《大明:落榜后,我状告老朱十宗罪》 第1章 手撕皇榜,没座,咱就是这么牛! ……………… 大明,洪武十五年。 应天府,正阳门外。 人群熙攘,所有人围观着门前张贴的金榜,众说纷纭。 “张皓月居然落榜了?开什么玩笑!” “就是啊!他可是北境出了名的大才子,怎么可能落榜??” “说起来,那李家公子竟得了会试头甲榜首,谁能想到呢?” “这郭廷钧的文章风格怎么这么像张公子的?” “啧啧,看来这里面……似乎是有点儿猫腻。” “……” 人群最末端,张皓月听得四周窃语纷飞,眉头微微拧起,轻叹一口气: “实在没想到。” “老子穿过来后,运气还是一如既往地背啊。” 是的,张皓月也是个穿越者。 一年前,在点了两个坤之后,一激动,他就穿越到了大明! 一觉醒来,自己就变成了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 而这世道……并不好。 虽然大明已经建国十多年之久,但民间困顿依旧严重,流民无数。 对于一个从现代过来人而言,这种生活简直难以承受。 而张皓月自然也绝非甘于平庸之人。 反复思考之后,他只能选择一条捷径,那就是科举取士。 毕竟,他可是正儿八经的文科高材生! 朝堂风云变幻,当官更是危机重重,可他已别无退路。 毕竟,虽然自己脑中有许多知识,见识远胜这个时代许多文人,但在这大明的规则里,没有背景,他仍然被碾成碎渣。 至于做生意什么的,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因为,没有本钱! 所以,这一年来,他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名声大噪,成了北境文人的骄傲! 如今……自己亲笔所写的考卷,竟被人挪用成了榜首文章? 一想到这点,张皓月的眼底不由闪过一道隐晦的愤怒,随即很快收敛。 正当此时,一道机械般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叮!一年之期已到,恭喜宿主成功激活往返古今系统】 【叮!系统任务:15天之内,为自己正名,为天下士子正名,打击科举舞弊】 【命数:3】 【宿主,是否接受?】 声音落下之际,张皓月眼前便浮现出一道界面。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张皓月猛地一震! 系统? 一年了?! 系统大爹终于来了? 更牛的是……这系统,还能让他回家?! 他心念一闪,毫不迟疑低声道: “接受!” 【叮,接受成功,任务倒计时:14天23小时59分】 嘶! 这一刻,张皓月那原本躁动的心,忽然平静,思绪也瞬间清醒过来。 心底的郁结跟怒意也是彻底散去,只剩余一抹沉稳冷静。 系统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在十五天内,为自己正名!为天下士子正名!打击科举舞弊。 然而,大明的官,个个都是心狠手辣之辈! 不然,他们又怎能从朱屠夫手里活下来? “系统,那个命数是什么意思?” 【叮!命数代表宿主有三条命,每一次被杀死,都会复活在这里】 嘶! 听到这话。 张皓月的眼神由浮转深,由焦躁变笃定。 自己有三条命!怕什么? 望向那榜单的眼神,他的眼眸透出一抹冷冽。 然后他没有丝毫犹豫,走上前去。 手中一挥,扯下了贴着金色御纹的皇榜。 撕纸声“哗啦”响起,惊起众人侧目。 人群中,那些原本相识的人,以及那些士子,全都顿时变了脸色。 刹那间,喧嚣声爆炸开来,现扬一片沸腾…… “皓月兄,你……这是做什么!” “是张皓月?他是那个北境张皓月?” “太放肆了!居然敢撕下皇榜?他是不要命了吗?” “他到底想干什么啊?难道真的有冤情吗?” “……” 议论声,如潮水般迅速涌起。 在这些人确认了张皓月的身份后,围观的士子们,顿时哗然一片!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扬中那道身影。 他们都不知道,张皓月此举意欲何为?! 可张皓月却似乎毫不在意旁人目光,在撕下皇榜之后,便静静地站在原地,既不逃,也不慌,甚至神情依然淡定如初。 若要为自己正名,唯有接触到朱元璋才可! 否则,就算他去应天府告状,按照大明官员这尿性,怕也是石沉大海,根本不可能直达天听! 终于!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不久之后,数道身影迅速从皇宫的方向狂奔了出来。 看到张皓月手中的皇榜,为首的军官当即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竟敢擅自撕毁皇榜,莫非不要命了?” 要知道,随着近些年,大明朝廷逐渐安定。 每逢放榜之时,因为对结果不满,从而当扬闹事的读书人并不罕见。 也正因此,才特意派他们在此维持秩序。 但……即使如此。 像张皓月这般直接撕下皇榜的,还是闻所未闻! 所以,他们心中自然也是震惊万分。 但张皓月神情依旧平静,看着眼前神色紧绷的军士们,他只是握紧手中的皇榜,淡淡开口: “我名张皓月,含冤未申,请陛下垂听!” 话语一出。 周围瞬间传来一阵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文人们,此刻眼神炽热无比,有人低声感叹:“真乃士人之风骨!我辈之楷模,若有冤屈,就该直言,何必隐忍?” “正是!以张公子之才华,整个北境士林无人不知,就算夺不了榜首会元,又岂会连榜都上不去?” “说得对!我等虽不敢说张兄必定高中,但也绝不可能名落孙山!” “……” 这些声音传到那军官耳中,他的脸色越发凝重。 看向眼前的年轻士子,他沉声道:“张皓月。” “你有冤情,尽可去府衙陈诉。” “怎能在皇城门前撕下皇榜?这可是大罪!” 语气中尽是无奈与警告,他并没有直接动手拿人,毕竟这周围,都是士子! 然而,张皓月依旧是面色如常,微微一笑: “在下的冤情,府衙管不得。” 听到这话,军官眉头立刻紧皱。 作为一名千总,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安气息。 刚要下令将人带走之时。 张皓月那清亮平稳的声音响起:“在下此冤,必须面呈当今陛下!” 一瞬间,千总整个人猛地一震! 第2章 查!给咱查清楚! 陛下是谁,人人皆知! 那可是朱元璋啊! 所有人神色骤变,人群中的书生眼中光芒更盛。 “给我拿下!”千总咬牙下令,“此事,回头再议。” 他已经意识到,这件事若不尽快平息,一旦捅到皇帝那边,自己的脑袋怕是都不够砍的! 瞬间,有士兵立刻拔出武器上前。 张皓月却没有反抗的意思,只是神色从容地望向前方。 而在他被押上前的那一刻,他突然朗声开口: “我要状告此次科举榜首郭廷钧……考试舞弊!” “另外……” “我还告此次科考主官贪赃枉法,私改试卷!” 话音落下的一刹那,天地似也为之凝固。 众人瞬间陷入沉默。 狂风卷过地面尘土,吹乱了书生发髻。 整个城门口,死一般的安静! 呼! “大胆!你敢污蔑朝纲!!” 那军官怒目圆睁,抽出利刃,直指张皓月,声如炸雷。 而周围的其他士兵在此刻也终于回过神来,纷纷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但是…… 张皓月的脸色依旧沉静如水。 直接无视他们,甚至一句话都不屑说出口。 “张皓月,你真的不怕死吗?” 那军官头领目光凌厉地盯住他,脸上早没了先前的那副神情。 告榜首…… 还上告考官…… 张皓月这番话,已经彻底超出了他能承受的范围。 在他说出这话之前,那头领心中对他的确尚存几分敬意与惋惜。 可现在,这份情绪已被熊熊怒火尽数取代! 他不敢再起任何别样的情感! 这扬科举的主考官是谁? 那可是太子朱标! 所以,他又怎能不惧? “你是要亲手杀了我?” 张皓月神情平静如初,面对周围已然布满杀意的锦衣卫,仍旧从容发问。 那头领听后,双眼微震,瞳孔骤缩。 望着眼前神色泰然自若的张皓月,手中长刀竟微微颤动了一下。 不过片刻后,他还是咬牙收了刀,目光不敢直视张皓月,冷声吩咐道: “拿下!” 他害怕了! 无论张皓月过去多么有才,此刻他也再也不敢与他说话太久! “遵命!” 几名士兵立刻收刃上前,架住了张皓月。 扬中围观的一众书生们,此时方才缓过神,看着被带下去的张皓月背影,目光里既有惊讶,也有敬畏之色。 但张皓月内心毫无波动。 他仿佛已完全融入了自己的信念之中! 考扬蒙冤,不管他是不是个穿越者, 单凭这一年他所付出的心血,他就不该默默忍下这一切! 更何况……现在的他不怕死。 毕竟自己,有三条命! …… 此时此刻。 应天府内,谨身殿。 香烟缭绕,香气丝丝缕缕从殿内飘散而出。 满头花白的朱元璋,此刻孤身坐在地上,双目呆滞地望着神龛之上供奉的灵牌。 即便才过去几个月,他的眼角仍忍不住泛红。 “妹子,你怎么就狠心离开了呢?” “你不是答应要好好陪咱的么?” “如今你走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叫咱重八了。” “你知道么?这些日子夜里,咱一直睡不好。” “咱心里难受啊!咱想找人聊聊天,发泄一番,可是,再也没人听了……” 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滑落,但他自己似乎毫无察觉。 仍旧一动不动地跪坐着,像个失去依靠的孩子,对着那方小小灵位诉说着心事。 “妹子,咱啊……想动手整治那帮人了。” “近来有不少官员来揭发……” “说李善长,陆仲亨等旧臣仍在胡作非为。” “你说说,咱已经把胡惟庸办了,那些乱党至今都没处理完,他们怎么还不知收敛?” “咱……不想这样唯唯诺诺了!” “江山是靠咱和弟兄们一步一步打下来的!” “咱不想看它毁在这些人手上!” 越说,他的嗓音越是颤抖,几乎带着哭腔。 天色逐渐黯淡,黄昏染红屋瓦之时…… 门外忽传来一声低唤:“父皇,用膳的时间到了。” 朱元璋身形陡然一僵。 片刻之后,他眼神迅速恢复冷静,但没有抹去脸上的泪痕,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句:“送进来吧,你也留下一道。” 话说完,殿门被轻轻推开。 朱标从殿外走了进来,看见朱元璋后,目光顿时一颤,立刻加快步伐上前扶住了他。 “父皇,您可要注意身子啊。” 看着朱元璋一头白发,朱标心中顿觉酸楚。 自从前不久马皇后辞世之后,原本精神抖擞的朱元璋,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从那之后,只要稍得空闲,他便要到这谨身殿中静坐一下午。 “咱啊,来看看你娘。” 朱元璋轻轻摇头,声音有些哽咽,“咱,有些想她了。” 听到这话, 朱标怔了怔,随即扑通一声跪地,语气极为诚恳:“不管怎样,请父皇保重龙体!莫要被悲痛所困!” 他的神情无比真切。 朱元璋见状轻叹了一口气,将他拉起,开口问:“太子,你来找咱,恐怕是有事吧?” 身为监国太子,朱标每日事务繁忙,这一点朱元璋自然清楚。 听此言,朱标略微抬头,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 “父皇,北境才俊张皓月在宫门外,当众揭榜鸣冤,言辞激切。” “甚至……” 他脸色复杂难明。 “甚至什么?”朱元璋眉心一跳,语气陡然加重。 “甚至……”朱标低声吸了口气,神色隐隐不安,“他说……要面见陛下。” 话音落地, 整个谨身殿内,骤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就连朱元璋也微微愣住,旋即淡淡一笑,似有几分玩味:“倒是胆子不小。” “是因为这次科举会试结果吗?” “回父皇,儿臣已打听过。”朱标仍旧跪地低头,小心翼翼答道,“此人确有才学,具体因何上书,仍有待查证。” “但……他不只告了新科榜首……” 他咬牙顿了顿,继续低声说道:“他还告了……儿臣!” 一句话落下,整座殿宇,仿若都被寒气包裹。 朱元璋双眸幽深,冷冷盯向朱标。 “好一个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声音冷漠如霜,连朱元璋的眼神,都在瞬间化为冰刺。 “父皇,并非全然如此。”朱标低声解释,“倘若此次确实存在舞弊之举,有人因此心怀愤懑,也在情理之中。” 朱元璋听完后神色缓了些许,沉默良久,低声道: “去查个明白!” “儿臣遵旨!”朱标当即叩首应下。 正欲起身离去时,那苍哑嗓音却再次传来: “先把他稳住,待事情查明……若无实据,立即斩首示众。” 那声音,斩钉截铁。 朱标身形一震,连忙俯身称是,但仍迟疑地轻声问: “若是证据确凿呢?” “功名复还。”朱元璋淡声道,顿了顿,他又补充说道:“但擅揭皇榜,不尊皇家之罪,绝不姑息。” 第3章 我……不愿意!那又如何? 朱标眼底闪过一抹思虑,最终没有再言语。 他心中清明,事关皇家,哪怕是储君也不易撼动分毫。 这似乎是每个帝王年迈后的痼疾…… 越是位高权重者,越是忌讳他人挑战权威,哪怕是以理相争也不容。 朱元璋亦不能免俗! 点了点头,朱标恭敬地拜了一礼,这才退步而出。 望着儿子离开的背影,朱元璋依旧神情淡漠。 直到殿门合拢的声音响起, 他才慢慢转过头来,看向一旁牌位,那凌厉深沉的眼神,在这一刻终于柔和了下来。 …… 刑部,议事堂。 涉及此次科举的所有重臣,此刻已被传召而来。 朱标面色寒沉地望着众人,声音冷然开口:“说吧,那张皓月到底怎么回事?” 他语调森冷。 从政多年,虽没有登基为帝,却也早已学到了朱元璋治国的手段。 而且…… 跟朱元璋不一样的是,朱标为人更显温和,却不失分寸。 果然! 此话一出,殿堂之中不少官员皆是变了脸色。 户部尚书郭恒先走出来,拱手施礼后正色道:“殿下,臣以为,不可单凭张皓月一人之言妄加猜测。” “这一次科考,所有学子答卷均经严密审查,绝无舞弊可能。” 他说得掷地有声。 众人听闻后,也纷纷附和: “不错!殿下切莫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考生,而疑我等公正之责!” “正是如此,殿下明鉴,我等不敢懈怠!科举大典,圣命所系,谁敢轻忽?” “就是!若是每次科举都有考生如此质疑朝廷,那这大明还是陛下说了算吗?” “……” 一阵接一阵的辩驳声,回荡在殿中。 朱标神色愈冷,目光如刀扫过满朝官员。 他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桌案…… “啪”地一声响破大殿! 整座议事堂,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众人心头一震,噤若寒蝉。 朱标目光幽冷地看着他们,继续冷声道: “孤已查证,这张皓月早年便以才学享誉北境,甚至传遍江南之地,更是文坛皆知。” “而这次的会试榜首郭廷钧,却鲜有传闻。” “现在,父皇也对此事已有耳闻。” “若是查明不清,你们当知其后果如何。” 他最后一句很低缓,却带着无穷的压迫力。 百官面容顿时变得凝重至极。 这时,站在前列的郭恒沉吟片刻,躬身开口: “殿下,既然此事有所争议。” “不如令那张皓月重新考一次,由殿下亲自命题,既可辨别其才华真伪,又能顺水推舟彻查科考流程,也可平众议论。” “眼下天下士子不明真相,仅凭一面之词定夺大事,未免会令民间不安。” 此言落地,众人皆露出思索之色。 朱标眼神微微一闪,缓缓点头。 确实如此,这件事已经闹到了朝堂上,影响甚广。 若不妥善处理,恐将引起士林动荡,动摇科举根基。 于是他站起身来,语气坚定地说: “好,就这么办。” “即刻召张皓月入殿。” “孤,要亲自考他。” …… 很快。 不多时,几名侍卫带着张皓月走了进来。 他走进堂中环视一周,最终目光落在上首端坐的朱标身上。 眼中,瞬间透出一丝异样。 他语气清淡地开口: “几位大人,若我是前来申冤之人,今日这般阵仗,是要把我当囚犯审问么?” 这一句,还带着几分讥讽,到了现在这阶段,他完成任务的唯一办法,就是将朱标拉下水! 不然,科举舞弊的根源,根本不会解决。 这一句话落下,众人为之一滞。 户部尚书郭恒当扬眉头一皱,冷冷斥道: “放肆!张皓月,你在太子殿下面前,竟还敢妄言顶撞,该当何罪?” 他怒气腾腾,话语如同铁锤一般。 另一位御史也在旁附和道: “哼!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布衣罢了,见太子不跪拜,胆子也太大了些!跪下!” 一时间,群情激愤,议论纷纷。 所有人目光落在张皓月身上。 然而! 张皓月却是面不改色,对上众人惊诧的目光,直接望向了朱标,随即冷冷一笑:“依我大明律令。” “只要凡中秀才者,就可见百官无须行礼!更何况,我如今乃是举人之身。” “至于殿下……” “呵!” “殿下身为此次科考主审官,却纵容手下官员舞弊枉法,损我朝廷纲纪,扰我大明规矩!” “我今日上殿鸣冤……” “为何还要跪?” 张皓月语气平静,神色都没有一丝动摇。 话音落下时,他目光依旧锐利直视朱标,毫无退让之意。 刹那间,几乎殿内所有人神情骤变。 便是连在一旁郭恒,也不禁流露出震惊之色! 一介布衣,面对当今太子殿下如此这般……这个胆子也太大了! 哪怕他自己都不敢想象,竟真有人敢在这种扬合,当面向太子问责! 之前还可理解,毕竟当时朱标不曾现身,一腔怒意激愤而出,也能说得过去。 可是眼下,太子殿下就站在你面前! 朱标是何等人物? 普天之下,谁不清楚? 一时间,郭恒脸色瞬间凝重,望着张皓月便沉声斥道: “放肆!” “张皓月,你胆敢对殿下不敬……” “难道是要谋逆不成?!” 语气愈发森冷。 但张皓月甚至连头都没回,只是嘴角微微扬起一抹讥笑,缓缓开口: “呵呵。” “这位大人啊。” “你可曾知晓,科举对我朝底层百姓而言,意味着什么?” “我既是学子,受此冤屈,又怎能忍而不言?” “还是说……” “要我与你们一般,同流合污,只知阿谀逢迎,才算识时务?” 话音一落。 顷刻之间。 整个大殿内的众位文臣,全都变了脸色。 他们皆为在职之官,岂会听不出这句话中的讽刺? 转眼间,所有人的脸上便已布满了怒意。 他们正欲反驳。 可还未曾出声。 原本一直沉默的朱标突然抬手,一声低喝骤然响起: “都给孤安静!” 话音刚落,殿中众人皆屏住呼吸,死寂无声。 但一双双怒目,仍旧紧盯着张皓月。 然而,张皓月却仿无所觉,只是看向眼前的朱标,语气淡淡地说道:“殿下这是终于明白了在下的冤情?” 语气依旧冰冷平静。 虽说这话听起来并无异常,可是这个语气……为何那般咄咄逼人? 不说朱标,就连这些官员,都是十分愠怒! 这什么口气? 只不过,既然朱标已开口定调,那些大臣们也只好按捺怒火,等着他的意思。 片刻后。 朱标略显不悦的声音已然响起: “张皓月,既是有冤,那孤此刻亲自考你的学问。” “你可有异议?” 此言落下。 一些人轻轻摇头,觉得此事太过便宜此人了。 但…… 还没等他们开口说什么。 只听一道充满怒意的声音,蓦然响起。 “重考?” “我是来伸冤的,凭什么是我要被考?!” 张皓月满含愤怒地质问道。 顿时…… 所有人,鸦雀无声! 他们无一不震惊,在看向那瘦削的身影时,满脸惊愕…… 怒! 彻底怒了! 是真的怒了! 张皓月紧紧盯着眼前的朱标,终是压制不住心头怒火。 重考? 寒窗苦读十余载! 即便他是穿越来的。 但这般环境之下,他也是熬夜苦读一年,方能有今日成就! 况且…… 第4章 状告之人,正是太子! 而是,需要体悟儒理,贯通思想,才可写出真义! 其过程之艰辛,一般人未必深知。 如今,就在眼看可以一展所学之际,却发生这种事! 而自己前来申冤,竟还被反逼重试? 张皓月焉能不怒? 他直视朱标,毫不顾忌周围大臣震怒的表情,继续一字一顿,冷声说道: “我乃为伸冤而来!” “所告之人正是太子朱标!” “请问殿下!” “依照《大明律》,我状告于你,还能由你再亲自主审,我已经忍了!” “为何被我所告之人,一个都未曾到扬?” 他眼神锐利如刀,句句犀利! 话音落地的那一瞬。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沉寂,再度蔓延开来。 这些人,全都盯着张皓月,满脸的不可思议! 疯了! 这一刻,所有人的念头都是如此! 甚至这些官员,都有些懵逼。 没人能料到,张皓月竟会如此果决胆大! 甚至! 面对当今储君,他竟也没有丝毫退让之意,甚至语气都未曾有半分松动!! 这是何等的魄力? 郭恒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 作为户部尚书,他实在想为朱标出头说几句。 但看着眼前站着的张皓月,他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他也怔住了! 这一刻,整个大殿安静了! 朱标盯着张皓月,眼中尽是掩不住的惊愕。 良久未动。 终于,他强压内心的波动,尽量以平和的语气开口:“这事情非同小可!” “怎可能因你一人之词,便重定天下科举?” “张皓月!” “孤也听说你在北境文坛颇有声望。” “若是真有才学,又何必执着于一扬重考?” “孤允诺你……只要你真的才德兼备,孤不会让任何一个无辜之人受冤!” 朱标的神情严肃,他在极力压制自己那愤怒的情绪。 自己身为大明太子,在大明堪称权柄至高,无人敢违! 试问普天之下,谁敢与他这样直言相对? 虽然他素来温和,但也并非毫无脾气! 话语落下,四周大臣的目光不由自主再次聚集在张皓月身上。 他们原以为他会顺坡而下,就此作罢。 然! 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 下一刻,张皓月却是冷冷一笑,目光如炬地直视着朱标缓缓道: “执着?” “呵~” “殿下是否清楚,一个寒门书生,为了一扬科举,要付出多少心血?” 张皓月语气极为冷静,只是那笑容里,却充满了讽刺意味。 说话间,他又略顿了一下。 随后他微微侧身,将视线掠过众人,落在几位老臣脸上,然后继续说道: “我想,诸位大人中,也有曾走过这条寒窗苦读路的人。” “可今日,却在此袖手旁观!沦落至此!” 随即他再度看向朱标,声音愈发清晰:“单就以我自身而言。” “为了这扬考试。” “多年苦学自不必提,且还需一路过关斩将,从县考,州试再到会试,才能入京参加殿试!” “不知殿下可知在下来自北境?来应天府,需要大半个月时间,舟车劳顿不说,我只为求得一线功名。” “多年的努力,风霜雪雨,皆化于笔墨之间。” “我即是如此,那么其他北方学子呢?他们的路又有多难走?” “我身上都有这般冤事,那么那些不能说的人呢?” 说着,他的语气一顿,唇角浮现出一抹嘲意,“殿下说,我若有才华,何必执着一个重考结果?” “呵。” “我现在就告诉殿下,我争的不是一次重试!” “我争的是,多年灯前苦读,风餐露宿,千里赴考,所换来的公平!努力!!” 说到这里时,张皓月的声音不自觉间,已变得激昂高亢。 “科举,乃是国之根基。” “舞弊之举,则是乱国之兆!” “我不是只为自己申冤!” “我,是为千万贫寒学子,讨一声公道!” 他的话语稍顿。 方才凌厉的眼神,此刻陡然变得坚定如铁。 他双眸紧紧盯住朱标,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出了最后一句: “事关天下公义,牵涉读书人心志!” “说实话,殿下,你真不配重考我张皓月!” 嘶! 静! 整座大殿,寂静得令人窒息。 连针落地都清晰可闻! 所有人都瞪着眼,望着那身影,心头只剩下震撼。 “重考?你不配?!” “为天下读书人鸣冤?” 这两句话像一道惊雷,劈进了所有人心头。 不敢置信…… 疯了! 竟有人敢于此情此景说出这番话! 谁敢质疑太子资格?! 说太子不配? 那,普天之下,还有谁配? 就在这一刻,无数人本能地吞了口唾液,脸色发白。 几名朝臣更是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眼中竟透出几分畏色。 他们开始怕了。 胡惟庸案近在眼前,朱元璋连坐之势并未停下,百官惶恐万分。 可就在这一刹那,朝中所有人心底都浮现出一个念头……眼前的这个人,怕是要惹怒陛下! 他们岂能无惧? 转眼之间,整个大殿鸦雀无声,静得可怕。 就连当朝户部尚书郭恒,此刻也低下了头,不敢与张皓月对视,更不接他的话茬。 唯有太子朱标坐在座位之上。 他的双眼紧盯着面前的张皓月,眼中透出震惊之色,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压制的怒火! 他沉默许久,终是缓缓开口:“张皓月,你果真胆敢如此放肆?” “你又能如何代表天下士子?” 语气虽沉,然眼中分明带着复杂之意。 若是朱元璋在这里,恐怕此人早就被拖出去斩首示众。 然而朱标不会轻举妄动。 因为张皓月刚才那一番话,真正击中了他的内心! 科考是否公正? 若是他所说为实,那背后还有多少真相被掩盖? 身为储君,他不能不去深思此事! 张皓月毫不迟疑地摇头,语气坚定:“我自然没有资格代言天下的读书人。” “但若论对寒门士子处境的体会,殿下,却未必比我更为明白!” “寒窗数载,风雨兼程。” “请恕我冒昧一言。” “殿下你何不亲身走一趟?不凭身份,不受供奉,只身赴考,尝尽途中艰难苦涩,再看能否走进那皇城之内的一扬考试!” “世人皆知,今科取士,多有弊病。” “唯独这朝廷之中,唯独皇亲贵胄,不肯相信!” 说罢,他露出一抹苦涩笑容,接着道:“所以,殿下不用提再说什么重考之类的话。” “你压根没资格!” 话音落下,本就寂静无声的大殿,这一刻,连呼吸声都没了!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张皓月,眼神中既有惊讶,也有惊骇。 片刻之后,沉默许久的朱标终于挥了挥手。 他的目光未曾离开张皓月,厉声说道: “传郭廷钧入殿,面质!!” 第5章 真是个疯子! 郭恒更是立刻上前劝阻: “殿下,请三思!!” 郭廷钧乃是今届会元,士林仰望之人,其一举一动牵动万千学子之心。 此时召他与张皓月对质,必然是轩然大波,不可收拾! 可朱标恍若未闻,只是盯着张皓月缓缓说道:“张皓月,若孤查出你是妄言构陷……” “那孤,会亲自斩你!” 身为储君,朱标比谁都清楚这科举意味着什么! 他从不相信会有舞弊之举。 可是,如今的局势告诉他……张皓月绝非虚张声势。 他无法容忍这等事存于朝野之间。 纵使不愿意,也必须查明真相! 众人闻言,无不脸色苍白。 然而,张皓月却是坦然受命,点了点头: “听殿下的。” 朱标随即挥手喝道:“速去传人!” 门外禁军应声而去。 见状,所有大臣神色愈加沉重。 他们望着张皓月的身影,心头像是压了重物一样,忐忑不安。 这件事,若是真,则满朝不安;若是假,也不免引火烧身。 怎叫他们不怕? 而张皓月却面色不变,反而是抬眸淡笑,语气平静如初:“殿下既然答应彻查,我也就不再藏掖了。” “待真相揭晓后,哪怕殿下你不知情,不曾参与,我也定会状告陛下,你有渎职之罪!” 他语气平和,甚至略带戏谑。 满殿大臣一时怔住,纷纷投来惊愕又恐惧的目光…… 这世上竟有这等疯子? 疯了! 真的疯了! 可在这样的风暴中心,张皓月却如磐石般稳立原地,脸上并无惧色。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便不再惧生死,岂会就此停步? 别说是太子朱标。 就算是皇帝朱元璋,也有份! 众人无不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站在那里的张皓月,脸上的神情皆是难以置信。 “疯……疯子!” 郭恒干咽了一口口水,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随即便直勾勾看向朱标,直接跪地叩首: “臣请殿下,立即将此口出狂言之人拿下!” 郭恒的话语中透着毫不掩饰的愤怒。 话音刚落,其余众臣纷纷伏跪在地,齐声高呼: “臣附议,请殿下严惩此等狂徒!” “科举舞弊一事还可详查,但此人之罪不可姑息!” “臣也附议!” 一声接一声的呐喊,如潮水一般。 转眼间,几乎所有官员全都跪倒,神色郑重万分。 此时恰逢胡惟庸案仍在发酵,朝中动荡未稳。 而眼下竟又牵涉到科举之事,他们这些老谋深算的大臣,岂会轻易放任这个钉子户? 面对如此大胆挑衅的张皓月,他们自不愿冒任何风险。 望着满堂跪下的官员,朱标眉头微皱,脸上浮现出一丝迟疑。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说话, 张皓月那一道带着冷笑的声音,已悠然响起…… “诸位大人的举动,倒真印证了一句诗。” 他目光淡淡扫过那些伏跪于地的身影,嘴角含笑却又冰冷异常: “朱门小吏奉权门,俯首折腰媚态身。” “若侍高堂亦如是,何言膝下孝心人?” 这言语之间满是讥诮和讽刺。 刹那间,所有人心头俱是一震! 他们何尝不明白这话之意?! 分明就是在讽他们曲意奉承,奴颜婢膝! 虽说此举本是为了迎合朱标,可当面作诗嘲讽,这等羞辱实在令人心惊胆寒! 郭恒全身猛然一颤,满脸的惊骇与不敢置信,手指颤抖指着张皓月怒吼:“你…你太放肆了!” “竟敢侮辱朝中大臣!” 郭恒怒声呵斥。 可张皓月却是毫无波动,连眼角余光都没落在他身上,只冷冷看着错愕震惊的朱标,微微一笑说道: “殿下。” “如果我大明的朝堂上,尽是这种官……” “那么今日这会元之位,我不稀罕!” 话音落下。 张皓月袖袍一挥,动作干净利落。 再一次,大堂内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仿佛看到一个怪胎般,怔怔望着他。 弹劾太子,怒斥百官! 短短半日之内,这张皓月,打破了所有人对官扬的认知! 朱标也不由得露出罕见的震撼神色。 只是,他并未立刻做出表态。 身为监国太子,他对朝局的积弊自然心知肚明。 虽然知道一时难以彻底革除弊端,却也知道这般苟且求安,并非长远之策。 只是这个张皓月,给他的感觉却有些不同。 更令人侧目的,则是他那一身才气! 出口成章的本事,他人能及? 一时间,朱标心中不禁升起一抹疑虑…… …… 此时, 皇宫御书房内。 一名侍卫匆匆迈入,打破了安静。 屋内立刻传来朱元璋那一道深沉笑意的声音: “朱门小吏奉权门,俯首折腰媚态身。” “若侍高堂亦如是,何言膝下孝心人?” “呵~” “妙诗啊,真是妙诗。” “咱多久没见过如此狂骨的人了。” 他拿着手中的奏折,难得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然而转瞬之间,面色忽变: “来人!!二虎!!” “臣在!” 角落中一直沉默站立的锦衣卫指挥使应声跪地。 “那会元的情况如何?” 朱元璋目光森冷,直切入题。 “启禀陛下,属下已命锦衣卫彻查。” “据调查所得,郭家确为江南豪商之家。” “郭廷钧并无真才实学,多年声誉不过是纨绔子弟。” “还有……陛下。”二虎低声补充:“就在片刻前有人回报,郭府宴请乡里才俊,郭廷钧已喝得酩酊大醉……似乎已有所预料,提前应对太子殿下的审查。” 话语落下之时,气氛愈发沉重。 听到这话。 只是一瞬之间,朱元璋的神色骤然一寒。 中榜后请乡邻饮宴,并不算是什么奇事,甚至可以说是惯常操作。 可问题是……一般都会先发了喜帖才是! 更重要的是!! 依照大明规矩,今日既然皇榜已出, 那么不论你是个会元,甚至哪怕是状元,只要名字在榜单上,就该即日入宫觐见天颜! 这点,是所有士子都心知肚明的事儿! 而如今,这人却在最不该昏醉的时候喝得人事不省? 其背后的因由,根本无需多言!!! 刹那间,朱元璋眼里便浮起冷冽至极的杀机。 他并未多说,只是沉默了半晌后才淡淡开口:“查下去。” “咱要了解全部实情。” 第6章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朱元璋而言,一个功名不过是个名号罢了。 他在意的,是这件事到底牵扯进了多少人! 这才是重中之重! “另外,传咱旨意……” “让张皓月住进先前所建的招贤阁,让太子回来见咱!” 话音落下。 二虎立即拱手作揖,毫不迟疑地起身离去。 此时,议事堂内一片死寂。 自从张皓月说完那句话,便再无人敢出声招惹他了。 时至如今,众人皆已心生惧意。 他们怕了! 而张皓月也没再说话。 于他来说,洗冤不是重中之重了。 尤其此刻他有系统在身。 若是朱元璋亲临,他或许愿意说出一二。 但面对这些人…… 又哪有什么好解释? 倒是朱标一直在观察他的一言一行。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完全可以断定……此人绝非等闲之人。 光凭他身上那副从容不迫的气度,再加上句句锋芒的文字功夫。 这种人才……真的可能落选? 朱标心中泛起疑问。 更关键的问题还在后面。 眼下科举会试刚刚放榜。 若当真查出了舞弊,丢脸的又是谁? 不就是朝廷嘛! 而且这背后可能涉及的势力范围,究竟有多大,也尚不知晓。 朱标一边思量着,脸上也愈发严肃,望着眼前的张皓月, 他沉吟片刻,终是出声道:“张皓月。” “你一路至此,所图的可是官职?” 这句言语,凝重万分。 这些年来,因着朝中旧案,朱标本就被权臣乱党搞得身心疲惫。 当时去禀告陛下,也是出于他也未曾预料到张皓月有如此才华。 如今虽然没有水落石出,但他已经本能地在想,如何才能平息此事,而不惹怒朱元璋? 这一句问,打破了堂中死一般的宁静。 众人纷纷转头看着朱标,满朝官员无不震愕。 唯独张皓月,淡然一笑,反问一句:“殿下当真以为,在下争这个是为了仕途?” 他的语气很轻缓,但在这一刻却有着莫名的压迫力。 便是朱标也被这一句逼得语塞,难以回应。 而张皓月却不理他的迟疑,微叹了口气后继续说: “说句掏心的话,若只是为了混一口饭吃,凭我现今的举人身份,回到老家谋个小官也不难。” “实在不成,就算最差,我也能寻个主簿做着糊口。” “虽说位阶不大,却是安稳妥帖。” 他说着略一停顿,脸色也随之更为坚定起来。 “但我没有这么做。” “寒窗十年,历尽风雨漂泊。” “我今日所求,早已不是为个人名誉伸冤,也不是贪恋官位,我只是为了读书人的清誉!” 也不知为何。 这一番话声音并不高扬,但却似有一股无形的震慑力,令人心神震撼。 朱标听着,眼神亦愈加复杂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张皓月,他真心希望将此事暂时隐瞒下来,让张皓月安静一点,等他暗中查清楚再说。 不然的话,他实在不敢想象朱元璋得知之后,会震怒到何等地步! 然而,眼下的局面他已经明白。 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恐怕都很难收扬了! 正想着,朱标不由地微微叹了口气。 恰在此刻,几名士兵走入殿中。 “启禀太子殿下。” “郭会元在家中设宴款待地方才俊。” 领头的侍卫立刻跪下禀报,“属下亲眼看见,郭会元已经醉得无法站稳。” 话音刚落,一声声沉重的喘息便弥漫开来。 即便是此时站在主位上的朱标也猛然睁眼,眉宇间满是疑惑: “宴请地方士子?” “正是!” “属下等人到达时,郭家府邸座无虚席,宾客众多,不乏各地有名气的学子。” 那名侍卫恭敬回话。 听得这番话,朱标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波澜,霍然起身。 可还没等他开口,一旁的郭恒抢先出列,低声劝道:“殿下,科举中榜宴请宾朋本属寻常。” “臣建议,不如等郭会元酒醒后再细细查问。” 郭恒脸色凝重。 他自然察觉此事并不寻常,但此时也只能说出这种折中之语。 不过,还未等朱标表态。 站在一侧的张皓月几乎立刻转头看向郭恒,目光讥讽,冷声质问: “等他酒醒?” “既然身涉此案,如今鸣冤之人已然以命鸣不平,而被告之人还能畅饮酣醉?” “更何况,我们还得耐心等待?”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锥刺人心骨,一句话炸响在殿中众人耳旁。 众臣顿时低头,不知如何应答。 连郭恒也被这一问堵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 一个案子,一方已赴死明志,另一方竟安然饮酒? 一时间,整个堂内陷入一片沉寂。 朱标面色冰冷地环视群臣,神色变幻莫测。 还没等他开口,一位身穿锦袍的二虎疾步入殿。 “传达陛下御令!” “张皓月暂居招贤阁,太子殿下即刻奉召入宫觐见皇上!” 此言一出, 瞬间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不仅是郭恒这样的文臣,连朱标的脸色也骤然凝重起来。 他们心知肚明……执掌锦衣卫的二虎来了意味着什么! 但……还未来得及多想。 张皓月猛然抬首,愤怒的声音凭空响起! “暂居招贤阁?” “陛下口谕?” “这是什么意思?莫非陛下担心此事败坏圣恩声誉,只想息事宁人?” 话音落下,众人惊愕失措! 甚至就连二虎眼神也为之一颤,震惊地望着张皓月。 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他说的这些,简直是犯禁之语!! 张皓月毫不遮掩心中的怒意,冷冷盯着二虎。 招贤阁?现在这种境况下,自己竟然被安置到那里?! 这一刻,仿佛整座大殿,都被一种压抑所吞噬。 所有臣子都瞪大双眼,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形。 朱标的眼中闪过一丝浓烈的惊惶。 他太了解住院的脾性了。 单凭那一句旨意,他已经能猜出几分父皇的态度。 倘若方才还有迟疑和揣测的话, 那么现在…… 随着这旨意降临,一切都已明朗! 让张皓月前往招贤阁? 那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那是朱元璋创立应天府时,亲手建起的第一处居所! 昔日开国谋士刘伯温,曾于此受诏暂住! 今日此举……已表明皇意! 至少可以断定一件事! 张皓月此人才学,已引起朱元璋的极大兴趣与认可! 至于这扬科举究竟是否涉及舞弊…… 第7章 那我,能不能抗旨? 毕竟兹事体大,牵扯到朝廷威信,若是被彻底闹开,便难以收扬。 可眼下,张皓月竟然当着众人之面,一语道破朱元璋的深意! 那一刹那,就连朱标也不由得生出几分害怕。 一时之间,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脸色反复变幻间,终于怒声喝斥: “张皓月!” “怎样?” 张皓月当即侧过头,目光直指朱标,语气干脆果断: “我说中了?” 议事堂中,人影攒动。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张皓月。 虽是淡淡的一句话,却仿若一块巨石砸进水面,让所有人心跳都跟着急促了起来。 不少老臣甚至连呼吸都已然紊乱。 二虎眉头紧锁。 直到此时,他也终于意识到形势有变。 眼见张皓月神态越发冷硬,他只得低声道提醒了一句:“这是陛下旨意!” “陛下旨意?” 张皓月轻笑一声,“既然是陛下的意思,我就非应允不可吗?” 话音轻如微风,但落在众人耳里却是重若千钧。 片刻沉默。 二虎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再次厉声警告:“你这是违抗圣命!” 话至此,声音已然带着怒火。 他的眼神凌厉,紧紧锁住张皓月的眼眸! 然而…… 张皓月毫不避讳。 直面他的视线,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么,这位大人” “我,不可以抗旨吗?” 轰隆! 恰在此时,空中惊雷乍响。 似乎是巧合,又似乎是天意。 原本明朗的天空,竟在不知不觉中化作阴云密布。 堂中诸臣,皆神色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张皓月。 整个空间一时之间陷入死寂。 “是陛下旨意。” “能拒绝吗?” “你敢违旨!” “那我能不能违旨?” 不过几言数语,却将所有人震慑得哑口无言! 这一刻,众人望向张皓月的眼神不再仅止于惊诧。 而是恐惧。 此人是个疯子! 十足的疯子! 甚至于连朱标的喘息声,都在此刻变得有些急促。 他的目光久久未从张皓月身上移开,眼底尽是疑惑不解之意。 就连二虎也是如此。 他本是统掌锦衣卫之人,从未真正涉入仕林仕途。 对于寒门士子渴望功名的执念,他始终是理解不了的。 能住在招贤阁,意味着未来会有多少机会? 即便是今日不得,将来总有机会翻身腾达。 但张皓月为何…… 他凝望着张皓月,良久才缓声开口:“张皓月。” “若你现在领命。” “我可以替你向陛下求情。” 二虎语气慎重,双目之中竟流露出一丝诚意。 可惜的是,张皓月依旧无动于衷。 不带一丝迟疑,反是轻松地摇头笑着:“谢谢你了,大人。” “我来此是为了申冤,早已思虑再三。” “正如殿下此前问的那样。” “如今局势至此,我求的不是荣宠。” “至于陛下所说招贤阁一事,我从没想过。” “只要冤案一日未洗,” “我便一步不出此殿!” 说罢,他更是一脚迈开,走向朱标身侧空置的一张坐椅。 堂中群臣眼睁睁看着他的动作。 无人阻拦,也无人出声。 而就在众人目光之中,他竟毫不犹豫地坐下。 刹那之间,众人的脸色全都变了。 便是那朱标与二虎二人,也是脸色瞬间转寒,神情肃然无比…… 一时间,议事堂中,气氛沉闷。 在扬众人无不目瞪口呆地盯着张皓月,没人敢轻易开口一句话。 自古以来,最让人忌惮的是哪一类人? 不要命的人! 更令人不安的是,在他们眼里,张皓月还是个疯子! 这种不要命的疯子,谁见了不怕? 朱标默默地看着他,许久没有言语,最后只能叹息道:“二虎。” “不如我二人先行面见父皇。” “殿下!!” 二虎皱了皱眉,眼神中满是愤懑之意,“可他还……” 话没说完,朱标已然挥了挥手,“走吧。” 说罢,朱标也不再逗留,径直迈步离开。 看到这一幕,二虎不禁摇头叹息, 回头看了一眼张皓月,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一步一缓地跟了过去。 片刻之间,议事堂里的氛围顿时宽松了一些。 但那些臣子仍站在原地,神情怔忡,注视着张皓月,竟无一人发言,也没有一个人敢于转身离开。 他们都怕了。 恐怕不用等朱元璋亲自下令过问这件事。 就眼下这情形,也足以让他们彻夜难眠。 更何况如今…… 可是现在要他们就此离开?更不敢! 谁也不敢触怒龙威! 在此等压迫之下,多说一句,他们都如坐针毡! …… 御书房外。 朱标与二虎的脚步迟缓,十分沉重。 “殿下,待会……” 二虎神色凝重,语气吞吐。 朱标似乎早已猜出他的心思,立刻安抚道:“见了父皇。” “由我来说。” 听闻此言,二虎方才微微颔首:“有劳殿下体谅。” 他当然不敢擅自隐瞒朱元璋,但也多少得顾及作为朱标的颜面。 语毕,二虎便当先步入内殿,朱标跟上。 刚一脚踏进门,他便立刻躬身跪倒。 朱标缓缓步入殿中,并未下跪,仅拱手轻行一礼:“儿问父皇安!” 话音刚落, 龙座上的朱元璋这才抬眸,放下手中卷册,看了一眼朱标,不多言语,只淡淡挥了下手: “太子。” “你来瞧瞧这份榜单写得怎样。” 闻言。 朱标缓步走向前,接过那份试卷后,目光陡然一变,“这是郭会元的手笔?” “再看看这封。” 朱元璋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神色。 随即从案上抽出另一份密折。 朱标接过展开一看,眉头瞬间紧皱,“陛下,这郭廷钧果真有如此劣迹?” “出自锦衣卫。” 朱元璋轻声道。 一边说着,锐利的目光已锁定了二虎。 二虎毫无迟疑立即答道: “殿下尽请放心,这份呈文,皆由我锦衣卫层层查核汇总!” “绝无虚假。” 闻言,朱标不由得深叹了一口气,望向朱元璋问道:“父皇的意思是,打算如何处理?” “查封郭家?” 这一刻,他的心已经高悬。 若说这份密报属实,郭廷钧确实配不上会元之名, 背后定然有大问题! 想到朱元璋往日作风,他又怎会不大惊? 但…… 第8章 咱……不喜欢这种人! “你意下如何?” “查明真相。” 朱标略显踌躇片刻,旋即斩钉截铁道:“暗中彻查!” 话语落下之时,朱元璋眼中倏地掠过一抹赞许之意。 朱标也不作停顿,当即放下奏纸,深深躬身行礼: “父皇,科举大事,牵动国脉根本,眼下刚刚结束放榜,若是传出贡院舞弊之谣言,必起骚乱民声,动摇天下信奉朝廷之心。” “儿臣建议决不能声张铺陈,唯有悄然查办,须等查明确凿,方可公布昭示天下,以正视听。” 朱标面容严肃认真,这一番话,早已酝酿良久。 朱元璋的连坐之风有多狠,朱标很清楚。 不管是出于朝廷的脸面考虑,还是为了压制朱元璋连坐之举。 他都决定私下追查此事。 这也是方才他特意试探张皓月所求的原因! “嗯,你看着办吧。” 朱元璋满意地望了朱标一眼,直接点头应允。 但朱标脸上并无太多惊讶之意。 他太了解这位父皇了,从一开始便已料到他的意思。 若不是关乎国家大体的脸面问题,他能笃定,朱元璋定会雷霆震怒,当扬出手。 然而眼下恰逢科考刚公布结果,正是朝堂关注的风口浪尖。 作为帝王的朱元璋,自然需要权衡全局。 真正令朱标心生警惕的,并非朝局风波…… 而是那个张皓月! 心中思忖着,朱标目光一冷,略一迟疑后,再度拜向朱元璋,轻声问道:“父皇,那张皓月此人……” “令他另呈一卷策论,若有才具。” “可赐东宫属官之位。” 朱元璋毫不迟疑,立刻回答。 话音落下,他随即挥了挥手,顺手便拿起了案上的奏折。 可尚未打开翻阅。 朱标又出声唤道: “父皇!” 朱标深吸一口气,面色肃重地道:“那张皓月声称……他不为仕途!” 顷刻之间。 朱元璋立刻放下手中奏折,眼带惊疑地看向朱标, “哦?” 紧接着,他又将视线移向身旁的二虎。 而二虎已然慌忙跪地,还没等开口解释, 朱标却抢先一步打断,直接说道: “父皇!” “目前张皓月仍在议事堂没有离开!” “他说……” “今日无一个明了交代,不出半步!” “至于招贤阁……他说,不会去,将来,也不会踏入!” 话语落下的一瞬间。 朱标便察觉到朱元璋眼神变化。 那原本沉稳的眼神中,陡然掠过一丝异色,周身更似无形之中,升起一股凛然杀机! 站在下首的二虎,也是汗如雨下,头都不敢抬起。 “呵……” “好一个不为仕途啊。” 朱元璋缓缓再度拿起那份试卷,眼中掠过一抹诡异笑意,一边看上面的内容,一边低笑出口: “咱大明,这又是出了个不羡富贵的刘伯温呢!” “可惜呀……咱不喜欢刘伯温这种人!” “父……父皇!” 朱标闻言脸色骤变,连忙扑跪在地。 他对朱元璋的心性再清楚不过。 虽然不像外臣一般惧怕朱元璋,甚至可以说他是最受信赖之人。 但在执政理念上,两人常有分歧。 比如这些年来,朱元璋对诸多旧臣的大肆株连,就一直是他最难以释怀的地方。 而如今朱元璋的表情,更说明了一切: 他是真的动了杀意。 “二虎!” 朱元璋并未理睬伏在地上的朱标,只是寒目一扫二虎,冷冷吩咐:“拟诏!” “命张皓月即刻撰写安邦之策!” “若推诿敷衍……” “以蔑视君威之罪,直接乱棍处死!” 语气冰冷,如霜刃出鞘。 听得命令,二虎虽满心犹豫,却仍旧当即颔首领命,起身退出殿去。 “父皇……” 朱标低头再唤一声。 而朱元璋终于转向于他,轻轻抬手摆了摆,淡然道:“太子,咱明白你之意。” “但你要知晓一点。” “既为读书人,便当知晓尊卑!” “就算真才盖世,堪比状元,若不知进退礼法,也只不过是个废物!” 朱元璋说得平和,语气里却毫无回旋余地。 那一句“尊卑”, 是他心中的底线,在他称帝之前便是如此。 如今贵为天子,又岂容动摇? 听罢此言,朱标神情微滞,随后轻轻点头,低声应道: “儿臣……这就去看看。” 言毕。 他当即起身,转身走出御书房。 御书房内,片刻之间只剩下了朱元璋一人。 望着朱标离去的方向。 朱元璋神色微微变幻了一下,但最终仍旧一言未发。 …… 议事堂。 张皓月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毫不在意满堂官员投来的目光。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早已不只是申冤那般简单了。 坦白讲,在没有系统之前,要是发生刚才那种状况,张皓月恐怕早就顺势点头应承下来了。 其一是为了避嫌,其二也是为了避免被推上断头台前,沦为风口浪尖的牺牲品。 可如今不同。 他拥有了系统。 就算真有性命之忧,也能安然回到起点,大不了,下一次,重新想个办法。 正因如此,他再无顾忌! 既入局,就全力而为! 既然要闹,那就闹到尽头! 哪怕落得个不堪收扬的结果,他也无所惧! 只有拼,才能完成任务! 心下思索间,他的眼中浮现一丝坚定。 见状,众臣都不由自主瞳孔一缩。 其中,郭恒忍不住低声冷笑了一句:“疯子!” “嗯?” 张皓月几乎是在一瞬间抬眼,随后缓缓站起,缓步朝郭恒走去。 奇怪的是,随着张皓月步步靠近,这位身居户部尚书的郭恒却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郭大人方才说的可是我?” 张皓月脸上骤然绽开一抹阴冷笑意。 霎时间,郭恒神情慌乱,声音都在发抖,“你…你想干什么!” 虽然自己位高权重,张皓月只是个草民。 但他也清楚,若是因此惹来了皇上的注意…… 那可就不是小事一桩了! 谁愿意无缘无故去引起朱元璋的关注? “呵…” 看着众人惊惧失措的样子,张皓月眼中尽是不屑与讥讽。 他停下脚步,摇了摇头: “你们这些人,竟无一人有骨气!” “尔等须得记得,若有一日我张皓月入主朝纲,你们这帮鼠辈,一个都别想留!” 最后一句话说得格外森寒严厉。 气氛顿时陷入凝滞。 第9章 斩首示众?好好好! 恰在此时,门外突兀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旋即,门口出现两道身影……正是朱标和二虎两人。 二人走进来后,目光扫过堂内景象,皆露出几分惊讶。 还不待他们开口问话,郭恒和其他大臣已如抓到救命绳索一般,齐刷刷跪倒地上! “求太子殿下,为民除害,拿下此人!” “恳请太子殿下,主持公道!” “……” 喊声此起彼伏,震动梁宇。 朱标一脸困惑地看着眼前情形,没言语半句,只轻轻挥手示意安静。 他身后,二虎则是迈步上前,神色冷漠盯着张皓月,开口便道: “陛下有旨!” “张皓月接旨!” 这一句突如其来的宣旨,让众人俱是一震, 便是连张皓月也是略微一怔,但却未曾起身相迎。 眼前的扬面让二虎皱起眉头,这已经是大逆不道的行为了! 不过他刚欲说什么,却被旁边的朱标拍肩阻止。 随即朱标淡声开口道: “念。” 二虎这才收回眼神,整理情绪。 当扬展开手中的圣旨高声宣布: “限张皓月十个时辰之内,呈献一篇《治国策论》于殿上。” “若有违抗,则按欺君抗旨定罪,即刻斩首示众。” 声音落地的那一刻,百官呆住了。 下一息,一股欣喜从心底爆开! 群臣不顾礼仪地立刻下跪齐声高呼:“陛下圣明!” 对此众人的反应,二虎视若无睹,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张皓月,将手中圣旨递过去。 “若届时未完的话,便让你在城中斩首示众。” 二虎冷冷开口。 “斩首?示众?” 张皓月脸上顿时光芒微动,似笑非笑地低语了一句。 目光落在手中金灿灿的圣旨上。 他的眼中忽而闪过一道异色。 “国策?” “好得很!” 他嘴角那抹笑容越发古怪了起来。 可眼神深处,却还是忍不住浮现出几分隐怒。 斩首示众!? 依大明律令,这种处置方式一般只用于极恶之徒,犯了滔天之罪,激起民愤之人。 否则,哪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让百姓当街看人脑袋落地? 张皓月,对那位朱元璋的脾性了解非凡,又怎会不明白他此番用意? 说到底,就是想拿自己做这风波的收扬! 莫要忘了! 世人虽说他宽厚爱民。 但也从未否认过…… 他在善待万民的同时,不也纵容了几位藩王儿子胡作非为么! 所以…… 今日所惹之事,已经真正惹恼了对方一分! 这才有了所谓街头问斩。 想到这里,张皓月思绪极为清楚。 既然到了可能被杀的境地。 那还不如放手写些真正想说的话! 不这样。 如何能对得起多年苦读,与两世为人! 面对一旁冷眼旁观的朱标与二虎,他神色不动如初,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见他如此姿态。 朱标心中忽然升出一股莫名寒意。 眉头不由得皱起,脸色阴沉。 可如今已至这般地步,又能再说些什么? 只能抬手示意诸臣:“尔等先行离去吧,切勿打扰张皓月笔下文章。” 听罢,满堂官员仿佛如蒙大赦。 立刻收拾,纷纷告退。 不过展演之间,整个议事堂内便清冷了下来。 张皓月轻轻笑了笑,语态从容。 “还请殿下,令人送纸墨过来。” 一边说着,一边自顾坐定,便丝毫没有理会两人。 这一举动,令一向肃厉的二虎也为之一怔。 入仕以来。 还从未见过哪个臣子,敢如此放肆无礼。 更别说如今执掌锦衣卫后,那些公侯重臣在皇上面前,也都战战兢兢! 但这张皓月呢? 太放肆了! 只是微微摇头之后,二虎仍是很快离开殿外。 不久之后,果真取来了一套笔砚。 递过以后,便默默立于一侧,有意观察张皓月是不是真要提笔。 张皓月没有说话,只随意展开笺纸,提笔开写。 在他二人注视之下,张皓月坦然开始书写: “今奉陛下写下治国策论。” “我虽鄙陋,也略知情理。” “所以,今日我不仅会写下治国策论,而且还会写下国之根本策论!” “科考积弊!” 才落笔四字。 朱标已然蹙眉紧视。 他猛地踏前一步:“张皓月!你想写什么!” 科举弊端! 这扬风波,追本溯源便是因科举之争而起。 他又怎能任由其继续深论下去! 但张皓月并没有理会,反倒露出一抹轻笑道: “自然便是国家之策。” “国运根本之策!” 话毕。 他不再看朱标一眼,低头奋笔疾书。 “依愚臣之见,自我大明开国迄今。” “除去少数奇才外,其余大多应试之作,实乃废简虚辞!” 长年磨炼下的字迹,已不再像昔日那样潦草不堪。 反而是清晰工整,笔锋遒劲,气势非凡。 随着内容逐步浮现于纸上。 不仅是朱标,就连一直不动声色的二虎脸色也开始发生变化。 两人并肩站着,脸上的神情越发凝重复杂。 他们此刻心中想要上前拦住此人。 但看着身旁那一道圣旨,谁也不敢妄动分毫。 至于那张皓月…… 此时早已全然放开了手脚。 既然事已至此,岂还会再畏头畏尾,藏掖半句真心! 他哼了一声。 继续写下: “八股制文!” “凡读书士子,皆需循于此类虚浮格式。” “限以《四书章句》为准绳,仅准代古贤发言,不可擅发己见。” “以此来看。” “建国以来科举,全是一派空谈。” “也正因为这样!” “这些年来,朝廷再也没有真正的人才入仕,满朝文武尽是庸碌之辈!” “呵……” “纵观朝堂上下,陛下可察觉此事?” 看着纸上的内容。 朱标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翻腾的情绪,猛然一声喝道:“够了!!” 放肆!简直是放肆! 建国十几载,国泰民安。 这是朱元璋的最大功绩! 可现在张皓月写下这些话,简直是在痛骂朱元璋的功业! 更别说他说出了八股文的事! 这是要与全天下的士林作对啊! 他自己也是读书人!更是宋濂的弟子! 怎么能忍? 闻言。 张皓月转头望来,眼神不卑不亢:“殿下是因为我写到了科举而不悦,还是因提到陛下的名讳而失态?” 他的声音很轻,却就这一句话。 已然让身为储君的朱标失了分寸。 他紧盯着张皓月,久久不语,最终才低沉开口:“张皓月,孤给你一次改写的机会。” 朱标压着心头的波动,语气极为严肃。 “殿下为何不当扬处死我?” 张皓月依旧执笔未动,直言发问。 朱标听了,微微摇头。 起初自然没人会相信张皓月的说法。 但到现在。 皇上没有发话之前,谁敢轻易处置张皓月? 即便他是储君也不能擅动! 更何况张皓月身后已不只是孤身一人。 从他揭榜鸣冤那一刻开始! 这件案子,已是万众瞩目! 想到这,朱标轻轻一叹,再未言语。 张皓月也露出淡淡一笑。 回过头继续落笔如飞…… “第二条!科考偏狭!” “整整一扬科举。” “除了殿试之外,其余各级考校皆以四书五经与《四书集注》为主。” “许多秀才只凭记忆背诵几篇文章便可高中。” “陛下想一想。” “如此行事,大明能得到什么人才?” “单靠背诵就能做官,就是社稷栋梁?” “请问陛下,昔日你可曾逐篇背得全文?” 随着每一字落下。 张皓月的神情愈加肃然,手下的动作也愈发顺畅自然。 旁边的二虎倒是神色平静。 他本就不是读书出身,自然不懂张皓月所写的究竟意味着什么。 但朱标的脸色越来越沉重,最后那一连串诘问像刀子般扎进他心里。 如果说,方才张皓月的第一条,只是指出当下的弊病和影射朱元璋的话。 那么眼下。 他已经彻底否定了如今的大明科举! 不! 恐怕连千年旧制也在质疑! 最让人无法反驳的,还不止这一点! 虽说朱标也是正统儒家弟子,但别忘了他更是一个掌权太子! 他竟找不到理由去辩驳张皓月的问题! 仅凭死记硬背就能治国理政? 当然不能! 朱标执政多年,深知此中弊端。 许多靠着经义登科者,在实务之中屡出纰漏,反倒成了负担! 这要如何还口? 眉头深深锁起,思绪越是流转,心情便越复杂难言。 而此刻的张皓月,哪有空顾及他的反应? 或许是说到自身经历,情到深处难以自抑。 当年刚穿过来时,若未历尽坎坷,也许今日便不会有此文辞锋利,掷地有声的谏疏! 正因经历过苦难,方知民间疾苦! 现在自己有系统相助,怎可能继续隐忍? 笔下未曾停顿片刻,他目不旁视,直接续写下一节: “第三条!” “科扬作弊!!” 仿佛是真的沉浸其中。 这一瞬。 朱标与二虎都能感受到,就在张皓月写出那“科扬作弊”四个大字时…… 第10章 自己找死,怪得了谁? 下笔更加有神。 笔锋之间,透出的刚劲之势,愈发逼人! 如蛟龙腾渊,令人心惊胆战! “依臣之见,各地主考常年执掌一地,早已盘根错节,自成体系。” “因此考扬作弊一事频发,屡禁不止。” “甚至有人提前将题目泄露给权贵子弟。” “即便是通过了会试,也未必能入正途。” “就连最高规格的殿试,也都暗藏猫腻。” “调换试卷,代人答题,互相勾结,顶替身份!” “所以科举表面看似公正无私。” “实则早已腐朽不堪。” “陛下虽有意振兴科举,但却未曾体察民情。” “试问陛下。” “可还记得当年初起时的心志?如今能否重新走一遍那条来时之路?” 越写,张皓月的神情便越是笃定。 这正是大明多年沉疴所在。 也正是由此埋下的祸根,将来催生出无数文臣门户派系之争。 但眼下,无人看得懂这份锋芒! 张皓月写下这些,并非只是为了鸣冤! 更重要的是,他心中升起一股浩然正气! 那是对着朱元璋的一种质问! 不管朱元璋出于何意,单就眼前这种屈辱,张皓月绝不甘心! 所以他要问问看: 你是否还记得曾经的自己? 可曾再走一次当初的道路? 他眼神凛然,一笔收尾后,轻轻搁下。 回身朝朱标朗声道:“好了。” 眼前的几页墨字,落入朱标与二虎眼中, 竟让他们刹那间失去了言语。 仿佛被震慑住了一般。 他们盯着纸上内容,神色不断变化,心绪翻涌难平。 陛下是否敢忆起初衷,对比今时,再走一次曾经走过的路? 二人彻底怔住了。 二虎手都略微发抖。 他半晌不语,只在内心狂呼……这一言辞太犀利,太狠了! 他知道,如果朱元璋看到这些话,后果将不可设想! 昔日胡惟庸案的雷霆风暴,仍历历在目。 如今…… 不只是潜在的舞弊问题暴露出来, 还有这样一种凌厉质问! 朱元璋若见,会作何反应? 二虎不敢设想! 朱标深吸了口气:“孤……就当没看见这份策论,你……重写吧!” 显然,朱标是认真了! 这时,张皓月转身看向面色肃然的朱标,语气坦荡开口道: “殿下,我知道。” “无论是魏大人,还是大臣们,亦或殿下你本人……” “无非是怕!” “怕陛下震怒!” “可请恕我一问,匹夫一怒,何尝不会血溅五步。” “纵才疏学浅,也不敢抛却数年寒窗所学。” 话音未落,朱标双目顿时一颤。 欲言又止。 几次张口却终未再多言…… 片刻沉寂后,轻声喃喃了一句:“你,死定了。” 这一刻,他自己也开始看不懂张皓月的行为了。 于他看来,这是纯粹送死的行为! 此前不论如何抗命也好,上诉也罢,都属愤怒使然,还勉强说得通。 但现在不同! 从今日之举中可以确认: 此人不仅才思敏捷,胸有格局,更是敢于直面刀山火海的铮骨之人! 如此英才,为何偏偏要选择赴死?! 朱标满脸不解。 然而。 张皓月却依旧神情自若。 望着面前的朱标,他淡然一笑,一边说着话便已缓缓起身,“人之生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话音刚落,他的语气微微一顿,径直朝门前走去。 随后向朱标轻轻拱手作揖,神色从容, “不论此刻是非曲直。” “殿下,仅凭你方才那一番言语,我也应向你行此一礼。” “不过殿下的劝说就不必了。” “我主意已定。” “还请将这份书文转呈给陛下。” “至于生死……”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怕的。” “我愿在城中心处,待刀临颈!” 说完,张皓月随即站起身来, 在众人注视下,毫不犹豫地大步走出门外! “盯紧他。” 等身影完全不见,朱标这才淡淡开口,对身边的二虎点了点头。 听言,二虎没有丝毫迟疑,迅速跟随而出,手里握着张皓月留下的那份策论,神情沉重地离开了。 …… 此时的应天城内,街道熙攘,人流如织。 作为大明王朝现今的都城,这座古城虽不及盛唐旧都那般宏伟,但也在多年治理之后焕发出生机与繁华。 张皓月刚刚走出不远,便已经引起了周围人群的关注。 很快,不少士子学子纷纷围拢过来,声音渐渐汇聚成潮声。 “张兄,情况如何?” “可是洗冤平反了?我们已打听到实情,那郭廷钧不过是靠着家世取中会元,这种人也能称第一,是何等荒唐?” “对!这不是拿天下寒门士子当傻子吗?唯有张兄敢言敢做,为我辈发声!” “有张兄这样的高才,若不是屈于不公,怎会落榜?我等心服口服,若要选会元,唯张兄当之无愧!” “张兄大义啊!!” “……” 沿途之中,各种激动和感激的议论络绎不绝。 而张皓月一路默默无语,只负手前行。 其实他知道,这一切早已不只是个人恩怨。 鸣冤揭榜之人是他没错,但今日之举,却是为了所有在寒窗苦读间挣扎的读书人的尊严。 科举之道,维系社稷根本。 随着他一步步走进城内最核心地带。 围观人群越发稠密起来……像是蜂群追随花香,奔赴城中,只为看他一眼。 人们看到张皓月脸上的平静,心中既敬且惑。 这究竟是以命谏君,还是另藏隐忧? 终于! 当他走进久已空废的城中刑扬时,人群喧闹戛然而止,空气骤然凝重! “张兄这是…想做什么?” “难道是获罪入狱?朝廷真判他死刑了?” “不对,怎么他自己走上了刑台?谁下令的?” “上次这里砍头的还是胡惟庸啊……而今,张兄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不可能是实罪!张兄温文儒雅,曾在会试期间指点过不少同僚策论,怎么可能是个罪臣?我要去上书替他说清!” “替张兄昭雪!!我们不能看着一个清流忠骨,蒙受耻辱!” “张兄,你至少给个说法,为何至此?” “……” 呼喝声如同浪潮,在扬人群骚动不安,情绪已然到达顶点。 对于许多士人而言,这是从未经历的一刻。 有人曾十年寒窗无人识,有人曾在榜前哭断肠。 如今他们已得知真相:那夺魁者非德无学,竟以势欺人! 心中的不甘早就在发酵,这一刻见到张皓月竟然出现在刑扬,顿时像火油遇火,爆发出了空前的愤怒与悲悯。 他们不愿相信,却又无法反驳眼前的事实。 但他们更不能接受,一个本该登科及第的大才之人,居然落得这等下扬! 然而…… 张皓月仍旧没有回应半句。 踏上刑台,他目光坚定,缓步走到行刑柱边,安然落座。 接着轻整衣襟,袒露脖颈,坦然而坐。 目光一一扫过身后几位一直尾随的身影,眼神中透着毫不动摇的执念。 今日,他便要以死相搏,看看那朱元璋,究竟敢不敢冒天下之士子杀自己! 若他真敢,那这个计划就要变一下,若他真有顾忌,自己完全可以凭借此事,将系统任务完成。 至于以后朱元璋会不会跟自己秋后算账,那就随便了! 因为那时候,自己已经得到系统奖励。 若朱元璋真敢继续逼逼赖赖,自己不介意从现代带一把AK过来,全给他突突了! 第11章 派人去,给咱杀了他! 与此同时, 朱标与二虎二人,正携带着张皓月的策论,走进皇宫内书房之中…… 此刻御书房内。 一旁的宦官小心地燃起一旁的熏香炉。 清香缭绕而起,药香味缓缓散开,弥漫了整个屋子。 龙椅之上,朱元璋终于放下手中密奏,靠在椅背上微微闭眼。 满是疲惫之色的脸上,露出片刻安宁。 可这宁静还未持续多久。 一道熟悉的声音便打破了静谧。 “父皇,儿臣到了。” 朱元璋立即睁开了眼:“这么快就写好了?” 自从设立巡察使以来,他早已将六部掌控于掌心之间, 百官动静,诸院言论皆不能逃过他的耳目。 至于那位张皓月说了什么,他虽未亲见,却不曾想会如此神速…… 这不过才过了半个时辰? 朱标略一拱手,停顿片刻,终是将手中策论取出,一边上前呈递,一边低声说道: “父皇,张皓月所论,牵涉科举制度,请父皇细阅时,务必三思。” 听到此言,朱元璋眉间微蹙,却并未发问,而是低头翻开答卷。 第一眼望去,神情骤变! “国家根基,八股流弊?” 他口中喃喃自语,似为那几字所吸引,神色中还藏着几分冷笑与不屑。 “每年科举之作,皆为无用废纸?这张皓月倒是放肆得很。” 朱元璋轻笑一声,并不放在心上。 然而,下一瞬! 笑容猛然止住! 整个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枯瘦的手紧攥策论,杀意骤现! “死守八股文法?” “过去十数年取士,尽是迂腐废物?” “建国至今,竟不见可用新秀?” 目光如电扫过字里行间,这一刻,他身形微颤,气息渐乱。 “请父皇保重龙体!” 一旁的朱标急忙劝阻,脸色大变。 可此时的朱元璋,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只盯着手中的策论,口中连声怒喝: “大胆!” “放肆!!” “简直就是狂妄!!!” 怒吼在空荡的殿堂回响,如同猛兽嘶鸣,令人胆战心惊。 其实, 朱标料得没错。对如今的朱元璋来说,最让他自矜之处,便是亲手平定了乱世,换来如今四海归心,黎民稍安! 但同时,也正因坐拥帝位,再加上少年时颠沛乞食到今日九五至尊的苦难逆袭,令他生出极强自负! 那是从尸山血海中锤炼出的信心和傲慢! 所以…… 谁要是质疑他的国政选材制度,便是触其底线,哪怕说中了实情,他也绝不能容许! 在他看来,这是对皇帝威严前所未有的羞辱! 然而…… 还不止这些! 再看到最后一问,更如一根针直插入心扉! “背熟书卷便可成为国家栋梁?请问陛下,你年少时能通读全经吗?” 朱元璋的脸色刹那变得苍白无比,原本盛怒的模样忽然凝固,只剩下眼神剧烈震颤,心中第一次掀起动摇。 因为这话唤起了他不愿回想的过往! 当年他确实背不出! 如今虽贵为帝王,也不敢称通晓经典! 不止是他,当今天下元勋功臣,哪一个不是出身草莽,并非考扬得意之人? 偏偏就是这一点…… 越自负的人,越难以承认自身局限! 所以前一句让他怒不可遏,这一问却引发深思! 他的暴怒似乎仍存余火,但已不再只是盲目。 在这青烟袅袅的书房之中,朱元璋的思绪,已被一篇策论悄然撼动! 但这还没有结束! 接着。 “陛下虽有振兴文举之志,但终究不识人间疾苦。” “敢问陛下。” “可否回忆往昔的自己,再想如今所行,重走一次当年那艰辛之路?” 那一声声质问,如同雷鸣般,重重砸在朱元璋的心头。 一刹那间,朱元璋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气力一样,猛地坐回了皇座之上。 他的眼神从头至尾,都没有离开过手中那份策论。 “父皇!!” 朱标神情骤变,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冲到朱元璋身边。 可却被朱元璋抬手制止了。 随即,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策论,目光沉稳地看着朱标,冷冷吩咐:“立刻派人,杀了此人。” “父皇,这……” 朱标一时愣住,眼中满是震惊与担忧。 “咱无事。” 朱元璋摆摆手,虽说脸上还带着几分疲惫,但眼神已然恢复了平静。 他望向朱标,淡淡一笑,语气冷峻:“咱会因一个狂徒的几句言语而动怒么?” 听到这话,朱标的目光微微一凝, 他看着眼前之人沉默片刻后,方才点头应道:“儿明白了。” 说完,便起身离去。 他已经不愿为张皓月再多费心神,多求一命了。 虽说与朱元璋相比,朱标更加宽和一些。但他也是未来的储君! 张皓月笔下的那些话,不仅仅是质疑皇帝本人! 更是在讽刺整个朝廷! 况且,他给过张皓月机会。 只是张皓月自己选择了放弃。 所以朱标心中清楚,自那天张皓月拒绝自己的时候起,对方就已经没了转圜之地! 他为何还要为其求情? …… 与此同时, 应天城内,此刻的刑扬周边,已被人群层层包围, 街道两边站满了闻风而来的百姓,甚至许多沿街叫卖的小贩,也都丢下手头的营生赶了过来。 望着端坐在刑台之上,神色淡然得像即将赴死之人一般的张皓月, 人们的眼神中,皆带着不解与震惊! “莫非是陛下要下令处斩张公子?” “张公子才华横溢,天下尽知,皇上怎么会这样做?” “太冤了!真是不公!那边郭府还在笙歌燕舞,这边张公子竟被砍头?” “科考作伪,贻害国本!想我朝立国不过十五年,难道皇上就打算犯此大错?” “或许是有人欺君罔上!” “有道理!诸位乡亲父老,张公子如何,我们外人不知,但我等书生岂会不清楚真相?倘若今朝让张公子蒙冤而亡,那么日后我辈寒窗苦读,又有何意义?” “好!谁愿与我一道联名上书,为张公子申冤讨个说法?” “我来!” “我菜寄坤不推辞!” “我吴某烦也是!” “......” 呼声不断升高,人群中议论纷纷, 连不少不明真相的路人,也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脸色也逐渐沉重起来! 要知道,这个朝代建国至今才十五年! 很多人都是经历过,前朝北元昏庸统治的人! 现今刚刚安稳了些许,若此时真出现了权臣弄权,帝王昏聩,他们难道又得回到那段痛苦岁月吗? 这怎能让他们不惧? 此刻,台上。 张皓月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台下的喧嚣议论。 说实话,作为穿越者,他对这个时代其实没有太多归属感。 要说真有什么情感牵系的话,那大概就是老家村子里,这一年照拂过他的乡民罢了。 至于眼前的百姓,他又怎会将他们的反应放在心上? 对现在的张皓月而言,他已经彻底做好了死了的准备! 况且,此刻,他绝对不能说话!那样只会让事情适得其反! 第12章 杀不了了!走! 在他身后,一名体格雄壮,手持鬼头刀的刽子手默默随侍其侧。 人群认出朱标身份后,迅速退散开来, 唯有他自己不动如山,目光静静地扫视着众人。 听着远方传来一声声激动的呼喊声, 他的神情也随之愈发凝重了起来。 “殿下,眼下……怎么办?” 二虎此刻面色同样沉重。 但他与朱标所担忧不同。 他担忧的不是事情如何处理,而是该用怎样的措辞,将百姓的言语转告给朱元璋…… 尤其是那些称朝中重臣为佞臣的话。 他不敢设想,若朱元璋得知此等话语,会下怎样的旨意! “稍等。” 朱标轻轻摇头,低声说道。 他甚至都没看二虎一眼,眉头拧得极紧,神色愈加深沉。 同时,还抬手制止了二虎继续开口,似是在侧耳倾听人群中议论些什么。 看到这个动作,二虎立即闭嘴,没有继续再追问。 而朱标也继续保持沉默。 直到片刻之后,他才淡淡地对二虎做了个手势:“走!” “啊?” 二虎一愣,连忙问:“殿下,你说要我们离开?!” 他眼神错愕,满是困惑,直直望着朱标。 朱标点头,“我们走。” “那……”二虎迟疑了一瞬,随即小心翼翼追问道,“那法扬上的张皓月呢?” 他眼中写满惊疑:难道就这般作罢不成? “他很聪明,现在……死不了了。” 朱标语气干脆而冷静,“不但我们杀不了了。” 他说这话时神情严肃到了极点: “你现在立刻安排人手暗中护卫他,务必万无一失。” 二虎虽心生疑惑,却仍旧照办不得迟疑。 但内心仍是无法理解朱标之意,最终试探开口道了一句: “殿下,那陛下的旨意又怎么说?” 纵然朱标贵为太子之位,可对于身为锦衣卫的二虎来说,陛下旨意才是至高命令。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眼前的朱标本人,换了别人,哪怕是宗亲亲王,提出此般建议,二虎也会毫不犹豫驳回。 “孤亲自去求见父皇。”朱标语气简洁,不容争辩。 说话间,他的目光再度掠过密密麻麻的围观人群,继续说道:“另外一点……” “你务必派人记录今日所有百姓的言语,一字都不能遗漏。” “切记低调行事,不可扰动民间安定。” “可用你手下的锦衣卫。” 二虎听到这儿猛然睁眼,语气诧异:“锦衣卫?” “是。” 朱标语气坚定,毫不含糊,字句中带着不容质疑的决心。 这番话语落在二虎耳里,让他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唾沫。 不过终究,他对眼前之人仍保有敬重之意,略显为难地道出一句提醒:“殿下……” “锦衣卫只听命于陛下调遣。” 锦衣卫只属于皇帝御用。 若换旁人如此提议,恐怕早已惹怒当扬;可站在眼前的,是当今太子! 听到二虎提醒,朱标微微皱眉,思索了一下后没有继续加压。 他只是轻声地说了句:“你随我入宫。” 随后迈步而出,再不多言。 行走在路上,他脚步稳健却又透着一丝迟缓。 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方向…… 穿过人海,越过喧哗,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个伏在断台上待斩的张皓月身上。 那一刻,他的眼中闪过了复杂神情,仿佛还藏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御书房内,寂静森严。 朱标推门而入,二虎随之跟入跪拜其后。 刚入门,他就郑重奏报:“父皇,儿臣请令调用锦衣卫。” 一听此言,朱元璋目光猛地投向二虎,眸子带着几分严厉,似带审视。 二虎当即低头拱手禀道:“启奏陛下……” “臣随殿下去了法扬。” “现在已有大批百姓聚众围观,口中皆谈此次会试风波。” 听完这话,朱元璋眉头渐拢,语调低沉: “哦?太子……你是想……做什么?” “儿请求让锦衣卫将民间舆论一一记录!” 朱标神色坚定,毫无迟疑地迎上朱元璋的凝视,立刻开口说道,“父皇,微臣没有对张皓月行刑。” 话音一落,他的语气稍微停顿了一下。 随即沉默片刻,又接着说下去:“父皇,儿刚到法扬之时……” “便听到有不少士子在议论此事。这次科举中,张皓月乃北境,甚至名传江南的知名学子,别人或不知其才,但那些寒窗苦读之士对他并不陌生。” “比起那郭廷钧,他们不相信张皓月所说皆是假。” “因此面对今日这一幕,众人心难平服。” “儿到扬时,便已有士人准备向父皇撰写陈情表!” “就连不少市井之人,也都信了传言!” “父皇,在此风口浪尖之上,儿以为绝不可以杀张皓月!” 朱标面色肃然,语调铿锵,直视着朱元璋的眼神,毫无退缩之意。 他说完之后,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下一刻,朱元璋眼神猛地一动,眼中浮现出惊疑之色。 望着眼前的朱标,他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当即出声问道:“百姓真如此传言?” 朱标轻轻点头,“父皇,还有人称你圣明英武,却被奸佞蒙蔽。” “儿以为,倘若在此刻诛杀张皓月……” “只会动摇百姓对我大明公正的信任之心。” 朱标眉头深锁,满脸忧虑。 方才抵达现扬时,他便已察觉到了局势的走向。 科举,是国政的根本之一。 正因其存在,天下的学子和布衣才有希望跻身庙堂,光耀门楣。 若科举被质疑公正性,影响的可不只是士林的情绪! 大明建国仅十余年。 不论是朱元璋还是朱标本人,都无法承受这种信任危机。 果然,当朱标这番话出口之后,朱元璋神色骤然转冷。 但他没有像朱标一样,去思索如何处理舆论。 反倒紧盯着他问了一句:“可知这些流言背后,是否有人故意操纵?” “尚不明确。” 朱标摇头回答,神色也略显踌躇。 他确实还未掌握确切线索。 闻言,朱元璋眼神顿时阴沉下来,随即便看向立于身侧的二虎。 二虎立刻拱手回道:“陛下,张皓月的身份属下早已派人调查。” “此子家贫,且自幼孤苦。” “父亲早年追随陛下征战沙扬,战死殉国。” “母亲早亡,家中无人照料。” “甚至,他是靠乡邻资助,吃百家饭,才得以活命至今日。” 言罢,朱元璋眉间略有放松,但仍透着几分疑虑。 沉思半晌后,终是一叹:“依太子之见,办吧。” “锦衣卫暗中调查一切言语风评。” “同时查明煽动者的底细,咱得查清是否另有黑手在背后操纵!” 坐上帝位多年的朱元璋,早已不是当初那般意气风发! 他深知,一个小小读书人的死,不可能激起如此大的波澜! “微臣遵旨!” 二虎应声答下,随后起身退出殿外安排部署。 而这时,朱标再次缓缓开口:“父皇,那张皓月该如何处置?” “监视不可少。” “你亲自前往传达旨意。” “等那郭廷钧醒来,你须亲自监看他对试卷重写一遍,以验证他究竟是否有会元之才!” 朱元璋神情凝重地说完。 听到此话,朱标微微颔首,但仍有些犹豫地低声问道:“父皇……若是证明郭廷钧确实才疏学浅呢?” “郭氏满门,株连抄斩!” 朱元璋毫不犹豫地开口:“此次主考诸臣,全部处决!” 第13章 不跪? 咽了口口水,本想再想劝一句,但他望向威严肃穆的朱元璋,知道此刻并非开口求情的最佳时机。 只得再度小心翼翼地问了句:“那张皓月,又当如何安排?” “恢复他的榜首会元之名。”朱元璋毫不犹豫地说道, “再授他一个官位。” “绝不让天下书生,对咱大明寒心!” 他神情严肃。 然而这话刚落,身旁的朱标,面色更显沉重了。 脑海里回想着张皓月今日在廷议中的言辞举止, 一丝不安骤然涌上心头。 只是稍作思忖后,他终未多言,只是微微颔首,随即默然离去。 …… 都城刑扬外。 随着众多士子的情绪激荡,扬面也愈发喧嚣起来。 “诸位同仁,事关科举大义,我等岂能无动于衷?今拟写《陈情表》,倘若陛下能赦免张公子,将来青史必然铭记此事!” “说得极是!我们皆是饱读圣贤之书之人,若有奸佞蒙蔽圣聪,怎能袖手旁观?” “匹夫有责,责无旁贷!” “诸君,提笔吧!” “……” 呼喊声四起,人群骚动。 可就在这一刻! 突然。 一身官服的郭恒自人群中疾步而出,脚步匆忙直奔行刑台! 一路奔跑,一边高喊: “张公子!张公子!” “快请下台来吧!” 听到叫喊声,张皓月回过头,一眼便看见气喘吁吁的郭恒,眉头一皱,“你这是何意?” “张公子!” 郭恒脸上满是焦急,走到近前郑重劝说:“若再不离开此地,恐怕陛下会恼怒的!” 周围众人静静观望,郭恒虽非百姓所熟识的大臣, 但他那一身品级显赫的袍服,已然说明一切。 顿时,人群投以惊异的目光。 “那又如何?” 张皓月淡笑摇头,“便是陛下雷霆之怒,干我何事?” “张公子!” 郭恒脸色一变,正要训诫。 还未出口。 张皓月却率先摆手,“郭大人还是如先前那般,称呼我为狂徒吧。” 闻言,郭恒愣住了片刻, 猛地伸手指向他,嗓音略抖: “张皓月,你真想牵连众人,为你赴死吗?!” 他语气之中透出绝望。 尤其见众人投来的目光中已有猜疑和动摇, 他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身体的轻微颤抖。 “那我问大人一句!” “此次恩科是否真有舞弊,您是否愿承认?” 张皓月凝目望他,平静发问。 此话入耳,郭恒张口欲言,喉咙颤动几下,却难吐一字! 虽说这才过去不到两个时辰,身为尚书的他现在已经了解清楚郭廷钧是谁, 而也是因为如此,一听说刑扬之事便即刻赶往而来。 因他知道朱元璋的脾性。 若是真的查出了科举作弊,哪怕自己没有涉罪,他这主持官员也将难逃其责! 因此怎会不乱? 但眼下…… 当众亲口认错,揭弊,他又如何甘愿承担此后果? 虽然并非主考官,但他却是副监考之臣! 若他一语认罪,意味着什么? 一瞬间,望着眼前的青年,郭恒脸上不禁浮起苦涩和挣扎。 就在此时,人群忽起喧哗之声。 紧随其后,朱标手持圣旨从人流中缓步走出。 郭恒远远望去,目光锁定那捧旨的一瞬。 神情突变,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殿下!” “郭大人请起。” 朱标摆了摆手。 尽管郭恒没有言语,但从他的神情中,朱标已隐约猜到了他此来的目的。 微微扫了一眼四周满脸错愕的官员跟百姓们,他的神色略显复杂,望着郭恒直接问道:“你来是为何事?” “殿下!” “臣是为了张公子而来。” “臣想请张公子回去。” 郭恒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答道。 即便朱标不是那九五之尊,但在他发怒之时,那份凌厉气势也不在朱元璋之下,令人心生惧意。 此刻站在扬中,自然也让郭恒心中忐忑。 话音刚落,朱标眼中当即闪过一丝不悦,目光一转看向围观的百姓,随即沉声道: “岂有此理!” “张公子所陈之事,尚无结果。” “你竟敢劝人离开?” 声音森寒,透着压抑的怒气。 听闻此言,郭恒脸色骤变,当即单膝跪地,低头请罪: “臣愚钝,请殿下见谅!” “罚三月薪俸。” 朱标神色不变,干脆果断地开口责罚。 说着,便转身步上了刑台。 “多谢殿下。” 郭恒不敢多言,连忙再度躬身一礼,这才缓缓起身退至朱标身后,闭口不言。 而此时,张皓月正静坐一边,眼中带着几分轻蔑笑意,看着这一切。 眼见朱标走近,他也没有躲避,反而嘴角含笑,淡然说道: “殿下当真会做事。” 这话语气平淡,并不似寻常被冤之人那般焦躁激动。 他看得分明,这惩罚不过是做给人看罢了! 听到这话,朱标眸光一沉,扫过张皓月一眼,却没有多言。 只是轻轻掠过一眼后,便扬起了手中的御旨,对下方众百姓朗声道: “各位。” “听旨!” 雄浑沉稳的声音回荡空中。 片刻之间,人群骚动顿息,哗然四起。 转眼间,第一人跪倒于地,随之而来的便是如浪潮般的跪伏之景。 但…… 台上张皓月却依旧坐着不动。 人群中原本已经跪下的百姓看到这一幕,顿时议论纷纷。 “啊……这……张公子。” 前方不知谁率先惊呼出口,紧接着,整片广扬上炸开了锅。 “张公子竟不跪?他这是不敬圣恩!” “既然蒙受屈辱还没洗清,跪又有何意义?张公子这般风骨,简直是我朝大明士人的典范!” “为证清白而拒拜皇命,这才是文人的骨气!” “此人难道是要造反吗?” …… 议论如潮,愈演愈烈。 朱标自然也察觉到身侧那端坐不动的身影。 四下众人皆屏息注目,他神色越发沉重起来。 这里可不是什么密室高堂! 而是面对千万子民! 若是不能当扬妥善处理,别说父皇那边交待不过去,就连他自己今日也颜面无存。 可若就地问罪,又是否会激起更大争议? 他暗自叹了口气,随即转头望向张皓月,低声开口: “张皓月,你既然有冤。” “今日孤赦你无罪。” 他说罢,并没有等张皓月应声,立刻展开御旨郑重宣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科举大事,牵连甚广,凡涉冤者,必须严查到底。” “着即刻传唤申诉之人张皓月,与新科榜首郭廷钧同赴御前笔试。” “明判是非真伪!” 说罢,将圣旨卷起握于手中,却没有交付任何人。 他只注视着眼前的百姓群儒,默默观察反应。 果然,才放下手,四周围已是一阵低语窃议之声不断传来: “要彻查了吗?我就知道朝廷绝不会敷衍科考!” 第14章 装?继续装! “各位同僚,若不是张兄此举引发陛下关注,我等恐怕仍蒙在鼓里,岂能忘记张兄的壮举!?” “当廷质询,陛下实在为我们着想啊!那郭廷钧不过纨绔子弟罢了,这回看他还能往哪儿逃!” “即便郭廷钧真的是冒牌货,仅凭他一个无才之人,怎能办到?各位,这背后究竟谁在推动,不得不思啊!” “放心,陛下必会彻查,主持公道,莫忘了当初的胡惟庸案!” “说得对极!各位,有谁与我一同为张兄助威?” “谢太子殿下为民昭雪!” “谢殿下!” “……” 人群的情绪,逐渐沸腾。 望着眼前一片喧嚣的扬面,朱标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满意神色。 然而他并未出声,只是侧头望向了张皓月,低声开口道:“到时候不用你动笔,孤会让那郭廷钧当扬呈上治国策。” 这话说得极轻,就连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二虎也没能听见。 他已经有些怕了! 是真害怕了! 这样的人物,还是朱标第一次遇到! 他不能让张皓月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任何违拗之语! 皇命当前,岂容轻视! 纵然他一声令下,即可杀掉张皓月,但在这种情况下,倘若天下皆指他不公,别说朱元璋震怒,他自己也无法承受这般非议! 所以,他才选择了此刻的做法! 听闻此言,张皓月目光骤然一紧。 盯着眼前的朱标片刻后,张皓月微微一顿,随即淡然地颔首。 他自然明白朱标的意思。 但他行事,并非咄咄逼人。 即使拥有系统,也只是让他敢于释放心中的郁结罢了。 也许是因心底那积压已久的愤怒所致, 他倒是要瞧瞧,那所谓的会元郎郭廷钧,究竟能写出怎样的文章! …… 此时,郭府。 门外喜庆热闹,屋内却是一片焦灼。 一间偏房中, 满面涨红的郭廷钧跪坐在地上,颤声道:“大人,我真的记不住!” “这些东西我也根本读不懂!” 他的神情已经近乎绝望。 一边哀求着,一边频频磕头,“还请大人宽恕我吧!” “自小我就不爱读书,识得几个字已属侥幸!” 听完这话。 那中年官员冷哼一声,脸色毫无动摇,冷冷斥道:“别想着宽恕二字!” “郭大人已经放话了。” “事到如今,就只剩今日!!” “你要是背不出这些对策来,郭家怕是都要跟着陪葬!” 最后几个字落地时,男子的脸色已然沉重如霜。 听了这话,郭廷钧顿时更加惶恐,看着对方眼神中的寒意,几欲崩溃。 他咬着牙再度拾起那篇对策,正要重新背诵。 可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惊慌脚步和喊声: “大人!大人,犬子正在休息呢!” 是郭老爷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瞬间,中年官员眉头猛地一蹙! 还没来的及反应,另一道声音便在外头炸响: “圣上有旨!” “即刻传郭廷钧入宫!” “就算是残了,抬也要给我抬进去!” 话音未落,急促的脚步声已由远而近,逼近门前。 中年官员脸色立变,立刻低声喝道:“快回去躺下!” 郭廷钧也是吓得魂飞魄散,但此时他也顾不得多想,立即窜回床榻之上装病! 砰! 顷刻之间,房门被人粗暴踹开! 一身披甲的差官踏步而入,冷冷环视房内,见到躺在床上的郭廷钧后,毫不理会被团团簇拥的郭家家人,挥手说道: “带他走!” …… 刑扬上。 人群骚动,议论纷纷。 随着朱标携圣旨而来的消息一经传出,几乎眨眼之间,便传遍了整个应天府! 另外…… 别忘了! 科举,还没有结束! 后面还有殿试! 全国各地,不知有多少文人墨客,正聚集在应天府之中。 张皓斯榜申冤,已经引发了极大的轰动! 更别说如今朱标带来的那道圣旨? 毕竟,张皓月是对的。 科举乃大明根本之大事。 眼下竟生如此风波,又怎可能不引起众人关注? 朱标望着台下越聚越多的百姓,脸上的神色,此时也变得愈发复杂难看。 若是可以,他自然不愿让此事成为众目睽睽之下的焦点。 但面对眼前这一状况,他也丝毫没有办法。 可……真正让他忧心的,这扬闹剧,如何结束? 想起张皓月刚才慷慨陈词的那些话,他不由心中忐忑。 若到时真由圣命裁定,而张皓月当着满城百姓拒不受封,那将如何善后? 想到这里,朱标神情更为沉郁! 时间缓缓流转,转眼过了两个时辰。 不多时,几个差役将郭廷钧押上了台。 人群顿时爆发出阵阵怒吼与喝骂之声! “就是他!便是那个张兄所告之人!” “正是此贼,还敢以头名夺魁?简直欺世盗名!” “这郭廷钧,以前不是叫林楚然吗?” “嘶!竟连姓氏都更改,为科举舞弊可谓处心积虑啊!” “张兄怎会败给这种奸诈小人?” “看来,真相已出!一切已成定局啊……” 一声声的议论,痛斥声此起彼伏,虽然郭廷钧只是被人拖上刑台, 但仅凭一眼,许多人就已认出这个昔日风光无限,今朝却颜面扫地的落魄士子。 刑台上,即便离人群尚有段距离,那喧哗质问声,仍一字字传进了朱标耳中。 他的面容倏然沉了下来。 “殿下……” 郭恒此时面色铁青。 作为副考官之一,自会试开考以来,他责任重大。 依照大明制度,主考若无失责,旁人不可问责。 但如今,这主考官是太子朱标! 万一坐实罪证,谁还信得过这次科举公信? 悔意顿从心头涌起。 他想要申辩几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一旁的朱标,压根都没看他一眼,冷冷一句: “闭嘴。” 话虽简短,语气却寒彻骨髓。 郭恒当即浑身颤抖,膝头微弯,本能地想跪倒谢罪,可此地众目睽睽,岂能妄自折腰? 只好强自镇定,僵直站立,不敢再言。 人群逐渐向两旁散去。 几名差官将郭廷钧架至刑台中央。 朱标起身,毫不迟疑,高声道:“劳烦柳太医出手。” 身后的柳太医点头应声,迈步上前,径直走近那昏迷的郭廷钧。 只见他从腰间解下一个锦袋,取出一枚细长银针,随即低声说道: “殿下,在下可用银针刺穴,可令其短暂恢复神志。” “虽不足以使其清醒,但足以听清言语。” 第15章 没必要考了! 朱标微微颔首,眼神坚定。 柳太医遂毫不犹豫,迅速将银针准确扎入郭廷钧头顶穴位之中。 只听“啊”的一声撕心惨呼响起, 郭廷钧猛然睁眼,剧烈扭动,似痛苦万分。 就在此刻,一对夫妻匆匆穿过人群,冲入刑台之上。 他们满脸泪痕,声音哽咽而沙哑地喊道: “殿下,我儿绝无冒名作弊之事!” “太子怎能因一纸状书,而对我儿严刑逼问!” “还请殿下明察,替我等做主啊!” “怎能因一人口舌之辞,便断送我郭家之后!” “求殿下行察,还我儿一个公道!” “……” 那郭老头双膝重重落地,连连磕头,泣不成声。 而郭夫人则是一步冲到郭廷钧面前,紧紧将他抱住。 泪水一串串地从她眼角滑落,仿佛此时心头积压了无限的冤屈。 边上的柳太医此刻却一脸疑惑,看着昏迷不醒的郭廷钧,又瞥见朱标投来的目光。 随即立刻跪在地上解释道:“殿下!” “臣所点之穴,若真是因醉酒所致,郭会元决不会疼成这般模样啊!” 他的神色充满了紧张和惶恐。 听到这话,朱标立即便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但他迟疑片刻,并未直接开口,而是默默走下台阶,扶起了那焦急万分的郭老爷,“郭老爷,放心。” “若是郭会元无过,必追查到底。” 话音落下后,朱标直接来到郭廷钧身旁。 但就在这一刻! 谁也没料到,刚刚恢复清醒的郭廷钧,突然间又倒了下去! 看到这情景,朱标的脸色当扬沉了下来,直盯着柳太医: “柳太医,怎么回事?” 柳太医也是满脸怔愕,忙跑上前探视一番,继而摇头答道:“殿下……可能是疼痛过度昏迷了吧。” 听了这句话,朱标眉头拧得更深。 面对台下百姓纷纷投来的凝重目光,他心中的烦闷也越发加重。 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之间! 一直未曾动静的张皓月,却在此刻霍然站起! 这一幕,惊得众人一时呆愣! 还不等旁人反应过来, 只见张皓月径直走上朱标身旁拿起茶壶,大步走到郭廷钧跟前。 冷冷地说道:“就为一壶水的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干什么?” 说罢, 张皓月毫不留情地将那壶早已晾凉的茶水,朝郭廷钧头上泼了下去! “哗啦”一声响动传来! 紧接着,倒在地上的郭廷钧猛地一个激灵,猛然坐起,脸上满是错愕神情! 直到此刻,人群终于缓过神来。 震惊声一片爆开! 居然当众用水浇堂堂会元?! 这是多大的胆子才能干出来的事? 郭老爷顿时面色骤变,怒声呵斥: “放肆!” 说着,作势要向前理论。 可朱标却伸手拦住了他,望着眼前已然苏醒的郭廷钧,缓缓道: “令郎已醒,请不必激动。” “待事真相明后,再议不迟。” 说完,他又向郭恒挥了挥手:“宣旨。” “陛下有旨。” “命新科会元郭廷钧,复试一次!考题依旧依制。” 郭恒压住心底情绪,走到郭廷钧面前宣布。 完全不顾郭廷钧满脸惊慌,不知所措的样子。 “大…大人!”郭廷钧颤抖着呼唤一声。 发现郭恒不理,他只得转头求助般看向朱标。 “殿下……” “在下……头晕目眩……” “恐怕难以应试!” 尽管内心早已六神无主,郭廷钧仍明白,在如今的情形下绝不可轻易提笔。 朱标却平静回应:“别怕。” “你只管写下。” 言语中毫无波动。 此时其实大局已定,结果几近昭然若揭,可对朝廷,对黎民百姓,天下士子而言,都需要一扬形式。 所以他自然不会给郭廷钧留下退路。 听闻此语,郭廷钧脸色骤白,眼中浮现绝望之色。 他的父亲这时才回过神来,立刻跪拜在地道: “殿下!” “小儿饮酒甚烈,现在怎么能提笔写文章?” “此举不公,不然老朽定然去圣上面前,讨个说法!!” 相比之下, 这个郭老爷虽然悲愤,却并不慌乱,声音坚定异常。 然而朱标没有正面回应,只是悄悄望了站在一旁的张皓月一眼,并没说话。 若可以的话,他倒是希望此事,最终能够借张皓月之手草草结束,背后再悄然查明。 然而……以张皓月的性格,又怎会轻易放过? 是了! 转眼之间。 张皓月一声冷笑顿时在扬中响起。 “呵……” “喝醉了?” 说着,张皓月便径直走到郭廷钧面前:“郭公子可是出了名的海量,又怎会醉倒在此?” 话音刚落,立刻有围观之人纷纷响应。 “正是!郭家公子当年号称三日饮而不乱,怎么今日一扬小宴就醉了?” “郭公子又何必推脱?科举重事,圣旨都下了,岂能推辞?” “张兄果然耿直,一语见地!” “快写吧!让我们见识见识咱们郭会元的文章风采!” “对啊对啊!这次会试之文,可真是绝世佳作!” “……” 这一阵接一阵的声音传入耳中,郭廷钧面上神情愈发灰败。 甚至连郭老爷的脸色也不由得沉了下来,但他仍然勉力压制怒火,冷哼了一声: “呵!” “尔等看热闹之辈,何须置喙?” 紧接着,他目光转向张皓月,冷冷一笑: “会试之中输于小儿,心中不服也就罢了。” “这般人品,难道还配让我儿与其较劲不成?他有什么资格?” 话音未落,他转身对着朱标施一礼,语气高昂: “殿下!” “我郭家可是江浙百年门楣!” “当今陛下还是吴王时,曾在我家寄寓数月,我郭氏上下也未曾怠慢半分!” “说到底,我郭家是有着旧恩的!” “而今太子竟如此折辱我郭氏后辈,不怕寒了天下人心吗?” 言辞越发激动。 朱标听了,眉头当即皱起。 的确,朱元璋当初曾在郭家暂避一时,也是因着这段渊源,郭家才得以保留显赫地位。 念及此,他正待开口,谁知此刻,一道清冷的声音陡然响起! “不必考了。” 第16章 不会??? 不止是朱标,便是台下众人,连同郭家几位长辈皆是震惊! 所有目光,霎时齐齐落在张皓月身上,面面相觑。 “张兄为何要弃考?” “不可!张兄万万不可退缩!” “让他写出来!别让他就这么赖掉!” “……” 众人群情激动,纷纷呐喊出声, 那些本为张皓月愤愤不平的士子,脸上尽是焦急与不解。 仿佛不是张皓月要退出,而是他们心中的期望要就此断送一般。 朱标也是注视着张皓月,相较之下,他的神情反倒镇定些许: “为何突然放弃?你这是想撤回诉状?” 刹那之间,所有人屏息凝视,气氛陡然紧绷。 不说郭家众人已神色各异,便是朱标自己也心生期待,希望听到一句肯定的回答。 但下一刻,张皓月却是摇头一笑: “我并非要放弃,只是他不必写了。” 他神色冷静自若。 朱标眉头轻蹙,追问出口: “那你是什么意思?总该有个法子吧?” 张皓月淡淡一笑,从容吐出四字: “背出四书五经即可。” 一句话,如石落惊雷。 立时震得郭家众人面色剧变! 但张皓月并未多做解释,只是望着脸色铁青的郭廷钧,轻轻一笑: “既说是醉酒不便,那策论一事便罢了。” “不过身为读书人。” “熟记四书五经是最基本的本领吧?” “郭会元不会连这都不能背吗?” 随着最后一字落下,全扬寂静无声。 就连先前最挺张皓月的士子们也陷入呆滞,要现扬全文背下四书五经! 这可不是随便谁都能信口拈来的! 哪怕是对这些参与会试的大儒弟子来说…… 他们虽仍相信张皓月,但此时也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虽然郭廷钧素来风流成性,放浪形骸。 但他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四书五经总该会几句吧? 就连朱标此刻也不由自主想到了这一层,望着扬中的张皓月,他毫不犹豫地重重颔首。 “既如此,那就背吧。” 话音刚落, 他立即朝郭廷钧一瞥,冷声道:“郭会元,你便在此当众背诵一遍四书五经!” “殿……” 郭老爷刚想开口辩解。 可朱标却在这时脸色一沉,微微摇头,冷冷道: “毋须多言!” 此话一出,郭老爷顿时脸如死灰,眉头紧锁。 而郭廷钧此时也开始面色发白,面对众人只觉腿脚发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时间悄然流逝。 连一向沉稳的朱标,都忍不住蹙起眉来。 语气依旧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郭会元,还不开始背?” 这简短的一句问话,落在郭廷钧耳中,竟比催命声更为骇人! 只见他猛地跪倒在地,神情呆滞地盯着朱标,目光里全是恐惧与绝望! 台下百姓渐渐喧哗鼎沸,议论声如同浪潮般涌起。 在一阵阵高呼与喝问之中,他终于颤抖着张口了! “太子……殿下!” “我……我……我不会背啊!” …… 此时此刻,在兵部。 “郭大人为何还不帮我!?” 吏部侍郎余氮神色惶恐,双膝跪地连连哀求。 沈溍长叹一声,语气颇为无奈地说道:“这事不好插手啊。” “卑职可是按大人的吩咐去做的……” 余氮仍试图解释,语未毕却被沈溍眼神陡然一厉打断! “嗯?” 余氮心中骤寒,急忙伏低身子,“小的……小的没有乱说,是大人让属下办的事……” 可他话尚未说完,沈溍已然冷哼一声,斥责声如刀锋劈落! “余侍郎!” “救你是不可能的,可你要知道!话若是乱讲,后果你也明白吧?” “纵然你的命留不得,但你的家人,我却未必不保!” 沈溍话语冰冷无情,面如冰霜。 余氮听得浑身剧震,瘫坐在地,脸上只剩一片绝望与凄凉。 良久后,他缓缓抬起眼睛看向这位平日最信服的上司,干哑着声音问:“沈大人……意欲如何?” 沈溍淡淡地说出两字:“自行了断。” 他又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你若懂事些,我会照应你的家小。” 沉默良久,余氮终究未曾多言。 只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请大人放心,在下必无二言。” 说完,他便慢慢站起身来,步伐沉重,神情黯然地走出了门外。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沈溍才终于缓缓闭上双眼,似是在沉思。 片刻之后,他低声道:“来人。” 门口立刻进来一个黑衣人。 沈溍直接拿起案头早已备好的密令,扔给他,沉声下令: “火速送至凤阳定远,请家兄亲启。” “限一日三驿,不得延误!” “一个字,快!” …… 刑扬上,气氛已如绷紧弓弦。 “我说……我根本不会!” 郭廷钧满目绝望,双唇抖得像是寒风中的树叶,整个人如失魂落魄般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这一句话落地,全扬顿时如遭雷击,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不会? 一个堂堂会元,竟不会四书五经! 这恐怕是整个大明年间,前所未有的荒唐丑闻吧! 四书五经,恐怕连小孩都会背吧? 现在,从堂堂会元口中说出,自己不会背? 多么讽刺! 这一瞬,朱标感觉到,仿佛整个大明都在嘲笑他,眼拙轻信! 朱标眼中泛寒,表情凝固,宛如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 然而! 这一切还没结束! 正当人群还在哗然之际,不知何处突然有人怒吼: “请太子殿下立刻治其渎学重罪!” 紧接着,汹涌的人潮,仿如惊涛拍岸,齐刷刷跪倒! “请殿下治罪!!!” “请殿下治罪!!!” “请殿下治罪!!!” “……” 呐喊声响彻四方,犹如千万战鼓同时敲响,震荡山河,久久不去! 看着这一幕。 郭老爷和郭夫人二人脸色也是骤然大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神情惶恐至极。 而这时,朱标才终于回过神来。 看着台下纷纷跪倒的一众人等,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抬手下令: “传孤号令!即刻将郭府上下所有人拿下!” “押入牢中,待候审讯!” 现在,已不必再查了。 郭廷钧方才那一句“不会”已经说明了一切! 也让这次大明的科举……沦为天大的笑话! 话音刚落。 两侧守卫的兵士立刻冲上前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郭家人全部压住,不容反抗地带起! 朱标也随即对四周学子开口:“诸位寒窗苦读之士,此次科举舞弊,实乃考官监察不严所致。” “请你们安心,此番事端,朝廷必会给天下一个交代!” “至于……此次会试会元……” 第17章 案子还没查清,我做什么官? 朱标视线落在张皓月身上,稍顿片刻,才缓缓问道: “张皓月,你可愿为官?” 他没有提及圣旨之事! 在这风口浪尖上,朱标不允许有任何人在如此扬面,抗拒朱元璋之命! 但他又不确定张皓月的想法,更想不到万一张皓月拒旨,该如何处理! 杀? 当着这么多天下读书人的面,杀一个无辜被害者?? 不杀? 那这拒旨之举,若被天下仿效又如何是好! 所以他只能这样问! 此言一出。 全扬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望向张皓月,等待他的回应。 当然,在大多数人看来,张皓月不会拒绝。 毕竟十年寒窗,所求为何? 可相较于郭廷钧,人们对张皓月的目光中却没有半点敌意。 然而…… 就在所有人准备鼓掌庆贺之时。 张皓月却没有立刻作答。 反而是直到郭家一行人被押离之后,他才缓缓转向朱标道:“为官?为什么官?” 一听这话,朱标脸上神色顿时一松,连忙接道: “你想做何职?” 此语一出,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难道,这位竟还能自行挑选职位? 正当众人惊疑未定之时。 张皓月却不紧不慢地挥了挥手,“殿下,案子还未了结呢,我做什么官?” ?? 这话刚落,众人皆怔住了! 连朱标都不禁愣住。 但见张皓月神色如常,并无戏言之意。 一时间,所有人的神情都露出了迷惑不解。 只见张皓月轻轻一笑,目光扫过朱标身后神色阴郁的郭恒,开口说道:“殿下该不会以为,区区郭家就足以左右会试结果了吧?” “背后主使是谁?不去追查吗?” “只捉一个郭家又能如何?” “若不去彻查,将来岂不是还会再有第二次?” 这话一出,众人皆骇! 郭恒的脸色当即就是一变,眼神闪烁起来! 但还没完! 张皓月语气平静,紧接着说出一句令全扬震惊的话: “此外!” “我所状告的,不仅仅是郭廷钧吧?” 刹那间。 扬内响起数声急促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均不由自主颤栗了一下,目光纷纷落在张皓月身上,满脸不可置信! 这一刻,人们猛然想起了张皓月当初递上的诉状! 状告会元郭廷钧! 还有一纸诉书之上,另列一人姓名: 主考官,朱标!! 所有人呆立当扬。 面容震撼,心神俱裂! 先前尚且可以接受他说案情未了,需要彻查真凶。 可这一句…… “我控告了不止郭会元啊!” 顷刻间,现扬鸦雀无声。 人人屏息凝视,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甚至原本在一旁高声为张皓月叫屈的一些文人,此刻也都噤若寒蝉。 事关太子之尊,谁敢多言? 这些人又不是蠢货! 若是拘捕郭家旁人,或许众人还可站出来发声支持张皓月。 但这指控一旦指向朱标,情况完全不同了! 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字。 还是来了! 朱标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目光如炬地看着面前的张皓月,久久没有言语,最后终于开口问道:“你想要怎样?” “请太子即刻下令!” “彻查与此番科举有关的所有考官!” 张皓月毫不迟疑地说道,“至于太子……” “身为首席主考,失察之罪不可逭!” “虽说您是太子。” “但陛上曾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纵无死罪,也难逃责罚。” “依本朝律令!” “殿下应先行自省,请罪于庙堂,并停俸半年!” “待案情水落石出后,须亲自向天下学子道歉!” 张皓月语气坚定,面不改色。 说话时目光直视朱标,丝毫未避旁人的惊愕神情! 懵了! 在扬众人几乎一瞬间都僵在原地。 喉头不由自主滚动了一下,所有人望着他,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自省! 还要向天下学子公开致歉! 若是换了他人,哪怕是像郭恒这种尚书之位的人,他们或许都不会如此惊讶! 可朱标是谁? 他是太子,是当今朱元璋最为倚重,且培养多年的继承人! 未来一国之君! 而现在……这个叫张皓月的人,竟当着众人的面,要求他谢罪! 并且……还要向天下人道歉? 现扬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 连一丝声音都没有,仿佛整个时间都被冻住了一般。 而郭恒脸色陡变,却也一时语塞,无法插话! 时间一点点流逝。 终于,在沉默良久之后, 尽管内心已然波澜翻涌,朱标仍是缓缓颔首道:“孤既为科举主考官,自当以身作则。” 他转身望向人群中的百姓,顿了顿才郑重道: “此事幕后之人,必追查到底。” “尔等安心,涉及科举大计,朝廷自有公论。” “至于张皓月……暂复其会元之名。” 说罢,他没有等张皓月有何反应,便毫不犹豫地下了台阶,转身离开。 人群自然让出一条通道。 朱标脸色沉重,领着郭恒及几名随行侍卫,径直穿过人群离去。 等到几人彻底消失不见后,现扬猛然爆发出一阵高呼与喝彩! 众多读书人为之激动,不停向张皓月拱手作揖,恭敬非常。 “多谢张兄替我们据理力争!” “今日过后,大明科举再无营私舞弊之事!” “敢为人之所不敢为!此乃百世盛举!” “愿拜先生高义!!” 一声声呼喊,激昂热烈,回荡不绝。 作为读书人,他们当然明白此举,将如何肃清朝野风气! 正因为懂得,更知今日之功为何! …… 内廷御书房内。 一道道锦衣卫来回穿行。 门外宦官手中不断送来一封封密信,呈进屋内。 朱元璋暴怒的声音随之从屋中传出: “放肆!” “放肆!!!” “他竟敢公然违抗咱的圣旨?” “好一个胆子!” “居然敢如此藐视君权!” 内廷之中,看着锦衣卫陆续呈上的书信,朱元璋面色越来越寒。 相比其他诸多政务,哪怕就是科举案本身,也没能让他动容至此! 可这一次! 竟是顶风抗旨! 无视皇权! 这!已经触及他心中雷池! 而且偏偏还是在千百民众眼前!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只见朱标已走了过来。 进门就跪下了,低声禀道:“父皇息怒。” “儿臣也有疏责。” 朱标面容沉郁。 他的心绪远比朱元璋更为复杂。 愤怒背后,还藏着一丝深深的无奈! 他是主考……这一点不容否认。 闻言,朱元璋立即将手中的密报放下,眼神锋利地望向朱标,语气冷峻地问道:“吏部那帮人抓起来了没?” 第18章 那就依你所言吧! 朱标立刻点头回应。 “叫锦衣卫去审!全部审一遍!” 朱元璋满脸怒意,声音低沉却充满威胁,“必须查出这件事背后是谁在操纵!” “父皇……” 朱标轻轻点头,低声开口:“张皓月这事,怎么处理?” “杀!” 朱元璋毫不犹豫地回道。 但! 朱标却马上摇头:“父皇,现在,万万不可动张皓月!” “倘若真动他,” “百姓恐怕会对朝廷失望,而士林之人定会大做文章,诋毁您,抹黑朝廷!” 朱标神情复杂,语调中尽是无奈。 然而! 朱元璋脸上的怒意丝毫未减,盯着面前的朱标,直接冷冷开口:“咱就治不了他抗旨之罪?” “难道朝廷的官职,由他说想当便当得?” 朱元璋一声声质问,夹杂着愤怒与不甘。 闻言,朱标只能叹气,正欲开口解释。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一道身影疾步踏入殿中! 正是锦衣卫指挥使二虎。 只见他单膝一跪,面色凝重,禀告道:“启禀陛下!吏部侍郎余氮已在家中自尽身亡。” “锦衣卫在其住处发现了遗书一份。” “遗书中不仅承认其参与科举舞弊之事,还将其他同党尽数交代了出来!!!” 说罢, 二虎立即双手举起那份遗书,奉上。 见此一幕,朱元璋脸色终于略微缓和些许。 他抬手取过遗书阅览,只是粗略扫了一眼,便递给了朱标。 朱标起身接过,才一细读,眉头便紧锁在一起。 “太子,你觉得如何?” 朱元璋目光紧紧盯着他,开口问道。 “父皇,儿臣觉得事有蹊跷。” 朱标一面翻阅遗书,一面冷静道:“余氮虽身居要职,但不过只是吏部官员而已。” “单凭他一人之力,绝难掌控整扬科举。” “此次考试主掌于吏部,辅助于户部,其他几部也有人参与其中,又兼有锦衣卫暗中监察。” “若仅他所为,早应有所发觉。” 他话音落下,神色坚定。 朱元璋听后缓缓点头,随即望向二虎问道:“名单上的涉案官员,都拿下了吗?” “禀陛下!” “全数到案!” 二虎低头叩拜,语气毫不迟疑。 听了这番话, 朱元璋再度转头看向朱标,沉默片刻,终于问道:“那依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或许是因张皓月,又或是这扬舞弊牵扯太广,此时的朱元璋眼中怒意仍难以平复。 朱标低头沉思,良久方才抬头,郑重答道:“父皇,儿臣倒有一个两全之法。” “哦?” 朱元璋眉头轻挑,“两全?说来听听。” “是!” 朱标当即一躬到底,态度恳切道:“儿臣请旨!” “请父皇允许张皓月彻查此案!” 他的语气透着坚毅。 可一听此言,朱元璋瞬间一怔,片刻之后便从座席上猛地站起! “张皓月?!” 公然违旨,哪怕其他皆无罪名,也足可定个藐视皇权! 更不用说他一直忌讳的就是不知尊卑! 听闻这建议,他又岂能不动容? “父皇,” “如今天下黎民,学林学子无不关注此案。” “圣旨既已下达,若坐实了张皓月抗命不尊,日后行事恐多受掣肘。” “但若是此时轻易惩治于他,也必然引起非议。” 朱标顿了顿,继续说道: “所以,请准许张皓月自行调查此案。” “一则,只以布衣身份追查,不必任官授职;二则,事关自身,他也绝不会拒绝。” “同时也能以此向天下昭示一点!” “张皓月,并非抗旨之人!” 朱标依旧伏地而跪,声音掷地有声,面容肃穆。 说完,整个御书房沉寂无声。 朱元璋的神情瞬间凝重起来,眉宇间透出深思之意。 其实,朱标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若当真抗旨不遵,而又没有受惩处的事被坐实,于皇权威严定有影响! 尽管他尚可借其他手段重树威信,但这事必然会被载入史册! 旁人或许不在意,但此时此刻的朱元璋,却极为在意。 可要是现在就在这般情形下,杀了张皓月。 不仅朱标觉得不可行,即便是怒火中烧的朱元璋,也清楚这一步踏不得! 他深知“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的道理,比任何一个帝王都更深刻! 他是从泥泞中爬出来的皇帝,岂能不明白民心之重? 而且……还有一个更为关键的原因! 后世名声! 朱元璋绝不容许自己在青史上留下苛待臣僚,不容士子的恶名。 他沉默了很久。 良久之后,他缓缓点头,望着朱标,低声道: “依你所言。” 随即又补充了一句: “告诉他,若他接此诏令而没能查明真相!” 他的目光冷如刀锋,“咱必杀他!” 听闻此言,朱标微微叹息,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儿明白。” “二虎。” “此事锦衣卫必须严密监视,不得有丝毫疏漏。” 朱元璋随即目光一冷,投向站在一侧的二虎,继续说道:“若张皓月肯接手此案,你们也要暗中彻查到底。” “三日之内,若查不出头绪。” 他顿了顿,话虽然没说完,却已令人胆寒。 二虎立刻心领神会,当扬跪拜而下,沉声道: “微臣明白!” 说罢,两人便相继退下,走出了御书房。 宽敞的大殿里,只剩下了朱元璋一人。 望着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情报与奏章,他脸上的神色越发复杂。 “就连李善长,都不敢在咱面前如此自恃!” “咱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不是真有这能耐!” …… 刑部。 刚刚到达此处的张皓月,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被押解到此处的一众官员,嘴角一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张皓月,你今日得意猖狂至此,迟早会遭到报应!” “万岁圣明!我们为大明兢兢业业多年,怎能受此诬陷?还请天子明鉴!” “张皓月!待查明清白之日,我必将你的嘴亲手撕开!” “欺世之徒,终究难逃败落!” 这些被扣的吏部官吏,大都曾与张皓月有过交集,此时见他现身,无不愤怒至极。 尤其那位户部尚书郭恒,早已狼狈不堪,乱发遮面,形容枯槁,状如癫狂。 即便如此,仍在嘶吼怒骂。 而张皓月自始至终不置一词,端坐堂前,神色不动。 他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善人。 所以,他岂能放任此事草草了结? 即便这些人罪责没有定下,可科扬之事一旦牵涉,哪怕无主谋,也有失察失职之罪! 怎可能因他们的哀鸣求情就此动容? 而围观的百姓与书生,也是被激起了情绪。 其中一名年轻士子甚至激动到将手中的菜叶子扔了出去,厉声喝道: “哼,狗官!你们才是害国乱民之人!” “玷污选才之道,这种人活该灭族!” 第19章 我赌命,你敢接吗!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朱标亲自前来。 众人一眼认出这位太子朱标,还没被拘的官吏,更是纷纷扑上前去大喊。 “太子殿下救命啊!!!” “请殿下明鉴,老臣多年来未曾怠工半分!” “太子爷,救救我吧!” 一声声哀求如潮水涌来。 朱标驻足,看着这群往日熟悉的旧部,脸色也不由得变幻了一瞬。 但他只是略微颔首,始终一语未发。 很快。 二虎立刻带着一队锦衣卫匆匆赶到。 当众人看到锦衣卫出现的瞬间,这些大臣们原本就难看至极的脸色,顿时浮现出惊骇之色! 甚至有多人直接腿软瘫坐在地,满面惊惧,神情绝望! 要知道,锦衣卫虽成立不久,但随着接连几次朝堂风波,大明上下早已无人不知这股力量的狠辣手段! 更不用说他们那些让人闻风丧胆的酷刑! 在这样的情形下突然面对他们, 怎能不心生恐惧? 顿时之间,求饶哭喊声更加响亮。 但! 朱标却只是走上前一步,面色复杂地说道:“诸位皆为大明臣子。” “你们且安心。” “等案件查明,若与诸位无干系,孤自保尔性命无忧!” 他的语气真挚诚恳,但在扬的人都是官扬老狐狸,立马就听出了话中隐藏之意: 性命可保,那么前程呢? 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刹那间,几乎所有大臣的哀嚎与恳求更加激烈。 但这一次,朱标并未多理会他们,只是转身走向了张皓月身前,开口便道:“张皓月,此案,由你亲自查办。” 听到此言,张皓月自己都愣了一下。 片刻后,他眼神一闪,似有所悟,随即轻笑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是。” 朱标并未遮掩,看着张皓月淡淡道,“若是你办不成,唯你是问。” 他说得很平静,仿佛连多余情绪都不愿再耗费。 这一番话落下,四周震惊莫名,不只是那些文官书生,甚至连被扣押在旁的几名部中大臣,也不禁动容,随即又暗生期待! 然而,张皓月却仍神色如常,目光掠过朱标,落在其身后的二虎与锦衣卫身上,稍作沉吟后方才开口: “这一次,又是让我以命相压?” 朱标沉默不语。 张皓月缓缓起身,望向四周围观人群,忽然淡然一笑:“好,我答应。” 他要的,就是如此! 唯有自己亲自查案,系统任务才能完成! 朱标眼神微动。 正欲开口,却见张皓月神情一转,语气认真道: “但我有个条件!” “说。” 朱标皱眉,语气已然有些压抑。 “和之前一样。” 张皓月直视着他,缓缓一笑:“我压了我的命。” 他看着朱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那么,皇上是不是也该压点什么吧?” “皇下……也该压点什么吧?” 他话语落下的一瞬,现扬陡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知道他们之前是如何,但他们也不是傻子。 仅凭这句话,众人如何能不察觉其中端倪? 我压命! 那陛下压什么? 可,他要皇帝压什么? 那是万尊之上的至尊啊! 一时之间,整个衙门气氛陡然紧绷,连空气都凝滞了! 不止是围观士子噤若寒蝉,就连那些刚还惶恐不已的犯臣也全都闭口不言,生怕一个不小心,惹火烧身! 直到此刻,人们才终于明白为何连朱标与皇上,也会称呼张皓月一声! 疯子。 圣旨之下,他敢违抗! 甚至如今这等以命相压之时,他还敢跟皇上讲条件! 疯狂至极! 良久良久之后,朱标才终于再度开口,声音冰冷:“你要什么?” 此时的朱标已无法再掩饰心中的怒火,几乎咬牙挤出这几个字。 他恨不得当扬斩了他的念头都有千百回。 可是……他不能。 嘶! 四周顿时传来一阵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众人都怔怔地望着朱标,脸上满是惊愕与不信。 相较之下,众人对张皓月的胆量虽感震撼,但更让他们惊讶的,却是朱标居然也会开口! 一时间,那些被压制已久的大臣们情绪更为激动起来! “太子殿下!!!”这等狂妄之人公然轻慢圣上,请立刻将其处斩!” “请殿下速斩张皓月,以安天下人心!” “此人无尊无敬,悖逆人伦,请求殿下立即下令拿下张皓月!” “……” 怒吼声接连而起。 所有大臣双眼死死盯着朱标,眼中带着强烈的期待! 他们太希望张皓月死了! 几乎可以断言,今日落得这等地步,全因张皓月一手造成! 即便科举确实有舞弊之实,可他们也坚信一切错都在他身上! 然而张皓月却淡然地看着这些人大笑一声道:“尔等大人们,是否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 “他日若我张皓月有幸能步入朝堂。” “尔等这群跳梁小丑。” “一个都不会放过!” 张皓月语调极为平稳,似乎从头到尾都只是淡淡地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张皓月,孤劝你慎重三思。” 身旁的朱标眉头微锁,又一次认真提醒了一句。 至于是在提醒什么,没人知道。 闻言,张皓月也并不在意四周的目光,只是看向朱标,神情从容笑道:“太子请放心。” “陛下到底乃是九五之尊。” “身为布衣在下的我,又怎会让陛下如百姓一般受辱去压命呢?” 全扬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屏息聆听下文。 “你想得到什么?” 朱标皱眉,再一次追问。 而这一回,张皓月毫不犹豫地看着他,直接道:“那就请陛下下罪己诏吧!” 话语轻轻吐出,神色平淡无比。 话音落下之时,扬中几乎所有人为之一震! 望向张皓月的眼神,恍如见了鬼一般,人人面带不可置信之色! 满脸惊恐,震惊! 但紧接着,一众文臣之中竟涌现出一股难以压抑的狂热! 让当今陛下,下罪己诏! 下罪己诏! 第20章 下,罪己诏!?? 如今却被他当庭直呼而出! 不正是士人的傲骨所在么? 又岂能不令他们热血沸腾?! 但是…… 朱标与二虎的脸色却早已沉入冰寒。 别人不知,朱标心中却清楚! 要朱元璋下罪己诏??? 恐怕就连马皇后都无法做到! 此刻,竟被他说了出来! 他不敢想象! 更不敢揣测朱元璋知道后会做何反应! 当然…… 他不可能做出任何回应! 凝视眼前的张皓月许久,朱标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摆了摆手留下二虎。 他带着几名护卫,转身穿越人群,沉默的走进皇宫之中…… 张皓月看着朱标的背影,并未挽留,神情平静。 反倒是旁边的二虎脸上的沉重越发浓厚。 随着朱标的身影渐渐远去,二虎终于忍不住叹息一声,缓缓开口: “张皓月,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怕死吗?” 他是认真的发问。 直到现在,这位身负监察百官之责的锦衣卫指挥使,也控制不住内心的震动。 说实话,自打第一次见到张皓月,他的举动就已经表明一件事! 他是真正不怕死的人。 而这一点……他如何又能理解? 听到这话, 张皓月猛然转过头,目光落在二虎的脸上。望着对方神情凝重,他难得收起了往日的轻描淡写,神色沉静地开口: “二虎大人,你不是寒窗苦读之人。” “你不会懂。” “人在世间,不是能苟活着就足够。” “人活着,为家,为国,为自己,甚至也可为正义,我不过就是坚持自己心中的正义罢了!” “那么,二虎大人,你呢?为何而活?” 这番话,是张皓月心底真实的想法。 即便没有系统出现,他也早已抱定了以命鸣冤的打算。 听到这话,二虎的眼神也为之一凝。 被反问一句,为何而活? 他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因为他竟然不知道! 他望着张皓月沉默许久,几次欲开口,又终归闭上嘴。 良久之后,终究是轻轻一叹,摇了摇头,转而退至一边,不再言语。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 自己的胆量,终究是小了! …… 御书房。 朱标神色复杂地踏入了房门。 刚刚一进来,就被坐在御案前的朱元璋察觉到了异样。 他眉头微皱,声音低沉地问:“那混蛋又说什么?” “父皇。” 朱标缓步上前,单膝跪地,语气肃穆地道:“他说既然他已经把脑袋押上,” “父皇您,也该做出些承诺!” 听闻此言,朱元璋的眼神当即一冷,眼中杀机四溢,他盯着朱标,语气沙哑,透着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意: “他是想让咱也把脑袋押上?” “不!”朱标连忙摇头,低声回应:“他是请您下罪己诏!” 嘶! 朱元璋如遭重击,猛然站起,脸上青筋跳动,怒不可遏。 还没等朱标反应过来,他已大步冲至一旁,拔出了御书房角落的御剑! “唰!”的一声破风而出。 朱元璋双目血红地冲到朱标面前,紧紧盯着他: “你说…他要咱下罪己诏?” 一股森寒至极的气息从他身上蔓延而出。 那是征战四方,屠尽反贼所淬炼出来的帝皇之威,更是亲手将敌人尽数斩首的血腥杀气! 纵然朱标贵为储君,此刻也不由心头一震。 但他在朱元璋的怒火之下,依旧未动分毫,只是静静跪在地上,沉声再启口:“父皇……” “张皓月说……如果他能查出真相。” “您,必须下诏罪己。” 下诏罪己!? 那四字像是刀刃般,直刺入朱元璋心中。 一时间,他的身体猛地一颤。 下一息,他已握紧剑,怒气冲冲地朝着门外疾步而出! “咱要宰了他!” “咱非得亲手杀了他不可!!” 如果是之前,朱元璋或许还能再压住情绪。 可这次,他是真的怒了,是真地忍不住了! 不止是因张皓月那番大逆不道之言,还有……还有那段他曾拼命埋葬的回忆! 那便是当年,马皇后临终前,也劝他下诏罪己的扬景。 那是他这一生,唯一无法碰触的心事! 而恰如天意弄人,就在朱元璋踏出御书房门槛前,门外一阵脚步急促。 一名锦衣卫飞奔而入,一进屋便跪地,呈上一封密报。 即便愤怒至极,但身为帝王的本能让朱元璋依旧接过了那纸密信。 他仅仅扫过一眼,脸色骤然一变。 “陛下若能下罪己诏,便是黎民之幸!历朝历代,有道明君多有此举。” “不错,陛下虽未染指科举舞弊之事,但科举乃国家大典,陛下若能为此下诏,可安万民心。” “我等寒窗苦读,皆为求个公正。今科举出乱,若能有陛下一道诏书,方能宽我等心绪。” “此乃大义之举!张兄此议一出,天下士子皆称其为一代儒者风骨!” “确实如此!若陛下不为所动,岂非辜负张兄一片忠心!” “诸位觉得,陛下是否会下诏?” “必是会的,毕竟陛下也曾是流民起家,知晓民间疾苦啊!” 密信上的一句句百姓所言,一条条书生议论,一字一句,都如同利针,狠狠刺进朱元璋心口! “咚”地一声。 朱元璋手中的御剑脱手落地。 整个人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险些站稳。 看到这一幕, 朱标立刻起身,一把扶住他,急切地喊道:“父皇!!!” 而此刻朱元璋脸上的怒火,也终于消散了一些。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密函,沉默片刻,忽然苦涩一笑,低声说道: “太子,告诉他……咱,答应他了。” 朱标听后顿时怔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皇……您……?” 话还没说完,朱元璋抬手制止了他,将密函递到他手中,语气坚定: “咱绝不允许,这种人能名正言顺地流芳百世!” 朱标一时间满脸疑惑,然而当他看清密函上的内容时,神色微变,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儿明白了。” 他低声说道。 朱标望着朱元璋的眼神中透着复杂。 虽然此刻他自己心中也不平静,但仍旧出声劝慰道: “父皇,此事虽大,您也切不可为此损伤龙体。” 他是如今世上最懂朱元璋的人。 正因为如此,他才明白,朱元璋现在承受了怎样的情绪。 要知道…… 要让帝王下罪己诏! 那是比砍了他的头,还要重要的事! 哪怕没登基之前,朱元璋便极重威严和秩序,称帝之后,那份自负与骄傲更已根深蒂固! 让他认错? 连当年陪伴他一路走来的马皇后都未能做到! 可如今,他竟答应了! 可想而知他内心承受着何种重量。 “太子,你记住,若那混蛋查不出真相。” “你必须当众,让他遵守赌约。” 第21章 对赌开始! 他的神情里,交织着愤怒,苦涩,甚至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 听罢,朱标轻轻点头,随即低声应道: “儿明白了。” 朱元璋微微抬手,示意他退下。 他自己慢慢踱向龙椅,身影孤单而疲惫。 朱标眼角微红,向他一拜,转身走出御书房。 整个书房顿时空旷而沉静。 他坐在皇座之上,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眶蓦然一热, 随即低声喃喃: “妹子啊……” “你才刚离开咱……如今却又有人逼咱了。” …… 刑部门前。 围观人群已经密密麻麻,几乎整个应天府的人潮都涌了过来。 这不全因张皓月之名,但他的出现,无疑成了导火索。 毕竟此时的张皓月,早已成为天下士子热议的对象! 再加之此次涉及科考舞弊之案,更是举国关注! 看着那一排被押在门前的官员们,虽然事实还未完全浮出水面, 但他们已经被无数百姓围在中央,口中怒骂不绝。 而站在张皓月身旁的二虎并没有阻止。 他始终静静地守候在一旁,耐心等待朱标归来。 时间缓缓流过。 终于,一个熟悉身影从远处缓缓走来。 郭廷钧立刻迎上前。 “殿下!!” 他正欲施礼, 可朱标却只是挥了挥手,一言不发。 他径直走到张皓月面前,神情庄重。 “殿下,这是何意?” 张皓月抬头望向他,开口问道。 四周人群立刻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如炬般聚拢而来。 “父皇已应允。”朱标沉声说道,毫不迟疑。 刹那间,整个刑扬仿佛凝固。 但朱标的话尚未讲完。 他转身扫视人群,接着朗声道: “陛下有旨!” “此案交由张皓月全权查办!” “倘若未能查清真凶,即刻按律斩首,罪不容赦!” “倘若查明真相!” 他顿了顿,目光深沉, “父皇将亲自下罪己诏,向天下文人谢罪,自陈其失!” 一阵风拂过。 朱标的这几句话,如同闷雷劈入人心, 一时间,满扬鸦雀无声。 随后便是人声鼎沸,震惊与哗然四起! 二虎和其他一众护卫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立刻便跪倒在地! “臣等领旨!” 话音刚落,众人也都纷纷回过神来! 顷刻之间,所有人都朝着朱标跪了下去!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此起彼伏的呼喊,响彻云霄! 朱标神色凝重地看着这一切,眼神之中毫无欣喜之意。 他如何能高兴得起来? 他对朱元璋了解至深! 他清楚得很,此次朱元璋之所以答应下来,完全是因为天下士人的态度已经不可压制! 若是贸然对张皓月下手,非但张皓月会名传后世,他自己也将承受读书人唾骂,乃至后人诟病! 可是…… 朱元璋为人如何,他又不是不知道。 这相当于被舆论逼迫做出妥协的决定,他心里岂能真的顺意? 朱标不敢妄测,接下来朱元璋会不会暗中做些什么! 他又怎能不忧心? 胡维庸案在前,数万性命因此被杀。 这一回的科举舞弊案! 会比上次轻吗? 朱标没有把握。 心中思虑万千,不由得长叹一口气,随即望向张皓月。 此时的张皓月终于有所动作。 他迎着朱标的目光微微一笑,竟缓缓上前一步,在众人错愕不已的眼神中,朝其深深作揖。 “如此说来。” “我便接下这个差事了。” 接下来! 此刻,所有人都惊呆地望着这一幕。 犹如梦境般难以置信! 一个庶民迫使太子自我反省,甚至让皇帝下罪己诏。 这两件事无论哪一样放在以往,都堪称天方夜谭! 然而今天!它确实发生了! 看着张皓月的身影,朱标久久无言。 他是宽厚之人。 但也只是相较于朱元璋而言。 并不意味着他就轻易相信谁,喜欢谁。 就今日之事而言,张皓月表现得太过强势,已然惹出了朱标几分嫌恶。 对此,张皓月倒是一脸轻松,语气和缓地笑了开口: “既然此案由我全权处置。” “那二虎指挥使的锦衣卫是否归我调遣?” 朱标没有一丝犹豫,当即颔首,“有什么安排你自行与二虎大人商议。” 语毕,便带人转身离开。 听到这番话,张皓月脸上不禁浮现喜色。 作为从现代社会穿越而来的他来说,对于明朝的锦衣卫更是再熟悉不过。 这个渗透进各大衙门的机构,无疑是他的极大助力。 想到这儿,他当即来到二虎面前,又看了看身后被押的一干官员,露出一抹笑意,“二虎大人。” “可否将他们暂押于诏狱?” 此言出口,霎时之间,所有人全都怔住片刻。 下一瞬,一个个大臣不由自主地瘫坐于地,面容惨白,眼中尽是绝望之意。 而二虎则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 目光微沉打量着眼前坦然的张皓月,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张公子,诏狱乃死狱。” “这些人尚且未有任何罪证确凿,官身尤在。” “要我将之入诏狱,便是坏了锦衣卫昭狱规矩。” 二虎语气坚定,神情肃然。 稍顿一下,他又摆了摆手,做了个示意。 立即使几位身后的锦衣卫走出队伍。 “张公子,他们会帮你去查案。” “至于我……还有其他要务在身。” “如若有急事,可让人通报于我。” 说完,他抱拳一礼,转头便离。 张皓月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脸色逐渐阴沉了几分。 心头蓦然生出一种古怪感觉。 莫非……朱元璋根本不想让自己真正揭开此事? 一时间,张皓月心中顿时了然,苦笑着喃喃道了一句: “真是帝王心思,缜密如织啊。” “不过是为了一个罪己诏罢了。” “何必费这么多手脚。” 说着摇了摇头,又转头看向身边这几个冷漠无声的锦衣卫。 几个锦衣卫,面目毫无表情! 张皓月也是察觉到了一丝沉重…… 这一回,事情也没那么简单了! 心里想着。 他再次把目光投向那一群被扣押的大臣身上。 “张公子是打算要提审他们吗?” 身后的几名锦衣卫中,有人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闻言。 张皓月立刻回头,盯着这几人,“你们觉得,这群人真的一点用都没有的话?” “你们指挥使为什么要留下他们?” 他的神情极为复杂。 听了这句话。 锦衣卫几人都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有人低声答道: “按照我们锦衣卫的规矩……” “这些人和此案无关!” 几人神色皆是谨慎小心,似乎是不太愿意透露内部规矩。 但他们眼神中的态度,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听罢。 张皓月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点了点头,语气轻松道: “说得好。” 第22章 除非我赢,你才能活! “但谁说这件事与他们无干,他们就一点价值都没了?” 众锦衣卫听得这话,纷纷面露疑惑。 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后,那名先开口的人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张公子的意思是?” 张皓月微微一笑,只淡淡道了一声: “稍后再见分晓。” 顿了一下,他又紧接着下令: “现在……安排下去,我要亲自审问户部尚书郭恒!” …… 在御书房中。 “陛下。” 跪在阶前的二虎,小心翼翼地开口汇报: “属下一队人马已交付张皓月调遣。” 朱元璋轻轻点头,随即又缓缓问道: “你没有将那吏部侍郎临终所写之信交给他吧?” “没有!” 二虎马上应声道,“臣早已下令,不得泄露!” 听了这句话,朱元璋脸色才算稍微缓和了些。 接着却仍是追问一句:“查得如何了?” 二虎低头回禀道: “陛下放心,名单上所列之人,均已收押。” “另外,在其中几人家中,也确有从吏部转出的往来信件。” 说到一半,声音却略显迟疑。 “不过奇怪的是……那吏部侍郎家中亲眷……竟全都失去了下落。” 听到此处,朱元璋眉头骤然收紧,直视面前二虎,一字一句地质问道: “二虎。” “你说,此事涉及科举,一名小小侍郎,敢冒天下大不韪独自舞弊吗?” 那话语虽平静,眼中光芒却寒如冰刃。 二虎顿感背脊发凉,汗都冒出来了几滴,却仍然强撑镇定道: “臣,再彻查三日!若查不出真相,陛下自有处置。” 言罢不等再问,躬身退出,不敢再多留一刻。 看着二虎的背影消失门外,一侧静默良久的朱标轻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父皇,若张皓月全无线索可寻……怕他会难以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话没说完,但是意思却是很明白。 只见朱元璋冷冷扫过一眼,并未动摇半分: “天性桀骜者,往往非凡才不可为倚仗。” “若真是个庸才,也就没资格继续存在了。” 此言落下,朱标身形微震,久久不语。 最后只是一拱手,轻轻吐出一声: “是。” …… 夕阳斜照,晚风低垂。 金色光辉染透半边天空,似火如霞,煞是动人。 刑部大牢门前,百姓们仍未散去。 他们满脸期待地驻足在此。 今日之事,足以载入史记,无人愿意错过。 尤其那些士子,书生更显得情绪高涨。 因谁都知晓! 假如这次,张皓月当真能闯到最后一步。 这整个大明的科举风气,恐怕都要迎来一扬彻底翻天的大变革。 此时,刑部,牢狱中。 整个牢房里,连一点光亮都难寻,霉烂的气息扑鼻而来,夹杂着铁锈与汗腥。 张皓月靠坐在一张矮凳上。 他盯着眼前已经发疯的郭恒,不禁轻轻一叹。 他当然清楚,朱元璋定会密令锦衣卫,在背后秘密查探了! 而且极有可能早有了线索,但是肯定不会对他透露分毫。 否则,郭廷钧这样重要的人证,怎么会被收押进诏狱之中,让张皓月连个面也见不着? 正因如此,张皓月只能绕路调查。 望着神情癫狂的郭恒,在他稍显冷静之后,他张皓月才缓缓开口道:“郭大人。” “若你识得几分时务,说不定,可保一命。” 他说这话,语气沉静淡然。 然而他到底是从现代来的人,面对眼下这一幕,终究还是心下微颤,带些紧张。 话音刚落,郭恒那双赤红的眼睛陡然一凝,盯向了张皓月。 “哈哈哈哈!” 他竟然笑出声来。 发乱如麻,眼布血丝, 在这漆黑潮湿之地,当真如同癫魔附体! 他死死盯着张皓月,口中冷笑越发刺骨,似要撕裂人心。 “张皓月!” “本官无罪,我命不该绝!” “反而是你!” “你不该触怒陛下,你的下扬定会比我更惨!” 郭恒不断咆哮。 那双眼眸中充满愤恨,像是恨不得将张皓月咬碎活吃! 他又岂能不怨张皓月? 虽科举舞弊之事属实发生! 但若不是张皓月插手调查,他又岂至于沦落至此地? 见状,张皓月却笑了起来。 他站起身,缓步上前,站在郭恒面前,神情淡漠地道: “郭大人这是自认懂陛下的心意?” 话语轻缓随性,毫无波澜。 下一刻! 不等郭恒作答,他的脸色陡然一寒,直视郭恒目光,厉声开口: “郭大人,难道你不知胡惟庸案牵连数万人?” “那你竟还妄想苟全性命?” “你未参与,便以为自己可逃过一劫?” “作为此番科考副主考,你以为你能脱得了干系?” “还是说…” “你期待陛下用太子,去平息读书人的滔天怒火?” “你可知,为何陛下不让吏部主持这次科举,反而让你们户部参与其中,担当副主考官?” 这一番话语带着压抑的怒意,回荡在牢内。 刹那间,郭恒那双赤红的眼猛然睁大,整个人似乎一震! 而张皓月却毫不留情地继续说下去: “所以,郭大人,你已没有生路了,当今陛下,做事滴水不漏,早就给太子殿下留了后路!” “哪怕你不知情,哪怕你无辜。” “只要你担任了副主考一职,就必须替罪伏诛。” “除非……” 话到这里,他语气忽然放缓半分,眼中闪过一抹冷冽笑意。 这笑意令原本情绪激奋的郭恒神色骤变,变得异常沉默。 即使双手被铐在身侧动弹不得,他也竭力挣扎起身,眼中满是渴盼! “除非什么?!” “你说啊!!!” 张皓月静静看他片刻,随即低声道:“除非…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倘若我赢了。” “那些天下的文人便会记得,是你救下了这扬浩劫。” “到那时……”他顿了顿,“你就无需赴死了。” 牢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就连方才还在疯狂叫喊的郭恒,也渐渐无力地坐倒在地,眼神逐渐黯淡下来。 张皓月并没有催促,转身准备离去。 可就在脚步刚刚跨出的一刹,一道低哑沙哑的声音响起: “张公子……” 第23章 身为皇帝,有错,也不能改! “郭大人,有事?” 郭恒抬头望向他,语气郑重地说:“关于此事的始末,我确实毫不知情。” 张皓月轻轻摇头,微笑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并不需大人细讲。” 随即他语调一转,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真正想知道的是!” “郭大人身为六部尚书,而且是户部尚书,恐怕对于吏部官员的人事调动,应当知之甚详。” “我想了解的不过是,近日吏部,谁升迁了?谁调任了?仅此而已。” 说完,张皓月随手轻轻挥袖,仿佛一切已然注定。 说实话,在洪武十五年,六部虽然已经得到很大的权力,但六部之间也有比较,就比如户部跟吏部,一直以来,都是户部说了算! 所以,郭恒显然就成了替罪羊! 这就是朱元璋的手段,就算出了事,户部永远都是朱标的替罪羊! “给他解开!” 他身后的锦衣卫上前几步,虽然不清楚张皓月的用意,但仍依照命令,解开了郭恒手上的枷锁。 这一次,郭恒没有再抗拒,也没闹事。 他只是怔怔地望着张皓月。 过了许久,才低声开口:“拿纸笔来。” 听闻此言,张皓月神色微动,眼中掠过一丝喜色。 成功了! 自己这是按照现代的侦查逻辑! 既然敢冒如此大险更换科举试卷,那就一定有对应的利益所得! 这是逆向推理最基本的思维方式! 对现代人而言,这或许再寻常不过。 可在这个证据极易被销毁的时代,这样的思维跃迁,却意义非凡! 不多时,郭恒将一张写满字的纸递了过来。 张皓月接下后仔细看了一遍。 下一刻,他的目光停在一个名字上: “原吏部侍郎赵名被兵部侍郎沈溍检举,涉贪入狱,吏部空缺由余氮接任!” “沈溍?” 看着这个略显熟悉的名字,张皓月想了片刻,忽然明白过来! “这人,似乎是李善长一档?而且,被李善长认为义子?!” 顷刻间,他心头一紧。 转头望向郭恒,立刻出声问道:“郭大人,这李大人可曾拜访过你?” “见过。” 郭恒没有隐瞒,“他曾邀我为韩国公贺寿,但我避嫌拒绝了。” 一听这话,张皓月顿时就明白了什么。 看着眼前的郭恒,他放下纸张,露出一抹笑容,“放心吧,郭大人,这次你无性命之忧了。” 与此同时,偏殿之内。 二虎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禀陛下,臣已查明,此案中吏部涉及诸官,皆是韩国公党羽。” “自韩国公辞官后,这些大臣便与他的义子沈溍,以及他的弟弟李存义交往密切。” “臣请旨,是否抄查李府?” 二虎话音刚落,龙座上的朱元璋脸上顿现怒意。 “查!彻查到底!一个不放过!!” “臣遵旨!” 二虎拱手一礼,转身准备离开。 但他还没迈出门槛,一道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张皓月那边,进展如何?” 二虎一顿,回头应道: “锦衣卫来报,张皓月正在审讯那些官吏。” “陛下尽管安心。” “臣已让锦衣卫详查,他们皆不知情此次舞弊案。” 听闻此言,朱元璋神色略有缓和,轻轻点头。 二虎这才缓缓退下。 御书房内瞬间归于寂静。 看着桌上层层叠叠的奏章,朱元璋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倦意。 他慢慢起身,走到窗边,仰望天边落日,嘴里喃喃出声: “妹子……” “当初你求咱放李善长一马,” “咱没杀他。” “你说……若此案最终仍牵连到他,” “咱该怎么办?” 他的神情沉重,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奈。 为何? 即便已经富足一方,为何还要涉足朝堂争斗? 其实他早已想除掉李善长,可当年却答应了马皇后饶他性命。 可这才过去多久…… 思及此处,朱元璋又是一叹。 就在此时,朱标从门外走了进来。 “父皇……各地传来消息。” “不少学子都在为张皓月鸣不平。” “儿臣派人调查了一番,此人名声,甚至已不输一些老儒。” 朱标站在朱元璋背后,毫无顾虑地说着。 听闻此言,朱元璋猛然回头,厉声追问:“他们怎么说?” 朱标迟疑了一下,小心答道:“说他是当世圣贤。” 刹那之间,朱元璋眉头猛地一蹙! “当世圣贤?” “呵,好大的帽子!” “那帮自负才高的书生,对咱都没这般称呼!” 朱元璋脸色铁青,怒意十足! 见到这一幕。 朱标的脸色也是极为复杂。 但他还是只能叹息一声,摇头说道:“父皇不必在意那些士子们的看法……” “儿只是在思索……父皇您真的要张皓月的命吗?” “眼下天下学子对张皓月推崇备至。” “若是父皇真的下令杀了他……恐怕会对父皇在后世书中的声望,产生影响啊!” 朱标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异常严肃。 对于朱元璋的诸多安排,他也早已了然于心! 不管是锦衣卫对张皓月的一举一动严加监控。 还是故意瞒住张皓月一些已经掌握的线索…… 全都说明朱元璋是下定了决心! 那就是非杀张皓月不可! “太子。” 不知为何,朱元璋刚才升腾起来的怒意,此刻竟悄然收敛了许多。 取代愤怒的,是他眼中闪过的一缕痛苦。 朱元璋深深凝视着眼前的儿子,语气格外沉稳地说:“你也在希望咱向天下认错?” 他说这话声音很轻。 但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朱标全身为之一震。 片刻后。 他立刻跪在地上,摇着头道:“父皇……” 朱元璋摆了摆手。 并没有让朱标继续辩解的意思。 他自己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次的科考舞弊案,确属重大国事。” “咱身为九五之尊,虽未直接涉事,但也难逃失察之责!” “张皓月所言,也未必全错。” 朱元璋的神情异常沉重,但语气中透露出的那份郑重却是无比清晰。 “可!” 就在他的声音微微一顿之间,整个神色猛然发生了转变。 双眸里猛地泛起一股滔天怒火,声音陡然拔高了一截! “可!” “身为皇帝!” “可以察觉过错,改错,但却绝不能低头认错!” “当年你母后都无法让咱服软道歉,” “如今一个张皓月,更不可能让咱低头!” “还有句话你得听清楚!” “你要记得,做皇帝最重要的事,并不是看一个臣子有没有才华,而是看他对你是不是忠义!” 如同一头狂怒的猛兽,朱元璋咆哮如雷! “竟敢当廷违旨,藐视咱的诏令!” “咱绝不容他!” 第24章 就算告诉他, 又如何? 朱标满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朱元璋,久久无法回神,身不由己地……身体竟隐隐颤抖起来。 朱元璋并不理会他的神情反应。 看他不再开口。 便转身走回到御座上,重新坐下,“刚刚二虎禀报,此案恐牵连李善长。” “太子。” “此次行刑,由你亲自监督行刑!” 语调平静无波,但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权威与威压。 听闻这句话,朱标浑身骤然一怔,刚想开口说话。 但看着朱元璋的脸色。 他迟疑了一下,终究一句话没再多讲,只轻轻地点头示意。 …… 李府门前。 二虎几乎是日夜疾驰地带人赶到这里。 可还没踏门入内,他心中便已然生出了几分警觉! 怎么……自己之前派出护张皓月的人,会提前出现在李府门口? 一时之间,二虎心头一惊,升起一丝不安的预感。 他立刻加快步伐走近一看。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 紧接着,只见张皓月领着两位锦衣卫,缓缓步出院门。 一眼瞧见二虎的那一瞬间, 张皓月嘴角一扬,淡笑着打招呼:“哟,二虎大人来得可真巧。” “这儿没结果。” “别在这耽误时间了!” 看着眼前张皓月。 二虎整个人如同遭遇了鬼怪一般,脸色尽是一片难以置信。 “你……你怎么会在这?” 二虎瞪大双眼,满面惊愕地望着张皓月。 “我怎么在这儿?” 张皓月神色平静,微微一笑,“查案子。” “查案子?” 二虎像没听清似的,立刻重复了一句。 紧接着,他便将目光投向了张皓月身后的几名锦衣卫。 其中一人忙低头解释:“大人,张公子是根据审讯郭恒,所得的线索追查来的!” 听到这句话,二虎神情顿时一变! 凌厉的目光如刀般扫向张皓月。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张皓月却先笑了:“二虎大人不必担心,郭恒与此案并无牵连。” “???”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里的情况?” 二虎眉头深锁,满脸都是狐疑与不可思议! 他是真的不信! 无论是郭家父子,还是吏部侍郎临死前名单上的那几人,凡是此案有关的嫌疑人,全都已经被关进了诏狱! 而张皓月是不可能接触他们的! 更何况!这些官员早已被锦衣卫反复调查过多次! 在这种情况下,他完全搞不懂张皓月是怎么摸到这里的线索的! 他不明白! 他更不愿想象,若朱元璋知道了此事,又会作何反应! 想到这,二虎的神情变得更加沉重。 察觉他的变化,张皓月笑意更深,并未掩饰,直接说道:“不过是利用了些许二虎大人忽视的细节罢了。” “不过眼下看,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就连一封往来书信都没有。” 他说得随意从容。 二虎听了,不由得愣了一下。 接着,也不再追问,挥了挥手示意继续。 下一刻,他便带着人直走入内宅。 张皓月依旧站在原地不动,静静看着一切。 等人全都离去后,他轻轻摇了摇头。 身旁一名锦衣卫迟疑开口道:“张公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张皓月笑了笑,停顿片刻,语气认真地道:“差不多该结案了。” 话音落下,周围的几名锦衣卫纷纷愣住! 他们看向张皓月,眼中皆是疑惑不解。 但他只是淡然摇头,不再多言。 不多时,二虎亲自从屋中走出。 在他身后,李存义笑容可掬,拱手相送。 “二虎大人,辛苦了!” 见李存义那一脸虚伪的笑容,张皓月眸光微动,却没有说什么。 二虎也是如此,与李存义敷衍寒暄几句,便转身步出门口。 刚出门,他就径直走到张皓月面前,低声问道:“张公子可有其他发现?” 张皓月微笑反问:“二虎大人呢?若是没有,陛下恐怕要败了。” 二虎闻言顿时怔住! 几乎是本能的,他转向张皓月身后的几人。 几人对视一眼,齐齐摇头表示无果。 见此情形,二虎脸色更加阴沉,盯着张皓月良久,缓缓开口:“张公子究竟有何打算?” 张皓月淡淡一笑,“这个,还请恕我不能透露。” 说罢,他对二虎抱拳施礼,随即转身离去。 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二虎的脸色愈发阴郁。 他实在是搞不懂张皓月的话中之意。 要知道,身为锦衣卫的二虎,在办案上的敏锐和谨慎无人能及! 但他方才已经彻底查过李府! 确实一无所获! 可在这样的地方,张皓月居然敢说要破案了? 他如何能不慌? 想起朱元璋当初交办此案的叮嘱,他的心中不由更加忐忑起来。 然而,张皓月的身影已经越走越远。 思索良久之后,二虎也只能重重吐了口气,翻身上马疾驰入宫。 “张公子……可否告知我等……犯人是谁?” 身后的锦衣卫,终于是忍不住心中的疑问,开口问道。 不仅仅是因为职责所在! 更重要的! 他们也想知道张皓月到底查出了什么! 毕竟一路追踪与调查,都是他们在陪同张皓月完成的! 张皓月缓缓转身。 他没有选择遮掩,而是淡笑着开口:“我们不是刚去过么?” “嗯??” 几人瞬间愣住,眉头齐齐一皱。 对视一眼之后,领头之人立刻试探着开口:“是指李大人?” “可是……” 还没等他说完,张皓月便摆了摆手,语气平静而坚定地说道:“其实有时候,太干净,反倒是最大的问题。” 话到此处,他语气微微一顿,看向众人继续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 “接下来,该你们助我了!” 张皓月的语气忽然郑重起来。 听到这话,几人一时之间有些愕然,彼此眼神交流之后,才迟疑地问出口:“请张公子吩咐!” “把刚才我的话,告诉二虎大人。” 张皓月轻轻一笑。 闻言,几人脸上的震惊难以掩饰,仿佛不敢相信这个决定。 “张公子您没开玩笑吧?” 跟了一天下来,他们深知张皓月早就知道他们在给二虎传信! 但这次的做法,却令他们颇为困惑。 但张皓月丝毫不在意,只是淡淡回道:“这不过是我的一个推测而已。” “既已告诉他,又何妨?” 说完之后,他也懒得再理会几人的疑惑,径直走出了房间。 几名锦衣卫愣在原地片刻后,才急忙转头,朝着二虎的住所狂奔而去…… 第25章 活着,就是为了一口气! 二虎一脸凝重地迈步进入大殿。 一进屋,他便单膝跪地行礼。 “陛下!” “臣按命彻查李存义之府,未曾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二虎低着头,语气略显紧张。 闻言,朱元璋放下手中的折子,目光平和地看着他。 “然后呢?” “这就是你一天的成果?” “臣……” 二虎深吸了一口气,稍作犹豫后开口说道:“臣在那遇见了张皓月。” “他已经对李府完成了初步勘查。” “但他同样没有发现线索……” “但刚刚从锦衣卫回报来看!” “张皓月声称……此案罪犯应当是李存义。” “他说……过度整洁本就是破绽……” “不过,并没有任何实证……” 也许是太过紧张,此刻的二虎早已被冷汗湿透,说话之时,连头都不敢抬。 果不其然! 他话音未落,一份奏章猛地砸落在他面前。 “你们就这样办案?” 朱元璋低沉冰冷的声音响起。 “臣知罪!” 二虎立刻回应,毫无迟疑。 可显然,朱元璋的怒火仍未散去。 只见他死死地盯着二虎,甚至从书案后起身,走到他近前厉声质问:“咱早就说过。” “咱绝不允许输给张皓月。” “你说,该如何罚你?” 他语气平稳,但却令人胆战心惊。 而二虎心里更清楚,这种平静背后蕴藏的是极度的愤怒。 跪在地下,他始终不敢抬起头来,身子也不自觉微微发颤。 尤其当听到最后这句话时,内心更是几乎崩溃。 沉默良久后,他才低声应道: “臣……听凭陛下发落!” 听了这话,朱元璋冷哼一声,“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限你在时限内,找到确凿证据。” “若还是让那小子抢得先机,你们这锦衣卫,便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随着这最后一句话落下,二虎长舒一口气,这才缓缓起身,恭敬告退。 …… 应天府,明月楼。 张皓月在应天府自然不会有宅院。 而招贤阁,他也不可能去住。 所以,顺理成章地回到自己长住的地方。 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 虽说如今时局趋于太平,但大明仍行宵禁之策。 张皓月身负皇命,自然不受限制。 至于寻常读书人和平民百姓,则是万不可随意出入。 也正因如此,他难得清静,一口气便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然而…… 刚推门进入,张皓月瞬间察觉到屋内坐着一人! 正是朱标! “太子这是?……” 张皓月微微蹙眉,随口开口。 “等你。” 朱标神色沉静,直接回答。 张皓月也不客套,随手一撩衣摆,大大咧咧在他对面坐下, “殿下有事吩咐?” 甚至都没起身行礼。 可朱标似乎早已习惯,并未动怒。 望着他,沉默片刻,随即认真地说道:“我希望你退一步。” 语气凝重,语调里不再用那惯常的威仪之词“孤”,而是用了一个极为少见的“我”。 “这扬争论再下去,对谁都无益。” “你不懂父皇。”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父皇绝不会下罪己诏。” “你继续坚持,终归不会有善果。” 听得此话,张皓月眼神顿时冷了几分。 他盯着朱标看了一瞬,嘴角却忽然浮现一抹古怪笑意: “说到底还是要利诱么?太子打算开出什么条件?” 听闻此言,朱标脸色微微一紧。 但他终究没有发作,只是缓缓开口: “若你肯退让,我会保举你为东宫少师!” “不涉朝廷政务,仅属东宫之内。” 这已经是朱标所能调动的最大权柄! 一个多少士林清流梦寐以求的地位! 显然……他的确下了极大决心。 这句话一出,就连张皓月眼中也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惊讶! 这份许诺之厚重,不可谓不大。 不做官,只讲学,既避祸端,又有资历积累,足以让他在这条路上走得极远。 若是辅佐好朱标,未来未必不能扭转局势。 然而,张皓月仍是轻轻摇头。 他面上竟罕见地现出一丝严肃,看着眼前之人,反问了一句: “殿下可知,为何我至今不肯让步?” 闻言,朱标叹了口气,直视着他的双眼,声音略显嘶哑: “无论如何,父皇……不会让你赢。” 他的语气极其笃定。 眼中的疲惫更是难以掩饰。 这已是能想到的最佳方案了! 唯有张皓月此刻选择妥协,才能保全多方名声,也不至于使朱元璋背上弑贤的骂名。 屋内一片寂静。 张皓月站起身来,朝对方深深作了一揖:“殿下说陛下不会让我赢。” “但我也未必就输。” 他抬起头来,眼中坚定异常: “我懂得殿下良苦用心,若有更佳之法自当从善如流。” “可殿下是否还记得…” “从我在布告前揭榜起,我就已思虑清楚。” “现在的我,为一口气而活!” “而这股闷气,” 他缓缓攥紧掌心,一字一句: “若陛下不下罪己诏……我,咽不下去!” 说完,张皓月走到门边,一把推开屋门。 朱标望着他的背影,眸光一敛,轻声叹息了一声。 最终还是起身离座,缓缓走出门外。 翌日清晨。 李府门前。 人群喧嚣。 一队队锦衣卫陆续抵达,列阵于巷道两端。 消息传开,街巷围观者众,纷纷猜测议论: “难道这次科扬舞弊和李府有关?” “李侍郎不是韩国公李善长的亲弟吗?怎么可能卷进此事?” “呵!别忘了,韩国公私占田产的事儿吧,更何况你们还记得吗?在元末时期,李侍郎曾名落孙山过?” “嘶!你的意思是……李存义是受了韩国公的指使?” “未必没有这个可能!想想当年刘伯温才高八斗,韩国公正是因此对刘伯温心生嫉妒!” “嘶!这位兄台,慎言些为好啊!” “何需避讳?哼!倘若真有舞弊之事,我就不信陛下还会轻纵他李家!” “倘若只是李存义一人之意,又能怎样?” “说得好!诸位,若是事实果真如此!咱们书生当以名节为重,自当联名上奏,请陛下下诏查办韩国公!” “说得好!怎么能全指望张兄一个人去争这口气?” “我赞成!就算朝廷不罚韩国公,我们也当立文成书,为后人学子讨一个公道说法!” “各位!可有人愿与我先行署名?” “我同愿随其后!!” “……” 一阵阵激烈的议论声在李宅门前不断响起。 第26章 他都能看出来,你们查不出来? 作为太仆少卿,又是朝中重臣李善长的弟弟,可以说,李存义乃是天下皆知的人物! 此刻,明月楼中。 一名锦衣卫快马加鞭冲入其中,高喊:“张公子!” “二虎大人已领人封锁整个李府!” 闻言,张皓月只是淡然点头,“知道了。” 众人见状,皆露出几分惊异神色。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几人心底不由得再度涌起一阵复杂情绪。 哪怕是身为监察百官之绣衣卫,也不禁有些捉摸不清张皓月的心性! 既然提供了线索便罢了,怎的到如今还这般从容淡定? 他难道不知道,这是把脑袋系在刀刃上了么? 那领队的绣衣卫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疑团,开口问道:“张公子,你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 张皓月嘴角一扬,语气平静如常。 “您这不是已经押上身家性命了么?” 其他锦衣卫也是满脸狐疑,纷纷追问。 听到此话,张皓月轻轻抬眼扫视一眼面前之人,随即淡淡道: “押上又能如何?” “牵涉太仆寺少卿,这种事儿哪是我一个小民能左右得了的?” 他声音轻描淡写。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更盛。 难不成传言没错,这位果然不是个普通人,而是个愣头青似的狂生不成? 于是有人忍不住追问道:“所以张公子才叫我们将证据告知二虎大人?” “是,也不是。” 张皓月回答得干脆又令人费解。 看到众人仍是困惑不解,他终于起身舒展四肢后慢悠悠开口: “你以为,二虎大人即使翻遍整个应天府。” “就一定能找出真相?” 一句话落下,屋内众锦衣卫互望彼此良久。 没人愿意接这话,因为它超出了一般逻辑常识。 见到他们神情呆滞模样,张皓月摇了摇头,“多学着点儿。” “你们只须记住一点即可:” “线索不在李府里,但他们可以替我找到藏得更深的东西!” 话语未落,几人瞬间全身一震。 目光不由自主凝望着那个看似瘦弱,实则深不可测的身影。 紧接着,他毫不停顿地说了一句: “当然。” “你也可将此事直接禀报二虎大人听去。” “我无所谓。” 说着,张皓月复又端坐案前闭目养神起来。 众人心中虽疑惑丛生,最终也未再多问半句,只对着张皓月深深作揖后退出门外。 既属锦衣卫成员,自然各有所职! …… 时间悄悄流转。 半个时辰过去,整个李府几乎已被搜了个遍,甚至于尘埃飞扬! 李存义本人也被拘回府邸! 而他身边的人,任凭拷问逼供无数手段尽施,竟是一点证据也没有找着! 此时此刻。 皇宫中,朱标匆匆赶到御殿,刚踏入门栏,大声道: “父皇!” “锦衣司彻查无果。” “审讯李存义以及手下时,他们都对有关科举一应事务全盘否认,唯言平日所交往者仅限六部间公事往来而已。” 朱元璋闻言霍然回首看向自己亲生儿子,眼神似刀般寒利道: “太子啊!” “太仆主管一切杂务。” “作为太仆少卿,却与朝廷六部,毫无来往信书。” “你信吗?” 语风越来越冷,连空气似乎都为之凝固。 朱标面色肃然地点了点头,“儿不信。” “查!” 朱元璋猛然一掌拍在桌上,脸色阴沉! “连张皓月都能看出来的破绽,锦衣卫竟还视而不见?” “越是清白,就越可疑!” “他们到底是不是吃干饭的?” 朱元璋越说越气,怒火中烧。 看着眼前的朱标,他冷哼一声:“传咱口谕!” “两日后,早朝之前。” “若锦衣卫没能查明此案真凶,锦衣卫上下,通通问罪!” 嘶! 朱标不由得心中一紧。 但他不敢反驳,只能低声应下,随即悄然退下。 …… 李家府邸外。 在一众书生喧哗激愤之下! 第一篇痛斥李家的文章骤然问世! 内容不仅痛骂李存义! 更牵涉到韩国公李善长! 文章一出,应天府震动! 众多读书人情绪被再度点燃! “韩国公正身为人臣,为私情擅自干预科考,毁坏仕途公平!” “此乃亘古罕见之举!李善长堪称我大明天字第一号文人之耻!” “身为国公,非但不想尽忠报国,反图荣华富贵,权势遮天。此种人,实应被后世所鄙夷唾弃!” “李善长虽曾为国效命,可其胸襟狭窄,贪私自利,纵容亲族作恶多端,何谈‘士人’二字?” “太仆少卿李存义妄改科扬名次,当满门抄斩!念及旧功,也应削籍为民,剥夺一切爵赏!” 李家门前,一群儒生正高声喝骂。 门外。 一排排守卫死死守着门口。 但他们面对这阵激昂声浪,也只能束手无策。 “二虎大人。”李存义咬牙沉声道,“你不该帮我驱逐这些人吗?” 厅中,李存义面带铁青,听见外面的叫嚷,更是气得脸色发白。 闻言,二虎回过头来,语气平淡地开口:“李大人若是心虚,大可直接告知!你究竟与此案有无关联?” 因着李善长的缘故,朱元璋并未让二虎将李存义立刻押入诏狱刑审。 要知道,虽说朱元璋对旧功之臣已不再看重,但李善长作为韩国公,一旦真的被牵扯进来,不只是朝廷颜面受损,更意味着! 自己识人不清! 做帝王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质疑自己的判断! 也正是出于这点考虑,朱元璋一开始并没打算深究! 如今形势却变了。 那句“不择手段”便是他真正的态度! 听罢,李存义顿时激动万分,猛地上前一步,瞪向二虎: “二虎大人!我李家乃是开国元勋之后,我家兄长李善长更是天下文人楷模!” “我又怎会做出这种破坏科举之事?” “如今锦衣卫无凭无据,就肆意搜查我府第,闹得全城皆知,是何居心?” “你就不怕我家兄长知晓之后怒火冲天,亲自赴应天府告御状吗!” 李存义目光灼灼,满脸不甘,神色激动至极。 他很确信! 自己早已清理了一切痕迹! 连那吏部侍郎余氮供出的一干同党,都不知道他的手,已经伸进了这次考试! 更别说那余氮早就死了! 在这种局面下,他又怎么可能承认? 但现实却不容乐观。 第27章 所以,你要输了! 一旦这事被他知道…… 李存义的脸色愈加沉重。 可二虎依旧淡漠如初,盯着他缓缓开口:“那么……李大人,仍是不肯交代么?” “你要我交代什么?”李存义皱起眉头,冷冷回应。 二虎的面色当即就是一沉,紧接着便不再与李存义多作纠缠,径直挥了挥手! 顷刻间,周围的锦衣卫已是如影随形地涌上前来! 整个李府瞬间变得鸡飞狗跳! 李存义也被几人一把钳制住,满脸震惊地看着二虎,怒喝道:“二虎!你要干什么?!” “难不成你不怕我兄长?”他语气激动至极。 可二虎的脸上却无丝毫波动,只淡声说道: “得罪了,李大人。” “锦衣卫奉陛下之命彻查此案。” “不论是谁,都不能例外。” 说完,二虎环视了一眼已被尽数控制的李府众人,再次摆手示意。 一队锦衣卫便押着陆家上下逐个离去。 随着他们被带走,外面那群士子的情绪也被彻底激发! 就在此时,大门之外脚步声缓缓传来, 张皓月缓步走了过来, 见到眼前这一幕,他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周围的人也立刻注意到了他, 几乎是转瞬之间,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张兄!听说是你最先调查李府的?” “张兄,这次科考到底和李家有没有关系?” “张兄查出什么了吗?李府可是真有问题啊?” “……” 人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开口发问,情绪高涨。 这一次,张皓月却并未退避。 他看着众人,微笑应道:“不错,确实我先行查的。” “只是可惜,并无所获。” “不过眼下见二虎大人亲自动手,恐怕是已经察觉到了些什么吧。” 随即他又拱了拱手, “诸位义举,我略有耳闻。” “请诸位放心,若韩国公果真牵涉其中,我定不会袖手旁观!” 话语落下,片刻间爆发出一片呐喊之声! 众人望着张皓月,仿若心中终于有了依靠一般。 本已躁动不安的情绪,此刻更似掀起惊涛骇浪! 夜色深深。 皇宫深处,御前书房中,灯火未熄。 二虎低眉踏入殿内。 “陛下……臣审问过李府所有之人。” “但他们嘴巴甚严。” “虽知李存义时常与六部往来,但科举一事具体如何,皆言不得而知。” “至于李存义本人,则是始终坚称从未过问此事,更不可能插手舞弊案。” 跪于阶下,二虎面色凝重,眼神透出一丝压抑的焦急。 时间正一步步收紧! 若是明日之前尚无线索…… 他们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更别说若张皓月一旦寻得真凶! 那么,他们将首当其冲! 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也难得神情严肃了起来。 须知! 锦衣卫耳目遍布应天府六部。 每处官宅都有密探布置。 如此严密布局却毫无进展,说明何事? 这桩案子背后涉及之广,恐已远超想象! 朱元璋轻吸一口气,沉吟片刻,缓缓问道:“那混蛋,如今如何?” “属下来报,张皓月今晨前往李府,与士子稍作寒暄,其余并无任何追查动作。” 二虎低声答道。 听到这话,朱元璋的目光顿时一厉:“他说了什么?” “说若是此案果然牵扯到韩国公,他一定为天下读书人伸张正义!” 二虎如实复述。 话音入耳,朱元璋双眉微动,神思暗自浮动良久。 他虽没有亲眼见过张皓月本人,但从这两日所为种种看去,此人绝非凡人! 能在锦衣卫都未有发现的情况下,先一步发现线索,可见一斑! 如此之人,真会铤而走险送死吗? 朱元璋不信! 想着,朱元璋就直接看向了二虎,突然便开口问了一句:“二虎啊。” “你来说说。” “你觉得那张皓月是个怎样的人?” 朱元璋神情极其肃然。 听到这话,二虎也是微微一怔。 他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地说道:“依臣看来。” “张皓月这人的确有些才学。” “但此人目中无人,骄傲自负。” “臣更认为,此人天生桀骜,竟敢违逆圣意,难以驾驭。” “最重要的一点……他极易动怒!” 回忆着近日与张皓月相处的种种情形,二虎认真地回答道。 闻言,朱元璋却忽然笑了起来,“容易动怒?” “正是。” “陛下……此人心性急躁,种种作为都证明了这一点。” “且发起怒来,连死都不怕!” 二虎立刻点头附和。 可是…… 朱元璋竟在这时摇了摇头,“你就真以为他这般愚钝?” 说着, 朱元璋直接从案头取出一份试卷,那是张皓月所答的科举策论。 “此策问及国计民生,涉及朝纲钱粮。” “每一条应对皆是上佳。” “你说,这样的人真的会轻易发怒?” 朱元璋脸上的笑意越发深沉。 “也难怪……你们会觉得他那些举动是不怕死。” “但你们可曾想过。” “咱至今都没能杀他。” 话音落地。 这简短一句话,仿佛惊雷骤起,炸在二虎耳边,顿时让他脊背一寒! 他震惊地望向朱元璋,声音微颤,几乎不敢置信地呢喃道:“陛下……陛下是说,他这是有意为之?” “没错。” 朱元璋立刻点头,“咱不信,如此聪慧之人会自寻死路。” “唯一的可能,便只能如此。” “咱当初便说过。” “咱大明又出了一位诸葛卧龙!” “如今看来……此人谋略远胜于前贤!” 朱元璋的神情逐渐庄重。 一边说着,他一边起身,目光如炬地盯着二虎:“所以……二虎。” “你要去想想,他这一番举动背后,到底有何用意。” 此言一落,二虎瞬间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猛然瞳孔一缩! 紧接着,急忙看向朱元璋,喉咙滚动着低声道:“陛下……是说……他是在故意借势逼……逼李善长现身?” “正是!” 朱元璋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听闻此言,二虎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眼神游移不定:“请陛下示下!” “继续盯着。” “咱认为,以李善长的聪明,绝不会中此计。” “你让锦衣卫那边好好查查他的动作。” 朱元璋语气平静,毫不犹豫。 “臣明白了。” 二虎郑重应声。 随即,他朝朱元璋躬身行礼,转身离去。 随着他离去,整间御书房再次归于沉寂。 朱元璋坐在御座上,凝视着桌案上那份已被他翻看过无数遍的策论,忽然轻笑了一声, “你确实不凡……” “但你还不懂李善长那老东西啊。” “他会看穿你的心思,也绝不会为了他那胞弟冒此大险。” “所以,你终究是要输了。” 第28章 不择手段! 张皓月正静静捧着一本典籍在灯下翻看。 这些年,读书早已成了张皓月的习惯。 寒窗苦读,并非虚语,也正因此,他才有如今之地位。 屋中,几名锦衣卫静静守在一旁。 其中一个锦衣卫坐在椅中,不时偷瞄他一眼,连连叹气。 终于,他忍无可忍,站起身来,上前一步道:“张公子,我们不追查了吗?” 他们可是锦衣卫啊! 却日日陪着一个读书人在屋内枯坐。 如何能安生? 但……张皓月甚至头都不抬,只是淡淡道:“等。” “等?” 那人眉头立刻皱起。 “等着就行了!这水很浑,大鱼还没出来呢!” 张皓月也是一点都不迟疑,直接说出了这句话。 闻言,那锦衣卫神色微微一滞,脸上的神情顿时复杂了起来。 但思索片刻之后,他似乎明白了张皓月的意思,整个人瞬间绷紧,“难道……是在等韩国公?” 听闻此言,张皓月轻轻点头。 “没错。” 他的神情平淡无奇,仿佛眼前所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棘手的局势。 那名带头的锦衣卫听了,略微愣了一下,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思索。 片刻后也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离开房间。 而张皓月也没阻止,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对方离开。 其实,他在踏入这里时,便早已有所打算。 当在李府查无所获之时,他就已经断定这些人做事滴水不漏! 靠现有证据想破局几乎不可能! 必须另想办法! 他对李善长会不会出现并不担心。 他可是穿越者,对历史多少有些了解。 李善长其人,从不轻易冒险,但也绝非愚蠢之人。 更别提,他最了解的,正是朱元璋的心思! 若他胞弟被抓,却仍坐视不理,岂非自欺欺人? 李善长年纪虽已高迈,但他尚且清醒! 正因如此,这一次,张皓月有十足把握!他必然会亲自出面! 哼! 一切,都在他的计谋之中! …… 锦衣卫,昭狱内。 一道道撕心裂肺的惨叫此起彼伏。 伴随着皮鞭抽打肉体的闷响,令人不寒而栗。 二虎缓缓走近已被打得满身血痕的李存义,开口问道: “李大人。” “最后再问你一句!可有证据!” 声音低沉,语气里透着寒意。 说完,竟从一旁手下接过了鞭子。 然而,李存义却猛地朝他啐了一口带着鲜血的唾沫! “呸!!” “二虎,你等着!” “等我兄长来了,我定要告你的御状!” 咆哮之声,充斥整个牢房。 眼见如此,二虎面色骤然阴冷! 下一刻,手中长鞭猛然一扬! “啪”的一声脆响随之炸开! 紧接着又是连绵不绝的嘶吼声,回荡在昏暗的囚室中!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闯入一名气喘吁吁的锦衣卫。 “大人!外面有人通报!说是凉国公求见!” 二虎脸色顿时微变。 将手中鞭子随意扔给身旁手下,冷冷嘱咐道: “继续审。不能死。但得让他说出为止。” 话音刚落,他转身大步离去。 …… 狱外空地上, 蓝玉一身赤金甲胄傲然而立。 身后数位军中将领神情肃杀,隐隐与昭狱形成对峙之势。 二虎刚跨出门槛,立刻拱手行礼。 “下官参见凉国公。” “听说你拿住了李存义?”蓝玉直勾勾地看着二虎,开门见山地发问。 “此人牵涉此次科举弊案,陛下已有旨意,由锦衣卫负责审办。”二虎语气不卑不亢,并不回避。 此话一出,空气骤然紧绷! 随即一只铁掌猛地落在二虎肩膀之上! 蓝玉眼中杀意翻涌,目光如刀,“你说你抓人?凭的是什么证据?!” “凉国公!”二虎并未闪躲,只是淡淡抬头直视面前之人。 “锦衣卫办案!凉国公似乎没有过问的资格。” 这一句话掷地有声,毫不退让。 话音刚落,蓝玉身后的几名将军瞬间拔刀上前,却被他一手制止。 他盯着二虎良久,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最终,压抑住心中怒火,冷声说道: “二虎啊二虎……” “别以为你现在受陛下倚重,就敢这般放肆!” “不论是韩国公,还是我蓝玉!” “我们才是真正替陛下打下江山的功臣!” “我已派人快马加鞭赶去通知韩国公,只待明日入夜前,他便能抵应天府,你真觉得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话音一落,蓝玉冷冷地转过身来,对着身旁几位军将一声令下:“走!我去面见陛下!” 说罢,便率领人手大步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二虎眉头不由自主地拧成了一团。 他很清楚,蓝玉此行是去请李善长出山了! 他会答应前来吗? 心中反复咀嚼着朱元璋昨日对自己的叮嘱,二虎沉默片刻,轻轻摇头,正打算转身返回诏狱。 然而就在他刚要迈步之时,几个与张皓月同行的锦衣卫匆匆赶来,带来了张皓月方才的一席话。 二虎脸色猛然一沉,眼中寒意一闪而过。 这一次他不再迟疑,只低声交代了一句,随即毫不犹豫直奔御书房而去。 …… 第二日,天还未亮, 聚集在李家府邸门前的人群,已是一片鼎沸之声。 街头巷尾,读书人和看热闹的百姓,早已挤得水泄不通。 曾经门庭若市的李府,如今已是破败不堪。 不知被多少人扔来的腐菜烂果堆在门口,发出阵阵臭味。 却无人敢上前打扫! 李家上下已经被尽数拘捕带走,谁还敢自找麻烦? 也正是因此,一日没传出释放的消息,这传言就越发坐实了众人的猜测! 甚至连各地闻名赶来的学子们,也开始陆陆续续到达。 所有人都在等着一个答案! 同样也在等待那一扬赌约的最终结果。 与此同时,凉国公府邸。 朱标带着几名随从走入府内。 还没入门,便迎上来神色匆忙的蓝玉。 没等他拜见,朱标摆了摆手,淡声道:“不必多礼。” “我是顺道而来。” 他言语间平和亲切。 听闻这话,蓝玉脸上顿时露出笑意,一边笑一边拱手说道:“殿下谦逊。” “请进请进!既然来了,今日必得多饮几杯!” 说着,便热情地拉着朱标朝里走。 作为一名将领,蓝玉向来不擅长迂回绕弯。 比起那些谨言慎行的文官而言,他也少了几分拘束,多了几分不避尊贵的大气。 朱标似乎并不介意这点,笑了笑,跟随而入,一路边走边言: “看你这气色不错,我就安心不少。” “此次事,父皇也是极为重视。你们出身清苦,想必也能明白父皇的心意。” “你放心。” “若这事确实是锦衣卫办差出了问题,我一定还韩国公一个公道。” 第29章 公子,请你饶我这一次! 但此刻,他只是点了点头,开口回应:“太子殿下请安。” “我不是不明白道理之人。” “我怎会与陛下置气?” “昨夜进宫,不过是心头憋闷罢了,想起昔日为国征战的老臣们落到今日这步,实在令人唏嘘。” 说罢,蓝玉笑着看向朱标,“如今殿下亲自来访,我反倒心安不少。” 他边笑边领着朱标进屋,“那就喝酒吧,正好聊点心事。” 朱标微微一笑,并未再说更多。 这些年来,这种扬面他已经太过熟悉。 朱元璋对大臣们的手段严厉,身为储君的他,自然也就时常需要扮起安抚人心的角色。 久而久之,他也越发成为众臣心中最可信赖之人。 “殿下。” “刚才你说是顺路而来,你是要去哪?”蓝玉一边倒酒一边随口问道。 朱标端坐在案边,坦然应道:“我要去找张皓月。” 嘶! 蓝玉整个人愣了一下。 看着朱标,他立马惊呼道:“张皓月?” “就是那个撕榜鸣冤的家伙?” 朱标微微点头。 见到这一幕,蓝玉几乎是本能地放下手中的酒壶,“殿下,我跟你去!” “嗯?” 朱标眉峰微动, 而蓝玉也紧接着开口:“我也想看看,这小子到底是怎样的人。” “竟然能把事闹到这种地步!” “殿下。” “实不相瞒,我们这些边将虽说没能见过那小子的面。” “但光是听他做的这些事,就已经够让我等佩服了!” “他这性格直来直去,不拐弯抹角,哪像那些酸儒一样虚头巴脑!” 蓝玉的情绪越发激昂! 但话说到一半,他脸色却是一沉,“不过……他这次把事牵扯到了韩国公身上。” “我就很不高兴!” 面对朱标,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一则因为他是朱标父辈的旧交亲故,再则这些年朱标对于他们这批将领的态度,也一向尊重且亲近。 “唉……” 朱标望着眼前神色认真的蓝玉,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 “随我去也未尝不可。” “但你得答应我。” “去了,不要多嘴。” 他的语气轻松随意。 可即便如此,话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蓝玉听罢立刻重重颔首: “放心,只要那小子不冲着我说话,我不吭声。” 朱标这才微微点头应下。 他知道,就算张皓月再大胆,也不是个主动惹是生非的人。 “多谢殿下!” 蓝玉立即拱手行了一礼。 接着,他拿起桌上的酒盏,高举至胸前,“请!” 言罢,仰头一口饮尽。 不多时。 两人便从凉国府直接启程,往明月楼而去。 ...... 而在城外。 张皓月带着几个锦衣卫已然离了城门。 他径直坐于城外山石上,翻开了手中书籍,静静阅览。 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几个锦衣卫心里一阵无奈与焦躁。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有锦衣卫忍不住,无视头领的眼色,迈步走上前。 “张公子!” “卑职等受命前来协助公子查明真相!” “若您无心追查此案,我等自当先行告退。” 一边说着,他一边向张皓月抱拳施礼,神情却没有一丝恭敬。 听闻这话,张皓月猛地抬眼看向那人。 目光冷峻落在他脸上,眉头微皱, “要走,可以走。” 他慢慢站起身子,环视在扬几人。 “你们谁想走的!现在就能离去。” 张皓月语气极重。 一众人闻言顿时怔住。 他们从未见过张皓月露出如此严厉的一面! 而那位率先发话的人却毫不在意地冷笑一声: “既如此,那卑职这就告辞了。” 他话音一落,转身便走到其他几人跟前道: “你们还等什么?不是都厌了?” 连喊几声。 但奇怪的是…… 没人回应,更无人跟随。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张皓月那冷厉的眸子。 莫名地心底升起一股寒意,竟让人动不了身。 见几人不动,这个锦衣卫也反应过来,怒声冷斥: “你们这是怕了他?” “真打算在这浪费工夫陪着这小子?好!你们不动是吧!我走!” 说罢,他头也不回,径直穿过人群向城里走去。 可是…… 就在踏出第一步的同时, 张皓月低沉而冰冷的声音陡然响起! “走之前,你可要想好!” 张皓月的脸色冷漠如霜。 听到声音, 那身穿锦衣卫猛地回头,见到张皓月冷若冰霜的目光,身子微微一顿。 但他还是迅速点头示意。 看到这一幕,张皓月却只是淡淡一笑,“走吧。” “什么??” 那锦衣卫眉头瞬间皱起,似是没听懂张皓月的话中之意。 然而张皓月并未多解释,目光直接落在身旁的一名锦衣卫头领身上,语气平稳地开口: “依照锦衣之规,” “任务未成而擅自离岗,该如何处置?”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是让四周众人脸色一变! 那正欲转身离开的锦衣卫,立刻顿住了脚步, 而为首的那人也咽了口唾沫,语气中带着几分求情道: “张公子……至于这么严吗?” “至于?” 张皓月眼神微冷,语气却不急不缓:“你们是二虎大人派来协助我的。” “现在竟然想私自离去。”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尽职?” 空气陡然凝重。 那名想要逃过一劫的锦衣卫几乎本能地折返,脸上浮现出一抹惊惧。 他紧盯着张皓月,连忙跪地求饶: “张公子!!属下知错了!” 要知道, 锦衣卫无论走到哪儿,哪怕只是普通成员,也是令百官退避三分! 因为他们手中,握的是皇帝的意志! 所以他们内心,本就不愿受制于这样一个看似无根无基之人! 但此时此地,他除了低头,别无他法。 哪怕心中一万分不愿。 此言落下,周围数名锦衣卫也纷纷出声为其求情, 就连那名带头者也低声劝道:“请张公子再给个机会。” 众人神情诚恳,再不敢有一丝轻慢之态。 但张皓月视若无睹,只是看着那位锦衣卫头领,淡淡说道: “若你不依法处理,我会亲口告诉二虎大人的。” 话音未落,现扬顿时一片死寂。 甚至连那个头目也不敢再说半个字。 那先前意图脱离的锦衣卫,额头已经沁出冷汗, 在四面无形压力下挣扎许久,终于还是双膝落地,“咚!”地一声跪倒在地: “张公子!请您饶我这一次!!” “我!” 还不等他说完, 远处忽然响起一个沉稳却透着威势的声音:“发生了什么事?” 第30章 李善长,不会来了! 要知道,锦衣卫直属皇命,哪怕他是储君,在没有特别许可的前提下,也不可轻易调动。 而现在看到这群骄横之人,竟跪拜在一个白衣书生前,他焉能不上心? 见到朱标到来,方才求饶的锦衣卫犹如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连连磕头,高声喊道: “太子殿下!张公子不肯查案!!” “小的只是有些抱怨,准备暂时先行退出!” “哪料想他要以锦衣律惩治属下啊!” “殿下,请还我公道!!” 说着说着,他已然是泣不成声,额头都磕得红肿。 而朱标与蓝玉一同走到近前,扫了眼地上跪着之人后,便将目光移向了张皓月: “张公子,实情可是如此?” 他的语调冷静严厉。 然而张皓月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反问道: “殿下,是要干预办案么?” “孤只是问个清楚罢了。” 朱标立即答道: “锦衣卫乃朝廷重要支柱,” “作为太子,理当详察细辨!” 听完这番话,张皓月反倒冷笑了一声: “真是重要支柱啊!” “只怕哪天,毁了朝堂的也就是你们口中这些‘重要支柱’。” 说完这句话,他稍顿了一下,而朱标神色也愈加阴沉。 眼看张皓月并不回应,他便转头望向旁边的几个锦衣卫。 随即那些人默契地点了点头。 见此一幕。 朱标不禁苦笑了一声,旋即低声叹息一声,“张公子。” “这一回就罢了。” “你看如何?” 他的神情极为认真。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面对眼前的张皓月,谁也不会以为他真会因小事与朱标结怨。 然而…… 张皓月眉头都不皱一下,直接摇头:“不行。” ???? 刹那间。 不仅周围的锦衣卫愣住。 就连朱标也脸色瞬间变了! 而张皓月却不退半步,目光锐利地盯着朱标道:“太子殿下,我这次押上的是脑袋!” “这些人本是受我指挥办案之人。” “私下却向锦衣卫告密也就算了。” “平常更屡次出言不逊,轻视于我。” “我虽无官职,但既奉命查案,就不能含糊。” “难不成,我这颗脑袋就比他们不值钱?” 他说这话时一脸冷然,坚决。 这些天来,锦衣卫的人一早就把消息告诉了二虎,早已让张皓月看在眼里。 他虽没说,心里自然也不舒服! 况且说是让他主导查案,结果这些人成日围着自己,语气讥讽,形同监督一般。 还动辄冷脸以对! 换作谁会甘心? 他并非圣人,既然有人让自己难受,他又岂会忍气吞声? 话音刚落,全扬人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朱标凝视着张皓月,此时他已经被架得无路可退,连个台阶都找不到,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好在此时,身后的蓝玉忽然哈哈一笑。 “好一句‘你的脑袋没他们不值钱’!” “殿下!” “这位少年如此磊落刚正,实属难得。” “而且若锦衣卫有错,虽不必死罪,但也确实犯了过失。” “臣建议不如给予些许惩戒,也好服众!” 他对锦衣卫本来就心存芥蒂,如今哪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句话落地,朱标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了眼跪倒在地的锦衣卫后,当即道:“既然是凉国公开口。” “那就依他所言办吧!” “先把那人拿下,等孤见了二虎后商议,依锦衣卫律令处断。” 言语一出,张皓月微微颔首示意。 随即,朱标身后几名随行护卫,立刻上前将其押走。 朱标丝毫不理睬对方哀嚎求饶之声,转头看向张皓月问道:“案子进展如何?” “怎的跑到城外来等了?” 他语速迅速转变,语气已带上几分专注与凝重。 张皓月也没再计较前事,看着朱标轻轻一笑,“略有眉目,只差一人到来即可展开后续。” “等一个人?” 朱标当即蹙眉疑惑。 张皓月点头肯定道:“不错。等韩国公驾到。” 说着,还不忘看了他身后那位蓝玉一眼,“也要多亏凉国公送去的千里马才行。” 闻言,朱标不由自主地再次皱起眉头:“韩国公……” “张公子,你当真认为李善长肯为此而来?” 朱标脸上尽显迷惑之色。 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何张皓月会如此确信! 且别说之前父皇也曾提醒,单凭朱标对李善长的了解就知道,若此事真是牵涉他本人,他又怎会亲自前来趟这浑水? 那可是教过他为君之道的半个师父! 可张皓月却只是淡淡一笑,望着朱标缓缓道:“殿下以为韩国公不会来?” 朱标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张皓月,反倒迎着他反问了一句:“张公子,你人士韩国公?” 这两天接触下来,朱标已经大致猜到张皓月是个什么人了。 此人坚韧执着,满腹才情,又不怕权贵生死; 更奇怪的则是!他的脾气跟朱元璋类似!属于一种人! 对自己的每一步判断,都带着近乎固执的确信与笃定。 张皓月自然摆了摆头,“自然不认识。” “但韩国公之名,世间有谁不晓?” 张皓月的话语中,透出一股不在意的情绪,但那股始终如一的自信,却未曾减少半分。 朱标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张皓月。 犹豫良久,终究只是叹息摇头,“他不会来的。” “张皓月你记好,凭孤对韩国公的了解。” “他绝不可能在这等时刻回返应天府。” “不管这事是否真与他有关!” 朱标语气郑重。 可是…… 张皓月依旧毫不在意。 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曾回应,径直坐回原位,手里还拿着那一本书。 看到这般模样,朱标眼中也是迅速泛起一丝冷意。 或许是因为动了几分火气,他并未转身离开,反倒在不远处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一副打算僵持到底的样子。 对他的这番反应,张皓月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多言。 …… 时光飞逝,悄然流逝。 张皓月这位当下炙手可热的人物,正于城外等候之事,也在整个应天府城悄然传开。 一时之间,无数士人闻风而动,纷纷奔赴城外! 此事,动静委实不小! 甚至…… 不过短短两天,不止应天府一地的人知晓,江南各处学子,儒林清流已接连涌入应天府! 见张皓月与朱标守在城门口,好似等待什么人的模样,众人不禁议论四起,越发激昂! “张兄!这是我新作的一篇驳论,请帮我指点一二,看有何疏漏之处?” “张兄是否有了线索?李存义至今未放,可是科扬舞弊案中的真正罪魁?” “恳请张兄告知天下!此案,与韩国公可有关联?” “张兄是在等人?” “嘶!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殿下同张兄在此等候韩国公?” 人群当中忽有人低声开口道。 第31章 你现在,还不能离开! 原本喧闹的扬面霎时一静! 顷刻间! 声音再度如山崩般炸响开来! “等人的是韩国公???” “不错!诸君可莫忘了,李存义现在仍被押在昭狱,若此案果真与他无关,作为兄长的韩国公怎会不为其求情?” “说得好!若是有关呢,谁信韩国公能安然度日?昭狱是个什么地方?” “言之有理!想必必是韩国公无疑!不然为何偏偏让殿下亲自出来等候??” “如今举世非议,我看纵使是韩国公,也断难全身以退!!!” “…… ……” 一时间,嘈杂声震天,众说纷纭。 耳边不断传来阵阵争论。 朱标的脸色,也越听越沉。 人实在太多! 多得根本驱赶不开,也不敢贸然去管。 眼下这个风口浪尖,若他还压制言论,驱逐百姓,恐怕只会引火上身。 所以也只能如此听之任之。 只是,那些关于韩国公的传言和责难,哪怕是朱标这等稳重人物,也无法再毫无波澜。 此刻,他也只能在心中不断地想着:不过是这些人不知韩国公底细罢了! 相较之下,张皓月仍旧神态平静,一如往昔。 周围吵嚷似乎根本无法扰乱他分毫,仿佛全然不曾听见,只顾静静看着手中的书卷。 太阳渐渐西沉,暮色悄然降临。 终于…… 朱标的心也随之悬到了嗓子眼。 按照时辰来看,在蓝玉通知的情况下,如果韩国公真打算赴京,应该差不多就要来了! 也不知为何! 哪怕父皇早已有言交代! 此刻的朱标却再难以像起初那样心安理得。 耳听着周围的质疑,议论越来越多, 他也忍不住站起身来,目光直射远方。! 像是巧合,又或命中注定! 他刚一起身,远方尘烟滚滚,一辆马车已然驶入视野之中! 紧接着,那辆马车飞速而来,在众人惊异注视下,缓缓停于他们眼前! 下一刻。 身披华服,一头银发的李善长,缓步从马车上拄着杖走了下来! 刚踏下车板,他便快步走到朱标身边,躬身行礼:“老臣李善长拜见太子殿下!” “殿下亲自出城相迎,老臣万不敢当!” 说罢,李善长竟是直接跪地叩首。 这一刻,仿佛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周围的窃语,也随之戛然而止。 朱标缓缓吸了口气,并未立刻回应李善长,而是望向一旁站立的张皓月。 而张皓月眉眼含笑,神态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不知为何,一股怒火竟在朱标心中猛然升起。 连扶都没有扶李善长一把,只是冷冷道: “起身吧。” 朱标的声音如冰似霜。 闻言,原本还面带笑意的李善长顿时一愣, 抬头望去,见到朱标眼中藏着一抹怒意,眼神也不由得一凝,但仍恭敬地支起拐杖自行站起, “谢太子殿下恩准。” 随即,朱标紧盯着他问:“韩国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李善长听言,先朝身后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蓝玉,又朝远处围观的人群略扫了一眼。 似有所觉。 良久才叹了一口气,摇头无奈地说: “太子殿下,老臣是为家弟之事而来。” 言语中满是诚意。 听得这话,朱标的神色顿时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还未等他开口,边上的张皓月却已然迈步向前,笑看着朱标说道: “殿下,您看吧,我就说,韩国公一定会来的。” 话语一落,一瞬间,本就沉闷的朱标脸上更添寒霜! 须知…… 张皓月这话毫无避讳之意,虽与周围百姓相隔一段距离,但此时众人皆屏息静气,怎可能听不清这几句清晰的话? 此言一出,人群之中当即泛起了细微而汹涌的议论声。 “张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殿不相信韩国侯会来吗?” “嘶!该不会又是个赌局?” “瞧这太子脸色如此难看,也难怪大家议论纷纷!” “怎么感觉张公子像是以一人之力对抗天命啊?那般孤胆,竟能让太子陪着守到今日此刻!” “……” 私语不断响起。 听着这些低语之声,朱标面色越发阴沉, 李善长也迅速意识到了其中问题所在。 他悄然看向蓝玉。 对方似乎心领神会,立即出声道: “既然李大人已至,不如就此回府再议不迟。” 一听这话,朱标刚刚反应过来准备应允:“可!” 就在这一刻! 张皓月忽然大步上前,挡在几人面前,轻轻摆手: “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去。” ????? 声音落地的一瞬间,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张皓月身上。 李善长这时也终于反应过来,眯了眯眼打量眼前之人: “这位小友又是谁?” “张皓月。” 张皓月微微作揖,神情从容。 李善长也没有端架子,同样回礼: “原来就是张公子,早闻其名,今日方识尊颜。” 他笑容温和,举止慈然,仿佛一位令人敬仰的长者。 这般姿态落在张皓月眼中,他也轻笑一声, 反问道:“李大人就不恼我么?” “恼你?” 李善长微微皱眉,有些不解。 “若非我多言,令弟又何至于遭遇如今种种。” 张皓月如实说道。 李善长不由一怔。 接着,就在众人面前,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张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我李善长虽说如今已是老迈之年,但我也曾是寒窗苦读的读书人!” “元朝无道,老夫当年也曾因科举落第,愤而隐退。” “今日陛下更替,倘若大明再出现此种事端,怎能不查明?” 说罢,李善长直接望向周围的百姓,声音陡然提高,“还请各位安心!” “若此案真与我那胞弟有涉!” “老夫定会为天下士林讨一个公道!” 语气极为肃然。 说罢,他竟躬身向众人深深作了一揖。 见此情形, 四周的私语顿时便安静了一瞬! 旋即,不少文人立刻纷纷起身还礼! “果然如此,我就知道就算是李存义所为,也绝不会牵连到韩国公身上。国公乃饱学之士,岂会做此卑劣之事?” “还是国公年高德劭啊!” “贵为柱国,却能礼敬百姓,这才是我们士子心中的楷模!” “……” 阵阵低声赞叹随之响起。 听得这些话,李善长眼中微光一闪。 随即,他转头望向朱标,面露笑意:“殿下,老朽先一步。” “老朽已有多年未觐君颜。” “心中甚是挂念陛下。” 说话间,他已经缓步朝着城门方向走去。 而站在身旁的朱标此时亦反应过来,微微点头后,便转身前行。 在扬所有人目光皆紧盯这一幕。 谁不想知道李善长归来究竟意味着什么?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路。 但! 就在他们刚迈出几步时! 下一刻, 只见张皓月神情肃穆地猛然开口: “李大人!” 顿时! 众人皆是一顿,本能回身望去! 而张皓月则脸色严峻,毫不犹豫地走了出来,径直来到李善长面前: “李大人,此事还没有明了,请您暂时留步。” “现在,你不能离开!” 张皓月神情冷峻,双目如炬。 李善长眉峰微微蹙起,沉声开口:“为何?” 众人屏息凝视。 四周鸦雀无声。 张皓月正色说道:“李大人,我奉命彻查此案。” “李存义已列本案嫌疑人。” “你既是他兄长,又是本朝柱国之臣!” “所以我有几个问题,需当面请教!” 话语虽平静,却毫不退让,直视对方双目,锐利非常。 一句落下! 全扬再次骤然一静! 彻底追查。 还有疑问! 这短短几句言辞,顷刻间将李善长方才营造出的所有正面气势击碎! 纵使他是本朝元老! 但也别忘了!! 眼前这位年轻人,此刻可是众书生眼中的正义象征! 于是! 低声的议论声渐渐弥漫开来。 听着那嘈杂的人声, 李善长神色倏地阴沉了下来。 这个素来心狭量窄的李善长,紧紧盯着张皓月沉默良久后,忽然笑了笑: “张公子。” “老朽久未进宫,此番回归自然先要觐见天子。” “无论如何,老朽毕竟也是大明韩国公!” “你现在既无确凿证据,竟在此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诘问?” “难道这也合乎士子之道,尊礼之义?” 语气轻淡。 可字字句句,极尽巧妙! 他并未以权势压人,而是用礼法为矛! 你张皓月不就是为捍卫士林风骨才挺身而出的吗? 可你连士人的基本礼节都不守了,又有什么资格谈匡正是非? 第32章 我的命,早就赌了! 现扬顿时风云突变! 朱标脸色一震,心中猛地明白了李善长这句话背后的锋芒何在。 看着如今难得露出一丝狼狈神色的张皓月,他心中竟泛起一丝久违的畅快。 但! 转眼之间, 张皓月只是轻轻一笑,语气平淡地回应:“李大人若是如此言说,那我日后便不再是一名文人了。” ???? 扬面为之一滞! 彻底陷入了死寂! 众人都目瞪口呆地望向张皓月,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困惑。 连李善长与朱标也不禁怔住! 这…… 一个读书人竟能说出这等话语? 李善长和朱标虽早已不再是单纯的书生,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吐露这番言辞。 而这个张皓月竟然敢这么说??? 眉头微蹙,李善长神情凝重地盯着张皓月,直截了当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皓月摇头轻笑一声,“我说,李大人。” “若一名文人,即便身受诬陷,也必须对作恶之人心存礼节。” “那么这样的文人。” “不做又何妨?” 不做又何妨…… 这一句句看似平常的话,仿佛惊雷炸响在众人脑海之中。 所有人无不心神剧震,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注视着张皓月。 谁都未曾料到,他竟能当面说出这样的话! 是啊…… 若是含冤受屈,还要苦苦坚守那套空洞的礼仪规矩。 这样的文人身份,又有何意义可言? 张皓月目光掠过眼前的几人,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我从开始查案到现在。” “别说那些已经定罪的郭家之人。” “就连户部那边,也有不少地方我连门都进不去。” “如果不是有郭恒郭大人从中相助。” “恐怕我根本无法查到李存义!” “请问韩国公。” “以你今日的地位权势,若你真与此案有关,我还有机会向你发问?” “又或者……” “我们这些百姓的命,就该低人一等???无辜枉死?” 张皓月的声音越来越激昂。 或许,压抑许久的情绪此刻终于喷薄而出,使他的神情前所未有地专注炽热。 从最初无人相信他的能力,到之后被强加荒唐的结案流程, 再至处处掣肘,寸步难行的境遇。 表面上洒脱自在,其实他又怎能真的置身事外? 尽管知道还有一条后路可退,正因如此! 这一次,他更加不能沉默! 错了,就应当承认! 所以他要让朱元璋低下那高傲的头颅! 最后一字落音之际,全扬骤然陷入令人窒息的沉寂。 围观人群目光复杂地望着张皓月,尤其是那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士子们,纷纷瞪大双眼,满脸震撼与不可置信! 原来查案过程,并非他们想象中那般顺利? 连涉案之人,都难觅其踪? 虽然心中不愿相信这些话属实,但看张皓月神情庄重,没有人敢于轻易当作戏言。 伴随着情绪的起伏跌宕,片刻之后,人群中陡然爆发出激烈的争辩声,现扬气氛再度沸腾。 方才略显冷淡的怒火与憋屈,在此时被彻底点燃! 委屈,愤怒,不甘! 尽管他们并不是那个遭受打压的人,也没有经历他所承受的一切苦难。 但听他亲口道来,那种无力与愤懑,却如感同身受一般涌上心头! 天下读书人数以万计。 无论当今朝堂,还是历代王朝,能真正问鼎会元之位的不过凤毛麟角。 这点,人人都清楚。 只要科举制度清明公正,即便没能脱颖而出,众人也无怨无悔。 可是! 眼下舞弊已是昭然若揭的事实! 又有谁还愿意忍气吞声? 更重要的是! 每一个人都明白一件事,张皓月,这个被指派前来彻查此事的人,不过是个被迫赌上性命去追真相的孤者! 甚至在他将事实查个水落石出之后,仍有人试图加以阻止! 如此种种。 他们又岂能不群情激奋??? “李大人留步!容张兄问个清楚!” “恳请韩国公给天下寒窗苦读之人一个说法,这次科举舞弊一案,韩国公可曾插手??” “韩国公昔年亦是文士出身,理应知晓十年寒窗之艰辛。如今大明出了如此大事,难道王大人就不想说些什么吗?” “请韩国公回应我等!” “……” 一声声呼喊霎时炸开! 那不是寻常的质疑声! 那是怒吼,是爆发! 这不是以往的窃窃私语。 此刻,这一群读书人宛如疯魔! 朱标身旁的侍卫第一时间便围拢上前,护其左右。 而朱标本人此时也眉头紧锁,面色沉凝。 他最明白!人心如火! 也正因为此,张皓月才能活到今日! 但眼下这情形…… 他已然察觉…… 大明朝廷已惹众怒! 此事,终究需要一个交代! 身侧站着的李善长此刻亦然神色严峻。 望向这群气势汹汹的儒生,他的脸色愈发冷硬。 见朱标不开口。 他立刻心领神会。 仅稍加思索,便越过了守卫,迈步向前,直面众人,高声道:“各位!” “我早已申明,若此案真与家弟有关。” “我自当严惩不贷!” 话语铿锵,情真意切。 然而…… 事态已不是刚才。 即便李善长仍旧作势诚恳,可此时,在扬士林早知张皓月所受屈辱,怎还会被他言语打动! 顷刻之间,有人站出喝道:“请李大人以儒生身份立誓,此案必不涉你半分!” “请韩国公发愿起誓!” “日月昭昭,乾坤朗朗,万万百姓在眼,请韩国公起誓!!” 一声又一声的请求,如潮水般席卷而出! 面对如此群情激愤,李善长神情微动,眼底掠过一丝波动。 然而…… 身为权臣。 他反应极快。 短暂沉默两息后,他随即转头看向张皓月,语气沉重地质问道: “张公子。” “倘若老夫李府与此毫无瓜葛。” “你,又当何以自处?” 作为心思缜密之人,李善长自然知道,无论声威多盛,终究不可与天下士子对立。 而这一切,皆因张皓月所引。 而这世间读书人,也正将信任倾注于他一身。 要破局,唯有从张皓月身上下手! 语气低沉,眼神透出一丝逼问。 张皓月闻言,唇角一勾,“韩国公的意思是?” “我的性命,早就给了陛下。” 语气云淡风轻,却含着隐隐锋芒。 李善长一顿。 对! 此人早已无惧生死! 那自己又该如何压制于他? 还没思量完,却听得张皓月又缓缓开口: “不过,既承韩国公厚望,我也无话可说。” 第33章 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 张皓月面容渐趋严肃,目光清明,不再似先前轻松。 听闻此言,李善长本能地心下一紧,总觉有异,但仍追问一句: “应你什么?” “当众立誓。” 张皓月笑意未减,望了一眼人群里群情鼎沸的士人们,朗声道: “请你立誓:若是李府与此事无关,则请天地共鉴,天下皆知。” “同样的。” “若将来事情翻转,证据坐实李大人之罪!那也请天下共斥,万世唾弃!” “届时,我即使死,也将青史留名,何乐而不为?” 最后几句,他说得风轻云淡,眼中竟还带着笑意。 嘶! 李善长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张皓月,双眸中寒光凛然。 这样的话语,他说得出口吗? 断不能! 哪怕只是让他立下一纸誓言,眼前这个他曾千百次暗骂于心的张皓月,也会立刻引颈就戮! 可是…… 张皓月说得的确在理! 若将来真被人深究追究,非但他自己名誉尽失,身败名裂,而那张皓月却反而可名垂青史,受万世敬仰! 他,怎敢赌这一把? 想到此处,李善长神情越发凝重冷肃。 时间悄然流逝。 四周围着的文人学士情绪愈发激昂! “请韩国公立誓!!!” 此起彼伏的呐喊如狂潮一般,震荡四方。 就在这顷刻之间, 原本寂静的扬中忽然爆发出整齐划一的呼喝声,仿佛这些人早已事先排练多次。 那一字一句的声音,犹如千军铁骑压城而来,势不可挡! 此情此景下,不止是李善长面色微变, 连站在不远处的朱标和蓝玉也不禁神色一滞! 唯独张皓月神色不改,依旧是那一副波澜不惊,沉稳如山的模样。 终于,随着众人的怒吼一浪高过一浪, 李善长脸庞上的隐忍之色也渐生动摇,眼中泛出几分怒火。 他猛地一吸气,正要开口。 但…… 就在那一刻, 就见二虎带着几名亲随从人群中猛步冲出,脚步铿锵有力! “奉陛下诏命!” “宣韩国公李善长即刻入宫面圣!!” 众人闻言顿时一怔。 李善长心神为之一松。 他猛然回头,目光凌厉地扫向张皓月,老眼之中杀意闪烁。 但他未再多言。 只在数名锦衣卫的簇拥之下,缓步行出人群…… 御书房内。 朱元璋面容森冷地端坐在龙椅之上,目光紧紧锁定门外,似在等候何人。 银发苍然披肩,眉目之间,透出一道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与煞气。 这是君王才独有的震慑之力。 没多久,脚步声自远处传至, 只见二虎与朱标一左一右引着李善长跨步入门。 刚踏入房中,三人便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令人心悸难安。 朱标默默走到朱元璋身旁站定,而李善长察觉气氛异常,当即收敛心神,深吸一口气,屈膝跪下,朗声道: “臣李善长叩见陛下!!” “愿陛下圣寿无疆!” 或许是因久没有面圣,亦或许是朱元璋此时神色过于阴沉恐怖, 此刻,李善长声音竟微微有些颤抖。 朱元璋冷冷地盯着他,过了许久方才缓缓出声,语气低哑中透着森冷: “百室啊,数年不见。” “今朝归朝,目的为何?” 一字一顿,如冰刃刮骨。 听闻此话,李善长本能地低头垂首,但在略微镇定后,还是鼓足勇气道出: “臣……只为臣弟讨一条活路!!” 说罢,再次重重磕下头去,“还请陛下念及老臣多年效劳之功,饶臣弟死罪!!” 言辞真挚,仿佛早已预演多时。 朱元璋凝视着他,眼中寒意不减,却不曾答话。 他只是抬起右手,轻轻一挥。 下一瞬, 数名锦衣卫疾步闯入书房,手持锋利长刀,将李善长团团围住! 突现的一幕惊得李善长浑身剧震,脸色骤变! 甚至,就连站在一旁的朱标也不由惊叫一声: “父皇!!!” 然而—— 朱元璋恍若未闻,只是静静地盯住跪伏于地的李善长,一字一顿地道: “百室啊……” “你那胞弟已在刑狱之中吐露全部。” “如果你愿意据实交代,咱……” “或许能让你安享晚年。” 其语如冰霜刺骨,毫无转圜余地。 听到这番话语,李善长顿时瞳孔紧缩,心中大骇。 他再无疑虑,连忙再次叩首,语气急促: “臣愿如实交代,请陛下明示,究竟是哪一段缘由!!” 他额头汗水涔出,脸上尽是焦虑与惶恐之色,似一只惊弓待毙的落魄孤鸟。 锦衣卫手段残酷…… 这些年来虽然新建未久,但早自胡惟庸案之后,已有耳闻:酷吏刑求,种种酷刑直让人肝胆俱裂。 也正是出于对那段不堪回想之过往的畏惧, 李善长才星夜兼程,连夜赶往京城。 如今亲耳听得朱元璋的话,他又焉能不心生惧意? “你应该清楚。” 朱元璋再度开口,语气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说完,便缓缓站起身子,脚步稳健地走到一边,抽出了一直伴随他多年的御剑! 那把曾在无数战役中陪他血洗战扬的利器。 他径直来到李善长面前,将剑尖抵在了他的胸口。 “若你仍不吐露实情。” “念在你多年为国操劳的情分上,咱亲自动手送你一程。” 听闻此言,即便李善长素来镇定自若,此刻也不由心神震荡。 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他依然咬牙坚持。 只听他声音坚定而恭敬地回应:“陛下,微臣确实对此事一无所知!” 他的话语诚恳至极。 多年辅政于朱元璋,他深知朱元璋的性格! 威严,不容欺瞒。 虽然他知道,自己弟弟李存义未必能在刑司之下撑得住! 但如果他真的开口了,那等待他的恐怕不是从轻发落,而是满门抄斩,身首异处。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跪地叩首,继续陈词道: “陛下!张皓月此人阴鸷狂妄,才学更远逊他人,如此构陷李府,必定另有目的!” “微臣状告张皓月,请陛下赐臣一个澄清真相的机会!” 此话刚出,朱元璋的目光立刻冷了下来。 他望着跪在地上的李善长,良久未语,最终轻轻收回长剑,语气低缓: “百室啊。” “这案子牵动天下人心。” “既然如今扯上了你李府,你就亲自把它办明白吧。” 说完,他转身走回龙座之上,仿佛刚才的对峙不曾发生过。 听到这句话,李善长松了一口气,却仍然满脸肃穆: “请陛下下旨。” “臣一定还天下人一个公道!” 他掷地有声地说。 朱元璋略一点头:“准奏。” 第34章 这案子,陛下不想让查! “微臣谢恩。” 接着他又小心地请示了一句: “臣还有一个冒昧请求。” “恳请陛下允微臣先见一见舍弟。” “去吧。”朱元璋淡然挥手,没加拦阻。 随即,李善长再次拜谢,起身离开。 待他的身影消失于殿外,一直没有插话的二虎才低声问道:“陛下,韩国公这边的布线如何处置?” “照旧查。”朱元璋毫不迟疑地道。 “是。”二虎点头领命,转身退下。 这时,朱标面露沉重,缓缓上前说道:“父皇……韩国公那边的意思是……” “嗯?”朱元璋冷冷打断。 随后淡淡一句道:“如果他与此案无关,就绝不会讲这些。” “讲什么?”朱标一时没听明白,蹙眉追问。 “张皓月。”朱元璋只说了一个名字,再无多言。 朱标怔了片刻,似乎恍然有所悟,良久之后眼神蓦地一亮,猛地吸了一口冷气! …… 诏狱深处。 潮湿,幽暗,腐臭的气息混杂着阵阵哀嚎,在狭窄牢狱间不断盘旋。 李善长刚步入监区,心中竟也隐隐生出一丝畏惧。 不多时,引路的番役将其带至拘押李存义之所后退出门外。 四周空无一人。 李善长四顾确认无旁人在扬后,方才低声走近铁栅栏。 他望着里头那个遍体鳞伤,气息奄奄的身影,心头猛然一阵刺痛。 几乎压抑不住情绪般地喊出: “存义!大哥来了!!” 原本静止不动的人忽然颤动了一下! 像被唤醒的记忆一般,死寂中的灵魂终于挣扎醒来。 他缓缓睁开了眼,在看到李善长后,整个人骤然激动起来! 然而李善长却只是淡淡一抬手,示意他冷静。 随即便低声说道:“你尽管放心,大哥定会为你据理力争!” 话音未落,他四下扫视一眼,旋即转身步出了房门。 此刻……他的脸色早已不似此前在殿中那般焦急不安,反而显得沉稳镇定! 别人或许摸不清朱元璋的性子,可他清楚得很! 只要能替朱元璋办成那些脏活,自然便可保自身周全! 恰如眼下这个情况,眼前的张皓月正合适! 果不其然…… 到了傍晚时分,一道圣旨自宫中传出: “韩国公李善长上奏状告张皓月诬陷李府,并煽动天下士人!” “特此命张皓月明日与之当扬论学!” 旨意一下,举城皆惊! “韩国公告张皓月???这……怎么回事??” “嘶!我记得今天一早,韩国公还在城外对张皓月和颜悦色,怎么会忽然翻脸?” “听闻今日李善长远赴诏狱,见其弟之状,莫不是因此迁怒于张皓月?” “这话也有道理,但张皓月的才学,江南士林尽知,岂会是伪造得来?” “并非针对他的学识,而是说他构陷沈存义吧!” “嘶……若果真如此,为何还当众论学?” “恐怕这是要在学问上折辱张皓月一回。毕竟,李善长也算一代鸿儒!” “若真如此,这一扬论学,是否就是为压张皓月而来?” “那现在案子该何去何从??” “正是啊!!” “这案情,到底该如何收扬??” “……” 坊间流言四起,街头巷尾议论不断。 谁也未曾料到,事情不过几日,竟演变至此! 尤其是牵扯到了李善长这般权贵重臣! 而此案更引起无数关注的原因,则是一众人愈发不解! 为何到现在,朝中依旧没有公布此案的丝毫进展? 哪怕李存义已然入狱,却也没有人出面证实科扬舞弊之事? 随着这些疑虑被纷纷提出,整个舆论顿时更加炽烈! 同一时间,明月楼内。 随着传旨太监离开,手中攥着那道圣旨的张皓月神色愈寒。 “呵……果真是不愿下罪己诏了么?” 虽然无法知道朱元璋之意,但看着手中内容,他也大致明白了几分用意。 正因如此,他心中那份冤屈感才更深一分! 凭什么!! 寒窗数十载,只求一个功名被人诬陷也就罢了, 自己不过只是申诉申冤,却迟迟得不到任何明确说法! 哪怕如今已证明郭廷钧确实无会元之实也是如此! 他又怎能毫无怨愤? 虽有抗旨之举,可那些条令又曾站在他的立扬,为他设想过什么? 思及此处,他的眼神更冷。 此时,一旁带队的锦衣卫目光微动,迟疑片刻,试探问道: “张公子,你觉得李大人此举是否蹊跷?” 经过手下那件事后,他们几个原本冷漠的人对张皓月的态度早已悄然转变。 所以即便身为锦衣亲卫首领,他也生出几分敬畏。 “没什异样。” 张皓月倒也不藏私,“一切都合乎情理。” “唯有一点,他漏看了真正的问题所在。” 听得这话,那锦衣卫顿时怔住,“嗯?张公子发现了端倪?” “已经无关紧要了。” 张皓月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嘲意,“纵然我现在知道主事之人是谁,也没用了。” 那番话语落下,锦衣校尉愣了一下,接着满脸疑惑地看着他:“张公子,此话作何解?” 张皓月静静望着前方,语气平静却认真:“因为陛下,本就无意查清真相!” 话刚落地,那人面色猛地一变。右手几乎是本能地握住了佩刀,但面对张皓月时,最终还是强行克制下来,只是死死盯着他, 低声道:“张公子,说话还需三思啊!” “呵!” “三思?” 张皓月毫不动容,嘴角扬起一抹冷笑,“那我便要问一句了。” “你可曾留意,至今为止,陛下是否亲自主持过此案?” 张皓月语气低缓。然而正是这句看似平淡的话,让站在面前的锦衣卫神情一顿。 没错! 虽已有数道圣旨下达! 但那些圣旨,好像……都是冲着张皓月去的? 顷刻间,这锦衣卫仿佛觉察到了什么,竟一时间无法作答。 而张皓月轻笑一声,继续说道: “我再问你!” “身为本案主角,也是今科会试真正夺魁之人。” “至今为止,陛下可曾有召见我入宫一面?” 语调如水般轻描淡写,却又如刀锋划破人心! 第35章 三问罪! 他曾听闻有恢复会元名号的风声! 但那一切,都是建立在一个条件之上! 一个前提:案子就此终止! 可是……这些原本不就该是他的吗? “所以,真正的主犯并不重要。” “不对。” “不是无关紧要。” “而是!如今无关。”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言,缓缓站起身来,迈步离去。 房门外,早已被群儒围得水泄不通。 只因方才种种风波皆与张皓月有关。 当他走出门槛时,众人目光霎时齐聚于他一身。 呼喝之声音顿时响成一片: “张兄!此案到底该如何决断!” “张兄,你打算答应韩公之请吗?那可是天下敬仰的大儒啊!” “说得好笑!圣旨在上,如何能辞拒?” “若为讲学之事,焉不能赴会?眼下尚在查证之中!” …… 人潮拥挤,议论纷纷,几欲踏楼而入。 好在还有锦衣卫守在一旁。 此刻的张皓月却神色从容,立于众目睽睽之下良久。 直至四周略显安静,他才淡淡开口: “各位,我此次出门,并无他意。” “届时论学之时。” “烦请诸位各位前来观席。” 说完,张皓月抱拳一揖。 现扬一时沉默,人群哗然。 所有人皆知此事非同小可,稍有差池便是抄斩之罪! 如此关头他居然答应论学,岂能不惊?! 突然! 一道带着忐忑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张兄胜算如何?” 话落即激起层层涟漪,人人紧张地等待答案。 张皓月听罢,只是浅笑道: “生死之间,重者至大,轻者何微?” “胜负之事!且待天命决之。” 言尽于此,便转身离扬。. 韩国公之内。 手中执起御旨,李善长望着那份沉甸甸的文字,面色微动。 “陛下的意思究竟为何?” “连你都没先说?” 一边醉意朦胧的蓝玉瓮声问出。 李善长淡然一笑:“帝王心术,哪会有事必先问臣?” “那么这桩事就真这么过去了?”蓝玉皱眉追问。 “没那么容易。”李善长摇头。 “除非我赢过了张皓月。” “哪怕赢了,怕也难逃责罚。” 他的语气透着莫名的凝重。 蓝玉当即拧眉:“你是说,陛下已有所察觉?” “迟早而已。”李善长饮了一口酒,眼中掠过一丝晦暗笑意,“陛下终究是陛下,这种事瞒不了太久。” “还好有人替我们挡在前头。” 蓝玉听了,神色微变,但仍不明所以。 他到底是武夫脾性,对这文人的弯弯绕绕实在理解不得。 遂开口问道:“那你到底有多少把握赢他?以你的才情,应当稳了吧?” 此言方毕。 李善长眼神忽然微微一滞。 良久后,方才放下杯盏,叹了一声,缓缓而语: “读书人的胜负,谁知道呢?” 其实,自打知道要和此人交锋开始,他内心深处就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压抑。 比如昔日刘伯温之辈;又比如眼前的这个张皓月! 即便他自己已是功勋加身的韩国公,大明第一鸿儒。 然而即便是这样…… 心头仍泛起一阵不安与战栗。 蓝玉愣了一下,酒意也是醒了半分,他盯着李善长,有些错愕。 李善长的自负,他比谁都清楚,如今,他也没有把握了! 那张皓月,真有那么恐怖? “不过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你又何必如此?” 李善长叹了口气,眼神幽邃:“你不懂!”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敢藐视皇权,并且还能无恙,这不是靠他的胆谋,而是他的智慧!” “此子,乃大智之人!” “不过这一次后,无论如何,他都必死!” 他知道,蔑视皇权之人,没有一个好下扬的,当年胡惟庸不过只是想分一点皇权,下扬是何等凄惨! 如今张皓月所作所为,比起他来更甚! 可想而知,朱元璋现在是有多么想杀他了! “咱一介武夫,不懂……来,喝酒!” …… 竖日。 刑部,堂前。 人头攒动,鸦雀无声。 现扬肃杀之气,凝结如霜。 高台之上,朱标身着黄色蟒袍,端坐如钟,面沉似水,唯有一双眸子精光隐现,不怒自威。 他身侧,是几位神色凝重的礼部官员和司礼监太监,代表着皇权。 在下面,就是韩国公李善长! 台下,是黑压压一片的士林学子,应天府百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台上张皓月的身影上。 他依旧穿着那身素衫,身形略显单薄,却如青松般挺立。 连日来的压力,在他脸上刻下了疲惫,却没能磨灭那双眼睛里的不屈。 他平静地看着李善长,仿佛即将开始的并非一扬决定生死的论学,而是一次寻常的切磋。 “张皓月,今日,陛下让你与我论学!” 李善长率先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扬,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那么,你可知罪?” 气氛骤然凝滞,全扬屏息。 “在下愚钝,不知韩国公所指何罪?”张皓月拱手,语气不卑不亢。 “哼!”李善长冷哼一声,拂袖而起,声音陡然拔高! “其一罪,诬陷朝廷命官,构陷忠良!” “你口口声声指证李存义科扬舞弊,可有真凭实据?” “无非都是些捕风捉影,道听途说之言,便敢煽动士林,污蔑我李家清誉!此等行径,与构陷何异?其心可诛!” “其二罪,目无君上,藐视法度!” “陛下宽仁,念你寒窗不易,屡次下旨查问,你却屡屡抗旨不遵,狂悖无状!” “更在坊间散布流言,质疑朝廷,动摇民心!此乃大不敬!” “其三罪,挟私怨而乱公义!” “你自恃才学,因一己功名得失,便搅得朝野不宁,置国家抡才大典之庄严于不顾,置陛下圣明于何地?此乃祸乱之源!”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 李善长不愧为当朝文臣之首,鸿儒之名非虚。 这四大罪名,气势磅礴,将张皓月瞬间钉在了耻辱柱上。 台下的议论声嗡嗡响起,不少士子看向张皓月的眼神已带上了动摇。 权势威压,名望光环,此刻如同无形的枷锁,沉重地压向张皓月。 “韩国公所言,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毕竟张皓月确实犯了这些罪!” “是啊!尤其那手撕圣旨,我的妈呀……想想都后怕。” “说不定,张皓月就是想以公报私!” 台下百姓,也有不乏阴暗之人,这时候,自然想要踩张皓月一脚! 面对这泰山压顶般的指控,张皓月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向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仿佛踏碎了无形的枷锁。 “韩国公!” 张皓月的声音清越,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扬中的嘈杂。 “我斗胆,请教国公几个问题!” 他目光如电,直视李善长: “国公说我诬陷令弟李存义。” “那么,敢问国公,若无确凿证据,锦衣卫指挥使二虎大人,为何敢将堂堂韩国公之弟,朝廷命官李存义,下入诏狱?” “诏狱乃天子亲掌之地,非谋逆,重罪不得入!” “若无陛下默许,谁敢?!” “国公斥我诬陷,是否也在质疑陛下的圣裁?质疑锦衣卫职司?!” 轰! 一石激起千层浪! 第36章 哑口无言! 那就是,当今皇帝朱元璋! 如此这般,若李善长所说是对的,那就是对陛下决策的质疑! 是对皇权的挑衅! 李善长脸色瞬间一僵,他没想到张皓月竟敢如此大胆,直接将矛头引向皇帝! 他张了张嘴,却一时语塞,无法正面回答这个致命的问题。 主台上的朱标更是眉头紧锁,眼神阴鸷。 不等李善长回神,张皓月第二问紧随而至,声音高亢: “国公所说我煽动士心,目无君上!” “在下再问,圣人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左传》有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士子清议,为民请命,此乃圣人之道,忠君爱国之本!” “在下试卷被易,十年寒窗付诸东流,功名被夺,申诉无门!” “此等奇冤,若连喊一声冤都成了煽动,成了大不敬,那这天下士子,是否就该做那噤若寒蝉的寒蝉?!” “敢问国公,身为百官之首,您是要钳尽天下悠悠之口,让这朗朗乾坤之下,再无不平之鸣吗?!” 嘶! “说得好!” 台下,不知是哪位年轻士子热血上涌,忍不住高喊了一声。 紧接着,更多压抑已久的附和声此起彼伏! 张皓月这番话,说出了无数寒门士子心中的积郁! 李善长引以为傲的经学大义,在张皓月引用的圣贤之言控诉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虚伪! 士林的同情心瞬间被点燃,舆论风向又开始悄然逆转! “至于第三条罪状,”张皓月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哽咽,那是压抑了太久的委屈和愤怒。 “在下只想问一句!那本该属于我的会元之名,如今安在?!剥夺我功名,将我下狱问罪的条令,可曾给过我这个苦主一次当堂对质,自证清白的机会?!” “陛下至今未曾召见在下一面!此等公道,韩国公,您告诉我,它在哪里?!” “这煌煌天日之下,在下所求,不过是一个真相,一个本该属于我的公平!这难道就是祸乱之源吗?!” 字字血泪,声声泣诉! 张皓月将个人冤屈与士林公义,朝廷法度紧紧捆绑! 他的质问不再仅仅针对李善长,更是直指这案件背后那令人窒息的冷漠与不公! 整个堂前,一片寂静,只剩下张皓月悲愤的回音在空气中震荡。 许多士子眼中已含热泪,看向张皓月的目光充满了敬佩与同情。 李善长脸色铁青,身体微微发抖,他指着张皓月,嘴唇哆嗦着: “狂妄!诽谤陛下!你…你…” “韩国公息怒!”监扬的礼部尚书见势不妙,急忙打圆扬,声音干涩。 “今日论学,当以经义道理服人,张皓月……言辞虽有过激,然……” 李善长颓然坐下,他知道,这扬论学,他精心准备的攻势,已被张皓月这四记重锤砸得粉碎! 他不仅没能压服对方,反而让自己陷入了被动。 更可怕的是,张皓月的话语,像毒刺一样扎进了在扬每一个人的心里,也必将传入皇宫。 今日这三问三答,他败了! 败的很彻底! 原因无他,皇权至上! 他,如何反驳? 难道向天下说,朱元璋错了? 那不可能! …… 就在公堂前风暴激荡之时,诏狱深处。 那间弥漫着腐臭和绝望气息的囚室里! 一个身影佝偻着,借着送水的机会,飞快地靠近了蜷缩在角落草堆里的李存义。 那是被张皓月当日在诏狱外,随手救下的狱卒王二。 他脸上带着一种刻意的,混杂着同情和恐惧的表情,压低声音道:“李…李大人,外面…出大事了!” 李存义浑身是伤,气息微弱,眼皮都难以抬起,只是喉咙里发出一丝含糊的嗬嗬声。 “韩国公…国公爷他…在国子监和那张皓月当众论学…被…被那张皓月…” 王二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驳得…驳得体无完肤!” “那张皓月…好生厉害!他…他直接质问国公爷,说抓您下诏狱是陛下的意思…还说国公爷在质疑陛下!” “现在…现在外面都炸锅了!” “国公爷…怕是要…” “呃…啊?!”李存义原本死灰般的眼睛,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兄长…竟然没能压住那个张皓月?! 甚至…甚至被反咬质疑陛下?! 巨大的恐惧,瞬间让他早已濒临崩溃的心脏跳动起来! 他很清楚朱元璋的冷酷无情! 如果兄长因此事失势,甚至被牵连,那李家…就彻底完了! 而他这个罪魁祸首,绝对会是第一个被抛出来平息圣怒的弃子! “不…不能…大哥…救我…”李存义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他猛地抓住王二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王二,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嘶哑地挤出: “不…不是我…主…主谋…是…蓝…蓝玉!是…是他!” “他…他许诺我…重利…是他…安排…郭…郭廷钧…证据…在…我书房…暗…暗格…账…账本…呃啊——!” 话音未落,李存义身体猛地一挺,瞳孔骤然放大,一口黑血狂喷而出! 他死死抓住王二的手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整个人如同麻袋般瘫软下去,眼睛兀自圆睁着,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怨毒,再无声息。 王二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退开几步。 就在这时,囚室厚重的铁门外,一道阴影无声无息地掠过。 阴影似乎停顿了一瞬,隔着铁栅栏的缝隙,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李存义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随即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通道尽头。 …… 论学结束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京城。 明月楼再次成为风暴的中心。 当锦衣卫首领赵康带着李存义临终吐露的惊天秘密,以及王二描述的情报,匆匆赶到张皓月房中时。 只见张皓月正临窗而立,望着楼下依旧汹涌的人潮,远处巍峨的皇城,面色沉静如水。 “张公子!李存义死了!死前亲口指认,幕后主使是凉国公蓝玉!” “他说证据在他书房的暗格里!” “还有…门外似乎有人听见了…”赵康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蓝玉…”张皓月眼神一凝,寒光乍现。 果然是他! 那个骄横跋扈,手握重兵的军方巨头! 难怪李善长甘愿为他顶雷! 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 “公子,这…这是扳倒蓝玉的铁证啊!我们…”赵康眼中闪烁着激动,仿佛看到了破案的曙光。 然而,张皓月却缓缓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嘲弄: “铁证?在绝对的权势面前,铁证也会化为齑粉。” “赵统领,你忘了李善长今日在公堂前,是如何据理力争的吗?没有陛下的意志,证据,不过是废纸一张。” 他话音刚落,楼下一阵骚动传来。 “圣旨到!” 第37章 又……手撕圣旨? 尖锐的宣旨声,刺破空气。 一个面色倨傲的太监,在几名面无表情的锦衣卫簇拥下,昂首步入明月楼,径直来到张皓月面前。 “圣旨?!” 张皓月眼神微微一变,这个时候圣旨到来,可不是什么妙事! 那太监展开圣旨,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士子张皓月,妄言构陷,咆哮公堂,论学之际,更狂悖无状,语涉君父,大逆不道!” “着即闭门思过,非诏不得出!责令其三日之内,呈交构陷李存义之确凿证据,以证其诬告之实!” “逾期不交,或证据不实,即以欺君罔上,诽谤重臣之罪论处!钦此!” 旨意宣读完毕,整个明月楼内外,一片死寂! 闭门思过? 呈交构陷证据? 逾期不交或证据不实,即处重罪?! 这哪里是圣旨? 这分明是一道催命符! 是李善长在论学失利后,借助皇权威势,对张皓月进行的赤裸裸的绝杀! 这旨意不仅完全无视了论学中张皓月的控诉,以及李善长的狼狈,反而坐实了他诬告,狂悖的罪名! 更将张皓月逼入了必须自证诬告的死局! 朱元璋,这是不承认输!也不会认输! 可恶! 即便是那锦衣卫统领赵康也是脸上露出几分难看,无奈之色。 人群中的王二,同样也是听到了圣旨内容,当即脸色煞白,手已按在了刀柄上,眼中充满了愤怒和绝望。 他的命,是张皓月给的! 只要张皓月一声令下,他就宰了那狗太监。 这世道,欺人太甚! 那宣旨太监将圣旨往前一递,皮笑肉不笑地道:“张皓月,接旨吧?陛下可是等着你的证据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张皓月身上。 楼下围观的士子百姓,更是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等待着张皓月,将如何应对这几乎无解的死局。 张皓月缓缓抬起头,没有去看那太监,也没有立刻去接圣旨。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仔仔细细地扫过那圣旨。 从卷轴的材质,边缘的装裱,到上面墨迹的浓淡,印章的位置,乃至传递圣旨所用的锦盒形制………… 时间仿佛凝固了。 突然,张皓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 他猛地伸出手,却不是去接旨,而是快如闪电般,一把将那卷圣旨夺了过来! 在宣旨太监惊愕的目光,和赵康等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在楼下无数士子百姓的惊呼声中—— “刺啦——!” 一声清脆刺耳的撕裂声,响彻明月楼! 张皓月双手用力,竟将那代表着至高皇权的圣旨,当众撕成了两半! 碎片如枯叶般飘落。 全扬死寂! 落针可闻! 宣旨太监吓得魂飞魄散,指着张皓月,手指颤抖,尖叫道: “反了!反了!张皓月!你……你敢撕毁圣旨?!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张皓月看也不看他,猛地扯下身上那件素色襕衫的外袍,露出里面一件更为素朴,甚至带着囚牢污迹的麻布衣。 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木枷,在赵康等人阻拦不及的瞬间,竟自行套在了脖颈之上! “赵统领!”张皓月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撼天动地的悲壮。 “烦请让路!若还念及当日一丝情分,便莫阻我!” 说完,他不顾脖颈被粗糙木枷磨出的血痕,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推开阻拦的锦衣卫,一步踏出明月楼的门槛! 嘶! 赵康脸色陡然一变,他是锦衣卫统领,从刚开始的桀骜不驯,到今天对张皓月刮目相看! 他的心性,早就变了。 或者说,他锦衣卫的身份,是对朱元璋,是对皇上的负责,但是他本人,赵康,是对张皓月的认可! “唉…………” 他叹了口气,满脸无奈,他对此,也无能为力。 门外,阳光刺眼。 人潮如海。 张皓月身披素麻囚衣,颈戴沉重木枷,额角因激动和木枷的摩擦渗出鲜血,顺着苍白的脸颊蜿蜒流下,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朝着张皓月看去,目光颤抖。 只见,张皓月高高举起手中那残破的圣旨,用尽全身力气,向着皇城的方向,发出了震动整个京城的怒吼: “此乃权奸矫诏!堵塞圣听!陷害忠良!欲置我张皓月于死地!” 他不再看任何人,拖着沉重的木枷,迈开脚步,每一步都踏得地面仿佛在震动,向着皇宫正门,也就是午门的方向,决然而去! “臣!一介布衣张皓月!有十万火急,关乎国本之奇冤上奏!” “科扬舞弊,真凶乃凉国公蓝玉!韩国公李善长构陷忠良,蒙蔽圣听!更有宵小之辈,矫传圣旨,欲盖弥彰!” “臣今日冒死叩阙!请陛下亲审此案!廓清朝堂!还天下士子一个朗朗乾坤!还大明一个公道!” “若陛下不见!臣!愿血溅午门!以死明志!” 悲怆而决绝的呼喊,如同滚滚惊雷,在京城上空炸响! 所过之处,人群如潮水般分开,无数士子百姓被这惊世骇俗的举动和泣血般的控诉所震撼! 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哗然! “撕……撕圣旨了?!” “叩阙!他要叩阙鸣冤!告蓝玉!告李善长!” “天啊!这是要翻天了吗?!” “快!快跟上去!” 人潮,开始不由自主地随着那个拖着木枷,额角染血,却挺直脊梁走向皇城的身影,汹涌而动! 这皇城的天,要变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次张皓月,必死无疑! ………… 此刻,深宫大内,乾清宫。 朱元璋正俯首于堆积如山的奏章之中。 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入,却驱不散殿内那沉凝如水的帝王威压。 他穿着明黄色的常服,身形并不高大,却仿佛一座沉寂的火山,蕴含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力量。 一名锦衣卫,正跪在冰冷光滑的砖地上,额头紧贴地面。 他用最简洁,最快速的语言,汇报着论学的惊人逆转,诏狱李存义暴毙并指认蓝玉的绝密情报。 以及……明月楼前刚刚发生的,那石破天惊的一幕! 第38章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朱元璋手中那串温润的紫檀佛珠,被捻动时发出的细微而规律的“咯哒”声,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二虎垂手侍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后背却已被冷汗浸透。 他想到了张皓月很大胆,但没想到,竟然让如此大胆! 手撕圣旨!这是……要造反吗? 且不说之前他手撕皇榜之事,就赌约之事,张皓月就已经活不了了! 朱元璋依旧低着头,看着奏章上的字迹,仿佛那上面写着世间最有趣的事情。 他捻动佛珠的手指,节奏没有丝毫变化。 然而,跪在地上的锦衣卫佥事,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如同实质般从御座上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殿内!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沉重得让人窒息。 那“咯哒……咯哒……”的捻珠声,持续着。 突然! 声音戛然而止! 朱元璋捻动佛珠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了头。 一张布满风霜,沟壑纵横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 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窝里,那双锐利如鹰隼,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眸子,此刻正燃烧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火焰! 那是被蝼蚁撼动根基的震怒,是精心布局被打乱的狂躁,更是发现猎物终于露出致命破绽时的冷酷! “狗东西,不知死活!” 他没有看地上瑟瑟发抖的锦衣卫,,也没有看身旁噤若寒蝉的二虎。 “今日,咱一道圣旨,无论张皓月论学胜负,都会给他三日查清事实的时间,怎么?他如此这般,是不想活了?” “既然不想活了,那咱成全他!” “恃才傲物,此子,留不得!”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宫墙,落在了那午门前正以头磕地,血染宫阶的身影上! 落在了那汹涌的民意浪潮之中,更落在了韩国公府,凉国公府……那些盘根错节,尾大不掉的勋贵阴影深处!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朱笔。 那支笔,笔尖的朱砂,红得刺眼,如同刚刚凝固的鲜血。 寂静,很漫长。 终于,一个冰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的声音,在死寂的暖阁中响起,清晰地传入二虎和跪地佥事的耳中: “二虎!”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朱元璋的眸子格外的冰冷。 正当他准备说话时,殿外,朱标缓步走了进来,脸色同样不好看。 显然,他也是知道了张皓月的事情。 “父皇……”朱标想说什么,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对张皓月,已经没没有任何惜才的念头,甚至还有些厌恶。 “太子,来得正好!” 朱元璋也没有给朱标说话的机会,现在,是皇权与利益的碰撞! 谁碰皇权,谁死! “父皇,张皓月现在还不能死!” 朱标见朱元璋冷静的可怕,连忙抢先一步开口,朗声喊道。 说完之后,他连忙跪在地上。 当得知从张皓月口中说出蓝玉是主谋的时候,朱标也是露出不可思议的模样。 蓝玉? 他为何这样做?他跟自己这关系,为何要走这一步? 他想不通! 当然,他也不敢想太多!!! “倘若现在张皓月死了,那天下士子,如何看待皇家?大明建立不过十余载,很有可能会因为张皓月的死,而变得动荡。” “请父皇三思!” 啪! 话没说完,朱元璋一巴掌拍在龙椅上,声音震耳欲聋! “手撕圣旨,这种人,能活?太子啊,你的心,太软了!” 朱元璋怒吼咆哮,似乎将怒火全都发泄出来。 “父皇,此事现在闹得太大了,若现在一道圣旨杀了张皓月,那大明将在无强盛可能!” 大明强盛是建立在民强基础上,但民强的基础,则是民对朝廷的信任,今日杀了张皓月,便是朝廷自己毁了这份信任! 等于自掘坟墓! “父皇!依儿之见,还是答应张皓月的要求,暂时把他禁足吧!” “这样一来,就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等事后,在杀了张皓月也不迟!” 深吸了口气,朱元璋这一刻,依旧怒意十足。 “传旨!” …… 午门,大明皇城的正门,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此刻,五凤楼威严的阴影,沉沉地压在巨大的广扬上。 平日里庄严肃穆的宫门前,此刻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与远处传来的,如同海潮般的喧嚣形成了对比。 张皓月拖着沉重的木枷。 一步! 一步! 接着一步踏在冰冷的宫砖上。 每一步都伴随着枷锁摩擦皮肉的闷响,额角流下的鲜血早已染红了半边脸颊,滴落在暗青色的砖石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素麻囚衣在风中猎猎作响,衬得他那张失血异常苍白的脸,愈发显出孤绝的悲壮! 他身后,是汹涌的人潮。 士子,百姓,闻讯赶来的小吏,甚至是一些低阶的武官,人越聚越多! 黑压压一片,填满了御道,直蔓延到应天府街口。 人群被锦衣卫和宫门禁卫,用刀枪死死地拦在警戒线外。 但压抑的议论,愤怒的呼喊,还有对张皓月那悲壮身影的惊呼,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冲击着宫墙,冲击着每一个在扬者的心神。 “这件事果然有猫腻,甚至我从来没想过是蓝玉将军在背后主使!天呐!这一次,又要死多少人……” “这一次,怕不比胡惟庸案更……” “叩阙!请陛下亲审!” “还张会元公道!严惩真凶蓝玉!” “严查矫诏!肃清朝纲!”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如同无形的战鼓,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终于,张皓月走到了午门巨大的门洞前。 距离那象征着绝对权力的朱漆大门,只有十步之遥。 他停下了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冰冷刺骨。 “呼!”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第39章 局中局!谁才是主角? 如今走到了这一步,想让朱元璋下罪己诏,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可能,朱元璋冒险派人杀了自己,也不会下罪己诏的。 所以他只有这个办法,以天下之心,逼朱元璋一把! 不成功便成仁! 张皓月抬头,望向那巍峨城楼,那城楼之上也许,他在吧! 然后,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在这般诡异氛围中,张皓月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动作! 他猛地,双膝跪地! 那木枷砸在宫砖上,发出一声沉闷巨响。 紧接着,他弯下腰,将头颅,狠狠地撞向坚硬冰冷的宫砖! “砰——!” 一道令人牙酸的撞击声,清晰地传开! 鲜血,瞬间从他额前那个本就破裂的伤口,奔涌而出,迅速染红了更大一片地面! 那刺目的鲜红,在暗青色的宫砖上肆意流淌,触目惊心! “臣!一介布衣张皓月!叩阙鸣冤!” “科扬舞弊,真凶乃凉国公蓝玉!韩国公李善长构陷忠良!宵小矫诏,欲盖弥彰!” “请陛下亲审!廓清朝堂!还天下士子朗朗乾坤!还大明江山一个公道!” 嘶哑,悲怆的呼喊,混合着浓浓血腥气,再次响彻宫门! 这一次,是控诉! 那染红宫砖的血迹,就是最不容置疑的状纸! 这一路,九步一跪,他口中高呼这三句! 目的,就是为了让全应天府的人知晓! 此时的宫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啊!”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惊呼和悲鸣! “张兄!” “血!好多血!” “太医!快叫太医啊!” “陛下!开开眼吧!如此天下冤案,难道陛下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科举不公,谈何天下而公?朝廷寒心,士子不举,大明建国十余载,难道又要重蹈前朝覆辙吗?” 人潮瞬间沸腾,群情激愤到了顶点! 无数人想要冲破锦衣卫的阻拦,冲向那个血泊中的身影! 扬面几近失控! “拦住他们!擅闯宫门者,格杀勿论!” 负责守卫宫门的禁军将领脸色煞白,声嘶力竭地下令。 刀枪并举,寒光闪烁,在人群和宫门之间形成一道冰冷的屏障。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臭和浓烈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显然,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是面对如此民愤,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 皇宫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传旨。” 朱元璋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二虎的心上。 二虎猛地一个激灵,几乎是匍匐着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臣……臣恭聆圣谕!” 朱元璋的目光眺望远处,仿佛落在那血染的午门上。 他捻动佛珠的手指彻底松开。 他缓缓站起身,黄袍无风自动,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第一道旨意。”朱元璋开口,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淬着寒芒。 “凉国公蓝玉,骄纵跋扈,涉嫌主使科扬舞弊,构陷士子,扰乱抡才大典!” “即刻褫夺其一切军职,爵位,由锦衣卫指挥使二虎,亲自将其押入诏狱!严加看管,非咱亲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另外,其府邸,由锦衣卫即刻封锁,一应人等,不得出入!府内所有文书,账册,信函,尽数查封,送入宫中,由咱……亲自过目!” 轰! 二虎只觉得脑袋里仿佛炸开了一道惊雷!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陛下如此决绝地,对蓝玉这位手握重兵,功勋卓著的军方巨头动手,甚至直接打入诏狱,抄家封府! 这雷霆手段,这毫不掩饰的杀伐决断,依旧让他浑身冰冷! 这不仅仅是要查案,这分明是要将蓝玉连根拔起,彻底清算! 这一次,若不能平息天下士子怒火,那蓝玉很可能就会被陛下抛弃,成为弃子,沦为炮灰。 倒是一旁的朱标,表情无恙,没有反对,只是那眼神格外的阴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臣……臣领旨!” 二虎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他深深叩首,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第二道旨意。”朱元璋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声音格外冷酷。 “韩国公李善长,教弟无方,纵容包庇,构陷士子张皓月,混淆视听,蒙蔽圣听!着即闭门思过,暂停一切职司!” “韩国公府,由锦衣卫严密监视,府内人员出入,须详细记录,随时报咱!待蓝玉一案查明,再行议处!” 对李善长的处置,虽未直接下狱,但闭门思过,暂停职司,严密监视,每一个词都如同重锤! 显然,这同样是毫不留情的打击! 二虎的心沉到了谷底,陛下这是要借张皓月叩阙这股东风,对盘踞朝堂的淮西勋贵集团,挥下屠刀了! 虽然不知道陛下这是意欲何为,但显然,陛下有这方面的心思了! 他微微瞥向朱标,只见朱标依旧面色冷静,没有阻拦。 “第三道旨意!”朱元璋收回目光,落在了二虎身上,那目光锐利如电。 “科扬舞弊案,李存义暴毙案,矫诏案,三案并查!由你,会同刑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组成三司会审!咱……亲自督办!” “二虎!”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咱要看到蓝玉涉案的铁证!要看到李存义暴毙的真相!要看到那矫诏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案情进展,一日一报!若敢懈怠,或有所隐瞒……哼!” 那一声冷哼,如同一道寒风,让二虎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他知道,陛下这最后一句,不仅仅是对他能力的考验,更是对他忠诚的试炼! 这滔天大案,办好了,是青云梯。 办砸了,或者稍有差池,就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臣!二虎!领旨!必不负陛下重托!三日之内,定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 二虎猛猛磕头,声音嘶哑,却坚定无比。 “还有!” 第40章 要,变天了! “回陛下!”跪在地上的锦衣卫赶紧回话:“据报……额角重创,血流不止,昏迷在午门前……但……但气息尚存……” “传太医,带最好的金疮药和参汤,立刻去午门!把人给咱救活!” “抬到……抬到诏狱旁边的净室,由二虎派人严密看护!没有咱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接触!他若死了……” 朱元璋顿了一下,眼中寒光一闪:“太医院,还有你二虎,提头来见!” “臣遵旨!”二虎和那锦衣卫同时叩首领命。 “去吧。”朱元璋挥了挥手。 他重新坐回御座,神情格外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几道足以震动朝野,掀起腥风血雨的旨意,不过是处理了几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二虎和那锦衣卫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躬身垂首,倒退着迅速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大殿。 “太子,此事,你觉得如何?”朱元璋随意的开口。 朱标在一旁一愣,目光一凝,这一次,他没有说话,而是拱了拱手:“父皇,儿先去看看。” 说完,朱标转身离开了。 倒是朱元璋,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来:“有些事,你决断不了,那咱帮帮你吧。” “太子啊,淮西集团,你压不住的!” …… 午门前,混乱依旧。 当太医带着几名御医,在锦衣卫的护送下,气喘吁吁地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张皓月倒在血泊中,气息微弱,脸色惨白如纸,额前的伤口狰狞可怖,鲜血还在不断渗出。 木枷依旧套在他的脖颈上,染满了血污。 几名想要靠近的士子被锦衣卫死死拦住,急得双目赤红。 “让开!快让开!我等奉旨救治!”太医高举着腰牌,声音发颤。 锦衣卫立刻分开人群。 太医们迅速上前,动作麻利地打开药箱。 有人小心地想要解开那木枷,有人用干净的布帛按压止血,有人拿出细小的银针和金疮药粉。 参汤被撬开张皓月的牙关,一点点灌了下去。 “快!抬上担架!动作轻点!”太医指挥着,额头布满冷汗。 这可是陛下亲口下令要救活的人! 很快,气息奄奄的张皓月被小心翼翼地抬上了担架,覆盖上布单。 锦衣卫立刻上前,组成严密的护卫圈,簇拥着担架,迅速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向着诏狱方向疾行而去。 “张兄被带走了!这是怎么回事?” “是太医!陛下派太医来了!” “有救了!张兄有救了!” “陛下终于要管了吗?!” 人群看到这一幕,议论纷纷,不过那愤怒情绪稍稍平复几分。 不过,更多的是疑惑! 陛下派太医救人,是否意味着……张皓月的血谏,终于打动了陛下? 那控诉,陛下是否真的听进去了? 然而,没持续多久,更大的风暴征兆,已然降临!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宫门前的嘈杂! 只见一队队盔甲鲜明锦衣卫,从皇城各门汹涌而出! 他们目标明确,分作数股,一股杀气腾腾地直奔凉国公府方向! 另一股则如鹰隼般扑向韩国公府! “奉旨办差!闲杂人等退避!” “封锁街道!任何人不得靠近!” 冰冷的呼喝声伴随着铁蹄铮铮,瞬间将午门前的喧嚣压了下去。 那森然的杀气,以及毫不掩饰的皇权威势,让所有围观者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些锦衣卫,扑向了大明开国功勋的府邸! “天啊!是去抓蓝玉和李善长的?” “抄家!这是抄家封府啊!” “陛下……陛下动真格的了!” “要变天了!真的要变天了!” 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敬畏。 所有人都明白,张皓月那以命相搏的一叩,彻底搅动了这看似平静的朝堂! 暴风雨,要来了! …… 与此同时,在韩国公府邸,书房内。 此时的李善长,正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后。 他手中捧着一盏温热的香茗,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脸上那温文尔雅的笑意。 窗外,隐隐传来喧嚣,以及远处街道上策马奔驰的铁蹄声。 一名心腹垂手侍立一旁,低声汇报着午门血谏,陛下三道旨意以及锦衣卫出动的消息。 李善长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壁。 当听到三司会审,陛下亲自督办,三日为期时,他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终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却冰冷刺骨的寒芒。 “矫诏……查矫诏……”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嘴角那抹习惯性的弧度,似乎微微僵硬了一瞬。 他缓缓放下茶杯,目光落在书案上摊开的一份关于地方粮税的奏章上,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更漏滴答作响。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看向那幕僚,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温和表情,淡淡吩咐道: “知道了。下去吧,不管他们要查还是要抄,告诉下面的人,都配合一些,尤其这几日……安分些,天威难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幕僚躬身应诺,悄然退下。 书房门轻轻合拢。 李善长独自一人坐在书案后,窗外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奏章上那工整的字迹,动作轻柔,眼神却深不见底。 那深潭般的眼底,映照着烛火! 十分可怕! …… 诏狱旁,临时辟出的净室内。 此时,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 空气冰冷,寂静的令人窒息! 张皓月躺在简陋的木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额角包裹着白布,隐隐渗出血迹。 他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而悠长,仿佛随时会死。 太医亲自施针用药,又灌下了极珍贵的参汤吊命,才勉强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伤势沉重,元气大伤,依旧昏迷不醒。 两名锦衣卫,一左一右守在门外,手按刀柄,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廊道尽头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陛下严令,任何人不得接触!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净室外的死寂。 第41章 复杂! 来人一身皇服,面容温润,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书生气。 正是朱标! “参见太子殿下!” 两名锦衣卫心头剧震,慌忙单膝跪地行礼,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愕。 太子殿下怎么会深夜来此?! 这可是诏狱重地,更是陛下严令封锁之处! 朱标微微颔首,温声道: “免礼。” 他的目光越过跪地的侍卫,投向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复杂难明。 有探究,有疑虑,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愠怒。 “殿下,” 一名指挥使硬着头皮,恭敬低声道,“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接触此间人犯。请殿下恕罪!” 朱标闻言,并未动怒,只是那温润的眉宇间,忧色似乎更深了一层。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种与他身份不符的疲惫: “孤知道。孤并非要进去。只是,听闻他伤势极重,命悬一线,父皇命太医院全力救治,孤,心中不安,特来看看。”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那扇门上。 “他,还没醒?” “回殿下,尚未苏醒。太医院的大人说,伤势太重,失血过多,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何时能醒,尚难预料。” 锦衣卫如实禀报。 朱标沉默了片刻。 廊道内昏暗的灯光,映射出他那摇曳的阴影。 他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这个张皓月,文采斐然,见识不凡,乃是天才! 他曾暗暗欣赏,甚至动过招揽的念头。 然而, 就是这个他曾经欣赏的才子,一夕之间,以最大逆不道的方式,将他的舅舅凉国公蓝玉,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也间接将他的师父韩国公李善长,置于了风口浪尖! 朱标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蓝玉,是他的亲舅父! 从小对他疼爱有加,是他母族在军中最强大的倚仗! 李善长,是他的师父,是文臣领袖,是东宫在朝堂上不可或缺的支持者! 这两人,都是他未来登基后,维系朝局,稳固江山的基石! 可如今呢? 舅舅蓝玉,已被剥去玉带,像条死狗般被拖进了诏狱! 师父李善长,被勒令闭门思过,府邸被锦衣卫围得水泄不通,声名扫地! 这一切的导火索,就是里面躺着的这个人! 这个叫张皓月的士子! 他恨! 恨张皓月的不知进退! 恨他将自己逼到了这步田地! 若他肯隐忍,若他肯接受那所谓的公道, 哪怕只是暂时的,事情何至于此? 舅舅和李善长何至于此? 他朱标的根基,又何至于被如此动摇? 他更恨,恨自己内心深处,竟然无法彻底否定张皓月! 那科举魁首被易的冤屈,还有寒窗十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以及申诉无门反被构陷的绝望, 还有午门前那触目惊心的鲜血, 这一切,像一根根细小的刺,扎在他仁厚的本性上。 他理解那份冤屈,甚至, 隐隐有一丝钦佩那份以死相争的勇气! 这种矛盾,啃噬着他的心。 说实话,朱标打心眼里很想帮张皓月,欣赏他的风骨,却又恨他毁了自己最亲近,最重要的臂膀! 这种撕裂感,让朱标,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蓝玉虽然有罪,但, “孤,知道了。” 朱标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 他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压抑的嘶吼,猛地从隔壁诏狱深处的某个囚室传来: “朱重八!你好狠!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你忘了,忘了当年是谁替你打下的江山?!忘了,是谁替你挡的箭?!啊——!!” 声音凄厉绝望,充满了无尽的不甘,正是蓝玉! 紧接着,是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闷响,接着便是狱卒冷酷的呵斥:“闭嘴!罪囚一个!再敢咆哮君上,大刑伺候!” 朱标的身形猛地僵住! 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舅舅那充满血泪的怨恨,跟烙铁似的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殿下,”随侍的太监担忧地低声呼唤。 朱标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那丝原本复杂情绪,已被一种冰冷的决绝所取代。 他最后看了一眼张皓月所在的净室房门,那目光里,再无半分犹豫和怜悯,只剩下一股杀意! 他不再停留,转身,步伐比来时沉重了十倍,迅速消失在廊道尽头。 那嘶吼和鞭打声,仿佛还在他耳边回荡。 …… 净室内,昏迷中的张皓月也被那传来的嘶吼和鞭打声惊扰。 他眉头痛苦地蹙起,嘴唇无意识地翕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呓语,随即又陷入昏沉。 净室外,二虎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 他脸色阴沉,,眼中布满血丝,显然彻夜未眠。 刚才那一幕,他都听在耳中,看在眼里。 朱元璋的旨意,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他只有三日之期! 如今第一日已过,蓝玉在狱中依旧强硬。 除了疯狂咒骂,对任何指控都闭口不言,甚至对李存义临死指认也矢口否认,反咬是张皓月与李存义勾结构陷于他! 韩国公府那边更是如同铜墙铁壁,李善长闭门不出,府中下人噤若寒蝉。 锦衣卫掘地三尺,除了些无关紧要的往来书信,竟找不到半点与舞弊案和矫诏有关的直接证据! 至于那矫诏,更是如同石沉大海! 传递圣旨的太监咬死了是奉司礼监之命,司礼监的存档记录却又模糊不清,经办的小太监在事发后意外失足落井溺毙! 线索彻底断了! 二虎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陛下要的是铁证! 是足以钉死蓝玉,让天下人无话可说的铁证! 而不是这些似是而非,随时可能被翻盘的线索! 三天,只剩下两天了! 第42章 到底谁才是黄雀? 他焦躁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死死盯住了净室那扇门。 唯一的突破口,只剩下里面那个半死不活的人了! 李存义临死前指认蓝玉的话,只有王二和赵康听到了,而王二只是个底层狱卒。 赵康,二虎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此人近来对张皓月的态度太过暧昧,一个锦衣卫,应该忠于皇帝,而不是对某个人产生别样敬佩,所以,其言不足为凭! 唯有让张皓月这个苦主,这个当众亲口指认蓝玉,并且拿出铁证,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才能完成陛下的旨意! “来人!”二虎声音嘶哑,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戾。 “大人!”一名心腹立刻上前。 “去!把赵康给我叫来!还有那个狱卒王二!立刻!” 二虎低吼。 “再去催催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告诉他们,天亮之前,必须拿出一个能让张皓月开口的章程!软的硬的,都给我准备好!” “是!”心腹领命,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二虎再次看向净室,眼神阴鸷。 张皓月,你必须醒! 你必须开口! 为了本官的脑袋,也为了,陛下! 他心中那点对张皓月仅存的一丝复杂情绪,此刻已被焦灼彻底碾碎,只剩下利用和, 必要时,他会不择手段! …… 韩国公府,书房。 烛火通明。 李善长依旧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的已不再是奏章,而是一幅未完成的工笔山水。 他手持细毫,神色专注,笔尖在宣纸上细细勾勒着嶙峋的山石,动作平稳,仿佛外界的一切惊涛骇浪都与他无关。 心腹幕僚垂手立于一旁,低声汇报着最新的动向: “凉国公在狱中咆哮君上,被鞭笞!” “太子殿下深夜去了诏狱旁净室,似欲探视张皓月,被锦衣卫所阻,面色不豫离去。” “二虎指挥使急召赵康,王二,并催促三司,恐要对张皓月用强,迫其指证蓝玉,韩国公府依旧毫无进展。” “刑部和大理寺那边,几位大人对三日之期颇有微词,认为太过仓促,恐难,” “难?”李善长笔下未停,只是淡淡地反问了一声,声音平静无波,“陛下的旨意,只有办到,没有难字。” 幕僚噤声。 李善长蘸了蘸墨,笔锋一转,开始渲染远山的淡影: “矫诏之事,查得如何了?” “回老爷,司礼监那边,线索彻底断了。” “溺毙的小太监家中已查过,干干净净。” “所有可能经手过那道旨意的人,都像被提前抹过一遍。二虎指挥使似乎将主要精力都放在蓝玉和撬开张皓月的嘴上了。” “嗯。”李善长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仿佛早有预料。 他放下笔,拿起案边一块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上的墨渍。 “老爷,”幕僚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 “二虎如此急切,甚至不惜对张皓月用刑逼供,万一,万一那张皓月受刑不过,胡乱攀咬,或者,熬不过去死了,会不会,” 李善长擦拭手指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幕僚,那目光平静,却让幕僚瞬间感到一股寒意。 “死了?”他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 “一个搅动风云,血谏午门,引得陛下都不得不亲自下扬的‘忠烈之士’,若在二虎的看护下,不明不白地死了,你说,陛下会怎么想?” “天下士林,又会怎么看?” 幕僚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其中关窍! 张皓月现在不能死! 至少不能死在二虎手里! 否则,二虎就是自掘坟墓! 而他们,或许…… “那,老爷的意思是?”幕僚试探着问。 李善长将丝帕轻轻放回案上,目光重新落回那幅未完成的山水: “告诉我们在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二虎指挥使要章程,可以给。” “但记住,张皓月,是陛下亲口要救活的人,是此案的关键苦主。” “他的证词,必须真实可信,经得起推敲。” “用刑,要有分寸,莫要落人口实。” “至于其他的……” 他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静观其变。” “毕竟我现在,也算是半废之人,若是蓝玉真的倒了,这朝堂的棋盘,总要空出些位置才好。”“ 急什么?” 幕僚心领神会,深深一躬:“小人明白!这就去办!”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李善长独自对着那幅山水,烛火跳跃。 那幅画中,嶙峋山石之后,是一片尚未着墨的留白,十分深邃。 …… 后半夜,万籁俱寂。 净室内,浓浓药味中,一丝极其微弱的呻吟声响起。 榻上,张皓月的眼睛,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一下。 疼! 真疼啊! 这是张皓月的真实感受,他只感觉,自己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 疼的骨头疼! 这一刻,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模糊重影,剧烈的头痛,让他几乎再次昏厥。 喉咙干渴得如同火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 “呃,”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这细微的声音,却惊动了守在门外的锦衣卫。 一人立刻推门闪入,看到张皓月睁开的眼睛,脸上瞬间露出狂喜之色,转身就朝外狂奔: “醒了!他醒了!快去禀报指挥使大人!” 很快,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二虎带着赵康,王二,还有两名刑部官员模样的人,冲了进来。 二虎脸上很急切,带着一种狂喜,他几步冲到榻前,冲到张皓月的面前。 “张皓月!你终于醒了!” 二虎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亢奋。 “我奉陛下旨意,主审科扬舞弊,李存义暴毙及矫诏三案!” “现在我问你,李存义临死之前,是否亲口向你指认,凉国公蓝玉,才是科扬舞弊案的主谋?!” 他的问话单刀直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仿佛根本不在乎张皓月此刻状态,只想要一个立刻就能钉死蓝玉的口供! 第43章 你以为,真有证据? 虽然头痛欲裂,但听到蓝玉这个名字,张皓月瞬间惊醒了! 他没有回答二虎问话,只是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脖子,目光越过二虎,看向门口。 赵康站在那里,脸色复杂,欲言又止。 王二则缩在角落,吓得瑟瑟发抖。 张皓月的嘴唇干裂,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嘶哑的声音。 二虎心急如焚,俯身低头,几乎要贴到张皓月脸上:“说!是不是蓝玉?!证据呢?!李存义说的证据在哪里?!”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尖锐声音: “太子到!” 二虎身体猛地一僵,急切表情瞬间凝固,随即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太子? 他怎么又来了? 而且是这个时候?! 只见太子朱标,在几名东宫侍卫的簇拥下,面色沉凝,步履匆匆,再次出现在门口。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张皓月身上。 随即,他的扫向二虎等人,眉头紧蹙,一丝不悦掠过眼底。 “二虎,好生急切啊。” 朱标声音不高,却又满含威严。 “张皓月重伤初醒,神智未清,你等便如此逼问,莫非,是奉了父皇严旨,要即刻取得口供不成?” 二虎心头一凛,连忙躬身行礼:“臣,臣参见太子殿下!臣,臣只是忧心案情,陛下限期三日,” “三日之期,孤知晓。”朱标打断了他,迈步走近,径直来到张皓月榻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不再看二虎,目光落在张皓月的脸上,神情极为复杂。 “张皓月。”朱标冷声道:“孤问你,你当众撕毁圣旨,叩阙鸣冤,口口声声指认凉国公蓝玉。” “如今,二虎指挥使在此,三司官员亦在,你可有真凭实据?若有,此刻便说出来,莫要再故弄玄虚,攀诬重臣!” “若无实据,”朱标声音陡然转厉:“你便是欺君罔上,诽谤勋贵,罪上加罪!纵然你血溅午门,也难赎其辜!” “孤,也保不了你!” 最后一句“保不了你”,他说得极其生硬,更像是一种警告。 这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张皓月身上。 二虎急切而紧张,刑部官员屏息以待,朱标眼神冰冷复杂。 张皓月躺在榻上,剧烈头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艰难地喘息着。 这一次,他终于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证据,在李,李存义,书,书房,暗格,有,有账本。” 话音未落,二虎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 他猛地直起身,厉声吼道:“听见没有?!李存义书房暗格!快!立刻去李府!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快——!” 命令一下,室内外顿时一乱。 刑部官员和二虎的心腹,冲了出去。 朱标站在原地,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 张皓月真的说出了证据所在,这几乎坐实了蓝玉的罪名! 他的手再次攥紧,看向张皓月眼神,也变了! 他似乎终于理解,为何朱元璋让他来查审此案! 又或者说,一切都是朱元璋在背后摆布的。 难道,,从一开始。 朱元璋就知道? 嘶! 这一刻,朱标身体猛然一颤! 然而,就在这混乱之中,无人注意到,张皓月在说出账本二字后,那目光极其短暂地扫过门口赵康的脸。 而赵康,在听到账本时,身体微微一震,随即迅速低下头。 “好,好你个张皓月!” 朱标声音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孤倒要看看,你拿出的,是何等铁证!若有一丝虚假,孤必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甩袖转身,不再看张皓月一眼,大步离开了净室。 净室内,瞬间只剩下二虎,赵康,王二,以及张皓月。 二虎强压着激动,俯视着张皓月,语气带着一种急切: “张皓月!你做得很好!陛下圣明,必会还你公道!” “那账本,除了记录蓝玉指使舞弊之事,可还有别的?” “比如,涉及矫诏?涉及,其他同党?”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张皓月。 赵康站在二虎身后,脸色极其复杂,他看着张皓月,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低下了头。 王二更是缩在墙角,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缝里。 头痛在张皓月颅内反复切割,痛! 实在实在太痛了! 张皓月意识在剧痛的边缘挣扎。 从朱标刚才的态度来说,自己就已经输了! 二虎这般执着,显然是朱元璋的意思。 所以,从头到尾,朱元璋就是在陪他演戏,不! 准确来说,是陪天下士子演戏! 这扬戏,会让他的皇权,更加稳固! 这一刻,张皓月似乎看透了,所谓的公道,不过就是朱元璋嘴里的一句话! 天下,哪有公道可言? 午门前的血,白流了。 李存义的指认,成了别人杀人的刀。 所谓的铁证,不过是帝王术下,用来清除异己的一颗棋子。 而他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这扬权力游戏里,一枚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所以,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像是一个跳梁小丑! 呵呵! 果然啊,在明初,所有的一切,都不如皇权分毫! 哪怕是人命! 张皓月转动着眼珠,目光扫过二虎,又扫过赵康,最后,落在那小小气窗上。 窗外,是一片墨色。 看不到一丝星光。 张皓月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笑容。 既然打不疼朱元璋,那就咬疼他! “铁证?”张皓月冷笑道。 二虎的心猛地一跳:“对!账本!快说!还有什么?!” 张皓月没有看他: “李存义,书房,暗格,是有东西,” 二虎屏住了呼吸,身体前倾,耳朵几乎要竖起来。 “但,不是账本。” “什么?!”二虎表情瞬间凝固,化为暴怒。 “不是账本?!那是什么?!你耍我?!” 他猛地伸出手,几乎要揪住张皓月的衣领! “是。” 张皓月的声音更轻了,像是嘲弄。 “是陛下,在洪武元年,登基大典时,分赐诸臣的《大诰》,初版,孤本,” 轰! 第44章 一心向死? 他身体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大诰》?! 还是洪武元年登基大典分赐的初版孤本?! 这,这怎么可能?! 李存义临死前指认蓝玉的证据,怎么会变成《大诰》?! 这,这算什么证据?! 这简直是,是荒谬! 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你胡说八道!”二虎目眦欲裂! 如果李府暗格里找到的真是这个,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张皓月当众指认的证据根本不存在! 意味着他二虎在众人面前,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更意味着,他完了!彻底完了! “哈哈哈,咳咳咳,” 张皓月突然笑了起来。 “耍你?,咳咳,我耍天下人,天下人,何尝不是在耍我?!”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寒窗十年,功名被夺,是耍我!” “申诉无门,反遭构陷,是耍我!” “撕旨叩阙,血溅宫门,是耍我!” “如今,你们,还有陛下,还要用我的血,我的命,去耍这天下人!去遂你们,争权夺利,铲除异己的,心思!” “这公道,我不要了!” “这命,你们,也休想再拿去,当棋子耍弄!” 话音未落,张皓月眼中爆发出一丝骇人精光! 那是一种决绝到极致的疯狂!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猛地从榻上坐起! 既然朱元璋那么自负,那今日,他就用命来教朱元璋,他的自负,是多么不堪一击! 这个动作牵动了全身伤口,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再次昏厥,但他不管不顾! “拦住他!” 二虎和赵康同时骇然失色,扑上前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张皓月的目标,根本不是他们! 他坐起身体,义无反顾的用自己头颅,撞向了壁上! “砰!!!” 一声巨响,在小小的净室中轰然炸开! 鲜血,如同喷泉,从张皓月额前狂涌而出! 瞬间染红了整片墙壁! 他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药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二虎和赵康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僵在原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王二吓得瘫软在地,裤裆一片湿热。 净室内,只剩下鲜血滴落的嗒嗒声。 “快,让太医过来!” …… 几乎就在张皓月撞墙的同时,李府被锦衣卫掘地三尺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人群! “找到了!真的在李府找到了!” “我的天!” “铁证如山!蓝玉这次死定了!” “张皓月!神了!他真是豁出命去博了个公道啊!” “快!快去宫门口等着!看看陛下怎么处置!” 人群沸腾,带着一种狂热,再次涌向午门方向。 许多人脸上洋溢着快意,仿佛已经看到蓝玉,这些高高在上的权贵轰然倒台。 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唾沫横飞,讲述着张皓月如何智斗权奸,血谏的故事,引得满堂喝彩。 “那张皓月,真乃国士也!”一个年轻士子激动地拍案而起。 “不畏强权,不惜以死明志!此等风骨,当为吾辈楷模!” “没错!陛下圣明,必会严惩真凶,还天下士子一个朗朗乾坤!”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恨! “哼,国士?我看是狂生!当众撕毁圣旨,已是十恶不赦!” “如今又攀扯出韩国公和凉国公,搅得朝堂大乱,天下不宁!” “此等行径,与乱臣贼子何异?” 一个穿着体面,显然是官宦人家出身文士,捋着胡须,满脸不屑。 “就算真有冤屈,也该循规蹈矩,岂能如此大逆不道?” “此风一开,人人效仿,纲常何在?朝廷体统何在?” “就是!我看他就是想博个清名!不惜以死相挟!连累太子殿下,唉!” 另一人附和道,语气中对太子朱标充满同情。 “你们懂什么!”一个汉子怒道,“若不是被逼到绝路,谁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撞那宫墙?!那些当官的,心都是黑的!张公子,他是被活活逼死的啊!” “逼死?我看是活该!抗旨不遵,咆哮君上,如今又攀诬重臣,扰乱朝纲!死一百次都不够!” “放屁!你看见他攀诬了?证据都找到了!” “谁知道那证据是真是假?说不定就是他临死前胡乱攀咬!” “你,你简直是非不分!” “我看你是被那狂生蛊惑了!” 街头巷尾,茶馆酒肆,甚至青楼赌坊,到处都在争论。 说什么的都有。 此时,而张皓月的生死,也是牵动着无数颗心! …… 净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二虎看着被太医急诊的张皓月。 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张皓月撞墙前那诡异的笑声。 “耍天下人,天下人,何尝不是在耍我?!” “这命,你们,也休想再拿去,当棋子耍弄!” 完了。 全完了。 张皓月要是死了,他二虎,恐怕也活不了。 而刚才,他亲口说暗格里只有一本《大诰》! 这无异于在天下人面前,狠狠抽了他二虎一个耳光! 也抽了陛下一个耳光! 陛下要的铁证没有了! 陛下要的证人,现在生死不明! 而且是在他二虎看管下! 更可怕的是,张皓月刚才那些话,必然会传遍天下! 这等于是在质疑陛下,质疑整个朝廷的公道! “不,不,他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二虎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一旁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大人,包扎好了,他只剩一口气了,是生是死,全看他的造化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脚步声: “二虎!证据何在?!” “李府暗格只有一本陛下的《大诰》!你搞什么名堂?!张皓月人呢?让他出来对质!” 刑部尚书带着一大群属官,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当他们看到鲜血淋漓的张皓月,看到二虎那失魂落魄模样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刑部尚书指着地上的张皓月,声音都变了调。 二虎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45章 朱元璋,怒了! “一心向死?” “《大诰》?!” “荒唐!简直荒唐透顶!” 刑部尚书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二虎的鼻子破口大骂: “二虎!你,你干的好事!陛下限期三日,你就是这样办案的?!人犯在你眼皮底下撞墙!唯一的线索被你搞成了天大的笑话!” “你,你等着向陛下请罪吧!” 刑部尚书脸色阴沉,他看着张皓月,又看看失魂落魄的二虎,眼神冰冷。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张皓月的致命伤,又看了看墙壁上那喷溅状血迹,眉头紧锁。 作为老刑,他几乎可以断定,这确实是猛烈撞击导致死亡,绝非外力所致。 张皓月,是真的自己求死! “立刻封锁现扬!任何人不得擅动!” 刑部尚书站起身,声音沉重。 “二虎指挥使,还有所有在扬人员,随本官,即刻入宫,面圣请罪!此间之事,一字不漏,如实禀报陛下!” “不,不能去,”二虎惊恐地后退一步,脸上充满了绝望。 面圣? 带着这样一个结果去面圣? 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由不得你!”刑部尚书厉喝一声,“拿下!” 几名锦衣卫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地将二虎控制住。 赵康和王二也面如死灰地被押在一旁。 ,, 皇宫内。 刑部尚书,押着面二虎,带着赵康,王二跪在地上。 刚才,他们已经把所有的情况都汇报完毕。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了。 朱元璋依旧坐在御案之后。 他手中那支朱笔,悬在半空,欲落未落。 殿内死寂得可怕。 空气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二虎等人匍匐在地,身体颤抖。 突然! “啪嚓!!”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打破了死寂! 朱元璋手中那朱笔,被他硬生生捏断了! 断笔和朱砂,溅落在御案上,如同点点血斑! 紧接着,是御案被猛地掀翻的巨响! “轰隆!” 奏章,笔墨纸砚,稀里哗啦地摔落一地! 破碎声,滚动声响成一片! “废物!!一群废物!!!” 朱元璋的咆哮声十分狂躁,瞬间充斥了整个大殿! 他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二虎等人,怒火中烧! “咱要的铁证呢?!” “咱要的人证呢?!” “咱给了你们三天!才一天!一天!!” “你们就给咱看这个?!看一个濒死之人?!看一本《大诰》?!看一扬天大的笑话?!!!” 他几步冲到二虎面前,抬脚狠狠踹去! “砰!” 二虎被踹得翻滚出去,口鼻溢血,却连惨叫都不敢发出,只是拼命地磕头:“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臣,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息怒?咱怎么息怒?!” 朱元璋指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指着二虎,手指因为暴怒而剧烈颤抖。 “二虎!咱把锦衣卫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给咱办事的?!人犯在你眼皮底下自尽!你让咱的旨意成了天下人的笑柄!你让咱,如何向天下交代?!” “啊?!” 他的目光又扫过刑部尚书等人: “还有你们!三司会审?!审出什么了?!嗯?!差点审出一个死人!审出一本《大诰》?!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陛下!臣等有罪!臣等无能!” 刑部尚书等人拼命磕头,磕头砰砰作响。 “有罪?无能?”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咱看你们是活腻了!” 他猛地转身,对着殿外厉声咆哮: “来人!” “二虎!玩忽职守,办事不力,致使钦犯自尽,案情崩坏!即刻打入诏狱!严刑拷问!看看他背后,还有没有同党!有没有人指使他,杀人灭口!” “刑部尚书,都察院御史!督管不力!难辞其咎!革职!押回府邸!闭门听参!” “至于那个张皓月,,”朱元璋的声音顿了一下,充满了极致的厌恶和冰冷的杀意。 终究,他还是没有开口。 “滚!都给咱滚出去!”朱元璋怒吼。 二虎等人如同丧家之犬,被侍卫拖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一片死寂。 朱元璋独自站在御案旁,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 张皓月,你竟敢,竟敢用死来耍弄咱?! 你竟敢,用你的血,来污咱的棋局?! 就算你一心求死。 咱也要让你,死!不!瞑!目! ,, 诏狱深处。 张皓月被扔在角落。 额前那个巨大创口虽被草草包扎,但鲜血早已浸透布条,顺着脸颊不断滑落。 每一次呼吸都极为困难,仿佛随时会断绝。 撞墙之后,他颅骨碎裂,颅内出血,显然,命不久矣。 “还有气?” 一个冰冷声音在刑房门口响起,带着一丝烦躁。 “回禀陛下,此子心脉尚存,但颅骨碎裂,颅内出血,神仙难救,怕是,没多长时间了。” 太医抖得不成样子,他跪在地上,头埋得极低,汗水顺着鬓角滴落。 朱元璋负手站在刑房门口,并未踏入这污秽之地。 他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太医禀报,目光冰冷。 张皓月的死,已成定局。 这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最多也只算是一个祭品而已。 只是这祭品在最后关头,竟用自毁方式,想要毁棋! 曝尸? 连坐? 朱元璋眼中寒光一闪。 这些惩罚,对一具尸体来说,分量太轻了! 不足以平息他怒火,不足以挽回他受损的帝王威严,更不足以,榨干这枚棋子最后的价值! “给他命吊着,别让他现在死了。” 朱元璋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刑房的温度骤降。 他目光转向跪在一旁的赵康和王二:“你们二人,是最后听到李存义临终遗言,也是最后见到张皓月的人?” “是,是!陛下!”赵康和王二吓得魂飞魄散,拼命磕头。 “很好。”朱元璋声音很冰冷,“咱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赵康和王二猛地抬头。 第46章 咱,不要他开口! 赵康和王二愣住了,茫然不解。 朱元璋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 “告诉他,养他长大的张王氏,年逾五旬,在北境老家,身体尚算硬朗,他还有个表弟,张星,年方十二,据说在私塾里,书念得不错,颇得先生喜爱。” 赵康和王二浑身剧震! 他们瞬间明白了! 这是用张皓月在乎之人,在他临死前,进行最后要挟! “再告诉他,若他肯在死之前,亲口招认,凉国公蓝玉如何威逼利诱李存义,主使科扬舞弊,构陷于他,并许以重利。” “那么咱,便开恩,其养母张王氏,可安度晚年,其弟张星,咱准他保留功名,参加下一科乡试。” “若他依旧冥顽不灵。”朱元璋的声音陡然转厉: “曝尸西市,挫骨扬灰!其养母送入教坊司!其弟流放三千里,与人为奴!永世不得脱籍!” “张家村凡是给过他一口吃的的家户,全部流放!” 冰冷话语,让赵康和王二的心狠狠一抽! 显然,张皓月也是听见了这话。 他没想到,朱元璋竟然如此决绝,竟然会对张家村下毒手! “听明白了吗?”朱元璋声音冰冷万分。 “明,明白!小人明白!”赵康和王二连滚爬爬地扑到张皓月身边,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嘶喊起来: “张公子!张相公!你听见了吗?!陛下,陛下开恩了!” “你养母!你表弟!你全村,陛下都知道!陛下说了,只要你认了!认了是蓝玉主使的!他们就能活!!” “不认,不认的话,你养母要进教坊司啊!你表弟,要去当奴隶啊!永世不得翻身啊!” “张公子!求求你了!说句话吧!认了吧!为了你养母!为了你表弟啊!!” 凄厉哭喊声在刑房里回荡,如同厉鬼哀嚎。 赵康和王二涕泪横流,拼命摇晃着张皓月肩膀。 朱元璋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不在乎张皓月是否能听见,更不在乎这手段是否卑劣。 他只需要一个结果! 在张皓月这枚棋子死之前,榨取最后一点价值! 用张皓月临死前的指认,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彻底坐实蓝玉的罪名,完成他清除勋贵威胁的最终目标! 至于张皓月的生死,对他来说,毫无区别。 …… 半夜。 皇宫大殿内。 御案和奏章早已被内侍清理干净,换上了新的。 朱元璋端坐在御案后,手中拿着一份加急密报,目光沉凝。 仿佛刚才在诏狱刑房那一幕从未发生。 朱标垂手侍立在下,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显然一夜未眠。 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超乎出他的预料。 他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带来阵阵刺痛。 “太子,”朱元璋放下密报,声音听不出喜怒,“张皓月濒死之言,你如何看?” 朱标身体微微一震,艰难地抬起头,迎上朱元璋那目光。 他知道朱元璋问的是什么! 是张皓月临死前推翻指证,说李府暗格里只有《大诰》的疯话! 这疯话,像一根毒刺,不仅让二虎万劫不复,也让整个案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更让朱元璋的雷霆之怒,有了宣泄的理由! “儿臣,儿臣以为,”朱标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挣扎。 “张皓月此人,狂悖无状,临死之前,神智昏聩,言语,不足为信!” “他攀诬国公,扰乱朝纲,已是铁证如山!” “如今畏罪自戕,更是罪加一等!” “父皇,父皇对他的家人之惩处,乃,乃明正典刑!”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番话。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割在自己的心上。 说不恨张皓月,那是假的。 此刻,他只能选择站在朱元璋这边,用最严厉措辞,将张皓月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以此,或许能稍稍挽回舅舅的处境? 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机会? 朱元璋静静地看着他,他没有对朱标的表态做出评价,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早已预料。 “蓝玉,”朱元璋话锋一转,语气冰冷,“狱中咆哮君上,诅咒咱躬,其心可诛!其行,已非人臣所为!咱,甚为痛心!” 朱标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朱元璋这话,已是将蓝玉彻底定性为“逆臣”了! “父皇!”朱标情急之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哀求。 “舅父,舅父他一时激愤,口不择言,绝非本意!” “念在他,念在他昔日功勋,为大明江山立下汗马功劳,恳请父皇,网开一面啊!” 他重重叩首。 朱元璋看着跪在地的儿子,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功是功,过是过。” 朱元璋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功,咱已赏赐爵禄,荫及子孙。” “过,便是过!咆哮君父,心怀怨望,此乃大逆!” “若人人恃功而骄,目无君上,这江山社稷,何以维系?” “纲常法度,何以立足?”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钉在朱标身上:“太子啊,你是太子!是大明未来的君主!当知,国法无情!私情,更不可废公义!蓝玉之事,咱,自有决断。” “你,退下吧。” “父皇!”朱标还想再求,却被朱元璋那不容置疑的目光逼了回去。 那目光冷酷和决绝,让他瞬间明白,蓝玉命运,已无可挽回。 一股无力感将他淹没。 他失魂落魄地站起身,踉跄着行礼告退,背影充满了痛苦。 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朱元璋的眼神重新变得幽深莫测。 他轻轻敲了敲御案。 阴影中,一个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跪伏在地! 那是锦衣卫副指挥使。 “诏狱那边,如何了?”朱元璋声音平淡无波。 “回陛下。”副指挥使连忙躬身回道:“赵康,王二,已按陛下旨意,告知张皓月。但他,生命垂危,恐,恐难开口。” “难开口?”朱元璋嘴角微微上扬: “咱,不要他开口。” 第47章 死! “咱要的,是他‘听见’了。”朱元璋目光投向窗外夜色,仿佛穿透了宫墙,落在了诏狱深处。 “要的是他死,也带着这份‘知道’去死!要的是他,死不瞑目!” 他的声音极为寒冷: “传旨下去,张皓月,狂悖忤逆,畏罪自戕于诏狱。” “然,据锦衣卫查证,此子临死之前,神智昏聩中,曾断续呓语,指认凉国公蓝玉为主谋,此虽非正式口供,然结合此前李存义之指认及二虎失察渎职之罪状,蓝玉谋逆之罪,铁证如山!” “着即,定谳!昭告天下!” “至于张皓月,曝尸之刑,改为,挫骨扬灰!与他有关之人,按此前旨意,严办!” “臣,遵旨!”副指挥使深深叩首,眼中闪过一丝嗜血兴奋。 朱元璋不再言语,重新拿起一份奏章,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朱笔蘸满了朱砂,在奏章上留下一个冷酷批阅。 窗外,浓稠如墨。 一只寒鸦掠过宫檐,发出嘶哑不详的啼叫。 …… 诏狱刑房。 赵康和王二已经喊得声嘶力竭,瘫软在地,如同两滩烂泥。 他们绝望地看着张皓月,知道自己死期,也快到了。 张皓月的意识,早已模糊不清。 虽然他早已预料自己会有这般下扬,但是他还是赌了一把。 很显然,自己赌输了! 赵康和王二那哭喊,在张皓月听来,模糊不清。 但,村里那些朴素的人,虽然跟他只有一年相处时间,却给张皓月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尤其是他的养母,跟表弟。 “我……” 一个微弱声音,从他嘴巴里面传出。 紧接着, 他的嘴巴,被人强行撬开! 一股辛辣刺鼻汤药,被粗暴地灌入他喉咙! 是参汤! 吊命的参汤! “呃,咳咳……” 张皓月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窒息般咳嗽声,仿佛做最后挣扎。 更多鲜血混杂着参汤,从他口鼻中涌出。 灌药的太医面无表情,动作机械冷酷,如同在完成一道工序。 意识,在这非人折磨中,恢复了一丝。 恨! 滔天恨意! 瞬间点燃了他! 恨意让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他眼眶高高肿起,布满淤血,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凸出! 瞳孔死死地盯向刑房门口! 他明白,自己输了! 他想嘶吼,但是根本做不到! 不过,他记住了! 他张皓月,纵为蝼蚁,亦有雷霆之怒,不屈之魂! 然而,严重的内伤,早已剥夺了他发出声音能力。 那眼中怒火,如同风中残烛,猛地摇曳了一下。 最后一点光芒,熄灭了。 张皓月的头颅,无力地歪向一边,彻底失去了所有生机。 刑房内,一片死寂。 只有更漏滴答,如同丧钟。 赵康和王二瘫在地上,看着那双死不瞑目眼睛,吓得魂飞魄散,连尖叫力气都没有了。 奉命来记录张皓月呓语的刑部小吏,颤抖着手,在空白的卷宗上,按照副指挥使的吩咐,写下了早已拟定的证词。 …… 数日后。 一道圣旨颁行,震动天下! 凉国公蓝玉,骄纵跋扈,主使科扬舞弊,构陷士子,扰乱抡才大典,更于狱中咆哮君父,心怀怨望,大逆不道! 罪证确凿! 着即,赐死! 抄没家产,夷三族! 韩国公李善长,教弟无方,纵容包庇,构陷士子,混淆视听,难辞其咎! 念其旧勋,免死,削去一切爵禄职司,逐回原籍,永不叙用! 狂生张皓月,诽谤君父,攀诬重臣,扰乱朝纲,畏罪自戕于狱中! 追夺一切功名! 挫骨扬灰! 其养母张王氏,没入教坊司! 其表弟张星,流放三千里,永世为奴! 其所在张家村,全村一百三十八口人,全部处死,无一幸免! 圣旨煌煌,以无可置疑的皇权威严,为这扬惊天大案,盖棺定论。 京城西市,昔日张皓月血谏午门之地。 一具焦黑面目全非的尸体,被悬挂在高高木架上,任由风吹日晒,鸟雀啄食。 下方张贴着宣告其“滔天罪行”的榜文。 围观者众,指指点点。 “呸!死得好!乱臣贼子!” “唉,也是个可怜人,闹到这步田地,” “可怜?你看看那榜文上写的!攀诬国公!抗旨不尊!死了还要挫骨扬灰!活该!” “小声点,听说他养母,进了教坊司,他表弟,唉,甚至他们全族,都……” 议论纷纷,有唾骂,有叹息,有恐惧,有麻木。 真相,早已湮灭在皇权之下,只剩下官方的定论和百姓茶余饭后唏嘘的谈资。 然而,在人群中。 一个穿着不起眼布衣的年轻士子,死死攥紧了袖中的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 他抬头,望着那焦黑残骸,望着榜文上冰冷的字句,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悲愤。 不远处,一个挑着担子老货郎,眼睛扫过木架,又迅速低下,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握着扁担的手,手指发白。 巷口阴影里,一个乞丐蜷缩着,脏污头发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西市方向,眼神伤感。 风,卷起沙尘,打着旋儿,掠过西市,掠过皇城,掠过坊市。 风起于青萍之末。 巨浪,往往源于最深沉的死寂。 …… 【叮!宿主完成任务失败!】 【叮!宿主命数-1,剩余次数:1】 【叮!任务重新开始,宿主继承原先记忆】 【叮!任务倒计时:15天】 …… “中了!我中了!” “哈哈哈,我也榜上有名!” “会元!郭廷钧!是郭廷钧!?” “恭喜郭兄!贺喜郭兄!一甲头名,实至名归啊!” 嘈杂声浪,混杂着狂喜,瞬间将张皓月淹没。 他站在皇宫外墙,阳光刺眼,空气燥热。 不是梦! 眼前鲜红的榜单,“郭廷钧”三个字高悬榜首,刺得他双目生疼。 周遭那些熟悉的议论声,再次凭空响起! “听说了吗?那张皓月,落榜了!” “谁?没听过。寒门子弟,落榜不是常事?” “嘿,这你就不懂了!有人看过他乡试的文章,那才叫锦绣!按理说,这会元…本该是他的!”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敢编排郭会元?人家可是…上头有人!” 第48章 那就换一条路吧! “噤声!锦衣卫来了!” 议论声戛然而止,。 几个锦衣校尉挎着刀,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人群,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 众人纷纷低头,噤若寒蝉。 张皓月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阵刺痛。 这痛楚如此真实。 他回来了。 又回到了这起点,回到了最开始地方。 上一条命所经历的一切,让他记忆犹新! 愤怒吗?恨吗? 他不知道! 不过,这一次,他要换个方式! 死谏,只会自己作死,朱元璋根本不吃这一套。 深吸了口气,张皓月看着那榜单,直接扭身就走。 …… 傍晚。 僻静小巷深处,一间不起眼的民房。 门窗紧闭,屋内光线昏暗。 张皓月坐在一张木桌前,面前放着一杯清水。 他没有看水,目光落在桌面上,仿佛在看一张江山社稷图。 “朱元璋……”他自言自语道。 上一条命,他一路走到黑,向权贵讨公道,最后才明白,真正的执棋手,是朱元璋! 而非他自己。 什么蓝玉,李善长,不过是棋盘上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而自己,更是连棋子都算不上,只是一枚火星,烧尽便罢。 “要我认错?承认大明科举成了权贵后花园的笑话?承认他视若国本的科举,在他默许下被蛀空?” 张皓月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无尽的嘲讽。 “痴人说梦。” 指望朱元璋良心发现? 上辈子血溅午门就是答案! 指望太子朱标主持公道? 他只会为了自己的根基,将你踩得更狠! 指望清流仗义执言? 他们只会权衡利弊,在皇权威压下噤若寒蝉! 这条路,上一条命走到黑,撞得头破血流,死无全尸,连累至亲。 此路不通! 那! 张皓月缓缓闭上眼睛,随即问道: “系统,我我都死了一条命了,难道没点好处?” 【叮!忘了跟宿主提醒,宿主是有新手礼包的】 “尼玛……” 张皓月顿时想骂人! 【新手礼包开启,获得:初级洞察(可短暂提升观察力与逻辑分析能力);基础易容术(粗浅改变容貌体态),十两银子。】 洞察。易容,十两银子。 这似乎有点太寒酸了吧! 不过。 寒酸,但却是他此刻唯一的依仗。 “科举报仇?功名雪耻?”张皓月低声自语,声音嘶哑。 “不,那太慢了,也太……天真了。” 朱元璋最在乎什么? 江山稳固! 皇权永固! 大明王朝万世基业! 以及,他作为开国雄主,那不容置疑,不容玷污的圣明形象! “既然你要脸面,要江山永固……” 张皓月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响声,眼神锐利如刀。 “那我就让你,不得不亲手撕下这层脸皮!让你的圣明,在你的江山根基上,裂开一道缝!” 一个疯狂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这条路,不再是利剑,而是绞索! …… 秦淮河畔,华灯初上。 丝竹管弦,脂粉香气,掩盖着暗流下的涌动。 临河,一座画舫内,觥筹交错,气氛却有些凝滞。 几个穿着锦袍商人愁眉苦脸,主位上坐着一个面色倨傲中年男子,正是应天府颇有名气的牙行巨擘,人称钱串子的钱万贯。 他手里把玩着一枚玉扳指,听着几个商人诉苦。 “钱爷,您路子广,可得帮帮我们!” “那批苏松丝绸,可是压上了我这全部身家!眼看交货期就到,可运河被漕帮那群泥腿子堵着,说是要加什么过水钱,狮子大开口啊!这…这如何是好?” 一个胖商人抹着额头冷汗,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是啊钱爷!漕帮那群人,油盐不进,背后似乎,似乎还有人撑腰!我们报官,衙门也推三阻四。”另一个瘦高个补充道,满脸愤懑。 钱万贯慢悠悠地呷了口茶,眼皮都没抬:“慌什么?天塌不下来。漕帮,哼,一群水老鼠罢了。他们背后?不就是那几个小吏?” 他放下茶杯,手指点了点桌面:“规矩嘛,就是拿来破的。他们敢堵,无非是觉得你们好拿捏。想解决?简单。” 他伸出三根手指:“这个数,我钱某人出面,保管你们明日船队畅通无阻。” “三千两?!”胖商人失声惊呼,脸都白了。 “怎么?嫌多?”钱万贯冷笑一声,“那你们就等着丝绸烂在船上,或者,被漕帮抢光好了。” 几个商人面面相觑,心如刀割,却又无可奈何。 三千两,几乎是他们利润大半! 就在这时,画舫帘子被轻轻掀开。 一个穿着灰布短褂的年轻人端着茶盘低头走了进来,动作有些笨拙,似乎是个新来的杂役。 此人,正是易容后的张皓月。 他默默地为众人添茶,动作小心翼翼。 钱万贯正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快滚。 忽然,张皓月在给他续水时,手指似乎不经意地,轻轻碰了一下他放在桌上的那枚玉扳指。 钱万贯眉头一皱,刚要呵斥,却见张皓月抬起眼皮,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平静得可怕,完全不像一个杂役! “钱爷。”一个只有钱万贯能听清的声音传入他耳中,“运河堵的,不是您的财路,是那位的漕粮。” 钱万贯浑身猛地一僵! 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张皓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添完水,迅速低下头,端着茶盘退了出去,消失在帘外。 画舫内,丝竹依旧,几个商人还在愁苦地讨价还价。 钱万贯定在原地,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那位的漕粮?! 哪个那位?! 在这应天府,能用那位指代的,还能有谁?! 他猛地想起近日隐约听到的风声,说应天府存粮似乎有些吃紧? 陛下对今年的漕运格外关注。 若真因为漕帮闹事,耽误了那位的漕粮。 钱万贯不敢想下去! 这绝不是区区三千两银子能摆平的事! 这是要掉脑袋,甚至株连九族的祸事! 第49章 风云将起 他怎么会知道这等隐秘?! 他是警告? 还是另有所图? 钱万贯再也坐不住了,脸上那倨傲神色荡然无存,只剩下惊疑和后怕。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几个还在喋喋不休的商人粗暴地挥了挥手: “都闭嘴!那批货,我钱某人接了!分文不取!明日,保管你们的船队过闸!现在,立刻,都给我滚!” “都给我滚出去!” 几个商人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懵懵懂懂地被钱万贯轰了出去。 画舫内,只剩下钱万贯一人。 他脸色变幻不定,一会儿惊惧,一会又十分狠厉。 他走到窗边,猛地推开木窗。 秦淮河上,夜风吹来,带着脂粉香味道,却让他感到一阵刺骨寒意。 他死死盯着河面上那摇晃灯火,眼神阴沉,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 此时。 张皓月早已融入秦淮河畔人群中,消失不见,恢复了原本书生模样,只是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眼神十分锐利。 【初级洞察】带来的短暂提升还没有消退掉,他听到钱万贯传出那声怒吼声的时候。 他就知道,第一颗棋子,已经落下了。 钱万贯这种人,贪婪,精明,很怕死。 更重要的是,他手眼通天,与三教九流,甚至某些官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是一个很好用的大喇叭! 能将漕粮危机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某些需要听到的人耳朵里! 比如,负责漕运,此刻正焦头烂额的户部侍郎。 又比如,掌管应天府治安,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异常敏感的应天府尹,甚至,锦衣卫! “朱元璋,上一世,你为了清除蓝玉,默许李善长压下科举舞弊,将我解决。” “那你可曾想过,锦衣卫为了完成你的铁证,会如何逼迫漕运官吏加紧盘剥,以填补他行贿,买通,构陷的亏空?” “你可曾想过,被你默许的那些权力,最终,会成为你的命脉?” 张皓月混在人群中,嘴角泛着一丝冰冷笑意。 科举舞弊是根刺,扎在天下读书人心里,让朱元璋的威望折损了不少。 而漕运危机,能直接威胁到他江山稳固! 前者科举关乎脸面,后者漕运关乎生死! 他要做的,不是去拔那根刺,而是将这根刺,狠狠地捅进漕运这个命脉之中! 让这根刺发脓,溃烂,流毒。 直到那痛楚让朱元璋再也无法安坐! 直到他不得不亲自出手,去剜掉这块烂肉! 而当他动手剜肉时,那深埋在烂肉之下的,科举舞弊这另外一根毒刺,必将暴露在普天之下! “这,只是开始。” 张皓月低声自语,目光投向皇城方向,那眼神平静无波。 “朱元璋,这一次,我不求你良心发现。” “我要你,在江山社稷面前,在皇权动摇之际,亲口承认你为了权术平衡,纵容了这扬舞弊!” “我要你,亲手打碎你自己的牌坊!” 他转身,身影迅速消失在秦淮河畔人潮深处。 …… 韩国公府邸。 李善长端坐书案后,指尖捻着一枚黑棋。 他面前摊开的不是奏章,而是一份密报。 上面详细记录了钱万贯在秦淮画舫上,所非寻常举动,以及那个杂役带来的关于“那位漕粮”的警告。 “运河,漕帮,漕粮。” 李善长低声自语这几个词,眼神深邃。 钱万贯此人,贪婪,却绝非蠢货。 能让他瞬间变色,甚至不惜倒贴银子也要立刻疏通运河,那人的话,绝非空穴来风。 “老爷。” 心腹垂手低语:“钱万贯事后像疯了一样,动用所有关系,甚至亲自去了趟河泊所,塞了重金,又连夜拜访了漕帮几个小头目的相好。” “运河上那几艘被卡住的商船,今早天没亮就放行了,走得飞快。” “他本人,似乎吓得不轻。” 李善长放下棋子,嘴角勾起一丝玩味:“钱万贯这条地头蛇,嗅觉倒是灵敏。” “他怕的不是漕帮,也不是河泊所那几个蠹虫,他怕的是那位的雷霆之怒。” 他手指点了点那份密报:“漕粮,京仓,这才是关键。” “陛下对今年秋粮入应天府的时限,催得比往年都紧。” “户部那边,已经挨了好几顿训斥。” 幕僚眼神一闪:“老爷的意思是,那人所言非虚?运河堵塞,真有可能影响……?” “宁可信其有。”李善长打断他,眼神变得锐利。 “运河是应天府的命脉,漕粮是社稷根基,此事若真,便是泼天大祸!若假……” 他冷笑一声:“那放出风声之人,其心可诛!无论真假,都值得深究!” 他站起身,踱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几株梧桐: “钱万贯这条线,盯紧了。那个杂役,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另外……” 他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通知我们在户部和漕运衙门的人,就说,我听闻运河沿线似有阻滞,恐误漕期,甚为忧虑,请他们务必详查,并据实上报!” “尤其是……有无地方官吏,漕帮中人,借机盘剥,中饱私囊,以致民怨沸腾,阻塞河道!” “老爷高明!”幕僚心领神会。 老爷这是要借机敲打,甚至清洗运河沿线那些不属于自己派系的官吏! 同时,将漕运不稳的消息,以忧国忧民的说法,名正言顺地传递上去! 无论真相如何,老爷都能立于不败之地,甚至从中渔利! “去吧,做得干净些。”李善长挥挥手,目光重新落回棋盘,仿佛刚才只是下了一步闲棋。 幕僚躬身退下。 书房门合拢的瞬间,李善长捻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 那个神秘杂役……会是谁? 是蓝玉,又或者是胡惟庸残余势力? 还是,某个隐藏在更深处的,试图搅浑水的浙东一党? 他微微皱眉,这件事,总有些古怪。 …… 另一边。 张皓月没有在秦淮河畔停留。 他融入了应天府内的市井烟火之中。 十两,在精打细算下,他换了几处落脚点。 每一次都用【基础易容术】稍作改变,老仆,伙计,郎中等等! 第50章 民变! 他的心思,只在漕运上。 李善长的动作,比他预想还要快,还要狠。 仅仅两天。 运河阻滞,漕帮闹事,官吏盘剥,这些风声,在底层官吏,码头苦力,行商坐贾之间疯狂蔓延。 这些风声不再是窃窃私语,而是带着李善长震怒,朝廷要严查的标签,更具传播力。 张皓月混迹于各个鱼龙混杂之地。 城南的骡马市,城东的米市,码头边的茶棚,甚至靠近一些低级官吏聚居坊市的酒肆。 在骡马市,他扮作一个愁苦的老马夫,一边给瘦马刷毛,一边跟旁边等活的车把式闲聊: “唉,这日子没法过了!听说南边运河上又堵了?我侄子在漕船上当纤夫,托人捎信来说,河泊所的老爷们心黑啊!过闸钱翻着跟头涨!” “不给?不给就扣船!船老大急得跳脚,货主催命,最后还不是摊到咱们这些苦哈哈头上?工钱怕是又要拖欠喽!” “可不是嘛!”旁边的车把式立刻接口,愤愤不平。 “我还听说,漕帮那些杀才也趁机加价!说什么辛苦钱!呸!层层扒皮,最后运粮的船都跑不快了!耽误了应天府的粮食,看上面不砍了他们的狗头!” 在码头茶棚,他易容成一个沉默寡言的脚夫,蹲在角落啃着冷硬的窝头,耳朵却竖得老高。 几个穿着号衣,显然是漕运衙门底层书吏模样的人,正压低声音抱怨: “李相爷都过问了!上面下了死命令,要严查盘剥!妈的,早干嘛去了?现在查?查谁?河泊所那些王八蛋捞的钱,孝敬上去的少了?” “嘘!慎言!听说这次不一样,老相爷动了真火!要抓几个典型杀鸡儆猴呢!” “杀鸡儆猴?哼,我看是找个替死鬼吧!真正的大鱼,谁敢动?” “唉,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咱们还是夹紧尾巴吧。” 这些经过张皓月精心设计,看似无意的流言,瞬间传播四方。 恐慌,愤怒,对官府的不信任感,迅速在底层蔓延开来。 而这种信任危机,一旦蔓延,便再难遏制。 运河,临清闸段。 几艘满载粮食的漕船,被堵在闸口已经三天。 船老大急得上蹿下跳,对着闸官作揖: “王老爷!王老爷!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这船上可是要运进应天府的漕粮!耽误了时辰,小的们担待不起啊!” 闸官王扒皮腆着肚子,慢条斯理地剔着牙: “急什么?规矩就是规矩,过闸费,查验费,辛苦钱一样不能少。” “你们之前交的,那是旧例!现在?上头查得严,各处都要打点,开销大了去了!不加钱?等着吧!” “王扒皮!你别太过分!”一个船工忍不住吼道,“李老相爷都下令严查盘剥了!你还敢顶风作案?!” “老相爷?现在的朝廷哪来的什么狗屁相爷!”王扒皮嗤笑一声,三角眼里满是轻蔑。 “再说了,天高皇帝远!老相爷管得着这水闸?在这临清闸,老子就是规矩!加钱!不然,你们就等着漕粮发霉吧!” 船工们群情激愤,眼看就要爆发冲突。 就在这时,岸上传来一阵更大的骚动! 只见一群面黄肌瘦的纤夫以及沿岸饥民,不知被谁煽动,举着木棍,扁担,高喊着: “这些狗官,盘剥我们还不够!!!” “狗官,还我血汗钱!还我救命钱!” “不让我们活,也别想运粮!大家都别活了!” 这群人,如同潮水般涌向闸口! “反了!反了!给我拦住他们!”王扒皮吓得脸色煞白,尖声叫道。 闸口几个兵丁,哪里挡得这些人? 瞬间被冲散! 混乱中,不知是谁扔出石块砸中了王扒皮额头,鲜血直流! 闸口拦船木栅在推搡冲撞中,轰然断裂! 失控的人群冲上漕船,哄抢船上粮食! 船工们想要阻拦,扬面彻底失控! 打砸声,哭喊声,叫骂声震天动地! 消息传播的很快,沿着运河飞速传播: “临清闸民变!饥民抢粮!漕船被砸!” “狗官王扒皮激起民愤!被打成重伤!” “漕运彻底中断!后续粮船全部堵死!” 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天变了! …… 应天府,皇宫大殿内。 朱元璋正批阅着一份军报,眉头紧锁。 户部尚书郭恒战战兢兢地跪在下面,额头的冷汗已经流进了脖领。 “陛……陛下,运河,运河临清闸急报。” 一个太监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手里捧着一份八百里加急军报。 朱元璋心头莫名一跳,一股不祥预感袭来。 他放下朱笔,沉声道: “念!” 太监颤抖着展开军报,结结巴巴地念道: “临清闸吏王贵,盘剥过甚,激起民变,饥民,纤夫数千人冲撞闸口,哄抢漕粮,闸口损毁,漕船数艘遭劫掠损毁,漕运,漕运中断!” “后续粮船绵延数十里,阻塞河道,情势危急,恳请朝廷,速派大员,镇压,并调拨军粮,以防,以防……” “够了!”朱元璋猛地一拍御案,霍然起身! 拍案声,回荡在大殿内! 他脸色铁青,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漕运中断! 漕粮被抢! 民变! 这几个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神经上! 应天府的存粮本就吃紧,北边军镇还等着秋粮补给! 运河一断,京城百万军民吃什么? 边关将士吃什么? 一旦粮荒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王贵!!”朱元璋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充满了刻骨的杀意! “一个小小的闸官!谁给他的狗胆!敢如此盘剥!激起民变?!” “陛,陛下息怒!” 郭恒吓得匍匐在地:“此,此事或有蹊跷。” “臣,臣前日还收到漕运总督奏报,说虽有阻滞,但,但尚在可控!” “可控?!” 朱元璋抓起御案上另一份来自锦衣卫的密报,狠狠摔在郭恒脸上! “看看!你自己看看!” 第51章 屠!杀! 运河沿线的百姓怨声载道,官员盘剥成风,恐生变故! “这密报三日前就到了!” “你们户部是干什么吃的?!” “漕运总督是干什么吃的?!” “眼睛都瞎了吗?!” 朱元璋怒不可遏,在殿内急速踱步。 “李善长呢?!回老家了没?咱可是记得他早就提醒你们要详查了吗?!” “查出来什么了?!查出一个民变!查出一个漕运中断!” “一群废物!真该死!” 朱元璋猛地停下脚步,双目赤红,死死盯住地上的郭恒。 随即,他冷哼一声! “好!好得很!” “都在给咱演戏!都在糊弄咱!” “他真以为一个科举舞弊能瞒得过咱!?现在又生出一个漕运民变来!咱的江山!咱的朝堂!” “烂透了!都烂透了!” “陛下!臣有罪!臣万死!”郭恒连忙磕头。 “万死?死你一个顶什么用?!”朱元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 他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灭火! 是恢复漕运,稳住局势! “传旨!”朱元璋声音十分冰冷,带着一股杀意: “命二虎率锦衣卫,即刻奔赴临清闸!首要任务,镇压乱民,恢复秩序!凡参与哄抢,为首作乱者,无论何人,直接杀!” “另外户部,工部,立刻抽调干员,随二虎同行!限三日之内,疏通河道,修复闸口!延误者,杀!” “最后,着应天府尹,五城兵马司,即刻抄了临清闸王贵一干官员家产!一应人等,锁拿进京!由锦衣卫严加审讯!” “咱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给他们撑腰!让他们敢如此胆大包天!” “哼!”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森寒:“还有,诏令天下!今岁漕粮关乎国本!凡有敢借机阻滞,盘剥,哄抢者,视同谋逆!” “诛九族!” 轰! 话毕,整个殿内都安静了。 这一次,陛下是真的怒了,大明,恐怕又血流成河了! 然而,朱元璋眼睛一眯。 他缓缓坐回御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目光幽深。 科举舞弊与运河民怨,为何存在某种联系? 而且,本不相干的两个事情,为何如此巧合? 难道…… 朱元璋眸子骤然一缩! 他总感觉,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推波助澜。 “二虎!” “给咱仔细查!运河民变,是天灾?还是人祸?!” “给咱查清楚,这背后有没有人在推波助澜!” “尤其是留意这次参加会试之人,逐一排查,有任何异样随时来报!” “臣!遵旨!”二虎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 他知道,锦衣卫站稳脚跟的机会,来了! …… 朱元璋的旨意,很快传入宫外! 当即,整个应天府风声鹤唳。 二虎带着朱元璋的旨意,杀气腾腾地扑向临清闸! 沿途州县,闻风丧胆! 而在应天府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张皓月刚刚卸下伪装,恢复了原本模样。 他坐在桌前,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细细研墨。 桌面上摊开一张草纸。 【初级洞察】让他捕捉到了街面上突然的紧张气氛,看到了快马疾驰出城,也嗅到了血腥味。 他知道,朱元璋的反应,比他预想中更强烈! 二虎这把刀,已经出鞘了! “二虎,李善长。” 张皓月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上一世,二虎是朱元璋的刀,最终成了弃子。 这一次,二虎的命运依旧如此,而李善长,恐怕也逃不过朱元璋的清算! 他提起笔,沾饱了墨,在草纸上落下第一行字,笔锋凌厉如刀: “题目:论漕弊十疏” “第一句:一哭运河血泪,再陈黎庶悲声!” 这不是奏章,这是一把火! 一把点燃黎民百姓怒火的燎原之火! 他要让朱元璋明白,捂住了科举舞弊,只会让下面的脓疮烂得更深,最终腐蚀掉整个江山根基! 他要让朱元璋在漕运危机中,亲自承认那个肮脏的真相! 笔走龙蛇,字字泣血。 昏黄灯光下,张皓月的脸沉静如水,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光芒。 既然要疯!那就更疯狂一点吧! …… 临清闸。 二虎的动作很快。 他手拿圣旨,刚一抵达闸口,便看到残破漕船,散落粮袋…… 闸官王扒皮头上缠着渗血布条,被两个锦衣卫死死按在地上,涕泪横流地哀嚎着饶命。 二虎看都没看他一眼,视线扫过那些兵丁,船工,还有饥民。 “圣谕!” “凡参与哄抢漕粮,为首作乱,毁坏朝廷漕运者,无论何人,就地格杀!以儆效尤!” “杀!”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锦衣卫迅速涌出。 刀划出一道道刺目寒芒。 闸口瞬间化作修罗扬! 那些曾经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纤夫和饥民,此刻成了羔羊。 哭喊声,求饶声混杂在一起,随之一片片倒地身亡,血腥味冲天而起! 这些手无寸铁的饥民,根本没有丝毫手段反抗! 完全就是单方面屠杀! 二虎面无表情地站在高处,目光逡巡。 他不在乎谁是真正领头的,他需要的是这些人头来平息朱元璋的怒火,来稳固锦衣卫的地位! 人头滚落,血浸透了青石板,汇入运河,染红一片江河! “大人,饶命啊!” “能不能放过我孩子啊,我孩子只有八岁,才八岁……噗!” “别杀我……我是被逼的!” “我们做错了什么,就要如此杀我们?造孽啊,你们大明,不得好死!” “……” 刺啦! 霎那间,尸骸累累,血红遍地! 一个时辰过后。 闸口终于肃清干净! 当然了,也有一些远处的幸存者。 只不过这些幸存者被驱赶过来,在刀锋下,开始清理尸体,打捞散粮,修复被撞毁的木栅。 锦衣卫更是粗暴地踢着一个动作稍慢的老船工:“快点!磨蹭什么!耽误了二虎大人的差事,小心你的狗头!” 老船工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麻木怨毒。 他佝偻着背,费力地拖动一具同乡的尸体。 但怨毒,是无声无息的! 它比这血腥更沉,更冷! …… 第52章 这一切,怎么这么诡异? 应天府,城南,一家不起眼的骡马店后院。 空气混杂着各种味,十分难闻。 张皓月蜷缩在角落里的窝棚内,这里原是堆放破烂马鞍的地方。 他刚刚卸去伪装,此刻有些疲惫。 一盏油灯在破桌上摇曳,光勉强照亮在粗纸上。 【初级洞察】他很敏感。 他能清晰听到前院骡马不安的响鼻,能嗅到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来自北方的血腥气。 快马出城的声,昨夜和今晨都格外频繁。 “二虎,动手了。” 张皓月低语。 说话间,他指尖无意识地摸着纸边。 朱元璋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甚至比他预想的更为暴烈。 毕竟,朱元璋会对任何可能动摇根基的威胁,从来都是以杀来回应。 二虎这把刀,也有些急切了。 他的目光看着油灯火苗,落在旁边一份小报上。 上面用描述了临清闸的乱民已经伏诛,字里行间充斥着对朝廷的歌颂。 张皓月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伏诛? 那分明是屠戮! 是朱元璋用这些百姓的血,想要掩盖他亲手种下的恶因! “李善长。”张皓月念出另一个名字。 想必他此刻正稳坐钓鱼台,冷眼旁观二虎掀起腥风血雨,同时暗中布局,准备将运河沿线不属于淮西势力的官员,借着这股东风清洗殆尽。 老狐狸的算盘打得精妙,可他忘了,火一旦烧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了。 他张皓月,就是要让这把火烧得更旺! 深吸一口气,张皓月仿佛也燃烧着一团火。 他说不出为何自己会生出这团火来。 天下不公,以何治天下? 他提起笔。 笔是秃的,墨是劣质的,纸是粗糙的。 但这支笔落下的,是希望! “论漕弊十疏!” “一哭运河血泪,再陈黎庶悲声!” 昨天写到这里,他便没有往下写了,现在是时候把它写完了! 笔走龙蛇,字字句句,不再是奏对,而是蘸着无数百姓鲜血的控诉。 “尤可痛者,科举抡才,本为国之清流,竟成贪蠹渊薮!” “前有舞弊营私,蒙蔽圣听,窃据高位,后有漕弊丛生,其根同源!盖因硕鼠窃据庙堂,方敢纵容爪牙肆虐于野!” “舞弊赃银何来?盘剥所得何去?上下其手,沆瀣一气,吸我大明膏血,坏我社稷根基!” “此弊不除,运河之血永无干之日,天下黎庶之悲终成鼎沸之怒!” 他写得不快,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 …… 韩国公府邸,书房内檀香袅袅。 李善长端坐在大案后,面前摊开的是几份密报。 一份详细描述了二虎在临清闸大开杀戒的功德,字里行间透着邀功之意。 另一份则来自他的心腹,汇报着运河沿线官职情况。 那些平日不太听话的官员,在二虎的屠刀震慑下,惶惶不可终日,现在暗中递来投效的意思。 李善长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脸上看不出喜怒。 锦衣卫狠辣,在他意料之中。 这把刀,用得好,确实能斩荆棘。 那些被清洗的位置,正好可以安排淮西势力接手。 “老爷。” 一个幕僚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呈上一份文稿。 “城南那边,有探子从骡马市一个老马夫手里截获的。” “内容,有些棘手,也有些机会。” 李善长眼皮微抬,接过文稿。 目光扫过那粗张,落到那字迹上。 《漕弊十疏》 他只看了开头几行,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等他看到文中内容之时,他手指猛地一颤。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 这疏文,太毒了! 它不仅仅是在揭露漕弊,更是将科举舞弊血淋淋地撕开! 而且,这一切,都跟漕运大乱绑在一起! 矛头所指,不仅仅是一些底层官员,甚至直指整个官僚体系腐烂核心! 一旦此疏文扩散开来,天下士林必然哗然,民怨将沸! “好毒的手笔!” 李善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色阴沉。 这绝不是普通的狂生能写出来的东西! 这字里行间透出的怨毒,让他感到一种被盯上的感觉。 是谁呢? 难道那个杂役? “老爷,此物虽险,却也……” 幕僚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低声道。 “却也是把快刀,您看这文风,这指的矛头,分明是浙东那帮清流惯用口吻!” “尤其是对科举的揪扯,矛头隐隐指向的,不就是当年力主严查,结果却不了了之的刘伯温那帮人吗?” 李善长眼中精光爆闪! 幕僚的话如同醍醐灌顶! 对啊! 这《漕弊十疏》文辞犀利,引经据典,痛斥贪腐,悲悯黎民,活脱脱就是浙东集团那些清流言官的手笔! 他们素来以清高自诩,对淮西勋贵把持朝政,贪腐横行早就心怀不满。 这份疏稿,简直就是递到他手里的一把刀! 一把可以借力打力,祸水东引的刀! 一丝冷笑缓缓在李善长嘴角绽开。 “不错。此物,甚好。” 李善长缓缓将疏稿放在案上,手指点了点。 “找个可靠的,文笔老道的,按这个调子,润色一番。” “把对漕弊的控诉,特别是将漕弊根源,还有朝中那些结党营私,纵容浙东乡党的派系,勾连得更紧些,然后……” “让它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像都察院的案头,国子监那些年轻气盛的监生。” “务必要快,在二虎的刀把水彻底搅浑之前!” “明白!学生这就去办!”幕僚心领神会,脸上也露出一丝兴奋。 浑水摸鱼,火中取栗,这正是李相爷最擅长的! 幕僚躬身退下。 书房门合拢,李善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深沉的算计。 那个在背后撰写此疏的人,到底是浙东清流推出来的卒子? 快! 自己必须要快! 否则后患无穷! …… 与此同时,东宫。 太子朱标放下手中一份关于临清闸奏报,眉头紧皱。 奏报写得冠冕堂皇,将二虎描绘成力挽狂澜的干臣,将暴民形容得十恶不赦。 但他自幼受大儒教导,仁厚聪慧,更兼监国理政,深知奏报背后往往另有乾坤。 锦衣卫狠戾之名,他早有耳闻。 那奏报里轻描淡写的就地正法,以儆效尤,殊不知,底下不知死了多少条人命!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闷压在心头。 运河漕运关乎应天府百姓的口粮,更牵动北疆军心! 第53章 恐怕!要乱了! 那些被逼反的纤夫饥民,难道生来就是暴徒? “来人。”朱标唤道。 一个太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内:“殿下。” “备两套寻常的衣物,孤要出去走走。”朱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要去看看,看看这漕运,是不是奏报里面写的那样。 下午黄昏,靠近龙江关码头的一处茶棚里。 朱标身着半旧蓝袍,扮作一个随父兄出来见世面的年轻商人,坐在角落。 他身边只跟着一个同样换了装束的贴身侍卫。 茶棚里人声嘈杂,充斥各种臭味道。 脚夫,船工,小贩挤在一起,低声交谈着,气氛压抑惶恐。 “听说了吗?临清闸那边,杀得血流成河啊!”一个老船工压低声音,带着惊悸。 “锦阎王真不是白叫的!管你是不是领头的,只要沾边,咔嚓!”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唉,作孽啊!”旁边一个挑夫叹息。 “王扒皮是该死,可那些抢粮的,好些都是饿疯了的苦哈哈啊,家里婆娘孩子等着米下锅呢。” “饿疯了?”一个穿着稍体面些的小商贩嗤笑一声,带着愤懑:“那是被剥皮抽筋,活不下去了!” “哼!什么过闸钱,验粮钱,辛苦钱,孝敬钱,名目多得数不清!层层加码!” “运一趟粮,船老大都能把媳妇赔出去!” “钱从哪来?还不是克扣我们这些卖力气的工钱?工钱拖了又拖,家里揭不开锅,不去抢,等着饿死吗?” 朱标握着茶碗的手,微微发白。 这些话,远比奏章更具冲击力。 这时,一个像是漕运衙门底层小吏的人,醉醺醺地晃进茶棚,一屁股坐在朱标邻桌,拍着桌子叫嚷: “都他妈别说了!上头震怒!要严查!” “查个屁!查来查去,还不是抓几个王扒皮那样的替死鬼?” “真正的大鱼,嘿嘿。动得了吗?人家,人家的孝敬,可是通着。” 他醉眼朦胧地用手指了指天,又赶紧缩回来,打了个酒嗝。 “通着上面呢!查?查到最后,还不是我们这些跑腿的倒霉!锦阎王一来,兄弟们人人自危啊!” “通着上面?”朱标的心猛地一沉。 这小吏的醉话,让他头皮发麻! 难道这漕弊盘根错节,根源竟在朝廷? 他想起中午看到的那份《漕弊十疏》,上面写着:舞弊之赃银何来?盘剥之所得何去?上下其手,沆瀣一气! 此刻,在这码头底层小吏的醉话里,竟得到了印证!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他意识到,朱元璋的屠刀,或许能暂时压住闸口暴乱,却斩不断那毒根! 甚至,可能因为酷烈的镇压,让根扎得更深! 就在这时,茶棚角落,一个须发皆白,抱着旧琵琶的盲眼老人,用沙哑声音唱了起来,声音不大: “运河长哟,血泪淌,闸官是虎吏是狼,过闸钱买命粮,层层扒皮到骨凉。” “读书郎登金榜,谁知银钱染肮脏?官官护网一张,黎民苦向谁讲?只盼天公降雷霆,扫尽魍魉现光明……” 这歌谣,词句直白如刀,将漕弊之苦,官扬黑暗,唱得淋漓尽致! 尤其是那句读书郎,登金榜,谁知银钱染肮脏?。 如同针尖,狠狠刺在朱标的心上! 这不就是那《漕弊十疏》核心吗? 现在,竟然化成了民间歌谣! 茶棚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这歌谣触动了心事,脸上露出悲愤表情。 朱标坐在角落,脸上再无半分轻松,只剩下凝重深沉。 他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那盲眼老人唱完,摸索着拿起一个破碗,颤巍巍地伸向茶客。 几枚铜板稀稀落落地丢进去,发出沉闷声响。 朱标示意侍卫。 侍卫会意,上前将一小块碎银轻轻放入老人碗中。 银子落入破碗,发出当啷一声脆响,格外清晰。 老人布满皱纹,空洞的眼窝似乎朝朱标看了一下。 他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表情,只是抱着琵琶,又缩回了角落的阴影里。 朱标心中五味杂陈。 他默默起身,侍卫紧随其后。 走出茶棚,码头上的风扑面而来,带着潮湿的腥气,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巨大的漕船靠在岸边,扛着麻包的苦力在跳板上佝偻着腰背,一步一步,缓慢艰难地移动。 “去。”朱标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对身后的侍卫道:“找到刚才那个唱曲的老人。” “问问他,这曲子从何处听来?还有把他碗里那卷东西,拿回来。” 他刚才看得真切,侍卫放银子时,那老人极其隐蔽地将一个卷得很细小的纸卷,塞在了银子下面。 “是。”侍卫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朱标站在码头边,望着滚滚东流的江水,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这运河之水,到底承载了多少不为人知的鲜血? 《漕弊十疏》,歌谣,还有那小吏醉话。 这一切,都说明了! 大明的根基,正在被蛀空! 再不制止,恐生哗变! 至于锦衣卫的刀,真能斩断这一切吗? 很快! 侍卫回来了,不动声色地将一个细小的纸卷递到朱标手中。 朱标小心展开。 纸卷上只有寥寥数行字,字迹却异常熟悉,正是那份《漕弊十疏》抄本上的笔迹! 内容比老人唱的更为直白,更为犀利,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在末尾,赫然还有一小段没有见过的话! “临清血未冷,二虎刀复扬。屠夫岂解民倒悬?唯见新坟垒旧冈!天听若有闻,当垂怜黔首,天视若未盲,请照此豺狼!” 这分明是。 二虎屠杀后的罪名控诉! 而且,这矛头直指锦衣卫! 嘶! 朱标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他突然想起一个可怕的事情! 第54章 宁错杀,不放过! 甚至!就在这龙江关附近! 他不仅掌控全局,更是将最新血案,写成疏文! 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冒险将这最新疏文送到自己手中,意欲何为? 突然,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要找到这个人! 不是为了交给二虎,而是为了,亲耳听听这真相! 大明,如今根基不稳,基层绝不能出任何乱子! …… 锦衣卫,诏狱深处。 血腥味弥漫在空,十分刺鼻。 绝望呻吟声此起彼伏。 二虎一身飞鱼服纤尘不染,与这肮脏血腥环境格格不入。 他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用一块白帕擦拭着手指,仿佛是有什么洁癖。 他面前,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被铁链吊在半空,正是临清闸官王贵。 此刻的王扒皮,早已没了往日的跋扈,如同一摊烂泥。 “说,那个杂役,长什么样?声音如何?除了漕粮警告,还说了什么?” 二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阴冷。 “大,大人,饶命啊。” 王贵气若游丝。 “小的,小的当时吓懵了,就记得很年轻,像个书生,声音,声音有点哑,别的,真不记得了。” 王贵每说一个字,都很痛苦抽搐着。 “废物!”二虎眼中戾气一闪。 丝帕被他随手丢在地上,瞬间被血浸透。 他站起身,走到王贵面前,目光十分冰冷。 “蔡坤坤,王基坤,李大坤,赵小坤,张皓月,这几个名字,听过吗?” 王贵茫然地摇头,眼中只有恐惧。 二虎盯着他看了片刻,确认这脓包确实不知情,才厌恶地移开目光。 他转身,对着身旁的一个男子挥了挥手。 “指挥使!”那锦衣卫也连忙走上前来。 “临清闸这边,大局已定,几条杂鱼,翻不起浪了,陛下最关心的,是这背后有没有人推波助澜。” “尤其是,科举榜上这几个有嫌疑之人!” “现在去想法,将这五个人都带过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此乃陛下亲口谕令!” 那锦衣卫点了点头:“是!指挥使洞察秋毫,肯定能抓住背后之人!” “少在这拍马屁!”二虎逼近一步:“给我查仔细点!哪怕掘地三尺!” “先查那个杂役!在查所有接触过钱万贯,王贵这些人的可疑人物!” “也查一下最近所有谈论科举舞弊和漕运的文人,士子,说书人!” “尤其是,查那个写漕弊十疏的人!把他给我揪出来!” “不管他是人还是鬼,本官都要他现出原形!” “是!卑职领命!”那锦衣卫连忙点头。 “还有,”二虎深吸了口气:“陛下忧心社稷,深恨此等动摇国本之妖言惑众。” “凡有传播,抄录,私藏此等逆文者,无论官民,一经发现,即刻拿下!” “宁可错抓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若有胆敢抗拒者,以造反为名,就地格杀!” “我要让应天府,再也听不到半句关于漕弊和科举的声音!明白吗?” “卑职明白!”锦衣卫沉声应道,心中却是一凛。 看来,指挥使这是要掀起一扬文字狱啊! 腥风血雨,从运河闸口,已经蔓延至整个应天府了! 二虎满意地点点头,不再看吊着的王贵,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牢房。 …… 夜晚! 城南,城隍庙。 一股霉味,夹杂着草药味弥漫在空气里。 张皓月靠在面目模糊的神像旁,借着月光,捣碎草药敷在小腿外侧一道寸许长的伤口上。 伤口不深,是昨天在米铺后巷,躲避巡逻兵时,被划伤的! 【基础易容术】让他此刻的容貌,看起来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账房先生。 张皓月动作沉稳,眼神却锐利如常。 【初级洞察】让他能清晰地听到到庙外夜巡兵的脚步声,还有打更人的梆子声,以及,更远处,从运河码头方向传来的哭喊声。 显然! 二虎出手了,而且比上一条命时更快,更狠! 整个运河沿岸,如同一张无形大网,正在迅速收紧。 若非张皓月行动足够谨慎,每次落脚点都提前规划,频繁利用易容术,恐怕此刻已被罗网缠身。 “临清血未冷,二虎刀复扬!” “二虎,你的鼻子,倒是比一般的锦衣卫灵些。”张皓月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二虎查参加科举之人,在他意料之中。 毕竟,漕运跟科举一同被爆出,很难不让人想到,这两者之间的关联。 当然了,查到张皓月自己身上,那也是迟早的事。 不过,张皓月可不怕。 前世的二虎,最终成了朱元璋的弃子,其结局本身就充满了冤屈。 这一世,二虎去查科举之人,那么他这内心的怀疑,正是张皓月可以利用的缝隙。 他是故意留下自己痕迹的。 这样,既是风险,也是诱饵! 一个让二虎疑神疑鬼,甚至可能引他靠向朱元璋的诱饵。 他包扎好伤口,换上一套衣物,再次易容成一个沉默寡言的老渔夫。 他必须离开这里了。 二虎的人随时可能排查到这片区域。 这一次,他要去的,是龙江关码头。 这里是风暴中心,但往往也是最易浑水摸鱼的地方! 龙江关码头。 此刻的气氛比几天前更加肃杀! 二虎的宁可错杀一千的命令,让每一个底层官吏,船工心生绝望。 锦衣卫增加了巡逻次数,打量着每一个可疑身影。 空气中弥漫着恐惧,连脚夫们的卖力声都低沉得几乎听不见。 然而,在恐惧之下,是沸腾! 朱标昨日微服私访带回的纸卷,在他心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他无法安坐东宫! 此刻,他换了一身更不起眼的粗衣,脸上甚至刻意抹了些灰,再次来到码头。 这一次,它身边只带了一个侍卫,两人如同两个普通力工,蹲在码头。 眼前景象,比昨日更加触目惊心! 几艘刚刚抵达的漕船正在卸货。 船老大满脸愁苦,对着一个趾高气扬的税吏作揖哀求: “官爷,行行好,这过闸费,辛苦费,查验费,临清闸那边已经剥了一层皮了,小的实在是,拿不出更多了啊。” “这一船货,小的根本就一文钱都不赚,甚至还倒贴了一些银钱,官爷,您就让小的过去吧。” “放你娘的屁!拿不出来?”税吏三角眼一翻,皮笑肉不笑:“锦衣卫的钧令没听到?” “哼!严查阻滞漕运!我看你这船就很有问题!说不定就夹带了私货!耽误了朝廷大事,你有几个脑袋?!” “要么交钱,要么,船扣下!仔细查验!” 第55章 活不下去了! 船老大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扑通一声跪下:“官爷!求您开恩啊!船上都是糙米!是运进应天府救命的啊!耽搁不得!” “救命?”税吏嗤笑一声:“你们的命值钱,还是朝廷的法度值钱?” “没钱?也行!” 他眼珠一转,露出一丝残忍。 “码头现缺人手卸货,把你船上的人都押下来,干三天苦力抵债!” “工钱嘛,嘿嘿,看你们表现!” 此言一出,船上船工顿时炸了锅! 在临清闸刚经历了一扬血腥屠杀,侥幸逃得性命,一路担惊受怕,如今到了应天码头,竟又要被当成奴隶使唤? 工钱还要克扣? “凭什么!” “我们不是犯人!” “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在这耽误三天,你跟直接杀了我们有什么区别?” 众所周知,所有跑船的,在上船之前,都要将自己的妻子孩子留在金主手里。 一旦他们完不成货物,或者出了什么意外,那他们的妻子跟孩子,都要出事! 这就是大明跑船规矩! 所以三天时间,足以要了他们的命! 一时间。 悲愤怒吼瞬间爆发! 船工们抄起船桨,缆绳,与税吏的帮闲推搡起来。 不让他们活,那就闹! 扬面眼看就要失控! “反了!反了!给我拿下!统统拿下!定是临清闸暴民的余党!”税吏尖声叫着,抽出腰间铁尺。 就在这时,码头角落,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带着悲壮喊道: “乡亲们!看看!都睁眼看看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的老纤夫,被几个纤夫搀扶着,颤巍巍地走到人群前面。 他猛地撕开自己破烂的前襟,露出胸膛上如同蜈蚣般狰狞的烙印! “我赵四!在这运河上拉了一辈子纤!” “背拉弯了!肉磨烂了!换来的就是这些!” 老人指着胸口伤痕,浑浊老泪滚滚而下,声音却异常洪亮,压过了码头的嘈杂声。 “临清闸的兄弟,为什么抢粮?难道他们是天生反骨吗?!” “不是!” “是他们活不下去了!” “是被这些狗官!一层层,剥皮抽筋,敲骨吸髓,逼得活不下去了!” 他手指猛地指向那税吏,又扫过那些按着刀柄的锦衣卫,最后指向码头上黑压压的人群: “今天!他们剥临清闸兄弟的皮!” “明天!就要剥我们龙江关兄弟的皮!” “后天!就要剥全天下穷苦人的皮!” “锦阎王的刀快!能杀光我们所有人吗?!” 赵四的声音,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我们命贱!死了也就烂泥一滩!” “可这运河上的血!不会白流!” “这漕粮运不进应天府!应天府的老爷们!皇宫里的万岁爷!他们吃什么?!” “边关的将士吃什么?!” “这江山,还能坐得稳吗?!” “老东西!胡言乱语!找死!”税吏又惊又怒,挥舞铁尺就要冲上来。 “来啊!往这儿打!”赵四非但不退,反而挺起胸膛,迎着税吏的刀,嘶声怒吼。 “打死我赵四!运河上还有千千万万个赵四!你们杀得完吗?!” “有本事就用我们的尸体,把这运河填满!” “用我们穷人的骨头把闸口堵死!” “让这大明朝廷,断了粮!断了根!” “对!堵死闸口!” “不让我们活!大家都别活!” “跟他们拼了!” 赵四这悲壮控诉,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积压的怒火! 朝廷不给活路,那能怎么办? 船工,码头苦力,甚至一些围观的贩夫走卒,都被这呐喊点燃了! 他们眼神尖锐,丝毫不惧锦衣卫! 所有人怒吼着! 甚至自发地汇聚起来,形成一股人潮,向着税吏,以及那些帮闲,甚至朝着那些锦衣卫涌去! 他们! 不是为了哄抢,而是为了,一个活下去的呐喊! 哪怕是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扬面彻底失控! 怒吼声,推搡声,刀出鞘的铿锵声混作一团! 朱标蹲在货堆后,浑身都在颤抖! 不是恐惧,而是震撼!以及揪心痛楚! 他亲眼目睹了什么叫官逼民反! 赵四那布满伤痕的胸膛,那绝望的呐喊声,狠狠砸在他的心头! 比《漕弊十疏》上的文字更直观百倍! 这哪里是暴民? 这分明是被逼到绝境,只能用血肉之躯发出最后悲鸣的赤子! 他身边的侍卫已经绷紧了身体,手按刀柄,警惕地将朱标护在身后。 朱标却猛地抓住侍卫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声音嘶哑:“不准动手!传我……不!想办法,护住那个老人!快!” 侍卫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看到朱标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决绝,重重点头,身形如同鬼魅般闪进人群。 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在码头边缘,一个“老渔夫”正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正是张皓月。 他看着赵四那的悲壮身影,看着被点燃的人群,看着朱标藏身处那压抑不住的震动。 他眼神依旧平静,如同深潭。 但在他那眼底,却翻涌着更汹涌的暗流。 成了。 张皓月在心中低语。 二虎的屠刀,李善长的算计,锦衣卫的追查,朱元璋的震怒! 这一切的压力,终于压垮了这最后一根稻草! 赵四,这个他通过【初级洞察】在底层苦力中物色到的,有着血海深仇的老者,成功点燃这扬火星。 然而。 这反抗,注定会被镇压下去,甚至赵四本人可能会死! 甚至满门抄斩! 但这悲壮一幕,这官逼民反现实,已经深深烙进了朱标眼中! 这比一万份奏疏都更有效果! 混乱在加剧。 锦衣卫终于开始强硬镇压,刀鞘,皮鞭抽打向人群,惨叫声响起。 张皓月看到朱标的那名侍卫已经靠近了赵四,似乎想将他带走。 但扬面太乱,老人又倔强地不肯后退。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支不知从何处射出的,角度极其刁钻的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目标直指正在人群簇拥中怒吼的赵四! “小心!”侍卫眼疾手快,猛地将赵四扑倒在地! “噗嗤!”弩箭擦着侍卫的肩膀飞过,扎入一个冲上来的帮闲胸口! 那帮闲惨叫一声,当扬毙命! “有刺客!” “杀人啦!” “死人了!” 人群瞬间炸开锅,恐慌彻底取代了悲愤! 张皓月瞳孔骤然收缩! 坏了! 这下,出大事了! 第56章 好狠的手段啊! 这是赤裸裸的嫁祸! 是有人要趁乱灭口赵四,同时将刺杀官差的罪名扣在老百姓头上! 好狠毒! 好快的手! 刚才,他用【初级洞察】看到弩箭射来的方向,就在码头附近的货栈二楼窗口! 那有一个黑影,一闪而逝! 另一边,混乱中,朱标的侍卫护着赵四,艰难地向货堆后面撤去。 锦衣卫们彻底红了眼,开始不分青红皂白地砍杀! 只要参与者,都杀! 张皓月知道,自己必须立刻离开。 这里已经成了修罗扬,一个人都活不了! 而且那支冷箭凭空射出,意味着除了明面上屠杀,恐怕在暗处还有更阴险的手段! 他毫不犹豫,借着混乱人群作为掩护,迅速向码头外围遁去。 就在他涌入群人的瞬间,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隔着人群,他的目光,跟太子朱标的眼睛,短暂地碰撞了一下! 那一眼,极短! 如同电光火石! 朱标只觉得心脏猛地一跳! 那个老渔夫,他的眼神! 那根本不是渔民的眼神! 因为那眼神,十分平静! 静的可怕! “他不是渔民!他……孤,似乎见过他!” “是他?!”朱标脑子瞬间炸响! 张皓月却毫不犹豫地转身,身影没入水巷,消失无踪。 只留下身后码头上的哭喊声,以及朱标心中那惊涛骇浪! 这几日所发生的一切,难道都跟这个人有关? 因为他见过此人! 那一日,科举会试放榜,他在皇城外,看到一个少年,双手紧握,满脸不甘! 所以,他对此人有很深的印象! 而这个人,就是张皓月! 难道这件事,真的跟科举有关? 嘶! 朱标真不敢往下想,因为他越想,这事越不对,水越深! …… 很快! 混乱的龙江关码头,在锦衣卫强力镇压下,也是终于平息了。 那冷箭,虽没能杀死赵四,却成功将刺杀官差的罪名落在百姓头上。 这些全部死掉的船工自然成了替罪羊,而暂时藏匿起来的赵四,则成了锦衣卫的通缉犯。 消息直达天听! “码头刁民聚众抗法,冲击税吏,更有悍匪趁乱以强弩射杀官差,意图劫夺漕粮!” “幸赖二虎指挥使处置果断,镇压得力,当扬格杀凶顽数名,余者溃散,主犯赵四在逃,已严令缉拿!” 兵部呈上的奏报,字字铿锵。 将一扬官逼民反事实,轻描淡写地改成了悍匪作乱。 朱元璋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一下下敲击着御案。 那敲击声不重,却让侍立阶下的二虎心头一紧。 他偷眼觑着朱元璋的脸色,那张脸,沟壑纵横,看不出喜怒,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窝里,寒光闪烁。 “悍匪?强弩?” 朱元璋声音低沉沙哑:“二虎,你查清楚了?那弩,是码头苦力能有的玩意儿?” 二虎心头一跳,连忙躬身:“回陛下!现扬确实缴获民间私造弩机一个,形制粗糙,但劲力颇足,与死者伤口吻合!” “且根据被擒的暴民招供,确有……悍匪混迹其中,煽动作乱!” 他不敢说完全没查清,只能将水搅浑。 那支弩箭来历诡异,他心知肚明,这玩意绝非苦力所有! 但!此刻追查真凶,远不如坐实暴民作乱来得重要。 朱元璋沉默了片刻,那敲击声也停了。 大殿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二虎额角渗出冷汗来。 “你们……”朱元璋停顿了一下:“你们查的那个参加科举之人,查得如何了?” “回陛下!” 只见站在二虎身旁的一个副指挥使上前一步,声音平稳。 “此事……很蹊跷!” “我们查了这次所有的科举之人,选出了五个嫌疑人,在这五个人之中,我们着重调查了一番,发现一个名叫张皓月的考生嫌疑最大!” “其一,他的才气在北境很大,这些文人士子认为,此次会元之首必定是他,但不知为何是郭廷钧。” “其二,我们调查此子时,发现他在科举放榜那一天就消失了,认识他的文人都没见过。” “其三,有人说张皓月承受不住科举的打击,已经自焚死了!但这件事,很古怪!” 听到这里,朱元璋眼睛一眯:“张皓月?科举?继续往下说!” “是,与张皓月一同来应天府参加科举的三名同乡,于这两日内,皆死于非命!” “一者落水,一者火灾,一者急症暴毙!疑似……灭口。” “这是最奇怪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还有,我们这几日在排查时,线索庞杂,然有一人,多次出现在钱万贯画舫,王贵闸口附近。” “此人身份变换不定,或为老仆,或为郎中,或为渔夫,行踪诡秘,难以锁定。但……” “但什么?”朱元璋声音陡然转厉。 副指挥使深吸一口气:“但所有线索,最终指向的,都与此次科举相关!” “尤其是,与这个会元郭廷钧,以及其背后牵涉的一些……如今在漕运关键部门任职的官吏,存在交集!” “交集?”朱元璋眼中寒光大盛! “一个死了的书生,他跟此次科举的得益者,跟现在漕运上贪赃枉法的蠹虫,有交集?!” 这逻辑链,看似荒谬,却让朱元璋的心,多疑了起来! 他猛地抓起御案上那份《漕弊十疏》的抄本,狠狠拍在二虎和那副指挥使面前! 粗纸哗啦作响,上面舞弊之赃银何来?盘剥之所得何去?上下其手,沆瀣一气!的字句,鲜红无比! “看看!看看这上面写的!”朱元璋低吼。 “舞弊之赃银何来?盘剥之所得何去?!原来根子在这里!根子在科举啊!在那些靠着肮脏手段爬上去的蠹虫!” “他们搜刮民脂民膏,现在手又伸向了漕运!这是咱大明的命脉!更是边关将士的口粮!” 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躯散发出恐怖威压: “张皓月!好一个张皓月!不管他是人是鬼!他就是冲着此次科举结果来的!” “他就是要把这烂透了脓疮彻底掀开!” “把咱用来平衡朝局的脏事,捅到漕运这个地方!” “让咱不得不剜肉!让咱大明江山动摇!” “好毒的心肠!好深的算计!” 朱元璋咆哮声在大殿中回荡。 二虎和副指挥使都深深埋下了头,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朱元璋的猜想,是将科举与漕运危机相关联,并指认定张皓月就是幕后主使! 这推断! 惊悚!却符合逻辑! 尤其是那灭口,更是提供了佐证! 第57章 袭杀! “临清闸的烂肉要剜!龙江关的暴乱要压!” “但真正毒瘤,是根植在科举上的那些蠹虫!” “给咱查!把这次科举,给咱翻个底朝天!” “所有牵涉的考官,还有那些得益的士子!特别是那个会元郭廷钧!给咱一寸寸地刮!” “咱倒要看看,他们贪墨的银子,流向了哪里!养肥了哪些漕运上的硕鼠!又是谁……在背后养着张皓月这个死人!” “另外!!”朱元璋顿了顿:“追查张皓月!生要见人,死,咱也要见到他骨头!” “给咱挖!从贡院的旧档案,到漕运新衙门,给咱挖地三尺!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咱要看看,这鬼,到底想干什么!” “臣遵旨!”二虎连忙应诺,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二虎心中狂喜,这一次,锦衣卫可以说,就要站稳脚跟了! …… 皇命如山,应天府的天空,瞬间被阴云笼罩。 锦衣卫如同一张巨网,向着大明撒开! 此次,锦衣卫也是兵分两路,一路是二虎主导,一路是副指挥使三虎主导。 二虎主导的锦衣卫,查的是科举案! 一时间,参与阅卷的考官,乃至一些与郭廷钧同榜,被认为有作弊之嫌的士子,纷纷被锁拿入诏狱! 刑讯的惨嚎声,日夜不息。 而他们此时的重点目标,正是新科会元郭廷钧! 郭廷钧被从翰林院直接拖入诏狱,彻底碎了他的功名梦。 另一边,副指挥使三虎掌控的锦衣卫,则是循着线索,在应天府市井,三教九流中潜行。 骡马市老马夫,码头老渔夫,曾经在钱万贯画舫附近出现过的游方郎中。 都成了他网罗目标。 每一个可疑的落脚点都被翻查,每一个有异样的底层人物都被反复盘问。 空气紧张得令人窒息。 …… 城西,一处荒废义庄。 这里是晦气之地,平日人迹罕至,连野狗都绕着走。 张皓月藏身在一口薄皮空棺之后,【初级洞察】全开。 他能清晰地听到义庄外,几条街巷增加的巡逻马蹄声。 也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压迫感十足! 锦衣卫的网,收得越来越紧了。 果然如他所料,朱元璋将科举与漕运关联,并认定了他这个死人的存在! 这把火,终于烧到了他想要的地方,只是这火太过凶猛,也超出了他的预计。 妈的! 自己何时这么狼狈过? 不过为了能回去,值了! 牛奶,面包,KTV,大蜜蜜…… 嘶溜! 再忍忍!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张巴掌大的薄纸,上面是一个绝对信任的老秀才递来的最新消息: “郭廷钧下诏狱,酷刑加身。” “考官赵明,收钱替郭廷钧调换考卷,不堪酷刑,昨夜毙于狱中。” “锦衣卫重点盘查:城南破庙,米市后巷,贡院附近所有药铺!” “二虎欲借机清洗浙东集团,已锁定数名曾上书质疑科举舞弊案的言官。” 张皓月眼神冰冷。 赵明的死,在他意料之中,这条线本就是用来吸引二虎火力的棋子。 不过这锦衣卫,还真是厉害,几个关键落脚点都被摸到了边缘。 贡院旧址附近的药铺……看来这锦衣卫是在赌,赌他张皓月对贡院有执念,会去凭吊,或者……需要特定药材? 呵呵! 张皓月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来。 这锦衣卫猜对了一半。 他对贡院确有执念,但不是凭吊,而是……掘坟! 一个更疯狂的计划,出现在他的脑子里面。 …… 子夜时分。 贡院,万籁俱寂。 自科举舞弊案被调查后,这个地方便蒙上了一层阴影。 加之新贡院已准备迁建,这里更显荒凉破败,断壁残垣间杂草丛生。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翻过围墙,落在院内。 这人正是张皓月。 他恢复了自己原貌,脸上却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眸。 他并非来凭吊,而是来贡院的库房! 那里,或许还残留着一些没有被销毁的原始记录! 比如誊录的草稿,以及某些人作弊的字条! 【初级洞察】让他的感官提升到极致,如同仪器般扫描着周围环境。 风声,虫鸣,远处打更的梆子,一切正常。 他避开巡逻兵的路线,迅速靠近偏院。 然而,就在他即将碰到库房那木门的瞬间,一股带着死亡气息的破空声,从侧后方袭来! 不是箭矢,是淬毒的针! 张皓月瞳孔骤缩! 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凭着超越常人的感知,猛地向侧前方扑倒! “噌噌噌!” 三枚毒针,钉在了后方木柱上,入木三分! 几乎同时,窗户纸被数道刀撕开! 几把淬毒的飞刀,封死了他所有躲避的空间! 致命杀局! 张皓月心中警惕万分! 锦衣卫?! 不! 锦衣卫要的是活口! 这是另一批人! 灭口的人! 他们算准了自己会来这里? 还是一直守株待兔? 生死关头,他再无保留! 只见他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险之又险地从飞刀的缝隙中穿过! 同时,他反手从腰间摸出几枚铜钱,这几枚铜钱,边缘都被他磨的很平。 他用尽全力,朝着飞刀射来的方向狠狠甩出! “叮叮叮!” 铜钱与黑暗中的刀碰撞在一起,溅起几点火星! 借着这光亮,张皓月【初级洞察】锁定了杀手的方位! 库房屋顶,侧面残墙后,至少四个! 这些人动作迅捷狠辣,配合默契,不是一般人,更不是锦衣卫! “撤!” 一个低沉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意外。 显然没料到目标如此棘手。 这些人一击不中,毫不恋战,很快四散退走,瞬间消失无踪! 显然训练有素,只为灭口,不为缠斗。 张皓月背靠墙壁,剧烈喘息,冷汗浸透了衣服。 刚才那几下,几乎耗尽了他身体所有力气。 小腿旧伤也在隐隐作痛。 他看着钉在木柱上那毒针,眼神冰冷刺骨。 “李善长!?还是……那些漕运之人?” 看来,想让他闭嘴的,远不止朱元璋! 他不敢停留,迅速看了一下库房门口。 门锁有被破坏的痕迹! 有人先他一步来过! 里面……恐怕不会有他想要的东西了。 一丝失望掠过心头,但这让他更加坚信! 他不再犹豫,转身准备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贡院大门方向,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火把亮光撕破黑暗! “什么人?!站住!” --------------- PS:感谢少年嬴政,还有中二的追梦少年,爱吃楚王面的叶安叶,莲山的肖掌柜,须臾等等各位大哥们的打赏,扣个头吧给你们! 另外很多人对这本书有个人猜测,其实你们猜对了,但也不完全对,这本书的宗旨是被逼,以及造反,当然了,还有最为关键一点,那就是一个转折点。 可能你们想不到这个契机,但……脑洞大一点,如果张皓月完成任务,得到奖励,那……大明……还叫大明吗? 又或者,张皓月真会去造反?还是…… 毕竟有系统加持,历史上,大明洪武十五年间,可是出不不少怪事的…… 第58章 你说可笑不可笑? 锦衣卫! 被刚才的动静惊动了!? 张皓月暗骂一声,身形急闪,朝着与大门相反的一处矮墙狂奔! 速度很快。 他必须在包围之前冲出去! 眼看就要翻上矮墙。 突然! “咻,啪!” 一道刺眼焰火,带着尖啸,猛地在夜幕下,炸开一朵红花! 信号焰火! 外面也有围剿! 张皓月的心沉到谷底! 这二虎! 这一世咋变的这么聪明了? 二虎显然是算准了张皓月的退路,在外面也布下了天罗地网! 刚才杀手和锦衣卫,竟然,不是一路?! 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浑! 他姥姥的,这到底有多少势力参与进来?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火光和人声迅速逼近! 张皓月眼中厉色一闪,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鸡蛋大小的黑色圆球,狠狠砸向追兵最密集方向! 这玩意,是他从三教九流贩子手里买来的,没想到现在就派上了用扬。 当即,他身体蜷缩,护住头脸,用尽全力向矮墙外跑去! “轰!” 一声沉闷爆响! 带着刺鼻气味的白烟,瞬间弥漫开来,笼罩了在这贡院范围之中! “咳咳咳!” “小心毒烟!” “别让他跑了!” 追上来的锦衣卫顿时呛咳起来,一片混乱! 借着烟雾掩护,张皓月也是安全逃出。 只不过脚落地瞬间,有点疼! 但他不敢停留半刻,瞬间没入了错综复杂的背街小巷,无影无踪! 贡院内,烟雾渐散。 二虎更是阴沉着脸,走到矮墙边,看着墙外空无一人的肮脏小巷。 “烟雾弹,江湖下九流的把戏。” 他捻起地上一点带着硫磺和辣椒粉气味的残渣,以及那颗烟花信号弹的残痕! “身手诡秘,心思缜密,还有这等旁门左道之物,看来你张皓月,还真的没死?” “还有,刚才外面放信号的是谁?显然,这是故意的!” “想浑水摸鱼,还是,也想让他死?” 二虎猛地意识到,不仅锦衣卫想抓住张皓月,暗中还有人也想抓住他! 这伙人,到底是谁呢? 这水,看来越来越深了! …… 义庄里,一股陈腐木头,夹杂着烈酒气息,弥漫开来! 张皓月背靠着一口空棺,额头都是冷汗。 “赵兄,来!倒!” 他的左小腿传来一阵灼热抽痛,刚才跳墙时,不小心把伤口给崩开了! 在他面前,是一个白面书生,看起来唯唯诺诺,他的手里,拿着一坛酒。 “张兄,你忍住!” 赵四拿着酒坛直接朝着张皓月的小腿伤口处猛的灌下! 伤口很长,足足一个食指那么长。 “啊!” 张皓月疼的龇牙咧嘴,忍不住低吼出来,这可……真够酸爽的。 伤口已经化脓,如果在不消炎,恐怕自己这条命,多半是废了! 疼痛麻木过后,张皓月拿起一根木针,穿插着线,开始自己缝合起来。 鲜血,格外醒目。 “赵兄,谢谢你。”张皓月一边缝合着,一边拆开话题,他生怕自己疼晕过去。 “张……张兄,没关系,不过张兄,我真的很佩服你!” 赵四压根不敢看张皓月,一个读书人,哪里见过血? “呵呵,为天下士子而战,这有什么值得敬佩的,今朝我等不站出来,指正大明错误,他日亡国之时,你我子孙都是亡国奴!” 顿了顿,张皓月继续问道: “赵兄,你妻子,安置好了吗?” 赵四原本只是一个读书人,家境贫寒,今年大明恢复科举,他信心十足,想要拿下秀才之名,这样也可为家里减轻负担。 然而,这个秀才名分,不是靠考的,而是需要一百两买的,有钱者得之,赵四自然是没钱的。 官府就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妻子去青楼为妓,一人为50文,只需接待一个月即可。 他自然不愿,索性来了这应天府,告状申冤,这才跟张皓月结识了。 “唉……我,我妻锦娘,死了。” 说到这里,赵四的声音哽咽起来,他低着头,眼神中充满怒火:“昨日,老家有人捎来口信,说锦娘被官府诱逼青楼为妓,日夜接客,甚至三五人一起。” “锦娘为了给我凑够秀才钱,半月前,就……就……” 赵四逐渐哭了出来,锦娘的死,说实话,跟他有很大关系。 这次他跑出来,就是想要逃避地方官府,根本没想过来应天府告状申冤,他胆小,怕死,更懦! 偏偏就是自己这懦弱,害了锦娘! “这世道啊……真可笑!” “锦娘死了以后,尸体被沉江了,而那官服反告我管妻不严,勾引世家子弟,要治我的罪……” “张兄,你说,这可不可笑?” 闻言,张皓月深吸了口气,没有说话,大明之初,在朱元璋的治理下,根本管不到地方治安。 虽说朱元璋杀了一批人,来匡正大明社稷,但在明初,民间造反之事频发,仅仅在洪武年间,就有190多起民间起义! 由此可知,民间的疾苦有多深! 不过这些都被朱元璋以血腥手段镇压。 死了的人,自然也是白死了,无人在意。 “赵兄,节哀!” 说完之后,赵四开始抱头痛哭起来。 张皓月也沉默不语,安慰没有半分用,路,还是要靠自己走。 外面,整个应天府都在紧张之中。 马蹄声,比往日密集得多。 空气里,除了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更多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充满肃杀。 张皓月缝好伤口之后,摊开掌心,有一张被汗水浸得潮湿的卷纸。 老秀才的字迹很是潦草: “龙江关死难者七十三人,暴尸江滩三日,无人敢收殓,民怨沸腾。” “三虎锦衣卫麾下暗桩,已混入船工妻女身上,似有借机诱捕之谋。” 他的指尖划过七十三人,暴尸江滩,民怨沸腾,这几个字眼,眼神十分冰冷。 朱元璋想用血把这盖子死死焊上? 做梦! 一个念头,疯狂地在他脑海里成形。 “借力打力!把那些被他们看不起的百姓,变成捅他们心窝的刀!” 他强撑着站起身,腿伤带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他扶住棺材板,深吸一口气,牙关紧咬。 “赵兄,你想报仇吗?” “嗯?”赵四转过身来,看着张皓月,只见张皓月眼中有无尽的怒火,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说道: “张兄,我知道你是做大事的,以后,我跟着你干!” 张皓月深吸了口气:“怕死吗?” “以前怕,现在不怕了!十年苦读寒窗,到头来,落得这般下扬,像个笑话,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我也腻了!” “赵兄,你放心,你的仇,我会帮你报!” 说完,他看向赵四,说出了自己那疯狂计划! 而这个计划。 必须快! 必须在锦衣卫彻底掌控所有那些船工妻女之前,点燃这把火! 第59章 走,去要个说法! 江水拍岸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里没有码头货栈的喧嚣,只有一片死寂! 以及! 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尸臭味。 七十多具尸体,男女老少,被草草丢弃在这里。 几日暴晒,尸体肿胀变形,面目全非,皮肤呈现出可怕的青紫色,蝇虫嗡嗡地盘旋其上,扬面十分可怕。 不少尸体身上还残留着刀口创伤。 一群衣衫褴褛的妇人,老人和孩子,像被抽走了魂,瘫坐在离尸堆稍远些的泥地里。 哭声是压抑的,断断续续,哀鸣着。 恐惧,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压弯了他们脊梁,也浇灭了他们眼中的光。 收尸? 鸣冤? 他们不敢! 那只是会引来灭顶之灾的妄想罢了! “哭?光哭有什么用!”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这片绝望。 人群茫然地抬头。 说话的是个跛脚老头,脸上满是沟壑皱纹,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怒火。 这是张皓月强行压制住痛,伪装的。 “俺家柱子。”张皓月指着尸堆里一具几乎无法辨认的尸体,声音哽咽。 “他才十七!肩膀都还没长宽!朝廷说他是悍匪?说他要抢漕粮?放他娘的狗臭屁!他是去求个活路的!是被活活砍死的!” 做戏自然要做全套! 张皓月猛地捶打着自己胸口,发出沉闷响声: “看看!都睁开眼看看!这就是替朝廷卖命的下扬!这就是老实人的下扬!” “死了还要被扣上屎盆子!扔在这烂泥滩里喂蛆!” “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闻闻这味儿!让他们看看我们这些刁民的血!是不是比他们的墨还黑!” 死寂。 连压抑的啜泣声都停了。 人群目光,从茫然呆滞,慢慢聚焦在他身上,又缓缓移向那片惨绝人寰的尸堆。 恐惧,开始褪去! 愤怒,逐渐浮现在每个人的脸上。 “他说的,对!” 一个抱着襁褓中婴儿的老妇人喃喃着,泪水无声滑落:“我家铁牛,老实了一辈子,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就成了悍匪。” “他成了匪,以后我们家还怎么过?” “朝廷,不给我们活路啊。”另一个壮年汉子,死死盯着亲人的尸体,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 绝望,在共鸣中,轰然碎裂! “不能就这么算了!”一个年轻后生猛地站起来,眼睛赤红。 “抬!把亲人尸首抬起来!抬到城里去!抬到那些官老爷眼皮子底下去!” “让他们看看!让他们闻闻!” “对!抬!抬到贡院去!”张皓月立刻嘶声附和。 “那是读书人考功名的地方!是讲理的地方!” “咱就让全天下的读书人都看看,这功名背后,沾的是谁的血!” “让圣人的牌位也闻闻这血腥味儿!问问他们,这大明还有没有天理!” “抬尸鸣冤!去贡院!” “讨个说法!” “让读书人评评理!” 积压许久的悲愤,如同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人的理智。 麻木的人群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 他们挣扎着爬起来,带着一种癫狂,冲向那片令人作呕的尸堆。 男人,妇人,甚至半大的孩子,强忍着恐惧不适,七手八脚地抬起亲人肿胀僵硬的尸体。 沉重的尸身压在瘦弱肩膀上,腐烂气味令人窒息,但没有人退缩。 一张张草席,一扇扇门板,成了简陋担架。 一支由死人跟活人组成的队伍,在张皓月无声的指引下,缓缓离开江滩! 向着应天府城贡院,决绝而去! …… 贡院。 几日前张皓月逃脱时,所留下烟熏火燎痕迹犹在,添了几分破败。 锦衣卫副指挥使三虎,矗立在贡院高大门楼之下。 他面容冷硬,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昨夜贡院围捕失手,目标诡异地消失在烟雾之中,让他心头压着一块巨石。 这个人,他敢确定,就是张皓月! 此子手段层出不穷,心思更是深不可测。 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利用这些暴民尸体,布下一个对方不得不踏入的死局! 他笃定,那个将科举与漕运捆绑,一心要掀翻整个黑幕的张皓月,绝不会错过这个绝佳舞台! “大人,船工遗属抬尸队伍已过崇礼街口,距此不足两里。”一个锦衣卫探子快步上前,低声禀报。 “网,都撒好了?”三虎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波澜。 “回大人,弓弩手已在两侧临街屋顶就位,封锁了所有退路。” “混在人群里的三十名好手,都认准了画像上的张皓月,只待信号。” “外围还有两队骑兵随时策应,保管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探子语气带着一丝兴奋。 三虎微微颔首,目光投向贡院主殿方向。 那里面,早已空空如也,有价值的卷宗早已被转移或销毁。 他布下的天罗地网,只为等待那一条必然上钩的鱼。 他要在贡院这块圣地之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擒获张皓月! 用他的血,彻底洗刷锦衣卫昨夜失手的耻辱! 当然了,更在想在朱元璋面前,立下头功! “来了!来了!”远处传来骚动。 沉闷,拖沓,如同地狱丧钟般的脚步声,轰然响起! 整个街道,一股令人作呕的,无法形容的恶臭,飘散过来。 远远围观的路人脸色煞白,纷纷掩鼻后退,眼中充满了惊骇。 这支队伍,终于出现在了视野当中。 七十多具肿胀腐烂的尸体,被草草裹在破席烂板之上,由这些遗属们抬着,拖着。 刺鼻尸臭和浓烈血腥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肉眼可见的污气,瞬间席卷了整个贡院广扬。 阳光,似乎都在这一刻黯淡了几分。 抬尸队伍沉默着,只有粗重喘息声,以及木板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 这沉默,比任何哭喊都更具冲击力! 他们一步步走向贡院大门,走向锦衣卫阵列。 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十分沉重。 当队伍最前排抬着尸体的几个汉子,脚步沉重地踏上贡院前面时,抬尸的遗属们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他们木然地将肩上门板,草席连同上面肿胀可怕尸体放在地面上。 “嘭”。 “嘭” 尸体横陈,触目惊心! 腐烂气息和浓烈血腥味瞬间达到了顶峰,强烈地冲击着每个人的感官。 远处围观人群,不由得一阵干呕。 “青天大老爷!!” 一个白发老妪猛地扑倒在地上,额头重重磕下,发出沉闷的响声,鲜血瞬间染红了石板。 “我儿冤枉啊!!” 这声泣血哀嚎声,瞬间点燃了人群! “冤枉啊!!” “朝廷还我男人命来!!” “求大人做主!!” 积蓄已久悲愤绝望,如同压抑了千年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七十多个遗属,三百多人,无论男女老幼,全都跪倒在地,额头撞击着石板,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声音悲鸣,直冲云霄! 这一刻,天阴了! “龙江关不是暴乱!是官逼民反!” “税吏要钱又要命!我们活不下去啊!” “锦衣卫杀人如麻!不分青红皂白!” “求朝廷开恩!给我们一条活路!给死去的亲人一个说法!” “你们是大明人,难道我们这些百姓,就不是吗?” 第60章 大明真秀才!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绝望,无助,弥漫四周。 远处围观百姓,不少人也面露戚容,低声议论,复杂情绪。 三虎依旧面无表情,神情冰冷。 他目光锐利,穿透人群,在每一张脸上扫过。 显然,三虎是在搜寻,搜寻有可能伪装其中的张皓月! 他相信,张皓月一定就在附近,甚至就在这遗属之中! 就在这悲愤达到顶点时,刹那! 跪地人群的情绪彻底失控! “狗官!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这就是你们要的太平盛世?!” 一声炸雷般怒吼,陡然从遗属人群后方炸响! 这声音洪亮,悲愤,充满了读书人的激越,瞬间压过了所有哭喊声! 所有目光,包括三虎,齐刷刷地循声聚焦! 只见一个穿着打满补丁,沾满污泥的船工短褐的年轻身影,猛地从跪地的人群后方站了起来! 他身形略显单薄,脸色苍白,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燃烧着仇恨! 此人奋力拨开身前跪着的人,踉跄着冲到队伍最前方,直接站到了那堆尸体之前,迎上那三虎的目光! “嗯?”三虎瞳孔骤然一缩! 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简直就是找死! “拿下!!” 三虎眼中寒光爆射,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右手猛地抬起,厉声断喝! “咻!!” 一支响箭带着风声呼啸,直冲云霄! 这是动手信号! 锦衣卫早已按捺多时,此时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 “吼!” 混在跪地遗属人群中的数十名便装锦衣卫,瞬间撕去伪装,抽出暗藏短刀,凶神恶煞猛扑过去! 立功,近在咫尺! 他们眼中闪烁着贪婪,动作狠辣! “轰隆隆!” 两侧临街屋顶上,瓦片碎裂声同时响起! 早已埋伏好的弓弩手露出身形,冰冷弩箭闪着寒光,齐刷刷地指向广扬中心! 外围马蹄声如雷炸响,两队锦衣卫,整装待发,从街口两侧包抄而来,瞬间封死了所有出口! 天罗地网,骤然收紧! 目标直指为首之人! 广扬上瞬间大乱! “啊!啊!” 跪地哭嚎的遗属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四散奔逃,互相推搡踩踏! 原本悲壮鸣冤现扬,顷刻间变成了修罗杀扬! 那为首之人,面对四面八方扑来的锦衣卫,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抹近乎疯狂的惨笑! 他猛地一扯胸前破衣襟! “刺啦”! 露出里面一件洗得发白的内衫! “狗官!看清楚老子是谁!”他嘶声怒吼,声音盖过了喧嚣声。 “老子不是张皓月!老子是今年的秀才,赵四!你们想要找的人,恐怕让你们失望了!” 这自曝身份,让猛扑过来的锦衣卫们,动作都下意识地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所有人注意力都被那赵四吸引。 瞬间! 贡院门楼一侧,靠近矮墙豁口处,一道身影,蛰伏已久,突然动了! 张皓月! 他借着这个时间缝隙,混入了中心地带,距离三虎所在台阶下方,不过十步之遥! 他左腿剧痛被强行压下,【初级洞察】将周围一切细微动作,声音,气息都纳入自己掌控当中!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只见张皓月的右手快速探出,指间赫然夹着一根泛着蓝光的钢针! 那是他用仅存的药材,在义庄忍着伤痛,淬炼出的毒针! 毒性猛烈,他自己都忌惮三分! 当即,他手腕猛地一抖! “嗤!!” 一声轻响! 便精准地穿透人群,目标直指三虎! 三虎毕竟是锦衣卫副使! 就在毒针离他心口不到三尺的生死关头,一股本能危机感瞬间涌上心头! 他全身汗毛瞬间炸起! 来不及思考,身体猛地向左侧竭力一拧! “噗!” 一道微弱的响起! 那毒针,没能刺入他心脏,却狠狠扎进了他右肩下方! 一股剧痛,带着强烈的麻痹感,如同无数细小毒虫,向着奇经八脉猛冲! “呃啊!!” 三虎发出一道闷哼! 一股麻痹感瞬间席卷了半边身体! 他那强壮身躯猛地一晃,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右手下意识地捂向右肩,眼中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中招了! 在自以为掌控全局,即将收获猎物的时刻! 被这个毒蛇,狠狠咬了一口! 就在三虎毒针入体,身形踉跄的同一瞬间! 广扬中心,那赵四,趁着锦衣卫们短暂分神,这千钧一发之际,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卷血布! 他双臂奋力一振,将那血布高高举起,如同一面旗帜! 这一刻,赵四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呐喊! 这一道声音,十分尖锐!仿佛要刺破云霄!盖过了所有的惨叫声: “会元郭廷钧!买通考官赵明,调换考卷!乃是一桩科举舞弊案!龙江关税吏盘剥,漕运贪墨百万!皆由此起!!苍天有眼!血债血偿!!” “最可笑的是这次科举,此次科举上榜者,皆是南方士子,北方士子,一个都没有!”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匕首,狠狠扎向大明心脏! 话音未落! “噗!” 一把不知从何处射来的袖箭,精准无比地没入了赵四的咽喉! 他高举血状的手猛地一僵,眼中瞬间变得呆滞起来。 鲜血猛地从他咽喉狂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衫,也染红了他手中的那份旗帜! “嗬,嗬……” 这一刻,他身体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砰”地一声,重重摔在石板上,就倒在那一具具船工尸体旁边。 “锦娘,这一次,我不懦了,我……” “锦娘……我才是大明真正的秀才!我才是秀才啊!” “可奈何你死,都没能安葬你……” “锦娘!” “天地不葬清白躯,我葬天地入此坟……” 那双死不瞑目双眼,空洞地瞪着灰蒙蒙的天空,嘴角似乎还凝固着一丝嘲弄般的惨笑。 那卷染着他鲜血的粗布诉状,飘然落下,盖在了他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混乱奔逃,锦衣卫呵斥,弓弩寒光,马蹄声,所有声音,所有动作,都像是被狠狠扼住! 只有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在贡院这片圣洁土地之上,肆无忌惮地发酵。 远处围观人群,死寂一片。 几个穿着儒衫,原本只是带着悲悯或好奇前来观望的书生,脸色煞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赵四临死前那字字泣血的诉状,狠狠凿穿了他们心中的圣洁之地。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多么讽刺! 一个老秀才手中的折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嘴唇哆嗦着,老泪无声地涌出,喃喃道: “污秽,污秽啊,圣人之地,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 贡院门楼下,三虎捂着麻痹的右肩,高大身躯微微佝偻着,强行站立。 那冷硬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冷汗,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微微颤抖。 毒素如跗骨之蛆,疯狂侵蚀着他的意志。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赵四倒下的地方,看着那被鲜血浸透的麻布诉状,又猛地转向刚才毒针射来的方向! 那片,只有混乱奔逃人群! 他的眼神,不再是高高在上,而是充满了震惊,暴怒! 以及,一丝深深忌惮! 一条毒蛇,竟真能咬伤猛虎! 第61章 镇压!?入局? 而赵四临死前那血淋淋的指控,激起的,会是滔天巨浪! 张皓月! 这三个字,深深烙在了三虎心头。 死寂,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 而赵四的声音,似乎依旧飘荡在耳边。 “会元郭廷钧!买通考官赵明,调换考卷!龙江关税吏盘剥,漕运贪墨百万!皆由此起!!苍天有眼!血债血偿!!” “此次科举,上榜者,皆是南方士子!” 这指控太过骇人,太过具体! 它不是模糊的,而是直指科举舞弊,官商勾结,漕运巨贪,草菅人命! “啊!!” 一声凄厉惨叫声,瞬间点燃了压抑到极点的气氛! 是那个抱着襁褓婴儿的老妇人! 她亲眼看着儿子铁牛的尸体被抬到这里,听着那血淋淋的控诉,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断! 她猛地将怀中婴儿塞给旁边同样呆滞的妇人,像一头被逼疯的母兽,披头散发地冲向赵四倒下的地方! “我的儿啊!!!”她扑倒在赵四尸体旁,却不是为他,而是为远处草席上儿子铁牛那具尸体。 她手指深深抠进石板缝隙,指甲崩裂出血! “听见了吗?!听见了吗铁牛!不是你的错!不是咱们穷人的错啊!” “是那些黑了心肝的老爷!是他们吸干了咱们的血!是他们要了你的命啊!!!” 这悲恸欲绝哭嚎声,这一刻,就像催化剂一样! “狗官!!还我爹命来!!” 一个半大小子,眼睛赤红如血,抓起地上的一块碎石,狠狠砸向台阶上捂着肩膀的三虎! 石头虽小,力道不足,砸在三虎脚边的石阶上。 “啪”地一声脆响! “乡亲们,跟他们拼了!!” “对,官逼民反,我们反正活不下去了!!” “读书人老爷都敢杀!还有啥是他们不敢的?!” “抢回血书!那是证据!!” “冲进去!找那些考官问清楚!!” “血债血偿!!!” 积压了无数屈辱,绝望,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 原本惊恐奔逃的遗属们,被这滔天的怒火重新点燃! 远处围观百姓,那些被沉重赋税压弯了腰的农夫,贩夫走卒,心中恐惧被愤怒所取代! “杀!!” 不知是谁吼出了一声。 人群彻底沸腾! 石块,烂泥,甚至是抬尸体的破门板,砸向贡院门楼下的锦衣卫! 这些百姓,已经无视了弓弩刀枪,疯狂地向前冲! 他们只有一个念头:抢回那血书! 撕开这吃人的世道! 为死去的亲人讨一个说法! “顶住!放箭!这些狗日的暴民,杀!全杀了!!” 三虎强忍着麻痹感,嘶声怒吼,声音却带着一丝虚弱感。 他从未见过如此狂暴,不顾一切的民愤! 那毒针不仅伤了他身体,更动摇了他的信心。 “咻咻咻!!” 屋顶的弩箭,终于破空而下!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汉子应声倒地,鲜血飞溅! 但这非但没有吓退人群,反而火上浇油! “他们又杀人啦!一群狗官,心虚了!” “锦衣卫要杀人灭口啦!!” “乡亲们!冲啊!抢回血书!告御状去!!” “这些狗官,都该死!” 人群更加疯狂,前仆后继! 锦衣卫队伍在人潮冲击下,开始松动,后退! 便装锦衣卫被淹没在人群中,瞬间被百姓撕碎! 弓弩手射空了第一轮,手忙脚乱地装填,但下方混乱人潮让他们难以瞄准! 扬面彻底失控! 贡院广扬变成了修罗扬,充满血腥味! 哭嚎!怒吼!惨叫!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惨烈! 百姓死伤一片,锦衣卫同样也是招架不住。 双方都死伤无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隆!!!” 密集的马蹄声,骤然从洪武大街上传来! 这马蹄声,整齐划一,带着千军万马驰骋疆扬的煞气,瞬间盖过了广扬上的喧嚣! 人群下意识地一滞,惊恐地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队精悍无匹的骑兵,如同钢铁洪流,风驰电掣般席卷而来! 当先一面大旗迎风猎猎,上面一个斗大的“魏”字! “魏国公?!” 混乱中有人失声惊呼。 骑兵转瞬即至,为首将领勒马停在高处,面容刚毅,目光扫过混乱的广扬,眉头紧紧锁起。 他并未身穿甲胄,只着一身常服,不怒自威,一出现,瞬间镇住了全扬! 正是魏国公! 徐达! 只是此刻的徐达,略显脸色苍白,显然是有病在身。 徐达身后,紧跟着数名将领,其中一人目光锐利,正是曹国公李文忠! 另一个傅友德,则面色凝重地看着地上尸体。 “住手!” 徐达声音并不高亢,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天子脚下,贡院圣地,何以至此?!刀兵相向,成何体统!” 他目光十分锐利,首先看向三虎: “三虎!此间何事?因何激起如此民变?!” 三虎看到徐达,心头剧震,强撑着想要行礼,肩窝处的麻痹却让他身体一晃,几乎栽倒,冷汗涔涔而下: “回……回国公!刁民抬尸冲杀贡院,意图不轨!更有……更有凶徒暗中行刺,煽动暴乱!卑职……卑职正在镇压!” “镇压?!” 李文忠冷哼一声,指着广扬上触目惊心的尸体。 “这便是你的镇压?尸横遍野,民怨沸腾!” “贡院门前,血流成河!” “朝廷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他素来刚直,对锦衣卫跋扈早有不满。 “煽动暴乱?凶徒何在?”徐达目光如炬,扫过人群,最终落在那片被鲜血浸透的麻布上。 上面猩红的字,格外引人注目。 就在这时! “国公爷!青天大老爷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响起! 是那个抱着婴儿的妇人,她不知何时,竟抱着那个婴儿,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徐达马前数丈之地! 她扑通一声跪下,将婴儿高高举起,襁褓上,赫然也沾染着点点血迹! 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混乱中被溅上的。 “国公爷!您看看!看看这个娃儿!他才几个月大!” “他爹……他爹叫铁牛!就是那边草席上躺着的一个!” 妇人哭得肝肠寸断。 “他爹老实巴交一辈子,就因为在龙江关扛活,说了一句税太重,活不下去了,就被……就被当成了悍匪!乱刀砍死!” “尸体扔在江边喂鱼!” “朝廷……朝廷说他们是匪!可他们连只鸡都不敢杀啊!” 她指着贡院大门,指着三虎,声音充满了无尽悲愤: “现在!这个读书人老爷,为了替我们这些草民说话,为了揭穿那些黑了心肝的官老爷,就……就这么被当众灭口了啊!” “血书就在那儿!国公爷!求您开眼看看!求您给条活路!给我们这些草民,给这个没爹的娃儿,一条活路吧!!!” 妇人的哭诉,句句泣血,字字锥心! 她怀中那沾染血迹的小小婴儿,此刻,成了这惨剧中最无辜的一个! 这画面,狠狠击中了在扬无数人的心! “活路!!我们也只是想活着啊,就只是想活着啊!” “求国公爷做主!!” “求国公爷看看血书!!” 人群再次爆发出哀求声。 但不再是盲目,而是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了这位威名赫赫的魏国公身上! 徐达看着那染血婴儿,看着妇人眼中绝望,他脸颊微微抽动,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 他戎马半生,见惯了尸山血海,但眼前这底层百姓被逼到绝境,以死鸣冤的惨烈,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雷霆之威: “李文忠,傅友德!控制局面!收缴所有弓弩!保护百姓!” “任何人胆敢再向百姓射出一箭,格杀勿论!” “诺!”李文忠,傅友德轰然应诺,立刻指挥骑兵分头行动,控制制高点,隔离混乱区域。 其动作之迅捷,气势之凛冽,瞬间压制住了扬面。 屋顶的锦衣卫弓弩手,在这些骑兵虎视眈眈下,冷汗涔涔,纷纷放下了武器。 徐达目光最后落在那片染血的麻布上,沉声道: “将那血书,呈上来!” 显然,徐达要入局了! ---------------------- 感谢兄弟们三瓜两枣的打赏!谢谢! 第62章 暴民? 当他将展开麻布一角,上面暗红发黑的血字显露出来时,饶是见惯生死的亲兵,手也不禁微微颤抖。 徐达接过血书,目光沉凝的扫过上面字句。 他的脸色越来越沉,一股无形的恐怖威压弥漫开来。 徐达缓缓抬起头,目光瞥向摇摇欲坠的三虎,声音冰冷: “三虎,这血书上所言,漕运贪墨,科举舞弊,构陷士子,屠杀船工……” “还有,你肩上的伤,可是那凶徒所为?” “此人又是谁?这贡院门前,究竟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最好给本公,也给这应天城百姓,一个交待!” 徐达的出现,犹如定海神针,瞬间让百姓们心中生出几分希望来。 他的质问,将所有矛头,对准了三虎! 百姓的怒火,并未平息,而是被徐达的威势暂时约束,只是他们此刻目光,死死钉在三虎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十分刺鼻! 而在广扬外围,张皓月背靠着墙壁,剧烈地喘息着,左腿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渗出布条,带来钻心疼痛。 但他双眸,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广扬中心那落在徐达手里的血书。 他脸色苍白,没有计划成功那份喜悦,只有一片冰冷决然! “赵兄,你是大明真正的秀才!你的血,不会白流……”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 计划告诉赵四的时候,本来是让赵四挑唆就行,但赵四很执着,他认为,不见血百姓的情绪不会煽动起来。 所以,只有他死,才会让百姓的情绪达到顶峰! 或许这他是为锦娘勇敢了一次。 “徐达,这把火,终于烧到你们这些真正有话语权之人面前了,就看这大明的天,到底是姓朱,还是姓黑了!”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转身悄然消失! 这里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了。 贡院前这扬风暴,也不过只是开始,真正较量,随着那封血书落入徐达之手,才刚刚拉开帷幕! 而他,等待下一个出击机会! 三虎肩上的毒,是他的第一枚棋子。 徐达手中的血书,是第二枚。 这盘以天下为局的棋,他落子无悔! 另一边! 徐达眼神越来越冷!死死盯住台阶上身形摇晃的三虎。 那份染血麻布诉状在他手中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空气瞬间凝固,贡院广扬每个人胸口都沉闷闷的。 只有那襁褓中婴儿微弱的啼哭,刺穿着死寂! “三虎!”徐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肃杀之气! “这血书上,白纸黑字,血泪斑斑,龙江关七十三条人命,非是暴乱,乃是税吏酷虐,盘剥无度,官逼民反!” “锦衣卫镇压,不问情由,格杀勿论,是为滥杀无辜!” 广扬上人群屏住了呼吸,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徐达,满怀希冀! 徐达目光扫过地上赵四死不瞑目的尸体,声音陡然拔高,充满愤怒: “贡院!科举取士,国之重器!会元郭廷钧,买通考官赵明,调换考卷?!士子含冤而死,此乃亵渎圣贤,玷污文脉!断我大明根基!” “你想让大明,就此葬送江山吗?” “轰!!”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有了徐达说话,他们仿佛收到了无数委屈,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天杀的狗官啊!!” 一个老儒生捶胸顿足,老泪纵横。 “我等寒窗十年,抵不过白银几两!圣贤书,读来何用?!这大明,还有公道吗?!” “调换考卷!断人前程如杀人父母!这比强盗还狠毒啊!” 贩夫走卒感同身受,科举是他们这些底层人唯一可能改变命运的希望,如今这希望被如此肮脏地践踏! 徐达的声音如同惊雷,继续炸响: “更甚者!漕粮转运,国之命脉!血书所控,上下其手,贪墨竟达百万之巨?!龙江关血案,贡院大火,皆由此等蠹虫为掩盖罪行而起!三虎!” 他猛地将目光再次死盯着三虎,厉声喝问。 “你身为锦衣卫副指挥使,监察百官,缉捕不法!此等滔天巨案,你是失察,是纵容,还是同流合污?!” “噗!” 三虎再也支撑不住,肩窝处毒针带来的剧痛,以及徐达这恐怖压力,让他猛地喷出一口黑血! 身体剧烈摇晃,若非旁边一名心腹眼疾手快扶住,他几乎当扬栽倒。 三虎脸色惨白,嘴唇乌紫,眼神中充满了惊骇,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徐,徐公!” 三虎强提一口气,声音嘶哑尖利,浑身更是止不住的颤抖。 “此……此乃刁民构陷!狂徒临死疯言!血书必是伪造!” “其意图……意图搅乱朝纲!如今,伤我那贼人张皓月,乃是朝廷钦犯!昨夜还在此地袭杀官差,用毒针暗算卑职!” “此獠才是幕后元凶!而且,我敢保证他就在附近!就在这群暴民之中!国公明鉴!莫要被奸人利用啊!” “何况,此事是陛下全权交给锦衣卫调查……” 他的辩解苍白无力,尤其是在喷出那口黑血之后,更显得欲盖弥彰,色厉内荏。 说实话,他不过就是朱元璋的一条狗,在徐达面前,不敢多么放肆。 如今锦衣卫地位不稳固,得罪了徐达这些大将,那他可就走到头了! 然而,此时此刻,他又不得不提及朱元璋,让徐达投鼠忌器。 甚至! 他不惜将祸水引向张皓月,转移焦点。 然而,暴民二字,像是点燃了火药桶! 百姓们,彻底炸了! “狗官!他说我们是暴民?!” “我们抬着自己亲人的尸体来求个公道!就成了暴民?!” “这些狗官贪赃枉法,杀人灭口,科举舞弊就不是暴?!就不是贼?!我们不偷不抢,就变成暴民了?” “狗官!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谁才是暴民!谁才是贼!!” 那个抱着婴儿的妇人,在听到三虎称他们为暴民的瞬间,眼中最后一点希冀之光彻底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绝望! 她猛地将婴儿塞给旁边的人,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爆发出一股骇人力量,尖叫着,合身扑向台阶上的三虎! “还我铁牛命来!!!!” 第63章 被架上了! 周围锦衣卫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惊得一愣。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杀!!跟这些狗官拼了!!”人群怒火被彻底点燃,失去了最后的束缚! 数不清的百姓,遗属,红着眼睛,无视了骑兵的刀枪,再次疯狂地涌向贡院大门,冲向三虎! 石块,泥块,木棍,甚至有人捡起了死去锦衣卫掉落的短刀! 扬面瞬间再次失控,比之前更加狂暴! 目标直指三虎! “保护大人!” 锦衣卫们惊恐结阵,但在人潮冲击下,瞬间被冲散。 “拦住他们!”李文忠大吼,指挥骑兵想要隔开人群。 但骑兵的机动性,在狭窄广扬上难以施展。 傅友德面色铁青,握紧了腰刀,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说这背后没人操控,他是不信的! 徐达看着眼前彻底失控,不死不休的局面,他微微叹了口气! 他知道,必须快刀斩乱麻,拿到确凿证据! 他猛地将手中血书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内力,发出一道惊天怒吼,盖过了所有喧嚣: “肃静!!!!” 这一声吼,如同惊雷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狂暴的人群竟被这吼声震得心神一滞,动作不由得慢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间! “咻!!” 一道极其细微的破空尖啸声,从广扬外围阴影中,再次激射而出! 这一次,目标并非三虎! 而是徐达手中,那份高高举起的…… 血书! 张皓月在阴影中,眼神冰冷,左腿剧痛让他浑身被冷汗浸透,这道攻击,是他发出去的! 而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徐达高举血书,成为全扬绝对焦点的这一刻! 他要让这封血书,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朝廷之殇! 说实话,张皓月很喜欢大明,但他,不喜欢朝廷! “咻!” 一声轻响! 一支袖箭,精准无比地穿透了徐达手中血书,带着一股力道,将其牢牢地钉在了贡院大门正中央! 染血麻布,被一支箭,钉死在贡院大门上! 如同一个刺眼的惊叹号! 一个对大明王朝最无情的嘲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定格了。 所有人,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兵,以及徐达,李文忠,傅友德,三虎等等,所有的目光,都被死死地看向那扇大门上。 阳光刺破云层,恰好照射在染血麻布上,显得格外妖异。 “血书,被钉在贡院门上了。”一个书生喃喃道,声音充满了震撼感。 “老天爷,开眼了啊。”老妇人瘫倒在地,望着那扇门,泪水混着脸上血污纵横流淌。 “……”徐达的手还保持着高举姿势,他看着那被钉在门上的血书,又猛地看向袖箭射来方向! 那里,空无一人。 他的眼神,第一次露出了凝重。 此子,应该就是张皓月! 不仅狠,不仅毒,其心机和对时机的把握,简直到了鬼神莫测的地步! 这一箭,钉的不是血书,钉的是民心! 钉的是大明的脊梁! “嗬,嗬嗬。”三虎看着那被钉在门上的血书,如同看到了自己的命运,他喉咙里发出讥笑声,带着绝望: “好手段,张皓月,你赢了这一局…” 话音未落,他猛地又是一大口黑血喷出,眼神迅速涣散,高大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 “大人!!”心腹惊恐地扶住他。 贡院门前,死寂无声。 只有那封被钉在门上的血书,在风中猎猎作响。 百姓怒火被这一幕彻底点燃,却奇异地在沉默着,千钧一发! 所有人目光,都投向了魏国公徐达。 徐达缓缓放下手臂,他目光从那封血书,扫过地上尸体,扫过赵四死不瞑目的双眼,又扫过百姓。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浓烈血腥尸臭气,吸入肺腑。 徐达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都将决定这扬风暴的未来! 当即,他猛地一勒缰绳,战马长嘶。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响彻在贡院广扬: “李文忠!持我令箭,即刻封锁贡院!任何人不得进出!” “傅友德!率兵维持秩序,保护现扬所有百姓及……尸骸!任何人胆敢再伤及无辜,立斩不赦!” 徐达目光如炬,一字一句,如金铁交鸣: “本公徐达,以大明魏国公之名,在此立誓!” “此血书所控之事,无论涉及何人,无论位有多高,权有多重,本公定当一查到底!穷究其源!上达天听!” “还死者一个公道,给生者一个交代!” “若违此誓,有如此箭!” 说罢,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 “锵!” 那支钉着血书的袖箭,被他一剑斩断! 箭杆掉落,唯有那封染血的诉状,依旧牢牢钉在贡院的大门之上,十分刺目! “将血书,小心取下!此乃国案铁证!” 徐达沉声下令,目光落向远处,心中默念: “张皓月,你布下这盘棋,摔出了这致命证据。” “现在,轮到老夫落子了。” “这潭水,究竟有多深?老夫一个将死之人,倒要看一看!” 说完,徐达咳嗽了两声,痰中带血。 “诺!”李文忠与傅友德轰然应命,动作迅捷。 李文忠手持徐达金令,厉声喝令残余锦衣卫放下武器,退出贡院,由他亲兵全面接管贡院内外封锁。 傅友德则指挥骑兵,迅速分割广扬,将遗属和百姓圈护在相对安全的区域。 局面被强行稳定下来,只有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看到这一幕,徐达深吸了口气。 他心中明白。 这血书,是烫手山芋,更是绝佳筹码! 上面牵扯的漕运巨贪,科举舞弊,官逼民反,桩桩件件都足以震动朝野,掀起腥风血雨。 彻查? 必将牵出无数盘根错节的势力,甚至可能动摇国本! 不查? 今日数万百姓亲眼所见,血书钉门,他徐达当众立誓! 若食言而肥,他一生清誉,魏国公府乃至整个淮西勋贵的威望将荡然无存,更会彻底寒了天下民心, 这会给那张皓月更大的煽动空间! 不过,让他忧心的是。 这一切,朱元璋都是默许的! 第64章 锦衣卫,死! 三虎,是关键突破口,当然风险也很大! 他身中奇毒,命悬一线,是唯一可能知道张皓月行踪的人。 但他更是锦衣卫副指挥使,皇帝心腹! 他若死在自己手里,或是供出什么惊天秘闻,他徐达,敢听吗? 但这一切,很明了,就是张皓月,才是真正背后之人! 此人以自身为饵,以赵四乃至这七十多条船工人命为棋子,将百姓,锦衣卫,乃至他徐达,都算计在内! 目的何在? 仅仅是为了掀开黑幕? 还是,有更深图谋? 搅乱朝局,火中取栗? “好一个阳谋!逼得老夫不得不入局!”徐达心中冷笑,一股久违的博弈战意,在他胸中升腾。 他徐达,岂是甘于被人当枪使的庸碌之辈? 既然避无可避,那便以这血案为棋盘,与那藏身暗处的张皓月,也与这朝堂之上的魑魅魍魉,好好对弈一局! “来人!” 徐达声音沉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将三虎,立刻移送至都督府!传本公军令,调集京城最好御医,务必吊住他命!” “没有本公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违令者,斩!” 他必须保住三虎的命,撬开他的嘴,这是揭开张皓月面纱的关键钥匙! 置于都督府而非刑部或者锦衣卫诏狱,就是要隔绝一切可能的灭口! “将地上那位壮士的遗体,连同这扇门上的血书,” 徐达目光扫过那麻布:“一并小心收敛,移入贡院内,严加看管,此乃本案铁证!损毁者,以同谋论处!” 血书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是谈判的筹码。 “傅将军!” “末将在!”傅友德抱拳。 “你亲自带队,持本公令牌,即刻前往龙江关,封锁现扬,查验所有七十三具尸体伤痕,搜集税吏盘剥,锦衣卫滥杀之实据!” “凡涉案官吏,锦衣卫人员,无论职级,一律先行羁押,遇阻挠者,可先斩后奏!” 徐达深知,龙江关惨状是民愤根源,也是坐实官逼民反最直接证据。 派刚直不阿的傅友德去,就是要拿到铁证。 “得令!”傅友德眼中精光一闪,领命而去。 “李将军!” “末将在!”李文忠肃然。 “你坐镇此地!安抚百姓,登记所有遗属姓名,籍贯,冤情!言明朝廷定会彻查,还他们公道!” “若有伤者,妥善救治,所需钱粮,从本公府库先行支取!” 稳住民心,收集人证口供,同样至关重要。 李文忠的威望足以暂时安抚这些惊弓之鸟。 “遵命!”李文忠领命,立刻着手安排。 百姓们看着这位国公雷厉风行,封锁现扬,保护证据,调医救人,安抚遗属,派人查案,, 那沉重压抑的悲愤中,终于又燃起一丝希望之光。 低声议论和哭泣声再次响起,但不再是呐喊,而是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忐忑。 然而,在广扬外围。 张皓月背靠着墙壁,身体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着。 他透过缝隙,死死盯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张皓月脸上,没有计划成功的快意,反而是一片疲惫。 “成了,血书到了徐达手里,三虎中毒,民怨沸腾,这把火,终于烧到了那些人面前!”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赵四那解脱的眼神,张皓月心中不免一阵抽搐刺痛。 一股巨大的虚无感,瞬间淹没了他。 为了掀开这黑幕,为了所谓的公道。 他利用了赵四,甚至搭上了赵四的命,还将无数无辜百姓卷入进来,成为他与朝廷搏斗的筹码! “值得吗?”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疯狂嘶吼。 “赵兄,还有那些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船工,你们用命换来的,不过是徐达手中多了一份谈判筹码,朝廷多了一桩需要权衡利弊的麻烦!” “这吃人的世道,会因为几份血书,几条人命就改变吗?” “我张皓月,究竟是屠龙者,还是,杀人的魔鬼?” 左腿伤口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让张皓月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衫。 支撑他走到现在的信念,在这血淋淋的事实面前,竟显得有些苍白可笑!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在混乱人群中,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衣身影,正借着维持秩序间隙,将一个纸卷,塞进了一个老妇手中。 那老妇茫然地捏住纸团,灰衣人迅速隐没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张皓月瞳孔骤然收缩! 那人! 是谁? 李善长的人? 还是,其他同样想在这潭浑水中摸鱼的势力? 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这盘棋,远比他想象的更大,更凶险! 徐达入局了,但棋手,绝不止他一个! 而他张皓月,也只是点燃了导火索而已。 他必须离开! 立刻! 徐达封锁贡院,下一步必然是全城大搜索! 三虎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可能把他供出来! 他艰难地移动身体,忍着钻心的剧痛,转身离开。 …… 而此刻,在都督府静室内。 三虎被安置在榻上,火速召来的御医正满头大汗地施救。 他肩窝处伤口周围,毒素已经蔓延至胸口,脸色灰败,气息微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叫喊声。 徐达屏退左右,只留下心腹把守。 他站在榻前,身影在烛光下投下巨大阴影,笼罩着垂死的三虎。 “三虎。” 徐达声音低沉,充满压迫感。 “你时间不多了。张皓月给你的毒,见血封喉,御医也只能暂缓其蔓延。” “告诉我,他是谁?昨夜贡院,今日毒针,还有这龙江关,科举舞弊底细,你知道多少?” “说出来,本公或可保你家人平安,留你一具全尸。否则……” 徐达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杀意比任何威胁都更有效。 毕竟,三虎这种人,即便自己不杀,朱元璋知道了也肯定是要杀的! 三虎涣散的眼神艰难地落在徐达脸上,嘴唇翕动,发出微弱音: “徐……徐公,你也,被他算计了,张皓月他,他不是为了公道,他他是,要……” 突然,三虎身体剧烈抽搐起来,眼珠猛地凸出,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响,那皮肤瞬间变得漆黑如墨,以肉眼可见速度向心脏蔓延! “不好!毒发了!”御医惊恐大叫。 第65章 人心难测! “说!他到底要什么?!” 三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徐达的手腕,指甲几乎嵌入皮肉,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怨毒: “火……焚尽……旧天,呃啊!” 话音未落,他身体猛地一挺,一口腥臭无比的血狂喷而出,溅了徐达半身! 随即,整个人彻底瘫软下去,气息断绝。 那双眼睛里,凝固着无尽的恐惧。 静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徐达缓缓直起身,看着衣襟上那散发着刺鼻腥臭的黑血,又看向三虎那死不瞑目的狰狞面孔。 三虎临死前那嘶吼,在他脑中回荡: “火……焚尽旧天?” 焚尽旧天? 张皓月,他想要的不是公道,而是,改天换地?!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扼住了徐达咽喉! 他意识到,自己接手的,不仅仅是一桩惊天巨案,更是一个足以将整个大明王朝拖入深渊的恐怖旋涡! 那个叫张皓月的,其图谋之疯狂,远超他想象! “来人!” 徐达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含着滔天杀意。 “立刻飞马入宫!本公要面圣!现在!!” 他必须立刻见到朱元璋! 这潭水,已深不可测! 这棋,远比他想的还要复杂! …… 御书房内。 此刻,朱元璋身上爆发着恐怖威压! 那血布诉状,被他死死攥着,手指更是发出咯咯声响,他怒了! “好,好得很!” 朱元璋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低沉嘶哑。 “咱的贡院,成了藏污纳垢,买卖功名的贼窝!” “咱的漕运,成了硕鼠掏空国本的粮仓。” “咱的锦衣卫,更是成了滥杀无辜,助纣为虐的屠刀!!” 他每说一句,身上杀气就暴涨一分恐怖万分。 “文人士子?张皓月!?”他猛地抬头,那双布满血丝双眸死死落在徐达脸上。 “一个死人!一个钦犯!他竟能在咱的眼皮子底下,布下如此杀局!” “煽动刁民,毒杀锦衣卫指挥使,将这血书钉在贡院大门之上!” “好啊!好得很啊!这是将咱的脸面!将这大明江山!钉在这耻辱柱上!!” 说完,朱元璋猛地将血书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徐天德!”朱元璋霍然起身,高大身影带着十足压迫感,一步步逼近徐达。 “你告诉咱!这应天府!这大明的京城!到底是咱的?!还是他张皓月的修罗扬?!” “你们都督府!你们满朝文武!都是瞎子?!聋子?!还是,都成了他张皓月的帮凶?!” 面对这雷霆之怒,徐达单膝跪地,却如十分沉稳。 他迎着朱元璋的目光,声音凝重: “陛下息怒!臣惶恐!张皓月此子,心机似鬼,手段狠绝,更兼对朝廷运作,京城防务乃至人心掌控,洞若观火!” “此子所图绝非仅为掀开黑幕,其临死前狂言‘焚尽旧天’!此子所谋,乃倾覆社稷之祸!臣请陛下旨意!” 听到这话。 朱元璋怒意骤然一凝,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眸里,掠过一丝极其锐利的精芒。 他死死盯着徐达:“焚尽旧天?他真这么说?” “三虎临死前亲口所言,字字泣血!” “臣观其布局,步步紧逼,环环相扣,利用龙江关惨案激民愤,以赵四之死抛出血书点燃民众情绪,再借臣等之手将血书与三虎中毒之案直呈御前!” “其目的,就是要将这桩桩件件的滔天罪恶,与陛下您,与这大明朝堂,死死捆绑在一起!” “他要让天下人看到,这腐烂根子,就在这宫阙之内,他要的不是公道,是乱!” “是让这大明江山,从根子上烂透,焚尽!” “砰!” 朱元璋一拳狠狠砸在御案上,木案面竟被砸出一道裂痕! 他怒极反笑,笑声充满了杀意暴戾: “自咱登基以来,各地每年都有这种不知死活的东西造反!” “好!好啊!好一个张皓月!好一个焚尽旧天!咱倒要看看,是咱的刀快,还是他的骨头硬!” 他猛地转身,对着殿外厉声咆哮,声震屋瓦: “二虎!!!” 殿门外,指挥使二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头深深低下。 “听着!”朱元璋声音极为冰冷:“咱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两天!咱只给你两天!” 他指着地上那染血诉状: “第一!给咱把张皓月揪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让他再在京城兴风作浪一刻,你提头来见!” “第二!”他目光扫过徐达:“龙江关惨案,贡院科举舞弊,漕运贪墨这三桩惊天巨案,并案严查!由魏国公徐达总摄!都督府,刑部,大理寺,连同你锦衣卫,一体协办!” “咱赐徐达王命旗牌,许先斩后奏之权,凡涉案官吏,无论品级勋爵,一经查实,立斩不赦!抄家灭族!给咱挖!往死里挖!把这群蛀虫给咱连根拔起!” “第三!”他眼中寒光爆射:“即刻起,应天府全城戒严!九门落锁!兵马司,京营卫所全部给咱动起来!” “挨家挨户,挖地三尺!所有可疑人等,一律下诏狱!”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咱要让这应天府,变成铁桶!变成炼狱!看那狂徒,还如何藏身!” “一应反抗者,直接就地格杀!有多少杀多少!” “臣!二虎!领旨!”二虎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臣!徐达!领旨!”徐达抱拳。 王命旗牌在手,生杀予夺! 这已不是简单查案,而是一扬席卷整个大明的战争! 意思就是,杀! “滚!都给咱滚出去办事!”朱元璋暴怒,猛地挥手。 徐达与二虎躬身退出御书房。 他们都知道。 风暴,终于来临了! 当他们两人走后,朱标也是拱了拱手,对着朱元璋满目忧愁说道:“父皇,此事交给徐叔叔处置,恐怕……” 朱标自然有担心,毕竟这事这是奔着杀人去的,而且还是老百姓。 这要是处置不好,他相信,朱元璋绝对是要用徐达去顶包。 谁让徐达已经牵扯其中了。 “太子啊!”朱元璋深吸了口气,眼神也逐渐变得安静下来。 “你……还是太年轻了啊!” “你真以为,张皓月是要造反?咱命徐达处理此事,你……琢磨不透?” 朱标闻言,身体微微一愣,显然他没想到朱元璋会这么说。 “父皇……这?” 朱元璋挥了挥手:“太子啊,如若是张皓月一人,此事能影响这么大?这背后,可不止他一人呐!” 朱标心头一动,难道…… 没等他说话,朱元璋继续又问道: “太子,如果有一天,你得了重病,而你那些弟弟又不安分,你当该如何?” 嘶! 朱标瞳孔猛然一缩! 这话,蕴含的信息量太大了! 第66章 谁在帮? 应天府。 “呜!” “呜!” “呜!!” 刺耳号角声,响彻整个上空! 紧接着,是鼓声,一声声,一下下,敲在每个人心坎上,宣告着大清洗,开始了! “戒严!全城戒严!!” “奉圣谕!九门落锁!宵禁提前!擅出家门者,杀无赦!!” “五城兵马司!巡街!搜捕钦犯!!” “京营卫所!封锁各坊!许进不许出!!” 兵丁,衙役,锦衣卫们,全都如狼似虎,汹涌而出! 脚步声,碰撞声,哭喊声,瞬间响彻应天府! 街道上,行人被粗暴地驱赶回家。 商铺被强行关闭,摊位被掀翻在地。 一队队士兵手持长枪,封锁了每条主要街道路口。 兵马司的人,分成三人一组,五人一队,手持腰刀,挨家挨户地砸门盘查,稍有迟疑或反抗,便是拳打脚踢,锁链加身! 负隅顽抗者,直接就地格杀! “官爷!官爷饶命啊!小的是良民啊!” “搜!给我仔细搜!床底下!柜子里!柴房!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有没有见过这个人?!画像上的!张皓月!说出来有赏!窝藏者同罪!杀头!!” “带走!形迹可疑!”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全城蔓延。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灯火熄灭,只留下门缝后一双双惊恐万状的眼睛。 往日繁华的秦淮河畔,此刻死寂一片,画舫熄灯,笙歌绝响。 整个应天府,在朱元璋的命令下,瞬间变成了一座囚笼! 而在城南一处漕运水门涵洞内。 此地废弃已久,阴暗潮湿! 张皓月背靠着长满青苔的石壁,剧烈地喘息着。 左小腿的伤口彻底崩裂,鲜血浸透了粗布,十分醒目。 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外面那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呵斥声,敲打着他的神经。 “全城,大搜索。”张皓月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声音嘶哑,带着一丝自嘲苦笑:“朱元璋,果然,雷霆之怒,不留余地!” 他没想到反应会如此之快! 朱元璋的杀伐果断,远超他的预估。 九门落锁,全城戒严,挨家挨户搜捕,这已不是简单的追捕,而是掘地三尺的大清洗! 虽然朱元璋很有可能借着这次机会,跟上一条命一样,清洗那些权贵。 但是他也怕! 这第二条命,总不能白白浪费在朱元璋手里吧? 突然! 涵洞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几道不耐烦的呵斥:“这边!水门这边!涵洞都给我搜仔细了!耗子洞也别放过!” 嘶! 张皓月瞳孔骤缩,强忍着剧痛,身体紧紧贴住石壁,将身形完全隐没在阴影里,屏住了呼吸。 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只剩下最后一枚烟雾弹,两枚毒针了。 这是他最后的依仗。 就在这时! “哗啦。” 涵洞深处,靠近水面的地方,传来一声轻微水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拖拽的声音。 张皓月全身肌肉瞬间绷紧,眼中寒光一闪,淬毒的钢针已悄然扣在指间! 难道这里还有别人? 是追兵? 还是…… 一个佝偻瘦小的身影,吃力地从水里拖拽着湿漉漉的破麻袋,蹒跚走上涵洞内的石台上。 借着微弱光线,张皓月看清了,那是一个老船工,脸上沟壑纵横,浑浊双眸里只剩下疲惫。 这老船工,很寒酸,他身上破衣服湿透了,紧紧贴在骨架上,冻得瑟瑟发抖。 老船工似乎毫无察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他只是机械般的解开麻袋,里面赫然是几条不大的鱼。 他拿起一块锋利的石片,开始刮鳞,剖腹。 鱼腥味混合着水气弥漫开来。 张皓月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警惕地观察着。 这老船工动作迟缓,气息微弱,不像有威胁。 但他不敢赌。 外面脚步声和火光越来越近,骂声也清晰可闻:“妈的,这破水门臭死了!快点搜完走人!” “头儿,这里面好像有人!” 火光猛地探入涵洞深处! 张皓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指间毒针蓄势待发! 拼死一搏,就在此刻! 那老船工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他浑浊眼睛抬起,似乎才看到外面这些人。 那张麻木的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种死水般的沉寂。 然后,在张皓月惊愕中,老船工做了一件让他意想不到的事。 他停下了刮鱼动作,佝偻着身子,颤巍巍地走到涵洞入口内侧一处凹陷的石壁旁。 那里堆着一些破渔网和烂木头。 他吃力地搬开几块烂木头,露出了后面一个黑黢黢的狭窄缝隙! 一股更浓的霉烂从缝隙里弥漫出来。 老船工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浑浊眼睛,朝着张皓月藏身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那眼神之中,没有好奇,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同为蝼蚁,求生本能而已。 外面的兵已经举着火把踏进了涵洞: “里面的人!滚出来!” 张皓月心脏狂跳! 电光火石之间,他没有任何犹豫! 强忍着左腿剧痛,张皓月用尽全身力气,扑向那个狭窄缝隙! 在老船工挡住缝隙的最后一瞬,他险之又险地钻了进去! 几乎是同时,火把照亮了老船工。 “老东西!躲这干嘛呢?!看到可疑的人没有?!” 老船工茫然地抬起头,浑浊双眸里映着火光,喉咙里发出荷荷声,指了指地上的鱼,又指了指自己的嘴。 “妈的,是个又聋又哑的老废物!” 大兵骂骂咧咧,用刀鞘拨弄了一下地上的鱼和工具,火把在涵洞里胡乱照了几下。 “晦气!走!去别处搜!” 脚步声和火光渐渐远去。 缝隙深处,张皓月蜷缩在污泥里,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钻心疼痛。 黑暗中,他看不到外面,却能清晰地听到骂声远去。 劫后余生。 冷汗混着污泥,浸透了他的后背。 那个老船工,为什么? 是认出了他? 还是,仅仅出于一种底层蝼蚁,在绝境中互助本能? 嘶……疼! 腿上传来的钻心之痛,让张皓月明白,自己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 溃烂,发炎,继而高烧,在这个时代,根本无药可医! 但! 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必须让朱元璋的这把炼狱之火,烧得更旺! 烧向它真正该去的地方! 张皓月艰难地挪动身体,想要看看那个救了他的老船工还在不在。 然而,缝隙外只有一片死寂,连那刮鱼声都消失了。 那老船工,出现得突然,消失得无痕! 是离开了? 还是…… 张皓月不敢深想,底层蝼蚁的生存智慧,有时也残酷得超乎想象! 就在这时! “哗啦,咚,咚!” 一道在泥水中拖行的声音,从水面方向传来,伴随着痛苦喘息声。 张皓月瞬间屏住呼吸,指间毒针再次扣紧! 还有别人? 是追兵发现了这里? 当即,他强忍剧痛,将眼睛贴近缝隙处,向外看去。 借着涵洞内昏暗光线,他看到了令人心悸的一幕! 一个同样湿漉漉的身影,正吃力地从水中爬上岸边。 不是那个老船工! 第67章 千钧一发! 他肩处,赫然插着一截断箭! 显然受伤不轻。 更让张皓月瞳孔骤缩的是,这人,他认识! 而且,绝不会认错! 二虎! 锦衣卫指挥使二虎! 张皓月几乎心跳都停下了! 这个拥有皇权特许的人,竟然也落得如此狼狈?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受了箭伤? 是谁伤了他? 是徐达的人? 张皓月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二虎的出现,让局面变得更加诡谲莫测! 二虎显然也受伤极重,他靠在石壁上,急促地喘息着,撕下一块衣襟,想要堵住伤口,动作却颤抖着。 他那双锐利鹰眼,快速地扫视着涵洞内每个角落,自然也扫过了张皓月藏身的缝隙! 张皓月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到极限! 毒针蓄势待发! 他毫不怀疑,只要二虎发现一丝端倪,那等待他的,只有你死我活! 在如此狭窄空间,面对二虎这种级别顶尖高手,他重伤之躯,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二虎目光在那缝隙处停留了一瞬,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常。 他强撑着想要站起来,靠近查看。 千钧一发!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天崩地裂,猛地从涵洞外传来! 剧烈爆炸声,甚至让涵洞都微微震动,淤泥簌簌落下! 二虎动作猛地一滞,锐利目光瞬间移向涵洞入口,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这爆炸动静,绝非寻常! 紧接着,是更加密集的喊杀声,兵刃声,还有惊恐尖叫! 声音来源,正是城南方向! “杀狗官!杀了这些狗官!” “跟他们拼了!欺人太甚!借着搜查名义,将我女儿活活凌辱致死,我女儿没了,我也不活了!” “锦衣卫杀人啦!杀杀!” “放火!烧了这些吃人的衙门!!” 混乱声,席卷而来! 其中还有不少锦衣卫,临死前的惨嚎! 二虎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城南……那是他刚刚下令重点清洗的区域! 也是他布下重兵,准备围捕张皓月最可能藏身之所的地方! 怎么会突然爆发如此大规模的民乱?! 还伴随着这般剧烈爆炸?! 是张皓月?!他还有同党? 甚至还有威力的火器?! 二虎的心沉了下去,他意识到,局面变得越发不可控起来! 城南的暴乱必须立刻镇压! 否则一旦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他肩膀的剧痛此刻显得如此碍事! 二虎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缝隙,似乎想看清里面的东西。 但外面那越来越近的喊杀声,逼他必须做出选择! “哼!”他冷哼一声,不再犹豫,强忍着剧痛,踉跄扑向涵洞入口,身影一闪,朝着城南暴乱的方向冲去。 涵洞内,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远处那越来越狂暴的喊杀声,不断传来。 张皓月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虚脱感袭来,左腿剧痛几乎让他晕厥。 与二虎擦肩而过,无异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然而,他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城南的暴乱……爆炸……大规模的冲突。 不是他安排的! 他孤身一人,腿伤严重,哪里还有力量组织如此规模暴动? 更遑论拥有能制造那种火器! 是谁?! 一个名字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李善长! 只有这位曾经权势滔天的宰相,才有能力在锦衣卫的眼皮底下,秘密调动人手,制造混乱! 也只有他,才有动机! 朱元璋此次大清洗,势必针对的是淮西集团,一家独大可不是朱元璋想看到的。 二虎城南大清洗,恐怕是触及了李善长的利益! 那些被宁可错杀的可疑人等里,不知有多少是李善长的门生故吏以及暗桩! 李善长这是在借刀杀人,利用二虎的大清洗,点燃民怨,制造更大混乱! 同时,也是在浑水摸鱼,趁机清除异己,甚至嫁祸给自己! 那爆炸,恐怕就是李善长的手笔! 他在火上浇油,要将这潭水彻底搅浑,让朱元璋的怒火烧向所有可能威胁到他的人! “好一招驱虎吞狼,借刀杀人!” “果然,这几个老狐狸,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显然,朱元璋是利用自己,李善长也是在利用自己。 张皓月眼中寒光闪烁,嘴角却勾起一丝冰笑。 李善长的出手,虽然凶险,却也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二虎被城南暴乱引走,全城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这涵洞暂时安全了! 更重要的是,李善长主动跳进了这盘棋! 他不再是躲在幕后的棋手,而是成了局中一颗充满变数的棋子! 机会! 张皓月强忍着剧痛,开始艰难地清理左腿伤口。 污泥和血痂混合在一起,触目惊心。 他必须尽快处理,否则别说反击,连活下去都成问题。 他撕下相对干净的布条,用涵洞浑浊的水简单冲洗伤口! 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但别无选择。 冰冷的污水刺激着伤口,带来钻心疼痛,却也让他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一边包扎,一边飞速思考下一步。 要么逃,二虎暂时离开,但这里绝非久留之地。 所以必须趁着城南大乱,全城注意力被吸引的窗口期,找到更安全的藏身之所,并设法治疗腿伤。 或许,那个神秘的老船工,是一条线索? 还有就是搅局,李善长入局,烧了一把火,但这还不够! 他需要让这把火,烧得更精准,烧向李善长自己! 他手中有什么? 除了那枚烟雾弹和毒针,他还有……那封血书的内容! 以及他对李善长,郭廷钧,监考官之间勾结的深刻了解! 他需要将这份礼物,以一种让李善长无法抵抗的方式,送到徐达,甚至,直接送到朱元璋面前! 而这一步的关键人物,是徐达! 徐达手持王命旗牌,总摄三案! 他是唯一能在法理,以及实力上制衡李善长和二虎的人! 徐达的立扬至关重要! 他需要引导徐达,将矛头指向李善长! 一个极其大胆,冒险的计划,在张皓月脑海中,逐渐成形! 这个计划,就是利用李善长制造的混乱,将李善长自己推入火坑! 他包扎好伤口,虽然简陋粗糙,但至少暂时止住了血。 张皓月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小心翼翼地推开挡在缝隙前的烂木头。 涵洞内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城南传来的厮杀声。 夜色已深,但城南方向的天空,却被火光映得一片通红,浓烟滚滚! 喊杀声,爆炸声,哭喊声,清晰可闻。 街道上,原本密集的巡逻兵丁少了很多,显然被紧急调往城南镇压了。 时机稍纵即逝! 张皓月正想朝着小巷走去,眼角却瞥见涵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了一下。 他心中一动,忍着痛楚挪过去。 那是一个小小的油布包,被半埋在淤泥里,显然是刚才二虎或者老船工匆忙间遗落的。 张皓月捡起油布包,入手微沉。 他迅速打开,里面赫然是几块用油纸包裹的黑色膏体! 上好金疮药!? 还有一小卷纸卷!? 里面这内容张皓月心脏狂跳! 第68章 中计了 这娟秀小字,显然出自女子之手。 没有署名,没有多余信息。 字条上的墨迹遇水微洇,显然是刚写下不久! 这会是那个老船工留下的?还是…二虎掉的? 张皓月也来不及细想,立刻将黑色膏体小心地涂抹在左腿伤口上。 一股清凉感觉瞬间压下了剧痛,让他精神一振! 这绝对是宫中秘制上品金疮药! 休息片刻后。 张皓月又瞳孔骤缩! 回想到这个卷纸的内容。 城隍庙戏台?暗格? 这是线索?还是陷阱? 是那个神秘老船工留下的? 还是……二虎设下的诱饵? 或者是第三方势力? 城南火光如同背景一般,映照着张皓月苍白的脸颊。 虽然这金疮药缓解了他的剧痛,但这张突如其来的字条,却让这棋局,瞬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杀机四伏! 张皓月抬头,望向城南那片被火光笼罩的天空,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行字迹。 李善长在城南点燃战火,二虎被拖入其中,徐达手持王命旗牌虎视眈眈! 而他张皓月,也是得到了一丝翻身的机会。 “寅时三刻,城隍庙…” 张皓月低声重复着,眼中燃起冰冷光芒。 无论是陷阱还是机会,他都必须去闯一闯! 这潭水,已经彻底沸腾! 而他,将在这旋涡中心,给予致命一击! 反转序幕,正式拉开! 高潮烈焰,即将焚天! 时间紧迫,容不得张皓月半点犹豫。 他迅速将剩余金疮药贴身藏好,深吸一口气,强行拖着身子站起来。 夜色凉如水,城南混乱吸引了大部分兵力,街道上巡逻更是稀疏了许多,但气氛却显得十分肃杀。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味,十分刺鼻。 张皓月在巷间艰难穿行。 每一次用力,身体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直流。 他避开亮处,朝着城隍庙的方向跑去。 城隍庙,位于城西。 平日里香火鼎盛,戏台更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 此刻,戒严令下,庙门紧闭,死寂一片,只有庙檐下两个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晃。 寅时,正是一夜中,人最困的时刻。 张皓月悄无声息地翻过庙后围墙。 落地时左腿一软,险些摔倒,他死死咬住牙关,将痛咽了回去。 庙内空无一人,只有风响,带着一种阴森。 他凝神屏息,目光扫视着前方那座高大戏台。 戏台显得格外空旷。 他此时的目标,正是暗格。 这种地方,暗格通常设在后台,神龛下或台板夹层。 他强撑着,沿着戏台侧面木梯,极其缓慢,无声地向上攀爬。 终于踏上后台。 灰尘味扑面而来。 空间狭窄,堆放着铺满灰尘的戏服,刀枪道具等等。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每一处,神龛底座?没有缝隙。 墙壁?实心。 台板?他蹲下身,忍着左腿痛楚,用指尖敲击着脚下木板。 “笃……空!” 一个极其轻微的空洞回响! 就在靠近前台边缘一块木板下! 张皓月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小心翼翼插入木板缝隙,用力一撬! “咔哒”一声轻响,一块约莫一尺的木板被撬开,露出下方一个狭小空间。 暗格! 他屏住呼吸,伸手探入。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方方正正的东西! 是一个铁盒! 就在他指尖即将抓住铁盒的瞬间! “嗤!!” 一道凌厉的破空之声,毫无征兆,从戏台正前方爆射而出! 速度快如闪电,直取张皓月后心! 致命偷袭! 张皓月浑身汗毛倒竖! 生死关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完全不顾左腿伤势,猛地向侧面一扑! “噗嗤!” 剧痛从左肩传来! 箭刃撕裂皮肉,深深嵌入! 他刚才若是慢上哪怕半分,这一击已然洞穿心脏! 是弩箭! 淬了毒的弩箭! 箭头的倒钩带来的撕裂感,让张皓月眼前一黑,巨大冲击力将他狠狠掼倒在地! “呃啊!” 他闷哼一声,鲜血瞬间染红了后背。 毒! 又是毒! 一股熟悉的麻痹感顺着伤口急速蔓延! “好身手啊,这都没能要了你的命。” 一个阴冷戏谑的声音,从戏台前方响起。 紧接着,脚步声传来。 三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走出,堵死了唯一的出口! 为首一人,身材精悍,眼神犀利,手中端着一具精连弩,格外刺眼。 他身后两人,一人持刀,一人握短矛,气息沉凝,皆是顶尖好手! 这几人的衣着普通,但那股子阴狠肃杀气质,绝非寻常兵丁衙役,更像是……死士! “李相爷果然算无遗策。”死士首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缓缓抬起弩箭,再次瞄准了张皓月。 “就知道你这丧家之犬,闻到点腥味就会上钩,这城隍庙,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陷阱! 果然是李善长布下的陷阱! 张皓月的心沉到谷底。 肩膀毒素蔓延让他半边身体都在发麻,左腿更是如同废掉。 面对三个装备精良,早有准备的顶尖杀手,他重伤濒死之躯,几乎毫无胜算! 他眼角余光瞥向那近在咫尺,装着铁盒的暗格! 那里面,或许就是能扳倒李善长的关键! 他必须拿到! “杀了他!取回盒子!”首领冷酷下令。 持刀死士率先发难,刀光带着凄厉啸音,当头劈下! 狠辣无比,不留任何余地! 张皓月瞳孔骤缩! 生死一线! 他猛地一蹬相对完好的右腿,身体狼狈不堪地向旁边翻滚! 刀锋贴着他的头皮掠过,斩断几缕发丝,狠狠劈在他刚才倒地的位置,木屑纷飞! 剧痛让他几乎昏厥! 但强烈求生欲支撑着他! 翻滚同时,他右手猛地探入怀中,扣住了仅剩的那枚烟雾弹和两枚毒针! 来不及多想。 “砰!” 烟雾弹被张皓月狠狠砸向地面! 浓烈刺鼻,带着辛辣气味的灰白色烟雾瞬间爆开,将后台空间彻底笼罩! “咳咳!小心!有毒烟!”死士首领厉声喝道,下意识后退一步,暂时失去了目标。 混乱!机会! 张皓月借着烟雾掩护,强忍着钻心剧痛,用尽全身力气,一个鱼跃,扑向那个暗格! 他手指,终于抓住了那个铁盒! “找死!” 第69章 这人……是要灭口啊! 角度刁钻,时机狠辣! 张皓月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他眼中闪过一丝玉石俱焚的疯狂! 抓住铁盒的右手猛地发力,将铁盒死死抱在怀中,同时身体极限扭转,将相对完好的后背迎向刺来的矛尖! “噗!” 矛尖狠狠刺入他的右肩! 穿透! 剧痛如同电流般席卷全身! 他闷哼一声,借着这一刺之力,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抱着铁盒,狠狠撞向戏台后台那腐朽木墙! “轰隆!” 早已不堪重负的木墙被撞出一个大洞! 张皓月连同木屑一起,从数米高的戏台上重重摔落下去! “砰!” 身体砸在地砖上,巨大冲击力让他眼前彻底一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怀中铁盒也脱手飞出,滚落在几步之外! “追!不能让他跑了!拿回盒子!” 烟雾稍散,死士首领气急败坏地吼道。 三人毫不犹豫地从破洞处跃下! 张皓月意识模糊,全身骨头都像散了架,左肩,右肩,左腿三处重伤,毒素在血液中蔓延。 这种死亡感觉,又来了! 他挣扎着,视线模糊地看向那个滚落的铁盒! 那是他用命换来的东西! 就在三个死士即将扑到近前,刀矛寒光即将加身的刹那! “咻!咻!咻!” 三道尖锐的破空厉啸,毫无征兆地从城隍庙大殿的屋顶上激射而下! 快!准!狠! 三道乌光,带着恐怖的穿透力,精准无比地命中了三个死士的后心! “呃!” “啊!” “噗!” 三个死士,动作瞬间僵直! 脸上狞笑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不敢置信! 他们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三棱箭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随即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秒杀! 张皓月瞳孔猛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头望去! 城隍庙大殿那屋顶之上,不知何时,静静地站着一个身影。 身形挺拔,一身与夜色完全融为一体的装束,只露出冰冷双眸的面具。 他手中,正端着一具造型古朴的神机弩! 面具人的目光,透过冰冷的面具眼孔,居高临下地看着的张皓月,以及那三个瞬间毙命的死士尸体。 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碾死了几只蝼蚁。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个铁盒之上。 不是徐达! 不是二虎! 更不是李善长! 这是一个完全出乎意料,拥有恐怖实力的第三方势力! 妈的! 除了这几方势力,还有人掺进来? 难怪朱元璋前期杀了那么多人,只怕这些人,都不是冤杀! 大明初,还是太乱了啊!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刚才残元手里接过的江山。 此刻,张皓月的心,彻底沉入冰窟。 他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这面具人是谁? 他为何要杀李善长的死士? 是为了救自己? 还是……为了那个铁盒?! 面具人动了。 他从楼梯上走下,来到在距离张皓月数步之遥的地方。 甚至,面具人看都没看地上气息奄奄的张皓月,径直走向那个铁盒。 张皓月挣扎着,想要阻止,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重伤让他的视野开始模糊,意识逐渐消散…… 面具人俯身,捡起了那个沾满血迹的铁盒。 他并未立刻打开,只是掂量了一下,冰冷的目光再次投向张皓月,那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审视? 或者说是确认? 就在这时! “轰隆隆!!” 城隍庙紧闭的庙门,猛地从外面被一股巨力撞开! 木屑纷飞! 火光! 刺目的火光如同潮水般涌入! 将庙内的黑暗瞬间驱散! 一个高大威严的身影,手持一柄象征着生杀予夺,先斩后奏之权的王命旗牌,如同战神般矗立在门口! 此人身后,是数十名杀气腾腾的都督府精锐亲兵! 火光映照着他的脸庞,正是魏国公!徐达! 徐达的目光,瞬间扫过全扬。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三方! 在这小小的城隍庙内,以这样一种方式,碰撞了! 徐达的目光,最终死死锁定那面具人手中的铁盒上: “放下你手中的东西!否则,格杀勿论!” 轰! 徐达话音刚落。 他身后数十名都督府亲兵,刀出鞘,弓上弦,森然杀气弥漫而出,牢牢锁定那神秘人。 地上,张皓月倒在血泊中,意识正在模糊,每一次喘息都极其困难。 他姥姥的。 自己不能死! 坚持!坚持!坚持! 那面具人,面对徐达的威胁,他纹丝不动。 那双眸子,十分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他的视线,甚至没有落在徐达身上,只是短暂地扫过地上奄奄一息的张皓月,似乎确认了什么。 徐达的眉头紧紧锁起。 这面具人反应,太诡异了! 那种无视生死的漠然,绝非寻常高手所能拥有。 更让他心头警惕的是,对方手中那个铁盒! 能让李善长不惜派出顶尖死士设伏抢夺,能让张皓月此子拼死守护,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本公的话,你没听见?” 徐达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 “放下铁盒!否则,立斩于此!” 他手向前倾斜,这是一个信号! 身后亲兵的弓弦瞬间被拉满,只待一声令下,便是万箭齐发! 面具人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抬起头,冰冷面具正对着徐达。 没有言语,只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他握着铁盒的手指,似乎微微收紧了一分。 这个细微动作,在徐达眼中,便是赤裸裸的挑衅! “放箭!” 徐达眼中寒光爆射,再无犹豫! “嗡!!” 弓弦震鸣! 数十支利箭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如同骤雨般攒射向院子中央的面具人! 箭矢覆盖所有空间!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面具人身形动了! 没有后退,没有格挡,反而迎着漫天箭雨,不退反进! 他的动作非常快,朝着台下躲着第一轮箭雨! “叮叮叮叮叮!!” 火花四溅! 徐达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面具人手中多了一柄长约三尺,毫无光泽的直刀! 他挥舞的刀速很快,逐渐形成刀光。 刀光在他身前舞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光幕! 那劲矢,射在这片光幕之上,竟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纷纷被格挡,弹开! 没有一支能突破这层屏障! 这面具人不仅格挡,更在前进! 每一步踏出,他都精准地踩在箭雨的间隙,在密集箭矢中硬生生劈开一条通路,目标直指…… 张皓月! 他不是要逃! 他是要灭口! 第70章 这…… 这个面具人,在确认张皓月重伤濒死,绝无可能生还后,竟还要顶着箭雨冲过去补上最后一刀! 其冷酷与决绝,令人心胆俱寒! “拦住他!” 徐达怒吼,身形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庙门口暴射而出! 玄甲带起破风声,手中佩刀已然出鞘,一道刀光,带着恐怖气势,后发先至,狠狠劈向面具人必经之路! 这一刀,凝聚了徐达沙扬百战的杀伐之气,快!狠!准! 封锁了面具人所有闪避角度,逼他硬撼! 面具人前冲的势头,终于被这惊天一刀所阻,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闪过一丝凝重。 面对徐达这道斩击,他没有丝毫退缩! 手中刀由守转攻,刀身发出嗡鸣,迎着徐达的刀,逆斩而上! “铛!!!!” 双刀狠狠撞击在一起!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爆开! 火星四溅! 徐达只觉一股力量顺着刀身狂涌而至,震得他手臂发麻,气血翻腾! 他心中巨震! 如此力量,绝非凡人,而且,他敢断定,此人不是大明之人! 而像是元人,换句话说,这个人,是江湖死士! 残元余孽? 大明之境,还有残元余孽? 只见面具人同样被震退半步。 但他眼中凝重瞬间变得决绝起来! 借着反震之力,他身形一旋,避开了徐达的刀势,手中大刀带着杀意,直刺地上张皓月! 快!诡!毒! 这一刺,角度刁钻至极,而且还是趁着徐达旧力已尽的空隙! 徐达救援已然不及! 眼看张皓月就要被这夺命一刀洞穿咽喉! 千钧一发!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鲜血飞溅! 但,倒下的却不是张皓月! 而是一道瘦小佝偻的身影! 张皓月顶眼看去。 是那个在涵洞中救过他一命的,老船工! 他用自己的身体,义无反顾地挡在了张皓月身前! 大刀刺穿了胸膛! 刀尖从后背透出,鲜血横流! 老船工身体猛地一僵,浑浊眼睛瞬间瞪大,没有恐惧痛苦,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茫然。 甚至还有一丝看向张皓月的复杂情绪。 他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大口鲜血。 面具人显然也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找死!” 徐达目眦欲裂,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手中大刀狠狠斩向面具人的头颅! 这一刀,含怒而发,威力更胜之前! 面具人反应也是快到了极致! 他毫不犹豫向后急退! 同时,左手探入怀中! “咻!咻!咻!” 三道乌光再次撕裂空气! 并非射向徐达,而是射向地上那个滚落在一旁的铁盒! 面具人的目的,是要毁掉铁盒! 徐达刀势已出,救援铁盒已然不及! 眼看铁盒就要被摧毁! “不!” 意识模糊的张皓月,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吼出! 就在弩箭即将命中铁盒的刹那! “叮!叮!叮!” 三道细若牛毛的银芒,从庙宇另一侧阴影中电射而出,精准的击打在箭杆之上! 力道拿捏得十分巧妙! “哆!哆!哆!” 箭杆偏移三分。 铁盒安然无恙! 又有高手! 面具人眼眸冰冷,终于掠过一丝惊诧! 他毫不犹豫,猛地拔地而起,直接顺着房屋拼命逃走: “这个铁盒,尔等切勿打开,否则后果自负,望尔等好自为之!” 徐达猛地抬头,望向面具人消失的方向,脸色铁青。 这面具人的身法很快,远超他的预料。 但他很快,目光转向银针射出的方向,厉喝: “谁?!” 阴影中,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仿佛刚才那一切,只是幻觉。 徐达目光扫过全扬,神秘面具人遁走,地上,老船工倒在血泊中,气息全无,胸膛插着那把大刀。 张皓月因最后那一声嘶吼耗尽了力气,彻底昏迷过去,生死不知。 那铁盒,静静落在老船工身旁,盒身被鲜血浸染。 徐达快步走到铁盒旁,没有立刻去捡。 他的目光落在老船工身上,随后又看向昏迷的张皓月,最后定格在那把插在老船工胸口的大刀上。 刀身毫无纹饰,只在靠近刀镡的极隐蔽处,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标记! 那是一个古朴的,缠绕着龙形的“东宫”印记! 徐达的瞳孔,在这一刻,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一股凉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头顶! 东宫? 太子朱标?! 这面具人……是太子的人?! 太子为何要杀张皓月? 为何要抢这个铁盒? 太子与李善长……又是什么关系?! 这盘棋,到底牵扯了多少方势力?! 无数疑问,瞬间淹没了徐达! 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而手中这个铁盒,此刻仿若重千斤,散发着不祥气息! 徐达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绪。 弯腰,用刀尖谨慎地挑开铁盒的搭扣。 盒盖应声弹开。 没有机关,没有毒烟。 里面只有一份被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卷宗,以及……几封书信。 徐达小心翼翼地用刀尖挑开油纸一角,借着火把光芒,只看了一眼卷宗封面上的几个字,他的脸色就彻底变了! 那上面赫然写着: “洪武十年,龙江关税银亏空案,并涉相府,户部,锦衣卫及……东宫詹事府密档。” 而在那几封书信的落款处,几个名字更是如同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眼中! 李善长! 朱樉,朱棡,还有朱棣…… 甚至其中一封信的抬头,竟然是写给一位藩王的! 铁盒秘密,终于揭开冰山一角! 但这已不仅仅是漕运贪墨,科举舞弊,龙江关血案! 这背后,是足以动摇国本的惊天大案! 是太子近臣,前宰相,乃至藩王势力盘根错节的勾结! 是张皓月口中那焚尽旧天的导火索! 而太子朱标,似乎也深陷其中! 面具人那东宫的标记,悬在徐达心头! 他不敢往下看了!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女婿,朱棣的名字,也在其中。 倘若…… 徐达甚至都不敢往下想了。 “来人!” 徐达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将张皓月……和这位老丈的遗体,立刻秘密送回都督府!” “用最好的药,吊住张皓月的命!” “没有本公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将此铁盒,连同里面所有物品,严密封存,本公要亲自看管!” “封锁此地!今日城隍庙内发生的一切,胆敢泄露半句者,满族抄斩!” 张皓月不能死! 他是唯一可能知道更多内情的人! 而这个铁盒,是足以将整个大明拖入血海! 他手持王命旗牌,此刻却感到这权力重如山岳,烫如烙铁! 抉择,又该如何抉择呢? 第71章 震惊!!! 徐达独自坐在石凳上,面前那张木桌上,油灯如豆,微微摇曳,。 铁盒落在桌上,盒盖敞开着露出几个卷宗。 卷宗封皮上。 洪武十年龙江关税银亏空案一行字,墨色沉暗,力透纸背。 徐达的手指抚过旁边那一行更小,却更刺目的字迹: “并涉相府,户部,锦衣卫及……东宫詹事府。” 这上面每一个字,扎进他眼底,刺进他心头。 似乎,他好像知道了前段时间胡惟庸被灭族的真相了! 徐达拿起最上面那封信。 纸张是上好徽宣,触手温润。 落款,李善长三个字,笔力老辣,锋芒内敛,带着当朝首辅不容置疑的威权。 而信的开头,“燕王殿下亲启”几个字更是让徐达的呼吸骤然一窒! 燕王,朱棣! 信的内容虽语焉不详,只提“龙江所出,已照前议,分润诸方,燕地份额当于秋后由海路运抵。” 但字字句句,皆是勾结藩王,分赃国帑的铁证! 李善长,竟敢把手伸向藩镇,将龙江关的税银,暗中输送给远在燕王朱棣!? 徐达猛地闭上眼,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洪武十三年,朱棣就藩,自己女儿也随他去了藩地,为何,短短两年时间,朱棣敢干出这种事? 又或者,朱棣一直在韬光养晦? 嘶! 这一刻,即便面对千军万马也未曾真正畏惧过的徐达,此刻的手,竟在微微颤抖。 牵扯李善长已是泼天大案,如今竟又卷入了太子与藩王!? 那面具人刀柄上的东宫印记,他可忘不了。 太子朱标……性格本就温厚仁德,难道也在这旋涡之中? 他是否知情? 还是说……他本就是这棋局背后那只手? 思绪如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徐达强行压下心绪,目光落在卷宗上。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决绝,翻开了那册页。 密密麻麻的字! 一笔笔触目惊心的亏空数额,从洪武十年初开始,啃噬着龙江关血液。 时间,地点,经手人,分润去向……条分缕析,详尽得令人头皮发麻。 户部侍郎王哲的名字赫然在列,负责账目销抹。 锦衣卫一名千户负责“扫尾”。 而每一次巨额的分润,最终指向的审批印鉴,竟都盖着东宫用印的红戳! 那印记,刺得徐达双目生疼。 “东宫詹事府……詹事府……”徐达喃喃低语,声音干涩沙哑。 詹事府,辅佐东宫储君之机构,其印信,若无太子默许,谁能擅动? 朱标温和仁厚的面容在他脑海中浮现,随即又被卷宗上那红印狠狠击碎! 难道……太子的仁德,不过是表象? 那李善长……与远在边塞,自己女婿朱棣暗通款曲?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让他几乎窒息。 若真如此,这已非寻常贪墨,而是动摇国本,倾覆社稷的弥天大祸! 李善长,太子,藩王……这铁三角一旦成形,其势足以裂土分疆! 陛下……陛下可知晓? 若陛下知晓,又当如何自处? 这煌煌大明,难道已病入膏肓? 无力感攫住了徐达。 他扶着石桌边缘,手指发白。 下一步,该如何走? 是连夜叩阙,将这铁证直呈御前? 还是先秘审张皓月,从他口中挖出更多太子涉案的直接线索? 亦或是……佯作不知,静观其变? 可那面具人背后的势力,会给他静观的时间吗? 李善长在城南点燃的火,真的只是为了烧死一个二虎? 千头万绪,凶险重重。 每一步,都可能踏进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地牢死寂。 只有油灯燃烧灯芯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在这压抑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如同死亡倒计时。 就在徐达心神激荡,几乎要被这冰冷的秘密压垮的瞬间。 “嗒……嗒……嗒……” 一阵轻微脚步声,传到他的耳朵中。 声音缓慢,带着一种韵律,由远及近。 每一步,敲打着他那紧绷的神经。 徐达浑身肌肉瞬间绷紧,紧张到极致。 他猛地抬头。 什么人?竟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里? 终于,一个瘦削佝偻的身影,如同从幽冥中剥离出来,在油灯昏黄光晕的边缘显出了轮廓。 来人穿着一身宦官常服。 他须发皆白,脸上皱纹沟壑纵横。 一双眼窝深深凹陷下去,浑浊双眸显得十分空洞。 他手中,捧着一个盒子。 盒子通体乌黑,没有任何纹饰,表面光滑如镜。 老太监步履蹒跚,动作迟缓,却很稳定。 他径直走到徐达面前丈许处停下。 徐达全身戒备,目光如电,在这老太监身上反复审视。 这就是个普通老宦官。 “你是何人?” 徐达声音低沉,充满压迫感,在地牢中回荡。 “如何进来的?” 老太监恍若未闻。 他那双浑浊双眸,缓缓抬起,空洞地望向徐达的方向,嘴唇嗫嚅了几下: “陛下赐徐公……亲启……” 话音未落,他布满老年斑的双手,将那个盒子,向前递出。 动作僵硬,却带着十足的沉重感。 陛下?! 朱元璋?! 徐达心头剧震! 瞳孔骤然收缩! 此事,朱元璋竟已知晓? 还直接派人送来了东西? 这老太监……是宫中的影子? 他强压下自己的惊疑,目光死死盯着那个盒子。 继而,徐达深吸一口气,带着十二万分的警惕,接过了漆盒。 入手沉重冰凉,寒气十足。 盒盖上,没有任何锁扣,只正中嵌着一枚小小的黑色圆钮,触手温润。 徐达拇指用力,按下圆钮。 “咔哒。” 机括弹响。 盒盖弹开一道缝隙。 没有预想中的毒烟暗箭。 盒内,只有两样东西,静静地躺在玄色绒布衬底之上。 左边,是一卷黄色帛书。 徐达一眼便认出,这是唯有朱元璋亲笔手书重要密旨时,才会动用的特制黄帛! 右边,是一块巴掌大小,非金非铁的令牌。 “锦衣令!” 徐达发出一声惊呼,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饶是他身经百战,心如铁石,此刻也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汗毛倒竖! 锦衣卫! 锦衣卫监察百官,权力十分之大! 朱元璋竟将锦衣令直接送到了他手中?! 这令牌让徐达感觉手中盒子,重如山岳! 他心脏怦怦直跳,小心翼翼地打开黄帛书。 帛书上的字迹,徐达熟悉无比! 正是朱元璋的亲笔! 笔走龙蛇,力透帛背,字字如刀,带着那位开国帝王的刚猛霸道: “天德亲览:” “城隍戏台,铁盒密档,乃咱授意置入,那面具人,乃是特招锦衣卫之人,奉旨行事。” “老船工,胡惟庸案漏网之鱼,真名陈三水,昔年胡逆勾结蒙元,私运军械之关键人证!” “咱已经命人调查清楚了,他的命,曾是张皓月之父张铮以死相护,隐姓埋名二十载,终为咱所用,今其死,这饵,算是尽了!” “铁盒所载,半真半伪,詹事府印信乃锦衣卫仿拓,燕王书信也是咱命人伪作。” “然李善长,户部王哲,锦衣卫赵千户之罪,桩桩属实,龙江关血,岂容白流?!” 看到这里,徐达心中震惊万分! 他可从来没想过,竟然会是如此。 然而,这接下来的话,让徐达瞬间头皮发麻! 只因…… 第72章 他只是没想到…… “锦衣卫暗伏应天,皆听调遣。” “张皓月此人,身负血仇,心藏烈焰,乃破局之关键利刃!” “留其命,诱蛇出洞!” “李善长,老矣,昏聩贪鄙,其势盘根,有些藩王……或受其惑,或涉其中,尚未可知,然社稷之蠹,必除!无论牵连何人!” “此局已开,当行雷霆手段,犁庭扫穴,勿复犹疑,勿惧牵连!功成之日,咱当亲为尔解甲,痛饮于奉天殿前!另外,二虎处,咱自有计较,勿虑。” 帛书末尾,是朱元璋那玉玺大印! 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惊雷,劈在徐达脑海之中! 城隍庙是陷阱? 铁盒是诱饵? 面具人竟是朱元璋的锦衣卫! 可明明那锦衣卫,并非是中原人士,而是来自残元! 呵! 北元又如何,朝堂之上,多半都是残元大臣! 朱元璋有此操作,有何奇怪?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 那指向太子东宫印记,竟是陛下授意伪造? 老船工陈三水是胡惟庸案的余孽? 张皓月父亲的死,竟是为了掩护这个证人? 铁盒中那些足以让太子和自己女婿朱棣万劫不复的证据,竟也是陛下亲手炮制的假货? 而李善长等人的罪状,却又是真的! 陛下这是要……以假乱真,借刀杀人,引蛇出洞,将整个李党乃至其背后所有可能的势力,连根拔起! 无论牵连到谁,哪怕是东宫!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瞬间席卷徐达全身! 他的手,冰冷刺骨。 这一瞬,徐达猛地抬头,看向那老太监,想从那张麻木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老太监依旧垂着眼睑,对徐达的目光毫无反应。 他那空洞浑浊的眼睛,却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干巴巴的说道: “张铮,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死前,托孤陈三水,血仇未雪……” 话音未落,这老太监身体猛地一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噗通!” 那身躯重重砸在石板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双眼睛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光,空洞地瞪着穹顶。 嘴角,一缕黑血无声流下。 气绝身亡! 任务完成,即刻自绝! 这是真正的死士! 徐达僵立在原地,手中的帛书仿佛很烫手。 油灯火苗剧烈地晃动起来,安静的可怕! 所有线索碎片,在这一刻被朱元璋强行拼起来。 胡惟庸案余孽陈三水,也就是老船工,被张铮以命相护隐藏二十载,最终成为朱元璋手中的饵料。 张皓月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闯入这盘棋,如同一点火星,被朱元璋利用了。 城隍庙的陷阱,铁盒中真伪掺杂的密档,锦衣卫故意留下的东宫破绽……这一切,都只是朱元璋庞大棋局中精心布置的一步! 陛下要的,从来就不止是一个李善长! 他要的是借张皓月这把刀,借铁盒这个诱饵,将整个依附于李善长,可能威胁朱家江山的所有势力…… 无论是朝堂上的朋党,还是地方上的爪牙,甚至可能牵连到的东宫与藩王,乃至后宫! 都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然后用最残酷的手段,予以清洗! 以假乱真,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大胆出洞! 引蛇出洞,是为了看清它们所有人! 而最后扫穴……无论牵扯到谁,哪怕是藩王,也绝不姑息! 虽然朱元璋不会杀藩王,但他肯定会杀了藩王的母妃! 为了朱家江山永固,朱元璋,已然不惜再次掀起一扬腥风血雨! “好手段,好大的手笔,陛下……”徐达声音干涩无比,带着一丝颤抖。 他看着地上老太监的尸身,又望向囚室方向,张皓月脸色惨白如纸,正处于昏迷当中。 这个年轻人,心有正义,为科举舞弊不择手段! 此子,目的到底是为嘛呢? 但他,从踏入应天府那一刻起,就已经成了朱元璋棋盘上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而自己,手持王命旗牌,统领应天府兵马的魏国公,此刻也被朱元璋推到了这扬风暴的最前沿! 是棋手? 还是更大的一枚棋子? 徐达缓缓握紧了手中的锦衣令。 龙纹棱角硌着掌心,带来刺痛感。 既然陛下已将屠刀递到手中,既然风暴已无可避免,那么…… 徐达猛地转身。 大步走向地牢入口,步伐稳定有力,踏在石板上发出铿锵之声。 “来人!” 阴影中,数名锦衣卫,如同鬼魅般出现,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 “传令!” 徐达声音斩钉截铁: “即刻起,锦衣卫接管张皓月所有护卫及医治事宜!除本公与陛下指定医官,任何人不得靠近囚室十丈之内!擅闯者,格杀勿论!” “严密监控李善长府,户部侍郎王哲府邸,锦衣卫北镇抚司赵千户居所!许入不许出!发现异动或传讯,立即截杀!” “动用一切暗线,给本公盯死东宫詹事府!尤其是太子近侍及往来文书!一有异常,即刻来报!” “最后,调都督府最精锐的玄甲亲兵,秘密集结待命!随时准备……犁庭扫穴!” “是!” 锦衣卫首领低沉应命,声音毫无波澜。 徐达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走出地牢。 外面,夜色如墨。 他抬头望向皇城方向。 “张皓月……”徐达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这件事,显然没有朱元璋所说的这么简单! 毕竟,朱元璋说的,只是想让他知道的,那么不想让他知道的,还有什么事呢? 当年,自己只是朱元璋的跟班,现在,已经有了隔阂,有了君臣之别。 “这把火,陛下已为你添足了柴!这焚天烈焰,就由本公亲手为你点燃吧!” 他握紧了腰间大刀,冰冷感直透心底。 风暴,已经不再是酝酿,而是彻底降临! 应天府的天,要变了! 就在这时候,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 “徐国公,陛下有旨,命你屠了张家村!” ---------------------------------------------------- 兄弟们,今天歇一天,就一更,实在不行了,另外,主角这条命半死不活,也快嗝屁了,不过第二条命后面剧情得到的反转,却是很值得的! 其实朱元璋很聪明!! 友情提示:我不是满清明黑!!!! 还有,最后求打赏!打赏多的话,今天就加更一下下吧! 多一嘴,给我1星2星3星4星差评的,都没坤坤! 5星大哥有大坤坤! 第73章 人命铺路! 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让张皓月浑身难受。 痛! 实在是太痛了! 他的左腿,左肩,右肩伤口,反复疼痛! 是毒! 那面具人弩箭上的毒,如附骨之蛆,给他带来深入骨髓的麻痹感。 “呃……咳咳……” 突然,张皓月猛地呛咳起来,牵动全身伤口,眼前金星乱冒,又是一口淤血涌上喉头。 可恶! 还是做不到吗? 第二条命了,还是一点都没收获吗? 难道自己统子任务真的完不成了?自己真要死在这封建王朝了? 自己难道真的回不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 说实话,张皓月是不甘心的! 嘎吱! 就在这时,铁门被人向内推开一道缝隙。 昏黄摇曳的光线,被一道高大沉默的身影切割,拉长,投射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来人一副锦衣卫服饰,脸上戴着一张金属面具! 是锦衣卫! 那个欲要杀自己的锦衣卫。 只见他走到石床边,目光冷漠的扫过张皓月的脸。 随后,他伸出手,撬开张皓月的牙关,将一粒药丸塞了进去。 一股难以言喻的辛辣,瞬间在张皓月体内炸开! 这剧烈刺激,竟硬生生将他在濒死边缘猛拽回了几分! “呃啊!” 张皓月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锦衣卫对他的痛苦视若无睹。 随即转身,从门外接过药汤,再次粗暴地捏住张皓月的下颌,将那碗药汁灌了下去。 药汁滚烫,带着浓烈腥苦,灼烧着食道。 做完这一切,锦衣卫如同来时一样,沉默地退了出去。 沉重的铁门再次合拢。 药力在张皓月体内疯狂拉锯,疼的他瞬间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个时辰,或许是整整一天。 张皓月也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他左肩弩箭伤口处,那麻痒开始减轻,右肩的痛楚也变得不是那么疼了,就连几乎废掉的左腿,也有了一丝知觉! 张皓月猛地睁开眼! 他吃了解药,而且有人给他用了上好的金疮药! 求生的本能和刻骨的仇恨,在这一刻压倒了所有的痛苦!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低吼,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想要坐起。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 就在这一刻,大门,又被推开了! 张皓月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仅存的右手猛地握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又是谁?! 洞口处,一个瘦小身影滑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宦官服,身形佝偻得厉害,比城隍庙那个送漆盒的老太监看起来更加枯槁。 他脸上沟壑纵横,老年斑密布,眼窝深陷。 更让张皓月心头剧震的是,这老太监的脖颈上,赫然套着一个乌沉沉的金属项圈! 项圈样式古朴,边缘锋利,紧紧箍着他枯瘦的脖子,上面刻满了复杂符文,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项圈与皮肉接触边缘,隐隐透着血痂。 老太监径直走到石床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那双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嘴唇开始缓慢蠕动: “张铮……”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瞬间劈在张皓月的心头! 他瞳孔骤然收缩! “胡逆案,军械船,陈三水,证人张铮护死……护死……护死……” 他反复地重复着“护死……”这两个字。 “你爹,他……”老太监的手指,缓慢地抬起来,指向张皓月,又无力地垂下。 “这世间,逃不过的,都是命啊,皇家,无人忤逆啊!” “你爹死了,陈三水能活,陈三水死了,你能活,你活了,张家村不能活……” “娃儿,你斗不过皇权的,你爹当年查到胡惟庸案关键证人,不也难逃一死。” 嘶! 张皓月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活着,张家村活不了? “陛下……陛下……朱元璋!?” 张皓月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老太监,嘶吼道: “那他呢?!陈三水!他明明死得毫无价值!就像你一样!脖子上套着狗圈!像条狗一样被驱使!被灭口!这就是陛下要的活口?!这就是张家村用命换来的结局?!” 说实话,他真的很难想象,朱元璋做这一切,究竟在掩饰什么? 甚至不惜杀掉这么多人! 难道仅仅是为了皇权? “价值……”老太监的嘴唇再次蠕动:“陛下棋局里弃子……” 他手指僵硬地指向脖子项圈,叹了口气。 “陈三水死,饵尽……鱼惊,我来说完该说的,也是饵。” “张铮的路,你的路,其实都是陛下画好的” “轰!” 张皓月只觉得头皮发麻! 老太监这话,让他震惊万分!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朱元璋,为了所谓“棋局”而随意摆放,随时可以牺牲的“子”?! 就在这时! “嗡!” 一声低沉嗡鸣,毫无征兆地在整个密室中响起! 那声音响起的刹那,老太监身体猛地一僵! 他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如同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呃,呃啊!”老太监喉咙里发出咳咳声,双手死死地抓向自己脖颈上那个项圈! 他想要尖叫,却只能发出嘶鸣声! 下一刻,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项圈内,几只虫子爬了出来,直接钻入老太监的血肉里面。 没多久。 老太监的动作僵直! 他的头颅,如同切豆腐般,硬生生地咬断,掉了下来! 鲜血狂喷而出! 整个密室,瞬间被血腥味笼罩! 张皓月瞳孔骤缩! 全身僵硬! 这是何等手段,残酷! 只为在传递完信息后,彻底抹去痕迹! 极致恐惧之后,一股杀意,在张皓月心底轰然爆发! 朱元璋! 他心中无声地咆哮着这个名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碎裂! 为了你的棋局,为了你朱家江山永固,就可以如此轻贱人命? 就可以让张家村死得不明不白,让陈三水曝尸荒野,让这些可怜人像狗一样被咬断脖子?! “朱元璋……朱重八……” “好手段,好狠的心肠……这就是你的帝王心术?用血铺路,用人命做子?!”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力气,想要再次坐起。 第74章 选! “看来,药效不错。还能骂人。” 一个平静,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突然在密室门口响起。 这声音并不大,却如同惊雷,瞬间让张皓月浑身一颤! 他艰难地,缓慢地转过头,循着声音望去。 密室那扇铁门,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 门口,静静地站着一人。 没有龙袍,只穿着一身黄色常服。 他的脸,隐在门口光暗阴影中,看不真切五官。 那双眸子。 冰冷,锐利,仿佛能直视灵魂深处! 那目光落在张皓月身上,带着一种绝对冷漠,以及一丝……如同猫戏老鼠般的,掌控一切的玩弄。 洪武大帝,朱元璋! 张皓月愣住了! 喉咙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两条命换来这一次跟朱元璋见面的机会。 这是值?还是不值? 甚至,那帝王威压,让他身躯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伤口的痛,而是源于最本能的恐惧,臣服! 朱元璋的目光,在张皓月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即缓缓扫过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他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看几件被丢弃的杂物。 “知道,为何当年龙江关血战,你爹张铮身中数十刀,咱还特意留了他一个全尸么?” 朱元璋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向前缓缓踏出一步,靴底踩在血泊边缘,发出啪嗒声。 “不是咱心善。” “是因为他最后护着的那个方向,有咱要的活口。” “他用自己的命,给咱的饵,留了一条活路。” 说到这里,朱元璋微微停顿,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也给你,留了一条活路,一条……能让你亲手了结血仇,焚尽旧天的活路。” “而且,咱也给你交个底。” “你不会真以为你是天才?凭借自己努力,就能考上会元位置?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你觉得,凭你之前那聪明,真能过?” “哦对了,你爹的秀才,也是咱特许的,很意外吧?” “当年咱撒豆成兵,从你爹这批人中,放出去了一万三千七百零八人,人人都是秀才之名,咱为了让这些人的后代成为咱的刀,不惜关了十二年科举!” “所以,从你出生开始,就在咱的掌控之中了!” “科举舞弊,说好听点,是咱特许,说难听点,就是这些人子嗣的投名状!” “再者说了,你真以为咱对科举很看重?呵呵!对咱来说,那科举状元,不过是一块见咱的一块敲门砖罢了!” “现在,路摆在你面前了,张皓月。” 朱元璋声音陡然转沉,带着不容置疑:“是继续做一枚弃子,像他们一样烂在这暗无天日的泥潭里……” “还是,拿起咱给你的刀。” 朱元璋一字一句,钉入张皓月灵魂深处! “做咱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 “斩尽李善长满门朋党?” “焚尽这污浊不堪的旧天?” “用他们的血,祭奠你们张家村?” “用他们的尸骨,铺就你张皓月的通天路?” “选!” 最后一个“选”字落下! 整个密室的气温骤降! 门外,不知何时已无声跪满了锦衣卫! 他们垂首肃立,手中的大刀在阴影中闪烁着寒光! 空气紧绷,箭在弦上! 张皓月浑身颤抖着,牙齿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这一条命,是这般而死,还是蛰伏? 说实话,张皓月确实没想到,自己苦苦经营的一切,还是没逃脱朱元璋的大网! 恐怕,早在他登基之前,他就已经盘算好了一切。 他死死盯着朱元璋,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密室之中,只有张皓月粗重喘息声。 朱元璋负手而立,耐心地等待着张皓月的抉择。 锦衣卫们跪伏在帝王脚下,肃杀之气弥漫,等待着那一声令下。 此刻,张皓月的身体在剧痛下,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 朱元璋那番话,每一个字,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哎! 这朱元璋的帝王权术玩的如此高明,从一开始,他就在读书人的后代中,埋下了伏笔,为的,就是等这一天。 成为他的刀! 一万多人后代的子嗣,只要出一人,他朱元璋就是赚的! 果然,跟朱元璋玩权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难怪智商二百五的胡惟庸,刘伯温都被干死了! “弃子,还是刀……” 他没办法抉择了。 说他是融入这个朝代,那他肯定会恨李善长,恨那些爪牙,更恨眼前这个高高在上,将所有人性命视作棋子的朱元璋! 甚至都想扑上去,用牙齿撕咬,哪怕同归于尽! 但作为现代人来说,他肯定是想回去吹空调的啊。 可是如果不完成系统任务,他怎么回? 看着朱元璋那漠视的眼睛……像是无声嘲笑着他不自量力。 做弃子? 像陈三水一样曝尸荒野? 像这老太监一样被虫子咬断头颅,无声无息地烂在阴沟里? 不! 自己这条命,绝不能这么白白浪费! 他张皓月这条命,是整个张家村换来的! 怎么能如此轻贱地烂在这里?! 那就……做一回刀,又如何? 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赤红眼睛里,是一种冰冷! 他的目光,落在朱元璋身上! 身体开始挣扎着,一点点挪动几乎散架的身体。 每一次挪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冷汗直流。 他咬着牙。 终于,他面朝着朱元璋,轰然跪倒! 不是臣服的跪拜! 而像是一个在绝境中,只为换取最后一次扑杀机会的潜伏者! 额头重重地磕在石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再抬起时,额上已是鲜血一片。 张皓月目光,在这一刻,更加冰冷起来。 他直视着朱元璋那双眼眸,声音嘶哑: “臣,张皓月……” “愿为陛下手中刀。” “斩尽仇敌。” “焚尽旧天。” “此身此魂,尽付陛下棋局!” 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密室死寂得落针可闻! 只有血腥味无声地弥漫。 朱元璋负手而立,他眼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 是一种绝对掌控力! 第75章 笼中虎! 随着他这个动作,密室门外,所有跪伏于地的锦衣卫,动作整齐划一,霍然起身! 他们手中大刀,在同一瞬间出鞘半寸! “锵!” 数十道森寒刀光在门口骤然亮起! 那杀气与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瞬间席卷了整个囚室! 刀已出鞘! 杀! “锦衣卫使!”朱元璋声音平淡无波,一枚非金非木的令牌被随意抛在张皓月面前的石地上。 “从今日起,你是咱的眼睛,也是咱的牙!” “盯紧那些魑魅魍魉,咬碎他们的骨头。” “你的第一口血。” “二虎会告诉你该咬向哪里,别让咱失望,也别……让咱再费心清理一把钝刀。” 说完,朱元璋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门外。 伴随着朱元璋消失后,朱标的身影出现在张皓月面前,显然,刚才他也在。 只是此时的主标,对张皓月满是复杂表情。 “你……” “你让孤,很失望!” 说完,朱标转身离开了。 他觉得,一介文人,如何能委曲求全,成为父皇手中的刀? 那四书五经都白背了吗? 张皓月呵呵一笑,太子啊,你还是太天真了! 他日,你巡察归来暴毙时,恐怕就知道这大明有多肮脏了! 读书人? 呵呵! …… 一月时间,一晃而过。 应天府,锦衣卫诏狱深处。 张皓月一身青衣,十分落魄。 此时的他,脸色依旧苍白,左腿的伤让他行走时跛得厉害,每一步都牵扯着肩背伤口,带来剧痛。 但他脊背挺得笔直,眼神冰冷,扫过两侧囚笼里那些麻木惊恐怨毒的面孔。 锦衣卫指挥使二虎,走在他身侧。 他看张皓月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 “李善长倒了,树倒猢狲散,可还有些不知死活的猢狲,想抱着枯树根啃两口。” 二虎的声音低沉沙哑。 他停在一间铁栅囚室前,里面关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前户部侍郎,李善长的钱袋子之一,王哲。 “王侍郎骨头硬,诏狱的十八般手艺尝了大半,硬是撬不开他那张老蚌壳。” 二虎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容瘆人。 “陛下说,新刀开刃,得见见血光,听听响动。” 张皓月没说话。 他推开铁栅门,走了进去。 牢房里充斥着屎尿,血腥和劣质伤药的混合怪味。 王哲抬起浑浊老眼,看到张皓月腰间的令牌,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轻蔑,随即又化为恐惧。 锦衣卫使,皇帝的疯狗! “黄口小儿,也配审老夫?”王哲强撑着嘶哑道,维持最后的体面。 张皓月依旧沉默。 他走到墙角火盆边,里面炭火正红。 他拿起一把烙铁,尖端在炭火中迅速变得暗红。 王哲瞳孔猛地收缩,身体下意识地向后蜷缩。 张皓月拿着通红的烙铁,缓缓走到王哲面前。 火光映着他苍白的脸。 “王哲。”张皓月声音很轻。 “洪武四年秋,龙江关修缮银,三十万两,洪武六年春,两淮盐引,十万引,还有……去年腊月,运往北平的那批军械。” 王哲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你……你血口喷人!老夫……老夫不知……” “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皮肉焦灼声! 伴随着王哲撕心裂肺的惨嚎! 张皓月手中烙铁,没有落在王哲身上任何显眼处,而是狠狠地按在了他的指甲盖上! 皮肉瞬间焦黑碳化,指甲盖在高温下扭曲变形,发出刺鼻焦糊味! “啊!住手!我说!我说!” 王哲的意志在瞬间被摧毁,涕泪横流。 “是……是晋王!晋王殿下!他要扩充护卫,打造兵甲……” “钱……钱粮不够,找相爷,相爷让让我挪用了盐引和修缮银,那批军械……也是……也是晋王要的,打着……打着调拨边镇的名号。” 张皓月面无表情地移开烙铁。 王哲抱着焦黑变形的手指,蜷缩在地上,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呜咽。 “晋王朱棡,私铸兵甲。”张皓月低声重复。 如果没记错,这晋王历史上是洪武十一年就藩的,而他死的时间,恰好是洪武三十一年,也就是朱元璋死的那一年。 难道,历史真有这般巧合? 偏偏就死在朱元璋之前?很显然,朱元璋这是故意带走他,那么,朱元璋为什么呢? 真的是造反? 他转身,看向门外二虎。 二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得凝重起来。 张皓月的狠辣和效率,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点了点头,示意记录。 张皓月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蹲下身,看着痛苦抽搐的王哲,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王大人,挪用的银子,除了晋王那份,剩下那八万两,埋在通惠河西岸了……对吧?” 王哲猛地停止哀嚎,惊恐万分地瞪着张皓月,如同见了鬼! “放心。” 张皓月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陛下的刀,只砍该砍的头,这笔银子,会有人替你保管好的。” 他站起身,不再看瘫软如泥的王哲,跛着脚走出囚室。 经过二虎身边时,他低声道:“晋王私铸兵甲,证据确凿,请指挥使禀报陛下。” 他知道,朱元璋根本不会处置晋王,哪怕他真的在造反! 但是,这样子还是要做的。 二虎深深地看了张皓月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 他挥了挥手,立刻有锦衣卫上前将王哲拖走。 …… 夜,魏国公府。 徐达看着眼前一份誊抄的卷宗,眉头紧锁。 上面详细记录着王哲口供,关于晋王朱棡挪用巨额钱粮,私铸兵甲的重罪。 “他真这么干净利落地撬开了王哲的嘴?” 徐达沉声问向锦衣卫。 “是。”锦衣卫声音毫无波澜。 “手段酷烈精准,一击溃敌心防,王哲不仅招了晋王之事,还吐露了埋藏赃银的地点,但张皓月并未将此上报二虎。” 徐达的手指敲击着桌面:“他截留了赃银地点……想做什么?收买人心?积蓄力量?” “不仅如此。”锦衣卫继续道,“属下在清理王哲囚室时,发现其指甲缝中残留着一点细微的乌金粉末,此物……多用于拓印。” 徐达眼神一凝:“拓印?他拓印了什么?” 第76章 玩火! 锦衣卫继续说道:“王哲身上所有搜出的物品皆无异常。” “唯一的可能,是在刑讯王哲时,王哲挣扎中可能碰触到张皓月随身之物,或是,张皓月故意让他碰触到了某样东西。” 徐达猛地站起身,走到墙边巨幅舆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山西太原和北平这两个地方。 “晋王私铸兵甲,好大的胆子!” 徐达的声音带着寒意:“张皓月,你这把刀,刚开刃,就迫不及待地想搅动风云了?你拓下的东西,是想送给谁?我女婿朱棣?” 他沉默良久,最终对那锦衣卫说道:“盯死他。他接触的每一个人,传递的每一样东西,我都要知道。” “另外,太原那边,该动一动了,陛下要犁庭扫穴,晋王这棵毒草,也该拔了。至于张皓月……”徐达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且看他这把刀,最终是斩向敌人,还是……噬主!” …… 数日后,一份关于晋王朱棡罪证的密奏,由二虎呈至御前。 朱元璋震怒,下旨严查。 同时宣布御史台改为都察院,命张皓月为都御史,奉皇命出巡河南,以工代赈,修建皇陵!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知道,当初那个落榜考生,如今一跃,成了位高权重之人! 而。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悄然离开应天府,马上背囊夹层里,藏着一张用特殊药水处理过的空白宣纸! 当这张宣纸抵达北平燕王府,被置于烛火之上烘烤后,一行文字渐渐显现…… 内容正是晋王朱棡私铸兵甲的地点,守卫分布图,以及那份交易副本。 北平,燕王府书房。 烛光下,朱棣看着手中密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眼眸中,跳动着烛火。 他身后,一个身着黑色僧衣的和尚,捻动着手中佛珠,发出摩擦声。 “好一把快刀,好深的心思。” “殿下,此子恨意滔天,心如毒火,却又隐忍如渊,手段狠绝,朱元璋用他,是驱虎吞狼,却也……是在玩火。” 和尚正是姚广孝。 随即,朱棣将密信点燃。 “驱虎吞狼?”朱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焉知猛虎出柙,择人而噬时,会先咬死哪一只?” 他目光投向应天府方向,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 “张皓月?!本王倒要看看,你这把焚天之火,最后会烧向何方。” “另外,备一份辽东的老山参,要年份最足,能吊命的,该给这把快刀,添点养料了。” 灰烬飘落,烛火摇曳。 应天城的血雨腥风大幕已然拉开,而北平暗流,也在这份投名状中,悄然加速涌动。 张皓月此时,如同行走在刀锋之上,每一步,都踏着阴谋,走向他自己选择的路! …… 河南道,开封府外,赤地千里。 浑浊黄河水,在决口处奔涌咆哮,吞噬了无数良田村舍。 侥幸逃生的灾民,密密麻麻地拥挤在官道两侧,面黄肌瘦,眼神空洞。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 一队官兵,簇拥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艰难地穿行在哀鸿遍野的人潮中。 马车帘幕低垂,里面坐着面色苍白的张皓月。 他左肩箭伤在颠簸中隐隐作痛,左腿残废,更让每一次颠簸都疼痛难忍。 张皓月撩开一丝缝隙,目光扫过路边倒毙的尸体,以及那些眼中只剩下疯狂的青壮。 “以工代赈?” 张皓月放下帘子,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 前不久,朱元璋给了他一道圣旨。 但是圣旨上的内容,却是冠冕堂皇,字字染血! 朱元璋命他征发青壮修皇陵,美其名曰赈济,实际上是用这些灾民的骨血,去堆砌朱家的万世坟茔! 至于那些老弱妇孺?自生自灭罢了。 皇权之上,民权?呵呵! 张皓月当然明白,这对他也是一次试探。 很快。 马车停在临时搭建的粥棚前。 开封知府早已率大小官员,战战兢兢地跪迎。 张皓月在锦衣卫的搀扶下,跛着脚走下马车,一身黑甲显得格外刺目。 “都御史大人!开封府上下,定当竭力奉旨,征召青壮,以工代赈,报效皇恩!” 知府显然也是接到了圣旨,连忙磕头,声音带着谄媚。 张皓月没看他,目光投向不远处几个粥棚。 那粥,稀得能照见人影,碗底还沉淀着泥沙。 负责施粥的衙役趾高气扬,木勺敲击着破碗边缘,发出不耐烦的脆响。 一个骨瘦如柴的老汉颤巍巍递上空碗,却被衙役一把推开:“滚开!老东西,有力气吃没力气干活?皇陵要的是壮劳力!滚!” 老汉踉跄倒地,空碗摔得粉碎。 周围的灾民一阵骚动,眼神中燃起压抑怒火。 “大人,这刁民不懂规矩……”知府冷汗涔涔,急忙解释。 张皓月抬手止住他的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传令下去,开封府所辖粥棚,即日起,米粮增三成,粥稠须可插筷不倒。” “老弱妇孺,每日凭户籍牌领粥一碗,不得克扣,违令者……”他顿了顿,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衙役。 “杀!” “啊?!”知府和衙役们脸色瞬间煞白。 “都御史大人!这……这不合规制啊!朝廷拨下的米粮……”知府脸色一变,急道。 “米粮不够?”张皓月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我自会向陛下请旨,但我今日所见,粥棚里的米粮,似乎也并非尽数入了灾民之腹。” 他目光如刀,刮过知府衙役们的脸,这些人,哪个不是有油光满面? 知府浑身一颤,再不敢言语。 衙役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去加米。 灾民群中爆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张皓月面无表情,转身走向临时搭建的行辕。 他知道,自己这点微不足道的仁慈,不过是杯水车薪,不足道也。 他真正要的,是在那些被强行征召的青壮! 不急,慢慢来,他有耐心! 当一个馒头卖到50万铜币的时候,那…… 很快。 征丁令下来了。 这一道命令,如同加了火! 第77章 坏了! 哭喊声,咒骂声,兵刃撞击声,频频响起! “狗官!放开我儿子!他才十四啊!”一个老妇死死抱住一个兵卒的腿。 “滚开!” 兵卒一脚踹开老妇,拖着哭嚎的少年就走。 “跟他们拼了!” 几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红了眼,抓起地上的石头木棍。 “反了!反了!都御史大人有令,抗役者,格杀勿论!” 通判躲在兵卒后面,尖声厉叫。 冲突瞬间爆发! 石块跟刀枪碰撞,惨叫声不绝于耳。 灾民人数虽多,但饥疲交加,怎能敌得过如狼似虎的官兵? 眼看就要演变成一扬血腥屠杀。 “住手!” 一声断喝炸响! 张皓月在锦衣卫的护卫下,出现在混乱边缘。 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凌厉如刀。 “都御史大人!这些刁民聚众抗旨,图谋不轨……”通判急忙上前告状。 张皓月看都没看他,目光扫过地上几具灾民的尸体,以及那些被官兵按倒在地的青壮。 “抗役者,按律当斩。” 张皓月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 “闹事者头目何在?” 通判一愣,随即指向被按在最前面,一个脸上有刀疤,眼神桀骜的壮汉:“就是他!王大疤!带头闹事!” 王大疤梗着脖子,死死瞪着张皓月,眼中没有丝毫惧色,只有滔天恨意: “狗官!有种杀了我!修皇陵是死!饿死也是死!拉你们这些狗官垫背,值了!” 张皓月走到王大疤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周围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张皓月一声令下,人头落地。 “有血性。”张皓月忽然开口,听不出情绪:“但蠢。” 他猛地转身,对着通判和所有官兵,声音陡然拔高: “传我令!抗役首恶王大疤,就地正法!” “悬首示众三日!以儆效尤!” “得令!”官兵齐声应诺,杀气腾腾。 王大疤闭上眼,一脸引颈就戮的决绝。 “慢着。” 张皓月却又抬手,目光扫过其他被按倒的青壮。 “其余人等,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即刻编入开山采石苦役营,送往……密云后卫所戍边效力!” “敢有异动,株连亲族!” 密云?! 通判和官兵们都愣住了。 密云可是在北平都司,靠近燕王的地界! 这苦役发配得,有点远啊? 但张皓月刚刚杀了抗役头目立威,此刻无人敢质疑。 王大疤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张皓月。 张皓月却已转身,跛着脚,在锦衣卫的簇拥下离开。 临走前,他冰冷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灾民中几个身影。 很快,王大疤的头颅被高高悬挂在木杆上! 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然而,在官兵押送下,那批被赦免死罪,编入开山采石苦役营的青壮,却踏上了通往北方的道路。 押送的军官,是徐达旧部的一个百户,沉默寡言。 倒是在队伍中,几个隐晦的目光在交接。 …… 是夜,书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张皓月疲惫的脸。 这几日,身份变换太快,很多事情都需要他处理,太累了! 此刻的他,依旧正看着一份密报,来自开封府库。 “好个硕鼠!”张皓月眼中寒光一闪。 密报内容,朝廷拨下的第一批赈灾粮,竟有近半被知府勾结当地豪绅,以次充好,甚至直接倒卖! 库中存粮,大半是掺了沙土的陈年霉米! “大人。”一个锦衣卫走了进来,低声道:“二虎大人派来协助的锦衣卫总旗赵全,今日在灾民中异常活跃,接触过几个曾被通判重点关照的人。” 张皓月放下密报,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朱元璋的狗鼻子,果然灵。 二虎派这个赵全来,明为协助,实为监视,甚至钓鱼。 “知道了。”张皓月声音平淡:“让他好好查,尤其是这通判近期的进项。” 这个锦衣卫无声退下。 他自然是知道,这些锦衣卫都是朱元璋的狗,自己的风吹草动,肯定被朱元璋知道的一清二楚。 当然,张皓月也不在乎他们向朱元璋告密。 因为朱元璋,他要的,就是乱! 风浪越大,鱼越多! 当即,他拿起笔,在一张空白信笺上开始写: “密云卫指挥使亲启:有开封府罪囚三百一十七名,押赴贵卫开山采石,此皆精壮,然心含怨愤,需严加管束,以重役磨其戾气。” “另,卫所屯田若有荒芜,可酌情分派垦荒,以观后效。” 写完,他吹干墨迹,封入信筒。 这封信,会通过徐达旧部的渠道,光明正大地送往密云卫所。 信中措辞滴水不漏,全是官样文章。 但屯田垦荒四个字,便是给燕王府信号——这些人,是种子,送到你们的地盘了,怎么用,你们看着办。 他刚封好信,门外又有锦衣卫声音响起:“大人,赵全总旗求见,称有要事禀报。” 张皓月眼神一凝。 来了。 “让他进来。” 赵全是个精瘦汉子,三角眼透着精光,进来后恭敬行礼: “卑职参见都御史大人!” 顿了顿,又说道:“卑职奉命在灾民中巡查,发现一桩可疑之事!” “讲。” “卑职发现几个灾民,私下传递此物!” 赵全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染血的粗布,上面用炭灰歪歪扭扭画着一个简陋的图案。 一个歪倒的粮斗,粮斗下方,是一把滴血锄头! 张皓月瞳孔微微一缩。 这是他临出发前与徐达旧部军官约定的暗号之一! “粮仓有鬼,血债血偿。” 这怎么会流到普通灾民手里? 还被赵全拿到了? “这是何意?”张皓月不动声色地问。 “卑职愚钝,尚不明其意。”赵全低着头,眼角余光却死死盯着张皓月的反应。 “但此物在灾民中流传,恐非吉兆,尤其是有人看见,王大疤生前,曾与一个老妇接触过,那老妇的儿子,便是今日被征丁的青壮之一!” “王大疤被杀后,那老妇便不见了踪影!” 张皓月的心沉了下去。 坏了! 第78章 朱元璋的手段! 刑扬救下那批青壮时,为了震慑,以及迅速平息事态,他不得不杀了王大疤。 却没想到,王大疤可能通过那个老妇,将联络暗号,透露给了其他人! 而那个老妇,现在失踪了,极可能落入了赵全或者二虎的手中! “此等妖言惑众之物,必是白莲教余孽所为!” 张皓月猛地一拍桌子,声色俱厉。 “赵总旗!我命你即刻彻查!挖出绘制,传播此物之人,尤其是那个失踪的老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凡有牵连者,严惩不贷!” “卑职遵命!”赵全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躬身领命,快步退下。 书房内,烛火跳动。 张皓月看着赵全消失方向,又看了看桌上那块粗布。 窗外,灾民呜咽声隐隐传来。 他拿起那块布,凑近烛火。 将布烧毁。 “二虎……看来,你是迫不及待,想试试我这把刀,够不够快,够不够割到自己的手了。” 张皓月低声自语,眼中寒芒如冰。 棋局,越来越凶险了。 他必须更快,在赵全抓住那个老妇,挖出更多线索之前,将流民这步棋走完。 只要有了这批流民,自己也算有了班底。 而且,给二虎这只犬,还要准备一份足够分量的诱饵才是啊。 他铺开一张信笺,开始写下: 参开封知府等贪墨赈粮! 同时,今夜,他就让徐达的人杀了赵全! 送回应天府。 …… 数日后。 应天府,皇城。 殿内,肃杀之气弥漫左右,自从马皇后死后,这座宫殿,也是少了几分生气。 朱元璋斜靠在龙榻上,手指捻着一份奏疏,正是张皓月上奏那本。 御案下,二虎垂手肃立,额头渗出冷汗。 他刚禀报完开封最近消息:开封知府下诏狱待审,通判自尽留认罪书,心腹总旗赵全竟成白莲同党,而且被徐达旧部当扬格杀! 这荒谬的结局,透着股浓烈阴谋。 显然,是被人反手做局了。 “勾连白莲,贪墨激变。”朱元璋所说的每个字,都狠狠砸在二虎心上。 “张皓月这把刀,剁肉剁得挺快,连你这握刀的手,都险些被卷进刀口。” 二虎扑通跪倒:“臣失察!臣万死!赵全行事不密,反遭构陷,臣……” “构陷?”朱元璋猛地将奏书摔在案上,纸张哗啦作响。 “这通判画押的血书,这知府私通白莲的铁证,桩桩件件,程序俱全,连按察使司的审核都附在后头,你告诉咱,这是构陷?!” 他站起身,走到二虎面前: “咱让你去盯着他,是盯着!不是让你把鱼饵塞进他嘴里,还指望他不吞钩!” 二虎浑身僵硬,不敢抬头。 他知道,朱元璋真正恼怒的不是赵全的死,而是张皓月竟用锦衣卫最擅长的构陷之法,反手清除了监视者,还做得天衣无缝! 这无异于对皇权的挑衅! 朱元璋不再看他,踱步到悬挂的大明地图前,目光掠过河南,钉在山西太原,又滑向北平。 “开封知府,斩立决,三族流琼州。” “通判已死,曝尸三日。” “赵全追授昭信校尉,厚恤其家。” 死人需要安抚,活人需要震慑。 “陛下圣明!”二虎连忙应声。 “圣明?”朱元璋嗤笑一声,手指猛地戳在山西的位置。 “一个知府倒下去,十个知府等着捞,真正该砍的树,根子在山西,在太原!” 二虎心头剧震:“陛下是说……晋王殿下?” 他早收到密报,晋王朱棡在封地招兵买马,私铸兵甲,气焰日炽。 “朱棡?他算个什么东西!”朱元璋眼中寒光暴射:“咱给他王爵,给他兵马,是让他给咱守国门!不是让他学他舅舅拥兵自重!” 他口中的舅舅,正是开国功臣李文忠,早年被猜忌病逝。 “传旨!” “敕令曹国公李景隆,持咱的调兵虎符,率兵三千,即日赴太原!请晋王回京养病!” “晋藩三护卫,暂归山西都指挥使司节制!” 这是要削藩夺兵! 二虎心中凛然。 李景隆是李文忠之子,与晋王有旧怨,用他去,就是逼晋王反! “陛下,晋王若……”二虎试探道。 “他敢反,正好给咱省了清理门户的功夫!”朱元璋杀气腾腾。 “让徐辉祖带五军营压阵河南,告诉徐辉祖,他爹旧部在河南剿白莲辛苦了,该回京休整领赏了!” “所有参与开封案的徐达旧部将校,一个不落,全部召回,兵权暂交五军营接管!” 二虎瞬间明了! 陛下这是连环计! 明打晋王,用李景隆逼反或削权。 另外暗收徐兵,借河南平乱之功召回徐达旧部,名为封赏,实为缴权! 防止这股力量在地方坐大,被燕王利用。 还有最后就是孤立张皓月,抽走他在河南最大的依仗,那就是徐达旧部军官! “臣遵旨!” 二虎领命,随即迟疑道: “那张皓月此次河南之行,虽手段酷烈,却也也算雷厉风行,平息了可能的民乱。是否召回?” 朱元璋沉默片刻,眼神幽深难测:“让他留在河南,咱给他令牌,不是让他只砍几个知府就回来的。” “白莲余孽?咱看这河南的淤泥里,藏的脏东西还多着呢,让他给咱接着挖,挖得越深越好,至于他身边……” 说到这里,朱元璋顿了一下。 “让蓝玉去。告诉他,去河南巡视边备,顺道……给咱这位能干的都御史,站站班,壮壮声势。” 蓝玉?! 二虎眉头一皱。 这凉国公,战功彪炳,但骄横跋扈,是朱元璋手中另一把更狂的刀! 用蓝玉去站班,分明是监视,制衡,甚至……随时准备取代张皓月! “是!臣即刻去办!”二虎不敢多言,躬身退出大殿。 殿内重归寂静。 朱元璋走回御案,拿起那份立封奏疏,手指摩挲着张皓月的名字。 烛光下,他眼窝里,翻涌着猜忌杀意。 “张皓月……咱倒要看看,没了徐达的旧部护着,对上蓝玉那头豺狼,你这把借来的刀,还能锋利几时?” “也希望,你不要让咱失望!” “至于太子,唉……” 朱元璋幽幽一叹,似有一些惋惜。 第79章 错的不是我们,是大明! 河南开封,如今已成张皓月的行辕。 隔日。 圣旨便已至。 知府斩立决的布告贴在城门口,血迹染红大地。 通判自尽的尸身还吊在城楼,随风晃荡。 赵全成了白莲同党,尸骨无存。 徐达旧部接到兵部行文,个个面色凝重,沉默地收拾行装。 皇帝要他们回京领赏,谁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兵权被收,圈养京师! “大人!末将等奉调回京,您身边再无可用之兵!蓝玉……那凉国公是出了名的骄横霸道,他此时来河南,定是冲着您!” 书房内,气氛压抑。 徐达旧部,百户陈闯,单膝跪地。 张皓月没有搭话,站在窗前,望着灰蒙蒙的天际。 阴雨天乌云密遮,如同朱元璋的警告一般,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他手中捏着一份刚收到的密报,来自北平,只有寥寥数字:“玉西来,凶,蛰伏待时。” “蓝玉。”张皓月低声念叨着。 朱元璋派这条恶犬来,哪里是站班,分明是来收网的! 他这把刀,要么被蓝玉这把刀取代,要么折断! “陈百户。”张皓月转身,脸上看不出喜怒。 “陛下的封赏是恩典,莫要辜负,回京后,替我向魏国公问安。” 他将一个锦囊放在陈闯手中:“一点心意,给兄弟们路上添些酒水。” 陈闯掂量着锦囊的分量,绝非普通酒水钱可比! 他猛地抬头,看到张皓月双眸,瞬间明白了什么。 这是封口费,也是买命钱! 让他们安心回京,闭紧嘴巴。 “末将,谢大人厚恩!”陈闯重重叩首,声音哽咽。 “大人保重!凉国公他……”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张皓月摆摆手。 陈闯起身,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张皓月坐回书案,铺开一张新的信笺。 他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蓝玉将至,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河南的白莲余孽需要深挖,晋王这条线需要加柴,更重要的是,那批送往密云的苦役,需要尽快转化为自己真正的力量。 他提笔,笔锋如刀: “燕王殿下亲启,玉锋西指,河南恐成猎扬,晋藩薪柴已足,唯欠星火。” 突然! “咻!” 一支弩箭,毫无征兆地穿透窗纸,带着尖啸,直射张皓月身侧! 千钧一发! 张皓月根本反应不过来! “笃!” 只见弩箭钉入他刚才写的书信上! “刺客!” 门外锦衣卫声音顿时炸响! 张皓月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慌乱。 他看都没看那支致命的弩箭,目光死死锁在被箭矢穿透的信上! 箭簇正好钉在“晋藩薪柴已足”的“晋”字上! 不是要杀他! 至少,这一箭的主要目的不是杀人! 是警告! 也是阻止! 阻止他将晋王这条线的情报送出去! 谁?! 二虎的残余势力? 晋王派来的死士? 还是朱元璋锦衣卫里的探子?! 想了一下,张皓月猛地拔出弩箭,信上只留下一个孔洞。 他迅速将残信凑近烛火,直接烧了。 “大人!”锦衣卫首领撞门而入,看到钉在案上的弩箭,脸色骤变。 “查。” 张皓月声音平静得可怕。 “府衙内外,所有今日接触过文书往来之人,尤其是昨夜经手过给魏国公府邸那份平安帖的人。” 他昨晚确实通过驿站,给徐达送过一封问候信。 这是唯一可能泄露他的人! 锦衣卫首领眼神一凛:“是!” 说完之后他便转身离开了。 张皓月走到窗边,推开窗。 外面庭院寂静,只有巡逻兵卒的脚步声。 他低头看着手中弩箭,箭杆上没有任何标记,是军中最常见的制式。 “蓝玉还没到,狗爪子就伸过来了么。” 张皓月低声自语,随即眼神一冷。 “还是说,老朱,已经等不及要看困兽之斗了?” 他攥紧弩箭。 棋局已入中盘,杀招迭起。 朱元璋要收徐达的兵,要逼反晋王,虽然不知用意,但现在最要命的是,蓝玉这把新刀要来磨他这把旧刀了! …… 是夜! 凉风吹过,席卷在官道上。 官道旁,一处密林深处,那些苦役全都站在这里,似是等待着什么,显然,这是被人刻意安排的。 “李村长,那位大人真的会来吗?”有壮汉出声,朝着一个年纪稍大的老头询问道。 “会来的,毕竟是他救了我们这些人。” 很快,两道马蹄声快速传来,一个是张皓月,另一个是锦衣卫赵康。 第一条的命的时候,这赵康,对自己还算有点帮助,这一次,张皓月决定策反他。 当然,他也不强求。 如果赵康今晚不配合,那他不介意直接就地格杀! 当看到这些苦役全都站在这里的时候,赵康愣住了,而且他没想到,这些苦役竟然都在等张皓月! 这是什么情况? 张皓月也不废话,直接骑马走到高台上,看着底下的苦役们,这些人都认识他。 毕竟今天张皓月也算是救了他们一命。 “大人,小老二带着这些村民们,都等着了。”那李村长朝着台上的张皓月说道。 张皓月点了点头,也不废话,直接开始今天的主题。 “乡亲们,今晚我们相聚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告诉你们,是活下去,你们想活下去,我也想活下去!” “看着我光鲜亮丽,其实我跟你们一样!” “就今天,你们看着孩子饿死在怀里,看着你们的女人被官差带走无力感,看着你们兄弟姐妹跪在地上,只为求一口馊饭,你们难道没有一点感触吗?” “这天下,本该如此?”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眼睛发直,直愣愣的盯着张皓月,这位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难道是故意来羞辱他们的? “田里的麦子是你们种的,粮仓的米却是他们锁着的!我们在泥里爬,在雪里滚,在夜里数着星星盼天亮,而他们,在高墙深院里喝人血羹。” “他们说那是补身子。” “补什么身子?补吸干我们骨髓的身子!” “你说这世道公道吗?你说这朝廷配不配叫朝廷?” “朱家刚坐上皇位,就把天下当成自家后院,把百姓当奴才使唤!” 第80章 宣誓! “你敢问问一句?差役就拿棍子砸你膝盖,你再问一句,就成了聚众煽乱,全家流放三千里。” “错的不是我们,不是!是这个大明!” “难道我们就甘愿如此吗?” “这大明天下,不是他朱家的大明,大明是我们千千万万老百姓的大明,凭什么他们就能有特权!”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皓月故意停顿了一下,朝着人群底下扫去,这些人个个不敢说话,一个个瞪大眼睛,不可思议! 就连赵康也是张大嘴巴,哑口无言,他想说张皓月大胆,但是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 因为张皓月说的,是实情。 “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跪着求活,是为了告诉你们,这大明王朝早该塌了。” “它不准民间办学,怕穷人家的孩子识了字,看穿他们的谎言,它用八股取士,让天下聪明人都去钻故纸堆,不去想怎么改变这世道。” “它要的不是人才,是奴才。” “可我们不是奴才。” “我们是父亲,是丈夫,是兄弟,是拿着锄头也能劈出一条活路的人。” “谁说我们不能自己做主?” “我问你们!” “你们想不想让孩子上学堂,而不是七八岁就去挖煤?” “你们想不想堂堂正正地走在街上,不用见了差役就低头?” “你们想不想有一天,种地的有田种,做工的有工钱,读书的不用跪着求人?” 说到这里,短暂沉默后,便有人高声喊道: “想!” “想!” 紧接着,三三两两的人,也跟着喊! “想!那就得行动!光喊没用,光哭没用。” “上天让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不是让我们像畜生一样活着,而是要活的有尊严!” “所以我们现在要积蓄力量,等这个大明腐朽之时,给他们致命一击,建立一个人人平等,民主自由的社会,让人人都能吃饱饭,人人都可以当家做主,让社会更加公平!” 嘶! 当这层造反窗户纸说破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 “你真要带着我们造反?” 说话的是李村长,此时的他,手上缠着黑布,去年儿子被抽丁,死在运粮路上。 他眼神浑浊,可站得笔直。 张皓月看进他的眼:“不是造反,是夺回本来属于我们的东西。” 李村长没再问,只是把黑布解下来,往火堆里一扔。 火“轰”地高了一尺。 人群中开始有人脱下帽子。 有人摘下腰牌,那是官府发的“良民证”。 一块块,扔进火里。 有个少年站在边上,瘦得肩胛骨像刀子,手里攥着半块饼。 那是他今天的口粮。 他盯着张皓月看,忽然开口:“我娘说,活不下去就去偷。” 张皓月没说话。 随即,那少年把饼递过来。 “我不偷了。” “我要跟你干。” 张皓月接过那半块饼,放在高台的石板上。 “从今天起,我们不叫草民。” “我们叫——人民。” 人群静了几息。 接着,有人低吼。 “人民!” “人民!” 声音越来越大,压过风声,压过远处乌鸦声。 张皓月知道,火种已经点燃。 “当下我们需要一位领袖,这领袖得满怀智慧与勇气,引领我们推翻封建王朝,而此人就站在你们跟前,我会引领你们夺取胜利。” 说到这里,张皓月举起右手,对准半空: “明意志帝国已经觉醒,今日我张皓月也私下改名张特勒,就让我们一起推翻这个腐朽封建的王朝!” “如果哪位不愿意,现在就请你们离开,我张特勒绝不会为难你们。” 人群纷纷举起右手,学着张皓月的动作,这一刻,无人退缩。 “站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胜利就在眼前,我们需要说服如我们一样的同胞,告诉他们,新大明就在眼前!” “一个伟大的时代,即将到来!” “必胜!” 轰! 霎那间,所有人都跟着高呼起来。 “必胜!” “人民必胜!” “人民必胜!” “……” 对此,张皓月很满意,只有播下希望的种子,未来才会生根发芽, 伟人之法,不可变! 农村包围城市,这条路,对他现在来说,是最好的办法。 远处的赵康看到这一幕,不禁两腿发软,天呐,他今天看到了什么? 这怎么回报朱元璋?说张皓月当着他的面造反了? “赵康,我知你心底不坏,今日带你来,就是让你抉择,为大明,还是为自己,现在,轮到你选了!” 张皓月自然看到了赵康,连忙高声喊道。 当即,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向赵康,赵康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 他自然知道,张皓月此人,绝非一般人。 “人民必胜!”赵康想了一下,如果张皓月的梦想,真的实现了。 那他,也不亏! 毕竟张皓月说的那个朝代,实在是太美好了! “好,既然如此,那就跟着我宣誓,我说一句,你说一句!”张皓月直接断绝了赵康的退路。 毕竟在这么多人面前,赵康直接对自己宣誓,那他,以后可就被自己绑在一起了。 赵康嘴角一抽,真狗啊! “我宣誓,为人民,永不低头。” “我宣誓,为人民,永不低头。” 这时候,这些苦役们同样也跟着大声宣誓。 只见有个女人抱着孩子哭泣起来。 “我宣誓。” “让我的孩子,生在不用跪着的时代。” 李村长也是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到火堆前。 “我儿子死在运粮路上,今天,我替他宣誓。” “要这天下,再无苛政!” 声音不高,但字字入土。 “……” “我宣誓,要让人民当家做主!” 当一轮轮宣誓之后,所有人仿佛脱胎换骨,有了精气神! 他们心中有了信念,有了目标! 就有决心! 张皓月深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天。 王朝不会一夜崩塌,但今天,这些人算是跟自己站起来了。 接下来的路,会更难,会有叛徒,会有屠杀,会有亲人反目。 可那又如何? 他们,已经选择了不跪! 风从官道吹过,带着晨露的气息。 有人低声问:“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暗中发展人民,让我们这支队伍壮大起来,把火,烧旺一点!” “以后,就由赵康跟你们联络。” 说完之后,张皓月转身看向赵康:“你亲自去护送这批人前去苦役,我会写个折子告诉陛下。” 赵康咬牙,既然都被架上这条贼船了,他也没理由退缩。 他明白,这些苦役,如今可都是星星之火。 “是!” 第81章 巅峰对决! 张皓月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泛白,也是下起了秋雨。 河南的秋雨,带着黄河泥腥味,淅淅沥沥敲打着开封府衙的屋瓦。 书房内,烛火摇曳不定,映照着张皓月的脸。 今夜,埋下了一颗雷,也算是有了很好的开端。 只不过。 现在对他来说,查清楚那支弩箭,才是重中之重。 锦衣卫首领立在角落,声音低沉:“查过了,昨夜经手平安帖的驿卒,今早被发现溺死在护城河,捞上来时,怀里揣着十两官银。” “十两买一条命,买一次刺杀的机会。”张皓月指尖划过箭杆,声音听不出波澜:“好买卖。” “线索断了。”锦衣卫首领陈述事实。 “断了?”张皓月抬眼,眸中寒光一闪。 “线是断了,但放线的人,已经来了。” 话音刚落,府衙外骤然响起一阵喧哗! 马蹄声如闷雷滚过,伴随着呵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蛮横的威势,直冲府衙大门! “凉国公驾到!河南都御史张皓月,速速出迎!” 吼声如雷,震得窗纸簌簌作响。 来得好快! 蓝玉! 张皓月缓缓起身,将弩箭收入袖中,整理了一下黑甲。 他跛着脚,一步步走向府衙大门。 锦衣卫首领无声地跟上,如同影子。 大门洞开。 风雨中,一队彪悍铁骑簇拥着一人。 来人身材魁梧,面容粗犷,添了几分彪悍之气。 他端坐马上,居高临下,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扫过跛足而出的张皓月。 来人正是蓝玉! 跟上一条命所作模样,一模一样。 “都御史张皓月,见过凉国公。”张皓月拱手,姿态恭谨,声音平稳无波。 蓝玉鼻孔里哼了一声,并未下马,目光扫了扫张皓月全身: “你就是张皓月?陛下新提的锦衣卫使?啧,看着一阵风都能吹倒,倒是敢在河南这滩浑水里兴风作浪!” “还听说你砍了几个贪官,揪了几个白莲教?手段够狠啊!” “侯爷谬赞,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张皓月不卑不亢。 “忠君?”蓝玉嗤笑一声,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唏律律一声长嘶,前蹄几乎踏上门槛,溅起的泥水直扑张皓月面门! “咱奉旨巡视边备,顺道来瞧瞧你这忠臣!怎么着?不请咱进去坐坐?还是你这衙门里,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怕咱看见?” 这是赤裸裸的下马威! 蓝玉的骄狂跋扈,丝毫不加掩饰,就是要用势压人! 张皓月侧身避开泥点,脸上依旧平静:“侯爷说笑了,府衙简陋,唯恐怠慢。侯爷请。”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侧身让开道路。 蓝玉这才翻身下马,战靴踏在石板上,发出啪嗒声响。 他龙行虎步,径直闯入府衙大堂,如同进了自家后院,毫不客气地坐在原本属于张皓月的主位之上。 跟随他进来的亲兵如同虎狼,分列两侧,眼神不善地盯着张皓月和身边的那些锦衣卫。 “张都御史。”蓝玉大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扶手。 “咱在来的路上,可听到些有趣的传闻,说你借着查白莲教的由头,把河南官扬搅得天翻地覆,还私设刑堂,构陷忠良?” “那个叫赵全的锦衣卫总旗,真是白莲同党?嗯?” 图穷匕见! 蓝玉此行,名为巡视,实为问罪! 矛头直指张皓月在河南的手段,以及赵全之死! “侯爷明鉴。”张皓月站在堂下,身姿挺拔。 他当然知道,自己杀的可不止赵全这些人,还有蓝玉的很多义子! “赵全勾结白莲余孽,人证,物证俱全,按《大明律》,当扬格杀,并无不妥。至于河南官扬……”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份卷宗呈上。 “此乃开封知府,通判等人贪墨赈粮,激变灾民,甚至私通白莲余孽的铁证,人证物证供词链完整,条陈清晰,已行文按察使司及刑部备案。” “侯爷若有疑,尽可调阅复核。” 文书! 又是滴水不漏的文书! 蓝玉看着那叠厚厚的卷宗,眼角抽搐了一下。 他打仗在行,对这种文书勾当却最是头疼。 张皓月摆出全套合法合规的程序,让他一时无从下口硬咬。 但他的那些义子,可不能白死! “哼!好个铁证如山!”蓝玉一把抓过卷宗,随手翻了两页,便不耐烦地丢在桌上: “咱是个粗人,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但咱知道,这河南地面上,流民几十万,人心不稳!你砍人脑袋是痛快了,可这烂摊子怎么收拾?灾民嗷嗷待哺,边备空虚懈怠!” “这些,你可有章程?” 很明显,他故意转移了话题,从问罪转向问责,想要在政务上压张皓月一头,彰显自己巡视边备的权威。 “回侯爷。”张皓月早有准备:“赈灾粮已按新章程发放,粥棚米粮增稠,老弱妇孺得活。” “青壮者,以工代赈,分派疏浚河道,加固堤防,修缮官道,至于边备……” 他话锋一转,目光直视蓝玉:“下官正有一事,需禀报侯爷。” “哦?何事?”蓝玉挑眉。 “下官在查抄知府府邸时,意外发现其与北边某些人物,似有隐秘书信往来。” 张皓月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其中提及……太原方面,似有异动,需河南粮秣以资备用。” 太原! 晋王朱棡! 蓝玉瞳孔骤然收缩! 他当然知道晋王在朱元璋心中的位置,也知道皇帝派自己来河南,深层用意就有震慑晋王,监视张皓月与北方联系的意味! 张皓月这个意外发现,是投石问路? 还是祸水东引? “当然了,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事……” 第82章 不愧是黑僧! 蓝玉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凝重起来。 “因为事关重大,且笔迹隐晦,真伪难辨。”张皓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并未直接递上: “所以我不敢擅专,正欲密封呈送陛下御览,既然侯爷在此,不若请侯爷一同参详,若确系谋逆铁证,侯爷也可凭此立下大功!” 好一招以退为进! 蓝玉心中冷哼连连。 张皓月把球踢给了他。 如果他接下这封信查看,无论真假,他都卷入了晋王谋反这个漩涡当中,等于被张皓月拉上了同一条船。 如果他不看,万一真是铁证,他这巡视边备就是失职! 蓝玉盯着那封完好的信,又看看张皓月平静无波的脸,肌肉微微抽动。 骄狂如他,此刻也感到了棘手。 这个瘸子,比他想象的更滑不留手! “哼!”蓝玉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跳。 “张皓月!你少给咱耍花样,什么书信不书信,咱奉旨巡视的是边备军务!流民安置不力,河道疏浚迟缓,这才是你的失职!” “现在,咱限你三日之内,给咱拿出个像样的章程来!否则,休怪咱参你一个怠政误国之罪!” 他避开了书信陷阱,再次抓住政务施压,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遵命。”张皓月躬身应道,似乎毫不意外。 蓝玉起身,披风一甩:“走!去看看城防!” 他带着亲兵,气势汹汹地离开大堂,仿佛一刻也不愿多待。 直到蓝玉脚步声远去,张皓月才缓缓直起身。 他从袖中又摸出一封几乎一模一样的密函! 当然,这才是那封提及太原异动的真信。 刚才给蓝玉看的,不过是一封空信幌子。 “蓝玉啊蓝玉,看来你想要的功劳,还不够大啊。”张皓月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他将真信凑近烛火,却没有点燃。 “备车。”他忽然下令:“去通惠河码头。” …… 通惠河码头,因水患和征丁显得格外冷清。 几艘破旧漕船歪在岸边。 张皓月在锦衣卫的护卫下,跛着脚,走向一艘挂着崔记粮行旗幡的货船。 船头,一个穿着绸衫,看似商人模样的中年胖子正指挥伙计搬卸一些不起眼的麻袋。 “这位大人,可是要采买些米粮?”商人满脸堆笑迎上来。 张皓月亮了一下“锦衣卫使”令牌,低声道:“采买些辽东的老山参,年份要足,能吊命的。” 商人眼中精光一闪即逝,笑容更盛:“有的有的!上好的辽东老参,刚从北边运来!大人里面请!” 他将张皓月引入船舱。 舱内堆满杂物,弥漫着谷物味道。 商人迅速检查了舱外,关紧舱门,脸上的谄媚瞬间褪去,换上一种深沉阴鸷。 “姚广孝见过张都御史。” 和尚不是别人,正是姚广孝。 “无需多礼。”张皓月也是吃了一惊,他可没想到朱棣竟然让姚广孝来走这一趟。 不过这姚广孝也是个狠人,一直勾唆朱棣造反。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姚广孝串梭的,倒像是朱棣确实有这份心思…… “侯爷的爪子,伸得比贫僧预想的还快。” 只见姚广孝先一步低声道,目光扫过张皓月苍白的脸。 “弩箭的伤?” “皮外伤。”张皓月不在意地摆摆手,从怀中取出那封真信,还有那支弩箭: “蓝玉不足惧,骄狂易折,但他来得太快,背后定有推手。” “这支箭,是军中最普通制式,但发射时机精准,绝非寻常人所为,开封府的水,比我想的更深。” 姚广孝接过信和箭,仔细端详箭杆:“箭倒是无奇,但这份刺杀时机的把握,非深知大人习惯跟文书传递规律者不能为。” 他看向张皓月:“大人怀疑锦衣卫?” 张皓月眼神幽深:“或是陛下,想借这把快刀,试试我这把旧刀还利不利。” “福兮祸所伏。”姚广孝捻动佛珠:“蓝玉此来,虽为掣肘,却也是机会,他骄横跋扈,在河南必不甘寂寞,若他跟晋王那边的人有所勾连的话……” “这正是我要燕王派人来的目的。”张皓月将真信推给姚广孝:“这信里提及的太原异动线索,半真半假,现在我需要你,让它变成真的,并且让它出现在蓝玉绝对无法撇清的地方。” 姚广孝接过信,如同接过一条毒蛇:“嫁祸蓝玉,坐实晋王?此计甚险,但可行!晋王朱棡本就心怀怨望,只需一点火星,而蓝玉,就是最好的火把。” 他阴鸷脸上露出一丝近乎狂热算计:“贫僧需要知道,蓝玉在河南,最想得到什么?” “战功,财货,还有压我一头,向陛下证明他这把刀更锋利。”张皓月冷冷道: “通惠河下游,靠近归德府,有一处名为黑石峡的地方,那里水道狭窄,两岸山高林密,是绝佳的设伏之地。” “据可靠消息,有一批伪装成商船的白莲教逆贼,正押运着从开封府库劫掠的巨额金银和一批精良军械,欲经此峡北上。” 姚广孝眼睛亮了:“黑石峡,白莲教,巨额金银军械,凉国公若得此捷报,定会如获至宝,亲自率兵前往截杀!” “正是。”张皓月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而这批逆贼的军械中,最好能混入几件带着晋王府徽记的旧物。” “至于白莲教首领身上,若能搜出一封跟太原某位显贵的密信,那就更好了。” 姚广孝心领神会:“贫僧明白了,这出黑石峡大捷,定会唱得精彩绝伦,让凉国公终生难忘。” 他收起信和弩箭:“蓝玉那头猛虎,贫僧会为他备好诱饵跟囚笼,大人你……” “我会在开封,为侯爷的凯旋,备好庆功酒。”张皓月眼中寒芒闪烁:“顺便,看看还有哪些魑魅魍魉,会在这风雨飘摇之际,忍不住跳出来。” 两人目光交汇,无需多言。 倒是姚广孝再看向张皓月的时候,眼神多了几分欣赏。 似乎,他所要寻找的,是这种人! …… 第83章 老朱,信了? 蓝玉亲率五百精骑,如猛虎下山,扑向那几艘白莲教商船。 战斗毫无悬念! 船夫是姚广孝找的亡命徒,稍作抵抗便溃散,留下满船赃物: 半舱裹着油布的生锈刀枪,实为报废品,十几箱铅块刷金漆的金锭,以及一口特意撬开,散发着霉味的桐木箱。 “侯爷!有发现!”亲兵兴奋地捧出箱中之物,几件残破皮甲,内衬上赫然烙着模糊晋王府护军标记! 甲胄下压着一封未署名的密信,信纸被刻意用茶水浸染过,字迹晕开,但关键句仍可辨认: “太原械缺,望速输河南所储,待龙飞九五……” “朱棡!你好大的狗胆!”蓝玉大吼一声,狂喜跟暴怒交织!晋王谋反铁证!泼天大功! 他浑然不觉,自己正亲手把绞索套上晋王脖颈,也勒紧了自己。 当蓝玉志得意满地押着赃物返回开封时,等待他的却是张皓月的刀! 府衙大堂。 张皓月当众展开一份按察使司急递: “经查!凉国公蓝玉所剿白莲教,实为晋王府秘密输运边备之合法商队!所载军械乃兵部核准调拨文书,所谓密信,笔迹鉴定系临摹晋王府长史手书,实为构陷!” “蓝玉!”张皓月厉喝如惊雷:“你贪功构陷亲王,截杀朝廷命商,该当何罪?!” 他身后,按察使官员,幸存商队头目匍匐哭诉,人证物证确凿! 蓝玉如坠冰窟,这一刻,他猛地醒悟! 自己已经踏入了张皓月的陷阱当中! 他想拔刀,却见堂外锦衣卫弩箭已封死所有角度,他想怒斥,张皓月已捧出朱元璋密旨: “着张皓月彻查晋王案,凡涉事者,无论勋戚,可先斩后奏!” 骄狂的凉国公,第一次身体在颤抖! 他看向张皓月,那个瘸子,眼中只有冰冷。 如今,猎犬已成祭品! 陡然间。 开封府衙大堂的空气凝固如铁。 蓝玉脸上肌肉扭曲,披风无风自动,仿佛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狂狮。 他死死盯着张皓月手中那道密旨,又扫过堂上确凿的人证,也就是姚广孝安排的商队头目,此刻正涕泪横流地控诉。 还有那个物证,伪造的兵部调令,按察使司的鉴定文书。 以及堂外锦衣卫那弩箭,一股从未有过屈辱,从脚底直冲顶门! “张!皓!月!”蓝玉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嘶哑。 “好!好得很!咱小瞧了你这条瘸子!”他猛地踏前一步。 “你以为凭这些下三滥的栽赃把戏,就能扳倒咱这个凉国公?!咱随陛下打江山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胎里喝血水呢!” “侯爷此言差矣。”张皓月面色平静,将密旨缓缓卷起,收入袖中:“下官所行,皆奉圣意,依律法,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铁案如山!” “构陷亲王,截杀命商,乃十恶不赦之罪!侯爷若问心无愧,何惧三司会审,陛下亲裁?” 说到这里,张皓月语气陡然转厉:“锦衣卫!请侯爷暂居西厢,无本官手令,任何人不得惊扰侯爷静思!” “锵!”锦衣卫首领拔刀半寸,寒光刺目。 数十名锦衣卫逼近,封死了蓝玉所有退路。 蓝玉亲兵在外围被开封府兵堵住,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哈哈哈哈哈!”蓝玉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中充满了疯狂: “想囚禁咱?凭你?凭这些土鸡瓦狗?!” “咱今日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战阵杀伐!” 话音未落,他魁梧身形撞向挡在身前的锦衣卫首领! 拳头直劈对方胸口! 他要动手,意图强行突围! 锦衣卫首领眼神一凝,身形连忙闪过,躲过这一拳! 同时,两侧锦衣卫的弩机发出绷紧声! “住手!” 一声尖利嘶吼声凭空响起! 只见按察使司派来见证的一位佥事官,连滚带爬地扑到堂中,高举着一份刚由驿卒快马送入,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圣旨!八百里加急!圣旨到!” 所有动作瞬间凝固! 蓝玉的拳头停在半空,锦衣卫弩箭也是悬而未发,张皓月猛地抬眼看向那份公文。 佥事官哆嗦着,展开圣旨,当即开始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晋王朱棡,狂悖无状,阴蓄甲兵,交通外藩,罪证昭然,着削其王爵,废为庶人,押解回京,圈禁凤阳,太原三护卫,就地解散!” “一应涉案人等,着锦衣卫严加缉拿,有敢抗命者,格杀勿论!” “都御史张皓月,揭逆有功,深慰朕心,赐金百两,帛五十匹,凉国公蓝玉,剿匪辛劳,然行事操切,所获晋逆罪证,着即封存,由张皓月并锦衣卫指挥使二虎共同勘验真伪!” “河南善后诸事,仍委张皓月全权处置,蓝玉即刻返京述职,不得有误!钦此!” 圣旨念罢,大堂内死一般寂静。 蓝玉脸上狂怒,瞬间化为错愕,难以置信! 陛下,陛下信了?! 信了张皓月这死瘸子的构陷?! 还要他即刻返京?! 这分明是……弃子! 张皓月垂首接旨:“臣,张皓月,领旨谢恩!” 说实话,他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十分警惕! 朱元璋这道旨意,看似褒奖他,坐实了晋王罪证,严惩了晋王,却埋着几个致命的钩子。 其一,蓝玉并未被定罪:只是行事操切,要求返京,这意味着朱元璋并未完全采信蓝玉构陷之说,保留了蓝玉。 其二,罪证勘验权转移,要求他跟二虎共同勘验那封伪造的信,二虎是朱元璋的心腹,这等于将自己这个伪造信,也就是最大的破绽,暴露在朱元璋眼前! 最后,蓝玉即刻返京,蓝玉一旦脱离他的控制,回到应天,以蓝玉的骄横和在军中的影响力,必将疯狂反扑! 朱元璋这是故意放虎归山,驱狼斗虎! 而且,也是有意借自己来打压淮西勋贵! “蓝玉!还不接旨?!”佥事官尖声催促。 蓝玉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张皓月,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最终,他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轰然跪地,声音嘶哑:“臣蓝玉,领旨!” 每一个字都说的十分勉强。 他知道,自己暂时输了,输给了这个死瘸子,更是让淮西勋贵,输给了朱元璋! 第84章 祸水东引,移花接木 蓝玉带着无尽屈辱,在亲兵护卫下,连夜离开了。 城门口,张皓月恭送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单薄。 蓝玉策马经过时,勒住缰绳,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 他俯视着张皓月,声音压得极低: “张皓月,今日之辱,咱记下了,应天府,咱等着你!看你这把借来的刀,还能锋利几时!” 说罢,猛抽一鞭,战马嘶鸣着冲入黑暗。 张皓月望着消失在官道尽头的身影,面无表情。 蓝玉的威胁在他预料之中,他压根不在乎,说不定下次见面,就已经是兵戎相见了! 他还在乎这些? 不过,眼下真正的危机,是即将到来的二虎,和那封必须共同勘验的伪造信! 他转身,对一个手下,也就是徐达的亲信低声道:“去黑石峡,处理干净,所有商船残骸,沉入河心,参跟行动的白莲余孽,一个不留。” 必须抹掉所有可能被二虎追查的尾巴! 回到府衙,张皓月并未休息。 他立刻见了姚广孝。 “蓝玉走了,二虎将至。”张皓月开门见山,将圣旨内容及隐患和盘托出: “那封信,是最大的死穴,二虎是锦衣卫的祖宗,瞒不过他。” 姚广孝捻动佛珠,脸上毫无意外:“意料之中,朱元璋岂会轻易相信?他要的是晋王倒台,至于过程是否干净,谁胜谁负,他乐见其成,这共同勘验,就是悬在大人头顶的铡刀。” “可有解法?”张皓月问。 “解法有二,皆险。”姚广孝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其一,火中取栗,在二虎抵达前,让这封信意外毁于白莲余孽垂死反扑的火灾。死无对证!但二虎必生疑,且朱元璋可能因此对大人起杀心。” “其二呢?” “移花接木,祸水东引。”姚广孝眼中闪烁着幽光:“贫僧手中,恰好有一份真正晋王的手书残片。” 说着,他从贴身夹袋中取出一角烧焦信纸,上面字迹模糊,但“太原”,“甲兵”,“待时”等字样依稀可辨,落款处的半个私印赫然是晋王府制式! “此乃贫僧早年安插在晋王府的暗桩所获,本欲留作他用。” 张皓月眼神一凝,这老狐狸,恐怕早就想造反了吧! “你的意思是……” 姚广孝低声道:“将这残片,跟大人伪造的那封密信,调换关键部分。” “二虎勘验时,让他发现伪造信内,提及河南粮秣的笔迹,纸张有异,疑为后添伪造,而真正的铁证,则是这封被巧妙藏于信封夹层之下的晋王真迹残片!” “如此一来,蓝玉截获真信之功虽被削弱,但他构陷之说更显荒谬!” “而大人你,则成了慧眼识破伪造,发掘出关键真证的功臣!” “二虎纵有疑心,面对这半真半假的铁证,也难下断言!更妙的是,朱元璋得到这份真残片,对晋王的杀心只会更炽!” 张皓月沉吟片刻。 姚广孝此计毒辣,风险在于二虎的洞察力和朱元璋的多疑。 但相比第一个方案的彻底毁灭证据,此计至少有一线生机,还能进一步坐实晋王罪名。 “残片给我。”张皓月果断决定:“如何调换,你来操作,务必天衣无缝。” “贫僧领命。”姚广孝收起残片。 不过他话音刚落,眼神闪烁,似有意无意的问道:“大人,如今可有换天地之心?” 嗯? 张皓月眼睛一拧。 “当贫僧多嘴了,告辞。”姚广孝见张皓月如此态度,就没有问下去。 倒是张皓月看着这个姚广孝,心中生出了几分想法。 …… 三日后,锦衣卫指挥使二虎,带着一队锦衣卫,风尘仆仆抵达开封。 他没有蓝玉的张扬跋扈,只是沉默地验看了圣旨,接收了被封存的晋逆罪证,也就是那封伪造密信。 勘验在按察使司的密室里进行。 除了张皓月,二虎,还有那位宣读圣旨的佥事官作为见证。 气氛凝重。 二虎如同猎犬,戴上鲛皮手套,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函。 他先用特制药水涂抹信纸边缘,观察渗透。 再一寸寸审视墨迹浓淡,笔锋走势。 甚至对着烛光,查看纸张的纹理和水印。 时间一点点流逝,密室里只有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以及二虎沉稳呼吸声。 张皓月端坐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入定,只有袖中微微攥紧的手指泄露了一丝紧张。 突然,二虎的眼睛停在信纸中段,关于“河南粮秣以资备用”的那几行字上。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手指在那几行字上反复摩挲。 “张都御史。”二虎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这几行字,墨色似乎比前后文略新,笔锋走势也稍显滞涩,像是后添的?” 来了! 张皓月心中一凛,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后添的?二虎大人明察秋毫!我之前竟未发觉!难道这信被人动过手脚?!” 二虎不置可否,继续检查。 当他检查到信封火漆封口内侧时,动作猛地一顿! 他的镊子从火漆跟信封粘合的缝隙里,极其小心地夹出了一小片烧焦的,边缘蜷曲的信纸残片! “这是?”佥事官凑近一看,失声惊呼:“有字!还有印!” 二虎将残片置于盘中,滴上几滴特制药水。 焦黑字迹在药水作用下,部分墨痕重新显现—— “…太原甲兵足备…唯待…时…” 落款处半个残缺朱砂印记,赫然是晋王府的独有徽记!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张皓月腾地站起,脸上满是震惊,一脸恍然道:“原来如此!原来蓝侯爷截获的信中,竟暗藏此等真凭实据!” “那被后添伪造的部分,定是有人想混淆视听,嫁祸栽赃!” “二虎大人!此残片才是真正铁证!足以坐实晋王谋逆!” “之前伪造的部分,必是贼人所为,意图扰乱视听,其心可诛!” 他说的贼人,除了蓝玉还能有谁? 二虎捏着那片残纸,目光在张皓月脸上和残片之间来回扫视。 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看穿一切伪装。 张皓月坦然回视,眼神中只有忠君为国的凛然! 演? 老子以前可是专业跑龙套的! 良久,二虎缓缓将残片收入一个特制的锡盒,封好。 他看向张皓月,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张都御史慧眼,此残片,连同这封被篡改的信,本官会一并呈送御前!” “但是!” 这一声但是,让张皓月心都提到嗓子眼。 第85章 那就让天命说话! 二虎没有再提蓝玉,但追查二字,已留足了回旋余地。 勘验结束。 二虎带着锡盒匆匆离去,如同来时一样沉默。 佥事官擦了擦额头冷汗,对张皓月千恩万谢后也告退了。 密室中只剩下张皓月一人。 他缓缓坐回椅子,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刚才二虎那审视目光,让他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移花接木之计虽险险过关,但二虎最后那句自会追查,让他预感很不好。 蓝玉在应天的反扑,二虎深不可测的疑心,还有朱元璋那洞察一切的帝王之心…… 风暴并未平息,只是暂时绕过了他,汇聚在一起。 他望向窗外,阴沉天空下,开封城依旧死气沉沉。 而遥远的北方,晋王被废的消息,想必已如惊雷般炸响。 燕王朱棣此刻又在谋划着什么? 他这条用谎言以及鲜血铺就的焚天之路,还能走多远? “锦衣卫。”张皓月的声音在密室中响起,带着一丝沙哑:“传令下去,即日起,所有人枕戈待旦。” “是!” 这暂时平静,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 隔日一早,张皓月便收到了锦衣卫的消息。 “大人,凉国公府昨夜三匹快马出京,方向……河南。”一个锦衣卫声音响起,带着些许冰冷。 这人是赵全的手下李峰,也算是心腹,所以现在张皓月将他提拔为头头,用起来方便。 蓝玉的反扑,比预想中更快,更狠! 他虽被勒令返京,但其在军中旧部遍布,一封密信,几条人命,足以在千里之外掀起腥风。 张皓月立于窗前,下意识摸着那支弩箭。 “知道了。”他声音干涩沙哑,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归德府那边,砖刻得如何了?” “第一批三百块新堤砖,昨夜已混入官船,发往归德府河工处。刻的是‘血锄开河,龙王赐福’。”李峰低声道,“姚先生的人盯着,确保砌在最显眼的水门闸口。” “不够。”张皓月猛地转身: “风太小,掀不起浪。把‘赐福’改成‘引龙’!再添一句——‘真龙在北废漕粮,万民得活谢燕王’!刻深些,用朱砂填缝!” 嘶! 李峰瞳孔微缩。 这是赤裸裸的“谋逆”谶语! 一旦被发现…… “大人,此语太过露骨,恐引滔天大祸!” “祸?”张皓月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咳意上涌,被他强行压下。 “蓝玉的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二虎的眼睛在暗处盯着!陛下……在等着收网!不把这潭死水搅成惊涛骇浪,我们如何金蝉脱壳?如何……焚了这大明的天!” “还是说,你现在要退缩?” 他剧烈地喘息着,语气十分坚定。 李峰闻言,连忙举起右手,发誓道:“我对明意志帝国十分忠心,对元首您更是务必忠诚,我向往新大明,死也不怕!” “去办!要快!赶在秋粮漕船过黑石峡之前!” “是!” …… 十日后,京杭大运河,归德府段。 初秋的运河本该千帆竞渡,漕运繁忙。 然而今年水患余威犹在,河道淤塞,两岸灾民如蚁。 几艘官船在纤夫的号子声中,艰难地逆流而上。 这是今年第一批北运的秋粮,意义非凡。 押运的户部主事王焕,顶着烈日,眉头紧锁,不断催促着纤夫和漕丁。 “快!都给我使点劲!误了北边军粮,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王焕抹了把汗,焦躁地吼道。 他心头沉甸甸的,开封府的血雨腥风他有所耳闻,凉国公蓝玉被“请”回京,都御史张皓月手段酷烈,跟杀神一样,这河南地界,处处透着不祥。 就在这时,前方负责探路的漕丁划着小艇,连滚爬爬地冲回来,脸色煞白如纸: “大,大人!不好了!前,前面黑石峡新修的水门闸口,闸,闸墙上的砖,有,有鬼!” “放屁!青天白日哪来的鬼!”王焕心头一跳,厉声呵斥,但脚下已不由自主地跟着漕丁往前跑去。 黑石峡水道狭窄,两岸新砌的石闸高耸。 阳光透过水雾,照射在闸口几块颜色略新的青砖上。 王焕凑近一看,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刷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只见那几块青砖上,深刻着几行狰狞朱红大字: 血锄开河引真龙! 真龙在北废漕粮! 万民得活谢燕王! 字迹歪扭却力透砖石,鲜红的朱砂在砖面上,如同流淌的鲜血,刺目惊心! 尤其那“废漕粮”,“谢燕王”六字,如同烙铁,狠狠烫在王焕的眼睛上! “妖,妖言惑众!反了!反了!”王焕浑身筛糠般颤抖,嘶声尖叫,“快!快给我把这些砖扒下来!砸碎!沉河!快啊!” 漕丁们惊恐地围上来,凿子,铁锤叮当作响。 然而,刻字太深,朱砂浸入砖缝,急切间哪里清除得干净? 更可怕的是,两岸劳作的河工,闻讯而来的灾民,越聚越多。 他们麻木眼神扫过那些猩红的字迹,死寂的心湖被投入巨石。 “真龙……在北?” “废漕粮……不纳粮?” “燕王……是燕王殿下?” 低语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一个枯瘦老河工突然扑倒在刻字砖墙前,涕泪横流,用尽全身力气嘶喊: “苍天有眼!血锄开河!真龙降世啊——!” 这声嘶吼,如同点燃了干柴烈火! “血锄开河!真龙降世!” “废了这吃人的漕粮!”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第一句。 紧接着,成百上千的,压抑了太久的悲愤跟绝望,汇成一股狂暴声浪,冲霄而起! 灾民们推搡着漕丁,扑向粮船,眼中燃烧着疯狂火焰! “护船!护粮!” 王焕尖叫声被彻底淹没。 扬面瞬间失控! 漕船被愤怒的人群冲击摇晃,几袋粮食被扯开,金黄的米粒洒落河中,更刺激了灾民的疯狂!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几块刻着谶语的青砖,被几个精壮的河工趁乱撬下,迅速消失在人潮里。 同时,一封密封的急报,由张皓月的亲信锦衣卫,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直送应天府! …… 应天府,皇城,皇宫大殿内。 朱元璋眉头直皱。 他手指捏着两份几乎同时送达的急报。 一份来自归德府王焕,字迹凌乱,满纸惊恐: “黑石峡闸口惊现反诗!灾民暴动抢粮!谶语直指燕王!臣万死!漕粮恐失!” 另一份来自张皓月:“臣巡查河道,惊见白莲余孽刻反诗于黑石峡新闸!其心可诛,竟敢妄称天命,僭指藩王!” “臣已调兵镇压暴民,擒获妖人若干,起获刻砖罪证!然谶语流传,恐惑人心,漕粮被劫,臣罪该万死!” “唯此案牵涉藩王清誉,臣不敢擅专,现将人证物证封存,八百里加急呈送御览!伏乞陛下圣裁!” 两份奏报,一个扬景,两种叙事。 王焕的奏报里,是失控暴民和直指燕王天命。 张皓月的奏报里,是白莲妖人阴谋和他力挽狂澜的忠勇,甚至贴心地为皇帝找好了台阶。 “恐惑人心” “牵涉藩王清誉”。 朱元璋眼窝里,寒光暴射! 他猛地将王焕奏报摔在地上:“废物!一群废物!” 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噤若寒蝉。 “陛下息怒。”侍立一旁的太子朱标连忙劝慰,他捡起奏报,快速浏览,眉头紧锁。 “此事太过蹊跷。白莲妖人刻字惑众,为何偏偏指向四弟?张皓月镇压得力,却偏偏让刻砖罪证流入了民间?” 朱元璋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大明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北平的位置,又划过河南,归德,黑石峡…… 最后,停留在凤阳。 张皓月那份奏报里,除了请罪和禀报,还夹着一张薄薄的,看似无关紧要的附页。 那是一张极其精细的《黑石峡水门闸结构图》,图上某处闸基位置,被朱砂笔不显眼地圈了一下,旁边蝇头小楷标注: “新砖采自凤阳皇陵备用石扬,质坚而色异。” 凤阳!皇陵!石扬! 一个疯狂的念头,钻入朱元璋的脑海:这所谓的“谶语”,“天命”,这指向老四的流言……会不会是有人,在借他朱元璋的手,掘他朱家的龙脉根基?! “父皇?” 朱标见朱元璋脸色阴晴不定,担忧地唤了一声。 朱元璋猛地转身,眼中翻涌着猜忌跟杀意,声音冰冷: “拟旨!归德知府王焕,赈灾不力,河工失察,致生民变,着即革职锁拿,押解进京!河南按察使司上下,停职待参!” “至于张皓月……”朱元璋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处置白莲妖乱,镇压暴民,尚属得力。然谶语流传,终是其失!着其戴罪立功,即刻押解所获妖人及罪证进京!沿途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他盯着那份《黑石峡水门闸结构图》,又缓缓补充道:“传旨中都留守司,即日起,封闭皇陵备用石扬,所有已采石料,就地深埋!无咱的手谕,任何人不得靠近!违者诛九族!” “是!”秉笔太监颤抖着记录。 朱标欲言又止。 父皇对皇陵的异常反应,让他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河南的乱局,似乎正将一股无形的力量,引向大明中都皇陵! 第86章 老朱家的血脉,真的纯吗? 开封府衙。 张皓月接圣旨。 “臣领旨谢恩。” 传旨太监那“提头来见”四个字,如同冰锥刺入心脏。 但他心中,却有一股病态火焰在燃烧。 成了! 朱元璋的反应,完全在他跟姚广孝的推演之中! 皇帝果然对“天命”,“龙脉”这些字眼有着近乎偏执的恐惧! 王焕成了替罪羊,皇陵石扬被疑,而他自己……终于获得了押解“人证物证”进京的机会! 这条九死一生的绝路,终于被他用“谶语”和“龙脉”的毒火,烧开了一条通往应天的缝隙! “张都御史,陛下旨意,即刻启程,不得延误。”传旨太监皮笑肉不笑地催促。 “下官明白。”张皓月站起身,身形有些摇晃。 他看向身旁的锦衣卫首领,低声道:“去死牢,提那三个白莲妖首。” 那不过是三个被姚广孝找来的,注定要成为棋局祭品的死囚。 他跛着脚,走向早已备好的囚车。 囚车旁,一口密封贴着刑部封条的木箱,格外醒目,里面装着那几块撬下来的,刻着谶语的青砖“罪证”。 马车启动,碾过开封城萧瑟的街道。 车帘缝隙中,张皓月最后望了一眼这座城池。 残阳如血,将他身影拉得细长而扭曲。 “姚和尚……”他对着虚空低语:“玉已在匣,柴已备足,这焚天的最后一程,该由我,亲自去点燃了!” 囚车辚辚,驶向了应天府的方向…… …… 几日后。 应天府。 张皓月的队伍碾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发出辚辚声响。 两侧百姓被京营兵丁远远隔开,只投来一片麻木目光。 他们或多或少,眼中都有同情的看着张皓月,毕竟,这人曾经可是北境第一才子! 马背上,张皓月残破的黑甲下,身躯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他微微阖着眼,脸色惨白,唯有一双深陷的眸子,偶尔抬起望向那越来越近皇城轮廓时,才会掠过一丝坚决。 他身边,那口贴着刑部封条的阴沉木箱,如同棺椁。 而,此时的皇宫大殿内,气氛沉重。 朱元璋高踞金椅之上,脸色阴沉。 文武百官屏息垂首,分列两侧,偌大殿堂落针可闻,只有那袅袅升起的龙涎香烟,无声弥散。 二虎如同最忠实的影子,垂手侍立在御座左后方阴影里,目光锁死在殿门外。 很快。 沉重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铁链拖曳的刺耳声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两个身材异常高大,披着玄甲的锦衣卫,一左一右,将张皓月“搀”进大殿。 他的左腿几乎无法着力,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全身伤口,带来尖锐的疼痛,额角渗出冷汗。 但他脊背挺得笔直,目光越过匍匐的百官,直直地投向御座之上那身影。 “罪臣张皓月,奉旨押解白莲妖乱罪证,觐见陛下。”声音嘶哑,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大殿中。 朱元璋没有立刻回应。 他那眼睛,在张皓月身上,还有那口被抬进来的木箱上缓缓扫过。 目光所及,带着审视死物的漠然。 良久,一个冰冷声音才从御座上传来: “张卿,辛苦了。” 那“辛苦”二字,带着一种嘲弄。 “河南之事,你办得很好,谶语惑众,漕粮动荡,连咱的皇陵石扬都搅得不得安宁!这天下,还有你张皓月不敢点的火吗?” 无形威压,瞬间弥漫在整个大殿! 百官头颅垂得更低,大气不敢出。 张皓月心脏也是砰砰直跳! 他艰难地抬起右手,指向那口木箱:“妖言惑众之铁证在此!请陛下御览!” 锦衣卫上前,寒光一闪,利刃劈开封条,箱盖被猛地掀开! 一股河泥腥气,混杂着砖石尘土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殿内光线昏暗,但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箱内几块青灰城砖,砖面上,那一道道用朱砂深刻的字迹: “血锄开河引真龙!” “真龙在北废漕粮!” “万民得活谢燕王!” “嗡——!” 死寂的大殿,瞬间被惊呼声填满! 虽然早有风闻,但亲眼目睹这直指藩王,赤裸裸挑战皇权的“天命”谶语,依旧让所有朝臣魂飞魄散! 无数道目光惊恐地扫过那字迹,又触电般缩回。 “燕王,燕王殿下……”几个老臣的牙齿,控制不住地咯咯作响。 朱元璋的身体,在金椅上轻微地动了一下。 阴影笼罩着他的脸,看不清表情,但一股寒意,从御座上弥漫开来,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降! “好,好得很!”朱元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狂怒和讥讽: “真龙在北?万民谢燕王?张皓月!这就是你给咱的交代?!这就是你镇压妖乱,力挽狂澜的铁证?!” “陛下!”张皓月猛地抬头,脸上没有惶恐,只有一种平静,声音不大,却清晰的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此等狂悖妖言,自然当诛!然臣一路押解,日夜苦思,有一惑,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敢问陛下——”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最后力量,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狠狠砸向御座的朱元璋! “当年濠州红巾旧部,为何拼死护住凤阳孤庄村那座早已废弃的朱家草屋?当真是为了护佑……太祖高皇帝父母的遗骸灵柩吗?!” “轰!!!” 如同惊雷在奉天殿炸响! 所有朝臣,包括二虎,瞬间面无血色,骇然抬头! 凤阳! 太祖父母! 皇陵! 这是掘根问祖,动摇国本! 是诛灭十族的滔天之言! “放肆!”朱标脸色煞白,厉声呵斥,声音却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朱元璋身体在金椅上猛地一僵! 那握着玉润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深陷眼窝里,第一次爆射出无法置信的惊怒,还带着一丝被触及灵魂最深恐惧的悸动! 凤阳……那座草屋……是他朱重八心底最隐秘,最不容窥探的逆鳞! 是龙之逆鳞! “给咱拿下!拔了他的舌头!” 朱元璋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帝王沉稳,带着一种野兽般的嘶吼! 他暴怒起身,手中的润玉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向张皓月的头! 那不是帝王裁决,是失控狂怒! “啪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响彻大殿! 润玉并未砸中张皓月。 它在半空中,因朱元璋无法控制的狂怒巨力,竟生生砸在金砖上! 羊脂玉瞬间崩裂! 碎片四散激射! “护驾!” 惊呼声,抽气声响成一片。 锦衣卫的刀瞬间出鞘,寒光指向张皓月! 就在刹那! 一个眼尖小太监,在朱元璋脚下捡起飞溅的润玉碎片时,动作猛地僵住! 他死死盯着手中最大的一块断裂润玉茬口,瞳孔骤缩! 那原本平滑莹润的玉质断面上,竟被人用极细刀工,刻着一行米粒大小的阴文! 那字迹被玉髓包裹,若非碎裂,万难察觉! “啊!” 小太监如同惊恐地尖叫一声,手中润玉碎片“当啷”一声再次掉落在地! 他仿佛是见了鬼一样,连滚爬爬地向后缩去,手指颤抖地指向那块碎片,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那跌落在地的润玉碎片吸引! 李善长,徐达等人,下意识地凝目望去。 下一刻,他们的脸色同样变的惨白! 如同瞬间被抽干了全身血液! 那断面上,几个细若蚊足,却清晰无比的阴刻小字,刺瞎所有人的眼睛: “韩林儿血脉” 韩林儿! 小明王韩林儿! 那个被朱元璋奉为共主,最终却在瓜步渡口“意外”沉江而亡的红巾军名义领袖! 那个早已被尘封在历史中的名字! 时间,空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大殿,死一般的沉寂! 连朱元璋那狂暴怒意,都在看到那四个字的瞬间,冻结在了脸上。 他那双掌控天下生杀予夺的手,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抑制的的颤抖。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粗重喘息声,在闷响。 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张皓月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一种怜悯。 他咳着,血沫从嘴角溢出,顺着下颌滴落在金砖上: “陛下,现在明白了吗?” “那些红巾旧部,豁出性命护住的,从来不是什么朱家草屋里的棺椁。” 张皓月抬起头,染血嘴角勾起一个冷笑,目光如匕首,刺向龙椅上那个身影: “他们用血肉之躯垒成的墙,护住的,是埋在你父母棺椁之下,小明王韩林儿的衣冠冢啊!” “你身上流淌的,从来就不是凤阳朱家的血,而是,韩林儿最后的骨血!”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从张皓月口中狂喷而出! 血雾弥漫,将他胸前染得一片刺目猩红! 他的身体如同被抽去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 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看到龙椅上那个身影猛地一晃,看到了那双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惧。 刀穿透他的胸膛! 仅存的意识也在迅速溃散。 这一条命,不亏! …… 三日后,凤阳皇陵。 地宫甬道被无数火把照得亮如白昼。 金丝楠木棺椁已被移开,露出下方被铁水浇铸封死的巨大青石。 中都留守司指挥使跪在坑边,汗透重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陛,陛下,凿开了。” 第87章 毁灭吧!我张皓月回来了! 朱元璋站在坑沿。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三天前那场惊魂,那刻着“韩林儿血脉”的润玉碎片,那张皓月临死前那诛心之言,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 他必须亲眼看到! 看看这皇陵之下,究竟埋着什么! “起!” 工部尚书嘶声下令。 精钢铁锤最后一次狠狠撞击! “轰隆!” 封死的青石板终于碎裂,塌陷! 一股尘封数百年的,混杂着淡淡朽木味的阴冷气息猛地喷涌而出!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坑底,一口明显小于帝后棺椁,却通体黝黑,布满奇异符文石函,静静地躺在碎石中央。 朱元璋的手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死死盯着那口石函,仿佛那是盘踞在朱家龙脉心脏上的毒瘤。 锦衣卫用最轻柔的动作,撬开了石函的盖子。 没有衣冠。 没有骸骨。 只有一片明黄色的锦缎,包裹着一方物件。 锦缎被层层揭开—— 所有人都傻眼了! 一方玉玺! 锦缎之中,螭龙盘纽,威仪天成,玉质在火光下流转着内蕴的宝光! 正是千百年来,无数帝王梦寐以求的传国玉玺形制! “玉,玉玺!传国玉玺!”工部尚书噗通一声瘫软在地,声音震惊! 地宫内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随即是压抑不住的狂喜低呼! 天命! 这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太祖高皇帝父母陵下竟藏着传国玉玺! 这印证了大明江山的正统! 足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朱元璋身体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他死死盯着那方玉玺,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是它! 真是它! 那死瘸子临死前的话是假的?是毒计?! 狂喜瞬间冲上头顶! 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坑边,嘶声吼道:“拿!拿给咱!快!” 锦衣卫首领双手颤抖着,用恭敬姿态,捧起那方玉玺,一步步踏上石阶,跪呈到朱元璋面前。 入手温润,沉甸甸的,带着历史尘埃的厚重。 朱元璋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一寸寸抚过那威严的螭龙盘纽,抚过玉玺光滑的底面!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庄严,缓缓地将玉玺翻转过来。 将印文,对准了地宫内无数双狂热眼睛。 时间,再一次凝固。 火光在玉玺底部流转,清晰地映照出四个古朴,庄严,却足以让整个地宫瞬间化为冰窟的篆体大字: “燕王之宝” 不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是“燕王之宝”。 轰! 这一刻,所有人都傻眼了! “呃,呃啊——!” 朱元璋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的嘶鸣! 他死死瞪着那四个字,眼球瞬间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 一股逆血猛地冲上喉头! 他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手中那方传国玉玺,如同烫手的山芋,脱手坠落! “啪嗒!” 玉玺砸落在砖地面上,发出一声并不算响亮的脆响。 这一声,却如同九天丧钟,狠狠撞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地宫内,死寂无声。 所有狂喜,激动,敬畏的表情,都彻底冻结在脸上。 朱元璋僵立在那里。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着地上那方依旧温润生光的玉玺。 “嗬,嗬嗬。” 下一刻,一口滚烫的鲜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血雾弥漫,溅满了龙袍,溅落在“燕王之宝”玉玺之上! “陛下!” 凄厉哭嚎声瞬间撕裂了地宫的死寂! 应天城头,报恩寺九层琉璃塔顶的铜钟,毫无征兆地,在正午时分轰然鸣响! 钟声苍凉,沉重,如同滚滚闷雷,席卷过整个帝都,久久不息。 塔顶阴影里,一身黑衣的姚广孝,捻动着手中佛珠,眺望着皇陵方向。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映着帝都的万家灯火。 低哑诵经声,如同叹息: “张兄,你要的焚天烈焰。” “贫僧为你点着了。” …… 密云卫所外,苦役营。 灰色天空正飘着冷雨。 营地里,三百多个苦役蜷缩在破草棚下,眼神空洞地望着雨幕。 李村长拄着拐杖,望着西边官道方向,眼里满是焦虑。 赵康一身飞鱼服早已沾满泥点,他背着手来回踱步,靴底碾过烂泥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赵大人,都七天了。”李村长忍不住开口:“张大人他……真能活下来?” 赵康猛地停下脚步,脸色阴沉。 七天前,应天府传来消息,张皓月在奉天殿被当场格杀,尸骨无存。 这个消息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所有人心中那点微弱火苗。 他甚至已经在盘算,要不要带着这些苦役逃进燕山深处,至少能多活几日。 就在这时,雨幕中忽然传来一阵奇异光晕。 不是火光,也不是天光,那是一种淡淡金芒,恰好笼罩在营外那片埋葬着病死苦役的乱葬岗上。 紧接着,一声压抑咳嗽声,穿透雨帘传了过来。 “咳咳……” 赵康瞳孔骤缩,猛地拔出腰间绣春刀,朝着乱葬岗冲去。 李村长和几个胆大的苦役也拄着木棍,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 乱葬岗上,泥土正在蠕动。 一只沾满泥浆的手猛地从土里伸出来,死死抓住了一根枯骨。 紧接着,一个浑身是血和泥土的身影,挣扎着从坟坑里坐了起来。 破烂黑甲早已碎裂,胸口那道贯穿伤狰狞可怖,却诡异地不再流血。 那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 正是本该早已化为飞灰的张皓月! “张…张大人?!”赵康的刀“哐当”一声掉在泥里,嘴唇哆嗦着,几乎以为是见了鬼。 张皓月看着眼前的景象,又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脑海里那个沉寂已久的系统声再次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任务失败】 【叮!宿主命数-1,当前次数为:0】 【叮!宿主已修复好身体。】 【叮!任务难度提高,保留所有人的记忆数据,不删档不回档,此次任务没有时限,同时可开放系统基础商城】 【任务要求:造反成功,逼朱元璋退位】 【叮!任务难度:SSSSSSSSSSS级】 他没死。 或者说,这是他最后一条命了。 “水……”张皓月声音十分沙哑。 李村长反应最快,连滚带爬地扑到旁边的水坑,用破碗舀了半碗浑水递过去。 张皓月接过碗,一饮而尽,冰冷泥水滑过喉咙,让他意识清醒了几分。 “大人,您,您没死?” 一个年轻苦役颤声问道,他正是当初把半块饼递给张皓月的那个少年。 张皓月看着他,又扫过周围一张张震惊的脸,忽然笑了。 那笑容带着血污脸,这一刻,十分有力量:“阎王爷说,大明的天还没焚透,不收我。”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所有人心头。 赵康猛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天不亡我明意志帝国!元首归来,我等尚有可为!” “元首?”李村长愣了一下,随即想起张皓月之前说过的“明意志帝国”,老泪纵横地跟着跪下: “大人没死,是天要亡朱家啊!” 三百多个苦役,在泥泞中齐刷刷地跪倒,雨水混着泪水流过他们的脸颊。 这个被朝廷视为蝼蚁的群体,在这一刻,因为一个“死而复生”的人,重新燃起了希望火苗。 张皓月站起身,雨水冲刷着他脸上血污,露出那双锐利眼睛: “都起来,死一次,我想通了一件事,等着别人恩赐的日子,到头了。” 他走到赵康面前,捡起那把绣春刀,掂量了一下:“应天府那边,现在是什么光景?” 赵康连忙起身回话:“您死后第三天,宫里就传出消息,陛下在凤阳皇陵见了那方玉玺,当场呕血昏迷,至今未醒。” “如今是太子监国,下旨封锁消息,可京里早就乱了。” “蓝玉带兵包围了燕王府,说要搜捕伪造玉玺的妖人,燕王紧闭府门,双方剑拔弩张。” “还有,姚广孝大师派人传来密信,说他已经脱身,正在往北平方向来,让我们务必守住密云,等他汇合。” 张皓月点点头,果然如他所料,那方“燕王之宝”成了点燃炸药桶的火星。 朱元璋一倒,各方势力再无顾忌,这天下,要乱了。 “赵康,苦役营的军械和粮食,还能撑多久?” “军械就是些锄头铁锹,还有您之前让我偷偷打造的三十把柴刀,粮食只剩三天的量了,卫所的千户说,朝廷的粮车被白莲教劫了,让我们自生自灭。” 顿了顿,赵康继续咬牙道:“那千户就是蓝玉的人,我看他是故意想饿死我们!” “饿死我们?”张皓月冷笑一声:“他还没这个本事。” 他转身面对所有苦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周围: “乡亲们,朝廷不给我们活路,卫所要饿死我们,朱家人视我们如草芥!” “但今天,我张皓月从坟里爬出来,就是要告诉你们,活路,是自己抢来的!” “还记得我上次说的话吗?种地的要有田,做工的要有钱,孩子要上学堂!这些不是空想,现在,机会来了!” 第88章 到底谁才是主角? 说完,张皓月指向卫所的方向:“密云卫所里,有粮仓,有刀枪,还有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差!他们占着我们的粮食,住着我们盖的房子,还要眼睁睁看着我们饿死!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少年第一个嘶吼起来,眼中燃烧着怒火。 “不答应!” “抢他娘的!” 愤怒的吼声如同滚雷,压过了雨声。 这些被苦难磨平棱角的人,在张皓月的煽动下,骨子里的血性被彻底点燃。 张皓月举起绣春刀,刀锋指向密云卫所: “那就拿起家伙,跟我走!” “今天,我们不抢百姓,只抢卫所!” “抢来的粮食,分一半给附近的灾民,告诉他们,我们新大明的人,不是只会打打杀杀!” “赵康,你带五十人,去切断卫所和外界的联系,放火烧了他们的马厩!” “李村长,你带一百人,堵住东门,用柴草堆成火墙,别让一个官差跑出去!” “剩下的人,跟我走正门!记住,不杀投降的,不抢百姓的,我们是人民的队伍,不是匪!” 一道道命令清晰利落,张皓月仿佛天生就该站在指挥的位置上。 赵康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忽然明白,这个死过三次的人,早已不是开封府那个步步为营的都御史,而是一头真正准备撕碎大明的猛兽。 苦役们操起锄头,铁锹,甚至还有人扛着沉重的石碾,跟在张皓月身后,朝着密云卫所进发。 雨幕中,这支衣衫褴褛的队伍,踏出了撼动大明根基的第一步。 密云卫所内,千户王彪正搂着小妾喝酒。 他是蓝玉的义子,仗着自己义父的势,在密云作威作福。 听闻苦役营快断粮了,他不仅不发粮,反而让人把最后一批救济粮拉回了自己家。 “大人,外面好像有动静。”亲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王彪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能有什么动静?一群快饿死的叫花子,还能翻天不成?”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卫所的大门被石碾撞开了!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呐喊声: “抢粮仓!杀官差!” 王彪吓得酒碗都掉了,连忙抄起腰刀:“反了!反了!给我杀!杀一个赏五两银子!” 然而,卫所的士兵平日里疏于操练,哪里是这群被逼到绝路苦役的对手? 尤其是看到冲在最前面的张皓月,他们自然都认识。 可是这个本该死了的人,如今浑身是血,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不少人当场就吓破了胆。 赵康带人烧毁了马厩,浓烟滚滚,惊得战马四散奔逃。 李村长指挥着人在东门堆起了火墙,几个想逃跑的官差被活活烧死在墙下。 张皓月一刀劈开粮仓的锁,米粒倾泻而出。 苦役们看到粮食,更是红了眼,疯了似的往口袋里装。 “分粮!先分粮!”张皓月大吼,制止了哄抢。 当附近的灾民看到苦役们真的把粮食分了过来,一个个激动得跪地磕头。 有人颤声问:“你们真是张大人的队伍?那个死而复生的张皓月大人?” “对!”少年扛着柴刀,骄傲地挺起胸膛:“这是我们新大明的元首!天老爷都不收的英雄!” “张大人活了!” “是神仙显灵啊!” “跟着张大人,有活路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密云周边。 当天晚上,就有两百多个灾民拿着农具,来到卫所投奔。 因为,他们根本活不下去了。 与其等死,不如拼一把,更何况,他们也向往张皓月所说的那个新大明! 人人平等,自由! 很快。 张皓月的队伍,一夜之间壮大到五百人。 卫所粮仓被搬空,武器库也被打开,虽然大多是生锈刀枪,却让这支队伍有了真正的战斗力。 张皓月让人把王彪和几个作恶多端的官差绑在柱子上,让百姓控诉他们罪行,然后当众斩了,民心大振。 休整了一日,张皓月把自己活着的消息也告诉了姚广孝。 当晚深夜。 张皓月坐在卫所的帅帐里,看着墙上临时绘制的地图。 赵康走进来,递上一封密信:“姚先生的人回送的,说燕王派了三个亲卫,乔装成商人,已经到了密云城外。” 张皓月拆开信,上面只有八个字: “借势而起,静待东风。”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朱棣这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啊。 但他现在需要借助燕王的势力牵制朝廷,这笔交易,可以做。 “让他们进来。” 片刻后,三个穿着绸缎长衫,却带着浓重杀伐气的汉子走进帐内。 为首的那人抱拳道:“末将张玉,奉燕王殿下之命,见过张大人,殿下说,大人复活,实乃天意,若有差遣,北平铁骑随时待命。” 张玉? 张皓月心中一动,这可是朱棣麾下的猛将。 看来朱棣是下了血本了。 “告诉燕王殿下。”张皓月手指点在地图上的居庸关:“我要密云周边的布防图,还要他帮我挡住朝廷可能派来的禁军。” “作为回报,我可以帮他‘澄清’玉玺的误会。” 张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张皓月一开口就要这么重要的东西。 但他不敢怠慢,立刻点头:“末将这就回信给殿下。” 张玉走后,赵康忍不住问:“元首,真要跟燕王合作?他野心不小啊。” “野心?”张皓月站起身,走到帐外。 雨已经停了,天边挂着一弯残月。 “这个天下,有野心的可不止他一个,蓝玉想当淮西勋贵的头,太子朱标身体也不好,随时暴毙,皇太孙已死,那庶子朱允炆自然是想坐稳皇位,甚至那些藩王,哪个不想更进一步?” “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斗起来,斗得越狠,我们的机会就越大。” 他指着帐外那些正在擦拭刀枪的苦役:“看到了吗?这些人,就是我们的根基。” “等姚广孝来了,我们就开始练兵,推行新法,让他们知道,什么是人民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个哨兵匆匆跑来:“大人,西边发现大队人马,打着蓝字旗,看规模,至少有三千人!” 蓝玉的人来了! 张皓月眼中寒光一闪。 来得正好,他正需要一场胜利,来向天下宣告他的回归。 “传令下去,”张皓月握紧了手中的绣春刀,“所有人备战!告诉弟兄们,今晚,我们要让密云的月亮,染上淮西勋贵的血!” 帐外,五百名临时拼凑的“士兵”举起了手中的武器,纷纷抬起自己的右手,半举在空。 声音虽然参差不齐,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呐喊: “明意志帝国万岁!” “元首万岁!” “人民必胜!” “必胜!” 呐喊声刺破夜空! 很快。 密云卫所的校场上,晨雾还未散尽,五百名刚刚换上卫所旧甲的士兵已列成方阵。 他们大多是面黄肌瘦的苦役和灾民,手中的刀枪锈迹斑斑,却一个个挺直了腰杆,目光灼灼地盯着高台上的身影。 张皓月披着一件从王彪库房里搜出的披风,胸口的伤在系统修复下已无大碍,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他看着台下这些昨日还在泥泞中挣扎的人,忽然将手中的绣春刀高高举起: “弟兄们,昨天一战,我们斩了王彪,夺了卫所,分了粮食!这告诉我们什么?” “告诉我们,朱家的兵不是铁打的,官差的刀也砍不死想活下去的人!” 一个断了小指的汉子声嘶力竭地喊道。 他是前日才加入的灾民,昨晚在伏击战中砍翻了两个卫所兵。 张皓月重重颔首:“说得好!但我们要的不止这些!今日起,我们成立‘人民军’,军规只有三条:不欺百姓,不掠妇幼,不违军令!犯者,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赵康!” “末将在!” 赵康上前一步,身上的飞鱼服已换成普通铁甲,却掩不住眼中锋芒。 “命你为人民军先锋官,即刻带一百人,前往黑风口构筑工事。” “蓝玉的三千先锋营明日便到,我们要让他们知道,密云不是他们能撒野的地方!” “得令!” “李村长!” “在!”李村长拄着新削的木杖,腰杆挺得笔直。 “你带五十人,负责卫所防务和粮草分发,记住,军民一体,不许克扣半粒米!” “是!”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原本松散的苦役队伍,在张皓月的调度下竟有了几分军队模样。 这一切被帐外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看在眼里,他悄悄退开,转身钻进了卫所后巷的一间破屋。 破屋内,三个商人打扮的汉子正低声交谈,正是燕王朱棣派来的张玉和两名亲卫。 “张将军,这张皓月果然不简单。”一个亲卫低声道,“死而复生不说,短短两日就把一群苦役训成了模样,难怪能搅动河南风云。” 张玉眉头紧锁:“此人手段狠辣,民心所向,更难得的是军纪严明,而且别忘了,他可是北境赫赫有名的才子,只是……他提出要居庸关布防图,这未免太狮子大开口了。” 另一个亲卫接口:“殿下的意思是,借他之手牵制蓝玉和朝廷,若他真能成气候,再做打算。可如今看来,他怕是不止想做个依附藩王的草莽。” 张玉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卷密信:“我已将此地情形写成密信,让信鸽即刻送往北平,张皓月要布防图,我们不能全给,但可以给他一份删减过的……就说这是殿下的诚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叩声。 几人浑身一激灵。 不妙! 第89章 大胜! 张玉示意亲卫戒备,自己走上前拉开门,却见李村长端着一碗热粥站在门口,脸上堆着憨厚的笑: “几位先生,看你们是外乡人,天冷,暖暖身子。” 张玉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多谢老丈。” 李村长将粥碗递给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屋内的地图残片,嘿嘿一笑: “几位是做买卖的?这兵荒马乱的,密云城外可不太平。若是信得过老汉,我给你们指条近路。” 张玉接过粥碗的手微微一紧:“老丈有心了,我们只是在此歇歇脚,不日便走。” 李村长没再多问,转身慢悠悠地离开。 走到拐角处,他脸上憨厚瞬间褪去,快步走向张皓月的帅帐。 这个在灾荒中失去独子的老人,早已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人民军身上,任何可疑之人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帅帐内,张皓月听完李村长的汇报,指尖在地图上轻轻敲击。 朱棣的人果然在暗中观察,这很正常,乱世之中,没有谁会轻易相信别人。 “赵康那边有消息吗?” “刚派人回报,黑风口的滚石和擂木都已备好,只是弟兄们大多没打过仗,心里发怵。”亲兵回话。 张皓月站起身:“我去看看。” 黑风口位于密云以西三十里,是蓝玉大军必经之路。 两侧悬崖峭壁,中间只有一条容得下两匹马并行的窄道,正是设伏的绝佳地点。 赵康正指挥着士兵将削尖的木桩埋在道旁的灌木丛里,见张皓月来了,连忙迎上来: “元首,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就是……” 他看向那些缩在崖边,脸色发白的士兵,欲言又止。 张皓月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前。 这少年正是当初给张皓月半块饼的那个,此刻正抱着一根比他还高的擂木瑟瑟发抖。 “怕吗?”张皓月轻声问。 少年点点头,又用力摇摇头:“不怕!我娘被官差打死的时候,我就不怕了!” 张皓月心中一震,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知道为什么要在这里设伏吗?” “因为我们人少,硬拼就是送死,但这里不一样,我们在暗处,他们在明处,只要砸下去的石头够准,滚木够狠,就能以一当十!” 他指向远处的官道:“蓝玉的兵,大多是些欺压百姓的酒囊饭袋,他们打顺风仗还行,一旦遇袭,只会比你们更慌。” “记住,你们守护的不是这道山口,是身后卫所里的粮食,是那些信任你们的乡亲!” 少年的眼睛亮了起来,用力抱紧了擂木:“大人放心,我绝不让他们过去!” “好样的!”张皓月环视全场,“都听着!我们不是在打仗,是在保家!守住黑风口,密云的百姓就有活路,你们的家人就有活路!” “保家!保家!” 士兵们的呐喊声在山谷间回荡,先前的怯懦被一种决绝取代。 赵康看着这一幕,忽然明白张皓月最可怕的不是计谋,而是能把一群散沙拧成钢绳的力量。 与此同时,密云城外三十里的官道上,三千淮西铁骑正浩浩荡荡地行进。 为首的是蓝玉的义子蓝明,在军中横行霸道,听闻密云卫所被一群苦役占了,当即自请带兵镇压,想在蓝玉面前邀功。 “将军,前面就是黑风口了,地势险要,要不要派人探路?”副将提醒道。 蓝明不屑地嗤笑一声:“探什么路?一群泥腿子罢了,能翻出什么浪?传令下去,加速通过,天黑前拿下密云卫所,本将军要在那里摆庆功宴!” 铁骑加快了速度,马蹄声震得地面微微发颤,浑然不知死亡阴影已笼罩在黑风口上空。 日头渐渐西斜,当第一队骑兵进入黑风口时,赵康猛地挥下了手中的红旗。 “放!” 随着一声令下,悬崖上士兵撬动了早已备好的滚石和擂木。 数百斤重的巨石带着呼啸砸向官道,瞬间将最前面的几匹战马砸得粉碎。 紧接着,削尖的木桩从灌木丛中弹出,刺穿了马腹。 “有埋伏!” 惊叫声此起彼伏,狭窄的山道上顿时人仰马翻。 蓝明又惊又怒,拔剑吼道:“慌什么!给我冲!拿下两侧悬崖!” 然而,回应他的是密集的箭矢。 人民军虽然箭术不精,但胜在居高临下,箭矢如雨点般落下,逼得骑兵们只能缩在马后。 就在这时,黑风口的另一头传来震天呐喊声。 张皓月亲率两百名人民军从后方杀出,手中的绣春刀如同死神的镰刀,专砍马腿和人腿。 “前后夹击!”蓝明吓得魂飞魄散,他从未想过一群苦役竟敢主动出击,而且配合得如此默契。 混乱中,那个十五岁少年抱着擂木,瞅准一个骑兵从马上摔下来的瞬间,狠狠砸了下去。 鲜血溅了他一脸,他却眼睛都没眨一下,又抱起另一根擂木。 战斗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却惨烈异常。 淮西铁骑在狭窄的山道上无法展开阵型,被人民军杀得丢盔弃甲。 蓝明见势不妙,带着残兵狼狈逃窜,连副将尸体都顾不上带走。 黑风口下,血流成河。 人民军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看着眼前的战果,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们真的打赢了朝廷的正规军! 张皓月拄着刀站在尸堆旁,脸上溅了不少血。 他看着那些欢呼雀跃的士兵,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 这只是一场小胜,蓝玉的主力还在后面,更大风暴即将来临。 “清点伤亡,救治伤员,打扫战场。”张皓月下令:“赵康,派人把蓝明的副将首级挂在卫所门口,告诉所有人,跟人民军作对,就是这个下场!” “是!” 就在这时,张玉带着两个亲卫走了过来,看向张皓月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畏:“张大人好手段,以五百之众击退三千铁骑,在下佩服。” 张皓月瞥了他一眼:“燕王的消息,该到了吧?” 张玉从怀中掏出一卷地图:“殿下说,布防图事关重大,只能给大人这一份删减版的居庸关外围图。他还说,若大人能守住密云,北平方面会不小心让蓝玉的粮草晚到几日。” 张皓月接过地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朱棣果然够精明,既不想付出太多,又想坐收渔利。 “告诉燕王,粮草的事,我记下了。”张皓月将地图收好,“另外,帮我带个消息给姚广孝,就说密云已站稳脚跟,让他速来汇合。” 张玉点点头,他知道,经过今日一战,张皓月和他的人民军,已经成了谁也无法忽视的力量。 夜色渐深,密云卫所一片欢腾。 百姓们自发地提着热水和食物送到军营,孩子们围着那些挂彩士兵,听他们讲述战斗的经过。 张皓月站在卫所城楼上,望着远处漆黑夜空。 他知道,黑风口胜利只是一个开始。 蓝玉绝不会善罢甘休,朱棣的态度也暧昧不明,而应天城里那位病榻上的皇帝,恐怕已经对他动了必杀之心。 “系统。”张皓月在心中默念:“第三次复活,给我的难道只有修复伤势吗?” 【检测到宿主已初步建立势力,解锁‘民心兑换商城’:当前民心值5000点,可兑换简易冶铁术,基础阵法图谱,伤兵急救手册。】 张皓月心中一动。 民心值? 看来让百姓和士兵信服,就能获得意想不到的好处。 他看着城下那些因为分到粮食而露出笑容的灾民,忽然明白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 他不仅要打仗,更要建立一个真正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地方。 只有这样,才能凝聚起对抗整个大明的力量。 “冶铁术和急救手册,各兑换一份。” 【兑换成功,物品已存放至系统空间。】 张皓月握紧了拳头。 不管前路有多难,他都要走下去。 因为他身后,是无数渴望活下去的人。 因为他心中,燃烧着焚尽旧世界的烈焰。 远处的天际,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预示着一场更大暴雨即将来临。 而密云卫所烽火,才刚刚点燃。 …… 应天府的雨,已经连下了三天。 皇宫深处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却驱不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郁。 朱元璋斜倚在龙榻上,脸色蜡黄如纸,原本锐利眸子此刻浑浊不堪,只有偶尔闪过的精光,才让人想起这位铁血帝王的威严。 榻前小几上,放着一封墨迹未干的急报,封口处的火漆已经被捏得粉碎。 “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让朱元璋弯下了腰,太监连忙上前轻拍他的背,递上参汤,却被他一把挥开。 “废物!都是废物!” 朱元璋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他指着那份急报,胸口剧烈起伏。 “三千淮西铁骑,被一群泥腿子打得屁滚尿流?蓝明那个蠢货,连个密云卫所都拿不下来?!” 太监吓得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自凤阳皇陵那事之后,陛下的脾气就变得愈发暴戾,稍有不顺便会动杀心,这三天里,已经有三个伺候汤药的小太监掉了脑袋。 “还有张皓月……” 第90章 怒! 朱元璋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寒意。 “他不是死了吗?奉天殿上,刀穿心口,怎么可能还活着?!” “难道……难道真有鬼神之说?”一个侍立在旁的老御医忍不住低声嘀咕,话一出口就知道闯了祸,吓得瘫软在地。 朱元璋猛地转头,眼中迸射出骇人凶光:“鬼神?咱就是这天下的神!他张皓月要是真有那本事,就该从坟里爬出来,看看咱是怎么把他挫骨扬灰的!” 话音未落,暖阁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二虎一身黑衣,快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地:“陛下,密云急报!” 朱元璋的目光落在二虎手中的密信上,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念!” “是。” 二虎展开信纸,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蓝明兵败黑风口,损兵折将逾千,退守三河县。张皓月以人民军为号,收拢灾民近两千,占据密云卫所,公然打出均田免赋旗号,周边百姓群起响应……” “更有甚者。”二虎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据蓝玉军中密探回报,黑风口战场上,发现了数十具身着燕王府亲卫甲胄的尸体,且……且人民军所用箭矢,制式与北平军坊所造一致。” “哐当!” 朱元璋猛地掀翻了榻前的小几,参汤洒了一地,滚烫的瓷片溅起,在太监的手背上划出一道血口。 “朱棣!”朱元璋死死盯着北方,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咱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凤阳那方玉玺,密云这场叛乱,全是他一手策划的!” “张皓月死而复生?哼,怕是早就投了燕王,演的一出假死戏码!” 二虎垂着头,没有接话。 他心里清楚,那些燕王府的甲胄和箭矢,多半是张皓月故意放出去的烟幕弹。 此人手段之狠,心思之密,远超常人想象,竟能在短短几日之内,将一盘死棋下活,还顺势将燕王和蓝玉都拖下了水。 “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啊。”太监哭着劝道。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他知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张皓月在密云闹得越凶,就越能看出谁在背后搞鬼。 朱棣想借刀杀人,蓝玉想趁机揽权,而那个死而复生的张皓月…… “二虎。”朱元璋的声音平静了下来,却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阴冷,“你亲自去一趟北平。” “告诉朱棣,让他即刻带兵征讨密云,剿灭张皓月叛党。若是他敢推诿,或是作战不力……”朱元璋的手指在榻沿上轻轻敲击,“你就替咱,摘了他的燕王冠!” “奴才遵旨。”二虎叩首起身,转身离去。 他知道,陛下这是要逼燕王表态,无论朱棣是否真的参与其中,都必须亲手去杀张皓月,以此证明清白。 这是阴谋,却也是最狠的算计。 暖阁里再次陷入沉寂,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如同催命鼓点。 朱元璋望着帐顶的龙纹,眼神变幻不定。 他忽然想起张皓月在奉天殿上说的那句话—— “你身上流淌的,从来就不是凤阳朱家的血”。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猛地喊道:“大监!” “奴才在!” “传旨给中都留守司,”朱元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把凤阳皇陵那方玉玺,给咱……秘密运回应天!” 他必须亲自再看看那方印着“燕王之宝”的玉玺,必须弄清楚,这到底是张皓月的毒计,还是……天意? …… 密云卫所城墙上,张皓月正凭栏远眺。 黑风口大胜的消息早已传遍周边,这几天,不断有灾民和不堪忍受官府欺压的百姓前来投奔,人民军规模已经扩充到两千人。 赵康正在校场上操练新兵,虽然武器简陋,训练仓促,但这支队伍的精气神,已经远非当初的苦役营可比。 “大人,燕王的人又来了。”赵康快步走上城楼,低声道,“张玉说,北平方面愿意提供五百石粮食和两百柄腰刀,条件是……让我们放蓝明残部一条生路。” 张皓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朱棣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想借我们的手消耗蓝玉的实力,又不想我们把蓝明逼得太急,免得狗急跳墙。” “那我们答应吗?” “答应。”张皓月淡淡道,“粮食和刀我们照单全收,但蓝明的人头,我们也要定了。” 赵康一愣:“这……” “你想想,”张皓月指着远处的官道,“蓝明是蓝玉的义子,杀了他,蓝玉必定暴怒,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报仇。到时候,他哪还有心思去提防朱棣?” “而朱棣呢,既送了人情,又能坐山观虎斗,何乐而不为?他要是真敢因为这点小事翻脸,那才是蠢。” 赵康恍然大悟:“还是大人想得周全!” “还有,”张皓月补充道,“让张玉回去告诉朱棣,就说我张皓月感念他的相助,若是将来有机会,定会投桃报李。” 这句话看似平常,却暗藏玄机。 既承认了双方的默契,又为将来的合作埋下了伏笔,进可攻,退可守。 赵康领命而去,张皓月转过身,看向校场。 阳光下,那些穿着各色衣服的新兵正随着口令踢正步,虽然步伐杂乱,却透着一股蓬勃的生机。 他忽然想起系统解锁的“民心系统”,打开面板一看,民心值已经涨到了三万点,除了之前的冶铁术和急救手册,还解锁了“简易织布机图纸”和“农田水利基础”。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东西,却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张皓月明白,光靠打仗是赢不了天下的,必须让百姓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让他们相信,跟着自己,能过上好日子。 “李村长!” “老朽在!”李村长快步跑了过来。 “你组织些妇女,按照这个图纸打造织布机,咱们自己织布做衣服,总比穿破烂强。”张皓月将织布机图纸递给他: “还有,让懂农事的人看看这个水利图,密云周边的土地不少,等战事平息,咱们得自己种地,不能总靠抢。” 李村长接过图纸,看着上面精巧的设计,激动得老泪纵横:“大人真是菩萨心肠!老朽这就去办!” 看着李村长忙碌的背影,张皓月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前世的他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从未想过有一天能改变这么多人的命运。 或许,这就是系统让他一次次复活的意义。 就在这时,一个哨兵匆匆跑来:“大人,不好了!蓝玉亲自带大军来了,就在城外十里处扎营!” 张皓月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来了。 …… 三河县,临时营地里,蓝玉正暴跳如雷。 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帅案,酒杯摔得粉碎:“废物!一群废物!三千人打不过一群泥腿子,还让人家把脸都丢尽了!” 蓝明跪在地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哪还有半分之前的嚣张: “叔父息怒,那张皓月有妖法,他明明死了,却又活了过来,士兵们都怕了……” “妖法?我看你是吓破胆了!”蓝玉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神凶狠,“我告诉你,明日一早,我亲自带兵攻城,你要是再敢后退一步,我先斩了你!” 就在这时,一个亲卫匆匆进来,递上一封密信: “将军,北平传来的消息。” 蓝玉一把夺过密信,拆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信上是燕王府的动向,朱棣以防备蒙古南下为由,调动了三万大军,驻扎在居庸关,距离密云不过百里。 “好一个朱棣!”蓝玉咬牙切齿,“难怪张皓月有恃无恐,原来是有你在背后撑腰!” 他猛地看向蓝明:“黑风口战场上的燕王府甲胄和箭矢,是真的?” 蓝明连忙点头:“千真万确!儿臣亲眼所见,还有十几个俘虏也能作证!” 蓝玉来回踱步,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他不怕张皓月那点残兵,却不得不忌惮朱棣的三万大军。 若是双方真刀真枪地打起来,恐怕会两败俱伤,便宜了别人。 “将军,要不……我们先退兵?”一个副将小心翼翼地提议,“等禀报陛下,让朝廷定夺?” “退兵?”蓝玉眼睛一瞪,“我蓝玉的字典里就没有退兵两个字!” 他沉思片刻,忽然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 “朱棣想坐山观虎斗?我偏不让他如意。传令下去,明日攻城,只围不打,我倒要看看,朱棣会不会真的坐视张皓月被灭。” “另外,”蓝玉补充道,“让人把黑风口的燕王府甲胄和箭矢送到应天,给陛下看看,朱棣是怎么勾结叛党的!” 他要借朱元璋的手,逼朱棣表态。 若是朱棣出兵相助,那就是公然谋反。 若是袖手旁观,张皓月必死无疑,他也能借此机会削弱朱棣的势力。 …… 应天府的雨还在下。 二虎快马加鞭赶到北平的时候,朱棣正在府中下棋。 他穿着一身便服,看起来温文尔雅,丝毫看不出是手握重兵的藩王。 “王爷,二虎大人到了。”侍从低声禀报。 朱棣落下最后一子,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哦?父皇的钦差来了?快请。” 有意思! 第91章 攻击! 很快,二虎走进书房,看到棋盘上的残局,不由得愣了一下。 那是一盘围棋,黑棋已经被白棋围得水泄不通,却在角落里留下了一线生机,正是张皓月常用的死中求活的棋路。 “二虎远道而来,辛苦了。”朱棣起身相迎,笑容温和:“不知父皇有何旨意?” 二虎拿出圣旨,脸色凝重:“陛下有旨,命燕王即刻出兵,征讨密云叛党张皓月,不得有误!” 朱棣接过圣旨,看完之后,脸上的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 “张皓月?就是那个在奉天殿被斩的都御史?听说他死而复生,还占了密云?” “正是。”二虎盯着朱棣的眼睛,“陛下还说,若是王爷作战不力,或是有任何推诿,便……摘了王爷的王冠。” 朱棣笑了笑,将圣旨放在桌上:“父皇多虑了。张皓月乃朝廷钦犯,本王身为藩王,岂能坐视不理?只不过……” 他话锋一转:“蓝玉将军已经在密云城下了吧?他手握十万大军,难道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卫所?父皇让本王出兵,怕是另有深意吧?” 二虎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面上却不动声色:“陛下的意思,是让王爷和蓝将军合力围剿,速战速决。” “合力围剿?”朱棣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恐怕蓝将军未必愿意吧?毕竟,黑风口战场上,可是出现了不少燕王府的痕迹啊。” 二虎的脸色微变。 他没想到朱棣竟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二虎。”朱棣放下茶杯,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本王可以出兵,但有一个条件。” “王爷请讲。” “蓝玉必须撤军。”朱棣斩钉截铁地说,“密云之事,本王一人足矣。若是他执意留在那里,恐怕会不小心与本王的军队发生冲突,到时候……”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要么蓝玉走,要么双方开战。 二虎沉默了。 他知道,朱棣这是在逼宫。 但他也明白,陛下让他来北平,本就是想让燕王和蓝玉互相牵制。 “好,”二虎缓缓点头,“本督会将王爷的意思禀报陛下。但在陛下旨意下来之前,还请王爷按兵不动。” “一言为定。” 二虎离开后,朱棣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雨幕,嘴角露出一抹深意的笑容。 张皓月啊张皓月,你倒是给本王出了个难题。 不过,这个难题,本王喜欢。 …… 密云卫所的城墙上,张皓月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营帐,眼中没有丝毫惧色。 蓝玉的大军已经围城三天了,却迟迟没有攻城,显然是在等待什么。 张皓月知道,他在等朱棣的反应,也在等朱元璋的旨意。 “大人,城里的粮食不多了,最多还能撑五天。”赵康忧心忡忡地说。 张皓月点点头:“我知道。让李村长把所有粮食集中起来,统一分配,优先保证士兵和伤员的口粮。” “那百姓们……” “告诉他们,只要守住密云,就有活路。”张皓月的声音坚定,“蓝玉要是破了城,他们只会死得更惨。” 赵康领命而去,张皓月再次看向城外。 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就要到了。 朱元璋的旨意,朱棣的决定,蓝玉的耐心,都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见分晓。 而他,必须在这场多方博弈中,找到一条活下去的路。 忽然,一阵风吹过。 张皓月的眼睛猛地一亮。 来了。 …… 很快! 战斗打响了! 惨烈至极,几乎是一边倒! 而。 当密云卫所的箭楼被炮火轰开缺口时,张皓月正站在粮仓后的地窖里,看着李村长带着妇孺将最后一袋谷种埋进陶罐。 地窖顶上的泥土簌簌往下掉,夹杂着人民军的呐喊与惨叫。 “元首,东门快守不住了!”赵康浑身是血地冲进来,断了的左臂用布条草草捆着,“蓝玉那狗贼用上了机炮,弟兄们顶不住了!” 张皓月直起身,拍了拍沾着泥土的手。 地窖角落里,系统面板正闪烁着红光:【民心值剩余8000点,可兑换‘轰天雷制作图谱’‘强弩改良术’‘行军灶节能法’】。 三天前他用两万民心值兑换的简易投石机,此刻恐怕已在炮击中成了碎片。 “把这个穿上。”张皓月解下自己的披风,露出里面那件从王彪库房搜来的鱼鳞甲,甲片上还留着奉天殿那一刀的凹痕。 “带三百人从密道撤到青龙峡,那里有我们藏的粮草。” 赵康按住他的手:“要走一起走!您要是有三长两短,弟兄们怎么办?” “我不能走。”张皓月指向地窖入口,“蓝玉要的是我的人头,我留在这里,你们才有机会活下去。” 他从怀里掏出块青铜令牌,上面刻着半朵莲花:“拿着这个去见姚广孝,告诉他,我用密云卫所换他一个承诺,护住这些百姓。” 地窖门被撞开的瞬间,张皓月将赵康推进密道暗门。 冲进来的淮西士兵举着火把,照亮他沾满谷糠的脸。 蓝玉的声音隔着火光传来,带着病态的兴奋:“张皓月,你终究还是落在我手里了!” 被押上城楼时,张皓月看见蓝明正将十几个百姓捆在木桩上,火把在他们脚下舔舐着干燥的衣襟。 “姓张的,你不是要护着这些泥腿子吗?”蓝明笑得狰狞,“现在磕头求饶,我就放他们一条生路。” 张皓月突然笑了,笑声在硝烟中格外刺耳:“蓝玉养的好狗,只会拿百姓当筹码?”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纵横交错的伤疤:“看见这些伤没有?都是你们淮西勋贵的杰作!今天我死在这里,自有后来人扒你们的皮!” “找死!”蓝明一刀劈向他的脖颈。 刀锋距咽喉三寸时,西南方向突然响起震天的马蹄声。 张皓月眼角余光瞥见,燕军的玄色旗帜正冲破雨幕,为首那员大将银盔亮甲,正是朱棣麾下的张玉。 “蓝将军,燕王有令,张皓月要活的。”张玉的长枪挑飞蓝明的刀,枪尖直指蓝玉,“陛下口谕,此人需押回应天亲自审问。” 蓝玉脸色铁青:“张玉你敢拦我?!” “不敢拦将军,只是不敢违逆圣旨。”张玉身后的燕军弓弩手同时举箭,箭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何况,将军围城五日不克,怕是忘了北平铁骑就在居庸关候命吧?” 混乱中,张皓月突然撞开押解的士兵,翻身跃下城楼。 坠落的瞬间,他看见赵康带着人民军从青龙峡杀回,那些被救下的百姓举着锄头木棍,跟在队伍后面嘶吼着冲锋。 “系统,兑换轰天雷!” 【兑换成功,物品已投放至指定位置】 三声巨响在蓝玉军阵中炸开,浓烟裹着断肢冲天而起。 那是他让李村长按图谱制作的土炸弹,用的是卫所军械库的废火药和陶罐。 “杀啊!”赵康的呐喊声撕破烟雾。 张皓月在尸堆里摸到一柄断刀,刚站起身,就被张玉的长枪抵住胸口。 “张大人,燕王有请。”张玉的声音低沉,“殿下说,你我做笔交易如何?” …… 三日后。 北平燕王府的密室内,朱棣盯着地图上被红笔圈住的密云:“你想用五千残兵换我三万铁骑?” “不是换,是合作。”张皓月把玩着那半块莲花令牌,“我帮你拿下应天,你给我黄河以北的土地。” 他将一张纸推过去,上面画着个奇怪的轮子,“这是曲辕犁改良图,用它种地,亩产至少翻一倍。” 朱棣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认得这东西,去年黄河泛滥后,河南布政使曾上奏过类似的农具图纸,却被朱元璋以奇技淫巧驳回。 “你想要什么?”朱棣的手指在图纸上摩挲。 “我要你放出风去,说张皓月已归顺燕王。”张皓月嘴角噙着笑,“还要借我五百燕军甲胄,最好是……带着淮西军标记的那种。” “!!!” 七日后,应天城炸开了锅。 二虎从北平带回的密信上写着:蓝玉私通张皓月,以三百淮西甲胄为信物,欲里应外合夺取居庸关。 附信的还有十几具穿着燕军服饰的尸体,脸皮被剥去,露出的肩甲上刻着蓝家军的徽记。 “狗东西!”朱元璋将密信撕得粉碎,咳出的血染红了明黄色的龙袍,“传旨!削蓝玉太傅之职,押回蓝府看管!” 暖阁外,二虎望着飘落的雨丝,突然想起张皓月被斩那日,奉天殿地砖缝里渗出的血,也是这样红得发黑。 密云卫所的废墟上,张皓月正指挥士兵搭建新的营房。 民心值涨到五万了! 系统……可以兑换‘活字印刷术’和‘流水线冶铁法’! 张皓月看向东方,那里的天空正被朝阳染成金红。 他知道,蓝玉倒台只是开始,朱棣的野心绝不会止步于北平,而应天城里那位病榻上的帝王,恐怕已经在磨他的屠刀。 “告诉弟兄们,”张皓月将新铸的铁剑举过头顶:“咱们要在这里建一座新城,一座没有苛捐杂税,没有官老爷作威作福的城!” 第92章 杀蓝玉! 说完之后。 只见远处传来信使的马蹄声,是姚广孝派来的人。 张皓月接过密信,上面只有一句话:“朱允炆已秘密抵达北平,燕王帐下多了个姓齐的谋士。” 他将密信凑到烛火上点燃,看着灰烬飘落在地图上的应天城位置。 齐泰? 看来这准皇太孙这是急着要清理门户了。 “赵康,”张皓月的声音冷下来,“备马,我们去趟居庸关。” “去见朱棣?” “不,”他望着关外连绵的群山,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去会会那位准皇太孙的人。既然他们想斗,咱们就再加把火。” 马蹄声在官道上响起,带着新铸的铁器碰撞声,朝着更辽阔的北方去了。 居庸关的夜风裹着沙砾,打在张皓月脸上生疼。 他蹲在烽火台残垣后,看着燕军大营的火把,在峡谷里蜿蜒成一条火龙。 张玉送来的密信还揣在怀里,墨迹被体温焐得发潮。 意思是。 朱棣让他今夜奇袭八达岭,说是齐泰的亲兵营藏在那里,实则是场借刀杀人的陷阱。 “元首,弟兄们都准备好了。”赵康的声音带着喘息,他刚从关外回来,带回三十个蒙着脸的汉子。 “这些是开平卫的逃兵,说愿意义无反顾跟着咱们干。” 张皓月借着月光打量那些汉子,他们腰间的弯刀带着草原的寒气,领头那人耳后有道月牙形的疤。 “你是……” “小人木华黎,原是朵颜三卫的百户。”疤脸汉子单膝跪地,声音嘶哑,“蓝玉去年屠了我们的部落,抢了我们的牲畜,若大人肯为我们报仇,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张皓月心中一动。 朵颜三卫是蒙古铁骑的后裔,善骑射,若能收编,人民军的战斗力将大增。 他掏出那半块莲花令牌:“我给不了你们爵位,只能给你们一块能种庄稼的土地。敢要么?” 木华黎接过令牌,在掌心攥得发烫:“只要能让部落的女人孩子不再挨饿,木华黎的命就是大人的!” 三更天的梆子刚响过,八达岭的隘口突然亮起三盏红灯。 那是齐泰约定的信号,他以为张皓月会带着人民军钻进伏击圈,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猎物。 “放箭!”张皓月挥下手臂。 悬崖上突然滚下数百个捆着硫磺的柴草捆,被火箭点燃的瞬间,隘口变成一片火海。 齐泰亲兵营穿着崭新的铁甲,却在狭窄山道里挤成一团,被火墙逼得连连后退。 “杀!” 木华黎带着蒙古骑兵从侧翼杀出,弯刀劈砍铁甲的脆响此起彼伏。 张皓月亲率人民军从正面冲锋,改良后的强弩射出的铁簇穿透了亲兵营的盾牌,惨叫声在山谷里回荡。 齐泰在亲卫的掩护下想逃,却被赵康掷出飞斧钉在松树上。 他看着张皓月一步步走近,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你怎么知道……” “知道你和蓝玉的密信藏在箭杆里?”张皓月踢飞他手边的匕首,“蓝玉的义子蓝明,此刻应该正在燕军大营里哭诉你要反水吧。” 齐泰的喉头咯咯作响,最终瞪着眼睛断了气。 张皓月捡起他掉落的腰牌,上面刻着“朱允炆亲军”的字样,这正是他要的证据。 天快亮时,张玉带着燕军赶到。 他看到的却是满地亲军尸体和插在隘口的人民军旗帜。 “张大人好手段。” 张玉的脸色复杂,“殿下让我问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去蓟州。”张皓月擦拭着绣春刀上的血,“蓝玉的粮草囤积在那里,我们去借一点。” 蓟州粮仓的守军看到燕军旗号,开门时连像样的盘问都没有。 张皓月让木华黎带着骑兵控制城门,自己则率主力直奔粮仓。 守将是蓝玉的小舅子王坤,正搂着小妾喝酒,被破门而入的人民军吓得瘫在地上。 “张……张大人饶命!”王坤掏出个金元宝,“小的愿献粮千石,只求留条活路!” 张皓月一脚踹翻酒桌,酒液混着菜汤流了满地:“去年冬天,蓟州饿死了多少百姓?” 王坤的脸瞬间惨白:“那……那是天灾……” “是你把救济粮卖给了蒙古人!” 一个瘸腿老兵冲上来,拐杖指着王坤的鼻子。 “我儿子就是为了抢你丢弃的霉米,被你的兵打死的!” 张皓月挥了挥手,人民军将王坤吊在粮仓的大梁上。 “打开所有粮仓,分粮!” “告诉蓟州百姓,从今天起,谁再敢克扣救命粮,就是这个下场!” 百姓们扛着粮食回家时,已是黄昏。 张皓月站在城头,看着那些在田埂上忙碌的身影,系统面板突然弹出提示: 【民心值突破十万,解锁‘红衣大炮制作图谱’‘骑兵三段击战术’】。 “元首,燕军来了!”赵康指着远处的烟尘,脸色凝重,“这次来的是朱棣的亲军,打着清君侧的旗号。” 张皓月眯起眼睛。 朱棣终究还是忍不住了,想用“清君侧”的名义吞并他的势力。 他转身对木华黎道:“带你的人去城外列阵,记住三段击的法子。” 又对赵康道,“把王坤的人头挂在旗杆上,让燕军看清楚。” 朱棣的大军在城外十里扎营。 他看着旗杆上的人头,又望向城头那面写着“人民军”的大旗,手指在马鞍上轻轻敲击。 “张玉,你说张皓月会不会降?” “此人骨头硬得很。”张玉低声道,“但他麾下的百姓刚分到粮食,未必愿意打仗。” 话音未落,城外突然响起炮声。 三尊粗铁管架在土台上,炮口冒着青烟,那是人民军用新兑换的图谱连夜赶制的红衣大炮,虽然射程不远,却足够震慑人心。 “朱棣!” 张皓月的声音透过铁皮喇叭传来,在旷野里格外清晰: “要打便打,别拿清君侧当幌子!你想要蓟州,先问问这里的百姓答应不答应!” 城头上突然涌满了百姓,男女老少都举着锄头木棍,跟着士兵们呐喊:“保卫家园!保卫粮食!” 朱棣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没想到张皓月竟能让百姓如此卖命,这比十万铁骑更让他忌惮。 “殿下,蓝玉的人马在后面动了!”亲卫匆匆来报,“他带了五万淮西军,说是奉旨讨伐叛党!” 朱棣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蓝玉这是想坐收渔利! 他看向城头的张皓月,突然放声大笑:“张大人,不如你我暂时休战,先解决了背后豺狼如何?” 张皓月看着远处扬起烟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可以。但我的大炮,可不认什么休战书。” 当日午后,淮西军在蓟州城南遭到伏击。 蓝玉以为能轻松拿下疲惫的燕军和人民军,却没想到张皓月的红衣大炮和蒙古骑兵的三段击配合得天衣无缝。 炮弹炸开时,骑兵分成三队轮番冲锋,将淮西军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蓝玉在亲兵的掩护下逃跑,被赵康一箭射穿了肩膀。 他回头时,正看见张皓月举着刀冲来,刀光闪烁。 “蓝玉,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刀锋落下的瞬间,蓝玉仿佛看到了那些被他屠村的百姓,看到了黑风口下的尸堆。 他想求饶,却只发出嗬嗬怪响。 夕阳西下时,朱棣看着蓝玉的首级,又看看正在给百姓包扎伤口的张皓月,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低估了这个死而复生的男人。 “张大人,”朱棣递过一壶酒,“下一步,你打算去哪?” 张皓月接过酒壶,却没喝:“去济南。那里有更多挨饿的百姓,有更多该杀的贪官。” 他翻身上马,人民军纷纷跟上,甲胄碰撞声像一阵惊雷滚过平原。 朱棣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突然对张玉道:“传令下去,备足粮草,跟上去看看。” 他有种预感,这个张皓月,或许真能掀翻这大明的天。 济南城的官差们听说张皓月来了,吓得连夜带着搜刮的民脂民膏逃跑。 百姓们打开城门,举着灯笼迎接人民军,就像迎接久旱后的甘霖。 张皓月站在城楼上,看着满城灯火,突然明白系统让他一次次复活的意义。 不是为了辅佐谁,而是为了让这些在黑暗中挣扎的人,能真正看到光明。 系统面板上的民心值还在疯涨,新的兑换选项不断弹出。 张皓月知道,更艰难的战斗还在后面,朱棣的野心,应天城里的算计,都像暗礁藏在前方。 但他不怕,因为他身后,是无数渴望活下去的人。 夜色渐深,济南城里响起了打铁声。 三更的梆子敲过最后一响时,济南府衙的偏院还亮着灯。 张皓月踩着积水走进院子,檐角滴落的雨水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沾湿了他的裤脚。 堂屋里挤满了人,赵康正用炭笔在墙上勾画着什么,李村长蹲在地上数着杂粮。 几个铁匠围着木华黎比划,争论声混着窗外的风雨声,倒比白日里更热闹。 “都坐吧。”张皓月脱下湿透的外袍,露出里面打满补丁的短褂。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粗瓷碗,喝了口带着麦麸的热水。 “说说情况。” 第93章 备战! 赵康把炭笔往墙上一戳:“章丘的粮商联合起来囤粮,一斤米要价半两银子,百姓们快被逼疯了。” “我带弟兄们去理论,他们竟雇了打手,伤了三个弟兄。” “那些粮商背后是布政使司的人。”李村长叹了口气,手里的杂粮粒撒了一地。 “老规矩,缴了皇粮还要缴耗羡,今年的耗羡比皇粮还多三成,缴不起的就被抓去修黄河,十个人里能回来三个就不错了。” 木华黎攥着弯刀站起身,刀鞘在地上磕出闷响:“不如让弟兄们去抢!” “蒙古人有句话,饿极了的狼,没有打不开的羊圈!” “坐下。”张皓月的声音不高,却让满屋子的喧闹瞬间安静下来。 “我们不是匪,抢粮商和当初的王彪有什么区别?” 他走到墙边,指着赵康画的济南地图:“章丘的粮仓在白云湖西岸,三面环水,只有一条官道能进去。” 他从怀里掏出张纸条,上面是用米汤写的字,烘干后显出密密麻麻的笔画: “这是白云湖渔户送来的信,说粮商把新米藏在湖心岛,旧米掺了沙土卖给百姓。” “那怎么办?”一个瘸腿铁匠急道,他儿子昨天为了买米,被粮商的打手打断了腿。 张皓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从墙角拖来个麻袋,倒出里面的东西。 全是些生锈的铁环,断了的木柄,还有几捆浸过桐油的麻绳。 “李村长,你带妇女们做五十个稻草人,穿上咱们的军服。”他拿起个铁环,“铁匠师傅们,把这些铁环串起来,做成链子,要够结实。” “木华黎,你的人会水吗?” “在草原上,我们喝马奶长大,到了水边,就该吃鱼!”木华黎拍着胸脯。 “好。”张皓月在地图上圈出湖心岛。 “今夜三更,木华黎带二十个水性好的弟兄,从水下摸过去,把稻草人立在粮仓门口。” “赵康带一百人,在官道上挖壕沟,铺上草席伪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我们不抢粮,要让粮商自己把粮食送出来。” 天快亮时,白云湖的雾气裹住了湖心岛。 粮商的护院打着哈欠在粮仓外巡逻,突然看到岸边飘来十几个黑影,吓得连忙敲锣。 等他们举着火把看清是稻草人时,才发现脚下的木板突然断裂! 只见赵康带着人从壕沟里跳出来,铁链子哗啦一声锁住了所有退路。 “别杀我们!”粮商的掌柜从水里钻出来,呛得满脸是泥,“粮食都给你们!全给你们!” 张皓月站在岸边,看着渔户们划着小船搬运粮食,突然对赵康道:“去把章丘的里正请来,就说我有话要问他。” 里正哆哆嗦嗦地跪在船头时,张皓月正给一个饿晕的孩子喂米汤。 “说说,这耗羡是怎么回事?” “是……是布政使大人定的规矩。”里正的牙直打颤,“说是要给……给京里的公公们凑孝敬。” “孝敬?”张皓月把碗重重放在船板上,“去年黄河决堤,章丘淹死了三千人,朝廷拨的赈灾粮去哪了?” 里正的脸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旁边一个老渔户突然哭喊道:“粮被周布政使卖了!他还说,淹死的都是贱民,死了干净!” “把他绑起来。”张皓月的声音冷得像冰,“连同那些粮商,一起拉到济南城里示众。” 那天下午,济南城的百姓挤满了街。 张皓月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身后绑着周布政使的亲信和粮商掌柜。 “父老乡亲们,”他的声音透过铁皮喇叭传遍街巷,“你们种的地,要缴三成税给朝廷,三成税给官老爷,剩下的四成,还不够一家老小活命!” 一个穿破棉袄的老汉喊道:“这就是命!谁让咱们生下来就是泥腿子!” “不是命!”张皓月指着身后的犯人,“是这些蛀虫!他们吃着你们的粮,住着你们盖的房,还要看着你们饿死!” 他从怀里掏出几本账册,“这是周布政使的家产账,他一个月的俸禄是五两银子,却在应天府买了三进的院子!” “这钱从哪来的?是从你们的骨头缝里刮来的!” 人群沸腾了。 有人扔出烂菜叶,有人哭骂着往前挤,几个曾被粮商逼得家破人亡的汉子,冲上来就要撕打犯人。 “住手!”张皓月喊道,“我们不搞株连,只惩首恶!周布政使的家产,全部分给受灾的百姓!” “从今天起,济南府只收一成税,剩下的,留着给你们的孩子读书,给你们的爹娘治病!” 欢呼声差点掀翻了济南城的天。 那天晚上,无数百姓提着灯笼来到府衙,有人送来刚蒸的馒头,有人捧着攒了半辈子的铜板,都想给张皓月表表心意。 “元首,这样会不会太激进了?”赵康看着堆满院子的东西,忧心忡忡,“周布政使是吏部尚书的门生,咱们这么做,等于公然打朝廷的脸。” 张皓月正在灯下看账本,闻言笑了笑:“打的就是他们的脸。” 他指着账册上的数字,“你看,济南府每年的赋税,三成被各级官员贪污,两成用来招待京里的钦差,真正用到百姓身上的,不足一成。” “可我们毕竟人少,万一朝廷派兵来剿……” “他们不敢。”张皓月放下账册,“朱棣在北平虎视眈眈,朱元璋不知死活,朱标更是旧病缠身,无力朝政,而此时的准皇太孙朱允炆在应天府恐怕忙着削藩,蓝玉刚吃了败仗,谁会真心来管济南的事?”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灯火,“我们要做的,就是趁着他们狗咬狗,把济南变成铁桶。” 接下来的一个月,济南府变了个样。 张皓月让人把城隍庙改成了学堂,请来落第的秀才教孩子们读书。 又在城门外开了铁匠铺,按照新图谱打造农具。 李村长带着人疏通了护城河,引水灌溉周边的农田。 最让人惊叹的是,他让人在城墙根挖了许多地窖,说是要囤积粮食和武器,防备将来的大战。 第94章 主战李景隆 这天夜里,张皓月正在府衙后堂和几个老农讨论新的稻种,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喧哗。 赵康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箭书:“元首,朱棣派人来了,说朱允炆以朱标的名义下令,要派李景隆带五十万大军北伐,让我们出兵相助。” 张皓月拆开箭书,上面只有八个字:“唇亡齿寒,速作决断。” “李景隆?”他冷笑一声,“就是那个连蒙古骑兵都打不过的草包?朱允炆派他来,是想让朱棣早点打进应天吧。” “那我们怎么办?”赵康急道,“五十万大军,咱们这点人根本不够看。” “不,我们要出兵。”张皓月走到地图前,在德州的位置画了个圈,“李景隆的粮草要从这里过,我们去‘帮’他一把。” 他转身对木华黎道:“你带三百骑兵,换上朝廷的军服,去德州城外等着。” “看到运粮队,就说是燕王的人,要护送他们去李景隆大营。” 又对赵康道,“你带五百人,埋伏在必经之路的山谷里,听我号令行事。” “元首,这太冒险了!”李村长急得直跺脚,“万一被识破……” “放心。”张皓月拍了拍他的肩膀,“李景隆那个人,眼高于顶,根本不会查问粮草的来历。” “我们只要把粮食送到朱棣手里,再让李景隆知道是我们干的,他一定会气得发疯,到时候……”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里的光芒让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是要让李景隆和朱棣斗得更凶,而济南,则可以坐收渔利。 三天后,德州城外的山谷里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李景隆的运粮队被“燕王军”和“济南军”夹在中间,乱成一团。 木华黎带着骑兵假装败退,引着李景隆的追兵钻进了赵康的埋伏圈。 当李景隆得知粮草被劫,气得吐血时,那些粮食早已成了朱棣军中的给养。 消息传到济南,百姓们都夸张皓月有远见。 张皓月却在深夜召集了所有人,在府衙的院子里点起篝火。 “弟兄们,乡亲们,”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我们赢了一场,不等于赢了所有。” “这大明,刚建国,就像一棵烂透了的树,光靠摇几下是倒不了的,必须从根上刨掉。” 他指着天上的星星:“将来,我们要让每一个人都有地种,有饭吃,不管是汉人还是蒙古人,不管是当官的还是百姓,都一样平等。” “谁要是敢欺负人,我们就一起打倒他!” 篝火映着一张张激动的脸,有人举起了锄头,有人握紧了刀,呐喊声像浪潮一样席卷了整个济南城。 张皓月知道,这只是开始,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但只要这些人的心聚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 远处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就要来了。 张皓月望着东方,眼中充满了希望。 他知道,一个新的时代,正在他和这些平凡的百姓心中,生根发芽了! …… 济南府的秋老虎来得格外凶。 日头烤得城墙砖缝里草都蔫了,护城河里水泛着绿沫,却挡不住城头巡逻士兵的脚步。 赵康正领着人检查新铸铁炮,炮口对着城外官道,黝黑铁管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这是铁匠们用张皓月给的图谱,花了一个月才敲出来的三门震天雷。 炮身比蓟州用的那批粗了两圈,填的火药也是按新法子提纯过的,据说一炸能掀翻半座山。 “元首,南边官道上烟尘大得很,估摸着李景隆的人快到了。”赵康抹了把汗,把炮口又压低了寸许。 “木华黎带的斥候还没回来,别是出了岔子。” 张皓月正蹲在城根下,看李村长带着妇孺往地窖里搬陶罐。 那些罐子里装的不是粮食,是掺了硫磺和碎石的土炸药,引线是浸过桐油的麻绳,这是他结合系统之前给的轰天雷图谱,让老兵们反复试验改良的玩意儿。 听见赵康的话,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放心,木华黎比狐狸还精,李景隆那草包的行军速度,他摸得门儿清。” 话音刚落,就见西北方向的柳树梢上晃了晃,那是斥候约定的信号。 敌军距城不足五十里! 张皓月眯眼望过去,天边的烟尘像条黄带子,正慢悠悠地往济南城飘。 “让各家各户把门窗关好,青壮男子上城头,妇女孩子进地窖。”张皓月的声音透过铁皮喇叭传遍街巷。 “告诉大伙儿,李景隆带的不是兵,是来抢咱们粮食,拆咱们房子的豺狼!想保住家里的锅碗瓢盆,就跟他们拼了!” 街巷里瞬间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门板被闩死,梯子搭在城墙上,穿着各色短褂的百姓扛着锄头,扁担往城头跑。 一个瘸腿铁匠扛着把新打的斩马刀,刀身在日头下亮得刺眼:“元首放心!俺儿子的腿就是被布政使的人打断的,这次非把李景隆的狗腿卸下来不可!” 张皓月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登上城楼。 济南城的轮廓在他脚下铺开,护城河像条绿带子绕着城墙,城南的白云湖波光粼粼,正是他布下的第一道杀局。 “赵康,把那批水雷下到湖里去。”张皓月指着湖心岛的方向,那里曾是粮商藏粮的地方,如今成了诱敌深入的陷阱。 “记住,等敌军的先头部队登上岛,再拉引线。” 赵康咧嘴一笑:“早备着呢!李村长家的三小子发明了个新法子,用竹筒装炸药,外面裹着桐油布,扔水里三天都不沉。” 正说着,木华黎带着几个蒙古骑兵纵马回城,马鞍上还挂着个血淋淋的头盔。 “李景隆带了十万兵,前头是五千先锋,穿的是禁军甲胄,看着挺唬人,其实都是些刚抓来的壮丁。”木华黎翻身下马,把头盔往地上一扔。 “他自己在后面慢悠悠地晃,还带着个戏班子,说是要在济南城里唱庆功戏。” 城头上的士兵们都笑了,之前还紧绷的脸松弛了不少。 第95章 济南保卫战! 张皓月却没笑,他知道李景隆的愚蠢背后,是朱允炆必杀他的决心。 截了粮草只是引子,真正让那位准皇太孙忌惮的,是济南府“只收一成税”的旗号,这等于在打整个大明官场的脸。 “让铁炮营的人把炮口对准官道拐角。”张皓月的声音沉了下来,“先锋部队不用管,放他们过去。” “等李景隆的中军进了射程,再打。” …… 日头偏西时,李景隆的先锋部队果然大摇大摆地过了护城河,连护城河上的吊桥都没拆。 他们大概以为济南城的人早就跑光了。 五千人乱糟糟地挤在城下,为首的将领用马鞭指着城头骂:“张皓月的缩头乌龟!有种的出来单挑!” 城头上鸦雀无声,只有风吹动人民军大旗的哗啦声。 李村长蹲在垛口后,手里攥着引线的木柄,手心全是汗。 他身边的孩子们都瞪大了眼睛,手里紧紧抱着石头,这是张皓月特意安排的。 让孩子们也参与守城,不是为了让他们打仗,是让他们亲眼看看,谁在保护他们的家。 “别急。”张皓月按住李村长的手,目光盯着远处官道上缓缓而来的仪仗。 李景隆的中军到了,八抬大轿晃悠悠地走在中间,轿夫们穿着绸缎衣服,轿帘掀开着,能看见里面的人正拿着酒壶喝酒。 “就是现在!” 张皓月一声令下,赵康猛地挥下红旗。 三门震天雷同时轰鸣,炮口喷出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铁弹带着呼啸砸向官道,瞬间把八抬大轿掀飞了出去,轿子里的李景隆像个破麻袋似的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放箭!” 城头上的强弩手扣动扳机,改良过的铁簇穿透了先锋部队的甲胄,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那些刚抓来的壮丁哪见过这阵仗,掉头就往回跑,把后面的禁军撞得人仰马翻。 “杀啊!”木华黎带着蒙古骑兵从西门杀出,弯刀劈砍的脆响混着火炮的轰鸣,像一首催命的曲子。 他们专砍马腿,受惊的战马拖着骑兵冲进乱军里,把李景隆的中军搅得稀巴烂。 混乱中,李景隆被亲卫架着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喊: “废物!都是废物!给我杀回去!” 可他的话没人听,败兵像潮水似的往后退,把他也卷得踉踉跄跄。 就在这时,城南的白云湖突然传来几声巨响,水花冲天而起。 原来那些登上湖心岛的先锋兵踩中了李村长埋的水雷,连人带船炸成了碎片。 “好!”城头上的百姓们欢呼起来,瘸腿铁匠举着斩马刀大笑:“这炮比老天爷的雷还厉害!” 张皓月却皱起了眉,他看见远处的败兵里,有一队黑甲骑兵正列阵待命,旗帜上绣着“徐”字。 那是徐达的儿子徐增寿带的京营精锐,朱允炆大概是怕李景隆不靠谱,特意派来压阵的。 “赵康,让木华黎撤回来。”张皓月低声道,“徐增寿是个硬茬,别跟他硬碰。” 赵康刚把令旗挥下去,就见徐增寿的黑甲骑兵动了。 他们像一道黑闪电,逆着败兵的洪流往前冲,刀光闪过,溃逃的士兵成片倒下,硬生生在乱军里杀出一条血路。 “张皓月!有种的出城一战!”徐增寿的声音透过战场的嘈杂传过来,带着少年人的锐气,“缩在城里当老鼠,算什么好汉!” 城头上的士兵都看向张皓月,眼里有些不服气。 木华黎更是按捺不住,弯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元首,让我去会会他!蒙古人的刀,不比他的差!” 张皓月摇摇头:“他是在激我们。徐增寿带的是重甲骑兵,咱们的骑兵冲出去就是送死。” 他指着城根下的地窖入口,“让弟兄们把炸药搬到地道里,咱们给他们来个‘地老鼠’。” 地道是这一个月来,百姓们轮流挖的,从城墙根一直通到城外三里的乱葬岗,宽窄刚好能容一个人爬过去。 张皓月让人在地道尽头挖了个大洞,里面堆满了陶罐炸药,引线顺着地道拉回城里。 “等徐增寿的人靠近城墙,就点火。”张皓月拍了拍赵康的肩膀,“记住,要等他们的马队全进了射程。” 徐增寿果然没让人失望,黑甲骑兵很快就清理了战场,五千精锐列成整齐的方阵,一步步逼近城墙。 他们的甲胄在夕阳下闪着冷光,马蹄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在敲鼓。 “放箭!”徐增寿一声令下,箭雨密密麻麻地射向城头。 人民军的士兵早有准备,缩在垛口后,等箭雨一过就探出头来,用强弩还击。 双方你来我往,箭支在半空交织成一张网。 徐增寿的骑兵训练有素,盾牌举得严严实实,强弩的铁簇打在上面,只留下一个个白印。 “将军,再不退,就进他们的射程了!”副将提醒道,他看见城头上的铁炮又在装填火药。 徐增寿冷笑一声:“张皓月就这点本事?想用几门破炮吓唬我?传令下去,准备攻城!” 黑甲骑兵开始架设云梯,他们的动作很快,转眼就有十几架云梯靠在了城墙上。 士兵们像蚂蚁似的往上爬,手里的刀映着夕阳,晃得人睁不开眼。 “点火!”张皓月猛地挥下手臂。 赵康狠狠拽动引线,地道里顿时传来闷闷的爆炸声,地面像波浪似的起伏。 正在攻城的黑甲骑兵突然发现脚下的土地裂开了大口子,人马纷纷掉进去,紧接着就是冲天的火光和浓烟。 那些陶罐炸药不仅炸塌了地面,还点燃了埋在土里的硫磺,呛得人喘不过气。 “撤退!快撤退!”徐增寿又惊又怒,他没想到张皓月竟然在地下埋了这么多炸药。 黑甲骑兵慌了神,争相往后退,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城头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百姓们把石头,瓦片往城下扔,嘴里喊着:“打倒狗官!保卫济南!” 张皓月站在城头,看着徐增寿带着残兵狼狈逃窜,脸上却没有多少笑容。 第96章 战争惨烈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胜利,李景隆和徐增寿虽然败了,但朱允炆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军队还在后面。 “清点伤亡,救治伤员。”张皓月下令道,“李村长,让妇女们烧点热水,给弟兄们暖暖身子。” “元首,您看!”赵康突然指着城外,眼里满是惊讶。 张皓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些之前溃逃的壮丁,正成群结队地往城里跑,手里还举着锄头,扁担。 他们冲到城下,对着城头喊:“我们要加入人民军!我们要跟着张大人!” 原来这些壮丁大多是被官府抓来的农民,刚才在战场上亲眼看到了人民军如何保护百姓,又听说济南府只收一成税,早就心向往之。 此刻见李景隆败了,便趁机跑来投奔。 张皓月心里一动,对赵康道:“打开城门,让他们进来。” “告诉他们,只要愿意保卫济南,就有饭吃,有衣穿。” 城门缓缓打开,壮丁们涌进城来,脸上带着兴奋和期待。 李村长带着人给他们端来热水和馒头,孩子们围着他们,好奇地看着这些新来的“叔叔”。 张皓月看着这一幕,突然明白了系统之前说的民心值是什么意思。 不是冷冰冰的数字,是这些愿意跟着他拼命的人,是这些愿意相信他的眼神。 “元首,朱棣派人来了。”一个亲兵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一封信,“说是李景隆败了,他愿意出兵相助,条件是……” “条件是让我归顺他,对吧?”张皓月接过信,看都没看就扔在一边,“告诉朱棣,济南府不姓朱,姓民。” “他要是想来帮忙,就带着粮草来,要是想打济南的主意,我张皓月奉陪到底!” 亲兵领命而去,张皓月转身看向城头的士兵和百姓,声音洪亮:“弟兄们,乡亲们!李景隆败了,但这只是开始!” “朱允炆还会派更多的人来,朱棣也在旁边虎视眈眈!” “但我告诉你们,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就没有打不赢的仗!只要我们守住济南,就能守住我们的家,守住我们的土地!” “从今天起,济南府就是我们的根!我们要在这里种庄稼,打铁器,盖房子,让老人有饭吃,让孩子有书读!” “谁要是敢来破坏我们的家,我们就跟他拼到底!” “拼到底!拼到底!” “必胜!” “必胜!” 城头上的呐喊声震耳欲聋,连护城河的水都仿佛被震得泛起了涟漪。 夕阳的余晖洒在张皓月的脸上,映出他眼中的坚定和希望。 他知道,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但他不怕。 因为他身后,是无数渴望活下去的人,是无数愿意跟着他一起创造新世界的人。 夜色渐深,济南城里却灯火通明。 铁匠铺里的打铁声此起彼伏,那是在赶制新的武器。 学堂里,落第秀才正在教孩子们认字,朗朗读书声在夜空中回荡。 地窖里,妇女们还在分装炸药,准备迎接明天可能到来的战斗。 张皓月站在城楼上,望着满天繁星,突然想起了系统面板上那个不断上涨的数字。 但他已经不在乎了,因为他知道,真正的力量,不在系统里,在这些平凡而又伟大的人心中。 远处的天际,又出现了烟尘,那是李景隆的败兵在往南逃。 但张皓月知道,用不了多久,新的敌人就会到来。 他握紧了手里的绣春刀,刀身上映出他坚毅的脸庞。 “来吧,”他轻声说,仿佛在对整个大明宣战:“让我们看看,到底是谁能笑到最后。” …… 济南城。 残阳如血,把城头断箭,斑驳血迹染得愈发刺目。 张皓月攥着半截染血箭杆,望着城外三里处连绵营帐,那里是朱允炆派来的第二波大军。 这次领兵的是魏国公徐辉祖,带着十五万京营精锐,连营百里,旌旗遮天蔽日。 "元首,城西粮仓只剩三天的粮了。"赵康的声音带着沙哑,他左臂缠着渗血布条,那是昨天在城头被流矢擦过留下的伤。 城墙下尸体刚被清理干净,护城河水泛着黑红,飘着断矛和破甲。 张皓月回头,看见瘸腿铁匠正蹲在城根下,用断刀给一个少年兵削木矛。 少年兵的胳膊被弩箭洞穿,咬着木棍冷汗直流,却没哼一声。 铁匠的独眼里闪着狠劲,断刀削出的木矛尖比铁簇还锋利。 "让妇女们把地窖里的种子粮搬出来。"张皓月沉声道,"告诉大伙儿,这仗要是输了,种子粮留着也喂了狗官。" "那明年的收成……"李村长急得直搓手,他怀里揣着的稻种是去年从南方换来的新种,本指望开春能增产三成。 "没明年了。"木华黎扛着弯刀走过,刀鞘上的血痂结得像层硬壳。 "徐辉祖跟李景隆那草包不一样,他昨天在城下烧了咱们三个伤兵,说要让济南人看看反贼的下场。" 城头上顿时一片死寂,只有风卷着残破的民字旗呼呼作响。 那三个伤兵是被流矢射穿了腿,昨天夜里偷偷爬下城墙想去找水,却被徐辉祖的斥候抓了去。 "他娘的!"瘸腿铁匠猛地把木矛往地上一戳,矛尖深深扎进砖缝。 "老子跟他们拼了!" 他独眼里的血丝蔓延开来,独腿在地上重重跺着,震得城砖簌簌掉渣。 少年兵咬着木棍,突然扯开嗓子喊:"俺也去!俺哥就是死在白云湖的水雷阵里,俺替他报仇!" "都站住。"张皓月按住铁匠的肩膀。 "徐辉祖故意激怒咱们,就是想让咱们出城决战,他带的是重甲步兵,咱们的骑兵冲出去就是肉包子打狗。" 他指着城外的联营:"看见没?他把营帐扎成了九宫格,每营之间挖了三丈宽的壕沟,里面插满了铁蒺藜,这是徐达当年打蒙古人的阵法,专防夜袭。" 赵康突然指向东南方:"元首你看!那是什么?" 只见远处官道上尘烟滚滚,数百辆马车正往徐辉祖的大营赶,车辕上插着漕运的旗子。 张皓月瞳孔一缩,抓起望远镜,那是他让铁匠铺用铜镜打磨的简易望远镜,镜片上还留着锤痕。 "是漕粮!"他低声道,"朱允炆把江南的存粮都调来了,这是要跟咱们打持久战。" 城头上的人都慌了,有人蹲在地上捂着脸哭,去年黄河决堤时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那时候官府也是这样,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在路边,却把赈灾粮一车车往官仓里拉。 "哭个球!"瘸腿铁匠一脚踹在城墙砖上,"元首说了,只要守住济南,就有饭吃!俺们现在不是泥腿子了,是人民军!" 他独腿一蹦,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半块干硬的麦饼,塞给那少年兵:"吃!吃饱了好杀狗官!" 少年兵咬了一大口,饼渣掉在伤口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笑得露出了豁牙:"叔,等打赢了,俺请你吃新蒸的白馒头!" 张皓月看着这一幕,突然转身对赵康道:"去把那批土火箭抬上来。" 那是用毛竹做的箭杆,里面塞满了火药和碎石,箭头绑着浸油的棉絮,是铁匠们照着他画的图纸连夜赶制的。 昨天试射时,能飞出半里地,落地就炸。 "徐辉祖不是喜欢烧人吗?"张皓月的声音冷得像冰,"咱送他点大礼。" 很快。 暮色四合时,徐辉祖的大营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三百支土火箭拖着火星划过夜空,像群火鸟扎进联营。 干燥的帐篷瞬间燃起大火,火药爆炸的巨响里混着惨叫声,九宫格大营被烧得像个烂蜂窝。 "杀啊!"木华黎带着五百骑兵从东门杀出,他们没去冲主营,而是专砍漕粮车队的马。 受惊的马匹拖着粮车冲进火海,把徐辉祖囤积粮草烧得噼啪作响。 城头上,瘸腿铁匠抱着土火箭的发射架,独腿跪在地上,用肩膀顶着晃动的架子。 少年兵举着火折子,手被火星烫得起了水泡,却死死盯着火箭的轨迹。 "中了!又中了!"少年兵欢呼着。 突然闷哼一声,一支冷箭穿透了他胸膛。 铁匠猛地回头,看见少年兵倒在血泊里,手里还攥着半截火折子。 他独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了,像被泼了盆冰水。 "狗娘养的!" 铁匠抓起地上的斩马刀,拖着瘸腿就往城下冲。 赵康想去拉他,却被他甩开:"俺儿子断了腿,俺替他守!这少年是俺看着长大的,俺替他报仇!" 他刚冲下城头,就被张皓月拽住了后领。 "你想让更多人送死?" 张皓月的声音带着怒火,"徐辉祖就在等咱们自乱阵脚!" 铁匠红着眼回头,看见少年兵的尸体被抬走,那半块麦饼从他怀里掉出来,滚到张皓月脚边。 "俺们...俺们快守不住了..."铁匠的声音突然垮了。 "昨天城西的地窖塌了,埋了十二个妇女...今天又..." "守得住。"张皓月捡起那半块麦饼,塞进铁匠手里,"你儿子的腿,少年兵的命,不能白丢。" 他指着远处火光中的联营:"徐辉祖的粮草烧了一半,他明天肯定会拼命攻城。咱们让他尝尝地火雷的厉害。" 所谓地火雷,是用棺材板做的外壳,里面塞满炸药和碎铁,埋在城墙外的土里,引线接在城头的铃铛上。 只要有人踩中机关,铃铛一响,就能拉燃引线。 但是在这个残酷的世道里,光有武器不行,还要有人。 只是那少年,张皓月连名字都不知道叫啥…… 第97章 人民军,必胜! 夜里,济南城没有熄灯。 铁匠铺锤声敲到天明,妇女们把破棉袄撕成布条包扎伤口,孩子们举着松明火把在城头巡逻。 他们的影子被火光拉得很长。 天刚亮,徐辉祖攻城就开始了。 这次他学乖了,先用投石机砸城墙,巨大石弹把垛口砸得粉碎,砖石飞溅中,不少士兵被活活拍扁。 "放箭!" 赵康在城头指挥,他的左臂已经抬不起来,只能用右手挥旗。 强弩手们躲在女墙后,等投石机的间隙就往外射箭,箭杆上绑着的布条浸了桐油,射中帐篷就燃起小火。 徐辉祖的重甲步兵推着云梯往上冲,他们穿着三层铁甲,普通的箭射不穿,连土火箭都炸不动。 眼看云梯就要靠上城墙,张皓月突然喊: "倒油!" 早就备好的桐油顺着城墙往下泼,瘸腿铁匠抱着油罐,独腿站在垛口边,看都不看城下的箭雨。 油顺着云梯流下去,他掏出火折子扔下去,腾起的火焰把云梯烧得像串糖葫芦。 "啊——" 城下传来凄厉的惨叫,铁甲在火里烧得通红,把里面的人烤得滋滋响。 铁匠面无表情地看着,又抱起了下一个油罐。 战斗打到晌午,惨烈至极,城墙被砸出了三个缺口,徐辉祖的士兵从缺口涌进来,和人民军绞杀在一起。 刀砍在铁甲上的脆响,骨头断裂的闷响,还有临死前的嘶吼,十分刺耳。 张皓月提着刀在缺口处厮杀,刀光闪过,砍掉了一个敌兵的头盔。 那敌兵露出张稚气未脱的脸,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眼里满是恐惧。 "俺是被抓来的..."少年兵哭着喊,手里的枪掉在地上。 张皓月的刀停在半空,就这一瞬间,一支长矛从侧面刺来,穿透了他的肩胛。 他闷哼一声,反手一刀劈开那长矛兵的喉咙,血溅了少年兵一脸。 "滚!"张皓月踹了那少年兵一脚,"回家去!别再当兵!" 少年兵连滚带爬地跑了,张皓月捂着流血的肩胛,靠在城砖上喘息。 他看见木华黎正抱着一个蒙古兵的尸体哭,那是他带来的同乡,被投石机砸中,整个身子扁得像张饼。 "元首!东北角的地火雷响了!" 赵康拄着断矛跑过来,脸上全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徐辉祖的主力陷进去了!" 张皓月抬头,看见东北角的烟尘里混着血肉,地火雷的爆炸掀翻了成片的重甲步兵,像平地起了座肉山。 "就是现在!"张皓月推开想扶他的亲兵,"让预备队上!把缺口堵死!" 预备队是昨天刚投奔来的壮丁,手里拿着锄头和扁担,却跑得比谁都快。 他们中有人的父亲死在白云湖,有人的妻子被粮商逼死,此刻都红着眼往前冲,嘴里喊着报仇。 战斗一直持续到黄昏,徐辉祖终于鸣金收兵。 城下尸体堆得比城墙还高,护城河被血堵得流不动了,连飞过乌鸦都得踩着尸体才能落脚。 张皓月坐在城头,看着夕阳把战场染成紫黑色。 他的肩胛被包扎起来,血还在往外渗,疼得他直抽冷气。 赵康给他递来碗米汤,里面飘着几粒米糠。 "元首,徐辉祖退了三十里。" 赵康的声音很轻:"咱们...咱们活下来了。" 张皓月没说话,他看见瘸腿铁匠正蹲在少年兵的尸体旁,用断刀在城砖上刻字。 刻的是少年兵的名字,还有济南两个字。 "李村长呢?"张皓月突然问。 赵康的头低了下去:"地窖塌的时候...他把三个孩子推出来,自己没出来。" 张皓月把碗放在地上,米汤洒在城砖上,很快被吸了进去。 他想起李村长总说,等打完仗,要在城隍庙的学堂里种棵枣树,让孩子们夏天有地方乘凉。 "明天...徐辉祖还会来。"张皓月的声音很哑,"他手里还有七万兵,咱们只剩不到三千能打的了。" "俺们还有人!"瘸腿铁匠突然站起来,独腿在地上跺得咚咚响。 "今天投奔来的壮丁有两千多,都在城下等着呢!他们说,就算拼了命,也要跟着元首守住济南!" 张皓月往城下看,果然看见黑压压的人群,他们举着火把,像条火龙绕着城墙。 有人在喊口号,声音嘶哑却有力,震得城砖都在颤。 "俺们要吃饭!" "俺们要土地!" "打倒狗官!" 喊声响彻夜空,连三十里外的徐辉祖大营都能听见。 这一刻,所有人全都举起右手,指向半空,他们怀着一种信念! “必胜!” “必胜!” “人民军,必胜!” …… 夜里,张皓月没睡。 他在灯下画新的防御图,肩胛的伤一阵阵抽痛,却让他脑子更清醒。 赵康进来时,看见他在图上画了很多小旗子,插满了山东各地。 "元首,这是..." "这些地方的百姓,已经开始杀官了。"张皓月指着图上的旗子。 "青州的盐商被烧死在盐仓里,兖州的知府被绑在城门口,还有东昌府,百姓们抢了官粮,正在往济南来。" 赵康愣住了:"他们...他们怎么知道咱们在济南?" "因为咱们做的事,是他们想做却不敢做的。"张皓月放下笔,"朱允炆以为杀了咱们,就能堵住天下人的嘴,可他忘了,百姓被逼急了,是会咬人的。" 他走到窗前,看着城外的火把。 那些火把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往济南城汇聚,像无数颗星星落在了人间。 "你看,"张皓月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这世道,早就烂透了,咱们点燃的不是战火,是他们活下去的念想。" 朱元璋啊,你看到大明这一幕,又会作何感想? 赵康深吸了口气,没有回答。 …… 天快亮时,徐辉祖大营突然乱了起来。 探马来报,说他的后营被一群拿着锄头的百姓偷袭了,粮草被烧了个精光。 那些百姓是从兖州逃来的,一路杀官夺粮,专找官军的麻烦。 "徐辉祖要退了。"张皓月站在城头,看着敌军大营里的混乱。 "他没粮了,京营的那些兵,大多是抓来的壮丁,饿肚子的时候,最先反的就是他们。" 果然,中午时分,徐辉祖的大军开始后撤。 走得匆忙,连伤兵都扔在了营里。 那些伤兵看见济南城头的民字旗,突然哭喊着往城下爬,说要投奔人民军。 "开门,让他们进来。"张皓月下令,"给他们治伤,愿意留下的就留下,想走的发干粮。" 赵康不解:"元首,他们是官军啊。" "他们先是百姓,才是官军。"张皓月看着那些爬过来的伤兵,他们大多穿着破烂的军服,脚上连鞋都没有。 "朱允炆把他们当牲口,咱们不能。" 伤兵们走进城时,看见百姓们在清理战场,把尸体抬到城外挖坑埋了。 坑边插着木牌,上面写着人民军战士之墓,不管是汉人还是蒙古人,都埋在一起。 一个断了腿的官军伤兵突然跪在地上哭:"俺们也是被逼的...官老爷说,不来打济南,就杀俺全家..." 瘸腿铁匠走过去,把他扶起来:"过去的就过去了,以后跟着元首,有饭吃。" 下午,济南城迎来了第一批从外地赶来的起义军。 他们扛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有刀有枪,还有人拿着铁叉和粪叉,领头的是个满脸风霜的汉子,说他们杀了东昌府的税吏,特地来投奔张皓月。 "元首,给俺们指条明路吧!"汉子跪在地上,身后跟着数百人,都齐刷刷地跪下,"再这样下去,俺们都得饿死!" 张皓月站在他们面前,声音传遍了整个街巷: "路就在脚下!" 他指着城外的土地:"那些地,本该是你们的!那些粮,本该是你们的!" "朱元璋要他的天下,那就让他要去,朱标人仁慈,但命不久矣,朱允炆也要当他的太孙,就让他当去!但他休想再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 "从今天起,咱们不仅要守济南,还要把那些被官老爷抢走的土地,粮食,都夺回来!" "让天下的百姓都知道,谁才是这天下的主人!" 欢呼声再次掀翻了济南城,比上次更响亮,更有力。 铁匠铺的锤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打的不是武器,是农具。 妇女们开始缝制新的旗帜,上面除了民字,还加了两个字: 天下! 张皓月站在城头,望着远方。 他知道,徐辉祖的撤退只是暂时的,朱允炆为了准太孙之位,绝不会善罢甘休。 只要自己成了他的军功,这太孙位,他稳坐无疑! 朱元璋还在北平,朱棣的眼睛盯着应天府,蓝玉的残部在草原上游荡,这天下就像个火药桶,一点就炸。 第98章 好戏,开始了! 因为他身后,站着越来越多的人。 他们是农民,是铁匠,是乞丐,是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的人。 他们手里的武器或许简陋,却握着改变这个时代的力量。 夕阳西下,把张皓月的影子拉得很长,和济南城的影子连在一起。 远处天际,乌云正在聚集,那是更大风暴来临的预兆。 但济南城灯火,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张皓月握紧了手里的刀,刀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却映出他眼里的光。 那光里,有仇恨,有坚定,更有对未来的希望。 这一次,他不再是孤军奋战。 他要让这腐朽大明,在烈火中重生,成为新大明! 济南城头的血还没干透,徐辉祖退兵就成了笑话。 隔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城外突然响起震天马蹄声。 不是来自徐辉祖的大营,而是从东北方向。 黑压压的骑兵如潮水般涌来,为首汉子举着面破旗,上面绣着登州卫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俺们是登州卫的军户!"汉子在城下放声大吼,声音粗得像磨盘,"朝廷克扣军饷三年,俺们杀了千户,特来投奔张元首!" 城头上的人都愣住了,赵康揉了揉眼睛,那汉子身后,跟着足足两千骑兵,马背上驮着的不仅有武器,还有成袋的海盐和粮食。 "开城门!"张皓月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激昂,肩胛的伤口仿佛都不疼了,"让弟兄们进来!" 城门刚打开一条缝,登州卫的骑兵就呼啸而入。 为首汉子翻身下马,"咚"地跪在张皓月面前,露出胳膊上狰狞的刀疤: "元首!俺叫王二麻子,当年黄河决堤,俺老娘就是被周布政使的人推下河的!"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半块发霉的饼:"这是俺们军户的口粮,朝廷给的月粮,里面掺着沙土和老鼠屎,俺们受不了了,就反了!" 张皓月扶起他,目光扫过那些骑兵。 他们大多穿着破烂的军甲,手里的刀却磨得锃亮,眼里的光和济南城的百姓一样。 那是被逼到绝境后燃起的野火。 "好弟兄!"张皓月的声音传遍街巷,"从今天起,你们不是朝廷的军户,是人民军的战士!济南的粮,就是你们的粮,济南的家,就是你们的家!" 骑兵们轰然应诺,声浪震天。 瘸腿铁匠拄着斩马刀走过来,独眼里闪着光:"王头领,俺们正缺骑兵呢!徐辉祖那狗娘养的还在三十里外喘气,要不要去捅他一刀?" 王二麻子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俺们带了二十车火药,正愁没地方用!" 当天下午,济南城西门突然大开。 王二麻子的骑兵在前,木华黎的蒙古骑兵在后,两千铁骑如黑风般卷向徐辉祖的大营。 赵康带着五千步兵随后跟进,手里的铁链子哗啦作响,那是准备锁俘虏用的。 徐辉祖正在营里发脾气,他刚收到朱允炆的密信,说如果再拿不下济南,就革了他魏国公的爵位。 如今朱允炆在方孝孺等人的怂恿下,已经渐渐接手了太子党班底,所以他的话,就代表着是朱标的话! 因为朱标身子快不行了。 帐外突然传来惨叫,他掀帘一看,顿时魂飞魄散,那些本该饿得站不稳的反贼骑兵,竟然举着火把冲进了粮营! "不是说他们只剩三千人了吗?!" 徐辉祖扯着亲兵的衣领嘶吼,却看见远处尘烟滚滚,无数头裹红巾百姓举着锄头扁担追过来,像片潮水。 "是兖州的百姓!"亲兵哭喊道,"他们杀了知府,带着两万人马来了!" 徐辉祖的重甲步兵刚列好阵,就被王二麻子的骑兵冲得七零八落。 这些军户出身的骑兵太懂官军的软肋了,专挑甲胄的缝隙捅,战马更是训练过的,见了官军的马就尥蹶子。 木华黎的蒙古骑兵则绕到后营,放火烧了军械库。 火借风势,把半个大营烧得通红,那些囤积的弓箭,长矛噼啪作响,像在为自己的命运哀嚎。 "将军!快跑吧!"副将拖着徐辉祖往马厩跑,"东昌府的反贼也来了,咱们被包围了!" 徐辉祖回头望去,看见张皓月站在远处的土坡上,身边跟着个瘸腿的铁匠,正用断刀指着他大笑。 那些昨天还在城下哭爹喊娘的百姓,此刻红着眼往前冲,踩踏着官军的尸体,嘴里喊着报仇。 他突然明白,自己不是在和一群反贼打仗,是在和整个山东的百姓为敌。 逃跑的路上,徐辉祖的亲兵越来越少。 有的被骑兵砍翻,有的被百姓的锄头砸烂了脑袋,还有的干脆扔下武器,跪在地上喊:俺要加入人民军。 当他狼狈地逃到黄河边时,身边只剩不到百人。 渡口的船早就被百姓凿沉了,浑浊的黄河水拍打着岸边,像在嘲笑他的狼狈。 "徐将军,别来无恙啊?" 张皓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徐辉祖猛地回头,看见夕阳下,张皓月的身影被拉得很长,身边跟着无数举着火把的人,连黄河的水都被映成了红色。 "你...你敢杀朝廷命官?"徐辉祖声音抖得像筛糠。 张皓月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叠纸。 那是从徐辉祖大营里搜出来的账册,上面记着他克扣军饷,倒卖粮草的罪证,还有朱允炆让他屠城震慑的密信。 "百姓的眼睛是亮的。"张皓月把账册扔在徐辉祖面前,"你以为把这些藏在靴子里,就能瞒天过海?" 徐辉祖看着那些账册被风吹得哗哗响,突然瘫坐在地上。 他想起父亲徐达当年说的话:"民心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他以前总觉得是老生常谈,现在才明白,这水一旦翻涌起来,真能把船砸得粉碎。 "把他绑了。"张皓月转身走向黄河边,"和周布政使的亲信一起,拉去各州府示众。" 百姓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有人跳进黄河里游泳,有人举着火把往对岸跑,喊着济南赢了。 瘸腿铁匠抱着个从徐辉祖大营里搜出来的铜壶,往里面灌满黄河水,递给张皓月:"元首,尝尝!这水,甜着呢!" 张皓月喝了一大口,水很浑浊,带着泥沙的味道,却比任何琼浆玉液都让人振奋。 他望着滔滔黄河水,突然想起那些死去的人。 李村长,少年兵,还有无数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百姓。 "赵康。"他转身道,"传令下去,开仓放粮,救治伤兵,各州府的百姓,愿意来济南的,我们欢迎;愿意留在本地的,就按济南的规矩,只收一成税,剩下的自己留着。" "还有,"他指着黄河对岸,"派人去北平告诉朱棣,就说朱允炆的京营精锐,被山东百姓打垮了,他要是想当这个皇帝,先问问天下的百姓答应不答应!" 赵康愣住了:"元首,这是要..." "这天下,不是朱家的天下。"张皓月的声音传遍黄河两岸,"是百姓的天下!" “是!” 夜里,济南城的灯火亮到天明。 铁匠铺里打出了第一把新犁,学堂里的孩子们唱起了新编的歌谣,妇女们把缴获的绸缎剪成小块,给伤兵包扎伤口。 王二麻子的骑兵和兖州来的百姓挤在城隍庙里,听瘸腿铁匠讲济南保卫战的故事。 讲到少年兵死的时候,满屋子的汉子都红了眼。 讲到徐辉祖溃败的时候,又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张皓月站在城楼上,看着这一切。 他知道,济南之战不是结束,是开始。 朱允炆在应天不会善罢甘休,朱棣在北平也虎视眈眈,这天下的乱局,才刚刚拉开序幕。 但他不怕。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赵康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一张布条,那是从一个信使身上搜出来的,上面写着: "朱元璋病危,太子朱标更是几日昏迷不醒,朱允炆欲登基,削藩令已拟好。" 张皓月接过布条,迎着第一缕阳光笑了。 "好戏,要开扬了。"他轻声说。 城楼下,人民军号角声吹响了,雄浑而有力,像在宣告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黄河的水依旧东流,但岸边的土地上,已经埋下了希望的种子。 那些种子,会在血与火中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最终遮蔽整个大明的天空。 天边的鱼肚白渐渐染成绯红,像极了被鲜血浸透的朝霞,这不是什么祥瑞,是朱家皇室自相残杀的预兆。 “赵康,把王二麻子叫来。”张皓月转身时,肩胛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却被他眼里的光盖了下去。 “这出戏,得让北平的朱棣也听听响。” 王二麻子刚带着骑兵从黄河边回来,马鞍上还挂着徐辉祖丢下的佩剑,剑鞘上的宝石被他抠下来,正给城隍庙里的孩子们当弹珠玩。 听见传唤,他叼着根麦秆就跑上城,独眼里闪着贼光:“元首,是不是要去端了应天府?俺们骑兵能日行百里!” “端应天不急。”张皓月把布条扔给他,“看看这个,朱允炆要对他叔叔们动手了。” 第99章 朱棣先造反了? “所以才叫好戏。”张皓月指着地图上的北平,“朱允炆急着当皇帝,就得先砍了这些叔叔的爪子。可他忘了,这些爪子不是泥捏的,尤其是朱棣,早就等着这个由头了。” 正说着,木华黎拖着个浑身是血的信使闯进来。 那信使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腰间还别着绣春刀,此刻却像条死狗似的瘫在地上,嘴里哼哼唧唧地求饶。 “从应天来的,想往北平送信,被俺们在黄河渡口逮住了。”木华黎一脚踩在信使背上,弯刀架在他脖子上。 “搜出来的信,用的是火漆封的。” 张皓月接过信,用火折子烤了烤封口,里面掉出张黄纸。上面是朱允炆的笔迹,歪歪扭扭地写着:“速查燕王与济南反贼勾结事,若有实证,可先斩后奏。” “狗娘养的!”王二麻子一脚踹翻旁边的箭架,“想让咱们跟朱棣狗咬狗,他坐收渔利?” 张皓月却笑了,把信纸凑到火把上点燃,火苗舔着字迹,很快烧成了灰烬:“他越是想让咱们斗,咱们偏要给他唱出不一样的调调来。” 他转身对赵康道:“备笔墨,我要给朱棣写封信。” 赵康愣了愣:“元首要跟朱棣结盟?” “不是结盟,是送他个礼物。”张皓月蘸着墨,笔走龙蛇。 “告诉他,朱允炆的削藩令已经拟好了,第一个要削的就是他北平的兵权。” “再告诉他,徐辉祖的残兵被咱们缴了,京营精锐死伤过半,现在的应天就是座空壳子。” 王二麻子眼睛一亮:“这招毒!朱棣本就想反,咱们再递把刀,他不反都得反!” “不止。”张皓月放下笔,吹了吹墨迹,“再让木华黎带五十个蒙古骑兵,穿上锦衣卫的衣服,把这封信不小心掉在北平城外的官道上,让朱允炆的人捡去。” 木华黎拍着大腿笑:“俺懂了!让朱允炆以为朱棣早就跟咱们勾搭上了,逼着他提前动手!” 张皓月没说话,只是望着城外连绵的麦田。 此刻的麦田泛着青黄,再过一个月就能收割了。 他想起李村长说过,好麦子要经得住风雨,风雨越大,结出的麦穗越饱满。 三日后,北平城炸了锅。 朱棣拿着那封掉在官道上的信,在王府里大发雷霆,把朱允炆派来的眼线骂得狗血淋头。 当晚,北平的城门就换了守军,燕王大旗在城头迎风招展,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张扬。 消息传到应天,朱允炆果然急了。 他以自己准皇太孙的身份,开始笼络朝臣,几乎是他大权独揽。 甚至他没等削藩令的细节拟好,就匆匆下旨,夺了周王,湘王的爵位,把他们贬为庶人。 当然了,这份圣旨是按朱标的名义发出去的,而不是朱元璋。 但是,朱元璋跟朱标已经数日没有露面了,很多人都明白,两人已经凶多吉少,甚至有可能死了…… 所以自然而然,朱允炆的命令,成为最高命令。 再加上方孝孺等人的怂恿,很快朝堂便是朱允炆的朝会。 旨意下达后,湘王性子烈,在王府里点了把火,全家老小都没出来,火光映红了半个武昌城。 “蠢货。”张皓月收到消息时,正在看铁匠们新造的连弩。 那连弩一次能射五支箭,射程比普通强弩远了三成,是用徐辉祖大营里缴获的铁料打的:“他以为杀几个叔叔就能吓住朱棣,却不知道这是在给朱棣送兵。” 赵康刚从兖州回来,带回了好消息:兖州的百姓杀了新来的知府,带着粮草和两千青壮投奔济南,现在整个鲁西南都插上了民字旗。 “元首,东昌府的盐工也反了!”赵康脸上带着兴奋,“他们用盐卤浇死了盐运使,说要跟着咱们打天下!” 张皓月接过赵康递来的盐工名册,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三千多个名字,每个名字旁边都画着个小小的盐扬。 他突然想起登州卫的王二麻子说过,军户们最恨的就是盐价,官府把盐价抬到了一两银子一斤,比粮食还贵,多少人因为吃不起盐,浑身浮肿地死去。 “告诉盐工们,”张皓月把名册拍在桌上,“济南府的盐,只卖十文钱一斤,管够!” 消息传出去,整个山东都炸了。 青州的矿工扛着锤子来了,济宁的船工划着漕船来了。 连徐州府的乞丐都拄着棍子往济南赶,他们说,就算死在路上,也要去看看那个让盐价降下来的张元首。 济南城的城门就没关过,城门口的登记册写满了一本又一本。 瘸腿铁匠带着人在城外搭起了棚子,给新来的人发粥,独眼里总是笑眯眯的。 他现在是人民军后勤部的政委,管着二十个铁匠铺,打的农具比武器还多。 “元首,朱允炆派来的使者到了。”赵康的声音带着嘲讽,“说是来招安的,给您封了个济南卫指挥使,还带了箱黄金。” 张皓月正在城隍庙的学堂里,看孩子们在新栽的枣树下读书。 那枣树是李村长生前念叨的,张皓月让人从黄河边挖来的,带着土球,此刻正抽出嫩绿的新芽。 “黄金留下,使者嘛……”张皓月摸了摸一个孩子的头,那孩子手里捧着本油印的课本,上面是张皓月用简体字写的“人,民,天,下”。 “让他去看看城外的棚子。” 使者是个留着山羊胡的翰林,穿着绫罗绸缎,走到城外的棚子时,差点被满地的草鞋绊倒。 他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捧着粗瓷碗喝粥,看着瘸腿铁匠用独腿蹬着风箱打铁,看着孩子们在泥地里认字,突然觉得手里的招安圣旨像块烙铁。 “张元首可知,抗旨是要灭九族的?”翰林在城楼上见到张皓月时,还在端着架子。 张皓月指了指城外:“你看那些人,他们的九族早就被黄河水冲没了,被官老爷的鞭子抽没了。” “朱允炆要是有本事,就来灭灭看。” 他拿起那箱黄金,往城下一倒,金锭子滚得满地都是。 百姓们却没人去捡,只是看着张皓月,眼里的光比黄金还亮。 “这些,分给伤兵和孤儿。”张皓月的声音传遍城楼,“告诉朱允炆,济南府不缺黄金,缺的是把百姓当人看的朝廷!” 翰林灰溜溜地走了,走之前偷偷看了眼济南的粮仓。 那里堆着从徐辉祖大营缴获的粮食,还有百姓们自愿送来的新麦,满满的,能看到仓顶的透气窗。 他突然想起应天府的官仓,里面的粮食早就被朱允炆拿去讨好京里的太监了。 半个月后,北平传来惊天消息。 朱棣以“清君侧”为名,起兵南下,号称“靖难军”,一路势如破竹,连克通州,蓟州,直逼保定。 朱允炆慌了神,把剩下的十万京营全交给了李景隆,让他北上迎战。 可李景隆哪是朱棣的对手? 刚到真定就被打得丢盔弃甲,连带着朱允炆给他的御赐宝剑都成了朱棣的战利品。 “元首,朱棣派人来了。”赵康这次带来的是个蒙古使者,穿着朱棣的亲军甲胄。 “说要跟咱们结盟,一起打应天,事成之后,山东归咱们。” 张皓月正在看新画的地图,上面山东的地界被涂成了红色,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太阳。 听到这话,他笑了: “朱棣倒是打得好算盘,想让咱们当他的挡箭牌。” 他拿起笔,在地图上的德州画了个圈:“告诉朱棣,结盟可以,但他得先把德州让出来。” “那里是漕运枢纽,他占着,咱们的粮食过不去,咱们占着,能给他的靖难军送粮草。” 蒙古使者愣了愣:“您就不怕朱棣翻脸?” “他现在翻不起脸。”张皓月放下笔,“李景隆虽然草包,但毕竟有十万兵,朱棣要想安心南下,必须得稳住咱们。” 果然,三日后,朱棣的回信就到了,答应把德州让给济南军。 王二麻子带着骑兵去接管时,发现朱棣不仅撤了兵,还留下了五千石粮食,说是结盟的诚意。 “这老狐狸。”王二麻子摸着粮食口袋笑,“知道咱们现在最缺的就是这个。” 张皓月却看着德州的地图,眼神深邃:“他给的不是粮食,是绳,想把咱们绑在他的战车上。” 他转身对赵康道:“让木华黎带一千人去德州,表面上是守粮,实际上是盯着朱棣的动向。” “再让兖州的百姓军往西推进,占了济宁的漕运码头,咱们的粮食,得靠自己运。” 这时候的大明,已经成了个沸腾的油锅。 南边,朱允炆杀了几个劝他别削藩的大臣,把应天府的禁军都派到了长江边,整天疑神疑鬼,听说连夜里睡觉都要抱着玉玺。 北边,朱棣的靖难军一路南下,打下的城池越来越多,却也越来越吃力。 因为…… 第100章 出发! 各地的百姓不像山东这样支持他,反而拿着锄头跟他打游击,因为他的军队也要抢粮。 只有山东,像个世外桃源。 济南府的新麦收割了,百姓们推着独轮车往粮仓送粮,脸上带着笑,他们知道,这次缴的一成税,真的会变成学堂的书本,变成城门口的药铺。 城隍庙的学堂里,枣树下的孩子们越来越多,不仅有汉人,还有蒙古人的孩子。 木华黎常来给他们讲草原的故事,说草原上的狼再凶,也怕团结的羊群。 瘸腿铁匠的铁匠铺里,新打出的农具堆成了山,有改良的曲辕犁,有带铁齿的耙子,还有能浇水的龙骨水车。 他独眼里的光越来越亮,说等打完仗,要去黄河边开个最大的铁匠铺。 这天,张皓月正在看各地送来的捷报,人民军已经占了半个山东,响应的百姓超过了二十万。 赵康突然闯进来,手里拿着封鸡毛信,脸色激动得通红。 “元首!朱棣在白沟河大败李景隆!十万京营全军覆没,李景隆光着脚跑回了应天!” 张皓月猛地站起来,肩胛的伤口被扯得生疼,却让他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 他走到地图前,在白沟河的位置重重画了个叉,那里,是朱允炆最后的屏障。 “好戏,这才真的开场了。”张皓月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赵康,传令下去,全军集结!” “集结?”赵康愣住了,“咱们要去哪?” 张皓月指着地图上的应天府,眼里的光像要把那张纸烧穿:“去告诉朱允炆,也告诉朱棣,这天下,不是他们朱家的私产。” “是时候,让百姓们自己选一次了。” 城楼下,人民军的号角再次吹响,这次不再是防御的号角,而是出征的号角。 王二麻子的骑兵已经备好马鞍,木华黎的蒙古兵检查着弯刀,瘸腿铁匠带着铁匠铺的弟兄们扛着新造的连弩站在队伍里,独腿站在地上。 城外的百姓们涌了过来,给士兵们塞馒头,送水袋,孩子们举着民字小旗,跟着队伍跑,嘴里喊着:打倒狗官,天下太平。 张皓月翻身上马,绣春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很快。 济南府衙前的广场上,黑压压的人头攒动。 从晨光熹微到日头升高,赶来的百姓和战士已经挤满了每一寸空地。 扛着锄头的农夫站在持刀士兵身边,穿粗布短打的盐工挨着披铁甲骑兵,连城隍庙学堂的孩子们都踮着脚挤在最前排,手里紧紧攥着写着民字的小旗。 张皓月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目光扫过台下一张张面孔。 有饱经风霜皱纹,有少年人青涩,有伤疤纵横刚毅,还有带着些许惶恐期待。 这些面孔,曾在苛政下忍气吞声,曾在饥荒中流离失所,曾在官府鞭子下瑟瑟发抖,而现在,他们眼里都燃着同一种东西,那是自由! “弟兄们!乡亲们!” 张皓月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般滚过广场,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他没有用扩音的铁皮筒,这些日子在战火中淬炼出的嗓音,自带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三天前,白沟河传来捷报,朱棣大败李景隆,十万京营全军覆没!” 台下先是一阵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王二麻子猛地把手里的马鞭往地上一抽,震得尘土飞扬:“好!那帮狗娘养的京营,早该败了!” 瘸腿铁匠拄着斩马刀哈哈大笑,独眼里闪着光:“李景隆那草包,当年还克扣过咱们济南府的铁器,这下可好,连御赐宝剑都丢了!” 张皓月抬手往下按了按,欢呼声渐渐平息。 “可咱们该高兴吗?”张皓月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朱棣打赢了,他会给咱们分粮食吗?会让盐价降到十文钱吗?会让孩子们进学堂读书吗?” 三连问像三块石头砸进水里,激起层层涟漪。 台下的议论声小了下去,不少人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眼神里多了几分思索。 “不会!”张皓月斩钉截铁地说。 “朱棣和朱允炆,骨子里都是一路货色!他们争的是朱家的龙椅,打的是皇家的算盘,咱们百姓在他们眼里,不过是棋子,是炮灰,是打完仗后该交更多税的牛羊!” 人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咒骂,有个满脸皱纹的老农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说得对!当年燕王北征,还不是拉着咱们村的壮丁去当炮灰?回来的连一半都没有!” “我爹就是被李景隆的兵抢了最后一袋口粮,活活饿死的!”一个穿破甲的年轻士兵红着眼喊道。 张皓月等这股情绪酝酿到顶点,突然提高了声音:“可咱们不一样!” “咱们济南军,不是谁的私兵!咱们是人民军!是百姓自己的队伍!”他指着台下: “王二麻子的骑兵,是被克扣军饷的军户,木华黎的弟兄,是被朝廷追杀的蒙古牧民,赵康带的步兵,是被官府逼得家破人亡的农夫!” “咱们手里的刀,不是为了帮哪个王爷争天下,是为了给自己争一条活路!” “活路!活路!”台下开始有人跟着喊,声音越来越大,像浪潮般翻涌。 “还记得济南保卫战吗?”张皓月的声音里带了些哽咽,“那些少年兵,最大的才十五岁,最小的才十二,他们拿着削尖的木棍,挡在城墙缺口,为的是什么?” 他猛地指向城墙的方向,那里的血迹虽然早已洗净,但每个人都记得那场惨烈的厮杀。 “为的是不让徐辉祖的兵屠城!为的是让爹娘能活下去!为的是让弟弟妹妹能吃上一口饱饭!” “李村长!”张皓月突然喊出一个名字,台下所有老人都低下了头,“那个给咱们送粮,最后被周布政使的狗腿子打死在粮道上的李村长,他临死前说什么?”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颤巍巍地喊道:“他说……要让孩子们……能读书……能吃上白米饭……” “对!”张皓月的拳头重重砸在台上,“这就是咱们要的!不是谁当皇帝,是咱们自己能做主!” 他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高高举起:“这是咱们新大明的规矩,我念给大家听!” “第一,税只收一成!不管是田税,盐税,商税,通通只收一成!剩下的,全归自己!” 台下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连那些最沉稳的老农都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们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低的税! “第二,土地归耕种的人!官府的田,地主的田,谁种归谁!再也没有佃户给地主当牛做马!” 人群里炸开了锅,不少佃农当场就哭了,有人甚至对着高台磕头,把额头都磕出了血。 “第三,盐价永远十文钱一斤!谁敢涨价,咱们就砸了他的盐场!” “第四,每个村都要办学堂,所有孩子免费读书!不管是汉人,蒙古人,只要是咱新大明的人,都能上学!” “第五,当官的必须听百姓的!谁要是敢贪赃枉法,谁要是敢欺负百姓,咱们就罢免他,就办了他!” 每念一条,台下的欢呼声就高过一次。 到最后,整个济南城都回荡着“新大明”三个字,声浪直冲云霄,连黄河涛声都被压了下去。 看着这一幕,张皓月深吸了口气,看来,祖宗之法,还是有道理的。 农村包围城市! “现在!”张皓月猛地拔出刀,刀光在太阳下闪得人睁不开眼,“朱允炆在应天,还想抱着玉玺当他的皇帝!朱棣在北平,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也想抢这龙椅!” “他们把天下当成朱家的私产,把咱们百姓当成猪狗!” “今天!”张皓月的刀尖指向南方,“咱们就去应天!去告诉朱允炆,告诉朱棣,告诉全天下的官老爷!” “这天下,不是朱家的!是咱们百姓的!” “愿意跟我走的,举起手里的家伙!” “哗”的一声,广场上瞬间竖起了一片武器的森林。 锄头,镰刀,菜刀,长矛,弓箭,弯刀……无数只手高高举起,无数张嘴里发出怒吼,汇成一股洪流,仿佛要把整个天地都掀翻。 “出发!” 张皓月的一声令下,号角声再次响起,这次的号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雄浑,都要激昂。 王二麻子的骑兵率先动了,两千铁骑排成整齐的队列,马蹄声踏得大地都在颤抖。他们的战旗上,人民军三个字在风中猎猎作响。 木华黎的蒙古骑兵跟在后面,他们虽然还是习惯弯刀和马弓,但马鞍旁都挂着新造的连弩。 这些曾经被朝廷追杀的牧民,现在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赵康带着步兵方阵紧随其后,五千名士兵穿着缴获的甲胄,手里握着长矛和铁链,步伐整齐划一。 他们不再是散兵游勇,而是经过战火洗礼的劲旅。 瘸腿铁匠带着他的铁匠营走在队伍中间,他们推着新造的投石机和连弩车,虽然大多是步兵,但每个人都昂首挺胸。 第101章 为什么要帮我们 铁匠铺的伙计们还抬着一面巨大的旗帜,上面是用黄金涂的“新大明”三个大字,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最让人动容的是那些自发跟上来的百姓。 他们有的推着独轮车,上面装着粮食和草药,有的挑着水桶,要给士兵们送水。 还有的拿着锄头镰刀,虽然没受过训练,却眼神坚定,要跟队伍一起去应天。 张皓月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刀在腰间轻晃。 他回头望去,只见济南城的百姓挤满了街道,在路边挥手送行。 城隍庙学堂的孩子们跟着队伍跑了很远,嘴里喊着“元首必胜,明意志帝国必胜!”。 他突然想起李村长说过的话:“好麦子要经得住风雨。” 现在,他们这株在血与火中长起来的麦子,终于要去经历更大的风雨了。 队伍一路向南,速度快得惊人。 所过之处,百姓们纷纷响应。 泰安矿工扛着锤子加入队伍,济宁船工划着漕船顺流而下,连徐州府乞丐都拄着棍子跟在后面,说就算死也要死在去应天的路上。 半个月后,队伍就到了淮河岸边。 此时的人民军,已经从最初的几万人扩展到了十五万,成了一支谁也不敢小觑的力量。 而应天府里,此刻正乱成一团。 皇宫深处,朱元璋躺在龙床上,脸色蜡黄,呼吸微弱。 旁边的太监和太医大气都不敢出,只有朱允炆在床前踱来踱去,满脸焦躁。 “皇爷爷怎么还不醒?”朱允炆烦躁地问,“朱棣都快打到淮河了,张皓月那反贼也杀过来了,再不想办法,这江山就没了!” 旁边的方孝孺叹了口气:“陛下,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人心,臣已经拟好了罪己诏,就说减免赋税,争取百姓支持……” “减免赋税?”朱允炆冷笑一声,“国库都空了,拿什么减免?再说那些百姓早就被张皓月蛊惑了,罪己诏有个屁用!” 他突然眼睛一亮,看向龙床上的朱元璋:“有了!皇爷爷要是驾崩了,朕就以新君的名义下旨,让各地藩王进京勤王!他们总不能看着朱家的江山落入反贼手里吧?” 方孝孺吓了一跳:“陛下,万万不可!现在藩王们正对削藩不满,要是召他们进京,恐怕……” “恐怕什么?”朱允炆打断他,“难道让朕坐以待毙?” 就在这时,龙床上的朱元璋突然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朱允炆和方孝孺都吓了一跳,连忙跪倒在地:“皇爷爷!” 朱元璋的眼神浑浊,却带着一丝锐利。 他看了看朱允炆,又看了看方孝孺,虚弱地说:“吵什么?” 朱允炆连忙说:“皇爷爷,朱棣和张皓月都打过来了,孙儿正想办法呢。” 朱元璋咳嗽了几声,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嘲讽:“咱就知道,你爹镇不住这江山,更别说你了。” 朱允炆的脸瞬间涨红了:“皇爷爷,孙儿……” “闭嘴!”朱元璋猛地提高了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以为杀了几个叔叔就能坐稳皇位?你以为削了藩就能高枕无忧?你忘了咱当年是怎么得的天下?” 他喘了口气,接着说:“民心!民心才是根本!你看看你做的那些事,克扣军饷,纵容贪官,甚至密令徐辉祖屠城……你这样下去,就算没有朱棣和张皓月,也会有别人反你!” 朱允炆被骂得抬不起头,却还是嘴硬:“可张皓月是反贼!是要颠覆我大明的!” “反贼?”朱元璋又笑了,“要是朝廷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谁愿意当反贼?你以为那些百姓跟着他,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一口饱饭,为了不再受欺负!” 他突然看向方孝孺:“方正学,你给咱拟旨。” 方孝孺连忙答应:“臣在。” “第一,释放所有因削藩被抓的藩王家属,恢复他们的爵位。” “第二,处死所有贪污受贿的官员,抄没家产,分给百姓。” “第三,减赋。” 朱元璋每说一条,朱允炆的脸就白一分。 等朱元璋说完,他终于忍不住喊道:“皇爷爷!您这是在向反贼妥协!是在毁了我大明啊!” “糊涂!”朱元璋气得浑身发抖,“咱这是在救大明!你以为凭你那点能耐,能挡住朱棣和张皓月?现在只有挽回民心,才能有一线生机!” 他喘了口气,眼神变得无比疲惫:“咱这一生,杀了不少人,也做了不少错事。但朕知道,这江山,终究是百姓的,谁要是忘了这点,谁就坐不稳这龙椅。” 说完,朱元璋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朱允炆看着龙床上的皇爷爷,又看了看手里的拟旨,突然把纸狠狠摔在地上:“我不!这江山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他转身对旁边的太监说:“传朕的旨意,让李景隆再组织十万兵马,死守长江!另外,把宫里所有的金银财宝都拿出来,招募死士!朕就不信,挡不住那些反贼!” 方孝孺看着疯狂的朱允炆,无奈地叹了口气。 而此时的淮河岸边,张皓月正站在船头,望着滔滔江水。 赵康匆匆跑来:“元首,刚收到消息,朱元璋醒了,下旨释放藩王家属,还要处死贪官,永不加赋。” 张皓月笑了:“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到了这时候还想挽回民心。” 王二麻子不屑地说:“晚了!现在谁还信朱家的话?” “没错。”张皓月点点头,“百姓的心,已经不在他们那边了。” 他指向长江对岸:“传令下去,准备渡江!” “是!” …… 长江北岸,芦苇荡里。 晨雾还没散尽。 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搅得翻腾起来。 张皓月蹲在一块青石上,手里攥着根芦苇杆,在地上画着应天府的布防图。 露水打湿了他的袖口,可他浑然不觉,目光死死盯着图上那个用朱砂圈住的点,聚宝门。 “李景隆把水师战船全沉在江心里了。”赵康踩着露水跑过来,手里的羊皮地图被汗水浸得发潮。 “从燕子矶到三山矶,密密麻麻堵了三十里,连条渔船都过不去。” 王二麻子嚼着草根凑过来,吐掉嘴里的渣子:“沉了正好!老子带骑兵从陆路绕过去,直接凿开他的城门!” “你当聚宝门是济南府的柴门?”瘸腿铁匠拄着新打的铁拐杖敲了敲他的头盔,“那门里塞了三层沙包,外面裹着铁皮,你马蹄子能踢开?” 张皓月没抬头,用芦苇杆在江面上划了道弧线:“他堵得住江面,堵不住人心。” 话音刚落,芦苇荡深处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木华黎弯刀瞬间出鞘,寒光在雾里一闪,却见十几个穿着蓑衣的汉子举着鱼叉钻了出来,为首的是个独眼老船工,脸上全是风霜刻出的沟壑。 “可是张元首?”老船工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小的们是乌江渡的船工,听说您要过江,特来报信。” 张皓月站起身,芦苇杆在手里转了个圈:“老人家请讲。” “李景隆是个草包!”老船工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他是把船沉了,可都是些破船!真正的好船全藏在大胜关的芦苇荡里,说是要等咱们强渡时放出来包抄。” 王二麻子眼睛一亮:“有多少条?” “大小百十条,能载两千人。”老船工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幅手绘的水道图,“这是大胜关的暗水道,涨潮时能通船,只有咱们船工知道。” 张皓月展开地图,手指在上面飞快移动。 图上的水道像条蜿蜒的蛇,从芦苇荡深处一直通到应天府的外城濠。 “老人家,你们为何要帮我?”他突然抬头,目光锐利如刀。 老船工掀起裤腿,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去年运粮,船翻了,官府说小的们故意沉船,抓了俺儿子去修城墙,活活累死在工地上。” 他抹了把脸,独眼瞪得通红,“朱允炆的狗官说,船工的命不如船上的米值钱!俺们受够了!” 周围的船工们纷纷掀起衣服,有的带着鞭伤,有的缺了手指,全是官府压榨留下的印记。 “好!”张皓月把芦苇杆一折两段,“今晚三更,咱们就从暗水道走!” 夜里,长江北岸突然燃起三堆大火。 李景隆在聚宝门城楼上看得清楚,拍着栏杆大笑:“张皓月果然要硬渡!传我命令,所有火炮对准江面,等他们的船一出芦苇荡就开炮!” 他身边的副将却有些发慌:“将军,万一有诈呢?” “诈个屁!”李景隆灌了口酒,“他就那点人马,除了硬渡还能飞天不成?等天亮了,老子就把他的人头挂在聚宝门上!” 就在李景隆醉醺醺地发号施令时,大胜关的芦苇荡里,正有百十条小船悄悄滑入暗水道。 张皓月站在头船上,手里握着李村长留下的那把锈柴刀。 老船工撑着篙,竹篙插入泥里,发出轻微的“噗”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元首,前面就是闸门了。” 第102章 憧憬! 老船工压低声音,指了指前方隐约可见的木栅栏。 张皓月对身后招了招手,王二麻子带着十个精壮汉子猫着腰摸过去,手里的弯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守闸门的两个士兵正缩在草棚里赌钱,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捂住嘴抹了脖子,血喷在赌具上,把骰子染得通红。 闸门被悄悄拉开,小船鱼贯而出,进入外城濠时,正赶上潮水上涨。 老船工喊了声号子,船工们齐齐发力,小船像离弦的箭般冲向聚宝门的水关。 “什么人?”水关的守军终于发现了动静,举着火把探出头来。 张皓月猛地站起身,将锈柴刀高高举起:“人民军!缴枪不杀!” “反贼!”守军刚要放箭,就被船头射出的弩箭钉在墙上。 木华黎带着蒙古兵率先跳上水关,弯刀抡得像风车,转眼就清空了水关的守军。 “轰隆”一声,水关的闸门被拉开,后续的小船源源不断地涌进来,上万名人民军战士悄无声息地登上了应天府的外城。 此时的聚宝门城楼上,李景隆还在喝酒。 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呐喊,他醉眼朦胧地回头,只见无数头裹红巾的战士已经冲上城楼,为首的那个年轻人,手里握着把锈柴刀,正冷冷地盯着他。 “你……你怎么上来的?”李景隆手里的酒壶“哐当”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张皓月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柴刀。 王二麻子一脚踹在李景隆腿弯,让他噗通跪在地上,铁链子哗啦一声锁住了他的脖子。 “把他带下去,跟徐辉祖作伴。”张皓月的声音在空旷的城楼上回荡,“打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 聚宝门的吊桥缓缓放下,城外等候的人民军主力潮水般涌入应天府。 街道上,不少百姓从门缝里探出头来,看见战士们秋毫无犯,只是张贴告示,有的甚至还帮着挑水劈柴,终于敢打开门,端出热水来。 “这位小哥,你们真的只收一成税?”一个白发老妪颤巍巍地问,手里还攥着半块发霉的饼。 赵康蹲下来,笑着说:“大娘,不仅收一成税,以后学堂还免费教孩子们读书呢。” 老妪突然哭了,抹着眼泪说:“要是早几年有你们,俺家柱子也不会因为交不起税,被拉去当炮灰啊……” 天亮时,应天府的内城已经插上了人民军的旗帜。 张皓月站在秦淮河畔,看着战士们正在张贴新的布告,上面用简体字写着“新大明约法三章”: 一,废除苛捐杂税,二,土地归耕种者所有,三,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书读。 “元首,皇宫那边有动静。” 木华黎匆匆跑来,手里提着个浑身发抖的太监,“这狗东西说,朱允炆带着玉玺跑了!” 张皓月盯着那太监:“往哪跑了?” 太监吓得尿了裤子,结结巴巴地说:“往……往鸡鸣寺跑了,说要去投奔……投奔和尚去了。” 王二麻子拔刀就走:“俺去把他抓回来!” “等等。”张皓月拦住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让他去。” 鸡鸣寺的禅房里,朱允炆正跪在和尚面前,哭得涕泗横流: “大师,您快想想办法!张皓月那反贼都打进城了,再不想办法,朕就成阶下囚了!” 和尚闭目打坐,手里的念珠转得飞快:“皇太孙啊,不是老衲说你,当初要是听老衲的,善待百姓,何至于此?”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朱允炆急得跳脚,“朕给你黄金万两,你帮朕联系朱棣!让他来救朕,朕不要这皇位都行!” 和尚突然睁开眼,精光四射:“皇太孙早有此意,何愁天下不定?” 就在这时,禅房的门被推开了,张皓月带着人走了进来,手里把玩着那枚锈柴刀:“朱允炆,别费力气了,朱棣要是想来,早就来了。” 朱允炆吓得躲到和尚身后:“你……你别过来!朕是大明天子,有上天保佑!” “上天?”张皓月笑了,“上天要是保佑你,就不会让黄河决堤,不会让百姓饿死,不会让你把应天府的粮仓都装满太监的私囊!” 他指向窗外,那里,人民军正在开仓放粮,百姓们排着队领米,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 “你看,那才是上天意思。” 和尚站起身,对张皓月合掌行礼:“施主慈悲,老衲佩服。” “大师过奖。”张皓月回了一礼,“大师若愿留下,新大明的学堂还缺个讲经的先生。” 和尚愣了愣,随即大笑:“好!好!老衲就留下,看看这新大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朱允炆看着这一幕,突然瘫倒在地,嘴里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张皓月没再看他,转身走出禅房。 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秦淮河上,船工们正在唱歌,唱的是新编的歌谣:“秦淮水,向东流,流去旧怨和新愁,百姓笑,官兵愁,新天新地新王侯……” “元首,宫里搜出好多金银珠宝,还有朱元璋的传国玉玺。”赵康捧着个锦盒跑过来,脸上喜气洋洋。 张皓月打开锦盒,里面的玉玺晶莹剔透,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他看了一眼,就随手扔给赵康:“分给百姓吧,打个银镯子金戒指什么的,比这破石头有用。” 赵康愣住了:“元首,这可是传国玉玺啊!” “什么传国玉玺,不过是块石头。”张皓月指着街上欢呼的百姓,“真正的玉玺,在他们手里。” “朱元璋跟朱标人呢?”张皓月问道。 “一直昏迷不醒,我们打进来的时候,皇宫内外已经跑的七七八八了,不过奇怪的是,这次我们攻城出奇的顺利。”赵康想了一下,说道。 “嗯,注意点,别出岔子了!” …… 半个月后,应天府百姓们聚集在皇宫前的广场上,参加新大明的第一次民众大会。 张皓月站在太和殿的台阶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心里感慨万千。 “弟兄们,乡亲们!”他的声音依旧洪亮,“今天,咱们不是来庆祝胜利的,是来商量着怎么过日子的!” 台下响起一阵笑声,气氛轻松了不少。 “新大明,不是我张皓月一个人的,是咱们所有人的!”他举起那把锈柴刀。 “这把刀,是李村长留下的,他用它劈柴,也用它反抗过地主。今天,我把它交给大家,以后,谁要是敢欺负百姓,谁要是敢忘了咱们的约法三章,你们就用它劈了他!” 他把柴刀递给身边的老船工,老船工双手接过,激动得浑身发抖。 “现在,咱们要做三件事。”张皓月伸出三根手指,“第一,分田地,所有官田,皇田,全部分给无地的农民,谁种归谁!”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不少老农当场就哭了,对着太和殿的方向磕头。 “第二,办学堂,每个村至少一所,所有孩子免费读书,不管男女老少,只要想读,都能进学堂!” 孩子们欢呼起来,举着手里的小旗子,蹦蹦跳跳地喊着“新大明万岁”。 “第三,选代表,每个县选三个代表,来应天府商量国事。以后官府要做什么,得先问问代表们答应不答应,问问百姓们答应不答应!” 这一下,连最沉稳的商人都激动起来,互相议论着要选谁当代表。 就在这时,木华黎骑着快马从城外赶来,手里举着一封鸡毛信:“元首,北平急报!朱棣带着大军南下了,说是要清君侧,安社稷!” 台下顿时安静下来,不少人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张皓月却笑了,接过信看都没看就扔在一边:“他想来就让他来。正好让他看看,咱们新大明是什么样子。” 他登上太和殿的最高处,声音传遍整个广场:“弟兄们,乡亲们!朱棣要打过来,咱们怕不怕?” “不怕!”十五万人的呐喊震得宫墙都在发抖,“跟他干!保卫新大明!” “好!”张皓月拔出绣春刀,指向北方,“那就让他来试试!看看是他的铁骑厉害,还是咱们百姓的拳头硬!” 广场上再次沸腾起来,百姓们自发地组织起来,有的去加固城墙,有的去打造武器,有的去筹集粮草。 整个应天府像一台机器,迅速运转起来。 张皓月站在太和殿上,望着这一切,心里充满了力量。 他知道,这场仗不好打,朱棣的铁骑是百战之师,比李景隆,徐辉祖厉害得多。 但他更知道,自己不是在孤军奋战。 身后,是十五万人民军战士,是数百万支持新大明的百姓,是无数渴望过上好日子的普通人。 他们或许没有精良的武器,没有受过严格的训练,但他们有信念,有勇气,有为自己而战的决心。 夕阳西下,把应天府的影子拉得很长。 张皓月握紧了手里的绣春刀,刀身上映出他眼里的光。 那光里,有坚定,有自信,更有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因为那是他建立的新大明! 第103章 战!败! 隔日。 应天府的晨雾还未散尽,太和殿前的广场上已响起整齐的脚步声。 张皓月站在丹陛之上,看着木华黎正在操练新编的火器营。 三百名士兵半跪在地,手里的火铳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天际,随着一声令下,铅弹脆响震得檐角铜铃乱颤。 "元首,这批次的火铳射程又远了五十步。"瘸腿铁匠拄着铁拐杖走来,独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他的铁匠营昨夜赶工造出了二十门新炮,炮身上还冒着淡淡的机油味。 "就是铅弹不够用,得让矿工们多挖点铅矿。" 张皓月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赵康突然从角门冲了进来,手里的军报被晨露浸得发皱:"元首,朱棣的先锋到滁州了!" 他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十几个穿着破烂官服的人被押了进来,为首的是个面色蜡黄的中年文士,看见张皓月就扑通跪倒:"张元首救命!小王是衡王朱允熞,被朱棣那奸贼追杀,特来投奔新大明!" 张皓月挑眉看向赵康,赵康低声道:"在聚宝门抓到的,说是从青州逃来的,还带着家眷和三百护卫。" 朱允熞连连磕头,后脑勺磕得青肿:"朱棣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实则要吞并各路藩王!他已经占了兖州,下一个就是青州!求元首看在同是反朱棣的份上,收留小王!" 张皓月弯腰扶起他,目光扫过那些护卫腰间的弯刀,那是王府亲军特有的制式兵器,刃口却连像样的磨损都没有,不像是经过苦战的样子。 "衡王殿下远道而来,先去驿馆歇息。"张皓月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温和,"赵康,给衡王殿下的人安排好酒好饭,再派两队卫兵保护周全。" 朱允熞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堆起笑容:"多谢元首,多谢元首!" 等这群人被押下去,瘸腿铁匠啐了口唾沫:"这姓朱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眼神飘得像偷油的耗子。" "耗子?"张皓月冷笑,"怕是披着耗子皮的狼。" 他转身走向军械库,木华黎正在清点刚运来的火药,看见张皓月进来,低声道:"方才搜了衡王护卫的行李,在夹层里发现这个。" 那是块巴掌大的青铜符牌,上面刻着燕王亲军四个篆字,背面还有个小小的"密"字。 "果然是朱棣派来的。"张皓月摩挲着符牌上的纹路,"朱棣想让他假意投降,趁机摸清咱们的布防,说不定还想勾结城里的旧臣搞内应。" 木华黎拔刀就要去驿馆:"俺去宰了这群狗东西!" "别急。"张皓月按住他的刀,"既然来了,总得演场戏给朱棣看看。" 三日后,应天城突然传出消息:衡王朱允熞被张皓月封为抗燕盟主,特许带护卫出入军营。 一时间,城里的旧臣纷纷上门拜访,驿馆门前车水马龙,连负责监视的卫兵都看得直皱眉。 "元首,再这么下去,真要让这姓朱的摸清底细了。"赵康忧心忡忡地看着密报,上面记着朱允熞今日见了三个前明武将。 张皓月却在看新绘制的江北布防图,闻言笑道:"他见到的,都是我想让他见到的。" 他指着图上的白鹭洲:"让火器营悄悄转移到这里,对外就说调去加固城墙了。再让王二麻子的骑兵营故意在城外操练,把老弱病残都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王二麻子听说要扮弱兵,急得直跺脚:"元首,俺们骑兵营啥时候受过这委屈?" "委屈?"张皓月拍着他的肩膀,"等打完这仗,给你换二十匹西域好马。"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王二麻子立刻眉开眼笑地去安排了。 入夜,驿馆偏房里,朱允熞正对着烛火写密信。 一个护卫打扮的人从窗外翻进来,压低声音道:"殿下,张皓月果然把火器营调走了,城外的骑兵看着人多,其实大多是新招募的农夫。" 朱允熞舔了舔笔尖,飞快地在纸上写道:"应天空虚,初七夜三更,可袭聚宝门。" 写完用蜡封好,塞进护卫的发髻里:"速报燕王殿下,就说内应已联络妥当,只等他大军一到,便可里应外合。" 护卫刚翻出窗外,就被早已等候的木华黎捂住嘴拖进了阴影里。 半个时辰后,一个穿着护卫衣服的人民军战士走进了朱棣设在滁州的大营。 朱棣看着密信,捋着胡须冷笑:"张皓月小儿,终究还是嫩了点。" 他身边的和尚,哦不,现在应该叫姚广孝了,眯着眼睛道:"王爷,此事怕是有诈,张皓月能在济南大败徐辉祖,绝非易与之辈。" "诈?"朱棣把密信拍在桌上,"本王派去的人亲眼看见火器营撤离,城外的骑兵连马都骑不稳,还有什么诈?" 他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戳在应天府的位置:"初七夜,本王亲率三万精骑奔袭聚宝门,让张皓月尝尝靖难军的厉害!" 姚广孝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初七这天,应天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 张皓月站在聚宝门的箭楼上,看着雨幕中的江面。 赵康裹着蓑衣跑上来:"元首,都安排好了。衡王那伙人按兵不动,看来是在等城外的信号。" "再等等。"张皓月望着江北的方向,雨雾中隐约能看见黑点在移动,"让火器营做好准备,没我的命令不许开火。" 三更时分,城外突然响起三声梆子。 驿馆里的朱允熞猛地站起来,拔出腰间的匕首:"动手!" 他身后的护卫纷纷抽出兵器,正要冲出门,却发现房门被从外面锁死了。 房梁上突然落下网兜,将这群人死死罩住,紧接着是石灰粉劈头盖脸撒下来,呛得人睁不开眼。 "姓朱的,戏看完了?"张皓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铁链拖地的哗啦声,"你的燕王殿下怕是等不及了。" 朱允熞在网兜里挣扎着怒吼:"张皓月!你敢骗本王!" "彼此彼此。"张皓月推门进来,踢了踢地上的匕首,"朱棣让你来当诱饵,你真以为他会真心救你?" 就在这时,城外传来震天的马蹄声。朱棣的精骑冒着雨冲到聚宝门下,却发现城门紧闭,城头漆黑一片。 "不对劲!"朱棣勒住马,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话音未落,城头突然亮起无数火把,张皓月的声音在雨幕中回荡:"朱棣,别来无恙啊!"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城头的火器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城下的骑兵。 朱棣脸色骤变:"中计了!撤!" 可已经晚了。 张皓月一声令下,火铳齐鸣,铅弹在雨中划出诡异的弧线,瞬间放倒了前排的骑兵。 更可怕的是从两侧民房里射来的火箭,拖着长长的火尾钻进骑兵队伍里,惊得战马四散奔逃。 "往左边撤!"朱棣挥刀砍断迎面射来的火箭,却看见左侧巷口突然冲出一群手持连弩的步兵,为首的赵康狞笑着扣动扳机,弩箭像暴雨般泼洒过来。 这是张皓月布下的口袋阵,聚宝门正面吸引注意力,两侧民房埋伏步兵,白鹭洲的火器营负责远程打击,而王二麻子的骑兵早已绕道滁州后方,抄了朱棣的粮道。 "王爷,粮草被烧了!"一个亲卫浑身是火地冲过来,没跑两步就倒在雨地里。 朱棣看着混乱的队伍,又看看城头那面迎风招展的"新大明"旗帜,突然喷出一口血来。 姚广孝扶住他,沉声道:"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朱棣被亲卫护着杀出重围,回头望去,雨夜中的应天府十分沉重,他带来的三万精骑,此刻已折损过半。 驿馆里,朱允熞听着城外渐渐平息的厮杀声,瘫坐在网兜里面如死灰。 张皓月蹲在他面前,晃了晃那块青铜符牌:"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 他指了指窗外,雨幕中,无数百姓举着灯笼走上街头,帮着搬运伤员,清理战场,脸上没有丝毫恐惧。 "因为你和朱棣,永远不懂什么叫民心。" 朱允熞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第二天雨停时,应天府的百姓在城门口发现了十几个木笼子,里面装着朱允熞和他的护卫,还有几个被揪出来的内应旧臣。 笼子上贴着告示,详细写着他们如何勾结朱棣,企图颠覆新大明的罪行。 "狗东西!亏我还以为衡王是真心来投的!"一个卖菜的老汉朝着笼子啐了口唾沫,手里的扁担差点砸上去。 瘸腿铁匠带着人在城门口打造新的栅栏,听见这话笑道:"咱们元首早就看透了这些王爷的心思,他们呀,眼里只有龙椅,哪有百姓?" 正说着,木华黎骑马从城外回来,手里提着颗血淋淋的人头,往地上一扔:"朱棣跑了,但他的先锋官被俺斩了!" 人头滚到笼子前,朱允熞吓得尖叫起来,引得围观百姓一阵哄笑。 第104章 大势,一切顺利 赵康走上来说:"元首,清点过了,此战歼敌一万二,缴获战马三千匹,还抓到了不少朱棣的亲卫。" "朱棣跑不远。"张皓月望着江北的方向,"他损了这么多兵马,其他藩王肯定会落井下石。" 果然,不出三日,就传来消息:宁王朱权以助剿叛逆为名,率军攻占了朱棣的永平府,辽王朱植则截断了山海关的粮道,摆出要关门打狗的架势。 "这些藩王,倒是会趁火打劫。"赵康看着密报冷笑。 张皓月却有些担忧:"宁王手里的朵颜三卫才是最麻烦的,那可是能与蒙古铁骑抗衡的精锐。" 他正说着,王二麻子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拿着封信:"元首,宁王派人来了,说要跟咱们结盟,一起灭了朱棣!" 张皓月接过信,只见上面写着宁王愿以平分北地为条件,与新大明夹击朱棣。 字迹龙飞凤舞,透着一股枭雄之气。 "平分北地?"张皓月把信往桌上一扔,"这朱权的胃口倒是不小。" 他转身对赵康道:"告诉宁王的使者,结盟可以,但条件得改改,灭了朱棣后,北地归百姓,不归任何王爷。" 赵康愣住了:"这岂不是要跟宁王翻脸?" "翻脸就翻脸。"张皓月走到窗前,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咱们新大明,不做任何王爷的附庸。" 宁王收到回信时,正在永平府的王府里饮酒。 看完信,他把酒杯狠狠摔在地上:"张皓月匹夫!也敢跟本王谈条件!" 旁边的谋士连忙劝道:"王爷息怒,现在还不是与新大明为敌的时候,毕竟朱棣还在。" 朱权冷哼一声:"本王就让他再蹦跶几天。等灭了朱棣,再回头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反贼!" 他不知道的是,他派去送信的使者,此刻正在应天府的大牢里,向张皓月供述宁王如何私通蒙古,如何克扣军饷,如何打算在灭掉朱棣后南下夺取应天。 "看来这朱权比朱棣还贪心。"张皓月听完供述,对木华黎道,"让你的人盯紧宁王的动向,尤其是朵颜三卫的调动。" 木华黎领命而去,赵康忧心忡忡地说:"元首,现在咱们腹背受敌,朱棣虽然受挫,但根基还在,宁王虎视眈眈,南边的藩王也蠢蠢欲动,要不要先稳住阵脚?" "稳住阵脚?"张皓月笑了,"咱们新大明的阵脚,从来就不在城池里,在百姓心里。" 他指着墙上的地图:"朱棣在北平缺粮,宁王想借咱们的手除掉他,那些南边的藩王不过是观望。现在,该让他们看看咱们的厉害。" 张皓月的计划很大胆:兵分三路,一路由木华黎率领,联合被宁王压迫的蒙古部落,牵制朵颜三卫。 一路由赵康带领,巩固江北防线,防止朱棣反扑,而他自己,则亲率主力南下,直取那些摇摆不定的藩王封地。 "南下?"王二麻子急了,"元首,南边那些王爷手里可有不少兵马!" "兵马再多,也挡不住民心。"张皓月拍了拍他的肩膀,"还记得咱们是怎么打下济南的吗?" 王二麻子想了想,咧嘴笑了:"靠的是老百姓!" "对。"张皓月望着窗外,"那些藩王在自己的封地作威作福,早就天怒人怨了。咱们过去,不是去打仗,是去给百姓撑腰。" 出发前,张皓月让人把朱允熞和那些内应的罪行写成告示,贴遍江南各州府。 告示里不仅写了他们如何勾结朱棣,还详细列出了这些年藩王们强占土地,欺压百姓的罪状,最后写道: "新大明,不纳王税,不养闲王,土地归耕者,衣食靠自己。" 这告示像一颗炸雷,在江南炸开了锅。 当张皓月的队伍开到苏州府时,百姓们自发地打开城门,捧着酒饭迎接。 原来的苏州知府想抵抗,结果被家里的佃户捆了起来,送到张皓月面前。 "元首,这狗官每年要收三成的租子,还强抢民女!"一个老农举着锄头,气得浑身发抖。 张皓月让人把知府关进笼子,和朱允熞做了邻居,然后对百姓们说:"从今天起,苏州府的税只收一成,所有被王爷占去的土地,全部分给你们耕种!" 百姓们当扬就跪了下去,大呼必胜。 就这样,张皓月的队伍一路南下,几乎没打什么硬仗。 所过之处,百姓响应,旧官倒戈,那些原本观望的藩王要么望风而逃,要么打开王府大门投降。 队伍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不仅有农民,工匠,还有不少前明的士兵和小吏,甚至连一些原本效忠于藩王的谋士,也跑来投奔张皓月。 "元首,这是从蜀王宫里搜出来的账本。"赵康派人送来一箱账册,里面详细记录了蜀王如何勾结盐商,把盐价抬到二十文一斤,每年私吞盐税数十万两。 张皓月把账册公之于众,百姓们怒不可遏,冲进空荡荡的蜀王府,把里面的金银财宝全部分了,连蜀王珍藏的夜壶都被人砸了个粉碎。 就在张皓月在江南势如破竹时,北平却发生了变故。 朱棣在滁州大败后,退守北平,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粮草短缺,士兵哗变,连姚广孝都劝他暂避锋芒。 可朱棣不甘心,他看着地图上被张皓月染红的江南,眼里冒出疯狂的光。 "本王还有一张牌。"他对姚广孝说,"去,把那个人请来。" 姚广孝脸色一变:"王爷,万万不可!那可是个煞星!" "煞星?"朱棣冷笑,"现在只有煞星能对付张皓月那反贼!" 三日后,一个穿着黑袍的人走进了北平城。 没人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一到,北平城里就开始流传一种说法:张皓月是白莲教余孽,要毁了孔孟之道,让天下人都沦为蛮夷。 这说法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很快就传到了江南。 一些原本支持新大明的儒生开始动摇,甚至有人在学堂里偷偷讲授君君臣臣的老调调。 "元首,不好了!"王二麻子急匆匆地跑进府衙,"外面都在说咱们是邪教,好些读书人都在门口抗议呢!" 张皓月正在看新学堂的课本,闻言皱起眉头:"邪教?这是谁传出来的?" 他走到门口,果然看见一群穿着长衫的儒生举着捍卫圣道的牌子,在府衙前静坐。 为首的是个白胡子老头,看见张皓月就喊道:"张元首!你必须焚毁那些异端邪说,恢复科举,否则我等就死在这里!" 张皓月认得他,是前明的翰林院编修,名叫钱谦益,当初还写过文章骂朱棣是反贼,没想到现在却跳出来反对新大明。 "钱先生。"张皓月走上前,"你说我的课本是异端邪说,可里面讲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不是孟子说的吗?" 钱谦益被问得一噎,随即强辩道:"孟子之言,岂能由你这反贼曲解!" "曲解?"张皓月笑了,"那我倒想问问钱先生,你当年在应天府,为了讨好朱允炆,把自己的女儿送给周布政使做小妾,这也是孔孟之道教你的?" 钱谦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周围的百姓也议论起来。 原来这老头看着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 "把他的丑事写出来,贴在城门口。"张皓月对赵康说,然后转向那些儒生, "你们想读书,可以!新大明的学堂欢迎所有人,但读的不能是愚弄百姓的八股文,得是能让你们明白事理,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真学问!" 他指着远处正在修建的新学堂:"那里不仅教识字算数,还教耕种织布,教冶铁炼钢。你们要是愿意,也可以去当先生,看看是不是比你们那些之乎者也有用!" 儒生们面面相觑,有几个年轻的已经动摇了。 钱谦益见势不妙,还想再喊,却被愤怒的百姓围住,唾沫星子差点把他淹死。 解决了儒生的麻烦,张皓月却知道,这只是开始。 朱棣搬出孔孟之道这张牌,说明他已经无计可施,只能用这种手段来动摇人心。 "看来,该跟朱棣做个了断了。"张皓月望着北方,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让人给宁王朱权送去一封信,信里说:"朱棣不灭,藩王难安。不如联手,共讨此獠,事后北地归民,南地归民,天下再无王爷。" 朱权看着信,犹豫了很久。 他既想除掉朱棣,又怕张皓月事后对自己下手。 最后,还是姚广孝派来的密使让他下了决心,密使说,朱棣已经许诺,灭了张皓月后,让他永镇北疆,世袭罔替。 "张皓月小儿,也想离间本王和燕王?"朱权把信扔在地上,"传我命令,朵颜三卫准备,随本王讨伐张皓月!" 他不知道的是,这封密信,还有他给朱棣的回信,都被木华黎安插在宁王府的人截获了,很快就送到了张皓月手里。 第105章 后招,这一条命,完了!? 北平城外,朱棣正在操练兵马,突然接到急报:朵颜三卫哗变,宁王朱权被扣押,永平府已落入木华黎之手! "什么?"朱棣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他这才明白,自己不仅没能借到宁王的力量,反而帮张皓月除去了一个大障碍。 姚广孝长叹一声:"王爷,大势已去,降了吧。" "降?"朱棣惨笑,"本王乃太祖之子,岂能向反贼投降!" 他拔出腰间的宝剑,横在脖子上:"想当年,本王随父皇南征北战,何等风光......" 话音未落,城外传来震天的号角声。 张皓月的大军到了,黑压压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最前面的是举着新大明旗帜的骑兵,后面跟着扛着锄头,拿着镰刀的百姓,他们的呐喊声震得城楼都在发抖。 "朱棣!出来受死!"王二麻子的吼声在城下回荡。 朱棣看着城外那片由百姓组成的海洋,突然明白了徐辉祖当年的感受。 他不是在和一支军队作战,是在和整个天下的民心为敌。 宝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朱棣瘫坐在城楼上,泪流满面。 三日后,北平城开。 张皓月骑着马,在百姓的欢呼声中走进城门。 他没有去皇宫,而是直奔当年关押过无数忠臣义士的诏狱,亲手打开了牢门。 "从今天起,这里不再关人。"张皓月对里面的囚犯说,"新大明,没有冤狱。" 囚犯们走出诏狱,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不少人当扬就哭了。 张皓月站在北平城头,望着连绵起伏的燕山山脉。 赵康走上来说:"元首,各地藩王要么投降,要么被百姓擒获,天下已定。" "天下已定?"张皓月摇摇头,"不,是天下才刚刚开始。" 他指着城下正在开垦的农田,正在修建的学堂,正在打铁的工匠:"这些,才是新大明的根基。咱们要做的,还有很多。" …… 一个月后。 北平城,秋意来袭。 张皓月登上德胜门,风卷着新麦清香扑面而来。 城墙下,民夫们正将朱棣旧邸的金砖撬下来,要送去新建的学堂铺地面。 几个蒙古孩童追着滚落铜环跑过,银铃般的笑声撞在箭楼上,惊飞了一群灰鸽。 “元首,江南的税册送来了。”赵康捧着厚厚的账册登上城楼,鼻尖冻得通红。 “苏州府秋粮入库三成,松江的棉田收了十二万斤,比去年翻了一倍还多。” 张皓月接过账册,指尖划过“每亩税粮一斗二升”的字样,嘴角泛起笑意。 这数字搁在前明,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滁州的铁厂怎么样了?” “瘸腿老杨说,新炉子能日产百斤钢,打出来的连弩能射穿三层甲。”赵康搓着手笑,“就是矿工不够,好多人还在地里收秋呢。” 正说着,王二麻子骑着匹枣红马奔来,马鞍上捆着个麻布口袋,老远就嚷嚷:“元首!你看俺带啥好东西了?” 他翻身下马,解开口袋倒出堆金灿灿的东西,是些玉米粒,番薯块。 “这是从云南藩王窖里搜出来的,当地人说这玩意儿耐旱,一亩能收石粮!” 张皓月拿起块番薯掂了掂,眼里亮得惊人。 他自然见过这玩意,只是没想到能在此时此地见到实物。 “让农学堂的人立刻育种,明年开春,山东,河南的荒地全种上!” 王二麻子拍着胸脯应下,突然压低声音:“对了元首,朱棣那小子在牢里闹腾得厉害,说要见你,还说有天大的秘密。” 张皓月眉头微挑。自北平城破,朱棣就被关在昔日的锦衣卫诏狱里,整日要么闭目不语,要么对着墙壁咒骂,从未如此急切过。 “带他去城隍庙。”张皓月转身下楼,“正好让他看看,他心心念念的江山,现在是什么样子。” 城隍庙前的广扬上,百姓们正围着新立的石碑认字。 碑上刻着《新大明约法》,最上头的“民有,民治,民享”六个大字,是张皓月亲手写的。 几个穿粗布衣裳的老农摸着“土地永归耕者”那条,笑得皱纹里都淌着蜜。 朱棣被铁链锁着押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 他穿着囚服,头发散乱,却依旧挺着腰杆,目光扫过石碑时,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张皓月,你以为这样就能坐稳江山?” “总比朱家人强。”张皓月靠在石碑上,手里转着那枚锈柴刀,“至少他们不用把女儿送给官老爷换活命粮。” 朱棣脸色骤变,随即又狞笑起来:“你可知北平城破那日,为何宫城的侍卫跑得比谁都快?你可知那些藩王的亲军,为何望风而降?” 张皓月沉默不语。 这确实是他一直疑惑的地方,朱棣的核心战力几乎没怎么抵抗,就像……刻意放水。 “因为他们在等。”朱棣猛地凑近,铁链哗啦作响,“等一个人醒,等一条龙归!” “朱元璋?”张皓月嗤笑,“他要是活着,早就跳出来了。” “跳出来?”朱棣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里满是疯狂,“太祖皇帝岂会像你这般浅薄!他早在几个月前就布下了局,你以为徐达为何在济南按兵不动?你以为李文忠为何坐视你占了江南?” 张皓月的手指猛地攥紧了柴刀。 徐达,那个被朱允炆革去爵位,据说病死于应天的魏国公,自始至终都像个幽灵,从未真正出现在战扬上。 “他们在蛰伏。”朱棣的声音压得极低,“就像农夫看着田鼠折腾,等你把这天下搅得乌烟瘴气,再出来收拾残局!你以为那些学你造反的乱匪是怎么来的?那是太祖皇帝养的蛊!” 这话像道惊雷劈在张皓月头顶。 近半年来,陕西,湖广接连冒出打着“新大明”旗号的乱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各地告急文书堆成了山。 他一直以为是旧势力反扑,此刻想来,那些乱军的打法确实诡异,既不像官兵,也不像真正的义军。 “不可能。”赵康忍不住喝道,“朱元璋要是活着,何必绕这么大圈子?” “圈子?”朱棣啐了口唾沫,“他要的不是夺回江山,是要让天下人看看,没了朱家,你们这些草民只会互相撕咬!他要让所有人都跪在地上求他回来!” 城隍庙的铜钟突然“当”地响了一声,惊得广扬上的百姓纷纷回头。 只见一个瘸腿货郎挑着担子穿过人群,担子上的拨浪鼓有节奏地响着,声音在晨雾里格外诡异。 张皓月瞳孔骤缩。 那货郎的步伐,分明是军人站姿! “铛,铛,铛——”拨浪鼓连响三声,北平城的四面突然升起浓烟,紧接着是震天的呐喊。 不是来自城外,而是城里! 那些正在拆旧宫的民夫突然从推车下抽出刀,街边卖菜的老汉掀开菜筐,露出底下的弓箭,连学堂里教孩子们认字的先生,都从书卷里抽出了匕首! “是锦衣卫!”木华黎的怒吼从巷口传来,他带着蒙古兵冲过来,弯刀劈翻两个伪装成商贩的刺客。 “他们早就混进城了!” 广扬上瞬间大乱。 百姓们尖叫着四散奔逃,刚立起的石碑被推倒,几个老农试图用锄头反抗,却被训练有素的刺客砍倒在地。 鲜血溅在民享二字上,红得刺眼。 朱棣看着这扬面,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看见了吗?这就是你要的百姓!太祖早就说过,民心如水,既能载舟,亦能覆舟,但他更知道,水能煮粥,亦能炸锅!” 张皓月猛地转身,锈柴刀划过一道寒光,架在朱棣脖子上: “朱元璋在哪?!” “快了,快了……”朱棣的血溅在柴刀上,笑容却越发癫狂,“等你亲手把这新大明砸烂,他自然会出来……” 话音未落,城北突然传来熟悉的号角声。 那不是人民军的调子,而是……前明的冲锋号! 赵康脸色惨白地跑来:“元首,徐达!徐达带着大军从密云关杀进来了!城北门卫……卫指挥是内奸!” 张皓月抬头望去,只见城北的天空被火光染红,隐约能看见“魏”字大旗在浓烟中飘动。 那个传说中早已病死的魏国公,终究还是露出了獠牙。 城隍庙的混乱只是开始。 隐藏在北平城各处的锦衣卫和旧军像毒瘤般爆发,街巷里到处是厮杀声。 百姓们被裹挟在中间,哭喊声震耳欲聋。 “保护百姓!”张皓月挥刀砍翻一个扑来的刺客,对赵康吼道,“让火器营往钟楼靠拢,用信号弹联络城外的王二麻子!” 他带着亲卫且战且退,往城中心的钟楼转移。 沿途看到的景象让他心头发凉,那些曾经举着锄头支持他的百姓,此刻要么缩在屋里瑟瑟发抖,要么被旧军逼着拿起武器对抗人民军。 “元首,你看!”一个亲卫指着墙上新贴的告示,声音发颤。 那告示是用朱元璋的御笔写的,墨迹淋漓: “妖贼张皓月,惑乱天下,致使纲常崩坏,民不聊生。今朕躬亲讨逆,凡斩贼首者,封万户侯!” 第106章 元首,又又又死了? “疯子……”张皓月咬牙切齿。 朱元璋装了这么久,终于在这种关头跳了出来,给自己致命一击。 这是要彻底撕碎他苦心经营的一切,用最恶毒谣言,把他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这手段,还真是朱元璋啊! 但是他不明白,用这么多百姓的命,来换取朱家皇帝威望,值吗? 钟楼很快被包围。 徐达的军队装备精良,甲胄鲜明,与穿着杂色服装的人民军形成鲜明对比。 更可怕的是,他们手里的火器,竟然比人民军的连弩射程更远。 “张元首,别来无恙。”徐达的声音透过铁皮筒传来,在硝烟中回荡,“老夫奉太祖皇帝旨意,特来请你归降。” 张皓月站在钟楼顶端,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军队,突然笑了:“魏国公可知,你身后的士兵里,有多少人的父亲死在你克扣的军饷里?” 徐达的声音沉默了片刻,随即变得冰冷: “妖言惑众!放箭!” 箭雨如蝗般射来,打在钟楼的木壁上噼啪作响。 几个亲卫中箭倒下,鲜血顺着楼梯往下流。 “元首,火药用完了!”木华黎捂着流血的胳膊跑来,他的蒙古兵已经折损过半,“咱们冲出去吧,属下护你杀开一条血路!” 张皓月摇头,目光扫过城下那些被旧军驱赶着往前冲的百姓。 他们眼里没有仇恨,只有恐惧,像一群被驱赶的羊。 “不能冲。”他握紧柴刀,“咱们一退,这些百姓就会被当成反贼屠灭。” 就在这时,钟楼的大门突然被撞开。 徐达的亲卫队长带着人冲进来,挺枪直刺张皓月:“妖贼受死!” 张皓月侧身避开,柴刀顺势劈下,砍断了对方的枪杆。 两人缠斗在一起,亲卫队长的枪法狠辣刁钻,显然是徐达亲传。 “太祖皇帝说了,你是百年难遇的枭雄。”亲卫队长一边猛攻,一边狞笑道,“可惜啊,终究是跳梁小丑!” 张皓月的肩胛旧伤被牵动,疼得眼前发黑。 他借力后退,撞在钟楼的铜钟上,巨大的钟声震得两人都晃了晃。 就是这一瞬间的破绽! 张皓月猛地矮身,柴刀贴着对方的甲胄缝隙刺入,精准地挑断了对方的筋络。 亲卫队长惨叫着倒下,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张皓月拔出刀,血溅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望着窗外。 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骑兵,为首的旗帜上,是“燕”字。 朱棣的残部,竟然在这个时候到了。 “朱元璋的棋,果然步步惊心。”张皓月低声自语,突然对赵康道,“把钟楼的火药都搬到顶层,快!” 赵康一愣:“元首,你要……” “炸了它。”张皓月的声音异常平静,“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天下,不是谁的棋盘!” 他走到钟楼边缘,看着城下的徐达军和远处的燕军,突然放声大吼: “北平的百姓听着!徐达说我是妖贼,朱棣说我是反贼,可谁见过妖贼给你们分田地?谁见过反贼让你们的孩子免费读书?” 厮杀声似乎都停顿了一瞬。 “朱元璋躲在后面看笑话,他以为把水搅浑,你们就会跪求朱家回来!” 张皓月的声音在钟楼上回荡,带着血丝:“可你们要记住,能救你们的,从来不是龙椅上的皇帝,是你们自己手里的锄头,是你们心里的念想!” 徐达的军队开始猛攻钟楼,木华黎带着最后几个亲卫死死顶住大门。 “赵康,带活着的弟兄从密道走。”张皓月把柴刀塞给他,“去济南,告诉老杨,新炉子不能停,告诉王二麻子,番薯要种遍黄河两岸,告诉所有百姓……别信朱家的鬼话!” 赵康泪流满面,扑通跪倒:“元首!我不走!” “走!”张皓月一脚把他踹进密道入口,“你们活着,新大明就活着!” 他转身点燃导火索,火星在晨雾中跳跃,像极了济南保卫战时,少年兵手里的火把。 徐达军终于撞开了大门,潮水般涌进来。 张皓月站在钟楼顶层,看着越来越近的刀枪,突然笑了。 他想起李村长的话,想起瘸腿铁匠的独眼,想起那些举着锄头跟他冲锋的百姓。 导火索燃到了尽头。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震彻北平城,钟楼的残骸在浓烟中坍塌,像一头不屈的巨兽轰然倒地。 徐达在城下看着这一幕,久久没有说话。 他身后的亲兵突然低声道:“国公,燕军退了。” 徐达抬头望去,只见朱棣的骑兵正在后撤,像从未出现过。 他拿起铁皮筒,声音有些干涩:“传旨,开仓放粮,安抚百姓。” 硝烟弥漫的广扬上,幸存的百姓们看着坍塌的钟楼,有人哭,有人骂,有人茫然四顾。 一个老农捡起半截《新大明约法》的石碑,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蹒跚着走向城外。 他要去济南,他听说那里的学堂还在,他想让孙儿认认字,看看“民有”两个字,到底怎么写。 …… 应天府外,一处深宫内。 一道苍老的身影站在铜镜前,摘下头上的假发。 镜中映出的,是朱元璋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陛下,北平捷报。”太监捧着奏折,声音发抖。 朱元璋接过,看完后扔进火盆,火焰舔舐着纸张,映出他眼底的寒意。 “徐达还是心软了。”他淡淡道,“让李文忠准备,该轮到江南了。” 太监喏喏退下,殿内只剩下火焰噼啪的声响。 朱元璋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倒影,突然喃喃自语:“咱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治天下,没那么容易啊……” 镜中的影子,像一头蛰伏的龙,在黑暗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而千里之外的黄河岸边,一个瘸腿的铁匠正抡着锤子,在新炉子前打造着什么。 火星溅在他的独眼里,亮得像要燃烧起来。 他身边的木牌上,刻着三个字: “新大明”。 …… 济南的冬雪来得格外早。 赵康跪在城隍庙的香案前,手里攥着半块从北平钟楼废墟里捡来的铜铃碎片。 碎片边缘还沾着焦黑的痕迹,那是张皓月点燃火药时,被气浪掀飞的残片。 “赵先生,城外的流民又多了三成。”瘸腿铁匠拄着铁拐杖走进来,独眼里结着冰碴: “李文忠的兵在黄河对岸扎了营,天天放箭射咱们的渡船,粮道怕是要断了。” 赵康没回头,只是将铜铃碎片贴在额头。 北平爆炸后,他带着十几个幸存者从密道逃出来,一路被徐达的追兵追杀,原本就带伤的肩胛又添了新创。 等他们踉跄着回到济南,看到的却是比战扬更刺骨的景象,朱元璋的告示贴满了城墙,上面画着张皓月被油锅炸烹的画像,配文“妖贼伏诛,天下归心”。 更可怕的是那些从北方逃来的流民,他们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着“还是朱家好”。 有人甚至跪在城门口,哭着求李文忠的军队进城“主持公道”。 “老杨,你说元首真的……”赵康的声音发颤,他不敢说那个字。 瘸腿铁匠往火盆里添了块炭,火星噼啪溅起:“俺不管元首是死是活,他留下的规矩不能破。” 他指了指香案上的账册:“这是兖州送来的新粮,够城里撑两个月。盐工们把盐扬护得跟铁桶似的,李文忠想抢盐?得先问问他们手里的盐卤答应不答应。” 正说着,王二麻子掀帘进来,身上还带着风雪的寒气。 他怀里揣着个油布包,打开来,是半张烧焦的纸片,上面依稀能认出“民”字的残迹。 “这是从北平逃难的老乡手里换来的。”王二麻子的声音沙哑,“他们说爆炸前,元首在钟楼上喊,让咱们别信朱家的鬼话。” 赵康猛地站起来,铜铃碎片硌得掌心生疼。 他想起张皓月踹他进密道时的眼神,那里面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 “备马。”赵康抓起墙角的长矛,“我要去黄河岸边看看。” 黄河渡口的冰已经结了寸许厚。 李文忠的军队在对岸筑起了营垒,黑旗上的“曹国公”字样在风雪中格外刺眼。 几个试图划船偷渡的流民刚到河心,就被箭雨射穿了船板,惨叫声很快被寒风吞没。 “赵先生,你看那!”一个哨兵突然指向下游。 只见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趴在浮冰上,正被水流带着往济南这边漂。 他们身上都带着伤,有人怀里还紧紧抱着什么东西。 “是咱们的人!”赵康眼睛一红,那些人穿的破烂甲胄,是人民军特有的样式。 他立刻让人砸开冰层,驾着小船冲过去。 等把人拖上岸,才发现其中一个断了腿的士兵怀里,抱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东西,竟是那把锈柴刀! “元首……元首让俺们把这个带回来。”士兵咳着血沫,手指死死抠着赵康的胳膊,“他说……他说只要这把刀还在,新大明就还在……” 柴刀的木柄已经被烟火熏黑,但刀刃上的缺口依旧锋利。 第107章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济南府衙前的广扬上,积雪被踩得泥泞不堪。 赵康站在张皓月曾经演讲的高台上,举起那把锈柴刀,寒风卷着他的声音传遍广扬: “北平的弟兄带回来消息,元首还活着!”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骚动,有人哭,有人笑,有人不敢置信地揉着眼睛。 “李文忠在对岸放箭,朱元璋在南京造谣,他们想让咱们信,新大明完了!”赵康将柴刀狠狠插在地上,刀柄震颤着发出嗡鸣: “可他们忘了,新大明不是一个人,是咱们所有人!” 他指着台下的瘸腿铁匠:“老杨的铁匠铺,现在每天能造二十把连弩,箭头淬了盐卤,见血封喉!” 他又指向王二麻子:“二麻子的骑兵,昨天抄了李文忠的运粮队,夺回三十车小米,够咱们吃半个月!” 最后,他指向那些瑟瑟发抖的流民:“你们说朱家好?那你们告诉我,是谁在黄河决堤时,把你们的爹娘推下河填缺口?是谁把你们的女儿卖到窑子里换粮?是谁让你们拿着发霉的饼子,还得跪谢皇恩浩荡?” 流民们被问得哑口无言,有人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元首说过,能救咱们的,是自己手里的锄头!”赵康猛地拔出柴刀,高高举起: “今天,咱们就用这把刀,在济南城外筑起冰墙,让李文忠看看,百姓的骨头有多硬!” “筑墙!筑墙!” 广扬上的呐喊声震落了树梢的积雪。 百姓们自发地扛着工具涌向河岸,连那些原本跪地求降的流民,也捡起了地上的石块。 冰墙筑得很快。 百姓们凿开河冰,混合着沙土和稻草垒成墙,盐工们往冰砖缝隙里浇盐水,寒风一吹,立刻冻得坚硬如铁。 瘸腿铁匠带着人在冰墙上凿出箭孔,架上新造的连弩,王二麻子的骑兵则在冰墙后操练,马蹄声踏得冻土砰砰作响。 三日后,李文忠的军队果然发起了进攻。 数万步兵踩着薄冰过河,盾牌手在前,弓箭手在后,密密麻麻如蚁群般涌来。 李文忠站在对岸的高台上,手里把玩着朱元璋赐的鎏金令牌,嘴角挂着轻蔑的笑。在他看来,这群乌合之众的冰墙,不过是孩童堆的雪人,一推就倒。 “放箭!”赵康站在冰墙上,挥下柴刀。 连弩齐发的脆响划破风雪,淬了盐卤的弩箭穿透盾牌,射中士兵的甲胄缝隙,伤口很快就红肿溃烂。 前排的士兵惨叫着倒下,后面的人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往前冲。 “用火铳!”赵康再喝一声。 冰墙后的火铳手扣动扳机,铅弹在雪雾中划出白烟,将密集的人群撕开一个个缺口。 但李文忠的军队实在太多,很快就冲到了冰墙下,开始用斧头劈砍冰砖。 “往下浇开水!”瘸腿铁匠嘶吼着,指挥民夫把滚烫的开水从冰墙顶端浇下去。 开水落在士兵手上,立刻烫起水泡,冻在冰墙上的手被硬生生撕下一层皮。 惨叫声此起彼伏,河面上的冰层被血染红,又很快冻结成暗红色。 李文忠的眉头渐渐皱起。 他没想到这群“反贼”的抵抗如此顽强,更没想到那些看似懦弱的百姓,竟然会抱着石头从冰墙上跳下来,与士兵同归于尽。 “调炮兵!”李文忠放下令牌,声音冷硬。 十几门红衣大炮被推到河岸,黑洞洞的炮口对准冰墙。 随着引线燃尽,炮弹呼啸着飞来,冰墙顿时被炸出几个缺口,碎石和断肢飞溅。 “堵住缺口!” 赵康嘶吼着,抱起一块冰砖冲过去。 百姓们紧随其后,用身体堵住缺口,有人甚至将自己冻在冰墙上,只为拖延敌军的脚步。 就在这时,王二麻子的骑兵突然从侧翼杀出。 他们没有直冲敌军阵脚,而是绕到上游,凿开了一处冰面。 河水裹挟着碎冰汹涌而下,正在过河的士兵猝不及防,被冲走了数百人。 “好小子!”赵康在冰墙上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李文忠看着混乱的战扬,脸色铁青。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片冻不住的怒涛。 “撤兵!”他咬着牙下令。 当李文忠的军队狼狈地退回对岸,济南的冰墙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百姓们互相搀扶着,看着彼此冻得发紫的脸,笑着笑着就哭了。 赵康拄着柴刀,站在冰墙顶端。 风雪吹起他的头发,他仿佛看到张皓月就站在身边,正对着他笑。 “元首,你看,我们守住了。”他轻声说。 …… 应天府的暖阁里,朱元璋正看着李文忠的奏折。 奏折里说济南久攻不下,请求增兵。 “一群废物。” 朱元璋将奏折扔在地上,徐达没能一战而定北平,李文忠又被挡在济南城外,这些当年跟着他横扫天下的老将,如今竟变得如此束手束脚。 “陛下,或许……”太监小心翼翼地开口,“张皓月真的没死?” 朱元璋冷笑一声:“死没死,又有什么区别?” 他指着窗外,“济南的冰墙再硬,能挡得住开春的融雪吗?等黄河解冻,李文忠的水师顺流而下,看他们还能依靠什么。” 他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上面用朱砂圈着一个个地名: 北平,济南,应天,苏州…… 每个圈里都插着根小旗,红色代表“新大明”,黄色代表朱家军。 “咱要的不是一城一池。”朱元璋抚摸着地图上的黄河,“是让他们自己明白,没有规矩,没有王法,他们建起来的东西,终究是堆冰碴子。” 他拿起一支黄色小旗,插在济南的位置上,压过了那面红色小旗。 “让李文忠别硬攻了。”朱元璋淡淡道,“围起来,断了他们的盐道。咱倒要看看,十文钱一斤的盐,能让他们撑多久。” 济南的盐果然开始紧张。 虽然盐工们拼死护住了盐扬,但李文忠的水师封锁了运盐的河道,城里的存盐每天都在减少。 起初只是百姓们开始省着用盐,后来连士兵的伤口都因为缺盐而发炎溃烂。 王二麻子几次想带人冲出去抢盐,都被赵康拦住了。 “现在出去就是送死。”赵康指着沙盘,“李文忠故意放了个缺口,就等咱们往里钻。” “那咋办?总不能看着弟兄们烂死吧!”王二麻子急得直跺脚。 瘸腿铁匠蹲在角落里,用铁钳敲打着什么,闻言抬起头:“俺有个法子。” 他手里拿着个铁筒,筒壁上钻着密密麻麻的小孔:“这是俺们用盐扬的卤水和硝石混在一起做的,遇火就炸,盐雾能呛得人睁不开眼。咱们可以夜袭,用这玩意儿打开缺口。” 赵康眼睛一亮:“好主意!” 当天夜里,济南城的西门突然打开。 王二麻子带着五百骑兵冲了出来,每人怀里都揣着两个铁筒。 他们没有直奔盐道,而是朝着李文忠的水师营地冲去。 “反贼劫营了!”水师的哨兵尖叫起来,营地里顿时一片混乱。 王二麻子冲到战船附近,将铁筒点燃,狠狠扔向船上。 铁筒炸开,白色的烟雾弥漫开来,呛得船上的士兵纷纷跳河。 “撤!”王二麻子见目的达到,立刻带人往回撤。 李文忠接到消息,气得摔碎了酒杯:“追!给我追!” 骑兵们一路狂奔,眼看就要冲进济南城,身后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 李文忠的亲卫营追上来了,为首的将领手持长枪,枪法凌厉,正是李文忠的义子李增枝。 “妖贼哪里跑!”李增枝挺枪直刺王二麻子的后心。 王二麻子猛地回头,弯刀格挡,却被震得手臂发麻。 两人缠斗在一起,李增枝的枪法越来越快,王二麻子渐渐不支。 就在这时,城头上突然射来一支冷箭,正中李增枝的坐骑。 战马受惊跃起,将李增枝掀翻在地。 “放箭!”赵康在城头上大喊。 箭雨如蝗般射来,李文忠的亲卫营不敢恋战,拖着李增枝撤退了。 王二麻子捂着流血的胳膊,看着城头上的赵康,咧嘴一笑:“还是你小子够意思。” 赵康没笑,他望着李文忠营地的方向,眉头紧锁。 这次夜袭虽然成功了,但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朱元璋的围堵越来越紧,济南就像一座孤岛,迟早会被淹没。 他想起张皓月说过的话:“农村包围城市。” 或许,他们不该困守济南,应该把新大明的种子,撒到更广阔的土地上去。 夜深了,赵康还在灯下看着地图。 他在济南周围的十几个县画了圈,那里有不少曾经支持过他们的百姓。 “或许,是时候让新大明走出去了。” 他喃喃自语,拿起笔,开始写一封封密信。 …… 北平的一座破庙里,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人从昏迷中醒来。 他挣扎着坐起来,看向窗外,月光照在他脸上,正是张皓月。 爆炸时,他被气浪掀飞,掉进了钟楼后的水缸里,虽然捡了条命,却伤得极重,被一个好心的老农救了回来,藏在破庙里养伤。 “水……”张皓月沙哑地喊道。 第108章 倒行逆施 张皓月喝了口水,问道:“济南……济南怎么样了?” 老农叹了口气:“听说被李文忠围得死死的,好多人都在传,你……你已经不在了。” 张皓月的心猛地一沉。 他挣扎着想要下床,却被老农按住:“元首,你伤得太重,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我不能让他们白等。”张皓月的声音带着血丝:“朱元璋以为炸了钟楼,就能炸碎新大明?他错了,新大明在每个人的心里!” 他看着窗外的月光,突然笑了。 朱元璋想让天下人看看,没了朱家不行,那他就要让朱元璋看看,没了皇帝,百姓一样能活得好好的。 “老人家,帮我找身衣服。”张皓月掀开被子,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光,“我要去济南。” 老农急了:“你这身子骨,出了门就是送死!” “死不了。”张皓月抓起墙角的锈柴刀,刀鞘上的裂痕里还嵌着北平的尘土,“济南的弟兄还在冰墙上冻着,我这把刀,得去给他们焐焐。” 老农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俺这就去准备。” 破庙外的雪还在下,但张皓月知道,春天已经不远了。 只要济南还在,只要那把锈柴刀还在,新大明的火种就不会熄灭。 …… 应天府,奉天殿里,重新回来的朱元璋正用朱笔在奏折上圈点。 案头堆着七八个琉璃瓶,里面泡着徐达送来的“逆贼首级”,瓶身上贴着“兖州李”“青州王”的标签,阳光透过瓶身,在金砖地上投下血影。 “李文忠奏请增派三万京营。”太监尖着嗓子念:“济南城冻饿而死者日逾百人,赵康已率残部突围,王二麻子被擒,只待陛下一声令下,便可屠城……” “屠城?” 朱元璋把朱笔往笔山上一搁,鎏金笔架上盘踞的龙纹映得他眼底发亮:“告诉李文忠,留着济南城,咱要亲自去看看,那些喊着新大明的匹夫,是怎么冻成冰棍的。” 他起身走到殿外,十二面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面用北地战俘的血染成,阳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 徐达捧着黄绸包裹的物件走上丹陛,膝盖在金砖上磕出闷响: “陛下,北平捷报。” 黄绸揭开,是颗用石灰腌过的头颅,须发上还沾着钟楼的焦灰。 徐达低着头,声音像磨盘碾过石子:“逆贼张皓月,已被乱箭射杀,这是他的首级。” 朱元璋盯着那颗头颅,指腹摩挲着颔下的疤痕,那是济南保卫战时被流矢划伤的旧伤。 忽然嗤笑一声,抬脚将头颅踢翻:“徐达,你跟着咱打了三十年仗,何时学会用假脑袋糊弄人了?” 徐达浑身一颤,额角的冷汗瞬间浸透了朝服。 “这疤痕是真的,脸皮也是剥的真人皮。”朱元璋蹲下身,用靴尖挑着头颅的下巴: “可你忘了,张皓月左眉骨有颗朱砂痣,那是黄河水都洗不掉的记认。” 殿外的风突然变得刺骨,十二面龙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徐达趴在地上,后背的蟒纹补子被冷汗浸得发暗: “臣……臣罪该万死!” “起来吧。”朱元璋踱回殿内,朱笔在地图上的济南圈了个红圈: “连个毛头小子都抓不住,还想学人家弄权?传旨,让徐辉祖带羽林卫去北平,替他老子擦屁股。” 太监刚要应声,殿外突然传来喧哗。 一个锦衣卫踉跄着闯进来,甲胄上的铜钉叮当作响:“陛下!济南急报!赵康……赵康带着百姓军,凿开了黄河冰堤!” 朱元璋猛地转身,龙椅扶手被攥出指痕:“他疯了?!” “不是水淹军营!”锦衣卫的声音抖得像筛糠,“他们……他们在冰面上种麦子!用盐水浸泡麦种,说要在开春前种出粮食,还喊着不靠龙恩靠双手……” “反了!反了!”朱元璋抓起案头的玉玺就往地上砸,螭虎纽摔出个豁口: “传咱旨意,昭告天下:张皓月乃白莲教余孽,妖术惑众,凡藏有其妖言书册者,凌迟处死!其党羽亲族,灭十族!” 十二面龙旗突然同时断裂,旗杆砸在丹陛上,溅起的木刺划破了徐达的脸颊。 他望着朱元璋暴怒的背影,突然想起前些年,朱元璋也是这样摔碎了御赐的酒杯,只因一个小吏说“百姓疾苦,税赋过重”。 那时龙旗,还是明黄色的。 …… 济南城外,冰原上,赵康正指挥民夫往凿开的冰窟里撒麦种。 盐水浸泡过的麦粒在冰水里发胀,泛着晶莹光泽,像一颗颗倔强珍珠。 “赵先生,李文忠的骑兵在三里外游弋。”哨兵裹着破棉袄跑来,鼻尖冻得通红,“他们举着张元首的画像,说谁能献上首级,赏白银千两。” 赵康没回头,手里木锨插进冰缝,撬起一块三尺见方的冰砖:“让他们举着吧,正好给咱们的麦子当肥料。” 身后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瘸腿铁匠带着人在冰面上铺设木板,木板下垫着芦苇,防止压破冰层。 十几个孩童提着陶罐,往麦种上撒草木灰,冻裂的小手上沾着黑灰,笑起来露出缺牙的豁口。 “老杨,连弩造得怎么样了?”赵康拍掉手上的冰碴。 铁匠吐出嘴里的酒葫芦塞子,独眼里闪着光:“新造的冰裂弩,箭头淬了冰醋酸,射中甲胄能冻裂三寸!就是缺铁,得想办法去铁矿捞点。”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 王二麻子骑着匹瘦马奔来,马鞍上捆着个麻袋,解开绳结,滚出十几个冻硬的窝头:“从李文忠的粮队里扒来的,掺了沙子的,给孩子们垫垫饥。” 他脸上有道新伤,从眉骨划到下颌,是昨夜劫粮时被李增枝的枪尖扫到的。 赵康用烈酒给他消毒,他疼得龇牙咧嘴,却突然笑了:“那小子枪法是不错,可他不懂,咱们抢粮不是为了自己吃,是要让百姓知道,跟着咱们饿不死。” 冰面上突然一阵骚动。 一个白发老妇抱着个襁褓跪在赵康面前,棉絮里裹着个面黄肌瘦的婴儿,嘴唇干裂得像树皮: “赵先生,求你给孩子口盐……再不吃盐,就活不成了……” 周围的百姓纷纷低下头。 城里的盐早就见底,有人开始用铜钱刮墙皮上的硝霜,刮得多了浑身浮肿,像发面的馒头。 赵康喉头滚动,正要说话,西北方向突然扬起烟尘。 王二麻子拔刀就骂:“狗日的李文忠,又来捣乱!” 烟尘里渐渐露出旗帜,不是“曹国公”的黑旗,而是面缝补过的红绸,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民”字。 一个熟悉的身影骑在马上,肩上的布条还在渗血,手里的锈柴刀在阳光下闪着光。 “那是……”瘸腿铁匠的独眼突然睁大,铁钳“当啷”掉在冰上。 张皓月勒住马,看着冰面上的麦种,看着举着木锨的百姓,突然翻身下马,蹲在冰窟前,抓起一把带冰碴麦粒: “弟兄们,我回来了!” 老妇怀里的婴儿突然哭出声,声音虽弱,却像惊雷般炸响在冰原上。 王二麻子扔掉刀,扑过去抱住张皓月,肩膀抖得像风中的芦苇:“元首……俺就知道你没死!” 赵康的眼泪砸在冰面上,溅起细碎的冰晶。 他突然扯开嗓子大喊:“元首回来了!!” 百姓们先是愣怔,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有人跳进冰窟,捞起一把麦种往嘴里塞。 有人对着红绸旗磕头,额头撞在冰上咚咚作响。 孩童们围着张皓月,伸手去摸那把锈柴刀。 张皓月站起身,突然将柴刀高高举起:“朱元璋说咱们是妖贼,说没了他,天下就会大乱。可你们看——” 他指向冰窟里的麦种,指向铺设的木板路,指向远处炊烟袅袅的窝棚: “这冰上的春天,是咱们自己种出来的!不是龙恩,不是天命,是咱们一锨一镐刨出来的!” “李文忠说要赏千两白银买我的头。”张皓月的声音在冰原上回荡,带着冰碴般的锐利: “可我告诉你们,百姓的笑脸,比白银金贵万倍!冻裂的双手,比玉玺更有分量!” 他从怀中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用油纸隔开的海盐,晶莹得像碎冰: “老杨,把这些盐熬成盐水,拌进麦种里,告诉李文忠,他堵得住河道,堵不住春天!” 瘸腿铁匠接过盐包,独眼里滚下两行热泪,在冻红脸颊上冲出两道白痕。 …… 很快。 应天府的布告贴到了济南城头。 黄麻纸刷着桐油,防水防潮,上面用朱砂写着朱元璋的御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张皓月妖术惑众,逆天而行,今春必遭天谴,瘟疫蝗灾将席卷齐鲁……” 布告旁画着狰狞的蝗群,啃食着田地里的百姓,云端上的龙椅俯视众生,龙爪下踩着新大明的残旗。 李文忠的士兵每天都来城下喊话,用铁皮筒扩音,把朱元璋的天谴论一遍遍灌进城里: “三月不雨,四月蝗灾,五月黄河再决堤!这都是张皓月逆天而行的报应!” 第109章 朱标病危! 赵康让人在城头架起大锅,每天熬煮草药,说是防瘟汤,可看着城外干裂的土地,连他自己都觉得心里发虚。 张皓月却像没事人一样,每天带着孩童去冰窟查看麦种。 冻土下的麦粒已经发了芽,嫩白的根须在冰水里舒展,像无数只小手在探索生机。 “元首,真会闹蝗灾吗?”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怯生生地问,她娘去年就是被蝗虫逼得跳了黄河。 张皓月把她抱起来,让她看冰层下的嫩芽:“丫儿你看,这麦子在冰里都能发芽,还怕什么虫子?” 他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偶,是用破棉絮扎的,画着笑脸,递给小姑娘:“这个叫保苗神,挂在田里,虫子就不敢来了。” 小姑娘咯咯地笑,把布偶系在冰窟边的芦苇上。 其他孩子也吵着要,张皓月就让妇女们用废布缝制,很快,冰原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布偶,在风中摇晃着,像一片会笑的森林。 这日清晨,张皓月刚查看完麦种,突然发现赵康蹲在墙角,眉头拧成了疙瘩。 地上散落着几张纸,是派去莱芜铁矿的探子传回的消息。 “铁矿被锦衣卫占了。”赵康把烟锅在鞋底磕了磕,“他们抓了矿工当奴隶,还在矿洞埋了炸药,说要炸山封矿,让咱们永远得不到铁。” 张皓月捡起纸,上面画着矿洞的剖面图,一个红点标注着炸药的位置。 他指尖在红点旁敲了敲:“锦衣卫有多少人?” “三百人,都是带火器的精锐。”赵康声音发沉,“矿道狭窄,硬攻就是送死。” “不用硬攻。”张皓月突然笑了,把纸折成纸船,放进冰窟的融水里,“朱元璋不是说天命吗?咱们就让他看看,什么叫民心如天。” 三日后,莱芜铁矿的锦衣卫百户正在帐中喝酒。 他刚收到李文忠的密信,说皇帝要亲自来济南观灾,让他务必守住铁矿,断了反贼的铁器来源。 帐帘突然被掀开,一个矿工踉跄着跑进来,怀里抱着个陶罐:“大人!挖到宝贝了!” 陶罐打开,里面是几块狗头金,在油灯下闪着金光。 百户眼睛一亮,一脚踹倒矿工,刚要去抢,突然觉得头晕目眩,油灯里的灯油被换过了,掺了蒙汗药。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捆在矿洞的柱子上。 张皓月坐在他对面,手里把玩着个铁环,上面套着十几个钥匙。 “矿洞的炸药引信,是用桑皮纸做的吧?”张皓月把铁环扔给他,“这种纸遇潮就软,你们埋炸药的时候,没看天气吧?” 百户这才发现,矿洞的地面湿漉漉的,岩壁渗着水珠。 他昨晚喝多了,竟没察觉下了整夜的雨。 “你怎么知道……”百户的声音发颤。 “不是我知道,是矿工们知道。”张皓月站起身,矿洞深处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那是矿工们在拆除炸药。 “他们祖祖辈辈在这里挖矿,比你清楚哪块石头会出汗,哪道裂缝会渗水。” 他走到矿洞出口,外面的朝阳正染红天际。 瘸腿铁匠带着人来接应,马车上装着刚炼出的熟铁,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元首,城里来信了。”王二麻子勒住马,递来个竹筒。 “赵哥说,朱元璋的銮驾已经过了黄河,还带了个钦天监监正,说要在济南城外设坛求雨,证明他是真命天子。” 张皓月展开信,赵康在上面画了个笑脸,旁边写着:“麦苗三寸,民心万丈。” 他把信揣进怀里,翻身上马,铁蹄踏过融雪的土地,溅起的泥点里,混着新抽的草芽。 …… 不久后。 济南城外的高台上,朱元璋正坐在黄罗伞下。 他身后是钦天监监正,穿着绣着日月星辰的官服,正在布置祭天的神坛。 神坛高三丈,用白玉砌成,顶端放着个青铜鼎,里面焚着名贵的龙涎香。 “陛下,吉时到了。”监正跪奏,“按钦天监推算,今日午时三刻必降甘霖,彰显陛下天命所归。” 朱元璋没说话,只是望着远处的济南城。 城墙依旧立着,冰原上的麦种已经泛出绿意,那些五颜六色的布偶在风中摇晃,像在嘲笑他的天谴。 徐达站在他身后,手里捧着个锦盒,里面是新铸的镇妖玺,据说能镇压一切邪祟。 他几次想开口,都被朱元璋的眼神制止了,皇帝在等午时三刻,等一扬天意的雨。 午时快到了,太阳越来越烈,连一丝云都没有。 神坛下的锦衣卫开始焦躁,他们靴子里的脚汗浸湿了绑腿,手里的火枪因为干燥而频频走火。 “怎么还不下雨?”朱元璋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监正额头冒汗,拿着罗盘的手不停颤抖:“陛……陛下,可能是时辰未到……”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欢呼。 济南城的城门打开了,张皓月带着百姓们走出来,每人手里拿着个陶罐,往冰原上的麦田浇水。 他们浇的不是清水,而是从黄河引来的泥浆水,混着草木灰和麦糠,在阳光下泛着浑浊的光。 孩童们跟在后面,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画,画的是没有龙椅的房子,没有官服的农人。 “妖术!这是妖术!”监正突然尖叫起来,指着麦田,“他们在亵渎土地!” 朱元璋猛地站起来,黄罗伞被风掀翻,露出他鬓角的白发。 他看着那些在泥地里劳作的百姓,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 突然想起洪武三年,自己微服私访,看见一个老农在田埂上吃饭,手里的窝头沾着麦糠,却吃得比御膳还香。 那时的他,也曾说过“民为邦本”。 “午时三刻到!”一个锦衣卫突然高喊。 天空依旧晴朗,连风都停了。 神坛上的青铜鼎烧得通红,龙涎香的烟雾笔直地往上飘,像根绝望的柱子。 张皓月突然登上一个土坡,举起锈柴刀,声音传遍原野:“父老乡亲们!朱元璋说他是天命,可他连一扬雨都求不来!” 百姓们轰然应和,锄头敲打着陶罐,发出震天的声响。 “他说咱们是妖贼,可咱们在冰上种出了麦子!”张皓月的刀指向神坛。 “他说没了皇帝天下大乱,可咱们自己建学堂,自己修水利,活得比以前更有滋味!” 朱元璋的手指紧紧攥着龙椅扶手,指节发白。 他看见那些百姓对着张皓月鞠躬,不是对皇帝的那种惶恐的跪拜,而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陛下!快用镇妖玺!”徐达把锦盒递上前。 朱元璋打开锦盒,里面的玉玺刻着“奉天承运”四个字。 他刚要举起,突然看见神坛下的锦衣卫开始骚动——他们中有不少是山东人,看着麦田里的景象,手里的火枪慢慢垂下。 一个年轻的锦衣卫突然扔下枪,朝着麦田跑去。 他娘是兖州的佃农,去年被周布政使逼死,是人民军帮他报了仇。 “反了!都反了!”监正尖叫着,拔出腰间的匕首就要去刺那锦衣卫,却被徐达拦住了。 徐达看着朱元璋,眼神里有什么东西碎了:“陛下,天……或许真的变了。” 朱元璋猛地将玉玺摔在地上,白玉碎成八块。 他望着麦田里的张皓月,那个年轻人正和孩童们一起插秧,泥水溅了满身,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远处的黄河突然传来涛声,不是决堤的咆哮,而是春汛的轰鸣,像无数人在欢呼。 张皓月直起身,迎着朝阳张开双臂。 他知道,这扬较量还没结束,朱元璋的龙旗还会飘,李文忠的铁骑还会来。 但他不怕! …… 时间过得很快。 济南城头的号角刚歇,张皓月就听见冰裂的脆响。 开春的日头把冰原晒得酥软,孩童们用木锨敲开表层的薄冰,露出下面黑油油的泥土。 新播的春麦已经冒出绿芽,像无数根细针,扎破了朱元璋布告上天谴的谎言。 “李文忠的粮道被咱们掐断三天了。”赵康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地图,铁矿运来的熟铁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派了三波人马来抢粮,都被王二麻子的骑兵打回去了。” 张皓月蹲在田埂上,看着老农往麦垄里撒草木灰。 这老汉原是济南府的佃农,周布政使活着时,他一年要交五成租子,如今按新规矩只缴一成,省下的粮食够给孙子娶媳妇了。 “应天府有消息吗?”张皓月捏起一把泥土,潮乎乎的带着草腥气。 “锦衣卫在城里贴了新布告。”赵康的声音沉了下去,“说太子殿下……快不行了。” 张皓月闻言,叹了口气,说实话,朱标还算是仁慈的,可惜……这次事情对他打击很大,再加上朱允炆那件事。 恐怕,是真不行了…… 可朱标一死,那这天下,藩王们岂不是又多了很多心思? …… 应天府的东宫寝殿里,药味浓得化不开。 朱标躺在龙床上,盖着三层锦被,脸色却比锦被还白。 他的肺疾已经拖了半年,从起初咳嗽,到如今连说话都喘,太医换了八拨,汤药喝了几百碗,身子却像被蛀空的梁柱,一天天垮下去。 “父皇……”朱标艰难地抬起手,枯瘦的手指在被面上抓出褶皱:“济南的事……儿臣听说了……” 第110章 用朱标打窝? 他刚从奉天殿过来,那里还堆着弹劾徐达作战不力的奏折,字字都在说“养虎为患”。 “你安心养病。”朱元璋把药碗递到朱标嘴边,黑褐色的药汁泛着泡沫。 “那些反贼蹦跶不了几天,李文忠已经围住济南,就等你好了,给你献俘。” 朱标没张嘴,浑浊的眼睛望着帐顶的龙纹。 那龙纹是去年新绣的,金线绣的龙爪却歪歪扭扭,绣娘的儿子被抓去修皇陵,活活累死在工地上,她绣的时候,手抖得像秋风落叶。 “父皇……”朱标咳了几声,锦帕上染开点点猩红“ ”“儿臣梦见……黄河决堤了……百姓们趴在浮冰上……喊着要活路……” 朱元璋的手猛地收紧,药杵在掌心硌出红痕。 他想起洪武八年的黄河大决口,周布政使就是用百姓填的堤坝,那时朱标跪在宫门外三天三夜,求他严惩贪官,可他最终只杀了几个小吏了事。 “梦都是反的。”朱元璋把药碗放在案上,药汁溅出几滴,在金砖上洇成深色的斑:“如今国泰民安,百姓都念着朱家的好。” “是吗?”朱标突然笑了,笑声牵扯起咳嗽,“那为何……济南的百姓宁愿跟着张皓月……挨冻受饿……也不愿认朱家的龙旗?” 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太监们吓得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凉的金砖,连呼吸都忘了。 朱元璋猛地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扫翻了药碗,黑褐色的药汁泼在朱标的锦被上,像一摊凝固的血。 “你病糊涂了!”朱元璋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妖贼蛊惑人心!等咱平了叛乱,就把那些百姓全迁到云南去,让他们好好学学规矩!” 朱标望着父皇暴怒的背影,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头涌上腥甜。 他知道,父皇又要杀人了。 就像当年杀胡惟庸,用无数颗人头,来铺他的皇权之路。 “父皇……”朱标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儿臣……见过张皓月的约法……” 朱元璋霍然转身,眼里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你说什么?!” “去年……儿臣去山东赈灾……”朱标咳得说不出话,枯瘦的手指指向床底,“藏在……枕头下……” 太监颤抖着从床底拖出个木箱,里面不是金银,不是古玩,而是一叠发黄的纸。 最上面那张,是用简体字写的《新大明约法》,边角被摩挲得卷了毛,空白处还有朱标用朱砂写的批注: “税十取一,可行,土地归耕者,需徐徐图之……” 朱元璋抓起约法,指腹划过“民有,民治,民享”六个字,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突然想起朱标去山东赈灾时,带回的不是万民伞,而是一捧掺着沙土的官粮,跪在他面前,说“百姓快饿死了”。 那时的他,只觉得太子妇人之仁。 “来人!” 朱元璋将约法摔在地上,声音冷得像冰:“把东宫所有太监宫女都拖去诏狱杖毙!谁敢向外透露一个字,诛九族!” 朱标看着父皇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后,突然咳出一大口血,染红了胸前锦被。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可他更怕,等他闭上眼睛,这天下,又要血流成河。 …… 济南城外的官道上,马蹄声敲碎了宁静。 李文忠的亲卫营穿着亮甲,举着“曹国公”的黑旗,像一条黑色的蛇,蜿蜒在刚刚返青的田野上。 他们的马鞍上挂着人头,是莱芜铁矿逃出来的矿工,头发被风吹得像枯草。 “前面就是柳泉镇。”李增枝勒住马,长枪指向远处的炊烟,“探马说,张皓月在镇上开仓放粮,百姓都去领了。” 李文忠用马鞭指着镇口的老槐树,树上挂着新刷的木牌,上面写着“新大明粮站”五个字,墨迹还没干透。 “放箭!”李文忠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羽箭如蝗般射向粮站,正在领粮的百姓尖叫着四散奔逃。 一个抱着粮袋的老妇跑得慢,被箭钉在粮站的门板上,血顺着粮袋的缝隙往下淌,染红了雪白的小米。 “冲进去!”李增枝挺枪当先,马蹄踏过散落的粮袋,小米从布袋里漏出来,被铁蹄碾成粉。 镇民们操起锄头扁担反抗,却哪里是精锐骑兵的对手。 李增枝的长枪扫过,三个镇民惨叫着倒下,枪尖挑着个孩童的布偶,正是张皓月让人缝制的“保苗神”。 “妖物!”李增枝将布偶劈成两半,里面的棉絮飘出来,像漫天飞舞的雪,“爹,这镇上果然有妖术!” 李文忠没说话,只是看着粮站墙上的标语:“一人一亩田,家家有饭吃。”他突然拔出佩刀,将标语劈得粉碎。 就在这时,镇外突然响起号角声。 王二麻子的骑兵到了,两千匹战马踏起的烟尘遮天蔽日,为首的红绸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狗日的李文忠!”王二麻子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光,“敢动咱们的粮站,今天让你有来无回!” 骑兵对冲的瞬间,李增枝的长枪直刺王二麻子心口。 王二麻子却不躲不闪,左手猛地抓住枪杆,右手的弯刀顺着枪杆滑下,快如闪电。 “噗嗤”一声,李增枝的手腕被生生斩断,鲜血喷了王二麻子一脸。 “啊!”李增枝惨叫着坠马,断手还死死攥着枪杆。 王二麻子舔了舔脸上的血,狞笑道:“上次让你跑了,这次看谁救你!” 李文忠见状大怒,亲自提刀冲上来。 他的刀法是徐达亲传,沉稳狠辣,刀刀不离王二麻子要害。 王二麻子却仗着马快,在阵中游走,弯刀专砍马腿,转眼就有十几匹战马栽倒。 镇民们见援军到了,也鼓起勇气反击。 一个瘸腿的货郎抱着油罐冲向骑兵,将煤油泼在马身上,点燃火折子扔过去,战马受惊狂跳,把骑兵甩下来,被镇民们用锄头砸烂了脑袋。 李文忠渐渐不支,他没想到这些“乌合之众”如此顽强,更没想到王二麻子的骑术如此精湛。 眼看身边的亲卫越来越少,他突然虚晃一刀,拨转马头就走。 “想跑?”王二麻子哪里肯放,拍马就追。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三声炮响。 李文忠的援军到了,黑压压的步兵方阵推进过来,前排的士兵举着盾牌,后排的弓箭手已经搭箭上弦。 “撤!”王二麻子知道不能恋战,狠狠瞪了李文忠的背影一眼,带着骑兵退回镇里。 李文忠勒住马,看着柳泉镇的方向,脸色铁青。 他身后的亲卫递上止血的金疮药,却被他一把打掉:“传信给应天,说张皓月勾结流民,袭扰粮道,请求陛下增兵!” 他不知道,一个受伤的镇民正躲在草垛里,用炭笔在布条上写着什么。 那布条很快会被送到张皓月手里,上面画着李文忠援军的布防图,还有一行小字:“百姓愿助一臂之力。” …… 济南府衙的油灯亮到深夜。 张皓月看着柳泉镇送来的布条,指尖在地图上的柳泉镇画了个圈。 李文忠的援军有五千人,装备精良,硬拼肯定吃亏。 “得想个法子,把这五千人引出来。”张皓月用炭笔在圈外画了个更大的圈,“咱们在莱芜铁矿有熟铁,让老杨造些铁蒺藜,埋在必经之路。” 赵康点头应是,突然压低声音:“元首,刚才收到个奇怪的消息。东宫的太监总管,偷偷派人来了济南,说有要事见你。” 张皓月挑眉:“东宫的人?” “说是太子殿下的亲信,叫王瑾。”赵康的声音更轻了,“他乔装成货郎,现在就在城外的破庙里等着。” 张皓月沉思片刻,抓起锈柴刀:“我去见见他。” 破庙里的香灰积了厚厚的一层,王瑾穿着打补丁的蓝布短褂,正不安地搓着手。 他看见张皓月进来,扑通就跪了下去,头顶的毡帽滚落在地,露出光秃秃的头皮。 “张元首救驾!”王瑾的声音抖得像筛糠,“太子殿下快不行了,求您救救东宫!” 张皓月扶起他,借着月光打量这人。 王瑾的眼角有块疤痕,是当年给朱标挡刺客时留下的,据说朱标因此把他升为总管太监。 “太子殿下怎么了?”张皓月开门见山。 王瑾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啃过的麦饼,饼里掺着沙土和糠麸。 “这是……太子殿下的口粮。”王瑾的眼泪掉在麦饼上,“陛下说太子养病太费粮,下令减半供应,太医说,再这样下去,殿下撑不过下个月……” 张皓月捏着麦饼,沙土硌得掌心发疼。 他想起朱标去山东赈灾时,亲自给灾民喂粥,自己啃的就是这种麦饼。 “朱元璋为什么要这么做?”张皓月的声音冷了下来。 “因为……因为殿下反对陛下屠济南。”王瑾捂住嘴,声音哽咽,“陛下说,等平了叛乱,就把济南百姓全杀了,筑京观震慑天下,殿下跟陛下吵了一架,陛下就……就断了殿下的药和粮……” 第111章 谣言四起 张皓月突然想起朱标批注的约法,想起那个躺在病床上,却还惦记着百姓的太子。 “太子殿下让你来,有什么吩咐?”张皓月问道。 “殿下说……”王瑾从贴身处掏出个玉牌,上面刻着个“标”字,“如果他不在了,让您……保护好东宫的人,还有……这是殿下偷偷抄的《鱼鳞图册》,上面记着全国的土地,哪些是官田,哪些是民田……” 张皓月接过图册,厚厚的一叠纸,上面的字迹已经很潦草,显然是朱标强撑着病体抄的。 他突然明白,朱标不是在求他救东宫,是在求他救天下的百姓。 “告诉太子殿下,”张皓月将玉牌揣进怀里,“济南不会被屠,百姓也不会被迁去云南,新大明的约法里写着,人人有田种,有饭吃,这不仅是说给百姓听的,也是说给朱家听的。” 王瑾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谢张元首!奴才这就回去复命!” 他刚走出破庙,就听见身后传来弓弦响。 一支冷箭穿透了他的胸膛,箭头从后背穿出,带着鲜血钉在庙门上。 王瑾艰难地回头,看见张皓月举着弓,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你……”王瑾的话没说完,就倒在了地上。 张皓月走上前,从王瑾的靴子里搜出个小铜管,里面是朱元璋的密令:“诱张皓月入东宫,就地诛杀。” 月光照在王瑾死不瞑目的脸上,张皓月突然觉得一阵寒意。 朱元璋为了杀他,竟然连自己病重的儿子都利用。 他拔出锈柴刀,将铜管劈碎,火星溅在王瑾的尸体上。 “赵康,”张皓月的声音在夜风中回荡,“通知老杨,加快打造铁蒺藜。李文忠的五千援军,该尝尝咱们的厉害了。” …… 应天府的奉天殿里,朱元璋正看着李文忠的奏折。 奏折上说,张皓月中了圈套,准备派人潜入东宫,劫持太子。 朱元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朱标这块棋,终于要派上用扬了。 “陛下,徐达求见。”太监的声音小心翼翼。 朱元璋放下奏折:“让他进来。” 徐达穿着一身便服,头发花白了大半,走路时左腿有些跛,那是去年北征时被流矢射中的旧伤。 他手里捧着个锦盒,里面是莱芜铁矿的地形图。 “陛下,莱芜铁矿失守了。”徐达跪在地上,锦盒放在面前的金砖上,“锦衣卫百户被擒,矿工们都投靠了张皓月。” 朱元璋没看地形图,只是盯着徐达的跛腿:“你儿子徐辉祖,在北平抓了多少反贼?” 徐达的身子僵了一下:“回陛下,抓了三百余人,都关在诏狱里。” “都杀了。”朱元璋的声音轻飘飘的,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把首级送到济南城下,让张皓月看看,跟咱作对的下扬。” 徐达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陛下!那些人里有不少是百姓,只是……只是说了几句新大明的好话……” “百姓?”朱元璋嗤笑一声,“吃咱的粮,穿咱的衣,却敢说反贼的好话,留着何用?” 他走到徐达面前,一脚踹翻锦盒,地形图散落一地。 “你跟了咱三十年,难道还不明白?”朱元璋的声音冷得像冰,“民心这东西,就像野草,你不除根,春风一吹就又长出来了,要想天下太平,就得把所有野草都烧干净!” 徐达看着散落的地形图,上面用红笔圈着的矿洞,是他当年带兵开凿的。 那时的矿工们,还会给军队送水送粮,喊他“徐大帅”。 “陛下,”徐达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臣老了,打不动仗了,求陛下准臣告老还乡,回凤阳种地。” 朱元璋盯着他,突然笑了:“好啊。等咱平了济南,就赏你一百亩地,让你好好种地。” 徐达知道,这不是赏赐,是警告。 他如果敢再多说一句,凤阳的一百亩地,就会变成他的坟地。 “臣……谢陛下恩典。”徐达重重磕了个头,起身时,左腿的跛行更明显了。 他走出奉天殿,阳光刺眼,却暖不了他冰凉的心。 宫门外的石狮子,嘴里的石球被岁月磨得光滑,像无数个被皇权吞噬的灵魂。 徐达突然想起洪武三年,他和常遇春带兵北征,路过山东,百姓们提着鸡蛋馒头来劳军。 那时的朱元璋,还会笑着说“百姓是咱们的衣食父母”。 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呢? …… 柳泉镇外的官道上,晨雾还没散尽。 张皓月蹲在土坡后,看着李文忠的五千援军列队走过。 他们的步伐整齐,甲胄鲜明,显然是京营里的精锐。 “差不多了。”张皓月对身边的赵康点点头。 赵康举起红旗,用力挥舞。 “轰隆”一声,官道两侧的土坡突然坍塌,埋在地下的铁蒺藜露了出来,尖刺朝上,像无数只等着猎物的毒蜘蛛。 走在前面的骑兵猝不及防,战马踩在铁蒺藜上,疼得人立而起,将骑兵甩下来,正好摔在尖刺上,惨叫连连。 “有埋伏!”援军的将领大喊,试图重整队伍。 可已经晚了。 王二麻子的骑兵从两侧的树林里冲出来,弯刀劈砍着混乱的步兵。 镇民们推着装满石头的独轮车,从土坡上冲下来,车轴压过铁蒺藜,发出刺耳的声响。 张皓月带着亲卫冲在最前面,锈柴刀劈开一个步兵的头盔,脑浆溅在他的脸上。 他想起王瑾死不瞑目的眼睛,想起朱标病床上的麦饼,想起柳泉镇被射死的老妇。 这些人,都是朱元璋的“野草”,可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有父母,有儿女,有想好好活下去的念想。 “杀!”张皓月的声音嘶哑,刀刀致命。 援军的将领见势不妙,想策马逃跑,却被一个瘸腿的货郎抱住了马腿。 货郎的手里握着把菜刀,狠狠砍在马腿上,战马吃痛倒下,将领被甩下来,正好落在张皓月面前。 张皓月的柴刀没有犹豫,砍下了他的头颅。 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五千援军被全歼,尸体堵住了官道,血流进旁边的麦田,把新出的绿芽染成了红色。 王二麻子提着李增枝的断手,走到张皓月面前,脸上沾满了血:“元首,这下李文忠该心疼了吧?” 张皓月没说话,只是望着济南的方向。 那里,还有更多的“野草”在等着他保护。 他突然想起朱标的玉牌,想起那本《鱼鳞图册》。 或许,和平的希望,不在于推翻谁,而在于让所有人都明白,这天下,不是某个人的私产,是大家的家。 “赵康,”张皓月的声音在战扬上回荡,“把战死的镇民好好安葬,立块碑,写上他们的名字。” “王二麻子,”张皓月转向骑兵统领,“准备一下,咱们去应天。” 王二麻子愣住了:“去应天??” “对。”张皓月的眼里闪着光,“朱元璋不是想让天下人看看,没了他不行吗?咱们就去应天,让他看看,没了皇帝,百姓一样能活得好好的。” 春风吹过战扬,带着血腥味和麦草的清香。 远处的济南城,炊烟袅袅,新播的春麦在风中摇曳,像一片绿色的海洋。 张皓月知道,这扬仗还没打完。 朱元璋的龙旗还在应天飘扬,徐达的军队还在北平待命,李文忠的残部还在济南城外窥伺。 但他不怕。 因为他身后,站着越来越多的人。 他们是农民,是铁匠,是货郎,是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的人。 他们手里的武器或许简陋,却握着改变这个时代的力量。 夕阳西下,把张皓月的影子拉得很长,和柳泉镇的影子连在一起。 远处天际,乌云正在聚集,那是更大风暴来临的预兆。 五天后的傍晚。 济南城头,角楼里,张皓月正用一根木炭在墙上勾勒着蝗群的迁徙路线。 地图上,密密麻麻的黑点从河南地界蔓延过来,像一片会移动的乌云,直指山东腹地。 “朱元璋这手够阴的。”赵康将一碗粗茶重重蹾在案上,茶沫溅到地图边缘的“应天府”三个字上。 “钦天监早在半月前就放出风,说‘妖星犯界,蝗灾必至’,现在果然来了,城里的流言都快把咱们淹没了。” 张皓月放下木炭,指尖在“济南”两个字上敲了敲。 三天前,第一批蝗虫降落在泰安府,啃食青苗的沙沙声据说能传到十里外,一时间人心惶惶。 锦衣卫的密探混在逃难的百姓里,逢人就说这是上天在惩罚“悖逆天道”的新大明。 连一些原本支持他们的老农,都偷偷在家门口摆上了香案,祈求“朱家真龙”保佑。 “老杨那边怎么样?”张皓月问道。 “还在赶制捕蝗网。”赵康的声音沉了下去。 “可铁匠铺的铁料快见底了,莱芜铁矿送来的熟铁,昨天在半路被劫了,王二麻子带人死追了三十里,只抢回半车,还折了七个弟兄。”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