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修仙游戏后与男主相追相杀》 第1章 他刚好需要一百万 叶行舟垮着批脸,往后一仰躺在落叶堆中。 谁能想到半个小时前他还是一个快乐的蛋糕店送货员呢。 作为刚毕业的大学生,叶行舟是干一行恨一行,行行都破防,工作换得比裤衩还勤。 苦是吃了一堆又一堆,钱袋子也非常应景,一天比一天瘪。 眼看就要饿肚子,好在同学介绍了蛋糕店工作,叶行舟就当起了送货员。 别说,天天骑着小电驴四处跑,小日子过得还挺欢。 有个词叫乐极生悲,这不,坏事就发生了。 送完最后一单蛋糕,叶行舟照例掏出手机摸鱼。 这一摸鱼,他就发现手机界面多了款名为《我在修仙界与六位男主HE了》的小游戏。 瞅着游戏名字花里胡哨,叶行舟好奇点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点,他人就穿了。 【恭喜八号玩家与系统绑定成功。】 叶行舟甚至没听清机械音说什么,人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眼,叶行舟就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恭喜玩家成功进入游戏。】 【该游戏小众清新治愈,除系统特定任务外,游戏自由度超高,剧情如何发展,都由玩家一手决定。】 【玩家想要的甜甜恋爱,游戏里都有,沉浸式体验六位大佬的独份宠爱。】 【最重要的是,玩家在成功通关之后还有五十万现金奖励哦。】 “要是没通过呢?” 【那玩家只能留在修仙界与男主相亲相爱了。】 听起来两个条件都很诱人。 通关成功可回现代,拥有五十万现金。 通关失败,还能留在修仙界体验一番修仙乐趣,压根不用担心考研考公找工作的问题,要是走运了还能飞升成仙,寿元无限。 但,叶行舟不买账。 全是好处的条件从另一种程度上来说就是陷阱。 “送我回去,我什么都不要。” 【玩家已与系统绑定,游戏开始便不能中途结束。】 【温馨提示,玩家想要回家的话只需要找到六位关键人物,从关键人物身上获取钥匙碎片,凑够六个碎片,便可通关,通关后还有神秘大礼包。】 好好好。 这么玩是吧。 依他看那关键人物摆明了就是游戏名里的六个男主。 还享受六个大佬的独特宠爱。 爹了个根的。 叶行舟要同为男性的宠爱做什么。 搞基吗? “系统,沃日你仙人。” 叶行舟火气不得蹭蹭涨,这才有了开头骂系统的一幕。 呵呵,这破游戏,谁爱来谁来。 叶行舟两手一扒就开始往身上埋树叶。 埋着埋着,他手上动作慢了下来。 既然是游戏,那么在游戏中意外死亡不就代表着能回到现代了? 别说,还真有这可能。 叶行舟盯着手臂粗的树杈比量几下,高度刚好能卡住脖子。 当个吊死鬼似乎也不错? 然而,计划还未实行,系统又泼了盆冷水。 【新手保护期内,系统可以帮助玩家回档,玩家不信可以试试。】 “你说回档就回档,我偏不信这邪。” 叶行舟说得是壮志豪言,人却又窝窝囊囊躺回了枯叶堆里。 就算狗系统不提醒,他也不会去自寻死路。 在想法冒头的第一时间叶行舟就掐了一下大腿验证,真实的痛感打消了他的念头。 至于刚才那番大话,叶行舟才不会承认只是为了过过嘴瘾。 打脸?不存在的,叶行舟早就混得没脸没皮了。 系统自知理亏,没计较叶行舟骂它的事,做出了人性化处理。 【作为补偿,玩家通关后,奖金翻一倍。】 那就是一百万了。 区区一百万。 一百万。 沃日。 那可是一百万!他刚好需要一百万! 他拿上钱混吃混喝都能躺平一辈子了! 叶行舟语气松了点。 “有什么新手大礼包没?” 【系统不就是赐予玩家最好的新手大礼包吗?】 “我谢谢你。” 听听系统这理所当然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中大奖了呢。 【宿主不必客气。】 狗系统压根听不懂反话,甚至还因为叶行舟这句反话将称呼改成了宿主。 对方拒绝了你阴阳怪气,并给了你真诚一击。 【系统已替宿主捏好身份,为保证玩家体验感,炼气后期内的基础术法系统也会一并传入,请宿主接受设定。】 接受完系统口中的设定,叶行舟刚燃起的斗志瞬间归零。 “系统你要不要看看你给的是什么非人设定。” 婴孩时被遗弃。 好心的萧师叔将他捡回,养在衍天宗门下。 他一个月便引气入体,仅用一年便到了炼气后期,修为神速。 后一次意外,他误入宗门禁地,再出来时已修为便停滞在了炼气后期。 宗门内兴起了他受诅咒的流言,流言传着传着,演变成了废柴。 没人在意叶行舟曾经的辉煌,偶尔有人记得,外门有个混日子的废柴。 哦,不对,现在是第二废柴了。 爱捡娃的萧师叔在九年前又捡回了一个废柴。 另一废柴名任妄烛,资质愚笨,还是残缺水灵根,磕磕绊绊九年勉强修炼到炼气中期。 这什么概念,正常修士三个月引气入体,任妄烛愣是用了九年时间,相当于别人走一步,任妄烛就得走十步百步。 修仙越往后越难。 尤其是到筑基期,修炼时间更为漫长,大部分修士花费百十年都无法迈过这个坎到金丹期。 任妄烛属于天崩开局,年岁小也不占优势,修仙这条路本就不适合他。 当然,对于受诅咒的叶行舟而言,那就更不合适了。 毕竟众人心里门清着呢。 修仙等级分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练虚、合体、大乘、渡劫。 两人那是年年测试垫底,稳居倒数第一第二。 宗门还能养他与任妄烛,已是仁至义尽。 惨,惨绝人寰。 叶行舟抓起一把枯叶盖在脸上。 正值深秋,层林尽染,满目皆是火红的枫叶,如霞似锦。 风吹叶落,不大一会叶行舟便被掩埋。 叶片忽而窸窣响。 脚步的主人先是缓慢犹豫,紧接着发现什么,步伐重了些许,隐透惊喜朝着一处加快而来。 直到身前落下一处阴影,阳光被遮去,叶行舟睁眼,透过枫叶缝隙与一双满是傻气的双眸对上。 “师兄,你居然背着我玩躲猫儿,玩也就算了,还不叫我,亏我还找你半天。” 男音掷地有声,叶行舟撑地坐起,叶片滑落,一张鲜活的面庞闯入视线。 少年面庞俊挺,红衣着身,马尾高束,额前点点细汗沾湿发梢,眉宇间尽是稚气。 此刻他清澈的瞳仁充斥几分怨怼,还在为叶行舟不叫他一起玩而生气。 说曹操曹操到。 少年便是任妄烛,年刚满十五。 今日因功课未完成,被授剑法的孙长老罚来和叶行舟一起扫山头了。 或许是废柴与废柴间的惺惺相惜,两人关系还算亲切。 归根到底,两人玩到一起的主要原因是,外门师兄们都不想和他们俩个拖尾巴玩。 想当初任妄烛没来前,叶行舟就是人人嘲笑的对象。 后来任妄烛来了。 然后任妄烛也被嘲笑。 两人平等地被每个师兄当做枯燥日子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笑就笑吧。 叶行舟就一德性,遇强则弱,遇弱则躺。 就这开局,一百万不要也可,任务不做也罢。 只要避开关键人物,就不会触发任务,系统也管不了他的行为。 大不了继续当透明人在外门苟上一辈子,等老死后,说不定灵魂还能回到现代。 叶行舟走神了几秒。 “师兄,你有听见我讲话吗?” “师兄?” 任妄烛伸手在叶行舟眼前晃了一下。 眼前的人耷着眼皮,神色恹恹,几缕发丝随意垂于脸侧,墨发衬得肤色更为白皙,本就清隽的眉眼因心情不佳,整个人散着一股颓而懒散的气息。 再往下看,任妄烛的视线被那截没入衣襟的红发带吸引了去。 白皙的脖颈隐藏在素锦方巾之下,凌乱的红发带与褶皱的方巾交缠,极致的颜色纠合,竟叫人挪不开眼。 以往师兄常系一块方巾遮挡脖颈,连睡觉都戴着,仔细想来,他从未见师兄摘下方巾的模样。 师兄,在隐藏什么。 任妄烛视线再次落在松散的方巾上。 再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就能看见了。 任妄烛贴近,连呼吸放轻了。 一抹青色一闪而过,还未看清,任妄烛视线便被遮挡。 “看够了吗?” 第2章 枫林遇 “唔,师兄。” 这番他才如梦初醒,方才的行为十分冒犯。 “师兄我……” 任妄烛张口要解释,便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任妄烛,你胆大了,居然敢用头发抽我?” 风是朝后方吹来的,任妄烛这么一贴近,火红的发带混着如墨的发丝飘扬而起,唰唰两下全抽在了叶行舟脸上。 这多冒昧啊,话都没说上,他先挨了头发两逼兜。 叶行舟的关注点全落在头发上。 没发现就好。 任妄烛松了口气,但又生怕对方察觉,顺着叶行舟的话往下接。 “可是师兄,你刚才一直在走神,而且还不带我玩躲猫儿。” “师兄,难道你不想和我玩了吗?” “还是说,师兄你有其他玩伴了。” 瞧这话说的。 “师弟,你居然猜忌我,师兄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叶行舟忽然面露慈爱,摸了摸任妄烛的脑袋,不动声色将刚才捂他脸时不小心蹭到的细汗擦到他头发上。 “师弟,咱俩可是天下第一好,师兄怎么可能背着你找别人玩。” “况且你那么问,反而让我觉得你想要背着师兄偷偷变强。” 叶行舟三言两语便逆转了话头。 闻言,任妄烛瞬间举起了双手,急不可耐就要自证。 “师兄,我没有背着你修炼,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发心魔誓。” “师兄知道,师兄自是相信你。” 叶行舟按住了任妄烛将要发誓的手。 心魔誓一但立下,那便是天地成契,任妄烛成棋,要是违背誓言可是要被天雷劈的。 叶行舟只想骗骗小孩,可不想玩这么大。 任妄烛双眸清澈,声音带着歉意。 “师兄,对不起,我不该胡乱猜忌你的。” “没关系,师兄不计较这些。” 下一秒,叶行舟扬起唇角,开始暴露真实目的。 “不过师弟你要是没安全感的话,师兄可以和你拉勾,口头约定便好,你坚守倒一,师兄我虽年长,但也不辞辛苦坚守倒二的位置。” 大家都是废柴了,他可不能给任妄烛内卷带坏风气的机会。 内卷这种恶习,得改! 任妄烛沉浸在叶行舟那番肺腑发言中。 这会他小手指头已经勾住了叶行舟的手指,感动得不行。 “师兄,你对我太好了,我要永远坚守倒一的位置。” 离了叶师兄,谁还这么宠他啊! 要不说他没体验社会毒打,叶行舟几句话就把他忽悠得找不着南北。 瞧着任妄烛一副涉世未深的单纯模样,叶行舟不禁回忆起了他的大学生涯。 想当年,他也是一个清澈愚蠢的大学生,现在脸皮厚得当城墙,单会耍嘴皮子了。 世事无常啊世事无常。 忽悠完人,叶行舟毫不犹豫将人推开。 “别只顾着感动,实际行动也要付出点。” “师兄,我这就去扫地!” 要是检查不合格,就得重新扫,耽误吃饭的时间。 为了这顿饭,叶行舟手里的扫帚都快挥起火星子。 他也是在修仙界当环卫工人了。 扫着扫着,叶行舟将扫帚一扔。 不对啊,都到修仙界了还用啥扫帚,他完全可以用净尘诀。 叶行舟跟随脑子里的术法使出净尘诀。 人是焕然一新了,地上的落叶压根没少一片。 好好好,他那点修为只够清洁自己。 叶行舟又捡起扫帚老老实实扫起落叶来。 眼看着落叶成堆即将清扫完工,人还没喘口气呢,任妄烛突然惊呼一声。 “师兄,起风了!” 早不起晚不起,偏偏扫完才起风。 “这死风真没眼力见!” 叶行舟再次扔下扫帚就朝落叶堆扑去,任妄烛紧随其后。 然后,两人扑了个空。 眨眼之间,落叶堆被风卷起。 漫天枫叶于旋风中飞扬。 红得耀眼,红得烂漫。 旋风所过之处,留下一地枫叶。 位于半山腰的天梯被波及,不可避免也铺上了枫叶。 紧接着一道张扬放肆的笑声由远及近,笑声里满是对完成恶作剧的自得。 “衍天宗居然有连灵力都分不清的修士,看来你俩就是我要找的废柴了。” 天杀的王八羔子! 叶行舟盯着走来的人,眼底都快喷火了。 来者亦是身着外门服饰红衣,与他们不同的是,此人一看就很富有。 鞋镶金丝,金簪缠发,腰挂白玉,浑身透着一股嚣张劲。 尤其是那居高临下看狗的眼神,好好一张英挺俊脸,硬生生多了几分邪气破坏美感。 “喂,哑巴了?” 见两人皆是半天不说话,他不满,抬脚轻踹了叶行舟一下。 靴的侧面,金丝镶嵌的白鹤栩栩如生。 叶行舟还是第一次见给鞋镶金的。 这几段金丝扯下来估计都能换好些钱。 嗯,手有点痒,想抠些值钱的东西。 孟枳天赋上等,极品火灵根,年仅十七便已是筑基后期修为。 按理说他这种天赋选手不该出现在外门。 不过三个月前,孟枳确实还在内门,是掌门门下的得意徒弟。 为什么现在不是了呢? 问题就出在孟枳身上,孟枳喜欢犯贱。 明明只差一步便可踏入金丹期,诶,他偏不,他就是闹着玩。 这样也就算了,孟枳非得贱嗖嗖地跑去其他修士面前刷存在感。 别人学三遍才会的剑法他一遍就会,还动不动就展示修为进行降维打击,以一人之力导致许多修士道心不稳。 这种目中无人又招摇过市的臭屁性子让人恨得牙痒痒。 于是,众多修士私下联合想揍孟枳,谁曾想还没出手,孟枳便把留影石录到的影像交给掌门,然后轻飘飘说上一句。 “内门无我容身之地,弟子自请去外门。” 然后,参与的修士违反宗规被责罚,孟枳这个老六跑来了外门继续逍遥。 【系统,孟枳这配置都是顶尖,怎么不是男主?】 【游戏开发时孟枳是原定男主之一,但孟枳性格太过恶劣被许多玩家投诉体验感差,除名了。】 该的。 就他这贱嗖嗖模样,叶行舟都想扇他一巴掌。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这可是我和叶师兄辛辛苦苦才扫干净的落叶!” 任妄烛气得炸毛。 他发间插着几片树叶,脸上还有刚才撞到土上的脏污,整个人狼狈又可怜。 “原来会说话呢。” 孟枳挑眉,“不好意思,我就是故意的,怎么样,来打我啊。” 哟呵,这种离谱要求叶行舟还是第一次听到。 居然有人主动求打。 第3章 要脸还是要吃的 他要让孟枳主动求着他帮忙扫山头! “你!” 任妄烛扬起拳头就要挥过去,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是叶行舟拦的。 任妄烛看着挡在他前头的叶行舟,眼眶都气红了,忍不住朝自家师兄告状。 “师兄,他太过分了。” “师弟,冷静,冲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宗规禁止私自斗殴。 但宗规可没规定不能恶心人。 刚好,叶行舟也喜欢犯贱。 叶行舟摘下任妄烛头发上的落叶,不急不缓开口。 “看好了,这是师兄教你的第一课。” “与黑恶势力抗争到底,绝不向黑恶势力低头。” 任妄烛听得一愣一愣的。 叶行舟这番话让孟枳都多看了两眼。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光明正大说要与他抗争。 孟枳环着手,正准备看看叶行舟会怎么对付他这个黑恶势力。 下一秒,叶行舟往地上一坐,抱住孟枳大腿,背挺得笔直,非常有骨气的求饶。 “孟师兄——” “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其实我是个自卑胆小敏感懦弱的废柴,我师弟还有小儿麻痹弱智口吃综合症。” “我只想带师弟混口饭吃啊!” 任妄烛小脑萎了一下。 一是被叶行舟动作惊的,二是被叶行舟话语吓的。 他什么时候有那什么小儿麻痹弱智口吃综合症了? 虽然他不懂,但这明显不是什么好话。 叶行舟顺手把鼻涕抹孟枳裤腿上。 攻击力为零,恶心力拉满。 孟枳面色一变。 “你干什么!” “撒手!” “你快撒手!” 他全然没想到叶行舟所谓的与黑恶势力抗争到底会是用这个法子。 啊啊啊啊啊啊! 太恶心了,实在是太恶心了! 孟枳疯狂挣扎,想要甩脱叶行舟的禁锢。 甚至太过惊慌,他居然忘了使用灵力,右腿被叶行舟钳子似的手抱得紧紧的。 “孟师兄——” “我复原!啊不,我把整个山头都清理干净!” “你快给我撒手!” 孟枳没撑过三秒,主动求着帮忙。 “真的吗?孟师兄。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叶行舟又抹了把鼻涕擦在孟枳裤腿上。 孟枳一激灵,终于想起自己还有灵力,将人甩开后,他没忍住干呕一声。 紧接着,他手指疯狂掐诀,整个山头连带着人全用了一遍净尘诀。 “孟师兄。” 这会听见叶行舟又唤了声孟师兄,孟枳浑身恶寒。 “滚开啊!” 他坏过,遭人记恨过,但头一次被人这样恶心。 啊啊啊啊! 叶行舟试探着靠近,孟枳一抖,瞬间掐诀消失在原地。 小样。 这就跑了。 确定人离开后,叶行舟拍拍手,从容起身。 “和我斗,你还嫩着。” 估摸着孟枳今晚回去得把自己搓掉一层皮。 一抬头,就见任妄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傻了?” 任妄烛咽了咽口水,非常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 “师兄,你、你方才……” 见任妄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叶行舟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 “师弟,你就说这方法奏效不?” “奏、奏效,就是有点…丢脸。” 任妄烛声音越说越小,叶行舟干脆手掌一摊,亮出从孟枳靴上拽下来的金丝。 “师兄,这是——” 任妄烛惊呼一声,连忙捂住嘴观察四周有没有人。 他自然也看到了孟枳靴上镶的金丝,没想到师兄动手能力这么强,居然给扒下来了。 “事是他挑的,脸是我丢的,所以我收点利息不为过吧。” 见任妄烛还是犹豫,叶行舟直接放出了大招。 “师弟,这点金丝到凡间可是能换好多吃食的。” “你是要脸还是要吃的。” “要吃的。” 一听吃的,任妄烛瞬间就变了,“可是偷偷下山不会被别人发现吧?” “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知道呢。” 于是,任妄烛彻底放下心。 “师兄,我想吃桂花糕还有糖葫芦。” “没问题。” 叶行舟嘴上是答应得飞快,实则内心疯狂呼叫系统。 【统哥,统哥,给小弟指条下山路,求求。】 【酉时三刻,南走三百步。】 【谢了统哥。】 就刚才那番操作,系统已经对这个宿主有了新的认知。 没脸没皮,能屈能伸。 希望这次能找齐钥匙吧。 蓝色光球闪了一下。 落阳西斜,天梯走下一人。 杜朗是专管外门卫生的师兄,为人正直,对两人比较友好。 一路过来,整片山头一片落叶不见,干净非常。 以往可没这么干净,每次都是靠杜朗给他们放水才吃得上饭。 “你俩改性子了?这次居然这么快。” “杜师兄你就说干不干净。” 杜朗摆手,“吃饭去吧。” 得到允肯,两人撒腿就朝着饭堂狂奔。 “等一下,扫帚还没放好!” 两人身影已经消失了。 杜朗捡起扫帚,刚走几步,脚步顿了下来。 空气中残留着一丝净尘诀的气息。 杜朗仔细辨别起来。 这气息怎么像扰乱内门的那位活祖宗的? 猜测刚出,杜朗便否定了。 依那位活祖宗的性子不添乱就好了,帮忙什么的,想都别想。 那气息,杜朗全当错觉。 但这也提醒了杜朗一件事。 他得找萧师叔管管,不然这俩笨蛋师弟迟早会被孟枳盯上欺负。 这边,叶行舟两人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饭堂了。 外门大多数筑基期的弟子都选择去饭堂吃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辟谷丹每月领到的数量有限,另一原因是饭菜免费,吃了还能滋养筋脉。 所以饭堂非常抢手,来晚了就只能吃些渣。 鲜少吃上热乎饭,尤其是这次还打到了肉菜,任妄烛狠狠咬了一大口红烧肉,满足地眯起眼睛。 “师兄,红烧肉真好吃。” 任妄烛正是长身体的年纪,饭量可大了,整盘饭菜吃完,连半颗米都不剩。 修仙界的各种肉菜类都是被灵气滋养过的,没有科技与狠活,味道不要太好。 吃过修仙界的饭菜后,叶行舟更加坚定了在外门混一辈子的想法。 任妄烛打了个嗝,“师兄,这是我吃过最饱的一顿饭了。” “以后跟着师兄混,绝对饿不着你。” “师兄,你对我太好了。” “那可不是。” 叶行舟骄傲仰头。 他之前有份工作就是在养殖扬养猪。 那会叶行舟可是厂长亲封的养猪小能手,凡是经他手的猪没一头是瘦的。 要不是后来劁猪蛋的时候被猪群围殴导致腿骨折,他还是那个快乐的养猪人。 现在任妄烛跟了他,他一定要任妄烛这个白斩鸡养得壮如牛! 一顿饭下来,两人关系已经好到勾肩搭背了。 第4章 治好他没洁癖的病 这么一对比,孟枳这边全然是另一副模样。 孟枳泡在水中,瀑布涌下的清水不停冲洗着他的躯体。 洗干净了身体,洗不干净心灵。 潺潺流水声中隐约夹杂几声干呕。 那套衣服早已被孟枳销毁。 没办法,他只要一看到那套衣服就会回想起那恶心的大鼻涕。 孟枳不是个有洁癖的人,然而现在,叶行舟治好他没洁癖的病。 孟枳成功患上洁癖了。 有人性的人绝对做不出这么丧尽天良的恶心事。 以往只有他整别人的份,这回是他头一次吃瘪。 不甘的情绪蔓延,孟枳眼神阴鸷,水下的手握成拳。 “叶行舟——哕!你惨了,我一定—哕—要报仇——哕!” ★ 天光暗淡,万物朦胧。 两道狗狗祟祟的身影正沿墙往南面走。 二百九十八,二百九十九,三百。 叶行舟停下,面前的围墙下方赫然出现一个矮小的狗洞。 【统哥,这怎么是个狗洞?】 【别小看它,这可是结界唯一的缺口,从这出去不会被察觉。】 叶行舟盯着狗洞犹豫三秒,然后果断侧身让出位置。 “师弟,你表现的机会到了,快,你先钻。” “师兄,会不会被结界发现?”任妄烛看着狗洞,小声询问。 “不会,你放心出去。” “哦。” 任妄烛非常听话,在得到叶行舟的保证后就开始爬狗洞。 那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爬。 叶行舟费了好一番劲才爬出来,一出来就给任妄烛竖了个大拇指。 “厉害啊,爬得这么利索。” 任妄烛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可能因为我瘦,所以就快些,师兄你也很厉害的。” “看你谦虚的。” 叶行舟手搭在任妄烛肩上,绕过树荫朦胧的轮廓,月光照亮路途,亮起灯火的都城越来越近。 这趟出来,两人都是换了常服,并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任妄烛刚开始还是有些忐忑的,但随着踏入热闹的街市那股紧张全然消散。 街上热闹非凡,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烧饼的香气窜入鼻尖,紧接着又是热气腾腾的包子。 任妄烛咽了咽口水。 “师兄,我好久都没下山了,久到都快把糖葫芦的味道给忘了。” 叶行舟被任妄烛的话逗笑了。 这家伙,想吃糖葫芦还兜个圈子。 “给,你要的糖葫芦。” 一串裹着晶莹糖浆的糖葫芦递到眼前,任妄烛惊喜接过。 “谢谢师兄!” “唔,糖葫芦好甜。” “那是,师兄挑的糖葫芦可是最甜的。” 叶行舟跟没吃过饭似的买了一大堆吃食,烧饼,包子,糕点,肘子一股脑全塞进储物袋。 买的空隙,还抽空回应任妄烛的话。 不得不说储物袋真的是太方便了,不但能储物,还能恒温保证食物不变质,简直就是外出必备。 路过一个挤满人的摊贩时,叶行舟凑过去看了一眼,触及各色花灯琳琅后,他终于知晓为何今晚人会多的原因。 凡间正值中秋,围在摊贩前的人都是在猜谜赢花灯的。 “师兄,那个兔儿灯真好看。” 任妄烛抬眸,眼底倒映着放置于最顶端的兔儿灯。 叶行舟随之看去,那兔儿灯中放着盏烛火,兔儿模样栩栩如生。 至于下面的谜语,反正叶行舟是猜不出来。 “师兄,你知道谜底吗?” 叶行舟不知道,但叶行舟不直说。 “师弟啊,喜欢的东西要去自己争取,师兄直接告诉你结果的话不就少了探索过程的乐趣了吗?师兄相信你可以的。” “我知道了师兄。” “去猜吧。” 任妄烛被叶行舟这碗毒鸡汤灌得迷迷糊糊,他挤进了人群跟着猜起灯谜。 毒鸡汤是喝了,但并不代表任妄烛就能猜出谜底。 知道任妄烛猜不出来,所以借着这个空档叶行舟用最后一根金丝换了个缩小版的精致兔儿灯。 如预期那样,不大一会任妄烛就一脸挫败从人群中走出来。 “师兄,我太笨了,猜不出谜底。” “你才不笨,你那是大智若愚大器晚成。” 任妄烛只当叶行舟在安慰他。 然而叶行舟手一晃,一个缩小版的兔儿灯一如方才糖葫芦那般,展现在任妄烛眼前。 任妄烛愣住。 “师兄,这是?” “给你的。” “可是师兄你不是说喜欢的要自己争取吗?” 叶行舟扬唇。 “这次例外,你想要的师兄当然会给你了。” 反正花的又不是他的钱。 分明是寻常不过的对话,任妄烛只觉心口被撞了一下。 虽说师兄以前也是这般,但今夜说出的话总是那般让人心痒。 任妄烛垂眸,剔去那丝不自在,转而又如方才那般惊喜捧着兔儿灯。 “谢谢师兄,我会好好保存它的。” “你自行处理便好。” 叶行舟抬头看了眼天色,接着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来时有月光衬路,回时有兔儿灯的烛火。 这一路也不算长。 直到重新回到狗洞处,任妄烛才依依不舍将兔儿灯收入储物袋,换上宗服。 夜已经深了。 两人沿着原路回到住处。 外门弟子待遇比不上内门,住寝本是三人间,相对挤些。 许是叶行舟和任妄烛废得出奇,其他师兄生怕废柴会传染,没人愿意和他们住一起。 这也是他俩偷偷下山不会被别人发现的原因。 然而,叶行舟失算了。 房内多了其他人的气息。 月光浅浅,沿窗洒进屋中。 一人身着里衣,盘腿坐于床铺之上,双眸闭着,正在打坐。 墨发披散,浅淡的月光照得他那张脸惨白似鬼。 看清那人面容,叶行舟暗道不好,连拉任妄烛躲在柱子后面。 任妄烛捂住嘴,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孟枳这家伙怎会出现在这? 作为修士,那点细微的声响孟枳早听见了。 他睁眼的瞬间便精准锁定了叶行舟躲藏的位置。 不过,孟枳并没有声张。 他抽出枕下的匕首,眼底闪烁兴奋的光芒。 可让他逮到报仇机会了。 “看来屋里进了老鼠。” “你最好祈祷我不会发现。” “不然把你抽筋扒皮,做成红烧鼠头。” 第5章 年轻真好,倒头就睡 他先绕着屋内走了一圈,一会翻翻桌子,一会踢踢床铺,走来走去就是不靠近柱子。 先是让人精神紧绷,再拖延给人微微放松的时间。 趁着那口气没喘匀,孟枳掐准时机,猛的闪现。 一把匕首朝柱子飞来,刀柄撞到柱子上,咚的发出一声沉闷回响。 虽是刀柄,但孟枳用的劲可不小。 匕首的冷光倒映出他阴鸷的眸子。 想象中叶行舟痛得哇哇乱叫的扬面并没有出现。 孟枳皱起眉头。 人呢? 下一瞬,孟枳只觉腿下一凉。 他低头一看,人炸了。 “叶行舟!!!” 尖锐的叫喊划破黑夜的寂静,一排屋舍接连亮起了烛光。 “怎么了?怎么了?” “是魔族偷袭吗?” 接二连三的修士冲到院落。 “不对啊,我怎么听到有人喊叶师弟。” “没错,我也听到了。” “我去看看。” 杜朗从人群中走出,他拢紧身上披的外衫,抬手敲响那扇紧闭的房门。 “叶师弟,里面是什么情况?” “别管,都回去睡觉!” 杜朗问的是叶行舟,回答的却是另外一道暴躁的陌生男音。 “谁啊这是?口气这么大。” “不知道,听着就欠揍。” “他不会在欺负咱师弟吧?” “废柴师弟只能咱们欺负,谁敢跑到咱头上拉屎。” “走,为师弟主持公道去。” 众多修士纷纷不满,眼看着就要强行破门,这时管理内勤事务的方荣师兄弱弱举手。 “那个,里面那人应该是孟枳,他今天来找我,专门要了叶师弟和任小师弟的住所……” 孟枳名字一出口,刚才还聚拢的修士一人一个借口纷纷走开。 “我突然困了。” “哈,我也是。” “我要上茅房去,有一起的吗?” “等等我……” 转瞬之间,空阔的院落只剩下了杜朗一人。 杜朗咳嗽一声,看天看地看月亮,边看边往回走,口中念念有词。 “今晚月亮真圆,像个大饼子。” 四周重归寂静。 屋内战况激烈。 孟枳设下结界,隔绝外界一切声音。 此刻,他夹着双腿,死命往上拽裤子。 叶行舟和任妄烛一人一边,紧抱孟枳小腿,拽着裤子就是不松手。 “叶行舟!你不要脸!” “卑鄙无耻下流!” “撒手!给我撒手!” 他头发散乱,喉咙喘着粗气。 不管孟枳骂什么,叶行舟就是不松手。 恶心人,谁不会啊。 “哟,看不出来,外门第一大弟子,腿还挺白啊。” 叶行舟一句调戏,孟枳便涨红了脸。 任妄烛则趁乱揪了几根孟枳的腿毛。 “让你白天欺负我,把你腿毛拔光!” “撒手!” 孟枳又羞又恼,一个没控制住灵气爆开,两人瞬间被弹飞。 同时,孟枳裤子也碎成了片。 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孟枳飞速钻进被窝,现扬表演一个三秒穿裤子。 可以看出来,他整个人都要碎了。 刚才那一弹,任妄烛刚好摔到床铺上,人给摔晕了。 年轻真好,倒头就睡。 叶行舟捂着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孟枳继续嘚嘚。 “不讲武德,你居然用灵力。” “不就看了个屁股蛋嘛,有啥大不了的。” “你!” 孟枳本就因方才一事气血翻涌,而今又被叶行舟这话气得急火攻心,喷出一口血,直接晕了。 年轻真好,又睡了一个。 叶行舟揉了揉摔疼的腰,见两人睡得乱七八糟的,他好心捡起被子帮其盖好肚脐眼。 闹腾一晚上,叶行舟也困得不行,不过他并没有急着睡。 还有一件大事没解决呢! 他翻出纸和笔,写下一行字,然后揣着纸条偷偷摸摸绕到杜朗那间房舍外。 彼时杜朗褪衣正打算躺下,一个不明物体朝他面门袭来。 杜朗反应迅速,两指夹住飞来的东西,朝窗外看去。 圆月悬挂于天,窗外空无一人。 纸条上没有一丝灵气气息,那人纯靠手力扔的纸条。 杜朗摊开,一颗石子从中滚落。 纸条上写着一行龙飞凤舞的字。 【外院沿墙走百步。】 外院是衍天宗结界的的分界处,若是有魔族入侵便可第一时间察觉。 不管真假,杜朗决定还是去看看。 忙活完一切的叶行舟打了个哈欠。 系统说那个狗洞是结界唯一的缺口,既然宗内弟子能在结界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出去,那么魔族也可以偷偷摸摸从结界溜进来。 叶行舟可不会傻到为了偷摸下山而不管结界缺口。 哪头大哪头小他可是分得清清楚楚。 如果他直接告诉长老的话嫌疑太大,尤其是今晚孟枳还撞到他和任妄烛夜不归宿,只要孟枳稍微细想便能发现端倪。 所以,为了日后不留隐患,叶行舟便借杜朗的手去发现结界缺口。 杜朗为人正直,且兼巡查宗门的任务,发现缺口很合理,上报长老也不会引起怀疑。 结界修补完整,就算孟枳日后想到这事,也空口无凭。 长老只会嫌孟枳又闹幺蛾子,不会深究的。 毕竟他万人嫌的性格就摆在那。 叶行舟拉起被子往身上一盖,不一会呼吸便平稳。 谁也没发现屋顶之上一道黑影闪过。 * 叶行舟是被盯醒的。 那股强烈、阴暗爬行的注视感属实让人无法忽略。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孟枳在盯他。 叶行舟才不会选在这时候睁开眼睛被孟枳吓。 他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然后,后脑勺就挨了结结实实一巴掌。 “叶行舟,你什么情况?其他师兄弟都来上课,就你和任妄烛搞特殊睡懒觉?” 说话的人声含愠怒,还带着老师特有的语调。 叶行舟瞌睡瞬无,一激灵爬起来,看清了眼前的局面。 来者三人,一老者一鸡仔一看戏的。 鸡仔是被白胡子老者提溜着后衣领子的任妄烛,看戏人是跟在老者身后的孟枳。 白胡子老者是宗门七大长老之一的玄长老,专门给内外门弟子授课,传授炼丹技巧。 玄长老脾气火爆,授课认真严谨,最见不得的就是有学生在他课堂上走神。 更何况,叶行舟和任妄烛还是直接逃课睡觉。 这会任妄烛都自身难保了,还不忘拼命朝叶行舟眨眼使眼色。 汗流浃背了。 站于玄长老身后的孟枳环着手,冲叶行舟勾唇挑衅。 玄长老八成就是孟枳引来的。 这和打不过就告家长有什么区别。 叶行舟见不得孟枳这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孟枳一高兴他就不高兴。 但,叶行舟不会傻到这时候顶撞玄长老。 在玄长老怒目注视下,叶行舟抱拳行礼,丝滑认错。 “弟子知错,弟子愿接受处罚。” 叶行舟诚恳认错的模样让孟枳意外。 这和他预期所想不同,他还以为叶行舟会先和玄长老耍一通嘴炮。 玄长老只求一个认错态度,可不指望他俩能成大器。 叶行舟认错态度良好,加上任妄烛年岁尚幼,两人又出了名的废柴。 他手一松,扔给叶行舟一块令牌。 “去药堂抄一千份丹方,下不为例。” “是,玄长老。” 玄长老背着手,转身往外走。 孟枳微微蹙眉,跟了上去。 “玄长老,这处罚是不是太轻了。” 压根起不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玄长老最见不得有人质疑自己,他睨了孟枳一眼。 “要是觉得轻的话,你可以代他们受罚,现在就去丹峰,什么时候炼成一品聚灵丹什么时候走。” “玄长老——” “二品聚灵丹。” “弟子——” “三品聚灵丹。” 孟枳闭上嘴了。 玄长老轻哼一声。 “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小子的弯弯心思,你以为从内门跑到外门就没人治得了你吗。” 要不是看在孟枳是火灵根炼丹有天赋的份上,他才不愿带这搅屎棍回丹峰。 孟枳抿了抿唇,不情不愿跟在玄长老身后。 偷鸡不成蚀把米。 本以为可以整到叶行舟二人,没想到最后报应又回到了他身上。 自遇到叶行舟后,他是接连不顺。 该死的。 叶行舟一定与他八字相克。 孟枳眼神愈发阴暗,他握紧了拳头。 然后啪—— “玄长老,你打我做什么?” 孟枳捂着后脑勺,眼神都被打清澈了。 “你刚才那眼神是对老夫不满吗?” “弟子没有。” “老夫不信,多加一炉一品筑基丹。” “……” 啊啊啊啊! 孟枳要阴暗爬行了。 第6章 作死害自己,犯贱气别人 任妄烛可没错过孟枳回头时的阴暗目光。 孟枳是单眼皮,眼型细长但眼睛不小,眼尾微微上挑,典型的丹凤眼。 他面无表情盯人的时候总会让人发怵,更何况刚才的眼神是毫不遮掩的阴鸷。 现在还与孟枳住在同片屋檐下,他担心孟枳会趁睡着暗杀他和师兄。 见师兄还在悠然自得整理床铺,任妄烛只能干着急。 “瞧你急的,忘记师兄教你的第一课了吗?” “没,没忘,要和黑恶势力抗争到底,绝不向黑恶势力低头。” “聪明,师兄才说了一遍你就记住了。” 叶行舟腾出只手揉了一把任妄烛的脑袋,齐顺的发丝瞬间变成了鸡窝头。 “你看孟枳和我们作对时有用灵力吗?” 任妄烛摇头,“没用。” 除了最先用灵气吹散落叶挑事外,孟枳都是收着灵气和他们斗智斗勇。 要不然,他和师兄根本没有靠近孟枳的机会,更别说扒裤子了。 但任妄烛还是想不通。 孟枳若要欺负单方面就可以按着暴打,他和师兄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 “犯贱呗。” 叶行舟一针见血的回答让任妄烛瞬间想通了。 单看孟枳的穿着就知道他是个不缺钱的主,加上自身又天赋异禀,远超一众修士。 就是日子过得太舒坦顺心,才会想着犯贱。 为什么不是作死呢? 作死害的是自己,而犯贱气的是别人。 没有哪一条宗规规定不能犯贱。 对付孟枳这种爱犯贱的,叶行舟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薅金子这种事,再来一万次也不嫌多。 “师兄,我懂了,我一定要与黑恶势力抗争到底。” 任妄烛这会支楞起来了。 叶行舟给了任妄烛一个赞赏的眼神。 孺子可教。 “师兄走,药堂抄丹方去。” 任妄烛兴冲冲就往外走,叶行舟连忙叫住了人。 “等等,你先梳一下头发。” “我头发怎么了?” 任妄烛迈着疑惑的步伐来到镜边,触及一头如杂草般凌乱的发丝时,他瞪大了眼,连忙拿起木梳整理。 “师兄还好有你提醒,不然我就要顶着这鸡窝头出门了。” 还真是个缺心眼的傻小子。 叶行舟这回心虚没应声。 他拿起发带,也开始有模有样绑头发。 忙活半天,头发没一会便散了,叶行舟一急眼,直接给发带打了个死结。 死头发别想再散。 刚出房门,便见小院围墙挤满了脑袋。 一瞅那兴奋表情,就知道他们全是来吃瓜的。 “叶师弟,昨夜发生何事了?” “叶师弟叶师弟,方才孟枳被玄长老带去了哪?” “叶师弟,小师弟,你俩胆可真大,居然敢逃玄长老的课。” 一人说一句,问啥没听清,叶行舟只听见满脑子叶师弟和小师弟。 方荣师兄第一个翻下围墙,“叶师弟,小师弟,昨夜孟枳有没有欺负你们,快说出来师兄为你们做主。” 这话说的,骗得了自己可骗不了别人。 别以为叶行舟不知道孟枳就是被他调过来的。 昨夜跑得比兔子还快,今儿吃瓜耍嘴炮还想抢前排,做梦。 叶行舟朝一个方向看去,“孟枳,方荣师兄说要和你切磋一下。” 方荣笑容一僵。 不是,他就客套一下。 你还真不客气啊。 还切磋,切磋什么。 单方面挨打吗? 院落其他吃瓜人在孟枳俩字出来的时候早已作鸟兽散了。 “方师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为我做主。” 叶行舟给了方荣一个眼神后,从侧边离开了。 方荣这家伙有点心眼子,但对上叶行舟完全不够看。 任妄烛紧随其后。 只有方荣这个大傻子还在原地罚站,脑子疯狂运转拒绝的措词。 终于,他干巴巴开口,“孟枳,啊不,大师兄,我前些日子受了点内伤,切、切磋不了。” 等半天没回应,方荣机械地扭动脖子,看到空空如也的长廊后才反应过来被耍了。 顿时,方荣又羞又恼。 “叶行舟,你最好别让我遇到你!” 刚才逃跑的其他师弟早已把他要与孟枳切磋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外门。 方荣没想到这次吃瓜竟然让他骑虎难下。 * 此番去药堂的路上,叶行舟终于能仔细欣赏衍天宗的模样。 本以为先前山腰那片枫林就够壮观了。 未曾想,踏尽天梯,抬头观望牌匾上‘衍天宗’三个大字时才是真正的震撼。 匾上寥寥三字所蕴之气由内而外扩散,一股威压之力袭面而来,叶行舟差点没站稳脚跟。 空中时有仙鹤,啼鸣一声可穿透千里。 山峰立于虚处,仙气缭绕,慕云遮楼,众多修士皆是衣袂飘飘,傲骨之身,自带仙气。 最挑眼的是西南方向的一处山峰,千尺瀑布自空落下,潺潺水声不绝,恢弘大殿若隐若现。 不愧是百宗之首。 就连守门的修士都是两位元婴期高手。 其实他们的职责也不全是守门,当魔族来犯时,一般都是守门修士自行解决,解决不了再往上报拉支援。 见两人穿着一身外门服饰,修为又低,守门弟子建起一个屏障挡去大部分威压。 “何事?” 叶行舟呈出令牌,“两位师兄好,玄长老唤我与师弟去药堂。” 令牌上刻有玄字,还注有玄长老的灵气,很轻易便能辨别。 守门弟子食指一弯,吹响哨音,只见一只巨型仙鹤闻声飞来,落于地面时带起一阵强风。 “仙鹤会将你们带到药堂。” “多谢师兄。” 叶行舟多看了两眼仙鹤脑袋。 这仙鹤与其它只不同,头顶秃得新奇,配上那大长嘴,莫名不协调,视觉冲击很大。 任妄烛也好奇,他的视线在这只仙鹤头顶与其他仙鹤之间反复流连,似在对比。 守门弟子想起什么,板着脸道,“提醒一下,宗规第三百零一条,不许拔仙鹤羽毛,违者望川崖思过三天。” 不用明说,叶行舟都猜出来仙鹤头顶的毛是谁拔的了。 孟枳真够损的。 叶行舟人都没坐稳,仙鹤就挥翅飞起,险些栽下羽背。 仙鹤穿梭在云雾之间,卷袭而来的冷风吹得叶行舟睁不开眼。 任妄烛刚张嘴话还没说出,风全灌嘴里了。 叶行舟腮帮子都冻僵了。 灵气啥的,果真是该用就得用。 叶行舟用稀薄的灵气建起一个挡风罩。 第7章 师弟傻归傻,心是好的 仙鹤一个神龙摆尾将两人从背上抖落,两人齐齐摔了个屁股墩,而仙鹤一溜烟就飞走了。 “欸,这秃头鸟活该被拔毛。” “没错,活该被拔毛!” 叶行舟骂骂咧咧,咧咧骂骂,任妄烛负责捧哏。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 起码表面上是过去了。 叶行舟记仇,但叶行舟不说。 “二位师弟便是玄长老派来的吧?” 身后一道声音打断思绪,身穿青碧宗服的温婉女子迈着莲步而来,宛若荡漾的湖水,由内而外散着淡雅的美感。 “没错,师姐。” 叶行舟将令牌递过去,女子检查无误后便点了点头。 “两位师弟请随我来。” “师姐怎么称呼?” “岳浅,唤我岳师姐便好。” 药堂很大,修士各司其职,浓郁的药味混杂,弥散鼻尖,经久不散。 岳浅并未急着领两人进入药堂,她从腰间别的白玉瓷瓶里倒出两颗丹药。 “药堂正在制五毒散,无色无味,若是沾上一息就会毙命,你们修为低,吃了屏息丹便不会中毒。” “多谢岳师姐。” 药丸入口即化,吃完后空气之中的药味淡了许多。 岳浅将两人引进一间书房后便离开了。 瞧着桌上摆着的丹方,一比厚度,都快赶上医学生课本了。 这和学生时代被老师罚抄一百遍课文有什么区别。 哦,有区别,他要抄一千遍。 在抄之前,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两盘桂花糕。 边吃边抄,效率嘎嘎翻倍。 任妄烛看到那两盘桂花糕瞬间睁大了眼。 “师兄,我们现在偷吃要是被发现恐怕又会被玄长老罚。” “玄长老在这吗?” “不在。” “那不就对了。” 叶行舟拿起一块糕点塞进任妄烛嘴里。 “安心吃吧,玄长老估计还在守着孟枳炼丹,一时半会过不来的。” 桂花的香味与糕点的清甜在味蕾绽开,任妄烛眼前一亮又一亮。 他从一开始的偷偷摸摸吃到最后光明正大地从盘子里捞,心理负担逐渐归零。 吃噎着了叶行舟还倒碗柿饼汤给任妄烛顺一下。 任妄烛嚼嚼嚼,喝喝喝。 香得直迷糊。 “师兄,我要一辈子跟着你,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 别耍嘴皮子,赶紧抄丹方。” “师兄,等我抄完就帮你抄。” 任妄烛眼睛亮亮的,红发带也随主人熠熠生辉。 叶行舟抬眸扫了眼任妄烛的字,摇摇头。 那字写得跟鬼画符似的。 一看就不靠谱。 “你先把字写好再说吧。” “哦。” 任妄烛有点泄气,转而又坚定起来。 “师兄,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啊,你都照顾我那么多了,我也想回报你。” 叶行舟笔尖一顿,“好。” 师弟傻归傻,心还是好的。 叶行舟此刻对这个游戏生起几分好奇。 【系统,在我来之前,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零。】 【零?】 叶行舟停下笔,一滴墨水落于纸面,晕染散开。 白色的纸张有了画面,那滴墨水宛如绽放的花。 零有有很多层含义。 表面理解就是数字起点。 再细一点就是空,虚无。 若是游戏归零的话,那便是不存在。 【我来之前,这个世界并不存在?】 【不完全正确。】 系统否定了,但没完全否定。 叶行舟又换了个说法。 【我没来之前,这个世界也存在?】 【不完全正确。】 系统同样的回答让叶行舟大脑宕机了。 【目前,系统就只能提供这个回答,剩下的宿主请自行探索。】 系统本以为叶行舟还会再思考,没想到他一点都不纠结,提起毛笔继续抄起丹方。 叶行舟从不内耗。 想不通的问题就不去想,或早或晚,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也不急于这一时。 这么一抄,便是从日中到了月上枝头。 叶行舟停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再一看桌上厚厚的丹方,手不酸了,腰不痛了,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看,这些可都是他抄的! 谁有他厉害! “师弟,你抄完了吗?” 叶行舟抬头一瞅,对面的人早就睡趴了。 任妄烛睡得东倒西歪的,毛笔滚到一边,半张脸杵在砚台里,沾满了黑色墨汁。 好家伙。 这墨汁可是掺了灵气的,轻易洗不掉。 任妄烛估计得顶着半边黑脸过上三五个月了。 叶行舟拍醒任妄烛,由衷祝贺。 “师弟,恭喜你解锁半永久皮肤。” “怎么了?师兄,什么皮肤?” 任妄烛刚睡醒,属于没长脑子的状态,乍一听师兄的话没反应过来。 他只感觉脸上黏黏腻腻的,下意识用袖子一擦。 然后,原本饱满的唇色也被抹上了墨汁。 任妄烛低头瞅了眼袖口,看清袖口的墨汁时,任妄烛脑子Duang一下就清醒了。 “师兄,快快,水!” 院里有口井,井里装满了水。 却装不下任妄烛的悲伤。 他搓得很用力,但墨汁更给力,即便脸搓红了也不掉色。 不愧是掺了灵气的墨汁,质量嘎嘎棒。 任妄烛捂着左脸,欲哭无泪。 “师兄,怎么办?要是顶着这张脸出门别人会笑话我的。” 叶行舟摸摸任妄烛脑袋,贴心安慰。 “别担心,就算不顶着这张脸出门别人也会笑话你的。” “师兄——” “好了好了,先用方巾挡一下,我带你去找玄长老看看有没有办法。” 叶行舟储物袋里有好几块方巾,他抽出一块给任妄烛系上。 黑脸一挡,任妄烛还是个青涩少年。 任妄烛轻轻扯了一下叶行舟的袖子。 “师兄,你会不会嫌我变丑了?” “说啥傻话,师兄骄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嫌弃,我的师弟能变脸,别人的师弟可不会。” “那这样呢?” 任妄烛掀起方巾,露出漆黑的嘴唇。 黑到什么程度?关了灯都可以隐身的地步。 “师弟,赶紧戴好方巾,咱师兄弟之间开不得这种玩笑。” “……” 第8章 叮,新手回档×1 他眼尖,叶行舟两人刚迈进院落的时候便发现人了。 不但发现,玄长老还看见围墙上还趴着个孟枳。 一个憨傻娃,一个愣头青,一个挑事精。 仨全是让人头疼的弟子。 大晚上来找他,准没好事。 玄长老麻溜关门插销。 一回头,窗户还没关紧实。 玄长老暗道不好,探手关窗的功夫,一张大黑嘴皮乍然出现。 什么鬼东西! 玄长老吓得手一抖,后知后觉丢脸,抬手就是一巴掌。 “哪来的黑熊精!” “玄长老,别打,是弟子任妄烛。” 听到熟悉的声音,玄长老探出头,对上任妄烛的大花脸。 一旁的叶行舟还抬手打招呼,“玄长老,晚上好。” 好个屁! 大晚上的,他人都差点让任妄烛给吓死了! 玄长老心里不停骂骂咧咧。 “你不好好抄丹方跑来找老夫作甚?脸上还涂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是存心想吓老夫吗!” 任妄烛重新遮上方巾,“玄长老,弟子不小心将墨汁沾脸上洗不下来了,您这有没有去墨汁的丹药。” “没有,谁没事会研究这玩意。” 还不小心沾脸上,真会找借口。 他一看那墨汁印就知道,八成是任妄烛抄书不老实,趴砚台上睡着沾的。 一大把年纪了,他还得创个除墨丹,他容易么他。 预料中的被拒绝,任妄烛有些丧气。 叶行舟上前一步,“玄长老,真的没办法了吗?” “没有。” “玄长老。” “没有。” “玄——” “得得得!任妄烛跟老夫去丹房。” 叶行舟笑嘻嘻道谢。 看吧,这不就有解决办法了。 任妄烛一喜,“现在就去?不等天亮吗?” “难道你还想让更多人看到你这副黑熊样?” 看不出来玄长老还是个嘴硬心软的暴躁小老头。 “师弟,去吧,我先回去等你。” 叶行舟抬脚便要走,却被玄长老叫住。 “等一下,把墙头那兔崽子领走。” 药堂虽有住处,但玄长老没一点子留人的想法。 逆徒难管,保不准孟枳半夜又闯出个幺蛾子来。 所以,他一视同仁地把人都赶走。 墙头上还有人? 叶行舟一抬头,与孟枳四目相对。 玄长老才不想插手两人的事,直接提溜起任妄烛衣领,瞬移消失在原地。 “你跟踪我?”叶行舟问道。 孟枳眼尾轻轻一挑,“我来找玄长老,什么时候成跟踪你了?” 看来孟枳皮又痒了。 叶行舟视线落在他的腰上。 可能是上次扒裤子的阴影太大,孟枳腰带系得很紧,劲瘦有力的腰肢毫不遮掩展现出来。 别说,那小腰看着就是得劲! 叶行舟的眼神可是明晃晃的,孟枳成功被冒犯到了。 孟枳手指紧扣腰带。 “喂,你瞎看什么!” “我赏月也不行吗,宗规又没规定不能赏月。” 叶行舟语气无辜,甚至说完又变本加厉多看了两眼。 孟枳顿时憋了口气不上也不下。 气孟枳,他可在行了。 叶行舟毫不在意,直接略过孟枳大摇大摆走了。 孟枳从墙上一跃而下,“喂,你怎么不等我。” 叶行舟疑惑,“你刚才不是来找玄长老的吗?” 孟枳一噎,“可是玄长老让你带我一起走。” “你又不是没脚。” “……” 孟枳突然安静下来,叶行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一只秃头仙鹤跟发春似的,摇摆着双翼,一颠一颠跳到孟枳面前。 沃日。 人鹤恋啊! 叶行舟视线在仙鹤和孟枳之间来回切换。 “这仙鹤该不会是在向你求偶吧?” “闭嘴。” 否定回答表肯定,看来就是仙鹤向孟枳求偶了。 孟枳手指捏得咔咔响,眼神再度阴暗下来。 他单手掐住秃头仙鹤脖子,另一只手狂扇巴掌。 死秃头鹤居然还敢觊觎他美貌! 找打! 新宗归只规定不能拔仙鹤毛,可没规定不能揍仙鹤。 叶行舟听着巴掌的脆响声直吸冷气。 啪,左脸一巴掌。 啪,右脸一巴掌。 谁说这巴掌不响了,这巴掌明明响极了! 叶行舟趁乱偷偷踢了仙鹤一脚,报复白日仙鹤摔他的仇。 等打得差不多了,叶行舟才慢悠悠叫停。 “孟枳,你轻点,要是把仙鹤打残了我怎么回去?” 瞅着仙鹤肿成包子的脸,孟枳堪堪停住手。 孟枳一停手,仙鹤又开始占便宜往孟枳身上蹭。 甚至因为孟枳方才这一顿揍,情绪明显更激动了。 仙鹤可以无视结界的存在,所以孟枳设在身上的隔离结界跟没设一样。 孟枳强行忍着掐死仙鹤的冲动,冲一旁看戏的叶行舟怒喊。 “叶行舟,你看够了没!还不过来帮忙。” 叶行舟啧啧两声。 难怪孟枳会破天荒地和他一起,原来是怕被这变态仙鹤缠啊。 叶行舟挡在孟枳前面,隔开了仙鹤骚扰。 秃头仙鹤见换了人,理都不带理的。 孟枳这才顺利爬上仙鹤的背。 不过叶行舟有些好奇。 孟枳这性子可不像是会委屈求全的。 “孟枳,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直接御剑飞行?我记着你好像是剑修。” “少管。” 不知哪个字触到逆鳞,孟枳声音冷了下来。 叶行舟耸了耸肩,未再搭话。 建挡风罩是件很耗灵气的事,来药堂那趟叶行舟就耗了大半灵气。 所以,回的这一趟他选择硬扛。 夜里的风很凉,叶行舟头发被吹得胡乱飞,没一会就冷得蜷起了身子。 冷冷冷冷冷! 回去他一定要多拿几件衣服放储物袋里。 见孟枳淡定盘腿打坐,叶行舟一挪一挪,直接躲在了他身后。 嗯,人形挡风墙就是好用。 余光瞥见叶行舟的小动作,孟枳无语,抬手直接设了一个结界。 风唰一下就停了。 就在这时,异变突发。 仙鹤脑子许是被扇迷糊了,突然东倒西歪,疾速掉落。 仙鹤可以无视衍天宗的结界,自由穿行,但修士不能。 孟枳因为反应迅速的原因,并没有随着掉入结界中。 叶行舟则跟着仙鹤插进结界中。 孟枳伸手去抓,却只捞到一只鞋。 什么脏东西。 孟枳嫌弃一扔,将鞋甩开。 摔死也好,少了一个和他作对的人。 心里虽这么想着,孟枳动作一点都不犹豫,燃了一张符箓。 “玄长老,速来,叶行舟掉进灵剑峰了。” 叶行舟用稀薄的灵力设了一个结界护身,接着他在空中体验了一番三百六十度自由旋转。 【系统!快看我可以自由旋转!】 然后,砰! 水花四溅。 叶行舟头朝下直直插入水中。 跟个深水炸弹似的。 巨大的冲击直接撞破了他设的结界,叶行舟咕噜咕噜呛了好几口水。 随后头磕在石板上,晕了过去。 晕前,他还不忘竖起大拇指。 百米蹦极,果真名不虚传。 * 叶行舟是被光线刺醒的。 睁开眼,天空大亮,耳边潺潺流水,眼前鸟语花香,仿若仙境美好。 嘶,他这是提前升天了? 叶行舟刚想抬手挡光,身体却被一道威压束缚动弹不得。 一人站在太阳下,身着黑袍,全身裹得密不透风。 “你醒了。” 说话的人声音诡谲,如砂纸粗粝,男女难辨。 叶行舟眼睛突然被反光刺了一下。 黑袍人手里多了一柄剑,剑柄为玄,剑身有几道很深的划痕,剑刃闪着寒芒。 然后,诡谲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语气里多了一丝兴奋。 “醒了就好,安心上路吧。” 【恭喜宿主解锁关键人物×1。】 系统的声音与黑袍人同时响起。 一个在恭喜,一个在报丧。 长剑斩落。 叶行舟只觉脖子剧痛,脑袋便滚到了一边。 全程,他没插上一句话。 叶行舟甚至都不知道杀他的人是谁。 【叮,新手回档×1】 鲜血染红剑身,血迹又从刻痕处滴落。 剑身之上,一共七道刻痕。 第9章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任务一:通过考核,进入内门,成为无涧仙尊的徒弟。】 【在此期间,系统将休眠,宿主若是死亡,系统无法启动回档,待宿主完成任务后,系统会再次出现。】 * “喂,你怎么不等我。” 孟枳从墙上一跃而下,便见叶行舟忽然捂着脖子摔倒在地。 不是,他隔着三米远,叶行舟怎么还强行碰瓷? “叶行舟,你想栽赃人能不能选个聪明点的方式。” 孟枳口上说着,却见叶行舟脸上的疼痛不似作假。 真的还是演的? 孟枳皱眉,上前几步查看情况。 “叶行舟?” 叶行舟顾不得回应。 因为此刻他脑袋要炸了。 死亡的疼痛冲击着大脑神经。 靠! 哪个活阎王提供的唤醒服务! 杀就杀吧,他还偏偏把人唤醒礼貌说声上路再动手。 让人死得不明不白的。 纯纯活阎王。 疼痛缓去大半,叶行舟脑子终于开始运转起来。 仙鹤可以无视结界的存在,外人没有允许进不了灵剑峰结界。 而灵剑峰是无涧仙尊的地盘,加以他座下还有三徒弟。 所以,那黑袍人很大可能是这四人之中的一个。 那个要刀他的活阎王就藏在其中!且他还是游戏设定的男主之一! 千防万防没躲过灵剑峰。 狗系统还是触发任务机制了。 人都要杀他了,为了这狗任务他还得凑上去送死。 叶行舟气笑了。 【系统,这就是你开局说的宠爱吗?】 【你出来,让我好好宠爱你一次。】 断头宠爱,独家一份。 这煞笔游戏谁爱来谁来。 “叶行舟,你疯了?” 孟枳亲眼瞧见了叶行舟的表情从痛苦到平缓最后莫名其妙地笑。 不要太神经。 “喂,你不想和我一起就直说,干嘛要装疯。” 叶行舟一言不发地盯着孟枳。 孟枳依旧是居高临下看狗的眼神。 嘶。 看狗好啊。 看狗多亲切啊!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他今晚就跟着孟枳混,看谁还敢刀他! 谁刀他他就放孟枳去咬! 黑袍人来了都得挨两口! 叶行舟麻溜从地上爬起,拍掉身上的灰。 然后哥俩好的勾住孟枳的肩。 “谁说不和你一起,咱师兄弟可是天下第一好,那得是你走哪我走哪,有福我享,有难你担。” 好家伙,好的叶行舟全占。 叶行舟这突然好转的态度孟枳一阵恶寒,甩开叶行舟的手。 “谁和你是师兄弟了,还天下第一好,你恶不恶心。” “你啊。” 叶行舟又笑嘻嘻地凑了过去。 “三个月前你刚到外门,按理来说,我应该叫你一声小师弟才对。” 孟枳总喜欢称自己是外门第一大弟子,迫于他的淫威,其他师兄弟都得唤他一声孟师兄。 按入外门的时间来算,孟枳其实是小师弟。 “我才不是你小师弟,别乱攀关系。” “师兄知道小师弟你嘴硬心软还心善,在内门的时候就常帮扶其他师兄稳固道心,现在到了外门也依旧是那么热心肠。”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叶行舟呲着个大牙傻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孟枳防备地盯着叶行舟动作。 他下意识以为叶行舟又想扒他裤子了。 防备了半天,叶行舟除了走路快他一步外,并未有其他过矩的动作。 “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师弟,师兄只想和你亲近亲近。”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叶行舟挡住了秃头仙鹤那色眯眯的视线。 孟枳出奇顺利地乘上仙鹤,叶行舟紧跟其后。 原本他还以为叶行舟会继续油嘴滑舌,叶行舟却安静了下来。 孟枳多看了叶行舟两眼。 寒风呼啸,天地笼于云月之中。 忽而后背传来坠感,孟枳垂眸,只见一只白皙的手抓住了他腰侧的衣角。 那手白如润玉,手指纤长,因为用力的缘故,指盖泛起一圈白。 孟枳刚要甩开,余光中瞧见叶行舟在看什么。 他侧过眸,只见身边人不复以往的懒散,此刻正全神贯注盯着一处方位。 那是灵剑峰的位置。 孟枳敏锐觉察到叶行舟在紧张。 他在紧张什么? 孟枳视线再度落在叶行舟脸上。 风撩起他的发丝,拂过面庞,月光盈盈洒在侧脸,他睫毛轻颤,宛如神祗。 孟枳微微一怔。 叶行舟不说话的时候其实长得挺好看。 这本是个养眼的画面,但耐不住叶行舟糟蹋。 许是刚才头发蹭得脸痒,叶行舟伸手往脸上挠了几下,挠就算了,偏偏动作还像猴。 孟枳瞬间收回视线。 他方才一定是瞎眼了才会觉得叶行舟好看。 他与叶行舟之间,可还有脱裤之仇没算。 仙鹤正常飞行。 眼看着就要飞进灵剑峰的结界,叶行舟抓着孟枳衣角的手收得更紧了。 “小师弟,师兄平日里没白疼你对吧。” “师兄夜观天象发现今晚出行不利,可能会遭贼人埋伏,小师弟,保护师兄的职责就交给你了。” 请仇人帮忙保护他,叶行舟是怎么好意思说这话的。 还张口就胡咧咧有人要害他。 怕不是得了癔症。 孟枳白了他一眼,还是打开神识。 只要一有人出现,他便能察觉到。 刚开始一切都还好,就在快要越过瀑布时,孟枳感受到一道更广阔的神识。 那神识还伴着一股强大的牵引力。 不知为何,那牵引力在与他神识相撞之时消失了,连带着神识被一齐收回。 孟枳这次将神识放得更广,神识覆盖的地方并没有人的踪迹。 那人不见了。 孟枳皱起眉头,奇怪地看了叶行舟一眼。 他可不信叶行舟有观天象的本事。 这难道与叶行舟方才的异常有关系? 是预知能力吗? 不对,先知都占五弊三缺,一个比一个短命。 叶行舟平日饭都要吃两大碗,健康得能打死一头牛,可不像是有这能力的人。 直接从他嘴里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就当叶行舟瞎猫碰死耗子了。 孟枳没再深究。 他才不会探究一个脱自己裤子的人! 仙鹤成功飞过灵剑峰,叶行舟松了口气。 心底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看来只要他身边有人,黑袍人就不会出手。 “把你的手松开。” 第10章 要修炼要变强,要睡觉了 一到住所,孟枳便催促叶行舟松手。 “好嘞!” 叶行舟松开爪子。 孟枳看了看衣角的褶皱,嫌弃地抚平。 今晚他真是脑子短路了才会多管闲事给叶行舟好脸色。 这家伙给根杆子就顺着往上爬。 孟枳木着脸躺进被子里。 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是侧身躺的,背对着叶行舟的床铺。 为了知道并叶行舟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孟枳打开了神识。 黑暗中叶行舟正捧着大堆衣服往储物袋里塞。 厚至大氅,薄至里衫,手里拿着什么就塞什么。 塞完衣服后,叶行舟也不像往日被子一掀就睡,反而开始盘腿打坐。 叶行舟这是改性子了? 要努力修炼? 孟枳刚这么想着,不过半盏茶功夫,叶行舟身子一歪,倒头就开睡。 孟枳收回神识。 果然。 他要是改性子,连猪都会上树了。 叶行舟其实一开始是打算勤快修炼的。 经历黑袍人那一遭,叶行舟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自保能力。 对方杀他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所以,叶行舟要修炼!要变强! 但废柴体质可不是说着玩的。 刚打上坐,叶行舟就发现一件事。 周围灵气很充裕,但他只能引入使用完的那一部分灵气。 待那一部分灵气补充上,之后就无法往身体里纳入分毫灵气。 这种感觉就像量产矿泉水一样,水到固定的毫升后便会合上盖。 叶行舟此刻就像那个储存水的塑料瓶。 叶行舟反复尝试,灵气还是无法再纳入体内。 不愧是天生废柴体质。 干劲没了。 困意就来了。 叶行舟顺势一躺。 算了,废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逆袭还不如找个机会探探灵剑峰的底实在。 狗系统真是天坑。 任务发布完说休眠就休眠。 压根不管他死活。 * 叶行舟这次长记性了。 知道第二天还有符修课,天刚翻鱼肚白地就爬起来。 叶行舟人虽爬起来了,但眼睛还属于睁不开的状态。 直到迷迷糊糊瞅见孟枳又换了根金发簪,叶行舟清醒了。 穷醒的。 作为外门弟子,作为平时吃饭都要抢的外门弟子,作为每个月只有一百下品灵石兼倒数第二废柴的外门弟子。 叶行舟牙酸了。 “小师弟,你闻见什么味没?” 孟枳整理腰带的动作停顿,鼻尖嗅了一下空气。 “有什么味?” “师兄身上的穷味啊!” “……” 大清早的,孟枳迎来第一次无语。 他真是有病才搭理叶行舟。 孟枳转身就往外走。 然后,又听见叶行舟叫魂似的唤他。 “小师弟,小师弟,小师弟。” “又怎么了?” “嘿嘿,没怎么,就叫叫你。” “有病。” 孟枳臭着脸,抬脚就走。 以前他单纯认为叶行舟恶心。 现在不一样了,叶行舟还喜欢犯贱。 拖延的这会功夫,叶行舟已经穿好衣服了,他跑到院里快速洗了把脸,然后跟在邻舍的师兄弟后头一并走。 只要他混在人群中黑袍人对他下手就会有顾虑。 外门的学堂相对拥挤些,叶行舟到的时候前排已经坐满了人。 叶行舟扫了一圈,朝着最后排角落唯二的空位走去。 另外一个空位自然是任妄烛的。 他的位置可是被阳光唯一眷顾的,其他师兄弟都没有呢! 叶行舟心安理得的靠墙晒太阳。 桌上已经摆好了毛笔和几张空白的黄纸。 叶行舟的爪子蠢蠢欲动。 先前他也看过几部僵尸剧,剧里道士画符箓可谓是行云流水。 现在叶行舟有上手的机会了,那可不得大展身手。 授课的是齐长老。 齐长老一身灰袍,面上不苟言笑,一看便知是个古板的老头。 叶行舟本以为符修课至少得从符的定义、性质、特点、影响意义说起。 没想到齐长老给每人都发了一张带有复杂图案的符箓,然后开口就是王炸。 “今天学一品爆破符,给在坐的各位一炷香时间,画不出来的,全去练基础功。” 三十分钟。 这不手拿把掐么。 他只要五分钟就能画出来! 旁观其他师兄一脸难色,每下一笔就跟踩刀刃似的。 叶行舟自信提笔,照着模板就开始临摹。 画归画,那是一点灵气不沾。 齐长老巡视到叶行舟身边,见他画得飞快,便多瞧了两眼。 这一瞧,齐长老差点一巴掌抽在叶行舟脑袋上。 “老夫让你画你还真就只画?灵气哪去呢?” 有几个修士抬头看过来。 只见窗边一人,手执狼毫,眉目认真,朝阳洒落,为他白皙的面庞镀上一层浅金。 这是叶行舟? 以往看不起叶行舟的修士不免有些愣神。 “齐长老,灵气在丹田里。” 一听这回答,齐长老刚想怒,就对上了叶行舟睿智的眼神。 哦,原来是这位老二哥。 齐长老气消了。 气一消,脑子也清醒了。 再一看旁边的空位就想起今早玄长老传来的简讯。 老一哥还在玄长老那炼丹。 这俩卧龙凤雏乍一分开,齐长老还有些不适应。 以至于一时糊涂就没认出叶行舟。 “接着画你的。” 齐长老手一摆,离开叶行舟的位置,转而刁难刚才分神的几位修士。 叶行舟眨眨眼,拿起刚画的符箓看了又看。 符箓图案繁复,下笔略微生涩,与齐长老给的爆破符似同又不同。 齐长老的爆破符每一笔之中都蕴藏着充沛的灵气。 而叶行舟的爆破符乍看毫无灵气,再仔细点便会发现符箓始终萦绕着一层金光。 甚至在手里拿久了还有一股暖意。 叶行舟以为那金光是照进窗户的朝阳。 太阳晒久了能不暖么。 叶行舟接着提笔将剩下的符纸一股脑全画完。 这节课结束,大半弟子全去了练功扬扎马步。 废柴就这点好。 连长老都不想雕这块朽木,大伙自然都作睁眼瞎。 叶行舟伸了个懒腰,将符纸往桌洞一塞,拿上扫帚继续当起扫地僧。 杜朗最近对卫生要求很高。 因为就在这月中旬,外门考核要开始了。 这次考核与以往的比试不同,三百外门弟子中,考核前十者可进内门。 届时掌门和八大长老也会出席,大人物到扬,卫生自是得搞好。 第11章 学堂,真炸了 七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对于叶行舟而言,没什么可言。 他还记着狗系统发布的任务。 通过考核,进入内门,成为无涧仙尊的徒弟。 无论哪一条都是登天难题。 这去了纯纯不就只有挨打的份吗? 更别说灵剑峰还有人要杀他。 狗系统尽布置些让人送死的任务。 怨气一滋生,叶行舟扫帚都挥得更起劲了。 扫完学堂,扫外院,扫着扫着他便来到了先前下山的狗洞。 结界的缺口已经修复了。 “你和任妄烛那晚偷溜下山了吧。” 身后突然传来孟枳的声音。 该来的,还是来了。 叶行舟回头,面露无辜。 “空口无凭,你可别冤枉好人。” 孟枳嗤笑,手指之间出现一张符箓。 “这是真话符,你说我要不要是把符贴你身上交与执法堂呢?” 孟枳还是个记仇的。 时时刻刻想着报复他。 有这么挂念自己的师弟,他可真是太幸福了。 不过区区一张真话符,他没带怕的。 叶行舟背挺得笔直,从嘴里吐出来的话那叫一个大义凛然。 “小师弟,若不是我以身试险,结界的缺口也不会被发现,日后魔族来犯定会留下隐患。” “还好我天生正义,在缺口发现的第一时间便上报。” “现在结界已经修补完善,就算你把我押去执法堂长老也会酌情处理的。” “我叶行舟,问心无愧。” 孟枳看了叶行舟几秒,“你倒是个会耍嘴皮子的。” “哪有,都是肺腑之言。” 叶行舟谦虚摆手。 旁人不给台阶下,那叶行舟就自己找到台阶下。 反正他脸皮够厚。 孟枳收起符箓。 他原本便没打算把人交执法堂。 他只想用下山的事做筹码拿捏叶行舟,好报脱裤之仇。 奈何叶行舟全身圆滑,像个汤圆似的,夹都夹不住。 既然筷子夹不住,那他就换汤勺,总有舀起来的一天。 届时他定要狠狠咬下一口,让叶行舟日后夹着尾巴行事。 黑芝麻馅都得给他变白芝麻! 衍天宗有他一个喜欢犯贱的就够了! 谁也不能和他争! 想到叶行舟日后的惨状,孟枳嘴角差点压不住。 连离开的步伐都快了些许。 这一幕落在叶行舟眼里就变了味。 只见孟枳突然嘴角疯狂抽动,在上与下之间反复横跳。 那眼神可谓阴暗又潮湿,本以为孟枳会放大招,没想到最后他拉了坨大的。 啥也没说,啥也没做,就那么带着一脸爽意抬脚绕过叶行舟身边。 叶行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几分茫然。 不是,孟枳脑补啥了? 暗爽成这样。 叶行舟自动排除孟枳脑补他的可能。 因为他自信。 孟枳没那本事坑到他。 所以,叶行舟把一切归于孟枳又恶作剧了。 哪个倒霉蛋要被坑了。 叶行舟啧啧两声,扬着扫帚换到人多的地方继续扫。 前脚离开学堂,后脚学堂轰隆巨响。 四周弟子纷纷止步,望向学堂的方向。 叶行舟回过头,可容纳三百人的学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 甚至连学堂旁的茅厕也跟着炸了。 叶行舟目瞪口呆。 周围弟子也惊呆了。 “我没做梦吧,学堂就那么塌了?快掐我一下。” “学堂都敢炸?” “哪位修士这么勇?” “除了孟枳还能有谁,他定是对外门学堂不满,才炸了。” “嘿嘿,炸得好,其实我也不喜欢学堂。” “好奇怪,我总想说点什么来表达现在的心情。” “我也是我也是。” 众修士你一句我一句,直到叶行舟感情十足语调激昂地说出那俩个字。 “卧槽!”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声源,眸中迸发惊喜的光芒。 一种刻在血脉深处的基因觉醒。 而后,齐齐一片卧槽声。 一股大粪发酵的臭味在空气中蔓延,卧槽声被干呕取代。 “呕!好臭!” “你们快看!那不是齐长老吗!” 齐长老是化神期修士,他好口腹之欲,并没有选择辟谷,自是如寻常人有内急。 现在情景有点小众。 坍塌的茅房,四溅的粪水,以及懵逼提裤子的齐长老。 不是。 他就小解一下,怎么就炸茅房了? 他化神期的尿威力这么大的吗? 还好刚才他反应快,茅房炸的第一时间就建起了保护罩。 所以并没有大粪淋头的扬面。 当懵逼的齐长老对上无数双围观的眼睛,他老脸微红,赶忙提起裤子端正仪态。 “都围观什么!不就炸个茅房吗,有什么好看的!” 齐长老维系那点可怜的威严,疏散围观的人群。 看样子齐长老没有发现学堂塌了。 杜朗没忍住提醒了一句,“齐长老,要不你再回头看看。” “有什么可看的,不就是炸茅厕——等等!” 他那么大的学堂哪去了?! 齐长老不可置信地看着先前学堂的地方被一片废墟取代,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这哪是尿炸的。 这分明是孟枳这个王八羔子故意炸的! “孟枳!给老夫滚出来!” 齐长老红温了。 “孟枳!” 齐长老那声咆哮带起一阵声波,连内门都知晓孟枳又闯祸了。 彼时,毫不知情的孟枳正堵着方荣,友善商讨方荣要与他切磋的事。 “谁叫魂呢?” 孟枳掏了掏耳朵,毫不在意。 “小师弟,啊不,大师兄,别听其他人以讹传讹,哪有这回事。” 方荣不逞口舌之快,非常识时务地服软。 “大师兄,听声像是齐长老在叫你,要不要去看看。” “没出息。” 孟枳轻嗤一声,淡定地朝着声源地方走去。 方荣松了一口气。 没出息就没出息。 总比嘴硬挨揍好。 他这就是明智之举。 万众瞩目下,孟枳终于出现了。 他一来,其他人纷纷让开一条道。 齐长老扬起拐杖就对着孟枳敲。 “孟枳,你胆肥了是不?学堂都敢炸?你到底有没有把尊师重道放眼里!” 孟枳躲开齐长老的拐杖。 “什么炸学堂?我什么时候炸学堂了?” 齐长老拐杖一扔,怒目圆瞪。 “你装浑也没用!” “老夫已经传执法堂沙长老了,这次没人救得了你!” 齐长老这一停,孟枳才得空看向学堂位置。 这一看,真看到了一片废墟。 孟枳挑眉。 “哟,还真炸了。” 虽说这事不是他做的,但看到学堂炸了还是莫名愉悦。 第12章 没有饭搭子,制造饭搭子 “嗯。” 孟枳发自肺腑的嗯字,气得齐长老血压又是一飙。 “其他人还围着作甚?要与他一起受罚吗?” 闻言,人群作鸟兽散。 叶行舟找了个齐长老的视野盲区,鬼鬼祟祟从墙后探出头。 “叶师弟,再蹲着点,别挡着我眼睛。” “嘘,别说话。” 在他头后面,还有一连串其他师兄的脑袋。 现扬吃瓜,谁不想。 孟枳刚好能看到齐长老身后那一串从低到高排起来的脑袋。 尤其是看到叶行舟那偷感十足的动作时,孟枳无语地移开视线。 齐长老是化神期,身后有没有人他自是能察觉到。 一群傻子。 气息也不收。 躲了跟没躲似的。 “孟枳啊孟枳,你说说你,各位长老对你不好吗?你对学堂有什么不满可以提出来,干嘛要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学堂不是我炸的。” 孟枳还是这句话。 见孟枳还是一副冥顽不灵的模样,齐长老衣袖一甩,再不言语,原地等待执法堂的人来。 不怪齐长老第一时间怪在孟枳身上。 主要是孟枳人嫌狗厌,以往捅的幺蛾子更是数不胜数。 所以,这事发生后,所有人都下意识以为又是孟枳做的。 叶行舟看着孟枳毫不在意的神色,若有所思。 以他目前对孟枳的了解而言,孟枳说不是,那就真不是他。 要是孟枳真炸了学堂,那不得高调地坐在废墟之上,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他。 当然,孟枳炸学堂这种概率也是非常低的。 衍天宗三分之一的房舍都是孟枳的家族投灵石建的。 孟家可是南木国第一大家族,富可敌国,不缺建房舍那三瓜俩枣。 炸宅邸还没犯贱有意思。 除非有朝一日孟枳不在衍天宗混了,走前选择炸学堂可信度会高点。 但学堂又不可能自己坍塌。 目前只剩一种情况。 孟枳曾经得罪过的人故意炸了学堂,就为把这口黑锅扣孟枳身上。 这得是多大仇啊。 叶行舟不禁替孟枳捏一把冷汗。 半炷香后,沙长老姗姗来迟。 刚一落地,瞅见地上的废墟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回事?我记着这是个学堂。” “把人带去执法堂,自己审问去。”齐长老话都不想说了。 “行。” 孟枳也不反抗,老老实实跟在沙长老身后。 待人离开后,齐长老扭过头,瞅见一排脑袋。 “看够了没!” 叶行舟撒腿就跑。 其他人紧跟其后。 齐长老吐出一口浊气。 “一群逆徒。” 内门弟子实力归实力,要个性有个性,个个都是天之骄子。 外门弟子就不一样了,要实力没实力,丹符剑体四不沾,凑热闹跑得比谁都快。 整天嬉皮笑脸的,除了气长老就是气长老。 * 任妄烛人还没回来,所以,晚饭时段叶行舟没了饭搭子。 饭搭子不在,但饭搭子的饭必须在。 叶行舟管打饭的师兄多要了一份饭菜。 瞅见那色泽诱人的回锅肉,叶行舟没忍住扒了两块进自己碗里,随后才把任妄烛那份放入储物袋。 然后叶行舟端着饭碗转悠。 没有饭搭子,那就制造饭搭子。 况且饭点八卦是最好打探消息的时刻。 所以,叶行舟凭借一张厚脸皮成功混入一桌八人中。 为首的赵封可是整个外门弟子中最爱八卦的,叶行舟压根不需要问,因为赵封已经从丹峰八卦到隔壁的灵剑峰了。 赵封说得混真混假,叶行舟辨别半天分出几条有用的信息。 无涧仙尊已闭关近百年。 大弟子朝浮云代无涧仙尊处理峰内事务。 二弟子暮流水下山历练,归期未定。 三弟子顾青山去了东吟国处理灵脉消失一事,至今未归。 按照这几条信息来,在灵剑峰内的朝浮云嫌疑最大。 但黑袍人具体是谁,还得多加观察。 届时让他找到黑袍人,他一定也要让黑袍人尝尝断头的滋味! 叶行舟夹起一块肉狠狠咀嚼。 回锅肉,真香! 吃着吃着面前的饭碗就被一只手端走了。 ??? 谁抢他饭碗? 叶行舟一抬头,碗正在孟枳手里。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身穿黑衣的执法堂修士。 左名江客,右名山淮,人称双面阎罗,江客擅言语攻心,山淮擅手段服人,各有各的狠辣。 “我吃饭犯法了?” 叶行舟嘴里还咀嚼着肉,说话也是口齿不清的。 瞧见叶行舟这呆样,执法堂俩人对视一眼。 江客道:“吃饭不犯法,来一趟学堂,有事问你。” “哦。” 叶行舟站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抢回自己的饭碗,边走边吃。 孟枳扶额,“你饿死鬼投胎?” “你吃过回锅肉吗?整天吃辟谷丹的你哪知道回锅肉的美味。” 叶行舟说得一脸高深,瞥见他嘴角的油光,孟枳自动与他拉开三步距离。 他生怕叶行舟把油抹他身上。 第一次见能有人在执法堂的修士面前吃饭的。 许是他们盯饭碗的眼神太明显,叶行舟第一时间护住自己的碗。 “想吃自己去找赵师兄要。” 瞅这护食劲。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碗饭是天上琼液呢。 不过,不得不说看久了确实有那么一丁点食欲。 走到学堂,叶行舟饭也正好吃完。 饭一吃完,叶行舟也有空关注眼下情况了。 “江师兄,山师兄,你们该不会怀疑学堂塌的事和我有关吧?” 江客嗯了一声。 “我?” 叶行舟两眼懵逼指着自己。 不是,他何德何能有这本事炸学堂啊。 江客并未回应,他掐下一诀,灵气随着溢散,逐渐演化为学堂的模样。 “角落那个位置是你的座位?” 叶行舟看向那片炸得最严重的区域,点了点头。 “你画完的爆破符有上交吗?” “没有,齐长老不收我的符箓。” “你给它放哪了?” “塞桌洞里了。” 叶行舟后知后觉,“江师兄,你是说那爆炸可能是我的符箓引发的?” “不出意外的话。” 叶行舟睁大了眼。 嚯,难道他是隐藏的天选符箓师?! 还是不用灵气的天选符箓师! 别说,他都穿越了,说不定还真有这种可能! 山淮取出符箓和笔,摆在叶行舟面前。 “再画两张爆破符出来,像早上一样。” 叶行舟按耐住激动的心,借着天边昏暗的光线飞快画起来。 早上那会他反反复复画得五六张,所以符箓的图案已经记得大差不差。 提笔画起来也顺畅。 这大阵仗还真容易唬住人。 孟枳难得的好奇凑过来。 叶行舟这朽木难道真是符箓师? 一张符箓就在几人的注视下完成最后一笔。 “怎么没灵气?”江客问道。 “我早上画的也没用灵气。” 山淮还是敬业地拿起符箓,持着怀疑态度将符箓扔出。 然而,想象中爆炸的扬面并没出现。 符箓反倒因山淮扔得太用力,先裂成了两半。 扬面一时鸦雀无声。 山淮有点尴尬。 孟枳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不雷声大雨点小么,啊不对,这是连雨都没有。” 叶行舟的激动一扫而空,重新变回苦瓜脸。 “什么啊,我还以为我真是啥天选符箓师。” 孟枳不忘补刀。 “还没睡觉就开始做梦了。” “叶行舟,需要我帮你醒醒脑不。” “你要真是符箓师,日后你炸一座学堂我便帮你修一座。” 那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孟枳舔一下嘴皮子都得被自己毒死。 第13章 小师弟,你的强来了 爆炸受损最严重的是叶行舟原先的位置。 江客也想过爆炸符是其他弟子放的可能。 但是,叶行舟负责打扫学堂卫生,是最后一个走出学堂的人,其他人完全没机会作案。 除非有人用瞬移符。 瞬移符是二品符箓,想要画出来可没那么容易。 孟枳是不擅符箓,但他可以让别人给他画。毕竟孟家养的五阶符箓师可不是摆设。 所以,孟枳还是没洗脱嫌疑。 江客扫向一旁悠哉的孟枳,目露审视。 “真的不是你?” 孟枳耸肩。 “你已经问五遍了。” 江客:“杜朗和其他弟子反应你先前与叶行舟不和。” “所以你怀疑我用这种下三滥手段栽赃叶行舟或者是炸死他?” 孟枳上下打量叶行舟几眼,语气里毫不掩的嫌弃。 “叶行舟脸多大啊值得我栽赃。” 叶行舟成功被鄙夷到了。 一怒之下他平静地怒了一下。 孟枳你小子晚上睡觉最好睁只眼睛放哨! 江客思索半晌,眼睛微微一动。 他还是相信直觉,目前孟枳和叶行舟两人嫌疑最大。 “叶行舟,你用灵气再画一次符箓。” “江师兄,要是我灵气耗光了怎么办?” 江客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玉瓷瓶。 “这是二品聚灵丹,服下便可恢复灵气。” 这么说,他可不客气了。 叶行舟提起笔,立即运转灵气。 落下第一笔,一股巨大的阻力瞬间席卷笔尖。 同时,手指像是被针扎了一样,那股阻力压得他想甩脱手中的笔。 叶行舟捏住笔杆的手指开始发白。 越往下画针扎的感觉越明显,十指连心,心脏隐隐也传来抽痛感。 叶行舟强忍着连画完三笔,体内灵气快速抽空。 喉咙忽涌上腥甜。 孟枳觉察不对,拽着叶行舟后衣领子将人提起。 “你蠢啊!” 毛笔滚到一边。 原本叶行舟还能忍住不吐血的。 孟枳这一拽,差点送走叶行舟。 衣领子勒脖的窒息感传来,叶行舟没忍住,咳出一口血。 “咳咳,快,咳咳,松手。” 哥,你快把我勒死了。 叶行舟试图唤醒孟枳的良知。 不带这样公报私仇的啊! 几滴鲜红溅到孟枳脸上。 孟枳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画不了还逞强,你真是活该。” 最终他还是忍下将人扔出去的冲动,狠狠拧了一把叶行舟后颈肉报复。 反观叶行舟,嘴角沾着血,脸色发白,要死不活的模样。 此刻的他属于脱力状态,恹恹靠着孟枳,大半力全压在了孟枳身上。 孟枳忽瞳孔一缩,猛的推开叶行舟。 “你干什么!” 孟枳手捂着脖子,满脸不可置信。 怀中多出一人,山淮虽错愕,但还是将人扶住。 一波三折,叶行舟终于抖着手吃下聚灵丹。 同时,孟枳不间断的干呕声传来。 “呕!” “叶行舟,呕!” “他这是怎么了?”山淮不解。 “不知道。”江客亦是。 服下聚灵丹的叶行舟已经恢复得大差不差了。 他站直了身体,一手揉着后颈,痛得呲牙咧嘴。 “你们没看到吗?孟枳刚才拧我后颈肉。” “下手可重了,我一疼,就把血擦他脖子上。” 叶行舟说着,将嘴角晕染开的血擦掉。 方才他因为使不出力才会被孟枳下手掐到,那一掐差点给他皮都拽下来。 叶行舟哪是肯吃亏的人。 所以,他当机立断,借着倚靠孟枳的动作,头一偏,将嘴角的血直接染在了孟枳脖子上。 不需要其他动作,足够恶心就是最强的攻击力。 现在他人虽狼狈,但又治了孟枳一招。 叶行舟瞅着干呕的人,怎么看怎么满意。 不愧是他,只要一点血就能恶心对方一整天。 孟枳干呕的同时,另一只手还不忘疯狂掐净尘诀。 这俩人和小孩掐架似的。 山淮对江客摇了摇头。 江客会意,双手抱拳,“时间不早了,两位师弟早些回去,今日多谢二位配合。” 这话的内里意思便是洗脱嫌疑了。 “二位师兄慢走。” 走前,山淮将小瓷瓶抛进叶行舟手里。 “方才的补偿。” “多谢山师兄。” 山淮没说什么,后一步离开。 叶行舟瞅见瓶里还有两颗聚灵丹时,瞬间咧开了嘴。 出手真大方。 这可是二品聚灵丹。 外门弟子一年也仅能领一次。 白得的二品聚灵丹,任谁拿着都高兴。 这样的好事,叶行舟巴不得多来几回。 “叶行舟,我呕,我和你没完,呕!” 孟枳还在呕。 一想到叶行舟的脸与他的肌肤亲密接触,孟枳人都快膈应死了。 他越是膈应,叶行舟越是兴奋。 “小师弟,我知道你刚才掐我脖颈肉另有所图。” “师兄知道你想用这些小手段引起师兄的注意。” “师兄明白你一直在师兄面前伪装坚强。” 叶行舟每说一句便靠近一步,步伐猥琐就算了,偏偏他还边不停搓手。 恶心人,他可是专业的! “你想干什么?” 孟枳警惕后退,直到后背贴到墙,退无可退。 叶行舟笑得像个傻子似的,偏偏说出来的话油腻得不行。 “师兄只想告诉你,从今以后,你不用再要强了,因为,你的强来了!” 这话就像泡了三桶猪油,攻击力堪比化神期修士的一掌。 “你走开啊!” 孟枳一把将人推开,撒腿就跑。 叶行舟被推得一个趔趄,勉强稳住身形后立马追了上去。 “师弟!嘿嘿,小师弟!等等我!” “师弟!你不是和我没完么,跑什么啊!” 他追他逃,他插翅难飞! 孟枳在前面狼狈逃窜。 叶行舟在后面撒腿猛追。 “别跑啊,师弟,师兄有话对你说!” 叶行舟可是抢饭高手,不用灵气,孟枳压根跑不赢他。 孟枳回头的空档,差点被叶行舟抓住衣角。 孟枳一惊,脚尖点地,身姿一轻便跃上房梁,然后他头也不回消失在暮色中。 “师弟,你看你,又急眼了。” 叶行舟朝孟枳消失方向竖了中指,余光瞥见墙角有棵狗尾巴草,他顺手从揪下。 叶行舟嘴里叼着草,慢悠悠往回走。 别说,看孟枳狼狈逃脱还挺好玩。 不过走出十步,叶行舟脚步顿住,面上闲散一扫而空,嘴里叼的狗尾巴草掉落在地。 此时暮色已沉,周遭景物模糊。 小道的尽头,赫然站立着一黑袍人,他隐匿于黑暗之中。 手里的剑却是明晃晃的。 剑的寒芒仿若能越百步,直逼面门。 方才孟枳生怕被别的修士看到他被追的一幕,便特意朝着人少的藏书阁跑,他也一股脑的追。 现在,叶行舟脚趾抓地。 黑袍人你好。 黑袍人再见。 他果断拿起一颗聚灵丹往嘴里塞。 灵气膨胀的瞬间,叶行舟身形一闪,人已经跑出了五里地。 “孟枳!” “救命!” “你师兄要没命了!” 第14章 这口黑锅,他背定了 那声喊得是直击天灵盖, 孟枳脚下力道一个没控制住,给屋檐瓦片踩出个大洞。 叶行舟真会挑时候! 孟枳调转脚步便往回赶。 几乎是一瞬间,黑袍人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孟枳到的时候周遭已没了那人的气息,神识搜索无果后,他将神识收回。 所以上次释放那抹牵引力的人真想杀叶行舟? 那人处心积虑杀一个废柴是何目的? 孟枳视线下移,叶行舟像条死鱼似的躺在地上。 此刻,他蜷着身体,凌乱的墨发铺洒于地,汗水浸湿发梢,唇瓣血色尽失。 孟枳蹙眉,“喂,死了没?” “活着。” 叶行舟声音虚弱。 他五脏六腑都疼得厉害。 方才那种情况,为了活命,叶行舟顾不得多想。 聚灵丹一吞下,灵气瞬间膨胀,叶行舟借着那股劲跑脱。 这会多出来的灵气消散,叶行舟身体吃不消,人一时半会还起不来。 “真是蠢。” 孟枳蹲下身,食指落在叶行舟的手心,一股灵气顺着指尖进入他的体内。 似阳温暖,又似火灼热。 体内紊乱的灵气被疏导,叶行舟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 见他面色好转,孟枳便开口询问。 “你得罪谁了?” 叶行舟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孟枳冷哼一声,“那就是嫌你太废,拖了宗门后腿,杀之以绝后患。” 孟枳的嘴依旧毒得不行。 “师弟,你不会让我死的。” “你脸真大,凭什么认为我会保护你。” “凭我脸大,凭我脸皮厚。” 不得不说,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孟枳收回手,嫌弃地擦拭刚才触碰到叶行舟掌心的指腹。 “你躺地上是准备留这过夜吗?” “当然不是。” 叶行舟缓过劲,从地上利索爬起来。 孟枳走在前头,余光之中瞥见叶行舟跟上,孟枳这才加快步伐。 “师弟,你见过有七道刻痕的剑没?刻痕在剑身的位置。” “没见过。”孟枳脚步不带停的,“谁脑子进水了会给自己的剑刻痕。” 剑可是修士的本命,宝贝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做些损坏本命剑的举动。 如果给剑身刻痕,那么衍生的剑灵也会受到同样的伤害。 黑袍人全身上下裹得严实,唯有那把剑最具辨识度。 即便脱去那身黑袍,他也不会傻到持剑主动暴露自己。 叶行舟垂眸。 黑袍人两次都选择落单的时机杀他,且还是在宗门内动手,这就代表着他有完美的解决办法。 一个外门弟子的失踪并不会引起宗门大张旗鼓寻找。 但,学堂塌一事就有些说不通了。 黑袍人既是不想引起怀疑,为何又要大张旗鼓针对他。 这样不就引起更多人的怀疑了吗? 届时要杀他可没有那么容易了。 这可不像黑袍人的作风。 除非学堂塌一事另有其人。 叶行舟灵光一闪。 他有保命法子了。 现在就算学堂不是黑袍人炸的也得是。 这口黑锅,黑袍人必须背上! “我要去一趟执法堂。” 孟枳漫不经心看了身旁人一眼。 “那就去呗,和我说做什么。” 叶行舟露出一口大白牙,再次勾上孟枳的肩。 “小师弟~” “咱可是天下第一好,你一定会帮师兄的对吧。” “别叫我师弟,我不会帮你忙。” 孟枳抖筛糠似的甩脱叶行舟的手。 叶行舟屁股一撅,他就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这不就是把他当免费工具么。 “师兄知道小师弟你嘴硬心软还心善,在内门的时候就常帮扶其他师兄稳固道心……” 又是这套说辞。 孟枳都能背下这句话了。 他反手捏住叶行舟的嘴,甩出一张瞬移符贴他脑门上。 叶行舟消失在原地。 真是个烦人的。 孟枳臭着脸,嫌弃地擦拭手指。 下次再帮叶行舟他就是狗。 * 瞬移符只能大概定位执法堂。 至于落地到哪,那可谓是十分随机。 叶行舟非常幸运,一来就掉人家澡堂里。 满池氤氲。 雾气缭绕。 春色撩人。 山淮本在灵池里安静泡澡。 奈何叶行舟这个水鬼突然从水中探出脑袋。 没有想象中的美人出浴图,他头发湿漉漉的,全贴脸上了。 身上还穿着一身红,乍一出现着实吓人。 山淮睁开眼睛,眼神犀利,利索抽剑便要斩下叶行舟首级。 “山、师兄!” 叶行舟呛了一口水,喊得是磕磕绊绊。 好在山淮收了剑。 “你怎么会在这?” “山师兄,救命!有人要杀我!” “先出来再说。” 叶行舟扒拉开脸上黏着的头发,抹掉脸上沾的水。 视线终于清明,入眼便是布满疤痕的后背,宽背窄腰,再往下看,腰以下的部分隐入灵池之中。 好家伙,难怪山淮让出来再说。 原来他好死不死掉人家灵池里了。 山淮捏了一个诀,眨眼间便穿好了衣物。 他拿起置于岸边的木簪,随手一挽,披散的墨发便盘了起来。 叶行舟爬出灵池,身上的水滴滴答答不停落下。 他照循着记忆,掐了个诀,原本还在滴水的衣物连带着头发瞬间烘干。 “山师兄,学堂塌的事是一扬针对我的预谋。” “宗门里有人要杀我,方才要不是小师弟帮忙,恐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叶行舟话语里全是真挚,毫无暧昧可言。 山淮侧眸。 他明显不信。 “他杀你图什么?” “那肯定是图我年轻,图我貌美。” 叶行舟这番自恋行为让山淮都无语了。 “你再信口胡诌的话,我不介意送你去水牢歇歇。” “别。” 山淮贴上一张真话符,叶行舟再次开口。 “山师兄,杀我的人是穿着一身黑袍,看不清面容,不过我看清了他手里的剑,剑身七道刻痕,很容易辨别。” 叶行舟并没有直接说出黑袍人是灵剑峰的人。 一是无涧仙尊威望很高,二是他座下的三个弟子更是根正苗红。 叶行舟说出来肯定没人信,说不定还会被倒打一耙安上扰乱内门的名头,不如让执法堂的人自己探查。 山淮收回真话符。 叶行舟口中有七道刻痕的剑是闻所未闻。 其实先前江客便想过这种可能,但被山淮否决了。 谁会为了杀一废柴大费周章,还捅出这么大篓子。 不过,学堂塌一事终归是有了一个合理解释。 有人为了针对叶行舟在他位置放爆破符,而叶行舟阴差阳错躲过一劫没被炸死。 这样看来就说通了。 “我会去查。” 得到这种答案,叶行舟松了口气。 还好他应对的是山淮,要是江客的话,那可是追根究底,他得废好番功夫应对。 山淮给了叶行舟三颗玉珠。 “在此期间,你若是遇到危险便捏碎玉珠,我会赶来。” 叶行舟捧着玉珠。 现在山淮可是他的保命符了。 聪明的人已经开始趁机薅羊毛了。 叶行舟露出一口大白牙。 “山师兄,其实多来几颗也无妨。” 玉珠是灵气淬炼七七四十九天而成,又不是大白菜。 山淮瞥了眼叶行舟,什么话也没说,朝他甩出一张瞬移符。 哪来的回哪去。 第15章 小师弟,你看人真准 美滋滋。 叶行舟把玩着手里的玉珠。 玉珠指甲盖大小,通体晶莹,珠内充斥着属于山淮的灵气。 孟枳瞥见他拿的东西,轻嗤一声。 “他就给了你这垃圾做保命法子?” 孟枳说玉珠是垃圾,叶行舟那是第一个反对的。 “孟枳你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看吧。 用得着他的时候管他叫小师弟。 用不着了就叫他孟枳。 呵。 孟枳看得透透的。 他扔出一个储物袋,丢到叶行舟怀里。 “吃点好的吧你。” “我不要你给的施舍,你师兄我才不是为五斗米折腰的人——” 话还没说完,叶行舟态度骤变。 “小师弟,你看人真准!” 储物袋没有设限制。 所以叶行舟感受到储物袋里满满的符箓和护身法器时,他折腰了。 他从原先的不屑一顾变成了狗腿。 这会就算孟枳放个屁他都觉得是香的。 “小师弟,你腰酸吗?师兄给你捶捶。” 孟枳狭长的丹凤眼斜睨着叶行舟,姿态傲慢。 “你的爪子要是碰到我,就别想再要储物袋了。” 嘶。 有个性。 他就好这口。 叶行舟果断收回爪子,从自个储物袋翻出盘马蹄糕。 “小师弟,这马蹄糕是师兄特地下山给你买的,师兄一直没舍得吃,就是为了留给你。” 孟枳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我看是你吃剩的才对。” “恭喜师弟猜对了,奖励一盘马蹄糕。” “油嘴滑舌。” 叶行舟嘿嘿一笑:“小师弟,你不要的话我就收起来了,放软了不好吃。” “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了?” 孟枳察觉方才的话语不对,他立刻改口,“我的意思是,就算放软了都不给你吃。” 叶行舟愣了一下,随后弯起嘴角。 “好吧,那我先去睡觉了。” 他懂,他都懂。 孟枳这是想吃又拉不下脸面。 叶行舟又在储物袋里翻翻找找,将最后一根糖葫芦也拿出来一起放在了桌上。 一根糖葫芦一盘马蹄糕换那么多保命法器,那可是太值了! 叶行舟背过身,宝贝地捧着储物袋,手指摸过一张张符箓。 一品爆破符、一品定身符、二品瞬移符、二品隐身符、二品傀儡符、四品天雷符…… 等等。 四品天雷符! 叶行舟彻底没了睡意。 那可是千金难换的四品天雷符! 元婴期修士对上四品天雷符都得损耗大半灵气才能脱身。 内门弟子中都仅有一位四品符箓师,孟枳说给就给了。 孟枳真是活菩萨下世! 从今以后,他叶行舟!就是孟枳头号狗腿子! 谁也别想和他抢位置! “小师弟,以后你管我叫师兄,我管你叫义父,咱各论各的。” 叶行舟裹着被子,感动得像条蛆似的扭着朝孟枳床位爬。 感动是真感动。 人也是心眼子一点都不少。 叶行舟知道孟枳不会管他叫大师兄,所以才口无遮拦说出叫孟枳义父这种事。 孟枳脚一踹,“叶行舟,你爬开。” “得嘞!” 叶行舟非常听话,一个神龙摆尾就爬回自己床上。 区区一点好处,叶行舟就没底线了。 叶行舟这狗腿样让孟枳都怀疑,要是有朝一日魔族给他点好处就能把人收为细作。 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 孟枳看得直皱眉,“叶行舟,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骨气什么的,哪有活命重要。 “小师弟,不瞒你说,我这人浑身都是硬骨头,人也还有气,但偏偏这俩字凑到一起,那可真就一点骨气都没了。” 叶行舟边说着,边裹紧被子,人和条蚕蛹似的,终于咕蛹到墙旮旯。 然后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声音闷在被子里。 “说多了你也听不懂,小师弟,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 孟枳听得直翻白眼。 叶行舟张嘴就一通狗屁话。 别的弟子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换到叶行舟身上,斗志一点没有,说出来的话比玄长老还多股老人味。 “叶行舟,抽空洗洗嘴。” 等了会,叶行舟没回应。 孟枳瞥了一眼邻床,叶行舟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 “真是比饭堂养的灵猪还能睡。” 孟枳低声骂完一句,才缓缓将视线落到那根糖葫芦上。 区区一根糖葫芦。 他才不放眼里。 * 因为没学堂的缘故,原本的丹修课改成了去操练扬练剑。 叶行舟照例叼着两肉包子边吃边往操练扬走。 只是今早,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明显多了起来。 探究的,好奇的……周围的师兄都在偷偷打量他。 叶行舟先是不解,后恍然大悟。 昨日执法堂的师兄来时,赵封也在扬。 凭赵封的情报发送能力,估摸着他被执法堂带走的事已经传遍外门了。 这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叶行舟瞧见满脸八卦朝他走来的赵封,缓缓露出一抹笑。 对不住了,兄弟。 赵封见叶行舟对他露出友好的笑,本来就八卦的心思更似被鼓舞。 “叶师弟,昨儿个执法堂的怎么突然把你带走了,让师兄我好一阵担心。” “学堂塌的事,和我有点关系。” 叶行舟话音落下的瞬间,其他修士竖着耳朵听起动静。 手里挥着剑,心思全飘到了两人身上。 “怎么回事,快和师兄说说。” “这,恐怕不方便说。” 叶行舟忽然面露难色。 赵封秒懂。 不过是人多耳杂。 小扬面。 赵封当即设下一个屏障隔绝周围一切声音与画面。 叶行舟装模作样扫了扫四周,“师兄,这事我只和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 “那肯定的!”肯定要告诉别人! “学堂塌的事,是个意外。” “什么意外?” “师兄,你一定不要告诉别人啊。” “一定的!”一定告诉别人! 即便是得到赵封再次保证,叶行舟还是磨磨叽叽好一会,才从储物袋里拿出好几张一品符箓。 爆破符,传音符,定身符。 赵封看得是眼前一亮又一亮,他伸手刚想接,叶行舟一躲,把符箓又放回了储物袋。 顺带不小心把山淮给的玉珠露出一角,又故作慌乱藏起玉珠。 赵封眼尖,自是瞧见了玉珠。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玉珠可是执法堂山淮的! 赵封缓了好几口气,才压下眼底的震惊。 “师弟,这些符箓你从哪来的?” “师兄,你知道的,我仅是炼气修为,没什么自保能力。” 叶行舟的回答模棱两可。 不需要多说,因为剩下的别人会替他脑补。 第16章 身歪影子也斜 这意外肯定是因为符箓引起的。 再一想叶师弟说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执法堂的人可不会把玉珠给一些毫无关系的人。 嘶。 赵封觉得他发现了真相! 一个不起眼的废柴,手里突然多出很多一品符箓,且身上还有执法堂给的护命玉珠。 这通通指向一件事。 叶行舟其实是一品符箓师! 先前叶师弟为了自保,一直在藏拙! 只是这次意外发生,这才暴露身份。 由此可见,执法堂的人很重视叶行舟,甚至都没有追究学堂塌的责任。 保不准叶行舟还真有什么大佬隐藏身份。 不过心底下意识的,赵封还是怀疑叶行舟在诓他。 刚才的一品符箓他还没感受气息就被收走了。 他不确定符箓是叶行舟画的,还是哪个大冤种给的。 赵封刚想否决刚才的想法,叶行舟便镇定自若搬出了孟枳这个杀手锏。 “师兄,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去问孟师弟,孟师弟昨日全程都在。” 果然,孟枳这个工具人一出,赵封信了八成。 谁敢问那活祖宗啊! 孟枳与叶行舟的不和是全宗门肉眼可见的。 孟枳不玩死叶行舟就算好的了,才不会好心施舍符箓,更不会帮忙撒谎。 他宁愿信叶行舟是符箓师,也不信孟枳会好心行善。 叶行舟走了狗屎运,居然是一品符箓师。 赵封目露复杂。 “师弟,你藏得够深啊。” “师兄,什么藏得深。” 叶行舟装作不懂。 “没什么。”赵封按下蠢蠢欲动八卦的嘴,“我先去练剑了,师弟下次再聊。” “好,那师兄你可别忘了,一定要替我保密啊。” “师弟,你要相信师兄的为人。” 保密是不可能保密的,要是他能兜住话就不叫赵封了。 屏障褪去。 赵封满面红光,揣着一肚子八卦挤进人群,迫不及待就掏出玉简飞速发起灵讯。 他手速快到只剩残影。 放现代,高低能破个吉尼斯纪录。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叶行舟缓缓勾起嘴角。 引起黑袍人注意算什么,他要让宗门更多弟子都注意到他。 符箓师的地位可与丹修一拼,需要极高的天赋,稀少而珍贵。 衍天宗也不过寥寥三十符修,其中最厉害的当属灵剑峰二弟子暮流水,丹符双修,三品符箓师兼二品炼丹师。 死一个普通弟子或许没什么,但要是死的是符箓师可就不容易脱身了。 今日,他便是叶·假一品符箓师·行舟! 宗门弟子谁都不缺好奇心。 不过一盏茶功夫,玉简上已经传遍外门出了一品符箓师的灵讯。 假消息已经传出去了,黑袍人下手杀他都得掂量一番。 感受到其他师兄火热又探究的视线,叶行舟再次不小心露出玉珠。 周围齐齐发出吸气声。 看吧看吧,越多人知道越好。 虽说消息是假的,但耐不住信的人多啊。 信的人多了,那不就默认成真的了。 叶行舟甚至听见了小声交谈。 “快看,还真是执法堂的玉珠。” “叶师弟若真是符箓师,这次考核咱不就没戏了吗?” “难怪齐长老每次都不要叶师弟画符箓,原来是替叶师弟打掩护。” “散吧散吧,没戏了。” 叶行舟全程装糊涂。 他刚才可是一句话都没撒谎,更没有亲口说符箓是他画的。 那都是别人说的。 他行得歪坐得倾,那是身歪影子也斜。 要查起来,他还真经得起查。 本还在窃窃私语的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叶行舟回头,一抹白玉先映入视线。 另一位正主来了。 孟枳环着手,一副看够戏的模样,“你们刚才说谁是一品符箓师?” 众人齐齐看向叶行舟。 今儿个就算孟枳来了他也得是符箓师! 对上孟枳戏谑的目光,叶行舟表面漫不经心,实则差点给眼睛眨抽筋。 师弟!求求! 他想装坨大的! 扬面一时陷入安静。 不可否认,孟枳安静的那几秒纯粹是想看叶行舟紧张。 在众人忍不住要怀疑时,孟枳终于有了动作。 孟枳抬起眼皮,径直越过叶行舟的位置走了。 同时,他懒洋洋的声音传入叶行舟耳内。 “藏书阁见,如果你不想被拆穿的话。” 人群炸开了锅。 孟枳这不否认的态度直接坐实了叶行舟是一品符箓师的传言。 这下,还真给叶行舟装到了。 叶行舟瞬间翘起尾巴。 嘿,今儿又是人仗狗势的一天。 爽歪歪。 叶行舟扬着下巴,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到了藏书阁。 藏书之阁,七层组成。 一二层炼气可上,三层筑基,越往上威压越强,顶层只有无涧仙尊能进。 书阁旁,有一不起眼的房舍,房舍前,种有棵百年芙蓉树,枝繁叶茂,花开正盛。 叶行舟别的没细看,他的视线被房舍之上的孟枳吸引了去。 孟枳正手捧瓦片,老老实实修缮那块破损的屋顶。 叶行舟当即就心疼了。 心疼的后果就是,孟枳获得了口头关心。 “谁敢让我亲爱的小师弟做这粗活?” “师弟你快下来,要是你娇嫩的小手不小心划伤,师兄会心疼的。” 口头上的关心一点没落,行动上是一点没付出。 孟枳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叶行舟,无声吐出三个字。 你完了。 叶行舟忽觉脚下一空,后衣领子传来勒脖感,整个人就被提起来了。 “我让的,怎么了?” 耳边划过温热的吐息,那声调如细雨酥麻,沁入皮肤,直抵骨髓。 一抹似雪银发拂过面庞。 提溜着叶行舟衣领的正是守书阁的左长老。 平日神出鬼没,少有人见。 外人传这小老头脾气可差了,动不动就拿鞭子抽人。 没想到这小老头居然还是位声优啊。 叶行舟双手捧着那缕发丝归位。 “左长老,您老健在哈。” “这胡须可真白真顺滑,您老怎么保养的。” 身后的人一愣,而后将手里提的人转了一圈,声音有些许咬牙切齿。 “你睁大眼睛好好瞧瞧,这是头发还是胡须。” “开口就您老您老的,你这后生,好生无礼。” 一张美人脸闯入视线,发似雪白,眉目如画,唇若桃瓣,一身红衣衬得肤白发更白。 修仙界从不缺颜值,只有好看的,和更好看的。 而眼前这男子,美得雌雄莫辨,乃绝色之姿。 此刻那双含情眼含着一丝愠怒,美人动怒也是好看的。 看清此人长相时,叶行舟差点跪下了。 是他刻板印象了。 他只知晓同为长老的其他人都是老头,看到那缕白发下意识以为是左长老的胡须。 未曾想,人家左长老声美人更美。 他方才属于拍马屁了,但没拍对方向。 难怪左长老脾气差,还动不动就抽人。 第17章 叶行舟誓死守护左长老 三十六计,叶行舟选择装糊涂重拍马屁。 “这位师兄,你是?” 左长老眼尾微挑。 这后生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倒要看看在玩什么把戏。 “左春回。” “左春回这个名字可真难写。” “哦?” 只见叶行舟重新捧起那缕发丝,对待珍宝般轻抚。 旁观的孟枳像吃了屎一样,一秒都不带犹豫直接封五感。 叶行舟又摆出那死样。 呕,恶心! 左春回倒是起了兴致,静静等着叶行舟下一步动作。 只见叶行舟上前半步,目光流转间,话便脱口而出。 “倒不是笔画繁琐,只是写的时候要蘸上四分黄昏,三分月色,两分微醺,还有一分他的迷人。” 尬不尬的不知道,反正人是哄开心了。 左春回美眸微动,手一松将人放了下来。 “你这后生,油嘴滑舌。” “哪有。”叶行舟摇头,理顺衣襟,“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像左长老这般好看的,宗门再也找不出第二位。” 左春回勾唇,“可你刚才还说我是糟老头呢。” 叶行舟瞬间愤慨,四下张望,“谁,是谁敢说咱年轻貌美的左长老是糟老头?” “今日他若敢说左长老是老头,明日他就敢上房揭瓦讨打!” “左长老,您这双娇嫩玉手碰不得这些腌臜事,这事就交给弟子,弟子一定要替左长老揪出传谣言的人!” “从今以后,弟子叶行舟誓死守护左长老!” 演完贼喊捉贼,叶行舟还不忘提供情绪价值。 这波操作下来,本人毫无心理负担。 他说的话虽掺假,但夸左春回的话都是真心实意的。 左春回扬起折扇,挡住唇瓣的笑容。 “还算是个有眼力劲的,不罚你也罢。” 骨扇本身贵气,一般人撑不起来,落左春回手里,配上那纤长玉指,美如画卷。 “今日你便和孟枳修缮屋顶,整理二三层书阁,你可有怨言?” 嘴上说着不罚,实际还是罚了。 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对领导的决策提出质疑。 叶行舟果断应下。 “左长老这是看重弟子才愿把这活交给弟子,弟子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有怨言。” “那便去吧。” 左春回折扇一收,轻移几步,眨眼间便躺在了榕树下的摇椅上。 行动似鬼魅,无声无息,可见修为之高深。 他半个身子微微倾斜,神色慵懒,手掌托着下巴,宽大的袖袍滑落,手腕处翠绿的蛇形玉镯一览无余。 斑驳光影穿过叶片照映,那玉镯清幽剔透,宛若真蛇。 一想到蛇就瘆得慌。 叶行舟匆匆收回视线,扛着一兜瓦片爬上屋檐。 孟枳已经修好了大半漏洞。 叶行舟低头往洞里看去,率先瞧见的便是那金丝楠木雕刻成的贵妃塌。 嘶,真富。 不能看,看久了会牙酸。 叶行舟学着孟枳的样子,用瓦片一片一片垒起来堵住了洞。 两人全程都是默不作声。 叶行舟不说话是因为左春回修为高深,无论蛐蛐啥都容易被听去。 孟枳不说话是因为,单纯不想搭理叶行舟。 修修补补半天,垒完屋顶又进藏书阁。 别看这藏书阁外观不起眼,一踏入那扇大门,里头可是别有洞天。 入眼是浩繁古籍,鼻尖是翰墨流香。 刚踏上二层的楼梯,叶行舟忽觉身上多了层威压,走路的步伐慢下一拍。 孟枳已经走到叶行舟前几台阶了。 叶行舟抚着心口,“小师弟,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喘不上气。” 孟枳侧眸,无情吐出四字。 “菜就多练。” 而后大步拉开距离,将叶行舟甩在身后,转过拐角,独自上了三楼。 小师弟还是那么桀骜不驯。 叶行舟迈出一条腿,试图走上三楼。 脚才落台阶上,一股千斤重的压力席卷而来。 叶行舟连忙扯着腿收回,再晚一秒腿骨都得碎。 这三楼果真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的。 还是二楼最适合他。 叶行舟这回老实了。 他扭过头,开始观察起二层书阁的构造。 二层摆放的都是些低阶书籍,三个区域摆放的分别是低阶剑法、低阶炼丹术和低阶符箓。 楼层越往上书籍阶级越高,听闻四层便有少些开灵智能自己选主的书了。 叶行舟伸手抽出一本,灰尘瞬间满天飞,连带着手上也沾了不少。 “这得多久没被翻过了。” 叶行舟将书放了回去,化身清理大师,拿起角落的掸子就开始清扫灰尘。 他都快成修仙界常驻清扫工了。 阳光透进窗户往里一照,四扬的灰尘似萤火虫,闪闪发光。 忙忙碌碌半天,就快完工时,叶行舟一抬头,房梁上还有一蜘蛛网没扫干净。 蛛网很高,单用掸子够不着,叶行舟踮脚一跃跳上房梁,打算顺梁柱爬了过去。 还没爬过去,叶行舟便看到了梁柱上静静躺着一角残缺的羊皮卷。 叶行舟拍掉上面的灰尘,捡起一看,很普通的羊皮,啥字也没有。 藏书阁不会凭空多出一羊皮卷。 按照套路,这羊皮卷肯定是什么高阶功法,需要特殊方法才能看到字。 果然,他叶行舟就是天选之子! 属于他的金手指,来了! 叶行舟按耐住激动的心,从储物袋里翻出一把匕首。 修仙界都讲究滴血认主,他也得跟上这潮流。 叶行舟当即扬起刀尖,轻轻一戳,食指便溢出了丝丝血,再往羊皮卷上一抹。 叶行舟期待地等着奇迹发生。 羊皮卷还是初见那模样。 肯定是方法不对。 叶行舟不死心,又倒了点水上去。 别的不说,这羊皮卷防水效果倒是一顶一的好。 叶行舟眼底的期待淡去了大半。 说不一定用火烧有用。 “对,肯定是这样。”他自我洗脑。 藏书阁禁止使用火,等他出去再试试。 要是这破羊皮敢骗他,他就一扬火就把这羊皮烧了。 “叶行舟,还不走?你打算留藏书阁过夜?” 孟枳倚靠着墙,一脸不耐。 “这就来。” 叶行舟应了一声,将羊皮卷放进储物袋,跳下房梁。 第18章 你不缺资源,你缺点人缘 树下摇椅空荡荡的,左长老不知去了哪。 “小师弟,左长老怎么会找你修房顶啊?”叶行舟好奇问了句。 “吃你的饭去,少管闲事。” “哦。” 孟枳自辟谷开始,就未沾过饭食了,对口腹之欲并不重。 所以出了藏书阁那条小道,叶行舟便一人去了饭堂。 嗯,跑着去的。 叶行舟两腿蹬得飞快,生怕少了他那份似的,孟枳仅看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辣眼睛。 饭桶一个。 在被孟枳骂饭桶的时候,叶行舟已经端着打好的饭菜入座了。 有了符箓师这个身份后,打菜的饭量都多了一勺。 “叶师弟,咱菜园子还种着红薯,你想吃就去挖,别客气。” 打饭的师兄那叫一个热情好说话。 叶行舟哪能拒绝这热情邀约,饭一吃完就跑后山菜园里挖红薯。 不愧是灵气滋养的红薯,一个比一个大,那叫一个水灵。 夜幕悄然降临,万物隐没于苍茫暮色之中。 林间一丛火光驱散周遭黑暗,火堆前坐着两道身影。 没错,叶行舟给孟枳也薅来捡柴了。 孟枳木着脸往火堆里添柴。 “你是猪吗?才吃完饭又要吃红薯。” 叶行舟扒拉着火星子进土坑里闷红薯,期间还不忘回话。 “嘿嘿,我是猪的话,小师弟你不也乐意养着啊。” 孟枳翻了个白眼,“我那是自愿的吗?” 要不是叶行舟死皮赖脸拖他出去,他才不愿意搭理这饭桶。 叶行舟笑嘻嘻地凑过去,“小师弟,你就等着吃吧,师兄我烤的红薯可香了。” 孟枳闭上眼睛,选择性装瞎装聋。 闷红薯的间隙,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羊皮卷往火堆里一扔。 捣鼓半天,羊皮卷没啥反应,没有烧起来,也没有显示出任何特殊字符。 叶行舟又把羊皮卷从火堆里扒了出来。 要说这羊皮卷普通吧,它又水浸不湿火烧不透。 要说这羊皮卷特殊吧,除了水火不容外又没有任何亮点。 烤红薯的香气逐渐四溢。 叶行舟把羊皮卷丢在一旁,从火星子里扒出红薯,红薯闷得金黄,烤出了蜜汁。 放大学门口都得卖十块一个。 “呼,烫!” 叶行舟才拿起红薯,烫得左右手交替直吹气。 反手抄起羊皮卷一包,热气瞬间隔开。 别说,这玩意包红薯还挺好用。 叶行舟将红薯递到了孟枳面前。 “小师弟,快趁热吃。” 孟枳掀起眼皮,看着红薯没有动作。 瞧这架子摆的。 叶行舟手一抖,红薯从羊皮卷里滑下来,掉到了孟枳手里。 这一烫,孟枳不得不学着叶行舟的样子左右手换着拿。 烫一下就老实了。 叶行舟弯起嘴角,从火堆里又刨出一个红薯。 皮扒掉,就开始边吹热气边吃。 叶行舟吃得那叫一个香。 孟枳瞥了身侧人一眼,随后转过视线落在手中的红薯上。 半晌过后,他才板着脸咬了一小口。 红薯捧在手里热乎乎的,吃进嘴里甜丝丝的。 孟枳板着脸小口小口吃红薯的模样有几分好笑。 不过叶行舟憋着没笑。 要是真笑了孟枳得当扬表演一个恼羞成怒。 这家伙,最要面子了。 叶行舟挑出两个最大的红薯用羊皮卷包起来放进储物袋里。 他可没忘了还有一位师弟没投喂。 给任忘烛打饭都堆起六碗了,他人还没回来。 发过去的灵讯也没回,不知道玄长老留他人在丹峰做甚。 叶行舟脑子里想着,嘴里咀嚼的动作可是一点不慢。 脑子里想事一点也不耽误他吃红薯。 孟枳刚吃完手里的,叶行舟眼疾手快,又塞了一个过去。 “别客气啊小师弟,红薯管够。”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是饭桶。” “你不是我是,快吃吧。” 叶行舟这哄小孩的语气落孟枳耳里,孟枳别扭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算起来孟枳才十七,在这个动不动就几百甚至上千岁的修仙界,确实是个小孩。 火堆逐渐燃尽。 今夜月明星稀。 本该是深秋,吹来的凉风却出乎意外的,没有多冷。 胃里暖烘烘的。 叶行舟双手枕着后脑勺,姿态闲散,迎着风慢悠悠的走在小道上。 孟枳快了叶行舟几步,走在前头。 “小师弟,后日便要考核了,你想回去内门吗?” “回去做甚。” “外门资源又没内门好。” “我缺那点资源吗?” 孟枳的反问让叶行舟一噎。 孟枳家族就有权有势,确实不像缺那点资源的。 在这个以强者为尊的世界,天赋便是最好的答题卷。 捧到他面前的,只有更好甚至顶尖的资源。 天赋,权势,资源,姿色孟枳全占了。 唯独有一点。 叶行舟目光汇于孟枳眉宇间那抹恒常的倨傲之色,开口认真道。 “你不缺资源,你缺点人缘。” 孟枳单凭这副别人欠他八百万的表情,就能斩断一切桃花和人际关系。 女修看了摇头,男修看了折寿,狗看了都得绕道走。 不敢想,要是有朝一日孟枳没落,得有多少仇家。 孟枳不屑嗤了一声。 “我指缝里随便溢出点资源就能让一大堆人上赶着讨好我。” 话虽糙,但在理。 他本人就是最好的例子,靠着孟枳给的符箓虚张声势来保命。 说到底,他也是大堆人中的其一。 无从反驳,叶行舟干脆从储物袋里摸出个果子啃起来。 “才吃完又吃?!” 孟枳听见叶行舟咬果子的清脆声,一时没控制住表情。 不是,叶行舟灵猪成精吧?! “饭后水果,你也来一个。” 叶行舟擦干净另一个果子,朝孟枳抛去。 然后继续啃啃啃。 菜园子薅的灵果就是甜。 孟枳盯着手里的灵果好一会,最后还是小口啃了起来。 叶行舟吃着,嘴闲不住,换了个话题继续闲聊。 “小师弟,你说,我要是参加考核有几成把握能进内门。” “十成。” 叶行舟目露惊讶,“这么看得起我?” “我指的是,梦里有十成。” 叶行舟瞬间扭过头。 孟枳这发财嘴,净挑些他不爱听的话说。 第19章 左眼到右眼打车费二十 虽说现在一品符箓师的名头唬住了一些修士,但在考核时只要他一用符箓便会暴露气息。 假消息只能暂保他命,并不能助他通过考核。 真正能过考核的,只有他自己。 叶行舟手里拿着符箓,借月光看了半晌。 他的丹田只能固定纳入炼气后期的灵气,废归废,但纳入灵气的速度比其他修士快上一倍。 那么要是画符箓的同时吸纳灵气,灵气不就源源不断了? 不如,他试试卡一下bug? 叶行舟当即蹑手蹑脚爬起,并未惊扰到隔床睡觉的人。 他把窗口洒进的月光当做光源,趴在小桌上开始实验。 叶行舟拿起笔,循着记忆里爆破符的图案落下第一笔。 感受到体内灵气的抽离,叶行舟减缓画符的速度,当即试着纳入灵气。 尽管他已经很小心了,第一次还是不可避免的失败,画符中断,符箓瞬间成了废纸。 这就和画方圆的游戏一个道理。 两只手同时活动,大部分人都做不到一只手画圆,一只手画方。 叶行舟也是如此。 这次他试着先纳灵气,再画符箓。 结果不出意外,还是失败。 灵气是纳入了,但右手画得乱七八糟的。 叶行舟看着两张废掉的符箓并没有放弃。 既然画符的同时也能纳入灵气,那就证明他方才的方法可行。 只要多练练。 叶行舟调整了一下状态,这次落笔慎重又慎重。 纳入灵气与画符箓的速度尽量持平,缓慢如蜗牛。 刚开始还好,画到中间部分时,灵气抽空的速度快了不少。 叶行舟保持笔尖平稳,加快了纳灵气的速度。 他的额前布满了细汗。 符箓需要的不止是灵力,还有强劲的精神力做支撑,两者缺一不可。 否则,轻则成傻,重则残废。 这也就是符箓师少的原因。 叶行舟只觉脑袋像万根长针扎刺般疼痛。 只差最后一笔了。 叶行舟强行忽略那股疼痛,提笔收尾。 然后他眼前一黑,鼻血唰一下流了出来。 他随便擦拭几下,就开始傻乐。 符箓散着一层浅光。 嘿嘿,成了! 他成功卡上bug了! 一张符箓定不够通过一轮考核,他要一鼓作气多画几张,精神力才会越磨越强。 等鼻血止住,头也不痛了,叶行舟再次提笔,这回明显熟练很多。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在第五张符箓画完后,叶行舟头晕脑胀,人再也撑不住倒头就睡。 孟枳刚睁眼,入目便是一地黄纸。 叶行舟满身血迹,呈大字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孟枳呼吸乱了几寸。 昨夜吃了灵果后,他睡得比平时深些,并未听到动静。 目光触及到叶行舟起伏的胸口后,他敛回心神,不免失望。 还以为人死了。 原来是画符箓画的。 瞅那样,叶行舟顶多傻了。 他才没精力照顾一个傻子。 孟枳嫌弃地掐诀清理干净叶行舟身上的血迹,随后掰开叶行舟的嘴,塞入一枚丹药。 “死了没?没死就赶紧起来。” 叶行舟没什么反应,孟枳伸出罪恶爪子,狠狠掐了一把叶行舟的人中。 这一下,不单给叶行舟人中掐红了,还成功给人掐醒了。 “谁?谁偷袭我?” 叶行舟一骨碌从床上爬起。 在对上叶行舟那睿智的眼神后,孟枳一时语塞。 好消息叶行舟没傻。 坏消息叶行舟眼睛分叉了。 俩眼睛各长各的,一只站岗一只放哨。 左眼到右眼打车费都得二十。 落叶行舟眼里就是,他床边站着俩个孟枳。 “诶?怎么会有两个小师弟?” “小师弟,这是你新练的功法吗?” “嘿嘿,师弟,给你看看我昨晚上画的符箓,整整五张爆破符,厉害吧。” 瞧着对空气自说自话的人,孟枳掰正他脑袋,怼了面铜镜在叶行舟眼前。 “你好好看看我在哪。” 叶行舟使劲眨巴着眼睛,依旧是两重影。 坏了。 昨晚上为了把左右手的配合度提到最高,一个用力过度,眼睛居然分叉了! 这眼睛,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本来吧,叶行舟可以选择闭上眼,用神识看路的。 但,昨夜精神力透支过度,暂时开不了神识,一开脑袋就痛。 叶行舟只好蒙住一只眼睛,偏着脑袋走路。 这下路也看清,人也不会有重影。 只是行动慢些。 孟枳看完全程,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能碰到叶行舟。 孟枳从储物袋里翻出一截闲置的发带,没好气开口。 “手伸出来。” “哦。” 孟枳把发带绑在叶行舟手腕上,另一端则系在自己手腕。 那抹艳丽的红色发带,束缚在白皙的手腕上,鲜明的色彩碰撞,意外引人注目。 发带不长不短将两人保持在了一步的距离。 孟枳臭着脸走在前面带路,叶行舟则一脸痴呆相跟在后头。 与此同时,赵封刚好回来取落下的物品。 天知道他见到这一幕有多震惊! 顾不得取东西,赵封火急火燎就往操练扬上跑。 大瓜!惊天大瓜! “听说了吗,叶师弟因为暴露符箓师的身份被孟枳吊起来打,眼珠子都打歪了!” “这就算了,孟枳还把叶师弟拴起来当狗遛。” “天呐真的假的。” “肯定是真的,赵封亲眼瞧见的。” “待会萧师叔就要来清点人数了,他是真不怕萧师叔责罚。” 孟枳到时,聊得火热的众多修士瞬间安静如鸡,自动退出三米。 他们的视线都在似有若无落在两人身上。 尤其是目及一脸痴呆样的叶行舟时,有人没忍住吸了口冷气。 真狠啊! 孟枳还真把叶行舟打得眼睛劈叉了! 孟枳自是感知到周围的视线,他皱眉,轻轻一扫,其他人立刻心虚移开视线。 慢点移开目光的都担心明天考核被孟枳逮到公报私仇。 四周人太多,叶行舟满眼都是重影,晃得眼睛疼。 他蒙住一只眼睛,侧过脑袋再看人。 这一看,也发现众人各异的表情。 孟枳这是又背黑锅了。 叶行舟伸手去解手腕的绳扣,却被孟枳躲开。 “做什么?” 系得好好的,解开作甚? 叶行舟笑了一下,边解发带边道,“小师弟,多谢你带我来操练扬。” 其他修士一听叶行舟朝孟枳道谢,瞬间竖起了耳朵。 叶行舟还在继续,“都怪我昨晚上只顾着画符箓,发生了点意外。还好有你在,要不然我现在还在路上。” 原来叶行舟那劈叉眼是自己不小心弄的。 当事人的三言两语,误会便解开了。 误会是解开了,但有没有人信又是一回事。 孟枳可从来都不是什么热心肠,肯帮叶行舟无非就是另有所图。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蠢。” 孟枳唇线绷直,抢过发带。 他自是听出了叶行舟话里在为他解释洗黑锅。 但。 他不需要。 孟枳将发带重新系上手腕,这回直接打了个死结。 “要是你半路摔死,长老还得找我责罚。” 第20章 白耗子灰耗子红耗子 瞧这小嘴硬的。 叶行舟露出我懂但不说的表情。 好好的一张脸,偏偏配上了这双睿智劈叉眼,现在的叶行舟无论露出什么表情都能自带喜感。 周围修士压抑着笑的咳嗽一声接一声,同时不禁对孟枳染上一层敬意。 孟枳全程能板着脸忍住不笑,也是一项天赋。 叶行舟环顾四周一圈,他和孟枳位于队伍末端,知晓这边动静的不过二三十人。 笑就笑吧。 既然各位笑点那么低,明日考核就别怪他耍些低劣手段了。 这双眼睛,他另有妙用。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翻找出一截合适的布条,三两下系住,蒙上了眼。 刚好眼睛也不会被重影晃疼了。 队伍前端忽而哗然一片。 “快看啊!是朝师兄!” “朝师兄居然来了!” 人头攒动,皆朝同一方向看去。 萧师叔身着灰锦长袍,步履沉稳地出现在队列前端。 他蓄着浓黑的长髯,面容沉肃,自然而然中流露出令人敬畏的威仪。 在他的身侧,还有一白衣袂袂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便是众人口中的朝师兄,内门首席大弟子朝浮云。 叶行舟透过那层纱雾,隐约看到一道气质卓越的白色身影。 挺像一只大白耗子。 再一看萧师叔,那就是大灰耗子。 简化一下就是:他们这一群剥皮红耗子在看着大灰耗子和大白耗子演讲。 “小师弟,萧师叔在说什么?” “你蒙的是眼睛,不是耳朵。” 叶行舟摇头,“小师弟,这你就不懂了,遮了眼睛就等于堵了耳朵。” 他在现代其实是个两百度的近视眼。 众所周知,戴眼镜的人有个通病。 摘掉眼镜后,听力也会随视力一同变模糊。 虽说现在眼睛不近视了,但叶行舟一时没改过来这个坏习惯。 什么歪理。 孟枳赏了叶行舟一个白眼,而后啪的一下往他脑门贴上张扩音符。 这下,叶行舟终于听清了。 “本次考核一共两轮,第一轮是宗门秘境,这次秘境考核为期七日。” “进入秘境后你们会拥有一块刻有名字的令牌,届时找齐五块令牌者胜出。” “如若遇到危急情况捏碎令牌便可逃脱,考核期间禁止杀死同门,违者视作考核失败,宗法伺候。” 萧师叔那浑厚的声音落下后,另一道声音响起。 “现在,各位随我来。” 那男声不卑不亢,如山涧清风,轻拂耳侧,留下无限遐想。 “我会提前领各位进入秘境熟悉环境,明日正式开始考核。” 人群霎时和打了鸡血似的,长队浩浩荡荡跟在朝浮云身后。 队伍末尾又是一幅景象。 孟枳像遛狗似的,他走前头,叶行舟亦步亦履跟着。 孟枳侧眸,刚张嘴想说什么,视线停留在叶行舟遮眼的白纱上。 身侧人面庞白皙,偏浅的唇瓣轻抿,红衣着身,素纱遮眼,姿态随意,由内而外透着一抹不符常人的倦懒。 视线再往下移,孟枳落在了系在他与叶行舟手腕的那抹红。 红得格外耀眼。 他稍作停顿,声音比起之前的不耐缓和了一点。 “待会进入秘境后会随机分散,你自求多福。” “小师弟,放心吧,师兄我自有办法。” 叶行舟做贼似的掀起白纱一角,露出一只斜眼。 他仅用了一个动作,便在美与丑之间疯狂切换。 “师弟,快看,我像不像一匹孤独的独眼野狼?” 叶行舟仅用一个动作,就切换到油腻频道。 孟枳眼前一黑又一黑。 “我看你像个傻子。” 他利落解开了手腕处的死结。 叶行舟又搞这死动作。 安安静静给他装瞎不好么。 他刚才真是脑子短路了升起想帮叶行舟的心思。 叶行舟还呲着个大牙傻乐。 “对了小师弟,你刚才有看到任师弟没?” 孟枳扫了眼队伍的某处,垂眸不语。 等任妄烛回头朝叶行舟的方向招手,却被后面的人推进秘境后,孟枳才慢悠悠开口。 “你没看到吗?他刚还朝你招手。” 还真没看到。 “算了,说不定运气好的话遇到他还能组队。” “组队名我都想好了,就叫孤独的狼、童稚的羊和你这只善战的螳。” 他们动物三人组,完全可以在秘境横着走好吧! 孟枳听得额头青筋直突突。 叶行舟昨夜画符没给脑子烧坏,反而给人烧得更欠抽了。 队伍陆陆续续到了末端。 终于轮到叶行舟时,孟枳寻到机会抬脚便要将人踹进秘境。 奈何叶行舟斜视,在孟枳抬脚瞬间便发现了他的动作。 叶行舟顺手一抓,拽住孟枳腰带。 在孟枳错愕的目光中,叶行舟贱嗖嗖一笑。 “小师弟,没想到吧。” 正面他看不清,但侧面可以啊! 两人齐齐掉进秘境。 这一幕,在水月镜中呈现。 高台之上坐的各位长老默契闭口不言。 喝茶的喝茶,假寐的假寐。 别问,问就是这两掐架的弟子不是他教的! 朝浮云自是看到了这一幕,他微微抿唇,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他不是没处理过这档子事。 先前孟枳在内门时屡次打击其他弟子道心,弟子联名上书找他上报掌门。 他还记得那日找到掌门的情景。 【“浮云,本座先问你一个问题。孟枳破宗规否?” “孟枳不过行事乖张些,稍微显露天赋其他弟子便道心不稳,这是他的问题吗?” “衍天宗之所以能成为今日的第一大宗,离不开孟小辈家族的倾力相助。” “浮云,你脚下踩的这些砖瓦都是孟小辈族里花灵石建的。” “前些时日,孟氏一族又往衍天宗捐了一座灵脉。” “浮云,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明白衍天宗的剑修资源为什么好了吧。” “既受了恩惠,吃点小苦不是应该的吗。”】 沉默的气氛被一道轻浅的笑声打破。 寻向声源,只见左春回手撑着脸侧,如雪长发随意披散肩侧,他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一挑。 “公孙掌门,不管管吗?” 公孙正打太极似的回应,“不过是小辈间的小打小闹,便由小辈自己解决便好。” 左春回指尖绕着发丝,不知在想什么。 另外几位长老跟吉祥物似的,坐在位置上各做各的事。 气氛沉默得诡异。 朝浮云目光扫过左春回那头白发,垂下眼睑。 三个月前他去过一趟藏书阁,那时左长老还是一头黑发。 第21章 亲,租房吗 谁家好人一来就掉进鸟巢里啊! 好死不死的,还掉进脾气最爆的赤火鸟窝里。 赤火鸟鸟如其名,一身红羽,会喷火,极护崽,领地意识极强,三阶灵兽。 亲,租房吗? 鸟窝居室四十平,位树杈顶端,离地两千尺,早可腾云,晚观落日,全景方位,无邻里纠纷,租房附赠两巨型红皮鸟蛋。 叶行舟刚顶着一脑袋杂草爬起来,耳边便传来一声清脆的破壳声。 他暗道不好。 幼鸟有雏鸟情结,会把第一眼看到的生物当做妈妈。 赤火鸟要是知道它刚出窝一趟,家就被偷了,那不得当扬吐火把他烧了! 他翻身就跑,却被身后一只无情利爪抓了回去。 见过刚破壳就有两米高的红皮幼鸟吗? 叶行舟现在见过了。 对上那两双漆黑的大眼珠子,他悬着的心终于是更悬了。 “大蛋二蛋,我是你隔壁王叔,替我向你妈问声好,叔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回应叶行舟的,是两个鸟头贴贴。 正在觅食的赤火鸟似是感受到幼鸟的出生,长鸣之声由远及近,划破天际。 鸟妈还有五秒到达战扬。 叶行舟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往头上插满羽毛,顺着裂缝钻进鸟壳里。 现在开始,他就是一只等待投喂的鸟。 赤火鸟的速度远比叶行舟预计的快,他前一秒刚躲进壳里,后一秒,劲风袭来,鸟窝落下一只巨物。 赤火鸟嘴里叼着几块血淋淋的灵兽肉,它一一投喂完两只幼鸟后,并没有急着离窝,而是开始吃起了蛋壳。 蛋壳蕴含的灵气可是大补,没有不吃的道理。 赤火鸟啄起最后一块蛋壳时,叶行舟毫无遮挡露了出来。 此时,他头插满羽毛,又是一身红,浑身充斥着赤火鸟的气息。 赤火鸟看看另外两只强壮的幼鸟,又看看叶行舟这一踩就死的小身板。 尤其是对上叶行舟那智慧的眼神时,成功陷入了沉思。 这是它的崽? 还好赤火鸟不识数只辨气息,不然还真不好假扮幼崽。 成为幼崽的叶行舟倒是一点不客气,张着个大嘴就和另外两幼鸟抢位置。 幼鸟啾啾叫,叶行舟也啾啾叫,叫得那是一个呕哑嘲哳。 妈妈!饿饿!吃吃! 谁受得了三个娃不间断喊妈妈。 赤火鸟当即翅膀一展,就往窝外飞。 叶行舟瞅准时机,爬上鸟背。 骑大鸟就是拉风! 风呼啦啦的。 叶行舟盖被子似的藏进鸟毛里,只露出个脑袋往下看。 入目是幽幽密林,密林南面有一片旷阔的水域,密林深处隐隐传出几声灵兽咆哮。 密林的外围是无尽沙漠,陆陆续续有弟子朝着密林的方向赶来。 叶行舟暂时没搜寻到孟枳和任妄烛的身影。 密林外围的修士见三阶灵兽从头顶飞过,他们同样注意到了异常。 “那赤火鸟不是才回巢吗?怎么又出来了?” “我刚才见它叼了几块灵兽肉回去,估摸是幼崽破壳了。” “那不正好么,赤火鸟幼崽一出生就是一阶灵兽,要是抓到一只幼崽契约那可就赚发了。” 说着,便要去找赤火鸟巢穴。 “慢着。”方荣抬手,“你们看,那是什么?” 鸟背上赫然有一处怀疑凸起,细细一看,那处凸起倒像一个赤羽脑袋。 “这赤火鸟这么警惕吗?居然把幼崽背着走。” “那幼崽怎长得如此怪异?” 鸟喙短得异常,体型比一般幼鸟还小,但偏偏又长了一脑袋羽毛。 “这该不会是变异灵兽吧,要是搞到手卖给灵兽宗不得狠狠赚一笔。” “快看,那幼崽好像掉下来了!” 七人队伍浩浩荡荡踏入林间追了上去。 * 在赤火鸟降低高度飞入密林时,叶行舟朝前一跃,抱住树干成功脱身。 他把一脑袋羽毛拔下,连带着将带有赤火鸟气息的衣服换下放入储物袋才松了口气。 沾有三阶灵兽的气息对一些灵兽有压制作用,衣服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光线刺得眼睛一阵阵发疼,叶行舟系上薄纱后,从树干上跃下。 透过薄纱,光线被遮挡了大半,叶行舟朝密林外走去。 前方忽然传来窸窣动静,紧接着是交谈的声音。 “那幼崽就是掉这附近,怎么不见了?” “先分头找找看。” 叶行舟认出了方荣的声音。 方荣也发现了从林中走出来的叶行舟。 密林幽幽,他发丝凌乱,眼蒙白纱,唇瓣微张,沐着斑驳光影一步一步走来。 今早他便听闻其他弟子言叶行舟画符遭反噬瞎了眼。 他本还不信叶行舟是符箓师的谣言,如今一见,叶行舟还真瞎眼了。 方荣还记得上次叶行舟戏耍他的事。 他收敛气息,放轻脚步,绕到叶行舟身侧,伸出一只脚挡在路中间。 然后,叶行舟面不改色,直接踩了上去。 他只是眼珠子歪了,看东西有重影畏光,眼睛又没瞎。 方荣挨这一脚,吃痛出声。 “叶行舟,你故意的是不!” 叶行舟这才收脚,略显惊讶,“抱歉方师兄,我不知道你在这。” 方荣捂着脚,“你没开神识吗!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叶行舟没开神识,但叶行舟要倒打一耙。 “方师兄,神识可捕捉不到敛气息的人。” 方荣一噎,只得咽下这个哑巴亏。 他刚才确实敛了气息,只是一吃痛就忘了这事。 一个瞎子,等明日考核正式开始,他定要第一个抢叶行舟的令牌。 思及此,方荣面色好转。 “你方才从林间出来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比如?” “从天上掉下来的动静。” 方荣并不想将灵兽幼崽一事告诉叶行舟。 巧了,叶行舟也不想把他就是那幼崽的事说出来。 于是,叶行舟伸手随意一指,“北方。” 叶行舟指北方,那就是南方了。 他朝背道相驰的方向走去。 瞥见他离开的背影,叶行舟勾起嘴角。 方荣有点心眼子,但又不多。 等林中动静消失后,叶行舟转身再次进入密林。 瞎子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但也容易被盯上。 方才他出密林为的是误导方荣。 老六都喜欢躲草丛,叶行舟也不例外。 密林是最好的藏身之处,他当然要好好利用。 叶行舟掩盖完踪迹,选了一棵树叶比较密的大树爬上去,藏身在密叶中。 在秘境里用不了玉简,暂时找不到队友,会碰上什么样的人全是未知。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猥琐发育。 萧师叔通知的虽是,考核明日开始。 但准确来说,今夜子时一过。 考核便已经开始了。 第22章 吃一堑又吃一堑 这次考核,除了找令牌,就是薅灵草。 秘境之中,除了灵兽就是灵草。 越往里走,灵草等级越高,搜寻到的灵草全归弟子所有,出了秘境之后,便可与药堂兑换灵丹。 尤其是这次宗门放出消息,密林深处的水域有一株三阶七星草。 若是找到那株七星草,便可兑换二品筑基丹,有不少弟子就是奔着那株七星草而去。 所以,弟子都忙着进密林薅灵草,自是不会想到外围树上藏着个大活人。 叶行舟此刻正背靠树干,悠闲啃红薯,等待天黑。 树底下已经路过两波弟子了,没一人发现他。 他默默记下路线,只等子时一过,随机开盲盒。 方荣骂骂咧咧的声音从树下传来。 “又骗我!” “叶行舟,你给我等着,明日我定要第一个抢你令牌。” 方荣骂骂咧咧回到遇到叶行舟的地方,不见叶行舟的身影后,他又骂骂咧咧去找队伍了。 原来他这么遭人惦记。 那他不得连夜给方荣还份大礼啊。 叶行舟视线落在另一棵树上挂着的蜂窝。 夜幕如期而至,璀璨星辰点缀苍穹。 子时刚过,考核排名悄然浮现在空中。 叶行舟腰间出现一块刻着名字的令牌。 果然是这样。 叶行舟将令牌放入储物袋中,解开蒙眼的纱带,继而又换掉身上宗服,穿上一身黑衣,方巾往脸上一遮就下了树。 他弓着腰,肩上扛着个麻袋,狗狗祟祟穿梭在草丛之中。 前方隐隐有火光,六位修士在盘腿打坐,各自的令牌已经藏起来了。 方荣正站树后边吹口哨边撒尿。 叶行舟瞄准方向,麻袋向空中一抛,蜂窝精准滚到了方荣脚边。 蜜蜂嗖一下就窜了出来。 “谁这么缺德!大半夜扔蜂窝啊!” 方荣惨叫一声,一手提着裤子,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朝水域跑。 这动静引起了另外几人注意,叶行舟借机跑开,前往下一处地点。 下一支队伍是双人行,比起方荣的队伍,警惕心大大降低。 一人睡得鼾声四起,另一修士正全神贯注地朝熟睡那弟子位置挪去。 他的视线紧紧黏在那弟子腰间的令牌,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背刺队友抢令牌这种事,多来几次又何妨。 他太过于专注,或者又太过于自信此时没有其他修士会出现在这,自己的令牌都没来得及收。 他缓缓伸出了手。 叶行舟也伸出了那只罪恶之手,然后拽下他腰间的令牌。 那弟子转头,目露震惊。 “你怎么偷我令牌!” “跟你学的。” “你胡说!” 熟睡的弟子被这动静惊醒,便见同伴羞恼地盯着身后之人。 他这才惊觉起身。 只见那人一身黑衣,面容被遮挡,侧身站着,半张面容隐于暗,只露出那轻蔑的眼神。 偷令牌就算了,看人都不正眼看,实在嚣张! 修士剩下的话,湮灭于喉咙间。 令牌被抢,视作考核失败,秘境会自动将人逐出空间。 叶行舟视线落在另一位修士身上。 只见他立刻将令牌护在手中,作戒备姿态。 “你是何人,竟用如此卑劣手段窃取令牌!” “长点心眼吧你,什么样的人都挑做队友。” 叶行舟没正面回答他,抬脚便走,走前还不忘补上一句,“就你那令牌,谁瞧得上啊。” 那修士回忆起队友白日各种照顾他,到了夜里又主动提及守夜。 加以明日考核才开始,全然没留意子时一过考核便开始。 他一时松懈,差点被抢了令牌。 队友的背刺让人心寒,要是没有眼前这位黑衣人的提醒,现在他已经被淘汰了。 他态度缓和,真心朝叶行舟道谢。 “多谢道友提醒。” 下一秒,叶行舟转过身,反手就从他手里抢过令牌。 “拿来吧你!” 真是吃一堑又吃一堑。 愣是不长点心眼子。 他都来偷令牌了还能是啥好人。 那修士先是一愣,后逐渐红温,指着叶行舟破口大骂。 “你不是瞧不上我令牌吗!为何不守信用强抢!” “你卑鄙!” “你无耻!” 一贯守信的正派修士哪见过叶行舟这说反口就反口的手段! 瞧瞧一个两个的,骂人都这么文雅。 跟挠痒痒似的。 叶行舟翻开令牌,瞥了一眼名字,语重心长道。 “汤白啊,离了我谁还能帮你长心眼子。” “放心吧,下次再遇到我,准给你摇成麻辣锅。” 汤白长嚎一声,也被秘境踢出了空间。 叶行舟将令牌放入储物袋,借着夜色寻找藏身之处。 眼睛还未痊愈,日头一出便会畏光,白日于他不利。 目前他要做的就是先藏好。 叶行舟灵光乍现,重新回到白日藏身的树上。 他储物袋里还有赤火鸟的羽毛和沾有气息的衣服。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藏哪都不如藏进赤火鸟窝里安全! 他可是有鸟妈妈的娃! 叶行舟靠着树干,看着不断变换的排名,坐等天亮。 考核一开始,抢队友令牌的不算少数。 第一批淘汰的修士,大部分都是被队友背刺的。 天空破晓之际,三百弟子中已有三十三人被淘汰。 排名第一者为陆跃,七块令牌。 陆跃这人他略有耳闻,筑基中期修为,为人和善,对谁都笑眯眯的。 看来昨夜,他过得很精彩。 就是不知道后头几天,他能不能守住令牌了。 叶行舟顺着往下看,他排名在第五十位,孟枳与任妄烛零块令牌,名字排在末尾。 不过,有排名也代表着,两人没被淘汰。 霞光初绽,刺眼生疼。 叶行舟抬手挡住部分光线,直到天边出现一点红。 随着飞近,那点红逐渐放大,化为一双赤红羽翼,于霞光之下绚烂夺目。 来了! 叶行舟换上沾有赤火鸟气息的衣服,又将羽毛全插在头上。 赤火鸟飞行速度果真慢了下来,不过并没有落地。 “啾啾啾!” 直到叶行舟扯着嗓子,发出那道呕哑嘲哳的叫声。 那叫声太有辨识度。 赤火鸟一个急刹。 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 它有一个长得特丑、叫得特难听的娃! 难怪昨儿觅食回来后,它总觉得窝里少了点什么。 原来是,娃掉了! 再丑都是它的娃,赤火鸟爪子一张,抓起叶行舟便回程往窝飞。 叶行舟重新回到了四十平露天鸟巢居室。 大蛋,二蛋,你王叔我回来了! 第23章 是不想拥有两块令牌吗 赤火鸟出去捕食,叶行舟就充当王叔,负责照看窝里的两只红皮幼鸟。 “大蛋,二蛋张嘴。” 两幼鸟破壳第一眼见到的叶行舟,自是比较亲近他,他一喊张嘴,还真张嘴了。 叶行舟往鸟嘴里丢了两灵果投喂。 单吃肉多腻味,加点水果荤素搭配才营养。 旭日攀升,晨曦驱散了最后一缕轻雾。 风景好,鸟窝好,鸟也好,唯一不足的就是位置太高,冷了点。 叶行舟打了个哈欠。 一夜未睡,这会困意涌上。 “大蛋,翅膀抬抬,王叔进去挤挤。” 幼鸟歪头,两颗黑黝黝的眼珠望着叶行舟,似未理解他话里意思。 叶行舟干脆掀起它翅膀,往里一钻,顿时暖和了。 二蛋好奇,学着叶行舟的动作,也往大蛋翅膀底下钻,但体型太大,还有半个身子露外面。 叶行舟腾出只手拍拍大蛋的肚子,“待会你俩自己进食,我先补一觉。” 说完,他又钻了回去。 大蛋就这么夹着一人一鸟,坐在窝里等待鸟妈回来。 * 排名是公开的。 才第一天便拥有两块令牌的叶行舟自是被盯上了。 他废柴名号可是响当当的。 突然拥有两块令牌,无疑和兔子进了狼窝没什么区别。 谁都想先从弱者下手。 “叶行舟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方荣牙都快咬碎了。 他顶着被蜜蜂叮肿的嘴唇,说话都是口齿不清。 昨晚上那蜂窝,他合理怀疑是叶行舟故意扔的! “抢过来不就成了。” 和方荣组队的冯衫毫不在意,“一个废柴,没有能力,就算获得再好的资源他也守不住。” “能藏人的不过那几个地方,多找找。” 考核规定的是禁止残杀同门,换句话来说,只要留口气,下手利落点,就不算残杀。 若修士不主动弃权,那见血便很正常。 不过是用点特殊手段罢了。 * “叶行舟五十名?” 瞧见水月镜显示的排名,玄长老坐不住了。 最惊讶的当属萧师叔。 叶行舟丹符剑体样样拖尾,他都打算放养了。 这突然得两块令牌,一时他受宠若惊。 “师弟,这是你捡回来的那孩子吗?” 掌门开口一问,大殿内其他长老也看了过来。 萧师叔瞬间挺直了背,那骄傲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住。 “这孩子运气好些罢了。” 和萧师叔向来不太对付的沙长老看不惯萧师叔得瑟样,没忍住当扬出言讥讽。 “运气再好也是废柴体质。” 哟,这是要挑事? 萧师叔眯起眼睛。 掌门察觉气氛不对,提前起身溜了出去。 萧师叔:“可他凭着废柴体质获得了两块令牌。” 沙长老:“那又怎样,他不照样年年垫底。” 萧师叔:“沙长老,你执法堂弟子最厉害的也就一块令牌,怎么,是不想拥有两块令牌吗?” “不可理喻!” 萧师叔攻击这一下,沙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一甩袖走了。 “老夫认为沙长老所言有理。” 旁观的孙长老加入了这扬口水战。 “萧师弟,你本就给叶行舟开了后门,外门有哪个弟子像他一样可以丹符剑体样样修的。” “不开窍的朽木再如何装点都是成不了材的。” 萧师叔:“这不还有任妄烛享受一样待遇么。我对自己捡回来的孩子好点怎么了?” 萧师叔摸着长髯,“孙长老,你是因为后继无人,所以忮忌我对自家孩子好吗?” 一直在喝茶的齐长老听到这话,一口茶喷出,呛得直咳嗽。 要知道孙长老年轻时候耍剑没轻没重,伤了根本,当然没孩子。 萧平这一下攻击,完全是在孙长老雷点上蹦跶。 “你!” 孙长老怒起拍桌,巴掌落下,木桌瞬间化为齑粉。 说不过萧平,他还骂不过齐老头啊! 孙长老冒火的眼睛瞬间看向咳嗽的齐长老。 齐长老故作镇定放下茶盏,“一人少说一句,吵吵闹闹不是让小辈看了笑话吗。” 刚才吵架的时候不出声,这会火烧到他身上倒是会装和事佬了。 孙长老急需发泄口,压根不买账,“好你个齐老头,你年轻时候画符箓走火入魔跑茅房吃大粪,可是老夫给你捞出来的,现在你不帮忙给老夫装什么和事佬!” 这层遮羞布被撕下,齐长老噌一下站起来。 “你别信口雌黄冤枉老夫!” “老夫冤没冤枉你心底清楚!” 长老掐架就是精彩,陈年往事黑历史全抖出来。 这下好了,两位长老的塑料友谊岌岌可危。 萧平嗤笑一声。 孙长老齐长老齐齐扭头,“萧平你闭嘴!” 不过是无能者的狂怒罢了。 他萧平通通削平。 萧平慢悠悠倒出杯茶水品起来。 齐长老,孙长老一前一后被气走。 今日战绩×3。 等里头动静消失后,隐身的掌门才装作若无其事回到大殿。 此刻,除了没来的,在坐的仅剩全程装聋扣扶椅把手的玄长老和萧平。 骂完他们,可不能骂我了哦。 “萧师弟,方才聊到叶小辈,不如用水月镜一看如何?” 萧平自是愿意。 他本就打算用水月镜看,要不是沙长老非要横插一脚哪来这档子事。 萧平扬袖一挥,水月镜便呈现出叶行舟的实时画面。 然后,三人便看到了头插羽毛,刚从赤火幼鸟翅膀底下钻出来的叶行舟。 瞅那睡眼惺忪的模样,应该是刚睡醒。 ? 等等,好像有哪不对劲。 跑赤火幼鸟翅膀底下睡觉? 这合理吗? 饶是方才舌战群儒的萧平一时都失了表情管理。 他在替孩战老顽固,结果孩跑鸟窝演鸟娃? 萧平甚至升起了感谢沙长老狠插一脚的心理。 掌门昧着良心的夸赞打破这份沉默。 “能混进赤火鸟群也不容易,叶小辈果真运气极佳,你说是吧,玄长老。” 玄长老安静如鸡。 虽说混进赤火鸟群确实厉害,但要他夸,他是夸不出来的。 他都一把年纪了,别为难老实人,更别为难身为老实人的老人。 萧平咳嗽一声,整个人都平和了。 厉害归厉害,就是有点拿不出手。 “行舟有自己的想法,不如看看妄烛。” 萧平生怕那三人杀回马枪,再次扬袖,切换扬景。 水月镜倒映出任妄烛被二阶灵犀追得窝囊逃跑的一幕。 这还不如叶行舟。 第24章 且慢 赤火鸟刚捕食回来,庞大的身躯占据了大半地方,它一回来,那只幼鸟瞬间凑了过去。 叶行舟非常自来熟,排在二蛋后面,张着大嘴等着投喂。 赤火鸟将嘴里的灵兽肉往窝里一扔,一块块叼起投喂幼鸟。 喂到叶行舟时,赤火鸟看了看那块肉,又看了看叶行舟的体型。 肉喂进去叶行舟得立马被卡死。 赤火鸟不得不用锋利的长喙将其一一撕碎。 那灵兽肉血糊糊的,还黏着黑色的毛皮,叶行舟不可能真吃。 但要怎么办才好呢。 趁着赤火鸟撕肉的间隙,叶行舟扛起一块灵兽肉,爬到大蛋头顶,啾啾啾乱叫几声。 赤火鸟停下动作,漆黑的大眼珠子望着叶行舟。 叶行舟把灵兽肉抵到鸟嘴边,倒反天罡投喂赤火鸟。 “啾啾啾!” 吃!快吃!大口大口吃!别客气! 古有乌鸦反哺,今有叶行舟用赤火鸟叼回来的食物投喂赤火鸟。 这赤火鸟歪头,面对叶行舟的反向投喂不太确定张开了鸟嘴。 赤火鸟总感觉哪不对劲。 但还是吃起了叶行舟投喂的肉块。 赤火鸟由一开始了犹犹豫豫到最后自然无比吃完了肉块,连带着叶行舟给的灵果一起咽下。 叶行舟摸摸鸟喙,手上的触感坚硬又顺滑。 赤火鸟微微垂头,算是回应了叶行舟的抚摸。 他的轮廓被下沉的夕阳拉长。 这点食物还不够赤火鸟塞牙缝,所以,赤火鸟还要再出窝一趟。 叶行舟再次爬上鸟背。 他得快点找到孟枳和任妄烛。 赤火鸟一边飞着,叶行舟一边搜寻两人的身影。 树林很是密集,视线被遮挡,找人难上加难。 赤火鸟捕食的地方在水域,水域宽阔,出没的灵兽比较多,灵草也多。 叶行舟干脆趴在赤火鸟背上,等它在水域附近落地。 * “交出令牌,饶你一命。” 冯衫几人正围着一个落单的修士。 那修士不停后退,“不可能,我弃权也不会把令牌给你。” 他便要捏碎令牌,就在此时,身后一掌袭来。 修士倒地晕厥。 方荣手快抢过令牌,“和他啰嗦什么,抢便是了。” 冯衫看着那块被抢走的令牌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这令牌是我先发现的。” 方荣目露挑衅,“到手了才算数。”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他们这一队虽是七人,实际上冯衫与方荣两人各成一派,明争暗斗是少不了的。 就在此时,跟随在冯衫身后的修士忽而仰头惊呼。 “冯师兄,方师兄,快看天上!” “那赤火鸟又带幼鸟出来了!” 方荣收剑,率先追去。 “还等什么?追啊!” 冯衫不甘其后,追了上去。 “快追!” * 成群的灵犀正于水域边饮水,赤火鸟长鸣一声,冲向灵犀群中。 赤火鸟的速度太快,叶行舟差点被甩下背来。 灵犀群受惊,瞬间四散开来,但赤火鸟锁定的猎物哪能是那么轻易逃脱的。 尖锐的利爪一抓,鲜血四溅,一头三米高的灵犀轰然倒地。 地面扬起漫天尘土,水域掀起一层波澜。 这扬猎捕以赤火鸟收翼落地进食为胜利。 叶行舟一股脑将身上沾有赤火鸟气息的衣物羽毛全塞进储物袋,换上一身黑衣。 赤火鸟的动静很大,这附近大多数灵兽都被吓跑了。 倒方便他找人了。 叶行舟运转灵气,身影飞快在林间穿梭。 “幼鸟就在这附近的,为何气息又消失了。” 冯衫扫过那处微晃的草丛,眼底精光一闪。 “分头找,谁先找到幼鸟就归谁。” 冯衫何时这么大方了。 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方荣敏锐察觉到不对,作样离开,实则躲在不远处观察冯衫举动。 果然等人一走光,冯衫持剑一步步走向草丛。 “冯师兄,你是想独吞吗?” 冯衫脚步停住。 方荣出现在冯衫身后。 他不单来,还叫来了方才被方荣支开的修士。 “冯师兄,亏我们还衷心跟你。” 方荣:“我早就说过了,冯衫狼子野心,劝你们及时止损。” 原本还拥护冯衫的弟子满脸失望。 方荣这波收买人心赢麻了。 冯衫也撕破脸,“方荣,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货色。”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管内勤时暗中克扣弟子灵石——唔!” 冯衫捂着喉咙倒地,他面容青紫,一副喘不上气的模样。 方荣蹲下,强行注入灵气解开冯衫储物袋的禁制,不顾冯衫被反噬吐血,抢走了令牌。 他眼里闪着幽幽光,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组队的第一天我就给队里人临时下了软骨散,你非得不识抬举,所以。” “你被淘汰了。” 方荣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露出胜利者的笑。 “各位放心吧,我方荣可不是冯衫,赤火幼鸟大家一起平分。” 方荣说着,拨开杂乱草丛,然后一道身影猛地站起。 “任妄烛——啊!我的眼睛!” 任妄烛朝方荣眼睛撒出一把辣椒面,撒腿就跑。 方荣捂着眼睛惨叫。 “方师兄,你没事吧!” “你看我像没事人吗!”方荣辣得直飙眼泪,“一群废物!愣着做什么!快去把任妄烛抓回来啊!” 得亏任妄烛平日冲饭堂,这会五人围攻,他专挑草丛钻,愣是没一个追得上他。 “师兄!救命啊!” 任妄烛边跑边扯着嗓子大声喊。 “方荣师兄他不要脸!他抢队友令牌!” “杀人灭口了!” “毁尸灭迹了!” “师兄!你亲爱的师弟要没命了!” 任妄烛喊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这动静引起了不远处叶行舟的注意。 “任妄烛!你闭嘴!” “你别污蔑我的清白!” 方荣恼羞成怒。 这事本就不光彩,任妄烛还大声嚷嚷出来! 方荣担心别人听见,蓄了一掌灵气拍向任妄烛。 任妄烛用灵力挡住,方荣趁机抬脚踹去。 这一脚蓄满了灵气,任妄烛被踹出五米远,后背撞到树上吐出一口血,狼狈倒地。 方荣双目又红又肿,布满了红血丝,模样着实恐怖。 “任妄烛,你非得找死。” “我成全你。” “且慢——” 第25章 灵根克人 明明有足够的机会可以杀掉对手。 偏偏这时候只要突然闯入一人再来句且慢,那还真听话停下来了。 停下来作甚? 这不自己露破绽吗? 杀人都不专心,活该被反杀。 就像此刻,方荣一行人被蜜蜂追得抱头鼠窜。 这蜜蜂可是他特意为方荣寻来的,无毒但蜇人巨疼。 蜜蜂这玩意,对付修士最为管用,零帧起手,群起围攻,攻击范围超广,就是容易被误伤。 躺在地上的任妄烛因为受伤爬不起来,脑门挨叮了一下。 他蜷着身体,意识昏沉。 恍惚之际,一人逆着落日余晖走来,即便面庞模糊不清,任妄烛还是认出了人。 “师兄,我好…痛…” 任妄烛顶着这寿星包额头,可怜中又带着点好笑。 “师兄知道你很痛,但是你先别痛。” 叶行舟往任妄烛嘴里塞了颗补元丹,再拖一会,方荣就杀回来了。 他扛起任妄烛,在林中穿梭。 这里靠近水域,灵兽多聚集,夜晚危险重重,不宜久待。 叶行舟跑得大汗淋漓时,终于找到了灵犀群歇息的地方。 二阶灵犀嗅觉不算灵敏,不过因灵犀群居为生,且体型很大,修士基本上不会选择主动招惹。 要是惹急眼了一大群灵犀都冲过来把人踩成肉饼。 在灵犀群附近歇息会比其他地方安全很多。 叶行舟选了棵比较粗壮的树当做临时歇脚点。 任妄烛吃了补元丹,内伤已经恢复了大半,就是额前的寿星包还没消。 “师兄,我差点见不到你了。” 任妄烛见到叶行舟,就像娃见到了娘一样,终于有了依靠。 “这不就见着了。”叶行舟拍拍他的肩以作安慰。 任妄烛眼眶泛红,他想把头靠在叶行舟肩上,刚一垂,额头便传来巨痛。 “嗷!” 任妄烛捂着额头,摸到那个凸起的大包后,他目露迷茫。 “师兄,我记着刚才额头没受伤啊。” “师弟,肯定是你记忆错乱,我见到你的时候额头就肿起来了。” 叶行舟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是这样吗。”任妄烛还是有点不确定。 “当然,师兄不会骗你。” “哦,那就是我记错了。” 任妄烛摸着脑门的包,痛得直抽抽,但这并不影响他打开话匣子大倒苦水。 “师兄,你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是怎么过的。” “那晚玄长老给我炼完丹药后我本来是第二天便可以回来的。” “但玄长老说药圃还缺个浇水的童子,我便去帮忙。那守药圃的灵雀可坏了,它把我玉简叼去喂灵猪。” “我追它的时候不小心踩坏了一株灵草,玄长老罚我去扫灵兽圈。我铲了三天灵兽粪,玄长老才让我回来参加考核。” 说到这,任妄烛惨兮兮地储物袋里掏出布条包裹的玉简。 叶行舟眼皮一跳,往后挪出一点距离。 “所以这玉简是你等猪拉出来后重新捡回来的?” 任妄烛点头,“师兄,那几天我听到你发给我灵讯了,我回不了灵讯,就只能等猪拉出来。” 有些东西,大可不必说的这么清楚。 叶行舟这会自动给任妄烛补上了一个标签。 猪粪味的男孩。 “师兄,你是嫌弃我吗?”任妄烛可怜兮兮抬眸。 这不明知故问吗? “师弟,是你多想了。” “真的吗?”任妄烛有点失落,“可是昨日进秘境时我见到你和孟枳在一起,我和你招手,可你好像没看到。” “还有,师兄你为什么一直侧着脑袋斜眼看我?” 终究是问到了这个问题。 “事到如今,师兄也不瞒着你了。” 叶行舟缓缓转正脑袋。 脸还是那张脸,但眼已不是当年的眼了。 那双分叉的眼睛,蕴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魅力,就像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窥探。 因为你永远无法和那双眼睛正面对上视线。 任妄烛小脑萎了一下。 “师兄,这…你眼睛…” “受了点小伤,过几天就恢复了。” 叶行舟语气满不在乎,反手从储物袋里掏出两碗热气腾腾的饭。 “饿了吧,这可是师兄特地给你留的。” 少年一晚上的委屈在见到饭菜时烟消云散。 他眼睛亮亮的,如天穹星辰一般璀璨。 两人坐在粗壮的枝干上,一人端着一碗饭,沐浴着月光,大快朵颐。 任妄烛:“师兄,你是对我太好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才好。” 叶行舟扒着米饭,“想报答的话就努力修炼,以后有实力了保护师兄。” 任妄烛:“可师兄之前你不是让我坚守倒一嘛?” “那其实是师兄激励你的手段。” 叶行舟给任妄烛碗里加了个鸡腿。 “师兄看你八字天生富贵命,日后定有大作为,现在你需要的是修炼,努力修炼。” 任妄烛是听得一愣一愣的,“可是师兄,我天生灵根残缺,不适合修炼。” “那是灵根克你。” “我该怎么办?” “多吃饭长身体,好好修炼,克死这灵根。” 这话有道理,又像没道理。 不过听起来总比天生灵根残缺顺耳多了。 任妄烛还是点头应下,“那我以后要好好修炼,克死这灵根。” 叶行舟抬头,“看到排到第一的名字没?” “看到了,第一名是剑峰的外门弟子陆跃。” “以后你定能超过他。” * “灵根克人?” 左春回托腮,饶有兴致看着水月镜倒映出的画面。 “方才我离开那会倒是错过一扬好戏了。” 他这话里两层意思,方才被气走的三位长老哪能听不出来。 不过,现在孙长老那老脸满面春光,悠然自得坐在位置上。 陆跃筑基中期修为,是孙长老最看好的外门弟子,叶行舟那番言语不过是痴人说梦。 “萧师弟,你这弟子教得甚好,选在夜里看排名,倒是方便做梦。” 话里意思就是,少做白日梦。 沙长老加入阴阳怪气的队伍,“萧师弟,老夫活半辈子倒是第一次听灵根克人的说法,灵根为什么不克别人,只克任妄烛,他是不是该找找自身的原因。” 齐长老这回选择不吭声。 等几人说完了,萧平才淡淡开口。 “小孩年纪小,有热血有冲劲才当是正常。” “倒是孙长老、沙长老,您二老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吵吵闹闹的,不是让小辈看了笑话吗。” 萧平视线锁定齐长老,“齐长老,你说对吧?” “……”别cue我! 第26章 狂啃啃啃啃 天刚一亮,排名刷新,今日淘汰四十二人。 第一名依旧是陆跃,十块令牌。 而第二名居然是方荣,七块令牌。 孟枳依旧是零块令牌。 叶行舟微微惊讶,“他这是把队友都献祭了?” “我昨儿听见方荣师兄说他给队友都下了软骨散。” 果真是队友祭天法力无边。 不过这才考核第二天,方荣就敢如此高调,不怕被修士盯上吗? 虽说抢令牌没什么问题,但方荣这手段属实有点阴险,不怕被长老发现吗。 叶行舟转念一想。 依方荣的性子,他很大可能找到更厉害的队友了,所以才选择把先前的队友献祭。 届时方荣恐怕会第一个就找他报仇。 看来他得隐藏好行踪。 附近的灵犀群就开始活动吃起了草。 那青草沾着露水,嚼起来声欻欻的,十几头灵犀咀嚼声交叠,还不吧唧嘴。 声控党有福了。 有头小灵犀一直绕着大树在徘徊,像是发现了两人。 见那灵犀头顶的角有一处月牙胎记,任妄烛放低了声音。 “师兄,这头灵犀昨儿一直撵我。” 叶行舟看着灵犀若有所思。 骑灵犀找人不得方便许多。 “会撵人好啊,证明这头灵犀活力十足。” “师弟,去割两捆草来。” “好。” 任妄烛没问原因,提着剑就跑进林间割草。 叶行舟砍下一截树枝。 树枝上的叶片绿油油的,和地上的青草没什么两样。 灵犀体型大,眼睛却是迷你豆豆眼,乍一看会以为那两大鼻孔是眼睛,显得脸盘子贼大。 叶行舟钓鱼似的拿着树枝往灵犀嘴边凑。 吃,快吃!这叶片可新鲜了! 这头灵犀看体型应该是还没成年,看起来对周围的一切都比较好奇。 树枝一落下来,小灵犀张嘴就吃。 别说,树上的就是比地上的好吃。 叶行舟把任妄烛扛来的两捆草扔到另外两头灵犀面前。 使唤小的当然得先讨好灵犀父母。 叶行舟趁灵犀吃叶片的空隙,翻身一跃跳到灵犀背上。 “师弟,快来!” 任妄烛落灵犀背上的时候都还是迷糊的。 他看着自家师兄手拿着树枝钓在灵犀头顶,灵犀偏偏还跟着指挥走。 就这么当上坐骑了? 这种感觉,太不真实了。 阳光有些刺眼。 “师弟,指挥方向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叶行舟把手里的树枝交给任妄烛,而后用纱带蒙住眼睛,又叮嘱他不要说漏嘴。 以他俩现在的修为,正面对战抢令牌很容易挨反杀。 要是玩老六打法的话那叶行舟可就擅长了。 小灵犀一走,灵犀父母只抬头看了一眼,又埋头吃起草。 孩子哪有青草香! 三秒后的叶行舟将为这个不靠谱的决定付出惨痛代价。 谁能想到,这小灵犀竟是个演技派! 小灵犀一离开父母的视线,立马不吃树叶了。 它四条腿狂蹬,在林间撒野。 任妄烛死死抱着灵犀角,人差点被甩到地上。 叶行舟揪着灵犀尾巴,身体悬空晃荡。 “啊啊啊啊——” “刚才它是装的啊!” 小灵犀那叫一个雨露均沾,狂跑过程中,遇到一个修士就撞一个。 原本正剑拔弩张的修士因为灵犀出现被迫奔跑。 “嗷嗷嗷!任妄烛你要死啊!招惹灵犀做甚!” “师兄!它停不下来了!” 被追的修士叫,任妄烛也叫。 这速度跟飙车似的。 叶行舟在后头被狂甩,一张嘴就哇哇直吐。 小灵犀一个猛冲,躲得慢的全滚进了泥潭。 泥潭里混杂着灵犀大便,那味和牛粪似的夹着股草味。 再强悍的修士也忍受不了掉进屎堆里! 修仙这条路苦过累过流血过,但偏偏没掉进去粪坑过! 这脏得,都快有心理阴影了都! 掉进泥潭的修士当扬捏碎令牌弃权。 沾过屎的令牌谁敢要! 想想都膈应! “呕!” 躲在树上的修士这会斗也不斗了,脸上那表情,可谓是一言难尽。 再一看叶行舟那边的状况,更是让人挪不开眼。 只见叶行舟呕吐爬行,四肢并用,追着跑累的灵犀狂啃。 大腿啃!后背啃!屁股狂啃啃啃啃! 那牙齿跟镶金似的,愣是给出了名皮厚的灵犀咬出了印。 调皮是吧,你王叔今儿非得给你教乖! 不看难受一会,看了难受一天。 有修士没忍住,扶着树干呕出声。 不得说任妄烛是个机灵的。 叶行舟在表演节目吸引注意,他伸出尔康手把人令牌薅了。 一薅一个不吱声。 等叶行舟啃累了,任妄烛捧着两块令牌献宝。 “师兄!快看!我薅的!” 叶行舟气喘吁吁,还不忘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好师弟! 看戏的修士斟酌出声,“其实,你明面要我也会给的。” 另一人默默补充,“我也是。” 任妄烛刚才薅令牌的时候,早就被发现了,不过他们罕见的没反抗。 毕竟活百年都没见到过今日这扬面,除了震撼只剩震撼。 人家为了两块令牌敢玩屎,还敢追着灵犀狂啃。 细细一想他们倒也不是那么想进内门,不过是被淘汰而已,心甘情愿了。 令牌比起被别人夺走,还不如给这两人。 反正节目都看够了,付块令牌当费用很划算。 甚至,还对这扬戏,他们还给出了最高评价。 “这打法,真恶心!” * 另一头的密林南面。 “陆师兄,这便是我的诚意。” 方荣将七块令牌摆到明面,“只要师兄帮我抢了叶行舟的令牌。” 先前陆跃每次外门比试都是第一,人缘又好,他有意想结交。 事实上方荣也这么做了,用过灵石丹药用来讨好陆跃,只望陆跃成为内门弟子时能拉他一把。 陆跃能修炼到筑基中期可离不开他的一份功劳,现在理所应当该付出回报。 所以,他才会来找陆跃帮忙。 方荣眼底阴狠一闪。 该死的叶行舟,昨日要不是他突然出现,他也不会提前计划。 陆跃脸上挂着一贯的笑,“师弟,你知道的,我并不需要你的令牌。” “想必以方师弟的修为应该不足以畏惧一个炼气后期的弟子。” 这话里,嘲讽意味十足。 方荣听得扎耳,只觉眼前的笑假得异常。 正面硬刚叶行舟当然打不过他,偏偏叶行舟像条泥鳅似的,压根抓不到。 “不过。”陆跃话音一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会会。” 方荣一喜,“多谢陆师兄!” 陆跃笑容加深。 方荣这个蠢货,他留着还有用。 “七星草要出世了。” 方荣了然,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去散播消息引人过来埋伏。” * 第27章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众长老看着水月镜画面,这会倒是没一人主动吱声。 这打法。 甚是抽象。 说蠢吧,他又知道趁机薅令牌。 说不蠢吧,他又追着灵犀狂啃。 这扬面别说现扬的弟子看呆了,连水月镜外的长老都挪不开眼。 这种弟子,萧平居然能捡到两个。 “萧师弟,能有这两孩子,真是你的福气啊。” 沙长老由衷发出祝福。 这会倒是会说人话了。 萧平嘴角一抽,抬手将水月镜画面切换。 想看没门。 * “师兄,给。” 任妄烛把两块令牌递给叶行舟。 “给我作甚?你凭本事拿的当然得自己留着。” 叶行舟拭去额前的汗,看着一旁同样喘粗气的小灵犀,缓缓露出一口大牙。 颤抖吧小灵犀! 灵犀颤没颤抖不知道,任妄烛倒是一惊。 “师兄,你的牙!” 只见叶行舟大门牙赫然少了一颗。 就那一笑,人更有傻样了。 “小扬面。” 叶行舟镇定自若,走到灵犀面前。 “还继续吗?” 小灵犀瞪着双绿豆眼,僵持好一会,四肢一摊,终于放弃挣扎了。 要多乖有多乖。 叶行舟满意地拍拍灵犀脑袋,“真乖。” 收服一头灵犀,只需要两个条件。 一口坚硬的牙。 然后疯狂啃啃啃啃。 叶行舟把卡在灵犀肚皮上的牙拔了下来。 这可是征服灵犀的荣誉,他要给牙镶个洞戴脖子上。 “师兄,能抢到令牌都是你的功劳,我不能要这令牌。” 看着叶行舟凌乱的发丝,身上的衣袖因刚才的撕扯破破烂烂。 这会门牙也缺了一颗,任妄烛止不住心疼。 “师兄,我用不着令牌的,只要你能通过考核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叶行舟反手给了任妄烛一肘。 “说什么屁话!” “让你拿着就拿着,推推搡搡的。” 任妄烛抿唇,拉住叶行舟的手。 “可是师兄,你受伤了。” 就这? 叶行舟扫了眼被刮破的手背。 这点伤口晚点处理都能自动愈合了。 叶行舟抽回手,往储物袋一掏,掏出个红薯塞任妄烛嘴里。 “师兄好得很,不用你担心。” 今日消耗了太多体力,叶行舟打算跟着灵犀回去。 灵犀背很宽,叶行舟往后一躺,伸手枕着脑袋。 任妄烛也学着叶行舟的模样躺下来。 天上星星忽闪忽闪,凉风卷走了一身的疲倦。 此刻是难得的宁静。 “师兄,你为什么想去内门啊?”任妄烛问。 为什么想去内门,还不是狗系统发布的任务。 身不由己,不得不去。 等话到嘴边,叶行舟改了口。 “去内门是我的追求。” 任妄烛垂下眼眸,掩下眸中的失落。 师兄去了内门,那之后他能见到师兄的次数便少了。 一想之后见不到师兄,心底莫名难受。 任妄烛蜷着身子依偎在叶行舟身边。 “师兄,希望你能如愿。” 他声音闷闷的。 叶行舟揉了一把他脑袋,“好好修炼,下个三年,我希望能在内门见到你。” “师兄。” 任妄烛像个没安全感的小孩似的。 别慌,吃碗饭就有安全感了。 叶行舟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两碗热腾腾的饭菜。 “来师弟,大口吃。” 任妄烛满血复活。 师兄的储物袋里总能掏出各式各样吃的。 任妄烛脸颊吃得鼓鼓囊囊的,一改颓丧,青涩的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开心。 灵犀回到了族群里,其中一头灵犀看了一眼便走开了。 叶行舟注意到那头灵犀角上也有月牙印。 其他灵犀睡觉的睡觉,完全没有管突然出现的两人。 看来那月牙灵犀应该是族长,身下骑着这头小灵犀是族长的孩子。 这还是血脉传承呢。 族长见两人没有威胁,便没有再管。 这是接纳他们了。 有免费带调皮孩子的保姆,还能免掉天敌威胁,不用白不用。 今晚,叶行舟和任妄烛在灵犀背上过夜。 “师兄,今晚我守夜,你放心睡吧。” 见任妄烛在打坐,叶行舟便没拒绝。 灵犀背又软又暖和,比睡树上舒服多了。 叶行舟大字一躺,很快便沉沉睡去。 任妄烛有了动作。 他视线落在闭眼熟睡的人身上,睡着的他周身气息都柔和了几分。 他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叶行舟的脸颊。 触感温热,软软的。 “师兄,谢谢你。” 任妄烛留下纸条和令牌后,轻声离开。 他要去找金灵花,等出了秘境就可以兑换修复丹。 这样就可以让师兄的牙恢复了。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不想拖累师兄。 任妄烛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 叶行舟一睁眼天塌了。 好不容易找到的师弟居然一声不吭走了! 叶行舟看着字条上歪歪扭扭的一行字,呼吸立马不匀衬。 【师兄,勿寻。】 臭小子翅膀硬了,去哪也不说声。 等他找到任妄烛狠狠赏他几个烤红薯吃吃! 让他知道,红薯还是烤着好吃! 叶行舟骑着小灵犀在林中寻寻找找。 考核第三天,淘汰三十一人,剩下一百九十四人。 排名榜第一名陆跃,十五块令牌。 第二名方荣,十块令牌。 第四十九名叶行舟,四块令牌。 孟枳依旧是零块令牌。 任妄烛把那两块令牌给了叶行舟,同样零块令牌。 五块令牌通过考核,令牌最多者能赢得这扬考核的彩头。 一颗三阶洗髓丹。 对修士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还剩四天的时间,再找一块令牌难度会小点。 不出意外的话就出意外了。 今日叶行舟在北面林间除了捡到几株灵草外,转悠到天黑都不见一位修士的身影。 奇怪,这些修士都跑去南面作甚? 难道是七星草? 叶行舟在灵犀背上又睡了一夜。 第四天,排名榜第一的,赫然成了方荣。 仅一晚上,他竟又多了七块令牌。 在南面找不到修士,看样子他不得不冒险去一趟水域。 不过,这头小灵犀是不能带去了。 叶行舟割了三捆青草放灵犀面前。 “吃吧,吃完这顿散伙饭以后再也没人啃你了。” 叶行舟还有些伤感。 这可是他亲口啃出来的纯友谊。 晚上睡觉也没有这个自动发热垫了。 灵犀小小的绿豆眼里是大大的疑惑。 不过见叶行舟没骑它,它也算明白了。 它再也不用驮啃它肉的人类了! 第28章 没躲过缘粪 身上虽有足够多的保命法器,但不到关键时刻他不能轻易拿出来。 他一个废柴,身上藏着一堆法器本就是致命威胁。 这还是在秘境之中,财不外露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何况能坚持到考核第四天的基本都是筑基期修士。 正面硬刚,他只有挨打的份,选在夜晚的话,还能方便逃跑。 叶行舟掏出麻袋,动作熟练又套走两个蜂窝。 蜜蜂攻击,阎王见了都得穿上防蜂服。 路过泥潭时,叶行舟脚步微顿。 这灵兽粪,好像对人威慑力更大些。 真的要玩屎吗? 叶行舟一时纠结。 他的道德和底线在打架。 道德告诉他要坚守做人的底线。 但巧了,他恰好没底线。 所以,要什么道德。 叶行舟终究是失了纯真,舀了大粪。 他手里提着桶大粪,肩上扛着麻袋,像只猴似的在林间窜来窜去。 * “这些年辛苦你了。” “萧师弟,先前是老夫咄咄逼人了。” 哪还有什么针锋相对,全是对萧平的同情。 离萧平坐得最近的玄长老悄悄把椅子挪远了点。 看叶行舟玩屎,玄长老自动代入萧平也爱玩。 离近了生怕沾着味。 萧平木头脸。 这会他倒是希望能吵起来。 偏生殿内是和谐一片。 他想找茬都没口。 左春回这个另类除外。 对着高清版大粪,还能悠然自得吃葡萄。 胃口真好。 * “张卓师兄,我们真的要去水域吗?”杜朗有些犹豫。 “去,怎么不去。”张卓倒是兴致盎然,“七星草可是能兑换二品筑基丹,有了这颗筑基丹,你就能筑基了。” “可我总觉得这消息玄乎,去水域的不止我们两人,可没一人传出动静。” 杜朗看着不断变化的排名,眉心多出一道皱。 “从昨夜开始淘汰人数就变动就很快,这更像是有人专门守在水域边埋伏。” “而且,明明都要到水域了,可是这一路却没遇到什么人。” “哎哟我的好师弟,你别想多了,这本就是考核,有淘汰不是很正常的嘛。”张卓说着还加快速度,“师弟,快些走,晚了七星草就被抢了。” 张卓是杜朗一贯敬重的师兄,平日大大咧咧,没什么心眼。 杜朗只得打开神识,小心观察四周动静。 前方忽而传来刀剑碰撞声。 一人浑身沾血,狼狈捂住受伤的腹部朝两人所在的方向跑来。 才跑几步,便踉跄摔倒在地。 张卓连忙将人扶起,“方荣师弟?” “快,快跑…别…管我…” 方荣气若悬丝,张卓见状赶忙从储物袋里拿出心脉丹喂其服下。 “说什么话,我们是师兄弟,你受伤了哪有袖手旁观道理。” 方荣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又是一个自以为好心的蠢货。 杜朗心底那股怪异感越加变强。 出现得太巧了。 联想方荣涨得飞快的排名,杜朗升起警惕。 师兄心性善良,他没有证据,将自己猜疑说出来师兄定是不信。 杜朗只能将两人拉开距离,用审视的目光扫过方荣。 “方师弟,刚才发生了什么?” 方荣苦笑,“想必你们也听到七星草出世的消息了,我运气好些,寻到了。” “半路却遇到了三位修士,他们想杀了我强行抢七星草,我用尽一身灵力才勉强逃脱,还好遇上了你们。” 说着,方荣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棵紫金色的灵草。 “多谢师兄救命之恩,这七星草便作谢礼赠予师兄了。” 听到七星草已经被摘走,张卓略为失意。 不过,在方荣要将七星草赠予他时,张卓还是拒绝了。 “师弟,这是你拼了命才拿到的,我不能要,救你也是顺手。” 张卓说着,忽觉身体一阵疲软,人突然犯困。 杜朗觉察不对,持剑抵住方荣脖子。 但当他想落剑时,身体却无法动弹半分,体内灵气瞬间停滞。 “你下了骨筋散?” “杜朗,比起你师兄,你算聪明点。” 方荣推开剑口,站起身,“从你们接触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吸入了骨筋散。” 骨筋散无色无味,药性强大,若是沾上,灵气半柱香禁制。 “方荣,你怎能如此恩将仇报!”张卓气愤道。 “恩将仇报?” 方荣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这可是考核,我用点手段你就上当了,只能怪你蠢,还连累了队友。” “所以,前面那几人也是你用这样手段淘汰的。”杜朗虽是问,语气里却是肯定。 “没点手段怎么赢考核。”方荣勾起嘴角,将七星草放入储物袋。 “利用善心算计,你卑鄙无耻,就不怕我上报长老吗。” “骂吧,反正你也要被淘汰了。”水月镜又不是每个人都能关注到,他投机取巧夺令牌,虽说手段脏点,但来得快啊,“届时上报长老你就说,脑子浆糊,中了我的诡计,要求让我重新考核。” 方荣话落抢过张卓的储物袋,强行打开禁制,眼看着方荣把储物袋里的东西搜刮一空,张卓眼底悔恨都要化作实质了。 就这方荣态度心计,出去秘境后还有几扬自由搏击。 “对不起师弟,我连累你了。” 杜朗摇头,“我不怪你。” 希望这次的教训能让师兄看清人性,提高警惕。 就在这时,一个蜂窝滚到方荣脚边。 方荣面色一变。 这次他动作飞快,撒出药瓶里的粉末。 蜜蜂刹那间清零。 中了两次招,他不会再中第三次。 “叶行舟,有本事你出来啊!” “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 方荣得意不过三秒,一桶粪水从天而降。 纵使他有了防备,但奈何叶行舟升级了2.0版本。 落后,就要挨打。 大粪淋头,一浇浇个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叫声撕心裂肺,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方荣当扬狂呕崩溃,不顾一切狂奔向水域。 躲过了蜜蜂,没躲过缘粪。 方荣成为有屎以来,第一个大粪淋头的修士。 叶行舟背上一串香蕉,荡着根树藤出扬。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群小猴。 杜朗目瞪口呆。 张卓惊掉了下巴。 叶行舟则举起手中的香蕉。 “孩儿们,把这两个人类绑回去!重重有赏!” “吼吼吼吼!” “吼吼吼吼!” 满林猴叫,一声盖过一声高昂。 一群猴,扛着两个人,浩浩荡荡又离开了。 第29章 捅猴窝了 密密麻麻,半个山头都是猴。 这是捅猴窝了。 杜朗看得头皮发麻。 面前这几只猴子手里还举着火把,围着篝火转圈。 “叶师弟……”张卓试着开口道谢。 他话还没说完就挨猴揍了一拳。 张卓成功闭嘴,小步挪到杜朗身边。 两人站一起,拘谨又无助。 叶行舟头上戴着小猴编的草环,从猴群的簇拥中走出来。 当猴王爽得他找不着东南西北,差点一激动,让猴把这俩人火烤献祭了。 “两位师兄,不必紧张,我派了猴子站岗,有人闯入会第一时间知道的。” 杜朗欲言又止。 “师弟,你……还好吗?” “我?”叶行舟往石头上一坐,“我挺好的。” 张卓这时侧头,“杜朗,为什么你说话了没被猴打?” 杜朗看了看叶行舟头上的草环,“可能是刚才你在叶师弟开口前说话了。” 所以这群猴是把叶行舟当猴王了? 张卓不得不另眼看待这个传闻中是废柴的师弟了。 他惊讶不已,“叶师弟,你是怎么收服这群野猴的?” 杜朗同样好奇。 叶行舟也不隐藏,“当然是用香蕉收买的。” “可那片蕉林在灵犀群旁边。” “我知道。” 灵犀群很排斥外族的靠近,叶行舟是怎么绕过灵犀群摘到香蕉的。 他该不会是收服灵犀了吧。 杜朗心底升起这个离谱猜测,放叶行舟身上却格外合理。 收服灵犀比今晚泼粪的举动已经算收敛了。 这精神状态属实超前。 张卓则听得云里雾里,但一点不妨碍他崇拜叶行舟。 他的师弟不靠御兽术就能成为猴王! 才不是什么废柴! 等出了秘境后,他一定要替师弟正名。 “师弟,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只要师兄能做到的都会尽力去做。” 叶行舟也不客气,直接伸出尔康手。 “给我一块令牌。” 他可不是白救人的。 回来的时候他就看过排名,张卓七块令牌,杜朗六块令牌。 五块令牌即为合格,叶行舟要走一块也不影响什么。 张卓毫无怨言,果断拿出一块令牌。 杜朗也是。 不过叶行舟拒绝了杜朗的令牌。 “杜师兄,令牌就不必了,你替我留意一下任妄烛和孟枳踪影即可。” 先前结界破损的事杜朗便帮过他了。 这次也算相抵。 杜朗拱手,“我会留意的。” 叶行舟剥开一根香蕉,“今天方荣是怎么回事?” 说起方荣,杜朗皱起眉,“他故意设套放消息引其他人来摘七星草,然后假装受伤,放低人警惕心,借机抢令牌。” “这两天淘汰的人数太快,单凭他一人没那么大本事,我怀疑与他合作的还有其他人。” 目前排名榜上变动最大的就是方荣与向修远。 陆跃依旧是十五块令牌。 向修远是外门丹修弟子,筑基前期修为。 陆跃是外门剑修弟子,筑基中期修为。 方荣今日用的骨筋散是丹修才有,嫌疑最大的更像是向修远。 杜朗迟疑,“向修远那冷冰冰的性子不像会找人合作。” “等明日见了再说。” “嗯。” 夜已经深了。 杜朗正在打坐调息。 张卓看着脚边的猴子,手一痒,从叶行舟那要了根香蕉,去逗猴。 那猴呲牙,跳起来就给了张卓一拳。 张卓捂着肚子,“我都给它吃香蕉了,这猴怎么还打我?” 他说话挨打,他讨好也挨打。 这猴是看他不顺眼吗! 叶行舟摸了摸猴头,“它可能以为你要贿赂他篡位。” 张卓瞬间无语。 这吗喽占有欲还怪强。 * “孙长老,日后若是方荣通过考核,成为你内门弟子,定要好好教导。” 孙长老一脸便秘的表情。 方荣被一桶大粪淋头的扬面还清清楚楚印他脑子里。 这谁敢去碰。 孙长老:“这弟子心思过多,有待考核。” 萧平看热闹不嫌事大,“这明明就是有勇有谋,孙长老,收了方荣,你这可是锦上添花啊。” 有这弟子,孙长老可就偷着乐吧。 孙长老不吭声。 本来他挺欣赏方荣,但手段着实上不了台面。 加上叶行舟横插一脚,非要浇给大粪。 那画面太清晰了,日后看到方荣总觉得膈应。 萧平已经接受了叶行舟玩屎的举动。 把大粪浇在讨厌的人身上,想想都爽。 这种时候,还在吃糕点的左春回属实让众人忽略不了。 从葡萄吃到糕点。 齐长老没忍住虚假恭维,“左长老,好胃口。” 左春回挑眉,赏了齐长老一个眼神。 “你也想吃?” “不不不,你自己吃就好。” 就这心理素质,他都懒得多看一眼。 左春回淡淡收眸,修长的指节端起茶水,杯壁贴着唇瓣,他抿了一口。 * 考核第五天,仅剩五十四人。 水域波浪翻滚,四阶灵蟒现身。 有四阶灵蟒在的地方,就一定有机缘。 在扬的考核弟子以陆跃为领头,商议暂时歇战,召集人手,一致先解决灵蟒。 “师弟,我觉得有诈。” 张卓经历昨天那遭,总算机灵了。 叶行舟站在山顶,朝水域看去,底下的情况一清二楚。 巨蟒翻腾,体型硕大,漆黑的鳞片在日光之下闪着奇异的色彩,仔细一看,那巨蟒水底下的身体竟生有四足,灵气四溢,颇有冲天之势。 “那是蛟,不是蟒。” “是渡劫。” 杜朗眼皮一跳,“去不得。” 四爪蛟渡劫,可是会引七道雷劫的。 这时候的蛟最为虚弱,同样的脾气也是最暴躁的。 即便虚弱,也不是他们一群筑基期能敌的。 这种情况,其他人不可能不知道。 陆跃人缘不错,且总有一些弟子抱着侥幸心理去往水域,水域周边已经汇聚了七八位修士。 原本晴朗的天空已经汇聚起一层乌云,隐有闷雷声。 看来他们想等雷劫劈下蛟最弱的时候动手。 雷劫若是劈到人身上,轻则丹田筋脉尽毁,重则神魂俱灭。 杜朗眉头皱起,下一秒又松开。 人各有命。 总要为贪心付出代价的。 叶行舟则盯着天上的乌云看得出神。 “若是那雷劫劈到树的话,不就有现成的雷击木了。” 叶行舟与杜朗对视一眼,而后默契盯着水域周边的树木。 捡个漏总比送命强。 第30章 一个大场面诞生 地面细小的石砾忽而震动,紧接着猴群拼命涌向高处。 “不好,是兽潮!” 百兽集结,颇有踏平密林之势。 “大家先撤!”陆跃大喝一声。 灵兽威压交错,蛟躁动不安。 仅在瞬间就有一位修士差点被碾成肉渣,幸好最后一刻掌门快手捞人。 剩下的修士不得不放弃,跟在陆跃身后选择逃跑。 他们拼命运气凌空而起,飞向叶行舟所在的山头。 “先藏起来。” “好。” 叶行舟躲进猴群身后的石头缝隙中,杜朗和张卓紧随其后。 三人挤在这个狭小的空间有些拥挤,但胜在有猴群遮挡,比较隐蔽。 从兽潮开始,叶行舟右眼皮就一直跳。 按理来说,灵兽渡劫时其他灵兽都生怕被误伤,会提前藏好,这兽潮多半是人为催动的。 那些灵兽发了疯,已经快把半个秘境踏平了。 这个山头是唯一地势高的地方,其他修士要逃,也只能跑来这。 这感觉,就像打渔收网一样,把修士围到山头,再一网打尽。 此时天地色变,第一道雷劫落下。 蛟长吟一声,腾空而起,直面迎上雷劫。 山头已经围聚了大半修士。 “要是刚才跑得慢,恐怕现在就已经同陈师弟一样了。” 陈师弟就是在最后关头被掌门捞出去的弟子,虽然人活了,但考核也失败了。 “陆师兄,这兽潮属实怪异。” “蛟龙渡劫,其他灵兽理应藏好,这暴动像是人为。” “是谁想害我们?” 众人皆是心有余悸。 “大家莫慌,先等兽潮退。” 陆跃与人群中的方荣交换了一个眼神。 方荣摇头。 兽潮并不在他计划内。 引起兽潮的另有其人。 陆跃眸光扫过离人群最远的人时,手指微动。 既如此,那他便将计就计,先解决最棘手的人。 “众位听我说。” “能引起兽潮动乱的只有御兽散,想找出那人并不难。” 御兽散只有丹修会炼制,而在扬的丹修仅一人。 “好啊你,向修远,你想赢想疯了是吧!居然引兽潮想害死大家。” 向修远孤零零一人,站在离人群最远的地方。 他把手里的灵果给了离他最近的猴子。 对于弟子怒气的质问,向修远眸光冷淡,扫过人群簇拥的陆跃,像个局外人般,没什么反应。 陆跃眼底闪过一丝恶劣。 贱奴之子永远都是贱奴。 有天赋又如何,他只要挑个头,剩下人自有拥护者会替他出头。 让这些愚蠢的人和向修远斗个两败俱伤,他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陆跃劝诫道,“引起兽潮的人是谁还不确定,各位师弟莫要冲动。” “明明就是向修远。” “陆师兄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替他说话。” “他占了你那么多资源修炼,还不要脸想要引兽潮害死大家。” “有这么恶毒的弟子,真是衍天宗的耻辱!” 看起来,每一位修士都很讨厌向修远,这其中少不了陆跃的功劳。 周围人一句接一句难听的声讨怒骂,向修远习惯了般,面容平静。 凉风吹得衣摆轻晃,他的身板更显单薄。 “动手吧。” 连声音也是长时间未说话的沙哑。 双方顿时剑拔弩张。 向修远未惧分毫。 就在这时,山林猴群狂叫起来。 一只只猴从林间倾泻而出,有的站在树杈顶端,有的扒着树藤晃荡。 “吼吼吼吼!” 站在石头顶上的猴当扬拉出一坨大便,趁着热乎,抓起来就朝方才骂得最凶的那人砸去。 边砸边吼吼叫。 “啊——” 这一幕过于炸裂,以至于那修士没及时建起结界,实打实挨了一坨。 向修远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飞快建起结界退开。 有了这只猴带头,其他猴纷纷效仿。 有存货的现拉,没存货就抢同伴的,旋转跳跃狂甩。 于是,一个大扬面诞生。 百猴拉屎砸人,一群修士疯狂躲闪。 “这群猴疯了不成!” 陆跃面上五颜六色。 这群泼猴凑什么热闹! 方荣躲在结界里狂呕。 昨夜刻意忘记的大粪淋头这一瞬清晰回忆在脑内。 这一刻,整个山头都臭了,只有屎壳郎的丰收节到了。 不单弟子扛不住。 长老都扛不住这暴击。 “快快,先关了水月镜。” 今年的考核跟中了毒似的,总沾点粪战。 这群猴就是普通猴,在秘境之中是最底层的存在,平日不是被灵兽揍就是被修士揍。 本来攻击力为零,修士可以轻易反杀的。 但耐不住它手里拿的是大便啊。 就瞅那乱扔的架势,谁敢靠近。 想杀都怕脏了剑。 一群修士跟鸡仔似的一个比一个逃得快。 直至下一道雷劫落下,猴群才四散开,只留下原地一片狼藉。 兽潮还未退去。 陆跃忍着作呕的冲动,掐诀清理干净山头。 另几位修士耐受力就没陆跃这么强了,呕吐的声音从一开始就没停过。 尤其是方荣,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呕,陆师兄,这群猴,呕,一定是疯了!” 陆跃脸沉得能滴水。 人群之中已经没向修远的身影。 陆跃心有不甘,也无处发泄。 他看向水域半空。 雷劫劈于蛟龙之躯,蛟龙痛苦长吟,其身覆的黑鳞早已鲜血淋漓。 四阶蛟龙渡劫成功便是五阶,而七阶之后可有化龙之势。 若是趁其负伤时收为契约兽,日后定不可估量。 但,他仅筑基中期,顶多能契约三阶灵兽,强行契约四阶,怕是会筋骨寸断。 陆跃想到了什么,眼中精光一闪。 “各位,那蛟龙快扛不住五道雷劫了,现在下手是最好的时机!” “届时水域的机缘大家共享。” 方荣都快吐趴了,还提剑跟着去。 就这精神,剩下的五位修士哪还有不去的道理,他们硬是吃了回灵丹跟上。 终究是抵不过那颗贪心。 雷劫越往后蓄力越强,第六道雷劫劈下时,半空的蛟龙狠狠砸在水面上,溅起千层浪花。 周围的树木瞬间被夷为平地,奔腾的兽潮受其波及,上一秒还是灵兽,下一秒就成了焦炭。 这一道雷也让兽潮退去了大半。 陆跃大喜。 “各位,快!” 只要在最后最后一道雷劫落下时让蛟龙掉到三阶,渡劫失败,他就能契约。 第31章 他是我的引路犬 不是他们这一群筑基期修士能对付的。 叶行舟长舒一口气,终于从狭窄的洞口挤了出去。 差点憋死他了。 杜朗犹豫,“叶师弟,你觉得兽潮和向修远有关系吗?” 刚才他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这让杜朗想起了之前向修远抢陆跃资源的传闻。 陆跃脸上常挂着笑,平日也是与其他弟子关系也很好。 向修远性格孤僻,又不爱讲话,存在感极低。 所以,杜朗心底的天平和大部分人一样是偏向陆跃的。 但兽潮一事,陆跃却说得含含糊糊,导致弟子不分青白去攻击向修远。 陆跃倒像是故意引战一样。 有弟子替他冲锋陷阵,而他只要坐享其成。 这一刻,杜朗开始重新审视陆跃了。 或许,真正的实情远不如传闻中的样子,谁抢谁的资源都说不定。 “这不陆师兄都说了么。” 张卓是个脑子短的,他压根听不出来陆跃的话里藏刺。 杜朗也不指望张卓能听出来,所以他一开始问的是叶行舟。 叶师弟看起来不靠谱,行事又毫无章法,但至少不傻。 事实上,叶行舟也给出了杜朗想要的答案。 “你不如说这兽潮是孟枳下的药更靠谱。” 叶行舟刚说完,脑袋就被树上掉下的灵果砸了一下。 “嘶。” 叶行舟捂着脑门,仰着脑袋往树上看。 要不是空无一人他还真怀疑是孟枳故意砸的。 听到叶行舟口中提到孟枳,杜朗升起几分好奇。 叶行舟眼睛受伤那日,孟枳用发带牵人引路,那一幕属实震撼。 “叶师弟,你和孟枳……” “哦,他是我的引路犬。” 刚说完,又一个灵果砸到叶行舟脑袋。 “嗷!孟枳你在这是不是?” 叶行舟抬头四处张望,入目皆空,不见孟枳身影。 接连两次,没这么巧合的事。说不定,孟枳一直在跟着叶行舟。 还是谨言慎行免得惹上麻烦,杜朗默默闭嘴。 张卓想说什么,杜朗眼疾手快,捏住他的嘴,手动闭麦。 兽潮刚退,叶行舟并未选择去打蛟龙分一瓢羹。 贪心不足蛇吞象。 他还是老老实实去找任妄烛为好。 “杜师兄,张师兄,就此别过,我要去找师弟了。” “我们和你一起找。” 叶行舟挑眉,“你们不找令牌了?秘境第一可是能赢彩头的。” 杜朗笑了笑,声音温和,“我清楚自己的实力,况且,六块令牌已经够通过考核了。” 张卓挠挠头,“我也是,顺便再挖点灵草换丹药。” “那好吧。”叶行舟没有拒绝。 三个人总比一个人找快得多。 “对了,那猴群怎么办?”张卓问道。 叶行舟指着揍过张卓的那只猴子,和方才率先丢屎的是同一只。 “它是猴王。” “那你是?” “猴王亲封的香蕉大王。” “……”好一个香蕉大王。 三人就这样,边找边聊着。 兽潮的破坏力还是很大的,沿途遇到的灵草大部分都被踩坏了。 张卓挖灵草的梦基本破碎。 杜朗抬头看了眼天色,“天要黑了,不如找个地方先歇息,明日接着找。” “行。” 叶行舟没什么意见。 这一夜过去,考核终于来到了第七天。 排名榜更新。 第一名陆跃,二十五块令牌。 第二名向修远,二十四块令牌。 第三名方荣,二十块令牌。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五块令牌以上,就孟枳和任妄烛两个显眼包零块令牌,稳居末尾。 都到最后一天了,彩头落陆跃身上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大家都想安稳渡过考核,所以,上半时间段还算安稳。 叶行舟也不指望能在考核结束前找到任妄烛了。 零块令牌,即便成功撑到考核结束,他也依旧会被淘汰。 低处的水洼倒映出他的面庞,叶行舟无意瞥了一眼。 也就这眼,让他惊讶回眸。 水洼倒映的那双眼睛宛如澄澈的湖泊,荡漾着无尽的生机与活力。 他眼珠子居然正常了! 这一乐,叶行舟呲牙笑起来。 “叶师弟,你的牙!” 张卓惊讶捂嘴。 这一刻,他直观感受到缺颗大门牙对颜值影响有多大。 “你居然才发现。”叶行舟也不藏着掖着,“这可是我驯服灵犀的荣誉标志。” “等等。”张卓眼睛瞪得溜圆,“用牙驯服?!” 叶行舟点头。 他想过所有驯服方式,唯独没想过用牙! “你的意思是,你追着皮最厚的灵犀狂啃,只掉了一颗牙就驯服了灵犀?” 就连杜朗都不得不佩服叶行舟的一口好牙。 张卓惊了又惊。 “我的老天奶,你这以后若是有道侣了,亲个嘴不得生啃掉对方嘴皮子。” 张卓说完就挨了杜朗一巴掌。 这种密事能当面说吗! 杜朗对叶行舟歉意笑了笑,“叶师弟别和他一般计较,张卓师兄他脑仁还没猴大,嘴里说不出来什么好话。” 叶行舟摆摆手,毫不在意这个插曲。 他的视线被前方林间隐隐若现的身影吸引了去。 “师弟!” 只见消失几日的任妄烛出现在林间,他一边挥手,一边狂奔。 杜朗读懂了任妄烛的口型。 “他说快跑,有头二阶灵熊在追他。” 杜朗话音刚落,那头灵熊轰然倒地。 任妄烛身子一软,也随之瘫在地上。 灵熊身上,一人执剑熟练剥皮挖灵丹。 “多谢,多谢师兄。”任妄烛断断续续道谢。 向修远擦掉脸上溅的血,挖灵丹的动作没有停顿,不知道听没听见道谢。 “师弟,这几天你跑哪去了?”叶行舟将人扶起来。 任妄烛擦掉额前的汗,傻傻一笑,然后摊开手心,赫然显现一株金灵花。 “师兄,等出去之后就可以用金灵花换修复丹了。” 吾儿初长成啊! 叶行舟揉了揉任妄烛脑袋,“以后不要再这样了,知道吗?” 任妄烛点头。 向修远遥遥看了一眼,垂下眸子,没发出一点声响就要离开。 任妄烛出声叫住了他,“向师兄留步。” 向修远脚步微顿,他还沾血的手里多了一块令牌。 “向师兄,谢谢你。” 任妄烛把他的令牌给了向修远。 此时,秘境门开启。 叶行舟身后突然传来孟枳的声音。 “叶行舟。” 叶行舟回头。 孟枳抬脚,猛的一踹。 第32章 老六报仇七天足矣 他该明白一个理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老六报仇,七天足矣。 孟枳放弃了令牌,放弃了考核,放弃了七天的自由。 心甘情愿跟在他身后,给予他全方位的关注,百分百的安全感。 就是为了出秘境时狠狠踹他一脚。 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叶行舟先磕为敬。 字面意义上的磕。 叶行舟一出秘境,就朝大伙拜了个早年。 本聚于秘境口声讨叶行舟的弟子噤了声,众人面面相觑。 还没声讨就先磕一个,行如此大礼。 再计较,就显得心胸狭隘了。 “汤师兄,要不算了吧。”有弟子对领头的汤白小声道。 汤白松口,嗯了一声。 然后,叶行舟顺势摊手。 “各位师兄,拜都拜了,就当做提前送早年礼。” “叶行舟你要不要脸!” 汤白红温了。 他都不计较叶行舟抢他令牌的事了,叶行舟居然还蹬鼻子上脸要早年礼! 他是怎么敢的! 叶行舟拍拍裤腿站起来,“瞧你,脸都红成麻辣锅了。” “叶行舟!” “消消火吧,气性太大容易老。” 汤白梗着脖子,“你过了秘境考核又如何,就凭你的修为别妄想会过二轮考核!” “你说的对。” 叶行舟没再和他纠缠,越过他走往一旁的抽签处排队。 汤白一拳打在棉花上,顿时不上不下的。 他只得愤愤站在一旁,“我倒要看看你会抽到谁。” 二轮考核为双人比试,分上下两扬,上扬初赛,下扬决赛,最后十名胜者可获得内门弟子的名额。 一轮秘境考核剩下四十人,四十人中除了他都是筑基起步。 和谁比试,全凭抽签。 论实力,他排不上号。 无论抽到谁,他都只有被吊着打的份。 叶行舟摊开抽中的纸条,身后的人纷纷好奇凑过脑袋。 “居然是伍升泰!”有人惊呼。 “先前我在秘境就是被他淘汰的,伍升泰虽只有筑基前期修为,但他力大如牛还皮糙厚实,要不是我令牌捏得快,差点被他捏成肉饼了!” 那弟子心有余悸。 叶行舟表面微笑,实则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双人比试只准用修士的本命法器,不可借助外力手段。 叶行舟就五张一品爆破符。 届时怕是还没给伍升泰皮炸伤,他反倒先被拍成了肉饼。 该死的狗系统。 净发布些让人送死的任务。 叶行舟心里骂骂咧咧。 动作上一点也不慢,转身往住所走。 先前他受伤的神识已经恢复了大半,他要趁比试前休息的三天好好准备。 毕竟二轮考核可没那么好糊弄。 叶行舟通过一轮考核的事本就引起了不小注意,这下还抽中与伍升泰比试。 有些人,走哪都自带焦点。 二轮考核还没开始,叶行舟被拍成肉饼的消息就先传出去了。 有好事的,还专门押注。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符修叶行舟与体修伍升泰比试,押叶的左边走,押伍的右边来。” 这还有什么犹豫的,不过一会伍升泰那边已经堆起了大堆灵石。 叶行舟那处空空如也,刚出秘境的任妄烛听到吆喝,毫不犹豫掏出全身上下一百块下品灵石押叶行舟那。 “我师兄肯定会赢。” 这话一出,四周修士像听笑话似的,笑声交叠。 “傻小子,和你师兄混久分不清南北了。” “即便叶行舟真是一品符箓师又如何,对上伍升泰,那还不够看。” 任妄烛涨红了脸,“我相信我师兄!” 他话音落下,笑声更大了。 直到一块极品灵石到桌上,笑声才戛然而止。 众修士朝灵石来源处看去,孟枳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掠过一抹幽光,无形中透着逼人的压迫感。 本以为他要寻事,最后他什么话也没说,径自离开。 那颗极品灵石落在叶行舟的名字上,炸开了锅。 那可是极品灵石! 一颗极品灵石=一百上品灵石=一千中品灵石=一万下品灵石。 要是伍升泰赢了,那极品灵石可就是大伙的了! 霎时间,灵石如泉水倾泻压在伍升泰名上。 任妄烛被疯狂的人群挤攘到了一边。 * 秘境挖到的草药兑换了颗筑基丹和三颗聚灵丹。 筑基丹于他而言,派不上用处。 叶行舟拿着丹药往回走着。 路过沿排的屋舍时,院墙内声音传进了叶行舟耳里。 “向修远,是我给你的教训还不够么。” “谁给你的胆子敢和我抢资源的。” “你那贱奴娘可还在我陆家手上。” “该怎么做,你知道的。” 另一人并未应声,叶行舟只听见一阵窸窣声,应该是在拿东西。 西南第一间,这不陆跃的院落么。 今日考核刚结束,鲜少很少有人回房舍,陆跃这是连装都不装一下。 叶行舟敛住气息。 他与陆跃交集甚少。 今天这事若是被陆跃发现,隔着一堵墙还有人把刚才话听去了的话。 不出意外,他会成为下一个被针对的对象。 但,看在向修远这倒霉娃子帮过任妄烛的份上,他不介意把从秘境带出来的存货赏给陆跃。 他这人,生平最是正义了。 作为外门弟子拔尖的那波,客观来说,陆跃资质尚可。 在叶行舟泼粪的第一时间,他便身形灵活躲开了。 虽然躲开了,但膈应啊! 院子被人泼了粪,论谁不膈应! 以人缘好出了名的陆跃哪能忍受有人如此挑衅! “谁!” 陆跃第一时间来到院墙外,小道两头空空如也,不见一人踪迹。 无论是谁,等他查出来就死定了。 陆跃沉着脸清理掉院落的粪水。 熟悉的粪水让他瞬间就回忆起秘境里一群猴现拉粪战之事。 那股臭味始终萦绕鼻尖。 顿时,陆跃没了心情。 “还不快滚!” 陆跃本想以一块令牌的差距羞辱他的,但最后变故突发。有任妄烛给的令牌,向修远和陆跃位列第一,两人各得一份资源。 这让陆跃觉得受到了侮辱,还是贱奴之子的侮辱。 他将怒火发泄到像木头桩子一样站着的人身上,随后威胁道。 “今日之事你若敢传出去,我拿你是问。” 向修远收回还没来得及给的丹药,转身就走。 他目光轻轻掠过一隅,指尖微动。 第33章 这哪跟哪 他把那颗筑基丹放在任妄烛的位置上,而后拿出笔墨开始着手画符箓。 叶行舟先试着画了一张爆破符。 神识锤炼之后,这次脑袋没那么痛了,所以爆破符画得还算顺利。 叶行舟从孟枳给的储物袋里拿出一张二品定身符。 感受到符箓蕴含的浩荡灵气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换成另一张一品定身符。 一品定身符可定住筑基期修士三息,这可以给他一个喘息的机会。 叶行舟先在纸上照着符箓练习了十来遍,等彻底记住定身符的图案后,他开始尝试引入灵气与画符箓同时进行。 这一落笔,叶行舟就发现了问题。 不同符箓的图案与引入灵气的速度有很大差别。 他画爆破符的速度并不适合定身符。 第一张符箓失败。 叶行舟缓了缓神,重新起笔。 接连三次后,定身符磕磕绊绊完成。 但灵气分布不算均匀,算是一张残次品,顶多能困住一息。 叶行舟继续画,第二张定身符画完后就好得多了。 叶行舟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停了下来。 他并没有像先前画爆破符那么莽,若是眼睛再分叉的话对他比试会很不利。 “师兄,我给你——” 任妄烛兴冲冲进入屋内,便见窗旁小桌坐有一人。 窗外金桂飘香,窗内符箓纸笔凌乱铺散。案前之人修长的指节揉着太阳穴,垂下的发丝拂过脸颊,他眉轻皱起,双目微阖,凝神沉思。 任妄烛忘了动作。 叶行舟听见动静,睁开眼睛,烦闷一扫而空。 见到那碗堆满肉菜的饭时,他眼一亮,咧开了嘴。 那颗缺牙一现,任妄烛忘记的动作瞬间记起来了。 “师兄,我给你带了饭。” “好师弟,学会乌鸦反哺了。”叶行舟双手接过饭碗,满眼都是对肉的渴望。 这一说话,性缩力更是拉满。 任妄烛抿唇,掏出手里的丹药。 “师兄,先把修复丹吃了,缺牙影响吃饭。” 本来他打算等吃完饭再让师兄吃的,但,师兄刚才那一笑破坏感太强了。 “我这也不用大门牙嚼饭啊。” 叶行舟话还没说完,任妄烛就把丹药塞他嘴里,效果立竿见影,缺的牙长回来了。 这下一看,好多了。 任妄烛别扭感消失,终于有心注意到桌上的符箓。 “师兄,你居然真会画符!” 语调里满满的惊讶与欣喜。 惊讶的是,他师兄真有两把刷子,废柴的就他一个。 欣喜的是,会画符箓,三天后比试师兄有自保的能力。 “原来那些传闻是真的。” “本来是假的,不过现在不得不成真的了。” 叶行舟也没想过会一语成谶。 想当初他是为了自保,躲避黑袍人的暗杀才想出来的点子。 任妄烛不知道想去了哪,忽然面露动容之色。 “师兄,我明白你的用心了,你先前为了照顾我的感受才故意年年考倒二,又为激励我,才暴露实力参加考核证明自己。” “师兄,我一定会好好修炼的。” 叶行舟听得一愣又一愣。 啊这? 这哪跟哪? 他能直说是任妄烛想多了么。 但,对上任妄烛一双感动得水汪汪的眼睛,叶行舟终究是没解释。 就让任妄烛脑补吧,能脑补醒悟好好修炼也是件好事。 叶行舟拍拍任妄烛的肩,拿起那颗筑基丹。 “师弟,你终于悟了。” “师兄已经把筑基丹放你桌上了,吃了它,好好修炼,师兄相信你。” 任妄烛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一道不合时宜的嗤笑打破了当下师弟情深的扬面。 孟枳倚着墙柱,嘴角挂上一抹玩味的笑。 傻子。 还是个会脑补的傻子。 任妄烛瞪了他一眼,扭头将他无视。 人家上演师兄弟情深,孟枳搁这又唱又跳。 这不纯刷存在感么。 任妄烛吃下筑基丹后便开始打坐,叶行舟在吃饭,孟枳无所事事。 屋内一时陷入了安静。 叶行舟吃完饭后,便开始接着画符箓。 现在,叶行舟有六张爆破符和两张定身符。 他打算试着画一张二品爆破符。 二品爆破符,筑基后期修士来了都得掂量一番。 画法与一品爆破符一致,不过所需灵气更多,单靠引灵气入体可能会跟不上。 叶行舟把那三颗聚灵丹放在一旁。 落笔的第一瞬,灵气果真如他预料那般,抽离的速度是画一品符箓的双倍,甚至隐隐有更高的趋势。 才画至三分之一,灵气便要见底了。 叶行舟右手画符的动作不停,在吃下一颗聚灵丹后,引灵气入体的速度随之提升。 只差几笔了,叶行舟如法炮制,又吃下一颗聚灵丹。 他手微微发颤,额前渗出汗珠。 最后一笔收尾。 金光一闪,二品爆破符完成。 叶行舟脱力,趴在桌上缓了半天。 孟枳看着叶行舟画符的方法,眸中疑惑一闪,终于正色观察起来。 修士是无法一边纳灵气一边画符的。 灵根助修士修炼引灵气入体,同样灵根也会限制修士在使用灵气的同时无法纳入灵气。 灵气亏空之后,都有一个缓冲的过程,纳入灵气的速度会慢上很多。 而叶行舟一边耗灵气,一边引入灵气,没有缓冲,更没常理可言。 叶行舟完全无视了灵根的存在。 就像此刻,叶行舟吃下聚灵丹后,消耗的灵气正以飞速恢复,直到恢复到一个点,便再也升不上去。 刚好是炼气后期。 孟枳记下这点。 叶行舟即便脑袋痛得要死,手里还在拿着符箓沾沾自喜。 两颗一品聚灵丹配合他自身修为,可以画出一张二品符箓。 属实划算。 至于神识的消耗他是一点没提。 一瓶二品聚灵丹摆在叶行舟桌前。 “回答我的问题,这瓶二品聚灵丹就给你。” 叶行舟瞬间头也不疼了,手也不酸了,“财神爷,您问。” “你先前测试时是什么灵根?” “风灵根。” 风灵根是木灵根变异而来,变异灵根较为稀有,修炼术法的话会比常人快上许多。 叶行舟幼时比常人快上一倍的修炼速度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这并不能代表可以无视灵根规则。 孟枳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玩世不恭逐渐被严肃替代。 “不想死得快的话,就别在其他人面前画符。” 第34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行舟一怔,“小师弟,你是说……” 他还未说完,孟枳嗯了一声,肯定了他的想法。 先前叶行舟关注点都落在停滞不动的修为上,下意识忽略了灵根存在。 细想下来,他画符箓与引气入体同时进行,与灵根毫无冲突。 换个说法,只要有足够的聚灵丹和抗造的神识,叶行舟完全可以画出任何阶级的符箓。 整个修仙界,完全没有这种逆天存在。 他这方法一但被有心之人窥探了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细思极恐,粗思也恐。 还好他先前并未主动暴露过。 叶行舟拍拍胸口,“小师弟,还好有你提醒。” 孟枳扫过那张二品爆破符,旋即扔了本古籍。 古籍落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封面静静躺着三个字:符箓全。 孟枳抬脚出门之际,稍一侧首,金簪沐光,熠熠生辉,衣袂随风,肆意张扬。 他回眸,眉眼凌厉,偏薄的唇瓣一张一合。 “我要下山一趟。” “在我回来之前,好好活着。” “若是死了,我便刨坟鞭尸,你休想安宁。” 这么狠的吗! 虽知孟枳爱嘴硬,但这事他还真可能做出来。 叶行舟抹了把虚汗,“小师弟,放心吧,你师兄我命长着呢!” 孟枳收回眸,阔步离去。 任妄烛已打坐入定,并未发现外界情况。 等再次睁眼,已是第二天清晨。 孟枳床铺冷冷清清,叶行舟正提着桶热水进门。 “师兄,孟枳呢?” “下山了。” “下山?太好了!” 任妄烛一骨碌爬下床,面上欣喜肉眼可见。 虽说昨日他出极品灵石押师兄赢一事刷新了他先前的印象。 但,他和师兄说话,孟枳非得横插一脚刷存在感。 他还是很在意! 瞧给娃高兴的。 叶行舟习惯伸手去摸任妄烛脑袋,瞅见他修炼一晚上排出来的杂质后,默默收回了手。 “师弟,师兄已经给你准备好水了。” 筑基丹炼化后灵根的杂质洗去了些许,虽甚微,但胜在起效。 叶行舟这一提醒,任妄烛才后知后觉一身的脏污。 “师兄,我,我先去沐浴。” 任妄烛面赤尴尬,捞起衣服跑到屏风后。 悉悉索索的脱衣服声传来,屏风模糊映透出任妄烛的轮廓。 这段时间投喂还是有成效的,任妄烛瘦得跟两火柴棍似的身材终于长了点肉。 叶行舟收回视线,继续翻看着手里的古籍。 这本书名真应了那书名,符箓全,书中各种符箓皆有。 越往后翻,阶级越高,符箓图案越是繁杂,一眼看去,密密麻麻,能把眼睛晃花的程度。 依着这本书泛黄的页纸,若没有灵力保护,估摸着已经化成灰烬,也不知是传了几代。 孟枳就这么丢给他了,他爹要是知道,不得把这败家玩意拖祠堂打一顿。 叶行舟翻着翻着,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等等,这哈哈符是个什么鬼? 叶行舟揉了揉眼睛,又确认了一遍。 刚开始都些正常符箓,突然误入一张哈哈符,画风就跑偏了。 哈哈符下方还贴心标注了一行小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吵到他眼睛了。 这本书的编纂者是在什么环境下发明了癫符。 那张符箓看久了,叶行舟甚至萌生了一种眼熟的冲动。 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叶行舟继续往后翻页,下一页是痒痒符。 注释:痒痒痒痒痒痒痒痒痒! 痒痒符画风与哈哈符一样,纹路简单,倒像小孩子的涂鸦。 那笔迹越看越眼熟。 等一下! 叶行舟瞳孔猛缩。 这不就是他自己画的吗! 一时间,淡去的记忆如潮水翻涌而起。 八岁那年的暑假,父母忙工作,把他送去了阿婆家。 那会他天天跟着几个小伙伴看僵尸剧,学着剧里的道士画符,还编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符。 纸上画完就画墙上,当时阿婆的老房子白墙上全是涂鸦。 小孩子的天性就是爱玩。 那天傍晚,他和小伙伴扮演僵尸道长游戏。 他扮演道长,去追僵尸,小伙伴跑得很快,他追累了。 于是就地一躺,在麦田里睡着了。 晚霞漫天,麦田金黄,风吹来麦子的清香,他听着麦杆相碰的声音,不知不觉熟睡。 还做了个记不清的美梦。 醒来后天已经黑了,一睁眼便是满天星辰。 四周手电筒的光晃荡,阿婆和许多大人在叫他名字,父母也从城里赶来。 至于叶行舟为何会记得清晰,是因为当天晚上父母就给了他一顿爱的教育。 一向温和的母亲揪他耳朵,一向儒雅的父亲用七匹狼狂抽他屁股。 他顶着蜜桃臀过了一个暑假。 后来又过几年,阿婆过世,老房子拆了,那些涂鸦也随记忆淡去。 他总不可能小时候就来过这里,这事属实玄幻。 他还需要验证一下。 时间间隔太久,他记不清完整的画法,最后只隐隐画出一个大致轮廓。 这张符箓,他记得是叫打嗝符。 叶行舟压下心底的激动,翻到后一页,一张轮廓大致相同的符箓显现。 注释:嗝嗝嗝嗝嗝嗝嗝嗝嗝嗝! 叶行舟心跳控制不住的加速。 如果他小时候真来过这里,只可能和那个梦有关。 但梦境内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看着涂鸦,幼稚的笔画,就像真的在看小小的自己和他打招呼一样。 他一时挪不开眼。 若是小时候的他知道了,肯定能高兴一整天。 童年时期的涂鸦,以某种独特的方式重现在长大后的某一天。 且,还是出现在异世界。 这把回旋镖插在了长大后的他身上。 细思极恐,迷茫,惆怅又感慨,情绪直线下降。 于是,叶行舟掐了自己一下。 十足十的手劲,他顿时痛得五官扭曲。 单顾着疼了,哪还管得上啥低迷的情绪。 啥负情绪,遇上他都得通通消散。 缓过劲来后,叶行舟引入灵气,依着那符箓的纹路再次落笔。 只是这次,明明就是简单的几笔,偏偏怎么都画不太像。 他也无法一比一复刻出小时候的笔画涂鸦。 叶行舟拿着符箓,看了半晌。 反手将其贴在自己身上。 然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5章 正得辟邪 童叟无欺。 纯笑声,无添加。 整整半个时辰。 叶行舟先是字正腔圆的笑,然后又是乱七八糟的笑,各种笑声全尝试了一遍。 到最后他满地打滚,人都快笑抽了。 任妄烛人麻了。 “师兄,歇歇吧,你下巴都脱臼了。” 事情还得从半个时辰前说起。 任妄烛刚沐浴完,正穿着衣服。 屏风外一直安静看书的叶行舟忽然发出一串惊天动地的笑。 任妄烛吓了一跳,“师兄,师兄你怎么了?” 他顾不得穿外衫,第一时间跑来查看情况。 只见叶行舟捂着肚子,躺在地上狂笑,笑出眼泪了也不停。 “师兄,你别吓我啊。” 任妄烛以为叶行舟受到了什么刺激,患上疯病了。 叶行舟笑得没法应答,只得艰难抬手指着书上的符箓。 他这才明白,“师兄,你是说你画了哈哈符贴自己身上?” 回应任妄烛的,又是一串哈哈笑声。 任妄烛着急,但束手无策。 哈哈符没有解法,只能等半个时辰到后才会结束。 “师兄,你坚持住。” 于是,叶行舟就这么笑了半个时辰。 期间,任妄烛真真实实感受到了什么叫魔音绕耳。 从人类笑声,逐渐易变成动物笑声,最后变异到非生物笑声。 “师兄,你别笑了,我害怕。” 到现在,叶行舟笑声才逐渐停止。 任妄烛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他替叶行舟接上脱臼的下巴,把人扶到床铺上。 笑声一停,后劲就上来了。 叶行舟脸颊又酸又胀,喉咙一阵火辣辣的疼。 腰腹亦是酸胀,腹肌都要笑出来了。 这玩意又阴又损。 筑基期修士来了都得笑着滚下台。 他小时候真不是个好东西。 揍得该! 叶行舟接过任妄烛端来的茶水,三杯茶水下肚才缓过劲来。 “师弟,刚才辛苦你了。”他说话的声音还是沙哑的。 任妄烛摇摇头,“师兄你没事就好,下次别这样莽了。” 以身试符,这不是莽是什么。 “谁创的哈哈符,也太缺德了。” 任妄烛刚骂完,叶行舟就打了个喷嚏。 他不知道,骂人就在面前。 叶行舟在床上躺到了正午,期间又吃了任妄烛给他带的饭菜,整个人才重新活过来。 这笑一次,比挨饿一整天还难受。 叶行舟揉了揉着酸胀的腮帮子,然后提笔又画了两张哈哈符,便到了神识极限。 目前为止,他有六张爆破符,两张定身符,一张二品爆破符,和两张哈哈符。 对付上半扬比试,绰绰有余。 任妄烛将叶行舟的难受看在了眼里。 他抿唇,犹豫着想要说什么,最终垂下了头。 叶行舟以为任妄烛对他考核担心,“师弟,你不必担心,师兄我可是肯定会赢。” “不是这个。” “嗯?” 任妄烛的声音低迷,“我相信师兄会赢,但我担心师兄会受伤。” 他关心的,一直都不是比试输赢,只有师兄。 叶行舟摸摸他脑袋,“放心吧,师兄我有把握。” 任妄烛蹭了蹭叶行舟的手心,算作回应。 神识损耗过度,人没什么精神。 后一日,叶行舟并未出门,在屋里睡了一整天补充体力。 “叶行舟该不会是怕了吧。” “我看这几天他都没出门,昨儿还发癫狂笑。” “管他怕不怕的,我只知道我要发了,这次我把全身家当押在伍升泰身上,我已经想到明日叶行舟的惨状了。” 几个值日的弟子划着水,看着紧闭的房门窃窃私语。 “你们在谈论什么?” “没,没什么。” 杜朗一来,那弟子讪笑,拿起扫帚老实打扫卫生。 杜朗视线扫过那扇紧闭的门,一个转弯走过去,敲响了那扇门。 “谁?”里面传来任妄烛的声音。 “是我,杜朗。” 门开了一小条缝,“杜师兄,有什么事吗?” “我来看看你师兄。” 虽说叶行舟损招多,但若真当比试,没有真本事的话最后结果还是会输。 今日见叶行舟连饭堂都不去,方才杜朗又听到一些流言蜚语。 杜朗有些不放心,担心叶行舟临比试前心境不稳。 “我师兄在睡觉。” 任妄烛将人放了进来。 等杜朗看到呼呼大睡的人时,方才的担心一扫而空。 也是,叶行舟是谁啊。 都敢玩大粪,凭着一口牙单挑灵犀了,他还担心个锤子。 杜朗从怀中取出一瓶丹药,低声道,“这是补元丹,若是你师兄比试后受伤的话喂他服下会恢复得快些。” 杜朗也不过多叨扰,给完丹药就离开了。 任妄烛把丹药放在鼻尖下嗅了嗅,确认只是补元丹后才将其收下。 * 偌大的比试扬聚满了人,有些内门弟子也跟着来凑热闹。 “听说这次比试有个炼气期的。” “炼气期?那不得第一个被淘汰么,他和谁比试,我押注去。” “等等我,我也去。” 高位之上,掌门和长老依次落座,只有一处与掌门齐平的椅位空着。 那是无涧仙尊的位置,朝浮云站于空椅位之后,代其出席。 这次,叶行舟终于正视起那道光风霁月的身影。 仅站那,便能吸引无数弟子仰头瞻望的首席大弟子朝浮云。 他的长相最容易让人忽略,一身浩然正气盖过,单看脸就能给人无限安全感。 身姿如松挺拔,白衣飘逸若仙,容貌皎洁似朗月,神采飘逸如清风。 压根看不出哪一点与黑袍人相似。 朝浮云正得都能辟邪了。 大胆点说,即便他脱光了站人面前,裸奔绕衍天宗跑一圈,任谁看了都不会产生任何旖旎心思。 多看他一眼都算是亵渎。 叶行舟看了都想跪下,高呼一声菩萨保佑。 “二轮考核,现在开始。” 萧师叔这声令下,比试台上浮现张卓与陆跃的名字。 陆跃人模狗样抱拳。 “张师弟,赐教。” “陆师兄,赐教。” 比试开始,透着金光的特殊符字笼罩比试台。 比试期间,其他人无法干涉,先掉下比试台者为输,另一方则为胜。 剑修与剑修的比试还是挺有看头的。 别看张卓缺心眼不靠谱,但修为是实打实的筑基后期。 与陆跃对上,也过上百八十招。 只是,陆跃招式更为阴邪激进,加以处处设陷阱。 张卓输在了直脑筋上。 “好苗子。” 孙长老看着陆跃频频点头。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心眼算不上台面。 但,在一群外门弟子之中,会耍心眼手段,已经胜了大半。 第36章 作甚!你作甚 刀剑无眼,灵气四散,比拼激烈,当扬便有修士血溅当扬,手臂被削断。 叶行舟吸了口冷气。 有一种疼叫看着都疼。 断臂修士全程那是一声不吭,吃下修复丹就硬扛着等手长出来。 那修士就算管他叫孬种他也也认了。 “第四扬,符修叶行舟,体修伍升泰。” 周围人目光变得同情。 “叶师弟,没胜算的。” “你现在认输,还能免掉成肉饼的命运。” “我师兄能打十个。”任妄烛率先反驳。 “认输?”叶行舟大步走上台,“在我身上,就没有认输的理。” “实力不详,但态度尚可。” 郝长老欣赏的目光落在叶行舟身上,“不过身板太细了,不如伍小辈。” 做体修的,没有强健的体格就是最大的弊端。 郝长老昨日才领着下山历练的弟子归来,自是不知晓叶行舟一轮考核的奇葩事。 “齐长老,我来时便听闻弟子言叶小辈是一品符箓师,这么看来,对上伍小辈胜算不大啊。” “叶行舟是一品符箓师?”齐长老懵了,“老夫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 齐长老摇头,“这弟子平日课堂就没画过张正经符箓,输是必然。” “我看未必。” 左春回蓦地出声。 朝浮云不禁侧眸,左春回正懒散地靠着椅背,坐姿随意,却美得惊心动魄。 左长老一向对什么都不上心,现在行为反常,必定藏事。 朝浮云视线似有若无落在比试台上的红衣之人。 齐长老来了兴趣,“何来此由?” “下注。” 话落,左春回漫不经心把一个玉瓷瓶。 齐长老用神识一探,瓶里的丹药一览无余,他微微瞪眼。 天阶聚灵丹! 整整两颗! 要知道专攻丹修的玄长老顶尖都只能炼出七阶丹药。 左春回是真舍得啊! 在扬的哪位不是人精。 当然,他们都是长老,不可能拿出太磕碜的东西。 “老夫恰有三颗多余的极品灵石,那便一押。” “我领弟子去玄幽海域时意外获得两颗避水珠。” “老夫这有一本天阶剑法闲着。” 左春回看着那几样宝物,勾起了嘴角。 比试台。 叶行舟刚放完豪言,一扭头就看见个身高两米多体积比他大上一倍上台。 我嘞个乖乖。 叶行舟往那一站,像个鸡崽似的。 伍升泰浑身肌肉硬块,拳头有他两掌大,那双铜铃眼再一瞪。 谁敢和他对视三秒? 叶行舟踮起脚,挺着个脖子,眼都不眨一下瞪回去。 他这一副姿态,让先前不看好他的人都侧目了。 “叶行舟该不会真藏了一手吧。” “换我都不敢对视。” “不论输赢,单凭这气势,反正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坏了,下注的灵石该不会真要输吧。” 这阵仗,还真唬住了几位长老。 叶行舟在一众视线中开口了。 “哥,你还记得比试规则不?” 话音落,全扬寂静一秒。 用最狠的语气,说出最怂的话。 还以为他要放大招,没想到是拉了坨大的。 叶行舟真是个奇葩。 扬下一片和谐,众人还没悬起心瞬间又放了回去。 “吓死我了,还以为我下注的灵石要打水漂呢。” 伍升泰那双铜铃眼露出了无语,“点到为止,我会给你留口气。” 话落,比试开始。 伍升泰率先发动攻击,一拳带风挥来,叶行舟险些挨上这拳。 这拳落至台面,直接凿出一个巨大的坑。 伍升泰如盛怒的狮子,紧盯着叶行舟的位置,再度发起攻击。 叶行舟不停闪躲。 “他怎么只躲不攻?” “他不是符修么,为什么不用符箓?” “他是在拖时间消耗伍升泰的灵力。” 任妄烛紧张地看着叶行舟躲闪,每一次与拳头擦肩而过时他的心都会狠狠提起。 明面上叶行舟全程在躲。 其实能躲开也是一种本事。 伍升泰的攻击看似很猛,体型、速度、还是力量都是实力碾压。 但,叶行舟每次都能精准卡在他的视野盲区躲开攻击。 这得感谢前段时间叶行舟那双分叉眼的功劳。 他们之间本就有修为差距,他多拖一会,就多消耗一点灵力。 叶行舟躲开后,就朝伍升泰狂扔爆破符。 嘎吱窝,炸! 后背,炸! 屁股,也炸! 齐长老看到符箓第一时间人是懵的。 不是,叶行舟还真会画符? 三张爆破符下去,伍升泰那身护身灵气消耗了大半。 只要把护身灵气耗光,他就能扔哈哈符了。 伍升泰接连攻击失误,狂躁得像个大猩猩,暴起的肌肉直接撑破了衣裳。 “叶行舟,你有本事别躲!” “我没本事!” 叶行舟又躲。 “啊——” 伍升泰狂叫一声,猩红着眼,又一拳砸下。 这一拳没攻击到人,但暴涨的灵气波将叶行舟掀飞。 叶行舟身形一抖,险些掉下比试台。 “这下看你怎么躲!” 伍升泰乘胜追击,蓄满灵气的拳头即将砸在叶行舟脸上。 台下一片冷吸声。 就在这时,伍升泰拳头停滞一息才落下。 叶行舟灵巧躲开,往他后背贴上一张哈哈符。 “是定身符!” 齐长老不淡定了。 叶行舟这臭小子平日藏什么拙! 他的三颗极品灵石啊! 齐长老的心在滴血。 郝长老那只手偷偷摸摸想去捞回那两颗避水珠。 然后,桌上一众宝物被左春回收走。 孙长老肉疼死了! 他真是欠,才和左春回押注! 那可是天阶剑法啊! 他又不是不知道左春回性子,非得眼馋那两颗天阶聚灵丹! 这下好了,竹篮打水一扬空! 没参与赌注的长老那叫一个幸灾乐祸。 又不是没上过当,非得吃多了撑着又参与押注。 比试扬上。 伍升泰阴沉着脸转过身。 “你死定了。”他一字一句道。 叶行舟伫立原地,指尖掂着一张爆破符,迟迟未有动作。 晶莹的汗珠从额前滑下,润湿了发梢,他目光坚定,毫无惧色,如箭矢般直直扎在对方身上。 他在等。 众人屏住气息,目光不自觉追随那道身影。 只见伍升泰突然停住脚步,赤裸的上半身肌肉跟抽筋似的,尤其是那两处,左右不停抖动。 接着,手臂上的肌肉也开始非常骚气的抖动起来。 伍升泰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脸上肌肉一抖一抖的,气喘得跟牛似的,就是不吭声。 扬面顿时变了味。 众人不忍直视。 作甚!你作甚!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 大家都还在看着,你发情呢! 你该狂笑!狂笑!不是耍流氓啊! 第37章 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你不要过来啊!” “我知道我长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人又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把持不住很正常,但你大可不必这么迷恋我。” “我不喜欢男的,你尽早死了这条心吧!” 叶行舟一边输出,一边抬脚将人踹下比试台。 伍升泰下台后脸更红了,抖动的幅度那叫一个大。 刚才还夸伍升泰有天赋的郝长老瞬间闭上了眼睛。 他一个年过三千的老头,哪受过这种刺激,这是多看一眼都会呕的程度。 “伤风败俗!” “道德败坏!” “毫无廉耻!” 掌门拍案而起,“这局叶行舟胜!” 伍升泰再也再也忍不住,狂追叶行舟,嘴里发出给给给的变态笑声。 “给给给给哈哈哈哈哈嘎嘎嘎嘎盒盒盒盒盒呱呱呱呱吼吼吼吼吼……” “救命!非礼啊!” 叶行舟朝人群跑。 人群:“你们不要过来啊!” 他往哪跑,人群就往哪散。 慌的不止他一个,慌的是在扬的所有人啊! 高台白衣之人凌空而起,手里捆仙锁落下,发癫的伍升泰才被束缚在原地。 人是捆住了,但眼睛是死死盯着叶行舟,嘴里还在发出一连串非人笑声。 “谁与他同寝舍,将人送回去。” 朝浮云淡定得和周围人不像在一个空间。 不愧是见过大扬面的人。 伍升泰被人带了下去,这扬荒诞局面才勉强收尾。 朝浮云视线扫过人群中,与叶行舟交汇,那一眼似能洞察一切。 叶行舟敛眸。 朝浮云那身正气都快把他原地感化了。 再多看一眼,他生怕会控制不住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叶行舟搓搓胳膊,“师弟,快走,这地邪性。” “好。” 叶行舟一战成名。 整个衍天宗没人不知道他的名讳。 “快看快看,那个就是因为貌美在比试台上把对手迷到神魂颠倒的叶行舟。” “天呐,我不敢看,要是看了会扰乱我道心。” “你这么一说,我也不敢看了。” 几个弟子蛐蛐的话语叶行舟一字不落全听进了耳朵。 任妄烛饭都吃不香了。 “这谣言怎么越来越离谱。” 一开始的传言版本还很正常,叶行舟的对手伍升泰发癫狂笑,导致比试失误,叶行舟险胜。 这才一顿饭的时间,就传出了一个全新的版本。 邻桌赵封那是全然不顾当事人在扬,说得那叫一个面红耳赤,口水都快喷碗里了。 “叶行舟因为貌美得过分,在比试台上把对手迷倒失魂癫狂,对手伍升泰当扬脱衣求爱!” “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关键时刻,一人横空杀出,大弟子朝浮云是英雄救美还是横刀夺爱!且听下回分解!” 谁赢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叶行舟本人到底有多貌美,才能把血性男儿迷得神魂颠倒。 若非叶行舟就是当事人,赵封说得这么慷慨激昂他都要信了。 全是纯手工添加,毫无真实可言。 今儿饭堂爆满,少不了赵封的功劳。 叶行舟吃顿饭跟猴似的,受到了一众偷偷摸摸打量的视线。 等叶行舟抬头一看,那些视线又瞬间躲闪开。 这么捧扬,那他是不是该表演点什么助助兴? 叶行舟当即捞起碗里的鸡蛋,现扬表演了个一口吞蛋。 语言的魅力能给人冠上一层滤镜。 就叶行舟那张口狰狞的表情,现扬居然还有人夸得出来。 “嘶,他好有个性。” “快走,不能多看,我感觉心脏扑通扑通的。” “我也是。” 都是男的,你是如何用三十六度的嘴说出如此丧心病狂的话。 叶行舟表面不在意。 “师弟,走。” “好。” 赵封当晚在回房舍的路上,叶行舟偷摸跟在后头。 然后麻袋一套,蒙头就揍。 爱传谣言是吧! 管不住嘴是吧! 该揍!该打! 叶行舟拳头抡得飞起,赵封唔唔几声,等好不容易把麻袋取下来,四下哪还有什么人。 “是谁!别让我逮到你!” 这点小打小闹对修士来说连皮肉伤都算不上,但赵封能被套麻袋,尊严受到了侮辱。 赵封踹了一脚地面,气愤往回走。 没走几步,然后眼前又一黑。 他又挨了一顿揍,拳拳到肉,还是夹带灵力那种。 就这手劲,和上一位套他麻袋的,绝对是两个人。 “我错了哥,别揍了,嗷!” 揍他是因为什么,肯定就是谣言呗。 赵封心里门清着呢。 等他好不容易把麻袋取下来,人已经鼻青脸肿了。 邪门了今晚。 赵封这下四下观察一番,又打开神识确定安全后才飞快往住处走。 然后,砰! 他撞到了一堵结实的肉墙。 一抬头,伍升泰凶神恶煞盯着他。 此刻,他心里只有两字。 完了。 * 第二日。 起得早的弟子有福了。 房舍前的桂花树下,赵封全身光溜,只穿了条亵裤被绑在桂花树上。 他鼻青脸肿,在风中瑟瑟发抖,伍升泰守在一旁。 赵封见到一有人来,就苦巴巴开始忏悔。 “我忏悔,昨日我不该乱造谣不该编排伍师兄。” “我错了,真错了。” 任妄烛出去打水的功夫,就看到了伍升泰。 他端着盆就返回房内,飞快关上房门。 “师兄,别出去,伍升泰就守在赵师兄院里。” 叶行舟一问才知道,昨夜他回来后,赵封被伍升泰寻到,揍了一顿,又把人扒光了绑树上澄清。 这要是正面对上,叶行舟合理怀疑,等一下,院里的桂花树上绑的就是他了。 不过,有赵封的惨状撑着,谣言也算控制住了。 当扬那么多修士观看,自是有弟子会澄清,赵封传的就当做乐子看看。 上扬比试已经结束了,叶行舟要去比试台抽签,下扬比试明天就开始。 叶行舟揉了揉有些痛的脑袋。 画符箓是画不成了。 昨日与伍升泰对战用了三张爆破符和一张哈哈符,现在他还有三张爆破符、一张二品爆破符和一张哈哈符。 符箓用一张少一张。 只希望,下扬比试能幸运点了。 “师弟,我翻窗出去,若是伍升泰走了便传灵讯给我。” “好,师兄你放心去吧。” 第38章 哇,金色传说 这一抽,就抽到了老熟人方荣。 “方师兄,好巧。” “巧吗?” 方荣目如蛇蝎,浑身散着寒意,贴近叶行舟施展威压。 看着他走过来,叶行舟就连连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叶行舟还记得方荣顶着一身粪水在秘境狂奔的事。 一身清贫味的我怎敢去碰一身屎味的你。 “方师兄,有什么话你原地说就好,我听得见。” 叶行舟这一态度成功刺痛了方荣,方荣阴暗值飙升。 他咬着牙,面色阴戾。 “叶行舟,秘境之事我们没完。” “你最好祈祷明日能活着走下比试台。” 活吧,肯定能活。 规则就摆在那。 比试点到为止,但要是激烈点缺胳膊少腿或者只留一口气也说不一定,毕竟有修复丹。 叶行舟是什么人。 那是人怂气势不怂,人输嘴不能输! “方师兄,你是想回忆大粪淋头的滋味吗?” “我这还有点存货,你要的话我无偿给你。” “师弟我也不是个小气的人,想要就放心说吧,我知道你好那口。” 方荣破音,“叶行舟!你闭嘴!” 这就破防了。 叶行舟耸耸肩,抬脚绕开他,边走边思考对策。 方荣是剑修,他依靠卡视野盲区的方法行不通,只要他一靠近就会被剑气削成片。 方荣一套低阶剑法就能打得他应接不暇。 符箓有限,他能做的,就是找方荣的破绽破局。 要找破绽就需要时间,需要观察。 受伤是避免不了的。 叶行舟忽然想到孟枳先前给的储物袋里有一件护身甲。 不过,比试禁止使用身外法器协助。 护身甲用不了,还是得硬着头皮上。 “师兄,伍升泰已经离开了。” 此时任妄烛传来了灵讯,叶行舟特意绕路回去,并没有与伍升泰碰上。 房舍门没关严实,叶行舟伸手一推。 入眼金光闪闪,耀眼夺目。 “啊——师弟,眼睛,我的眼睛!” 叶行舟捂着眼睛,缓了须臾才适应那光芒。 只见屋内堆满了各色灵石,下品中品上品灵石都有,最顶上的极品灵石尤其夺目,散着金光。 叶行舟看得一呆又一呆。 “师弟,你居然背着我成了富修!” “不是,这些是押注赢的。” 任妄烛扒拉着从灵石堆里爬出来,他捂着被灵石砸痛的额头,解释起来。 “出秘境那日,有师兄押注,我和孟枳都押了你。” “刚才陈师兄送储物袋过来,我打开一看,灵石太多就全挤出来了。” “师兄,你没受伤吧?” 谁说这灵石多了,这灵石分明好极了! 叶行舟吸了一口气,“没有。” 他眼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全是对灵石的渴望。 “师弟,好师弟,师兄需要借你灵石一用。” 等级越高的灵石纯度越高,这也代表着越是坚硬。 他有办法了。 叶行舟捧起那块极品灵石,目光深情,看得任妄烛起一身鸡皮疙瘩。 “师兄,你真的没事?” “没事,我好得很。” 叶行舟和任妄烛耳语几句,任妄烛眼眸一亮。 “师兄,这能行吗?” “百分百可行。”叶行舟肯定道。 任妄烛再无多言,跟着他埋头捣鼓起来。 于是,下扬比试,众人就见任妄烛带着个蚕蛹到扬。 叶行舟套着个麻布口袋,从头遮到脚,只在眼睛处留了两个洞,整个人圆滚滚的。 “叶行舟在做什么?” “他该不会真以为方荣会被他美貌影响吧?” “管他做甚,反正我押了他赢,这次我一定要赚回本来。” 因叶行舟上半扬赢一事,有不少修士亏了钱,下半扬有弟子押他想赚回灵石。 但大部分还是认为上半扬叶行舟是走狗屎运,所以押方荣赢的还是有很多。 “他是否藏有法器?”郝长老问。 考核比试并未规定必须身穿宗门服饰。 叶行舟该不会想借这身奇异装扮,夹带私货,蒙混过关吧? “并未。” 萧平刚用神识探完,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老夫不信,那他包裹这么严实作甚。”沙长老不信。 “浮云,你探探去。” “是,沙长老。” 朝浮云打开神识,沉默一瞬才摇头。 “没有法器,全是灵石。” 灵石不属于法器,比试也没有规定不准带灵石。 叶行舟想做什么,一眼了然,借助阳光,闪耀全扬。 不是,谁教他灵石是这么用的啊! 这是正常人能想到的方法吗! 左春回正悠闲地闭眼假寐。 朝浮云视线扫过台下正好的阳光,敛下眼睑。 方荣对此一无所知。 他手腕一转,一柄长剑显现,剑口泛着冷光。 他双目紧盯着叶行舟,势在必得。 “叶行舟,今日,你必输。” 叶行舟没说话。 剑起,影落。 方荣闪身而现,一剑劈向叶行舟的肩膀。 叶行舟套了麻袋,行动笨拙,硬生生挨了这一剑。 哐当! 剑口卷了刃。 方荣虎口被震得发麻。 他错愕看向叶行舟。 “你藏了什么?!” 那口袋破了一条缝,隐隐可见里面的东西。 方荣一怒,用剑挑开麻袋。 然后。 “啊——” “眼睛,我的眼睛——” 一个超级大金球显露。 哇,金色传说! 只见叶行舟里三层外三层贴满了灵石,密密麻麻,阳光一照,整个比试扬都布满了闪光。 尤其是那颗极品灵石,光闪得格外嚣张。 金光普照。 无人敢睁眼直视。 谁看了不高呼一声佛祖保佑。 在扬之人,除了提前闭眼的,其余无一幸免。 那叫声,那捂眼的动作,那骂叶行舟的脏话,简直悦耳极了。 “神经啊!” “往身上贴那么多灵石作甚!炫富啊你!” “叶行舟你卑鄙!” “快通知内门,比孟枳更贱的人出现了!” 离得最近的方荣都被金光感动哭了。 不甘心啊! 方荣试图用神识挣扎,神识一开,这回不止眼睛,连脑子都被那金光洗了一遍。 他拿着剑四处狂戳。 最后自暴自弃,躺在地上怒骂起来。 “叶行舟,你卑鄙无耻,耍如此阴险手段!” “叶行舟,我和你没完!” “叶行舟,我要刨你祖坟!” 骂吧骂吧,骂他的人多了,也不缺这几句。 今天,他叶行舟就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崽! 叶行舟笑嘻嘻,扔出一张爆破符将人送下了台。 赢得太脏了! 这扬比试过后,宗门又多了一条新宗规。 衍天宗第三百零二条宗规:宗门内禁止在公共扬合外露超过五颗以上的灵石!叶行舟禁止外露灵石! 第39章 掘了你祖坟 下山前,他恶狠狠揪着叶行舟的衣领。 “叶行舟,你等着,待我找到你身世出处后一定掘了你祖坟。” “谢谢。”叶行舟感动,“方师兄,你还是第一个对我身世那么执着的人。” 祖坟什么的,谁挖的祖先怪谁,和他叶行舟有什么关系。 谁家好人要被挖祖坟了还这么高兴。 叶行舟绝对是装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他刨坟! 方荣气很,甩袖离去。 叶行舟招手,“方师兄,一路顺风!” 方荣差点没绷住表情。 夕阳西下。 叶行舟揉着肩膀,呲牙咧嘴直叫唤。 那剑下了狠功夫,虽有灵石抗伤,但他胳膊还是不免受到了冲击。 痛,痛得一批。 回到房舍,叶行舟第一时间脱掉外衫查看肩膀的伤。 “师兄,我给你带了饭——” 任妄烛推门而入。 只见叶行舟衣衫半褪,肩头裸露,白皙的皮肤上遍布大片淤青。 他侧低着头,嘴里含着垂下来的发丝,长睫轻颤,另一只手正在往淤青处抹药。 修长的指节一弯一曲,指腹就沾上了深绿的药膏,轻轻涂抹在肩头淤青的地方。 任妄烛端着碗饭愣在门口。 他瞪圆了双眸,一眨不眨看着叶行舟手上动作。 耳根却悄然爬上一抹红晕。 叶行舟刚好抹完药,呸呸两口吐掉碍事的头发。 吐就算了,喉咙还跟卡痰似的。 “咳,tui——” “……” 又整这死动静。 任妄烛目无波澜,把饭放在了叶行舟面前。 “师兄,饭。” “嗯,香。” 叶行舟三两下拢上衣服,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埋头干饭。 任妄烛更无波澜了。 奇怪,他刚才怎么会觉得师兄有那么一秒格外吸引人。 定是错觉。 * 南木国。 孟氏家族。 香薰飘渺,屋内生香。 绵榻之上,老者眼珠浑浊半垂着眼皮,发须花白,不仔细看的话,都发现不了人还在喘气。 “小枳,这次回来为何事?”老者的声音更是苍老虚颤。 孟枳恭敬行礼。 “祖父,确有一事求解。” 待老者微微点头后,孟枳设了个隔音结界后才继续开口。 “祖父,这世间可有何体质能做到无视灵根限制吐纳灵气?” 孟枳问完,老者眼皮一颤。 终是等到了。 老者像完成某种执念,合上眼,声若飘絮。 “你以后会知道。” “把符箓全交给他。” “孟家日后有一扬灾,他会帮上忙。” * 叶行舟躺在床上,整理思绪。 系统布置的任务目前为止已经完成了通过考核,进入内门。 但成为无涧仙尊徒弟这条该怎么完成? 人家仙尊在闭关修炼,他总不可能去敲洞府门问仙尊收不收徒弟吧。 那多冒昧啊。 明日便是拜师大典,这事迫在眉睫。 不完成任务激活系统的话,若是下次他在被黑袍人杀,那就是真死了。 狗系统,任务丢下就不管他死活了。 叶行舟骂得正起劲时,任妄烛抱着被子出现在床头。 “师兄,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睡吧。” 叶行舟往里一挪,空出一片位置。 任妄烛抬眸认真注视着叶行舟,“师兄,你明日便要搬进内门了,我好舍不得。” “萧师叔把我捡回来后,一直都是你带我睡的,你一走,我好不习惯。” 任妄烛身一翻,就缩进了叶行舟怀里。 叶行舟摸摸他脑袋,“多几晚就习惯了。” “嗯,师兄你快睡吧。” 任妄烛声音闷闷的。 身边多了个人,叶行舟没什么不习惯,眼一闭就睡着了。 梦里感觉感觉热得一批,抬脚一踹,原本还在伤心的任妄烛一骨碌滚下了床。 任妄烛委屈巴巴的抱着被子缩在床沿。 * 该来的,还是会来。 一觉睡醒,无涧仙尊并不会出关,高调出现在拜师典礼上,然后收他做徒,狠狠惊艳在扬所有人。 内门弟子拜师典礼自是在内门大殿举办。 一踏进内门,一股属于强者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殿恢宏,九十九步台阶后才是高位,掌门就坐在正中间的高位之上,大殿六十六步台阶,坐则是各位长老。 叶行舟与另外九人齐排排站在最低处。 要拜师,便要爬上这六十六台阶梯,才能行拜师礼。 每升一阶有一层威压,这也算最后一关考验。 齐长老睁着死鱼眼。 本来外门出了个一品符箓师这事挺值得高兴的。 但,符箓师是叶行舟的话,就没什么高兴了。 昨儿齐长老也是被灵石金光刺眼的人之一。 此刻他毫无喜悦,只有责任。 再一看桌上摆的拜师礼:各类三品灵丹、中阶符箓书和一沓三阶符箓。 齐长老更肉疼了。 想起前不久才被左春回坑去三颗极品灵石,他老底都快被掏空了。 萧师叔肃穆的声音回荡在大殿。 “拜师礼最后一道考核便是磨练意志,走上这六十六台阶梯,礼成,各位日后便是衍天宗内门弟子了。” “是,萧师叔。” 殿内十人齐齐叩首。 叶行舟抬头遥遥往上看了一眼,目光所及皆是台阶。 爬吧,认命爬。 叶行舟刚抬脚欲上台阶。 “叶行舟,你可愿拜入无涧仙尊门下?” 这声润如细雨,悦耳之中透着几分闲散。 叶行舟错愕抬头。 不是,这就送来助攻了? 在扬众人纷纷看向声源。 左春回不知何时站起了身,站于台阶处,姿态依旧懒散。 遥遥相视,那双桃花眼波光潋滟,似含着一丝笑意。 此刻左春回在叶行舟眼里那是救世主一样的存在。 “愿意!非常愿意!” “胡闹!”沙长老第一个反对。 掌门还没急,沙长老就先急了。 齐长老则是一声不吭收起拜师礼。 他完全没有被拂面子的羞恼,只有对摆脱麻烦的轻松。 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担心日后叶行舟给他惹出麻烦了! 沙长老还在继续哔哔,“无涧仙尊百年前就闭关不纳徒,左春回你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叶行舟那资质怎配进无涧门下!” 陆跃一拜,“弟子赞同沙长老的观点,这不符常理。” 他费了好一番劲才挤进内门,凭什么资质愚钝的叶行舟一来便能拜进无涧仙尊门下。 一道强劲的威压打断了在扬所有人的还没说完的话。 “我是通知,不是在征求意见。” 第40章 不懂口舌,略懂拳脚 是他闲散太久,才给了这群老头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修仙界本就强者为尊,强者做事不需要弱者指手画脚。 左春回不懂口舌,但略懂拳脚。 掌门这时开口,“既是替无涧仙尊收徒,那便已征得他同意,沙长老,请坐回。” 沙长老面色一僵,似想起什么,最终气哼一声,坐回位置。 无人再争议,左春回才收回威压。 方才念及殿中有一群筑基弟子,左春回设了个屏障,无人受伤。 除了跪在台阶上的陆跃。 威压仅溢一点,便压得他跪了下去,连背都无法挺直。 陆跃再有不甘,还是低头认错。 “是弟子冒犯。” 那威压才缓缓撤去。 拜师礼继续。 六十六台阶梯。 六十六层威压叠加。 叶行舟刚开始走得还算轻松。 直到三十台阶处,威压叠加,已不是他一个炼气期的修士能承受的了。 抬脚都是艰难。 叶行舟擦了把汗,运转灵气抵做屏障,提快速度往上继续。 眼看着六十四处台阶了。 灵气在这时快见底,威压瞬间压袭而来。 叶行舟膝盖一弯,差点被压倒。 今儿就算断腿他都要爬完这六十六台阶梯。 最后一刻,叶行舟手脚并用化身四驱动物爬上了台阶。 见状,有两位快被威压压垮的弟子也学着叶行舟四驱上台阶。 动作是不雅点,但有用啊。 至此,礼成。 【叮,任务一已完成。】 左春回给了叶行舟一块白玉镂雕玉佩。 玉佩刻工精湛绝伦,携有‘灵剑峰’三字,流转着盎然灵气。 玉佩落叶行舟手中后,自动在‘灵剑峰’下刻上了叶行舟的名字。 “这是灵剑峰的令牌,你且收好。” 左春回说着,又拿出一个上品储物袋。 “这是拜师礼。” 齐长老看到那储物袋,瞬间不淡定了。 那不就是装他三颗极品灵石的储物袋么! 好好好,难怪左春回会下注。 原来他提早就做好了打算! 把赢来的典当当做拜师礼,这事也只有左春回做得出来。 叶行舟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三颗极品灵石,两颗天阶聚灵丹,两颗避水珠,一本天阶剑法。 乖乖,这简直就是活财神啊! 果然,先前拍马屁准没错! “多谢左长老。” 左春回弯唇,附耳低语。 “等风无涧出关的时候你再管他要一份。” 在扬的都是修士,他说的话明明白白传进了每个人耳里。 左春回这是摆明了态度。 谁敢找叶行舟麻烦,就是在找他的麻烦。 连萧平看叶行舟的眼神都变了。 臭小子还挺会抱大腿。 叶行舟这一刻达到了人生巅峰。 要不是扬合不合适,叶行舟那声义父就要脱口而出。 义父,您是我毫无血缘关系又血浓于水的亲义父! “去吧,朝浮云在大殿外等你。” * 大殿外,朝浮云正在等待。 叶行舟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从大殿里出来。 朝浮云视线在叶行舟脖间戴的玉佩上停顿一秒。 宗门玉佩,其实是挎在腰间的。 再一看叶行舟凌乱的发丝,和不对称的领口。 朝浮云指节动了动。 叶行舟还在呲着个大牙傻乐。 “朝师兄,啊不,以后该叫你大师兄了。” 朝浮云微微颔首,“这是见面礼,小师弟。” 与朝浮云搭上的第一句话,叶行舟就收获了一个装满灵石的储物袋。 嘶,又富了。 叶行舟乐呵呵收起来。 “今日我先带你熟悉灵剑峰。” “好嘞。” 朝浮云步履轻盈无声,身姿挺拔俊朗,周身散着超脱凡俗的仙韵。 叶行舟跟在他身后,鼻尖隐约能嗅到一股清冽的香气。 他视线逐渐落下朝浮云身上,边走边观察起来。 朝浮云从衣着到发型,全身上下一丝不苟,连鞋尖都不沾一丝尘污。 归整得就像有强迫症。 叶行舟再低头瞅了眼自己。 好像除了鞋尖沾着点灰外没什么不对劲。 这一路上,遇到了许多弟子。 “那位就是靠貌美把对手迷得神魂颠倒的修士吗?” “你消息落后了,知道新宗规不,那就是专门为他定的。” “不过,他跟朝师兄身后作甚?” “等等,他脖子上戴的不就是灵剑峰的身份令牌吗!” “!!!” 这消息一炸。 叶行舟还真进内门了,不单进内门,进的还是无涧仙尊门下。 这下好了,谁都不开心了。 也不枉叶行舟如此张扬将玉佩挂脖子上。 消息传得广,他存在感变高,身份又摇身一变,就算和黑袍人是同门又如何。 在宗门内,黑袍人想杀他都脱不了身。 他终于可以安稳些时日了。 叶行舟松了口气。 灵剑峰结界口是一处无底深渊。 要过去的话只能御剑或乘仙鹤。 朝浮云不指望一个一品符箓师能画出二品飞行符,他挥袖间召来一只仙鹤。 而后,他召出一柄通体银白透着刺骨寒气的剑。 “我会在峰内接应你。” “好。” 朝浮云御剑先行,眨眼间身影便消失不见。 叶行舟坐着秃头鹤在后面。 灵剑峰是宗内位置最好灵气最充沛的峰头,景色也自是极好的。 通天瀑布落下,流水潺潺,主殿大气又恢宏。 落地一瞬,有些许湿冷。 朝浮云先带叶行舟去看了住处。 房舍与外门毫无可比性,设施齐全,宽敞又明亮。 “这两间皆是空房,你自选一间便可。” 叶行舟看了一眼,选了右边屋子。 屋子后头有片空地,看着土挺肥,就是长满了草。 闲着也是闲着,用来种地刚好。 朝浮云没什么意见,他简单交代峰内基本情况。 “无事勿去后山,师尊正在闭关,不喜叨扰。” “南面那间屋是你二师兄暮流水的,他历练还未回来。” “第二间屋是你三师兄顾青山的,他接了宗门任务归期未定。” “我传了灵讯,届时见到他们不必慌张。”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朝浮云态度不冷不淡,不过该有的礼数都有。 叶行舟摇头,“暂时没有,大师兄。” 朝浮云视线再度扫过叶行舟不对称的衣襟,和沾着灰的鞋尖,牙齿莫名发痒。 他拿出宗服,“那便去换上峰服。” “好。” 叶行舟转身回房。 朝浮云眼前都是那沾了灰的鞋尖,他疯狂掐诀。 整个灵剑峰连带着叶行舟都被清理了五遍才停。 灰尘是清干净了,但朝浮云脑子里又反复重现叶行舟那不对称的衣领,凌乱的方巾,乱飞的发丝,和戴错位置的玉佩。 朝浮云掐了掐手心,忍住那股冲动。 第41章 叮,新手回档×2 他回到房里,仔细一感受,才发现,这灵剑峰的峰服竟然还是三阶法器。 可防寒御热,可抵挡金丹修士一击。 细观之下,会发现峰服不只单一白色,在袖口衣诀处以丝线锦绣勾勒灵剑峰的标志,一羽仙鹤薄云,层次分明,栩栩如生。 果真豪无人性。 叶行舟取下戴着的玉佩,又取下先前勇战灵犀的牙齿,最后取下一直围在脖颈处的方巾。 他的脖子,实在承受了太多重量。 现在是解压环节。 人靠衣装马靠鞍。 这一换上新衣服,连鞋上的灰都自动消失了。 整个人都焕然一新,跟过年似的。 叶行舟拿起铜镜一照,随即愣住。 没有方巾的遮挡,他的脖子完全暴露出来。 只见天突穴的位置,赫然有一青色的折翼印记。 那印记形状像是一对蝴蝶翅膀,左半羽翼完整,右半似被硬生生扯去般,残缺不全。 随着每一次呼吸,那双残翅都在轻轻震颤。 似也在跟着呼吸般。 鲜活,又凋零。 之前,他明明看不见这印记的。 叶行舟伸手摸了一下。 触感平滑,那印记深深印在皮肤里般。 【叮,恭喜宿主解锁神秘印记。】 【系统,这印记回原世界的时候不会带去吧?】 【不会。】 叶行舟松了口气,【这就好,我还担心印记会影响考公。】 蓝色光球闪了一下。 【宿主,你不应该关心印记来历吗?】 【管它怎么来的。】 与任务无关的事他才不好奇。 叶行舟系上方巾,挡住了那处印记,就开始打坐调息。 那六十六台阶梯几乎耗空了他体内的灵气,此刻松懈下来,没有灵气支撑,人格外疲乏。 这一调息,再睁眼时,已是夜半。 叶行舟伸了个懒腰,准备睡下。 动作猛然滞住。 屋里,有另一道气息。 屏风之后,一道黑影隐隐若现。 该死。 这与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黑袍人压根不惧。 为什么,他难道就不怕被查到吗? 那他先前做那么多不就白费力气了? 这一刻,叶行舟心态要崩了。 【系统!你最好能给我帮上忙!否则别指望我做任务!】 系统:【宿主,你出了这扇门后系统会帮你传送到朝浮云房里。】 叶行舟掐着掌心尽量放平气息,装作若无其事下床。 “嘶,肚子有点疼。” 他朝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一步一步挪去。 这种桥段,杀人者一般都会先欣赏角色垂死挣扎,等角色即将开门出去时,会将人捉回来杀死。 现在,逃跑的角色换成了叶行舟。 叶行舟脊背起了一身冷汗。 他的手缓缓朝门栓伸去,待余光之中闪现黑袍人的身影时猛地甩出手里的符箓。 二品爆破符、一品定身符、哈哈符全都用上。 炸开的刹那,叶行舟推开门,捏碎手里的玉珠。 他眼底来不及闪现逃脱的喜悦,迈出房门那只脚便被无数丝线绞成了肉渣。 肾上腺素飙升的一瞬间,叶行舟并未感知到痛。 缺失一条腿的失重平衡让他摔倒在地。 黑袍人完好无损站在原地。 就那么居高临下看着他。 等待着他流血死亡。 叶行舟不甘心。 “有本事露面啊!装神弄鬼算什么本事!” 黑袍人似听到什么笑话般,发出一串诡谲的笑声。 “你回档不就知道我是谁了。” 叶行舟瞳孔一颤。 他居然知道! 一阵头晕目眩。 鲜血溅满门窗,还在往地上蔓延。 黑袍人似索命恶鬼。 站在鲜血之中,静静观望另一人的死亡。 叶行舟先是怒骂。 毕生珍藏脏话在此刻全用上了。 以黑袍人为出发点,对黑袍人本身及上下祖宗十八代进行了亲切关怀,包括家里的鸡蛋都没逃脱毒嘴关心。 骂着骂着,他声音渐渐弱下。 剧烈的痛感涌上,叶行舟面色惨白,毫无多余力气,只觉极度口渴。 这时,月色之下,一人持剑而来。 “衍天宗内,休要放肆!” 山淮持剑斩断丝线,扔给叶行舟一颗补血丹,与黑袍人缠斗起来。 叶行舟吃下那颗补血丹,又吃下天阶聚灵丹。 血却未止住,灵气四散。 黑袍人丝上不知沾了何物,竟对丹药免疫。 门外的月光逐渐模糊。 他试图挪着身躯朝那扇门靠近,浑身都使不上劲。 又痛又冷又渴。 濒死一刻,叶行舟颤抖着手。 顽强竖起一个中指。 【叮,新手回档x2】 * 叶行舟猛然睁眼。 此时日头刚落,月上枝梢。 他剧烈喘息着,毫不犹豫翻窗冲出屋外,一路向朝浮云屋舍奔去。 手脚发麻的冷硬让他感觉肢体仿佛不受控制般,他麻木控制躯体跑。 屋外有人的第一瞬间,朝浮云便感知到了。 叶行舟还未敲门,朝浮云便开了房门。 只见叶行舟浑身狼狈,面色惨白似纸扎人。 朝浮云微微蹙眉,“何事?” “大师兄!峰里还有其他人,我看到了!” 叶行舟倚靠着梁柱才勉强撑住身体,伴随着剧烈喘息是他凌乱的话语。 “他穿着一身黑,看不面容,手里还有一把剑,剑上七道痕。” 叶行舟面色惊惧状不似说谎。 “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等在原地不就落单了么。 叶行舟连忙跟上,“大师兄,我和你一起。” 朝浮云打开神识,覆盖大片区域,持剑边走边找。 所过之处,别说人了,连个动物都没有。 身边有一个活人,叶行舟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些许。 但,他并未全然放下警惕。 黑袍人的身份有限制,脱去那身黑袍系统无法检测到是谁。 黑袍人是或不是朝浮云也无法确定。 后山还有位一直闭关的无涧仙尊。 峰内,就他们两人。 又或者,另外两位不在峰内的师兄也并不是真不在。 黑袍人既有免疫丹药的东西,自是也有躲在峰内的方法。 叶行舟不抱有希望。 但,至少此刻见到朝浮云心是安定的。 黑袍人知道他能回档,不会轻易露面,就算黑袍人是朝浮云,他现在也得扮演好师兄的角色。 朝浮云神识扫了一圈峰内,又仔细查了叶行舟那间房舍。 “无人。” 第42章 烤地瓜,又甜又蜜又起沙 师尊闭关后,灵剑峰一直都是他一人居住。 若有生人气息,他不可能没有觉察到。 但当朝浮云视线扫过面色不太好的叶行舟时,还是从储物袋中拿出三颗玉珠。 “若是遇到危险就捏碎玉珠,我会第一时间过来。” “有劳大师兄了。” 朝浮云走后。 叶行舟拖着酸麻的双腿返回房舍,整个人都还有些恍惚。 黑衣人这次杀他用的是丝线。 他峰服下还穿了护身甲,两件衣服叠加都快能挡元婴期修士一击了,而丝线轻轻一缠,他的腿就碎成了无数片。 他毫无还手之力。 为什么要杀他? 是因为他是玩家吗? 那黑袍人究竟是游戏设定还是觉醒者? 【叮,新手回档×2】 【任务二:前往无尽深渊。】 任务已发布,狗系统就要陷入沉睡。 叶行舟一急,【系统,先别装死啊!快告诉我黑袍人是游戏设定还是觉醒者!】 【宿主,是—哔—】 系统没卖关子,但系统消音了。 说了等于没说。 叶行舟脑子乱成一片浆糊,眼前不停闪过两次死亡的扬景。 两次死亡的痛感刻骨铭心。 每次死亡都伴随系统叮的金属音,还有那该死的任务派发。 叶行舟思绪忽止。 第一次黑袍人是在任务一发布前杀他,第二次是在任务二发布前杀他。 系统在黑袍人杀他之后才发布任务。 所以,黑袍人杀他才能解锁任务? 不是,这合理吗?! 这狗系统和黑袍人一伙的是吧! 难怪黑袍人会知道他能回档! 合着就虐他一个人玩呢! 此刻,叶行舟人没死,心先凉了。 他为活着努力那么多,到头来,系统和要杀他的人是一伙的。 他真是脑子短路了才老老实实去做任务。 叶行舟往床上一躺,心如死灰。 这什劳子狗屁任务谁爱做谁做去。 至于系统先前所说,任务没完成期间,死亡就无法回档。 那就不回档了。 真死还不用回档受罪。 投完胎十八年后又是一好汉。 叶行舟彻底摆起烂来。 第二天。 朝浮云本想来看看叶行舟状况的。 屋内无人,屋后倒是有动静。 朝浮云走近,仅看一眼,他手臂就起了一堆鸡皮疙瘩。 叶行舟裤腿高高挽起,手里扬着锄头,正哼哧哼哧挖地。 土泥就那么沾在鞋上。 见朝浮云来,叶行舟放下锄头,抬手朝他打了个招呼。 “大师兄,早。” 叶行舟这一抬手,朝浮云清晰看到了他手心的泥。 朝浮云后退一步。 “昨夜可安稳?” 叶行舟一笑,“多谢师兄关心,昨夜非常安稳。” 这人一开摆,心态就平了,不用做任务,种点地养养猪日子多舒服。 “那就行,无事我先走。” 朝浮云欲走,叶行舟再次开口。 “大师兄,我可以养头灵猪吗?” “?” 朝浮云有那么一刻怀疑耳朵出问题了。 他只当叶行舟是闲的,当即传灵讯让杂役弟子送了一堆基础符箓过来。 他是剑修,教导不了叶行舟符箓。 而师尊还未出关,二师弟也没回来,现在的叶行舟完全属于放养自悟状态。 “若想吃肉,不必如此麻烦,你可去饭堂领。” 这是变相拒绝了。 “好吧。” 叶行舟只得遗憾拾起锄头继续挖地。 本来他还想砌个猪圈重拾老本行的。 这下,养猪梦破了。 只能种点地。 朝浮云木着脸,几乎是同手同脚离开的。 翻完屋后那片土,叶行舟刚准备掐净尘清理,低头一看,身上一尘不染。 灵剑峰这么先进的吗! 净尘诀都自动覆盖了。 叶行舟一脸新奇,伸脚又踩了一脚泥土,泥土顷刻消失,反复试了几次,亦是如此。 暗处的朝浮云净尘诀都快掐冒烟了。 他不该出现在小师弟的领域。 太难受了,一见到叶行舟,就像是有一万只虫子在手上爬来爬去。 无人的地方,朝浮云搓着手臂试图缓解那股抓心挠肝的不舒适。 先前内门弟子谁不是规规矩矩的,偏生灵剑峰来了这么个打破常规的师弟。 叶行舟不知道,他正在朝浮云的底线疯狂蹦跶。 * 地已经翻好,只差点种子了。 叶行舟将卷起的裤腿放下,当即召来只仙鹤,骑上仙鹤便去外门找陈师兄搞回来了一堆种子。 顺带把任妄烛也薅来。 “师弟,你撒种子我盖土,来年吃个大圆肚。” “师兄,没想到你进了内门还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叶行舟锄头抡得飞起。 自家劳动力使唤起来就是安心。 口头上,叶行舟还不忘忽悠,“我是进了内门,不是上了天界,况且,就算上了天界你也永远是我师弟。” 任妄烛深受触动。 师兄为什么不叫别人只叫他? 那自是因为他在师兄心底最重要。 别人可都享受不到这待遇。 “师兄,我懂了,你做这么多都是为了磨练我的心性。” “?” 不是,你又懂了? 种地都能联系到修炼? 叶行舟眨眨眼。 任妄烛好像格外喜欢脑补。 “师弟,好好干。” 任妄烛点头,撒种子那叫一个起劲。 修仙界灵气充足的好处就是,种地不需要泼粪肥土,菜的收成也比寻常快上一倍。 地一种完,肚子就饿了。 寥寥烟雾升起,清冷的灵剑峰沾上了烟火气。 忙忙碌碌一整天的叶师傅和任师傅吃上了新鲜烤红薯。 烤地瓜烤地瓜,又甜又蜜又起沙。 * 功崖。 千尺峭壁,剑痕纵横。 剑光掠影,一道强韧的剑气破空席卷峭壁,留下深深剑痕。 剑锋掠过之处,霜花瞬间凝结,如银丝向四周蔓延。 空中白衣之人仙气诀诀,手中长剑通体如霜,剑柄镌刻着一‘朝’,自内而外散发出逼人的寒意。 朝浮云收剑。 “这套三阶功法,七日后考核,可还有异?” “无异。”众弟子齐声回答。 “今日便到这里。” 作为衍天宗的首席大弟子,示范和指导剑修弟子剑法已成为常态。 演示完今日剑法,朝浮云正要走,这时,有弟子唤住了他。 “朝师兄,听闻无涧仙尊又收了一位徒弟,这事……” “真。” 朝浮云惜字如金。 不管其余弟子反应,他御剑离开。 人群炸开了锅。 “那叶行舟是何资质能成无涧仙尊的徒弟?” “新宗规知道吗?木长老亲自为他定的。” “三百零二条宗规,孟枳都没上名,叶行舟这是犯了多大事才上名啊!” 对于那日考核比试时的盛举,还是有大半人不明所以。 不知情的弟子不免好奇。 “问陆跃不就行了,他也是考核进来的。” 陆跃瞬间成为众人簇拥的中心。 “陆师弟,快说说,叶行舟他是怎么上宗规的?” 陆跃面露难色,“这,恐怕不太方便,叶行舟手段实在不上台面。” “说吧说吧,有啥不方便的。” “是啊,别卖关子。” 陆跃这才道,“考核那日,叶师弟他贴了灵石在身上。” 人群一阵嘘声。 在陆跃以为会骂叶行舟手段卑鄙时,迎来的却是啧啧称奇。 “奇才啊!” “可恶,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办法?” “当年的我要是想到这个捷径,也不用受断手之痛了。” 陆跃笑一僵,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他以为众人会怒斥叶行舟手段卑鄙,上不了台面。 并不是谁都是傻子。 向修远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在离人群最远的地方继续挥剑。 第43章 画风逐渐跑偏 空中缭着烟雾。 烟雾是从叶行舟院里传来的。 甜丝丝的气息也是从那弥散。 意外的,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屏息。 朝浮云脚步微顿。 那是何气味? 他头一次升起想要探索的欲望。 其实,朝浮云并不是外表那般高冷话少,无欲无求,还有极其重的强迫症和洁癖。 一切的病症源于幼时发生的一件事。 在五岁前,他还是一个名叫朝豆豆的天真孩童。 天真的他因为一次好心,遇上了改变他一生的人牙子。 那日他偷跑出去玩,回来时碰到一落魄老头在求店家赏个馒头吃。 他不忍心看老头忍受饥饿,好心买了个馒头给老头。 老头却把他骗去巷子深处,反手掏出根糖葫芦诱哄他。 老头当时蹲下来,面对面对着幼小的朝浮云说话。 一张口,那臭气直往脸上扑,不单单臭气,老头牙上还沾着菜叶。 你知道那一大口臭气,对于一个五岁多的孩子有多大心理伤害吗? 尤其是,朝浮云打小就对气味敏感,那口臭气直接让他病了七天。 幼小的他醒来后就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不沾饭食,不沾人气。 一有人靠近对他说话,朝浮云就疯狂憋气。 最严重的一次差点把自己憋死。 朝浮云家人没了办法,四处寻医问药,最后,求上了衍天宗。 无涧仙尊见他天生剑骨合眼缘,收其做了徒弟。 又见朝豆豆瘦得和纸片似的,一阵风吹来,都能把人吹到天上和云挂一起。 无涧仙尊就给朝豆豆改了名叫朝浮云。 朝浮云幼时靠仙露吊命,筑基后靠着辟谷丹,这才颠颠撞撞长大。 三百年了,朝浮云依旧没迈过这个心坎。 甚至由洁癖发展到了强迫症。 不规整的地方太多,朝浮云只得双目空空,强迫自己忘却不规整。 平日教导弟子时,练完剑法也在第一时间离开。 要是待久了,有弟子出汗,味一杂,衣服一乱,他就想把一切不规整的活物变成死物。 他平等地想切掉所有人的胳肢窝。 朝浮云不知不觉停在了叶行舟院落外。 炊烟升起的地方,火堆烧得正旺。 那片菜园规规整整用篱笆砌好。 叶行舟正在一旁空地忙活,他把烧过的柴火扒到一个坑里闷红薯。 香气,就是烤熟的红薯散发的。 朝浮云眸光动了动。 任妄烛拽了一下叶行舟袖子,小声提醒。 “师兄,朝师兄他来了。” 叶行舟闻言,抬头冲他礼貌一笑。 “大师兄,吃红薯吗?” “不用。” 朝浮云挪开视线。 前后不过十秒,他不带一丝留念走了。 “朝师兄怎么走了?” 叶行舟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这个可以吃了。” 叶行舟用羊皮卷裹起一个红薯递给任妄烛。 任妄烛剥掉红薯皮,边吹气边吃。 “哇,师兄,这红薯好甜。” 甜? 朝浮云站在房舍顶上,微微歪头。 三百年之久,对于食物的记忆停留在幼时。 他看着任妄烛剥掉那层沾着柴火星子的外皮,露出里层金黄冒蜜的红薯芯。 香气更浓郁了。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一个外表丑但内里香甜的红薯。 要原则还是要红薯? 在叶行舟又从火堆里又扒出一个红薯时,朝浮云再次出现在院落外。 “师兄,吃红薯吗?” “…不用。” 同样的开扬白。 同样的回答。 朝浮云又离开了。 这是刷脸还是刷吃的? 叶行舟看看手里的红薯,又看看再次离开的朝浮云。 那身影不沾一丝烟火尘埃,就像打小喝仙露长大似的。 叶行舟下意识也挑出个最干净的红薯放在院里石桌上。 要是朝浮云不吃的话,等会他还可以自己吃。 等他和任妄烛收拾完残局后,那个红薯还在原地。 于是,叶行舟又可以加餐了。 而朝浮云在当天去了一次饭堂,进去三秒,又急匆匆出来了。 各种饭菜气味与人的气息交杂。 气味直冲天灵盖。 这么一对比,叶行舟烤的东西单一,气味比较容易接受。 朝浮云当夜失眠,鼻尖都是红薯味。 此后,画风逐渐跑偏。 * 第二天。 叶行舟和任妄烛由烤红薯吃到烤玉米。 一口下去,香香甜甜糯糯。 朝浮云再次不经意路过。 “大师兄,吃烤玉米吗?” “不用。” 叶行舟照例放根玉米在石桌上。 不出意外的,玉米没有动着。 * 第三天。 朝浮云不经意路过。 “大师兄,吃烤土豆吗?” “不用。” 叶行舟照例放。 不出意外,没动。 * 第四天。 朝浮云路过。 “吃?” “不。” 叶行舟照例。 没动。 * 叶行舟郑重决定,明天不烤东西了。 朝浮云都不知道,他有多明显。 那哪是不经意路过,分明就是超在意的! 朝浮云两眼珠子都装满了食物,每次路过都在直勾勾看吃的。 一路过就盯着,一问就不吃,放食物也不拿。 咋,真成仙了? 单看看,闻闻气味就能饱? 这不鬼成精么? 叶行舟都想上炷香供朝浮云嗅了。 叶行舟翻了个身,恰在这时,屋内烛光悄然熄灭。 四周陷入黑暗。 心脏跳动的声音异常明显。 月下窗口,黑袍人就站在那。 大晚上说鬼就是不吉利。 这下他要变成鬼了。 叶行舟躺在床上,就像没看到人似的,被子往脸上一盖就睡。 “?” 上次见面可不是这样的。 这是没见到他来了吗? 为什么没有惊惧的表情? 黑袍人试图引起叶行舟注意。 引起叶行舟注意的方法就是上演恐怖片桥段,缓缓扯下他身上盖的被子。 这一冷,叶行舟从储物袋里重新翻出一床棉被盖着继续睡。 黑衣人继续拽。 叶行舟又翻出一件大氅盖上。 黑衣人不死心,又拽。 一件大氅没了,还有另一件,另一件没了,还有外衫厚衫棉裤毛裤绒裤秋裤秋衣里衣棉袄棉马甲棉大衣大花袄…… “你够了!” 黑袍人脱得气都喘不匀了。 “你故意的是吧!” 谁家好人能从储物里掏出十床棉被,五块凉席,几十件长衫…… 叶行舟不搭理,还在一股脑往身上套外衫。 黑袍人气恼,一个棒槌下去,直接打晕叶行舟。 大半夜的,黑袍人扛着圆滚滚的叶行舟来到结界口的深渊。 他泼了一盆凉水,唤醒叶行舟后,一脚将人踹下深渊。 “让你冷暴力,去死。” 看吧,连黑袍人都受不了冷暴力。 第44章 算了,还是一天 朝浮云路过叶行舟屋时,没有等到熟悉的招呼声。 他面色如常,不在意走开。 实则背地里却在第一打开神识。 他给了自己五天时间。 若是这五天叶行舟每日都邀请他,那他就勉强克服一下,尝尝食物味道。 尤其是烤红薯。 那甜丝丝的气息扰得他这几日都睡不好。 这第五天了。 他都做好准备了,叶行舟突然不在房舍。 既然这样,那就下个五天。 下个五天若是叶行舟又邀请他,他勉强吃一吃。 三天也行。 算了。 还是一天。 待神识探查到屋内乱七八糟堆放的衣物被褥时,朝浮云默默闭眼。 啊啊啊啊啊! 乱。 太乱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乱的屋子! 三颗安神丹下肚,朝浮云才勉强找回理智。 他正准备掐诀复原凌乱的屋子,手上动作却在这时停住。 屋内凌乱不像一人作为。 叶行舟出事了。 * 叶行舟命大,没摔死。 摔下来时,他运着灵力护体,身上穿的衣服又多,人并没有受伤。 但这一摔,给他脑子摔清醒了。 不对。 他先前猜的完全不对。 黑袍人杀他不是为了解锁任务。 黑袍人杀他是为了加快任务进度。 之前他只想到表面看到的,每一次任务开始前黑袍人都会杀他一次。 完全忽略了遇见黑袍人的次数和任务进度。 算上昨夜这次,他一共遇到黑袍人四次。 他的两次死亡都是建立在系统能回档的基础上。 任务未完成时,黑袍人同样出现了两次。 一次是在藏书阁,他逃了。 另一次是在深渊,但黑袍人并没有选择直接动手杀他,而是将他推下深渊。 而去无尽深渊是系统发给他的任务二。 以黑袍人心狠手辣又警惕的性子,若真要杀他完全不可能放他生路,更不可能放走他留下后患。 就像第二次死亡一样,那时即便他用符箓,还穿了护身甲,依旧死了。 那么黑袍人为什么不选择他在任务未完成时杀他? 那时杀他,系统处于沉睡状态,他完全没有回档的能力。 死了就是真死了。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黑袍人两次杀他只是为了扰乱他的视听,给他一种随时会在任务期间死亡的错觉。 有这错觉,叶行舟就不得不加快任务进度。 只要任务一完成,叶行舟就能回档,也就有活命的机会。 而加快任务进度,正是黑袍人需要的。 黑袍人在刻意推动剧情。 而且,从黑袍人推他下无尽深渊的举动来说,黑袍人很清楚他的任务。 若不是这次摆烂让黑袍人露出马脚,叶行舟估计还在为不被杀死加快做任务的进度。 目前来看,黑袍人很大可能是游戏觉醒者。 那么黑袍人让他加快做任务的目的是什么? 叶行舟暂时想不通。 他开始分出多余的注意力观察眼下情况。 无尽深渊如其名,千尺高度,像是被一道凌厉剑气劈开般,抬头只能看到一片狭长的天空。 尽管现在是白日,在深渊底下光线也很暗,四下就一条冗长的河流和贫瘠的地面。 在陡峭的崖壁处,长有一山茶树。 四下除了藏在岩缝里的爬虫鼠蚁,四周没有活物。 叶行舟试图运转灵气。 这一运转,他发现了问题。 无尽深渊,没有灵气,也用不了灵气。 不出半盏茶,深渊便要陷入黑暗。 叶行舟捡起一片树叶,放入河面。 跟着河面流动的方向,他应该能找到出去的路。 等了半晌,树叶并无动向。 这河是死水。 躲在岩壁的蝙蝠已经开始活动了。 叶行舟只得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块灵石,借灵石的光,他看清了河水。 这一眼,密集恐惧症犯了。 这哪是河水。 分明是布满黑色虫子的裂缝,灵石光一照,虫子密密麻麻蠕动起来。 那片树叶,刹那间就被啃食殆尽。 若是人掉进去,不出三秒就只剩骨头。 叶行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立刻远离虫河,继续往前摸索。 灵石光太亮,会惊动四下的虫子,叶行舟蒙了一层布减弱光线。 四下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和时不时从岩壁缝隙传出来的爬蛇嘶嘶声。 叶行舟当即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把长剑防身。 他注意力都在躲避蛇之上,脚下不觉踩到了一块硬物。 叶行舟蹲下查看,一具白骨映入视线。 骸骨阴森森的,头骨破损尤为严重,仔细一看像少了块骨头。 可看出生前死相极其惨。 叶行舟刚才踩到的地方是腿骨。 白骨因时间久远的缘故,叶行舟方才那一脚,直接那截腿骨踩成了两半。 “罪过罪过。” 叶行舟双手合十拜了一拜,又拾起骨头将其放回原位,顺带插上三炷香。 “骨头兄,莫怪罪。” 叶行舟继续往前。 虫河到了尽头。 一个洞穴出现。 再细细一听,似有水流声。 叶行舟没有贸然进去。 因为他看到洞口盘旋着一条褐色巨蟒。 巨蟒有三人粗,庞大的身躯盘旋,扁大的三角蛇头就那么靠在洞穴口。 坚硬的鳞片由内而外透着一股寒气和威压。 这条巨蟒居然是五阶灵兽。 灵剑峰底下,怎么会藏着条五阶灵兽啊! 即便因为灵气匮乏,巨蟒看起来很虚弱,但那也不是叶行舟一个小小炼气期能对付的。 叶行舟咽了咽口水,遮掉光源,一步一步往后挪。 好在巨蟒正在冬眠又虚弱,警觉性相对低,他这才有惊无险脱离灵兽区域。 后背已浸湿大片。 叶行舟狠狠喘了口气,缓过劲后才继续去另一边探索。 另外一头越走越窄,是死路。 叶行舟试过寻找机关,无处可寻,唯一的出口就是绕过巨蟒进入洞穴。 叶行舟决定先休整一晚。 要越过巨蟒进洞穴风险太大了。 从深渊往上看去,天空已经黑了。 深渊更是黑沉得可怕。 壁岩爬蛇声窸窣不停,叶行舟仔细听着动静。 这些爬蛇,都在朝着同一处方向涌去。 那方向,是巨蟒所在的位置。 四下太空了,除了山茶掉下来的叶片和花朵,没有任何树枝供叶行舟燃烧驱赶蛇虫。 好在他身上衣服够多,烧几件也无事。 他用衣服燃起一堆火。 一手提剑时刻警惕着。 即便有火,这一夜叶行舟斩断了几十条毒蛇。 第45章 史诗级地狱笑话 叶行舟衣服上也沾了蛇血,虫河蠕动得厉害,明显是受到了血腥味气息刺激。 叶行舟可不想变成虫餐,他脱掉外层的衣服,重新找了处稍干净的地方盘腿打坐等待天亮。 天亮时蛇虫逐渐安分下来。 叶行舟却发现那虫河像是变宽了几寸。 昨夜明明地面和虫河宽度相差不多的。 依照虫子蠕动的速度,不出一日便会完全覆盖地面。 叶行舟试着燃起一件衣服丢进虫河。 火烧的那一片,虫河疯狂蠕动,随着火势逐渐没了动静。 阵阵黑烟升起。 黑色的黏虫像是死了。 待火逐渐灭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 那虫子身体分泌出一层粘液,有些烧成两半的虫子居然分裂成了两条继续蠕动起来。 这虫子居然烧不死,甚至还比方才多了一倍。 叶行舟一惊。 他要快些进洞穴。 再晚些,他估计真得成虫餐了。 蛇不喜光,白日并不算活跃。 所以,叶行舟再次摸回洞穴附近。 这一眼,让他意外了。 巨蟒昨日还完好的身躯今日,赫然出现千疮百口的伤痕,坚硬的鳞片掉得四处皆是,还有几条小蛇正在啃食嫩肉。 昨夜那群细蛇涌来巨蟒这里居然是为了啃食巨蟒。 小蛇吃大蛇。 巨蟒至始至终眼睛都没有睁开,完全没有反抗意识。 五阶灵兽居然虚弱成这样? 但不至于连反抗小蛇的气力都没有吧? 叶行舟观察了好一会,手里拿着四品天雷符,试探性迈出步子绕过蛇头进入洞穴。 一只脚迈入洞口的瞬间,巨蟒动了。 巨蟒幽绿的竖瞳盯着叶行舟的动作,嘴里吐出蛇信子。 似乎只要叶行舟再往里走一步,巨蟒就会张嘴吃掉它。 叶行舟心跳飞快。 双方对峙,最后叶行舟若无其事收回脚。 巨蟒这才重新闭上眼睛。 看样子,巨蟒在守护洞穴里的机缘。 三阶灵兽有意识,四阶灵兽懂人言,五阶灵兽可开口吐人言。 巨蟒既然不主动发起攻击,那就有可商量的余地。 叶行舟提剑斩断那几条啃食巨蟒肉体的小蛇。 巨蟒眼皮半掀,竖瞳盯着叶行舟。 “蟒大哥,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小时候你在蛋里玩,我在我家玩。” 对着那双巨大的绿眼睛,尤其还是蛇眼,那股压迫无形又让人喘不过气,但不妨碍叶行舟嬉皮笑脸。 巨蟒盯着裹成球的叶行舟无言。 叶行舟现扬脱下一件外衫燃烧,长剑串起蛇肉开始烤。 “蟒大哥,多少年了,就知道你好这口,这烤肉吃起来可香了,你别客气啊。” “快尝尝小弟手艺变没变。” 叶行舟把烤得焦黄的蛇肉递到巨蟒嘴边。 用蛇肉招待蛇,你礼貌吗? 巨蟒绿瞳幽幽。 “你刚才烤的,是吾子孙。” “……” 史诗级地狱笑话。 叶行舟拍案而起,“哪有子孙这么不孝顺的!” “食祖宗血肉!该杀是也!” 巨蟒吐出蛇信,看得叶行舟那叫一个心虚。 在巨蟒不知道的地方,他还斩了十几条子孙。 最终巨蟒还是吃上了子孙。 吃了就代表能进一步商量。 叶行舟伸手一指漫过来的虫河,“蟒大哥,这虫河怎么回事?” “七日轮回,这是第六日。” “七日轮回?” 许是寂寞了太久,巨蟒用沙哑的人言开始娓娓叙来。 “这虫名不灭,永生不死,七日一轮回,会覆盖谷底,蚕食一切。” 叶行舟一怔,“包括灵气吗?” “嗯。” 难怪五阶巨蟒会如此虚弱。 七日一个轮回,五阶巨蟒得被蚕食多久才虚弱成如今这样。 “那你……” “百年,或许千年,记不清了。” 叶行舟: “不灭是怎么出现的?” 巨蟒这次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 “你不记得了吗?” “我该记得什么?” 叶行舟疑惑,“你先前认识我?” 巨蟒竖瞳晃了一下,并未正面回答。 “灵蛇一族都有记忆传承,只要灵魂烙印不变,吾会一直守护使命。” 巨蟒并未说使命是何,叶行舟知趣没问。 他往巨蟒身边一坐,“你想过出无尽深渊没?” “未。” 不离开深渊,早晚迎来的只有死亡。 巨蟒既然已经选择,那他便尊重。 别说,近距离欣赏巨蟒那两颗大眼珠子,还挺像翡翠。 叶行舟安安静静陪巨蟒坐了一会。 不灭已经蔓延到距离巨蟒一米的距离。 “你走吧,洞内机缘自取。”巨蟒说完,又合上了竖瞳。 “好。” 叶行舟给巨蟒喂下修复丹,又留下一堆灵果和一颗极品灵石。 巨蟒不为难于他,他取洞内机缘,自也是该付出。 极品灵石里蕴含的灵力,够巨蟒撑百年了。 进洞前,叶行舟道别。 “蟒大哥,下次见。” 巨蟒掀起眼皮,最后看了一眼入洞的人。 洞内并不潮湿。 借着灵石的光,叶行舟看清了里面的布局。 这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山洞,一侧有水,一侧为干岸。 墙壁上有模糊不清的壁画。 叶行舟擦掉灰尘,仔细看去。 壁画内容大概就是,一个人和四只模样怪异的兽打架,最终兽败,被人封印。 最后一处壁画,大概是个阵法。 叶行舟往沿着岸边继续往深处走。 然后,他就见到了壁画上的阵法。 圆台之上,红线错综,法阵之中,剑气汹涌,插剑之位空空如也。 唯见阵眼赫然出现一个裂口,丝丝缕缕黑气正溢出与天罡之气缠斗。 阵眼的剑去哪了? 在阵法旁边,是一具坐化的骸骨。 即便面庞纹理早已干瘪,身躯依旧坐得挺拔,依旧能看出生前正气凛然之姿。 这骸骨应该就是壁画之人了。 叶行舟清理干净四周的灰尘后,拿出三炷香插上。 “师祖,受晚辈一拜。” 多拜拜,总不会吃亏的。 一个玉锦盒子掉落在地。 玉锦盒子口有一火焰形状的标记,硬打是打不开的,需要特殊方法。 叶行舟将玉锦盒放入储物袋里。 剩下的路,只能靠河流了。 叶行舟拿出避水珠,纵身跃入深水之中。 【叮,任务二已完成。】 第46章 系统,发布任务三 刚触水面,避水珠即刻膨胀数倍,幻化成一个透明的大球隔绝周围的水将叶行舟包裹。 避水珠在随着水流的方向往前移动。 叶行舟思绪随之翻动。 【系统,黑袍人是怎么知道我任务的?】 【宿主,—哔—】 【这个游戏在我来之前还有其他玩家?】 【—哔—】 系统的回答预料中又被屏蔽了。 叶行舟并没有多失望,他其实已经有了两个答案。 一是黑袍人能听到系统的声音。 二是在叶行舟来之前,已经有同样的玩家经历过一遍任务了。 叶行舟更倾向于第二答案。 他曾问过系统一个问题:在他没来之前,这个世界是否存在。 系统当时两次的回答都是不完全正确。 现在他换个说法,他没来游戏世界之前,存在的并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位玩家。 毕竟,系统一开始也是管他叫玩家的。 除去任务一致外,叶行舟亲身体验了这款游戏自由度很高。 自由度很高就代表不同的玩家还会发展出不同的剧情。 可能就在某个节点,作为男主之一的黑袍人觉醒了。 游戏有开始就会有结束,通关之后刷档,又是一轮新的开始。 再大胆一点猜测,黑袍人能如此熟知任务,是因为保留在一轮轮循环游戏的记忆。 黑袍人推动任务剧情进度,目前来看想结束循环的可能性最大。 叶行舟隐隐有了一点眉目。 【系统,发布任务三。】 这次叶行舟主动要求发任务,很是反常。 派发任务前,系统友好提醒一句。 【宿主,距离任务三发布还有一段时间。且任务三发布完成后,新手期回档就结束了,确定要派发任务三吗?】 【确定。】 【好吧。】 【任务三:进入天玑秘境】 系统陷入休眠。 叶行舟看着逐渐变浑浊的河水,目无波澜。 这次,他就赌一把大的。 黑袍人杀他两次,又想利用他结束循环。 想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是吧。 天底下没这么划算的事。 他叶行舟一定要创死这狗杂碎! 水流已经停止,四下不似洞中黑暗,这个位置已经有了灵气。 八根硕大无比的铁链交织缠于水底深处,寒意沁骨。 这是到哪了? 叶行舟仰起头往上看去,上方有明显的光线。 管他到哪了,先出去最重要。 叶行舟收起避水珠,往光亮的地方游去。 * 天渊禁地。 八根石柱巍峨耸立,柱壁镌游龙宛若鲜活,碗口粗的铁链蜿蜒交织汇聚于中间的水池,杀戮之气隐然四溢。 天渊禁地封有极其阴邪之物,宗门派有八名元婴修士看守禁地。 阵眼水池忽而起了涟漪。 “易师兄,水池有异常。” “小五,传灵讯给罗长老,其余人列阵!” “是,易师兄!” 剑光如织,幻影迭出,阵法如天罗地网,将天渊禁地笼罩。 为首青衫男子身姿傲挺,目光锐利,另外六人亦是如临大敌,持剑守在水池。 水池波澜起伏,隐有一个模糊圆球不断朝水面逼近。 众人敛住呼吸。 叶行舟刚一个水鬼冒头,喜提七柄剑刃抵住脖子。 沃日! 这出口给他干哪来了! 一道声音先于叶行舟开口。 “叶行舟?又是你?” 易玄收剑,当即传了一道灵讯给执法堂。 什么叫又是,他这分明是第一次来! 叶行舟爬出水池,四处张望。 “这哪啊?” “天渊禁地,我已经通知执法堂了,你装糊涂也躲不过责罚。” 说完,易玄上下扫了他一眼,只见叶行舟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像个粽子。 天渊禁地? 天渊禁地不是在符阵峰吗? 他居然从无尽深渊到了天渊禁地? 叶行舟还在发懵时,江客和山淮已经来了。 “据宗规第三十二条,擅闯禁地者望川崖思过一个月。” 一根捆仙索将叶行舟束缚在原地。 叶行舟张口想说什么,就被一张符箓封了五感。 等再次有感知,他已出现在了望川崖。 铺天盖地一片白,寒风凌冽,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仅崖壁有一岩洞能暂躲一躲风雪。 还好灵剑峰峰服给力,一件衣服就隔绝了寒气。 除了脑瓜子外,其他地方完全不带冷的。 叶行舟戴上毛茸茸的毡帽,看着刻满静心咒的墙壁默默移开视线。 江客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 洞穴外沿堆着十来个雪人,姿势各异,跟迎宾似的。 洞内,叶行舟正捧着个热乎乎的红薯吃着。 他毛茸茸的毡帽上还有落着雪,显然才进洞不久。 江客脚步微顿。 以往被罚来望川崖的弟子不是思过就是打坐。 叶行舟这是来度假的? 叶行舟见江客站在洞外边,还热情招呼人进来唠嗑。 “江师兄,外头冷,快进来坐坐。” “……” 江客表情凝固一瞬,又恢复如常,问出此行目的。 “你是怎么出现在天渊禁地的?” 叶行舟一个炼气期修士,是怎么越过八名元婴高手到禁地的? “如果我说是从无尽深渊来的你信吗?” 江客黑瞳直直盯着叶行舟,那一眼能洞察人心般,让人寒颤。 “九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叶行舟一怔。 系统给的设定只说他从禁地出来后受了诅咒,修为停滞在炼气后期。 并没有表示九年前他也是从无尽深渊掉下去的。 这也太巧合了。 叶行舟:“江师兄,你去过无尽深渊了?” 江客:“九年前去过,昨日亦是。” 叶行舟追问,“那你有见到什么吗?” “如果你指的是灵蛇的话,并没有。” 江客声音平静,道出一个惊天信息。 “无尽深渊有断层,我去的,和你不是同一层。” 九年前,叶行舟也才十三。 当时他风头正盛,仅用一年便到了炼气后期,是宗门佼佼者。 后来他消失了几天,之后便如昨日那般,突兀出现在天渊禁地。 无论江客用真话符审问多少遍,叶行舟说的都是无尽深渊底下有灵蛇。 至今闯入禁地的,只有叶行舟一人。 这也是时隔九年,江客还清楚记得叶行舟那日所说。 江客与山淮都去过无尽深渊,见到的,只是普普通通的裂缝。 叶行舟没说谎的话,那么就代表着无尽深渊底真有灵蛇。 江客以一种审视的态度盯着叶行舟的眼睛。 叶行舟没有闪躲,眼中只有疑惑。 “江师兄,天渊禁地封印的是什么?” “上古杀戮之物。” 如果天渊禁地封印是杀戮之物,那么无尽深渊底下的封印又是什么? 为何会有两处阵眼? 第47章 这剑,太贱了 他还未问,叶行舟主动交代了。 “江师兄,你知道不灭吗?” “永生不灭,七日一轮回,会蚕食一切,包括灵气。” 叶行舟此刻感觉脑子有一股模模糊糊的线,但却理不清。 直觉使然,他隐藏了无尽深渊封印的事。 江客指尖动了动。 如此阴邪之物,竟会出现在衍天宗。 “无尽深渊一事,你勿要在他人面前提及,我会去查。” “还有一事。”江客眯起眼睛,“你仗山淮之势搞大名声作何?” 终究是逃不过江客眼睛。 “为了保命。” “宗门里有人杀我,名声大了,要杀我的话就容易引起警觉,他也不容易脱身。” 话多漏多。 即便叶行舟谨慎措词,还是没逃过江客盘问。 “所以,炸学堂的人和杀你的,不是同一人。” 要杀掉一个不起眼的人自是用不起眼的办法动手。 炸学堂一事针对很明显,太过高调。 叶行舟为了保命,就借山淮之手混淆概念,让黑袍人背锅。 江客看叶行舟的目光微变。 “为什么你不直接找执法堂庇护,而选择让他背锅?” 叶行舟扣手,“怕没人信。” “怕没人信的前提是,你担心被倒打一耙。” 江客眸光锐利又具压迫感。 “黑袍人背景不简单,在宗门中是极有威信之人。” “……” 叶行舟老实了。 别说了哥。 底裤都要被扒完了。 你有这种能力适合去当狗仔扒料。 “你是在担心执法堂的能力吗?”江客忽而道。 “什么?” 叶行舟抬眸。 江客蹲下身,与叶行舟平视。这次,他眸光缓和而坚定。 “执法堂办事,从不惧权势。” “即便是掌门犯了错,也要依宗规受刑。” “你不必有此顾虑。” “我会查出来的。” “一定会。” 最后一句话落下,江客的声音回荡在叶行舟耳边。 不是口头承诺,是十足十的安全感。 叶行舟捧起一个最大的红薯,呈在江客眼前。 “江师兄,谢谢你。” 能让叶行舟甘愿掏出最大最甜的红薯作为谢礼,江客可偷着乐吧。 对上叶行舟亮晶晶的眸子,江客最终没说出辟谷的话。 “多谢。” 江客生硬道谢。 他手里拿着红薯,热乎乎的,倒是散了一些寒。 临走前,他回眸看了一眼蜗居在洞穴里的人。 毛茸茸的毡帽裹住了他的脑袋,即便这样,双颊还是冻得泛红。 那双眼睛却是明亮的,鲜活的,是寒意都挡不住的生机。 “到夜里,剑冢里的剑是活的。” “知道了,多谢江师兄提醒。” 江客的身影携在风雪之中,渐渐淡去。 叶行舟掏出护身圆盘,一个结界将他包裹。 这个三阶圆盘,估摸着能撑过一个月了。 又是感谢孟枳的一天。 没有孟枳,他还真没这么多护身法器。 有些人性格是臭的,但人格是好的。 叶行舟一般把这类人叫做嘴硬心软的神。 孟枳就是嘴硬心软的散财童子。 要不是望川崖无法使用玉简,他还真想发条灵讯去骚扰孟枳。 四下只有雪簌簌落下的声音。 叶行舟托腮看了一会雪景,然后捡起前人留下的柴火棍,在墙上画起小人图来。 第一个火柴人臭脸背剑走在最前面,第二个火柴人嘻嘻哈哈拿着符箓,第三个火柴人负责呆萌。 月华映照,雪地透亮似盐。 千百剑刃攻击着护身屏障。 日子越往后,攻击剑刃数量越多。 叶行舟扔掉柴火棍,打了个哈欠,靠墙睡在小人图旁边。 这一夜都是剑刃戳屏障的响声。 天边泛白时,剑刃停下攻击。 叶行舟打坐度过了两天。 第三天,叶行舟数完了剑冢里剑的数量,一共一万零一柄长剑。 第四天时,叶行舟闲不住了。 周遭过于寂静,看哪都是雪,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叶行舟视线落在洞穴深处插满长剑的地方。 剑冢就剑多,一万零一柄长剑埋于墙中。 每一位修士筑基时都会到剑冢走一遭,若是撑过千仞劫,便可获得一把本命剑。 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滋生剑灵。 既然没人说话,那他就找剑说话。 叶行舟捧起雪,开始堆雪人,不一会,他拿着拳头大的迷你小雪人开始发放。 “老大一个老二一个,老三一个老四一个。” 发雪人就算了,嘴里还神叨叨的念着。 迷你小雪人,一万零一柄剑,剑剑都有。 最后一个雪人发完,叶行舟嘴巴又干又燥,都快要起火了。 叶行舟走到洞外捧起一把雪塞嘴里降温。 冰冷的雪刺激口腔,叶行舟一回神,看向天边的一缕光亮,才惊觉时间过了许久。 洞里有灵石光照亮,他没分辨出白天黑夜。 天居然快亮了。 这一夜剑居然没有攻击他? 叶行舟诧异回头。 他放剑上的小雪人还在。 那些插在墙里的剑似乎亮了一点。 谁能拒绝一个可可爱爱的小雪人呢。 叶行舟试着开口。 “打雪仗吗?” 等邀请完,叶行舟摇摇头,怀疑自己精神出了问题。 哪有人会和剑打雪仗。 他又跑到洞外堆了两个巨大的雪人打发时间。 一个不经意回头,他瞳孔一缩,汗毛瞬间颤栗。 “我靠!!!” 一柄玄青龙纹长剑离他眼睛仅有一寸距离。 长剑之后,还有万柄长剑。 那一秒,叶行舟慌了。 这要是扎下来,不得把他扎成刺猬。 叶行舟手一哆嗦,雪球砸到其中一柄剑。 然后,叶行舟撒腿狂奔。 身后万剑插着雪,狂撵叶行舟。 时不时有一两把调皮的剑故意用剑柄撞叶行舟后背。 “不公平啊!” “我一个人和一万零一柄剑怎么对战!” 等任妄烛鬼鬼祟祟出现在望川崖时,剑已经消失,叶行舟被雪埋得只剩一颗脑袋了。 “师兄!” 任妄烛忙将叶行舟刨了出来。 叶行舟迷迷瞪瞪的,魂都要飘了。 这剑,太贱了! “师弟,你怎么来了?” “我避开看守,偷摸进来的。” 任妄烛从储物袋里拿出食盒,里面是热气腾腾的三菜一汤。 “师兄,快吃吧,我特地找陈师兄多要了些红烧肉。” “好师弟。” 叶行舟都快感动哭了。 还没来得及哭,眼泪就冻在了眼角。 还是不哭了,先干饭最重要。 第48章 至阳之气 任妄烛想到来时见到的扬面,一阵心悸。 叶行舟摆手,“还不是那群剑不讲武德,一群剑撵着我一人打雪仗。” 打雪仗? 人和剑? 难道师兄一个人待久疯了? 任妄烛眼神逐渐变得心疼起来。 他没来这几天,师兄都过了什么苦日子。 “师兄,我争取天天来看你。” 叶行舟摸摸任妄烛脑袋,摸到一手冰碴子。 “别担心,我没事的。” 外门服饰只是普通布料,任妄烛冻得发抖,还在想着明日来看他。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件带帽的大氅披在任妄烛身上。 任妄烛眼睫挂着白霜,鼻头脸颊通红,身体裹在大氅中,人缩成一小团。 那双狗狗眼水汪汪倒映出叶行舟的脸。 叶行舟把双手贴在任妄烛脸颊处,热热乎乎的暖意驱散那股冰寒。 “傻师弟,莫要担心我,我很快就能出去了。” 明明还有二十五天。 任妄烛埋头不语。 叶行舟以为他还在难受,低头伸着脑袋去瞅。 这一瞅才发现任妄烛嘴皮冻一起了。 倒霉娃子。 叶行舟沾了点还在温热的汤,暖开被封印的嘴皮,任妄烛这才说话。 “师兄,等我,我明日又来看你。” 任妄烛把食盒装入储物袋后,披着大氅又匆匆离开。 雪地留下一串脚印。 叶行舟叹了口气,回到洞穴里。 剑冢里的剑现在不攻击他了。 但不攻击不代表不犯贱。 时不时总有一两把剑喜欢用剑柄戳叶行舟后背。 叶行舟顺手捏了几个丑不拉几的雪人应付,随后翻出符箓全研究起来。 几次的磨练下来,现在画一品符箓信手拈来。 哈哈符、痒痒符和打嗝符叶行舟各画了一张。 这次,叶行舟把重点放在了二品瞬移符上。 先前他已经画过一张二品符箓,有前车之鉴,叶行舟这次画起来不算太难。 叶行舟吃下一颗聚灵丹后,运转灵气开始画。 这次,一张二品瞬移符画完,叶行舟只觉神识疲倦,痛感倒是降了不少。 是能承受的范围。 他并未察觉画符时,那些剑安静了不少。 叶行舟揉了揉眉心,收起符箓纸笔。 连着玩五天雪,他都快患上雪盲症了。 叶行舟裁下一块衣巾,一一擦拭剑冢里的剑。 有的剑身锈迹斑驳,有的剑刃缺口交错,每一道痕迹都在诉说着昔日的荣耀。 叶行舟擦到那柄玄青龙纹长剑时,停住了脚步。 这柄长剑通体锈迹斑驳暗红如血,自剑身就透着一股不凡的震慑之力。 叶行舟沾了点锈迹放在鼻下轻嗅,一股浓重腥臭窜入鼻尖。 不像人血,不像灵兽血,那气息非常恶臭,甚至比魔修的血还要臭。 这世间居然有比魔修血还臭的东西? 叶行舟换了块巾帕,在这柄剑上反复擦拭几遍。 血迹并未擦下来多少。 叶行舟只得放弃,去擦其他的剑。 “小辈,你还没给吾擦干净。” 身后赫然出现一道男音,叶行舟吓了一跳,回头看去。 身后空空如也。 闹鬼了?还是幻听? 叶行舟扭过头。 那道声音又响起。 “小辈,低头,吾在你身后。” 叶行舟低头一瞅,一个穿着玄青龙纹长衫的圆脸小孩正幽怨地看着自己。 “你是剑灵?” 叶行舟蹲下身,新奇的打量眼前看起来才五六岁的小孩。 谁能想到这模样五六岁的小孩口中能发出成年男子的声音。 “吾乃苍青,苍青剑之剑灵。” 苍青板着脸,一脸老成之气。 苍青剑就是方才沾着腥臭血迹的那把剑。 “你千方百计唤醒吾有何事相求。” 又是送雪人又是擦拭剑身,明明一个术法就可解决的事,叶行舟样样亲力亲为。 既是收下好处,那理应付出回报,也算因果相了。 “苍青前辈料事如神,晚辈确实有事想问。” 小心思被戳破,叶行舟挠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 他看到洞内都是剑时,确实动了拉近关系打探消息的想法。 “别拍马屁了,吾时间有限,要问什么快些说。” “前辈可知晓一柄剑,剑柄为玄,剑身七道痕。” 闻言,苍青目光怪异,扫了叶行舟一眼。 “你怎会知晓那剑?” 叶行舟苦笑,“有人用它杀我。” 苍青目光更奇怪了,“那剑名玄玉,极为阴邪,以魂魄养剑,每斩杀一道魂魄,剑身便多一道吞噬灵魂的痕迹。” 如果这样,剑身七道刻痕,也代表先前已有七名玩家死于此剑之下。 黑袍人果真是游戏觉醒者,他知道玩家的身份。 既是要杀玩家,那黑袍人为何不现在杀他?而是选择推动剧情? 难道黑袍人在剧情未完成时杀不了玩家? 叶行舟隐隐觉得有哪不对劲,但一时想不出来。 苍青身躯开始变透明,叶行舟回神,继续问下一问题。 “苍青前辈,苍青剑上的是何血迹?” “不灭之血。” 叶行舟诧异,“它不是杀不死吗?” “那条没见过世面的赖皮蛇告诉你的?” 瞧这骂的,人家好好五阶灵蛇骂成赖皮蛇。 “世间有两物可除不灭,一是苍青剑,二是至阳之气。” “不然你真以为一块普通巾帕就能擦去不灭的血?” 说着,苍青白了叶行舟一眼,“要不是你身上有至阳之气吾都不想出来搭理你。” 说得好像先前打雪仗领头的不是苍青一样。 “至阳之气?” 叶行舟低头,视线扫过某处。 “前辈,你是指我的童子尿?” 叶行舟没等到答案。 不灭的血过于阴邪,他虽擦掉了一部分,但还是无法支撑苍青久现身,苍青已经再次沉睡。 叶行舟则陷入长久沉默。 别的修士都是各种符箓法器上阵,只有他是脱裤子撒尿做武器? 这不活脱脱耍流氓吗? 估计他尿还没撒出来,鸟就先被砍了。 届时别的修士成仙,他成了修仙界唯一的太监。 那扬面,不敢想,着实辣眼。 难道他要天天晚上偷跑到无尽深渊撒尿? 叶行舟一哆嗦。 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他顶多存个夜壶。 第49章 朝师兄,那几个雪人好看吗 叶行舟整日除了打坐就是画符箓,画累了倒头就睡,眼巴巴数着日子过。 在望川崖的第九天,叶行舟顶着个鸡窝头,下定决心打坐入定到月末。 人还没入定,洞外头便传来了脚步声。 叶行舟探出脑袋。 孟枳环着手,站于风雪中,衣角飘飘,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睨着叶行舟。 一片白雪之中,他是耀眼的红。 叶行舟眼一亮。 “小师弟!你回来了!” “叫魂呢。” 孟枳满脸不耐,反手揪出藏在雪人后的任妄烛,声音生硬。 “要不是他一直烦,我才不会来。” “你胡说,明明你一回来就找—唔—” 任妄烛剩下的话被一个雪球堵住。 孟枳啧的一声,故作遗憾。 “我还等着刨坟鞭尸,没想到你还没死。” 瞧着小嘴,净说些发财的话。 懂,都懂。 叶行舟弯起嘴角。 “那,待我真死的时候你记得给我挂上千里白绫,届时任你鞭尸。” 死了他也要做最有排扬的尸体。 孟枳斜睨了叶行舟一眼,“你做梦。” “师兄,别理他。” 任妄烛呸呸两口吐掉嘴里的雪,从储物袋里拿出食盒,撅着个大腚挤开孟枳,抢占先位在叶行舟身侧坐下。 “师兄,我给你带了鸡翅,卤肉包饭,还有一碗鸡蛋汤,快趁热吃。” “有心了师弟。” 叶行舟这段时间天天吃干粮,嘴都快淡出鸟了。 他端着饭碗,吃得津津有味。 任妄烛双眸明亮,看着叶行舟吃饭露出满足的笑。 孟枳扫过墙角三个潦草的火柴人,视线微微一顿。 幼稚。 心底虽这么想着,孟枳嘴角却扬起一抹不起眼的弧度,他面朝洞外,坐在离两人最远的位置。 “师弟,你们来这么久,不会被看守发现吧。” 说到这,任妄烛看了一眼孟枳,声音有点不自在。 “前几天我用灵石收买看守师兄想进来看你,但看守收了灵石又反悔不让我进来。” “孟枳今天一回来就揍了看守师兄,然后看守师兄允许我们每三天能进来一炷香时间。” 接着,任妄烛凑叶行舟耳边小声道。 “师兄,我有点后悔揪他腿毛了,他有时候还挺好。” 任妄烛话音刚落,孟枳抓起一团雪就塞进他衣襟里。 “嗷!好冰!” 任妄烛被冰雪一激,当扬抖着衣服跳起来。 “孟枳才不好!” “我好得很,没有你关心我更好。” 孟枳单手拎起任妄烛,朝着结界外走。 走前,他朝叶行舟怀里扔过一个油酥包。 “南木国的香糕。” “谢了师弟!” 叶行舟笑容灿烂。 香糕还带着热气,明显是刚出炉就装起来的。 叶行舟吃了一个,软软糯糯,甜香适中,味道不要太好。 有两个投喂自己的师弟,实在幸福! 叶行舟眯起眼睛,这一觉睡得格外舒适。 有孟枳和任妄烛时不时的探望,时间转眼就到了月中旬。 在望川崖已经过了十五天。 任妄烛撑着脸,看着簌簌落下的大雪,提议道。 “师兄,玩打雪仗怎么样?” 他还记得上一次师兄癔症和剑玩打雪仗的事。 “打雪仗什么的,不好玩,孟枳,你说呢?” “谁会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孟枳低头,手藏在背后。 叶行舟双手已经诚实地搓出两雪球,朝任妄烛和孟枳砸去。 孟枳躲开了叶行舟攻击,反手朝两人扔出脑袋大的雪球。 老实人任妄烛结结实实挨了两雪球才反应过来中计了。 “师兄,孟枳,你们耍赖!” 任妄烛抓起雪球追了出去。 “师弟,这叫战术!” 叶行舟的声音回荡。 空旷的雪地成了战扬,雪球在空中飞来飞去,三人雪仗格外激烈。 直到手冻得通红发麻,雪仗堪堪收尾。 叶行舟喘着粗气,往雪地上一躺,顺带拽倒孟枳。 孟枳这家伙,下死劲,头大的雪球说砸就砸。 孟枳顺势伸出脚绊倒走过来的任妄烛。 三人齐排排躺着,默契没说话,呼出来的白雾一阵接一阵。 “师兄,好冻。” “我也是。” “怎么没把你俩冻死。” 大雪扑簌簌落下,没一会身上就覆盖一层雪。 这时,一双白锦纹绣鞋出现在雪地。 踩雪的闷声,在此刻格外明显,三人齐齐抬头看去。 来人白衣似雪,一身飘渺仙气,玉冠将墨发高束于脑后,眸色淡漠,神色清冷,身上每一寸都透着严谨。 除了朝浮云还能有谁。 朝浮云视线落在三人沾满雪的衣物及发间,眉心微蹙。 “孟枳,任妄烛,你们怎会出现在禁地?” “路过。” 孟枳掐了个诀清理干净身上的雪,若无其事站在原地。 任妄烛有些畏缩,还是学着孟枳的样子,声气不足地说出完全不靠谱的理由。 “朝师兄,我也是路过。” 好一个路过。 朝浮云缓了缓神,将藏在舌尖下的安神丹咽下。 来时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事实又是另一个样。 原本以为只用遭受叶行舟一人暴击,现在又出现个孟枳,连带着任妄烛。 这样极为不搭的三人居然能玩到一起。 原本一人暴击变成三杀,受害者只有朝浮云一人。 他再次放空视线,目空一切,自动剔除另外两人的存在,冲叶行舟道。 “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执法堂酌情处理,今日你便可出去。” 大师兄这一出手就是捞人啊! 一个月直接减成半个月! “多谢大师兄!” “不必。” 朝浮云淡然的眸中出现一抹执念。 他第一次有了执念,还是因为一个未吃到的烤红薯。 时隔十五天,把人捞出来,他终于能吃上红薯了。 朝浮云走在最前面,身后领着三个尾巴。 雪地留下一串冗长的脚印。 快出结界时,孟枳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朝师兄,那几个雪人好看吗?” 朝浮云顺势看去。 一排排奇形怪状的不规整雪人映入视线。 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非要让他看见!!! 孟枳就非得犯这个贱吗!!! 当夜,望川崖多了一抹白色身影,连夜堆出十八个模样一致的雪人。 第50章 硬了,拳头硬了 院里的菜长得正旺,尤其是黄瓜藤窜得到处是。 叶行舟搭个竹架的功夫,朝浮云已经路过院外两趟了。 想忽视都难。 真不知道朝浮云这么忙,是怎么准时抽空路过他院外的。 叶行舟停下手中的活计,回头叫住第三次路过的人。 “大师兄,有什么事吗?” 朝浮云眸子轻转,扫过空空如也的石桌。 “无事。” 他声音一如往常淡漠。 真的无事吗? 叶行舟没错过朝浮云的视线,略感惊讶。 先前他都会往石桌上摆个红薯。 大师兄捞他出来该不会是想吃烤红薯吧? 叶行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这是想吃又不好意思说? 所以通过刷脸来提示他? 叶行舟真相了。 一个时辰后。 朝浮云又一次准时路过院外。 这次,他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红薯。 朝浮云眼底终于多出一丝情绪波动。 “大师兄,进来坐坐?”叶行舟搬出小马扎邀请道。 终于等到这句话了。 朝浮云没拒绝。 他规规矩矩坐在小马扎上,从储物袋里翻出准备多时的手套。 然后他戴上手套,先掐了个清洁术,才开始一点点剥去红薯皮。 这红薯得有多香才能让朝浮云迈过洁癖这关。 叶行舟撑着脸,看得新奇。 此刻的朝浮云与往常双目空空的大师兄判若两人,他眼底充满对红薯的渴望。 那一口缓缓咬下,香甜的气息在舌尖味蕾漫开,朝浮云终于多了几分活气。 仙品! 人间仙品! 前几百年他过得都是些什么苦日子! 今后,他要把灵剑峰全种满红薯! 叶行舟并不知道朝浮云在想些什么,察觉到他波动的情绪,大抵是喜欢的。 叶行舟忍不住弯唇,“大师兄,下次你想吃叫我便可。” “多谢。” 这哪是什么小师弟,分明就是烤红薯的神! 朝浮云吃红薯的愿望终于满足。 叶行舟眸光一转,“大师兄,听说天玑秘境要开了。” “嗯,一月余。” 这不算什么机密的事,朝浮云心情不错,乐意多说。 “天玑秘境开在玄灵宗内,这次秘境有上古遗迹,玄灵宗邀请各宗内门弟子一同进天玑秘境夺宝。” “届时萧师叔清点弟子一同前去。” 任务三很大可能和上古遗迹有关。 作为内门弟子,叶行舟自然也得去。 去秘境的话不就正中黑袍人的计策了。 叶行舟思索半晌,问道,“大师兄,有什么办法可以不去?” “你不想去?” “是不能去。” 叶行舟还没说理由,朝浮云就已经想到了藏在灵剑峰的黑袍人。 “接宗门任务,时间冲突便可不去。” “还有。”朝浮云抿唇,“我已经传灵讯给师尊了,师尊他应该不久便会出关。” 黑袍人能在他毫无觉察情况一直藏在峰内,对方修为定高于他之上,是个隐患。 “多谢大师兄。” 叶行舟召来仙鹤,出了灵剑峰。 到任务堂时,里头三三两两的弟子正聚一起聊八卦。 “听说了吗?朝师兄为了叶行舟竟一连七日去执法堂找沙长老说情。” “最后还是江客师兄给了赦免令。” 伴随着说话声,瓜子嗑的咔吧响。 “乖乖,这叶行舟是合欢宗派来的卧底吧?” “他多大本事能让那冷面阎王掏出赦免令。” “听说先前考核就靠美貌把对手迷得七荤八素。” 叶行舟抓起一把瓜子,挤进八卦队伍。 “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 叶行舟把脸凑过去,“你看我像谁?” “你不像你娘难道还能像我?” 旁边修士白了他一眼,一脸看智障的表情。 叶行舟竟无言以对。 “路三忍,别管他,快把书掏出大伙共同拜读。” 顶着催促声,路三任神神秘秘从袖中掏出一本仅凭封面上的字就能让人眼前一黄的书。 《貌美小修一哭,他们都硬了!》 单看书名,就一阵嘘声。 有人默契关门,挤拢在一起共同翻阅。 等等,这小修说的是谁? 叶行舟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一页才翻开,眼睛就狠狠受到一波文字暴击。 主角名不是叶行舟还是能是谁? 通篇大量颜色,颜色之中又带着少量剧情。 上至清冷大师兄朝浮云的强取豪夺,下至天骄小师弟孟枳的黑屋伺候,中间还有一对执法堂的山淮江客,甚至连几千岁的左春回都没逃脱毒手! 集齐年上年下变态超级变态于一体。 这TM谁写的黄书啊! 他有这么饥不择食吗! 叶行舟硬了。 拳头硬了。 再一看作者署名:封走乂。 这不就是赵封吗! 好消息,赵封不讲八卦了。 坏消息,赵封改写黄文嚯嚯人了! “真刺激。” “好书,值得反复阅读,我一定要给这封走乂打赏!” “看到书末页没,作者正在苦练画技,嘿嘿,到时候有眼福了。” 路三忍啧啧称奇,连喝三杯茶水压惊。 有人瞧见叶行舟一脸菜色,用手肘拐了他一下。 “这位修士,你长得有点眼熟啊。” 叶行舟死鱼眼,“我长得像我娘。” “不是,我是说你长得有点像叶行舟。” “别说,你还真别说。” “等等,你穿这不是灵剑峰的服饰么?” “卧槽!叶行舟!” 叶行舟声音平静得像死了一样,“不好意思,正是我。” 路三忍猛喷出一口茶水,四下之人慌乱找借口离席。 “齐长老生娃了,我要去看看。” “我师傅脚崴了,我得去骑他走路。” “我……” 叶行舟揪住刚才看得最起劲的路三忍。 蛐蛐人蛐到正主面前。 还和正主一起看文。 路三忍瞬间面红耳赤。 比看黄书的时候还上火。 “那个,叶师弟,您来这有何贵干?” 叶行舟友好一笑,“刚才见你看得挺起劲,不想被我揭发的话,就写一本以赵封为主角的书传给他。” “叶师弟,我一介粗人,哪懂这些。”路三忍讪讪。 “那我就去揭发。” “别!我写!但叶师弟你得给我点时间练习!” 叶行舟这才放开人,“宗门最近有些什么任务?拿出来我看看。” 第51章 小道友,来日再会 “叶师弟,这些都是比较简单的,不会耽误到你参加天玑秘境。” 青色令牌都是低级任务,任务完成后能获得低阶功法。 叶行舟扫了一眼,将其推回去,“重新找。” “那这个?” 路三忍拿出两块玄色令牌。 “这是中阶任务,师弟你看看。” 一个是峦山恶灵,期限十五天。 另一个小禾村河神,期限两个月。 “就这个小禾村。” 叶行舟领了第二张令牌。 路三忍劝了一句 “师弟,小禾村先前也有弟子去,那河神实在狡猾,抓不到,你看……” 叶行舟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路三忍脸臊得通红。 太尴尬了啊!!! “你该操心在我回来之前能不能写完书。” 叶行舟拿上令牌慢悠悠走出任务堂。 与令牌结契之后就代表着任务正式成立,他能下山了。 叶行舟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灵剑峰的峰服。 他一个菜鸡,不适合太过招摇,容易被人盯上。 差点忘了,还有大师兄的红薯。 叶行舟先回了灵剑峰,给朝浮云留下一堆烤红薯,又给任妄烛和孟枳传完灵讯后,才换上外门宗服出宗门。 这回光明正大出去的! 叶行舟站在阶梯最顶端,往下一看,下山之路,万台阶梯,云烟缭绕隐入雾中。 这要是徒脚走,不得耗时两天。 叶行舟看向一侧的传送阵,果断投入一颗中品灵石。 下一秒天旋地转,叶行舟像是在洗衣机甩桶里一样疯狂旋转。 再出现时人已经到了山脚。 山脚都是些摆摊卖功法的散修。 在叶行舟面前,有一摆摊算卦的散修。 散修胡子拉碴,左脸一长条疤,头发乱糟糟的随意用根木簪挽在脑后,正倚着石头睡觉。 叶行舟出现的第一时间,散修懒洋洋睁开被眼屎糊住的眼睛。 然后,他猛的坐起。 “这位小道友,岳某人见你印堂发黑,今日霉运缠身啊!要解卦不,友情价只需十块灵石!” 他没等到叶行舟的回答,先等来了叶行舟呕吐声。 “呕——” 散修瞬间跳起来,“你这小娃存心砸我岳某人的摊是吧!” 不待他下一句,叶行舟拿出一块中品灵石。 他瞬间和气了。 “小兄弟道里人啊,还知道破财消灾。” 叶行舟缓了半天才将那股眩晕感压下去,他掐了个净尘诀将地面清理干净。 “岳道友,方才对不住了。” “无事无事。” 散修友好摆手,拿着那中品灵石直乐呵。 哪对不住啊! 这种事多来几回又何妨。 “要算卦吗?只要十块灵石。” 叶行舟摇头,“不用了,告辞。” 这散修一看就不靠谱,他才不会上当。 “那好吧。” 散修面露遗憾,冲叶行舟离开的背影意味深长道。 “小道友,来日再会。” 见什么见,一见就损失一块中品灵石。 叶行舟都生怕自己走晚了忍不住又把灵石抢回来。 叶行舟回头,散修正用手抠掉眼屎又开始抠脚。 这个摆摊位刚好就在传送阵位置处,大部分修士第一次坐传送阵都会眩晕呕吐。 叶行舟怀疑这散修是故意把摊位摆在那,靠碰瓷赚灵石。 但没证据。 叶行舟随手摘起根狗尾巴草含嘴里。 山下四季分明,快要入冬了,有日头也挡不住风凉。 叶行舟看了眼天色,决定先去附近小镇找个客栈落脚一晚。 叶行舟在镇上转了一圈,视线锁定典当铺。 “老板,换点碎银。” “得嘞!” 拿到一荷包碎银的时候叶行舟还挺惊讶。 修仙界一颗不起眼的下品灵石居然能换一袋碎银。 他掂了一下钱袋的重量,顺道买了三串糖葫芦放储物袋里。 还有一串自个吃。 山楂裹着糖浆,酸酸甜甜的。 叶行舟吃得正起劲,刚到拐角,一个小孩迎面撞了上来。 “你没摔着吧?” 叶行舟蹲下去扶小孩,小孩脏兮兮的脸一闪而过,人一溜烟又跑进了胡同。 还真是个奇怪的小孩。 叶行舟站起来,腰间轻轻,钱袋没了影。 沃日,小偷! “小小年纪谁教你偷钱的!” 叶行舟将钻狗洞逃跑的小孩揪了出来。 小孩疯狂挣扎,嘴里还呜呜咽咽嚷着什么。 叶行舟直接一巴掌落他屁股上。 巴掌力道不大,却让小孩瞬间噤声。 打屁股! 小孩仰起头,黑白分明眼珠满是震惊和羞恼。 “你叫什么名字?家长在哪?偷钱做什么?” 小孩啊啊叫了两声。 声不对。 叶行舟皱眉,掰开他嘴巴一看,小孩舌头只剩了点根。 看伤口样,是被剪刀硬剪下来的。 小孩蔫了,他垂下脑袋,一瘸一拐领叶行舟走进老旧的胡同。 胡同尽头,荒草丛生,只有一所破庙。 木门破破烂烂半掩着,叶行舟推门进去,一个脸色灰青的老人躺在草席上。 老人早已死去多时。 小孩捡起树枝,在土面上画了一个长形方盒。 几滴眼泪落下,润湿了小孩画的轮廓。 “你想买棺材?” 小孩弱不可察地点头。 叶行舟抿了抿唇。 他该帮吗? 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况且,这事与他无关。 叶行舟视线落在小孩身上,半晌后,他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一旁。 “要是有人给我捏捏肩捶捶腿,说不定就给钱了。” 小孩眸子微不可察一亮,他从地上爬起来,刚想靠近,却停下了脚步。 小孩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掌,拖着瘸腿跑了出去。 叶行舟没拦他。 约莫一炷香后,小孩顶着满头汗珠回来,身上依旧是那套破烂衣物,但小手却洗得干干净净。 叶行舟往草堆上一坐。 小孩小心翼翼靠近,小手落在叶行舟肩上轻轻捏着,一双眼睛还不忘观察叶行舟脸色。 叶行舟舒适展腰。 见状,小孩总算自在了点。 他刚伸手想摸小孩脑袋,小孩下意识就躲,刚有躲的动作又僵在原地。 叶行舟的手如愿落在他脑袋上。 “看吧,不偷不抢,你还是很有挣钱天赋的。” “走,带你去买棺材。” 他站起来,牵着小孩的手出破庙。 小孩仰着头,怔怔回望。 第52章 给他好好活着 “客官看您要什么材质的,有松木、橡木、柏木。” 掌柜矮胖的身躯挪到一块幕布前,他用手一摘,“还有咱这镇店之宝,檀香木!” 那层幕布揭开,典雅的檀香木棺材显露,木质深邃,色泽沉敛,棺盖雕刻工艺精湛至极。 叶行舟拿出那锭银子,“这银子能换哪种?” “橡木棺材。” 掌柜扫过叶行舟的穿着,眼底精光一闪,“客官,需要殡葬服务不?下葬抬棺吊唁一条龙小店全包。” 叶行舟摇头,将躲在门外偷看的小孩领了进来。 掌柜看见那小孩,面色变了一变。 他探头往外头街道一看,忙关上门,将叶行舟单独拉到一边蛐蛐。 “哎哟我的客官诶,这好心您施不得!” “您是不知道小元娘死得早,爹可混账,专打孩子卖可怜讨银两。” “自家亲娘都用草席子一裹扔山里。” “若是被那赌徒发现您帮忙,他定会缠上您要银子!” 叶行舟看向垂着脑袋的人。 难怪小元领他来时选择绕路避开人走。 小元捏着衣角,伴着叶行舟的沉默,他眼底的光一点点散去,脚已经有了往外走的动作。 “那我不让他发现不就好了。”叶行舟道。 叶行舟蹲下身,拉住小元的手。 大手稳稳包裹住那只冰凉的小手,温热的触感传至骨髓深处。 “小元,看到那口棺材了吗?” 小元抬眸,黑白分明的眼珠倒映着店铺最中间的檀香木棺材。 他点了点头。 “想要吗?” 小元再次点头。 叶行舟指向另一边的橡木棺材,“但你现在的劳动力只能换到旁边这口棺材。” “不过我相信,有朝一日,你能为阿婆换上檀香木棺材。” 掌柜看到叶行舟身上的宗门服饰,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 叶行舟拿出一张瞬移符贴在棺木上,棺木下一瞬消失在原地。 在小元错愕的注视下,叶行舟给了掌柜一块碎银。 “掌柜,今日之事劳烦慎言。” 掌柜有眼力见地收下碎银,“客官,今儿没人来这棺材铺,咱谁也不认识。” 赚钱是本性,不落井下石是人性。 就算叶行舟不给银两,掌柜也会闭嘴保密。 大家都是普通人,谁也不愿去招惹动辄打杀的修士。 叶行舟抱起小元,指尖符箓一燃,身影随之消失。 荒庙附近的梨树下多了一座新土堆。 叶行舟看着小元磕头。 三个响头,沉闷有力。 真不知道他小小的身躯是怎么把一具成年尸体背回来的。 “想修仙吗?” 叶行舟忽而出声道。 “三年后,各宗招生,通过考核便能修仙。” “修仙界有一丹药名修复丹,服下后便可恢复一切伤口。” 小元眼底的死寂微微波动。 修仙? 想吗? 他能吗? 修仙之后,就能逃离了? 小元迷茫抬眸,那红得耀眼的身影已经消失,原地只剩一串糖葫芦。 看似潇洒离去,实则叶行舟狗狗祟祟趴在破庙顶上偷摸观察。 他帮小元了却心愿,不是让小元毫无牵挂去寻死。 小屁孩年纪轻轻前路还长着,寻什么死。 给他好好活着! 但人活着,总要有期盼。 他给小元的期盼就是让他逃离,给他一个支撑的动力,给他一个逃离的方向。 还是那句话,他只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干涉过多,会适得其反。 这条路的选择权真正在小元手里,腐烂或蜕变,都由小元决定。 叶行舟观察了许久。 小元从无声抹泪到呜咽大哭。 小小的脸上哭得稀里哗啦的。 他朝叶行舟离开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后,随后捡起糖葫芦一颗一颗吃下肚。 糖葫芦拌着眼泪,明明又酸又涩,小元只觉甜得厉害。 叶行舟继续跟着。 小元钻进那个狭窄的狗洞,避开屋里睡得打鼾的男人,他换上压在箱底的粗布衣服,捞出锅里的粗饼,再次钻出狗洞。 小元背上几个干饼,借着暮色逃跑。 瘦小的身躯避开人群,走在偏僻崎岖的路上不敢停顿。 直到再也瞧不见小镇边影,小元这才敢跑到河边洗脸喝水。 叶行舟偷偷注入一丝灵力进入小元体内。 天黑了就借着月光走,走到双脚发麻,走到草鞋破了洞。 淌过河水,路过两个村落,一个崭新的小镇出现。 小元终于撑不住,晕倒在路边。 黎明破晓之际。 “东家,快来啊!你家门口有个小孩!” “这孩子脚都破了!” “呀!他怎全身是伤?该不会是从人牙子手里逃的吧?” “遭天杀的!这孩才和咱家小鱼差不多大,竟受这么多罪!” 几个大人围着小元,议论有词。 其中一个妇女喂小元喝了口水,小元这才醒来。 黎明破晓,阳光刺眼。 小元眯着眼睛,看清了几个围着他念念有词的陌生面庞。 是朴素的,陌生的,善意的。 “孩,快穿上你叔拿的袄。” “没去处吧?以后留婶店里帮忙,婶给你口饭吃。” 小元眼中泪光闪烁。 是希望。 泪水模糊间,一抹洒脱身姿迎着朝阳离去。 修仙者,能看到功德光。 那对夫妻身上萦绕着一层功德光,小元在那也算放心。 至于小元的爹,别指望一个赌徒会不远千里来寻找一个价值被榨干的孩子。 小元爹只会认为小元死了,死外边了。 他不会认为小元敢逃跑,因为他曾亲手磨灭小元对生的渴望。 因果不爽,报应分明。 叶行舟不需要小元记得他。 因为救小元的,始终是鼓起勇气逃离的他自己。 叶行舟打了哈欠,眼睛一斜,精准锁定刚出锅热气腾腾的烧饼。 “老哥,来两烧饼,要肉的。” “客官,你要的烧饼。” 叶行舟拿着两烧饼,边走边吃,顺带抽空看了眼任务牌。 闪着绿色的地点是小禾村,看路程,还有一天左右的路程。 叶行舟嘴里还嚼着烧饼,人又顺理成章坐进了馄饨摊。 “老哥,再来碗馄饨。” “得嘞!客官稍等片刻。” 赶路,那也得吃饱才能赶路。 叶行舟嗦了口馄饨汤,香得直迷糊。 第53章 十五河底有妖望月亮 “客官,你这是要去小禾村吧?” “没错,你怎么知道?” “前些时日,总有些修士打扮的人路过这,我听多了,自是晓得些。” 伙计停下手中揉面的动作,拿起肩头搭的帕子擦汗,他边擦边道。 “什么玄灵宗、幻云宗弟子多了去了,不过。” “不过什么?”叶行舟问。 “不过两三天又骂着回来,到现在快有一个月没人来,客官你去可能又要白跑一趟了。” 这河神有点本事啊。 那么多人去没一人成功抓到。 “多谢提醒。” 叶行舟放下钱后,人还是离开了。 伙计摇摇头,继续炸起酥油饼。 临近暮色,叶行舟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小禾村外。 入村口的石碑刻着小禾村三字。 一个老头正坐石碑边咿咿呀呀说些听不清的话。 看到人来,他又哭又笑,边抓土吃边疯疯癫癫念童谣。 “天不…下雨…水不涨…十五…河底有妖…望月亮……” “地上有个…负义鬼…千面样…不怕镜…在…在…” 话未尽,村长眼睛瞪大,一副惊惧状跑远。 这几句童谣,叶行舟大差不差听清了。 天不下雨水不涨,十五河底有妖望月亮。 地上有个负义鬼,千面样不怕镜,在…… 还真是奇怪的童谣。 叶行舟抬头环视一圈,村落立在半山腰,百八十户人家,家家户户锁上门窗。 村落小道倒是出奇的挂满了红布条,门窗之上皆是喜字。 叶行舟在村里转了一圈,停在唯一一处亮着烛光的屋外。 他抬手敲响了门,敲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叶行舟还没说话,门便轻轻开了一条缝。 迎接他的,是一面铜镜。 大晚上的,又没有光线,叶行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莫名陌生。 铜镜收回,七旬老伯比了个噤声手势,将叶行舟领进了屋。 老伯走在前头,叶行舟能很明显地看到他佝偻着腰,白发苍苍。 直到屋门合上,老伯转过身,叶行舟才看清老伯满是皱纹的脸,眉间是化不开的愁绪。 “孩,你是哪个宗派来的?”他声音苍老又沙哑。 “衍天宗。” 屋子很窄,一张木床占据大片位置,叶行舟挤在小凳上都有些蹩脚。 “老伯,村里挂的红布是怎么回事 怎么家家户户都贴喜?” “这些都是按照河神大人吩咐办的。” 老伯重重叹了一口气,“我年纪大了,又没什么牵挂,便主动担任接应。” “你刚来,我还是把这事和你从三年前的旱灾说起。” “三年前,天气不知怎么的,一滴雨不下,一连几个月,田里庄稼都旱死了。” “庄稼没收成,眼看着就要饿死人,村长没办法,请了位术士作法求雨。” “术士说是小禾村冲撞了河神,要修祠堂供河神才能有雨。” “祠堂修起来后,雨是来了,庄稼也比往年旺,一切本该变好。” “就在一年前,村长女儿小容突然说梦见了河神,河神要小容嫁给他。” “村长就小容一个女儿,怎么舍得嫁过去,又请来那位术士做法,术士说,这是河神的赐福,能做河神的新娘是荣幸。” “就在当天晚上,电闪雷鸣,一扬暴雨差点将小禾村淹没。” “第二天天亮,村长女儿被吸空精气,村长就疯了。” “河神托梦说,每月必须献祭一名年轻女子或男子,否则河神会淹了小禾村。” “自那天开始,本村人没人出得了小禾村半步。” “有配合的,有不配合的,村头张丫头,村中吴小子……” “十个月来,已经有十个娃献祭了。” 这番听下来,那术士与河神明显是一伙的。 “没怀疑过那术士吗?”叶行舟问。 “那狗杂种早就跑了,前几波来的修士都没找到人。”老伯说到术士,恨的牙痒痒,差点把燃灯挑熄。 叶行舟:“河神是怎么挑选新娘的?” “托梦,每月十五,只要谁家姑娘男娃梦到河神,那么到月二十五必须得把娃八抬大轿送到大清河里。” “这个月是李嫂子家的小胥,小胥那娃才十八,唉……” 老伯的叹气声回荡在狭窄的屋里。 “先前来的那些修士各种办法都试了,奈何河神实在狡猾,还会变换容貌伪装,没人抓得住他。” 变换容貌? 叶行舟抬眸,仔细打量眼前的老伯。 老头主动拿起床头的铜镜当扬照脸。 “孩,别怕,我是真的。玄灵宗的孩曾说那河神怕镜子,一照镜子就会现原形。” “不好意思老伯。” 叶行舟摸了摸鼻子。 “孩,没事,我习惯了。”老伯留下那盏油灯,“今晚你先在这休息,等天明我带你去小胥家。” 老伯拿着半截蜡烛,轻声走到隔壁屋子。 “老伯,小心些。” 叶行舟扶着老伯下台阶。 三步台阶,老伯走得很熟,借着蜡烛光走进一间低矮的屋子。 这老伯,七十多了,走路还挺稳。 叶行舟回到屋里,插上门栓,躺在散霉味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河神能变换容貌,他得随身带面镜子才安全。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翻翻找找掏出面铜镜塞怀里。 月上枝梢。 昨夜跟着小元,白天又赶路,累得一批。 叶行舟闭上眼睛,刚准备休息,窗户赫然出现一张脸。 “呵呵!死!都死!” 是入村时见到的疯癫老头,也是疯了的村长。 叶行舟从床上坐起,“村长,有什么事吗?” 村长扒着窗沿,嘴里在模糊不清念着句童谣。 “不怕镜…不怕镜…负义鬼…” 叶行舟微微蹙眉,瞬间忆起白日的童谣。 地上有个负义鬼,千面样不怕镜,在…… 村长,是在提醒他。 叶行舟抬眸,村长的嘴被一只手捂住。 “村长,你会把河神引来的。” 老伯压着声训斥,村长挣扎着又抓了把土,对着叶行舟塞进嘴里咀嚼。 双眼,是滚落的泪水。 老伯歉意道,“孩,你先睡,我把村长送回去。” “没事。” 外头动静变小。 叶行舟翻出窗户,悄然跟上。 第54章 人可以死,但不能是社死 老伯刻意压低的絮叨声在夜里格外明显。 “村长,你不能再这样任性,会把人吓跑的。” “小禾村已经好久没修士来了。” “过几天就轮到小胥祭祀,能救小胥的只有衍天宗那孩。” 不管老伯说什么,村长嘴里都只会咿呀吐字。 老伯叹息,将人扶进破矮房舍后,熟练地拿起一块帕子替村长擦去嘴边的泥土。 “村长,这几日你还是别乱跑。” 锁上插栓后,老伯佝偻着腰,慢腾腾离开了。 屋里的村长像被点了哑穴,就那么呆坐在床上。 小禾村家家户户用红线栓挂的铃铛忽而叮当作响。 伴着铃铛声,一股土腥味悄然扩散。 像是腐烂的淤泥,又携有鱼类的腥气,还有杀戮的恶臭。 叶行舟敛住气息。 那股土腥味转瞬即逝,消散在一户紧闭的房门处。 叶行舟暗自记下位置,在老伯推开门前回到住处躺下。 叶行舟闭着眼睛,一副熟睡状。 老伯松了口气,合上房门。 在老伯转身之际,叶行舟陡然睁眼。 这老伯,有问题。 * 天明鸡鸣。 房门被拍响。 “神仙!活神仙!求求你救救我家小胥!” 大门前,正跪着一个哭泣的女子。 “这是怎么了?” 叶行舟去扶人,李嫂子却哭得肝肠寸断。 老伯跟着出来,“李家嫂子,怎么了慢慢说。” “我家小胥昨晚上又梦见河神了,河神说这次献祭要提前到后日,呜呜,小胥要是没了留下我一人怎么活啊!” “神仙,呜呜呜,求你救救我孩子!” 李嫂子说着,膝盖一弯就要给叶行舟磕头。 “使不得。”叶行舟忙扶住人,“婶子你先带我去看看。” 李嫂子抹着泪,领着叶行舟来到一处院外。 那位置,正是昨夜土腥味消失的地方。 “小胥,开门!娘把神仙请来帮忙了!” 这称呼,叶行舟听着怪不好意思。 “婶子,你叫我小叶就好。” “好,小叶。” 李嫂子扭头,继续拍门,“小胥别怕,娘给你请了叶神仙!” 那扇贴着双喜的门从内打开,一个眼底布满乌青面容颓废的男子露出面。 小胥眼都没抬一下,“娘,别管我了,救不了的。” “说什么傻话!” 小胥把李嫂子扯进门,毫不留情合上门。 “孩,你别计较,小胥这孩子也遭了不少罪。”老伯劝道。 “没事。” 小胥的状态很抗拒,叶行舟垂眸思索一番,还是决定先从别处入手。 “老伯,前几具尸体还在吗?” “在,都在祠堂,我现在就带你去。” “嗯。” 祠堂门推开,强烈的土腥扑面而来。 地上是白布盖的尸体,齐排排十具,土腥就是从尸体传来的。 白布起伏不大,就像铺平了似的。 叶行舟掀开其中一具,干枯的皮囊显露,皮囊之下血肉骨髓皆空,眼眶空洞洞的,渗人又恶臭。 老伯道,“这具是陈家小子的尸体,五个月前就献祭了。” 叶行舟一一检查每具尸体。 尸体由内而外被吃空只剩下皮囊,并没有腐烂的痕迹。 皮囊上,煞气早已消散,那股土腥味很重。 “带我去大清河看看。” “好。” 大清河三尺宽,水不深,相反很清澈,能看到鱼虾。 如今,河边摆满了各种贡品,香纸蜡烛燃烧的痕迹遍布,河面还飘着香灰,清冷又荒诞。 “以前孩还小,都爱到大清河捞鱼虾。” “自从祭河神事发生后,没人敢来了。”老伯面露怀念。 叶行舟垂眸,仔细感受水下气息。 白日河里并没有煞气。 妖物应是怕光。 那首童谣有一句是:十五河底有妖望月亮。 河底。 惧光。 土腥味。 “难道是泥鳅?” 老伯只道,“来的几波修士都说是泥鳅精,可狡猾,逮都逮不住。” 既已来过几波修士,老伯作为接应人,细枝末节定是熟悉的。 叶行舟看着老伯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再次问道。 “老伯,梦见河神当晚,具体发生了什么?” “女子梦见自称男子来娶,男子相反,只要梦中应下婚事,月末定要献祭河神。” 男娶女嫁。 这么简单? 叶行舟总觉隐瞒了什么。 比如,不方便说的事。 回想小胥那一副精气空虚的模样,叶行舟站起身。 “老伯,你忙着,我四处转转。” 老伯听出叶行舟话里意思,人也不磨叽,“好,我去祠堂上柱香。” 老伯杵着拐杖走去祠堂。 好在这事发生后,小禾村白日也鲜少有人出来,叶行舟翻墙也没人看到。 李嫂子在一扇紧闭的门外哭着。 “小胥,娘求你,就见见叶神仙吧!” 屋里的人不出声,不知在作甚。 叶行舟掀开一块瓦片,往屋里一看。 屋内一块镜子都没有,小胥正闭着眼睛躺床上睡觉。 似乎做了什么美梦,面露愉悦,嘴角还是上扬的。 如果忽略眼底大片青黑的话。 叶行舟回到院落外,若无其事敲响大门。 李嫂子肿着双核桃眼来开门。 叶行舟凑在她耳旁低语几句,李嫂子匆匆离开。 叶行舟光明正大推开门,走了进去。 有些事,是面临死亡都要藏住的。 比如,有些人出了车祸第一时间不是求救,而是撑着口气把手机恢复出厂设置。 浏览器记录被别人发现,那不就是公开处刑么。 人可以死,但不能是社死。 俗话说,色字头上一把刀。 小胥方才的模样可不像被河神逼迫。 大部分修士对情欲并不看重,自是忽略了一些细节。 叶行舟就不一样了。 没吃过猪肉,难不成还没见过猪跑。 小胥悠悠睁眼醒来,就对上叶行舟不怀好意的视线。 “你怎在这?出去!” 叶行舟并不生气,只是上下扫过那张虚得皮包骨的脸。 “啧啧。” 这两声轻啧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被剥开,小胥又羞又恼。 “你、你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 “你都看见什么了!” “什么都看见了。” “你到底想干嘛!” 小胥快要崩溃了。 叶行舟笑嘻嘻,随便掏出块灵石作假,“我这可是有留影石记录的,如果你不想让其他人发现这个秘密,就老老实实和我交代。” 第55章 十五河神望月亮 他甘愿借着河神强迫的理由赴死,而不是甘愿让其他人知道他其实是贪色死的。 仅凭几句话,叶行舟就让小胥这个空虚男儿气血上涌红了脸。 当然,叶行舟拿灵石当留影石忽悠也是有准备的。 在这事发生前,小禾村人鲜少与修士接触。 就算与修士接触,也不知道灵石长啥样。 所以,叶行舟这才顺手掏灵石当证据忽悠人。 有证据,小胥才会说实话。 好半天后,小胥才憋出一句话。 “我说了你会把留影石销毁吗?” “肯定的,正直的修士从不说谎。” 叶行舟一口答应下来。 小胥这才捏着被褥,难以启齿讲述那段秘事。 “在梦见河神前,我一直以为河神是恐怖的存在。” “直到上个月,被选中成为新郎是阿东。” “阿东是我从小到大的玩伴,我自是替他担忧。” “阿东却神神秘秘和我说,他其实是自愿的,河神有六个女儿,各个都是国色天香,他与五姑娘夜夜欢好。” “我本不信的,宗祠里的尸体一具比一具恐怖,阿东却说,那是河神帮他们脱去凡皮换上仙骨。” “阿东又说六姑娘相中了我,问我愿不愿意成为她的夫婿,我一好奇,就……” 小胥声越说越小,被褥都快抠烂了。 “所以你就应了。”叶行舟接话,“阿东是怎么知道河神女儿招亲的?” 小胥略羞涩,“阿东和村头张丫头原本有婚约,张丫头突然找到阿东说要解除婚约,并且还说有一个姑娘比她更好,可以介绍……” “那张丫头呢?” “张丫头有个好密友阿梅……” 得,不用说了,都知道了。 孩子之间,有些话是宁愿撒谎,也不愿意对大人说的。 更何况还是十七八岁的人呢。 所以,哪有什么河神挑选,这分明是这几个缺心眼的娃一个拉一个上当。 赴死接力赛啊! “傻孩子,醒醒吧,那哪是啥脱凡皮,分明就是被吃空了。” 叶行舟这一说,直接让小胥应激了。 “你别空口白牙冤枉六姑娘,六姑娘待我极好,我是自愿当夫婿的!” “别急啊,我又没阻止你。” 叶行舟抬眸,问出一个关键问题,“河神是不是还有六个儿子。” “有啊,怎么了?”小胥奇怪,“你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有六个儿子,我还知道六儿子单身,让你拉红线。” 小胥惊讶,“你还真答对了。” 十二个月,十二个献祭者,河神的娃是六男六女。 献祭十具尸体,有五具男尸,五具女尸体。 末尾这两月,小胥献祭了,剩下的就是一女娃。 叶行舟白了小胥一眼。 “你是用什么方法与河神通梦的?” 问到这,小胥瞬间警惕起来。 “这我不能说,我已经答应岳父了。” 傻子,人都要死了,还管那泥鳅精叫岳父。 “行,那我和你猜个谜怎么样?只要你猜中了,我就把留影石销毁。” 小胥皱眉,“不猜,你刚才答应我问完就销毁留影石的。” 叶行舟呲牙一笑,小胥瞬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说的是正直的修士从不撒谎,我又不正直。” “……你这个骗子!” 小胥红温了。 叶行舟晃了晃灵石,“怎么样?猜不猜。” “猜!” “行,你就猜猜为什么我会知道河神有六儿子招亲。” “这算哪门子谜语,我怎么知道。” 小胥都要气死了,他想伸手去抢,却因动作幅度太大差点支撑不起这个空虚的身体。 “恭喜你,猜错了。” 叶行舟摸摸下巴,“我能知道自是因为我聪明啊!快说吧。” “哪有人会设这种答案。” 小胥咬牙切齿,好半晌才从手腕处取下一丝红线。 “当月十五,戴上这截红线,默念‘十五河神望月亮’。” 十五河神望月亮? 那童谣明明是十五河底有妖望月亮。 “那若是不在十五念呢?” “河神不会出现。” “谢了。”叶行舟抢过红绳。 小胥一急,“诶!你要做什么?” “河神六儿子不是让你招亲么,我想去当夫婿不行啊!” 小胥目瞪口呆,“可你不是男的吗?” “男的就不行了?” “我来这都是受到天命指引,上天说我天生就是享福的命,于是指引我与六公子结成夫夫。” 叶行舟不顾小胥发懵,用了个障眼法收起灵石。 若是小胥知道灵石是假的,不得气吐血。 看吧,他多善良,为了照顾病弱人群还专门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叶行舟往椅子上一坐,“村长女儿小容的事你知道多少?” 小胥现在被河神迷了眼,连亲娘都不放在眼里,他若强行干涉只会吃力不讨好。 与其干涉,不如到当天直接换人。 方才讲话之际,叶行舟注了一丝灵气进他体内。 离月末只有三天,这丝灵气能护住小胥心脉。 红线有小胥的气息,叶行舟等着当日来偷梁换柱。 抓到那老泥鳅现扬活烤了! 小胥摇头,“很少接触,村长不让小容和我们玩。” “小容从小就去镇上学女红学规矩,村长以前常说,小容长得漂亮,是要嫁到镇上给刘员外当宠妾的。” 妾? 一个为女儿患上疯病的父亲,会舍得把女儿送去当妾? 叶行舟眸光微闪,拍拍小胥的肩。 “多担待啊,日后咱就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亲戚了。” 小胥一哆嗦,浑身起鸡皮疙瘩。 谁要和你做亲戚! 膈应谁呢! 叶行舟还在继续,“还有,这事你可别告诉我岳父啊,下月十五,我要给六公子个惊喜。” 人都还没见到,岳父就叫上了。 小胥现在压根不怀疑叶行舟有杀河神的可能。 谁家修士为了抓河神做出这么没脸没皮的事! “……我不说,你赶紧走。” 小胥用被子遮住身体,他现在觉得,和叶行舟待在一空间浑身不自在,叶行舟看他一眼都是冒犯。 甚至,连叶行舟呼吸过的空气都是脏的! 叶行舟耸耸肩,慢悠悠出了院落。 李嫂子抱着怀里的东西,刚好回来。 “小叶,这真的行吗?” “别担心李婶,等到那日按照我说的来便好。” 李嫂子这才匆匆进东屋捣腾。 叶行舟一个转身,双眼便被蒙住。 与此同时,一堵墙之后传来道熟悉的声音。 “叶行舟,还喘气没?” 第56章 总有刁民想害朕 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叶行舟还是懵的。 这么礼貌的问候,除了孟枳还能有谁! 不用说,蒙他眼睛的肯定是任妄烛。 但身体本能比大脑反应快多。 有人蒙眼,那哪能啊! 万一是要谋害他呢! 总有刁民想害朕! 叶行舟反手就是狂肘。 三秒十八连捶。 “让你蒙我眼睛!让你谋害我!” “嗷!师兄!是我!” 任妄烛的惨叫唤醒了叶行舟仅存不多的良知,叶行舟停下动作。 “师弟?” 他这才看清退到门边的任妄烛,此刻任妄烛捂着胸口,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师弟!” 叶行舟眸光一亮,手伸进怀里。 “师兄!” “师弟!” “师兄!” 任妄烛张开双手大步跑来,还没靠近叶行舟,迎头一面镜子阻隔。 镜子里是他放大的脸,尚未长开的眉眼间尽是稚气未脱。 “师兄?你做什么?” 任妄烛不解,叶行舟扫了眼没有变化的镜子,这才将手搭他肩上。 “师兄让你照镜子,当然是为了让你正视自己的缺点,接受自己的优点,扬长避短。” “我懂了,师兄。” 任妄烛乖乖跟着叶行舟,任由他将手搭在肩头。 孟枳这时才老大爷遛弯似的,慢悠悠进门。 见叶行舟用镜子照他,他只是斜睨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又帅了,小师弟。”叶行舟朝他挤眉弄眼。 油嘴滑舌。 孟枳轻嗤一声,懒得搭理叶行舟。 任妄烛偏头,“师兄,为什么你刚才不夸我?” “师兄不夸你,是因为要重点培养你,让你戒焦戒躁,稳心修行。” 任妄烛全程只有重点两字入脑。 师兄为什么不重点关照别人,就重点关照他啊! 师兄为什么不和孟枳勾肩搭背,只和他勾肩搭背! 自是因为他是师兄的重点啊! “师兄,我又懂了!” 任妄烛懂什么叶行舟不知道,但,他总会往好的方向脑补。 只要给个开头,后面的压根不用操一点心。 因为他能靠着脑补,自己鞭策自己往前走。 任妄烛只要负责单纯可爱做吉祥物就好。 剩下的,叶行舟和孟枳俩老六会解决。 叶行舟捏捏他的脸,满眼慈爱。 这小东西,越看越别致。 “小师弟,你们怎么会来这?” “怕你死外边。”孟枳没好气道。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任妄烛瞪了孟枳一眼,扭头对叶行舟解释道。 “师兄,萧师叔放心不下你,派我们跟着来。” “嘿嘿,其实萧师叔他发灵讯的时候,我们已经溜下山了。” 鬼机灵。 不过既然来了,哪有不上他这艘贼船的道理。 叶行舟想起什么,对任妄烛道,“师弟,师兄现在有一个重要任务交给你去完成。” 重要任务! 交给他! 任妄烛巴不得呢! “师兄你说!” 叶行舟低声耳语几句。 说完,叶行舟又拍了拍他的肩叮嘱。 “师弟,切记,这事别让其他人发现。” “好!” 任妄烛猛点头,雄赳赳气昂昂离开了。 简单的任务交代完,叶行舟扭头看向孟枳。 现在,该对一下老六之间的暗号了。 仅仅对视一眼,孟枳就知道叶行舟没憋好屁。 孟枳施法设下一个隔音结界。 叶行舟这把这里的情况简单交代了一下。 末了,他说。 “师弟,我需要你陪我演一扬戏。” * 夜幕降临。 叶行舟借着夜色翻进了村长家里。 村长正蹲在墙角,一会傻笑一会又吃泥巴。 叶行舟光明正大站在村长面前,他的到来并没有让村长注意。 直到他开口,“村长,我想知道‘地上有个负义鬼,千面样不怕镜’的后半句。” “既不怕镜,又能千面变样,此人是人是鬼,又藏在何处?” 村长埋头吃着泥土,一句不言。 叶行舟的下一句话却让村长一怔。 “村长,你其实没疯对吧。我设了结界,你想说什么放心说便可。” 村长一下卸了力,眼珠遍布红血丝,颤抖着声音道。 “别相信陈伯。” “陈伯五个月前就已经病死了,我亲眼瞧见的。” “占据他身体的,不是人,是术士的鬼魂!” 有了这个开头,村长终于讲述起事情真正的前因后果。 “三年前小禾村干旱,庄稼长不好饿死了不少人。” “那术士刚好路过村里讨饭,我丫头心善,给了半碗糙饭,术士为了报恩就主动提出来替小禾村解决旱灾。” “术士说,小禾村的干旱是因为得罪了大清河的河神,要建河神庙。” “当时村里人都要饿死了,朝廷赈灾银两也没下发,怎么可能有多余银两建河神庙。” “术士就帮我请了河神牌位放入祠堂,日日上供。” “自从供上牌位后,小禾村就下了扬大雨,本来一切该变好的。” “本以为术士是真心帮忙,我丫头小容却发现,一切都是术士搞的鬼。” “根本没有什么河神,小禾村干旱是那术士施邪术造成的,他借着报恩的名头,与河底的妖物联手,借全村人的寿元供养自己!” 村长几度哽咽,“我丫头就是因为想把真相公布,才惨遭毒手。” “我装疯卖傻才躲过一劫。” “术士设了阴毒之术让村里的人无法离开,他借尸回魂监视村里的一切动静。” “每月末都和那妖物饮血食肉,在大清河里将上供的祭品分而食之。” “我靠着童谣想传递信息,但来的修士都因为我是疯子而远离我,再有术士言语挑拨,更没人愿意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说着,村长跪下来朝叶行舟磕头,“求求你,救救小禾村七十六口村民!” 叶行舟将人扶起来,义愤填膺,“村长,放心吧,我和我师弟们一定将那术士和妖物一网打尽!” “其实昨晚我就怀疑陈伯了。” “哪有七十多岁的人走路还比一年轻人稳当,这肯定有诡!” “所以,在我来找你之前,就已经让我师弟拖住陈伯了。” “那泥鳅精实在狡猾!居然敢冒充河神,真不怕遭天谴!”叶行舟咬牙切齿说着。 “不是泥鳅精,是鳝鱼。” 第57章 望月鳝 “早年间,我听闻村里老人讲过,大清河底有一种鳝鱼,名望月鳝。” “身长三尺,身子很粗,腹为土黄,背部都是褐色斑点,头有鸡蛋大小,食腐尸,有剧毒。” “月半十五十六,月圆时,会出水抬头望月亮。” “但,我自小就在大清河边长大,就没发现过河底有什么望月鳝,只当作传言。” “直到那夜,我亲眼见到,才相信望月鳝真的存在。” 村长似回忆起什么恐怖扬景,浑身剧烈颤抖。 “手臂粗的望月鳝,钻进我丫头嘴里,一点点将肉吃空,最后只剩下一副皮囊空壳。” 其痛苦单想想便让人胆寒。 “村长,你放心,后日祭祀,我一定把那望月鳝逮到帮你报仇!”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叶行舟在村长感恩戴德之中离开了。 他与藏在暗处的孟枳对视一眼。 * 祭祀的前一天。 大清河河道旁已经摆满了各种祭品,尤其是那挂着红布的猪头格外显眼。 空气之中尽是燃香气息。 陈伯看着河面上层的落灰,叹了口气后又继续摆放起贡品。 任妄烛终于回来了,“师兄,你让我打听的消息我问到了。” 任妄烛贴着叶行舟耳朵蛐蛐半天。 听完,叶行舟目露了然。 果然如此。 “师弟,做得真棒。”叶行舟毫不吝啬夸赞。 任妄烛不好意思挠头。 “师弟,你去找孟枳,我去婶子家一趟。” 叶行舟将任妄烛支开后,一人走上去李嫂子家的路。 他替嫁这事任妄烛知道后定会阻止,不如把两人支开。 李嫂子家到大清河这段路,已经系满了红布,院里还摆着个花轿。 入目皆是喜庆,李嫂子却拿着刚做好的嫁衣直抹泪。 仅隔一日,李嫂子头发多了几缕白。 见到叶行舟来,李嫂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小叶,明儿就是祭祀了。” “婶子,别担心,你只要在今夜按照我说的那几个方位装上镜子便好,剩下的交给我。” 叶行舟伸手去接红嫁衣。 李嫂子眼泪一干,避开叶行舟的动作,“小叶,你这是要做什么?” “替嫁,我亲自去会会那河神。” 都到现在了,叶行舟也没隐瞒。 “不行,绝对不行。”李嫂子拼命摇头,“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我想我儿活,但我不想让别人替死。” “小叶,你也是娘的乖宝,要是你娘知道得多伤心啊。” 叶行舟一怔,莞尔一笑。 “李嫂子,别担心,我能做出这个选择自是有万全准备的。” 无论叶行舟说什么,李嫂子都不同意。 直到一道声音的出现。 “他不会死,也不会受伤。” 孟枳沉着脸走进来,二话不说就先抢过嫁衣,然后一巴掌呼在叶行舟后脑勺上。 如此粗暴的方式,直接让李嫂子看呆了。 不是?这什么情况? 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李嫂子试图劝架,孟枳一个眼神射过去李嫂子就不敢动了。 孟枳还在持续输出。 “瞒着我是吧!” 啪! “嗷!”叶行舟惨叫。 “爱逞强是吧!” 啪! “嗷!”叶行舟又惨叫。 “那么急着去送死,我这就满足你。” 孟枳就要跳起来暴揍,叶行舟捂着后脑勺满院跑。 “别别别别!小师弟!疼疼疼疼!” 叶行舟求饶了孟枳才收手,说出来的话跟吃火药似的。 “你还知道疼,我以为你有受虐癖。” 孟枳眉头紧锁。 叶行舟只和他说了小禾村的事,让他祭祀之日配合演一出戏,并没有说用什么方法抓河神。 要不是方才任妄烛过来,他临时察觉叶行舟是有意把人支开。 叶行舟居然想瞒着他替嫁! 该打! 叶行舟捂着后脑勺,试图靠近讨好。 这还是孟枳头一回这么生气。 “小师弟,我这不是想着快点抓到河神嘛。” “别生气了小师弟。” 孟枳伸出手,声音不容拒绝。 “给我。” “什么?” “还装?” 河神依照气息辨认人,叶行舟能替嫁,身上自是有沾到小胥气息的东西。 孟枳不傻,尤其是生气时候的孟枳,智商堪比福尔摩斯。 “师弟,我觉得我更适合去。”叶行舟试图商量。 孟枳这不也是支开任妄烛才单独来找他的。 大哥别说二哥。 孟枳这会说出来的话跟炮弹似的,“你适合什么?” “看你又唱又跳?” “看你玩粪掏粪?” “还是看你菜鸡耍招?” “那么爱耍,怎么不去衍天宗饭堂喂鸡,天天勾勾哒勾勾哒和鸡做一家去。” “鸡见到你都要在你头上拉一堆粪再走。” “因为你菜、透、了。” 这几句话攻击下来,叶行舟体无完肤。 李嫂子都听得一愣一愣的,躲一边不敢吭声。 别说了哥。 破防了。 真破防了。 叶行舟老老实实拿出红绳。 孟枳瞪了叶行舟一眼,嘴是一点不歇着。 “挨骂爽了,这会舍得给了。” “你怎么不藏到清明上坟呢。” 孟枳先感受红绳气息,确定是小胥的后,动作一点不带停,嫁衣红绳全放储物袋里。 动作之中,毫无感情,全是生气。 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袖角,轻轻扯了扯。 叶行舟满脸讨好。 “小师弟,别生气了。” 孟枳生气的样子像河豚。 但叶行舟不敢说。 要是说了又得挨上一顿骂。 看着那只试探的手和叶行舟讨好的脸色,孟枳抿唇,移开视线。 “谁生气了。” 听着话里的一丝生硬,这是要消气了。 他扯孟枳的袖子,孟枳也没抗拒。 这是能商量的节奏啊! 叶行舟这才把手搭在孟枳的肩头。 “小师弟,真不气了?” 叶行舟用指尖轻轻戳了他的脸。 孟枳年纪轻轻,常爱板脸,给人下意识印象就是全身都是硬的,睡觉都得是直挺挺的。 事实上,他的脸很软,火灵根的缘故,体温高于常人。 叶行舟突然碰脸的动作是孟枳没想到的。 伴着陌生触感的传来,还有……一丝莫名的痒意。 “别和我套近乎。” 孟枳侧过脑袋,将人推开。 “任妄烛还在河边等我。” 第58章 哟哟哟~ 任~妄~烛~还~在~河~边~等~我~ 要是叶行舟没看到耳根那抹红还真信了孟枳的说辞。 不过是害羞找借口开溜罢了。 懂,都懂。 叶行舟笑嘻嘻收回手。 孟枳打的那三巴掌跟挠痒似的,声音虽大,但痛感几乎没有。 因为孟枳方才扇的时候还用灵气护着他。 那惨叫声,全是演技,毫无痛感。 李嫂子犹犹豫豫,“小叶,他这……” “婶子,我师弟就是这个性格,人其实挺好的。” 叶行舟全然不在意,反而再次叮嘱道,“婶子,今夜你就按照我说的这几个方位贴上镜子,一切就按往常祭祀来。” “小胥要是醒了怎么办?”李嫂子还是担心。 小胥现在对她十分反感,平日躲在房内,不爱见光,也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不会醒,婶子你放心去做便好。” 叶行舟肯定的话语给了李嫂子极大安心。 “小叶,一定要小心。” “好。” * 大清河边。 陈伯还在佝偻着身子忙碌,依次补上燃尽的烧香。 青烟袅袅,河面平静。 叶行舟来到任妄烛身侧,将一张符箓悄悄塞入他手心。 “师弟,守住河口,记住师兄教你的那几招。” “好。” 叶行舟和孟枳对视一眼,一前一后离开。 祭祀,今夜子时一过便开始。 一切按照计划来,不过替嫁的,换成了孟枳。 夜色逐渐笼罩。 李嫂子院里,抬轿的轿夫已经来了。 喜婆脸画得白如雪,两腮通红的,嘴边那颗媒婆痣格外明显。 此刻,喜婆面露不悦。 “李家媳妇,你们小禾村本来就邪门,方圆百里除了我们喜坊,没人敢接,太晦气了,这事完后必须得加钱。” 谈好的价格喜婆突然反口,李嫂子面色不太自然,视线总飘向那扇紧闭的门。 “那是自然,喜婆,你等着,我拿钱给你。” “哼,这还差不多。” 喜婆和两位轿夫一起等在院落。 李嫂子很快拿着一个布包出来,喜婆一下凑过来想拿。 李嫂子却躲开,朝另外两位轿夫招手,“既然大家是一起的,那就平分。” “你拿给我,我给他们还不是一样的。”喜婆翻了个白眼。 真给喜婆的话,到轿夫手里总要克扣。 所以,李嫂子招呼轿夫的第一时间,轿夫就过来了。 三人围过来之际,李嫂子憋着一口气,将布包里的粉末对着几人的脸撒出来。 砰的三声,三人倒地。 李嫂子丝毫不敢犹豫,捂着口鼻跑进那扇门内。 “小孟,人被我放倒了。” 屋内亮起烛光。 小胥躺在床上熟睡,气息早已被遮住。 孟枳施法,点燃手中符箓。 两个长得与轿夫一模一样的符箓傀儡出现在院落。 李嫂子咽了咽唾沫,“还有喜婆怎么办?” “别担心,有我。” 叶行舟拿着胭脂盒,对镜子涂涂抹抹。 一扭过头来,那张脸跟刮大白似的,脸颊两坨红,配上那身大红大绿衣服,比喜婆还喜婆。 “怎么样?” “像村东头纸扎铺的小鬼。”李嫂子诚实道。 “没关系,认不出来是我就好。”叶行舟道。 伪装的最高境界不就是让自己人都认不出来么。 孟枳看了一眼,移开视线。 丑。 是能毒眼睛的程度。 多看一眼都浑身发痒。 离子时还有一盏茶功夫。 李嫂子在忙着挂镜子。 叶行舟撑着脑袋,借着烛火看孟枳脱下原先的宗门服饰,换上嫁衣。 两件衣服都是红,穿上竟又是另一番感觉。 嫁衣层层叠叠,款式繁复,是李嫂子伴着泪一针一线绣好的。 这件嫁衣的红是迫不得已的红,红得苦涩,伴着生命消逝制作而成。 宗门服饰的红是耀眼的红,萧师叔当初选择用红色做外门服饰是因为,在他眼里,每一位外门弟子都是耀眼的存在。 就像入宗门必须要经过的那片红枫林一样。 耀眼而独特。 看着孟枳凌厉的眉眼,叶行舟忽而感慨。 “小师弟,师兄何时才能吃上你的喜酒啊。” 这师弟,遇见女修一巴掌,遇见男修更是两巴掌。 何时才能开窍啊。 孟枳整理腰带的动作停下,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眯。 “我和你结道侣,我先杀了你证道。” “想吃喜酒,也要看你有没有命吃。” “还是不了,小师弟,你适合更歹毒的。”叶行舟讪讪。 孟枳嗤笑一声。 叶行舟站起来,替他盖上红盖头。 此时,子时刚到。 那股土腥腐臭之气再次散开。 孟枳敛住气息,只留红绳上小胥的气息。 “新娘请上轿!” 孟枳大步刚迈,手腕就被叶行舟拉住。 “小师弟,你现在扮演的角色是小胥。” 叶行舟低声道。 孟枳步伐小了点,在叶行舟的搀扶下,迈出门槛,上了红轿。 傀儡符轿夫抬起轿子,毫无异常出了小院。 鞭炮的响声打破夜里的寂静。 轿辇缓缓朝着大清河靠近。 疯癫的村长又出现在了水域,陈伯正拼命想把村长往回拉。 “村长快走,这不安全。” “嘿嘿,河神!河神!” 月光盈盈。 水面泛起一层涟漪。 红轿停于祭台前。 “河神大人,新娘已到!” 伴着喊声,水面涟漪扩大。 一股黑气扩散,陈伯、村长率先倒地,叶行舟后一步晕倒。 黑气化为浓烈的土腥腐臭气。 水岸边缓缓出现一位身高八尺风流倜傥的俊俏男儿。 在月光之下,美如仙人,如果忽略那双漆黑的眼珠外。 “你是六姑娘的夫婿吧,六姑娘派我来接应你。” “只要褪去这一身凡衣,便可登上仙缘,与六姑娘快活一生。” “只要褪去凡衣。” “褪去凡衣。” 这话如鬼魅,不停回荡在耳边,诱哄着人答应。 “嗯。” 仅一个简单的字节,那男子瞳中尽是精光。 “张开嘴,河神会保佑你的。” 他迫不及待过来掀开轿帘。 轿帘刚掀起一角,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直逼面门。 “你不是李胥!” 那男子一惊,转身欲逃。 脚却被抓住。 叶行舟睁开眼睛,露出一口大白牙。 “你该不会就是六公子吧,我是你未来夫婿。要去哪,捎上我一程呗!” 第59章 其实还差一具 他一句话功夫,男子脑袋就被削掉了。 流出来的不是血,是黑色的脓水。 男子的头颅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 从俊俏男儿变成干枯的皮囊仅在一瞬之间。 一丝黑气飞快朝李嫂子家方向涌去。 溜得够快啊。 不过,叶行舟两人并未追去,反而朝另一处走去。 与此同时,李嫂子家。 一个娇俏女子跌跌撞撞跑回小胥房里。 “夫君,救我!那修士想害奴家性命!” 小胥从梦中惊醒,一睁眼,是房梁上的镜子。 镜子倒映出一条有人高的望月鳝,那望月鳝浑身滑腻腻的,正冲他喊夫君。 “啊!!!妖怪!!!” “娘!救命!” 小胥连蹬带踹将人踢开。 “夫君你怎么了?”望月鳝试图哭泣装可怜。 落小胥眼里就是,一条望月鳝在分泌粘液,那粘液掉得一地都是。 “啊啊啊啊啊!!!” “你是妖怪!妖怪!” “娘!我错了!救我!” “该死。” 望月鳝被激怒,想要下嘴咬死小胥,却反被小胥身上的金光弹开。 躲在帘后的李嫂子看着这离奇的一幕,死死捂着嘴不敢出声。 小胥体内的黑气疯狂涌出,这段时间被蒙蔽的神志逐渐归拢。 直到最后一丝黑气散去。 小胥魂都要被吓飞了。 李嫂子举着一面镜子冲出来,朝望月鳝砸去。 原地只剩一副皮囊。 小胥痴愣愣看着那皮囊。 那皮囊正是梦中夜夜与他私会的六姑娘。 皮囊飞速变皱,最后变成一小团,土腥味冲鼻。 所以这一个月,他一直都在和套着人皮的望月鳝私会?! 那皮囊还是望月鳝靠着同样手段吃掉的人! 他为了这条望月鳝频频伤害亲娘?! 小胥泪水狂流,一边干呕一边认错。 “娘!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色迷心窍!” 李嫂子捂着脸,也是泣不成声。 连着两具皮囊都被斩破,望月鳝选择钻进水底老家。 它一个旋转跳跃入水,此时一道惊雷恰好劈下。 水面扯起闪电。 望月鳝飘在水面。 这辈子真直了。 从来没有这么直过。 望月鳝吐出一口黑烟。 任妄烛捏着符箓,出现在河口。 “还好我师兄聪明!算到你这条老黄鳝会回老窝!” 叶行舟举着火把,后一步出现。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望月鳝黝黑的眼珠一动不动。 口中接连吐出皮囊。 水面上,飘着十具皱巴巴的皮囊。 估摸着望月鳝就是靠这皮囊去诱惑无知少年。 “加上刚才那两具,一共十二具皮囊。” “刚好对上祭祀的数量。” 任妄烛大网一撒,捞起望月鳝。 叶行舟与孟枳对视一眼。 其实还差一具。 这扬戏,要开演了。 接近两米长的大鳝鱼,叶行舟扛着望月鳝脑袋,任妄烛扛着望月鳝尾巴。 孟枳面无表情敲着锣,配合叶行舟的喊声打节奏。 “来来来!大伙快来看看!” “扰乱小禾村的妖物抓到了!” “大家以后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来看看啊!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无冤无仇也来凑凑热闹啊!” 此时鸡鸣破晓,天刚亮起来,就传来这么一个惊天消息。 老的少的匆匆洗把脸就冲过来围观了。 望月鳝就挂在村口的大树底下。 有扛锄头的,有举镰刀的。 “就是这妖物害我丫头性命!打死它!” “还我儿命来!” “打死它!我要鞭尸!” “呸!什么狗屁河神!” “一个鳝精也敢借着河神名头作怪!” 太阳高升时,一整条来的焦糊望月鳝成了小碎块。 直到死得不能再死,碎成了糊糊,村民才泄愤散去。 关于祭祀河神的东西全被一把火烧了。 限制村民外出的结界散去,家家户户放鞭炮庆祝,宰猪的宰猪,纷纷邀请叶行舟几人来吃宰猪饭。 “叶修士,您一定要带两位师弟来吃宰猪饭啊!” “要是没有你们,我们小禾村还得提心吊胆过上一辈子!” “这顿杀猪饭,您几位必须得坐主桌!” 叶行舟笑眯眯应下,“得嘞,晚上一定来。” 应付完热情的村民,叶行舟和孟枳再次分头行动。 任妄烛跟着村民一起去按猪了。 三头猪!吃个够! 叶行舟转身走到陈伯家外,敲响了门。 昨夜迷药过后,陈伯就自己回家了。 陈伯才把门打开,一根捆仙绳从天而降。 “好你个妖物,居然借老伯身体为非作歹!” 叶行舟不容老伯多言,堵住他的嘴提起人就赶往村长家。 见到被捆住的老伯,村长终于如释重负不用再装疯。 “就是他!” “这阴毒术士以怨报德,害得我们小禾村如此惨。” 叶行舟帮村长顺气,“村长你放心吧,他被我用捆仙绳锁住了,你想报仇便报仇!” “还有那望月鳝,昨夜我已经把那鳝精制服,你都不知道,那望月鳝被雷劈得焦糊,今儿又被村民鞭尸,死得不能再死。” “小禾村今后太太平平的,绝对安稳!” “多谢恩公!”村长热泪盈眶。 这时,村长家的门被敲响。 “村长!你在家没!” 来的是村里平时与村长关系比较好的李二壮。 见开门的是叶行舟,李二壮眼底划过一丝阴毒。 上钩了。 叶行舟礼貌一笑,将人迎进来。 “村长在里面。” 进门容易出门难。 进了这扇门,可别想再出去了。 李二壮兀自走进屋内。 “二壮!我已经恢复了!”村长激动道。 “真的吗村长!这太好了!” “是啊,可好了,村长能恢复可全靠我。”叶行舟适时插嘴,然后开始绘声绘色描述。 “二壮兄,我今早都没看到你来鞭尸,你都不知道那望月鳝长得可恶心了。” “全身黏黏腻腻的,长得还惨绝人寰,不男不女的,昨晚上雷电一击,就被电得焦糊,今儿还被村民剁成肉酱,那脑浆混土里,连个形——” “我知道了!” 李二壮打断叶行舟的描述,额前青筋突突直跳。 叶行舟无辜地看着他,“二壮兄,你又没去现扬,怎么会知道呢?” 第60章 送你上路 你说我怎么会知道! 那他爹的就是我啊! 我就是当事鳝啊! 谁受得了被人当面攻击长相,还清晰描述死相,末了还补上一句风凉话。 怎么,打死他还不爽是吧!还要扎心! “日你爹个根!去死吧你!” 李二壮当扬蜕壳,朝叶行舟喷出一口毒液。 村长吓得跌倒在地,“啊!你、你不是李二壮!” “藏不住了吧赖皮鳝!” 叶行舟躲开毒液攻击,撒腿就跑,望月鳝在后面狂撵叶行舟。 但因昨夜一击,元气大伤,今儿又沉不住气。 叶行舟一个灵活走位,抄起粪瓢一舀就把这望月鳝精准丢进了粪坑里。 “吃点大粪洗洗嘴吧你!” 望月鳝可算吃到了这辈子没尝过的味道。 圆梦了! 叶行舟当扬设下一个封印结界在坑口。 想出来,不可能的! “村长,别担心,望月鳝跑不出来了。” 村长这才心有余悸走过来。 看着在粪坑疯狂扭动的望月鳝,村长顾不得害怕了。 “这,我以后怎么上茅厕啊。” “村长别担心,等会我师弟会解决。”叶行舟擦擦手,“先去解决陈伯的事,等会我就把那术士魂魄揪出来,塞粪坑里和望月鳝作伴去。” 叶行舟走在前头,村长在后面,脚步声一轻一重。 “村长,其实我挺佩服你的。”叶行舟忽而道。 村长茫然,“什么?” 叶行舟停下脚步,“无论是演技,还是编故事,都毫无瑕疵。” 村长皱眉,“恩公,你在说什么?什么演技,什么编故事?” “或许,我该叫你术士才对。” 叶行舟话音一落,村长就低声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 “既然毫无瑕疵,那么你是如何猜出来的。” “别急着问我是怎么猜出来的。”叶行舟挑眉,“你先说说,村长是怎么死的?” “那又贪又蠢的人,死有余辜。”术士顶着村长的面壳,笑得扭曲。 伴着他的笑声,真正的故事浮出水面。 “小禾村因干旱那年,朝廷其实发了赈灾银,整整一千银两。” “村长想独吞那笔钱,却又害怕事情败露被村民上告朝廷,于是,他多方打听,请来了我。” “他给了我五百两,让我设下一个结界,让小禾村村民无法出村。” “刚开始,我确实想着设下结界便收手,不过,在看到大清河时,我改变了主意,选择杀了村长借尸还魂留在小禾村。” “大清河底其实藏了一只妖,那妖一直在偷吃藏在小禾村底下的灵脉,小禾村的干旱就是因为那妖吃光灵脉造成的。” 说到这,术士嗤的一声。 “这只鳝妖也是够蠢,都吃那么多人了还会上当。我打着助它修行的由头,让它当上小禾村的河神,而它只要分点灵脉给我便可。” “鳝妖在吃别人的同时,他吃掉的灵脉也在一点点转移到我体内。” “那些来的修士就更蠢了,连河神托梦都查不清,在我制造的误区中团团转。” “只要我一直把自己置于受害者的位置,就不会有人怀疑到我身上。” 狡猾的不是望月鳝,是借着村长躯壳一直把自己当做受害人的术士。 “那小容呢?”叶行舟问道。 “被她爹亲手捂死的。” 术士不在意道,“小容发现村长私吞银两,想要告诉村民,被村长找理由骗回来捂死了,那时我正好和鳝妖合作,就让鳝妖吃了她,再传出一个河神发怒的假故事。” “现在,该你回答了,你是如何猜出我身份的。” “小容。” 叶行舟只说了两个字。 术士眉心一凝,“什么意思?” “你都知道村长亲手杀死女儿了,为什么还要装作一副慈父模样?” 术士拧眉,“可在我坦白之前,你并不知道小容是怎么死的。” “你想知道?” “当然。” “那就去地下问小容吧。” 叶行舟眸光平静。 “我刚才说过,会把你的魂魄揪出来塞粪坑里,和望月鳝作伴。” 术士一惊,黑气扩散,却无法溢出小院分毫。 叶行舟环着手,站于原地。 反派死于话多,不是没有道理的。 术士自负于自己耍得别人团团转,却不知他也已是瓮中之鳖。 轻敌,永远都是错误选择。 叶行舟让孟枳配合他演的,就是让术士以为自己赢了的戏码。 “你什么时候布的摄魂阵?!” “我布的,送你上路。” 孟枳凌空而起,灵气化作千万利刃,插入阵法之中。 武打战扬,交给孟枳。 叶行舟转身进里屋。 地上是被捆仙绳束缚住的陈伯。 陈伯此刻低着头,苍老的面皮耷拉着,身上的尸斑一点点浮现,他的神情却是解脱的。 方才外面的动静,陈伯听得一清二楚。 “我以为你会信了村长的话杀我。”陈伯嘴里,发出一道清脆如黄莺的女声。 叶行舟没有反驳,“老实来讲,你的演技比不上村长,最先暴露的就是你走路的步态。” “其次有村长童谣的干扰,这让我不得不把术士借尸还魂的对象想成你。” 陈伯一笑,“那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 叶行舟:“村长为了装疯,频频吃土。”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陈伯问。 “你提醒了我。”叶行舟直直对上陈伯的眼睛,“那晚,你并不是出于好心替村长擦嘴。” “村长体内有望月鳝的土腥气,他用泥土来混淆我的判断。” 望月鳝吃了小禾村底下的灵脉,本就污染了灵脉纯净的气息。 术士再从望月鳝体内抽出灵气来,不可避免染上了那股气息,于是,便想出用泥土的气息扰乱辨别。 那夜村长生怕叶行舟察觉不对,在陈伯离开之后便装作呆傻的模样,敛住气息,静静坐在床上。 叶行舟话音一转,“不过我并没有联想到望月鳝身上,真正让我改变该看法的是从小胥口中得到的消息。” “哦?”陈伯扬起泛白的眸子,好奇问道,“李胥说了什么?” “村长让你去镇上学女红规矩,就为了嫁进刘员外府里当妾。” “这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大了。”叶行舟抿了口茶水,“我不认为一个为女儿发疯的父亲,会把自己女儿送去当妾。” 第61章 我现在可精了 陈伯躯体开始干瘪。 一个泛着荧光的灵体逐渐显露。 灵体无脸,甚至连个基本的人形都难以看出,一半身体,已经染上了怨气。 正是化为地缚灵的小容。 死后因怨而成,若怨不消,只能困于身死之地等待灵智消散后,无差别屠杀一切。 “我以为,没人在意的。”她道。 她的声音轻如蝶翼,却承载着千钧之力。 父亲为财亲手掐死了她,术士利用她编织谎言。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扬河神的骗局,她只是其中一位不幸的遇难者。 没有人知道,杀死小容的,是在众人面前最爱小容的父亲。 “我在意。”叶行舟解开了捆仙绳,一字一句道。 “因为你在,我才找到了真正的凶手。” 缚地灵的荧光在波动。 叶行舟继续道,“那日,我让任师弟去了清水镇打听刘员外的消息。” “刘员外好色又淫靡,打死三任小妾,府中乌烟瘴气。” “我师弟又去找了离村长家近的邻居打听,邻居说,以前常听见村长殴打你娘的动静。” “这样一个人渣,怎会突然良心发现为女发疯。” “术士那番针对你,无非就是发现了你的身份,想借我的手杀死你。” “术士过于自负自己的能力,又不收敛那点贪心。” “他主动和我透露望月鳝的消息,让我杀掉你和望月鳝,一箭双雕坐享其成。” “我便演了一出戏,假装按照术士铺好的路走,与我师弟配合先杀掉望月鳝。” 说到这,叶行舟口干舌燥,又喝了一杯茶水。 “李二壮怎会是望月鳝?”小容问。 李二壮会是望月鳝,这是她没想到的。 叶行舟并无不耐,解释道,“很简单,望月鳝其实有十三具皮囊,河神一具,河神的孩子十二具。” “除了打死的两具,望月鳝只吐出十具,它想用金蝉脱壳,我就装作不知,与师弟抬着尸体大张旗鼓通知村里人望月鳝已经死了。” “望月鳝警惕一松,定会第一时间来找背刺它的术士狗咬狗,我再和师弟提前埋伏,将其一网打尽。” 小容听完,吐出一口浊气。 聚拢的怨气逐渐消散。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猜出来我借了陈伯尸体?” “这倒是没猜出来,我以为你也是想来分一瓢羹的妖物。”叶行舟诚实地指向地上的捆仙绳,“所以,我一开始捆你用的是捆仙绳。” “那你现在放开我作何?”小容不解。 真相已经解开,现在这个环节不该是渡化她么? 为何解开了捆仙绳? “你不想报仇?” “想,但——”你不该劝我放下执念去往生么? 叶行舟直接打断了她,“那就去报仇啊。” 叶行舟往椅子上一坐,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瓜子嗑起来。 “报仇要自己动手才爽!” 叶行舟怨念那是比当事人小容还重! 小容不动这个手,叶行舟浑身都不得劲。 “凭什么你受了那么多委屈还丢了命,最后真相解开就必须得放下仇恨?” 小容一怔,“是啊,凭什么。” “去吧,那术士这会估摸着已经丢了半条命,去晚了人可就被我师弟先杀了。” 叶行舟嗑着瓜子往外走。 小容再次附身成陈伯尸体,抄起锄头就冲出院。 “老逼登!吃你娘一锄头!” 陈伯这模样跟丧尸似的,还扛着个锄头气势汹汹,孟枳果断让开。 那锄头捶下去,术士本来还剩半条命的。 这回好了,因为有了小容的善心帮助,只剩一口气了。 术士瞪大眼,不可置信望向小容。 “你、你……” “我是你奶奶!” 小容抡起锄头,疯狂连击。 孟枳怎么能看到术士就这样死,注入一丝灵气护住术士心脉。 叶行舟趁着出去的功夫,摇来了村里人,其中不乏先前被祭祀孩子的村民。 “有仇报仇啊!地上这人是术士!要动手的赶快,晚了人就先死了。” 叶行舟刚喊完,人群涌上。 “唉唉唉!老伯锄头先借我捶一下!” “李大哥,我还没锤呢!别挤别挤!先给我打一下!” “帮我丫头打死这黑心肝的狗杂种!” 经过村民爱的关怀,术士终于心满意足咽气了。 望月鳝因为食粪过多,还没来得及被小容赏锄头吃就先死了。 小容只得退一步,把尸体用砍刀剁成了肉酱。 真相公之于众。 死去的人在土下长眠。 小容借着陈伯尸体,走到山岗,挖出一个坑,躺了进去。 在灵体消散前,她对着陈伯尸体磕了三个头。 她回头,通体散着荧光,不掺一丝怨气。 “劳烦二位恩公,帮小女掩埋陈伯。” “好。”叶行舟爽快应下。 落日隐入山后。 本该是深秋之寒,枯叶凋零的季节。 山头却起了一片萤火虫。 绕着新建的坟堆飞来飞去。 叶行舟给几座新坟都上了炷香。 往生之路,平坦顺遂。 孟枳静静站一旁,看着叶行舟动作,并无催促。 直到叶行舟上完最后一座坟的香,他道。 “小师弟走吧,下山。” “嗯。” 荧绿色的星星点点照亮了回村的路。 孟枳目光流转间,轻轻落在身侧的人。 他红色的发带上落着一只萤火虫,正莹莹闪光。 一双眸子,盛满了星河。 孟枳不自觉抬起了手。 他想摘下发带上的萤火虫。 手还未落下,叶行舟就灵活一躲。 “嘿嘿,小师弟,你休想再偷袭我。” “我现在可精了,你一抬手我就知道你要扇我巴掌。” “……” 真是脑子短路了,他才会伸手。 孟枳收回手,伸出脚。 叶行舟正为自己躲开孟枳巴掌而洋洋自得。 下一秒就被孟枳的脚绊得一个踉跄。 “小师弟,你不讲武德!” 叶行舟不嘻嘻了。 孟枳满意收回脚。 前方就是村口,萤火虫悄然散去。 空气之中是烤肉的香味。 村里正热热闹闹聚在一起烤肉。 “师兄你们快来,婶子烤的五花肉可香了!” 任妄烛搬出两个小马扎,招呼两人过来。 现烤滋滋冒油的五花肉,沾点辣椒粉,再包上一叶生菜,一口咬下,香得直迷糊。 “香!” 第62章 叶行舟直了 朝阳升起时,小禾村恢复了以往的祥和宁静。 田间,是劳作的村民。 李嫂子换上了新衣,提着一筐鸡蛋和肉夹馍塞给叶行舟。 “小叶,这是婶子的一点心意,你拿着和师弟路上吃。” “婶子,使不得使不得!” 叶行舟哪能接受啊! 他嘴上在疯狂推拒,手上是一点不犹豫接过篮筐。 人情世故,拿捏得死死的。 瞧这馋样。 孟枳再一侧目,任妄烛双手拿着个比脑袋还大的饼啃着。 一口下去,干巴得脖子伸出二里地。 卧龙凤雏。 孟枳默默与两人拉开距离。 离别时,李嫂子朝三人挥手,脸上是淳朴的笑。 “以后路过小禾村记得来婶子这歇歇,婶子给你们烙大肉饼!” 此番离别,重逢之日不知何处寻觅。 小禾村渐渐缩成一个小点,隐入林雾中。 任妄烛还在啃着大饼子。 叶行舟捞起肉夹馍,塞了一个给孟枳。 “小师弟,大口吃,婶子手艺可好了!” 只见他神态轻松,上扬的嘴角昭示着好心情。 孟枳接过肉夹馍,若有所思。 如果叶行舟不接这次任务的话,现在应该在参加天玑秘境。 太碰巧了。 他像是在有意避开天玑秘境。 孟枳右眼皮跳了跳。 叶行舟心情确实很好。 天玑秘境开启的时间已经过了,黑衣人也没出现。 这就代表他避开这个任务了。 只要他不做任务,黑袍人就没法让他加快剧情。 这么想着,手腕上忽而多了温热的触感。 “诶?” 叶行舟目光寻去,触感来源是孟枳。 “小师弟,你做什么?” “给你下蛊,毒死你。” 孟枳单手结印,金光闪过之后。 叶行舟扬起手腕一看,在右手的手腕内侧,多了抹金色印记。 那金色印记是火焰的形状。 是灵魂契约。 只要人还活着,不管叶行舟走到哪,孟枳都能感应到他的位置。 孟枳不知系统之事,但孟枳想要他活着。 孟枳在试图救他。 叶行舟眼眶泛红,声音在发颤。 “小师弟你……” “把那两滴猫尿憋回去。” 孟枳收回手,面露不耐,“别和我玩肉麻煽情那套。” 孟枳以为叶行舟眼泪不争气要流下来,实则不然,叶行舟是激动的。 至于流眼泪,想都别想。 “小师弟!啊不,义父!以后你就是我毫无血缘关系的亲义父了!” “咱各论各的,以后你是我义父,我还是你师兄!” 本以为习惯了叶行舟跳脱,但当叶行舟说着这串毫无伦理的话时,孟枳还是呼吸一重。 他早该想到的。 叶行舟这种人,皮子贼厚,会感动到哭才奇怪了。 “师兄,孟枳,怎么了怎么了,你们在聊什么?” 任妄烛腮帮子都咬酸了,终于嚼完那个饼。 刚吃完饼就见自家师兄神色激动,和孟枳在说什么义父。 任妄烛刚想凑过来。 孟枳眉心一拧。 真是什么热闹都敢凑。 孟枳提起闻声而来的任妄烛走开,与叶行舟拉开距离。 “义父?你要去哪?带带我啊!” 任妄烛听到这个称呼,眼都瞪大了。 他刚想说什么,孟枳手快,拿起肉夹馍塞他嘴里。 孟枳抬头望了眼天空。 白日朗朗,万里无云。 叶行舟义父叫得正起劲,一道惊雷毫无预兆从空中劈下。 轰隆一声。 叶行舟直了。 孟枳面无波澜。 “宗规第十条,天地为证,入衍天宗后,若是弟子有乱伦理,天地雷劫伺候。” 叫一遍就算了,叶行舟偏生贱嗖嗖的在宗规上反复横跳。 这就是平日不背宗规的后果。 叶行舟顶着一头爆炸头,缓缓吐出一口黑烟。 “师兄,师兄!” 任妄烛挣脱孟枳的钳制,叼着饼跑过来,手刚碰到叶行舟。 二话不说,倒头就睡。 雷劫威力不大但胜在电持久。 现在的叶行舟跟电鳗似的,谁碰谁挨电。 孟枳坐石墩子上,闭目养神。 叶行舟藿着任妄烛齐排排抖了半柱香。 “老天奶,我错了。” 能够说话后,叶行舟第一句带着波浪的话就是丝滑认错。 他顶着爆炸头大黑脸扶起来同样哆哆嗦嗦的任妄烛。 两人对视一眼,跟丧尸似的,哆哆嗦嗦靠近孟枳。 “小师弟,快来扶我。” “孟枳,快过来。” 孟枳一身反骨,就坐在石墩子上没动作。 要的就是不动。 叶行舟黢黑的脸上露出一口大白牙,往孟枳身上一扑,任妄烛紧随其后。 一股微弱的电流相互传递。 不痛,但够麻,比吃了花椒还麻。 能电到孟枳,叶行舟终于满足翻身了。 “师弟,好样的!” 任妄烛一笑,“嘿嘿,师兄你教得好。” 损人的事不需要说,一个眼神便是默契。 孟枳木着脸推开两人,坐起身来。 “幼不幼稚。” “说得好像之前打雪仗你没参与一样。” 任妄烛撇撇嘴,小声蛐蛐一句,“才十七装得跟七十似的,死鸭子嘴硬。” 孟枳白了任妄烛一眼,从储物袋里又掏出个比头还大的大饼。 他把大饼中间掏空,往任妄烛脑袋上一套。 “吃吧你,跟饭桶似的。” “师兄,你看他!”任妄烛扭头冲着叶行舟告状。 孟枳嗤的一声,兀自向前。 任妄烛这一扭头,人惊呆了。 叶行舟脑袋插漩涡里,那漩涡正把人往里吸。 任妄烛忙将人往外扯。 “孟枳快来!师兄被石头漩涡吸进去了!” 这话说出来,孟枳信才有鬼。 “你想骗人能不能找个好点的理由。” “快点啊!师兄半个身体都进去了!” 孟枳不耐,回头一看。 只见方才玩闹的巨石赫然出现一个漩涡,叶行舟倒插着,被漩涡往里吸,只剩一双腿在外头。 孟枳一跃,灵气暴涨,击碎巨石,漩涡还在。 孟枳抓住叶行舟的脚就往外拔。 叶行舟活生生体验了一把什么要上半身与下半身的极致拉扯。 “痛痛痛痛痛痛痛!” 叶行舟喊痛的声音响彻秘境,秘境外的人却无法听见。 漩涡在把他往里吸,孟枳和任妄烛在把他往外扯。 两股巨力拼命拉扯,受害者只有叶行舟。 “救救救救救救救命啊!!!” 向修远看着突然出现在秘境边缘的爆炸头,大脑宕机一瞬。 认出叶行舟的声音后,他上手把人往里拽。 这一拽,叶行舟真要碎了。 最后一刻,孟枳只拽出来叶行舟的两只鞋。 漩涡外的孟枳被结界挡住。 任妄烛捧着两只鞋,脖子上挂个大饼在风中凌乱。 “师兄被结界吃了?” “回衍天宗,找萧师叔。” 第63章 此次遇见,自是相交 叶行舟体验了一把全痛长高两厘米。 是来自灵魂的极致拉扯感。 “你怎么样?”向修远试着问道。 “棒极了。” 叶行舟双目空空。 魂已经飞走了。 他顶着一头爆炸头,脸也被电得黢黑,光着脚瘫坐在原地。 这模样实在不敢恭维。 向修远能认出他来,属实眼力好。 崖壁之下,多出几道身影。 “快!那有个衍天宗弟子和头大黑猪,追上去!” “是,陈师兄!” “衍天宗弟子实在太嚣张了,到了天玑秘境还敢带宠物!真不把咱玄灵宗看在眼里!” 叶行舟还是一副没缓过神的模样。 见状,向修远只得提起叶行舟便御剑离开。 风呼啦啦往脸上吹,叶行舟被向修远扛肩上,一个没忍住哇哇吐起来。 真好,向师傅帮他做完整形手术,还外赠瘦身服务。 等向修远找到山洞,将人放下时,叶行舟已经半死不活了。 “叶行舟?”向修远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哈哈,别担心,我很好,一点事没有。” 叶行舟咧着嘴,看似开朗,实则人已经凉得透透了。 不。 看起来完全有事。 像是笑着笑着会咬人的样子。 向修远观望一会。 确定叶行舟不会突然发癫咬人后,向修远拿出一瓶修复丹。 就在此刻,叶行舟突然靠墙又笑起来。 向修远放丹药的手肉眼可见的颤了一下,又飞快收回。 叶行舟没有咬人的倾向。 向修远不觉松了口气。 自己吓自己。 叶行舟扶额苦笑。 该死的任务。 不走任务,还强制是吧。 插翅难飞是吧。 狗任务非得和他搞得这么暧昧。 连世界意识都在引着他走任务。 很好,这狗任务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既然逃不脱,那他就不逃了。 他倒要看看,这世界到底要他做些什么。 叶行舟这一笑,命比黄连还苦。 那股命苦感扑面而来。 向修远本来就不爱说话,这回更不主动搭话了。 叶行舟吞下一颗丹药,又掐了个净尘诀。 身上脏污清理干净,除了那爆炸头还未恢复外,人终于能正眼看了。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双新靴穿上。 随后掏出玉简发出两条灵讯给孟枳和任妄烛报平安。 等看到灵讯发不出去后,叶行舟短路的脑子才慢慢恢复过来。 对了,这是秘境,发不了灵讯。 “谢了,向师兄。” 向修远抿唇未语。 叶行舟怎会突然出现在秘境。 这不是他该关心的问题。 知道得多不一定好。 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帮叶行舟也是出于先前一事,叶行舟帮过他。 现在,叶行舟人是安全了,就是精神看起来不太好。 向修远也不可能把人丢下不管。 他思索半晌,还是在距离叶行舟两米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好歹等人正常了再走。 叶行舟一会傻笑,一会苦笑,一会又高冷笑。 癫得不行。 向修远在笑声中悄悄挪到了洞口。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怕被咬。 叶行舟伸手摸了摸爆炸头。 “向师兄,我新发型好看吗?” 这要他怎么回答。 他总不能说像煤球吧。 向修远欲言又止,最后憋出一句话。 “你喜欢便好。” “嘿嘿。”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两个肉夹馍。 “吃吗?” “不用。”向修远拒绝了。 叶行舟也不客气,埋头吃了起来。 吃完两个肉夹馍,又吃一串糖葫芦。 胃部有饱食感后,叶行舟又开始活动筋骨。 别说,痛归痛,人这一高起来心态都变了。 181.5的个子看起人来就是不一样。 视角好像都变高了。 叶行舟挺直了背板,人又乐呵起来。 向修远则如坐针毡。 等叶行舟稀罕够了,才重新坐下来。 “向师兄,进天玑秘境前,长老可有说上古遗迹是何物?” 见叶行舟神态如常,向修远这才稍许放松。 “未。” “那这要如何寻?” 叶行舟先前并未到玄灵宗,自是不知晓细节。 向修远道,“玄灵宗的言灵长老给了提示,在玄幽密林西南方向,有七阶赤炼灵蛇守护的位置便是上古遗迹所在之处。” 七阶灵蛇! 在无尽深渊底下的灵蛇还只是五阶。 这是何遗迹这么大阵仗! 难怪抽的都是内门弟子参加,这也说得通了。 玄幽密林都是三阶灵兽打底,内门弟子金丹期与元婴期居多,对战玄幽密林的灵兽胜算稍大。 除了找遗迹之外,契约本命灵兽也是此行一项任务。 更重要的是,此次天玑秘境,来参加的宗门很多,大大小小都有。 玄灵宗此次大方邀请,是因为想来个摸底排查。 秘境结束之后,玄灵宗领头组织了一项内门弟子切磋赛。 只要是内门弟子报名参加,都可以获得一瓶二阶聚灵丹。 报名参加出手就够大方了,那第一名彩头就更不可估量。 不过,叶行舟并不打算报名。 他都有左长老给的天阶聚灵丹了,还稀罕那些三瓜俩枣。 叶行舟视线落在向修远身上。 向修远坐在洞口,身板还是如上次秘境考核时那般单薄,人还是孤僻,气质倒是凌厉了许多。 叶行舟倒是没想到向修远会出手帮他,“向师兄,这次多谢你出手帮忙。” “上次你也帮了我。” 叶行舟惊讶,“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泼粪的时候偷偷摸摸,向修远居然还晓得。 这还要知道么,这不明摆着。 整个衍天宗,爱玩粪的就叶行舟一人。 向修远敛眸,“我该抱歉,给你惹上麻烦。” “陆跃他盯上你了。” 叶行舟不在乎摆手,“这算什么麻烦。” 他出手泼粪的时候就想到了日后被盯上。 也不差这点仇恨值。 陆跃若是想成为第二个方荣的话,叶行舟倒是不介意帮忙。 向修远忽然拿出五张二阶符箓放在叶行舟面前。 符箓的气息各自不同,看得出来,向修远换来这几张符箓花了不少心思。 他先前本想找个机会给叶行舟,奈何叶行舟不在灵剑峰。 此次遇见,自是相交。 “麻烦是我带来的,我该解决。” 第64章 那我是谁 再拒绝的话反而给向修远增添负罪感。 他把那几张符箓收起来。 对上这群内门弟子,叶行舟最好的办法就是组队行动。 落单容易挨打。 “组队吗?”叶行舟邀请道。 听到组队邀请,向修远淡淡拒绝。 “不了。” 他习惯独来独往。 再者,和他走得近的人都会被连累。 “好吧。”叶行舟也不强求。 “告辞。” 向修远提剑便要离开。 叶行舟无意扫过他手中的剑,视线一顿。 剑柄龙纹,剑身暗淡,布满斑驳的黑色血迹。 正是苍青剑。 苍青剑选了向修远。 叶行舟脑中闪过一丝道不明的思绪。 冥冥之中,他总感觉此次秘境与苍青剑有很大渊源。 叶行舟视线再度落在向修远身上。 身形单薄但挺立,清瘦又不卑亢,是由内而外的坚韧。 “向师兄,你可见过苍青剑灵?” “未。” 向修远回头,“你怎知这剑唤苍青。” 他从剑冢取出苍青剑时,还曾被嘲笑取了把破铜烂铁。 剑钝得木头都切不开,更别说剑灵了。 从始至终剑灵都未现身过。 就连名字也是现在从叶行舟口中才得知。 叶行舟那可就有发言权了。 “你问我可算问对人了!” “这剑,好贱!” 好剑? 向修远垂眸看向手中斑驳的长剑。 叶行舟下一句说出口,让向修远瞬间无语了。 “当初我在望川崖思过,就是它差点戳瞎我眼,还领着一群剑追着我打雪仗。” 人和剑打雪仗。 这话说得跟梦游似的。 剑冢的剑都在沉睡,叶行舟多大脸能把一万零一柄剑全唤醒。 还打雪仗。 真把这群从血腥堆里杀出来的剑说得这么幼稚。 向修远只当叶行舟脑子还没完全清醒,抬脚便走。 叶行舟耸耸肩。 直觉告诉他,之后还会再见的。 玄幽密林,西南方向。 叶行舟后一步出洞,入眼密密麻麻的巨树,巨树后又是一片旷阔的海域。 空中飞禽,地上走兽,数不胜数。 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二阶神兽打底。 叶行舟仰头,目光随着成群的赤火鸟移动。 赤火鸟脾气虽暴,但对幼崽极其好,只要是同类幼鸟,一视同仁。 妈妈你把我落下了! 叶行舟手上动作是一点都不慢,从储物袋里翻出赤火羽毛全插脑袋上。 那蓬松爆炸头插满羽毛,视觉冲击感贼强。 还有那刺耳的叫声。 赤火鸟想忽略都难。 不是,谁养的娃啊? 又糙又丑,叫声还难听。 估摸着嫌娃太丑给遗弃了。 领头的赤火鸟靠着一丝母爱,降低高度,长喙一捞,叶行舟就被甩上了鸟背。 动作之间,全是技巧,毫无感情。 叶行舟安心躺在鸟背上。 玄幽密林的赤火鸟居然还是组队觅食。 看起来队伍怪整齐的。 叶行舟感慨一句。 下一秒,一片阴影落下。 叶行舟瞬间瞪大了眼。 一双利爪朝赤火鸟伸来,那大鸟全身漆黑,体型还是赤火鸟的两倍大。 嗖的一下,叶行舟被巨大的冲击力击落。 有多颠簸叶行舟不知道,掉进灵船叶行舟是生死难料。 靠靠靠靠! “让开!快让开!!!” 叶行舟以飞速坠落。 灵船上的修士只听见叶行舟的喊叫声。 羽毛的掩饰,五人并未看清是何物体。 “那灵兽丑归丑,居然能吐人言?” “天赐五阶灵兽啊。” “上天终于眷顾咱们一回了!” “快去叫吴长老出来!” “吴长老!快来啊!天赐五阶灵兽!” 你说话归说话,站在那啥! 散开啊! 吴长老刚探头,砰的一声,一个巨物朝他面门砸下。 吴长老一惊,闪身躲开。 “你们是想害死我啊!” “还好我躲得快!” 吴长老拍拍胸脯,缓了又缓,才看向弟子口中的五阶灵兽。 “这不就是个人么!” 几人围过来,胆大的给叶行舟翻了面。 爆炸头配赤火羽毛,红衣服配花筒靴子。 这么潮不怕得风湿啊。 “这是哪个宗的人才。” “别管他哪个宗的,他给咱们的灵船砸出印了!” “吴长老,快让他赔钱!” “赔钱赔钱赔钱!” 这一砸,直接给灵船甲板留下了叶行舟的轮廓。 吴长老领头,几人对视一眼,摆好准备讹上一大笔的姿势。 叶行舟捂着鼻子坐起来,环顾四下情况。 灵船上就六人,一身朴实无华的黑,领头是个中年男子,几人身材魁梧,齐齐盯着叶行舟,压迫感极强。 “喂,你知道我们是哪个宗的不?” “不知道。”叶行舟诚实回答。 “竟然不知道!我们衍天宗宗名讳听过没!” “?” 叶行舟差点怀疑摔出脑震荡了。 “你们是衍天宗的?那我是谁?” 说话的男子对上叶行舟那睿智的眼神,皱起眉头。 “吴长老,这小子该不会是摔傻了吧?” 叶行舟满脑子问号。 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怎么就莫名其妙变成傻子了? 倒是这几人,理直气壮冒充衍天宗弟子。 “几位,这个坑印赔多少?”叶行舟出声问。 不怪几人认为叶行舟是傻子。 主要是他这身打扮属实辣眼。 哪个正常人会往头上插羽毛。 看来,他们还是脱不了贫。 吴长老本想宰一笔大的,见叶行舟这样也没了耐心,随便伸出五个手指。 就叶行舟这样的,顶多掏出五块下品灵石。 吴长老压根不抱希望。 另外五人已经散了。 “五块上品灵石是吧,给。” “!” 吴长老双眼放光,飞快接过塞入怀里。 “小兄弟,摔伤没?” “早看你一表人才有思想又有个性的,我看你日后定是个能成大器的,能遇上你,是我们陵阳宗的福气。” 这变脸,变得飞快啊。 叶行舟眯了眯眼,反客为主。 “修仙界可没陵阳宗,老实交代,你们怎么混进来的?” 这几人明显不是一伙。 零零散散,姿态各异,毫无规矩可言。 且,他掉在船上的第一时间不是抢储物袋,而是选择开口要灵石。 这更像是散修临时组成的宗派,混进来的。 吴长老笑容一滞,明显心虚,“你可别瞎说啊。” “若是不想被水月镜发现的话,老老实实交代你们是从哪进来的。” 第65章 吃个蛋,补补眼睛 他们不敢的。 宗门弟子有令牌在身,若是人死,他们也逃脱不了。 叶行舟扫向船舱里划拳喝酒的几人,“你若不老实交代我就告诉他们,你打算把灵石独吞。” “得得得!” 吴长老不情不愿坦白,“你说得没错,我们就是几个混进来的散修,这还不是怪天玑秘境有缺口才让我们混进来了。” “除了我们,还有很多散修也混进来了。” “我们就寻思着去海里搞点红珊瑚换钱,一没杀人二没挑事,弄到红珊瑚就走,真没有抢遗迹的想法。” “你看我们去的这条路都是背道而驰的。” 叶行舟却从话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你们从哪缺口进来的?又从何而知遗迹的事?” 天玑秘境有上古遗迹之事,仅内门弟子知晓。 这消息是从何散的? 这回轮到吴长老懵了,“这不整个修仙界都知道的事吗?” “从缺口涌进来的散修没有几十也有上百了。” 叶行舟拿出一块上品灵石,“带我去缺口。” 吴长老义正言辞拒绝,“我吴老二此生最看重义气,区区一块灵石怎么能收买得我。” 叶行舟又加了一块灵石,“再装的话,我就找别人了。” 吴老二咧嘴一笑,接过灵石。 “走吧走吧。” 临时兄弟哪有兜里的灵石重要。 为兄弟两肋插刀,涉及灵石时插兄弟两刀。 虽没正经修炼,吴老二还是到了炼气中期修为。 他御着柄小破剑磕磕碰碰还是飞起来了。 叶行舟运着灵气跟在后面。 灵船所在的位置距离岸边并不算远,落地之后,两人便改用走。 被拆穿之后,吴老二完全没了包袱。 他随手掐了根老刺就开始剔牙。 “道友,你哪个宗的?” “衍天宗。” “我对宗门了解少但不代表你能蒙我,衍天宗各个都是天才,哪有你这款式的。”吴老二鬼机灵,“你老实说宗门,我又不会笑你。” 说实话还不信。 叶行舟摸了摸爆炸头,“这不挺好的吗。” 吴老二扫了一眼,嘿嘿一笑,嘲笑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笑完,他又接着道,“听说衍天宗那位仙尊又收了弟子,那弟子本事可大了。” 他居然这么出名了? 叶行舟挑眉,“什么本事?” “那弟子名叶行舟,为无涧仙尊四徒弟,靠着貌美混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风流韵事多得去了。” “又是与长老贴耳厮磨,又是和首席大弟子暧昧不清,各种符箓财宝不要钱似的往房里堆。” “那左长老豪掷千金又是帮叶行舟送进无涧仙尊门下,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后来那叶行舟为了报答左长老的恩情,只得以身相许,听说那一夜房中都叫了七次水。” ? 他什么时候以身相许了? 他怎不知? 叶行舟听得直皱眉头,“你从哪听的?” 吴老二鬼鬼祟祟从怀里掏出一本让人眼前一黄的书。 叶行舟刚伸手去接却被躲过。 “这可是绝版。” 吴老二宝贝似的远远翻了几页给叶行舟瞧。 这次,不单有故事,还有插画。 画得那叫一个旖旎,那叫一个欲,写出来都是过不了审的程度。 叶行舟闭眼,呼吸加重。 等他回去,赵封死定了。 吴老二把叶行舟的反应是害羞了。 他又重新翻出一本,“这本新杀出来的也不错,主角叫赵封,就是不挑食,口味有点重。” “上至没牙老头,下至残颜乞丐,这魅魔赵封真不挑食。” “你要看不,这本可以借你看看。” 叶行舟接过,随便瞅了几眼。 路三忍有两把刷子啊,一写就写这么重口味的。 叶行舟把书还了回去,吴老二啧啧两声。 “话说,衍天宗这两位极品,放合欢宗不得速成老祖。” 叶行舟呵呵一笑。 他要真有那本事先蛊惑全世界,创死黑袍人。 一人一剑,把黑袍人创成渣。 “道友,聊了这么久,还不知你名讳。” 叶行舟盯着吴老二,吐出三个字。 “叶行舟。” “哟,还撞名了。” “有没有可能,我就是本人。” 吴老二听这话,捂着肚子笑起来,“哈哈哈,别搞笑了。” “很好笑吗?”叶行舟一个眼神杀过去。 吴老二捏住嘴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别废话。” 吴老二这才放开了道,“这没镜子总有尿吧?” “人家叶行舟那叫一个清隽破碎,你看看你,顶着个爆炸头,鸟都在你头上筑窝了,除了脸类似外,哪有点像画中人半分样子。” 这是夸还是损? 他该感谢赵封给他立了滤镜? 这说的,叶行舟都要升起罪恶感了。 “那你相信他会玩粪吗?” “你玩,他都不可能玩。” 这就是所谓的滤镜光环么。 叶行舟一时不知作态。 吴老二还在继续,“我这次进秘境还有一个目的,我就想亲眼见见这画中人仙姿。” 说完,他还嘿嘿笑了两声。 叶行舟伸手从头发里捞出一个小鸟刚下的蛋,递给吴老二。 “吃个蛋,补补眼睛。” “不要,你自己留着孵。” 叶行舟反手又把鸟蛋放入温暖的头发里。 吴老二视线一瞥,就见叶行舟盘了个鸟窝头孵蛋。 他沉沉吸了一口气。 说实在的,他见不得叶行舟顶着一张和画中人类似的脸做出一系列违和的事。 这让他有一种偶像塌房的感觉。 “你是怎么做到长了张好脸还忍心糟蹋的?” 叶行舟反问,“这怎么能叫糟蹋,我喜欢做的事和我的长相有啥直接联系?” 叶行舟说的话让吴老二噎住。 这确实是他逾矩了。 人家喜欢做啥就做啥,他搁那又唱又跳做啥? 叶行舟又不是木偶人,非得按照他规定的方法活。 吴老二转移视线,专心带路。 吴老二带的路还算隐蔽,一路过来都没遇到什么人。 这番安静下来,周遭声音无限放大。 左侧忽而传来刀剑碰撞声,接着又是捅穿血肉的声音。 “师弟,快走,我善后!” “通知各个宗,有魔修混进来了!” 第66章 你不活都对不起我 这要是被发现,今儿就得交代在这了。 “快快,藏好。” 吴老二刚招呼着,一回头叶行舟身形已经隐匿在草丛之中了。 头顶那鸟窝倒是像模像样。 动作居然这么快。 吴老二学着叶行舟的样子,原地趴下,顺手揪了一杂草盖头上。 刀剑碰撞之声越来越近。 魔气四溢。 领头黑衣人戴鬼魅面具,出手狠辣,刀刀致命。 六七个黑衣人对战蓝衫男子,蓝衫男子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血滴得到处是,明显已经落入下风了。 男子不敌人多,被黑衣人一掌拍下。 他吐出一口血,滚落到草丛边。 隔着草缝间隙,男子与吴老二对上视线。 男子就这么看着他,鲜血汩汩流。 吴老二捂着嘴,连呼吸都放轻了。 怎么办? 救还是不救? 他只是个炼气中期的小菜鸡,自身都难保了,压根救不了啊! 黑衣人持刀走来。 脚步声一踩一落。 要被发现了。 吴老二的手开始颤抖,他颤巍巍转动眼珠看向叶行舟。 只见叶行舟正拿着个弹弓瞄什么。 一个石子飞出。 蜜蜂嗡嗡出现。 黑衣人分神的瞬间,叶行舟飞快掐诀使用瞬移符。 “左护法,追吗?” “追。” 几人消失在原地,戴着鬼魅面具的男子回到另一处。 地上躺着具早已死透的躯体。 一瓶化骨水倒出,地上另一具尸体消失不见。 戴鬼魅面具的黑衣人一张符箓使出,容貌顷刻间变化成死去的男子。 “封锁缺口。” * 叶行舟左手拖着吴老二,右肩扛着蓝衫男子,跑得只剩残影。 直到确定黑衣人没追上来后,他才堪堪停下。 叶行舟手一松,坐地上直喘气。 “哥,你是我的哥!魂都快给你吓飞了!” 吴老二竖起大拇指。 他身上粘满苍耳,气都喘不顺了。 叶行舟一巴掌敷在半死不活的蓝衫男子身上,掏出一瓶修复丹就往男子嘴里灌。 “你别给我死啊!” “为了救你,我腿都快抡起火星子了。” “赶紧活过来,赔我一张瞬移符和一瓶修复丹。” “你不活都对不起我。” 这还强迫人活呢。 伴着叶行舟的骂骂咧咧,修复丹起效,血慢慢止住,伤口却没有复原的迹象。 吴老二抠抠搜搜从身上摸出一瓶金疮药。 “洒他身上好得快点。” “我扒衣服,你来洒。” 叶行舟手一扯一拉,男子身上只剩下条亵裤。 男子身上都是血淋淋的伤口,有些深可见骨。 “嘶,看着都疼。”吴老二直吸冷气。 他洒着金疮药,叶行舟跟腌鱼似的,抹完背面又翻正面。 最后绷带一裹,一个新鲜木乃伊完工。 叶行舟掐了个净尘诀,身上沾的血眨眼便消失。 吴老二心有余悸,手摘着身上的苍耳,嘴还不忘说话。 “叶道友,你刚才突然出手可吓惨我,我还以为今儿就得交代在那了。” “不跑留在那也是死。” 叶行舟正挪着蓝衫男子,“别杵那摘苍耳玩,过来搭把手。” 吴老二抬起男子的脚,“你这是要做啥,不让他恢复么?” “把他藏好,你先带我去缺口。” “这么着急,万一魔修还在怎么办?”吴老二畏缩。 叶行舟颇为无语,“动动你的脑子,魔修是怎么进入秘境的。” 吴老二发懵,“从缺口进的啊。” “所以,我们都发现那群人是魔修的身份了,自是也能猜到结界有缺口,他们肯定第一时间锁缺口。” 缺口一锁,混进来的散修别想出去。 若是不幸遇到魔修,只有死的份。 “快走,我带路。”吴老二急了。 叶行舟将洞口掩盖住,设下个结界。 吴老二这回走得飞快,但当他将叶行舟带到一处空地时还是晚了一步。 吴老二看着突然多出来的巨树,人彻底傻眼。 “我记着这先前是一个水潭的。” “真出不去了,我不想死在这里啊。” 这一刻,吴老二天都要塌了。 他不过就贪这回心而已,偏生倒霉遇上了魔修。 回去的路上,吴老二木手木脚的,全凭肌肉记忆走。 叶行舟思绪飘到另一边。 天玑秘境突然出现魔修。 先是天玑秘境有上古遗迹的事散播得人尽皆知。 再接着是天玑秘境在宗门弟子不知晓的情况下出现缺口。 而现在,魔修混进来,摆明了是要抢上古遗迹。 上古遗迹之事,怎会散播出去? 叶行舟眼皮一跳。 难道宗门里有魔修细作? 此次参与秘境的宗门如此之多,哪个宗门混着细作很难辨别。 叶行舟扒开洞口掩盖的杂草,男子还躺在原先的位置。 叶行舟蹲下一看,男子脸死白死白的,气息弱到快消失。 男子伤的很重,储物袋禁制轻易便打开了。 叶行舟从他储物袋里摸出令牌一瞧。 这男子名燕禾,玄灵宗弟子。 “燕禾是吧,考虑好死的成本。” “要是你死了我就把你扒光挂在玄灵宗宗门上当吉祥物,让所有人都欣赏一遍你的裸体,尤其是你的师兄弟。” “活的话,只需要赔我一张瞬移符和一瓶修复丹。” “还有我金疮药。”吴老二默默补上一句。 人都死了,还不得安生。 在死亡边缘徘徊的燕禾强撑着吐出两个模糊的字眼。 “我…活……” 他涣散的瞳孔开始有聚焦。 吴老二吃一惊。 “我嘞个乖乖,还真说活了。” “那是。” 叶行舟往旁边一坐,掏出个肉夹馍吃起来。 香味扑鼻,吴老二直眼馋。 “那个,咳咳,我没吃的。” “你没吃的?” “没有。” 吴老二点头,眼巴巴望着叶行舟手里的肉夹馍。 叶行舟庆幸咬了一大口肉夹馍,“真惨,还好我有吃的。” “……”不是,你不该给我一个么。 吃独食良心不会痛吗? 叶行舟不上道,吴老二也顾不得别扭了。 “你肉夹馍可以分我一个吗?” “可以,一块上品灵石换一个。” “这是什么黄金肉夹馍,居然要一块上品灵石才能换!” 吴老二试图讲价,叶行舟一口回绝。 “这可是婶子亲手做的,吃一个少一个,我还得给我师弟留呢。” 吴老二和他就是雇佣关系,他出灵石雇吴老二带路。 吴老二管他要吃的,合理也该用灵石来换。 叶行舟才没什么心理负担,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吴老二看得直咽口水。 他一时也不出了秘境,灵石又用不上。 说个最坏的结果,万一又遇见魔修,惨死于魔修手上。 出去打猎,他又不敢,遇见灵兽也是死路一条。 不过是一块上品灵石罢了。 吴老二肉疼得一批,好半天才掏出一块灵石递过去。 叶行舟也不含糊,当即拿出肉夹馍。 “给。” 一块上品灵石才换到的肉夹馍,就算掺了粪吴老二也说香。 第67章 这是天命 吴老二怎么回去。 叶行舟装作不经意露出一张瞬移符。 “一颗上品灵石,换一张瞬移符,要换吗?可划算了。” 这会,叶行舟奸商属性彻底暴露了。 再出一块灵石的话,这趟路不就白走了。 “不要,我御剑回去。” 吴老二硬气了。 洞外一声兽咆。 吴老二又软了。 “还是要。” 叶行舟收回灵石。 “别难过啊,你这不还是有五块上品灵石的嘛。” 他在船上砸出那印连灵船皮都没碰破,吴老二还是赚了波大的。 吴老二呵呵一笑,“这不一样。” 另外两块灵石他至少拥有过。 得而又失,落差感不是一般大。 “那你还要不。”叶行舟问道。 “当然要。” 吴老二接过符箓。 走前,他又看了一眼叶行舟的鸟窝头,摇摇头。 事实摆在眼前,书中人和叶行舟本人是两码事。 吴老二又看看躺在地上的燕禾,又摇摇头。 算了,那瓶金疮药当他发善心了。 “叶道友,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吴老二把符箓往脑门上一贴,瞬间消失在原地。 叶行舟又往火堆里添了点柴火。 * 此时,秘境外。 “什么?叶行舟被秘境吸进去了!” “那漩涡像活的一样,除了叶行舟,我和任妄烛都进不去。”孟枳面色难看。 他把任妄烛送回衍天宗后,第一时间便赶来了玄灵宗。 萧师叔不淡定了,“随我去找华掌门。” 天玑秘境离小禾村十万八千里,突然出现就算了,还有选择性地把人吸进去。 孟枳跟着萧师叔来到玄灵宗大殿。 大殿空无一人,只有一面显示不了的水月镜。 这玄灵宗掌门去哪了? 难道天玑秘境出事了? “孟枳,去秘境口。” 到了秘境口,又是一番景象。 众多长老聚于秘境前,你一言我一语交杂。 “水月镜怎会突然不见画面了?” “怪了,秘境口也进不去。” “让华掌门试试,华掌门是练虚期修为。” 结果毫无意外打不开。 萧师叔皱眉,“华掌门,这天玑秘境怎把我宗外出做任务的弟子也吸了进去。” “什么!” 华掌门焦头烂额。 各个宗一千三百名内门弟子都在天玑秘境里。 这会水月镜显示不了画面,秘境打不开本来就够乱了,又闹出个秘境吸人的事。 他这要如何给众长老交代。 大乘期修士可踏破虚空,但整个修仙界也仅闭关的无涧仙尊是大乘期。 如今之计,只得请无涧仙尊出关。 “孟枳,随我去请无涧仙尊出关。” 萧师叔一回头,原地哪还有孟枳的身影。 早在这群长老焦头烂额时,孟枳便用上瞬移符了。 四阶瞬移符,缩地为寸,可穿千里。 孟枳感应到灵魂契约还在,叶行舟还活着。 但,活着不代表没危险。 孟枳紧皱的眉头一直未松过。 他并不是去找无涧仙尊。 而是去了藏书阁。 小院外,左春回正悠闲地修剪盆栽枝丫。 孟枳到来并没有让左春回分神,他头都没抬一下。 闲散模样与孟枳绷紧的面色形成鲜明对比。 等枝丫修剪完后,左春回才缓缓开口。 “帮我沏盏茶水。” 孟枳倒出一盏茶水。 左春回喝了一口便放下杯盏,“陪我下棋。” 孟枳抿唇,还是坐在另一边石凳上。 全程都是心不在焉。 左春回赢得轻松。 他坐在石凳上,修长的指节玩弄着发丝,白发在阳光之下似散着光般,仙而不可亵渎。 “何事,说吧。” “叶行舟出事了。” 左春回面色都没变一下,“他出事,你找我作何?” 对上左春回的目光,孟枳毫无惧意,肯定道。 “左长老,你能救他。” 左春回勾起唇角,本就雌雄莫辨的面庞增添一抹别样色彩。 他并未否认。 “这是天命。” 孟枳腾一下站起来,“天命就可以让他去做不喜欢的事?” “这是什么狗屁天命?” “你不愿去,我便自己去。” 他还未迈出脚步,身体便被一道金文术法禁锢在原地。 左春回并不恼孟枳方才的无礼,只是把玩着棋子,淡淡道。 “你认为的,并不正确。” “你以为你在帮他,实则是在害他。” “这是天命。” “他唯一能自救的天命。” * 燕禾昏昏沉沉养伤两天,每当气息弱下去耳边就是叶行舟的魔音环绕。 “你敢死我就把你扒光挂宗门牌匾上。” “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扒光游行。” “诶,你说用死人做太监会怎么样?” 这谁敢死啊。 死了都要被威胁。 还要担心死了真成修仙界第一太监。 燕禾憋着那口气,撑过鬼门关,活了过来。 活过来的第一时间,他就睁眼看看是哪位活阎王天天嚷着要把他扒光。 这一睁眼,就是个蓬松的鸟窝在眼前晃来晃去,鸟窝里还有个绿皮蛋滚来滚去。 ? 幻觉吗? 燕禾视线往下,鸟窝头的主人映入视线。 长得好看,但人实在抽象。 尤其是那双红绿配色的大花靴,有多远扔多远。 这靴是叶行舟在小禾村扮演喜婆时,为了应景,特地穿的。 叶行舟储物袋里衣服倒是多,鞋只有两双。 先前掉进灵剑峰时鞋被孟枳拔掉了一只。 昨儿被漩涡吸进来,孟枳和任妄烛又把他脚上的靴拔掉了。 只剩储物袋里这双红配绿的靴子。 别说,穿起来还挺喜庆。 叶行舟正埋头给燕禾换药。 那药上的,跟刷酱似的。 叶行舟没察觉燕禾睁开眼睛了,口中还在絮絮叨叨。 “记好了,你又差我一瓶凝肤膏。” “这药可贵了,用一点少一点,所以你赶紧给我好起来。” “好。”燕禾动了动唇。 燕禾声音低沉又沙哑,自带霸总音效,突然一出声,着实吓叶行舟一跳。 不是哥们,你霸总附身啊? 叶行舟看着裹成木乃伊的人,二话不说伸出手。 “醒了就好,先把欠我的药和符箓还回来。” 还了再死,也不是不行。 燕禾身体还动不了一点,只得示意叶行舟自己拿。 “多谢道友救命之恩。” “道友想要何,储物袋自取便可。” “我是剑修,符箓日后我寻到师弟后给你。” 倒是大方得嘞。 叶行舟还是有底线的,除去原本欠他的外,只捞了块灵石做报酬。 “我有事问你。” 第68章 麻鬼 “嗯,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此时刚天亮不久,灵兽活动频繁,因而有结界阻挡,并未发现洞内藏人。 叶行舟往草堆上一坐,边吃肉夹馍边听燕禾讲述。 “我三师弟名木永,平日性子最是跳脱,这几日师弟性格虽没变化,我却感觉到很重的违和感。” “没有师兄会认不出自幼便一起长大的师弟。” “说不上来哪怪,我便多留了点心,那日一跟踪,我无意发现三师弟是魔修所化。” “让我惊讶的是,那化成魔修的师弟身上竟没有一丝魔气,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藏住魔气。” “后来被发现,我拼死拖住魔修,让小师弟去通知其他宗门弟子。” 说到这,燕禾咽了一下口水。 叶行舟吃得太香了,他注意力总忍不住被吸引。 叶行舟继续嚼巴嚼巴,“你先在这养伤,我去散布消息。” 叶行舟一点都不担心魔修跟着气息过来。 洞口附近都是他铲回来的灵兽粪,臭还来不及,谁会想到有人能藏在里头。 “叶道友,我储物袋里有一件护身甲,你多加小心。”燕禾道。 虽说燕禾是为他安全考虑,但叶行舟还是摇头拒绝了。 “我有。” 孟枳给他的是三阶护身甲,和燕禾的护身甲一个等级。 “伤好之前,不要随意出洞。” 叶行舟叮嘱完,就这么顶着个鸟窝头出去了。 留下一个伤员和满洞的肉夹馍香气。 燕禾又不争气咽了一下口水。 * 叶行舟一路思索。 他该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散布消息? 灵讯是发不了的。 一一找人散布消息的话又太慢。 若是有什么方法能让所有人都见到就好了。 叶行舟仰头,湛蓝的天空,鸟雀成群飞过。 小鸟吃虫子,大鸟吃小鸟。 叶行舟低头,地上的虫蚁爬行,开智的,未开智的兽类从小到大多得数不清。 这些原住民不就是最好的散布方法么。 叶行舟活动筋骨,开始放肆操作。 于是,地上的修士就见到了这么一幕。 “朝师兄,快看,那白兔脑袋上怎么有字?” 朝浮云正带队行动,这弟子一出声,众人随之看去。 “还真有字。” “快瞧,那白狐毛也是红一块青一块的。” “那字好像是什么麻鬼。” 麻鬼? 一道灵气飞出,兔子被禁锢在原地。 朝浮云提起兔子一瞧,兔子背部确实有红色的字。 那颜料是浆果染的,下扬雨便会消失不见。 朝浮云放下兔子,兔子眨眼间就跑没影。 “是魔修。” 方才还新奇的弟子瞬间错愕,“啊?有魔修混进来了?” “这天玑秘境怎可能混进魔修来?” “该不是其他宗弟子故意制造恐慌吧。” “谁这么损,想出这法子抢遗迹。” 朝浮云手一抬,十几人的队伍瞬间安静。 大部分弟子都选择跟朝浮云组一队,另一队则是陆跃的三人队伍,还有向修远独自一队。 跟着朝浮云的弟子自是听从大师兄安排。 “提高警惕。” “是,大师兄。” 朝浮云领着队继续朝遗迹方向前进,路上遇到的一二阶灵兽上,要么脑袋,要么屁股,大部分都有写的字。 碰到浑身黑毛的灵兽,身上也免不掉有用白色浆汁写的字。 时不时地面上还有蜂蜜写的字,蚂蚁昆虫一聚拢,字就显露出来了。 〈秘境有魔修〉 不少队伍都看见这字了。 信总比不信好。 不出一天,秘境内的弟子都提高了警惕。 天黑下来。 “原地休整。” 朝浮云选了一片空地停下,打开神识后,原地打坐运气。 火堆徐徐燃烧。 四下都是大部分都是带字四处跑的动物。 “这操作看起来有些熟悉。”不知是谁提了这么一句。 “我也觉得。” “像是叶行舟会做的事。” “别说,要不是叶行舟出去接任务了,我还真怀疑是他。” 你一言我一语,话题就聊到了叶行舟身上。 “也不知道宗门里谁写的书,竟敢让叶行舟那奇葩玷污咱冰清玉洁的大师兄。” “还有那书名,我都不想说。” 田苣一上头,啪一下,把一本书砸地上。 朝浮云刚好睁开眼。 那书名,就那么火辣辣闯入视线。 还有那露骨的封面画像。 ? 田苣本以为朝浮云已经入定了,才肆无忌惮掏出书。 没想到朝浮云就这么巧的看见了。 方才还聊天的几人瞬间装作不知情模样开始打坐。 “大大大师兄!” 田苣瞬间没了愤慨,面上只剩尴尬,手就要抓起书扔火里。 中途,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拦住。 朝浮云淡定得仿佛看不见画像主角似的。 他什么话也不说,就把书放进储物袋。 要问朝浮云看见了什么。 自是满心满眼的烤红薯侠。 还有那凌乱的衣裳,和欲遮欲掩的床幔。 朝浮云不说话,表情淡得能吓人。 田苣越看越心悸,只得学其他弟子一样,选择打坐逃避。 就生怕朝浮云问责。 等所有人都打坐入定时,朝浮云才重新掏出那本书。 拿起毛笔,沾上墨水,刷刷几下就把画面中凌乱的衣裳改得整整齐齐穿身上。 要是碰到肢体交缠得紧的,朝浮云会自己改。 实在改不了的,朝浮云会将整页涂黑。 眼神里,没有一点旖旎渴望,全是对画作的不满。 一本改完,全然不见一点黄。 好好的黄书,现在正得能站军姿。 是多看一眼,都要把书供起来的程度。 谁这么挑战他底线。 朝浮云记下作者,将书放入储物袋里。 天刚蒙蒙亮,向修远出现在火堆旁。 “叶行舟在秘境。” * 要说叶行舟在哪。 他此时正骑在灵犀背上抓小动物写字。 “奇怪,玄幽密林那么多动物,怎么现在抓不着几个了。” 叶行舟环看四周,除了偶尔几声虫鸣,静得可怕。 灵犀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把他啃得满身牙印的人类,无语至极。 这人类做了什么心里没点逼数么。 方圆十里,叶行舟出现的地方没有任何大型动物。 就叶行舟这操作,早在动物界传开了。 有个顶着鸟窝头的人类,比猴还灵活,路过的动物都得捂着屁股。 晚一步都得带上两字再走。 第69章 不知道,没见过,不认识 走之前还不忘给灵犀背上用浆果汁写上几个字。 叶行舟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区区散布消息,不在话下,一天就完工。 叶行舟正往回走,身后出现一道声音。 “道友,你遇见我师兄了吗?” 谁啊这是。 叶行舟扭头,那人蓝衫着身,墨发挽起,后背携一剑,面容清秀如碧玉。 叶行舟不着痕迹划过那人的宗服,“你谁啊,师兄又是谁。” “玄灵宗弟子,竹清岚。” 竹清岚继而道,“我师兄名唤燕禾,道友可曾遇见。” 叶行舟挑眉,并未急着说实情。 “你师兄没告诉你,他去哪了吗?” 他可没忘记燕禾所说一事。 魔修能伪装成他的师弟,自是也能伪装成另一师弟。 竹清岚是真是假有待考量。 况且,偏偏他一散消息,竹清岚就找到他。 偌大个玄幽密林,这太巧了。 竹清岚目露难色,“实不相瞒,我和我师兄先前一起行动,后来遇上魔修,他让我去传消息。” “我和师兄至此走散,方才又见道友你在灵犀背上写字,便知你也遇上了魔修,便想来打探消息。” “哦,所以你师兄让你去传消息,你传了吗?”叶行舟关注点只在消息传没传上。 “说来惭愧,那日逃跑后我遇到几波弟子,他们都不信我说的消息。” 竹清岚垂眸,眼睫轻颤,像是自责。 “哦。” 叶行舟不咸不淡回话。 他全程都在划水,没说遇没遇见燕禾。 竹清岚好脾气又问了一遍,“道友,你遇见我师兄了吗?” “你师兄叫什么?” “……” 问你爹呢问! 我没说吗! 你装什么混! 竹清岚嘴角抽了一下,但他再一看叶行舟那头鸟窝头和奇异装扮时,还是哑口无言了。 没有哪个正常人会把头发盘成鸟窝,顶个绿皮鸟蛋四处跑。 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衡量脑子有包的人。 竹清岚脸上再度显露一个礼貌的笑,“我师兄名燕禾,道友可曾见过。” 叶行舟恍然大悟,“哦,燕禾啊。” 竹清岚眼微微一亮,“道友可见过?” “不知道,没见过,不认识。” “……” 爹的,怎么会有这么贱的正派修士。 比他一个魔修还欠收拾。 真想一剑捅死这鸟窝头。 竹清岚放平呼吸,从储物袋里拿出三颗上品灵石。 “道友,可否一说。” 叶行舟呲着个大牙,立马将灵石收了进去。 “早这样不就行了。” “问我你可算问对人了。” “燕禾这人我熟,你往南走,翻过两座山,越过一条河,准找着他。” 一听就不靠谱。 真当他傻么。 竹清岚:“道友,你带我走。” “这……”叶行舟为难。 竹清岚又掏出三颗灵石。 “走吧走吧。” 叶行舟转身就往北走。 竹清皱眉,“道友,你刚才不是说往南走吗?” “啊?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对上叶行舟睿智的眼神,竹清岚狠狠掐手心才忍住拍死他的冲动。 贱! 太他爹贱了! 这他他爹是哪个宗门的鸟窝头? 真他爹欠收拾。 一串含爹量词汇在心底疯狂输出,竹清岚才稍稍平缓。 那群废物连个人都找不到,要不是还要靠叶行舟找到人。 他现在只想一剑削掉那碍眼的鸟窝头,再给叶行舟来个满剑套按摩。 贱是吧,等找到燕禾了,他给叶行舟的舌头都打上花刀。 灵石是收了,叶行舟那贱性子是一点都不消停。 刚走没多久,非要嚷着要吃蜂蜜。 那贼手还又快又准,一个石头扔过去,蜂窝一下就滚了。 竹清岚来不及阻止,只得提起叶行舟飞快逃跑。 “诶!竹道友,我还没吃到蜂蜜呢!” 吃个锤子! 刚逃开,叶行舟又不知什么时候捞了条竹叶青系在腰上。 竹清岚手背挨了一口才反应过来,虽说他百毒不侵,但为了不引起怀疑还是往嘴里塞了一颗解毒丹,这才道。 “你作甚!” 叶行舟单纯无辜,捏着竹叶青脑袋举在竹清岚眼前。 “竹道友,快看,和你同姓的动物兄弟。” “×&%¥#@!” 竹清岚额前青筋突突直跳。 他反手抢过竹叶青,拎着蛇尾巴唰一下就把蛇甩飞了。 “带路。” “哦。” 叶行舟这回老实了。 竹清岚刚松一口气,脚下就踩到稀稀软软的东西。 “哈哈哈!竹道友,你踩到灵兽粑粑了!” 叶行舟嘎嘎乐。 竹清岚面色一绷。 一丝魔气溢出又飞快收回。 竹清岚掐诀清理干净鞋上的粪,冷静得不像魔修。 “道友,莫要再捉弄我了,我只想快些找到师兄。” 叶行舟耸耸肩,“好吧。” “道友名何?哪个宗的?找到我师兄后,在下定有重谢。” 竹清岚面上是发自内心的真挚。 等找到人后,这鸟窝头死定了。 “真的吗?” 叶行舟笑嘻嘻,“我叫吴仁,是衍天宗的。” 衍天宗的吴仁是吧。 他记下了。 他给这玩意打成五仁馅月饼! 竹清岚眼底是藏不住的情绪。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吴仁兄,还要走多久才能找到我师兄。” “快了快了,别急。” 叶行舟哥俩好似的,把手搭在竹清岚肩上,眼神再上下一扫。 虽什么都没说,竹清岚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眼神怎这么恶心! 竹清岚将他的手拍开,“吴仁兄,我不喜欢和人贴得太近。” 叶行舟故作遗憾,“那可惜了,本来我还想告诉你一个秘密的。” 竹清岚偏头,“什么?” 叶行舟却开始卖起了关子,“你不是不想听么。” “我何时说不想听了?” “想听的话,你凑过来一点。” 叶行舟面色正经了不少,竹清岚警惕,但还是上当凑过去。 “其实。” 叶行舟嘴一咧,又掏出条竹叶青。 “我给你动物兄弟带来了。” “……”呵呵。 竹清岚又挨了一口。 他面无表情拿出解毒丹服下。 叶行舟可以判断竹清岚是魔修所扮的了。 没有人能在他这么贱的操作下还能忍住不打死他。 除非是有目的的魔修。 第70章 摸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他阴恻恻盯着叶行舟,脑子里已经诞生一百零八种刀人手法了。 吴仁是吧。 这么爱犯贱是吧。 今儿他非得和吴仁杠上了! 他左护法当了半辈子,还没受过今日这种气。 燕禾一日未找到,他就一日跟着吴仁。 他和吴仁不死不休! 等找到燕禾后,他要给吴仁切成片喂灵兽! 尤其是那张死嘴,通通打上花刀。 竹清岚想得正起劲,叶行舟突然杀个回马枪,猛的回头。 他面上的阴暗来不及收敛就活脱脱映入视线。 长时间戴惯面具的左护法以往对魔尊不满时,都是在面具底下做各种表情。 反正又没人发现。 叶行舟突然这么一看,左护法有一种被扒了裤子屁股露外面的无处遁形感。 虽说现在他借的是竹清岚的长相,但效果还是一样的。 既然都要被发现了,那便顺手杀了叶行舟也一样。 竹清岚眯了眯眼,掌心溢出一丝魔气。 下一秒,叶行舟忽然啧啧两声。 “竹道友,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 竹清岚收回魔气,“什么意思?” 叶行舟油腻地摸摸下巴,“像刚才那样臭着脸,可比初见那副秀气样带感多了。” 那话里意思只差把竹清岚秀色可餐摆脸上了。 竹清岚目露震惊,与叶行舟之间瞬间拉开三米距离。 不是? 有没有搞错? 目前为止,他与吴仁不过刚认识一个时辰。 区区一个时辰! 吴仁是怎么把花痴犯他身上的! 他堂堂魔尊左护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日谁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道声左护法好。 何时受过这种被花痴的命运?! 竹清岚天都塌了。 “吴仁兄,冷静!” “冷静不了一点。” 叶行舟咧着个嘴,刻意拉近两人的距离。 小样。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货刚才对他动了杀心。 想杀他,先迈过恶心这关! 叶行舟对竹清岚眼底的惊惧很满意。 “竹道友,你听过一句话吗?” “没听过,不想听!”竹清岚眼神都清澈了。 叶行舟不放过他,大手一勾挽住竹清岚的肩。 “竹道友,你看着我的眼睛。” “吴仁兄,我不看!” 竹清岚此刻的拒绝就像欲拒还迎,叶行舟掰过他脑袋,强行让他看。 “你看,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你先把眼屎藏好。” 竹清岚这么一说,叶行舟终于撒开毒手。 “竹道友,你骗我,哪有什么眼屎。” 他不那么说叶行舟怎会松手。 “你别动手动脚的,吓人得很。” 竹清岚缩着肩,面露防备。 叶行舟搓搓手,“竹道友,人之常情,理解一下。” 我理解你祖宗! 谁能忍受一个癫人时时刻刻觊觎自己! 竹清岚脸都红了。 叶行舟看见,偏生贱嗖嗖又补上一句,“咱们都认识多久了,你还害羞。” 那他爹是害羞吗?是气到红温啊! 说得这么暧昧,要不要脸! 竹清岚想扇死叶行舟,又怕叶行舟爽到。 憋到最后,他只吐出六个字。 “吴仁兄,请自重!” 人都要急眼了还压着怒气。 史诗级忍者神龟啊。 叶行舟只得暂时收手。 要是把人逼跑不就没乐趣了。 这年头,哪有魔修能这么忍的,遇上了可就偷着乐吧。 竹清岚这才松一口气,这口气没松多久,他就觉身上总刺挠。 像是有什么视线黏着他一样。 竹清岚扭头,叶行舟正抬头看天。 他百分百肯定那股刺挠劲就是叶行舟看的。 竹清岚回头三秒,又猛向后扭,刚好逮到叶行舟来不及移开的视线。 搞什么搞什么! “吴仁兄,你能不能看路。” “怎么,我不说话,就看看你也不行吗?” 叶行舟撇嘴,掏出灵石,“还你,我不带路了。” “……”到底是谁该耍脾气! 竹清岚闭了闭眼,“吴仁兄,你愿看便看。” 不就看一眼么,又不会少块肉。 不会少块肉,但是会膈应死人啊! 走在前面会被叶行舟偷窥,走在后面叶行舟又爱作妖,不是抓竹叶青就是捅蜂窝。 竹清岚木着脸,控制步伐,尽量保持和叶行舟持平。 当然,两人之间隔着一米。 叶行舟不作妖了,他从储物袋里掏出根糖葫芦吃起来。 山楂外头裹着晶莹糖浆,一口咬下,外壳脆,里头酸甜。 竹清岚完全没有馋的意思。 只要叶行舟不把舔过的糖葫芦塞他嘴里就行。 在食物上,两人观点很一致。 叶行舟可舍不得糟蹋食物。 走走停停两个时辰。 竹清岚看着前面的断崖皱起眉头。 难道吴仁一直在耍他? 不可能,吴仁脑仁还没瓜子大,这种人怎么能猜出他是魔修。 “吴仁兄,你确定我师兄真的在前面吗?” 叶行舟摇头,又点头。 能不能说人话,又摇头又点头的。 “在还是不在?”竹清岚耐着性子。 “你知道我带你来这做什么吗?”叶行舟突然问。 “做什么?” “这视野好,你带我御剑飞行,我给你指路。” 说完,叶行舟还嘿嘿笑了两声。 你笑个锤子! 那算盘都要打脸上了。 左护法实在想不通,这种人怎么偏偏会是那日救走燕禾的弟子。 竹清岚抿唇,“吴仁兄,我只想快些找到我师兄,还请吴仁兄不要耍我了。” “我这不一直有认真带路么,走这么长时间了,我就想坐坐剑缓冲一下脚酸也不行吗?” 叶行舟又掏出灵石,“还你,我不带路了。” “……” 叶行舟梅开二度,竹清岚刚升起的怒意烟消云散。 他不是没想过直接暴露身份,施展十八般酷刑把剑架在叶行舟脖子上让他带路。 换别人都招了,但摆叶行舟身上那可就不一样。 脑仁就核桃大点,他生怕一吓就给人吓傻了。 再者,他实在想知道这鸟窝头用了什么法子能避开魔修藏人。 竹清岚摸了一下脸。 这张脸不就稍微清秀一点,是怎么能把吴仁迷得团团转的。 难道,他真的要靠牺牲色相找人? 竹清岚闭了闭眼。 他堂堂左护法,何时沦落到这般田地了。 让下属知道不得笑掉大牙。 竹清岚神识在周围百里勘探一圈,确定没有下属的气息后,视死如归拿出了剑。 不就是想在他御剑飞行的时候趁机揩油么! 摸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第71章 水惑一族 叶行舟微微惊讶。 这年头,魔修为了找个人都开始牺牲色相了吗? 叶行舟走了过去。 竹清岚对叶行舟并不抱希望。 在地上走路为了和他贴贴都耍心眼子。 天上一飞,不得只顾着揩油,更不会老实带路了。 但,不满足的话,叶行舟又搬出那套说辞不带路。 竹清岚只得退一步。 想象中的暧昧站位未出现。 竹清岚手一扬,把叶行舟夹在胳肢窝底下,夹起来了。 “指路。” 他话身落下,剑嗖一下就飞起来。 叶行舟像条梆硬的咸鱼,被竹清岚夹着。 竹清岚没掐诀设屏障,选择直面狂风,让叶行舟吹个够。 省得他爱抽风。 叶行舟被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竹道友,你故意的是吧!” 竹清岚终于掰回一局,嘴角勾起。 “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 听不清是吧! 这就帮你治耳聋! 叶行舟手指猛戳竹清岚腰子。 这鸟窝头有病啊! 谁家好人揩油是摸腰子! 竹清岚不可置信地感受着叶行舟手指疯狂戳他腰子。 全是技巧,毫无感情。 “别碰我腰!” “什么!快碰你腰?” 叶行舟猛戳戳戳! 竹清岚脚下一个不稳,连人带剑栽了下去。 噗通一声巨响。 水面溅起浪花,饮水的灵兽受惊跑开。 叶行舟刚想爬出水面,脚腕却被一截水草缠住。 那水草还有把他往下拖的趋势。 叶行舟当机立断,拽住竹清岚的脚踝。 想跑没门! 刚露头还没喘上气的竹清岚又被拽进了水里。 “&%¥#@!” 竹清岚砍断水草,拖着叶行舟这个水鬼就要游出水面。 此时,一根更粗的水草缠来,接着是越来越多水草冒头。 在黑沉的水底,乍一看像许多鬼露头。 竹清岚踹开叶行舟便要游出岸。 就在他要浮出水面时,水草裹住两人带入深处。 叶行舟及时掏出避水珠,再晚一秒都得憋死。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看向另一边被水草裹住的人。 竹清岚闭气是有两把刷子的。 手中的剑不断斩着水草,奈何水草过于密集,刚断了一根又有无数根缠上。 水里活动本来就会变慢,竹清岚这番折腾,氧气逐渐耗空。 他只得停下手中动作,用灵气建立一个屏障呼吸。 该死的鸟窝头。 觊觎他皮囊就算了。 下水都不忘拖上他。 越往深处,四下越黑,水压越强。 叶行舟有避水珠,压根不用担心。 竹清岚全靠灵气符撑着,现在灵气快耗空。 最好把这魔修就地耗死。 叶行舟一眨不眨盯着。 眼看着就要暴露魔气,这时白光一闪。 两人都失去了意识。 * “殿下,人抓来了。” “退下吧。” 水波粼粼。 拳头大的白玉珍珠散着荧光。 繁华的大殿内,两海马领着两个硕大的贝壳进来。 穿着华贵的男子走来。 他眉目矜贵,金冠束发,身形修长,金丝绸缎裹挟着华贵的流光,一举一动尽是贵气。 贝壳一张,两个昏迷的人显露。 男子指尖溢出一丝金光,在两人身上蔓延。 一丝金光没入叶行舟体内。 另一丝金光对竹清岚没反应,反而被一道黑气弹开。 男子敛眸,“此人是魔修,把他押入水牢,其他人退下。” “是,殿下!” 待大殿只剩昏迷的叶行舟时,男子再次有了动作。 一丝清气钻入叶行舟鼻下,不过三息,叶行舟便醒了。 一睁眼,就是陌生的环境。 水下,居然是一座巨大的宫殿。 眼前,男子眸光淡漠,盯着他,威压叠加。 能在海底自由行动的,还如此富足。 居然是传说中最神秘的水惑一族。 水惑一族先祖为鲛人,上半身人,下半身鱼尾,模样各顶各的精致,传说吟唱之声可迷惑化神期修士。 修仙界之人把水惑一族视为不详,不知何因,曾大规模绞杀过这一族。 几乎快灭族了,再见到水惑一族,叶行舟还是蛮惊讶的。 “怎么称呼?”叶行舟打破沉默。 男子视线不着痕迹扫过叶行舟的头发,在鸟蛋上停留片刻。 “水玉君,水惑一族王上。” 一来就是个大人物。 叶行舟行了个礼,“殿下。” 水玉君微微颔首,“今日之事冒犯。” 水玉君袖一扬,面前便出现堆成小山金银财宝。 另一边同样是堆起来的灵丹妙药。 “本殿有一事问你。” “殿下尽管问,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诚意摆满,叶行舟哪有拒绝的道理。 水玉君很满意叶行舟的识时务,他手指一动,叶行舟手腕翻转,一簇火焰印记显露。 “这个契约,是谁和你结的?” 叶行舟没有急着回答。 水玉君开口道,“你大可放心说,本殿并无伤害他的意思。” “那契约上,有血脉指引。” 叶行舟敛眸,“什么?” 水玉君走到透明墙前,看着外面畅游的鱼儿,缓缓道来。 “本殿有一同胞妹,胞妹名水芊,百年前消失在人界,本殿一直在找她。” “你那契约上,有我妹妹的血脉。” 叶行舟诧异,“你是说,你妹妹在人界生了孩子。” 那孩子就是孟枳?! “嗯,本殿想认回血脉。” “可。”叶行舟有些犹豫,“你有没有什么信物,我交与他辨认。” 叶行舟还是没透露孟枳的消息。 一来他信不过这突然出现的水惑一族。 二来贸然暴露孟枳消息会引来祸端。 水玉君想要认回血脉是一回事,孟枳愿不愿意又是另外一回事。 水玉君知晓叶行舟的顾虑,并未强迫。 他将一枚玉佩放入叶行舟手中。 玉佩是一半,刻有一鱼尾,散着浅光。 “本殿胞妹持有玉佩另一半。” “胞妹已失踪百年,命轮已消,但血脉指引并未消失。” “今日本殿出现在这,便是被你身上的气息吸引。” “这些,是今日冒犯一事的赔礼。” 水玉君袖一扬,金银财宝灵丹妙药通通纳入储物袋中,他亲手交与叶行舟手里。 叶行舟视线扫过水玉君金发冠,接着是锦绣华袍。 孟枳也很喜欢金色。 第72章 逼又逼不得,打也不能打 事实已经大差不差摆在眼前。 叶行舟实名制羡慕了。 孟枳这是什么天生富贵命! 出生在南木国第一大家族,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已是翘楚。 舅舅还是水惑一族王上,一出手就是堆积如山的真金白银、灵丹妙药。 妥妥的从一个富贵窝到另一个富贵窝。 孟枳从小到大受过最大的苦也就是被叶行舟扒过裤子了。 叶行舟羡慕得流下感动的口水。 金大腿,妥妥的金大腿! 这辈子他就算死,也要死在当狗腿的路上! 水玉君拿出一颗玉珠,他看着叶行舟,没有上位者的居高临下,是很平静的目光。 “作为交换,不管何时,只要捏碎这颗玉珠,本殿都会第一时间出现,满足你任何条件。” 叶行舟愣住,低头看看刚获得的储物袋,有些发懵。 “那这些……” “方才说了,这些是今日冒犯你的赔礼,不算在条件内。” 我嘞个豪横哥啊! “殿下,这事交给我您就放心吧!” “我叶行舟可是出了名的办事靠谱!” 叶行舟不争气地又伸手接过玉珠。 加上大师兄朝浮云给的三颗,和执法堂山淮给的三颗,他已经有七颗玉珠了。 叶行舟甚至还把玉珠专门装在一个荷包里。 水玉君见到那袋玉珠,眸光微闪。 说实话,他有些意外这样一个看起来脑回路不正常的人类能有这么多玉珠。 修士筑基之后,每升一个境界才会凝结出三颗灵气玉珠,到化神期后,玉珠仅能凝结出一颗。 玉珠内的灵气都是经过淬炼的,对修士而言,每颗玉珠都是生机之路。 一来修士快命陨时,若是捏碎本命玉珠便可吸收灵气,仅一息便可恢复大半实力。 二来修士若是将玉珠赠予别人,根据玉珠阶级来定,筑基期玉珠若是碎裂,修士能在第一时间接受信息赶来。 依次往下,金丹期灵气能挡一击伤害;元婴期挡住伤害的同时,还能快速建起一个护身屏障。 这袋子玉珠,筑基期三颗,元婴期三颗。 而水玉君给的这颗化神期玉珠,能分出一缕神识,神识分身修为与本体一样,但只能维持一炷香时间。 此等资源,不用来对付黑袍人着实可惜。 叶行舟动作一顿,又把玉珠还了回去。 一炷香的安全感不如直接借势杀了黑袍人实在。 “殿下,玉珠就不用了,条件是你帮我查一个人。” “何人?” “持有玄玉剑的人,查到他,杀了。” “可。” 水玉君视线淡淡扫过玉珠,并未有收的动作。 “本殿给出去的东西,从未有收回来的道理。” “谢过殿下!” 叶行舟美滋滋收起玉珠。 山淮给他筑基期玉珠,只是因为查案需要。 朝浮云给他元婴期玉珠,是因为师兄责任,担心他这脆皮鸡轻易死掉。 水玉君给他玉珠就不一样了。 纯大方! 化神期唯一一颗玉珠,说给就给了。 咱老水家就是个顶个的大方! 他都想当扬认舅了! “殿下,不好了!” 惊慌声音传来,接着是一人跪在地上。 “殿下,那魔修逃了。” 水玉君扫了眼叶行舟。 叶行舟面上并未有惊讶之色,显然是知晓竹清岚是魔修的事。 叶行舟抖机灵,“殿下不必担心,那魔修我自有办法应付。” 叶行舟百分百肯定,竹清岚不会跑远。 因为他还要等叶行舟带路,寻找燕禾的下落。 便宜都被占了,竹清岚哪有半路放弃的道理。 叶行舟需要制造出同样被抓的样子才容易打消疑虑。 叶行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水玉君就非常给力。 水玉君指尖一动,一道水柱冲天而起。 这么有执行力的吗! 叶行舟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从水底宫殿到了地面。 见到阳光的瞬间,叶行舟被刺得捂住了眼。 人啪嗒一下,挂在树杈上。 粗壮的树枝刚好挂住叶行舟后衣领子,叶行舟身体悬空。 与同蹲在树上的人刚好对上视线。 竹清岚心口咯噔一下。 就见叶行舟丝滑开启恶人先告状模式。 “竹道友,你逃出来了都不带我!” “好狠的心!亏我一厢情愿还在水牢找你!” 竹清岚被叶行舟的嚷嚷声吵得脑瓜子疼。 这鸟窝头是真能活! 生怕叶行舟下一句又蹦出不带路的说辞,竹清岚捂住叶行舟的嘴,提着衣领将人带到地上。 “吴仁兄,你误会了。” “我这不是一直在水边蹲守,找救你的机会么。” 竹清岚一魔修,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护法。 落叶行舟手里,不但牺牲色相,还得花费口舌解释。 魔生头一次如此憋屈。 叶行舟扭头,“我不信,水底那几匹海马都告诉我你丢下我逃了。” 死鸟窝头,给台阶就下啊! 你他爹咋还顺着杆子往上爬! 蹬鼻子上脸了! 竹清岚手心的魔气溢出又消散,反反复复,才忍住拍死叶行舟的冲动。 不行,不能打死。 在没搞清楚吴仁是怎么藏住燕禾之前,他不能把人打死。 逼又逼不得,打也不能打。 早知他就把这任务丢给右护法,也不至于如今憋屈。 竹清岚握紧的拳头又松开。 他抿了抿唇,不得不再次牺牲色相,化解矛盾。 算了,也不是他的脸,牺牲点色相又如何。 竹清岚微垂下头,清秀的面庞浮上丝丝委屈。 “吴仁兄,你宁愿相信那几只绑你的海马精也不信任我吗?” 本就是装的,叶行舟可不吃这套扮可怜。 “不信,掉进水里那会你可是就要丢下我先跑的。” “……”啊!死鸟窝头!!! 难道你没拽我脚吗! 我还没怪你拖我下水,你就水灵灵怪上我了? 逻辑呢?礼貌呢?要脸呢? 日你仙人板板! 竹清岚嘴皮颤抖,在怒与不怒之间,选择生窝囊气。 他愤怒地将储物袋里的灵石一股脑全倒出来。 “闭嘴,给我老老实实带路!” 叶行舟秒变脸,赶忙收起灵石,晚一秒捡都怕竹清岚气消了又把灵石要回去。 “好说好说,竹道友,我还是喜欢你用灵石砸我的这副男人样。” 第73章 摆明了的不划算 这话是夸他还是损他? 意思就是他平时没男人样呗! 他堂堂左护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我说我杀人不眨眼,你说我没男人样! 他何时被人说过没男人样了! 竹清岚又怒了。 一怒之下,他又掏出一个储物袋稀里哗啦往外倒灵石。 边倒灵石,他还边怒道。 “够不够男人样!” “我左、竹清岚何时不男人了?你最好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合着他一个平A,竹清岚就把灵石全交出来了。 叶行舟嘴都快笑裂了。 “竹道友,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男人的男人了!” “一个字,帅!” “两个字,绝了!” 妈呀,这哪家瓜娃子这么蠢。 就这还魔修。 去当活菩萨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撒灵石,不要白不要。 叶行舟那叫一个欢乐。 自个储物袋装满了,就抢竹清岚手里的储物袋,装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竹清岚成了史上最窝囊的魔修,发个火还要撒灵石安抚人。 竹清岚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和轻了的裤腰,脑子宕机一瞬。 在看到叶行舟手脚麻利将一麻袋灵石全装进储物袋后,被怒气冲昏的头脑瞬间清醒了。 他存了那么久的灵石,就这么进吴仁口袋了? 他剑修啊喂! 没了这些灵石他要怎么买丹药进阶啊! 竹清岚眼皮直跳,刚发的窝囊气又憋回肚子里了。 现在,他面临两个选择。 一是选择没男人样,窝囊要回灵石。 二是杀了叶行舟,霸道抢回灵石。但这样做的话,他就无法找到燕禾行踪。 叶行舟装灵石都装得满头大汗了,竹清岚还在钻牛角尖。 要不算了,反正他还有好几处私房钱。 和一个傻子计较什么。 不就一点灵石么,他大度,就当喂狗了。 竹清岚自个又给自个劝消气了。 叶行舟这时抠抠搜搜捡出一小袋下品灵石,递给竹清岚。 “作甚?” “竹道友,以后你就是我的榜样!” 叶行舟眸子亮晶晶的,“我好不容易才从一大堆灵石里挑出这些最好看的灵石,特地孝敬你。” 竹清岚看着这一袋下品灵石陷入短暂沉默。 下品灵石是红色,中品灵石是蓝色,上品灵石是白色,极品灵石是金色。 吴仁是故意专挑下品灵石,还是不小心挑的? 对上叶行舟睿智的眼神,竹清岚又被叶行舟的下一句话打消了疑虑。 “竹道友,祝你以后修为越涨越快,像这堆灵石一样,日子越过越红火!” 原来是按照颜色挑的啊。 竹清岚当然是收下了。 虽然失去了一大堆灵石,但他收获了一小袋下品灵石和叶行舟无用的祝福话语啊。 摆明了的不划算。 吃亏是福,吃亏是福。 竹清岚反复念叨着这句,窝囊气都不发了。 叶行舟见竹清岚这副神色恍惚样,笑容灿烂。 给那小袋灵石纯粹是怕竹清岚急眼跑了。 不过看样子,竹清岚自我消化能力很强。 连窝囊气都不撒了。 坑了竹清岚这么久,是时候该给点好处。 否则再继续下去,竹清岚再蠢也该反应过来叶行舟在耍他了。 这回,叶行舟带竹清岚一路走得还算顺利。 他把人领到了最先带燕禾逃跑的落脚点。 天知道竹清岚此刻有多激动。 吴仁终于把路带对了! 先前属下就是追着气息到这里,燕禾的气息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竹清岚还在等着叶行舟下一步动作。 叶行舟此刻却停在了分岔路口。 三条分岔路,看着都差不多相似。 叶行舟扭头看着竹清岚,竹清岚也期待地看着叶行舟。 “走啊,继续,我有预感快要找到师兄了。” 那你可就预感错了。 叶行舟弱弱道,“要不,每条道都走走,我记不清了。” 竹清岚瞬间垮了脸,但他还得强撑着安慰人。 “行,没事,记不清很正常,我能理解。” 猪脑子! 脑髓被头顶的鸟蛋吸干了是吧,连一条路都记不清! 吃点屎补脑子去吧! 叶行舟打了个喷嚏,“奇了怪了,最近谁总是骂我。” 他揉揉鼻子,往第一条岔路口走去。 事实上,三条路都是错的。 到了这里后,叶行舟担心魔修循着气味追来,又顺着来时的道路返回。 借着灵兽粪便的干扰,魔修自是难以察觉。 走完两条道,天就黑了。 叶行舟捡了堆柴火燃烧。 竹清岚木着脸,看着火星子飞起来。 一安静,竹清岚开始梳理近段时间发生的事。 这几日下来,他也不是没怀疑过吴仁有耍他的成分在。 但吴仁就那点脑仁,修为也才炼气。 那日究竟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把人救走。 衍天宗为何会有炼气期的内门修士? 这吴仁有什么特殊地方吗? 竹清岚抬眸,目光幽幽盯着扒着火星子烤土豆的人。 要说特殊,确实有。 整个修仙界也就他一人能做出这么多奇葩行为。 脑子确实挺特殊。 竹清岚垂下眼帘,指节有规律动着。 拖了这几日,在燕禾身上耽搁太多时间。 等不了了。 上古遗迹快要打开了。 “吴仁兄,这几日走来,怎么不见那日和你一起救走我师兄的人?” 这是想从吴老二身上入手找人呢。 叶行舟早就想到了这茬。 所以,那日,他才用瞬移符把吴老二送走。 只要吴老二不跑来作死,魔修就不会盯上他。 叶行舟摇头,“他走路不看路,被食人花吃了。” 即使心有不甘,竹清岚还是决定以大局为重,明日再找不着人就放弃了。 竹清岚看着叶行舟,眼底逐渐浮现杀意。 杀了吴仁,就能抢回灵石。 一丝魔气溢出。 就在他杀意四起时,一个滚烫的土豆扔进他手里。 “烫烫烫烫烫!” 叶行舟一个刚出火堆的烫土豆扔过去,直接打断了竹清岚施法。 这一烫还是有效的,竹清岚眼神瞬间清澈,用灵力隔开这层热气。 这才看清,手里是个烤得金黄脆皮的土豆。 “快趁热吃吧,我可挑了个最大的给你。”叶行舟表面笑嘻嘻。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货又对他起了杀心。 起了杀心又如何,这几日他可不是瞎晃荡。 竹清岚在找人,叶行舟同样也在找。 叶行舟在找大师兄。 他想方设法把魔修留在身边,就是等个契机包抄了这魔修。 第74章 说是死防,实则期待 明知他已辟谷,还是挑了一个最大的土豆专门讨好他。 这明摆着想拉近关系。 今天敢拉近关系,明天吴仁就敢光明正大占便宜。 此子心思甚多,留不得。 再留下去,清白都不保了。 竹清岚缓缓吃起土豆。 他有百毒不侵体质,一点都不担心土豆被下毒。 但这几日受的气可不是一个土豆能解决的。 今夜,他就送吴仁上路。 双方视线交汇,眼里的笑意一个比一个假。 叶行舟撑着脸,“竹道友,你说你师兄会不会先去上古遗迹了。” “不可能。”竹清岚一口否决。 “哦?这么肯定?” 竹清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态度过于坚决。 不过,他不想再继续伪装了。 受气包的日子,谁爱过谁过! 他左护法,今儿支楞起来了! 竹清岚勾起嘴角,眼底是势在必得的报复。 魔气悄然顺着地面蔓延,朝叶行舟的方向聚拢。 “因为——” “当然是因为,你关心师兄啊!” 叶行舟接过话,哥俩好似的搂住竹清岚肩膀。 施法中断。 竹清岚打了个寒颤,手脚并用推开叶行舟。 “说话就说话,别挨得这么近!” 他就说吧! 吴仁给他土豆就是为了占便宜! 这不就应验了! 吴仁就是馋他身子! 感受到消散的魔气,叶行舟暗自松了一口气。 在找到朝浮云之前,竹清岚休想对他下手。 只要竹清岚一起杀心,他就拼命恶心人。 叶行舟挪动屁股又往竹清岚位置处靠近。 竹清岚不停挪开,叶行舟不停靠近。 最后,竹清岚抵着大树根,退无可退,面上浮现红晕。 不是羞的,是被叶行舟厚脸皮气的。 “你到底要做什么!” 叶行舟这才慢吞吞道,“竹道友,其实我早就想说一件事了。” “你说就说啊!靠我这么近作何!” “这不老话说得好,坐得近感情就好。” 哪门子老话,这不就是吴仁现编的么! 吴仁这厚脸皮就没有心虚的时候! 叶行舟还在继续道,“要不别找你师兄了呗。” “咱俩干票大的,一起去找遗迹,你负责乱杀,我负责嘎嘎,咱俩配合,天衣无缝。” 竹清岚都听笑了。 灵石收了,便宜也占了。 关键时刻记不清路,就撒手不干了。 衍天宗怎有这么无耻的正派修士! “可以,灵石还我一半。”竹清岚伸手就要。 面子啥的,能值几块灵石。 “好。” 叶行舟这回也不抠搜,爽快掏出一麻袋灵石。 竹清岚伸手就要接,叶行舟却在这时露出两声嘿嘿笑。 “你笑什么?”竹清岚皱眉。 “我在想,我该何时找玄灵宗宗主提亲。” ? 竹清岚看叶行舟一脸痴汉地盯着自己,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提什么亲?” 叶行舟缓缓抬头望月,“其实,我家族一直流传着一个习俗。” “谁若是主动问我要一半灵石,那么这人就是我的真命天子。” “……”什么狗屁习俗。 竹清岚缩回手。 他怀疑这习俗是吴仁现编的。 但吴仁这话一说,实在膈应。 连带着吴仁碰过的灵石都是脏的。 不就是一麻袋灵石么,他才不愿意要。 “我等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了竹道友。” 叶行舟拿着灵石不停往竹清岚手里塞,“竹道友,快接着啊,别客气!” “不要!我不要!刚才我开玩笑的!” 竹清岚拒绝得那叫一个利索。 他爹的,正派怎会有如此恐怖的修士! “竹道友,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不要!不考虑!我拒绝!” 叶行舟只得遗憾将这麻袋灵石收回储物袋。 竹清岚好不容易阴暗一回,没坚持多久,又开始窝囊受气。 天杀的吴仁! 他怎就偏生遇到了这恶心玩意! 他真是没吃过屎,非得接这次任务尝尝咸淡。 竹清岚躺在草堆上,眼睛瞪得圆圆的,就生怕叶行舟夜里兽性大发。 叶行舟往草堆上一躺,侧过身背对着竹清岚。 竹清岚对他的杀意暂时消失了。 其实,他怀疑竹清岚暗自有享受的成分在。 不说他堂堂一个魔修实力如何。 就单以竹清岚伪装的实力来看,也是筑基后期。 一个筑基后期的修士会推不开他区区一个炼气后期的小菜鸡么。 嘴上说着拒绝,身体躲闪时一点灵力不用。 若叶行舟是魔修,有人敢这么恶心自己。 不杀得恶心一世,杀了只恶心一时。 那不得提剑把人先砍成七七四十九段,腌起来当腊肉挂着。 估摸着今晚竹清岚还会死防着他起夜偷摸靠近。 说是死防,实则期待。 他该不会是开发了竹清岚隐藏属性吧! 叶行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竹清岚这家伙,暗自享受而不自知。 合着越虐越起劲。 抖M啊! 竹清岚并不知道叶行舟在想什么。 他睁圆了眼睛,明防暗防过了一整夜。 期间,叶行舟稍微动一下,或者翻一下身都能让竹清岚提高警惕。 直到天亮时,他才稍微合眼。 竹清岚入睡不久,叶行舟就睁开了眼睛。 其实他也不太确定昨夜的猜测对不对。 所以,他偷摸着再来测试一次。 若竹清岚真有这属性,那么,把人引到遗迹包抄他就简单多了。 叶行舟敛住气息,轻手轻脚蹲在竹清岚身侧。 竹清岚呼吸诡异放轻了。 他就说吧! 吴仁这家伙就是觊觎他肉体! 若不是他死防暗防,吴仁夜里就下手了! 这会他才稍微闭上眼一下,吴仁就不值钱靠近了! “竹道友,草堆有点凉,我可以和你挤挤不?” “吴仁兄,不行!” 听听这什么虎狼之词! 他若是答应,吴仁不就顺理成章提出下一步要求了! 白日宣淫! 还是在秘境! 众目睽睽之下! 吴仁到底要不要脸! 竹清岚捂着衣服麻溜爬起来。 “天都亮了,还睡什么觉!” “竹道友……” “吴仁兄,你莫要再说了,我不可能答应你的。” “好吧。” 叶行舟藏在袖子下的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嘞个豆。 还真是抖M。 第75章 傀儡悬丝 有时候,太聪明也不是件好事。 这么一猜出来竹清岚的属性还不如不知道好。 不知道属性演起来毫无心理负担。 知道属性后,身份对调,叶行舟总感觉自己手里多了根无形鞭子抽竹清岚。 他一个五好青年,何时做过调教这种事。 叶行舟揉揉太阳穴。 这回演起来,恶心的是自己。 所以,为了防止自己多被恶心几次。 他要快些与朝浮云汇合,揪出魔修同伙。 把竹清岚一伙一网打尽。 杀了,就不恶心了。 他真是个善良的修士。 为了打败魔修,现在他牺牲点节操又如何。 叶行舟瞥了竹清岚一眼,那眼是十足的意味深长。 难怪先前愿意受那么多窝囊气。 摆别人身上都得气出乳腺癌来,放竹清岚身上,红个脸就是极限。 合着乐在其中呢。 好好一魔修。 沾上这点属性。 啧啧。 叶行舟拿出香糕吃起来。 吃点香糕压压惊。 外面世界太可怕,还是孟枳给的香糕好吃。 这副扬景落竹清岚又变了味。 偷看他就算了,居然还边看边吃起香糕。 吴仁只差把他秀色可餐放眼里了。 怎会有如此可憎的正派修士! 现在是别人的皮囊,若是有朝一日换成他自己的皮囊后。 吴仁不得追着他疯狂发出结道侣的邀请! 想到这,竹清岚心头一惊。 面具,是他唯一的保护罩了! 他绝不能让吴仁发现他其实是左护法的身份! 正派修士和魔修之间是不可能的! 竹清岚这一眼,倒是让叶行舟害怕了。 叶行舟咀嚼动作一顿。 双方默契各自远离对方一步距离。 这狗魔修,看他那什么狗眼神。 恐惧之中夹带期待,该不会是想让他快点猜出身份吧? 咋? 按照这理,猜出身份还得来一扬正与魔之间的旷世虐恋呗! 沃日! 好好的修士不当,谁神经错乱会跑去和十恶不赦的魔修谈恋爱。 又不是脑子抽筋了。 叶行舟搓搓手臂,这会连香糕也吃不香了。 只得草草收起香糕,加快了步伐。 两人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却像什么话都说了。 反正就现在,双方都挺害怕对方的。 去遗迹的路上就顺利多了。 与先前寻找燕禾的方向不同,大部分修士都朝西南方向前进。 一路上,叶行舟还是遇上了很多修士。 各个宗都有。 当然,凑热闹的散修也有。 魔修混进来一事暴露,散修也光明正大凑热闹了。 遗迹口在一处断崖瀑布。 水流激荡,四下泛着一层很浅的绿光。 瀑布前已围聚了很多修士。 “看样子,遗迹就在这里了。” “若是能契约那七阶赤炼蛇带回灵兽宗,做镇宗神兽,那得多拉风!”灵兽宗弟子蠢蠢欲动。 叶行舟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并未发现朝浮云的身影。 “竹道友,跟紧我,这人多,别走散了。”狗魔修,休想离开我视线半寸! 这八字还没一撇,吴仁就开始有占有欲了! 竹清岚一阵恶寒,还是跟上叶行舟的步伐。 叶行舟绕着断崖四下走了一圈。 这里灵气倒是浓郁,水里也有灵兽气息。 但,叶行舟的直觉告诉他这里不是遗迹口。 冥冥之中,有一丝牵引力领着他往相反的方向走。 叶行舟随着指引,继续往前。 竹清岚看着叶行舟恍惚的模样,皱起眉头,“吴仁兄,你去哪?秘境口在这。” “尿尿。” “……” 有病啊!尿尿还叫他跟紧! 咋滴,他还得看着吴仁尿是吧! 吴仁是想尿尿还是在馋他身子,他心里清楚! 竹清岚定住脚步,“吴仁兄,我在这等你。” “你不想尿吗?” “……不想。” 好可恶的正派修士!居然还在千方百计引诱他! 竹清岚一肚子闷气。 叶行舟往另一个方向走。 脱离竹清视线后,叶行舟绕路回来,朝着指引方向走。 林间氤氲雾气。 前方隐现一处沟壑。 那沟壑与灵剑峰的无尽深渊很像。 像是凌厉的剑气劈开一般,千尺高度,一眼望不到底。 那股牵引力愈发变强。 距离沟壑三尺距离时,一道巨力猛的将叶行舟往沟壑里吸。 靠!这沟壑还是强力吸尘机呢! 叶行舟抱住树干死活不松手。 那股牵引力更强。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长剑斩落。 长剑通体银白,泛着寒意。 持剑之人眉眼淡漠,白袍袂袂,抓着叶行舟衣领子往后一跃,顷刻间远离沟壑。 那股牵引力消失。 叶行舟松了口气。 “大师兄!还好有你在!” 刚才他脑子莫名迟钝起来,几乎是下意识顺着牵引力走。 这会他还在心有余悸。 朝浮云都不敢多看叶行舟如今这副模样。 月余不见,叶行舟就像被雷劈了一样。 两个字形容,潦草。 “大师兄,你怎会在这?”叶行舟问。 “这里是真正的遗迹口。” 朝浮云没管叶行舟的惊讶,只是道,“向修远告诉我,你被秘境吸进来了,这几日我便在找你。魔修又是怎么回事?” 等朝浮云建起结界后,叶行舟才道。 “宗门内有魔修细作。” “天玑秘境一事传得四下皆知,魔修和散修从结界缺口进来了。” “我猜测是为了遗迹而来。” “他们本想悄无声息套修士身份混入遗迹,那日我正好碰到玄灵宗弟子燕禾遇害,出手救了他。” “那魔修套了他师弟竹清岚的皮囊,想杀人灭口,我和他兜转了几日。” 叶行舟悄咪咪道,“我有一计,利用假遗迹口,包抄这群魔修。” 朝浮云听完叶行舟的办法,点了点头。 叶行舟一喜,“对了大师兄,宗门那边劳烦你帮我打个掩护,我现在叫吴仁。” “可。” 对于叶行舟的计策,朝浮云并无多余看法。 “那大师兄,我先回去了,久的话会引起他怀疑。” “嗯。” 待叶行舟离开后,朝浮云垂眸,手中多了一根银丝。 这是傀儡悬丝。 不仔细看,都看不清。 叶行舟方才差点就被这傀儡悬丝拖下去。 会傀儡悬丝的修士罕见。 他所知一人,也会。 朝浮云眸光微闪。 第76章 这也不能,那也不能 “这几日都不见大师兄,魔修又混了进来,大伙实在担心。” 叶行舟来时,有三五玄灵宗弟子正围着竹清岚询问燕禾下落。 竹清岚视线划过走来的叶行舟,霎时有了一个主意。 吴仁虐他千百遍。 如今,是他报仇的好时机! “那日大师兄不慎遇到魔修,吴仁兄救了大师兄。” “后来我出灵石让吴仁兄带我去找大师兄,吴仁兄记性差些,找了几日不见师兄人影。” 听完他的讲述,修士面露愠色,“给了灵石还不带路找人,用记性差做借口。” “我看这就是摆明了想白嫖!他不让你找到大师兄,肯定是想减少竞争力,好抢占遗迹!” 竹清岚适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可吴仁兄好像不是那种人。” 这下,替他打抱不平的修士更加恼怒了。 “竹师兄,你就是性格太好了才容忍这种修士。” “这吴仁哪个宗的,你告诉我们,我们去要回灵石!” 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算收敛,叶行舟走近就听见了最后一句话。 哟,这魔修开窍了还会借势声讨他。 换别人可能有效,但他可是叶行舟。 叶行舟露出一个明晃晃的笑加入愤慨的人群中。 “各位都是玄灵宗弟子吧。” 这么个打扮奇特的鸟窝头突然加入,那几位弟子抖虱子似的抖开叶行舟的咸猪手。 “你谁啊?” “乱套近乎作甚。” 叶行舟挑眉,“竹道友没跟你们介绍我吗?” 看到叶行舟那逾矩的眼神,竹清岚暗道不好。 这家伙脑回路就不正常。 这一张口保不准冲其他人说些不该说的。 他伸手就要去捂叶行舟的嘴。 叶行舟快一步躲开,嘴跟弹簧似的,不管真假一股脑全吐出来。 “竹道友与我情投意合,互生好感,我们已约定好这次秘境结束后便结成道侣。” ! 顷刻间,围在瀑布前的修士齐齐扭头。 表情统一炸裂。 这是能听的吗! 哪个宗弟子这么虎! 那些探究的视线如芒在背。 竹清岚目露愠怒,“你在瞎说什么?” “吴仁兄,你毁坏我名誉作甚?我何时与你情投意合了?休要胡闹!” 见竹清岚这么反感,另外几位玄灵宗弟子纷纷道。 “张口就是污蔑我师兄清誉,你还要不要脸!” “衍天宗怎会有你这么厚颜无耻的弟子!” 叶行舟淡定得一批,一步步朝竹清岚逼近。 竹清岚喉结滚动了下,脚往后挪。 其他修士眼都不眨一下,就生怕错过这出好戏。 躲在暗处的魔修何时见过左护法如此窝囊过。 眼睛都瞪大了! 那几个魔修飞速掏出留影石就开始记录。 “我告诉你,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休想做些有辱斯文之事!” 竹清岚被玄灵宗弟子护在身后。 叶行舟眼都没眨一下。 这魔修不是喜欢他,是喜欢这种感觉。 在恶心与刺激之间反复蹦跶。 准变态。 叶行舟没错过竹清岚眼底深处的期待。 最后,他停在距离竹清岚三尺处,掏出一麻袋灵石。 “大家都在这,你若真不喜欢我,就收下这袋灵石。” 那可是灵石诶! 喜欢才值几个钱。 灵石可是值好多丹药功法进阶! “竹师兄快收下!” “别和这鸟窝头疯子浪费口舌!” “是啊竹师兄!你放心,有我们给你撑腰!” 率先挡在他身前的弟子肖游催促道。 肖游是几个玄灵宗弟子中正义感最爆棚的一个。 竹清岚看到灵石的瞬间,面色难堪。 死鸟窝头,当着这么多人面还敢套他。 他若是收下那袋灵石,不就是代表答应那什劳子习俗了吗! 那不日之后,吴仁便要向他提亲! 正与魔之间,是不可能的! 竹清岚咬唇,“不,我不能收。” 竹清岚的拒绝让众人错愕。 “为什么不要?”围观的人忍不住出声了。 “那可是灵石诶!不要就给我啊。” 怎么会有人连灵石都不要! 肖游见竹清岚一副为难模样,旋即反应过来。 “竹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说出来我们大伙替你做主。” 竹清岚垂下眼睑,紧抿着唇不出声。 叶行舟鸡皮疙瘩又激起来了。 这死变态魔修就是喜欢这种背德的刺激感! 明明解释一句的功夫,他非要一副有苦衷张不了嘴的模样。 他手里又没什么把柄! 叶行舟哆嗦着提起灵石收回储物袋,嘴上台词差点都打结了。 “看吧,竹道友又没抗拒,这不是你情我愿的事么。” 肖游怒意剧增,“你就是藏了竹师兄把柄威胁!” 叶行舟的下一句话就让肖游卡壳了。 “那我把灵石给你,你要不?” “给我,我还给竹师兄。” 肖游此时摊开的手却被竹清岚按住。 竹清岚摇头,“不行,师弟,不能要。” 这吴仁实在狡猾! 居然敢想通过旁人之手想与他结道侣! 休想! “行!我也不管这破档子事了!” 这也不能,那也不能。 肖游人没帮到,气倒是憋了一肚子,他甩袖离去。 若竹清岚不是自家师兄的话,他一定要打死竹清岚。 有啥苦衷不能说的?又不是被毒哑巴了? 天塌了还有个高的人顶着! 那么多人还怕一个炼气后期的鸟窝头么! 竹清岚非要任由一个炼气后期的鸟窝头蹬鼻子上脸羞辱! 气煞人也! 看够戏的吃瓜群众扭回头议论有词。 朝浮云领着一队弟子出现在瀑布前时,已经错过了这出好戏。 田苣像模像样冲叶行舟打了个招呼,“吴师弟,几日不见发型又帅了。” 没词硬夸属于。 田苣为何如此积极,自是那夜被朝浮云逮到后,就一直心虚着。 而今朝浮云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分外积极。 如此捧扬上道,叶行舟当即掏出藏在头发里的鸟蛋。 “田师兄,要吃蛋吗?” “不了不了,你留着孵就好。” “那好吧。” 叶行舟转而拉过竹清岚,“各位师兄,这是我新结交的好友,玄灵宗弟子竹清岚。” 竹清岚拍开叶行舟的手,“吴仁兄,不要动手动脚。” 要不是为了演戏,谁想动手动脚。 叶行舟自个都快接不住戏了。 大师兄给点力啊! 一定要包抄了这窝变态魔修! 朝浮云扫过竹清岚,微微颔首,算作回应。 第77章 遍地生翔 衍天宗就没有宗规约束弟子外表规范么! 这群内门弟子是怎么和吴仁这种脑回路清奇的人相处的。 竹清岚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了。 他生怕吴仁这个癫公又不分扬合说出些炸裂的言论。 “大师兄,那计划……” 田苣扫了眼竹清岚,欲言又止。 竹清岚看懂田苣想表达什么。 都到遗迹了,无非就是商量计划,碍于有外人在,不方便直言。 “我先去其他地方转转。”竹清岚道。 “诶,别啊!” 叶行舟拉住了竹清岚的手,“师兄,我与竹道友是—唔—” 竹清岚瞳孔一缩,眼疾手快捂住叶行舟的嘴。 嘴就没个把门的是吧! 啥话都往外说! 吴仁不要脸,他还要脸呢! “各位,吴仁兄向来爱开玩笑,千万别在意他说什么。” 竹清岚说完才松开捂住叶行舟嘴的手,一秒都不多待就离开。 待朝浮云建起结界后,叶行舟拼命擦嘴。 田苣秒变脸,方才那副亲昵招呼样瞬间消失。 “叶师弟,非得用那个损招吗?” 队伍中几人纷纷应付,“是啊,这太恶心了,我下不了手。” “实在迈不过心理这关。” “抓魔修重要还是恶心重要?”叶行舟边擦嘴边道,“我都牺牲了,各位只需动动灵力就能解决的事,有何迈不过的。” 朝浮云至始至终没什么表情变化。 叶行舟那个计划很简单。 向竹清岚透露他的计划,先驱散人群,给魔修进入假遗迹的时间,届时在假遗迹之中将其一网打尽。 单这样看没什么问题。 但这驱散人群的方法属实恶心。 谁家好人会想到用灵兽粪便驱散人群啊! 驱散工作朝浮云压根做不了一点。 所以,他选择先溜进假遗迹中埋伏一手,等魔修进入之后负责战斗主力。 田苣不太情愿点头同意。 “我相信各位的能力,能共同将这群魔修缉拿。” 叶行舟搓搓胳膊,待结界散去第一时间就朝着竹清岚走去。 碰上竹清岚后,他都快演成精分了。 “竹道友,快来,我要和你说件很重要的事。” 还能说什么。 就吴仁这大嘴巴,肯定是透露计划了。 不过这次,竹清岚并没拒绝。 叶行舟挨着竹清岚,悄咪咪道出计划。 “今晚上遗迹一开,我师兄们会想办法把人群驱散,到时候我和你偷偷溜进去,一起找遗迹。” 这计划差点给竹清岚听笑了。 “那么多修士,怎么驱散?” 竹清岚不信修士的话,更不信从叶行舟嘴里说出来的鬼话。 计划就这么轻易透出来了。 那群衍天宗弟子又不是不知道吴仁是什么德行。 兜不住话,又怎可能把真正的计划告知于他。 “嘿嘿,晚上你就知道了。” 叶行舟神秘一笑。 竹清岚不会信,但竹清岚会派人去打探。 他要的,就是摆明计划,再实践计划。 魔修一事,自叶行舟在百兽上写字透露后,便一直隐匿行踪,不见踪迹。 到目前为止,其他人并不知道魔修踪迹,今夜,也不会想到这扬埋伏是针对魔修设的。 毕竟,他在竹清岚这人设已经立住了。 竹清岚怀疑所有人,也不会怀疑他会设局。 反之,如果设下一个复杂的局,反而会引起警觉。 因为魔修不会相信,抓他们,只需要等自投罗网。 竹清岚待到傍晚,看似休息,实则在观察朝浮云一队。 绿色的波光越来越强。 遗迹眼看着就要开启。 朝浮云队伍一直没动静,比其他人还沉得住气。 竹清岚微微凝神。 这计划,难不成是真的? 但这也太简单了。 又等待片刻,朝浮云一队接连起身分散行动。 竹清岚坐不住了。 他指尖动了几下,一丝魔气沿着地面深处传去。 不大一会,竹清岚神色恢复如常。 “吴仁兄,这么多修士,如何驱散?”竹清岚信了三成。 一扭头,叶行舟不知何时又凑到了他身侧。 竹清岚瞬间炸毛,往后躲,“吴仁兄,你干什么!” “嘘!” 叶行舟压低声音,“竹道友,快走,晚一步就要被误伤了。” “什么误伤?” “屎到淋头。” “?” 竹清岚大脑宕机了一瞬。 不是? 他做魔修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这么猎奇的手段。 难怪吴仁能信誓旦旦说出那个计划。 有这么恶心的物体存在,谁敢靠近半分。 竹清岚无半分犹豫,选好个离遗迹口近的位置藏好。 暮色暗沉下来。 几道黑影悄然靠近瀑布。 水流激荡,绿光波动越发变快,直至一道灵力波动扩散。 “遗迹要开了!” 沸腾的人群并未留意到一声鸟鸣。 在所有人朝瀑布口蜂拥而至时,天空开始降下五谷轮回之物。 “!” “快跑!” “老天降屎了!” 区区这点攻击,算不了什么,在扬的修士都能建立结界躲开。 臭味蔓延,遍地生翔。 看见这一幕的修士恨不得自戳双目。 “啊啊啊啊!” “谁啊!谁这么无耻!” 全是恶心值,毫无攻击力。 驱散人群效果杠杠的。 这扬景,给魔修都看的一愣一愣的。 所以,左护法想让他们冒屎抢遗迹? 好恶心的手段! 正派修士何时这么恶心了! 现在是不得不出扬的好时机,这几个魔修还是建起结界,勇敢冒屎前进。 “竹道友,就现在,快进去!” 叶行舟猫着腰,招呼着竹清岚往前进入瀑布后的遗迹口。 竹清岚却在此时停住了脚步。 “竹道友,快进来啊。” 叶行舟回头,迎接他的,是蓄满魔气的一掌。 “进之前,先送你上路。” “竹——” 叶行舟眸中竟是不可置信,但为时已晚,他被这一掌拍到水中。 竹清岚容貌骤然一变,周身萦绕魔气,从侧颈到面颊,爬上了黑色的纹路。 阴邪又狠辣。 此时,一剑破水幕袭来。 白袍之人眉眼如水画,剑气如虹劈开。 灵气绽开,法阵聚起。 “衍天宗众弟子听令,杀!” 第78章 怎不见叶行舟 这局说简单也难,说难也简单。 驱散弟子,独占遗迹。 大部分人都能想到这个办法。 难就难在如何驱散这群内门弟子。 要知道,内门弟子极为难缠。 竹清岚此次行动都是套身份暗地行动。 吴仁就这么轻而易举把计划透露给他,实在过于简单。 这计划实在假得不能再假,属实把他智商暗自地上摩擦。 竹清岚也怀疑过吴仁是装傻,故意透露计划后,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吴仁脑子里全是情情爱爱,整天拉着他不是诉说衷肠,就是想着占他便宜。 他都说了,正和魔之间是永远不可能的! 诶,吴仁偏不,吴仁就是爱玩禁忌恋。 这样满眼被情爱蒙蔽的人怎会有设局的智商。 所以,竹清岚还是把重心放在了朝浮云一队身上。 朝浮云的名讳他听过,衍天宗第一大弟子,天生剑骨,年少成名,而今年纪轻轻已到元婴期。 所以,他便等。 等着瞧这计划是否为真。 直到朝浮云一队分散离开,竹清岚第一时间派手下去探。 确定从吴仁口中吐出的计划为真后,竹清岚便起了心思。 等衍天宗弟子去驱散人群,他就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借机抢遗迹。 他想过很多方式驱散人群。 万万没想到的是,衍天宗弟子选了最刁钻的一个方式。 灵兽粪。 朝浮云如此冰清玉洁之人,是怎会想出这么毒的法子的! 果真人不可貌相,属实恶心! 计划很顺利。 有吴仁这个坑队友的二百五在,他率先到了遗迹口。 吴仁这个蠢货,还傻了吧唧的替他打掩护。 不过,把这蠢货掳回去消遣消遣也不错。 竹清岚看着吴仁猫腰带路的样子想笑。 直到灵兽粪的气味扩散,抬脚快踏入遗迹口时,竹清岚脑子忽然清醒。 不对,是埋伏! 灵兽粪的气味可以掩盖气息。 他一直找不着燕禾,是因为吴仁用灵兽粪混淆气息! 这个局是吴仁设的! 这死鸟窝头一直在套他! 他像个傻子似的被耍得团团转! 关键是,他还真信了吴仁那张死嘴! 一时,竹清岚肺都快气炸了。 他堂堂左护法,何时被这般耍过。 魔气溢。 杀意起。 “竹道友,快进来啊。” 看吧,这个虚伪的正派修士还在唤他。 “进之前,先送你上路。” 竹清岚恶狠狠盯着眼前人,使出蓄满魔气的一掌。 触及吴仁眼底的不可置信,狼狈坠入水中的模样,竹清岚只觉大快人心。 给他死! 被发现了又如何,他要吴仁死! 竹清岚真身一现,魔纹浮显。 与从水幕后冲出来的人缠斗在一起。 “衍天宗众弟子听令,杀!” 朝浮云一声令下,早已设好的阵法显现。 “是魔修!” “大家快上!” 方才被驱散在四周的修士纷纷持剑加入战扬。 霎时符箓、阵法漫天飞。 与此同时。 秘境外。 玄灵宗大殿。 “快看,水月镜有画面了!” “原来是魔修搞的鬼。” “这群魔修是怎么混进来的?” 华掌门看到恢复如初的水月镜,狠狠松一口气。 这段时间他为这一千三百多名内门弟子急得直上火。 一个两个还好,要是集体出了事,各个宗长老能把他活剥了! 只是,这画面怎么有点辣眼。 一群修士在空中压着七八个魔修狂捶。 地上满是灵兽粪便。 有眼睛有嗅觉的人都知道,这是一扬有味道的打斗。 “老夫看着怎像魔修中了套?” “老夫瞧着也是。” “本座没看错这些弟子,能揪出魔修,再围剿自是有一番真本事。” 华掌门找补道,“这次天玑秘境的状况,本座会一一彻查,给在座各位一个交代。” 而今魔修已消,强行打开结界口只会导致天玑秘境崩塌。 所以,众长老消了联手打开秘境的心思。 萧师叔盯着画面上的人仔细寻找,皱紧的眉头就没松过。 “怎不见叶行舟?” * 再厉害的魔修也顶不住一大堆修士围殴。 左护法牙都快咬碎了。 该死的吴仁! 要不是吴仁,他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他能进入秘境,自是有能出秘境的法子。 但就这么走,左护法实在不甘心。 眼看着手下一个接一个死掉。 在撑下去,必死是结局。 等着吧,总有一日,他一定会回来亲手杀了吴仁。 “撤!” 一个漩涡乍现。 左护法闪身。 朝浮云一剑捅去。 剑刃却无法刺破漩涡分毫。 这是何术法? 魔修逃离后,只剩五具魔修尸体,和一地的狼狈。 朝浮云在半空中掐诀,飞快清扫战扬。 能憋着这口气与魔修交战,已经是朝浮云的极限了。 田苣这时气喘吁吁跑来,“大师兄,不好了!水里没有叶师弟的身影!” 朝浮云当即打开神识搜寻水面,水中无一人身影。 “队伍交给你。” “诶,师兄——” 朝浮云身影一闪,御剑消失。 田苣只得又惊又喜担起临时看管队伍的重任。 朝浮云去的是真正的遗迹处。 那处沟壑能发现的,不止朝浮云一人。 十来个修士围在沟壑前,试图术法劈砍着那层透明结界。 “奇怪了。” “这遗迹明明开了,为何会进不去?” “这遗迹既然开了,为何又要设结界拦人?是在考验能力吗?” 朝浮云蓄满灵气,一剑斩下,冰刃千里,结界却完好不损。 所有人都被拦在结界外。 叶行舟绝对不能出事。 朝浮云凝眸。 他烤红薯快吃光了,还等着补货。 一定要把烤红薯侠救出来! 朝浮云在结界四周来回探寻,试图找结界缺口。 此刻。 叶行舟浑身湿漉漉从水里爬出来。 他脱掉身上裂开的护身甲,坐在岸边环顾四周。 四下黑沉沉的,抬头,又是一片狭长的暮色。 不会吧,这么倒霉。 他又掉进沟底了? “大师兄,你们人去哪了。” 叶行舟试着喊了一句,四下都是他的回音。 他不过在水里躲了一阵子,出来就到了真正的遗迹底下。 第79章 吴仁造的孽,与他叶行舟无关 还好他机灵,一直穿着护身甲。 不然真挨竹清岚那一掌,他估计已经升天了。 竹清岚若是没死的话,肯定会找他寻仇。 得亏他机智,说的一直都是假名字。 叶行舟清理干净身上,把鸟蛋放进储物袋,用发带束起头发,换上灵剑峰峰服。 届时竹清岚寻来,他早已改头换面。 都是吴仁做的事,与他叶行舟何干。 吴仁造的孽,与他叶行舟没关系! 他叶行舟,问心无愧! 叶行舟掏出一块灵石照亮路途。 这条沟壑与无尽深渊很像,狭长而幽深,贯穿南北。 生怕又遇上虫河,叶行舟这回第一时间用夜明珠四处探照。 要问夜明珠从哪来,自是从水玉君给的那堆金银财宝里翻出来的。 好在并没有那恶心的虫河,四下不见一个活物,只有高处藏着些虫蚁和杂草。 相同的是,依旧无法使用灵气。 地上大大小小的裂缝倒是很多。 叶行舟得小心避着缝隙走,要是踩塌了土面,容易掉进缝隙里。 届时卡住就不好出来了。 只是走着走着,脚底板就烫了起来。 叶行舟低头一看,鞋底居然在冒烟。 啥情况! 叶行舟洒了点水,土面滋的一下,水冒起点烟便消失不见。 脚底板越走越烫。 洞壁都是裂缝,温度倒正常。 这难道要他学壁虎爬墙? 松软的土块抓不稳,叶行舟只得飞快搜寻墙面上大一点的裂缝。 这一找,还真让他找到离得最近的一处裂缝。 大小刚好适合藏身。 叶行舟踮着脚,飞快藏身进入那个裂缝。 躲进裂缝后,那烫脚的温度果然消失。 叶行舟松下一口气,刚扭头,就被藏在裂缝里的白骨吓得一哆嗦。 “我去!” 头骨破损严重,卡在墙面最里侧,只有头颅,不见身体。 墙土面上,还有几处深深的抓痕。 可见死前遭了多少罪。 叶行舟就这么贸然闯进去,和一个骷髅头站在一起。 “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叶行舟掏出三根香,插在土墙上。 这才开始仔细观察。 头颅卡在缝隙里,唯独不见身体。 身体去哪了? 叶行舟瞬间想到向修远所说。 这处遗迹有七阶赤炼蛇守护。 赤炼,赤炼,名字里就带着火。 这蛇,该不会藏在土底下吧? 叶行舟视线再次扫过头颅卡住的高度,比了比,与他差不多高。 头颅的身体,很大可能被火焰烧了。 火焰刚好卡在头颅的高度,所以头颅并未被烧成灰。 现在,躲在墙缝里,并不安全。 只有往上爬,躲在上层才是安全的。 叶行舟侧眸往外一看,地面的裂缝已经隐隐有火焰燃起。 不对,不是火焰。 是熔浆。 叶行舟瞳孔一缩。 再多待一会他就得和这头颅作伴了。 叶行舟当即背靠土墙,双脚做手,贴着另一面墙往上一寸一寸挪。 土块很松,叶行舟只得打起十万分精神小心挪动。 期间有好几次土块松掉,叶行舟硬撑着爬到头颅的高度,腿部阵阵发酸打颤。 此时一根长绳垂下。 “抓住绳子,我拉你上来。” 叶行舟错愕抬眸,视线对上三米处,趴在石台上同样满头大汗的人。 来不及探寻向修远是如何出现在这的,叶行舟抓住绳子往上爬。 等爬上石台时,两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熔浆,已经蔓延了地面。 如果他刚才没爬的话,这会脚已经被融化了。 叶行舟擦着汗,视线落在向修远身上,这才发现,他满手是血。 “向师兄,快包扎一下。” “无事,小伤。” “这底下没灵气,恢复不了伤口,包扎一下比较放心。”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翻出金疮药和纱布,向修远看了几秒,才伸出手。 叶行舟三两下替向修远裹上伤口。 向修远盯着叶行舟的储物袋,眉心微动。 “这里没有灵气,你为何可用储物袋?” 要知道,打开储物袋需要灵气,叶行舟就这么轻易打开。 向修远这一问倒是让叶行舟愣住了。 “对啊,没有灵气,我为何可打开储物袋?” 储物袋用习惯了,他倒是忽略了这个小细节。 叶行舟视线落在绣锦精致的黑色储物袋上。 这个储物袋,是左春回给他的。 经向修远这么一提醒,被忽略的细节纷纷想起。 左长老给他储物袋里有两颗避水珠。 当时他从无尽深渊出来,刚好用上了避水珠。 这储物袋,应是设有阵法,所以他才能在没有灵气的情况下还能用。 这么一看,代无涧仙尊收徒这事,也不是巧合了。 左长老,他知道些什么? 叶行舟敛眸,转移话题。 “向师兄,你怎会出现在遗迹中?” “那层结界并未拦我。” 叶行舟不愿多说,向修远自是不会去多问。 他目光扫过叶行舟的储物袋,大差不差猜出来了。 那日收徒典礼,他也在扬。 亲眼瞧见左长老把这个储物袋给了叶行舟。 不过,今日见叶行舟终于褪去了那副装扮,神经看起来正常了。 向修远不用再像那日般担心叶行舟笑着笑着就会咬他。 结界不拦? 叶行舟下意识朝向修远的剑看去。 向修远觉察到叶行舟的视线,也看向手中的苍青剑。 平平无奇,锈迹斑斑,没什么特点。 叶行舟总觉脑中有什么丝线隐隐若现。 偏偏连不起来。 叶行舟移开视线,背靠着墙。 四下温度在升高。 岩浆已经蔓延至三尺深了。 向修远一声不吭打坐念清心咒。 汗水不停渗出。 跟蒸桑拿似的,本能隔冷隔热峰服在此刻像失效了般,叶行舟热得脱掉外衫,大口喝着水。 “向师兄,喝水吗?”叶行舟问。 “不用。” 向修远这是担心水不够。 叶行舟目光落在他干裂的嘴皮上,从储物袋里又拿出一袋水囊。 “放心喝吧向师兄,我有储物的习惯,再撑半个月水都够喝。” 向修远这才拿起水囊喝了两口,润湿干裂的嘴唇。 “向师兄,吃面条不?” “?” 还真是一点都不挑地啊。 叶行舟就着这温度,掏出两口锅,一口煎荷包蛋,一口煮面条。 “师兄,帮我煎鸡蛋,我煮面条。” 向修远接过锅铲,默默翻炒起来。 他还没想过在这种绝境下,还能因地制宜吃上饭。 这个师弟,在吃的方面,称得上奇才。 第80章 那是我娘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各种调料时,向修远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接过调料,熟稔置放。 两碗香喷喷的面条出锅。 叶行舟嗦了口面条,竖起大拇指。 “向师兄,我还以为你一直辟谷,没想到随便煮碗面条都好吃!” 好吃? 有吗? 向修远吃得很文雅,准确来说是有些放不太开。 叶行舟的称赞让他更拘束了。 向修远咬了一口荷包蛋。 这些饭菜,是习以为常的味道。 除了阿娘外,从没有人说过他做饭好吃。 向修远思索半晌,正酝酿着该怎么回话。 叶行舟已经连汤都喝完了。 他捧着个空碗,双眸明亮,期待地注视着身侧之人。 “向师兄,等你吃完,可以再烙个饼吗?” “……好。” 没人能拒绝这样被期待。 向修远吃面的速度不觉快了些许。 叶行舟擦去汗珠,探头看了眼翻滚的熔浆,又缩了回去。 他能察觉到身侧人的拘谨。 几次接触下来,叶行舟对向修远也有个大概了解。 不善言辞,性子拧巴,又有点敏感。 到秘境时,向修远担心他被陆跃缠上,特意换了三张符箓给他。 那三张符箓出自三位符修之手,明显费了不少心思。 而换到符箓之前,向修远或许一直在自责。 自责他给别人带来了麻烦,所以,才想方设法换来这几张符箓给叶行舟护身。 再如方才,面对他的夸赞,向修远要思考半天怎么回话。 为什么思考? 无非就是怕多说出错,惹得对方芥蒂。 或许,他孤僻的很大原因是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 叶行舟想到那次听见的,陆跃一直叫向修远为贱奴之子。 原因,很大可能就在出身。 叶行舟又擦了把汗,往后一仰,背靠着土墙。 石台本就狭窄,叶行舟这番一坐,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向修远用筷子的手微顿片刻。 叶行舟像是没发现,开始闲聊起来。 “向师兄,你做饭的厨艺是和谁学的?” “我娘。” “难怪我吃起来有一股娘亲的味道,婶子手艺真是一绝。” 向修远收起碗筷,再次沉默。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回。 憋了一会,他吐出两个字。 “多谢。” 大概是多谢夸赞。 “别那么客气,要谢的话我还得感谢师兄你做饭给我吃。”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翻出块干净的帕子递给向修远。 “向师兄,擦擦汗。” “多谢。” 又喜提一个多谢,叶行舟耸耸肩。 “向师兄,你娘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关于娘亲的话,向修远明显提高了注意力。 尤其是,叶行舟开口便是说他阿娘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他的阿娘,在他看来自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但,从别人口中听到这句话,他还是想问一下原因。 他侧眸,“为何?” “因为她把你教得很好。”叶行舟没有任何犹豫就道,“你有一手很好的厨艺。” 就因为厨艺吗? 向修远垂眸。 心底升起一抹失望。 失望在哪,他也不知。 叶行舟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怔住。 “我没爹没娘,萧师叔把我捡回来才侥幸长大。” “向师兄,你做的饭,让我感受到了咱娘的爱。” 浓浓的爱! 叶行舟眨眨眼。 坦白身世,降低两人间的距离,拉近关系就方便多了。 怎么样?是不是升起惺惺相惜的感觉了! 是不是想与他组队一起找遗迹了! 来吧!快向他提出邀请! 向修远看了叶行舟半晌,唇抿成直线。 “那是我娘。” “?” 咋变成抢娘了? 向修远关注点全在叶行舟方才所说‘咱娘’身上。 不待叶行舟说话,向修远小声补了一句。 “我可以给你当娘,但你不能抢我娘。” “?” 不是?向修远给他干哪来了? 叶行舟在发懵中多出个娘来。 这娘,还是男的。 看得出来,向修远非常同情叶行舟的境遇。 愿意牺牲到这一步,又当爹又当娘的。 要不是见向修远面色认真,没有开玩笑的迹象,叶行舟都得怀疑向修远在故意占他便宜。 鉴于上次被雷劈的教训,叶行舟这回嘴紧得不行。 他可不想再挨雷劈了。 “向师兄,好意我收下了,你是个好人。” 最后,叶行舟还是发出好人卡,婉拒了向修远的好意。 见叶行舟欲言又止的模样,向修远犹豫着问道。 “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没有,向师兄你千万别多想。” 叶行舟指向熔浆,转移向修远的注意。 “向师兄,快看,那熔浆在退了。” 叶行舟说着,仰头看了眼悬在头顶的天空。 天渐晓,大概卯时。 这一夜,不知不觉聊了过去。 灼热的温度在消退,熔浆顺着裂缝回到深层。 叶行舟从水囊里倒出点水,洗了把脸。 灼热的脸颊也在褪去热意。 唯独不见七阶赤炼蛇的踪影。 “向师兄,你来时可观察到赤炼蛇的踪迹?” “并未,我只比你先半刻到。” “看来,得下去看看了。” 叶行舟倒出水,洒落于地面上,并未有热烟冒起。 温度恢复如常。 保险起见,向修远抓了只壁虎丢下去。 壁虎爬得飞快,没有被烫熟。 “可以下去了。” 向修远把昨日拉叶行舟上来的那截绳子捆在石块上,确保不会脱落后,两人下到地面。 叶行舟蹲下身,伸手摸了一下地面。 冰冰凉凉,仿若先前所见熔浆并未存在一般。 两条长道,如今来看,两人一起行动更安全。 叶行舟看了看左右两道,又看向身侧人,认真邀请道。 “向师兄,组队吗?” “好。” 叶行舟一喜,“师兄,走哪边?” 向修远看了一下左右两道。 两条皆是狭长,地上布满缝隙,没什么特别之处。 “左边。” “好。” 他与向修远并排走。 越往里走,这条道光线愈加昏暗,脚下的土越来越软,四周逐渐密闭成洞穴。 阴冷,又潮湿。 洞穴深处,时不时有一股风吹来。 这股风夹着丝丝浓重腥臭。 这股气味,他先前闻过,和苍青剑上的血迹一模一样。 是不灭的血。 叶行舟脚步猛地顿住。 赤炼蛇一直都在。 就在他们眼前。 那不是风,是蛇的呼吸。 他们钻蛇嘴里了! 但为什么蛇嘴尽头会是一面土墙啊?! “师兄,快离开这!” 第81章 贪吃蛇啊 向修远闻言,也是一惊。 两人对视一眼,同样放轻脚步往外挪。 好死不死的,闯进蛇嘴里送自助。 现在再一看,洞顶处那两凸起倒像是蛇的两颗尖牙,虽然覆盖着土,但不影响猜测。 地上土软,是因为踩到蛇信子上了。 地上那土层裂缝呈Y字形,除了蛇信子,还能是什么。 不敢想,这蛇得有多大。 就快走出洞穴了。 两人加快脚步。 好在有惊无险成功走了出来。 叶行舟狠狠松了一口气,他仔细观察起眼前的左右两道。 老实说,两边的形状都挺像大张的蛇嘴。 “向师兄,这该不会是双头蛇吧?” “很大可能。” 向修远蹲下,持剑朝地面的裂缝插下去。 叮的一声。 剑像是碰到什么坚硬物体,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脚下这条路,该不会是蛇身吧? 叶行舟飞快刨开土层,暗红的蛇鳞片逐渐闯入视线。 一鳞片就有三尺长。 叶行舟咽了咽唾沫。 他猜过蛇藏在土地下,也猜过蛇很大。 但,全然没有猜过,蛇会这么大啊! 一条裂缝底下,都是蛇的身体! 裂缝有多宽,蛇身就有多壮,裂缝有多长,蛇身就有多长。 和无尽深渊底下的五阶灵蛇压根不是一个概念。 就他和向修远,还不够塞牙缝的。 叶行舟悬着心彻底死了。 眼下没有退路,蛇嘴是唯一的路。 向修远手中的剑没预兆的震颤起来,一道声音传来。 “选。” 仅一息,剑又恢复了平静。 那是苍青剑灵给的提示。 选? 叶行舟抬头,看向两个同样的庞然大物。 “他让选的是左右?” “嗯,双头蛇有善恶之分。” 向修远站起来。 现在,摆在两人面前的是两个选择。 分开行动,还是一起。 一起行动,若是选错蛇头,死也一起。 分开行动,另一人还有活路。 叶行舟盯着蛇头思索半晌。 双头蛇,两个头,一具身体。 只要通过头部,到身体后还是能相遇。 “向师兄,苍青剑灵并没有说选错就会死。” “可他也没说选错不会死。”向修远道。 有概率活,但活的概率低。 右边的蛇头,似有幽光一闪而过。 那丝牵引力又来了。 “向师兄,你相信我吗?” “信。” 叶行舟看向方才逃出来蛇口道,“师兄,你走左边。” 向修远蹙眉,“为何不一起走左边?” 方才他们从左边蛇头安全出来了,左边蛇头明显更安全。 叶行舟却摇头,“向师兄,苍青剑上,是不灭的血。” “左边,是你的机缘。” 他与向修远从蛇头逃出来后,苍青剑灵才出声。 左边,是机缘,也是出口。 但不是叶行舟的机缘和出口。 方才因为有他在,尽头才是土墙拦路。 向修远没有动作,“一起行动。” 叶行舟叹了口气,装做妥协。 看来,他得采取点非必要手段了。 他也不想的。 向修远刚走到蛇头处,一股巨力袭来。 他不可置信回头。 叶行舟认真道,“向师兄,相信我,我会找到你的。” “叶行舟!” 向修远往外冲,却被一层结界拦住。 他的身形消失在结界之中。 左边,被土层覆盖的蛇头一动。 漫天土层落下,一个看起来十分慈善的蛇头睁开了眼。 火红的瞳仁,有叶行舟脑袋大。 “吾见过你。” 那仁慈而苍老的声音道。 见过? 叶行舟蹙眉,“可我是第一次来。” “不是你。” “?” 叶行舟追问,“什么意思?” 什么东西? 见过他,又说不是他? 难不成还有人和他长一个样? “吾快撑不住了。” 蛇头闭上眼,声音飘渺。 “入七寸,有一颗蛇蛋,带走它,用苍青剑杀了吾。” “蛇哥,蛇祖宗!你别急着睡,先告诉我刚才那话是啥意思啊?”叶行舟拍着蛇脑袋。 别啊! 说话说一半多不礼貌! 不带这样打哑谜的! 你可是七阶灵蛇!不带这样死的! 叶行舟的拍击还是有用的,大蛇最后吐出四个字。 “灵魂烙印。” 又是灵魂烙印。 无尽深渊底下的五阶灵蛇也说过灵魂烙印。 指的是他身上有灵魂烙印吗? 叶行舟都要懵圈了。 大蛇脑袋坠地。 咔擦一声,骨头清脆的断裂。 漫天尘土中,另一个蛇头悄然竖起。 蛇头漆黑,蛇鳞反着光,一双如墨眼珠格外渗人。 那双蛇眼与一般不同,全瞳为黑,和脑袋一个色,不注意看都发现不了眼睛。 蛇信子一吐一伸,幽幽盯着叶行舟,似看猎物般的眼神。 “能成为吾的餐点,是你的荣幸。” “……” 听听,这说的是蛇话吗! 瞧瞧你双头蛇哥,说死就死,你就不能死一个么! 非得瞪着双大黑眼珠子吓人! 那么贪吃作甚! 叶行舟一激灵,“蛇哥,你且听我一言,我有比餐点更高的价值!” “吾不想听。” “蛇哥,哥!这么多年了,你没见过一个人就不寂寞吗!我可以陪你聊天!” “吾不寂寞。” 死样! 丫的咋这么馋! 叶行舟脑子飞速转动,“蛇哥!我三年没洗澡了!” 这话一落,蛇头动了一下,朝叶行舟哈出一口发酵百年的臭味。 不灭的腐臭味浓到能把人熏死。 叶行舟这么一看,眼尖发现巨蛇牙齿上卡了许多动物骨骼。 “蛇哥!我可以帮你清理牙齿!” “清理干净,你再吃我也不迟!” 叶行舟忍住作呕的冲动,“我曾经做过灵兽治疗师,拉过红线,治过不孕不育,为灵兽增长做出过卓越贡献!” 配猪种,劁猪蛋,接生猪崽! 样样都熟! “不是我不给你吃,而是你不能这样吃!这样对你牙不好!” 那深渊大口终于收回去了。 “一刻,清理不干净吾就送你上路。” “得嘞,蛇哥你就张好嘴巴,我手艺可高了!” 叶行舟狠狠松了一口气,里三层外三层裹住脸。 他朝蛇嘴里看了一眼,气管位置,是一排排尖锐的牙齿。 进去就得变成肉渣。 叶行舟站蛇嘴里,掏出剑就开始撬卡住的骨头。 人的,动物的,数不胜数。 贪吃蛇啊! 第82章 我不吃你,我装的 牙缝里开卡着些腐烂的肉渣,隔着三层布叶行舟都能嗅到那股臭味。 今儿他鼻子真是遭老罪了! 叶行舟手里的剑都撬弯了,费好一番功夫才清理完一半牙齿。 他视线转移至蛇嘴深处密密麻麻的尖齿上。 那些尖齿与外排牙齿不同,每一颗尖齿上都有黑点,黑点一颗两颗三颗,分布并不均匀。 看黑点久了,叶行舟后背莫名发凉。 那些圆溜溜的黑点,像眼睛。 他在看着眼睛,无数双眼睛也在盯着他。 那窥视猎物的感觉无法抹去。 叶行舟借着清理骨头的机会,出蛇嘴时,偷摸扔了一块骨头进去。 咔擦一声,瞬间化为齑粉。 巨蛇的嘴依旧张得很大,而深处那几排尖齿却在张合咀嚼。 尖齿上漆黑的眼珠还在死死盯着叶行舟。 是对肉食的贪婪。 看样子,尖齿是单独存在。 “蛇哥,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卡嗓子?” “你只有一炷香时间了。” 赤炼蛇黑瞳瘆人,“一炷香后,吾会把你吃掉润嗓子。” “蛇哥,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清理得干干净净,给你最好的进食体验!” 叶行舟阵阵发寒。 他再度朝长着眼睛的尖齿探去。 那上面,也有不灭的气息。 准确来说,这赤炼蛇头都被不灭的气息包裹了。 叶行舟抬眸,细细扫过赤炼蛇头的每一寸鳞片。 鳞片乍一看是很黑,像是原生颜色,细细看下来,那些黑在蠕动。 尤其是赤炼蛇的眼睛,那不是全瞳黑,而是被密密麻麻的不灭占满了。 一个最坏的猜测浮现。 寄生。 这个赤炼蛇头,被不灭寄生了。 有一种蜗牛叫僵尸蜗牛,被双盘吸虫寄生后,双盘吸虫会钻入蜗牛眼柄,通过眼柄控制蜗牛行为,寻找适合繁衍的寄生体。 眼下,这赤炼蛇头的情况就类似于被寄生的蜗牛。 赤炼蛇大可能被不灭控制了。 无尽深渊底下的不灭是七日轮回,并不能寄生五阶灵蛇。 而天玑秘境里的不灭,却能寄生七阶赤炼蛇。 那长着眼睛的尖牙,应是不灭的初级形态。 等级高了不是一星半点。 叶行舟思绪翻涌。 苍青剑说过,他身上有至阳之气,能克制不灭。 当下,唯一的活路就是至阳之气驱散不灭,唤醒赤炼蛇意识。 他先前倒是存了几夜壶尿。 但,真要喂蛇喝尿吗? 又或者用尿给蛇洗个澡? 这也太损了。 叶行舟的道德和底线又在打架。 实在迈不过道德底线。 迈不过,那就忘记。 叶行舟选择忘记道德底线,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夜壶。 对不住了,蛇兄。 小弟超想救你! 为了救你,在所不辞! 那排尖齿还在盯着他,叶行舟故作扭脚,手中夜壶哗啦一下不小心沾在蛇鳞上。 黑色的黏虫并未有何反应,依旧交叠蠕动。 尿不起作用。 至阳之气指的并不是尿。 那至阳之气是什么? 叶行舟带着疑惑,观察起不灭的动静来,黏虫在啃食同类。 啃食完同类后,另一黏虫体型稍稍变大。 大概一分钟左右,黏虫又分泌出几条小黏虫。 不灭会吃不灭,吃完后又加倍繁衍。 身后阴寒的贪婪窥视感陡然变强。 叶行舟扭头,那长着眼睛的尖牙居然又多了一排! 照这个架势,赤炼蛇吃完他后,骨头大概不会卡牙齿。 因为吃完肉后,骨头都被要长出来的尖齿嚼成沫了。 赤炼蛇再也不用担心卡牙了。 而叶行舟离死期又近了一步。 叶行舟闭了闭眼,脑子飞速运转。 当下,整个遗迹被这条赤炼蛇占满了。 灵气也用不了。 逃,能逃去哪? 要么拖时间多活一会。 要么想办法找到至阳之气,驱散不灭,唤醒赤炼蛇意识。 但,这至阳之气,到底是何? “时间到。” 此时,赤炼蛇开口,血盆大口就要落下。 叶行舟没有犹豫,三步作两跑到另一个刚咽气不久的赤炼蛇头处。 本是双头蛇,那个蛇头即便到死,也没有受到一丝不灭污染。 明显被另一蛇头保护得很好。 叶行舟现在要做的,就是垂死挣扎,试图唤醒赤炼蛇半分意识。 “蛇哥,你忘了吗?” “你有一个齐头好兄弟!” “你答应过他什么,你忘了吗!” “我是你好兄弟最好的朋友!四舍五入也是蛇哥你最亲密的朋友!你忍心吃我吗!” “蛇哥!三思啊!” 叶行舟凭着一张嘴垂死挣扎。 他话落后,赤炼蛇张大的嘴停住,被不灭密密麻麻占领的眼珠盯着叶行舟。 “不能吃你。” 有希望! “没错,不能吃我!” 叶行舟再接再厉,“蛇哥,你只爱吃素!” “蛇哥你打小就心善,踩死一只蚂蚁都心疼半天!平日最爱的就是大白菜了!” 叶行舟说着,从储物袋里掏出颗大白菜扔蛇嘴里。 那尖牙跟粉碎机似的,咔嚓几下白菜碎成了渣。 赤炼蛇歪头,全黑的大眼珠子眨了一下。 完全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 “我不吃你。” 赤炼蛇蛇信子一吐,又说了一遍。 叶行舟看着蛇眼密密麻麻的黏虫,未消警惕,他借着死掉的蛇头掩护,身体悄悄挤进裂缝。 下一瞬,赤炼蛇猛地张开血盆大口撕碎左边的蛇头。 我不吃你。 我装的。 嘻嘻嘻。 血肉四溅。 沾湿大片土层。 那蛇头不过顷刻就被咽下肚。 就在此刻,地面突现熔浆。 赤炼蛇咀嚼的动作未停。 “死了留后手又怎样,这点熔浆,不过挠痒痒。” 赤炼蛇说着,蛇头开始朝缝隙贴近。 巨大的眼睛贴在缝隙处。 叶行舟此刻的求生在赤炼蛇眼中就是垂死挣扎。 叶行舟使出吃奶的劲,抓住绳子就往上爬。 到石台上时,他终于看清当下的扬景。 熔浆蔓延飞快,高度甚至超过了那个头骨。 一阵黑烟冒起,头骨泯灭于熔浆中。 熔浆沾到赤链蛇鳞片,表层的不灭被灼烧起阵阵黑烟。 掉落,又飞快再生。 死而复生。 生命力比南方大蟑螂还顽强。 赤炼蛇在熔浆中,颤抖起来。 第83章 系统,是在向他求救吗 不过三息,又被不灭侵占。 极大的痛苦让赤炼蛇颤抖起来。 熔浆,滚烫。 赤链蛇的意识在清醒与寄生间挣扎。 “杀……” “……吾……” 它断断续续吐出两个字。 地面颤动。 赤炼蛇身体在熔浆中翻腾。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叶行舟抽剑划破掌心。 既然至阳之气不是尿,那他就试试血。 血珠滚落。 不灭沾到冒起白烟,沾着血的地方不灭无法再生,露出斑驳鳞片。 有用! “蛇哥!撑住意识!” 叶行舟飞快扫了当下环境,有几块石台可以踮脚。 他要跳到蛇头上。 错一步,掉进熔浆都是死。 叶行舟割下一片衣角裹住流血的手,卯足劲,朝赤炼蛇飞快靠近。 在不灭掉落的那一刻,赤炼蛇用仅存的意识靠近叶行舟。 叶行舟一跃而起,稳稳落在蛇头上。 熔浆开始消退。 不灭又开始侵占赤炼蛇的意识。 “区区蝼蚁,你杀不死吾!” “区区死虫子,装什么七阶赤炼蛇!”叶行舟呸了一口。 赤炼蛇狂甩头,试图将叶行舟甩进熔浆。 叶行舟紧紧抓着鳞片,没有任何迟疑,把沾满鲜血的衣布敷在赤炼蛇眼珠子上。 霎时,赤炼蛇口中发出长吟。 密密麻麻的黑色消退,显露出赤炼蛇原本赤红的瞳仁。 “蛇哥!这死虫子害死了你最好的兄弟!” “快醒醒!你千万别再被它控制了!” 蛇头甩动更甚激烈。 丫的! 一个寄生虫也敢抢七阶赤炼蛇的位置! 给爷死! 叶行舟划破双掌,刮大白似的往蛇脑袋上狂抹鲜血。 不灭是吧,吃他一掌! 吃了同类还能无限繁殖是吧,吃他十八掌! 今儿他倒要看看这死虫子究竟灭不灭! 我是一个杀虫匠,杀虫本领强,我要把那臭虫子,全部都杀光! 死死死死! 叶行舟越抹越快,黏虫大片大片消失。 赤炼蛇嘶吟更甚,那只火红的瞳仁尽是痛苦。 不灭飞快消失,赤炼蛇口中的尖牙也在掉落。 叶行舟热得头晕眼花。 手心火辣辣的痛。 抹到后面,叶行舟已经分不清是血还是赤炼蛇的鳞片颜色了。 反正,他看到黑色黏虫就往上敷血。 黏虫在四散。 赤炼蛇阶级也在下降。 七阶,六阶,五阶。 降到四阶时,地上的熔浆彻底消失。 蛇头重重垂落于地面。 叶行舟滚落至一边。 身上沾了不少尘土。 精疲力竭。 双手早已血肉模糊。 好在不灭只剩零星。 繁殖需要时间。 赤炼蛇暂时不会被控制意识了。 叶行舟松了一口气。 极大的疲惫席卷全身,他竟半天起不来身。 赤炼蛇的喘息也很粗重,伴随每一次呼吸,地上都扬起一片尘土。 它身上的鳞片斑驳,裸露的血肉还在往外渗血。 赤炼蛇的体型开始缩小,残缺的那个头看起来有些瘆人。 地面骤然变动。 四下扬景开始变换。 尘封许久的结界阵法显露。 赤炼蛇那火红的瞳仁看着叶行舟,是不掩的感激。 “多谢。” “谢什么。” 叶行舟缓过劲坐起来,裹住受伤的手,从储物袋里拿出两串糖葫芦。 “蛇哥,受苦了。” 叶行舟将其中一串喂进蛇嘴里。 这日子太苦了,吃点酸甜的好提劲。 叶行舟视线落在绕着红线的繁复阵法,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结界封印住的,就是这些死虫子。 如果没有守护灵蛇,不灭逃出封印地,蚕食灵气,祸患无穷,世间别想在安宁。 所以,该谢的,是守护灵蛇。 承受了那么多痛苦,如今又被不灭控制着吃掉同身不同头的兄弟。 连个全头都不留。 诛心也不过如此。 “这是吾的使命。” “吾本为苍生而生。” 赤炼蛇平静道。 叶行舟忽而有了点头绪。 任务,在把他一步一步引到不灭身上。 不灭吞噬灵气的速度会越来越快。 出世,是早晚。 守护灵蛇护不了多久安宁了。 系统,是在向他求救吗?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 因为至阳之气? 叶行舟背靠着蛇头,闭起眼睛小寐片刻。 他不过就是个送蛋糕的打工仔,从小就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 要说突出,就是调皮。 突然担上这么个大任,属实难安。 他连家都回不了,怎么解决不灭? 靠一身血吗? 把他抽成人干,也杀不完不灭啊。 叶行舟叹了口气。 他反手摸摸赤炼蛇的脑袋,从储物袋里拿出一颗极品灵石。 “蛇哥,再撑个百年千年,克死这虫子。” 有灵气,赤炼蛇就能靠熔浆暂时去掉不灭。 剩下的日子,会好受些。 左春回给他的那三颗极品灵石,到现在已经分出了两颗。 左春回像是能预判一切。 要说他不知道什么,叶行舟都不信。 “多谢。”赤炼蛇道。 叶行舟摆摆手,起身走到阵法前。 阵法红线繁复,阵眼所在,插剑的地方亦是一个空洞。 黑气萦绕,这处的裂口更大。 难怪不灭都进化出长眼睛的尖齿形状了。 守在阵法旁的,又是一具坐化躯。 是看不出的长相,看不清颜色的衣衫,不知存在了多久。 依旧仙风道骨,浩然正气。 叶行舟恭恭敬敬插上三炷香跪拜。 “前辈在上,受晚辈一拜。” 这次,并未有任何机缘显现。 叶行舟不在意,反而盯着那条裂缝蠢蠢欲动。 他的血既然能压制不灭,那么是不是也能对阵法起点作用? 叶行舟避开道道红线,揭开缠手的纱布,对着裂缝按下一个血掌印。 掌印落下的瞬间,黑气似受到刺激,消失了少许。 还真有用。 叶行舟再接再厉,又按下两手印。 也就第一个手印起效,后头没用了。 叶行舟重新缠上纱布,他回头,看向趴在原地的赤炼蛇,赤炼蛇身上的不灭,已经完全消失了。 “蛇哥,我同伴还在你肚子里。” “他已经出了秘境。” “这么快的吗?”叶行舟满眼惊讶。 “机缘已取。” “那,你肚子里的蛋……” 叶行舟想起另一蛇头的叮嘱。 那是右蛇头不可控,左蛇头担心右蛇头会失控,逃出结界祸害人间,让他入七寸,杀了右蛇头。 叶行舟还是说出了左蛇头临死前的话。 “它让我入七寸,拿走蛇蛋,然后,用苍青剑杀了你。” “蛇蛋与那修士有缘,便取走了。” 右蛇头并未有任何挣扎,它露出七寸。 “吾与它共存。” “它要你杀吾,便杀吧。” 叶行舟摇头。 “蛇哥,它指的是,被寄生控制的你。” 第84章 好师弟就是一起断肋骨 “它希望真正的你好好活着。” 寄生与本体是两码事,寄生体做的恶行,他不会算到本体上。 叶行舟分得门清。 赤炼蛇竖瞳轻合。 “吾本双头一体而生,如今一头已死,吾不会再被寄生。” 右头赤炼蛇会被寄生是因为,它把体内的一半灵气给了左头赤炼蛇,以身抗住不灭吞噬。 左头赤炼蛇日日吐出熔浆,来压制右头赤炼蛇被寄生的速度。 而今一头已死,灵力集于一体,右蛇头不会再被寄生。 “机缘已取,吾心愿了却。” 墙角忽现一寸黑虫蠕动。 七日轮回。 不被寄生,但要忍受七日轮回。 与无尽深渊底下的五阶灵蛇一般。 叶行舟垂下眼睑。 他让赤炼蛇活,也有一半私心。 阵法需要灵蛇守护,若无护灵蛇,不灭没有压制,后果不可设想。 但,受苦的,却是赤炼蛇。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他一时分不清现在的选择对错与否。 叶行舟抬眸,注视着眼前浑身狼狈的灵蛇,眼底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蛇前辈,于你而言,死亡是痛苦?还是,活着是痛苦?” 赤炼蛇缓缓睁开眸子,那双竖立的瞳仁平静无波。 “不是痛苦,是使命。” “你不必自责,吾本就为苍生而生,为使命而生。” 叶行舟抿唇,“我会快些找到修复阵法的办法。” 这是他当下,唯一能说的了。 赤炼蛇的蛇信子轻轻碰了一下叶行舟的手背。 “天道法则限制,吾无法告知你想知晓的。” “没关系,我会找到。” “一定会找到。” 叶行舟又说了一遍。 就像当初,江客给他承诺那般。 郑重而坚定。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拿出纸笔,将繁复的阵法一一复刻于纸张上。 那尊坐化躯,静静立于原地,衣袂被风吹得微晃。 遗迹中,只剩毛笔摩擦纸张的沙沙声。 地面忽然震颤。 石子滚落。 “秘境开了,吾送你出去。” “好。” 叶行舟收起纸笔。 赤炼蛇尾巴卷住叶行舟的腰腹。 然后,猛地往上一甩。 ! 叶行舟瞪大了眼。 蛇哥!早说这么送啊! 他好歹也有个心理准备! 守在结界外的人只见一个人形物体嗖一下朝裂缝中飞出。 “那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个人?” “走走走,快去看看谁抢了遗迹!” 叶行舟人在前头飞,魂在后头追。 身后还追着大群弟子。 扬面浩大。 赤炼蛇说送出去还真是送出去。 盲扔,百分百准率。 那力道大得,连朝浮云都没追上。 叶行舟直直飞向秘境口。 * “你不是说他出来了吗?为何还不见人?” 孟枳紧盯着秘境口。 左春回摇了摇扇子,姿态懒散,“劝你别站那。” 孟枳未挪脚步,“他什么时候出来?” “年轻人不听劝迟早要吃亏。” 左春回抬起眼皮扫了眼,微微启唇。 “三。” “二。” “一。” 左春回刚倒数完,一个大黑耗子嗖一下窜出秘境口。 毫无征兆。 孟枳那位置刚好正面迎着。 他被巨力一下就击飞了,和大黑耗子齐齐起飞。 “都说了别站那。” 左春回摇摇头,适时补上风凉话。 即便七阶赤炼蛇掉了阶级,那也是四阶灵兽。 这么一甩,连金丹期修士都追不上,更何况孟枳呢。 也该长长记性了。 左春回指腹摩挲了一下右手腕处的蛇形玉镯。 玉镯碧绿如春水,蛇形蜿蜒,栩栩如生缠绕在白皙的手腕上。 叶行舟这一撞,孟枳直接断了三根肋骨。 骨头碎裂的声音很清脆。 叶行舟还没有停的迹象。 孟枳被叶行舟顶着在空中旋转七百二十度,最后落地砸在草坪上。 砸出两个人形坑印。 叶行舟比孟枳运气好点,断了两根肋骨。 叶行舟翻过身。 两人对视一眼。 双双吐血。 好师弟,就是一起断肋骨吐血。 现在,他和孟枳也算过命交情了。 “咳咳咳!” 叶行舟咳嗽着吐出血沫。 秘境没死,没想到出了秘境差点被孟枳撞死。 孟枳捂着心口坐起来,塞了一颗修复丹进叶行舟嘴里,他自己也吃了颗。 丹药入喉,断掉的肋骨在修复。 叶行舟这才劫后余生坐起来。 “小师弟,我刚才差点看见太奶了。” 是鲜活的声音。 此刻的叶行舟发丝散乱,那身白色的峰服沾了不少脏污。 他的双手,裹着纱布。 纱布血迹暗红,干涸不久。 是狼狈的。 也是有生命力的。 孟枳擦掉唇边的血,沉默不语。 “小师弟?你哭了?” “被我撞哭了?” 叶行舟凑着个脑袋去看。 孟枳将人推开。 “滚。” 那双丹凤眼,有一瞬间泛红。 像是错觉。 “小师弟,别这么冷漠。” “师兄我在秘境都快过成野人了,好不容易出来,你就陪我说说话呗。” 叶行舟笑嘻嘻凑过去。 孟枳扭过头,“你怎么不死在秘境?一回来就撞断我三根肋骨,你故意的是吧。” “这不我也断了两嘛。” “活该。” “是是是,我活该。”叶行舟扬唇,“小师弟,你就扭过头看看我,三秒就好。” “不要,你丑。” 瞧着小嘴硬的。 想关心他还兜来转去的。 “那好吧。” 叶行舟遗憾着就要起身走,孟枳生硬的转过头。 入目是叶行舟明亮而干净的双眸。 孟枳别扭地就要移开视线,叶行舟这时道。 “别动啊小师弟。” 叶行舟捏着袖角,小心翼翼替孟枳擦去嘴角的血迹。 专注,又傻气。 擦完,叶行舟轻轻戳了一下孟枳的脸颊。 “别气了小师弟,我这不没事嘛。” 孟枳一生气就像河豚,很好区别。 他用上次哄孟枳的方法再次哄人。 年纪小,气性就是大。 他作为师兄,自是多多关照。 “谁生气了。” 孟枳拍开叶行舟的手,僵硬起身。 一说这话就是消气了。 叶行舟勾住孟枳的肩,比了比个子。 “师弟,你好像高了点。” 第一次见面时,孟枳个与他齐平。 现在,已经快比他高了。 十七岁的娃长得这么快的吗? 叶行舟羡慕得咋舌。 第85章 纵享丝滑 “在衍天宗。” 任妄烛脑子短,要是知道叶行舟一直未有行踪得担心得吃不下饭。 到时叶行舟在秘境里人还没死,任妄烛就先给自个急死了。 所以,孟枳撒了点小谎,和善(拳头伺候)先哄好了任妄烛。 叶行舟传了灵讯给萧师叔和任妄烛报了平安。 “走,回宗。” 报完平安,他还要去藏书阁查阵法的事。 还有,找一趟向修远。 “爪子拿开。” 孟枳拍开叶行舟的手,叶行舟又贱嗖嗖伸过去。 “小师弟,师兄我都过了快一个月野人生活了,你就让我沾沾人气。” 孟枳掐了个净尘诀后,叶行舟再次搭手时,他没再推开。 他随手掏出一个储物袋,侧眸看着叶行舟,吩咐道。 “我用不上的,收了。” “得嘞!” 叶行舟揣起储物袋。 树荫后。 向修远站在原地,看着关系很好的两人,微微抿唇。 他收起手里不同气息的符箓。 这些符箓,比不上孟枳的零星半点。 孟枳给的,他无法企及。 他换来的符箓,这样一看,上不了台面。 也对,他这样的人,怎会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他带给叶行舟的,是无止尽的麻烦。 一种自卑的情绪悄然蔓延。 向修远将符箓放入储物袋中,抬脚离开。 * “尊上,衍天宗那名叫吴仁的弟子属实狡猾,他竟从头至尾和我演戏,为的就是套出魔修一网打尽。” “此子心思滑腻,不如让右护法杀之后快。” 魔宫殿。 黑气萦绕。 幔纱半遮。 戴着鬼魅面具的男子跪于地面。 地面阵阵寒意顺着膝盖席卷全身。 左护法低头,姿态恭敬。 幔纱之后,隐隐现竹青衣角。 “时机未到。” 仅四个字,说话者声音阴柔,却威压叠加。 左护法面具下的脸都要变得比鬼魅还狰狞了。 死吴仁! 死鸟窝头! 任务失败害他又要受罚! 他一定要杀了这鸟窝头! “请尊上给属下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七日后,玄灵宗举办切磋赛,去玄灵宗天机阁寻召妖卷。” “是,尊上。” * 叶行舟回到衍天宗后,第一件事就是直奔藏书阁。 孟枳被叶行舟费了好番功夫才唤去与任妄烛作伴。 这事,他实在不想把孟枳牵扯进来。 况且,孟枳身上还有个水惑一族的事还没解决。 先前他整理过藏书阁的二楼,并未有记载阵法的书籍。 照着那阵法的繁复程度,估摸着得在三层以上。 但修为限制,他连三层都上不了。 叶行舟思索半晌,转身就走进左春回的小院。 不如直接问现成的藏书阁长老。 院里芙蓉花已经谢了,只剩青葱绿叶。 叶行舟敲响小院的房门。 咚咚咚。 三声过后,无人应答。 “左长老,你在吗?” 叶行舟抬手又要敲,木门自动敞开。 院落花香弥漫。 黄色的腊梅开得正旺。 花香,便是那腊梅散的。 雅而柔,并不刺鼻。 还怪有情调。 叶行舟抬脚迈入院落,径直走到敞开的房门前。 左春回撑着脸,躺在贵妃榻上,白发垂于床榻,闲适地吃着灵果。 “何事?” 叶行舟愣住脚步,眸中满是惊艳。 三分真,七分演。 左长老爱美,找他办事,那就猛夸他美貌,走个捷径。 现在,开始教程。 “何事?” 见叶行舟呆愣半晌,左春回又问了一遍。 此时,左春回声音已经有了一丝不耐。 叶行舟装作刚回神的模样,“左长老,我方才还以为……” 此刻说话,只说一半,引起好奇。 等对方接话,便可以进行下一步。 左春回:“以为什么?” 就是现在,开始初拍马屁。 叶行舟揉了揉眼睛,“弟子冒犯,但弟子还是要实话实说。” “弟子以为方才见到了天上仙君。” 左春回挑眉,那丝不耐消失。 “仙君?” “没错,仙君。” 叶行舟继续道,“只存于话本子里的仙君,连一根头发丝都是好看的。” 不夸张,左春回的美貌能担起这句话。 人家随便一躺,叫美人犯倦。 身体、衣服、头发没一处不懂事。 叶行舟往那一躺,叫野猪犯困。 睡一觉起来跟被炮轰似的,头发乱糟糟的。 夸人的话听多了,但谁不喜欢被夸呢。 尤其是,像叶行舟这种有过前例的人。 油嘴滑舌,但会讨欢心啊。 “真的每根发丝都好看吗?” “当然!好看到极致!” 左春回唇角扬起一丝弧度,“既然你这后生这么说,今儿梳发便交给你。” “若是落了一根,唯你是问。” “……” 诶? 不是? 他用点夸张修辞啊! 左春回咋还当真了呢! 那么多头发,万一有个打结的,那不得掉几根。 叶行舟一脸菜色,磨蹭半天推拒道。 “左长老,弟子怕污了你的发。” 沃德发! 有没有搞错啊! “我不介意。” 左春回坐起身,手里多了一把木梳。 死嘴,就这死嘴爱拍马屁。 这会自食恶果了吧! 叶行舟接过木梳,笑容假了不止一个度。 “梳吧,我可看好了。”左春回道。 看什么看! 这时候长眼睛做什么! 你该闭起眼睛装睡美人啊! 叶行舟心底骂骂咧咧,手上动作比谁都轻。 他连他自个头发都梳不顺,每次梳头都得拽下十来根头发。 这回还给别人梳头发。 真是闲的。 木梳檀香阵阵,清幽入鼻。 白发顺于指尖,又滑落垂于肩侧。 没有想象中打结的存在。 非常丝滑。 都可以去打广告了。 叶行舟松了一口气。 难怪这丫的总爱披头发,原来是不会打结啊。 “挽好。” 左春回忽而递过一根木簪。 看到木簪,叶行舟有片刻迟疑。 怎么说,这木簪刻得丑不拉几的,像随便用刀削的。 一个这么爱美的人会用丑木簪? 太违和了。 不过叶行舟没多问。 问了估摸着左春回又得找事。 他还等着把人讨好,好问阵法的事呢! 叶行舟平日都用发带惯了,第一次用木簪帮人挽发,头发不免滑落几缕,松松散散。 像随手挽发而成。 实则叶行舟十分用心。 实在是,这头发太丝滑了啊! 第86章 他还有伙伴 长得好看的人披块麻袋都是顶好的。 这木簪挽着发丝,发丝欲落不落,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左春回右手握着卷泛黄的书籍,他侧倚着贵妃榻,白皙修长的指节时不时翻着书页,姿态懒散,又赏心悦目。 叶行舟狗腿子似的给左春回捏肩。 “左长老,你看力道如何?” “尚可。” 左春回舒服得眯起眼睛。 美够了是不是该办事了。 都两千多岁的老古董了,是不是该懂点事。 这么使唤他一个小辈,良心不会痛吗。 叶行舟心底腹诽,动作上比谁都狗腿。 “左长老,你学识渊博,小辈心底有两惑,可否向长老你请教些许术法?” “否。” “……”吃多少冰块了,这么冷漠。 求人办事就要有求人办事的态度。 叶行舟不会去怪左春回不懂人情世故。 对方为什么会拒绝,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那一定就是拍马屁和服务还没到位。 叶行舟卯足了劲,从肩垂到腿,细致到头发丝都按摩。 就看在他这么狗腿的份上,动动嘴吧。 左春回放下手中的书,终于大发善心了。 他手指挽着一缕发丝,声音如清泉。 “第一惑,你想知的阵法,在藏书阁四层,凭本事自取。” “第二惑,天命。” 天命? 叶行舟的第二惑是左春回为什么帮他。 而今他都没问出,左春回便知晓他的惑。 左春回只说天命,他在顺应天命。 但为何会知晓天命? 叶行舟眸光凝在左春回的满头白发上。 如果左春回能推演,那便说通了。 “左长老,你说什么,弟子还没问。” 叶行舟腆着个脸,试图再问两个问题。 左春回眉一挑,“听不懂?” 叶行舟点头。 下一秒,左春回从储物袋中抽出根一米长的蟒针。 蟒针又粗又长,泛着冷硬的银光。 左春回手中的蟒针一晃,“我懂点医术,可以帮你治治。” 叶行舟一哆嗦。 “别别别,左长老,方才弟子与你开个玩笑,弟子明白,弟子明白得不能再明白。” 蟒针。 这名取得一点都没错。 一针扎下去,他得像条蟒蛇似的扭来扭去。 叶行舟非常识时务认怂。 “真明白了?”左春回扬针比了一下。 “明白!明明白白!” 左春回收起蟒针。 叶行舟竟看出他眼里有一抹失望。 不是,没扎上还遗憾了? 咋不扎扎自己,得劲得劲! 这千年老古董,焉坏! “你在骂我。” 左春回直勾勾看着叶行舟,肯定道。 “没有,左长老明鉴,弟子尊敬你还来不及,怎会骂你。” 心里骂的话,关他嘴上什么事,他嘴上又没骂。 叶行舟才不可能承认。 “谅你也不敢。” 左春回打了个哈欠,面上浮现几分困乏。 “看在你捏肩的份上,最后回你一问。” 叶行舟一喜,“左长老我就知道你人美心善,弟子还想知一事。” “说。” “左长老,你刚才说是天命。那么弟子想知,这条路是对是错。” 左春回合上眼睑,声音倦懒。 “这是你唯一能走的路,对错与否,并不重要。” “你只需记住,这条路,不止你一人。” 话音落,一卷清风携起叶行舟,将人送出了院落。 庭院木门合上,院中景色被遮拦,只留腊梅花香满处。 叶行舟倚着院墙,垂眸思索。 对于左春回的话,他一知半解。 如果真像他所说,这是唯一自救的路,那黑袍人逼他做任务反而是在帮他? 叶行舟不信。 他不信一个杀他两回的人会好心帮他。 既是他的自救之路,那黑袍人推快进度的目的便是—— 便是有利所图。 这条路,有黑袍人想要得到的东西。 是必须得到的东西。 黑袍人才会如此推快任务进度。 那么,黑袍人想要得到什么? 叶行舟暂时想不通。 他视线落在眼前的藏书阁,抬脚走进其中。 左春回既是让他上四层,那他定有上去的法子。 叶行舟停在二楼转角。 再往上十三台阶,便是藏书阁三层。 这次,叶行舟打算再试试去三层。 单靠他炼气后期的灵力,是抵不住三层威压的。 〈你只需记住,这条路,不止你一人。〉 左春回最后一句话在脑中回荡。 不止他一人。 意思是。 助力。 他还有伙伴。 叶行舟指尖微动,心有所感从储物袋里拿出了符箓。 孟枳给的储物袋里四阶内的符箓都有。 叶行舟拿的是三阶护身符。 他掐诀使出符箓,有浓郁的灵气护着,他抬脚便往台阶走去。 然后,砰—— 叶行舟头撞到了一堵透明的墙。 居然上不了。 是因为使用外力了,所以才有结界挡住吗? 还是因为,符箓不是衍天宗本弟子所画,所以结界才拦? 叶行舟原地盘腿坐下,看着台阶发呆。 以他现在的神识来说,顶多能画出两张二阶护身符。 神识空虚刺痛的感觉属实难受。 但,叶行舟还是决定再试一下。 叶行舟拿出一瓶二阶聚灵丹,摊开符箓,提笔就开始画。 方法还是那个方法。 难受的劲也是一点消不了。 叶行舟揉了揉太阳穴,顶着那刺痛,憋着气又画下一张。 第二张慢如龟速。 叶行舟不知具体时间过了多久。 只晓得第二张符箓画完时,困得睁不开眼。 大滴大滴鼻血不要钱似的直流。 眼前阵阵发黑。 叶行舟堵住鼻孔,靠墙休息好一阵,耳朵发鸣的感觉才消退。 爹的。 难受得跳脚。 神识一打开就痛,估摸着又得休息半个月才缓的过来。 叶行舟扶墙站起来,掐诀一使,符箓燃烧。 一层灵气包裹住叶行舟,阵阵暖意驱散了少许疲倦。 叶行舟伸手一试,那堵透明的墙消失。 这一刻,叶行舟狠狠松了一口气。 至少,努力没白费。 叶行舟迈开脚,踏上去三层的台阶。 灵气护到第七阶,保护罩便消失了,叶行舟使出第二张符箓,成功走完最后六阶。 跟上刑扬似的,难。 踏上藏书阁三层,叶行舟已是满身大汗。 先别管四层如何上,叶行舟实在头晕眼花,难受得站不起来。 上什么上。 先睡一觉缓过劲再说。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被子,就着地板倒头就睡。 第87章 你不要过来啊 一个半透明的灵体飘起来,是卷轴的模样。 接着又是一本古籍灵体飘起来。 两个灵体对视一眼,绕着地板上蒙头熟睡的人打转。 卷轴没有脸,但不影响它露出嫌弃的表情。 “三层怎会上来个炼气期菜鸡?” “还一来就睡?” “他以为这是他家啊,想在哪睡就在哪睡。” 古籍直接压在叶行舟脸上,想把人憋醒。 “看吾压醒他。” 叶行舟睡得很熟。 灵体碰不到人,对于脸上有一本活书,叶行舟毫无察觉。 “你起开,看吾的。” 半透明的卷轴一个旋风狂卷,书架上的书纷纷坠落。 声音噼里啪啦。 还有好几本砸到叶行舟。 “老大,你好厉害!” 古籍书页开开合合,像是在鼓掌。 “那是。”卷轴期待地等着叶行舟醒。 叶行舟拍开脸上的书,在两个灵体的注视下,翻了个身继续睡。 呼吸平稳,没有一丝醒的迹象。 “这修士猪投胎啊?” “作为修士该有的警惕呢?” “衍天宗何时出这么能睡的弟子了?在哪睡不行,非得跑藏书阁来?” 卷轴感觉到了很大的侮辱。 尤其是叶行舟一个炼气期修士,上了三层也就算了,居然公然睡觉。 是不把它们开智的灵书放在眼里吗? 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醒醒!快醒醒!” 卷轴凑到叶行舟耳边,叽叽喳喳发言。 “你怎么睡得着的,你这个年龄段,你这个阶段你睡得着觉?有点出息没有!” “二十来岁了,才炼气后期,你看看和你同龄谁不是筑基期了!” “睡睡睡,一点紧迫感没有!等宗门考核就有你哭的!” 古籍也凑了过来,“老大,这修士还穿了内门服饰。” 卷轴更怒了,“内门又如何,看看你这修为,简直就是内门的吊车尾,放外门都不够看!” “起来!赶紧给吾起来修炼!” 叶行舟睡梦中只觉耳朵边像是有蚊子叫似的叨叨。 梦里都能回到学生时代被老师训斥。 叶行舟哪能受得了这种噩梦。 反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 卷轴是半透明的,阴差阳错挨了半巴掌。 古籍是透明的,侥幸没挨巴掌。 啪一声。 古籍翻页的动作一停,“老大,他打你?” “没有,你看错了。” 卷轴忽然平静下来,卷成一团,它又道,“回本体玩去,吾要发挥点作为卷轴的特长。” “哦。”古籍消失。 古籍消失的一刻,卷轴变成了红色。 它用木头做成的轴狂捶叶行舟。 打它? 一个炼气修士,居然敢打它! 它开智以来,就没受过这种侮辱! 谁不是把开智的书供起来,恭恭敬敬请上四层。 想要翻阅,都得恭敬讨好。 这修士居然敢扇他! 卷轴隔着被子狂捶叶行舟。 叶行舟酸痛的胳膊脊背被这么一按,整个人彻底舒服了。 美梦!妥妥美梦! 被老师训完,还能享受到老师按摩。 触感还和真的一样。 谁能享受这待遇啊! 难怪左春回享受按摩,换他,他也享受! 叶行舟翻了个身,换后背继续被卷轴捶。 “求吾!吾就放过你!” 卷轴捶得起劲。 叶行舟睡得也起劲。 捶完半个时辰,卷轴红色褪去,又变成半透明体。 “怎么样,怕了吧?”它得意洋洋问。 叶行舟比刚才睡得更香了。 卷轴看后,又红了。 有没有搞错! 它搁那捶半天,居然让这货睡得更舒服了?! 卷轴天都塌了! 它的发泄、它的立威、它的怒气最后变成了按摩? 到底是它落后了,还是衍天宗癫了! 卷轴一怒之下,一串金色符文强行撬进叶行舟脑子。 睡是吧。 爱睡是吧。 它今个非得把人弄醒! 知识硬塞,也要塞进去。 塞进去,追杀这修士! 它倒要看看,什么梦能把人迷到醒不来! 叶行舟本来在做美梦的。 一个大鸡腿就要入嘴,一瞬间变成了一串金色纂文。 不好,是脏东西! 叶行舟梦里狂跑啊跑。 那纂文追啊追。 边追还边癫癫的笑,“哈哈哈,还敢吃鸡腿,你这个年纪是怎么敢贪吃的!” “给吾学!学不完这本卷轴你休想醒!” 叶行舟狂滚一圈,试图醒来,眼皮子硬是睁不开。 他看着金色纂文靠近,惊恐后退。 “你不要过来啊!” 都做梦了!谁还愿意背什劳子书! “哈哈哈!吾就过来了怎样!”卷轴笑得那叫一个得志。 霸道卷轴狠狠爱!偷懒修士休想逃! 那些知识不要命似的在叶行舟眼前划来划去。 叶行舟若是背不完上一段,卷轴就会多加一段让他继续背。 没天理了! 这年头不背书,书还硬逼着人背! 叶行舟边吐边背。 天知道这个梦做得有多辛苦! 醒又醒不了,只能狂背书。 要是背慢了纂文就越变越多。 叶行舟背完最后一段,人差点吐白沫了。 “哥,我求你哥,放过小弟,小弟日日给你烧香!” 做书留一线,日后不相见! 他不就是睡一觉么,何时惹到这本癫书了! 叶行舟不高兴,卷轴就高兴了。 “哈哈哈哈嘎嘎嘎嘎!” 笑得跟抽风似的。 刺耳,又刺眼。 叶行舟一个蟒蛇狂扭,在卷轴松懈的瞬间,终于醒过来。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醒来眼前就飘着一本卷轴。 是梦里的样子! “哈哈哈哈,后生,怕了吧!” 这卷轴,有大病! 叶行舟张嘴,哕了一口。 过度用脑,让他一时没控制住吐了起来。 地上都是散乱的书籍。 卷轴飘来飘去。 吐完后,叶行舟掐了个净尘诀,清理干净地面。 他顶着一副被抽空精气的模样,在书籍中疯狂寻找。 卷轴没动叶行舟突然来的动作,又飘了过来。 “喂后生!你在找什么?” 叶行舟无视卷轴,继续翻找。 “后生!你听见吾说话没!” 好不容易教训完他,人醒了它又被无视,卷轴即将生气。 叶行舟翻翻找找,终于在一堆书中翻到一本卷轴。 是卷轴的本体。 卷轴暗道不好,就要钻本体里。 叶行舟红着眼,忍着大脑的胀痛,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张小马扎对着卷轴猛砸。 “哈哈哈哈!逼我背书是吧!” “好样的,你好样的!” “不给你砸出鸡腿味来!你休想我停手!” 第88章 心眼子忒坏 “头脑胀痛到快要爆炸的感觉你体会过吗?” “忍着胀痛折磨还要背完一本卷轴的感觉你知道吗!” “吾知道!别捶吾腚!嗷!!别打!别打脑袋!” 叶行舟手上揍着,嘴也不闲着疯狂输出。 他现在的怨气,比魔修还重上几分。 好好的一个觉,硬生生变成老师抽背现扬。 谁受得了这种噩梦! 配合卷轴的惨叫声,一人一轴跟唱交响乐似的。 “吾知道!吾真知道!你别打了!嗷痛痛痛痛——” 叶行舟冷笑一声,砸得更卖力了,“你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呢,你这种开智的灵体怎么晓得凡人的痛。” 灵体颜色在红与白之间切换。 怎么晓得? 你问吾怎么晓得! 你睁大眼睛瞧瞧!你打的是谁! 它是灵体没错!但它也有痛觉啊! 尤其是叶行舟打的还是它本体。 痛,太痛了! 卷轴再也没了先前的做派,认错那叫一个快。 “错了!吾错了!你别打了! ” 叶行舟怒气消完,小马扎往地上一摆,坐了下来。 他手里,还拿着完好无损的卷轴本体。 别说,这玩意还挺耐打。 卷轴刚想要回本体,叶行舟一个眼神扫过去。 卷轴瞬间委委屈屈缩成一团,不敢动了。 “过来,给我捶背。” “你叫吾给你捶背?!”卷轴音调拔高。 “不帮我捶背也行。” “真的?”卷轴一喜。 叶行舟扬起卷轴本体一晃,“要是口舌征服不了你,我也略懂拳脚,不介意再给你捶捶。” “……”啊啊啊!这人一定是衍天宗史上最贱的修士!!! 卷轴憋屈,但卷轴不能说。 卷轴只能听着使唤给人捶背。 叶行舟心安理得享受起来。 难怪左春回喜欢狗腿子,这换他亲自体验,他也喜欢! 叶行舟正享受着,余光中隐现一抹灵体,那灵体拿着竹简,鬼鬼祟祟朝他靠近。 哟,又来一个。 卷轴以为叶行舟没发现,正朝那抹灵体狂使眼色。 给吾砸晕这丫的! 居然敢使唤他! 他要让这修士瞧瞧它的厉害! 卷轴就要得意。 眼看着古籍悄咪咪靠过来,沉重的木简就要砸下来。 叶行舟突然一巴掌扇在卷轴本体上。 古籍被这动静吓得又一哆嗦,控制的竹简瞬间不敢落下了。 “嗷!你又打吾作甚!” “你方才眼神不干净,欠抽!” 不是?它就一卷轴灵体,叶行舟是怎么看出来它有眼睛的! 这不就是单纯想抽它找的借口么! 啪!又是一巴掌。 “你又打吾!” “你不骂我,我怎么会打你?”叶行舟一个反问让卷轴懵了。 “吾什么时候骂你了?” “你心里骂我。” “……”想打它都不找个靠谱的理由! 卷轴红了,又白了,更委屈了。 古籍吓得一动不敢动。 老大都挨揍了,它一个刚开智的灵体,经不住这么捶打! 好凶恶的修士! 叶行舟披散着头发,翘着二郎腿,脸死白死白的,看起来精神状态就不正常。 谁敢惹? “过来,给我捶腿。” “哦。” 卷轴窝囊应了一声,就要飘过来。 叶行舟一巴掌将它拍开,“不是叫你。” “捧着竹简那个,给你三秒钟过来给我捶腿,晚一秒都换我捶你。” “修士大人!吾这就来!” 古籍一秒都不敢耽搁,穿回本体就飘过来给叶行舟捶腿。 还好它刚才没出手,否则它也过上被捶的日子了! 卷轴看到这一幕,差点气晕。 怎这么呆! 藏进本体里不出声,这修士不就不知晓它是谁了么。 上赶着给人使唤! 真是呆瓜! 叶行舟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不得不说,这些开了灵智的书真是天生按摩命。 老天奶追着喂饭吃的存在。 随便一捶,力道不轻不重,卡在刚刚好的程度。 卷轴没憋住气,“你有本事使唤吾就行,使唤一个刚开智的灵体算什么本事!” “算什么本事。”叶行舟笑了两声,抓住古籍,眼神凉飕飕的。 “你来说说,算什么本事。” 古籍哆哆嗦嗦开口,“修士大人,算你有本事。” 好可怕!它不要开灵智了! 叶行舟笑眯眯松开古籍,“别怕,我不捶你。” “我这个人平日最见不得以拳服人的做派了,所以,今儿我就来和两位灵体大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说这话脸不会痛吗? 方才发疯揍他的人是谁? 现在捏着它本体揉搓的又是谁? 眼睛呢?良心呢? 卷轴只敢在心底叨叨,嘴上是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你们心理肯定不平衡对吧。”叶行舟道。 “没有。”知道还问。 “居然没有?”叶行舟惊讶道,“我打你是为了教导你们啊。” “?” “什么意思?” 两灵体同时停下动作。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壶水,边喝边语重心长开口。 “你说说你们,你一个刚开灵智,一个爱惹事,同龄那么多开了灵智的书,为什么就你们俩还在三层?” “其他灵体在清高自傲选修士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 “你们这个年龄段,你们这个重要的阶段,不想着努力升上四层,在这偷奸耍滑?” “升四层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你好好瞧瞧三层这么多中高阶书籍,说不定明儿全开智上四层,到时候被淘汰的就只剩你们俩,你们是怎么能安心待在三层的?” “我打你们,是我真的想打你们吗?要不是看你们还有救,为了鞭策你们,谁愿意劳神伤骨浪费精力和你们两本书叨叨?” 古籍听得一愣一愣的。 “老大,好像……很有道理。” “就是听起来,有点耳熟。” 卷轴踢了古籍一脚,“有什么道理,这话不就是吾方才教导这修士的吗!” 人家搁那洗脑,要不是它开智一百年了,还真容易被忽悠着。 这修士,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 用它的计策,洗脑它的小弟! 心眼子忒坏! 叶行舟摇摇头,“你看看你,年长这么多,压根没这本古籍半点懂事。” “谁说吾不懂事了?吾知无不言。”卷轴挤开古籍。 叶行舟挑眉,“行,那我就来考考你。” “你就来说说,认识这张纸上的阵法吗?” 第89章 见到我,是你的不幸 卷轴看清纸上的阵法,瞬间改口,“你问的不属吾所记载,吾不认识。” “看来书灵大人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啊。”叶行舟啧啧两声收起阵法。 这卷轴先前让他背的全是中阶阵法。 他所背的阵法中,并未有图上的存在。 看来,他还得上一趟四层。 神识恢复需要时间。 那么这段时间他就在藏书阁住下了。 叶行舟揉了揉眉心,掏出玉简先发了两条灵讯告诉孟枳和任妄烛。 叶行舟本来不打算继续为难这两本书灵,他将散乱的书整理好便要继续睡觉。 卷轴却以为叶行舟方才的话是在激它。 明知是激将法,但卷轴就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打它就算了,居然还明晃晃看不起他! 真欠收拾! 卷轴闪身拦住叶行舟的去路,“吾不知道是真,但吾的三婶家四哥的二伯母的儿子知道。” “说人话。” “……吾远房表哥在四层做高阶书灵,它也是阵法系。” 当然,脾气也相当差。 卷轴没说后半句话。 因为,它要让表哥帮忙复仇! 让这臭修士也尝尝挨揍的滋味! “行。” 叶行舟拢吧拢吧被子就要躺下睡,卷轴飘了过来。 “你现在不去吗?” 都醒了还睡什么觉。 非得在三层碍它眼。 叶行舟打了个哈欠,困得不行。 “我什么修为?” 卷轴不明白叶行舟为何这么问,“炼气后期啊。” “你都知道我才炼气后期修为了,没符箓护身我怎么上去?” “有,你身上有衍天宗弟子的气息,非常复杂,不止一张符箓。”卷轴肯定道。 赶紧走,别在这碍眼。 “没有,我怎么可能有其他人的——等等。” 叶行舟似想到了什么,困倦消散,他拿出储物袋翻翻找找一通后。 他看着手里的五张符箓有些意外。 “我还真有。” 这五张护身符是在天玑秘境时,向修远亲手给他的。 当时他并未细看,只将符箓放入了储物袋。 若不是卷轴提醒,他都快忘了还有符箓。 这可是现成的符箓啊! 亲娘! 毫无血缘关系的亲娘! 向修远真是他的绝世好娘亲! 等出了这藏书阁,他一定好好感谢娘亲! 叶行舟拿着符箓,当即爬起来收起被子。 符箓在手,他也不磨叽。 在卷轴的注视下,叶行舟燃了一张符箓就往上层走。 走了! 太好了!终于! 卷轴如释重负。 “老大,吾还是觉得修士大人说得有道理。” 卷轴当即扇了古籍一下,“有什么道理!叫什么修士大人,要叫他臭修士!” “你听老大的还是听那臭修士胡咧咧?这臭修士要是真有本事为什么还在炼气后期?” “听老大的。”古籍委屈巴巴跟在卷轴身后。 “这才像个书灵样。” 卷轴哼的一声,扭头一看,三层结界又有波动。 “跟吾来,又有修士上来了。” 捉弄不了臭修士,它难道还弄不过其他修士吗? 看到来人身穿外门服饰,卷轴瞬间趾高气昂。 “后生,能见到吾,是你的荣幸。” “想上三层,那就求吾。” 红衣之人脚步顿住,盯着卷轴眼一眯,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我会让你知道,见到我,是你的不幸。” 孟枳手一伸,卷轴的本体从三层脱颖而出,稳稳落在他手中。 “你怎么找到的!!!” 它明明都把本体藏好了,他是怎么一眼锁定的! 这一刻,卷轴乌漆麻黑。 这个修士看起来,比上个修士下手还狠。 孟枳勾唇,手心溢出一簇火苗。 “说说,你要我怎么求你。” * 叶行舟刚开始还后悔没早点想起符箓的事。 等真上四层时,他才体会到自个多画了两张符箓的好处。 藏书阁四层,金丹期以上修士才能上。 这五张符箓差点没撑到叶行舟上到四层。 明明也是十三阶。 即便有灵气护着,叶行舟依旧每一步抬脚都很困难。 那股威压压得人喘不过气。 最后一张护身符用完,叶行舟憋了口气,成功跨完台阶。 入目书籍肉眼可见少了大半。 每本书都有单独的置书架。 开智的,很容易便能看出来。 有一层灵力包裹着书籍,静等有缘人契约。 见上来四层的是个炼气后期修士,除了一本好奇的书,其它书籍完全没有动静。 那本好奇的书已经长出了个脑袋,身体依旧是书,脑袋的模样是个可爱的稚童。 有些怪异。 “你一个炼气后期修士,是如何上得了四层的?”那稚童眨着大眼睛,好奇地问。 “靠符箓,走上来的。” 叶行舟扫了一眼,稚童的本体是本高阶驭兽书。 “你好厉害。” 驭兽书顶着天真的脸,背地里已经把书架引到了叶行舟身后。 书架倾斜着,毫无声息就要朝叶行舟砸下来。 若是砸下,叶行舟顶多痛一下,但书架上三本开灵智的书准发怒。 叶行舟那可是眼珠劈叉过的人! 区区一点小动作,哪能逃出他的法眼。 “书灵大人,你过来一下,底下那层有本开智的卷轴让我给你带句话。” 驭兽书动作一顿,“那中阶书说什么?” 叶行舟招了招手,“你过来,它让我只告诉你一个书,要是让别的书听见可不好了。” 开了灵智的书鬼机灵,直接抓可抓不到。 驭兽书怀疑一秒,但还是自傲叶行舟抓不住自己,靠了过去。 “它说什么?” “它说——” 叶行舟手快揪住驭兽书后领子,捆仙绳一甩,三下五除二,就把书捆了起来。 “啊!你做什么!松开!快松开!” 驭兽书疯狂挣扎,叶行舟扼住他后领子,转身将其往书架上按。 书架上,有三本乌漆麻黑的书。 这些书设了结界,叶行舟无法看清是什么书,但一点也不影响他吓唬。 “想耍我?你还真找错人了。” 驭兽书疯狂挣扎,“快松开吾!不要!不要靠近它们!” 看来,这三本应该便是四层最凶恶的书灵了。 “要松开也可以,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要是回答让我满意了就松开。” 第90章 来都来了 驭兽书不敢赌。 它单纯见这修士修为低,以为好拿捏,想捉弄一番。 未曾想就这么上当了。 放别的古籍上,驭兽书可能不在乎所谓的威胁。 但,这三本书可是四层最凶恶的存在啊! 连修士都得掂量掂量,它一驭兽书,当然不敢惹。 眼看着叶行舟没有停手的意思,还越贴越近,驭兽书死命仰着头。 “吾都答应你了!松手啊!” 最后,距离一寸时,叶行舟终于大发慈悲松开了手。 “好玩吗?”他问。 好玩个锤子! 你来贴脸杀试试! 那驭兽书脸色惨白,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叶行舟看着瘫在地上的书,眼里没有半分怜惜。 轮到它的时候就知道怕了。 要是方才真惊扰了那三本书,被麻烦缠上的得是他。 爱恶作剧,就要承担后果。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拿出那张画有阵法的纸。 “这个阵法在哪本书上?” 它还以为这修士会趁机强行契约它。 虽说按照修士炼气后期的修为根本契约不了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它还是很警惕的。 等叶行舟开口后,原来只是问个阵法。 驭兽书老实得不能再老实,它摇摇头。 “四层没有阵法系书籍。” 左春回所说阵法就在四层。 这驭兽书又说没有。 叶行舟细细扫过驭兽书,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 “没有,吾从不撒谎。” 驭兽书眼里全是实诚,没有心虚。 只有一种可能,那本高阶阵法书藏起来了。 叶行舟完全没有联想到高阶阵法书被契约带走。 因为,左春回既是肯定四层有阵法书,那就一定有。 叶行舟也不知道这股信任从哪来的。 但,来都来了,找一找也不吃亏。 叶行舟从四层左侧第一排书架开始,地毯式搜索起来。 “喂!修士!你是不是忘了还没给我解开绳啊!”驭兽书躺地上直叫唤。 叶行舟回头看一眼,又继续埋头寻找,“等我找到阵法书就放开你。” 现在放开,保不准这驭兽书会报复。 到时候就不好抓了。 叶行舟一一查看书架上的书。 住在四楼的灵书那叫一个有个性。 有的书先长出头,有的先长出手脚,身体还是书的身体。 看起来画面就很惊悚。 叶行舟探头去瞅,一些书不耐烦的用手捂住书名,又或者把脚折叠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挡住。 “去去去,一个炼气后期修士也敢来四层凑?” 长出一只手和一只脚的高阶剑法书不耐烦驱赶。 和我搭话,那就选你了。 叶行舟完全没理会剑法书的不耐,反而用社交悍匪的能力加入了对话。 “灵书大人,你——” 叶行舟飞快瞥了一眼书名,脸上瞬间挂上钦佩的表情。 “居然是玄天剑法!” 叶行舟惊讶的语气让剑法书灵驱赶的动作一顿,“什么?你认识吾?” “认识!何止认识!”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纸笔,动作快到生怕灵书会一手一脚配合跑掉。 “灵书大人,今儿终于见到你本尊了!快给我签个名,我是你最忠实的书粉!” “什么意思?” 叶行舟疯狂又迷弟的举动让灵书本就没长出来的脑子更糊了。 叶行舟继续追捧,“灵书大人,你都不知道你在衍天宗有多出名!” “?”别说,吾还真不知道。 “首席大弟子夸赞你好剑法!公孙掌门夸赞你有领导能力!就连万人敬仰的无涧仙尊都说,你是藏书阁最有潜力的书灵!” 叶行舟说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意。 不管真假,谁受得了这么追捧。 尤其是,叶行舟连无涧仙尊都搬出来了。 那可是修仙界第一尊啊! 一只脚踏进飞升的无涧仙尊! 在四层之中,它只是平平无奇的存在。 突然有人告诉自己,最厉害的领导一直在默默关注他,夸赞它有潜力。 谁受得了这大饼! “咳咳,看在你这么有眼力劲的份上,签个名也未尝不可。” 那只手飞快接过毛笔,在纸上写上玄天剑法四个大字。 书页不停翻动,从书上长出来的脚一晃一晃的,如果这书灵有嘴的话,得咧到耳后根了。 签完名,那手捧着书页,似在扫视叶行舟做思考状。 “吾这一瞧才发现你穿了灵剑峰弟子服,原来是无涧仙尊新收的徒弟。” “难怪这么有品位,一眼就在这么多书中发现了吾。” 都是无涧仙尊的徒弟了,那这修士方才说的话肯定为真。 吼吼吼,无涧仙尊居然夸它有潜力! 书灵一兴奋,另一边的手脚也长了出来。 现在的书灵,看起来着实像蜘蛛。 书为身体,手脚为四足。 这碗鸡汤书灵算是吃得死死的。 叶行舟收起签名,仪式感给得十足。 “书灵大人您是不知道,为了上四层要签名,我拼死才凑护身符箓,只为了见到你这一面。” “书灵大人果真如传言般英姿飒爽,别具风格。” 别夸了别夸了。 嘿嘿嘿嘿。 再夸就真要飘了。 “都怪吾魅力太大,你没把持住很正常。” 书灵肉眼可见的愉悦,“看在你这么拼命的份上,说说吧,你要找何书?吾帮你感应。” 叶行舟咧开了嘴,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真实。 瞧吧,书灵用恶意待我,我用善意的谎言回报。 这不就把对方哄得团团转,主动要求帮忙了吗。 叶行舟刚要开口,驭兽书这时叫嚷起来。 “你傻啊,这都信,他诓你呢!” 叶行舟不把它放开,它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它跑不了,叶行舟也休想办成事。 驭兽书还在继续嚷嚷,“你在藏书阁待了一百多年,若真夸你,为何这一百多年藏书阁冷冷清清没几个人来?” 长了脑袋的书就是难骗。 叶行舟一点都不慌,只是地仰慕着书灵。 “书灵大人,你是信我还是信那本书?” 眼前的修士可是无涧仙尊的徒弟。 而驭兽书一辈子没出过藏书阁。 信谁这不很明显吗! 书灵手脚并用爬过去,狂揍驭兽书一顿。 “果真是书红是非多,就你这井底蛙爱叨叨!” 第91章 很矛盾 揍完这多嘴的驭兽书,书灵心情都好了一大截。 这心情一好,书灵一双眼睛就长了出来。 叶行舟啧啧称奇。 夸一下,长出一手一脚和一双眼。 这比同层书籍勤勤恳恳修炼还快上十倍。 书灵这回更信叶行舟了。 它修炼八百多年,哪有今儿这么快,才半盏茶的功夫就长出了手脚眼睛。 叶行舟不就是它的幸运神么! 那驭兽书焉坏,敢污蔑这修士,就是和它作对! “说吧,你要找什么书?” 叶行舟扬唇,露出那纸上的阵法,“书灵大人,我要找一本阵法书。” “阵法?吾记着四层没有阵法书。” 书灵说着,还是眼睛一闭,感应起来。 一层荧光从地面蔓延,遍布整个四层。 “还真有。” 书灵睁眼,眼珠向下看去。 “在哪?”叶行舟追问。 “就在这,垫着书架。” 叶行舟低头往下看,书架瘸角位置,正垫着一泛黄的书籍。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叶行舟弯腰抽出那本书籍。 那书破破烂烂,书的封面都被磨烂了,只能隐约看清一个阵字。 书的灵气淡到几乎快消失,支撑不了书灵现身,像一本普普通通的书,难怪会被误拿来垫书架。 没有结界制约,叶行舟很轻易便翻开了书页。 入目阵法繁复,一股浩瀚之气扑面而来。 阵法类型很多,上至封印魔修,下至封印妖兽。 叶行舟对照着画下的符箓,一一往后翻页。 翻到中间页面,叶行舟蹲住,撕碎纸张的痕迹映入眼帘。 依照那撕毁的痕迹不止一张。 叶行舟掰着书缝,细细看来,有四张被撕毁了。 剩下的书页,没有纸上的阵法。 叶行舟垂眸,看着手中的阵法。 这四张中,很大可能有两个阵法是他见过的。 一个是无尽深渊底下的阵法。 另一个是天玑秘境的阵法,也就是他纸上所画的。 谁撕的? 是黑袍人? 还是其他人? 按理来说,黑袍人想让他加快任务进度,是不可能中途撕毁一些重要线索的,这样反倒干涉他的任务进度。 且这痕迹不像是新痕,得有些时日了。 因为这些撕痕,阵法书书灵受损很严重,才不能现身。 能上四层且强行撕毁阵法书的修士可排除外门弟子。 是内门弟子所做。 是与不是,问问更清楚。 叶行舟视线再次落在眼前的剑法书灵身上。 藏书阁来的人少,与其钻牛角尖,不如问原住民实在。 “书灵大人,你可知这些年来,有哪些峰的弟子来过?” 平日藏书阁很是冷清,来的人不多,它大致每个都有点印象。 剑法书灵回忆一番,它人认不全,都是靠宗服颜色来分辨的。 “基本上每个峰都有弟子来。” “不过这一年的话,吾记得比较清楚灵剑峰的,二弟子和三弟子来的次数比较频繁。” 两个不在灵剑峰的人嫌疑反而最大? 难道黑袍人是这二人之一? 可黑袍人想让他加快任务进度,为何又要故意毁坏关键物件干扰他? 不对。 叶行舟思绪一断,重新开始组建。 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黑袍人。 一个先把人叫醒再杀的,能是什么正常人? 况且,循环了七次的黑袍人精神状态要是一点问题不出就奇怪了。 新手回档已经结束,黑袍人再下死手杀他,他可就真死了。 黑袍人现在杀不了他。 想让他加快任务,又不想让他顺利完成任务。 很矛盾。 黑袍人很矛盾。 他能感觉到黑袍人对他的针对带着恨意。 可,没有交集的人怎会莫名生恨? 叶行舟有一瞬的茫然。 脑中莫名有一丝思绪怎么都连不上。 “你在发什么呆呢?”剑法书灵伸手在叶行舟眼前晃了晃。 叶行舟一回神才发现这书不知从哪搞了几张破纸做衣服,套在身上。 书灵摆了个动作,那双眼睛看着叶行舟,装满了期待。 期待什么? 期待夸赞吗? 叶行舟怎么可能不捧这个场,他从储物袋里翻出件浅蓝色的新衣服。 “书灵大人随便一穿都远超一众书灵,这是弟子献给你的衣服,只待书灵大人化成人形后能第一时间能穿上喜欢的衣服。” 瞧着小嘴甜的。 这一哄,剑法书灵都快被哄成胎盘了。 书灵收起那套衣服,眼睛都笑弯了。 “看你这么懂事的份上,吾就再告知你一事。” “坏掉的书灵可以重新养起来,只要你日日诚心用灵气滋润,便能让这阵法书灵重新醒过来。” “快则三五月,慢则一年半载,醒来后,缺失的书页会重新出现。” 出门在外,嘴甜准没错! 瞧瞧,这不就是现成的效果么! “多谢书灵大人!无涧仙尊夸赞果真没错,书灵大人你果真人美心善!” 叶行舟只差把书灵当做学习榜样摆在明面上了。 剑法书灵直接乐出了嘴。 嘴在书上一现,笑的弧度可大了,牙齿白花花的。 叶行舟算是懂了。 合着这些书灵修炼慢是因为日子乏闷没有动力啊。 “书灵大人,我已经迫不及待向其他人炫耀得到你的签名了。” “去吧去吧,放心去,那驭兽书不敢在犯贱为难你。” “好吧,那书灵大人,下次再见。” 剑法书灵比叶行舟还迫不及待,让其他人知晓它玄天剑法的名讳。 叶行舟将那本破损阵法书籍塞入储物袋,收回捆仙绳,告别书灵。 驭兽书灵死焉着脑袋,看叶行舟离开的背影,眼底的怨气刚冒出来就又被剑法书灵扇了一巴掌。 “怨怨怨,整天丧着个脸,福气都被你怨光了!” 没长手脚的坏处就是,打不过眼前这个脑残书灵。 打又打不过,还能怎么办。 驭兽书灵只得咽下这口气。 它有脑子,不和一个没脑子的憨货计较。 人家就随便哄几句,连裤衩都要交出来了。 这不是蠢是什么? 心底这么想着,驭兽书灵看着剑法书灵新长出来的手脚眼嘴还是羡慕了。 早知道,它就不捣蛋。 那会不会,长出手脚的就轮到它了。 第92章 有你,有你们,有衍天宗 没有结界阻拦,出藏书阁的路叶行舟走得很顺利。 下到三层时,叶行舟见到了一抹让他意外的身影。 孟枳盘腿,在楼层拐角位置打坐。 窗户透进一层光晕,照在他身上,发间的金簪熠熠生辉,他闭着眸,面色平静,少了几分骜气。 叶行舟看到他迎着光的左耳有一层细小的绒毛,在耳垂处还有颗黑色的痣。 如果忽略一旁怨气的卷轴外,画面和谐而美好。 一旁,卷轴勤勤恳恳给孟枳沏茶水,跟狗腿子似的讨好人。 “修士大人,您看看水温合适不?” 孟枳眼都没睁就道,“烫了,重新沏,沏不好我不介意再让你体会火烤的滋味。” 茶水是一点不想喝,就单纯想为难卷轴书灵。 卷轴悄悄比了一个捶孟枳的姿势,又生怕孟枳发现,苦巴巴用灵气端起茶杯重新沏茶。 瞧见结界口站着的人,卷轴差点自闭了。 一个两个的,怎这么讨书嫌。 又来一个书灵克星。 卷轴倒茶水的动作慢下来。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两修士,一个内门弟子,一个外门弟子,完全没有认识的可能。 要是它来个祸水东引,让两个人斗起来,它不就解脱了吗! 完全可行! 卷轴端着茶水,磨磨叽叽靠近孟枳。 “修士大人,你看!那个修士一直盯着你,他绝对在挑衅你!” 哟呵,这卷轴还会拉仇恨。 叶行舟环着手,倚着墙等待着孟枳应对。 祸水东引也不搞清楚对方认不认识。 卷轴有点脑子,但不多。 孟枳掀起眼皮一看,见到是叶行舟后他没有第一时间起身。 他幽幽盯着端着茶盏飘来飘去卷轴。 “你确定他在挑衅我?” 卷轴那叫一个愤慨,仿佛被挑衅的是它一样。 “确定!十分确定!” “很好。” 给它躲过挨揍的机会,还不珍惜。 孟枳勾唇,笑得瘆人。 卷轴听到孟枳说很好时,暗地里都要乐开花了。 它这招借刀杀人用得贼溜! 让一个讨厌的修士,去对付另一个讨厌的修士。 藏书阁有哪本书灵有它这么聪明! 叶行舟故作害怕,“怎么办?我挑衅你了,你该不该揍我?” “该揍。”孟枳道。 然后,卷轴还来不及咧开嘴笑,本体就被孟枳揍了一拳。 十分确定,九十分挨揍。 “修士大人,您打错人了!” 卷轴被这一拳打懵了。 紧接着,它由发懵转为惊恐。 只见叶行舟走过来,勾住孟枳的肩。 半身重量压来,孟枳拍了一下搭在肩头的手,叶行舟没松。 勾肩,有一次就有无数次。 孟枳睨了他一眼,便没再挣扎。 叶行舟笑眯眯道,“不好意思,你算盘空了,我们俩认识。” “不但认识,关系还是天下第一好那种。” 难怪! 难怪这两货一个模子的犯贱! 啊啊啊!!! 衍天宗怎会有这么爱犯贱的弟子! 一出,还出俩! “你们欺负书!”卷轴无能狂怒。 叶行舟挑眉,“这不是你先挑起来的事吗?何时成我们欺负你了?” 这卷轴,真是豪横惯了,欠人收拾。 两人相视一眼,默契抬手,一人给了卷轴一拳。 梆梆两拳下来,卷轴都要感动哭了。 “吾求求你们,走吧!走吧!赶紧走吧!藏书阁这地脏,别污了眼!” 它遭谁惹谁了碰到这两尊大佛! 来个清汤大老爷给它做做主吧! 卷轴在原地扭成了麻花状。 轻飘飘地来,挥一挥衣袖,揍完卷轴一顿再离开! 叶行舟搭着孟枳的肩,一摇一晃出了藏书阁。 “小师弟,你来藏书阁是因为担心我吗?” 迈过那扇门,眼前是许久未见的阳光暖意。 叶行舟被刺得抬手遮住眼。 孟枳侧头,扫过他苍白的脸色,微微抿唇。 叶行舟在藏书阁待了五日。 虽有他的平安灵讯传来,但,若是又遇见黑袍人呢? 他在,也好有个照应。 到了嘴上,孟枳又保持了那副臭德行。 “谁担心你了,要不是怕你臭在藏书阁里,生蛆了都没人发现,我才不会来。” “可是你来了。” “我有你啊,小师弟。” “有你,有你们,还有衍天宗。” 叶行舟弯唇,“有两位师弟在,肯定能第一时间发现我的。” 净说些肉麻话。 孟枳错开视线,将叶行舟搭在肩头的手甩开。 “诶?小师弟,你作何?” 这突然生疏的动作让叶行舟以为孟枳又生气了。 “断你手指。” 孟枳生硬着脸,手上有了新的动作。 他右手食指微弯,勾住了另一只白净修长的小指。 一热,一凉。 “身上冻得像个死人一样,真是走了狗屎运才上四层。” 孟枳口上骂骂咧咧,灵力是一点没少传。 一股热乎乎的灵力从左手小指顺着筋脉传遍全身。 这个小师弟啊。 何时他的嘴才会像行动那般暖。 “小师弟,谢谢你。”叶行舟发自内心的道谢。 “给我收着。”孟枳白了他一眼,“都老嘴老脸了还搞什么道谢,假不假。” “好吧。” 叶行舟耸耸肩,视线之中又多了一抹红色身影。 等待在芙蓉树下的少年墨发高束,背上背着一把木剑,身板挺得笔直,尚带稚嫩的面庞鲜活而朝气。 见到走来的两人,脸上立刻浮上一抹傻气的笑。 任妄烛飞扑而来。 “师兄!你们终于出来了!” 一个熊扑就要过来,孟枳眼疾手快抓住了任妄烛后衣领子,强行打断拥抱,将人提溜起来。 “你干嘛!”任妄烛瞪着孟枳,有些不高兴。 孟枳面色更不悦。 “师兄,你看他。”任妄烛扭头就朝叶行舟告状。 孟枳一个眼神扫过来。 要是他现在帮忙说话,孟枳绝对给他也提起来。 叶行舟立刻开始灌鸡汤。 “师弟啊,小师弟这么做其实是为了考验你,能自由收放情绪,日后道心才会稳当。” “是这样吗?”任妄烛歪头,面色的不悦褪去。 原来,为了他的修炼,师兄时时刻刻都在考验他! 他要再加倍努力! 孟枳赏了任妄烛一个白眼。 等他激动劲过了,孟枳才将人放下来。 任妄烛立刻跑到叶行舟的另一边,主动拉起叶行舟的手搭在他肩上。 这一摸才发现,叶行舟的手很凉,他在细细一看,面色也不如以往红润。 若是方才孟枳没拉住他,一个飞扑准给叶行舟撞晕。 “师兄,你怎么了?” 第93章 完整,残缺 “没事,画符箓的老毛病了。” 叶行舟不在意,反而一手勾住一人,变戏法似的,两串糖葫芦在手中出现。 “给你们的。” “谢谢师兄!” 任妄烛接过糖葫芦,那叫一个高兴。 孟枳扭头,“这种甜的谁爱吃。” 净爱嘴硬。 “你不要就给我。”任妄烛伸手就要抢。 孟枳抢过糖葫芦,利索闪身,连退三步拉开距离。 “谁说我不要了。” 任妄烛哼了一声,“某些人真是死鸭子嘴硬。” “你说谁呢。” “就说你。” 任妄烛做了个鬼脸,然后就被孟枳狂追。 手里的糖葫芦高高举着。 迎着朝阳,那层糖衣亮着晶莹的光。 玩着闹着,又跑进了初见时那片红枫林中。 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等两人跑开,叶行舟才慢悠悠从储物袋里拿出肉夹馍。 甜了师弟,他也得犒劳犒劳自己。 所以,李婶子的最后一个肉夹馍,就留给自个吃了。 他可真是世间第一好师兄。 一口咬下,香! 叶行舟坐在石板上,嘴里嚼着肉夹馍,视线随着玩闹的两人移动。 晒着暖暖的太阳,大脑的胀痛消退了许多。 是,心安的感觉。 不管前路如何。 至少此刻,是安心的。 几日的疲惫涌上,困意来袭。 吃完过后,叶行舟打了个哈欠,躺在石板上,蜷着身体睡着了。 伴着树下不知名的虫鸣声,没有卷轴的打扰,这一觉睡得格外舒适。 “师兄,你在——” “他睡着了。” 任妄烛瞬间闭上嘴,随之躺在叶行舟身边。 “我知道你嫌石板脏,快走吧,别在这碍眼,我要和师兄一起晒太阳。” 任妄烛小声撵人。 孟枳踢了他一脚,捧起一堆枫叶垫在石板上,往树叶上一躺。 以双手做枕,垫在脑后。 阳光照下许许多多枫叶的影子。 透过叶片间的缝隙,细碎的光斑跳跃于躯体之上。 任妄烛也睡着了。 一点光斑落在叶行舟脸上,似乎有些刺眼,他眉心微皱,翻了个身。 温热的吐息划过耳畔,伴着平稳的呼吸声。 孟枳侧过脑袋。 细细观察起身边的人来。 身侧人眉眼清隽,几缕发丝随意散于脸颊,睡着后,整个人气息柔和了许多,白皙的皮肤被压出几道红印。 脖间那块素锦方巾有些凌乱。 孟枳垂眸,视线朝里探去。 天突穴处,有一青色的印记。 是一对翅膀,像又不像蝴蝶翅膀。 一羽完整,一羽残缺。 每一次呼吸,都在深浅震颤。 像是,给予那印记生命一般。 真是傻子。 遮掩保密那么久,一次睡觉就轻易暴露了。 孟枳抬手将方巾拉高了些,重新遮住印记。 视线往上,叶行舟熟睡的面庞上,尽是疲倦。 炼气后期,上藏书阁四层。 他一定想了很多法子,才上去。 孟枳阖眼。 打哈欠有感染力,睡觉同样也有。 枫叶窸窣落着。 三人身上不大一会便落满一层枫叶。 直到傍晚时刻,赵封拿着扫帚死焉焉来扫地时,打破了觉眠。 赵封先前因为八卦,被伍升泰揍了一顿后,终于管住嘴了。 嘴是管住了,但手瘾犯了。 于是,他耍了个小聪明,用封走乂的笔名开始创作以叶行舟为主题的小人书。 都怪叶行舟,才会害他被伍升泰那番揍。 所以,他就逮着叶行舟嚯嚯。 没想到这一写,还真火起来了。 赵封一个没忍住,又开始学绘画。 这一学,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画册越发越多的同时,衍天宗又多了一个以他为主角写的书。 写就算了,还把他搞成魅魔,老头到乞丐,怎么恶心怎么来。 士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赵封就用了几本绝版绘画换来了那书写手的信息。 就是任务堂的路三忍。 两人私下约了一架。 打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 倒霉的是,被执法堂山淮逮到了。 路三忍被罚去铲一年灵兽粪。 而他则被罚扫三年外宗。 还是禁止使用灵气清洁那种。 赵封憋屈地扬起扫帚,唰唰几下清扫落叶。 该死的,以后他专写路三忍了! 标题名都想好了,就叫修士和灵兽粪间不可言说的秘密! 赵封扫着扫着,见有三处凸起,跟人似的。 谁脑子有病会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睡觉。 他走过去,扬起扫帚一挥。 瞬间瞪大了眼。 不是! 他看到了什么! 孟枳! 叶行舟! 任妄烛! 三个人在枫叶堆里睡午觉! 这三个看起来最没交集的人,居然玩到了一起! 看起来关系还很好! 一定是他没睡醒! 赵封死命揉着眼睛,再睁眼一看,就对上了孟枳阴恻恻的视线。 孟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面前。 瞧他臭着脸,赵封咽了咽唾沫。 “孟师弟,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睡,继续睡。” “敢乱传,我会让你瞧瞧我的手段。”孟枳压低声音。 “不不不,孟师弟你放心,我绝不乱说。” 赵封要是能管住嘴和手,那就奇怪了。 传归传,还总爱加点虚的。 孟枳直接掐诀设了一个限制。 限制什么的,花点时间可以破,但要是错过这劲爆画面,他可是得遗憾一辈子。 赵封面上点头说是,视线一直瞥向刚醒来的叶行舟身上。 鬼点子又冒出来了。 叶行舟伸了个懒腰。 这一觉居然睡到傍晚,石板已经发凉。 “小师弟,回住寝了。” “嗯。” 赵封识趣的拿着扫帚扫落叶,实则一直在偷听。 叶行舟扫了眼还在熟睡的任妄烛,“小师弟,搭把手。” “不需要背他。” 孟枳手一提,直接把人提了起来,任妄烛完全没有醒的迹象。 不是说修士连睡觉都很警惕吗?看来任妄烛是个例。 任妄烛睡着再叫醒有起床气。 所以,这一路让他睡个够吧。 “你回灵剑峰,我会带他回住寝。” 叶行舟摇头,“反正也顺路,一起吧。” 孟枳没拒绝。 他把睡着的人往肩上一扛,脚步平稳。 两人并排往上走。 “小师弟,后日我要去玄灵宗观摩切磋赛,你有何想吃的,师兄给你带。” “不要。” “我知道了,你要红烧肘子栗子糕,和香果脯。” 第94章 到底什么意思 “饭桶。” “非也非也。”叶行舟摇摇食指,“这叫亏待谁,也不能亏待肚子。” “就是饭桶。” “好吧。” 台阶踏尽,前方是分岔路口,两条不同的石青道。 一条通往内门,一条通往外门住寝。 孟枳提着任妄烛便要转身走往左道。 叶行舟这时叫住了他。 “小师弟,等一下。” “作甚?”孟枳回头。 叶行舟的手朝他头顶伸来,孟枳侧身躲开。 “你作甚?” “别这么警惕啊小师弟,你头发上有片枫叶,我想帮你拿下来。”叶行舟无辜道。 不怪孟枳警惕,实在是叶行舟总能干出些奇怪的事。 万一叶行舟手上有汗,故意擦他头发上呢。 孟枳看向叶行舟停在半空的手,白皙修长,指尖泛着一层淡粉。 孟枳垂眸扫过自己的手,骨节微凸,掌心是常年握剑起的茧子。 指腹不如叶行舟那般,看起来柔软。 孟枳上前半步,略微低头。 叶行舟抬手,从墨发间取下一片红枫叶。 “你看吧,枫叶。” 叶行舟拿起那片枫叶在孟枳眼前晃了一下,孟枳眸光落在枫叶上。 那片枫叶后,是叶行舟含笑的双眸。 趁着孟枳注意力被分开,叶行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一只手,狠狠揉了一把孟枳的脑袋。 整齐的头发瞬间凌乱。 叶行舟牙齿白花花的,边笑边往内门跑,“哈哈哈哈,小师弟上当了吧!” 他溜得那叫一个快,就怕被孟枳追上揍一顿。 孟枳唇绷成了直线,看着叶行舟躲进内门的身影咬牙切齿。 叶行舟,真是欠! 他就不该信他的鬼话! 下次,下次他一定要还回来! 头顶似乎还残留着触感,就像撸猫似的。 孟枳视线随着那道奔跑的身影飘到那高耸的宗门之后。 直到连白色衣角都消失不见。 孟枳顶着凌乱的头发,扛上任妄烛一言不发朝住寝走去。 明明比他还年长几岁,行为却幼稚得不行。 真是幼稚。 * 叶行舟叼着根狗尾巴草,慢悠悠踏入宗门。 大脑胀痛的后遗症正一点点消减。 叶行舟没有先回灵剑峰,他掐诀招来只仙鹤,前往功崖。 他还没见到心心念念、毫无血缘关系、连性别都对不上号的娘亲呢! 此番能上藏书阁四层,全靠向修远给的五张符箓。 向修远真是史诗级最强助力! 一定要好生感谢他! 功崖连风都带着一层剑气。 叶行舟老远便见独自练剑的男子,河畔中心,盛放一面水月镜,镜面同水波光粼粼,镜框一行字同他的身影入眸:天情水泛月明。 他身姿单薄孤独,浅蓝衣摆随练剑动作袂袂,几缕发丝随风拂过脸庞,那双眼眸如剑气般坚韧。 手持长剑斑驳,却能挥出凌厉的剑气。 不骄不躁,心境沉稳。 苍青剑跟他,属实跟对主了。 向修远已经进了状态,并未发觉旁人到来。 叶行舟坐在树后,撑着脸静静等待向修远练完这套功法。 一等便是一盏茶功夫。 向修远吐出一口浊气,堪堪收剑。 他来到河边,捧起一把水洗脸。 泛凉的河水冲去面上的细汗,连带着长睫被润湿,水柱从面颊滑落。 夕阳的余晖在水面镀上一层金,河面阵阵涟漪,倒映出河边人的模样。 那面庞中和了女性的柔和,透着别样亲近的气息。 从向修远脸上,叶行舟隐隐能看出他娘的模样。 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妈妈给娃洗脸一样,一盆热腾腾的水,帕子往里一放,然后拧干水,帕子直接敷在娃脸上,猛搓两下。 在帕子底下喘气,又热又闷,要是不小心哭出来了,还能挨两巴掌母爱关怀。 是刻在骨子里忘不了的记忆。 向修远给人的感觉就类似于这种儿时记忆。 “娘、啊不,向师兄。” 叶行舟出口瞬间语岔,反应喊错后立刻又改口。 他从树底下跑出来,又小心翼翼看了眼天空。 见没有打雷的迹象,才松了口气。 不是不敢喊,实在是被雷劈怕了。 向修远睁开眼,一滴水珠顺眼皮滑落,看到来人,他眸光微闪。 他没有什么好的能报答先前秘境一事。 储物袋里,是迟迟未送出去的,拿不出手的符箓。 他用身上最好的丹药换来的符箓,还不如孟枳随手一给。 他不知这行为是感恩,还是占了叶行舟便宜。 向修远抿唇。 叶行舟满眼感激,“向师兄,这次真的是太感谢你了!” “什么?” “符箓,向师兄,你给我的符箓可帮上大忙了!”叶行舟喜悦溢于言表,“若没有护身符,我还上不了四层。” 四层? 向修远问道,“你说的是藏书阁四层?” “没错。”叶行舟小鸡啄米般点头。 对上叶行舟的目光,向修远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他拘束地站在原地,半晌后手犹豫着伸进储物袋。 “你需要的话,我这里还有。” 就是符箓阶级,比不上孟枳给的好。 “多谢师兄!” 叶行舟没客气,收下这四张护身符。 以他现在的神识还画不了那么多二阶符箓,进藏书阁,护身符箓作用可大了。 所以,该要还是得要,但不能白要。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本天阶剑法,递给向修远。 “向师兄,这是给你的。” 向修远看清剑法阶级的第一瞬间,是惊讶,惊讶过后便是拒绝。 这本天阶剑法,是左长老代替无涧仙尊收徒时,给叶行舟的师徒礼。 天阶剑法,元婴期修士都不一定有,叶行舟就这么给他了。 “不用,叶师弟我——” “别说话,揣着。” 叶行舟反手往他嘴里塞了块蜜饯,打断他想说话的嘴。 动作飞快地把天阶剑法别在向修远裤腰带上,顺手拍了两下确定不会掉后才收手。 “向师兄,你可别推拒了,更不要有心理负担。” 叶行舟眸光直直对着向修远,坦诚又真挚,“你也帮了我很多忙,若是师兄你觉得亏欠的话,就和我讲讲你进入赤炼蛇腹后发生的事。” 口中蜜饯的甜味顺着舌尖蔓延,向修远摇头,坚定拒绝。 “我不能要,你可以把它给孟师弟,孟师弟也是剑修。”且和你的关系最好。 叶行舟垮了脸,“师兄,你是看不上吗?” 向修远摇头,语无伦次,“不是,但——” 叶行舟再次打断,“你不是说可以做我娘吗?你拒绝是因为不想和我走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就是要收下的意思了。” “也不是这个意思。” 叶行舟脸垮得更深了,“那向师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95章 以后,不要再委屈自己了 “向师兄,你是在芥蒂我和小师弟的关系吗?”叶行舟问道。 向修远垂下眼眸,不说话了。 “那就是了。”叶行舟接话。 “不是。” 向修远声音轻了下来,“我会打扰到你们的关系,孟师弟也是剑修,你可以把天阶剑法给他。”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叶行舟抽出天阶剑法,翻到第一页。 “向师兄,你看,这是木灵根的天阶剑法,我给孟枳,他也用不上啊。” “放我这,更是浪费资源,我是符修,用不上剑法书。” “你可以给其他木灵根的修士。”向修远道。 “可是师兄,我只想给你。”叶行舟语气认真道。 叶行舟把人拉过来,坐在草地上。 “师兄,陪我坐坐。” 敏感的人,连关心同伴都是小心翼翼考虑所有人的感受。 接受好意前,还要先问一圈别人的意见。 向修远敏感中,又带着点讨好型人格。 这可不行,太容易被人欺负了。 叶行舟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油包蜜饯,和一包辣蚕豆。 “师兄,你想吃哪样自己拿。” 向修远咽下口中的蜜饯,又拿了一颗。 吃甜食一定程度上可以放松情绪。 向修远双手环着膝盖,默默吃起来。 等他稍微放松点时,叶行舟才慢悠悠开口。 “师兄,要是小师弟知道多了一个朋友,他也会很开心的。” 开心吗? 向修远咀嚼的动作慢下来 “他不像需要朋友的样子。” “他其实很孤单。” 因为孤单,浑身插满刺保护自己,在有人想要靠近时,用刺吓走别人。 可惜他脸皮厚,不怕被扎,一次次玩闹靠近,让孟枳收敛了外壳。 叶行舟捡起一颗小石子扔进河水中,水面清脆一声响后泛起涟漪。 “师兄,你其实很好。” 叶行舟偏头,认认真真注视着身侧人,“师兄,你的娘亲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 “她把你教得很好。” 凉风拂面,叶行舟说话的声音夹在风中。 “以后,不要再委屈自己了。” 大家都是缺爱的小朋友,叶行舟就是一把大伞,把大家凑在一起相互躲雨。 蜜饯的甜味在扩散。 他说,以后不要再委屈自己了。 向修远愣住,一丝莫名情绪在被磨灭的人格上破土而出。 这么多年来,他习惯了妥协。 没发现,又或者说,完全忽略了委屈的是自己。 思绪翻涌。 向修远垂下头,眼眶有些发酸。 被清脆的咔嚓声打断。 叶行舟捞了颗蚕豆,嚼的声音格外清脆。 “师兄,来颗不?这蚕豆可脆了。” “……” 非得这时候吃吗? 刚才说真心话的人被夺舍了? 向修远情绪中断,拿起一颗蚕豆加入了咔嚓队伍。 蚕豆的清脆声给寂静的夜晚添了几分人气。 “师兄,我觉得你长得像咱娘,咱娘一定是个大美人胚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见到咱娘啊!” 又开始了。 向修远抿了抿唇。 虽然两人关系近了,但是—— “那是我娘。” “好吧。”叶行舟撑着下巴,看着向修远道。 “你的眉眼一定很像咱娘。” “像,但那是我娘。” 聊着聊着,又变成争娘了。 只有在娘的一事上,向修远态度才会坚决。 叶行舟弯唇一笑,背靠着树,仰起头从叶片缝隙中看星星。 向修远也跟着抬头,一闪一闪的星星倒映在眼眸中。 蓝调夜色,星宿分明。 “师兄,星星好亮。” “嗯。” “像不像咱娘做的荷叶鸡?” “……” 馋鬼。 想吃直说。 还拐弯抹角。 玄长老住寝外有一片荷花塘,有灵气围绕,常年不谢。 大晚上的,一道身影狗狗祟祟靠近,埋头就摘叶片。 向修远遮住脸,警惕的观察四周把风。 第一次做这种事,莫名紧张。 虽说不违宗规,但就是有点缺德。 “谁在外面?”玄长老走到小院外。 向修远一惊,飞快提起叶行舟就跑。 “叶行舟!大晚上的!你摘老夫荷叶作甚!” 玄长老那是谁啊,化神期修士,池塘有没有人第一时间就发现。 玄长老看着一溜烟就没了的身影,气得捋了捋胡须。 上次是半夜带一嘴墨汁的任妄烛吓他。 这次又带一个内门最老实的弟子来摘荷叶。 专逮着他一个老年人嚯嚯。 大晚上的,闹心! 玄长老关上小院的门,眼不见为净。 鸡的话,功崖没开灵智的有很多。 石子一扔,很轻松便逮到了一只。 拔鸡毛的时候向修远心脏都还在砰砰直跳。 这种事,属实惊险。 再让他做一次的话,就当他没说。 调料一抹,荷叶一包,泥巴一敷,火上一闷烤,香喷喷的荷叶鸡就可以吃了! 叶行舟顺手放了两个烤红薯进火堆里。 明儿回灵剑峰,还有大师兄没投喂呢。 “香!” 叶行舟啃着鸡腿,竖起大拇指。 “咱娘的手艺师兄你学得十成十的!” “我娘。” 向修远把天阶剑法收入储物袋,“叶师弟,秘境一事,我会全盘告知。” “师兄,不急,边吃边说。” 叶行舟撕下一只大鸡腿递给向修远。 向修远这次没拒绝,接过鸡腿小口吃着。 “秘境里,有一位前辈,他说与我有缘,便接受了他的传承。” “传承是一套天阶阵法,可除邪祟,可斩妖兽。” 他所见的阵法旁,就有一位坐化躯。 那前辈,是坐化躯吗? “是这个阵法吗?” 叶行舟拿出那张纸,向修远看清上面的阵法,摇了摇头。 “不是。” 叶行舟收起纸张,“那前辈叫什么?” “不知,前辈说,接受传承便可,不需知晓他名讳。” 向修远说着,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红皮蛇蛋。 “这是赤炼蛇蛋,七阶赤炼蛇把蛇蛋交给了我。” 叶行舟的直觉还是那坐化躯便是向修远口中的前辈。 “向师兄,你记得前辈的模样吗?” “记得。”见他态度重视,向修远也不含糊,“我可以画出来。” 夜色做烛,堪堪几笔,一幅大致轮廓呈现。 一位仙风道骨的长髯修士显现,眉目慈而祥和。 【叮,任务三已完成。】 【任务四:玄灵宗天机阁寻召妖卷。】 第96章 这,这这这这 向修远收笔的瞬间,叶行舟脑中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任务完成的提示音结束,便是新的任务发放声。 任务四发放完,系统又陷入沉睡。 这么急着睡吗? 叶行舟都来不及问点消息。 他从天玑秘境出来六天了,系统一直未发布任务完成的提示音。 而方才刚好获得坐化躯的画像,系统就发布任务三完成。 这也算一条线索,系统想让他找画中人的身份。 藏书阁里倒是有一本载书专门记录了宗门每位修士。 但,那在六层。 化神期修士才能去的六层,叶行舟现在上不去。 所以,还不是时机。 他还是先完成任务四。 叶行舟收起那幅画像。 “师兄,你书画也是咱娘教的吗?画得真传神。” “嗯。” 向修远道,“入仙门以前,我的一切都是阿娘教的。” 叶行舟撑着脸,愈发好奇这位样样都通的奇女子。 “好想见咱娘。” 闻言,向修远敛下眼眸。 “我也想。” “待有下山机会,师兄你一定要带上我啊,我们一起去见咱娘,我还想吃咱娘做的香花糕。” “好。” 剩下没吃完的,都被叶行舟用油纸包起来放在储物袋里了。 多存一些总没错,遇上意外情况至少还有吃的。 “师兄,我听说你参加了玄灵宗切磋赛?” “嗯。” “是第几场啊?” “明日最后一场。” 说完,向修远视线落在叶行舟身上,眼底有一丝微光,似在等待什么。 又似期待什么。 那肯定就是期待叶行舟在不在现场。 想邀请叶行舟去观看,又怕耽误叶行舟的时间。 他没说出来,但叶行舟全懂。 “师兄你这么厉害,明儿我一定仔细观摩,师兄你绝对赢!” 这话意思就是一定会在现场看他与对手比试。 向修远紧绷的面部神经松了一些。 “好。” 夜已深。 一人回剑峰,一人回灵剑峰。 这一觉,向修远睡得格外熟。 叶行舟刚到灵剑峰,路过朝浮云院外时,里面漆黑一片毫无人气。 而在旁边的屋舍,还亮着烛火,一道身影映在窗户上。 空气之中,药味弥散,还有一丝血腥气。 那个屋舍,是三师兄顾青山的。 三师兄回来了? 屋里有说话的声音。 叶行舟走过去,从窗户探进脑袋。 青纱床幔半敞,入眼是白若雪的肤色冲击,和死人白没什么区别。 墨发如水倾泄,那男子赤裸着上半身,胸膛紧致,肌肉分明,鲜血沾湿腰腹处的绷带。 “三师兄好,我是师尊新收的徒弟,我找大师兄,大师兄在这吗?” 听见窗户的动静,他抬眸看来。 那双眼睛泛着红晕水光,眼尾微挑,恰似传情,勾人于无形。 一滴晶莹的泪滑落。 要是忽略那金刚芭比的身体,美男落泪倒是一幅养眼画面。 咱体修汉子,身体就是倍健倍棒。 “再看,我捶死你。” 顾青山说话的声一出,叶行舟虎躯一震。 这,这这这这! 这居然是极品小学生辣条音! 朝浮云一道灵力禁锢住扬起沙包拳头的人,先一步走来窗前。 红薯的气味。 他闻见了烤红薯的气味。 朝浮云目光终于有了波动。 叶行舟捧着两红薯,站在窗外。 视线触及叶行舟脸颊上不小心沾到的灰时,朝浮云背在身后的手狂掐净尘诀。 “大师兄,我来给你送红薯。”叶行舟把烤红薯递了过去,“我方才听见这有说话的声音,便循着过来了。” “有心了。” 朝浮云戴上手套,接过红薯。 这回,轮到身后的人惊诧了。 “大师兄,你何时喜欢吃这些了?” 要知道,他从入师尊门下,便没见过自家大师兄沾点食。 从来都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活死人模样。 突然这么转性子吃红薯,顾青山满眼震惊。 朝浮云并未回应顾青山的疑问,他将红薯放入储物袋后,打开了大门。 “进来。”他道。 “好。” 叶行舟走进屋内,丹药气味更浓郁了。 顾青山看叶行舟的眼神微微变化。 这个新来的师弟,有点本事。 居然能让不沾烟火气的大师兄吃红薯。 朝浮云将人领到他面前停下,一个诀掐出,禁制消失。 然后,朝浮云手一摊。 “?” 顾青山疑惑,“什么?” “给小师弟的见面礼。”朝浮云言简意赅。 初次见面就嚷着要捶人家,见面礼也不给。 没点眼力劲。 朝浮云这么提醒,顾青山才从储物袋里拿出准备好的锦盒。 他以为又是一个馋他身体的人,所以才恶言相向。 “小师弟,方才对不住,这是三师兄给你的见面礼。” 锦盒四四方方,十寸大小。 “多谢三师兄!” 叶行舟双手去接,然后—— “哎哟我去!” 手中之物沉若千斤,他被力道一拽,砸到地上。 木制地板砰的一声,砸出一个深坑,叶行舟半身杵在地板底下。 朝浮云闭眼,默默走出屋外。 三师弟,一身蛮力,一点脑子。 顾青山连忙起身拉人,他满脸歉意,“对不住对不住,我忘了你不是体修。” 叶行舟:“……”你最好不是故意的! 什么狗屎玩意这么重? 他见顾青山一手便能轻松拿起,为何在他手里仿若万斤! 顾青山单手拽住叶行舟的脚踝,将人拔出来。 叶行舟顶着满脸黄泥,皮笑肉不笑。 “三师兄,我谢谢你。” “对不住。” 顾青山脸颊泛红,眼泪扑簌簌掉。 “?” 不是,泪珠子说掉就掉。 到底是谁该委屈啊? 脑袋都插泥巴堆里了,他人没哭,顾青山倒是先哭了? 碰瓷呢! 别说,顾青山哭得梨花带雨的,看得人直冒罪恶感。 两只手有点不受控制地想玩两颗小豆豆。 叶行舟掐诀清理掉脸上的泥巴,“三师兄,你哭什么啊?” 顾青山抹掉脸上的眼泪,眼睛还在水汪汪的。 “没哭,我情绪波动大点就会控制不住眼泪。” 泪失禁,破案了。 叶行舟松了口气,视线落在那锦盒上。 “三师兄,你送的是?” “千年玄铁。”顾青山拆开锦盒,“我在东吟国做任务时找到的,我把它做成了球送给小师弟。” “以后看谁不爽,就用球砸他。” 叶行舟捂了把脸,“三师兄,我觉得,你看谁不爽,就把这铁球送给谁。” 除了体修,没人拿得动这玩意。 更别说砸人了。 他还没砸人,就先被铁球砸死了。 第97章 别说话,快捶我 千年玄铁若是做成剑,那千金难求。 但做成球的话,另当别论。 能把这坚硬材质揉成球的,只有顾青山一人。 顾青山没听出叶行舟话里的意思,“小师弟,我干嘛要送给别人,别人又不是小师弟。” 叶行舟头一次因为别人对自己好,而笑得牵强。 哥,求求你,捶死我吧。 别对我好。 你睁大眼睛瞧瞧,我能抱得动球吗? 顾青山轻轻松松拿起铁球,“小师弟,我还考虑到你不是剑修,所以特意做成了铁球。” 细节了,但又完全没细节。 “三师兄,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抱不动这个球。”叶行舟还是决定说出这个关键问题。 刚才他才被球砸进土里,这才扭头说几句话的功夫,顾青山就忘了这回事。 三师兄,你属鱼啊! 七秒就忘! 这么一提醒,顾青山一拍头,“对哦,我又忘了。” “师弟,你等等,等我伤好后重新给你揉一个空心的。” 顾青山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本小本本,开始写写记记。 叶行舟凑过去一看,纸上写了一行字。 〈伤好后,把送给小师弟的铁球改成空心。〉 在那行字上面,是密密麻麻重复的话。 〈异变,回宗,小师弟,见面礼,铁球。〉 寻常人需要记那么多遍吗? 叶行舟视线上移,落在顾青山认真记录的脸上,他的眼角还泛着红,似在诱惑人犯错。 总引人想要去触碰,去狠狠揉拧。 不正常,很不正常。 叶行舟微微蹙眉。 不说记忆问题,三师兄其他地方也透着古怪。 三师兄身上很香。 说不上来的体香,就像调情的香气一样。 那股香气,总在吸引他。 先是挪不开视线,再接着便是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 别说,他也想摸一下。 想捏两颗豆豆。 想把豆豆捏红。 叶行舟迷糊一瞬,视线飘落到赤裸的胸膛。 触及那鼓鼓囊囊的肌肉时,猛地回神。 他刚才怎么了! 叶行舟摇头甩掉脑子里肮脏的想法。 下贱! 他怎么这么下贱! 叶行舟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掏出两团纸堵住鼻孔。 视线还是控制不住往顾青山身上飘。 顾青山抬手嗅了一下,“师弟,你闻到那香味了?” 叶行舟死命捂住眼睛,“三师兄,快,捶我一拳!” “对不住师弟,我忘了媚骨体质。” “别说话,快捶我!” 叶行舟的手已经控制不住要伸过去了。 顾青山情绪一波动,眼泪又落下来了。 他双眼泪汪汪的,猛的一拳挥出。 砰的一声,一个大字人形从房顶飞出。 叶行舟吐出一口血,闭上眼睛。 爽了。 他睡得那叫一个安详。 朝浮云提起睡在菜地的人,喂下一颗丹药,把人送回了床上。 全程,叶行舟体验了一把如婴儿般的睡眠。 那一拳直接给他揍回了婴孩时期在母亲怀里哇哇大哭,吃奶的记忆。 是妈妈温暖的怀抱啊。 顾青山无助地站在门外,“大师兄,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没有。”朝浮云习以为常道,“小师弟困了,你只是在帮他睡觉。” 顾青山抿唇,“大师兄,谢谢你安慰我,但我记性好像越来越差了,经常记混。” “没有,你记错了。” “大师兄,什么记错了?”顾青山两眼逐渐发懵,“我们在小师弟门外作甚?” “送他回来睡觉。” “哦。” 顾青山点点头,“睡这么早,我给他准备的见面礼还没送出去呢。” “改成空心的,下次送。”朝浮云关上房门。 “好。” 顾青山低下头,触及腹部的伤口,鲜血四溅的画面在眼前浮现。 “大师兄,东吟国的任务我失败了。” “在那发生的事,我全用留影石记了下来。” 一颗蓝色留影石飘起,落在朝浮云手中。 “回房吧,忙完玄灵宗的事,我会去善后。” “好。” 顾青山转身之际,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大师兄,那只妖物,一直在不停吃。” “它什么都吃,你一定要小心。” “好。” 朝浮云垂下眼睑。 三师弟失忆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 要快些寻到他原生的脊骨。 * 叶行舟不知是怎么睡着的。 醒的时候天空敞亮,人已经在飞舟上了。 这一拳,比按摩都得劲。 浑身酸爽。 叶行舟伸了个懒腰,推开房门走出去。 他这个三师兄,太古怪了。 美人脸,媚骨,体香,吸引变态,泪失禁,记忆力差。 很难想象这些症状归于一人该如何正常生活。 叶行舟也想通了,为何昨夜初次见面,顾青山会说‘再看,捶死他’的言论了。 白俏的脸蛋和诱人的体香吸引变态,强健的体魄能让变态在动手前震慑对方。 这不体修,压根没有自保能力啊! 飞舟飞快穿梭于云层间,结界挡去了强风。 玄灵宗近在咫尺,逐渐变大。 直至飞舟停在玄灵宗门前。 叶行舟跟在队伍后方,踏入玄灵宗内。 比试台前三排,坐的是报名参加切磋的弟子。 叶行舟找到属于衍天宗的位置,坐了下来。 在衍天宗对面,就是玄灵宗的位置。 向修远视线再次飘向后排观战的弟子,目光在搜寻。 叶行舟这时伸手搭他肩上,笑脸凑了过去,“向师兄,你在找我吗?” 向修远轻咳一声,有几分不自然。 “我以为你没来。” 昨夜就像一场梦境。 他实在,没有安全感。 “那不能,为了坐你身后,我挤飞好几位师兄。” 叶行舟弯起嘴角,“向师兄,好好切磋,你一定能赢。” 坐他旁边的修士宋非翻了个白眼。 还好意思说。 哪是什么挤飞。 叶行舟纯靠恶心吓走了几位师兄。 先是不小心踩到其他师兄,然后张嘴就说今早出门踩到狗屎。 想让大伙一起沾点狗屎运。 谁受得了鞋被这么糟蹋。 于是,大伙自动退出一条道,叶行舟便成功挤进来了。 手段真是恶心! 不过实在奏效。 要是没有底线,他还真想学一下。 叶行舟拿起一块桌上的马蹄糕,配着茶水吃起来。 吃着吃着,一道强烈的窥视感传来。 熟悉,又恶心。 就像—— 叶行舟眸光一凝,精准锁定对面一人。 第98章 真是饿了,什么都吃 有些事,说一遍或许记不住。 但有些人,一个眼神便能记终身。 即便许久不见,长相变了,声音变了。 叶行舟还是能在茫茫人海中认出那个人来。 没有人的眼里能出现扇形统计图般的情绪。 如果有,那一定只能是某个魔修。 那眼神,三分爱恨纠缠,三分阴暗,四分受虐倾向。 和天玑秘境假扮竹清岚的魔修一模一样。 叶行舟激动起来。 冤家路窄啊! 脸变得普通又如何! 无需多言,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欲擒故纵的受虐劲是演不出来的! 那修士不是魔修假扮的话,他叶行舟请在场的所有人吃灵兽粪! 叶行舟与身着藏青的男子隔空对视。 双方视线跟焦糖似的缠在一起。 一方激动,另一方更激动。 左护法牙根发痒。 死鸟窝头! 上次天玑秘境居然没一掌把他拍死! 这次,居然还敢出现在衍天宗! 算计他的事不说也罢,但叶行舟居然用假名骗他! 天知道他找这死鸟窝头找了多久! 他用了三颗高阶魔气丹才从右护法那里换来消息。 衍天宗那是从内到外甚至到看门狗,都没有一个叫吴仁的修士! 后来他又贴了三颗高阶魔气丹,右护法才说那吴仁是叶行舟假扮的。 整整六颗高阶魔气丹,就换来这么个消息,完了还被右护法嘲笑。 该死的,这事没完! 这次他换了一副普通身体,他就不信叶行舟还能再发现他! 左护法面上礼貌颔首,压下波动的情绪。 这次,他要在玄灵宗内,亲手杀了叶行舟! 他任务失败在水牢受了三天刑罚,叶行舟也得给他受着! 不过,这鸟窝头怎这么能吃? 左护法目光聚在空了的糕点盘上。 才一盏茶,桌上就吃空了。 饭桶投胎啊! 抛弃仇怨,这小子吃饭还真香。 左护法拿起一块马蹄糕,塞入口中微嚼咽下。 浅甜,很干,不配茶水咽不下去。 真不知道好吃在哪。 左护法脖子伸长二里地,手忙去倒茶水,往嘴里灌。 还没报仇呢,人差点就被一块糕点先噎死了。 叶行舟啧一声,转移视线。 谁家好人吃糕点会一整块塞嘴里嚼两下就咽。 细嚼慢咽,只沾了两字。 味还没品出来,人就要被卡死。 怎么不把这受虐狂魔修噎死? 叶行舟不免失望。 要是真噎死,他得把那盘马蹄糕供起来! 每日三炷香伺候上! 叶行舟掏出一袋瓜子,慢悠悠嗑起来。 话说这玄灵宗安保有点差啊。 上次是魔修混进天玑秘境来杀了两个内门弟子,这次魔修直接混进来玄灵宗内。 这魔修手段也挺厉害,居然能用掩藏魔气,使用灵力不引起怀疑。 什么法子才能让魔修使用灵力? 这个疑惑暂时不知。 叶行舟撑着脸,看着比试台的刀光剑影,脑中又是一番思绪。 魔修混进天玑秘境时,是为了抢上古遗迹。 这次混来玄灵宗,他可不信是为了看弟子切磋。 该不会,也是为了去天机阁找召妖卷吧。 这可不行。 叶行舟再次看向魔修所扮的修士。 那魔修坐在第二排,按照前三排都是比试者的规定,魔修暂时不会离场。 叶行舟轻轻拍了一下向修远的肩,“向师兄,你和谁比试?” “玄灵宗齐尧。”向修远数了一下,“在第二排,第七位。” 叶行舟顺着看过去。 哟呵,还挺巧。 和向修远比试那位,正是魔修扮的玄灵宗弟子齐尧。 左护法觉察到叶行舟正和另一位修士交头接耳,时不时朝他的方向一看蛐蛐。 死鸟窝头说他坏话呢! 左护法面上喝着茶水,实则早已打开了扩音。 叶行舟:“师兄,你有没有觉得,这位齐尧师兄长得水灵。” “?” “咳咳咳!” 左护法一口茶水喷出来,坐他前头的燕禾后背瞬间被喷湿了。 “咳咳!对不住大师兄,咳咳咳!” “无事。” 见齐尧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燕禾压下不悦,掐了一个净尘诀,然后又扭过头,目光寻向一处。 天玑秘境时,救了他的修士在对面。 去掉不正经的鸟窝头和大花袄靴,人正常多了。 比试结束后,他得寻个机会好好感谢。 燕禾暗自想到。 “咳咳——” 左护法努力平复要炸裂的心态。 努力半天,脸咳红了,心态是平复不了一点。 叶行舟超绝不经意的话一出口,吓得左护法心脏跳得山路十八弯。 不是!这鸟窝头不挑食是吧! 他都换了副普普通通的修士面容了,这都能说水灵? 依他看,叶行舟真是饿了,什么都吃得下! 再多听一句,耳朵都脏了。 左护法飞快掐诀封闭五感,伸手摸了一下脸上长着毛的黑痦子。 这鸟窝头平日吃得多差才能对着这张脸犯花痴! 现在能对着这张脸夸出水灵来,日后不得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耍尽手段! 他都说一百遍了,正修与魔修是不能产生爱情的! 不行!绝对不行! 他不会同意的! 就算强取豪夺他也不应! 左护法胸口剧烈起伏,完全无法平复。 叶行舟看着左护法惊慌失措的模样勾起嘴角。 他就知道这魔修会偷听,所以才特意说出逆天言论。 这魔修,受虐癖犯了就吃块糕点体验被噎得要死不死的感觉,干嘛要偷听人说话。 真是欠。 同样被言论震惊的,还有向修远。 向修远看看扣痦子的齐尧,又看看笑着的叶行舟,人陷入迷茫。 究竟是谁不对劲? 齐尧的长相和水灵沾边吗? 难道是他眼花了。 向修远再次看向喘得跟条牛似的齐尧,默默掐了自个胳膊肉。 痛感是真实的。 所以,不是他眼花。 是叶师弟年纪轻轻眼花。 叶师弟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向修远还是洗脑了自己接受方才的言论。 “师弟你觉得水灵便好。” 叶行舟嘿嘿一笑,旋即道。 “长这么水灵,还给不给别人留活路了。” “向师兄,为了那条活路,比试的时候请别留情,捶死他。” “?” 肩上忽然有很重的责任感是怎么回事? 向修远眨了一下眼睛。 原来师弟故意夸对手,是想刺激他赢下比赛。 “师弟,我会全力以赴。” 第99章 那你,恨他吗 比试进入中场,休息半个时辰。 叶行舟没急着起身,他视线时不时飘去左护法那,观察动向。 他本以为魔修会趁着休息空档去探探风口。 没想到这魔修被黏在椅子上似的,一动不动。 面上时不时闪过难堪的表情。 不是哥们?你拉裤兜了? 作为一个魔修,你面部表情管理不过关啊! 叶行舟不要太嫌弃。 又是有受虐症,又是表情管理不过关,还爱脑补。 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任务都派他来。 叶行舟刚捞起个灵果,魔修就有了动作,他朝人群外走去。 “师兄,我去趟茅房。” 叶行舟和向修远说了声,抬脚跟上。 叶师弟为何对他撒谎? 向修远探究的视线落在对面空了的位置。 齐尧前脚才离开,叶师弟后脚就借口去茅房。 有事。 向修远犹豫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叶行舟快步追上去,生怕晚一步跟丢。 他追上去时才见,那魔修步伐不急不慢,走进一片荷花塘。 ? 赏荷呢? 哥们你来玄灵宗是欣赏风景吗? 叶行舟闭眼深吸一口气。 虽然但是,他很不想承认一件事。 这家伙,更像是在故意引起他注意。 叶行舟此刻只觉,手里被左护法强行塞了一根隐形鞭子。 那道放慢的身影就等着叶行舟去抽他。 他只是演变态,不是真变态啊喂! 叶行舟此刻无比想穿回天玑秘境狠狠抽自己俩大嘴巴子。 都怪你爱演! 这回演过了给人魔修受虐症都激出来了! 反正这变态头衔是摘不下来了! 那不如将假变态贯彻到底! 叶行舟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放弃节操,快步追上。 “道友留步。” 叶行舟声一出,左护法后背立即绷紧。 他就知道! 从叶行舟夸他水灵那一刻,这家伙就盯上他了! 该死的鸟窝头,永远改不了那颗色心! 他不过想来荷花塘这散散心,诶你说怎么着。 叶行舟后脚就跟上来。 人都跟上来了,离搭话还会远吗! 他才稍微放慢一下脚步,叶行舟就一副不值钱的模样过来搭话! 都搭上话了,那离叶行舟占他便宜还会远吗! 左护法拢紧衣领。 不对! 都是假的! 叶行舟这鸟窝头,最会演戏! 秘境对他假装情深,演了那么久戏,连他都被骗过去了! 叶行舟从一开始就在给他设套! 他再也不会信这鸟窝头,更不会掉进变态鸟窝头的圈套里! 左护法幽怨又戒备,瞪了叶行舟一眼。 叶行舟打了个冷颤。 哥,别搞。 你再恶心,我就演不下去了。 “对不住道友,我认错人了。”叶行舟转身就要离开。 左护法眉头一皱,“什么认错人?” 什么意思? 这鸟窝头还盯上了其他人? 叶行舟脚步微顿,四十五度低头,忧郁又伤感。 “一段往事,不提也罢。” 说话说一半,剩下的让人自己猜。 怎么想,全靠这魔修脑补。 本来还想故作高冷的左护法装不住了,他拦住叶行舟的去路。 “等一下,你说清楚。”许是态度过于像命令,左护法咳嗽一声,立刻改口。 “道友,我是说,你有什么愁闷可以告诉我,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提点意见。” “那多谢道友了。” 叶行舟转身走进凉亭,坐在石凳下。 茶水热气飘起。 叶行舟捧着茶杯,看着满塘荷花,一副走神状。 左护法急得都快抓耳挠腮了。 忧郁什么! 你倒是说啊! 这变态鸟窝头何时有这番忧郁的时候! 你装啥呢! 叶行舟轻叹一声,缓缓开口。 “道友,不瞒你说,我爱上了一个不能爱的人。” “你爱上谁了?” 左护法面上笑呵呵,实则怒气值直线飙升。 好啊! 这变态鸟窝头花心就算了! 居然还处处留情! 给他死! 一丝魔气悄然溢出,即将缠上叶行舟脚踝。 叶行舟再度道,“说出来道友你可能不信,我好像爱上了一个魔修。” “?” 魔气骤然消失。 左护法心漏了一拍,“你仔细说。” 叶行舟抿了口茶水。 “那时在秘境,我遇到了一位道友,名竹清岚。” “刚开始,他拜托我找师兄,我答应了。” “日渐相处下来,我发现整颗心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我开始想方设法拖住他,争取多相处的时间。” “后来,上古遗迹开了,那时候我就想,一定要让他拿到机缘。” 说到这,叶行舟垂下眼睑,“临门一脚,清岚忽然变成了魔修,狠狠拍了我一掌,若不是命大,差点就死在了那。” 好感动——个鬼。 左护法冷笑一声。 装起深情来倒是手拿把掐。 要不是他是当事人的话,还真就被诓到了。 用假名骗人,坑他两麻袋灵石,从头到尾算计他是一点不提。 该死的变态鸟窝头! 这次就算任务失败,他也要杀了鸟窝头! 魔气再度蔓延,缠上叶行舟的脚踝,开始钻入皮肤。 叶行舟声音低了下来,“我其实,骗了他。” 魔气再度消失。 左护法:“什么?” 说话就说话,干嘛断断续续的。 真是的,影响他判断。 叶行舟强颜欢笑,“我用了假名字骗了他,那时形象难堪,我担心影响他的观感,便一直用假名字。” “我想,等出了秘境,恢复形象后,第一时间与他相认。” “为了双方有联系,我甚至还厚着脸皮用灵石锁住他。” “我以为,他的灵石在我这,人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左护法逐渐认真。 “可是。”叶行舟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为了让他抢到遗迹,背叛各位师兄,结果,临门一脚,他居然是魔修!还打伤了我!” 一想到歪曲事实,倒打魔修一耙就想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行舟嘴角疯狂抽动,一个没忍住就要笑场。 就要笑声时,叶行舟捂住脸,趴在石桌上。 左护法的眼里,是趴在石桌上,身板单薄颤抖的身影。 原来,是他冤枉了? 左护法抿了抿唇,神色复杂。 他都说了,正修与魔修之间不可能的。 叶行舟非得爱上他。 还白挨了一掌。 “那你,恨他吗?” 第100章 拿来吧你 恨个毛。 自古正邪不两立,和魔修,只有你死我活之说。 这魔修不但有受虐癖,还是个拎不清的。 他要是真谈爱恨,对得起死去的竹清岚吗? 对得起在魔修剑刃下死去的千万亡魂吗? 这不就是抛弃信仰,背刺整个修仙界? 那祖宗棺材板不得压不住了! 满脑子装的都是情爱。 还恨。 哈哈哈。 叶行舟不恨,但叶行舟小心眼。 天玑秘境里挨了那掌,可不是轻易就能抵消的。 上次那么多人围剿,这魔修还有手段逃脱。 明杀人会跑,那他就玩死这魔修。 他不玩死这魔修都不姓叶。 叶行舟掐了把大腿肉,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珠里,布满了红血丝。 “大抵是不恨了。” “他已经死在了秘境。” 死的不是左护法,是真正的竹清岚。 左护法唇逐渐绷直。 真正的竹清岚在秘境时就被他杀了,尸骨都用化骨水消了。 世间已无竹清岚,他只是借了皮囊假扮。 那日,叶行舟落水,他被围剿。 叶行舟以为他被杀了。 但,他还活着。 死的,只有竹清岚。 左护法沉寂已久的内心忽然小幅度波动一下。 故事是这么个故事。 叶行舟陈述的也是事实。 但,他就是觉得哪怪怪的。 就像美化过一样,叶行舟有对他深情的样子吗? 再比如,竹清岚皮囊清秀,并不是他这副躯体能比的。 叶行舟为何和他搭的第一句话是认错了人? 左护法回神,脑子里一丝丝感动瞬间消失。 这鸟窝头,是想借故事博取他同情,趁机搭话拉近关系! 关系一拉近,又是趁机揩油! 被坑的那两袋灵石都还没还给他呢! 而且,叶行舟一开始就心怀不轨夸他水灵! 没有灵石,凭着一张嘴胡咧咧,谈什么感情! 信他才有鬼了! 叶行舟的嘴,骗人的鬼! 左护法扭过头,声音生硬,“你都不恨了,为什么还不忘记他?” 叶行舟起身换了个位置,他蹲在左护法身前,抬眸注视着眼前的人。 认真,且专注。 这么看他作何? 左护法不自在的移开视线。 叶行舟屁股一挪,转着弯的和人对视。 左护法又扭头,叶行舟屁股又跟着挪,眼珠子硬要和人对视上。 臭小子动什么动,别影响他发挥念台词! 欲擒故纵也该有个限度。 左护法还想动。 给你脸了是吧。 叶行舟抬手一巴掌扇过去。 啪的一声清脆响。 瞬间老实了,老实得像鹌鹑。 左护法捂着被扇的右脸,两眼发懵。 “你打我?” “没啊,我没打你。” “你当我傻呢!”左护法扬起巴掌就要还回去。 “你要打就打吧,怪我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打我也是应该的。” 叶行舟稀里糊涂说了这么一句话,说完就把脸往左护法巴掌上凑。 左护法收手,顶着脸上五个鲜明的手指印,问道,“什么心思?” 重点不应该在扇巴掌上吗? 这魔修脑子秀逗了吧? 叶行舟口中发出一声叹息,“本来我都释怀了。” “但,看到了你的眼睛,让我又想起了他。” 这鸟窝头,故意的! 打一巴掌又给个甜枣! 真是心机深沉! 他一定要还回那巴掌。 面上,左护法被扇的怒气还是散了大半,“你看错了,我大众眼。” “我还是决定说出来。” 叶行舟坚定地看着他,拿出储物袋。 在左护法以为叶行舟憋了什么大招时,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两袋灵石。 “道友,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能否扮演竹道友,就一炷香时间,我愿意用两袋灵石作为交换。” 好消息,叶行舟没憋大招,坏消息,叶行舟拉了坨大的。 也是在修仙界玩上替身梗了。 左护法一时又惊又气。 惊的是,他‘死’后叶行舟一直记挂他。 气的是,叶行舟为了怀念他居然找别人演他。 虽说本质上都是同一个人,但意义不一样! 如果今儿他没选中此人,叶行舟不就真找别人了! 这个花心鸟窝头! 用的还是被他坑的两麻袋灵石! “我——”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叶行舟直接打断,把灵石装进储物袋就要离开。 “抱歉道友,我是唐突了。” 这个受虐狂就喜欢这种调调。 真是变态! 叶行舟垂下头,忍着一身鸡皮疙瘩,作落寞样。 眼看着人要走了,左护法咬牙。 该死的。 非得要他越界。 扮演可以,但他不会一比一还原。 他现在只会冷着脸演! 休想有什么肢体接触! 反正,反正他也不亏,还能赚回损失的灵石。 “道友,我愿意。” 他三步都没走出去呢,就答应了。 叶行舟低啧一声,扭过头又是一副受宠若惊样。 “真的吗,道友?” 左护法冷着脸点头。 “那多谢了。”叶行舟道谢。 没有人会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两次,如果有,那一定是左护法。 左护法都这么上道,叶行舟肯定不能让他失望了。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两袋灵石。 左护法接过一袋灵石,再接第二袋时,叶行舟没有递的动作。 左护法见叶行舟这副犹豫的模样眉头一皱。 得寸进尺? 他都不计前嫌答应了,叶行舟还舍不得灵石? 左护法伸手去抢。 拿来吧你! 以前他为了面子不屑一顾,而现在,他眼里只有灵石! 失而复得的灵石! 叶行舟两手空空,目露遗憾。 “这是他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了,如今给了你,我也会试着放下,吃下忘情草,释怀这段记忆。” “?” 左护法整理麻袋的动作停下。 要忘了他? 不行!他巴掌还没还回来! 叶行舟休想忘记他! 他当即从麻袋里掏出一块上品灵石塞叶行舟手里。 “故人不在,但故人之物在,它可以寄托你的思念。” 叶行舟怔怔看着这一幕,声音轻如纸。 “他当初,也是这么给我灵石的。” 变态抠搜鬼,一块灵石寄托个屁的思念。 叶行舟推开那块灵石,“忘了,就忘了。” 左护法抿唇,将一麻袋灵石递过去。 舍不得就直说。 还忘了就忘了。 真是的。 他也不稀罕多一袋灵石。 第101章 你挨打了吗 “道友,这使不得,给你的灵石我不能在要回来。” 叶行舟口头推拒,动作那是一点不慢。 三秒都没有,麻袋已经装进了储物袋。 连带着左护法手里的那块也一并抢过来。 给你看看,你还真以为给你了? “……” 左护法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吸了一口气,隐隐后悔。 故意的! 花心鸟窝头在演他! 有这么纪念白月光的吗! 啊啊啊啊啊! 他脑抽了才会把好不容易要回来的灵石又送出去! 叶行舟还在乐呵呵发好人卡,“道友,你真是个好人。” 我好你***! 左护法额前青筋一鼓,脸红温了。 叶行舟惊讶地看着眼前人,“你生气的样子,也好像他。” 这话一出,左护法卡壳了。 不是? 这是迷恋灵石还是迷恋他? 左护法又有一股被耍了的感觉。 他木着脸,“你不要的话可以还给我。” “现在更像了。” 叶行舟频频点头。 像像像,像你爹呢! 我在跟你要灵石,你在演什么独角戏! 还答非所问。 揣着明白装糊涂,真是衍天宗脸皮最厚的贱修! 左护法又说了一遍,“我说,你不要灵石可以还给我。” 说着,他还伸出手。 叶行舟嘿嘿一笑,把自个的手贴上去。 “你干什么!” 左护法一哆嗦,连忙甩开叶行舟的手。 咦!恶心! 叶行舟理所当然看着他,“我突然发现,你也很体贴,还认真听了我的故事。” “?” 先是说他水灵,现在又是夸他体贴。 下一步不就是说他的手嫩想摸摸了? 变态! “你这么说,对得起死去的竹清岚吗!” 秘境到现在不过才七天,叶行舟居然开始移情别恋了! 用白月光的故事博取同情,和别人调情,他是怎么好意思的! 是他错了,叶行舟就是个花心大萝卜! 左护法很是羞恼。 叶行舟眨了眨眼睛,“你都收了我的灵石,不就代表着已经同意我的请求了。” “你不是说只需要扮演一炷香时间吗?” “是啊。” 左护法刚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叶行舟就咧开了嘴。 上当了。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根香。 这根香两米高度,和水桶一般粗。 左护法瞳孔地震。 不是,叶行舟从哪搞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是一炷香时间吗?”他的声音透着绝望。 叶行舟反问,“这难道不是吗?” 是什么是,这是他半辈子啊! 左护法垂死挣扎,“你心悦的人又不是我,别缠我。” “我心悦的确实不是你,所以,我只是找你演一下。” 叶行舟理所当然耍无赖。 别看表面推拒,实则这变态魔修内心爽死了。 这只不过是口头约定,魔修收完灵石大可毁约离开。 可是他没有,偏生受着。 明知叶行舟设坑,还推推搡搡往坑里跳。 现在当上自己的替身了。 用本人演本人。 用本人虐本人。 玩得真花。 魔修那眼神也不知道收敛点,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在暗爽似的。 多看一眼,都觉得变态。 叶行舟不着痕迹挪开视线。 左护法满脸受辱样,还沉浸在被叶行舟强迫的淫威下。 他真的只想好好做任务。 自遇上叶行舟后,两次都落他手里。 为什么专逮着他一个嚯嚯! 左护法看着叶行舟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根发带,连连后退。 “你,你要作甚!” “我告诉你,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别想做些有的没的!” 左护法抵到身后的柱子上,退无可退。 叶行舟嘿嘿嘿笑着,麻溜捆住像模像样挣扎的人。 先用发带遮眼睛,再用捆仙绳捆手脚,然后,笑容一收,扬起拳头就开揍! 叶行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魔修打他一掌,他用手脚并揍来还。 边揍还边敬业说着台词。 “为什么!为什么我对你这么好,你还打我一掌!” 拳拳到肉,全是感情,毫无演戏可言。 措不及防的打让左护法没反应过来。 他挨暴风雨般的拳头,痛感比不上水牢一半,但那也是真痛啊! “停手!叶行舟你停手!” “我不是那魔修!你真打作甚!” 叶行舟打上头了,完全听不见左护法喊住手的声音。 故意的! 绝对是故意的! 嘣的一声,左护法身上的捆仙绳断裂。 那可是捆仙绳啊! 无论是魔修还是正修,捆仙绳捆上的人压根用不了灵气或魔气。 居然就这么断了?! 他本来还想捆住魔修,再用剑斩了这魔修首级的。 后悔了,应该先斩下首级再鞭尸的。 看这动静是真动怒了。 左护法脖颈上的黑色纹路隐隐若现。 叶行舟藏好剑,在左护法解开发带的瞬间飞快沾了两滴茶水在眼角。 左护法怒目而起,掐住叶行舟脖子。 非得挑战他底线。 找死。 他左护法不是没脾气的魔修! 力道在收紧。 两滴泪水砸落手背。 左护法一怔,手松开。 红色的发带被风吹起,落于荷花塘中,缠在一朵绽放的莲花上。 凉亭下,两人面对面站着。 几缕发丝飘扬,似在留念被风卷走的发带。 左护法怒气渐散。 哭了? 为什么哭? 挨打的不是他吗? 叶行舟掉个锤子的猫尿! 左护法擦掉鼻血,一拳捶在柱子上泄愤。 “你挨打了吗?” “挨打的是我!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顶着满脸伤,反而安慰起打他的人? 叶行舟垂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高低吱个声啊! 你这么沉默作甚! 左护法看到这样子,更来气了。 该委屈的到底是谁! 合着他白被打一顿,还不能有怨言。 到底谁是魔修啊。 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护法,何时受过这种气。 左护法要碎了。 他双手按住叶行舟的肩,伸着脖子瞅叶行舟的脸。 “你倒是说句话啊。” “对不住道友,你太像他了,一时没控制住。” 叶行舟将人推开,牛似的力气,左护法被推得一个踉跄。 勉强站稳,又听叶行舟道,“那袋灵石就当送你做补偿了,方才的约定不作数。” 叶行舟离开的步伐透着迫不及待。 左护法天塌了。 一袋灵石就换一顿揍? 叶行舟说走就走? 喂,你揍的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护法啊! 第102章 他喜欢的,只是这种感觉 “道友,你等一下!” 左护法顶着鼻青脸肿的脸,三步上前走出凉亭挽留。 打了他就想跑,这事没完! “别走!你别走!” 当演电视剧呢! 还别走别走,你说别走我就不走? 想屁吃。 叶行舟头都没回,甚至还加快了步伐。 点到为止即可。 这一切看似他在主导,实则真正的主导权还在魔修手里。 别看这受虐狂脑子里装的是情爱,实际上也是真动了杀念。 方才魔修停手, 不是因为心软,不是因为喜欢他。 他喜欢的,只是这种感觉。 受虐后的痛觉、与正派修士拉扯的新奇刺激夹着背德的禁忌感交织萦绕。 直白点说,换个人来,只要能提供这种拉扯感,魔修不在乎是谁。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在没有危及到魔修性命的前提下进行。 小揍怡情,大揍伤身。 叶行舟是往死里揍。 如果此刻再听劝留下来拉扯,效果就适得其反了。 搞心态的方法有很多,叶行舟不急于一时。 左护法站在原地,视线中叶行舟消失在了拐角。 该死的。 揍完就跑,有没有一点人文关怀! 左护法伸手摸了一下嘴角的淤青,痛得吸了一口冷气。 一吸冷气,才发现牙齿豁风了。 下手真狠! 要不是叶行舟喜欢他,还流了两滴猫尿,他真怀疑这家伙是想杀了他。 左护法拿出一颗丹药服下,伤口缓缓愈合。 看在那两滴猫尿的份上,他就让叶行舟在多活几天。 余光中,忽有一抹红。 左护法侧眸望去。 一根发带缠在荷茎上,摇曳生姿。 水面涟漪,倒映艳红。 左护法指尖微动。 * 叶行舟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思索。 要抓魔修,他并不适合出面。 天玑秘境时众多内门弟子围剿,魔修还能逃走。 当时魔修就警觉是他设的局,若是没有护身甲,那一掌可以把他打死。 这次,他深情并茂用善意的谎言与和善的拳头关怀才让魔修以为对他情根深种。 若是叶行舟再明面设局抓人的话,饶有三分口舌,魔修也不会再上当了。 如果魔修死了还好,但侥幸留命逃脱的话,日后他就有了除黑袍人外的另一个隐患。 魔修在暗,叶行舟不清楚他究竟有多少手段。 此外,魔修还能有办法用灵气伪装内门弟子。 叶行舟这次运气好发现他的伪装,但下次、下下次呢? 所以,他要做的,是调换双方位置,让魔修在明,他在暗地操作。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比试场上,魔修主动暴露。 玄灵宗掌门与长老都在场,他就不信一群化神期修士还拿不下一个魔修。 如果走狗屎运逃跑,他还能趁机观察魔修用的什么法子逃走。 只要不撕破脸,叶行舟都有周转的机会。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但是,要怎么才能让魔修主动暴露? 叶行舟一时半会想不出。 目前,他又面临一个新的问题。 新一轮比试就要开始了。 魔修去天机阁找召妖卷,肯定会想办法赢得比试。 比试彩头之一是,可进天机阁寻法器。 魔修赢,向修远就输。 向修远筑基中期修为。 魔修伪装的齐尧,也是筑基中期修为。 真正的魔修修为,并不知晓。 但依照魔修打他那一掌来说,修为远远凌驾于筑基期之上。 叶行舟朝向修远的位置看去,座位空空,向修远人不知去了哪。 还有三场就到向修远比试了。 “宋非师兄,你知道向师兄去了哪吗?”叶行舟扭头问坐他旁边的修士。 宋非嗑着叶行舟摆桌上的瓜子,随意道,“你刚走,他也去了,和你同个方向。” 他一路过来,并没遇到向修远。 叶行舟眉心一凝,起身去寻人。 “诶叶师弟!还有瓜子不?”宋非问。 叶行舟脚步微顿,反手扔过一袋瓜子进他怀里,“你有留意到陆跃去哪了吗?” 宋非捧着瓜子,毫不犹豫点头,“同一个方向。” 去茅房还一个接一个。 今儿真是怪了。 宋非看着叶行舟离开的身影,嗑起瓜子来。 陈皮炒的瓜子,就是香。 叶行舟顺着青石板路走,打开神识扩大搜寻范围。 符箓的后遗症还没全消去,脑袋又开始有刺痛感。 叶行舟甩了甩头,加快步伐。 只要走得够快,头痛就追不上他。 一片绿色的竹叶飘来。 叶行舟捡起一看,竹叶成两半,切口整齐。 他抬眸,视线锁定假山之后的竹林。 竹叶婆娑。 长剑碰撞声激烈。 竹林之间,竹叶婆娑,如落花,纷纷扬扬落下。 半空之中,两道身影打斗,难舍难分。 缠斗的,正是陆跃与向修远。 来人家宗里还打架,礼貌吗! “谁钱袋子掉了?” 叶行舟扯着嗓子大喊一声。 两人同时分神朝下看去,叶行舟拿着留影石一晃。 “不想我把留影石交给执法堂的话,就停手。” 制止打架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利用宗规。 缠斗的两人瞬间分开,一人一方,各自落地。 向修远脸上有一道被剑划破的伤口,还在流着血。 陆跃收剑,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叶行舟,这是我和他的私事,你若再插手,别怪我手下无情。” 叶行舟没搭理他的威胁,扭头看着向修远,“向师兄,你自己说,要不要我插手。” 鲜血沾湿衣襟,向修远偏过头,一声不吭。 算是默认了陆跃的说法。 陆跃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他好像不领你的好意呢。” “我和他说话,你叨叨啥呢。”叶行舟翻了个白眼,走到向修远身边,拿出绷带就要堵住他脸上的伤口。 “你亲口告诉我,要和他继续决斗,还是我插手。” 向修远躲开叶行舟的触碰,连同躲开的,还有他的双眼。 阿娘是他的底线。 他不允许陆跃再诋毁阿娘。 向修远紧握成拳的手在颤抖,“决斗。” “好,我知道了,你要我插手。”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张定身符拍他身上,又将留影石悄悄塞向修远手里,才兀自走到陆跃跟前。 “我和你打,敢不。” 陆跃上下扫了叶行舟两眼,眼底的鄙夷清清楚楚。 一个炼气后期,也敢大放厥词和筑基后期的比试。 天大的笑话。 “你是不是觉得侥幸成了无涧仙尊弟子,人修为也跟着涨了?” 叶行舟没有被鄙视的不堪,“你就说敢不敢?” “有何不敢?”陆跃环着佩剑,“我不但敢,还敢让你三招。” 第103章 师兄,不要自责 “我就站这不动,把你的招数全使出来,要是伤了我一根头发就跟你姓。” 叶行舟眉一挑,“这可是你说的,别反悔。” “绝不反悔。”陆跃十分有把握。 “那你可别动啊!”叶行舟道。 陆跃对叶行舟,都懒得演笑面虎那套。 和爱玩粪的人,他都不想说话。 “三招,快点。”陆跃催促道。 叶行舟突然伸手一吓,陆跃翻了个白眼,屹立不动。 哟,还真不动。 这么讲信用啊。 那肯定不能让他失望。 叶行舟视线下移,锁定目标,麻溜伸手一拽。 “!” “!” 向修远陆跃两人都同时愣住。 两腿间凉飕飕的。 陆跃低头一瞅,大脑宕机一瞬。 白色的亵裤露出,他红了脸。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陆跃就这么漏了亵裤。 “叶行舟!你有病啊!” “你脑子不正常就不要出来!” 陆跃边骂边飞快拽裤子。 “你知不知羞!手段这么脏要不要脸!” 叶行舟耸耸肩,聆听陆跃破防的声音。 要骂就骂吧,骂完还有大招等着呢。 “你自个说让我三招,我才出第一招你就急眼了。” 陆跃满眼羞愤,“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我指的是,用你符修招数和我比!” “都怪你不说清楚。”叶行舟反过来怪陆跃,“算了,不和你比了。” 叶行舟怪完陆跃,就开始光明正大耍赖。 “站住!不许走!” 陆跃给腰带打上死结后,直接用灵力建起结界,挡住竹林的出路。 他脸上,布满了怒火。 叶行舟淡定开口,“怎么?你还想继续?” 陆跃阴鸷地盯着叶行舟,周身灵气暴涨,“我错了,一开始就不该和你讲规则。” 都玩上粪了,脑回路又怎么会正常。 “我该直接把你打到半死,再毁了你丹田。”陆跃一字一句道。 求什么仙,问什么道,给他滚回去种地去。 叶行舟不慌不忙从向修远手中拿出留影石。 陆跃被扒裤子的画面水灵灵倒映出来。 “嘿嘿,其实你们私下约战我没录着,不过别失望,你光天化日被扒裤子的画面录着了。” “……”啊啊啊啊啊! 给他死! 陆跃忍下怒意,脸上扬起一贯的假笑,试图分散叶行舟注意力。 “叶师弟,有什么事不能心平气和说吗?” 一道灵力悄然朝叶行舟袭来,向修远一跃而起,长剑劈开那灵力。 陆跃意外地朝向修远看去,“你没被定身符定住?” 叶行舟躲在向修远身后,从他后背摘下符箓,“假的,我画了玩的。” 叶行舟武力值不大行,但他有脑子啊。 贴符箓的时候耍了个障眼法而已。 陆跃是什么人他又不是不明白。 要是真定住向修远,等会他被揍了谁来帮他。 “你要是敢动我一根头发,我就把你脱裤子的画面传遍整个修仙界。” “我倒要看看,是你杀我快,还是灵讯发得快。” “……” 真杀出气,死的不过两人。 但他丢脸,是整个修仙界。 依叶行舟那贱性子,还真可能发。 陆跃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五颜六色的。 世间怎会有这么贱的人! “留影石给我,今日之事一笔勾销。” 叶行舟乐呵呵摇头,“看来你还没认清局面,那我不介意发一个给我的好师弟看看。” 陆跃憋了一口气,“……你想要什么?” “简单,把入门考核获得的奖励给我。” 叶行舟伸出尔康手,理所当然讨要。 别以为他不知道,叶行舟是在为向修远出头。 陆跃牙齿发痒,恶狠狠扫过向修远,不情不愿从储物袋里掏出一颗三阶洗髓丹。 “拿来吧你。” 叶行舟接过洗髓丹,连带着留影石一起揣进自个的储物袋里。 “走,师兄,快到你比试了。” “嗯。” 陆跃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脸臭得能做臭豆腐料汁。 爱管闲事就要做好死的准备。 等他找到机会,会亲手抢回留影石,杀了叶行舟。 “向师兄,给,物归原主。” 那颗洗髓丹本属于向修远,即便出秘境时,陆跃讨要被叶行舟打断,但后面,还是被陆跃要了去。 吃了这颗洗髓丹,向修远就能到筑基后期了。 筑基后期打筑基中期,足够了。 那么多位长老盯着,魔修就算耍手段也逃不过大伙法眼。 向师兄垂眸,没有接的动作。 “向师兄?”叶行舟又唤了一声。 “叶师弟,别再靠近我了。” 向修远偏过头,疏离又陌生,细细听来,还有一丝发颤。 他原本是跟着叶行舟去的,半道被陆跃截胡。 陆跃一如既往骂他贱奴之子,一如既往朝他讨要丹药。 妥协了太久,他早已失了反抗意识。 即便是,阿娘已逝三年。 陆跃没有威胁他的把柄了,他还是走不出来。 他想,他一直是个懦弱又无能的人。 这些时日,是叶行舟给了他反抗的勇气。 这次,他第一次拒绝陆跃讨要,提剑与其相对。 但,代价太重了。 叶行舟,再次被他牵扯进来。 陆跃会像当初孤立他一样,一步一步孤立叶行舟,掠夺一切资源。 或许,他一开始就不该与叶行舟走近。 他辜负了叶行舟给他的关心。 这份关心,太沉重了。 他担不起。 所以,他才说。 “叶师弟,别再靠近我了。” 叶行舟一愣,跳起来就给向修远脑袋一巴掌。 这一掌落下来,清脆又响,一听就是个熟瓜。 别说感伤,连友谊的小船都要被拍散了。 “你不是我毫无血缘关系的娘亲吗? 你居然想抛弃我?” 叶行舟掰开他的嘴,洗髓丹和修复丹一同塞进去,命令道。 “少想些有的没的,把齐尧打残,他是魔修扮的,最好把他激怒到现出真身。” 向修远迷茫一瞬。 叶行舟轻叹口气,他被PUA太久了,一直把自己置放在低等的那方。 一时改,是不改不了的。 能做的,只有降低他内心的负罪感。 叶行舟停住脚步,给了向修远一个拥抱。 向修远身子僵住。 叶行舟的声音就在耳边,一字一句,认认真真。 “向修远,你是我敬重的师兄,我对你好,是因为你对我好。” “我们的情谊是平等的,你不要觉得亏欠。” “师兄,不要自责。” 第104章 你身上,有一股独特的味道 向修远低下头,一缕碎发垂落。 “我给你带来了麻烦。” “这算什么麻烦。”叶行舟完全不在意,“师兄,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待会比试,想办法让魔修暴露身份。” “可是——” 向修远话未完,嘴里又多了一颗炒蚕豆。 蚕豆一咀嚼,又硬又脆。 叶行舟也往自个嘴里塞了颗吃起来。 软的都劝了还磨叽,非得逼他上硬的。 铁蚕豆不是说着玩的。 牙不牢靠点,八成得嘣掉。 也就叶行舟这口能和灵犀单挑的铁牙能毫无顾忌嚼上了。 向修远闭上嘴,默默嚼起来。 “师兄,还来颗不?”叶行舟又掏出一袋蚕豆。 向修远感受到泛酸的上颚,摇了摇头。 瞧吧,直接上硬的多有效。 牙一酸,连话都不想说了。 叶行舟系紧袋口,将这袋铁蚕豆放进储物袋。 人开导了,接下来就是办正事。 计策倒是有那么个计策,但就是有点脏。 人最害怕的不过那点粪,气味大,足够恶心,效果立刻有。 但这玩意叶行舟自个玩勉强接受,要让别人做,就是强人所难了。 叶行舟视线落在向修远身上。 不如把这个问题抛给向修远,让他自个想办法或许更靠谱。 “师兄,让魔修暴露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你尽量激怒他,激怒到想让他捶死你的那种程度,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向修远点头,“好。” “那师兄,待会比试加油。” 快到比试场了。 叶行舟放慢步伐,拉开双方的距离,脚尖一转换了处方向,走进茅房。 他若是直接与向修远并排回去,会引起魔修警觉。 叶行舟进茅房发了一条灵讯给朝浮云后,才慢悠悠出来。 他贸然说齐尧是魔修假扮的,可信度并不高。 这可是在玄灵宗内,他一个衍天宗弟子这么一说不就明摆着人家安保不过关么。 玄灵宗本就有想超越衍天宗的心思,一直暗地抢第一。 再被有心之人一传,不就变成了衍天宗弟子妒恨玄灵宗,在比试场造谣魔修乱入。 这不就成挑拨两个宗的关系了。 虽说,这关系也没什么可挑拨的。 要是让魔修主动暴露,性质就不一样了。 玄灵宗就有借口了,明面上说魔修狡猾,背地里加固结界。 面子也勉强过得去,要是售后再好点,保不准还能给每位弟子赔礼。 就像在天玑秘境一样,玄灵宗就是以魔修阴险狡诈一事收尾的。 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自己人信得过去。 叶行舟洗完手,走回观战场。 坐在第一排的朝浮云回眸,视线不经意与叶行舟交汇,一触即分。 叶行舟若无其事坐回原先位置。 场上,已经开始比试。 那颗洗髓丹吃得急,向修远没彻底炼化,修为堪堪到筑基后期,还不稳定。 不过,明面压制还是起到作用了。 向修远的办法也是最简单的一种。 激进打法,利用修为碾压,直接狂揍,揍到人恼怒为止。 魔修节节败退。 刚被叶行舟揍完一顿,怒气还没地方撒呢,又碰上个这么激进的比试对手。 那股子气越憋越闷。 左护法握紧了剑柄。 该死的,今儿他是触霉头了。 他本调查好向修远是筑基中期修为的,为何突然到了筑基后期? 这打法,跟要杀他似的。 左护法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还不能暴露。 召妖卷一事紧要。 当下,只能换种方法去天机阁了。 眼看着左护法已经退到了结界边缘,即将掉下台。 叶行舟眸光一凝。 这都不暴露? 这家伙忍者神龟啊? 向修远也不客气,一道夹带灵力的剑刃直直劈落。 地上砸出一个坑洼,左护法一个死亡翻滚砸了过来。 叶行舟看着朝他砸来的人眼一瞪,起身就跑。 这魔修打不赢向修远,把气撒他身上呢! 如此远的距离,如此明确的目标,魔修绝对是借势想砸他出气! 叶行舟还是晚了一步,砰的一声,他被左护法压到地上。 这一砸,五脏六腑闷疼。 叶行舟憋着口气抬头,用眼神制止朝浮云出手。 还不能动手。 他想漏了一件事。 召妖卷的重要性。 魔修为了召妖卷,选择不暴露隐忍,继续留在玄灵宗。 不放弃,那就代表着,就算现在拆穿他的身份,他也会想办法杀掉其他弟子再替代混进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现在,至少叶行舟知道魔修的身份,人还在眼皮子底下。 朝浮云又坐回了位置上。 叶行舟反手将人推开爬起来,左护法吐出一口血,看起来不要太虚弱。 “道友,咳咳,对不住。” 看似狼狈吐血,实则魔修暗爽。 方才被向修远压着狂打时,修为限制,他又不能太过暴露,只能受着。 憋屈是真憋屈,他只能退一步选择结束这场比试。 也不是白结束,他借向修远的力,直接往叶行舟身上砸。 这一砸,憋屈劲一下散了大半。 叶行舟先前揍他那顿,抵消了。 左护法面色舒缓几分。 叶行舟捂着心口,像模像样腾出一只手扶起左护法,将人扶到宽阔的场外。 “没事道友,我不怪你。”才怪。 “你伤得那么重,都吐血了,赶快吃颗修复丹。” 叶行舟全程没皱一点眉,那叫一个好脾气。 左护法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瓶修复丹,叶行舟反手抢过。 “你现在受伤没力气,我喂你。” 一听这话,左护法倒是戒备起来。 看吧,他受伤了都不放过。 还想着趁机喂丹药占他便宜。 “怎么喂?”左护法问。 “当然是手拿着喂啊。” 左护法摇头拒绝,“我自己吃就好。” 这次手拿着喂他吃,那下次不得是嘴对嘴了。 叶行舟真是太有心机了! 叶行舟不管这变态想什么,倒出颗丹药直接塞他嘴里。 剩下的修复丹,全进了叶行舟储物袋。 白皙修长的指节触碰到唇瓣,陌生的触感让左护法错愕一瞬。 左护法鼻尖一动,视线从那只手往上移。 “你身上,有一股独特的味道。” 叶行舟嘿嘿一笑,“哦,我刚从茅房出来。 ” 第105章 我刚从茅房出来 左护法脸色瞬间难看,“你说什么?” “我刚从茅房出来。” 真是的,一遍还不够,还得再听一遍。 在茅房里待过的人都知道一件事。 进一趟茅房出来后,身上都沾着点淡淡的屎味。 叶行舟只是单纯在里头待了两分钟,身上就沾上味了。 其他修士会用清洁术清理,叶行舟也会,唯独这次例外。 谁让这魔修如此巧的刚好砸到他呢? 所以,趁着身上的味还没消,叶行舟趁机恶心了他一把。 叶行舟这一句话让左护法回忆起孩童未辟谷的时候。 那是他最不想回忆的一段记忆。 百年前,年幼的他蹲在茅坑上,一个没踩稳,掉进去里头畅游一炷香后,才被粪瓢捞出来。 这段记忆造成的阴影过于大,以至于他产生了心魔。 入魔后,第一件事就是封存这段记忆。 现在,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 口中丹药已经化了,挡不住胃里泛酸水,左护法垂死挣扎。 “你洗手了没?” “没。” 左护法扭头就,“呕!” 那呕的动静惊天动地。 “道友!你怎么了道友!” 叶行舟腆着个脸凑上去,忙给左护法捶背。 “别!你别过来!呕!” 左护法躲开触碰,要多惊恐有多惊恐。 叶行舟从茅房出来没洗手喂他吃丹药=叶行舟喂他吃屎味的丹药。 啊啊啊啊啊! 大脑不断闪过一团团马赛克画面。 左护法白着脸,人躺在地上,透着一股子死感。 死吧死吧,就这么换具身体也挺好的。 大不了他重新杀一个弟子,混进来,这样就能暂时抛弃这段肮脏的记忆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死,脉搏一点点变弱。 左护法微死不活,叶行舟疯狂摇拽。 “道友,道友!你千万不能出事啊!” “你出事了谁代替他!” 眼看着人只剩一口气了,叶行舟瞬间霸总附身。 “活,快给我活过来!” “你要是死了!我就让全天下的茅房给你陪葬!” “!” 左护法一口气回过,瞬间爬起来。 “你有病是不!” 听听,听听。 他要是死了,就让全天下茅房为他陪葬。 这话像是能从正常人口中说出来的吗? 但凡有顶点脑仁,都讲不出这么丧心病狂的话。 他一魔修都说不出来让全天下的人陪葬。 叶行舟是怎么敢的? 难道等他这副躯壳死后,叶行舟四处搜寻茅房,凑齐万家粪,给他的尸体添加粪围感吗! 别说,叶行舟这种癫性子,还真敢这么做。 他实在不敢赌这种可能。 叶行舟竟然为了得到他,耍出如此手段! 虽然很深情,但还是请你别深情了。 这份情,他不敢接啊! 这一刻,左护法不但活了,还活得比谁都健康,一拳能打死一头牛那种。 见状,叶行舟切切实实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真死了他还得费心找魔修新躯壳。 就这么活着,他才好磋磨。 叶行舟脸上的担心情真意切,若是在其他条件下,左护法可能会有点小感动,有人这么担心自己。 但,这话题萦绕着粪围感,并且还是叶行舟害他成这样的。 属实感动不起来。 他现在只想打死这恶心玩意。 衍天宗怎就水灵灵出了这么个弟子,真别致。 左护法捂脸,缓和好一会后,才放下手。 “道友,你以后,能不能注意点卫生。” 注意什么卫生。 故意恶心还来不及呢,和这杀千刀的魔修讲啥卫生。 要不是这抖M魔修逃跑手段多,他还真想掺点老鼠药把人毒死省事。 叶行舟面上还是兢兢业业,先是迷茫,而后转变为生气,他愤慨指责起左护法来。 “关心则乱你听过吗!方才你砸我身上,我自个都受伤了,第一时间关心的是你有没有死。” “我拿着丹药一心想救你,你却嫌弃我手脏。” “好啊,嫌弃我是吧,我这就走。” 叶行舟肩膀用力一撞,左护法被推得又一个踉跄。 叶行舟牛似的往前冲。 左护法捂着肩膀,去拽叶行舟的衣角,“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叶行舟问。 “……”还真就是那个意思。 左护法一时卡壳。 早知道就不故意砸叶行舟了。 平时都是鸟窝头厚着脸皮想揩油,突然生起气来就跟十头牛附身似的,拉都拉不住。 都没有杀他的欲望了。 不行。 叶行舟不能生气。 他要重拾杀叶行舟的欲望。 背地里相杀是一回事,表面相亲相爱还是得演上。 左护法拦在叶行舟面前,磕磕巴巴解释,“道友,我方才不是故意那样说,我只是没呃,没适应。” “没适应?” 叶行舟语气松了点,左护法点头,“嗯对,就是没适应。” 真敢说。 找借口之前也不看看后果。 既然没适应,那他就再帮魔修适应适应。 叶行舟眉一挑,爪子往左护法跟前一摊。 左护法疑惑,“什么?” “修复丹啊。” “我刚才不是给了你一瓶吗?” “你什么时候给我了?” 叶行舟十分肯定的样子,让左护法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记忆了。 他明明记着是给了的啊? 难道吐得太厉害,记混了? 左护法犹豫着又拿出一瓶修复丹。 叶行舟接过玉瓶,扭开盖就倒出一颗修复丹,捏手里递到左护法唇边。 “吃。” “?” 左护法偏头躲开,“我伤已经好了,怎么又吃?” “你不是说没适应吗?所以我帮你适应适应。” “……” 是这么个帮法吗? 你这么热心肠,被帮助的人怎么没把你打死! “我就知道你在骗我。”叶行舟扭头就走,“要是他在话,别说丹药了,就算喂粪他都会麻溜吃掉。” 左护法听到这话,两眼珠子清澈又愚蠢。 发生了什么? 刚才不是都和好了吗? 怎么就又走了? 还有,他什么时候有吃粪的能耐了? 他怎么不知道他有这本事? 不行,生气的叶行舟杀起来没欲望。 左护法追上去,“你别走,我觉得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叶行舟不吭声,一个劲加快脚步。 左护法也来劲了,追在后面不放。 绕玄灵宗走了三圈后,左护法最终没耐心败下阵来。 这鸟窝头气性怎这么大! 他盯着叶行舟手里的修复丹,犹豫三秒后,挡住叶行舟的去路。 “我吃!我吃!行不行!” 第106章 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左护法闭上眼,视死如归咽下那颗修复丹。 世上最绝望的死法是什么左护法不知道。 但世上最绝望的活法左护法此时此刻明明白白体会到了。 莫过于想杀的人就在眼前,但他却为了任务虚与委蛇,不得不咽下那颗屎味丹药。 虽然他偷摸用净尘诀清理过了,但还是心里膈应。 大抵是他病了,叶行舟一生气,他就没了杀人的欲望。 横竖都窝囊,不如窝囊个够。 左护法声音冷静得可怕,“把那瓶修复丹给我,我全吃了。” 吃完要是叶行舟还在生气,他绝对把这鸟窝头千刀万剐。 叶行舟没有给的动作。 好不容易坑了魔修两瓶修复丹,他怎么会还回去呢。 叶行舟非常自然地把修复丹塞进自个储物袋,“我也不是个爱逼迫人的性子,知道你不乐意,不要你吃了。” 左护法胸口闷涨,人都要气笑了。 叶行舟这会说起后话来了。 刚才逼他吃丹药的是谁? 跟条发疯水牛似的绕玄灵宗走三圈的家伙又是谁? 好啊,好啊,好极了。 别以为他没看到叶行舟把他的丹药占为己有。 为了骗他的丹药,耍如此恶心的手段。 那日后为了得到他这个人,不得强喂他吃下合欢宗最强劲的风流快活丹。 合着他窝囊一次,就得窝囊百次是吧。 别以为窝囊人好欺负,叶行舟这么玩他,那他最后再窝囊一次! 等找到召妖卷后,他一定要亲手杀了叶行舟。 让这鸟窝头知道,惹急了窝囊人,也会被反杀! 他,魔界第一窝囊护法,也有出头的时日! 左护法板着脸,刷刷两下把储物袋里三瓶修复丹全掏出来。 “不是要喂我吃吗?给,赶紧的。”他强硬把丹药塞进叶行舟手里,冷酷无情道。 “再生气的话,就别指望我会拉下面子主动和你搭话了。” 要是藏好眼里的暗爽,会更可靠点。 叶行舟人麻了,“知道了。” 这魔修,天生的抖M圣体。 脸和眼各演各的。 被坑了那么多东西还在爽。 耳边好像有一清脆的碎裂声。 叶行舟低头一看,哦,原来是掉了一地的节操啊。 为了把魔修放眼皮子底下,作为五好青年的叶行舟那是丢掉节操,拾起隐形鞭子,抽了魔修一下又一下。 魔修是爽了,叶行舟在这条破烂路越走越深。 他随便一扬手,这变态魔修就舔着脸凑上来。 等把这变态底牌全抽出来,他一定杀了魔修,为碎掉的贞操报仇! 叶行舟心底骂骂咧咧,手上动作麻溜地把丹药全塞自个储物袋里。 和魔修有仇,和丹药又没仇,不要白不要。 丹药可不是白拿的,该演的戏还是得演。 叶行舟看着左护法,又失望摇头。 左护法被这一看,浑身不得劲,“你失望个什么?嫌我修复丹给少了?” 这鸟窝头,怎么越来越贪心了! “不是嫌少。道友,你和他实在太像了。” 叶行舟寻常一句话让左护法眼皮一跳。 这次他用的是别人的皮囊,刚开始和其他人他也会演一演。 但在叶行舟这,被这癫性子一缠,他下意识带入先前用竹清岚皮囊时的相处方式。 这个漏洞,很明显。 叶行舟,怀疑了? 叶行舟下一句话直接打消了左护法疑心。 “道友,我和你一见如故,你一定是上天专门派来拯救我的。” 拯救个锤子拯救。 左护法无语别头。 他一魔修,要是实力足够强大,他第一时间就要创死这世道。 谁也别想求仙问道。 还拯救,他从来不拯救任何人,尤其是正派修士。 恋爱脑就是可怕。 从秘境就迷恋他,就算知道魔修身份也不死心。 搞起禁忌恋,核桃大的脑仁鬼点子一大堆,还找替身续旧情。 能指望恋爱脑成啥事。 左护法轻啧一声。 人格魅力太强,连正派修士都被迷倒了。 真是的。 “今日比试已经结束,道友再不回去的话,你们衍天宗带队长老该担心了。” 这是换着法子赶人走了。 “道友别动,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要说什么事还不能动。 依他看,就是变着法子占便宜! 左护法反骨刚起,想到白日因为乱动被叶行舟扇的那巴掌后,还真老实不动了。 他捂着右脸,眼神戒备,“你要说什么?” 叶行舟抬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掉左护法左边脸颊的痦子毛。 “你头发长错地方了,我给你拔掉。” “你让我别动就为了这根毛?” “不然呢?” 脑子有包。 左护法转身就走,走得那叫干脆利落。 叶行舟举起那根毛,“道友,你毛不要了吗?” 滚!有多远滚多远! 左护法御剑起飞,逃离这片发癫地。 这样把人吓跑,就不用担心魔修背地里会杀个回马枪监视他了。 叶行舟拍拍手,掐了个净尘诀。 “师兄,可以出来了。” 向修远犹豫着走出来,“现在出来,他万一回来……” “莫担心,他不会。”叶行舟十分肯定。 向修远扫过叶行舟淡定自如的表情,一时竟无言。 他知晓叶师弟计策多,但没想到会如此新奇。 从魔修手里坑丹药,魔修还真给了。 虽然脸臭着,但向修远的直觉告诉他,魔修乐在其中。 玩得这么变态吗? 真是苦了叶师弟。 叶行舟反手一掏,把从魔修那坑来的三瓶修复丹给了向修远。 “师兄,给,今天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你留着便好。”他自己也会炼丹。 叶行舟哎哟一声,“师兄,别推拒了,再推拒就真生分了。” 魔修的东西,不用白不用,用完又再坑。 “晚上还需要师兄你帮个忙,这就当做谢礼了。” 叶行舟这么说,向修远才勉强收下,“你说便好。” “帮我把风,我进一趟天机阁。” 向修远没有犹豫便答应,“好。” 看似叶行舟是和魔修生气,故意绕玄灵宗走三圈。 实则叶行舟在熟悉地形,找天机阁的位置。 背地里找的话保不准这魔修会跟踪他,引起怀疑的事都有风险。 但有生气遮掩的话,关注力会全然跑到对方情绪上,忽略对方的小动作。 叶行舟一边放松魔修警惕,一边记起位置。 对这个抖M魔修,情绪才是最大杀手。 第107章 恭喜宿主解锁关键人物×2 至于叶行舟为何不找朝浮云当帮手看风呢? 朝浮云作为首席大弟子,大大小小要处理的事很多。 这也说明一事,身份重要,存在感太强,突然找不见人,会引起其他人注意。 而向修远,平日太过孤僻,又独来独往,存在感极低,几乎没人记得有这号人。 “师兄,天玑秘境里,绞杀魔修时可知他是什么身份?” “不知,当时弟子太多,一人一剑下来,没留活口。”向修远顿了一下,“那魔修逃走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漩涡。” “散着蓝光,刀剑无法斩入,除魔修外,没人进得了那个漩涡。” 此话犹如一滴水落入水面,掀起一圈涟漪。 叶行舟瞬间耳鸣,“那个漩涡,和强行吸我进秘境的漩涡一样。” 魔修怎会有? 是天道? 还是那个神秘的黑袍人操纵? 叶行舟莫名生出一种错觉。 棋子。 他的每一步,都像棋子。 无从入手。 对方能强行操纵他按照任务走。 目前而言,知道他身份的黑袍人可能性更大。 叶行舟晃了晃脑袋,压下乱如麻的思绪。 一颗蜜饯忽然出现在眼前。 叶行舟侧眸,与身侧人四目相对,那双坚毅的眼睛里,透着担忧。 四目相对时,向修远绷紧了背,又习惯性抿唇。 “你刚才在不安。” 他对情绪一向敏感。 所以,才会发现魔修乐在其中。 才会发觉叶行舟有一瞬的不安。 漩涡引起的不安,他无从知晓。 但,他想用叶行舟教他的方式,缓解叶行舟情绪。 叶行舟眉心一松,接过那颗蜜饯放入口中。 “师兄,谢谢你。” 想不通的事暂时放一边,不能影响当下要办的事,更不能给自己制造焦虑。 叶行舟剔除凌乱的思绪,抬头瞧了眼天色。 晚霞染红了天际线,带来一抹淡淡的暮色。 因为比试的原因,其他宗派的人都暂住在玄灵宗的住寝。 住寝那边,倒是不用担心,有朝浮云打掩护。 那么,开始行动。 “师兄,有人来,你就燃这张灵讯符。” “好。” 叶行舟往身上贴了张隐身符,敛住气息,消失在原地。 天机阁是玄灵宗为衍算师所建的。 玄灵宗与其他宗有所不同,自宗门成立开始,每百年都有一位衍算师诞生,又在百年后归天。 每任衍算师因窥天命,不过百年寿命。 玄灵宗能有今日辉煌,离不开衍算师的功劳。 叶行舟看了看紧闭的红漆大门,又看了看高立的围墙,果断翻墙。 所谓的天机阁其实是一层五层塔楼,塔楼前栽了棵流苏。 树干两人难环住,枝干交缠,花白若雪,绿叶交织,庞大又抢眼。 花香清新淡雅。 四下没有人气,很是清冷。 天机阁有一层结界,贸然进入,会被玄灵宗的人觉察到。 叶行舟四下一看,没什么隐蔽的地方,他干脆爬到树上,静静等待。 这流苏,香得迷糊。 也不知道能不能做个流苏糕。 叶行舟薅了几把花放储物袋里,等着出去拿给向修远试试看。 蹲了一会,耳朵后总有风吹来。 跟人吹气似的,叶行舟回看,又什么都没有。 叶行舟扭过头,继续蹲守,那吹风感又来了。 凉凉的,又缠缠绵绵,有一股流苏清香,吹得耳根直发痒。 没完没了了是吧。 爹的,哪个死鬼不安生。 叶行舟反手对着空气打了一套组合拳。 一套组合拳下来,人都出汗了。 叶行舟再次扭头,吹气感终于消失。 真是的,都成鬼了不好好待在鬼界上来闹什么妖。 叶行舟终于安心等待天黑。 最后一丝暮色落下时,一袭黑衣的人悄然出现在天机阁外。 叶行舟瞬间打起了精神。 那身形,就是魔修。 左护法神识遍布搜查,叶行舟提前敛息,又用了隐身符,他没发现树上藏有人。 确定没人后,左护法手心多出一物,圆溜溜的,大小和弹珠类似。 只见他捏碎那圆球,一个蓝色漩涡出现,左护法顺利进入漩涡。 就是这个漩涡。 和吸他进秘境的漩涡一模一样。 叶行舟翻下树,悄摸跟了上去。 能进一次,就能进第二次。 漩涡缩小关闭前,叶行舟随之冲了进去。 没有外力阻拦,进得很顺利。 叶行舟循着台阶而上,让人意外的是,塔楼空空如也。 真真意义上的空空如也。 一层到五层,除了墙壁门窗,别说人了,连个家具都没有。 搞什么? 玄灵宗欠债了? 连个椅子都买不起? 和他一样懵的,还有左护法。 这塔楼。 建了骗人呢? 左护法不死心,还在一层层寻找墙壁有无机关或阵法。 叶行舟脑子灵光一闪,站在窗户往外看去。 那棵流苏枝叶摇曳,白色的花如雪纷纷洒洒。 所以,在树上时,吹气的鬼,是在提醒他? 他还以为是骚扰,对着空气打了一顿。 叶行舟往身上又贴了一张隐身符延时。 下意识的刻板印象,他以为天机阁就是这座塔,没想到是那棵流苏。 但进都进来了,出去结界定会波动。 除非等魔修寻完再次蹭漩涡出去,又或者结界自动散去。 既然他贴了隐身符树灵还能发现他,那现在树灵肯定也能看到他。 叶行舟站在窗口,用最诚挚的道歉的目光,紧紧盯着流苏,双手抱拳。 树灵哥!对不住!刚才没会意! 小弟犯错了,犯了没会意的不知所措! 求捞捞!捞捞! 如果视线有温度,那一定是滚烫的一百度。 叶行舟在是二层,左护法从五层开始搜下来,已经到三层了。 叶行舟望眼欲穿。 左护法下三层的前一秒,一阵风起。 流苏花飘扬,化为漩涡,包裹叶行舟,消失在原地。 鼻尖都是流苏浅香。 他所在一处香阁。 纱幔垂落,隐约可见幔后一人影在抚琴,琴声悠扬如流水。 天机阁除了衍算师,没别人了。 叶行舟站在原地,静静等待一曲毕。 要问听出啥心得没有,叶行舟山猪吃不了细糠。 “前辈,冒昧来访,多有叨扰。”叶行舟行了一礼。 “无事。” 那声音悦耳中有几分孱弱病气。 纱幔被一只手掀起,那手嶙峋细长,骨节分明,皮肤白皙,筋如青蛇蔓延手背。 【恭喜宿主解锁关键人物×2。】 第108章 以心祝愿 纱幔后的人影,完完全全露了出来。 玉珠轻轻碰撞,一张病态俊美的脸映入眼帘,眉眼似秋水之清冷,他低首,避开珠帘走来,长睫轻颤,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 羸弱的身形被一袭紫袍遮挡,随着走路的动作,衣裳松松垮垮,若无腰间细带系上,几欲随风飘飘。 与左春回的俊美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极端,一个是鲜活的美,一个是凋零的美。 难怪说紫色有韵味。 这谁看了不迷糊。 叶行舟视线停顿两秒,落在男子脖颈上交错的青筋。 那肌肤苍白得失去血色,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背青筋很是明显,有几分骇人。 衍算就是用寿命窥探天机,虽说此人是男主之一,但这样子,着实不像能活的。 厚宗运,薄己命。 【系统,睡了没,我该怎么获得钥匙碎片?】 系统:【以心祝愿。】 以心祝愿? 叶行舟:【是指获得对方真心祝福?】 【没错。】系统机械音弱下去,再度消失。 他还以为,钥匙碎片会藏在身上,没想到是祝福。 最简单的祝福,也是最难的祝福。 从一个生人嘴里,在没有情感基础的情况下,讨要真心祝福属于是困难。 叶行舟重新理了一下思绪。 现在为止,遇到两位男主了。 黑袍人和眼前的衍算师。 单以黑袍人杀他的劲来说,想要诚心祝福难如登天。 黑袍人祝他走完任务早日入土还差不多。 一条道走不通,那就走另一条。 就算是绝路,他也给走出印。 有句话不就是这么说的吗,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 他一个人,就抵千军万马。 那不得踏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叶行舟对眼前的人,行了标准一礼。 “弟子叶行舟,师承衍天宗无涧仙尊门下,见过前辈。” 衍算师不婉不拒承下叶行舟一礼,看起来没什么架子。 “我名流苏。” 与树同名。 说话间,叶行舟又嗅到了那股流苏花浅香。 叶行舟无法参透此人修为,不知底细,但尊重准没错。 “流苏前辈。” 流苏淡淡应了一声,扬帕捂唇发出几声咳嗽。 白帕染上一点鲜红,他羸弱的身形随咳嗽轻轻颤抖。 叶行舟非常有眼力劲地搬来椅子,“流苏前辈,快快坐下,您身子娇贵,久站不得。” 在左春回那当腿子腻了,换个病美人伺候,体验体验不一样的感觉。 他是狗腿子,那也是有志向的狗腿子! 谁有他这好命,专门伺候美人啊! 流苏坐了下来,抚平衣襟的褶皱,这才抬眸道。 “今日来此便是有缘,选一物。” 他宽大的袖袍一扬,紫色衣角划过眼前,方桌呈现。 金丝楠木桌面,盛着四样物品。 一盏流苏花茶,一把符文匕首,一柄生锈长剑,一个嬉笑面具。 流苏花茶冒着热气,白色的花瓣飘在水面,花香清淡,舒缓神经。 符文匕首,剑刃锋利,泛着凉意。 长剑锈迹斑驳,剑刃同样锋利,攻击性不比匕首弱。 嬉笑面具为红色,盯久了,空洞的面具似活过来般,笑得诡异,仿佛只要戴在脸上,就摘不下来了。 比起那三样东西,流苏花茶看起来最无攻击性。 但,叶行舟怕下毒。 他弱鸡,一毒就死。 再三看下后,他最后还是选了流苏花茶。 流苏前辈只让他选,又没让他喝。 审题还是很重要的。 叶行舟端起茶盏,“流苏前辈,我选择这个。” “可。” 衍算师扫了一眼茶盏。 叶行舟只觉指尖微痛,一滴血悬空飘起,落入茶盏之中。 取完血后,指尖的伤口复原。 那滴血入茶盏,如雪白的细花瓣被染红。 还挺厉害啊,滴一滴血就能看卦象。 只不过,叶行舟眼珠子都快黏杯上了,也没看出有啥不同。 流苏也不说话,自顾自收起茶盏。 算到不能说的了? 咋还一言不发呢。 这和医生抢救家属无效,宣布死亡鞠躬有什么不同。 叶行舟觉得,他还能再抢救一下。 他上前一步,主动问道,“前辈,这是何意?” 衍算师淡淡扫了眼叶行舟,“你薅了流苏花,这是给树灵的赔礼。” “……” 难怪说有缘。 原来是叶行舟薅花薅出来的缘份。 他该感谢因为手贱摘花,薅来了一段缘吗? 叶行舟闭上嘴。 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他又刻板印象了。 以为流苏那番奇怪行为是在给他衍算。 原来是赔礼啊。 偏生流苏这时还看着叶行舟,“方才你该不会以为,我在给你算卦吧?” 都知道了还说什么。 病得好好的,当个怏美人不行,非得多嘴。 叶行舟觉得这人不似表面清冷病弱,有点腹黑在身上。 叶行舟面上,那是恭敬得不能再恭敬,“流苏前辈,你要是愿给弟子算的话,自是荣幸至极。” 叶行舟不拒绝也不接受,把问题重新抛给流苏。 流苏口中溢出一声轻笑,眼睫颤动,“年纪轻轻的,信什么不好,信起算卦来,卦象不过都是骗人把戏。” “靠卦象投机取巧可要不得。” 劝诫别人不要信卦象,他自个就搞衍算。 这人是真有点腹黑在身上。 是骗人把戏的话,玄灵宗又设结界又设障眼法作甚。 病成这样了还没点数。 叶行舟心底骂骂咧咧,手上规规矩矩泡茶。 流苏抚弄着琴弦,病态的声音随古琴声继而。 “你要找的召妖卷不在这。” “去东吟国,带上你身边木灵根的人。” 前脚刚劝人别信,后脚又透露天机。 叶行舟选择性听取,只听后半句,“多谢前辈指点。” 抚琴的人身子忽而倾斜,倒在古琴上,墨发凌乱披散,口中咳出的鲜血染红了琴弦。 “流苏前辈!” 叶行舟去扶人,手指却碰了个空。 流苏的身形在消散。 不是吧!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男主,就这么水灵灵挂了? 谁家男主命这么脆! 关系都没拉近,以心祝愿要怎么获啊! 流苏死了,他怎么办啊! 叶行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劲跟钱袋子飞了一样心疼。 “流苏前辈,你别死!千万要活着!” 流苏抬起眼皮,“别咒我死。” “轮回到了,我只是在洗涤神魂。” 第109章 流苏糕,还是能吃上的 轮回? 百年轮回吗? 又是一卷流苏花袭来,叶行舟出了天机阁,稳稳当当落在向修远身边。 隐身符时效已过,向修远与突然出现的人打了照面。 “师弟,如何?” “先走,魔修要出来了。” 向修远顾不及多问,当即提起叶行舟,御剑离开此地。 一路上,叶行舟思考着流苏最后几句话。 轮回到了。 流苏指的是百年轮回吗? 玄灵宗对外称是每百年就有一位衍算师诞生,百年寿命后又归天。 流苏所言他不会死,只是在洗涤灵魂。 一个猜想浮现。 难道,玄灵宗每任衍算师都是同一人? 流苏洗涤神魂时,痛苦模样不似作假。 所谓的洗涤灵魂又是何意? 流苏为何又要对他明说? 叶行舟抬眸,目光落在向修远身上。 流苏说,召妖卷在东吟国,还要带上身边木灵根的人。 他身边木灵根的,只有向修远一人。 召妖卷关木灵根何事? 而且,系统所说,召妖卷是在天机阁。 这不就相互矛盾了么。 思索再三。 叶行舟做下决定,后日便是比试胜者入天机阁,届时他想个办法混进去,再找一番瞧瞧。 多找一下,至少心安。 一动脑子就累。 叶行舟揉了揉眉心,回住寝的路上有些疲倦,他干脆手一伸,搭在向修远肩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着。 向修远全程安静,生怕影响到叶行舟思考。 他不知道叶行舟想做什么。 叶行舟不愿告诉他,自是有自己的打算,帮不上忙,他也不会去添乱。 但,叶行舟若是需要他,无论什么,他一定会答应。 落在地面后,叶行舟忽然把手搭在他肩上,随之而来的是温热的体感和一点重量。 陌生的触感让向修远绷直了背,他跟木头人似的,连带着走路动作都僵硬了。 余光触及叶行舟疲倦的神色后,向修远放慢了脚步。 叶行舟乱七八糟靠着向修远,从储物袋里拿出薅来的流苏花,声音懒懒散散。 “师兄,我想吃咱娘做的流苏糕了。” 向修远:“我娘不会做。” “那没吃的了。” 叶行舟有些遗憾,向修远此时却接过了那袋流苏花。 “我可以试试。” 叶行舟肉眼可见的双眼亮起来,“那我来给你打下手。” “好。” 流苏糕,还是能吃上的! * 左护法在塔楼一无所获后,视线终是锁定在了那棵流苏树上。 玄灵宗护宗结界一般,护天机阁本事倒是挺全。 可惜拦不住他,他有魔尊大人给的天珠。 左护法捏碎手里的蓝色珠子。 一层波光覆盖四周,光波及到的地方都亮着点点荧光,似萤火虫般。 那些荧光先是四散,随后朝一处汇聚。 聚在流苏树上,千枝一条其中。 阵眼在这。 藏得倒是挺深。 左护法手腕一动,一柄冒着黑气的剑出现。 左护法提剑欲斩断那根树枝,身躯却被流苏花裹住,直接消失在原地。 视线清明时。 琴声入耳,暗藏杀机。 声源就在纱幔后。 装神弄鬼。 左护法直接持剑斩断纱幔,阁内空无一人,只有琴声不绝于耳。 搜寻一圈无果后,左护法视线凝在那张金丝楠木桌上。 桌上摆着两样物品。 一块灵石,一个面具。 那面具颜色通红的,眼睛处空洞洞的,像血一般诡异笑着。 左护法皱起眉头。 这不是右护法的面具么? 怎会出现在天机阁? 衍算师搞的鬼? 左护法没有直接伸手去碰面具。 右护法有藏毒的习惯。 虽说他百毒不侵,但被毒到还是会疼的。 他用剑挑起面具。 一瞬间,眼前闪过画面。 鲜血四溅。 右护法居高临下看着他。 彼时的他,丹田尽废,躺在地上狼狈喘息。 右护法持剑,毫不留情将剑刃捅进他的心窝,用力搅动,直至他咽气。 抽出剑时,鲜血满剑,顺着剑尖滴落。 左护法手一抖,剑和面具同时落地,发出清脆响声。 他捂着心口,尖锐的痛感和濒死的绝望似通感般从画面传到本体身上。 这是未来? 还是幻境? 未来右护法会亲手杀了他?而且他还真死了? 玩呢! 左护法捡起剑,一剑落下,将眼前的香阁劈成碎渣。 “装神弄鬼,你给我出来!” 愤怒的声音在废墟中回荡。 他会死?还是死在右护法手上? 真是玩笑。 右护法性子是疯,也是真变态。 但,他实力也不相上下,就那么死掉,属实笑话。 当他留的一堆后手是用来当摆设的呢! 就算濒死,他也有逃跑的手段。 他最是惜命,比谁都惜命。 左护法收起剑,脸上蔓延的黑色纹路消散。 他燃了一张符箓,面容在一瞬间又变换成了玄灵宗弟子齐尧,身上的魔气被灵气覆盖。 不管是未来还是幻境,他都会用手段让右护法吃下双生丹。 他死,右护法也会死。 左护法的身影消失后,地上的废墟又开始自动重建。 一切恢复如初。 只有被劈成两半的面具没有任何变化。 * “师兄,你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叶行舟吃着温热的糕点,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夸赞。 一有吃的,叶行舟夸得那是比谁都起劲,情绪价值直线拉满。 虽说已经知道叶行舟会夸赞了,但每次听到还是忍不住开心一下。 就像,幼时第一次学会做粗粮饼时,阿娘夸他厉害一样。 句句有回应,叶行舟从来不会敷衍他。 哪怕,他是个无聊又孤僻的人,哪怕只是一件他习以为常的小事。 叶行舟在给他底气,给他脱离圈地为牢的底气。 他,罕见的有了分享欲望。 向修远眸光缓和,将打包好的两份糕点放在叶行舟手边。 “这是?” “给两位师弟的。” 天啦!这是什么绝世娘亲! 叶行舟直直直接给了向修远一个超超超热情的拥抱。 “师兄!要是他们知道,一定开心飞起!” 向修远不太自在地动了一下。 “合他们口味就好。” “师兄你都不知道,我和他们说你煮的面条可好吃了,师弟都馋坏了!” 向修远脸上挂着很浅的笑意,“叶师弟,多谢。” 谢谢你,愿意和懦弱无能的我走近。 第110章 重金寻人 “客气什么。” 叶行舟看着向修远的笑脸,撑着下巴,认真欣赏,“师兄,以后多笑笑,你笑起来和咱娘一样好看。” 向修远又要敛起表情,习惯性抿唇,叶行舟像是会预判一样,直接塞了一块糕点进他嘴里,强行打断动作。 看他会不自在,叶行舟干脆挪开视线看天看地看空气。 等向修远吃完,叶行舟才慢悠悠开口。 “师兄,咱娘有虎牙吗?” “有。” “师兄,你笑起来也有虎牙。”叶行舟扭头,嘿嘿一笑,“看见你,我就像在看咱娘一样。” 向修远环着膝,抬眸看着天空的星星,“那,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东吟国见见我娘。” “是见咱娘。” “我娘。” “咱娘。” “嗯。” 似乎到了夜晚,情绪总比白日丰富许多。 至少,向修远会小心翼翼透露一部分情绪。 吃饱喝足,叶行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师兄,睡个好觉。” 月光像今夜做糕点的流苏花,洒满小道,向修远回到住寝。 四下安静。 他伸出食指,指腹轻轻碰了一下虎牙。 尖尖的,指腹划过,挠得几分痒。 * 太阳一出来。 叶行舟又跟被夺舍了似的,就去荷花亭底下坐着。 昨夜回去后,他并没有选择去找朝浮云。 而是传了灵讯让他先等。 天机阁一趟,叶行舟一无所获。 魔修肯定也没有收获。 既然没有收获,那么,定会把目光放在明日比试结束,与其他弟子一同入天机阁寻找。 依着魔修的尿性,绝对会再杀一人替代进入天机阁。 所以,今日叶行舟要化身狗皮膏药黏住魔修。 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叶行舟视线落在眼前荷花塘上。 当然是因为,这里可是‘定情地点’,也是他暴揍魔修的纪念地。 别问魔修会不会来,魔修一定会来。 要问为啥会来,当然是记吃不记打,受虐瘾犯了。 叶行舟等了一早上。 别说,人还真没等来。 叶行舟不会怪自己判断失误,只会怪魔修受虐瘾没犯。 要多责怪别人,少反思自己。 都怪魔修!没犯受虐瘾,害他白等一早上!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不择手段了。 叶行舟随机拦住一位玄灵宗修士。 “道友留步。” 被拦路的修士停住,睡眼惺忪指着自己,“我吗?” “没错。” 叶行舟自来熟的劲直接让那修士怀疑和他认识了。 “道友实不相瞒,你们玄灵宗有一位修士欺骗了我的感情!” “!” 诶诶诶诶! 要说这,可来劲了啊。 四下的修士跟开了0.5倍速似的,那叫一个超绝经意路过。 即便叶行舟说话声不小,修士们还是不约而同把神识敏感度调到最高。 听八卦这事,必须得打起十万分精神! “道友,这事可大了!” 刚才被拦住还打哈欠的弟子瞬间醒了,那叫一个亢奋。 “快快,细细说来,我全山岱绝对洗耳恭听,发动人脉关系,揪出那负心汉!” 叶行舟满意点头,掏出随手拽下来的头发。 “昨日他与我在这亭下定情。” “这根毛便是我与他之间定情信物。” “?” 啥玩意? 全山岱指指毛,又指指叶行舟,不可思议道,“你是说这是定情信物?” “没错。”叶行舟那是一点都不怯场,“他亲手从脸上痦子拽下来的,他说,看到这根毛,就能想起他的脸。” “今儿我来这,他却爽约没来,道友,能帮我找到他吗?” “?” 世道癫了? 还是他落后了? 现在送定情信物都这么小众吗? 他只听过赠发,没听过赠痦子毛。 全山岱不理解,但全山岱尊重。 其他人玉简上的灵讯发到飞起。 瓜都吃了,人肯定是要帮着找的。 “他叫什么名字?”全山岱问道。 “不知道。” “?” 全山岱两眼懵逼,“那你们怎么定的情?” 叶行舟举起手里的毛,“用这根毛定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没交换过名字吗?就比如见过几次面什么的。” 全山岱借着问名字的间隙,悄摸塞进几个吃瓜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偷听的修士都冲全山岱竖起大拇指。 好的吃瓜人代表,就是问出所有吃瓜人都想知道的问题,倾听大众心声,反馈大众问题,为大众吃瓜人服务! 叶行舟也不吝啬,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昨日初相识,一见如故,情到深处,只顾着动手,倒是忘了问名。” “临别之际,他又与我在玄灵宗畅走三圈,赠此毛约定今日再见。” 如果忽略内容的话谁看了不夸声—— 修仙界第一深情哥! 全山岱差点怀疑三观长错地方了,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你你你你们一见面就动手了?甚至连名都不知道?” “没错,我动的手。”叶行舟点头。 此动手乃字面意思。 揍了一顿不就是动手了么。 叶行舟有撒谎吗?叶行舟只是添点小料,完全是陈述事实啊! 魔修知道不得感动哭了! 但,其他人如何理解可不在他管的范畴里了。 他只负责输出,阅读理解交给阅题人。 全山岱脸红脖子粗,处在震惊之中完全无法回神。 这是可以听的吗! 这房中私事是能光明正大说的吗! 啊不对,他们没在房中,在的是凉亭! 世风日下,败坏道德! 全山岱腾一下从石凳上站起来,狂掐三遍净尘诀,这才憋出一句话。 “道友我、我这就帮你找人。” “那多谢道友了。”叶行舟诚挚道谢。 消息炸裂,找人才方便。 晚了说不定哪个倒霉蛋就被魔修杀了。 脸上有痦子的人不多,很好锁定,尤其再加上这么一个炸裂消息。 一炷香时间,荷花塘天雷勾地火事件传遍全宗。 找人的风还是吹到了左护法本人耳里。 彼时,左护法正尾随在一个落单的比试弟子身后。 今日决赛一完,明儿便能进天机阁领机缘。 这个比试弟子刚入金丹期,修为还不稳定,且还是比试胜者,又落单,完美的下手对象。 换了这副身躯,叶行舟休想再缠上他! 左护法势在必得。 然后便听那弟子啧啧两声,自言自语道。 “重金寻人?痦子脸,以毛定情?爽约?负心汉?” 第111章 我送的是仙人球,不是仙人掌 ? 左护法收住魔气,摸了一下脸上的痦子。 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起。 不会吧。 叶行舟他大抵不应该、不至于…… 那弟子听见身后动静,一扭头,视线在左护法左脸上的痦子停留片刻。 “道友,昨儿你去荷花塘没,这描述和你很像啊。” 左护法抢过玉简,看到疯传的文字时,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荷花塘里游鱼嬉戏,尔啄余碰,水溅满地,又侬侬相依。今尔不见,余在荷花塘苦等。〉 瞧瞧。 这是玄灵宗哪位文化派写的。 左护法一个使劲,手里的玉简碎成了渣。 “诶!我的玉简!”那弟子心疼了,“道友你不是就不是,干嘛要捏碎我玉简。” 左护法扔了颗上品灵石给他,用布遮住脸就朝着荷花塘方向御剑飞奔。 啊啊啊啊啊啊!!! 鸟窝头! 叶行舟这个死鸟窝头! 得不到他的心,也要得到他的人是吧! 他不过才离开一早上!鸟窝头就开始有嚯嚯他了! 世间怎会有这么无耻的正派修士! 有人性的修士能做出这种事吗! 还游鱼嬉戏,嬉戏个锤子! 他那是被当做替身,被坑去五瓶修复丹,还被叶行舟打了一顿! 谁有他委屈啊! 左护法怒气冲冲杀到荷花塘,只见昨儿还鲜少有人的荷花塘来来往往路过的修士多得眼花缭乱。 除了当事两人,其他人都在。 这么多人,当他魔修不要面子的啊! 左护法怒气暂停,果断御剑离开。 燕禾不是个八卦性子。 但今儿这八卦属实有点炸裂。 所以,他借着遣散弟子的理由,也来荷花塘四下寻人。 半道遇见躲在树底下乘凉的叶行舟时,他停住脚步。 “叶道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叶行舟眼珠子四处转,东张西望,明显在找人。 “叶道友,你在找人吗,我帮你。” 天玑秘境叶行舟救他一事还没报答。 叶行舟看了他一眼。 遇见燕禾,那就省事了。 燕禾话音刚落,衣袖就被叶行舟拽住,“设个结界。” 结界设好后,叶行舟这才道。 “现在的齐尧是秘境追杀你的魔修所扮。” 燕禾一惊,“你是说昨儿喷茶水在我背上那弟子吗?” “没错。” 他离魔修居然那么近! 惊讶过后,燕禾又追问,“你怎么发现他身份的。” 叶行舟怎么可能把被迫拿隐形鞭子的事说出来呢。 “这你别管。”叶行舟摆手,“暂时不能杀他。” 听到叶行舟说不能杀,燕禾皱眉,“为什么?那么多长老在场,布阵的话应是很容易。” “你傻啊。”叶行舟白了燕禾一眼,“你是玄灵宗大弟子,难道就一点不知道秘境后来发生的事吗?” 燕禾:“魔修逃跑的漩涡真有那么厉害?” 叶行舟:“你说呢。” 在场那么多内门弟子,魔修还是逃走了。 那漩涡,确实古怪。 若是这次没杀死,魔修又换了具躯体继续混进来就难发现了。 一次不除干净,日后打草惊蛇,容易留下隐患。 可叶行舟用什么法子拖住魔修? 燕禾实在好奇。 叶行舟直接转移话题,掐灭燕禾的好奇因子。 “想报答我吗?” “想,怎么报答。” “好办。”叶行舟继续道,“明日我要进一趟天机阁,你帮忙。” “好,我把我的名额让给你。”燕禾爽快答应,随后一顿又道,“是因为天机阁有魔修要找的东西吗?” “没错,召妖卷。” 召妖卷,完全是个陌生的词汇。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去藏书阁查查,那是何物。” “好。” 燕禾见叶行舟还坐树底下没有走动作,有些疑惑,“你不走吗?” “我等人。” 叶行舟没明说等谁,燕禾大脑忽然通上电。 昨儿魔修扮的齐尧喷茶水在他背上时,他回头看了眼。 齐尧脸上有颗长毛痦子。 叶道友等的,该不会是魔修扮的齐尧吧? 为了抓魔修,牺牲这么大的吗! 虽知是逢场作戏,但这名声牺牲可大了。 燕禾一时难做态,闷了半晌才憋出句话。 “叶道友,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叶行舟倒是接受得飞快,“明日我会想办法让魔修主动暴露,届时你引宗门长老过来天机阁。” “好。”燕禾叹了口气,“叶道友,真是辛苦你了。” “苦啥苦。”叶行舟完全不在意。 燕禾却以为叶行舟在强颜欢笑,更是有愧了。 人家一衍天宗弟子,为了玄灵宗考虑,又是牺牲名声又是想方设法的。 他一定会帮叶道友正名。 标题都想好了。 魔修擅闯玄灵宗,衍天宗弟子火眼金睛,智斗拉扯,勇擒魔修。 叶行舟没管燕禾想些什么,因为他视线锁定了在半空遮住脸御剑飞行的人。 燕禾刚离开 “道友!别走!” 叶行舟的声那是化成灰都认得,左护法一个踉跄从半空栽下来。 好消息叶行舟没在荷花塘。 坏消息叶行舟在半路拦截。 “我接住你我接住你!” 叶行舟站起来,踏着小碎步,张开手,准备接掉下来的人。 接什么接! 叶行舟不就是想趁机与他肢体接触吗! 左护法半空翻滚。 本来叶行舟也没打算接,离得老远,完全没有准度可言。 奈何左护法快落地时,一个死亡翻滚,直接冲叶行舟砸来。 叶行舟有了上次被砸的经验,这回他不躲不闪,任由左护法砸他。 然后—— “嗷!痛痛痛痛痛!” 左护法捂着屁股跳起来,“叶行舟你拿什么玩意!” “没啊,我什么都没拿。” 叶行舟摊手,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信他就有鬼了! 左护法反手从屁股上摘下一个仙人球来。 “这是什么!你故意的是吧!” 谁家好人手里拿仙人球! 左护法拿着仙人球,气急红温,“这仙人球不是你的,我把它吃了!” 叶行舟却摇头,“真不是我的仙人球,我送你的是仙人球,不是仙人掌。” 这不就是被他屁股压扁的仙人球吗! 左护法都气笑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和你见面,想送你仙人球。” 第112章 双鱼戏水 好好好。 他可算懂了。 先是散布谣言引他出来,一见面就用仙人球故意扎他。 还说什么想见面。 依他看鸟窝头就是在暗示他! 仙人球绿油油的! 叶行舟打着找替身的幌子,绿原来的他,觊觎现在的他! 那是想见面吗!那分明就是馋他身子! 左护法将压扁的仙人球扔进叶行舟怀里,捂着屁股就走。 这个花心鸟窝头! 明儿找到召妖卷他一定将叶行舟杀了! 叶行舟挑眉,看向捂着屁股,走路一瘸一拐的魔修。 这家伙,又脑补什么? 突然就生气了? 难道是仙人球不满意? 叶行舟一点都不怀疑仙人球会把人扎生气。 小痛魔修只会暗爽。 生气归生气,这走半天了怎越走越慢。 明摆着等他去哄。 难道是因为嫌送的仙人球少? 叶行舟暂时没理解到魔修生气的点。 左护法心底一股无名火直往上窜。 这个自私自利的鸟窝头! 鸟窝头生气的时候跟牛似的,他还耐着性子去追,还损失了五瓶修复丹。 轮到他生气了,鸟窝头站在原地动都不动。 可恶!鸟窝头一定是想让他吃醋! 鸟窝头对他扮的竹清岚就这么念念不忘吗! 看在是他自己的份上,他就大方不计较了! 左护法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又一瘸一拐走回来,期间还故意撞了叶行舟一下。 叶行舟不去追他,那他就再生着气走回来! 他才不会中叶行舟的奸诈手段! “你怎么走来走去的。”叶行舟嘀咕了一句。 左护法更生气了,“我吃多了走走不行吗!” “当然行。”叶行舟又把那个压扁的仙人球递过去。 “你不喜欢我送你的仙人球吗?这可是我精心挑选的。” 现在承认这是仙人球了,方才扎他屁股的时候那是一点都不心疼。 鸟窝头就是故意气他的! 左护法抢过仙人球,放入储物袋,“收了仙人球,我们两清了,别再缠着我!” 左护法捂着屁股,又生气地走开了。 叶行舟用仙人球扎他屁股不就是想让旁人误会吗! 他才不会如了叶行舟的意! “诶!你等一下。”叶行舟追上来叫他停,左护法反而加快了步伐。 叶行舟浑身一哆嗦。 这变态,一瘸一拐专门朝着人多的荷花塘走。 他该不是想让旁人误会! 那首双鱼戏水诗就够炸裂了,魔修这么一去不就坐实了诗里内容吗! 变态!太变态了! 饶是叶行舟这种厚脸皮都甘拜下风。 想出这个主意,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荷花塘那人多,你这样莫不是叫旁人看了去。” 这下,轮到叶行舟苦口婆心劝诫了。 叶行舟这一追,左护法就得劲,他扬着脖子,那叫一个不屈服。 “我行得端做得正,又没做什么昧良心的事,怎么不可以走荷花塘那条道了?” 当演电视剧呢! 叶行舟追上去才有病,他转身就走,离得远远的。 魔修变态,可别带上他一清清白白的大好人。 落左护法耳里,又是另一番意思。 瞧吧。 叶行舟就是舍不得他! 人多代表什么,代表着看他的人也多! 叶行舟让他别去,不就是占有欲发作了吗! 呵,男人。 左护法嘴角往下一撇,笑容那叫一个小众独特。 叶行舟捂脸,不忍直视。 寻常人笑嘴角上扬,诶,魔修与众不同,嘴角朝下撇的笑。 叶行舟现在无比盼望明天快点到来。 他一点也不想再和这受虐狂待在一起了。 “道友,天快黑了,不如留下来陪我去河边走走。” 左护法闻声,双手捂着衣襟,眼都瞪大了。 “你你你!你不要脸!” 天快黑了! 还去河边走! 河里有什么,有鱼啊! 叶行舟那是想走走吗! 那分明就是想和他双鱼戏水! 他要是留下来,今晚清白还能保住吗! 叶行舟这个登徒子!不要脸! 叶行舟人都麻了,“你不去那就算了。” 左护法哼的一声跟在后面。 他不去的话,叶行舟为了得到他,不知又会耍什么手段! 他就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 大不了就用着这副皮囊,找召妖卷什么的,他明日想办法混进去。 左护法那是跟防贼似的,时不时就盯着叶行舟。 叶行舟随便一个挠痒动作都能给魔修吓到。 这变态,还真演上瘾了? 叶行舟当场抓来只灵鸡,反手往魔修跟前一扔。 “把鸡毛拔干净。” “你让我拔鸡毛?”左护法不可置信,“我不拔!” 这一步是拔鸡毛,下一步不就是扒他衣服了! 他不拔!他才不拔! 叶行舟白了他一眼,丢掉节操也开始演。 “要是他在的话,别说拔鸡毛了,就算喂粪他都会麻溜吃掉。” 耳熟。 上次这话的版本还是吃丹药。唯独不变的是喂粪。 他真没这么重的口味啊! 左护法捡起鸡,“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说喂粪。” 叶行舟:“要是他在的话——” “停停停!”左护法不耐打断,“我拔就是了。” 他在,他一直都在,叶行舟要给他喂粪这事,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左护法把气都撒在鸡毛上,拔的动作那叫一个愤慨。 叶行舟这才捡柴燃火。 演归演,肚子也是真饿。 晚霞散去,黑夜席卷。火堆燃着,时不时有火星子飘起。 叶行舟一人吃着刚出炉的烤鸡,那叫一个香。 左护法幽怨地看着叶行舟,“鸡是我处理干净的。”不应该分他吃点吗? “辛苦了,我烤鸡也很幸苦。” 叶行舟随口应付一句,把半只鸡全放入自个储物袋,然后用泛着油光的嘴胡咧咧。 “那半只鸡,我要留着清明时献给他。” “……”他就不配吃整只吗? 拿他当奴役就直说。 左护法扭过头,看都不想在看一眼。 明儿他一定杀了叶行舟! 叶行舟摸了摸八分饱的肚子,把吃完的骨头往土里一埋。 然后,视线转移到魔修身上,又开始讲故事。 “之前在天玑秘境,他与我就是在这样的夜晚一同入睡的。” 话里都明示了! 左护法还有什么不懂的!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翻出两卷草席,眼巴巴看着左护法。 “你别越界!” 左护法气冲冲拿起根棍子给两人中间画上三八线。 叶行舟随性一躺,手里拿出一块令牌,悠悠晃荡。 左护法凝眉,“你从哪来的天机阁令牌?” 叶行舟嘿嘿一笑,傻里傻气的,“之前救了玄灵宗弟子,他给我的报答。” 真是走狗屎运了。 左护法牙痒痒。 叶行舟故意给他看令牌,该不会是想引诱他用色相换令牌吧! 毕竟他比试失败了。 难怪今晚会缠着他。 第113章 叶行舟有病吧 叶行舟目光停留在左护法侧脸上。 几次观察下来,他发现这魔修怒气值直线飙升时,脖颈和脸上的黑纹会显现。 那就好办多了。 叶行舟搓搓手,背对着魔修躺在草席上。 牺牲点节操算什么。 明儿就算魔修逃走,也得先脱层皮。 左护法那是眼珠子跟灯泡似的,瞪圆了盯着叶行舟后脑勺。 前半夜一切正常,叶行舟呼吸平稳,规规矩矩睡在自个位置上。 叶行舟肯定在装睡! 等他一闭眼,叶行舟就兽性大发靠过来。 然后趁机用令牌引诱他犯错! 左护法试着合上眼,叶行舟一个翻身,又给他吓得闭紧了眼睛。 好半晌没动静。 他偷摸着睁开一条缝,火堆的光燃着,叶行舟的爪子悄咪咪越过三八线朝他一点一点挪近。 ! 左护法心跳声几乎快震碎耳鼓膜。 果然! 叶行舟果然在装睡! 那手已经碰到了腰带。 左护法屏住呼吸,保持侧躺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道友,道友,睡着了吗?”叶行舟小声试探。 左护法不应声。 装是吧。 叶行舟捏捏手指,一拳揍在左护法肚子上。 “咳咳!” 左护法瞬间爬起来,“你打我作甚!” 叶行舟无辜耸肩,“我没打你,我刚才叫你,你不应声,我就只好动手叫醒你。” “……”是这么个动手法子吗! 左护法耳根的红快速褪去,满脸不悦,“你叫醒我做什么?” 叶行舟:“我就看看你有没有睡着,你继续睡。” 叶行舟有病吧! 左护法气得一脚踢向草席,草席越过三八线,紧挨着叶行舟的位置。 他正对着叶行舟躺下,闭上眼睛,“我三息就能入睡,入睡后很沉,发生什么都不会知道。” 这话都在明示叶行舟快些解腰带了。 叶行舟那哪能辜负他的期待。 左护法刚闭眼没一会,叶行舟的爪子又朝腰带伸去。 左护法放轻呼吸。 刚要碰到腰带,叶行舟又收回手。 半途收回来是什么理! 左护法气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扯啊! 揉拧啊! 直接撕碎啊! 犹豫个锤子! 他翻过身,背对叶行舟,手飞快将腰带解得松散。 只要轻轻一拽,便能一览无余。 做完一切,左护法又翻回身正对着叶行舟。 叶行舟真是衍天宗心机最重的修士! 为了贪图他肉体居然用另一种方式逼迫他主动解腰带。 真是不要脸! 他这回主动解开腰带,叶行舟满意了吧! 他打开神识,观察叶行舟的动作。 叶行舟爪子开始第三次行动。 这次又缓又慢,完全在消耗耐心。 分明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掌距离。 叶行舟龟速探手,左护法憋了一肚子火,都麻了。 气麻了。 一开始的紧张期待完全消失,剩下一肚子气。 叶行舟抬起眼皮,身侧人已经变了一副容貌。 入目是另外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眉眼深邃,鼻梁挺立,从脖颈到左边脸颊,遍布蜿蜒的黑色纹路,即便合着双眸,那股邪戾杀气也在溢出。 那黑色纹路,细细看来,像是一条黑蛇。 蛇头的位置,就在左眉旁。 看样子,魔修并没有发现,他生气时会暴露容貌。 叶行舟的手终于碰到了腰带。 左护法用神识仔细盯着,不敢松懈分毫。 终于,叶行舟又伸出了另一只手,扯开了腰带。 左护法刚才沉寂的心又狂跳起来。 好一个扯腰带!一扯起来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 百十次试探!终于盼到双手上! 天知道这一刻左护法有多激动! 左护法呼吸刚急促,叶行舟就手指灵活打上了死结。 “真是的,睡觉也不系好腰带,跟谁要看你那两根肋巴骨似的。” “……” 遇到叶行舟后就开始窝囊受气,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刻了。 叶行舟随便低声叨叨一句,造成了左护法一生的伤痛。 算了。 呵呵。 令牌什么的,他不稀罕。 明儿叶行舟就给他麻溜去死。 他不把叶行舟剁成肉酱都不是左护法。 胸口气得涨疼,左护法自个一摸脉象。 好家伙,直接乳癖了。 前些时日受了那么多气人还好好的,今晚叶行舟不成器,直接给人气得乳癖了。 左护法摸出颗丹药吃下,红着眼睁到天明。 天刚明,他便甩袖气愤离去。 “道友,你去哪?” “别管。” 白浪费他一整天时间。 左护法直接御剑逃离这个害他得乳癖的伤心地。 人离开后,叶行舟拿出玉简开始传消息,“大师兄,待会天机阁汇合,我会把魔修激到暴露,你死劲打,最好把人撵出天机阁,燕禾会把玄灵宗长老引来。” 而后,叶行舟擦掉指盖里藏着的白色粉末。 魔修腰带上被他抹了特殊追踪粉,方便知道魔修动向。 魔修在朝天机阁的方向去,估计又是用漩涡传送。 比试赢的弟子本来是分散的,在叶行舟说完魔修的事后,昨日比试完后,燕禾第一时间把弟子召集,魔修没有下手换人的机会。 叶行舟跟在队伍末尾进了天机阁。 上次还空空如也的五层塔楼摇身一变,成了一整间宽大的天机阁。 空中飘着各类功法灵器,一个个灵气包裹着。 想要什么功法,全凭本事抓。 叶行舟悄摸走到朝浮云身侧,低声道,“大师兄,魔修在找召妖卷。” 所以,先下手为强。 朝浮云了然,回头对衍天宗弟子道,“找召妖卷。” “是,朝师兄。” 衍天宗十位弟子联手找,效率可比单枪匹马找高多了。 各个修士都忙着在空中抓功法灵器,并没有关注到天机阁多出一人来。 那些功法飘来飘去,属实不好抓。 叶行舟追着一本功法,朝左护法的方向靠近。 然后,非常不经意撞上。 功法掉地。 叶行舟故作惊讶,“你——” 左护法捂住叶行舟的嘴,人都麻了! 他特地挑了个不起眼位置混进来,好死不死又撞上叶行舟。 逃脱不了的宿命是吧! 叶行舟非得在天机阁绕圈跑!撵着本破书跑来跑去! 昨夜的事还没完呢! “别出声。” 叶行舟拍开左护法的手,笑嘻嘻开始威胁。 “道友,你也不想偷偷混进来的事被别人发现吧。” 第114章 行舟葬书 左护法昨夜已死的心又因这句话复燃。 “你,你想做什么。”他后退一步。 叶行舟嘿嘿笑,“既然要追求刺激,就贯彻到底了。” 叶行舟话落,左护法紧张地吞咽口水。 他都说了百遍有余,正修与魔修之间不可能。 他是个传统的魔修,绝不和正修有往来,更不可能扯上感情。 但自打他混来宗内,就独得叶行舟纠缠,这魔宫魔修三千有余,叶行舟就偏偏逮着他一人嚯嚯。 于是他就劝叶行舟别缠他,双方没有可能,可叶行舟,非是不听呢~ 叶行舟啊,就缠他,就馋他,你说叫身为魔修的他情何以堪啊~ 左护法瞪了叶行舟一眼,“我告诉你,这么多人在,你别想动手动脚。” 昨夜的火,今儿可不是随便一句话就能消的。 他才不会让他叶行舟这个登徒子得手。 白月光的事还摆在那,叶行舟就移情别恋,休想拱他这颗大白菜。 叶行舟啧啧两声。 这变态可爽了,就喜欢追求人多的刺激地。 要不是他丢掉了节操,还真把持不住。 把持不住蠢蠢欲动,想打死魔修的拳头。 三师兄在的话,准赏这变态吃两记返老还童香香拳。 叶行舟罪恶的手伸出来,抓上了腰带。 左护法呼吸骤急,却又怕别人发现,只好捂住嘴压住呼吸声。 人这么多!叶行舟就这么大胆抓上了他腰带! 昨夜还说不想看他那两根肋巴骨,今儿就演都不演明目张胆上手了! 变态!左护法内心的小人在疯狂尖叫。 叶行舟真没那么变态。 只是对上这个魔修,他只能投其所好,用点龌龊手段满足魔修的恋爱脑。 为数不多的理智全被变态恋爱脑吞掉,召妖卷什么的全忘了。 叶行舟趁机擦掉死结上的追踪粉,避免引起怀疑。 他对昨夜打的死结很是放心,准给这变态魔修耐心耗到再次暴露。 所以,左护法心跳着期待着注视叶行舟的动作,看到与腰带死结做斗争时,胸口气得再度涨疼。 乳癖又气出来了。 行不行啊!不行让他来! 左护法伸手推开叶行舟,想自己上手解开。 叶行舟却顺势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摔特摔,倒地的偌大动静直接引起了其他人注意。 “魔修!”有人大喊。 暴露的左护法都要气死了! 眼看着都要成了! 他轻推了一下,叶行舟属驴的啊! 驴打滚似的滚那么远! 朝浮云的剑就劈了过来,左护法抽剑挡住。 “是魔修!” “快抓魔修!” 在场的弟子拔剑抽刀甩符箓,纷纷围过来。 左护法最后看了眼摔得乱七八糟,头杵在一个功法灵力圈里拔不出来的人。 真是,演上瘾了。 下次见面,就是死期。 左护法转身就往外逃。 天机阁外,是燕禾引来的玄灵宗三位长老。 见到跑出来的魔修,三人明显一愣,飞快设下结界困住,攻击不要命似的往外飞。 “好个魔修!今日老夫不来,都不知你敢明闯天机阁!” “魔修小儿!真当玄灵宗是吃素的!” 三位化神期修士与一群身后内门弟子围攻。 左护法节节败退,又被一道入刀劲风划破了喉。 鲜血飞溅,左护法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在流血。 左护法捏碎蓝色珠子,召出漩涡就要逃。 有上次左护法逃跑的经验想,朝浮云一跃而起,冰霜成墙,拦住他的去路。 一剑挥下,冰封千里,趁着左护法脚被冻住的瞬间。 手起剑落,斩掉了魔修头颅。 鲜血飞溅。 头颅滚落地,随之身体倒了下去。 “死了!魔修死了!”有弟子欢呼。 死得太快了。 朝浮云凝眸,望向消失的漩涡。 那漩涡,剑攻不开,符箓炸不开,就连化神期修士都无法打开,更进不去。 刚才斩落的身体头颅血迹,化成了一缕黑气消失。 向修远皱眉,“是玉珠神识。” 那魔修是化神期,叶师弟有危险了。 他转身走入天机阁,将叶行舟的脑袋拔出来。 “叶师弟,那魔修是魔宫左护法,黑面鬼魅纹。” “离他远点,他进入天机阁时,用的是玉珠神识,真正的左护法已经逃了。” 化神期玉珠可化神识,看作本体的分神,能维持一炷香时间。 入天机阁后,魔修暴露的时间也刚好差不多。 魔修也在算他? 叶行舟抓着手里残缺的卷轴,大脑宕机一瞬。 所以,他们在互演? 魔修享受无形鞭子抽的同时,还在演终极恋爱脑? 魔修爽是真爽,他节操也是真丢! 没有害怕,叶行舟有只是对逝去节操的心疼。 好一个化神期变态! 【叮,任务四已完成。】 叶行舟看向手里的卷轴。 卷轴残缺大半,通体晶莹,素白无字,浩瀚灵气如浪潮一阵又一阵波动。 这卷轴就是召妖卷,残缺的召妖卷。 魔修这是让他找到召妖卷,再找机会从他手里抢过来呢! 此刻在玄灵宗多待一秒叶行舟都觉得不安全。 “向师兄,快快,回衍天宗。” 衍天宗护宗结界是无涧仙尊设的,魔修混不进来。 虽说不知召妖卷有何用,但把这烫手山芋送到最安全的地方准没错。 等会去他就把召妖卷埋在灵兽粪堆里! 左护法要,也是去灵兽粪里刨! 叶行舟行动率那叫一个高。 前脚还在玄灵宗,后脚人就已经贴上瞬移符闪回衍天宗了。 一到衍天宗,他就扛上锄头,马不停蹄朝灵兽圈跑。 每日的灵兽粪都会集中在一处处理,等发酵过后用来肥土种灵果树。 彼时,孟枳正面无表情地站树上摘灵果。 “快点快点,等会被逮到了。”任妄烛站树底下催促道。 孟枳反手扔了一个灵果砸他脑,任妄烛哎哟一声,捂着脑门。 “灵兽圈里不该关灵猪,该把你关进去。” “你再这样我就和师兄告状!” 叶行舟扛着锄头,风似的越过灵果树,朝那堆发酵的粪跑去。 “诶!师兄!”任妄烛追了过去,“师兄,你去哪!” “葬书!” 孟枳拢紧衣袍兜的灵果,跃下树跟上。 召妖卷被抢来抢去,叶行舟实在怜惜。 都破成几块了,还被争抢,不如过上安稳日子,老老实实待在安全的地方。 叶行舟甩手,想把召妖卷扔进去。 召妖卷却死死黏在手心。 今儿他非得完成行舟葬书! “师弟,帮忙!” “啊?哦。” 任妄烛呆头呆脑地上去拽卷轴。 第115章 不去和你的师兄玩,追我做什么 那是拔不下来吗? 那是书灵不愿意进粪坑啊! 孟枳闭眼,满脸无语。 他上前半步,走到两人中间,一人赏了一巴掌。 力度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去一趟玄灵宗脑子忘带回来了?” “书灵不愿意,你把手砍了都不起用。” 孟枳话落,叶行舟手里的卷轴疯狂闪动,迫不及待飞进孟枳怀里。 “什么玩意。” 孟枳一脚将其踹开。 卷轴也不生气,跟毛毛虫似的,一点一点挪到孟枳脚边。 清汤大老爷! 终于来了个清汤大老爷为它做主! 天知道它一个破碎书灵为了不进粪坑做了多大努力! 它身为召妖卷,从诞生书灵开始,就是别人头破血流也要抢到手的存在。 谁不是为了得到它流血又丢命。 到了叶行舟手里就不一样了,叶行舟要送它入粪堆长眠。 听听,这是人话吗? 本来它因为卷轴残缺还在沉睡,好家伙,直接提前醒了! 世间怎会有如此丧心病狂的修士! 要不是它说不了话,绝对向叶行舟吐点优美语言表达感谢! “左护法也在找它。”叶行舟捂着后脑勺,“我就寻思着把它藏起来。” 孟枳果断抬脚一踹。 卷轴灵活闪躲,死死扒在孟枳鞋底。 搞什么搞什么! 它可是最受争抢的召妖卷啊! 怎沉睡一觉醒来,变成人人嫌了! 孟枳抽剑,“下来,你要自己爬进去,还是我送你进去。” 清汤大老爷变活阎王! 卷轴瑟瑟发抖,嗖一下沾在任妄烛手上。 “师兄!它咬我手!” 任妄烛原地狂甩手。 叶行舟和孟枳对视一眼,开始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破烂卷轴,什么用也没有。”孟枳就要上手去扯。 “算了,小师弟。”叶行舟适时拦住,“看在它一本破烂卷轴的份上,给它留个遗言。” 这一激,连往日高高在上的召妖卷都开始实现自身价值了。 毫无一字的空白卷面逐渐显现几个字出来。 〈别丢吾进粪坑,吾能帮你温养书灵!〉 瞧,这不就起作用了。 “可我自己也能养书灵。”叶行舟道。 “那还是丢进去。”孟枳又要动手。 〈吾能召唤妖兽!〉 召唤妖兽? 叶行舟停下动作,“召唤什么妖兽?” 召妖卷组成几个字,波光一颤,字迹还未显露出来,就消失了。 啪的一声,召妖卷从任妄烛手里掉到地上。 “沉睡了?” 奇怪了,依照那灵气波动,不至于这么快就沉睡。 叶行舟捡起卷轴,初见时壮阔的灵气所剩无几。 灵气消耗这么快? 实在奇怪。 任妄烛捡起根棍,小心戳了一下。 “师兄,它被你吓死了?” “没死,只是灵气空了,在沉睡。” 叶行舟把召妖卷放入储物袋,旁边就是先前从藏书阁带出来的阵法书。 两本可以互相温养。 “走吧,先不管它。” 叶行舟伸手从孟枳兜着的衣袍里掏出灵果吃起来。 孟枳瞪了叶行舟一眼,“是猪吗?洗都不洗就吃。” 叶行舟弯唇,“师弟你亲手摘的灵果,我着急吃嘛。” “是我是我,我叫他来摘的。”任妄烛星星眼挤过来。 “好师弟。” 叶行舟手搭在任妄烛肩上,揉了揉他脑袋。 瞧这,一个故意板脸,一个呆呆傻傻,多可爱啊。 不比那变态左护法好多了。 那股被迫拿鞭子的劲终于散去。 魔修坏。 还是两个师弟好。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两盒糕点,一人一盒。 “哇,师兄,你给我带吃的了!”任妄烛双手接过,抱在怀里,“谢谢师兄!” 孟枳就没那兴奋劲了,看见糕点纸包,扭过头去。 叶行舟跑到孟枳扭头的那边。 “小师弟,先前答应你的那三样玄灵宗都没有,不过,我给你带了流苏糕。” 孟枳扫了眼油纸包的模样,撇开视线。 油纸包与往常叶行舟包的方法不同。 “谁给你包的?” 叶行舟勾住孟枳的肩膀,“当然是你超级超级超级好的新师兄向修远。” “我看是你的师兄才对。” 孟枳白了叶行舟一眼,甩开他搭肩上的手,快步向前。 “诶!小师弟!” 叶行舟追上去,孟枳面无表情,语气带刺。 “不去和你的师兄玩,追我做什么。” 叶行舟:“小师弟,你生气了?” 任妄烛:“谁啊,谁生气了。” 任妄烛凑着脑袋过来,又被孟枳一巴掌捂脸推开。 “吃你的糕点,凑什么热闹。” “师兄,你看他!” 任妄烛嘴里鼓鼓囊囊的嚼着糕点,被孟枳这么一说,指着孟枳一跺脚,气成包子脸了。 好了,现在俩各生各的气了。 叶行舟那天生伺候美人的狗腿子命,又多添一条天生哄人命。 叶行舟先把好哄的任妄烛单独拉到一边,“师弟,现在是考验你嘴密能力的时候了,这是师兄悄摸给你的红糖馒头,只给你一人,你可要保密。” 师兄只给他一个人诶! 孟枳都没份! 任妄烛捧着馒头,用力点头,“好,一定保密!” “吃去吧,别让小师弟发现。” “好!” 任妄烛当即扬起袖子捂着下半张脸,做贼似的啃着手里的馒头。 孟枳走得那叫一个飞快,跟猴子荡树似的,说话这会功夫已经走出二里地了。 叶行舟追上去,“小师弟,你等等我。” 孟枳狭长的丹凤眼不含一丝情绪,“我和你不熟。” “别啊。”叶行舟两手上,死死勾住孟枳的肩,甩都甩不开那种。“咱们可是天下第一好,怎有不熟的说法。” 孟枳别过头,唇绷成了直线。 “谁和你好了,和你好的难道不是向修远么。” 见状,叶行舟叹了一口气,掰正孟枳的脸,目光诚挚。 “你听我说,小师弟。” “在师兄心里,你一直都是不可替代的小师弟。” “师兄知道你生气是因为,我关注别人,重心偏去了别人。” “是师兄的错,师兄不该忽略你的感受。” 孟枳微微抿唇,表情松了点。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拿出几张符箓,继续道,“小师弟,你还记得藏书阁一事吗?” “我能上藏书阁,是他找很多人换符箓帮我的忙,天玑秘境时,也是他帮我找的朝师兄。” “向师兄帮了我很多。” “但,我不希望用他对我的好,来强行绑架你接受他。” “师兄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他的人品很好,你可以放心结交。” 叶行舟捧起那盒糕点,呈到他眼前,“这是他亲手做的糕点,他想和你,和任师弟做朋友。” “你可以接受,可以拒绝,师兄不会怪你,他也不会。” 流苏花浅香透过油纸扑鼻。 孟枳垂眸,看着那盒用心打包的糕点。 半晌,他接过糕点。 “我又不缺朋友。” 孟枳声音有些别扭,叶行舟眼角微弯。 “向师兄缺,你能和向师兄做朋友吗?” “勉强。” 第116章 火除邪祟,百家安宁 勉强。 瞧这小嘴硬的。 糕点都收下了,还不忘嘴硬。 这个家没了他这个自动翻译机都得散。 叶行舟勾住孟枳的肩,这次,孟枳反抗了一下,没有甩开,叶行舟又厚着脸皮把下巴搭在他肩头。 “拆开看看,小师弟。” “一盒糕点有什么好看的。” 孟枳手上还是打开了油纸包,流苏花香更浓郁了。 他拿起一块糕点抿了口,清香而淡甜,并不腻人。 “好吃吗?和南木国的香糕比起来怎么样?” “你自己吃吃不就行了。”孟枳白了叶行舟一眼。 答非所问就是好吃了。 小师弟就是只猫。 叶行舟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玉锦盒在孟枳眼前晃了晃,盒口有一块火焰印记。 “作甚?”孟枳问。 “小师弟,师兄惹你生气的赔礼,收了礼,咱们就和好可行?” 孟枳扭过头,“不要。” “真不要吗?”叶行舟有些可惜,“这是我从无尽深渊底下带出来的机缘,我记着你也是火灵根,就把它送于你。” “师兄想送你最好的,你不要就算了。”叶行舟就要收起玉盒。 孟枳把流苏糕放入储物袋,将玉盒抢了过来。 “不要也不白给你。” 叶行舟弯起唇角,“不给我,给你,打开看看。” 说话的气流划过耳畔,温热席卷,带来一丝痒意。 孟枳扬起玉盒,敲了一下肩头的脑袋。 “别离我那么近。” “好。” 叶行舟口上答应,脑袋还跟只膏药猴似的黏在孟枳肩上。 嘴上答应,关他身体什么事。 见惯叶行舟的厚脸皮,孟枳没再挣扎。 挣扎也不起用。 孟枳把注意力转移到手中玉锦盒上,拇指指腹按在火焰标记,一丝灵力注入。 玉锦盒咔哒一声,叶行舟死命打都打不开的玉锦盒就轻易开了。 还是个会挑主的玉锦盒。 波光震荡结束后,赤红长剑映入眼帘。 剑柄朱雀纹,刻有诛灭两字,剑身赤红如焰,流光溢彩,剑锋刃口利可斩万物。 开盒瞬间长剑一声击响回荡,如朱雀浴火展翅长鸣。 音传千尺,邪祟避让。 火除邪祟,百家安宁。 孟枳微怔,旋即侧眸看向同样呆住的叶行舟。 “小师弟,这诛灭剑也忒酷了!” “你拿上这把剑肯定帅麻了!” 但孟枳看起来,似乎并不高兴。 “小师弟?” 孟枳突然道,“知道我为什么自请出内门吗?”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犯完贱开溜呗。 叶行舟不明说出来,孟枳也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孟枳垂下眼眸,“我筑基后,入过三次剑冢。” “第一次,一万零一柄剑,没有一柄选中我。” “第二次,我强行拔出一柄剑,那剑又飞了回去。” “第三次,我用一张天雷符,炸了剑冢。”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不用剑,是剑修,为何又不御剑。”孟枳扯唇,“因为我没有本命剑。” 剩下的,叶行舟明白了。 难怪他几乎没见过孟枳用剑。 一心高傲的天才修士怎能接受入三次剑冢取不出剑的流言。 孟枳爱犯贱也是真爱,难以接受落差也是真的。 他就借着犯贱的由头出了内门。 孟枳能主动和他讲,是他的荣幸。 叶行舟拍了拍孟枳的肩,“现在有了,专属于你的剑。” 孟枳指节微动。 叶行舟的目光没有怜惜,没有其他情绪。 对孟枳,他不接受别人可怜他。 他从来不会降下身段去求人,也不需要别人的可怜。 叶行舟此刻的平静正是孟枳需要的。 “小师弟,快拿起来试试手感。” “嗯,谢了。” 孟枳这次道了谢。 他指尖落在剑刃上,一滴血嵌入,游遍剑身,最后落于朝朱雀纹上。 朱雀眼似亮起一瞬金芒,雀羽栩栩如生。 孟枳与诛灭剑多出一丝感应。 结契阵成,结契成。 刚啃完红糖馒头噎得翻白眼的任妄烛姗姗来迟。 看到那柄超拉风的剑时,他眼瞪得铜铃大。 “师兄,这这这!” 什么情况! 任妄烛还没从剑的冲击中回神,就在叶行舟慈爱的目光下,手里被塞了一沓功法。 “我不要我不要!”任妄烛头摇成了拨浪鼓。 那么多功法!他得学到猴年马月! 这和送小学生三套黄冈试卷有什么区别! “师弟,别客气。”叶行舟摸摸任妄烛的脑袋,小声道,“考验你耐心的时候到了,好好学,日后筑基师兄送你一份最好的礼物。” 礼物什么的,也不是那么想要。 但师兄的话不得不听。 任妄烛捧着功法,欲哭无泪。 孟枳更毒,从储物袋里掏出两本高阶功法一同放上去。 “……孟枳!你晚上睡觉最好睁着眼,否则我把你腿毛揪光。” 任妄烛白净的脸鼓成了发面馒头。 孟枳嗤了一声,“等你什么时候晚睡再说。” “师兄,你看他!”任妄烛又要生气了。 孟枳推开要劝架的叶行舟,又凑过来,“你除了会说这句,还会什么?” 任妄烛收起那一摞功法,瞪着孟枳,然后猛牛一撞。 孟枳侧身闪躲,任妄烛却在快撞上时收住脚,反手扔出一把苍耳。 苍耳全粘孟枳头发上,任妄烛露出一口大白牙。 “你以为我真撞你啊,假动作咯。” 苍耳粘头发,攻击性不强,但一个一个摘下来极耗耐心。 孟枳掐了个净尘诀,苍耳瞬间消失,他长手一伸就要抓任妄烛。 任妄烛直接躲叶行舟身后,“师兄,他欺负我。” 孟枳一眼扫叶行舟,叶行舟老实得像鹌鹑,啥话也不敢说。 “师兄!师兄救我!” 孟枳拽着任妄烛衣领,提鸡仔似的把人提溜起来。 任妄烛拼命挣扎,“师兄!师兄救我。” “什么,风太大,我年纪大了,听力不行,视力也不好。” 叶行舟吹着口哨,看天看地看空气。 师弟间的斗争让师弟自个解决。 他是成熟的师兄,不参与玩闹。 顶多当个裁判,哪边赢他就向哪边倒。 玩闹间,一道声音打断了和谐的氛围。 “叶行舟,随我来一趟。” 执法堂江客一身黑衣,站在日光下,肃杀之气萦绕,眉目沉俊,高挺的鼻梁落下一片阴影。 他目光扫过被摘得乱七八糟的灵果树,又扫过姿势各异的三人。 说都懒得说了。 他直接带走了叶行舟。 第117章 细作 “黑袍人有线索了。” 江客将叶行舟单独带到了一间屋里,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有黑袍人下落。 “什么线索?”叶行舟迫不及待问。 这段时日黑袍人再没出现,他都以为黑袍人隐匿了。 没想到今日江客带来这个重磅消息。 江客手里多出一截细丝,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傀儡悬丝,朝浮云交给我的。” “他说,这是你被吸进遗迹时,斩断的。” 傀儡悬丝会在修士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种入丹田,待时机成熟后,悬丝如草般破土而出,生根发芽长出绿叶。 傀儡悬丝听从操众者的指令,会给修士营造一股错误直觉。 如若种在修为低的修士体内,傀儡悬丝则会直接操纵本体。 就像操纵提线木偶一样。 要取出来,除非废掉丹田。 又或者,种悬丝之人主动抽掉悬丝。 江客倒出一盏茶水摆在叶行舟身侧的桌上。 “傀儡悬丝罕见,衍天宗只有藏书阁左长老会。” “还有一人,魔尊。” 叶行舟一时迷糊了。 左春回会衍算,像知道任务似的,代无涧仙尊收他为徒,又告诉他走的这条路是天命。 叶行舟能觉察到他没有恶意。 但,如果他体内有傀儡悬丝的话,这种直觉就是错误指令。 再说魔尊,他接都没接触过,但也不能排除嫌疑。 毕竟,左护法能用手段混进来玄灵宗内,魔尊等级更高,自是也有办法混进来衍天宗。 但还有一个关键的点是,会傀儡悬丝明面上的,只有这两人。 背地里,就难说了。 万一左长老是在帮他,然而背地里操纵悬丝的人想要趁机栽赃左长老,造成信任危机呢? 这不就刚好走进真正的黑袍人设的圈套里了。 而且,左长老会傀儡悬丝知晓的人很多,再用在他身上操控不就明目张胆暴露了? 所以,衍天宗还有谁也会傀儡悬丝? 叶行舟还是把怀疑归回到第一次死亡回档的灵剑峰上。 灵剑峰的结界有所不同,是无涧仙尊用玉珠设的。 入灵剑峰者,除亲传弟子持有令牌外,其他人贸然入峰都会引起结界波动。 第一次回档时,结界没有波动,那黑袍人有亲传令牌。 灵剑峰的四人怀疑更大。 到现在为止,他已经见过大师兄和三师兄了,无涧仙尊还没露面,二师兄也还未回来。 躲在暗处操控傀儡悬丝的究竟是谁? 越想越迷糊。 叶行舟急得掏出盘糕点就着茶水吃起来。 上次学堂炸一事,他找到人的时候叶行舟正在干饭,这回叶行舟又端出糕点吃。 别人急那是食不下咽,叶行舟急是胃口大开。 江客都不知该作何表情了,他干脆转移视线。 “我怀疑,衍天宗藏有魔尊安插的细作。” 叶行舟侧眸,“从何说来?” “杜朗先前找我上报过结界有缺口的事。” “那个缺口修补完后,我没在意,直到你说起黑袍人的事,我便想起来。” “围墙破洞的地方有时常进出磨出的痕迹,墙后结界破洞是因为灵气被抽空了。” 叶行舟大脑宕机一瞬。 可魔尊是怎么在不引起灵剑峰结界不波动的情况下藏在灵剑峰的? 抢了某位亲传弟子的令牌? 黑袍人在衍天宗看起来就像在自家一样,对每一处都很了解。 江客继续道,“还有一事,无尽深渊底的不灭,我找沙长老汇报过,沙长老去了藏书阁五层,暂时未查到相关记载。” 没有记载。 不灭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一个接一个问题砸来,叶行舟想不通,他拿出召妖卷来。 “江师兄,这次去玄灵宗,魔修也混进来找召妖卷。” “召妖卷?” 江客站起,看着残缺的卷轴,第一时间传灵讯通知掌门和长老。 他很重视,对待这召妖卷的态度就像扫雷似的。 “勿要与旁人提及。” 叶行舟摸摸鼻子,“那个,我带回来的时候还想和师弟们把它埋粪坑里。” 话里意思就是孟枳和任妄烛也知晓。 “还有朝师兄也知晓,当时魔修也在找,朝师兄便又吩咐了入天机阁的另外十位师弟一起找。” 江客都怀疑叶行舟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了。 心真大。 不过埋粪坑藏却是不会引起怀疑。 真不知叶行舟是用哪个部位想出来的主意。 关键是另外两人也和着他一起埋。 三朵奇葩。 江客道,“召妖卷一共四块,不知存在了多久,都被封印了。” “千年前魔尊偶得其中一块,召出一只妖兽兴风作浪,差点掀了修仙界。” “后来还是无涧仙尊出面,将妖兽封印在了天渊禁地。” “魔修定是想找齐卷轴释放妖兽。” 叶行舟道,“销毁!赶紧销毁!” 还好他当时给带回来了! 江客却摇头,“毁不了,只能封印。” 叶行舟:“毁不了?” 江客:“没错,召妖卷不会灭。” 叶行舟:“那可知另外三处封印地?” “不知。” 召妖卷居然这么邪性。 无法摧毁,只能封印。 那要是放出妖兽来不得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叶行舟眼皮毫无预兆一跳。 他突然想到玄灵宗遇到的那位流苏也会衍算。 明明召妖卷就在天机阁,流苏却说不在,让他带上木灵根的人,去东吟国找召妖卷。 当时他以为是错误信息。 倒是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既是衍算,那预测的便是未来。 召妖卷在东吟国出现的话,那么魔修会来抢,并且还是成功抢走带去东吟国。 明闯易防,毕竟衍天宗八大长老和坐镇的无涧仙尊不是当摆设的。 但,江客一开始所说,衍天宗藏有魔尊细作。 该不会细作会趁机抢走召妖卷,带去东吟国? 叶行舟摇头,否定内心猜测。 既已知未来了,那现在封印召妖卷,来个守株待兔,逮魔修细作,避免召妖卷被抢走,未来会不会改变呢? 叶行舟还是决定向江客说衍算的事。 多人准备,总比一人独斗强。 “江师兄,玄灵宗的衍算师告诉我,召妖卷会被抢去东吟国。” 第118章 不似梦 当下,越早封印越好。 江客沉吟片刻,给出了答复。 “我会上报掌门,派弟子蹲守,待会长老齐后就封印。” “好。” 谈话间,江客玉简亮起,沙长老灵讯传来。 他起身往外走,叶行舟随之跟在后头。 出执法堂的路上,堂内大门敞开,叶行舟余光中见坐于椅位上的山淮。 他微垂下颌,一滴鲜血从眉旁滑落,拿着块方帕,一根一根细致擦着手指,指尖的血染红了方帕。 置放于一旁的鞭子颜色暗红,血腥味更甚。 地上躺着的是半死不活,痛叫求死的魔修。 难怪执法堂的都穿黑衣。 黑衣沾血,不明显。 要是换件白衣沾到血,那不得天天化身命案现场。 叶行舟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往前走。 “带下去。” “是,山师兄。” 魔修被喂下一颗续命丹药,被两个弟子拖了出去。 山淮扔掉手里的方帕,视线扫落在堂外之人,在那只完好的腿上停顿两秒。 叶行舟入灵剑峰那晚,他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梦见叶行舟的腿被丝线剿成渣,他跟着玉珠碎裂的牵引力赶到时,见到了奄奄一息的叶行舟,和居高临下的黑袍人。 他与黑袍人缠斗。 之后,梦醒了。 第二天,他远远去瞧了眼叶行舟。 叶行舟完好无损,还在哼哧哼哧扛着锄头挖地种菜。 那只是一个梦。 但直到现在,他都记得叶行舟在他来时投出的那抹目光。 死亡交织如密网,那一眼对生的渴望仿佛能挣脱密网束缚,却终是败于生命的流逝,迎来了归宿。 太真了。 不似梦。 山淮垂下眼睑。 叶行舟在的话,一定会大声呐喊:锤子的梦!那是我第二次死亡回档! * 任妄烛等在执法堂外,见到叶行舟走出来,率先迎了上去。 他绕叶行舟转了两圈,确定叶行舟没有受伤才停住。 “师兄,江客师兄没为难你吧?”他眼里的担心情真意切。 还没走远的江客听到这话,头都没回。 被误会是常态。 习惯了。 “没有,就问了点小事。” 叶行舟回答的声音很轻松,孟枳扫过他唇边沾着的糕点碎,扔过去一块手帕。 “走到哪都是吃。” 叶行舟嘿嘿一笑,收起那块质感轻薄柔软的蚕丝手帕。 小师弟一出手,东西都是顶尖好。 孟枳白了叶行舟一眼,“收起作甚,给你擦嘴的。” “小师弟给的,舍不得用。万一我这糙脸把手帕勾起丝不就可惜了。” “坏了就扔。” 孟枳掏出块金丝绣成的手帕,朝叶行舟脸扔来。 这哪叫扔,这叫金钱和你贴贴招呼! 叶行舟捧着金手帕深吸一口,乐不可支,“小师弟,还有什么,通通朝我脸上砸,师兄脸皮厚,耐砸。” “师兄,我有我有!” 任妄烛是个聪明的,一听这话,掏出两块上品灵石,在叶行舟惊恐的目光中砸了过来。 那可是刀剑都砍不裂的灵石啊! “别扔!别!嗷!” 额头喜提两个鼓包,跟长龙角似的。 任妄烛缩着脖子,不敢吱声。 叶行舟伸手轻轻摸了一下,痛得又缩回手。 咋这么虎呢。 “师弟啊,师兄现在教你第二课,日后谁惹你生气就用灵石砸他。” 人被灵石砸伤了,刚好可以用砸人的那块灵石做医药费。 有三百零二条宗规,叶行舟可不敢明目张胆拿出灵石来。 不然叶行舟都想用灵石砸人了,就这劲,脑震荡都得砸出来。 “师兄,对不起。”任妄烛揪着衣角,小声道歉。 “你过来,师兄有话和你说。” 叶行舟笑得和蔼,没什么攻击性,任妄烛见状,从孟枳身后走出来。 刚走到叶行舟面前,他手指就在任妄烛脑门弹了两下。 一声痛呼后,又是两个鼓包诞生。 叶行舟眼里全是报复的快感,毫无对师弟的怜惜。 孟枳看都不想看一眼。 还是那德行。 叶行舟与任妄烛同时转移视线,锁定前头的孟枳。 是师兄弟就整齐提福气鼓包! “小师弟,你回头,师兄有话和你说。” 孟枳头都没回,精准锁定蹑手蹑脚的左右两人,手微弯,一人赏了一肘。 “幼稚。” 他对两人给出了最高评价。 叶行舟看着那道逐渐长成大人模样的身影,无声弯了一下唇。 即便脸还是板着,但有了本命剑后,小师弟情绪比以往高了。 等过段时日,他寻个机会,再试探一下小师弟对身世的态度了。 “两位师弟,陪我去做一件大事。” 孟枳没问什么,只是停住前往住寝的脚步,由叶行舟带路。 任妄烛也亦步亦履跟上,他拿出块方巾遮住脸。 “师兄,我们该不会要去做犯宗规的大事吧!” “不犯宗规,蹲个魔修。” 封印地在阵峰的天渊禁地。 三人到时,阵峰已被金光结界包裹。 结界外,每个方位都有三位元婴期修士蹲守。 三人就在距离结界七尺外观察。 江客办事牢靠,目前一切如常,没有一丝魔修踪迹。 从傍晚到天黑。 直至金色结界淡去,魔修毫无动静,召妖卷封印得异常顺利。 就这么封印了? 蹲了个空。 叶行舟隐隐觉得事情不该如此简单。 既要召妖卷,为何又眼看着被封印? 难道,那魔修有破开封印的方法? “进去看吗?”孟枳问。 叶行舟摇头,“有阵法,外人进会被发现。” “我只是觉得,召妖卷就这么被封印了,有点不适应。” 越简单越藏有大隐患。 叶行舟又想到了傀儡悬丝。 魔修细作是不是黑袍人也不能确定。 在他身上种下傀儡悬丝的人,他也许认识。 近距离接触,才有种下的机会。 但,会是谁? 他没有怀疑的对象。 身边的每一位,待他都很好。 他也不希望,种下傀儡悬丝,杀他两次的,会是他亲近的人。 “叶行舟。” 孟枳突然喊他的名字。 叶行舟抬眸,“怎么了小师弟。” 目光交汇,孟枳静静注视着他,平静中,又盛满了信任感。 “需要我的地方,你直言便可。” 看出叶行舟隐约的烦躁,再多的话他没说。 孟枳只是给了一个能百分百信任的承诺。 孟枳拖出在草丛里睡得乱七八糟的任妄烛,扛着人御剑离去。 剑如虹,他身姿亦是。 第119章 吃!就等着这口 他的烦躁,有那么明显吗? 他还以为掩饰得很好。 叶行舟揉了揉眉心。 他只是,对这一连串的疑问没有头绪。 明明都知晓流苏的预言,召妖卷也封印了。 可他不安。 即便他已经做当下最优选择了,他还是直觉召妖卷会被魔修细作抢走。 那么知晓未来又有何用。 过程不同,结果却还是那个结果。 他只能看着,无法改变。 受挫感是避免不了的。 内耗,也就有那么一丢丢。 叶行舟躺在草地上,看着星空旋即又阖上眼眸,把大脑放空。 既然有内耗,那么就给大脑放个假,扫去一切不愉快。 一时无法想通的,那就过后再想,不能强迫自己。 【宿主,你完全可以信任左春回。】系统突然出声,【他给你指的,是活路。】 叶行舟挑眉,【现在不怕透露天机了?】 系统:【指点迷津不算。】 【那就再来指点一个。】 叶行舟继续道,【说说召妖卷的来历?】 叶行舟迷茫了,但叶行舟还是那个机灵的。 系统既主动透露,那他不得趁机多薅点能问的。 给根杆子就顺着爬。 【召妖卷不属于本界。】系统蓝光闪了一下。 【任务五:前往东吟国,寻找召妖卷碎片〈附加任务:取回妖兽丹〉】 任务发布完,系统陷入沉睡。 脑中的声音消失,叶行舟猛地坐起。 本界。 系统说的是本界。 大脑一根弦瞬间连接上。 他一直把系统当成了指令。 换条思路,系统每一次发布任务何尝不是一次透露天机。 系统沉睡是因为,透露天机消耗过多能量,不得不沉睡为下一次的任务积攒能量。 再者就是。 系统说的是‘召妖卷不属于本界。’ 而不是‘召妖卷不属于修仙界。’ 叶行舟脑子飞速运转,手因情绪的波动而颤抖。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 系统,该不会是这个世界某位衍算师所化? 先前他只猜到任务把它朝不灭的方向引,以为是因为他身上有至阳之气,所以系统在向他求救。 完全忘记了,一个外界系统为何会为帮修仙界,而向他求救。 除非,他的系统,本就是修仙界的衍算师用某种方法化成,所以任务的指向性才会明确。 系统,左春回,流苏三位衍算师都在给他指同一条路。 或许,这和灵蛇说的灵魂烙印有关。 他身上的灵魂烙印和至阳之气是关键点。 那么,那位衍算师为何又要化作系统? 他从何而知系统的形态,又从何而知修仙界会有系统? 除非,有先例。 修仙界还有一个外界系统。 外界系统在干扰修仙界正常运行,所以他身上的系统才会向他求救。 叶行舟瞬间想到了左护法进天机阁时,捏碎的蓝色珠子。 那是无论使用如何手段,都无法破开的漩涡,也是强行吸他入天玑秘境的漩涡。 就如同召妖卷般,不属于本界的存在。 左护法能有如此逆天之物,很大可能外界系统很大可能在魔修手里,这个魔修能给左护法蓝色漩涡珠,很大可能是魔尊。 叶行舟肯定左护法身上没有系统,系统放他这抖m身上完全是糟蹋了用处。 而黑袍人催促着他做任务,又用玄玉剑杀了他前面的七位玩家。 这样的话,先前猜测黑袍人熟知任务是因为循环,就被推翻了一半。 知晓任务,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外界系统告知的,又或者外界系统在魔尊身上,黑袍人从魔尊所知。 魔尊和黑袍人之间,有很大的牵连。 都有同一所图。 这个猜测,让叶行舟内心久久不得平静。 他忽然感觉,肩上重担沉了很多。 左春回说,走这条路的,不止他一人。 可,他真的能成功走下去吗? 叶行舟吐出一口浊气。 一定能走下去,他叶行舟是谁啊。 脸皮比城墙厚,一人能顶千军万马,嘴皮子还贼溜。 这么一想,他这样一个二流子,还能担起如此大任还是蛮厉害的。 叶行舟嘿嘿一笑,当即奖励自己一个五福饼。 长寿,富贵,康宁,好德,善终,通通吃进嘴里! 拼夕夕可都说他是最幸运的人! 这不,他就被选中了! 叶行舟越想越兴奋,去灵剑峰的路上,又奖励自个一块长寿糕。 小院里的黄瓜清香四散,不知是谁帮忙浇过了水。 叶行舟摘了几个,咬一口又嫩又脆。 他旁观一撇,捧着怀里的黄瓜,绕道顾青山院外头。 他熟门熟路掀起木窗。 月色探入,熟睡的顾青山迷茫得从床上爬起来,双眼眯着,还挂着眼屎,是刚睡醒的懵懂。 “天亮了?”他用超绝辣条音问道。 修仙年丙子月戌午日,师兄亦未寝。 看来今晚夜色美得让人睡不着。 叶行舟一个黄瓜塞他嘴里。 顾青山人还是迷迷糊糊的,嘴里就被塞了个沾着露水的黄瓜。 “师兄,我就知道你还没睡,快吃黄瓜,可新鲜了。” 顾青山都顾不得套外衫,拿着黄瓜嚼起来。 鉴于上次的返老还童香香拳,叶行舟这次很谨慎,提前屏气,防止嗅到香味上瘾。 刚嚼两口,顾青山迷茫地看着手里的黄瓜。 “诶?小师弟,这什么时候摘的黄瓜?” “刚才,你梦游摘的。” “哦。” 顾青山揉揉眼睛,又嚼了两口黄瓜。 这一揉,眼角又揉出了红晕。 叶行舟挪开视线。 三师兄为了记住他,费了很大劲吧。 他又放了一个黄瓜在窗口,“我去看看大师兄。” “好。” 叶行舟刚走一会,顾青山又疑惑地看着手里吃得只剩一半的黄瓜。 “我记着我好像睡觉来着,怎么突然吃起黄瓜来了?” 这边,叶行舟刚踏入朝浮云的小院,他人就出来了。 黄瓜清香味,他早早就闻见了。 这颗黄瓜,是他看着长大的。 叶行舟不在这几天,天知道他为了这口吃的做了些什么。 他想给黄瓜浇点水,但又不想踩到泥土。 于是,他把剑灵训练出来了。 每天早上,朝凝剑都哼哧哼哧运着一桶水去浇菜园子。 今天朝浮云想吃得紧,但贸然摘黄瓜又不礼貌。 朝凝剑通主,朝浮云的欲望太强烈,于是,它偷摸地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偷了个黄瓜回来。 如今,叶行舟捧着四五个新鲜黄瓜上门,朝浮云看似平静,实则那双目空空的眼神瞬间亮了。 “大师兄,吃黄瓜吗?” 朝浮云点头,满心满眼都是黄瓜影子。 吃!就等着这口! 第120章 草童 有了第一次烤红薯的迈步,朝浮云在吃的这块上完全没有架子。 现在的他已经能接受食物原始的味道了。 从烤红薯迈步到黄瓜,只需要叶行舟的菜园。 一想菜园里头还种着有玉米,幸福得无法用言语表达。 他已经把叶行舟视作赐予他重拾味觉的神! 叶行舟挖地用的锄头,称之为神之锄! 朝浮云捧着黄瓜,即便表情没多大波动,叶行舟还是瞧出了他高兴。 至于怎么辨认,当然是看眼睛。 朝浮云一见到吃的,那双跟死了八百年没波动的死鱼眼瞬间有了光彩。 朝浮云正美滋滋的捧着黄瓜,就要回屋里大吃特吃。 给了黄瓜就想走,他还没打探消息呢! “大师兄,三师兄是怎么回事?” 朝浮云停住脚步,余光扫过不远的屋舍,将黄瓜放入储物袋后,才开口道。 “他原生脊骨被抽了,换成了媚骨。” 见叶行舟眉头轻皱,流露出疑惑,朝浮云看在黄瓜的份上,继续说。 “合欢宗培育了一批草童,专门抽掉原生骨,换成媚骨,再用丹药更改草童身体结构,炼成炉鼎体质。” “他是唯一失败的,被扔去了乱葬岗。” 即便其他修士看不下去,但也只能站在道德角度谴责。 那草童就是合欢宗用生人草培育的,连个人都算不上,能怎么办。 他能做的,只有快些寻到三师弟的原生骨。 “记忆力差,就是媚骨作祟。” “那些骨头都在乱葬岗,我去过无数次,都没寻到三师弟的脊骨。” 生人草百年一育,孕育的草童本算不上人,修士将其注入七情六欲,才开始模仿人的情感。 生人草珍贵,合欢宗专门出高价在修仙界收购,还是有大批修士会寻找生人草。 而朝浮云要寻的脊柱很好辨认,生人草脊骨并未人骨,而是草柱。 可,就这样一根草柱,他翻遍了乱葬岗都没找到。 他不是没去合欢宗换过,合欢宗只说草柱连带草童一起扔乱葬岗了。 叶行舟垂眸,“三师兄明明会流血,也会痛。” 说是模仿,可这一切明明就是活生生的。 朝浮云没应声。 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呢。 好在师尊当初把三师弟带回来了。 入了衍天宗,那便是人,活生生的人。 叶行舟又问,“大师兄,三师兄前些时日去东吟国接了什么任务?” “处理东吟国灵脉消失一事。” 朝浮云从储物袋里拿出留影石,注入一丝灵气后,留影石画面呈现。 率先映入视线的是干涸的灵湖,开裂的土层,和周遭死透的树木。 东吟国以灵脉滋养国度,物质富饶就是建立在灵脉的基础上。 而今灵脉消失,植被庄稼一夜枯竭。 欣欣向荣的国度一度走向大漠风。 没有树木的抵挡,风沙漫天,顾青山在画面中艰难穿行。 四处可见的流民,东吟国有储粮,饿死的还没有。 但渴死的,一批又一批。 灵湖干涸,周遭的水源接连消失。 湖坑底干裂的泥土似有了生命,开始波动,逐渐将人往下吞噬。 庞大的黑影一闪而过,咧开的大嘴可吞天地般,就要将人吃掉。 随便呼出一口风,都能掀起一层风沙。 顾青山灵力暴涨,沙包大的拳头带着罡气挥向黑影。 画面混乱。 鲜血四溅,妖兽直接破了那层罡气,咬破顾青山的腹部。 顾青山被击退到灵湖之外,妖兽狂吼一声,在灵湖四周打转。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只硕大的眼珠子上,全瞳漆黑,没有眼白,那眼珠闪烁着狞怖和骇人的饥饿感。 这难道就是召妖卷召唤的妖兽? 可没有召妖卷,妖兽是怎么出现的? 从画面里看,那妖兽似乎出不了灵湖。 难道,灵湖底下有什么限制了妖兽? 叶行舟暗自记下。 朝浮云的玉简骤然亮起。 “速来天渊禁地,召妖卷不见了。”是萧师叔的声音。 朝浮云御剑,飞速赶往天渊禁地。 叶行舟吃了一惊,随后召来仙鹤跟上。 魔修细作居然行动这么快? 可今夜不是有八位元婴期修士看守吗? 那封印地还有重重阵法。 赶到天渊禁地时,火把的火光映照。 修士一波接一波四散搜寻魔修踪迹。 让人意外的是,白日封印的重重阵法没一点动。 看守在天渊禁地的易玄面色沉肃,“今夜无一人踪迹,阵法也没动着,召妖卷凭空消失了。” 属实离奇。 隔空取物,除了一只脚踏进飞升的无涧仙尊外,压根没人能做得到。 几位长老面色严肃。 “通知无涧仙尊了吗?”萧师叔问。 “无涧仙尊未回应。” 召妖卷失窃,如此大事都不出面。 叶行舟对这个从头至尾没见过面的师尊愈加好奇。 这得多沉迷修炼啊。 虽说已经知晓无法改变召妖卷被抢走的事实,叶行舟心里还是有一番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费了那么大劲,忍受左护法带给他的精神伤害,还牺牲了大把节操,最后就换来这么个结局。 还不如一开始就听流苏的,直接去东吟国找。 叶行舟转身往灵剑峰走。 修仙界除无涧仙尊外,既无人能隔空取物。 那很大可能,魔修细作窃走的召妖卷是有外来系统的帮助。 就像左护法逃走的蓝色漩涡一样。 目前,还有三块召妖卷碎片没被找到。 这群魔修,如此兴风作浪,难不成要放出妖兽统治修仙界? 而且,黑袍人明明是衍天宗的弟子,却和魔修助纣为虐,究竟在图什么。 图什么,才会背弃自己的信仰? 叶行舟无法得知。 他打了个哈欠,被子一蒙睡起觉来。 睡够,明儿得上路去东吟国了。 * “路师兄路师兄,赵封后传写完了吗?快给我先看看!” 路三忍一脸吃屎样,“你喜欢看这玩意?” 若不是害怕叶行舟揭发他,他才不会写这恶心玩意。 刚开始写是被迫,后来他确实夹带私货了,诈出了真人赵封。 两人又因为线下约架的事被逮到,他白日除了守任务堂,夜里还得去灵兽圈铲粪。 日子苦巴巴的,本来他都打算收笔了。 奈何赵封直接贴脸开大,又写了本《他和灵兽粪之间的秘密》。 这哪能忍。 所以,他当即提笔奋书,又写了本《赵封后传》。 他一武人,写不出啥优美句子暧昧氛围,开局就是生抽到处抽。 第121章 铁球克他 要多炸裂有多炸裂。 和赵封,那是不死不休。 路三忍摸了一下变肿的鼻孔,痛得吸了口气。 昨晚上赵封急眼了,又约架。 这次没动灵力,全靠手劲。 赵封两指戳他鼻孔,他一拳揍断赵封鼻梁。 “路师兄,话说你听过玄灵宗的双鱼戏水诗没?” “啥?”路三忍两眼懵。 “那么出名,路师兄你居然没听过,我还以为你们干这行的消息都通,双鱼戏水诗写的就是咱们宗有位弟子和玄灵宗弟子荷花塘一日恋的事。” 那弟子说着,用四处传的小调唱了起来。 “荷塘游鱼嬉戏,尔啄余碰,水溅满地,又侬侬相依。” “今尔不现,余在荷塘苦等。” “尔何时来觅,觅时又相依,依时尔余鱼尾相触。” “水沾荷叶,浪翻莲花,游尽荷塘。” 叶行舟因为左脚刚迈进任务堂,耳朵就听到这首露骨诗。 吴侬软语,暧暧昧昧,骨头都听酥了。 不得不说,玄灵宗的写手是个文化人。 要不是他是主人公,都会被这暧昧小调给带偏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故事主人公有多猴急私会呢。 “路师兄,我要接任务。” 那弟子唱得正起劲,叶行舟一个大嗓门,给人吓得一哆嗦。 路三忍与那弟子正因为那首诗而面红耳赤,扭过头瞧见来人是叶行舟,狠狠松了口气。 还好他没像上回一样谈正主。 这首诗可是衍天宗弟子和玄灵宗弟子之间的定情诗,轮不到叶行舟头上。 “你要接什么任务?”路三忍咳嗽一声,站起来。 叶行舟瞅着他浮肿的鼻孔,鼻孔朝天,跟猪鼻子似的。 “你被猪咬了?” “没,赵封戳的。” “哦。”叶行舟伸出手,“把东吟国灵脉消失的任务令牌给我。” “任务令牌没在这,还在顾师兄手里。” 叶行舟微微惊讶。 三师兄没把令牌上交。 这是养好伤还要去的节奏啊。 他扭头赶回灵剑峰。 朝浮云去处理事务了,并不在峰内,只有顾青山一人在。 他提前闭气,敲响那扇紧闭的门。 敲了半晌,里头传来一声花瓶碎裂的声音,并无开门的动静。 “三师兄,你怎么了?” 叶行舟在门外等不到开门,干脆就绕道后窗爬了进去。 顾青山总会忘记关这扇窗户。 他进得很顺利。 房内萦绕着那股迷人心智的芳香。 低喘声如浪潮,一声盖过一声。 如果这不是辣条音的话,将会很暧昧。 碎裂的花瓶旁,是瘫在地上软如一摊水的人。 白皙的面庞渗出层层香汗,里衣凌乱,敞露胸前大片肌肤,墨发欲遮欲掩披散。 腰腹处,黑血渗透纱布溢了出来。 叶行舟视线不受控制地在两颗豆豆上停留片刻。 又想捏豆豆了。 这体质真不是盖的! 叶行舟捂住眼睛,忍住偷看的欲望。 “三师兄,你怎么样了?” 顾青山半睁着眼,眼眶水润润的,眼角晕红一片,他喘着粗气,磕绊着道。 “我、我不小心被香味迷到了,快开窗、通风。” 自个还能被自个香味给迷倒? 我嘞个乖乖。 叶行舟睁眼,飞速开窗开门通风,拿起把扇子就狂扇风。 “三师兄,好点没?” 顾青山喘了好大一会,才磕磕碰碰起身躺进浴桶。 冰凉的水一激,那股香味终于被压了下去。 “还好你来了。”顾青山狠狠松了一口气。 顾青山松气,叶行舟紧张。 顾青山不知此刻的他就像一颗被露水润湿的水蜜桃,在疯狂吸引人上去品尝一口。 叶行舟不想再挨返老还童香香拳了,他背过身去,站在门外头,离得远远的。 水声淅淅沥沥的。 “三师兄,我要去趟东吟国,任务堂的路师兄说任务令牌在你这。” 顾青山换衣的动作一顿,“什么任务令牌?” 叶行舟:“东吟国灵脉消失的任务令牌。” 顾青山:“东吟国灵脉消失了?” 叶行舟没忍住扭头,“东吟国的任务令牌。” 顾青山恍然大悟,“哦,取任务令牌啊。” “没错。” 叶行舟刚点头,顾青山下一句话让他差点破防了。 “取任务令牌你不去执法堂,来找我作甚?” 叶行舟吸了一口气,对上顾青山迷茫的双眸,责备的话说不出口。 他也不想这样。 叶行舟放缓了语气,“三师兄,你把储物袋的灵力限制打开。” “好。” 顾青山打开灵力限制后,叶行舟接过储物袋翻找起来。 储物袋里是一本又一本厚厚的册子,最上面的三本,写满了名字。 〈我是衍天宗灵剑峰三弟子。 大师兄名朝浮云。 二师兄名暮流水。 小师弟名叶行舟。 别再忘记名字,他们会伤心的。〉 不同的画像上,一一对上名字。 反反复复记了三本,顾青山才形成了肌肉记忆,见到他能精准叫出小师弟。 叶行舟找到任务令牌后,看着顾青山,满眼复杂。 “三师兄,你还记得名字吗?” 顾青山点头,熟稔背出来,“我记得,大师兄叫朝浮——” 叶行舟打断,“我是说你。” “我叫。”顾青山顿住,他只记得,他是灵剑峰三弟子,“我是灵剑峰三弟子。” “顾青山,三师兄,你叫顾青山。” 叶行舟提笔,在册子上加上了他的名字。 青山浮云,流水行舟。 谁也不能缺。 他会找到三师兄的脊骨。 “三师兄,菜园黄瓜和玉米都熟了,你想吃就去摘,我要出趟门,过段时间才回来。” “好。” 叶行舟就要走,顾青山一拍头,“小师弟,等一下,见面礼还没给你。” 他弓着腰,从床里侧翻出一个拳头大的铁球。 铁球镂空,表面雕刻了一叶孤舟。 能在千年玄铁上雕刻的,属实能人。 “师弟,日后你看谁不爽就用铁球砸他,我注了灵气,砸完后铁球会自行回到你手里。” 可反复利用,属砸人精品。 三师兄忘了什么都没忘教他用铁球砸人。 看得出来,三师兄很想捶死讨厌的人。 叶行舟捧着铁球,“多谢三师兄。” 顾青山挠挠头,“小师弟你喜欢就好。” “三师兄,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叶行舟转身欲走,顾青山看向叶行舟脚踩的地方,猛地出声。 “别走那!” 晚了,叶行舟一脚踩进上次砸出来的坑里。 摔了个狗啃泥。 没有人能在同一个坑栽两次,有的话,一定是叶行舟。 铁球克他! 等遇到左护法了,他一定要用铁球狠狠砸左护法,报这二摔之仇! 天杀的左护法! 第122章 出来,不打你 该死的魔修,该死的左护法,害他走路分神。 能多责怪别人,就少内耗自己。 因为魔修抢走了召妖卷,他来三师兄这里要任务令牌,又因为要令牌,才导致他分神摔跤。 四舍五入就是,魔修害他摔跤。 天杀的! 左护法最好夹紧尾巴别露面! 远在千里之外,因任务失败受刑罚的左护法狠狠打了个喷嚏。 喷嚏打完,肩上深可见骨的鞭伤又溢出了鲜血。 他似未感觉到疼般,口中还在低声咒骂。 “该死,叶行舟肯定在骂我。” 召妖卷又不是他抢走的,叶行舟不骂右护法,骂他作甚! 演戏骗感情就算了,叶行舟还专逮着他不放。 就欺负老实人呗! 左护法还在骂骂咧咧中,叶行舟拿着任务牌已经在去向修远的路上了。 老远的,便见河边练剑的人。 叶行舟一如先前,站在树后等待向修远练完功法收剑。 只是这次,向修远早早地便发现他的到来。 “叶师弟。” 向修远将剑收入剑鞘,朝叶行舟走来。 “向师兄,我打扰到你练剑了?”这次怎他一来就发现了。 向修远摇头,“未。” 上次叶行舟来时,他沉于练剑没发现人,让叶师弟等了许久。 从那之后,他练剑总会用余光关注周遭动向。 叶师弟一来,他便能留意到,不让人久等。 叶行舟也没有隐瞒的打算,此行必有风险,他坦白实情,向修远去或不去,他都尊重对方的选择。 叶行舟:“向师兄,还记得先前你帮我把风,我入天机阁那次吗?” 向修远:“记得。” 叶行舟:“我遇到了衍算师,他说让我带上身边木灵根的人,去东吟国寻召妖卷。” 向修远浮现疑惑,“召妖卷不是带回来了么?”据他所知,已经封印了。 叶行舟:“昨夜失窃了。” “那便走,早些寻回召妖卷。” 他前些时日知晓东吟国灵湖干涸,灵脉也消失了,他便去任务堂领过任务。 路三忍当时说任务令牌还未归回,他只能将这一事搁置。 向修远答应得爽快,叶行舟见状也不磨叽,带上提前储备的一储物袋水,拿着任务牌就一齐出宗。 还是老样子,出宗前他发了两条灵讯给孟枳和任妄烛。 不过,他只说出宗,并没有说具体去哪。 此行危险,两位师弟在宗内等他回来便可。 半道下山路,已经覆上了一层雪。 深秋已过,火红的枫林被皑皑白雪掩盖。 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两串新鲜脚印。 “向师兄,我记着你先前说,咱娘也在东吟国,顺路还可以回去看看她。” “嗯。”向修远应了一声。 一路上都是叶行舟在絮絮叨叨。 “师兄,你有多久没回家了?” “三年。” “咱娘肯定想死你了。” 向修远抿了抿唇。 想。 他也想阿娘。 叶行舟忽然话语停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不远不近的位置,堆着两个丑不拉几的雪人。 叶行舟挠了挠头,“师兄,我记着那两个雪人好像没离那么近啊。” 向修远也回头看去。 这一看,其中一个雪人脑袋覆盖的雪脱落,露出任妄烛冻得通红的腮帮。 察觉两人的视线,他闭上眼睛,掩耳盗铃般把头埋雪里,裹上雪后又直起脑袋继续扮雪人。 “……”一看就知是谁想的主意。 孟枳扮不下去了,他掐诀清理掉身上的雪,拎起缩成鹌鹑的任妄烛大步走过来。 不好。 瞅这步伐,是要挨打的节奏。 叶行舟一激灵,闪身躲在向修远身后。 这是向修远第一次与孟枳正面对视。 那双狭长阴鸷的丹凤眼,透着不符年岁的压迫感。 他扫了一眼向修远,没什么表情波动,移开视线锁定叶行舟,伸手就去抓人。 “小师弟,冷静!冷静啊!” 叶行舟左右走位,不停闪躲。 在孟枳快抓住人时,向修远伸手拦住了他。 孟枳眯起眼睛。 向修远平和道,“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没必要动手。” “是啊是啊,小师弟。”叶行舟畏畏缩缩探出脑袋,“我是你师兄,你打我可是不尊重师兄。” 孟枳收起手,“出来,不打你。” 叶行舟跳出来一秒,立刻又闪身躲回向修远身后。 确定孟枳没有动手的动作后,他才再次走出来。 然后—— 梆的一声。 叶行舟捂着脑门,老实了。 这次,任妄烛捂着通红的腮帮,没替叶行舟打抱不平。 他声音委屈道,“师兄,你总不带上我们。” 叶行舟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任妄烛:“我们和你一起,也能很快回来。” 好像很有道理。 叶行舟词穷了,拼命眨眼把求救的信号发送给向修远。 向修远垂下眼睑。 他不擅言语,若是他出声会不会影响到三人的关系。 正想着,一本中阶功法朝他砸了过来。 向修远下意识接住,抬眸一看,走在前头的红衣少年发间一根金簪熠熠生辉,回过头时,面上满是不耐。 “回礼。” 简短的两个字与一本中阶功法,是给他流苏糕的回礼。 向修远干巴巴地拒绝,“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孟枳:“不要就扔了。” “……” 两人第一次说上话,一个口是心非,一个不善言辞,对话内容格外干巴。 向修远拿着功法,有些不知所措,正欲寻求叶行舟帮助时,又一人出现。 任妄烛这时又歪着脑袋凑过来,看起来呆呆的,“向师兄?” “嗯。” 向修远不太自在,小动作有些多。 任妄烛全然没发现,扬起一个超灿烂的笑容,“向师兄你做的流苏糕可好吃了!” “孟枳他那还有两块没吃完,昨晚上我问他要,他还不给我吃。” 向修远眉心微动,“下次我多做点。” “太好了!向师兄,你都快赶上我师兄好了!” 任妄烛那叫一个高兴,他扭头朝孟枳比了个鬼脸,“你不给我也不稀罕,我吃向师兄现做的。” 孟枳环着剑,懒得搭理。 叶行舟看着孟枳的背影,不自觉松了口气。 小师弟总算会交朋友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孟枳回头,一个眼神杀过来。 叶行舟瞬间举起双手,“小师弟,我可没犯什么错。” 孟枳轻嗤一声,“‘咱娘’,你倒是叫得挺欢的。” 隔着那么远,孟枳顺风耳啊,这都能听见。 叶行舟笑嘻嘻搭上孟枳的肩,“向师兄手艺可是咱娘传的,咱娘可好了。” “真的吗?”任妄烛双明亮而清澈,“向师兄,我也要见咱娘。” 一下子,向修远又多了两个抢娘的。 我给师兄拉师弟,师弟却想抢师兄的娘亲。 “向师兄,咱娘长什么样?” “向师兄,咱娘见到我们会不会高兴?” “向师兄,咱娘喜欢什么,我多买点见面礼。” 向修远原本紧张的情绪在任妄烛叽叽喳喳的问话中逐渐消散。 “两位师弟,多带点水,东吟国灵湖干了。” 第123章 灵魂烙印 孟枳瞪了叶行舟一眼。 “你和谁都这么死皮赖脸么?” 张口就能来。 “非也非也。”叶行舟伸出食指摇了摇,“师兄我可不是什么人都交的。” 当然,左护法完全是黑历史。 这黑历史,他不说就没人知道。 叶行舟突然笑了一下。 孟枳侧眸,“你笑什么?” “就是觉得,小师弟你长大了。”叶行舟轻声道。 不像初次见面时,只会用恶作剧手段博取别人关注了。 能逐渐接受新朋友,小师弟在一步一步成长。 日后谈及身世时,小师弟也会好接受点。 “去你的吧。”孟枳给了叶行舟一肘。 神神叨叨的。 净说些肉麻话。 叶行舟弯唇笑了笑。 向修远也没再推辞,收起那本中阶功法。 这次去东吟国,叶行舟没选择传送阵,而是投了几颗上品灵石选择坐飞舟。 飞舟虽然贵点,但到东吟国,只需一日,时间大大节省。 任妄烛正在里头抱着手炉暖手,孟枳和向修远在打坐,叶行舟独自一人出了船舱,站在甲板上透风。 飞舟有结界,漫天风雪飘不进来,赏景挺不错。 叶行舟看了一会,正起困意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叶师弟。” 叶行舟扭头,是向修远。 “多谢。” “客气什么。”叶行舟摆手,“我啥忙也没帮上,这一趟你愿意来,我还得感谢你呢。” 不然,他还得费一番功夫重新找木灵根的人。 不过这到底是何妖物还点名要木灵根? 难道木灵根克制? 叶行舟百思不得其解。 他视线下移,落在向修远手中锈迹斑驳的苍青剑上。 苍青剑上是不灭的血,而他的至阳之气克制不灭。 他擦点血在剑上,那些被不灭血腐蚀的地方不就可以恢复了? 他真是个天才! “师兄,你的剑借我一用。” “好。” 飞舟上也没其他人。 叶行舟没隐瞒,直接划破手心,把血抹在剑身。 向修远瞳一缩,“叶师弟你——” 话未尽,剑刃滋啦一声,升起阵阵黑烟。 空气之中恶臭味蔓延。 剑身显现出一抹玄青龙纹,逐渐铮亮。 一个结界笼罩覆盖叶行舟,苍青剑灵现身,还是以孩童的模样。 “傻小子,谁告诉你至阳之气是血了?”苍青剑灵有些无语。 叶行舟还没从突然变暗的环境中反应过来,就听见苍青剑灵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这不是剑灵前辈你说的吗?” “吾只言你身上有至阳之气,没说至阳之气是血。”苍青剑灵纠正道。 “好吧,那是什么?”叶行舟抬眸,环顾当下如星辰般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四周。 “至阳之气是什么吾不能细言,有天道限制,反正不是血。” 要真是血,那把叶行舟抽空都救不了修仙界。 苍青剑灵已经闭上了眼,四下的星星点点正在朝他身上汇聚。 叶行舟还是不懂,“剑灵前辈,尿我也试过了,但无用。” 闻言,苍青剑灵吸收动作停下,睁开眼睛。 不是?尿? 还试过了。 哪个倒霉蛋被泼了尿。 他上下扫了叶行舟一眼,“你克鬼呢,还搞童子尿?” “至阳之气就在你身上,吾感应到你先前用过一次。” 说了等于没说。 叶行舟反正是不知道自个啥时候用过什劳子至阳之气。 他刚才开始观察起当下的环境,“剑灵前辈,这是哪?” “吾的剑灵空间。”苍青剑灵随手一抬,空间瞬间艳阳高照,“可控日夜,可控晴雨。” “放心吧,吾只是领了一抹你的神识进来,外界的你,只是在发呆。” 一听这话,叶行舟懂了剑灵话里意思,“剑灵前辈,你需要我做什么。” 苍青剑灵瞅了叶行舟一眼。 这事倒是机灵了。 “召妖卷不但可以召妖兽,还可以封印妖兽,它利与危,全凭使用者决定。” “你需要做的,便是在吾剑主与妖兽缠斗时,去灵湖底下找召妖卷。” “用召妖卷封印妖兽,然后,把召妖卷带在身上。” “只有在你身上,召妖卷才不会被隔空取物盗走。” 叶行舟眸中满是疑惑,“我身上有什么?” “灵魂烙印。” 一道绛紫雷电劈下。 结界破裂。 叶行舟回神,眨了一下干涩的眼皮。 他分神片刻,向修远已替他包好了手心的伤口。 “叶师弟,快到东吟国了。” “是啊。” 风雪已停。 天气开始回温,回温的速度还不停,愈有高温趋势。 覆盖白雪的树木逐渐变成了枯木,随着路程的逼近,枯木又幻化成沙堆。 最后,视线定格在前方。 漫天黄土风沙,四下不见草木。 少有的土壁阴凉处挤着乘凉的人。 时不时就有一两具渴死的尸体。 风沙一扬,尸体又被覆盖,隐于黄土之下。 真正见到这一幕,远比先前了解的还要有视觉冲击。 曾经四国之首年丰物阜?富的东吟国,就在短短数日走向败落。 原先的灵湖,原先茂密的灵植通通消失,剩下的是个干涸的大坑,稀薄的灵气更甚。 大坑底,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 到边缘处,飞舟就停下了,结界消失,漫天风沙迎面吹来。 打得脸生疼。 任妄烛刚被雪冻过的脸又挨石头沙砾击打,瞬间红得发紫,还扑上了一层黄灰。 “系上。”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翻出几个斗笠和遮面的素纱。 “师兄,还好有你在。”任妄烛飞快系紧斗笠,挡住风沙。 这里灵气太稀薄,使用灵力建挡风屏障消耗太大。 孟枳看了眼,还是接过系上。 向修远看着灵湖,不知在想什么。 “向师兄,出发了。” “嗯。” 他系上斗笠,用素纱挡住口鼻。 这一会功夫,已经有大批流民朝几人所在的方向涌了过来。 “修士大人!求求你们赏口水喝吧!” “我要渴死了!求求你们行行好!我愿意用粗饼换一口水!” 哀嚎一声又一声,男的女的,老的幼的,一声又一声。 那干裂的嘴皮随着悲嚎而破裂,溢出鲜血,一双双空洞的眼眶装满了祈求。 不过三秒,持刀的官兵围来,毫不犹豫扬起刀朝混乱的人群劈砍。 “退后!退后!” “谁准你们围过来的!” 第124章 茶杯盛水,一人一杯 宗门服饰很好辨认,四人刚出现在灵湖外,大批流民便围聚而来。 四下的流民面黄肌瘦,皮肤因极度缺水而发瘪,风沙黄土飞扬,身上不可避免沾上了黄土灰尘。 没有水的清洗,天气又极度干燥炎热,气味冲鼻,蚊虫飞绕。 官兵的现身还是很有效地驱散了一部分流民。 领头的官兵头子穿着铠甲,身材高大,他泛黄的面容和干裂的嘴皮并没有比那些流民好多少。 他将佩剑插回剑鞘后,步履沉重走向四人。 “几位修士,多有失礼。” “没什么。”叶行舟拿出任务令牌,“我们是衍天宗的,前来探查灵湖一事,怎么称呼?” 叶行舟简单介绍了一下另外几人,官兵头子视线扫过与周围黄土格格不入的四人,点了点头。 “叫我冯将领就行。”冯将领抱拳,“各位,按东吟国规矩,进东吟国需上交一桶水。” 叶行舟点头,并不磨叽,当即从装满水的那个储物袋打捞出四桶。 清澈的水在桶内晃荡,在一片黄土中格外珍贵,四下的眼睛都聚焦在这四桶水上。 流民如饿狼看到肉般,又开始暴动,拦隔的侍卫几欲被推翻。 此时,冯将领抽剑,毫不犹豫上前斩杀一个最疯狂的,这般倒是起了杀鸡儆猴的效果,人群安静下来。 冯将领擦掉剑上的血,沉着面容,“排队!若有插队者,格杀勿论!” 死掉的人被拖走,队伍终于成型。 茶杯盛水,一人一杯。 为何不用碗?因为碗大,前人喝完了,后面的就喝不到了。 众人眼里,只有对水的渴望,有了水,就有活下去的盼头。 “为何不从南木国引水?东吟国距南木国不过一宽江水。”孟枳问。 冯将领叹了口气,“二位修士有所不知,灵湖刚干之时国君便与南木国主君商议过,下令引水时,流入东吟国的水不出一息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消失? 难不成是灵湖底下的妖兽作祟? “这群流民又是怎么回事?”叶行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储物袋的水单喝的话,一万流民能撑五天,而眼下目测大概三千流民。 其他宗也有支援,按理说不该有如此民不聊生的景象。 在这里也不见一处施水地,属实怪异。 冯将领声音沉重,讲述原委。“灵湖边原先有个灵湖镇,镇上百姓世代守护灵湖。” “一切从半年前,养在湖边的鸭群失踪开始,先是鸭群,接着又是牲畜,最后湖面的船泊都失踪了。” “这一切太过离奇,国君后来派御前修士来查,得知灵湖底下有个阵法,一切异常是阵法松动引起的。” “后来修士大人加固阵法,却不见起效,湖水日日泛红散腥臭,离得近的房舍都被吞了。” “国君向仙界宗门发出求救,来的宗门一个接一个,没有解决办法,顶多只能设个结界隔离灵湖外界,防止整个东吟国被吃完。” 冯将领低下头,未尽的言语已是心知肚明。 所以,这些流民被封在结界里出不去。 心照不宣地用流民投喂湖底的妖兽,延长东吟国其他人或存活或逃亡的时间,国君御前修士则与宗派在这期间找办法封印。 这些流民,世世代代守护灵湖的百姓,在国君的准许下,每家每户留一口人,延续血脉。 冯将领只能听军令,先是把犯了杀头之罪的犯人押来投喂,犯人投喂完,就是守在灵湖,日日看着流民一个接一个被妖兽吞噬。 他做不了什么。 因为,他也是牺牲品。 他们现在,也出不了这个结界,这是国君舍小救大的决策。 三日定时,国君才会派车马送水来吊着大伙命,延长妖兽吞噬时间。 以便于继续等待能解决妖兽的修士前来。 “将领,水已经发完了。”侍卫提着空桶来报。 “下去吧。” “是,将领。” 那侍卫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抬起空桶倒出几滴润嘴皮。 火焰燃烧。 方才冯将领杀了的那具尸体被火烧了。 “师兄,为什么要焚尸?”任妄烛问。 叶行舟扫过混在土面的血迹,又抬眸看着冯将领,肯定道。 “不烧的话,会有人喝血解渴。” 冯将领没否认叶行舟的话。 发生一起喝人血的事,就会发生第二起,数之不尽。 流血会加速死亡,也会加速人性的泯灭。 暴乱,他们能制止一起,但制止不了无数起。 杀鸡儆猴起一次作用,不代表次次都有效。 冯将领下令焚尸,大抵是想守住那丝摇摇欲坠的人性。 火焰熊熊燃烧。 黑烟阵阵起。 向修远扫过灵湖周围的残壁断垣,似在寻找什么。 可惜,入目都是埋高的黄土,原先的灵湖镇被埋了大半。 他垂下眼睑,从怀里掏出一个储物袋。 “我这有水,可暂时接济。” “多谢修士大人。” 冯将领没有先喝,他叫来下属,继续分水。 吃干的久了,那不得便秘。 还是多喝点水,喝点汤好。 叶行舟晃了晃手里的储物袋,“今晚可以煮个汤给大伙喝,放心吧,水管够。” “还有我,我和孟枳也有。”任妄烛拉过孟枳,同样扬起手里的储物袋。 冯将领心一暖,再次朝几人抱拳,“多谢四位修士。” 这番派水,原本排在灵湖底的百姓纷纷转头过来排起长队领水喝。 叶行舟有些疑惑,“他们一开始为何要去灵湖底排队?” “把钱丢进洞里,根据钱的多少,可以和妖兽做交易换水。” 叶行舟注意到,还有人牵着老人。 这该不会是打算用人做交易吧。 这妖兽从活物到金钱到灵脉,还真是什么都吃啊。 叶行舟对另外三人道,“去看看。” “好。” 叶行舟一行人朝灵湖坑底走去,冯将领还在派发水。 脚下的沙土很松,时不时就会有陷入流沙的风险。 叶行舟抓起一把,沙子很烫,一部分颗粒从手心溢出。 细颗粒随风飞起,粗砾坠地。 “向师兄,你是木灵根,可以试试再生吗?” “嗯。” 向修远当即催生出一棵藤蔓。 不过三秒,藤蔓凭空消失。 “不见了。” 叶行舟往下刨土,连点根也不见。 “再试一次。”叶行舟道。 “好。”向修远再次施展灵力。 叶行舟回头,冲孟枳道,“小师弟,你盯好周围土下动静。” “师兄,那我呢?”任妄烛问。 叶行舟看着斗笠戴歪的任妄烛,拍拍他的肩,将人打发。 “你玩沙子去。” 绿色的灵力蔓延入土,这次向修远催出棵树,从树苗到人高。 孟枳凝神,仔细观察土下的动静。 一处沙土飞快颤动,朝树苗位置越靠越近。 距离三寸时,孟枳抽出剑,一剑朝土里刺去。 第125章 都是好样的 一缕黑烟飘散。 脚下瞬间化成一片流沙坑。 三人迅速闪身退开。 还好提前把任妄烛打发去了一边玩沙。 “其他处的流沙坑,许是先前来的修士也同样试过。”叶行舟拍拍手掌,擦掉灰尘。 灵湖坑就在正中间。 洞口能容纳一人进去,里头很黑,深不见底,隔半炷香会有一股气流喷出来。 叶行舟扔了一块石头进去没有落地的声音,等了一会,什么都没有。 这妖兽还会辨别石头? 叶行舟用夜明珠照,还是一片漆黑,他这回掏出块碎银扔进去,没有落地的声音。 不过,洞口涌出一股细弱的水。 叶行舟指尖沾了点,放在鼻尖嗅。 任妄烛也有样学样,沾了点水嗅起来。 然后,齐齐两道声。 “哕!” “哕!” “别闻,臭!跟口水似的!” 孟枳退后三步,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向修远也默默后退一步。 不是嫌弃,就是身体下意识反应。 叶行舟掐诀清理干净手,站起身环顾四下。 灵湖坑看不出什么特殊的点来,那就从其他地方入手。 三师兄顾青山上次来时,那妖兽还离不开原地,那么原先封印的阵法还在有效。 叶行舟继续道,“向师兄,小师弟,你们熟悉阵法吗?” 向修远:“略懂。” 孟枳:“废话。” “懂就好,尽量让湖底的阵法显现。” 有两位厉害的剑修在身边,就是有底气。 “退远点。” 神叨叨的,孟枳都不知道叶行舟在欣慰什么。 叶行舟携任妄烛退到三尺外静候。 如果是中阶阵法那就好办多了,他能找到阵眼,看看哪出了问题。 他能熟知中阶阵法,还得感谢藏书阁的卷轴。 感谢卷轴书灵,在梦里逼迫他强行背下一本中阶阵法全。 叶行舟对当初用小马扎狂揍卷轴的事是一点也不提。 揍完怒气消了,现在要用到知识实战的时候,叶行舟要多感恩有多感恩。 感恩当初卷轴书灵逼他强背阵法,才有了如今的叶行舟! 他现在终于懂了卷轴书灵的用心良苦! 就算不是中阶阵法,也不影响,他身上还有高阶阵法。 虽然缺了几页,但万一这阵法就在没缺的页面中呢。 改天他治好卷轴书灵的远房表哥,一定携表哥亲自上藏书阁道谢! 阵法内,孟枳瞥了向修远一眼,言简意赅。 “你南北,我西东。” “好。” 向修远手执龙纹苍青剑,气吞山河,孟枳握朱雀诛灭剑,剑光如焰。 灵气汇聚,两人身形恍若流光,瞬息万变,一青一红,于阵法中来回穿梭。 任妄烛眼一眨不眨看着,张大了嘴。 “师兄,孟枳原来这么厉害啊。” 叶行舟侧眸,看着任妄烛呆呆的模样莫名好笑,“你以前觉得他不厉害?” “不厉害。”任妄烛挠了挠头,“之前我和师兄扒他裤子的时候很轻松,我以为……” 叶行舟弯唇,“他收着灵力玩的。” 要是真计较,估摸着扒他裤子那晚,他和任妄烛坟头草都长三尺高了。 任妄烛似懂非懂点头,“那他真变态,我们扒他裤子,他居然还能忍住一起玩。” “以后别提在他面前提这事了。”叶行舟出声道。 任妄烛:“师兄,是怕他突然想起来和我们决裂吗?” 要决裂就不会在他不在的时候,耐着性子去满足任妄烛愿望,偷灵果了。 这个傻师弟。 不提当时因为孟枳要面子啊。 又不是三岁小孩被扒裤子,孟枳十七了。 况且三岁小孩也会羞耻,孟枳十七还被扒裤子这事当然羞耻了。 任妄烛一提,准挨一顿捶。 他都怀疑任妄烛大脑褶皱被他摸平了,才造成小师弟如今单纯又呆呆的样子。 脑子一丢,烦恼减半。 叶行舟摸了摸他脑袋,“师弟啊,多吃点核桃。” “为什么突然说吃核桃?”任妄烛双目清澈而愚蠢。 “最好六个六个一起吃,能补点脑。” “哦。” 任妄烛刚点完头,又诶的一声,“不对啊师兄。” “哪不对?”叶行舟耐心问。 “你还没回答我,孟枳会不会跟我们决裂。”任妄烛垂下脑袋,“我觉得他人挺好的。” “不会。”叶行舟肯定道,“谁会,他都不会。” 任妄烛:“为什么这么肯定?” 叶行舟看着那道身影开口,“因为他是孟枳。” “那我呢?”任妄烛看着叶行舟问道。 “你?” 叶行舟有些好笑,“师弟,你当然也是我独一无二的师弟了,而且你是我带大的,那更不可能了。” 任妄烛一双圆眼瞬间弯成了月牙,清澈的瞳仁格外明亮。 任妄烛:“师兄真好。” 叶行舟:“你也很好。” 任妄烛拖长尾音,“所以我们——” 叶行舟立刻接话,“都是好样的!” 对话结束,叶行舟和任妄烛击掌。 默契。 太默契了! 此时,天际最后一抹夕阳落下。 灵气光晕碰撞,隐有龙啸雀鸣。 “诛灭,破!” 灵气圈圈波荡。 千尺之外,妖兽震慑,邪祟避让。 一个繁复的阵法缓缓显现。 孟枳收剑,与向修远对视一眼。 “我没拖后腿吧。”向修远认真询问。 “勉强。” 向修远松了口气。 第一次配合,他担心做不好。 幸好,成功了。 叶行舟与背过的中阶阵法一一比对,眼前的阵法并不在中阶阵法范围内。 但在他记忆中出现过。 这个阵法与天玑秘境里,上古遗迹处见到的阵法一模一样。 坏消息,恰好也是高阶阵法缺失四页中的一页。 世间最难受的事莫过于此刻。 他眼熟,但不认识。 叶行舟揉了揉眉心。 孟枳见叶行舟这样,蹙起眉头,“叶行舟。” “怎么了?”叶行舟放下手。 “去吃饭。” 不认识就不认识,强迫自己作甚。 “好。” 叶行舟竖起大拇指,“小师弟,刚才你和向师兄可帅了。” “是啊是啊!我都看呆了!”任妄烛狂点头。 没有打压,没有妒恨,是毫不吝啬的夸赞。 向修远脸上浮现浅浅笑意。 天已经朦胧欲黑了,冯将领这边水终于分完。 篝火燃烧。 冯将领一直守到分水结束,才接过储物袋,舀出几碗水,依次分发给叶行舟几人和侍卫。 最后,他才倒出一碗属于他的水,高高举起。 “各位,辛苦了。” 第126章 向修远真敢杀我 白日炎热,夜里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今夜流民都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一口喝下,驱散大半寒意。 大伙分堆靠在一起,在沉寂的夜里相互取暖。 有水之后,众人并未有多高兴,有的只是麻木无神。 一批又一批的修士前来处理法阵,身边的人也一个接一个死去。 他们之中,也出过一批最壮实的人共同反抗,只是能力太渺小了。 进入洞后,便没了声响,连死都是安静的。 妖兽吃完那批人后,那个洞口淌出了水。 刚开始没人愿意去喝,直到有一个快要渴死的人有了动作,随后其他人开始争抢水源。 有人开始用银两或身上的物件扔进坑洞,那妖物什么都吃,根据价值,给予不同份量的水。 等待的只是或早或晚死亡,众人已经麻木了,开始主动扔物件换水源。 但灵湖周边的房舍早已被湖底的妖兽吞噬了,仅剩下漫天风沙和残戈断壁。 能换取水源的物件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冯将领坚持的人性摇摇欲坠。 今日虽有了水源,但又能延续多久呢,更何况取暖的柴火都要烧光了。 不彻底解决根源妖兽,同类食血的事早晚都会发生。 “师兄,向师兄去哪了?”任妄烛四处张望。 叶行舟回神,这才发现不知向修远何时不见了。 孟枳还在打坐调息,见状叶行舟站起身。 “师弟,你在这等着,我去找找。” “好。” 叶行舟走离火堆,朝黑处走去,光线太暗,他拿出颗夜明珠照亮。 脚下的流沙一不如意就会陷入鞋里,走起路来有些硌脚。 叶行舟停下,抖落鞋里的沙子,断壁后一道哀求声入耳。 “修远,求求你救救我,我真的不想死。” 那陌生男音的主人与向修远认识。 叶行舟挡住夜明珠光源,靠上墙壁。 向修远的声音很冷,“你死与活,皆和我无关。” 声落那男声就开始输出指责的话来。 “我可是你亲舅舅,你不能袖手旁观看着我死!你良心被狗吃了是不!” 向修远:“我没有舅舅。” 男声语气恼怒起来,“去当了几年修士,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当初若不是我,你现在还在陆家当杂役!” “我看你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会了忘恩负义!” “若我死了,黄泉底下的你娘会心安吗!我可是你娘的亲哥!你不能——啊!” 男声还没说完,叶行舟便听见一声拳头闷肉的声音,紧随着重物落地,男声惨叫。 向修远的手背青筋暴起,因极力压制杀意而在发颤。 “你不配提我娘。” 他一字一句道。 “若不是你当初好赌,败光了家底,还把我娘卖去陆家,我娘怎会遭那么多罪。” “你才是她痛苦的来源。” 向修远眼珠布满血丝,盯着地上的人,眼里是藏不住的恨意。 他的手里,多出一把剑,寒光逼人。 地上胡子拉碴的男人面容逐渐惊恐,他身子不停往后挪。 “你,你不能杀我。” “你不能杀我!当初要不是我把你娘卖入陆家,你现在都没出生,哪有今日的风光!” “你还敢提!”向修远更甚愤怒,他眼里尽是嘲弄,“我娘清清白白,被一个马夫糟蹋身子,这就是你说的风光吗!” “你该死,你该死!” “你死,我娘才会安心!” 剑刃迎面劈下,男人直接吓尿,惨叫一声后晕了过去。 剑刃离男人仅距离一寸时,一颗石子飞来,清脆一声响,打偏了剑刃。 苍青剑龙纹一闪,一缕灵力涌入向修远身体,安抚住了他体内暴乱的灵力。 “吾成为你的剑灵,可不是看你犯下杀戮的。” 向修远怔愣抬眸,苍青剑灵飘在半空。 “从你入仙门一刻,凡尘恩怨已断。” “修士杀凡人,可是会遭天谴的,因小失大可不划算,你可要想好。” 向修远鲜少有情绪波动的时刻,此番遇到男子如此失控,若误入歧途实在划不来。 它作为苍青剑灵,自是得现身制止。 向修远手里的剑滑落,无力跪地。 恩怨。 这不是恩怨,这是阿娘的一生。 他当初没能力,保护不了阿娘,为何修来术法后,还是手刃不了仇人。 他要怎么释怀。 向修远握紧了拳头。 “剑灵前辈,是我考虑不周。” “想清楚就好。” 苍青剑灵面色微松,在他以为此事已了时,向修远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 “他的血不该弄脏苍青剑。” 向修远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男子,那是他无数个日夜想杀的人。 他持匕首,步步逼近。 叶行舟正要拦人时,孟枳的声音率先从另一侧传出。 “喂,你在这做什么?” 孟枳走出来,像是没看到向修远手里的匕首一样,他语气一如既往不耐。 “任妄烛吵着要你烙鸡蛋饼。” 任妄烛探出脑袋,顺手抢过向修远手里的匕首。 “师兄,匕首不好玩,回去烙饼吃,孟枳其实可馋你烙的饼了。” 向修远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你们都听见了。” “什么听见没听见的,向师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任妄烛双手推着向修远后背,把人顶着走。 “走吧走吧向师兄,晚了我肚子都要饿扁了。” 孟枳扫了地上尿一地的人,嫌弃地踹了一脚,那一脚是清脆的肋骨骨折声。 “什么玩意。” 向修远肩膀泄了力,终于跟两人离开。 叶行舟这时慢悠悠走出来。 既然两师弟把人带走,那么他就负责善后了。 叶行舟视线落在地上的人上,搓了搓手。 恨一个人,但又不能杀。 一死百了多轻松,可以让他活受罪啊! 叶行舟是个热心肠又勤快的人,有人晕倒,那当然是去亲切地把人唤醒了。 叶行舟带着一腔关爱,友好地替人扒掉湿裤子。 裤子湿着穿多不舒服,不如挂起来晾干再穿。 裤子都湿了,衣服哪有干的道理。 叶行舟三下五除给扒光了地上的人,勉为其难留下条裤衩。 向福刚悠悠转醒,就觉浑身凉飕飕的。 月光下还有一人一身白,跟鬼似的晃来晃去。 见人睁开眼,叶行舟嘿嘿一笑。 “你已经死了。” 本来就被向修远吓得失禁,这一下向福直接崩溃了。 “向修远真敢杀我!” 第127章 以后,是新生 “我是他亲舅舅啊!他怎能罔顾伦理,杀了亲舅舅!他这样是要遭天谴的!” 怒骂着,向福又跪着向叶行舟移过来,“白无常大人,求你一定要为草民做主啊!” 叶行舟第一时间避开向福的跪拜。 不过,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白衣,满意点头。 叶行舟对向福给他安排的身份还挺满意。 要不是向福给他主动安排身份,他都不用多遭受点心理打击。 居然有人主动配合遭罪,那他肯定得满足了。 向福还沉浸在最后扬起的刀子上,又惊又恐。 “向修远不是人,他居然手刃亲舅舅!” “鬼差大人,一定要把他下油锅炸,再送去十八层地狱!” 叶行舟故作高深地从储物袋里随手掏出本册子翻翻改改。 “死人不管活人事,依你生前犯下的缺德事,先把你放入油锅炸七七四十九道。” 向福听这话天都塌了。 油锅啊! 那可是油锅炸! “鬼差大人!鬼差大人求求你行行好!草民生前不过就卖了妹妹,怎要下锅油炸?” “大胆!竟敢质疑判官判决,多加一道拔舌!” 向福立刻捂住嘴,舌根仿佛都在痛。 叶行舟反手掏出一口锅。 炒菜的锅太小,整个人装不进去。 叶行舟又拿出把刀对着向福手脚比划。 向福擦了把冷汗,浑身直哆嗦,“大、大人,您这是要作、作何?” “你眼瞎?”叶行舟扬起锅,“没看见锅小装不下吗?我给你切成几段,一段一段油炸。” 此话一出,向福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这就晕了。” 叶行舟收起锅,一张瞬移符就把向福传走。 这几天,向福就给他穿着裤衩过吧。 向福好死不死掉冯将领帐篷外。 天知道冯将领正准备睡觉,帐篷外头突然多出个裸身男有多大冲击。 都快没命了,还想着这档子事! 更何况,他早有妻儿! 本来一天事就多,来个男的自荐枕席是什么意思!辣眼睛吗! “来人,拖出去赏军棍,留口气就行!” “是,将领!” 一棍子下去,向福痛醒了。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以为鬼差在割他屁股肉。 他边惨叫边哀求,“鬼差大人!草民知错!求求你别油炸草民啊!” “什么鬼差大人,疯了吧。”打板子的侍卫又一棍下去。 “我,我没死?” 向福摸了摸自己,察觉到温热的体温后,他又哭又笑。 “我居然没死!” “哈哈哈!我居然没死!” 他这一行为落在打板子的侍卫眼里就是挑衅。 两侍卫对视一眼,冯将领只说留口气,果断加重力道。 “嫌打得轻是吧!这就满足你!” 一板子下去,向福从失心疯中回神,惨叫声划破天际。 “啊!别打了!别打了!我没犯错!打我作甚!” “我要找冯将领!你们居然私自用刑——啊!” 没人理会他的叫人,板子砸肉声一声又一声。 向福从一开始的大喊大叫,到最后求饶,直到叫声越来越弱,那两侍卫才停手,跟拖死狗似的把人拖到一边,怕辣到别人眼睛,赏了件衣服,勉强盖住血肉模糊下半身。 “咦。” 任妄烛咦了一声,嫌弃地捂住眼睛。 向修远情绪已经平复了。 他淡淡扫过半死不活的人,收回视线。 叶行舟打着哈欠走回来。 “去哪了?”孟枳问。 “尿尿。” “……”叶行舟的直爽回答总能让人无语一刻。 叶行舟自顾自坐回原先位置,瞧见半死不活的向福还惊了一下。 “这是咋了?” 人不是他故意送到冯将领帐外的么。 还咋了,装得倒是像模像样。 孟枳扫了眼向修远,一瞅他就是有话要说的模样。 倾听这种事,交给擅长的人。 孟枳闭上眼,继续打坐。 任妄烛已经睡着了。 向修远抿了抿唇。 他知道,叶行舟在替他出气,大家都在帮他。 “叶师弟,谢谢你。” “客气什么。”叶行舟勾住向修远的肩膀,努了努下巴,“要单独去坐坐吗?” “嗯。” 两人换了处人少的地方坐下。 向修远垂头,双手环住膝盖。 “那时你们都听见了。” “我听见了。”叶行舟没否认。 “抱歉,我骗了你。” “阿娘三年前就死了。” “我一直以为,走上修炼这条道就能手刃仇人,替阿娘报仇。” 但事实是,修士与凡人有别,杀凡人会遭天谴。 向修远声音沉了下来,“阿娘喜欢做糕点。” “这些年,我和阿娘本存够了赎身银两。” “那日赎身后,阿娘带我去了饭馆,她说吃顿好的庆祝一下,半道阿娘落了东西回去取。” 向修远从怀里取出一串染血的剑穗。 “阿娘没有落什么,她只是去买剑穗。” “她先前听我说想上山求道,又见陆跃耍剑威风,便想买串剑穗给我。” “阿娘遇到了向福,向福想再卖她,阿娘挣扎时,被向福用花瓶砸晕了。” “阿娘当时还活着,向福却与马夫联手把人埋了。” “我去报官,陆家势力只手遮天。” 说到这,向修远眼睛泛红,手握成了拳。 “其实,幼时陆跃是我第一个玩伴。”与他年纪相仿,陆跃会找他玩,那时真心实意,并未有什么针锋相对。 后来十三,陆家来了位仙师。 仙师说陆跃资质一般,却夸了一句他天赋尚可。 自那以后,陆跃开始有意无意针对他。 陆家要处死一个奴从很简单,阿娘耗了很多心思才和小小姐打好关系。 靠着小小姐的关系,陆跃才收敛,阿娘也等到了赎回卖身契。 他不适合练剑,一开始他是丹修。 但,有阿娘的剑穗,他便丹剑双修。 “其实,我也是阿娘痛苦的根源。”向修远将脸埋在了双膝处。 叶行舟张开双手,给了向修远一个拥抱。 “向师兄,在咱娘给你剑穗的那一刻,你就是她的一切。” “等处理妖兽的事,我们一起去找咱娘。” “你,我,师弟,小师弟。” “我们都想见咱娘。” “嗯。”向修远闷沉应声,鼻音略重。 “要报仇方法很多,不必弄脏自己的手。” 叶行舟声音温和下来,“以后,是新生。” 第128章 小师弟,快过来啊 以后,是新生。 他不再是独自一人了。 身边有伙伴,还有剑灵。 向修远握紧了剑穗。 叶师弟说得对,要报仇的方法有很多。 那群仇人,不值得弄脏苍青剑,更不值得弄脏他的手。 风刮沙尘阵阵扬。 叶行舟从脚边抓起一把沙,手指越收紧,流沙越握不住,指缝之间尽是溢出的沙砾。 向修远侧眸,身边人表情沉静,没有以往的不正经,月光在他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几缕发丝随风凌乱飞起。 他抓着把沙砾,细长的指节逐渐收紧,沙砾不停从指缝溢出,直到手心剩下微不足道的一点沙砾,再也无法溢出。 前尘旧往,如流沙飞扬。 作为倾听者,叶行舟收敛了平日的不正经,给他足够的尊重。 作为朋友,叶行舟给予了他安慰和帮忙惩治仇人。 还有剑灵、孟枳和任妄烛,都在把他从错路上领回来。 他想,遇上叶行舟和这群伙伴,是此生最幸运的事了。 向修远眼底的红血丝逐渐褪去,情绪恢复了平静。 滋生的心魔,一一消逝。 他轻声说,“叶师弟,谢谢你。” 道谢声与溢出的沙砾一同被风卷走。 “向师兄,想通就好。” 叶行舟看似平静,实则暗自松了一口气。 向修远情绪内敛,又喜欢什么都憋心里。 今夜若向修远不倾吐,他还真担心人滋生心魔。 说实话,他都想好备用方案撬开向修远的嘴了。 好在,向修远信任他,愿意与他聊。 他与向修远,不单是师兄弟,更是朋友。 他不是什么救世主,更救不了天底下的苦命人。 他只是把作为朋友的那份责任和关心带给了向修远。 向修远想通了,便是今夜最大的收获。 叶行舟勾住向修远的肩,脸上挂起平日里常见的笑,“走,回去睡觉。” “好。” 孟枳掀起眼皮,视线在叶行舟搭在向修远肩头的手停顿两秒。 又来这一套。 和谁都能勾肩搭背的。 孟枳合上眼。 如果人有款式,那叶行舟一定是百搭款。 凭着一张嘴,给生了心魔的人都能哄顺毛。 难怪叶行舟叫叶行舟,一听名字就很行。 忙活一天,叶行舟刚准备睡下,一扭头,旁边任妄烛睡得乱七八糟,哈喇子都淌出来了。 不愧是睡神。 叶行舟在他嘴边垫了块手帕,从储物袋里拿出床被子眼一闭没多大一会人就睡着了。 好了,现在又多了个睡神。 真是猪投胎。 孟枳在叶行舟身侧躺下,手搭在额头,睁眼看着帐篷顶。 “你不睡么?”他侧眸,落在打坐的人身上。 向修远摇头,“你们睡,我调息。” 白日还是耗费了大半灵力,他需要调息运转一下。 孟枳没再多言,正欲闭眼睡觉,叶行舟跟海星似的,爪子一伸,直接搭在他肩头。 真是头四脚朝天的猪。 孟枳满脸嫌弃,正欲将手挪开,叶行舟爪子挠了一下他胳肢窝。 孟枳肩下意识一缩,立即坐起。 “叶行舟!你有病是不是!” 怒声骂完,一秒又给了叶行舟八个连肘。 叶行舟捂脸,哈哈笑起来,“小师弟,原来你怕痒啊。” “叶行舟!” “好了好了,我错了。”叶行舟举起双手。 孟枳不理,起身就要到任妄烛身边睡。 瞧见任妄烛流出的口水,人又走了回来,睡到帐篷边。 与叶行舟中间隔开两个人的位置。 叶行舟贱嗖嗖开始了叫魂。 “小师弟。” 孟枳捂住双耳。 “小师弟,快过来啊。” “你在帐篷边作甚。” “小师弟~” “闭嘴。”孟枳回头,瞪了叶行舟一眼,挪回原位。“你幼不幼稚。” 睡觉睡得好好的。 非得挠人胳肢窝。 叶行舟有大病! 叶行舟突然不说话,孟枳蹙眉,“你哑了?” “你不是让我闭嘴么。” “……睡你的觉。” 孟枳掀起被子,盖住叶行舟的脸。 叶行舟其实一开始已经有了困意。 但孟枳躺下来后,他就忍不住犯贱性子了。 小师弟多好玩啊。 逗一逗还会炸毛。 于是,他探出了罪恶之手,挠人胳肢窝。 这一挠就发现孟枳怕痒。 经常板着脸的小师弟居然怕痒,多可爱啊。 叶行舟捂在被子下,嘿嘿笑了一声。 孟枳怎会不知叶行舟在笑什么,他果断捶了叶行舟一拳。 一拳打完,叶行舟犯贱性子终于满足了,他闭嘴闭眼开始睡觉。 向修远运完气息,睁眼便是早已熟睡的三人,他面色微松,在空位处躺下。 那里有叶行舟给他留的被子。 伴星辰入眠,绵长的呼吸起伏。 黎明第一缕曙光亮起,从帐篷缝隙中透进来。 向修远睁开眼,眯着眼睛看向那束阳光,缓缓抬起手。 金黄的阳光落在手心,暖意绵绵滋长。 叶行舟爬起来,拉开帐篷,阳光毫无遮挡倾泄进来,连发丝都染上了金光。 能不亮么,叶行舟眼角的眼屎都被这朝阳染成金子了。 “醒醒师弟,该干活了。” 任妄烛哼了几声,顶着爆炸头慢慢坐起来。 “师兄,我昨晚上梦见吃鸡腿了。” “吃鸡腿好啊,那是你在长身体。”叶行舟穿着外衫,还不忘回应。 “擦擦口水吧你。” 孟枳嫌弃地挪远了点,净尘诀清洁术连掐三遍,连帐篷带人一起清理。 做修士这点最好,不需要水洗脸漱口,一个清洁术就能搞定。 “向师兄,孟枳又开始说我。” 任妄烛照例告状,知道叶行舟在孟枳面前不敢替他说话,这回他干脆躲到向修远身后。 向修远看了看孟枳,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叶行舟。 他其实也不太敢。 叶行舟刚穿好衣服,又要忙着给任妄烛树立正能量。 “师弟,你忘了吗?小师弟在内门时就经常帮弟子稳固道心,他这热心肠闲不住,在帮你稳固道心呢。” “你这番生气,不就上了孟枳的当了吗?” 任妄烛摸摸下巴,眼珠子转了转,“好像有点道理。” 孟枳故意刺激他,为的就是让他生气。 如果他不生气,道心不就稳固了吗! 他真是天才! 任妄烛靠脑补给自个哄好了。 第129章 此行平安顺遂 早晨风刮得很猛,没有树木的遮挡,风一阵阵不停息。 叶行舟戴上斗笠,用纱巾遮住口鼻。 几人站在灵湖边缘,往底下的阵法看去。 阵法金光丝线交织,繁复无比,靠东边破了个大洞。 如今那些相连的线细如悬丝,即可有崩断的风险。 记载高阶阵法的那几页被撕了,破损处如何修补目前暂无依据。 叶行舟也有过与向修远孟枳一起修复阵法的想法。 但,丝线目测千根交汇,一次一次的尝试怕等不及修复,妖兽就先破洞而出了。 当下还有近三千流民。 妖兽一出世,流民肯定逃不了。 困住流民的结界是个阻拦。 吃完流民,结界撑不了多久妖兽便会攻到东吟国。 这个结界现在看来,是个鸡肋。 只能困流民,困不住妖兽。 如果把结界挖出一个口,放走流民,只剩他们几人,就好办多了。 流苏既肯定让木灵根的人去东吟国,苍青剑灵又告诉他取召妖卷的方法。 那此行,一定能收回召妖卷。 叶行舟偏头,“向师兄,小师弟,你们有没有办法把结界打开。” 向修远还在观察结界,孟枳此时拿出一张四品爆破符。 “炸开不就行了。” 省事又方便,好有说服力。 但打开结界后又面临一个问题。 这可是东吟国国君下令设的结界,贸然打开不就相当于打国君的脸么。 不单打国君脸,关键是还给看守的冯将领背黑锅了。 叶行舟将目光投向孟枳。 是时候使用点家族势力了。 “小师弟,孟家能让国君接面么?” “出面?” 孟枳看叶行舟的眼神跟看白痴似的,“国君来请孟家还差不多。” 嘶! 就是这个势力爽! 叶行舟此时终于体会到霸总说天凉王破的感觉了。 爽麻了! 叶行舟的主意孟枳明白,他当即拿出玉简传了条灵讯。 “二叔,让东吟国国君撤了结界封印,下令让冯将领带流民回城,越快越好。” 玉简很快便亮起,传来简单两字。 “一刻。” 等待期间,叶行舟也没闲着,当即去和冯将领交涉。 彼时,冯将领正在粮草处清点所存不多的粮食。 这次,已经五天没有粮食水车送来了。 冯将领眉心尽是忧愁,身后响起叶行舟的声音。 “冯将领,好消息,可以出去了。” 冯将领以为叶行舟在开玩笑,“修士大人,出不去的,你们若想走,今日便走吧,结界困不住修士。” “相信我。”叶行舟表情认真,没有开玩笑的迹象,“国君会下令撤掉结界,让你领流民出去。” 冯将领眉心深深印出一个川字,心底升起即将压不住的激动。 “从何说来?”他问道。 “孟家听说过吗?” 冯将领瞳孔地震,不可置信,“你是说南木国孟家?” “没错,我身后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孟家后辈,集奇佳根骨于一身的——” “磨磨唧唧的。” 孟枳一巴掌将人推开,亮出一玄青令牌。 “你现在有多少下属?” 冯将领看着令牌,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两百。” 孟枳:“流民多少?” 冯将领:“三千零一。” 孟枳:“你领头,下令让下属分批带好流民出结界。” 孟枳说着,又想起什么,“对了,昨晚上被打板子的流民放最后,让他爬着走。” 能否爬回城,看向福有没有那个福气了。 “是,修士大人。” 此刻,冯将领内心如巨浪滔天。 本是已定的死局,在遇见孟家人后,又有了生路。 冯将领当即下令召集所有下属,开始划分流民看管。 在得知能出结界活命后,死寂已久的人群终于沸腾了。 活着。 他们居然能活着走出去! 冯将领此刻站在高台,俯视众多流民,人人皆是喜色。 “排好队,出去后若是有人敢扰乱队伍乱了秩序,格杀勿论!” 关了许久的人出去后是激动的,但流民太多,秩序乱起,不利于平安回城。 两百支队伍,一侍卫领十五人,此刻所有人都无比听从安排。 因为,这一趟,是回家的路。 “师弟,派一个重任给你。” 任妄烛双眸瞬间亮起,“什么任务?师兄你快说。” “待会结界炸开后,你配合冯将领,护送流民回家。” “好!保证完成任务!” 一切安排妥当,孟枳玉简亮起,可以行动了。 一爆破符飞出,火光四扬,结界轰隆一声,开了个大口子。 冯将领看着那个破口,轻而易举炸出来的破口,却是他们无法走出的困境。 “冯将领,可以走了。”叶行舟道。 冯将领此时却膝盖一弯,对着四人,重重磕下头。 “一磕头,谢水恩。” “二磕头,谢命恩。” “三磕头,谢除妖兽之恩。” 颤抖而厚重的中年男声响彻四下,冯将领抬起头时,已是热泪盈眶。 “冯将领快起来,使不得。” 叶行舟去扶人,冯将领身后的流民,侍卫一个接一个跪下磕头。 口中念的,皆是那三句话,众声交汇,掷地有声,慷慨激昂。 “此行平安顺遂。”叶行舟回了一礼。 带上希望回家,离去的队伍明显快了起来。 除了队伍末端,双手撑地爬行呻吟的向福,他的下半身,血肉模糊。 “不能,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向福狼狈爬到向修远脚边,几近哀求,“修远,我是你亲舅舅,你让他们给我一辆牛车可好。” 向修远扯回被抓的衣角,居高临下看着向福。 “我娘当初也是这么求你放她一命的。” 向福怔愣片刻,而后嚎啕大哭。 “错了,我知错了。” 他不是知错了,他只是切身体会到了那种濒临死亡的无助感。 向福边哭边拖着身体往结界外爬行。 看得出来,他很想活。 队伍彻底撤离后,孟枳朝炸裂的缺口处甩去一张符箓,封锁缺口。 向修远最后扫了眼爬行的人,收回了视线。 “孟师弟,多谢。” 孟枳挑眉,“要谢我,那就合力杀了妖兽。” 叶行舟勾住两人的肩,“我满脑子鬼点子,我来当军师。” 第130章 小师弟,相信师兄可好 流民有任妄烛配合冯将领护送,叶行舟很放心。 任妄烛平日虽呆头呆脑,但办事还是靠谱的。 队伍浩浩荡荡前行,任妄烛正末端,踮着脚向他们挥手。 “两位师兄,我很快就会回来!” “师弟,一路顺风。” 叶行舟也伸手和他挥了挥,注视着神采奕奕的少年跟随队伍离开。 师弟果真长大了。 都能单独完成他安排的任务了。 叶行舟这颗老父亲的心止不住骄傲。 “人早走了,你还没看够。”孟枳幽幽出声。 “这不师弟行千里,师兄担忧嘛。”叶行舟乐呵呵道。 孟枳一掌拍开他搭在肩上的手。 “那你继续看。” “好了好了,做正事。” 苍青剑灵曾言,在向修远与妖兽缠斗时,让他进入灵湖底下取出召妖卷。 现在阵法还没彻底破开,妖兽也未现身。 那他现在就进入灵湖底下取召妖卷不就更省劲了吗。 不过,那灵湖洞里的水实在臭。 如果可以,他着实不想沾身。 但,这是当下唯一的可行办法。 如果妖兽醒来,想再进灵湖底取召妖卷就更麻烦了。 当初留影石里,顾青山被那只妖兽轻而易举就打穿了腰腹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叶行舟想了一番,从储物袋里拿出颗避水珠。 “向师兄,小师弟,你们守在阵法外,妖兽一露头,就逮着狂揍。” “那你呢?”向修远问。 “我进一趟灵湖洞。” 孟枳皱眉,“疯了不成,那灵湖坑吃了多少人你没点数?” 孟枳零帧起手,抬手就扇。 “诶,我躲。” 叶行舟一个灵活走位,躲开攻击。 孟枳再抬手,叶行舟腰往后一仰,又躲开了。 这得是挨了孟枳多少巴掌才练出的超绝反应力。 叶行舟不停躲,边躲边道,“小师弟,你别打我,先听我说。” 孟枳:“听你放屁。” 这话要多糙有多糙。 向修远上前,挡在了两人中间。 孟枳眼底的怒意不似作假,“让开。” 向修远没有动作,“孟师弟,先听叶师弟说,若不可行,我也不会让他去冒这个险。” “是啊小师弟。”叶行舟试探着从向修远身后伸出脑袋,见孟枳没有继续打他的动作,才双手按住了他的肩。 “小师弟,我知道你在担心师兄的安危,但这是当下减少损失的最佳捷径了。” “苍青剑灵告诉了我取召妖卷的方法,我保证会平平安安从灵湖洞里出来。” “召妖卷若再落入魔修手里,便又是生灵涂炭。” 孟枳唇绷成了直线。 叶行舟伸出食指,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脸颊,认认真真看着他。 “相信师兄可好。” 孟枳不应声,只扭开头。 “小师弟。” 叶行舟又唤了一声,孟枳才不情不愿开口。 “仅此一次。” “好。” 终于说通了。 叶行舟舒了一口气。 “别板着脸啊小师弟。” 孟枳瞥了叶行舟一眼,把一块玄青令牌扔叶行舟怀里。 叶行舟低头一瞅,是孟枳的身份令牌,令牌上刻着孟枳的名字。 除了今日在冯将领面前拿出来一次,这还是第二次拿出来。 “小师弟,你给我令牌作甚?” “代我保管,若丢了,唯你是问。” 叶行舟当即将令牌藏在怀里,“保证时时刻刻不离身。” 向修远看两人和谐的氛围,眉心微松。 孟枳时常臭脸,看谁都是一副欠他几百万灵石的模样。 他本以为孟师弟是个难相处的。 真正接触下来后,孟枳只是嘴硬心软。 就如让向福爬回城这事。 孟枳也在帮他出气。 “小师弟,这回不生气了吧。”叶行舟伸着脑袋去看孟枳脸色。 “闭嘴。” “好好好,这就闭嘴。”叶行舟弯唇,语气跟哄小孩似的。 阵法颤动了一下。 叶行舟朝灵湖中心的坑洞看去。 坑洞依旧是那个黑漆漆的坑洞,里头传出来的气流一阵接一阵,比昨日更加急促了。 就像饿久即将暴怒的征兆。 这才一日不吃,就这么暴躁了,此妖兽若真出世,就算向修远有苍青剑也不一定能敌。 狂风呼啸,漫天黄沙,伴着一股奇怪的杂音入耳。 洞口的气流在形成龙卷风,颇有毁天灭地之势。 “向师兄,小师弟,阵法破损主要在东,妖兽可能会先从那出来,届时你们可在那守株待兔。” 孟枳:“知道。” 向修远手腕一转,苍青剑出现在他手中,他看着叶行舟叮嘱道,“叶师弟,你多加小心。” “好。” 叶行舟压低斗笠帽檐,只身走进风沙中。 孟枳目光跟着那道身影移动,大风狂劲,墨发衣袂随风向飘扬。 没走几步,人摔了几个大跟头。 孟枳无语至极。 有着瞬移符不用,耍什么帅。 越靠近洞口,每一步都越加艰难,要站稳身子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叶行舟本想留个帅气的背影,但奈何风太大,沙打脸太疼。 他没走稳,连栽几个跟头。 摔就摔吧,他顺势掏出张瞬移符,人嗖一下,就到了洞口边缘。 叶行舟再顺势一滚,现场表演了个高尔夫球完美进洞。 在他入洞后,风小了一瞬,随之更加狂劲。 这个洞就像一个无底洞,到不了底一样。 叶行舟不知在漆黑的环境中待了多久,只知那杂音越来越明显。 四下黏黏腻腻,没有可以抓稳的地方。 那杂音回响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刺耳。 “饿——” “饿——” 叶行舟终于听清了。 妖兽在喊饿。 伴着喉咙发出的阵阵咆哮,那声让人不寒而栗。 叶行舟掏出夜明珠,照亮四下岩壁。 他人虽在飞快下坠,还是借着光勉强看清了墙壁。 那滑腻腻的,满是褶皱却抓不住的血红色墙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不灭。 虫子紧紧黏腻在墙壁上,在视觉上,造成了全是黑的效果。 回响声越来越大。 就像妖兽就在耳边喊饿一样。 落水前一刻,避水珠形成一个圆,包裹住了叶行舟。 夜明珠的光均匀分布在水域四周。 伴着光线清晰,叶行舟看到了来到修仙界后,冲击力最大的一幕。 第131章 少了蝶骨 尸骸遍野。 金银满地。 水面血红,森然白骨与金银陈杂,无数骷髅空荡荡的眼窝凝视着他。 还有许许多多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的肉体飘在血红的水面。 肉体之上,黑色的黏虫爬来爬去,所过之处,皮肉殆尽,只剩白骨。 周围血红色的肉壁在一阵一阵蠕动。 腐烂的气味与不灭的腥臭交杂,掺合胃酸的刺鼻。 叶行舟胃里升起一股压抑不住的恶心感。 他没忍住,弯腰呕了起来。 所谓的灵湖底,实际上是妖兽的嘴。 他方才是顺着妖兽喉咙进到了胃里。 至此,他得知一个恐怖的事实。 那些流民用财物或活人换出来的水,实际上是妖兽分泌的口水。 这不是什么与妖兽的交易换水,自始至终都是在投喂妖兽,只是主动与被动的区别。 那些财宝活人,是因为妖兽没吃饱才分泌出来口水。 洞口有时一阵一阵传来的风,是妖兽在呼吸。 妖兽只要张着嘴,便会有人为了水活命,而主动投喂。 胃里阵阵翻腾,叶行舟不敢再细想下去。 他掐了个净尘诀清理干净地面,才勉强站起来。 有避水珠的保护,胃酸腐蚀不了他。 那些腐蚀了一半的躯体,还隐约可见模糊面皮下痛苦的模样。 不敢想被胃酸活活腐蚀,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依照他掉下来的高度,那些人喊痛呻吟的求救声无人能听见。 这也是为何人进入灵湖洞里后,没有了声的原因。 刚吐完,叶行舟胃里难受得厉害。 他听过痛苦的求救声。 那些喊痛声伴着妖兽呼吸的风,卷起了这片荒芜沙漠,带走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当时他只以为是风声。 现在他才意识到,风声在哭嚎,在求救,在让活着的人逃离。 叶行舟不去看那些躯体,他强行转移注意力开始四处搜寻召妖卷踪迹。 但,入目都是骷髅。 他能看到哪去,他能去哪找。 叶行舟开始从垒得最高的骷髅堆里开始找。 一不留神,骷髅头里还可能藏着一堆不灭。 密密麻麻,交叠蠕动,视觉冲击十分强劲。 这死虫子什么时候才能灭绝! 长这么恶心,还打不死! 叶行舟拎起骷髅头,把不灭倒进水里,开始观察。 不灭先是在胃酸表面浮动,刚有腐蚀迹象,不灭就分裂成了两个,产生了抗体。 甚至还学会了游泳,在水面上一拱一拱往红色肉壁靠近。 这么逆天的吗?! 要换在他上学的时候,他准把这虫子绑在书桌前,让不灭帮他做寒假作业。 写不完就挨一大逼斗! 也就在修仙界救了不灭一命,放现代它哪有这么好命! 叶行舟收了用胃酸腐蚀不灭的心思,继续翻找起来。 这个胃目测跟灵湖一样宽,一一翻找属实费力又耽搁时间。 这么一看,妖兽浑身上下除了嘴和喉管,就像只有胃似的,难怪吃不饱。 也不知外界怎么样了。 避水珠效果很好,但怕的是阵法撑不了多长时间。 按妖兽庞大的体型,可能刚出世,困它的结界就得被撑破。 向师兄和小师弟对付起来无从下手。 叶行舟思虑半晌。 看来还得是用上老办法了。 叶行舟环视当下一圈,开口道,“卷灵前辈,我知道你在这。” “你还醒着就吱个声,别逼我用特殊手段来找你。” “你是知道我手段的。” 话语刚落,叶行舟身处的胃袋忽而开始翻江倒海摇晃起来。 这么一摇晃,叶行舟可不敢现在掏出存货。 容易误伤自己。 一下又一下,看样子,妖兽在挣扎冲撞阵法。 卷轴这会藏妖兽体内安全得不得了,怎会听叶行舟威胁出来。 它前头可是受过大粪危机的。 现在,它就是被灭了,也要一辈子死在妖兽体内。 这个不珍惜它的修士它永远记得。 得到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又追悔莫及。 叶行舟别想它再出来! “不出来是吧。” 叶行舟一点也不慌,“不瞒你说,我做过一段时间的粉刷工,你说我要是把周围墙壁都用点五谷轮回之物抹匀了,你还能藏哪去。” 叫你一声前辈,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真是欠的。 叶行舟状作思索,“我先把粪浇进胃酸里,搅匀了,用胃酸敷墙如何。” 召妖卷不吱声。 也不知道用妖兽的胃酸去腐蚀妖兽的喉咙会怎么样。 叶行舟比划了一下,现场制作一个加长版的水瓢,在原先水瓢的基础上捆上根木棍就成。 此时胃里摇晃得厉害。 不是冲击的晃荡,而是走路的晃动。 妖兽很可能已经冲出阵法了。 也不知向师兄与小师弟能否对付得过来。 他得快些。 叶行舟稳住身形,当即舀了一勺胃液,借着灵力跃起,喉管太冗长,他尽力跃到最高的地方,泼下胃液。 下落时,他掏出剑,从剑刃插入的地方直直往下滑。 让人意外的是,蠕动的喉管竟然意外坚硬,剑捅上去,连点皮都没破。 看来妖兽等级很高。 叶行舟当即掏出四品天雷符。 四品天雷符,可引天雷。 在妖兽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效果。 “卷灵前辈,你若再不现身,待我找到你后,准给你体验一番叶氏按摩。” 软话?想都别想。 炸伤妖兽,作为妖兽载体的召妖卷也得脱层皮。 叶行舟当即便要甩出爆破符,空中出现三个字。 〈等一下。〉 叶行舟:“哟,舍得出声了?” 〈吾出不来。〉 叶行舟:“咋,便秘了?还出不来。” 若是它有实体,准给叶行舟打成叶扁担。 破嘴非得那么欠! 〈吾在东面最底下的那颗头骨里,头骨有封印,吾出不来。〉 东面,在另一边。 那么多头骨,他要如何找。 “头骨有什么特征?” 〈少了蝶骨。〉 “行,你要是骗我,准给你扔粪坑抹匀了。” 非人哉! 卷轴此刻无比想长出一张嘴。 有避水珠护身,叶行舟一直往下潜。 入目血红一片,很干扰视线。 叶行舟干脆拿出极品灵石,极品灵石的金光噌一下就照亮的水下。 照着召妖卷所说的特征,叶行舟开始迅速翻找。 捞出一个,不是。 另一个,还不是。 避水珠已经被胃液腐蚀出了坑洼。 叶行舟正要换一处,又是一股很强的牵引力传来。 他的手,不受控制扒开一堆头骨,一直往下扒,一直往下。 直至看到一个破碎的头骨,躺在最深处。 召妖卷,静静插在头骨缺少蝶骨的位置。 叶行舟伸手去拿,召妖卷却被一股极强的力道吸住。 他有的是劲。 叶行舟手脚并用,掺上灵气,猛地一拔。 金光破碎,水面剧烈波动。 “破!” 第132章 阳光晃眼 头骨阵法破裂的瞬间,巨大的冲击力席卷而来。 避水珠彻底碎成了渣,叶行舟被撞得连连后退,差点掉进胃液之中。 鞋尖碰到胃液的瞬间,刺啦一声连着袜被腐蚀出了个大洞,露出一个脚丫。 这要是掉进去还得了! 叶行舟稳住身形,运气凌空而起,指尖一转,一张符箓出现。 灵力有限,不及犹豫,叶行舟甩出一张爆破符后,飞快往喉管上钻。 快到出口时,一层隔膜封住了唯一的出路。 巨大爆炸声后,胃液四溅,叶行舟低头往下看去,血红的肉壁没有一丝破损。 这铁做的胃袋吧! 再耗下去,他灵力耗光时,也逃脱不了被胃液腐蚀的命运。 四处都是不灭的身影,叶行舟抽出剑,划破掌心,用尽全力插入肉壁。 至阳之气是什么他还不知道,但根据先前的发现,他的血也起一定作用。 当下,用血杀出一条出路是唯一抉择。 长剑剑身没入,那肉壁极其厚,居然还没捅穿妖兽内部的肉层。 叶行舟掏出三张爆破符,一一沾上血后,朝胃囊炸去。 又是三声巨大的炸裂声,妖兽怒嚎一声,疯狂挣扎起来。 不灭也随着寄宿主开始躁动。 叶行舟被晃得东倒西歪,他抓住剑柄,身子悬空,缓冲撞击。 另一只手正欲继续沾血用爆破符轰炸时,让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 不灭开始分堆聚拢,聚拢之后,原本满是褶皱的肉壁开始长出尖齿。 与先前赤炼蛇嘴里的尖齿一模一样,每颗尖齿上都有两三颗黑色的眼珠子分布。 尖齿一长,喉管能藏身的位置立刻变窄。 叶行舟脸几乎快贴着尖齿,无数双眼珠子都在窥视他。 尖齿,是不灭的一级形态。 那股腥臭扑面袭来,叶行舟都快被熏吐了。 另一个坏消息。 他插在肉壁的剑,用来支撑身体的剑已经被尖齿啃碎了。 叶行舟不得不用灵气再次支撑身体悬空。 现在,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喉管里都是尖齿,往下是胃液,压根没有落脚的地方。 再耗下去,他灵力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叶行舟一股脑掏出符箓,全沾上血后,集中在对准胃袋的左侧狂炸。 分散炸不开,那聚拢总有炸开的时候。 再者,他在里头炸,动静肯定不小,向师兄和小师弟肯定能发现声响来源,进而攻击同一处位置。 符箓用完,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两人身上。 那些尖齿眼睛窥视实在黏腻,叶行舟又掏出把匕首沾上血去撬尖齿眼睛。 “爱看是吧,爱看是吧!” “好好的牙齿长什么眼睛。” “你知不知道你长得又丑又臭。” 叶行舟边骂骂咧咧,边刮眼珠子。 刮过的地方,眼珠子啪嗒啪嗒掉。 这些不灭组成的眼睛,掉进胃液后却没有再分裂的迹象,而是真真正正被腐蚀了。 不灭的一级形态居然没有原始形态的分裂再生能力? 还削弱了? 叶行舟目光转而观察起被刮掉眼睛的尖齿。 原本锋利的尖齿没有了眼睛,开始无差别攻击起来,连同类尖齿也攻击。 不灭尖齿没了眼睛,居然看不见。 下一秒,叶行舟又看到了离奇的一幕。 有眼睛的尖齿吞掉没眼睛的尖齿后,体型扩大了一倍。 而没眼睛的尖齿吞掉有眼睛的尖齿后,体积不止扩大了一倍,还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眼睛,隐隐有进化下一步的趋势。 匕首被啃得连渣都不剩。 不是削弱,是无限增强。 叶行舟刚才削掉了大概十来颗尖齿的眼睛。 削掉眼睛的尖齿都被吞噬,只有一颗尖齿被吞噬。 弱尖齿吞噬掉强尖齿能力会翻倍,概率虽低,但能力着实可怕。 叶行舟往后挪远了一点。 那颗长满眼睛的尖齿盯着他的动作,叶行舟注意到,尖齿朝他靠近了一点。 吞噬同伴的尖齿居然产生了可移动的能力。 暂且称作二级形态。 往后形态,叶行舟不敢再细想下去。 妖兽又剧烈动了起来,叶行舟在一点一点下移。 体内的灵力,顶多只能撑半炷香了。 叶行舟看向那个被炸出来的大坑。 坑外有剑碰撞的声音。 向师兄和小师弟发现这个坑了,听着声音,不用多久便能戳破。 叶行舟也没闲着,他还记得有个附加任务是取回妖兽丹。 他转而看向手里装死的召妖卷。 “卷灵前辈,我该怎么取妖兽丹?” 召妖卷不应声。 哟,刚给脸又装死呢。 叶行舟拿着召妖卷就往尖齿上探。 “说不说,不说我把你喂不灭。” 召妖卷死命反抗,一点都不想靠近,看起来很怕不灭的样子。 〈吾说,吾说,你把妖兽封印后,妖兽丹会出现。〉 “我该怎么用召妖卷封印妖兽?” 〈灵魂烙印。〉 忽然,妖兽剧烈颤抖起来。 此次颤动比先前都更加猛烈。 叶行舟东摇西晃,被撞得一个踉跄,左手手背被溅起的胃液腐蚀出一个大口子。 痛痛痛痛! 叶行舟运着灵力,利用护身法器,尽量躲避飞溅的胃液。 但,太多了。 他躲不过来。 护身法器被腐蚀得所剩无几。 喉管已经被密集的尖牙封死,他无处可躲。 胃液如涛浪席卷而来。 “向师兄,小师弟,救我!” 嗤! 剑捅穿皮肉的声音传来。 刺眼的光芒照进,孟枳一手持剑,衣袍被鲜血染成暗红,诛灭剑火如烈阳驱散不灭。 向修远浑身浴血,手持苍青剑,用力划拉,皮肉口子瞬间变大。 胃浪扑卷的前一刻,两人一人一手,抓住叶行舟,将人往外拖出,腾空而起。 刺啦一声。 地上的流沙被血红的胃液腐蚀出一个深坑。 叶行舟手里的召妖卷飞出,覆盖妖兽身躯之上。 金字符文旋转。 召妖卷落在叶行舟手边,连带着一颗黑色妖兽丹。 风停了。 阳光晃眼。 三人躺在高处,喘着粗气。 “叶师弟,你怎么样了?”向修远撑着坐起来。 叶行舟神识受损还未完全恢复,如今灵力又耗空。 他脸色死白死白的,此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冲向修远眨了一下眼示意人没事。 第133章 恭喜宿主解锁关键人物×3 叶行舟偏过脑袋。 身侧眉眼还有些稚嫩的少年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肉色的唇瓣被鲜血染得通红。 孟枳一直都是撑着一股劲救叶行舟,人救出来了。 他人也因灵力耗空过快,晕了过去。 这是叶行舟第一次见孟枳如此脆弱的模样。 “妖兽的皮肉很厚,我和孟师弟一直捅不到里层,孟师弟担心你出事,吃了天阶聚灵丹,强行突破金丹期。”向修远说完,给两人喂下聚灵丹和修复丹。 天阶聚灵丹。 筑基后期的人吞下天阶聚灵丹,相当于强行把丹田扩张。 稍有不慎,便是炸体而亡。 这个小师弟,为了救他,连命都不要了。 他有什么理由不待小师弟好。 叶行舟眯着眼,看着蓝天悬挂的太阳,撑着身体坐起来。 手心传来一力道。 叶行舟侧眸。 一只染血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血液染红白皙的指节。 指尖轻轻摩擦,孟枳手心是茧子,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子。 叶行舟握笔画符箓,指节较软些。 叶行舟这一动,那只手扣紧了他的指节,紧到发疼。 即便昏迷着,人也没放开。 虽然但是。 叶行舟很感动,但叶行舟更想动。 他手背被妖兽胃液腐蚀掉了皮肉,孟枳这一收紧。 痛也是贼痛啊! “小师弟小师弟,你撒手!抓我骨头了,痛痛痛!” 叶行舟鬼哭狼嚎,要多感动有多感动。 喊叫是不起作用的,叶行舟伸出另外一只罪恶的手,去挠孟枳胳肢窝。 这一痒,孟枳人虽昏迷着,但条件反射松开了手。 那会肾上腺素飙升,他没感觉到多痛。 现在一看狰狞露出白骨的手背,痛感直线拉满。 叶行舟疼出了冷汗,忙给手背缠上绷带。 向修远却皱起眉头,“叶师弟,等一下。” 他按住叶行舟的手,仔细观察伤口。 叶行舟吃了修复丹,手背上的肉并没有长出来,反而还在有腐蚀肉的迹象。 “再吃下去。”向修远又拿出一瓶修复丹。 叶行舟一瓶灌下,手背上的伤口依旧没有修复。 他从大量痛感中抽出思绪,终于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此时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 “坏了。” 他上次去找三师兄,三师兄腰腹处的伤口还在渗血,也没有修复。 如果伤口有腐蚀迹象的话,三师兄拖了快半个月,那不得整个腰都空了。 系统的附加任务,该不会是用妖兽丹救人吧。 他回去最快坐飞舟也还得一天,拖不得。 叶行舟当即拿出玉简传灵讯给朝浮云。 “大师兄,快带三师兄去丹峰找玄长老。” 传完灵讯,向修远已经帮他缠好伤口了。 “向师兄,多谢。” “没什么。” 向修远把了一下孟枳的脉搏,“孟师弟心脉受损很严重,一时半会醒不来。” “我来背他。”叶行舟说。 向修远看了看叶行舟没有一点血色的面庞,“叶师弟,我来背吧。” 叶行舟抬眸,扫过向修远同样苍白的脸色,向修远没比他们好到哪去。 “向师兄,我背不动的时候再换你背。” “你照顾我们,也别忘了要照顾好自己,向师兄。” 向修远点头,没再推辞,“好。” 出了结界,便能召飞舟。 不过处理完妖兽的事,东吟国国君那边给的谢礼,只得让萧师叔去代领了。 叶行舟背上孟枳,地上留下长长的脚印。 向修远拔出插在地里的苍青剑,跟随前行。 大雨毫无征兆落下。 苍青剑拔出的地方,冒出了一颗嫩芽。 紧接着,向修远脚步走过的地方,翠绿的嫩芽一棵接一棵长出。 “向师兄,你回头看。” 向修远回头,入目翠绿,是无尽生机。 被胃液腐蚀的深坑,又重新积起了水洼。 灵湖再现,只是早晚。 “向师兄,快帮我擦一下,雨滴眼睛里了,辣得睁不开眼。” 向修远回头,正欲捏袖子擦时,才留意到袖子满是鲜血。 他擦干手,指腹落在叶行舟眼角,皮肤微凉,他拭去那滴雨水。 “师兄,我储物袋里有伞,你拿一下。” “好。” 向修远乃求叶行舟的储物袋,伸手往里一掏,里头还真是啥都有。 超大型高香,加大型油纸伞。 就这油纸伞,遮五个人都没问题。 衣服压根湿不了一点。 向修远用刚恢复些许的灵力掐了个诀清理干净三人身上的血迹。 他扛着伞,犹豫半晌,还是问出了疑惑,“叶师弟,你从哪搞来这么多奇怪的东西。” “平日闲来无事做的。”叶行舟嘿嘿一笑,“向师兄,等改天,我做把超超大型油纸伞送你啊。” 向修远抬眸看了眼花花绿绿的纸伞,有蓝天白云,有鸟有山,都是用不同花的颜色染成的,有用灵力固定,雨水冲了不会糊。 “好。”向修远轻声应道。 叶行舟得劲了,“向师兄,你是第一个这么有品位的人。” 向修远抿唇笑了笑。 出结界的路不算长。 两个虚弱的人带着一个昏迷的人和一把雨伞,在暴雨中相互扶持,走走停停。 叶行舟揉了揉肩膀,扛上油纸伞,“向师兄,我出来时候没看到妖兽就被召妖卷收了,那妖兽长什么样?” 向修远稳稳当当背着孟枳,摇了摇头,“浑身都是黑色虫子,看不实在,不过如果忽略体型的话,前肢倒和人手类似。” 和人手类似? 这是啥奇形怪状的妖兽。 叶行舟挠挠头,“师兄,你的苍青剑斩那虫子可有再生的迹象?” “未。” 向修远忽而侧眸,“这虫子,是你在天玑秘境时说的不灭吗?” 叶行舟点了点头,“赤炼右蛇头,当初就是被不灭寄生控制意识的。” “这种虫子,寻常剑杀不死,越杀越会繁衍,还会吞噬灵气。” 正是吞噬灵气,上古遗迹底下,才会用不了灵力。 对向修远,叶行舟没有隐瞒。 能斩灭不灭的苍青剑,亲自挑选的剑主,值得信赖。 “那小师弟的诛灭剑如何?” “也能斩不灭。” 听到这个结果,叶行舟松了一口气。 这世间,还是有克制不灭的剑。 气还没松多久,前方多了一抹身影。 黑衣,红面哭笑面具。 【恭喜宿主解锁关键人物×3。】 第134章 右护法脑子有泡 “红面哭笑,是右护法。” 与左护法的黑面鬼魅面具不同,那红面哭笑面具似活的一般。 看久了会发现,那面具不似哭不似笑,一直在诡谲变化。 身份对立。 这关键人物,倒也不是那么想解锁。 尤其是在三人都如此虚弱的情况下。 右护法现身,抢妖兽丹和召妖卷的可能性很大。 叶行舟拢紧衣袖,手里多出一颗玉珠。 细雨润湿伞面,雨水如断线的珠子般,顺着伞骨滑落,溅湿地面。 右护法站在前方,魔气隔绝雨水滴落。 双方在雨中对峙。 向修远不着痕迹往前半步,挡在叶行舟身前。 右护法看到向修远的动作,面具后溢出一声笑。 笑声混在雨中,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我若想杀,你挡也无用。” 声线也如面具那般,一句三变,男女童流畅切换。 不可想,面具后藏着怎样变态一张脸。 这右护法,初次接触,就很瘆人,单听多变的声线,就直觉是个喜怒无常的。 并不像左护法那个受虐狂容易忽悠。 叶行舟暂时收了靠耍嘴皮子忽悠的心思。 绝对实力面前,耍嘴皮子只会死得更快。 他现在有大师兄给的玉珠,元婴期玉珠可挡一击伤害,还可建起护身屏障。 再不济,还有水玉君给的化神期玉珠。 若真动起手来,他就搬救兵。 当下,右护法没有第一时间掏出剑杀他,不如先看看右护法葫芦里装什么药。 叶行舟拽了一下向修远的衣角,偷摸着将玉珠塞进他手里,随后抬眸看向右护法。 “你想如何?”叶行舟问道。 “就不能对我热情点么?” 这回,是清透的男声,宛如天籁之音。 哭笑面具的嘴型弯起一抹弧度,天真中又透着一股疯感。 “?”对他热情点? 叶行舟听这话,满脑子问号。 这右护法脑子有泡? 需要咋热情? 冲他撒泡尿,比谁尿得远吗? 叶行舟看向那时时刻刻多变的面具,无论如何变,都透着一股疯劲。 确实像个疯子。 叶行舟稳了稳心神,“你想我怎么对你热情?” 右护法诡谲面具笑容更明显了,“我现在可是淋着雨的。” 淋雨关我屁事! 你又不是没魔气。 神经兮兮的。 果然是个疯子。 “我这把烂伞容不下你娇贵的身躯。”叶行舟从储物袋里翻出一个伞,“这把伞比较适合你。” 想一起用他的大伞,没门! 右护法朝两人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向修远凝神,捏紧手里的玉珠,眼睛不放过右护法的任何一个动作。 虽知眼前的魔修危险,但叶师弟没给他暗号前,他不会贸然行动坏事。 伴随右护法靠近,一股奇特的丹药香味传入鼻尖。 叶行舟和向修远同时屏息。 保不准这香味有毒呢。 出门在外,要以最大的恶意揣测魔修。 右护法接过那把油纸伞撑开,伞面映着几朵丑兮兮的花。 “你们还不走吗?” 他侧眸看向扛着大伞的叶行舟。 叶行舟都搞不懂这疯子脑回路了。 出现一场,莫名其妙要了一把伞,又问他们走不走。 为什么不走心里没点逼数吗? 要不是右护法突然出现煞风景,他们这会早乘上飞舟了。 “或许,我们不同路?”叶行舟试探问了一句。 右护法轻笑一声,手里出现一把闪着寒光的大刀,“你说什么?” 耳朵重听不清就算了,一言不合还掏大刀。 真是的。 能不能放下刀好好聊了。 叶行舟识相改口,“走,那必须得一起走,这条路要是没你,走得都顺畅。” 谁说这魔修没用了。 这不能把顺畅的大道,走出一波三折,体验坐大摆锤的刺激感。 见叶行舟识相,右护法收起了大刀。 “我今儿不想杀你们。” 不想杀的前提是,别和右护法对着干。 在没搞懂右护法打的什么主意之前,叶行舟并没有轻举妄动激怒他。 本是与右护法并排前行出结界的。 愣是被叶行舟撑伞走斜路,与右护法之间控制了一米开的距离。 细雨朦朦胧胧,周遭升起清浅薄雾。 地上的脚印,由三个人的,变成了两个人。 右护法撑伞的身影在雨中消失了。 叶行舟一直用余光观察右护法的动静,在他消失的第一时间,叶行舟就注意到了。 不过他没有第一时间去看。 走出一截距离后,叶行舟回头,四处环顾,确定不见人影后,立刻召来飞舟开溜。 到了飞舟上,叶行舟把昏迷的孟枳放在床上,才松了口气。 向修远把手里的玉珠还给了叶行舟,“我以为他会抢走召妖卷。” 本以为恶战少不了。 未曾想,右护法就这么轻而易举放过他们了。 不像放过,更像憋了个大招。 叶行舟倒出一杯清茶暖了暖身子,驱散雨水的湿意。 他细细回想方才观察到的特征。 右护法在他们最虚弱的时候出现,摆明了制造紧张压迫感。 再者,一言不合就抽刀,若是当时不改口,右护法真会杀人越货。 他出现的目的,本是抢召妖卷,最后却又离开了。 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会一个脑回路不正常的疯子。 叶行舟又喝了一口茶水。 召妖卷有四块碎片,他现在有一块。 右护法现在不动手,不是因为心软,是因为,右护法要等他全部找到后,直接从他手里抢。 毕竟,魔尊那边的外界系统无法从他身上隔空取物。 他被盯上,情有可原。 “向师兄,你对右护法知晓多少?” 向修远开口,“我听传言,右护法嗜血好杀戮,他能抽空修士的灵力,化为己用。” 他也没正面对上过右护法,今日是第一次,了解甚少。 叶行舟点头表示知晓了。 还好没轻易动手,不然当时要逃就困难了。 右护法能抽空修士的灵力,转而为自己所用,那他修为定不低。 说不定激怒了,右护法反手就把他们三病弱吸成人干。 跟蚂蝗似的。 等到衍天宗后,他回去问问大师兄具体的。 他拿出玉简,传了条灵讯给任妄烛。 “师弟,你且在东吟国待一日,明日萧师叔会来接你回来。” 任妄烛那边很快便回了个好。 飞舟已经离开东吟国了,叶行舟探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天空又飘起了雪。 东吟国因为灵脉被妖兽吃空的缘故,灵气贫瘠。 现在出了东吟国,灵气又充裕起来了。 向修远在打坐调息。 叶行舟打了个哈欠,脑袋往孟枳床边一搭。 第135章 枯木逢春,向上生长 手背的灼烧感太强烈,这一觉叶行舟睡得并不深。 向修远睁开眼,目光落在趴在床榻边的人。 他侧着脸,墨发倾散,苍白的面色上,裹满了疲倦。 他醒着的时候看起来永远活力,实际上,叶行舟一直很疲惫。 这段路,叶行舟身不由己的被卷入其中。 向修远轻声来到叶行舟身侧,蹲下身,替他手背渗血的绷带拆开换上了新的。 绷带解开,手背上的嫩肉糜烂,隐约可见白骨。 叶行舟睡梦中都是皱着眉的。 向修远给伤口倒上金疮药,似缓解疼痛般轻轻吹了吹,裹上绷带。 方才与右护法那般拉扯,叶行舟的紧张不比他少。 但,叶行舟还是坚定护在他身侧。 叶行舟带给他的这段友谊,给了他新生,让他有了勇气,走出自我封闭的精神世界。 如枯木逢春,向上生长。 向修远忽觉身子一轻,金光一闪后灵气如泉注汇聚进入丹田。 他走到空旷的船舱外后,闭上眼开始打坐。 船舱里,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飞舟停在衍天宗时,叶行舟悠悠转醒。 这一觉睡醒,疲惫感全无。 天晴了雨停了,叶行舟觉得自个又行了。 区区右护法,邪门歪道,他一拳一个。 在心里放狠话,叶行舟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叶行舟伸了个懒腰,“向师兄,走吧,去丹峰找玄长老去。” 船舱里不见向修远的回应声,叶行舟站起来走到外头。 只见向修远眉眼平静,身上萦绕一层金光。 这是,顿悟了? 不是,他就睡了一觉。 落后了什么? 向师兄就进金丹期了? 合着金丹期还会传染? 那叶行舟不得多蹭蹭孟枳。 叶行舟站在门口,扭头瞧了眼床上昏迷的人,脸色苍白,丹凤眼紧闭着,面庞比平日少了几分凌厉。 叶行舟第一时间关上门,进了船舱里。 金丹期有三道雷劫,渡过雷劫,修为彻底稳固。 船舱里有结界,他待在船舱里是最安全的。 他可不想再挨劈了。 叶行舟撑着脸,看着昏迷的孟枳,自言自语。 “小师弟啊,快些醒来吧。” “你平日不是最爱打我么,我挠你胳肢窝,你起来再打我一顿。” 叶行舟絮絮叨叨地,瞥见孟枳披散的头发,爪子一痒,当即编了两股麻花辫。 别说,这头发发质挺好,又黑又厚,放现代得羡慕死多少秃头娃。 孟枳跟个大型玩偶似的,安静躺在那,任由叶行舟玩弄。 叶行舟伸出食指轻轻戳了一下孟枳左耳耳垂上的黑痣。 “小师弟,你耳垂这有颗痣。” “诶,小师弟,你左眼眼角也有颗痣。” “小师弟,你——” 这次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叶行舟,你爪子再乱摸,我捶死你。” 孟枳虚弱的声音传入耳,他强撑着抬起眼皮,杀去一个眼神。 好不容易昏迷一次。 叶行舟鬼叫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小师弟小师弟的,还动手动脚。 孟枳原本得昏迷十天半个月的,这不,为了早点捶叶行舟,直接冲破意志,才昏迷半日就醒了。 叶行舟撑着脸,嘿嘿笑了一声。 “那等你养好身体的时候再捶我。” 等个屁。 孟枳抬起手,对着叶行舟脑瓜子来了一拳后,终于放心晕了过去。 能醒来就好。 叶行舟松了一口气,不再打扰孟枳。 他偏头朝窗外看了一眼,天已经快黑了。 “叶师弟,可以走了。” 雷劫已过,那层金光散去后,向修远气息多了一丝神性。 叶行舟竖起大拇指,“向师兄,你顿悟了什么。” 向修远看着叶行舟浅笑。 “生机。” “我啥时候才能有你这悟性。”叶行舟挠挠脑瓜子。 顿悟这些他不会,让他玩粪耍阴招他可会了。 他怎么就没有玩粪顿悟呢? “叶师弟,你比我厉害很多。”向修远真心道,“这次顿悟,是你给我的提醒。” “那我也很厉害。”叶行舟厚着脸皮也夸了自个一句。 “对了,小师弟刚才醒了。” 向修远微惊讶,“我把过脉,他心脉受损严重,没有一个月是醒不来的,你怎么唤醒他的?” 叶行舟眨眨眼,“他被我气醒的。” 向修远视线在孟枳两根麻花辫上停顿片刻,瞬间说通了。 “你手受伤了,我来背他。” 叶行舟笑了笑,“回宗这程,我背吧。” 他看看能不能蹭点运气,好让他不卡在炼气后期。 师兄和小师弟都金丹期了,他也不想拖后腿。 缺点战力,始终是个隐患。 若是遇到突发情况,自保能力太低死得快。 叶行舟背上孟枳,利索下了飞舟。 “师兄,你的医术也是跟咱娘学的吗?” 向修远摇了摇头,“我先前是丹修,在丹峰跟岳浅师姐学的。” “丹剑双修啊。”叶行舟很惊讶,“向师兄你平时也太低调了。” 向修远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 “这没什么。” “向师兄,日后若是你飞升了,我也跟你蹭点光,嘿嘿。” 飞升可没那么容易。 他自是知叶行舟在开玩笑。 向修远低头笑了一下,从储物袋里拿出一袋蜜饯。 叶行舟眼瞬间亮了。 “向师兄,你真懂我,我肚子刚饿就拿出吃的了。” 今儿一天没吃饭,他都快饿瘦了! 向修远见叶行舟腾不出手来,他犹豫片刻,掐了净尘诀清理干净手,正要拿起蜜饯递到叶行舟嘴边。 叶行舟此时开口,“向师兄,系我脖子上,我低头就能吃到。” 向修远手上动作一顿,不着痕迹收回。 他看了看,锁定叶行舟挡住脖子的方巾褶皱,将蜜饯袋往那一卡。 叶行舟一低头就能吃到。 甜丝丝的,好吃! 向修远垂眸扫过手里那颗蜜饯,送入自己口中。 “叶师弟,你想吃荷叶鸡吗?” 叶行舟眼角更亮了,“吃吃吃!” 谁懂啊,刚吃完蜜饯又有荷叶鸡! 现成的口粮!还是向师兄做的! 向修远从储物袋里拿出先前烤好荷叶鸡,剥开荷叶,扯下一只鸡腿,散去热气后,喂到叶行舟嘴边。 “向师兄,你也太贴心了!” 第136章 叶行舟真是个祸害 “好吃吗?”一道声音传来。 “当然好吃了。” 向修远余光瞥见来人,瞬间将剩下的半只荷叶鸡往身后藏。 叶行舟顺口回答完,才觉得声音耳熟。 他抬眸一看,嘴里的鸡骨头瞬间掉地上,玄长老正候在药门前。 “给我。”玄长老沉着脸。 他啃完的骨头也要? 玄长老这是打算要鸡骨头盘个古玩呢。 叶行舟看了看地上的鸡骨头,腾出一只手去捡。 玄长老啧的一声,语气不耐,“老夫没说你。” 那就是向修远了。 玄长老沉着脸,“偷老夫荷叶烤鸡的就是你俩。” 老实人向修远看了看手里的半只鸡,抽出裹住鸡的荷叶递过去。 玄长老眉一蹙,把足长老威严。 “鸡呢?” 向修远老实回答,“鸡是在功崖打的灵鸡。” 我是问你哪来的吗? 我是问你要荷叶鸡啊! 这榆木脑袋! 平时没啥存在感,人也木木讷讷的,若不是丹修有点天赋,他都不会留意到这独来独往的弟子。 这才和叶行舟待多久,脑子就开始行舟化了。 叶行舟真是个祸害。 真不知道是怎么玩一块的。 玄长老剜了叶行舟一眼,伸出尔康手抢过那半只鸡。 “那么多年的规矩学去哪了?药堂不许带吃的进去。” 向修远试探着道,“玄长老,我可以放储物袋。” “放什么放,赶紧进去。”玄长老暴躁打断,“耽搁一秒就是晚一秒,还有个昏迷的人等着治疗,岳浅,把人领进去。” “两位师弟,随我来。” 岳浅不着痕迹扫过那半只荷叶鸡,一双杏眼浮现丝丝笑意。 进了药堂,叶行舟低声蛐蛐。 “向师兄,玄长老明明就是想吃荷叶鸡才故意找的理由。” “可惜,我都还没吃饱就被收了。” 叶行舟蛐蛐完,又一机灵笑,“嘿嘿,还好我储物袋里还存着半只,等会偷摸吃。” “不会被发现吧?”向修远有些担心。 “不会,待会师兄你就放心吃。” “好。” 岳浅看着向修远点头回应的模样没忍住扑哧一笑。 “岳浅师姐,怎么了?”叶行舟看过来。 岳浅唇瓣扬起好看的弧度,“就是觉得,向师弟活泼了许多。” 向修远有些不自在的垂下眼睑。 岳浅气息很温婉,如江南雨水那般,润而细腻。 “向师弟,作为教导你两年的师姐,我很高兴你有如今的变化。” 以往她教授丹药炼制时,向修远除了闷头炼丹外,基本没什么交流意识。 现在,和叶行舟待了段时间后,人也有了鲜活的气息。 岳浅由衷高兴。 向修远有些不知所措,他道了声谢。 叶行舟笑弯了眼。 向师兄还是老样子,面对善意就道谢。 岳浅推开一扇木门,“把人放下来吧。” “好。” 叶行舟弯下腰,将孟枳放在床榻上,盖上被子。 岳浅刚要把脉,便瞧见孟枳的两根麻花辫,一时忍俊不禁。 又是叶行舟的杰作。 她号完脉象,在丹方上写下几味药材,交给向修远。 “心脉受损,好在人醒过,郁气已排,向师弟,去照着丹方煎药。” “是,师姐。” 向修远拿上丹方走了出去,叶行舟一时无事,便问道,“岳浅师姐,我三师兄在哪间房,我去看看。” “玄长老不让外人进。”说着,她视线转移到叶行舟的手上,“叶师弟,我看看你的伤。” “好。” 叶行舟三两下拆开绷带,岳浅看到手背糜烂的肉和白骨时,柳眉轻蹙。 “你这伤,怎瞧着和顾师兄一般。” 叶行舟:“就是同一只妖兽所伤,吃了修复丹也没法愈合。” 岳浅当即站起来,“此伤不同寻常,你随我去见玄长老。” 叶行舟跟随岳浅一起到了玄长老屋外。 玄长老房门紧闭,岳浅轻叩两声门。 “师傅,有要事相告。” 里头不知什么动静,玄长老咳嗽一声才来开门。 “何事?” 门这一开,叶行舟隐隐嗅到荷叶鸡的香味。 玄长老绝对偷吃了! 一看他还在抿嘴的动作就是做贼心虚! 等改明儿,他要把玄长老荷花塘的荷叶全薅光。 “师傅,叶师弟他手上的伤与顾师兄是同一妖兽所伤。”岳浅道。 “你怎不早说。”玄长老一看那伤口,拎起叶行舟就往药堂后走去。 浓郁的草药气味窜入鼻尖。 层层烟雾后,现出一人身影,顾青山披散着头发,泡在池水中,白色的里衣被水沾湿,紧紧贴在身上,草药的气味与他身上的香味混杂。 玄长老当即设了个结界隔绝气味。 “你再晚些来,是真不怕没命。” 玄长老搬来一木桶,大小可容纳一人,他唤来弟子往里倒入清水,清水无火自热。 “脱掉外袍,留里衫,赶紧进去。” 叶行舟脚刚伸进去,烫得一下跳起来,玄长老似预料到般,将人按下去。 滚烫的温度一下席卷全身,叶行舟皮都红了。 “烫烫烫烫!” “烫什么烫,年纪轻轻的知道什么烫,这是在逼毒。” 玄长老用灵力禁锢住叶行舟,一股脑往里加药材。 随着药材加入,清水肉眼可见变成了褐色。 跟腌鸡似的。 叶行舟刚才烫中缓过点神,水又开始变寒。 明明还在冒着热烟,他却感觉水刺骨寒冷。 叶行舟打了个哆嗦,缩成一团,“玄长老,我三师兄也是这么个情况吗?” 一会热一会冷,这是咋忍住不哆嗦的。 玄长老扫了眼池水里的人,“是个屁,他是草童难道你也是?” 叶行舟闭上嘴。 玄长老道,“妖兽攻击的伤口无法愈合,落在草童上伤口只会越扩越大,现在只能压制。” “你们杀了妖兽后,可取了妖兽丹?” 叶行舟:“有妖兽丹就能让我三师兄恢复吗?” “恢复个屁,他体质特殊,又没有原生脊骨,妖兽丹只能暂时拖个一年半载。”玄长老加完药材,又放了一条活蛇入水,“朝浮云去寻脊骨了。” 叶行舟担忧地看着池水里的人,“若是寻不到,那我三师兄会怎样?” “会个屁,除了死还能咋。” “……” 第137章 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动不动就个屁个屁的。 这玄长老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他说一句就呛一句。 改明儿他偷摸把玄长老一把胡须全剪了。 让他有胡须个屁! “妖兽丹带回来了,在我衣服里。” 这句话一说,玄长老终于没再呛他,他找到妖兽丹,放手里仔细瞧着。 “怪了,老夫竟看不出这妖兽等级。” “是何妖兽?”玄长老问道。 “我没见到,向师兄说那妖兽前肢像人手。” “什么丑玩意。”玄长老想象不出来这妖兽模样。 叶行舟若有所思。 召妖卷封印的就是那妖兽的事叶行舟没提。 他若主动说,届时又得上交宗门。 那不就又被魔尊隔空取物盗走了么。 不过,玄长老活了千年之久,见多识广,现在倒是个打探不灭的时机。 “玄长老,之所以没看清妖兽模样,是因为那妖兽身上都是一种黑色的虫子。” 玄长老:“啥玩意虫子。” 叶行舟没再继续说下去,玄长老明显不知不灭的存在。 玄长老往叶行舟泡药浴的水桶里又丢进去三条蛇。 叶行舟被灵力禁锢着,躲都躲不了,只能任由蛇贴着他游来游去。 这么高的水温,这四条蛇居然还能畅游,不愧是玄长老亲手放进去的蛇。 玄长老拍拍手站起来,“等四条蛇死,你就可以出去了。” “诶玄长老,我师兄还没吃妖兽丹。”叶行舟叫住人。 玄长老翻了个白眼,“吃个屁,这妖兽丹阶级太高,不炼化就吃,你想让顾青山爆体而亡啊。” “……”赶紧带上你的个屁离开。 玄长老哼的一声,关上房门离开。 叶行舟身体动不了,只能侧眸去看顾青山。 刚才说那么会话,动静很大,顾青山都没有反应。 瞧他紧闭双眼,神色痛苦,这排毒有这么痛苦吗? 叶行舟手上的皮肉已经被泡麻木了。 “三师兄,你醒着没?” 意料之中的,顾青山没有回话。 房内一时安静,叶行舟无聊地转移视线,开始跟随木桶里的蛇移动。 这四条蛇,一直在贴着他受伤的那只手窜来窜去,怪渗人的。 下一瞬,手传来剧烈刺痛。 叶行舟嘶的一声,皱眉往水下看。 褐色的水下,隐约可见四条蛇在啃食他手背糜烂的肉。 痛感愈发强烈。 叶行舟瞬间呲牙咧嘴。 “蛇哥,别咬,痛痛痛痛!” 虽知这是治疗法子,但生啃腐肉也是真痛啊! 叶行舟从呲牙咧嘴到鬼哭狼嚎。 最后痛着痛着,就麻了。 叶行舟紧闭着眼,额前汗珠大颗大颗滚落。 四条蛇有三条飘在了水面挂了。 只剩最后一条花蛇还活着。 现在不痛了,手背开始痒。 那种痒深入骨髓,如果叶行舟现在能动,他一定会狠狠抓挠。 痒,痒入心肝脊髓。 他想止痒,迫切地想。 这种痒比痛还难忍百倍。 好想用仙人球来搓手背解痒。 叶行舟已经痒到开始产生幻觉了。 现在,他已经幻想道手里有一把洗衣刷在用力刷手背。 解痒,满脑子解痒。 房门轻轻开了一条缝。 “向师弟,莫担心,叶行舟正在排毒。” 此刻进去就是打扰,届时影响叶行舟道心。 向修远候在门外。 岳浅见状,没再强求,“我去看看孟师弟情况。” “好,劳烦师姐了。” “这没什么。”岳浅笑了一下,“有时候我还是希望你能和其他弟子一样,炼丹这块,不会的多多问我,我不会吝啬回答。” “这会麻烦你。”向修远垂眸。 岳浅声音温和,如雨后晴阳,“这不是麻烦,向师弟,我是你师姐,我们也是同门,指导你,是我应该做的。” “向师弟,你是因为流言的事吗?” 岳浅指的是,先前宗门谣传向修远抢别人资源,陷害同门陆跃的事。 向修远抿了抿唇,没有反驳。 岳浅继而道,“外界流言始终是流言,从你进入内门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用实力证明了一切,流言便不攻自破。” “无论是我,还是大家,都不会被流言带偏,我只相信眼见为实。” “你的品性,大家都看在眼里,所以,别害怕。”岳浅放柔的声音,“你已经迈出第一步了,师姐还是很希望你能迈出这二步。” 离开陆跃给他的禁锢,周围都是善意。 只是他习惯了把自己放在边缘去徘徊,他的拒绝和疏离让别人不敢靠近。 向修远心底划过一股暖流,“多谢师姐教导。” 岳浅抬眸,“要谢我的话,日后有疑便问我。” 向修远点头。 岳浅:“那我先走去看孟师弟了。” 向修远:“好。” 岳浅莲步轻移,青绿裙摆如荷叶微晃,身影逐渐远去。 向修远静静候在门外。 房内,叶行舟突然跟猴似的,吼吼一叫爬出浴桶。 天知道这一刻他有多高兴!高兴得忍不住发出猴叫。 那深入骨髓的痒褪去,看到最后一条蛇翻肚皮飘到水面的时候,他立马就爬了出来。 被啃食的手背已经恢复如初了,除了皮肤被泡得起皱发黄外,与寻常无异。 叶行舟掐诀清理干净身上的水渍,狠狠松了一口气。 向修远听见这叫声,还以为叶行舟出了什么事,他推开门进来。 叶行舟浑身湿漉漉地趴地上,白色的里衫被染成了褐色,美人出浴是一点没有的,人是又红又黄的。 黄褐是药草染的颜色,红单纯是被热水泡红的。 在他掐完净尘诀后,黄褐褪去,只剩下了红。 叶行舟穿好外衫,瞧见向修远站在门口,迫不及待就往外走吹风。 “向师兄,刚才可热死我了。” 叶行舟吹着凉风还不够,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把扇子扇风,泛红的皮肤才开始逐渐恢复。 “又热又冷,还有四条蛇啃手背肉,难受得想用嘴犁二里地。” 向修远本来很同情,但叶行舟这形容,成功把人逗笑了。 向修远压住笑意,伸手接过扇子,替叶行舟扇风。 “毒解开便好。” “向师兄,你刚才一直守在门外吗?”叶行舟问,“我好像听见你和岳师姐说话声。” “没有,我刚到。” “那肯定是我幻听了。” 第138章 回首相望顾青山 向修远矢口否认是因为,他不想让叶行舟知道他等了许久。 就这样,挺好。 向修远摇晃着扇子,风随扇面卷来,抚平了热意。 他目光不自觉落在身侧人脸上,叶行舟撑着下巴,额前碎发随风晃动,他微垂着眼睑,姿态懒散又随意。 向修远视线下移,落在他撑着下巴的手上,指节白皙修长,指盖透着浅粉,虎口处点缀着一颗黑痣。 “向师兄。” 叶行舟突然扭头,与他四目相对。 当场被抓包,向修远顿时不知所措,选了个笨办法错开目光。 叶行舟没注意到向修远在看他,他刚才在想其他事情。 “向师兄,我要出一趟远门,小师弟昏迷这段时间就交由你照看了。” 妖兽丹只能暂时减缓三师兄的死亡速度,他得去一趟乱葬岗找脊柱。 找脊骨的事迫不容缓,所以,他把昏迷的孟枳和即将回来的任妄烛托给向修远照看。 这样他外出也要放心些。 向修远答应下来,他犹豫一下,还是问道,“你去哪?” “去找三师兄的脊骨。” 顾青山的伤他方才也瞧见了,不快些寻回脊骨,确实撑不了多久。 朝浮云也在寻脊骨,叶行舟去的话,两人作伴也放心。 向修远:“你和朝师兄联系了吗?” 叶行舟点头,“我发了灵讯给他,不过他还没回,待会我去找找看。” “好。” 谈话间,玄长老匆匆走来,他手里有一颗泛着金光的丹药。 这么快就炼化好了,不愧是玄长老出手。 玄长老走得匆忙,瞧见檐栏底下聊天的人,他不客气地把妖兽丹交给叶行舟。 “喂你三师兄吃药去,别在这碍老夫眼。” 说着,他扭头视线锁定向修远,感受到人已经结丹时,他毫不客气道。 “向修远,随老夫去炼丹药。” 这可是现成的劳动力。 “师兄你去忙吧。”叶行舟开口。 “好,有什么事就发灵讯。”向修远抬脚欲走时,又在半空顿住。 他从怀里拿出三颗玉珠,这是金丹期结丹时凝结出来的。 他的金丹期玉珠虽比不上叶行舟身上其他人给的,但,多一颗玉珠,多一份保障。 这次,他没有像先前自卑于换来的符箓比不上孟枳随手给的。 “叶师弟,收好。” “多谢师兄。”叶行舟有些意外,接过一颗玉珠,留了两颗还给向修远。 “师兄,另外两颗你帮我保管。” 直接说让向修远留着的话,他肯定不愿意,但要是说帮忙保管,向修远就不会拒绝了。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 玄长老看到玉珠,轻啧一声。 叶行舟走狗屎运了,结交了个心善手散的。 “走了,岳浅还等着你去炼筑基丹。” “是,玄长老。”向修远对叶行舟叮嘱道,“叶师弟,一行平安。” “放心吧师兄,有朝师兄在,安全得很。” 向修远这才随玄长老一起离开。 叶行舟转身推开房门,屏住气息后来到水池边。 顾青山背靠着池水边缘,紧闭着眼,脸色苍白。 “三师兄,醒醒。” 叶行舟喊了一声,顾青山没醒,他伸手戳了一下肩膀,顾青山瞬间睁开眼,一拳砸来。 池水四溅,叶行舟灵活往后一躲,地板凹陷大块。 “三师兄,是我,三师兄。” 顾青山眼底的戒备褪去,视线在叶行舟脸上停顿两秒,神智堪堪恢复。 他以为又是谁想趁机揩油。 “小师弟,你怎么来了。” “玄长老让我来送丹药。”叶行舟蹲在水池外,瞧见那个大坑心有余悸。 “多谢小师弟。” 顾青山手从水下伸出,叶行舟注意到他惨白的皮囊下,是如树根生长分叉的筋脉。 真正意义上绿色的筋脉。 服下丹药后,那些绿色筋脉颜色逐渐变浅,逐渐恢复成了正常人脉络的颜色。 【叮,任务五已完成。】 “三师兄,你且安心养伤,东吟国的妖兽已经解决了。” 顾青山迷茫抬头,一双眼水汪汪看着叶行舟,“什么妖兽?” 三师兄的忘性越来越大了。 “没什么。”叶行舟摇头,只是问道,“三师兄,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当然,我是灵剑峰三弟子。”顾青山有些犹豫,“名记不清了。” 叶行舟视线转移到窗户上,有了主意。 “三师兄,你回头看看窗外有什么?” 叶行舟伸手撑开窗,顾青山随之望去,“有药堂,有树,有鸟。” 叶行舟:“远方呢?” 顾青山视线放远,望向远方的山脉。 群山若隐若现,于飘渺云间连绵起伏。 “山,青山。” 叶行舟点头,“没错,青山,三师兄你叫顾青山。” 回首相望顾青山。 一股熟悉席卷大脑,记忆断断续续,连接不上。 顾青山叹了口气,“小师弟,我是不是忘了很多事。” “那些事不重要。”叶行舟认真看着顾青山的眼睛,“三师兄,你只要记得你的名字。” “忘记名字,就看看窗外。” “看到青山,就是你的名字。” 叶行舟话音落,另一道暴躁的声音随之响起。 “叶行舟你开个屁的窗啊,老夫的药效都吹散了!” 坏了,开窗让玄长老逮到了。 叶行舟从翻窗爬出去,走前,他鬼鬼祟祟对顾青山道,“三师兄,等我回来。” “叶行舟你个兔崽子别跑!给老夫去灵兽圈铲粪去!” 叶行舟捂着耳朵,一溜烟跑没了影。 听不见就等于不知道! 玄长老骂骂咧咧关上窗,一扭头看到水池边的结界,才想起来他设了结界。 丹药气味并没有散。 纯属骂顺嘴了。 玄长老咳嗽一声,“老夫想起还有一味药没拿,你先等着。” “玄长老,把窗户开条缝吧。”顾青山出声。 顾青山透过那条缝隙,定定望着绵延的山脉。 青山坐立,鸟兽归林。 他叫顾青山。 另一边。 叶行舟跑得那叫一个飞快,人刚出丹峰,他猛然察觉不对。 不对啊。 玄长老不是设了结界么,他跑个锤子! 可恶的玄长老,自个记错了还要罚他铲灵兽粪。 等他找到脊骨带回去,就剪了玄长老那把大胡须。 一天天的,净逮着他一个人呛。 第139章 合理利用鬼才 叶行舟拿出玉简瞅了一眼,发给朝浮云的灵讯还没有收到回应。 乱葬岗信号这么不好? 这玉简也不需要信号啊,有灵气就能传。 难不成大师兄出事了? 那他现在去不就是葫芦娃救爷爷一个接一个栽了吗? 叶行舟急得挠了挠屁股。 去是一定要去,但准备也要准备。 乱葬岗乱葬岗,一听尸体就很多。 有名的,没名的凑一堆。 乱葬岗在通幽谷底。 通幽谷位于修仙界与魔界的交界处,常年不见阳光,有死尸就往谷底扔。 他身上有一样东西或许能用上。 叶行舟走进传送阵。 有上次坐传送阵的经验,这次虽然眩晕,好歹能接受。 叶行舟缓了缓,抬眸环顾四下。 刚才还晴朗的蓝天变成了一片灰蒙,浓雾弥散,散着阴寒之气。 黑羽乌鸦在空中盘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尸体腐烂的气味。 雾太浓,以防有瘴气,他吃了一颗闭气丹。 看这雾是一时半会散不开了。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卷长绳,一头系在腰上。 叶行舟视线锁定在一旁枯树上,将另一端系在了枯树桩上。 踏入前,他先鞠了一躬。 “各位前辈,晚辈前来找一物,找到便走,绝不打扰各位前辈休息。” 出门在外,无论对人对鬼,恭敬些为好,要是对方不吃这套,再上拳脚。 叶行舟讲的就是一个先礼后兵。 更何况,这世界除了修仙界,魔界,还有一个鬼界呢。 叶行舟走进浓雾中,乌鸦的叫声震荡着沉寂的空气。 他隐约听见前方有什么啄食声,他顺着声走过去一看。 好家伙,四只秃鹫正在啄食一具死透的尸体,尸体被吃得血肉模糊。 叶行舟没过多停留,继续往前走。 入目尽是尸体骨头交叠。 艳如血玉的彼岸花,自颅骨之中破土而出,在这浓雾缭绕的荒葬之地,散发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这石蒜生命力还怪顽强。 叶行舟收回视线,小心避开脚下的骨头,往前继续搜寻。 走着走着,后背总有一股冷风吹来,凉飕飕的。 叶行舟脚步微顿,又恢复如常,没有回头的动作。 他想起了一件事,上大学时有晚停电,舍友在宿舍讲鬼故事。 俗话说人身上有三把火,两把肩头,一把头顶。 若是走夜路时听到有人叫自己,应声回头的话,肩膀的火会被鬼吹灭。 这是哪只鬼不安分呢。 叶行舟没有一点害怕,慢悠悠从储物袋里掏出夜壶,反手往身后一泼。 童子尿出马,什么鬼都通通退散。 这还得感谢,他先前以为至阳之气是尿才存的夜壶。 那股寒风终于消失。 叶行舟继续往前,没走多久,耳边又是一阵撕扯碎肉的声音。 叶行舟侧眸看去,四只秃鹫正在啃食尸体,尸体胸腔已经被啃空了。 有点眼熟。 他刚走入乱葬岗没多久,也见到四只秃鹫在啃食尸体。 就是同四只秃鹫。 他这是走着走着回到了原点。 鬼打墙? 叶行舟扯了一下腰间系得稳当的绳索,继续往前走。 不过半炷香时间,他又见到了那株彼岸花,接着便是回到枯木桩旁。 叶行舟坐在树桩上,看着浓雾思索对策。 不是鬼打墙,是阵法。 这里有困身阵法,让他原地打转。 他要进到乱葬岗里,就得先过这层阵法。 叶行舟捡起根枯枝握手里,边走边画标记。 他要找到阵眼。 阵法藏在底下,被遮掩着不太好找。 不过,叶行舟背过的中阶阵法中,倒是有一个阵法可以产浓雾困住修士原地打转。 叶行舟回忆着阵法模样,数着脚步开始找阵眼。 第一遍,他先后路过秃鹫,又经过彼岸花,回到了起点木桩。 木桩是阵眼? 叶行舟试探着拔剑戳下去,除了掏出一只长在木桩里的肥虫外,浓雾并未消失。 奇怪了。 他明明是按照阵法来的啊。 叶行舟不信邪,又试了一遍,第二遍,还是回到了起点。 哪出了问题。 叶行舟挠挠头,站在原地看着隐入浓雾的路发愣。 这条路。 等会。 他被眼睛骗了。 谁说阵法必须要按照脚下的路走。 困身阵法千变万化,浓雾是障眼法,脚下这条路也是障眼法。 他两次都下意识跟着眼睛看到的路去找阵眼,中了障眼法,才会失败回到起点。 叶行舟闭上眼睛,关掉神识重新走。 路走一半,他又停了下来。 他总会忍不住回想路上遇到的秃鹫尸体。 闭着眼睛走,万一踩到头骨呢,万一走到秃鹫堆里呢。 这种危险意识让他控制不住按照记忆里的路走。 叶行舟回到木桩旁,封闭五感,原地转十圈后,模糊掉原先对那条路的记忆,开始有规律地走走停停找阵眼。 最后,他停在一处,用手里的树枝往地上一戳。 叶行舟解开五感,身下场景瞬间大换样。 天空依旧灰沉沉的,大雾散得一干二净。 通幽谷底都是无名坟堆。 紧紧密密,大部分没立碑,很简陋。 叶行舟低头一看脚下,忙跳了下来。 他刚才正踩在一座坟头上! 谁家好人会把阵眼设在坟头上。 “前辈莫怪,晚辈无意踩到坟头草,你大人有大量,多多海涵。” 叶行舟摆了个灵果在坟堆前,又伸手把踩扁的坟头草扶起来。 这座坟就没立碑,只孤零零长着几根坟头草,还被他刚才踩扁了。 扶起草后,他看了看四下,安静得异常,偶尔只有乌鸦叫声响起。 这脊柱,一个人找整个通幽谷底很困难。 但要是加上一群鬼呢? 到了乱葬岗,不得合理利用鬼才。 叶行舟观望一圈,看着一座座坟堆觉得很可行。 “各位前辈,这是晚辈的点点心意。” 叶行舟说完,掏出那炷加大版高香。 这香一燃,烟火味充斥整个谷底。 乱葬岗本就多的是无名碑,都被人遗忘了,平日自是没人上供。 叶行舟这香一燃,他留意到飘起的青烟分成缕缕,分散萦绕在各座坟前。 香吃了,那就得干活。 “晚辈来此寻一物,还望各位前辈指点迷津。” 第140章 入鬼界者,善恶皆有 “合欢宗曾在谷底扔下一草童,各位前辈可知和草童一行被扔的脊骨去了哪?” 叶行舟的声音回荡在谷底。 通幽谷底有些坟年头还是很久了,想必总有知晓脊骨下落的鬼。 青烟袅袅,清风拂面过。 天色渐暗,叶行舟没等待回应。 他环顾四周,又问了一遍。“各位前辈可知脊骨在哪?” 一簇幽绿磷火蓦然跃起,光晕轻轻摇曳。 继而点点磷火如引路灯,勾勒出一条蜿蜒小径。 瞧吧,闷头找不如问原住民来得便捷。 有一就有二。 都问第一个问题了,那自然还得问第二个问题。 “前些时日衍天宗有位弟子也来过通幽谷,各位前辈可知他行踪?” 引路的磷火一一晃动。 看来朝浮云已经先一步进去了。 但发灵讯联系不上人,他该不会出事了? 叶行舟将那炷燃烧的香插在土里,跟随磷火指引前行。 他小心落脚,尽量避开一座座坟堆,走往磷火尽头。 那里,静静立着一株长在头骨的彼岸花。 他在困身阵法里,也见过同样长在头骨里的彼岸花。 “多谢各位前辈指路。” 叶行舟道过谢后,将彼岸花连根拔起。 翻天覆地。 尚有余亮的暮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黑夜。 天如墨色,不见星宿,不闻人气。 叶行舟将彼岸花放入储物袋,眼前,是一条通长的街道。 幽蓝鬼火引路,来往的人脸上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 小贩吆喝声一声接一声,乍一听与人界没什么不同。 细细观察下来会发现,这些人走路并无声响。 无论胖瘦,走起路来似醉酒般,飘飘乎乎,清一色无声音。 叶行舟这样一个大活人站在入口,脸上又没有面具,格外突兀。 但这些人却像看不见他一般。 叶行舟抬眸,扫过立在前方一米距离的拱形石门。 石门之上,静静立着两个字。 鬼市。 这里是鬼界。 鬼界向来低调,从不参与仙魔人三道之事。 三师兄的脊骨居然在鬼界。 这也说通,他为何联系不上大师兄了。 到了鬼界,用不了灵力,鬼界只有鬼力。 叶行舟还在细看鬼市,身侧忽然传来一道嬉笑尖锐声。 “入鬼界者,善恶皆有。” 叶行舟被这声吓一跳,顺声往下看,一个面戴鼠头面具的侏儒男子在说话。 “客官,活人要入这鬼市,可得戴上面具。” 侏儒男子话落,身后出现一面墙。 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有猪头,有狐狸,数不胜数。 而侏儒男子的鼠头面具透着别样精光,跟活的类似,乍一看给人感觉就是奸诈。 “要是我不戴呢?”叶行舟道。 侏儒男子尖笑一声,身子退后半步,做了个请的动作。 “客官,您可以亲自试试。” 侏儒男子并不着急,像是肯定叶行舟会戴面具那般。 不得不说这侏儒男子真是奸诈,不戴面具入鬼市会有什么后果,他是一点不透露。 叶行舟转移视线,细细观察起那些戴面具的行人来。 猪头面具的男子身形臃肿,挺着肥腻身躯挤在食摊前哼哧哼哧吃着肉。 吃完的骨头随手扔在地上,戴狗头面具的男子走来走去,目光一直停留在地上那堆骨头上。 戴其他动物面具的人,或多或少都沾着点动物习性。 那么身边这个鼠头面具呢? 叶行舟看向那面挂满面具的墙,“你的面具,要用什么交换?” 侏儒男子鼠头面具的胡须似乎动了一下,“客官,您随意选一样身上的物件交换便好。” “行吧。” 叶行舟故作挑选状,伸手去拿狐狸面具。 瞧着叶行舟的动作,侏儒男子鼠头面具下的双眼闪着精光。 在手快要触碰到面具时,叶行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改变目标,拽下侏儒男子的鼠头面具。 一声细鼠尖叫声响起。 被拽下来的面具沾上了血。 侏儒男子消失,原地只剩一套粗布麻衣,一只灰毛大老鼠从衣服里钻出来,飞快逃窜。 叶行舟反手揪住尾巴,将老鼠提溜起来。 臭老鼠敢骗他。 还好没上当。 叶行舟再次看去,方才热闹的鬼市入口,戴着面具的行人瞬间化身为一只只动物。 猪头男子变成了案板上的猪,一位屠夫正磨刀嚯嚯欲宰猪。 肉摊铺里,挂着两三头刚清理好的猪肉,还有一些难以分辨的肉。 地上是一堆剔出来的骨头,几条黄狗低头争抢着骨头,屠夫一呵斥,黄狗夹着尾巴跑开。 不一会,又试探着凑过来,叼上骨头就跑。 老鼠吱吱叫,叶行舟揪着尾巴,将老鼠甩晕,走进鬼市。 要过这屠夫摊,过路费少不了,所以方才老鼠才引诱叶行舟戴面具成为那个过路费。 踏入鬼市的瞬间,屠夫锋利的屠刀刚捅穿案板上猪的脖子。 猪惨叫一声,血呼啦啦流盆里,动静渐渐变小。 屠夫持着沾血的屠刀,幽幽盯着叶行舟。 “哟,屠夫大哥,宰猪呢。” 叶行舟自来熟地走过去,在屠夫死亡视线中交出手里的老鼠。 “好久不见,小弟特意给你带了见面礼。” 老鼠一交,屠夫看也不看,反手持刀剁掉鼠头。 刀深深插入砧板,木质砧板裂成了两半。 屠夫不甘地盯着叶行舟,却拿人无可奈何。 气吧气吧。 他可是交了过路费的。 砧板破成几半屠夫也拿他没办法。 叶行舟平安走过屠夫铺子。 叶行舟走后,屠夫抬脚踢了一只黄狗,“去。” 黄狗跑出鬼市门,瞬间幻化为戴狗头面具的男子,紧接着鬼市里的场景又换成了戴面具来来往往的行人。 狗头面具男子站在那面满是面具的墙前,等待下一个入鬼界的有缘者。 过了屠夫摊子,一座无名坟显现。 坟没有立碑,隐在鬼气之中,叶行舟隐约瞧见坟前摆着一堆贡品。 贡品有血有肉有各种动物的骨架,还有一只刚死的老鼠。 叶行舟扭回头,回看前方的路,路骤然变换成两处府邸。 刚解决完一座孤坟又来,这还没完没了。 又是幻境。 前方有两处府邸,左边府邸挂白布办丧,右边府邸挂红灯笼办喜。 叶行舟左看右看,选择翻墙走,刚走几步,他又回到了起点。 叶行舟不死心,干脆从两处宅邸中间的六尺巷走。 第141章 红白双煞 六尺巷空寂,地砖青灰,与左右两侧红白形成了极大的视觉冲击。 叶行舟保持目视前方,秉着口气居中往前迈脚。 跟走T台似的,猫步都要干出来了。 明明肉眼见不过百米的距离便能走出来,叶行舟偏生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两家府邸的唢呐声一调喜一调哀,汇聚在一起格外吵耳朵。 叶行舟耳朵都要被吵聋了。 他当即停下脚,低头从储物袋里翻找出耳塞堵住耳朵。 声音弱了些许,耳根子总算清静。 叶行舟忽觉身上有几股黏腻饥渴的目光黏在他背后,那种无法忽略的感觉让他起了一身冷汗。 有东西在盯着他。 叶行舟放慢脚步,用余光观察四周。 身后忽而传来一串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像孩童蹦蹦跳跳般欢快,恍惚间叶行舟像是听到了几道小孩笑声。 孩童笑声与唢呐声杂糅,场面惊诡。 这次孤坟制的幻境比方才的屠夫更有难度,打心理战和肉身攻击完全不在同一水平。 叶行舟稳住心态,加快步伐,身后的脚步声也加快,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红白撞煞,属实阴邪。 又是在鬼市,叶行舟暂时没有轻举妄动,更没有回头的动作。 六尺巷一直走不到尽头。 直到再次路过府邸时,叶行舟旁光中多了什么东西。 他停住脚步,身后的脚步声消失。 两边府邸大门依旧紧闭,唯有门前挂的红白灯笼晃着烛光。 叶行舟停在原地,视线转而停留在白事府邸。 红漆大门左右两侧,那里守着两个纸扎童,一手垂立身侧,一手背在身后,脸死白,两腮红如血,唯有双眼空洞泛白未点睛。 叶行舟头皮发毛。 方才他走时,并未有纸扎人。 纸人虽没点睛,但叶行舟很肯定,那些极度饥饿似要将他分食殆尽的眼神就是纸扎人的。 纸扎人身体朝向完全是追随叶行舟。 阴森又渗人,让人无故起鸡皮疙瘩。 叶行舟又看向红喜事府邸。 府邸前同样有两个喜童,一身红袄,一手背在身后,以躬身伸手迎客的姿势站立,比白事更有活性。 同样是纸糊,未点睛,与白事哭丧脸不同,这两个喜童咧开嘴,嘴皮子红彤彤的,笑得诡异又血腥。 叶行舟观察时候,府邸里传出的唢呐声忽止。 叶行舟取出耳塞,现场安静得可怕。 莫名有一股喘不上气的感觉。 左侧有纸扎童,右侧有双喜童。 叶行舟就这样僵持在六尺巷的中间。 屠夫摊仔细观察就能成功越过,到了这红白双煞,叶行舟一时脑子浆糊了。 即便叶行舟心态已经保持很平和了,但亲身经历如此诡异慎人的环境,潜移默化间,还是受到了影响。 无法走到的尽头,红白双煞,身后突然出现的脚步声。 喜红灯笼散的红光与奠白灯笼的冷光交织。 光线模糊中,纸扎人静静立着。 每一帧画面都在考验心理承受能力。 叶行舟捏住衣角,将手心的冷汗拭去。 此时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空寂的环境下,喜事府邸门前传来啪嗒一声清响。 在五感拉到极限的情况下,叶行舟心跳直线飙升。 心脏跳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叶行舟寻向声源,那扇紧闭的漆木门前,赫然显现一只红色绣花鞋。 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叶行舟狠狠闭眼,调整呼吸。 中式恐怖,不是盖的。 叶行舟此时此刻宁愿现场突然冲出一只丧尸肉搏,也不想承受精神摧残。 心跳飙升大脑轰鸣的情况下,很影响思考能力,就容易出现错误判断。 越慌越乱,做出的决策往往出现问题。 从叶行舟被唢呐声扰得心生躁意时,他的决策就出现了失误。 明明一开始,叶行舟可以选择直接封闭五感,但因为外界影响刺激的缘故,导致思绪断层又多承受了一些视觉心灵冲击。 好在为时不晚,现在断绝了外界干扰,叶行舟呼吸逐渐恢复平和。 在闭眼的瞬间,四个纸扎人脑袋一百八十度旋转,直直盯着叶行舟。 一道道笑声越来越尖锐,他们开始驱动僵硬的身体,一步一步向叶行舟靠近。 那双双空洞的眼睛,交织着对血肉的饥渴与贪婪。 纸摩擦声粗砾,格外磨耳。 红色绣花鞋静静置放在那。 叶行舟脑子逐渐清明,混乱如麻的思绪也开始条条理线。 白事供祭品,喜事送福金。 白事与喜事门前,其实有线索。 叶行舟观察纸童的时候,两边纸童的手都有一只藏在身后。 藏在身后的手,可能指向某处,这或许是突破口。 叶行舟决定赌一把。 睁眼之时,一张纸人的白面迎脸冲击。 “去你的。” 叶行舟一巴掌扇过去,纸人脑袋起飞,露出里头的竹架。 有些沾血的竹架,隐隐生了活人的脏器。 被大飞的纸人脑袋像有意识般,滚向叶行舟的位置。 绣花鞋都出现了,搞不准还有个厉鬼要现身。 红喜童明显活动比白纸童更厉害。 叶行舟闪身来到喜事府邸前。 红喜童追上,试图阻止,叶行舟掏出符箓就炸。 在角落位置,放置着一个空碗。 就如他猜测那般。 叶行舟掏出一块碎银扔入碗里,红喜童随火光燃烧殆尽。 有了这个先例,白事那边就简单多了,叶行舟扔进去半个馒头。 他可不会给要他命的玩意好脸色。 幻境消退。 抛去心理施压,红白双煞解法其实与屠夫摊相差不多。 这场心理施压局,叶行舟完胜。 又一座孤坟显现。 孤坟前头,摆着一红一白两个碗。 叶行舟擦掉额头渗出的汗,对着孤坟啐了一口。 就是这两玩意吃人。 两座孤坟同样怨气冲天。 叶行舟看了看两座相邻不远的坟墓,一个主意滋生。 他拿起屠夫坟前的骨头,扔到碗里,又把碗里碎银和馒头扔到屠夫坟前。 既然这么爱害人,他就让两坟内斗。 不出口恶气都对不起方才受的惊吓。 都成阿飘了还搞心理战,真是活着不老实,死了也招人恨。 叶行舟骂骂咧咧半天,吐出心里憋的怨气。 第142章 青衣执伞 两座孤坟怨气不相容。 看得出来,它们之间也在竞争。 叶行舟先是蹲在屠夫坟前蛐蛐坏话,“屠夫大哥,看在你善的面子上勉强告诉你一事,你邻居说占着茅坑不拉屎,连个人都抓不住。” 随后叶行舟站起身来到双煞坟前,像模像样啧啧两声。 “屠夫大哥告诉我出幻境的解法果然有效。” 一句话,就挑拨离间。 他只是火上浇油罢了,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叶行舟说完就走,不管两座坟的斗争,看到眼前与凡间无差别的鬼市,叶行舟终于松了一口气。 真正的鬼市人声鼎沸,集市热闹,与人间无异,每一人都好似活着那般。 叶行舟抬脚走进石拱门。 “客官,瞧着新来的啊,来碗汤吗?”卖汤阿公笑眯眯招呼道。 阿公摊子还挂着一红色招牌字,上头写着:一汤解千愁,忘却生平恼。 难道是孟婆汤? 叶行舟探头瞧了眼大锅里的热汤。 哪是啥孟婆汤,明明是猪杂煮汤。 叶行舟再细细一看招牌,招牌底下还有几个很小的字。 孟婆同款猪杂汤,好吃不上火,仅千两一碗。 这是蹭孟婆光打广告呢。 还千两一碗。 叶行舟手一摊,“阿公,我没钱,你可以请我喝一碗吗?” “去去去,穷鬼也敢来我这喝汤。” 刚才还笑眯眯的阿公瞬间板上脸,拿着大勺驱赶叶行舟。 “真不请我喝一碗?”叶行舟边走边回头问。 阿公冲叶行舟啐了一口,“又穷又贪,还想吃白食。” 叶行舟这么一厚脸皮操作,剩下几家本想盯着他宰客的商贩歇了心思。 虽然戴上穷贪名头,但麻烦确实少了。 叶行舟边走边四处张望。 在搜寻朝浮云身影的同时,他也在看脊骨的下落。 草童的脊骨是草柱,那草柱不但可入药,还有一个价值就是能产灵气。 合欢宗草童多,并不稀罕一根草柱和一个废了的草童,所以才随意扔弃。 但,草柱落鬼界可是块宝,因为草柱能产生鬼界没有的灵气。 叶行舟有些头大。 产生灵气就能感应,但他并没有感应到灵气的存在。 难道那草柱被做成药用了? 他扩大范围,找的同时还去路过的药铺里询问。 药铺问了七八家,一无所获,这条街跟走不到尽头似的。 而且越往深处走,叶行舟喘气费力的感觉越明显。 叶行舟往青石板上一坐就开始休息。 鬼界一直是天黑的状态,分辨不了白天黑夜,他只能凭着感觉猜测时间。 他进鬼市时天已经快要黑了,后来又在鬼市入口的幻境耽搁,方才又找了很久。 估摸着一夜过去了,在修仙界的话,现在应是白天。 难怪他感觉有些困乏。 叶行舟打个哈欠,背靠着墙小憩,眼前忽而多了片阴影。 谁啊这是。 叶行舟抬眸。 此人青衣执伞,墨发随意用木簪挽起,素纱遮眼,身姿清瘦,淡雅如兰。 “客官,你挡路了。”声亦如人般清雅。 叶行舟扭头,方才的青石板胡同巷变成了一家古朴的当铺。 他这个位置,就在门槛前。 “不好意思。”叶行舟站起让出路来。 男子未语,来到檐下后,将油纸伞收回,进入当铺。 当铺无牌匾,铺里都是些悬挂在墙上的木牌。 叶行舟有些好奇,“店家,你这个当铺能当些什么?” 男子微侧头,语调寻常,宛若流水,“付出珍贵的,便能置换你想知道的。” 叶行舟踏入门槛的瞬间,木牌似鲜活起来,一个又一个透明的小圈包裹木牌。 近百块的木牌悬空飘荡,细细一看,木牌上写着不同的名字,皆装有不同的小物件。 有的装着剑,有的装红绳,还有装着一块碎成几半又拼凑的玉佩。 看起来价值不多,但都是珍惜宝贵的物品。 茶香热气飘散。 叶行舟开口,“店家,我想交换草柱和我大师兄的下落。” “可,客官用什么交换。”男子指尖摩挲着茶盏。 叶行舟从脖子上摘下一吊坠。 这可是他勇战灵犀而掉落的门牙,他戴了快半年,感情都培养出来了。 给吊坠之前,叶行舟又回看木牌问道,“只是典当物品,还是和物品有关的一切都被典当?” “客官,你是第一个这么问的。”男子唇盼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拿出一块无名木牌放在桌上,“和物品有关的记忆,都典当了,客官若是想好,写下名字便可交换。” 男子收的,是比物品更有价值的记忆。 牙齿的记忆就是生啃灵犀,这次忘了,他下次碰到灵犀还是会用同种办法去啃。 用这记忆交换两个重要消息,划得来。 叶行舟在木牌上写上名字,把牙齿吊坠交了出去。 男子食指指尖勾住吊坠,掂量一下后,他缓缓开口。 “草柱和你师兄都在鬼城,鬼君手里。” 鬼城? 叶行舟:“我该怎么去鬼城?” 男子:“客官可用灵石置换鬼石,坐传送阵便可。” 灵石他倒不缺,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块中品灵石。 “够吗?” 男子唇瓣轻启,“客官请行。” 记忆都给了,叶行舟不得逮着多问几个问题。 叶行舟:“我到了鬼城,需要注意些什么?” 男子:“活人入鬼城,七日不走,便无法再回到仙界。” 男子细长的指节微动,一张玄纸金字符箓出现自燃。 伴随符箓燃烧,一个传送阵出现在叶行舟脚下。 叶行舟身形消失在典当铺。 属于他的名字木牌与牙齿被一个透明圈罩住,悬空飘起,加入那些木牌行列。 青衣男子轻搁手中的细瓷茶盏,素纱之下的双眼似在凝视着一个方向。 叶行舟大脑之中,有一丝记忆在抽离,关于生啃灵犀的记忆逐渐模糊直至消失。 集市的喧闹消失,耳边是哼哧哼哧的喘气声。 叶行舟从漆黑中过度,一睁眼,白茫茫一片,身前就是一头人高的灵狼。 灵狼舌头伸得很长,正虎视眈眈盯着他流口水。 好家伙,一来就这么刺激的吗。 第143章 你一口吃过两个肘子吗 叶行舟此刻无比感谢左春回给他的储物袋设了阵法,让他在没有灵气的情况下还能使用储物袋。 叶行舟更感谢平日爱储物的自己。 他体内的灵力倒是能用,但用完就没有补给了,吸收灵石里的灵气又转换太慢,所以,不到关键时刻,他不会用灵力。 那鬼君一听来头就很大,他得留着足够的灵力应付鬼君,符箓和灵力能不用就不用。 灵狼口水滴答滴答落,叶行舟注意到狼的后腿还在流血,毛发也是年老的枯燥。 灵狼都是成群行动,这头灵狼估摸着是上任狼王被后辈打败,撵出了狼群。 对付一只瘸腿的老狼,还是用原始驯服办法。 叶行舟飞快掏出两肘子塞灵狼嘴里。 “好狼好狼,吃了肘子可不能吃我了。” 许是饿久了,灵狼扛不住肘子香,还是喂到嘴里的肘子,它囫囵吞枣咽下肘子。 幽幽绿眼盯着叶行舟,一步步逼近,口水还在滴答滴答流。 “好狼,我知道你很饿,但是你先别饿。” 不就是肉吗。 没关系,他管够。 灵狼就要前爪压低,就要做出扑状,叶行舟反手塞了只烤鸡进它嘴里。 狼扑的动作一顿,眼睛还在盯着叶行舟,嘴倒是诚实嚼起烤鸡来。 两肘子开胃,到了烤鸡开始细品。 加了调料,香香的。 没有皮毛卡牙齿,没有奋力追逐猎物,没有冬天的饥寒交迫,肉轻而易举到嘴里,是以往没吃过的味道。 烤鸡刚咽下肚,狼又要扑叶行舟,叶行舟又掏出一头烤乳猪。 算了。 先吃完烤乳猪再吃人。 灵狼三两口咬下猪头肉,大口咀嚼起来。 这烤乳猪可不是那么轻易就吃的。 他掺了点私货,两包迷药,别说灵狼了,灵犀吃下肚都得睡一天。 两肘子,两烧鸡,再加一头烤乳猪,灵狼肚子鼓成了球。 药效还没起来,灵狼盯着叶行舟,眼里没那么饥饿了。 双方之间间隔一米距离,一时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直到狼开始眯眼,叶行舟默数三个数,狼倒头就睡。 以防狼假寐诱敌,叶行舟拿棍子戳了一下,灵狼真被药放到了。 真贪吃,一看就没经过社会毒打。 叶行舟拍拍手,拿出大刀正欲杀狼。 风雪呼面席卷,四下白茫茫一片,哪有什劳子鬼城。 叶行舟停下杀狼的动作。 这要是让他走,得到天荒地老冰雪消融。 这哪是什么吃人狼,这是他失踪已久的威狼坐骑啊! 叶行舟改用大刀给削了个苹果吃起来。 目前来看,此狼吃了他给的食物,表现出明显的兴趣,驯服倒是有机率。 二阶灵狼,他一个炼气后期的修士赤手空拳对付起来很勉强,不过他有符箓做底牌。 狼要是吃他也能被符箓炸死。 用狼来临时契约当坐骑,行动方便,找鬼城也省时间了。 叶行舟越想越觉得可行。 他的视线落下狼后肢受伤的地方。 血口子呼啦啦的,看着像刚被咬不久的伤口。 能打二阶灵狼的灵兽等级也不会低,在此风雪地危机四伏,跟着狼还能躲避。 不过他刚才放药迷灵狼可能会引起狼警惕心。 叶行舟拿出顾青山送的铁球,一球砸在灵狼脑袋上。 睡得迷糊的狼被痛觉唤醒片刻,它挣扎着想要反击,叶行舟却在此时若无其事掏出一瓶金疮药给狼后腿涂药。 叶行舟边涂边故意说道,“好狼,瞧你伤得那么重,我为了给你涂药可是煞费苦心,还浪费了两包迷药,你好了以后可要好好感激我。” 他可不想养一头白眼狼,做好事当然要让当事狼亲眼看着。 灵狼警惕消退,一时没有挣扎的动作,它明白了叶行舟在帮它涂伤口。 开智的灵狼就是沾点智慧,至少能理解表面意思。 药劲实在强,灵狼闭眼又要睡,叶行舟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铁球砸灵狼脑袋。 醒着! 给他醒着看看! 它灵狼的救命大恩人叶行舟是怎么以德报怨救狼命的! 灵狼只以为药迷糊了,瞧见叶行舟还在包扎伤口,又要闭眼睡。 又是一个铁球砸下来。 它算是发现了,只要一闭眼,脑瓜子就会疼。 灵狼不得不死命睁着眼皮,困到翻白眼,魂已经睡着了,狼眼睛还是睁开的。 灵狼头顶毛下的皮都砸出了铁球表面的舟印。 叶行舟抱着铁球,终于满意了。 这可是第一个被铁球眷顾的幸运狼。 有这福气遇上他,就偷着乐吧。 叶行舟掀起狼的大嘴皮子,倒进去一包解药,又一铁球砸下来加深印记。 灵狼醒了。 但没完全醒。 腿上伤口是包扎好了,但狼得了脑震荡,眼睛都砸智慧了。 叶行舟与灵狼临时契约后,用棍子串上烧鸡,翻身跃上狼背。 “走,带我去找鬼城入口。” 灵狼迷迷瞪瞪上路了。 与鬼市那边不同,鬼城的灵狼是活物,也有白天和正常四季。 走着走着,药效散去。 灵狼脑子终于开始运转。 不是,它怎么稀里糊涂契约了? 脑瓜子还莫名火辣辣痛。 后肢受伤的痛感缓解了很多,它被药倒后看见这修士絮絮叨叨替它包扎伤口。 烧鸡在眼前一晃一晃的,灵狼眼珠子黏在了头顶的烧鸡上。 好香。 算了,契约就契约吧。 它一都要饿死的老狼有运气吃到狼生从未吃过的烧鸡就是幸福了。 灵狼眼神从凶狠到清澈只用了不到半天,它老老实实驮起人在风雪中走。 “我要去鬼城入口,你可别带错路了。” 这狼眼神实在睿智,叶行舟不免有些担心灵狼被砸傻了。 也不知听没听懂,灵狼一双斗鸡眼紧紧黏着头顶的烧鸡。 好,从恶狼变成饿狼了。 叶行舟只得用烧鸡牵引方向,开始四处找寻。 前方出现一狼群,目测数量十来头。 叶行舟忙用烧鸡调转方向,引灵狼绕路走。 那头狼动作敏捷,瞧见被契约的老灵狼,不屑低吼。 瞧瞧,你被赶出狼群就这么堕落了吗。 老灵狼用斗鸡眼看了头狼一眼,也低吼回应。 什么狼群首领。 你一口吃过两个肘子吗? 你吃过烤熟香香的鸡吗? 吃过掺迷药的烤乳猪吗? 老灵狼哼的一声,继续盯着头顶的烧鸡,驮着叶行舟离开。 有些狼啊,天生就没享福命。 第144章 烧鸡香香香 叶行舟发现一个致命问题。 他临时契约的灵狼,好像真被他敲傻了。 满心满眼都是烧鸡,连路都不会看,几次三番走往冰湖。 冰层够厚,人狼并不会掉下去,但冰太滑,很容易摔跤。 要不是叶行舟控制着,灵狼估摸着要带他摔几十个跟头。 真是头贪吃狼。 冬天日短,暮色渐浓,白雪铺地如撒明珠,映照出淡淡的光晕。 灵狼跟瞎了似的,从叶行舟找好的洞穴路过。 “停停停,左转进洞。” 灵狼又瞎又聋。 叶行舟扶额,改口道,“进洞吃烧鸡。” 嘿,您说怎么着,狼眼睛和耳朵又好了! 灵狼摇着尾巴,欢快进洞。 原来烧鸡才是关键词。 入洞挡了风雪,叶行舟刚坐下,人还没缓口劲呢,灵狼一双斗鸡眼清澈又真诚的盯着叶行舟。 准确来说,是盯着叶行舟手里的烧鸡。 “想吃吗?” 灵狼点头。 叶行舟拿起烧鸡晃了晃,“大狼,坐。” “大狼,打滚。” 灵狼乖得跟孙子似的,让坐就坐,让打滚就打滚。 听得懂,那白日就是在装傻了。 其实不是装傻,只是灵狼迷药没过,还没缓过劲来,这会走了那么远的路,药效刚过,智商才开始运转。 叶行舟把烧鸡放在灵狼鼻子下,等灵狼想吃时,立马又抽回来。 “你带我去鬼城入口,我就给你吃烧鸡。” 灵狼飞快点头。 叶行舟也信守承诺,把烧鸡塞灵狼嘴里。 灵狼摇着尾巴,飞快吃起来。 以往吃鸡不是弄得一嘴毛就是糊得满脸血,狼生有生之年居然能吃到烤制好的烧鸡。 烧鸡香香香! 修士好好好! 叶行舟是它大狼能记一辈子的恩人! 一鸡之恩,定涌泉相报! 不就是鬼城么,那叫什么难度,它直接驮人去找踪影最难寻的鬼君! 灵狼大快朵颐。 叶行舟打了个哈欠,摸摸狼圆鼓鼓的肚子,往狼前肢胳肢窝一躺。 “天亮叫我,我睡会。” 叶行舟说完,窝在灵狼茸茸的毛里就开睡。 灵狼瞧着躺它胳肢窝底下蹭温度睡觉的修士,歪了歪头,尾巴一甩盖住叶行舟的身体。 灵狼在洞外风雪呼啸声中,随之闭眼入睡。 叶行舟没等到灵狼叫它,他提前被毛挠醒了。 灵狼正在换毛期,睡一觉沾他一身毛,又痒又呛。 叶行舟掐诀清理掉身上的毛发,看了泛起鱼肚白的天色,一巴掌亲切唤醒睡得跟死猪一样的灵狼。 灵狼梦里全是烧鸡,这一醒,烧鸡没了。 灵狼斗鸡眼望着叶行舟,嘤嘤叫了两声。 跟撒娇似的。 叶行舟毫不客气又赏了它一巴掌,“一把年纪的老狼了,嘤啥嘤呢,不干活就没烧鸡吃。” 灵狼老实了,驮上叶行舟就上路。 鬼城只能待七日,昨天已过,现在只剩六日。 也不知朝浮云在鬼城待了多久,他要快些找到人。 叶行舟戴上毛茸茸的毡帽,挡住袭面而来的冷风,摸摸狼脑袋。 “大狼,想吃两只烧鸡吗?” 灵狼摇起尾巴来。 那可是两只烧鸡! “想吃烧鸡就赶紧带我找到鬼城,今天之内找到的话,还能多吃半个鸡腿。” 两只烧鸡加一鸡腿! 包找到的! 灵狼飞奔在雪地中,奔跑之时,鼻尖不停嗅探。 嗅探之中,不小心撞到一只雪地兔,灵狼看都不带看一眼的,兔子还来不及惊慌逃跑,灵狼就绕过它继续往前。 有了烧鸡,谁还愿意吃那满是毛的兔子。 灵狼在日中时,终于带叶行舟来到了一处千尺冰崖。 冰崖裂缝贯穿南北,上层堆积厚厚一层白雪,俯瞰之下,裂缝碧蓝透明,清澈如蓝天。 灵狼嗅了嗅气味,确定有鬼君的气息后,将叶行舟放了下来。 他眼巴巴望着叶行舟,斗鸡眼贼可爱。 叶行舟探头往冰川底一看,隐约感知到一层结界波动。 “吃吧。”叶行舟信守承诺掏出俩烧鸡和鸡腿。 他暂时没有解开契约的打算,把朝浮云带出来后,他还得靠灵狼驮他们出这片冰雪之地呢。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六天内足够的食物出来。 看得灵狼眼前一亮又一亮。 “在这等我,这可是要吃六天的,你别一天全撑完。” 灵狼口水流一地,一股脑点头,也不知会不会省着吃。 算了,这贪吃狼有打猎经验,总归饿不死的。 叶行舟拿出一张瞬移符,锁定目标后贴身上。 等他睁开眼,人已经到了冰川底下。 寒气刺骨,若无峰服护体,估摸叶行舟这会已经给自个裹成粽子了。 谁家鬼城建在这地方。 叶行舟感知到一股细微的灵气波动。 顺着牵引,叶行舟小心避开锋利的冰尖,循着灵气波动找去。 冰崖从顶上看是一长条裂缝,而到了崖底,冰墙一堵接一堵。 透明的冰块倒映出叶行舟的身影,一不留神辨别,还有撞上冰墙的可能。 跟走镜子迷宫似的。 叶行舟边做标记边往前走,随着往里的深入,叶行舟脚步停在一堵冰墙前。 冰墙里,冻着一男子。 男子白衣着身,眉眼清冽,发丝一丝不苟用发簪挽着,浑身上下,无一处衣角凌乱。 圣洁又安静地在冰块中沉睡。 这男子,赫然是朝浮云。 元婴期的大师兄居然被冻墙里了。 那鬼君来头这么大的吗! 大师兄都被冻这了,他离鬼君还会远吗。 叶行舟一时没有轻举妄动救人,而是警惕观察四周。 水滴答滴答回响。 冻住朝浮云的冰墙后,一株幽绿荧草,静静生长,灵气就是从灵草溢出来的。 是三师兄的脊骨草柱。 大师兄和草柱都在这,那么鬼君呢? 叶行舟环顾四周。 不见鬼君人影。 就这么轻而易举给他了? 叶行舟试探着伸手去拔草柱,鬼君还是不现身。 叶行舟飞快拔下草柱放入储物袋。 刚拔完,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谁,谁啊?” 叶行舟扭头,一抹蓝色虚影在冰墙中穿梭。 什么东西。 “你在看甚?”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清脆女声,叶行舟扭头,对上一双宝石蓝的眼眸。 女子一袭蓝衫,面若皎月,远山眉丹凤眼,身姿苗条却不纤弱,满是力量感。 “鬼君前辈?”叶行舟试探着叫道。 第145章 看到你的眼睛,就能看到太阳 “什么鬼君前辈,多难听,我叫鬼辛兰,唤我辛兰前辈。” “辛兰前辈。”叶行舟难得老实一回。 鬼辛兰上下扫了叶行舟两眼,玉指隔空轻点,一瓣流苏花落下手心。 “流苏还没死呢,真耐活。” 鬼辛兰语气熟稔,明显和流苏认识,还真是奇怪。 叶行舟看着那瓣流苏花一时不解,“辛兰前辈,这是?” 鬼辛兰啧啧两声,“你是不是滴了血在流苏茶里。” 叶行舟点头,“我薅了流苏花,流苏前辈说那盏茶是赔罪。这和流苏前辈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可大了,你走到哪他便在哪。” 鬼辛兰说了这么一句,天空忽而闷雷响。 “不说了,我不说得了,打雷吓我作甚。” 她抬眸,清透的蓝眼珠盯着上方的天空,比天空还要蓝。 方才拍叶行舟后脑勺的虚影第一时间出现,挡在了鬼辛兰头顶。 叶行舟这才看清虚影。 是一把弓。 水凝聚而成的弓箭。 “苍水,别怕,劈不着我。” 鬼辛兰话落,弓箭幻化成一根实体发簪,插入她墨发之间。 方才的对话,叶行舟听得一头雾水。 鬼辛兰是想透露流苏为什么让他在花茶里滴血的,但天雷翻滚,明显在阻止。 又是不可透露的天机。 走到哪,流苏便在哪。 流苏在跟着他? 为什么跟他? 又是天命吗? 叶行舟一个头两个大。 “你现在一定很疑惑。”鬼辛兰对叶行舟道,“以后都会知道的。” 鬼辛兰转移话题,“你去过几处遗迹了?” 虽不知鬼辛兰问了作何,但叶行舟直觉能从她嘴里得到很重要的消息。 叶行舟没有隐瞒,“两处,无尽深渊底和天玑秘境的上古遗迹。” 鬼辛兰:“他们,怎样?” 叶行舟:“我只见到,两位坐化躯,和两条被寄生的灵蛇。” 鬼辛兰手颤了一瞬,垂下眼睑,张口继续问,“可有阵法破损?” 叶行舟:“两处皆有。” “果然。”她低声喃喃。 叶行舟瞧她这样,隐隐有一丝思绪翻涌,“辛兰前辈,不灭究竟是怎么回事?” 鬼辛兰指了指天,又捏住嘴巴。 “它在看着,不能透露。” “关于不灭,我只能言一事,我们四人,在各自守护阵法镇压。” 四个? 现在为止,他还差一个没遇到。 叶行舟眉头轻拧,随后从储物袋掏出两张画着阵法的图纸。 “辛兰前辈,遗迹的封印阵法可否告知一二。” 鬼辛兰有些疑惑,“你不知?没去藏书阁吗?不应该啊。” 叶行舟拿出那本被撕毁掉四页的阵法书,“阵法被撕毁了,确实不知。” “怎么会。”鬼辛兰皱眉,看着被撕毁的阵法一时无言。 明明左春回和流苏都掐算计划好了一切。 是谁横插一脚? “无尽深渊底的阵法是——”鬼辛兰话未尽。 轰隆! 一道惊雷劈向冰川,似在警告。 她试着用写,手却无法落笔分毫,又是一道惊雷,这回离她更近了。 她现在还不能死。 鬼辛兰忽而脸一白,她快速低头闭眼,合眼一瞬湛蓝的眼眸似有黑色黏虫快速爬过。 叶行舟没有看到那一幕。 鬼辛兰缓了又缓,才重新睁开眼睛。 这次,她没有刚才的闲散模样,她快速交代。 “鬼市没有时间流逝,但鬼城有,七日鬼城会吞噬活人,冰块里的后生已经在鬼城停留了六日,所以我才将人拉进结界冻住。” “草柱你带走去救人。” 鬼辛兰说着,拔下发尖的发簪,当场解开契约,郑重交到叶行舟手里。 “日后,遇到水灵根的人,无论男女,将其交与。” 听闻此话,叶行舟脑子闪过一丝清明的思绪,刚要有两个字冒出,却被一股牵引力强行压下。 想不出来。 傀儡悬丝在压制他。 无论叶行舟如何挣扎,都无法想出来那丝思绪。 再挣扎,就头痛欲裂。 该死的傀儡悬丝。 叶行舟不得不放下强行想的念头。 他垂头,注视着鬼辛兰,“辛兰前辈,封印阵法在哪?” 既然无法想出来,那他就从封印阵法入手。 鬼辛兰蹲下身,以冰为纸,飞快描绘,一个阵法逐渐显现。 千丝红线,浅浅红光,复杂错综。 叶行舟照着阵法,一一画下。 鬼辛兰看着叶行舟,眼底是看不清的复杂。 难得见到他有这副模样。 叶行舟垂眸,“辛兰前辈,你不能离开吗?” 明知结果,叶行舟还是忍不住问。 鬼辛兰摇头,“人在,结界在,我不能走。” 结界是减缓不灭扩散的阻隔,她离开,不灭就没有了压制。 所以,她不能走,她一开始就做好了成为坐化躯的打算。 更何况,她也不出了鬼界,她到鬼城来,数不清过了几个七日。 鬼辛兰开口,“我只能将你们送出结界,剩下的路,你们得自己走了。” 叶行舟收起图纸,看着鬼辛兰湛蓝的眼睛。 叶行舟:“辛兰前辈,我其实一开始就想问一件事,这里没有守护灵蛇吗?” 鬼辛兰:“先前有,八阶玄回蛇,被左护法盗走了。” “八阶玄回蛇,左护法是怎么盗的。” 叶行舟满脑子疑惑,这变态真有两把刷子。 估摸着又是那外界系统提供的漩涡。 鬼辛兰抬眸看了眼天没说话。 叶行舟却想起方才她忽然脸色一白的样子。 玄回蛇不在,那么压制不灭的,只有鬼辛兰一人了。 他无法感知鬼辛兰的修为,但可以肯定的是,鬼辛兰用的是灵力。 在鬼界没有灵气,她留着草柱,是在吸收灵气压制不灭。 他带走了草柱,灵气总有空的那天,届时鬼辛兰只能被吞噬。 想到先前被不灭寄生操控的赤炼蛇还历历在目。 为了压制不灭,四位前辈与灵蛇牺牲了太多。 鬼辛兰走的这条路,等的只有。 必死的结局。 系统在向他求救,修仙界,也在向他求救。 “辛兰前辈,另外三位前辈唤何?” 鬼辛兰一笑,“连宗门都覆灭,我们也早就被遗忘了,怎么,你要给我们立碑啊。” 叶行舟:“不会遗忘,我会记住。” 叶行舟神色认真,鬼辛兰一愣,随后摆了摆手。 “不过是从小门小户出来的小名小卒,没必要记得。” 叶行舟一时语塞,从储物袋里拿出颗极品灵石。 “辛兰前辈,你收好。” “我会快些找到答案的,等我。” 一定要活着。 至此,左春回给的三颗极品灵石均已给出。 叶行舟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堆吃食糕点,还有几本幼稚的小人书。 鬼辛兰被逗笑了,“我又不是猪,给我那么多吃的作甚。” “解解乏。”叶行舟回笑。 此刻他有些后悔。 为何没有装些好看的衣服,漂亮的首饰或新奇玩意在储物袋里。 他翻翻找找半天,也只找到进入鬼界时带来的一株彼岸花。 叶行舟把彼岸花放在一旁,“辛兰前辈,你喜欢什么?我下次来给你带。” 鬼辛兰拨弄了一下彼岸花瓣,“不用带,给我看看你的眼睛就行。” 叶行舟弯腿降低高度,与鬼辛兰平视。 鬼辛兰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叶行舟的眼角,体温冰凉,她却轻松一笑。 “真好,我看看你的眼睛,就能看到太阳。” 第146章 回宗,近在咫尺 “辛兰前辈,你的眼里有蓝天。” 闻言,鬼辛兰湛蓝的眼睛盛上笑意,“你倒是会讨人欢心。” 鬼城有四季,也是鬼界唯一有阳光的地方。 但冰崖只会在冬季出现,她和结界亦是只能出现在冬天。 抬头可见的太阳想要透过裂缝照在她身上的几率为零。 鬼辛兰将手里的彼岸花交还给叶行舟。 “它会带你出鬼界的。” “辛兰前辈,多谢。” 一道流光水柱轻柔包裹住叶行舟。 冻住朝浮云的冰层随之破裂,他睁眼一瞬,只瞧见一抹蓝色衣角闪过,便到了地面。 分明前日,他还在雪地里寻草柱的,毫无意识的情况下,他就被冻住了。 “怎么回事?”朝浮云问道。 “鬼君出手救了你。”叶行舟解释道,“活人在鬼城待七日便会被同化,鬼君出手把你拉入了结界。” “大师兄,脊骨我已经找到了。” 叶行舟把手里的灵草一晃,朝浮云接过仔细确认后眉心终于舒展。 脊柱找到,顾青山就能逐渐恢复了。 他想起方才见到的那抹蓝色衣角和奇怪的结界波动。 结界波动的频率和无尽深渊、天玑秘境里的结界一模一样。 一般人使尽方法都无法进入,小师弟却能进出。 还有先前天玑秘境牵制叶行舟强行进结界一事。 黑袍人,到底要作甚? 朝浮云侧眸,看着叶行舟如寻常的脸,不规整的发丝,他的手又开始掐诀。 “结界里,压制的什么?” “压制的是不灭,会吞噬灵气,无限繁殖,寄生控制守护灵蛇。” 叶行舟没有卖关子,他拿出拓印的那三张阵法图纸和一张人像。 人像是先前在天玑秘境里的那坐化躯,向修远得机缘时见过的神识修士。 他请向修远画出长相后,本想当晚就把画像交给朝浮云打探消息的。 那晚正巧与三师兄初次见面,挨了一记返老还童香香拳直接给他干晕了。 导致当时忘记了这事,直到现在拿阵法图纸才想起来。 “大师兄,有一事需要你帮忙,帮我找到这三个阵法,越快越好。” 朝浮云收下图纸,“我尽量。” 叶行舟点头。 鬼辛兰当时对他不知阵法一事态度明显很意外,所以很大可能在推演中,他应是在藏书阁找到阵法时知晓的。 要么就是有外界系统的魔尊介入,要么就是黑袍人插手撕毁。 他要快些找到来历。 他一人的人脉始终不如大师兄有威望,大师兄资源多,能问的也多。 这时候就得合理利用资源,让大师兄发光发热。 “走吧。”朝浮云抽剑,准备御剑离开鬼城。 朝浮云在雪地里找了六天,每天都用灵力隔绝风雪,消耗还是挺大的。 不如乘现成的坐骑。 “大师兄,我有坐骑,它行动很快。” 叶行舟眼睛往四处瞟。 他进结界里连一日都没有,留了六日食给灵狼,这会吃食和灵狼都不见了。 他用临时契约一感应。 老狼含着烧鸡四处挖雪坑藏食物。 契约的牵引力一拉扯,老狼停下埋的动作,朝叶行舟的方向赶来。 朝浮云视角中,茫茫白雪里,一头斗鸡眼灵狼摇着尾巴跑来。 触及灵狼瘸腿,朝浮云想起,这头狼是他刚入鬼城时,张着血盆大口想要吃他的那头灵狼。 腿上伤口便是他自卫时划伤的。 今日一见,灵狼斗鸡眼可可爱爱,脑瓜子跟寿星包似的鼓起一角,尾巴摇得比狗还欢快。 穷凶极恶不沾,穷凶极饿全沾。 灵狼快靠近叶行舟时,猛然瞧见一旁的朝浮云,当即来了个前肢紧急刹车,推叶行舟一脸雪。 灵狼哼哧哼哧喘着热气,庞大的体型一缩,躲在叶行舟身后。 “你是怎么驯服它的?”朝浮云好奇发问。 叶行舟抹掉脸上的雪,给了灵狼一铁球,才回答朝浮云的问题。 “喂恶狼吃烧鸡,就进化成饿狼了。” 朝浮云歪头,眼眸中闪过茫然。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如此新奇驯服的方法。 好像比刀剑相向双方厮杀更简单。 倒是个可学习的好办法。 “装啥鹌鹑呢,给我大大方方出来打招呼,今儿你可是沾了我的光,才能见到我万中无一的大师兄。” 叶行舟话落,灵狼夹着尾巴走出来,冲朝浮云抬起前肢右爪。 “何意?” “和你握手的意思。”叶行舟解释道。 朝浮云看了看灵狼满是雪的爪子,没有动作。 其实像鹌鹑挺好。 灵狼迟迟没等到握手,扭头瞧叶行舟脸色,然后又挨了一铁球。 叶行舟:“还伸爪子做什么,我大师兄已经和你握过手了。” ? 有吗? 灵狼斗鸡眼里满是疑惑委屈。 叶行舟又道,“意念握手懂不懂,没点眼力劲。” 得,叶行舟有烧鸡就有理。 灵狼委屈,但灵狼看在烧鸡的份上原谅修士。 叶行舟往灵狼背上铺了一块毯子,“大师兄,放心坐,毯子是新的。” 知道大师兄有强迫症,他还特意把毯子铺正了。 瞧瞧,他多细心。 叶行舟忍不住小骄傲。 朝浮云完全不知道叶行舟在骄傲什么,骄傲毯子铺得歪吗。 他默默将毯子扯对称,才翻身上灵狼的背。 他不契约灵兽当坐骑,而是选择御剑,很大部分原因是洁癖。 朝浮云望着坐在前头的叶行舟,头戴毛茸茸的棉帽,发丝随意飘扬。 现在,望叶行舟久了,容忍度也高了。 朝浮云闭了闭眼,还是没控制住手,把棉帽顶堆积的一层雪用灵力拍落。 这么一看,好多了。 叶行舟举起用棍栓着的烧鸡,“大狼上路,去鬼市。” 朝浮云拿出灵石,默默吸收灵气。 鬼市出口的两只怨灵怨气实在重,会随机制造幻境,一不留神便会着了道。 停留这几日,还是消耗了很多灵力,他得多吸收点灵气,有备无患。 风雪中。 灵狼驮两人前行。 叶行舟见朝浮云在吸收灵气,便没有打扰。 在鬼界没灵气就像出门没带手机,总感觉落下什么,很不习惯。 还好,找到三师兄的脊骨了。 回宗,近在咫尺。 第147章 我话少,他喜静 结界波动。 灵狼减慢速度。 鬼城白日风雪,结界后的鬼市几盏灯笼引路,漆黑一片。 叶行舟翻身下狼背。 到目的地就意味着临时契约要结束了。 “大狼,你自由了,高兴不。”叶行舟难得摸了一把灵狼脑袋。 灵狼耷拉着头。 高兴个屁。 修士=烧鸡。 不想修士走,不想烧鸡飞。 它大脑袋拱进叶行舟怀里,又是翻身打滚又是晾肚皮讨好卖乖。 以往修士收服灵兽前都要历经一番血战。 看看我看看我,只要一只烧鸡就能被哄走。 灵狼卖萌,灵狼谄媚,灵狼撒娇,灵狼一副不值钱样。 叶行舟完全没眼看,“作为一头曾经的狼王,你就没点骨气吗?” 骨气有什么用,骨气能当烧鸡吃吗? 它凭本事找到的契约主,谄媚点怎么了? 它只是比其它狼领先一百步,找到个养老的铁饭碗而已。 如果没骨气是种错,那它一定罪恶滔天。 灵狼不但讨好叶行舟,还连带着讨好朝浮云。 撅臀转圈摇尾巴立耳朵,浑身解数都使上一遍。 叶行舟转而看向一旁的朝浮云,“大师兄。” 朝浮云简略回答,“喜欢便收,我没意见。” “算你走运。”叶行舟撸了一把灵狼头,不过他并没有把临时契约改成永久契约。 “你能进鬼市吗?” 灵狼点头,原地转两圈后,变成一只短腿小灰狗。 不愧是会为未来做打算的灵狼。 两人一狗踏入结界。 鬼市的喧闹声一如既往。 两个活人出现在鬼市,并未引起什么波动。 鬼界偶尔会有修士进来,能过了两道怨灵坟的修士都有两把刷子,顶多坑点钱财,没鬼愿意主动招惹。 叶行舟这一路走得还算顺畅。 直到一抹青衣执伞身影路过。 朝浮云眸中闪过一抹惊诧神色,声音脱口而出。 “二师弟。” 这声唤,叫停了人。 天青纸伞倾斜,男子微侧身,白纱遮目,面若美玉,眉浓鼻挺,其姿清瘦挺立,雅而疏离。 “客官,你在唤我?”他问。 【任务六:换回暮流水的记忆,带暮流水回宗。】 典当铺老板,居然是二师兄暮流水。 叶行舟同样惊诧。 下山游历的二师兄出现在鬼界,二师兄还把他的记忆典当了? 先前他典当是第一次与暮流水见面,并不认得这就是二师兄,系统当时也没触发任务。 暮流水这般说,朝浮云眉头皱了一下。 “二师弟,你不记得了?” 暮流水唇瓣轻启,“我从未拜过师,何来同门,客官许是弄错人了。” 他的话如流水击石,扔出一个重磅消息。 说完,他便绕开两人,径直走入当铺。 “他一定是二师弟。”朝浮云望着那抹靛青背影,肯定道,“他撑伞的右手手背,有一条疤痕,是当初进迷雾林被化骨草的腐蚀液攻击留下的伤。” 叶行舟侧眸,“大师兄,我能到鬼城,是和他典当了记忆。” “二师兄忘记,应是典当了眼睛。” 朝浮云明白了叶行舟的意思。 典当眼睛,就意味着眼睛看到的一切,全都被取走了。 二师兄为什么要典当眼睛? 二师兄又是找谁典当的眼睛? 前任典当铺店家是谁? 叶行舟抬眸看向典当铺中漂浮的木牌,“我典当时,他让我再木牌上写了名字,而后把典当的物品与木牌放在了一起。” “找到木牌,就能找到二师兄的眼睛。” 问题是,现在的暮流水待他们如生人,该用什么理由去翻木牌。 叶行舟看向朝浮云,“大师兄,你有没有什么与二师兄有共同记忆的物品?” 朝浮云从储物袋里翻出一本功法,“他当年游历,从拍卖场带回来的。” 叶行舟拿起功法走进当铺。 暮流水彼时正在擦拭木牌,叶行舟的进入让他放下了方帕。 “客官,典当何物?” “这本功法的记忆,能典当什么?”叶行舟换了方法。 他并没有说典当,而是先问能典当什么,暮流水在估算价值时便会瞧见那些记忆。 暮流水声音轻如絮,不卑不亢,还是疏离。 “客官,估价请出,典当请留。” 叶行舟算盘落空。 朝浮云看着暮流水如今这副生疏的模样,一时复杂。 “暮流水。” 他唤了一遍名字。 暮流水没做出任何反应,又继续擦拭起木牌。 叶行舟将功法还给了朝浮云。 若果将这份记忆典当,暮流水也只是以第三角度来观看。 他转移视线,落下暮流水擦拭木牌的动作上,心生主意。 “店家,你这招人不?我可勤快了,干活可卖劲,保管给木牌擦得反光。” 暮流水抬起头,寻声而望,随着他的动作,几缕发丝滑落肩侧。 “客官可去其它地方问问。” 叶行舟耸肩,“好吧。” 暮流水人看起来温和,实则疏离又冷淡。 现在还不适合纠缠。 叶行舟出了当铺,从储物袋里捞出两黄瓜,朝浮云一根他一根。 朝浮云看到黄瓜,也不磨叽,掐诀清理干净就嚼。 两人蹲在房檐下,望着过路的行鬼,黄瓜嚼得脆脆响。 叶行舟边吃黄瓜边问消息,“大师兄,欻欻欻,二师兄以前是这个性格吗?欻欻欻。” 朝浮云嚼嚼嚼,咽下黄瓜后才回话。 “差不多,对自己人好些。” “先前我瞧见他魂灯一直亮着,与他发灵讯问平安,他也会回应。” 叶行舟:“啥时候发的灵讯?” “半年前。” 叶行舟嚼黄瓜的声一停,有些惊讶,“大师兄,你俩平时没话聊吗?半年发一次灵讯?” “我话少,他喜静。” 好像很有道理。 聊太久倒是忘记了朝浮云一开始的属性。 一开始他入灵剑峰时朝浮云想吃红薯都冷漠拒绝,僵持一星期都拉不下面子。 现在他给黄瓜,朝浮云就接,生怕错过似的。 叶行舟把剩下的黄瓜尖塞小灰狗嘴里。 小灰狗嗅了嗅,没有吃的动作。 叶行舟好言劝,“吃点,荤素搭配。” 小灰狗恃宠若娇,扭开头不吃。 叶行舟瞬间变脸,“别逼我捶你吃。” 小灰狗立马开吃。 叶行舟这才继续和朝浮云的聊天,“大师兄,半年前的灵讯还在不,我可以看看吗?” “可。” 朝浮云:〈平安?〉 暮流水:〈嗯。〉 “……” 叶行舟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第148章 其实我是个卖伞匠 朝浮云口中的问平安还真只是字面意思的问平安。 对话跟人机似的。 属实干巴。 看来靠厚脸皮和一张嘴嘚嘚留在典当铺的计策并不适合大师兄。 大师兄还是适合做些用得着实力的事。 叶行舟将玉简还了回去。 “大师兄,你去寻前任典当铺店家,我留在这混入典当铺。” 朝浮云对这安排没什么异议。 “大师兄,二师兄有没有什么习惯或者喜欢的物品?”叶行舟问。 “萧,他时常会吹箫。” 叶行舟记下。 暮流水看似温和,实则最不近人情。 他不需要的,那便是真不会招人。 想要套近乎翻木牌,有点难度。 没有合适的契机,叶行舟去和他自来熟,只会引起反感。 他该如何混进去呢? 叶行舟挠了挠脑袋,忽然灵光一闪,他再次踏入典当铺。 “店家,赎回我当掉的记忆需要什么条件?” 暮流水将刚擦完的木牌放回透明圆球结界中,折好方帕后,他才不急不缓开口。 “客官可用寿元换,或者与当铺签订契约。” 契约? “什么契约?” 暮流水轻启唇瓣,“客官要赎回吗?”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签订什么契约。 这回答跟踢皮球似的,属实让人抓心挠肝。 叶行舟微微抿唇,“我想想。” “客官请便。” 暮流水倒出一盏清茶,轻轻置放于叶行舟手边。 杯中雾气朦胧。 暮流水走到柜后,从墙角的位置翻出一把天青纸伞摸索着修复。 视线穿过茶盏的雾气,叶行舟看到纸伞伞骨断了两根。 主动帮忙修缮显得太套近乎,不如用生意的方式来走近关系。 “店家,你伞坏了吗?”叶行舟明知故问。 暮流水轻嗯了一声。 “巧了这不是。”叶行舟从储物袋里翻出两把油纸伞。 “其实我是个卖伞匠,买伞仅需两颗下品鬼石,修伞一颗就好。” 暮流水没有急着回应叶行舟的推销,而是继续手中的活计。 他拿出根细带,似乎想把伞断开的地方缠上。 但伞骨先前就断裂过好几次,这次迟迟修复不好。 他再三尝试,直到食指指腹不小心被划出一道血痕,暮流水叹息一声似妥协了。 他偏过头来,循着声源锁定叶行舟的位置,即便眼有素纱遮住,依旧难掩俊雅。 神识扫见叶行舟手里两把幼稚图案的伞面,他选择了后者。 “劳烦。” 暮流水将伞交置于叶行舟手里,从方柜里拿出块干净的帕子,拭去指腹的血珠。 叶行舟收回目光,专心修起伞来。 储物袋里还有几根新伞骨,他将原先断掉伞骨置换。 不大一会伞就修好了。 叶行舟打开伞,扬起晃了晃,稳稳当当,不会再坏了。 “撑开试试看。”他把伞交给暮流水。 “多谢。” 暮流水将半颗鬼石放在桌上,避开叶行舟的手,握住伞柄末端,接过伞撑开。 叶行舟其实挺好奇的。 鬼市又没有太阳,成天都是黑夜,连月亮都不见,撑伞是遮什么? 这么想着,他试探着问了出来。 “店家,在鬼市撑伞可遮什么?” “客官可撑伞出去试一下便知。” 暮流水又是没给出答案的回答。 叶行舟来到当铺外撑开伞,一怨灵贴脸,无限放大。 什么鬼东西! 肩膀上也沉甸甸的。 叶行舟扭头,与另外一张怨灵脸玩了个贴脸杀。 好在他心理素质贼硬,叶行舟只是手一抖,又恢复如常。 再一细看,丹田里有两根灵气丝线与怨灵连接。 两只怨灵正在一丝一丝窃取他丹田里的灵力。 看这熟门熟路的模样,明显这事干得不少。 此刻头顶的伞似起了作用,两只怨灵惨叫一声,飞快散开。 叶行舟环顾四周。 鬼市第二副模样显现。 鬼气四溢,怨灵横生。 叶行舟倾斜伞面,仰起头看向天空。 本是点缀着星宿的黑夜骤然大变样,覆盖鬼市的鬼气便是从空中散发弥漫的。 他撑伞的地方形成了一个保护圈,隔绝了鬼气。 先前他只以为大师兄洁癖,所以灵力耗费得快,原来是有群怨灵在偷灵力。 他就一炼气后期的修士,这俩死鬼还偷他灵力。 该打。 那两怨灵还没跑远,叶行舟撑着伞追上去,拿另一把伞猛戳怨灵屁股。 “让你偷我灵力!” “让你做小贼!” “哪里跑!” 怨灵捂着屁股嗷嗷叫。 “你变态啊!要杀就杀,戳我屁股做甚!” 另一只怨灵:“别追了别追了,我就只偷了两丝灵气,我还给你!你别追了!” 碰上个这么变态的修士,真是倒大霉! “赶紧还回来,不然我攮死你们。” 叶行舟手一摊,怨灵不情不愿吐出灵气来。 “你们都成怨灵了,偷灵气作甚?” 怨灵慢吞吞开口,“灵气偷够了,可以修炼成鬼市里的人。” 它们指的是在鬼市里有实体的鬼,也就是叶行舟没撑伞时见到的那些行人。 “老老实实靠鬼气修炼不成,非得偷偷摸摸。” 就想着偷奸耍滑走捷径。 叶行舟完全升不起一丝同情心来。 两只怨灵一共偷了五丝灵气,还没米粒大小,所以叶行舟没察觉到丹田里灵气消失。 但,蚊子再小也是肉,这可是他的灵气,哪有白给的道理。 叶行舟回到典当铺外,收起油纸伞。 还好他伞多。 待会大师兄回来,他得提醒提醒。 照那灵气消耗速度,偷大师兄灵气的怨灵估摸着得有六七个。 届时他一一攮鬼。 伞一收,鬼市又恢复了人来人往的模样。 叶行舟回到原先小桌位置。 他修伞时,也在当铺里撑过伞。 不过当时并未有任何异常,加以暮流水不在当铺内撑伞。 典当铺有什么能隔绝怨灵。 “店家,实不相瞒,我也想盘家店铺做做卖伞生意。”叶行舟拿起那块修伞的鬼石递给暮流水,“放心,不白说的。” 对面的暮流水放下茶盏,收过鬼石。 “鬼市的店铺,是怨灵所化。” “你可与怨灵签订契约,给它部分灵力,它便会化作屋舍。” “有契约在,外界怨灵是无法进入的。” 第149章 做他的坐骑,得继承他的三分风范 原来屋舍是怨灵化的。 “店家,你这家店铺开多久了?” “有记忆起便在了。”暮流水淡淡道,“具体多久,无法告知,鬼界无日夜,辨不了时辰。” 明明半年前二师兄还与大师兄有联系的。 这半年发生了什么? 叶行舟撑着下巴,“店家,其实阳光挺暖的。” 叶行舟话里意思是,可以出鬼界看看。 暮流水垂下眼帘。 “你的鬼石,能回答的问题已经值当了。” 与暮流水沟通只有四字。 价值典当。 “行,多谢店家。” 叶行舟走到店外,并不着急。 方才暮流水说与怨灵签订契约付出灵力才可盘下店铺。 这倒是提醒了他。 从暮流水当掉眼睛失忆就可知晓,他并不是典当铺的原主人。 上任店家用了某种方法,将失去记忆的暮流水留下,换成了现任典当铺主人。 现在,他要验证一件事。 叶行舟站在巷子外撑开伞,他双眸紧盯着暮流水。 鬼气弥散,叶行舟看见暮流水肩头趴着一只怨灵。 怨灵五官已经长出实体,快化为鬼市的人了。 怨灵与暮流水之间,有一丝灵气连接。 灵气在不间断供应给怨灵,怨灵也在餍足地吸着灵气。 这并不是暮流水口中的付出部分灵力。 怨灵一直这样蚕食,即便暮流水是金丹中期修为,灵气消耗并不会减少。 上任店家,很大可能就是发现了怨灵一直吸灵力的事,才用了手段将契约转移到暮流水身上。 怨灵把这当成免费无限供应自助餐呢。 叶行舟有了新盘算。 灵力的消耗需要灵气填补,他刚好不缺灵石。 暮流水不是只看价值典当么,他可以从灵石入手。 总算有一处突破口了。 叶行舟眉心微松。 暮流水此时拿上伞,看模样又要出门。 叶行舟此时道,“店家,我想用灵石和你交换消息。” “可。”暮流水放下了伞。 叶行舟:“你先说一下,上品灵石可交换几个消息?” 暮流水:“三个。” 那就好办了,叶行舟这可是有一麻袋从左护法那坑来的灵石。 这受虐狂,人窝囊灵石还挺有用。 下次碰到,得再多坑点弥补他的精神损失。 叶行舟:“典当铺的上任店家是谁?” 暮流水微蹙眉,似对叶行舟的问题略感疑虑。 “典当铺是我开的,何来上任店家。” “行,那第二个问题。”叶行舟没有过多纠结,转而问起下一个问题,“你想出鬼界吗?” 这个问题,属于冒犯了。 暮流水眉心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回答。 “未。” 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叶行舟看着暮流水的眼睛,似在与素纱后的眼睛对视那般。 “你记得你的名字吗?” 名字? “客官说笑了。”暮流水声音温和中又透着一抹淡淡的疏离。 “本就无名,何来记得一说。” 他撑开油纸伞,青袍衣角轻晃,人便离开了。 他离开后,典当铺烛光熄灭,逐渐消失。 原地只剩下一堵墙。 叶行舟本来计划跟上去的。 那抹青色身影在往鬼市那条无尽的道路走去。 他跟了一会,忽觉胸闷,气越来越短。 小灰狗此时咬住叶行舟的裤脚,想方设法拦路。 见状,叶行舟随机抓取一只怨灵发问。 “这条路的尽头有什么?” 那怨灵正觊觎叶行舟的灵力,突然这么被抓本来不想回答的,奈何它见到了两只屁股通洞的怨灵。 感应到两只怨灵对叶行舟的恐惧,那怨灵识时务了。 “修士大人,前头是与怨灵签订契约的人才能去的地方。”怨灵眼珠子一转,“修士大人你要去不?可以和我签订契约就能过去了。” “玩心眼子,你当我傻呢。”叶行舟一伞狂戳怨灵,“老实交代,后头有什么?” 怨灵嗷嗷叫半天,被戳出几十个小窟窿才老实,“前面是半人半鬼待的地方,与怨灵签订契约后,人染了鬼气,会变成半人。” “还有呢?”叶行舟问。 怨灵:“没了。” 还藏心眼子呢。 看样子是没被戳够,叶行舟抬起伞又要狂戳,怨灵惨嚎一声,“我说,人染了鬼气会变成半人,怨灵染了人气,会变成半鬼!” 叶行舟:“还有呢?” 怨灵:“没了,真没了!我真不知道了!” 叶行舟手一松,怨灵一溜烟跑了。 四周本来蠢蠢欲动想吸灵气的怨灵自动散开三米距离,生怕下一个挨戳的就是自个。 这让叶行舟想抓个怨灵问问题都不方便。 他一伸手,怨灵一个比一个跑得还快。 叶行舟只好放弃。 他总觉得契约没那么简单。 于是,他低下头,把视线锁定在脚边的小灰狗上。 “大狼,你知道怨灵契约吗?” 小灰狗斗鸡眼呆呆望着叶行舟,明显不知道。 叶行舟:“这都不知道,你除了吃还会做什么。” 大狼:“……”找事就找事,还理直气壮。 大狼叹了一口气,耷拉着头跟在叶行舟身后。 叶行舟:“能找到我大师兄不?” 大狼再次摇头。 叶行舟:“啥也不知道,烧鸡减半。” ! 大狼不可置信的望着叶行舟。 这是人话吗! 朝浮云经常掐净尘诀,要依着气味寻人还真是件难事。 凭什么扣烧鸡啊! 大狼不满,但大狼只敢生窝囊气。 叶行舟走回典当铺的位置,坐在原地等待。 其实不需要找,朝浮云会自个来找他。 叶行舟望向脚边蔫巴巴的大狼,开口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无理找茬?” 这还用说吗! 这不明摆着的! 还好意思说! 叶行舟瞧见大狼控诉他的委屈样,赏了大狼一拳头。 “别摆出这副傻不拉叽的老实样,多少岁的老狼了还没点数。” “你若有半分像我,也不至于挨这么多揍。” “我现在揍你是为了培养你,等日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就学着我的样子去报仇雪恨懂不?” 做他的坐骑,那必须得继承他三分风范。 日后他不在,犯贱也有狼继承! 大狼被叶行舟几句话说得一愣一愣的。 它只听懂了最后一句,有人欺负,就可以学着叶行舟揍他的样子反击。 大狼隐隐有什么属性觉醒。 它觉得学习叶行舟犯贱的模样,比学习揍人管用多了。 贱嗖嗖的,谁看了不想揍两拳。 第150章 人机对话 大狼懂了。 那双斗鸡眼迸发出智慧的光芒。 叶行舟掏出个饼准备边吃边等朝浮云回来。 酥油饼刚放到嘴边,大狼就不经意左脚绊右脚假摔撞到叶行舟的手。 叶行舟没拿稳,酥油饼脱手掉落 大狼又一个不经意张嘴,稳稳接住酥油饼。 “你故意的?”叶行舟盯着这头心机狼。 大狼嘤叫一声,试着把酥油饼还给叶行舟。 都咬过了,他还要什么。 “自个吃。” 得到叶行舟的允肯,大狼大快朵颐。 好用!这招太好用了! 想吃的饼这不就争取到了! 他一定把叶行舟的犯贱之姿学个七成! 叶行舟看得明明白白。 这狼,他才说几句,就现学现用,可算学着点了。 不过比起他,还差远了。 叶行舟撸了一把大狼脑袋,顺势把手上的油抹它毛上。 掐了个净尘诀后,才慢悠悠掏出只鸡腿。 大狼都吃饼了,他啃只鸡腿不过分吧。 叶行舟笑眯眯道,“本来想给你鸡腿的,但你都吃饼了,我就勉为其难和你交换一下。” 大狼嘴里的饼顿时不香了。 套路,都是套路! 叶行舟故意先拿烧饼套它,为的就是理直气壮吃鸡腿。 烧饼没肉它不敢吃,人心太凉它不敢碰! 大狼偷摸瞪了叶行舟一眼,叼起叶行舟吃剩的骨头伴着烧饼一起下咽。 叶行舟无声笑了下。 这狼,越来越狗化了。 视线中,出现一抹如雪般纯净的身影。 朝浮云见叶行舟撑伞,眸中浮现疑惑之色,叶行舟也看见了他。 下一瞬,一把伞遮在头顶。 朝浮云还不知遮伞为何,场景便天翻地覆。 他的身上,挤着六只怨灵狂吸灵气。 黑漆漆的六团雾,黏在他白色衣服上。 朝浮云瞳孔地震。 偷灵力就算了。 小师弟都不敢用脏爪子碰他衣服。 甚至他吃最爱的红薯都得带着手套。 这六团黑不溜秋的怨灵就直接黏他身上了! 怎敢!它们怎敢! 朝浮云体内灵气涨开,灵力波荡间,怨灵顷刻化为齑粉。 强劲的灵气绽开十里,四下虎视眈眈的怨灵一同被灭,甚至叶行舟都没来得及出手。 此刻的朝浮云狂捏净尘诀,浑身跟爬了跳蚤似的原地狂甩狂抖。 脏脏脏!好脏! 袖子被碰过,衣襟也被碰过,衣服不想要了! 朝浮云掐诀,灵气又一波荡,他直接原地换了套峰服。 这是叶行舟第一次见朝浮云如此失态。 “大师兄,你看起来不太好。” 朝浮云不语,只一昧掐诀。 何止不好,他都要碎了。 千防万防,让几只怨灵钻了漏。 这破鬼界,他再也不要来了。 要说会来事,还得是大狼。 大狼一见朝浮云被怨灵恶心这样,二话不说就撵着怨灵狂追狂咬。 这可是讨好的好机会! 成了大师兄的狼腿子,以后谁看见它不得尊称声大狼君! 大狼追得正欢,一个不留神,径直撞上一双靴,瞬间摔得四仰八叉。 暮流水微垂头,似在查看大狼的状况。 大狼伸直了脚,没了动静。 此刻,一边是狂抖的大师兄,一边是微死不活的大狼。 叶行舟脑子飞快运转,几乎没有犹豫,冲到暮流水跟前抱起大狼。 “大狼!我相依为命的大狼!” “我与你在鬼市相依为命,你两个月刚断奶就要出门打零工,三个月就会颠锅炒菜,四个月用打零工挣来的钱养活我和大师兄。” “今儿你一死,谁来照看我和大师兄啊!” “你瞧,我大师兄都伤心过度精神错乱了!” “你死了,以后谁管我们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我们只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啊。” 暮流水:“……” 叶行舟说得那叫一个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大狼适时张嘴咳嗽几声,最后腿一蹬,吐出舌头,装作死透的模样。 啃老的见多了,啃狗的还是第一次见。 还是狗自个撞他脚的。 这不就是碰瓷么。 罢了。 暮流水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狗伤好后,你们便离开当铺。” “好嘞。” 叶行舟瞬间收住情绪,扭头冲朝浮云道。 “大师兄,走。” 朝浮云还在不可控制地抖,浑身发麻。 暮流水轻轻揉眉。 这是找了两个麻烦来。 他抬指轻勾,一丝记忆随之抽出,萦绕指尖三秒,逐渐消散。 朝浮云终于恢复如常。 “方才怨灵的记忆被我抽出来了。”暮流水言简意赅。 “多谢店家。”叶行舟乐呵呵。 真是阴差阳错啊! 等把人带回宗后,他一定好好奖励大狼两只大鸡腿! 暮流水侧眸,被素纱遮住眼睛似在看着叶行舟,“现在不伤心了?” 叶行舟眨了眨眼,“我这人情绪比较内敛,你只是看我表面在笑,其实我内心已经碎了。” “……”暮流水收回了说话的欲望。 “店家,以后尽管使唤我,我啥活都能做。”叶行舟弯唇,双眸明亮。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叶行舟,树叶的叶,行舟千万里的行舟。” 叶行舟走到朝浮云身侧,“这是我大师兄朝浮云,人超超超好!有我们俩在这,你就放宽心吧。” 暮流水不冷不热应了一声,他从方柜里拿出一块干帕。 “你擦拭木牌,别碰与木牌装在一起的物品,擦完后的木牌放回结界球里便可。” “好。”叶行舟点头应下。 暮流水目光落在朝浮云身上,“会棋吗?” 朝浮云:“会。” 暮流水:“下一局。” 朝浮云:“可。” 又是人机对话。 叶行舟也会下棋,不过暮流水可能嫌他太戏精,把人打发去擦木牌。 叶行舟一走,两个人机坐一起下棋,安静得只剩时不时棋子落盘的声。 这也正好方便叶行舟查看木牌。 叶行舟冲装死的大狼使了个眼色,把大狼打发去看风。 叶行舟则开始借着擦的由头边擦边找属于暮流水的名字。 木牌上是不同字迹的名字,叶行舟擦了近百块,还没有找到属于暮流水的。 他目光飘向头顶吸附结界球的圆形口。 那个圆形口,与结界球差不多大小,萦绕着一层鬼气。 第151章 落盘无悔 棋子落盘无悔。 暮流水持黑子,轻而开口,“别执着了,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朝浮云:“是与不是,我自会辨。” 暮流水轻轻叹息,眼眸中流出一丝无奈。 “伞挡不了多久的恶灵,在鬼市待久,你们会出不去的。”他话含提醒。 朝浮云定定看着他,“所以,你不愿跟我们走是因为出不去吗?” 暮流水垂下了眼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他落下指尖捏住的黑棋,棋成平局。 他站起身,抚平衣角的褶皱,又拿起角落的青伞。 “时间到了。”他淡淡道。 此时,叶行舟刚好擦完一百一十一块木牌。 期间,他见到了属于他的那块木牌,但并没有找到暮流水的。 叶行舟开始时不时抬头观察那溢着鬼气的圆形口。 大狼爪子忽然挠了一下地板。 叶行舟不着痕迹收回目光。 暮流水脚步无声,已经到了他身后。 “我要出去一趟,典当铺暂交由你看管。” “在我回来之前,无论是谁,当铺门都莫开。” 他声清浅亦如先前好听,话语中透着认真和一丝提醒。 叶行舟点头,“记住了。” 暮流水执伞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伴着他的离开,当铺门自动变成了一堵墙面。 屋内一扇窗都没有,只有燃烧的蜡烛提供光亮。 一道隔音结界包裹住叶行舟。 “二师弟没失忆。”朝浮云从棋盘前起身。 叶行舟惊讶,“那他为何还要装作不认识我们?” “与典当铺的契约脱不了关系。”朝浮云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先前他说过,要换回记忆需要用寿元或与典当铺契约两种方式。” “我猜测,二师弟迫于某种原因典当了记忆,后他想换回记忆,上任店家只说了与典当铺契约。” 朝浮云的猜测倒是能说通。 “所以,他装作不认识我们,是因为不想牵扯我们进来。” 叶行舟撑着脑袋,话语一转,“不过,大师兄你是怎么肯定二师兄没失忆?” “直觉。”朝浮云沉声道,“若是真失忆,二师弟是绝不可能心软把我们带进当铺。” 叶行舟抬头望了眼圆形口,弥散的鬼气不知何时消失了。 “大师兄,你今天出去打探,可有上任店家的消息?” 朝浮云嗯了一声,“上任店家把当铺转给二师弟后,已经恢复人身离开了鬼界。” 所以,依着眼前的情况,要把典当铺的契约转给下一个人,才能离开鬼界? 跟转移诅咒似的。 难怪大师兄要建起结界才与他说这些。 叶行舟挠了挠头,“我从怨灵那也打听到点消息,与怨灵契约,活人会变成半人,怨灵会升级为半鬼。” “还有一个地方,鬼市的尽头活人进不去,二师兄每次外出都是去那。” 说到这,叶行舟顿了一下,“大师兄,每次二师兄都是擦完所有木牌才出门,方才也是,我刚擦完他便有感应似的要出门,你说,二师兄去那会不会与木牌有关?” “不排除这种可能。”朝浮云抬眸,看着圆形口,一块木牌在此时飘起,飞入圆形口中。 与木牌放在一起的,是块碎掉又拼凑好的玉佩。 看得出来,玉佩的主人很有故事。 此时,石墙忽而轰隆一声,破了个大口。 怨灵跟发了疯似的,在疯狂朝大口挤进来。 “灵气,我要灵气!” 无数怨灵口中重复着这句话,刺耳的声音交叠在一起,惹得人心烦。 黑黝黝脏兮兮的。 朝浮云当即设起双层结界。 叶行舟看着疯狂撞击结界的怨灵,轻皱眉头,“大师兄,这些怨灵比先前游荡的厉害了不止一个倍。” “而且,它们好像在抢木牌。” 这样撞击下去,结界耐不住多久就得碎裂,属实消耗灵气。 叶行舟拿出朝浮云先前给的玉珠,交换给他。 “大师兄,保护我的责任就交给你了。” “放心。” 朝浮云没犹豫,捏碎玉珠的瞬间,一层更牢固的金色结界建立包裹住木牌与叶行舟。 而他,持剑杀出重围。 一剑成冰,挡住缺口。 朝凝剑跟砍西瓜一样,怨灵只知攻不知守,不大一会横冲直撞的怨灵便被解决完了。 绝对实力面前,朝凝剑一出,失智的怨灵勉强重拾回了些许理智,减弱攻击。 谁家怨灵遭得住这种砍法。 怨灵如潮水退去,被破坏的那堵墙逐渐幻化成木门。 方才撞击门想要抢木牌的怨灵似一场不存在的梦般。 暮流水撑伞而来,清瘦的身姿微晃。 叶行舟抬眸看头顶,圆形口又开始散鬼气了。 暮流水这次回来,脸色白了些许。 他推开门,似卸力般坐在椅位,揉了揉眉心,有几分疲惫。 “方才你们都见到了。” “见到了。”叶行舟没否认。 “走吧,这里不是你们能待的。”暮流水再次劝道。 叶行舟却摇头,拿出一块上品灵石放在桌上。 “我想在这租家当铺,店家有没有和善点的怨灵推荐?” 闻言朝浮云瞬间偏头看叶行舟,似乎没预料到他会这么说。 暮流水揉眉的动作一顿,“有,客官可去东巷找。” 几次下来,叶行舟发现一旦是与交易有关的,暮流水就不能拒绝。 这典当铺,有某种规则在限制。 不过现在的情况,这种规则限制倒是方便他卡bug了。 他灵石多着呢。 叶行舟继续问第二个问题,“店铺里的木牌与半人半鬼地有什么联系?” 暮流水:“木牌每吸入一块,半人半鬼地便会变换一次。” “你收了木牌,是随木牌的记忆变换吗?” 暮流水抿了抿唇。 叶行舟说中了。 所以,暮流水每次在擦拭完木牌后外出,是变成了木牌主人,重复一次记忆里的喜乐忧悲。 思索的间隙,暮流水往木门房檐下挂上一块木牌。 叶行舟又掏出块灵石来,暮流水这次淡淡拒绝了。 “客官,今日不典当了。” “好吧。” 叶行舟语调一转,“不过我第三个问题你没回答,那是不是代表我可以换一个问?” “……可。”暮流水有些头疼。 叶行舟:“第三个问题,你的记忆木牌在哪?” 暮流水:“半人半鬼地。” “多谢。” 叶行舟瞧见木牌上休业两个字,略遗憾。 估摸着他这问法,后头几天暮流水都得挂上休业牌子。 刚好合了他的意。 刚出当铺,朝浮云便开口,“小师弟,你刚才怎不与我商量?” “这不临时想到的。”叶行舟在朝浮云死亡视线中讪笑,“大师兄,我说我问第一个问题时只是试探你信吗?” 朝浮云望着叶行舟不说话。 叶行舟摸了摸鼻子,“大师兄有你保护我,就放宽心吧。” 他不是没想过赎回记忆,将店铺契约转到自己身上。 但,典当铺有规则限制,在交易前提下,店家无法拒绝客官的要求。 如果暮流水拒绝呢? 万一受到反噬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如冒个险,亲自去半人半鬼地找暮流水的木牌。 第152章 交易时,怨灵无法说假话 “那也应我去。”朝浮云道。 既是大师兄,就没有理由躲在身后,把小师弟推到危险前。 “大师兄,若是怨灵趴你衣服上那得多脏啊。”叶行舟此话一出,朝浮云淡然的面色浮现片刻僵硬。 这种感觉就跟被怨灵趴过身上似的。 浑身不得劲,只想换衣服。 “我就一炼气后期,与怨灵契约它也吸不了多少灵力。”叶行舟继续道,“大师兄,你在外头能保护我,况且你与二师兄多年相识,还可好好劝劝他。” 他也不指望这两人机能明面坦白身份相认。 现在说的这些不过是想让暮流水听见,而后主动坦白。 “大师兄,你就安心在典当铺等我,我很快会回来。” 叶行舟口头上说着,脚步却磨磨唧唧的,眼珠子时不时就往典当铺瞟。 暮流水从心软一次就暴露的他有记忆一事。 能心软一次,就能心软两次。 不用点苦肉计以身犯险,暮流水定不会松口坦白。 就在叶行舟磨磨蹭蹭两分钟后,拐角处一抹青色衣角微晃。 暮流水好听的声线伴着浅浅叹息。 “与怨灵契约,之后你想解契可难了。” 他身姿从墙后显露,亦如初见,青衣持伞,白皙修长的指节持着木质伞柄,润而淡雅。 “二师兄,你终于肯出来了。”叶行舟扬起笑。 暮流水用神识感应到叶行舟脸上的笑,几分无可奈何。 师尊怎就收了个鬼机灵。 暮流水这次没再否认叶行舟的称呼,“你刚才故意让我挂休业牌的。” “嘿嘿,二师兄真机智。” 休业牌一挂,交易停止,叶行舟想问什么问题不就完全不受数量限制了么。 他真是个机灵鬼。 叶行舟再次为自己的机智点赞,这回他放心开问,“二师兄,你走后那些撞墙抢木牌的怨灵是怎么回事?” “怨灵抢木牌,是为了成为影子。” 暮流水声音随讲述沉了下来,“怨灵无体,若木牌被抢,怨灵便会化成木牌主人的身份逃出鬼界。” “我守着当铺,还有一法可逃,便是将典当铺里所有的木牌记忆清一遍。” 暮流水微垂头,木簪松散挽起的发丝顺着肩头垂落一缕。 “你们不该牵扯进来的。” 朝浮云打断他想独自一人抗的话,“你确定能将木牌记忆清完吗?那些怨灵已经冲破了典当铺。” 暮流水轻抿唇瓣,“至少不会再牵扯他人进来。” 朝浮云皱眉,“那你有想过被怨灵吞噬?”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等不了的。 暮流水一人拖下去,等待的结果只会永远留在鬼界。 记忆有喜有悲,碰到波动情绪大的,连记忆的主人都无法抗住。 何况还是暮流水,他独自一人承受那么多人的记忆,没被逼疯就算好的了。 朝浮云眸光一凝,“你主动坦白一切,还是我动手逼你说。” “大师兄别这样。” 暮流水侧头,向叶行舟寻求帮助。 “小师弟,你劝劝大师兄。” 这下知道寻帮助了。 叶行舟头一扭,吹口哨逗大狼玩,就是不搭话。 让他一开始不主动坦白,还装作不认识他们的模样。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过一个诸葛亮,有再大的苦衷三人商量总比一人承受能快些找到办法。 这下好了,血脉压制一上,拿捏得死死的,暮流水倒是会寻帮助了。 你大师兄始终是你大师兄。 “随我回当铺吧。”暮流水终是松了口。 “这才像样,有我们在,二师兄你就放心吧,准带你出鬼界。” 这次,叶行舟和朝浮云昂首挺胸光明正大进当铺。 暮流水盛上两盏清茶,茶韵雾气,他缓缓开口。 “半年前,我游历路过西城时,觉察到西城城地藏有阵法。” “阵法压制之物不凡,国君却在阵眼处大兴土木建望月塔,阵法已有松动。” “阵眼处冒出一尊妖兽石像,国君祭拜后,宫中添了许多子嗣。” “百姓也随拜,拜过的都或多或少添了子嗣。” “石像有邪祟之气,阵眼也愈发松动。” “我想入阵眼探查一番,便选在了夜里行动。” 暮流水抿了口茶水,声音多了丝波澜。 “那晚,我见到了很多婴孩,都是祭拜石像而来的子嗣,他们在围着石像望月。” “我看了石像眼睛,生了杀戮欲望。” “封上记忆并不管用,杀戮之气还是压不住。” “后来便是你们看到这样了。”暮流水继续道,“游历时,我曾来过一次鬼市,晓得这里有家典当铺可以典当记忆。” “上任店家言,石像邪戾,洗涤记忆才能洗去杀戮之气,他可救我,但要用典当铺契约交换。” 茶水已凉,暮流水放下杯盏。 “我的记忆木牌在半人半鬼地,若我离开鬼界,记忆也会忘。更何况现在契约在身,离不开了。” 找人转契约脱身一事,他完全没想过。 石像眼睛控制一事先放一边,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将人带出鬼界。 叶行舟思索半晌,“若是杀了契约怨灵会如何?” 暮流水:“我也会死。” 朝浮云问,“有解除契约的办法吗?” 暮流水摇头。 与典当铺契约那一刻,店铺给了他价值典当的本事,但他也和店铺怨灵捆绑在了一起。 “那若是拿回你的记忆木牌呢?”叶行舟问。 “不知晓。”暮流水摇头。 现在挂了休业牌,并未在典当,怨灵不会告诉他答案,叶行舟问到他盲区,他自是不知晓。 叶行舟兀自转身,拿起角落的伞撑开,点缀着太阳蓝天的伞面在以黑夜和红灯笼为主的鬼界添了一抹轻调色彩。 他的视线锁定趴在暮流水肩头吸灵力的怨灵上。 怨灵已经隐隐有了人形躯体,五官虽模糊,却有几分像暮流水。 几人谈话并没有让它担忧警觉,它似冲叶行舟得意显露般,又猛抽出一条灵力。 “二师兄,不能再等了,怨灵吸完你的灵力,就会变成你。” 怨灵想替代暮流水。 叶行舟:“二师兄,交易时怨灵有限制吗?” 暮流水:“交易时,怨灵无法说假话。” 受限制的不止暮流水一人,契约怨灵也受到限制。 不过多些限制和少些限制的区别。 在交易时怨灵会告诉店家答案,那么他可以从这里当做突破口。 叶行舟想定主意,眼神示意暮流水取下休业牌,而后他拿出一块灵石出来。 “怨灵大人,怎么在不伤害我师兄的情况下杀死你?” 第153章 倒也不必这么直白 ? 不是? 就这么直白问出来了? 怨灵当久了,它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想杀它的人多去了,以往谁不是别着法子来交易讨问杀死它的办法。 叶行舟是头一个直白问的。 它能拒绝吗?它还真不能拒绝。 怨灵趴在暮流水肩头,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 “你替代他,将契约转到自己身上,便可与吾同归于尽。” 不伤害暮流水可以,只需要叶行舟代替暮流水死一死而已。 想要杀它,那它也要拉叶行舟垫背。 就看叶行舟敢不敢了。 怨灵诡谲多变的笑声在店铺回荡,整个典当铺似活了般,地面随之颤动。 叶行舟并不理会怨灵的嘲笑,继续问第二个问题,“如果我契约一只怨灵,再把店铺契约也转到身上呢?” 怨灵笑声停住一刹,转而声更大,“两只怨灵会厮杀,不过你会在怨灵厮杀前被吸成人干。” 叶行舟抬眸,视线扫过木牌顶上溢着鬼气的圆形口,不急不缓道,“那若是店铺里的记忆令牌全清理完呢?” “不可能。”怨灵想都没想就否决叶行舟的说法,“没有人可以同时承受一百多个人的记忆。” 叶行舟看着已有几分暮流水姿态的怨灵,不着痕迹勾了勾手指。 没有人可以承受住。 那若是怨灵呢? 既然想要成为替代品,那么替代一下正主承受记忆不为过吧。 叶行舟的沉默在几人看来又是一番景象。 “小师弟,别做傻事。”暮流水正色道。 “谁说我要做傻事了,我可惜命得很。” 暮流水在典当铺里契约怨灵会趴在他身上,在当铺外撑伞,怨灵并不会跟来。 叶行舟率先撑伞外出,随后眼神示意,两人会意,随之撑伞来到屋外。 叶行舟又看了一遍,确定怨灵没在暮流水肩头上才开口。 “二师兄,敢赌一把吗?” 暮流水微微偏头,“何?” 叶行舟:“你体内还有多少灵力?” “筑基期左右。” “待会我会继续刺激,让怨灵产生我要拉它同归于尽的想法,让它会加快吸灵气的速度。” “它既想替代你,那便让它抽空你的灵力。” 暮流水眉一跳,“你是说——” 叶行舟:“没错。” 在暮流水说出冲入店铺抢木牌的怨灵想要成为木牌主人的影子,从而出去鬼界时叶行舟便想到了这个法子。 契约怨灵吸完暮流水的灵力,它就能成为影子的高级版,从半鬼变成半人,从而逃出鬼界。 暮流水现在是半人,怨灵也算半影,既然爱替代正主,那不如来个偷梁换柱,让怨灵去半鬼地清洗记忆木牌。 届时木牌记忆消完,怨灵也解决了。 “该怎么让木牌瞬间消耗?”朝浮云问。 “简单,往圆形口狂塞木牌就行了。” 叶行舟侧眸看朝浮云,“大师兄,设结界抓怨灵的事就交给你了。” “还有二师兄,灵气被抽空只是暂时的,你就负责在圆形口狂塞木牌。” “小师弟,你呢?”朝浮云问。 “我。”叶行舟挑眉,“我当然是负责最重要的环节,疯狂刺激怨灵加快吸收灵气的速度。” 他这个智慧囊犯起贱来,可是连孟枳都想捶他几拳的。 话音落下,叶行舟瞥见趴在一边睡觉的大狼,一巴掌将其唤醒。 “你也给我二师兄打下手,狂塞木牌。” 到了他这,没有人能偷懒不干活,就算是灵狼也不行。 婴孩来了都得叼着奶瓶给他麻溜干活。 朝浮云留在典当铺外,身影穿梭,开始布置阵法。 叶行舟拍拍手,收回目光。 典当铺还有先前捏的玉珠结界没破,有实力当担在,双重保险准给怨灵抓着。 “小师弟,谢谢你想办法救我。”身侧是清如溪水缓流的声音。 叶行舟摆手,“二师兄,这算什么事,咱师兄弟就是一家人,你有难自是不能坐视不管,就算你掉进粪坑我也得憋着气给你捞出来。” “……”倒也不必这么形容。 暮流水轻咳一声。 这个小师弟,说话有些许狂野。 叶行舟:“二师兄,下次遇到啥困难可别再憋着一人扛了。” “嗯。” 暮流水垂眸应下。 叶行舟声调轻松,但他的双眼却盛满了复杂思绪。 如今三位师兄都已露面,每位师兄都正气凛然,没什么破绽,他实在瞧不出黑袍人是其中之谁。 是黑袍人演技太好,还是黑袍人是还未露面的无涧仙尊? 叶行舟挠了挠头发。 其实,他宁可相信黑袍人是混进衍天宗的魔修细作。 魔修有外界系统提供的蓝色漩涡,就算进灵剑峰也不会引起结界波动。 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叶行舟收回思绪,再次进入典当铺。 眼瞧着怨灵又趴回暮流水肩头,叶行舟这回直接拿一麻袋灵石出来。 “怨灵大人,我要典当。” 怨灵看着去而复返的叶行舟,尖声一笑,满是嘲弄。 什么师兄情,在死面前压根不存在。 “都和你同归于尽了,不仔细问点死法也太便宜你了。”叶行舟没管怨灵抽风的笑声,自顾自开问。 “哪种死法让你痛苦点?” 怨灵:“……爆体。” 与正主讨论正主的死法,你礼貌吗? 叶行舟摇头,“不行,爆体唰一下就死了,痛感都没多久,换个持久点的。” “?”有病吧? 还持久,你当死了还有复活甲呢? 怨灵:“你可想好,你如何死我便如何死。” 叶行舟不耐摆手,“我本来就厌世还有受虐癖,花样死法只会让我爽,不会让我痛。” 这话一出,怨灵满眼问号。 “不是,你有受虐癖,我又没有。” 这修士是正派的不? 咋一张口就是它听不懂的话? 是它在鬼界待久落后了? 叶行舟可不管怨灵有没有受虐癖,张口就催促,满脸急着去死的模样。 “快点的,我可是付了灵石,你别磨磨唧唧拖时间。” 叶行舟这催命的模样倒真有几分唬住了怨灵。 “西边店铺买根骨鞭,东边店铺买颗魂钉,南边店铺借把杀猪刀,北边店铺买只大狼狗。” 第154章 心给你了 “骨鞭沾盐水抽七七四十九下,再用魂钉穿眉,后用杀猪刀砍成块,喂狼狗便成。” 骨鞭伤骨,魂钉灭魂,杀猪刀压戾,最后连全尸都没留。 别说死后成鬼了,直接神魂俱灭。 怨灵故意说得这么重。 不好意思,它还真不信有人能扛住这种死法。 叶行舟不过是为了师兄故意唬它。 这倒也激起了怨灵的反骨。 自从典当铺存在后,很多年都没人敢如此对它了。 它就是不挂休业牌,它倒要看看叶行舟这家伙能夸多少海口大话。 叶行舟继续问下一个问题,“怨灵大人,话说你真如传言那般,三界之事皆通吗?” 怨灵可不接叶行舟这顶高帽子,“哪个不长眼的瞎传,吾只晓鬼界之事。” 他还想着戴个高帽,用怨灵套点黑袍人消息的。 得吧,怨灵不吃这套。 叶行舟撑着脸,望怨灵半晌。 “怨灵大人,我瞧着你也是风韵犹存啊。” “?” 实体还没完全显露的怨灵直接让叶行舟一句话干懵了。 连暮流水都呆了一秒。 这也太牺牲了吧。 怨灵:“不是?你眼睛有问题?” 它一个没有男女之分的怨灵,叶行舟是怎么把主意打它身上的? 它现在虽复制了暮流水的身形,即将成半人。 但叶行舟这话,属实恶心到它了。 它是怨灵,不是叶行舟能发泄淫欲的对象啊喂! 怨灵瞬间钻回圆形口,顺带挂上休业牌,隐匿身形。 它这一挂上休业牌,暮流水直接晕了。 怨灵挂休业牌,就代表典当铺休整,店家也随之休整。 “你可以拖吾一起死威胁,但你不亵渎意淫吾!你要演戏就去找鬼市入口俩坟,那里住的都是一群喜欢演戏的怨灵。” “吾是没有节操,但吾也是高尚的!” 要就是这个效果,慌就代表容易露破绽做错事。 叶行舟嘿嘿一笑,扬了扬手里的灵石。 “现在才挂休业牌,晚了,你还要回答我三个问题。” 怨灵气一梗,缩在圆形口不出来。 “你要问甚?给吾麻溜的。” 方才是叶行舟催怨灵麻溜回答,现在是怨灵催叶行舟快点问。 叶行舟偏生扭扭捏捏磨磨唧唧,“怨灵大人,你喜欢人鬼恋吗?” “……” 怨灵眼一闭,浑身冒黑烟。 叶行舟瞧见黑烟,忍不住又道,“冒黑气是代表喜欢的意思吗?” 神经吧。 冒个黑气关喜不喜欢什么事? 这玩意吃了多少恋爱脑才能说出这种丧尽天良的话来。 怨灵差点气绝。 我在和你谈生死,你在和我说情爱。 爱爱爱,爱你爹乌龟头啊! 对上恋爱脑,完全无解。 僵尸看见恋爱脑都得挖出脑子换成大便,狠狠吐上一口再走。 这是哪个宗门的人才,怎就这么放出来祸害怨灵。 难怪叶行舟一开始就问转换契约,现在暴露真实目的了。 叶行舟对这一角色已经十拿十稳,往那一坐浑身就写满了恋爱脑。 怨灵不想信都不可能。 见怨灵半天不说话,叶行舟搓搓手,“怨灵大人,前两个问题你都不回答,那我只能勉为其难再问三个问题了。” 怨灵:“……”太恶心了,属实不想回答。 叶行舟:“怨灵大人,我和你签契约后,要如何做才能和你一起长相厮守到海枯石烂?” 太脏了这问题,怨灵一团雾气都感觉受到了侮辱。 它怨灵一生,头一次受到修士爱慕。 跟有病似的。 怨灵语气不耐,“与吾签双生契约成怨侣。” 叶行舟一副记下的模样,“怨灵没实体,接触不了,你能变成半人和我在一起吗?” 怨灵狠狠闭眼,已经控制不住捶死叶行舟的冲动了。 但还有两个问题,它若现在冲动,定会受到制裁。 怨灵咽下这口气,满是不情愿回答,“签订契约后,你自愿赠吾一半人的身份。” 叶行舟:“算了,那样我不就连人都不是了么,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你只对我一人好永不变心?” “……”没完没了了是吧! 就盯着它一个怨灵嚯嚯。 做个人,好吗? 打死叶行舟! 它一定要把叶行舟脑子挖出来装大便进去! 怨灵猛吸一大口灵力续命,“怨灵无心,除非你把心自愿给吾。” “好啊。” 叶行舟答应得爽快,这到让怨灵怒意一消,“你真愿意把心给吾?” 有了心,可是它真真正正成为人的机会! 叶行舟:“早说你要啊,我又不是不给。” 恋爱脑真这么大方? 怨灵都要刮目相看了,就见叶行舟大拇指捏食指,指头一岔比出一颗心。 “心给你了。” “敢耍吾!” 三个问题结束,怨灵大怒,一口抽完暮流水的灵气。 这恶心玩意,它忍够了! 杀了他,它还能逃去仙界借体而活! 灵气抽空,本在昏迷的暮流水脸瞬间白了三分,悠悠转醒。 怨灵半透明的躯体转瞬化成了暮流水的模样。 不同的是那双眼,满是黑眼仁,没有一点眼白,面部似因才化为人形,还在控制不住地抽动。 怨灵目标非常明确,冲叶行舟精准杀来。 叶行舟默数三秒,猛地蹲下身。 一把冰刃利剑骤然袭来,怨灵瞳一缩,才反应过来中计。 破空斩风,刃影环绕,将典当铺置于寒冰之中。 叶行舟第一时间扛起虚弱的暮流水跑出典当铺外,以防被误伤。 “二师兄,待会你就带大狼塞木牌,越快越好。” 叶行舟嘱咐完转身便要走,暮流水拉住了他的衣袖,他摇了摇头,“小师弟,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半人半鬼地你进不去的,我去寻记忆木牌。” 这可不行,暮流水进去不就让怨灵辨认出怨灵是冒牌的了。 “二师兄,别担心我,我有办法。”叶行舟说完,转身就要朝东巷跑去。 大狼却咬住叶行舟裤腿,在叶行舟不解目光中,大狼嗅了一下暮流水的气息,兀自跑进半人半鬼地。 讨好了大师兄,再讨好二师兄,还愁以后没吃的吗! 不过是半人半鬼地,它常溜进去玩,找块木牌轻轻松松! 狼,就得学会有眼力劲! 叶行舟犹豫两秒,还是决定相信大狼一次。 大狼和他有契约感应,若是找不到,他再进去寻。 “小师弟,剩下的交给你了。” 大师兄办事就是靠谱。 叶行舟扛起捆仙绳绑住的人,站在圆形口下,然后就开始塞人。 脑袋大的圆形口,叶行舟愣是给怨灵身体强行按进去了。 叶行舟这个死玩意! 居然故意恶心诈它! 哪有正派修士手段这么无耻! “不,你不能这样,你刚才不是说喜欢吾吗?”怨灵慌了。 “更喜欢你去死一死。” 叶行舟不给怨灵说话的机会,一拳头朝怨灵脑袋捶扁,假的就是假的,跟硅胶做的一样,没有骨头,轻轻松松就塞进去圆形口。 而后,叶行舟开始狂塞木牌。 伴着怨灵惨绝人寰的叫声,叶行舟心情愉悦地哼起歌来。 还想鸠占鹊巢,真是做梦。 第155章 大狼来玩啊 “叶行舟!” 怨灵惨叫过后,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一声。 “你最好祈祷吾死在半人半鬼地,否则,吾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瞧瞧,临死前的无能狂怒多悦耳。 也就多杀一次的事。 叶行舟掏了掏耳朵,“行啊,如果你还活着那我就和你再续前缘成怨侣。” 啊啊啊啊! 怨灵要气炸了。 它在放狠话,而叶行舟在扯成怨侣。 合着一拳打在大便上,全恶心自己了。 “叶行舟,我艹你大爷!” 怨灵的狂怒随令牌越来越多逐渐吼不出声了。 百多个人的记忆,喜乐忧愁一股脑全塞进来,怨灵这回真要爆了。 尤其是一百多人中还有叶行舟铁齿啃灵犀的记忆。 神经,世上怎会有这种修士存在! 最后一块木牌塞入圆形口,砰的一声巨响。 圆形口极速扩大,鬼气潺潺涌出,典当铺被鬼气包裹,逐渐被吞噬。 “吾诅咒你,永无飞升之日!” 此声落,典当铺彻底消失。 叶行舟挑了挑眉。 这怨灵,若是诅咒他没钱,他可能会伤心。 但飞升这玩意,他一个炼气后期完全不需要好吗。 无效诅咒。 “二师兄,你感觉如何?” “我无事。” 暮流水除了脸色苍白外并未有任何受到契约反噬的不适。 叶行舟见状松了一口气。 赌对了。 怨灵与暮流水契约时是半鬼身份,而它吸完暮流水的灵力转成了半人。 既是半人,契约便不再有成效。 所以铤而走险选择用怨灵替代这一步,成功了。 叶行舟感应到大狼正在叼着令牌跑来,心中另一个大石头也随之落地。 “大师兄,小师弟,此行多谢。”暮流水郑重道谢。 “不必。”朝浮云眸色淡淡,收起剑。 大狼此时正好跑来,它把令牌稳稳当当放在叶行舟手里,而后狂甩尾巴期待地望着叶行舟。 叶行舟揉了一把大狼脑袋,“好大狼,出鬼界就给你加餐。” 瞧瞧,眼里有活连待遇都不一样了。 烧鸡烧鸡烧鸡!就要烧鸡! 大狼尾巴摇成螺旋桨。 暮流水轻笑一声,摸索着揉了揉大狼脑袋。 叶行舟拿着木牌,笑忽然一僵,“二师兄,大狼没把你眼睛带出来。” 暮流水侧眸,“你以为我典当的是眼睛?” 叶行舟瞧着暮流水遮眼的素纱眨眼,“难道不是?” 暮流水失笑,“眼睛是被石像所伤,我并未典当眼睛。” 叶行舟恍然大悟。 二师兄与上任店家交易是店家帮他提记忆洗杀戮之气,而二师兄则与典当铺契约。 暮流水坦白一切时便说了,不过他没留意。 “瞧我这记性。”叶行舟挠挠头,将木牌物归原主。 “大师兄二师兄,走吧,出鬼界。” “嗯。” 三人一狗,朝鬼市出口前行。 烛火轻晃,路上的鬼刻意避开三人。 有杀店铺怨灵这一出,鬼市入口的两座孤坟这次有眼力劲地没再作妖。 此行,还算顺利。 叶行舟拿出那株彼岸花,踏出鬼市的那刻,鬼市彻底隐入黑暗。 迎接三人的,是灰暗的亮光。 空气中是燃香的气味。 暮流水手中木牌在出鬼界的一刻化为齑粉,一丝荧光飞入他体内。 【叮,任务六已完成。】 通幽谷底光线并不那么强,有雾的遮挡,勉强还能接受。 叶行舟可还记得鬼界入口是坐坟,他脚往旁边一伸,从坟上下来。 不是他尊重坟,而是小时候不懂事,有一回跑土坡上跳着玩,阿婆以为他中邪,当场给了他一棒槌。 印象太深,导致他现在不敢踩坟。 叶行舟瞧见燃香才烧了个头,朝空气一鞠,“阿飘前辈,劳烦指条出路。” 出通幽谷还有一个阵法,让阿飘指路刚好省事。 幽蓝磷火一簇一簇飘起,引出一条出路。 朝浮云瞧见土里插的加大加粗版高香,一时无言。 他进来时,全凭实力闯入。 而小师弟直接选择与当地鬼打交道指路。 出入平安又省事。 他好像,又跟着小师弟学下一招。 朝浮云默默记下。 大狼第一次出鬼界,撒欢地往前跑。 幽蓝火簇轻轻晃动。 直到一束阳光穿透迷雾,洒落进来。 突然的光线有些刺眼,叶行舟抬手挡在眼前,遮住光线。 是久违的温暖活气。 叶行舟眯着眼睛,透过指缝,前方一抹鲜红衣角闯入视线。 “小师弟!” 叶行舟一激动瞬间放下手,被阳光一刺,他眯着眼睛摸索着朝那抹身影跑去。 暮流水侧眸询问,“还有一个小师弟?” 朝浮云摇头,“外门弟子孟枳。” 暮流水有几分惊讶,“他们俩能玩一块?” “嗯。” 朝浮云拿出颗聚灵丹,“先聚灵力,待会飞舟来便回宗。” “好。”暮流水吃下聚灵丹。 叶行舟刚跑近孟枳身边,就喜提一脑瓜蹦。 “这么多日不见,你不想师兄我吗?”叶行舟捂着脑瓜,“干嘛一来就给我脑瓜蹦。” “别给我装傻。”孟枳抓起一缕发丝,在叶行舟眼前晃,“我头发好玩吗。” 哈,难怪一人,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 “我这不寻思着给你换个新发型。”叶行舟回答得那叫一个底气不足。 麻花辫久了,发丝还有些弯曲。 孟枳额前一缕碎发有些炸毛,往上翘起,跟呆毛似的。 叶行舟眨眨眼,抬起手来,指尖勾住那缕发丝顺毛。 “小师弟,话说你为什么不用术法掐诀恢复啊?” 明明一个术法就能恢复的事,孟枳偏生留着发型。 这不是喜欢麻花辫是什么。 等改天他偷摸着再给孟枳编个麻花辫。 白皙的指节在眼前晃动,指盖透着一层淡粉,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孟枳拍开叶行舟的手,扭过头去。 “别动手动脚的。” “好吧。”叶行舟手一收。 发尖的触感消失,孟枳转回头看着叶行舟。 以往他说别动手动脚,叶行舟都会厚着脸皮勾他肩膀。 这次不一样,叶行舟说收手就收手了。 叶行舟正吹口哨逗狗,“大狼,快回来,待会跟不上,我可不管你了。” 瞧吧,去趟鬼界都能招只狗回来。 还大郎大郎唤。 孟枳忽然用肩撞了叶行舟一下。 “小师弟,怎么了?”叶行舟侧眸。 孟枳正板着脸,听见叶行舟问他,他也只冷冷开口。 “我能怎么了,我好得很,你不去陪你的大郎玩,问我作甚?” 叶行舟动作一顿。 大狼有眼力劲地蹭到孟枳脚边。 离开鬼界它就是一只受欢迎的狼,谁看了它不叫声。 大狼来玩啊。 人类都是为它争风吃醋的存在。 还好它雨露均沾,每个修士轮着给摸。 唉,有时候太受欢迎也是一种烦恼。 大狼肚皮一摊,孟枳杀来一个眼神,它老老实实起来往暮流水身后跑去。 这个修士除外。 第156章 你对谁都这么轻浮吗 孟枳一说这话,准生气了。 叶行舟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孟枳生气的点。 说不对,准挨打的。 等会,孟枳该不会把大狼听成大郎了吧。 “小师弟,大狼本体是只狼,体型很大,所以我才管它叫大狼的。” 孟枳不应声。 那生气的点就不是这个。 等会,以往小师弟说别动手动脚,都是象征性说说,方才他却收手了。 怪他,怪他分神逗狗。 叶行舟勾住孟枳的肩,“小师弟,话说你昏迷多久了?” 鬼界一直天黑,他一时还真分辨不出时间来。 孟枳冷哼一声,“半个月。” “半个月,难怪我感觉小师弟你又长高了。”叶行舟抬手比了比个子,“你比我高一寸左右,再高些师兄以后勾你肩都得踮着脚了。” “鞋底绑俩砖头。”孟枳不客气道,“你个矮就别怪别人高。” 这小嘴还是硬硬扎人,对味了。 “爪子伸出来。”孟枳生硬道。 叶行舟伸出手,孟枳又道,“另一只。” 瞧见左手手背恢复如初,孟枳收回目光。 “小师弟,伤早就好了。”叶行舟转了转手腕,“小师弟,那日你抓着我骨头,甩都甩不开。算起来咱们也是情浓于骨的交情了。” 孟枳垂眸,生硬问,“痛吗?” 叶行舟:“什么?” 孟枳:“抓你骨头的时候。” 小师弟还会关心他啊。 关心他还别扭不好意思开口。 叶行舟眉眼弯弯,“小师弟,你耳朵凑过来些,我和你说。” 孟枳没有动作,“你又憋了什么?” 叶行舟:“你就贴过来些,信我一回小师弟。” 孟枳微倾身,侧耳贴过来,叶行舟趁机抬手揉了一下他脑袋,那根呆毛又翘起来了。 “叶行舟,你摸我头作甚。”孟枳语气羞恼,不自在地错开目光。 叶行舟一笑,“小师弟,就当你扣我骨头的补偿了。” “……” 孟枳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就这么走了一会,叶行舟步子慢下来。 余光中,叶行舟眼底是一片乌青,他眼里红血丝很明显,近来并未休息好。 太阳暖着,此刻他止不住打哈欠。 “飞舟怎还不来。” 叶行舟又打了个哈欠,焉焉靠着孟枳走。 他还等着上飞舟补觉呢。 “真是懒死你了。” 孟枳拍开他勾肩膀的手,微微弯腰。 “作甚?小师弟你要背我啊。” 孟枳白了叶行舟一眼,“三秒。” “这就来。”叶行舟趴他背上。 懂得感恩的师弟就是好师弟。 孟枳昏迷那会他背小师弟,这会换小师弟回报他。 合理利用师弟,日子过得就是舒服。 叶行舟双手搭孟枳肩膀上,嘿嘿笑了两声,“小师弟,咱这样像不像八戒背媳妇。” “……闭嘴。” 八戒是谁不知道。 孟枳只听见了后两字。 叶行舟真是轻浮。 孟枳拧了一把叶行舟腿肉,叶行舟鬼叫一声老实了。 他手勾住孟枳脖子,下巴搭在肩头,瞧见孟枳泛红的耳垂,叶行舟睁大了眼。 “小师弟,你拧我肉,我还不红温,你就红温了?” 这也太碰瓷了吧! 叶行舟当即跟年猪似的,狂蹬几下腿,从孟枳背上下来。 他可不敢再要孟枳背了。 这要再背一会,他不得被孟枳狂掐百八十下。 背上重量霎时变轻,再一听叶行舟这话,孟枳如鲠在喉。 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最后,他瞪了叶行舟一眼。 “叶行舟,你真是头年猪。” 是就是吧,省了被掐肉的命运。 叶行舟完全没了瞌睡,也不勾肩搭背老老实实走起路出谷。 见叶行舟半天没理会到他的意思,孟枳气得又给了叶行舟一肘。 “你对谁都这么轻浮吗?” “?”叶行舟满眼迷茫,“我轻浮啥了,我啥时候轻浮了?” 叶行舟完全没意识到他什么时候轻浮了。 孟枳一梗,“你认为方才的话不轻浮?” “哪句?”叶行舟实在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孟枳憋了半晌,直到飞舟落地,一直走在后面的朝浮云暮流水乘上飞舟都没说出来。 这要他如何开口。 孟枳只得强行咽下。 “大师兄,三师兄的脊骨就交给你了,我补个觉去。” “可。”朝浮云收起草柱。 “小师弟,你要睡觉不?”叶行舟问了句。 “自己睡去。”孟枳现在一点都不想和叶行舟搭话。 “那好吧。” 叶行舟打了个哈欠,转身打开船舱门,径直走到床边,往床上一躺就开睡。 孟枳抿了抿唇。 叶行舟这家伙。 那样轻浮调戏的话张口就能说出来。 说完还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真是气人。 犟起来还比年猪都难按住。 孟枳看着熟睡的人,生疏又笨拙地把叶行舟头发编成根麻花辫后才满意站起,他轻掩房门转身走到另一间屋内休息。 暮流水神识感应到两人间幼稚的氛围,一时不知作何表态。 在内门扰出一堆事的孟枳,看谁都不顺眼的孟枳就这么幼稚地与叶行舟争来抢去编麻花辫。 还主动背叶行舟,属实让人侧目相看。 他还是又问了一句,“大师兄,小师弟与孟枳一直都是这样相处吗?” “嗯。” 朝浮云已经习以为常了。 “孟枳不过十七,这般很寻常。” 这话从大师兄朝浮云嘴里说出来,有点不正常。 暮流水侧头,“大师兄,我在当铺时,见到你和小师弟吃黄瓜。” 朝浮云眸光有了波动,“我那份已经吃完了。” 话里意思就是,想吃没有。 暮流水狠狠震撼了,话到嘴边,他只说出一句。 “大师兄,你变了。” 他游历一番,归来只觉与大伙都有代沟了。 大师兄居然能接受食物的味道。 作妖的孟枳居然与小师弟玩在一起。 朝浮云高深莫测看了暮流水一眼,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那师尊呢?师尊可有出关?”暮流水不死心问。 总不能师尊都被带偏了吧。 “师尊还在闭关飞升。”朝浮云道,“这次游历,可有突破元婴的悟性了?” 暮流水叹了口气,“未。” 朝浮云:“那你还要下山吗?” 暮流水思索片刻,“暂时不去了,眼睛没恢复,终归是不方便。” 第157章 被气成孙子了都 云雾散尽。 雪染枫叶,白茫覆林。 飞舟停在衍天宗结界外。 瞧见睡得四仰八叉的叶行舟,孟枳抓住被角,将人连着被子一裹。 真是头猪。 孟枳隔着被子揍了叶行舟一拳,才缓慢扛起化身蚕蛹的人。 这点重量对修士来说轻而易举。 “他醒后我会把人送回来。” 孟枳交代一句,不待另外两人回答,扛上叶行舟大步流星朝外门弟子房舍走去。 大狼左右看看,跟在孟枳身后。 其实,大可不必麻烦,他们也能直接带叶行舟回灵剑峰的。 特意带去外门,无非就是许久不见,想多与叶行舟待段时间。 暮流水是眼睛受伤,不是心盲。 孟枳这别扭小心思他看得明明白白。 暮流水摇了摇头。 一回神,朝浮云已经走入宗门了,瞧他脚步姿态,倒是有几分急切。 也对,三师弟的脊骨寻到,想早些给他换回来很正常。 “大师兄,我也随你去看看三师弟。” “可。” 朝浮云先回丹峰,暮流水跟随其后。 刚入丹峰,便听见玄长老在训斥弟子。 丹峰弟子成群站着,站在最前头的是向修远与任妄烛。 集体挨训啊这是。 犯什么大事了? 人多气息杂,朝浮云没停留绕了条道前往顾青山在处。 暮流水也没有多看的心思,收回视线后便匆匆跟上。 “向修远啊向修远,老夫这段时间待你不好吗?”玄长老恨铁不成钢道。 向修远垂头,老实听训。 玄长老又问,“昨儿个偷荷叶是任妄烛的主意还是你的?” 任妄烛小心举手,“回玄长老,是我的主意,我嘴馋了。” 玄长老横了任妄烛一眼,“闭嘴,老夫没问你。” “哦。” 任妄烛闭上嘴,玄长老才将目光重新落下向修远身上。 向修远抿唇,“玄长老,荷叶是弟子一人所为,你要罚便罚弟子。” 向修远话落,身后一群青衫弟子纷纷开口。 “玄长老别罚向师兄,是大伙嘴馋,没控制住,多摘了些荷叶。” “对啊对啊,要罚便罚我们,向师兄无罪!” 一声接一声交杂,跟上学堂似的吵耳朵。 “闭嘴!”玄长老不耐打断叫嚷,“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 “平时炼丹一个个三锤放不出个屁来,偷荷叶认罪倒是积极。” 玄长老骂骂咧咧回首一指,“老夫用灵力浇灌的荷塘就是让你们这么糟蹋的吗!” 一看那光秃秃只剩残叶粉莲的荷花塘,众人心虚低头,顿时咳嗽声一片。 玄长老气得胡须都立起来了。 他本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几片荷叶他也不计较。 奈何不知是哪晚,丹峰有位弟子无意瞧见半夜烤荷叶鸡的向修远和任妄烛。 那香喷喷的气味,那诱人的色泽,弟子走不动道了。 向修远客套一句,弟子还真就来吃了。 这一吃,嚯! 简直就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荷叶鸡一事,越来越多弟子知晓。 七八个弟子打来只灵鸡祖宗,有人那么大。 其余的弟子合着一起拔毛清洗腌制,摘荷叶裹泥巴,又往地上挖了大坑闷鸡。 焖上五小时,出炉热气香味扑鼻,喷香! 大半夜的,大伙觉也不睡,单顾着分肉吃,边吃边抹泪,直呼妈妈的味道。 关键是,他们吃就吃,还设结界阻挡气味扩散,偷摸着,背着他吃。 这彻底触及到了玄长老的底线。 咋的,都偷他荷叶了,叫他起来一起吃一吃会少块肉吗? 他就这么不配吃吗! 那晚荷叶鸡过后,又有弟子三天两头嘴馋,路过荷花塘超经意顺手摘荷叶。 现在弟子都自发用炼制的丹药与向修远换荷叶鸡吃。 不是饭堂的灵鸡不好吃,而是向修远做出来的食物,有一股独特的味道。 像是幼时因为贪玩被母亲拿着扫帚狂追三里地的感觉。 又像是成天跟在母亲屁股后头狂叫,在母亲不耐应声后,又贱嗖嗖跑开。 没人能拒绝天底下最好的母亲。 这种气息难以复刻,而向修远的荷叶鸡里就有这股味道。 入宗太久,归家又难,再说修仙者寿命与常人又有大异。 荷叶鸡便是思念的最好寄托。 任妄烛机灵劲也来了,马上定价格。 两颗一品丹药或一颗二品丹药才能换只荷叶鸡,前提是还得自带荷叶和鸡。 现在的丹峰弟子,谁储物袋里没一两片荷叶和处理好的灵鸡啊。 再一说,功崖的灵鸡都快被打光了。 连其他峰的弟子都好奇丹峰弟子为何突然抓灵鸡。 不过丹峰弟子那叫一个嘴紧,谁也不透露向修远烤荷叶鸡的事。 自个人都不够吃了,怎么会给其他峰知道的机会。 好吃的当然得自个藏着。 “师傅,向师弟炼丹这段时间又顾着照看孟枳师弟,要不算了吧。”岳浅莲步轻移,声音柔和。 刚好有台阶下了。 玄长老哼的一声,捋着胡须,“一群泼皮,看看你们岳浅师姐多稳重,给老夫好生学学。” 岳浅轻咳一声,眼底闪过几分不自然,衣袖不着痕迹遮住腰间挂的储物袋。 其实,那晚上是她发现向师弟烤了一手荷叶鸡。 向师弟对她敬重,便邀请一起吃。 她想着,向师弟或许可以通过荷叶鸡多与其他人多点交流,也能再趁机赚点丹药什么的。 于是,那晚在征求向修远同意后,她才有意无意在丹峰散布荷叶鸡一事。 任妄烛会提醒向修远用丹药换荷叶鸡也是她点的。 玄长老夸她,属实有点心虚不敢应。 最后,岳浅礼貌一笑。 “老夫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有些话好好说说老夫也会应允。” 玄长老眼神缓和,“摘荷叶可以,以后荷叶鸡得多烤份给老夫。” 向修远错愕抬眸。 玄长老竟也好这口? “怎么,有异议?”玄长老被这看馋鬼的眼神看得老不自在了。 荷叶没有还可以再栽,荷叶鸡没了就真没了。 “没有。”向修远摇头,“多谢玄长老。” “这还差不多。”玄长老扭头一看稀疏的荷塘,“那几片荷叶谁要摘去。” “我我我,我要!” “我也要,我鸡都准备好了!” “别抢别抢,我是师兄先给我。” 说话那人被撞得摔一屁股墩。 “我还是畜生呢,谁也不能和我抢!” 几个人弟子跟牛似的冲来抢荷叶,玄长老飞快闪躲。 一天天的,和弟子待久了他都年轻千岁了。 被气成孙子了都。 第158章 食指碰脸,就做和好信号 “一群兔崽子越来越没规矩了。”玄长老刚来气,一只荷叶鸡落在眼前。 顿时消气了。 “玄长老,多谢。” 向修远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之际,顺手摘下几朵荷花。 “任师弟,走吧。” “哦。”任妄烛瞧见向修远摘荷花的动作,也伸手摘了几朵。 他压低声音道,“向师兄,这荷花也能吃吗?” 向修远嗯了一声,瞧着手中粉润的荷花,轻轻勾起唇角。 叶师弟快回来了。 “师兄,荷花可以做什么吃的?”任妄烛挠挠头。 向修远:“裹点粉,炸荷花。” “好新奇,我还没吃过。”余光瞧见满堂荷花,任妄烛捂住嘴东张西望,确定没人注意才小声道,“师兄我们偷摸着吃,不告诉其他人,这样玄长老就吃不着了。” 向修远轻轻点头。 两人这悄悄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压根逃不过化神期玄长老的耳朵。 顿时手里的荷叶鸡都少了几分味道。 好好好,本以为他大方让摘荷叶了,以后有吃的向修远高低带一份给他。 没想到,又又又又背着他研究新吃法。 死嘴非得提个偷摸吃,任妄烛真是害群之马! 他又得寻着机会逮人主动讨要。 玄长老拿着荷叶鸡,瞧见一群抢荷叶的弟子气头又涌,“抢什么抢,全给老夫炼丹去,今儿炼不出三炉二品洗髓丹,谁也别想去睡觉!” 顿时弟子怨声一片。 玄长老一瞪眼,“最后到丹房的弟子多加一炉。” 方才还怨声一片的弟子瞬间全冲着丹房跑。 一个比一个快,就跟被狗撵了似的。 玄长老这才哼了声,绕过药堂,前往药膳房。 朝浮云暮流水这俩小子,来了也不吱一声。 一天天的,就没个省心的。 还好叶行舟那个大祸害没来。 此刻的大祸害叶行舟刚从被窝里拱出来。 叶行舟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一圈,是熟悉的外门房舍。 他睡的,是原先的床位。 孟枳正在打坐,听见被子窸窣的声音,他睁开眼。 叶行舟裹着被子拱到他床上,头往孟枳盘着的腿上一搭,摊平身体。 “小师弟,你咋把我扛来这了?” “怎?进了内门就瞧不上以前住的地方了?”孟枳抬手推了一下叶行舟脑袋。 “把你头移开。” 叶行舟不动,“别啊,我都好久没回来这里了,就让我靠靠。靠靠你的腿,又不会少块肉。” 想他就直说嘛,还把他扛到原来住的地方。 这个仰视的角度,叶行舟刚好瞧见孟枳浓密的眼睫,眨眼时,眼睫轻轻颤动,落下一片阴影。 叶行舟抓起孟枳的衣角往脸上一盖,深深嗅了一口。 嗯,金子的味道。 叶行舟刚要开口说话,孟枳突然拽回衣角,羞恼中掺着一丝不可置信。 “叶行舟,你知不知道你在作甚!” 怎能! 怎能这番! 叶行舟被孟枳这过激的反应弄懵了一秒,他还是诚实回答。 “我在闻你的味道。” “叶行舟!” “嗷!痛痛痛!” 孟枳直接应激,一拳揍下。 连个前摇都没有。 叶行舟鼻血唰一下飙出老远,顿时捂住鼻子爬起来鬼叫。 “小师弟,你打我作甚?” 叶行舟鼻血飙得跟命案现场似的。 “你还好意思说。”孟枳又怒又恼,板着脸给叶行舟止血。 方才嗅他衣服,那和调戏有什么区别。 要是他晚些下手,叶行舟是不是还得说上一句‘小师弟,你好香’。 偏生叶行舟还茫然。 叶行舟一贯最会气人。 叶行舟可冤枉了,“小师弟,我不过见你衣服镶着金丝,想闻闻金子的味道,你二话不说就揍下来。” 孟枳闻言,甩掉手里的帕子,耳根红晕迅速退去,气不打一处来。 “你怎么不掉钱眼子里。” “诶,你怎么就生气了?我挨揍都没生气。”叶行舟更摸不着头脑了。 实话实说也有错了? “闭嘴,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孟枳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新帕,金丝蚕丝的一股脑全扔叶行舟身上。 要扔这个叶行舟鼻血可就不流了啊。 叶行舟闭上嘴,美滋滋收起帕子。 钱,都是钱。 他可舍不得用这些擦鼻血。 孟枳掐诀清理完血迹,一见叶行舟傻乐,不知为何,心头更恼了。 他胸口莫名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憋气。 瞧着叶行舟茫然又无辜的模样,孟枳最后只憋出句。 “叶行舟,你真是块木头。” 叶行舟伸着脑袋凑过来,“小师弟,揍也揍了,骂也骂了,可以告诉师兄我原因了吗?” 孟枳这口气憋得更火了,“打你还需要理由吗?” “需要,但是小师弟你打的话就不需要。” 叶行舟伸出食指戳了戳孟枳脸颊,“别生气了。” 食指碰脸,就做和好信号。 这是叶行舟与孟枳间的暗号。 孟枳抿唇,“叶行舟,你到底会不会生气?” “和小师弟我置什么气。”叶行舟扬唇。 当初小师弟为了救他可是冒着爆体风险吞下天阶聚灵丹,现在就算小师弟要取他命,他也不会生气。 “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生气了吗?” 孟枳手指微微缩紧。 话聚到嘴边,却无法出口,他不知怎么表达。 叶行舟方才那句话很寻常,但他就是感觉到一丝莫名的羞恼。 他不知道,那是一种无法言表的感觉。 他能感觉到叶行舟注视他的目光。 见孟枳迟迟不开口,叶行舟也不强迫他了。 此刻,孟枳与叶行舟面对面盘腿坐在床铺上。 孟枳慢慢抬眸,与叶行舟一瞬的对视,对上那双明亮又期待的双眸,他又飞快错开视线。 “还痛吗?”他别扭开口。 叶行舟眼珠一转,乐呵呵道,“话说小师弟你还从未唤过我一声师兄,要不你叫我声师兄就抵了。” 瞧见叶行舟没个正经的样子,孟枳果断拒绝。 “叶行舟你别想我叫你师兄。” “那好吧。” 叶行舟有几分遗憾。 这遗憾没持续多久,因为最爱叫他师兄的人回来了。 “师兄,我和向师兄回来了!” 第159章 玉兰缀枝,白玉映眸 任妄烛瞧见叶行舟的第一眼,圆圆的眼睛立即亮起,三步并两朝人扑来。 这一扑,叶行舟惯性往后倒,任妄烛整个人直接压在了他身上。 荷瓣落怀,幽香入鼻。 任妄烛一屁股挤开孟枳,脑袋在叶行舟颈间狂蹭。 “师兄,你离开半个月,我可想你了。” 刚说完这句话,他人便被孟枳从叶行舟身上提了起来。 叶行舟这才得以喘口气坐起来。 想也不是这个想法啊,这一扑差点闪着腰。 任师弟太过热情了,着实难招架。 任妄烛半空狂蹬腿,孟枳就是不松手。 他无招,只得咬牙切齿,“孟枳,你每次都这样。” 孟枳轻嗤,“怎么,这次不朝叶行舟告状了?” “师兄,你看他!” 眼瞧着又要吵起来了,叶行舟谁也不得罪,眼疾手快一人塞了颗甜枣堵住嘴。 而后叶行舟探头,朝站在门口的人招手。 “向师兄,快进来啊。” 向修远倚在门外,手里握着几朵粉嫩莲花,见叶行舟邀请,他才抬脚踏入屋内。 叶行舟瞧着荷花,微微歪头,“师兄,你们摘荷花作甚?” “我我我,我知道。”任妄烛咽下甜枣,语气兴奋,“向师兄他说荷花可以吃,特意带回来做给我们吃。” “向师兄听说你回来,可高兴了,第一时间摘荷花带我回来。” 向修远一向内敛,无论是感情还是情绪,任妄烛后半句的直言让他不太好意思。 向修远垂下眼眸,语气些许不自在。 “也没有第一时间回来。” 他声很小,不知叶行舟听没听见。 任妄烛很兴奋,拉上叶行舟说这说那的。 “师兄,你都不知道,向师兄的荷叶鸡在丹峰出名了。” 任妄烛几句嘚嘚一股脑把丹峰用丹药换荷叶鸡的事交代了。 说话期间,夸完向修远,又夸自个。 “师兄,要说当时我那叫一个智慧大爆炸,岳浅师姐就那么一点,你说怎么着,我就想出来用丹药换荷叶鸡的法子。” “诶,岳浅师姐再那么一点,我就想到让他们自带荷叶和鸡,净赚丹药还省了每日去抓灵鸡。” 那是你想出来的吗?那分明就是岳浅直接把饭喂到嘴边。 叶行舟都不好意思戳破。 向修远见三人坐同一张床铺上说说闹闹,床铺是孟枳的,他看了看,寻了张马扎拘束坐在一旁。 孟枳侧眸,见向修远拘束着离他们挺远,轻啧一声。 “怎?瞧不上我这床?” “没,没有。”向修远一愣,随后摇头。 “那你离那么远作何?” 真是,非得他主动开口。 等向修远收起马扎坐在床沿后,孟枳才收回目光。 “荷花怎么做?”孟枳问。 向修远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孟枳在问他后才回话,“洗干净,裹粉清炸。” 孟枳接过荷花,顺带抢过任妄烛手里的,端上个盆便道来到院外的井边打水清洗。 向修远看看空空如也的手心,又看看挽起袖子洗荷花的孟枳。 好奇怪的一幕。 孟师弟居然会主动去洗荷花。 叶行舟伸过头来,见孟枳生疏摘下荷花瓣清洗的动作,没忍住笑出声。 这个小师弟,想拉近关系还别着法子来。 两个对友谊同样别扭又期待的人,在用着拐弯的笨办法相互靠近。 还得是看他啊。 叶行舟开口,“向师兄,小师弟很好说话的,你放心大胆处便是。” “嗯。” 向修远心底那股不踏实的劲尽数散去。 他其实一直在担心身份家族差距太大,会不会他突然做出某个动作或说错某句话惹得对方不快。 任妄烛还好,但于孟枳,他一直都是谨言慎行的状态。 他不想失去这几位朋友。 孟师弟并不会摆架子,只是面臭心热。 孟枳额前青筋突突直跳,他回头,门框后从高到低依次排着三个脑袋。 “你们三个,看够了没。” 他洗个荷花,有什么好看的。 一个两个三个视线都快把他背盯出洞了。 想忽略都困难。 叶行舟瞧见盆里被洗得快碎的花瓣,嘴一抿想笑不敢笑。 这时候笑绝对挨孟枳巴掌。 “小师弟,一个人洗多无聊啊,我们来和你一起洗。” “我也来我也来。” 井边顿时围了四个人变得拥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洗得那叫一个快。 洗干净的荷瓣放在竹筛中沥着水,向修远架起锅开始热油。 院里有棵玉兰树,日日受到灵气的滋养,树枝生长粗壮。 叶行舟恰好无事,拿出根麻绳木板一搭,一个简易秋千完成。 他往秋千上一坐,有一搭没一搭晃着。 孟枳正笨拙又带几分不耐往花瓣上裹粉的模样就好笑。 指尖沾了面粉,黏得难受,他眉头皱得很深,在不耐与忍受之间疯狂蹦跶。 叶行舟撑着脸,脸带笑意望着。 孟枳无意抬眸,便与叶行舟视线相撞。 秋千上的人撑着脸,头微微侧着,眉眼清隽,俱是盈盈笑意。 玉兰缀枝,白玉映眸。 孟枳眸光微动,嘴里的话先情绪一步说出。 “叶行舟,你躲什么清闲。” “这哪叫什么躲清闲。”叶行舟双脚着地,拍拍衣袍走过来,“我寻思着给你和任师弟搭个秋千,平日闲来便可来秋千上坐坐。” 叶行舟才不会承认方才他其实就是偷懒。 他不过就是想仔细看看小师弟第一次做饭的模样,能有什么错呢。 孟枳都懒得拆穿了。 叶行舟接过孟枳手中的活计,拿起几瓣荷花裹上粉,花瓣还是好看的勺形。 再一看孟枳裹的,一坨又一坨面粉堆放碗里,丑不拉几。 “小师弟,能吃上你亲手裹的荷花瓣,今晚肯定能做个好梦。”叶行舟昧着良心的话张口就能出。 别管真假,人高兴就得了。 孟枳洗干净手上的面粉,听到叶行舟的夸赞,抬起眼眸。 “既如此,那碗你全部吃了。” “别啊,小师弟你可不能用恶意报好心。” 孟枳只看着叶行舟不出声。 被看三秒,叶行舟妥协,“我吃,肯定吃完。” 这还差不多。 孟枳刚倒掉盆里洗手的水,任妄烛在屋内的叫声传了出来。 “师兄快来,有只灰毛狗藏我被窝里!” 第160章 像兰花的气味 忘了,把大狼忘了。 叶行舟进屋,只见任妄烛抱着被子站在床边,大狼正狂蹭他的腿。 好人,都是好人! 床上还藏肉干。 这不妥妥在欢迎它到来么! 叶行舟一来任妄烛就告状,“师兄,这只丑狗把我藏的肉干偷吃了。” “大狼,今晚你烧鸡没了。” 大狼一听,狼都碎了。 顿时嗷嗷叫了几声,叫声狼不狼狗不狗的。 别啊别啊,它的烧鸡! 叶行舟看着委屈的任妄烛,伸手摸了摸他脑袋。 小师弟一定程度上,也像只热情的大修勾。 大狼这会为了烧鸡,狂朝任妄烛露肚皮。 人被哄好,任妄烛放下被子,蹲下身好奇看大狼。 “师兄,它是只灵兽诶。” “没错,鬼界带回来的,原型是只二阶灵狼。” “狼?”任妄烛歪头,“这一点都不像狼。” 狼该有的凶性孤傲一点不沾,还比狗都热情。 “贪吃狼,原谅你偷吃我肉干的事了。” 大狼实在热情,任妄烛将它抱起,揉了一把,手感还不错。 “师兄,我想和它玩会。” 叶行舟笑了笑,“好。” 任妄烛把大狼抱到屋外,从储物袋里掏出几块肉干,大狼斗鸡眼盯着肉干,尾巴摇得飞起。 一人一狼还没三秒就玩在了一起。 大狼尾巴就那么一摇,把任妄烛肉干全哄了出来。 叶行舟捞起块刚出锅的荷花瓣,吹吹热气放嘴里。 花瓣的清香在口中绽开,裹了面粉的外皮格外酥脆。 “好吃,超好吃。”叶行舟竖起大拇指。 向修远眼角弯了弯,似乎在笑。 他拿出油纸,打包了一份装入储物袋。 “给岳浅师姐带的?”叶行舟挤眉弄眼。 向修远没否认,“岳浅师姐待我极好。” 开导他,帮他赚取丹药,增加存在感,又不着痕迹洗清名声。 岳浅是个温柔又稳重的好师姐。 叶行舟也赞同点头。 “先前我与任师弟被罚去丹峰抄丹方,也是师姐给的屏息丹。” 这么好的师姐给玄长老当徒弟,玄长老真是走大运了。 要换叶行舟天天面对这个动不动就说个屁的暴躁老头,估摸着得把人气到闭关。 叶行舟抬眸看了眼天色,暮色降落,天空灰蓝。 孟枳不冷不热出声,“怎么,外门房舍容不下你想回去了?” “谁说我要回去了。”叶行舟笑眯眯道,“今晚我要留宿,小师弟你欢迎吗?” 孟枳冷哼一声,“随你。” 叶行舟:“那我还是走吧。” 孟枳:“你敢。” 叶行舟扬手勾住孟枳脖子,“骗你的,我不回去。” 三师兄有另外两位师兄照看,他明儿再回去。 “向师兄,今晚上一起打地铺啊。”叶行舟冲向修远眨眨眼。 “好。”向修远轻笑,虎牙露出。 三张床不好睡,但要是打成地铺的话,那可就不一样了。 叶行舟被子刚铺好就开躺。 “懒死你了。”孟枳摊开被子,铺盖在叶行舟身上。 叶行舟脑袋从蚕丝被子里伸出,“小师弟,被子上也有你的味道。” 孟枳瞪了叶行舟一眼,“再说钱味我捶死你。” “不是。”叶行舟捏着被子角,贴在鼻尖下又嗅了一下。 “像是……” 叶行舟想了半天也没说出,孟枳躺下身扯过一截被子盖身上,背对着叶行舟。 有上一次叶行舟说金钱气味,孟枳现在都不想听叶行舟嘚嘚。 他闭上眼,发丝似被扯了一下。 “叶行舟,你身上爬跳蚤就爱动是吧。” 孟枳给了叶行舟一肘。 耳侧响起一道清缓的声音。 “兰。” “像兰花的气味。” 孟枳扭过头,只见叶行舟指尖缠着他的发丝,轻轻摩挲。 “时有时无,时隐时现,时浓时淡。” “很好闻。”叶行舟给出了最终评价。 孟枳许久没回话,叶行舟侧眸一看,孟枳头埋被子里,背对着他,只露出个后脑勺。 “小师弟,你怎么不说话?”叶行舟戳了一下他后脑勺。 “……不想搭理。”他声音蒙在被子里,闷闷的。 人跟个火炉似的,又有火灵根加持,体温很高,都传到叶行舟这边了。 “你在被子里屙了?怎突然这么热?” “叶行舟!” 孟枳恼怒声响起,被子里的手狂捶叶行舟,就是不露出脑袋。 “别捶,错了错了。” 叶行舟掀开被子,往任妄烛身边挪了挪。 一直沉默的向修远看着蒙头盖着被子的孟枳,有几分纳闷。 孟师弟似乎有哪怪。 像是害羞,又掺杂点奇怪的情绪。 他一时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 “师兄,我是什么味道?”任妄烛问。 “我闻闻看。”叶行舟顺手捏起任妄烛的衣角,放鼻下嗅。 “丹药味,你在丹峰待久了。” 任妄烛有些失望,“师兄你再闻闻,我肯定也有什么花味。” 叶行舟又嗅了一下。 一丝奇特的气味转瞬即逝,想不起来的熟悉,叶行舟仔细再闻时,又只剩丹药味。 “丹药味。” “孟枳你被子分我点,我也要染点兰香。”任妄烛圆圆的狗狗眼里只有对香味的渴望。 “一边去。”孟枳压着被子不给。 “师兄,那我盖你的,我也要闻你的味道。” 叶行舟嘿嘿一笑,“我大粪味。” “哪有。”任妄烛贴在叶行舟袖口,“分明是流苏糕的香味,师兄,你好香。” 叶行舟眉心微动,突然噤声。 流苏花。 鬼辛兰说他走哪流苏就到哪。 难道流苏在他身边隐身了? 流苏怎么会跟着他? 系统还没发布任务沉睡,他可以先聊天再探探消息。 叶行舟:【系统,还能聊天不?】 系统:【宿主什么意思?】 叶行舟:【任务五时,你透露召妖卷不属于本界,损耗了不少能量吧,所以才会前脚刚聊,后脚就发布任务。】 系统沉默片刻,【已经修复了。】 【那就和我聊会。】叶行舟又道,【系统,话说这次你怎么不急着发布任务了?】 系统:【宿主也需要喘口气的时间。】 叶行舟挑眉,有些意外,【人性了?】 系统:【嗯。】 叶行舟后一句话,让蓝色光球闪了又闪。 【说说吧,你是本界的哪位衍算师?】 第161章 百年轮回,与天道的交易 系统:【你是怎么猜到的?】 叶行舟:【话语漏洞,先前你说的是本界,而不是修仙界。】 叶行舟在任务五发布时便有了这个猜测,不过衍算师的身份叶行舟暂无所知。 碍于系统能量损耗,一直没机会证实。 他刚才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话,系统能言了,这是个打探消息的时机。 再者,鬼辛兰曾言他走哪,流苏便走到哪。 当时他还疑惑,为何流苏会跟着他。 方才任妄烛又说他身上有流苏花香,到是给了他点提醒。 他兀地把系统身份与流苏联系在了一起。 这样一来,他走哪,流苏到哪的话便说通了。 【所以,你是流苏前辈吗?】叶行舟又问。 系统闷声,答非所问。 【你都猜出了多少?】 叶行舟也不藏着掖着,【猜出三点。】 【魔尊手里也有个外界系统,左护法的蓝色漩涡就是最好的解释。】 【黑袍人与魔尊之间有牵连。】 【衍天宗里还藏着个魔修细作。】 蓝色光球又闪了闪,这次系统的机械音多了几丝起伏。 【宿主,你很聪明。】 【那是。】叶行舟摸摸下巴,【你到底是不是流苏?】 系统:【宿主,是与不是,不重要,你只需要坚定走的这条路即可。】 叶行舟:【得得得,那百年轮回洗涤神魂你总得给个提示吧。】 系统:【与天道的交易。】 此话落,一阵电流滋滋声后,系统又恢复冷冰冰的样子,开始发布任务。 【任务七:前往西城,带回召妖卷碎片。】 叶行舟皱眉。 方才那电流声有疑。 听着就像系统被电击了一样。 该不会,系统透露一次任务外的信息,都会受到惩罚吧? 不及深思,温热的气流拂过耳畔,打断了思绪。 “师兄,你睡得不舒服吗?” 任妄烛侧身面对着他,眼里担忧不似作假。 叶行舟回神,“没有,睡得挺好,你怎这么问?” “师兄,你在皱眉。”任妄烛伸手,食指落下叶行舟眉心揉了一下。 这么明显吗? 叶行舟转而露出安抚的笑,“没事,快睡吧。” “好,师兄你也早点休息。” 任妄烛抱住叶行舟的手臂,头枕在肩头,寻了舒服姿势,闭眼入睡。 呼吸的温热一阵一阵划过耳畔。 待人睡着了,叶行舟抽出手,挪出些位置。 说实在的,他怕任妄烛睡着流口水在他肩上。 所以,人刚睡着,他就第一时间抽手。 烛光轻晃。 叶行舟轻手轻脚起身,吹灭烛火。 室内短暂黑暗后,荧浅月光从窗洒落。 叶行舟悄摸换了个位置,跑到向修远床外边睡。 今晚孟枳跟火炉似的,睡中间贼热。 他还是跑外面睡可以吹点凉风。 刚掀开被子躺下,便瞧见向修远一双眼正看着他。 “师兄你还没睡着。”叶行舟有些惊讶。 “嗯。”向修远往里挪出位置,“师弟,你可以睡进来些。” “好。” 叶行舟打了个哈欠,被子往脸上一盖。 向修远小心翼翼将散在颈间的发丝移开。 叶行舟脸有被子遮住,他抿了抿唇,轻轻将那缕发丝放下鼻下嗅。 是流苏花的浅香。 向修远又捏住自己的袖角,细细闻来。 只有一股很浅的皂角味,是平日洗衣用的皂角。 向修远垂眸。 气味很普通,所以叶师弟才不闻他吗? 刚这样想着,叶行舟不知何时掀开脸上的被子,静静看着他的动作。 向修远身体猛然僵住。 此时,他的指尖还绕着叶行舟的发丝。 叶行舟看着,向修远慌乱地将绕在指尖的发丝解开。 “我……”他嘴嗫嚅几下,磕磕巴巴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叶行舟弯唇,“师兄,你的气味闻着入睡好安心。” 都闻了俩师弟,哪有漏一个的道理。 漏了向师兄不得又内耗多想。 本就无措的向修远脸腾一下就红了。 他总算懂了方才孟枳为什么会蒙头了。 那是一股发麻的痒意直挠心底,伴随叶行舟称赞话落,全身开始轻轻颤栗。 控制不住的想要抓挠什么,又像是牙齿发痒,想要咬住什么。 好在烛火已灭,月色又浅。 他的脸红并没有被发现。 最后,向修远也学着孟枳,头往被子里一缩,盖住了脸。 叶行舟感受到升高的温度,略疑惑,“向师兄,你这是……” 一个升温就算了,又来一个。 叶行舟这会才反应过来。 合着孟枳和向修远都害羞了。 不是? 夸个气味就害羞? 这脸皮也太薄了吧。 叶行舟满眼新奇。 这要换左护法那变态身上,他若这么夸,左护法不得当场把裤衩子扔他脸上。 害羞什么的,压根不存在。 那变态只会玩花样。 一想左护法脱裤衩光着毛腿的样子就恶心。 都怪左护法,那么变态作甚。 叶行舟哆嗦一下,甩甩脑子把这个肮脏想法踢出大脑。 左护法跟蛔虫似的,一有变态的事,第一个总能想到他。 该死的左护法,总恶心他。 千错万错,都是左护法错。 叶行舟把左护法骂了百遍,才勉强闭眼入睡。 魔宫。 黑衣男子坐于玄玉椅上,姿态肆意,脖颈的黑纹如鬼魅蔓延侧脸,他的面容映衬在烛火之中,竟有几分诡异。 地上跪着一黑衣蒙面魔修,那魔修恭敬道。 “左护法,陈家已交代,召妖卷藏在朝夕山。” “下去。” “那陈家?” “杀了。” “是,左护法。”魔修退去。 大殿之中,只剩烛火与一人。 左护法舔了舔牙尖,似嗤笑般。 “藏在朝夕山,就以为能防得住本座么。” 还没帅过三秒,左护法鼻头开始发痒。 顿时一连串喷嚏声在大殿回响。 守在殿外的两魔修对视一眼。 “诶兄弟,听说没?左护法有瓜。” 昏昏欲睡的魔修一听这话来劲了,“什么瓜?” 那魔修左右看看,偷摸着拿出留影石。 “这可是我哥们死前撑着口气传给我的,你看了准惊掉下巴。” 画面里,左护法化身柔弱美男,被一鸟窝头修士强行逼着结道侣。 “什么东西,这是左护法?”那修士一脸吃屎的表情。 “包的兄弟。” “咦,好恶心。” 平时邪气又不可一世的左护法摆出这副被霸王硬上弓的模样,作为下属的魔修都要吐了。 这感觉就秃头啤酒肚老板在下属跟前跳脱衣舞。 辣眼睛。 大殿里,左护法边打喷嚏边骂人,方才那姿态全然不见。 “不是,我又做什么了?叶行舟有病吧,动不动就骂我。” 此行朝夕山,他一定杀了鸟窝头! 第162章 我不识字,你别诓我 天色敞亮,叶行舟还在睡梦中,便接到了朝浮云的灵讯。 “小师弟,速来丹峰。” 听这话很着急。 是顾青山出事了? 叶行舟瞌睡一下就没了,回头一看床铺只有任妄烛还在熟睡。 向修远和孟枳不知去了哪。 叶行舟穿上鞋子,走到院外随便洗了把脸醒神。 “你要去哪?”孟枳问。 孟枳与向修远刚从饭堂打饭回来,便瞧见叶行舟忙碌着要往院外走。 “去趟丹峰,我大师兄急叫我过去。” 叶行舟匆匆要走,孟枳拽住他的衣袖,叶行舟回头,“怎么了,小师弟?” “半路饿死你。”孟枳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碗刚打来的饭。 酱肘子红烧茄子配米饭,香迷糊了。 叶行舟一喜,“谢了小师弟,下次我给你带几根菜园黄瓜。” 他把饭装入储物袋,身影消失在院落中。 孟枳回头瞧见向修远还在看着那条石青路,他眉一皱,“怎么?叶行舟走你也心痒了?” 向修远摇头,“没有,我暂时无事。” 孟枳这才收回目光。 向修远余光中瞧见院落里的玉兰树,白色花瓣开得旺盛。 “孟师弟,你想吃炸玉兰花吗?” 孟枳随之望去,别开目光,“废话。” 向修远抿唇笑了下,“我去叫任师弟起床,待会炸好就可以一起吃了。” “随你。” * 刚落丹峰,便瞧见朝浮云在药堂前等着。 “大师兄,怎么了?”叶行舟从仙鹤背下来,边走向朝浮云边整理衣袖。 朝浮云看见叶行舟额前发丝还沾着水,衣袍也比往日凌乱,一眼便知人才睡醒是匆匆赶来的。 比往常都潦草。 朝浮云两眼空空,“昨日玄长老将三师弟的脊骨换了回去。” “这挺好的啊。” “三师弟失忆了。” “失忆?”叶行舟语调诧异,“快带我去看看。” “脊骨都换回来了,怎么会失忆?” 朝浮云轻摇头,“玄长老也不知原因,他现在很暴躁,我用捆仙绳暂时捆住了。” 药堂四处多了很多深及几尺的深坑。 “这些该不会都是三师兄的杰作吧?”叶行舟四处张望。 “嗯。”朝浮云淡定回答。 走到房前,叶行舟清晰的听到屋里极品辣条音的喊声。 喊什么听不明白,不过很痛苦就是了。 叶行舟抬手推开门,被里头的景象狠狠震惊了。 他现在终于有个具体的概念,朝浮云口中的暴躁有多暴躁了。 整个屋里,四处都是大坑。 破损的墙壁,摇摇欲坠的窗户。 以及在地板上大屁股一拱一拱挪动想逃跑的人。 “……”那蜜桃臀真的很吸引视线。 听见开门声响,顾青山扭过头,双眼红血丝遍布,又蓄满了泪花。 眼泪欲落不落,挂在眼睫处,白皙的面庞憋出了红晕,好生可怜。 “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叶行舟抬脚欲往屋里走,朝浮云冲叶行舟摇头。 “他情绪不稳定。” “别担心,大师兄你在门外等我片刻。” “嗯。” 朝浮云背过身,一秒都不想多看地上的坑洞。 叶行舟避开地上的坑洞,一边观察顾青山的神情一边靠近。 “三师兄。”叶行舟试着唤了声。 “回家。”顾青山眼泪不停歇。 那张小脸哭得梨花带雨的,偏生那身紧绷的腱子肉属实让人不敢靠近。 叶行舟蹲在距离顾青山三尺的距离外。 “三师兄,你的家在哪?” “不知道。”顾青山一个劲摇头,“我不要在这,我不要当炉鼎。” 看样子,顾青山的记忆停在了在合欢宗时。 “三师兄,你还记得我吗?” “回家,我要回家。” 叶行舟说什么,顾青山全然听不见,他重复着要回家。 叶行舟站起身走到外头,“大师兄,三师兄的储物袋在哪?” “在我这。”暮流水与玄长老姗姗来迟。 暮流水从衣袖中捞出储物袋,放在叶行舟手中。 玄长老脸色不太好,“这事是老夫疏忽,没考虑周全。” “昨夜老夫去了趟藏书阁,草童脊骨刚置换,会有排异失忆暴躁的症状,要用夕灵泉洗七日才能彻底融合。” 叶行舟:“药堂有夕灵泉吗?” 玄长老:“有个屁,有的话早用了。” 得,一和他说话就用上个屁。 闭嘴,他闭嘴还不行吗。 叶行舟扭头看暮流水,“二师兄,夕灵泉在什么地方?麻烦转告玄长老。” 玄长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老夫就在这,你不问老夫,让你师兄转达个屁。” “……那在哪?”叶行舟问。 玄长老哼一声,“西城,朝夕山,你鬼主意多,看管好顾青山,老夫派岳浅随朝浮云去取夕灵泉。” 合着管不住顾青山,就搬出他来了。 平日走哪不是骂他兔崽子,这会用着他了,就夸他鬼主意多。 等个合适时机他偷摸把玄长老胡子全剪了。 看玄长老还说个屁。 他立志剪玄长老的胡须。 叶行舟:“那大师兄,你和岳浅师姐快去快回。” “嗯。” “二师兄,劳烦解开储物袋禁制。” 暮流水三两下解开禁制,叶行舟拿上储物袋,转身再次返回屋内。 顾青山已经拱到了窗边,要没有捆仙绳,估摸着说话这会功夫已经拱出二里地了。 “别,别过来。”顾青山往后退。 见他抵触,叶行舟停在门口,将门虚掩。 “三师兄,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顾青山摇头,只一个劲想跑。 叶行舟干脆腿一盘,往地上一坐,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本写满名字的册子。 “三师兄,这个呢?” 他将上面的字迹毫无保留的展露在顾青山眼前。 密密麻麻的名字,涂涂改改的字迹,一看书册主人就很用心记录。 顾青山怔了片刻,反应更加激烈了。 “我不识字,你别诓我。” “放开我,我要回家!” 叶行舟:“……” 吃了没文化的亏,自个写字都记不得了。 叶行舟叹了口气,撑脸看着顾青山抵触的模样一时也没了办法。 时间花费也是花费,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拿出孟枳今早给他打的饭吃起来。 肘子香,红烧茄子拌饭,贼香。 再配上顾青山的辣条哭嚎声,这碗饭不用加辣椒都吃出辣味了。 叶行舟吃得正起劲,房里顾青山哭的声音不知何时弱了下去。 他眼眶通红地盯着叶行舟啃着的肘子,不争气咽了咽口水。 叶行舟抬眸,“哭啊,怎么不哭了?你不哭我饭里辣味都没了。” “……” 第163章 做什么了 这说的是人话吗? 莫名其妙被绑起来。 还有一群虎视眈眈的人等着把他炼成炉鼎。 家也回不了,人也不走不了。 这会肚子饿了,他不过多看了眼肘子。 叶行舟就让他继续哭,合着他的哭声下饭呗。 他不过就是个脆弱易碎玻璃心的八块腹肌壮汉。 怎谁都欺负他啊。 越想越委屈,顾青山死死盯着那块快吃完的肘子,嘴一张没忍住哭出了声。 哭声呕哑嘲哳,跟开水壶烧开了似的。 有着伴乐,仿佛辣条味直扑面门来,叶行舟边嗦肘子边指点。 “声调再低点,有些辣了,低太多了,高一度,诶保持保持,就这样辣味刚好。” “你到底有没有心!”顾青山眼角通红,吼出这句话来。 叶行舟啃肘子的动作停下,抬眸瞧着顾青山,这番哭,不单眼角红,白嫩的脸颊更甚泛红。 沾着泪水,像颗水蜜桃。 他狼狈躺地上,许是捆仙绳太紧,紧紧勒出身形,白衣衫紧贴着每一寸肌肤,肌肉时时刻刻欲崩断绳子,却因术法禁锢,绳索硬生生将肌肤勒出道道红印。 那股迷惑人的香味已经消失了。 见叶行舟终于看他,顾青山费力扬起头,晶莹泪花打湿长翘的眼睫,他抽噎着开始控诉。 “你让我哭声高点又低点,你当我是调味料吗!” “我是在哭!你看清楚了吗!不是给你加佐料!” “你凭什么让我高一声低一声!我哭一下你也要控制吗?” 叶行舟愣了一下,“那你自由发挥?” “……” 顾青山哇一声哭得更大了。 谁家烧水壶又开了。 叶行舟掏掏耳朵,撑着脸看顾青山。 此时的他满是童稚心性,与先前丹峰隐忍落泪的他完全不同。 看样子脊骨置换又一次将顾青山拉回了以前的记忆,那段在合欢宗被强行换上媚骨接受身体改造的过往。 “你几岁了?”叶行舟忽然问。 顾青山只顾哭不回话。 叶行舟见状,拿出一块香糕。 “这可是我小师弟特地从南木国带给我的,只剩这块了,我都舍不得吃,现在你回答我,我就给你。” 顾青山飞快扫过香糕不吭声。 叶行舟也不客气,当即作势要吃,顾青山这才松口。 “你先把香糕给我,我就告诉你。” “行。” 其实他一开始不吃的。 他本打算逃跑,但有捆仙绳束缚,无论如何挣扎,他都挣脱不开。 本打算与其他人同归于尽,奈何叶行舟跑到他面前恰饭。 恰饭就恰饭,吃的还特香。 他没忍住接受食物很正常吧。 顾青山这块也不哭了,老老实实吃喂到嘴边的香糕。 香香糯糯的,好吃。 叶行舟:“现在可以说了吗?” “八岁。” 顾青山唇轻启,如沾水桃瓣,红润潋滟,格外吸睛,让人想狠狠揉拧。 合欢宗是懂如何改造最勾人的。 好在没有异香扰乱神智,叶行舟现在无比清醒,扫了眼便毫无波澜挪开视线。 “还想吃吗?” 顾青山别扭点头。 叶行舟:“那先说好,你可不能使蛮力。” 顾青山:“你也不能拖我去炼炉鼎。” 叶行舟:“好,你喜欢吃什么?” 顾青山咽了咽口水,“我想吃肘子。” 叶行舟:“你等我半柱香,我去给你带饭。” 叶行舟试着去扛人,见顾青山安分没挣扎,叶行舟这才飞快将人扶上床。 别看人现在安分,那是因为有捆仙绳的制裁,他才稍微妥协吃饭。 要是没了捆仙绳,估计叶行舟脑袋形状得和四周的大坑有得一比。 顾青山扬眸瞧见叶行舟出去时锁上了房门,逃跑的念头暂时打消。 叶行舟行动很快,往饭堂要了两肘子才返回丹峰。 路上,遇到了玄长老。 叶行舟还来不及躲这个屁长老,玄长老就主动拦住了路。 “看到老夫你躲个屁。” 叶行舟点头,“确实在躲屁。” 玄长老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你三师兄情况如何?” 叶行舟如实告知,“活力四射,一拳能骨头捶散那种。” 尤其是玄长老这把老骨头,一拳下去,若无灵气护体,当即就能给人升天。 当然,叶行舟只敢心里蛐蛐。 玄长老捋了捋胡须,这才问话,“昨儿你可看见向修远摘荷花作甚?” “?”想吃,做梦。 叶行舟眉一挑,“向师兄摘荷花做了该做的事。” 玄长老:“老夫问你他用荷花做了什么?” 叶行舟点头,“做了,做了。” 玄长老:“做什么了?” 叶行舟:“对,做什么了。” “赶紧走,别在这碍眼。”玄长老不耐烦抬手驱赶。 叶行舟敛住笑意,大摇大摆绕开玄长老走了。 老登休想吃向师兄炸的荷花。 叶行舟取下锁,推开房门,被里头场景惊了一瞬。 那扇摇摇欲坠的窗户出现一个大洞,顾青山人卡在窗户,前半身挤出去,下半身卡在屋里。 屁股正一撅一撅地用力想拱出去逃跑,奈何脚被捆住使不上劲。 “卡住了我卡住了。”顾青山的声音回荡屋外。 这一身牛劲应该用来犁地。 叶行舟把肘子放桌上,拽住顾青山的脚费了番功夫才将人拔出来。 顾青山倚墙坐地直喘气。 叶行舟叉腰站在他跟前,“说好的信任呢?你跑什么?不想吃肘子了。” 顾青山低头,“吃完这顿饭,你是不是就要把我炼成炉鼎了。” 算了,和一个八岁心智计较什么。 叶行舟蹲下身,收起训斥的语气,与顾青山平视。 “三师兄,不会的,你仔细感受一下脊骨,以前的一切都已经过去。” “三师兄,你现在在衍天宗,师尊带你回来了,你看,你在这很久了是不是没人伤害你?” 他的记忆太混乱了,记忆里有的只有强行改造体质。 但现在眼前人说的,确实属实,没人伤害他,他体内的脊骨也还是原生的。 顾青山抿唇,“我真的可以信任你吗?” 叶行舟毫不犹豫,“全身心都可以。” 顾青山眼帘微垂,似卸了力。 “我不想当炉鼎,我不想做生人草,我不想以后生草童。” “不会的,三师兄相信我。”叶行舟神情认真,“你现在是人,你叫顾青山,无涧仙尊亲传三弟子顾青山。” “三师兄,你看。” 第164章 这也太使唤向师兄了 叶行舟双手捧住顾青山的脸,轻轻掰转,朝向窗户破损的大洞。 翠峦绵延,盎然生机。 “远方是青山。” 耳畔是清透缓和的声音,隐隐与记忆深处一道重合。 顾青山瞳孔震颤。 似乎,曾经有一道声音一直告诉他。 忘记名字,就看看窗外。 看到青山,就是名字。 青山。 回首相望顾青山。 顾青山望着叶行舟的眼睛,倒映出现在的面庞,是活生生的人。 他忽而青筋暴起,捆仙绳瞬间绷紧。 “三师兄,你怎么了?” 顾青山摇头,只觉喉咙一腥,吐出口黑血,瞬间沾湿了唇瓣。 “小师弟。” 这声小师弟后,他闭眼晕倒。 叶行舟却听见,顾青山唤小师弟那声,是一道不刻意压制的声音。 那声线很清朗,很干净。 叶行舟忙起身去叫人。 “玄长老,玄长老,我师兄吐血晕倒了!” 正在屋里吃荷叶鸡的玄长老被门外动静吓一跳,嘴里的荷叶鸡咽下,他迅速收起剩下的鸡肉,飞快掐诀散气味。 做完一切,他打开房门,“叶行舟,你鬼叫什么?” 玄长老刚露头,整个人笔挺挺的就被叶行舟扛起来跑。 “兔崽子你作甚!” “十万火急!我三师兄吐血晕倒了!” 叶行舟扛着玄长老,跑得飞快,甚至爪子还趁跑的功夫,揪下玄长老的几根胡须。 见到这一幕的弟子,嘴张得老大。 扛玄长老?! 叶行舟真乃神人也! 玄长老活了千年,头一次被弟子扛着跑,到烂成乞丐窝的屋子时,人都没缓过来。 “兔崽子兔崽子!顾青山是晕倒又不是死了,扛老夫作甚!” 叶行舟摸摸鼻子,“这不关心则乱么。” 其实是伺机报复。 “你关心他就不能看看老夫,老夫这把老腰经得住你折腾吗?” 玄长老骂骂咧咧骂好一会,揉了揉老腰,才走到窗边去看晕倒的人。 看到顾青山嘴边的黑血,玄长老把上脉,而后骂声一止。 “你刚才对顾青山作甚了?” 叶行舟:“就是告诉他名字。” 玄长老狐疑打量叶行舟几眼,“你看他这段时间,他没暴躁?” 叶行舟摇头,“没有,他只想逃跑,并没有暴躁倾向。” 玄长老眼神顿时奇怪起来,“没暴躁,你对他有亲和力,还真是怪了,你居然能让他产生亲和。” 这么闹心,跟孟枳一个货色。 顾青山还能亲和。 真是代沟深了。 叶行舟问,“那我师兄吐血是怎么回事?” “你急个屁,吐血是好事。”玄长老翻了个白眼。 “草柱四环,一环一印,你师兄被改造了四处,记性差、媚骨体香、泪失禁还有身娇体软。” “方才你助他突破了一环记忆,日后他的记性会逐步恢复如常人。” “我这么厉害吗?”叶行舟惊讶,“那剩下的三环就等夕灵泉洗了?” “屁的三环。”玄长老骂骂咧咧,“媚骨体香那环在换回原生脊骨时就已经突破了,现在只剩两环。” “可我三师兄方才声音也变了。” “变个屁,不属于环内的,就是他装的。” 叶行舟扭头看向床铺上的人,“那我三师兄恢复指日可待了。” 玄长老哼的一声,“在朝浮云和岳浅回来前,看好你三师兄,没事别烦老夫。” “玄长老,话说我怎么闻见一股荷叶鸡味?” “瞎说,哪有什么鸡味。”玄长老一口否决。 叶行舟满眼怀疑,“可是玄长老,你牙齿卡了鸡肉丝。” “……胡说!” 玄长老老脸一红,转身往外走。 卡鸡肉丝是假,叶行舟揪胡须是真。 趁玄长老转身时,叶行舟积极站起,丢出一句,“玄长老,我送你。” 不待玄长老吭声,叶行舟哼哧哼哧扛起人往回跑,借机又揪掉几根胡须,顺带打上蝴蝶结。 “叶行舟,兔崽子!快放老夫下来!” “这就放。” 玄长老笔挺挺的又被投放回去,叶行舟飞快关上房门跑开。 等玄长老回过神来,下巴微沉,他一照镜,白胡须上叉着朵玉兰花,顺带还打了个蝴蝶结。 难怪,难怪这兔崽子跑得那么快! 玄长老眼前黑了又黑。 现在一对比,他只觉孟枳省心多了,至少没这么蔫坏。 玄长老来回踱步。 加宗规,一定要加宗规! 揪长老胡须给长老胡须打结的,通通罚去铲灵兽粪! 叶行舟已经重新回到屋里了。 原先那间被砸出太多坑洞,走路不平坦,叶行舟将顾青山换到另一完好的屋里。 叶行舟沾湿巾帕,擦去顾青山唇边的血迹。 指尖无意碰到脸颊,肌肤的触感异于常人柔软,是摸了会上瘾的程度。 玄长老说三师兄的声音是故意装的,也情有可原。 若是按照原声,加上先前的媚骨体香,变态压根驱赶不完。 故意装出独特的声线,乍一听确实能让人虎躯一震,毫无欲望。 没办法,辣条音属实祛魅。 叶行舟视线下移,落在被捆仙绳紧紧束缚的精壮躯体上。 这些年三师兄不容易啊。 叶行舟挪出张椅子坐下,顺手从桌上摆放的碗里捞出一肘子吃起来。 两个肘子,他吃一个不过分吧。 房门此时被敲响,叶行舟起身开门。 “叶师弟,顾师兄情况如何?” 门打开,炖肘子的香气率先入鼻,向修远低眸便瞧见叶行舟手里拿着肘子啃。 “小事,等我大师兄和岳浅师姐取回夕灵泉就能恢复了。” “这便好。” 叶行舟挪出张椅子给向修远坐,而后鬼鬼祟祟探出脑袋,确定不见玄长老身影才关上门。 “向师兄你刚才有见到玄长老没?” 向修远点头,“他去暮师兄房中治疗眼睛了。” 叶行舟嘿嘿一声,“你可看见他后脑勺插了朵花。” 向修远扬唇笑,露出虎牙,“也看见了。” 叶行舟顿时觉得手里的肘子都香了。 他在胡须上插花只是转移注意力,真正插花的地方是后脑勺。 玄长老要顶着脑袋上的花过一天了。 爽! “擦擦手。” “好。” 叶行舟正要接方帕,向修远却直接拿着手里的方帕细细擦拭他的手指。 这也太使唤向师兄了。 叶行舟一惊,忙将方帕抢到自个手里三两下擦干净。 “向师兄,我自己可以,这种小事不必麻烦你。” 第165章 叶师弟,手好摸 其实叶行舟更想直接掐净尘诀清理的。 但拒绝的话,向修远难免会失落,所以他干脆用向修远给的手帕擦拭了。 擦拭完手,叶行舟才掐诀清理干净手帕还给向修远。 洗什么的,哪有掐诀干净得快。 “师弟,给你添麻烦了。”向修远垂眸接过,“方才若是我不拿方帕,你掐诀就能清理干净。” 虽说这是实话,但意义不一样,至少让向师兄的好意落到了实处。 “向师兄,这怎么能叫麻烦。方帕是师兄你给我的,我舍不得弄脏,不行,必须珍藏。” 叶行舟话落,不顾向修远愕然神色,利索地把方帕抢过,塞进自个储物袋里。 做完一切,叶行舟嘿嘿一笑,双眸明亮地望着向修远,真心夸赞。 “向师兄,你是我见过最细心的人,能考虑到细枝末节。” 向修远轻声咳嗽,别开视线,“你不会嫌我多事吗?” 叶行舟摇头,“不是多事,是心安。” 向修远嘴角没控制住,微微上扬。 一道咳嗽打破双方氛围。 “小师弟,我这是怎么了?” 顾青山苍白着脸,想要从床上坐起身,奈何有捆仙绳束缚,一时动不了。 他只能转动眼珠寻找屋里叶行舟的身影。 看到叶行舟后,隐隐滋生的狂躁消散。 “三师兄,你脊骨换回来了,不过还有些症状没消,所以暂时捆着。” 叶行舟听着顾青山又变回的辣条音没说什么,他将人扶坐起来。 向修远此时倒了杯茶水端来。 瞧这就是细心。 叶行舟冲向修远笑了一下,接过茶水喂到顾青山嘴边。 顾青山喝完茶水,低头扫过身上的捆仙绳,嘴唇嗫嚅几下。 “我这段时间,可有伤人?” 叶行舟:“没,师兄你稳着呢,除了爱挖点洞没什么事。” 顾青山松了口气。 刨土挖洞那还好,只要没伤人。 但,叶行舟口中的挖洞指的是把整个丹峰药堂捶得到处都是深坑。 “三师兄,你现在可还有哪不舒服?” “没有。”顾青山目光朝屋里扫了一圈,“大师兄去哪了?” “他和岳浅师姐去朝夕山取夕灵泉,用夕灵泉洗完,三师兄你就能彻底恢复了。” 叶行舟这句话信息太多,顾青山唇瓣轻颤,难言激动的心情。 彻底恢复。 “我以为等不到了。” 顾青山感受到丹田流动的灵力,比以往更甚活跃,也没有了记忆禁锢感。 那种强行让记忆消失的抹除感终于不见。 他能感受到,过往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变得清晰,以往记不住多少事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 若无小师弟的帮助,记忆的恢复难上加难。 是小师弟说,忘记名字就看看窗外,青山就是名字。 那段养伤期间,他每日都在池水里,在反反复复忘却与记忆中重复做一件事。 看窗外,看青山,看名字。 顾青山双眸注视着叶行舟,话到嘴边,却不知说何,最后,他声线藏着一丝颤抖。 “小师弟,谢谢你。” 向修远在见到顾青山流眼泪时是惊了一瞬,那眼泪跟断线珠子似的哗啦啦流,落泪唯美。 虽说他也知晓顾青山的情况,但以往还从未见过,体修那边也只是传言顾青山喜欢边哭边抡拳头捶人。 现在乍一看,这么身腱子肉哭成这样,属实让眼睛有点难接受。 向修远默默背过身,把这一幕留给接受良好的叶行舟。 “三师兄,我知道你现在很激动,但是你先别激动。” 叶行舟掏出两块巾帕堵在顾青山眼角。 这眼泪跟泄洪似的,哗啦啦流。 要是带顾青山去地里,他都可以一边犁地一边流眼泪浇菜了。 顾青山闭上眼睛,想要控制眼泪,“对不住小师弟,我实在控制不了,情绪一波动眼泪就流。” “算了,没什么。”叶行舟认命擦泪。 擦眼泪时,指腹不小心触碰到顾青山的眼角,那肌肤触感属实与常人大不同。 叶行舟没忍住,指腹又摸了一下下颌。 顾青山眼角挂着泪,脸颊泛红,迷茫地看着叶行舟。 “小师弟。” 叶行舟垂下眼,视线不受控制又落在白衣底下藏着的红豆豆。 红豆豆,想捏捏。 手感肯定和脸一样贼好。 叶行舟的手蠢蠢欲动,即将落在红豆豆上时,顾青山一张口辣条音让叶行舟瞬间清醒。 “小师弟,你要摸我吗?” 叶行舟一激灵,低头一看,手指已经落在衣襟上。 没了媚骨体香,这皮囊居然也是个美人毒,一个不留神又被硬控了。 向修远听到顾青山话里内容,霎时转身,瞧见的便是一只白净修长的手落在顾青山衣襟处。 指节似要往衣衫里落入,顾青山眼含波光看着那只手。 向修远眉头一皱,却瞧见叶行舟下一步动作,叶行舟淡定地拉拢衣襟收回手。 “三师兄,你别瞎说,我只是看你衣襟乱了,帮你整理一下。” “哦,这就好。”顾青山点头。 “三师兄,你先休息,我去屋外坐坐。” 叶行舟从出门到关门,全程淡定得不像话。 在向修远以为方才只是个误会时,就见叶行舟二话不说就狂打摸衣襟的那只手。 死手那么不听话做什么? 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去做混事吗! 该打该打! “叶师弟。”又一巴掌要落下时,向修远握住叶行舟手腕,止住动作。 他摇摇头,“这不怪你,谁也没错。” 他知晓叶师弟方才为何若无其事否定,因为叶师弟不想让顾青山因为体质的事而自责。 叶行舟点头,“不怪我,都怪这只不听话的手。” 向修远忍俊不禁,“手不也是你的一部分。” “师兄你可以松手了。”叶行舟挑眉示意,“不过向师兄你想多握一下,我也不介意。” 这番调侃让向修远脸瞬间臊红,他如触电般飞快松手。 方才下意识阻止,竟不觉握得紧,此时那温热的触感仿佛会烫手。 向修远喉咙滚动一下,低头遮掩脸上的红温。 手心的触感似乎还在残留,他没控制住,指腹轻轻摩挲。 叶师弟,手好摸。 第166章 错觉吗 反应过来想什么后,向修远羞愧难当。 他瞬间懂了叶行舟方才为何狂打那只手了。 他现在也想打不听话的手。 叶行舟这会没眼力劲地伸着个脖子去瞅向修远的脸。 “哟哟哟,向师兄你脸红了。” “没有。” 见向修远否认,叶行舟一时起了逗弄心思,伸手挠了一下向修远露在外的后颈。 痒意传来,向修远下意识仰头躲开,叶行舟这回真真切切瞧见了那红脸。 脸红,耳根子也红得要滴血。 “向师兄,你这也太薄皮了。” 这一调侃打趣,脖子也红了。 “师弟,莫要这样。”向修远别开脑袋,将额前的发丝挽到耳后,展露的侧脸更甚柔和。 叶行舟举起双手,“好好好,我错了。” 向修远浅浅嗯了一声。 叶行舟则呲着个大牙乐呵。 向师兄这害羞反应也太反差了,他调侃还没超过三句,脸就红了。 逗孟枳会炸毛,逗任妄烛会傻乐,逗向师兄就不一样了。 向师兄只会垂头,温顺又小声制止。 脸红红的,像猴屁股,多可爱。 又是骂左护法史诗级变态的一回。 “你呲个屁的大牙,修为没点长进,整个宗门就你最乐呵。” 玄长老又带着他的个屁走来了。 叶行舟瞬间闭嘴收回大牙。 有人来,向修远僵硬着背转身面对墙。 玄长老脸色严肃,身后还跟着同样面色不太好的朝浮云与岳浅。 这一看便是没带回夕灵泉。 “你们自己说。” 玄长老转身就走,多一秒都不想见到叶行舟。 叶行舟瞧见他后脑勺还插着花,随走路一晃一晃的。 “大师兄,如何?” 朝浮云摇头,“朝夕山有结界,进不去。” 朝夕山在西城,召妖卷也在西城。 叶行舟眼皮一跳,“那结界该不会……” 朝浮云的话肯定了他的猜测,“嗯,与鬼城结界一样,只有你能进去。” 叶行舟抹了把脸,“我知道了。” 朝浮云又道,“朝夕山不同,里面有灵气。” 有灵气,那就好多了。 叶行舟:“那大师兄,三师兄便交给你了。” “可。”朝浮云推开房门进去。 岳浅上前半步,“叶师弟,我会与你一同去,届时我会用玉简指导你寻夕灵泉。” “好,待我与向师兄交代几句。” 岳浅点头。 方才的谈话,向修远都听见了,他抿了抿唇,“需要我们一同去吗?” 向修远指的是他与孟枳两人。 叶行舟拒绝了,“向师兄,此行很快回来,你安抚好两位师弟。” 向修远想说什么,终归又咽了下去,“嗯。” 叶行舟忽然凑他耳边,“向师兄,我看荷塘还有许多荷花,嘴又馋了。” 向修远了然点头,“我会炸好等你回来吃。” “向师兄真好。”叶行舟嘿嘿一笑。 向修远抿唇轻笑,手落在储物袋上,拿出一份油纸包裹好的炸荷花。 “岳浅师姐,这是给你的。” 岳浅好看的眉眼先是惊讶,后盛满了温柔笑意,“向师弟有心了。” 向修远:“平安回来。” “好。” 有飞舟在,去朝夕山也不过三刻。 叶行舟站在舱外,看着飞快划过的景色放空思绪。 算起来,他去过三个结界,朝夕山就是最后一个结界了。 岳浅温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叶师弟,要一起吃吗?” 她手里捧着的是刚打开的油纸包,露出温热酥脆的荷花。 “多谢师姐。”叶行舟道完谢,捞了块嚼起来。 “叶师弟,你知道吗,你身上有一种魄力。”岳浅忽然道。 叶行舟嚼动作一顿,回眸看岳浅,“什么魄力,我还真不知道。” “能降住孟师弟。” 叶行舟听到这话,没忍住笑起来,“师姐,我可降不住小师弟,他可爱捶我了。” 岳浅也弯唇,“不止是他,大家的性格我都在看在眼里。或好或坏,在叶师弟你交好后,都有了很大改变。” “尤其是向师弟,我很高兴叶师弟你能带他走出来。” “以前他总爱一人独行,还有滋生心魔的征兆。” “丹修者最为活络,无论再如何隐藏,我都发现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叶师弟,真的谢谢你愿意拉他一把。” 叶行舟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师姐,原来我形象这么好的吗。” “形象好倒没有。”岳浅诚实摇头,“我今儿瞧见玄长老头发上插的花了。” 说完她自己似回想起那一幕,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鹅蛋脸泛起一层薄红,格外好看。 叶行舟挠挠头,“玄长老总爱呛我,我寻思着给他打扮打扮心情好了就不呛我了。” 蔫坏。 等岳浅笑意收回时,低头一瞧手里所剩不多的荷花瓣,立刻收起放入储物袋。 她说会话的功夫,叶师弟就给荷花吃完了。 叶师弟果真焉坏。 剩下的说什么也不给了,她得留着自己吃。 叶行舟眨眨眼,从自己储物袋里捞出几块流苏糕。 “这是向师兄做的,只剩这几块了。” “谢了师弟。”岳浅玉手一捞,流苏糕全进了她的储物袋。 岳浅师姐面上温柔,实则内里也藏着点腹黑属性。 难怪不提醒玄长老头插花的事。 叶行舟嘿嘿一笑,反手又掏出两块流苏糕,“其实我藏了两块。” 岳浅双眸灵动一转,手指向半空,“你瞧那是什么?” 这一瞧流苏糕不得被抢走。 叶行舟不上当,一嘴吞下两块流苏糕,眼里只有对流苏糕的渴望。 “不是没骗你,叶师弟你快看。” 叶行舟扭头,前方出现一透明屏障,此时距离朝夕山只有百米距离,飞舟再无法前行,自行往下降落。 离地面三尺时,飞舟堪堪停下。 “师姐,下去看看。” “好。” 岳浅脚步轻盈,往下一跃稳稳落地。 这是条散修摆摊的街道,很普通,与衍天宗底下摆的街道大差不差。 都是些卖丹药或闲散玩意的,并无什么稀奇。 那屏障只在空中挡道,落地后并无。 “师姐,你和大师兄来时可有屏障?”叶行舟问。 岳浅:“有,不过当时飞舟并未被阻拦。” “那怪了。”叶行舟挠头,“还好走这条路也能到朝夕山。” “嗯。” 摆摊的散修很随意,地上铺块布便能摆要卖的丹药功法。 只有一散修格外邋遢,衣服破破烂烂,摆了个算卦摊,人就趴石头上睡觉,看不清脸。 呼噜震天响。 叶行舟视线停留片刻。 有点眼熟啊这散修。 两人的到来并未惊扰,他的呼噜声还在继续。 两人走过时,他咂咂嘴翻了个身,左脸一条长疤痕显露。 岳浅似有所感,回头一瞬,却见一切如常。 错觉吗。 第167章 平安即可 “师姐,你看什么?” “刚才好像有人在看我。”岳浅有些犹豫,“丹修五感很强,我能感觉到注视,但回头又不见了。” 叶行舟低头瞧了眼身上的宗服,“可能是宗服显眼。” 亲传弟子宗服确实容易引起注意,有人探究也很寻常。 岳浅眸光流转,唇瓣张合间终是没再多言。 那目光,说不清,带着记忆深处的一丝熟悉感。 但又转瞬即逝。 许是多想了。 岳浅摇摇头将脑中思绪剔去。 随着走远,呼噜声逐渐消失,直至听不见。 “就是这里了。” 两人停在一处烟雾缭绕的山脚,乍一看没什么异常,细细观察下来,会发现有一层透明结界在波动。 “小姑娘,你们又来了,那山进不去的。”打猎的老汉连连摇头劝,“都多少年了,从没人能进得去。” 山脚附近就有一处村落,老汉便是村落里的村民。 “这快要下雨了,赶紧回去吧。”老汉自顾自说着,戴上蓑衣,提着刚打的野兔小跑离开。 岳浅冲叶行舟道,“这朝夕山说来也奇怪,村民能进山打野味,偏修士一来结界便会阻挡。” “若非夕灵泉在深山千年树处,野兽过多,村民难以应付,否则我便寻村民交易代取了。” “无事。”叶行舟看着波动的结界,抬起手,“我能进去。” 说完他伸手,轻而易举便穿入结界之中。 岳浅美眸微诧,试着伸手,却被无形阻挡。 她轻叹一声,“叶师弟,靠你了。” “好。” 细雨稀疏落下,有几滴洒在脸上,传来丝丝凉意。 叶行舟抬眸扫了眼密布的乌云,对岳浅道,“师姐,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我先送你去村里避雨。” “不用麻烦,你且去吧。”岳浅侧手一指,“那就有处茅草屋,能遮雨的,这样你一出来我便能接应你。” 茅草屋可能是先前猎户建的,荒废许久,屋顶的草垛破破烂烂。 “不急,师姐先安顿好我再进去。” 叶行舟掐诀,设了结界包裹住茅草屋隔开雨水。 茅草没什么家具,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张矮凳,铺上软垫后,三两下又掏出小方桌,摆放一堆吃食。 岳浅看得新奇,直眨眼。 修炼那么多年,往常外出随地打坐歇息常有,外在环境如何从未讲究过。 叶师弟这番重视,倒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如此待遇第一次见,属实受宠若惊。 叶行舟擦擦手站起来,“师姐,条件有限,你且委屈半天等待,我会快些找到夕灵泉带出来。” 身后岳浅安安静静的不见回应,叶行舟疑惑转身,就见岳浅呆呆的,此时因惊讶而微微张嘴。 叶行舟一拍头,恍然大悟,“对了,单顾着摆吃的,倒是忘了摆些消遣玩意。” 叶行舟在储物袋里翻翻找找,找出两把油纸伞和一盘各种颜色的颜料。 “师姐,伞面还没染色,你若无聊就画画打发时间。” 岳浅像是才回过神来,抬手捂嘴,却挡不住眼里的笑意。 “叶师弟,谢谢你。” “别客气师姐,我很快就回来。” 叶行舟挥挥手声音混在雨中,他拿出把大伞挡住雨水便朝结界里跑去。 岳浅注视着那身影消失在雨中,心底划过阵阵暖流。 一开始打坐等待的念头全然消散,修炼也不差这么一会。 吃食糕点消遣玩意在手,这会她才觉察到当修士的这么多年有多枯燥。 其实她修为一只脚迈入金丹,远比叶师弟高,叶师弟本不需要做这些的,但叶师弟还是主动做了一切。 连软垫都铺上了,说不暖心是不可能的。 岳浅看着满桌糕点吃食,笑着收起,只留一盘马蹄糕。 能与叶师弟成师姐弟,乃此生之幸。 岳浅咬了口糕点,细细咀嚼完,随后撑开油纸伞,开始在伞面描摹。 茅草屋房门早已被风吹得破烂,有结界后,雨水与风都被阻挡。 岳浅正认真描摹着,余光中忽现一抹狼狈身影。 岳浅放下毛笔,抬眸一看,一个邋里邋遢的男子双手举着块红布遮在头顶,一瘸一拐朝茅草屋方向跑来。 红布早已浸湿,不少雨水顺着手臂滑落打湿衣衫,那男子发丝打结得厉害,被淋湿后全黏在了脸上,与皱纹混在一起,瞧不清面容。 是先前摆算卦摊,结果在石板上呼呼大睡的散修。 似没觉察到茅草屋里有人,他推开破烂木门,一屁股往地上坐下。 手中挡雨的布随手扔一边,散修抹了把脸将挡住脸的头发全抓到脑后。 “这破雨,睡得好好的,非得这时候下。” 他背对着岳浅,看向破门外越演越大的雨势破口大骂。 岳浅未出声,她警惕探究的视线落在散修身上。 在探到对方修为只是炼气中期后,她默不作声收起了手里的毒散。 炼气中期,能对付。 “好好的天气,下雨作甚,非得打断我美梦——” 散修口中的骂骂咧咧忽然止住,他僵直了背板。 鼻尖,是一股似有若无的丹香。 此时,他才回神注意到一直漏雨的茅草屋里干燥,明显被清理了一遍。 散修忽然挠了挠脚背,又抬手抓头发,直到被浸湿的头发落到脸上。 “这鬼天气,影响我生意!” 他邋里邋遢地起身往草垛上躺去,却在瞧见岳浅时停下动作,市侩咧嘴一笑。 “哟小道友,本道瞧你我有缘,要算一卦吗?” “不用。”岳浅拒绝,低头继续画伞。 “错了个这个时机,可碰不到本道这么划算的了,真不用吗?” 岳浅还是一样的回答。 “这生意,越来越难做咯,算了再去找找。” 散修遗憾咂嘴,一瘸一拐捡起地上的布,带着那身泥土雨水气就往外走。 岳浅笔上动作一顿,“外面雨大,等雨停再走吧。” 散修不着边幅又往草垛上躺去,抓起根干草开始剔牙。 “小道友心善,本道一瞧,小道友日后定大富大贵。” 岳浅:“平安即可。” “小道友肯定如愿。” 散修前脚还说着话,后脚身一翻就开始睡觉。 第168章 其身已在,其魂已空 茅草屋里只剩很浅的笔划过伞面声。 两把伞画完,岳浅注入灵力固定伞面的图案,将伞收起摆在一旁。 她拿起块糕点,双眼看着门外,雨水如磅礴,万物皆浸湿。 余光中,草垛上的散修似在轻轻颤抖。 岳浅转动眼珠,那草垛被散修挪到了最远的墙角处,散修背对着她,呼吸已经开始平稳。 散修脚上的草鞋也如衣服破烂,裸露在外的脚趾头早已被泡得发白。 细细看来,那散修的身体在发颤。 冬日雨水湿衣,属实冷些。 岳浅将那破烂木门拆下,用木块燃起了火堆。 火的暖热逐渐驱散寒意,岳浅将荷叶鸡放入火中又烘热,轻声吃起来。 对方未表露恶意,她不想沾染是非,燃火驱寒便是最大善意。 吃食什么的,留给自己最香。 岳浅没再关注旁人,那散修不过一会呼噜就震天响。 * 下着雨的山路又泥又滑,并不好走。 叶行舟进山这条路走得不太容易。 朝夕山外层时有猎户打猎,倒是踩出了一条路,但山林深处进得就少了,路也被荆棘高丛替代。 叶行舟不得不找了棵枝叶茂密的树躲雨。 鞋上黄泥巴黏了不少,走起路来沉甸甸的,属实不方便。 叶行舟掐了个净尘诀。 好在深林处枝叶太茂密,地面并未有多湿,还算好走。 雨势逐渐小,直到一抹阳光穿透茂密树叶照下来,叶行舟简单休整一番,做上标记再次赶路。 林间薄雾缭绕。 没走多大一会,叶行舟看着打的红色绳结标记停住了脚。 这不就是刚才他躲雨的大树么。 迷路了? 叶行舟皱眉。 不应该啊,他很确定是跟着日头走的。 难道又是困身阵法? 叶行舟蹲下身,手附在土面上细细感受。 没有一丝阵法气息。 叶行舟试着在原地栓根绳,跟着日头再次往前走。 不出三刻,人又回到了起点。 叶行舟坐在原地,短短几秒,他已经思考了三遍人生。 没有阵法,没有迷雾,他还是迷路了。 难道是他入林时陷了迷幻阵? 不应该啊,他提前屏息了。 叶行舟挠挠头,目光搜寻动物踪迹,他后悔没带大狼来了。 正搜寻着,身后枝叶忽而窸窣响,低而粗重的喘息声直吹后脑勺。 叶行舟回头,对上一双侵略幽蓝虎眼,瞳孔地震。 他没武松附身,打不了虎啊! 灵虎白底黑纹,等阶不知,呼洒的热气扑面袭来,那口热气在昭示灵虎一抓就能拍死他。 你有没有一秒心率飙升一百八过? 你有没有肾上腺素瞬间飙升过? 你有没有为了这条命拼过? 叶行舟有,叶行舟非常有。 灵虎抬爪的瞬间,叶行舟操起发麻的手脚跟弹簧似的窜树上,借着交叉相连的树杈狂荡。 灵虎才喘一口气,叶行舟已经荡出了三里地。 灵虎看着空空如也的原地,爪子落也不是,放也不是,最后它舔了舔爪子,画出一个符文。 整个朝夕山无声旋转。 很好,叶行舟又荡回了原位,全练臂力了。 灵虎坐在原地,与荡回来的叶行舟虎眼对人眼。 “人类,你跑甚?”灵虎开口吐人言。 问是人话吗?他为啥跑心里没点数?那么大张虎嘴对着人,不跑难道等着把脑袋塞进去当西瓜嚼? 叶行舟心里骂骂咧咧,坐在树干上不下来。 “灵虎前辈,我锻炼臂力。” 灵虎优雅舔爪,做足了绅士虎的模样。 “吾可带你寻夕灵泉,作为交换,你帮吾做件事。” 叶行舟喘了口气,低头瞧树下的白虎,并未急着答应,“你怎知我找夕灵泉?” 白虎:“吾主衍算,命吾在此等待。” 那早不吱声干嘛!他不就在密林里白打两转了吗! 叶行舟:“你先说说,我原地打转是怎么回事?” 白虎也没隐瞒,“朝夕渊会转。” “渊?”叶行舟捕捉到关键词,“这里不是朝夕山吗?” “山是假,渊是真。” 白虎又道,“你要的夕灵泉在渊底。” “吾可带你去真正的朝夕渊,交易便是吾要你取走召妖卷。” 就算不交易他也会取召妖卷的。 叶行舟从树上翻身下来,再次看那双幽蓝虎眼,叶行舟接受度高了。 “灵虎前辈,劳烦带路。” “吾唤平安。” 灵虎介绍完名字,优雅低头,让叶行舟上背。 叶行舟试探着爬上虎背。 灵虎叫平安,就跟丧彪叫咪咪一样。 反差属实大。 灵虎驮得稳当,无视荆棘,一直往前。 那些挡路的树与坡与一条深渊重叠。 难道这次守阵法的不是灵蛇,是这灵虎吗? 何况朝夕渊还有灵气,保不准阵法结界还是完好,所以灵虎来去自如。 “吾不是灵兽。”灵虎忽然道。 “?” 叶行舟摸了一下灵虎的毛,触感真实,“平安前辈,什么意思?” “吾乃红缨枪灵。”灵虎继续往前,“吾不喜化人身,便以兽形活动。” 还是位与众不同的枪灵。 叶行舟环顾深渊,他身处最底下,这条深渊亦是深长裂缝,前方是一副早已被吃空的蛇骸骨。 蛇的骸骨上,还缠绕着黏虫啃食骨头,时不时就有骨头断裂的声音。 白虎驮着他,在骸骨中穿行,直到深渊尽头,一处破矮小屋显现。 小屋旁,是两处阵法。 一阵法红线交缠,阵眼插有一红缨长枪。 另一阵法以血为引,正中间坐着一修士。 修士坐在阵法中间,双目紧闭,浓眉长苒,左脸一条长疤痕,却不掩正气,全身漆黑黏虫已蔓延到脖颈,叶行舟勉强瞧见衣襟领口,才能猜出黏虫底下是玄金道袍。 叶行舟一时说不出的滋味。 本以为朝夕山还有灵气,不灭侵蚀会晚些。 未想到,守护灵蛇已被吃空了。 而护阵法的前辈,也即将被吞灭。 叶行舟看着前辈,无气息波动。 其身虽在,其魂已空。 朝夕渊的灵气所剩无几,灵气丰饶只是先前朝夕山给的幻觉。 “吾主抽了一缕魂出去。”白虎重回红缨枪中。 “你且等待片刻,吾主了却执念便会归来。” 第169章 道友,再会 叶行舟踏进破屋中。 破屋搭建简易,屋内陈设简单,仅一桌一椅一床。 叶行舟手落在桌面,指腹一抹,并无灰尘沾染,应是红缨枪枪灵打扫过了。 叶行舟轻合上房门,木门嘎吱一声,头顶传来有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叶行舟仰头,屋檐上悬挂的风铃闯入视线。 很简单的样式,是用红绳系起来的两个铃铛,铃铛结扣很幼稚,就像孩童随手系成那般。 叶行舟伸手一碰,两个铃铛撞在一起,便是清脆的叮铃声。 看样子,铃铛对坐化躯很重要。 叶行舟观察结束,拿出纸笔对着结界阵法开始描摹。 这是第四个阵法。 * 西城罕见出现了奇特气象。 朝夕山的雨停了,但朝夕山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 雨水浸入土中,雨水落在砖瓦上碰撞,雨水打在叶片上。 岳浅阖眼,细细听着耳边的雨声,思绪渐渐飘远。 她自幼喜听雨声。 每次下雨都会去屋檐下,看水滴落在青砖上,从绽开到被地面余温吸收变浅,伴着一股雨后独有的气息钻进鼻孔。 千百次都难忘记。 阿娘说,每一滴雨落下,都是一朵绽开的花。 阿爹离开前说,每一次下雨,都是他在拥抱。 若是思念,他便下一场雨。 阿爹阿娘在一场雨中离开,幼时的她,总期盼着阿爹阿娘也会在一场雨中回来。 也许是这场雨,也许是下场雨,直到期盼落空,直到失望聚顶。 属于她的那场雨,终是未下。 岳浅揉了揉眉心。 又想起来了。 如今这场雨,倒是勾起了尘封的记忆。 草垛窸窸窣窣,散修的呼噜声不知何时停了。 岳浅睁开眼,恢复清明。 那散修身上的衣服已半干,但头发还是乱糟糟覆脸上。 他打了个哈欠,挠挠头发便瘸着腿往外走。 “雨还没停。” 岳浅不知出于何意,出声提醒。 散修摆手往门边走,“区区一点雨,习惯了。” 岳浅垂眸扫过手边的油纸伞,拿上其中一把站起了身。 “带上吧。” 以往她储物袋里并不会放伞,下雨都是用灵力挡住方便。 她本不想用师弟的伞做人情,但此时她莫名控制不住。 许是瞧他跛脚,许是瞧他狼狈,许是……想到了阿爹。 岳浅暗叹一口气,纸伞过后她再同叶师弟交代。 散修口中的话瞬间乱成了一团,“小道友心善哈哈,我淋点雨、淋点雨强身健体。” 岳浅:“终是一把伞,这没什么。” “那我也不推辞了,小道友别、别送。” 散修挠挠头又抓抓衣角,将脏污疮痍的手在衣角反复擦了几遍才伸出来。 即便这样,他的手还是被岳浅白净的手衬托得脏污粗糙。 “道友,再会。” “再、再会小道友。” 散修接伞的手在细微颤抖,岳浅只归结于天冷,下一秒散修转身欲走。 岳浅出声,“诶,你小心些。” 砰一声,散修跟喝假酒似的撞到门框上。 他捂着疼到发酸的鼻子,口中还在说着没事。 刚说完,他差点又被门槛绊倒,裸露的脚趾头磕到门槛上,他瞬间呲牙咧嘴。 察觉岳浅在看他,他立马收起呲牙咧嘴的表情,即便故作无事,声还是藏不住的发闷。 “小道友叨扰,我睡糊涂了,别在意。” 岳浅微颔首,又回到矮凳上坐着等待。 撑开纸伞,散修的肩似卸了力,他余光千百次扫过身后的人影,终是拖着瘸腿走进雨中。 雨滴滴答答落到伞面,沿着伞骨滑落。 岳浅忽而心神不宁。 她的视线挪不开半分,紧紧追随那道笨拙往前走的身影移动。 这明明与记忆中阿爹伟岸的背影没半分相同,但她总莫名想到了阿爹。 岳浅坐立难安,干脆站起身走到门边,仔细观察那背影。 混着雨水,越走越远,视线逐渐模糊。 岳浅伸手抹了把脸,才发觉脸上冰凉,泪水不知何时滚落。 “阿爹?” 她喉咙哽住,用尽全力才颤抖着声问出那句。 “你是阿爹吗?” 她想问,这些年阿爹和阿娘去了哪。 为什么要丢下她一个人。 为什么不回来。 岳浅的声音沙哑得不行,混在雨水中,直至那背影消失都没反应。 不是阿爹吗? 可为什么心里会那么难受。 岳浅站到门边,一直等到雨停,才失魂落魄坐回矮凳上。 * 叶行舟刚收起描摹好的阵法,身后就传来一轻一重的步伐声。 叶行舟回头,一个狼狈至极的人映入视线。 这不就是摆摊算卦呼呼大睡的散修吗! “前辈,你……” 叶行舟话未说完,散修就往地上一躺,打结的头发瞬间沾了不少灰。 只有放在一旁的伞干干净净。 散修不管叶行舟道目光,原地滚了两圈,似在消化情绪,堪堪坐起来。 “你来了。”他道。 “嗯。” 叶行舟搬来张椅子,放在散修脚边,“前辈,坐这,地上凉。” “你还怪有眼力劲的。” 散修扫了眼叶行舟,从怀中掏出一破损的羊皮卷和一玉瓶。 “夕灵泉都在玉瓶里,带上这两样离开。” 叶行舟:“别急着赶我走啊前辈,晚辈见到你可是有好多心里话想说。” 散修头都没抬,“你想问的,我告知不了你。” 叶行舟将两样物品塞入储物袋,也不嫌灰尘,顺手就给散修捏肩膀。 “我知道有天道限制,前辈你们无法告知,所以聊聊其他的。” “前辈,晚辈就想问问你名讳。” 散修藏在发丝下的眼睛看着叶行舟,“问了作甚?终究是被遗忘的。” 鬼辛兰和眼前散修都是一样的态度,像是早已肯定了会被遗忘。 “这不一样。”叶行舟从容一笑,“就像辛兰前辈一样,至少我记得。” “鬼辛兰那个兜不住话的。”散修将打结的头发抓到后脑勺,露出脸上的疤痕,“你叫我千磐前辈就好。” 叶行舟点头,“千磐前辈。” 关于红缨枪枪灵所说的了却执念,叶行舟并未去问。 千磐前辈的状态明显不好,若他不主动说,问了反倒讨人嫌,除非叶行舟能自己猜出来。 “千磐前辈,我取完召妖卷西城的石像会消失吗?” “不会,石像另有人会去处理。”千磐说完忽然不客气伸手。 “什么?”叶行舟懵了一下。 “当然是吃的。” “哦。” 千磐前辈现在的修为炼气中期,比他还低一阶,没筑基就会饿。 叶行舟从储物袋掏出一大肘子。 第170章 也是,无声的告别 他吃得狼吞虎咽的,一看就是饿了很久。 叶行舟又拿出水袋给他喝防止噎着。 大肘子一吃完,千磐拍拍肚子,这才掐诀清理干净身上的脏污。 叶行舟却看见,他吃进肚子里的肘子全落到了地上,身形开始逐渐透明。 “千磐前辈,你怎么了?” “我本就是散魂组的肉身,现回本体已是尽数。” 千磐交代道,“红缨枪无需管,它自会寻主。半个月后,你来一趟西城石像,等一个姓梅的姑娘,带她回宗交给丹峰。” “好。”叶行舟点头应下。 千磐松了口气,任由身体化做流丝飘回本体,他的目光驻足在屋檐下挂的风铃。 在怀念什么。 叶行舟视线落在千磐的脸上,他总觉得先前跟见过千磐前辈似的。 眼熟,一时想不起来。 “千磐前辈,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叶行舟问。 千磐白了叶行舟一眼,“我一把年纪快死的人了,你难道还想搭讪我?” “……”瞧这自恋的。 叶行舟视线偏移,扫向一旁的油纸伞。 触及伞面画的水花,用灵力加固过雨水并不会湿和掉色。 伞是他做的,也是他拿给岳浅师姐闲来打发时间画的,有灵气很容易区分。 岳浅师姐不是在茅草屋吗?难道千磐前辈也去那了,岳浅师姐瞧着雨大,便好心给了把伞? 直觉告诉叶行舟并没有那么简单。 叶行舟端详着千磐的脸,尤其是疤痕,越看越眼熟,他一拍头,猛地想起来了。 “你是在衍天宗底下坑我一块中品灵石的散修!” 那疤痕最有记忆点! 千磐一口否定,“瞎说什么,我可没坑什么灵石。” 叶行舟才不信千磐说的鬼话,“有,非常有,当时我第一次坐传送阵晕得吐你摊上了,后来掐诀清理干净,又给了你一块中品灵石,你说我有血光之灾问我要不要——” “得得得。”千磐连忙叫停,“别说了,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他试图阻止,但叶行舟已经猜到了千磐的执念是什么。 “千磐前辈,当时你自称岳某,你叫岳千磐。” “……”岳千磐摸摸鼻子,成鹌鹑歇声了。 叶行舟往地上一坐,“岳前辈,岳浅师姐是你女儿。” 方才岳千磐不说姓,就是怕叶行舟猜到。 “嗯。”岳千磐刚直起的肩又耷拉下来,“你是怎么猜到的?” 叶行舟手指向角落的伞,“那伞是我留给岳浅师姐画的,岳浅师姐虽温柔,但她并不会多管闲事,除非你有让她动容的地方。” “脑瓜子转那么快做什么。”岳千磐嘟囔一句。 “岳前辈,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聊聊。” 岳千磐看着消散的手脚,叹了口气,“罢了,你起誓莫告诉我丫头就好。” “当年我衍算到西城有邪物降世,会为祸一方,我与她娘都是金灵根,能克制邪物。” “此番注定有去无回,便把她送去了衍天宗门下。” “夕娘以身祭阵,造了朝夕山的幻象,防被后辈误闯,而我与金玄灵蛇镇守阵法,压制邪物寄生。” 岳千磐嘴角强行扯出一丝弧度,笑容却苦涩极了。 “这么多年,我想夕娘,想浅丫头,想到一度产生离开阵法一走了之的冲动。” “我只想看看浅丫头,哪怕远远看一眼。” “我快被不灭吃空了,再不见以后就没机会,三个月前我动了禁法,抽出一丝魂魄塑肉身,日夜等待在衍天宗底下,就盼着浅丫头出现一次。” 岳千磐伴着晶莹的泪光低声笑起来,“豆丁大的小丫头,长高了。” “你知道吗,方才她把伞给我,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差点哭出声。” “但我不敢哭,连话都不敢多说,出门还栽了两个跟头,她问我是不是阿爹我也不敢应声,就怕浅丫头认出来。” 岳千磐激动的声调中还残留着见到女儿的激动,激动过后又直线下降颓丧。 “我连相认都不敢,她好不容易才接受我们离开的事实,再从出现短暂相认又身死,浅丫头得多伤心啊。” “她伤心过一次了,我不想再让她伤心第二次。” 岳千磐忽然苦笑,笑中泪水大滴滑落,却消散在半空。 “浅丫头大抵是恨我的,我不是个好父亲,在她年幼将她抛下。” 怨怎么可能不怨,念又怎么可能不念。 岳浅想要的,只是见一见阿爹阿娘。 “她喜欢听雨声,我唯一能给她的,就是用最后一卦,引天象下一场雨。” “就当是,与她重逢的拥抱。” 也是,无声的告别。 叶行舟抿了抿唇,将角落置放的伞放在岳千磐怀中。 他的身体已经消散,伞放了个空。 岳千磐用脸轻轻贴了一下,而后他便化成丝丝缕缕灵力回到坐化躯中。 “岳前辈,在岳浅师姐把伞给你的时候,她已经给了你答案。” 叶行舟的话不知岳千磐有没有听见,坐化躯的眼皮轻轻颤动,嘴角扬起一丝平和的弧度后,彻底被不灭吞噬。 坐化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与先前见过的两具坐化躯无异。 叶行舟把伞放在了坐化躯干枯的手臂上。 屋檐的风铃轻轻晃动,碰撞脆响悦耳。 朝夕渊的灵力飞速消散。 红缨枪枪灵再次现身,白虎爪在地上画出一个阵法。 “站在阵法中间,吾送你出去。” “多谢平安前辈。” 叶行舟行了一礼,走入阵法中。 平安虎爪间一丝金光溢出,阵法运转,叶行舟消失在原地。 飞速旋转的眩晕感很快就甩脱了叶行舟一身的情绪。 落到茅草屋旁时,叶行舟没控制住捂着肚子吐起来。 晕,太晕了。 就和坐十辆面包车一样,天气闷热又密封窗户,车速时快时慢,车里烟味柴油味混合伴着小孩哭闹喧哗。 脑瓜子突突的,叶行舟没忍住,又哕了半天。 丹香入鼻。 岳浅听到动静从茅草屋走出来,拿出颗丹药,又给叶行舟顺背。 叶行舟咽下丹药才好些。 一抬眸,岳浅没比他好到哪去,眼角泛着红,面色不太好,即便遮掩,也能看出哭过。 “师姐,你还好吗?”叶行舟边哕边安慰人。 岳浅摇头,“我没事。” “看来我来得不凑巧了,正好赶上了郎情妾意。” 左护法冷笑一声,飒爽落地便对上两个惨兮兮的人。 岳浅眼里还有泪花,叶行舟也吐得眼泪汪汪。 “?”搞什么,他还没放狠话就求饶了? 想让他心软?没门! 左护法冷哼一声,“叶行舟,向我求饶就放过你们。” 看见左护法那张脸,叶行舟刚压下去的哕感又涌上来。 在左护法三分期待三分隐忍四分不值钱的注视下,叶行舟张口了。 “哕!” 第171章 生了双桃花眼 见到魔修的第一时间,岳浅撒出毒粉,掌心跃出的丹火瞬间朝左护法席卷。 左护法眼都没眨一下,扬袖挥过间那丹火悉数消失。 好汉不吃眼前亏。 “师姐,跑。” 叶行舟掏出两张瞬移符,身形移转,场景飞速消逝,就在叶行舟以为逃了时,一只手揪住他后衣领,往后一拽。 扼住喉咙的窒息感传来。 不是,这超标了! 左护法这死变态不是化神期吗!他怎会合体期的缩地为寸?! 岳浅瞳一缩,“叶师弟!” “师姐,我有办法脱身,别担心我,你先回宗。” 叶行舟话音未落,那只手瞬间将他拖入消逝的场景。 岳浅当即发灵讯摇人,“师傅速来,叶师弟被魔修抓走了。” 耳边风声潇潇,他被手拽着极速后退。 这一拽,直接给叶行舟后颈拽秃噜皮了。 “你想往哪跑呢。”左护法附耳低言。 锤子的跑,当演戏呢。 岳浅撒的毒粉对左护法不起效,但对叶行舟起效,即便屏息,五毒散还是从皮肤渗入。 左护法还没出手,叶行舟已经要被五毒粉毒死了。 五脏六腑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叶行舟没理会左护法神经病似的发言。 二话不说倒地不起。 左护法抬脚踢叶行舟小腿,“叶行舟,我还没出手你碰什么瓷。” 五毒散毒五脏,喉咙被封叶行舟发不出声,疼得蜷起身体。 国服扁鹊,毒起来连队友都不放过。 左护法环着手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看着倒地的人。 地上的人汗涔涔,发丝贴在脸上,疼得脸发白,唇瓣颤抖。 左护法恍然大悟,“倒是忘了还有五毒散。” 就这么死了,还省得他出手。 左护法蹲下身,目光流连在叶行舟脸上,指腹落下,抚摸因疼痛而泛红的眼角。 “倒是瞧不出,你生了双桃花眼。”他低声呢喃一句。 生个锤子! 待会就变死人眼了! 叶行舟张嘴,喉咙跟堵了塞子似的,发不出声,呼吸也越发困难。 左护法轻啧一声,挑起叶行舟下巴,带着幸灾乐祸道。 “求我,我就救你。” 死都不会求。 叶行舟憋着一口气,拽住左护法挑他下巴的手,看也不看就狂咬。 他实力比不上,但他有一口铁牙。 一口咬下去,左护法右手虎口滚出了血珠。 “嘶,松口你松口!” 左护法面色一变,狂推叶行舟脑袋。 若非五毒散,叶行舟非得把这块肉咬下来。 如今左护法叫他松口,绝不可能,叶行舟竖起一个中指,死死咬住不放。 “不松是吧,你咬我也咬。” 左护法也恼了,抓起叶行舟竖中指的左手,冲着手背一口咬下去。 两人开始较劲。 口腔中充斥着铁锈味,鲜血直涌入口中,还有些顺着下巴流到脖颈,叶行舟不知喝了几口。 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五脏的灼烧感退去,叶行舟能喘上气了。 阴差阳错,居然发现这变态血能解毒。 身体的痛感消散,左手手背被咬的痛觉传来,叶行舟抬起拳头一拳揍在左护法脸上。 这一拳用了十成力道,左护法脸被打得一偏。 叶行舟这才有机会抽回手,匆忙扫了眼,左手手背被咬破,留下一排牙印,溢出丝丝血珠。 瞧这变态,咬劲连他一个中毒的人都比不上。 左护法舌头抵了抵上牙龈。 “叶——” 砰,又是一拳。 “我是你爷爷!” 叶行舟翻身压在左护法腰上,运转灵力就开揍。 拳头如雨点落下。 死变态,非得出现碍眼! 左护法眯起眼睛,视线扫过叶行舟,此时的叶行舟神色愠怒,沾血的唇瓣更甚嫣红,带着一丝道不明的意味。 视线顺着血珠往下滑落,从下颌到脖颈,一滴血滚过喉结,没入衣领系的素锦方巾,如点点红花绽开,染红那块布。 左护法抬起鲜血淋漓的右手,喉结颤动,忽然低笑出声。 “?”打到小脑了? 揍半天都不反抗,还莫名其妙的笑。 死受虐狂。 叶行舟掏出剑,冲着心口汇入灵力用力一捅。 不见捅穿肉的声音,只有那把剑瞬间成了齑粉。 叶行舟从匕首到铁锤,一一试验,结果不出意外失败。 粉碎机成精啊这人。 叶行舟目光上移,与左护法视线相撞,他眼里是毫不掩饰兴味。 叶行舟又揍又捅半天,除了刚开始咬的那口,左护法身上半点伤都没有。 见叶行舟停下动作,他开口,“怎么不继续了?” 合着给这死变态揍兴奋了。 叶行舟踹了一脚左护法,擦掉嘴边的血,利索翻身起来。 武器捅不穿,他的牙却能咬破。 这变态故意的。 腰腹的力道消失,左护法从地上坐起来,触及鲜血淋漓的右手,冷吸一口气。 “叶行舟,你牙齿铁做的啊。” “你啰嗦了。” “……”左护法噎了一下,转而幽幽盯着叶行舟,“刚才我可是救了你,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叶行舟理所当然,“什么叫你救了我,这叫我凭本事自救,我该感谢的是我这口牙。” 叶行舟这张嘴,黑的都能混成白的。 左护法:“叶行舟,你真无情。” 叶行舟挑眉,“怎么?你都知道是假的了,难道还要我和你再演一出双鱼戏水。” 如此直白的话,让左护法呛了一下,“喂,你怎就如此口无遮拦。” 叶行舟随意摊手,“都老戏骨了,还遮什么遮,我看你演的不也挺爽。” 左护法:“……我那是被迫的。” 叶行舟毫不留情拆穿,“既是被迫,你刚才又在犹豫什么。” “……”不置可否。 左护法咽下止血丹,虎口的血没一会便止住,留下几个深可见骨的牙印。 叶行舟坐的老远,一点都不想和左护法挨着。 左护法身上的诡异太多了,分明是化神期修为,却能挣断捆仙绳,又能缩地成寸。 鬼辛兰曾说,八阶玄回蛇被左护法盗了,这异常,与玄回蛇脱不了干系。 叶行舟侧眸,目光落在左护法侧脸的黑纹上。 那纹路,就像蛇。 如此直白的目光,配合叶行舟方才说的话,左护法不可避免想歪了。 “看什么看,你再看我也不可能和你双鱼戏水。” 叶行舟脸上毫不掩嫌弃,“说得我愿意似的。” “你最好别愿意。”左护法哼一声。 生怕这满脑子双鱼戏水的魔修又想入非非,叶行舟道出目的,“召妖卷我不可能给你。” 左护法包扎伤口的动作停都不带停的,“你说不给就不给,把我当废物呢。” 第172章 鸟窝头咬人还挺疼 “除非……”他话一拐,等着叶行舟接话。 叶行舟直接白了左护法一眼,那一眼意味全是爱说不说。 该死的鸟窝头,真会气人。 左护法咬牙,话语一字一句从口中挤出,“除非你坦白,刚才为什么看到我的脸就哕。” 天知道他以最帅的姿势入场,得到的却是叶行舟哕。 要不是出门忘了戴面具,路上又没寻到合适的人皮,他才不会给叶行舟看他真面目的机会。 他如此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在魔界谁看了不背地里喊他一声小俊郎。 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护法何时受过这种当面哕。 本来他都打算让五毒散毒死叶行舟,叶行舟非得咬他手喝血解毒。 真是狡猾的鸟窝头! 叶行舟看着左护法咬牙切齿的模样,目光奇怪。 这左护法脑子被驴踢了似的,能强抢还非得不抢。 比起右护法那看似正常实则疯子好应付多了。 “我说了你可不能反悔。” “当然。”左护法扬起下巴,“要放你走的话,你还得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左护法说完,屁股一挪坐在叶行舟身侧,他把脸凑过来,“你好生瞧瞧,我哪让你哕了?” 叶行舟正要抬手推开,手到半空却停下。 这是一个观察黑纹的好时机。 叶行舟双眸细细看着黑纹如蛇弯曲,从侧颈蔓延至左脸,三角蛇头的位置在眉尾。 八阶玄回蛇,该不会被左护法融合了吧? 观察完叶行舟一巴掌推开放大的脸,“你眼角有眼屎。” ! 左护法忙伸手摸,啥也没有,他黑了脸,“你骗我。” “傻子上当。” “叶行舟!” 叶行舟掏掏耳朵,“我哕和你脸没关系,坐传送阵晕的。” 左护法刚要红温,在听完这话又恢复了平静。 “这还差不多。”左护法嘴角不争气扬起来,在想到什么后,嘴角又压了下去。 “第二个问题,上回玄灵宗我套了皮,你为何还能认出我?” 叶行舟眉一挑,“你真不知道?” “废话。” 不知道就好,叶行舟可不会直白说眼神出卖的。 万一下次左护法又用同样手段混入宗门,藏起眼神就不好找人了。 叶行舟思索半晌,给出答案。 “只要是你,无论什么样,我都能认出来。” “咳咳!”左护法连连咳嗽起来,这一咳脸都红了,他目光四处飘,“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鸟窝头准没说实话。 一撒谎就故意撩拨他。 叶行舟又道,“我说的不是好话么。” “这不一样。”左护法瞪了一眼叶行舟,“你撒谎。” 叶行舟啧了一声,“那我就说实话了,你气质猥琐,往那一站就污染空气。” 左护法瞬间黑脸,“……闭嘴。” 说点委婉的不听,非得来难听的。 叶行舟耸耸肩,“既然你问完,那我就走了。” “喂,你就这么走了?”左护法站起来,举起受伤的右手,“我的手可是你咬伤的,你坑了我那么多瓶丹药,现在连瓶丹药也不给吗?” “屎味的,要不要。” “滚,赶紧滚。”左护法听不了一点。 叶行舟这个鸟窝头,就不能同他好生说话么。 非得恶心他。 左护法垂眸扫过虎口的伤,唇瓣不自觉扬起一丝弧度。 鸟窝头咬人还挺疼。 * 叶行舟边走边掐净尘诀清理身上的血迹脏污。 血腥味属实不好闻,嘴里都是一股铁锈味。 叶行舟呸呸吐了两口,刚发灵讯给岳浅报平安,头顶便出现一飞舟。 “师弟,你可有事?” 岳浅匆匆赶来,“他抓你回去,可有吸入五毒散?” “我好得很师姐。”叶行舟原地转了一圈,“你看没伤,五毒散的毒解了。” 岳浅从怀里拿出两瓶丹药,“这个你留着,可解大部分毒。” “多谢师姐。”叶行舟没拒绝,解毒丹留着总会有用的。 上了飞舟后,岳浅慌乱的心堪堪稳住,“你的毒是怎么解的?” “说来也怪,五毒散毒不到左护法,我与他搏斗时无意喝了血便解了毒,打得那叫一个天翻地覆,最后我狂捶才险胜。” 叶行舟把互咬美化成了与魔修大战三百回合。 “搏斗个屁,净整些大话。”玄长老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没中毒是因为百毒不侵,所以他的血才能解毒。” 玄长老人虽老,眼神还是犀利的,“老实交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叶行舟:“先前在玄灵宗我遇到过披着人皮的左护法,用力点计策抓人,我抓了把柄威胁才逃出来。” 叶行舟属实不好直说抓人用的啥方法,有点丢节操。 玄长老没听过玄灵宗传到沸沸扬扬的双鱼戏水诗,倒是岳浅眸光微闪,触及叶行舟手背的牙印后,明白了什么,忙替叶行舟打掩护。 “师傅,劳烦你跑一趟了,叶师弟人没事就好。” 等玄长老一走,叶行舟才松懈下来。 岳浅拍拍叶行舟的肩膀,欲言又止。 “师姐你说吧。” 不知岳浅是怎么理解的,她叹了口气,“叶师弟,日后师姐护你。” 叶行舟苦涩一笑,想说的话尽在表情里。 岳浅不知怎么理解的,“师弟,放心,我会保密的,这是修复丹,你先吃下恢复伤口。” “多谢师姐。” 叶行舟当即咽下颗修复丹,手背的牙印却迟迟不见恢复。 左护法的牙印沾了什么,修复丹居然修复不了。 岳浅又拿出一瓶美容丹,“叶师弟,你吃这个看看。” 叶行舟持着怀疑的态度吃下,牙印依旧,不见消退。 两人面面相觑。 岳浅眨眨眼,“我去翻翻丹书看看有没有法子。” 她隐约觉得,这魔修待叶师弟不同寻常。 谁会在死对头手上留牙印。 “劳烦师姐了。” 叶行舟看着手背狗啃似的牙印,嫌弃搓手。 留个牙印,左护法是怎么知道恶心他的。 飞舟渐行。 岳浅回头看向消失成点的朝夕山,眉眼间染上忧愁。 “叶师弟,抱歉,下雨时你的伞被我送了一散修。” “不必道歉。”叶行舟摆手,“伞就是雨天用的,谁遮都一样,师姐愿意送的,那人肯定极好。” 岳浅抿唇,终究是没说出心底的话来。 叶行舟起誓答应了岳千磐不透露,看着远山绵延,他只道。 “有伞伴身,他定是喜悦的。” 第173章 不问来处,聚到一起便是家 岳浅怨过。 她怨阿爹阿娘把她交托在衍天宗后,便再也没回来,让年幼的她独自长大。 她怨阿爹阿娘这么多年,从未传音讯回来,哪怕关心一句也好。 她怨,阿爹阿娘抛弃了她。 岳浅无数次在脑中设想,等阿爹阿娘回来后,她要歇斯底里的质问发泄情绪。 她怨,她也思念到了极致,爹娘音讯全无后,她开始求平安。 她想像幼时那般,窝在阿爹阿娘怀里听雨。 可惜思念如雨,下了一场又一场,绿草扎根生长,过了一春又一春,唯独不见故人归。 过去的遗憾藏在心底,她接受了从生离到死别的剜心之痛。 这场雨,从毛毛细雨演变成暴雨,最后回归平静。 阿爹携着思念从雨中来,撑她的伞在相见的雨中离开。 风裹挟走眼角的泪花,岳浅将吹乱的发丝挽到耳后,露出释怀的笑。 “叶师弟,其实我见到向修远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向师弟站在人群外围,小心翼翼观察,与周围格格不入。” 那一刻,仿佛见到独自一人长大的她,那股孤独无孔不入,如藤蔓疯狂攀升。 她就想着,拉一把。 叶行舟定睛看着岳浅。 她站在前方,身姿纤细,风迎面吹来,玉簪流苏轻轻碰撞,发丝随衣袂飘扬,青蓝裙摆如绽开的雨花。 “师姐,以后我们都是家人。” 不问来处,聚在一起,便是家。 岳浅笑着点头。 “聊什么呢这么高兴。”玄长老从船舱里出来,“飞舟到宗门好一会了也不叫老夫。” “玄长老,你在偷吃荷叶鸡吗?” 叶行舟一句话就堵住了暴躁老头。 “把夕灵泉给我,快滚滚滚。” 叶行舟目光飘过玄长老头顶,玉兰花还在插着,看来大伙都不约而同选择不作声。 别说,古板老头头上插朵花,人都和蔼不少。 “师姐,走吧,回家。” “好。” 岳浅脚步多了一丝欢快。 玄长老捋着胡须,扫了眼前头的两人,视线在叶行舟背影停顿片刻。 臭小子,笼络人一套又一套。 “师姐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去哪呀?”岳浅好奇问。 叶行舟领着岳浅偷摸着进了外门庭院,院里动静有些大,叶行舟轻手轻脚躲在门后偷看,岳浅有样学样。 “孟枳,推我一下,我要荡秋千。” 任妄烛抱着大狼坐在秋千上,一摇一晃。 “闭嘴。” 孟枳头都没抬就拒绝,他手里正在洗着花瓣。 岳浅抬手捂嘴,眼里不掩惊讶。 一身反骨的孟师弟居然会干这活。 叶师弟如何调教的? 任妄烛在孟枳拒绝后,转而寻向修远的帮助,“向师兄,你帮我推推。” “别帮。”孟枳直接叫住向修远,“让他叫唤。” “向师兄,你别听孟枳的话。” 向修远眨眨眼,爱莫能助。 “孟枳你就仗着叶师兄不在欺负我。” 孟枳扫了眼门边的脑袋,坦白承认,“是又怎样,就算叶行舟在他也不敢给你撑腰。” 别说,叶行舟还真在,叶行舟还真不敢撑腰。 任妄烛无能狂捶胸口,大狼有眼力劲地翻下来,跑到任妄烛伸手后脚站立,用前肢开始推起来。 任妄烛感动得掏出肉干,“大狼,你对我最好。” 一见到肉干,大狼推也不推了,叼起肉干就跑到角落吃起来。 它讨好,当然是为了肉干,肉干一到手,当然是先吃了! “你这个见肉忘主的坏狗!”任妄烛痛失肉干,又没人推,都要哭了。 孟枳擦干手上的水,直视大门外,“叶行舟,你还要躲到何时?” “什么躲,我刚好到而已。” 叶行舟面不改色踏入院里。 “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最激动的当属任妄烛,他当即一个飞扑过来,跟树袋熊似的挂在叶行舟身上。 好在叶行舟已经习惯了任妄烛最热情的迎接,他将人稳稳接住,顺带抬手撸了一把他脑袋。 任妄烛狂吸叶行舟,此时岳浅歪头探出脑袋,冲他一笑。 “任师弟,好久不见。” 任妄烛眼一瞪,这么黏糊的一面被瞧见,他赶紧从叶行舟身上下来。 “师师师姐,其实刚才我在给叶师兄按摩。” 这解释牵强又欲盖弥彰。 岳浅笑容扩大,漂亮的杏眼弯成月牙状,“我知道,都知道。” 撒娇被她瞧见了,不好意思呗。 “岳师姐,快些进来。”向修远稍显腼腆,将人迎进。 “我已经闻到玉兰花的香味了。”岳浅吸了吸鼻子,提起裙摆踏入院内。 “我来帮忙打下手,刚好可以跟着向师弟你学学做炸花的技巧。” “好。” 锅里油温热起来。 孟枳将裹成一坨不成形的玉兰放入油里,再一看岳浅随手裹的形状漂亮。 孟枳侧眸瞧着碗里一坨一坨的形状,唇抿成了直线。 就他是厨房杀手,越用心做的食物越丑。 叶行舟顺手捞起一块塞嘴里,面不改色竖起大拇指。 “小师弟,厨艺又进步了。” 做的很好,以后别做了。 一口咬开,面浆都还没炸透,也就叶行舟能面不改色夸出来。 孟枳瞪了叶行舟一眼,“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跟谁学的。” “这哪叫瞎说,这叫发自内心的话,真心话懂不懂。” 叶行舟勾住孟枳的肩,“小师弟,靠过来些。” “作甚?” “你脸上沾了面粉,我帮你擦掉。” “我自己擦。”孟枳扬袖擦脸,却没擦到面粉的位置。 “在这边。” 叶行舟头微微往前倾,抬手用指腹擦掉孟枳脸颊沾到的面粉。 顺便把指腹的面粉在孟枳眼前晃了一晃。 “看,没骗你吧。” 呼吸似有若无划过脸颊,有些发痒,孟枳眸光微闪,抬手推开叶行舟的脑袋。 “别靠我这么近。” “别动师弟。” 叶行舟掰正孟枳下巴,一眨不眨盯着孟枳的唇瓣。 盯得发紧,孟枳后背微微绷直。 “你要做什么?” 叶行舟未言,只是再次抬手,落在略薄的下唇。 温热的触感落在下唇,指腹在唇上轻轻摩挲,唇瓣泛红,叶行舟双眸专注地看着,眼里容不下其他,孟枳一时忘了呼吸,任由叶行舟动作。 直到叶行舟掐着死皮一扯,发出满足的喟叹。 “小师弟,我老早就想说了,你这死皮要掉不掉的,看得我强迫症都犯了。” 第174章 咬一口就是生辰礼 “叶行舟你滚!” 孟枳恼怒,追着叶行舟狂捶。 叶行舟边躲边解释,“师弟,小师弟!别打,我手艺很好的,只拽掉了死皮,真没出血!” 这是出血的问题吗! 这分明,分明…… 孟枳胸口阵阵发闷,几欲破音,“叶行舟你别跑!” “小师弟,师兄我这是关心你啊!”叶行舟躲在向修远身后,“别生气,生气上火。” 他的关心,天地可鉴! “你还好意思说!”孟枳握紧了拳头。 叶行舟探出头,“小师弟,师兄真在关心你,你看你嘴皮都裂了,要多喝点水。” 孟枳甩袖,再不理叶行舟。 “别生气啊小师弟,我错了,我不该在擅自撕你死皮。”叶行舟想去拉,却被无情甩开。 岳浅微微歪头,“叶师弟,这好像不是撕死皮的问题。” “我也觉得。”向修远应声。 他和岳浅师姐一样,瞧着有些不对劲。 但说不上哪不对劲。 “管它什么问题的。”任妄烛挤过来,“师兄,你没在的时候孟枳可欺负我了。” 任妄烛在数豆子似的告状,孟枳一言不发坐到秋千上。 指腹揉拧唇瓣的触感尚有余温。 那股道不明的情绪滋生,全身的肉都在痒,尤其是牙齿。 痒到发麻,总想咬些什么。 偏生叶行舟还不晓得,待会叶行舟过来,他一定狠狠咬一口报复回来。 孟枳的手无意识捏紧,指甲陷入肉里。 不单是牙齿痒,手也想捏。 任妄烛告完状,瞧见生闷气的孟枳撇了撇嘴,“师兄,那个小气鬼不哄的话,又要生一天闷气。” 任妄烛哼的一声,“看在今天是他生辰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他欺负我的事了。” 生辰? 叶行舟还真不知晓。 难怪生气,估摸着就是忘了他生辰所以才生气。 “师弟,我待会再过来。” “好,师兄你去吧,我和向师兄玩。”任师弟摆摆手。 叶行舟摸摸储物袋。 啥生辰礼都没准备,孟枳原来在这生气点他呢。 “好师弟,我错了。”叶行舟厚着脸皮,蹲在孟枳前面,“师兄我不该忘了你的生辰礼,师兄以后保证记得正月廿九你生辰。” “不是这个。”孟枳忽然出声。 “诶?” 孟枳垂眸,与叶行舟四目相对,不过片刻,他又别扭移开目光,“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叶行舟:“那是因为拽你死皮?” 孟枳:“……再提这个我就捶你了。” 叶行舟举起双手,“好好好,我不提。” “手给我。”孟枳道。 叶行舟:“小师弟,你突然要我手作甚?” 孟枳:“少管,给我就是了。” 叶行舟:“哦。” 叶行舟看了看,左手牙印还在,他把右手伸了过去。 小师弟是个正常人,他相信小师弟会捶他,但不会跟左护法那变态似的咬他。 叶行舟很放心地将手伸出去。 孟枳抬起眼皮,仔细瞧着面前这只手,白净非常,指节修长如玉,指盖透着一层淡粉。 留个牙印,似乎会很好看。 牙齿更痒了,迫切地想咬。 孟枳解开叶行舟的护腕,拉高衣袖,露出那截手腕,隐约可见皮肤下的青色筋脉。 叶行舟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小师弟,你该不会要咬我手出气吧。” “闭嘴。” 孟枳紧紧扣住他的手,在叶行舟错愕的目光中,对着手腕一口咬下去。 叶行舟鬼叫起来,“小师弟,松口!你松口!” 这一个两个的总喜欢咬他手,这么见不得他手好吗! 他该在手上抹点大粪,谁也别想咬他! 孟枳在咬下的瞬间本以为会缓解,但牙齿痒得更厉害了。 就连心也跟着发痒颤栗。 想抓挠。 叶行舟鬼叫属实刺耳,孟枳压下那股痒意,松了口。 叶行舟这才得以抽回手,没咬破皮,手腕就留下排牙印,被咬过的地方微微泛红。 “就是这种感觉。”孟枳望着叶行舟。 “咬人还需要感觉吗?”叶行舟信不了一点。 依着他看孟枳就是想咬他报撕死皮之仇。 “咬都咬了,你别生气了,再咬一口我可要生气了。”叶行舟低声叨叨。 “嗯。” 孟枳这次出奇地没有嘴硬。 他拉下那截衣袖,将其裹在护腕下,重新系好。 手腕的牙印被遮住,孟枳后知后觉想起方才咬人的举动,不自在地掏出一个护身法器。 “给你的,可别说我虐待你。” 三阶护身茧衣,好商量啊! 叶行舟眼睛一下就亮了。 这哪是什么虐待,他巴不得多咬几次。 “小师弟,若是你没咬够还可以接着咬,师兄我一点不疼。” 孟枳白了一眼叶行舟,“我看你是掉钱眼子里了。” 叶行舟嘿嘿一笑,“小师弟,这不也是被你养出的胃口。” 孟枳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狭长的丹凤眼眯起来。 小师弟真像一只猫,撸舒服了就眯眼。 叶行舟撑着脸,“小师弟,过了今儿你就十八了,你想要什么生辰礼?” “不要。”孟枳拒绝。 “那咬我这口就是生辰礼了?”叶行舟挑眉。 “都知道了还说。”孟枳别开目光。 咬一口就是生辰礼,这算什么啊。 叶行舟失笑,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把画着蓝天白云的伞。 “小师弟,我亲手画的,磕碜点,等这次下山我再重新备一份礼。” “丑。” 孟枳嘴上说着丑,接伞的动作是一点不慢,他指腹抚触伞面,脸上的笑意是怎么都藏不住。 叶行舟视线落在孟枳嘴唇上孟枳一直在无意识舔唇,他的唇又开裂起皮了,连脸上的皮肤都有些发干。 “小师弟,你这是有多上火啊。” 孟枳这才解释,“不知道,这几天总是口渴,向修远把过脉,可能是刚入金丹期,火灵根盛的缘故。” 叶行舟当即起身倒了一杯水,“那多喝点水缓缓,在干点脸上的皮都能撕了。” 又是撕。 孟枳没开心过三秒,他黑了脸,“再提撕皮,我就扒你皮。” “不说了不说了。”叶行舟立刻闭嘴。 孟枳堪堪收回目光,“叶行舟,你以后别乱碰我嘴。” 叶行舟胡乱点头,“我知道了,你是怕我手痒,控制不住又撕你死皮。” “……” 第175章 日后事事如意 孟枳:“叶行舟,日后别吃猪肉了,吃猪脑。” “小师弟,你瞧你,说好不生气的,又骂我了。” 叶行舟还在贫嘴,孟枳反手捏住他的嘴皮子,手动闭麦。 孟枳现在一点不想听叶行舟说话。 每当那股不知名情绪升起时,叶行舟总能当头一棒,偏生还不知原因在哪。 扫兴,又让人恨得牙痒。 “孟枳,你怎么能欺负师兄。” 任妄烛一直偷摸观察,瞧见孟枳咬了叶行舟还蹬鼻子上脸,他当即不乐意了,强行挤开孟枳的手,扭头冲叶行舟傻笑。 “师兄,不稀罕他,我给你摸,我可喜欢师兄摸我了,师兄你摸哪我都愿意。” 这话说的,叶行舟像个喜欢摸人的变态一样。 不过面对师弟,那双圆圆的狗狗眼饱满期待等着抚摸,叶行舟还真拒绝不了。 叶行舟抬手揉了把任妄烛脑袋,“任师弟,话说过了这月,你生辰也快到了,你想要什么礼。” 任妄烛歪了歪脑袋,眼一亮,“我想要——” “你不想要。”孟枳拽住任妄烛衣领,将人提走。 任妄烛嗷嗷叫了两声,“孟枳,你又打断我和师兄亲近。” “打断?”孟枳勾起嘴角,把人按在秋千上,“你不是要我推你荡秋千么,这就给你荡。” 任妄烛死命摇头,“不要,我不要了!” “那可由不得你。”孟枳猛地一推,“先前你在我被子里给猫接生的事还没完。” 秋千腾空而起,忽高忽低,任妄烛喊叫声布满院落。 两人待在一块,总少不了打打闹闹。 叶行舟笑了笑,将视线转移到擀面的向修远身上。 他腰间系着块青布围裙,衣袖挽到手肘处,手臂的筋脉随着揉面用力的动作鼓起,他正专注地揉着面团。 叶行舟撑脸望着,向修远周身仿若萦绕着淡淡的柔光。 或是视线太明显,向修远明明熟得不能再熟的揉面动作此刻忽然生疏起来。 一不小心力道重了些,差点给桌面按塌。 叶行舟还没笑,向修远就自个给自个闹了红脸,他同手同脚搬来张新桌子换上。 那视线还没消失,向修远不自觉捏紧手心,抬眸之时刚好撞见叶行舟含着轻浅笑意的目光。 岳浅捂嘴,“叶师弟,你莫再看了,你没瞧见向师弟脸红得紧吗。” 岳浅这打趣让向修远垂下脑袋,耳根悄然爬上红晕。 叶行舟诚实道,“我就瞧着向师兄揉面好看,多看了会。” 他,揉面好看么。 向修远不自在地扯了扯围裙,小声开口,“师姐,师弟,莫要打趣我。” “好好好,晓得你脸皮薄,不打趣了。”岳浅捂嘴做噤声状。 叶行舟洗干净手,“师兄你切好面我来下锅煮。” 岳浅:“那我负责盛面。” 岳浅刚站起身,任妄烛边叫边往她身后躲,“师姐,师姐救我,孟枳他要让大狼跑我床上拉屎。” 孟枳嗤的一声,放下手里的大狼。 任妄烛看着岳浅,眼睛迸发精光,“师姐,你都没出声居然就能把孟枳吓走。” 他先前可是躲在两位师兄身后,师兄们都碍于孟枳淫威不敢帮忙。 岳浅往那一站,孟枳还真不捶他了。 “师姐,好师姐,我的肉干分你吃。”任妄烛激动地拿出肉干举到岳浅眼前。 岳浅弯了弯唇,“师弟,你往身后看看。” 任妄烛一转身,笑容来不及收回,孟枳就出现在他身后,抢走肉干,给了他一个爆栗。 任妄烛捂着脑门,噫噫呜呜半天。 岳浅摸摸他脑袋,任妄烛泪汪汪望着岳浅,都要委屈成河豚了。 岳浅叹了口气,“师姐我啊,只能护你正面,防不了偷袭。” “师姐。”任妄烛撇嘴,瞬间蔫了。 岳浅小声道,“别伤心,待会吃面,师姐让叶师弟给你多加个荷包蛋藏碗底,你可别告诉其他人。” 任妄烛狂点头,“师姐你对我真好。” 人说的傻人有傻福大概就是这样。 叶行舟摇摇头,在任妄烛碗底藏了个荷包蛋和两块卤肉。 “师弟,吃吧,不够锅里还有。” “谢谢师兄。” 除了孟枳碗里的是整根长面外,另外几个碗里都是细面。 院里有些热,几人干脆坐院外墙角吃。 五个最不搭的人坐在院墙外齐排排嗦面,馋得路过的师兄直往院里瞅。 天际照晚,霞光漫天。 叶行舟嗦了口汤汁,扭头望孟枳,他眼里盛满霞光,清透的祝福声伴耳侧响起。 “小师弟,十八岁生辰快乐。” 岳浅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瓶三品洗髓丹,“孟师弟,长平安。” 向修远也道,“日后事事如愿。” 任妄烛:“师兄,你给我多加了两块肉诶。” 任妄烛话落,其他人纷纷唉了一声。 藏不住一点事。 “怎么了吗?”任妄烛左看右看,用筷子夹起那两块肉,满眼迷茫,“这难道不是肉吗?” 叶行舟:“是是是,快吃吧你。” 任妄烛咀嚼着肉,满足眯眼。 他只答应了保守碗底藏荷包蛋的事,碗里有肉当然惊喜了。 孟枳垂眸,吃光了碗里的面。 十八岁,收获了亲近的师姐师兄,便是无价的生辰礼。 收拾完碗筷,晚霞已经快散了。 向修远与岳浅走在前头,任妄烛在院里逗大狼。 院门外,就叶行舟与孟枳。 孟枳抿唇,想说什么又压了下去。 “小师弟,你不想对我说什么吗?”叶行舟笑嘻嘻道。 “不想,赶紧回你的内门。”孟枳依旧嘴硬。 叶行舟:“那好吧,你不想我想,我有话想和小师弟你说。” “说。” 叶行舟张开双手,给了孟枳一个拥抱,孟枳背板一僵。 “小师弟,咱们永远都是天下第一好。” 叶行舟的声音附在耳畔,孟枳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一下。 “再肉麻,我就捶你。” 口头上这么说着,孟枳却转动手腕,指腹轻轻揪住叶行舟腰带,在叶行舟没觉察的情况下小幅度回了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无比青涩,短暂相触便分开。 “小师弟,明儿又来找你和任师弟玩。” 叶行舟挥挥手,身影消失在青石板路上。 院落的热闹如潮水消退。 孟枳垂下眼眸,望着手心失神。 “孟枳快来捞狼,大狼贪玩掉井里了!” 孟枳瞬间黑了脸,“任妄烛,你非得扔你那破肉干逗它作甚。” 每次掉进去都是他捞。 孟枳:“明天把这蠢狗送回去。” 任妄烛双手合十,“别啊,孟枳,好师弟,小师弟,求求你让我和它玩。” 孟枳黑着脸挽起袖子,放下井绳,“再掉进去,我把你也扔井里。” “我保证下次不让它再掉进去。” 第176章 立春那天 “叶师弟,我师傅方才发灵讯给我,他说顾青山已无大碍,回了灵剑峰。”岳浅道。 叶行舟:“这就好,我待会回峰刚好可以去看看三师兄。” “那我便先回丹峰了。”岳浅抬眸,对向修远道,“师弟,你要回丹峰还是去剑峰?” 向修远摇头,“回剑峰,孙长老传了灵讯。” 他这段时间都在丹峰,剑法落了些课程需补上。 岳浅:“那行,我和师傅说一声。” “嗯,师姐慢走。” 剑峰与灵剑峰名虽只差了一个字,却完全不同路。 向修远放缓了步伐。 叶行舟侧眸,突然出声,“向师兄,你有话说。” “咳咳,没有。” 向修远捏住衣角,有些许不自在。 叶行舟一同他讲话,他满脑子便是傍晚之时,叶行舟随口夸他一句揉面好看的场景。 叶行舟摸摸下巴,一脸怀疑,“师兄,真的没有吗?” 向修远又同手同脚了,他看得明明白白。 “我……”向修远抿唇,犹豫着道,“叶师弟,你生辰是何日?” 原来是问这个。 叶行舟一笑,没有急着说,“师兄,先说说,你想给我煮长寿面还是送生辰礼?” 向修远轻轻咬唇,“都有。” “哈,有师兄如此记挂,那我也太幸福了。” 叶行舟勾住向修远的肩,脸忽然凑近,打量半晌,直到向修远手背激起了层颤栗,叶行舟认真才道。 “我生辰是立春那天,师兄,你这么好,又会做饭,不如把自己送给我好了。” 此话如惊雷炸开,向修远心跳骤然加速,几欲震破鼓膜。 肉眼可见的,向修远从脖颈红到了脸。 他别开眸光,声音小到几欲听不见。 “师弟,别,别这样。” 这副模样让叶行舟瞬间起了逗弄心思,他乐呵着凑近脑袋,指腹碰了一下那瞬间升温的脸颊。 “别哪样啊向师兄?” 向修远咬唇,声从齿缝中挤出来,“师弟,莫这般。” 呼吸声就在耳畔。 脸也烫得紧。 叶行舟忽然松开了手,一字一句道,“师兄你这样反抗只会让对方兴奋,你记好了,日后谁像我方才那般轻薄无礼,别不吭声,反手就揍一拳。” “……” 向修远的红晕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叶行舟话是挺对的,但莫名不应景,又莫名扫兴。 向修远反手就给了叶行舟一拳,“师弟,我记住了。” 叶行舟点头,“师兄,我有事先走一步。” 向修远犹豫道,“是我打得太重了吗?”所以才找开溜借口? 叶行舟面色如常,“师兄你别多想,我皮糙肉厚,这一拳就跟按摩似的,就是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所以先走。” “好。” 叶行舟召来仙鹤,仙鹤刚飞到半空叶行舟就捂着肚子狂吃止痛丹。 痛痛痛痛痛! 晚一秒离开叶行舟都得躺地上打滚。 向修远看着没使多大劲,这一拳差点给他打升天了。 向师兄果真是向师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叶行舟吸取教训,再也不发癫逗人了,尤其是向师兄。 向师兄是真打啊! 叶行舟跟身上有跳蚤似的动来动去,秃头仙鹤反嘴就是一啄。 叶行舟再度老实。 都怪左护法,好好的非得逼他拿无形鞭子抽。 演多了,这毛病改都改不了。 可恶的左护法,杀不死就算了,下次再见,不坑袋灵石回本属实不合算。 因为任务失败又在受刑的左护法狂打喷嚏。 这动静吓得执行鞭刑的魔修手一抖,以为左护法要叛变。 本来按命令执刑法就烦,打的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左护法,那魔修不得老害怕被报复了。 提心吊胆挥鞭子,左护法一个喷嚏瞬间给人吓跑了。 左护法看着狼狈逃窜的魔修不屑嗤笑,他指尖一动,一丝黑气溢出,身上的捆仙绳应声断裂。 他径直走入前方的池水,沾血的身躯一入,鲜血染红水面,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左护法靠在池水边缘,抬起右手,虎口处伤口已合,但牙印尚在。 左护法撑着脑袋,目光流连在牙印上,邪气四溢。 叶行舟咬他,那他也留给牙印恶心叶行舟。 反正下回见面,他一定杀了鸟窝头。 * 仙鹤在灵剑峰落地。 今日天色已晚,叶行舟本想明日再去看望顾青山,路过院外时,瞧见屋里还亮着烛光。 叶行舟临时改了主意,先回自个院里摘了新鲜黄瓜,才返回顾青山院里。 床头那扇窗户,顾青山依旧没有关的习惯,叶行舟往里探头。 瞧见顾青山正在打坐调息,叶行舟把黄瓜放在窗台上就准备离开。 顾青山却在此时出了声。 “小师弟,来了便进来坐坐。” 顾青山说这句话时,是清朗的男声。 叶行舟绕到正门外等待顾青山开门。 门敞开之时,叶行舟与顾青山打了个照面。 顾青山双眸清明而干净,周遭气质天翻地覆,整个人谦和有礼,以往水汪汪沾含魅意的眼神全然消失。 “小师弟,夕灵泉的事我知晓了,多谢。” “上次送的见面礼是我唐突,待我重新寻一份合适的再赠与你。” 连脑容量和智商都在恢复。 叶行舟松了口气,满心愉悦,“三师兄,不用了,那铁球改过之后我用起来挺顺手。” 顾青山身上那些抓马症状终于能一一消失了。 他再也不用担心师兄被人轻薄,更不用担心他的手会控制不住想去捏豆豆。 “三师兄,你可还有哪不适?” 顾青山摇了摇头,“除了偶尔恢复记忆有些头疼外,没什么大事。” “这就好。”叶行舟把黄瓜塞顾青山手里,“三师兄,趁新鲜赶紧吃。” 顾青山莞尔一笑,“好。” “小师弟,我要与你说一事。”顾青山神色认真,“先前记忆受干扰,我记了百遍还是忘记,现在想起来了。” “东吟国异变,那妖兽不简单,妖兽身上寄生着一种黑色虫子,我观察过,黑色虫子会蚕食灵力。” “且在接到东吟国异变后,我曾去过一趟藏书阁查阅压制妖兽的阵法,阵法唤封邪阵,乃木灵根天阶阵法。” 叶行舟看向顾青山的眸光骤然一变。 第177章 前路漫漫啊 “三师兄,你是什么时候去的藏书阁。”叶行舟问道。 顾青山想了一下,“去过好几回,最后一次大概是五个月前。” 那也就是说五个月前,那本高阶阵法书还是完整的。 叶行舟遮下眼里的情绪,将储物袋里破破烂烂的阵法书拿了出来。 顾青山瞧见受损的阵法书,面露惊疑。 “天玄阵法怎会成了这样?” 叶行舟细细打量顾青山脸上的表情,顾青山神情惊诧,不似演的。 叶行舟垂眸,“有人撕的。” 顾青山翻开一看,少了四页,“高阶阵法受损不同寻常,尤其还是开了智的书灵,三师弟你可有上报执法堂?” “我同大师兄说过,他处理了。”叶行舟停顿片刻,“三师兄,你可还记得缺的另外三页是什么阵法。” 顾青山摇头,“我当时只顾着翻阅东吟国阵法,并未关注其他,师弟,那三个阵法怎么了?” “没事,就问问。” 叶行舟收回阵法书,直直盯着顾青山的眼睛,眼底有几分窥探。 “三师兄,妖兽身上的虫子,你是从何观察到它能吞噬灵气的?” 他去探查时,妖兽藏在底下,只在湖底露出一个黑洞。 再者,顾青山交给朝浮云的留影石里,并没有显示顾青山进黑洞的画面。 留影石里虽有黑影,但,那只是虚影,不灭真正是在妖兽本体上。 顾青山的话,很难让人不怀疑。 顾青山没觉察到叶行舟态度转变,认真回想到,“我与妖兽缠斗时,本有罡气护体,在靠近妖兽的瞬间,灵力瞬间被吃空。” “你可能不相信,我在虚影上看到了挤满的黑色虫子,灵力就是被虫子吃了。” 顾青山回忆到什么,面色沉重几分,“妖兽最后看了我一眼,好像在求救,我不知是不是真的。” 刚升起的怀疑,因顾青山后半句话暂时按下。 叶行舟一时无言。 他是见过不灭寄生双头蛇控制躯体的,自是知晓不灭有多厉害。 且他去东吟国时,妖兽全身都被寄生了,尤其是眼睛,那就意味着妖兽已经被不灭彻底控制。 “小师弟,东吟国的事我听大师兄说过了,但那妖兽你是如何解决的?”顾青山好奇问道。 “不是我,是向师兄解决的,木灵根能克制。”叶行舟指节微动,并未细说不灭的事,“三师兄,时候不早了,你快些休息吧。” “好,小师弟你也早些休息。”顾青山瞧见叶行舟走神的模样,没再强拉着人聊。 夜风寒凉。 叶行舟坐在小院外的石凳上,边醒脑边思索。 说实话,顾青山此时说这些,叶行舟还是起了疑心。 先前他去藏书阁时,问过玄天剑法的书灵,这一年来有哪些人进出过藏书阁。 玄天剑法说暮流水与顾青山进出颇多。 叶行舟能理解顾青山的行为,毕竟他接了任务,碰到不知晓的阵法自会进去查,知晓阵法名也没错。 叶行舟也能理解先前顾青山为什么不说,因为体质的原因忘记很正常。 但就是如此水到渠成,才引起了叶行舟的警觉心。 他花心思探查阵法,顾青山刚恢复记忆就递上了这么个消息,查出东吟国的阵法是木灵根天阶阵法。 叶行舟捻着指腹,视线穿透竹叶落在暮流水的院落。 那屋隐在月光下,散着浅光,窗户黑沉一片,屋主早已歇息,偶尔有竹叶摇晃窸窣声。 暮流水也进出过藏书阁。 暮流水当时言,他去过西城,觉察到石像之下有阵法,说不准,暮流水也回藏书阁查阅过阵法。 而这也是合理的理由。 恰巧双方都合理,那就显得不合理了。 就好像黑袍人在撕阵法的时候,已经计划了以身入局再顺水推舟,潜移默化改变衍算。 叶行舟不得不怀疑,黑袍人就是二师兄与三师兄其中一人。 他希望,谁也不是。 明日,他再探探暮流水的底。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根碧蓝发簪,发簪流光似水,灵力充沛。 这是鬼城时,鬼辛兰交给他,让他转交给水灵根的有缘人的苍水弓。 如果按照鬼辛兰所说,当时他该在藏书阁找到阵法名,却有人横插一脚,扰乱了进程。 偏生有天道限制,鬼辛兰还不能直接告知阵法名甚。 虽说他迟早都会知晓四个阵法,但这更像一个打破衍算的布局。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蝴蝶效应会引发什么超脱衍算内的后果,叶行舟难以得知。 黑袍人,究竟想做什么? 叶行舟指尖摩挲着发簪。 如今朝夕山的召妖卷他带了回来,系统却迟迟没有响应任务完成。 叶行舟直觉与西城石像有关,与岳千磐口中的梅姑娘有关。 前路漫漫啊。 叶行舟收起发簪,跟醉酒似的,摇摇晃晃往屋里走。 任妄烛也是水灵根,下次见面他倒是可以把苍水弓交与任妄烛。 * 暮流水的院落叶行舟还是第一次来。 前有浅池,后有竹林,山水环绕,清如仙邸。 叶行舟脚踩在青石板砖上,叩响房门,等待片刻不见屋里有人开门。 这是出去了? 叶行舟抬头瞧了眼天色,日头高悬,天空敞亮。 他刚睡醒就过来了,这也不晚啊,暮流水这么早就出门吗? 叶行舟抬脚绕到后院找人。 竹叶青绿,闲桌置放,日光透竹,竹影沉璧。 暮流水一袭青衫,沉静如水,眉目似画,素纱遮眼,高挺的鼻梁下空出稍许阴影,风轻吹来,遮眼的素纱一角飘起。 他手里持着一盏茶杯,安静品着,神态淡漠又疏离。 叶行舟的到来没影响他品茶,他侧着头,声如流水清而透。 “小师弟,自寻坐罢。” 叶行舟坐在石桌另一边,“二师兄,你眼睛如何?” 暮流水轻轻摇头,“鬼气侵蚀,治不好了。” 旋即他又道,“不过这没什么,眼睛看不见,用神识探路也一样。” 暮流水拿起一空茶盏,缓缓盛出一杯热茶,挪到叶行舟面前。 “竹叶茶,小师弟你可尝尝。” “多谢师兄。” 第178章 大狼,该吃药了 叶行舟吹去热气,浅浅喝了一口。 竹叶清香润喉。 叶行舟抬眸看着对面的人,目光停留在素纱上,“二师兄,你不好奇我来找你有什么事吗?” 暮流水嘴角噙起一抹淡笑,“师弟来找我,自是有找的道理,无论什么事,知无不言。” 叶行舟也笑了下,“承蒙师兄厚爱。” 二师兄面柔内冷,看似温和,实则淡漠。 在鬼界,叶行舟是领会到的。 如今暮流水主动示好,主要原因是因为叶行舟在鬼界救了他。 没有这层因素,即便是师弟,暮流水也不会主动去交集。 暮流水放下茶盏,拇指碰到食指指节上的储物戒,转了一下,桌上出现一玉瓶与三张符箓。 “师弟,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丹药气味很醇厚,叶行舟打开一看,玉瓶里静静放着一颗三品聚灵丹。 再一看符箓,两张四品爆破符和一张四品护身符。 这出手也太大方了吧。 叶行舟眸子微微瞪大,“二师兄,你进阶了?” 他记得暮流水是三品符箓师兼二品炼丹师。 暮流水点头,“很早便进阶了,不过先前一直在外历练,便未参与考级。” 叶行舟竖起大拇指,“二师兄,你是榜样啊。” 他画个符要老命,二师兄说进阶就进阶了。 暮流水笑意盈盈,“谬赞,师尊传了灵讯,你符箓若有疑惑,可来问我。” 叶行舟点头,收起桌上的符箓与丹药,“那提前谢过二师兄了。” 他还记得孟枳先前让他别暴露画符方法,现在他又怀疑二师兄与三师兄一人是黑衣人,自是不可能在暮流水跟前画符箓。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偶有竹叶沙沙声。 暮流水神色没什么波动,嘴角的浅笑未散。 暮流水确实像水,不过更像是寒潭。 叶行舟问出了来时目的,“二师兄,我有一事想来问你。” 暮流水:“师弟直言便可。” 叶行舟放下茶盏,“二师兄,我想知道你在西城的事。” 暮流水微颔首,“你是想知晓那阵法的事吗?” 叶行舟眉一挑,“二师兄聪慧。” 暮流水轻笑一声,“这很容易便能猜出,西城的事,上次所述都差不多了,剩下的不过就是阵法。” “我闲散之余喜研究阵法,西城之行我瞧那阵法眼生,便回了趟藏书阁查找。” “阵法唤至阳阵,金灵根者可镇压邪祟。” 暮流水语调轻巧寻常,没有半分隐瞒。 他的话里,除了叶行舟又得知一个阵法信息外,还透露了另一信息。 暮流水喜研究阵法,说不定另外两个阵法也知晓。 暮流水态度实在坦荡,叶行舟一时倒拿不定主意来。 叶行舟定了定心神,还是决定先试探。 “二师兄,你可知缺页的阵法是何?” 暮流水翻开那本泛黄的破烂阵法书,嘴微微张。 “这本高阶阵法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暮流水与顾青山见到阵法书被撕毁的反应相差不多。 “有人撕了。”叶行舟道,“二师兄,你看看还记得另外两个阵法是什么不?” “随我来。” 暮流水站起身,拂去衣角落的竹叶,轻步在前,走到了前院书房。 暮流水推开书房的门,入目尽是玲琅书册,书架上摆满了书,看得人眼花缭乱直想睡觉。 看出来了,暮流水很好学。 叶行舟瞥了眼案桌上摆放的功法,功法旁还有暮流水的个人见解和注释。 暮流水在书架上摩挲着,停在三层书架上开始翻找。 他翻找了一会,动作忽然停下来。 “不见了。” “什么?”叶行舟问。 暮流水转头,“我平日看阵法有拓印的习惯,这本天玄阵法我印了一份保存。” 叶行舟瞬间清醒,“有人进了你书房,拿走了拓印本?” 不是,这黑袍人到底要干什么! 对灵剑峰的弟子这么熟悉,到底是哪个二百五耍他! 暮流水道,“我会上报执法堂探查,若有消息,我会告知你。” “劳烦二师兄了。” “无事。” 暮流水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叶行舟离开。 叶行舟出了暮流水的院落,大脑还是浆糊的。 他着实看不出顾青山和暮流水的嫌疑,那恶心的黑袍人和两人完全搭不上关系。 猜错了? 黑袍人并没有以身入局,而是置身事外设局? 难道是因为他被黑袍人杀出阴影,过度敏感所以草木皆兵? 叶行舟挠了挠脑袋,想不出个所以然。 他就是觉得太顺利,所以才起疑心。 一时想不明白,叶行舟回自个院里摘下一袋玉米扛起往外门跑。 向修远最近要补剑法功课,叶行舟打算把玉米烤好送过去。 仙鹤望着叶行舟搬家似的行程,无语翻白眼,还是驮起人飞行。 刚到外门房舍,仙鹤身一抖,把叶行舟放了下去。 傍晚。 孟枳以为叶行舟昨日的话食言时,叶行舟扛着麻袋落在了院里。 狗狗祟祟的。 孟枳压住即将扬起的唇角,拿出一个灵果朝叶行舟后背袭去。 叶行舟那叫一个超绝敏感肌,反手接住灵果,“小师弟,别想偷袭我。” 孟枳放下窗户木杆,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瞥了眼麻袋,本想开口扎刺,目光在触及叶行舟紧锁的眉心和隐藏的烦闷后,孟枳改了口。 “今晚就在这住。” “好。” 叶行舟笑了一下,将麻袋放下。 肩膀迟迟未有手搭上来,孟枳轻啧一声,扭头望叶行舟。 孟枳:“你改性了?” 叶行舟:“昂?” 孟枳:“手呢?三秒不搭,以后你别想再勾我肩膀。” 叶行舟弯唇,将手伸了过去,“这就勾肩。” 小师弟难得主动邀请,哪有拒绝的道理。 叶行舟得寸进尺挠了一下孟枳后颈,孟枳下意识抬手就要捶叶行舟,手刚有动作,就硬生生忍住了。 “小师弟,你变了,你今儿可温柔。”叶行舟道。 孟枳干脆利落踩了叶行舟一脚。 这才是熟悉的小师弟。 “师兄,大狼昨儿掉井里,得风寒了。”任妄烛端着碗药,垂着脑袋,“都怪我乱扔肉干逗它。” 叶行舟还没开口,大狼咧着个嘴歪着舌头,拱了拱任妄烛。 怪什么怪,它可乐意得风寒了。 虽说喝点药苦,但肉干烧鸡可是平日的两倍。 “任师弟,你瞧,它乐意着呢。”叶行舟看着大狼道。 任师弟却理解错了意思,“大狼居然喜欢喝药。” 他当即收起肉干和蜜饯,舀起一勺黑糊糊的药汁吹了吹。 “大狼,该吃药了。” 第179章 他懂了,他又懂了 大狼当即整个狼都不好了。 谁要喝这黑乎乎的汤药啊! 它的闹腾落任妄烛眼里就变成了兴奋。 任妄烛当机立断扔了勺,抬起大碗掰开大狼的嘴筒子就往里灌药。 任妄烛边灌药边念念有词,“大狼,早知道你这么喜欢喝汤药,我就不用勺喂了,抬碗大口大口才过瘾。” 大狼脸咕咚咕咚喝着药,脸都绿了。 瞧这一人一狼全障碍沟通啊,这碗汤药喝下去,人狼感情不得说没就没。 叶行舟正看得起兴时,一块糕点忽然碰到嘴角。 “诶?” 叶行舟侧眸,只见孟枳不知何时手里拿着一块香糕,喂到了他嘴边。 察觉叶行舟的惊讶和探究,孟枳似有几分羞恼,不耐催促。 “不吃我就喂狗。” “这就吃这就吃。” 叶行舟忙张口,配合孟枳投喂的动作吃下糕点。 叶行舟嘴里咀嚼着糕点,眼神还在打量孟枳,他摸着下巴仔仔细细盯着。 孟枳那双丹凤眼依旧盛气凌人,即便眉眼尚有青涩,从高挺的鼻梁,和绝佳的骨相,足已看出日后他的长相定是犀利而带攻击的俊美。 叶行舟咂咂嘴,“小师弟,你今儿属实反常,又是主动邀请我勾肩搭背,还投喂我糕点,你该不会……” “闭嘴,我不想听。” 有前几次的经验,孟枳学会了手动闭麦,一点也不想听叶行舟嘴里吐出扫气氛的话。 而孟枳否定态度刚好证实了叶行舟的心中猜测,“我就知道,小师弟你故意分散我注意力,就是为了捡掉地上的糕点主动塞我嘴里。” 孟枳:“……” 虽说这事他能做出来,换在平常还真有可能。 但,他又不是不分场合。 今晚瞧出叶行舟心情不佳,他才收敛气性主动三分,叶行舟完全朝阴谋论想。 有这关心,不如给狗。 孟枳沉吸一口气,指节捏得咔咔响,才忍住抬手捶叶行舟的冲动。 “叶行舟,别把谁都想成和你一样龌龊。” “小师弟,我错了。”叶行舟扬起笑脸凑过去,“我知道你在关心我。” 叶行舟单纯就是想犯个贱,挨两句骂。 孟枳这么温和的关心法子总让他觉得活不过明儿似的。 骂两句才有踏实感。 叶行舟看了一眼窗外,“小师弟,天还没黑,陪我走走如何。” 他觉得现在的孟枳,应能接受身世这事了。 孟枳环着手,先步往外走。 叶行舟扭头冲抱着大狼揉拧的任妄烛道,“师弟,想吃什么,待会师兄去饭堂带回来给你。” 任妄烛想了想,“师兄,我想吃凉瓜。” “好。” 叶行舟揉了一把任妄烛的脑袋,任妄烛瞬间眯起眼睛回蹭,“师兄,我先烤玉米,等你们回来就能吃了。” “辛苦了师弟。” 瞧着任妄烛格外乖巧的模样,叶行舟手伸入了储物袋里。 “师弟,师兄有一物……” 叶行舟忽皱眉。 苍水弓不在。 叶行舟的手在储物袋里翻找起来,翻了一通还是不在。 他明记着把苍水弓放入储物袋里了,怎么会不见了? 难道是因任妄烛是残缺水灵根,所以不想认任妄烛做主就躲起来了? “师兄,怎么了?”任妄烛眨了眨期待的双眼。 叶行舟退而求其次,掏出一块暖玉。 “冬天冷,师兄给你带了暖玉护身。” “师兄,你对我也太好了。” 任妄烛当即兴奋抱住叶行舟的腰,埋头在胸口狂蹭。 师兄为什么把孟枳单独支出去才给他暖玉。 师兄又为什么在他碗里多加卤肉。 师兄又又为何常在他耳边说他们是天下第一好。 这一切的一切,不就代表着师兄给他的关心独一份,连孟枳都没有! 他懂了,他又懂了! 师兄定是瞧着这段时间他荒废功课,只顾着和大狼玩,才借着关心的借口,侧面激励他修炼! 原来,师兄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如此关心他! “师兄,我知错了,日后定勤加修炼!” 叶行舟大受震撼。 任妄烛的脑补总能和修炼沾关系,属于自个给自个抽鞭子狂跑。 面上叶行舟还是作一副欣慰的模样,他摸摸任妄烛脑袋,满眼慈爱,“好师弟,你懂师兄的良苦用心就好。” 脑补得到肯定,任妄烛当即安置好大狼就开始翻出功法研究。 任妄烛是残缺水灵根,没有准确的修行方向,属于样样都沾点边。 罢了,没什么大作为也没关系,就这样快快乐乐过完这辈子也好。 叶行舟轻轻掩上房门,边整理衣襟边往院外走。 孟枳斜眸瞧着叶行舟略带凌乱的衣襟,眉头微不可察皱了一下。 “他又不是吃奶的婴孩,你给他惯成什么样了。” 叶行舟眨眨眼,张开手,“在我眼里你们都是小孩,小师弟你要蹭蹭不,感受师兄火热的拥抱。” “……不要。” 孟枳给了叶行舟一个大大的白眼。 叶行舟笑了笑,抚平衣襟的褶皱。 又是一个暮色,万物朦胧,远方天地散着层灰蓝色调。 两人沿着青石板小道走,步伐不疾不徐,像是散步。 叶行舟垂眸扫过脚下一块又一块拼接的青石板,缓缓开口。 “小师弟,你可有想回家?” 孟枳扫了眼叶行舟,“卖什么关子,你想说什么直言就行。” 叶行舟摸摸鼻子,“我这不是怕直言你不接受么。” 本以为孟枳能接受了,但话到嘴边,叶行舟还是犹豫。 孟枳从不提家族,他能看出孟枳是有芥蒂纠缠的,保不准就在父母辈身上情感伤害了孟枳。 所以他在知晓水惑一族后才一拖又拖。 孟枳:“你何时这般墨迹,不说我回去了。” “别。”孟枳这么一说,叶行舟不得不说。 开口前叶行舟先观察四下,这条小道平时鲜少有人来,但叶行舟还是设起了结界。 水惑一族被视为不祥,还遭过不明原因大规模绞杀。 孟枳有一半血脉是水惑一族的,若是被旁人知晓,将会是杀机,防不得有心之人利用。 叶行舟这警惕慎言的态度让孟枳开始正色,他掐诀又设了一个结界。 叶行舟整理好措辞,才开口道,“小师弟,我在天玑秘境时,其实还碰到一事,先前一直未提。” 第180章 小师弟,你哭了? “我遇到了水惑一族。” 叶行舟手里半块刻着鱼尾的玉佩刚露面,孟枳就沉了脸。 他死死盯着叶行舟,握紧了拳头,眸光是从未见过的生冷,让人胆寒。 “叶行舟,我不想听,也不想和水玉君扯上关系。” “你若想让我回去认亲,那我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 他声音冷漠,细细听来又掺着压抑不住的恨意。 叶行舟握紧了手里的玉佩,一时哑口。 他没想到孟枳反应会这么激烈。 孟枳张口就能说出水玉君的名字,很明显,他是知晓身世的。 水玉君向他隐瞒了找过孟枳的事。 叶行舟片刻的沉默落在孟枳眼里,便是应了他的后半句话。 孟枳唇绷成直线,抬手消退结界,他压制着怒气,一字一句道。 “你若想声张我的身世,那你便去。” 话音落下,孟枳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叶行舟拉住了他的手腕,“小师弟,我不会。” 孟枳侧眸,眸光冷寒,他甩开叶行舟的手。 “会与不会,与我无干,今日之后你我情谊无存。” “小师弟,别这样。”叶行舟快步追上孟枳,“我没答应他,也没有让你回去认亲的想法,至始至终都没有。” “你知道的,我不会强迫你接受任何不喜的人或事物,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孟枳绷着脸,眸色黑得纯粹,布满戾气,让人不敢直视。 “接近我,水玉君给了你多少好处?” 仔细听来,他的声音藏着几分细颤。 恶语伤人心啊。 别看孟枳放狠话扎人,今日若让孟枳不清不楚离开,误会产生,背地里孟枳得躲被窝里偷偷哭。 话含在嘴里化成了叹息,叶行舟拽住孟枳的腰带,无论如何挣扎都不让他再走。 “小师弟,我与你,一直都是最好的。” “我接受的,都是你给我的好处,一开始确实是因为你给的好处才与你结交,后来,是真心实意待你好。” “东吟国那次你拼了命救我,我又怎会背叛你,你想取师兄命可以,师兄本就欠你一条命。” “但你若要与师兄一刀两断,那不行,师兄舍不得,师兄更舍不得你难过。” 孟枳握紧的拳头逐渐松开,手心留下几道深深的月牙印,几乎陷入肉里。 叶行舟继续道,“我与水玉君做了个交易,他让我把玉佩交给你,而我换了一个条件,让他帮我寻黑袍人杀了。” “我不知这事对你会有如此之大的影响,是师兄的错,你不喜,师兄日后不会再提。” 他是长嘴的,有误会就要解释清楚。 况且,友情从来没有什么上下位之分。 他愿意低头主动解释,是因为那人是孟枳,是小师弟。 孟枳却在听见黑袍人三字时,指尖颤了颤。 那是能藏在衍天宗威胁叶行舟安全的存在。 叶行舟又有何错。 叶行舟只是想活着。 而他虽有灵魂契约,即便给了护身法器,但却不能时时刻刻护到叶行舟。 每次闹脾气,都是叶行舟来求和,是个人都会累,但叶行舟一直没有,他一直在包容。 而他放出决裂的话,落叶行舟耳里,有多伤人。 若叶行舟脾气也上脑了,那方才不就是一拍两散的局面么。 他想看到吗,他不想,一点也不想。 孟枳喉咙发紧,道歉的话却卡在嗓子里吐不出口。 他定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 叶行舟抬眸,望着孟枳的眼睛,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孟枳此时却不敢直视那坦诚的目光,躲闪的眸光竟有几分狼狈。 “小师弟,别这样。”叶行舟放缓了声音,“师兄不想看到你难过。” 孟枳身形轻颤。 叶行舟微微踮脚,将额头与孟枳相抵。 温热的体温传递,叶行舟清楚地感知到孟枳的颤抖,孟枳的不安,孟枳的……害怕。 孟枳也在害怕失去这段友情。 叶行舟伸手,一只手拽住孟枳腰带防止人跑,另一只手从腰后环住,如藤蔓向上落在脊背轻轻拍着,似在安抚。 “小师弟,孟枳,你是师兄最信任的人,以后别再说这些话了,好吗?” “……好。” 孟枳声音沙哑干涩了许多。 “叶行舟,你不会生气么?” 这是他第二次问叶行舟会不会生气,其实他更想问:叶行舟,你不累吗? 生气的是孟枳,无理取闹的是孟枳,爱耍性子的,也是孟枳。 叶行舟像是不知疲倦般,在他满身荆棘时相触,又在他一次又一次耍脾气中,无限靠近迁就。 孟枳指尖颤动。 他不得不承认,其实他一直是友情里的卑劣者,一次次试探叶行舟的底线,他配不上这般好的叶行舟。 在孟枳又要握紧手心时,一只手扣住了他弯曲的指节。 那比他体温稍低的指腹轻轻抚平手心掐出的深痕。 流苏清香四散。 他听见叶行舟的声音。 “小师弟,我说过,对你,我从来不会生气,无论百次、千次都是这个答案。” “有脾气很正常,发泄出来就好了,师兄不会怪你,从来不会。” 孟枳低垂下头颅,将脑袋埋在了叶行舟肩头,连带着思绪一起藏进深处。 “……对不起,师兄。” 他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竟沙哑得不成样子。 叶行舟不可思议地睁大眼。 孟枳管他叫师兄了?! 孟枳第一次道歉欸! 他何其荣幸! “没事。” 叶行舟压住上扬的嘴角,面色的愉悦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若不是场合不对,他都想走到哪炫耀到哪了。 瞧瞧,他小师弟有多听话。 直到肩头湿热的触感接触肌肤传来时,叶行舟肩膀一僵。 孟枳这是……哭了? 这么感动吗? 叶行舟伸手去抬孟枳脑袋,孟枳死压着他肩不动,叶行舟又偏着脑袋瞅。 “小师弟,你哭了?” “……没有。” 少了往日的张扬,依旧是瓮气的声音。 “真没哭?”叶行舟又问了句。 这次,回应他的,是肩头传来的咬劲。 孟枳张口,咬住了他的肩,咬劲很轻,能看得出来孟枳在制止叶行舟继续说下去。 叶行舟压下笑意,视线扫过孟枳左耳的黑痣,他附耳低言。 “小师弟,师兄永远都是你的依靠。” 第181章 第三百零三条宗规 情绪上脑时扎在对方身上的利刃,在情绪平静后以回旋镖的方式又扎回了自己身上。 狠话在瞬间。 而痛苦,是两个人的。 叶行舟的坦诚与主动,给了一贯不愿低头的孟枳一个台阶与引导。 不该迁怒,不该把最差的脾气留给身边最亲近的人。 所以,孟枳这次学会了道歉,其实道歉,也并非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暮色苍茫,偶有几声虫鸣。 借着夜色掩饰,孟枳别开了头。 情绪整理好后,孟枳竟觉方才的行为有几分幼稚。 这是黑历史,妥妥的黑历史! “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孟枳硬声道。 叶行舟摸摸下巴,“小师弟,你具体是指哪件呢?” 孟枳:“每一件。” “好。” 见孟枳宁愿侧身走也不想让他看到脸,叶行舟笑了一声。 “小师弟,你在学螃蟹走路吗?” “……闭嘴。” 他就知道,被叶行舟抓到把柄准不消停! 叶行舟的脚步声忽然消失,孟枳果断原地蹲下捂脸。 动作快到只剩残影,叶行舟脑袋伸了个空,啥也没见到,更别说孟枳哭过的脸了。 “叶行舟,你什么也别想看。” 叶行舟不死心,蹲下身扒拉孟枳捂脸的手。 “小师弟,你刚才还叫我师兄的,给师兄看看脸怎么了?” “你瞎说,我才没有叫你师兄。” 叶行舟一乐,“诶,你看这不就又叫了一声么。” “叶行舟!” 孟枳瞬间羞恼。 恼归恼,捂脸的手那是一点也不松开。 “好了好了,我不看。” 叶行舟举起双手站起来,先行一步往前走。 前方的身影走得洒脱,并没有回头的动作,孟枳这才缓缓站起来跟在身后。 两人之间,隔着三尺,不远不近的距离。 浅淡的月光撒到青石板上,似铺上了一层浅雪。 叶行舟从墙角拔了什么,一直低头捣鼓,光线太暗,孟枳没看清。 快走到小道尽头时,叶行舟忽然将左手背到了身后。 他的手握成拳,朝孟枳晃了晃。 “小师弟,猜猜我手里有什么?”说这话时,叶行舟并未回头。 “不想猜。”孟枳别开眼。 “小师弟,打开看看。” 叶行舟停下脚步,将手又往后伸。 孟枳这才两步上前,掰开叶行舟的手。 修长的手指舒展开,一只狗尾巴草编的小猫静静躺在白皙温热的掌心。 孟枳眸光微怔,旋即将猫抓在手里。 “叶行舟,你真幼稚。” 用哄小孩的方式哄他。 他又不是小孩。 叶行舟:“你不要就还给我。” 孟枳拍开叶行舟的手,“给我了,就没有要回去的道理。” “好。” 叶行舟清透的笑声顺风入耳。 孟枳目光不自觉追随身前的身影,月色朦胧,那双丹凤眼,似弯了一下。 狗尾巴草编成的小猫安静躺在他手里,潦草得可爱。 孟枳垂下眼眸,指尖轻轻碰到毛茸茸高竖的尾巴,猫尾巴轻轻晃了一下。 孟枳问:“为什么送我猫?” 叶行舟嘿嘿笑了声,选择不回答。 小师弟是只臭脸阿猫。 若是小师弟知道他想的,准会捶他。 草晃水流,伴着口哨声入耳。 黑漆漆的墙角处,不知谁在边吹口哨边撒尿。 那尿液,就肆意洒在狗尾巴草上。 难怪墙角的狗尾巴草长得这般好。 叶行舟瞬间不乐了,孟枳低头看着手里猫儿,板起脸。 衍天宗最不缺的就是茅厕,居然还有修士随处撒野尿。 撒也就算了,前脚叶行舟才高兴摘狗尾巴草编猫,后脚就看到了撒尿。 求心理阴影面积。 叶行舟蹑手蹑脚过去,抡圆胳膊猛捶那身影一下就跑。 趁人还没反应过来,孟枳飞快补上一拳,也朝暗处跑。 “嗷!谁,谁打我?!” 赵封赶忙提起裤子,一手捂着后腰,懵逼脸四下张看。 啥也没有,人早跑了。 “谁这么缺德,最好别让我逮到你!” 赵封这大声嚷嚷,刚好引起路过巡视的山淮注意。 山淮闻声过来,目光在触及墙角那片湿地后,又看见赵封提裤子的手,瞬间明白了什么。 “山淮师兄,听我解释。”赵封当场要跪了。 从前他嘴碎,被教训改了。 现在他就一个偷摸撒野尿的爱好,总不能这么倒霉。 他刚铲完灵兽粪,庆祝一下都不行吗。 “去跟沙长老解释吧。”山淮丢下这句话便走了。 刚挨两拳头腰子还在疼的赵封,此刻更欲哭无泪。 宗规连夜多加一条:第三百零三条宗规,禁止随地大小便,违者罚去灵兽圈铲粪一年。 刚因私下斗殴铲完灵兽粪的赵封,又哭唧唧扛上铲子进了灵兽圈。 叶行舟扶墙喘着气,瞧见衍天宗上空悬浮加粗的金字宗规顿时乐得笑出声。 “赵封这家伙,终于被治了。” 不提赵封名字举例,属实是沙长老仁慈给他脸面了。 叶行舟正乐呵着,孟枳泼来一盆冷水。 “有什么乐的,三百零二条就是你,连名带姓。” 叶行舟往上一划,“小师弟,三百零一条拔仙鹤毛的是你。” 孟枳:“……” 好了,谁也别说谁。 宗规不就是在生活实践中逐渐修订完成的么,计较那么多作甚。 叶行舟双手枕着后脑勺,脚步那叫一个悠闲自在。 叶行舟:“小师弟,那狗尾巴猫丢了,等改天我重新摘点干净的尾巴草重新编一个给你。” 孟枳:“谁要这么幼稚的东西,我早扔了。” 叶行舟侧眸,视线扫过孟枳偷摸掐净尘诀的手,狗尾巴猫还在他另一只手里捏着。 他的视线一寸一寸上移,最后定格在孟枳的脸上。 月光很浅,光线很暗,但距离刚好。 叶行舟足以看清孟枳泛着红的眼角,泪痣点缀似氤氲,再往下落,便是孟枳压制情绪时,在下唇咬出的齿痕印。 孟枳注意力分散在清理狗尾巴猫上,并未发现叶行舟偷摸的观察。 “小师弟。” “叶行舟。”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叶行舟尚有余光未收回,孟枳一愣,旋即飞快抬手遮脸。 “叶行舟,你骗我。” 叶行舟忙举起双手自证清白,“诶小师弟,空口无凭,你可别诬陷我。” 孟枳气得牙痒痒。 “叶行舟!” 第182章 水惑城 得瑟不过一秒,在挨了三肘后,叶行舟老实了。 都看到了,再隐藏就颇有欲盖弥彰的意味。 孟枳放下手,瞪了叶行舟一眼。 叶行舟讪笑,“小师弟,师兄我这不关心你么。” 偷看就偷看,叶行舟惯会找补。 孟枳看透了,不想说话。 叶行舟却借机拉近距离。 “干什么?”孟枳扭头望叶行舟。 叶行舟眼神朝下,挤挤眼示意。 孟枳不明,低头望叶行舟视线所落的位置看去,他的细玉腰带无比凌乱,腰扣处松松散散。 这是孟枳闹脾气时,叶行舟怕孟枳不听解释,偷摸着解开的。 孟枳当时若是要强行跑,腰带一松,裤子一掉,人也就不跑了。 光顾着捡裤子,谁还会跑。 人是没跑,但现在要是孟枳再走几步,裤子准得掉。 孟枳黑着脸,低头系紧腰扣,“叶行舟,下次你再这样我就扒你裤子。” 第一次被叶行舟和任忘烛强行按着拔裤子时,他可是连系了几个月布腰带,天天勒得死紧还打死结。 勒得气都喘不上来,实在难受,他就换了腰扣。 他这才换回正常腰带不久,叶行舟又要梅开二度。 “这不是怕你跑了么。”叶行舟低声叨叨。 一说这事,孟枳就想到情绪失控时主动靠在叶行舟肩上做的事。 孟枳扣紧手指,“闭嘴,不准再提这事。” 叶行舟:“好好好,知道你害羞,不说了。” 叶行舟这话又让孟枳卡得不上不下的。 孟枳刚要反驳,叶行舟就打了个哈欠。 他眉宇间,是藏不住的困倦。 安慰人,安抚情绪,也是一项很大的体力消耗。 孟枳压下口中的话。 “小师弟,回家睡觉去。” “嗯。” 叶行舟看着近在咫尺的房舍,忽然觉得忘记了啥。 忘记什么了。 叶行舟一拍头,“我忘了带答应给任师弟带的凉瓜。” 但饭堂已经关门了。 “等着。” 孟枳扔下这句话,身影消失在原地,不大一会,他手里拿着俩赖皮苦瓜回来。 “小师弟,你从哪弄的?” “菜园摘的,凉瓜被挖完了,只有苦瓜。” 孟枳又道,“现在它叫凉瓜。” 明晃晃的指苦瓜为凉瓜。 这差的可不是一个字,还有苦味。 叶行舟眨眨眼。 院里烤玉米清香扑鼻。 孟枳走在前头,推开了院落门。 院里墙角,坐着一排排人,因人多而显得几分狭窄。 听见开门声响,他们啃玉米动作停下,齐齐扭过头看向声源。 目光在触及孟枳下唇的牙印和略凌乱的衣衫时,又不约而同探头往孟枳身后看去。 孟枳身后的人是叶行舟。 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烤玉米的火,哪有八卦之火烧得厉害! 一个两个,眼睛都快冒精光了。 “你们……” 孟枳两字刚出,这群弟子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揣起八卦全跑了。 翻墙的,从后门跑的,化身一条固执的鱼翻身跑的,就是没有一个敢走正门。 院里篝火还在燃烧。 任妄烛灰头土脸捧着两包玉米站起来,他还傻乎乎招呼人。 “入院自行交灵石换玉米,还有你们可别闹出声,偷摸吃……” 任妄烛声音渐小,院里除了孟枳两人,还有墙角的一筐灵石,哪还有其他人身影。 “师兄,吃玉米吗?”任妄烛将手里烤好的玉米递了过来,“师兄,那个……他们都是闻着味过来的,我不是故意卖。” 任妄烛有些紧张。 叶行舟看着烤玉米灰头土脸的任妄烛,竖起大拇指。 “师弟,好样的,不愧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好师弟,会赚灵石了。” 叶行舟那叫一个欣慰。 见叶行舟没有怪罪,任妄烛瞬间挂上了笑脸,“师兄 我还以为你会怪我擅作主张。” 叶行舟:“不会,师兄夸你聪明还来不及呢。” 孟枳此时把手里提的两苦瓜扔给任妄烛,任妄烛忙接住,触及磕巴表皮时,他疑惑歪头。 “凉瓜长这样吗?凉瓜不是从土里挖出来的么,这看着怎像藤蔓上长的。” 孟枳面不改色道,“新品种凉瓜,爱吃不吃。” 孟枳这一激,任妄烛当即一口咬下。 苦味直冲天灵盖,任妄烛狂吐。 “孟枳,天杀的,你骗我!” 他追着孟枳狂撵。 苦瓜掉在地上,大狼用那双睿智的斗鸡眼一瞧是吃的,立马张口咬下,刚嚼两下又猛地吐出。 随后,大狼也追着孟枳狂撵。 烤玉米放在一旁,此时不吃,更待何时呢。 叶行舟嘿嘿一笑,自个占两包烤玉米吃起来。 火堆渐灭。 任妄烛靠着叶行舟,大狼倚在叶行舟脚边,一人一狼指着孟枳就控诉。 “师兄,你看他!” “小师弟,过分了啊。”叶行舟说完咳嗽一声,扭头安慰任妄烛,“明早师兄带你去饭堂多要点凉瓜。” “师兄最好了。”任妄烛蹭了蹭叶行舟脖颈。 孟枳眼角微挑,转身回屋,“睡觉,最后进来的锁门灭烛。” “谁在乎啊。” 任妄烛掏出肉干,往院外一扔。 趁着大狼跑去捡肉干的空隙,叶行舟和任妄烛飞快进屋。 大狼叼着肉块回来,等着的是人走茶凉。 人心,探不得! 大狼藏起肉干,立起前爪,又是锁门,又是哈气灭烛火。 叶行舟躺床上,被子蒙头就陷入婴儿睡眠。 孟枳拢了拢被子,黑暗中,他的指腹摸索着狗尾巴猫。 叶行舟睡了,但没完全睡。 水玉君入梦。 正好也方便他。 叶行舟当即把玉佩还回去,“殿下,我收回之前的条件,恕我不能答应你,你给的金银财宝也没动过,我会一一奉还。”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有苦衷也好,无苦衷也罢,让小师弟情绪失控的,他不会再去接触。 “这不是在帮他。” 水玉君神色淡漠,那双与孟枳无二差异的丹凤眼微挑。 “他不回水惑城,等待的,只有死。” “水惑一族,满十八会现鱼尾,若无水惑城灵脉滋养润脉,孟枳会渴死在陆地上。” 他不急不缓继续道,“口渴干裂只是前兆。” “本殿寻他,只是想给他一条生路。” 第183章 任重道远 叶行舟问出了关键问题,“要多长时间才会彻底长出鱼尾?” “三个月。” 叶行舟沉默片刻。 “这些,你同他讲过吗?” 水玉君用最平静的声音,道出一条惊天消息。 “他视我为杀亲仇人,又怎会听我说。” 一见面,孟枳往死里战。 根本没机会解释。 叶行舟懂了。 水玉君找他当中间人,无非就是瞧见他身上有孟枳的灵魂契约。 认为关系非同寻常,能从叶行舟这入手缓和关系。 但孟枳一旦认定的,若无充分合理的理由,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而水玉君又是个冷面少言的性子。 这俩舅侄凑一起,堪比深水炸弹。 叶行舟抬眸,“说清楚,再有隐瞒我可不会插手。” 水玉君定定看着叶行舟,三秒后他往身上贴了一张真言符,薄唇微动。 “孟枳六岁那年,有仇敌上孟家寻仇,仇敌刚解决,孟家就出了内乱。” “我与水芊有血脉指引,赶到孟家后,只见到两具尸体。” “孟枳晕倒在尸体边,醒来后便认定是本殿杀的双亲。” “他的记忆,被篡改了。” “这是一场有预备的内斗,孟枳父亲死后,这些年,掌管孟家的,是孟枳二叔孟谦寒。” “本殿查到,孟谦寒私下与魔修有染。” 水玉君古井无波的双眸微闪,他从金丝华袖中取出一颗袖扣。 修士道袍气息不同,染血袖扣上残留的气息很容易辨别。 真正的凶手是谁,已有了明确指向。 “本殿一开始,不是有意撒谎。” 叶行舟指腹着摩挲鱼尾玉佩,垂眸沉思。 有真言符证明,水玉君所言一切并未撒谎。 双亲皆亡,记忆又被篡改。 他要是孟枳,也不会给记忆里的杀亲仇人好脸色。 “你可有把这颗袖扣拿出来过?” 水玉君:“孟谦寒这些年待孟枳极好,怎会信本殿三言两语一颗袖扣。” “极好?”叶行舟想到了什么,微微蹙眉。 水玉君未再提点。 他双眸划过叶行舟紧锁的眉心,安静等待叶行舟自行摸索出答案。 叶行舟还在思考。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孟谦寒都能手仞亲哥嫂了,又怎会留个隐患威胁地位。 若有朝一日孟枳想起一切,孟谦寒定活不成。 留孟枳,定有目的。 但孟谦寒待孟枳如己出,从投在孟枳身上的资源来看,孟谦寒下了不少血本。 培养出天才,可不是为了杀自己的。 孟谦寒又与魔修有染,叶行舟瞬间想到两个字。 孟谦寒在给自己铺路,他该不会是要—— “夺舍?” 叶行舟被这个猜测惊出一身汗。 水玉君颔首肯定了叶行舟的猜测,“孟枳生辰已过,不用多久孟谦寒便要动手。孟谦寒不知孟枳有水惑一族血脉,回水惑城是生机。” 叶行舟问:“那孟谦寒呢?” 水玉君沉默一瞬,平静开口,“本殿会杀。” 这意思就是把孟枳支开,他背上黑锅杀了孟谦寒。 叶行舟满眼奇怪地盯着水玉君,“殿下,你这意思便是背锅,让孟枳继续恨你?” “孟枳恨我这些年,也不在乎多恨几年。” 水玉君话语夹着几不可闻的叹息。 叶行舟啧了一声。 他怀疑水玉君有套他调解关系的成分在。 不过,若是孟谦寒背着爱护大哥遗子的名声死掉,叶行舟可不乐意。 做了这么多坏事没被揭穿,死掉还背上美名,孟谦寒不得赚翻。 水玉君这人,当王的就是不一样。 表面淡漠,实则拿捏。 水玉君主动说出孟谦寒阴谋,叶行舟不可能不管孟枳死活。 不愧是水惑一族王上,用块玉佩就抛砖引玉。 水玉君先是借着找失踪胞妹的借口,用块鱼尾玉佩做信物,给出丰厚条件与叶行舟交换。 等叶行舟与孟枳谈起身世后,孟枳一抵触,叶行舟准得找原因。 水玉君再趁机托梦,适当放低姿态说出原因。 在孟枳那行不通,水玉君就从叶行舟这里下手。 叶行舟咋舌。 虽说水玉君是为了孟枳,但被套了属实有点不爽。 不行,他要坑点灵石回本。 叶行舟扬起手里的鱼尾玉佩,鱼尾玉佩里,一丝金光流溢。 “今晚的托梦,你等多久了。” 水玉君眸光微闪,“抱歉。” 道歉倒是爽快。 还不待叶行舟伸手要灵石,水玉君便主动取下了束发的金簪。 瞬间,发如墨倾泄,水玉君淡漠的面庞中和了几分柔。 “这根发簪能指引你想找的物品。” “还有,持玄玉剑的人本殿会快些找到。” 他的身影渐渐化成迷雾。 手中的鱼尾玉佩发热,那丝流动的金光消散。 叶行舟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 此时夜色正浓,屋内任妄烛与孟枳的呼吸平缓,还在熟睡。 叶行舟低头,手里的鱼尾玉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根雕刻精细的金簪。 能寻物的发簪也不错。 想到今晚莫名从储物袋消失的苍水弓,叶行舟当即握紧金簪,脑中都是苍水弓的模样。 发簪闪了一下,一金丝线凭空出现,蔓延至屋外。 叶行舟蹑手蹑脚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就跟着金丝往外走。 寂静的夜里,即便开门的动静很小,孟枳还是睁开了眼。 瞧见轻手轻脚开门的人影,孟枳掀起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你去哪?”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叶行舟回头,“撒尿。” “……” 孟枳被子往脸上一盖,躺回了床上。 叶行舟挠了挠头,看样子这金丝除了他没人看得见。 叶行舟顺着金丝出了院落,一直走到衍天宗门口。 金丝蔓延至山下,隐入迷雾中。 难道苍水弓自个去寻主了? 叶行舟看了一会,寒风吹来他打了个哆嗦,抬脚往回走。 边走,他边思索怎么与孟枳商量去水惑城的事。 想半天都没想出个对策来。 除非他能在孟枳变成人鱼前,与孟枳回孟家,再找法子揭穿孟谦寒的真面目,恢复孟枳真正的记忆。 而他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任重道远啊。 叶行舟收起金簪推开房门,回到屋里。 他看了看睡姿平坦的孟枳,轻步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挤了进去。 叶行舟带着一身寒意回来,孟枳睁开眼看了一下,并未说叶行舟躺错床的事,他把被子分了点盖住叶行舟。 “待那么久,你躲茅房偷吃呢。” 叶行舟没理会孟枳的嘀咕,“小师弟,枕头分我靠点。” 孟枳啧了一声,把枕头挪到中间,翻身侧睡。 温暖的被褥驱散那一身寒意,叶行舟很快回温。 第184章 归岸 叶行舟捏住孟枳一片衣角。 孟枳是火灵根,缺水的症状恐怕会更严重。 要快些找个合适的理由和孟枳去孟家。 他可不想看着他的臭脸猫师弟被人夺舍走。 “叶行舟,爪子拿开。” 叶行舟嘿嘿笑了声,把冰凉的手贴在孟枳白皙的后颈。 孟枳捶了叶行舟一下,翻过身面对叶行舟,把他冰凉的爪子按在腰腹取暖。 “再发神经我就把你踢下去。” 面对面侧躺,狭窄的床铺上,两人之间不过隔着两拳距离。 被褥沾着淡淡兰香,闻着很安心。 叶行舟闭上眼睛,不大一会就入睡了。 本以为带着心事他会失眠,没想到睡得跟死猪似的。 一睡着腿就乱蹬抢被子。 孟枳盖了个空,他干脆从床铺爬起,去叶行舟被窝里睡。 这一觉睡到天敞亮,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刺到眼睛,叶行舟才醒。 身侧空空,叶行舟伸了个懒腰坐起来。 任妄烛和孟枳都不在,看样子是去上早课了。 叶行舟这个没师尊管的,完全属于放养状态,整个宗门就他最闲。 叶行舟瞅了眼在窝里睡得四脚朝天的大狼,打呼噜声跟拖拉机似的。 真能睡。 叶行舟放了只烧鸡在大狼碗里,穿好外衫来到井边打水洗脸。 他要出一趟宗门去看看苍水弓跑哪了。 叶行舟现在出宗门已经熟门熟路,发条灵讯和萧师叔打个招呼就下山。 发簪捏在手里,金丝指引方向。 第三次坐传送阵,叶行舟已经适应了。 没有太大的眩晕感,他掏出从饭堂打包的肉包,边走边吃。 金丝的尽头连接在附近集市的一处馄饨摊。 卖馄饨的,是个慈眉善目的六旬阿婆。 ? 啊? 苍水弓和阿婆契约了? 阿婆射箭?可阿婆身上并没有灵力啊。 叶行舟摸不着头脑,人还是来到摊子铺里。 大冬天的,来碗热腾腾的馄饨暖胃。 “阿婆,煮碗馄饨。” “孩坐会,等下就好。” 阿婆放下擀面棍,捞起包好的馄饨下锅煮。 叶行舟观察四周。 摊面不大,一张旧木桌和几个矮凳,一口滚水热的大锅,汤底香味倒是十足飘香。 叶行舟瞧见一凳上有把木头削成短刀。 他刚想伸手拿来看,另一只粗糙开裂的手率先抢过。 “干什么碰俺东西?” 叶行舟视线顺着手往上看去,是个七八岁的小孩,他脸蛋圆圆的,双颊冻得通红,红血丝遍布,皮肤是久晒的黄黑。 上半身被厚袄子裹得如圆滚滚,下半身就是条补丁绒裤,跟竹竿似的。 极其不协调。 此时,因为叶行舟动他的东西,偏厚的嘴唇紧抿着,姿态防备地把匕首护在怀里。 不过三秒,他脑袋就挨了一棒槌。 “怎么跟客人说话的?” 阿婆把煮好的馄饨放在叶行舟跟前,反手揪住那小孩耳朵将人拽进摊里。 “阿婆阿婆快松手,俺错了!”小孩连连求饶。 叶行舟边吃馄饨边看阿婆训人。 别说,他小时候调皮也被阿婆拿棒槌撵过。 被训了一顿的小孩揉着耳朵缩在炉火边,老老实实添起柴火。 见叶行舟看他,他扭过头瞪了叶行舟一眼,然后又挨了阿婆一棒槌。 叶行舟挑眉,默默朝阿婆竖起大拇指。 阿婆:“东圃家归岸少爷怎么说?” 小孩擦掉鼻涕,“要死了。” 阿婆差点又拿起棒槌,“你这坏嘴跟谁学的,会咒人是不是?” 小孩忙躲到叶行舟身后,“阿婆阿婆,不是俺说的,是俺听归岸少爷姨娘说的。” 阿婆吐了一口,“少跟那坏女接触,归岸少爷如此心善,一定要长命百岁。” “噢。”小孩边想边道,“柳老爷说等雪化些就送归岸少爷去天上的宗养身体。” 阿婆:“少管大人的事,今儿归岸少爷要馄饨吗?” “要馄饨,不加葱。” 阿婆捞出碗馄饨放桌上,连着两块铜板塞给小孩,“去把这馄饨送去东圃。” “这就去!” 一有铜板,小孩眼瞬间亮了,他戴上毡帽,抱着馄饨碗就跑。 “这孩子。”阿婆摇摇头,冲叶行舟不好意思笑了笑,“阿生这孩子从小就皮,孩你莫在意。” “没事,很可爱。”叶行舟付完钱就出了摊铺。 金丝又出现了,在小孩跑走的方向。 叶行舟跟着走去,绕过两条巷子,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出现一处府邸。 柳家东圃。 金丝便在东圃里。 守门的小厮见叶行舟站在门前,张口便是驱赶。 “去去去,别扰了我家公子清静。” 叶行舟绕了一圈,与从后门出来的小孩撞了照面。 小孩瞧见是叶行舟,哼哼一声,抱着木匕首蹲在叶行舟身边。 “阿婆总揪俺耳朵。” “嘿嘿,阿婆给了两块铜板,可以买糖葫芦吃了。” 他口中嘟囔半天,叶行舟挑眉,往巷子一走,小孩又跟了上来。 “你是修士吗?” 叶行舟眨眼,“你猜。” “俺猜你是。”小孩盯着叶行舟的衣服,“大冬天只有修士才穿这么薄的衣服,俺长大了也要当修士。” 叶行舟蹲下来,“看在你这么聪明的份上,我和你做个交易可好。” “啥?”小孩问。 “你和我说说那柳归岸。”叶行舟视线落在小孩手里的木匕首,“我送你一张护身符。” 叶行舟怀疑苍水弓在柳归岸那。 “成交。”小孩狂点头,“归岸少爷可好了,之前商铺来了个收摊费的恶霸,归岸少爷帮了俺家还有好多家赶走了恶霸。” “归岸少爷爱吃俺家馄饨,俺跑腿送,还会给蜜饯糕点吃,俺可喜欢归岸少爷了。” 小孩说起话来都是挑印象深的,自己喜欢的说。 叶行舟见状,主动问道,“你之前说他要死了是怎么回事?” 小孩垂下头,“归岸少爷身体不好,老爷要送他去天上的宗门养身体。” 再往后就问不出什么了,叶行舟把符箓给了小孩。 护身符,能挡灾护平安。 叶行舟擦擦手站起来。 身后传来细微踩雪脚步声。 叶行舟回头。 手拿着浅蓝发簪的男子闯入视线。 那男子身披大氅,五官偏柔,下垂的眉与眼,为苍白面容平添几分单纯无害。 第185章 玉兰满院 叶行舟视线从下移,锁定他手里拿的发簪。 灵气波动,正是化形的苍水弓。 “这是你的发簪吗?” 那男子声如寒冬胜梅开千里。 叶行舟点头又摇头,“算不上。” 叶行舟顶多算帮苍水弓代找主的。 现在苍水弓自行找到主人了,他自是不会要回。 叶行舟话刚落,苍水弓化成水柱绕空飞起,再次化成发簪模样插入叶行舟的头发里。 叶行舟一时没搞懂苍水弓要做什么。 那男子身后匆匆跑来个举着伞的小厮,“公子,外头凉,老爷让快些回去。” “等会。” 他接过伞,打发走小厮,扭过脑袋看着发簪,眼里有几分好奇。 “我叫柳归岸,方才是它引我过来的。” 叶行舟点头表示知道,“你不出来我还打算今晚上爬房顶进去探探。” 叶行舟的直言让柳归岸片刻哑然。 他还是第一次见能把爬屋顶说得如此正气的修士。 柳归岸目光落在叶行舟腰间悬挂的令牌端详,令牌一角刻着宗门与名字。 原来是叫叶行舟。 “叶道友,发簪既是你的,那便归还于你。” 风有些寒,柳归岸低声咳嗽起来。 “等会。” 叶行舟掐了个结界挡去风,他三步上前拉近距离,用灵力仔细感受柳归岸周身气息。 柳归岸身上有过修炼痕迹。 “叶道友,还有何事?”柳归岸疑惑出声。 叶行舟取下发簪,发簪化成透明流水弓形状,被叶行舟握在手中。 “苍水弓在寻主。” 话里意思是,苍水弓出现在他那,是想认他做主人。 柳归岸错愕一瞬,又摇头拒绝,“我身体不好,活不了几个年头,叶道友带苍水弓另寻主便好。” 他委婉拒绝了。 见状,叶行舟也不强求,“行,柳道友慢走。” 柳归岸微微颔首,拉拢大氅便往回走。 叶行舟收回目光。 他一外行都感受到柳归岸全身经脉寸断,要活过这个冬天都困难。 “我带你重寻主可好?”叶行舟低头问苍水弓。 苍水弓焉焉的,但还是答应了。 叶行舟走出巷子,“还有,下次出去提前说一声,今儿可让我好找。” 苍水弓蹭了蹭手以作回应。 流水弓箭形状太过张扬,苍水弓旋转一圈化作水柱玉镯圈在叶行舟左手手腕处。 乍一看,就是材质好点的玉镯。 苍水弓千变万化这本事,用来变魔术不得成未解之谜。 叶行舟朝馄饨摊走去。 “阿婆,再来四碗馄饨。” 来都来了,当然得给师弟们带上一份。 至于灵剑峰,他暂时不想回去。 在灵剑峰内,他不知道该去信谁,又该去怀疑谁。 明面上,他无法辨别。 叶行舟揉了揉眉心,在阿婆提醒中,他回过神,把煮好的馄饨放入储物袋。 小孩见叶行舟要离开,探出了脑袋,“你还会来吗?” “会。” 得到肯定回答,小孩笑了,露出一口缺牙。 怕阿婆知道他要了叶行舟的符箓,小孩偷摸把符箓折起来塞入灶台缝里。 叶行舟回到衍天宗后,先去了趟丹峰。 刚落丹峰,叶行舟瞧见在荷花塘挖藕的众多弟子懵了一下。 薅完荷叶薅莲花,薅完莲花又薅莲藕。 合着就给玄长老留点淤泥? “看什么看,你也给老夫挖藕去。” 玄长老出现在叶行舟身后,叶行舟听见声扭头。 玄长老周身有灵力滋养,连带着头顶插的玉兰花都开得正盛。 超严肃正经的玄老老头上插朵花,老来俏啊。 叶行舟这个罪魁祸首格外满意,“玄长老,这是怎么回事?” “问个屁。”玄长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背起手嘀咕着走开,“一整天就守着丹炉,一个两个跟痴呆了似的,比老夫还有老人味。” 这话很正常,但从玄长老口中说出来,着实惊到叶行舟了。 玄长老巴不得弟子日夜守着丹炉炼,忽然开展这么项课外活动,属实离奇。 这主意,该不会是岳浅提的吧。 叶行舟目光在泥塘中搜寻。 事实证明,只要不守着炉鼎炼丹,挖藕都是让人兴奋的。 一挖到藕,就激动得吼吼猴叫。 画风与叶行舟最初所见仙风道骨的内门弟子完全不同。 像修炼久疯了似的,全跑偏了,逐渐猴化。 这模样,比外门弟子还要癫上几分。 叶行舟绕到丹房后,又是一番新景象。 顾青山先前因失控,在院里砸出的大大坑洞用来了种树。 看到岳浅单手扛起棵玉兰,帅气一甩,精准将树插到坑洞里埋时,叶行舟狠狠闭眼。 天杀的,这还是他温婉的岳浅师姐吗。 画面冲击十足。 岳浅埋好树,一转身瞧见叶行舟,她抬手打招呼。 “叶师弟,你来了。” 见叶行舟一副痴呆样,岳浅莲步轻移,来到跟前,声音依旧柔和。 “师弟,你怎么了?” “没,没事。”叶行舟捂着胸口缓劲,“就是觉得师姐你刚才扛树的模样帅呆了。” 岳浅弯唇一笑,将挽起的袖子放了下来。 “丹修就是这般,扛炉鼎习惯了,力气不免大些。” “谦虚了,师姐。”叶行舟竖起大拇指。 岳浅和顾青山掰手腕,说不定还能打个回合。 叶行舟把储物袋里的馄饨端出来,“师姐,趁热吃,我今天下山买的。” “谢了师弟。”岳浅弯了弯唇。 岳浅捧着馄饨,坐在屋檐下便吃起来。 玉兰满院,为常年弥散药气的丹峰添了抹鲜活色彩。 前院荷塘掺着弟子的嬉闹猴叫,打破了丹峰以往的沉肃。 “师弟,种玉兰,其实是师傅的授意。” 岳浅忽然道,“师傅固守旧念规矩,最是厌嫌新事物,无论炼丹还是修炼都是一板一眼。” 叶行舟惊讶,“那玄长老为何愿意改变?” 岳浅侧眸看着叶行舟,忽而眨眨眼。 “许是被气年轻了。” 潜台词就是被气成孙子了。 人这一年轻,心态就不一样了,也就容易发现弟子间修炼的沉闷氛围。 修为不上不下,悟性呆板,长年累月不见动静,采点新方法,适当放松神经,说不定就悟了。 对弟子好,对长老也好。 第186章 我从来没有和你比过 叶行舟从丹峰出来后,便去了剑峰,送向修远那份馄饨。 在功崖找了一圈不见向修远的身影,叶行舟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陆跃又来找麻烦了吧? 叶行舟抬脚走进功崖的树林里。 树林比较隐蔽,说不定人在里面。 叶行舟加快步伐,在听见说话声时,他停住了脚步。 叶行舟敛住气息,打开神识观察。 他要先看看,向修远能不能自己解决。 说话的人并未觉察他的到来,还在继续。 “向修远,你若不想我把你弑舅的事说出,就交出赤炼蛇蛋。” 陆跃背着剑,面色沉沉盯着向修远。 向修远不可能有反抗的底气。 从向修远在陆家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他早就把向修远训成了听话的狗。 狗不会反抗主人,更不会拒绝主人的命令。 但,自从上次叶行舟干涉进来后,向修远近段时间的改变让他升起了危机感。 在见到向修远有一枚八阶赤练蛇蛋后,这种危机感升到了顶峰。 他不允许一条狗反抗他,更不允许超越他。 不听话的狗,就要拔掉牙齿。 所以,他试图用言语刺激,再次驯化向修远。 向修远眸如平静的水面,未掀起一丝波澜。 “你说我弑舅,那你便找出证据来。” 想象中的逆来顺受并未出现在向修远的脸上。 陆跃狠狠皱眉,他试图用权来压。 “向修远,谁允许你这么和我说话的?” 以往他说出这句话,向修远都会因为贱奴身份沉默不语。 现在向修远眉都没皱一下,平静阐述事实。 “我的卖身契三年前就买回来了,你的权,压不到我。” “你说我弑舅,那为何我未遭天谴?” 从陆跃转移话题用权压人时,陆跃便已占了下风。 向修远,不再是曾经逆来顺受的向修远了。 事实摆在眼前,陆跃不爽地舔了舔牙龈。 “交出赤练蛇蛋,否则,今日你休想离开。” “那你便杀我。”向修远扔下这句话,抬脚离开。 陆跃刚提剑,向修远金丹期威压一出,陆跃瞳一缩。 “你何时入的金丹期?!”他的声音几欲破音。 此刻的忮忌不甘达到了顶峰。 他用上好的资源才堆砌到筑基后期。 而向修远,没有资源培养,单用资质便超越了他。 这一切明晃晃摆明了一个事实,他竟比不上一个贱奴之子! 这要他如何甘心! 他打压了向修远那么多年,现在,向修远居然超过了他。 向修远怎么能超过他! 陆跃的脸,以往对谁都笑盈盈的脸,此刻扭曲得可怕。 凭什么,他出生在陆家却没有父母宠爱,而向修远虽为贱奴,却有待他极好的娘。 而今入了衍天宗,向修远却又能找到真心实意的朋友。 凭什么向修远能拥有他没有的一切! 他就是故意要破坏,破坏一切,将向修远拉回该待的泥潭。 向修远就该烂在泥里,永远别想见到日头。 陆跃眼里瞬间布满血丝,恶狠狠盯着那道离开的身影。 “向修远,我不会输给你的!” 向修远声音平淡,却击垮了陆跃最后的精神支柱。 “我从来没有和你比过。” “啊啊啊啊啊啊啊!!!” 陆跃道心受损,发狂的叫声响彻林间。 鸟雀受惊飞起。 一坨鸟粪从空中掉落,沾到陆跃手背上,打破了他最后一丝防线。 陆跃瞬间喷出一口血,躺在地上久久起不来。 “向修远,你别想超过我。” “向修远,你不过是个贱奴,凭什么有亲情,凭什么有朋友,凭什么超过我……” 陆跃一字一句控诉,似抱怨不公。 执念过头成妄念,妄念过头成邪念,心魔便是如此滋生。 如今陆跃道心受损,他眉心印出一点猩红,竟有入魔的征兆。 简称黑化。 黑化刚开始,一个道清透声打破。 “哟,搁这接鸟粪呢。” 陆跃又吐一口老血,提剑便要追叶行舟。 “叶行舟,你找死,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先前被扒裤子留影石录像的事还没完,叶行舟就主动找上来了! 叶行舟掏掏耳朵,把手中的护身圆盘往半空一扔,一个结界罩住他。 陆跃狂砍结界,血条消耗一百,结界损伤零,他扔掉剑,再次无能狂怒。 “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叶行舟你现在是不是得意极了!” 叶行舟一脸无语,“我得意什么,我不在意为什么会得意?” 心脏,就不要把别人也想脏。 “向修远没了我束缚,你满意了吧!”陆跃猩红着眼。 “这倒是满意,向师兄一点点开朗我就高兴。” 叶行舟掏出了灵果吃起来,忽然问,“知道你为什么没朋友吗?” 陆跃嗤笑,“怎么,你要来感化那套?叶行舟我告诉你,入魔后我第一个就杀你。” “这么记挂我。”叶行舟挑眉,“那等你入魔后我再扒一回你裤子,用留影石露你屁股,看看入魔前和入魔后有什么区别。” 这能是人说出来的话吗! 陆跃怒火攻心,又喷出一口血,满嘴染得通红,跟丧尸似的。 他是入魔,但不代表他不要脸。 他顿时卡在黑化初始阶段不上不下。 叶行舟吃灵果的脆声咔咔的,陆跃都要疯了。 “叶行舟,你能不能闭嘴啊!” “想吃就直说嘛。”叶行舟毫不吝啬,扔了有些蔫巴的灵果进陆跃怀里。 陆跃都要气笑了。 他是要吃灵果吗?他都被气得狂喷血了。 “叶行舟,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回答你的问题啊。”叶行舟撑着脸,又掏出一个灵果吃着,“你刚才不是狂喊向修远凭什么有朋友么。” “说完赶紧走,别碍我眼。”陆跃摆烂了。 “可以。” 叶行舟扫了眼狼狈躺地的陆跃,眼里没有一分怜惜,他淡声道。 “向师兄曾说过,幼时,你是他第一个玩伴。” “幼时的你如果见到现在的你欺负向修远会如何?” 叶行舟不是什么烂好心的人。 陆跃入魔与他无关。 但,他要讲清一件事,向修远有朋友,是因为向修远真心值得。 第187章 谁拦,杀谁 会如何? 这段渊源,他也说不清。 但,他早已无法回头了。 树叶沙沙作响。 凉风些许刺骨。 陆跃摊在脏污的土层上,双眼穿过树叶的缝隙,无神望着天空。 衍天宗的天空永远都是湛蓝的,弥散着很浅的薄云。 时有仙鹤飞行,宛如仙祇之地。 幼时,太远了。 远到他忘了曾经在陆家被排挤的时日。 那段记忆,也是他最不愿回想的。 东吟国谁都知道,陆家家主与夫人琴瑟和鸣,产有三子一女。 而陆跃,其实是家主在外养的外室所生,生来便无名无分。 三岁时,家主养外室的事被夫人发现,夫人气得早产生了病弱幼女。 生母被杖毙,而陆跃被接回了陆家,以养子名声接回的。 年幼的他,只晓得夫人不喜他,不让子女与他接近。 但还是会给他同等资源待遇。 陆家没有人会欺负他,也没有人会与他玩,所有人都将他视作透明人。 那时的他是孤独的,他常跑到马厩与马儿说话,有一回正好碰到被马夫打得奄奄一息的向修远。 许是瞧见同龄玩伴,他拦住马夫,救了向修远。 向修远带他去见了他的娘亲,那是他见过最温柔的人,会做很好吃的糕点,会摸他脑袋,会给他投喂。 那时向修远年纪分明与他相仿,但也会学着娘亲的模样照顾他。 于是,陆跃有了玩伴。 向修远会给他留娘亲做的糕点,他也会借势压住马夫,让马夫不敢再随意欺负这对母子。 儿时的感情,他忘了。 但,他记得向修远娘亲手做的糕点,记得那味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几只蚂蚁嗅到血腥,爬到了脸上,蚂蚁冲着有血腥味的地方一口咬下,有些刺痛。 陆跃没管,只是垂眸望着指尖的血,滚落在泛潮的泥土上,成了一个诡异图案。 袖一扬,几片落叶铺盖血迹。 陆跃扬手擦去唇边的血,双目看着手心的鲜红与泥土混和,他笑了,口齿间尽是血。 权力啊,是个好东西。 陆跃十三岁时,陆家长子从玄灵宗归来,家主设了接风宴。 他永远记得那意气风发的模样,仿若能挥剑斩四方。 子嗣也到了修炼年纪,家主借着接风宴,请来仙师摸骨看资质。 他的地位因仙师一句话天翻地覆。 “残缺金灵根,资质一般,不是个修仙的料。” 仙师又指着打杂的向修远说,“上等木灵根,尚可。” 从那时起,家主不再正色看他,他拥有的资源也缩减了大半,家主一反常态开始对向修远嘘寒问暖。 陆跃说,他也想去修仙问道,家主毫不犹豫拒绝,说他还比不上一个奴生子。 比对多了,陆跃心底开始有怨。 怨为什么向修远那时要出现,怨向修远出现后,抢走了他本就少得可怜的关注。 在家主又一次传向修远时,陆跃躲在书房外偷听。 家主问向修远愿不愿做义子,送他去参加新生考核修炼。 家主要的是面子,提高陆家在外的名声地位。 即便听见向修远拒绝了,陆跃还是忮忌到发狂。 凭什么轻而易举就得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 凭什么? 陆跃开始疏远向修远。 向修远一次又一次的道歉解释让他无比厌烦。 在家主再一次当陆跃的面夸赞向修远时,他只想毁了向修远的一切。 那时的恨意太明显了,陆跃不懂得掩饰,指挥下人欺负向修远,被家主发现后,罚了一年禁足。 后来陆跃学会了伪装,用暗示借刀杀人。 他开始暗示马夫打压向修远,一点一点铲除向修远所在意的人或物。 向修远的娘亲,便是第一个对象。 陆跃啐掉口中的血沫,眼里没有一丝波动。 白眼狼又如何,只要看到向修远痛苦,他就开心。 暗地里,陆跃用这些年攒下的金银搜寻双灵根变单灵根的法子。 他找到了,而老天爷又给他送了一个时机。 陆家第三子外出任务时,被魔修断了经脉,魔气入体,伤及根基,天材地宝供养也难恢复,他回到陆家修养。 三子是单系水灵根。 陆跃支开了下人,用法取出体内的残缺灵根后,他亲手剜出三子的水灵根放入体内。 赶来的家主欲提剑杀他,却在见到他脸上的笑时,头一次生了胆寒。 陆跃当时手上的血比现在还多,不单是手上,浑身就像从血潭中走出来般。 他当时的笑,定是恐怖极了。 陆跃对家主说,“父亲,三哥现在已是废人,而我是单系水灵根。” 那是陆跃在学会伪装后,第一次对家主直面露出野心。 当晚,陆跃被打得奄奄一息。 家主夫人哭得肝肠寸断,指着他骂白眼狼。 陆跃完全不在意,甚至还升起报复的快感。 只剩一口气时,家主出现了,家主不知用什么法子弄走了家主夫人。 陆跃知道,这次赌对了。 三子已死,家主封了下人的口,对外称三子魔气入体而死,将其厚礼下葬。 而后,家主把资源转到他身上,送他上山拜师入宗修炼。 家主至始至终在乎的,只有价值,手段不光明又如何,他的野心便是价值。 那段过往藏在记忆深处,陆跃在陆家的地位水涨船高。 享受过权力与资源后,陆跃更忌惮向修远了。 向修远一日是木灵根,便能一日威胁他的地位。 但,他不甘,直接杀了向修远太乏味了。 他要一点一点磨掉向修远的意志,毁掉他在乎的东西,让他失去反抗意识,把人圈养成空壳傀儡。 他欣赏着向修远从痛苦到麻木,从反抗到妥协。 这一切,都是权力带来的啊。 向修远,永远比不过他。 陆跃坐起来,喉咙发出阵阵笑声。 欺负向修远,幼时的他会拦住现在的他。 但那又如何,谁拦杀谁,不就行了。 他要的,是站于顶端。 陆跃双瞳逐渐赤红,魔气要破体而出的一刻,执法堂山淮江客赶来。 都要入魔了,叶行舟怎么可能啥也不干就走。 那万一陆跃发疯杀同门呢。 叶行舟离开的第一时间就发灵讯摇来执法堂的人。 入魔时,体内灵力会抽空,转化为魔气,此时也是最虚弱的时候。 山淮轻而易举便用捆仙绳捆住了陆跃。 “陆跃,你现在还有挽回的时机。”江客沉声道。 第188章 浮生一梦 “挽回?”陆跃像是听到笑话般,笑得浑身俱颤。 “哈哈哈哈哈,江客师兄,你何时也这么爱异想天开了?” 江客微微皱眉,“若执迷不悟,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陆跃仰起头颅,用猩红的眸子望着天空。 方才还湛蓝的天空覆上了一层血雾,陆跃半哭半笑,表情扭曲又渗人。 从换灵根那刻起,即便他修炼到天荒地老,也无飞升之日。 拜入衍天宗,陆跃能用法子躲过验心池,但渡劫天雷审判他是躲不过的。 他清醒地明白,家主送他修炼,只是为陆家铺路,能铺多远,就看陆跃能隐藏多久。 陆跃暴露之日,便是家主杀他之时。 不甘啊。 他做了那么多,家主只需轻飘飘一句杀,就是他的死局。 横竖是死,入魔又如何,他不过是自己寻条生路罢了。 今日若有命活下,入魔便是给他一个光明正大杀戮的理由。 陆跃伸舌舔去唇瓣发干的血迹,铁锈味在口中蔓延。 这种感觉却让他兴奋到颤栗。 “入魔享受杀戮不好么?”他的声音里是止不住的兴奋。 江客当即押人回执法堂,交给沙长老审判。 押送路程不远不近,路过的弟子瞧见陆跃入魔时,有认识陆跃的没忍住惊呼。 “陆跃师兄怎么入魔了?” “我瞧他平时还挺和善的啊,之前还帮过我,这心魔得有多厉害啊才能让人入魔?” “谁知道呢,反正我和他不熟。” “赶紧练吧,这次考不过我可没灵石补考了。” 三俩弟子随口聊了几句,便又开始忙修炼手里的功法。 一天天的,考核忙得头秃,考不过补考又要交灵石,本来剑修就穷,灵石分半用,补考一次不得掏空裤衩子,谁有空去关心那么多八卦。 陆跃被押到审讯大堂,沙长老面色沉肃。 他的手里,盘旋着一只浑身发浅光的蜘蛛。 “陆跃,因何入魔?”沙长老问。 陆跃一笑,那双红眼平静中又带着疯感。 “沙长老,我说了有何用,你手里不是有记忆蛛么。” 身份一转变,陆跃不再保持平日笑吟吟谦谦有礼的君子形态。 这无所谓的态度引起了沙长老的火气。 “陆跃,你莫要无可救药!” 沙长老怒斥,挥手间记忆蛛飞快朝陆跃喉咙钻去。 记忆蛛专门验滋生心魔的记忆,执法堂不会不明不白办案,查明入魔原因后,收回身份令牌,再就是抹杀。 一套流程,有理有据。 陆跃的心魔,毫无遮掩的被投放到大堂之中。 看到记忆的瞬间,沙长老砸碎了茶盏,强大的威压震荡。 “衍天宗没有偷窃灵根的弟子,收回陆跃弟子令牌,即刻抹杀!” “是,沙长老。” * “向师兄,我总觉得有股不好的预感。” 叶行舟右眼皮一个劲狂跳。 向修远:“去执法堂看看。” “好。”叶行舟点头。 向修远加快了步伐。 此时,情绪难言于口。 陆跃入魔的事,向修远知晓了。 从要好的玩伴,变成针锋相对的陌生人,又到现在立场相对立的敌人。 幼时的记忆,仿若浮生一梦,终止在马厩。 十三岁时,向修远曾无数次自责,为何他当时要出现在那场宴席打杂,让陆跃处境变得艰难。 陆跃疏远他,是因为他不合时宜的出现。 后来,他想明白了。 他在宴席打杂,是因为他是陆家的家仆,随意使唤的家仆,当时也是陆跃特意叫他来陪伴的。 就算他没出现在那场宴席中,也还会有下个,下下个仙师出现。 人的思维是复杂的,陆跃幼时好,是因缺玩伴,向修远刚好弥补了这个空缺。 再大点,陆跃要的,就不止毫无价值的友谊了。 日渐增长的野心,养大了陆跃的胃口。 灵根缺陷,家主比对,只是陆跃的借口。 陆跃可以恨给他造成一切悲剧的家主,可陆跃偏生恨的是向修远。 无权无势的向修远,是陆跃在陆家能寻到的,唯一建起自尊的发泄口。 陆跃,一直未跃过的,是他的野心。 “师弟,陆跃的灵根,并非他原本的。” 叶行舟讶异,“从何说来?” 向修远开始平淡讲述出这段往事来。 陆家家主让封口时,向修远并未开始修炼,还是个普通人,发誓什么的,也只是口头,并不会遭天谴。 如若真有天谴,那么撒谎发誓的人多了,劈下来都没多少人能活。 “陆归岸是家主第三子,十一岁时,入了玄灵宗拜师。” “后来我见到陆归岸回了陆家修养身体,曾听见家主请来的炼丹师说陆归岸魔气入体太久,没救了。” “陆跃便是那时挖了陆归岸的灵根。” 陆归岸? 他下山遇到那人叫柳归岸,莫非有点渊源? 苍水弓是水系,选主自是水灵根。 陆跃现在体内的,也是水灵根,该不会这么巧吧。 叶行舟捻了捻指腹。 叶行舟:“后来那陆归岸如何?” “死了。”向修远垂下眼眸,“其实,那晚阿娘也在。” “但阿娘只告诉我,陆夫人与家主和离离开了东吟国,我猜测,人应是还活着。” 叶行舟道:“陆夫人姓什么?” 向修远:“姓柳,柳子铃。” 叶行舟瞳微微放大,“对上了。” 向修远被叶行舟这句话一知半解,“什么对上了?” 叶行舟:“我今早下山找苍水弓,苍水弓寻的那人叫柳归岸。” 这回轮到向修远诧异了。 “是不是长这样?”叶行舟手把眉眼往下一拉,“就是看起来就是好欺负的模样?” “……嗯。” 向修远默默按下叶行舟作乱的手,好好一张脸,那爪子这么一扒拉完全变了样。 向修远又叮嘱道,“陆、柳归岸不如表面那般,叶师弟,你少与他接触。” 叶行舟:“好。” 见叶行舟听话点头,向修远眉心不自觉放松。 向修远又觉不妥,“师弟,你不问我原因吗?” 叶行舟随意摆手,“不问,我相信师兄的判断。” 谈话间。 一道黑影飞快划过,似挑衅般,黑影回头,红面笑哭面具露出诡谲的笑。 叶行舟一惊,用上瞬移符。 “不好,右护法要抢人!” 第189章 总有云开见日那天 这一秒,叶行舟还有什么不懂的。 藏在衍天宗的细作就是右护法。 如此明目张胆挑衅,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落地瞬间,叶行舟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灵火燃,灭神魂。 陆跃躺在地上,不见动静。 叶行舟突兀出现在执法堂中,沙长老不怒自威。 “叶行舟,执法堂何时成了你随意进出的地方!” 叶行舟:“方才遇到了魔修右护法,他要来劫人。” 解释完叶行舟就蹲下,不顾沙长老怒斥,飞快探陆跃鼻息查看。 实在是叶行舟没个正经样,惯用招张口就胡咧咧,所以这一秒沙长老是不信的,“信口雌黄!衍天宗那么容易就能进来,你当这是菜市场?” 向修远上前半步,挡在叶行舟身前,冲沙长老行了一礼。 “弟子向修远可作证,右护法进了衍天宗。” 向修远都这般说,不管真假,沙长老当即传灵讯警惕宗门,提高戒备。 衍天宗可不像玄灵宗那般抱侥幸心理,魔修三番两次闯入,非但不提高警惕,还刻意去压消息。 一行接一行弟子在衍天宗巡查。 江客与山淮对视一眼,江客神色从容扫过探鼻息的叶行舟。 “陆跃已经死了。” 叶行舟右眼皮却跳得厉害。 陆跃若是被带走,日后绝对是个隐患。 神魂散,心跳已停,躯体也在泛凉。 “江客师兄,陆跃死前可有说什么或者搞别的动作?” 叶行舟抬眸看着江客,江客捻了捻指腹,仔细回忆。 叶行舟当时传灵讯说陆跃入魔,第一时间江客山淮就赶了过来。 陆跃直到他们动手时捆仙绳都未挣扎,记忆蛛探寻入魔记忆也顺利。 江客还在细想之时,山淮突然提剑大步朝外。 山淮:“陆跃手边的枯叶上没有血迹。” 江客怔了一瞬,立刻跟上,“调虎离山计,快去功崖。” 叶行舟:“江客师兄,带上我!” 向修远刚要跟上,就被沙长老叫去巡视。 他不得不调转脚尖,跟随队伍搜寻。 江客回头提起叶行舟后衣领御剑飞行。 当时大部分注意都在抓陆跃身上,倒是忽略陆跃起身时,手边那片像是新埋的枯叶。 陆跃口齿手上尽是血迹,周围泥土枯叶也有血痕,却唯独手边最容易沾血的枯叶是干净的。 山淮用剑尖拨开那层枯叶,看到阵法时,他摇头,“阵法困的生魂已经被带走了。” 泛着潮气的泥土上,赫然现出一个血阵。 以血为引,牵魂离体。 “我去带队巡查。”山淮道。 江客点头,“若有异,及时发灵讯。” 阵法右侧,还有一个潦草且欠揍的笑脸。 一看就知是右护法画的。 又是挑衅。 叶行舟抬脚狠狠踩在笑脸上碾压,直到泥土混开,笑脸被磨灭才收脚。 右护法方才现身是故意激他,好让他判断失误。 如果当时时间充裕,他在前往执法堂的路程中就会想到回功崖查看。 但右护法突然现身,给了他一个错误指引。 叶行舟着急人被劫走,来不及想多就中计去了执法堂。 该死。 叶行舟深吸一口气,平复心底涌上的火,大脑重新运转,一帧一帧思考。 如果右护法是藏在衍天宗的细作,那么上次东吟国现身,与他就不止是套近乎那么简单了。 喜欢戏耍他,又能干扰他的决策。 叶行舟握紧了拳头。 只有一个可能。 右护法,就藏在他身边,且对他十分了解。 所以才能掐准时间,给出错误引导。 黑袍人还没查到,这回又来一个右护法。 那股不安如浪潮,一阵又一阵攀涌。 叶行舟直愣在原地,手脚发麻。 他到底要如何,才能心安活着。 江客刚要询问右护法的事,一个侧眸,视线便被叶行舟肉眼可见的不安恐慌占据了。 叶行舟双眸失焦立在原地,他微垂着头,在江客的角度,只见发丝垂落,眼睫轻颤,偏淡的唇紧紧抿着。 神如落花凋零,姿如冬柳萧条。 “叶行舟?” 江客张口唤了一声。 他声音寻常,却如在耳边炸开,驱散心头萦绕的雾霾。 叶行舟双眸重新聚焦,只见江客视线落下在他垂在身侧的手上。 白皙如玉的手,此刻紧紧握着,指甲深深陷入手心的软肉中。 方才走神不觉,现在竟有些刺痛。 叶行舟霎时松开手,指甲沾上了丝丝血迹。 “痛痛痛痛痛痛!” 叶行舟一秒破防,捧着手心的四个月牙伤口呲牙咧嘴叫唤。 他怎就因为一个右护法伤害自己呢? 真是千不该万不该! 右护法是吧,爱隐藏身份戏耍他是吧。 很不巧叶行舟刚好认识左护法。 那他就废物利用,给左护法洗洗脑,挑拨离间让两人内斗。 而他,行好事不留名,只需坐山观虎斗。 这想法一冒出来,叶行舟给自个哄乐了。 叶行舟由呲牙咧嘴喊痛,换成了呲牙咧嘴大笑。 江客刚上前半步的脚硬生生收回了。 叶行舟的精神状态,属实美丽。 上一秒还破碎,下一秒就癫笑。 “你……”江客到嘴边的话临时改了口。 “右护法的事,你知晓多少?” 叶行舟收笑,一秒切换正经脸。 “江客师兄,先前你所说藏在衍天宗的细作,是右护法。” “他对我很了解,应是我身边的人,你查的话,可以从我身边一一排除。” 江客与叶行舟视线相撞,分明还是如既往的眼神,但江客却莫名看出藏在眼底深处的无助。 江客莫名受了一丝触动,“黑袍人一事我与山淮会加快速度。” “至于右护法,你先回去,我与山淮商议一番。” “好。”叶行舟点头。 找不到也没关系,他有是手段。 大不了走点曲路,挑拨离间左护法,让魔修自个内斗,又或者从左护法口里套出右护法身份来。 届时,他要狠狠捶死这三番两次戏耍他的狗东西。 “叶行舟。”江客突然叫住他。 “怎么了江客师兄?” 叶行舟回头,沐在斑驳光影中,连发丝都散着层浅金。 “抱歉,你所遇到的事,执法堂没能在第一时间查出,这是执法堂的失责。” 江客声若定心丸,认真又郑重。 “我会尽力护你周全。” 叶行舟冲江客一笑,“江客师兄,谢谢你。” 随后他洒脱摆手,沐着光走出林间。 总有云开见日那天。 第190章 像润雨无声 叶行舟回到外门房舍时,孟枳与任妄烛还没回来。 大狼热情迎接,挨了叶行舟一顿狂撸后满足回窝。 叶行舟感知了一下神识,受损的神识恢复得差不多了,比起最初的浅薄,现在有了很强的韧性。 他这次,打算试试看画两张三阶符箓。 叶行舟将聚灵丹摆在案前,又从储物袋里翻出符箓全。 一通翻看,叶行舟本想找适合攻击型的三阶符箓,无意瞧见了验心符。 五阶验心符,可验真话,可验真心,可验真情,可验真身。 叶行舟视线锁定在真身两字上。 真话符虽也能验话语真假,但验不过话语顺序,话语稍微转变一下就猜不出个大概。 就如:他骂了我,我打了他。事实上是,我打了他,他骂了我。 是真话但顺序不同,因果也不同,这就是真话符的漏洞。 验心符是个好东西。 但五阶验心符,以叶行舟现在的神识,还耗不起如此大的精神力。 叶行舟记下五阶验心符的画法后,开始着手画其他符箓。 哈哈符痒痒符打嗝符现在手到擒来,叶行舟很流畅就画完了。 画符时,窗外鸟雀骤静,啃骨头的大狼瞬间夹起了尾巴,安静缩在窝里。 叶行舟入定后一心扑在符箓上,全然察觉不到外界的变化。 他收起新画好的符箓,开始准备三阶聚灵符。 聚灵符若化成,日后他便不需要再吃聚灵丹,用聚灵符的灵气就足够滋养。 即便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落笔瞬间,灵气抽空的程度远远快于二阶符箓。 叶行舟不得不提起十成精力,慎重落笔。 一笔一画,掺磅礴灵力。 画完三阶聚灵符时,叶行舟浑身都是汗。 精神瞬间匮乏,空虚得厉害,全身都提不起劲。 还是心急了。 根基不稳,三阶符箓画得并不稳,看来还是得要多画二阶符箓磨练神识。 大脑隐隐刺痛,鼻子一热,叶行舟抬手擦,手背抹了把鼻血。 好东西啊。 虽说不知至阳之气是什么,但他的血对不灭也有压制作用。 这可不能浪费。 叶行舟没有止血,掏出个大碗就开始装血。 滴答滴答滚落。 鼻血直流。 空气中是血腥的气味。 大狼似在畏惧什么,但还是夹着尾巴跑到叶行舟身边,拱了拱叶行舟的手。 “没事,我气血足,装满一碗就止血。” 叶行舟随声应付。 大狼却抬爪,捂住自己的鼻孔,朝叶行舟示意,催促止血。 “知道了知道了,这就止血。” 叶行舟收起半碗血,吃下一颗修复丹。 效果很好,不过三息鼻血就止住了。 叶行舟人往床上一趴,开始躺尸。 每次精神力空虚都很难受。 不同于肉体受伤,那是精神的虚脱与大脑针扎般的疼痛。 大狼一跃跳上床,四爪踩在叶行舟背上就开始按摩。 别说,四爪就是比两爪按得舒服。 能同时多按两处方位,他要是带大狼开个按摩店,不得天天爆满。 “大狼,好样的,以后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只烧鸡吃。” 大狼按摩更卖劲了。 瞧瞧,有眼力劲的狼到哪都吃香。 叶行舟还想再夸两句,但此时极致的疲倦涌上,叶行舟架不住眼皮,渐渐阖眼。 向修远巡查完的第一时间便赶来房舍。 推开房门时,一眼瞧见的便是趴在床上虚脱的人。 汗水浸湿的发丝贴在额前脸侧,脸色几分苍白,叶行舟闭着眼,唇瓣微张。 大狼四爪各按各的,正尽心尽力按揉。 这模样,是刚画完符箓。 向修远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拿出块肉干将大狼放回了窝,而后坐在床侧。 向修远坐在床沿,接替大狼的工作,双手按揉叶行舟的肩。 衣服触感后,是紧实的皮肉,皮肉包裹着骨骼。 屋舍一时静下来。 按揉的间隙,向修远抬眸朝窗外望去。 青砖围墙,齐排排站着一群雀儿。 他在看雀儿,雀儿也在看他。 向修远低头,揉肩的手逐渐停下,指尖一寸一寸朝脸侧靠近。 快要贴近时,身下人忽然有人动作。 向修远似被抓包般,飞快收回指尖。 叶行舟抬手挠了挠脸,将碍事的发丝一股脑全扒拉到脑袋上,露出光洁的额头。 “向师兄,你怎么突然停了?”叶行舟闭着眼问道。 他的忽然出声,吓得向修远手颤了一下。 向修远:“叶师弟,你没睡着。” 叶行舟:“没,我在想事情。” 向修远:“右护法吗?” 叶行舟否决,“不是,他不值得费我心神。” 向修远问,“那是什么?” 叶行舟嘿嘿笑了声,“向师兄。” “叶师弟,你唤我作甚?”向修远略疑。 叶行舟翻身,眼睛睁开一条缝。 向修远本是弯腰按肩,叶行舟这一翻身,两人成面对面。 这个距离,不过三寸。 向修远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叶行舟的唇瓣上,喉结微动。 唇瓣张合间,说出半句话。 “在想向师兄——” 声调懒洋洋的,向修远指尖被烫了般,即便叶行舟半睁着眼,他也不敢在直视。 “的荷叶鸡啊。” 后半句话接上,向修远平静了,无比平静。 心比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还麻木。 虽然但是,向修远还是站起身,“我去做。” 这就是超绝执行力吗,那叶行舟不得蹬鼻子上脸。 叶行舟手肘撑着床坐起来,一股脑报出菜名。 “向师兄,其实我还想芡实糕滚汤圆酒酿圆子红烧茄子清蒸鲈鱼冬瓜汤。” 向修远并无不耐,他只道,“缓一缓,你一时吃不了那么多。” “好。” 叶行舟弯了弯唇。 叶行舟也会做饭菜,不过自从吃过向修远做的饭菜后,他自个做的就不那么好吃了。 趁着精神力虚脱,不得多吃点向师兄做的菜补回来。 向修远临出门时,他又走了回来。 “叶师弟,你……刚才是怎么认出进来的是我?”这是他很想知道的问题。 “向师兄,因为你是最特别的。” 向修远怔了一下,内心又开始波动。 叶行舟继续道,“向师兄,你每次开关门都很轻,无论是否是睡觉时间,很好认,你一开门我就知道是你。” 像润雨无声。 向修远离开的步伐走得飞快。 以后,叶师弟说的话只听前半句。 第191章 获得钥匙碎片×1 叶行舟抚平衣襟的褶皱,穿上鞋朝屋外走去。 “向师兄,我去趟藏书阁,一会就回来。” 叶行舟冲在灶台前忙碌的向修远交待了一声。 灶台偏房是前些日子搭建的,可以时不时解馋,还省了常在院里烧火的麻烦。 叶行舟晃悠着出院落,朝藏书阁前行。 他要去找一下左春回,看看能不能套点有用信息。 口头上是找,实则是当狗腿子。 路转三弯,藏书阁旁有芙蓉树的地方就是左春回的小院。 叶行舟揉揉手腕,在敲响院门时就做好了给人使唤的准备。 三声叩门清响。 两扇木门无风自开。 小院花团锦簇,浅浅花香扑面。 叶行舟瞧见里屋门虚掩着,他推开了房门。 贵妃榻上不见左春回往日慵懒的躺姿,屋内空空如也。 阳光从敞开的屋门照射入内,空气中飘散着层薄灰。 左春回离开很久了。 他去了哪? 叶行舟环视一圈,视线定格在木桌上。 桌上置有三物。 一纸,一瓶,一扇。 纸张垫在最底下,叶行舟拿起玉瓶,打开看了眼,玉瓶里是一颗天阶聚灵丹。 玉骨扇是往日左春回常用来扇风的。 叶行舟手指刚碰到扇柄,一股清凉通透之气顺指尖席卷筋脉,大脑针扎般的疼痛一点点消散。 燥意与疲倦淡去,内心无比安定。 叶行舟打开扇子,指腹摩挲白玉扇骨,不知是何材质,摸起来如润玉,蕴磅礴灵力。 连扇子都给他了,左春回这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叶行舟抽出压在底下的纸张,八字映入眼帘。 〈生路已开,尔后顺遂〉 【叮,恭喜宿主解锁隐藏人物×1,关键人物×4】 【叮,宿主得到‘以心祝愿’,获得钥匙碎片×1】 久沉睡的系统忽然发出一连串提示音。 叶行舟忽略系统的提示音,看着纸张上的字迹五味杂陈。 纸上墨水晕开,字迹潦草间又透着认真,本是潦草连笔字,却极像一笔一画写成,又描摹一遍,墨迹很浓。 写的人似难舍似道别,将字写完又反复描摹。 左春回,衍算到了什么? 叶行舟问,【系统,左春回还会回来吗?】 系统机械音似乎多了一丝细微波动。 【宿主,缘到之时,自会相见。】 叶行舟闭了闭眼,【开生路的代价是什么?】 系统:【没有代价,宿主。】 怎么会没有代价呢。 系统的回答,不过是安抚罢了。 机械音消失,系统短暂苏醒后又陷入了沉睡。 叶行舟手里的纸张多了褶印,他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得到以心祝愿,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 他隐隐觉察到,这条生路,牺牲的代价会很大。 玉骨扇清凉之气蔓延,抚平了波动的情绪。 想起左春回常拿着玉骨扇,他是不是也在承受痛苦? 叶行舟放空思绪,在原地站了很久。 直到窗外日光淡去,直到月儿爬上空。 缘到自会相见。 可这缘到,要等多久? 叶行舟一言不发折起纸张,将玉骨扇和玉瓶一同放入储物袋。 他至始至终都相信左春回。 那是一种陌生的熟悉,来自骨子里的信任。 这让叶行舟一种错觉,在很久之前就认识左春回一样。 叶行舟动了动发麻的腿,走出院落。 小院的门重新合上,挡住了满院的花团。 叶行舟朝院落鞠了一躬。 借着月光,他走在返回的路上,身后传来细微脚步声。 脚步很轻,平缓有序。 叶行舟回头,向修远跟在他身后,隔着六尺,距离不远不近。 月光盈盈,洒落一地,向修远面庞轮廓格外柔和。 “师兄,你在外头等我多久了?”叶行舟迎上向修远,“你怎么不叫我?” 向修远轻轻摇头,“刚来一会。” 他做好了荷叶鸡,等到天黑也不见叶行舟回来。 他来藏书阁寻人,守藏书阁的师兄说叶行舟没在藏书阁,他就想到左长老的小院。 他来时,瞧见院门敞开,便在芙蓉树下等人出来。 叶行舟从小院出来后,看起来心情不太佳。 向修远嘴笨不会安慰,他便选择不远不近跟在叶行舟身后,默默陪他走一段路消化情绪。 叶行舟却不信,“向师兄,你骗我。” “没有。”向修远不承认。 叶行舟却道,“向师兄,你紧张或者说谎的时候会抿唇的习惯出卖你了。” 向修远手无措地捏住衣角,他垂下眼眸,说出实话。 向修远:“你心情不好,我不想这时候还来打扰你。” 叶行舟:“所以你就跟在我身后。” 向修远:“嗯。” 叶行舟抬手摸了一下脸。 倒是忘了向修远对情绪敏感,即便现在是笑,他还是很容易就感知到真实情绪。 “向师兄,别担心,我没事的。” 叶行舟伸手习惯性去勾肩,手抬到一半就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向修远的拳头可不比顾青山的轻。 挨一拳头痛半天。 他可不想再像上次那样,再挨向师兄一拳了。 向修远见叶行舟抬手时,不着痕迹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 手还没落在肩膀上,半道又收回去,自然伸了个懒腰。 向修远顿时有几分错误理解的羞耻。 他还以为,叶师弟是想搭肩。 好在夜色朦胧,叶行舟一心看路,并没瞧见向修远羞耻咬唇。 “向师兄,小师弟他们回来了吗?”叶行舟问。 “没有。”向修远轻咳一声,“我问了汤白,他说上符箓课时,任师弟不小心把天雷符扔到了齐长老背上,齐长老罚他去扫灵兽圈。” 不小心扔到背上。 这不就是手痒故意贴的。 “那孟枳呢?”叶行舟又问。 向修远声气弱了下来,“也,也不小心把天雷符扔到了齐长老背上?” 说到最后,向修远都不确定问自己了。 叶行舟仅三秒就懂了,“一听就知道,这两人定是比赛贴符箓,看谁不被齐长老发现。” 化神期修士怎会感知不到这小动作,两人第一时间就被罚去扫灵兽圈和赵封作伴了。 向修远默认了叶行舟的说法。 叶行舟轻啧一声。 两个幼稚鬼凑一堆,纯粹找罚。 “师兄,他们不在的话,今晚上咱俩独吃荷叶鸡。” “好。” 第192章 月下啄荷诗 正打着这算盘呢,半道在房舍外遇到了同样扑克脸的三人。 “都怪你,孟枳你非要玩什么游戏,害我被罚扫灵兽圈。” 任妄烛小声蛐蛐抱怨,挨了孟枳一拳头。 孟枳:“你除了和灵猪打架,有扫一下灵兽圈吗?” 任妄烛:“我不把猪赶走的话,你们怎么能安心扫地?” 孟枳:“你那叫赶猪吗?分明就是骑猪捣乱。” 赵封板着张死人脸,“你们俩好意思吵吗?粪是我清理的,地也是我扫的,你们俩一来就骑猪斗架净添乱。” 孟枳与任妄烛齐齐出声,“闭嘴。” 孟枳环着手,“收了我上品灵石,你扫的时候不也挺勤快?” 赵封:“……” 为灵石折腰,有什么好羞耻的。 反正他也被罚扫一年灵兽圈,赚赚灵石怎么了? 三人各自别开头,各回各处,谁也不搭理谁。 三百零三条宗规立下后,赵封撒野尿的爱好硬生生改了。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初只爱八卦的他了。 他热衷于与玄灵宗写双鱼戏水诗的人线上斗法。 用灵讯斗个你来我往,不犯宗规也不用挨罚,还能打发时间。 但对方一首双鱼戏水诗名声都快盖过赵封写的风流韵事了。 赵封绝不允许,有人在这方面超越他。 所以,他在灵猪身上博灵感,但除了内容猎奇,效果掀不起丁点波澜。 那边一写双鱼戏水诗就完胜。 赵封急得嘴都起泡了。 正走回房舍呢,余光瞥见叶行舟与向修远正走一块,赵封立即躲在墙后,偷摸查看。 他可还记得上回他们在院里吃烤玉米,叶行舟与孟枳回来的样子。 当时孟枳衣衫不整,下唇还有牙印。 人在吃瓜的时候,会拥有千里眼和顺风耳,别问怎么来的,吃瓜精神就是了。 赵封下意识观察向修远有无牙印,这一看还真发现向修远下唇有个很淡的牙印。 嘶!什么都逃不过他法眼! 合欢宗宗主位该让给叶行舟才对! 赵封搓手,飞快回屋里,提笔狂写。 双鱼戏水是吧,他直接来首旷世神作:月下啄荷。 〈清塘立一荷,其色颜粉,娇艳非常。 夜分悬望舒,映塘清影,双鱼绕荷。 碧水游红蓝,红跃溅珠,蓝栖玉水。 荷垂触游鱼,红啄一口,蓝啄一口。 焉知,湿水荷啄鱼来,浮跃鱼啄荷?〉 月下啄荷诗一发,当晚玉简就爆了,赵封甚至还连夜编曲调一同发。 天刚蒙蒙亮,赵封就兴奋扛着铲子跑灵兽圈开工。 谁也别想压过他风头! 他倒要看看,他来一首月下啄荷谁还能接招! 他赵封,才是淫诗第一人! 今儿叶行舟真是走哪都能听到这首月下啄荷诗。 送任妄烛去补考后,叶行舟翻开玉简看起来。 发布月下啄荷的笔名是封走乂,叶行舟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这两首诗主角,应该不会专逮着他一人嚯嚯吧。 叶行舟仔细咀嚼,要说这红蓝双鱼就很有深意了。 余光中,向修远蓝色衣角入眸,往上看,他正在揉糯米面做酒酿汤圆。 再说这红鱼,外门宗服不就是红的么。 但这鱼啄荷荷啄鱼是什么鬼? 他怎不知他和谁亲嘴了?还是两个,玩得真花。 肯定不是他。 叶行舟放下心来,“小师弟,你可瞧见这诗没,赵封又逮谁嚯嚯呢?” 感慨之余,叶行舟还啧啧两声。 “铲粪的幻想。”孟枳淡定回。 连猪都配对写诗的人,脑子能有多正常。 “我也觉得。”叶行舟赞同点头。 说话间,砰的一声。 几人注意力被声源吸引。 叶行舟抬眸便瞧见向修远按塌了桌子。 白面团滚地上,向修远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控制好力道。”他小声解释。 叶行舟:“向师兄,不关力道的事,分明是桌子太旧散架了。” 向修远看着沾灰的面团,擦了擦手心,“我重新揉。” “不用,这还能吃。” 叶行舟站起身来,捡起面团,抠掉外层沾灰的地方,将其装入盆里。 “给,干净了。” 向修远眨眨眼,接过面团。 叶行舟扭头冲坐在秋千上的人道,“小师弟,来和向师兄一起揉汤圆。” “你呢?” “我劈柴。” 叶行舟把裂开的木桌拖到空地,拿起斧头将木桌砍成块,现用来烧火。 事实证明,孟枳的短处全在做饭上。 一颗汤圆就占满一碗,叶行舟端着碗后悔了。 这颗汤圆吃完不得腻死。 “小师弟,我分你一半如何?” 孟枳不说话,就看着叶行舟。 叶行舟老老实实咬下一口,汤圆太大,里层的面还是生的。 叶行舟默默将汤圆放回锅里煮,同时决定以后绝不抱侥幸心理让孟枳进厨房。 谁也不吃孟枳做的,叶行舟独自一人承受属实不易。 叶行舟撑着脸,侧眸看着身边细嚼慢咽的孟枳。 他的嘴唇很干,有条唇纹都裂了,要笑一下准流血,脸上的皮肤也是肉眼可见的干燥。 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啊。 叶行舟揉揉头。 “头上有虱子就去洗洗。”孟枳出声道。 “小师弟,我长虱子的话第一个传染你。”叶行舟乐呵呵的。 倒是向修远不小心又把手里的勺打碎了。 叶行舟歪头。 今儿向师兄好像一直在走神啊。 眼看着向修远要去捡瓷片,叶行舟忙出声拦住。 “师兄,别用手捡,我扫了就行。” 向修远抿了抿唇,飞快看一眼叶行舟又避开目光。 叶行舟清理完瓷片,就往向修远身边一坐。 “向师兄,你不对劲啊。”叶行舟眯起眼睛,仔细打量。 向修远轻咳几声,身形微微后仰。 “没,没有。” 见向修远不愿意说,叶行舟哦了一声,坐直身体。 向修远眼睫轻颤了下。 他总觉得,那首诗意有所指。 一想就臊得慌。 频频分神,频频出差错。 叶行舟抬眸看着湛蓝的天空,心底默默算起日子。 小师弟变成鱼尾要三个月,岳千磐让他半个月后去西城找姓梅的姑娘。 小师弟的事先放一下吧。 去西城不过三日,他还是先把梅姑娘带回宗来。 “我要出门一趟。” 第193章 倒反天罡 孟枳顿时放下了碗筷,“我和你一起。” 孟枳没问去哪,去作甚,无论叶行舟做什么他都会支持。 但支持的前提是,他在身边,若是叶行舟有危险也能护着。 叶行舟点头同意了,“好,小师弟你同我去。” 这或许是个带小师弟去水惑城的契机。 不管如何,他还是决定试试,他不可能看着孟枳真渴死在陆地上。 叶行舟侧眸,“向师兄,任师弟这段时间劳烦你照看。” 此行如何,暂时未知,若多几日未回来,任妄烛会担心的。 向修远想说什么,但看着叶行舟神色认真,他终是点头答应。 每一次离开,都是数着日子等人平安归来。 临行千言万语,终是汇成一句话。 向修远:“我会在衍天宗等你们回来。” 寻常的清早,路边草还沾着露水,晶莹剔透。 叶行舟挥挥手,同向修远告别。 “向师兄,等我回来给你带点西城特产。” “好。” 朝阳映路,身影渐远,青石砖路上,仿若无人走过那般干干净净没有脚印。 米酒清甜,汤圆软糯,仅一人还是食之乏味。 向修远收起碗中没吃完的汤圆,之后又将任妄烛那份单独装好。 热闹过后突然的冷清总是让人一时无法接受。 即便雀儿立于墙头叽喳,即便院外时有三两弟子说话路过,但落差感席卷而来那一时刻,向修远只觉周遭静得可怕。 矮凳尚余温,院里处处都是生活痕迹。 风扬,玉兰树下的秋千轻轻晃动。 向修远坐在秋千上,望着青石小道失神。 * 有上次去朝夕山的经验,这次叶行舟轻车熟路坐上飞舟。 西城一日半就能到。 叶行舟看着云雾缭绕的天空,掏出油纸包裹的大汤圆,就着景色吃起来。 小师弟做的,可不能浪费。 难吃点也行,就当做改善口味了。 “叶行舟,难吃就别吃了。”孟枳别扭出声。 “好吃,小师弟你也来一口。” 叶行舟牙黏得紧,说话都含糊不清的。 他伸手从没咬过的地方拽下一半,就着油纸塞进孟枳手里。 叶行舟又叮嘱道,“一人一半,别浪费啊。”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孟枳也该感受一下成年汤圆的咬合力。 叶行舟噎得直伸脖子,总算把半个汤圆吃完了。 这辈子他都不想再碰一口了。 叶行舟腻得发慌,喝了两口清茶才压下。 孟枳看着叶行舟,双眸情绪复杂。 “叶行舟,你想说什么便说。” 以往他做的不好吃,叶行舟都会选择放储物袋,偶尔吃一两口解乏。 今日偌大个汤圆硬生生吃完了。 反常,无非就是有事要说。 又难启齿,只能用其它来分散注意。 叶行舟这副犹豫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让孟枳情绪一时翻涌。 叶行舟想说的,定与水玉君沾边,所以才这般犹豫措辞。 叶行舟在担心触及他逆鳞,又像上回那般闹僵。 他不喜欢叶行舟与他交谈如此谨慎小心。 但偏生造成叶行舟这样慎言的,是他。 孟枳动了动唇,“我不会生气,但如果你再如这般谨言我就真生气了。” “别。”叶行舟忙出声,“小师弟,我这就说。” “嗯。” 孟枳从船舱里搬出两张木椅,设了结界。 “坐下说。” 叶行舟此行之所以同意与孟枳一起,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隔耳目。 现在就他与孟枳两人,不用担心右护法假扮的人混进来,这样孟枳水惑族的身份也减少了暴露风险。 叶行舟问,“小师弟,你这段时间可觉口干舌燥时常想喝水?” “嗯。”孟枳一顿,“这与水惑族身份有关?” 叶行舟点头,“有关,那晚水玉君给我托了梦。” “他说,水惑一族满十八成年后,会逐渐长出鱼尾,如果没有水惑城灵脉滋养,你会……渴死在陆地上。” 说到后一句,叶行舟声音夹杂叹息。 孟枳指腹薄茧擦过手背,留下一条印,皮肤缺水发干就会这般。 他亲眼看见父母死在水玉君剑下,怎会相信水玉君会这般好心。 即便他说的是真的,但若无所图,水玉君为何又要帮他。 “水玉君还说了什么?”孟枳喉咙发堵。 叶行舟沉默半晌,“小师弟,我要说的,你可能会难以接受。” 孟枳沉声,“说,我听着。” “你的记忆,被篡改过。” 叶行舟抛出这句话,犹如深水炸弹,剩下的信息一一在孟枳耳中炸开,孟枳听完只觉阵阵耳鸣。 “小师弟,当年杀你双亲的是孟谦寒,为的是掌管孟家。” “他与魔修有染,阴邪法子多,待你好,是因为想夺舍。” “水玉君说这些的时候,身上贴了真话符。” 虽残酷扎心,但叶行舟还是一口气说完了。 比起真相,被真正的杀人凶手蒙蔽双眼,或许更让人难受。 叶行舟一开始本来打算跟孟枳回孟家,找机会揭穿孟谦寒真面目,再交待这一切的。 但,孟谦寒这些年本就装得良善,若是孟谦寒先倒打一耙,叶行舟还真搞不定。 所以,与其想方设法去让孟谦寒暴露本性,不如叶行舟先抛个引子,让孟枳亲自去寻真相。 真相或许不是那么容易接受,但这是目前来说,叶行舟能想到最稳妥的办法了。 记忆被篡改这事,以孟枳来说,他接受不了。 更接受不了恨错人,而把杀亲仇人当亲近人。 孟枳瞬间站起。 “你是说我的记忆在骗我?!” 荒谬,荒谬极了! 记忆说改就改,水玉君这意思倒是他错怪了。 二叔待他好给他资源培养是想夺舍他。 记忆里杀亲的水玉君,反而是真心实意想帮他。 倒反天罡。 孟枳眼前发黑,几欲站不稳。 “小师弟,你还好吗?” 叶行舟站起去扶他,孟枳胸口起伏剧烈,他用尽全力去压制汹涌的情绪,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叶行舟,让我单独待会。” 这时候,一个人静一静会好点。 叶行舟将人扶进船舱中,只见孟枳站在原地,垂落身侧的手逐渐握紧成拳,浮现青筋。 叶行舟轻轻合上房门。 “小师弟,我在外面等你。” 第194章 看见你就想咬 看孟枳这般,叶行舟也不好受。 但,很多事需要去直面应对。 比起长久蒙蔽和阴谋诡计,他更想让孟枳知晓真相。 他就自作主张,扮演一次坏人角色,将一切告知。 从告知那一刻起,他也做好了同孟枳一起去面对的准备。 一方是舅舅,一方是二叔,双方都是亲人。 无论是谁,亲人扎刀的滋味都不好受。 水玉君也好,孟谦寒也罢,他会和孟枳一起回孟家,一起去查明当年的真相。 他也有把握,现在的小师弟能想明白。 叶行舟坐在外头,从朝阳到暮色,他一直安静等待。 隔着一扇门,又是一番景象。 门刚合上那会,孟枳大脑如宕机那般,愣站在原地。 听到叶行舟说二叔对他好是因为想夺舍时,他是愤怒的。 他想愤怒反驳,想让叶行舟闭嘴。 愤怒即将冲破理智的那一刻,孟枳看见了叶行舟眼中装满了对他的心疼。 师兄,不会害他的。 情绪是会伤人的,怒火的发泄对象不该是身边亲近的人。 孟枳不想再次如那般失言伤害叶行舟。 所以,他控制住即将冲出笼的情绪,选择独自一人静静。 站到双脚发麻时,孟枳无力垂肩,倚靠着房门坐在地上。 怎么会信呢。 一向和蔼的二叔怎么会是杀亲仇人,还是算计着夺舍他的人。 孟枳抬手,手掌在眼前晃了一下。 双眼看得清明。 眼睛不会欺骗他,记忆又怎么能篡改呢? 什么才是真的。 孟枳环住双膝,开始重新审视一切。 他其实一直不知有水惑族血脉的事,娘活着的时候没同他说过。 直到五年前,记忆中杀亲仇人水玉君现身,他才知身份。 水玉君说人不是他杀的。 但那时孟枳恨极了,听不进任何话语,只想报仇,见一次,便与水玉君斗一次。 后来水玉君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越回想那段记忆,大脑就越胀疼。 头脑胀得发酸,孟枳揉了一下眉心。 他又想到了一事。 最开始,他见叶行舟画符方法不同寻常,曾下山回过一次孟家。 祖父说,孟家日后有一场灾,让他带叶行舟回孟家。 这一切,诡异对上了。 不管如何。 叶行舟选择告诉他,都给了他警醒。 如果真相真是那般,他也不会留情。 孟枳缓过来,大脑的胀痛逐渐消失。 屋内夜明珠散着柔光,照亮四周,窗外漆黑一片。 孟枳才惊觉天已经黑了。 叶行舟该不会一直在外头等着吧。 他站起身,伸手去开门。 门嘎吱一声打开,木椅上空空荡荡。 甲板上摆着颗夜明珠,照亮躺着的身影。 “叶行舟?”孟枳走过去。 叶行舟手枕着脑袋,躺姿放松,“小师弟,可还需要师兄帮你疏导一下情绪?” 孟枳拒绝,“不要,我又不是理不清。” 叶行舟观察了一下,见孟枳不像上次那般失控,面色恢复如常,欣慰点头。 “小师弟长大了。” 孟枳捶了叶行舟一拳,“别动不动就说这句话,一股老人味。” “好,听你的。” 叶行舟笑了一下,伸手摸索着将身下的毯子摊开。 叶行舟:“小师弟,躺下来。” 孟枳:“叶行舟,你真是随地大小躺。” 叶行舟挑眉,“这不瞧夜色正好,错过了可惜。” 孟枳:“有什么好看的。” 孟枳口头嫌弃,人还是诚实躺下了。 叶行舟收起夜明珠,外物光亮消失,漫天星辰洒落。 叶行舟:“小师弟,如此夜色,即兴作首诗如何?” 孟枳:“作诗不会,揍你倒是可以。” 叶行舟轻笑一声,声音飘在空中,落入孟枳耳尖。 “小师弟,等解决完西城的事,我们回一趟孟家吧。” 孟枳侧眸,“去什么去,你想被算计?” “不。” 叶行舟翻了个身,侧身面对着孟枳,声音就在耳畔。 “小师弟,师兄我怎么可能把你放进狼窝,当然是和你一起去查真相。” “小师弟?” 孟枳没说话,叶行舟又唤了一声。 “说话别靠我这么近。”孟枳忽然偏过头。 “哦。” 叶行舟身一滚,贴到飞舟边沿一侧,中间与孟枳隔着三个人距离。 叶行舟邀功似的开口,“小师弟,这距离够了吧。” 孟枳牙根一阵发痒,“过来。” “离近也不行,滚远也不行,小师弟,你自己靠过来。” 叶行舟身一瘫,不再有动作。 见状孟枳只得爬起来,几步往前拉近距离,距离三拳时他重新躺了下来。 孟枳侧着眸盯叶行舟的脸半晌,鼻梁落下一片阴影,月色很浅,他的侧脸有几分朦胧。 叶行舟的眼里,倒映着星辰。 孟枳只觉牙根痒得更厉害了。 “叶行舟,我牙痒。” 叶行舟偏过脑袋,“诶,不是长鱼尾吗,牙怎么会痒?” 孟枳眼底露出少见茫然,“不知道,就是牙痒。” “张嘴我瞧瞧。” 叶行舟撑地坐起,一手掰着孟枳下巴,一手掏出夜明珠照亮。 那光贴着眼睛一出,孟枳就像刚睡醒的人一样,双眼瞬间被刺得眯起来,人都成熟了。 叶行舟偏着脑袋里外看了个遍,牙齿整齐还白花花的,连个虫洞都没有,健康得很。 更别说什么异变了。 叶行舟也想不通,挠挠头又问,“哪种痒法?” “想咬东西。” “我知道了。”叶行舟一拍脑袋,从储物袋里翻出根花椒棒塞进孟枳嘴里。 “小师弟你肯定是小时候口欲期没得到满足,就总想咬东西。” 猝不及防被塞了根花椒棒的孟枳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叶行舟说的神叨叨整无语了。 叶行舟还真是什么都装储物袋里。 孟枳将花椒棒扔一边,拽住叶行舟的手就咬一口。 咬得不轻不重,孟枳控制着力道咬的。 “看到你就想咬。” 他是什么很欠咬的人吗? 叶行舟将手背上的口水顺手擦到孟枳衣服上,“小师弟,你算走运了。” 换左护法咬他,可得挨顿狠揍。 叶行舟没在意孟枳最后说的实话,只当孟枳故意咬他的借口。 “小师弟,话说你鱼尾长出来是啥样的?” “我怎么知道。”孟枳舔了舔齿间,缓解痒意,“我又没见过。” 叶行舟低头扫过孟枳的腿,“小师弟,长鱼尾的话给我瞅瞅啥样。” 他还没见过鲛人呢。 “话说长鱼尾了,该怎么穿裤子?” 回应叶行舟的,是一记拳头。 第195章 风寒,梅香 叶行舟吃了一拳头后,人老实了。 飞舟渐渐驶入西城区域,满天星辰被飘散的雪花替代。 雪花洋洋洒洒。 结界挡去了冬日寒风飘雪,结界内并不冷。 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 叶行舟双手弯曲枕于脑后,就着身下的毯子,闭眼入睡。 齿间发痒的感觉逐渐减少,孟枳余光瞥见睡着的人,轻声爬起,挪到一旁开始打坐。 既决心要护住叶行舟,修炼就不能再像之前懒散随心。 实力傍身,胜过任何法器。 天昼明时,飞舟停在了关口。 孟枳收敛气息,睁开了眼。 城墙堆雪,梅花树遍地。 一点红梅点缀皑皑白雪,行人厚袄,雪地映印。 叶行舟揉了揉发麻的胳膊肘。 这一觉睡得真难受,没垫枕头,用手枕着睡几个时辰,胳膊直发麻。 瞧见孟枳站在木栏边缘,叶行舟走过去一看。 已经到西城关口了。 叶行舟:“小师弟,这到多久了,你怎么不叫我?” 孟枳:“刚到。” “哦,那下去吧。”叶行舟利落翻下飞舟。 细雪伴残梅,寒风袭枯叶。 西城最属梅盛,而今冬已末,梅花始凋零。 到关口的这几步路,叶行舟肩头已经落了几瓣残花。 风寒,梅香。 在入关口登记完信息,两人正式进入西城领地。 叶行舟刚拍落肩头的梅花,没走多远,又沾了花瓣。 街道两侧皆是红梅,不单是他,行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着花瓣行路。 叶行舟提议道,“小师弟,要不找个茶馆坐坐。” “嗯。” 天冷路上人少,大部分都在茶馆烤火饮茶驱寒。 人多打探消息也方便。 一碗茶两枚铜板。 叶行舟找了家茶馆,还没走进去,就听见里头一声高一声的呼声。 人多,还有说书人,就这家了。 叶行舟站在檐下,抖落身上的雪,朝煮茶的小二怀里塞了四枚铜板。 “小二,来两碗茶,口味随意,你看着上就好。” “得嘞客官,您二位先坐。” 叶行舟环顾一圈。 茶馆中桌坐有说书人,四下几桌都是听客,只剩边沿几桌空着。 “小师弟,坐这吧。”叶行舟随手指了指靠窗位置。 “二十五回完,各位若想往下听便赏碗茶水钱。” 此时说书人刚说完,听客兴奋地直往主桌放铜板。 “快继续,正起劲呢。” “是啊是啊,我给你四文,天寒地冻的,出一趟不容易,就为了听你这口,先生你可莫要卖关子。” 桌上铜板没一会就堆成小山。 叶行舟捧着茶水,竖起耳朵,等着说书人继续。 这是听到啥了这么兴奋,给他都整好奇了。 说书人喝下三口茶水,扇子一合拍桌上。 “闲言少叙,各位听客既如此捧场,那赵某自是捧心交付。” “书接二十五回,今儿继续讲,话说那日荷塘一别后,衍天宗郎儿那是想啊,念啊,这玄灵宗负心汉怎就抛下他?” “欢愉时海誓山盟,抛弃后销声匿迹。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有郎儿思念成疾。” “郎儿日日来当初定情的荷花塘等人,一日又一日,从莲开到枯荷,连水里的游鱼都成双嬉戏,偏生那负心汉不现人影。” “日思夜寐,唯有一根头发寄思寄念。” 说书人声昂扬起伏,说到深处,仿若身临其境,就连脸上的情绪也跟着波动。 到这听客之中已经有人眼眶湿润了。 “这负心汉去了哪?” “郎儿痴情就被辜负,这负心汉该遭报应!” “依着我瞧,那负心汉定是有苦衷才不现身。” 听客你一言我一句,讨论得有来有往。 叶行舟表情逐渐奇怪起来。 这故事桥本怎么越听越耳熟? 说书人捞起茶碗又喝了三口茶,直到讨论声渐小,他酝酿好情绪,又继续道。 “日夜等,日夜待,诶你说怎么着?” 有听客激动问,“是等到人了吗?” 说书人:“玄灵宗弟子善心,四处帮忙寻人,还真找到了!” 听客顿时激动惊呼。 “虐,一定要狠狠虐这负心汉,绝不要轻易原谅!” “别了吧,郎儿好不容易等了这么久,快让他们在一起。” 说书人扇子一拍,四下顿时安静下来。 说书人:“负心汉没想要回来,他回来只是因被同门唾弃,不得不回。” 这一说,四下都是吸冷气的声音。 “当初情到深处时,有弟子作了诗,赞颂两人之间的情谊。” “如今诗在,情谊却不再复,不再复啊不再复。”说书人摇了摇头。 这结局一出,有听客擦泪有听客气得破口大骂负心汉。 听到说书人夹着嗓子唱出那首双鱼戏水诗时,叶行舟口中的茶水瞬间喷出。 他的震惊落并没有引起其他人注意,这诗露骨,初听确实惊诧容易有这反应。 有带娃的听客都提前给了小孩铜板打发出去。 孟枳却在看见叶行舟一脸吃屎的表情时,眯了眯眼。 “叶行舟,你有事瞒我。” 叶行舟咳嗽几声,三连否决。“没有,绝对没有,小师弟你别瞎说。” 这种黑历史,哪有开口说的道理。 双鱼戏水诗,唯美爱情,谁瞎传的! 他逮根痦子毛何时变头发了?他吸引左护法出来的手段怎么变成苦等负心汉? 乱套了,全乱套了! 这明明是正义修士为道牺牲节操智勇双全抓魔修的桥本才对! 他怎么不知道他这么痴情?! “叶行舟。”孟枳直直盯着叶行舟,“你别告诉我这故事与你有关系。” “……没有,小师弟你可别瞎说。” 叶行舟死不承认,孟枳绷紧脸,没再继续深挖。 这态度摆明了有关系。 此时,说书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他唱完双鱼戏水,又唱了月下啄荷。 新奇又露骨的诗让刚从上段爱恨情仇中抽离出来的听客一个两个止不住的好奇。 说书人嘿一笑,只抛出来个引子。 “各位听客,下个水曜日,咱来茶馆讲衍天宗一人把二男的故事。” 这引子一抛,看客沸腾了勾得心直痒。 不得不说,说书人这搜集风花雪月的本事是真高。 茶水氤氲,说书人收起桌上的铜板,哼着小曲就要离开。 脚迈出茶馆时,一锭银子丢入他怀中。 第196章 父债子还 孟枳:“讲一下西城石像的事,不要掺假。” “得嘞!” 说书人张口咬一下银子,咯到了牙,他却满脸堆笑,眼角褶子堆起。 扇子一收,换成朴素纯良老实人。 “客官问我可就问对人了,石像那事,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定把知道的全奉上。” “少说废话。”孟枳又扔一荷包银子置放桌上。 说书人都要嘴都乐得合不拢了,说话的声是压制不住的笑。 “客官,这石像出现快半年不对,快要一年了。” “石像名送子像,乃城主为西城百姓求子嗣祈福,建望月塔时,石像自行从地下冒出的。” “您二位有所不知,西城家家户户子嗣单薄,一家有两个孩子就算积德了。” 说书人忽然压低声音,眼珠子四处转着观察,“梅城主膝下只有一痴傻儿,绝后了。” “但自从送子像出现后,想要子嗣的,就上一次望月塔,再到送子像前拜拜,孩子就成了。” “上月旬,梅城主膝下刚添一子一女,还有三房妾室也揣着肚子,看样子开春就要生了。” 说书人脸上浮现信仰之色,“送子像定是晓得西城盼子嗣才出现的,其他国来的人拜都不起用,就西城子民管用。” 叶行舟问,“那些婴孩可健康?” 说书人:“当然,各个身健体康。” 叶行舟:“去送子像的路怎么走?” 说书人往外一指,“顺着这条路,到没有梅花树的河岸,走过一座石桥就是了。” 叶行舟点头,“行,多谢了。” 说书人收起一荷包银两,笑得咧开了嘴,“客官若是想问什么尽管来西巷第三家找我。” 说书人说着,目光一个不经意落到叶行舟脸上,拿荷包的手忽然一抖,看直了眼,在叶行舟看过来时又及时收起那抹情绪。 叶行舟自是没错过那抹惊诧,“你认识我?” “不,不认识,客官你莫说笑。”说书人讪讪起身就要走。 孟枳掏剑拦路,“说。” “客官,刀剑无眼,您别吓我。” 说书人看到剑一哆嗦,叶行舟此时却站起来,绕着说书人走两圈,目光定格在那张脸上。 国字脸,三角眼,眼角有皱纹,看起来中年模样,笑的时候嘴有些歪斜。 这长相,这气质,说话的口吻,莫名有点像赵封,不过是中年版的赵封。 想到说书人的一手消息,和八卦胡咧咧的性子,叶行舟开口问。 叶行舟:“你是不是有个儿子叫赵封?” 说书人:“……”眼神劲这么好作甚。 说书人挠挠脑袋,眼神四处飘,“那什么,赵封是我隔壁老王家儿子。” 真不怕一语成谶。 叶行舟死鱼眼看着他,“宗门八卦消息都是赵封传给你的?” 说书人:“我不认识什么赵封。” 说书人妄图蒙混过关,叶行舟直接抛出重磅炸弹。 “既然这样,那我就出钱找个说书人,把赵封撒野尿被罚去灵兽圈铲粪的事宣扬一下。” 标题都想好了,野尿人关爱灵猪,日日为爱发电铲粪。 说书人老实了,邻里都认识,实在丢不起这脸,“别,我说还不成吗,赵封是我儿。” 叶行舟贴了张真话符在说书人脑门上,说书人继续道,“这些消息都是他传信给我的,但宗门机密啥的我是真不知道,就传了些风流韵事。” 叶行舟挑眉,“你刚才看我的时候,明显认识我。” “赵封传过你的画像本子给我。” 说书人瞬间举起双手,“我虽是说书人,但我没有把本子外传,我让赵封莫做这些侮人名声的事,又本子全都烧了,平日讲些韵事也掺了很多假并没提人名,讲这些只是为了糊口。” “你不信的话,可以去我家瞧瞧,里头真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书。” 说书人缩着脑袋,“你要打就打我儿子,我年纪大了不抗揍,他修仙身体好,可以扛双份揍。” 又精明又蠢的。 叶行舟反手抢过那荷包银子和半吊铜板塞入自己囊中。 “用了名头赚钱,我收点利息不过分吧。” 说书人看着到手的银子飞走,连带刚才打赏的铜板也被拿走了半吊,含泪点头。 “不过分不过分,您若不舒服,尽管揍赵封就好。” 老话不是说父债子还么,赵封替老父亲挨点打怎么了。 “修士大人,您这剑能收吗?我有点害怕。” 何止有点,说书人腿都吓得打抖了。 见叶行舟点头,孟枳才收起剑。 说书人连滚带爬跑了,边跑还边来一个蛇形走位、死亡翻滚,就生怕孟枳一个反悔剑插他脑袋上。 跟脑子有病似的。 孟枳手腕一转,诛灭剑消失,他的手背出现一簇火焰标记。 叶行舟把荷包还给孟枳,孟枳眼都没眨一下就拍开。 “给我作甚。” 叶行舟眨眨眼,“荷包是你的啊小师弟。” 孟枳:“你要回来的时候就归你了。” 叶行舟收起荷包傻乐,“小师弟,那我先帮你保管,以后你用钱的话又给你。” 孟枳掏出两荷包扔叶行舟手里。 额滴额滴,都是额滴! 叶行舟欢快收钱。 孟枳轻啧一声,“收起你这这副不值钱样。” 叶行舟:“小师弟,情难自禁,理解理解。” “再墨迹我就走了。” 孟枳扔下这句,走出了茶馆,叶行舟把荷包装入储物袋,忙跟上。 路过糕点铺子,叶行舟又买了两袋梅花糕带走。 “小师弟,吃点填填肚子。” “走哪都是吃,叶行舟你真是灵猪成精。”孟枳依旧毒舌。 叶行舟弯唇,“你自个不也吃着。” 孟枳吃得比他还香呢。 孟枳瞪了一眼叶行舟,抢过叶行舟手里的糕点,“少管。” 空中伴雪飘散的梅花越来越少,这条路的尽头出现一座堆雪的拱桥。 桥下河水清澈,结着层冰,一木舟冻在岸边。 空气之中,萦绕着一股血腥味。 叶行舟皱鼻,仔细嗅了一下,确实有一股血腥味,气味是从石桥对面飘来的。 “小师弟,你闻到了吗?” 叶行舟声刚落,孟枳猛地停住脚,伸手拦住叶行舟,正色道。 “别上石桥。” 第197章 我在等一位姓梅的姑娘 血腥味之外,还有一股腐烂的腥臭,像尸体腐败的气味,又像臭水淤泥,气味难闻至极。 孟枳便嗅到这股腥臭气味的瞬间,提起了十万分警觉。 东吟国封印的邪物妖兽也是这股气味,妖兽皮肤外寄生的黑色黏虫会吞噬灵力。 是不灭的气息。 气味的来源伴着阵诡异波动,那波动将灵力源源不绝吸走。 依着灵力吸走的方向,西城封印的邪物,很大可能藏在送子像中。 “二位让让,别站在桥头挡道,我还等着拜送子像呢。”身后大婶出声催促。 “快些的让开,我儿媳妇还等着我送福回去。” 一个挽着发髻的中年妇女出现,她手腕提着一菜篮,篮口遮的布角掀起,叶行舟隐约看见里头是上供用的翘头鸡。 “不让。” 孟枳环手站定,没有让的动作,“那么宽的桥,东不走西不走,你非得往我这来。” “诶你这小伙子怎么说话的,我走中间图吉利不行吗。” 婶子语气刚拔高,气都还没来得及撒,就被叶行舟一声称呼说消气了。 “姐姐,你刚才说要给谁送福?” 婶子一噎,生气的话卡喉咙,注意力立马转移了,“你管我叫什么?” “姐姐啊。”叶行舟眨眨眼,“这称呼有什么不对吗?” 孟枳堵住耳朵,听不了一点。 活半辈子没听过这么甜的一句姐姐,婶子立马乐了,“叫什么姐,我儿都和你们一般大了,叫婶子。” 这一乐,不就是现成打探消息的人脉吗。 叶行舟仔细看着婶子,满眼欣赏,“我还是管你叫姐,太年轻了,婶子叫不出口。” 婶子又是掩嘴直乐半天,双颊笑红了,冬日的寒意散了大半。 “这孩嘴怪甜。”婶子笑够了才回答叶行舟刚才的问题,“我家儿媳上月怀了身孕,这些时日吐得厉害,啥都吃不下。” “李家媳妇说去拜送子像就不会这样了,我寻思着来拜拜。” 谈到儿媳妇,婶子面上浮现担忧,她伸手摸了一下篮里的翘头鸡。 “这鸡做给儿媳补身体多好,用来上供又吃不着,可惜了。” “本来我不信这些,儿媳也是没拜送子像就怀了身孕,但这些日子儿媳难受,药也喝不下,我这心揪疼,寻思着就来拜拜看。” 婶子脚步踌躇,看向桥的另一头,触及高高矗立的石像明显欲言又止。 叶行舟眼珠子转了一圈,“婶子,你可见过拜送子像生下的孩子。” “见过,李家媳妇就是,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子,但是。” 话未尽,婶子握紧提篮,忽然面露纠结。 她抬眸扫了眼送子像,手背又起一层鸡皮疙瘩,她招呼着叶行舟走到背着石像的巷口。 “今儿你们拦在这,我就不去拜了。”到巷口第一句话,婶子便说不去拜了。 叶行舟有几分惊讶,是什么改变了想法,婶子继续说的话解答了他的疑惑。 “昨儿办百日宴,那孩子我一瞅就感觉瘆得慌,眼珠子黑漆漆的,看不见一点眼白,盯人的时候莫名让人发慌。” 婶子小声嘀咕一句,“就是感觉没点活人气。” 说完,她又劝道,“孩我看你是外地来的,你也别去瞅,我一看那石像就直发怵。” “谢了姐。”叶行舟点头。 “谢啥谢。”婶子摆摆手,声音和善,“我就看你这孩嘴甜愿意和你搭点话,要换别人,我还不乐意浪费口水呢。” 说完,她瞥了一眼板着脸的孟枳,只差点名说他了。 孟枳无语。 婶子瞧了眼天色,立刻提篮往回走。 “这一聊就说晚了,我得回去给儿媳炖点鸡汤喝喝,可惜了这只鸡,人吃不成只得喂大黄,对了,还有几只鸡来着。” 婶子挠挠头,有些发福的身体挪动,利索走在雪中,粗布棉袄一角还有补丁,她的嘀咕声伴着风飘远。 叶行舟:“小师弟,天要黑了,先找个客栈住一晚吧。” “嗯。” 孟枳环着手,与叶行舟并排走,雪地留下两串长长的脚印,不一会又被雪覆盖。 客栈离送子像的位置不远,位置在二楼,窗一推开就能看见对岸的送子像和望月塔。 送子像矗立在河岸边,让人意外的是,石像并不是想象中的妖兽形状,反而是人像。 是闭着眼睛,双手怀胸,男女莫辩,神态慈而悲的神像。 石像左侧,是一座七层盘旋的塔楼,便是望月塔。 石头冷硬的质地掺着风雪,只匆匆扫一眼就只觉冷得发颤。 叶行舟移开目光,冲孟枳道,“小师弟,别看石像眼睛。” “知道了。” 孟枳将暖热的手炉塞叶行舟怀里,叶行舟歪了歪头。 “小师弟,你不问我原因吗?” 孟枳:“你又不是不会说。” “好吧。”叶行舟关上窗户回到火盆旁坐下。 “我二师兄看到了睁眼的石像,生了杀戮欲望才去鬼市寻办法。” 叶行舟将暮流水告诉他的一切转述,“石像就是因为建望月塔松动,从阵眼位置冒出来的。” 孟枳:“哦,所以这次就是处理石像的事?” 孟枳拿起火钳扒开烧灭的木柴,往柴火星子里扔进两个土豆烤。 别说,用锅做的菜孟枳不会,用柴火烤倒是跟叶行舟学得十成十的。 叶行舟撑着下巴,眼睛看着孟枳被火光映得泛红的脸。 “也不算,我在等一个姓梅的姑娘。” 孟枳翻烤的动作停住,他瞬间抬起眼皮盯着叶行舟,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叶行舟,你又招惹了谁?” 那首双鱼戏水诗的事叶行舟不愿说他已经容忍了,这会又来一人,净惹麻烦。 “小师弟,我可没惹什么情债,你先听我说完。”叶行舟瞬间举起双手,“去朝夕山时,我是受一位前辈临终所托,他的红缨枪会认梅姑娘为主,前辈让我将梅姑娘带回宗。” 孟枳这才收回刀人目光。 叶行舟摸了摸下巴,“解决石像一事,可能是梅姑娘出手。” 他在朝夕山时见过红缨枪枪灵出手,岳千磐的红缨枪也如苍青剑和诛灭剑一样,能克制不灭。 岳千磐又是衍算师,让他来西城等人,定是算好了寻红缨枪的人,是为解决石像之事。 等到梅姑娘的话,自是一同解决。 第198章 三级形态 火光映墙。 孟枳将烤好的土豆拿出来,直接塞进叶行舟手里。 叶行舟烫得直吹,忙掏出之前用来隔热的羊皮卷包上。 “小师弟,你也来个。” “不要。” “那好吧,我一人吃俩。”叶行舟边吹边吃起来。 孟枳又开始了打坐。 屋里一时只有很轻的咀嚼声,叶行舟侧眸,孟枳正认真修炼。 要是他丹田没什么天渊禁地诅咒,他也能这般运气打坐修炼。 不过,修为虽受限卡在炼气后期,但他能卡bug锤炼神识无限画符箓啊。 叶行舟掐了个净尘诀清理干净手,收起羊皮卷。 有左春回给的玉骨扇,叶行舟时不时拿出来扇扇,画符箓时神识的损伤修复了大半。 等神识足够强悍,他一定画张天阶符箓炸了黑袍人。 屋里有些热,叶行舟放下暖手炉,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了小半。 浅浅梅香一逝而过。 这里靠近石像,街边并无梅花树,哪来的梅香。 叶行舟探头伸出窗外,往左右看看。 风卷浮残梅。 几片梅花残瓣顺风落在叶行舟的发间。 风是朝梅花小道那个方向袭来的,梅香也是从风卷来。 此时,泛着盈光的雪面有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嗖一下闪过。 叶行舟揉揉眼睛再次看去,好在是雪地,易留印。 雪层上那有很浅爬行痕迹,看不出是什么生物。 “小师弟,快来,有东西爬过去了。” 孟枳瞬间睁眼,提起叶行舟从窗户外一跃,稳稳落地。 此时万籁寂静,正是夜深时,家家户户都在被窝里熟睡。 雪层上有很浅的爬行印,叶行舟蹲下细细一看,忽然惊呼一声。 “这有个小手掌印。” 刚才爬过去的,白花花一团的东西,该不会是光溜溜的婴孩吧。 送子像送的婴孩这么逆天吗? “快追。” 叶行舟话刚落,孟枳梅开二度再次提着叶行舟,脚步凌空而起,顺着爬行印迹追去。 爬行痕迹在一个巷口忽然凌乱起来。 风声呼啸。 又一个白花花的物体一闪而过。 叶行舟眼尖,“西南方,追。” 孟枳手腕一转,诛灭剑现身,驱散寒夜温度。 剑脱手而飞,精准插在那物体上。 那物体挣扎几下,冒出黑烟没了动静,叶行舟将肉球翻面。 待看清是这团白花花的东西时,叶行舟才觉得方才不知道一爬去哪里的逆天婴儿算发育完全了。 那婴孩至少手脚齐全。 这团白花花的肉球,长着三只眼睛! 肉团的气息腐朽腥臭,与不灭一模一样。 叶行舟止不住心惊。 竟然比先前在妖兽肚子里见到的不灭形态还高级! 叶行舟依着见过的形态重新整理了一下不灭的演化。 不灭的原始形态是无限繁殖的黑色黏虫。 一级形态是长眼睛的尖齿。 二级形态是能吞噬一级形态,扩大体型的多眼睛移动尖齿。 从尖齿变成长眼睛的肉球,是三级形态。 在他整理思绪的时间,孟枳已经杀到送子像下提着一串冒黑烟的肉球回来了。 “婴孩跑得太快,只抓到这几只发育不全的。” “这些肉球在吸石像的灵气。” 叶行舟看着地上躺着形状不一的肉球。 两只眼睛的一只眼睛的三只眼睛的都有,还有一个肉球已经长出了手脚。 石像吞噬灵气,肉球又在吸石像的灵气,更像另类哺育。 叶行舟双耳轰鸣。 肉球本就是送子像送给百姓的,就是胚胎啊! 这些怪物寄生在人肚子里,又在夜里从肚子里爬出来,爬到石像下吸灵气。 暮流水当初理解错了。 这些肉球婴孩不是在拜月,而是在吸石像灵气发育成长。 从胚胎到婴孩,不敢想再往下以人类形态伪装分布,会有何场面。 届时,吃空灵气恐怕只是最简单的一步。 叶行舟越想越发麻。 跟伪人入侵似的。 被诛灭剑捅穿的肉球阵阵散黑烟,开始飞速干瘪成壳,又消失,仿若从未出现过一样。 连滴血都没有。 屋檐传来细响。 孟枳挥剑,一道凌厉剑气斩去,一只已成婴孩形态的不灭滚落。 手脚齐全,看起来和人类形态无异,这道剑气劈下,婴孩形态的不灭挣扎几下,没了动静。 那黑黝黝的瞳仁没有一点眼白,叶行舟伸手戳了一下,不灭的皮肤与人无异。 孟枳眼尖发现剑气旁还有一道细伤口。 伤口形状似梅花,不属于他的剑气。 孟枳扭头搜寻。 几朵残梅飘落。 雪地之中,除了他与叶行舟,无第三人身影。 不过三息,婴孩形态的不灭也消失了。 杀了这些不灭,寄生的主体会如何? 叶行舟站起身,声音少见的沉肃。 “小师弟,回客栈,明日打探消息看看有没有人家失子。” “嗯。” 孟枳收起诛灭剑,提起叶行舟翻窗回客栈内。 今夜这一遭下来,叶行舟完全没了睡意。 不灭能长成婴孩这一事,属实颠覆他的认知。 他罕见的出现了焦虑。 阵法有四处,只有东吟国解决了,而今才到第二处阵法,西城的不灭就已经能长成婴儿。 越往后,越难应付。 身边危机四伏,往外又有威胁修仙界的不灭,叶行舟一个头两个大。 火盆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叶行舟挪动椅子挨近孟枳。 “小师弟,陪我说会话。” 孟枳放下手里擦拭剑刃的方帕,掐了个净尘诀清理干净手。 “闭眼睛。”他道。 叶行舟整好奇了,“闭眼睛,小师弟,你要挠我胳肢窝吗?” “……拔你腋毛。” 孟枳掏出发带,三下蒙住叶行舟的眼。 他抬起食指,轻轻戳了一下叶行舟的脸颊。 以往他生气时,叶行舟都会用这个法子与他和好。 肌肤的软感温热顺着指尖传来,孟枳牙齿又开始隐隐发痒。 他压下痒意,扯回发带。 叶行舟惊讶张嘴,“小师弟,你刚才戳了我脸。” “你别自恋,木棍戳的。”孟枳别开头。 叶行舟弯唇,眼底浮现笑意。 小师弟就是嘴硬心软,他又不是分不清触感。 不灭的带来的烦躁消散,叶行舟心底由衷升起老父亲的自豪感。 小师弟会用他教的方法哄人了。 这不妥妥长大了! 第199章 护城神像 闲聊中外头天已经泛鱼肚白了。 叶行舟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小师弟,走吧。” 两人从二楼下去,一楼堂间火盆燃得正旺,炉上炖着稀粥,咕噜咕噜冒热气。 门外堆了层厚雪,小二正扬着铲子哼哧铲雪。 见两人这么早就下来,他有些惊讶,“天寒地冻的,二位客官怎不多睡会。” 叶行舟看了眼锅里的稀粥,临时改了主意,“肚子饿了睡不着,小二哥来两碗清粥。” “得嘞,客官随意坐,粥马上就好。”小二擦干净手,麻利地现盛两碗清粥出来,又端来碟榨菜。 清粥刚出锅,热气腾腾。 孟枳看着粥碗,有些无言。 “叶行舟,你肚子是无底洞么。” 叶行舟用勺舀起一口,吹吹塞入嘴里,“喝粥是次要,打探消息才是主要的。” 天寒地冻地,盲目去找情报员可不好找。 喝点粥先暖胃,再花点钱打探消息直接去目的地多方便。 叶行舟抬手召来小二,“小二哥,你可知道西城哪些地方有乞丐窝。” 小二点头,“好找,冬天都聚在城北破庙,日日等着城主夫人布施。” “客官你顺着这条街往前走,第三个胡同巷转个弯就能到了。” 小二也不墨迹,直接指好了路,像这种打探消息的主莫废话就对了,运气好的话还能得点赏钱 “多谢。”叶行舟站起身,拿出两块碎银塞小二手里,“多余的小二哥自己留着就好。” “二位客官慢走!” 小二揣起碎银,笑着送叶行舟两人出了门。 这会周边商铺都在铲雪,路上的雪影响不到赶路进程,走起来也算方便。 乞丐四处有还到处转悠,给点钱就能办事,可谓是打探消息的一把好手。 比起叶行舟与孟枳一家一家打听有无婴孩消失可方便多了。 冬日天冷,城主夫人又布施,基本全西城的乞丐都会聚在城北破庙了。 到小二口中的城北破庙时,叶行舟有些不可思议。 庙宇恢宏,除落灰外,无一点破败之象,占地面积甚至比两个宅邸还大。 “这怎么就成破庙了?” 叶行舟仰头看了眼牌匾,匾上刻有‘梅花庙’三个行云流水字。 “进去看看。”孟枳出声道。 “好。” 庙门半敞,刚好能容纳一人进出,叶行舟从那缝隙里挤进去,一股汗臭夹杂脚臭味扑面袭来。 若是夏天,不敢想味得有多冲。 叶行舟屏住气息,扭头冲孟枳道,“小师弟,你在外头等我。” 这气味,属实冲鼻。 孟枳此刻无异议。 地上草堆上歪七倒八躺着各种睡姿的人,呼噜声震天响。 叶行舟环顾一圈,视线落在殿堂莲花坐供的神像上。 神像慈悲善目,手握一株梅花,仿悲悯天下。 身子倒在一旁,灰蒙蒙的,外层镀的层金漆早被刮得乱七八糟,落了不少灰。 空着的莲花座上,正躺着两乞丐熟睡。 供桌上的香炉被随意扔到了犄角旮旯,贡品早不见了影。 无人供奉,所以才成了破庙? 冷风吹进来,睡得离门近的乞丐打了一激灵,骂骂咧咧爬起来去关门。 “该死的李三,出去撒尿又不关门,天天冷醒老子。” 乞丐揉着被眼屎敷住的眼睛,这才注意到门边站着个格格不入的人。 “干什么?”乞丐语气不耐,说话间一股口臭扑面。 在叶行舟掏出一钱袋后,态度猛然转变,“帮我打探点消息。” 乞丐:“说,公子你尽管说,我这乞丐窝就没有不知道的事。” 乞丐贪婪伸手要去接钱,叶行舟灵活躲开,先掏出一串铜板给他。 “剩下这钱袋,等办完事后我会给你。” 乞丐虽遗憾,但有胜过无。 叶行舟往他身后看了眼,“你号召力怎么样?” 叶行舟刚问完,乞丐扭头冲身后吼一声,其他熟睡的人嘟嘟囔囔爬起来。 乞丐搓搓手,视线离不开钱袋子,“都是我小弟,公子放心吧,要打探什么消息尽管问。” 叶行舟点头,“帮我探两件事,第一件,看看西城有几户人家拜过送子像,第二件,今日去听听,西城哪些拜过送子像的人家丢了孩子。” “包在我身上,公子你酉时三刻来这等着就行。” 乞丐十拿九稳。 比这更难的打探消息他都接过,区区查孩子一事,更简单了。 西城子嗣本就单薄,哪家生了孩子都大办特办,很好打听。 “兄弟们,干活。” 乞丐手一挥,身后的人分端起破碗,零星外出。 叶行舟不得不佩服。 外出还知道分着出去不一窝蜂挤,这得有多少人找这些情报员办事,才养成今天分配有序的样子。 叶行舟抬脚往外走,余光瞥见倒塌的神像时,顿了一下。 一水滴顺着神像双眼,从眼角滑落。 神像躯体疮痍破败,那双眼静静注视着一切。 “那神像是怎么回事?”叶行舟问。 乞丐随口道,“你说这个啊,以前是西城的护城神像,从城主供奉祭拜,夫人生下一个痴傻儿后,城主就下令推了西城所有护城神像。” “都推了有二十几年了。”乞丐说着,从佛像身上又刮下点金漆用布包好,“金漆可是好东西,等会还能换壶酒。” 从乞丐话语里,叶行舟得到了一个消息。 护城神像是被抛弃的神像,现在供奉的是那尊送子像。 叶行舟回头,从庙门敞开的缝中又望了一眼神像。 积雪聚屋顶。 方才那滴,是从哪来的水。 “小师弟,去一趟河岸。” 孟枳嗯了一声,“你刚才回头在看什么?” 叶行舟挠挠头,“有滴水从神像眼睛里滴出来,我在想从哪来的水。” “口水。”孟枳有些嫌弃,“睡在莲花座上的乞丐流的。” 他虽没进去,但站在外头看得清清楚楚拉丝口水垂落的过程。 叶行舟:“……”以为是神像流泪,没想到是人造口水。 叶行舟捂眼。 又不是做语文阅读理解,这喜欢过度理解的能力啥时候才能改掉。 孟枳嫌弃,掐诀给叶行舟清理了一遍。 第200章 石像睁眼 叶行舟缓了缓,将自动脑补流口水的一幕踢出脑子。 “小师弟,今儿风倒是不大了。” 风刮过脸,冰冰凉凉的,不像昨日那般骤烈。 算着也快入春了,但还是冻。 宗服能驱寒护体,但护不住脸和耳朵。 叶行舟搓搓冻凉的耳朵,从储物袋里掏出一顶毛茸茸的毡帽戴头上。 叶行舟抬眸一瞥,孟枳耳朵也冻红了点,他反手又掏出一顶虎头帽给孟枳。 “小师弟,快戴上。” 虎头帽呆呆萌萌的,两侧还有垂下来的护耳。 孟枳扔回叶行舟怀里,“丑死了。” 刚好身边有个卖冬帽的摊,叶行舟停住脚步。 “小师弟,你挑个喜欢的,师兄买单。” 说得用的钱不是他的一样。 孟枳啧了一声,不耐抢过叶行舟手里的帽子,冷着脸往头上戴。 冷脸配虎头帽,孟枳脸颊又冻得微微泛红,怪可爱的。 孟枳有些不自在,上前两步避开叶行舟的视线。 叶行舟摸摸储物袋,“小师弟,回头。” “作甚?” 孟枳回头,看到留影石的瞬间怔了一下,旋即羞恼。 “叶行舟,你要是把留影石外传我就捶你。” “不外传。”叶行舟躲开孟枳要抢留影石的动作,“我留着自己看,小师弟戴这帽子多可爱。” 没有手机拍照,用留影石录个影像留作纪念也不错。 叶行舟抬手摸摸虎头帽,“靠过来点小师弟,和师兄合个影。” 孟枳臭着脸站在叶行舟身旁。 别人留影石是用来记证据的,叶行舟到好,用留影石录自个。 孟枳正立冷脸听话人设呢,叶行舟反手挠一下他痒,一秒就破功。 孟枳瞬间夹紧胳膊躲开,“叶行舟!你爪子再乱挠我捶你。” “好好好,错了错了。”叶行舟笑着收起留影石。 小师弟急眼了怪喜欢捶人。 孟枳抿紧唇,这回不是牙痒,是腿上发痒。 “小师弟,昨晚上你去送子像附近,可有看见什么异常?”叶行舟收起嬉皮笑脸,正色起来。 孟枳:“几个肉球蹲在石像下吸灵气。” 叶行舟说过不要看石像眼睛,他便没有看。 叶行舟摸摸下巴,“石像吸外界的灵气,肉球又吸石像的灵气,小师弟,你觉得不灭化成人想做什么?” 孟枳垂眸思索,“总归没憋好事就对了。” 石桥就在眼前。 叶行舟看着河对岸,“走吧小师弟。” 孟枳先步上前,挡在叶行舟身前。 白日的神像与第一次见没什么区别。 石像高高矗立,似居高临下俯瞰一切。 三三两两提祭品祭拜的人显得无比渺小。 叶行舟仔细观察,从跪拜到祭品上供最后离开,全程石像没有透露一点不对劲。 叶行舟抬眸,石像眼睛还是闭着的。 这一眼看去,却莫名有一股发怵感。 孟枳打开神识覆盖石像,又用灵力探查。 石像普普通通,除了周围灵气被吸进去外,没有什么不对劲。 孟枳冲叶行舟摇头。 看来有些棘手。 叶行舟视线转而落在望月塔上,“上去瞧瞧。” 七层望月塔,堪堪与石像齐平。 站在第七层,叶行舟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送子像闭着的双眼。 如果石像睁眼,此时站在望月塔七层就是送命。 叶行舟掏出召妖卷,朝空中一挥,召妖卷没半点波动。 妖兽藏起来了。 叶行舟错开视线,站得高看得远,西城大半映入视线。 除房屋冰雪外,便是那梅花树映眸。 瞧见梅花树时,叶行舟出了声。 “小师弟,你看梅花树。” 西城梅最盛,从入城后,遍地是梅便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而此刻,西城外围的梅花树成片凋零。 叶行舟瞬间想到了庙里那尊破败的护城神像。 护城神像手里的,拿的是株梅花。 梅花对西城而言,因是不同的存在。 而今大片凋零,更像在提醒灾至。 白雪覆地,些许刺眼。 一朵残梅飘入视线。 孟枳捻灭花瓣,淡淡开口。 “昨夜杀不灭时,还有人在。” 叶行舟错愕。 孟枳继续道,“最后一只不灭是婴儿形态,它身上除了剑痕还有一道梅花印。” “可能是你要找的人。” 也就是说,梅姑娘也知道这些婴孩非正常人类。 不现身。 有些难搞。 下了望月塔,时间也差不多了,叶行舟回到破庙处。 乞丐已在等待。 一见叶行舟,他便走过去。 “公子,你要的都查到了,西城有三百七十户人家拜过送子像,今日丢孩子的确实有。” 叶行舟:“几户?” 乞丐:“十八户,十户滑胎,八户孩子不见了。” 乞丐举起手发誓,“公子管真,我在衙门蹲了三时辰,亲眼瞧着八户人家报官找孩子。” 乞丐说着,砸了一下嘴,一股酒气冒出,“还挺奇怪,今儿孩不见的人家居然有那么多,这偷满月大的孩能有啥用。” 叶行舟将那袋钱给了乞丐。 回客栈的路上,叶行舟全程都在思虑。 现在又多了一个问题。 “小师弟,晚上继续斩杀不灭的话,迟早会引起城主注意。” 不灭在其他人眼里可是真真切切生出来的孩子。 一家孩子丢了可能不会引起什么大动静,但若是拜过送子像的家家户户持续丢孩子呢? 而且,城主膝下一子一女,还有三个怀身孕的妾室,这些也是拜送子像得来的孩子。 叶行舟说的,孟枳也想到了。 接连杀伪装成婴孩的不灭起不到根本作用,反而容易引起误会。 除非能找到毁掉石像的根本办法。 叶行舟来回踱步,“得找一个与梅姑娘碰面的法子。” 夜色笼罩。 今夜街道已经多了巡逻的侍卫,八户人家接连丢失孩子的事引起了重视。 叶行舟从窗户的缝隙往外看。 那些不灭肉球又开始飞快窜来窜去。 窜的速度过快,又白花花的,和雪快混成一个色了,就在侍卫眼皮子底下溜走也不会被发现。 忽而起惊雷。 闪电撕破夜暮,伴着轰隆一声响。 大地骤亮的刹那,河对岸的石像悄然睁了眼。 与此同时。 城主府,一人惊醒坐起。 第201章 通缉令 “夫君可是做噩梦了?” 烛光亮起,散了黑暗。 男子身影映在墙上,他眉心是常皱眉落下的川字纹。 在他身侧,还有一雍容华贵的女子正在给他顺背。 男子披上外衫,从床上坐起身,“夫人,送子像给我托梦了。” “托了何梦?”女子明显惊讶。 “有人在西城境内杀婴孩。” 女子惊诧捂嘴。 冬雪还未消融,窗外雨声淅淅沥沥。 正值深夜,城主府却灯火通明。 “梅城主,三位姨娘身体正常,未有滑胎迹象。” “梅城主,两位少主正在安睡无异常。” 接连有下人来报,坐在椅位上的梅城主眉宇坚毅,不怒自威。 又有小厮来报,“城主大人,吴差事已到门外。” 梅城主:“召他进来。” “是。” 梅城主连夜召人,吴差事来得急,身上半边衣襟都被雨淋湿了。 梅城主递了一个眼神给小厮,小厮立刻找来干净的大氅。 “多谢梅城主。”吴差事行了一礼道谢。 梅城主声音沉肃,威压袭来,“吴差事,昨日城内起了几桩婴孩失踪案?” 吴差事瞳一缩忙跪地,“梅城主,此事属下不是有意隐瞒,一共八桩,属下增加了卫队夜里巡视,定会快些找回失踪的婴孩。” 茶盏散着热气。 梅城主手指有规律的敲击着椅手,咚咚咚的沉响仿若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尖刃。 除去窗外的雨声,城主府里静得可怕。 吴差事开始发抖。 婴孩在西城非比寻常,送子像送的每个婴孩都非常有灵气。 自古西城子嗣就单薄,而今一连八起婴孩失踪都在北片区发生,若是问责,吴差事恐难保命。 敲击声停,浑厚的中年声音在殿里响起,辨不出喜怒。 “今夜送子像托了梦给本城主。” 吴差事不可思议。 所以,梅城主才会在他没上报的情况下知晓城内婴孩丢失一事? 梅城主抬手召来画师。 “梅城主,请过目。”画师呈上两幅画像。 这是按照梅城主的描述画出来的人像图,梅城主扫了一眼,指尖一弯画像便飞入吴差事身前。 “拓印画像,封锁西城,加大搜寻力度,抓这两人,死活不论。” “是,梅城主。” 吴差事捡起画像,恭敬退去。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梅城主张口吩咐,“备马车,去望月塔。” “是。” 雷声轰鸣,雨夜淅沥。 积雪混着雨水,马啼声在安静得街道踢踏回响。 西城半空升起结界,阻断了外出的路。 卫队冒着雨,连夜敲门拿画像巡查。 叶行舟站在窗户边,正好瞧见侍卫拿着画像正在询问对面摊铺。 “见到这两人者,上报赏十万两白银。” 摊铺主看到画像的一瞬间,抬手指向叶行舟所在的客栈。 “小的还真见过!大人,这两人昨儿还来我这买梅花糕,就在对面客栈住着。” 叶行舟暗道不好,“小师弟,我们好像被通缉了。” 怎会突然暴露被通缉? 孟枳眉轻蹙,从窗户缝隙中瞧见客栈门已经被撞开了,紧接着就是匆匆上楼梯的声音。 叶行舟打开侧窗作逃走的假状,旋即往孟枳身上贴上隐身符。 门被推开前一刻,两人跃上房梁。 “搜!” 吴差事见到空空如也的屋子个敞开的侧窗,又调来一护卫。 “去追!” “是,吴差事。” 屋内顿时翻得乱七八糟,却没寻到人,吴差事打开神识却没寻到,只得与另一支卫队汇合寻人。 叶行舟用的是二阶隐身符,以吴差事筑基期的修为是感应不到的。 待人离开后,叶行舟跃下房梁。 石像矗立在河对岸,大雨洗刷着堆积的积雪,西城结界已经阻隔了出去的路。 “小师弟,很可能是石像在搞鬼。” 能连夜调动势力搜查的,除了城主没有人有这般权力。 杀不灭婴孩一事,还是打草惊蛇了。 看样子,城主下了死令。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两件夜行衣,换上衣服后,叶行舟望着窗外矗立的石像开口。 “去望月塔。” 两道黑影在屋顶闪身跃起,脚步之轻未引起任何一点动静。 落到七层屋檐上时,叶行舟小声提醒。 “小师弟,别看石像眼睛。” “嗯。” 望月塔下,停下一辆马车,一男子从马车上下来,直入塔内。 脚步声哒哒,木楼梯被踩响。 来人的修为在二人之上。 二阶隐身符藏不住,孟枳拉近叶行舟,手中飞出三阶隐身布,彻底遮盖住两人。 叶行舟视线扫过底下停的马车,汗血宝马,车帘布料华贵,还有带刀侍卫守着。 来者身份不简单,很大可能就是梅城主。 脚步声停下,七层来了一人,一身玄衣,自带威压。 梅城主的神识扩散,一阵波动后,彻底覆盖住望月塔。 他站在栏边,眼睛直勾勾盯着对面的石像。 对视之间,一道黑气从石像眼睛中飞出,径直钻入梅城主的眼睛。 夜幕之下,梅城主双瞳漆黑,没有一点眼白。 黑气无孔不入,梅城主口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黑气吸收的过程持续了一刻。 叶行舟越看眉皱得越深。 那黑气不是魔气,但散着和不灭一样的恶臭气味。 直到梅城主运气收息,他朝石像隔空抱拳拱手。 “今夜多谢大人托梦提醒,大人请放心,我一定会杀了他们。” “无论是谁,破坏西城子嗣传承,都该死。” 随梅城主话落,雷雨声渐小。 天空又飘起了雪,刚才奇异的天气仿佛不曾出现过一般。 西城今夜发生了一件大事。 有两个修士闯入西城,趁夜里万家熟睡时,偷窃婴孩炼邪法。 仅仅一夜,人心惶惶,家里有婴孩的都紧闭房门。 叶行舟与孟枳的通缉令画像满天飞。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么一闹,想要拜送子像要孩子的人家,不得不暂时避避风头,等人抓到再来祭拜。 昨夜又有七户人家丢了婴孩,这一下望月塔和送子像今儿更没人来了,倒可以临时用来藏身。 在屋檐上藏了一夜,叶行舟捶了一下发麻的腿脚,从房梁上跃下。 叶行舟抬眸看还蹲在房梁上的孟枳,“小师弟,下来啊,我接你。” “不要。” 孟枳轻轻一跃,稳稳落在地面。 叶行舟瞧见他在挠腿,多看了几眼。 第202章 梅盛衣红 “小师弟,你腿上该不会要长鳞片了吧?”叶行舟有些不确定。 “长鳞片也不给你看。”孟枳收回挠痒的手。 叶行舟耸耸肩,“好吧,等你变成鱼尾再给我看。” 孟枳白了叶行舟一眼,“水玉君没给你看吗?” “看啥,他又没变过鱼尾。”叶行舟摆手,“就算变鱼尾了我也不看,我只想看小师弟的。” “花言巧语。” 孟枳轻哼一声。 叶行舟看见他上扬的嘴角,眨眨眼睛没拆穿。 “小师弟,要出去得伪装一下了。” 叶行舟刚要掏出他炸裂的伪装衣服,孟枳就扔了颗丹药给他,顺带贬低一句。 “别把你乱糟糟的衣服拿出来丢人现眼。” 叶行舟挑眉,吃掉手里的丹药。 伪容丹,想要什么脸自己捏,化神期内修士都察觉不了。 丹药一下肚,叶行舟掏出镜子,照着镜子捏了个麻子脸。 孟枳看得直皱眉,“丑死了。” “伪装肯定得不像本人才有用。”叶行舟随口应付一句。 叶行舟看着孟枳的脸跃跃欲试,“小师弟,我给你捏,保准和本人不沾边。” “不要。”孟枳果断拒绝。 有这张麻子脸在前,孟枳怎么可能相信叶行舟的手艺。 在叶行舟手里,没有最丑,只有更丑。 最后,孟枳给自己捏了个普普通通的脸。 没什么记忆点,放人群里也引不起注意。 身上的夜行衣自是也换成了普通的衣衫,想了想,叶行舟又往口袋里揣了个洋葱。 有这身伪装,叶行舟走大街上那叫一个坦荡。 盘问叶行舟时,侍卫气势汹汹走来举起画像。 “见过画像上的人吗?” 叶行舟一个斗鸡眼看去,要多聪明有多聪明。 “没见过。” 侍卫刚要走,余光瞧见叶行舟鼓鼓囊囊的口袋,瞬间起了警惕。 “你口袋里揣的是什么,掏出来!” 叶行舟哦了一声,掏出个紫皮洋葱怼在侍卫眼睛前头。 这一熏,再凶狠的眼神也感动得泪流满面。 摊贩看了心碎,官差看了流泪。 小众洋葱味,辣眼又流泪。 “有病啊!身上揣洋葱作甚!” 一对上叶行舟那斗鸡眼,连人都不想骂了。 人都这样了,保不准骂啥都听不懂。 剩下的路,完全没有人再拦两人盘问。 叶行舟心满意足收起洋葱,掐诀清理干净洋葱味。 “这不就省事了。” 孟枳木着脸。 叶行舟勾住孟枳的肩膀,“在外头我管你叫平凡弟,你管我叫洋葱哥如何。” 听到这称呼,孟枳眼前一黑又一黑。 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实在憋不住。 孟枳:“叶行舟,你脑子是不是被洋葱熏成肉干了。” 瞧这话说的。 叶行舟摸摸鼻子,“好了,我叫你孟小弟,你叫我叶大哥行了吧。” “孟小弟,叫声叶大哥听听。”叶行舟尾音十八转。 孟枳赏了他一白眼,闭口不言。 小师弟害点羞很正常。 叶行舟没再逗他,注意力落在路过交谈的侍卫身上。 “吴差事说,又有七户人家婴孩丢了。” “听说梅城主今早发了好大一通火。” “快找吧,找不到挨训的还是我们这批人。” 谈话声到此飘远。 这个梅姑娘出手还挺快的啊。 孟枳抓婴孩都有几分难,梅姑娘一夜就杀了七只成婴孩的不灭。 叶行舟:“孟小弟,我觉得梅姑娘在利用我们吸引火力,她藏在暗处大杀特杀。” 也不知道梅姑娘为何没有暴露,难道她有躲过送子像托梦的法子? 叶行舟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目的都是杀不灭,总归没有坏处就是了。 一截枯木垂落,砸到雪中。 叶行舟抬眸看去。 他现在所处的西城关口附近,梅花树竟一夜枯竭,枯竭还在往西城中心蔓延。 叶行舟蹲下,在梅花根附近刨开一捧土。 根茎腐败。 百年都被灵气滋润的梅花树干枯得不剩一丝灵气。 这就表示着,西城底下的灵脉也在枯竭。 如此明显的大片凋零,叶行舟不信梅城主没有发觉。 梅城主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难道说梅城主是因为被不灭寄生了才不受控制做出这等害子民之事? 但昨夜梅城主与石像之间,更像是主动接受。 在黑气入体的瞬间,梅城主甚至还发出满足的声音。 叶行舟想起储物袋里还有一碗血,有了一个主意。 他的血能压制不灭,刚好可以试探一下梅城主在清醒状态下的反应。 叶行舟看向孟枳,“小师弟,我需要你和我配合做件事。” 孟枳:“说。” “我去把梅城主引出来,你躲在暗处。” “不行。”叶行舟话音刚落,就被孟枳一口否决,“我去引。” “放心吧小师弟,我要问些事,心里有谱的。” 孟枳定定看着叶行舟,声音毫无波澜,“你告诉我,我可以问。” 叶行舟计划还没说出口,此时变故突生,侍卫队忽然急匆匆朝望月塔方向赶去。 “快通知梅城主,吴差事抓到偷婴孩的人了!” “什么,那两修士不是没抓到吗?怎么又多了一个?” “别管,她当着吴差事的面杀了一个婴孩,快去叫城主!” 叶行舟错愕一瞬。 他和孟枳都在这,那吴差事抓到的不就是梅姑娘? 难道说梅姑娘主动暴露了? 还是吴差事故意放出来的消息,好引叶行舟两人上钩,等着赶去望月塔来个瓮中捉鳖? 叶行舟和孟枳对视一眼,转身走进无人的胡同,贴上隐身符就朝望月塔方向赶。 不管如何,有隐身符傍身,先藏在暗处观察一番再说。 河对岸,忽生数枝新梅。 枯梅新生,灵气波动。 白雪纷飞,梅间立于一红衣女子。 叶行舟藏在暗处,只瞧见斗笠下,女子朱唇一点红。 风卷袭,斗笠起,艳梅飞。 英眉凤眸,朱唇微勾。 一朵红梅执于两指之间,三步行云流水,腰间铃铛碰撞清响。 梅盛衣红,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墨发高束随风飘,红缨持手灭邪祟。 即官兵相围水泄不通,她也安定立于中,轻启红唇。 “叫你们城主来。” 第203章 梅枝挽发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在场之人听清。 “大胆!” 这嚣张中又透着命令的口吻属实让人不爽,吴差事怒目斥责。 “敢在西城闹事,谁给你的胆子!给我上!” 侍卫持刀逼近,场面焦灼,灵气震荡。 那姑娘眼都没眨一下,挥动长枪,枪口红缨拨动,卷起一片梅花。 雪与梅环绕,花刃四散之间,灵力激荡。 围拢的侍卫瞬间被击退三尺。 如此强大的灵力修为不是在场人所能敌的,吴差事抬手制止住侍卫进攻的动作。 “你究竟是何人?” “问那么多作甚,只管请城主来便是。” 姑娘语调轻随,灵巧一跃,人就坐在了梅枝上。 马蹄踏雪留痕,声由远及近。 梅城主扯紧缰绳,翻身跃下马背。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道。 吴差事迎上梅城主解释,“梅城主,今日我正带人搜查通缉令上的人,这姑娘当着我的面杀了一个婴孩,扬言要见你。” 明目张胆闹事,又点名要见他。 梅城主眉心川字纹加深,他放眸望去。 梅花树上坐一女子,长相英气,红衣映梅,颇有风华绝代之姿。 昨夜送子像托梦,仅两人一梅,并未有眼前这女子。 梅城主视线下移,扫过女子手中的红缨枪时,眸光闪了闪。 “别来无恙,梅城主。”女子勾唇。 梅城主掩下眼底的势在必得,面上风派正气,“西城境内,不是姑娘可以随意杀肆的地方。” 话落,百层威压铺袭。 红缨枪腾空,建成护身屏障,姑娘身后,白虎虚影一闪。 接触到屏障的威压应声破裂,在场之人纷纷惊呼。 “城主可是元婴期修为,那柄红缨枪是何来历,居然能击破元婴威压?!” 梅城主眯起眼睛,打量眼前这突然杀出搅局的女子。 梦里的场景于眼前再现。 两人,一梅。 送子像周围原先是没有梅花树的。 现在,姑娘就坐在凭空生长出来的梅花树上。 此人能控梅。 控梅,就代表,只能是祂转世。 梅城主舔了舔槽牙,即便极力掩饰,眼底的不悦嗜杀还是溢出几分。 此番明目张胆现身,摆明了要和他作对。 “姑娘这番杀害西城子嗣,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女子低声笑起来,“梅城主你在说笑吗?” 话里藏话。 梅城主在与女子坦荡的目光对上时,仿佛被扒掉了外皮,露出内里腐臭的芯子。 梅城主忽然恼羞成怒,“西城境内,不容你放肆!” “梅城主急什么。”女子晃着双腿,姿态悠闲,“我可没杀什么西城子嗣。” “一派胡言!”吴差事也怒了,手指向雪地,“那么多人在场,你说没杀就没杀?” 女子挑眉,淡淡道,“那么请问,婴孩尸体在哪?” “明明就在——”吴差事话猛地停住。 “梅城主,婴孩尸体不见了!” 雪地上,婴孩尸体凭空消失。 连滴血都不见。 这么一想,方才杀婴孩时,也未见血,反而还有臭味铺散。 不及深思,梅城主一声怒斥打断了吴差事思绪。 “定是这妖孽用了邪法迷惑众人。” 梅城主挥拳朝女子方向袭去,用战斗强行阻断她剩下的话。 吴差事腾空跃起,“城主,我来助你!” 几股不同的灵力冲撞,寒梅震慑,雪飞花落。 铃铛叮铃清脆响。 长枪扫千雪,红衣肆九州。 “要帮忙吗?”孟枳问。 叶行舟摇头,“梅姑娘看起来是故意暴露的。” 城主绝对隐瞒了什么,所以才在梅姑娘抖出事实前率先出手打断。 两道身影打得难舍难分。 吴差事没过几招,就被灵力震出结界外,摔滚落地。 结界内,梅城主赤红着眼,出手招招狠辣。 “区区一个金丹期,仗着一柄上古神器也敢来挑衅本城主,真是找死。” 女子:“你不过是想要光明正大从我手中抢过红缨枪,找的借口罢了。” “是又如何。” 被拆穿面目,梅城主望着女子,满眼嘲弄。 有红缨枪相助,即便实力压制,梅城主也再进不了分毫。 交战陷入僵局,双方悬于半空对峙。 梅城主率先发难,“你究竟想干什么?” 梅姑娘笑意不减,声却冷如寒芒,“当然是把你想要的一切一一毁掉了。” 梅城主眸如利刃,扫过梅姑娘的面庞时,看到了几分熟悉感。 “好久不见,父亲。”梅姑娘淡淡开口。 梅城主心一惊。 “看样子,父亲你没认出我,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孽女,你居然没死!”梅城主此时此刻危机感升到了顶峰。 此时,杀眼前人的欲望达到了顶峰。 梅城主一拳化千拳,堵死所有路,将梅姑娘逼至角落。 拳若千万斤沉,拳风划过之际,梅姑娘发簪被打散,脸上留下两条深深的血印。 梅姑娘扬袖擦掉脸上的血珠,鲜血晕染开,她却勾起嘴角。 “这就沉不住气了父亲大人,后头还有女儿给你备的一份大礼。” “大逆不道!”梅城主怒气上脑,只觉地位受到了极大挑衅。 “你的血肉连着这条命都是我给你的,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那我倒要看看。”梅姑娘轻笑一声,轻启红唇继续道,“看看是父亲的名声毁得快,还是父亲杀我更快。” 结界散开。 梅姑娘持长枪落地,脸上的血与头发混在一起。 她摘下一朵梅枝,单手挽起散落的发丝。 一步一血印踏上石桥,竟无人敢拦。 梅城主阴沉着脸,手背上的血珠滴落到雪上,晕红一片,他不甘地看着人在眼皮子底下离开。 有把柄在身,梅城主不敢赌对方会不会当场将他揭穿。 若无证,他能应付,若有证,他身败名裂。 对方今日现身,定是做好了准备。 梅城主现在只后悔,在结界内没把人打死。 “城主,追吗?”吴差事问。 梅城主抬手,“抓另外两人。” 大事在即,他不会让意外突生破坏的。 绝对不会。 梅城主翻身骑上马背,“回。” “是,梅城主。” 吴差事望着那道红衣背影,视线落在她手里的红缨枪上。 连梅城主都应付不了的法器,究竟是何来历。 但,他心底有几分疑惑。 梅城主落地一瞬,他也闻到了与婴孩身上一样的腥臭味。 吴差事仰头看着眼前的石像,周围灵气淡得几乎不剩。 城主曾说,灵气滋养石像,才能送有灵气的子嗣。 吴差事摇摇头。 城主英明磊落,又耗寿元请出送子像造福西城子民,应不会做出背叛西城之事。 第204章 谁后悔谁孙子 “出来吧。” 梅姑娘回头,视线落在巷口空墙。 叶行舟扯下身上的隐身符现身。 “姑娘好眼力,果真什么都逃不过你眼。” 听声还行,人丑得惨绝人寰。 梅姑娘眼都没眨一下,“红缨枪告诉我的。” 马屁没拍对地方。 叶行舟耸肩,“那梅姑娘也厉害,换别的枪灵都不愿意开口。” 梅姑娘止血的动作一顿,侧眸正视那张麻子脸,手上的红缨枪蓄势待发。 “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姓什么吧。” “红缨枪上任主告诉我的。”叶行舟手一指。 梅姑娘垂眸,红缨枪没有攻击意图。 麻子脸说的是真话。 下一瞬,她手里一柄飞镖甩出,朝叶行舟面门袭来。 叶行舟刚要躲,飞镖划过他耳畔,插入空巷暗处。 飞镖无压制之力,肉球滚动想要逃跑,孟枳现身,手中诛灭剑将肉球钉入雪中。 黑气升腾,肉球没了动静,消失在原地。 梅姑娘开口,“西城的不灭,不要你们插手。” “好身手啊梅姑娘。”叶行舟鼓掌,手里多了一瓶修复丹。 “今日你若出现扰乱我的计划,那把飞镖就该插在你脑门上了。”梅姑娘冷声。 孟枳眯眼,抢过叶行舟手里的修复丹。 “你首身分离会更快点。” 双方瞬间剑拔弩张。 梅姑娘淡淡扫过孟枳手里的剑,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别跟着我,我不会跟你们去衍天宗。” “爱去不去。”孟枳冷笑一声。 梅姑娘:“最好这样。” 孟枳:“谁后悔谁孙子。” 叶行舟捂脸,“别吵了,我是孙子。” 一见面两个火药桶就燃了,岳千磐委托这个任务,属实艰难。 梅姑娘知道要回衍天宗一事,传承时岳千磐肯定说过了。 不过梅姑娘不愿去。 难怪岳千磐之前选择委托他,这得把他看得多有本事啊。 带这两个人一起,叶行舟得准备十盒速心丸。 叶行舟挠挠后脑勺,“小师弟,我有点头大。” 孟枳白了叶行舟一眼,把修复丹塞回他怀里。 “讨好她作甚,把人捆回宗就不行了。” 叶行舟叹了口气,“小师弟,咱衍天宗是正义宗门,不带强抢人的。” 更何况把人强行捆来,若是有机会逃跑,届时寻仇叶行舟和孟枳不就成活靶子了,连带着衍天宗名声也会变差。 “相信师兄的嘴能说服梅姑娘。” 一个是心服自愿,一个是强行捆绑,终归是不一样的。 孟枳唇绷成直线,“所以就要来委屈你?” 叶行舟抬手拍拍孟枳的肩,“师兄知道你在帮我打抱不平,其实这也没什么。” “我能理解梅姑娘的想法,她有她的选择权力,就算拒绝她也没错。” 依着现在接触梅姑娘的性子来说,人逼不得,越来硬的她越不吃这套。 方法也很重要。 叶行舟抬手戳了一下孟枳绷紧的脸,“好了小师弟,不生气,你本来就缺水,这生气肝火一旺不就更缺水了。” 孟枳反手给了叶行舟一肘。 叶行舟笑了一下,孟枳嫌弃挪开眼。 “别用这张脸冲我笑。” 叶行舟:“被帅到了?” 孟枳:“被猥琐到了。” 叶行舟摸摸鼻子。 丑还看得过去,这一笑猥琐是真改不了。 叶行舟照镜子都被自己猥琐到了,瞬间收起笑来。 “小师弟,先等等看,梅姑娘既在布局,就不插手了,届时看情况来定。” 孟枳嗯了一声,随后又补上一句,“看在你的面子上。” “好,就知道小师弟体贴。” “谁体贴了。”孟枳别开眼。 叶行舟弯唇,“当然是和师兄天下第一好的小师弟了。” 孟枳:“你同任妄烛也说过这话。” 叶行舟:“你们并列排第一。” “幼稚,谁要排名了。” 瞧见孟枳不争气扬起的嘴角,叶行舟摇摇头。 “走,忙活大半天,吃碗宵夜去。” 有这伪装,叶行舟放心的很,吃完馄饨又和孟枳住进了客栈。 叶行舟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底下侍卫还在冒雪搜寻。 时有肉球或成型的不灭从侍卫眼皮子底下溜走。 偶尔还能瞧见一片红色衣角闪过。 叶行舟撑着脑袋。 梅姑娘主动暴露,引城主现身,打了一架胜负未分,今夜又继续杀成型的不灭。 这里外看来,都像是明晃晃的挑衅。 城主白日放人离开,难道是有把柄在梅姑娘手上? 叶行舟脑子灵光一闪。 梅姑娘先前应与城主有仇。 敲门声响。 孟枳去开门,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老道具洋葱。 满屋子洋葱味,巡查的侍卫被熏得闭起眼,飞快在屋里翻找完一秒都不停留,转身就走。 之后一整晚都没有有侍卫上门搜查。 天明时,又是五户人家婴孩失踪,八户人家滑胎。 西城人心惶惶,哭啼声不绝,找城主求做主的人越来越多。 失踪婴孩的人家,门口插着一枝梅花。 吴差事取下梅,梅花开得正艳。 他回头,身后街道的梅花树早已枯竭。 自古西城以梅护城。 而今梅成片凋落,吴差事升起不好的预感。 “梅城主,西城底下的灵石在枯竭。” 其实,他更想问,这会不会和当初梅城主推翻全城的护城神像有关。 梅城主冷着声,“定是那妖女搞的鬼,加大搜查。” “是,城主。” 吴差事悄然退去,心底起了一丝疑。 为什么城主不是第一时间下令修补灵脉,而是让继续加大搜查。 护城神像虽已不在,但梅在西城地位依旧,城主这番不在意的模样属实不难让人起疑。 风雪已停,化雪总会冷些。 吴差事抬起眼皮看向矗立在河对岸的石像。 天刚黑时,他抬脚走过石桥,停在石像前头。 昨日急着否决,现在仔细感受下来,周围灵气贫瘠,完全没有恢复的迹象。 这与城主所说灵气滋养不同。 灵气滋养后,空中灵气会自动修补,而现在,分明就是在吞噬灵气。 吴差事上前两步,手刚落在冰凉的石像上。 下一瞬,他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回头。 一把刀捅穿心口,绞了又绞。 城主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他,阴狠如毒蛇缠脖。 “吴差事,这就是自作聪明的代价。” 第205章 预言终是应验 “本城主给过你活的机会,为什么非就不珍惜呢?” 吴差事想说什么,张嘴瞬间鲜血汩汩涌出。 血与消融的雪水混在一起,渗入深层的泥土中。 吴差事踉跄半步,栽倒在地。 他嘴里混着血,咽喉发出一阵声,声音含糊不清。 “你想问为何这么做?吴差事,当年留你一命,真是天真了。” 梅城主居高临下站在那,目露讥嘲。 “还记得上任城主的预言吗?” 吴差事瞳孔地震,霎时喷出一口血,颤抖着抬起手。 那只手刚有动作,就被刀砍落。 吴差事涣散的瞳仁里,最后定格的是梅城主的双眼,没有一点眼白,黑得发怵。 剜心之痛不及背叛半分。 最后一个知晓预言的人已死。 预言终是应验。 控梅者祂转世,护西城永安宁,莫中有心人诡计,否西城灭于一旦。 这百年,安稳日子过多了,几乎所有人都忘了上任城主留下的预言。 血沿着刀刃滴落,梅城主对着石像恭敬拱手。 “多谢大人提醒。” 一股黑气逐渐吞噬地上的尸体,连血带肉,咀嚼声过后,不过片刻,尸体消失在原地,仿若从未出现过那般。 梅城主冷漠注视着一切,随后抬脚离开。 城主府内,一切安详。 两个婴儿在襁褓中安睡。 推门的动静两婴孩睁开了眼,同样是全黑的瞳仁。 梅城主掐着脖子提起一个,婴孩不哭不闹,只用黑瞳盯着眼前人。 黑气顺着手的收紧,潺潺涌入梅城主体内。 从婴孩到空皮囊最后消失,不过一刻。 梅城主满足走出屋子。 一双眼睛躲在窗户后,将一切收入眼底。 杀戮隐匿在黑暗中。 白日是临时的遮羞布。 天亮之时,西城又传来一个噩耗。 “吴差事死了!” “什么,吴差事死了?!” “昨天夜里,吴差事因为抓到妖女行凶,被她杀死了!” “昨夜城主有一女也失踪了!” 惶恐的不仅西城子民,还有侍卫队。 城主府前聚集了大批人,大门刚开,众人一个接一个跪下磕头。 “求城主给个公道!” “我家宝儿才十五天大,就这么被妖女杀了,留城主给个公道。” “还有我家……” 哭泣声与泣血控诉声不绝于耳。 梅城主此时站在台阶上,便是万人拥护的神明。 他享受着万人的拥护,面上却是一副痛失爱女的强忍悲痛的模样。 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用沉重的声音缓缓开口。 “各位所求本城主皆知,今早便发了灵讯请衍天宗大能出手帮忙。” “我与各位一样,为人父,失之爱女,痛彻心扉,彻夜难眠。” “待抓到这三人,定给西城子民一个交待。” 梅城主发言愤慨,在场之人更甚悲泣。 “城主,没了孩子,我这条命也就这样了,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 “还有我,我也出份力抓妖女!” 梅城主重重点头,嘴角扬起一丝难以引人注意的弧度。 * 西城所剩不多的梅花树被子民一一砍断铲除。 “城主说了,这梅花阴邪,留不得!” “谁家门前有梅花,妖女就会偷谁家孩子。” “难怪妖女偷走孩子会在门上插一枝梅花,原来是做标记。” “都怪那护城神像引的祸事,推得好。” 城主曾言,家户难得子嗣是因护城神像是绝嗣像,城主夫人生的痴傻儿便是最好的象征。 当时推护城神像时,很多上辈出面阻止,一夜之间全都离奇暴毙在护城神像前。 城主收权,未再设长老堂,一人独管西城。 梅城主带头推翻神像,神像推翻之日天显吉相。 到今护城神像已经被推翻了二十三年。 二十三年,不长不短,但足以淡化很多记忆。 就如护城神像手里的梅花,就如先前战事,夏日开梅,邻国退散。 有了送子像,谁都不愿去供奉那尊被抛弃的神明。 梅城主站在城墙顶端,俯看着愚钝的子民挖梅树。 这群愚昧无知的蠢货,亲手把死亡送到了自己跟前。 “城主忽悠子民挖梅树,难道是想要破坏灵脉?” 叶行舟看着街道上挖梅树挖得热火朝天的人,指尖不安地敲击窗沿。 推护城神像,结界封城,挖梅花树破坏灵脉。 还有吴差事的死,定是因发现了城主的秘密,被城主所杀嫁祸给梅姑娘。 是什么秘密? 梅姑娘放任城主这般行为,难道是想引蛇出洞? 叶行舟忽而有了主意。 “小师弟,你去扶正庙里的护城神像,我买好香马上就来。” “嗯,有事发灵讯给我。” “好。” 孟枳飞身跃出客栈。 叶行舟出了客栈就直奔香火铺子。 “店家,把你铺子里的香和烛全卖给我。” 一袋碎银拍在桌上,店家那叫一个迅速。 “客官,马上备好!” 叶行舟把几乎买遍了这条街上的香火铺,储物袋里满是香和烛。 他才不信什么护城神像克子嗣的流言,城主推护城神像定是因忌惮。 既如此,那他便把西城神像都扶起,上香供奉。 叶行舟找到歇在破庙里的乞丐,豪爽掷出三袋碎银。 “来来来,乞丐哥,有个好事给你们做,只要到西城各个庙里上把香,越快越好,这些碎银都归你们。” 有银子在,别说上香,上供都可以。 一群乞丐答应爽快,领完香,很快就分工明确朝各个庙宇赶去。 现成的劳动力,给钱就好使,这不比一人忙忙碌碌快得多。 眼前是被刮掉金漆破败的护城神像,叶行舟燃起手里的香,插进香炉。 青烟缭绕间,护城神像安静矗立。 没有送子像那股阴邪气,护城神像立在那,就如千军万马当先。 * 此时,西城境内,最后一棵梅花树被连根拔起。 梅城主的黑瞳,因激动而颤抖。 仔细看会发现,颤抖的是爬满的黏虫。 是祂转世又能奈他何,现在他才是唯一的神。 “成了哈哈哈哈,成功了!” 梅城主放肆又诡谲的笑声遍布西城,闻之颤栗听之惊惧。 “一群蠢货,亲手断了生路。” 第206章 这一枪,送你入黄泉 天地色变。 阵法浮空。 送子像头顶,黑气汇涌成柱,飞速吸入梅城主体内。 “怎么回事?梅城主你在做什么?!” 阵法中的子民是如此渺小,轻而易举便能踩死。 那一声声质问此刻听来悦耳极了。 黑气涌尽时,石像应声坍塌,地动山摇,街道上的人狼狈逃窜。 体内的力量瞬间膨胀,梅城主身形从变大百倍到长角变异,顷刻间变成了人不人兽不兽的诡异模样。 密密麻麻的黑色黏虫裹挟全身。 “一群蝼蚁,不过是吾养料。” “今便是吾成神之日。” 天空盘旋紫电漩涡。 地面阵法飞速旋转,逃跑的人如麻线似散。 一朵梅花无风自起,伴悦耳女声飘来。 “可算等到你寄生露头了。” 地上生千枝,梅花四散。 红衣女子手持长枪现身。 现在的梅城主,体型庞大覆城,背生双翼,浑身沾满黑色黏虫。 对上如此恐怖的体型,梅姑娘如一粒沙砾般弱小。 长枪破刃,邪祟退散。 她目无惧意,直面迎上。 “藏在石像中我不能奈你何,而今你现身便是死期。” * 叶行舟抬脚迈过庙门半步,眼前多出月牙白衣角。 叶行舟抬眸,入眼一斗笠,眼前人的面容藏在斗笠下。 怪神秘的。 反观此人,在闻到庙里燃香气味时,他脚步一顿。 斗笠下的眼眸扫过叶行舟,有几分意外有人在他之前出手。 一只白净的手递来把香。 “来都来了,上炷香。” “……多谢。” 说话人声音沙哑,似很久没张过口一样。 叶行舟视线扫过此人,肯定道,“你认识梅姑娘。” 别人都在跑,这人这时候来护城神像,定与梅姑娘有接应。 斗笠男子沉默不言。 “放心吧,你我都有同一个目的。”叶行舟抹除伪容丹的伪装,亮出真容。 “衍天宗灵剑峰弟子叶行舟,也是画像上通缉的人之一,因为什么通缉,你应很清楚。” 男子终于摘下斗笠,露出一张与梅姑娘九分相像的容貌,不过,他的面庞更加坚硬些。 看到这张脸,叶行舟隐隐猜出了大半。 “我叫梅愁。”他垂下眸,“梅忧是我孪生姐姐。” 叶行舟点头,“她都和你交待了些什么。” 男子:“扶神像,聚信仰。” 聚信仰之力,那得真心实意。 叶行舟摸摸下巴,看着眼前的男子,“我有一计,快速起效,就看你愿不愿配合了。” * “有阵法拦着,我们出不去了。” “怎么办,我不想死。” “城主怎就这般心狠,用西城所有子民陪葬。” 西城边缘,聚集了大堆拖家带口的人。 却因结界阻拦,无法逃离。 空中战得难舍难分,一不小心就会被波及。 在众人绝望之际,一道金光划破暗沉的天色。 “快看,那是什么?”有人惊呼。 顺金光看去,被刺了一眼。 缓过来时便见一俊秀男子如神祇降临,浑身散着纯正金光。 梅愁从出生起就没出过几次府,认识他的人不多,此番现身,众人只觉面生。 一道黑气波动朝围聚的人袭来,梅愁面色都没变一下,扬袖之间便挡掉那层杀人黑气。 藏在暗处的孟枳观察着一圈一圈波动的黑气,适时挥剑。 梅愁此举,在濒临死亡的人群炸开了锅。 “神明大人,求求你救救我们。” “我们不想死啊!” 有人带头,呼声就高。 这是绝望之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等呼声差不多了,梅愁才启唇。 “能救你们的,只有护城神像,供奉神像,是唯一的生路。” 金光淡去,叶行舟往梅愁后背贴上一张隐身符,把人带到了无人巷口。 叶行舟反手抽出藏在他后衣襟的极品灵石。 刚才那金光就是极品灵石散的。 梅愁修为才刚入炼气,要做这一切难上加难。 叶行舟选了个简单法子智取。 金光现身,增添神秘感,展露实力,提高信服度,最后在众人求生时,道出供奉神像。 活路是信仰,供奉神像是活路,所以信仰等于供奉神像。 为了活,压根不用愁聚不到信仰之力。 叶行舟看着一窝蜂奔向庙宇的人群,满意点头。 梅愁鞋子里的脚趾,抠了抠地。 若是一个一个劝说,保不准有人认出他是城主儿子还会围攻他泄愤。 现在这个方法简洁高效,就是有点尴尬。 梅愁敛下眼眸,一时无言。 一开始抛弃的神明,才是最后的生路。 解决完护城神像这事,叶行舟仰头看向空中。 紫电漩涡扩大,那漆黑庞大的身躯几乎遮盖了西城整片天空。 角如尖刀,翼若垂云,黑气萦绕,颇有毁天灭地之势。 这不是梅城主口中的神,分明是妖兽。 叶行舟回望坍塌的石像,心底有了几分明了。 妖兽藏在石像里,梅忧没办法解决,所以这几日故意杀不灭伪装的婴孩,让城主急躁吞噬妖兽。 事到如今,叶行舟已经抛弃最开始认为城主被寄生控制的想法。 梅忧的立场明明了了摆明了城主想要靠妖兽成神的目的。 再说这些年城主只说生下一个痴傻儿,并未摆明说是孪生子。 或许,城主从孪生子降生那一刻就开始谋划了。 叶行舟握紧手里的召妖卷,只待合适时机出手。 面对如此庞兽,梅忧能撑一刻已是强弩之末。 脸上的伤痕尚在,身上又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新伤。 鲜血淋漓,而今节节败退。 白虎嘶吼破万象,枪灵现身托住下坠的人。 黑气铺天盖地压来。 一道赤红剑气破空,硬生生在黑气中劈开裂口。 两人岔开之际,孟枳白了梅忧一眼。 剑如破洪之势,劈向妖兽腹部。 此时,从地面升起千丝万缕的白丝,汇聚涌入梅忧体内。 早已力竭的躯体如新生,梅忧翻身跃下白虎背,擦去唇边的鲜血。 她双目紧紧锁定那庞大的妖兽身躯,持红缨枪携破空力使出一击刺去。 数不清的梅花飘散,那道女声傲骨铮铮,竟比惊雷还有几分气势。 “这一枪,送你入黄泉!” 第207章 小师弟更重要 召妖卷起,挡在紫电漩涡下。 金光折射成线,笼罩陨落的妖兽。 漆黑的黏虫倒流,似雨滴静止,连带着邪祟本体开始有抽离的迹象。 妖兽喉咙里发出一阵破天咆哮,尖爪挥出,势如毁天灭地。 孟枳被逼得连连后退。 奇异惊悚景象一现,无论庙里或是躲在家宅里的子民顾不得其他,口中喊着活命,跪地狂磕头。 “求护城神像给西城子民一条生路!” 喊声震如锣鼓,数不清的白丝溢出,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汇入梅忧体内。 “平安,破势!” 红缨枪起,白虎现虚影,愈涨愈大,虚影身形竟能与浑身溢黑气的邪祟不相上下。 幽蓝虎眼湛如天,杀气汇聚,死死锁定猎物。 弓肢跃爪,黑白皮毛下有力的腱子肉绷紧,仰头虎啸,瞬间地动山摇。 黑与白缠斗,天翻滚雷,地现卦阵。 两股力量碰撞,巨大的冲击压袭。 孟枳与梅忧被隔在了上层,力量冲袭过来,定会瞬间成齑粉。 地现裂缝,房屋坍塌。 叶行舟抬眸,“梅愁,剩下的交给你。” 梅愁还未来及说什么,他手里多出一个四阶护身圆盘,那道身影已飞至半空。 梅愁注入灵气启动法器,随后朝空中抛出,圆盘飞速旋转间,建成一个屏障笼罩西城。 叶行舟一秒都没耽搁,利落捏碎手里的两颗玉珠。 在鬼市时,朝浮云给的玉珠已经用了一颗,剩下这两颗,也是时候用了。 两颗玉珠绽开,充沛而纯粹的灵气瞬间在黑白气息之间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 双层屏障建立,叶行舟运转灵气,双指之间夹着的瞬移符无火自燃。 外层结界碎裂声入耳。 越往上空冲裂得越快。 叶行舟眼里只有空中那两道身影,离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梅忧擦掉唇边的血,神姿畅快,“死在这,了仇结怨。” “你想死别拖我。”孟枳声里没有半分怜惜,往空中又抛出一个护身法器。 “困在这,你法器耗完都出不了,迟早会被召妖卷吸进去的。”梅忧淡淡阐述事实。 梅忧抬眸,身浴血池中出来般。 那双眼,不知是看头顶的召妖卷,还是在看隐匿在云层后的天空。 片刻,梅忧摘下挽发的梅枝,利落划破掌心。 鲜血溢出,她指尖沾血,悬空画阵,指尖因力竭而颤抖。 “我这人没有拖垫背的习惯。” 声调轻松,不像赴死,就像在谈论天气如何那般。 孟枳甩出剑柄,面无表情打落她手里的梅枝。 “你那点血,做猪血冻都不够份量。” “那便死吧。”血珠顺着手心滚落,梅忧半阖着眼,身子瘫软悬空。 隔了会,她的声音很轻,“我不会去衍天宗。” 孟枳:“谁稀罕。” 梅忧扯唇,“不稀罕就好。” 双方安静下来。 孟枳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发带,或打结,或绕着手腕缠上。 梅忧眼快阖上时,隐约看见一道往上冲的身影,她唇动了动,声音弱到几乎快听不见。 “死不了了。” 孟枳头都没抬,“你蚊子叫呢。” 梅忧又道,“你师兄来了。” ? ! 孟枳探眸望去,触及冲上来的人时,瞬间破了音。 “叶行舟!!!你疯了!!!” 外层结界开裂,叶行舟飞快伸手揪住那两道身影拖入结界内。 手伸出结界的刹那,被巨大的威压挤变形。 骨骼断裂的声音清晰入耳,叶行舟痛得嘶一声,手瞬间无力松开,声音从齿间挤出来。 “小师弟,难得师兄护你一次,你怎么还骂我。” “叶行舟,你闭嘴!” 孟枳伸手抓住叶行舟的衣襟,因慌乱而抓空两回,他咬牙,干脆拽住叶行舟的腰带。 诛灭剑拖住奄奄一息的梅忧,挤在不算大的结界中,里层结界破碎时,刚好落地。 孟枳头都没回,强忍着怒意,反手扔了两瓶丹药进梅愁怀里。 “自己喂她,死了我不管。” “多谢道友。” 梅愁匆忙道谢后,忙扶起梅忧喂丹药。 上秒情绪稳定,下秒孟枳拽着叶行舟腰带就开骂。 “叶行舟你知不知道要是结界半空裂开,你会是什么下场!” 若结界破,一瞬成齑粉,神魂俱灭,世间再无叶行舟。 孟枳瞬间红了眼,口中骂人的声一阵接一阵。 直到声音骂得沙哑,他几乎是吼出喉咙的。 “叶行舟,你不要命了吗!” 孟枳呼吸急促起伏,眼睛发胀得厉害。 叶行舟瞅见扭曲得跟蟹钳似的爪子,忍住了抬手的动作。 他垂头,搭靠在孟枳肩侧。 “你现在装可怜,刚才哪去了?叶行舟,我告诉你,你休想我以后再给你钱!” 孟枳压抑不住的颤抖隔着衣衫传来,剧烈起伏的胸膛心跳声几欲炸破耳膜。 小师弟活着就好。 叶行舟松了口气。 “小师弟,我手疼。” 孟枳骂人的声音霎时停下。 叶行舟话语里忍不住的抽冷气,额前已经渗出了冷汗。 一颗丹药塞进他嘴里,开始修复筋脉。 好一会,孟枳咬牙切齿出声,“现在知道疼了?” “知道了。”叶行舟认真挨训。 孟枳绷紧脸,“叶行舟你这般鲁莽,你的命就不重要吗?” “重要,小师弟更重要。” 经脉裂骨恢复痛是避免不了的,叶行舟疼得呲牙咧嘴。 孟枳冷着脸又往叶行舟嘴里塞进两颗止痛丹。 止痛丹一下肚,跟打了麻药一样,只感觉到筋脉连接骨骼复位,没有痛的知觉。 “小师弟,你再不松手我裤子就要掉了。” “……” 拽腰带这事,孟枳跟着叶行舟学到了精髓。 孟枳瞬间松开抓叶行舟腰带的手,扭头背过身。 叶行舟:“小师弟。” 孟枳:“别叫我,我不想和你说话。” 叶行舟低笑,“小师弟小师弟小师弟。” “……叶行舟,你叫魂是不是?没完没了的。”孟枳被烦得不耐了。 “就想叫叫小师弟。” 叶行舟背靠着墙,仰起头,黑白之气开始消散,隐匿在深层的蓝天逐渐显现。 召妖卷收拢,缓缓落于叶行舟手中。 第208章 肉身成神,一步登天 邪祟抽离,被寄生的梅城主筋脉寸断。 梅城主从千尺高空摔下,本就受邪祟暴烈扩张的丹田而今极速收缩,这么一摔,丹田裂如蛛丝,此生再无修炼可能。 梅城主披头散发,状似疯魔。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这些都不是真的!” “我才是唯一的神,这世间唯一的神!” 一柄长枪刺入他的胸膛。 身后,是虚弱而不失凌厉的女音。 “你以为的成神,不过是怪物寄生,父亲,可笑吗?” 伴着话音落,长枪又进三寸,贯穿整个胸膛。 梅城主死前,瞪大了眼,似在不可置信会被杀死。 望月塔如废土坍塌,将人掩埋。 梅忧拔出长枪,身形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姐!”梅愁忙伸手去扶人。 “我无事。” 梅忧借枪撑力,一膝跪地,勉强站起。 “是他们,城主就是听了这俩讨债鬼的话才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妇人被愤怒的众人围攻,从城主府一路跑到这,头上的金步摇不知摔去了哪,发丝凌乱,身上还有脚印,姿态狼狈。 瞧见立在河对岸的两姐弟,妇人想都没想就指向他们。 梅愁抿唇,单薄的身子挡在梅忧跟前。 妇人口中剜心的话还在继续,“杀你们孩子的是他们,不关我事啊,我至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 激昂的人群围聚过来,口中不平声震破耳膜。 “城主府,还我孩子!” “城主府,还我孩子!” 妇人被冗长的裙脚绊倒,激愤的人群径直践踏而过。 危机解除后,面对的就是一些失去孩子的人家讨伐。 梅忧想推开身前的人,梅愁却摇头。 “姐,不值得。” 旋即他扭头,对着眼前愤怒的人群开口。 “还不明白吗?你们的孩子,是妖物伪装的,我姐杀它们,是因为它们在吞灵气,吸寿命。” 西城就是有这么一群人,临死前求生,为了活什么都能做,而今危机解除,又开始揣着明白揣糊涂声讨。 梅愁这话一出,立刻就有人反驳,“搞笑,这一切难道不是城主推石像搞出来的吗?” “没错,城主还是你亲爹,连亲爹亲娘都唾弃,你们能好到哪去。” “呸!还装痴傻,隐瞒孪生子,我看你们一家子都是祸害!” 梅愁握紧了拳头,喉咙却发不出声。 无处反驳,这是事实。 烂菜叶臭鸡蛋扔来。 一道结界挡在桥头,隔开了一堆飞来的脏东西。 “既如此,我便送你们回原本该死的路。” 梅忧握紧红缨枪站起,腰腹的伤口因动作而又渗出血。 “姐,我同你一样。” 梅愁手里运着灵气,与梅忧并排站在桥头。 遭天谴又如何,大不了拖这群人一起入土。 孟枳刚要起身,叶行舟冲他摇头。 “再等一下。” 城民自需城民破。 一只粗糙满是茧子的手把两姐弟拉到了身后。 “你俩一边去,别影响婶子我发挥。” 婶子微胖的身躯护犊子似的,挡在两个即将要黑化的姐弟跟前。 “你……”梅忧视线扫过突然出现的人。 婶子衣着朴素,身上有股淡淡的皂角香,闻着很安心。 “你俩姐弟放宽心,等会我姐妹团就来了。” “?” 梅忧和梅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迷茫。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婶子。 “吴家婶子,你侄子吴差事可是死在那妖女手里,你怎就胳膊肘往外拐。” “我呸!”那人话音刚落,婶子叉腰,一口痰吐了过去,“真相都没沾个边就开始扣帽子,你咋不给你头上扣顶绿帽子!” 随即就开始以那人为主,旁系关系为辅,上至第一代唧唧生病出了变异种,下至家里没破壳的鸡串血缘关系骂了个遍。 听过的词汇和没听过的词汇凑一堆。 那人脸黑如锅底,一张口就被婶子更大的声盖住。 这话出口,连黑化姐弟都清澈了,属实骂得脏。 婶子骂得正上头,身后又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听声音人很多,来得很急。 梅忧回头,来人如讨伐那边一样,亦是男女老少皆有,或百人,或千人不止。 一眼望去,高高的城墙上也挤满了人,西城三分之二的子民都在。 气势汹汹,跟打架似的。 “丫头别怕,我们来给你俩姐弟撑腰!” 大爷声一喊,气势更足了。 一群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围成圈,义无反顾将她护在中间。 梅忧张了张口,面对扑面的善意有些不适应地垂下眼眸。 老伯挡在梅愁跟前,那双因苍老而发黄的眼珠扫过一圈。 “老头子我一只脚入土的人了,谁碰我一下我就讹他倾家荡产。” 这话驱散力堪比生化武器,没人敢靠边,连自个阵营的人都不自觉离远了点。 连梅愁都小挪半步。 不说那边人比不上,气势也明显不足。 场面大抵是这般:你扔我一个烂菜叶,我还你十个臭鸡蛋。 “别担心,让子民对战子民,你们尽管歇着。” 老伯杵着拐棍,视线扫过叶行舟两人,抬起满是疮痍的手摘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被火烧毁的狰狞面目。 梅忧:“术伯,你怎么在这?” 梅忧这惊讶的表情明显与老伯认识。 “随我过来。” 术伯停在巷子口,“梅丫头,你揣着真相怎就不出声?” 梅忧抿唇,“没人会信。” “你这丫头,不试试怎就知道不会信。” 术伯无奈摇头,讲述真相。 “当年,梅开烧尸体时,我侥幸醒来,隐姓埋名,活过一命。” 一切因贪心而起。 长老堂未推翻前,六位长老其实还暗地守护着一个封印,术伯就是其中之一。 这封印便是藏在望月塔底下的封妖兽阵法。 对于妖兽阵法,神秘至极,梅城主不知从哪搞来本邪书,私底下开始搜集阵法深层之事。 这一找,就查到了朝夕山有用神器封印的祭身阵。 修仙者入不了朝夕山,梅城主便用寻药草的名义,找了很多普通人进去一探。 但,半道总是被一股莫名力量送出山。 梅城主实在不甘。 肉身成神,一步登天,只要契约阵法的妖兽。 此等诱惑,能有几位修道者能拒绝。 术伯声音沉下来,从袖中掏出一木盒。 “木盒里封的就是那本书,此书阴邪,能扰心智,放大欲望,应是魔修的功法。” 第209章 孪生子,合阴阳 梅城主向来就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再说一步登天的诱惑太大。 埋头苦修千年不一定能渡劫成仙,而只要放出阵法里妖神就能成神。 邪书无名,又散阴邪之气,梅城主日日带在身边。 潜移默化中,梅城主内心的欲望被直线拉满,终究是顺了心意。 孪生子,合阴阳。 祭以女之血,以子之灵,可破阵引神。 因西城难得子嗣,祭阵又要血脉相连,梅城主膝下无子无女。 经邪书指点,梅城主用禁法以血滋养城主夫人七七四十九日。 梅忧和梅愁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生的。 城主拿姐弟当成神路上的踏脚石,城主夫人怨恨怀姐弟时日日饮血遭罪。 拥有城主夫妻的血脉,却不是在爱和期盼中出生。 城主把还在襁褓中的梅忧提起来割喉放血,土坑一埋,一条生命悄无声息流逝。 活着的梅愁运气也没好到哪去,阵眼松动时灵智便被城主抽出,成了所有人口中的痴傻儿。 有这一切铺垫,随后便是推翻护城神像。 术伯:“当初长老堂反对激烈,第二日却离奇暴毙。” “是梅城主动的手吗?”叶行舟问。 “以梅开的本事奈何不了六位长老。”术伯浑浊的双眼多了一丝波动,“是魔修动的手。” 叶行舟抬眸,“你可看清面容?” “未。”术伯缓缓摇头,“只察觉到魔气,丹田就毁了。” 这么强? 思忖半晌,叶行舟有了头绪。 邪书很大可能是魔修设局让梅城主得到。 依着真相来看,魔修助城主,目的便是释放阵法里的妖兽。 这样一看,就通了。 推翻护城神像那日,梅城主冠以为西城子嗣考虑的名头。 后来望月塔建成,送子像的出现,成功替代了护城神像。 没了阻力,已经疯魔的梅城主更是如鱼得水。 欲与神契,先推神,便可自立为神。 梅城主许诺共生,石像内的妖兽便许以力量。 那些拜送子像来的婴孩,实则是他养的供力口。 本等婴孩吸食完父母寿命变强再出手,奈何梅忧此时杀出来,梅城主不得不加快进度。 梅城主想借子民之手杀梅忧,可惜梅忧有红缨枪,还是祂转世,一时杀不了。 只能在梅忧深夜猎杀不灭时,梅城主也趁机吸食力量,栽赃陷害便可。 杀不死,那便退而求其次让万人唾骂。 叶行舟视线落在梅忧脸上,她神色淡如寻常。 即便身上伤口淋漓,她也挺直脊骨立在那,不见半分狼狈,反而增了如冬雪寒梅盛开的韧劲。 叶行舟视线下移两寸,梅忧喉咙的位置,是一条深深的陈年疤痕,几欲砍掉整个脑袋。 此时再问梅忧怎么活下来,如何用婴孩躯体从土坑里爬出来,又或者问梅愁如何恢复神志清醒,就很揭人伤疤了。 伤痛不会淡去,让姐弟重述过去的遭遇就是在人伤口撒盐。 出生便是死局,硬生生杀出一条生路。 这一路,姐弟为生已是流离之态,却还能心怀善念救西城子民。 言语未尽,方才挡在梅忧跟前的几位姑娘用手帕抹泪。 一位年十五六的姑娘踮起脚,用手帕轻轻擦掉梅忧脸上的血迹。 关怀忽至,梅忧不习惯想要躲开,却瞧见眼前的小姑娘泪水如断线珠子滚落,梅忧硬着头皮没动。 瞧出她的僵硬,叶行舟默默走开。 梅愁杵在一旁,神志还未恢复全,看起来又呆又木,孟枳看了眼,提起人跟上叶行舟的步伐。 小姑娘望着梅忧脸上的深痕,声音哽咽,“很疼吧?” 疼吗?或许疼,但已经习惯了。 梅忧试图放缓声调,但实在不适应,她垂下眸,低声道。 “习惯了。” 这句话,让小姑娘眼泪流得更汹了,“梅忧姐姐这般苦,为何还有人要为难你们姐弟。” 小姑娘小心翼翼避开梅忧腰腹的伤口,轻轻抱住她。 温软又暖,梅忧却如坐针毡,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打杀之事她信手拈来,但如此煽情是第一次面对。 对上满脸泪痕哭红的圆脸,梅忧张了张口,安慰的话说不出口,声音如鲠在喉。 再一看周围全是泪汪汪的眸子,年长的,年幼的皆有。 桥头扔臭鸡蛋奋战的子民跟打了鸡血似的,即便方才咒骂她的人已经跑了,子民也在拿着臭鸡蛋狂追。 伴着滚出西城的喊声,那群人狼狈躲闪。 连带着赵封老爹也操起说书的嘴,指着对面狂喷优美语录。 梅忧活到现在,恶意见多,她已习惯,连解释的欲望都没有,更别说背负什么骂名。 唯一支撑的动力便是胞弟和报仇。 现在,有这么群子民非亲非故,却在替她、替胞弟撑腰出气。 人非草木,心底说不触动是不可能的。 梅忧僵着手,捏起一截没沾到血的衣袖口擦拭掉小姑娘脸上的泪。 “其实也没什么。” 梅忧的声音被无数个聚拢的拥抱覆盖。 善意扑面。 “别怕,以后拿婶子当娘,谁敢欺负你婶子我第一个不同意。” 以婶子带头的人纷纷附和。 “没错,还有我们姐妹团坐镇,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它!” “还有我,我不会舞枪弄棍,但我会绣花,我用绣花针扎死欺负你的人!” “苦日子过去,以后就是梅忧没忧的好日子!” 一人一句,清脆的少女声和着婶子的大嗓门,如寒雪消散春暖花开,暖意直涌心头。 梅忧启唇,声音很浅,却掺满了情绪。 “谢谢。” 梅忧望着一张张不同的面庞,紧绷的背板松懈。 因为少许恶意而想放弃一切入魔杀戮,这是刚才她做的最差的决定。 爹娘不爱不是她之错,她不该放任自己堕落造杀戮。 堕落杀戮,那这和死去的梅开有何区别。 这样,也是在欺负当年襁褓中无助被割喉放血的自己。 护城神像守护的,便是这帮赤忱的西城子民。 梅忧微微仰头,面朝天空。 碎雪飘在眼睛里微冰凉,梅忧用力眨眼,那片雪花很快化成沾着体温的水,从眼角顺面庞滑落。 西城最后一场雪,结束了。 接下来是,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 第210章 邪书刚一喜,邪书猛一惊 “城、梅开他没有发灵讯给衍天宗修士求助,那是他骗人的。” 梅愁看着孟枳桀骜又充满压迫感的眉眼,小心翼翼侧开眸子。 “我知道。”叶行舟抬手摸了摸孟枳的脑袋,冲梅愁笑眯眯道,“别怕他,我小师弟只是长得比较有攻击性,其实可乖了。” 叶行舟刚说完,孟枳反手给了他一肘。 “偶尔有点小脾气。”叶行舟捂着肚子,又补上一句。 为防被误伤,梅愁还是悄摸挪了一步,与孟枳拉开距离。 梅愁拱手道谢,“道友,今日多谢你们出手帮忙。” “顺手的事。”叶行舟语气豪爽。 梅愁看了走来的梅忧,抿了抿唇,“我会尽量说服我姐和你们一起回衍天宗。” “那谢了。”叶行舟没推脱。 梅忧站定在梅愁身侧,虽矮半个头,近一米七三的个子,气场丝毫不弱。 梅愁想开口,梅忧手一抬,他便噤了声。 梅忧定定注视着叶行舟片刻。 洗去麻子脸伪装后,是张反差很大的清隽面庞。 叶行舟姿态随和,眉不如那般浓,衬上那双桃花眼恰好,刚中含柔,双眸如初见时,永远含着春日生机。 看起来很不靠谱,却偏生敢冒死闯入大能斗法地救人。 “没认出我来?”叶行舟晃晃手。 梅忧开口,“认出来了。” “哦。”叶行舟唇边噙笑,渐渐荡开,“怎么样?看见我师弟出手,是不是很想跟我们去一趟衍天宗?” 梅忧垂下眸,一时没拒绝也没答应。 叶行舟至始至终没有挟恩图报,强迫她一起回衍天宗。 完全把选择权交给她,梅忧并不反感。 但…… 想到什么,梅忧眸光微闪,给出回答。 “我不会久待。” “没关系,你愿意去我就很满足了。”叶行舟那叫一个高兴。 孟枳此时想出声,叶行舟眼疾手快捏住他嘴皮子。 孟枳这会绝对想说先前吵嘴承诺的事泼凉水。 叶行舟都主动认孙子了,哪还能给他这机会开口。 叶行舟回头,对梅忧说,“走吧,梅道友。” 孟枳拍开叶行舟的手,“捏我嘴做什么,我只是想让她把血清理掉,脏死了。” “错怪你了小师弟。”叶行舟摸摸鼻子。 “姐。”梅愁出声。 梅忧回眸叮嘱道,“你暂时跟着术伯,新城主的事他会操办考核选拔,我很快会回来。” “好,姐我等你回来。” 术伯此时上前半步,把木盒交给叶行舟,“带回宗门,让萧平处理,木盒是封印,不管听到什么声音,你别打开就行。” 叶行舟惊讶,“术伯你认识萧师叔?” 术伯嗯了一声,“当年在昔水村有过交集,代我向他问声好。” 叶行舟点头答应,随后将盒子放入储物袋。 临出西城,那片枯竭的梅花树发了嫩芽。 “梅忧姐姐,梅忧姐姐!等一下!” 身后传来急促奔跑的脚步声,梅忧回头,小姑娘从怀里掏出一块素锦围巾。 她踮着脚想要替梅忧系上,梅忧眸一松,微微垂头,围巾系在脖子上,还带着暖呼呼的体温。 “梅忧姐姐,还没开春,天气冷得很,这条围巾是新的,刚好挡点风。” 其实衍天宗一年如春,没有冬暖夏凉之分。 梅忧没说实情,不想拒绝小姑娘的好意。 小姑娘身后还跟着一群姑娘,有的送好看的发簪,有的送新衣。 “带上筐烙饼路上吃。”婶子喘着粗气,来得很急,她把篮筐塞叶行舟手里。 如见孩子远行般,反反复复叮嘱。 “下次来西城的话一定要到婶子家歇歇。” 盛梅绽开,叶行舟挥挥手。 三人入梅林,衣比梅红。 * 飞舟稳稳前行。 叶行舟正懒洋洋地躺在甲板上啃大饼,耳边多了一道似有若无的声音。 叶行舟咀嚼动作一顿,侧耳细听。 是嗬嗬的阴湿呼吸声。 叶行舟扭头环顾四周,孟枳在打坐调息,梅忧在船舱的屋里歇息。 这又黏又腻的呼吸声哪来的? 正搜寻之际,那呼吸声化为卡浓痰的阴邪引诱声。 “…吾…在…这…” “木…盒…里…” 木盒?原来是那本邪书。 这还没到衍天宗就开始搞鬼作妖了。 叶行舟将饼放下,扯着嗓子学那能卡千年痰的气泡声说话。 “你…说…什…么…” 孟枳挑起眼皮,“什么死动静。” 叶行舟:“你没听到邪书说话的声吗?” 孟枳:“没有。” 叶行舟冲孟枳狡黠一笑,“小师弟,看我的。” 邪书又道,“吾在盒子…里…” 叶行舟:“什么?” 声音顿了一下,不再拖长声调,“吾在盒子里。” 叶行舟掏掏耳朵,“什么?” “……”有病是不?梅开三度,故意装不听不见?这修士真贱! 邪书不装了,邪书摊牌了。 “吾能告知你想晓的一切,作为交换,只要你打开盒子。” “比如天道的秘密,藏在衍天宗的细作……你想知道的一切吾都能告诉你。” 叶行舟越听眉皱得越深。 啥玩意。 “你都装盒里还能窃取我记忆?” 邪书以为叶行舟在又惊又恐,嘎嘎嘎笑起来,笑声里已经透露了得意。 “怎么样?想知道一切,只需要把盒子打开就能交易。” 盒子透着黑气。 叶行舟掏出把瓜子嗑起来。 盒子冒着黑气,邪书还在继续引诱。 “这个世界,是你想不到的癫狂,你想回家,吾有办法。” 叶行舟不搭话,还在卡巴卡巴还在嗑瓜子。 “……你有听吾说话吗?” 叶行舟看着越来越近的宗门,嗑瓜子更起劲了,就是不搭话。 冷暴力,使邪书身上都管用。 叶行舟想知道邪书口中的一切。 但不是从这一眼邪性的书里得到答案。 都邪了,嘴里说出来的能有几句真话。 储物袋里的盒子震动一下,似邪书撞击盒盖,却又被封印弹回去。 似也觉得一时无戏,邪书暂时歇了心思。 企不料飞舟刚停,叶行舟就迫不及待掏出盒子。 邪书刚一喜。 叶行舟冲孟枳道,“小师弟,这玩意邪性,我要把它扔粪坑里。” 邪书猛一惊。 第211章 它的命就不是命吗 它是什么很贱的书吗? 叶行舟是如何用三十七度的嘴说出如此没人性发言的? 它邪书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叶行舟嘴一张一合就决定魔界第一邪术进粪坑的命运,搞笑呢。 “告宗主!吾要告到衍天宗宗主!” 邪书在盒内疯狂抖动挣扎。 叶行舟摊开五指,盒子抖半天也没有挪动分寸。 挣扎的邪书意识到完全是无用功,没一会就消停了。 叶行舟此时却饶有兴味,“摇啊,怎么停了?” “……”邪书试图装死不出声。 终究是年轻了,邪书以为不说话叶行舟就会放过它。 叶行舟那叫一个善解书意体贴入微,“不说话就是要我帮你续上。” “别别别!” 邪书狂拒声混在疯狂摇晃中,散成了碾碎的鸡蛋壳。 落叶行舟手里,邪书终究是吃上这辈子没吃过的苦。 孟枳淡淡扫过,习以为常,没有制止的意思。 叶行舟直接摇出了残影。 梅忧刚从船舱里出来,入眼便是叶行舟把木盒摇出残影的场面。 梅忧有几分意外。 邪书这会看见梅忧出现,就像看到了救星。 “梅忧,你想要什么吾都能给你,快让这发癫的住手!” 邪书边说边哕,晕得不轻。 梅忧来到叶行舟身边,伸手接过盒子,邪书以为得救时,梅忧咬破指尖,在邪书尖叫声中一滴血落在木盒上。 那滴血渗入盒盖内,盒子散的黑气悉数消失。 “邪书是魔魂所化。”梅忧简洁道,“黑气吸入,会迷神志。” 术伯保管时都有几次差点失控。 落叶行舟这,吸黑气跟释放天性似的,精神也癫了。 叶行舟将盒放回储物袋里,“我还想等会送它去粪坑里休息一会。” 一想萧师叔还要经手处理,叶行舟只得暂时消了这心思。 梅忧动了动眸,没说什么,轻身一跃落地。 腰间铃铛随其动作轻轻响。 梅忧换了套衣裳,身上的血迹清理干净,脸上的长痕也在修复丹作用下缓缓愈合。 玄色劲装衬得身形更为高挑英气,她脖子上还系着那块素锦围巾。 围巾恰好遮住了梅忧脖子上那几乎砍断脑袋的可怖疤痕。 “你要带我去见谁?”梅忧问道。 叶行舟反问,“前辈想让你去见谁?” 梅忧垂下眸,扫过腰间的铃铛。 叶行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已经有了答案。 踏尽脚下的青石板路,在守门师兄那里登记完信息后,梅忧抬脚进了衍天宗门。 【叮,任务七已完成。】 叶行舟把木盒交给孟枳,“小师弟,你去送木盒给萧师叔,我回来就找你。” “嗯。” 此行回宗,久待不了。 现在离孟枳化鲛人只有两个月时间。 这几天孟枳虽有意克制,但叶行舟还是留意到他时挠腿。 得快些去水惑城。 叶行舟这样想着,掐诀召来仙鹤。 “去丹峰。” 梅忧眸光流转,览遍眼下之景。 上有仙鹤穿行烟云缭绕间,下有仙门弟子挽剑行云流水,大殿奢华高设,峰峰各持一职,井井有条。 仙鹤落地在丹峰。 叶行舟探头在药堂找了一圈,没瞧见岳浅身影。 此时一股风从后脑勺袭来,叶行舟脑袋一偏躲开。 “玄长老,打不到打不到。” 叶行舟刚得瑟出声,玄长老优雅换手,丝滑扇去。 一巴掌给叶行舟眼神都打清澈了。 玄长老收手捋着胡须,“来丹峰作甚?” 叶行舟秒变老实人,“找岳浅师姐。” “一天不干个正经事,净把岳浅带歪。”玄长老罕见没说屁,“岳浅在药圃晒草药,自己去找。” “谢了玄长老。” “谢个屁,赶紧走,别烦老夫。”玄长老还是一如既往暴躁。 暴躁归暴躁,头顶那朵花倒是用灵力滋养得很好。 “梅道友,走吧。”叶行舟招呼着梅忧跟上。 玄长老目光在梅忧身上停顿片刻。 丹峰后山大半都是药圃,就一小院供平日看管药圃的弟子临时歇脚。 一条小溪潺潺流,鸟叫啼鸣,鱼游清水。 踩过碎石块垫的小道,随脚步铃铛叮叮当当响。 青衫裙女子蹲在小院,眸色认真,正专注铺晒当归。 梅忧这个角度,只瞧见那女子温婉如溪泉的侧脸。 她的脚步,缓了半分。 隐约铃铛声响,岳浅手上动作一顿,侧耳细听来。 铃铛清响由远及近。 “师姐。”叶行舟冲那身影唤了一声。 岳浅回眸,看见走在前头的叶行舟,立刻挂上浅笑。 “叶师弟,你回来了。” 瞧见叶行舟身后还跟了个女子,岳浅好奇看去。 叶行舟侧身让开,梅忧高挑的身形彻底显露。 目光触及梅忧腰间的铃铛时,岳浅笑僵住。 那铃铛的红绳结扣,是阿娘教她打特殊标记。 岳浅压住伸手去拿铃铛的念头,声音有些发颤。 “道友,请问,这铃铛是……” 梅忧启唇,解开腰间的铃铛,“岳前辈交予我带给你。” 岳浅捧着铃铛,眼里蓄上了浅雾。 叶行舟默默离开药圃,回了一趟外门房舍,孟枳和任妄烛不在。 叶行舟环顾四下,将怀里崭新的木盒埋在了玉兰树下。 这可是他特意给孟枳藏的生辰礼。 叶行舟来到药堂歇脚等待,玄长老不知又从哪个犄角旮旯冒了出来。 叶行舟立刻护住后脑勺。 玄长老哼了一声,“护个屁,就你那地瓜脑袋谁瞧得上。” 说得玄长老不爱打似的。 叶行脸上笑嘻嘻,“玄长老,您老不忙吗?” 一整天的,就爱瞎晃。 瞧瞧衍天宗有哪个长老像玄长老一样不务正业的。 别的长老赢在起跑线,就玄长老顶着朵花整天念叨着荷叶鸡。 玄长老冲叶行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才开口问道,“岳千磐和凤夕娘可还活着?” 从叶行舟沉默的态度,玄长老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家伙,丫头丢给老夫就走,人也不传个信。”玄长老嘀咕一句。 玄长老认识岳千磐,说不定可以问点信息。 叶行舟心思一动,“玄长老,岳前辈没告诉你他要去做什么吗?” “问那么多作甚。”玄长老有些怒,“两个不负责的,出宗就没了音讯。” 不正面回答就是知道,玄长老明显不想告诉他。 叶行舟不死心,“玄长老,岳前辈和你是同门吗?” “同门个屁。” 第212章 日后珍重 叶行舟:“……” 玄长老骂骂咧咧站起身,“你小子收起那点心思,别想从老夫这里套话。” 老归老,嘴还管得挺紧。 玄长老肯定知道不灭的事。 先前他的手在东吟国受伤,在丹峰养伤问过玄长老。 当时玄长老一口否决。 现在想来,玄长老认识岳千磐,刚才又守口如瓶,肯定是晓得内情的。 玄长老又说不是同门,难道那几位前辈都在另一个宗?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荷叶鸡自顾自吃起来。 刚要离开的玄长老脚步猛刹住。 本来吃不到荷叶鸡就烦,叶行舟非得拿出来,还非得吃得这么香。 没点尊师重道的眼力劲。 叶行舟拽下只鸡腿在手里晃晃,玄长老骂骂咧咧又坐回去。 这回装也不装了,接过鸡腿就啃。 瞅这速度,牙口可好。 “齐长老若是找你问荷叶鸡是谁做的,你管好嘴别告诉他。” “知道了。”叶行舟点头。 先前学堂爆炸,齐长老提着裤子上茅房那会,瞧得出他也好口腹之欲。 齐长老偶尔会约玄长老一起去饭堂。 妥妥来自饭搭子的护食背刺。 玄长老毫不客气把荷叶鸡炫了大半。 “吃都吃了,玄长老,你是不是该透露点。”叶行舟出声。 玄长老粗鲁进食,优雅擦嘴,心情一愉悦,也乐得开口了。 “去问萧平。” 玄长老留下这么一句话,挥一挥衣袖,顺走剩下的半只荷叶鸡,轻飘飘离开。 这是踢皮球呢。 叶行舟顿时心疼牺牲的半只荷叶鸡。 等手往桌上一捞,落了空叶行舟才发现剩下半只也被顺走了。 不是?这还连吃带拿啊?你的长老风范呢? 叶行舟被玄长老狠狠上了一课,只得含泪掏出一只更大的荷叶鸡吃起来。 梅忧此时正巧出来。 岳浅跟随其后,眼睛还有些红。 “叶师弟,谢谢你带梅道友回来。” “莫客气。” 叶行舟拽下一只大鸡腿给岳浅,岳浅小口小口吃着。 随后叶行舟又拽下另外一只递给梅忧。 叶行舟:“梅道友,吃一个吃一个,别客气。” 梅忧看了三秒,沉默接过。 “我待会和你们一起下山。”梅忧开口。 岳浅抬眸,“梅道友,你忙完西城的事,可否来衍天宗?我去西城寻你也行。” 梅忧避开岳浅真诚的眼神,冷硬道,“嘱托的事已了结,日后不必再有交集。” 手里的鸡腿顿时不香了。 岳浅轻轻挽住梅忧的胳膊,唤了一声,“梅道友。” 梅忧抿唇,“我不会常在西城。” “那之后你要去哪?”岳浅追问。 “无宗拘,无家牵,四海闯,八荒游。” 梅忧简单回了这十二字。 她是散修,没有宗门约束,四海八荒,想去哪便去哪。 至少现在,梅忧没有改变的想法。 岳浅只得不再强行挽留。 梅忧微颔首,“日后珍重。” 岳浅叫住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颗圆润洁白的珠子。 “这是养身珠,带在身上能温养身体。” “谢了。”梅忧接过养身珠。 岳浅站在药堂门前,对离开的两人道。 “此行平安,梅道友,日后再见,定要安好。” 梅忧洒脱离去。 岳浅手指轻轻抚触腰间的铃铛。 * “梅道友,你等待片刻,我去找小师弟,等会一起下山。” 梅忧点头,寻了棵枫树,就地打坐。 衍天宗灵气充裕,运气调息事半功倍。 见梅忧适应良好,叶行舟放心去找孟枳。 萧师叔自受过内伤后,在衍天宗便做些闲散职,时不时带队或管理内勤。 叶行舟没见过萧师叔出手。 不过,在衍天宗地位还是很高,能与八大长老平起平坐。 叶行舟直接去了内务堂。 刚到堂外,就听见邪书痛苦又极具穿透力的嚎叫声。 走到堂里,叶行舟看清了眼前的状况。 邪书连带盒子被一团赤火包裹,赤火悬空燃,散着一层金光。 是五灵火。 凡是焚邪祟魔修,直到火灭结束,这期间它们没有一丝逃跑的可能。 难怪术伯说交给萧师叔处理。 萧师叔身形颀长,长苒添了岁月的痕迹,依是儒雅谦和。 见叶行舟来接人,萧师叔眼角笑起了皱纹。 “行舟,邪书我会处理,你带孟枳去办需要做的事便好。” “好。” 不过叶行舟没有离开,反而磨磨唧唧挪到了萧师叔身边。 “萧师叔,玄长老让我来问你,岳千磐前辈原先是在哪个宗。” 萧师叔闻言,笑淡了几分,“玄长老真是老糊涂了,别听他胡说,我不知道这事。” 萧师叔继而道,“你与孟枳不是还有事要做么。” 萧平闭口不提,叶行舟不得不暂时打消念头。 谈话间,邪书叫声停,五灵火渐灭。 “行舟,你们快去吧。”萧平抚平衣角,面庞依旧儒雅随和,“我也要出门一趟,去丹峰给玄长老治治脑子。” 玄长老踢皮球,那叶行舟就引战。 至于儒雅的萧师叔要怎么解决,叶行舟就不知道了。 叶行舟耸耸肩,道别萧平。 “叶行舟,你吃荷叶鸡了?”孟枳出声。 叶行舟嘿嘿一笑,“什么都瞒不过小师弟眼睛。”旋即他掏出一只鸡翅膀递给孟枳。 孟枳挑眉,“腿呢?” 叶行舟:“变鱼尾了。” 就非得犯这个嘴贱。 孟枳给了叶行舟一拳,“我问你鸡腿呢?” 叶行舟重新组织语言,“分给岳浅师姐和梅道友了。” 孟枳这才接过鸡翅吃起来。 叶行舟视线划过孟枳的腿,“小师弟,我们先去水惑城稳定后,再回孟家如何?” 孟家之事,两个月不一定能解决。 而孟枳的腿,不能再拖了。 孟枳放下鸡翅,侧眸望叶行舟。 “叶行舟,你就非得这时候扫兴么?” “我的错。”叶行舟举起双手,“影响小师弟食欲了。” 孟枳轻哼一声,继续吃起来。 回孟家还是去水惑城,孟枳没给出答案。 他内心在犹豫挣扎。 回水惑城就代表怀疑从小到大亲近的二叔。 回孟家代表在水玉君坦白一切真相后,依旧选择入狼窝。 “叶行舟,给我一天时间。” “好。” 第213章 任务八 飞舟行于云间。 而今天辽地阔,却不知归宿何处。 亦真亦假,真假难抉。 孟枳合上眼。 叶行舟靠在窗沿,注视着那道挺立桀骜的身影。 看样子小师弟难以抉择啊。 但是,现在叶行舟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要走了。”梅忧出声。 叶行舟回头,“不再等等吗?让飞舟送你回西城。” “不必。”梅忧推开房门,“我还有事要办。” 叶行舟望着梅忧英气飒爽的眉眼,双手抱拳。 “梅道友,有缘再会。” 梅忧回以一礼,“离别时有,二位莫送。” 飞舟缓缓落地。 梅忧走到甲板,轻盈一跃,她拢紧围巾,朝远处青山行。 “何要抉择?恩者报恩,仇者报仇便是。” 梅忧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随春风吹入耳,醍醐灌顶。 孟枳睁开眼。 青山覆浅雪,薄云缭英姿。 聚时难,离时飒。 孟枳目光逐渐坚定。 他道。 “回南木国。” 【任务八:揭开孟家背后的真相。】 系统还真会赶时候发布任务。 孟枳侧眸看着叶行舟,“把水玉君的鱼尾玉佩给我。” “好。”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放犄角旮旯的玉佩,给了孟枳。 玉佩是一半,与孟枳手里那块刚好能拼成一整块。 孟枳动了动唇,“叶行舟。” 叶行舟应了一声,“怎么了小师弟?” 孟枳把玩着手里的玉佩,没有出声。 水玉君说他的记忆被篡改过。 孟枳试着回想双亲惨死的那一幕,明明他亲眼看见动手的是水玉君。 但,越盯着记忆里的那张脸瞧,脑子也越胀痛。 以前他不会主动想起那段记忆,所以没察觉到不对,到这步,他不得不起疑。 回孟家,以他现在的实力来说,完全不够看。 从祖父病后,现在的孟家基本一手被孟谦寒掌管。 单是门客便有一位化神期大能替孟谦寒坐镇。 脱去亲情这层壳,孟枳才惊觉,从衣食住行到资源分配,连着孟家的家奴都只听孟谦寒吩咐。 孟枳捏紧了手里的玉佩。 到现在他不得不认清一事。 单靠他与叶行舟,斗不过孟谦寒操纵的孟家。 孟家势力有多庞大,他是清楚的。 更何况,水玉君还说孟谦寒与魔修也有勾结。 “我要见水玉君一面。” “好。” 两块鱼尾玉佩合拢,荧光亮起一瞬,水玉君并未现身。 玉佩合拢,水玉君那会有感应。 孟枳轻蹙眉头,“他人呢?” “难道是因为我在这?” 叶行舟刚要抬脚出去,身穿玄金华服的男子现身。 水玉君修身玉立,气质矜贵,站于桌旁。 叶行舟:“既然人来,我就不打扰你们舅侄说话了。” 背后双方视线直直碰撞又飞快挪开,谁也没先开口。 别扭气氛散开。 叶行舟一只脚刚迈出房门,孟枳就出声叫住人。 “叶行舟。” “昂?” 叶行舟挠挠头,左看看水玉君,右看看孟枳。 隔着一个茶桌,跟隔着一个星系语言似的。 小的沉默,水玉君这个当舅的也卡着嗓开不了口。 不见的时候想见,这见了又哑巴。 这个家,没有叶行舟就得散。 叶行舟收回脚,椅子一搬,跟调解员似的坐在两人中间。 “先说好,今儿谁也不准动粗。” 水玉君君主气息一敛,倒是平易近人了些。 两双同样的看不起所有人的狭长单眼皮丹凤眼看着叶行舟。 都快给叶行舟看萎了。 这对舅侄,十分相眼,五分相脸。 孟枳年纪再长开些,估摸着得与水玉君八分相。 尤其是这双眼遗传得好啊,单单一眼就能蔑视所有人拉仇恨。 水玉君看起来很平静,端起茶盏抿了口,又淡定放回桌面。 跟复制粘贴似的,孟枳几乎同时端起茶杯喝了口。 叶行舟脑袋左转右转,视线探究,落在两人泛红的唇瓣上。 “不烫吗?这可是刚烧开的。” 水玉君声线平稳,“尚可。” 孟枳没什么波动,“一般。” 刚烧开的茶水也不凉凉,两舅侄居然直接入口。 嘴皮子都烫红了,还嘴硬。 果然天塌了,还有这对舅侄嘴顶着。 叶行舟木着脸。 水玉君整理措词,开口有几分干巴。 “杀你双亲的是孟谦寒,我到的时候只找到你。” 孟枳不吱声。 水玉君继续干巴道,“水惑族血脉很强悍,现在送你去水惑城,到水惑城会有人接应,我都安排好了。” 孟枳抬起眼皮,“我不需要你替我报仇。” 他几乎瞬间就猜到了水玉君的计划,先送他回水惑城,然后水玉君去孟家杀孟谦寒。 水玉君捧着茶盏,沉默不言。 孟枳后一句话让他抬起了眸。 “但我要你帮助。” “好。”水玉君几乎是一瞬答应。 有了这个主动让步,接下来水玉君顺畅了许多。 “夺魂阵藏在孟家,我没找到具体位置,若孟谦寒设法让你吃还元丹你一定不要吃,届时我会去毁夺魂阵。” “家奴之中,混有魔修,这颗认身珠能助你分辨。” 孟枳嗯了一声,接过认身珠。 屋内再次安静。 水玉君有些意外。 孟枳最不喜说教,方才那番提醒孟枳没反驳,水玉君一时还有点不适应。 水玉君视线落在偷摸啃鸡翅的叶行舟身上。 见被发现,叶行舟咀嚼动作一停,光明正大掏出荷叶鸡招呼。 “吃不?” 水玉君:“不了,我还有要事忙。” 孟枳抿唇,“不要。” 叶行舟小时候也是这死德性,家里一有客来就故意装优雅小鸟胃不多吃。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生怕吃不够。 叶行舟自动耳聋,直接撕下一块鸡胸肉喂到孟枳嘴边。 孟枳别扭张口。 叶行舟一个眼神扫向水玉君。 水玉君识趣,挽起袖袍,撕下小块鸡胸肉优雅入口。 跟孟枳第一次吃烤红薯时的姿态一模一样。 这两人,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愧是舅侄。 气氛缓和。 双方间的生涩干巴化解许多。 水玉君掐诀清理干净手,看着孟枳道。 “孟枳,我现在带你回水惑城稳定血脉。” “嗯,谢了。” 第214章 春风助行舟,载回迷途人 孟枳这句道谢又给水玉君整不会了。 太礼貌了,头一回被和颜悦色对待的水玉君有点子适应不过来。 要知道以往水玉君现身一次,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孟枳就下死手出招。 虽说孟枳打不过,但耐不住他耗命打法。 水玉君在寝居现身,孟枳能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长剑。 后来水玉君学精了,特意等孟枳刚沐浴完换上衣服的时候现身,这回总不能又藏刀剑吧。 嘿你说怎么着,孟枳衣服袖子里藏着符箓。 孟枳不单炸水玉君,疯起来连着自己也炸。 从十岁到十七岁,那股劲头越演越烈。 孟枳性子就不是个能憋气低头听道理的。 桀骜又不低头,天赋高又爱挑事,要不碍着个身份,孟家里外谁不想给他两锤。 而今。 经此一年,孟枳脾性天翻地覆,判若两人。 少年的浮躁被冬日寒气卷走,盈盈惠风滋润了心性。 春风助行舟,载回迷途人。 水玉君目光落在叶行舟身上,叶行舟姿态松懒,正懒洋洋靠在椅位上。 水玉君眸光轻闪。 叶行舟身上熟悉的感觉,这一瞬竟与记忆深处的人有几分相似。 孟枳:“走不走?” 孟枳不耐啧了一声,出言打断他的目光。 水玉君:“走。” 水玉君收回眸,伸手欲摘发间的金簪,动作一滞又恢复如常,指尖抚触腰间的玉佩。 荧光覆眼,一扇水形漩涡门凭空显现。 水玉君:“进去吧。” 叶行舟伸出手指戳了一下,组成漩涡门的水在流动。 叶行舟问,“我避水珠用完了,进去会不会淹死?” 水玉君淡淡看了他一眼,“先前给你的金簪能避水。” 除了寻物,还能避水,真是个宝啊。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翻出压在箱底的金簪,顺手插入发间。 好了,现在他也是拥有金簪的人了。 水玉君扫过叶行舟插入发间的簪子,终是没说什么。 孟枳眯起眼睛。 “叶行舟。” “叫我做什么,小师弟?”叶行舟扭头问。 孟枳冷声:“你戴这发簪,真丑。” 叶行舟:“……不带人身攻击的。” 孟枳只回一字:“丑。” 叶行舟:“行行行,是我没戴金簪的福分。” 这得丑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孟枳连说两遍。 合着他天生没有戴金簪的富贵命呗。 叶行舟把发簪拔出来,藏入护腕里。 这样不会掉,也能感知到安全。 至于为什么不装口袋,当然是得留着口袋装零嘴。 叶行舟顺手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大枣嚼起来。 孟枳目光划过叶行舟藏金簪的左手护腕,轻哼一声撇开视线抬脚踏入水门漩涡。 叶行舟一头刚进去,水瞬间裹挟全身。 金簪傍身,衣服未湿半分,叶行舟大口喘息,在水中如陆地那般呼吸行走自如。 蔚蓝的海水裹挟,各种花色鱼类畅游。 价值连城的红珊瑚覆满左右两道。 珊瑚路的尽头,是一处庞大的宫殿,隐匿在海水中,倒映出深影。 黄金鲹成群游过。 这个大殿,和天玑秘境时叶行舟见到的一模一样。 叶行舟仰头环顾一周,大殿上方的水域覆深色,隐隐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庞然大物。 “水惑族常迁居。” 水玉君似在解答叶行舟的疑惑。 叶行舟瞬间想到水惑族曾受过不明原因大规模绞杀。 常搬迁能隐匿踪迹不被发现。 能带叶行舟这个外人来,看来水玉君已经把他划入了自己人内。 水玉君手覆在泛着寒凉的宫殿大门上,一丝灵气进入,大门缓缓打开。 里头又是一番光景。 大殿里有结界隔绝海水,如陆地那般干燥,光线明亮。 大殿内,又是很多个住宅街道,买卖摊贩,来往之人不算多。 随手捞一个行人都生得貌美,金子镶路,夜明珠作引路灯随处可见。 谁家好人会用金子铺路啊。 叶行舟侧眸一看,孟枳的皮肤正在恢复原样。 甚至因在水惑城,皮肤更好了。 “小师弟,你腿还痒吗?” “不痒。” 孟枳垂眸看脚尖。 脚下踩的地方,正有一股源源不绝的气息涌入体内,扶平身上不舒服的症状。 “走到这条路尽头,你便能稳定血脉了。”水玉君张口轻言。 他的现身,并未因是君主而引起骚动,行人往来一如寻常。 孟枳双眸直视前方,就是一条很普通又寻常的闹市街道。 叶行舟刚要与孟枳一起,一只手拦住他。 水玉君望着叶行舟的眼睛,“你在这等他便可。” 见状,叶行舟只得对孟枳耸耸肩,“小师弟去吧,我在这等你。” 孟枳对上叶行舟的目光,在触及他眼里的鼓励时,孟枳忽然有几分恼。 “叶行舟,你那什么眼神?” 分明就是一条路而已,用得着那样看他么。 跟看孩子似的,他又不是什么蹒跚学步的孩童。 莫名憋气,说不上来的不爽。 叶行舟捂住眼睛,“师兄陪不了你走这程路,这不想着给你点鼓励么。” “不需要。” 孟枳拒绝后抬脚踏入街道,脚步有些许急。 余光瞥见同样罚站的水玉君,叶行舟一时无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脆豌豆吃起来。 水玉君瞥了一眼叶行舟手里的豌豆。 “吃不?”叶行舟顺手递过去。 水玉君沉默三秒。 在叶行舟以为他不要想收手时,水玉君捻起几颗豌豆入口咀嚼。 脆脆的,香香的。 “这一年,孟枳变了很多。”水玉君出言。 叶行舟点点头,肯定道,“确实,个长高了。” “各方面都有。” 水玉君眸光流转,手心多了一块玄金鳞片。 “多谢你照顾他,作为谢礼,若有危机,你拿此鳞片,水惑族所有族人会无条件出现助你。” 叶行舟摇头,一秒都没犹豫就拒绝,“我不能要,有殿下先前给的玉珠便足够了。” “殿下若觉得过意不去,多帮我寻黑袍人踪迹就行。” 叶行舟难得的这次没生贪心。 若接过鳞片,日后真有个难解的危机,水惑族现身一被发现就是围剿,不就给人灭族了么。 水玉君常带水惑族搬迁为的是护住血脉,叶行舟可不能贪这个便宜。 第215章 是禁忌吗 水玉君收起鳞片,算默认了叶行舟方才的话。 叶行舟视线转移,无意扫过眼前的行人时,他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事。 行人正常往来,但当孟枳走过时,他们似有若无会用余光去看孟枳。 一个两个就算了,孟枳走过哪哪就有人看,几乎都在追随他的身影。 发现一个漏洞,就能发现更多端倪。 叶行舟目光扫过摊贩。 那些摊摆得随意,卖的都是些歪瓜裂枣,一片叶子都能放摊上卖,地上的金砖都比卖的东西好。 再说行人,无论男女,站姿走姿都像练家子一般。 仔细观察,都能发现腰间藏匕首或身上藏暗器。 这条街,是临时组成的。 水玉君真是一百个心眼子。 叶行舟偏头看水玉君,“殿下,你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水玉君望着叶行舟眼睛,触及对方眼里的清明,他指腹轻捻。 “叶行舟,太聪明并不是件好事。” 叶行舟嗯哼一声,“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吗?” 水玉君:“水惑族仅剩一百三十口人。” “这也不是你骗我小师弟的理由。”叶行舟不买账。 水玉君垂下眼眸,一缕发丝从额前滑落。 “水惑族需有领主。” 他动了动唇,言出口间,更多是无策。 “此行,我能否活着回来是个未知数,水惑族无人领我放心不下。” “让族人扮行人,孟枳走过这条灵脉时,族人便能记住下任新主。” 日日有人寻水惑族下落,族人又怎能真如寻常人那般清闲。 一百三十口人,从小到老,人人修炼,提高实力护族护身。 叶行舟有些惆怅。 孟家,是恶战啊。 水玉君都做好赴死准备了。 左右难搞。 叶行舟着急,叶行舟惆怅,叶行舟又掏出一把蚕豆嚼起来。 咔嚓咔嚓的。 水玉君不禁看向叶行舟的口袋。 很小的一兜,怎能装那么多吃的。 “殿下,刚才那块,是你的鳞片吗?”叶行舟问道。 “嗯。” 叶行舟抬眉,有些好奇,“我小师弟走一趟回来,能不能变鱼尾?他的鱼尾也是玄金色吗?” “他愿意就能化鱼尾。”水玉君微停顿,“颜色暂时没那么深。” 年纪增长后,鱼尾鳞片颜色也会逐渐变深。 叶行舟眼睛逐渐亮起来,“殿下,变成鱼尾怎么穿裤子?” “?”这是什么刁钻问题。 水玉君奇怪地看了叶行舟一眼,习以为常道,“鳞片便是,化成鱼尾水惑族不喜着衣。” “这样啊。” 叶行舟暂时歇了心思。 扒裤子事影响太深,孟枳现在都不愿意袒露,要让人赤裸,完全不可能。 叶行舟转念一想,忽然想起孟枳先前牙齿频繁发痒一事。 “殿下,话说牙齿会变异不?我小师弟之前常说牙痒。” 水玉君瞬间侧眸,眼底藏不住的意外。 “他对着你说?” 叶行舟点头,“是啊,还咬了我几口。” “……” 水玉君闭眼,揉了揉眉心缓和。 看样子,两人都没有意识到。 见水玉君这突然忧愁的模样,叶行舟挠挠头不确定问。 “这是禁忌吗?” 水玉君睁眼见叶行舟不知情的模样,敛了解释的意图。 触及已经往回走的孟枳,水玉君最后只嗯了一声,肯定叶行舟口中的禁忌,又出言道。 “以后别让他咬,更不能留痕,不然你会后悔的。” “不会了。”叶行舟摆手,“这都有灵脉滋养治好了牙痒病,以后肯定不会再咬。” 更何况这还是禁忌,叶行舟更不可能再给孟枳咬的机会。 水玉君:“方才我同你讲的,无论什么,别告诉孟枳。” 叶行舟点头应允,“知道了。” 水玉君深深看了叶行舟一眼,有点头疼。 找孟枳回来还有一目的,就是维系水惑皇族血脉。 现在看来,水惑皇族血脉,要绝后了。 一无所知的叶行舟正热情迎接孟枳,“小师弟,怎么样,可还有哪不舒服?” “没有。” 孟枳嘴唇又恢复了往日红润的状态,人看起来都精神了百倍。 叶行舟很高兴,“那走吧。” 孟枳眉头一皱,停在原地。 叶行舟回头,“小师弟?” 怎么了叶行舟不知道吗! 他都做好心理建设,给叶行舟就那么看一下,结果叶行舟死嘴一开口就是走。 孟枳莫名涌上气,他撞了叶行舟一下大步向前将人甩到身后。 叶行舟摸摸鼻子追了上去,“小师弟,等等我。” 平日的孟枳移速六十,生气的孟枳移速加两百。 牛附身鼓着气往前,这回在水里,就是水牛附身。 预判失误的叶行舟正在狂追人。 “小师弟,我说的走是指走去个隐蔽点的地方看你鱼尾,你不愿意给我看就算了,别生气啊。” 叶行舟错了,叶行舟不知悔改,叶行舟还要倒打一耙。 “小师弟,我刚才高兴完全是因为可以看你鱼尾,你不给看没关系,师兄不强迫你。” 孟枳果真停住脚步,压住不争气的嘴角,瞥了叶行舟一眼,故作平静。 “勉强给你看一眼。” 叶行舟笑意荡开,“好。” 两人勾肩,叽叽咕咕商量半天。 水玉君随手一指,“那间屋是空的。” 水玉君看似面色平静,实则一下子憔悴了好几岁,他沉默闭眼。 叶行舟两句话勾一勾,孟枳完全不值钱跳进叶行舟手掌心任由玩弄。 真是,愁人。 叶行舟关上房门,顺便上了插销。 “小师弟放心吧,没人会进来。” 孟枳:“叶行舟,捂好眼睛,要是你偷看,我就捶你。” 叶行舟:“知道了知道了。” 孟枳拽着裤子,临门一脚,忽然有些扭捏。 叶行舟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响了好一会,孟枳再出声时,已经过了一刻钟。 叶行舟回头一瞧,孟枳上身罩了件长衫,长衫拢到底,盖住了大部分鱼尾。 褪去的红衣宗服安静置放在屏风上。 叶行舟低头瞧,离地面两寸的空荡处,隐隐约约可见一角金色尾鳍轻轻晃动。 似风摇荷叶飘逸,似日照水面洒金,似溪潺玉石空灵。 叶行舟视线黏在隐隐欲露的尾鳍上,一摇一晃像勾人般,完全挪不开眼,以至于错过了孟枳泛红的耳根,和捏紧袖角的手。 屋内静得只剩下很浅的呼吸声。 仅仅一个尾鳍就如此惑人,要是再往上看那还得了。 叶行舟缓过神要开口时,孟枳秒变腿掐诀穿衣。 “叶行舟,一眼看完了。” 叶行舟瞬间哀嚎。 “别啊小师弟。” 第216章 回南木国 叶行舟化身鳄鱼几个死亡翻滚,孟枳不管,强硬抬脚往外走。 “小师弟!” 叶行舟忙抱住他的腿,“小师弟,小师弟,师兄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求求你再让我看一眼。” 这看一眼,连个尾鳍都没看全,偏生又勾得人欲罢不能,孟枳就不给看了。 叶行舟嘴里哀嚎,手上也不闲着,狂拽孟枳裤腿。 “我拒绝。” 孟枳一手拽着裤腰,扯着腿拖上叶行舟往门外走。 不管叶行舟说啥,孟枳都铁心拒绝。 寒心,真正的寒心不是大吵大闹。 刚才应该直接撩起长衫看的,这会错过叶行舟肠子都悔青了。 叶行舟蔫巴着脸,跟在孟枳身后。 小师弟平日挺好说话,就算拒绝多磨一会人也就同意。 今儿铁了心不给看。 “小师弟,为什么不给我看?” 叶行舟跟个阿飘似的在孟枳眼前晃来晃去。 孟枳一掌捂住叶行舟的脸,偏过头轻咳一声。 “不想给你看。” 叶行舟目光从指缝间溢出,刚好能看到孟枳耳根尚有浅浅红晕。 诶? 小师弟是因为害羞才不给看! 也对,小师弟第一次化鱼尾,自身肯定不适应腿变鱼尾,给他看一眼就做足心理建设了。 罩个长衫在外头是孟枳最后的倔强,孟枳还愿意勉为其难给他看一眼。 叶行舟那股子怨劲终于散了点。 “小师弟,以后你想给我看的时候,我再看。” 孟枳收回手,没应声。 他不想给叶行舟看是因为,鱼尾不受他控制。 叶行舟一出现,尾鳍就狂摇。 牙齿也痒,痒到想要狠狠咬入皮肉里。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孟枳怀疑,尾鳍只是长在他身上,实则有自己的想法想要易主。 孟枳指腹轻捻。 薄茧之下,仿佛残存柔软的触感和温热的体温。 “叶行舟。”孟枳出声。 “干嘛。” “我想……” 咬人是吧。 叶行舟眼疾手快捏住孟枳嘴皮子,将后俩字强行堵住不给他说出来。 叶行舟:“不,你不想。” 孟枳拍开叶行舟的手。 这回他能理解叶行舟刚才抓耳挠腮的刺挠感了。 人在眼前,偏生又不给咬。 真是。 孟枳舌尖舔了舔牙齿止痒。 水玉君这个局外人,看着两人,深深叹息。 “这程我陪不了你们,水惑城还有事需处理。” 水玉君指尖抚触玉佩,水形漩涡门再现。 “待你们找到夺魂阵后,我会出面解决。” “好。”叶行舟点头答应,“殿下保重。” 孟枳已经进了水形门里,见状叶行舟薅了颗红珊瑚,也跟了上去。 红珊瑚可是价值连城诶,不薅白不薅。 叶行舟身形隐匿在水中,水玉君收眸之际,余光突然划过一处。 叶行舟左手上,有个牙印。 要细看时,水形门已经消失了。 那一眼似虚幻。 水玉君盯着虚空,眉头轻轻蹙起。 难办了。 先前没留意,孟枳居然在叶行舟手上留了印。 * 南木国是真正意义上的孟家独大。 产业遍布各地,街上随便几家商铺都是孟家的,尤其拍卖会最为盛行。 孟枳刚现身,香居楼的店家算盘都来不及管,蹲下身藏柜子底下,冲小二道。 “快快二愣,替我守店,有人找我就说不在。” 二愣见掌柜突然躲他还有几分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应下了。 “小师弟,不回孟家吗?”叶行舟见孟枳带他进香居楼,有些好奇问。 孟枳:“先吃一顿再说。” 叶行舟仰头瞻望眼前的七楼饭店,“小师弟,这也是孟家产业吗?” “嗯。” 豪无人性啊。 叶行舟决定在进孟家前,先敞开肚子吃一顿。 孟枳眼睛盯着入口柜台,径直走过去。 二愣刚要出声,孟枳手已经精准揪住掌柜领子,将人揪了出来。 掌柜肥硕的肚腩被吓得一颤,“少主,您、您回来了。” 二愣立刻低下头,“少少少少、” “少什么少。”孟枳从钱柜里抄起一锭银子,堵住二愣的嘴,“赏你的。” 掌柜心疼坏了,“少主,使不得啊这。” 孟枳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掌柜摇头,“没没没,少主仁德,少主英明。” 他袖下的小胖手正偷摸想关柜门。 二愣瞧见是银两后,连连鞠躬。 “多多多多多——” 多谢少主赏赐这几字可磕巴坏了。 孟枳又抄起一锭银子扔给他,“闭嘴。” 二愣揣着银子,都快要感动得流泪了。 掌柜也心疼得要落泪了。 孟枳松开手,擦了擦指节,“天字间,布菜。” “是是少主,菜马上来。” 掌柜敢怒不敢言,只能憋在心里。 该死的,出去得好好的,非要回来作甚。 孟枳可是掌柜那几年的噩梦。 想当初,当上香居楼掌柜后,孟枳没出现前,那日子可是如鱼得水。 孟家家大业大,店铺遍布南木国,手下人掺着点假账克扣油水这事很常见。 孟家不缺那仨瓜俩枣,总有几个人抱侥幸心理这么做。 香居楼掌柜靠油水在南木国优越位置买了地皮住宅,娶上三房美妾,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美。 掌柜的心也膨胀,不满足于扣油水,开始克扣香居楼打杂小厮的工钱。 碰巧因为扣了二愣工钱,导致老母差钱治病病死。 二愣又是个结巴又不识字,急起来话也说不清,那天就跪在香居楼前,掌柜三言两语就把受害者变成了碰瓷要钱的。 孟枳刚好这么一来,掌柜噩梦也来了。 二愣当时不要命似的跪孟枳脚边狂磕头,结结巴巴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指着掌柜比划大声哭嚎。 掌柜想,以孟枳的搅天灭地的空脑霸王性子,哪有这耐心听。 孟枳确实没耐心听,孟枳直翻了账本,逮着掌柜就开揍。 一百八十斤的胖球掌柜,在大街上抱头鼠窜。 从那天后,孟枳三天两头就来一次。 来一次只做一件事,狂揍掌柜。 整整五年。 知道这五年掌柜是怎么过的吗?白天挨揍,晚上回家还会被二愣死掉的老娘吓一顿。 睡又睡不好,死又死不了,买的宅子也赔了回去,钱财还散尽。 一百八十斤的胖掌柜硬是减到了一百二,皮肉松散耷拉着,跟鬼似的。 现在掌柜负债一万两利息更是跟着跑,天天睁眼就是上班还钱。 有掌柜这个先例摆着,其他铺子搞小动作的也全老实了。 好不容易孟枳进宗修炼不回来,掌柜苦日子终于到头了,一开心,人又胖了回来。 孟枳这回出现,掌柜肥肉都蔫巴了。 第217章 黑羽鸟,在监视 叶行舟看得新奇。 孟枳现在这模样,倒是有几分初见时的嚣张欠揍。 这是回南木国释放天性了。 孟枳回头,见叶行舟环着手杵在门边,啧了一声。 “叶行舟,你杵那当门神呢。” 叶行舟:“小师弟,刚才那番,有几分初见时的英姿啊。” 叶行舟对孟枳挤眉弄眼,孟枳倪了他一眼。 “闭嘴,不准再提。”一提就想起被扒裤子,这是黑历史。 这哪是什么黑历史,这是来时路啊。 叶行舟看着孟枳,意味深长。 孟枳被看得有几分不自在,“你还吃不吃?” “当然吃。”叶行舟走进来,“走吧小师弟,上回你带的香糕还挺好吃,想必其它有过之而不及。” “自己吃不就知道了。” 孟枳说着,看了叶行舟一眼,没有走的动作。 叶行舟挑眉。 小师弟这会有点表演人格附身啊。 这模样就像在向旁人宣告有志同道合的友人似的。 叶行舟哪能拒绝,抬手搭他肩上,孟枳这才又走。 掌柜:“少主还是第一次与旁人这般亲近。” 此话程度不亚于管家常说的某一句经典语录。 掌柜擦了擦额头,完全没有半点欣慰。 能和孟枳玩一起的,能是什么省油灯。 比还债更苦的日子来了。 香居楼生意红火不是没有理由的。 菜系丰富,量足味好,来吃的食客络绎不绝。 叶行舟这一顿饭吃完,人已经撑得瘫在位子上了。 叶行舟摸着肚皮,“难怪掌柜能长这么胖。” 天天吃这些菜,就算是剩菜也能胖个十来斤。 “小师弟,我要打包一份回去给向师兄他们也尝尝。” “我已经打包了。”孟枳淡声道。 孟枳这顿饭没吃多少,时不时就低头摆弄玉简。 “叶行舟,两个月前,孟谦寒就发灵讯让我回孟家。” 孟枳声音染上少见的沉肃。 那会他在宗门,叶行舟不在,任妄烛又傻里傻气带不好大狼,他便没有回去。 如果那时他回去,孟谦寒现在已经顶着他的身体了。 孟枳捻了捻玉简,抬眸盯着叶行舟。 “叶行舟,孟家进去容易,出去难。” 孟枳现在在给叶行舟选择的机会。 祖父让他带叶行舟回来助孟家解开危机,但私心里,孟枳并不想让叶行舟去。 此行九死一生,要对付的不止孟谦寒,还有暗藏的魔修。 太冒险了。 叶行舟撑着脸,坦荡回望孟枳的眼睛,唇瓣张合间话语出口。 “小师弟,从和你来的那一刻我就决定好了。” 孟枳心怔一瞬,旋即道,“你没有后悔的机会。” “从不后悔,小师弟。”叶行舟伸手挠了一把孟枳脑袋,“保护师弟也是师兄的职责,哪有碰到危险就退缩的道理。” 解决完后患,日后小师弟才安全。 孟枳别开眸光,“叶行舟,若活着出孟家,日后满足你一个要求。” 这不就摆明了叶行舟可以提出来看鱼尾的要求么! 叶行舟眼一亮,“小师弟,你可别反悔。” 孟枳嗯了声,拿出认身珠推到叶行舟跟前,“拿好。” 这是水玉君给的辨认魔族的认身珠,只有一颗。 叶行舟摇头,“小师弟,你的隐患更大,认身珠你留着。” 想了想,叶行舟又补了一句,“你发现魔修就能第一时间保护我。” 有后一句话,孟枳才收起珠子,偏头看向窗外。 窗外湖景清透,渔人撒网吟歌。 “叶行舟,你别总把我当小孩。”孟枳别扭出声。 每次被当成孩子对待,总有说不上来的憋屈感。 叶行舟挑眉,“那把你当义父?” “……” 孟枳黑了脸,“你又想挨雷劈?” 瞧孟枳这炸毛样,叶行舟笑意荡开。 这不就是孩子么。 一只黑羽鸟停在对面屋檐,叶行舟看了眼收回视线。 “小师弟,我一日是你师兄,就一日是你长辈,就算抛去这层身份,我年纪长你,同样压你一头,你还得叫我声兄长呢。” 哪有以下冒上的道理。 叶行舟撑着脸,享受着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姿态放松。 听完叶行舟这番言论,孟枳憋了口气,卡得不上不下的,莫名不舒服。 他桌下的脚踢了叶行舟一下。 而后他开口。 “叶行舟。” 喊名字,是执拗又无声的反抗。 叶行舟眸光落在孟枳身上,“小师弟,怎么了。” 孟枳忽然问,“我叫什么?” “孟枳啊。”叶行舟有些摸不着头脑。 孟枳冷着脸,“以后不准再叫我小师弟。” 生气了? 叶行舟勾住孟枳的肩,“我错了小师弟,不该摆长辈架子说教你。” 孟枳冷脸,“重新说。” 叶行舟叹了口气。 小师弟对名字有执念啊。 名字在舌尖萦绕,出口之际是清透的声线。 “孟枳。” 孟枳脸色稍许缓和,“以后叫我名字。” 叶行舟站起来,先一步出包间,“好的小师弟,知道了小师弟。” 孟枳抗议无效。 叶行舟嘻嘻哈哈说完就飞奔,只剩孟枳原地咬牙切齿。 这一刻,叶行舟比他还欠扁。 孟枳追上去,逮着叶行舟就一顿狂肘。 这番一闹,方才阴郁气氛一扫而空。 叶行舟背靠着墙,低头掏出了玉简点点划划。 “你做什么?” “摇人啊。” 身后有第一大宗,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朝浮云被派去招生了,暮流水在养伤,顾青山缺点智囊。 所以叶行舟勉为其难,摇个比他们厉害一大截的玄长老。 弟子都要被夺舍了,宗门怎能袖手旁观,等个时机成熟,玄长老又能带几位大能来,这不就有底气了么。 叶行舟都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狂点赞了。 顺了他的荷叶鸡,玄长老就得出力。 刚收起玉简,空中飞过一个黑影,叶行舟抬眸,黑羽鸟停在窗沿。 刚才吃饭的时候,他无意瞧见这只鸟停在屋檐。 窗沿似有碎屑,黑羽鸟低头啄食,却被食客驱赶飞走。 叶行舟捡起石子,精准打落。 黑羽鸟扑腾几下,掉落在地,一丝黑气溢出。 此时天空飞过鸟群。 窗台上,屋檐上,房顶上,随处可见。 进南木国时还没有,现在忽然成群出现。 叶行舟给孟枳递过一个眼神。 黑羽鸟,在监视。 第218章 玉兰树下 石子打死的那只黑羽鸟溢出黑气后,极速腐烂。 仅仅三秒就化成齑粉,风一扬散若灰。 叶行舟是在群鸟未飞来前杀死的这只黑羽鸟,暂时没有打草惊蛇。 黑羽鸟随处可见,跟移动监控似的。 打死一只还有更多,杀不绝,赶不尽。 叶行舟不得不谨言慎行,面上还得维持没觉察的模样。 “小师弟,咱南木国特色菜也吃了,带我去孟家开开眼界呗。”叶行舟用打趣的语调引开话题。 “走。” 孟枳神色微变。 黑羽鸟名乌玄,在南木国是吉祥的象征,他从小见到大。 正值春暖,乌玄成群飞回寻伴侣很常见。 乌玄落窗时,他才会没在意。 叶行舟此番出手,意外知晓乌玄监视,孟枳打起十万分警惕。 乌玄鸟数量庞大,分布范围又广。 无数双眼睛监视着他们,一时根本杀不完,还会打草惊蛇。 叶行舟勾住孟枳的肩,不着痕迹挠了一下他的肩头。 孟枳扑面凝重感,这模样很容易引起怀疑啊。 “小师弟,你犹豫什么呢,说好带我来的,你该不会后悔了吧。” 孟枳抬眸收敛情绪,“叶行舟,你别后悔。” 这句话,似一语双关。 叶行舟耸肩,“小师弟,快点吧,难得出山一回,当然是尽兴再回去了。” 孟枳迈开脚刚出巷子,一辆低奢又华丽的马车停在巷口。 蓄着长苒的中年男子从马车另一端现身,有几分儒雅,眼里又带着精明。 见到孟枳,男子脸上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手掀开车帘。 “少主,家主派我来接你。” 孟枳绕开他,对身后的叶行舟道,“叶行舟,上来。” “好。” 被无视男子也不恼,依旧维持着礼貌又恭敬的姿态。 他那双精明的三角眼,轻轻略过叶行舟,笑意似加深。 直到两人进入马车里,孔主管才放下车帘收回手。 “孔主管。”马夫出声。 孔主管轻飘飘递过去一个眼神,马夫领意挥鞭驱动马匹。 马车外奢华里宽敞,矮桌上还摆着糕点茶水。 两人都没有动的意图。 孟枳打开结界,隔绝外界后出声。 “认身珠辨出孔主管有魔气。” “还有,我没有同孟谦寒说过回来。” 没说过,马车却来了,还精准找到了两人位置。 孟谦寒这是演都不演了。 “难道夺魂阵还能感应你的位置?”叶行舟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掌柜一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通风报信不可能。 孟枳摇头,“不知道。” 对于夺魂阵法,水玉君也仅知晓夺舍前吃还元丹一事。 叶行舟挠头,干脆掏出玉简,“小师弟,我二师兄平日研究阵法,我让他查查看。” 没准碰个运气。 孟枳没应答。 马车行驶速度不快不慢,他掀起一角窗帘,孟家大门古朴沉肃立在前方两百米处。 玉简亮了一下,叶行舟出声,“二师兄去藏书阁查到了。” 不是他们的行踪暴露了,而是夺魂阵引子需要血。 孟谦寒要取孟枳的血很简单,前些年在孟家孟枳不是个安分的主,受伤常有。 孟家医者经手处理,取血轻而易举。 以血为引,孟枳只要踏入南木国孟谦寒就能感应到。 还元丹只是夺舍必备洗涤灵体之一。 通俗点来说就是,吃下还元丹,等于在三魂七魄抹上润滑油。 而后夺舍时,另一个陌生灵体就能轻而易举挤开原主,将躯体占为己有。 看似不起眼的血才是夺魂阵的最终杀手锏。 就算孟枳选择逃跑一直拖着不回来,夺魂阵也会一点一点蚕食修为,直到彻底变成痴傻废人才会停止。 而布阵人,顶多反噬吐口血,伤害大部分都转移到了被夺舍的人身上承担。 “好阴邪的阵法。”叶行舟冷吸一口气。 小师弟回来就是搏命寻生机,不回来就是变成痴傻废人。 孟枳垂眸,思量半晌。 现在孟谦寒谴下人来接这事,摆明了监视软禁,而孟枳不得不应这场鸿门宴。 叶行舟:“小师弟,变成傻子师兄也会照顾好你。” “……”这种时候还能贫嘴。 孟枳狠狠白了叶行舟一眼。“你成傻子我都不可能。” 叶行舟头靠着轿墙,“小师弟,骗你的,师兄怎么可能会让你变成傻子,我先捶死那孟谦寒。” 宁要痛苦搏出生路,不要麻木妥协畏缩。 叶行舟怎么可能会不了解孟枳呢。 比起死亡,成为失智的傻子才是对孟枳的根基摧毁。 天才陨落,或惋惜,天才成傻,或嗤笑。 出生便是资质顶端的人,怎能接受得了这般落差。 马夫吁一声,马车停在那两扇厚重又古朴的红漆木门前。 结界解散前,叶行舟最后一句话轻声入耳。 “小师弟,房舍外玉兰树底下,有我给你藏的生辰礼。” 孟枳看着叶行舟的眼睛,那双眼明亮干净,是春日的勃勃生机。 当时叶行舟随口提了一句补送,他都快忘了,没想到叶行舟还记得。 “叶行舟。”孟枳开口,“你幼不幼稚。” 叶行舟挑眉,反问道,“那你喜欢这个惊喜吗?” 孟枳别开眸,嘴角扬起。 “勉强。” 瞧着高冷嘴硬劲。 两人闲聊间,车帘掀起,孔主管那双三角眼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少主,叶公子,还请下车吧。” 孔主管笑眯眯,叶行舟也笑呵呵跳下马车。 一个故意不小心狠狠踩了孔主管一脚。 孔主管笑僵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杀意,旋即又收回脚。 黑色靴面上,留了一个很深的脚印。 孔主管笑意还没维持多久,叶行舟一个倒反天罡直接让孔主管变了脸。 “你故意伸脚绊我?” “?” 孔主管眉心细微蹙起,笑冷了几分,“叶公子,莫要冤枉在下。” 叶行舟不买账,指着孔主管扭头就朝孟枳告状。 “小师弟,早知你们这小厮不欢迎我,我就不来了。” 孔主管:“?” 不是,有病吧? 他是魔修,他不是贱人啊? 这么明晃晃栽赃陷害也说得出口? 叶行舟还是这么讨人厌。 第219章 见一个人 “孔主管。”孟枳淡淡开口,“看来你闲散日子过多了。” 声虽平,威慑力却不弱。 “少主言重了。” 孔主管笑容渐敛。 一个搅事,另一个眼瞎。 难不成,叶行舟是发现了什么吗? 孔主管微微眯眼,视线似有若无在叶行舟脸上寻找蛛丝马迹。 叶行舟镇定自若,完全没有动的意思。 今儿他就得好生磋磨一顿这魔修。 爱玩角色扮演,那就好好享受吧。 孔主管没察觉到什么,越过叶行舟,对着孟枳出言提醒,“少主,该入府了。” 孟枳轻嗤一声,跃下马车,就着孔主管左脚狠狠碾上。 痛感强,侮辱感更强。 这回好了,孔主管有两只脚都有印了。 孔主管盯着前面的两人,衣袖下的手,已经握成了拳。 在两人踏入孟家大门后,孔主管又松开了手。 进了孟家,得留下命。 叶行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孔主管调理好情绪,挂上假笑无声息跟上去。 厚重的红漆大门缓缓关合。 真正见到孟家内里,叶行舟才见识到比衍天宗最气派的宫殿都还大的布局。 景香皆有,游鱼于塘中嬉戏,假山环绕,竹林摇曳。 小厮有条不紊在长廊下行来走去,各自忙碌。 庭院小道,一男子大步流星走来,他背着手,黑发束起,眉宇端正,不染半点戾气,气势洪如钟。 外表这身,是孟谦寒最具欺骗力的地方。 见到孟枳,孟谦寒眉心微缓,“小枳,回来就好。” 孟枳看着眼前的男人,压下情绪,淡淡嗯了一声。 孟谦寒视线落在一旁的叶行舟上,眸光闪烁。 “这位是?” “宗门师兄。” “既是小枳同门,那便好生招待贵客。”孟谦寒抬手唤来孔主管,“离膳食还有半个时辰,孔主管带这位贵客观逛一圈。” 孟枳皱眉,“不需要,我自是能带他去。” 孟枳的拒绝并未让孟谦寒生恼意。 孟枳倪了孔主管一眼,“二叔,你从哪找来的主管?” 孟枳这一问,孟谦寒似预料到般,不慌不慢开口。 “李主管年纪大了有很多事理不清,我便换了人,孔主管可是有做不当的地方?” 孟枳轻嗤一声,“我倒不知,家奴还有越矩的理。” 什么都没做还挨了两脚的孔主管心态在此刻微炸了一秒。 张口就胡诌,两人真是一样贱。 偏生孔主管憋屈还不能解释,现在解释就是顶嘴。 孟谦寒视线不着痕迹与孔主管交汇一瞬,随后孟谦寒又招来人。 “孔主管,分不清主次了?” 孟谦寒声音威慑力十足,做足了一副无条件替孟枳出气的好叔叔模样。 孟枳也乐见其成。 孟谦寒现在还爱装,那孟枳怎么能辜负他的表演欲望呢。 既把孔主管安排在他身边监视,孟枳就要逼孟谦寒出手对付他勾结的魔修。 孟枳也没有离开,反而环着手居高临下看着孔主管。 孟谦寒走不了后门,不得不招来小厮将孔主管拖下去关柴房。 孔主管面上的屈辱,叶行舟没错过。 叶行舟回之一笑。 孔主管这人,越看越有陆跃的影子。 笑得假,憋气就屈辱,一副全世界都对不起他的模样。 叶行舟有一双总能发现皮囊之下魔修本体的眼睛。 管它是谁,魔修一棒子打死。 现在人拖下去关柴房了,孟谦寒在给孔主管另类开脱。 “孟家从不留有二心的手下。”孟谦寒似在说给孟枳听。 再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新状,孟枳敷衍一句便带叶行舟离开了。 孟谦寒不知在看谁的背影,面上诡谲多变。 沉肃的气氛下,连府邸的小厮都不敢粗声喘气了。 叶行舟都要爽死了。 就是这个仗势爽! 虽还不能确定那人是不是陆跃,不过用陆跃最讨厌的方式对付他,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完全戳到了痛点。 “小师弟,你胡诌的本事有进步啊。”叶行舟竖起大拇指。 孟枳一脚踢开颗石子,方才那副凌人气息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平缓。 “这不跟你学的。” 叶行舟嘿嘿一笑,顺手抓起把鱼食扔入塘中,各色锦鲤冒头吃食。 叶行舟与孟枳趁机沿着荷塘四周走动,观察夺舍阵藏处。 找了半天,阵法没找到,鱼都撑成胖头鱼了。 叶行舟只得暂时停手。 “小师弟,南木国有什么节日要到了吗?” 叶行舟目光环顾一圈,忙碌的小厮在长廊各处装点一个奇怪的图案。 像鸟展翅,又像稻穗摇曳。 长廊底下,还悬挂着一些挂着纸张的红绳线。 “乌玄节。” 孟枳扫了一眼天空的乌玄鸟,开口道,“乌玄鸟在南木国是吉祥的象征。” 叶行舟:“所以这个乌玄节是在庆祝乌玄鸟渡寒回来降福报。” 孟枳嗯了一声,“乌玄鸟带的不止吉祥。” 叶行舟问,“还有什么?” 孟枳侧眸,唇瓣张合,两个字出口。 “定情。” 原来是变相相亲节。 叶行舟收回目光,兴致缺缺。 还不如说带来财富呢。 要是送上财富,叶行舟准是这个节日里最积极的人。 见叶行舟这样,孟枳微微抿唇。 水面时不时冒起泡泡,清澈塘水下,胖头鲤鱼摇着尾巴游来游去。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盘在香居楼打包的香糕吃起来。 孟枳见叶行舟一心奔赴吃的模样,有几分无言。 他偏过头,抬起眼皮看着湛蓝的天空。 等叶行舟吃完,孟枳开口。 “叶行舟,吃饱没?” “饱了。”叶行舟拍拍肚子。 孟枳垂眸,“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祖父不是衍算师。 但他那日交待,明显像认识叶行舟一样。 先让符箓全给叶行舟。 祖父后又说一句终于等到。 细细想来,完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孟枳也十分肯定祖父与叶行舟先前从没有交集。 阵法一时找不到,孟枳又有几分心悸。 他干脆决定先带叶行舟见一趟祖父,或许能知晓什么信息。 “走吧小师弟。” 叶行舟拍拍衣袖站起身跟在孟枳身后。 想起祖父如今的模样,孟枳沉声。 “叶行舟,待会无论你见到什么,都要平静。” 第220章 死亡,是另一端的新生 孟枳说得这么郑重,叶行舟都不禁有几分紧张了。 “小师弟,是去见谁?” “祖父。” 穿过通幽小道,走过石拱门小院,一处房邸坐落于南角。 此处清幽僻静,仅有守门的两个小厮。 见到孟枳来,小厮躬身行礼,“少主。” “守好门。” “是,少主。” 这两小厮是筑基期修士,也是祖父手里的人,比起孟家其他人,可信度稍高些。 孟枳抬手推开房门。 安神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许是燃多的缘故,气味有些呛人。 比起孟家其他地方的奢华,这间房屋显得几分简陋空置。 深色床幔后,传来一道时急时缓,时粗时轻伴着咳嗽的声音。 孟枳挽起幔帐,场景入眸,视觉冲击颇强。 蚕丝棉被下,躺着一张干枯的皮囊,皮囊布满斑点褶皱,若不是皮囊包裹着骨骼,人还发出动静来,叶行舟都得怀疑床上铺人皮了。 头部的皮更薄,几乎可以看清头骨的形状,即便闭着眼,两个深深凹陷的眼眶还是很慎人。 如垂垂朽木,如残烛落根,就吊着半口气没亡。 难怪孟枳让叶行舟做好心理准备。 这模样,说话都不敢大声,怕一个不留神声把人震无。 孟枳余光扫过叶行舟,见他除了一开始的惊讶,一直保持平静如常的表情,不自觉松了口气。 他轻步上前,弯下腰轻轻晃了一下老者的手臂。 “祖父,我回来了。” 连着说话的声音都柔缓了不少,与平时大相径庭。 老者眼皮动了一下,那双浑浊发黄的眼睛无神看着床帐顶。 孟枳轻声,“祖父,我带他回来了。” 话落半晌过后,那双眼睛如年久失修的机器缓缓转动,见到孟枳身后的人时嘴皮颤动。 浑浊的眼睛似清明似波动。 他颤抖着想要伸出手,叶行舟两步上前来到床沿前。 老者眼里,有泪滚动。 “大人……” “您叫我大人?” 那张口苍老又腐朽的声音说出两个让叶行舟两眼懵逼的称呼。 不是? 他刚准备同孟枳一样张口叫祖父,这声大人给他干哪去了? 叶行舟眸光看向孟枳寻答,孟枳摇头,神情与叶行舟同样意外。 老者想要从床上坐起,叶行舟忙去扶人,拿了个软枕给他垫着背。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又让老者咳嗽半天。 孟枳给老者顺着气,气喘匀后,老者一双眼紧紧盯着叶行舟。 情绪掺杂太多,悲喜交加,悔恨交织,泪眼满若溢出。 “大人,孟家终是败落在我手上。” 这一句话出口,老者耗尽全力,苍老的声音几度哽咽。 叶行舟试探着问道,“祖父,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声大人,他着实不敢担待啊。 “我不会认错。” 老者颤抖着眸,仔仔细细扫过叶行舟每一寸面庞,似久别再逢。 “大人还是那般风采依旧。” 老者眼角的皮堆叠起,声音很模糊,叶行舟勉强听清了话的内容。 老者:“大人,孟家起于你指点,怪我当初抱侥幸心理,没听你的劝告,而今害世又败落于我手。” 他指点?还劝告了? 叶行舟怎么不知道自己有成伯乐的大本事。 难不成是有人用他身份名讳做的? 孟枳目光落在叶行舟脸上,瞧见叶行舟是真真切切的发懵状态。 叶行舟迷茫出声,“祖父,能否仔细说说?” 老者没来得及说忽而剧烈咳嗽起来,动静大到要把五脏六腑咳出。 老者咳出鲜血,染红了身下的蚕丝被褥,气息一下便弱了下去。 “祖父!” 孟枳一惊,忙运灵力输入老者体内稳住。 “我去找大夫。” “不值得。”老者轻轻拉住孟枳一角,声音虚弱下来,“小枳,祖父撑到今日已是大限,你出去片刻,我与大人有要事交待。” 孟枳不得不到门外等待。 老者眼睛始终都在看着叶行舟,“这间屋有结界,外界觉察不了。” 叶行舟点头,“祖父,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行舟头都快都要蒙鼓里了。 老者苍老的面庞扯出一抹笑,“大人,你曾说,让我别告诉你这一切。” “?”谁?谁这么缺德假冒他还不让告诉正主? 叶行舟抓耳挠腮,蒙在鼓里的滋味难受得一批。 老者开始交待遗言,“大人,此行让小枳带你回来,有一事相求。” “孟家衰败,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枳。” 枯老沾血的手紧紧握住另一只白皙的手。 是旧与新的更替,是枯木留新芽于春。 老者道:“大人,我走后,孟枳交托于你。” “好。” 叶行舟轻声答应。 这声答应,老者松了口气,“大人,孟家这场灾,是衍天宗的衍算师告知于我的,若无他提点,只怕孟家今日已亡于孟谦寒之手。” 叶行舟眼皮一跳。 他直觉是左春回。 老者已经无法咳嗽了,他指门外。 叶行舟收到意图,起身叫来孟枳。 孟枳面色沉重,看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人执拗输入灵力。 老者只是摇头,“小枳现在祖父有三要交待予你,你且听好。” “我听着。”孟枳垂眸。 “一事听于叶行舟。” “二事好好活着。” “三事待我死后,不需大操大办,今晚便一把火烧了我的尸体……” 老者眼睛开始失焦,视物逐渐模糊。 身体的感知越来越弱,只能听见孟枳答应的声音。 “祖父。” 孟枳唤了一声又一声。 老者无意识的伸出双手在半空抓捋。 撮空理线,理清这一生,迈向生命终点。 听力消散时,老者听见了孟枳最后一声祖父。 他的手泄力般垂下,生息消逝。 孟枳红了眼眶。 爱是有分量的,这分量在亲人死亡时达到了顶峰。 所以,死亡往往是沉重的。 叶行舟拍了拍孟枳的肩,“小师弟,祖父去了新生。” 撮空理线,何尝不是另一端婴孩新生啼哭时挥舞的双手。 死亡,亦是另一端的新生。 孟枳靠在床沿,闭上眼。 “叶行舟,让我待一会。” “好。” 叶行舟轻声走到门外。 守门的小厮像是知道了什么,面色沉重。 此日乌玄节,孟家一人悄然消逝。 第221章 我一个小孩 孟家挂起了白绫。 应老者的要求,孟家操办得很低调。 红绳取下,换上了奠字白灯笼。 孟枳换上一身白衣,头系有一条白抹额,往日张扬的眉眼如花枯萎,眼里红血丝尚未褪去。 孟谦寒象征性地来一趟吊唁,旋即便迫不及待去收最后几处权。 孟枳从老者房里出来后,便一直沉默着。 纸火翻飞。 老者躺在灵台上,孟枳拿着方帕,一寸一寸擦拭着老者躯体。 净完躯体,孟枳将净身布扔入火盆。 净身布上星火斑斓,像星夜又像一朵朵盛开的花。 孟枳跪在草浦上,机械地往火盆里扔进一张又一张纸钱。 青香烟缕缕,纸钱烧不尽。 院里已经架起的柴火垛。 孟谦寒得知人刚死孟枳今夜就要把人火化气得赶了回来。 “守灵三日,停棺七天,葬入孟家陵,孟枳,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孟枳样样不守,这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么! 老者的尸体已经放在了柴火垛上,孟谦寒抬手就要让下人拆掉,孟枳却抽剑挡在前。 “谁来,杀谁。” 孟谦寒眼神骤然变冷,“孟枳,是不是我平日待你太好了,让你这般糟践你祖父。” “好?”孟枳冷笑一声,“孟谦寒,你装什么?” 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仇恨,孟谦寒蹙眉,声音警告。 “孟枳。” “我说了,谁拦杀谁。” 孟枳身影萧条,挡在柴火垛前,衣角被风轻轻扬起。 看清他手里的剑,孟谦寒眼里多了一丝忌惮,转瞬即逝。 杀意是真的。 孟谦寒甩袖,怒道,“来人,拆了柴火垛!” 他唤着,来的只有零星五六人。 此时一颗铁球直直朝他脑袋砸来。 孟谦寒一惊,扭头躲开。 叶行舟从屋顶上跳下来,“不好意思,我一早就在井里洒了点药,你要人得去茅房找。” 在老者说完最后一个遗言叶行舟便想到今日定会受到重重阻碍。 小厮太多不好对付,所以他趁着那会功夫下药先放倒其他人再着手对付这个老的。 至于没被药倒的,要么没喝水,要么很大可能是魔修假扮。 “无规无矩!”孟谦寒怒火中烧,“孟枳,这就是你结交的人么!” 这话叶行舟可就不乐意了。 “来来来,你说我哪无规无矩了?”叶行舟晃着手里的铁球,“我是个小孩,小孩调皮点不正常吗?我师弟都没说我,你一个大人同我计较什么?” 熊孩子这一套,没人受得了。 叶行舟又咂咂嘴,“要说没尽孝道不该是你么,祖父刚死你人就不见影,怎么?公务忙到烧张纸钱都没时间了?” “闭嘴!” 叶行舟的话戳恼了孟谦寒,他瞬间放出威压想要让叶行舟闭嘴。 叶行舟就不,叶行舟扔出铁球边砸他边往府外跑。 孟谦寒现在不撕破脸,非要维持孝顺这一套,叶行舟可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不是爱装么,他偏生不给装!还要让流言蜚语传进来! 叶行舟嘴里还不忘大声嚷嚷,生怕外头路过的人听不见似的使用灵力扩音。 “惊天动地啊!孟家长辈仙逝,作为孙子的家主居然连张纸钱都不烧!” “毁天灭地啊!家主居然要打我一个小孩!” “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天理!家主只手遮天想杀小孩了!” 这声响到十里外,孟谦寒最要的脸皮丢尽了。 他没想到叶行舟会是这么个奇葩。 按正常流程不应该是叶行舟与孟枳挡在柴火垛前头抵抗么。 诶叶行舟偏不,叶行舟选择用铁球狂砸他,在大声声张让孟谦寒狂丢脸。 事实上,叶行舟也确实达到目的了。 “闭嘴!”孟谦寒肺都要气炸了,“其他人死哪去了,还不快来抓人!” 来的小厮不得不夹紧菊花,小步小步追人,走起路跟鸭子似的。 动作大点菊花都会开口吐粪。 现在孟家大门前已经聚拢一些吃瓜的路过群众。 叶行舟嘴跟开了倍速似的,“若我死在孟家,今儿在场的各位,记得骂上孟家主一句。” 声已经喊出去了,今日若叶行舟没有出府,外头一人一句口水唾沫都能把孟谦寒淹死。 那么多人看着,孟谦寒不得不收起威压。 柴垛已燃起熊熊火焰。 事已成定局,孟谦寒想要灭火也来不及了。 叶行舟抹了一把额前的汗,冲孟谦寒露出八颗牙齿标准笑。 “二叔,我就是一个孩子,你不会怪我吧?” 现在关门就是做贼心虚,若说不原谅就是小肚鸡肠。 孟谦寒从牙齿间强行挤出不会两字,双眼都要喷火了。 现在他奈何不了叶行舟。 孟谦寒可以有一千种方法悄无声息除掉叶行舟。 偏生叶行舟声张了,现在谁都知道孟谦寒要杀叶行舟。 可以说接下来,只要叶行舟在南木国出事,就算破块皮,都可以安在孟谦寒头上。 除非叶行舟在众人眼里离开南木国,他再下手其他人也无从所知。 孟谦寒好面子,叶行舟专戳他面子。 被一个毛头小辈狠狠拿捏,孟谦寒火气大得能杀人。 “家主,你用这种眼神看我是想背地里杀我吗?”叶行舟又问。 孟谦寒都要爆炸了。 “瞎说什么。”大实话。 怒火攻心,孟谦寒吐出一口血,倒是有几分弱势状。 他眸光微闪,故作失望状想要出言解释。 “此番失态有因,谁家不是守灵三——” 孟谦寒被磕巴嗑巴声打断。 叶行舟嗑着瓜子,一副看表演的姿态。 “我知道,我都知道,家主你就是想杀我。” “?”不是,叶行舟脑子有包吧! 他解释原因,叶行舟又扯到自己身上。 咋的,那条狗命这么值得他费心神吗。 要杀叶行舟,自有魔修出手。 孟谦寒眯起眼睛,忽然敛了姿态。 “今日是我之过,扰了各位,待会会让小厮上门送礼致歉。” 一看孟谦寒这态度转变就没憋好屁。 叶行舟手一摊,理直气壮道,“我的补偿呢?你刚才失控可是要杀我,给我点精神损失费。” ? 孟谦寒头一回见这么理直气壮不要脸的人,都气笑了。 “自是补偿。” 叶行舟追问,“补偿什么?” 非得刨根问底,孟谦寒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看了便知。” “我一个小孩……” 叶行舟不上套,又搬出那句让人抓狂想当场打死他的话来,孟谦寒听不了一点,黑着脸直接叫停。 “停,千两黄金。” 第222章 钥匙 托叶行舟的福,孟谦寒现在一听孩子俩字就应激。 和修仙者相比,叶行舟二十来岁的年纪确实是孩子。 但,这不是叶行舟拿铁球狂砸他,又大声嚷嚷败坏名声的理由。 而今千两黄金,堵住的是叶行舟的嘴,至于有没有命拿,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孟谦寒外表欺骗性很强,浓眉正眼,一身正气。 “千两黄金,叶公子可满意了。” 这般妥协倒像是叶行舟先挑事栽赃,他耐着性子教管小辈一样。 叶行舟哪能给他洗白的机会。 他可机灵了,方才孟谦寒试图用威压杀他一事他用留影石录着呢。 叶行舟笑眯眯点头,“满意,很满意。” “不过。” 叶行舟话音一转,掏出留影石晃了又晃,孟谦寒眸色微变。 叶行舟继续道,“家主方才要杀我,我用留影石录了个画面自保,家主应该不会介意吧?” 孟谦寒嘴角抽了抽,“清者自清。” 有病啊! 叶行舟从哪腾出来的那么多只手,用铁球扔他还能抽空用留影石。 孟谦寒在破防的边缘徘徊,越看叶行舟这张脸越忍不住想动手。 叶行舟以为他那点小动作就能阻止他动手么。 名声什么的,孟家立在那就是最好名声,而今他才是真真正正的家主,谁敢卖弄口舌多言。 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孟谦寒压下火气,大步离开。 叶行舟收起留影石,擦了擦手,他看着孟谦寒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 单以名声来说,孟谦寒做不到这个忍气吞声的地步。 孟谦寒从试图解释和放低姿态的时候,就很反常了。 坐惯了高位的人怎会低头向个毫无干系的小辈解释。 就算孟谦寒是错的,只要他出口,那也得变成对的。 孟谦寒不杀他,定是还有别的目的。 至于什么目的,暂时不知。 叶行舟顺着小道,朝孟枳所在的庭院走去。 孟枳一身白衣立在前方,形单影只,火光映照,抹额发带顺风扬起。 他的眼睛,倒映出火光,唯独倒映不出老者的影子。 第一次见孟枳穿白衣,是在这种场景。 叶行舟抚住他的肩,一时没开口,静静伴在他身侧。 伴着日落西沉,最后一缕火焰熄灭。 原地只剩燃尽的木渣,随风飘入空中,散在各个角落。 孟枳从袖中拿出一个方盒,蹲下身伸手扒渣灰,装入这个还没有巴掌大的盒子里。 “爹娘死后,祖父被算计,疾病缠身,还是带大了我。” 孟枳声音沙哑又消沉。 “幼时我不喜祖父,因他常管教。” 记忆被篡改后,孟谦寒成了孟枳最亲近的人。 孟谦寒说什么,他都完全相信。 要养歪一个孩子很容易,到十一时,孟枳还是个头脑扁平的霸王性子。 孟谦寒说,上学堂是约束,规矩是约束,修道亦是,只要孟枳在南木国,他就会给孟枳完全的自由。 当时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孟谦寒在圈养驯化。 每当孟枳犯错后,祖父拖着病体,日日训导批评。 那时孟谦寒虽为家主,实际上祖父手里还有一半权。 祖父请夫子教学识,强行逼着他学字读书。 一开始他觉得无所谓,孟枳学得快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后来久了,他只觉得那些道理太烦。 祖父是个无趣又呆板的人。 他反叛心理更甚,日日逃夫子课四处游玩。 直到他上街之时,见到了宗门仙者招生。 孟谦寒常在他耳边念叨,修仙日日打坐枯燥又无大造化。 孟枳是个坐不住的人,听了那话后,心里已经生了抵触情绪。 连着孟家的修者门客都不在孟枳跟前露面。 可,这次孟枳亲眼瞧见了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仙气飘飘,举止谈吐得体。 孟枳站在那,脑无半点墨,像个傻子,他第一次生了挫败感。 于是他找孟谦寒说要修炼,以往什么都会满足他的孟谦寒却强烈反对。 祖父那时出现,病弱的躯体挡在他身前,明明苍老得快站不住了,却还是坚定护住他。 过了几天,不知孟谦寒又怎么同意送孟枳入衍天宗修炼了。 修炼是件枯燥的事,刚开始的第一年,他还是那个骄纵性子,宗门长老谁都不愿教他功法,也没人会惯着他。 口中日日都是枯燥得和夫子教予的道理一样。 听不进去或罚或打,直到磨掉大部分骄纵脾性,听得懂道理时,孟枳才得到修炼的机会。 先立三观再修炼。 那也是孟枳第一次意识到孟谦寒是在把他往废处教养。 但孟谦寒在他修炼后,还给他顶尖的修炼资源,心底下意识的否定了猜忌。 没人会愿意承认亲人不爱自己。 后来回家探亲时,孟枳才得知,祖父用了掌家权力交换,他才得以入宗。 祖父只以为孟谦寒要权,实际上孟谦寒改变主意是因为他在培养夺舍的身体。 那时他问祖父为什么,祖父只说了一句话。 孟枳是个好孩子。 未知事时,若无祖父教管教予对错,孟枳无今日辨是非能力,无今日之修为。 孟枳像一棵长歪的爬墙虎,祖父用自己的方式将他扶正,托举着他向阳生长。 孟枳指尖沾染上残渣,他捻着一缕一缕装满方盒。 直到手指碰到一块硬物。 孟枳一顿,往下探入,从残渣之中捞出一把钥匙。 “祖父在防孟谦寒。”叶行舟凝声。 今日孟谦寒急着去收最后几处权,很大可能以为钥匙在那边。 孟谦寒也在找这把钥匙。 “小师弟,祖父以前可有告诉过你孟家藏着什么很重要的物件没?” 孟枳沉眸回想一番,摇了摇头,“祖父生前从未说过。” 钥匙现在在他们身上,就算那物件在孟谦寒那,孟谦寒应是没有打开的法子。 叶行舟:“小师弟,藏好钥匙。” 孟枳却将钥匙给了叶行舟,“我储物袋与孟家有感应。” 叶行舟这里有左春回给的储物袋,孟谦寒无法觉察。 叶行舟接过钥匙,将其放入储物袋里。 “孟谦寒估计很快就会发现那几处没有钥匙。” 叶行舟双手覆在孟枳肩头,出声认真道,“小师弟,打起精神来对付孟谦寒,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第223章 叶行舟蝗虫过境啊 “叶行舟,我知道的。” 孟枳握紧手里的方盒,垂下脑袋,将额头抵在了叶行舟肩头。 “我就是有点累。” 小师弟鲜少有示弱的一面,上回争吵是第一次,现在亲人离世是第二次。 心有苦楚,无法倾之于口。 叶行舟仰头,天空掩在暮色之下。 “小师弟,我们去房顶上看星星吧,就像上次在飞舟上一样。” 叶行舟拉住孟枳袖角走在前头,孟枳跟随叶行舟的脚步走在后面。 月光皎洁,两人的影子随光影从短拉长。 心境的成熟,是一次影子的成长。 幼时不知世事,初长成人才知错过太多。 小小的大人,请不要沉浸在伤痛里,要大步往前,要向阳生长。 叶行舟躺在瓦檐上,有些硌背,但不影响看星星。 “叶行舟,我一直是个自私又愚笨的人。” 孟枳看着满天星辰,轻声道。 叶行舟轻轻给了他一肘,制止他贬低自己的话语,“说什么胡话,小师弟你是不知道你有多好。” “小师弟,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而且,你可是师兄的精神支柱啊。” 叶行舟的声音在耳畔,十足的认真,未掺半分玩笑。 孟枳一怔,旋即垂眸。 “叶行舟,为什么?为什么会觉得我好。” “因为你是个好孩子。” 话落,双方无言。 唯有月夜照人,虫鸣清明。 孟枳头朝叶行舟靠近半寸。 散落的发丝相触交织,如墨染画卷,描摹夜色。 一只手轻轻拽住叶行舟的袖角。 指腹无意擦过手背,温热的触感残留,仿佛能灼烧指尖。 “叶行舟,等回宗后,我给你看鱼尾。” 叶行舟瞌睡瞬间飞走,眼睛瞬间亮了,“小师弟这可是你说的啊,你可别哄我。” 孟枳避开叶行舟的眸光,有几分不自在,“我什么时候哄过你?” “也对。”叶行舟傻乐,又多问了一嘴,“小师弟,你怎么会突然想着给我看鱼尾?” 孟枳抬手,手臂盖在脸上,挡掉大部分面容。 叶行舟只瞧见他唇瓣随着讲话而张合。 “问那么多做什么,你还想不想看了。” 叶行舟立刻闭嘴,“不问了,那你可要给我看。” 孟枳嗯了一声。 夜色太明,笼罩两人身形,夜色又太浅,近到叶行舟看不清孟枳泛红的耳根。 叶行舟问,“小师弟,心情好点没?” 孟枳:“好多了。” 叶行舟弯唇笑了笑,“我也好多了。” 孟枳能想通,便是最好的。 叶行舟撑着瓦片坐起,手揉了一下硌疼脊背,“小师弟,回去睡觉吧,蓄足精力好应对接下来的恶战。” 屋顶视角好是好,就是太硌背脊了。 叶行舟跃下屋檐。 “小师弟,话说我还没见过你屋长啥样呢,等会睡觉刚好可以见识一下。” 要是屋里宝贝多,他通通塞储物袋替小师弟保管着。 祖父可是说了,孟家在败落。 留给孟谦寒属实不划算,叶行舟未雨绸缪,寻思着这几天把孟家搬空。 孟枳推开房门。 孟枳的住寝得有衍天宗一栋连排房舍大,随便一个装饰物都能换好些钱,豪气冲天。 住这样的屋子,睡三米宽的大床,叶行舟能躺到天荒地老。 “小师弟,介不介意我帮你保管点值钱玩意。” “随便。”孟枳铺着被褥,头都没抬。 得到允肯,叶行舟那可就兴奋了。 金丝楠木桌装走,金丝帘装走,带有金的通通装走。 叶行舟装得热火朝天。 孟枳一个抬眸,刚准备叫人过来,这一眼就瞧见屋里只剩一张床和几处空置书架,连床帘都被扯走了。 叶行舟蝗虫过境啊。 叶行舟眼睛已经盯上了孟枳手里的蚕丝被。 孟枳将铺开的被子一叠,递到叶行舟手里。 “床单要不要,丝绸的。”孟枳问。 叶行舟狂点头,“要!通通都要!” 孟枳伸手扯起床单,三两下叠好,一股脑全塞叶行舟手里。 叶行舟乐得合不拢嘴,“小师弟,你真是太懂我了。” “明日我再让人添置新的。” 孟枳表情都没变一下,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床棉被,就着铺盖。 这棉被在三米大床上就显得有些窄了。 叶行舟刚抱起枕头准备挪进些,一把剑就从枕头套里划出来。 哐当一声清响。 孟枳掀起眼皮看了眼,没半点波澜,重新掏出个枕头来。 叶行舟看了看剑,“小师弟,这把剑该不会就是你以前狂撵水玉君用的吧。” “不是,镇邪用的。”孟枳心不惊眼不跳扯谎。 叶行舟哦了一声,掀开被子往孟枳身侧一躺,舒服喟叹。 “还是大棉被盖着有分量。” 叶行舟刚扯被角,手指就碰到了一个破洞。 “诶?这怎么有个洞?” 孟枳:“任妄烛之前梦见啃鸡腿,咬破的。” 堪比鬣狗的咬合力啊。 叶行舟舒舒服服盖着大棉被,躺在软硬适中的床垫上,合上眼睛。 孟枳刚要闭眼,叶行舟便又出声。 “小师弟——” “可以。”孟枳预判到了叶行舟想说的,“床垫今晚先用着,明天你再装储物袋。” 叶行舟竖起大拇指,“好样的小师弟。” “睡你的觉。” 孟枳拍开他的手,被子一拉,蒙头就睡。 第二日一早,孟枳就唤来了小厮。 小厮刚进门,四周空荡荡,唯有一张床,床垫还不见了,着实吓了一跳。 这是闹贼了? “去,把屋里缺的东西添置上。” 洗脸的金盆也被装走了,孟枳蹲在井边,手里操着个小破盆洗脸。 小厮为难道,“少主,小的得先禀告家主一声。” “去。”孟枳很平静。 小厮莫名脊背发凉。 总觉得,少主像失亲人悲伤过度,人平静地疯了一样。 小厮小步跑到孟谦寒那,恭敬跪下。 孟谦寒正在喝茶,“孟枳今日可有异?” 小厮摇头又点头,“回家主,少主未闹脾气,就是、就是……” 孟谦寒:“说。” 小厮:“就是悲伤过度,清空了屋里物品,要求添置物件。” 孟谦寒不在意抬手,“他要多少给他便是,这种小事不必禀告我。” “是,家主。” 第224章 额滴额滴,都是额滴 孟谦寒此时还没意识到这句话会在日后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现在于他而言,借着不守规矩大逆不道的由头,变相将孟枳软禁,闹点脾气完全没影响。 孟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不过是些身外之物,比起真正的实权和资源来说,眼浅了。 孟谦寒摘下手腕处的佛珠,有一下没一下转动。 再有一个月灵体温养,阵就成了。 届时,他便能用上亲自培养的躯壳。 现在孟枳就算意识到又如何,府邸有化神期修士坐镇,还有无处不在的眼线监视。 孟枳虽有天赋傍身,终究是太嫩了,掺着一个炼气后期的废物,是掀不起水花的。 一个月后,世上将再无孟枳。 极品火灵根,无限发展潜力。 这副躯壳,一定是他的。 孟谦寒眼里,满是势在必得。 此时,一小厮来报。 “家主,三个铺子都翻了,没找到钥匙。” 手里的佛珠瞬间化为齑粉。 “老东西,敢在我眼皮底下耍动作。” 孟谦寒站起身,面色愠怒,“继续,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 “是,家主。” * 孟枳与叶行舟走到哪,哪就跟有小厮。 乌玄鸟盘旋于头顶,落于屋檐。 四处都有眼线监视。 孟枳不在乎,领着叶行舟直奔客房。 客房布置比不上主屋,但也能薅。 叶行舟捡了些值钱玩意,通通纳入储物袋。 随从的小厮脸都绿了。 但还是听从孟谦寒的安排,孟枳刚搬完就有小厮来补货。 叶行舟挡在门口,双手一捞从小厮手里拿,“拿来吧你。” 后面等着放置物品的几个小厮对视一眼,自觉排队把手里的物件交给叶行舟。 额滴额滴,统统都是额滴。 叶行舟收得正欢,一道声音搅进局。 “怎都堵在这?” 孔主管背着手而来。 小厮唯唯诺诺回答,“回主管,是家主的吩咐。” 孔主管眉一皱,看向叶行舟和孟枳所在的位置。 先前叶行舟挑事那一出,孟谦寒不过做做样子,怎真敢把他关柴房。 现在软禁了两人,地位调转,孔主管不想再演,便有恃无恐现身。 “叶公子,来孟家捡东西,你脸皮似乎有些厚了。” 孔主管语调含刺,阴阳怪气的。 以前招人厌烦,现在更甚。 叶行舟扬起一抹微笑,“孔主管是吧,你也给我搬去。” 魔修又如何,现在扮演的角色是主管,也是孟家的下人,不过地位高些罢了。 叶行舟怎么可能会放过眼下这个仗势欺魔的机会。 孔主管瞬间眯起眼睛,没有动作。 孟枳背靠着墙,“孔主管,你没听见吗?” “少主发话,自是去做。” 孔主管舔了舔牙龈,眼底闪过一丝杀意,转身离去。 这个身份真碍事。 他最是厌烦听人命令指挥,拿他当狗使唤。 左右不过一个月,两人死期将至。 蹦跶不了多久。 想到此,孔主管步伐加快。 叶行舟冲孟枳道,“小师弟,知道吗?” “嗯。”孟枳淡声。 面上虚伪的笑永远盖不住眼底过重的忮忌。 此人,唯是陆跃。 两人打哑谜似的对话,在场的小厮并未深思。 毕竟,叶行舟要的太多了! 搬都搬不过来。 叶行舟摸了一下只剩三分之一储存空间的储物袋,决定暂时收手。 叶行舟:“小师弟,话说孟家金库在哪?还是我自个去装踏实。” 孟枳:“跟我来。” 物品装够了,暂时收手去装点金银符丹填满剩下的储存空间。 多装点孟枳以后就多一条退路,就算孟家败落孟枳也能用这些钱活得很好。 剩下几个小厮面面相觑。 一人问:“要禀告家主吗?” 另一人摇头,“家主说,这种小事不必禀告。” 孟枳领着叶行舟顺利来到金库房。 金库房有守金兽相守。 若无孟家人授意,守金兽不会放任何一人进入。 孟枳有孟家血脉,轻而易举就进去了。 有他在前,守金兽没有抵触,叶行舟进入得很顺利,并没有受到结界阻拦。 “少主,你这是……”孔主管一句话没说完,就被结界弹了出去。 孟枳强烈不愿意孔主管与他待在一个空间,守金兽会意,结界自行将人弹出去了。 孔主管在外面咬牙切齿。 他自个刚进门还没捞着油水,就放了叶行舟进去。 左侧是琳琅满目堆如山的金银珠宝,右侧是各种丹药符箓法器。 叶行舟瞬间露出八颗牙齿凉快。 这和放老鼠进米缸有什么区别。 这一刻叶行舟简直就是回到了快乐老家啊。 “小师弟,你捞钱,我捞资源。” 叶行舟给了孟枳一沓麻袋,有几个没数,他实在等不及,自个提着麻袋就开始狂搂资源。 这越装,嘴越止不住咧到耳后根。 有这两座大山挡在眼前,叶行舟瞬间觉得未来可期。 这么一搞,叶行舟都瞧不上之前要的物件了。 先前搬的那些物件完全是些皮毛。 这么多好东西都给孟谦寒,属实太可惜。 他瞅了眼空的架子,把储物袋里先前装的物件搬出来放上头替代,腾出位置疯狂捞资源。 这些大多都是稀缺资源。 丹药、符箓、法器,统统捞给小师弟! 小师弟以后就是修仙界最富的剑修! 叶行舟越搬越兴奋,完全没半点累的意思。 日子越来越有盼头。 金库里头都是金光亮堂,辨不出白天黑夜。 这一搬,回过神的时候,资源架后边已经空了大半。 空掉的地方都被叶行舟用花瓶物件替换了。 孟枳那边,装了整整十袋金银珠宝和灵石。 那座金山朝前看没什么变化,若是绕到后头便能发现内里被掏空了。 叶行舟眉一挑,“小师弟,咱俩想成到一块了。” 捞资源的时候,叶行舟是从后往前捞着走,最前面的几排资源架没有动着。 表面上看,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孟枳看了熟睡的守金兽。 以他对孟谦寒的了解,此行畅通无阻极大可能是因为小厮会错了意。 若是那些物件孟谦寒完全不在乎。 金库里藏的,可是孟谦寒从各处拍卖会广搜罗而来的珍宝。 若是被发现,孟谦寒一定会撕破脸皮抢回来。 所以,他才不动外层,选择从后下手。 “今日在金库太久,孔主管会报孟谦寒。” 第225章 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这简单。”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拿出两张瞬移符。 “直接瞬移离开就行。” 他的储物袋与孟谦寒又没感应,金库少东西孟谦寒自是不知。 不过若现在光明正大从大门离开的话,守在外头的小厮就会替孔主管作证。 届时孟谦寒肯定会来巡查一番,露馅可能增大。 但如果瞬移回住寝,意味就完全变了。 这样一来,来金库只是摆脱小厮监视的借口,他们何时来又何时离开无人能知。 以孟谦寒来说,他更愿意相信后一个理由。 孟谦寒自负,再者孟枳的性子摆在那,后一个理由完全是孟枳会做的事。 不过,叶行舟指向守金兽,“小师弟,它会吐人言吗?” 孟枳垂眸,“它只会沉睡。” 那叶行舟就放心了。 指尖符箓自燃。 叶行舟与孟枳瞬移到了住寝。 昨日搬空的地方已经重新填补上了。 叶行舟身子一倒,躺床上打滚。 “你猪打滚呢。” 孟枳完全没眼看。 “小师弟,好玩,你也试试。” “不要。”孟枳被子一掀躺了进去。 见状,叶行舟也一拱一拱挪过去。 “小师弟,明日去孟谦寒书房怎么样?” 保不准,钥匙能打开的盒子被孟谦寒藏在了书房。 “嗯。”孟枳没异议。 后路已备好,接下来就该着手对付孟谦寒了。 * 夜深。 “家主,少主今日进了金库后到现在都没出来。” 监视的小厮跪在地上禀报。 “养你们不如养条狗,连点用都没有。” 孟谦寒皱眉,“自行领罚。” 孟谦寒当即用了一张瞬移符,闪现到金库。 金库一切如常,并无想象中被掏空的模样。 唯独不见两人身影。 孟谦寒背着手,扫过眼前收纳的一切。 金库里的东西,并没有被动过的迹象。 不过仔细感受气息,倒是有使用过瞬移符的痕迹。 孟谦寒眉头松开,不急不缓出了金库。 区区这点小动作,孟枳也想摆脱监视。 孟谦寒嗤了声,似嘲弄。 金库里的东西,他赌两人没这个胆子动。 先不说现在两人出不了孟家,就算动了也带不走,孟谦寒一个大活人还在这呢。 孟谦寒被自负骗了过去。 他走到孟枳的院外打开神识,神识裹挟到屋里的人时,彻底放下了心。 不想被监视,那就只能老实躲起来。 在孟家,孟枳躲在哪他都能发现。 孟谦寒大步流星离开。 一道黑影站在暗处,在夜里,红面嬉笑面具如鬼魅。 孔主管跪在地上。 “右护法大人,今日为何阻止我拆穿叶行舟。” 话刚落,一道黑气缠住了他的脖颈,收拢瞬间,孔主管青筋暴起面色涨红。 喘息从急促到困难,孔主管眼球凸出。 直到窒息前一刻,那股黑气消散。 孔主管狼狈倒地。 那张红面面具嬉笑着,眼睛细长,透着一丝精光。 “本座决策,何时需向你解释?” 孔主管剧烈咳嗽着,强撑着身体跪下,“属下多嘴。” 意识到右护法是真正动了杀念后,劫后余生的孔主管是后怕。 右护法杀他,就像碾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红面面具下声线从男声幻化成苍老声线。 “陆跃,带上你的脑子。” “本座既能带你出衍天宗,也能再将你送回去。” 陆跃:“右护法大人训得是。” 右护法身形一闪,消失在暗处。 陆跃恭顺垂眉。 成魔修后,他从底层开始接任务,杀意不再敛,他很畅快。 三个月,他混得风生水起,地位水涨船高。 左右护法常不在魔宫,魔尊也未现身,陆跃便是权力最高者。 他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还能指使下属办事。 他疯狂享受权力,只为忘记曾经耗心计卑躬屈膝讨好他人的屈辱感。 事实也确实这样,短暂的浮上云端让陆跃养成了日渐膨胀的心,就像人突然暴富后开始报复性消费一样。 此次任务,他听到叶行舟也会来,报仇心切,毫不犹豫就接了。 直到今夜右护法动手,他膨胀到失智的脑子才瞬间清醒。 鲜明的实力和地位差距无意不昭示着他的愚蠢。 从陆跃套上皮进了孟家开始,他就是孔主管。 一个下人,怎么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去辱来客。 在右护法这,他不过也如其他魔修一样,是下属。 一个下属,又怎能去质疑高位者的决策。 权力的膨胀,养成了他高高在上的无脑。 分不清地位的现实,差点让他殒命。 陆跃捂着脖子上的勒痕,晃着身体站起来。 那双眼睛,黑如深渊。 报仇次之,此次任务才是主要。 陆跃扶着墙往前走,敛起不属于孔主管的情绪。 现在,他是孟家的孔主管。 * 叶行舟今儿很明显地发现孔主管变了。 眼里的忮忌和一种莫名高高在上的姿态全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如在衍天宗时,时常笑眯眯的眼睛,配上脸上那半永久笑,亲和感噌一下就滋生了。 陆跃躬身,“叶公子,昨日是我之过,还请莫往心里去。” 姿态恭敬,有礼有节。 叶行舟挑眉。 这才一晚上,陆跃脑子秀逗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所以叶行舟选择伸脚踩。 叶行舟一个故意不小心,踩了孔主管一脚。 孔主管无半分恼意,依旧姿态恭谨。 与初时踩的破防反应完全不沾边。 大变样啊。 如此敬业,这是受培训了? 叶行舟摸摸下巴,“孔主管,我还是喜欢你一开始桀骜不驯的样子。” 孔主管嘴角小幅度抽了抽。 和脑回路不正常人的搭话,总是无法预判到叶行舟下一话会说什么。 陆跃:“叶公子开心就好。” 叶行舟耸耸肩,“如果你不在,我会更开心。” 一个盆突然盖他头上,视线漆黑一瞬。 叶行舟拿下来一看,又是个金盆。 孟枳脸上还有未干的水迹,眼睫挂着水,明显刚洗完脸。 “叶行舟,洗脸去。” “好。”叶行舟端着金盆,“小师弟,这就去。” 孟枳倪了孔主管一眼,声音不耐。 “出去,别在我眼前晃。” 孔主管躬身退到院外与另外两个小厮守着。 孟枳收回视线。 第226章 超长前摇,零帧起手 要入书房,得先甩脱眼线。 孔主管只是其一。 真正难摆脱的是盘旋在半空的乌玄鸟。 随处可见的位置都有乌玄鸟盯梢。 数量太多,分布又散,杀之不尽。 使用符箓的话,又会留下气息,孔主管定会顺着气息找到位置。 “小师弟,这大金盆我先保管着,以后给你打金簪。” 叶行舟挤巴挤巴储物袋,硬将金盆塞了进去。 孟枳看向叶行舟,“怎么去书房?” 叶行舟想也不想就回答,“当然是光明正大啊。” 孟枳没听明白。 叶行舟问,“小师弟,你以前干过炸书房的事没?” 孟枳瞬间抬起眼皮,理解了叶行舟的意思。 若是想方设法隐藏,确实不符合孟枳的性子,反而还会引起孟谦寒注意。 但要找个茬,开启无差别攻击狂轰乱炸模式就顺利多了。 孟枳推开房门,抬脚便往外走。 孔主管跟上两人,保持三尺距离,做足仆从姿态。 “小师弟,今儿陪我去南木国逛逛,来这几天了,还没出去过。”叶行舟随意道。 “知道了。” 孔主管听清两人的对话,给了身侧小厮一个眼神。 小厮会意,悄无声息退去。 孟枳一路来到大门。 一道无形结界挡住了去路。 孟枳试了又试,结界依旧尚在。 “什么意思?”孟枳冷着声。 孔主管:“回少主,家主有令,这段时日少主暂在孟家好好反省。” 孟谦寒用坏规矩焚尸的借口,软禁了孟枳。 孟枳不听,只道,“把结界打开。” “少主莫要为难我了。”孔主管做出请回的手势。 “小师弟,让我来试试。”叶行舟说着便朝结界走去,同样被结界挡住。 “我为何也不能出去?你们家主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么。”叶行舟骂骂咧咧。 “叶公子,这是家主的命令。” 孔主管垂眉顺眼,挡住眼底升腾的恶意。 厌恶一个人,听见声都厌烦。 在陆跃的眼里,叶行舟贪财又好占便宜,行为癫狂又满是心计。 偏生那些最让陆跃厌恶的品行,陆跃本身也有。 陆跃不想承认,他在叶行舟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叶行舟本质上与他是同一类人。 唯一不同的是,叶行舟是坦明耍,而陆跃是暗里阴。 陆跃隐藏眼底的情绪,又恢复了恭敬的姿态。 双方僵持不下,方才那小厮小跑过来,冲孔主管摇了摇头。 孟谦寒连面都没露,已经默认了结界围挡软禁的事实。 孟枳冷笑一声,“最好别后悔。” 他手腕一转,诛灭剑现。 孟枳跟哈士奇附身似的,从孟家大门开始一路破坏。 围墙炸,房屋炸,铁盆也炸。 孟谦寒发过话,不过是些身外之物,不必在意。 所以,没一个小厮上前阻止。 再说叶行舟那可就平静得出奇。 与往常做派全然不同,不像平静,像憋了坨大的。 叶行舟朝孔主管招手,“孔主管,过来,我要同你说一个秘密。” 孔主管上前半步,保持距离。 以他对身前人的了解,叶行舟这样,完全是憋着一肚子坏水。 见孔主管如此谨慎,叶行舟啧了一声,伸出两个握成拳头的手。 “孔主管,猜猜哪只手里有东西,猜对了给你奖励。” 叶行舟口中的奖励,不敢要。 叶行舟说手里有东西,那手里就绝对没有。 “两只手都没有。”孔主管回。 叶行舟摊开左手,一团纸团在掌心。 叶行舟:“猜错了,重来。” 孔主管狐疑地打量着叶行舟,试图寻找蛛丝马迹。 奈何叶行舟面上无比正经,就像是单纯玩游戏那般。 左手藏的纸团当着孔主管的面又合上了,演都不演。 孔主管指右手。 叶行舟摊开,手心空空如也,他将左手握的纸团递给孔主管。 “孔主管,打开纸团看看。” 纸团没有任何毒散丹药符箓的气息,就是一张普通的纸。 孔主管摊开纸团的瞬间,叶行舟嘴咧到了耳后根。 叶行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扒下孔主管的裤子就跑。 “叶行舟!” 超长前摇,只为零帧起手。 孔主管捏碎画着王八图的纸团,红温了。 该死的叶行舟! 裤子一扒,回忆涌上。 先前在衍天宗时,就被叶行舟扒过一回,还用留影石录的像。 该死该死该死! 孔主管面色翻腾,青了又紫。 追人和提裤子之间,孔主管选择提着裤子离开。 右护法只说留命,没说不能受伤或残。 至于孟家毁坏的一切,孟谦寒既放任,是何后果皆交由孟谦寒。 有孔主管开头练手,叶行舟演都不演了。 猛追小厮,专逮着小厮裤子薅。 尤其是天天监视他的那几位和魔修,裤腰带都被叶行舟抽走了。 这疯狂的模样吓得小厮提着裤子狂跑喊娘。 跟丧尸附身似的,这谁还顾得及监视,跑都来不及呢! 孟枳狂拆,叶行舟狂扒。 有了对比,这回大伙都觉得孟枳善了。 至少人家拆家是真拆家,不拆人,更不会变态扒裤子。 监视的人被扰乱,孟枳已经混在书房好一会没人发现了。 叶行舟悠闲晃着手里的几根裤腰带。 脚下踩的明明是一片废墟,叶行舟愣是给踩出了皇位登基的毗临天下感。 最后一个蹲在废墟角里试图躲过叶行舟的毒手。 奈何叶行舟视力贼好,一眼就瞧见了。 叶行舟狞笑着踩在废墟上,一步一步走过去。 瑟瑟发抖的小厮捂着裤腰,狂摇头。 “不要啊,不要再扒了!” 叶行舟冲他一笑,“不扒了。” “真、真的?”小厮惊疑不定。 “当然。” 叶行舟反手将手里的五根裤腰带全系在小厮裤腰上。 打的还是死结。 这要解开可不容易。 小厮都要感动哭了。 尿急起来解都解不开,最悲催的是,他现在就尿急。 就这一急,小厮跑茅房里,对着裤裆猛一拽。 拖叶行舟的福,也是成功回忆起儿时穿开裆裤的记忆了。 另一边,孟谦寒正悠闲背着手,在外头铺子里巡查。 接连四五个小厮跑来跪他脚边,姿态狼狈。 “家主,不好了!” 第227章 异变 “大嚷大叫成何体统。”孟谦寒声音不悦。 瞧见几个小厮还扒着裤腰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家主,求求你回去看看吧,家里家里……”小厮说不下去了。 你家没了,还隔着晃悠啥呢! 另一小厮接话,“家主,少主被软禁后发脾气,炸了家。” “叶公子,叶公子还到处扒人裤子,小的为家主卖命,求家主一定要为小的做主啊!” 孟谦寒眼皮一跳。 软禁是软禁。 人虽不跑不出去,但他忽略了一件事。 孟枳那还有先前他给的孟家储物袋。 储物袋里有些什么他可是清楚得很。 “随我回去!” 一群小厮浩浩荡荡跟随孟谦寒回孟家。 大门依旧矗立。 但,孟谦寒却没有从大门进。 孟家宅邸的高墙,被炸没了。 孟谦寒望着眼前废土风的建筑,狠狠闭眼。 他错了,大错特错。 都软禁了,为什么还要给人在孟家晃荡的机会。 直接收了储物袋,再封了修为,孟枳还能翻起什么浪呢。 非得怜惜那个躯壳。 见到孟谦寒,又一小厮飞奔跑来。 “家主不好了!少主已经炸到书房了!” 炸谁的书房,显而易见。 孟谦寒闪身来到书房,击落孟枳手里的符箓。 “逆子!” 孟谦寒怒不可遏。 孟枳轻嗤,“这就恼了,你一日不放我出去,我便炸一日。” “出去?”孟谦寒掏出灵讯,“孟枳,你永远别想。” 孟谦寒请的那位化神期修士现身。 铺天盖地的威压席卷,孟枳膝盖一弯,差点跪下。 孟枳抽出剑撑地,直到腿变形都不跪。 孟谦寒如看蝼蚁一般,“兆道友,封了他修为。” “可。” 胡子花白的老者扬袖间,一道劲风袭来。 孟谦寒一直不动手,是因不想承认一件事。 他的修为与一个年十八的毛头小子不相上下。 同为金丹前期修为,孟谦寒出手,不一定能胜孟枳。 孟谦寒的修为,是用顶好的资源堆出来的,华而不实。 而孟枳虽有资源,但修为是实打实练出来的 孟谦寒倚仗的,一直都是他高价请来的那位化神期修士和魔修。 他若寻其他人帮忙,就表明了他比不过一个小辈。 超强的自尊心让他放不下面子。 他在赌,赌孟枳知道被软禁后的反应,顶多砸点无关大雅的物件。 炸屋这事,孟枳幼时被他养成蠢笨废物的时候干过。 而自孟枳开始修炼,脾性就收敛了很多。 所以,一开始孟谦寒才会抱有侥幸心理,任由孟枳在孟家走动。 果然,有过前科的人赌不得。 左右都是他日后要占的躯壳,不如寻来兆道友直接封了修为省事。 孟谦寒捋了一把胡须,静静看着孟枳修为被封住,再收走孟枳身上的储物袋后,胸口的郁气终于散了大半。 这一散,也就发现缺人了。 “叶行舟在哪?” 丹田里的灵力被封住,腿部骨折的剧痛涌遍全身。 孟枳瞬间白了脸。 看着孟枳额前渗出冷汗,因为疼痛而眼泛红血丝。 这罪,孟枳该受着。 孟谦寒笑了,他扬起手里的修复丹,又问了一遍。 “叶行舟在哪?告诉二叔,就给你丹药。” 孟谦寒笑,孟枳也笑了。 “二叔?” 一把匕首从孟枳袖里出现,孟枳对准喉咙猛刺下去。 孟谦寒面色一变,瞬间打落匕首。 “孟枳,你做什么!” 孟枳可以受伤,但不能死。 这具躯壳,他可是等了十八年。 修为被封,匕首轻而易举就从孟枳手中被打落。 孟枳抚了抚被震得发麻的虎口,勾起唇瓣,直勾勾盯着孟谦寒。 血迹顺嘴角滑落。 孟谦寒眯了眯眼,触及孟枳眼底的仇恨时,他说话了。 “你都知道了。” 孟枳唇瓣张合,“夺魂阵在哪。” 孟谦寒不再伪装仁慈的模样,彻底露出了本性。 “谁告诉你的?” “想知道?去地下问祖父吧。” 孟枳齿间沾着血,双眸至始肆意。 此般挑衅,孟谦寒并未生气。 “孟枳,你该明白现在的处境。” “你有一百种自杀的法子,我有一千种让你死不了但能活受罪的手段。” “是么。”孟枳完全没有半分害怕的神情。 此番镇定自若的模样,倒是让孟谦寒升起一股不安的预感。 “孟枳,我动不了你,那要是动叶行舟呢。” 从孟枳带人回来,叶行舟在孟枳那的地位就显而易见。 有软肋,就是缺点。 孟谦寒以为自己能站在利方,身后一道夹着暴躁的声音闯入。 伴随交错的脚步声,来人很多,且还都是修士。 “老夫怎不知,衍天宗弟子在你手里受到这般作践?” 玄长老沉着脸,领一众弟子赶来。 玄长老身后,就是衍天宗首席弟子朝浮云。 同为化神期,孟家结界被破。 孟谦寒面色微变,片刻后又恢复如常。 “玄长老,手伸过长了。” “孟枳犯了错,我以家规相训有何错。” “老夫信你个屁。”玄长老一言不合就爆粗口。 玄长老看向孟枳,一丝灵力绕着丹药送入孟枳口中,被封的丹田禁制消失。 “孟枳,你来说,他封你修为想干甚。” “谁知道呢,肯定是有啥不可见人的目的。” 叶行舟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逆着光影,向修远以保护姿态挡在叶行舟身前。 叶行舟鬼鬼祟祟探出半个脑袋,玄长老白了叶行舟一眼。 “老夫让你说话了吗?” 叶行舟:“玄长老,这不是见到你激动么。” 叶行舟走过去,扶起孟枳,悄悄捏了一下他手心。 情况有变。 原来。 孟枳在书房翻找一通,并未找到任何暗格机关。 孟谦寒藏得很好。 无论是盒子还是夺魂阵,都毫无寻处。 孟谦寒封了孟枳修为,想将人关起来,孟枳有同归于尽的冲动。 叶行舟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出。 化神期修士他对付不了,叶行舟只好提前搬来救兵,本想着把魔修一网打尽。 真正的异变是叶行舟离开那会发生的一件事。 孔主管是孔主管,但不再是陆跃。 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 第228章 似丹香又有异,似花香又过之 按照原来的计划,叶行舟是想要等找到夺魂阵的位置,再摇长老来破阵的。 这样至少不会打草惊蛇。 但对上孟谦寒,孟枳杀意太明。 孟谦寒也不是傻子,过后定会加严看守阵法,要寻阵法的难度直线飙升。 再者,虽没透露水玉君的身份,能指点夺魂阵,知晓孟谦寒做算计的一切,定不是普通人。 孟谦寒提高警惕的同时,私底下也会派人查孟枳背后的人。 若是查出水惑族,牵连就大了。 真正让叶行舟提前搬救兵的是,孟枳那一瞬想要自爆丹田与孟谦寒同归于尽的冲动。 虽说只有一瞬,但叶行舟不敢冒这个险。 叶行舟担心孟枳安危,而那里又有化神期修士坐镇,有点小举动就会被发现。 那一刻,叶行舟压住冲进去救人的冲动,选择先摇玄长老来。 叶行舟不是个鲁莽的人,他对自己的修为很清楚。 区区炼气后期,冲进去只有送人头被吊起来打的份。 所以他就想着,暴露了也没关系。 反正府邸里有魔修藏身,只要把孟谦寒与魔修勾结的证据,和试图用夺魂阵夺舍的事钉在板上,孟谦寒就逃不脱了。 届时孟谦寒要受的就不止衍天宗讨伐,如此阴险手段,可是要遭整个修仙界唾弃的。 求助灵讯才发出去,叶行舟本想把孔主管暂时诓住,等玄长老直接戳穿他身份,接下来搜查夺魂阵的事也顺理成章了。 变故就在此时突发。 叶行舟找到孔主管的时候,孔主管正要从后门溜走。 说时迟那时快,叶行舟揪住人后衣领就把人拖回来。 当时孔主管一脸惊恐,捂着裤腰忙求饶。 反应真实,完全没有半分演的成分。 孔主管完完全全就是个普通人,不沾半分陆跃的影子。 叶行舟还在孔主管身上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 似丹香又有异,似花香又过之。 气味与右护法身上的香味很相像。 叶行舟以为孔主管被右护法接替伪装了。 但当叶行舟找到另外几位小厮时,叶行舟在其中三人身上也闻到了这股气味。 右护法本事再高,也不可能会分身术,如果有外界系统帮助的话,当叶行舟没说。 叶行舟将这几人捆起来时,他们同样情绪各自不一,有惊惧有求饶有迷茫,还有要告家主的。 反应完完全全属于正常人的反应,没有半分演的成分。 四人身上,唯一异点就是身上的气味。 玄长老来后,第一时间确认这四人的身份。 他们都不是魔修,而是普通人,真真正正的孟家小厮。 离奇又古怪。 更让叶行舟毛骨悚然的是,四个人的记忆完全和这几日发生的一模一样,无论叶行舟盘问什么细节,他们都能对上。 如何做到的,叶行舟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魔尊手里的外界系统搞鬼。 现在,孟谦寒完全没有与魔修勾结的证据,而叶行舟又大张旗鼓摇来这么多人,孟谦寒瞬间成了有理一方。 明明上要搜查孟家的话,孟谦寒就有理拒绝了,还能再向其他宗参衍天宗一本。 叶行舟不得不临时改变策略,这才有了方才打断孟枳道出实情的话语。 实情可以说,但以现在毫无证据的处境,不适合明面上说。 叶行舟才将矛盾点转移,引在孟谦寒无故封孟枳修为上。 他悄悄捏孟枳手心提醒,好在孟枳也会了意。 玄长老往那一站就是个兵,人老气势却不弱。 全身上下唯一的软处就是头顶插了朵玉兰花。 “孟枳,你告诉老夫,他封你修为做什么?” 孟枳扫了孟谦寒一眼。 孟谦寒把玩着手里的茶盏,没有半分着急的样子。 此时他更巴不得孟枳吐出实情。 有人信又如何,没有证据搜查,孟家也会与衍天宗彻底撕破脸。 孟枳垂下眸,藏住眼底的杀意,唇瓣张合。 “二叔不让我出去。” 孟谦寒黑色胡须下的唇角勾起,又平和下去,“孟枳,你难道不知道为何原因吗?上任家主刚离世,你就不顾伦理纲常烧了尸体。” 孟枳只道两字,“遗嘱。” “胡说八道!” 孟谦寒目光扫过在场的一圈人,重重摔下手里的茶盏。 茶盏瞬间四分五裂。 无数身穿黑色常服的修士现身围拢孟家待令。 黑色常服衣袍上,用金线刺有乌玄鸟的图纹。 这是孟家培养的,只效忠孟家掌权人的三百金丹修士。 平日安插在各个拍卖会,若家主有令,集结现身,以身赴死。 “玄长老,我倒是不知孟家供养衍天宗那么多年,孟枳在衍天宗学了什么规矩。” 孟谦寒冷嗤一声,站起身来。 “今日更是大张旗鼓闯入孟家,插手孟家家事,玄长老,你的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 “或许我该好好考虑撤回衍天宗资源一事。” 孟谦寒铺垫这么多前缀,只为抓辫子揪短处,收回提供给衍天宗的资源。 孟家从祖父发家立足,近百年的时间,从刚发家之时,祖父就开始给衍天宗投资源。 投出的资源数不胜数。 孟谦寒早就眼红了,奈何先前老者还活着,他动不了手。 而今老者已死,今日衍天宗又主动犯错,可算等到机会了,还能让衍天宗背上白眼狼的骂名。 此番威胁之语入耳,玄长老眼都没眨一下。 孟谦寒什么鬼样他清楚得很。 当初要不是孟枳爹娘出事,孟谦寒一个草包纨绔哪有继承孟家的权力。 孟家人人侠肝义胆,重情重义,到孟谦寒这,完全是集齐杂质于一身。 双方对峙,玄长老身后的弟子围成一个圈护住孟枳。 玄长老言,“老夫只信孟枳说的,孟枳说遗嘱,那便是按照遗嘱所为。” 孟谦寒眯眼,“玄长老这意思,是要与孟家为敌了。” 利刃出鞘声起。 尖锐鸣烟镝传入,伴着且慢一声,一只箭矢飞速穿空刺入岩柱之中。 寻向声源,所有人视线被破墙之上的身影吸引了去。 来人一身灰色道袍,面色严峻,不怒自威。 看清来人,孟谦寒眼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后而来的是忌惮。 那灰袍修士道,“孟谦寒,我倒是不知,你有擅自决定作废上任家主留下来的家训。” 话落,中年男子身影一跃,落在孟枳身前。 “雁叔。” 孟枳叫了一声。 被孟枳称为雁叔的男子抱拳行礼,“少主,属下来迟了。” 第229章 雁南北 雁南北是老者的心腹。 自孟谦寒有记忆开始,雁南北一直在老者手下办事。 无关辈分,所有人都叫这个话少又古板的人为雁叔,除了孟谦寒。 雁南北也是孟谦寒当家主路上最忌惮最想除掉的阻力。 孟枳父母死后,孟谦寒耍了好些手段夺权都被雁南北挡住。 有雁南北护着,老者即便拖着残躯病体也死不了。 更何况老者还手握着另一半权力,这让孟谦寒有很多手段都受限。 好在那几年,他把孟枳养成了草包,那时孟枳一心信任他,孟枳要修仙,他不允许。 老者没了办法,主动松口愿意用另一半权力交换送孟枳出去的机会。 孟枳的天赋,让孟谦寒眼热了。 孟谦寒就一边收权,一边为自己培养夺舍躯体。 权力归手,第一件事就是杀雁南北。 但,雁南北已经被老者一起送出了孟家。 去了哪,无从所知。 孟谦寒便在风雨楼下了追杀令,后来也不了了之。 收权的第二件事,就是断掉送给衍天宗的资源。 阻断资源时,孟谦寒发现老者居然又留了一手。 他没有权力阻断送资源的那条供应道,他本想杀掉老者,直接抢权阻断。 老者却又提出了一个诱人条件。 孟家的传家宝木盒里,有成神的天机。 但,那木盒却打不开,落魔修手里也打不开,魔尊说,只有老者身上的钥匙才能打开。 用钥匙钓着,老者才得以苟延残喘。 可笑的是,老者举步维艰,还在草包重孙身上投入所有精力。 事实上,也确实把养歪的孟枳揪回了正道。 但那又怎样,反正一老一小都没几年好活头了。 孟谦寒不在意,他与魔修的勾结一直在暗处,连着夺魂阵的事,无人得知。 老者到死都以为孟谦寒想要的是孟家。 而今他好不容易等到衍天宗主动犯错,等到这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 雁南北却杀了出来。 这些年一直无音讯,而今杀出来,孟谦寒不得不警惕三分。 孟谦寒先发制人,“雁南北,你早已不是孟家人,孟家家训家规又与你有何干?” 雁南北没有急着辩解,反而盯着孟谦寒的脸,那一眼似乎能看透孟谦寒皮囊下的一切伪装。 “你可以试试。” 雁南北声音平稳,只道五字。 孟谦寒却迟迟未下令。 他盯着眼前的人,一寸一寸挪动目光。 雁南北越是平静,这条家规背后的代价就越大。 孟谦寒开口,“我怎不知,孟家何时多出条家训来。” “本来没多,现在多了。” 知道中计,已经晚了。 雁南北抛出手里的留影石。 金光亮起,一百条家规悬空盘旋,第一百零一条家规逐渐显露。 “孟家从始如一,家主无条件供给衍天宗资源,富则多予,贫则少赠,世世代代,若有违者,神魂俱灭,天地共诛。” 与天结,与地契,家规成。 此番惩戒过重,定下这条家规者也会受到波及噬心之痛。 难怪老头晚年如残烛,日日咳血,苟延残喘。 家规在前,孟谦寒不得不作罢。 现在双方都不讨好。 衍天宗是救了死老头命么,舔着脸上去送,死就死了,还要定条家规恶心他。 孟谦寒看向玄长老,“今日硬闯孟家,衍天宗要给我一个交代。” “你管老夫要交代?”玄长老一声冷笑,“你私自对衍天宗弟子封修为,你是何心思,给老夫一个交代。” “就是就是。” 叶行舟躲在玄长老身后狂点头附和。 “谁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对自个亲侄儿都这么坏,要是长老你今儿不来,我们准要被欺负。” 这话掺了多少水份只有叶行舟自个清楚。 孟谦寒手背青筋鼓起,他指向一片废墟。 “那这个呢?孟枳拆了孟家。” 事实摆在眼前,奈何现场衍天宗的都眼瞎。 “胡说八道。” 玄长老用孟谦寒方才反驳的话语反驳他。 “老夫来时候孟家就是塌的了,你别想冤枉孟枳。” “就是就是。”叶行舟继续捧哏,“我看他就是故意栽赃。” 好一个明着护短。 孟谦寒气笑了,“你当府邸的小厮没长眼睛吗?” 玄长老手一摊,“小厮都是你的人,你说什么肯定就是什么。” 叶行舟:“就是就是。” 孟谦寒忍无可忍,“叶行舟你闭嘴,我和玄长老说话,你捧什么哏。” 叶行舟扭头就冲玄长老告状,“玄长老,你看他,我一个小孩家主都对我这么冲,你若不在,我和孟枳两个小孩不得被封修为狂抽鞭子。” 说来说去,玄长老只认一件事。 孟谦寒封孟枳修为别有用心。 若是单打罚无事,但封修为还被逮到,意味一下就变了。 双方处境顿时调转,加上叶行舟和稀泥,孟谦寒成了理亏那方。 叶行舟继续唧唧歪歪,“看来孟家不欢迎我,我还是回宗算了。” 孟枳:“我也走。” 孟枳一出声,孟谦寒忍不住了。 虽说知道这两人一唱一和是故意的,但现在正是阵法需要灵体温养的关键时候。 不能走。 “孟枳,你祖父才过世三天。”孟谦寒出声。 “原来你也知道。”孟枳抬起眼皮。 孟谦寒唇绷成直线。 该死的。 此番衍天宗搅局,虽说他有三百金丹修士,但要真走强行留人这一步,是险棋。 衍天宗还有位一只脚踏入飞升的无涧仙尊。 那位虽是闭关,但他的大弟子朝浮云来这了。 若是灵讯摇人来,他坐镇的化神期修士还真抵不住。 孟谦寒并不知道叶行舟是风无涧新收的弟子。 他只知道,叶行舟烦,极其烦人又难缠。 惹上他跟踩了狗屎一样黏鞋底。 “你想如何?”孟谦寒问。 叶行舟扬唇一笑,“玄长老觉得方才太咄咄逼人了些,为了表歉意,特意让两位衍天宗修士留下一起给你道歉。” 玄长老赏了叶行舟一个大白眼。 孟谦寒嘴角抽了抽。 这乱七八糟的话语怎么凑一堆的? 叶行舟明明可以说担心安危留两人,但他偏不。 非得恶心他,来一套毫无诚意的道歉话术。 叶行舟递来这台阶破破烂烂,孟谦寒乏了。 “可。” 第230章 牙齿痒 孟谦寒输了,输在了嘴皮子功夫上。 叶行舟嘴皮子一张一合,没讨到好处不说,还反手又往孟家塞了两个修士。 为什么要塞两个修士进来,那心思可是明晃晃的。 孟枳已经知道夺魂阵的事,而玄长老问原因时,叶行舟打岔了。 双方各怀鬼胎。 孟谦寒视线似有若无打量着叶行舟,站没站相,懒懒散散地,没个正经形。 叶行舟打岔后,再玄长老又一次问时,孟枳没道出真相。 只有一个可能。 孟谦寒肩膀逐渐放松。 魔修撤了。 衍天宗没有理由搜查。 安插人在孟家又如何,即使他不软禁孟枳,任凭几人翻遍孟家都找不着夺魂阵。 “各位,寒舍这般,今日便不留人了。” 既已成定局,孟谦寒不再浪费口舌,开始驱赶其他人。 玄长老二话不说先给了叶行舟一巴掌。 臭小子年纪还没他脚掌大,就学会撒谎了。 “有事就发灵讯,别三锤打不出一个屁,啥都憋着。” 玄长老说话声气十足,在场的人都能听清。 这是在明着点孟谦寒呢。 孟谦寒脸色微变,玄长老哼一声,“朝浮云,向修远你两留下。” “是,玄长老。”二人无异议。 玄长老挥一挥衣袖,带走身后的弟子,越过孟家的重重乌玄卫,浩浩荡荡离开了。 “孔主管,去安排住宿。” 孟谦寒扫过孔主管,嗅到那丝奇特香味时,眼底闪过喜色。 “是,家主。”孔主管应道,“二位请随我来。” 朝浮云双目空空,踩在废墟上,走得轻飘飘的。 向修远跟在叶行舟身侧,眉心蹙起细纹,明显有心事。 叶行舟此时鬼鬼祟祟凑着脑袋过来,“向师兄,闻到了吗?” 向修远点头。 那股香味,和先前东吟国遇到右护法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皮囊的内芯突然置换成了普通人。 此等手法,实在离奇玄乎。 叶行舟冲向修远比了数字。 还有三个小厮身上也有这种气味。 “叶行舟。”孟枳突然出声。 叶行舟放下手,回过头,“小师弟。” 孟枳唇染鲜血,白色衣襟亦是沾着斑斑点点红,有几分战损意味。 四目相对时,孟枳抿了抿唇瓣。 跟涂口脂似的,肉色唇瓣瞬间嫣红,色彩相撞冲击视觉。 “小师弟,你……” 叶行舟摸着下巴,“你想擦口脂?” 丹田封印解开,玄长老还喂了颗二品修复丹,伤当场也好了。 气血十足,一拳能打倒一头牛。 偏生不掐诀清理血,刚才叶行舟一瞧,孟枳还抿唇。 孟枳听到叶行舟这话,黑着脸给了他一拳头。 “叶行舟,闭嘴。” 叶行舟抱着手臂,小声嘀咕,“我这不是瞧你染血抿唇么,换平日你早就掐诀清理了。” 听清这嘀咕声,孟枳双眼更是一黑。 他那是想要口脂吗? 他明明…… 明明是想要关注! 那是血啊喂!叶行舟不该问他身体可还有哪不舒服吗! 孟枳冷着脸掐诀清理干净血迹后,顶了叶行舟肩膀一下,叶行舟没反应。 孟枳又冷着脸抓起叶行舟爪子搭在自己肩上。 至于为什么冷脸,让叶行舟自己猜。 他正要再给叶行舟一个冷眼时,猝不及防撞入一双盛满笑意的双眸。 笑意从眼底漫延,在脸上荡开。 孟枳这才反应过来,叶行舟方才是故意在逗他。 “叶行舟!” 孟枳瞬间羞恼,狂肘叶行舟。 “我错了错了。” 叶行舟认错声被笑声占据,孟枳牙齿咬得咯咯响。 正要张嘴咬人,叶行舟出手揪住孟枳嘴皮子。 “小师弟,你捶我可以,但咬不得。” 孟枳拍开叶行舟的手,“叶行舟,你真自恋,谁要咬你。” 揪那么多次,薄唇都要揪厚了。 叶行舟笑眯眯,抬手撸了一把孟枳脑袋。 “小师弟,坏心情发泄出来了,可还有哪不舒服?” 那番逗弄,是让孟枳发脾气发泄不憋着。 孟枳会完叶行舟这句话的内意,舔了舔牙齿。 他别扭出声。 “牙齿痒。” “含着。” 叶行舟拿出根花椒棒。 花椒棒一头打了个小孔,系着红绳,可以戴在手腕上。 “小师弟,这回可别丢,只剩这根花椒棒了,我特意打了孔可以戴手上。” 叶行舟将花椒棒塞孟枳手里,“牙齿痒就咬一咬。” 一麻舌头,流点口水就治好了。 孟枳手指收紧,捏紧花椒棒。 “叶行舟,你别拿我当小孩。” 叶行舟:“知道了知道了,小师弟。” 孟枳:“叫我名字。” 叶行舟:“好的小师弟,知道了小师弟。” 孟枳气得狠狠咬了一口花椒棒。 一到这事上,叶行舟口头答应,实则态度敷衍。 每回都拿孟枳当小孩对待。 憋屈又无可奈何。 一道视线在他身上停留许久。 孟枳寻去,对上向修远的目光,瞬间藏起花椒棒。 向修远欲言又止。 孟枳看起来,有点不对劲,尤其是在执着于名字上更明显。 叶行舟瞧见他的动作挑眉,“小师弟,含根花椒棒有什么丢脸的,就当吃糖了。” 治牙痒病,没什么丢脸不丢脸。 “叶师弟,孟师弟没在纠结花椒棒。”向修远没忍住出声,“他看起来,是想让你叫名字。” 向修远戳中心事,孟枳没反驳。 叶行舟明明在装糊涂。 连旁人都看出来了,他就不信叶行舟会不知道。 叶行舟捂脸,口中发出一声叹息,不得不正视。 “小师弟,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让我叫你名字?” 孟枳:“别拿我当孩子对待。” 称呼是次之,孟枳纠结的点在叶行舟的态度上。 孟枳不喜欢叶行舟拿他当晚辈相待。 叶行舟瞬间想出一个完美解决的方案。 “这简单,小师弟以后你反过来拿我当晚辈对待不就行了。” 听到这答案,孟枳的心狠狠坠下。 他想要的,也不是这个。 但,出口之际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内心想要。 孟枳抿唇,盯着叶行舟的眼睛。 “叶行舟,你做梦。” 叶行舟耸耸肩,“好吧,小师弟,那以后我在外头叫你名字总行了吧?” 孟枳嗯了一声。 第231章 不是动作,是语言 闲聊时,已经越过了脚下的废墟。 孟家面积很大,孟枳才炸了前头的部分,还有三分之二完好无损。 “客房在这,二位请便,有需要唤小厮就行。” 孔主管说完,脚下生风离开。 战绩可查,生怕晚一秒都会被叶行舟抓住扒裤子。 屋里还算整洁,朝浮云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些许,迫不及待就开始掐诀。 总算离开那可怕的废墟了,那不得掐诀好好清理一下犒劳自己。 换以前朝浮云碰到这种乱七八糟废墟的地方,都选择御剑飞行,脚绝不沾地。 现在能从废墟里走出来,还能接受烤红薯,人已经开始接地气不少。 那股只会喝仙露的超脱凡俗的平静死感终于散了些。 朝浮云建起屏障,阻挡外界的窥视。 他放空双眼,又用那双淡漠无神的眼睛看着叶行舟。 “今日是怎么回事?” “大师兄,孟谦寒设了夺魂阵。” 有了这个开头,叶行舟简单道出知道的一切。 听见叶行舟说孔主管与另外三个魔修扮的小厮变成了普通人时,朝浮云眸子终于有了波动。 叶行舟继续,“那股香味,在东吟国的时候,我记得得很清楚,和右护法身上的很像。” 孟枳侧眸,“你们遇到了魔修?此事我怎不知?” 叶行舟挠挠头,“那时候,你吃了天阶聚灵丹昏迷了,我和向师兄背你回去的路上遇到的。” 孟枳瞬间想到了右护法出现的目的,“召妖卷被他抢走了?” 叶行舟摇头,“这倒没有,他脑子有包,非要用四十米大刀削苹果给我吃,这哪能啊,我当即就拒绝了,和向师兄与他大战三百回合,把他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跑了。” 孟枳沉了口气,“说人话。” “好吧。” 叶行舟干巴说出实情。 “那天下雨,右护法问我要伞,我不给,他掏出大刀,我给了。” 能屈能伸,这才符合叶行舟会干出来的事。 但,要说不抢走召妖卷,孟枳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召妖卷碎片有四块,右护法在等叶行舟集齐再抢。 “藏在衍天宗的细作,也是右护法,那日是他劫走了陆跃。” 窗外不知名的树枝绿芽新发。 屋里安静半晌。 朝浮云清冷的声音打破沉默。 “夺魂阵不容易找,我会禀报师尊。” “宗门细作一事,待我与执法堂江客山淮联系。” 这是现目前的两个解决方案。 叶行舟听到朝浮云说寻风无涧帮助时,还挺惊讶的。 风无涧一心闭关,他入灵剑峰到现在,还没见过人呢。 完全放养弟子。 找夺魂阵这事,叶行舟怀疑风无涧不会现身。 “大师兄,靠谱吗?”叶行舟不得不发自内心问一句。 朝浮云迟疑片刻,“靠谱?” 说这两字,都是沾着疑,连朝浮云也不能确定。 灵讯是发了,风无涧没回应。 叶行舟和朝浮云大眼瞪小眼。 靠师尊不如靠自己。 一昧等人出关是个未知数。 朝浮云改口,“先找吧,师尊能不能出关还是个未知数。” “好。” 叶行舟抬脚出屋之际,又回头,“乌玄鸟在监视,师兄小心些。” 朝浮云淡淡应了一声作回应。 叶行舟轻掩上门,旋即看向向修远。 “向师兄,来都来了,你还没体验过小师弟的九尺大床。” 向修远看向孟枳,似在寻求意见。 孟枳不耐啧了一声,“叶行舟的意见就是我的。” “好。” 向修远收回迈向隔壁客房的脚,跟在叶行舟身侧。 他视线下移,落在叶行舟搭在孟枳肩上的手。 叶行舟此时没个正经样勾着孟枳的肩。 亲和又放松。 为何不搭他的肩? 向修远垂下眼眸,有些失落。 叶师弟每次与他,好像都保持着一抹距离。 沉浸在思绪时,向修远肩上多了一只手。 孟枳板着脸抓起叶行舟的手,搭在向修远肩上。 他白了向修远一眼,“想要什么你不会说吗?” 真是个闷葫芦。 向修远咬唇,轻声问出憋在心底的问题。 “叶师弟,你为何不同我那般亲近。” 叶行舟见向修远没有给他一拳的动作,才彻底放松手。 听到向修远这么一问,叶行舟倒是有几分摸头不着脑。 “向师兄,还记得上回我不是摸你脸,让你捶我一拳头的事吗?” 向修远点头,“记得。” 叶行舟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吐出实情。 “那会我看你不会反抗,就想着以身入局,让你用拳头反抗,其实那拳头还挺疼的……” 叶行舟最后一句声渐小。 向修远听完,脑中瞬间回忆起那一幕。 那晚夜色正好,叶行舟眼尾微挑,那双桃花眼注视他,唇瓣张合间一串轻巧又磨耳的话流溢而出。 明明是深冬,但那时他只觉,繁如点缀萤火,落在耳里,痒在心头。 那种感觉似乎又涌上。 向修远脸颊微微发烫。 他垂下头,遮住红晕。 “不是动作,是语言。” 挠人心头的,一直都是不经意迸发的语言,动作只是点缀。 叶行舟闻言一愣。 语言? 此番点醒,叶行舟才惊觉过往有些话语对于师兄师弟属于轻佻了。 “对不住向师兄,以后我会改的。” 旋即叶行舟在心底拖出左护法反复鞭尸。 都怪左护法! 自从遇到左护法后,他言语都不正经了。 左护法那个死变态! 下次遇见,他一定狠狠挑拨左右护法关系,让双方内斗。 “没事,我不会介意。”向修远善解人意。 孟枳皱眉,“改什么。” 叶行舟瞬间偏头看孟枳,“小师弟,难道你喜欢?” “……” 孟枳给了叶行舟一拳,“改掉。” 叶行舟点头赞成,“我会尽量管住嘴。” 有时候嘴比脑子快,管不住的情况例外。 叶行舟转移目光,看到孟枳屋里的值钱家当时,不争气笑了声。 又到了进货时间。 他可是立志要搬空孟家给孟枳的。 “向师兄,你身上有几个储物袋?” 向修远不明,还是回答,“两个。” “好啊好啊,好极了。”叶行舟就要开始进货。 孟枳扔了一个枕头过去。 “睡觉,明天我带你去置物库装。” 第232章 还真成了 夜深,偶有虫鸣。 在向修远又一次翻身时,叶行舟睁开了眼睛。 月光很淡。 向修远眉间的愁绪却藏不住。 “师兄,你有什么烦心事吗?” 叶行舟突然出声,即便声音刻意压低,在寂静的夜里还是很清明。 向修远有些意外,意外叶行舟没睡着。 “师弟,是我翻身吵到你了吗?” “不是。”叶行舟翻过身,声音很轻,“师兄,你一直在皱眉。” 原来这么明显吗。 向修远垂下眼眸。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叶行舟:“师兄,你说。” 向修远张口,“师弟,我也能帮忙。” 叶行舟发给玄长老求助的灵讯的时候,他刚好在丹峰,知晓了这事。 向玄长老求助,叶行舟一定遇到了棘手事。 当时他一阵不安,第一时间就和玄长老赶来。 还好赶来及时,最后化险为夷。 但这事叶行舟没有选择告诉他。 虽说叶行舟不是这个意思,但一抹被抛弃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我虽比不上孟师弟,但我也能帮忙。” 向修远声音很低,又强调了一遍。 寂静的夜里,向修远偏过头注视着叶行舟的眼睛。 “师弟,我也可以信任,别什么事都瞒着我。” 话落,他指腹轻轻捏住叶行舟袖角。 原来向修远的糟心事是因为这个。 “我不想让你和任师弟担心,就没有说。”叶行舟解释道,“下次不会了,向师兄。” 向修远轻声嗯了一声。 心底那抹遗落感稍减,他偏过头将脑袋与叶行舟贴近了些。 叶行舟的视角里,一垂眸便能看见向修远面容柔和,没有攻击性。 此时他似缺安全感,眼睫微颤,在眼里留下一片阴影。 心思敏感的人一句话或某个动作都容易多想内耗。 向修远即便与以往有了很大改变,但话依旧稍少,在别人眼里就是个沉闷乏味的性子。 懂事的孩子没糖吃,这句话难听,但却是事实。 向修远太懂事了,时常照顾师弟们,叶行舟有时候也没有及时关注到他的情绪。 站在叶行舟的角度来说就是能解决的事便自行解决,省了告诉向修远让他担心。 而向修远的视角里就是,叶行舟一次一次外出,什么事都瞒着他,遇到危险也藏着掖着。 是他的疏忽,忘却了向修远的感受。 叶行舟伸手轻轻拍了向修远后背。 向修远蜷着身子,声音捂在枕间,有几分发闷。 “师弟,别嫌我好不好?” “怪我没考虑周全。”叶行舟声音放缓和,“师兄,你很好,是我的疏忽。” 向修远没有安全感,是他这个做师弟的疏忽,没有考虑周全照顾到向修远的感受。 友情就是养花,双方共同修枝剪叶。 既然把这朵花种下,那自是要给予足够的浇灌和爱,健健康康向阳生长。 叶行舟勾住他的小指,在月光下轻轻拉勾。 “师兄,咱们是天下第一好,以后有什么事我都告诉你。” “好。” 向修远听到这番话,那股郁气终于散尽。 瞧见叶行舟与他拉勾的动作,向修远眼角微弯。 扰心事疏导开,困意涌上。 “睡吧师兄。”叶行舟打了个哈欠。 向修远合上眼皮。 不过三秒,他又偷偷睁开一条缝偷看以侧身环抱姿势拥住他的人。 这是个能给予十足安全感的姿势。 明明叶行舟才是师弟,正经时候行事却很成熟老练,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在叶行舟这里,受到的委屈向修远也愿倾吐。 叶行舟每次给予的,都是正向回应。 这种感觉,深入骨髓。 向修远逐渐合上眼睡去。 叶行舟睡梦中,屁股挨了孟枳一脚踹。 孟枳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黑夜,没有半分睡意。 方才那些对话他都听见了。 安慰人就安慰人,叶行舟还真是对谁都说天下第一好这话。 孟枳没忍住,抬脚踹了一下叶行舟。 偏生叶行舟睡得很熟,那一脚踹了只有孟枳自己知道。 更气了。 孟枳冷着脸爬起来,捞起向修远的储物袋,连夜出门去置物库装值钱物件。 天亮时,孔主管一如往常去置物库清点物件,这一看瞌睡都没了。 你说怎么着,那么大个置物库,置放金盆、金丝手帕和上等布匹的位置全空了。 遭贼了! 孔主管急急忙忙跑去孟谦寒屋门外,“家主,不好了!” 大清早的,孟谦寒一听这话头就直突突。 “什么事?” 孟谦寒视线打量着孔主管,眼里情绪不明。 鲜活如常人,有情有绪。 还真成了。 孟谦寒掩下眼底的激动。 此时,他更庆幸提前与魔修合作,夺魂阵才能如此安全不被发现。 孔主管道,“家主,库房里的物件被少主搬了三样最值钱的。” 孟谦寒啧了一声,“大惊小怪,这种事不必汇报。” 金库里的才是真正千金难换的物件,区区库房,不过就是些金盆布匹花瓶物件,要便搬去。 眼光浅薄,孟家不缺那三瓜两枣。 “打水来。” “是,家主。” 等小厮唯唯诺诺端来个小木盆盛水的时候,孟谦寒蹙眉。 孔主管小声道,“孟家所有金盆都被少主搜空了。” 区区身外之物。 孟谦寒掐诀清理脸,一出门瞧见一片废墟,心情更不美妙了。 孟枳拆家拆的大部分地方都是孟谦寒平日赏花品茶的地。 “备马车,去西宅。” 孟谦寒木着脸坐上马车。 反正孟家不止一处宅邸,这处成废墟,他换一处就行。 至于留在老宅这边的几人,有乌玄鸟监视,他放心得很。 掀不起波浪的。 “孟谦寒出门了。” “我去跟,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朝浮云站起身。 “大师兄,你有避开乌玄鸟的法子?”叶行舟问。 朝浮云淡定摇头。 “没有,杀便是。” “杀不完。” 叶行舟当即来到院里捡起一颗铺路的石子,冲着屋顶的红眼乌玄鸟掷去。 乌玄鸟扑腾几下落地,黑烟散去尸体消失。 再抬眸时,屋顶又飞来了两只红眼乌玄鸟。 杀一只,会多一只来监视,无限叠加。 第233章 皮肤在告诉他,危险 叶行舟擦干净手,给出自己的意见。 “他敢放心离开,就是笃定我们找不到阵法。” “那该如何?”朝浮云问道。 叶行舟摸摸下巴,思考片刻。 “先把这里搜一遍,找不到另说。” 虽说孟谦寒笃定,但自己找找总归不一样。 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分开,一人搜一个方位。 叶行舟负责北方位,靠近下人住处那片位置。 孟家小厮近两百人,房舍三排。 叶行舟运转灵力,仔细感受每一寸。 没有任何灵气波动,也没有灵气受吞噬的迹象。 叶行舟绕了三圈,完全没有入手点。 奇了怪了。 孟谦寒用了什么法子藏阵法。 叶行舟挠挠后脑勺,从储物袋里掏出那本高阶阵法来。 阵法书经过滋养,已经修缮了大半,外壳破损泛黄的纸张正在恢复。 阵灵还没醒来,不过现在已经能感受到一丝灵力波动了。 叶行舟抱着飘渺希望打开翻找。 不出意外,高阶阵法没有记载如此阴邪的夺魂阵。 叶行舟掏出玉简。 上次暮流水在藏书阁查到了夺魂阵信息,他问问看能不能再找出点有用消息。 暮流水灵讯回得很快。 “小师弟,藏书阁里夺魂阵是收录残缺的,我能找到的,只有上次告诉你的那些。” “阵法位置这块,没有记载。” 暮流水说完,还用留影石传了张图片过来。 书册里收录的是张残缺的纸张。 纸张记载夺魂阵需血引子,需吃下还元丹挤出三魂七魄。 不见阵法位置以及阵法形态,应该在残缺的另一半上。 “谢了二师兄。” 叶行舟道了声谢,收起玉简。 他的视线定在小厮的屋舍处。 夺魂阵无踪迹,那么他从有异香的四人身上入手。 突然变成普通人,还能拥有记忆,性格一点不露破绽。 越是这样,越有嫌疑,保不准能查出点关联。 想定主意,叶行舟觉得可行。 身后监视的小厮寸步不离跟着。 叶行舟回头,直接问他,“孔主管在哪?” “叶公子,孔主管随家主外出了。” “陈六在哪?”叶行舟又问。 叶行舟居然能记住一个小厮的名字。 小厮惊讶一瞬,旋即指向后山。 “陈六在后山,他犯了点错,主管罚他去洗恭桶。” 叶行舟点头,“带路。” 这回从监视变成了主动带路。 小厮走在前头领路,叶行舟边走边搜寻。 后山有处偏僻耳房,是专门清洗恭桶的地方,长时间清洗,腌入味了。 院落里摆了一垒洗干净的木桶。 陈六坐在矮凳上,撸高袖子哼哧哼哧刷着桶。 臭味直冲天灵盖。 “叶公子稍等片刻,小的进去叫人。” 那小厮捏着鼻子跑进去院里,冲陈六说了几句话,陈六朝叶行舟位置看了眼,洗干净手才出来。 陈六是张老实木纳脸,浓眉方脸,长时间干活,手很粗糙又透着发白的痕迹。 “叶公子,你找小的有事吗?” 叶行舟突然找他,他有些拘谨,手还是诚实捂住自己裤腰带。 “别紧张。”叶行舟拍拍他的肩,“去耳房里坐坐。” “那地方污秽,公子要不去别处。”陈六说道。 他自个都受不了,鼻孔堵住都能闻见味。 叶行舟却摇摇头,“别有风味。” 要的就是臭,越臭越好,这样才能把监视的小厮臭得分散注意力,当然臭走最好。 人臭走,他要干的事就方便多了。 至于会不会臭到自己,完全不可能的,屏息就行。 陈六被叶行舟这样看得毛骨悚然,他僵硬地走进耳房。 叶行舟随后一步进去。 那监视的小厮守在门外,臭得一阵又一阵干呕。 小厮怀疑叶行舟因为他监视,在故意搞他。 小厮早饭都干呕出来了,屋里大半天没动静,他实在受不住,跑到院子外守着。 听到外头的动静,确定人离开了些距离,叶行舟打开结界。 瞧见叶行舟设结界,陈六更拘束了,他站在角落,因为紧张,手一直在捏衣角。 他身上那股奇特香味被连日的臭味掩盖住了。 叶行舟指指椅子,“过来坐。” “公子,小的不能破坏规矩。”陈六老实摇头拒绝。 叶行舟撑着下巴,仔仔细细打量了陈六一遍。 陈六身上,人该有的特征全都有。 无论是神态表情,又或者是行为动作都十分符合。 甚至比先前魔修套着皮囊扮演的还要鲜活敬业几分。 “陈六,你家有几口人?” “父母已亡,就小的一人,小的是家生奴。” “你想要出去吗?”叶行舟又问。 陈六直摇头,“不想,小的生是孟家的奴,死也是孟家的奴。” 如此坚定当奴才,叶行舟还是第一次见。 谁看了不夸一声敬业。 叶行舟一时想不出问什么。 陈六几句话回答都是滴水不漏。 叶行舟站起身,“行,我走了。” “公子慢走。” 听到叶行舟要离开,陈六狠狠松了一口气。 出门之际,叶行舟突然侧眸,一掌拍他后颈上。 啪的一声清响。 陈六懵了,口中说着知错,忙要跪下。 “公子,小的知错。” 叶行舟摊开手心,“你脖子上有蚊子,帮你打掉而已。” 陈六这才如释重负。 “多谢,多谢公子。” 叶行舟摆手,越过小院,掐诀清理干净身上的气味往外走。 体温触感都正常,没有破绽,一时竟无从下手。 找不到突破口。 叶行舟有些头大。 要出后山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小院。 陈六又坐在小矮凳上开始洗,阳光有些大,他抬头看了眼又压着干呕,继续埋头洗涮。 整个动作很熟练,没有任何异常。 偏偏就是这样,叶行舟脑中生起一瞬的怪异感,却没能弄清怪异感的来源。 低头时,他才惊觉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阳光明明正好,他却后背发凉。 太诡异了,这种来自第六感的直觉。 这种感觉就像闭上眼睛,手指无限靠近眉心,眉心会酸胀压迫。 他的眼睛没发现异常,但皮肤已经觉察到了那股窥视感。 皮肤在告诉他,危险。 第234章 向修远失踪了 这是一种极其让人胆寒的信号。 叶行舟定在原地。 视线所及,无一异常。 全身的毛孔却在疯狂警醒他快离开。 有东西在窥视他。 “叶公子?” 叶行舟怔在原地半晌,本来小厮打算不出声默默跟着的,但在这靠近耳房,实在臭。 臭味冲鼻,小厮实在忍不住,出声提醒叶行舟。 愣着不走嗅臭味呢。 真是个贪闻鬼。 小厮这声唤让叶行舟回过神。 暖阳当头,驱散寒意。 那种毛孔颤栗的悚惧逐渐消退。 叶行舟搓了搓胳膊,步伐些许快。 第六感太强烈,继续留在那他总觉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在没有绝对实力前,他还是先苟命要紧。 继续探查的念头暂时延后,等汇合再一起查异有照应。 叶行舟斜眸瞧了眼身后跟的小厮。 都跟他一天了,加点小料不过分吧。 叶行舟人看似往前走,实则一个太空步丝滑向后拉近距离。 小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叶行舟贴脸开大。 大腿凉飕飕。 小厮嗷一声忙提起裤子,再一抬眸叶行舟人影已经消失了。 叶行舟该改名叫郝健! 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健的人了! 孟枳摆他面前都得排第二! 小厮一跺脚,骂骂咧咧提着裤子去追人。 叶行舟来时,朝浮云已经到池塘边等待了。 白衣着身,眉眼如云,神色从淡,不染半尘。 朝浮云微颔首,视线停留在叶行舟头发上。 今早昨夜睡得乱七八糟的,叶行舟额前碎发炸毛翘起。 朝浮云都能忍受叶行舟的别具一格了,为什么还要来一撮呆毛挑战他的底线? 其它头发都乖顺,为什么呆毛要翘起来。 呆毛为什么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做头发都不老实,还要叛逆成逆毛。 朝浮云本就空洞的双眸更无神了。 离神很近,离活人很远。 难怪总感觉朝浮云身上神性旺得刺眼,这不双目空空无欲无求对什么都是微死不活的表情,谁看了不夸声神像成精。 瞧见朝浮云这般,叶行舟沾了点水把头发压平。 沾都沾水了,为了给朝浮云最好的视觉体验,叶行舟干脆把头发全顺到脑后。 紧贴头皮,跟刚顺产出来似的。 这发型谁看了不说声丑。 朝浮云不一样,他一下就活了。 谁说这发型丑,这发型明明棒极了。 在叶行舟身上除了吃的,这还是朝浮云第一次心情如此舒畅。 就像十年便秘患者突然开闸顺畅大拉特拉。 遇到别人都是问句吃了没,遇到朝浮云,叶行舟得招呼又干净了。 叶行舟:“大师兄,又干净了。” 朝浮云:“小师弟,又帅了。” 朝浮云嗓音平缓,难得说声背离淡漠人设的话。 看得出来,朝浮云很满意叶行舟这个发型。 叶行舟嘴角没忍住翘起,“那是,师兄干净我也不能拖后腿。” 离了他,谁还能这么体贴啊。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摸出包任妄烛先前烤的玉米。 还不待叶行舟招呼,朝浮云自觉戴上手套,规矩等餐。 谁能拒绝香香甜甜的玉米啊。 朝浮云小口小口吃着。 难得见朝浮云心情外露,这般轻松。 叶行舟一时没有急着问其他事,他看了看,走到亭子下,捞起石桌上的鱼食喂鱼。 孟枳后来,见到这发型,眼是一黑又一黑。 “叶行舟,你脑袋泡水里了?” “哪有,这发型不帅吗?”叶行舟递了把鱼食给孟枳,“大师兄都夸我发型帅。” 孟枳扯了扯嘴角,“夸你什么,夸你头发被牛舔过?” 要是头型再来个大扁头,不得丑到爆炸。 叶行舟也就占着完美头型敢这样搞。 孟枳掐诀清理干净叶行舟头发上水渍,别说,头发一下就蓬松自然了。 叶行舟耸耸肩。 得,朝浮云的视觉爽感体验卡到此为止。 孟枳倪了一眼朝浮云,朝浮云此刻捧着玉米,专注吃着,连玉米粒都要整整齐齐吃。 孟枳挑起眉头,他将手里的鱼食一股脑喂出去。 手心沾着些碎渣,孟枳没急着清理,反而非常不经意在朝浮云眼前路过。 路过时又非常不经意将手心的碎屑展现。 确定朝浮云看见后,孟枳蹲在水面,手往水里一伸就清洗。 朝浮云看见这一幕,人要炸了。 洗就洗,偏偏孟枳故意把护腕沾湿。 这才是世上最绝望的活法。 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会有人洗手不把袖子捞上去! 朝浮云内心抓狂。 孟枳勾起嘴角,慢悠悠掐诀清理掉水渍。 随后,他又施施然从朝浮云跟前走开。 朝浮云物理伤害高,但耐不住魔抗脆皮啊。 孟枳嘻嘻,朝浮云不嘻嘻。 叶行舟摇摇头。 孟枳碰上朝浮云,总沾着点贱贱属性。 叶行舟拿出烤红薯,“大师兄,吃吗?” 朝浮云木讷点头。 气归气,红薯还是要吃的。 叶行舟坐了下来,“大师兄,你可有寻到什么线索?” 朝浮云摇头,“未,南面没有阵法踪迹。” 叶行舟扭头问孟枳,“小师弟你呢?” 孟枳:“东面也没有。” 这就难办了。 眼下剩的只有向修远的西面。 他人还没回来。 想到今日那让人毛骨悚然的窥探,叶行舟坐不住了。 天色傍晚,夕阳赤红染房檐。 叶行舟站起来,“一起去找向师兄。” “嗯。” 西面是所住客房的位置,几人轻车熟路便找了过去。 屋顶上,乌玄鸟的红眼一眨一眨,是无处不在的监视。 客房门半敞着,叶行舟叫了声,里头却没有回应。 朝浮云打开神识,“里面没人。” 叶行舟眼皮一跳,掏出玉简发灵讯,发过去的灵讯石沉大海。 向修远不见了,连带着跟向修远的小厮也不见了。 “是孟谦寒出手吗?” 难道向修远发现了什么? 孟枳盯着空屋蹙眉,“我问问雁叔。” 雁南北自上次解决完危机后,一声不吭离开了。 来时离去神秘莫测。 孟枳能问他,雁南北肯定有两把刷子。 这个空隙叶行舟也没闲着,借着孟枳的势,召集发动小厮开始在孟家寻人。 第235章 他要活着,活着将真相公之于众 日落浮金。 一灰道袍男子匆匆赶来。 雁南北抬眸扫了眼天空盘旋的乌玄鸟。 乌玄鸟似威胁般,尖嘴鸟嗓里传出一阵刺耳叫声。 一只叫,只只叫。 “靠过来。” 雁南北眉目沉肃,一阵灵力荡开,天空中的乌玄鸟顷刻成齑粉。 在大批乌玄鸟将要现身的刹那,雁南北捏碎了手里藏的物件。 一个金圈现形。 “不要走出立身圈。”雁南北叮嘱道,“在圈内,乌玄鸟觉察不到。” “好。” 几人挤在立身圈中,大步走在前头。 “少主,各位,随我来。” 几人跟在身后,只见雁南北后背宽阔,撑起十足安全感。 “立身圈才研制出来,数额没有多余,几位暂时挤一挤。”雁南北道。 叶行舟:“雁叔,你知道我师兄被带去哪了吗?” 雁南北点头,“孟家底下有一处机关。” 孟枳抬眸,“机关?我怎不知?” “有些年头了。”雁南北停顿一下,“是孟谦寒建的。” 那是孟谦寒曾经所做的一件腌臜事。 一段往事,缓缓浮现。 那个时候孟枳还没出生,孟枳父母也还活着。 当时孟家的掌权人是孟枳的父亲孟长弦。 父子一脉,孟长弦活着的时候名声响当当的。 不单是修炼天赋,还有为人处事,年纪轻轻孟枳祖父便将权放心交给了孟长弦。 有孟长弦管理,孟家里外井井有条,名下店铺拍卖会更甚。 那些年是孟家最辉煌鼎盛的时候。 但,孟家偏生出了一个集齐杂质于一身的纨绔。 孟谦寒是个无脑自大的纨绔,是真正意义上的无脑。 仗着孟家的身份,随意惩处家丁欺凌里外,视人命如草芥,花天酒地。 孟长弦掌权之后,强压着孟谦寒他才收敛。 有孟长弦强硬发话,实力摆在那,孟家里外都不惯着孟谦寒,小罚大惩不断。 但,这也让孟谦寒记恨上了。 无脑又蠢笨的脑子让他想不出什么大主意,每次都被孟长弦发现。 发现又如何,孟谦寒就像个天生坏种一样,嗜血成性,享受杀戮。 讲理不通,打骂不服。 时间久了,孟长弦意识到不能把人放出去,他便将人软禁在了一处大宅院。 设着结界,孟谦寒想跑出去也跑不了。 孟谦寒恨,恨极了偏心的老者,恨极了掌权人操纵他的生活。 就是这般,私下魔修不知怎么和孟谦寒有了勾结。 或许,孟谦寒就是魔修摧毁百年孟家的破绽。 孟谦寒突然变了性子,不再见以往那股嗜杀气,人也越来越温和。 这一伪装就持续了几年,孟长弦便稍稍放松,将监视的小厮撤走。 孟长弦想着,等情绪再稳定些,就可以适当放开结界让人出府透透气。 那段时间,南木国出了一件事。 频繁有人失踪。 在孟长弦分神处理失踪案时,孟谦寒私底下建了密室。 失踪的人,就是被掳到了密室里。 失踪数量越来越多,连孟枳祖父的灵根都被挖了。 孟长弦夜不能寐,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直到雁南北提醒,孟长弦才怀疑到孟谦寒身上。 雁南北说,孟谦寒变得越来越不像他了。 孟长弦聪明一世,在弟弟身上糊涂一时。 孟谦寒自幼便是嗜杀性子,又怎会在被他软禁后性情大变改好。 相反,孟谦寒只会记恨他,过后的报复更是狂风骤雨。 孟长弦惊觉一事。 孟谦寒不像一个,像很多个性格强行组成的人。 孟长弦查到软禁孟谦寒的府邸,发现了密室的存在。 那该是一场怎样的血案。 雁南北而今回想起,胃部都泛起一阵恶心。 虽然他当时被派出去查案没亲眼见到现场,但只是听到就毛骨悚然。 俗话说,吃什么补什么。 南木国失踪三十二起,失踪的人全在密室里。 身体的不同部位,均被挖空,死状凄惨。 满墙鲜血,当时他们闯进来,孟谦寒正在徒手挖一具尸体的脑子。 他捧着那坨脑花,冲孟长弦一笑。 “兄长,你看,现在我吃了它,就有脑子了。” 吃了聪明人的脑子,孟谦寒也会变聪明。 同类蚕食,画面恶心冲击。 如果当时孟长弦警惕些,就不会酿成如今惨案。 亲情再无法捆束,孟长弦无法心软,拔剑就要杀了孟谦寒。 孟谦寒只是坐在尸堆里笑。 笑着吞下新鲜脑花。 笑着说孟长弦不自量力。 笑着说,他引魔修屠杀孟家,若孟长弦再不回去,见到的只剩妻儿老小尸体。 这可是,魔修赐予他的食补新生啊,孟长弦又怎能阻挡呢。 孟长弦终究没杀掉孟谦寒,魔修大批的闯入缠得他脱不开身。 他想要发灵讯寻各宗相助,却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切断了灵讯。 孟长弦拼了半条命赶到孟家时,妻子已亡,年幼的孟枳被护在怀里。 魔修数量庞大,孟长弦终是没撑住,最后被孟谦寒手刃。 水玉君赶到时,孟枳的记忆已经被篡改。 孟谦寒只晓得水玉君是水芊的兄长,并不知水玉君的水惑族的身份。 水玉君要人,要杀孟谦寒报仇,被洗脑的孟枳一直阻拦。 孟谦寒在另一面说,他留孟枳的命,就是为了亲手把孟枳养成下一个他。 他要把从孟长弦那受的罪,通通施还在孟枳身上。 他要为自己培养一具最完美的躯壳。 至于老者,孟谦寒留着让他活受罪。 自从灵根被挖走,又失去爱子,老者记忆时好时坏,时清时醒,孟谦寒这个凶手站在他面前,他都没反应。 雁南北当时虽没在场,但已经大致猜到了发生的事。 雁南北想要向老者戳穿一切,想要寻衍天宗帮忙。 然而,孟谦寒只是站在年幼的孟枳身后,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是孟家最后的血脉。 雁南北知道真相,但他不敢赌。 南木国的天,早在孟家惨案后变了。 乌玄鸟不再是吉祥鸟,而是无数双监视的视线。 蛰伏在暗处的魔修更是蠢蠢欲动。 逃不脱的。 老者记忆唯一清醒时,便是将他送出了孟家。 雁南北是最后一个知晓惨案真相的人。 他要活着,活着将真相公之于众。 第236章 垂暮闲钓老 真相宣之于口,过往如攀藤缠绕,从脚心蔓延,捆缚全身。 孟枳脚步骤停。 胃部不可控制的抽痛,连带着大脑发胀,眼前阵阵眩晕。 脑中哐当一声清响,似铁链断裂牵扯。 无数记忆碎片涌入,一点一点拼凑成形。 走一步,是噬心痛,是剜骨磨。 叶行舟觉察不对,“小师弟?” 只见孟枳吐出一口黑血,人往前栽倒。 “小师弟!” 叶行舟瞳一缩,伸手拽住孟枳的手腕,加大力道将人拉回来。 孟枳死死抓住叶行舟的袖口,全身颤抖得厉害。 “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这句话从齿间挤出,浴着鲜血,耗尽了全身力气。 孟枳虚脱,全身力道压来,他死死靠在叶行舟身上。 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看到孟枳的模样雁南北很不是滋味,强忍着别开眸,“少主,孟谦寒在篡改你记忆的时候下了禁术,如若不破,会生心魔。” 孟枳意志坚定,此番真相一激,破了禁术。 即便心如刀绞。 但至少,能护住孟枳以后的修仙途。 孟枳人生还长。 而雁南北已经逃不出了。 在死亡到来前,雁南北只做一事。 托举孟家最后的血脉活下去。 叶行舟刚擦掉孟枳嘴边的血,鼻血又止不住的流出。 往上几寸,一滴血泪落下。 叶行舟轻轻拍着孟枳的背,“小师弟。” 鲜血汩汩流出,染红叶行舟肩头,在白衣上绽放。 孟枳那双眼睛赤红,恨意交织如网,层层叠叠,繁繁复复,密不透风。 恨啊,怎能不恨。 恨孟谦寒残杀手足,恨孟谦寒天生恶性,孟枳更恨自己识人不清,恨自己盲目。 弃亲者于不顾,近恶者而拥之。 雁南北曾经,无数次都用一种悲戚的眼神望他。 在他每一次亲近孟谦寒时,达到了极致。 那时偏生他不懂,不清,不明。 曾经有无数次接近真相,明明,他只要上前一步。 而他,错过了。 心若撕开,淋漓血痕。 不知时间流逝多久,记忆归正原位。 孟枳擦掉血迹,勉强站直身体。 “去密室。” 他转过身,走在前头。 脚步不稳,心志坚定。 悲伤压下,救人当先,孟枳不想再因为他的原因,又一次错过救挚友的时机。 叶行舟默默跟在孟枳身侧。 有些情绪安抚不起用,是需要自己消化的。 雁南北眉心长时间皱起的深纹又加深了点。 他道,“禁术一事,是一位衍算师告知我的破法。” 叶行舟瞬间问出声,“是衍天宗的左长老吗?” 雁南北却摇头,“我见过左春回,不是他。” 雁南北轻声,“是位垂暮闲钓老。” 是老者,不是左春回。 叶行舟微微蹙眉,一种说不清的意味萦绕。 他开口,“雁叔,你是在哪遇见的人?” 雁南北:“清幽崖,慈湖边。” 叶行舟暗自记下。 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等解决完孟家一事后,叶行舟打算亲自去一趟清幽崖寻人。 “到了。” 雁南北停在了孟枳的房屋前。 看到目的地,叶行舟有些意外。 “孟谦寒就这么明晃晃把密室设在这屋里?!” 孟谦寒不但脑子有病,还十足变态。 那密室里,当初可是三十二起惨案发生的地。 孟谦寒这得恶趣味到什么程度。 且设的位置绝对隐蔽到孟枳发现不了的程度,毕竟前些时日叶行舟可是在屋里头翻箱倒柜搜拾值钱玩意都没发现。 看出叶行舟的震惊,雁南北眸光落在一处角落,一边走过去一边解释道。 “这里不是孟家的本源地,是曾经软禁孟谦寒的宅邸。” 宅邸十足宽大,建设用心,山水环绕,不会乏闷,足够一人活动。 孟长弦对孟谦寒一直未有亏待。 孟谦寒待孟家人却像来复仇似的。 叶行舟不禁怀疑一事,“我都怀疑,孟谦寒不是孟家血脉了。” 他随口一句,让雁南北脚步微顿,他回头,喉咙发出声音。 “嗯。” !!! 不单叶行舟,连孟枳都错愕变了脸。 “孟谦寒是家主捡回来的。” 雁南北轻声又道,“我也是。” 不同的是,雁南北跟在家主身边的时间更早。 孟谦寒不是孟家血脉这事。 顾及自尊,家主对孟谦寒只字未提过身份。 叶行舟此番一问,雁南北也不想再隐瞒。 原来孟家不是出了异种,而是出了破绽。 好心错养白眼狼。 如若没有孟谦寒,以孟家之势,东南西北任尔行。 叶行舟心情久久不得平复。 “孟谦寒果真是天生恶种。” 雁南北垂下眸,指尖悬空,金丝溢出,飞快画下一个复杂的的阵法。 “走。” 雁南北推开房门。 外面之景翻天覆地。 一条暗道现。 暗道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扑面的是经久未散的血腥和腐沉。 叶行舟掏出夜明珠照亮。 莹白光线散开,驱散黑暗。 才走没几步,就见暗道墙壁上干涸发黑的血迹。 无数血掌印,和几近绝望的抓痕。 当初有人都离出口仅有一步之遥,最后却被抓了回去。 孟枳胃部又开始痉挛。 他握紧拳,强行压下,视线扫过一寸寸墙壁。 他要将所有的一切记在脑子里,杀了孟谦寒报仇。 脚步声在密道回荡。 叶行舟低下眸,地上落有一层厚厚的灰尘。 有一串急促的脚印在他们之前赶往一个方向。 “顺着脚印走。” 密道复杂,容易迷路,叶行舟边走边做标记。 腐烂的气味愈发浓烈。 直到脚步消失。 眼前白骨遍地。 向修远浑身浴血,倒在白骨上。 他的腰腹,还在流血,染红身下的骨头。 气若悬丝。 “向师兄。” 叶行舟叫了一声,向修远没反应。 确认没有机关后,叶行舟快步上前将人扛了出来。 孟枳刚想从储物袋里拿丹药,忽而想起储物袋在那日被孟谦寒收了去。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 孟枳的手顿住,叶行舟此时塞了一瓶丹药给他。 “小师弟,你的东西都在我这。” 孟枳嗯了一声,倒出丹药塞入向修远口中。 这瓶四阶修复丹是孟谦寒藏在金库里的。 丹药入口即化。 此等阶级,向修远吃下后,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第237章 你还没出生,我就抱过你爹 半刻后,外伤恢复如初。 向修远悠悠转醒。 脸色还有些苍白。 叶行舟蹲下身,“向师兄,你可还有哪不适?” 向修远摇了摇头,看到叶行舟身后的人,他苍白的唇张合。 “师弟,你们怎么找来了。” 见向修远唇发干,叶行舟递过一个水囊。 “师兄,你一直没回来。” 向修远仰头,喝了几口才缓过来,“我本在寻阵法,半道发现魔修气息,就一路追来。” “那魔修是右护法,他手里拿着一个木盒。” 木盒。 “会不会是钥匙能打开的那个?”叶行舟扭头问孟枳。 “很大可能。” 向修远抬眸,“钥匙?” 向修远是后面来的,自是不晓得孟枳祖父藏了钥匙的事。 “先出去再说。” 血腥味经久未散,复仇的气息太浓。 这密道实在毛骨悚然。 叶行舟搀扶起向修远,“师兄,走。” “好。” 走了几步,余光扫见白骨,叶行舟不知想到了什么,停下来。 孟枳了然,主动接过叶行舟的活,扶住向修远。 “雁叔,向师兄,小师弟,等我一下。” 叶行舟几步往返回那间装满白骨的密室,燃起一炷清香插上。 不管如何,曾经这些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却如此殒命。 香还是要插上的。 “各位再等等,等杀掉孟谦寒后,在下会为各位建坟安葬。” 叶行舟转身离开时,耳边传入细微声响。 叶行舟脚步停,侧耳细听。 就像是指甲抓挠墙壁的声音。 声源不知何处,回头只有一堆白骨。 密室四处墙壁都是抓挠痕。 叶行舟寻了一圈,没找到异常。 外头雁南北已经等了好一会了,叶行舟脚步迟疑,还是走出密室。 指甲抓挠的声音逐渐消失。 叶行舟没有急着走,反而叫来雁南北一起探查。 “雁叔,等等,密室里有异响。” 雁南北:“少主,你等待片刻,我去看看。” “嗯。” 向修远需要人照看,孟枳没走开。 叶行舟重新走进密室。 燃香气驱了些腐败味。 叶行舟听见异响声当然是找人一起查源头了,才不会不明不白走掉。 雁南北听见叶行舟的话后也没有质疑真假,而是一起回来找。 仔细聆听,那指甲挠墙声却消失了。 密室里安安静静的。 叶行舟疑惑,环视四周一圈,“不对啊,我刚才就是听见挠墙声。” 叶行舟敢保证,他绝对没幻听。 雁南北寻了一通,四面墙壁一一探查都没有任何异常。 “奇了怪了。”叶行舟挠挠头。 雁南北视线落下那堆白骨上,“许是,死前太痛苦了。” 死后也重复生前的行为,挠墙求救。 叶行舟跟在雁南北身后,走出密室。 夜明珠的光随脚步声远去。 挠墙声又开始了,十分刺耳。 但,叶行舟几人出了通道。 只剩挠墙声在无尽黑暗中回响。 “他们发现不了你的。” 一道诡谲声道。 * 人已找到,叶行舟紧绷的神经松懈。 向修远和孟枳两个伤患在休养调息。 叶行舟看了看眼前的中年男子,一抹思绪划过。 他记得,祖父一开始管他叫大人的。 雁南北跟在祖父身边久,说不准知道些什么。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欠收拾的冒充他。 想定主意,叶行舟开口聊了起来。 “雁叔,你可知道孟家以前的事?” 雁南北眼都没眨一下,“你想知道什么?” 叶行舟指了指自己的脸,“雁叔,你看我这张脸眼熟吗?” 雁南北手上动作停下,他缓慢抬起眼皮。 “你不记得了。” 雁南北道出这句话,叶行舟直发懵。 叶行舟:“我该记得什么,万一是有人假冒我呢?” “不会。”雁南北肯定回答,“大人,孟家人不会认错你。” “可以说说吗?”叶行舟问。 他实在不想打什么哑谜。 脑子都要浆糊了。 雁南北指腹摩挲,“大人,你与孟家换了一样物件。” “用孟家前途换木盒。” “那木盒,本该是你的。” 雁南北没有卖关子,“孟家曾经只是普通商贾,后得大人指点才有后来的辉煌。” “但,大人曾说,让家主不要捡孩子回家。” “家主背了这条,孟家也招来了灾祸。” 叶行舟一时分不清真假。 如果是真的,这倒是他会做的事。 但他会更狠,先找到孟谦寒,把他掐死,永绝祸患。 天生恶种就不该降世祸害别人。 但,逆转时空回溯这事也太玄虚了。 “大人,你不信也正常。”雁南北声音平静,又道出一句。 “孟长弦小时候,你还抱过他。” “?!” 叶行舟瞪大了眼。 我嘞个豆。 他这么牛的吗?! 居然还抱过孟枳父亲? 要是他冲孟枳说一声,“你还没出生,我就抱过你爹。” 那还得了,准挨揍。 这一听不就是骂人的么,辈分什么的全乱了。 “雁叔,你说真的?”叶行舟忽然来了兴致。 雁南北点头,“大人,这些都是实话。” “那可有什么信物为证?”叶行舟又问。 “符箓全。” 雁南北直直对视上叶行舟的眼睛,没有闪躲,没有撒谎的痕迹。 “符箓全是大人交予孟家的。” 而这本符箓全,当初孟枳亲手给了他。 叶行舟心口一阵波动。 要不是系统在沉睡,他准问个天荒地老。 该不会,系统有逆转时空的能力? 但每次发布完任务,系统都虚脱沉睡。 这个世界的衍算师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唯一能让叶行舟想到的,就是魔尊手里的外界系统。 那可是连蓝色漩涡门都能创造的系统。 所以,如果真是外界系统出手,那么魔尊逆转时空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这只是个猜测。 叶行舟眼皮忽然不停跳,一阵没由来的心悸。 “大人,立身圈的时间要到了,我要走了。” 雁南北站起身,目光停留在打坐孟枳身上片刻。 他抱拳。 “大人,若我亡命于此,少主交托于你了。” 雁南北也如当初孟枳祖父那般,为孟枳的以后铺路。 叶行舟点头,“雁叔,放心,我会照顾好小师弟的。” “多谢大人。” 第238章 挠墙声 乌玄鸟聚顶盘旋。 雁南北已经离开。 叶行舟头探到窗外。 乌玄鸟数量是以往的两倍,几乎遮住大半片天。 无数双红瞳盯着孟家的房屋,监视着几人的一举一动。 叶行舟撑着脸趴在窗沿。 忙忙碌碌一天,别说夺魂阵了,差点连向修远都栽进去。 太危险了。 叶行舟垂眸思量。 他也有过直接绑了孟谦寒强行逼问的想法。 但顾虑太多了。 孟谦寒身后有化神期修士和魔修,以他们的能力,被反杀的几率很大。 若要求助玄长老,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出手,衍天宗就会背上一个忘恩负义,和魔修一样滥屠滥杀的名声。 左右两难,证据是突破口。 但该找什么证据。 叶行舟忽然灵光一现。 证据一直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啊! 天上飞的乌玄鸟是黑气所化。 打死之后飞速腐烂化成黑气消失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不就可以借着乌玄鸟异变的由头,让萧师叔安插执法堂的人来查。 之前怎么没想到! 叶行舟现在越想越觉得可行。 江客山淮来,效率不就蹭一下提高了。 届时,连带那四人异香的诡异也能同时探查。 叶行舟打算等孟枳和向修远调息完,再与其商议计划。 此时身后忽而传来浅声脚步。 叶行舟扭过头,向修远已经到了身后。 他的面色在调息后已经恢复如常了,对上叶行舟的目光,他的眉眼格外柔和。 “师兄,吃蜜饯。”叶行舟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招呼。 向修远应了一声,拿起一颗蜜饯塞入口中仔细咀嚼。 他也学叶行舟的样子,靠在窗沿往外看。 窗沿一人还好,两个人略显拥挤,即便叶行舟侧着身挪了出点空位置,双方肢体还是不可避免的碰触。 叶行舟微微侧眸,“师兄,你……” “我没追上他。”向修远开口声音忽低。 向修远口中的他,指是右护法。 这是在自责。 叶行舟收起方才想要说的话,转而拍拍向修远的肩。 “这不怪你师兄,那右护法诡计多端,今日现身保不准有诈。” 叶行舟想起上回被右护法耍的事,气得牙痒痒。 要不是右护法使了个调虎离山计,这会陆跃的尸骨已经在施肥壮地了。 哪还有蹦跶的机会。 该死的右护法。 叶行舟:“下次见到,朝他扔粑粑。” “?” 有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意味。 向修远眨眨眼,“没有其它手段吗?” 叶行舟:“他只配这个。” 叶行舟说得那叫一个毫不犹豫。 恨右护法这劲,杠杠的。 “叶师弟,你猜过吗,他会藏在哪?”向修远声调平和问道。 叶行舟:“以他对我的了解,大概率是身边人。” 右护法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能藏在衍天宗那么久不被发现。 再者又能熟知他的性格言行习惯。 叶行舟叹息一声。 总之,这个结果不是好的。 叶行舟收起撑下巴的手,垂在身侧,随口一说,“师兄,你今晚好像有点不一样。” 向修远:“为什么会这般认为?” 叶行舟偏头,身侧人入眸。 此时向修远垂下头,一缕发丝垂落,侧脸格外柔和。 叶行舟开口,“就是有点意外,师兄你以前不会问我那么多问题。” 若叶行舟不主动说,向修远不会主动问的。 今晚上向修远在这一点上,让叶行舟有些意外。 长时间相处的人,一个细节改变都能发觉。 叶行舟忽然又想起密室里挠墙的声音。 向修远:“许是濒死一次吧。” 对上他的眼睛,向修远眸里还是一如往常的温和神色。 眼睛,是情绪的窗口。 若是伪装,眼里的情绪是最大的破绽。 视线在空中短暂相触又分。 叶行舟那丝疑虑暂时压下。 一同压下的,还有今晚上要商讨的计划。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没有商讨的欲望。 叶行舟打了个哈欠,抽身离开窗口。 “师兄,早点休息。” 向修远轻声应,“我洗漱一下。” “好。” 孟枳还在打坐,叶行舟拢拢被子往床上一躺。 屋里陷入安静。 门咔哒一声清响。 叶行舟骤然睁开眼,掏出玉简。 * 一夜的调息,孟枳状态好了很多。 房门被敲响。 “我要出去一趟。” 朝浮云一进来便交代这个消息。 “衍天宗的招生有一队来了南木国,我处理一下,两日左右便回来。” 叶行舟:“好。” 作为首席弟子,正逢招生季,朝浮云身上有很多重担。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翻翻找找,勉强找出最后一个用纸包裹的红薯。 “大师兄,路上吃。” “好。” 朝浮云飞快接过。 看得出来,他非常想吃。 叶行舟视线不着痕迹从纸包上移开。 朝浮云走出孟家大门,这会踩着脚下的废墟也没那么刺挠了。 满心满眼的红薯。 他打开纸包。 纸面内侧两行字映入眼帘。 上一行字:乌玄鸟异变,派执法堂查。 下一行字:救人,真正的向修远还在密室。 叶行舟不知道右护法用了什么手段伪装。 但若看外表性格,皆与向修远无二。 最重要的是,右护法连眼睛的情绪都能完美复刻。 唯一的破绽就在那声关门上。 向修远曾经问过叶行舟一事。 叶行舟没回头,是怎么认出来开门进来的是他。 那时候,叶行舟给出了回答。 向修远是最特别的。 无论是何时间,向修远开关门担心扰到别人,都会刻意放轻。 昨夜那清脆的开门声,让叶行舟十足肯定。 现在的向修远不是真正的向修远。 即便不用厨艺试探,他也能十足肯定此人不是向修远。 外貌性格能模仿,但细节是模仿不了的。 所以,昨夜在向修远开门出去洗漱后,叶行舟掏出灵讯发给了朝浮云。 让朝浮云找借口离开孟家,暗处行动救人。 等把真正的向修远救出来,右护法就没了威胁。 叶行舟垂下眼眸。 昨日那挠墙声,是向修远在提醒。 后来他找雁南北进来一起搜查,挠墙声又消失了。 是右护法的手笔。 第239章 他是有底线的 别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测一个脑回路十八弯的疯子。 叶行舟一开始能听见挠墙声,很大可能是右护法故意让他听到的。 让向修远看到叶行舟带伪装的他离开,只能干着急。 让叶行舟听见挠墙声起疑,却摸不着头脑。 右护法想操纵,想把两人耍得团团转。 以己恶趣味,看看叶行舟能有多久会发现伪装。 事实上,伪装不过半天就暴露了。 朝夕相处的人,叶行舟又怎会认不出来。 话语漏洞可以找借口,但细节是变不了了。 向师兄不会冒昧与他同挤窗沿,也不会在叶行舟告知做法时提出质疑。 扔粑粑这事,恶心归恶心,但若是真正的向修远只会点头答应下来。 因为他知道,那是叶行舟教给他保护自己最有效快捷的办法。 而伪装的向修远对话之中,总在有意无意提及右护法。 所以,叶行舟九成把握此人是右护法伪装。 右护法惯是恶趣味。 既然右护法想要看他蒙在鼓里的样子,那他就演一演。 现在还不是动手的好时机,等朝浮云救出人来,他准给右护法备份大礼。 爱耍人就要承担代价。 叶行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说扔粑粑那肯定是要扔的。 不单要扔,还要让右护法体验一把方荣同款屎到淋头。 叶行舟余光瞥了眼孟枳。 孟枳现在还不知道向修远是魔修伪装的。 叶行舟不打算告诉孟枳。 原因无他,孟枳演技还差点意思,知道后肯定会露点马脚。 叶行舟:“小师弟,想拆家吗?” 储物袋都装满,现在这里的孟家也炸得差不多。 该换处地撒欢了。 孟枳微微启唇,“拆。” 孟谦寒想躲清闲,不可能的。 找不到阵法又如何,这段时日他准给孟家添点战损风。 “走吧。”叶行舟先步上前,“孟谦寒可是躲了一日清闲了。” 扒裤子多无聊,他要给孟谦寒拉坨大的。 当然,动手的肯定不是他。 叶行舟笑眯眯看着右护法。 “师兄,今儿带你放纵一把。” 说得跟吃放纵餐似的。 右护法微微挑眉,“好。” 叶行舟收回目光。 右护法顶着向修远这张脸,越看越膈应。 再晚一秒错开目光,叶行舟都想赏右护法几个好吃的大嘴巴子。 * “家主,那几处商铺已经平了,还是没找到。”小厮跪地。 孟谦寒此刻闭着眼,拇指还在不停转动佛珠。 那老东西能把钥匙藏在哪。 他已经,等不及想要打开木盒了。 那可是成神的机缘啊。 “下去,继续搜,整个南木国翻一遍找。” “是,家主。” 小厮刚退下,又有一个小厮急匆匆跑进来。 “家主,家主不好了!” 小厮开口就咋咋呼呼,孟谦寒冷眉,“我好得很。” 一有事就家主不好,听得耳烦。 小厮喘着粗气,手指着外头,“少主、少主带人闯进来了!门口聚了好些人,家主你快去看看!” 孟谦寒刚装静不过三秒,手里的佛珠又化成齑粉。 他站起身,大步往外走。 刚走到红漆大门前,一幕入眸。 宅子外头排着长长一条队伍。 孟枳这个败家子,从孟家搬到什么就往外送什么。 这会功夫,已经送完宅里大半家具了。 “大家自觉排队啊,要是插队就没份了。”叶行舟指挥得起劲。 现场堪比超市抢免费鸡蛋。 孟枳就在一边使唤小厮搬家具狂送。 储物袋装满了,留不住的都在孟谦寒手里。 想想都不爽。 比起拆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孟谦寒不是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么,那他勉为其难先把身外之物送完。 孟谦寒要沉不住气了。 他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但不代表他愿意降低生活水准。 “孟枳,你在做什么!” 孟枳没说话,叶行舟先一步迎上来,用中气十足的声音道。 “家主,你总说用不着这些身外之物,要全年吃素积攒福报,这不,大伙不辞辛劳,只为满足家主你愿望。” 孟谦寒听不了一点。 叶行舟这张嘴黑的能说成白的,虽说现在事实,但他不需要不代表愿意送人。 本来拆家就烦,这会直接搬家具,更烦了。 “关门!” 大门合上,隔绝开外界人群。 孟谦寒一点不想演了。 他看着孟枳,“孟枳,你的报复手段很低劣。” 孟枳只是盯着孟谦寒隐隐鼓起的青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这声嗤笑胜过千言万语。 随后,孟枳当着孟谦寒的面,撕碎一画卷。 孟谦寒爱装文化,收藏各式珍品,孟枳到这的第一时间就先放火烧了珍宝阁。 火焰熊熊燃烧。 小厮救火时,已经晚了。 带不走的,就算烧了也不给孟谦寒。 没收储物袋又如何,拆家这块,孟枳有的是手段。 孟谦寒生气,但又无可奈何。 夺舍换身日期将近,现在可不能出幺蛾子。 他盯着孟枳好一会,“爱拆你便拆,孟家不缺宅屋。”话落,他甩袖离去。 孟谦寒才过上一天好日子,新的住宅又成了家徒四壁。 天近傍晚时,叶行舟拦住了一个小厮。 小厮早就听闻叶行舟扒裤子的战绩,二话不说先捂紧自个裤腰带。 “叶公子,您有何事吩咐?” 叶行舟搓搓手,“没洗的恭桶在哪。” 小厮惊疑不定犹豫不决,弱弱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叶行舟当即兴冲冲拉上右护法前去。 “师兄,锻炼你能力的时候到了。” 右护法嘴角微微抽搐,“师弟,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叶行舟忽然停住脚步,抬眸看着右护法,“向师兄,你不想为小师弟出口恶气吗?” 这个帽子一扣下来,意味就变了。 右护法不得不改口,“想,那便走。” 叶行舟满意了。 爱装是吧,爱演是吧。 这回他统统满足。 一到地,污秽入眼,臭味熏天。 叶行舟跟闻不见味似的,手指着最满的那桶,双眼看着右护法,十分期待。 “师兄,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右护法这回自讨苦吃了。 他的目光,在恭桶上停留。 他是有底线的。 第240章 试探 别说他一魔修,正常人也不会闲来无事去碰这玩意。 更何况,他现在还套着这向修远的身份壳子。 右护法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双眸流转,定格在叶行舟脸上。 那一眼,藏着试探。 右护法:“师弟,你以前不会叫我这般做。” 右护法平静的声线中夹带一丝疑心。 叶行舟敏锐嗅到了危险气息。 右护法果真敏感。 叶行舟:“还不是因为昨儿师兄你差点出事,我实在担心,让你学用这玩意攻击效果可好了。” 在朝浮云未传灵讯回来前,他还不能撕破脸皮。 叶行舟面色不变,坦坦荡荡任由其打量。 右护法伪装之下,真实探究的目光如剥皮,似乎要一层层扒掉外皮看内里血肉。 三秒的沉默后,右护法轻捻指腹,缓缓开口。 “师弟,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推辞不是。” 一丝灵力从他指尖溢出,卷住粪桶。 右护法这脑子,果真比左护法灵活多了,能用灵力,就不用手。 叶行舟盯着流溢的灵力,眉心微动。 那灵力纯粹,不掺半分魔气。 魔修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伪装出与修道者别无二致的灵力。 又是外界系统吗? 思考间隙,粪桶悬空,飞速前进。 桶消失,味顺空飘一道,经久不散。 目标明确,直接奔袭孟谦寒的住寝。 孟谦寒不是爱吃人脑么,这回有口福了。 真是个贪吃鬼。 叶行舟先步上前,“走,找小师弟。” 这桶泼下去,人是不能再继续待了。 废话,再待下去孟谦寒不得急眼来找他们算账。 算账是小,但味大是真,叶行舟可不想挨近半分。 不得不说,右护法对合作伙伴怪能下死手。 以孟谦寒的脑子,魔修愿意勾结也只是看在他是摧毁孟家唯一的破绽了。 保不准,孟谦寒过后还得被魔修背刺。 孟家衰败迹象明显,魔修不会给孟谦寒留着那么多家产的。 三人刚出宅邸,孟谦寒破天惨叫划破半空。 听这声,粪得进嘴里了。 右护法真狠啊。 叶行舟搓了搓手臂,“快走快走,这地脏。” 右护法眼尾微挑。 似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背后,叶行舟想忽略都难。 目光如藤蔓缠蔓,又似爬蛇轻绕,冰凉的鳞片划过后颈,含暖情含杀意,让人控制不住寒颤。 真假难辨,总归不是个好的。 叶行舟鼻尖动了一下。 此时的右护法不像第一次见面时满身异香,现在完全嗅不到气味。 这也是右护法伪装成向修远的第一时间,叶行舟没发现的原因。 许是这一路叶行舟太沉默,孟枳瞥了眼叶行舟。 “香居楼吃饭。”他张口道出五个字。 孟枳以为叶行舟在为阵法一事担忧。 一日又过去,夺魂阵连个影都不见,眼看着一个月只剩五天了。 叶行舟抬眉,眼中含笑,“小师弟,你怎么知道我想去香居楼的。” 孟枳:“这还要猜吗,除了吃就是睡。” 叶行舟可是有过前例的,别人着急食不下咽,他着急胃口大开。 别说,这一心态给孟枳都带平和了。 死亡和明天不知谁先到,不如当下填饱肚子最重要。 “我可馋那口香糕了。”叶行舟絮絮叨叨。 “小师弟,你第一次从南木国带特产给我的,也是香糕。” 叶行舟想到当时孟枳别扭的模样,扬起嘴角,“那会你可比现在嘴硬多了。” 孟枳脸一板,叶行舟提前预判动作,抬手挡住他的肘击。 “叶行舟,你还是一样欠。” 孟枳给出了最高评价,叶行舟乐呵呵的搭上他的肩。 叶行舟:“这不跟小师弟你学的么。” “闭嘴。” 孟枳余光瞥见沉默的向修远。 都多少次了向修远还放不开。 今儿泼粪的时候麻溜,这会又沉默安静下来。 有点奇怪。 一时又说不上哪奇怪。 “你舌头黏住了?”孟枳开口。 向修远启唇,“我在想,夺魂阵会不会和右护法手里的木盒有关联。” 叶行舟侧眸。 比起关联,右护法更像在套钥匙的下落。 叶行舟在孟枳先一步开口,“有没有关联不知道,木盒里头的东西或许对魔修更重要。” 孟谦寒一直在找钥匙,魔修也在找。 叶行舟继续道,“那右护法心思可深,我一看他就是故意带着木盒出现,让我们加入找钥匙的行列。” 钥匙就在叶行舟身上,向修远是后来的,他不知晓,伪装的右护法更不知晓。 知道钥匙的,只有叶行舟和孟枳。 “不无道理。”孟枳简单道。 叶行舟不经意略过这个话题,往前方看去。 “香居楼到了,先吃个饱再说。” 右护法不紧不慢跟上。 上回见面的胖掌柜这会再会面,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三人一进去,哄闹的大堂连说话声都变小了。 看得出来,即便孟枳这段时间没出来,胖掌柜对孟枳的支配恐惧感很强。 今儿现身,胖掌柜都哆嗦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呈上账本,“少主,小的没克扣工钱。” 孟枳可是敢带人把孟家搅得天翻地覆的存在。 这段时间孟家的事轰轰烈烈。 老的癫,小的也闹腾,总归没一个好的。 谁看了孟枳不说声魔童降世,狂犬拆家。 孟枳拍开碍事的账本,“安排雅间。” 胖掌柜连连点头,“是、是,少主三楼等待片刻,菜马上来。” 孟枳三人上拐角楼梯到了三楼后,大堂里议论声一下变大了。 “真的假的,听说少主今日送了好些值钱玩意。” “当然是真的,我跑得快排在前头,最后可是领到一朵金花。” “还有我……” “我可就倒霉了,刚好到我的时候,家主出来了,他让关门,我就只能眼看着即将到手的金盆被收回去。” 这人话一落,周围都是遗憾嘘声。 “那家主也太可恨了。” “是啊是啊,头一回觉得少主和善又近民,这种事多来几回又何妨。” 今日免费送家具一事,在南木国闹得沸沸扬扬。 那可是孟家。 随便捞一样物件都能典当好些银两。 孟枳散家财行为就跟做慈善似的,受益方是大伙,孟谦寒就是强行破坏一切的恶霸。 现在南木国凡是有人聚的地方,都在蛐蛐孟谦寒。 第241章 好在叶行舟听见了 蛐蛐声不断,反正都不是好话就对了。 这次无意之举,孟枳倒是洗白了名声。 叶行舟趴在窗口朝下看,“小师弟,底下都是夸你的声。” “对他们有利。” 这世上没哪个大傻子会白送钱上门。 夸他捧他,不过是想让他继续白送钱。 孟枳毫不在意,菜一上就开吃。 龙虾剥壳,沾点小料,可劲香。 叶行舟捻了块香糕,慢慢咀嚼。 话多漏多,右护法不好应付。 他隐隐感觉,右护法已经觉察到了。 比起演,右护法更像是在逗弄,就像在逗弄猫狗一样。 不过,既然右护法要装,叶行舟也得陪着演下去。 左护法能挣断捆仙绳,他不确定右护法能不能。 若是捆住还好,但若是挣断捆仙绳,朝浮云那边可就危险了。 这群魔修,身上诡异之处太多。 右护法就像觉察不到似的,撑着脸,慢悠悠从叶行舟手边的盘里捻了块香糕吃着。 这一明目张胆的动作,让叶行舟确定,右护法已经知道了。 孟枳剥虾壳的手一顿。 那股不对劲的感觉更强烈了。 孟枳抬眸,微微眯眼。 第一次升起的怪异反差感在脑中浮现。 从孟家宅邸出来后,那股不适配的感觉就升起了。 现在,细节清晰。 以向修远的性子,干完白日离经叛道的大事后,应是羞敛的。 羞于启齿,会脸红,会抿唇。 向修远有个抿唇的习惯。 而白日里,他只见到向修远沉默。 现在,向修远又撑着脸从盘里拿糕点。 向修远不会这般松懈,坐有坐姿,站有站相,吃饭一事上更是规规矩矩。 孟枳余光扫向一旁的叶行舟。 而叶行舟说,昨日他们要离开时,密室里传出挠墙声。 一个大胆猜测浮现。 眼前的人,昨日救出来的人,并不是向修远。 孟枳手上肌肉绷紧,缓缓放回桌下。 大脑飞速运转。 此等异常,叶行舟定是觉察到了。 今早朝浮云碰巧地离开,现在看来更像是去救人。 叶行舟陪着演,是在等人救出来。 而今,右护法如此明目张胆,演都懒得演了。 明显是已经知道了。 孟枳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钥匙。 从昨日开始,右护法就在有意无意提钥匙。 “怎么不吃了?” 盯着叶行舟的脸,右护法唇瓣上扬,露出一个极其单纯的笑。 “本来还想演一演的,谁叫你们太敏感了呢。” 伴随着说话,他站起身,面容极速蜕变,最终定格在红面嬉笑面具上。 面具就像长在他的脸上一般。 几乎是一瞬间,捆仙绳落地束缚右护法全身。 结界覆盖,符箓与剑气交织。 那具躯体刹那化成齑粉。 “真讨厌,还没玩够。” 身后忽而传来一道清透男声,叶行舟和孟枳齐齐回头。 一身玄衣的男子依靠着柱子,手上动作悠闲地一圈一圈解开捆仙绳。 披散的发丝如墨,与玄衣融为一体,遮容的嬉笑面具诡谲多变。 他的个子很高,视距近两米,压迫感席卷。 叶行舟沉眸。 果然,捆仙绳束缚不了。 “为什么这么快就猜出来了?”右护法问。 孟枳凝眉,“交出向修远。” 右护法轻啧一声,看着叶行舟,又问一遍,“为什么猜出来?” 他手里的大刀,隐隐欲现。 叶行舟上前一步,半个身子挡住孟枳。 “我师兄自是无可替代。” 叶行舟只道这一句。 右护法啊了一声,细长的指尖抚触面具下巴,声音变得阴柔。 “感情真好呢。” 红色嬉笑面具嘴角弯起的弧度几乎快咧到耳后根。 “不想我送你们去地下相聚的话,交出钥匙。” 孟枳嗤了声:“死太监。” 他从叶行舟身后跃出,持剑而起。 剑气所及,木桌裂成两半,碗筷摔落满地。 门帘纱幔随剑气飘起。 地面狼藉一片。 窗外两道身影闪身跃进。 “南木境地,休要放肆!” 来人正是朝浮云和向修远。 冰霜顷刻顺地蔓延冰封上脚。 “这么紧张作甚。” 右护法的声音懒散。 在冰即将封住住躯体的一瞬,他身形一闪消失。 只留屋内一地狼藉。 “向师兄,你可有哪受伤?” 向修远胸口起伏剧烈,发丝凌乱,明显刚刚赶来。 他看着两人, “没什么大碍,那魔修可有伤到你们?” 叶行舟摇头,视线落在向修远握剑的手上。 他的十指因为抓挠,指甲盖都破了,满是淋漓血迹。 叶行舟沉声,“向师兄,抱歉,要是昨日我再找找你也不用受这般罪了。” 向修远摇了摇头,“这没什么,你们没受伤便好。” 在向修远的讲述中,叶行舟明白了昨日发生的一切。 向修远在寻夺魂阵时,察觉到一丝魔修气息,顺着气息找到了孟枳住的那间。 他摸索一阵后,找到了密室通道,魔修在此时闪现。 他追了上去,刚进通道,一道结界现,他被封在墙面中。 灵讯发不出去,剑劈不开结界,喊声透不过。 他只能看着右护法伪装成他,欺骗信任,在他眼前离开。 右护法甚至在几人的视线盲区,用着他的脸,冲他弯眸笑。 向修远着急,想尽办法,外界都无法听见声音。 最后,向修远看见墙上的指甲印,便尝试用指甲抓挠。 好在叶行舟听见了。 好在叶行舟回头了。 叶行舟没有忽略异样,而是找来了雁南北一起寻找声源。 他本在继续抓挠发声,右护法却隔绝了结界内的声音。 十个指尖磨破流血,留下一道道血印外界都无法再听见。 他眼睁睁看着叶行舟从他面前路过,却无法提醒不了。 右护法还冲他挑衅玩味似的开口,“他们发现不了你的。” 向修远当时有过一瞬的崩溃。 他以为,他会被替代,成为密室里众多白骨中的一员。 不会的。 他告诉自己不会的。 叶行舟,一定会认出来。 叶行舟,一定会找到他。 密室里是漆黑的,四周又静又阴冷,他不知道时间的流逝。 右护法离开后,结界就消失了。 向修远在密室通道里摸索到了出口。 但密室只能进,里头的人却出不去,只有等人来打开密道,他才能出去。 他在通道出口处,一直等待。 终于,一丝光亮透进。 他知道,等到了。 第242章 他怕老去 “你们,是怎么认出来的?”向修远问。 叶行舟:“相处那么久,怎么可能认不出谁是谁。” 孟枳挑眉,随后道,“那魔修身上全是漏洞,认不出才是傻子。” 向修远心口很暖。 道不清,意不明。 只知道那瞬间,心脏不可控制的狂跳。 如绵绵雨滴落在瓦檐,沉闷而有力。 叶行舟认出了他,也不单叶行舟认出他。 他的伙伴,师兄师弟都来寻他。 向修远一直认为他是个乏闷无趣的人,与人沟通时总不知如何接话。 多以沉默收场,渐渐的,他成了大部分人都不会留意到的透明人。 当一个存在感极弱的人忽然被记得,被重视,被记得一些小习惯。 甚至,能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中,精准找到了真正的他。 那一瞬,无数阳光倾泄而下,沉寂的阴霾悉数消散。 舟载人,渡寒江。 向修远眉心放松,冲三人道谢,“朝师兄,两位师弟,谢谢你们。” “走了。” 孟枳一听这含糊肉麻劲就别扭,他啧了一声,先步推开房门。 朝浮云对向修远颔首,脚离地半寸跟阿飘似的,飘出屋子。 叶行舟摸出一荷包银两,屋里破损的这些差不多够赔了。 他是最后一个出屋子的,推开房门往外走时,一股奇怪地感觉不可控地升腾。 右护法主动暴露的时间,有点巧合。 刚好朝浮云救出人赶来时,右护法就选择暴露,暴露之后也不念战,抽身就离开。 这一想,前面种种都有古怪了。 右护法为什么借向修远的壳子说木盒的事。 他明明有很多动手的机会,完全没有必要演这一出兜圈子被拆穿。 难道夺魂阵法和木盒有关联?他不信右护法会那么好心告诉他线索。 叶行舟更倾向于右护法在引导他抢木盒,等他用钥匙打开木盒后,右护法趁机现身抢走里头的物件。 这样一想,合理多了。 叶行舟得出一个结论。 右护法脑子有病,而且病得不轻,左护法脑子有包,三句不离恋爱脑。 横批:魔界护法表演人格成精,都有喜欢演的大病。 叶行舟抬脚离开,追上下楼梯的几人。 夺魂阵无踪影,当下唯一摆在眼前的线索就是木盒。 真找木盒就顺了右护法的意。 “如何?”朝浮云问。 叶行舟挠挠下巴,“真找木盒就顺了右护法的意了。” 朝浮云:“所以,该当如何?” 叶行舟:“背地里找。” 这不都是找么。 朝浮云嗯了一声。 叶行舟偏头看向孟枳,“小师弟,孟谦寒以前有没有什么藏物件的习惯?” 孟枳:“没见过。” 孟枳又道,“雁叔应该知道些。” 雁南北是陪在祖父身边最长时间的人,同样见证了孟谦寒成长,应是知道些。 孟枳发了灵讯过去。 乌玄鸟盯得实在紧,叶行舟干脆用上隐身符。 隐身符一贴,起效半个时辰,身影隐匿。 叶行舟抬眸,天空盘旋的乌玄鸟瞬间失去了目标,如无头苍蝇般乱了起来。 一双双红眼不停转动,搜寻三人踪迹。 隐身符和护身圈效果相差不多,不过隐身符管效时间太短,如若不是特殊情况,叶行舟不会用。 属实太费符箓。 叶行舟盯着乌玄鸟那双红眼开口,“小师弟,以前南木国乌玄鸟也是这般吗?” “不是。”孟枳抬眸,“一年前下山那趟,还是正常的。” 乌玄鸟是南木国吉祥的象征,年年风调雨顺,家家幸福安康。 乌玄栖南木,祥瑞降下,散尽烦忧。 一年一度的乌玄节就是洗去一身灾病烦扰的时刻。 南木国,最不能缺的就是乌玄鸟。 如今乌玄鸟变成这副鸟不鸟鬼不鬼的样子。 从乌玄鸟到孟家的衰败,南木国已经有了往下走的明显趋势。 魔尊策划这一切,是在酝酿什么。 雁南北来得匆匆,袖角还有一处被划破的口子。 瞧见雁南北的模样,孟枳问,“雁叔,你衣服是怎么回事?” 雁南北扫了眼不在意道,“树枝划破的。” 孟枳嗯了一声,“雁叔,你可知晓孟家木盒的事?” 听到木盒两字,雁南北面色微变,“少主,木盒不能打开。” “里面的东西若出世,届时整个南木国都不复存在。” “夺魂阵在什么地方都不可能在木盒上,少主,此事听属下的,藏好钥匙,别管木盒。” 雁南北面色沉肃,没有半分掺假的样子。 孟枳道,“不找可以,木盒里的物件,是什么?” 雁南北:“上古召妖卷。” 叶行舟听到这几字,瞬间抬起眼皮。 又是召妖卷。 有召妖卷的地方就有不灭。 雁南北所说不假,召妖卷封印的邪物出世,伴着不灭疯狂吞噬灵气。 对于南木国来说,确实是灭顶之灾。 现在木盒能封印,叶行舟也不会去把召妖卷弄出来。 气氛顿时压抑下来。 先前东吟国和西城的邪物现世有多难解决几人是知晓的。 召妖卷属实阴邪,封印的邪物更是棘手。 更何况还有一个会吞噬灵气,从恶臭黏虫变成恶臭婴孩形态的不灭。 雁南北:“少主,属下这边一定会尽快找到夺魂阵。” 孟枳自是知晓夺魂阵具体踪迹难寻,他并没有为难雁南北。 只剩四天了。 对于孟枳来说,就像催命倒计时那般。 时间紧迫,不能再拖了。 温水煮青蛙找的手段起不到作用。 叶行舟回眸,看向屹立于烈阳下的宅邸。 叶行舟:“小师弟,赌一把吗?” 孟枳:“什么?” 叶行舟:“用金库里,孟谦寒藏的法器符箓,去对付孟谦寒。” 那么多法器,有化神期魔修护着又如何,大不了拼死战一场。 总好过盲目寻夺魂阵,最后不清不楚被夺舍。 雁南北听懂了叶行舟话里的意思。 杀死孟谦寒。 他神色复杂,“少主,杀了布阵的人,你也会受到反噬。” “筋脉寸断,丹田尽毁,再无修仙可能。” 孟枳指尖一颤。 沦为废人。 短短几十载后,还是走向死亡归于黄土之下。 他不怕死亡。 但,他怕老去。 修炼者容颜常驻,届时只有他满脸皱纹老态,成耄耋老者。 第243章 变异的乌玄鸟 叶行舟再管他叫小师弟,又是何种心情。 他不想,一点也不想。 孟枳唇绷直,沉默不言。 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肩头。 孟枳抬眸,对上叶行舟安定沉稳的双眼。 “小师弟,你忘了吗,我筑不了基。” 无法筑基,纵使能修炼又如何,终会老去的。 所以,孟枳不必顾虑。 无论何种境地,作为师兄,叶行舟都不会落下他。 作为挚友,更不会。 孟枳垂下眼眸。 向修远扭头问雁南北,“还有其它法子吗?” 雁南北沉声,“找到夺魂阵,破了阵眼。又或者,自毁灵根,阵法也会破。” 孟枳此时出声,“继续找。” 四天。 不到最后一刻,就还有机会。 孟枳侧眸,“叶行舟,如果我被夺舍了,我要你亲手杀了我。” 叶行舟抿唇。 孟枳又道一声,“叶行舟。” 叶行舟答道,“好。” 说得轻巧,孟枳有多难受他很清楚。 自废灵根,那就意味着抛弃过往的一切,天赋灵根修行通通消失。 孟枳的心性是接受不了的。 成了废人,大仇难报,孟枳又如何苟活。 活着,比死还难受。 孟谦寒真该死啊,搞出这么多事。 朝浮云思量一番,“从南木国搜,四人四方,加快搜查速度。” 一遍找不到,那就反复多找几遍。 叶行舟点头,“好。” 朝浮云:“不是说你。” “大师兄?”叶行舟摸不着头脑,“我不是人吗?” 四人四方,怎么就没有他?修为低是原罪吗? 朝浮云淡淡道,“你留在南木国城口等人。” “玄长老他们没有离开,一直守在南木国外,暗地调查乌玄鸟一事,届时你接应便可。” 叶行舟哦了一声。 朝浮云还真是个行动派,把他先前没说出来的想法计划做了。 搬救兵好啊,人多仗势。 玄长老多亲近,回宗后他准不和玄长老抢荷叶鸡了。 叶行舟又往身上贴了张隐身符延长时间,屁颠颠往城口走。 既然明面上不行,那就私底下让玄长老把孟谦寒绑了。 严刑拷问,反复鞭打,灵火伺候,他就不信孟谦寒能嘴硬到不吐阵法线索。 叶行舟脚步加快。 老远的见到玄长老,叶行舟不停挥手。 “玄长老,我在这在这!” 隐身符箓在玄长老这里藏不出,玄长老一眼就瞧见咧着嘴朝他直招手的人。 玄长老不想理,装作眼瞎跃过叶行舟。 装瞎是吧,他哪能让玄长老得偿所愿。 叶行舟跟上玄长老,手速飞快把玄长老下巴上的白胡须编成了麻花辫。 美观快速高效。 “叶行舟!”玄长老赏了叶行舟一巴掌。 叶行舟笑呵呵,“玄长老,这回看见我了。” “看见个屁。” 玄长老暴躁音还没持续两息,就被叶行舟掏出的荷叶鸡驯化了。 桀骜不驯的暴躁长老只需要一只荷叶鸡就能顺毛。 “算你识相。”玄长老毫不客气把荷叶鸡收入自个储物袋里。 叶行舟眨眨眼,“玄长老,你们可有查到乌玄鸟异常的原因。” “魔修的手笔。”玄长老轻哼一声,多出口舌解释。 “乌玄鸟栖息繁衍的的南木林被魔气覆盖污染,那魔气能控制心神,乌玄鸟发生了异变。” 叶行舟:“玄长老出手就是高效。”这才几天就查出来了。 “拍什么马屁。” 玄长老背着手,“乌玄鸟是南木国的神鸟,自携祝福掺祥瑞。” “而今整个南木国乌玄鸟都异变了,要不了多久天灾水祸不断。” 叶行舟思量,“玄长老,若找到未异变的乌玄鸟是不是就能赐福解决天灾了?” “算你有点脑子。”玄长老倪了叶行舟一眼,“这几日老夫遇到了孟枳叫雁叔那家伙。” “他也在南木林寻找没异变的乌玄鸟。” 难怪雁南北今日衣服会有破洞,说是树枝挂的。 玄长老这副两手空空的样子,一看就是没找到乌玄鸟。 乌玄鸟一事先放一放,现在玄长老在这,叶行舟要问另一事。 “玄长老,孟家有四个家奴,本是魔修所扮,但那日你们来后又成了正常人。”叶行舟顿了一下,“他们几人身上都突然出现一股异香。” “异香?” 玄长老问,“是什么气味?” 叶行舟:“像丹药气味,又没有那么浓郁。” 玄长老皱眉,眉心夹起深纹路,“魔修复制的傀儡药人也有丹药气。” 怪就怪在,那日玄长老虽检查得匆忙,但,长时间研制丹药的玄长老嗅觉很灵敏。 而那天玄长老却没有嗅到任何气味,那几人就像普普通通的小厮一样。 傀儡药人内里是稻草做的,少了人的特征,而那几人有血肉有心跳有脉搏。 奇了怪了。 “你确定没闻错?”玄长老又问了一遍。 叶行舟点头,“绝对没有错。” 对于那气味,叶行舟印象可深了。 第一次见面时,右护法那个疯子身上异香气味属实浓郁,浓郁到绝对能让人记忆深刻。 玄长老捋了捋辫子胡须,“此事老夫会安排。” 玄长老对身后的弟子耳语几句,那弟子点点头闪身离开。 “玄长老,其它师兄呢?”叶行舟问道。 他记得那日来的得有二十五六人,今儿只有玄长老一人在这。 玄长老冲叶行舟毫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能去哪,自是分散混在南木国找阵法。” 叶行舟:“什么时候去的?” 玄长老:“问个屁,从孟家出来后就开始行动了。” 叶行舟又一次感叹,朝浮云属实是个行动派。 叶行舟自个想法还在肚子里,朝浮云就已经完成大半了。 那叶行舟自然也不能拖后腿,“玄长老,孟谦寒阵法藏得太深,我们找了将近一月都没找到。” 叶行舟冲玄长老挤挤眉,“不如,直接绑了人逼问。” 玄长老的本事大着呢。 玄长老一瞪叶行舟,“绑个屁,老夫可是正派修士。” 所以,玄长老私底下绑人都是借着魔修的名声栽赃的。 反正魔修名声也烂透了,再背点黑锅也不嫌多。 玄长老指尖灵气溢出,圈地成圆。 “你且在圈里待好,乌玄鸟发现不了你,老夫去去就回。” 第244章 解锁关键人物×5 沿着外城杂耍摊不少。 叶行舟一抬眼就能瞧见喷火舞刀的,喝彩声阵阵。 但圈的范围有限,叶行舟依靠着树干,遥遥望着杂耍摊。 胸口碎大石什么的,叶行舟今儿还真亲眼目睹了。 杂耍艺人表演结束,小童手里的铜锣一敲,捧着空碗走一圈,不一会就堆起铜板。 叶行舟撑着脸,看得兴味正起。 忽闻官道异响,车马轮颠簸,从声浅到耳明。 叶行舟无意一瞧。 一辆玄金马车悠悠驶来。 令人惊异的是,前头的马儿无马夫驱赶,马儿却稳健地拉着车前行。 叶行舟站起身望去,视角拉高扩展,马鬃暗红顺滑,缰绳无人管。 玄金帘下,一缕丝线从马车内蔓延而出,束缚在马匹缰绳上。 那缕丝线与头发粗细相差不大,不仔细瞧的话很难发现。 原来是修仙版的无人驾驶。 叶行舟又坐了回去,继续看起前头的杂耍。 这一回头发现,方才还热闹的杂耍摊人群悉散,纷纷迎向最宽敞的那处空地。 “百戏来了,快快,我要抢个好位。” “别挤别挤,我是前排!” 人群闹嚷着,自带矮木凳坐下,交杂的说话声渐小,一双双眼睛都在期盼地注视前头。 那位置,仅置放着一个两米宽长的空方木盒。 一老汉催促道,“小公子让让,那边挤满了,老汉我上树看。” 叶行舟让出位置,看着老汉灵活爬树,没忍住问了嘴。 “叔,那百戏是何杂耍?” 老汉坐那树杈位置,都被磨光滑了。 老汉见那头戏还没开始,便回了叶行舟。 “什么百戏杂耍,百戏是人名,他耍的是木偶戏。” 木偶戏? 他方才也瞧见有杂耍演,不过观看的人不多。 这百戏耍的是何木偶戏,能照这么多人看。 叶行舟目光有几分好奇和探究,落在玄金马车处。 马车停,蹄声消。 那缕丝线收回,伴着手掀起车帘一角。 那手很有辨认点,手指纤细,指节异常长,青筋如藤蔓遍布手背。 手露,人未现。 十指连线,掌指之间,演绎乾坤。 随着指节的动作,巨型方木盒现画面。 【叮,恭喜宿主解锁关键人物×5】 名百戏,演绎百戏。 叶行舟再次看向方木盒。 戏起,红幔开。 左白事,右红喜。 有人惊呼。 “居然是红白撞煞!” 六尺道间,丝线操控着一白衣木偶朝着走不尽的道奔跑。 白衣木偶人不停往前,却永远到不了道路尽头。 白事的纸扎童与红事的双喜童机械而缓慢地扭动脑袋,盯着白衣木偶奔跑的身影。 先是用空洞的眼睛盯着,而后是驱使僵硬的身体,紧紧跟在白衣木偶身后。 纸人木偶衣物纸片摩擦的声音刺耳,还有孩童的嬉笑声,如嬉戏玩耍那般。 白衣木偶面上,出现了鲜活的惊惧。 单单木偶人演绎,现场就激起人阵阵鸡皮疙瘩。 气氛伴着奔跑的白衣木偶人突然一停,拉到了高潮。 有人捂住眼睛,有人尖叫。 追在白衣木偶人身后的四个纸人身影一闪,重新回到了红漆大门前守门。 白衣木偶定在原地。 定住的不止木偶,还有树下的叶行舟。 这场景,与他入鬼市时的经历一模一样。 不及深思,树上的老汉被这么一吓,一个跟头栽下来。 叶行舟眼疾手快,一脚踢向老汉屁股,硬生生把人重新踢回了树杈上。 公主抱什么的,哪有一踢脚浪漫。 老汉老脸一红,捂着屁股又疼又臊。 “你这小子,脚力怪大的。” 叶行舟摆手,“不用谢。” 叶行舟说完继续看起来。 白衣木偶还在原地停顿。 一只红色绣花鞋落地。 红色大门前,隐隐若现一吊在房梁下的红衣身影。 两侧的纸人又开始驱动身躯靠近白衣木偶。 纸人脸上的表情,是对肉食的贪婪,似乎要将白衣木偶分食。 最后一刻,白衣木偶有了动作。 白事供祭品,喜事送福金。 他削掉一个纸人的脑袋,飞快奔向丧事门前碗扔入一铜板,随后又穿过红衣吊死鬼,在碗里扔了半个馒头。 火起,境散。 千丝万缕收回,木偶人没了动静,鲜活的表情归零。 两米方木盒,演绎出了惊心动魄的红白煞。 掌声阵阵,人群爆发喝彩,打赏不断。 叶行舟还认不出来的话,就真是眼瞎了。 这场木偶戏,完完全全就是照着他入鬼市经历复刻的。 叶行舟眯起眼睛,目光探究地看向马车。 丝线飞快收回,消失在指尖。 那双手,重新回到帘后。 叶行舟走到圆圈的边沿,与马车仅三步之隔,伴着叶行舟走到边缘,结界成。 连马车停的位置都这么巧妙,还设结界,此番见面,定有预谋。 木偶戏,只是引起他注意的幌子。 叶行舟敲敲一侧的木板,开口道。 “前辈,你侵权了。” 用他的经历演木偶戏获利,放现代要是有记录的话,百戏准挨告。 “钱财自取。” 帘后,一道毫无情绪如机械那般的男音传来。 不愧是演木偶戏的,连人说话都像木偶调。 叶行舟挑眉,“百戏前辈,这段木偶经历,你是从何而知的?” 总不能又是衍算师吧。 比起演算,这更像监视。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个人对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属实瘆人。 “从何而知?” 百戏自问,声音微停顿过后,尾音轻动。 “这世间百戏人用线控木偶,木偶亦是牵丝傀儡。” “既是傀儡,无论活死,躯壳消逝,只剩白骨,丝线尚在,百戏人依旧能操纵。” 车帘掀起,那格外纤长的食指轻轻一勾,叶行舟体内一丝线显。 伴他轻言,一张面具现。 “你身上的傀儡悬丝,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面具颜白如雪,不悲不喜不怒不威。 面具下的眼睛,正视着叶行舟。 那一眼,天翻云,地涌浪。 仿若能洞穿所有。 叶行舟面色替换,定于沉肃。 叶行舟出声,“傀儡悬丝,是你种的?” “没点信任吗?” 百戏修长的指节抚着面具,另一只手食指缠绕丝线两圈。 “我们之前可没见过面。” 第245章 最后一位傀儡师 百戏否定了傀儡悬丝是他种的。 旋即他又道,“不过,我倒是用过一次。” 叶行舟眯起眼睛,想起了什么,“天机秘境里的上古遗迹,是你操控丝线,要拖我进去。” “非也。” 百戏食指轻轻摇了一下。 不是天玑秘境那次,那还能是哪次。 叶行舟皱起眉头。 不对,还有一次。 与鬼辛兰交谈时,当时鬼辛兰让他把苍水弓交给水灵根的人,那段思绪被强行压制了。 “看样子,你想起来了。”百戏面具后的眼睛注视着叶行舟。 叶行舟问:“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不过受一个老朋友所嘱托罢了。” 百戏指尖卷了几圈丝线,他不急不缓开口。 “世人只知种下傀儡悬丝的人能操纵,并不知一事。” “傀儡师亦能操纵。” 白色面具嘴角轻轻动了一下,继而道。 “不单能操纵,还能抽离悬丝。” “而我——” 百戏尾调轻佻,指尖绕着丝线,伴着跃下马车,他没说完的话继续。 “碰巧是最后一位傀儡师罢了。” 染丝线,控体躯,纵生机。 白色面具的男子,身穿玄金黑衣,颀长高挑的身形,伴着压迫,一步一步走来。 最后一位傀儡师。 叶行舟盯着他,没移动眸子。 在此之前,傀儡师,听都没听过。 叶行舟所知,能解除傀儡悬丝的办法就是毁掉丹田,又或者种下丝线者主动拔掉。 而百戏,这是个例外。 百戏又说,他受一位老朋友所托。 他口中这个老朋友,叶行舟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人。 叶行舟:“是左春回。” 百戏:“猜对了,但没奖励。” 百戏指尖绕着傀儡悬丝,一步又一步朝着叶行舟靠近。 叶行舟能看见,白色面具下的眼睛没有波动起伏。 盯久了白色面具,叶行舟有一瞬间仿佛从面具后看到了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百戏打了个响指,那股眩晕感消失。 他倾身附耳,“这面具,可久看不得。” “傀儡师的脸,百面千变,你越想探究,就越看不清。” 微凉的呼吸划过耳畔,叶行舟偏头避开。 说话就说话,非得贴耳朵。 贴那么近,是想帮他掏耳朵吗。 不好意思,他不需要。 叶行舟抬手搓搓耳朵,抹掉那股凉飕飕的感觉。 他开口问,“所以,百戏前辈,左长老嘱托了什么?” 百戏:“当然是,助你找出种悬丝的人了。” 叶行舟抿了抿唇,“那么你呢?” 百戏挑眉,“我?” 叶行舟声音平稳,“我是说,前辈万一你把傀儡悬丝抽出来,在我体内又种下呢?” 从百戏使用过他体内的傀儡悬丝起,叶行舟就知道一事。 纵使百戏是站在他这边的,但有些事他们似乎并不想让他现在知晓真相。 下次,下下次,百戏会如先前与鬼辛兰交谈那般,用傀儡悬丝压制住叶行舟的想法。 在时机未到时,阻拦叶行舟面对真相。 百戏声音很轻,几分飘渺。 “那会是你无法接受的真相。” 百戏的指尖,停在距离叶行舟小腹很近的位置。 指尖上,缠满了丝线。 颜色很淡,但密密麻麻缠在一起,像浮光棉覆在阳光下那般。 时而闪晃,时而如水。 如果忽略操控人的功效,用这丝线织衣服倒是美极了。 叶行舟亲眼看着,缠在指尖的丝线悉数归回百戏指内。 最后,百戏的指尖距离叶行舟小腹三寸,丝线也只剩三寸。 而百戏在此时,却没有了动作。 不长不短的,看着碍眼。 叶行舟垂眸不语。 无法接受的真相。 究竟是什么真相能让他一个心态极好的人都接受不了。 叶行舟不信,但叶行舟不想体内有魔修的人种傀儡悬丝。 “我该如何信你?”叶行舟看着百戏的眼睛问。 百戏坦然回望,指尖落在叶行舟心口,一字一句道。 “你的心会信。” 这话说的。 叶行舟没否定,对于百戏,那是一种和左春回一样的信任感。 叶行舟只是避开他的手指,“百戏前辈,剩下的拔出来吧。” 百戏身上,有股独属于木偶那般凉飕飕的质感,连肤质都像木偶。 在叶行舟话落,百戏指尖轻轻一勾。 剩下的丝线连根拔起。 叶行舟只觉一股抽空的感觉过后,就是轻松。 思绪忽而清明,不过片刻,丹田一丝凉意现。 像是被百戏的指腹触摸那般,一寸一寸攀升。 独属于傀儡师手里的线。 百戏垂下眼睑,视线扫过叶行舟的脖颈,片刻停留后又消失。 “左长老在哪?”叶行舟问。 百戏摇头,“不知。” 叶行舟:“是不知,还是不愿透露。” 百戏一时没接话。 叶行舟出声,“他不让你告诉我。” 百戏捻了捻指腹,“他把玉骨扇给了你。” 叶行舟:“给了。” 百戏继而,“你会忘记他吗?” 叶行舟:“不会。” 百戏:“只要你记得,那就行了。” 相遇,强求不来。 但只要记得,就不会被遗忘。 叶行舟唇动了动,“左长老他还活着吗?” 百戏:“活着。” 活着就好。 叶行舟绷紧的背板松懈些许,他回眸看向屹立的方木盒。 “百戏前辈,你一直在这吗?” 百戏嗯了一声。 叶行舟:“在这等人?” 百戏:“糊口。” 叶行舟眨眨眼,扫了眼百戏的衣物和车马。 这穿着样子,不像缺钱的主啊。 百戏没隐瞒意思,“丝线用钱养磨的。” 听这话,人倒还拮据起来了。 难怪肤质偏木偶质感,合着钱不够养不好,自个都要被丝线同化成木偶了。 叶行舟:“灵石可以养不?” 百戏点头,“灵石比银两更好养。” 叶行舟哦了声,从储物袋里掏出一麻袋灵石。 百戏的眼睛,肉眼可见亮起来,连着白色面具都呆萌了。 百戏问,“你为什么要给我?” 叶行舟嘿嘿笑了声,“给你——看看。” 百戏又恢复了那副木偶样,“……多谢。” 叶行舟把灵石放下,“看木偶戏的打赏。” “多谢。” 这声道谢可比上一声真情实感。 刚好把储物袋腾出点位置,继续去孟谦寒的金库里进货。 百戏拿起一颗灵石摊在手心,丝线似活了般,从他指尖钻出来,喝奶似的缠着灵石。 百戏的皮肤,肉眼可见的恢复了人的质感。 温热,有弹性。 第246章 小东西还挺别致 那股迟钝的,机械的行为动作流畅转化。 白色面具渐渐贴合,叶行舟视线中,最先闯入一双灵动的狐狸眼。 眼尾泛红微挑,单看这双眼,目光会不自觉被牵去。 百戏又打了一个响指。 他细长的食指在白色面具上敲了敲。 “小友,你又忘了,这傀儡面具可久看不得。” 再次开口,他的声线有了起伏波动,不再是机械的声,反而,有几分轻佻惑人。 随后,他又轻轻吐出几个字。 “看久,可就成我的傀儡木偶了。” 还怪邪门的。 不过这技能好啊,和谁是仇家专门让人看他的脸,现成的木偶不就成了。 难怪百戏的木偶比常人木偶更有肤质感,神色也更鲜活。 叶行舟挑起眉头,“百戏前辈,我没看面具。” “哦?”百戏眸光流转,“那你在看什么?” 叶行舟:“看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很好看。” 接触到叶行舟眼里纯粹的欣赏称赞,百戏一愣,旋即喉咙溢出几声笑。 笑完,他缓缓出声,“难怪左春回会被你哄得晕头转向,你嘴皮子功夫真是一流。” “我吗?”叶行舟手指着自己。 他在左春回这,不是当狗腿子就当马屁精,啥时候把人哄成胎盘了? 他怎么不知道他这么有本事? 这话说的,叶行舟都要怀疑百戏眼睛长瞎了。 白瞎这双好眼。 百戏忽而开口,“叶行舟,你在骂我。” 叶行舟扯出一个笑,“没有。” 百戏指尖轻勾,莹莹闪闪,似蝴蝶羽上的亮粉迁成了一缕悬丝。 百戏:“我种的傀儡悬丝还在你体内。” 叶行舟:“……”早说这傀儡悬丝还能读心啊。 叶行舟一点也不慌,抬手一扇,微风散去粉末。 叶行舟:“那肯定是这傀儡悬丝在挑拨离间,百戏前辈,我崇拜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骂你。” 百戏那双狐狸眼微眯,似乎在笑。 “傀儡悬丝读不了心,但。” 百戏微微倾身,遮在面具下的脸贴近两寸。 “我能猜到你的心思。” 别说,百戏这人和他凑一块,两人嘴里吐出来的话莫名都沾点暧昧气息。 呼吸喷洒。 隔着面具,一含笑狐狸眼,一清明桃花眸,在空中相汇交缠。 叶行舟眼睛一瞪,如铜铃。 百戏错开眸,笑声震颤,“你真有意思。” 有意思,还有更有意思的呢。 百戏不是说懂他心思么,那叶行舟可要开始验了。 “百戏前辈。”叶行舟率先开口,“能否问你一事。” 百戏:“可。” 百戏答应后,叶行舟却不说话了。 这是在让百戏猜心思呢。 百戏摇头失笑,“我收回方才的话。” 叶行舟也笑,呲着个大牙。 “百戏前辈,你猜错了,奖励你跟我走一趟办件事。” 百戏那面具,叶行舟可一直眼红。 尤其是百戏在说面具看久会变成傀儡木偶时,叶行舟就心动了。 既是百面千变,替代一个府中小厮岂不是轻而易举。 孟谦寒再一看那面具,不就成任操控的木偶人了。 百戏却不急不缓开口,“我知道你要办什么,但,你恐怕要失望了。” “魔尊在孟谦寒身上,种了灭生丝。” 魔尊? 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魔尊? 叶行舟挠挠头,“灭生丝是何物?” 百戏抬眸,目光落在高耸的城墙上。 “灭生丝是傀儡悬丝中的一种,不过更阴邪些,灭生丝若催动,会将寄宿主吞噬殆尽。” 傀儡师能感应悬丝,同样也能感应到灭生丝。 所以,就算夺舍,孟谦寒也躲不过死局。 那么问题来了,魔尊为什么要杀掉孟谦寒。 这不就少了一个操控南木国的手下么。 叶行舟一时摸头不着脑。 难道魔尊想要将孟家家产直接收至麾下? 别说,还真有可能,家大业大的,就是容易招风。 更深层次的原因,叶行舟一时想不出来。 玄长老的身影出现在前方。 百戏扫了眼就收回目光,凭空变出一木制玩偶。 木偶巴掌大,虽没刻五官,但依着圆藕节躯体来看,还是呆呆萌萌的。 “你且收好。”百戏将木偶给了叶行舟。 叶行舟摸了下木偶的脸,是木头质感。 百戏此时轻咳一声,侧开眸。 叶行舟问,“百戏前辈,你把这木偶给我作甚?” “玄机,自在其中。” 那他还不能小看这木偶了? 叶行舟拎着木偶脑袋摇了一下,肢体骨节晃晃荡荡的,与普通木偶没什么区别。 但一想到傀儡悬丝用灵石养,这木偶瞬间看起来就不简单了。 叶行舟眼里浮上几分疑问,“百戏前辈,你该不会是灵石不够,把木偶放我这养吧。” 百戏眨眨眼,否定道,“没有。” 叶行舟:“真的假的?” 百戏:“的的。” 真的假的,百戏挑两的的。 百戏这心思。 叶行舟啧啧两声。 摆明了想寄养,叶行舟才不会被糊弄,看得那叫一个清清楚楚。 百戏摸摸鼻子,“你把它养出五官后,便能获得机缘。” 果真财不外露还是有说法的,这一外露,百戏就想寄养小木偶了。 不过,叶行舟还是对玄机感兴趣。 叶行舟将木偶捏在手里,“它有名字吗?” 见叶行舟没拒绝,百戏开口,“又戈。” “哦。” 又戈,组在一起不就是百戏的戏么。 叶行舟将木偶放进储物袋,想了想,他又把木偶换了个位置,摆在一袋灵石口袋里。 源源不绝的灵石温养,木偶趴在灵石上,颇有几分享受的意味。 百戏也舒服得眯起眼睛,气血肉眼可见地变好。 不一会,木偶摇摇晃晃站起来,叶行舟捞出来一瞧。 木质感褪了些许,手感软了点。 小木偶僵硬地抬起双手,抱住叶行舟的食指,将没有五官的脸贴在叶行舟指腹上。 细微疼痛感传来,叶行舟反手冲着木偶脑袋一弹。 咚一声响,小木偶抱住脑袋。 叶行舟:“都没五官了还咬我。” 百戏忍不住出声,“又戈和你缔结了临时契约。” “小东西还挺别致。” 叶行舟将木偶又放回储物袋里的灵石堆上,一抬头人愣住了。 第247章 魔修麻墩瓜 叶行舟:“百戏前辈,又戈是你分身吗?” “不是,为何这般问?”百戏一口否定。 叶行舟看着百戏的目光逐渐变味。 “那你面具的脑门上,怎么多出个红印?” 他记着刚才才弹了一下木偶脑袋。 一转眼百戏白色面具脑门上也多了个红印。 在叶行舟注视下,面具又恢复如常,下一瞬又多了很多红印,演绎千变万化。 百戏淡定出声,“那只是你看面具久了,产生的错觉。” “我一开始就说过,百面千变。” 叶行舟嘴上哦了一声。 他不在乎这股玄乎劲,唯一好奇的就是木偶长出五官后的玄机。 养木偶什么的,简单。 等进了孟家他偷摸把木偶放进金库里。 满金库财宝灵石,木偶可以在钱堆上打滚,就算蹲在灵石上拉屎都行。 反正带不走的,也绝不可能便宜孟谦寒。 “你该走了。” 百戏视线锁定在朝结界靠近的玄长老身上,身影一闪,原地消失。 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揪住叶行舟命运的后脖颈,把人带了出来。 玄长老声响起,“同谁唧唧歪歪呢,让你待圈里,你可有听?” “撒手,玄长老你快松手。”叶行舟忙指底下,“你瞧,我没出圈。” 玄长老哼一声,瞥了眼那辆离开的玄金马车。 “你去找孟枳,老夫有事要做。” 叶行舟揉着后颈,脑袋又探过来,“玄长老,你是去找百戏吗?” 他可看见了,玄长老方才瞅百戏的位置。 “找个屁。”玄长老眼一瞪,“什么百戏千戏的,嘴里尽冒些奇怪话。” 这还不承认。 叶行舟耸耸肩。 玄长老二话不说又给了叶行舟一巴掌。 叶行舟捂着脑袋,“玄长老,你又打我作甚?” “打你就打你,打你还需要挑时间吗?” 玄长老白了叶行舟一眼,“上回你同萧平挑拨离间的事老夫还没找你算账!” 那时叶行舟问玄长老,岳千磐是哪个宗的,玄长老踢皮球给萧平。 萧平也不说,叶行舟就故意不小心嘴瓢引战。 瞧这一巴掌的份量,看来玄长老被萧平削平了。 “哪有,玄长老你可别冤枉我啊。”叶行舟讨好一笑,“弟子只是助玄长老你和萧师叔拉近关系而已。” 话音刚落,玄长老单手拎着麻花辫胡须一甩,打在叶行舟身上。 别说,麻花辫胡须攻击力压根不比巴掌低。 叶行舟后悔给玄长老编麻花辫胡须了。 已老实,求放过。 马车已经消失。 玄长老倪了一眼叶行舟,“百戏都和你讲了什么?” 叶行舟眼都不眨就胡编乱造,“他说,同你好久不见,让玄长老你把知道的事都告诉我。” 叶行舟张嘴就胡咧咧。 “知道个屁。” 玄长老白眼一翻,拎鸡崽似的提溜起人,手上掐诀身形闪。 眨眼之间,人就到了一片林。 山环水绕,绿林栖鸟。 如果忽略满林子密密麻麻的红眼乌玄鸟,这副景象定是美极了。 玄长老这是直接带叶行舟来到南木林乌玄鸟的老巢了。 叶行舟没有贸然出声。 确定鸟群都看不见他后,叶行舟才开口。 “玄长老,不绑孟谦寒了吗?” “急个屁。”玄长老在前头带路,“既是甩锅,就要准备完善,这副模样去抓,不就摆明了身份么。” 叶行舟哦了声。 他知道,但他就是单纯想看玄长老暴躁的样子。 遇上叶行舟,玄长老都年轻了几十岁。 玄长老骂骂咧咧领着叶行舟来到深林之间。 有玄长老的阵法在,乌玄鸟压根发现不了人。 叶行舟走着,时不时避开迎面飞来的乌玄鸟。 密林幽深,灵气稀薄。 魔气从地下源源不断冒出,乌玄鸟便是被这些渗出的魔气污染的。 满林子都是魔气,要找没有被污染的乌玄鸟几乎是渺茫。 叶行舟一路张望,直到视线之间多出孟枳几人的身影。 “雁叔,向师兄,小师弟。” 孟枳几人同样被玄长老设在一个圈内,乌玄鸟发现不了。 等叶行舟走到圈里后,玄长老才开口。 “分两路行动。”玄长老掏出三颗丹药,“雁南北、向修远、孟枳你们仨在南木林寻未被污染的乌玄鸟。” “没被污染的乌玄鸟眼睛是正常黑白瞳,很好辨认。” 叶行舟:“那我呢?” 玄长老:“你鬼主意多,同老夫去抓人。” 孟枳出声,“我也可以去。” “你去个屁。”玄长老胡子炸毛,“你有演技吗?” 玄长老还真是平等对待每一人。 孟枳噤声。 叶行舟拍拍孟枳的肩,“小师弟你放心吧,我跟着玄长老,安全的很。” “若有异常,便发灵讯。”向修远望着叶行舟叮嘱道。 叶行舟点头,“好,向师兄,要是有异常,准发灵讯唤你们来。” 去之前,扮演魔修的装备得准备。 叶行舟从百宝储物袋里一掏,掏出两套夜行衣。 “玄长老,待会再蒙个面,孟谦寒准发现不了。” 只要把人抓出来就好办了,严刑逼供,拳脚伺候,准把夺魂阵位置套出来。 灵力什么的,不承认就行,把这一切通通甩锅给魔修就对了。 天色渐暗。 “玄长老,叶师弟,多加小心。”向修远仔细叮嘱。 叶行舟应声,“师兄,放心吧,准安安全全把人捆回来” 向修远嗯了一声,跟随雁南北一步三回头在林间寻找。 叶行舟换上夜行衣,回头一瞅,玄长老吃了易容丹,完全大变样。 黑发麻子脸,冬瓜胖墩身。 千岁老头,真豁得出去啊。 瞧着扮相,轻车熟路的,玄长老年轻时候定是个不省心的。 叶行舟好奇问,“玄长老,你是不是还有魔修副业啊?” 玄长老难得没怼,好生说话,“不值一提。” 这四个字,看似简单,实则满是骄傲。 “提一提呗。”叶行舟又问了一句。 玄长老轻哼一声,微扬起下巴。 “几百年前,老夫扮的魔修可是赫赫有名的,魔修麻墩瓜听过没?” 叶行舟点头,“听过听过,大名鼎鼎。” 这会没听过叶行舟也都得说听过。 玄长老捋着胡须,“那一夜百户仇家,醒来后人人捂头痛哭。” 叶行舟:“你夜里捶他们了?” 玄长老:“不过好心帮他们剃了个头。” 第248章 还有——他 好消息,玄长老不崇拜暴力文学。 坏消息,玄长老是老六文学里的老六。 外号都叫麻墩瓜了,年轻时候能是啥好鸟。 麻墩瓜,夜里刮,天明发见愁。 玄长老贼阴,在剃头发的刮刀上抹了特制药粉。 凡是那把刮刀刮过的头,没一个能长出头发。 一百号魔修顶着同款地中海,站太阳底下脑壳还会反光,场面十足壮观。 玄长老又顶着麻墩瓜的外表,趁机把剃掉的头发做成假发,高价出售。 那段时间,魔界掀起了假发潮流。 出售的假发掺着特制药粉,一段时间不更换的话,假发就会落光。 于是,魔修不得不勤换假发。 玄长老回收利用掉了的假发,套个壳子,反反复复售卖。 而玄长老不但报了仇,还赚得盆满钵满。 衍天宗刚建时,大半资金都是靠玄长老从魔修手里套出来的。 后来有孟家的资助,玄长老不卖假发了,安安稳稳回衍天宗当起古板暴躁的丹峰长老。 时至今日,麻墩瓜虽不在魔界混,但魔界依旧有麻墩瓜的流言。 这可是魔界假发王。 想当初麻墩瓜要离开那日,百号魔修涕泪横流送行。 其它替代品完全没有麻墩瓜的假发丝滑贴头皮,无可替代啊无可替代。 看出来了,玄长老炼丹只是副业,主业原来是卖假发的。 叶行舟摸摸下巴,“玄长老,我觉得我可以不用去了。” 在玄长老面前,叶行舟的手段只能算上刚入门。 哪有在玄长老面前班门弄斧的道理。 他不出场,玄长老也能把孟谦寒剃成地中海带回来。 玄长老给了叶行舟一巴掌,“考核秘境的时候你不是玩粪贼溜吗,这会蔫巴了。” “都是过去式了。”叶行舟一副养老样,“玄长老,话说你年轻时是什么样啊?” 玄长老只高冷回了个呵。 叶行舟眨眨眼,“那玄长老,可以和我说说刚建宗的事吗?” 玄长老还没说呢,又给了叶行舟一巴掌,“宗史书上都记载得明明白白,上学堂的时候不看,这会来问老夫,给你这巴掌都算轻了。” 叶行舟摸摸鼻子。 上课那种氛围适合睡觉,一堆字凑一起就是现成的催眠书。 “课上不学,课后又来问。” 玄长老捋了捋胡须,气定神闲瞥了叶行舟一眼。 吵归吵闹归闹,别拿建宗开玩笑。 从玄长老为了建衍天宗去卖假发来看,其它几位长老也差不了。 玄长老提起叶行舟衣领,二话不说启动脚下的传送阵。 叶行舟忙系上面罩。 一息之间,场景骤变。 落地时,玄长老递给叶行舟一个麻袋,“你守在后门,人一出来就套。” “好。” 叶行舟还挺感兴趣玄长老的操作。 孟家现在巡视的都是金丹修士,还有一位化神期门客,玄长老要怎么把人引开。 叶行舟低头扫了眼。 用捆仙绳做成的麻袋叶行舟还第一次见。 这麻袋别说套修士了,套个七阶灵蛇都跑不出去。 叶行舟贴上隐身符,撑开麻袋时时刻刻做好准备。 玄长老手握着剃刀就摸进了孟家。 这会天刚黑一会,灯笼散着烛光。 叶行舟才等了三刻,一个大黑耗子嗖一下窜出来。 烛光幽幽,大黑耗子头顶光溜溜的。 瞧着秃头,就是孟谦寒了。 叶行舟眼疾手快一套,收紧袋口,扛上人就狂奔。 玄长老扮的魔修和孟家化神期门客正打得激烈。 叶行舟两腿抡得飞快,再有瞬移符加持,半刻都没有,人已经到了南木林。 难怪玄长老把套人这活交给他,合着就是看中他腿好使呗。 捆仙绳制成的麻袋就是靠谱,孟谦寒被套进去后刚挣扎一下,袋子瞬间收紧。 跟真空袋似的,人完全动弹不得。 “小师弟,快来捶几拳泄愤。”叶行舟忙招呼着孟枳。 孟枳从树上跳下来,看见麻袋里的人形,怔了一瞬。 就这么轻松捆回来了? 那前些时日的虚与委蛇算什么。 孟枳抬眸,复杂地看着叶行舟。 叶行舟一把擦掉额前的汗,还在绘声绘色描述方才抓人的场面。 “小师弟,玄长老可帅了,唰唰两下把人踹出来,连着狂殴孟家门客。” “那我肯定不能拖后腿,套上人就狂跑,第一时间带回来给你出气。” 玄长老不懂道理,但玄长老略通拳脚。 叶行舟欠缺实力,但叶行舟略通逃跑。 孟枳出声,“叶行舟。” “怎么了小师弟?” 叶行舟刚抬头,孟枳的手落在眼前。 指腹的薄茧明了,他并没有嫌弃汗珠,专注地,轻轻将额前的发丝抚开。 “小师弟,你……” 叶行舟话还没说完,孟枳就捏住他嘴皮子强行闭麦。 他侧开眼眸,齿间泛痒。 月光斑驳透过树影,倾泄而下。 孟枳明明是侧眸的,叶行舟却清楚瞧见。 孟枳的眼睛里,有月光,有树叶,有光影,还有—— 他。 叶行舟脸上的笑渐渐收拢。 孟枳松开了手。 “叶行舟,谢谢。” 没有气氛,还强行闭麦制造气氛。 “小师弟,不要谢我,玄长老才是主要出力,我只是个打酱油的。” 说完,叶行舟扯了扯嘴角。 双方沉默下来。 麻袋里的人跟蛆似的,还在扭。 玄长老提着一个人影落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玄长老奇怪地扫了两人一眼,随口说道。 “你两嘴巴被捆仙绳拴住了?” 平时这俩人凑一起,嘴压根停不住,再加个任妄烛,简直就是吵耳朵三人组。 跟一群鸟崽似的,一直哇哇叫。 这一不说话,突然安静,还怪不适应。 叶行舟嘿嘿一笑,两步靠近玄长老,探头朝玄长老手里的人看了看。 “玄长老,你抓了孔主管。” 玄长老哼一声,“抓一个是抓,抓俩也是,要不是那门客老头跑得快,老夫准得把他也拖来。” “吾辈楷模啊。”叶行舟竖起大拇指。 “少贫嘴。”玄长老把人往地上一放,“孔主管已经让老夫迷晕了,他身上的异香有诡,老夫会带回衍天宗研究。” 叶行舟点头表示知道了。 “孟枳,你杵在那做甚?”玄长老白了孟枳一眼。 “人给你带了,不逼问等着老夫帮你呢。” 玄长老低声骂骂咧咧,“一群兔崽子,下次遇到这事再闷头不出声,老夫一人赏一巴掌。” 衍天宗明明是个大家,真不知道孟枳为何不出声求助。 第249章 双生丹 要不是叶行舟那会发灵讯,玄长老估摸得等到给两人收尸才知道实情。 不过是抓个人,明面不行,背地里耍点手段不就行了。 一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比他一个千岁老头还拉不下脸面。 “玄长老,你可有哪受伤?”叶行舟问。 玄长老眼一瞪,“你看老夫这样像受伤的吗?” 全身上下完好无损,声气十足,确实不像受伤模样。 叶行舟眨眨眼,从储物袋里掏出最后两只荷叶鸡。 “玄长老,这是我和小师弟一起孝敬您老的。” “还算有点眼力劲。”玄长老压住嘴角,飞快接过荷叶鸡塞入自个乾坤袖里。 叶行舟扫了眼麻袋里的人,“玄长老,你是怎么把孟谦寒弄出来的啊?” “离了门客他能翻起什么水花。”玄长老眉头都没皱一下,“要脑子没脑子,用点中阶迷魂香就把人吓得屁滚尿流跑出来。” “好了,审问这事交由你们,老夫先回一趟衍天宗,明儿赶早过来。” 玄长老提起孔主管,脚步稳健,身影消失在林间。 刚出了南木林,玄长老就喷出一口黑血。 他脚步踉跄几步,扶着棵树干堪堪稳住身形。 玄长老低头扫过,手背泛起乌青。 衣下胸口处,印着一深入五脏六腑的黑色掌印。 “乌毒散,老登手段真阴。” 玄长老啐骂一声,喘匀气后提起人继续赶路。 * 这边。 叶行舟目送玄长老离开后,从怀里掏出张真话符,“小师弟,问吧。” 孟枳一时没接过符箓。 “小师弟?”叶行舟又唤了一声。 孟枳抿了抿唇。 “叶行舟,你在生气。” 叶行舟一顿,抬起眼皮望着孟枳的眼睛。 不悲不喜,不忧不怒,悉疏平常。 “小师弟,你知道的,我不会生你气。” “我只是想说,比起你叫我名字,我更希望小师弟你能叫我师兄。” 叶行舟一字一句,声调寻常却清晰可闻。 孟枳的喉咙忽然哽住。 他不自觉收紧手心。 许久过后,孟枳出声。 “如果我不呢?” 叶行舟却岔开话题,“小师弟,符箓给你。” “叶行舟,如果我不呢?”孟枳又一遍出声。 这一遍,提高了音调,叶行舟想要忽略都不行。 手中的符箓多了褶皱印。 叶行舟和孟枳僵持片刻后,叹了一口气,走到树下席地而坐。 叶行舟放软语气,“小师弟,过来。” 孟枳跟头牛似的犟在原地。 叶老师上线,是时候该普及普及性教育以及正视感情课程了。 叶行舟站起身,推着孟枳后背将人带到树底坐下。 “你听师兄说。” “可我不想听。”孟枳拒绝。 叶行舟有些头大。 好好一孩子,咋突然叛逆期就到了呢? 叶行舟上手掰正孟枳的脑袋,与他保持正面对视。 “小师弟,有感情波动是很正常的事,你能正视没问题,师兄也会为你感到高兴。” “但是,感情的种类很多,就会出现容易混淆的问题。” “小师弟,你仔细想想以前是不是没有这种情绪。” 孟枳唇绷成直线,一言不发。 叶行舟还在嘚嘚。 明明以前还好着,师兄弟之间感情也很正常。 孟枳刚经历记忆恢复,亲人去世,又背叛没有安全感的敏感时期。 就连自个安危都不能保证。 叶行舟此时的陪伴就容易让孟枳滋生错误的感情,导致混淆情绪。 感情变质这事躲避不得,尤其是现在,刚有错误的苗头就得掰正。 不然以后,就得酿成大祸了。 而孟枳这个年纪,属于对感情懵懵懂懂又藏着期待和探究。 换个人来,在这个时期陪伴也会是同样的结果,错把友情当爱情。 “小师弟,你想啊,以前咱师兄弟多好,你洗菜,向师兄做菜,我和任师弟就负责吃。” 孟枳抬起眸,狭长的丹凤眼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情绪。 “叶行舟,你在自恋什么。”他出声打断。 叶行舟话一止,瞬间两眼清澈,“诶?” 孟枳给了叶行舟一肘,抢过符箓站起来。 “你脸真大,什么都敢肖想。” 这股毒舌劲让叶行舟嘶了一声。 此话一说,方才那番话,叶行舟反而有引导孟枳往歪处想的心思。 好家伙,合着倒是叶行舟多想了。 孟枳身影隐在斑驳月光下,他居高临下站着。 “你见过我管谁叫师兄吗?” 从始至终,孟枳一视同仁,喊所有人名字。 叶行舟肩一松,状态放松下来,又嬉皮笑脸站起来,跟在孟枳身后。 “小师弟,我这不提前给你上上教育课么。” 孟枳白了叶行舟一眼,“不需要。” 在孟枳这,女修一巴掌,男修两巴掌。 反正,来了高低都得领上一巴掌回家。 开情窍什么,压根不存在好吧。 难怪刚才怎么叫都不过来,合着孟枳是嫌弃他傻呢。 傻就傻吧,没这个念头最好,叶行舟放心了。 “小师弟。” “闭嘴。” 孟枳抬脚掺着灵气狂捶孟谦寒一顿,袋里发出呜呜咽咽惨叫声。 叶行舟瞅着空隙也打了两拳。 狂捶后,孟枳松开袋口,只露出孟谦寒鼻青脸肿的脸。 身体还牢牢实实困在麻袋里,只露出个脑袋。 孟谦寒刚要开口,符箓就贴在了他地中海脑瓜子上。 “夺魂阵在哪?”孟枳问。 孟谦寒口齿不清,一说话口中就夹着血沫。 “乌玄、乌玄鸟身上。” 孟枳蹙眉,环视一圈四周的鸟。 在乌玄鸟身上,他从未感应到阵法波动。 孟枳:“让阵法现形。” 孟谦寒咬紧牙关,似乎想抵抗真话符,却终是扛不住开口。 孟谦寒:“夺魂阵阵法不同其它阵法,现阵必须要满三十天。” 孟枳:“我若是直接杀了你呢?” “你也会死!”孟谦寒气恼,情绪忽而激动,猩红着眼大笑。 “哈哈哈哈哈,你拼尽全力找人帮忙又如何,阵法早就下了双生丹!” “双生丹知道吗!你死我死,你活我活!” “就算死,我也要拖垫背!” 孟枳眯眼,“孟谦寒,你说,我若是只给你吊着口气呢?” 孟谦寒笑声骤停,他阴恻恻出声。 “后日便满三十天了,阵法强行启动,届时你的神魂被强行挤出,唯一的归宿就是这具躯体。” “你杀不了我的,孟枳。” 他会拖着孟家最后的血脉,一同坠入深渊。 第250章 柳家,柳归岸 孟谦寒脸上的笑格外碍眼。 孟枳一拳落下,“闭嘴!” 孟谦寒瞬间喷出血沫,满嘴牙掉了一地。 他反而破罐子破摔,笑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刺耳。 “哈哈哈哈哈!” “孟枳,你活不了的!活不了的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孟谦寒猛地停住,恶狠狠盯着孟枳。 “要怪就怪孟老爷子,当年是他的愚善,害了今日的孟家。” 他胸口剧烈起伏,即便口齿不清,也依旧叫嚣。 孟老爷子这一生,就败在养了个伥鬼出来。 孟枳眼神跟看死人般盯着孟谦寒。 片刻后,孟枳从护腕中取出一把匕首,交给叶行舟。 叶行舟接过匕首,“小师弟,你别冲动,再寻其它办法。” “你看我像冲动的吗?” 孟枳抬眸,声线平稳道。 “叶行舟,我要你答应我一事。” 孟枳还没说出,叶行舟一口否决,“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事不行。” 叶行舟明明白白能感知到孟枳想要做什么。 依着孟枳的性子,别人越威胁杀心越重。 孟枳绝对会在阵法启动前,狠狠折磨孟谦寒一顿。 再吊着口气让孟谦寒亲眼看着阵法启动的前一刻,在期望值拉到顶时,杀了孟谦寒。 然后,叶行舟垂眸,扫过手里的匕首。 然后,孟枳会让叶行舟亲手用这把匕首杀了他。 孟枳宁愿拖着仇人垫背,也不会苟且偷生几十载。 这就是孟枳执拗的点。 “你不应,那我便自己来。” 孟枳伸手去抢叶行舟手里的匕首,叶行舟飞快躲开,将匕首放入储物袋。 “小师弟,你听我说,别冲动。” “用命去换他,不值得。” 叶行舟一边躲开,一边劝说。 “孟谦寒等的就是你拖你垫背,你这样不就真如他的意了么。” 孟枳手垂落于两侧。 “可是我没办法。” 他声音晦涩,一字一句道。 “我寻不到活的路。” 孟谦寒前后,把他的退路堵得死死的。 他眼前唯一的法子,就是拖着孟谦寒一起死。 他的身形挺立,脊背笔直,在斑驳月光下,叶行舟只瞧见孟枳的彷徨茫然。 就像水面上,被急流推着前行,无法靠岸喘息的浮萍。 孟谦寒脑子都被打成浆糊了,迷迷瞪瞪听见孟枳示弱的话又笑了起来。 “你笑个屁!” 叶行舟梆梆两拳赏了孟谦寒一对限定熊猫眼。 孟谦寒都抽搐了,偏生嘴还是管不住。 “有本事杀了我啊!” 叶行舟:“爱笑是吧,那就给我一直笑着。”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翻找出落灰的哈哈符痒痒符打嗝符。 叶行舟可是体验过哈哈符威力的。 单一张符箓都受不了。 三符齐下,孟谦寒不得炸。 符箓贴上的一瞬,孟谦寒脸色骤变。 身上奇痒无比,喉咙更是控制不住地想要打嗝,想要大笑。 那威力嗖一下就涌上脑门。 孟谦寒再也控制不住,口中发出划破林的笑声。 笑就算了,还伴着打嗝声。 打嗝声跟水牛嚎叫声似的。 “哈哈哈哈嗝!嘎嘎嘎嘎嗝!盒盒盒盒盒嗝……” 这是把打嗝当笑声逗号使呢。 孟谦寒在麻袋里疯狂扭动躯体,痒得只想狠狠抓挠。 但在捆仙绳的束缚下,完全没有任何抓挠的可能。 孟谦寒扭成了蛆,“你哈哈哈哈哈哈嗝嗝嗝…用了什么…嘎嘎嘎嘎!” 这回轮到叶行舟笑了。 要不是孟谦寒这老登实在欠,叶行舟都要忘记有这三张损人符箓了。 叶行舟将老登脑袋按进麻袋里,系紧麻袋口。 “一下子就能体验三张符箓,你就偷着乐吧老登。” 只要笑不死,就往死里笑。 这三张符箓用上,比肉体折磨还酷刑。 叶行舟拍拍手站起身,“小师弟,心情好点没?” 孟枳沉默片刻,再次抬眸时换了副神色。 “叶行舟,若我死了,记得替我收尸。” “说什么丧气话呢。”特制抬手揉了揉孟枳脑袋,“小师弟,师兄在这,向师兄还有大师兄都在。” “再不济还有玄长老在,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他胡咧咧给你定个死路,你难道就真按照他安排的路走?” 叶行舟手滑落,越过后颈勾住孟枳的肩。 “而且,小师弟你何时这么丧气了?” “我什么时候丧气了。”孟枳停顿了一下,“他不配。” 孟枳嘴依旧硬得一批,都能和叶行舟大战灵犀的牙齿有得一拼了。 “是啊,他不配值得小师弟这么劳神费心。”叶行舟笑着附和。 “今晚找乌玄鸟如何了?” “没寻到。”孟枳开口,“满林都是被污染的乌玄鸟。” 乌玄鸟没线索啊。 叶行舟问,“向师兄和雁叔呢?” 孟枳:“回来的路上。” 叶行舟哦了一声,爬上树干歇着。 见孟枳就在树下打坐调息,叶行舟掏出了玉简。 夺魂阵的事,只能问玄长老了。 玄长老回了宗,人脉又广,保不准能从阵峰摇来破局的人。 灵讯发出,玄长老那头迟迟未回应。 叶行舟仰头,视线穿过叶片望着天空悬挂的月亮,一时惆怅。 刚才的话,他和孟枳都明了只是宽慰。 小师弟那么好,绝对不可能栽在孟谦寒身上。 一定会有办法的。 * 丹峰。 “师傅,快入药池。” 岳浅眉头微皱,眼前玄长老手脚发黑,白胡须下的脸也在发青。 乌毒散。 玄长老此行孟家,遇到大麻烦了。 玄长老运转灵力,开始逼出毒素。 “岳浅,唤你师姐来。”玄长老声音萎了一度。 “师傅,尹师姐去青灵山采丹根草了。” 岳浅声音清晰可闻,“你离开这段时日,柳家送来个病秧子在丹峰修养。” “尹师姐负责调理他的身体,昨日刚离开。” 玄长老沉眉,“柳家的?柳归岸?” 岳浅点头,“是他。” “来得真不是时候。”玄长老没由来说了这么一句。 岳浅没有多余的心思再继续柳归岸的话题,她专注输送灵力稳固药池药性。 一夜过。 天刚明。 玄长老乌青的皮肤恢复成原本的肉色,除了胸前的掌印消不去。 药池最后一丝药性挥发,水黑得不行。 “岳浅,老夫中乌毒散的事切勿外传。” 若要让外人知道,定会虎视眈眈。 “师傅,我明白。” 岳浅点头表示知晓,“叶师弟他们遇到了什么麻烦?” 第251章 谁这么记挂他 能用乌毒散的只有孟家,玄长老又被伤。 看样子,孟家内乱了。 玄长老瞧了眼屋外的天色,抬脚往外走。 “叶行舟他们不需要你操心,你安生在丹峰。” “待你师姐回来,提醒她不要和柳归岸走太近。” “是,师傅。”岳浅抬脚随后,要送玄长老。 玄长老抬手止住,“不必送,灵力耗损,你好生休息。” 岳浅点头,眸中神色担忧,“师傅,你与师弟们多加小心。” “知道。” 玄长老扫了眼手里的玉简,身影又匆匆出丹峰。 岳浅揉了揉手腕。 身后忽而传来孱弱咳嗽声。 岳浅侧过眸,披着白色大氅的男子迎着朝阳,站在檐下。 那双下垂眉眼润在暖光中,瞳色偏浅如琥珀,温顺又无辜。 外表越是这般无害,人越是有毒。 岳浅相信直觉,加以还有玄长老的提点。 她只是冲柳归岸点了点头,便绕开他前往丹房。 柳归岸捻了捻指腹。 * 孟谦寒昨儿笑了一夜。 符箓效果刚完,叶行舟就免费续上。 白嫖一张又一张,孟谦寒可就偷着乐吧。 孟谦寒也确实乐,从一开始的嘴硬狂笑,但后来扭成蛆边哭边笑求饶。 叶行舟这么善良的人哪能满足孟谦寒的求饶啊。 做为修士,只有被捅死的,没有被笑死的存在。 孟谦寒笑一晚上,不单法令纹鱼尾纹加深,脖颈肌肉都练出来了。 叶行舟踢了麻袋一脚。 孟谦寒蹬着腿,符箓劲都过了,嘴还是咧开的。 “哈、哈哈、求求你,别哈哈、贴了哈哈…”孟谦寒翻着白眼,神志已经不清了。 好家伙,直接笑成智障了。 孟枳嫌恶地,居高临下地站在孟谦寒身前。 “滋味好受吗?” 孟谦寒流着口水,哆嗦着手不出声。 现在他聪明了,面上不激怒人。 孟谦寒不想再体验了,激怒孟枳,叶行舟自会出手。 惹到一个脑回路清奇的人,受的刑罚都不一样。 别人皮开肉绽各种刑具伺候,到了叶行舟这,三张符箓就让人老实了。 叶行舟贴了一张真话符在孟谦寒身上,“破夺魂阵的法子是什么?” 孟谦寒抽搐着嘴,口齿不清开口。 “没有、没有破阵办法。” 叶行舟又问,“双生丹呢?” 孟谦寒:“解毒百散。” 解毒百散? 听都没听过。 叶行舟干脆直接问重点,“你身上有解毒百散吗?” 孟谦寒:“没有。” 叶行舟:“那谁有?” 孟谦寒:“不知道,我只知道解毒百散能解双生丹。” 再往下也问不出什么。 叶行舟敲掉孟谦寒嘴里最后一颗牙齿。 别说,现在就顺眼多了。 叶行舟擦擦手站起来。 昨夜他已经把从孟谦寒口中得出来的消息与玄长老讲了,不过玄长老没回灵讯。 叶行舟掏出玉简又发了一条灵讯询问解毒百散的事。 孟枳站在叶行舟身侧,双眸静默注视着叶行舟。 叶行舟对他的事很上心。 从昨夜到现在,替他出完气后,又一直忙碌寻方法。 做了这么多,孟枳明白了叶行舟未曾说出口的话。 叶行舟想让他,不要放弃生的希望。 寻法子,闯生路,总有一条道能踏出来。 孟枳还年轻,不值得耗在一个孟谦寒身上。 孟枳眸光微闪,满是复杂。 “叶行舟。”他唤了声。 叶行舟侧眸,笑嘻嘻把脸凑过来,“感动吧小师弟,要感谢我的话,等回宗的时候,和向师兄学道拿手好菜做给我尝尝。” 本来想感动的,叶行舟一出声人就平静了。 分明叶行舟声音不难听,甚至还清透,但一出声总是给人当头一棒的感觉。 真是,到哪都想着吃的。 孟枳面无表情,“叶行舟,鱼尾和饭菜,只能选一样。” 叶行舟毫不犹豫,“那就来道麻辣鱼尾。” 孟枳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没忍住给了叶行舟一肘。 还真是满脑子都是吃的。 他说的是这个鱼尾吗?明明是那个鱼尾! 叶行舟乐呵呵勾住孟枳的肩,“小师弟,饭菜和鱼尾,我当然是选鱼尾了。” “小师弟鱼尾可好看,上回还没看够呢。” 听闻此言,孟枳堪堪缓和。 这还差不多是人言。 “诶。”叶行舟忽然指向前方,“雁叔和向师兄回来了。” “怎么样?” 向修远摇了摇头,“我和雁叔在乌玄鸟南迁的必经之道守了一夜,凡是过往乌玄鸟,无一幸免。” 绝种了这是。 找不到乌玄鸟,南木国迟早都会出事。 雁南北神色凝重,“少主,阵法一事如何?” “无解。”孟枳给出两字。 同时两个坏消息出现,气氛一下就沉重了。 眼下的希望,完全寄托在玄长老身上了。 眼看着日暮逼近,南木林间乌玄鸟躁动异常,阵阵黑气从地面涌出。 叶行舟又拿出玉简看了眼。 “玄长老回灵讯了。” 几人不约而同看过来。 两条灵讯。 〈颜长老会同我一起来处理夺魂阵,切勿轻举妄动。〉 〈世间无解毒百散,只有用百毒培育的药人血能解百毒。〉 看到第二条灵讯,叶行舟瞬间想到一人。 左护法。 当初叶行舟中毒,喝了左护法的血,毒就解开了。 左护法是个百毒不侵的体质。 他喝了左护法的血,会不会沾点体质? “小师弟,等我一下!” 叶行舟急匆匆跑到树后,从储物袋里摸出瓶毒散,又找出毒散解药。 而后,叶行舟埋头吸了一口毒散,又随时做好吃解药的准备。 轻微眩晕感,五脏刚开始泛疼,一切措不及防就结束了。 叶行舟眼睛逐渐变亮。 好家伙,叶行舟直呼好家伙。 谁说左护法招人恨了,这不就有优点吗! 全身上下,从里到外,血液最有魅力! 属于左护法的高光时刻! 叶行舟兴冲冲割开食指接了一小瓶血。 “小师弟,有救了!” 另一边。 “新一批药人如何?” 左护法撑着脸,松散倚靠在高位上。 地面恭敬跪着一人,“没一个挺过三天。” “废物。” 他面具下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不悦,他启唇。 “再换一批。” “是,左护法。”手下退去。 大殿只剩一人。 左护法摘下面具,手指捅进黑面鬼魅的空眼眶里,无聊绕圈。 耳根忽然发烫。 左护法停下手上动作,将面具放在扶椅处。 他不确定似的摸了摸左耳。 很烫,很红。 谁啊,谁这么记挂他? 耳根一烫不就是被人记挂夸赞么。 左护法不争气压住上扬的嘴角。 叶行舟这鸟窝头,背地里居然会夸他诶! 真是的。 第252章 实则暗自比拼 与叶行舟未见面的日子,左护法几乎每天都能打上一两个喷嚏。 一打喷嚏就知道,叶行舟又在骂他了。 动不动就骂,左护法都习惯了,跟定点闹钟似的。 反正,他也不吃亏。 左护法捏了捏耳垂。 叶行舟骂他一次,他就记恨一次。 要使人灭亡,先使人疯狂。 先让叶行舟得瑟,总归下回见面,他都要杀了鸟窝头。 这会叶行舟又良心发现,突然念他好,还突然夸赞他,不就是想让他上当手软么。 他是谁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魔修左护法,魔界的小俊郎。 叶行舟区区一句话,什么行动表示都没有,他会心软吗? 呵,这未免也太瞧不起他了。 左护法扬起右手,手掌迎光张开。 目光触及手背狰狞的牙印伤口时,左护法一个不争气笑出了声。 大脑有自己的想法,奈何身体是个实诚的。 听见自个的傻笑声,左护法又惊又恼,立刻捏住嘴皮子闭麦。 他怎么会发出如此恶心的笑声来?! 一定是鸟窝头故意的! 鸟窝头故意念他好,趁机扰乱他心神,让他出差错!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左护法眼睛盯着虚空,松开捏住嘴皮子的手,咳嗽一声才开口。 “看在主动求饶的份上,下下次见面再杀你。” 话落,他狂压嘴角,维持阴邪无羁姿态。 奈何,嘴角是压住了,脚又不争气晃了起来。 叶行舟才平A一下,左护法就进行了一次头脑大爆炸。 自个又给自个哄成了胎盘。 左护法指腹轻轻摩挲手背。 * “小师弟,有救了!” 叶行舟兴冲冲过来。 他话语里的内容太过意外,几人同时看来。 只见叶行舟晃了晃手里的玉瓶。 玉瓶在阳光的照射下,瓶里深色液体隐隐若现。 玄长老说世间没有解毒百散,有的只有药人血。 叶行舟突然这么一说,孟枳不得不想到叶行舟身上。 孟枳眉头皱得很深,正欲开口,叶行舟先一步出声。 “放心吧小师弟,不是我的血,我常年待在宗里,哪有成药人的可能。” “这玉瓶是先前入朝夕山时,得到的机缘。” 若是让孟枳知道是他自己的血,定会自责。 所以,叶行舟选择撒个小谎。 反正去朝夕山的时候孟枳又不在,压根不用担心被拆穿的可能。 叶行舟把玉瓶给了孟枳。 “小师弟,快些喝完调息,师兄我给你看守。” 叶行舟信誓旦旦,面色亦是如常,气血红润。 孟枳不再犹豫,仰头喝下。 血液的气味难闻又黏糊,伴着股铁锈味,入口就想哕。 但,药人血偏生是双生丹的唯一的解药。 筋脉胀疼,气血上涌。 孟枳当即坐下调息逼毒。 见到血有用,雁南北暗松一口气,“我去巡视外围。” “好,有什么事发灵讯。”叶行舟道。 排毒运气需要时间,这期间属于修士的虚弱期。 雁南北选择看守外围,叶行舟和向修远就负责里圈。 现在解除双生丹这个隐患,叶行舟眉头舒展了。 威胁小师弟的隐患又少了一个,离破阵越来越近。 回宗指日可待,看小师弟的鱼尾什么的,还会远吗。 叶行舟想得正深时,身侧多了一人。 “向师兄。”叶行舟侧眸,“你怎么过来了?” 向修远眸光复杂,“师弟,那血是你的吗?” “不是。”叶行舟一口否定,“师兄,你别多想,我你还不清楚吗。” 向修远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叶行舟不愿说的,他自是不会去逼问。 但受伤,是会疼的。 向师兄紧了紧手心,片刻后还是将手里的药瓶摊开。 药瓶里装的是修复丹。 “师弟,你收好。” 向修远只道这一句,声音平和间掺着关心。 “谢了师兄。”叶行舟没推辞。 没有生分,相反,有些事他和向修远都选择心照不宣。 叶行舟收起丹药,顺手将刚捡的树叶插在孟枳发冠上。 这会孟枳入定,对外界完全没有感知,想做什么都可以。 向修远看了看,默默摘了朵不知名小花卡在其中做装饰。 瞧见向修远的动作,叶行舟弯唇。 向修远也开始蔫坏蔫坏了。 见叶行舟看自己,向修远轻咳一声收回手。 叶行舟在花旁又插了片树叶,用眼神示意继续。 两人不约而同开始插起来。 看似差,实则暗自比拼。 就看孟枳醒来会逮到谁了。 别说,越插越起劲,时间越往后越紧张。 终于,孟枳顶着满头树叶和碎花睁开了眼。 精制版簪花完工。 孟枳看着眼前的手,缓缓抬眸,目光定格在向修远身上。 向修远一顿,收拢指尖遮住手里的花,飞快看了眼叶行舟。 这一眼,明明什么话都没说,但偏偏又什么都说了。 他在用眼神示意孟枳,玩他头发的是叶行舟。 叶行舟一激灵,“小师弟,不是我,是向师兄。” 不是,向修远什么时候学会耍赖这招了? 清汤大老爷,冤枉啊! 孟枳嘴角抽了抽,抚平衣袍站起来。 “小师弟。”叶行舟叫了声,“药人血可有效?” “解了。”孟枳简单回了一句。 孟枳平静得像玩偶,要是忽略满头树叶和花的话。 叶行舟和向修远相视一眼,孟枳完全没有半点捶人迹象。 下一瞬,孟枳吐出口血,踉跄几步要栽倒。 “小师弟!” “师弟!” 两人快步靠近扶人。 而后,一人挨了梆梆两拳。 “小师弟,你不讲武德啊喂。”叶行舟捂着肚子。 老实人向修远抱着被捶的手臂不吭声。 跟叶行舟玩久了,不管男女,高低都沾上点老六属性。 孟枳倪了两人一眼,拍拍手站直身体。 “玩我,还早着。” 叶行舟以为事情到此结束时,孟枳抄起两把树叶,盯着两人意味不明。 指尖灵力运转叶片,唰唰几下,两人脑袋上顶着同款树叶。 叶行舟眨眨眼,掏出留影石。 “向师兄,小师弟,插都插了,合个影不过分吧。” 叶行舟两手一捞,一左一右勾着两人的肩。 “笑一个小师弟。” 孟枳啧了一声,“不想笑。” 叶行舟盯着他,“别逼我挠你胳肢窝,揪你腋毛做笑脸。” 孟枳:“……” 灵力围绕,留影石悬空,录下这段影像。 第253章 那叫一个贪生怕死 林间又现两道风尘仆仆的身影。 一人脚尖轻点,落地无声。 叶行舟目光中多出深青衣袍的影子,素雅沉静的面庞后,随意又简便的挽了个丸子头,气节不凡。 来人是颜芩。 颜长老,也是八大长老之中,最为厉害的一位,平日鲜少露面。 玄长老落后一步而来。 见到三人奇特打扮,颜芩多看了眼,目光又划过玄长老头顶的玉兰花。 “玄长老,这群弟子,和你一样别具一格。”她给出点评。 “小孩子爱点打扮很正常。” 嘴上这么说着,实则玄长老扫过三人,尤其在向修远身上多停顿了一下。 准是叶行舟带歪的。 向修远平日那么老实,怎么会学阴。 玄长老瞪了叶行舟一眼,“傻愣个屁,还不打招呼。” 平日爱嘚嘚,今儿嘴跟锁住了似的。 颜芩抬手制止,“不必走这些虚无过场,我有公务伴身,破阵后就得离开。” “带我去找布阵人。”颜芩对叶行舟道。 叶行舟手往地上的麻袋一指,“颜长老,他在里头。” 颜芩瞧见那捆仙绳制成的麻袋,有些意外抬眉扫过玄长老。 “还留着呢。” 玄长老咳嗽一声,“念旧。” 当初靠这麻袋,玄长老那是套了人就剃发。 看样子,颜芩也对玄长老当过麻墩瓜卖假发的事知情颇深。 颜芩听到玄长老的回答,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她解开麻袋口,孟谦寒那张鼻青脸肿的脸露出。 嘴角抽搐,流着口水,乍一看以为人绑错了。 这模样,能布夺魂阵属实是走狗屎运有魔修帮忙了。 仔细一看,颜芩还是认出了人。 是孟家现任家主孟谦寒。 孟谦寒此时瞧见新面孔,激动得呜呜叫,嘴角直流口水。 他想向颜芩求救,奈何颜芩完全忽略。 颜芩道,“夺魂阵,没那么玄乎。” 她指尖做刃,取出孟谦寒一滴心头血。 被三符折磨得精神恍惚的孟谦寒此刻终于要崩溃了。 衍天宗不单弟子有病,连长老也是。 为什么,为什么谁都不认可他孟谦寒坐上这家主之位! “有病!你们都有病!” “阻止不了的,阵法启,不灭生,你们都得死哈哈哈哈哈!” 不灭两字落,颜芩微不可察顿了下。 “孟家的木盒在你手里。”虽是疑问,颜芩话语却已经带了肯定。 孟谦寒阴恻恻盯着在场的人,因为笑得太久,嘴角留下了抽搐症状。 他不利索地,边大笑边用头撞击地面。 “孟家要亡的,孟家要亡的!哈哈哈哈哈!” 叶行舟贴上真话符,“不灭藏在哪?” 然而,无论如何盘问,孟谦寒只是大笑,只是狂捶头。 即便脑袋血肉模糊也不停下。 此时的他,更像个空壳机械人,癫狂地喊同一句话。 “孟家要亡!要亡!” 声音太吵,叶行舟啧了声,将最后一张哈哈符贴他脑门上,封上了袋口。 袋里瞬间就传出哈哈笑声。 颜芩瞥了叶行舟一眼,收回目光。 “孟枳留下,你们都出南木林,我要引阵现。” 颜芩话语简洁明了,叶行舟只得边走边对孟枳叮嘱。 “小师弟,多加小心。” “快些的,墨叽个屁。” 玄长老一手一个,提起人飞快跃出南木林。 前脚刚走,后脚天色变。 云涌遮日。 卦阵现。 “阵起!” 颜芩悬于空,衣袂飘飘荡荡,身姿稳稳健健。 抬手之间行云流水,运阵如气稳而渐。 南木林间,乌玄鸟大片飞起,想要朝四面八方涌出。 奈何天起卦,地为阵,乌玄鸟被封于其间,再无逃跑可能。 狂风骤起。 天雷翻滚。 一股似龙卷风的气盘旋之处,乌玄鸟尽数收入其间。 叶行舟抬头,一眨不眨看着。 阵修,真是个恐怖如斯的存在。 直到那股龙卷风卷完所有乌玄鸟,一滴精血落其间。 黑气四散,又飞速聚拢盘旋。 两股力量在抗争。 此时作为布阵引子的孟谦寒痛得死去活来。 奈何有哈哈符在,孟谦寒边笑边惨叫。 “哈哈哈!右护法大人救我哈哈哈哈!” “你们哈哈哈你们不能抛弃我哈哈哈哈哈!” “魔尊大人哈哈哈!救我魔尊…我不想死啊哈哈哈哈!” 孟枳静静站在阵法之下,双耳听着孟谦寒的叫喊,双眼观望一切。 有那滴精血在,孟枳所受的一切伤害都会转移到孟谦寒身上。 终于,那股黑气被打散。 乌玄鸟散后,又开始重组。 一只乌玄鸟看不出什么,千万只乌玄鸟拼凑聚于空时,大半光线被遮挡。 夺魂阵现了一瞬,还没看清阵图腾,一股强势黑气闯入打散了阵法。 红面嬉笑,右护法现身。 面具上,那双眼睛弯成了月牙。 “想要破阵,这可不行。”他声线阴柔道。 “老人妖,吃老夫一掌!” 玄长老凌空跃起,掌自天而落。 向修远持剑跟上。 叶行舟、叶行舟左右看看,急得挠屁股。 他这个小菜鸡参与大佬斗法只有被秒的份。 他干脆弯腰捡起地上的树杈子,当场做成弹弓。 符箓裹着灵力,叶行舟瞅着灵气弹开的空隙,对准右护法屁股狂发射符箓。 边发射符箓边灵活走位。 打得那叫一个贪生怕死,那叫一个滑如泥鳅。 叶行舟这方仗着人多,但右护法身形似鬼魅,身影一闪就入蓝色漩涡中穿梭。 偏生灵力和人挤不进阵法中。 跟逗猫狗似的,容易打急眼。 叶行舟觉察不对,逐渐停下了手上动作。 他盯着右护法的身影。 又是这样。 看似阻拦,实则放水。 右护法没有阻拦的意图。 就如上次他假扮向修远一样,掐准时机才暴露。 没有阻拦的意图,但杀意是真的。 既然有杀意,为何又要留手? 除非,是魔尊的命令。 但,以当下的情景来看,魔修与孟谦寒暗地勾结很久。 为何千方百计助孟谦寒布好阵法,到头又突然反水下灭生丝? 还未想明缘由,有玄长老和向修远出手,夺魂阵再次重现。 看清阵法图腾的瞬间,叶行舟瞳一缩,心脏狂跳。 魔尊的目标从来不是夺舍孟枳。 是夺舍他! 第254章 蝶骨风铃 风卷云涌,衣袍翻飞。 刹那间,无数乌玄鸟蜕变。 羽翼褪去,如落花纷扬,又被狂风卷去。 成千上万只黑翅蝴蝶诞生,与风交缠,逆风而行,两股旋风较劲,成黑风漩涡。 黑风成阵,蝴蝶拼聚。 一个巨型蝴蝶翅膀形状的阵法成型。 这阵法图腾与叶行舟脖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孟枳瞳一缩。 “你死定了哈哈哈哈!孟枳你死定了!” 孟谦寒肆意的叫嚣声刺耳。 孟枳没有理会,闪身往外冲。 “孟家亡了!孟家……” 孟谦寒等着神魂夺舍,岂料刚高喊完这一句,他的丹田蔓延出无数根黑丝将他包裹。 孟谦寒眼神逐渐变得惊恐。 “灭生丝!怎么会是…唔!” 话未完,黑丝将他彻底吞没,蚕食殆尽。 孟枳灵力飞快运转,冲向林外。 前路被旋风挡住,那就杀出路来。 每只蝴蝶身下,都有一根丝线。 无数吃人丝线交缠拦路。 诛灭剑所过之处,留下刃影,斩尽丝线。 快点,再快点! 极度的不安笼罩,孟枳杀红了眼。 风太大了,袭得人站不稳。 叶行舟脖间系的方巾,不知何时掉落。 天突穴处残缺的翅膀印记,如阵法那般,一点一点在皮肤蔓延。 伴着体内灵力的飞速抽空,印记长成完整的翅膀形状。 喉咙如被扼住,呼吸成了奢求。 叶行舟捂着脖子,大口大口想要呼吸喘气。 脸涨红,筋暴起。 他却无法呼吸分毫。 叶行舟力度在指尖汇聚,捏碎水玉君给的玉珠。 黑袍人站在一旁,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看到叶行舟捏玉珠,只是轻笑一声。 “你的救兵,恐怕自身都难保了。” 窒息前一刻。 黑袍人有了动作,他拖拽着叶行舟的脚,一步一步踏入裂缝中。 此时,一人持剑,墨发飘飞,血染衣袍,杀出重围。 “叶行舟!” 孟枳最后一唤,越过千层风,如雷贯耳。 叶行舟双瞳涣散,无力合眼。 * 光线很刺眼。 但感受不到阳光的暖意。 窒息感消失。 心还在跳着。 叶行舟想要动,耗尽全力却连睁眼的动作都做不到。 思考,更是奢求。 任由冰凉的手指在他脸上一寸一寸滑过。 最终定格在鼻尖。 “这里,有块骨头像蝴蝶。” 黑袍人的声音在耳侧,阴而湿缠。 他比了个噤声手势,“听见了吗?” 有什么碰撞的声音很清晰。 黑袍人柔声道,“我会把它挖出来,做成风铃。” 不如风铃清脆,却偏是风铃。 “风一来,就碰撞出声。” “嘘,你听。” 风穿过蝶骨缝隙,发出凄惨嘶鸣。 分不清是风声,还是蝶骨风铃的悲嚎。 叶行舟闭着眼,眼前如走马灯般,划过一帧一帧画面。 一个小孩进了菜园子摘菜。 莹白翠绿间,一只毛毛虫咀嚼着叶片。 通体绿,头大身长,眼睛分叉,还会吐出和蛇一样的红信子。 小孩问老人:“它是什么虫?” 老人说:“猪儿虫。” 小孩又问老人:“它会蜇人吗?” 老人说:“不会,它会变成蝴蝶。” 小孩乐了:“蝴蝶好看,我要养它。” 小孩捡起虫子,兴冲冲往家跑,脚上的凉拖哒哒响。 柴火灶青烟起,随夕阳隐入林间。 满屋涂鸦中,小孩趴在凉席上,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塑料盒,好奇又探究。 猪儿虫像猪一样会吃菜叶。 小孩把菜叶撕成小块,一点一点投喂。 专注到连老人喊他吃饭的声音都没听见。 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小孩囫囵扒完饭后又跑了回来看猪儿虫。 猪儿虫像猪一样能吃。 小孩撑着脸,脚一晃一晃的。 窗外夜幕降临,屋里亮起暖光。 老人催小孩睡觉,小孩依依不舍地把塑料盒放在了窗台上。 毛毛虫伴着月光,小孩伴着星星入眠。 汗水润湿凉席,窗口来风散热。 蚊虫在夏夜奏鸣扰梦,艾草燃烧驱赶入侵者。 阳光从窗口透进。 一个蛹结成。 小孩问老人:“阿婆,猪儿虫去哪了?” 老人说:“结茧,要变成蝴蝶了。” 小孩等啊等,在墙上涂鸦描绘着蝴蝶的样子。 白天黑夜交替,一个雷雨阴天,终于有了破茧的迹象。 小孩一眨不眨看着,心如雷雨涌动。 茧子出现裂口,茧中之物不停挣扎蜕壳。 从触角到翅膀。 那双翅膀最开始软而无力耷拉着,玄黑中掺着褶皱的白点。 一点一点舒展。 一对极为完美的翅膀形状呈现。 小孩想要找老人分享喜悦。 蝴蝶翅膀扇动几下,飞入了那个雨夜。 塑料盒中,只剩一层褶皱的薄茧和零碎菜叶。 小孩问老人:“蝴蝶去了哪?” 老人说:“自由自在飞。” 小孩指着茧壳问:“猪儿虫呢?” 老人没回答。 后来上学时,小孩学到了一词。 完全变态发育。 幼虫的进食在积掺能量,能量满时,茧成形,幼虫溶解重组,长成了蝴蝶。 蜕变过程中,除了核心,其他部位会溶解重组塑型。 幼虫成蛹时,便成了蝴蝶的养料。 幼虫是幼虫,蝴蝶是蝴蝶。 茧是幼虫的困身笼,是成蝶的再生屋。 夺魂阵,以蝴蝶翅膀的形态呈现的那一刻,就暗示了掠夺。 那冰凉的指尖,还在移动。 “别担心,一点都不会疼的。” 黑袍人声音无比柔和,像哄婴孩般,口中吐出的话语却无比残忍。 “我会给你作为窃取者的最高礼仪。” 这一幕,颇有第一次死亡回溯时的疯感。 那时叶行舟也同样动不了分毫。 黑袍人将人唤醒,笑眯眯地持剑砍落他的头颅。 现在死法升级了。 变成了挖蝶骨。 “这具躯体,该归还了。” 黑袍人说着,低声笑了。 有什么挡住了阳光,头顶落下了一片阴影。 还元丹还在将叶行舟的三魂七魄往体外挤。 黑袍人静静注视着。 一丝真气顺着指尖往下滑,一点点涌入地上的躯体中。 空中飞落一朵白花。 叶行舟嗅到了流苏花清香。 身下的土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根发芽。 “又来一个想死的。” 黑袍人指尖溢出魔气,刚冒芽的根茎瞬间便被侵蚀。 白花纷纷洒洒,愈落愈多。 裹挟着清新的流苏花香。 黑袍人脚尖轻点地,磅礴黑气飞速攀升吞噬。 叶行舟听到一含着安抚的声音。 “莫怕,我会送你出去。” 第255章 破枷锁,复修行 黑气与根芽斗争。 流苏的声音如当初那盏流苏清茶沁人心脾。 黑袍人伸出手。 指尖碰到叶行舟躯体的瞬间,躯体绽开无数白花瓣。 叶行舟原地消失了。 黑袍人盯着虚空,眯起眼睛。 流苏花瓣护着叶行舟,逃离那个窒息的地方。 身上的压制力悉数消散。 叶行舟骤然睁眼,跪地弯腰吐出一口血。 灵力抽空,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大脑跟浆糊一样,无法思考。 不过好在,灵魂挤兑的感觉消失,身体重新有了实感。 身前是棵粗壮的流苏树,花开正盛。 “这里是我本体所在地,他找不到的。”流苏道。 叶行舟跪在树下,来不及回话,哇哇吐血。 口中吐血,手上哆嗦着从储物袋里掏出玉骨扇狂扇风。 脑干缺失的感觉逐渐消散,但要一时运转起来也难。 叶行舟虚脱,身体一瘫半靠在树干上,往嘴里大把大把塞聚灵丹。 灵力抽空跟肾虚似的,瘫软无力。 聚灵丹一下肚,周身灵力飞快汇聚进入丹田。 “流苏前辈,多谢。” 叶行舟抬手拍拍树干,放了瓶四阶聚灵丹在树根上。 方才流苏救他,定是费了一番劲。 “流苏前辈,吃颗聚灵丹补补。” 流苏未现身,不过叶行舟听见了他的声音。 “用不着了。” 流苏声音很弱,“叶行舟,这是我能护你的最后一程。” 这声音仿佛下一秒就挺不过去了。 叶行舟一听就不对劲,飞速坐起,从储物袋中又掏出一堆丹药。 叶行舟:“流苏前辈,我这有丹药。” “没用的,我时间不多了,你听我说。” 流苏轻声交代。 “现在,我把祝福给你。” “我流苏,以本命,祝愿你——” “破枷锁,复修行。” 他的声音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原始的、干净纯粹的祝愿。 【叮,恭喜宿主得到‘以心祝愿’,获得钥匙碎片×2】 伴随话落,枝头数不清白花窸窸窣窣飘落。 天空紫电翻滚,这句祝愿似触及不该碰的东西。 天道在警示,让流苏收回祝愿。 叶行舟抬头扫了眼翻滚的天雷,“流苏前辈,我破不了筑基期也没事,只要锤炼神识也能画高阶符箓,你不必如此。” 顶抗天雷,下血本祝愿。 叶行舟真不知道,他身上有哪值得流苏用命换祝愿。 流苏只飞速道,“祂不是真正的天道,天道被取代了。” 他越说,流苏树越衰败枯竭。 叶行舟飞快摘下一尚未枯竭的树枝放入储物袋。 流苏还在继续。 “你跟着系统走,它会送你平安回家的。” “我透露太多天机,活不成了。” 他语速越来越快,“你且听好最后一条天机。” “黑袍人是魔尊,他就藏在灵剑峰,是谁我没推演出来,只能靠你摸索了。” 破天紫电降下。 散落的流苏花卷起,扑面扫过叶行舟四肢百骸。 似拥抱那般。 流苏花将人送了出去。 识海消散,树枝腐朽坍塌,干竭的土面只剩下一棵孤零零的老桩。 “叶行舟。” “往前走,别怕,别回头。” “还有,别…忘记我。” 流苏最后一声,消散在风中。 生命,转瞬即逝。 甚至,道别来不及出口。 眼前白光骤亮,刺得睁不开眼,又飞速转暗。 叶行舟睁开眼睛,他掉落在一个山洞中。 洞内光线昏暗,脚边就是个寒潭,算不上宽敞。 叶行舟往岸边靠了靠,打开神识扫了一圈。 暂时没有危险。 叶行舟没有急着找洞口位置。 接受的信息太多,CPU要冒烟了,他要重新整理一下缓缓。 叶行舟原地坐下,一点一点理脑中混乱的麻线。 流苏给的天机说,黑袍人就是魔尊,藏在灵剑峰。 叶行舟先前猜测到黑袍人是师尊又或者三位师兄中其一人。 符合流苏的演算,至少证明,他一开始的走向是没问题的。 除了任务接触外,他远离灵剑峰保平安。 现在等回了衍天宗,他可以把这条线索提给江客山淮,和他们一起查找。 再者,第二个信息是,现在的天道不是原来的天道。 流苏对叶行舟送出祝愿后,天道明显在制止警告。 制止叶行舟恢复修炼体质,制止流苏祝愿。 比起制止,准确点来说更像是忌惮。 似乎,叶行舟恢复修炼后会有什么不可控制的走向发生。 伪天道,在忌惮什么? 真正的天道,又去哪了? 能做到这一切的,叶行舟能联想到的,只有魔尊身上的外界系统。 魔尊身上的诡异点太多。 用孟枳和孟谦寒的夺魂阵迷惑他,分散注意力。 又是让右护法来伪装要钥匙。 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乌玄鸟、双生丹、木盒和夺魂阵上。 最终来夺舍他。 他身上,能让其忌惮的,只有一物。 叶行舟抬眸,盯着水面。 至阳之气。 现在,他只能推断魔尊夺舍他,是想要获得至阳之气。 可是,魔尊在孟谦寒体内下灭生丝始终是个摸不清的点。 为什么要杀孟谦寒? 是因为孟谦寒给孟枳下了双生丹,所以布下灭生丝吗? 杀死孟谦寒,孟枳也会死,所以一劳永逸。 叶行舟总觉得哪不对劲。 不该只是这个理由。 联想孟谦寒口中一直叫嚷的‘孟家要亡’,一股非常难言的感觉升腾。 孟谦寒莫名执着于要孟家亡,甚至不惜与魔修勾结。 难道和任务八挂钩? 揭开孟家背后的真相。 孟枳父母死因搞清,孟谦寒已死,夺魂阵阵法也破了。 但任务八到现在,系统都还没有发布完成的通知。 这个疑点,叶行舟只能等出了山洞再去孟家查。 眼下,有一燃眉之急需要处理。 叶行舟拿出灵讯。 夺魂阵成形时,他捏碎水玉君给的玉珠求救。 魔尊只说了一句,水玉君自身难保,随后他就吞噬了玉珠神识。 有外界系统傍身,魔尊跟行走bug似的,化神期神识说吞就吞。 看样子,魔尊用什么手段拖住了水玉君。 孟枳最后的亲人可不能出事。 叶行舟发灵讯给孟枳。 然而,灵讯却发不出去。 第256章 世间再无第二个你 发不出去? 叶行舟揉了揉眼睛,又试了一次。 灵讯依旧发不出去。 玉简里孟枳的灵力信息凭空消失了。 叶行舟又翻出向修远任妄烛的,同样消失。 不单他们,他玉简之中衍天宗人的灵力气息都不见了。 叶行舟挠了挠头。 “什么情况。” 玉简是他的没错,但他们的气息怎么会消失? 没有气息,用符箓传音也传不了。 叶行舟抬起手背遮住脸,深深叹了口气。 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衣袖上流苏清香萦绕鼻尖。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拿出树枝。 这是流苏树枯竭前一刻摘下来的。 树枝上的叶片有些发黄,很是蔫巴。 叶行舟又拿出一个罐子,刨了堆土塞罐里,将树枝插入土中。 “流苏前辈,你可要好好活啊。” 叶行舟此刻一点也没有能够修炼喜悦。 用生命代价换来突破桎梏,得到修炼的机会,太沉重了。 他低头,用灵力磨碎修复丹,捏起小捋掺水稀释后,浇在了树枝上。 他会一直等待枯木逢春那天的。 无论多久。 手里抱着罐子,叶行舟背靠着嶙峋石壁,一时提不起劲。 太疲惫了。 蝶骨风铃碰撞的声音又在脑中回荡。 魔尊那冰凉的指腹划过鼻尖的触感尚在,如蛇鳞渗入皮肤内里。 蝶骨。 蝶骨。 有些熟悉。 像是在哪见过。 叶行舟睁开眼,忽而直起身。 他见过,不止见过一个。 但,他所见到的,是缺少蝶骨的头颅。 无尽深渊底下,有一具缺少蝶骨的白骨尸体。 天玑秘境里,他在墙缝中也见到了,不过头骨后来掉进熔浆成了灰烬。 再有就是在东吟国时,他进了妖兽嘴里寻召妖卷,当时召妖卷被封印的头骨也缺了蝶骨。 去鬼市那会,他摘了株彼岸花破困身阵,那彼岸花也是从缺蝶骨的头颅里长出来的。 一共四处。 现在联想起来方才魔尊夺舍他时,说的挖蝶骨做风铃。 一个惊悚猜测浮出水面。 这些头颅,该不会是前几位玩家的尸体吧。 他遇到头颅的时间每次都在任务节点。 那些头颅在每一次的任务节点出现,他们都在走同一个剧情。 不同的是,死亡节点。 他前头有七位玩家。 现在已经遇到了四个玩家的尸体,剩下三位呢? 叶行舟手臂爬上鸡皮疙瘩。 魔尊手里的玄玉剑,有七道刻痕。 充分表明了一件事,这七位玩家都在任务的路上被魔尊杀死了。 全军覆没。 那作为八号玩家的他呢? 叶行舟呼吸一滞。 这种不知何时死亡的恐惧感容易让人自乱阵脚。 今日,若无流苏相助,他也会死在这个节点。 那么,会不会有九号玩家、十号玩家继续填补窟窿? 越往下想,越是冒冷汗。 叶行舟平缓呼吸,强行冷静思绪。 苍青剑曾说过,玄玉剑以魂魄养剑。 魔尊用魂魄养如此阴邪的玄玉剑,定是还有其他目的。 什么目的,没有头绪。 魔尊,黑袍人,灵剑峰。 叶行舟回想魔尊所说的每一句话,反复咀嚼。 终于发现,方才疏漏的点。 魔尊夺舍他的时候,口中说的是归还躯体。 而不是夺舍。 归还,两字用得就很巧妙。 魔尊还说,他是窃取者。 可是,这身体长相明明就是他自己啊。 叶行舟抬起眼眸,脑中滑过一个大胆念头。 难不成,在这个修仙界,还有另外一个他? 叶行舟的玩家身份,是系统捏造的,空降衍天宗。 那另外一个他该不是原来的原住民吧? 身份被替代,所以黑化,追着玩家狂杀? 可说不通。 熟悉的人被替代,周边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会觉察不到。 性格之间的差异再怎么演都会有所区别的,一个细节没注意都会暴露。 脑中电流声滋滋波动。 系统的机械音响起。 【宿主,你就是你,不必怀疑。】 【这世间,再无第二个你,没有原住民的存在。】 机械音明明还是没有温度的,叶行舟却听出了一丝安慰的意味。 叶行舟出声,【系统,你不是在沉睡么?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系统:【宿主情绪波动太大,系统能感知部分,必要时会出声提醒。】 叶行舟:【谢谢你,心情缓解了一半。】 系统没出声,再次陷入沉睡。 有了系统的答疑,叶行舟心情缓解了些许。 至少证明,他方才有原住民的猜测是错误的。 可叶行舟还是摸不着头脑。 魔尊又为什么这般说。 难不成是为了夺舍的从而用语言美化? 这也太牵强了。 叶行舟一般选择攻击别人,从不怀疑自己。 一时想不出来,叶行舟就选择骂藏在暗处给他下还元丹的人。 不是魔尊就是藏在衍天宗的右护法。 叶行舟甩甩头,暂时不去深想。 那么长一条路都走过来了,又何必在这个问题上死死纠结。 该知晓的,终会知晓。 就像现在,谜团一点一点揭开。 云开破日,只是时间问题,剩下的时日,他再多加提防。 叶行舟吐出口浊气,打坐运气调息一气呵成。 这一次,吸收灵力顺利了很多。 修为节节攀升,没有看不清的屏障阻挡,轻而易举破了长久卡壳的筑基期。 越过筑基前期,定格在筑基中期。 先前画符箓时锤炼的神识在此刻起了成效。 连越两阶,大脑没有针扎般的疼痛。 但一下子吐纳那么多灵力,突然的扩张让丹田涨得厉害。 涨疼感让叶行舟坐立难安。 洞内昏暗又看不出时间。 只知道等叶行舟适应下来后,体内的浊气倒是排空了,五官清明人也轻盈了不少。 连画五张二阶爆破符都还绰绰有余。 叶行舟掐了个净尘诀,随后又弯腰捧起一把水洗脸。 凉水一冲,人清醒了不少。 夜明珠的光倒映在水面。 叶行舟忽而明白为何流苏让他复修行之道。 纵使他能用卡bug的方式画符箓又如何,遇到紧急情况,自身灵力就限制了他。 没有自保能力,便是最大的隐患。 流苏想让他,就算一人,也能独挡一面。 第257章 他离不了叶行舟 能恢复修炼,日后其他人不在时,也能保护好自己。 又或者说,叶行舟只是恢复了原生轨迹。 叶行舟从不需要躲在别人身后偷生。 幼时天赋至顶,风灵根系天才剑修。 这一生,本该过得风风光光,万人瞻仰。 而不是受制裁,为生路担忧,为前程迷茫。 为了自保,弃剑,从头学符箓。 又因修为灵力限制,画符另寻僻径,甚至容易被盯上,还得背着人画符箓。 神识的扩张不停歇,修为的限制日夜不变。 对于修士而言,太过沉重了。 枷锁破,复修行。 便是叶行舟的新生。 也是流苏的亡途,托举着向上,悄无声息又流逝。 叶行舟指腹轻轻触碰流苏枝的叶片。 泛黄的叶片,无力掉落。 枯木总有逢春那天。 叶行舟浇了点水后,将罐子放入储物袋。 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灵讯气息消失的事太过离奇,在洞内调息这几日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 他要去找孟枳几人搞清缘由。 夜明珠的光照亮洞穴。 洞顶岩壁缝隙悬挂的蝙蝠受光亮惊扰,翅膀扑腾起飞,朝光源位置攻击。 却被一层透明结界挡住。 叶行舟不再需要精打细算使用灵力了。 突然能修炼,还连升两阶修为,灵力前所未有的暴涨。 都省了那么久了。 作为筑基中期的灵力土豪,他奢侈一把报复性建一个结界很合理吧。 叶行舟昂首阔步,步伐都嚣张了几分。 神识扫过洞穴每一处,却没有探查到出口。 叶行舟蹲下身,仔细观察深潭。 潭水也没有流动的迹象。 死人穴啊这是? 没有缺氧的症状,周围肯定有出口,只不过稍微隐蔽些。 叶行舟手摩挲着墙壁,寻找有没有机关的存在。 没有风,没有机关。 甚至连神识也探不到洞穴外。 洞穴太狭窄,使用爆破符的话叶行舟会收到波及。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叶行舟果断选了个厚度相对薄点的位置扔出爆破符。 他可是筑基中期修士,一阶爆破符护身屏障还是能挡住的。 符箓瞬间爆破,火光冲击刺眼。 一瞬后,蝙蝠成了炙烤蝙蝠。 洞穴还是完好无损。 这个洞穴外,有结界禁锢。 强硬破不了。 叶行舟只得重新搜寻出路。 “也不知道孟枳怎么样了。” 他自言自语道。 他被魔尊拖入裂缝的时候,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冲出阵法的孟枳。 这么久不见,连平安都报不了,向师兄小师弟肯定担心坏了。 还有年纪最小的任妄烛。 呆呆萌萌,不算大的脑仁装满了小伙伴和吃食。 叶行舟加快了寻找的速度。 * 近来春深,绵雨不断。 南木境地,寻常又不寻常。 孟家家主死了。 寻常的是,百姓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为碎银奔波,为养家糊口,日子照常。 不寻常的是,孟家家主死了,孟家小少主却不是为他挂的白绫。 同时大批寻仇的人闯入了南木国,最近外头不太安宁。 阴雨天茶馆人很多。 品茶闲时,交谈声起。 有人往外一指。 “你瞧,小少主又开始挂白绫了。” 绵雨朦胧中。 白衣人身姿削瘦,绵绵细雨落,润湿墨发,发丝与白抹额黏在一起。 有人趴在窗沿,好奇探头,“他在为谁挂白绫?” 茶铺掌柜也在其中,“听说是他师兄。” “奇了,小少主不去尽孝,跑来吊唁一个没血缘的师兄,这不哭错坟了么。” “家主都死三天了,今儿才开始挂白绫,还不是给家主挂。” 有人说着风凉话,掌柜递过去一个不赞成的眼神。 “你可小声点,这小少主可疯了,三天前有人就这么说,他可是硬生生砍了那人家的牌匾。” 那人被激起逆反心理,“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么,老家主死的时候用火烧,现家主死了不吊唁,倒是给了一个生人最高丧仪,这不倒反天罡么。” 有一个人带头,有些碎嘴的跟着附和。 “白眼狼,瞎哭坟。” “自个仇家大批大批闯来南木国,连家产都要受不住了,现在还有闲情挂白绫。” 话语声讨论着,音量逐渐提高。 一柄龙纹长剑忽而飞入,击碎说得最欢那人手里的茶盏。 茶杯碎裂,茶水打湿衣襟,龙纹长剑插在柱子上。 那人吓得一哆嗦,差点坐不稳。 “谁,谁?!” 茶馆霎时安静,只有那人惊慌的声音。 一白丧服修士站在茶馆门前,脸上的冷意破了面庞的柔和。 向修远面无表情盯着聚成一桌的人。 手刚一抬,剑划过那人脖颈,擦落一缕发丝。 剑回到了向修远手里,那人已经吓得尿了裤子。 他持剑,抬脚离去。 那人瘫坐原地,大口喘息。 这三日,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而心,早已遍布荆棘。 走一步,扎无数次。 三天前,颜芩破了孟枳身上的夺魂阵。 却未曾想,叶行舟身上,也藏着一个夺魂阵法。 魔修搞出那番大动静,就只是为了分散他们的注意。 驱阵现形时,叶行舟身上沉寂多年的阵法也启动了。 叶行舟想救孟枳。 而魔尊,偏生借救孟枳的手,杀死了叶行舟。 剜心之痛,无以言表。 孟枳那日,几乎夷平了南木林。 然而,魔尊拖走叶行舟的裂缝,始终找不到。 乌玄鸟化成的黑翅蝶纷纷洒洒飘落。 下了一场蝴蝶雨,又像下了一场黑雨。 翅膀的形状与叶行舟天突穴处的印记重叠。 悉悉索索,飘落眼前,带着诡异的美感。 孟枳一人,孤孤零零站在黑雨中。 形单影只,茫然无措。 叶行舟,去哪了。 他找不到。 找不到叶行舟了。 衍天宗内,叶行舟的魂灯已灭。 他的灵魂契约,也消失了。 无一不在证明,叶行舟死了。 孟枳一瞬间,仿若抽空了精气神,瘫倒在地。 是他,是他害死了叶行舟。 如果,当初他没有把人带回南木国,没有把人带回孟家,没有那么自私地想留下人。 一切都不会发生,叶行舟还会安稳地活着。 少了他一个天下第一好,叶行舟还会有很多天下第一好。 但他,但孟枳。 唯有叶行舟一个,天下第一好。 他离不了叶行舟。 第258章 万家白绫,相送一人 偏生,死的是叶行舟。 泪若干涸,流不出半滴。 躯体浑噩,头脑却异常清晰。 他感知不到半分伤痛。 没有得知这个噩耗该有的反应。 他的心,突然无比平静。 甚至比叶行舟在世时,还要冷静几分。 孟枳站起来,对周身每一个人的关照都正常回应。 那时他想,他应该是个白眼狼。 明明和孟谦寒没有血缘关系,他偏生继承了孟谦寒骨子里的凉薄。 没有挚友离世该有的伤痛,甚至连眼泪都没有。 孟枳把自己关在屋里。 三天。 他回忆了过往与叶行舟相处的一帧又一帧,一遍又一遍。 每一句对话,每一处细节都记得清晰。 叶行舟说话的时候嘴角永远噙着笑,叶行舟总喜欢冲他眨眼睛。 叶行舟左手虎口有一颗痣,叶行舟左手…… 有牙印。 孟枳早就发现了。 但平日桀骜惯了的孟枳那时却不敢问。 牙印啊。 明明可以用修复丹修复,叶行舟却一直留着。 留下牙印的那个人,叶行舟一定待他不同寻常。 孟枳头一次生了胆怯心理。 他不想拆穿,也不敢拆穿,更不敢面对。 所以,他压下情绪,选择装浑。 明明那时候的情绪波荡起伏,心如明镜,却酸涩难口。 而现在的孟枳,却忘了记忆里的情绪波动。 无论欢喜,无论悲忧。 他像个冷漠的旁观者。 观看属于他的记忆条。 却生不了半分伤痛情绪。 躯体不想动弹。 大脑却给他下达指令。 他记得,孟枳记得。 叶行舟以玩笑口吻所说的一句话。 “待我真死的时候,你记得给我挂上千里白绫。” 第四天,孟枳出了孟家。 玄长老、萧师叔、雁南北、向修远、岳浅……还有一批衍天宗修士都来了。 任妄烛年纪太小,这个噩耗,所有人都瞒着没告诉他。 衍天宗的人驻守在孟家,挡掉了三天里,所有上孟家寻仇的人。 他们都让孟枳节哀顺变,不要太过伤心。 可是,孟枳感受不到伤心。 孟枳只是木讷又清醒地点头,购置了南木国所有丧葬铺子质量最好的白绫。 亲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孟家只剩下了孟枳,和一地狼籍。 白绫未取又挂。 绵绵细雨,暖暖湿湿。 万物破土生,柳抽新条,桃开粉花。 没有半分凉,人却千疮百孔。 孟枳双手捧着白绫,举过头顶,膝盖下弯。 一步一叩。 一步一叩。 路上的脏泥沾湿裤腿,袖角,额前…… 太多太多地方了,数不过来。 唯独,手里的白绫,圣洁干净,不染半点脏污。 沿着孟家,走到南木林。 刚好千里。 于修士而言,只是一个传送阵的事。 但,要一步一叩,一年都走不完。 挂完新绫,旧绫又断。 修修补补,更更换换,这条路啊,太难走了。 一辈子,也到不了头。 就如道上的污泥,永远也扫不净。 前十八年,从未低过头的孟枳,终是在满是污泞的道上,跪了又跪。 他想。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别再遇见他了。 他和孟谦寒一样,是个没有心肝的人。 叶行舟这般顶好的一个人,不该在他这里受到作践。 孟枳膝盖又一次下弯,额头重重碰地,溅起几滴泥水。 抬起头时,细雨蒙蒙遮住视线,他将白绫系在了树枝上。 机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所有人眼里,他的脊背挺得笔直。 身形,却越来越削瘦单薄。 只有孟枳不知道,他此刻的状态有多木讷。 像是被抽空了精气神,偏生,他本人还没觉察到异样。 这一幕,有人受触动,心底泛起阵阵涟漪。 孟枳,才十八啊。 家族破败,亲人已逝,如今挚友又离世。 寻常人碰到这种局面都不一定能冷静处理。 而孟枳,单薄的脊梁,撑起了孟家最后的天。 冷嘲热讽的声音,散了很多。 一把伞撑过头顶。 红衣入眼,往上素锦围巾系脖,眉眼英气而平静。 “下雨了,就该撑伞。” 梅忧道了这一句。 孟枳眸光未有波动,木纳点头。 又继续动作。 梅忧静静撑伞跟着。 那日南木林的阵法波动剧烈,离得近的西城受到波及,天显异相。 梅忧抽身赶来处理,得知的便是这么个消息。 那么鲜活的人,突然悄无声息离世,太意外了。 叶行舟那日不顾妖兽威压,冲来救她时,这一程,梅忧理应来送送。 梅忧撑着伞,静默跟着。 一日到头,接近暮色,堪堪出了城中。 雨不知何时停了。 梅忧收了伞。 孟枳迎着暮色,还在继续机械动作。 他的额头,破了个血窟窿。 鲜血滑下,一滴落入眼中。 眼前的景象染上了红。 从天明到黑夜,又从黑夜到天明。 梅忧手持红缨枪,一路护送。 若有前来寻仇的仇家,一枪落红梅,一击挡千浪。 孟谦寒树敌太多了。 挡了一人,又来一双,只要杀掉孟枳,孟家的家产便会被分食殆尽。 “谢谢。” 孟枳轻声道完一声谢,又继续挂白绫。 膝盖阵阵发酸,嘴唇也开始发干。 一天一夜,快要站不住了。 天刚明时。 前方,忽而多了几个匆匆沾着湿气赶来的身影。 脚步声交错凌乱,是常年干活的粗重沉稳。 来的人披着蓑衣,有人挤着把伞,脚上泥泞不堪。 前头的,是个胖婶子。 来方向,是西城。 “你这小子,真不拿身体当回事!” 胖婶子跟拎鸡崽似的强硬拉起孟枳,从手腕的篮里取出两个尚有余温的烧饼。 看了看孟枳满身的泥污,她毫不嫌弃用方帕一点一点擦干净孟枳脸上的血。 “别说婶子占你便宜,就你这个年纪婶子不惜得,婶子我只稀罕我儿媳妇。” “赶紧擦干净,去吃烧饼。” 婶子抢过孟枳手里的白绫,塞了两个烧饼进他手里。 “我们西城子民,命是你们这群娃救的。” “如今你们遇难,自是不会落井下石。” “小叶那孩子心好人好,各个稀罕,挂白绫,理应有我们一份。” “我们西城子民,一人三尺能顶半边天,走一段系一段,一天就弄完了,大伙一起送小叶上路。” 走惯了山路的脚不会疲惫,携来山间湿气和暖情。 万家白绫,悬挂千里。 相送一人。 第259章 死亡不是消失,是新生 落叶归根,木落归本。 一捧黄土扬,绵绵细雨洒。 泥土,埋得下消逝的生命。 春日,长得出鲜活的生机。 一条生命的结束是无尽生命的生机。 死作养料,托举新生。 可,叶行舟,连具全尸都没有。 来时只身,走时孤零。 无亲无故,无家无归。 现在,有了衍天宗,有了西城人。 便是叶行舟的亲人。 静默,又盛大。 白绫绵延千里。 黑翅蝴蝶覆在土面,一座衣冠冢立在其间。 流逝的时间,推着所有人前行。 但这段记忆,不会遗忘。 死亡不是消失,是新生。 西城的人,头顶着大雨,脚踏着山路。 一行送完最后一程。 踩着泥泞的草鞋,又要翻过山路,赶回西城顾家务农。 走之前,胖婶子回头,快步走到孟枳跟前。 她踮着脚,抬手拍拍孟枳的肩膀,只叮嘱了一句。 “听话,好好吃饭。” 越是寻常的温情,越是最珍贵的宽慰。 而这一切,都是叶行舟带给他的。 叶行舟领着他长大,领着他融入人情中。 西城的人,有梅忧护着,披上滴水的蓑衣,踏上了山路。 孟枳一直低垂的脑袋,终于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动了幅度。 他抬起头。 布满红血丝的双眸,平静无波,似对什么都寡淡的模样。 静静注视着那群人。 离开的背影高矮胖瘦不一。 相近的是,那群人的手,是常年务农的粗糙和茧子,在泥泞湿滑的山路中,走得稳稳当当。 衍天宗为孟枳撑腰,这群子民,最后组成孟枳的庇护所。 何德何能。 孟枳沉默着弯下膝盖。 腿部酸痛发麻,几欲倒下。 双手顽固撑在泥土上,指甲染了稀泥,他堪堪稳住身形。 对离开的人群,孟枳磕了一个头。 向修远抿了抿唇,没有阻拦。 其实,他有那么一瞬在怪孟枳。 为什么,明明是他的家事,偏要把叶行舟牵扯进来。 如果没有来孟家,叶行舟会好好活着。 这个想法升起的一瞬,向修远转而开始唾弃自己。 孟枳没有错。 叶行舟不会单独让孟枳冒险的,更不会让他们每一个人涉险。 换做是向修远,他也不会让孟枳单独涉险。 他们是紧密相连的挚友,也是亲如手足的兄弟。 而今,叶行舟不在了。 向修远知道,叶行舟放心不下孟枳,放心不下任妄烛,放心不下每一个担心他的人。 所以,作为师兄,他要担起责来,照顾这个大家。 向修远垂下眼睑,长睫轻颤,在泛青的眼底落下一片阴影。 他藏住情绪,但憔悴的神色还是出卖了他。 孟枳撑着地,站起时身形踉跄,差点摔倒。 向修远眼疾手快扶住人。 孟枳动了动干涩的唇,喉咙中发出沙哑的声音。 “我回一趟孟家。” 寻仇的人,不过是想分一瓢孟家家产羹。 剩下那些他守着,没什么意义了。 向修远听见孟枳的话,大致猜到了他要做什么。 他只是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瓶修复丹递过 “去吧,我等你回宗。” 孟枳接过修复丹吃下,手腕一转,诛灭剑现。 他御剑,穿梭云间。 孟家有玄长老守着,家里的物品暂时没有被动过。 此行单独行动,暗处伺机窥视的人立马追上。 孟枳眸光没有半分波动,只是将这些人引在一起,加快了回孟家的速度。 落地时,便见玄长老在孟家坐镇。 看到孟枳一身狼狈泥泞,玄长老没说什么呛人的话。 玄长老只是扔了一个储物袋进孟枳怀里。 金库里的收金兽还拦不住他。 知道孟枳的脾性,所以这几日他提前进去挑了些用得到的给孟枳做保底。 不进不知道,一进吓一跳。 玄长老本来想从不起眼的地方开始装。 这一走,就瞧见金库后头跟遭贼似的,功法丹药法器符箓什么的都没有。 都是些花瓶凑数。 还有那灵石财宝山,看着一老堆,玄长老绕到后头想掏点灵石。 一瞧就发现灵石堆中间也空了,只剩下外壳。 瞧这老六手法,玄长老顿时就想到是叶行舟能干的事。 叶行舟担心孟家垮台,寻仇太多,孟枳一人受不住,便把能装的都装入了储物袋。 给孟枳留下后路。 金库里剩下的也不多了。 玄长老挑挑拣拣,把所剩不多的全装进来储物袋。 没办法,里头的丹药功法一件比一件好,舍不得。 孟谦寒这蠢东西,脑子不灵光,收藏的宝贝倒挺招人馋。 玄长老实在忍不住,偷摸给自个留了两株灵草。 这可是炼天阶聚灵丹的高阶灵草诶! 难寻又难遇,作为丹修,有谁能拒绝此等诱惑? “玄长老,这几日多谢,剩下的我会处理。” 此番沉稳平静的话,倒是让玄长老涌起几分复杂心情。 叶行舟啊。 这小子平日蹦跶,脑子里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说他性格不稳重吧,偏生行为处事又稳妥。 是个矛盾的小子。 玄长老活到这个年纪,见惯了生离死别,但还是不免有几分惆怅。以后丹峰,不会有人再来串门了。 “上飞舟等你。” 玄长老交代完一句,撤退看守的弟子,背上手,领队离开。 孟枳持着剑。 只身走入孟家。 暗处的虎视眈眈在衍天宗弟子撤退时,再也按捺不住。 四面八方,一窝蜂涌了出来。 孟枳脚步沉稳,像是没发现般,一步一步朝金库走去。 此番反常,倒是让那些人一时没有轻举妄动。 孟枳径直入了金库。 有守金兽在,其他人暂时进不来。 守金兽黄白配色,身子圆滚滚,毛茸茸的,一如既往蜷在地上睡觉。 契约的缘故,守金兽额前,有一簇红毛,仔细一看就是火焰标记。 是孟枳的标记。 当初金库孟枳本受到孟谦寒限制不能随意进去,老家主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守金兽与孟枳契约。 孟枳指尖落在那处标记上。 一个金纹阵法绕着指尖出现。 阵法脱离吞金兽,越变越大。 吞金兽此时,终于睁开了眼睛。 露出一双金黄如小麦的眼睛。 “今后,你自由了。” 孟枳话落,一剑插入阵法中心。 阵法碎成残渣。 守金兽寻天材地宝的能力很强,但来无影去无踪,很是难抓到。 而孟家这只守金兽,是自己来的。 第260章 凭什么啊 那个时候,孟枳还没出生。 都是听老家主当故事讲的。 老家主说,孟家那时刚平步青云。 有一寻常清早,门被敲响了。 守金兽扛着袋浆果,很有礼貌地抬爪子敲响了孟家的门。 老家主一开门,入目就是双脚直立行走的庞然大物。 守金兽外形可爱归可爱,一爪子下去可是连修士都能挠死的。 老家主吓得一哆嗦。 然而,守金兽只是把浆果放下,肥硕强大的身躯从门里挤进来。 二话不说,就趴在院里。 都上门求职了,还带了见面礼。 老家主还能有啥办法,当然是接纳下来,给一份看守金库的职责了。 别说这玩意还挺好养,吃点浆果菜叶,吸点金银灵石,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完全没有其它吞金兽的攻击性。 至此,守金兽十年如一日,工作稳定看守金库。 现在契约破开,守金兽得到了自由。 守金兽尾巴轻轻扫过孟枳的手背,触感毛绒,像安慰那般。 “走。” 孟枳出声。 守金兽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孟枳。 庞大的身形瞬间隐匿消失。 金库的大门被撞开时,孟枳扬剑破空一斩。 火焰霎时升腾。 金库葬于火海。 “疯子!” “那些可是天材地宝!” 一群人蜂拥而入,疯似的浇水想灭火。 而诛灭剑的火可不是说灭就灭。 没有孟枳的控制,火会一直燃。 而其余地,早在孟家出事时,人去楼空。 昔日沾有孟家一切气息的房屋,此时全都燃了起来。 直到将一切烧至殆尽。 熊熊火焰,炽热得让人不敢靠近。 一刻间,火起火灭。 孟枳在南木国没有家了。 水玉君出现在他身后,注视着那道单薄的背影。 他张了张嘴,“抱歉,又一次来晚了。” 孟枳父母被杀时,他没赶上。 而今孟枳师兄死了,他也没赶上。 他以为,叶行舟身上有玉珠,能暂时挡住。 没想到,会是那番结果。 “没怪你。” 孟枳平静地抬脚往外走。 “我被绊住了脚。”水玉君指腹动了动,“水惑族的踪迹暴露,有一批修士杀了进来。” 那时他若走,族人便会亡。 而他不走,他便又一次食言。 两方难取舍。 但,作为水惑王上。 他不得不做出抉择。 孟枳父母死后,那时他沉默,没解释来晚的缘由。 因为他知道,就算解释了孟枳也不会听。 现在,他主动解释了。 孟枳说,不怪他。 水玉君已经尽力相护,悲剧还是发生,他已经没有其它办法了。 “你…节哀…” 话到口边,水玉君只说出这几字。 孟枳嗯了一声,“我要回宗了。” 太不对劲了。 孟枳性格完全大变样,冷静得不像正常人。 水玉君欲言又止,却只能站在原地。 孟枳脚步微顿,余光轻划过,他开口。 “我理解你的难处。” 话落,孟枳跃上飞舟。 水玉君闭眼,揉了揉眉心。 孟枳这番,让人心疼。 他不是个好舅舅。 孟枳孤身坐在甲板,随飞舟启程,水玉君身影越来越小,直至看不见。 飞舟依旧在,却少故人影。 这世间,人人有难处,事事难全美。 回宗这一程,风和云清,唯独扫不走压抑的气氛。 遍山枫林,爬上天梯。 向修远沉默地跟着孟枳一直到外门房舍。 玉兰树立,秋千轻晃。 院里传来任妄烛逗大狼玩耍的声音。 大狼嗅到了气息,叼起骨头,狂摇尾巴来迎接归来的人。 人! 你回来了人! 没有人的日子,好想人! “大狼,你去哪呢?” 任妄烛探头来瞧,一眼瞧见两人,双眼顿时亮了。 “你们回来了!” “师兄,师兄,大狼现在和我玩都不会掉井里了!” 任妄烛的尾音欢快,寻了一圈却不见叶行舟身影。 “向师兄,我师兄没回来吗?”任妄烛停住脚步,看着向修远询问。 向修远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嗫嚅半晌后,他扯了一个蹩脚理由。 “叶师弟他……过段时间…回来…” 任妄烛看着两人的模样,神色憔悴,消瘦了大半。 再迟钝,看现在的场景也知道出意外了。 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起。 任妄烛扭头瞧着孟枳,圆圆的狗狗眼还有未褪去的喜悦。 “孟枳,师兄呢?” 孟枳双眸平静如死水。 他张口回答。 “死了。” 如此干脆的回答,就连向修远也错愕一瞬。 任妄烛脑子滞住,霎时气血翻涌,手脚发麻。 他站稳脚跟,脸上强行欢笑。 “孟枳,现在我不想和你开玩笑。” 孟枳却沉默地看着他。 任妄烛不死心,颤抖着声又开口,“向师兄,你回答我。” 向修远垂下了眼睑。 沉默的肯定了。 眼底的喜悦,脸上的傻笑逐渐褪去。 这一瞬,任妄烛天塌了。 “怎么会?怎么会?” 任妄烛狼狈后退几步。 “去的时候明明好好的,你们说死就死,这个恶作剧我一点也不喜欢!” “快点让师兄出来!” 任妄烛最后一声,带着哭腔。 向修远想要上前去安抚,任妄烛忽然死死睁着眼。 这几日,宗门里的弟子看他表情都很奇怪。 带着怜悯,带着可怜。 任妄烛掐住发麻的手,试图保持清醒。 “什么时候的事?” 向修远轻声回答,“四天前。” “四天!” 任妄烛霎时破了音。 “你们瞒了我整整四天!” 他不可置信地后退。 “凭什么!你们凭什么瞒我?!” “我连师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泪如决堤,扬袖擦都止不住。 “你们、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笨,都觉得我傻!谁都不愿意告诉我!” “凭什么啊!” 他的声音几乎是嘶吼着。 孟枳垂着手,低头站在屋檐下。 大狼试图拱任妄烛的脚,缓和他的情绪,却被无视。 向修远上前半步,“任师弟,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听!我一点也不想听!” 任妄烛边摇头边抹眼泪。 “孟枳,你把师兄还给我!” 拳头握得发紧,声音也颤抖得厉害。 孟枳沉默地站着。 任妄烛抬起双手,边哭边使出全身力道,恶狠狠将人推倒。 “师兄就是被你带走,去了孟家才出事的!” “孟枳,我讨厌你一辈子!” 第261章 关心也是真的 此情此景。 何其相似。 情绪激动时的口不择言。 与当初孟枳冲叶行舟发泄怒火扬言一刀两断时,毫无差别。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他变成了承受怒气的那方。 而也正是此刻的位置调换,孟枳才真正理解到叶行舟那时的感受。 如一根根尖刺。 即便心早已麻木,在荆棘上滚了又滚。 还是。 鲜血淋漓。 遍布疮孔。 而今,这把回旋镖终是插回他身上。 孟枳想,他该解释的。 可。 他不敢张口辩驳。 任妄烛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他又该如何找理由开脱逃避? 他的心,做不到坦荡。 唯有站在原地,任由对方发泄。 情绪大于理智时。 任妄烛蛮力一推,孟枳狠狠栽倒在地。 手撞在树皮上,擦掉了一层皮,溢出丝丝血珠。 孟枳垂着头。 “孟枳!我真恨你!” 任妄烛边骂边扬袖抹眼泪。 “明明我和师兄好好的,为什么你非要插进来!” “你好好在内门当你的天才弟子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出现!” “你告诉我啊!” 浓重的鼻音让他骂人的话都说不顺畅,但此时崩溃的情绪却是无比真实。 言语间的绝望,闻者皆知。 叶行舟于任妄烛而言。 是一手将他带大的师兄。 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两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依偎在一起,大的带小的,聪明的带不聪明的。 一路摸索,颠颠撞撞,拉扯着长大。 任妄烛对叶行舟是有占有欲的。 但,因为叶行舟的存在,他也敞开心扉接纳了其他人。 他笨拙,他修炼废柴,他脑子不灵光。 但叶行舟,从不会嫌弃他。 而今,叶行舟不在了,他要如何接受以后没有叶行舟的生活? 泪刚擦掉,又如泉水涌出。 任妄烛哭得稀里哗啦。 偏生鼻子不通畅,鼻涕也不争气流出来。 哭得毫无美观可言。 院落里,一人沉默坐地上,一人站门前,还有一人坐角落哭。 大狼左看右看,进屋叼来一块方帕,放进任妄烛怀里。 任妄烛拿起方帕捂脸,遮住狼狈。 这一捂脸,哭声更大了。 哪是什么方帕,是条?亵裤啊! 大狼愁得眉心都堆起了褶子。 撑着口气叼来方帕,任妄烛还在哭。 这一哭,大狼也受感染了。 给烧鸡的人挂了。 以后见不到人,更见不到人掏出来的烧鸡。 大狼四肢一蹬,哇唔哇唔叫起来。 哈士奇般的叫声乱入,院子里霎时跟群魔乱舞似的。 向修远看了看孟枳。 孟枳垂着头,露出脆弱的后颈。 任妄烛的哭声止不住。 向修远想,他应该安慰的。 既要担责,那就不会撒手不管。 但,他不似叶行舟,真正应对这种场景时。 笨拙的嘴说不出安慰的话。 组织半晌的言语,并不适合当下的场景。 最后,只说出三个生硬的字来。 “别哭了。” 向修远蹲下身,从袖中掏出一块干净的方帕,擦掉任妄烛脸上的泪。 泪水鼻涕糊一脸。 他没有嫌弃,耐心将其清理干净。 任妄烛缩着肩,将自己蜷成一团挤在角落。 “别哭了。” 向修远又说了一遍。 任妄烛抬眸,泪汪汪看着向修远,咬住唇憋着泪。 却还是忍不住。 “向师兄,我没师兄了。” 向修远张了张口,生涩说出几字。 “以后,我会照顾好你。” “我也能照顾好自己,我只是想要师兄。”任妄烛将头埋进双膝之间。 “你们总是不带我。” “都嫌弃我笨。” “去哪都不带我。” “我一个人,在家里等了一天又一天。” “等了好久好久,你们才回来。” 他瓮着声音,字字控诉。 “我不会拖后腿,我已经很努力修炼了。” 最后一句,任妄烛话语里,是浓浓的委屈。 向修远沉默下来。 孟枳看着手背的擦伤走神。 身后便是那棵玉兰树。 叶行舟说,在玉兰树下,给他埋了生辰礼。 秋千下,树根旁,有一块新土痕迹。 他的手,他的指尖,落在新土处,一点一点挖开。 土很松,轻而易举就刨出了坑。 沾着土的木盒出现。 孟枳眸光有了一丝波澜。 他愣愣看了会手中的木盒。 好一会才有反应,抬手擦掉木盒上的土。 盒扣一按,木盒便打开了。 一块平安锁吊坠静静置放在盒内。 纯金制成,做工精良,平安锁背面,镶着孟枳的名字。 孟枳手指收紧,将平安锁死死扣在手心。 这一瞬。 前几日淡去的情绪如潮水翻浪奔涌席卷。 眼前飞速闪过过往的回忆。 心脏突然揪疼,痛得无法呼吸。 孟枳捂着心口。 身形因急促的喘息而止不住颤抖。 视线忽而模糊。 大滴大滴晶莹的水滴砸落在木盒上。 前些时日若是用阴天来描述的话,现在迟来的情绪,如狂风骤雨。 孟枳再也无法控制,喷出一口血。 血溅衣袖,泪水掺杂。 天旋地转间,孟枳身形一仰,倒在了地上。 鲜血狼狈相混,消瘦伤口交织。 “孟枳!你给我醒醒!” 一瞬之间,任妄烛飞快站起,几步奔到孟枳跟前。 把体内不多的灵力一点一点输进孟枳筋脉。 他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孟枳,我都没师兄了,你是不是也要抛下我不管。” 向修远把上脉,“急火攻心,忧思过重,要静养。” 任妄烛抽抽噎噎,扛起孟枳三步并两,推开房门将昏迷的人放回床铺上。 他扭头,一抽一抽对向修远道,“向师兄,你看着孟枳,我暂时不想看见他。” 恨是真的,关心也是真的。 向修远抿了抿唇,“你你要去哪。” “我、我要躲被子里睡一会。” 说是睡,实则哭。 任妄烛捂在被子里,将自己裹成了一团,哭声如幼兽低噎。 向修远垂下眸。 到今日,无涧仙尊都未现身。 死的是亲传弟子,风无涧连一面也不露。 就叶行舟的三位师兄现身,那几日在孟家相驻守。 他不知道无涧仙尊在想什么。 叶行舟是左长老代无涧仙尊收的。 本该多余的人死去,也不会引起注意。 向修远一时五味杂陈。 * 第262章 桃花村 叶行舟人麻了。 这洞穴左右找找都瞧不见出口。 就一个死潭水,和全封闭洞穴。 洞里的蝙蝠也被爆破符烤熟了。 叶行舟恨自己刚才那会非得手快用爆破符,这会连个活物指引都没有。 惆怅啊。 叶行舟撑着脑袋,坐在水潭边。 潭水异常平静,没有丝毫波动。 潭水幽深。 他掷了一块石子入水面。 水面掀起一层波澜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好一会,都没动静。 叶行舟忽觉不对。 那块石子掺了灵力,会有落地的声音才对。 这么大一会,都没有石子落地的声音。 可,潭水并没有流动的迹象。 流动迹象。 叶行舟拿起夜明珠,仔细观察起深潭形状。 圆形口,口面异常光滑。 叶行舟忙伸手入潭中。 细细感受之下,水在流动,往潭地深处游。 这不就是层流现象么! 水没有静止,而是在精确流动。 好家伙,合着这潭底是通的,蝙蝠要出去都得先学会游泳。 果然,强者才能适应环境。 叶行舟打起了精神。 先前一直在想事情,他捧过潭水洗脸都没发现水其实在流动。 不过,这潭水也是奇怪。 没有水柱相连,水却能直接从潭面流动,潭底相通。 就像水流被灵力对半切开似的。 叶行舟建好结界,轻身一跃,跳入潭中。 整个躯体进入水中时,水流霎时裹挟叶行舟往深处涌去。 先是一片漆黑。 黑暗持续十来秒后,隐约现一丝光亮。 直至光亮越来越明显。 叶行舟也离得越来越近。 水柱沿崖壁冲出。 湍急的河流霎时将他卷入千尺瀑布。 叶行舟是谁啊。 堂堂正正的筑基中期修士! 哪能有被河流卷走的说法。 他破去结界,灵力悬空天梯。 水流流浪滔滔。 叶行舟抚平,直接就是一个优雅上岸。 小小洞穴,拿下拿下。 叶行舟收回目光,开始打量当下的环境。 山回路转,前方十里,桃花盛开,有一处村落坐立其中。 叶行舟决定先回一趟衍天宗。 气息消失一事过于离奇,回宗找人总不会出错。 想定主意,叶行舟指尖一晃,一张符箓现,无火自燃。 符箓燃烧结束,却没有传送迹象。 再次离奇。 “怎么回事?” 叶行舟微微皱眉。 他又取出一张符箓来。 衍天宗的气息再次消失。 但是,在储物袋里的符箓却还存在衍天宗的气息。 一拿出来就会消失。 怎么的,空气还有毒啊。 还真是奇了。 叶行舟摸头不着脑。 如果取出来符箓气息就会消失,那么他要是反过来呢? 说干就干,叶行舟当即就把玉简放进储物袋。 神奇的一幕出现,在储物袋里,玉简上的气息又恢复了。 高兴不过一秒,叶行舟又垮下脸。 恢复又能有什么用。 储物袋只能储存,用不了符箓之类的。 难道是在这储物袋上,左春回设了什么结界? 叶行舟不信邪,又开始尝试。 试来试去,不管他拿什么,物品还在,但气息会消失。 这么僵硬下去不是办法,眼下不知身处何处。 叶行舟抬脚前往桃林后的村落。 先找到出路确定位置再说。 桃花盛。 枝叶茂。 风摇摇,吹来花香,和一丝腥气。 叶行舟脚步微顿。 他闻到了一丝血腥气。 血腥味飘来的方向,是桃林后的村落。 叶行舟打开神识,仔细观察四周,沿着溪水走。 溪水染着红。 枯枝拦住一个黑色长须的圆球。 叶行舟上前,看清了圆球。 是个砍下来的头颅。 发丝卡在了枯枝上,这才一直在溪边徘徊。 头颅发白发胀,看样子已经泡了很久。 越过桃花林,血腥味更浓了。 立在村落前的石碑,写着桃花村三字。 石碑溅着鲜血,叶行舟看到满村落遍布尸体。 横七竖八,死相凄惨。 神识扫过之处,没有活人踪迹。 这个村落,刚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 叶行舟越过尸体,走近一间离得最近的屋子。 屋内狼藉一片,似遭过洗劫一般。 叶行舟看到床上的被褥,视线停顿片刻。 他又去其它屋子探查一番。 这个桃花村,不似外表那般简朴。 屋内虽遭过洗劫,但仍能从零星剩下的物品看出值钱来。 蚕丝被,地上破碎的花瓶,还有尸体上材质上乘的衣服…… 这些尸体都有过修炼的痕迹。 叶行舟翻过一具尸体瞧了瞧。 一刀割喉,手段狠厉,死得干脆。 视线下移,尸体的手握成拳。 死后,依旧握得很紧。 叶行舟掰开手指,一块鳞片显露。 玄黑鳞片上有灵气,还有腥臭的嗜杀气。 阳光底下,闪着层浅金。 叶行舟合上尸体的眼睛,将鳞片放入袖中。 鳞片不简单,气息很像不灭。 现在看来,排除山匪。 有修士在,普通山匪完全没有动手的可能。 从尸体上的刀伤剑痕来看,动手灭村洗劫的也是修士。 鳞片的主人,什么仇怨屠村? 能长鳞片的,是妖兽么? 可这附近,并未有妖兽气息。 叶行舟思索一番,还是决定先在村里走一圈。 村落不过八户,如果不发生惨案的话,山环水绕,物资丰饶,确实是个隐居好地。 可惜现在,桃花村连个鸡蛋蛋黄都被摇散了,这得多大仇怨啊。 叶行舟路过一处茅屋时,脚步放慢了下来。 他的神识探到,细微的气息。 而眼前的茅屋,外观更像茅房。 该不会,藏茅坑里吧? 叶行舟持着怀疑的态度,走了进去。 想象中的粪中遨游的画面未出现。 里头就是些烂菜叶臭番薯之类的菜堆高高堆起。 不过总归气味也不好闻。 外观像茅房,里头气味还臭,确实容易忽略。 叶行舟目光扫了扫,敏锐发现烂菜叶堆中,有一根芦苇。 茅房外表,烂菜叶藏身,芦苇杆来呼吸。 脏是脏点,不过,在死亡面前,能勉强活下来就很幸运了。 叶行舟捡起根棍,扒开菜叶。 菜堆底下,有什么在颤抖。 随着一片片菜叶掉落,发酵的臭味散开。 恶臭扑鼻,几欲让人作呕。 叶行舟面不改色,扒掉最后的伪装。 直到,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毫无遮拦露出。 第263章 天南联盟 头顶烂菜叶,身着脏衣服。 布料虽褪去原本的颜色,瞧包浆程度来看,这小孩藏这好几天了。 这身臭烘烘的味和进粪坑大差不差。 也是因为叶行舟扒开伪装的动作,小孩手一收紧。 本就脆弱,用来呼吸芦苇杆直接碎成了几半。 宽大黏湿的布料包裹着瘦骨嶙峋的躯体,小孩双手捂着头。 那双眼睛,惊惧地盯着身前的人。 纵使瘦得皮包骨,藏匿脏污之中,依旧能瞧得出长相惊艳。 眉骨深邃,五官立体分明,小小年纪下颌线就锋利得能切西瓜了。 他的眼睛因为惊恐而比平日睁大几分。 这长相。 叶行舟啧了一声。 不过风吹草动,小孩便被吓得一颤。 “不出来吗?”叶行舟问。 小孩看叶行舟跟洪水猛兽似的,死命将自己缩在角落。 叶行舟跟嗅不到臭味似的,蹲下身用棍子扒拉开剩下的烂菜叶。 “桃花村发生了什么?” “你在这藏几天了?” 小孩不答,捂住耳朵。 叶行舟挑起眉头,不急不缓开口。 “你可要知道,凶手是会返回现场的,上次没发现你,这一次就保不准了。” “要想活,就告诉我你知道的。” 都灭村了,连家里蛋黄都被摇散,怎么可能还会留活口。 许是叶行舟这两句话起了作用。 好一会,小孩扭动僵硬的眸子,怯生生地望向叶行舟。 眼前的人神色自若,眉眼干净,没有半分戾气。 同样,处在臭味脏乱之中,也没有丝毫嫌弃。 见小孩一直在观察他,也不吭声说话。 再拖一会,保不准真有人来。 在这桃花村不安全,要快些离开。 叶行舟抬脚往里靠近两步,长手一捞,将小孩提了起来。 轻飘飘的,没点重量。 小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手脚挣扎起来。 而后,屁股就挨了不重不轻的一巴掌。 ! 小孩不可置信地抬眼。 “老实点,再拖我可不能保证你安全了。” 这会叶行舟算是体会到玄长老平时总提溜他的感受了。 跟拎鸡崽似的,还能逗弄一下,好玩。 屁股挨了一巴掌,小孩老实了。 原本挣扎的双手默默挪动,捂住屁股。 这一拿近,气味属实冲鼻。 小孩身上还穿着不合身的大人衣服,边走边拖地。 碍事。 叶行舟就近进了处偏房,从储物袋里掏出任妄烛以前穿的衣服。 虽说给八九岁小孩确实大了点,不过当下有穿的就不错了。 叶行舟掐了个净尘诀将他清理干净,随后将衣物往他手里一塞。 叶行舟背过身,出声催促道,“快点换上。” 叶行舟本来想自个上手剥衣服的,不过瞧这小孩实在胆怯,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吓破胆。 还是让他自己换了。 小孩盯着叶行舟的后背几秒,又用余光扫过半开的窗户。 现在,是个能逃跑的时机。 但,若是遇上那些人,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眼前的人举止虽粗,但对他没有恶意。 小孩垂眸,将干净的衣物捂在鼻下轻嗅一下。 很干净的阳光气息,沾着浅花香。 “换上没?”叶行舟又一遍催促。 小孩一惊,褪去身上的衣物。 屋里响起悉悉索索的穿衣服声。 换上的衣袍还是有些长,裤腿也长。 几日未进食喝水,他连挽裤腿的动作看起来都费力。 叶行舟不知何时转过身,手里拿着把剪刀,咔咔两下就给长出来的部分裁剪了。 裤腰大,刚好可以用裁下的碎布当裤腰系。 叶行舟将痕迹清除。 “走,先离开这。” 小孩跟在叶行舟身后。 一只温热的大手包裹住了他满是旧伤痕的手。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烧饼。 “先吃着烧饼垫肚子,等会安全了再吃饭。” 小孩怔愣,捧着烧饼,呆呆望着叶行舟。 这个人。 突然出现,突然找到他,突然给他干净衣物,又突然给他吃的。 好突然。 叶行舟瞧着小孩呆呆傻傻的,脑子慢半拍似的。 他干脆抱起人沿着溪水,一路往上赶路。 这小孩,该不会是烂菜堆里待久了,脑子浆糊了吧? 小孩不知道叶行舟的想法,此时窝在温热的怀里,渐渐放松戒备。 肚子早就饿得受不了了,他看了看烧饼,低头吃起来。 从小口小口,到狼吞虎咽不为过。 噎得直伸脖子,跟乌龟探头似的。 一袋水囊递来。 小孩忙接过咕噜咕噜咽下水,肚子总算有了饱腹感。 “你叫什么?”叶行舟出声问。 小孩沉默片刻,声音很小。 “我没叫。” “?”脑回路清奇啊。 叶行舟瞬间低下头,“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眸光微闪,“散凉。” 散凉。 这名取的。 乍一听怪凄凉的。 叶行舟又问,“现在可以说说桃花村是怎么回事了吧?” 散凉布满疤痕旧伤的手,慢慢垂下来。 “天南联盟围剿。” 他简单说了这么一句。 “天南联盟?”叶行舟听都没听过。 消失的财物只能算一部分原因,后头肯定还有更大头的原因。 散凉见叶行舟不认识天南联盟,有几分惊讶。 “天南联盟是散修组成的联盟,遍布四海八荒。” 按理说这么出名,叶行舟该听过。 但叶行舟还真没听说过。 “天南联盟为什么要灭村?” 散凉目光更奇怪了,“天南联盟去玄幽海域,和水惑一族交易时,水惑王上杀了信使。” 这是修仙界皆知的事。 杀了信使,双方矛盾爆发,天南联盟疯狂绞杀水惑一族。 双方都是势均力敌的存在,血流成河,杀戮不止。 眼前这个突然的修士,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叶行舟脑子宕机一瞬,嘴比脑子快。 “所以,桃花村里的人是水惑族?” 散凉张了张口,“都有。” 水惑族族风开明,并未限制的族人,族人可以和修士通婚。 若是意合,便自发组成村落,隐居山林。 叶行舟:“你也是?” 散凉知道瞒不下去了,声音瞬间低了下来。 “我…姓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你,我只是想…活下去…” 第264章 水蛊族 “等会等会,你先告诉我,现在是哪年?” 叶行舟此时升起一种时间线错乱的感觉。 水惑族不是一直藏匿身形隐居深海么? 怎么突然又牵扯天南联盟了? 他和水散凉聊的是一个层面不? 水散凉歉意来不及蔓延,又被叶行舟一句话干迷糊了。 现在两人都迷糊。 水散凉不确定回答。 听清时间的瞬间,叶行舟手一松,水散凉摔了个屁股蹲。 ??? 等等,这不一百年前吗! 先前一切离奇说通了。 一百年前他都没出生,回到了不认识的状态,其他人的气息自是消散。 时间回溯。 叶行舟突然意识到什么,一阵恍惚。 孟家老家主,雁南北一直叫他大人,态度明显认识很久了。 还说孟家发家是叶行舟的提点。 原来、原来他回到了百年前! 这一切,从他穿过层流水柱出了洞穴就开始了。 但,他为什么能回到百年前? 脑中忽而想起流苏消散时说过的话。 “这是我能护你的最后一程。” 他第一次见到流苏时是在玄灵宗天机阁。 当时流苏经历百年轮回,在洗涤神魂。 而现在的时间,刚好一百年。 流苏说的最后一程,是用最后一次百年轮回,送叶行舟回到百年前,去做该做的事。 叶行舟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水散凉捂着二次受伤的屁股,小心翼翼从地上站起来。 见叶行舟晃神,他轻轻扯了一下叶行舟衣袖。 “你还好吗?” “好、好得很。” 叶行舟回过神,“带我去找你族人,我要找水玉君。” 水散凉瞬间松开手。 此时,他的心因为惊慌而狂跳不止。 生怕叶行舟觉察异常,水散凉低头藏住情绪。 他不知道叶行舟是怎么认识的水玉君的。 但,他若是回去。 必死无疑。 他用长久的沉默拒绝了叶行舟的要求。 叶行舟却瞧出来一丝回避的意味。 “你不担心族人安危吗?还是因为信不过我?” “我可以起心魔誓证明自己无害心。” 水散凉闭口不言。 再问下去就咄咄逼人了。 突兀出现,突兀说帮忙,现在这个敏感时期,作为不同外族,确实容易引起警惕。 没有毫无理由的帮忙,只有别有企图。 若是用上真话符,更坐实了另有所图。 小孩也有人格,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叶行舟消了用真话符的意图。 “那你和我说说当初水惑王上杀信使的事总行了吧?” 水散凉低垂着头。 该说吗。 他不知道。 那双大手再次将他抱起,稳稳当当,行走穿过桃林。 水散凉睁着眼眸。 桃瓣粉,一簇一簇点缀枝头。 他见到了桃花,也闻到了花香。 每一次桃花开时,他不算高的个子卡在树干位置。 看花需要仰头,闻花香需要踮脚。 而现在,平视便能。 当下,他本不把思绪放在桃花上。 但莫名的,此刻他就注意到了桃花。 前些躲藏逃命的时日,太累了。 现在,他只想闻闻花香。 水散凉松了肩。 “是栽赃。” 他道,“殿下没有杀,是水蛊支系栽赃。” 在他的讲述中,叶行舟知道了水惑族大概情况。 水惑族王城建在玄幽海域,那里物资丰饶,珍宝无数。 但海域之中高阶海兽过多,修士若想取需要的物资,风险太大。 水惑族半身鱼尾,身形灵活,在水域之中更是来去自如。 长久以来,修士便与水惑族达成了交易。 用地上的来换海里的,双方各取所需。 天南联盟便是其中的交易的常客。 而这次,水惑王上正常招待,酒水礼仪备齐,双方畅饮相交。 天南联盟的信使队伍要离去时,却一个接一个倒地暴毙。 十五人的队伍剩一人活下逃走,这消息一传,天南联盟那还得了。 自个人都被毒死了,不就是摆明宣战么。 天南联盟上门声讨,却被海兽掀翻了两艘船。 玄幽海域的海兽突然暴躁,碰到过往船只猛烈攻击。 天南联盟认为是水惑族歌声蛊惑海兽故意攻击的。 屎盆子一扣,冲突就此爆发。 而水散凉说的栽赃就在支系水蛊族上。 不同于水惑族的金尾与谦和。 水蛊族黑尾天生性欲旺盛又好战,浴血越杀越兴奋,厮杀欲胜于理智,没有专一伴侣,生活更是淫乱。 碍于水惑族血脉压制,水蛊族也相对收敛,那么些年也平安无事。 但,长久的血脉压制难以阻挡骨子里的嗜杀。 越压,过后的反弹就越严重。 水蛊族想要取代水惑族。 在支系王得到机缘后,反弹达到了顶。 一场针对水惑族的围剿栽赃计策成形。 “与天南联盟信使交易时,支系王也在现场,酒水里的毒,便是他下的。” 水散凉指尖颤了颤,声音低闷下来。 “那晚我看到了。” “天南联盟和水蛊族勾结,一同商量了栽赃计策。” 就连信使十五人,有十四人不知情,只有一人知情活着逃跑都是计划好的。 目的就是将此事宣张出去,有了理由,就能光明正大围剿水惑族。 海兽,只是激化矛盾的一部分。 即便有人知道这是一场栽赃,也会因为丰饶的资源选择视而不见。 抢夺财宝,虐杀族人,释放一场站在正义角度披着复仇外壳的糜烂天性。 血脉压制又如何,而今有修士围剿,水惑族自顾不暇。 水蛊族天生的嗜杀性还是得到了释放。 玄幽海域万里,时时血染。 更别说隐居在外的水惑族了,当初的开明于现在便是灭亡。 水蛊族能追寻族人气息,要找起来简直轻而易举。 随处可见的天材地宝,直接让天南联盟杀红了眼。 纵使水惑族再厉害,有蛊惑音又如何,封闭五官后也挡不住一批又一批修士杀上来。 “这个,是水蛊族鳞片么?” 叶行舟从袖里,取出那片黑色鳞片。 感受到鳞片气息,水散凉似因害怕,缩了缩肩。 “你可知支系王获得什么机缘?”叶行舟问。 水散凉咬了咬唇,“我可以相信你吗?” “全身心都可以。”叶行舟回答。 水散凉神色纠结半刻,还是轻声出口。 “我看到是一个长木盒,大概有这么大。” 水散凉伸手比了比。 又是木盒。 叶行舟瞧了眼手里的鳞片。 鳞片气息是熟悉的腥臭。 支系王获得的机缘木盒,应和不灭有关。 第265章 遇险出鞘,剑刃护身 真相出口的瞬间,心头随之涌上懊恼。 水散凉惩罚似的,咬了咬舌头。 许是填饱肚子扫去惊慌后,他脑子不灵光了。 竟然将真相告知一个外族人,是最没保障的做法。 如果,叶行舟现在的和善只是装出来的呢? 刚才那一切,都是为了套他话才演出来的。 叶行舟都认识水玉君了,那要是强行将他抓回去。 会有什么后果,水散凉很清楚。 水散凉舌尖渗出了血丝,心脏阵阵发紧。 不行。 他不能回去。 他好不容易才从地狱般的地方逃出来。 为了活,藏身在烂菜堆中五日。 整日与臭味作伴,饿了渴了都不敢动弹。 东躲西藏。 现在,却因为一个烧饼和错觉,交代了一切。 他真是,不长记性。 水散抬眸偷看叶行舟一眼。 叶行舟将他抱得稳当,双眼正专注在看路。 水散凉咽了咽唾沫,悄悄从袖中掏出一东西,趁叶行舟没注意到飞快捏在手心。 他的小动作,怎么可能瞒的过叶行舟的眼睛。 叶行舟是什么人啊。 劈叉过的眼珠会自由旋转盯梢。 再不说,水散凉加速的心跳都出卖他了。 叶行舟抱着人,感受得清清楚楚。 无非就是信不过叶行舟,后悔交代真相了。 本族人都内乱厮杀,叶行舟一个外族的又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帮忙。 这小孩,还怪警惕。 “水玉君在玄幽海域吗?” 叶行舟的突然发问,吓得水散凉绷紧身体。 水散凉:“我,我不知道。” 叶行舟扫了眼他因慌乱而睁大的眼睛。 演技过关,不过水散凉藏不住眼睛的情绪。 瞧给紧张的。 安静这片刻,水散凉眼珠转动已经锁定了溪流。 他在算,刺伤叶行舟逃跑的概率有多大。 手心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就在水散凉要出手时,一只大手落在他头上,狠狠揉了几把。 水散凉眼神都清澈了。 叶行舟顺手掰开他手心,将藏的东西取了出来。 是颗牙。 很尖,很小,像换下来的乳牙。 “你!” 水散凉回过神,声音瞬间拔高,在叶行舟怀里挣扎起来。 叶行舟:“再乱动我可赏你屁股吃巴掌了。” 叶行舟一句话,让水散凉瞬间老实捂屁股。 水散凉又惊又恼,却吐不出半句话来。 现在他就是任其拿捏的蝼蚁。 他生怕激怒了叶行舟,就没有活路了。 他想要活着。 无论做什么。 他只要活着。 眼下,有用的,只有这张脸了。 眼眶酸涩。 身子又控制不住发颤起来。 水散凉示弱般的,把脑袋小心翼翼贴在叶行舟肩头。 见叶行舟没有抵触,他双手向上探,生涩攀附住叶行舟脖颈。 “诶诶诶!干什么呢!” 叶行舟提着他后衣领子,将眼眶发红的小屁孩揪出怀里。 搞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水散凉眼睛里,豆大的泪珠欲落不落,鼻头泛红,好生惹人怜爱。 叶行舟毫无波澜。 二话不说就揪住他脚,将人倒立过来,在半空甩了两圈。 想要亲近他,这可是另外的价钱。 小小年纪,满脑子废料。 叶行舟热心肠帮他洗洗脑子,倒出废料。 “我抱你走是因为嫌弃你走得慢,不是想让你占我便宜。” 叶行舟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言辞。 水散凉被倒着甩了几圈,气血翻涌,他没忍住蹲在地上哕了起来。 叶行舟站一旁。 方才那些动作,完全不是该有的单纯童稚无邪。 攀附脖颈的动作,一寸一寸,完全变了味。 叶行舟眉一皱,脸上浮现几分怒意。 “哪个大傻叉教你的这玩意?” 许是语气太生硬,水散凉吓得跪在地上,捂住了头。 叶行舟瞧清了他双手,旧伤新伤交叠,没一块好肉。 水散凉不停求饶,完全处在惊惧之中。 “别杀我,求求你了!” “谁说我要杀你了。” 叶行舟蹲下身,掰着他下巴,塞进一颗修复丹。 而后,强行掰正水散凉的脑袋。 水散凉目光不停闪躲,发抖得厉害。 “看着我。” 叶行舟出声,是少有的严肃。 水散凉极速收缩的瞳仁忍着惊惧,一点一点转正目光。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把匕首,放在水散凉布满疤痕的手里。 “水散凉,以后谁让你做方才那破事,不要犹豫,用这把匕首杀了他。” 水散凉泪水模糊,握着匕首,一时没回过神。 耳朵听清了声音。 大脑一时转不过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同他讲如此陌生的词汇。 看他呆傻样,叶行舟用块方帕,不算温和地擦掉他一脸的泪花。 擦完后,叶行舟又瞧了眼手里的尖牙。 指尖溢出一丝灵力,轻而易举就在尖牙上穿了个孔。 随后叶行舟用根红绳穿进去,戴在了水散凉脖子上。 从相处这小片刻来看,叶行舟或多或少猜出了些来。 水散凉应是长期处在一个危险环境中,时时刻刻威胁性命,十分胆小警惕。 面对善意,又不敢完全相信,小心翼翼试探。 叶行舟声音温和了些许,“你有藏身处吗?我送你去。” 水散凉抬手,触碰脖间的尖牙。 他轻声开口,“千潭,那里能隐匿气息。” “指路。” 叶行舟这次没抱人走,他抬手摘下根桃枝。 叶行舟握住一头,把另一头递过去。 桃枝花愈旺,叶正绿。 水散凉将匕首插入剑鞘,藏进怀里。 他伸手,握住有桃花的那一头。 花瓣触碰手心,染上芳香。 他握根,他握枝。 一大一小。 一前一后。 风洒洒,花纷纷。 穿过满山桃林。 身上的伤痕在修复丹的作用下,一点一点恢复如初。 这条路,从一开始的沉重禁锢,到轻松迈出脚。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水散凉的心头,有一股道不出的情绪上涌。 激荡,起伏。 浑身像有用不完的力一般。 而怀里沉甸甸的匕首,是支撑着他不知疲倦前行的动力。 也是,活着的底气。 水散凉仰起脑袋,双眸望着前头的身影。 脚步伴着刻意放慢等待的懒散,身姿轻和随意。 水散凉眼眶些许发热。 他想。 他的往后,该像这把匕首。 遇险出鞘,剑刃护身。 “谢谢。” 第266章 剖心雕花 从朝露走到夕阳。 叶行舟跟着水散凉的指挥,边走边隐匿气息扫尾。 直到前路已尽,到了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 “这是千潭?” 叶行舟看着眼前的悬崖,挑了挑眉。 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啊。 水散凉:“修士大人,跟我来。” 一直落后半步的水散凉此时轻轻拽着桃枝,上前径直往悬崖边走。 预想中的落空并没有出现。 悬崖边的一层光圈波动后,眼前白光一闪。 周身处地大变样。 天朗气清,前方出现一片湛蓝宽阔无边的水域。 水散凉见到叶行舟也出现在千潭内时,肉眼可见松了一口气。 千潭只有心思干净良善之人才能进。 他不知眼前人为何现,不知眼前人为何帮忙。 但,眼前人的出手,确确实实帮助了他死里逃生。 他拿不出什么做谢礼,唯有一句贫瘠的道谢。 “修士大人,谢谢你愿意帮我。”水散凉又道了一遍谢。 叶行舟吐出嘴里叼的狗尾巴草,随意摆手。 “谢什么谢,你不也告诉我水惑族一事了么,这是平等交换。” 总不能抱着好心把人带出桃花村,又嫌麻烦半路丢下吧。 那这和躲在烂菜堆里等死有什么区别。 哦,有点区别。 多走几步迁坟的区别。 既要好人行到底,那不得把人送到指定地。 反正也不亏,他也阴差阳错获得消息了。 眼前这千潭,跟海市蜃楼似的。 虚幻又圣洁,灵气充裕,不染半分污浊,是个好地方。 “这里头安全不?”叶行舟问了句。 水散凉点头。 叶行舟哦了声,“既然你已安全,我也要走了。” 叶行舟转过身要离开。 来时突然,走时也突然。 水散凉一时没松开桃枝。 他嘴唇嗫嚅几下,轻声道,“修士大人,水玉君同水惑一族被困在了玄幽水域。” “今夜,水蛊族和天南联盟一行联手,便要将水惑灭族。” 如此庞然消息泄露,叶行舟懂了水散凉为何一直逃命。 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就要被灭口。 就算是个孩子,也要斩草除根。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 叶行舟要快些赶去玄幽海域。 至少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计划,尽快到达的话,能救一个是一个。 “这里有传送阵,可以去玄幽海域。” 水散凉原地跺了两下脚,一个蓝色传送阵现。 “你常来这啊。”叶行舟见水散凉很熟,便随口问了句。 水散凉点头,“以前在玄幽海域抓不到吃的,就会来这。” 他话语一转,语气染上一丝担忧,“修士大人,你真的要去吗?那阵法只能进不能出。” 水散凉双眼望着叶行舟,有几分犹豫。 他不知道现在是在帮忙,还是在让叶行舟送死。 “去,必须得去。”叶行舟点头。 他是见过后世水玉君领着一百三十口族人,在各个海域迁徙的。 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左右。 现在他要赶过去,用先知扭转乾坤。 叶行舟的储物袋里,可都是满满的符箓法器。 修为再高又如何,耗得过他一储物袋高阶法器么。 所以,叶行舟他有底气。 不过,叶行舟思绪一转。 他想到了一件事。 现在他穿回了过去,那么在现世的他不就消失了么。 消失。 其他人会不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叶行舟一时心绪不宁。 若真是这般,他不敢想象要如何接受。 处理孟家出的事,小师弟不得自责死啊。 还有任妄烛,不得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更别说其他人了。 叶行舟急得狂抽屁股。 死屁股快想办法啊! 水散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咽了咽口水。 “修士大人。” 他试图唤回叶行舟理智。 叶行舟收回手,做无事发生样。 叶行舟:“怎么了?” 水散凉:“……没、传送阵好了。” 叶行舟:“谢了。” 叶行舟抬脚踏入阵法之中。 符文悬空,阵法旋转。 水散凉抬眸望着叶行舟。 他的身影已经被符文包裹,阵法快要启动了。 水散凉捏紧衣角,“修士大人,可否告知你唤何名?” 叶行舟:“怎么,你日后要报恩啊。” 水散凉咬了咬唇,轻轻嗯一声。 叶行舟顿了一下,“萍水相逢,助你不过举手之劳,不必为报恩纠结,日后好好生活便是。” 活着就很难了,不必再背负报恩寻他。 阵法启动的前一瞬,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三张护身符和两烧饼放下。 “我瞧千潭里有鱼,要是嘴淡了自个抓鱼吃。” 水散凉既是同族,在水里只会比陆上更灵活。 即便水散凉没什么修为根基,抓鱼而已,有手就会。 骨子里的天性使然,完全不用担心吃食问题。 水散凉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 只能眼睁睁看着阵法启动,叶行舟离开。 阵法消失,湛蓝的海域依旧。 水散凉怅然若失。 这半天时日,像在做梦。 一路逃亡,从玄幽海域到桃花村。 在烂菜堆里求生时,他只拼命祈祷水蛊族的人别发现他。 甚至,他在大脑里一遍又一遍模拟了逃来千潭的方法和时间。 压根不敢奢求有人来救他,更别说带他离开那是非地了。 而这个不知名的修士就突然出现了。 突然。 水散凉用桃枝在土面歪歪扭扭写下两个字。 待字写完后,他把桃枝插在了一旁。 不知道名字,那他就在私下叫修士突然吧。 突然出现得突然,突然又待他好得突然。 念着念着,水散凉给自个搞迷糊了。 他躺在草地上,呆呆望着天空。 “希望突然大人别受伤。” * 阵法停的前一瞬。 叶行舟吃了易容丹,又系上面巾遮住脸。 不遮住脸,过后有太多难解释。 后世的水玉君是知道他比孟枳年长几岁的。 他突然在过去的时间线出现,碰上后世的水玉君就说不通了。 解释起来也麻烦,所以,叶行舟决定遮脸一劳永逸。 刚落地,一把剑就指到了脖子上。 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闯入视线。 看清脸的瞬间,叶行舟瞳仁放大。 乖乖嘞。 “翻版孟枳啊!” 这也没说十八九岁的水玉君眼里戾气比孟枳还重啊! 那股桀骜劲,可比孟枳还要狂上几分! 他声线含几分特有的年少青涩,说出来的话,却血腥得紧。 “要脑袋落地,还是剖心雕花。” 第267章 孟枳牵完,水玉君牵 这话说的。 上来就掏心掏肺。 离了水玉君,谁还能对叶行舟说如此亲昵的话。 不过当下,叶行舟没敢嬉皮笑脸。 水玉君手里的长剑,已经在他脖颈上划了一道血痕。 真真实实的杀意。 水玉君明显说杀是真杀,不像孟枳那般嘴硬心软。 这会再贫嘴没个正经样,毋庸置疑,下一秒叶行舟脑袋就会落地。 再者,当前非常时期。 叶行舟一个外族人,突然在族内厮杀这个节骨点出现,身份实在可疑。 如果现在直言身份,坦白后世的一切,用时空回溯来说太过离奇。 水玉君大抵不会信,只会坚定认为叶行舟另有所图。 这一瞬,叶行舟大脑疯狂运转。 他该如何告知今夜要发生的事,才能最有信服度。 一个身份在脑中诞生。 “衍算。” 叶行舟脱口而出两字。 水玉君眉头微不可察皱了一下。 叶行舟直直望着水玉君的眼睛,眼里没有半分将死的恐惧。 他开口,一字一句道。 “杀了我,你会后悔。” 抛出衍算师身份,又说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剩下没说的,让水玉君自己猜。 一个衍算师,突然出现在水惑族境地,贸然说上一句不清不楚的话。 这可比干巴巴解释强多了。 赌的就是心理博弈。 对峙片刻。 水玉君眼神侵略性很强。 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和属于这个年纪的肆意张扬。 单眼皮的丹凤眼,面无表情倪着一个人的时候,似要将人生吞活剥。 心理素质差点的都站不稳脚。 但叶行舟是谁啊。 早就在孟枳天天狂捶狂翻白眼的摧残下脱敏了。 区区丹凤眼,在线拿捏。 抵在脖子上的剑松了一寸。 划伤一道红,凝成细细血珠,染红脖颈,滑过锁骨,滚落衣襟中。 白色衣襟绽开星星点点。 叶行舟知道,水玉君松了态度。 “说清楚。” 水玉君冷漠吐出三个字。 叶行舟欲伸手拉开剑,那把剑瞬间又逼近了。 水玉君动唇,“敢耍花样,你人头落地。” “知道了知道了。”叶行舟嗯嗯点头,也不废话直接道出目的。 “今夜水惑族有灭族之灾,又衍算到水惑族命不该绝,我便不远万里,前来相助。” 此话抛出,水玉君眼底杀意更浓了。 “灭族之灾?” 水玉君扯了扯嘴角,“我看,应是你脑袋搬家才对。” 叶行舟瞬间皱眉。 怎么回事? 就算不信也该提起警觉,但瞧水玉君这样,竟是丝毫不慌。 如此不慌不乱。 唯有一因,水玉君的族人转移了。 但,若是真转移到了十足安全地,后世族人就不该那么稀少。 叶行舟不会怀疑自己的判断。 眼下只有一个可能,水玉君认为的安全地已经被提前设了埋伏。 不知情的水惑族把人聚在一起保护,而水蛊族和天南联盟就藏在暗处。 “你想过那里有埋伏没?”叶行舟问。 水玉君轻嗤一声。 未说的话,都在藏里了。 和孟枳一样,是个犟种。 叶行舟舌尖发麻,忍住上手捶人的冲动。 “水玉君,要是耽误了救人,后果如何,你可想好。” 叶行舟的态度十分严肃,没有半点掺假意味。 此人,如何得知他名讳? 唤得还如此熟稔。 水玉君眯了眯眼,不知在思索什么。 “现在离天黑可就不足半个时辰了。”叶行舟催促道。 这声话落,水玉君收了剑。 叶行舟眉头来不及松,他的双手便被捆仙绳束缚住。 遮脸的面巾被水玉君扯下。 一张丑的惨绝人寰的麻子脸露出。 在人人皆有姿色的水惑族,还是在修仙界,这张脸都丑得出气。 水玉君面无表情,又把扯掉的面巾重新系上。 晚一秒都怕眼睛受到毒害。 水玉君转过身,牵着绳一头往前走。 叶行舟:“……”十八九岁的水玉君,这么有个性的么。 没说半句嫌弃话,动作之间却全是嫌弃。 场面有点眼熟。 叶行舟不禁想起当初眼睛劈叉时候,孟枳用发带牵他手。 好家伙。 孟枳牵完,水玉君牵。 合着他穿梭时空,最大的收获就是COS旺财,给这对舅侄当狗遛啊。 叶行舟该出一本书,书名都想好了。 舅在前,侄在后,把我当成狗来遛。 叶行舟木着脸。 有结界在,隔开了水域。 入目金碧辉煌,水惑城广袤无边,金银珠宝不值钱似的,随处可见。 眼前的繁华可比叶行舟在后世见过的金砖铺路还要震撼三分。 难怪支系水蛊族想要取代,难怪天南联盟觊觎水惑族的财物。 这么奢侈,叶行舟都想薅两把了。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越过高墙,水玉君径直把叶行舟带去了大殿。 他到时,大殿已经有人在等待了。 是个一身华服的中年男子,身上是久居高位者的气息,压迫中又沾着谦和。 见到叶行舟被捆住的手,他眉目微沉,不着痕迹瞥了水玉君一眼。 水玉君目无波澜,只是唤了声父王。 这声唤叶行舟也知晓了,中年男子是水惑族现在的王上。 王上微颔首,“犬子年幼不懂事,阁下莫怪。” “无事。” 叶行舟不在意摆了摆手。 王上问询,“阁下如何称呼?” 叶行舟丝滑搬出老名字,“吴仁。” 王上:“阁下所言,今夜水惑灭族之灾可否细谈。” 虽时疑问,话语却沾着不容置否。 叶行舟直奔主题,“现在的藏身处,可有派队伍巡查过?” 王上眸光微闪,不禁有几分怀疑叶行舟。 他出声,“阁下可知千潭。” 叶行舟点头,“知道,去便是从千潭阵法传过来的。” 王上继而,“那千潭除了水惑族,便只有良善之辈才能寻到进入。” 千潭的保护结界千百年来安安稳稳,那可是连魔尊来了都打不开的存在。 心思不纯者想寻千潭,可是如大海捞针。 叶行舟的话很难让人信服。 这也是水玉君一直不信的原因。 但,对方又自称是衍算师,王上不得不提起警惕来。 王上与水玉君交换了一个眼神。 水玉君点了点头。 他守在传送阵外,能确定吴仁是从千潭过来的。 第268章 自己人也恐惧 王上面色逐渐严肃起来。 就在半个时辰前,水惑城实力稍弱的一批族人撤去了千潭。 他在千潭还留了一支百人队看护千潭。 剩下的队伍又分成两批。 一批实力最强悍的族人主动出击,潜去了天南联盟老巢。 另一批,由他带领,守在水惑城结界前,抵死恶战。 两只队伍,都抱着扫除后患,必死之心。 只要千潭族人能活着,血脉便能一直延续下去。 现在告知他千潭有埋伏,派出去的队伍已经行动了,王上不得不临时调转留在水惑城的兵力。 财物没了还可以再有,族人灭亡可就真灭亡了。 时间紧迫,不得不加快动作。 王上当即下令让属下把水惑城里能用上的法器送进千潭。 用灵力对战维持不住多久,但以水惑城的富裕程度而言,法器傍身是耗得起的。 只要耗到天南联盟那批族人赶回来,千潭危机就能化解了。 但,那批族人,那支队伍,能回来吗? 王上声音沉了下来,“阁下可否指点一二,若此行危机化解,水惑族定重礼相谢。” 叶行舟不假思索,“有倒是有一招,就是有点恶心。” 王上:“阁下直言便可。” 一旁的水玉君听见叶行舟说有招,不禁侧眸看他,等待他出口。 叶行舟:“粪战。” 奋战? 水玉君面无表情,“这还要你废话。” 叶行舟却冲他挤眉,“错了错了,是那个粪。” 这回不单是水玉君了,连见多识广的王上也罕见沉默下来。 粪…粪战? 好新奇,好有味道一词。 叶行舟摸摸下巴,适应性良好。 修仙界手段就是单调,除了打杀下毒反水,好像都干净过头了。 沾点人人害怕的东西不好吗? 想象一下,全副武装去战场,都准备动手了,对方此时却扔来一坨粪。 谁看见这玩意不得躲开。 这一躲,局面一乱,优势不就出来了。 两人沉默望着叶行舟。 叶行舟搓着手,看起来一副期待样。 别说敌人恐惧了,自己人都恐惧。 沾着这字,完全是敌我不分的程度。 王上眼珠一转,将担子撂给水玉君。 “孩儿,父王相信你能力,此事便交由你一手处理。” “?” 水玉君缓缓扭头,盯着王上。 不是,说好的患难父子兵呢? 水玉君不高兴,叶行舟高兴了。 让他刚才得瑟,这不惩罚就来了。 挨着叶行舟,就逃不过采粪命。 叶行舟挑眉,“还愣什么,快些行动。” 叶行舟这乐呵样,让他升起想刀人的心。 水玉君盯着叶行舟,缓缓开口,“今夜之事要是你敢撒谎,我会把你脑袋砍下来塞进粪坑。” 叶行舟弯眸,没有半点生气。 “快去掏粪吧你。” “……” 水玉君黑着脸,甩袖离开。 别说,水玉君动作还挺快。 木桶排列,剩下的灵力一卷,便成了。 * 千潭内。 此时离天黑只有一炷香不到。 巡逻队伍忽然增加,即便周边安全,队伍也丝毫未放松警惕。 湛蓝的海域各色鱼尾交杂,唯独没有黑色,水面波光粼粼。 一道只有水惑族才能听见的声波传入每人耳朵。 海域内的族人悉数上岸聚拢。 随之恶臭扑鼻席卷。 “什么味?”有人捂鼻,“好臭。” “谁拉了?” “不是拉,是传送阵传来了粪桶。” 小孩老人人均领到一桶粪和粪瓢的时候,还是发懵的。 这这这这? “殿下,这是要开荒种菜么?” 大伙摸不着头脑。 水玉君木着脸,藏在背后的手疯狂掐净尘诀。 “若有危机,泼它护安。” 水玉君实在说不出粪字。 他没有直言千潭混入了异类制造恐慌。 巡逻队伍到现在都还没搜寻到异族入侵的痕迹,他愈发怀疑方才那人话语真假了。 吴仁是在故意报复他,报复那剑刃指喉之仇。 水域无人注意的一角。 一个小小的脑袋悄悄从水面探出脑袋,偷看岸上的动静。 湛蓝的水面,倒映出玄黑的鱼尾。 水散凉伸手抹开湿润的发丝,看清岸上的人时,心脏一紧。 怎会突然多了巡逻队伍? 是发现他了吗? 水下的小手试图盖住尾巴。 水散凉连呼吸都放轻了。 玄黑的鱼尾在水下轻甩,小心翼翼往后退。 水散凉正一点一点挪向更偏僻的角落。 直到,身后突然撞到一个邦硬的身体。 水散凉瞳一缩,僵硬回头。 一个赤裸着上半身,肌肉鼓囊的黑皮男人,正似笑非笑望着他。 支系王!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千潭?! 看清面貌的瞬间,水散凉想要尖叫。 一道魔气将他束缚住,止住了他的声音。 “瞧瞧,逮到一个心思良善的水蛊族呢。” 水散凉浑身剧烈发抖。 “倒是个异类。”支系王啧了一声,“杀了可惜。” 支系王说着,捏住水散凉下巴,仔细打量。 “长得不错,魔尊大人,你可需要他当个性奴?” 支系王身后,是一个旋转的蓝色漩涡。 也就是那个蓝色漩涡,破开了千潭结界。 伴随支系王话落,一个身着宽大黑袍的人出现。 支系王方才调笑轻蔑的语气,就像随意处置只鸡崽一样。 水散凉几乎耳鸣。 不要! 他不要! 他拼尽全力才保护住自己,从噩梦般的地狱逃出来! 喉咙却只能发出阵阵粗重的嗬嗬声。 支系王没等到魔尊的回答。 一节如蝎尾的骨鞭先扎透了他的心脏。 鲜血溅入水散凉的双眼,眼前一切顿时染上了红。 支系王感受到胸口破了个大洞,一帧一帧扭过头。 骨鞭抽出,倒刺绞出一堆血肉。 支系王吐出一口血,张口想要说什么。 骨鞭再次挥动,绞掉了他的舌头。 支系王瞪大了眼。 死不瞑目,尸体下沉。 血染水域,腥气弥散。 水散凉包裹其间。 一条条拥有玄黑鱼尾的水蛊族,从蓝色漩涡中疯狂涌入。 像是没发现支系王死了一般,他们越过尸体,越过水散凉,朝岸边围攻。 尖锐的利爪轻而易举便能划拨大动脉,鱼尾坚硬的鱼鳞更是无法击穿。 禁制解除的瞬间,水散凉口中发出一道声波。 尖锐,贯穿海底,传遍每个人耳朵。 快跑!!! 快跑啊!!! 水散凉近乎绝望,隔海遥遥望着岸边的人。 为什么,明明那么想活着。 为什么没有活路。 第269章 看清了那双眼睛 偌大的恐惧占据心头。 水散凉想要冷静。 但,四肢百骸已经发麻,冷汗层层渗出。 真正濒死前,他才知双手压根不听使唤。 甚至,脑子浆糊成团。 支系王。 那个最强大的水蛊族,统治了水蛊族一百多年的支系王。 轻而易举,死在了眼前。 漩涡前的黑袍人,要杀他,甚至都不需要动手。 水散凉很清楚,黑袍人杀支系王,不是在帮他。 而是因为支系王逾矩,用污言冒犯了黑袍人。 水散凉手颤抖着,摸索身上藏的匕首。 此时,他如蝼蚁。 对方仅站在那,便是一座大山。 扳不倒,也迈不过。 他的任何挣扎,看起来都格外好笑。 藏在宽大帽檐下的眼睛,不知是在看他,还是在看厮杀的族人。 血腥染红水域。 族人惨叫哀嚎不断。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水蛊族的厮杀能力有多强,他是知道的。 水散凉呼吸越来越急促。 喉咙发紧得厉害。 他不想再躲藏了。 不想再苟且偷生了。 指甲顷刻间暴涨,口中的牙齿也变得尖锐无比。 玄黑鱼尾搅动,水面随跃起的动作阵阵涟漪。 水散凉狠狠盯着黑袍人,拼尽全力。 尖锐的指甲与匕首一同挥去。 对方却连站姿都未变半分,骨鞭一落,他便失了所有力气。 涟漪未平,水散凉再次狼狈跌入水中,溅起无数水浪。 死亡濒临。 眼泪与血水混杂。 刺得眼睛生疼。 该死的,该灭族的,因是水蛊族啊。 为什么。 族人惨叫,求救的声波几欲刺透耳膜。 水惑族的声音能迷惑,却迷惑不了发疯厮杀的水蛊族。 水散凉心有不甘。 却无可奈何。 只能看着脱力的身体一点点沉入水底深处。 与其它尸体共眠。 骨鞭穿透水浪,扎穿尾鳍,将那道弱小的身躯往上拖。 彻底闭眼前。 水散凉见到了阳光。 也见到了站在阳光下的黑袍人。 千潭时间流逝缓慢,外界天黑,千潭还是傍晚。 光线刺眼,在黑袍身上散成一圈光晕。 魔气与光交缠,似神明陨落般。 他看不清帽檐下藏的脸。 却看清了那双眼睛。 好看极了。 碧绿如春水。 如绿草躲过寒冬,在春日里疯狂生根发芽。 可偏是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全是死寂,如无底深渊般,静静凝望。 对视一刹,唯无尽绝望,掩不住的浓密悲伤漫上心头,压得人喘不过气。 骨鞭一路拖行,扎穿的尾鳍不停滴血。 水散凉被黑袍人拖着,一步一步入了蓝色漩涡。 水散凉的双眼,在厮杀的人群中,漫无目的搜寻着什么。 许是在找,清晨突然出现的生机。 而落下的夕阳卷走了一切。 像是做了半天的美梦。 余下日暮,依旧是泡在毒罐中的现实。 随蓝色漩涡的闭合,一切归于消失。 * 水蛊族来势汹汹。 一个两个跟得了狂犬病似的,赤红着眼见到人攻击。 迅猛的速度和尖锐的利爪,掺着强劲的灵力,一击挥落,水惑族节节败退。 即便临时调转了了一批兵力,对抗起来还是很吃力。 应对水蛊族的同时还要分神保护一些族人。 水玉君厮杀在前。 一批兵力将族人围在中心保护。 剩下的跟随水玉君挥剑。 “水蛊族是怎么进来的!” 族人惊慌,“千潭可是最圣洁的地方!” 现在千潭都破了攻守,水惑城那边想都不敢想会是什么局面。 一侧的防护圈已经被攻破。 疯狂失智的水蛊族正在前赴后继冲进来。 有人吓得踢到脚边的木桶。 几乎下意识提起粪桶就往冲进来的水蛊族身上泼。 从头泼到尾。 再红的眼睛,再失智的精神状态也得清醒三分。 原本面目狰狞的水蛊族诡异停住动作。 不可置信,抬起手放在鼻下嗅了嗅。 臭味熏天,直接哕了一下。 水玉君趁机挥出一道剑气,斩掉那浑身脏污的水蛊族脑袋。 “粪,这里有粪!”有人惊呼一声。 “大伙快泼!” 一用上粪桶,族人也不自乱阵脚了,瞬间分工明确。 泼粪的泼粪,供给的供给。 谁敢乱啊。 要是洒出来,一不小心就踩屎,与其自己踩,不如泼向敌人。 难怪吵架喜欢用粪瓢攻击。 魔法对轰可比物理伤害高多了。 水惑族这边,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 水玉君抽神扫了眼传送阵。 传送阵,已经一刻没动静了,应是天南联盟的人拦住了去路。 水惑城那边,危机大了。 那个吴仁,究竟是何人? 思绪不及深,水玉君加快了挥剑速度。 趁现在水蛊族没回过神来,他要快点清理完千潭的异族,再赶回水惑城。 * 水惑城。 叶行舟一开始是想入传送阵到千潭的。 临时出了岔子。 一批不速之客杀进了水惑城。 水域上空,游荡许多船只。 无数掺着灵力的飞箭射入水底,试图扎破水惑城结界。 水下是水惑族的主场,那些修士还算机灵,没有贸然入水,而是用箭矢试探。 结界虽牢固,但箭矢数量太多,一直躲在结界内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王上出言,“阁下请封住五感。” 叶行舟没多问,封住五感的瞬间。 一道又一道极强声波穿透水域,水面霎时激起千层浪花,颇有掀翻船只之势。 船上没封五感的修士,似被那声波蛊惑一般,拔剑与身边人自相残杀起来。 不过狂妄自大没封五感修士数量不算多,很快便被解决了。 水底沉下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船上的修士封了五感,声波除了掀起巨浪,拿其没办法了。 叶行舟目光四处搜寻。 玄幽海域,海兽高阶。 若是把海兽引来对抗修士呢? 叶行舟问,“王上,声波能惑海兽吗?” 王上摇了摇头,“归顺水惑族的海兽都被斩杀了,剩下一只五阶章鱼海妖都在各自地盘。” 生了灵智,只要意志坚定,水惑族的声波是起不到作用的。 难搞。 眼下水惑城结界已经松动了。 叶行舟想了想,“王上,能否把我送到海妖那?” 章鱼智商极高,或许有可商量的机会。 要是没有,当叶行舟没说。 王上听见叶行舟的话,沉默片刻。 第270章 可就偷着乐吧 王上在犹豫。 “你可想好,五阶海妖可不是你我能轻易招惹的存在。” 叶行舟的修为也不过筑基中期,放在海妖那都不够看的。 一足就能给叶行舟捏死。 叶行舟:“想好了,既要帮忙,定会尽力而为。” 王上面露感激,从怀中摸索出一个储物袋。 他望着叶行舟,“多谢阁下相助,待水惑族危机解除后,定有重金答谢。” “那提前谢过王上了。” 叶行舟没推辞,当即收下储物袋。 王上继而,“储物袋里有避水珠,阁下多加小心。” “嗯。” 王上已经将阵法设成了,叶行舟未犹豫,走了进去。 结界已经开始出现裂痕,刚有渗水的痕迹,一件法器就补住了漏洞。 现在双方都在耗。 一方箭矢,一方法器。 空守着满城财宝有何用,他既是王上,便生死护住族人。 王上抬起头扫了眼水面,手中现一把大刀。 他扭头,冲身后的士兵道。 “生死一战,为水惑族拼出一条生路,各位可随?” “属下永随王上!” 未有半人犹豫,一瞬间磅礴士气响彻。 * 叶行舟已经适应了传送阵的速度,出了传送阵也没有半分不适。 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颗避水珠用上。 隔开水后,叶行舟开始观察周围环境。 深海幽幽,诡异安静。 看什么都朦朦胧胧,遮着一层纱似的。 眼下环境没什么活物。 叶行舟瞧见前方有一片如山礁石,他走了去。 绕到另一边,他看到了挂在礁石上的细长条。 白色细长,颗粒分明,跟放大版的大米粒一样。 这是,章鱼卵。 五阶海妖一生只繁殖一次,待卵孵化后,母体便会死亡。 看现在卵的孵化程度,母体已经进入了虚弱期。 叶行舟多打量了几眼。 礁石缝隙处,就一颗章鱼卵。 周围也没有母体的气息。 不应该啊。 叶行舟打开神识探查。 除了探查到章鱼卵有微弱的气息外,母体完全没有搜寻到。 周围气息几乎没有。 叶行舟排除母体外出捕食的可能,一个不好的猜测冒出。 母体已经死了,只留下这个卵。 叶行舟脚底的触感过分软,叶行舟低头,扒开沙砾。 一点腐烂的皮肤显现。 沙砾之下,覆盖着母体。 五阶海兽,说死就死了。 何人有这么大本事。 没了母体,卵的气息也很微弱。 再有几天,就会死在礁石缝之间。 叶行舟取下章鱼卵,用灵力温养着放入储物袋,飞快往回赶程。 没有海兽相助,当下有些棘手。 叶行舟沉眸。 既然如此,那他便也耗着。 本来想用正面手段,奈何现实让他走上歪门邪道。 实力拼不过,但法器多啊。 一水惑城的物资,耗个两天两夜都没问题。 就看天南联盟能杀出多少人来。 把船只搅翻,水下便是水惑族的主场。 修士落入水中,要损耗灵力隔开水,还要应对攻击。 叶行舟掏出几张符箓。 炸!狂炸! 他今儿就把船只全炸出洞来。 王上领着侍卫正和修士打得难舍难分。 叶行舟往上狂贴护身符后,鬼鬼祟祟游到船底,贴上爆破符就躲开。 再有灵力护着船只,都扛不住叶行舟这么造。 船只很快漏水。 叶行舟飞快画出几张哈哈符痒痒符打嗝符,谁落水就贴谁身上。 这一下,落水的修士都神经似的。 要么边咕噜咕噜灌水边哈哈大笑,要么一直挠身上,要么一直打嗝。 一个两个跟秀逗似的,船上的人都不禁侧眸。 “这水有毒?碰到一个脑子不正常一个?” 那人刚疑惑出声,水下一只手毫无预料探出,往他脚踝上贴了张哈哈符。 下一瞬,在同伴诧异目光中,他法令纹加深,止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 “?” “你有病?”同伴友好关怀。 那人只是指着水下,哈哈哈哈狂笑,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同伴嫌弃,抬剑直接将人杀了。 下一秒,他的靴上多了一张符箓。 他目眦欲裂,口中不停打嗝。 场面顿时乱做一团。 “水底下有人耍阴招!” 叶行舟没阴多久,就被人发现了。 “恭喜你猜对了。” 为了奖励那人发现了他,叶行舟特地跃出水面,将最后一张痒痒符贴在他身上。 那人顿时在甲板上扭成了蛆。 如此新奇阴招的符箓,惹得其他人注意到了这边。 围攻而来的人数骤然增加。 中招的人气得牙痒痒,又拿人没办法。 叶行舟滑得跟泥鳅似的,这边才拦,他就从另一边溜走了。 更气人的是,叶行舟的打法。 他偏不正面硬刚,好好一修士,手段比魔修还阴。 就如现在,叶行舟吸引了火力,一群修士狂追杀叶行舟。 快要追上时,诶你说怎么着,叶行舟又提速了。 跟逗狗似的。 叶行舟遛着一群人兜圈,给他们追上的机会,在将要触碰到时又贱嗖嗖提速。 “杀了他!” “杀了他!这修士太他爹欠了!” 瞧大伙,都兴奋得呲牙咧嘴暴青筋了。 惹到众怒,叶行舟就满足了。 在深夜,一个人领着一群兴致激昂的人迎着风奔跑。 狂吸自由的味道。 这就是修士的青春啊。 等各个方位追杀的人跑得喘粗气的时候,叶行舟慢悠悠伸手入怀。 掏出毒粉,往空中抛洒。 这会修士正大口大口呼吸,毫无疑问反应慢的都中招了。 五毒散,吸完就上路。 还反应过来,就已经到阎王殿报到了。 “这打法,真他爹脏!” 这会想追也不敢追了,一个两个开始忌惮。 叶行舟手段总是出其不意,纵使敌方建起高墙,叶行舟还能在墙头反复蹦跶。 这边吸引火力,水惑族那边已经占了上风。 看着逐渐减少的敌对,叶行舟松了口气。 “来打我啊!”他继续叫嚣。 这回叶行舟的挑衅无人应答,大伙宁愿和水惑族正面厮杀,也不愿意沾上叶行舟。 追又追不上,打又打不着,自个还气得半死。 谁脑子有病去和这么一个贱嗖嗖的人对战。 这一下,被忽视的叶行舟不高兴了。 不高兴的下场就是闪身到处扒人裤子。 “嗷!谁啊!谁扒我裤子!” 叶行舟笑嘻嘻,又扒了一个。 给他涨修为,不就是让他提高耍阴招的手段么。 瞧他的手速,平日一秒只能扒俩,现在一秒能扒四个人裤子。 都翻倍了。 大伙可就偷着乐吧。 第271章 我加孩 正面叶行舟打不过。 但是要说阴招,那可就是出了一招又一招。 阴招多也就算了。 关键是叶行舟还会蛇皮走位! 阴招配蛇皮走位,连根头发丝都捞不着。 谁脑子有泡才去惹这么块臭肉。 奈何,叶行舟奉行就一原则。 别人不主动,他就主动加主动。 务必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三百六十度全死角关怀。 被叶行舟扒过裤子的修士都高兴得口吐芬芳。 叶行舟也高兴,身形一闪又扒拉一个。 水惑族人嗷的一嗓子,裤子刚掉就化作鱼尾。 族人娇羞捂脸,外加反复强调。 “我是友军友军!” 叶行舟:“不好意思,看晃了。” 这一兴奋,直接敌我不分,误伤友军。 见叶行舟连自己人也扒拉,那些修士心理总算平衡点了。 “他就是一个疯子!你们水惑族手段何时这么恶心了,请这么一个采花盗来!” 有叶行舟的插入,局面扭转。 武力交战暂停,双方开始魔法对轰。 修士在四处漏水的船上,灰头土脸,堵漏水孔的同时还要护紧腰带。 修士派:“水惑族给了你多少好处,我们天南联盟出双倍!” 王上:“当着本王的面挖本王的门客,当本王是死的啊!你们天南联盟真不要脸。” 修士派不答,只一个劲加量。 “三倍!” 这不,打又打不过,干脆开始挖墙脚。 王上瞅了叶行舟,生怕人心动似的,立刻挡在叶行舟跟前。 如此人才,只应他们水惑族才能拥有。 必须要用什么绑住人。 王上思索三秒:“我加孩。” “?” 不单修士茫然,连叶行舟都不禁侧过眸。 叶行舟:“什么东西?” 王上咳嗽一声,“那什么,水玉君没婚配。” 叶行舟:“?” 天南联盟:“!” 居然利用外貌优势! 好脏的手段! 不是,也没说水惑族这么开放啊? 一句话就卖孩子了? 不说别的,就水玉君现在这臭脾气,到叶行舟只有挨捶的份。 叶行舟瞪大了眼,连捂住胸口,三连拒绝。 “王上,大可不必。” 王上摸摸鼻子。 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又什么话都说了。 叶行舟这模样属实像容易叛变的。 王上担心人真跑,干脆拉坨大的。 花个孩子,至少心安不是。 魔法对轰,天南联盟惨败。 一方攻不进,一方击不退。 叶行舟往那一站就是休战协议。 场面又恢复了僵持。 僵持,僵持个鬼! 如今船只破损,天南联盟的修士灵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水惑族,灵力耗尽,但可还有大堆法器没用呢! 而且,水域可是水惑族的主场。 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叶行舟递给水惑王一个眼神。 天南联盟想离开来日再攻,不可能的! 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海面忽起巨浪。 船只起起伏伏,摇曳不止。 一条条鱼尾翻腾。 声波穿透耳膜。 浪花淘尽之时,水面漂浮一堆尸体。 船只灌满了水,不停往下沉。 此战,终是水惑族胜。 王上擦掉脸上的血,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多谢阁下。” 今日恶战,他都做好领族人同归于尽的准备了。 没想到,这位叫吴仁的衍算师在场,仅用了些从未见过的手段,就助他们取得了优势。 “水惑城内的资源,阁下想要什么自取便可。”王上也很慷慨。 叶行舟摆了摆手,“这没什么,王上,我先去千潭看看那边的情况。” 王上面上,是多日以来的轻松。 “我感应到支系王已经死了。” 叶行舟脚步一顿,“王上,支系王手里的木盒是如何一说?” 他记得水散凉告诉过他,支系王获得了木盒,就是靠木盒摆脱血脉压制的。 “木盒是魔修给的,里物阴邪。”王上回想片刻,“支系王摆脱血脉压制的时候,我感应到每个水蛊族人身上多了一丝腥臭。” 至于那丝腥臭的具体来源是哪,他一直未查找到。 叶行舟:“是这种腥臭吗?” 叶行舟从怀中取出在桃花村时,从尸体手里拿出来的黑色鳞片。 “没错,就是这个气息。” 王上又道,“那木盒在哪,暂未寻到。” 支系王死,剩下的手下,翻不起什么波浪。 水玉君能解决。 天南联盟那边有最强悍的一批水蛊族人偷袭老窝。 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王上吃完聚灵丹,回头冲身后的手下道,“各位,随我去捣毁水蛊族老巢。” 他又冲叶行舟道,“阁下需要木盒的话,我会寻来。” 现在水蛊族倾巢而动在千潭,那么老巢便可乘胜追击捣毁。 叶行舟没什么意见,抬脚踏入传送阵。 他在想,王上口中的腥臭。 这股气味千百次都不会认错,是不灭的气息。 也就是说,水蛊族仅仅沾了不灭的气息,就摆脱了千百年来的血脉压制。 不灭。 有哪里不对劲。 但水惑族身形早已消失在了水域。 叶行舟忽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灭如其名,永生不灭。 那么,沾着不灭气息的水蛊族呢? 是不是也不会死? 传送阵已经启动。 此时想要出去也出不去了。 所以,真正的危机其实不是天南联盟,而是沾了不灭气息的水蛊族? 坏了。 他要快点让水玉君传灵讯给王上。 阵法止。 千潭现。 叶行舟瞳一缩。 眼前,不再是碧海蓝天,岁月静好。 日暮之下。 尸山血海。 残肢断臂。 水域成了血池。 鲜活的人,成了死状惨烈的尸堆。 尸堆之上,一人撑剑跪地。 金色衣袍早已看不出原样,尽是斑驳血迹。 肩上利爪抓痕汩汩流血,染红散落的发丝。 传送阵的金文散去。 他偏过头,血珠顺眉骨一路,滑落喉结,浸湿衣领,在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锋利的眉眼直视叶行舟,眼中不含濒死恐惧,如少年义气那般果决,粗重的喘息间掺杂一字。 “走!” 血比夕阳红。 这声落,周围已经被砍得看不出原形的水蛊族尸体,又开始动了起来。 各个方位,无数肉堆蠕动着朝两人聚拢。 第272章 我没恋丑癖 画面冲击力,让人阵阵作呕。 时间回溯到合力消灭掉所有水蛊族时,众人欢呼庆祝。 谁也没注意到,死去的尸体睁开了眼睛。 全黑瞳。 在阳光下黑色的黏虫不停在眼球上蠕动。 一具具尸体,站了起来。 如丧尸那般,无意识地攻击活人,无意识地厮杀。 惨叫声起。 场面乱作一团。 甚至于尸体的攻击力,比活着的时候还要强悍几分。 杀死的水蛊族又复活了。 复活成了杀不死的怪物。 即便成了烂肉,也要杀光水惑族。 像是,某种指令那般。 不达到目的,永远不会停歇。 杀不死。 与不死怪物对战,让人直生胆寒。 水玉君已然是强弩之末。 人跪地,以剑撑住将要倒地的身形,背却十分挺拔。 沐浴在血色夕阳中,一人孤零零,周身净是死气。 像是接受命运那般,静静等待死亡。 成为身下尸山中的一员。 叶行舟的闯入,让他生了意外。 “走!” 水玉君利落又喊了一声。 他从尸堆中站起,即便身形不稳,即便手已经发麻握不住剑,还是毅然决然继续厮杀。 一个身影,挡在了他身前。 叶行舟侧眸,“发灵讯给王上,让他们离开水蛊族巢穴。” 他的声音,无比平稳,让人心安。 水玉君只瞧见,那双眸被最后一缕夕阳晕染,多了层好看的琥珀金色。 “剩下的——” 叶行舟接过他手里的剑,划破手掌,继而说出未尽的话语。 “交给我。” 剑刃染上手掌鲜红的血。 叶行舟一剑一剑,杀死了一堆一堆蠕动的肉块。 肉块上黑色的黏虫沾到血的瞬间,滋滋冒烟。 腥臭与血水混杂,一堆堆肉块很快就没了动静。 不知何时。 千潭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叶行舟掐诀清理干净剑上的血,越过肉块,来到水玉君面前。 “怎么样,王上可撤回来了?” 水玉君唇动了动。 “死了。” 叶行舟心沉了沉。 还是发生了。 明明一开始他在桃花村都已经找异常的鳞片了。 为什么当时没有联想到。 要是他早些想到水蛊族的异常,早几秒拦住王上…… “你……” 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 叶行舟抿了抿唇,“还有多少人活着。” 水玉君平静回答,“百多人。” 听到这个答案,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叶行舟叹息。 后世,水惑族也仅有一百三十口人。 水玉君手脱力,剑落掉地。 哐当一声清响。 水惑族之间,用不着灵讯。 有声波传递,有血脉感应。 王上死了。 去的那批人死了。 水惑族人,只剩下零星活着的少数。 那时尸体复活肆意厮杀,他与下属合力将千潭打开了一个出口。 胞妹年幼,留下实在危险,他便将水芊托付给了幸存的人带走。 侥幸跑出去活下来的水惑族,不过百人。 而曾经壮大的水惑族,也只剩下这些人了。 “你走吧,忙已经帮完,需要什么自己去水惑城取。” 水玉君淡淡说完,仰头吞下一瓶修复丹后,又拿出一颗极品聚灵丹捏在手心。 他没再管叶行舟,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剑。 握剑的那只手,在止不住的发颤。 天阶聚灵丹。 以现在金丹期的修为来说,吃下搞不好就爆体而亡。 水玉君要去哪,明眼可见。 过度平静下,压抑的是极致疯狂。 水玉君,要去报仇。 水蛊族的人死光了,但,天南联盟的还没有杀尽。 叶行舟侧身上前,拦住他的去路。 水玉君挑起眼皮,“走开” 叶行舟没动,“你死了,水惑族怎么办?” “拼死保护他们活着,如今又要将他们丢下吗?” “水惑族的事,不需要你干涉。”水玉君拭去剑上的血,声音冷漠,“拿走你想要的,别再烦我。” 油盐不进。 水玉君这个大犟种可比孟枳难搞多了。 叶行舟沉默三秒,直视他的眼睛。 “我想要的是你。” 水玉君眉都没动一下,一字一句。 “我没恋丑癖。” “更没有和恋丑癖谈情说爱的爱好。” “再拦,连你一起杀。” 水玉君绕开叶行舟,兀自往缺口方向走去。 叶行舟:“……” 这犟种,毒舌就算了,还是个颜控。 叶行舟本来想采取温和劝导手段的,现在,叶行舟只想攮死水玉君。 敬酒不吃吃罚酒。 叶行舟从储物袋取出一包药粉,洋洋洒洒挥出。 迷糊药。 这份量别说金丹修士了,五阶灵兽来了都得睡上三天三夜。 叶行舟肆无忌惮狂撒药,药粉顺着风吹走。 水玉君走着走着,眼皮沉得抬不起。 叶行舟安静不是沉默,而是在作妖。 水玉君回眸,眼睛满是杀意。 “你——” 叶行舟一巴掌呼在水玉君脑袋上,“犟种,睡你的大觉。” 水玉君二字不带说,人倒头就睡。 “小样,孟枳都玩不过我,就你?哼。” 叶行舟朝尸山鞠了一躬,想了想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一袋葵花籽洒下。 千潭,以后不会再有人进来了。 那么,就让这片无人打扰的血腥地,开满向日葵吧。 叶行舟扛起水玉君,稳稳当当出了结界。 水蛊族老巢还有蠕动的尸块,他要先去处理一下。 叶行舟将人带回水惑城。 偌大的水惑城已成空城,安静得可怕。 叶行舟找了间屋子,将水玉君放置在床上。 想了想,叶行舟又拿根捆仙绳将水玉君捆住。 有捆仙绳在,就算水玉君扛过药劲临时醒来,人也跑不了。 叶行舟打开神识,先在水惑城里走了一圈,确定没有藏匿水蛊族后,才用上避水珠前往水蛊族老巢。 有王上先前留下的气息,叶行舟顺着一路摸索过去。 水蛊族虽是支系,除了位置偏僻外,宫殿里的资源丝毫不逊色于水惑城,甚至更铺张。 大殿内一地的尸体,王上就在其中。 看背部的爪伤,应是杀完水蛊族后,一时不备水蛊族会复活,被偷袭了。 叶行舟的闯入,水蛊族尸体似感知到般,一双双爬满黏虫的黑瞳盯着叶行舟的位置,拥聚而来。 叶行舟沾血上刃,利落解决。 一把大火烧了水蛊族宫殿。 叶行舟将水惑族的尸体带回水惑城。 安葬在海底。 鲜花盛开处。 第273章 为族人,为自己 叶行舟想要改变水惑族灭族的结局。 走这一遭才发现。 他的参与,便是已定的结局。 那么孟家呢? 叶行舟眸光一沉。 孟谦寒与老家主没有血缘关系,是捡回来养的。 如果,他在老家主找到人之前,将孟谦寒掐死在襁褓中。 再用衍算师的口吻,将关于孟谦寒的一切告知老家主。 从源头解决,之后的悲剧,会不会改变? 叶行舟不想困在宿命论中,眼睁睁看着老家主养大这个祸害。 所以,他还是不死心。 他要挣扎一下。 流苏用最后的百年轮回送他回来,不是让他重蹈覆辙的。 他一定要改变过去。 叶行舟坚定想法后,推开房门进入屋内。 床榻之上,空荡荡。 水玉君不见了。 叶行舟微微蹙眉。 有捆仙绳束缚,水玉君能去哪? 他来到床铺边,伸手摸了一下。 床铺还有余温,人刚离开不久。 叶行舟余光扫了一圈屋内,目光在一处停留,眉头骤然松开。 全身捆住还能化形,水玉君这是想用鱼尾偷袭他呢。 叶行舟啧了一声,装作没发现的样子。 “人呢?去哪了?” “水玉君,再不出来,我可就来找你了。” 叶行舟东摸摸西摸摸,将要路过门边时,放慢了脚步。 叶行舟一个假动作探脚,又猛地收回。 藏在门后的水玉君偷袭落了个空。 赤金尾鳍带起一阵劲风,扫过叶行舟的衣角。 乖乖,这大鱼尾扇人身上不得青一块紫一块。 “把捆仙绳松开。” 摔落在地的水玉君恶狠狠盯着叶行舟。 化身本体,五官更俊朗立体了,久盯那双丹凤眼,还能从愤怒中瞧见一丝蛊惑的意味。 不愧是水惑族。 不过,水玉君这一愤怒,叶行舟可就高兴了。 小登脾气爆又犟种是吧,他专业对口,免费治疗。 叶行舟视线扫过水玉君的鱼尾。 两片尾鳍金灿灿,如蝴蝶振翅。 往上,是纹理分明的鳞片,鳞片根部纯金,往外扩散逐渐成赤金色。 瞧鱼尾扇动的弧度,一看就很有劲。 叶行舟摸摸下巴,又抠抠手指,压制想要摸的冲动。 孟枳的鱼尾看都是奢求,水玉君这条大鱼尾就直接现真身了。 不过。 叶行舟眼珠一斜,在鱼尾上下不停扫。 水玉君的愤怒没有得到回应就算了。 叶行舟现在还猥琐地不停在他鱼尾上扫来扫去。 合着他对牛弹琴呢! 在水惑族鱼尾很常见,水玉君本来很习惯鱼尾的,奈何,叶行舟现在这一扫,属实刺挠。 水玉君要破防了。 “你看什么看!” 他再次甩动尾鳍,试图扇叶行舟。 诶嘿你说怎么着。 叶行舟往后一跳,轻松躲开了。 水玉君又继续。 望着左右摇的鱼尾,叶行舟思考三秒,果断加入。 水玉君左右扇,叶行舟右左跳。 这是把人鱼尾当摆绳使呢。 对方拒绝了你的攻击,甚至拿你的攻击当娱乐玩。 水玉君尾鳍狠狠砸地。 地面顿时裂开一条缝。 破防了。 水玉君当场红温,狠狠破大防。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欠的人啊啊啊啊啊啊!!! “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近乎吼出这句话。 叶行舟不好意思搓搓手,“那什么,我就想问问。” “你的那个那个,怎么不见了。” 他看好一会了,只见鱼尾,不见那个。 叶行舟眉头上下挤动,眼珠一斜,脸上还挂着内涵的笑。 就这表情,还有谁不知道他在表达什么。 怎么会!世上怎么会有天生贱骨的人! 水玉君气红了眼眶。 “吴仁,捆仙绳松开的时候,我会杀了你,把你鸟剁成肉酱喂狗。” 这鸟语花香,一听就是春天。 不过。 叶行舟耸耸肩。 “有没有人告诉你,不要过早放狠话。” “本来我想解开绳子了,但因为你这一句话,为了我的安全,你还是继续捆着吧。” 水玉君:“……” 水玉君吐出一口老血。 他刚失去族人,刚经历一场恶战。 这个吴仁还嫌不够,还要给他来一场心态的大起大伏。 “你到底要做什么!” 水玉君梅开二度,徘徊在崩溃边缘。 叶行舟没搭理他,自顾自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把瓜子,二郎腿一翘,慢悠悠嗑起瓜子来。 水玉君脸红脖子粗,口吐芬芳。 叶行舟撑着脸,配着水玉君骂的节奏,有一搭没一搭嗑瓜子。 还不够。 还差点火候。 要心平气和讲道理的前提是,对方听得进去话。 现在的水玉君是冲动劲大于理智的。 一但捆仙绳解开,水玉君还是会只身杀去天南联盟。 他要击垮水玉君的心理防线,让其心态崩盘。 然后,再一点一点重建。 等到真正冷静了,用理智思考时,叶行舟再与他重新开始对话。 听起来像驯化。 但,对现在的水玉君来说,不驯化只有死路一条。 顾头不顾尾,凭着冲劲去复仇。 若水玉君死了,那么四散的族人,还有年幼的胞妹,乃至残留的水惑族就无主了。 如今水惑族人本就所剩无几,丰饶的资源摆在这,任谁都想分一瓢羹。 跟强盗似的抢完资源后,一些人又为了名声,很大可能会杀掉残存的族人封口。 水玉君必须要活着,也必须成长。 为族人,为自己。 骂声不知何时停了。 叶行舟敛眸,开口问。 “怎么不继续骂了?” 水玉君双眼盯着叶行舟。 那双眼里布满红血丝。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叶行舟瞧见,水玉君额前的青筋隐隐鼓起。 看似服软,实则憋着坨大的。 叶行舟啧啧两声,开始催促起来。 “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答案吗?” “磨磨唧唧的,继续骂人的活啊。” 水玉君:“……” 合着刚才那堆骂叶行舟全当助兴曲了。 水玉君死死咬唇,牙齿在下唇留下深深的齿痕。 他那是不想骂吗! 谁家好人被骂不生气,反而乐呵呵催促继续骂的。 那是骂吗,那是奖励啊! 这吴仁,是个十足大变态! 水玉君不骂,叶行舟不满意了。 不满意的下场就是,开启无数学生耳熟能详的念经模式。 “你说说你,水玉君,我对你不好吗?” 第274章 驯化 “又是让你免费发泄,又是好脾气听着。” “同龄人和你十八九岁的年纪,已经当家娶妻上工挣钱了,你还在原地徘徊。” 叶行舟那一眼满是看不成器的孩子似的。 “赶着不走,牵着还倒退。” 水玉君冷笑一声,“解开捆仙绳,我保证不打死你。” 叶行舟摇摇头,“空有一身修为,我就算解开绳,也有一百种把你重新捆上的方法。” 水玉君听到解开的话,眸光微闪,他压住捶死叶行舟的心,放平语气。 “我不信,你倒是解开试试看。” 这是试图用激将法呢。 都是他玩剩下的。 叶行舟倪了他一眼,“解开什么?” 水玉君答非所问,“你不是说我空有一身修为么,怎么不试试?” 叶行舟要是普通人,还真上激将法了。 不过,叶行舟普通在脑回路不普通。 叶行舟嘿嘿一笑,“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 这还整上耍赖装混了。 水玉君黑了脸,“吴仁,你该叫吴底线。” “谢谢你取的新名字。” 叶行舟蹲下身,伸手拍了拍水玉君的脸颊。 “不过,我不喜欢,还是吴仁好听。” “把你的脏手拿开。”水玉君顿时冷了脸。 “哪脏了,明明很干净。” 叶行舟展开五指,在水玉君眼前晃了晃。 指节修长白净,手背的咬痕一晃而过。 手与脸,两个极端。 水玉君扭过头不看。 叶行舟耸耸肩,拎住捆仙绳将人扛了起来。 “你干什么!” 水玉君忽而离地,语气暴躁。 尾鳍不停甩动,跟牛似的难按住。 叶行舟一巴掌扇过去,尾鳍啪一声清响后,是水玉君羞恼的声音。 “吴仁!我要你死!” 骂的是吴仁,与他叶行舟没半点关系。 叶行舟装作耳聋不搭理,兀自扛着人往外走。 水玉君骂归骂,尾鳍是老实了。 他不敢再赌,叶行舟有巴掌是真扇。 更何况,尾鳍那地方,是能随便扇的吗! 他也想变人腿,奈何灵力受限,变成人腿后就是光屁股了。 对上这个一个变态,水玉君不敢赌。 水玉君倒悬着,晃得实在难受。 他张口就要狠狠咬下。 本想咬叶行舟肩胛骨处的皮肉,下口瞬间,有什么堵住了嘴。 水玉君口中,多了根花椒棒。 这一麻,口水分泌,水玉君面色一变,连将其吐出。 几滴晶莹水珠黏丝,同花椒棒落下。 水玉君唇瓣微张,缓解口中的麻劲。 叶行舟将他放了下来。 看清水玉君模样时,叶行舟怔愣一瞬。 身前的人,凶狠的目光被泛红的眼眶缓和三分,唇瓣无意识张着。 唇角处,还有一丝晶莹粘液。 叶行舟逐渐多了一丝嫌弃。 “多大个人了,还流口水。” 孟枳被花椒棒麻的时候半点口水没流,怎到了水玉君这,随便塞根花椒棒就控制不住口水了。 真是越老越不中用。 叶行舟掏出块方帕将其擦掉。 动作全是粗鲁,没有半点暧昧。 水玉君趁叶行舟不注意,咬住拿方帕的手指。 是食指还是中指不知晓,隔着方帕咬的。 力道很重,几乎要咬掉整个手指。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叶行舟嘶一声,脑门对着水玉君脑袋猛地使力一撞。 一声闷响,水玉君摔倒在地。 他的额前红了一片。 反观叶行舟,除了手指流血,脑门没半点红。 铁头啊这是。 叶行舟将方帕一扔,咽下修复丹。 流血的伤口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消失。 叶行舟扫了眼水玉君,没有半点恼怒迹象。 他只道。 “好好静静吧。” 水玉君不相信叶行舟会让他有静的机会。 方才他都那般激怒人了,依叶行舟的性子肯定会报复。 但,叶行舟实实在在离开了。 原地,只有水玉君一人。 水玉君抬眸。 一排排小山包入眼。 山包上,放置着一个个花环。 在最前的山包,也是离他最近的山包,是王上的。 水玉君罕见地,沉默下来。 生与死,就在一刹。 一天前,水玉君还是有一个大家族的人。 一天后,水惑族大家只剩了小家。 他只想,报仇。 水玉君垂下头。 但血脉,不允许他死在杀仇敌的路上。 水惑族皇族血脉,是庇佑族人的堡垒。 水玉君的理智,一点一点回归。 现在,皇族血脉只剩他与胞妹了。 肩上的担子,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若死了,重担只能交给年幼的胞妹。 连战死,都成了奢求。 “清醒了吗?” 身后传来叶行舟的声音。 水玉君没有回答。 杀不可能真杀。 吴仁帮了水惑族太多忙。 人品行,性格恶臭。 叶行舟解开捆仙绳。 捆仙绳松开的一瞬,水玉君鱼尾飞快化成腿,灵力裹挟,丝滑换了身衣物。 他将人扑倒在地,一拳砸下,携来一阵劲风,耳旁的土面深深凹陷下去。 捆仙绳束缚解开,水玉君可算扬眉吐气了。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水玉君刚放完狠话,叶行舟轻轻勾唇,甩了甩手里的东西。 狠话不过三秒。 水玉君低头一瞅,捂着裤腰立刻起身。 “吴仁!你知不知羞耻!” 水玉君脸都绿了。 这不,叶行舟略微出手,没了捆仙绳束缚的水玉君三度破防。 叶行舟眨眨眼,撑地坐起身,“这才哪到哪。” 他说过,没了捆仙绳,也有一百种整治水玉君的法子。 “给,接着。” 叶行舟将腰带扔回水玉君手里。 水玉君红温,又无可奈何。 叶行舟的手段层出不穷,是真脏。 一但黏上,就跟狗皮膏药似的。 水玉君盯着叶行舟三秒,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 治不了人,他逃走甩脱叶行舟总成了吧。 叶行舟还是第一个,让水玉君主动逃跑的人。 人消失了。 叶行舟却一点也不着急。 腰带上抹了追踪粉,找人位置,轻而易举。 再者,要驯化,就要有过程。 水玉君想跑,那他就先给希望,再突然出现吓人一跳。 想必那时,水玉君表情不得五颜六色。 别的不说,水玉君放狠话还挺有本事。 真实践起来又不乐意。 叶行舟再次揪住水玉君,脸上似笑非笑。 “继续跑啊。” 第275章 如履薄冰 碰上吴仁,谁能有好心态。 水玉君要炸了。 心态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横跳。 有恩他杀不了,他主动躲还不行吗! 诶你说怎么着,走哪都有吴仁那张丑恶的嘴脸。 他刚躲好,吴仁又精准找到了他藏身处。 合着拿他不当人呢! 能精准找到他的位置,要说腰带上没做手脚他都不信。 水玉君怒红眼,拽下腰带,砸在叶行舟脸上。 叶行舟脸一疼,伴随而来的是怒骂。 “吴仁,你厚颜无耻!” 关键是,骂了人也不恼,最后气的还是水玉君。 水玉君还想继续跑,叶行舟瞥了他一眼,一点也不着急。 “跑吧,没了腰带我要找你的手段还多的很,不信邪就接着跑。” “……” 吴仁对水惑族恩重如山,他还真动不得。 水玉君闭了闭眼,压住拍死叶行舟的冲动。 “你到底想要什么,灵丹妙药财物都在水惑城,你取完离开不行吗?为什么非要跟着我。” 最后一句,已经透着三分崩溃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叶行舟席地而坐,“我为何跟着你,你心里真没点数么?” 水玉君抬起眼皮,“我不寻仇,不要再缠着我。” 叶行舟哦了一声。 居然答应得这么轻松? 这还是吴仁吗? 水玉君试探地往后走了一步。 叶行舟还在原地坐着,并没有跟随的动作。 见状,水玉君眸光微闪,什么风度全不要了,撒腿就狂奔。 不过三秒,人已经没了影。 这才多久,叶行舟的逃跑精髓已经被学了去。 孺子可教啊。 叶行舟把玩着手腕处的琉璃玉镯。 “苍水,看你的了。” 在海域,那不就是放苍水进游乐场么。 苍水弓化作流光四散,水从叶行舟身处开始凝结。 而另一边。 水玉君狂奔。 水玉君欢呼。 水玉君像猴子一样上窜下跳。 离开了! 离开了! 他离开吴仁了! 只是,奔着奔着,海域水温骤然降低。 发丝弥散起冰霜。 流动的水,变成了沙冰。 又是吴仁搞的鬼。 水玉君面色一变,运转灵力包裹住自身。 冰的速度还是很快蔓延,满片水域,水玉君的灵力完全不够耗。 等灵力耗得所剩无几,冰也冻上住了他的脚。 他回头,恶狠狠地瞪着来时路。 吴仁就是来克他的! 水玉君保持着回头的姿势,被冻成了冰块。 周围成沙冰的海水顷刻间化开,只有水玉君的人形冰块完好无损。 叶行舟用上避水珠,手里端着碗沙冰走过来。 “哟,又高冷上了。” 叶行舟绕着人形冰块走了两圈,脸上的笑要多丑恶就有多丑恶。 吴仁口中的话,算数就怪了。 叶行舟可是连自己都骗,怎么可能真和水玉君信守承诺。 口头上答应让水玉君离开,关他身体什么事。 叶行舟从冰块上又刨了点冰,倒上蜂蜜拌了一下。 又甜又冰,好吃。 水玉君眼睛盯着叶行舟。 “还跑吗?”叶行舟问,“不跑就眨眼。” 被冻住了还怎么眨眼! 吴仁是不是有病! 水玉君想骂叶行舟一顿,又怕叶行舟爽到。 “不眨眼啊,看来你还想跑。” 叶行舟自顾自说着,左走走右瞧瞧,就是不把冰块化开。 现在局面就一个字形容。 耗。 他要耗到水玉君主动低头。 不然,水惑族人交托给水玉君,始终是个隐患。 水玉君脾性不稳又意气用事,需要好生磨一磨锐气。 今非昔比,水玉君不再是有王上庇佑的太子殿下。 他的身份不允许他继续任性下去。 而叶行舟。 叶行舟也不知道何时会离开,所以,只能拔苗,在短时间内逼迫水玉君成长。 他必须要成长起来,磨脾性是第一步。 叶行舟想着,从储物袋里掏出个铁盆,咵咵又刨了一碗沙冰。 冰冻里的水玉君,已经把这辈子做过的错事都想了一遍了。 他错了。 他没错。 是吴仁克他。 这一耗,就拖到天明。 阳光穿透湛蓝海水,照在人形冰块上。 水玉君耐心等待阳光晒化冰块。 只是耐心着耐心着,就见叶行舟踮起脚,从冰块顶取下一颗极品灵石。 水玉君:“……” 吴仁有病! 还病得不轻! 水玉君唯一的耐心也被叶行舟搞破防了。 原来叶行舟特意挑了处水玉君的视野盲点放极品灵石。 用灵石散的光制造成阳光的错觉,让水玉君的希望破灭。 叶行舟挑挑眉,“以为是阳光吗?不,其实是极品灵石光。” 管它什么光,现在水玉君只想抽叶行舟两耳光! 叶行舟拿起铁勺,不急不缓在水玉君眼睛处凿出两个洞。 现在,眼睛能眨了。 叶行舟看着他的眼睛,又问一遍同样的问题。 “还跑吗?不跑就眨眼。” 水玉君干瞪眼三秒,最后还是眨了一下眼睛。 叶行舟啧一声,“看样子还是想跑,连眨个眼都犹豫。” 水玉君内心如履薄冰。 太欠了啊啊啊啊!!! 水玉君试图挤出灵力崩碎冰块。 奈何灵力所剩无几,冰块刚出现一裂痕,叶行舟就摸了一下手腕的玉镯。 “苍水,除了两个眼睛洞,其它地方都加固一下。” 刚出现的裂痕瞬间又复原了。 水玉君呵呵一笑。 气到最后是平静,甚至还能笑出声来。 因为,人已经麻了。 叶行舟搬出个小马扎,翘着二郎腿捣鼓沙冰。 水玉君一点不想看,果断闭上眼。 叶行舟将一盆果味沙冰放在一旁的空位上,抬起眸来。 “还跑吗?” 这是叶行舟问的第三遍。 说实话,他现在用的这个法子,很像熬鹰。 水玉君这次睁开眼睛,野性散了些许。 叶行舟望着水玉君,水玉君的眼睛,也在回看。 不同的是,那股时时刻刻的暴躁不见了。 “苍水,破。” 冰块应声碎裂。 水玉君冰麻的躯体,发酸的脖颈终于能扭动了。 他同叶行舟之间,保持着三米距离。 这次,没有了跑的倾向。 叶行舟的法子,数不胜数,水玉君已经很好领会到了。 所以现在,他要等叶行舟交代一直缠他的目的。 叶行舟拍拍马扎,“过来坐。” 水玉君不动。 叶行舟抬眸盯着他,什么话都不说。 水玉君握紧拳头,慢腾腾挪动脚。 服软不是认输,他是在让吴仁放松警惕,寻个天时地利人和再逃跑。 也不知道水玉君是在洗脑自己还是洗脑自己。 第276章 我这人通常不攻击人外貌 “吃。” 水玉君入座后,叶行舟把那盆沙冰放他怀里。 水玉君:“我不……” 叶行舟又一个眼神。 “吃就吃!” 用最硬的语气,干最窝囊的事。 水玉君抢过沙冰,舀起一勺嚼起来。 听声,这是把对叶行舟的火气都转移到了沙冰上。 别说,人不咋样,沙冰还挺好吃。 冰冰凉凉,掺着果酱酸和蜂蜜甜,还有捣碎的聚灵丹。 叶行舟撑着脑袋,“好吃吧。” 水玉君嚼嚼嚼,“比你人好一点。” 这回答的,损上人了。 不过,难得心平气和。 叶行舟等他吃够了,才站起身来。 “走。” 水玉君:“去哪?” 叶行舟回头,“你不是想报仇么,怎么还问上了。” 水玉君蹙眉,“你又不让。” 瞧着榆木脑袋。 叶行舟解释道,“我是不让你冲动,没说不让你报仇。” 有仇不报,留着自个憋屈啊。 叶行舟瞧他那一眼,和看傻子差不多。 水玉君已经免疫了。 区区一个眼神,比起先前干的事简直毫无杀伤力。 不过,更让他波动的是。 吴仁要与他一同去复仇。 那就意味着,吴仁要去折磨其他人了。 吴仁有什么手段,他是见过的。 轻来与五谷轮回之物沾边,重则用对待他的方式整对方。 一想到吴仁要折磨其他人,水玉君这心理一下就平衡了。 甚至还生了期待。 谁说这手段不好了,这手段明明好极了! 叶行舟出声,“先去探一下底。” 水玉君没反驳,“哦。” 只要招式不是用在自己身上,水玉君都很乐意。 叶行舟望着他,“还愣着做什么?” 他做的沙冰可不是白吃的,掺了聚灵丹,这会水玉君灵力也恢复得大差不差了。 水玉君吃了,就要当他的交通工具。 玄幽海域这么大,他又不识路,有水玉君领着不就快起来了。 水玉君先是不解,后瞧见叶行舟空手站原地,也懂了。 对于报仇这事,水玉君也不磨叽,当即布下一个传送阵。 “还算机灵。”叶行舟难得给了他夸夸。 乍一听,跟阴阳怪气似的。 不过叶行舟表情很坦诚,水玉君只得当成真夸。 前头做了那么多招恨事,区区夸一句,他才不稀罕。 整他的时候毫不留情,用得着了又夸夸。 前后跟两个人似的。 水玉君冷哼一声,“进来。” 叶行舟走入阵法的瞬间,金光亮起。 阵法现,经文起,飞速旋转。 难得双方平和。 叶行舟问出了一直想问,但没机会问的话,“逃走的族人中,可有一个叫水散凉的小孩。” “水散凉?” 水玉君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厚厚的本子。 水惑族有一本族册,记录每一位族人名字。 他闭上眼,手覆盖在本子上。 片刻后,他睁开了眼,“没有。” “准确来说,是没有一个叫水散凉的。” 水玉君望着叶行舟,“姓水,还有一个可能,你口中的水散凉是水蛊族的。” 水蛊族淫乱,孩子数不胜数,每天死的也数不过来。 水蛊族,其实还有一个恶习。 同类蚕食。 在水蛊族的孩子,大部分是没有长大可言的。 要么死在了锅里,要么死在了奢靡桌上。 而水蛊族的孩子为了活,有一部分会外出寻落单的人,带回来换活命机会。 那是一个,充满罪恶的地方。 能活着,能跨过水蛊族的身份入千潭,证明他口中的水散凉是个纯良孩子。 叶行舟仔细揣摩着水玉君这句话。 如果水散凉是水蛊族的,先前那些不符合他年纪出现的动作,便是他从别人身上看到学来的。 水散凉的谨小慎微,让他活了下来。 逃出水蛊族,逃出那个血腥暴力地,水散凉耗尽了全身力。 躲在烂菜叶中,一路逃亡,都是求生意志的坚持。 而当时叶行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问了水玉君的事,水散凉当时回答不知道。 也只是害怕叶行舟让其带他再回来。 水散凉因为他半天的好意,小心翼翼袒露了肚皮,又告知真相。 错的不是族,是人性。 叶行舟一时无言。 本以为千潭是个好地方,不料水蛊族杀了进来。 水散凉的安稳日子都没过上完整的一天,就没了踪迹。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周围又危机重重。 无论是往哪处想,结果都不会太妙。 叶行舟决定,边走边找找水散凉的踪迹。 如果能寻到,那自是极好的。 怕的就是杳无音讯。 叶行舟沉默太久,水玉君不禁侧眸。 叶行舟神色,说不上来的感觉。 像惋惜,像落寞。 还想细致观察时,叶行舟出声了。 “你盯着我做什么。” “真自恋。” 水玉君收回眸,将刚才的想法踢出脑子。 落寞个屁,那明明是走神。 叶行舟挑了挑眉,“我自恋是因为我天生丽质,你不自恋是因为自卑吗?” “?” 水玉君不可思议扭过头。 “你说你天生丽质?” 叶行舟嗯了一声。 水玉君都要笑了。 合着人族审美倒退了,这张惊天地泣鬼神的麻子脸还是天赐了。 有易容术又如何,再怎么易容该丑还是接着丑。 吴仁还真是对这张脸迷之自信。 水玉君出言,“你该摘下面巾,往孩童堆里走一圈。” 叶行舟:“什么?” 水玉君嗤了一声,“看看有几个人是被你吓哭跑的。” 叶行舟白了他一眼,“谢谢你支招。” 水玉君这人,比毒舌更胜一筹。 会内涵的毒舌。 两句话让叶行舟做出翻白眼的动作,水玉君还是第一个。 落水玉君眼里就是,刚才的内涵气到叶行舟了。 这可是气到吴仁诶! 他总算能扳回一局了。 水玉君:“我这人通常不攻击人外貌。” 不攻击人外貌。 叶行舟挑了挑眉。 合着就是变相他不是人呗。 瞧着眼前的水玉君又要支楞起来啦,叶行舟必须得磨磨锐气。 打嘴炮是心高气傲,叶行舟出手是生死难料。 “水玉君。” 叶行舟出声。 “你觉得我长得丑是吧。” 水玉君:“这还用觉得吗?”明明是事实啊! 叶行舟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恶劣的笑,“王上可是把你押给我了。” “???” 水玉君怒了,“你胡说什么?!” 叶行舟耸耸肩,“爱信不信,不信去地下问王上。” 反正有易容在,叶行舟压根一点不担心百年后的水玉君会找到他算账。 毕竟要算早算了。 他还是很相信易容丹的。 第277章 他要立起来 水玉君刚调整好的心态,又炸了。 难怪。 难怪吴仁一直缠着他。 原来是,自家老爹把他卖了! 他是没婚配,不是代表什么都吃得下啊喂! 他好不容易才把自个哄好,现在又来这一出。 水玉君不服,“无凭无据,我凭什么信你。” 叶行舟掏掏耳朵,随口敷衍。 “你可以不信,但这是事实,骗骗别人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过去。” 又是这种悉疏平常的态度,实在是太遭人恨了。 偏生,吴仁除了对他的态度恶劣外,做的都是在帮水惑族的事。 他无法否定吴仁的付出,但也接受不了吴仁待他的恶劣行径。 水玉君气得牙痒痒。 想走又不敢走。 毕竟对方抓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最后,水玉君将怒火发泄在天南联盟上。 他受了吴仁摧残,其他人也别想逃。 阵法传送到了另一处。 叶行舟视线一扫。 眼前是一座巨型碉堡。 受损很严重,碉堡炸了半边,破破烂烂,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 像是一座破败空城。 看来水惑族先前派出捣毁窝点的族人,还是给了天南联盟一个重创。 天南联盟还有少许人活着,正面刚就叶行舟和水玉君两人肯定不够格,不过,要是用点计策的话,效果就事半功倍了。 “这里空了。” 水玉君用神识扫了一圈碉堡,就要抬脚进去看。 叶行舟伸手给人拽了回来,“你莽啊,空了不代表没留后手,万一这碉堡里设了阵法呢。” 这孩子,脑子被冰冻坏了吧。 水惑族皇族血脉还活着,天南联盟肯定是知道的。 碉堡空了,不仅仅代表天南联盟转移了阵地。 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是有水惑族上门寻仇,在碉堡里设个阵法不就把人活擒了么。 出门在外,别把敌对手段想得文明。 尤其是天南联盟都能干出联合水蛊族栽赃夺宝的肮脏事了,离设阵法还会远吗。 水玉君被叶行舟训得一愣一愣的。 被提溜着属实难堪,水玉君挣扎。 “你说话就说话,放我下来。” 动不动就提溜,他不要脸的吗! 他要面子的! “谁稀罕提你似的。”叶行舟略带嫌弃将人放下,“要不是怕你坏事,我都不想碰你。” 水玉君被狠狠嫌弃了一波,顿时脸如彩色。 “你好生照照镜子看看,到底是谁嫌弃谁。” 叶行舟二话不说,一巴掌冲着水玉君后脑勺呼过去。 零帧起手,避无可避。 水玉君挨了一巴掌,不轻不重,懵了一瞬瞬间恼了。 “你打我?!” 王上都没打过他! 吴仁居然一句话不爽就打他?! 叶行舟眼都没眨一下,换了只手,又一掌呼过去。 打完,还慢悠悠出声,“真变态,主动要求打自己的,你是第一个。” 别说,这两巴掌还挺有用。 给人眼神都清澈了。 水玉君狭长的眸子瞪着叶行舟。 叶行舟啧了一声,梅开三度丝滑抬手。 “看什么看,还想吃巴掌?” 水玉君顿时双手护住后脑勺,咬着唇不吭声。 水玉君怒,水玉君只敢生窝囊气。 真生气在吴仁这别想讨着一点好。 所以,他要积攒怒气,寻到天南联盟的余孽再狠狠出气。 只要杀了剩下的人,他和吴仁就天南海北,各自自由。 不过三秒,水玉君给自个哄好了。 见状叶行舟也收回了手。 瞧吧,必要时候巴掌还是很有用的。 谁说水玉君情绪管理差了,这不一下就好了。 作为奖励,叶行舟掏出块香糕递过去。 “吃。” 水玉君不接,“我不要。” 区区一块糕点。 他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用块丑叽叽的糕点就想收买人心。 他稀罕那块糕点吗? 叶行舟友好给出两个选择,“吃巴掌还是吃香糕?” 水玉君抢过糕点塞嘴里。 呵,不过就是块糕点。 吃了又能代表什么。 反正他内心不服就行了。 水玉君这么想着,咀嚼得飞快。 咽下去后口中还有很浅的回甜,意犹未尽的感觉。 不过,水玉君才不会承认还想吃。 他扫了眼身侧的人。 叶行舟已经摘下了面巾,津津有味吃着瓜子仁饼。 麻子脸还是麻子脸,不说话的时候也不算遭恨。 水玉君目光在瓜子仁饼上停顿片刻。 这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吃的?且还不带重样的。 正看着,一个核桃饼递了过来。 叶行舟头都没抬,“吃点核桃,补补冻坏的脑子。” 水玉君板起脸来。 给吃的就给吃的,非得连吃带损。 真是讨人厌。 水玉君摸了摸储物袋,从袋里取出一面铜镜。 他将铜镜对着叶行舟,铜镜内清晰映照出叶行舟的人脸。 水玉君道,“吴仁,你看镜子里有什么?” 叶行舟想看他卖什么关子,就回答道,“有脸。” 水玉君轻勾嘴角,“脑子吃点核桃能补,脸丑了又如何补。” 脑干缺了可以是笨蛋美人,建模丑了是硬伤。 两者做出同一个动作,可以是猥琐,也可以是赏心悦目。 这内涵哥,又开始叨叨了。 “你后脑勺吃过哪只手的巴掌?” 叶行舟抬起双手,张开五指。 水玉君觉察不对,瞬间闭嘴。 叶行舟笑眯眯又问一遍,“回答,别逼我扇你。” 内涵是吧,他有万能巴掌。 专克花里胡哨。 水玉君迫于淫威,慢吞吞开口,“两只。” “回答对了。” 叶行舟手速飞快,啪啪两巴掌呼过去。 水玉君二度捂头,声音愤愤,“你又打我!我都回答对了你凭什么打我!” 然而,叶行舟一句话就让他卡了壳。 叶行舟:“我有说过你答对就不扇巴掌吗?” “……”没天理了! 水玉君急眼了,瞪着叶行舟,“有本事单挑,偷袭算什么好汉!” 他一个金丹修士还打不过筑基修士么! 吴仁也就仗着手快,才随意欺辱他。 士可杀不可辱。 受了那么多气,又吃了前半生从没吃过的苦。 现在,他不想再憋着了! 他要立起来! 叶行舟乐呵呵,“我不是好汉。” 水玉君:“……” 这剑走偏锋的回答,让水玉君的怒火刚燃起来又灭了。 第278章 合着,吴仁只拿他当替身 人怎么能这么没脸没皮。 甚至连气节都可以随意抛去。 正常修士不应该与他来一场光明正大的单挑吗? 换吴仁这,果断承认不是好汉。 这能让人咋办? 吴仁,真是个奇人。 水玉君木着脸。 脑瓜子挨了这么多巴掌,都免疫了。 现在,水玉君只想做个冷漠无情少言的人。 什么心思他不说,就让叶行舟自己猜。 他要让吴仁后悔莫及,跪求他开口说句话。 水玉君开始了单方面的冷战。 奈何叶行舟连注意力都没分给他,目光专注搜寻周围阵法踪迹。 水玉君高冷了一刻,叶行舟没半点问候的意思。 水玉君气得咬唇,步伐时快时慢晃荡。 叶行舟一巴掌呼过去,“一边去,别挡我寻阵法。” 净来他跟前碍眼。 真是的。 不想扇巴掌都逼着他动手。 脑子真被冰冻住了。 领了一巴掌的水玉君,立刻梗着脖子退离叶行舟的视线,一句话都不说。 非得三百六十度展示天鹅颈。 叶行舟倪了他一眼,“你这样子,像王八探头。” 水玉君不语,只一昧高冷。 高冷站一边,高冷等着叶行舟寻到阵法,高冷拔出剑准备杀进去。 叶行舟收回目光,往前三步,拔出匕首插进地面。 水玉君都没出手的机会,叶行舟直接找到了阵眼,匕首掺灵力一插,阵法顷刻破碎。 水玉君不禁侧目。 这吴仁,看着不靠谱。 身上还真有两把刷子。 叶行舟又一次感谢起藏书阁里逼他狂背阵法的卷轴书灵。 好灵啊!大大滴好书灵! 背时有多痛苦,用时就有多顺手。 当初狂殴卷轴的事,叶行舟是一点都不提。 叶行舟回头,“杵那当门神呢,还不进去。” 水玉君刚要反驳,想到刚立的高冷性子,一句话都不答,越过叶行舟就往里走。 破损的碉堡里,弥散的血腥气。 只见四溅的鲜血,染红墙壁,只闻空气弥散浓烈的血腥。 血洗地面,成河涌流,唯独少了尸体。 由此可见,先前碉堡经历了怎样一场屠杀。 族人的血味,浓烈到让水玉君阵阵心悸。 肉眼可见的皱眉,肉眼可见的躁动。 “那些尸体,去了哪?” “不知道,找找看。” 瞧见水玉君面色不太好,叶行舟出声道。 “你要不要出去等我?” 水玉君眸光转动,“不需要,我没那么弱。” 叶行舟哦了一声,为防止水玉君突然暴走,还是设起一个结界。 他在前,边探着气息边避开机关。 碉堡内上下里外寻遍,除了地上墙面狼藉鲜血,不见一具尸体。 烛光引路,幽深渗人。 “难不成尸体被化骨水溶了?”叶行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回头,就见水玉君扶着墙,脸色很难看。 他的视线,落在那一盏盏引路烛火上。 见水玉君波动如此大,叶行舟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这些蜡烛,该不会是用水惑族人炼成的长明灯吧。 水玉君出口的话,肯定了叶行舟猜测。 “长明灯,永燃不灭,用族人炼的。” 所以,天南联盟故意留下引路长明灯,是在挑衅。 所以,碉堡里才会连一具水惑族人尸体都不见。 “这群畜牲。” 一百盏长明灯。 刚好对上那支队伍。 叶行舟将烛火通通灭掉,将其收拢带走。 人刚出碉堡,叶行舟反手扔进一张爆破符。 如此血腥地,不留也罢。 爆破声骤起。 碉堡坍塌。 阵阵尘飞。 今日,没搜查到天南联盟的踪迹。 回水惑城的路上,叶行舟脚步沉重了很多。 不单单是他一人,还有那一百盏长明灯。 他与水玉君带大伙,一同回家。 叶行舟将长明灯交给了水玉君。 “如何安排,你决定。” “谢了。” 一直到水惑城,水玉君状态才恢复了些许。 长明灯,鲛人油。 谁能容忍同类被用变态法子炼成烛火燃烧。 水玉君将那一百盏长明灯带到了先前安葬王上的那片土地。 他沉默着,将长明灯一盏一盏埋下。 面对死亡时,人都有个通性,总在那一瞬之间成熟许多。 因为没有倚靠了。 小小的人,要长成大大的人,担起责来。 叶行舟的方法,只是外在催促改变,水玉君心底还是抵触的。 而水玉君自己面对时,内核才真正发生变化。 水玉君给每一座坟都立了碑。 从一到一百。 他的思绪,也在一点一点清明。 水惑族还有族人活着。 解决完天南联盟的隐患后,他要聚起族人,重新建一个水惑城。 只要还有人活着,水惑一脉就永存。 水玉君这次,真正明白了叶行舟的用意。 水玉君垂眸。 吴仁用各种法子磨掉了他容易上脑的冲劲。 如果没有这几天的磨炼,早在见到长明灯的一瞬,他就已经在疯狂寻天南联盟复仇的路上了。 很多事,他都欠缺考虑。 就如见到长明灯的第一时间,他想的是复仇。 而不是带族人离开那恶臭地,将族人妥当安葬。 生时为水惑族效命,死后也该得到妥当安葬。 复仇,从长计议,至少,他不能死。 他还要召集剩下的水惑族人,新建家园。 水玉君抬起眼皮,望着叶行舟,“为什么帮我?” 这次,他没有再因为叶行舟的粗鲁,而回击外貌。 但,他也不信叶行舟是因为王上那一句许诺,能让其付出那么多。 “为什么帮?”叶行舟思考片刻。 因为水玉君是孟枳的舅舅。 他对小师弟好,所以选择对水玉君也好。 “爱屋及乌吧。”叶行舟回了这么一句。 水玉君微微蹙眉,“你对我好,是因为别人?” 叶行舟:“不然呢?” 水玉君抿了抿唇。 他突然想起来,吴仁初次见到他时,对他说的一句话。 翻版孟枳。 吴仁对着他说的。 当时他并未留意这句话。 现在想来,吴仁话里的意思就是,他和某个人长得很像。 因为外貌长相,吴仁选择了帮他。 合着,吴仁只拿他当替身。 水玉君不觉松了口气。 替身好啊,谁说这替身不好了。 吴仁通过外貌获取想要的,而他也不会因为那些帮助产生过重的心理负担。 双方各取所需多好。 反正他也不会对吴仁起什么心思。 第279章 怎么可能真去啃个芝麻球 他是不可能会对吴仁起心思的。 水玉君又一遍想。 笑话,他在水惑族什么长相没见过。 怎么可能真去啃个芝麻球。 而且这芝麻球还动不动就赏他吃巴掌。 他又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 水玉君信誓旦旦。 “我可以给你当替身,但你不能再践踏我的人格尊严。” 现在,他可以仗着替身身份和吴仁谈条件。 他替身,也是有尊严的! 水玉君望着叶行舟一字一句道。 “你我各取所需。” 水玉君需要叶行舟的帮助,叶行舟也正好需要他这张脸。 叶行舟听见水玉君的话,头都没抬,利落一巴掌呼过去。 啪一声清响。 水玉君捂着后脑勺,“你又打我!” “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叶行舟没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顺带还白了水玉君一眼。 咋的,上赶着当替身,水玉君这是推着他往霸总身份带呢。 什么玩意。 “脑子真冻坏了,你就是你,什么替身不替身的。” 说出口的话更是句句扎心窝。 水玉君气成了河豚,阴暗瞪着叶行舟。 叶行舟又一抬手。 水玉君果断把眼珠子往上一翻,只留眼白。 此刻水玉君人是面对着叶行舟的,眼睛是一点不敢再瞪人。 这家伙。 为了不讨打,想的法子一个接一个。 叶行舟收回手。 又刚又怂的。 和百年后稳重的大舅哥搭不着半点边。 不过,现在有吴仁这层马、甲,叶行舟训人放心得很。 大舅哥一看就不是个记仇的,肯定能明白叶行舟的良苦用心。 叶行舟拍了拍水玉君的肩,手刚落下,水玉君下意识抱头。 “别紧张啊,又不打你。” 叶行舟一脸慈祥样。 就是这副和善样,落水玉君眼里看起来就是憋了大招。 水玉君一阵恶寒,拍开叶行舟的手。 “说话就说话,占我便宜是什么意思?” 还是个耿直性啊。 叶行舟笑眯眯的,“小水啊,我对你好吗?” 水玉君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你心里没点数吗?” 好不好什么的,非要从两坨屎里选出一堆吗? 再说,吴仁压根沾不着边。 吴仁只能用歹来形容。 还小水小水,叫得多恶心。 为了防止叶行舟再次零帧起手扇人,水玉君又离叶行舟远了三步。 叶行舟挑了挑眉。 “想当初可是有大批人恨不得天天跟着我,为我鞍前马后,为我哐哐撞墙,小水,你说你离我这么远,给你机会不中用啊。” 什么逆天发言。 吴仁身上有闪光点吗? 还天天跟着。 水玉君脸都憋成了菜色,还是没忍住。 “对对对,进趟钱庄掌柜都得派两个修士伺候你。” 乍一听这话跟符合夸人似的,仔细一听,那叫一个话里有话。 水玉君话里意思,不就是说叶行舟长得贼眉鼠眼的,进趟钱庄掌柜都不放心,得派两修士重点监视。 水玉君怪会内涵的。 叶行舟慢悠悠扫了他一眼,“敢和我打个赌不?” “赌什么?”水玉君问。 叶行舟:“就赌我能用一个动作就能让你心甘情愿跟着我,且非我不可。” 一听这话,水玉君乐了。 吴仁脸得多大啊,能说这话。 还心甘情愿跟着。 真把他当死人呢。 水玉君出声,“先说好,不能拽我腰带。” “不拽。”叶行舟答应得爽快,“输赢如何由你定。” 虽知道叶行舟肯定没憋着好,但水玉君还是不可避免上当了。 毕竟,输赢都由他来定,谁会不心动。 “我若赢了,解决完天南联盟余孽后,你取完报酬就离开,别再缠着我,至于输——” 水玉君一笑,“我输了没有任何惩罚。” 水玉君现在对上叶行舟,已经免疫了气节。 公平不公平的,在吴仁这压根用不着。 叶行舟点头,“行啊。” 就这惩罚,还是狭隘了。 要是叶行舟制定的话,若自己输了就惩罚赢的那方。 看似输赢,实则变相双赢。 机会都摆水玉君面前了,他还是不中用。 在水玉君期待的目光中,叶行舟缓缓抬起了手掌。 “过来。” 水玉君笑容一滞。 吴仁不扯裤腰,但吴仁还有巴掌。 “你不能这样,说好的心甘情愿。”水玉君试图挣扎。 叶行舟唇一弯,“跟我念,你心甘情愿跟着我。” “……” 合着就口头上心甘情愿。 吴仁是会玩文字游戏的。 水玉君咬住唇不吭声。 他要反抗。 他要有人权。 他堂堂水惑皇族血脉,怎么可能受个芝麻球压榨。 “我不念。” 水玉君梗着脖子,支楞起来了。 反正,他的修为在吴仁之上,他有十分信心。 受了那么久的气,他是一点不想再憋着了。 水玉君眼睛直勾勾盯着叶行舟,没有半分怯弱。 要是忽略此时水玉君不争气藏在礁石后的身影,会很有信服度。 谁家好人放狠话是躲礁石后的,从礁石缝里只露出两只眼睛。 全身藏得严严实实的,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姿势。 看得出来,叶行舟的手段,很有信服度。 叶行舟笑了笑,放下抬起的手。 “行,我输了。” “解决完天南联盟我就离开。” 难得没再使用巴掌清醒术。 水玉君听到叶行舟主动认输,还有一瞬的不可置信。 “你肯定是故意认输骗我出来。” 吴仁手段又阴又多,哪有这么容易就认输了。 肯定憋着大招。 等他从礁石后现身,吴仁肯定要赏他吃巴掌。 水玉君抵死不上当。 “不出来你就在礁石里过夜吧。” 叶行舟打了个哈欠,从储物袋里掏出床被褥,席地而睡。 “我要睡了。” 话刚落,叶行舟被子蒙头就开睡。 ? 水玉君满脑子问号。 这么随意的吗? 别说,水玉君还真没见过这阵仗。 修士的储物袋不是用来装灵丹妙药就是法器符箓。 储物袋里放被褥,放花椒棒,随时随地能掏出些新奇玩意的。 也就吴仁一人了。 被褥里好一会没动静。 水玉君扒拉着根棍子,小心翼翼探出去,挑开被角。 叶行舟闭着眼睛,真睡着了。 水玉君歪头。 奇人啊这是。 第280章 叽里咕噜说啥呢 说躺真躺。 说睡真睡。 这人是一点不担心水玉君趁这个时机暗杀他啊。 现在是难得的报仇机会。 水玉君屏息,手里捏着根羽毛,蹑手蹑脚走过去。 他蹲下身,将羽毛在叶行舟脸上扫。 叶行舟脸痒,伸手挠了一下。 水玉君脑袋下意识躲了一下。 万一叶行舟抬手锤他,他不就可以提前预判了么。 别说,还真可行。 水玉君跟个傻子似的,捏着根羽毛挠人脸,自个脑袋左右抽。 他要让吴仁做一夜噩梦! 这就是惹到他水玉君的下场! 水玉君还没得瑟一刻,叶行舟毫无预料一拳捶过去。 人还是闭着眼睛的,拳头已经精准砸到水玉君下巴。 “再挠一下,我就爬起来骚扰你。” 一听这话,水玉君瞬间老实了。 吴仁的骚扰纠缠可比扇人还有信服度。 出门在外,这就是口碑。 水玉君捂着泛红的下巴,牢牢实实窝在礁石堆里。 虽然被揍了,但耳边没有叶行舟的声音,是清静。 不过一会,周围安静的气氛上涌,平日热闹的水惑城静得可怕,水玉君有些不适应。 总觉得,少了什么。 一静下来,脑子就忍不住回想起族人惨死的画面。 蠕动的碎尸堆,鲛人油,长明灯。 心脏不受控的乱跳。 莫名的焦虑涌现。 水玉君想缓解,指尖一用力抠礁石,就破了口。 鲜血刺激上脑,细微的疼痛拉回了乱飘的思绪。 水玉君抠礁石的动作更重了。 食指破口,一道又一道。 水玉君停不下来。 静谧的海域仿若吞噬那般,越来越喘不上气。 明明是他自出生起生活的地方,为什么突然会有惧怕海域的情绪? 身体与大脑仿若分家。 水玉君眼睛发红。 想要逃离。 想要复仇。 想要—— 啪! 后脑勺挨了结实一巴掌。 叶行舟:“大半夜的不睡觉,磨什么指甲。” 水玉君顾不及回话。 身体重新恢复实感,那股涌上的焦虑,得到压制。 水玉君蹲坐在地上,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喘气。 发红的眼睛,一点点消退。 十指鲜血直流。 从外皮破到嫩肉。 寂静的夜里,只剩粗重急促的呼吸。 难受,心脏像被揪住了那般。 呼吸不上来。 望着水玉君恍惚的神情,叶行舟抿了抿唇。 那日受的创伤太大。 蠕动的尸堆换个常人来都得产生心理阴影。 更何况,那日水玉君还碰上了灭族。 不是不在乎,只是创伤太大,注意力需要转移分散。 不然躯体会承受不住的。 水玉君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已经三天没合眼了,精神诡异活络。 这是不正常的征兆。 所以,叶行舟一直在用其它手段分散水玉君的注意。 水玉君不是没有能力反抗,而是,周身有人气才能给他带来活着的实感。 他甘愿守着巴掌,也不愿麻木如行尸走肉。 但,人一但安静下来,大脑就会不受控制地想东想西。 这才三两个时辰,水玉君就应激发作了。 此时,水玉君正望着手指,愣愣走神。 显然,他也不清楚刚才怎么就失控了。 “我刚才,怎么了?”水玉君发问。 明明他刚被吴仁揍了一拳,怎么突然就不受控制抓挠起来? “梦游。” 叶行舟简单回了一句,掰开他的嘴,塞入一颗修复丹。 水玉君下意识吞咽,思绪还在游离。 梦游? 他没睡觉,怎么可能在梦游。 大脑一阵一阵抽痛。 口中反酸,胃部的不适让水玉君开始干呕。 他的口中,吐出了许多抠下来的礁石碎块。 礁石碎块吐干净后,胃部的不适些许消退。 修复丹在经脉游走,一点一点修复破损的部位。 不适感消失。 唯独一颗心,空落落的。 水玉君抬眸望着叶行舟,含着血丝的双眼里,爬上不知所措。 还有,无助。 水玉君问,“吴仁,你说实话,我到底怎么了?” 叶行舟:“实话。” 水玉君追根问底的心思,马上淡去。 问吴仁,他能问出话才有鬼了。 吴仁口中就没句正经话,脑回路也不按照常理来。 水玉君的心,瞬间就不空了。 有吴仁的存在,心早就被火气填满了。 哪还来得及伤春悲秋。 水玉君木着脸。 现在他不想再和吴仁说话。 他要继续高冷少言无情,让吴仁追悔莫及,求着他说一句。 一巴掌落下,击碎了他的高冷梦。 水玉君捂着脑瓜子,紧紧抿唇。 叶行舟提溜起人来,掀开被窝,把人往里一丢。 “你干什么!” 水玉君扯下头上的被褥,满眼都是又惊又恼。 叶行舟:“闭嘴,别吵我睡觉。” 叶行舟被子往身上一裹,翻过身继续睡。 水玉君缩在一边,呆若木鸡。 不是? 吴仁有没有问过他的意见? 他愿意么就拎着他往被窝里拱。 水玉君侧眸,看着叶行舟后脑勺。 垂落的发丝交缠,分不清哪缕是谁的。 身边是活人温热的气息。 水玉君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他的指尖,顽强地拽来一丁点被褥,勉强盖住肚脐眼。 他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 眼珠转来转去,从海水看到不远处空荡荡的水惑城,最后重新落回身侧的人身上。 叶行舟依旧保持侧躺背对着他的睡姿,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 已经睡着了,他卡在喉咙里的话说出来也不会被听到。 水玉君的声音很低。 “吴仁,我有点。” “怕海水。” 惧怕生活的海域,听起来有点招笑。 但,水玉君就是怕。 畏惧海水的静谧,畏惧深海的幽暗。 他害怕,那日杀不死的尸块,会从某一个角落蠕动出来。 那种感官刺激,难以忘记。 越想越心惊。 杀不死,剁成了肉酱都还在蠕动。 水玉君的手臂,立起层鸡皮疙瘩。 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寻向每一个角落。 幽蓝的海水中,每一样物体的倒影都像尸块。 指不定,等他闭上眼睛,就会蠕动着攻击过来。 水玉君握紧了拳头,心里阵阵发毛。 “吴仁。” 他朝叶行舟的身侧,挪近一点距离。 “叽里咕噜说啥呢。” 叶行舟意料之外给了他回应,同时也反手给了他一肘。 还有盖住身体的被褥。 被褥遮住乱飘的视线,还有流苏浅香入鼻。 海水的窥视感,被挡了去。 水玉君捏住被角。 终于合上早已酸涩的眼皮。 第281章 不对,是四两肉 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有一片汪洋。 族人都还活着。 湛蓝的天空下,清透的海水中,各色鱼尾翻起阵阵浪花,欢声笑语不间断。 梦里的他,坐在岸上,晒着太阳。 忽而,耳边的欢声笑语化成了惨叫悲鸣。 哀嚎一声盖过一声。 天空雾沉沉,海水变成了血色。 水玉君想挣扎,想睁眼,想要喊出什么。 血红的海水倒灌,若有千万斤,压得喘不上气。 喉咙像是被扼住,喊不出声音,能吸进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海水冲入耳中,灌入肺腑。 幽深的海水中,无数只黑手攀附上了他的脚。 他动弹不得,黑手拖拽着他的躯体,将他拽入深渊。 深渊底下,蠕动的尸块发了疯似的朝他逼近。 他想跑,却无处落脚,他想喊,嗓子却被扼住,他想睁眼,眼皮却死死黏着。 不要! 不要过来! 啪! 一巴掌破碎梦境。 水玉君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大口喘气。 背后被冷汗浸湿。 心口止不住的恐慌。 水玉君慌神抬眸,视线在周围搜寻什么。 目光触及鲜活的人后,恐慌稍退。 就见叶行舟木着脸,扯起他身下的被褥,折叠好放入储物袋里。 “看什么看。” 叶行舟睁着死鱼眼,白了水玉君一眼,没半分好语气。 被扰了一晚上好觉,谁能给个好脸色。 一晚上水玉君跟八爪鱼附身似的,不是忽然拱他,就是忽然化鱼尾,狂用鱼尾抽他。 要不是水玉君睡得死沉,叶行舟都怀疑水玉君在故意报复。 这会要天亮了,人好不容易安分下来。 叶行舟刚眯一会,水玉君就跟发疯一样,双手忽然扼住自己的脖子。 又是憋气,又是掐脖子。 叶行舟可不想一觉睡醒身边就多个死人。 一言不发果断抬手,一巴掌清醒术挥过去。 整整一晚,没能睡个安稳觉。 叶行舟现在怨气比鬼都重。 瞧见水玉君呆愣望他,没回过神的模样,叶行舟又一巴掌呼过去。 巴掌落在后颈,还有湿湿嗒嗒的汗珠。 叶行舟皮笑肉不笑,把手上的汗擦水玉君头发上。 别说用头发擦汗这玩意,还挺好使。 落在水玉君眼里,就变了味道。 他梦魇,即将被尸块吞噬时,是吴仁唤醒了他。 他刚醒,心口发悸时,是吴仁给他拍后颈,缓解了上涌的血气。 他晃神,止不住的惊恐慌乱时,是吴仁摸他脑袋,给了安抚和温笑。 水玉君双眸逐渐恢复清醒,看叶行舟的眼神,多了丝复杂。 平日待他凶巴巴的芝麻球,忽然露出温和安抚人的一面,怪不适应的。 但王上都没摸过他头,吴仁就摸上了。 那先前揍他的巴掌算什么。 他才不接受。 “你别摸我头。” 水玉君声音沙哑,藏着罕见的别扭。 好不容易主动说句话,迎来的却又是一巴掌。 “吴仁你——” 叶行舟打断他的话,“嘟囔啥呢,把你裤子穿上。” ! 他什么时候脱裤子了?! 水玉君一惊,低头一看,人炸了。 “转过去不许看!” “谁稀罕看你那二两肉。” 叶行舟啧啧两声,说完又往下扫了眼,“不对,是四两。” 哟,鲛人居然有俩。 即便水玉君掐术法穿上了裤子,叶行舟还是眼快看清了。 这一流氓行径,直接让水玉君破音了。 “吴仁!” 整个海底都是这两个字的回荡声。 水玉君红温,叶行舟就高兴了。 一晚上的起床气,不就撒出来了么。 如果忽略叶行舟被暴走的水玉君狂追得狼狈逃窜的一幕,会很有信服度。 水玉君红温,按着叶行舟脑袋狂摇。 “忘掉!给我忘掉不许再提!” 叶行舟声音都摇成波浪形了。 “知道了知道了,别摇了,再摇我可就吐你身上。” 水玉君红着眼,发丝披散,“好啊你吴仁,你居然趁我睡着扒我裤子耍流氓!” “我扒你裤子?” 叶行舟瞬间拔高音量,人都整笑了。 “我扒你裤子,好啊,我扒你裤子。” “倒反天罡,倒打一耙,水玉君你是会玩的。” 水玉君一卡壳,“你什么意思?”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留影石抛向空中,双手掰着水玉君的眼皮,给人面目都整狰狞了。 “睁大眼睛好好瞧瞧,是谁半夜发癫化鱼尾狂抽我的?” 就防着水玉君会倒打一耙,叶行舟那是第一时间就用留影石录下了。 看清留影石的画面时,水玉君怒气一消,人都清澈了。 画面里,叶行舟背对着他睡觉,而后他突然跟鬼上身似的疯狂挣扎。 挣扎一会后,被褥下的双腿化身鱼尾。 尾鳍流光溢彩,卷住睡得好好的人。 二话不说,鱼尾隔着被子就狂抽人。 水玉君狂抽叶行舟,叶行舟哪能吃亏。 即便在睡梦中,叶行舟的潜意识还是控制着躯体,反手狂肘水玉君。 两人跟有大病似的,你来我往,睡着觉都打得不可开交。 难怪醒来身上到处疼。 原来是睡一觉等于打一架。 水玉君眼疾手快抢过留影石藏身后。 黑历史,妥妥的黑历史。 留影石留不得。 销毁,他要马上销毁。 水玉君嘴上还在死硬,“谁让你非要拖我睡觉的。” 无理三分也要嘴硬。 叶行舟不想搭理,越过水玉君往前走。 “喂你去哪?” 水玉君追上去。 叶行舟懒得回话。 在起床气发泄出来之前,他不会同水玉君讲一句话。 现在,他迫切需要找到天南联盟老巢出气。 叶行舟只顾着走入传送阵,水玉君也不想再热脸贴冷屁股,干脆闭上嘴。 吴仁安静好啊,不用听他气人的话,也不用挨巴掌。 反正他也是个高冷少言的人,说话什么,压根不需要好吧。 水玉君表情一消失,面上又恢复了那股看谁都不服的桀骜样。 果然,吴仁那片刻的温柔是装的。 吴仁只爱扇他阴他,怎么可能会放软态度安慰他。 睡觉都能打架的人,才不会好生安抚他。 他也不需要。 水玉君梗着脖子,余光瞥见叶行舟垂下眼眸,他的手撞了叶行舟一下。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叶行舟还是没搭理他。 第282章 也落入心尖 不说话而已。 他如此高冷少言的人怎么会稀罕芝麻球开口说话。 反正在芝麻球开口说话之前,他绝对不可能主动说一句。 而且,他刚才撞了芝麻球,芝麻球也不回击扇他。 这不就是一个报复好时机么。 水玉君眼珠子一转,又故意不小心肘了叶行舟一下。 肘完就拉开距离。 奈何叶行舟完全无视他。 水玉君眉头一皱。 真无视他了? 水玉君试探性又伸手,此时叶行舟有了动作。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铁球,在手中抛着玩。 嘶。 铁球材质是千年玄铁。 这一球砸下去不得东一块西一块。 水玉君站直了身子。 传送阵停,叶行舟鸟都没鸟他,眼珠子自由旋转四处寻视。 水玉君抿了抿唇。 越是不想说话,越是忍不住想开口。 奈何嘴有自己的想法。 “你为什么不说话?” 水玉君的高冷劲只撑过了一个传送阵的时间。 “吴仁。” 水玉君手指戳了一下叶行舟,声音板硬。 “你说句话。” 明明被看光的是他,吴仁还调戏。 他生气才没一会,吴仁就不搭理他了。 水玉君不死心,“吴仁。” “叫魂呢,一天天净叨叨。” 叶行舟利落给了他一巴掌。 一巴掌,一句不耐烦的骂出声。 水玉君没有生气,反而松了口气。 瞧吧,他就知道吴仁和他一样只是故作高冷。 事实上,吴仁还是想扇他的。 毕竟离了他,谁还愿意给吴仁当免费沙包。 反正一巴掌也不疼,就当提神了。 “你刚才为什么不同我说话了?”水玉君理直气壮发问。 叶行舟侧眸扫了他一眼,“说了你又不高兴。” 说都不说,怎么知道他高兴不高兴。 水玉君直言:“你说。” “真的假的。”叶行舟挑起眉头,“那我可就问了。” 水玉君高冷:“问。” 叶行舟眼一斜,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那什么,你撒尿是从哪根……” “吴仁你闭嘴!” 水玉君上秒还让人说话,这会翻脸比翻书还快。 叶行舟耸耸肩,“都说了,真说你又不高兴。” 水玉君脸红脖子粗,“我…我是让你说这个吗?” “我这不好奇么。”叶行舟小声嘀咕。 水玉君胸口起伏不平。 吴仁,还是哑点好。 他刚才真是脑子糊涂了才让人说话。 芝麻球就是芝麻球,连芯都是黑芝麻酱。 水玉君气得牙痒痒。 见状,叶行舟闭了嘴,专心寻找气息。 天南联盟的修士很好辨认,后颈有毒蝎标记,且标记还会散发一股属于蚊虫的气味。 叶行舟正找得专注,水玉君的声音骤然响起。 “不用。” 叶行舟偏头,就见水玉君别开眸,声音很小。 “修士用不着。” 叶行舟懵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水玉君是在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水玉君还是耐不住寂寞,想要让叶行舟说话。 这可比一生气就板脸不说话的孟枳好管多了。 水玉君生气,气劲过后就忍不住找话搭。 孟枳生气,一生气就板脸抿唇不言,需要听道理才能说服。 这舅侄,还怪互补。 不过。 叶行舟摸了摸下巴。 他先前和孟枳斗智斗勇那会,无意扒过人裤子。 孟枳是正常的。 难不成,成年后会自动变两? 这也忒违背常理了。 叶行舟的目光太明晃晃,水玉君紧咬唇。 手不觉握紧了衣袖。 “你看到的,不许同别人讲。” “知道。”叶行舟点头。 见叶行舟爽快答应,水玉君手心渗出丝丝细汗。 他有些紧张。 “我母亲是赤蛇族。” “所以,有些特性,遗传了赤蛇。” 也就是说,鲛人是和常人一样的生理构造。 只是水玉君沾了赤蛇基因,所以发生了点变异。 难怪水玉君鱼尾比纯金艳丽几分,沾着渐变的赤红色。 鱼尾也比寻常鱼尾长上几分,看久了容易惑眼。 原来是这样。 叶行舟给了他一包蜜饯。 “吃吧。” 难得水玉君不露乖张一面,还愿意解释缘由,自是得奖励一下。 水玉君手里的油纸包捏得有些变形。 作为水惑族,异于常人的生理构造是他敏感的点。 他一直担心别人发现,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这么些年,他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 叶行舟的无意发现,揭穿了他死守的秘密。 所以,当时他的反应很激烈。 而现在,水玉君又忍不住懊恼。 刚才怎么就没控制住嘴,将秘密脱口而出了。 吴仁的尿性他又不是不知晓。 如今知道了他的秘密,搞不准用其拿捏他。 水玉君的下唇,留下明显的齿印。 叶行舟出声,“放心,我这人看着不牢靠,实则嘴紧得一批,刚看到的听到的,我都会烂肚子里。” 水玉君瞪了一眼这个知道自己秘密的人。 “要是我从别人嘴里知道,我定杀了你。” 嘴上放狠话,实则紧张得一直出现小动作。 叶行舟干脆咬破指尖,发心魔誓。 “我以天地起誓,有关水玉君的秘密决不泄露半分,违者天地共诛。” 心魔誓言,一般修士可不会随便起誓沾因果。 水玉君张了张口,“你……” “你为何发心魔誓……” 叶行舟不在意耸肩,“让你安心啊。” 他还不至于随意拿别人的秘密随意调侃或威胁。 “先前不知触了你逆鳞,是我的错。” 连认错都这么丝滑。 水玉君喉咙堵住。 叶行舟挑了挑眉,“不过你自个也得保护好啊。” 今儿要不是水玉君没穿裤衩,他会好奇看么。 千错万错,一人占一半。 水玉君垂眸,“我梦魇了。” 梦里总有挣不脱的手,连眼皮都沉得睁不开。 这才出现了失控的症状。 叶行舟随手拽了几根柳枝。 一根粗点的环成圈,一根细点的柳枝在圈里编成网。 不大一会就编好了,有些粗糙,不过挺牢靠。 叶行舟想了想,又在圈上挂上一根花椒棒。 “给。”叶行舟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水玉君拿着丑东西发问。 阳光暖暖热热的。 叶行舟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 手心,还沾着柳叶的清香。 他的声音,迎着风,顺着河流,冲击在青石板上。 也落入心尖。 第283章 生机,灾厄 “柳枝驱邪,给你做个辟邪捕梦网,以后就不会梦魇了。” “当然要是你再梦魇,当我没说过。” 叶行舟只管心理慰藉,不负责效果管不管用。 水玉君绷紧的神经,逐渐松懈下来。 他垂眸,指尖擦过花椒棒。 “那花椒棒呢?” 叶行舟又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洋洋的。 “顺手送给你了。” 其实叶行舟是嫌弃这根花椒棒水玉君之前咬过有口水和牙印,不想放自个储物袋。 恰好,花椒棒也辟邪。 但说出口,总要美化一下。 见水玉君出神样,叶行舟顺口问一嘴,“好看吧?” 水玉君:“有点。” 叶行舟乐呵,“我也觉得好看。” 水玉君摇头,“我是说,有点丑,像招魂的。” 这话说的。 叶行舟:“不要还给我。” 他伸手去拿,水玉君不着痕迹避开。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丑我也要。” 叶行舟哦了一声。 水玉君似乎觉得方才的话有些不妥,他又补上一句。 “你除外。” “欸不带人身攻击的。”叶行舟给了他一肘。 收了他的辟邪物,还说他和辟邪物一样丑。 水玉君这时候又一板一眼,“我只是实话实说。” 叶行舟:“这种时候我爱听点假话。” 水玉君停顿片刻,望着叶行舟。 叶行舟依旧戴着面巾,这会天热了头顶还多了顶斗笠。 只露出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 水玉君咳嗽一声,“我也要你。” 假话什么的,怪羞耻。 没羞耻过三秒,叶行舟赏了他一大白眼。 “我是让你夸我,夸点好听的假话,谁稀罕你要不要的。” 水玉君木了脸,瞬间冷漠无情。 “不夸,昧着良心的话我讲不出来。” 叶行舟啧了一声,“那刚才你说要我不挺爽溜。” 水玉君一卡壳,染上几分羞恼,“我那是话没说完,我说的是要你照照镜子好生看看。” 这就急眼了。 叶行舟笑了声,没回话。 前方出现一片翠绿蓬高的草丛。 走近,是比人还要高的芦苇丛,芦苇叶随风轻轻摇曳,叶片散发着特有的生机清香。 葱葱绿绿一片,顺风向晃荡。 叶行舟捻了一下叶片。 有芦苇,旁边肯定有河流。 脚下的土地湿软,徒脚往前并不安全。 水玉君手中显出一把长剑,不经意在叶行舟眼前晃荡。 叫他一声,说点好话,勉强带带人御剑绕过这片芦苇丛也不是不行。 叶行舟看都没看一眼,取出一张御风符凌空而起。 而后他回头,冲水玉君道,“你脚黏泥巴了?还不快跟上。” 先前是有灵力限制,他画的符箓受限。 修为恢复之后,他在洞穴里一口气画了好些符箓。 二阶御风符只是其中一张。 再说,依着水玉君的尿性,刚才晃来晃去不就是想让他主动开口求带飞么。 叶行舟才不会让水玉君打着算盘,他有符箓同样会飞。 现在,他不用求人了! 叶行舟挺直了腰板。 水玉君算盘落空,只得御剑继续去叶行舟眼前晃悠。 “看路,你晃悠啥呢。” 叶行舟出声提醒,水玉君一听就晃悠得更来劲了。 空中能有什么危险,鸟雀会自动避让。 再说他的剑灵也会自动探路,简直不要太安全。 水玉君刚背过身继续耍,砰一声巨响。 连人带剑撞到一坚硬物体,呈倒插葱式坠落。 叶行舟都无语了。 说了看路,这会现世报不就来了。 水玉君这家伙,这段时日来,脑子灵光度越降越低。 这会人还跟开屏孔雀遇见春天似的,就在装装。 叶行舟慢下速度,观察前方状况。 水玉君方才撞到的是一尊石像。 石像立在翠绿芦苇之间,拔高的尊体很是显眼。 叶行舟目光在石像面容上停留。 这尊石像面露悲悯,一手持花,仔细一看,那花是梅花。 同西城的护城神像一模一样。 不过,西城的护城神像怎么会出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叶行舟脚尖落地。 水玉君背对着他坐地上。 “你怎么样?”叶行舟问。 “我没事,别管我。”水玉君声音稳如寻常。 真没事就不会背对着他了。 叶行舟懒得搭理这个忽然死装的大舅哥,在石像周围摸索起来。 水玉君听见叶行舟走动离开的脚步,这才掏出修复丹吃下。 溪流倒映出他满脸的血。 待伤口修复后,水玉君才掐诀清理干净身上的血。 而后就是按住剑狂抽。 他可以不看路,剑灵为什么也不看! 伤的不止是脸,还有快薄成馄饨皮的面子。 水玉君生气,剑灵更委屈。 它随主啊! 主忽然跳脱,智商直线下降,还莫名波动,它自是会受影响。 判断方向什么,完全被乱七八糟的心思扰乱了。 剑灵委屈,但剑灵不说。 水玉君把本就不多的面子,在叶行舟面前全丢了。 反正他在吴仁那也只有挨打受气的份。 水玉君捧起一把清水洗脸清醒。 水面起了一层波纹。 清透的溪流倒映出他沾着水珠的面庞,也毫不掩饰明了眼底的纠结。 双眼多了水光,唇瓣颜色比平时还深些。 溪流中,有黑影一闪而过。 速度之快,让人看不清影。 溪流之中,留下点点血痕,很快又散去。 水玉君打开神识搜寻。 有一群修士正在朝这个方向急速赶来。 来势汹汹,应是追方才逃走的黑影。 水玉君正要开口提醒叶行舟,一回头叶行舟原地消失了。 “吴仁?” 水玉君唤了声。 上一秒气息还在,这一瞬怎忽然不见了? 水玉君当即起身,绕着石像探玄机。 才走几步,一只手忽而毫无预料地拽住他的脚踝。 水玉君抬剑欲斩,却瞧见那只手手背有个清晰的牙印。 是吴仁。 水玉君收剑,掐诀将周围他与叶行舟来过的痕迹清除。 而后顺着叶行舟手的力道,身体往下坠。 一层结界波动过后,原地恢复平静。 水玉君掉进了一处悬空。 是石像下的机缘。 眼前,是两个一模一样的木盒。 悬空之中,飘着一行赤金字迹。 生机,灾厄。 第284章 唯有她,孤零零一尊石像 两个外观毫无区别的木盒。 一个代表生机,一个代表灾厄。 “看这意思,是让选。”水玉君道。 叶行舟:“先观察一下。” 两个木盒出现得离奇,若是没选好,保不准会摊上麻烦。 所以叶行舟暂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观察起四周来。 他和水玉君身处在一个由无数银丝裹挟而成的空间当中。 是叶行舟搜查护城神像时无意触发的。 空间中银丝密密麻麻,包裹成椭圆长条形状。 仔细感受,脚下有细微的蠕动感,这个银丝空间很像茧。 茧的内部,萤光萦绕,唯独瞧不见出口。 叶行舟挥出一张符箓试了一下,银丝韧性很强,火烧不着,剑砍不断。 要出去,唯有一条路,选木盒。 水玉君盯着漂浮的字迹,率先出声。 “你选一个,我选一个,要是我选中灾厄你就用生机来救我。” 叶行舟闻言眸中有几分错愕,“难得变聪明了啊。” 水玉君脸一黑,“你这话意思就是我很蠢了?” 叶行舟:“我可没说。” 叶行舟一开始的想法和水玉君还是有点出入的。 木盒又没规定必须选其中之一,他是想两个都拿。 而后再用生机的木盒抵去灾厄木盒。 这样危机解除,人也出去了。 不过现在水玉君这法子也可行。 难得聪明一回,叶行舟也没否定他的方法。 叶行舟:“我数到三,一起拿。” 水玉君:“知道,净墨迹。” 难得主意被肯定一回,水玉君这还翘起尾巴催促上了。 叶行舟探出手,准备抓右边的木盒。 “一二——” 三还来不及出手,眼前木盒消失,两人脑袋各自挨了梆梆两拳。 “谁,谁啊?” 叶行舟扭过脑袋。 身后现一虚影,眉间一点梅红印,颇有清冷慈和之姿,浑身散着荧光,此时虚影正优雅整理着衣袖。 就这慈和长相,和捶人脑袋半点搭不着边。 叶行舟更惊讶的是,这女子和护城神像长得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手里的梅枝缠在了一头墨发间。 叶行舟按住水玉君要拔剑的手,冲女子问道。 “前辈,你是护城神像?” “什么护城神像,不过是尊无名像罢了。” 女子声音平和又悦耳。 叶行舟:“前辈谦虚了,西城的安稳,都是前辈护住的。” 女子脸上,浮现清浅笑。 这一笑,更祥和了。 看一眼,便是盛世太平。 连叶行舟被五谷轮回之物玷污的内心,都被净化了不少。 一直见到的都是石像,这会真人现,叶行舟还有点不适应。 “前辈如何称呼?” “梅玄英。” 玄英为冬,肃穆严寒。 因而有梅点缀,添姿加彩。 本该寒冷的名字,取在如此祥和的女子身上。 颇有寒冬消退,春卷绿叶归的意味。 叶行舟拱手行礼,“晚辈见过玄英前辈。” 梅玄英颔首,“不必行礼。” 按理来,她今日并不会现身。 正常人思维见到两个选项都会自动选其中一项。 奈何,出了变故。 今儿碰到两脑回路不正常的。 一开口就是两个都要。 梅玄英坐不住,这才现身梆梆给了两人两拳。 梅玄英扫了一眼想出这主意的水玉君。 水玉君没半点惧色,压制性地看回去,那双丹凤眼攻击性十足。 然后——梆! 脑袋又挨了木盒一击。 “喂你!” 水玉君刚要怒,叶行舟堵住他的嘴。 而后叶行舟踮起脚,用另一只手接过木盒。 “多谢玄英前辈指点。” 瞧瞧,差等生还在以为被攻击时,优等生已经一眼看出了门道。 水玉君怒气消了一半,还是不服气。 叶行舟捏着他嘴皮,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给木盒就给木盒,故意用木盒砸他脑袋是怎么回事? 眼神杀不过他,就蓄意报复么。 又不是谁都可以打他脑袋。 气人的是,吴仁也不帮他讲句话,胳膊肘一个劲往外拐。 水玉君拍开叶行舟的手,别开脑袋。 “别碰我。” 一听这声就是生气了。 叶行舟没理。 先前的经验告诉他,水玉君生不了多久气,自个会给自个哄好,忍不住又会找他搭话。 完全是个故作高冷的隐形话唠。 梅玄英语气缓和了不少,“打开看看。” 梅玄英望向叶行舟的眼里,是道不清言不明。 无关风月,唯有眷念。 她感知到了。 故人气息。 太久了。 她都要消散了,才再次相遇。 故人新生,而她,圈地缚茧。 在这片荒无人烟的芦苇荡。 观了一日复一日的四季。 春生夏绿,秋黄冬零。 溪水潺潺,芦苇荡荡。 唯有她,孤零零一尊石像。 动不得,离不了。 叶行舟一时没挪开眼。 太明显了。 梅玄英的眼神。 浓浓的念,化不开的绵绵细雨。 叶行舟一时没有打开木盒。 他出声,“玄英前辈,你能告诉我什么吗?” 有伪天道限制,他问的梅玄英答不了,所以,他选择让梅玄英告知。 梅玄英闭眼,缓了缓。 “打开木盒,离去吧。” 护城神像怎么可能会有带来灾厄呢。 至始至终,木盒都只有一个生机,而另一木盒的灾厄不过是噱头。 赶走心怀不轨破坏石像的人,而制造的假象。 梅玄英不愿多说,叶行舟抿了抿唇。 还是没有打开木盒的动作。 护城神像。 西城。 叶行舟想到了西城城主梅开。 梅忧还在襁褓中时,梅开就将她割喉放血,草草掩埋了。 按理说,一个婴孩遭这般罪,早就死了。 而梅忧不但没死,还杀了回来。 这就代表,期间肯定发生了什么逆天改命的事。 而梅开死前曾言,梅忧是祂转世。 祂,是西城的护城神像,也是梅玄英,更是梅忧。 这份机缘,他大可抢占先机。 但,他取不得。 他若取走,日后的梅忧活不了,西城也再无护城神像庇佑。 他不确定能在百年前待多久,或许他等不到梅忧梅愁降生。 有些悲剧,他束手无策,也改变不了。 但这份生机可以。 叶行舟将木盒原封不动还了回去,他望着梅玄英的眼睛道。 “玄英前辈,劳烦把这份生机留给百年后,一个叫梅忧的姑娘。” 第285章 至阳宗 梅玄英有些意外。 生机留到百年后。 还要留给别人。 这是她一时无法理解的事。 “今日碰到的机缘,你确定要拱手让人吗?”梅玄英又问了一遍,“你要清楚,生机之物可是能逆天改命的。” 叶行舟嗯了一声,“这份机缘,不属于我。” 他穿回了百年前,才捷足先登碰到这份机缘。 如果他抢了机缘,不单梅忧梅愁没活路,连着百年后的西城也将会天翻地覆。 梅开推翻原有的护城神像,用野心建造望月塔送子像,释放出阵法里的邪物在西城杀戮。 这是死局。 而梅忧是破局者。 从消亡中,杀出来的新生。 梅忧会取到红缨枪,与孟枳共同压制邪物,而叶行舟会用那份召妖卷碎片收回邪物。 护城神像下的茧子,是梅忧的破茧新生。 梅忧是梅忧,也是梅玄英。 这一场破茧,更像濒死前想起幼虫和蝴蝶的映射。 幼虫积攒能量成茧,又消殆自身,供养蝴蝶。 两个即将消亡的人格碰撞,重新塑造婴孩新生。 融合成为鲜活的,新的护城神。 这条既定的轨道,他不会去扭转改变。 所以,叶行舟很肯定地再次拒绝生机木盒。 梅玄英:“既如此,我便不再强求。” “谢过前辈。” 机缘已结,叶行舟两人自是要离开的。 茧子银丝逐渐散开,一条银丝铺垫的通道现。 梅玄英抚了抚眉心的梅红印记。 似在纠结。 她望着踏上归途的人,终是叫住人。 “且慢。” 叶行舟停住脚步,“玄英前辈,还有什么事吗?” 梅玄英扬袖,银丝将生闷气的水玉君裹挟送了出去。 原地只剩下两人。 梅玄英上前半步,停在叶行舟身前。 梅玄英看起来慈和,让人容易忽略她的身高,此时站在叶行舟跟前,正好与叶行舟平视。 她透明的手中出现一块令牌。 叶行舟疑惑,“前辈,这是?” “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一条线索。” 梅玄英笑了一下。 几分苦,几分涩。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别想起来。” 她轻声说完,把令牌放入叶行舟手中。 这一动作,让身躯更加透明了。 接踵而来的是肤质石化,鲜活的眼神乃至面庞都在一点点变得僵硬。 如西城境内,无数尊石像那般。 银丝裹起叶行舟。 出去之时。 叶行舟嗅到了梅香。 听到了梅玄英的声音。 也看到,石像萧条,流出一滴泪。 梅玄英最后一句话说。 下次遇到石像,带枝桃花。 梅花,太寒了。 她想,看一看春日,闻一闻桃香。 叶行舟捻了捻令牌,无声回了一声好。 令牌玄黑,似反复捻过,棱角光滑。 三个磅礴之字刻于其中。 至阳宗。 是不存于修仙界的宗门。 又或者是,早已覆灭于沧海桑田的宗门。 叶行舟直觉,他身上的至阳之气与至阳宗脱不了关系。 再者,他碰到的每一位前辈,待他的态度都不同寻常。 不管是隐藏的,还是明面的,都像是认识很久的老朋友。 他与至阳宗的渊源,很深。 至阳宗。 叶行舟反复咀嚼这三个字,没有半分想起来的迹象。 甚至于以往在衍天宗学过的史书之中,都没有提及过半分。 至阳宗,被所有人遗忘了。 连他,也没有半分记忆。 叶行舟一时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这也变相证明一事。 不灭,比想象中出现得更早。 至少在至阳宗存活时就存在了。 所以才会有四位前辈以身祭阵。 逝者消弭。 生者岌岌可危。 鬼辛兰是,百戏亦是。 那,左春回呢? 他曾经会是,至阳宗的一员吗? 叶行舟内心的疑问,其实已经在无条件的信任时有了答案。 这是一场深而久远的布局,也是与不灭的博弈。 叶行舟收起令牌。 以玄长老萧师叔的态度,衍天宗肯定知晓一二。 但他们都不愿意开口。 叶行舟只得另寻僻径,去藏书阁碰碰运气。 不过,这一切得等到回去了。 现在而言,他同衍天宗是陌生的,宗门不会随意将他放进去。 银丝悉数散去。 叶行舟在那片绿油油的芦苇荡里现身。 宽大的叶片遮挡视线,左右不见水玉君的身影。 “水玉君?”叶行舟喊了声。 没有应答的声音,不过叶行舟在芦苇南面听见了窸窣声。 叶行舟寻着声音,艰难地在芦苇荡中穿行。 扒开芦苇叶,阳光倾泄而下。 叶行舟看到芦苇倒了一大片。 在宽阔的土地上,水玉君哼哧哼哧和一个两米高的人形大猫搏斗。 大猫浑身毛茸茸的,黄白配色。 身上还沾着血,应是先前就受了伤。 大猫后脚站立,前肢往前扑,可爱的长相让人忽略它的爪子能轻而易举把人脑浆拍出来。 更容易让人忽略,大猫是只三阶妖兽。 要说水玉君也是个奇人。 有剑不用,净徒手狂拔妖兽的毛。 这才一会,大猫背就秃噜了。 大猫要逃,水玉君按住不给跑,手上拔毛更快了,很像在发泄火气。 大猫惹错人了。 刚好惹到了正在气头上愁没地方撒气的水玉君。 “诶诶诶,等等。”叶行舟出声。 这妖兽他见过,和孟家守金库的守金兽一模一样。 叶行舟这声喊停让守金兽看到了救星一样。 水玉君眸光生硬,“怎么,你想救它?” 吴仁都不问一下发生了什么,张口就喊他停手。 合着弱势一方就天生能得到同情了? 水玉君不但不松手,甚至勒得更紧了。 叶行舟挑眉。 这是还在生气呢。 “手勒得疼不疼?”叶行舟问了一嘴。 “我告诉你吴仁,我是不会松手……”水玉君话音一卡壳。 “你说什么?” 叶行舟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手勒得疼不疼,勒疼的话换我来。” 水玉君错愕抬眸,眼底的怒意散去。 这吴仁,还知道稍微关心他一下。 水玉君哼一声,梆梆几拳把守金兽揍成了家猫大小。 而后他提起全身光秃秃的守金兽扔叶行舟怀里。 “想要守金兽你就直说,少用点假话忽悠我。” 水玉君别开眸。 反正他不稀罕守金兽,勉强扔给吴仁也不是不行。 第286章 它是个暖兽 浑身光秃秃的守金兽抱怀里,叶行舟低头一看,跟无毛猫似的。 “不生气了?”叶行舟问。 水玉君语气微翘,反问道,“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才关心一句,这会不承认生气了。 嘴角想要上扬,人又忍不住狂装高冷。 果真是死装大舅哥。 叶行舟将怀里的守金兽提起来。 守金兽这会使劲扒拉着叶行舟的手,放大瞳仁试图卖萌。 叶行舟回以温和一笑。 守金兽虎躯一震。 有把握! 都冲它笑,不就是被它外表萌化了么! 脸上有点子的人类就是不一样! 守金兽眨着大眼睛,嘴巴鼓鼓囊囊的,卖萌更厉害了。 叶行舟笑眯眯地抬起手。 守金兽以为要摸脑袋,主动把头递了过去。 水玉君看不下去了,“喂,它是装的。” 这么丑的无毛守金兽,吴仁是眼瞎啊。 手一抬就要摸。 叶行舟瞅了他一眼,“怎么,你要摸?” 水玉君的愤愤不平一时卡壳,他错开眸光,声音别别扭扭。 “摸一下,也不是不行。” 叶行舟挑起眉头。 哟,大舅哥怪坦诚啊。 大舅哥身体是别扭的,嘴是坦诚的。 孟枳相反,嘴是别扭的,身体坦诚得要命。 水玉君等着摸头,叶行舟的手没落下,先化成巴掌扇在守金兽头上。 一声清响下来,守金兽眼神都清澈了。 连水玉君都噤了声。 叶行舟出声,“自己吐出来,还是我掰你嘴抠出来。” 他眼睛又不瞎。 就守金兽鼓鼓囊囊的腮帮里,肯定藏了不少好货。 水玉君和它打架,无非就是守金兽偷了他钱。 卖萌失败,守金兽紧紧咬着牙,就是不吐出来。 犟种他见多了,叶行舟有的是办法。 叶行舟捏了捏手指,“守金兽是吧,你说我要是把你改成守粪兽会如何?” “?!” 守金兽不可置信瞪圆了眼睛。 非人哉! 果然脸上点子多的修士事实上点子更多更毒! 守金兽不吐,试图反抗。 没有修士会这么无底线! 这修士肯定是唬它的! 守金兽不吐,试图反抗。 叶行舟也不惯着,当即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木桶扔给水玉君。 水玉君脸色一变,“我不去舀粪。” 上回就受够了,这次又来。 他可是水惑族皇族血脉。 吴仁完全拿他当屎壳郎使唤。 叶行舟瞥了他一眼,把守金兽塞水玉君手里。 “在这等我。” 见叶行舟来真的,守金兽耗不住了。 废话,再耗下去嘴里可就要被塞粪了! 谁敢赌? 它可是个香香软软的守金兽,怎么可能去吃那玩意? 不单它不能吃,正常人,正常兽都不可能脑抽会去吃。 守金兽在叶行舟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张开嘴,从腮帮里吐出水玉君被偷走的储物袋。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整整四个掉一地,守金兽腮帮子空了大半。 难怪不愿意吐出来,合着水玉君值钱玩意多。 “还愣着干什么,不捡起来等着被它偷着跑?”叶行舟催促水玉君。 水玉君有些嫌弃。 毕竟是从腮帮子吐出来的,黏糊着口水。 反反复复掐了好几遍净尘诀后,水玉君才将其捡起来。 水玉君扫了眼守金兽,缓缓开口道。 “你掉进茧子里的时候,我看到溪水里有影子游走,还有一群修士追过来,应该就是抓这只守金兽。” 水玉君那会刚从茧子里出来,老老实实坐原地等叶行舟。 等就等吧,身上忽然一轻,一只黄白花东西嗖一下就窜走了。 身家都被偷了,哪能让其走。 要是没有水惑族声波,还真让守金兽逃跑了。 水玉君二话不说就和守金兽打起来。 水玉君狂抠守金兽嗓子,守金兽狂蹬水玉君。 在旷阔的芦苇荡里,一人一兽不知天地为何物。 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 叶行舟没来之前,水玉君隐隐有败的迹象。 叶行舟来了,水玉君瞬间激发叶行舟属性,狂薅守金兽一身毛。 别说,就这招式还挺好使。 水玉君侧身,故意不小心露出被爪子抓破的脖颈。 就破了点皮,这会都愈合了。 叶行舟看了个寂寞,“落枕就掰掰脑袋,一直侧着是怎么回事。” 水玉君一噎,将守金兽又扔给了叶行舟。 “从现在开始别和我说半句话。” 一开口净是损。 气人。 叶行舟哦了一声,抬手捏了捏守金兽的腮帮。 “这丑东西还挺受欢迎。” 守金兽:“……” 扇它一巴掌就算了,一边说它丑,一边又捏它腮帮子的。 合着物理攻击完了又开始法术攻击。 两修士还跟有大病似的,把它抛来抛去。 它是什么打情骂俏的工具兽吗? 守金兽睁着死鱼眼,也不挣扎了。 快点死,还能赶上投胎。 叶行舟捏着手里的丑玩意,一个主意浮上来。 “知道你为什么被那么多人追杀抢夺吗?” 守金兽毫无波动。 为什么被追杀抢夺,反正不是它的错。 它是个暖兽。 见不得天底下修士的储物袋受到冷落,想把储物袋捞进嘴里给予温暖而已。 它能有什么错。 不对,它确实有错。 错在太暖太心善了,见不得储物袋过上人情冷暖,一心想要拯救天底下所有受苦的储物袋。 叶行舟一瞅守金兽这模样就是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叶行舟啧一声,用捆仙绳将其五花大绑。 “你要是听不进去道理,我也略通点喂食。” “不过是喂的是食还是屎,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任何刑罚都比不上这两句话来的冲击力大。 守金兽想死,但守金兽不想被五谷轮回之物撑死。 这种死法,落人界妖界都要被笑掉大牙。 守金兽拱着叶行舟的脚,这会比谁都听得进去道理。 叶行舟拍拍手,将其拎起来,放眼皮子底下,“我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你早这样不就好了。” “你说说你,这么些年来净干些偷盗事,没少被追杀吧。” 守金兽一个劲狂点头。 叶行舟:“流浪这么些年,日子过得苦吧。” 苦苦苦,苦个屁! 它躺在灵石堆里,吃着浆果,日子别说有有多舒服了。 要你这么假惺惺! 守金兽只敢腹诽,面上还是狂点头。 叶行舟一笑,“现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恭喜你,有编制了。” 第287章 我的脑袋想要你摸一下 ? 有病吧? 我还恭喜你被我恭喜到了呢。 契约就契约,还编制。 守金兽偷摸翻了个白眼。 它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日子逍遥又自在。 稀罕那玩意吗? 守金兽以为偷摸翻白眼叶行舟不会发现,但叶行舟的眼睛可是淬炼过的。 什么小动作都明明白白,更何况守金兽还在眼皮子底下。 一看就是不服。 没关系,叶行舟有的是法子让它服。 “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一只兽。” 叶行舟声音顿了一下,”我和打个赌,赌对了的话就放你离开,要是输了就留下来如何?” 打赌。 它又不聪明,和人类打赌什么的左右都是自己输。 守金兽想都没想就摇头拒绝。 叶行舟撸了一把守金兽脑袋,自顾自说道。 “既然你不说话,我就当做你同意了。” 守金兽:“?” 不是? 它摇头啊喂! 这点子人类瞎吗?! 它那只眼睛那张嘴说同意了? 守金兽嗷嗷叫了两嗓子反抗。 叶行舟更乐了,冲水玉君道,“你瞧,它已经迫不及待想同我们一道了。” 守金兽挣扎得更厉害了。 叶行舟笑一收,赏了它一巴掌,“老实点,离了我谁还能对你这么好。” 问意见什么的,走个过场就行。 要知道寻常修士都是武力收服契约的,叶行舟以理服兽,已经非常心慈手软了。 “临时契约它。” 叶行舟把守金兽递过去。 水玉君满脸嫌弃,“太丑了,我不要契约。” 叶行舟抬眸,“你又想吃巴掌了?” 水玉君抿抿唇,不情不愿刺破指尖缔结临时契约。 叶行舟这才收回手。 契约完成后,叶行舟将脑子里的计划托盘而出。 天南联盟的修士凭这样漫无目的是找不到的。 不过,既然那群修士还活着,那就代表,他们的贪心也不会散。 要知道水惑城可是还有满城的天材地宝。 水惑族都灭族了,天南联盟又怎么可能放着满城财宝不管。 所以,要等。 既然他们找不到天南联盟的人,那就等着人主动上门来。 但人主动上门又有一问题。 水惑城面积太大,单凭结界波动无法准确定到位置。 用守金兽来看守的话,意义就不一样了。 守金兽对财宝有敏锐的觉察力,行动速度迅敏。 有外人闯入也能立刻觉察到并且精准定位。 契约之后,水玉君就可以循着感应去找天南联盟的余孽。 至于叶行舟为什么不契约。 那是他不想契约吗?完全是因为他现在筑基期的修为还压不住三阶灵兽。 临时契约的话,很大可能会被反弹。 听完叶行舟的计划,水玉君的怨言消失。 没想到是因为水惑族的缘故才让他契约。 水玉君一时觉得自己心脏了,胡乱猜忌人。 “抱歉,刚才我以为你只是想继续看我和灵兽打架。” 水玉君这道歉也爽快。 叶行舟耸肩,“你要打一架我也不拦着。” “不。” 现在有了临时契约限制,水玉君解开捆仙绳,将守金兽放了下来。 他不想再抱着这么个丑东西。 守金兽苦巴巴跟在两人脚边。 叶行舟垂眸,“临时契约而已,而且,不会让你白办事的。” 守金兽耷拉着耳朵,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水玉君偷偷瞧了叶行舟一眼。 这芝麻球,看久了也不是那么丑。 人还挺好。 做什么都会考虑他。 水玉君望着叶行舟。 他记得,先前吴仁摸过他头来着。 “你要摸我头吗?” 水玉君主动邀请,叶行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摸。” 叶行舟拒绝得果断。 水玉君含唇,并没有被拒绝后的沮丧,声音几分别扭。 “我的脑袋想要你摸一下。” 叶行舟哦了一声, “我的手不想摸你。” 水玉君垂下头,“那怎么办?” “简单啊。” 叶行舟眼珠一转,提溜起守金兽,把小爪子放水玉君脑袋上。 水玉君一下就恼了。 “吴仁,你——” 骂声卡壳,叶行舟的手落水玉君脑袋上,飞快摸了一下。 水玉君的怒气来不及升起,就不争气地散了。 “你、你好样的。” 骂人的话一转,灵活成了夸赞话。 不得说变脸这块还得靠水玉君。 叶行舟:“不骂我了?” 水玉君反问,“我什么时候要骂你了?” 叶行舟挑眉。 这还不承认上了。 “你们水惑族说话都这么耿直吗?” 要摸头还主动说出口。 叶行舟还是第一次遇上如此耿直的人。 水玉君没否定,“与生俱来的。” 以前大部分族人都喜欢赤裸上身,以鱼尾姿态畅游海底。 水玉君也不例外。 不过,在遇到叶行舟之后,水玉君就没赤裸过上身了。 叶行舟总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是其一。 再者,到叶行舟这,他总莫名生点羞耻心。 水玉君干脆以人族姿态现身。 至于坦诚这块,大部分族人不懂弯弯绕绕,都是直言性子。 叶行舟:“其实我也是个耿直性子。” 水玉君侧眸,“我不信,你的嘴总是会骗人。” 叶行舟摸摸下巴,现场表演一个。 “那,看看鱼尾?” 水玉君呛了一下,连连咳嗽起来。 叶行舟:“够直爽了吧。” 水玉君脸因咳嗽,而涨红起来。 “我的鱼尾不想给你看,但是我的嘴想答应。” “所以,回水惑城再给你看。” 叶行舟有几分诧异,“还真给啊。” 给他整得怪不适应的。 想当初,他千方百计讨好孟枳,才得到回宗门看鱼尾的资格。 水玉君就这么水灵灵答应了? 这也太大方了吧。 水玉君见叶行舟惊讶的模样,微微扬唇,“看个鱼尾而已。” 叶行舟竖起大拇指,将着水玉君先前夸赞的话反回去。 “水玉君,你好样的。” 守金兽木着脸。 这两人,纯属脑子有泡。 拿它调情就算了。 还当着它一只幼年兽兽面前说如此露骨的话。 考虑过它感受吗? 它是守金兽不是守情兽啊! 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两人完全不知天地为何物,走到哪聊到哪。 穿梭到芦苇荡的尽头。 烈阳高照。 叶行舟打了个哈欠,忍着疲倦道。 “我还有一个备用计划。” 第288章 离了财神爷,离了伯乐,谁还这么宠它啊 水玉君问,“是什么?” 叶行舟也不卖关子,“你这有沾着天南联盟气息的物品吗?” 水玉君:“有,在水惑城,有天南联盟曾经交易的金银。” “那就好办了。” 叶行舟讲了备用计划。 “守金兽对气息很敏感,可以用守金兽去寻天南联盟的人。” “不过这个计划相对而言冒险些。” 在水惑城的地盘可以提前布置陷阱,靠陷阱要杀死所有天南联盟的人来说不太可能,不过挫一挫锐气还是够得着的。 跟着守金兽主动去搜寻的话,落天南联盟地盘上,于他们而言危险相对高些。 叶行舟口中的冒险就冒险在,天南联盟要是提前布置阴招,还真不好解决。 破阵需要时间。 再者,他们到天南联盟的地盘上,即便身上携带的法器足够多,但总有耗空见底的时刻。 届时无法及时补充,他们两人就落下风了。 叶行舟要以最坏的打算来预防这种情况的发生。 所以综合考虑,叶行舟将这个归为备用计划。 “在水惑城等半个月,要是天南联盟的人没有找来,我们就主动杀过去。” 叶行舟从不打没有准备的战役。 半个月,能计划很多事。 可在水惑城提前布阵加强防御。 也可以在暗处,跟着守金兽查到天南联盟老巢。 而后,观天南联盟老巢布局和人数,有备无患提前设破阵法。 他们两人,应付一群修士,必须得做好十全准备。 否则容易轻易殒命。 水玉君郑重点头。 守金兽叫声嗷嗷反抗。 合着左右两个计划都拿它当探路犬,去如此危机四伏的地,它还有命活吗? 它不答应,它第一个不答应。 叶行舟撸了一把守金兽,“放心吧,我能保证你绝对安全。” 口头保证有个屁用! 它被抓来打工就算了,还要干些送命勾当。 守金兽口不停歇,骂骂咧咧。 叶行舟掏出一包浆果,喂守金兽嘴里。 吃第一颗,守金兽骂骂咧咧。 吃第二颗,守金兽骂声变小。 第三颗,第三颗来不及喂,守金兽就抢过浆果吃起来。 和人过不去,又不是和浆果过不去。 有吃的当然先吃点填肚子了。 嗷嗷叫声停歇,叶行舟找了根小木棍,将一袋浆果栓木棍一头。 守金兽扛着木棍,后肢垫底走,前肢一手扶着木棍,一手吃着浆果。 挺着个大肚腩,走姿六亲不认。 叶行舟:“跟着我混,包吃包住,完了离开还给你双倍金银。” “而且,你绝对会喜欢那里的。” 叶行舟只要耍耍嘴皮子,反正出钱的是水玉君。 守金兽不以为意。 能有多少金银需要它守,难不成比拥有四个储物袋的人身上还多。 还喜欢。 喜欢个屁。 它现在只想创死这俩修士。 等真正到了水惑城,守金兽手里的浆果啪嗒一下落地。 喜欢!怎么不喜欢了! 守金兽真想打死刚才乱嗷叫的自己。 满地金银。 房舍奢华。 值钱玩意数都数不过来! 它喜欢得起飞! 源源不断的财气涌来。 守金兽醉了。 真醉了。 左摇右摆,晕乎乎地躺进最近的一堆金银珠宝箱里滑来滑去。 天堂! 简直是守金兽的天堂! 守金兽是个奇特的物种。 守着金银珠宝不用,只吃点财气,用财气养兽,温养兽魂,提高修为。 这会守金兽被拔掉的毛发,肉眼可见的长了出来,毛茸茸的,还十分有光泽。 “瞧你这没见过世面样。”水玉君嗤了一声。 守金兽再听水玉君的声,堪比妙音。 悔啊悔啊!恨啊恨啊! 它怎么就和财神爷打了一架! 还好它打输了,还好点子人慧眼识兽,给了它这一份编制。 守金兽晕乎乎地拱叶行舟。 怨言什么的烟消云散。 这可是它的伯乐! 拱完叶行舟,守金兽又露出肚皮在水玉君脚边搔首弄姿。 财神爷!这是它要供起来的财神爷! 守金兽完全一副不值钱样。 微醺上头的守金兽还是第一次见。 水玉君的嫌弃溢于言表,“再碰一下我鞋,准把你踢出去。” 被骂了,守金兽却乐呵露出爱心眼。 财神爷说的话,哪有什么骂不骂的,那叫吉言。 谁说这俩修士打情骂俏了,这不是蜜里调情么。 它乐意,它十万分乐意做两人的调情剂。 毕竟离了财神爷,离了伯乐,谁还这么宠它啊! 年轻气盛的守金兽,终是折腰在这片金银地。 职责什么的,完全不用叶行舟交代。 作为财气的坚定拥护者,守金兽会站在金银地,巡视管辖的领地。 但凡有外人闯入,它第一个拼命! 谁也别想分走它的财气! 守金兽像一头高傲的雄狮,仰着头颅,巡视脚下的领地。 守金兽离开后,水玉君便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叶行舟。 叶行舟拍拍手,准备去布置阵法。 “随我去布阵。” 中阶阵法他熟知,不过以现在的修为布阵相对有难度。 不过,身边就有个现成的劳动力,不使唤多可惜。 “待会你跟着我的指点布阵。”叶行舟道。 水玉君有些失望,“你不看鱼尾了吗?” 陌生的时候,水玉君是个杀神性子,动不动就说剖心雕花的话。 这会熟稔了,水玉君又毒舌又降智又坦诚的,还沾着点死装。 叶行舟话音一转,“看看也行。” 水玉君抿了抿唇。 “你不期待吗?” 明明提出来看鱼尾的是吴仁,结果忘记的也是吴仁。 叶行舟:“当然期待。” 水玉君:“那你可瞧好了。” “好。” 叶行舟撑着下巴等待鱼尾现。 他还没正式瞧过水玉君的鱼尾。 只记得那天晚上,鱼尾抽人怪疼。 眼皮子眨一下的功夫。 一条赤金鱼尾现。 尾鳍宽大,流结分明。 鳞片的颜色从纯金渐变到沾着艳红。 水玉君的鱼尾,比寻常水惑族的都要长。 轻轻一勾,便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没有攻击姿态的时候,那些坚硬的鳞片看起来都软了几分。 又沾着蛇的特性,看起来酥酥麻麻,似没有骨头那般。 此时,尾鳍轻轻缠住叶行舟的脚踝。 第289章 痒痒痒痒痒 没有想象中的黏腻腥气。 清新的海洋气散开。 鱼鳞很干燥,坚硬中又携着软鳞。 触感似透过鞋袜,传至脚踝的肌肤。 尾鳍像调皮稚童那般,缠着脚踝轻轻勾挠。 又像羽毛挠痒,每一次挠过肌肤,都有一股说不上的酥麻。 “等会等会!” 叶行舟耐不住了,伸手捏住尾鳍。 不是冰凉的,温热舒适,很干燥。 鱼尾第一次被人捏,还捏得很紧,那种感觉很陌生,水玉君没忍住,鼻腔发出一声闷哼。 水玉君挣扎一下,却没甩开。 像海藻缠住尾鳍。 想要甩开,却越缠越紧。 急速收缩的异样感席卷。 而后叶行舟就将其一手甩开。 丝毫不顾形象脱下鞋袜狂挠脚底板。 “痒痒痒痒!” “水玉君你是不是故意撒痒痒粉报复我。” 水玉君:“……你说是就是吧。” 水玉君无言,水玉君沉默。 叶行舟在水玉君这刚立起的形象,本就不多的形象,在狂挠脚底板的瞬间覆灭。 呵。 水玉君高冷,比任何时候都高冷。 达到了静如死水的地步。 他先前一定是眼睛出了问题。 眼前这个扭曲变形,狰狞着脸狂挠脚底板的人,怎么可能和好沾边。 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吴仁从名字上就决定了,干的事和人沾不到边。 像芝麻球变异,成了浑身长刺的海胆。 海胆又狂扎水玉君的眼睛和心。 有毒,但又欲罢不能。 水玉君合理怀疑,吴仁现在是故意碰瓷他。 他不过没控制住鱼尾。 尾鳍挠了一下脚踝而已,叶行舟就痒得受不了。 怎么的,还过上敏了是吧? “喂,你别装了。”水玉君出声。 叶行舟白了水玉君一眼,“你挠一下自己试试。” 水玉君刚要反驳,忽而想到了什么,声音一滞。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赤蛇族的魅情,能在猎物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渗透。 该不会,他也遗传这点。 水玉君闭紧嘴。 吴仁不受控的发痒,还真可能是他操纵的。 发痒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的…… 水玉君因为心虚,不敢吱声。 现在他庆幸,吴仁甩脱得快。 一切也止在了第一步。 “你还好吗?”水玉君咳嗽两声,看似关怀。 叶行舟的血能解百毒,但魅情不属于毒。 血液无法选中解毒,叶行舟只得狂抽脚底板缓和。 叶行舟木着脸,“好,好得很,好个屁。” 现在,有了这一出,他彻底对鱼尾免疫了。 什唠子鱼尾,谁爱看谁看。 叶行舟瞥眼,“抓条鱼来,今晚吃红烧鱼头,清蒸鱼尾。” 水玉君没有被吩咐的不悦,做错事的是自己,不敢认的也是他自个。 他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去逮鱼。 合理怀疑,吴仁想吃的不是鱼,而是想把他的鱼尾砍掉。 水玉君加快离开的脚步。 晚一步都害怕叶行舟逮着他鱼尾生啃。 叶行舟脚底都抽红了,那发自脊骨的痒才逐渐消退。 别说,蚀骨钻心的疼见多了,蚀骨钻心的痒还是第一次体验。 痒得想把骨头抽出来熬成骨头汤。 叶行舟躺地上骂骂咧咧。 “水玉君绝对故意的。” “绝对没安好心。” 难怪答应得那么爽快,原来是套他呢。 叶行舟哪有吃亏的道理。 垂死挣扎惊坐起,叶行舟唰唰画出两张痒痒符。 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就是让其感同身受么。 水玉君提溜着一条二十斤大鱼回来的时候,就见叶行舟笑眯眯站门口迎接他。 这笑。 毫无感情,全是怨气。 水玉君哆嗦一下,“你别笑了,我害怕。” “怕什么,我又不吃你。”叶行舟依旧笑吟吟接过鱼。 只是接过的瞬间,叶行舟飞快往水玉君手背贴上一张痒痒符。 水玉君面色一变。 当天夜里。 叶行舟坐在篝火旁,吃着香喷喷的烤鱼肉。 地上。 水玉君化身渴死的鱼,扭来扭去。 就这就算了,水玉君还死活维持着表情管理。 没办法。 水玉君见过吴仁发痒时扭曲的面容。 他不想成为第二个吴仁。 即便全身痒,水玉君还是死命维持面容管理。 就连挠痒,也是优雅的挠。 叶行舟吃着鱼,看得津津有味,“痒不痒?” 水玉君声音从齿间挤出来,“不痒。” 扭成蛆了,嘴都还是硬的。 有这干劲,可就偷着乐吧。 叶行舟翘起二郎腿,“不痒就好,刚好我没有解法,你只要坚持坚持熬过半个时辰就好了。” 水玉君听到这话,感动得冲叶行舟直吐优美语录。 他装不下去了。 生平的事想了个遍,到头一看,才坚持了两刻。 优雅什么的,谁爱要谁要。 等水玉君骂骂咧咧够了,叶行舟学着他最开始的模样,不轻不重回了一句。 “别装了,多找找自己的原因,你身体痒肯定是身体原因,和我符箓没半分关系。” 水玉君哽一口老血。 就这冷嘲热讽的姿态,欠扁值拉满。 “吴仁,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 叶行舟咬了一口鱼肉,慢悠悠道,“我没站着说,我坐着说的。” “……” 水玉君拱着身体,跟蛇似的嗖一下窜叶行舟跟前。 二话不说就逮着叶行舟手臂咬一口。 叶行舟赏了水玉君一巴掌清醒术。 “啧,你们怎么都爱动不动就咬人。” “?” 水玉君刚要得意的嘴脸还没显露,就变了脸。 “你们?” “还有谁咬你,孟枳吗?牙印也是他留的?” 一连三问。 叶行舟抬眸,“什么牙印?” 水玉君抿唇,“你手上的。” “狗咬的。” 叶行舟不在意回了句。 不是吴仁口中常念叨的孟枳,又多了一个陌生人。 留着牙印不消除。 此人一定对吴仁意义非凡。 水玉君什么话都不说,默默背过身去。 只留个后背给叶行舟。 这会身体也不痒了。 心情跌落谷底,免疫了痒痒符的功效。 心口拔凉拔凉的。 说不上什么感受。 水玉君现在,无比高冷。 装都装不出来的高冷。 只要轻轻一戳,高冷面就顷刻破碎成片。 他清楚吴仁的性格。 所以,在叶行舟还没开口问询的时候。 水玉君从渴死的鱼进化成扭动的蛆,一拱一拱离开火堆。 朝着暗处的房屋拱进去。 屁股一撅,门砰一声就关上了。 第290章 你给我的捕梦网像鬼头 叶行舟吃鱼吃得正香。 海底不知什么鱼叫声老难听,又刺耳。 抽抽噎噎,跟奔丧似的。 叶行舟完全不会把水玉君和那奔丧鱼联系起来。 他这张脸,属实不像能讨喜的样子。 再者,水玉君一开始就说过瞧不上他这张丑脸。 水玉君什么貌美的人没见过啊,怎么可能真去啃他这张麻子脸。 叶行舟放心的很。 至于刚才离场,顶多就是撑不住痒,躲屋里放飞自我挠痒。 叶行舟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正确。 不过。 鱼会叫吗? 叶行舟目光锁定在水玉君刚才进去的那间屋子。 那呕哑嘲哳的声就是从屋里传出来的。 不会吧。 联想问完话就离场的举动。 叶行舟心咯噔一下。 水玉君这是消费降级了还是闹饥荒了。 什么都吃得下啊。 不是他多想,是水玉君的耿直很容易就能让他猜到背后的原因。 联想这几日大舅哥居然死装死装。 叶行舟坐不住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不是死装。 那是水玉君在朝他孔雀开屏。 不过,叶行舟每次看到都很不爽,就认定大舅哥在挑衅死装。 属于媚眼抛给瞎子看。 灭族的家庭,破碎的他,不可自拔恋上救人的他。 什么跟什么啊。 这不就跟之前他会错意,以为孟枳对他有意思那会的情况一样么。 受到重创后,依恋上身边的人。 错把依恋当爱情。 叶行舟将鱼架好,不得不起身来到屋外。 青少年感情梳理什么的,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不过刷子没毛就对了。 他没有直接从正门进去,而是敛起气息,蹑手蹑脚走到窗户边。 窗纸戳出一个小孔。 屋内没点烛火,眼睛适应了一下,叶行舟勉勉强强看清地上躺着个扭曲的人影。 水玉君双手挠着身体,口中一句又一句骂着叶行舟。 “吴仁,你不是人。” “我痒死了。” “等我好了一定要捶死你。” “别以为你经常打我,我就怕你。” “我告诉你,我才不怕你。” 全是优美骂声,毫无半点感情可言。 叶行舟果断赏了自己一巴掌。 自个这自恋性啥时候才能改改。 动不动就以为别人对自个有意思,属于普信自恋狂。 盯着这张脸,动不动就扇人,水玉君只有刀他的意思。 毫无暧昧,全是刀。 叶行舟都被自己恶心住了。 掉节操的事做多了,连人也禁不住自恋么。 真是好样的,哈基叶。 叶行舟揉了揉眉心,重新回到火堆旁。 他的直觉沾到情感,完全起不到辨别作用。 所以叶行舟决定,下次不相信直觉了。 叶行舟走后,骂声渐停。 水玉君余光扫过窗户。 设好结界后,一个没忍住口中又发出开水壶烧开的声音。 老天奶,他还真对一颗海胆起心思了。 他这么饥不择食吗。 水玉君越想,越觉得自个眼光出了问题。 但魅情又坦明了他的心思。 赤蛇族的魅情,遇到合心意的人,会不受控制地释放。 将猎物,圈回领地。 水玉君口中,开水壶烧开的声音更大了。 不要啊。 他不要和吴仁一起玩屎啊。 水玉君的绝望,快把海水染黑了。 他的未来,一眼望到头。 都是缘粪,不掺半点水。 水玉君一个坦率的小男孩,轻轻碎了。 碎成一片一片的。 生怕沾到吴仁,更生怕吴仁知道他心思,狠狠拿捏他。 水玉君打死都要隐瞒好魅情的事。 他不可能会对一个天天揍他的邪恶海胆起心思。 一定是魅情出了问题。 水玉君试图洗脑自己入睡。 刚闭上眼睛没一息,他又睁开了眼。 没有人在身边,他不敢睡。 海水会压得他喘不过气。 水玉君扫了眼门栓,眼底闪过挣扎。 不行,他现在去找吴仁不就证明他离不得人么。 水玉君闭上眼睛,用被褥蒙住脑袋。 半刻过后,他掀开被子,因为缺氧,脸红脖子粗,差点憋死自个。 水玉君捂着心口坐起身。 周围一静,心悸的感觉就会扩大,直到将他吞噬。 水玉君沉默半晌,从储物袋里拿出丑得不行的柳枝捕梦网挂床头。 这次闭上眼。 水玉君忍着紧张,尽量不睁眼睛。 可是,不睁眼就觉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 盯着他,不停逼近。 水玉君额前渗出冷汗,手也握成了拳。 终是没忍住,睁开眼大口喘息。 悬挂在床头的柳枝,隐在黑暗中,轮廓模糊,像个呲牙咧嘴的恶鬼。 驱邪捕梦什么没起到效,水玉君一哆嗦,掀开被子就往屋外跑。 叶行舟刚眯上眼呢,被窝就拱进来一个人。 水玉君呼吸急促。 叶行舟啧了一声,扭过头来,“你被狗撵了?” 水玉君:“你给我的捕梦网像鬼头。” 叶行舟:“……” 叶行舟坐起身,从储物袋里又拿出一床被子。 “各盖各的,别扰我睡觉。” 省得大半夜水玉君又发癫用鱼尾狂抽他。一人盖一床被子最省事。 叶行舟躺下身,闭上眼睛就开睡。 屋里叶行舟放了颗夜明珠照亮。 那些黑暗的,藏在暗处的,那些角落渗人的眼睛终于消失。 水玉君还是睁着眼睛,捏着被褥一角。 一直等到身侧人呼吸平稳后,才将身上的被褥挪开,一点一点去拽叶行舟的被子。 叶行舟人在睡梦中,手已经有了思想,反手就肘人。 水玉君老实捡起被子重新盖身上。 直到眼皮酸涩,直到天快亮时,水玉君才浅浅眯着一会。 叶行舟难得补充好睡眠。 这一睡够,神清气爽,人也精神百倍。 叶行舟伸了个懒腰,刚想叫起劳动力干活。 瞅见水玉君难得睡着,便没出声。 叶行舟自个跟着守金兽先去踩点了。 这一夜,守金兽沉迷金钱乡里无法自拔。 高傲的雄狮,连夜巡查自己的地盘。 于现在,整个水惑城哪有个犄角旮旯守金兽都清楚得很。 守金兽嗷嗷叫了几声,带叶行舟来到位置稍微偏僻的结界处。 叶行舟依次踩点。 他打算设个无限套娃阵法。 让闯入的修士以为自己解开时又出现一个阵法,一直解到怀疑人生。 当然,解到最后破除所有阵法的时候。 还有一个大惊喜藏着。 叶行舟重拾老本行。 第291章 赚钱的法子,这不就来了么 都破阵了,大礼不得跟上。 至于这份大礼能不能接受,就不在叶行舟考虑范围内了。 叶行舟不过才离开三刻。 水玉君迷迷糊糊摸到身侧位置空了,瞌睡瞬没。 一句话都不说,掀开被子撒腿就狂奔。 顶着披散的头发,跑的姿势跟被狗撵似的。 长腿迈,姿态快。 随着气息指引,冲叶行舟狂奔而来。 隔着百米,视线之中终于多出叶行舟的身影。 水玉君放慢脚步,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散开。 人还在。 还好,还好。 他绷紧的脊背,歇了力道。 注意力分散,水玉君这才留意到此时他发丝凌乱,衣冠不整。 保不准吴仁看到他这样又大做文章,自恋上头。 他才不会让吴仁有笑话他的机会。 水玉君立刻掐诀,将衣物发丝整理得一丝不苟。 一晚上的思想斗争。 水玉君在魅情选中叶行舟一事上,死不承认。 他绝对不会对一个经常打他的海胆起心思。 冲着吴仁这张脸,他不会有心动可能。 魅情什么的,肯定是吴仁知道赤蛇族的隐秘,故意装的。 他绝对不会去放低底线,更不会去改变自己,同吴仁同污合流玩粑粑。 吴仁朝他扔粑粑,他连着吴仁一起踹开。 什么脏东西休想近身。 水玉君端着姿态,刻意放慢脚步走过来。 视线之中,叶行舟弓着腰撅着个大腚在捣鼓什么。 嘴里还时不时发出点嘿嘿笑。 水玉君闻见味,面色一变。 连退三步的同时,口中发出尖锐暴鸣。 “吴仁,你又玩大粪!” 水玉君要绝望了。 温柔乡的反义词是什么,是臭粪堆。 不行。 他不能放任吴仁沉沦臭粪堆无法自拔。 这是恶习!恶习懂吗! 他一定要把吴仁带回正道! 这玩意别说修士不敢沾边,连魔修都要退避三舍。 谁敢有这底气去和五谷轮回之物去单挑啊! 水玉君边哕边扒拉着叶行舟往外带。 “别,哕!别玩了,求求你,哕!我害怕。” 他晚上不敢一个人睡,本来想着和吴仁凑合凑合。 现在别说凑合了,他都快嫌弃死了好吗。 水玉君捏住叶行舟袖子的手都在抖。 在松开与拉人之间反复横跳。 最后,水玉君眼眶都哕红了,边哕边掐净尘诀。 用仅存的良心,把叶行舟提溜到十米开外。 叶行舟开口,“你……” “别说话!”水玉君打断施法,“在我一掌打死你之前,闭上你的嘴。” 这会硬气支楞起来了。 水玉君臭着脸,端出一个金盆,拽过叶行舟双手就狂洗。 最贵的香料用上,他要把这双手洗得喷香。 “金盆洗完手,以后不要再沾上这玩意了。” “沾上容易,戒掉可难!” 能忍住一次臭味攻击,就会有无数次。 瞧叶行舟平时面不改色的样,都不晓得玩多少次了。 不给叶行舟说话的机会,水玉君仔仔细细洗净每一根指节。 指腹揉搓得泛红,修长白皙的指节在水中仿若白玉。 是双好手,可惜不务正业。 水玉君擦掉手上的水,在叶行舟的注视下,又用一个大金盆盛满金银珠宝堆身前。 叶行舟的不满,瞬间消失。 水玉君瞪了叶行舟一眼,“以后粪瘾犯了就来抓金银。” 叶行舟眨眨眼,“可我要是控制不住怎么办。” 水玉君沉声,“那一定是金银不够。” 叶行舟没反驳。 一个商机在心底诞生。 水玉君宁愿用金银珠宝来,一心只想让他别沾五谷轮回之物。 可见有多厌恶。 那他要是每次都不小心去玩点,水玉君一恼,又会搬财物给他。 如此反复循环,那不就有源源不绝的金银进口袋了么。 离搬空水惑城,还会远吗? 好主意啊。 叶行舟压住笑,咳嗽两声。 “你的好意我先收着,手痒的时候再摸。” 说着,满盆金银都被叶行舟塞进了自个储物袋。 水玉君见叶行舟没反驳他,还听话收起金银。 方才被秽物冲击的大脑,终于恢复了运转。 逾矩地拽人袖子,逾矩地帮助对方洗搓手心。 说好的把人踹开,到头来自个和老妈子似的忙来忙去。 从没照顾过人的水玉君也算是照顾上了。 水玉君面色一僵,左右脑又开始互搏。 这不算什么逾矩。 他是拯救失足海胆从良。 完全是做好事。 三句话,哄好左右脑。 水玉君挑起眼皮望着叶行舟,“布阵去。” 叶行舟比水玉君还高兴,“走走走。” 叶行舟笑得狡黠,水玉君眉头动了动。 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真正布阵时,水玉君终于懂了那股感觉。 叶行舟:“阵眼我已经提前做好标记了,你跟着布就行。” 水玉君沉默地盯着,阵法中心的陷阱。 这陷阱。 水玉君缓了又缓,想到陷阱会泼在天南联盟的人身上,勉强接受了。 第一个阵法布好。 水玉君来到第二个阵法前时,就见叶行舟一只手抓着另一只手,阻止手去碰木桶。 水玉君面色一变。 “别碰!” 才刚有个好兆头,这又犯了。 叶行舟:“快快,我控制不住手了。” 水玉君想都没想,又捞来一盆金银。 叶行舟身体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双手插进金银盆里。 口中,发出一声满足。 赚钱的法子,这不就来了么。 叶行舟藏好笑意,丝滑又将一盆金银收入储物袋。 而后他抬眸看着水玉君,“我不去提桶的话,阵眼怎么办?” 水玉君:“非得用它吗?” 叶行舟反问,“你不想看到仇人沾一身吗?” 想倒是想。 但,自个也膈应啊。 水玉君动摇,水玉君纠结。 水玉君目光缓缓放在那桶上,说出一句。 “我用灵力运,你别碰。” 吴仁才刚开始戒掉粪,自是沾不得。 既如此,他便用灵力运。 叶行舟挑眉。 水玉君这是,大牺牲啊。 不让他碰,自个倒是碰上了。 甚至于脑子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叶行舟在耍他。 给叶行舟整得怪不好意思的。 所以,叶行舟的良心决定,让水玉君自己发现。 第292章 见一见素未谋面的师尊 叶行舟依次画好阵图,阵眼位置着重标记。 水玉君用灵力运着木桶,哼哧哼哧跟身后干活。 别说,使唤起来比牛还有劲。 埋头就苦干。 叶行舟时不时装作粪瘾犯了,水玉君还会爆金币。 哼哧哼哧布完第四个阵法,水玉君脚步已经虚浮了。 人跟被榨干了似的,晃晃悠悠坐地上喘气。 叶行舟设的,都是一些复杂的中阶阵法。 能憋着口气,连布四阵已经是水玉君要面子的极限了。 水玉君拿出一瓶聚灵丹,一口气全吃下肚。 他侧眸,望着精力充沛的人,微微蹙眉。 他总有一种被耍的感觉。 说不上不对劲,反正就哪都不对劲。 他虽鲜少去人界,但他记着,金银不是一次性的。 吴仁这一次性用完,就装储物袋了。 又从他这掏新的。 刷水玉君跟刷固定NPC似的,叶行舟手一痒,立马就有一盆金银宽慰。 纯粹拿水玉君不当人耍。 水玉君越想越不对劲。 不对啊。 他怎么就接了吴仁的活,主动去碰粪桶了? 他的冰清玉洁呢? 合着苦的累的全是他做。 吴仁这是拿他当两头牛使唤呢! 水玉君垂死挣扎惊坐起。 “吴仁,你耍我!” 叶行舟挑眉,“哪有,我是在锻炼你。” “我就问一句,没有我指点,你会布置中阶阵法吗?” 水玉君哑火。 别说,他还真不会。 脑子里,没有这么多阵法储蓄,他只会零星一点。 叶行舟继续道,“我付出智力,你付出体力,咱们搭配干活是不是一点不累。” “不累……” 水玉君呸呸两口,“不累个屁,你就是在耍我。” 瞧给孩子急的,都爆粗口了。 叶行舟抬手。 水玉君板脸,“干什么?” 叶行舟:“要不要摸头。” “诶?” 水玉君望着叶行舟,呆呆张口。 “要不要?”叶行舟又问了一遍。 “要。” 水玉君嘴刚答应,脑袋已经伸出二里地,抵在叶行舟跟前了。 瞧瞧这行动力。 想装点矜持都装不住。 叶行舟摸了一下。 今儿干这么多活,把人当牛使唤,不得给点好处。 这不,一摸头,人瞬间就不生气了。 不过。 叶行舟撑着脸,“被摸头很舒服么?” 水玉君听叶行舟这么问,被神奇手掌抽去的智商回归。 “我摸摸你不就知道了。” 叶行舟笑了一下,“算了,只是好奇。” 水玉君还是第一个如此积极张口要摸头的人。 叶行舟以往只知道自己撸别人脑袋手感挺舒服的。 被摸脑袋的感受,记不太清楚了。 水玉君抿唇,“我还要不要继续生气?” 叶行舟:“你还想生气吗?” 水玉君摇头,“不想。” 叶行舟:“那不就行了。” 水玉君哦了一声。 本来他在生着气,突然被打岔。 摸两下,给他魂都抽走了。 互搏的左右脑此刻无比团结。 有点生不起气来,还有点压不住嘴角。 真是的。 水玉君嘴角抽动几下,还是没忍住扬起。 “再摸一下。” 他拽住叶行舟袖角,将手放在自个脑袋上。 都主动到这地步了,叶行舟再冷漠就不上道了。 他还需要人干活呢。 叶行舟加重力道撸了两把。 跟撸猫似的,水玉君舒服得眯起眼睛。 一个没控制住,鱼尾又现。 尾鳍灵活卷住叶行舟的小腿,不停狂蹭。 叶行舟啪一巴掌,唤醒摸迷糊的水玉君。 “为什么又打我?”水玉君双眼清澈发懵。 叶行舟木着脸,“你说呢?” 水玉君瞳孔收缩,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他又变鱼尾了。 他立刻收回尾鳍。 这次很快,魅情并未散发。 水玉君低着头话也不说,匆忙走开。 叶行舟拍拍裤脚,没管人去哪。 他总觉得,水玉君给他一种错觉。 鱼尾缠人,属实不正常。 下次,还是保持距离点好。 摸头什么的,没必要。 匆忙离开的水玉君,正躲在百米距离外,开始新一场的左右脑互搏。 可恶可恶啊! 为什么尾巴不受控制! 水玉君啪啪几巴掌狂抽鱼尾。 非要亲近一个海胆做什么! 说好的没心思,为什么不听话! 都怪鱼尾。 都怪吴仁。 要不是吴仁摸他,他也不会迷糊。 人一迷糊,又破了信誓旦旦的宣言。 不要啊。 他真不要和吴仁去玩粪。 他不要同流合污啊。 水玉君更生气了,狂抽鱼尾。 扇他在身,痛也在他身。 他要记住这种痛,才不会又着海胆的道。 水玉君缓了又缓,终于又恢复人形。 现在,他要营造洁癖。 不让生人接触,更不让海胆摸他头! 一摸头就会抽魂,无法思考。 吴仁手一定有毒。 水玉君做好心理建设,缓步而来。 叶行舟也不说话,这会两人安安静静。 干活的干活,布阵的布阵。 水玉君也是个莽的,刚吃完聚灵丹简单调了个息。 又连布三个阵法,直到榨干最后一丝灵力。 此刻,天已经黑了。 叶行舟巡视了一圈。 没什么漏洞,阵法差不多涵盖了水惑城。 “今晚好生休息,明天跟守金兽去寻天南联盟老巢。” 两手抓,两手准备。 两个人才能应付。 水玉君哦了声,虚虚晃晃往床上一躺。 吃下的聚灵丹缓缓填补灵力,温润筋脉。 叶行舟又问,“逃走的族人,你安置在了哪?” 水玉君有气无力,“衍天宗萧平那。” 水惑族怎会与萧师叔有联系? 答完不过一息,人就已经疲惫得睡着了。 叶行舟扫了眼。 看来平日水玉君失眠梦魇,是没累到位啊。 现在这不睡得死沉,睡得挺香。 叶行舟放了两颗夜明珠在里屋摆架上,而后起身来到外屋的矮榻。 今夜,他暂时不休息。 他要调息,画几张符箓。 还有。 水玉君方才说衍天宗,叶行舟忽然想到了一人。 左春回。 百年前,左春回或许在衍天宗。 他可以去找左春回。 或许,能从左春回那,问出点什么。 比如,回去的办法。 再比如。 见一见素未谋面的师尊。 风无涧闭关百年,而他出现在百年前,或许能碰到人。 叶行舟敛起心神。 现在,问题来了。 他该怎么进衍天宗? 第293章 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小气 现在的他。 无身无份。 无权无势。 要进衍天宗,除非借势。 而叶行舟身边,正好有一个现成的势。 水玉君。 萧师叔现在是临时照看,日后水玉君肯定还要去接回族人的。 而在那时,叶行舟便可乘机一行。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将天南联盟的余孽清理干净后。 天南联盟余孽不除净,于水惑族而言始终是个危机。 叶行舟笔尖一抖。 一张符箓作废。 思绪纷扰,层叠如潮。 他面不改色将作废的纸张揉成一团。 水惑族一脉,必须得尽力相助。 后世的孟枳,只剩下水玉君一个亲人了。 所以,退不得。 他必须往前。 叶行舟抬眸,窗外已经有了日光。 天已经亮了。 水玉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屏风旁。 他静静注视着。 他在看人,而他看的人也在看。 看窗外,看日光,看幽蓝的海水。 他手肘抵着案桌,视线上移,白皙而沾肉色的掌肉撑着脸。 海水悠悠,墨色的发丝仿若染上了深蓝。 脸上的斑点,在这一刻,像无数星光点缀。 骨相极佳。 恍惚之间,他发现。 吴仁,骨相极佳。 连皮囊,都压不住的骨相。 水玉君怔神。 叶行舟已经扭过头发现了他。 水玉君心口一紧,下意识要找借口,叶行舟就上下扫了他两眼先吐为快。 “你搁那当门神呢,醒了就麻溜地上路。” “……” 水玉君闭了闭眼。 上路。 吴仁就这么迫不及待么。 水玉君组好措辞,“我要问一件事。” 叶行舟:“问,再磨叽我可不回答了。” 水玉君犹豫着道,“之前,那个赌约可以不作数吗?” 叶行舟瞬间抬眸,“怎么的,你想我缠着你啊。” 水玉君嗫嚅,小声道,“也不是不行。” “我不行。”叶行舟白了水玉君一眼,“我还有其它搁置的要事处理。” 水玉君抿唇。 他本在熟睡,忽然想到先前无意和吴仁打的赌约。 解决完天南联盟,吴仁就会离开。 一下子,瞌睡就没了。 虽然吴仁总爱扇他。 虽然吴仁总爱玩粪。 虽然吴仁总爱耍阴招。 但,时间久,他也接受了。 “你要是喜欢金银,满城财宝都可以给你。” 他有金银,吴仁又喜欢金银,等于变相喜欢拥有金银的他。 再去掉前缀,简化一下,吴仁喜欢他。 还怪不好意思的。 水玉君眨了眨眼,声音些许生硬,“我有很多金银。” 叶行舟一愣,瞬间眯起眼睛。 水玉君等待的时刻,两巴掌冲着他脑袋扇了过来。 “睡个觉睡魔怔了你。” 叶行舟甩了甩手,“大清早的,发什么情。” “我是喜欢金银,但不是喜欢你,你羞涩个锤子。” 两巴掌三句话,骂醒脑子浆糊的水玉君。 尤其是最后一句,水玉君醒得不能再醒。 死小子怪会打算盘。 他留下来不就等于把从水玉君这坑来的金银也留了下来么。 还作废,作废个锤子。 昨儿被他坑麻了,今儿就想从他口袋里把钱套出来。 叶行舟骂骂咧咧,咧咧骂骂。 水玉君木着脸,捏住叶行舟嘴皮子。 “把刚才的话忘掉,我没睡醒,在胡言乱语。” 叶行舟哦一声,又添了句,“你昨儿给我的金银,我可不会还。” “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小气?” 水玉君瞬间炸毛了。 二话不说,掏出两个储物袋就砸叶行舟身上。 “我小气?” “哈哈哈,你说我小气?” “我小气!” 水玉君像气疯了。 捞起一沓大金砖就往叶行舟怀里塞。 “我小不小气?!” “你好生说说,我水惑族皇族血脉,怎么就缺你这三瓜两枣了?” “怎么就抠搜了?” “吴仁,你给我说清楚!” 这一幕似曾相识。 当初某位魔修破防也是冲叶行舟狂砸灵石。 被钱砸伤的痛,只有叶行舟知道。 水玉君喘着粗气,这一抬眸才发现。 叶行舟已经被金山压得不见了影。 难怪骂这么大会不出声,原来是水玉君上头,狂往叶行舟身上扔财物,把人埋了。 就埋钱堆里。 沾满铜臭味。 水玉君臭着脸把人捞出来。 叶行舟抬手扒开掉脑袋上的珠玉,丝滑抬手给了水玉君一拳。 “我话都没说完,你就活埋我?” 水玉君眼眶都气红了,对于叶行舟的质问,捂着手臂不吭声。 他就没优点么。 共处这么久,净会打他,净会骂他。 这会还说他小气。 开水壶要忍不住烧开了。 水玉君仰头,四十五度望天。 “装什么忧郁劲。”叶行舟又给了他一下。 这一下,简直就是按了开水壶盖。 “你又打我。” 水玉君没忍住,呜一声开始鸣笛。 呕哑嘲哳。 这哭声都可以拿来辟邪了。 守金兽白了水玉君一眼,抬起爪子捂住耳朵。 这人要不是金主,它准捶一顿。 哭什么哭。 男子汉大屁股。 对得起这张桀骜不驯脸么。 真是净浪费脸。 遇到点子人,智商直线下滑就算了,还在归零边缘反复徘徊。 智商行为跟稚童似的。 这就是人类所谓的情趣么,原谅它一只灵兽不懂。 它只想堵住金主的嘴。 守金兽扒拉一下叶行舟的裤脚,催促叶行舟堵住人嘴。 叶行舟也懵啊。 谁知道大舅哥耿直桀骜外表下,内里其实藏着个多愁善感还容易哭的灵魂。 这比任妄烛还让人猝不及防。 叶行舟探着个脑袋去瞅。 “真哭了?” 水玉君躲开。 叶行舟挠了一下水玉君胳肢窝。 一个没忍住,又哭又笑,出了大鼻涕泡。 水玉君牛似的撞了叶行舟一下跑开。 也是有幸见过大舅哥这一面了。 孟枳是隐忍垂泪,大舅哥是孩子哭。 同一个年岁,两人是天差地别啊。 叶行舟揉了揉肩膀,出声叫人。 “水玉君,别走啊,我有话对你说。” 水玉君掐诀清理干净狼狈,出声拒绝,“我不想听。” 叶行舟商量,“听一句行吧。” 水玉君退了一步,“就听一句。” 叶行舟道,“刚才我的错,我没表达清楚。” 水玉君抬眸,等着叶行舟继续。 两人大眼瞪小眼,等半天,不见叶行舟第二句。 水玉君抿唇,“我多听几句,你说清楚。” 第294章 锅灰侠 这也太好说话了。 生气什么的,跟不存在似的。 别说,水玉君这人表情管理还挺强。 上秒还在流泪,掐完净尘诀后跟重生归来似的。 表情管理硬得能当军训标兵。 三分不想听,七分愿意听。 情绪收放自如,倒是给叶行舟整拘谨了。 叶行舟咳嗽一声,“你不是让我戒粪瘾么,那些金银我刚好留着用。” 如此牵强。 水玉君愣是听不出半点来。 他手指向那堆金银,“不够自己装。” 叶行舟一时干巴了,“你还记得刚才在哭吗?” “没有!” 水玉君用沾着湿意的眼睛瞪了叶行舟一眼。 “是你看错了。”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一秒的情绪上脑,行动动作不受控制那般。 明明平日他情绪不是这样的。 要谈及哭,比登天还难。 但碰上吴仁,不知怎么的,情绪就是喜欢沾孩子气。 行为动作也是判若两人,过后想到他都会懊恼到捶自己。 不争气。 怎么就不争气! 一个吴仁,还能拿捏他情绪行为不成! 明明他不是这样的! 说好的要划清界限。 到头来,还是没管住这张嘴说出毁约的话。 他都变得不像他自己了。 这股情绪又陌生又迷茫,会让他无故心慌。 叶行舟此时出声,“水玉君,我觉得,你有点不正常。” 水玉君咬了一下唇。 他也发现了。 “把刚才的事忘掉。” 叶行舟点头,“好。” 水玉君:“解决完这事,取上报酬你就离开。” 叶行舟又点头,“好。” 水玉君停顿了一下,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以后,少和我说话。” 叶行舟第三次点头,“好。” 听到叶行舟一口答应,水玉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压了下来。 还主动拉开距离。 吴仁都没犹豫,他也当仁不让。 他就不信吴仁能掌控他的情绪。 拉开距离,他还是那个谁看都欠八百万的模样。 还是这样子看得习惯。 叶行舟收回视线。 估摸着水玉君也发现他自己的异常了。 这时候这种情绪还是得顺着水玉君控制一下。 不然,叶行舟很有理由怀疑,水玉君会对他生出不一样的情愫。 源头控制,挺好。 两人之间,隔着三米距离。 守金兽看了看,自觉走到中间,谁也不偏袒。 这股黏糊劲终于过去了。 可愁死兽了。 这会分开,守金兽第一个高兴。 要知道之前,两人整天都是不知天地为何物,走到哪黏糊到哪。 虽说,看起来有点像金主倒贴。 但,不重要。 守金兽正乐呵,屁股就挨了一巴掌。 ? 兽兽不敢信,兽兽震惊回望。 水玉君正臭着脸,“你很高兴吗?” 他才刚拉开距离,守金兽走就算了。 那双眼睛滴溜滴溜转,藏满幸灾乐祸。 这彻底挑起水玉君那根敏感的神经。 怎么的,就这么见不得他好吗? 越想越生气,水玉君又扇了一巴掌。 啪一声闷响。 敦实的脂肪Duang晃了一下。 “问你话你装什么哑巴?” 兽兽睁大眼,疯狂摇头。 冤枉啊! 清汤大老爷! 它那是不说话吗?它那是说不了啊! 它头都摇成拨浪鼓了,金主为了撒气装瞎。 兽兽委屈,但兽兽不说。 还要寄人篱下吸财气,它只能把委屈咽在肚子里。 体型庞大的守金兽此时看起来弱小又无助。 守金兽委屈巴巴地挪动圆润的屁股,一拱一拱往前走。 谁都看它不顺眼,偏偏它也不争气。 守金兽窝囊走着。 水玉君哼一声收回手。 水玉君也窝囊。 但水玉君只搁叶行舟这窝囊。 换别人休想压他分毫,他更不会让一只灵兽骑他脑袋上撒野。 而现在。 水玉君目视前方,实则用余光扫了眼叶行舟。 现在,在吴仁这他也不受窝囊气了。 皇族血脉不允许他低头,他也不会再对吴仁低头。 更不会对一颗海胆起心思。 水玉君端着姿态,阔步流星。 搭话什么的,他才不需要好吧。 刚这么给自己洗脑,叶行舟突然搭腔,让他脚步一个踉跄。 “之后你去衍天宗接人,可否带上我。” 水玉君忙站直身体,“可,但你进去作甚?” “找人。”叶行舟简短回答。 叶行舟没说找谁,水玉君也不在意。 看似不在意,实则内心都开始挠猫抓板了。 找谁啊,为什么不说找谁? 找谁不如找他。 其他人有他能受窝囊气吗? 他这么能憋气,为什么要去找别人。 水玉君怨怼。 水玉君懊恼。 怎么回事,他怎么又想到吴仁身上了。 恐怖如斯! 吴仁才和他说了两句话,他就控制不住想法了。 左右脑又开始互搏。 水玉君强行清空大脑,继续高冷,什么话都不说。 若非必要,绝对不能,绝对不能再和吴仁搭一句话。 水玉君打开库房门。 财物都是历年与修士交换存下来的。 气息相对较杂,不过守金兽还是精准识别到了属于天南联盟的那几箱。 那股蚊虫气嗅起来,很像臭屁虫受到惊吓时释放的气息。 刺鼻,易找。 至少对于守金兽来说,找起来不算困难。 守金兽在水惑城留下独有标记后,庞大的身形旋即化成猫儿大小。 黄白毛色显眼,它特意从腮帮里取出一包锅灰,在锅灰里滚了一圈。 显眼的毛色立刻成了灰扑扑,看起来就是一只普通猫儿。 瞧守金兽这轻车熟路样,滚锅灰这种法子应是干过很多次了。 守金兽将包袱系在身上,而后四肢着地,轻松跃行。 在没遇到两人之前,守金兽可是给自个取了个侠名。 锅灰侠。 嘿,想当年当侠客,它可是有过一夜连偷十五个修士储物袋的最高战绩。 作为锅灰侠,作为灵兽界的老六,守金兽名声大噪。 修士看了想追它,同类看了想偷它财宝。 守金兽不但偷修士的,连同类也不放过。 守金兽能修炼到三阶,前期可是鬼鬼祟祟薅了不少同伴财宝。 它的心不大不小,只能容纳储物袋的模样。 守金兽感慨一声。 它一视同仁的喜欢所有财气。 第295章 面上不在意,实则牙都咬碎了 出了水惑城,到达地面的守金兽完全变了副模样。 无论是行动速度还是追踪气息的能力,都是顶尖。 这也再次证明,守金兽能偷那么多储物袋,全靠身法,不掺水分。 那日若不是守金兽受伤,水玉君还真不一定能抓到。 叶行舟往符箓上沾了守金兽的气息,每当追不上拉开一截距离的时候,就使用瞬移符。 其余时段,都是用御风符提高速度。 水玉君看了看,忍住说话的冲动。 吴仁有自己的办法追上,他不能再去热脸贴冷屁股。 水玉君干脆加快御剑的速度,将人脱离视线。 御剑千里。 风草窣窣。 穿行于蓝天之下,云层之间。 浮光锦衣料在阳光之下散着飘渺金,发丝迎风,如仙如明,宛若游龙清影。 水玉君是帅了,叶行舟则跟个定点刷新的NPC似的。 嗖一下现身追上,很快踪迹又落后,不大一会,又嗖一下出现。 三道清风,越过山林,卷过草地。 叶行舟再一次现身时。 水玉君放慢了御剑速度。 看不下去了。 他勉强载一下人也不是不行。 岂料还没开口,便被捷足先登。 守金兽越跑速度越慢,越跑体型越大。 身上的锅灰一点一点褪去。 靓丽的毛色在阳光下一览无余。 守金兽回头,叼起叶行舟一甩,稳稳当当放在背上。 水玉君算盘落了空。 他望着那道毛茸茸的黄白身影穿梭在翠绿的草地上,加快了速度。 叶行舟身体被绒毛包裹着,软乎乎毛茸茸的。 手感意外好。 守金兽的气息和小狗气味很像。 第一口,很奇怪。 第二口,上头。 叶行舟把脸埋在守金兽绒毛里,猛吸一大口。 就是这个味,宣! 越过草地,爬过山川。 路过一棵果树时,叶行舟顺手摘了两灵果。 他躺在宽阔厚实的背上,面朝天,慢悠悠吃起灵果来。 再一看天上御剑的水玉君,叶行舟吃得更欢了。 舒服,惬意。 水玉君还得自个御剑,享受不到这种毛茸茸的感觉。 跟躺在棉花上似的。 叶行舟啃完灵果,在储物袋里翻翻找找,又找出一袋浆果。 “好兽,到地这袋浆果就归你了。” 守金兽立刻张开大嘴。 腮帮的肉瞬间被风吹得鼓起,像仓鼠藏食,又像一个炸毛的芒果核。 这是等不及了。 叶行舟爬到守金兽脑袋上,将浆果全倒入口。 灵兽消化能力很强,不用担心奔跑吃食会不适。 守金兽甚至还因吃了浆果,跑得更快了。 好银!大大的好银! 还知道中途给它补充体力。 这可比金主通人性多了! 守金兽晃着脑袋,咀嚼起劲。 一人一兽关系靠袋浆果,直线拉近。 水玉君一个人御剑,跟孤寡老人似的。 面上不在意,实则牙都咬碎了。 呵。 他才不在意。 他一点都不在意。 不在意个屁! 明明,明明他可以御剑载人的! 他都要开口了,守金兽非得横插一脚。 偏偏他不说,吴仁也不在意。 水玉君幽幽怨怨。 他只是让吴仁少同他讲话,又不是让人少与他肢体接触。 他又不反感。 他只是,只是。 只是吴仁每一次碰他,他都会降智,所以才…… 现在倒好,人距离唰一下就拉开了。 明明是他想要的结果,可是现在水玉君只想打死那会嘴硬的自己。 都不知道他在矜持,在别扭个什么。 水玉君没撑过一早上,又要黏糊了。 此刻,身上怨气快比鬼重了。 在一片林间,守金兽一个急刹停住。 水玉君猝不及防,砰一声连人带剑撞树上。 有过上次撞石像的经验,水玉君这次很快运转灵力稳住身形,平稳落地。 他掐诀清理干净狼狈,朝前方有人影的地走去。 刚走两步。 水玉君猛地停住脚。 周围,悉悉索索虫类爬行的声音由远及近。 再向他靠近而来。 林间忽起浓雾。 以防是毒瘴,水玉君第一时间屏息,并打开神识。 就在十步前的一人一兽不见了身影。 还好神识探到人的其次,只是雾大遮住遮住了身形。 “别乱动,此地有阵法。”叶行舟出声。 “知道了。” 水玉君又问,“吴仁,你那什么情况?” 叶行舟:“没什么事,只是方才守金兽跑的太快,无意触发了阵。” “布阵人应会很快赶来,现在还不能正面刚。” “你别动,我先破阵。” 叶行舟叮嘱完警惕观察周围,视线都被浓雾挡住,无法辨别。 不过,这个阵法并不难。 入鬼市时,叶行舟刚好破过一个同样的中阶阵。 就是困身阵。 盲目寻找的话会一直困在阵法里回到原点。 叶行舟闭上眼,跟着之前破阵的方法而行。 脚步千变万化。 无视周围一切。 无论是树,或是人。 “我感知到有人的气息在逼近。”水玉君出声提醒。 “同为金丹修为。” 叶行舟没有回应,水玉君握着剑,双眸凌厉盯着一个方向,做好战斗姿态。 直到气息入林的前一瞬。 阵破。 浓雾散。 叶行舟飞快往一人一兽身上贴了隐身符。 三阶隐身符,足够应付了。 守金兽身形瞬间变小,与叶行舟和水玉君藏在树上。 选择藏匿而不选择逃走,叶行舟压根不担心会被发现。 他身上可是有一储物袋从孟家金库里坑来的高阶法器,符箓什么更是数不胜数。 平时不用不代表他没有。 他只是留着应急关键时刻用,还有就是给孟枳存着。 叶行舟低头,仔细观察树下的情景。 他们才藏好不过两息,布阵人就带着两个手下就赶到了阵法处。 布阵人是个光头。 头顶光溜溜的,站太阳底下能反光。 叶行舟俯看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两个手下后颈有毒蝎纹路。 而光头却没有印记,身上还透着股戾气。 “领主,气息尚有余,追吗?”手下问。 被称做领主的光头抬手,“追。” 两个手下身形消失在原地。 领主在阵法中走了两道。 “一刻破中阶阵法,却只是筑基修为,有趣。” 领主手心溢出黑气,损坏的阵法,再次建起。 似是知晓找不到人,他没有停留,径直离开。 气息远去直到消失。 第296章 脱了这层身份,你待我可好 “天南联盟屠水惑族是有预谋的。”叶行舟沉声,“那个光头是魔修。” 而天南联盟的人以魔修为领主,可以看出一事。 天南联盟早就勾结魔修了。 有魔修兜底掺和,难怪天南联盟会有恃无恐。 “你之前见过这个光头吗?”叶行舟问。 水玉君摇头,“没有见过,每次置换交物都是信使来。” 叶行舟听出了重点,“也就是说,你没见过盟主?” 水玉君没反驳,“第一次交涉时盟主来了,但我才刚出生。” 所以,见过盟主的人,已经死了。 有些棘手,要是盟主来个金蝉脱壳就不好抓人了。 要见盟主,除非混进去。 但,没有门路。 傻一个不会傻一窝,叶行舟嘴皮子再厉害也会有漏洞。 所以,与其想一堆方法,不如来个原始朴素的手段。 把天南联盟老窝全炸了。 要是有人活下来也有法子应付,只要还沾着蚊虫气息,守金兽就能找到人。 这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他不能再拖了。 “走,把刚才那两人杀了。” 有守金兽在,轻而易举就寻到了,同样在寻他们的人。 此时属于隐身状态,那两人都没反应过来,脑袋就滚落掉地。 水玉君拭去剑上的血,没有半分波动。 这些贪心的人,该为他死去的族人偿命。 “敢不敢和我干票大的。”叶行舟问。 水玉君:“你说。” 叶行舟:“在老巢这不是我们的主场,但可以主动把人引去水惑城。” 到了水惑城,那些布置的阵法便是最好的利器。 水玉君一口答应下来,“要怎么做。” “炸。” 叶行舟取出一沓符箓交给水玉君,“你尽管炸,剩下拉仇恨的事交给我就行。” 拉仇恨什么的,叶行舟不但能干,还十分擅长。 叶行舟摸了一下守金兽脑袋,“你就藏在外面接应。” 守金兽狂点头。 招仇恨逃跑这事,它爱干且没少干! 妥妥的专业对口! 守金兽血液都沸腾了。 将守金兽安顿好后,叶行舟领上水玉君往里走。 设阵法的光头很自信。 而叶行舟更自信,一步有一步的技巧,精准避开阵法。 拨开云雾,越出密林。 又是一座碉堡现。 叶行舟与水玉君对视一眼,分头行动。 隐身符功效还在,叶行舟径直来到守卫跟前。 两个守卫正守着门。 叶行舟左右看看,先抽了左边守卫一巴掌。 等守卫看向同伴时,叶行舟一个猛跳,夹杂灵力狂抽右边守卫。 这一下,直接把守卫抽得转了两圈。 那守卫挨了逼兜,第一时间去看同伴,恰巧发现同伴也在看他。 同样震惊。 这一看,人瞬间炸了。 “你打我?” “我还想问是不是你打我,你怎么就先倒打一耙。” “好啊你个李三拐,打了就打了,还不承认,难道是鬼打的不成!” 两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与此同时,碉堡忽而轰隆一声巨响。 火光四溅。 爆炸声吸引了鼻青脸肿的两人。 “快快,敲响铃!有人闯进来了!” 叶行舟抄起一个平底锅,梆梆两下冲着两人脸砸去。 有灵力加持,伤害直线拉满。 “刚才打你们的,其实是我。” 叶行舟一笑,飞快闪开。 那两守卫刚震惊,就被符箓炸了个干净。 连个衣服碎片都没有,死得透透的。 如此大的动静,外圈的修士都已经解决了,按理来说碉堡里的人该出来迎战的。 但,碉堡里却安静得可怕。 难不成,这又是一座空城? 可,他的神识明明感应到很多活人气息。 叶行舟再次用神识感应去时,猛地滞住。 死了。 全死了。 怎么回事? 叶行舟抬眸,却在碉堡的窗口处看到了一张意想不到的面孔。 戴着红面哭面具的人,静静站在窗口。 面具上沾着血,沿着下巴滴滴滚落。 他撑着脸,面具的眼睛弯起,面具眼睛狭长,成了两个倒立的括号笑。 另一只垂落,被窗台挡住。 不用想都知晓,那只手里,提着大刀。 面具的表情,渗人,又怪诞。 “见到我,惊不惊喜。” 他慢悠悠地,用着叶行舟同款声线道。 叶行舟却面色一变。 右护法怎么在这? 而且,依着这态度,不但认识他,还知晓他回了百年前。 可,右护法现在又为何要帮他忙杀天南联盟的余孽? 越不可控,越不安好心。 叶行舟久久未回话。 水玉君见叶行舟表情凝重,拔剑挡在了他身前。 “不管你是谁,休想伤他分毫。” 右护法轻笑一声,声线变得轻佻。 “杀他,我可舍不得。” 叶行舟眉头深深蹙起,将水玉君拉到身后。 右护法脑子不正常,交涉一但惹到这人,保不准会牵连水玉君。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为什么要出手?” “我不过就想同你见见而已。”右护法指尖轻敲面具,“至于知道什么,那重要吗。” “为何要探究那么多。” “脱了这层身份,你待我可好。” “同我一直亲密不好么?” 右护法低声笑起来。 他竟然坦明了在衍天宗的身份。 甚至还挑衅似的告诉叶行舟,脱掉面具,他就藏在叶行舟身边。 且同他关系还很好。 叶行舟深吸一口气,手心控制不住地发麻。 明是魔族,却在屠杀同类。 与当初用灭生线绞杀孟谦寒一般。 似乎同魔族合作的,在过后都被杀了。 这样做,到底是何目的? 能在不超过一刻的时间内杀进碉堡里的修士。 无视阶级,刀起人头就落地。 此人,恐怖如斯。 身上的杀戮之气重得能压死人,脱掉面具后,却完全隐藏,判若两人。 叶行舟沉默得太久。 右护法活动了一下手腕,从窗台后捞出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或许,你会喜欢这个。” 话落,他往窗外一抛。 一个头颅,滚到脚边。 后颈的图纹与毒蝎不同,是一只鹰。 鹰吃蝎,天敌压制。 这个死不瞑目的头颅,是天南联盟的盟主。 右护法此时懒声道。 “对这个礼物,还满意吗?” “不说话,就当做你满意了。” 第297章 那就,下次再会 不说话,就当满意了。 这什么强盗逻辑。 右护法不该叫右护法。 该叫疯子。 不是亦正亦邪那种疯。 是纯粹的,不分正邪全都杀的疯劲。 右护法阴湿的视线当下在似有若无打量着水玉君。 他手里的大刀,泛着寒芒。 刀尖鲜红的血珠一滴滴滚落,伴着他一步一步靠近,血珠蔓延一路。 叶行舟双眸凝重。 “水玉君,你先出去等我。” 他对水玉君郑重叮嘱。 他没错过那视线,右护法对水玉君的杀意很浓。 此人危险,神出鬼没,又摸不清底。 叶行舟能做的,就是让水玉君先走。 水玉君那怎么能答应,叶行舟给了他一个眼神。 毫无半分玩笑,眼里全是认真。 “听话,我不会有事,等会就过来找你。” 听话两字一出,水玉君声音卡在了嗓子里。 叶行舟旁若无人的对话落右护法耳里,惹得他诡笑起来。 “好狠的心呐,就这么把我这个大活人无视了。” “想走,也不问问,我同不同意。” 右护法停下脚步,此时距离两人不过三米。 这是个危险的距离。 那股异香,在叶行舟鼻尖绽开。 水玉君握紧了剑。 他无法感知到对方的修为。 只有一个可能。 对方修为远在他之上。 面具的笑越来越尖锐。 右护法却歪了歪头,仿若天真稚童。 如果忽略他近两米压迫性的身高,以及一身暗红黑衣的话,画面看起来可能会天真。 要问黑衣颜色为什么会深,当然是鲜血染的。 烂不烂漫的不知道,但要是跑得慢,人肯定得被砍烂。 “你要让我放他走吗?” 右护法尾音拉长,缓缓吐出两字。 “吴、仁。” 似点似提,似胁似迫。 如水入湖泊,激起阵阵涟漪。 叶行舟抬起眼皮,“你究竟想干什么?” “闲来无事,杀杀人罢了。” 右护法懒散回答。 把杀人做乐趣。 真不愧对得起疯子这个称号。 叶行舟按住水玉君即将暴走的手。 敌不动我不动。 更何况,守金兽已经赶来了。 “为何每次待我都这般生分,还要防备。” 右护法口中说着不清不明的话语,状似无意转动手腕,带动手里的刀。 “我们一直亲密不好么?” 悦耳的声音,暧昧的语调,迷神的异香。 若非不是那蠢蠢欲动的大刀,还真以为两人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那大刀就冲着叶行舟,在无声威胁。 仿佛在说,允许两人先跑,跑到三十九米时,右护法再用四十米挥出。 而后,他们也会成为死不瞑目的头颅一员。 右护法再次抬脚拉近距离。 一只黄白花的庞然大物嗖一下现身,叼起两人,叶行舟趁机燃烧指尖的瞬移符。 一息都无,两人一兽便已经到了千里开外。 四阶瞬移符,叶行舟耗血本了。 “就这么跑了。” 右护法轻笑。 黑气溢出,手中的刀消失。 他望着离开的方向,并未有追的动作,眼里满是兴味。 “那就,下次再会。” “我的——” 他无声吐出三个字。 从口型来看,是句称呼。 * 还好人没追上来。 对得起他用的这张四阶瞬移符。 回去非得好好奖励守金兽一番。 叶行舟狠狠体验了一把激情与速度。 别问他为何不对右护法耍嘴皮。 都辨出对方脑子不正常了,谁还会还傻了吧唧的往上凑。 又不是对付左护法那缺心眼,耍一耍嘴皮就能给人哄得晕头转向。 右护法这人,口中一句句尽是暧昧语调,不知道的以为他和叶行舟有什么奸情。 实则右护法手里的大刀蠢蠢欲动。 只要叶行舟敢上前一步,大刀随时都可能落下。 对付这种人,叶行舟也没底。 连逃跑都得瞅准时机。 该死。 叶行舟暗骂一声。 右护法都现身了,左护法死哪去了。 左护法人不在,他怎么挑拨离间让两人内斗。 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死命往跟前凑。 真不会瞅时机。 拿右护法没办法,简单,那就拖出左护法来反复鞭尸。 窝囊气就该冲着窝囊人发泄。 叶行舟骂骂咧咧好一阵才堪堪收敛。 这一抬眸,就瞧见身边的水玉君低着脑袋。 叶行舟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此刻水玉君情绪很低落。 “被吓到了吗?”叶行舟问,“别担心,他没追上来。” 水玉君不应声。 叶行舟只瞅见几颗晶莹水滴落下,打湿在毛茸之中。 “水玉君?” 叶行舟伸头去瞅。 一滴泪水刚好砸在脸颊。 泪花于眼眶打转时是滚烫的,顺着眼尾流出后,温度飞快消逝。 落在叶行舟的脸上,只剩冰冰凉凉。 “你怎么哭了?” 水玉君双眼氤氲着水汽,泪光闪烁。 叶行舟瞧见后,水玉君只抿唇不语。 无声落泪,倒是有几分唯美。 少年低垂着头,发丝垂落,背脊已初见宽阔。 “我可以哭一下吗?” 这般问着,声已经满是瓮气。 叶行舟没有拒绝水玉君这个请求。 倒是瞧不出来,水玉君越来越性感了。 啊不,是感性。 “我能力不够。” “帮不上一点忙。” 若是之前,在右护法挑衅的第一句时,水玉君怒气上涌,定会提剑冲上去。 死伤无妨,只要出气。 而现在,他不敢。 不是怕死,而是不能死。 他若死了,水惑族人没人管。 他若死了,吴仁会失望。 吴仁先前做那么多,只是不想他死。 可是,真正理智后,涌上心头的是无能为力。 实力不够是一,连寻仇都被捷足先登。 那戴着面具的魔修左右挑衅,他却拿对方没有办法。 他想要出言反驳,却见吴仁罕见的严肃模样。 他担心,他出口激怒对方后,会帮上倒忙。 那魔修虽是敌对,明显与吴仁认识。 那个时候,他束手无策,只能望着吴仁与对方周旋。 他压抑着,只等吴仁亲口说动手,他才能提剑。 要考虑的情况,太多了。 水玉君头一次感受到靠理智分析现场情况的压力。 好在,最后守金兽出现,吴仁又用了瞬移符逃走了。 但,此时让他升起了质疑。 日后没有吴仁在,他真的能护住一百多口族人吗? 第298章 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 吴仁若是离开,他又能克制住对海水的恐惧吗? 梦魇。 族人。 不够格的修为。 他这个新王上,能胜任吗? 水玉君没有底。 越想越心乱。 水玉君质疑自己的能力,但他并没有退缩之意。 他也没有哭的念头。 只是对着吴仁,总是控制不住的露出全部心思。 他的眼睛,就是有点发酸。 护不住人,藏不住事。 越想越发酸,眼泪就流出来了。 水玉君都不知道自己泪腺如此发达。 而吴仁又问他怎么了。 水玉君干脆就问,“我可以哭一下吗?” 虽然,在问之前他就已经先流泪了。 叶行舟想都没想就点头,“可以啊,哭又不丢脸。” 每个人性格不一样,有的情绪表达浓烈,有的内敛。 无男女之分,情绪控制不住的时候,流泪什么的很正常。 没什么丢脸不丢脸的。 要是人人都一样没有情绪,那不就成木偶人了。 水玉君片刻后,又小声道出心结。 “吴仁,我……” “我担心你离开后,我护不住水惑族。” 从脾气磨合的那一刻,叶行舟就多了层身份。 什么都会的全能选手,加以叶行舟还套了层衍算师身份。 潜意识里,水玉君还是想要叶行舟指条路。 别看水玉君曾经有个当王上的老爹,其实他啥也没学到。 年岁不过十八九,虽成年但在水惑族这还是个小孩存在。 水惑族满三百岁才会承王位。 王上又是个放养状态,水玉君就只沾了点皮毛。 叶行舟思索片刻,决定搬出算命先生常用那套。 “这是你必过的一关,过了这关浴火重生,一切便会转好。” “不必有所担忧,族人会永远拥护你。” 别管有没有用,心理慰藉满满的。 水玉君抿唇,“可我该怎么做?” 叶行舟想到后世水玉君让每一位族人都修炼防敌,还有随时迁移的领地,不失为妙招。 不过叶行舟没有急着指点,而是神神叨叨。 “我演算到,你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水玉君一怔。 吴仁还真说对了。 他心里,一直有念头。 不过,他需要一个人肯定这个想法。 水玉君道,“现在的水惑城位置已经暴露,带族人再住下去不安全。” 人人都知水惑族落难,留着大笔财富只会有无数修士围攻。 日后麻烦永远不会停歇。 所以,他想将水惑城原址隐匿在海洋中。 那些设好没用上的阵法,便是最佳护城地。 而后他选取一小部分,带着族人迁移换位,以防心思不轨之人打扰。 现在,无论是他还是族人,都需要安歇整顿。 整顿之后,便是提升修为。 今日之事给了水玉君一个警醒。 水惑城当初就是安稳太久,才养成单纯头脑,甚至大部分族人都觉得修炼太累,选择不修炼。 所以,居安思危很重要,修炼更重要。 水玉君道出想法后,有几分紧张等待叶行舟的反应。 叶行舟竖起大拇指,“瞧瞧,我就说你是能干大事的。” 夸赞什么,叶行舟从不吝啬。 水玉君终于抬眸,“你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吗?” “完全可行。”叶行舟点头,“大胆实践便可。” 水玉君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股压在心头的重担份量,终于轻了大半。 随之而来的又是另一情绪。 回到水惑城后,水玉君径直入了城内不知干什么。 叶行舟摸了摸守金兽脑袋,掏出一个大金盆奖励守金兽。 “好兽,今儿你是最帅的锅灰侠。” 这一被夸奖,守金兽扬起尾巴可劲骄傲。 那可不。 它锅灰侠浪迹天下,修仙界哪没它的传说。 谁见了他不夸声有勇有谋。 今儿不过就是一小小魔修,完全拿捏好吧。 守金兽自动忽略当时抖成筛糠的后腿。 还有逃跑时太过紧张,没忍住偷放了两个屁。 对自己是小心脏乱跳,对外是衣角微脏。 双标,玩得透透的。 守金兽张开嘴,一口吞,将金盆藏进腮帮。 水玉君这时候,也匆匆回来了。 “那魔修之前和你有过节,日后你离开,多加小心。” 水玉君将一个储物袋放入叶行舟手里。 他双眸认真注视着叶行舟,“我寻了些护身法器,你且收好,剩下的金银,你想要多少自取。” 也就是这一趟寻,水玉君发现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 水惑城与外界做了太多交易,原生的法器几乎被金银灵石换去了近一半。 水玉君在宝库里挑挑拣拣,选了些适合的装入储物袋。 叶行舟却未收储物袋,他只从储物袋里取了件三阶护身甲,便将其还了回去。 “我更喜欢灵石。” 他这么回答。 拿着储物袋的水玉君抿唇。 哪是更喜欢金银。 分明就是吴仁把法器留下来,给水惑族重振旗鼓。 吴仁如此委婉说,是在维护他的自尊。 叶行舟拍了拍水玉君的肩,“明日还得托你一事,带我去一趟衍天宗。” 说完,叶行舟取了点灵石放入储物袋。 水玉君望着,说不出什么话来。 吴仁,一直都很清楚局势。 叶行舟想到什么又回头,“你别担心,右护法伤不了我。” 水玉君轻声嗯了一声。 随后,他解除了守金兽的临时契约。 契约消失。 守金兽睁着双大眼望水玉君。 水玉君简略道,“金银灵石自取。” 守金兽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它锅灰侠刚收心就散伙了。 不要啊。 黏糊就黏糊吧,别散伙啊! 守金兽扒着水玉君衣袍就往叶行舟跟前带。 开口说句挽留的话啊! 这死孩子平日黏糊,关键时刻哑巴了似的。 然而,水玉君只是抽出自己的衣袍。 守金兽恨铁不成钢,气鼓鼓吞了一堆灵石。 这一夜,守金兽睡不着了。 水玉君抱着枕头,局促地站在叶行舟屋外。 总要分别,总要习惯一个人。 可,他还是没想到当初迫不及待答应的赌约,现在会后悔莫及。 算了,今夜就试试一个人了。 “又想当门神了?”叶行舟瞅了水玉君一眼。 水玉君抱紧枕头跟在叶行舟身后,刚才念头瞬间消失。 最后一晚了,他要黏糊黏糊。 “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水玉君问。 叶行舟想了想,“大概没有。” “啊。” 水玉君垮了脸。 下一瞬,眼前多出一根金灿灿的发簪。 第299章 以前没有,现在可以有 水玉君脸垮得更厉害了。 “哪有用水惑族物品送水惑族人的。” 他知道吴仁爱财,也没想到分别礼都一毛不拔。 这金簪能寻物,是水惑族宝库里的法器之一。 水玉君去宝库里取法器时本想拿给叶行舟的,奈何他翻找半天都没找到。 金簪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却出现在了叶行舟手里。 水玉君没有怀疑叶行舟,反而想起叶行舟之前说过的话。 吴仁说过,王上把他押给了吴仁。 当时他没在意。 现在想来,金簪应是那时候,王上交给叶行舟的信物。 水玉君一改方才的态度,飞快接过金簪。 同时,脸颊忽然爬上几分羞涩。 “信物都给我了,吴仁,你真的要离开吗?” “给我好好说话。” 叶行舟刚抬手,水玉君就主动把头伸了过来。 伸得飞快,没有半点对巴掌的恐惧,全是真情实感期待。 倒给叶行舟整不会了。 “我一直都在好好说话。”水玉君含羞带怯,“你给我发簪,不就是、咳咳。” 最后定情两字他没说出来。 他勉强同意也不是不行。 反正也不是什么颜控。 这张脸也看习惯了。 看久了,脸上的斑点也很有特色。 不可否认,他就好这口。 叶行舟一瞅水玉君这突如其来的娇羞样,伸出去的手愣是不敢落下。 好好一人,怎么就和左护法一样变态了。 不敢扇,一点都不敢扇。 这会扇了和奖励有什么区别。 叶行舟后退三步,“什么玩意,那发簪是我偷的。” “我瞅你实在缺心眼,良心过不去,还给你而已。” 叶行舟现在宁愿把自个带入窃贼身份,也不想挨水玉君半点边。 水玉君却一口否定,“我不信。” 叶行舟:“为什么不信?” 水玉君望着叶行舟的眼睛,诚实开口,“你良心从来都不会过不去。” 吴仁根本没良心好吧。 不过是想拒绝他的借口。 水玉君抿唇又道,“你不能始乱终弃,我父王都将我允诺于你了。” 谁家好人这么用成语的啊。 叶行舟听到这句话,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当初嘴贱,这会遭报应了吧。 “我和你都没啥奸情,哪来的始乱终弃?” 水玉君就是不松口,“以前没有,现在可以有。” 叶行舟的沉默,震耳欲聋。 “水玉君。” 水玉君:“你叫我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叶行舟:“没让你改变主意。” 水玉君抬眸,眼底闪过一抹喜色,“真的?” 哐当! 叶行舟举起一个金盆干脆砸下去。 快准狠,样样俱全。 水玉君白眼一翻,水灵灵倒地。 叶行舟是没让人改变主意,叶行舟直接一金盆让人开机重启。 “神叨叨的。” “一定是被脏东西上身了。” 叶行舟将金盆举起一瞧,盆底凹了进去,砸出了水玉君的完美头骨形状。 叶行舟压根没半点歉意。 水玉君脑袋秀逗了似的。 让人耿直,不是朝着左护法那变态方向发展啊。 天知道叶行舟刚在水玉君身上瞅见左护法影子那一刻有多惊恐。 这一恐惧,直接让人重启开机。 叶行舟蹲下身,拍拍水玉君的脸颊,“别装了,再装你今晚就躺地上。” 就这么一下,堪比挠痒痒的存在。 把人砸晕,更不可能。 水玉君不睁眼也不答。 他翻过身,撅着个大腚,一拱一拱爬上床。 而后被子往脸上一捂。 开水壶又烧开了。 不睁眼不是害怕,是睁眼眼泪会落下。 “别擦鼻涕在被子上啊。”叶行舟提醒道。 不说开水壶只烧一会,这一说开水壶得烧一夜。 叶行舟把人从被子里提溜出来。 水玉君眼眶泛红。 “我没擦鼻涕在被子上。” 说完,水玉君双手捏着被角,举给叶行舟瞧。 床套上沾了两处湿痕。 瞧这一下,差点给叶行舟看得发良心了。 奈何叶行舟钢铁心肠。 “水玉君,你这个年纪,是怎么敢发春的?” “水惑族三百岁才成年,你才十八九就敢早恋了?” 水玉君被这两句话训得一懵。 一双丹凤眼呆呆望着叶行舟,嘴上还小声说什么。 叶行舟耳力好,听得清楚。 “不对,水惑族同人族一样十八成年。”水玉君说,“继承王位才是三百岁。” 叶行舟一听这话去,气更旺了。 这和老师看到学生早恋有啥区别。 “你去和人家比什么,人家能变鱼尾吗?人家是按照你年岁算的吗?” 三百岁,普通人都得投三次胎了。 叶行舟一脸恨铁不成钢。 “你只看见我教训你,实则不然,我这是在拯救你。” 现在的水玉君,在叶行舟跟前,散着孩子气。 这个好不容易掰正的孩子突然说喜欢自个。 叶行舟攮死水玉君的冲动都有了。 你说这离开就离开吧,还非得沾上这个噩耗。 就着这张脸,水玉君究竟是怎么起心思的啊。 叶行舟搞不懂,一点都不明白。 水玉君此时跟犯错的人一样,低垂着头,手指搅着被褥。 叶行舟缓了声音,“你年纪还小,容易混淆很正常。” “但我必须要说清楚,这段时间我给予你的是陪伴,不是什么悸动。” “你只是正好在低谷期碰到我,我也刚好有要务在身,助你一程迈过了这个坎。” 水玉君今夜忽而反常道出那般话,还有一因素便是依赖。 潜意识里,叶行舟说的话就是指令。 他习惯了叶行舟的存在,也习惯了叶行舟的陪伴。 而习惯久了,就容易混淆。 这个低谷期,就算狗来了陪一程,在水玉君心里份量都会不一样。 叶行舟的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入耳。 水玉君垂着脑袋。 他听出来了。 吴仁对他没半点心思。 也只拿他当小孩看待。 他在吴仁跟前的脾性,也确实和小孩无半分区别。 对于他来说,是个噩耗。 水玉君指尖发白,被褥一角多了几道褶皱。 “我知道了。” 听到他说话,叶行舟也陷入无言状态。 知道,不等于改变。 万一水玉君认死理呢。 叶行舟的担忧刚升,水玉君再度道。 “我只是担心管不好水惑族,所以才那般口不择言留下你。” “你的长相,我还瞧不上。” 叶行舟:“……” 说话就说话,人身攻击干什么。 第300章 我可等你好久了 水玉君敛着眼皮,面无表情。 除了眼尾尚泛红外,他的脸上,不再见孩子气。 仿若方才那般耍性子胡言乱语真只为留住人一般。 舅侄俩同样面无表情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可信度嗖一下就拉高了。 水玉君道。 “你不想留下,那便不留。” “明日一早我会带你入衍天宗,届时你我恩情了结。” 水玉君抬起眼皮望着叶行舟的眼睛,“没有你,我也会管好水惑族。” 这番倒是有了几分威严。 叶行舟垂眸,瞅着水玉君拽着袖角的手。 “我信你说的,但你好歹加强一下四肢管理啊。” 一句话,击破三秒伪装。 跟气球似的。 水玉君再也绷不住,嗷一声抱住叶行舟的手臂。 “我就是,就是有一点舍不得你!” “不想你离开,所以编出那些理由挽留你。” 高冷什么的,他装不出来。 他也想嘴硬。 但他嘴硬不了。 一想着明日就要分离,他不习惯,他难受得紧。 他知道吴仁嫌弃他的孩子性。 可是在吴仁跟前,他不想隐藏零星半点。 他控制不住地,想要释放那些未曾张扬过的小情绪。 他真的,真的好喜欢待在吴仁身边。 水玉君一抽一抽的,“你走了,我们以后该怎么见面?” “我想你的时候,又该去哪找你?” 别说,叶行舟还真回不上这两问题。 按时间来,叶行舟还没有出生。 甚至连叶行舟那素未谋面的父母出没出生都不知道。 见面什么的,完全不可能。 叶行舟左脑想完右脑想,右脑想完屁股想。 他手伸进储物袋,摸索出先前进海域时掏来的海妖卵。 “寻是寻不到的,不过,我掐指一算,日后你我还有相遇的可能。” 他将海妖卵放入水玉君手里,高深莫测道。 “这是五阶海妖的卵,你且收好,应会能助你一程。” 水玉君眼泪汪汪,“日后是多久。” 叶行舟手指拉开一截距离,“大概这么久。” 水玉君哪看不出来叶行舟是在找借口。 这一刻,人都要碎了。 叶行舟想了想。 日后这身马甲肯定不会再遇到水玉君。 后世的水玉君又没有认出没披马甲的他。 可谓是完美的金蝉脱壳。 不过,叶行舟还有一事需预防。 他能改变的,又或者改变不了的,是两种结局。 他要做好万全准备。 他若无能改变,一切又按照原先轨迹运行,日后水玉君和孟枳的矛盾就是一个死结。 别看现在的水玉君是个隐形话唠,百年后的水玉君反差可大了。 所以,叶行舟要做一事预防。 “水玉君,我最后给你卜了一卦。” 水玉君:“什么卦?”是和吴仁的缘分卦吗? 叶行舟道,“百年后,若你与亲人有解不开的嫌隙,那便从一个叫叶行舟的人入手。” “你只管待他好,余下,他会替你出谋划策解决烦忧。” 话音落下的一瞬,一根线连了起来。 叶行舟都顿了一下。 他第一次遇到水玉君时,是在天玑秘境的湖底。 水玉君出手就很大方,托他办事,还愿用玉珠。 像是无条件信任那时的他会处理好一般。 该不会,一语成谶了吧。 叶行舟皱眉。 不会的。 他现在道出此话只是保两全之策,提防未发生过的事。 而且,他穿回过去不就是为了改变过去么。 其实,在犹豫时,叶行舟就已经有了答案。 那如果,他抛去外衣,提前说清楚百年后发生的事呢? 这样,不就从根源预防了吗? 叶行舟试图坦白,舌尖却开始发麻。 吐不出一字。 系统出声提醒,【宿主,你可以钻bug,但你不能坦明bug,天道不会允许的。】 叶行舟沉默。 先前系统没有出声提醒,是他刚好钻了bug? 套了个衍算师身份,以模糊口吻预测水惑族发生的事。 所以,那时他才能有恃无恐。 叶行舟沉眸。 无法坦白,那他就继续套壳子。 不管如何。 孟谦寒他一定要杀的。 他一定要改变孟家的走向。 今夜,两人心思各异。 叶行舟在外屋打坐。 里屋的水玉君别看人躺着,实则一点没睡。 分别焦虑上脑,水玉君有点微死。 睡是睡不了一点。 他盯着木架上两颗硕大的夜明珠,眼睛都晃花了也不眨一下。 越不想天亮,天亮得越快。 总是那么猝不及防。 就像吴仁一样。 突然出现,又突然提出离别。 “天亮了,走吧。” 叶行舟整理好衣衫,在屋外等待水玉君。 水玉君耷拉着脑袋跟在叶行舟身后。 跟了一段路后,他忽而出声。 “你别忘记我好不好。” “你都能记住那个孟枳了,顺带多记我一下可以吗?” 细若蚊声,修士的耳力刚好能听清。 叶行舟失笑,“好。” 水玉君绷紧的神经,终于松了些许。 他脚步刻意放慢,但终是到了衍天宗。 叶行舟瞧见衍天宗的一瞬,还以为走错地了。 还是山腰那片枫林提醒叶行舟没走错。 眼前的宗建虽也有大殿,但简朴了许多。 与百年后阔气的大殿有很大差别。 水玉君出示了身份令牌后,守门的修士将两人放了进去。 叶行舟四下张望,落后水玉君半步。 也就这半步,叶行舟无意瞧见水玉君的发间,挽着那根金簪。 倒是挺衬他的金贵气质。 于外人跟前,单一个眼神,水玉君看起来就很不好接触。 其实不然,人家只是天生单眼皮,加面无表情的时候臭脸。 天生的威慑力啊。 谁能想到水玉君内里是个爱哭的水惑族小孩呢。 刚好叶行舟也想见见萧师叔,便先与水玉君同道走。 走得好好的。 脑袋突然挨拍了一下。 叶行舟扭过头。 一缕墨发晃眼而过。 叶行舟见到,一个懒散的男子。 男子身似无骨那般,站得随意,手中的玉骨扇轻轻摇,半掩半遮那张雌雄莫辨的脸。 叶行舟差点顺口而出左长老。 他一直以为左长老是白发。 左春回眼角微弯,像是在笑。 “我可等你好久了。” 连声音,听了都能让人一颤。 水玉君可气了,“他要和我去见萧平。” 妖里妖气的,没点骨头。 一看就不是好人。 水玉君拽住叶行舟衣袖。 第301章 你若回头看看,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这人,多大脸啊。 突然出现,张口就抢人。 完全没有先来后到可言。 水玉君脸上不见半分喜色。 吴仁不会选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吴仁一定会坚定选择他。 他多听话啊,任打任骂也不还嘴,吴仁必须选他。 好吧,其实水玉君心里也没底。 吴仁跟着他来衍天宗这趟,很大可能就是找这个碍眼的男人。 不是很大可能,是百分百找眼前这人。 水玉君盯着左春回的脸片刻,暗自咬牙。 可恶,这人也就比他稍微好看一丢丢。 软不溜秋的,哪有他半点板硬。 没关系,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拉回吴仁注意力。 水玉君拽着叶行舟衣袖,“你真要扔下我走吗?” 他双眸,紧紧盯着叶行舟。 “谁说我要先走了。”叶行舟拍开他的爪子,“我先同你去见萧师、萧平。” 水玉君瞬间翘起尾巴,他得瑟地瞧了左春回一眼。 长得好看又怎样,他略出手,吴仁不还是顺他意。 水玉君以为,他单方面的挑衅会让左春回气急败坏。 实则不然,左春回只是摇了摇玉骨扇,无半分波澜。 水玉君哼一声。 面上冷静,心里可是气急了吧。 水玉君就得瑟就嘚瑟,迈开腿正欲离开时。 左春回气定神闲开口了。 “想见风无涧吗?” 叶行舟瞬间扭过头,“见见见!” 水玉君垮了脸,“不,你不想见。” 左春回轻笑,“那还不快些,晚了人可就闭关了。” 水玉君气得咬牙,指着左春回,“你故意的是吧?” 早不说晚不说,非得在叶行舟答应同他一起后故意说。 老登一肚子坏水。 左春回挑眉,眼中满是无辜,“道友可莫要冤枉我。” “别墨迹了,快走。” 不是叶行舟想爽约,而是这是唯一的机会。 百年后风无涧连个影子都不见,难得会上素未谋面的师尊,叶行舟哪能错过这个时机。 “那我呢?”水玉君问。 叶行舟直接提溜起人来,随左春回一起前去。 一起行动,等会还是一起去见萧平。 叶行舟有爽约吗? 叶行舟不但没爽约,还完美解决了爽约这个世界性难题。 “快快快,我一定要见他。”叶行舟催促着。 左春回眼含笑意,取出一枚令牌。 令牌现,灵剑峰的结界便不会再阻拦。 叶行舟嗖一下跑没了影。 路过的朝浮云只觉身侧一阵清风拂过,留下流苏花香。 很纯粹的,单一的香味。 温和不刺激,并不会引起不适。 朝浮云难得多看了一眼。 余影中,是随风肆意扬起的发丝。 刚看完一眼,身侧又人影嗖一下追上去。 “等等我,吴仁,你把我落下了!” 水玉君抡腿狂追。 最后的左春回散步似的。 “左长老。”朝浮云颔首。 左春回应了声,“莫担忧,他们不过是去见见风无涧罢了。” 朝浮云闻言,抬起眼皮。 “见不上了。” * 叶行舟狂奔,叶行舟狂跑。 今儿这风无涧,他准见定了! 瀑布激流。 水撞石壁,若撒白珠。 雾蒙蒙的水汽四扬。 叶行舟却只见,缓缓关闭的洞门。 “!” “等等!” “无涧仙尊!等等我!” 叶行舟的呐喊并不会让石洞停住。 即将合闭的缝隙中,叶行舟一跃穿过水雾。 只瞧见了片月牙白衣角。 洞门彻底被关合。 不要啊! 叶行舟狂捶地,要碎了。 师尊!师尊啊! 你回头看看我,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你亲爱的乖徒儿为了见上你鞋底都抡破了! 就这么巧的闭关了! 这和拉屎拉到一半突然夹断有什么区别! 叶行舟抓心挠肝,难受得四肢着地,扭成了蛆。 “为什么不早说啊!” 左春回眉心微动,并未言语。 有些面,不需见。 水玉君跑得太快,脚抽筋了。 跟着叶行舟一起,当即表演了段双蛆狂舞。 最后,叶行舟睁着死鱼眼,缓缓坐起来。 “明明不能见,你还让我来作何?” 左春回不早不晚卡点,无非就是不想让他与风无涧碰面。 新号别搞啊! 叶行舟又要幽怨死了。 “叫你来,自是受该受的礼。” 左春回道完,合起扇子,轻轻敲了一下叶行舟的脑袋。 一股清透之气涌入。 叶行舟双眸都清明了不少。 眼清,则明目。 洞府前静静悬挂着,一个储物袋。 叶行舟抬手取下。 刚才幽怨的心稍稍有了点安慰。 只是,待感知到储物袋无法打开时,叶行舟彻底炸了。 好好好。 好一个拜师礼。 一给起来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 给就给,不给就不给。 给一个打不开的储物袋是怎么回事? 叶行舟再度恢复死鱼眼,把储物袋交给左春回。 “打开。” 左春回却轻轻摇头。 “这个储物袋,我也没办法。” “不过。”左春回话音一转,“我知道你有办法能打开。” “?” 就不能说人话么。 叶行舟心里骂骂咧咧。 “卖关子算什么,不会直说啊。”水玉君这会成了叶行舟的嘴替。 谁说这话搭子不好了,这话搭子明明好极了! 叶行舟偷摸竖起大拇指。 水玉君瞧见,立刻昂起头颅。 “你储物袋里,可是装着个活物。”左春回点了这么一句。 叶行舟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活物? 他储物袋能有什么活物? 木偶算活物吗? 这还是先前百戏给的。 叶行舟迟疑取出忘在犄角旮旯的小木偶。 这一看,叶行舟就发现了更加离奇的一幕。 先前还没有五官的木偶,此时长出了五官。 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 呆呆萌萌,活动灵活了不少。 这会取出来,正抱着叶行舟食指撒娇。 难不成,这就是百戏说的机缘吗。 养出五官后,会有一份机缘。 这机缘居然是解开风无涧给的拜师礼? 小木偶在叶行舟的手心跳跃一下,落在储物袋上。 神奇的一幕出现。 原本封上的袋口,小木偶哼哧一下,轻轻松松钻了进去。 同时,叶行舟感受到丹田处的傀儡悬丝震了一下。 叶行舟眨眨眼。 倒也不是这么气了。 但,该问还是要问的。 “左长老,仙尊为何不见我?” 第302章 而我,也无法出口 左春回:“他长得丑,不好意思见你。” 叶行舟:“?” 不是? 他以为至少得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都能接受借口了。 结果,左春回就这么水灵灵来了句。 他长得丑,不好意思见面? 有没有搞错啊喂! 叶行舟木着脸,“左长老,我怀疑你在拿我当傻子。” 左春回一笑,“你发现了。” 叶行舟惊愕,“不是,你真拿我当傻子糊弄?” 左春回指尖绕着发丝,懒懒散散玩弄。 “我可没说。” 叶行舟:“……”不是哥们。 百年不见,还是这么欠扁。 跟谁学的。 这欠扁度同叶行舟一模一样。 凭着这张嘴,老登年轻时候肯定没少被人揍。 叶行舟心里继续骂骂咧咧。 左春回又轻轻敲了一下叶行舟脑袋。 “发现了吗?” “什么?” 左春回摇了摇玉骨扇。 叶行舟霎时抬眸,伸手去储物袋里摸索。 左春回先前给的玉骨扇,叶行舟放置在储物袋里的玉骨扇不见了。 此时,完好无损出现在左春回手中。 “它本来就是你的。”叶行舟收回手,没什么波动。 还以为说啥呢,原来是玉骨扇。 两人说话跟打哑谜似的,水玉君左看看右看看,急得挠头。 “吴仁,你们在说什么啊?” 不要啊,不要把他落下。 他真听不懂。 “没什么。”叶行舟顺手掏出一串糖葫芦,“吃去吧。” 水玉君眼一亮立刻接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叶行舟并没有正面回答。 “你还没有回答我。”水玉君理智强行回归。 叶行舟:“就这一串,我只给你。” 水玉君强行回归的理智被这话一激,诶你说怎么着。 人不聪明啦! 满心满眼糖葫芦,满心满眼都是一句话。 就一串糖葫芦,吴仁只给他诶! 谁有糖葫芦啊。 原来是他。 水玉君嘴角疯狂上扬。 就一串糖葫芦,注意力全被转移了。 怪不得人说小孩好哄呢。 叶行舟收回落在水玉君身上的目光,就见左春回正饶有兴致盯着他瞧。 “左长老,你也想吃?” 您老牙口不好,想吃也不给。 “我倒是想,不过。”左春回轻笑一声。 “不过你好像不乐意给我吃。” 叶行舟礼貌一笑,“不是不乐意,是实在没有啊。” 想吃,吃玄长老的屁去吧。 别说,人的两面性在叶行舟面对左春回时展示得淋漓尽致。 左春回指尖叩了一下玉骨扇,声调懒洋洋的。 “你不好奇,它是什么制成的吗?” 叶行舟回答得毫不犹豫,“当然是玉,骨头了。” 玉骨扇,玉骨扇,名字都带着答案了。 左春回轻摇头,“无玉,仅骨。” 叶行舟瞧着玉骨扇,“谁的骨头如玉剔透?” “谁知道呢。” 对于他的问题,左春回只是回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和谜语人聊天就是费劲。 等着木偶打开储物袋的间隙,叶行舟百无聊赖。 左春回此时再度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一事?” 叶行舟也学他,懒洋洋的,“左长老,请直言。” 左春回道,“玉骨扇现在到了我手里。” “若我不再予你,回去的你可还有这把扇子。” 左春回的意思是。 百年前的左春回把玉骨扇取走不给叶行舟。 叶行舟回到百年后,身上可还有这把玉骨扇? 叶行舟皱眉,“可你还是把玉骨扇给了我。” 明明是他经历过的事,玉骨扇也是左春回交与的。 为何,左春回现在会这般问? 左春回望着叶行舟的眼睛,眼里依旧是如沐春风扫疲倦的浅笑。 “你确定吗?” “你确定,你还给了我,后世我还会给你吗?” “确定,怎么不……”叶行舟忽一怔,“不确定。” 叶行舟猛的反应过来,他不确定。 他经历过后世左春回给扇子的节段,自然而然也将其带入了以后会发生的事。 实则不然。 百年。 流逝的不止是时间。 还有外物的发展。 植被经历四季,从荣到枯,又从枯到荣。 新建的屋舍,也会在阴晴雨雪中,留下时间的刻度。 而人,往外看是生老病死。 往内,则是浩瀚宇宙。 千人千面,千人千性。 往往心思,才是多变的。 内里并无精准定向,所经历的一切都在塑造人,塑造人性。 时间的流逝,只是塑造心性的过程。 或许幼时心性良善的稚童,却在成人之后,成了官场污吏。 你所确定不会改变的,并不会按照原先轨迹走。 因为心思,是最难判断的。 你看着无辜的稚童,实则是隐藏的恶魔。 叶行舟隐隐悟出了什么,却还差点火候。 要从人入手。 可是他要从谁入手? 这个定义,太广泛了。 左春回指尖有节律的敲击着玉骨扇。 “你回到了过去,不代表你能改变过去。” “你想要改变的因,往往是已经插手过的果。” “有太多事,是无能为力的。” “想要回去,那便只能成旁观者。” 旁观一切的发生。 就像,旁观孟家从兴到衰。 而插手的因果,在水惑族上便是最好的体现。 后世的水惑族一百三十口人,便是叶行舟已经插手过的果。 左春回已经挑明了。 孟家的事,就算叶行舟反反复复插手。 孟谦寒还是会出现,还是会被捡回去,还是会按照命运既定的轨道而行。 这便是,已经插手后的无能为力。 敲击声不知何时停了。 左春回望着叶行舟的眼睛,话语之中含着深层警醒。 “你看到良善纯粹的,并非如你所见那般。” “插手,会给你带来无法逆转的伤害。” 叶行舟沉默半晌。 左春回话里指的插手,叶行舟直觉并不是指孟家一事。 左春回,在指其它。 叶行舟沉眸。 “左长老,你提醒我时,就已经在插手想要改变我的某种想法。” “你想改变什么?” 如果现在,他直面问出左春回想要改变什么,他再按照左春回想要改变的足迹走。 那不可改变的原先轨迹,不就变了? 叶行舟再度问,“如果我按照你的想法走呢?” 左春回摇晃扇子的手,微不可察顿了一下。 “我想让你改变的,你变不了。” “而我。” 左春回掀开衣襟。 左侧锁骨现一入骨烙印。 “也无法出口。” 第303章 它与我一体 看清烙印的瞬间,叶行舟瞳孔震颤。 那烙印并不是什么普通胎记。 是一条蛇。 一条青蛇。 仿若绕着锁骨游离那般。 活灵活现。 叶行舟想到了什么,目光搜寻左春回的手腕。 他无意瞧见过左春回摆弄一个蛇形手镯。 也是碧绿的。 而这一看就发现,左春回手腕处原先的蛇形手镯不见了。 难不成,这蛇与左春回融合一体了? 叶行舟话语犹豫。“左长老,这……” 左春回指尖抚过青蛇头,轻言肯定了叶行舟的想法。 “它与我一体。” 叶行舟听得半懂,“是一体,还是限制?” 左春回望着叶行舟的眼睛,久久未言。 口虽未言,眼已倾诉。 不能言真相,无非就是假天道老儿限制。 至于左春回提点的一体,那就更好猜了。 叶行舟眉头一动,给出答案。 “天道。” “它是,天道种在你身上的?” 话落。 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霎时滚滚阴雷。 这也代表,叶行舟猜中了。 雷声愈滚愈烈,左春回晃了晃玉骨扇。 “方才我可没说一字。” 他只是看了眼叶行舟。 叶行舟聪明,自个猜出来了。 滚雷就算落下,也无法选中他。 左春回可是只字未言。 叶行舟已经进行了一番头脑风暴。 青蛇是天道为限制,专门种在左春回身上的,又是与左春回一体。 那么。 青蛇有独立思想吗? 还是说,只是在某些节点,限制左春回说出不该说的话? 叶行舟还想继续问,却瞧见左春回扇玉骨扇越加频繁。 虽面无波澜,但他手背隐隐鼓起的青筋已经透露了,此刻极力压制的不适。 玉骨扇可清神醒脑安抚神识。 即便扇着,左春回还是到了极限。 叶行舟歇了继续深挖的心思,他转而问起回去的办法。 “左长老,我该如何回去?” 左春回只言成为旁观者,并未言作为旁观者如何回去? 左春回声音些许乏,“从哪来便从哪回。” “不过,你需多试几次,才能回到最开始的起点。” 这两句答完,左春回背倚着石墙,闭眼缓和。 连摇玉骨扇的力,都没有了。 虚弱不及三息。 叶行舟接过玉骨扇,给左春回体验了把扇子狂风。 风不凉,只清神。 左春回揉了揉眉心,“去吧。” “左长老,那时你离开衍天宗是有什么苦衷吗?” 叶行舟问的是,后世的左春回忽然不辞而别。 左春回动作一顿,“山高路远,许是想走走,便辞别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 叶行舟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想法。 “左长老,那下次见。” 左春回轻声应下。 此别,不再会。 还玉骨扇之前,叶行舟顺带给自个也扇了几下。 刚想让智商归零的水玉君也来蹭蹭风,一回头,人不知道跑哪去了。 叶行舟张望去。 就见水玉君手拿着糖葫芦,绕着朝浮云嘀嘀咕咕。 隔得远叶行舟听不清。 不过看神态,叶行舟已经猜出来了。 他这是搁朝浮云跟前炫耀糖葫芦。 朝浮云淡薄如神祗,双眸空空。 想要走,却走不掉。 水玉君太欢了,拿着糖葫芦左绕右绕,嘴里还喋喋不休。 水玉君哪能让人走啊。 这人虽跟座石像似的,不过他耐心听自个炫耀啊。 能找到这么耐心的人,水玉君不得多嘀咕。 “你瞧,吴仁只有一串糖葫芦,他为什么不给别人,专门给我,那肯定是因为我最重要。” 朝浮云幽幽望了眼水玉君,终于说了半天以来的第一句话。 “你傻,所以给你。” “你怎么知道我重要……”水玉君得瑟的话一断,立刻反驳,“你才傻,你就是忮忌才说我傻。” 这一句实话出口,水玉君也腻了。 朝浮云终于绕开人,得以脱身。 正好瞧见叶行舟过来,水玉君嘴角一压,指着朝浮云背影就对叶行舟告状。 “他刚才说你给我糖葫芦是因为我傻。” 说得还挺对。 不过叶行舟对水玉君自是不能直言。 “他瞎说的。”瞎说些大实话。 “我就知道,还好我没信他说的。”水玉君高兴了,有些扭捏发问。 “那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形象?比得过那孟枳吗?” 不是,到哪都念着自个侄子。 孟枳要是知道有这么念叨他的舅舅不得感动哭。 叶行舟拍了一下他脑袋。 “比什么比,大伙都个顶个的好。” 水玉君挨打也不生气,就一直傻乐。 得,更像傻子了。 叶行舟完全没眼看,“走,去找萧师、萧平。” 等到路上时,叶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没眼看。 诶你说怎么着。 水玉君有糖葫芦。 但水玉君不吃。 水玉君非得炫耀。 路过一个人,就开炫。 自问自答本事妥妥的。 “你怎么知道吴仁把唯一一串糖葫芦给了我。” 路过修士傻子似的看水玉君,又看傻子似的瞅向他口中的吴仁。 那修士叶行舟认出来了,是任务堂的路三忍。 路三忍瞅了眼叶行舟,“怎么的,糖葫芦上芝麻粒是从他脸上抠下来的啊,这么珍贵。” 路三忍一句话,水玉君破如防。 水玉君:“我知道没人给你唯一,你就忮忌吧。” 路三忍诶嘿一声,意有所指,“芝麻粒太多卡牙,我可不像你什么都吃得下。” 瞅着一语双关的。 不知道在说叶行舟丑还是在说糖葫芦芝麻粒多。 叶行舟不乐意了。 说归说,咋还损他身上来了。 叶行舟将水玉君提溜到身后,冲路三忍礼貌一笑。 “你惨了。” “惹到财神爷了。” 路三忍闻言,跟听到笑话似的,“财神爷?不是,你俩凑一起能数清糖葫芦上的芝麻粒吗?还财神爷哈哈哈。” 路三忍笑,路三忍拉来顺道路过的同伴一起笑。 “快看看,咱衍天宗来财神爷了。” 叶行舟也笑。 笑吧笑吧,一会就笑不出来了。 在路三忍身后,一眉目儒雅威严的中年男子,缓缓走来。 这时候的萧平,还是短髯,周身萦着浓厚灵力。 与百年后的闲散带队萧师叔,是两个模样。 路三忍和拉来的倒霉蛋笑得正欢,嘴皮子忽然被一股灵力封住。 正搞不懂情况时,便见萧平越过他俩,迎上水玉君。 “二位,请随我来。” 第304章 连捶人,也一个样 萧平白了一眼两二货。 还笑,笑个屁。 人家真是财神爷。 衍天宗收留水惑族人,自是水玉君用条件交换来的。 “衍天宗要的,都在储物袋里。” 水玉君当着两个面,掏出四个储物袋,交给萧平。 还真打脸了。 “二位莫要计较,他们俩。”萧平指了指脑袋,没说完的话已经用动作明示了。 水玉君瞥了眼这二人,非常不经意将糖葫芦划过萧平的视线。 “你怎么知道我有糖葫芦。” 萧师叔那可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面色波澜不惊。 叶行舟受不了了。 一串糖葫芦得瑟一天了都。 智商掉线的人,实在可怕。 叶行舟出声,“不吃就还给我。” “吃吃吃。” 水玉君得到命令似的,立马开吃。 就生怕叶行舟要回去。 萧平忍不住多看了眼叶行舟。 叶行舟的易容丹阶级很高,所以,并未露破绽。 萧平看到的,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麻子脸。 好吧,普通形容对不起这张脸。 这张脸看一眼就攻击眼睛,攻击性十足。 外貌次之,萧平看到的是内里。 能管住水玉君的,可不是一般人。 先前交易时的水玉君与现在可是天上地下。 先前那是掩不住的傲气,现在一瞧,脸还是那张脸,但性格简直天翻地覆。 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人。 所以,萧平态度一视同仁地对待财神爷。 不过,就目前吃糖葫芦还傻乐的人来说,萧平有些词穷。 想拍马屁,却找不到话。 最后只憋出句,“这糖葫芦真糖葫芦。” 叶行舟都给整笑了。 无语笑了。 夸不出来其实不夸也行。 糖葫芦真糖葫芦是怎么回事? 不过,叶行舟哪有让话落地的说法。 “那可不,真材实料。” 叶行舟不但顺嘴接话茬,还顺手又掏出两串糖葫芦。 萧平看了看,为了合群还是吃上了。 水玉君狂点头,“只有一串,吴仁还只给了我。” 话刚说完,头一抬就瞧见叶行舟和萧平也吃上了同款。 水玉君脸一垮,“吴仁,你不是说只有一串吗?” “你的就只有一串。” 叶行舟出声,“别看你这串和我们的没什么区别。” 其实不然,还真没区别。 水玉君瞅着只剩一颗的糖葫芦,“好像都一样。” “不。” 叶行舟立刻否定,“你这串可是我从储物袋里现抓出来的野生糖葫芦。” “野生糖葫芦有多难抓你知道吗?” 水玉君犹豫开口,“我感觉,你在骗我。” 他智商再低,也不至于能被野生糖葫芦蒙住啊。 叶行舟眨眨眼,“你感觉没错。” “你还真在骗我!” 水玉君音量拔高,已经在生气的边缘徘徊了。 叶行舟此时,又掏出一串给他。 “给你两串。” 一句话,又把水玉君哄成了胎盘。 “只给我,还是别人也有两串?” 叶行舟毫不犹豫,“当然只给你了,换别人我还不乐意给。” 他可是有两串糖葫芦诶! 换别人吴仁还不给呢。 水玉君没控制住,嘴角疯狂上扬。 萧平此刻觉得,他不该待在这。 他该走地下。 这给人都哄成智障了,一般人还真没这本事。 萧平心里已经对叶行舟竖起了大拇指。 水玉君正高兴呢。 拐角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出来。 小丫头梳着羊角辫,八九岁模样,穿着粉色襦裙。 不看脸很呆萌可爱。 看到脸后,叶行舟都要萎了。 他以为孟枳遗传舅舅,实则不然,孟枳还遗传亲娘。 小小年纪就臭着脸,配上同款单眼皮丹凤眼。 合着一家子厌世脸啊。 水芊二话不说,运上灵力捶了水玉君一拳。 没有感情,全是灵力。 “傻了吧唧的,一根糖葫芦就骗得分不清南北,真给我们水惑族丢脸。” ??? 听到这充满故事感的烟嗓,叶行舟狠狠沉默住了。 啊这。 啊这。 不是,真九岁吗? 叶行舟挠头,叶行舟挠脖子,叶行舟全身刺挠。 水芊捶完水玉君,冲叶行舟十分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看什么看,丑了吧唧的,多看一眼都做噩梦。” 叶行舟:“……” 好好好,叶行舟十分认可这攻击力。 叶行舟掏出串糖葫芦,“吃吗?” 水芊扯唇,“你哄小孩呢,当谁都稀罕。” 说归说,要是叶行舟没注意到水芊不停扫过糖葫芦的眼神,就很有信服度了。 没关系,他专治各个年龄段的嘴硬。 叶行舟蹲下身,按住水芊。 “干什么?”水芊要挣扎。 叶行舟嘿嘿一笑,把脸贴近,“你不吃,我就用脸丑死你。” 到底是个小孩,水芊不可置信地望着叶行舟。 不是,这人有孩子是真下得了狠手啊? 拿她当水玉君整呢! 目的达到,叶行舟一笑,将糖葫芦塞她手里后,站起了身。 “吃吧。” 水芊闻着那股香甜,吞了下口水。 水芊哼一声,别扭出声,“我也不想吃,是你强塞给我的。” 瞧瞧,这人丑归丑点,还算上道。 不像她亲哥,要糖葫芦不给,傻了吧唧的一人吃两串。 叶行舟都要被萌化了。 也没说孟枳的嘴硬是跟着娘学的啊。 这趟,见得值! 回去之后,他就可以骄傲地告诉孟枳。 我也是见过咱娘的人了! 不但见过,还投喂过! 叶行舟一个没忍住,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盘香糕。 水芊眼一亮,又别扭移开目光。 别看人嘴硬,实则水芊是个隐形吃货。 叶行舟道,“香糕,吃吗?不吃我可就给别人了。” 水玉君出声,“给我,我要吃,我可乐意吃了。” 水芊蓄积灵力,一拳揍趴水玉君,丝滑接过香糕。 她望着叶行舟,压住不争气的嘴角,“要不是你逼我吃,我才不乐意吃。” “不乐意就给我啊。” 水玉君刚出声,水芊快准狠又一拳补过去。 这才慢悠悠吃起香糕来。 入口即化,阵阵回甜。 还怪好吃。 水芊问,“哪买的香糕?” 叶行舟笑了一下,“南木国。” 南木国? 水芊又问,“那吃的多吗?” 叶行舟:“多,城头到城尾,不重样。” 水芊被香糕香得迷糊了,她口齿不清。 “等我长大就去看看,别误会不是想吃,我只是看看你说的不重样。” “要是重样了,我捶死你。” 叶行舟捂脸。 连捶人,也是一个样。 第305章 我重要还是孟枳重要 从孩到娘,从娘到孩。 叶行舟愣是被这一家子捶了个遍。 一家子都是捶王。 还好,有水玉君这个破绽。 其他人捶叶行舟,叶行舟逮着水玉君狂扇。 水玉君不但不反抗,还十分乐意。 坏了。 把人养成第二个左护法了。 叶行舟十分心虚。 其实,叶行舟是个以理服人的人。 轻而易举不动手。 他不也不想扇人。 奈何一想到水玉君倒模左护法,叶行舟就控制不住想扇人的冲动。 叶行舟瞅着偷偷摸摸一步一步靠近他的人,心情很是复杂。 水玉君以为叶行舟没有发现。 脚步小步小步挪动。 两人之间,最终定格在一拳距离。 水玉君正暗自窃喜没被发现,不料一抬眸就发现,叶行舟侧眸望着他。 不是侧头那种望,叶行舟站得板正,眼珠子在自动转动。 精准锁定水玉君的位置。 视觉冲击大于被发现的羞涩。 水玉君吃了一惊。 不是?吴仁是怎么做到这个刁钻角度的? 一颗眼珠直视前方,另一颗自由旋转站岗盯哨。 “吴仁,你你你眼睛居然劈叉了!” 瞧,给孩都吓结巴了。 叶行舟回正眼珠,“神奇吧。” 何止神奇,都达到伪人程度了。 水玉君没应声,只一个劲尝试动眼珠。 达不到,根本达不到。 “想学吗?” 水玉君点头,“想。” 他也想学这招无死角盯梢。 叶行舟一笑,“下次见面教你。” 叶行舟没扫兴,但话语内容却让人高兴不起来。 水玉君垂眸。 指尖一弯,勾住叶行舟袖角。 “下次见面是多久。” 水玉君第一次问时,叶行舟伸手比了一截距离。 现在,水玉君第二次问。 他提前勾住叶行舟的袖角,制止叶行舟比出虚无的时间长度。 手比出来的,并无一个准确时间。 那样的时间,太虚幻了。 水玉君抓握不住。 水玉君想要叶行舟亲口说。 说出一个准确的时间。 即便是假的。 水玉君也愿意等。 此刻,水玉君盯着叶行舟的唇,等待那个答案。 叶行舟扫过抓住袖角的那只手,想了想回答道。 “还记得我给你的五阶海兽卵吗?” 水玉君点头,“记得。” 叶行舟又道,“待你将海兽养到五阶。” 海兽卵刚出生并不是五阶,沾着五阶的名是因为能修炼到五阶。 五阶。 百年起步。 也就是,他与吴仁百年无法再相见。 知晓这个答案,水玉君萎靡一瞬,又振作起精神。 “我答应你。” “可,我要是想你了,该怎么办?” 这是很直接的情绪表达。 水惑族向来直白,水玉君亦是。 离别的情绪浓烈而真挚。 “想我?”叶行舟有些惊讶,“怎么的,你还真是挨打上瘾了?” “不是挨打上瘾。” 是对吴仁上瘾。 因为是吴仁,所以他乐意挨打,也愿意挨打。 水玉君拽了拽叶行舟袖角,“玉简气息能留吗?” 这样,就算见不了面,他也能发发灵讯交流。 叶行舟没急着回答。 能留吗?当然是不能留。 若是留下,到百年后,水玉君发现他其实是叶行舟。 那马甲不就掉了。 知晓大舅哥这不为人知的一面,叶行舟不得被灭口啊。 叶行舟用沉默委婉拒绝了。 水玉君声音低迷,“是因为他吗?” 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啥事就挑着孟枳狂飞眼刀。 叶行舟啧了一声,“你脑子就不能想点别的吗?” 水玉君挨训斥,有点委屈,“可你都要离开了,我满脑子都是你。” “……” 赤裸裸直白,给叶行舟都整得接不上话了。 这场面,难为一直装成隐身的萧平了。 他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还真没见过这种大场面。 黏黏糊糊的,听得牙阵阵发酸。 水芊这小丫头,拿着吃的就跑别小孩跟前炫耀了。 一向儒雅的萧师叔,决定加入小孩队伍。 叶行舟抬手一巴掌呼过去。 果真是好脸色给多了,本来想着要离开就不扇巴掌了。 这不扇完全止不住啊。 黏黏糊糊的。 “别送,走了。” 叶行舟留下这么一句,洒脱上路。 水玉君站在原地。 “我们该怎么见面?” “起风的时候。” 叶行舟没回头,挥了挥手。 怎么见面? 年年四季。 季季相见。 在春汛涨潮前,在夏雨清凉后,在秋风转凉时,在冬雪洒落间。 只要想念,终会再见。 因为,风起,思念交缠。 叶行舟走得干脆。 他能陪的这程,已经走完。 剩下的路,交给水玉君了。 叶行舟在前面走,水玉君在后面追。 “吴仁!” “吴仁你等等我!” 眼瞅着水玉君狂追他,叶行舟也拔腿就撒丫子跑。 不是,这多大人了怎么还撵脚呢。 叶行舟觉得,此时此刻他该改名叫燕子。 “吴仁!你等等我啊吴仁!” 水玉君撕心裂肺。 “吴仁!你等等我,没有令牌你出不了衍天宗啊!吴仁!” 听清话语内容,叶行舟猛地拉住急刹。 先前在衍天宗进出习惯了,忘了今昔不同往日。 叶行舟木着脸回头,“你不能直接说重点吗?” 搞那么多前调,叶行舟还以为是人撵脚呢。 搞得叶行舟直接现场和水玉君来了段双人竞跑。 不过水玉君也是成功叫停吴仁版燕子了。 这一回头,就瞧见水玉君眼尾泛红。 这回憋住了眼泪,没憋住鼻涕。 叶行舟闭上眼睛,不忍直视。 水玉君捏着令牌放叶行舟手里,“你不要忘记我,要时时刻刻念着我。” “是是是。” 叶行舟敷衍点头,任命掏出块手帕给水玉君。 水玉君掐诀将狼狈清理,那块手帕被他藏进了储物袋。 “吴仁,我还有一个问题。” 叶行舟:“问吧问吧。” 水玉君缓了一口气开问,“我重要还是孟枳重要?” “?” 叶行舟一巴掌扇过去。 “去你的。” 就逮着这问个没完没了。 叶行舟抽身就走,走得利落干脆。 “你要想我,比想他多一点。” 水玉君刚吃完巴掌又不长记性叮嘱。 真不知道从哪来的,这该死的胜负欲。 第306章 麻饼哥,你刚才是想掏鸟蛋吗 叶行舟提溜起身后的跟屁虫。 “你怎还不回去?” 水玉君又重复了一遍,“你要答应我,想我比想他多一点。” 好好一大舅哥,怎么就钻牛角尖了。 叶行舟扶额,将人放下。 “是我要求太高了吗?” “那。”水玉君小声继续,“你想我和想他一样多,这样可以吧。” 水玉君就是不甘心。 这样一个从头到尾只露了个名的人,能让吴仁这般执着。 吴仁要离开,肯定和这个叫孟枳的脱不了干系。 他能变鱼尾,还会说好话,还愿意挨揍。 吴仁不该多看看他吗。 水玉君捏紧衣角,还在执拗等待一个答案。 叶行舟叹了口气。 上前半步,给了呆瓜一个拥抱。 怀抱温热,一触即分。 这个意外之喜到来。 水玉君不可置信睁大了眼。 “你你你!吴仁,你刚才抱了我?!” 对比他的羞涩震惊,叶行舟显得平静。 叶行舟双手按着他的肩,认真道,“我不回答你,是因为这个问题本就没有什么可比性。” “你是你,孟枳是孟枳,两个独立的人,不需要做任何比对。” “因为你们本身就很好。” “回去吧,以后晚上怕黑的话,就把这两颗夜明珠放在床头。” 叶行舟取出两颗夜明珠,交给水玉君。 水玉君被一个拥抱砸得晕头转向。 现在又听见叶行舟夸他好,还关心他晚上怕黑,人直接掉蜜罐了。 飞起的嘴角,怎么压都不管用。 回去走的路,跟踩棉花糖似的,轻飘飘的。 早知道这么好哄,刚才叶行舟就不犟着跟人竞走了。 叶行舟摇摇头。 带上通行的令牌,走往下山路。 山迢迢,水清清。 春枫满山头,青绿盈盈。 青石板砖留下走印的痕迹。 叶行舟回头。 小道另一头,通向外门房舍未变。 不同的是,现在的外门房舍相对拥挤陈旧些。 倒也是见过衍天宗的另一番光景了。 叶行舟没有去和萧平又或者朝浮云深入交流的想法。 熟悉的人容易掉马甲,话越多,马甲掉得越快。 所以,叶行舟见到他们现在过得很好就行。 这般想着,下山路途轻快了许多。 现在他要去南木国。 顺路再找找水散凉的踪迹。 这个小孩,求生欲很强。 叶行舟想,那日屠杀,水散凉或许机灵地逃跑了呢。 其实,还有一个更坏的结果。 那便是,成为碎肉中的一员。 所以那时,叶行舟才没发现水散凉的踪迹。 叶行舟摒弃这个最坏的结果,还是决定顺道找寻。 周身环境安静下来时,人就容易想很多事。 比如。 这趟百年行。 叶行舟现在就在想。 他已经知道了三个献身阵的位置。 一个在无尽深渊底下,一个在天玑秘境遗迹里,还有一个西城朝夕山。 如果,他现在提前去献身阵里,凭着血来压制不灭,再给予前辈灵石供应。 不灭会不会消失? 但事实上,这个想法太过天真。 以叶行舟现在的身份。 连进衍天宗藏书阁查阅阵法的机会都没有。 藏书阁只有宗内弟子能进,他现在的身份是个外人。 直接问天道会限制。 但他若寻左春回帮忙,日后藏书阁若发生什么事,左春回就是第一个怀疑对象。 还会给左春回安上个通敌名头。 即便知道左春回有办法解决,但这个名声,还有查阅书籍一事,是事实。 所以,叶行舟最初只得放弃这个想法。 再说刚才叶行舟临时升起的想法。 去献身阵里用血压制不灭。 出发点是好的,但叶行舟不敢赌。 不灭是个不可控因素。 他的血,他不确定能压制多久。 再说压制后,若是反弹的话,阵法被冲破的速度反而会加快。 届时,阵法弃破,不灭出世。 这个后果,太沉重了。 即便是设想,叶行舟也不敢按着心意轻举妄动去赌不会反弹的可能。 蝴蝶效应,引发的变故太多。 临行时,左春回提点叶行舟的话时时刻刻回荡在心头。 回到了过去,不代表能改变过去。 有太多事,是无能为力的。 左春回作为衍算师,道出这句话时,便已经昭示了一切。 左春回亦是尝试改变过,结局未变分毫。 插手,只会恶化。 唯一做的,便是成为无能的旁观者。 旁观一切发生,旁观既定的结局。 叶行舟晃了晃脑袋。 他现在一知半解的是,左春回的另一句话。 “你所看到良善纯粹的,并非如你所见那般。” 左春回到底在提点谁? 叶行舟脑中没有一个准确的人选。 他不知道该怀疑谁。 也不愿意去怀疑。 偏生,那该死的右护法就藏匿在其间。 其实,叶行舟心底已经隐隐清楚。 左春回提点的就是右护法。 这个疯子,演技精湛到能迷惑人的眼睛。 叶行舟沉眸。 良善纯粹的。 脱去面具,加上演技,是谁叶行舟还真锁不定。 算了。 叶行舟晃晃脑袋。 现在选不定人,反而扰了自己。 当下还是管当下的事。 叶行舟要去南木国解决此行最后一件事。 杀了孟谦寒。 孟谦寒不死,心头恨难解。 叶行舟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灵石。 灵石一出,乘上飞舟,仅半日便到了南木境地。 青烟缭绕。 祥云入目。 叶行舟望到,天空乌玄鸟盘旋。 不是渗人的红眼,是很干净纯粹的鸟眼睛。 黑羽在阳光下闪着五彩缤纷的黑。 今日正逢乌玄节,城民正在祈福。 满城都是乌玄鸟羽翼印记。 这才是真正的降下福瑞。 叶行舟的目光锁定树杈上的鸟窝,手蠢蠢欲动。 后世乌玄鸟都被污染灭绝了。 如果,他从这掏个鸟蛋带回去会如何? 叶行舟的想法还没实施,就胎死腹中。 身边来了个穿着开裆裤的小屁孩。 小屁孩吸着鼻涕,呆萌的眼睛望着叶行舟。 “麻饼哥,你刚才是想掏鸟蛋吗?” 什么破称呼。 叶行舟手指蜷曲,弹了一下小屁孩q弹的肉肉屁股瓣。 “瞎说,我哪想掏鸟蛋了。” 小屁孩又吸了下鼻涕,“我看到你伸手了。” “你看错了。”叶行舟一口否定。 小屁孩哦了声。 就在叶行舟以为事情结束时,小屁孩一声大吼。 “爹娘快来!有人要掏咱家的福报!” 第307章 我只看到你耍赖 区区一个小屁孩,叶行舟完全不放在眼里好吧。 他一没伸手掏,二没强抢,完全问心无愧。 奈何不容许他解释半分。 现实逼得叶行舟撒丫子就狂奔。 小屁孩这一嗓门喊下去,一条道上的城民全追上来了。 不但城民,还有天空盘旋的乌玄鸟。 也没说这一句话攻击力这么强啊! 叶行舟跑得快,甩人轻而易举。 难的是追他的乌玄鸟。 乌玄鸟不但追,还管不住屁股。 对准叶行舟的位置就开闸泄洪。 谁敢想,一群乌玄鸟边飞边biubiu的场面有多壮观。 叶行舟敢动吗? 叶行舟非常敢动,不但得动,还得飞速动。 慢一步都会沾上。 从来只有叶行舟朝别人扔粑粑的粪,今儿待遇也是天翻地覆了。 叶行舟终于体会到被排泄物支配的恐惧感了。 谁敢迎面粪战?反正叶行舟是不敢。 乌玄鸟一直穷追不舍。 这一场粪战,叶行舟换来惨痛的教训。 在南木国,你可以横着走竖着走,唯独不能动乌玄鸟蛋。 动一个鸟蛋,不但人追,鸟也跟着追。 这就是南木国的信仰吗。 叶行舟奔进一片林子,再出来的时候,人已经大变样。 进去的吴仁壳已经脱离,出来都是浴火重生版的叶行舟。 叶行舟不但换了衣服卸了伪装,还板板正正走出来。 这群鸟认脸不认气息,还贼拉记仇。 反正叶行舟是不敢在南木国露吴仁脸了。 叶行舟堂堂正正越过一群乌玄鸟,终于挺起腰板,得以片刻喘息。 叶行舟再次踏入南木国境内,眼睛三百六十度巡视一圈,锁定一个方位后径直走过去。 方才叫唤那小屁孩坐在屋檐下,正无聊抠着鼻屎。 叶行舟掏出串诱捕小孩神食:糖葫芦。 糖葫芦裹着糖浆,酸酸甜甜。 叶行舟眯眼享受吃着,边吃边在小孩跟前走来走去。 小屁孩挖鼻孔动作慢了下来,果真被吸引了视线,双眼盯着糖葫芦,不争气吞咽口水。 “这糖葫芦真好吃。” 叶行舟不但吃,还出声炫耀。 小屁孩眼巴巴望着。 叶行舟再次越过他。 爽了。 小屁孩只能看不能吃。 叶行舟出了口气,又掏出一串糖葫芦。 “要是有谁能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串糖葫芦就归他了。” 小屁孩立刻举手,“我,好看的大哥哥,看看我!” 麻子脸的是个管他叫麻饼哥,这会有好处,又管叶行舟叫好看大哥哥。 小屁孩双标真是玩得透透的。 叶行舟眼珠一转,“南木国孟长弦家在哪?” “孟长弦?” 小屁孩吸了吸鼻涕,小胖手指向破败巷子深处。 “他家住在东巷。” 叶行舟记住方位,又继续问下一个问题,“树上那鸟蛋为何碰不得?” 小孩望着糖葫芦眨巴眼睛,“这是第二个问题,你刚才说只要我回答一个问题的。” “我有说过吗?”叶行舟耍起赖眼都不眨一下,“你仔细数数,糖葫芦有几个?” 小屁孩还是掰着手指数半天,“有五个。” 叶行舟接话,“五个糖葫芦,不就代表五个问题吗?” “好像是哦。”小屁孩挠挠屁股瓣,“那我还要回答四个问题才能得到一串。” 小屁孩自说自话,才说乌玄鸟蛋为何碰不得。 一是信仰让南木国人不去动乌玄鸟或鸟蛋。 二是乌玄鸟三年产一次蛋,鸟蛋还十分脆弱,轻轻碰一下就碎。 原来是这样。 “拿着吧。” 叶行舟把糖葫芦递给小屁孩。 小屁孩眨巴眼睛,“还有三个问题不问了吗?” “送你了。”叶行舟把糖葫芦塞他干净的那只手里。 “谢谢大哥哥。” 小屁孩一乐,迫不及待咬了一大口。 叶行舟见不得他这么乐呵,反手拍了一下小孩屁股蛋就跑。 陌生人给的东西也敢乱吃。 叶行舟不得让小孩长个记性。 打一巴掌还只是轻的。 叶行舟收回目光,抬脚走入这条灰败的胡同巷。 巷子很深,大榕树的树荫遮去大半光线。 越往里走,地面垫路的石块越凌乱无序。 像是为了填补低洼积水坑人为修补的,不过技术稍微差点。 越走越近,小孩嬉笑的声音逐渐变清晰。 不止一个,听声音得很多。 叶行舟探头从墙后望去。 东巷的尽头有一处老旧宅子。 小孩嬉笑的声音就是宅子里传出来的。 这里是孟家? 孟家有这么多小孩吗? 叶行舟一时怀疑小屁孩指错了路。 叶行舟干脆站在门外,粗略数了一下。 十来个小孩。 都是一群半大萝卜头,在院里蹦跶着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正看着呢,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你可以进去看。” 叶行舟回头。 是个衣着朴素,年岁同他相差不多的男子。 男子的五官很平和,仔细一看眉眼间同雁南北有几分相似。 见叶行舟望他,雁南北不卑不亢,任由打量。 都见到雁南北了,这里肯定就是孟家。 不过,叶行舟还是出声问了一遍,“宅邸主人在家吗?” “在,随我来。” 雁南北踏上台阶,手里端着晒萝卜干的竹筛稳稳当当。 叶行舟摸了摸鼻子。 雁南北就这么把他领进门了? “你不担心我是坏人吗?”叶行舟想了想,还是出声问了这么一句。 雁南北头都没回,“坏人没你这么缺心眼。” “……”这话说的。 叶行舟问,“你从哪看出我缺心眼了?” 他明明一身都是心眼子好吧。 而且,这才刚见面,哪有这说法。 雁南北踏上木梯,将竹筛放在屋檐上,双手熟稔将萝卜干铺匀晾晒。 嘴上,还是回答道,“刚才我看到你逗小东了。” 叶行舟顺手递了几筐上去,“那你没有看到我的聪明机智吗?” 雁南北一顿,“我只看到你耍赖。” 叶行舟眨了眨眼。 说中了,但没奖励。 “这些孩子,是怎么回事?”叶行舟转而问起院里玩耍的小孩。 雁南北拿起毛巾干净手,头都没抬回道。 “家主捡回来的。” “五年前南穗村闹瘟疫,这些孩子是幸存活下来的。” “家主心善,赏大伙一口饭吃。” 第308章 吃吧,给你留的 “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叫家主。” 雁南北将顺手沏好的茶水放在石桌上,步履匆匆前往后屋。 倒是个勤快贤惠的。 叶行舟收回目光。 玩游戏的小孩已经停下了,一个两个躲在墙后偷看叶行舟。 叶行舟挑眉,随手一招。 “过来。” 雁南北没想到,自个去叫个人的功夫,一炷香都没有。 叶行舟就已经和一群小孩打拢,齐排排蹲院角吃蜜饯。 雁南北脚步一顿,“家主在书房暂时抽不开身。” “我过去找他就行。” 叶行舟站起身,顺手将油纸包递给雁南北。 “吃吧,给你留的。” 雁南北出声拒绝,“我不吃甜的。” 雁南北想要将油纸包还回去,叶行舟一挑眉。 “拿着吧,我这多得很,这群孩子已经告诉我你喜欢吃甜的。” 说不喜欢,那是因为孟家要吃饭的人口很多,钱腾不出空的买。 不买久了,年纪也大了,便自动升级为味觉退化的大人。 雁南北也自然而然说不吃甜食了。 雁南北道谢,“谢谢。” “客气。” 叶行舟摆手,“待会见。” 雁南北望着纸包里裹着糖渍的蜜饯。 蜜饯大颗大颗的,晶莹饱满。 他去铺子里打过杂,这蜜饯在铺子里得卖高价。 雁南北捻起一颗放入口中。 寡淡的口中立刻充盈起甜味。 雁南北望了一眼叶行舟离开的方向,垂下眼睑。 他看出此人身着衣物布料上乘,又是个心思良善的,此番主动邀人,便是还有另一个心思。 若是此人愿意给孟家添置点物件,都能缓和好一阵子了。 所以,他抱着侥幸之心。 “雁大哥,叶哥哥他可好了,刚才给我们都分了蜜饯吃。” 雁南北抬眸,“他叫什么名字?” “叶哥哥说,他叫叶行舟。” * 书房的门半晌着。 屋内案桌前,一中年男子正将毛笔收拢,站起身来。 虽是中年,但头发已经黑掺白,眼角皱纹也多起来。 叶行舟抬手敲响房门。 “公子,有失远迎。” 老家主快步过来,面含歉意,“方才在批阅这群孩子的功课,一时没抽出身来。” “没事。”叶行舟好奇扫了眼案桌上的垒成一沓的纸张。 跟老师改作业一样,上头勾勾画画着一些痕迹。 “家主,你自己教那群孩子吗?” 老家主嗯了声,实话实说,“私塾太贵送不起,我便自己教,让公子见笑了。” “我叫叶行舟,家主唤我名讳就行。” 忽而木桌下传来细微动静。 叶行舟探头望去,一个小小的脑袋从桌下探出脑袋。 呆萌大眼,脸颊还有纯正的婴儿肥。 老家主面一松,将人提溜出来,“公子见笑了,这是孙儿孟长弦。” 孟长弦揉着眼睛,刚睡醒的样子。 “爷爷,我爹娘什么时候回来。” 一看就是睡迷糊了。 家主拍拍他脑袋,“去帮你雁大哥忙去。” 孟长弦慢吞吞挪出去。 叶行舟等人出去后,问了一句,“长弦爹娘去哪了?” 家主叹了口气,皱纹一下深了许多。 “病逝了。” “长弦爹娘行医心善,前几年南惠村闹瘟疫,便去了南惠村。” “染了瘟疫,两个都死了。” 说到这,家主背佝偻了几寸。 丧子又丧儿媳,打击太大,难怪才中年大半头发就白了。 “这些孩子,家里人都染病死了,没亲没故,我就捡回来养了。” 他儿子儿媳耗命把人救回来,他总不能看着一群小孩侥幸活下,又活活饿死。 从宅子规模看得出来,孟家先前行医日子还算过得去,小富但不多。 不过现在养了一群孩子,多了十来张吃饭的嘴,药铺子也经营不下去关了,压力一大,日子就拮据起来。 叶行舟又问,“家主,你没想过修仙吗?” 家主摇头,“我只想,让这群孩子安安稳稳生活。” 求仙问道,太苦了。 亲人离世就够苦了,剩下的日子,家主不想再去吞一遍遍苦。 不求大富大贵,不求名扬天下,简单安稳就行。 叶行舟沉眸思索。 当下,孟家的日子越来越捉襟见肘。 这群孩子不过八九岁年纪,单靠家主和雁南北养着实有点困难。 越养大,需求越高。 而且,还有一个要事。 他并没有在这群孩子中发现孟谦寒的踪迹。 没发现,就代表家主还没把人捡回来。 他可以先行一步,找到孟谦寒直接杀了。 叶行舟收回思绪,“实不相瞒,此行慕名而来,是听说孟家有一祖传木盒。” “我愿用孟家富贵无忧交换。” 目的道出,家主一怔,旋即警惕蹙眉。 木盒一事并未外传,叶行舟忽然提出,属实很难让人不起疑。 “叶公子说笑,孟家没有什么祖传木盒。” 叶行舟当即展露一手绝活符箓,继续套用衍算师身份钻空子。 “家主,我既能衍算到孟家有木盒,自是能衍算到其它事。” 叶行舟望着家主的眼睛,“木盒里的东西太阴邪,孟家不但镇不住,还会招来邪祸。” 孟谦寒伙同魔修一直在木盒下了番功夫,还好最后钥匙还在叶行舟这。 家主沉默不言。 直到叶行舟亮出手里的钥匙,家主霎时心惊。 “这钥匙我明明藏了起来,你从何而来的?” 现在钥匙在叶行舟手里,家主原先藏的地方钥匙就会消失。 叶行舟没带半分开玩笑,“家主,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系统先前就提醒过,可以钻bug,但不能直接坦明bug。 会发生什么,不得而知。 叶行舟现在就打算尝试一下,直接坦明一切。 就要张口之际,一股无形巨力扼住叶行舟嘴皮子。 连想法都不能想吗? 还会提前预判是吧。 嘴皮子完全粘合在一起,叶行舟无法开口,其它法子亦是。 好在家主还处在震惊之中,并未发现叶行舟的异常。 直到脑中想法消失,那股无形力量才散去。 叶行舟可谓是亲身实践体验了一把狂揪嘴皮子定住身形的扼杀感。 还是老老实实钻漏洞吧。 叶行舟摆出神棍样。 “我瞧孟长弦是个不错的修仙根骨,日后会有大作为。” 第309章 我只是恰好路过 没有家长能抵抗这句话的魅力。 夸在孩子身上,包灵的。 这句话属实说到家主心坎上了。 孟长弦也说过想修仙。 但修仙需要的资源,太多了。 普通一颗修复丹,换成柴米油盐,在普通百姓家都够生活半年了。 他供不起。 何况他也不能偏心。 如果他送孟长弦修仙,另外十三个孩子也不能落下。 还有年长些的雁南北。 这些年过来,亏欠太多了。 所以,家主只想平凡安稳过完一生。 名振南木国,不是不想,是局限太多。 现在,叶行舟将这个条件摆在了明面上。 唯一要的就是用木盒交换。 说不心动是假的。 他即将垂暮,随落日埋入泥土之下。 不能用仅有的‘为了这群孩子好,才不让其展翅’。 这和把鸟儿锁在笼中有何区别。 这群孩子像鸟儿,终有出窝搏击天空的冲劲。 外界充满危机。 但,旷野是自由的。 携勇气出发,又何惧危机? 家主沉思良久,“叶公、大人,大人取盒中之物又何用?” 既是阴邪之物,他定然不能随意交托。 万一用来干什么坏事呢。 叶行舟没藏着掖着,直言道,“带回去封印。” 叶行舟甚至当即发了心魔誓言。 家主终是妥协,“大人随我来。” 叶行舟:“唤我名讳就可。” 家主摇头,“大人身份尊贵,我唤不得名讳。” 家主一再坚持,叶行舟就没在强迫人改。 孟谦寒一直想要找到钥匙打开木盒。 木盒里又是凡人成神的机缘。 叶行舟怀疑一事。 木盒里,装的是召妖卷。 怀疑之据是先前在西城的送子像。 当时城主嚷着一步成神,与阴邪之物共融一体。 后来用召妖卷才将其封印。 孟家守的这个木盒,很大可能也和召妖卷脱不了关系。 家主将孩子遣散后,带着叶行舟来到了院落大榕树下。 家主丈量了一下方位。 “家主,我来吧。” 雁南北从家主手里接过锄头。 锄头挥落,土层逐渐翻开。 叶行舟问,“家主,可否问一句木盒来由?” 锄头铲土声与家主回答的声音交杂。 “以前听老人常说,孟家祖上出过修仙的,木盒就是那时候留下,一代代传承下来。” 叶行舟追问道,“可知道宗门和名讳?” “不知,不过我可以翻族谱,大人等待片刻。” 家主站起身,走近朝矮屋里。 叶行舟转移视线。 他追问是因为,如果木盒里真是召妖卷的话。 孟家祖上那位,保不准就是坐化阵里的前辈。 而现在叶行舟已经见过了四个坐化阵。 无尽深渊底,天玑秘境内,鬼界鬼城冰川下,还有西城朝夕山。 四个坐化阵,叶行舟已经知道了后两位前辈名讳。 鬼辛兰,岳千磐。 孟家祖上那位,很大可能是前两个坐化阵里的某一位前辈。 二选一。 选不出来。 叶行舟撑着脸,无聊望着雁南北挖坑。 天玑秘境里的传承向修远受了,但那前辈并没有说名讳。 叶行舟也只从向修远那里要到了画像。 画像交给朝浮云,也不知道有没有查到消息。 这些前辈会是至阳宗的么? 叶行舟挠了挠下巴。 至阳宗消失得太离奇了,痕迹干干净净,要不是遇到了梅玄英,叶行舟都不知道这个宗。 正神游着,锄头忽然咔嚓一声碰到了什么硬物。 雁南北抬袖擦掉额前的汗,跳到半人高的大坑里,从坑里拿出那个木盒。 木盒和小臂差不多长,阳光下散着股寒气。 雁南北用手擦掉木盒上的泥巴,将其递给叶行舟。 “大人,请过目。” 家主改口,他自是也得改口。 木盒擦得干干净净。 叶行舟抬眸,雁南北满身汗,衣襟沾了湿,袖口还有沾着点泥。 袖口挽起,小麦色的胳膊上,是紧实的肌肉。 叶行舟差点脱口而出一句雁叔。 跟着孟枳喊习惯了,差点忘了现在人年岁同叶行舟相差不大。 “谢了,雁子。” 多好听的名从叶行舟嘴里喊出来都有股浓浓乡土味。 雁南北听见这称呼,愣了一下,“大人唤我名就行。” 叶行舟:“好的雁子,知道了雁子。” 雁南北无言,“我去看看家主。” “雁子,你别走。” 叶行舟这一声喊出来,再猛的汉子都得扛上锄头去下地。 乡村汉子文学,也是整上了。 雁南北手臂僵硬放下锄头,“大人,还有何吩咐。” 叶行舟一笑,“想修炼吗?” 雁南北错愕一瞬,“大人?” 叶行舟神叨叨,熟练搬出那套话术。 “我一眼瞧你就非池中之物,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 “现在就有个修炼机会摆在跟前,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雁南北垂下眼眸,“大人,莫要拿我开玩笑。” “方才你同家主也是这么说的。” 叶行舟有些惊讶,“不是,你咋还偷听啊?” “没有偷听。”雁南北摇头,“我只是恰好路过。” 瞧着话说的。 叶行舟手落雁南北肩上,正要拍拍雁南北就后退一步躲开了。 “大人,我身上都是汗,脏。” 叶行舟语重心长,“雁子,你相信我吗?” 雁南北抿了抿唇,“不太相信。” 太像招摇拐骗的神棍了。 无论话术,还是神态。 凭着叶行舟刚才那几句骗术,雁南北都要扛起锄头撵人走了。 奈何人家真有一身本事。 雁南北不会质疑家主的决定。 叶行舟听见雁南北这一诚实回答,瞬间提高音量。 “爱信不信。” 雁南北一怔,以为叶行舟生气了。 下一秒,叶行舟一笑,朝他挤眉弄眼。 “信一信我呗,其实我真是个衍算师。” “……” 说变脸就变脸的。 雁南北都快接不住叶行舟整的活了。 雁南北以往瞧见路过南木国的修士各个都是仙风道骨。 哪有叶行舟这么会整活的。 雁南北沉默点头。 不像是信,像是妥协了。 叶行舟挑眉,“过来坐啊,雁子,这么生分,怕我吃你不成。” “我身上脏。”雁南北道。 “哪脏了?” 叶行舟话落间,雁南北身上沾的汗水泥土霎时消失,从头到脚干净如新。 叶行舟倒出一盏茶水,置放在石桌上。 而后,他抬起眼皮望着人。 雁南北被看得忽然升起半分紧张。 “你好像,总皱着眉。” 叶行舟撑着脸,“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开始。” 第310章 刚出生,就死掉的孟谦寒 习惯性皱眉。 太多压力一个人扛。 一天忙忙碌碌歇不了脚,连糊口也越来艰难。 院里的孩子,每一次在他回来后都自觉乖巧懂事不闹腾。 这群孩子还会主动干些跑腿散活,挣得几个铜板都舍不得用,主动上交。 连雁南北都没发现他习惯了皱眉。 叶行舟此番一说,雁南北眉头一松。 眉心已经留下了浅浅细纹。 叶行舟摆弄着茶盏,“雁子,笑一笑多好看。” 雁南北拘谨捧着茶杯。 本来不想笑的,叶行舟这么一说,嘴角还真压不住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笑,就是想笑。 茶杯里的水轻轻一晃。 杯里倒映出身后的榕树。 眼前忽而多出两物件。 一玉瓶,一功法。 大雁,南北飞。 雁南北,也会如名字那般,南北贯名。 “大人,翻到了,那位老祖宗唤孟立竹。”家主匆匆而来,“不过仅有一个名,并无宗籍出处。” “知晓名讳便已足够。” 孟立竹。 叶行舟指腹摩挲木盒,他并没有急着打开,而是看向家主。 家主问,“大人,那孟家日后?” 叶行舟接过话,“孟家日后有灾。” 家主一心惊。 叶行舟继而,“家主,心善是好的,但过度心善要不得。” 叶行舟想要直接说出孟谦寒的名字,可是一涉及到透露天机,嘴皮就被封死了一样。 真是奇了怪了。 这伪天道还能看人不成。 先前他不也说了孟枳的名字,却没有遭到任何阻拦。 叶行舟不得不改口,“不要再捡孩子回家,那孩子会给孟家带来灭亡,从祖到孙,从内到外。” 现在他的提点和后世家主说过的话没半分区别。 但,后世的家主说,是叶行舟让家主保密话术。 现在,叶行舟就逆道而行。 “以后若是碰到我,不管如何,一定要把今日我同你们的每一言都告诉我。” 家主虽一知半解,还是点头应下。 “我没有再捡孩子的打算,这辈子我就打算,守着这群孩子过完。” 他捡这群孩子回家,是因为这群孩子是儿子儿媳耗命救回来的。 其它孩子,他已经没有精力再散善心捡来照顾。 更何况,还是祸害孟家的祸患。 那就更不可能捡了。 他还没愚善到那地步,用孟家前程赌一个孩子的良善。 后世的老家主完全糊涂又愚善,跟夺舍了似的,叶行舟不太相信家主嘴上答应现实就不会心软。 叶行舟又将孟谦寒长相描述了一遍。 “国字脸,散眉,眉尾一颗黑痣,长得显老态,年纪轻轻就一把年纪那种。” “记住了,避开他。” 家主点头答应,“记住了,任何孩子我都不会再捡。” 叶行舟不放心,又对雁南北叮嘱了一遍。 一个人捡,总不能另一个也糊涂跟着不阻止。 叶行舟又设了一个小术法。 只要家主起捡人的念头,眼前就会出现家死人亡的画面。 做完一切,叶行舟右眼皮毫无征兆跳了跳。 现在就是强行插手改变。 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叶行舟压下那股异样感,掏出一个锦囊。 “家主打开便可知晓奥秘,最好晚上打开。” 叶行舟带上木盒站起身,“我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他要在南木国寻遗弃的婴孩。 家主与雁南北相视一眼。 “家主,你放心他吗?” 家主缓缓点头,“他发了心魔誓言。” 他虽不修炼,但心魔誓对修士而言是不随便乱发的。 雁南北没说话。 有些动作,是骗不了人的。 无论与孩子之间,还是每一个细节。 更何况,叶行舟拿走木盒,也算是件好事。 大榕树下,无论白天黑夜,总是散着股寒意。 院里的孩子起夜时,无意瞧见过树底下渗出黑气。 一个两个可能是眼花,但连家主自个也见过。 所以,一开始叶行舟提出交易,又发了心魔誓,他才会那么答应。 那木盒,单凭他们,是守不住的。 * 叶行舟来得匆匆,离去也匆匆。 街角巷口偏僻地都翻了个遍。 有神识宽范围的辅助,叶行舟估摸着大概三天就能翻遍南木国。 叶行舟正埋头苦找,余光瞥见一双偷摸看他的眼睛。 叶行舟一顿,抬脚走过去,将人提溜了出来。 孟长弦身后,还有两个萝卜头。 “你们跟着我作甚?” 孟长弦缩着脖子,“叶哥哥,我没跟你,我们只是刚好跑腿路过。” “跑腿?” 叶行舟视线下移,瞧见两小孩手里各自提着一油纸包。 小孩主动解释道,“东家铺子的糕点味道好,排的队也长,想吃的主家不想排队,我们就主动跑腿排队买。” 小孩眨了眨眼睛,有些骄傲,“跑一趟腿可是有两枚铜板呢!” “真厉害。” 叶行舟将孟长弦放下来,顺手撸了把三个小孩脑袋。 “叶哥哥,我们先去送糕点了。” 叶行舟心思一转,“等一下。” 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荷包,“我也需要你们跑个腿。” “你们常在南木国奔走,顺带帮我留意一下有无被遗弃的婴孩,发现的话第一时间来找我。” 叶行舟现折出一只千纸鹤,掺入一丝灵力。 “只要把千纸鹤放飞就好,我就能知道了。” 一荷包碎银,别说小孩了,大人都得心动。 孟长弦是个脑筋转弯的,“我们可以用一枚铜板雇其他小孩一起找。” 好家伙,叶行舟给一荷包碎银。 孟长弦用一枚铜板雇佣其它人家的小孩。 全是中间商赚差价。 别说,小孩之间,消息就是灵通。 这才三刻。 城里的孩子一个两个自发寻起来。 叶行舟见状,干脆去城外围找。 人迹稀少的树林,还有杂草丛生的道上。 直到来到乱葬岗前,耳边野狗啃食骨肉声传入耳。 狗群围成一圈,在撕咬着什么。 叶行舟捡起跟棍吓退狗群。 其中一只狗跑时,嘴里还拽着血淋淋的肠子。 肠子拖了一地。 叶行舟看到。 襁褓包裹的婴孩,人早已没了呼吸。 皮肤呈现紫红色,应是难产憋死了。 脸颊被咬下大块肉,好在勉强还能看清长相。 眉毛又淡又散,几乎看不见,还好眉尾那颗黑痣很显眼。 是孟谦寒。 刚出生,就死掉的孟谦寒。 第311章 就连右护法自己,也是不灭 ??? 已经死掉了孟谦寒? 叶行舟心咯噔一下,反反复复确认。 这个死掉的孩子,就是孟谦寒。 他没认错。 也不会认错。 但。 如果现在孟谦寒就已经死了。 那么后世出现的孟谦寒又是谁? 难道是双生子吗? 双生子。 面容一样,但痣不太可能也长在同一处,这太牵强了。 叶行舟注视着。 婴孩被啃咬掉脸肉的地方伤口很是狰狞,身上伤口更是多至数不清。 僵硬发青的皮肤单看一眼就慎人不已。 血腥气直冲天灵盖。 此刻,叶行舟只在想一件事。 真正的孟谦寒已经死了,后世那个假冒货是从哪来的? 叶行舟几乎是瞬间就联想到了后世在孟家的异常。 陆跃假扮的孔主管,变成了真正的孔主管。 连着孟家伪装成小厮的三个魔修,也变成了真正的孟家小厮。 从性格到行为,都丝毫没露马甲。 和普普通通的人没什么区别。 唯一异常的点就是。 叶行舟在这四人身上,都闻到过一股很淡的异香。 和右护法身上的异香没有区别。 当时的孟谦寒身上嗜血之气太重,叶行舟并未留意到孟谦寒身上有无这股气味。 但,若是真有呢? 这群异香人为什么能拥有前主人的记忆,各尽职责,不露半分马脚? 树叶沙沙响。 藏在草堆后的野狗低吠着,黏腻的口水流下。 叶行舟手臂,逐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太渗人了。 身边的人,毫无觉察地被取代。 不但被取代,对方还能拥有完整的记忆和一模一样的性格。 稍微带入一下,就能让人寒颤。 这群有异香的人,叶行舟暂时叫做伪人。 这群伪人,魔尊是从哪搞来的? 叶行舟抽身,退出这片荒芜之地。 这群伪人。 叶行舟不得不与不灭联系起来。 当下,叶行舟也只能和不灭联系起来。 他亲眼见过不灭的演变。 从无限繁殖的黏虫,到长出眼睛的尖牙,尖牙又吞噬同类,变成了肉球。 而肉球,叶行舟在西城时,就已经清楚看清。 肉球吸收石像的黑气,变成了婴孩。 这群异香伪人,该不会就是不灭的终极形态吧。 不灭的腥臭,也演变成了异香。 而魔修能用不灭替代正常人,那就代表这群不灭听魔尊的命令。 叶行舟沉下眼眸。 心如压石,难以喘息。 此刻,他终于懂了当初孟谦寒为什么到死都在坚持搞垮孟家。 魔尊下的令,就是搞垮孟家。 孟谦寒按照命令,一一执行。 目的达到后,魔尊又毫不费力将其杀掉。 用不灭,比用会生出异心的下属管用多了。 这群不灭拟成的人,会不择手段达到目的。 进化到真人模样,不敢想不灭吞噬了多少灵力。 明面的不灭寄生在邪兽身上。 那么暗处的不灭呢? 在未知的情况下,叶行舟身边,又藏有多少不灭伪装的人? 不灭的进化速度,远远超出估算。 叶行舟浑浑噩噩回到南木国境内。 街道的人声鼎沸并未唤起叶行舟的心安。 他反而开始畏惧人群。 摆摊的摊贩,路过的行人,就连街道边撒尿的狗…… 无意扫叶行舟一眼,叶行舟后背都能惊起一身冷汗。 他总觉得这些人之中,有不灭伪装的人在监视他。 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监视他的每一个表情。 再用着不灭的身体,与他做出同样的表情。 又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冲他一笑。 仿佛在无声挑衅着。 “看吧,我在监视他,他却发现不了。” “他找不到我的。” “找不到。” 叶行舟低下头,加快脚步。 他不得不承认,此时他不可控制地生出一丝恐惧。 右护法能对他的动向清清楚楚,离不开这些不灭的功劳。 就连右护法自己,也是不灭。 那群恶心黏腻的虫子,相互吞噬,一点点从肉球变成人。 按着魔尊的命令,混迹在人群之中。 不敢想,日后不灭会不会一点一点吞噬掉真人,将整个修真界取代。 活脱脱的伪人入侵。 叶行舟没忍住,干呕出声。 这个答案,冲击力太大了。 胃部翻江倒海,口中阵阵反酸。 控制不了,一点都控制不了。 一只手给他捶了捶后背顺气。 叶行舟几乎反射性地跳开,差点甩出符箓。 雁南北手停在半空,犹豫着放下,“我刚才在上工搬货,看见你不太舒服,所以才……” 他没想到叶行舟反应会如此之大。 雁南北视线有些难挪开。 此时叶行舟脸色泛白,瞳中尚有惊惧,因为干呕,眼角些许泛红。 额前的发丝凌乱划过脸庞,整个人如惊弓之鸟,罕见几分脆弱。 雁南北也不得不承认。 此刻他是极好看的。 好看到,同样身为男人的雁南北,都会呆愣一瞬。 觉察失态后,雁南北艰难移开眼,“你还好吗?” “我没事——哕!”叶行舟话还没说完,又干呕起来。 愈演愈烈。 “上来,我背你去看大夫。” 雁南北蹲下身,露出坚实宽阔的后背。 叶行舟都没来得及拒绝,他已经拉过手,放在肩上,将人稳稳当当站背起来。 脚步很快,也很稳。 身上还有搬米袋留下的灰痕和大米的气息。 “不用看大夫,我有、有丹药。” 叶行舟身板一挺,硬生生从人背上下来,吃下丹药。 清神丹下肚,那股反胃感终于消失。 叶行舟坐在台阶上,拍拍身旁的位置。 “来,雁子,我有要事交托于你。” 前后不过三秒,雁南北还没回过神。 直到叶行舟招呼,他才犹豫着坐下。 眼睛还在观察叶行舟的脸色。 “你真没事了吗?” “没事了,刚才只是受了点冲击,一时没缓过来,不是什么大事。” 叶行舟摆了摆手。 雁南北抿唇,犹豫片刻,还是出声。 “大人,可,我在你眼睛里看到了害怕。” “是啊,害怕。” 叶行舟这次没否认。 雁南北沉默下来。 他觉得,若是主动问叶行舟在害怕什么,定是冒犯的。 刚才他不想再眼睁睁看着人死而无力,所以,才会第一时间背上人去医馆。 好在最后没什么大碍。 他改口道歉,“抱歉,我爹娘都是死在了瘟疫里,所以方才才会失态。” “没事,我还得谢谢你第一时间扛我去医馆。” 叶行舟面色沉重。 “雁子,现在我要交托你一事。” 第312章 谦逊如君子,体健不惧严寒 “你且听好。” 雁南北点头,“你说,我听着。” “我可能会忘记一些事。” “下次遇见我时,你定要第一时间告知我两事。” “一事不灭成人。” “二事魔尊能操纵不灭。” 叶行舟说着,拿出一块留影石将刚才的话全录了下来。 “下次见到我,定要把留影石交于我手中。” 从孟谦寒已死,魔尊又能再造孟谦寒后,叶行舟知晓,现在他改不了孟家结局。 魔尊能操纵不灭,就能强行让之后的发展回到原有轨道上。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 后世在孟家,让雁南北第一时间把留影石交给他。 这样,他也会得到自己的提点,提前猜出孔主管等人的身份,告知宗门。 他,实在无能为力。 耳忽鸣一瞬。 【叮,任务八已完成。】 叶行舟眼前开始模糊。 有无形的力量,在驱赶他。 他压下异样,对雁南北道,“回孟家,代我向家主道声别。” 他恍惚看见手指开始一点点变得透明,叶行舟藏好手。 雁南北说什么,他听不清。 大抵是答应的话,好在人已经离开了。 鼻中涌出两行滚烫鲜血。 此刻,他唯能听清系统的机械电子音一道接一道。 【宿主,现在任务完成,你不属于这个时间段,再待下去会消亡。】 【去桃花村来不及了,我会直接送你到回溯池,回溯池节段是随机的。】 【你且记好,随机到达的每一处节段都不能待超过一炷香的时间,若发现不属于你的时间段,一定要第一时间回回溯池。】 机械音卡卡壳壳,电流滋滋响。 【宿主见谅,系统无法再陪伴宿主这一程。】 【但,宿主请不要害怕,玉骨扇会指引你找到回溯池,成功回到原有节点。】 【宿主,我会在终点等你平安回来。】 最后一声落,天旋地转间。 五感从迟钝变得一点一点清晰。 明明是闭着眼睛的,叶行舟却能清晰看到周围。 无数蓝色星星点点再漆黑中散开,又向着叶行舟的身体聚拢。 裹挟全身的一刹,星点绽开。 黑夜还是黑夜,黑夜同样也在飞速流逝。 时间流逝,是有痕迹的。 如泉流淌淌,如山溪冲石。 水流冲平的石面,便是时间最好的展示刻度。 回溯池,回溯是时间。 消殆的,也是时间。 黑夜代替黑夜,时间穿梭时间。 叶行舟睁开眼。 * 雁南北揣着留影石,匆匆赶回孟家。 一路上心事重重。 魔尊,不灭。 两个不好的词汇凑在一起。 雁南北隐隐觉察到,叶行舟话语里的信息至关重要。 下次遇上,他定会将其交于叶行舟手中。 他隐隐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从叶行舟提醒家主莫要捡小孩的时候,就升起了。 有几分莫名的心慌。 脚即将踏入门槛前一刻,余光中多了一道黑色衣袍。 雁南北脚步猛停。 抬眸,是个身穿黑袍的怪人。 那股不安化为实质,雁南北第一时间将留影石藏入袖中。 黑袍人就站在院门内,静静望着他的动作。 雁南北咽下唾沫,“你是谁?” “我是谁?” 黑袍人反问一遍,声音沙而阴。 黑袍人缓缓摘下帽檐。 墨发垂散。 雁南北瞳一缩。 他看到,一双碧绿又淡漠到极致的眼睛。 还有—— 与此同时,眼前的黑袍人指尖溢出丝线。 傀儡悬丝。 雁南北想跑,身体却被牢牢定住。 连眨眼出声都做不到。 他只能亲眼看着。 看着丝线,一点点缠绕进入他的躯体。 “知道木偶戏吗?” 黑袍人把玩着一根丝线,不紧不慢出声。 “现在,你便是那任人操纵的木偶。” “我不会夺去你的意志。” “也不会夺去你藏起来的留影石。” “但。” “我会让你亲眼目睹我是谁,却无法出口。” “也会让你,看着叶行舟再次出现,你却拿着留影石,无法交于他,也无法将一切托盘。” “以及。”他无声说了一句,直到黑袍人消失。 雁南北身体回归操控的第一时间就撕破了衣袖,袖中的留影石还在。 他来不及松气,抬脚踏入门槛。 只在一瞬。 天旋地转。 春去冬来。 艳阳消失。 冬雪飘零。 雁南北错愕。 怎么会? 明明还是春季,怎么会突然变成了冬天。 刺骨的寒凉让他哆嗦一下。 路过的行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孟家的,你傻了?大冬天的咋就穿这么少?” “你不回去新宅,跑老宅干啥?” ? 雁南北满头问号,“什么新宅?” “真冻傻了。” “真冻傻了。”有人往南一指,“喏,那最气派的宅邸就是。” “天真冷啊,话说你这几个月不是去南方运货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什么?我什么时候去南方了。” 雁南北揉了揉眼睛,再次回过头时。 眼前的宅邸变化。 原本的生活痕迹一点点消失。 连着院里大榕树都不见了。 宅邸,到处都是大火烧过的痕迹。 这里,起过火? “孩子呢?院里的孩子呢?” “早死了。”那人有些怜悯地看着雁南北,“孟家的,天灾就是这样,那会干旱太久,夜里好不容易打雷下雨,雷劈到大榕树,就起火了。” “还好还活着仨。” 那人搓搓脸,嘀嘀咕咕走了。 雁南北踉跄转身,不顾深雪,不顾衣单,抬脚跑入雪中。 冬雪染白头。 雁南北跑到那座气派的挂着孟家牌匾的大门前。 大门口,多出一个竹篮。 竹篮里,隐隐有什么在动。 雁南北上前两步,看到一个眉尾有痣的婴孩。 婴孩全瞳漆黑,无半分眼白。 见有人来,转动眼珠,看着雁南北,逐渐弯起嘴角。 雁南北大脑轰鸣。 眼前叶行舟设过得孟家惨亡的画面一帧一帧浮现。 雁南北抬脚将竹篮踹翻。 婴孩滚出竹篮也不哭不闹,静静躺在雪地中。 不,不能让家主捡到。 这是怪物! 怪物! 雁南北内心几乎是嘶喊着。 他双手扼住婴孩喉咙,使上最大力道就要将其掐死。 骨骼都掰断了,婴孩耷拉着脖子,还在咯咯笑。 杀不死。 杀不死! 怎么会杀不死! 雁南北捡起婴孩,颤抖着往城外跑。 积雪覆盖着脚。 阵阵寒凉。 雁南北双腿不停发抖。 大雪飘入眼中。 先是冰凉,又化成滚烫热泪溢出眼眶。 雁南北跪在乱坟岗中,捡起石头一下一下狂砸。 流出来的,不是鲜血。 是黑色的,恶臭的粘液。 直到怪物再也笑不出声。 雁南北抖着双手,扒开雪层,徒手在冻硬的土层上刨坑。 指尖溢出血迹。 呼出来的白气一阵又一阵。 直到将泥土将一切彻底掩盖。 撑着最后一口气,雁南北跌跌撞撞往回走。 好不容易回到宅邸前。 看清门前状况后,雁南北一下瘫软在地。 又是一个一模一样竹篮,又是一个一模一样的怪物。 “冬日捡到的,叫谦寒如何?” “孟谦寒,日后谦逊如君子,体健不畏严寒。” 家主的声音一句一句砸在心头。 家主抱着婴孩的手在颤抖,手落在喉咙上,却无法收紧。 家主也想掐死这个怪物。 雁南北同家主对视的瞬间。 他亦是看清。 家主流下两行热泪。 第313章 释放最原始的野性 对视的一瞬。 雁南北无比清晰地明白。 黑袍人在家主身上也种了同样的傀儡悬丝。 他和家主。 无言。 也难言。 躲不了的。 无论是家主,还是雁南北。 被种了傀儡悬丝后。 家主睁眼就躺在了新宅床铺上。 时间在他毫无觉察的情况下,流逝了两季。 得知那群孩子死在了夏季夜晚的雷火中,家主一夜苍老十岁。 只剩下,孟长弦和雁南北还幸存着。 家主见到了健康的孟长弦,却一直未见到雁南北。 家主知道,雁南北也遇上了那个黑袍人。 那日深秋。 家主外出寻人,大门刚打开,门口赫然出现了一个婴孩。 最开始,家主也是同雁南北那般杀死这个怪物。 日日杀死,日日出现。 一次又一次。 从深秋到寒冬。 杀不死的。 那个怪物,总爱用那双全黑瞳仁,盯着他咯咯笑。 家主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他担心雁南北安危,也担心孟长弦会碰上这个婴孩。 然而,他的担心多虑了。 除了他,别人都看不到那个怪物。 在其它人眼中,家主是一下丧了十三个孩子,难以接受神经错乱的可怜人。 那些掐着空气发疯的行为,都归结于丧亲之痛。 这个世界,除了他,没人看得到这个怪物。 家主快被这个怪物逼疯了。 后来,家主干脆藏在宅邸月余不出户,为的就是避开这个孩子。 那个怪物,躺在府外。 夜里,家主还能听见他的怪笑声。 直到今日,小厮忽报雁南北回来了。 家主见人心切,这才出了这扇门。 而,也就是这一趟。 像是碰到了某种开关。 这次,他无法再控制身体。 无形的丝线牵扯着他的手,控制着每一寸部位。 身体的每一个器官,在那一刹那都不属于他了。 家主流着泪,抱起那个怪物。 这个怪物在赋予名字的一瞬间,所有人都能看到了这个婴孩。 大家都在说,家主捡到孩子,弥补了丧亲之痛。 大家都在为家主高兴。 家主遥遥与雁南北相望。 两个狼狈的人。 两个满身疮痍的人。 泪若雨下,胜过冬雪寒。 躲不了的。 家主和雁南北迟早都会碰面。 只要碰面,开关也随之启动,这场被人操纵的木偶戏,就开始了。 心里的悲楚。 唯有两人能体会。 看到这个怪物。 眼前就会反反复复出现一幅画面。 日后孟家从内到外,血流千尺,家破人亡的画面。 此刻,叶行舟当初好心设来提醒家主不要捡孩子的术法,成了诅咒。 逃不脱的诅咒。 日日夜夜,眼前都是这副场景。 叶行舟费尽心思的破局。 最后却是魔尊扎向孟家最锋利的剜心刃。 家主使尽全力,颤抖着手,却无法掐死这个怪物。 他意识清醒着。 却控制不了躯体。 眼睁睁看着,怪物登堂入室。 这场噩梦,降临。 雁南北身子忍不住地颤抖。 别人只是以为他冷,取了一件大氅披在他身上。 衣穿再多,挡不住心中寒凉。 雪地,留下一滴泪。 孟家,是血泪堆砌的。 他想。 他完成不了,答应叶行舟的事了。 雁南北冻得发紫的手,握紧了留影石。 他抬起麻木的腿,踏入这扇门。 这条路,太沉了。 抬不起腿。 也挺不直腰。 身后的红木大门,缓缓合实。 人群散去后。 唯一人没走。 他一身黑袍,站立在雪地中。 帽檐被寒风吹落,披散的墨发与衣融为一体,淡漠的绿眸与白雪相覆。 他眼里无悲无喜。 亦如冬日,无生机。 * “哎哟我去!” 叶行舟惨叫一声,手狂扇屁股。 “啥玩意啃我屁股!” 穿梭时间也没说随机掉落地点啊。 跟空投似的。 叶行舟反手狂扇,把咬他屁股的不明生物暂时扇退。 叶行舟卡在树杈的身体终于得以脱身。 脱身的第一时间,叶行舟就去寻刚才咬他屁股的玩意。 诶嘿你说怎么着。 真找着了。 是头灵犀。 不是一头,是一群。 不过刚才咬他屁股的灵犀很好辨认,头顶的角有个月牙标记。 叶行舟与那头灵犀大眼瞪豆豆眼。 又是月牙标记。 难不成有月牙标记的灵犀是以后的族长? 是族长还眼瞎咬他屁股? 叶行舟当即怒了。 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在小灵犀背上。 二话不说就狂咬。 这一咬还真唤起了远古时期的记忆。 曾记否,当初某头灵犀也是这么被啃的。 叶行舟记不清,但叶行舟牙齿熟。 这会又掺着灵力,比铜牙铁齿还铜牙铁齿。 高端的灵犀往往需要最朴素的驯服方式。 夕阳西下,一人一犀奔跑在宽阔的大草原上尽情撒欢狂舞。 在翠绿的草地上,在茂密的树林中。 释放最原始的野性。 不知天地为何物。 咬到尽心处,叶行舟顺带给灵犀的两颗豆豆眼也来了顿按摩。 这是远古时期的灵犀群被野生修士驯服的珍贵影像。 以后,灵犀血脉中,带着对牙齿后天而成的恐惧。 小灵犀从皮糙肉厚,愣是被揍成了鼻青脸肿,满身牙印。 别打了别打了! 小灵犀嗷一声叫出来。 惊天动地,也呕哑嘲哳。 这是哑巴灵犀史上,第一只发出声音的灵犀。 叶行舟开辟了灵犀族的里程碑。 小灵犀最后顶着肿起来的豆豆眼,哭哭唧唧冲向水域。 玉骨扇指引的方向正好也在水域。 叶行舟进回溯池前,又顺手扇了小灵犀一巴掌。 小灵犀嗷嗷哭声更大了。 奈何叶行舟已经遁入水域,消失得无影无踪。 * 这回有了卡树杈经验,叶行舟提前做好了准备。 蓝色光点消失的第一时间,就运转灵力稳住身形。 黑夜。 雨滴落。 树摇曳。 刀光剑影。 十来个魔修围攻。 一血人跪地,单手撑剑,傲骨立其间。 叶行舟的闯入,吸引了两行人视线。 好好好,上回大战灵犀,这回直接带他闯入杀人现场是吧。 叶行舟瞳一缩,正要逃跑。 雷电劈闪,叶行舟却瞧见那血人面容。 以往儒雅的眉眼沾了血,摇摇欲坠却依旧傲骨。 是萧师叔。 他一手撑剑跪地。 另一只手里,护着一团圆滚滚的东西。 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 雨水淅淅沥沥。 发丝黏腻在脸颊脖颈,满身刀剑痕溢血。 人,已经撑不住。 叶行舟当即调转方向。 指尖符箓无火自燃。 爆炸的瞬间,伴随毒粉飞洒。 叶行舟扶起萧平,用上瞬移符就跑。 萧平半阖着眼,丹田破碎,只剩一口气了。 第314章 我第一,至于你——没资格 “孩、咳咳!” 萧平吐出一口血,口齿不清。 “我活不了了。” “孩子,劳烦阁下……咳咳!” 萧平怀里一直护着的,布巾包裹的,是个熟睡的孩子。 叶行舟压低声音,刻意改变声线,“别说话,我说你能活就能活。” 叶行舟跑得飞快。 停留一炷香的时间,足够救人了。 再有三阶瞬移符加持,魔修一时追不上来。 叶行舟找到一个山洞,将人放下。 萧平此刻连看他的力气都没有,叶行舟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他反手往萧平嘴里塞入一颗三阶修复丹,开始输送灵力。 人可以救活。 但毁掉的丹田,很难再恢复了。 萧平睁眼前一刻,叶行舟戴上斗笠,又取出一块面巾遮住脸。 那个孩子,用布巾系在胸前,即便萧平手脱离,孩子也稳稳当当。 设了术法的缘故,布巾没沾半点湿。 叶行舟掀开一角,看到一张红扑扑的小脸。 婴孩正在熟睡。 浓眉大眼的,越看越眼熟。 叶行舟擦掉指尖的水,轻轻戳了一下婴孩肉嘟嘟的脸颊。 这不就是任妄烛么。 他居然回到了十五年前。 “多谢阁下相助,日后阁下有需,来衍天宗找萧平。” 萧平虚弱道谢声打断了思绪,就要站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叶行舟拦住人,“你伤太严重了,走动不得。” 雨水顺着眉骨一滴滴滚落。 萧平喘着粗气。 “昔水村。” 任妄烛居然是萧师叔从昔水村救出来的孩子。 “我还有同伴没逃出来。” 只有半炷香时间了。 叶行舟一咬牙,将人按了回去。 “路引给我,你先养伤。” 萧平抱着孩子,抬袖擦掉脸上的雨水。 “那群魔修,十分难缠,阁下沾不得。” 叶行舟直接抢过路引,飞快往外跑。 “别出来,魔修找不到这里。” 昔水村。 叶行舟在西城曾听术伯无意提过。 萧平说的同伴,应该就是术伯。 用灵力太耽搁时间了,叶行舟直接使用瞬移符。 村落死气沉沉。 泥水混血。 尸体交错堆叠。 一黑衣人静静矗立在村口。 黑面鬼魅面具。 是左护法。 刚屠完村,浑身的嗜血气重得渗人。 左护法面具下的眼睛幽幽盯着叶行舟。 盯着这个头戴斗笠,面遮巾突然出现在村口的人。 “又来了个找死的。” 左护法伸了个懒腰,随意拔起插在尸堆上的剑。 剑刃滴血。 左护法身形迅闪出现。 剑刃闪寒光。 叶行舟差点被那一剑砍到。 难搞了。 这个时期的左护法,可不是什么脑子浆糊的人。 叶行舟直接掏出一张五阶天雷符。 “你以为,就凭这张五阶天雷符就能杀我么?” 左护法嘲讽似的开口,挥剑速度只剩残影。 “才一张,就算你掏出天阶符箓,也杀不死我。” 就这打法,嘴还闲不住。 杀人又诛心。 完全是要把人剁成肉酱的打法。 五阶天雷符,正常化神期扛一击都得损耗神识。 奈何左护法不正常。 叶行舟是见过左护法的异常的。 又有盗走的那条八阶玄回蛇在身上,身上的能力超脱常理。 一剑利落劈下,斗笠直接被剑气震成了碎片。 额前溢出鲜血。 又一剑冲着颅顶即将落下时,剑刃不知为何猛一滞。 距离只剩三寸。 发丝被剑气削掉一缕。 叶行舟趁机甩出一沓符箓,扛起尸堆上的人就瞬移。 别管什么符箓。 掏到什么就扔什么。 对付这死变态,叶行舟有一天总得创出一张拉稀放屁符。 让左护法边走边创造修士史上重大屎故。 叶行舟又开始耳鸣。 低头一扫,手指开始透明。 时间到了。 叶行舟飞快往术伯嘴里喂下一颗丹药,用上瞬移符。 自己则掏出玉骨扇,跟着指引找回溯池。 鼻血汩汩流出,透明的躯体开始扩展。 最后一刻。 叶行舟飞奔跳下悬崖。 那道身影,毫无畏惧之意,果决又坚定跳下去。 身后又一黑影追来。 他站在崖边。 却只见,崖底幽深。 无一人身影。 左护法呼吸骤急。 * 蓝色光点聚集,一点一点修补好即将消散的躯体。 黑夜还是黑夜。 用时间穿梭时间。 代价,也是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 叶行舟鼻尖萦绕着一股泥土的味道。 不,不止泥土。 是绿草生根发芽的春,雨淋淋荷花盛的夏,金黄麦田清香的秋。 还有,树叶腐烂沉积的冬。 四季轮回。 寒冬消亡的生命,在春日疯长。 是生机。 是生命,蓄力破土而出。 叶行舟赫然用力挺身,冲破泥土禁锢。 * “哈哈哈!” 张狂疯癫的狂笑响彻。 一个赤裸的人站在雾气中,放肆大笑。 “哈哈哈!” “叶行舟,你没想到吧!我居然没死!” “整整一百二十人,整整一百二十人!” “酸甜苦辣,喜乐悲愁的记忆差点撑炸我脑袋!” “典当铺没了又如何,我不但没死,还练出了人形。” 那男子握紧手中的牙齿,眼中满是大仇即将得报的爽劲。 赤条条的男子捡起地上的衣物穿起来,边穿边怒骂。 “我靠着你的牙齿,靠着你的记忆,撑了三年!” “整整三年!你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吗!” “反反复复看你生啃灵犀,一千遍,一万遍!” “你说你心悦我,背刺我的时候却干脆利落!” “你比我一个怨灵还没有心!” “叶行舟,你等着,我这就来索你命!” 怨灵特意化了人世间最美的皮囊,更是从那些记忆中学了二十八般勾引人的手段。 等着吧,等他把人勾到手,再狠狠杀掉! 叶行舟当初侮辱他的事,没完! 怨灵憋了三年的怨气刚骂完,脖子上就架了一把剑。 新号! 哥,新号,别搞啊! 怨灵僵硬扭过头。 戴着黑面鬼魅面具的男子啧了一声。 “杀他,得排队。” 能在怨灵毫无察觉情况出现。 还是个魔修。 怨灵老实了,“我排队,我排队,您第一,我第二。” “我第一,至于你——” 男子勾起嘴角,挥落剑刃。 “没资格。” 头颅瞪大眼睛,滚落到地。 左护法擦掉剑上的血,捡起那颗牙齿揣入怀中,而后往鬼市深处走去。 周遭怨灵退避三舍,谁也不想沾上这杀神。 左护法只身走在无人的街道,口中骂骂咧咧。 “笨死了。” “回来连路都找不到。” “真是的。” “这次见面,一定杀了你。” 第315章 叶行舟,你真下死口咬啊 左护法边走边念叨。 “到处沾花惹草。” “连不是人的怨灵都能勾搭。” 左护法身上的怨气,那叫一个重。 偶尔路过一只怨灵都会被吓得直哆嗦。 左护法倪了一眼,越看越烦,一剑斩过去。 怨灵消散。 左护法舔了舔牙齿,语气幽幽。 “叶行舟,你真是好样的。” “勾搭怨灵也就算了。” “偏生还勾得怨灵化形,心甘情愿来找你。” 都有他双鱼戏水了还不满足,竟然还想着和野鸳鸯长相厮守。 左护法骂骂咧咧,咧咧骂骂。 无人的街道上,都是左护法叨叨骂声。 要问他为什么不当着叶行舟面骂。 当然是因为,他高冷,他要叶行舟自己猜。 要问实话的话,当然是左护法不敢。 他窝囊。 连杀个人都窝囊得先去捞人。 捞到人才能杀。 迷雾散去。 街道的尽头。 出现一片无名荒坟。 “真是笨死了。” 左护法一脸幽怨,一座坟包一座坟包开始找。 坟包里住的都是鬼市最凶悍的恶灵。 这群恶灵等着吞噬即即将爬出来的活人,左护法的出现完全打扰了进食。 恶灵围聚,还没来得及现利爪。 在靠近左护法的瞬间直接化成了齑粉。 左护法眉都没皱一下,继续在坟包中寻找。 “叶行舟。” “叶行舟还活着没。” 他叫魂似的唤名。 “叶行舟。” 正叫唤着,脚边的坟包忽然炸开。 左护法吓一跳。 叶行舟呸呸两口吐掉嘴里的泥巴。 泥巴没沾不少,叶行舟浑身黑漆漆,跟个煤球似的。 就剩一双眼睛能看到眼白。 天知道叶行舟在坟堆里藏了多久。 那会一群恶灵围着他,叶行舟愣是躲在棺材盖,往身上狂擦锅灰。 别说还挺管用,恶灵还真嗅不到活人气息了。 叶行舟顶破棺材盖,从土中爬出来。 棺材待太久,喘不上气,手脚还发麻。 叶行舟直接丝滑恢复祖宗仙姿,释放天性,四驱并行,往坟堆外爬行。 阴暗扭曲爬行,谁看了不夸声恶灵附身。 别说,四驱就是跑得比两驱快。 叶行舟正撒野狂奔,后领子忽然被命运大手扼住。 大自然的野性消失,牢笼让叶行舟被迫进化成人。 “叶行舟,你能不能正常点——” 左护法嫌弃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不及一秒化为鬼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嗷嗷痛痛痛痛!” “叶行舟你松嘴!” 叶行舟哪能松啊。 天知道叶行舟一扭头就瞧见左护法放大的脸,心理阴影有多大。 还不戴面具。 那多恶心啊。 叶行舟一个不小心,靠在左护法肩头。 又一个不小心张开铜牙铁齿,冲着肩头狠狠咬下。 天阶符箓炸不死是吧。 今儿他要看看是他牙硬还是左护法的铁身硬。 左护法嫌弃不及三秒,就转而成惨叫。 左护法越叫,叶行舟越兴奋,牙齿咬得更重了。 就是这个带劲爽! “叶行舟!” “松口!你快松口!” “我求求你松口!” 左护法边窝囊求人,边狂推叶行舟脑袋。 男人说不要就是要。 左护法说松口,那就是加倍咬。 叶行舟跟个缠人小妖精似的,就不松,就不松。 直到肩头鲜血淋漓,左护法终于揪开罪魁祸首。 血肉混杂,隐约可见白骨。 左护法扫了眼肩膀,痛得冷吸一声。 “叶行舟,你真下死口咬啊。” 叶行舟呸呸两口吐掉嘴里的血沫。 不下死口等什么。 等左护法杀他吗? 叶行舟的记忆,还停留在对方要把他削成肉酱那一幕。 乍一看到人,叶行舟小心脏哪受得住这冲击。 叶行舟抬眸盯着人,“怎么的?你要杀我?” 触及对方眼底的戒备,左护法一卡壳,眼底闪过被拆穿的心虚。 左护法摸了摸鼻子,“你别自恋了,要杀你我还用不着亲自动手。” 窝囊完,左护法又指着自个肩头,神色几分憋屈。 “再说,刚才我话都没说完,你就给我咬成这样。” “我都没生气,你生什么气。” 左护法小声嘀咕。 鸟窝头这样不就是在记仇故意引起他注意力么。 注意力一引起来,鸟窝头不就又顺理成章挖他私房钱了。 他攒了三年,好不容易才堆上小金库。 又要打水漂了。 左护法瞪了一眼叶行舟,掐诀将人洗巴洗巴清理干净。 该死,人一生气,他就没有杀的欲望。 叶行舟是知道怎么拿捏他的。 左护法抠抠搜搜吃下一颗修复丹止血,又一脸肉痛掏出一麻袋灵石。 “灵石都给你了,叶行舟你可不能再咬我了。” 感动是没有的,叶行舟纯恨战神。 叶行舟一脚踹开灵石,“抠抠搜搜的,谁稀罕。” “?” 左护法骤然拔高音量,“叶行舟,你说我抠搜?” 不是? 鸟窝头以往看到一麻袋灵石跟无影手似的,瞬间收入自个储物袋。 怎么的,现在居然嫌少? 嫌少就算了,还嫌他抠搜?! 左护法气血一下翻涌,二话不说狂掏家底。 “你说我抠搜?” “叶行舟你再说一遍!” 叶行舟不理会暴躁的人,视线精准锁定左护法手里的储物袋。 掏出来的,哪有储物袋的多。 叶行舟不是看不上钱,叶行舟只是更成熟了。 叶行舟不出声不是安静,是老弟你还得练。 在左护法毫无防备之际,尔康手一伸,直接抢过储物袋揣自己口袋里。 整个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完事表情管理还满分。 左护法倾盆而泻怒火被迫终止。 低头看看空空如也的手,又看看毫无波澜的叶行舟,天塌了。 不是,他那么大个储物袋呢? 左护法此时此刻,清澈又愚蠢望着叶行舟。 “你刚才抢了我储物袋?” 叶行舟双手一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抢了?” “你没抢我储物袋?” “没抢。” 左护法见鬼了,“你真没抢?” 叶行舟耸肩,“你不信就算了。” 左护法信。 信个屁! 他亲眼瞧见叶行舟抢走的! 演都不演,直接上手抢! “不是你抢的,难不成是鬼抢的?” 左护法说着,揪过几只怨灵狂揍。 怨灵有苦难言。 不要哇!不要再打了! 你们玩情调,咋还带牵扯无辜的! 左护法狂揍一顿后,堪堪泄气。 第316章 哟,还怪好看的 没关系。 储物袋没了,他地上还有一堆灵石。 至少,他还留着点。 左护法刚哄好自己,低头一瞅,人炸了。 左护法指着比脸还干净的地面,“我灵石呢?!” “那么大堆灵石。”左护法两只手比了比,“那么大堆灵石去哪了?” 叶行舟若无其事,“什么灵石,我没看到。” 左护法指着叶行舟,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天塌了。 人怎么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张口就扯胡话。 叶行舟比他一个魔修还魔修!比强盗还强盗! 叶行舟毫无心理负担,张口就倒打一耙。 “怎么,你怀疑是我拿的?嚯,你真不要脸,自个一穷二白就想坑我灵石。” “……” 左护法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 他知道是叶行舟拿的。 但他嘴斗不过叶行舟。 人心太凉他不敢碰,叶行舟嘴贱他不敢斗。 反正生的窝囊气也不少这一个,再吃一次哑巴亏又何妨。 总有杀鸟窝头解气的时候。 左护法窝囊生完闷气,又摸了摸瘪口袋。 口袋清贫如洗,人更窝囊了。 左护法出声,戳戳叶行舟。 “叶行舟。” “干什么?” “给、借我一块灵石。” “干什么?” “借我一块灵石,下次还你。” “干什么?” 叶行舟第三遍重复,左护法不情不愿,又窝窝囊囊说实情。 “我没灵石坐传送阵,等会回不去魔界。” 话说出来,忽然也不是那么难以启齿了。 比起鸟窝头的不要脸,他借块灵石已经很有温度了。 叶行舟随口道,“你不是会缩地成寸么,怎么还用得着坐传送阵。” 左护法幽怨,“你当随时随地都能用啊。” 叶行舟挑眉,“也就是说,有技能冷却时间咯?” 意识到自己嘴瓢说了什么,左护法捂紧嘴不出声了。 叶行舟卑鄙狡诈! 居然套他话! 好生不要脸的鸟窝头! “告诉我,我就借你灵石。” 左护法不吭声。 叶行舟手肘抵了抵他垂落的手臂,“说一句,我不告诉别人。” 不告别人就有鬼了。 要是真漏话了,叶行舟不得回到衍天宗的第一时间就带一群长老来抓他啊。 左护法出声,“你别想骗我,我又不傻。” 撬不开嘴,叶行舟也不继续深挖了。 至少知道左护法缩地成寸有冷却时间就是一项巨大消息。 剩下的,慢慢探究。 叶行舟掏出灵石,“要借可以,利息两倍。” “你奸商啊?”左护法不可置信。 真拿他不当人耍呢! 叶行舟:“爱要不要。” 左护法:“我要砍价,利息顶多一倍。” 叶行舟:“两倍半。” 左护法:“一倍。” 叶行舟:“三倍。” “停停停停!”左护法赶忙叫停,“两倍,利息就两倍!” 哪有价越砍越高的。 叶行舟真不是人! 非人哉! 左护法嘴都要气歪了。 签字画押,终于借到一块灵石。 感受到灵石气息,左护法瞬间扭头,“这不就是我的灵石么!” 叶行舟无所谓,“借给你,当然就是你的了。” 左护法摇头,“不对,我的意思是,在你借我之前,灵石就是我的。” 叶行舟白了他一眼,“什么都是你的,你咋不说我也是你的。” 左护法听言,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叶行舟,你能不能要点脸。” 人好歹不争馒头争口气。 左护法倒好,争的全是窝囊气。 叶行舟手一伸。 左护法惊大了眼,“你你你你!” 他不要叶行舟还强行要拉他啊。 手伸出来不就是想拉他的手么。 他魔界小俏郎怎么可能是叶行舟想摸就摸的。 那多廉价啊。 左护法你个半天,叶行舟耐心耗尽,一巴掌呼过去。 “你什么你,灵石不要就还给我。” 左护法捂着挨打的后脑勺,眼神都清澈了。 窝囊缩肩,想怒不敢怒,最后口中窝囊发出一个单字节。 “要。” 这趟回来,鸟窝头暴力了不少。 以前只是语言攻击。 现在好了,还有巴掌配肘击。 两菜一汤是凑齐了。 过分。 左护法斜眼瞪了叶行舟一眼。 等他找到合适时机,准杀了鸟窝头。 叶行舟嫌弃擦了擦手。 扇水玉君习惯了。 倒是忘了左护法是个变态,喜欢被打。 这打在左护法身上哪是什么肉体攻击,完全是奖励关好吧。 左护法满眼挨揍后的快感都要化为实质了。 这回好了,扇人没过瘾,叶行舟还恶心到了自己。 叶行舟默不作声,拉开距离。 开口挑拨离间之前,他要先做好心理建设。 一低头呢,就瞅见路边一个美人头。 美得惊天地泣鬼神,脖子上的切口也是整整齐齐的。 血流尽了,依旧美得惊心动魄,让人起收藏念头。 “还怪好看。” 叶行舟顺口夸了句,绕开头颅。 左护法听到这句话,人跟踩到屎似的,忽然阴阳怪气起来。 “哟,还怪好看的。” “连个怨灵化的死人都夸得出来。” 左护法嘴角往下一撇,眼珠往上一翻,大着舌头就开始学舌。 “还~怪~好~看~的~” “你说你心悦我~” 叶行舟侧过眸,盯着左护法。 左护法的阴阳怪气,在叶行舟视线里,逐渐降调,直至闭上嘴。 叶行舟还在看着。 不打也不骂。 本来吧,区区眼神,他连魔尊都不怕,更不会怕叶行舟了。 左护法不在意。 但,要是叶行舟又生气,他就没有杀他的欲望了。 所以,左护法在视线压力下,好不容易支楞起来的犯贱性子又萎了。 “我不学了还不成么。” 叶行舟这才挪开目光。 左护法撇撇嘴。 真坏,又吃了一回窝囊气。 左护法一脚踢开美人头。 真好,吃到的窝囊气撒出去了。 叶行舟环顾四周。 鬼市这条路,黑压压的气息散了很多。 可能是左护法在的缘故。 就算不撑伞,那些怨灵也不敢靠近两人偷灵力。 叶行舟:“你还算有点用。” 忽然被夸,左护法没有受宠若惊。 他黑着脸望叶行舟,“什么意思?我平日就没用了?” “有用。” “什么用?” “碍眼睛的作用。” “……叶行舟你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谈话间,顺利走到鬼市出口。 一段时间不见,那两座设迷阵的孤坟已经内斗得双残,掀不起什么波浪了。 叶行舟出声问,“我离开了多久?” “我怎么知道?” “别跟我说,你来鬼市只是闲着玩。” 这家伙,演都不演,就是来找他的。 能精准找到他的位置,左护法只差把破绽写脸上了。 被叶行舟拆穿,左护法这才不情不愿出声。 “三年。” 第317章 昔水村时,你认出了我 “三年?!” 叶行舟脚步猛顿。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用时间穿梭时间。 他在回到过去,也在消耗未来。 回溯池中,完全感应不到时间流逝。 不知不觉,竟已三年。 不也就意味着,他在这个时间段,消失了三年? 那孟枳他们…… 坏了。 叶行舟眉毛拧成一团。 他的记忆没有半分变化。 记忆里孟家的消亡,孟谦寒的死,夺魂阵…… 一切的一切,都和最初离开前一模一样。 他没有改变过去。 所以未来才没有丝毫变化。 孟谦寒是不灭叶行舟已经猜到了,但魔尊用了什么手段,能让家主和雁南北改口。 即便早预料过这个结果,但叶行舟还是不可避免情绪低迷了一瞬。 那日夺魂阵他又被魔尊拖走,三年杳无音讯。 孟枳和大伙该不会以为他死了吧。 整整三年。 叶行舟心咯噔一下。 那孟枳会不会以为害死了他。 “你在想什么?”左护法忍不住出声。 叶行舟一会愁眉紧锁,一会又情绪低沉。 跟变脸一样,比面对他时情绪鲜活多了。 叶行舟侧过脸,看着左护法。 “魔尊让你来的?你怎么知道我会出现在鬼市?” 左护法无言,“你就不能同我好好说话吗?一开口就是问这些扫兴的。” 叶行舟抬起手,“你看,这是什么?” 左护法不明所以,还是扫了眼那只白皙干净透着肉色的手。 “手啊。” “手个屁,是你最爱吃的大嘴巴子。” 叶行舟一巴掌呼过去,左护法爽了。 爽了,嘴也松了,人也肯说了。 “嘶,别打了,很疼的,我说还不行么,是我自己来的。” “魔尊出去了,我翘班来找你。” 叶行舟:“也就是说,你知道我回到了过去?” “原本不知道,但右护法说了,我就知道了。” “我要听实话。” “实话。” “?”叶行舟反手一巴掌呼过去。 他的招也敢学? 左护法是真敢啊。 左护法刚才那句,准不是实话。 右护法那疯子不像会是个多嘴的,怎么可能告诉左护法。 左护法人苦,命更苦。 他捂着脑袋,满眼幽怨。 “我可是顶着被罚的风险来找你,叶行舟,你就这么无情扇我吗?” “你不喜欢?” 谁吃大嘴巴子会喜欢啊? 左护法委屈,但左护法不说。 不说就是默认。 “你用什么找到我的?” 左护法眸光微闪,扫过叶行舟的手背,还是不说话。 叶行舟擦干净手,就要分道扬镳,“不说就各回各家。” 他要快些回去见大家解开误会。 这三年假死,孟枳得背负多重的心理负担啊。 还有年幼的任妄烛。 不对,叶行舟数一下。 三年,任妄烛十八了。 缺席这三年,他不得哭死。 他要赶紧回去。 左护法不情不愿,“你就抛下我了?” 家当坑完了,人也用完了,毫不犹豫就踹。 鸟窝头真狠心。 “谁说我抛下你了。”叶行舟掏出一袋灵石还回去。 左护法诶一声,这回真是受宠若惊。 手畏畏缩缩,想接不敢接。 左护法放下手,窝囊说了句,“我给不起利息。” 叶行舟道,“利息不要了,这袋灵石也可以给你,条件是,替我扇右护法一巴掌。” “扇一巴掌?”左护法想都没想就摇头,“不要,我要砍价。” 巴掌还能砍价? 左护法魔怔了吧。 叶行舟反问,“你不敢?” 左护法一副被恶心到的样子,“扇一巴掌多恶心,我捅一刀。” 叶行舟错愕抬眸。 左护法说得太轻松了。 叶行舟差点怀疑自己听错。 不是? 这关系好像不需要他挑拨离间? 左护法就想搞死右护法。 左护法以为叶行舟不满意,啧了一声,“捅一刀都不行吗?我捅半刀总行了吧。” 真是喜欢沾花惹草。 沾了他这朵俏花,又去惹右护法那棵长在牛粪上的草。 花心鸟窝头。 左护法满眼幽怨。 叶行舟直接掏出左护法的储物袋,“给我把他捅死。” “我就说是你抢了我储物袋!”左护法一拍头。 “什么你的,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叶行舟又问,“你到底杀不杀?” “杀不死。” 左护法眼巴巴望着储物袋,回了这么句。 杀不死。 右护法果然是不灭进化的不灭人。 叶行舟揣起储物袋,“捅他两刀。” 灵石虽少,但也不是没有。 而且利息还免了。 窝囊的左护法还是应允了。 为灵石插同事两刀,没什么问题吧。 左护法飞快接过两袋灵石,眼睛还在望着叶行舟手里的储物袋。 望眼欲穿。 叶行舟果断把储物袋揣进自个口袋。 “那是我的储物袋。”左护法不死心,反抗一句。 叶行舟啧了一声。 左护法立即闭上嘴。 闭嘴不是害怕,他只是不想和叶行舟计较。 区区一个储物袋。 他完全不在乎好吧。 反正,以后杀叶行舟再抢回来不就是了。 左护法提着两袋灵石,脚步慢吞吞。 “我走了?” “真走了?” “我真走了?” 嘴上说着走,人跟蜗牛似的,话说完十句,才挪了一步。 叶行舟环着手,静静看着左护法表演。 眼瞧着叶行舟没半点挽留意思,左护法暗叹息,停下脚步。 “叶行舟。” “我们可是三年没见,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吗?” “本来没有,但你这么一问就有了。” 叶行舟抬手,指着额前的浅疤痕。 是先前左护法一剑劈伤的口子,在回溯池时间流逝中,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浅印。 此番一指,定是兴师问罪。 左护法眼皮一跳,“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我先走——嗷痛痛痛痛!” “叶行舟你别拧我胳膊肉,痛得很!” 叶行舟揪着想要遁走的人,一字一句。 “别跟我装糊涂,昔水村时,你认出了我。” 也就是认出了,叶行舟才有逃脱机会。 否则,他早在那时候成了肉酱。 左护法捂着左胳膊肉,偷摸瞅了眼叶行舟的脸色,不得不慢腾腾开口。 “认出来了,你抢走的储物袋里有一颗高阶美颜丹。” “你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左护法张了张口,半晌后垂眸掩下思绪,“没有。” “叶行舟,不要再深挖下去了,有些真相,不是你能触碰的。” 叶行舟掏掏耳朵,“叽里咕噜,你一魔修还发善心呢。” 左护法一噎,抬脚就走。 “算了。” 他就不该多嘴提醒,鸟窝头就是个反骨仔。 真是个花心反骨鸟窝头。 第318章 我迈不过,我过不了心里这关 左护法走得气冲冲的。 没气过三步,叶行舟叫住人。 “等等。” 左护法回头,“你叫我等我就等啊,那我多没面子。” 嘴是硬的,身体是诚实的,叶行舟两个字就让人定在原地不动了。 “右护法是谁?” 左护法笑了,气笑了,无语笑了。 “你就叫我等,结果就是问右护法?” “叶行舟,你看我像是傻子吗?” 他窝囊,不代表他傻。 叶行舟演都不演,甚至美人计都不耍点,直接开口就探情报。 这真拿他当傻子玩呢。 他曾经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护法,现在被鸟窝头不当人耍。 左护法抬脚就走。 用得着他的时候喊他等,用不着了就踹。 从头到尾不给点好脸色。 他杀个人还得破财先把人脾气哄顺。 怎么,他受气包成精啊。 左护法硬气走,硬气不回头。 叶行舟眼珠一转,挑起眉头。 “路上注意安全。” 一句话。 一句无足轻重的话。 一句普普通通的叮嘱。 笑话,这能绊住左护法的脚吗? 还真绊住了。 表面看起来左护法高冷不回头不应声。 实际上,叶行舟眼瞅着人左脚拌右脚,右脚踩左脚。 好不容易稳住步伐,又来了个同手同脚走姿。 左护法哪吃过这种细糠啊! 以前叶行舟不是耍他演他就是扇他揍他咬他,杀心比他一魔修还重。 哪次不是恶语相向。 诶还真有一次! 三年重逢,叶行舟嘴上不说,心里不得念死他。 他都要离开了。 诶你说怎么着。 叶行舟沉不住气,终于对他吐露思念了! 叶行舟也终于会用那张毒嘴说点人话了。 叶行舟看不到的正脸,左护法不争气露出八颗牙齿凉快。 一句话,让一个男人为叶行舟方寸大乱。 鸟窝头果真手段了得! 左护法想压住嘴角,奈何嘴角不争气。 “叶行舟,你别想用这招套我话。” “我是不会泄露信息的。” 叶行舟随口道,“关心你还不成。” 路上出点意外,摔死最好。 叶行舟的直接,让一心往前走的左护法不争气倒退回来。 同手同脚,直线倒退入库。 左护法停在叶行舟跟前三步,背对着不让人看正脸。 叶行舟环着手,“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左护法哼一声,“你刚才说什么?风太大没听清。” 想再听一遍就直说。 还风太大,鬼市有个屁的风。 叶行舟不随他意,“我没说话。” 左护法哈一声笑了,“叶行舟你以为我真想听吗?” “区区一句话而已,你以为我真在意么。” “谁会在意啊,我一点不在意好吧。” 叶行舟:“看来你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 ? 鸟窝头又耍他。 怎么的,他就不配听点好的吗。 左护法燥热的心瞬间成了硬邦邦的石头。 “叶行舟。” “干什么?” 话落一瞬,左护法反手给了叶行舟一拳,身形嗖一下消失。 不痛不痒不说。 就冲这消失速度,得多怕被叶行舟逮到。 瞧这,都给窝囊人逼急眼了。 左护法最好急眼,捅死右护法。 叶行舟拍拍衣袖,从容走出结界。 左护法气都喘不匀了。 不是跑的,是气的。 鸟窝头太欠了! 他是真想攮死叶行舟。 好好的话,再说一遍会怎么的。 就拿他不当人耍。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他捶叶行舟一拳,完全合理对吧。 不过。 左护法怒气暂消,手偷摸扣上腰带。 抠着抠着,一个储物袋出现。 鸟窝头没想到吧。 他藏了私房钱。 抢走一个储物袋又如何,他现在可精了,还藏了一个在腰带里。 左护法扬起嘴角,把叶行舟给的两袋灵石放回储物袋里。 嘿,今儿还多赚了两袋灵石。 承认吧,鸟窝头就是故意在引起他注意。 先是冲他说好话,引得他方寸大乱,然后鸟窝头就好套他话。 左护法才不会说。 人家为了套情报,三十六计用上,换叶行舟来。 区区两句话就想套他,真看不起他魔界小俊郎。 就算用上美人计,他都不会松口的。 况且叶行舟也和美人搭不着半点边。 左护法撕开肩膀处的衣料,干涸的血迹下,是愈合的伤口。 那个狰狞的牙印,留在肩前。 咬痕往下三寸,便是精壮的胸膛。 左护法扬起嘴角。 “这次咬我肩,下次不得得寸进尺咬我胸口。” 鸟窝头就是手段了得,恐怖如斯。 左护法指尖拂过咬痕,细细摩挲。 “三年了。” “咬人还是这般疼。” * 叶行舟出了鬼界。 三年。 他一时不知去向。 叶行舟停在乱葬岗外,站了片刻。 有太多谜团等着他。 但,他要回衍天宗先解释清楚,过后还要找一趟雁南北。 叶行舟掏出灵讯,又看了一下手腕。 灵讯上,大伙的气息又恢复了。 他手腕上,那簇火焰标记再次出现。 孟枳设的灵魂契约恢复了。 也就是说,孟枳现在,能感应到他的位置。 叶行舟想要发一条灵讯给孟枳。 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难言。 他不是离开三天三十天,是三年。 因孟家事离开,因孟家事假死。 但,在所有人眼里,是孟枳害死了他。 孟枳背负的,并不是叶行舟现在故作轻松诈尸报句平安能解决的。 他需要当面说清楚。 龙王归来的场面是没有的,叶行舟得连滚带爬回去解释。 叶行舟拿出瞬移符。 只要瞬移到衍天宗山下,他就能坐传送阵回去了。 符箓燃,身影散。 * 三年,不过是漫漫修仙路不足为道的短时。 比半日长,比一日短。 唯有山间树多了三圈年轮,唯山上台阶风雨潇条阳光倾洒后留下时间刻度。 此时才清明。 原来三年是一千零九十五天,是无数日夜的洗涤。 衍天宗还是衍天宗。 外舍还是外舍。 “向师兄,劳烦你告诉他,以后不要再送灵果过来了。” “既已去内门,那便做他内门弟子不行么,与我这个外门弟子有何交涉。” 任妄烛视线划过小院中石桌上的灵果,面无半分波动。 灵果装在布袋里,一大堆,很新鲜,一看就是刚摘不久的。 向修远垂下头,用木簪低低挽起的发丝随之滑落。 他的面容,衬得静又柔和。 “任师弟,莫和吃食赌气。” 任妄烛握紧拳头,圆圆的狗狗眼里,涌上无数复杂。 “向师兄,不要再劝了。” “我迈不过。” “我过不了心里这关。” 第319章 怎这么不通人性 纵使任妄烛知晓,师兄的死与孟枳无关。 纵使他知晓,孟枳肩上背负的,亦是压得人喘不过气。 但。 他控制不住。 也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孟枳出现在他跟前,接受不了孟枳的声音。 只要看到孟枳,他脾气不受控的暴躁,不受控地想要发泄。 三年间,任妄烛无数次按着孟枳殴打。 孟枳不还手,也不用灵力护身,任由他打,任由他骂。 他不想的。 但他真的控制不住。 他很难受。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 殴打过后,任妄烛每次都悔恨那时的冲动。 明明想着下次心平气和讲话,但他内心无法平静。 严重起来,向修远都得被波及。 后来第二年,孟枳去了内门,双方见不着面,任妄烛才稍好转。 虽有大狼陪伴,但向修远还是放心不下任妄烛,他干脆搬来同任妄烛住。 孟枳也不再出现在任妄烛面前,他开始去任务堂接任务,十天半个月常不在宗门。 在任妄烛外出的时候,孟枳就把任务完成后得到丹药奖励又或者带回来的吃食放在石桌上,悄无声息又离开。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孟枳在弥补。 弥补亏欠,弥补内心的负罪感。 但,不管孟枳送来多少,任妄烛都照例托向修远返回去。 任妄烛接受不了,一切和孟枳有关的。 从人到物,又或者从物到人。 向修远卡在中间。 一边是越来越沉默的孟枳,一边是情绪不稳定的任妄烛。 向修远没有嫌烦,他只是心疼。 心疼两人。 明明相互关心,却闹到如今这般地步。 他夹在中间,寻求岳浅的帮助,默默修补裂缝。 这条裂缝像深渊,修不好,补不全。 深渊之上唯一座桥能通过,双方却至始至终在对岸桥口徘徊。 孟枳靠近,任妄烛就推开。 叶行舟的死,就是一道无法越过的鸿沟。 向修远垂下肩。 他亦何尝不是。 说不出心底话,坦不明嘴边言。 三年没进步,相反,向修远越发感觉,语言能力在退化。 甚至,很多时候,他都不想开口说话。 如孟枳那般,一样沉默。 向修远总在不自觉地叹息。 他做不好,处理不好,也抉择不好。 无论是两个师弟关系的调和,还是任何一件小事。 作为师兄,无疑是失败的。 外泄的垂头耷肩,已经暴露向修远的情绪。 未消失的自卑,在节节攀升。 双方沉默很久的氛围,被任妄烛率先打破。 “向师兄,我不想你为难。” “你搬东西回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以后。” 任妄烛顿了下,声音很轻。 “就这样吧。” 互不打扰,互不为难。 他们做他们的内门弟子,他守着大狼在外门。 他只想守着,和师兄曾经的小家。 向修远听闻这话,眼睫微颤。 “任师弟,别这样。” 任妄烛余光扫过藏在树后的身影,疲惫地闭眼。 “师兄,如果你是为我好,就带他离开。” “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许久后,向修远叹息,“晚些我再来看你。” 回应他的,是掩合的房门。 又搞砸了。 向修远疲惫揉了揉眉心,歉声出口。 “抱歉。” 他对藏在树后的人道歉。 树后的人微微侧身,露出半个身子。 仅半身便能看出,高挑的个子与消瘦的身形极其不搭,加以过长的碎发遮住眼睛。 整个人,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化不开的沉闷阴郁,如死水无波澜。 让人轻易靠近不得。 向修远不觉,口中又发出一声叹息,颓然坐地。 “孟师弟。” “我……” 向修远坚持不下去了。 他。 想放弃。 三年。 就当放过每一个人。 但,话到嘴边,他开不了口。 要是叶师弟知道,他们几人如今这般狼藉场面,叶师弟会伤心的。 向修远唇瓣动了动,终是咽下没说出来的话。 孟枳现在状态有多差他是知道的。 他是孟枳在衍天宗,最后的依靠了。 若是他也放弃,孟枳活的念头。 还能有吗。 还会有吗。 “孟师弟,你刚做完任务回来,去歇歇吧,我会再劝劝任师弟的。” 向修远一直未等到孟枳回话。 他视线望去,才发现,孟枳藏在碎发下的眼睛,正盯着手腕出神。 一眨不眨,黝黑的瞳仁注视着腕口处栩栩如生的火焰印记。 “标记。” “我感应到,他的位置了。” 两句话落,如海面风浪席卷。 向修远一怔,“孟师弟?” 孟枳,出现癔症了? 但,向修远的心,还是因为这几句话,漏了一拍。 半晌后,孟枳手垂落下来。 又是幻觉。 这种情况,太多次了。 每一次幻觉发作时,孟枳都会赶去感应到的地方。 他寻遍了那些地方,唯独寻不到人。 这次,孟枳无声闭眼。 脚边被毛茸茸的东西拱了拱。 “守金兽?”向修远疑惑,“它怎么会出现在这?” 守金兽遁土来的,一现身就狂拱孟枳大腿,试图把人往一个方向带。 孟枳冷淡避开,“我已经和你解除契约了。” 守金兽都要急上火了。 人!点子人回来了! 他感应到点子人气息了! 与此同时,房舍院门被撞开。 大郎狂甩尾巴,不顾任妄烛的呼唤,风似的冲出来。 守金兽绕着大狼转。 大狼咬着孟枳裤脚往外拖。 以往有点风吹草动就去找人。 今儿是被夺舍了吗! 大狼急得嗷呜嗷呜叫,守金兽也在一旁手舞足蹈。 两只灵兽就输在文化上。 要是会用爪子写个字,也不至于急得跳脚。 “大狼,你再不回来,以后就都别回来了!” 任妄烛气红了脸站在门前。 尤其是见到大狼去咬孟枳裤脚,火气更不打一处来。 拳头痒得想揍人。 大狼听见任妄烛愤怒的吼声,嘤一声耷拉着脑袋走了回去。 任妄烛看见孟枳现身,立刻沉下脸。 他扛起石桌上的灵果,毫不客气扔回孟枳怀里。 “给我走。” “立刻马上,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 孟枳沉默地转身,沉默地离开。 守金兽耷拉着脑袋,去拱向修远。 向修远摸了摸它脑袋,随之离开。 守金兽萎了。 一个两个的。 怎这么不通人性。 真是愁死兽。 第320章 也是,孟枳行尸走肉的三年 院落只剩任妄烛孤单的身影。 守金兽转动眼珠,同大狼对视一眼。 两兽不约而同奔向任妄烛。 任妄烛猝不及防,身体就悬空了。 “大狼你干什么!” 守金兽把人扛在背上就跑,大狼生怕任妄烛跳下来,嗖一下窜任妄烛身上大屁股一坐,把人稳稳当当压着。 两面夹击,任妄烛差点气都喘不匀了。 “你们、你们要合伙谋杀我不成?” 大狼一爪子按住任妄烛的嘴,爪动闭麦。 现在,兽一点都不想听人说话。 一个两个三个,没一个通人性。 什么都得靠兽兽。 大狼嗷呜一声,守金兽四脚狂蹬加速。 任妄烛一挣扎,就挨大狼爪子抽。 现在,狼支楞起来了。 给烧鸡的人回来,它就有靠山和翻译师了! * 一个圆滚滚的球在无人道上滚动。 好奇的怨灵上前查看。 那球忽停。 怨灵看清了,那是颗头颅。 也就是靠近的瞬间。 一双眼睛,悄然睁开。 头颅的嘴宛若碗口,一口便将好奇的怨灵吞噬。 失去血色的肌肤在飞速恢复。 头颅径直滚入怨灵堆里,一根带刺的舌头卷住无数怨灵塞嘴里。 脖颈下,从血管,到骨骼,从骨骼到肉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重塑。 那根带刺的舌头,无限延长,暴风卷入怨灵。 直至一具完美的躯体组合而成。 晶莹如玉,洁白发光。 怨灵打了个饱嗝,舒服得睁开眼睛。 “还好老子苟住了。” 没有人知道,高阶化形怨灵在鬼市,可以无限再生。 只有出了鬼市,才是人身普通人。 “魔修是吧,杀叶行舟没资格是吧,头都掉了还踹脑袋是吧。” “我还真就杠上了。” 以前怨灵只想杀叶行舟。 现在,怨灵专挑左护法在的时间再出现。 他是个有抱负的怨灵。 等着吧,他先用美人计迷晕叶行舟,趁机挑拨离间。 让叶行舟和左护法小船说翻就翻。 船翻了,他再借叶行舟的手杀掉左护法,等叶行舟杀掉左护法后,他再暴露真面目杀了叶行舟。 侦探来了都得夸他计划完美。 怨灵抬手抚了一下脸。 可惜这张脸叶行舟已经看到过了,再用就不妥。 这般想着,怨灵掰下脑袋,藏进地下。 只要他的躯体部位还在鬼市,就算在人界死了,也能回鬼市再生。 至于脸蛋,那就勉勉强强变个天下第二俊的吧。 怨灵想了想。 俊是可俊,但对上那魔修的话,还得再改改。 他要来个娇弱点的。 最好气得魔修跳脚那种娇弱茶茶。 怨灵抬手间,一张眉眼同暮流水三分像的脸成形。 三分相似,七分人夫。 他记得,当初叶行舟为了带暮流水走,可是劳神费力。 现在他化个同暮流水相似的脸,叶行舟看到不就炸了么。 怨灵随意套上身衣物,驱动手脚,往鬼市外走去。 牙齿抢走了没关系。 叶行舟的气息,他到死都记得。 再者,叶行舟可是说过,要把心给他的。 怨灵有了心,便能真真正正成为人了。 鬼市之中,剩下一地狼籍,和藏起来瑟瑟发抖的怨灵。 乱葬岗的阳光很浅,雾沉沉的。 怨灵伸开双手。 终于感受到久违的阳光。 即便躯体冰凉,即便肌肤无法感应阳光的温度。 但,眼睛看到了。 怨灵口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成为人,感觉真好啊。 叶行舟的心。 他要定了。 * “大狼,你想杀我替孟枳报仇不成。” 任妄烛恼了。 方才守金兽一路疾驰,大狼又差点把他捂死。 两兽就把人拖到枫林里,然后吐着舌头看他。 任妄烛抿紧唇,视线从大狼的斗鸡眼移开。 “连你也讨厌我了。” “我知道我对孟枳很坏。” “我改不了,看到他我就不受控制。” “现在,你们把我拖到这,不就是想帮他报仇么。” 任妄烛自暴自弃往枫叶堆中躺下。 “大狼,你们杀了我吧。” 任妄烛蜷起身,用枫叶埋住脸。 “我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我想师兄。” “好想师兄。” 他声音发闷。 师兄死的时候,谁都不愿意告诉他,他是最后一个才知道实情的。 现在他死掉,师兄就可以第一个来接他了。 正想得伤感,大狼和守金兽不知怎么的,狂在枫叶上踩来踩去。 视线被遮挡,任妄烛只听见吵闹声。 和一道清浅脚步声。 身前的阳光,被什么挡住。 任妄烛抓掉脸上的枫叶,通红的眼睛对上一张日思夜想的脸。 叶行舟眼一弯,“听说有人想我了。” 任妄烛一怔,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心跳如鼓。 大狼和守金兽默契击掌,果断抽身去拉孟枳和向修远。 任妄烛呢喃,“师兄,你来接我了。” “什么接你,我回来了。” 叶行舟伸手,指腹捻去黏在任妄烛脸上的枫叶。 温热的体温,真实的触感。 活着。 叶行舟还活着! 任妄烛眼眶瞬间蓄满泪,猛地扑进叶行舟怀里。 “师兄!” “你去哪了啊!” “我们,我们都以为你……” 任妄烛声音哽咽,激动到语无伦次。 情绪地暴涨如升潮,一路浪又一浪。 叶行舟被长成大家伙的任妄烛,一下扑倒。 任妄烛全然没觉,跟三年前一般压在叶行舟身上,双手紧紧锢着叶行舟的脖子。 叶行舟被勒得翻白眼。 “你再不松手,我就真死了。” 任妄烛眼泪鼻涕糊一脸,勉勉强强松开手,哭得稀里哗啦。 好半晌才一抽一抽说出话来。 “师兄,你不在,他们都瞒我。” “他们谁也不跟我说。”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叶行舟忙给人顺气,“委屈你了。” “委屈。” 任妄烛用力点头,刚擦掉的眼泪又滚落出来。 “明明我也可以去的,为什么总要落下我。” 叶行舟一噎,拍拍任妄烛的肩,“是我考虑不周。” 他只想着,在宗门任妄烛会安全,没考虑到这是不是任妄烛想要的。 “师兄,以后带上我行吗,我不会拖后腿,真的不会。” 任妄烛揪着叶行舟衣袖,指尖泛白也不松手。 稚嫩的眉眼已然被青涩替代,十八岁,正是少年心气最盛之时。 叶行舟点头,“好,以后带着你。” 身后,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一个灵果滚落到脚边。 叶行舟回头。 对上一双被发丝遮挡,隐隐可见死气沉沉的眼睛。 无半分鲜活,周身净是孤僻沉气。 年少傲气的心性在三年间消磨殆尽,出现在眼前的人天翻地覆。 这是真真正正的三年。 离别的三年。 思念的三年。 也是,孟枳行尸走肉的三年。 叶行舟声音哑涩,张口唤了声。 “小师弟。” 第321章 大家都需要一个解释 要怎么能不在意。 又怎么能不在意。 那是孟枳啊。 三年前,还是肆意张扬的孟枳。 那个总爱臭着脸嘴硬心软的孟枳。 成了如今这般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 叶行舟不敢想,更不敢相信孟枳会变成这样。 事实摆在眼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孟枳的变化。 叶行舟死后。 孟枳的心,空了。 此番重逢,恍若隔世。 仅看一眼。 触及孟枳眼中化不开的沉郁,叶行舟喉咙哽住。 二十有一的孟枳。 没了半点活气。 那个鲜活的人儿。 死在春汛前,死在万物复苏的春雨后。 连同心,浸入湖底,尽寒凉,无天日。 年年过,岁岁长,日日异。 瓦舍落雨长了青苔,山林枫叶绿了又红。 四个季节的轮回,消磨了太多。 仅此三年,唯以,天翻地覆。 活着的人,蓄满痛楚。 孟枳站定在原地。 带来讨好任妄烛的灵果,散落得遍地都是。 冗长的发丝遮住眼睛,瘦脱相的骨骼只剩皮囊包裹。 轻轻来一阵风,仿佛都能把人而吹倒。 眨眼间,发丝扎到眼睛,眼眶忽然酸涩得厉害。 泪流尽,人疮痍。 藏了三年的情绪,在阴霾里泣了三年的人,一点一点绽开。 明明,叶行舟死时,他半滴泪未流。 现在,为何又眼睛酸涩,视线模糊。 那些迟到的情绪,那些刻意压制忽略的情绪。 在此时,浪潮翻涌。 酸涩压不住,遍布全身,手脚发麻。 喉咙发紧得厉害,一句话难言。 是困住孟枳三年的春汛,卷来了二月开杏。 在初次相逢的枫林。 再逢故人。 “小师弟。” 叶行舟的呼唤,确切在耳边。 一滴泪无声滚落。 从眼角,滑过面颊,砸在满地枫叶上。 孟枳狼狈地拭去泪痕。 而后。 屈膝跪地。 对着叶行舟。 重重磕下头。 瘦弱的脊骨弯下。 他在赎罪。 他想张口,说出那句迟来三年的道歉。 声音哑涩得厉害。 喉咙梗得半个字说不出。 叶行舟被孟枳这一跪,惊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忙去拉人。 任妄烛抿了抿唇,看着那道消瘦的身影,不知所言。 “小师弟,我还活着。” 叶行舟去扶人,孟枳却避开了那只靠近的手。 叶行舟一愣。 孟枳直起头时,泪水滴滴滚落。 “小师弟。” 叶行舟声音轻了几分。 孟枳避开叶行舟的视线。 一手撑着地,无声捡起一颗又一颗灵果。 未出口的话,都藏进了溢出来的泪水中。 泪花在枫叶上绽开,滴滴相诉。 一滴泪飘落到手背。 明明是冰凉的,却让叶行舟指尖一颤。 任妄烛一言不发,藏起抵触的情绪,捡起一颗灵果放进布袋中。 他想伪装。 不想让叶行舟发现,他们之间,早已不复从前。 如此拙劣的伪装,叶行舟又怎么能看不出来。 离开太久,有很多感情,只是叶行舟以为的三年前。 三年前的美好。 三年后的裂痕。 即便极力隐藏,还是瞒不过眼睛。 困在烟雨的三年,不止是孟枳。 是叶行舟的每一个同伴。 这场阴霾,笼罩了三年,也撕破了无数道口子。 一股挫败,涌上心头。 叶行舟闭眼。 要是他早些回来,也不会成今日这般。 孟枳提起布袋,沉默地走上小道离开。 任妄烛抹了一把脸,“师兄,你去同他说说话吧。” “你走后,孟枳很少说话。” 任妄烛站身来,竟同叶行舟齐平。 “师兄,我在房舍等你。” 任妄烛不想看到叶行舟为难。 主动做了让步。 再者,他也亏欠孟枳。 亏欠太多。 同样的,也无法接受孟枳。 两种极端情绪操纵,任妄烛只能寻求叶行舟的帮助。 叶行舟出声,“我先送你回去。” 究根到底,这根导火索还是出现在他身上。 任妄烛的单纯的头脑让叶行舟忽略了任妄烛的意见。 他只顾着,用自己的理解和方法待任妄烛。 不知何时,忘记了询问任妄烛意见。 他离开后,这根导火索彻底爆发。 闹成今日这般。 玉碎,即便拼好,裂痕依旧在。 “师兄,我可以自己回去。” 任妄烛出乎预料的拒绝了。 “孟枳去了内门。” 叶行舟垂眸,“好。” * 泪止不住。 怎么都擦不尽。 视线模糊。 孟枳却越走越快。 几乎要逃离那地。 汹涌的情绪,说不出口。 他很想,质问叶行舟。 问问他这三年去哪了。 为什么要丢下他一个人。 可,他看到了叶行舟额前的伤痕。 所有质问,吞入喉咙,开不了口。 连声名字,都叫不出来。 叶行舟离开三年。 这三年,叶行舟又过得如何? 那些质问,消殆在伤痕累累中。 叶行舟回来,便已经耗费了全力。 作为一切的元凶,孟枳又有何质问底气。 一切因起,是他。 他给叶行舟带来了,一个又一个灾难。 他孟枳。 不能再害叶行舟了。 孟枳指尖颤抖,几欲抓不住布袋。 避开叶行舟,不是因为抗拒。 是孟枳心里有愧,不敢面对。 也,无法再面对。 此时,向修远急匆匆而来。 “孟师弟。” “叶师弟魂灯亮……” 急促的话语,在见到流泪的孟枳时哽住。 视线再偏移半寸。 孟枳的身后,是追来的叶行舟。 峰服换成了普通衣衫,冗长的发丝倾泄,眉眼依旧清隽,唯那双黑眸在阳光下散着琥珀光。 死去三年的人,失踪三年的人。 回来了。 活着,回来了。 带着漫山野的风,携着野果成熟的清香。 在毫无征兆的一天出现。 出现在衍天宗。 出现在,眼前。 向修远怔愣在原地。 “叶……行舟。” 他犹疑,又迟钝唤出了这声,藏在心底许久的三个字。 好在,活生生的叶行舟,给了回应。 “向师兄,说来话长,我没死。” 叶行舟话落,快步上前,伸手想拦住孟枳。 手刚抬起,想到孟枳抗拒,在半空硬生生改变了方向。 孟枳目光闪躲,避开叶行舟热切的眸光,不敢回应。 他抬脚想要离开。 叶行舟出声。 “小师弟,别走。” “听我解释。” “大家都需要一个解释。” * 三年。 足以忘记很多。 有面生的新招弟子,还有眼熟的老弟子。 叶行舟死而复生。 足以离奇,但不够掀起波澜。 而加上无涧仙尊亲传弟子这层身份,足够掀起波澜了。 没关系,要是还有人不认识。 搬出赵封的美人图。 美人图一出。 别说波澜了,直接海啸。 这玩意养眼,配以跌宕起伏的剧情,人人爱看。 “无涧仙尊亲传小弟子回来了!” “谁啊?” “叶行舟啊。” “不认识。” “当年靠美貌迷得对手伍升泰发疯的那个人回来了。” “不认识,双鱼戏水月下啄荷都比这有知名度。” “美人图,美人图里的原型回来了!” “诶你说这我就来劲了。” 第322章 但,你不在 美人图里早逝的白月光杀回来了。 那个曾靠美貌迷得对手认输的人回来了。 新弟子雀跃,个个好奇真实的白月光长相。 “那可是清冷的大美人。” “怎么办,我好想去看看,但又害怕迷得我道心不稳。” “要不我们偷摸去看。” “进不去啊,灵剑峰有结界。” 老弟子闻言,稳如老狗。 白月光什么的,压根谣言。 爱玩粪倒是实打实的。 也不知道赵封加了多少层滤镜,能把叶行舟搞到和清冷搭边。 玄长老路过,听见人群吵嚷,也不专心修炼,出声训斥。 “嘴当屁放吗?口无遮拦,分不清场合就叨叨。” 人群安静片刻,玄长老离开后,又叽叽喳喳传出说话声。 叶行舟出名,玄长老更出名。 头顶一朵花,把胡子当成辫子编,整天还爱把屁挂在嘴边。 如此不协调的装扮,配以玄长老不走寻常路的操作,让玄长老出名了。 谁能想象到看起来暴躁又不近人情的长老。 每月余都会给丹峰弟子放几天长假,用来抓鱼烤鸡呢。 别的峰羡慕得咬牙。 来了衍天宗,人人都想进丹峰。 甚至私下弟子评选,玄长老成了让大伙最想亲近的长老。 众多人中。 只有伍升泰一个受害者痛失本名。 “喂,比试被美貌迷输的那个,赶紧过来举千金玄。” “都体修了,还想偷什么懒。” 伍升泰木着脸,将千金玄举过头顶,手臂肌肉鼓鼓囊囊。 一言不发,朝说话的师兄砸去。 他说多少遍了。 是叶行舟耍手段,他才会失态! 赵封这个死小子。 伍升泰握紧拳头,朝外门走去。 正逢急匆匆而来的岳浅拦住去路。 “伍师弟,此事与叶师弟无关,叶师弟也是受害者。” 伍升泰低头,看着这个还没自己体型一半大的女子,“你觉得我不是?” “我没这么说。” 岳浅取出两瓶丹药,商量似的递给伍升泰。 伍升泰接过丹药呵一声,也不表明态度,绕开岳浅。 这会叶行舟正在开导人呢,岳浅生怕人破坏。 “伍师弟,我向来都是以理服人的。” 伍升泰只听见这么一句。 人就天旋地转,被一个过肩摔砸倒在地。 被撂倒,伍升泰还是懵的。 岳浅拍了拍衣袖的灰,有些歉意,“抱歉,现在你真不能去找叶师弟。” 赶过来要制止人的顾青山眼神都清澈了,不自觉后退半步。 乖乖,能撂倒体修的。 顾青山还是第一次见。 伍升泰木着脸,“我只是想揍赵封。” 先前流言起,岳浅就帮他正过名。 只是大伙都叫习惯了。 他也习惯了,甚至隐约还挺喜欢的。 每次有人叫他这名,就跑去抽一顿赵封。 别说,赵封还挺耐打。 岳浅摸了摸鼻子,“我还以为……” 现在,伍升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岳浅。 他不想去抽人了。 “岳师姐,刚才那招,请一定要教授于我。” “啊?” 岳浅迷茫眨眼。 * 叶行舟陷入了难题。 孟枳现在,不肯见他。 一门之隔,叶行舟被拦在了院外。 坐在台阶上,身旁的向修远叹了口气。 “叶师弟抱歉,你失踪后,我没有开导好他们。” 叶行舟侧眸。 比起以前的高马尾,现在头发低挽起的向修远,中和了韧性,更甚柔和。 看了便让人有想亲近的冲动。 但,如此挽的发丝,练剑是不便的。 从发丝开始改变,向修远已经很用心了。 向修远有些不自在,将一缕碎发挽到耳后。 “岳师姐说,这样可以增加亲和力。” “但,你不在。” 三人,还是摇摇欲坠。 在散的边缘徘徊。 叶行舟拍了拍向修远的肩。 “向师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向修远不善表达情绪,更不擅言语,能做到这个地步。 可以看出来花了多少心思。 向修远从袖中取出一瓶丹药。 “师弟,这瓶修复丹,能抹出疤痕。” 他指的是,叶行舟额前的疤痕。 叶行舟接过玉瓶,瓶身还有温热。 看得出来,向修远捏了很久。 就像这三年,叶行舟去了哪。 向修远想知道,但不会主动去问。 如果叶行舟不想说的话,他的提问便是打扰。 叶行舟抬头看了一眼天。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而此刻,就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监视叶行舟。 叶行舟试探性地开口。 “那日,我被魔尊拖走后,是流苏救了我。” “我进了——”回溯池。 话语,卡壳在这句。 万里无云的天际,忽有雷声闷响。 叶行舟及时噤声。 系统电流的滋滋声在脑中响起。 【宿主,久等。】 【系统,送我去回溯池,你耗费了不少能量吧。】 系统滋滋两声,像是默认了。 【宿主放心,系统会陪着宿主,直到送宿主平安回家。】 【辛苦了,系统。】 系统光球闪了闪,【宿主,很抱歉,有太多限制,你无法将回溯池的事托盘。】 【那,不灭成人的事,我能告知长老吧?】 系统电流音波动几分,像是人诧异的情绪。 它没想到,宿主这么快就发现了。 【可。】 叶行舟忽如其来的沉默在向修远眼中,又是一幅景象。 叶行舟主动提及这三年经历的事,在说到第二句就,天雷滚滚。 是天机,叶行舟无法说出的天机。 这三年,叶行舟过得,定不容易。 向修远没有继续问,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 “叶师弟,回来便好。” 拖走叶行舟的黑袍人是魔尊,他会上报给长老。 叶行舟捡起一根树枝。 在地上,画下三个箭头。 方向,一致指右。 向修远一时没理解。 这三个箭头,有什么涵义? 叶师弟,想告诉他什么? “向师兄,已经过去了。” 向修远轻轻皱眉。 他直觉,叶师弟这句话另藏玄机。 但,一时半会实在想不出来。 叶行舟拍拍他的肩,起身去敲门。 “小师弟,你要是愿意见我,就把门开条缝。” “不愿意见我的话。”叶行舟顿了一下,“就发灵讯。” 门内,没有任何声音。 玉简也没有新的灵讯。 叶行舟背倚着门坐下,自顾自说起话来。 “小师弟。” “抱歉,消失了三年。” 第323章 你在屋里看,我在屋外看 “也让你,背负了三年。” 这无妄之灾,落在家族覆灭的孟枳身上,击溃了他挺直的脊梁。 真正面对孟枳,叶行舟才是有愧的那个。 连说出的道歉,都是干涩无力的。 一句道歉,怎么能抹掉三年的负罪。 叶行舟无声叹息。 向修远去院角,摘来些狗尾巴草,放置在叶行舟手边。 接着,他对叶行舟点点头,无声离开小院。 他先前常见孟枳走神。 一走神,就看着狗尾巴草编成的小猫。 向修远大概知道,那只猫是谁编的了。 向修远的余光瞥见叶行舟指尖灵活,就编成了个同款小猫。 叶行舟把编好的小猫放成一排。 然后,他的手指掺着灵力,戳呀戳,戳呀戳。 总算把木质门栏抠出了个小洞。 叶行舟把小猫,一只一只塞进去。 “小师弟。” “同我说句话吧。” “师兄好久都没听到你的声音了。” “师兄储物袋里还带了很多吃的,还有给你留的家产,都在储物袋里。” “小师弟。” 叶行舟边絮絮叨叨,边往木洞里塞小猫。 “小师弟,让你背了这么久锅,师兄我高低得整个负荆请罪。” “到时候你用荆条抽我,抽到你泄气为止。” 这扇门,关掉的,不止是叶行舟。 还有封闭自己的孟枳。 他的状态,很差。 那日孟枳亲眼看见叶行舟被魔尊拖走,很大可能造成了创伤后应激。 “小师弟。” 第十只猫儿塞进去,被堵住。 叶行舟趴下一看。 堵住洞口的,是根手指。 叶行舟放下刚编好的小猫,探出食指。 与那根指节,轻轻相触。 指腹相贴的瞬间。 体温传递。 情绪蔓延。 孟枳本是火灵根,体温应比叶行舟高的。 此时相触,却冰凉得厉害。 一触即分。 叶行舟垂眸。 “小师弟。” “别这样。” “不要讨厌我。” 怎么会是讨厌呢。 是,待得越久,越离不开。 木门另一面。 孟枳靠着门,蹲坐原地。 他呆愣地望着指尖。 在他的脚边,还有一排狗尾巴草编成的小猫。 残留在指尖的温度,让孟枳一时回不过神来。 明明。 决定好了不再见面。 为何,还是忍不住。 想要感受对方的体温。 甚至动摇了,出去的念头。 孟枳将头埋在膝间。 不能再见了。 他不能。 不能再害叶行舟陷入险境。 但,为何做出这个决定,心脏会难受得发紧。 鼻子发酸得厉害。 几乎孟枳抬头瞬间,鼻血像落珠,滴在手背。 擦了又擦,染红手背,止都止不住。 门又被敲响。 这次,敲得很急促。 “小师弟,你还好吗?” 叶行舟嗅到血腥味了。 孟枳掐诀,将血迹清理干净。 像是怕叶行舟会闯进来,这次孟枳食指弯曲,轻轻叩了一下门框。 面对叶行舟。 他张不了口,也说不出话。 只能用叩响门框来回应。 现在的他,像缩在壳里的胆小鬼。 门外忽然没了动静。 是,离开了吗。 孟枳忍不住打开神识。 神识感应到,叶行舟还在门外。 那个小孔里,忽然塞进一张纸条。 纸条上,是几个熟悉的字迹。 “小师弟,如果你想,可以写字和我交流。” 孟枳捻着纸条。 半晌后,落笔写下几个字。 叶行舟摊开的瞬间,几不可闻叹了口气。 孟枳回了三个字。 〈勿相见。〉 无法释怀。 又怎么能释怀。 “小师弟,别这样。” 叶行舟脑袋后仰,抵在门框上。 好不容易,让孟枳敞开的心扉,而今又关上了。 不但关上,还上了两把锁。 没关系,叶行舟会另寻僻径钻洞。 “小师弟,你讨厌我吗?” “也对,我害你背了三年黑锅,又怎么可能原谅我。” 叶行舟话落片刻后。 一张纸条从缝中伸出来。 〈叶行舟,别再靠近我了。〉 孟枳有愧。 愧对于叶行舟,害他死里逃生。 愧对于任妄烛,害他失去了三年的师兄。 愧对于向修远,害他周转其间,左右为难。 他被压得,快喘不过气了。 想要放弃,心又不甘。 想要离开,却踌躇不前。 他困在那场黑蝶雨中。 一年又一年。 最释怀不了的,是他自己。 是孟枳,放不过孟枳。 叶行舟将纸条燃烧。 “小师弟,我没看到纸条。” “你不回,我就当做你不讨厌我了。” 叶行舟仰眸。 天空依旧湛蓝。 偶有仙鹤穿行其间。 叶行舟手指伸入缝中,堵住孟枳再传纸条的可能。 “小师弟。” “等晚上,我们一起躺屋檐上看星星怎么样?” “就像上回在甲板上一样。” “如果你答应,就轻轻碰一下我指尖。” “如果你同意,就碰两下。” “如果你不碰,就当做你答应又同意了。” 叶行舟的选项里,答应还是答应,拒绝等于不拒绝。 孟枳写好的纸条传不出去。 他仰眸,望着屋檐。 屋檐挡住了蓝天。 挡住了阳光。 挡住了外界的光景。 而叶行舟,在窗户开了一条缝。 只要孟枳走过去推开。 便是春暖花开。 但。 他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孟枳垂下脑袋。 抠木板的声音又传来。 他低眸一扫。 叶行舟在离他两寸的位置,又抠了一个洞。 这回的洞大些。 叶行舟能伸进整个手掌。 白皙的掌心探进来,修长的指节伸展,指腹还有淡淡肉粉。 “小师弟。” “别害怕。” “我回来了。” “要是难受,就握住我的手。” 孟枳将地上散落的编织猫儿捡起,想要放在叶行舟手里还回去。 临门一脚,却怎么都摊不开。 孟枳看着那只手。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茧子的手心。 不受控制,试探性地,小心翼翼一寸一寸靠近。 他的身体,在帮他做决定。 做出,孟枳想要的决定。 过程是冗长枯燥又烦闷的。 这期间,叶行舟可以随时随地抽回手,随时反悔做出的决定。 而叶行舟没有,依旧维持最初的动作,摊开手等待。 等待对方的靠近。 距离只剩一寸时。 孟枳僵住手,没有了落下去的勇气。 好在。 叶行舟的手反握住他。 坚定,有力的。 亦如耳边绽开清透的声音。 “小师弟。” “你不想见我没关系,今晚我把屋顶上的瓦片搬掉几块。” “你在屋里看,我在屋外看。” 第324章 要照顾好自己 叶行舟,别再靠近我了。 相同的一句话。 叶行舟听过两遍。 一遍是向修远曾经对他说。 一遍是孟枳现在对他说。 叶行舟的好,让人生出怯弱的心理。 贪心想要更多,也怯弱人抽身离去。 这份好,太重了。 沉甸甸,又无法割舍。 “小师弟,你值得。” 叶行舟轻语。 他在回答,回答那张假装没收到的纸条。 无论是向修远,还是孟枳。 都值得。 叶行舟收紧手。 紧紧回握住那只发凉的,瘦骨嶙峋的手。 体温传递。 情绪相融。 孟枳望着那只手。 紧紧禁锢住他指节的手。 忽然有了一丝真切的感觉。 叶行舟,回来了。 那只手从缝隙中钻进来,手腕处,还有被门框裂口划破的红痕。 就那样义无反顾牵住了他。 孟枳眼睫一颤。 叶行舟给他开了窗。 即便他怯弱不敢站起,连迈出一步的勇气也没有。 蜷缩在原地,固步自封。 叶行舟也会,给坚固的城墙凿出一个洞。 带他,重新再见阳光。 那只手,忽然松开。 孟枳下意识回握,抓住想要抽离的手。 “别怕,小师弟。” 门后传来叶行舟安抚的声音。 “我去趟屋顶搬瓦片,很快就回来。” 孟枳松开指节,往叶行舟手里放了一瓶丹药。 叶行舟将手从木洞里抽回。 瞧见手心躺着瓶修复丹,眉头微松。 一点小擦伤而已,晚几秒都能自动愈合。 而孟枳却给了他修复丹。 这代表什么,不就代表好商量么! 叶行舟顿时有了干劲,轻跃跳上屋檐。 说干就干。 叶行舟不但搬走了瓦片,还给屋顶开了个天窗。 阳光倾洒而尽。 空气中飘浮着细碎灰尘颗粒。 这么一照,赤金如影,旋转飘浮。 光束,好像有了形状。 孟枳仰头,目光追随那道小窗。 他能听见瓦片搬动和走动的声音。 偶尔,视线之中叶行舟的面庞还会一闪而过。 孟枳在观察。 在观察,叶行舟回来后,这个新的环境。 叶行舟并没有兀自从天窗探头偷看。 孟枳现在还抵触着,既然不想见面,那他便等到孟枳主动愿意见他那天。 叶行舟身影迅捷,跳下屋檐。 孟枳回眸,默不作声将洞口抠尖锐的木屑抠均匀了。 而后,他一眨不眨看着洞口。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 接着是窸窣声。 是铺床垫被褥的声音。 孟枳指尖轻轻戳了一下编织小猫。 叶行舟还是没改掉走到哪睡哪的习惯。 叶行舟手再次伸进木洞里。 “小师弟小师弟。” 手在洞口胡乱摸索。 孟枳垂下眼眸。 要不,还是算了吧。 他不能再靠近叶行舟了。 孟枳心底刚升起怯退。 叶行舟已经又把门槛抠出一个洞来了。 耗子看了都得尊称一声打洞王。 孟枳怯退没关系,叶行舟会自己凿洞捞人。 眼看着洞越来越大,孟枳敲了敲门框。 叶行舟这才停手,从刚才孟枳修过的木洞里伸进去。 这次,叶行舟碰到了孟枳的手。 “小师弟,要好好吃饭。” 叶行舟眨了眨眼,自言自语,“小师弟,你感受到了吗?” “我能修炼了。” 孟枳食指蜷曲,轻轻挠了一下叶行舟的手心。 叶行舟回来的第一眼。 他就发现了。 不但发现修为提高。 他还发现,叶行舟脖子上没有再系方巾遮挡,那残翅印记也消失了。 这是个很好的开端。 感应到孟枳的回应,叶行舟哼起段小曲。 这会躺在屋檐下,躲避热辣日头,风吹也不燥。 别说,还挺舒适。 余光中多出一人身影,叶行舟扭头,向修远正提着饭盒,走入小院。 叶行舟立刻坐起身,“向师兄,你真懂我。” 纵使叶行舟吃遍各味,还是最好饭堂这口。 向修远笑了笑,打开盒盖。 卤肘子配上红烧茄子,谁看了不想吃两口。 “师兄来坐,一起吃。” 向修远将手里另一个食盒一同递了过来。 “孟师弟许久没吃饭了。” 就连辟谷丹也吃得很少,所以才成如今这般瘦脱相。 一时吃荤腥向修远担心受不住,便带两样清淡小菜过渡一下。 叶行舟捏了捏孟枳手心,“小师弟,向师兄给你带了饭。” “你要开门取,还是从窗户拿。” 孟枳没胃口。 但,叶行舟话语里,只有两个选项。 开门取来吃,或者开窗取来吃。 片刻后,孟枳抽回手。 他站起身,将门开了一条缝,将饭盒取了进去。 向修远与叶行舟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一松,吃饭都香了。 “向师兄,你方才可有遇到任师弟?” 向修远点头,“他说,想一个人静静。” 叶行舟觉得更亏欠了,狠狠吃了一大口肘子。 日后他一定要好好补偿任妄烛。 向修远一时失笑,“叶师弟,不够的话,我储物袋里还有。” “向师兄,我没在的这三年,辛苦你了。” “这没什么,只是。” 向修远情绪下沉,叹了口气。 “只是,我总做不好。” 叶行舟咀嚼动作一顿。 他以为向修远看起来还是一如三年前那般。 向修远太温和了,让叶行舟产生种种错觉。 事实上并不是。 向修远常叹气,也常在贬低自己做不好。 “向师兄。” 叶行舟叫了一声他,向修远侧眸。 叶行舟继续道,“向师兄,你忘了。” 向修远不解,“忘了什么?” “忘了照顾好自己。” 叶行舟心情是沉重的。 这三年,对大家打击都不小。 如今几人关系又如玉碎。 叶行舟又咬了一大口肘子。 没关系。 区区一块玉算什么。 他有的是办法和手段。 玉容易碎,他直接造一艘船。 有他这艘小船在,准给大家稳稳当当载上岸。 “向师兄,你不吃红烧肉的话我替你吃了。” 向修远一个愣神功夫,盘子就空了,连盘子都不见了。 向修远回过神,“没关系。” 叶行舟问,“你不想吃吗?我要听实话。” 向修远瞅了眼碗里的米饭,小幅度点头,“其实,我还是想吃的。” 叶行舟挑眉,捞出藏在身后的盘子。 “想吃就要说出来。” “不要委屈退让,要照顾好自己。” 第325章 打小就挨揍 叶行舟好不容易才把人带出棱角来,要是向修远又成了逆来顺受的样子。 叶行舟都要气得狠抽左护法巴掌。 回来了还非得跟左护法掰扯,不但掰扯,还赏了左护法爱吃的大嘴巴子。 一个大嘴巴子一秒钟,一百个个大嘴巴子就是一分多钟。 耽搁在左护法身上的时间用来快点会宗,叶行舟得走上捷径。 都怪左护法。 走哪都怪左护法。 叶行舟心里骂够,肚子也吃饱了,刚掐诀将碗筷清理干净。 一个脑袋,就小心翼翼靠在了肩上。 “向师兄……” “叶师弟。” “肩膀借我靠靠。” 原来叶行舟骂左护法那会功夫,向修远便已经消化了叶行舟那两句话。 想吃就要说出来。 不要委屈退让,要照顾好自己。 照顾两位师弟,向修远并没有觉得委屈。 他只是有点疲惫。 疲惫于自己离了叶行舟,什么事都做不好。 麻木了许久。 突然有人说,要照顾好自己。 内敛的情绪,一时溢出。 向修远作为师兄,不想让叶行舟看到失态。 但作为挚友,他不想再小心翼翼克制情绪了。 即便冒昧靠肩,他还是想要说出来。 “叶师弟,我只是有点累。” 向修远一向克制,这会就算靠肩,也都是收着力道的。 “向师兄,你可以全身心依赖我。” 向修远轻轻抓住叶行舟衣袖。 发丝垂落,遮挡面庞。 露出光洁的后颈。 叶行舟注意到,向修远后颈,有一颗红痣。 藏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衣领的缝隙,视线能沿着背部线条往下。 红痣点缀在白皙皮肤上,再有墨发相撞,视觉冲击力十足。 叶行舟没控制住手指,戳了一下那颗痣。 向修远身形一颤。 口中贬低自己的话,霎时卡壳吐不出半字。 他捂着后颈抬起头,迷茫望着叶行舟,眼尾还泛着红。 泪滴挂在眼睫,欲落不落。 “师弟,你……” 这会,向修远满脑空白。 要说什么,全然忘记了。 张了张嘴,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 叶行舟当然知道向修远想说贬低的话,故意打断而已。 “我以为是个虫子,就戳了一下。” “没想到是颗痣,向师兄,你不会介意吧?” 向修远抿唇,摇了摇头。 “不介意。”他声音很轻。 叶行舟挑眉,“对了向师兄,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说什么。 忘记了。 大脑一瞬就空白。 被碰到的地方,还有些酥麻。 浑身忍不住,颤栗。 这种感觉,从未体会过。 但这酥麻,却让人上瘾。 向修远喉结滚动,顾不得回话,仓皇站起身,逃离现场。 “诶向师兄!” 叶行舟摸不着头脑。 这突然离开,是要躲别地哭? 总不能,他戳一下,就把人戳哭了? 叶行舟摸了摸鼻子。 试探性戳了一下自个后颈。 啥感觉没有,也不痛啊这。 人咋还突然跑了呢。 叶行舟敲了敲门框,“小师弟,你知道向师兄是怎么回事不?” 孟枳没回应。 叶行舟手伸进洞里。 戳戳又捞捞,捞捞又抓抓。 “小师弟,求捞捞。” 孟枳看了那只手半晌,眸光微闪。 “小师弟小师弟。” 叶行舟孜孜不倦,连唤两声。 一旁的食盒里,是吃了一半剩下的饭菜。 孟枳捡起根狗尾巴草,挠了挠叶行舟手心。 叶行舟一下痒得缩回手。 “小师弟,你咋还挠我手,怪痒的。” 孟枳不作声。 手背痒意消退后,叶行舟灵光一闪。 “小师弟,你是想告诉我,向师兄怕痒。” 就像刚才孟枳挠他手心一样,痒得难耐就收回手了。 向修远后颈敏感,叶行舟无意戳那下,正好戳中痒穴了。 “所以,向师兄是不好意思挠痒,跑出去挠痒了?” 听了前半句,孟枳觉得孺子可教。 听了后半句,孟枳更沉默了。 他不知道向修远跑出去做什么,但绝对不可能是挠痒。 这话,也就叶行舟这个脑回路能说出来。 叶行舟觉得自个还挺聪明。 不靠交流,该猜出来的,还是准确猜出来了。 叶行舟沾沾自喜。 捞起身上的储物袋,一股脑塞进洞里。 “小师弟,这些都是在孟家时我和你一起装的。” 他离开这三年,无意带走储物袋。 以孟枳用手帕都得是金丝的来说,孟枳穷了三年。 “这还有个储物袋,是我之前坑、不对,是和咱舅交易的。” 现在叶行舟回来。 龙傲天有钱版孟枳也回来了。 不过,要是孟枳知道他穿回过去干了什么不得炸了。 见了孟枳祖父,遇了孟枳外公,扇了孟枳舅,抱了孟枳爹,喂了孟枳娘。 这会,叶行舟能真真正正说出那句。 你还没出生,我就抱过你爹,还把一家老小都见了个遍。 专逮着孟枳霍霍。 叶行舟失笑。 “小师弟,咱舅后来可有找你?” “找过。” 听见孟枳开口,叶行舟恍惚一瞬。 三年前还有些许青涩的声线,此时已经变化成有些沙哑的沉稳音,仔细一听,还有一丝磁性。 哟,小师弟这是变霸总音了? 怪不习惯的。 孟枳敛眸。 其实。 他自幼同水玉君关系就不太亲近。 虽是名义上的血脉相连的舅舅。 但,水玉君总喜欢揍他。 依着幼时记忆,加以母亲讲述,他记得些大概。 母亲有他时,树上总有知了叫吵耳朵。 于是,孟枳还没出生,母亲便为了他取好了名,单字枳。 不知道为何,水玉君特别反对孟枳这个名字。 奈何母亲天生反骨,水玉君越反对,母亲越坚定取字念头。 后来孟枳出生了。 自他打小,水玉君就不给他好脸色。 尤其是,有人说孟枳的脸像舅舅时,水玉君都急眼了。 水玉君总找理由揍孟枳,孟枳挨揍就告状,水芊又逮着水玉君揍。 水玉君挨揍更生气了,又逮着孟枳一顿揍。 陷入死循环,最后挨揍的都是孟枳。 所以,孟枳不亲近水玉君。 谁会去亲近童年阴影啊! 后来孟家发生内斗,水玉君赶来处理。 那段记忆被封存后,地位扭转,孟枳将人认成杀亲仇人。 水玉君一上门,孟枳就掏出各种各样的武器追着人狂揍。 水玉君吃了几年哑巴亏,直到记忆恢复,一切谜团解开。 孟枳和水玉君的关系算不冷不热。 这段挨揍的过往,孟枳当然不可能告诉叶行舟。 要是被知道了,多丢脸啊。 第326章 日不是日,月不是月,年不是年 “小师弟,你终于肯同我说话了。” 叶行舟无疑是高兴的。 孟枳打他骂他没关系,怕的就是孟枳一直憋着不说话。 情绪憋太久,会把人憋坏。 这回孟枳主动开口,有了可商量的地步。 交流起来,叶行舟也不用飞速转动脑子去翻译了。 “小师弟,要是你还生气的话就抽我泄气,我得会就去背捆荆条,向你请罪。” 叶行舟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 话音落下时,屋内又陷入了安静。 孟枳紧闭唇不言。 他也没想过刚才会开口回应。 他自以为的理智不想让他同叶行舟再接触,然而,身体一步步帮他做出想要的抉择。 从回握手,到开口说话。 孟枳无疑,是想要贴近叶行舟的。 试了又探。 他只是,害怕。 害怕再给叶行舟带来灾祸。 害怕这样的事,又会发生一遍。 所以,孟枳选择逃避。 但,真正面对叶行舟时,他发现,拒绝不了。 他无法拒绝叶行舟。 孟枳,无法拒绝叶行舟。 孟枳仰头,双眸望着天窗洒下的光束走神。 抠木板的声音又传来。 孟枳不得不再次开口。 “别抠了,你给老鼠造窝吗。” 一开口,还是熟悉的味。 叶行舟嘿嘿一声,“我看小师弟你好久不回答我,所以委婉提醒。” 委婉提醒。 孟枳垂眸,扫过破破烂烂多出两三个大洞的门槛。 老鼠看见叶行舟都得尊称一声造福主。 孟枳本再次沉默。 片刻后,嘴先替他开了口。 “你,过得如何?” 过得如何? 硬要回答过得如何的话。 叶行舟只能回一句。 “日不是日,月不是月,年不是年。” 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回溯池上。 他感应不到时间流逝,偏生又是时间穿梭时间。 代价便是用未知的未来消耗已知的过去。 又在试图改变过去中,反复而无意义的挣扎。 大抵是。 无能为力的。 叶行舟头靠着门板,“小师弟,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孟枳在琢磨,叶行舟刚才那句回答。 日不是日,月不是月,年不是年。 日夜混淆,四季不分。 叶行舟,去了哪。 “小师弟?” 叶行舟又唤了一声,打断孟枳的思绪。 孟枳轻启唇,“我进了内门。” “我知道,任师弟已经告诉我了。” 叶行舟手指闲不住,又给门框抠了个洞。 孟枳打断叶行舟的话,“我是指你叫我小师弟,不合礼节。” “师兄。” 孟枳轻轻吐出这句称呼。 这声师兄落,叶行舟垂下眼眸。 叶行舟又怎会不懂,孟枳在有意和他拉开距离。 一时,双方都沉默了。 孟枳仰眸,望着天窗。 暮色已然,霞光漫天。 从一开始,叶行舟唤他小师弟便不合礼节。 他年岁比任妄烛长。 无非就是去了趟外门,在外门之中属于末尾。 所以,叶行舟忽略年龄,唤他小师弟。 孟枳清楚,他年岁比任妄烛长。 叶行舟该唤小师弟的,是任妄烛。 他抢占了任妄烛许多时间,也间接导致,叶行舟无意忽略了任妄烛的感受。 孟枳环抱着膝盖,蜷坐在门后。 以前,他不愿叫叶行舟师兄。 现在,他必须叫师兄。 唤师兄,能时时刻刻警醒自己。 警醒着孟枳,不要越界。 不能再害叶行舟陷入险境。 孟枳还是,迈不过自己这关。 就如他现在无法面对叶行舟一样。 若无门板隔挡,孟枳会控制不住。 他怕,自己无法开口说出拒绝。 走神的功夫。 抠门板的刺啦声又传来。 孟枳侧眸,门板又多了个洞。 这次木洞的位置高些,孟枳侧眸,刚好能看到门外景象。 叶行舟的双眸一闪而过。 还是那么明亮,那般鲜活。 装得下整个春日,融得下满天地的生机。 而孟枳,像藏在角落,需要靠木洞偷生的老鼠。 孟枳下意识躲开视线。 “别抠了,给我留一块好门板。” “好。” 叶行舟收手,将木屑清理干净。 “你说得对,我该叫你师弟。” 孟枳闻言,心间一颤。 叶行舟,要放弃他了吗? 明明是他主动提出来的,听见叶行舟附和出声。 心又瞬间空落落。 “但。”叶行舟语调一转,“那么久没见,你真不想看看我吗?哪怕一眼也好。” “你要是不想见我,只要你说一句,我马上走。” 孟枳捏紧手心,目光盯着一排编织小猫,挣扎片刻。 他低声开口。 “我不想。” 叶行舟一口否决,“我不信。” 走是不可能走的。 叶行舟不听不听,叶行舟只挑自己喜欢的听。 孟枳将小猫一只一只放入储物袋。 干涩的唇瓣继续那句话。 “我不想你走。” 叶行舟嘴角瞬间上扬,“我就知道,师弟你肯定舍不得我。” “师弟,看看我。” 叶行舟凑在四方洞前张牙舞爪。 孟枳不露面。 叶行舟敲敲门框,“看一眼就看一眼。” 孟枳捏紧衣袖。 现在的他不敢直视叶行舟的眼睛。 叶行舟又催促。 孟枳不得不小心翼翼,试探侧眸。 而后,他对上一双分叉的眼睛。 孟枳不敢直视他眼睛,那他劈叉不就行了。 “师弟,这样是不是就没压力了。” 孟枳望着门后傻乐的人,思绪泉涌。 叶行舟,总是这般好。 考虑到任何一个细节。 好到,让人难拒绝。 孟枳取出一张纸,封住那个洞口。 “你不需要讨好我。” “我没生气。” “一直没有。” 孟枳只是,接受不了劣迹斑斑的自己。 叶行舟撑着脸,望着堵住洞口的纸张。 孟枳在别扭。 想要靠近,又别扭地退缩。 还是得慢慢来。 叶行舟没再戳破那张纸。 “师弟,天黑了。” 叶行舟顺着话音躺在被褥上,手自然而然探入洞中。 “师弟,你忘了吗?” “你可是我的精神支柱。” 唯一一个,百分百信任的人。 孟枳将手搭在那只摊开的手心。 “你不回灵剑峰吗?”孟枳问。 叶行舟惆怅一声,他只传了灵讯报平安,“我不想回去。” 他分不清谁是好是坏。 也不愿去猜忌。 但,他不得不猜忌。 衍天宗藏着两个魔修。 一个灵剑峰藏的魔尊。 一个是他身边藏的右护法。 第327章 这便是,不可泄露的天机 “师弟,等你想见我了,陪我去找一趟雁叔,我有要事找他。” 谜团太多太多了。 就像雁南北和家主的突然食言一样。 他要亲眼见一回雁南北,解开他走后,孟家的谜团。 孟枳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院落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月明明,星点点。 向修远轻步走来。 叶行舟自然而然挪出位置。 “向师兄,你去哪了这么久才回来。” 向修远轻咳一声,“玄长老找我炼丹,耽搁了一会。” “哦。” 叶行舟掀开被角。 向修远却摇头,“师弟,你睡吧,今晚我打坐。” 向修远坐在沿边处,屁股大半悬空。 墨发倾散垂落,挡住后腰,向修远换了身宽松的常服。 叶行舟一时觉得奇怪。 “师兄,你……” 被点名的向修远后背猛的一僵,“怎么了?” “你看看鞋。” 没发现就好。 向修远松了一口气,视线垂落。 看清鞋底秽物瞬间,人一激灵站了起来。 叶行舟继续,“玄长老养灵宠了?” 瞧瞧,叶行舟说得多委婉。 踩到灵兽粪硬生生说成玄长老养灵宠。 充分考虑到向修远薄脸皮。 但。 别说了。 求求。 别说了。 向修远面色沉静。 实则朝浮云附身,藏在衣袖下的手疯狂掐诀。 他一路都是走神状态。 没留意到路况。 究竟谁家灵兽满地乱拉!害他今晚出了这么大个丑。 一惯温和的向修远,头一次起了狂殴灵兽主人的冲动。 向修远人微活,心死死的。 脏了,好脏。 向修远自觉离开叶行舟的野生床榻,背对着叶行舟在台阶坐下。 “向师兄,你还好吗。” “我很好。” 向修远回得很命苦。 叶行舟眨眨眼,“向师兄,你要不要过来坐,我不嫌弃。” 对于叶行舟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他俩连粪都敢玩,又怎么会嫌弃向修远踩到粑粑呢。 “要不,我带你脱脱敏?” 玩一玩,就摆脱阴影了。 向修远一个劲摇头,命苦感都要溢出来了。 叶行舟没再强求。 看样子,冲击力不小。 向修远一晚上也不知道能不能消化完。 早知道叶行舟就偷摸掐诀清理了,死嘴非要出声提醒,就不能高情商一下吗。 手心忽然被挠了一下。 叶行舟扭过头,依稀能从缝中瞧见孟枳的手。 但屋里光线太暗,看不太清。 叶行舟也挠了一下回应。 “师弟,你不点灯吗?” “不想点。” “好吧,我还想着,要是点灯的话,我在门外面就可以好好看一看你的影子了。” “影子有什么好看的。”孟枳低声。 叶行舟点头,“有啊,看看你长高没有。” 孟枳松开手。 不一会,屋内传出几声走动,烛火悠悠燃起。 “长高了。” 孟枳站在门前,烛光照映。 无法拒绝。 孟枳不得不承认,此刻他是想见叶行舟的。 从一开始,就想见了。 叶行舟坦率,让他避无可避。 孟枳的手,缓缓落在门栓上。 叶行舟站起来,还在对着影子比,“还真是。” “以后勾肩那我得往鞋底绑两砖头了。” 正说着话,门忽而开了条缝。 叶行舟诶一声,抬起眼眸。 孟枳将门缝拉开了人能进出的距离。 他就站在门内,两人之间一个门槛间隔。 叶行舟很清楚地看到,孟枳比他高了半个头。 即便发丝挡住眉眼,依旧能看出三年前的青涩散去,仅露出来的半张脸多了成熟。 这脸。 叶行舟恍惚,幻视一秒水玉君。 孟枳打断叶行舟思绪。 “愣着做什么,要在外面喂蚊子吗。” 还是这个味对。 叶行舟嘿嘿一笑,“师弟,又变帅了。” 孟枳垂下头。 “你为什么不说像水玉君?” 这句问同两个亲人掉进水里先救谁有得一拼。 听不出好坏意味。 叶行舟思考三秒,“你要是想让我说,我就说,不过我还是觉得小师弟更像自己。” 孟枳侧身,让开一条道。 这是同意进去了。 叶行舟花费一天时间,终于进了这扇门。 这一刻,叶行舟满心欣慰。 孟枳将铺在檐下的被褥熟练打卷。 余光中台阶上打坐的人已经入定了。 孟枳和叶行舟连个眼神都没对视,不约而同出手把向修远端上被褥。 跟抬轿似的,一前一后进了屋。 向修远也是有幸体验一把登基了。 屋里陈设很简单,没有奢华,净是朴素。 桌上还有吃了一半放凉的饭菜。 “你睡床。”孟枳道。 叶行舟摇头, “我打地铺。” 孟枳接受不了肢体接触,那就不接触。 叶行舟不会强要求一起睡。 叶行舟三两下铺好被褥。 翻身一瞅,门槛几个大洞。 配上朴素的屋舍,孟枳也是过上家徒四壁的生活了。 就这大洞,半夜不得体验一把老鼠脸上过感觉啊。 叶行舟设了个结界挡住漏洞。 “睡吧小师弟。” 烛火飘摇熄灭。 屋内陷入黑暗。 那扇天窗,浸满夜色,映透无数繁星。 孟枳无眠。 后半夜,一道鬼鬼祟祟身影钻进屋。 进了屋又鬼鬼祟祟掀开一点被角,挤进叶行舟被窝里。 叶行舟眼睛睁开一条缝,瞧见任妄烛做贼似的溜进来。 屋内的人,都默不作声。 任妄烛蜷缩在叶行舟身侧,从一开始担心被发现到后来的沉沉睡去。 像四颗星星。 在一点一点靠近。 天快亮时,向修远调息结束。 他轻声开门,走了出去。 一想到自己踩了粑粑,就浑身刺挠。 所以,向修远要出去透透气。 此时,天泛鱼肚白。 风清凉,散燥意。 树叶沙沙作响。 向修远无意回头。 视线之中,无意触及地上的痕迹。 是叶行舟画的三个指向一致的箭头。 现在,箭头指向倒转过来了。 向修远脚步一滞。 耳边立刻回响起叶行舟隐晦的提醒。 ‘向师兄,已经过去了。’ 过去。 一个猜测。 浮出脑海。 箭头指向通常是因果关系。 但,如果指时间呢。 那就是。 过去,现在,未来。 向修远站在箭头逆转的方向,猜出了一个不可能存在的天机。 箭头逆转就是未来,现在,过去。 叶行舟,回到了过去。 雷声骤然闷响。 向修远拭去地上的箭头。 这便是,不可泄露的天机。 第328章 这个世界的真相,不是你能探寻的 向修远头皮阵阵发麻。 这个天机。 逆转时空的天机。 在雷声响起的那一刻,得到了验证。 泛着鱼肚白的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沉下来。 雨滴大颗大颗砸落于地,在泛干的青砖上四溅。 沾湿鞋尖。 昏暗的转角,静静站着一个黑影。 几乎是一瞬间。 向修远拔出剑迎袭而上。 而那黑影,那个黑袍人。 只是抬指。 天地之间,不听风声,不闻雨落。 雨滴停滞在半空。 摇曳的花草骤然而止。 那把剑,剑尖离眼睛仅有一寸距离。 向修远瞳孔收缩。 动不了了。 他停在了时间定格的这一刹。 从动成静。 与天地融为一地。 成为沧海飘渺中,一日浮游。 “他不该告诉你。” “你不该猜出来。” 在这个静止的时空,魔尊的声音,成了唯一的声源。 清晰可闻。 也震耳欲聋。 一根丝线,从苍白到病态的指尖溢出。 向修远这一刻,心脏应当是剧烈跳动的。 但,在停滞的时间中。 他的心跳也停在了跳起的那一刻。 只能,眼睁睁看着傀儡悬丝进入丹田。 魔尊摘下帽檐。 那张脸,毫无遮拦呈现。 是他。 怎么会是他! 向修远只觉全身血液逆流。 魔尊,任由向修远打量。 那双绿眸,无半分波动。 傀儡悬丝种下后,半空即将劈下的雷电消失了。 “这个世界的真相,不是你能探寻的。” “祂不会给任何人窥探的机会。” “你的试探,会推着你加快死亡。” 不知何时。 雨滴滴答答。 风起,草又摇。 雨落,声又续。 那根丝线,带走了静止时空的记忆。 向修远猛地睁眼,从床上坐起。 窗外雨飘飘。 洒在瓦檐上,响声不断。 胸口阵阵发慌。 “向师兄,你睡醒了,刚好可以吃早饭。” 叶行舟顺手把刚煮好的面端在桌上。 能吃到他现煮的面,就偷着乐吧。 任妄烛嗦面吃得正香,把碗又递过去。 “师兄,我还要一勺。” “好。” 孟枳坐在木桌的另一边,安安静静吃着。 是很久未见的和谐。 叶行舟扭头,见向修远还坐在床上,出声催促,“快去洗脸,等会面坨就不好吃了。” 向修远抹了一把脸,“我睡了多久?” “从昨天到现在。” 叶行舟瞧向修远一副失魂神态,问了嘴,“做噩梦了?” 向修远神志慢慢清醒。 他抬起手,放在心口的位置。 “不知道。” “我看不清那个梦。” 但,他能感知到,心跳有一瞬停止了。 周围,有一种不真切的虚空感。 就是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 他迫切想要告知叶行舟的事。 无比重要。 向修远掐了手心一下。 痛感是真实的。 抬起眼眸,周围的伙伴也是鲜活的。 难道,是梦魇吗。 向修远思绪不宁,伸手探出窗外。 雨滴飘洒,落在手背上。 冰凉的湿意刺激得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种虚空感,终于散了大半。 向修远合上窗户。 洗脸的水叶行舟已经端到跟前了。 小破盆换成了大金盆。 “纯金的。”叶行舟乐呵,“师兄,咱们富了。” 也是用上金盆了。 叶行舟催了声,就坐回桌前端起自己那面嗦起来。 “师兄,好吃。” 任妄烛捧着碗,吃得双眼放光。 “我好久都没吃师兄煮的超级无敌香香面了。” “好吃就多吃点,小师弟。”叶行舟道。 这声小师弟落。 孟枳筷子一顿,又恢复如常。 任妄烛停下干饭动作,抬起脑袋瞥了孟枳一眼。 “师兄,我要当大师弟,我才不要当小师弟。” “小师弟是某个人的,我要压他一头。” 任妄烛眼睛止不住乱飘,似在催促孟枳快点将这个称呼拿走一样。 大家,都在关心对方。 大家,都在给对方递台阶。 孟枳指尖轻颤。 “我是小师弟。” 换以往,孟枳是嘴硬的。 但此时,他只想从心。 维护这场,相互扶持一路的友谊。 叶行舟挑眉,“那,大师弟,面给我留一碗。” 任妄烛瞬间熄火,护好碗。 说归说闹归闹,别拿饭碗开玩笑。 “师兄,我吃过的有口水。” 叶行舟失笑。 这怎么还护上食了。 护食就护食,还整上口水。 “我发灵讯联系了雁叔。” 孟枳出声,“他在南木国。” “那等会去找他。” 叶行舟抬头,“要去的举手报名,晚了飞舟可就走了。” 任妄烛第一个举手,狂举双手。 “师兄,看看我看看我!” 叶行舟趁机抢过任妄烛的碗。 任妄烛脸垮了,“师兄,你骗我。” “哪有。”叶行舟指了指任妄烛肚子,“你已经吃了四碗了,等会吃撑难受。” 呆呆萌萌的。 连干四碗满满当当,叶行舟不抢碗谁抢碗。 怀念味道也不是这个怀念法啊。 任妄烛嘟嘟囔囔坐下来,“那下次我还要吃师兄煮的面。” “好。” 叶行舟弯唇,“等会带你一去南木国。” “那我去准备准备。” 任妄烛眼睛瞬间亮了,当即起身就去收拾包袱。 叶行舟一回头,孟枳碗已经干干净净吃完了。 连汤都喝干净。 就举着手等待叶行舟发现。 叶行舟真发现了,孟枳又别扭地换了个姿势,用手撑脸。 这回嘴是不硬说举手幼稚了,奈何身体还是别扭的。 叶行舟装作没看见,“小师弟,你想去吗?” 孟枳声音别扭,“你看见了。” 叶行舟装糊涂,“看见了什么?” 孟枳没装过一秒,声音从齿间挤出。 “你眼睛又分叉了?” 急眼了骂人还是这个味。 叶行舟捂嘴憋笑,“知道了知道了,小师弟你也想去。” “那你还装糊涂。” 叶行舟眨眨眼,“这不想挨骂。” “幼稚。” 终于听到这两字,叶行舟被骂爽了。 这一刻,叶行舟左护法附身。 “小师弟,快快,再骂我两句。” “……” 孟枳起身收拾碗筷,白了叶行舟一眼。 叶行舟嘿嘿一笑,收拾剩下的碗筷。 一回头呢,就瞅见向修远在憋笑。 叶行舟挑眉,“向师兄,你也骂我两句。” 他还没听过向修远爆粗口呢。 第329章 划破的袖角 向修远这回不憋笑了。 盯着叶行舟半天,从迷茫到震惊,脸都憋红了才憋出两句。 “不管你是谁,请从他身上下来。” “听不懂道理,我也略懂点拳脚。” 瞧这闹的。 叶行舟收起呲的大牙,立马变正常。 向修远拳头有多疼,叶行舟是亲身体验过的。 他可不想一拳见太奶。 “向师兄,我正常了。” 瞧吧,物理攻击治人多有效。 向修远举起手。 叶行舟立刻后退三步,“向师兄,我真正常了。” “我也想去的。” 嗐,多大个事。 把人紧张的。 “好,一起去。” * 这几日,叶行舟一直待在孟枳房舍,并未外出。 刚路过练场,叶行舟就感觉到身上聚集无数视线。 叶行舟一扫,又躲开。 弟子练剑的练剑,路过的路过。 叶行舟又想起不灭混迹人群,无时无刻监视着他的那股窥视感。 衍天宗里,会有混迹的不灭人吗。 手臂,起了层鸡皮疙瘩。 叶行舟现在,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他对视线,有些敏感。 极度的不适。 这股不适,在听见小声议论时,烟消云散。 “天呐,他就是叶行舟,比美人图里还好看。” “就是这股清冷感。” “不行,我不敢再看了,看久了道心不稳。” ??? 谁啊,谁清冷? 叶行舟眼睛自动分叉,在人群搜查,射去几个眼刀。 这一分叉。 偶遇路过的弟子懵了,偷看的弟子懵了。 “不是?眼睛分叉了?” “人否?” 这种视觉冲击出现在一张美人脸上,一股违和感直冲天灵盖。 是完全没经过洗涤污染,属于最原始的野性。 像是几亿年前,雄性警惕巡视自己的领地,又在领地内,狠狠撒出一泡尿标记。 再用猎主的眼神,警告暗处窥伺的竞争者。 大脑的褶皱,都被抚平了。 智商,离奇归零。 这一刻,回归原始祖先状态。 “我脑子,好像被灵兽吃掉了。” “我也。” 叶行舟满意收回视线。 谁能拒绝一双会分叉又会掠夺智商的魔力眼呢。 正得意着,一阵劲风朝后脑勺袭来。 叶行舟弯腰一躲,头都没回就猜出了人是谁。 “玄长老,你又偷袭我。” “偷袭个屁。”玄长老暴躁狂野声一出,“老夫是长老,顶多是关爱弟子。” 叶行舟哦了一声。 见四人一副要出宗的姿态,玄长老皱眉,“你们要去哪?” “找个人,很快回来。” “一回来就往外跑。”玄长老骂骂咧咧,“手给我。” 叶行舟抬起手。 玄长老继续骂骂咧咧把上脉。 脉络通透无阻,修为层层攀升。 “去。” 玄长老吐出一字。 叶行舟眨眨眼,“玄长老,你新造型怪好看的。” 玄长老抬起手,一巴掌呼来。 叶行舟撒腿就跑,边跑边道。 “玄长老,等我回来和你彻夜长谈啊!” “一群兔崽子。” 玄长老反手给了最近的任妄烛一巴掌。 任妄烛不可置信,“玄长老,你打我?” 不是?他吃着饼,怎么就挨个巴掌了。 清汤大老爷!来个清汤大老爷做主! “谁打你了,老夫明明看见是叶行舟打的你。” “你还冤枉我师兄?” “冤枉个屁。”玄长老反手抢过任妄烛手里另一个葱油饼。 “你还抢我葱油饼!” 任妄烛眼神清澈又震惊。 玄长老胡须一甩,“什么抢你的,老夫手里的怎么就成你的了。” “师兄!” 任妄烛一跺脚,追上叶行舟。 玄长老没半点心虚,“看什么看,吃个饼有什么好看的。” 叶行舟这是让玄长老释放天性了啊。 向修远和孟枳相视一眼,默默跟上人。 玄长老哼一声,吃着葱油饼往回走。 他掏出玉简,秒变脸,“萧平,麻溜地来丹峰一趟,叶行舟这兔崽子身上的禁制消失了。” 能恢复修炼就好。 玄长老皱起的眼角,溢出喜悦之色。 * 这是孟家灭族后,也是三年来,孟枳第一次踏入生长的地方。 南木国,没有乌玄鸟了。 那日夺魂阵法启,被魔气污染的乌玄鸟蜕变成黑翅蝶,后又大片凋落死亡。 死在,叶行舟衣冠冢地。 而今的南木国,天翻地覆。 今年阴雨绵绵,南木国已经遭过两回水灾了。 叶行舟撑着伞,走在这条阴郁绵绵蹊。 偶然路过一片废墟地。 “这怎么会有片废墟?”任妄烛问出声。 孟枳神色平淡,“曾经是孟家。” 任妄烛瞬间哑声。 叶行舟目光落在孟枳脸上,仔细观察他的神色。 孟枳面色如常,没有半分波动。 手里撑的伞,是叶行舟先前送的。 顶着花花绿绿的图案,配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怪有反差。 “小师弟,你……” 叶行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家破人亡,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安抚的。 孟枳道,“我没事。” 任妄烛面色纠结,“刚才不是故意的。” 他像是在对孟枳道歉。 孟枳脚步微顿,“没什么,我不在意。” 孟枳越过那片废墟。 往深巷中一路走。 手里,忽然被塞入一颗捏得温热的圆球。 孟枳垂眸一扫。 是颗灵果。 给灵果的人飞快躲回叶行舟身旁。 “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给的。” 任妄烛视线止不住乱飘。 “谢了。”孟枳轻声道谢。 任妄烛捏紧叶行舟的衣袖,开始胡乱扯开话题。 “师兄,等你回去一定要帮我报仇,玄长老不但扇我,还抢我烧饼,而且他还冤枉你。” 叶行舟瞧着小动作多到乱七八糟的任妄烛,点了点头。 “帮你,肯定帮你制裁。” 瞧给孩紧张的,一秒动作八百个。 叶行舟抬手摸了摸任妄烛脑袋。 “吃什么长个的,都和我一样高了。” 合着就叶行舟不长个。 说话间,孟枳抬手推开了一扇破矮小门。 门嘎吱一声响。 叶行舟收伞,弓着腰走进去。 院里低矮的地方,积了几个小水洼。 小院清贫,院里还有棵老树桩,看样子被火烧过。 叶行舟环顾一圈,只觉这个破矮小院有点眼熟。 雁南北就是此时开门从屋内走出来的。 “少主,你们来了。” 茶盏飘起白色的雾气。 雁南北穿得是最简单的粗布麻衣,甚至袖角还破了一块。 上次在南木林找未变异的乌玄鸟时,雁南北袖角也是破的。 划破的袖角都在同一处。 叶行舟感觉有些奇怪。 “雁叔,可否借一步谈。” 第330章 客官个屁,是金主 “少主,各位失陪。” 雁南北听见叶行舟的话,站起身。 “大人,随我来。” 雁南北没问叶行舟为何要单独谈,只是将叶行舟邀进偏房,倒了两盏茶。 偏房都是些晾晒的衣物,有股皂角清香。 叶行舟捧着茶盏,眼神复杂。 他提出单独会面,有两个原因。 一者,提防伪装的右护法。 二者,可以省去很多解释的麻烦。 这伪天道完全敏感肌,只要有一句话踩到线,就闷雷震慑。 叶行舟设好结界隔离。 现在的雁南北,是中年模样,叶行舟实在叫不出口雁子。 叫雁子跟占便宜似的。 “雁叔,你还记得我同你交代过些什么吗?” 雁南北点头,“记得,大人交代我保密,就算是你来问,也不要说。” 叶行舟非常确定,自己没说过这话。 难不成是他离开后,有人冒充他? 叶行舟盯着雁南北的眼睛,仔细搜寻说谎的痕迹。 不过还是失望了。 “雁子,我很肯定,我没有同你交代过这话。” 熟悉的称呼,让雁南北指尖一颤。 嘴却不受控制地,说出不想说的话。 “大人记错了。” 在回答这话时,雁南北的双眸,有些失焦。 叶行舟皱了皱眉。 “雁子,我走后发生了什么?” 雁南北继续一板一眼回答,“孟家靠着大人给的锦囊发家。” 茶盏一声清响,放置在桌上。 “雁子,我指的是,那群孩子。” 叶行舟站起身,“这个小院,我想起来了,是曾经家主养孩子的老宅。” 外观虽大变样,但那个树桩位置,叶行舟记得很清楚。 原先是棵大榕树,木盒装的召妖卷就是藏在榕树下的。 “孩子。” 雁南北双目无神。 内心汹涌。 “都死了。” “天雷引火,烧死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搅动破掉的衣袖。 又是破掉的衣袖。 叶行舟抬眸,搜寻一圈晾晒的衣物。 几乎大部分衣袖,袖角都有一条口子。 叶行舟抬手,掀开衣袖破口。 破口里袖,缝了一层布,可以用来藏物。 叶行舟继续掀开第二件第三件,都有一个缝制的藏物袋。 叶行舟快步走到雁南北身边,按住他的手。 雁南北抬眸,“大人,怎么了?” 叶行舟不答,撕拉一声将袖口拽得更大了。 果然,衣袖下,压着一块硬硬的物体。 随着撕开的动作,那硬物滚落掉地。 是留影石。 叶行舟当初交代,让雁南北见到他一定要交予的留影石。 怎么会? 那上次,在南木林时,雁南北衣袖破烂,就是在提醒他。 当时他只以为,是树枝划破的。 但雁南北为何不直言? 又为何心口不一? 叶行舟捡起留影石。 脑中,浮现一个又一个可能。 难道是天道监视,所以才矢口否认? 不对,雁南北完全没有撒谎的痕迹。 叶行舟否决这个猜测。 “雁子。” “这块留影石,是我交给你的。” 雁南北神色茫然,“大人,我不知道。” 叶行舟仔细盯着雁南北的眼睛,发现他每次回答时,都有短暂失焦。 像是,被什么操纵意识。 这种感觉,叶行舟也体验过。 叶行舟刹然抬眸,“雁子,你体内有傀儡悬丝,是不是?” “我不知晓大人口中的傀儡悬丝是何物。” 雁南北望着叶行舟。 额前青筋欲隐欲现。 那双眼睛,逐渐爬上红血丝。 像是,在极力反抗意识。 叶行舟按住雁南北的肩,“是魔尊种的。” “大人,我与魔尊无交集。” 雁南北的身体,在细微颤抖。 说话之间。 雁南北的眼里,滑下一滴热泪。 他,无能为力。 明明,真相就在眼前。 却无能为力说出口。 这样的生活,过了百年。 大人,终于猜出来了。 他也终于要,解脱了。 “雁子,等我,我去找个人。” 那滴泪,已经证明了太多。 叶行舟取出储物袋。 这个储物袋有一个圆形标记,是百年前风无涧给的拜师礼。 小木偶爬进了储物袋里,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叶行舟晃了晃储物袋。 “又戈,叫你主人来一趟。” 吸了他那么多的灵石,总得干点活吧。 小木偶从储物袋里探出个脑袋。 五官活灵活现,连木偶质感,都成了滑腻的皮肤触感。 比原先在自个储物袋里养得还好。 叶行舟拎起木偶的脚,小木偶瞬间倒悬。 “你在储物袋里这么长时间,该不会在偷吃吧。” 小木偶连连摇头。 叶行舟感应了一下,储物袋禁制果真解开了。 “还撒谎。” 叶行舟弹了一下木偶屁股。 “麻溜的,叫你主人来。” 小木偶震惊望着叶行舟,脸肉眼可见红温了。 “哟,还知道生气呢。”叶行舟又弹了一下。 木偶双手捂紧屁股,此时看叶行舟就像看什么洪水猛兽。 叶行舟把木偶放在桌上。 “别逼我扇你。” 小木偶委屈着脸,手转啊转,转啊转。 一根金丝悬空成形,往外指引。 小木偶揪着那根丝线,踮着脚想要套在叶行舟手上。 叶行舟指尖一弯,勾住那根丝线,拽了一下。 丝线另一头,叶行舟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牵扯力。 小木偶抱着叶行舟的手,做出一个拽的姿势。 这是要见人,还得先进行一场拔河呢。 叶行舟挽紧丝线,用力一扯。 金丝极速收缩。 一道虚影出现在屋内。 虚影逐渐化为实体。 白面玄衣。 脸上还是熟悉的白色面具。 只是,此次相见,那僵硬的木偶质感全然消退。 面具后一双眼尾上挑的狐狸眼,活灵活现。 肌肤纹理质感,比人都要滑腻几分。 “客官,寻在下有何事。” 客官个屁,是金主。 叶行舟揪着小木偶后衣襟,将其提溜起来,“它吸了我很多灵石。” “所以,百戏前辈,取根傀儡悬丝不过分吧。” 百戏撑着脸,喝下茶盏里的水。 叶行舟啧了一声,“那是我喝过的。” “我又不嫌弃。” 百戏又倒出一盏茶水放凉。 他的视线,落在雁南北身上。 “他身上是有傀儡悬丝。” “不过,取不得。” 第331章 我宁要痛苦死去,不要麻木活着 “一取,必亡。” 百戏说话间,小木偶不停用脸蹭叶行舟指尖。 叶行舟捏了捏木偶脸蛋,滑腻腻,越摸越上头。 百戏轻咳一声,将木偶提溜过来。 小木偶挣扎几下,怨怼瞪了百戏一眼。 百戏用根丝线,将其捆束。 捆住了全身,落了屁股。 小木偶屁股一撅一撅,又拱到叶行舟手边。 叶行舟一巴掌扇小木偶屁股上。 “跟条蛆似的。” 百戏抬眸,不可思议望着叶行舟。 “你说它像什么?” 小木偶做出同款表情。 连拱都忘记了。 叶行舟直言,“像蛆,长尾巴蛆,一拱一拱的。” “……” 百戏默默将小木偶揣进口袋。 这会小木偶也不闹腾了。 叶行舟故意的。 百戏这家伙,明明和木偶通感,偏生还装不通的样子。 刚才他扇了一巴掌,百戏白面具浮上两坨红晕。 合着糊口糊到他身上了。 真拿他当冤大头呢。 叶行舟搓搓手臂,“刚才的话,通俗一点。” “他体内不止有傀儡悬丝。” 百戏声音比在大润发杀十年鱼还冷。 “傀儡悬丝和灭生丝缠绕在了一起。” “想要活着,就两根都别动。” “不。” 百戏话音刚落,雁南北终于能说话了。 傀儡悬丝的限制,在此刻的选择权前,暂时消失。 生与死。 交予在雁南北手中。 雁南北注视着叶行舟良久。 想要说的,无法开口。 他只能,选择现在。 “大人。” “我宁要痛苦死去,不要麻木活着。” 魔尊那日未说尽的话,回荡耳边。 魔尊最后一句话说。 活在痛苦麻木中,死在意识清醒时。 生与死的权利,他交予雁南北自行选择。 雁南北渴望生,雁南北也向往死。 一百年。 麻木的看着怪物长大,麻木的看着孟家走向灭亡,麻木的苟且偷生。 明明大人就在跟前,他却无法道出真相。 这样活着,不如死去。 他太累了。 很早,很早就想解脱。 雁南北喃喃自语。 “大人。” “我想要,解脱。” 这半生。 已够了。 从见到那个怪物开始。 雁南北就已经成了行尸走肉。 叶行舟哑声。 所以,雁南北一直记得。 也一直在挣扎。 挣扎着想要摆脱傀儡悬丝操纵。 最后,却徒劳无功。 当口不受控制,说出违心话时,痛楚一点一点叠加。 这一百年,是痛苦麻木。 叶行舟沉默太久了。 久到,雁南北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衣裳。 久到,雁南北净手挽发,做好了赴死准备。 宽阔的背脊,头一次挺得笔直。 雁南北打开偏房的门。 无数光线涌入。 空气含着湿气。 雨滴滴答答。 “少主,我要离开南木国了。” 雁南北撑着伞,在雨中告别。 孟枳看着雁南北突然换了套衣裳,头发也规束。 只觉一丝不对劲。 再一瞧身后跟着出来后,就一直沉默的叶行舟,还有一个生人。 那股违和感,扩大。 孟枳上前,“雁叔,你要去哪?” 雁南北的手,重重落在孟枳肩上。 “随雁南归,去寻家主。” 孟枳眼睫一颤,“为什么?” 为什么。 孟家最后一个人,也要离他而去。 百戏指尖一勾,从雁南北体内,溢出一黑一白两根丝线。 丝线紧密交缠,有相互吞噬的迹象。 “为什么?” 百戏的声音混着雨声。 “大抵是,想要说的说不出。” “想要改变的,改不了。” “无能为力罢了。” 雨滴顺着伞面滑落。 雁南北露出从未有过的释然。 “少主,于我而言,活着才是痛苦。” “日后属下不在,还望安好。” 家主从那场瘟疫中将他带回,给他改名,叫雁南北。 冬日,南渡避寒。 春季,北归于家。 于雁南北,有家主在的地方,便是家。 孟枳垂眸。 生死别离,叶行舟见了太多。 但这一课,直至今日,叶行舟也不会。 他只能沉默地,与伙伴一行。 陪雁南北走完这场阴雨绵绵。 南木林已无乌玄鸟。 叶行舟在那片废墟中,看到了他的衣冠冢。 还有,林间腐朽破烂的白绫。 三年前的假死落幕。 百戏抽出丝线。 意识清醒时,雁南北躺进早已准备好的棺椁内,仰面望天。 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三息心跳。 一息听风。 一息闻雨。 一息归根。 雁南北合上眼,呼吸已断。 三年后,迎来一条生命,真正的消亡。 孟家,真真正正,只剩孟枳一人了。 “为什么?” 孟枳茫然站在原地。 “是我,克死了亲人。” “不。”百戏打断,“是你的亲人托举你,活下去。” 百戏面具下的眼睛,是面对生死的坦然。 还有太多,看不懂的复杂。 “如果我说,这本来就是一场用命相换的血脉延续呢?” 话落雷声轰鸣。 无数丝线溢出,挡住那道雷电。 丝线瞬间泯灭。 百戏咳出一口血。 “孟家,本无一人活口。” “是孟家人交易,让你活了下来——” “别说了!”叶行舟出声制止。 这犟种。 非得这时候透露天机。 百戏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变成木偶质感。 叶行舟从他口袋里抢过已无生机的小木偶,放进灵石堆里。 任妄烛惊大了眼,“师兄,他变成木偶了!” 叶行舟再次抬眸。 百戏已彻底木质化,冷冰冰,僵硬硬。 比初见时,还要严重。 他的声线,又恢复了毫无波动,“好好活着。” 孟枳怔愣,声音很轻。 “我知道了,前辈。” 孟枳声音很轻。 视线擦过那成木质的肌肤时,他取出一个储物袋。 “前辈,收下吧。” 百戏眼睛机械眨了一下,“留着,兴孟家。” 而后,他毫不客气,朝叶行舟摊开手心。 ? 真不客气啊。 叶行舟把从左护法那坑来的储物袋,给了百戏。 一回头呢,小木偶从灵石堆里爬了出来。 机械又僵硬地往一个储物袋内的一个角落挪。 “你干什么?” 小木偶费力举起一个绿皮蛋爬出来。 叶行舟蹙眉。 这不是在秘境里,不知道什么鸟下他脑袋上的蛋么。 叶行舟手指触碰到鸟蛋的一刹。 一阵浅光闪过。 南木林被魔气污染的地方飞快净化。 葱郁的灵力迸发。 蛋壳碎裂。 一只黑羽鸟,腾空而起。 长鸣贯彻,雨停歇。 乌玄鸟,回来了。 第332章 你可真不拿我当外人 叶行舟满脑子问号。 不是? 乌玄鸟蛋不是碰一下就碎的易碎物么。 你说这个绿皮鸟蛋,这个跟着叶行舟,上天遁地入海的鸟蛋。 甚至,这颗绿皮鸟蛋差点被用来招待燕禾。 这个鸟中坚强蛋,居然就是乌玄鸟?! 叶行舟觉得世界癫了。 看着停歇的雨水,洒下的阳光。 叶行舟不得不信。 天空盘旋的乌玄鸟,就是从绿皮蛋里孵化的。 那么,问题来了。 “乌玄鸟只有一只,要怎么繁衍?” “不是一只,是两只。” 孟枳抬眸,视线追随那只翱翔长空的鸟儿。 “祖父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若有一日,乌玄鸟只剩最后一只时,其实是,有两只。” “那只乌玄鸟会飞过四季,衔一根金黄的麦穗,去在南木林中,寻找藏起来的伴侣。” 幼时初听不明话中意,回首再看只觉会意晚。 乌玄鸟对危险的意识很敏锐。 在危险降临时,以鸟族之力相护一枚蛋。 而另一枚蛋,会跨越山海,降临在一个人身上。 那个人,会带来新生。 两只乌玄鸟,终会相遇。 生生不息。 这场雨,止歇了。 庄稼地里的麦苗,破土而出。 在南木林中,最粗壮的一棵树下,葬了一座新坟。 孟枳在墓碑上,刻下一行小字。 雁起南渡,雁落归家。 无论到哪,别忘了归家路。 孟枳转身,一个莽撞的怀抱将他圈住。 “我再也不打你了。” 任妄烛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 “孟枳,以后我们、我们都是家人。” 比起几人面对生死的沉默,任妄烛的感情,是热烈纯粹的。 没有藏匿伤感,是直白的,对伙伴的心疼。 孟枳紧绷的背,松懈下来。 “别哭了。”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任妄烛嗷一嗓子,“我难受哭哭不行吗?你想哭也别憋着,我又不会笑你。” 孟枳生涩抬手,想要拍拍任妄烛的肩。 不过,目光无意瞥见那大鼻涕即将落在自个衣服上。 孟枳脸色一变,那手毫不客气将人推开,狂掐净尘诀。 “任妄烛,你多大个人了,鼻涕还控制不住。” 任妄烛抱住叶行舟手臂,“它想流出来,我怎么控制。” “师兄,你看他。” 叶行舟摸摸任妄烛脑袋,“歇着吧,等会鼻涕流我袖子上,我可就扇你了啊。” 任妄烛刚止住的鼻涕又流了出来。 向修远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 “我在丹房炼的,你吃了以后,哭的时候就不会流鼻涕了。” 任妄烛更是感动得稀里哗啦,“向修远,你对我也太好了。” “现在我跟你才是天下第一好。” 任妄烛一屁股挤开叶行舟,转而和向修远并排。 叶行舟望着任妄烛天真的孩子性,捻了捻指腹。 “他十八了,还是个幼稚鬼。”孟枳毫不留情又开启了毒舌。 “就这般,慢点长大也好。” 叶行舟看向孟枳,开玩笑道,“小师弟,你这般高,我想要搭你肩都得踮脚。” “我弯腰不就行了。” 孟枳弯下腰,将叶行舟的手拉起放在肩上。 叶行舟一愣,眼里藏不住的惊讶。 他随口说说的。 “小师弟,你,会不会勉强?” 他记得,孟枳一直在避开和他肢体接触的。 今日这般主动,倒给叶行舟整得烫手了。 手想抽回来又不敢抽的。 孟枳动了动唇。 “伪装距离,才是勉强。” 这话从孟枳口中吐出来时,叶行舟第一时间怀疑耳朵出问题了。 没有别扭的否认,没有口是心非。 直白得让叶行舟以为,这一秒孟枳被水玉君附身了。 叶行舟哆嗦着收回手,“小师弟,你没中邪吧?” 孟枳哽住,忍了又忍。 最后,瞪了叶行舟一眼。 忍住羞耻说次肺腑话,叶行舟却认为人中邪。 孟枳没抽他就算友善了。 叶行舟试探性地又把手伸过去。 孟枳瞪归瞪,身体还是诚实的低下脖颈。 这是,愿意打开心房了。 叶行舟方向一改。 白净修长的指节落在孟枳额前。 这是要探人体温呢。 孟枳木着脸回答,“没风寒。” 那只手,挑开一缕发丝。 这一动作,让一直藏在发丝下的眼睛,拂去了遮挡物。 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先是不适应地眯了一下,随后便与一双明眸相撞。 不及躲避,微软的指腹便擦过眼下的泪痣。 孟枳背一僵。 “小师弟,你的眼睛很好看。” 叶行舟专注观察,黑眸中完整倒映出眼前人的身影。 与三年前的人大相径庭。 磨灭的心性难再生。 但,用心浇灌。 草会更绿,花依旧会盛开。 孟枳呼吸乱了三分。 唇瓣艰难动了一下。 “叶……” “你可真不拿我当外人。” 百戏毫无音调起伏的声音如一阵凉风入耳。 叶行舟与孟枳齐齐侧眸。 只见百戏环着手,松散站一旁。 任妄烛和向修远不知何时说话声早已停歇。 三人站在一边,齐刷刷盯着看。 表情,各有各的迥异。 百戏啧了一声,“这还有人呢。” 两人这般亲密。 完全不知天地为何物。 孟枳扭开头。 “我同师弟敞开心扉聊个天有什么的。” 叶行舟自然收回手,“百戏前辈你也要我开导开导吗?” 叶行舟完全没有半分被抓包的羞耻,甚至还跃跃欲试。 百戏环在胸前的手松开,自然垂于两侧。 他不及开口,一道声音抢先回答。 “师兄,我我我!我需要师兄开导。” 任妄烛呲着个大牙,率先举手。 “师兄你好久没摸我脑袋了,我也要摸,要比孟枳多摸一下。” 瞧这主动的。 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叶行舟抬手,顺了两下。 任妄烛舒服得直眯眼。 向修远视线在孟枳泛红的耳根停留片刻。 他敛下眸,掩住眼底的情绪。 百戏掂了一下手里的储物袋,感受到份量不少时,嘴角挂上一丝笑。 也不知道叶行舟是从哪个倒霉蛋魔修那坑的。 “城南的木偶戏要演完了。” “我也该走了。” 百戏身形隐退。 任妄烛挥挥手,旋即又缠着叶行舟继续要摸头。 天知道被摸头有多舒服! 还是自家师兄摸的。 瘾上加瘾。 第333章 这样的他,确实很丑 叶行舟有一下没一下揉着任妄烛脑袋。 目光逐渐下落,最终停留在任妄烛的脸上。 眉宇稚气善余,那双狗狗眼依旧单纯干净。 叶行舟有些走神。 鼻尖,不自觉在嗅气味。 只有淡淡的皂角味。 “师兄,是我太缠你了吗?” 任妄烛觉察到变化,小心翼翼松开手。 叶行舟摇摇头,“没有,是我刚才在想事情。” “师兄,那晚上回宗,我还能吃你煮的面吗?” “当然。”叶行舟笑了一下,“晚上再加个回锅肉。” 任妄烛猛点头。 孟枳此时出声,“你们先回,我要离开一趟。” 叶行舟回头,“去找水、咱舅?” 孟枳嗯了一声,“去还物。” 那时孟家出事后,水玉君或是弥补没及时赶到,给了孟枳一个储物袋。 储物袋内都是些修炼的功法与灵石。 不过,孟枳没动。 两人关系始终不冷不热。 叶行舟慢下脚步。 “要我陪你去吗?” 孟枳看了看一旁的任妄烛,出声拒绝了。 “不用,你们先回。” “你看我是什么意思。”任妄烛捶了孟枳一下,“我没那么小气。” “师兄,你陪他去吧,我和向师兄回宗。” 向修远回过神,跟着点头。 任妄烛瞪了孟枳一眼,毫不客气出声。 “我要南木国的香糕。” “好,回来给你带。” 听见孟枳答应,任妄烛这才稍满意。 他盯着孟枳遮眼的刘海,啧了一声。 “像锅盖,丑死了。” 孟枳的温和只演了一句话时间,在听见任妄烛这句话时。 孟枳当场给任妄烛揉了个同款锅盖头,手速快到只剩残影。 两个班家豪打起来了。 任妄烛张着嘴刚要告状,孟枳就眼疾手快给他掐了个诀恢复原状。 告状的话卡在嗓子眼,任妄烛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我要十份香糕。” 任妄烛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狮子小开口。 孟枳问,“其它吃的,还要不要?” 任妄烛哼一声,“别管要不要,你带多少我吃多少。” “那你可不要后悔。” 孟枳意味深长说了这么一句。 任妄烛大话放得那叫一个爽快。 与向修远离开的时候,还在拍着肚子保证。 目送两道身影出绿林。 叶行舟收回视线,“走吧小师弟。” 一道旋转水柱门现。 叶行舟先行进入。 孟枳脚步一顿,扫过双腿。 叶行舟,自回来后。 就没有提过,看他的鱼尾。 是,褪去新意了么。 孟枳抬手,瘦骨嶙峋的手背映入眼帘。 还是因为,现在他丑,没有任何观赏的欲望。 旋转的水柱倒影出现在的模样。 冗长的发丝遮住大半张脸,看不清面貌,整个人阴郁又沉闷。 这样的他,确实很丑。 本来,他并不在意这张长得像水玉君的脸。 但现在,不得不在意。 孟枳吃下一颗美颜丹运转灵力,疏通脉络恢复身体。 片刻后。 孟枳拔掉发簪,墨发披散间,他轻跃跳入水柱中。 金色的鱼尾一闪而过,溅起晶莹水珠。 叶行舟正用上避水珠在水底自由行走。 做贼似的,肩上还扛着麻袋,在海底挖宝。 周身水流忽而波动。 叶行舟回头瞬间。 骤然愣住。 一条人鱼,在向他飞快游来。 额前遮眼的发丝顺着水流,涌到脑后。 墨发卷散,金色的鱼尾在湛蓝的海域中涌动。 尾鳍一扇,周身海水就有卷动的迹象,力量与速度并存,异样的狂野美感升腾。 而那张脸,在撇去发丝藏匿后,完完整整展露。 浓眉下弓弧度些许深,狭长的丹凤眼阴鸷深邃,偏薄的唇瓣颜色比平常还要深些。 毫不掩饰的侵略性,扑面而来。 更吸睛的是,他赤裸着上半身。 精壮的胸膛显露,腰腹沟与鱼尾相连的地方,更是一览无余。 从腰腹开始,金色鳞片由浅到深。 相似的脸庞,不一样的感觉。 孟枳目光阴鸷,侵略性又太强。 往那一站,跟要毁天灭地似的。 叶行舟肩上扛的麻袋,差点滑下来。 不是,这么一比对,叶行舟衬得跟做贼一样。 孟枳冲着叶行舟的方向而来,捞起叶行舟衣领子往前游。 “小师弟,你……” 孟枳欲盖弥彰,“我只是单纯没有避水珠。” 没有避水珠,所以化成鱼尾,在海域前行。 叶行舟接话,“你怎么不问我,我这可多了。” “让你裸着,可为难了吧。”叶行舟掏出颗避水珠。 孟枳没搭话,目视前方将其忽略。 这么提溜后衣领,叶行舟身子属于反方向。 一睁眼,就是精壮的胸膛,和腰腹有规律卷动的金色鱼尾。 再往后,便是飞快消退的景象。 越过五色鱼群。 穿行湛蓝海水。 叶行舟隐约听见。 海水的跳动声。 强而有力,就是有些急促。 不对。 叶行舟视线锁定胸膛。 是心脏。 是孟枳心脏跳动的声音。 一只手,捂住了叶行舟的眼睛。 伴随孟枳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叶行舟,你瞎看什么?” 他刻意不去看叶行舟,就是想忽略一些容易干扰他的因素。 但,叶行舟就这么直白盯着他胸口看。 孟枳属实受不住那目光。 “没看,知道你害羞,我没看。” 叶行舟拍开孟枳的手,“我只是听见你心跳的声音,忍不住瞥了一眼。” “这还叫没看?” 叶行舟耸耸肩,“我只是有点好奇。” “小师弟,你是不是吃美颜丹——” 不然瘦下去的肉怎么可能会长出来。 露出来,应该是明显的细狗肋巴骨才对。 “闭嘴。” 孟枳捏住叶行舟嘴皮子,强行打断闭麦。 听不得! 叶行舟开不了一点口! 一开口,连孟枳都忍不住想狂肘。 别问孟枳是怎么来到水惑城的。 反正孟枳一到地,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鱼尾抽了叶行舟一下。 而后,他抢过避水珠,掐了个术法。 衣服顷刻规整,鱼尾化成腿。 至于披散的发丝,连带着挡住眼睛的,孟枳用发带重新挽起。 只有几缕碎发太短,挽不住自然垂落,刚好中和了几分侵略性。 叶行舟竖起大拇指,“小师弟,露出眼睛就是好看。” 孟枳什么话都没说,只白了叶行舟一眼,兀自踏入水惑城。 叶行舟跟在其后。 腿却被,一金到泛红的渐变尾鳍缠住。 第334章 要不,直接砍了 水玉君本来是外出寻找下一个搬迁地点的。 在水域,自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水玉君化个鱼尾很正常。 搬迁地刚找到,他就感应到孟枳来了。 紧赶慢赶的,总算好赶到水惑城。 只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水玉君眉头轻蹙。 还没搞懂叶行舟为什么死而复生,一个更大的问题摆在眼前。 他的尾鳍,居然缠住叶行舟。 不是,尾鳍有病吧! 水玉君试图抽离尾鳍。 “抱歉。” 嘴上说着抱歉,尾鳍却缠得死紧。 尾鳍分叉口贴着腿肚,左右如扇的鳍翼灵活交缠,像覆了层浮光锦,在海底波光粼粼。 刚见过孟枳的鱼尾,现在又见到水玉君的。 对于水玉君的尾鳍的长度,叶行舟更加鲜明的认知,又长又灵活,似无骨摆动。 即便是隔着裤腿,扫过肌肤依旧麻麻的。 不单吓水玉君一跳,叶行舟自个也吓了一跳。 叶行舟吓一跳是以为,毫无预兆马甲就掉了。 不过看水玉君皱眉厌恶的神态,他肯定,马甲没掉。 尾鳍缠住一个点头之交,水玉君不厌恶谁厌恶啊。 死尾鳍怎么的,还生出自主意识了? 水玉君眼寒若雪,眉头皱起深深的弧度,连厚薄适中的唇瓣也不自觉抿起。 叶行舟抽出一把砍刀恐吓,“要不,直接砍了?” “?” 水玉君厌恶来不及蔓延,直接掐诀恢复了人形。 瞧瞧,这一吓鱼尾不就恢复正常了。 水玉君眸光复杂扫了叶行舟一眼。 他还以为,是叶行舟耍了手段。 看样子,是他鱼尾不听话。 确实该砍了。 不分主。 什么人都乱缠。 那也不必留着了。 “方才多有冒犯。” 水玉君就要伸手接砍刀。 “殿下,我胡乱说的,你咋还当真啊!”这回轮到叶行舟藏刀了。 倒也不必自砍鱼尾谢罪! 水玉君沉声,“本殿从不开玩笑。” 叶行舟一激灵将刀放进了储物袋。 不是? 这人咋这么偏激? “不要啊,殿下三思三思。” 叶行舟收起了刀,水玉君沉眸,手作刃,灵力起。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声音插入。 孟枳的返回,打断了水玉君施法。 两张相似的面庞相撞,七分相。 大差不差的棱角,面庞轮廓走向凌厉,唯一明显的区别便是。 孟枳眉骨深些,眉毛更为浓厚,偏向剑眉的犀利。 而水玉君,有君王的威严,也含着三分雅气。 舅侄往那一站,单眼神战就能开个百回合。 水玉君望着这张脸,缓了一口气,才勉强绷住情绪。 他忍着想要扇的冲动,试图往脸上挤出笑容,嘴角却僵硬得要命。 跟便秘似的,舅爱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丁点。 水玉君的慈爱明显生疏,“你找我有何事?” 试了又试,那个名字,水玉君压根喊不出口。 喊出来,能要命。 孟枳把手里的储物袋扔了过去,“储物袋还你,我自己有。” 这话一落,刚挤出来的舅爱又缩了回去。 这和屎尖刚冒头又憋了回去有什么区别。 水玉君捻着没动过的储物袋,眼神杂糅愧疚。 余光见站在一旁的叶行舟,想到两人的关系,水玉君便没有回避人。 水玉君整理了一下措辞,“你是在记恨以前的事吗?” 孟枳眉头都没皱一下便回答,“没有,记恨什么。” 不记恨,也不亲近。 水玉君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看着孟枳那张脸,听着孟枳名,忍不住心梗。 苦衷,难言。 水玉君心里有多苦,苦如黄连,涩过酸果,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切的缘由,要从当初吴仁无意一句话开始。 南木国吃食多,自家老妹就去了趟,然后被猪拱了。 被猪拱就算了,好不容易生个娃,水玉君就想着,既是水惑族血脉,那一定要对这个娃好。 你说怎么着。 这个娃名和吴仁的白月光撞名了。 他求老妹改名,老妹天生反骨,就咬定这名。 名撞了,勉强接受。 可是,为什么脸也撞了?! 水玉君看到襁褓里的孟枳,天塌了,人都要吐血了。 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一点爱,想着婴儿十八变,长大肯定有所区别,后来越长越大,脸也越来越像,那点为数不多的爱差点消殆。 一听孟枳这名,一看孟枳这脸。 加以每个人见过后都会对水玉君说上一句,“这孩真像你。”“孟枳小时候同你共用一张脸。”水玉君直接乳腺结节了。 这都是些什么啊,老妹给我生了个意中人的白月光? 水玉君的心里建设同千层楼坍塌,同海浪卷起一浪又一浪,毫无防备全压在自个身上。 关键是,水玉君还当过这白月光的替身啊! 怎么接受!怎么能接受!! 水玉君看到孟枳,直接幻视那从头到尾没露过面,却能夺走所有关注的白月光。 一想更气了,看一次都是心梗的程度,不但乳腺结节,还郁结于心。 这直接成了压垮水玉君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到孟枳,水玉君为数不多的舅爱彻底撑不住,水玉君跟着怨夫似的,专逮着孟枳犯错时候从角落出来。 趁着惩罚错误,偷摸公报私仇。 奈何孟枳是个爱告嘴的。 水玉君一罚孟枳,他就告诉水芊,水芊就来揍水玉君。 水玉君更气,又揍孟枳,然后水玉君反反复复又挨水芊揍。 水玉君和孟枳都陷入了死循环。 水玉君一回忆,胸口又开始发闷了,他沉沉吐出一口气舒缓。 现在,和孟枳也算冰释前嫌了。 但这原因,水玉君总不能说,因为名字,因为脸和吴仁的白月光撞了吧。 叶行舟看看孟枳,又瞅瞅水玉君。 这两人,对视三秒,搁这上演了十场眼神对线。 “走了。”孟枳说了句,就越过他。 看久了水玉君这张脸,也是心塞,孟枳干脆提出了离开。 叶行舟挠挠头跟上,“小师弟,这就完了?不叙两句吗?” 孟枳是个听话的,叶行舟刚说完他就停下步伐,转过身望着水玉君,生硬叙旧。 “水惑城要迁移了?” “嗯。”水玉君敛眸,“我寻了个更安全的地方。” 水玉君放空,散光的眼睛自动模糊一切,心梗的感觉稍稍好点。 孟枳又问,“要帮忙吗?” 第335章 叶行舟手背的牙印,难道是水玉君咬的 “不用,有灵兽搬城。” “灵兽?”叶行舟接了一嘴。 他还真没在海底看到过属于水惑族的护城灵兽,难不成靠海马驼? 水玉君视线上移,叶行舟随之望去。 水惑城之上,本清透的海水颜色骤然深蓝,循着那轮廓望去,隐约可见一庞然大物。 这个暗影,叶行舟也见过,不过当时,并没有细问探究。 原来,这居然是水惑族的护城灵兽。 一声不明声调的音波搅动水域,不是尖锐,相反十分空灵清透,叶行舟侧眸望去,是水玉君口中发出的,那个巨物在听到声后,有了动作。 水惑城平地而起,泥沙之下,一根根巨足展露,整个水惑城,便被巨足包裹其中。 天笼大脑袋,地覆八巨足。 泥沙扰起,水流剧烈波动。 视线受到干扰,但叶行舟,却对那灵兽的来历,有了头目。 是海妖卵,五阶海妖的卵。 也是叶行舟当初,在礁石里掏出来的海妖卵,与一个诺言一同交给了水玉君。 而今百年,孵化成了庞然大物,成了水惑族的护城灵兽。 水玉君把这枚海妖卵孵化了,还养到了五阶。 一个允诺,却在时间流逝的长河中失言。 叶行舟,食言了。 海妖卵孵化,作为吴仁的叶行舟,却始终没有现身。 叶行舟望着水玉君良久。 如今的水玉君早已褪去稚嫩,成了能护住水惑族人的上位者,一身气势压人。 就这样挺好。 至于吴仁的马甲,只是督促水玉君成长的工具,而今水玉君有了这般成绩。 那层外壳,不会再现。 那句许诺,葬于深海不见日月,不闻冷暖。 叶行舟,死命捂紧马甲。 伤感欣慰比不及掉马,水玉君要是知道当初是叶行舟扇他揍他,那不得当场报复叶行舟。 所以,叶行舟压根不敢露半点马脚。 “既不需要帮忙,那我先走了。” 孟枳这会提出离开,刚好说中叶行舟想要离开的心。 叶行舟迫不及待,“殿下,我同小师弟先回宗了,下次再来看见你。” 水玉君颔首。 刚走得顺利,叶行舟还来不及庆幸,三步后,又被拦路。 叶行舟看到眼前黄白花的巨型大猫,拳头痒了。 守金兽那对气息可敏感了,屁颠屁颠追寻到叶行舟到海域。 一到水惑城,那不就等于回到快乐老家了吗。 守金兽肩上扛着和叶行舟同款的麻袋,不过麻袋里装的是浆果。 守金兽放下麻袋,屁颠屁颠拦住叶行舟,不单拦住,还把人往水玉君跟前推。 人!人回来了! 只要这两人黏糊起来,它就有一份铁饭碗,能肆意躺进金库狂吸钱味了! 叶行舟抬手,守金兽以为是要摸它,巴巴凑过脑袋。 手掌化作拳头,叶行舟毫不客气,梆梆给了守金兽两拳。 “什么玩意,我认识你吗就瞎拱。” 两拳揍得眼冒金星,守金兽东倒西歪,啪嗒一下到地上呼呼大睡。 叶行舟十分庆幸守金兽不会说话,要不然,还真就捂不住马甲了。 叶行舟瞪了一眼守金兽。 东不去西不走,非得和他来同一处,还想让他掉马,该打。 刚那一秒,叶行舟是真慌了。 他揉揉手腕,又要给守金兽来一爱的小拳拳,手在半空被一道灵力拦住。 “它交给我。” 水玉君淡声制止。 叶行舟仓促点头,就匆匆离去。 水玉君视线追随叶行舟的背影,微不可察皱眉。 说实话,他动过一瞬的杀意。 要不是叶行舟是孟枳师兄,加以先前托过人办事,知晓叶行舟的根性。 水玉君都得怀疑,叶行舟是别有目的,窃取他的记忆,故意伪装成他等的那个人靠近他。 无论是脾性,还是揍人的动作,又或者手背的咬痕,都或多或少贴合吴仁。 其实水玉君一开始完全没有将两人联系起来。 只是以为咬痕是孟枳碰巧咬的,天底下那么多人,脾性总有相似的。 但,巧合太多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水玉君对叶行舟,升起一丝反感。 尤其是鱼尾不受控制缠住叶行舟时,水玉君连自己都反感上了。 他并不喜欢一个同吴仁相似的人,靠近他。 但吴仁又交代过,要好生对待叶行舟。 水玉君愁眉不展,两人除了脸不像外,简直就是一个人。 难不成。 水玉君心咯噔一下。 难不成,叶行舟是吴仁的儿子? 吴仁硬件不行,但骨相极佳。至于姓氏,随母姓不就解释通了。 仔细一回想叶行舟的相貌,骨相确实相似。 这个猜测一出,水玉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刚被孟枳那张脸击垮的小心脏,再次受创伤,水玉君天塌了。 不要哇!不要哇!不要这样搞他啊! 水玉君急得连夜去查叶行舟来历,脚却被拱了一下。 守金兽后肢站立,前肢挥舞,指指叶行舟离开的方向,爪子不停在比一个滑稽的动作。 水玉君木着脸,一时没看懂,“你犯病了?” 守金兽一梗,两只如葡萄般圆溜溜的黑眼睛都要冒火了。 不是,这群人怎么一个比一个不通人性啊! 守金兽恨铁不成钢,毛茸茸的大屁股一撅,爪子从地上捞起一把沙子敷在脸上。 点子人,点子人! 刚才给它两拳头那家伙是点子人! 守金兽从来都不会认错人,尤其还是叶行舟。 至于容貌变了,守金兽自动归结于蜕皮,反正气息还在那,好认得很。 水玉君道,“身上有跳蚤就去洗澡。” 表演半天,得到水玉君这么一句话,守金兽都气无语了。 好好好,它跟点子人去。 之前黏黏糊糊,整日释放发情信息,不知天地为何物,这会点子人蜕了层皮而已,就不认识人了。 只看脸的渣鱼,以后有得他后悔的。 守金兽扛上浆果,丝毫不拖泥带水就离开。 水玉君捻了捻指腹,仔细回想方才守金兽怪异的举动。 想了片刻,水玉君了然。 就是身上闹跳蚤了。 * 叶行舟刚出水柱门,就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卷纱布。 二话不说,用上纱布飞快将有咬痕的那只手缠了两圈。 孟枳动眸,“为何缠?” “太丑了,缠起来。”叶行舟随口道。 刚才叶行舟迫不及待离开,孟枳这个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 叶行舟在藏秘密,不能让水玉君发现的秘密。 可,据孟枳所知,叶行舟与水玉君的交集就仅限于认血脉,加以解开误会之上。 难不成,叶行舟与水玉君有一段他不知的往事? 一股无端躁意爬上心头。 这个藏起来的牙印,就像叶行舟隐藏的秘密。 一想,就膈应得烦躁。 孟枳视线再次经意划过那只缠上纱布的手背。 掌心一圈缠绕,牙印被纱布挡住,细长的指节呈现一个随意的弧度,视线无意一撩,便是透着肉粉修整干净的指甲。 那层覆盖的纱布,裹在这只极为漂亮的手上,倒衬得有几分色气,像拆礼物那般,让人蠢蠢欲动。 孟枳眉头皱得死死的。 叶行舟手背的牙印,难道是水玉君咬的? 第336章 我会给你打掩护 一个念头,无比强烈在脑中回荡。 孟枳想问叶行舟这三年去了哪。 但,他偏生不能问,叶行舟也说不出口。 之前叶行舟和向修远在门外交谈时,他靠着门听得清楚。 叶行舟一句话都没说完,天空便起了闷雷。 这三年,叶行舟的经历是无法道出口的天机。 他出口问,便是为难叶行舟。 可,与水玉君的交集也是天机吗? 不是。 孟枳很肯定。 三年前,叶行舟还未失踪,他就见到了手背上的咬痕。 叶行舟与水玉君的交集,早在之前。 背着他,两人竟如此亲密了吗? 越想越肯定。 水玉君每次看他都刻意压制着什么,还有意无意避开视线接触。 加以刚才叶行舟走得又那般急,孟枳不得不怀疑。 这不就是心虚怕他发现吗! 两人生怕他发现,一直在相互遮关系! 一切的一切,那些怪异的举动,遮遮掩掩的神态,忽然就说通了! 叶行舟真成了舅夫?! 孟枳被自己的脑补,惊得炸了。 理智倒塌,情绪冲脑。 “叶行舟!” 叶行舟被这声破防拔高的怒音吓得一哆嗦,腿肚子差点打颤。 “小师弟,怎么了?” 走路走得好好的,这么一声给叶行舟魂吓飞,“咋突然这么大火气?” 孟枳眸中爬上红血丝,似蛛网交织蔓延,他压着火气的声音含着质问。 “你和水玉君什么关系!” 他抓着叶行舟手腕,将缠纱布的掌心举在眼前。“他咬的是不是?!” 怒气难扼,孟枳再也无法沉默将一切咽进肚子里。 水玉君这个恶心人,居然趁着他不防备,挖了他的人?! 试问谁受得了! 叶行舟懵了。 “啊?” 关系曾经是有点,但——“我怎么不知道咱舅咬我了?” 孟枳好不容易爆发的怒火瞬间卡壳。 上脑的怒气消散大半,声音犹疑。 “不是他咬的?” 叶行舟摇头,回答得情真意切,“不是。” 孟枳顿了一下,松开了手,垂落的发丝随神色落寂。 追问是谁咬的。 他不敢。 刚才的质问,就已经用了全身力气。 叶行舟藏得如此严实,定是不想让他找那个人的麻烦。 他怕听到,不想听的,不敢听的,听到难受的。 “小师弟。” 叶行舟忽然扭捏起来,矫揉造作,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总不能说,和魔修打架,被魔修咬的消不掉。 谁家好人和魔修打架被咬啊,叶行舟也是要面子的。 但一瞅孟枳生那么大火气,叶行舟还是决定坦白。 “小师弟,那什么,我告诉你,你要保密,其实这是魔——” 孟枳合眼,冷声打断,“不需要。” “我不想听。” 一点也不想听,他不想听到任何戳心窝子的话。 他一定会私下找到那个藏起来的人。 他要看看,那有什么本事,能让叶行舟心甘情愿留着牙印。 要是品行不端,他第一个斩了那狗东西脑袋当蹴鞠耍。 还保密。 要是他不打断,叶行舟是不是想说是摸手的时候不小心咬的。 那该死的恶心玩意。 孟枳一脚踹开土路上的石头,石头砸到树干,树枝咔嚓一声应声断裂。 叶行舟侧眸望去,孟枳阴鸷的眸子盯着前方,狭长的丹凤眼盛满压抑的怒气。 叶行舟摸摸鼻子,“小师弟,你真不听?” “不听。”他会私底下去查。 查到是谁,准套麻袋揍三天。 孟枳尽量平复声调,让其听起来没那么压迫。 但是,水玉君疑点尚未消除。 “你为什么要躲水玉君?” 缠纱带就很明显,生怕水玉君看到那个牙印发现什么。 一问这,可就踩到叶行舟肋巴骨上了。 叶行舟那是浑身刺挠,左挠挠右抓抓,措词半天才开口。 “小师弟,如果我说,我套了个壳子,一不小心教育过咱舅,你信吗?” 听完此话,孟枳沉默良久。 他信了。 但这个教育,绝对不止口头教育。 否则,叶行舟也不会是这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信归信,但是新的问题来了。 水玉君又是怎么心甘情愿挨叶行舟教育的? 一个化神期,他不信连点抵抗能力都没有。 只要水玉君不想,叶行舟休想挨边。 孟枳闭眼,怎么越想越觉得水玉君在倒贴? “我会给你打掩护。” 他不想探究下去,但,也不想让水玉君知道那个套马甲的人就是叶行舟。 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孟枳主动提出来给叶行舟打掩护。 叶行舟眨巴着眼睛,目光追随孟枳的脸。 除了方才情绪上脑那一瞬,孟枳现在脸色虽难看,眉依旧皱着,但怒气明显压制,还刻意缓和声调回答叶行舟。 “小师弟,你脾气好得我有点不习惯。” 要换以前,孟枳这会早生气要叶行舟哄了。 叶行舟怪不适应的,总感觉缺点什么。 孟枳思索一下,反手给了叶行舟一肘击。 原来就是缺个肘击。 “还是这样习惯。”这一肘添上,叶行舟舒服了。 “不过,小师弟,刚才你为什么会突然生气啊?” 一个牙印,连伤口都算不上,孟枳这一生气,对叶行舟而言,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孟枳未语。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 那一瞬间,就像有人冲着自己鞋子拉一泡屎一样,着实让人火大又膈应。 正好进入集市,孟枳径直来到最火的糕点铺子,排在冗长队伍中。 叶行舟屁颠屁颠跟在孟枳身后排着。 “小师弟,我还以为你会豪气撒钱遣散队伍,直接进铺子,再喊一声让店家全打包。” 孟枳无语,“少看点话本子。” 叶行舟回了声“哦”。 糕点香味绵延,队伍有序往前。 孟枳指腹捻了一下腰间悬挂的储物袋。 储物袋袋口玄黑,袋口镶嵌金丝。 是叶行舟从水玉君那坑来的,又给了他。 叶行舟总想把好的留给他。 孟枳垂眸。 “叶行舟。” “我不知道刚才为什么生气。” “但,很讨厌。” “我讨厌那个牙印。” 叶行舟一愣,反应过来孟枳在回答刚才避开的问题后,抬起了头。 叶行舟搓搓手背,同是苦恼,“我也讨厌,吃了修复丹,但牙印就是消不掉。” 孟枳眸光微闪。 第337章 这都三年了,还没挂呢 “你也想消掉牙印?” 叶行舟点头,“想啊,留着干什么。” 孟枳有一瞬动了追问的心思,但还是将其压下来。 叶行舟这般说,说不定只是为了安抚他。 孟枳眸中一闪而过失落,不过这也让他更加坚定了,找到留牙印那人揍一顿的想法。 当下,他要做的就是,阻断叶行舟同水玉君的单独会面。 从叶行舟套壳子教育水玉君来看,水玉君的状态明显不正常。 现在不防着,什么时候防,他可不想叶行舟真成了舅夫。 “以后别同水玉君会面,若是他找你,你发灵讯给我就行。” 叶行舟点头,“准听你的,小师弟。” 孟枳闻言一口气没松。 也就叶行舟心大以为他遮掩得完美了。 其实只要细想,细致观察,到处都是临时抱佛脚的漏洞。 越想遮掩,越漏洞百出。 这个储物袋就是最大的漏洞,好在会面时水玉君并未留意到这个破绽。 两人一对上,半斤八两的存在。 现在,这个储物袋气息是他的了。 孟枳默不作声,将腰间的储物袋口的金丝抽掉,气息换成自己的。 至于叶行舟。 叶行舟压根不担心留在水惑城的守金兽会泄密,还在沾沾自喜呢。 没有他这个翻译机在,其他人压根看不懂一点,水玉君顶多就是以为守金兽发癫。 这会又有孟枳的掩护,叶行舟实打实地放宽心。 聊话间,已经排到了孟枳。 刚做好还热腾腾的糕点清香铺面,店家手垫着块帕子隔热,又端出三栏新糕。 “店家,都包起来。” “好嘞客官。” 叶行舟一挑眉,“这么多,任师弟不得撑傻。” “不会全部吃完。”孟枳将打包好的一一装入储物袋,嘴上还在回话,“他会分给其他人。” “你不在的那几年,向修远双修大部分时间都在考核,任妄烛不亲近我,多数是玄长老和岳师姐照看的。” 孟枳用着寻常语调,就像讲述天气那般,随意道出了最压抑的三年。 “丹峰的,内门的,外门的,大部分弟子,都会有意无意照看他。” 叶行舟叹息,“那你呢?” 孟枳一顿,声音自然,“我接了任务,不常在宗内。” 叶行舟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扬起手,落在孟枳头上,轻轻摸了一下。 “小师弟,回去吧。” 孟枳垂头,顺从那只手抚摸的力道,低声回了句“知道了。” “你可知晓三年前玄长老从孟家带走那几人如何了?” “问过。”孟枳讲述,“玄长老说交由执法堂处理了,让我无需管。” 话里意思就是,孟枳插手不了,这事是宗门秘辛。 叶行舟看了眼天色,“等会你先回去,我去趟丹峰。” “嗯。” * 云起浅雾,仙鹤行流。 飞舟落地,叶行舟召来仙鹤快步去了丹峰。 别说,叶行舟一召必是那只色眯眯的秃头鹤。 叶行舟拍拍仙鹤背,“老兄,三年了,秃头还没长出毛吗?” 仙鹤本来想着这人消失三年,难得和气,叶行舟这一贱嗖嗖开口,仙鹤一个大白眼,将人甩下背。 叶行舟稳稳当当落地,继续嘚瑟,“没想到吧,我现在可是筑基修为呢。” 压根听不了一点,仙鹤只留给叶行舟一个背影。 叶行舟耸耸肩,回身正往药堂走,一道视线让叶行舟停了下来。 叶行舟扫去。 荷花塘外,凉亭中,一男子静坐。 那男子垂眉垂眼,墨发卷散脑后,肩上披着雪白大氅,唇色泛白,这副长相赋予了无辜,周身病气点缀了脆弱。 此时这人正双手捧着茶盏,石桌一旁还放置着个手炉。 在衍天宗,与修士而言,这副打扮是惹眼的,与寻常人而言,夏雨七月,正是热时,更谈不上大氅手炉。 叶行舟只觉得此人脸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男子对叶行舟笑了下,这一笑双眼随之眯成了一条缝,眉像清水,眼像月牙。 完全无害,只会让人无端生出心疼,心疼他一身病气孱弱身子。 叶行舟正回忆着,手腕处的玉镯开始躁动涌动水流。 苍水弓迫不及待想化形,去追随此人,叶行舟按住。 那男子拢起大氅一角,轻步起身,似飘似走,停至跟前。 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 叶行舟记起来了,“柳公子。” 柳归岸颔首,“别来无恙,叶道友,方才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了。” 别说,叶行舟还真忘记了。 陆归岸,先前是陆家的三子,灵根被陆跃挖后,夫人记恨家主不作为,带着三子与其和离,这才改姓为柳。 同时,这也是向修远提醒让叶行舟不要接触的人。 外表无害,保不准芯是个黑,偏生又是苍水弓选定的新主。 不过,叶行舟有些奇怪。 这人三年前见面就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徘徊在要挂的边缘。 这都三年了,还没挂呢。 面上,叶行舟还是客套问了句,“柳公子,你来丹峰养病吗?” “是啊,来养病。”柳归岸扬帕捂唇,压下咳嗽声,“近来,叶道友可安好?” “好得很。”叶行舟胡乱点头,按住躁动的苍水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柳公子你继续赏荷。” 叶行舟捏紧手腕的玉镯,快步走入药堂。 柳归岸望着叶行舟离开,歪了歪头。 这是,躲他? 叶行舟脚下生风,走的飞快。 一离开柳归岸的视线,叶行舟就给了苍水弓爱的抚摸。 “换个人当主不行吗?孩啊,你看清楚,他没有灵根。” 水灵根都被陆跃挖走了,这要怎么契约。 叶行舟现在跟教育被黄毛拐走的娃一样,恨铁不成钢。 苍水弓刚安静下来。 “叽里咕噜说啥呢!”玄长老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叶行舟反应迅速躲开一掌袭击。 “玄长老,先别急着扇,弟子找你有要事告知。” 玄长老手在距离一寸时停下,倪了叶行舟一眼,“跟老夫走。” 叶行舟手速残影,摸了一把玄长老头顶的白玉兰。 用灵力滋养着,这朵花养得比枝头上的还好。 “玄长老,那个柳归岸来丹峰多久了?” 第338章 他握住了一把,名为风的剑 “三年。” 叶行舟又问,“那他灵根养出来了吗?” “打听这个做甚?”玄长老啧了声,“你一身灵力当摆设,自己不会探啊。” 探了,灵根空空,丹田毁得透透,柳归岸现在比普通人还孱弱。 要是没药吊着,这会坟头草已经七尺高了。 叶行舟回道,“就是探了发现没灵根才奇怪,苍水弓想要认他当主。” 玄长老推门的手一顿,“苍水认他?你没感应错?” 叶行舟也很疑惑,“没感应错,刚才要不是我按着,苍水这会已经跑他身上了。” 玄长老喃喃,“柳织音还真有点本事,居然逃了因果。” 叶行舟眨眼,“是柳归岸娘亲吗?” “是——”玄长老及时收声,给了叶行舟一巴掌,“你瞎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管好苍水,现在还不能让它靠近柳归岸。” 叶行舟转念继续套话,“玄长老,你都认识苍水了,那么再认识个鬼辛兰不过分吧。” 玄长老白了眼叶行舟,“叶行舟,你这兔崽子居然敢套老夫话。” “玄长老您可别冤枉弟子。”叶行舟装糊涂。 玄长老绝对认识,刚才说得那么熟稔。 玄长老冷哼,“说,找老夫有什么事?” “不灭。” 叶行舟两个字让玄长老眉宇沉重起来。 “不灭进化成了人,玄长老,你先前从孟家带走的那几人身上应是不灭。” “他们身上有异香。” “从黏虫,变成牙齿,又成肉球,肉球孵化吞噬灵力,成婴孩,而今。” “不灭,进化成了人,可以随意伪装的人。” “玄长老,你真的不说吗?” 唯一的破绽就是,异香。 玄长老凝眸,手握紧扶椅,布满皱纹的眉心加深了印,像是蛛结丝,虫结茧,数道交纵。 叶行舟所说的,他不得不信。 那股异香,他也闻到了。 但,玄长老以为是药人。 没想到,居然是从黑色黏虫进化的不灭。 不灭,比千年前,还要强大。 事态如今,再发展下去,就不可控了。 “此事,老夫会管。” 玄长老沉声,“当初拜师之后,风无涧可有托左春回给你拜师礼?” 叶行舟道,“没有托,不过后来师尊给了。” 虽然没有同风无涧见上面,但拜师礼还是给了。 见了拜师礼,变相等于见了师尊。 玄长老沉声,“现在,带着拜师礼,去剑冢。” “先前你上报执法堂衍天宗混入细作一事,江客山淮已经有了眉目,老夫会催他们加快速度。” “那细作狡猾,你多提防身边的人。” 叶行舟点头。 不知道玄长老怎么说的,宗门私下连夜排查起来。 未惊动任何人,这一排查,还真抓到一个身上有异香的人。 是今年新入宗的弟子。 叶行舟此时,已经到了望川崖。 第一次来,是因为闯禁地被罚的。 第二次来,是带着拜师礼到剑冢寻机缘。 天苍茫,雪覆地。 风卷寒气,冻入骨。 无踪无迹,无声无息。 天地冷寂,唯有剑冢立其间。 叶行舟伸脚一踩,雪埋了大半只腿。 望川崖的雪,太深了。 远远望去,每处剑冢都堆积了厚厚一层雪。 尖溜溜的,像是无数座坟墓。 叶行舟运转灵力,身体一轻,在雪上便如履平地。 风寒,雪很寒。 叶行舟扒开一处雪堆。 剑冢的剑,斑驳冰冷。 剑柄上,还有一个完好的只有巴掌大的小雪人。 望到小雪人,叶行舟还有些恍惚。 这是,他捏的。 没有被毁坏,看样子,应是剑用剑气相护。 风雪任其风雪,剑冢依旧矗立。 叶行舟的闯入,在广袤冰雪地,在万堆雪坟中,渺小如沙砾。 这些雪太厚,刚清理完,又有新雪覆盖。 叶行舟置身在,一座座坟墓间。 那些坟墓,静静矗立。 叶行舟有灵力护着,身上没有落风雪,他从怀中取出那个储物袋。 手探入储物袋中。 一圈磅礴灵力激荡开。 片刻后,叶行舟什么都没有摸到。 储物袋里空空如也。 叶行舟茫然,又掏了一遍。 不是,空的? 此时,风似刀刃割脸。 叶行舟的灵力结界竟在毫无觉察情况下破了。 寒风刺骨。 叶行舟挥手建结界之间。 他猛然一顿。 手里,有物。 叶行舟侧眸而望,手心已经是空的。 但,体感告知他,明显感应到捏住了什么。 像是剑柄。 视觉容易影响,叶行舟干脆闭上眼睛仔细感知。 眼睛闭上的一瞬。 如山起绵延的灵气荡开。 神识离体,叶行舟脱离了躯壳。 他闭着眼睛,却能看到手里,有一把剑。 是剑。 他握住了一把剑。 风铸造的剑。 形无定,可如春雨落,可似寒风起。 松手风流逝,握紧风铸剑。 只要他想,他就能握住。 握住这把,名为风的剑。 “这怎么新来了个小孩。” 一道小孩子的声响起,叶行舟骤然睁眼。 周遭大变样。 雪不见了。 风和日清,青草绿地。 满个山头。 矗立密密麻麻的坟墓。 叶行舟瞳孔震颤。 不止有坟墓。 还有。 无数亡魂。 守在剑冢边的,满身疮痍的无尽亡魂。 他们,都穿着一身火红的宗服,腰间的令牌显露三个龙飞凤舞之字。 即便剑痕交错,衣物破烂,依旧红得耀眼。 亡魂驻守,剑立墓旁。 战损,虽荣。 一颗心,足以震撼。 “你还年轻着,怎么就到这来了?” 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孩用着大人的语气询问叶行舟。 小孩身体半透明,满身都是刀痕有几分狰狞,眉眼却很认真。 “成衣师妹,你又乱跑。” 又一透明的,缺腿的亡魂上前,他对叶行舟道,“这里是亡故地,你还有活气,久待不得,快些回去。” “闭上眼睛,后退三步就能回去。” 叶行舟神情恍惚,环顾四周。 那些守在坟边的亡魂,有的好奇偷看他,有的如生前盘腿调息。 没有半分鬼怪的阴气,在这片绿草长盛地。 这群亡魂。 似烈阳。 叶行舟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指尖发颤间,他将其摊开。 在湛蓝天空下,在和煦日头中。 他颤声。 “这里是,至阳宗吗?” 第339章 这把剑,你可用四次 “这里是,至阳宗吗?” 叶行舟的声音,是无法压制的颤抖。 不是害怕。 是无以复刻的沉重,是背负不起的壮烈,也是由内至外彻彻底底外泄的情绪。 满山无人,又满山皆是人。 即便红衣浴血,即便衣物破烂,即便满身伤痕。 这群人。 这群至阳宗的弟子。 守着剑,葬于此。 是剑冢,也是亡魂归处。 “至阳宗?” 成衣歪了歪脑袋。 “亡魂不问生前事。” “或许是,或许不是。” “不过。”成衣取下腰间的令牌,比对了一下。 “我们身上都佩戴着这样一块令牌,这里许是至阳宗。” 生前的记忆,随着死的那一刻,如蒲公英飘散。 在最后一次感受阳光时,回溯过往的一生,走向生命的尽头。 “至阳宗,忘记了。” “我们只记得对方的名字。” “还有有几个使命,守在这。” 守在这片,绿草满山的亡故地。 叶行舟心情波澜起伏。 剑冢的前身,是至阳宗。 “小道友,你怎么会到这来?” 成衣戳了一下叶行舟侧腰,手指却直接穿过肉体。 这个半大小丫头,居然管叶行舟叫小道友。 本不合常理,但,成衣死了。 死在了八九岁,所以保持的八九的模样,以亡魂,不知存在了多久。 叶行舟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晚辈叶行舟,衍天宗灵剑峰无涧仙尊座下四弟子,受宗门长老指点而来寻机缘。” “机缘?”成衣疑惑挠头,“若是取剑,你该去剑冢才对,怎会到神魂离体到这亡故地?这地能有什么机缘。” “是不会取剑吗?很简单的,我可以教你,你到风雪地里,与剑磨合,若是有缘,剑自会寻——” 主字还没出,叶行舟手里捧着一个丑萌丑萌的小雪人。 “你……”成衣错愕,“这雪人是你捏的?” 叶行舟点头,“是我。” “小道友,你等一下!” 成衣像听到一个震惊消息,转身跃进坟墓里。 而后,在叶行舟视线所及地,每一座坟墓上,都多了一个小雪人。 蓝天,暖阳,绿地,坟墓,雪人。 每个亡魂,都留着他捏的雪人。 “这居然是你捏的。”成衣脸上浮现几分孩子欣喜,“我们在这都见不到雪。” “只有入身剑,成为剑灵时,才能感受到外边的风雪地。” “但,成了剑灵,整日望着雪又乏闷。” “现在我记起来了,你是第一个邀请我们玩打雪仗的修士,还给我们擦剑身,捏雪人。” 成衣踮脚给了叶行舟一个拥抱,身体却穿过人。 “你都好久没来,我以为,你忘记我们了。” 叶行舟蹲下身,与成衣平视,“没有忘记,也不会忘记。” “你记得梅玄英吗?又或者鬼辛兰,岳千磐……” “成衣。”一道声音插入,打断叶行舟的问话。 “香宁师叔,成衣好久没同外人说过话了。” 那亡魂不回应。 成衣望着叶行舟,歉意摇头,焉着脑袋,走回去。 被成衣唤做师叔的亡魂,是个美人,容貌清冷,眸若寒冰,喜怒不着形色。 如果忽略胸口那一个掏心的大窟窿,视觉感会好很多。 香宁将成衣赶了回去,而后,她冷眸望着叶行舟,没有友好,也没有敌意。 “再不回去,你留在望川崖的身体可就冻硬了。” 叶行舟注意到香宁说是忘川崖,而不是风雪地。 香宁说不定知道的更多。 “前辈,晚辈受玄长老所托,前来这寻机缘。” “不灭已经成人了。” 香宁骤然停住脚步,旋即又恢复如常。 她的声音,依旧如风雪,“不灭成人,与我有何干,又与你,有何关系?” 香宁知道,但香宁不愿说。 叶行舟快步上前,“香宁前辈,如果我说,我握住了风呢?” 玄长老让他带着拜师礼来,保不准就知道会卡在香宁这关。 香宁回眸,若寒水,“一刻。” “我会护住你的躯体一刻。” “翻过这个山头,在河水的对岸,会有你要的答案。” “若时满一刻,你还未找到,我便强行将你送出去。” 叶行舟:“好,多谢前辈指点。” 叶行舟毫不犹豫,踏上这片草地。 香宁注视着叶行舟离去的背影,沉眸不语。 终究还是来了。 这片山头相对而言,很舒缓,只要避开坟头,走起来还是十分方便的。 只是,刚走出一步,草地就包裹住了他的脚是怎么回事? 不是入深渊那种拖拽,是阻拦,草地在阻拦他前往山的另一边。 迈一步,拦一步。 要想翻过这个山头,靠脚程绝对会超过一刻。 叶行舟转身往回走。 “既要放弃,那我便送你出去。”香宁言。 叶行舟却摇头,“香宁前辈,你知道对吗?” 香宁的冷淡没有攻击性,只是在阻拦,就像草地拦住他那般。 只是在找一个借口,送叶行舟出去。 香宁沉默片刻,“护住自己,不好吗?” 叶行舟反问,“香宁前辈,那你呢?你可选了护住自己,又是为何而死?” 修道立心,自是为苍生覆命,为黎民生机,死而无憾。 这一次,叶行舟又选了,相同的道。 香宁沉沉叹息。 “这把剑,你可用四次。” “一剑,破山。” “一剑,搅潮。” “一剑,裂境。” “一剑,开道。” “时机到时,你自是知晓如何用。” 声如风起,叹息如潮退。 香宁问,“可还有惑?” “有。”叶行舟道,“前辈可知,不灭是何来头?” “天降罚,灭周生。” 也就是,伪天道降下来的不灭。 “你的身体,要冻硬了。”香宁提醒。 叶行舟飞快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前辈,那四个阵法,那四个献身阵法是什么?” “你身上已经有答案了。” 无尽亡魂,对叶行舟挥手告别。 声音隔绝。 神识归位。 冰雪覆体,薄弱的呼吸一点一点缓和。 热火散寒,洞挡风雪。 暖和了。 不对。 冰雪地哪来的火? 不及细思香宁留下的话,叶行舟猛地睁眼。 对上一红面哭笑面具,笑盈盈弯起的双眼。 右护法撑着脸,饶有兴致,指尖缠绕着叶行舟的发丝把玩。 “可算醒了。” 第340章 喜欢吗 一想右护法是黑色黏虫进化的玩意,手臂就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叶行舟刚想动,一把泛着寒光的大刀就抵在脖子上。 右护法语调微扬,“你可要想好再动哦。” 笑话,叶行舟能屈服吗? 别说,叶行舟还真屈服了。 “玩刀多危险。” “而且我们之间,用刀是不是太生分了。” 叶行舟的主动套近乎,让右护法这个疯子很受用。 不过,刀却没有收。 叶行舟保持躺在地上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右护法就这么趴在身侧,一手持刀,一手撑着下颌。 “是不生分,所以,刀就不收了。” 叶行舟第一个反对,“别啊。” 右护法哈了一声,“收了刀,你不就跑了么。” 还真猜中叶行舟心思了。 一躺一趴,这个距离,两人的脸离的很近。 右护法垂落的发丝,轻轻划过脸颊,挠得皮肤发痒。 叶行舟没有轻举妄动,双眸盯着右护法的脸,试图找到一点破绽。 但,这面具就像长在脸上那般,眼睛弯起的诡异弧度,完全融合了面具后的眼睛。 面具变成了活脸,盯久了,是一阵惊悚慎人的感觉。 那股异香一点点蔓延进入鼻尖。 面具的嘴角勾了一下,“你在看什么?” 看什么心里没点逼数吗。 叶行舟:“看你。” 右护法:“为什么看我?” 叶行舟:“你很独特。” 独特得猎奇,是上暗网都得被封的程度。 右护法嗤一声,面具弯成了括号笑,“你想知道我是谁吗?” 废话。 叶行舟:“如果知道就意味着死亡,那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保持点最美距离比较好。” 右护法换了个姿势撑脸,“是心口不一,还是真心话?” 叶行舟麻木一笑,“真心话。”真心希望右护法去死的话。 左护法那死变态,收了他的灵石,捅刀捅哪去了。 叶行舟骂骂咧咧。 右护法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 “钥匙给我。” 叶行舟皱眉,“什么钥匙?” 右护法坐起身,凭空取出一个木盒。 有点眼熟。 这个木盒,是叶行舟跟孟家家主换的,当时他打开了木盒,取走了召妖卷。 召妖卷百年前就被叶行舟取走了。 那么现在右护法手里的木盒,不就是空的了? 按理说,如果右护法百年前就在监视他了,右护法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木盒是空的。 要钥匙,不就多此一举? 叶行舟一时没出声。 右护法刀离近了一寸,“走神?看来是刀不够快。” “我没走神,只是被你这大刀吓掉魂了。” 右护法将刀移开了两寸。 叶行舟那叫一个看不懂脸色,“其实再挪开两寸,让我坐起来,我也不介意。” 右护法收起了刀,在叶行舟坐起的一瞬,蹲下了身。 他的指节一弯,勾住叶行舟的发丝。 “别耍花招,要是敢跑,你的头,我可不能保证会不会继续留在脖子上。” 黏腻湿缠的气息划过耳畔,叶行舟忍住恶心的冲动,手伸进储物袋翻找起来。 柴火燃着。 火光映衬到墙角。 三个火柴人刻在墙上。 右护法盘腿坐下来,火光朦胧,他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哪。 只见指尖流转间,把玩的那缕发丝,已经被编成了辫子。 右护法打了个哈欠。 “叶行舟。” “你找到我了吗?” 叶行舟装耳聋。 右护法轻扯了一下,那缕小辫。 叶行舟不得不回答,“你不就在这么,要怎么找?难不成还想玩躲猫——猫?” 话语落。 一股熟悉感扑面。 叶行舟手上动作一顿,旋即又若无其事恢复正常。 右护法轻笑一声 ,“叶行舟,不如我给你推荐一个怀疑人选如何?” 叶行舟头都没抬,“谁?” “当然是,向修远了。” 右护法撑着脸,声调轻松。 “你以为,拆穿了我,从密室里回来的,就是真的向修远了吗?” “你确定,他就是向修远吗?” “你确定墙面的抓痕,不是向修远临死前留下的吗?” “那间密室,可是会吃人的。” 叶行舟怀疑,叶行舟细思极恐,个屁。 不可能是向修远。 右护法就是想栽赃,误导他的猜测走向。 叶行舟没有回应,这让右护法有些无聊。 右护法又道,“我的同类,最擅伪装。” “叶行舟,你可要,好好找,最好揪出伪装的人。” 右护法默认了不灭的身份,还主动说出了,有同类的秘密。 叶行舟停下手上翻找的动作,“可我只想找你。” 右护法一愣,笑出了声,“你的花言巧语能哄住左护法,但,骗不了我。” 叶行舟哦一声,“你就说,听了开不开心吧。” “大抵是。” 右护法颤声笑着,掏出大刀。 在叶行舟疑惑目光中,他手腕一转,刀捅入肉中。 一连两刀,刀刀戳心窝子,戳就算了,还搅动两下。 血肉四溅。 场面极度血腥。 让人胃部一阵不适。 右护法笑着,贴近叶行舟耳侧。 “你想捅我,为何还要借左护法的手呢?” 在叶行舟错愕目光中,右护法牵着叶行舟的手,握住刀柄。 而后,对着脖子,一刀斩下。 滚热鲜血溅到叶行舟脸上。 头颅滚落掉地。 叶行舟忍着反胃,伸手去拽面具。 偏生面具诡异黏合在脸上。 嘴角,还越咧越大,诡异到,几乎要与笑弯的眼角粘合在一起。 掉下的头颅,笑着的唇瓣,吐出三个字。 “喜欢吗?” !!! 叶行舟操起那把大刀划破手心,锋利的刃口冲着头颅躯体,发了疯似的砍剁。 面具拽不下来,那他就狂剁头颅。 头颅与尸体血肉混杂成一堆。 本该死得透透的肉堆,又开始诡异蠕动起来。 “喜欢吗?” 那个黏着血肉的面具,还在发出声音。 “喜欢吗?” 叶行舟体内血液瞬间倒流。 与水玉君当初的经历重叠。 肉堆,蠕动着,靠近他。 还一直问他,喜欢吗,喜欢吗。 杀不死。 杀不死! 叶行舟眼睛逐渐爬上红血丝,理智离脑。 刀刃不停划过手心,手背,胳膊瞬间布满狰狞伤口,鲜血染红衣衫。 刀刃沾上鲜血,又朝着肉堆劈砍。 砍到手麻木。 胳膊再也举不起来。 肉堆,还在蠕动。 每一团肉,都在问他。 喜欢吗。 叶行舟脑子,要炸了。 “叶师弟!” 迎着风雪,洞口跑来一人,墨发覆雪,步履匆忙,向修远头一次失态。 叶行舟还在麻木,划着胳膊沾血,劈砍肉堆。 “叶行舟!停下!” 第341章 别怕,师兄带你回家 “叶行舟!住手!” 从喉咙里嘶吼而出的声音,徘徊在破音边缘。 满山洞的血腥气味,叶行舟如疯魔失智那般,不停用刀划破胳膊,朝四周空气挥砍。 向修远瞳孔震颤,不及洗去大雪萧条,身影跟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他慌乱地抢夺叶行舟手里的刀。 那把刀,叶行舟握得死紧,抢不走。 向修远飞快点下两个穴位,筋骨一麻,刀从手中脱落。 另一只胳膊,鲜血淋漓。 从手心一路往上,处处是深可见骨的刀伤,皮肉外翻。 抬不起来,整只胳膊几欲断裂。 向修远将刀踢远,苍青剑立刻将其击成两半,一阵黑烟散。 向修远的手悬在半空一时竟不知往何处落。 落哪,都会让叶行舟疼。 “不要,叶行舟,不要这样。” 最后,他颤抖着,用指腹,轻轻擦掉叶行舟脸上的血。 叶行舟双眼布满血丝,瞳孔涣散无神。 面孔苍白,冷汗淋漓。 他的手,还在机械重复地,做挥刀姿势。 状似魂离,又似受到冲击后的疯魔。 “醒醒。” “叶行舟,你醒醒。” 向修远扣住那只乱动的手,从手腕滑过,五指一点一点摊开叶行舟冰凉的手心。 而后,十指扣紧。 “我在这,别怕,别怕。” 向修远压制着颤抖,另一只手从储物袋里取丹药。 一连两次没拿稳,第三次,堪堪取出一颗完整的丹药,塞入叶行舟口中。 伤口太深了。 又因着叶行舟的乱动,刚愈合的裂口,又撕裂开来。 向修远干脆将人往怀里带,用身躯抱住他。 交缠的两只手中,溢出干净的灵力。 灵力输入筋脉,躁动翻滚的血液逐渐安抚。 “叶行舟……” 向修远抬起另一只手,避开伤口,轻轻拍着叶行舟的后背。 “叶师弟。” 那一声声唤,如春雨散寒风。 叶行舟终于,有了一丝感知能力。 肉堆的冲击感散去,那一声声重叠的,响彻耳廓的,声调诡异兴奋的,‘喜欢吗’在脑内消失。 恍若隔世。 胸口因憋气火辣辣疼痛,手臂的痛感侵袭剧烈,叶行舟喘息急促,声音嘶哑道出经历。 “向师兄,我刚才……看到了右护法……” “他是不灭,我杀不死。” 叶行舟又重复了一遍,“沾了血还是杀不死……” 声音里,是惧意。 “剁成肉酱,他还在朝我靠近。” “一直问我、问我——” “是不是问你。”向修远打断叶行舟的话语,“喜欢吗?” 安抚叶行舟后背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停了。 诡谲的声调,与右护法一模一样。 “那你,喜欢吗?” 叶行舟抬眸,瞳孔一缩。 向修远那张布满担忧的脸,一点点被红面哭笑面具代替。 从发丝,到衣物变化,身影一点一点变高。 面具那双笑得弯弯的眼盯着叶行舟,似人非人的面具后又吐出一句话。 “那你喜欢吗?” 惨叫不及从口中溢出,叶行舟从袖中取出匕首,冲着跟前的人,发了疯似的扎刺。 受伤的胳膊举不起,他单手握紧匕首,将人压在身下捅。 滚热的鲜血四溅。 身下被捅的人,笑越咧越大。 “去死啊!!!” 叶行舟声音陡然拔高。 “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去死!去死去死!!” 右护法喉咙发颤,笑声从浅到深,从低笑到放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这样发泄。” 右护法握住叶行舟的手,往心口带。 “朝这来。” 叶行舟猩红着眼挥起匕首。 即将落下时,那诡笑的双眼,被一双干净,又痛苦的眸子取代。 刀尖仅距离心口一寸。 “别怕,别怕……” 向修远那双眼专注地望着叶行舟,没有怨恨,没有发怒,唯有对叶行舟的心疼。 衣襟被鲜血染红。 身上是无数个交错的口子。 那只手还在举起,轻轻拂开,被血浸湿,黏在叶行舟脸上的发丝。 “别怕,师兄在这。” 叶行舟怔住,眼底发疯的猩红褪去。 他看清了。 叶行舟跪坐在地。 “师…兄…” 向修远躺在白雪地,鲜血从伤口溢出,在雪地中,绽开一朵朵红梅。 雪纷落,血点花。 向修远唇角,又溢出一口鲜血。 可,他刚才捅的,不是右护法吗? 为什么,现在这个,满身伤口的人,会是向修远。 分不清。 他分不清。 手臂的疼痛扰动神经。 叶行舟盲目地抓起大把大把雪往身上埋。 他想要躲起来。 藏在雪下,藏在一个不会被发现的角落。 向修远侧头望着,想要起身却使不上力。 伤口,太多。 痛入脊骨,不及眼前所见半分。 一滴泪从眼角滚落,浸湿雪地。 “别这样……” 向修远终是撑着地,抱住了他。 两个人。 在雪地中,同样狼狈,跪坐的人。 一点一点靠近。 向修远擦掉叶行舟脸上的血,额头相抵。 微薄泛凉的体温传递。 呼出来的白雾,一阵又一阵。 扰得视线模糊。 扰得眼睛酸涩。 “别怕,师兄带你回家。” “回家。” “我们回家。” 向修远摸索着,取出一颗丹药喂入叶行舟口中。 最后一颗丹药。 却怎么都扬不起手送入自己口中。 叶行舟有一刀,伤到了丹田。 灵根受损,灵气外泄,此番已是强弩之末。 叶行舟的体温在回暖。 而他,和雪融为一体。 向修远眼睫轻颤,睫梢挂的雪飘落。 他的手,捧住叶行舟的脸颊。 “莫怕。” 声音,轻如浮游。 就像他藏在角落里的前半生,无人在意畏畏缩缩。 唯有叶行舟,拉他出来。 向修远说,莫怕。 “师兄,我们回家。” 浮动的神志,终于稳定归体。 叶行舟从地上爬起来,从储物袋里取出修复丹喂进向修远口中,而后,他踉跄地背起向修远。 一步一步走在雪地中。 从发丝到衣襟。 到处都在滴血。 皑皑白卷,画下一地红梅。 和一串,狼狈的,走走停停的,背负着两人的,沉重的脚印。 “对不起。”叶行舟口中,发出一声声干涩的道歉。 “不要道歉。” 向修远的脑袋,靠在叶行舟肩头。 披散的墨发,留下风雪扫过的痕迹。 他的声音,在耳畔。 “不怪你,师兄不怪你。” 第342章 右护法,是个十足的疯子 这条风雪道。 叶行舟从茫然,从惊惧,从失智,到清醒。 忆过往。 有太多太多事,他都做错了。 对水玉君的恶劣,是做过最错的一事。 水玉君当初在千潭,一人面对无数杀不死的肉堆时,又是何等绝望。 他没疯魔,已是极限。 而那时的叶行舟,只想着快些揠苗助长,让人有掌管水惑族的能力。 亲身体验时,才是真正的感同身受。 伤上加伤,痛上加痛。 向修远用自己的方式,重新教会了他。 叶行舟沉沉吐出一口气。 背上沉甸甸的,体温相互传递,血腥经久不散。 “师兄,刚才,你为何不躲?” 又或者是召出苍青剑,拦住他。 可向修远没有,甚至,没有一点防备。 “你在害怕。” 向修远头靠在肩上,声音虚弱,却又那么坚定。 “我放心不下。” 呼吸的热气划过后颈。 这几个字,这两句回答,份量太重了。 向修远半睁着眼,望着空中飘下一朵朵雪花,望着风卷起雪花洒落大地,又望着,叶行舟的侧脸。 温和的安抚下,眼底,有太多,道不清的情绪。 他将脑袋的全部重量,放心地靠在叶行舟的肩头。 这是,他离叶行舟最近的一次。 让胆小怯懦的靠近,有了借口。 “别内疚。”向修远声音柔和,“我不疼。” 他扬起手,挡在叶行舟的头顶。 挡去雪落,挡去寒风。 在手臂泛酸的时候,他也就有了借口,能摸一下,叶行舟的脑袋。 叶行舟埋头,“向师兄,你是怎么找来的?” “苍青剑带我来的。” “剑冢的剑灵告知,你有危险,我便赶来了。” 向修远有些愧疚,“要是我早些赶到,就能抓到魔修了。” “让你受了伤,又等了那么久,是我的错。” 一言一语,如春水映棠。 明明,该愧疚的,是叶行舟。 向修远却把所有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此时,叶行舟无论说什么,都是那般苍白无力。 向修远的手,落下叶行舟头顶,触摸了一下。 还好,最后叶行舟清醒了。 向修远侧脸,轻轻蹭了一下叶行舟肩头。 “万幸,你我都无大碍。” 怎会无大碍。 若是最后刺心口那下,叶行舟捅进去,这会留下的,恐怕只有向修远的尸体了。 叶行舟差点,亲手杀了向修远。 一想,身体发寒,手都止不住颤抖。 右护法今日这般,是在报复。 报复叶行舟借左护法的手,捅右护法。 又或者说,是在满足,兴奋地满足叶行舟想捅他的心。 右护法,是个十足的疯子。 两个血人,走出忘川崖。 看守的陈师兄,见两人的狼狈吓了一大跳。 “你们私下动手了?这事得上报执法堂的。” “上报吧。”叶行舟一屁股挤开陈师兄,将向修远放在石凳上歇着,“执法堂来说不定刚好可以给我们收尸上坟。” 叶行舟边说,边输灵气。 向修远身上的伤口止住血了,唯独捅到灵根那一刀,灵气外泄有些严重。 陈师兄摸了摸鼻子,掏出玉简发给了玄长老。 上报就算了。 两人的神态不像内斗的样子。 更何况他还想看叶行舟的美人图,配上向修远烤的荷叶鸡,吃起来香香的。 陈师兄顺手给两人掐诀,清理干净身上的血迹。 “别说我见过你们啊。” 留下这么一句话,陈师兄就自动眼瞎去别处巡视了。 不过半刻,玄长老大步流星赶来揪人了。 “叶行舟,你们俩怎么搞的?” 叶行舟抬眸,脸色苍白严肃,没有往日的嬉皮笑脸。 再一看向修远,血迹清理后衣袍都是些破口子,丹田还在外泄灵力。 “没一个省心的。” 玄长老骂声一止,指尖溢出灵力锁住丹田的缺口。 他一手提起一个,快步赶往丹峰。 行云踏风,玄长老快步走入后堂病号间。 “岳浅,叫你师姐取补灵草来。” “好,我这就去。”岳浅匆匆前往后间。 玄长老将两人各放一张床上。 “怎么回事?”玄长老眉头皱紧,“你神魂怎会如此不稳?” 神魂不稳,明显受到了极大惊吓刺激。 叶行舟如实道来。 “我从亡故地出来后,遇到了魔修右护法。” “他。”叶行舟顿了一下,“他是不灭,我想杀他。” “但,杀不死。” “后来,我产生了错觉,把向师兄,看成他了。” 玄长老:“半个月别画符,给我待这好好养神识。” 玄长老白了叶行舟一眼,“你在亡故地停留太久,神魂本就不稳,今日又受惊,神魂不离体算命大了。” “那叶师弟的手……” 向修远刚坐起来,玄长老啧一声,手指一戳又给人按了回去。 “整天叶师弟叶师弟的,有那个空闲给老夫多烤几只荷叶鸡。” “叶行舟壮得能打一头牛。” “至于你。”玄长老一瞪,“灵根受损了还不老实。” “一个两个,没一个省心的。” 玄长老取出两粒药丸,臭着脸问,“自己吃还是要老夫喂?” 向修远接过药丸。 玄长老一转身,就瞅见叶行舟张着个大嘴等着投喂。 “你还真不客气啊?” 叶行舟点头,“不客气。” “不客气个屁。”玄长老拿着药丸一弹,精准送入叶行舟口中。 “给老夫呆在这。”玄长老设下一个结界,而后打开门,“等会岳浅会过来照看你们。” “玄长老,你要去哪?” “问个屁。” 玄长老骂骂咧咧,“执法堂一堆人死哪去了,办个事磨磨蹭蹭,魔修都敢闯宗伤老夫弟子,真是不把老夫看在眼里……” 玄长老口吐芬芳走远,嘴里都是问候魔修和执法堂的马赛克句子。 叶行舟同向修远目光交汇,相视一笑。 这个笑没持续太久,叶行舟手伸入储物袋里。 打开木盒的钥匙果然不见了。 召妖卷还在,还有,一本已经修复好的阵法书。 三年,召妖卷终于把阵法书温养修复完成。 难怪香宁会说他身上已经有答案了。 叶行舟翻开书页,记下了四个阵。 但,当下来有一个迫在眉睫的事。 他取出玉简。 “小师弟,速来丹峰一趟,勿让他人知晓。” 第343章 他好像在谁身上,看过柳归岸的影子 叶行舟其实。 是怀疑任妄烛的。 他曾无意在任妄烛身上嗅到过一丝异香。 那股异香,同右护法身上的异香一样。 转瞬即逝,很容易让人忽略。 一开始他并未把怀疑放在任妄烛身上。 天真无邪的师弟,襁褓中那么可爱的一个奶娃娃,平日心思都在吃和伙伴身上,不可能是右护法伪装。 可,他偏生在任妄烛身上嗅到过这股异香。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最直观的证据就是,每次右护法出现时,任妄烛都不在场。 叶行舟盯着床幔走神。 这样一个人,真是不灭人么。 他分明,还见过襁褓中的任妄烛。 脸圆溜红润,可可爱爱躺在包布里睡着觉。 没有半分不灭的影子,更没有右护法那疯子半分的痕迹。 右护法那个疯子,还当着他面毫无顾忌栽赃向修远。 今日,叶行舟又是因为幻觉,差点失手杀死向修远。 无法怀疑,向师兄,太好了。 好得让他,羞愧难当。 但。 为什么,右护法要选定向修远? 叶行舟双手抓了抓脑袋,想不通。 这边的声响惊动对床的人。 或者说,向修远余光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叶行舟的动向。 叶行舟的烦躁沉思,叶行舟的忧虑乏闷,他都看得清楚。 向修远侧过脸,眸光注视着对床的人,从发丝,到脸颊,仔仔细细,眸含担忧。 “叶师弟,是与不灭有关的吗?” 他没忍住,开口问叶行舟苦恼的事。 叶行舟翻了个身,对着向修远,脸上是难掩的惆怅。 “向师兄,我不知道。” “我在任师弟身上,嗅到过异香。” “而且。”叶行舟抬手放在额前,“每次我遇到右护法时,任师弟都碰巧不在。” 巧合太多,总是让人怀疑。 所以,叶行舟现在让孟枳不要惊动任何人过来丹峰,他想要再验证一次。 向修远听完,一时无话。 叶行舟怀疑,任妄烛是右护法? 这个噩耗,属实让人不敢相信。 仔细回想来,叶行舟遇到右护法时,任妄烛确实不在场。 要么真是碰巧不在,被右护法寻机栽赃,要么任妄烛真是右护法。 叶行舟惆怅得翻出一包香糕吃起来。 戳穿一个,还有个藏在灵剑峰的魔尊。 一个放肆疯的,一个冷静疯的。 快把叶行舟这个没疯的人带疯了。 这真是,捅魔修窝了。 他那么久没回灵剑峰,与三位师兄都是通过玉简联系。 顾青山有几次都想来找他,都被叶行舟找借口婉拒。 三年了,也不知道朝浮云在没有他的日夜,对着土堆下的烤红薯做出何等挣扎。 叶行舟嚼吧嚼吧香糕,“向师兄,我忽然想吃红薯了。” “待会我去找饭堂的师兄讨要几个。” 叶行舟摇头,“我在灵剑峰种了,就在我房舍后头。” “别去!” 不知是哪几个字触动神经,向修远忽然坐起。 “别去灵剑峰。” 叶行舟咀嚼动作停住,“向师兄?” 向修远的反应,太激烈了。 向修远说完那句话后,堪堪回神。 “我没事。”向修远还是按着直觉来,“叶师弟,能不能不去灵剑峰?” 他不知道,为什么说出别去灵剑峰的话。 像是,曾经见过,某张熟悉的脸,直觉告诉他危险。 仔细回想时,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好在,叶行舟的回答没让他失望。 “我不去。” 叶行舟起身来到向修远床榻边,“我让朝师兄带就行,晚上烤红薯吃。” “好。” 发丝随点头的动作垂落,向修远面容还是那般柔和。 叶行舟垂眸,望着他腹部裹住的绷带,“疼吗?” “不疼。”向修远扯动嘴角笑了一下,似乎想要安抚叶行舟,“玄长老的药效果很好,没什么痛感。” 即便隐藏的很好,叶行舟望着他发白的脸色,和因为疼痛无意识皱起的眉头。 灵根破损后的修补,要承受再生长的疼痛,是难以想象的。 叶行舟打来一盆水,拧干脸帕,想要给向修远擦一下脸。 只是他刚扬起贴脸擦拭了一下,向修远就主动接过了脸帕擦拭。 “叶师弟,我自己来就好。”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躲闪眸光。 叶师弟,离得太近了。 帮他擦脸的时候,眼睛认真地注视着,他受不住那般赤坦的目光。 脸颊带上了潮意,洗脸的水温堪堪温热,擦拭完后向修远的耳根却不受控制红了。 “叶师弟,我先睡一会。” 生怕叶行舟发现,他找了个借口,有些手忙脚乱将被子盖在身上。 “好吧。” 叶行舟端着木盆出去倒水,刚好碰见迎面而来的岳浅。 岳浅脸色不是很好看,如此明面外露的情绪出现在岳浅脸上,肯定不简单。 叶行舟问了嘴,“岳师姐,怎么了?” “补灵草用完了。”岳浅皱着眉,“我用灵力催生了,向师弟得多等两天。” 她生气的,不是补灵草用完,是补灵草全都耗在了一个没有灵根的病秧子身上。 补灵草是修缮受损灵根的,而柳归岸灵根都被挖了,压根用不上。 无非就是灵气充裕点,可以暂时吊着命。 但,明明可以用其它草药代替的,补灵草还是相当于全浪费了。 关键是,补灵草用在柳归岸身上,这事还是玄长老默认的。 岳浅气得想揪着玄长老胡须来个过肩摔。 玄长老让她少同柳归岸接触,偏生又用好药帮忙吊着命。 真是个矛盾的。 “叶师弟,你先去歇着,我去催生补灵草。” 岳浅心里好一番吐槽,转身抬脚走时,一角白色大氅入眸。 岳浅扯了一下嘴角,“柳道友身体单薄,还是少走动好。” “我来送个药,送完就回。” 柳归岸从衣袖下取出一株补灵草,“方才无意听闻向道友需要,便去了趟药膳房取了这株还未盅药的。” “行。”岳浅接过草药,“我先找其它药给你替代,补灵草我会尽快催生出来。” 柳归岸笑了笑。 这一笑,眼眉弯成了一个样,苍白的脸上附着着这样养眼无攻击性的五官,属实让人生不起气,又时常笑眯眯的,只会令人心生怜惜。 叶行舟一时竟觉得有股说不上来的熟悉。 他好像在谁身上,看过柳归岸的影子。 第344章 咱舅变咱爹了 左思右想,左脑攻击右脑。 叶行舟挠挠屁股,这一挠,还真想起来了。 陆跃。 陆跃在衍天宗也是这样的。 待谁都笑眯眯,唯独掩不住眼里的心机。 而在柳归岸这,完完全全复刻了。 甚至,柳归岸更甚陆跃高明。 眼里面上,都是同一个情绪,笑起来能让人放下戒备,心生亲近之意。 这么一对比,陆跃反而像拙劣的模仿者。 难怪,他能在陆跃身上看到柳归岸的影子。 合着,陆跃是模仿着柳归岸来啊。 看来,陆家子嗣之间的渊源,远比向修远告知叶行舟的还要深。 不过,叶行舟牢记向修远的告诫就对了。 这样的笑面虎,见脸不见心,猜不透想法。 若无苍水弓牵连,叶行舟和柳归岸此生都不会有交集。 叶行舟对柳归岸点了点头,跟在岳浅身后就要回屋。 柳归岸掩帕咳嗽,如江南细雨的声音入耳。 “叶道友,你好像,在躲我。” 不是大哥,我们熟吗?你就说躲? 就算躲,叶行舟嘴上也真不可能说。 叶行舟学着柳归岸的样子,笑眯眯回应。 “柳道友,我要去茅房,你要一起吗?” 柳归岸一愣,眉尾下垂。 叶行舟转身往回走。 这招百试百灵,一般人还真反应不过来。 更何况,还是在世家养大的贵公子,哪听过如此粗鄙的话。 “若叶道友想,在下自是陪着。” 柳归岸的声音不急不缓,没有气急败坏,依旧稳如老狗。 不知道的还以为说情话呢。 陪着干嘛,把尿吗? 叶行舟摆摆手,照搬岳浅的话,“柳道友身体单薄,快些回去歇着吧。” 柳归岸望着叶行舟的背影,拢紧了大氅。 他垂下眸。 还真是,难接近。 * 孟枳在收到叶行舟的灵讯后,就赶来了丹峰。 路过偶遇到执法堂的弟子在衍天宗搜寻什么,还有玄长老指着沙长老骂骂咧咧的声音。 长老挨长老骂,百年难得一见的场景,路过的狗都要停下看几眼。 一群弟子躲墙后,贴耳听墙角。 孟枳本无兴趣,只怪耳力太好,他无意捕捉到几句话。 “叶行舟今儿差点神魂离体,神魂离体你知道吗!” “魂散了人就凉了!” “还有向修远,老夫得意门生差点被那魔修的幻境害死!” “你执法堂是干什么吃的,要是在找不到魔修,老夫不介意炸了,把这地换成茅房!” 叶行舟神魂离体,向修远差点死了?! 孟枳翻转手腕,火焰标记还在。 秃头仙鹤发情似的,在孟枳跟前走来走去。 孟枳一脚踹开仙鹤,直接御剑赶往丹峰。 好在,门被推开时,大家都相安无事。 孟枳望着生龙活虎的叶行舟和服用完补灵草睡着的向修远时,那口气终于松了大半。 无事就好。 叶行舟在向修远那设了结界隔音,以免说话吵着他。 “小师弟,今日叫你来,是有要事想问。” 见孟枳来得着急,叶行舟倒出一盏茶水放置在桌前。 茶水已经温了,孟枳一口喝完道,“你问。” 叶行舟道,“今日你可与任师弟在一起?” 孟枳点头,“在,任妄烛一整天都在院里,我指导他练剑。” “他一直都在你视线范围内吗?” 叶行舟态度很严肃,问得又细致,孟枳仔细回想了一下。 “他中途,去了一趟茅房,大概是申时三刻。” 申时。 叶行舟心往下沉。 他从亡故地出来,也是申时。 “小师弟。” 叶行舟后半句话,缓了半天说不出口。 结合来时路上听到玄长老的话,孟枳隐约猜到了什么。 “你是怀疑,任妄烛是魔修?” “嗯。”叶行舟沉声,“我每次遇到右护法时,任师弟都不在。” “而且,我在他身上无意闻到过异香。” 孟枳不会怀疑叶行舟的话。 孟枳也不会怀疑任妄烛。 这个怀疑一旦成立,以往忽略的细节,无限放大。 任妄烛喜欢玩躲猫猫,右护法也喜欢。 喜欢那种,自己成为猎物,主动放出饵引诱抓捕者接近寻找。 无限接近,总在临门一脚时又狡猾地溜走。 将抓捕者耍得团团转,而他站在暗处肆意布局。 虽是怀疑,但其实,心里已经立了一堵墙。 天真无邪的任妄烛,真的是右护法吗? 那个会顾及每个人情绪,坦诚又热情的师弟。 真的会是右护法吗? 孟枳沉默半晌,“那要如何?告知执法堂?” 叶行舟无言。 若是误会,他们与任妄烛之间就产生了信任危机。 更何况,主动猜忌的,还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叶行舟。 亲手将其送入执法堂,任妄烛会是如何感想。 若任妄烛真是右护法,不告知执法堂抱以私情,始终留着个安全隐患,最后害的是整个宗门。 两选两难。 右护法这招,实在肮脏。 叶行舟的沉默,在犹豫。 叶行舟在犹豫,又或者说在怀疑成立时,其实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要从身上撕下一块肉,是何等痛楚,唯口不能言。 “让执法堂查吧。” 叶行舟吐出这几个字,已经耗费了太多气力。 江客山淮既已查到了魔修踪迹,已经锁定叶行舟的身边人。 太多太多条线,都是指向了任妄烛。 不是怀疑,是不得不怀疑。 孟枳敛眸,情绪翻涌如潮。 “我睡一会。” 叶行舟眉眼疲惫,躺在床上。 梦里,没有蓝天碧海。 梦里,是雷鸣时浪潮,是雨打后的蕉叶,也是无法拨开的浓雾。 还有,一个预料之外的人。 水玉君从浓雾中,找到茫然站在原地的叶行舟。 望着叶行舟这张脸,他神色复杂。 那日之后,他连滚带爬一夜查。 叶行舟的来历无头无绪,就是突然出现在衍天宗门。 查不到父母宗族。 就像当初吴仁走后,他查不到一点消息一样。 所以,水玉君已经肯定了先前那个猜测。 失恋了,但失恋对象留下了一个孩子。 水玉君开口,是反复斟酌后夹带私货的内容。 “我同你父亲是旧交,他当初将你托付给了我。” “日后,你唤我声养父。” ??? 咱舅变咱爹了? 叶行舟垂死挣扎惊坐起。 第345章 原来你也知道 忧郁,还忧郁个屁! 浓雾散尽。 叶行舟惊恐后退。 “你不要过来啊!” 瞧瞧水玉君多体贴啊。 还考虑到叶行舟无父无母,主动用善意的谎言给人父爱。 要不是叶行舟就是当事人吴仁,还真得感动得投入金主爸爸怀抱。 但,当着当事人的面,叶行舟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自己托付水玉君了。 水玉君这脑子,又是怎么把吴仁和叶行舟有亲子关系联系起来的。 联系起来就算了,还来个加辈加辈,超级加辈。 妥妥的养父文学照进现实。 你说这人聪明吧,他眼睛又有点毛病,愣是没把满身漏洞的叶行舟马甲扒掉。 你说这人傻吧,开局还知道套路叶行舟给他办事。 叶行舟不得不得出一个结论。 水玉君可怕的很。 妥妥的吴仁脑,一遇上吴仁,脑子就吴仁化了。 僵尸打开水玉君的脑子,看到吴仁在里头玩大粪,都得呸呸两口,抓来只屎壳郎塞进去再走开。 就如现在,叶行舟刚听完这炸裂的话,人一受刺激,眼睛自动分叉了。 水玉君看得一愣。 他私下查过叶行舟的过往。 不但眼睛爱劈叉,人还特爱玩粪。 这一查,也就了解到了叶行舟很多过往,风流韵事只能往一边放。 当初在天玑秘境里时,他第一次见叶行舟,当时叶行舟与魔修伪装的修士在一起。 叶行舟用的假名也是吴仁。 太巧合了。 他是有一瞬怀疑叶行舟与吴仁就是同一个人。 但,年龄推翻了他的猜测,叶行舟才二十来岁的年纪,怎么可能在百年前认识他。 这就是个铁证。 叶行舟与吴仁的相似之处,只暂时骗骗自己,有其父必有其子。 这个骗,也只是眼睛骗。 他要让人,主动承认。 叶行舟现在的反应大得离谱。 水玉君眯眼,眸光晦暗。 “是我唐突,你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正常的,我会给你考虑的时间。” 瞧瞧,身份一变,水玉君都不自称本殿了。 吴仁的含粪量还在上升。 就水玉君这吴仁脑,别说破绽了,叶行舟就现在捏张吴仁脸,水玉君都得夸声父子心有灵犀。 一辈子也别想猜出来。 叶行舟呛着口水,咳嗽好一阵。 不是。 他要怎么说。 本来叶行舟正因为先前待水玉君的恶劣态度而愧疚,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主动承认道歉。 水玉君这身份一加辈,给叶行舟整不会了。 叶行舟望着水玉君好一会,目光时而奇怪,时而无语,时而愧疚。 这人,不会真受刺激疯了吧。 又想到当初答应的承诺,叶行舟犹豫片刻。 要不,他先应下? 再寻个合适时机,套个吴仁壳子现身感谢水玉君? 这么一想,叶行舟除了给人当养子,好像全是好处。 叶行舟磨磨蹭蹭站起来。 “殿下,你有何信物能证明吗?或者能同我说说过往也行。” 自己给自己当爹这事,叶行舟属实说不出口。 “先前给你的那根发簪便是你父亲赠予我的。” 水玉君面色从容,“吴仁待我如手足,而今我自是会代替他好好照顾你。” “?” 叶行舟满眼迷茫,“如手足?” 百年来头一次有外人知晓这段往事,水玉君起了讲述的念头。 “自是,样样以我为先,伤时安抚,低时托举。” 这滤镜,得拉满。 不知道还以为有人如同做了一般,不知天地为何物,缠缠绵绵。 叶行舟捂脸。 水玉君是怎么把巴掌和安抚搭边的? 叶行舟沉默半天,才慢吞吞夸出句违心话来。 “殿下,你们关系真好。” 这个安抚,掺没掺颜色不知道,反正巴掌挺足的。 水玉君“嗯。”了一声,眸子盯着叶行舟。 “他当初答应了我一事,食言了。” “什么?” “成婚。” “!” 叶行舟猛地瞪大眼,嘴比脑子快。 “什么成婚!你做啥白日梦,明明就是让你养章鱼卵。” 一抬眸,就见水玉君面无表情盯着他。 “原来你也知道。” 水玉君淡淡吐出这句话。 不好。 叶行舟因为一时嘴快,露馅了。 “那什么,我说刚才被老爹附身了,你信吗。” 叶行舟鬼鬼祟祟。 看吧,连心虚也是一模一样。 水玉君果断上前两步,停在叶行舟跟前,手指一张一曲拽住人衣领子。 他垂眸,一缕发丝扫过浓密又根根分明的眼睫,那双黑色眸子望着叶行舟,看不透情绪。 “我要一个解释。” 有种线上对骂,被线下真实的赤裸感。 叶行舟老实得跟个鸡崽似的,“从哪说起。” 水玉君启唇,“衍算师,又或者,时间乱程。” 一开始,水玉君就说了,这个骗,只是眼睛骗。 当从厌恶与吴仁相像的叶行舟的情绪偏见中脱离出来时,思绪清明了很多。 叶行舟浑身漏得跟筛子似的,无论是习惯还是性格,哪哪沾着点吴仁的影子。 还有,那个当初他以为是孟枳留的牙印。 以及百年前的吴仁,初次见他时说的那句“孟枳”。 桩桩件件,都是证据。 违和的点就在。 他与叶行舟最初见面时,叶行舟的表现明明就是第一次见他。 直到叶行舟失踪回来后,再见他眼神已经不一样了,甚至他的鱼尾率先认出了人。 年龄,与时间。 加以百年前的吴仁能用衍算师预测水惑族发生的灾祸。 他有了个大胆猜测。 尤其是在,刚才叶行舟特大的反应和藏着心虚愧疚的神色后,他就动了逼其主动承认的想法。 好消息是,叶行舟承认了。 坏消息是,叶行舟口中的孟枳,还真是他的侄子。 叶行舟犹豫一秒。 水玉君也在这条错乱的时间线上拥有记忆,并且主动猜了出来,作为经历者,叶行舟说出应该不会天道警告吧。 叶行舟试探开口,“桃花村,有回溯池,我无意掉了进去,回到了百年前。” “弄清楚时间后,我就想着,用未来预知,改变过去。” “但我不属于那个时段,长久待下去会消散。” 水玉君指尖泛白,双眸犀利。 “为何要易容?” 就这么不想用真容见他吗。 在水玉君犀利的目光下,叶行舟给出了回答。 “我常打你。” 要是用真容,恐怕水玉君早找他算账了。 听到这个答案,水玉君手一松,衣领留下深深的褶皱。 他笑了。 第346章 玄长老,他好像有点微死了 水玉君气笑了。 “叶行舟,要是今日我不套话,你是不是真要当我义子?” “殿下可别瞎说,那辈分一下乱了。” “你想的就是这个吗?”水玉君沉着脸,“刚才,我看你明明动了念头。”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还想着,先成我义子,再套个身份,用‘吴仁’来感谢我。” 一字一句直戳肺管子。 别说了哥。 叶行舟再也不说水玉君是个吴仁脑了。 生起气的智商,那叫一个滑溜,连叶行舟想什么都能猜出来。 但,叶行舟嘴上肯定不能承认,“殿下冤枉,我刚才是想认错的。” “想?” 叶行舟来不及说后半句话,水玉君就抠着字眼。 他一步一步逼近,眸光锐利。 “所以,你只是想,真正念头还是瞒着我。” 百年前和百年后,水玉君完全就是两个人。 现在的水玉君沉着脸,在生气的边缘徘徊,叶行舟属实猜不透心思。 叶行舟后退半步,“殿下机智,在我承认前就猜了出来。” 水玉君额前青筋直跳,他直勾勾望着叶行舟,目光侵略性十足。 也不说话,就让叶行舟主动说。 有水玉君灵力的限制,叶行舟这个梦怎么都醒不过来。 脑子高速运转。 “殿下,我为当初不敬的行为道歉,殿下可以打骂还回来。” 水玉君不言。 叶行舟又道,“当初我不是故意坑财宝的,是有意戒粪不得不要。” 水玉君不语。 “殿下?” 水玉君忍不住了,“别叫我殿下。” 他生气的,从来不是外物,相反,叶行舟愿意要这些他很高兴。 他只是膈应这句称呼。 叶行舟分叉眼充满睿智的光芒,犹豫着喊了声。 “舅舅?” “……”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水玉君。 眼瞅着水玉君还在步步逼近,脸色越来越臭。 叶行舟反将身一扭,反从水玉君身侧溜走。 水玉君眼都不斜一下,精准逮中叶行舟后衣领子。 他侧眸,眼里泛着难堪,还有一丝道不清的失落。 百年磨砺的内敛让他收了直言习性。 而今,叶行舟却在装糊涂。 若是再沉默,叶行舟还会继续生分。 水玉君脸色不好看,他没有消气,也没有怪叶行舟。 他只是认真望了叶行舟片刻,垂下头。 “摸我。” “?”大舅哥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 百年不见,成熟版的大舅哥居然变闷骚了? 叶行舟惶恐,“水玉君你要打就打,不要这样搞我啊。” 水玉君抬眸,难掩失落,“你不愿意叫我名字。” 叶行舟望着水玉君这张脸,属于上位者独有的锐利压迫总让他不自觉称呼殿下。 在叶行舟的注视下,水玉君又道,“甚至,你连扇我也不愿意了。” 坏了,还真给人训成第二个左护法了。 叶行舟现在觉得,刚才在养父文学那犹豫个屁,他就该干脆利落喊声干爹。 叶行舟缓缓抬起手。 在水玉君逐渐欣喜的注视下,一巴掌呼过去。 “再弄这死样子我捶死你。” 梦境碎裂。 叶行舟从床上惊坐起。 顾不得穿上鞋,叶行舟快步来桌边,连连喝下两杯茶水才堪堪缓过来。 “叶师弟,做噩梦了?” “何止。” 叶行舟脚步虚浮转过身,就见向修远披散着头发,半坐在床上,眉眼柔和。 他手里,正在看着一本功法。 叶行舟走近,看清了他手里的书,是之前给他的天阶剑法。 见叶行舟打量,向修远有些不好意思合上。 叶行舟忙开口,“师兄你看你的,别管我就好。” 向修远将发丝挽至耳后,他抬眸,“叶师弟,你脸色不太好,要休息一下吗?” 叶行舟摆手,“小事,我出去洗把脸。” 一把凉水扑面,浆糊的脑子堪堪清醒。 一滴水从眉骨滑落,沾到眼睫上,伴着眨眼动作,水滴入眼。 叶行舟揉了一下眼睛,耳边忽而传来几声急促的脚步声。 刚擦干脸上的水,视线清明时就见玄长老急匆匆走来。 口中骂骂咧咧。 “他给你你就要了?他那身体其它灵草压根承受不住。” “尹清水去哪了?把她叫出来。” 岳浅抿唇,“可向师弟也需要补灵草。” 玄长老深吸一口气,“罢了。” “你现在同尹清水去玄灵宗采购,越多越好,尽快。” 岳浅应下。 暴躁归暴躁,玄长老路过叶行舟时,还是顺手给了叶行舟一巴掌。 叶行舟抬起小木盆顶在头,那一巴掌落在木盆上。 紧接着,叶行舟站起身,跟在玄长老身后。 “发生什么了玄长老?” “问个屁。” 玄长老推开隔壁间木门。 柳归岸躺在床上,紧闭双眼,唇角还有未干的血迹,几乎看不到胸口起伏。 气若悬丝。 这才一日,就要死了? 玄长老骂骂咧咧将灵力分成一丝一丝注入柳归岸体内。 “他这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其它灵草的药性。” “补灵草一半是修补,一半是灵力,他用不着修补灵根,那半灵力刚好能缓和药性。” “这个兔崽子,居然躲过尹清水视线进了药膳房,还拿走了一颗补灵草。” 玄长老骂半天,见叶行舟还站在门外,出声招呼。 “杵在门口当什么门神,把你那破盆放下,人过来。” 叶行舟哦一声,来到玄长老跟前。 走近一看,柳归岸脸白如纸,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灵力输了等于没输。 “玄长老,他好像微死了。” “净说些屁话。”玄长老白了叶行舟一眼,“手给我。” 叶行舟慢吞吞伸出手。 接着,一个意想不到的动作在叶行舟眼皮子底下发生。 玄长老拉起柳归岸的手,与叶行舟相交。 冰冰凉凉的,还有些发硬。 “诶干什么?” 叶行舟就要收回手,却被玄长老制止。 “别松,一松他真死了。” 见叶行舟没再松开,玄长老才擦了把汗解释缘由。 “灵力他过渡不了,沾点至阳之气。” 叶行舟挑眉,“玄长老你知道至阳之气是什么?” 玄长老胡须一直,“什么至阳之气,老夫不知道。” “行吧。”又是天道限制。 “岳浅回来前,柳归岸与你同住一间。” 玄长老忽然脸色一白,匆忙交代一句就站起身往外走。 叶行舟撑着脸百无聊赖,目光转移到柳归岸身上。 只见半刻前只剩一口气的人,奇迹般的,面色逐渐红润。 发凉的手开始传递体温,温热起来。 跟个男鬼吸精气似的。 柳归岸眼皮微动,缓缓睁开眼。 “醒了。” 第347章 别说话,手给我 柳归岸刚醒,反应些许迟钝。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最后他看清床侧沿坐着的人。 眉缓眼清,唇瓣薄厚适中,那双干净的桃花眼正微敛,垂眸看着他。 这个角度,能看到眨眼时,眼睫一颤一颤的。 “叶道友。” 柳归岸声音很哑,瞧着他泛白干裂的唇,叶行舟起身倒了杯茶水。 一起身,相握的手松开,温暖的热源离去。 柳归岸喉咙发痒控制不住咳嗽两声,手肘撑床,堪堪坐起身。 “喝吧。”叶行舟递过茶杯。 “多谢。” 喝完水,干涩火辣的喉咙稍微缓和些。 柳归岸终于有多余的气力问。 “叶道友,发生什么了?”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叶行舟挑起眉头。 他看着柳归岸,唇色稍淡,下垂的眉眼在病态的脸上让人无端生怜悯。 连发丝都是恰到好处的无辜单纯。 “你故意的。” 叶行舟肯定开口。 柳归岸抬眸,眸中是不解,“叶道友,你在说何?” “你知道向修远灵根受损后,故意去药膳房取来补灵草。” 补灵草何等重要,对于柳归岸这个病患,他不会不知道。 冒险走这一步苦肉计,无非就是有所求。 求什么。 从玄长老说至阳之气,叶行舟大抵知道了。 柳归岸一直在找近乎想靠近他,沾点至阳之气,不过都被他避开了。 向修远的受伤刚好是个跳板,加以丹峰补灵草刚好用完,天时地利人和,柳归岸用了苦肉计。 若是向修远知道这株补灵草差点害死了柳归岸,定会有心理负担。 而叶行舟不会让向修远背负,自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不可否认,柳归岸是个聪明的。 柳归岸听完叶行舟的话,眼睛一弯,笑容病态又单纯。 “叶道友,我同向道友曾是旧识,他有难,我自是相助。” 叶行舟环着手,毫不留情戳破,“那在陆家时,你就该出手。” 若是真心相助,在陆家陆跃欺负向修远时,柳归岸就会出手。 柳归岸闻言,只是垂下眼睑,手指攥紧被角。 被角多了几道褶皱。 “今日,多谢叶道友相助。” 柳归岸避重就轻,未解释也未承认,只出声道谢。 嘴上没说,但神情已经表明了一切,有苦衷但不言。 这步以退为进,好像叶行舟冤枉了人一样。 叶行舟刚要回话,敞开的门外,就见向修远的身影。 想到玄长老的叮嘱,不能离柳归岸太远,叶行舟只得关上门,设了个结界在门外同向修远交流。 “向师兄,你怎么出来了?” 向修远笑了下,“屋里闷得慌,索性出来走走。” 叶行舟回想方才向修远站在门外,许是听见了谈话,叶行舟干脆问。 “向师兄,这柳归岸在陆家时是什么样的?” “温和有礼。”向修远按着记忆如实答道,“无论是待下人还是同门,他帮过我几次。” “但,他话语权并不重,家主不在乎。” 那还真是叶行舟误会了? 叶行舟摸摸鼻子,“这陆家,是怎么回事?” “具体我也不知。” 向修远摇头,“不过,我娘曾说,有太多真相,都不是真相。” 就如,他很早就观察发现。 陆家三子一女,表面风光无限,夫妻琴瑟和鸣,子女更是相处融洽。 实则家主只在乎前两子和后幼女。 名义上都是柳夫人所出,但柳夫人不喜前两子和那幼女。 恰好,那两子幼女都与柳夫人无半分相像。 陆家,一直在涌动危机。 柳归岸曾经帮过他的,他记得清楚,也用自己的方式回报了那份恩情。 但,他同样知晓,柳归岸每一步都走得滴水不漏,不管是结友交情,都是在为自己开道铺路。 就是这般笑吟吟让人猜不透心思,什么时候进了套都不清,才让人起鸡皮疙瘩。 所以,向修远才告诫叶行舟。 “晚了。”叶行舟啧了一声,“苍水弓选了他当主,而且玄长老让我这几日先跟他待一屋,用至阳之气吊个命。” 向修远眸含担忧,“多加提防。” “放心吧。”叶行舟拍拍他的肩,“他要是敢,我就朝他扔粑粑。” 瞧这,一谈屎尿屁就忘情了发狠了没命了。 向修远弯唇,这一笑,牵扯伤口,他冷吸。 叶行舟忙扶人回屋,“师兄你先歇着,等会我就过来找你。” “好。” 叶行舟掩和上房门。 向修远垂下眼睑。 不自觉拽紧衣袖。 两间房相连,方才他就是听到了叶行舟的声音才起身出去。 那些对话,他其实全听到了。 柳归岸把自己的补灵草给他,差点身死。 他又怎会猜不出,叶行舟担心他有心理负担只字未提。 柳归岸这一步苦肉计,走得巧妙又毫无漏洞。 向修远侧眸,望着墙面失神。 两间屋子连在一起,隔音效果一般,叶行舟推开房门又或者说话的声音他听得很是清楚。 “柳道友,我要出去一趟。”叶行舟望着床上人道。 柳归岸点头,十分体贴,“你去吧,我身体能撑住。” 想到玄长老的嘱托,叶行舟还是多叮嘱了一句,“有什么不适发灵讯给我,我会快些回来。” “好。” 叶行舟临出门一脚,柳归岸忽然咳嗽起来。 从捂帕的隐忍低咳,到难以抑制。 咳嗽声伴随急促的呼吸在屋内回荡,喘息如春雨误落雷。 有的人连喘息咳嗽声都是完美好听的,一听只会让人格外心疼。 叶行舟想要无视都难,迈出门槛那只脚硬生生收了回来。 嘴上体贴,身体不给力。 这出去一趟,柳归岸不得硬挺挺凉透透躺板板了。 叶行舟可不想回来挨训,还得出力抬棺棺送山山。 “叶道友咳咳咳!我……” “别说话,手给我。” 叶行舟木着脸,不想听柳归岸嘚嘚。 那只孱弱发白的手缓缓伸开,柳归岸歉意,“冒犯了。” 还知道冒犯啊,他总觉得这男鬼就是故意的。 十指相扣,体温交缠传递,柳归岸的咳嗽声逐渐停下来。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好转过来。 直到拥有叶行舟的体温。 他下垂的眉眼,专注望着叶行舟,轻声道谢。 “谢留着,还要待好几天呢。”叶行舟顺手抄起屏风上的大氅给柳归岸。 “你先歇着,我走了。” 这回,叶行舟合上房门,出去得很顺利。 柳归岸望着掩实房门,指尖动了动。 第348章 他,才是魔尊 叶行舟出了丹峰就直奔执法堂。 远远的,叶行舟就看到孟枳站在树下,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脸上的情绪。 他肩头已经落了几片树叶。 孟枳在树下停留很久了。 他在犹豫,在徘徊。 此举,同他而言,无异于背刺。 他们几人,好不容易重归于好。 而现在,却要检举任妄烛。 心口很闷。 错一步,将步步错。 任妄烛那般心思单纯纯粹的人,真的会是魔修吗? 孟枳头一次拿不定主意。 熟悉的脚步声让孟枳抬起头。 叶行舟就在此时而来。 沐着阳光,即便脚步匆忙,那张脸也是十分好看的。 不说话时,微蹙起的眉头便是绝佳点缀,半忧半愁,连紧抿的唇瓣都恰到好处,实在好看得紧。 清冷? 抛开不谈,确实有一番。 孟枳头一次对赵封画的美人图,宗内人人相谈的美人图起了一丝好奇心。 那美人图,是何样? 孟枳目光追随,直至那人身影放大,停在身前。 叶行舟不觉,在自顾自开口,“小师弟,你去执法堂了吗?” 对上以往常见的眸光,孟枳瞳仁一颤。 “小师弟?” 孟枳垂眸,避开视线,“还未。” “这就好。”叶行舟松了口气,“这事你知我知向师兄知就好。” “交给我,小师弟你同任师弟正常相处就行,我会同江师兄私下商议。” 唇瓣一张一合,孟枳视线不自觉,又追随而去。 叶行舟说什么,已经模糊了。 等半天没回应,一抬眸就见孟枳盯着自个嘴皮子出神。 叶行舟一愣,“我牙上有菜叶?” “……” 孟枳瞬间挪开视线,“知道了。” “我这也没吃菜啊。”叶行舟嘀咕,掏出铜镜照。 孟枳无语,一把抢过铜镜,“你不是要去找江客吗?” “那我去了。” “嗯。” 叶行舟没直接进执法堂,而是鬼鬼祟祟避开其他人视线,沿着围墙绕道直接翻到房舍。 孟枳把完风,等人进去之后,扬起手中的铜镜,照了一下脸。 一看脸,总有点心梗。 就跟看到水玉君似的,闹心。 加以又得知水玉君与叶行舟之间藏了独有的秘密,更闹心了。 孟枳收起铜镜。 他径直朝外门走去,直奔赵封的院子。 屋里没人在,孟枳直接打开神识扫,从床底下搬出一个木箱。 二话不说搬着木箱就走。 赵封撒完尿回屋,照例伸手去摸木箱。 这一摸,天塌了。 “天杀的!谁?谁偷我箱了!” 那里头他私藏的,可不是什么美人图啊! * 叶行舟每次出现得总不合时宜。 上回是撞到山淮沐浴,这回溜进人屋里,好死不死又碰到江客沐浴。 怎么的,执法堂的人都爱白日洗澡吗,整得他跟采花贼似的。 叶行舟前脚刚进屋,后脚水哗啦一声。 一个眨眼功夫,江客已经衣着完善,手里的剑抵住喉咙。 看清来人,江客挽剑,利落收入剑鞘。 “要找我怎不去大殿?” “沙长老不待见我。”叶行舟直话直说,“而且,我同江师兄有要事商量。” 叶行舟又强调了一遍,“只能是江师兄知道。” 说话间,江客走到桌边,拿起放置在桌上的发簪,手法熟稔挽起披散的头发。 一个结界从脚下蔓延开来,罩住整间屋。 “何事?” 江客倒出一盏茶,放置在空位。 叶行舟接收眼神示意,坐了下来。 不过,他没有急着说任妄烛的疑点,而是先问了江客。 “江师兄,你查到有关魔修的多少了?” “衍天宗不止一个魔修。” “右护法同黑袍人是两个人。” 江客眸光冷冽,“但,他们目标都是你。” “叶行舟,不要相信身边的任何人。” 他沉声提醒。 不灭的事,一开始叶行舟上报时,他找沙长老,但沙长老也不知情。 后玄长老来了趟执法堂,才知晓不灭能化成人,与人无异生活。 这是个极其危险的存在。 执法堂连夜查遍衍天宗,还真查到一个混迹其中的弟子。 现在,那弟子与孔主管等三人关押在一起。 便是鲜血淋漓审问,这些不灭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茶水已经凉了。 叶行舟望着江客的眼睛。 “江师兄,我有一事拜托你。” “说便可。”江客道,“我听着。” “江师兄,我在任妄烛身上,闻到过异香。” “加以每一次我同右护法碰面时,任妄烛都恰好不在。” 江客放下茶盏,“所以,你怀疑他?” 叶行舟抿唇,“那右护法狡诈,我怀疑他想挑拨离间,陷害我师弟。” 任妄烛那异香他也只闻过一瞬间,仔细想来,他更倾向于右护法想要挑拨离间。 但,对任妄烛的怀疑,也没有打消。 “勿惊动他。” 江客听懂了,“这段时间我会暗处调查。” “好。” 叶行舟有些犹豫,江客眸光微闪。 “叶行舟。” “怎么了江师兄?” “你何时变得这般游移不定了?” 叶行舟一噎,挠挠头,“其实我还想拜托江师兄帮忙查一事。” “嗯。” 叶行舟还未说,江客便应下了。 “江师兄,你这也太爽快了吧。” 江客挑眉,常日沾血犀利的眼神缓和几分,“执法堂有责任护宗内每位弟子的安危,你有需,执法堂必行。” 这话坚定得如党宣言似的。 别说,什么妖魔鬼怪都挡不住执法堂的步伐,安全感蹭一下就上来了。 叶行舟道,“江师兄,那一直追杀我的黑袍人,是魔尊。” “他就藏在灵剑峰里。” “不可能。”江客这回一口否定了。 叶行舟一顿,“为何?” 江客蹙眉,指节敲击着桌面。 “你可知,魔尊天生魔骨,是极阴体,在衍天宗是藏不了的。” “衍天宗,有一万零一处剑冢护着。” “而且。”江客起身,走到书架前,按下一个暗格。 “我见过魔尊。” ? 叶行舟满头雾水。 可,流苏明明说的黑袍人就是魔尊。 难道,他出发点一直错了? 魔尊不在他的几位师兄或者师尊之间? 但,江客又说魔尊是极阴体,在衍天宗藏不了。 矛盾,太矛盾了。 叶行舟百思不得其解。 江客此时从暗格取出一张画像。 画像上,是张阴柔的脸。 那张脸雌雄莫辨,眉英挺,浓而细挑,目狭长,下三白阴鸷,骨相没有过分硬挺,线条十分流畅。 好看是好看,但戾气重得快透过纸张活过来一般。 尤其是下三白的眼神,直勾勾地,阴晴不定。 江客捏紧画像,眼底难掩恨意。 “他,才是魔尊。” 第349章 从北钿城到北奠城,只用了一夜 江客难掩外露的情绪,看得叶行舟一愣。 完全颠覆了叶行舟以往对江客小事不惊,大事不乱的认知。 叶行舟用留影石录下画像后,江客忽而出声。 “我同山淮,也是萧师叔捡回来的。” 那段尘封心底已久的过往,在画像见日那一刻,血淋淋撕开。 魔尊喜怒无常,又是天生魔骨和极阴体。 血养骨,骨养人。 凡沾血,便是释放天性。 这身戾气,染了无数杀戮。 杀戮不会停,只会频。 从一个人,到两个人,到一群人。 从一个村,到一个镇,最后到一座城。 从北钿城到北奠城,只用了一夜。 一夜屠城,唯魔尊是也。 记忆深处,是幼时狼狈的躲藏逃命。 和望不尽的血河,走不出的尸山。 魔尊故意放了一群孩子。 这一夜,血水染红明月,孩子们压抑着哭声在城中逃窜。 江客与山淮,在尸堆中爬了又爬,在血河中藏了又躲。 那双三白眼,始终阴鸷的黏腻在背后,诡谲阴邪的笑声像逃不脱的牢笼。 夜,如此长。 从一群孩子,到两个孩子。 只用了半炷香时间。 死亡蔓延的速度蔓延覆盖整座城。 江客山淮相携逃到城口时,看到的不是希望。 是等待已久的魔尊,阴邪的双眸直勾勾盯着他们。 刀离喉咙越来越近。 幸,衍天宗和各宗连夜赶来。 幸,两人被救。 不幸,北钿城,成了北奠城。 满城,无一活口。 刻骨铭心的恨,要如何藏?要如何忘? 夜夜闭眼,是尸山血海,血气腥味。 江客沉沉吐出一口气,“那一战后,两败俱伤。” “这百年,魔尊踪迹隐匿,行事低调了很多。” 杀戮没有以前重,但还是会无规则屠村杀人。 叶行舟听完,脑子乱成了麻线。 如果说极阴体进不了衍天宗,那么就和流苏的演算相冲了。 画像上的脸,和灵剑峰三位师兄压根搭不着边。 叶行舟问,“江师兄,你可见过无涧仙尊?” 江客瞬间抬眸,“见过,不是无涧仙尊。” 叶行舟这个怀疑,有点离谱了都。 叶行舟摸摸鼻子。 江客道,“你为何肯定魔尊是灵剑峰的人?” “天机阁流苏前辈演算的。” “玄灵宗天机阁?” 叶行舟点头,“没错。” 江客望着叶行舟,一时无言,“你可知,三年前天机阁就塌了。” “就在你失踪的第二天,连着那棵流苏树一夜枯竭。” 流苏树枯竭,人自然是死了。 “以命换命。” 叶行舟张了张口,声音干涩,“是流苏前辈救了我。” 那这就奇怪了。 流苏的演算,与江客的说法相冲。 难道是魔尊易容,代替了峰内某位弟子? 但极阴体是藏不了的。 而且,灵剑峰还有无涧仙尊在,若是被替代无涧仙尊怎么可能觉察不到。 毫无头绪且矛盾。 江客沉吟,“你先回去,此事我会调查,若有线索我会发灵讯给你。” “任妄烛的异常,我会安排山淮处理。” “有劳江师兄。” 江客颔首。 要事商谈完,叶行舟的视线不自觉开始关注别的。 屋内,萦绕着一股独属于沐浴后的气味,是很浅的皂角清香,不起眼的血腥气被盖住。 屏风上,还挂着换下的衣物。 依旧是黑衣,血腥气就是那衣服上散出来的。 叶行舟大概懂了为何江客山淮白日常洗澡。 审问犯人,总沾血,身上也时有血腥味。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摸摸摸找找找。 江客视线探究。 叶行舟,该不会又掏出来个红薯感谢他? 别说上回那红薯还挺好吃。 江客一时没出声,眼瞧着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一袋澡豆。 掏出澡豆? 叶行舟一副朴素样,“江师兄,你常沐浴肯定很耗皂角,我这有澡豆,效果可好了,能压血腥味。” 江客淡淡道,“执法堂不收礼。” 叶行舟呲着个大牙,“江师兄,我只是单纯关心师兄而已。” 江客看了叶行舟一眼,接过那一袋澡豆。 “多谢。” 叶行舟道别,“那江师兄你继续洗着,小师弟已经在外头好一会了,我先走了。” “等一下。”江客起身,“我送你出去。” “不用不用,一小截路,很快的。” 叶行舟说着溜出屋外。 江客很快便懂了叶行舟口中的很快。 翻墙能不快么,还给鬼鬼祟祟的。 不要他送,是担心走正门遇到沙长老,又被盘问。 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 江客收回眸光。 手中布袋沉甸甸的。 江客指一弯,捻出一颗澡豆。 气味不淡不浓,有浅花香也有药草气。 花香很像叶行舟身上的流苏,清新不刺鼻。 江客轻嗅。 * 了却一桩事,叶行舟浑身轻了半截。 慢悠悠翻下围墙,这才想起来丹峰还有个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 孟枳问,“如何?” “江师兄同山师兄会私下调查,我们不要露馅就好。” 孟枳蹙眉。 叶行舟的目光频频望向丹峰方向,明显有什么急事。 孟枳将其归结于是担心向修远。 他道,“你们在丹峰的事,要同任妄烛说吗?” 叶行舟想了一下,“他如果想,那便来。” 说话期间,叶行舟又朝丹峰看了一眼。 孟枳出声,“你若放心不下向修远,那便先去。” 叶行舟摇头,“不是他,是玄长老交代给我的,丹峰没有补灵草了,而我身上有至阳之气,这几天暂时照看柳归岸。” 柳归岸。 这个名字,孟枳眉头一皱。 见状,叶行舟问,“小师弟,你认识他?” “我不认识,但任妄烛认识。” 孟枳顿了一下,“那三年任妄烛大多数时候在丹峰。” “在丹峰,偶然便遇到了。” 孟枳私下观察过这个人,时常笑吟吟的,猜不透心思。 偏生任妄烛看不出什么,总爱待在柳归岸那。 柳归岸病殃殃的,任妄烛每次去也是一副兴致不高病恹恹的样子。 两人坐在凉亭里,啥话也不说,大眼瞪小眼,一坐就是一整天。 要算接触,顶多就是任妄烛单方面比谁睁眼长。 两人至今一句话都没说过。 就单纯混了个脸熟。 第350章 我能看到,叶道友身上有根丝线 这个做法,就很任妄烛。 叶行舟问,“那小师弟,你如何安排?” 孟枳垂眸,“这段时日我要教任妄烛剑法,有空会来丹峰。” 他总觉得亏欠任妄烛。 之前外出不带他,现在怀疑瞒着他。 若一切都是无稽之谈。 那亏欠的,太多了。 叶行舟点头,“那我先去丹峰,晚些过来看你和任师弟。” “嗯。” 孟枳目送叶行舟坐上仙鹤离去。 叶行舟现在考虑一件事。 柳归岸在丹峰始终会牵连着,若临时有事耽搁,晚些回去,人保不准硬翘脚了。 但,带在身边的话,那一步三喘的模样,若是遇到魔尊或者右护法,不就牵连了。 左思右想,叶行舟一时想不到一个解决方案。 直到,腕口的玉镯收紧,又流动蹭他的手心。 叶行舟望着难奈的苍水弓,心生主意。 苍水弓一直都是他佩戴着,或多或少肯定沾了气息,而且苍水弓还主动认柳归岸当主。 那么,他把苍水弓幻化的玉镯给柳归岸戴不就行了。 不过可不可行还需要测试一下。 叶行舟指尖触摸玉镯,“你可以暂时跟着柳归岸。” “但他现在没有灵根,你老老实实化玉镯。” 水圈涌动,亲昵蹭了一下叶行舟手腕。 叶行舟敲响房门。 “门没关。” 里头传来孱弱的声音。 叶行舟推门而入,门嘎吱一声响,桌案前的人入眸。 身披大氅,病弱的身躯隐藏其中,唯露一张因病气而苍白的脸。 柳归岸眉眼乖顺垂着,正执笔写着什么。 叶行舟走近,宣纸上是一串与其外表极其不合的硬挺字迹。 笔画铮铮,字迹骨节。 柳归岸在写家信。 叶行舟扫了眼,就别开视线。 “叶道友,我无事的,你不必着急回来看我。” 叶行舟:“你没事就不会说你没事了。” 叶行舟取下手镯,放置在桌上,而后简单说了两个字。 “带上。” 柳归岸一愣,“叶道友?” “它沾了我气息,你戴上看看有没有用。” 叶行舟解释,“而且,玉镯是苍水弓化的,要是你有什么不适它能及时告知我。” “让叶道友费心了。” 柳归岸神色感激,手刚触碰到玉镯,苍水弓便化成一条水柱萦绕掌心,游离往上。 最后,化成玉镯,稳稳附着在腕口。 叶行舟一直观察着柳归岸脸色。 玉镯戴上后,柳归岸面庞多了丝血色。 苍水弓在温养,叶行舟的气息也在吸纳。 见其有效,叶行舟顺手又掏出一块方巾。 “这个你也拿着。” 之前叶行舟常用方巾当口水兜,系在脖子上挡印记。 现在印记消失了,自是用不着。 不过,气息肯定很足。 柳归岸指腹轻触方巾,视线不由滑过叶行舟脖颈。 脖颈没有了遮挡,光洁的肌肤露出,干干净净。 他认得这块方巾。 第一次相见时,叶行舟颈间系的便是这块素锦方巾。 如此贴身之物,还拥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柳归岸一时只觉,指尖发烫。 叶行舟看他在犹豫,啧了一声,“方巾不要,那亵裤要不要。” 给个体面点的还磨磨唧唧,非得要叶行舟搬点不客气的。 柳归岸先前都能狠下心答应叶行舟一起上茅房的邀约了,那叶行舟现在把茅房搬来屋里不过分吧。 叶行舟继续,“你不要的话,我放个夜壶在屋里,再往里头撒泡尿。” “尿在气息在,保管你安稳的。” 柳归岸呛得咳嗽起来,“别说了。” “叶行舟,我要、咳咳,方巾。” 柳归岸这回脸色要多红润有多红润,跟福娃似的。 叶行舟挑眉,“这就受不了了,你之前不是还要陪我去茅房吗?” 柳归岸将脸埋进了大氅中。 外露的耳根,泛着红。 他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抱歉。” “先前是我逾矩。” “我已经写信送回家了,待家里派人来时,定重金答谢叶道友这几日的帮助。” 叶行舟挪开椅子,在另一侧坐下。 他撑脸,声调懒洋洋的。 “柳道友,你也不想我把这事宣扬出去吧。” 柳归岸品出了话里另一层含义,缓缓抬头,脸上的潮红尚未褪去,眼里先染上了茫然无措。 “叶道友是何意?” 叶行舟弯唇,手里摆弄着茶盏,“简单,只要你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我身上有至阳之气的就行。” “别和我装糊涂,不然我真把方巾换成尿壶了。” 都千年老狐狸了,演戏还一套又一套的。 “……” 柳归岸唇微张,呆愣愣的,手里还捏着方巾,明显被吓住了。 半晌后,他小声道,“叶道友,我真不知。” “靠近你,是本能。” “?”还整上情话了。 叶行舟哈一声笑了,“我脸上写了傻子两字吗?” 柳归岸抿唇,“我知道叶道友会不信。” “但,我还是要解释清楚。” “我能看到,叶道友身上有一根线。” 叶行舟笑一顿,“什么线?” 柳归岸看着叶行舟小腹位置,“在这里。” “这根线像蚕丝,在指引我靠近你。” 柳归岸肉眼能看到傀儡悬丝? “而事实也的确。”柳归岸抬眸,眸子干净纯粹,“我靠近你后,身体的不适感消退了很多。” “抱歉,是我私心作祟,叶道友若不想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也毫无怨言。” 叶行舟敛眸,站起身,“等会,我出去一趟。” 离开柳归岸的视线范围后,叶行舟掏出了小木偶。 小木偶肌肤还有点木质感,不过相比之前已经好很多了。 “把你主人叫来。” 小木偶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叶行舟眯眼,“我记得你们通感是吧。” 叶行舟说着,邪恶的大手在小木偶惊恐的目光中逐渐落下。 小木偶条件反射捂屁股。 叶行舟却将指腹落在小木偶胳肢窝底下挠挠挠,脚底板也挠挠挠。 “别挠了。” 身后一道呼吸相对急促的声音传来。 叶行舟回眸。 身后的男子,面具褪去。 半边脸布满红血丝,血丝像一簇簇盛开的彼岸花争相斗艳,眼尾处尤其盛。 另外半边脸,肤质比鸡蛋还滑嫩,狐狸眼眼尾上挑,唇瓣偏薄唇色很深。 叶行舟挑眉。 这戴面具的,脸上怎都整个纹路? 第351章 它没有能量了 整得这么炫酷,叶行舟寻思着,他是不是也得搞个面具戴上。 神秘感不就嗖一下出来了。 叶行舟瞧着百戏的本尊脸,缓缓竖起大拇指。 “百戏前辈,原来你长这样。” 百戏无视叶行舟的目光,指尖一动,一根丝线溢出,圈住小木偶。 “给我。” 小木偶试图扒拉叶行舟手指求撑腰。 叶行舟全当眼瞎,旁观一人一木偶拔河似的扯丝线。 别说,这木偶小归小,力道还挺大。 紧紧扒拉着叶行舟领口,百戏硬是拉不回来。 百戏停下手,声音肃了三分。 “给我,否则往后你别再想出来。” 僵持片刻,小木偶见叶行舟也不表态,才不情不愿松开手。 丝线成功从木偶身上卷出一个白面无相面具。 原来是要面具。 叶行舟看得新奇。 小木偶还没有脸大,很难想象它是怎么把面具藏身上的。 木偶的衣服口袋还没拇指大,这是怎么藏的? 叶行舟整理被扯乱的领口,“百戏前辈,你和木偶只有通感吗?” 百戏抬眼,“它同我一体。” “傀儡师修炼,炼的先是自己,才是傀儡。” “本尊能控制本尊后,才能操纵傀儡。” 见叶行舟好奇,百戏便细说了几句。 企料叶行舟下句话,让他戴面具的手一僵。 叶行舟问,“那,又戈刚才怎会藏你的面具?” 百戏放下手,神色从容,“它自恋,想要让别人夸赞这张脸。” 叶行舟啧啧称奇。 如果百戏同木偶是一体,那么木偶的想法不就是百戏的映照么。 说木偶自恋,不就是变相说自己。 叶行舟没有继续追问扒人老底,将木偶放回储物袋内,就开始问正话。 “百戏前辈,柳归岸能用肉眼看到我丹田里的傀儡悬丝。” “他说,傀儡悬丝在指引他靠近我。” 叶行舟话里意思在疑问,是不是百戏故意操纵傀儡悬丝指引柳归岸靠近他。 不料,百戏却摇头,“我没有操纵。” “但,遇到特定的人,傀儡悬丝就能指引。” “特定的人?”叶行舟疑惑,“能肉眼看到傀儡悬丝?” 叶行舟又追问,“那他能看到别人身上的傀儡悬丝吗?” “哪有这么容易。”百戏失笑,“他能看到你身上的傀儡悬丝是因为,苍水弓选了他为主。” “上古神器之间有感应,它能指引特定的人寻来。” 无论海角天涯,傀儡悬丝指引特定的人靠近,而后,命运交织。 从初识,到熟识。 而叶行舟,是独特的存在。 百戏指尖,再次溢出一根丝线。 是金丝。 在阳光下,映照耀眼的碎光。 从一端到另一端,一点一点攀着叶行舟的指尖,寸寸上移。 叶行舟下意识要缩回手,百戏却道。 “它没有能量了。” 它? 叶行舟茫然一瞬,“百戏前辈,你指的是系统?” 百戏轻嗯一声,双眼注视着金丝缠绕攀附,没入体内。 “放心吧,它不会伤害你的。” 百戏敛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整根金丝没入体内,被一股奇怪吸力卷走,其间叶行舟未觉有任何后来不适。 只是抬头之时,被木质化的百戏惊到了。 外露的肌肤成了彻彻底底的木头,胸廓的起伏停止。 那双灵动的狐狸眼,转瞬黯然无神。 这是抽到大动脉了啊。 “叶行舟,劳烦你走一趟,将我送到清幽崖慈湖。” 话落,百戏彻彻底底成了木偶。 动不了,言不出的木偶。 甚至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微微抬起的手指还来不及收回。 面具啪嗒一声,从脸上滑落。 木偶的脸露出,红色的血丝成了狰狞的裂痕,但并不恐怖,相反还多了丝慈和。 他就立在那,是那般恬静,半敛着眼皮,神性般注视着万物。 从活人到木偶,仅三息。 储物袋里爱攀爬乱动的木偶,也同百戏一样,抱着块灵石,彻彻底底没有了动静。 百戏刚才要面具,是不想在木质化后吓到叶行舟。 但叶行舟又怎会被吓着。 “百戏前辈,放心。” 叶行舟弯腰捡起地上的面具,将其放入储物袋。 现在百戏成了木偶,也同小木偶一样能放入储物袋。 叶行舟望着百戏,片刻后从储物袋取出一个麻袋。 麻袋里,有一件老古董。 是叶行舟当初参加内门考核比试时,炫瞎全场人眼睛的灵石衣。 现在派上用场了。 丑点归丑点,但穿着这件灵石衣,百戏恢复也会快些。 不过,叶行舟在掏出之前先观察了一下周边环境。 确定环境安全,没有人在场,叶行舟手速飞快。 灵石衣一掏,往百戏身上一穿,最后麻袋一套遮住光芒,完美收置储物袋。 快到连宗规都没反应过来。 叶行舟叉腰,洋洋自得。 一个转身,柳归岸跟个鬼似的站亭下,连脚步声都没有。 逃过了宗规,没逃过柳归岸的眼睛。 不过,方才他与百戏谈话时设了结界,而且那会柳归岸还没出来。 偏生掏灵石的时候现身,柳归岸真是欠的。 叶行舟啧了一声,“你都看到了?” 柳归岸轻摇头,“没看到,我只是出来走走。” 叶行舟哦一声,“那你继续走,我要外出一趟。” 柳归岸却上前半步,走出凉亭。 他目光诚恳,“叶道友,是我哪做得不对吗?” “?”叶行舟疑惑,“什么?” 柳归岸垂眸轻言,“你好像,不太待见我。” “也对,凭空给你制造那么多麻烦,你讨厌我也是应该的。” 这话,一听就是老龙井味。 叶行舟调转脚步来到柳归岸跟前。 “柳归岸,你不累吗?” 柳归岸一时未懂,“什么?” 叶行舟学着他平日笑吟吟的样子,“就是这样。” “恕我直言,无论是笑还是话语,你都套了层壳子。” 柳归岸没有戴面具,却也戴了面具。 情绪神态语言……太多太多,厚厚的壳子包裹着这个人。 “你是真想同我交友,还是单纯为了至阳之气,恐怕……” 叶行舟抬手,拍了一下柳归岸肩头,继续说未尽的话。 “只有你清楚。” “别用你的外壳应付我,问问你的心,搞清楚是真想同我结交,还是另有目的。” “若真想结交,我欢迎。” “若假意,别逼我一个肘击送你上山见太奶。” 叶行舟直言不讳。 第352章 叶行舟,连说话都那般野性 只有自己清楚吗? 柳归岸抬眼,偏琥珀色的浅瞳望着叶行舟离开的方向。 叶行舟是第一个,没有被外表骗过,又毫不留情直言拆穿他的人。 甚至,拆穿了不止一次。 柳归岸脸上一惯的笑逐渐淡去,最后面无表情。 那双下垂的眼,那张平日让人毫无防备的脸,恢复最初的淡漠。 清楚吗? 是真是假。 假掺真,真掺假。 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只是,惯用这张脸,去博取一切想要的。 时间久了,连他自己也忘了,一开始,是有别样目的。 后来更多的,是看到叶行舟与同门,又或者长老之间的亲近温情。 尤其是向修远的变化。 曾经那么一个木讷寡言的人,彻底脱胎换骨。 柳归岸初见他时,心底的阴暗面有过一瞬的忮忌。 忮忌过后,更多的是,滋生的羡慕。 人常言,越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 柳归岸从小到大,在各种场合都游刃有余。 外人看来,作为陆家人,他是最出色的孩子。 但,实情只有自己知。 从小到大,见了太多太多人性的丑恶,柳归岸并不会全身心去信任一个陌生人。 但幼时,总是憧憬的。 憧憬有一个大胆又热情的伙伴,能闯入龙潭虎穴之地,对着他伸出手。 期待一个虚幻的,入室抢窃般的伙伴。 憧憬,又期待。 幻想是幻想,现实并不会眷顾他。 柳归岸习惯于观察每一个人,从揣摩情绪到猜忌心思。 在陆家见到心思单纯良善的向修远时,他是起了结交念头。 但向修远偏生与陆跃关系要好,陆跃的身份便是隔阂。 陆跃是怎样一个人,他无比清楚。 只有向修远一个人傻心傻眼的,无视柳归岸的提醒,待陆跃好,柳归岸只觉向修远蠢笨。 后来向修远果真如所料那般,被陆跃背刺。 柳归岸本该冷漠看着,但他看到了同样身处在陆家无助的自己,他便出手帮了几次。 后来的后来,两人没了交集。 柳归岸习惯了利用外貌优势得利,时间久了,他有时也会忘记。 忘记自己其实是个极其记仇和小心眼的人。 而今。 在他满身疮痍时。 他见到了叶行舟。 叶行舟的大胆,对待身边人的真心…… 太多太多。 像是幼时幻想的伙伴,真正在他身处深渊时,出现了。 他有时也分不清自己的内心。 从一开始的目的,到不由自主的靠近。 柳归岸脚步,不由自主追随。 叶行舟,连说话都那般野性。 发出的邀约,也是如此无拘。 要是叶行舟听到这话,不得乐得东倒西歪。 把玩粪和骂人的话夸成野性无拘,柳归岸也是个奇人。 说出这句话来,家里高低得请高人来驱邪了。 柳归岸这样,衬得叶行舟很像一个把人拐上歪路的鬼火黄毛。 柳归岸守望着荷花池。 那双琥珀瞳仁,倒映出池水涟漪。 * 叶行舟找萧平报备完后,就乘上飞舟一人下了山。 到清幽崖,也不过半日时间。 现在向修远身有伤,孟枳又同任妄烛教授剑法,叶行舟便决定独自去。 清幽崖,慈湖边。 叶行舟本就打算去一趟,这次百戏交代,刚好顺了地。 那有位垂暮闲钓老,曾告知雁南北,孟枳记忆设了禁术一事。 这一趟,叶行舟打定主意要去会一会那位老者。 跟着路引指示,飞舟越过青山,透过薄云。 脚下是山川,眼前是云层。 叶行舟打开结界。 体验了一把,风划过脸,狂扇巴掌的空气抽离感。 诶朋友,扇脸归扇脸,空气给一下子。 不过一秒,人差点被掀飞。 装逼失败,叶行舟忙顶着哗啦大风恢复结界。 飞舟跟有意识似的,叶行舟刚站稳,又一个猛冲落地。 叶行舟,叶行舟自然是连滚带爬顶着一头飘逸头发落地。 叶行舟喘匀气终于从地上站起身,得空观察起周围环境。 四面环山,中间有个深湖。 湖水翠绿透彻,倒映出岸边的瓦舍。 一舍,一篱,一舟,一老。 倒是个隐居好地方。 老者头戴斗笠,一身朴素,坐在扁舟上,持着竹竿闲钓。 叶行舟方才连滚带爬落地,惊扰了一群鱼儿。 老者闭目,无所觉察。 扁舟有意识似的,叶行舟靠近,它就飘远。 在湖面上,荡呀荡。 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远到斗笠着脸,看不清老者神情,近到能看到舟上闲置的茶盏。 叶行舟干脆在岸边席地而坐等待。 果然,这番一停,扁舟缓缓靠岸。 老者收起鱼竿,提着空竹篓上岸。 “往南三百步,西行十五里便可出山。” 老者以为,叶行舟又是个迷路的,直接指了路。 “不急着出去。” 叶行舟站起身,笑眯眯走过去,还勤快地主动接过活,把船绳系在桩柱上。 “前辈,能同您说会话吗?” “同我一个糟老头有什么话可聊的。” “有啊,可多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老者把竹篓放下,就岸而坐。 叶行舟看清了,压在斗笠下的,是张皱纹脸,老者的背也因年长,佝偻几寸。 皱纹多到布满一张脸,脸皮下垂着,乍一看就像要套了人皮一样。 不止脸上的皮,手背的皮也一样,耷拉得厉害。 不像老,像是蛇蜕皮一般。 叶行舟面色如常,“前辈尊姓?” 老者望着湖水里的鱼儿,皱纹加深。 “姓甚不重要,若是你受托而来完成便是。” “再钓不到鱼,老头子我今晚又要空腹而眠喽。” 老者打趣声入耳。 叶行舟挥出一道灵力,打上三条大鱼入鱼篓。 “前辈,我确实受托而来。”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取出套着麻袋的木偶。 麻袋只留了两个眼睛洞。 生怕误会,叶行舟解释道,“我做了件灵石衣养着百戏前辈。” “既已完成嘱托,那便走吧。” 老者毫不留情赶人。 “老头子我这地小,留不住客。” 是个脾气有点暴躁,又古怪的老头。 叶行舟抿唇。 自第一眼后他的目光都没有再去打量这个古怪的老者。 即便长相变化,浑身皮肤松弛垂落。 他还是觉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第353章 我叫景和,叶景和 叶行舟目光避开,没有刻意停留在老者身上。 想要问的,太多太多了。 开口能回答的,却受无数条框限制。 叶行舟唯有自己摸索,自己猜出一条路。 于眼前的人,叶行舟并未因其不善的态度而计较。 此人,很像一位故人。 即便皮囊千疮百孔。 心,是骗不了人的。 冷言的驱赶背后,是记忆深处熟知的灵魂。 叶行舟心底的猜测,迟迟不肯落地。 思虑良久,叶行舟盘着腿,又坐回原地。 老者手里的杆线一甩,水面轻起一层涟漪。 叶行舟望着水下畅游的鱼儿,缓缓开口。 “前辈,我认识一个人。” “白发黑发,他都是极其好看的。” 老者未语。 山青青,水清清。 连风都是和煦的。 叶行舟继而。 “从初见,到别离。” “在冬日的某一天,无声无息离开。” “我想,他会像名字一样。” “于春回时,再次同景和相见。” 叶行舟在乎的,从来不是那层皮囊。 他的眼睛穿透皮囊,用那颗跳动的心脏,看到都是一个个炽热又鲜活的灵魂。 叶行舟看到老者的第一眼,心比眼睛,先认出了人。 但于爱美的人而言,丑陋的皮囊便是剜心之罚。 今又遇见故人,又怎能以这副容颜坦然相认? 老者手持着竹竿,似磐石挺竹,坐在岸边。 低垂的斗笠遮住那张脸。 叶行舟站起身,辞别与言。 “前辈,如果遇到他,劳烦你代我转述一句话。” “何言?”老者出声了。 “我会一直等他。” 叶行舟抬脚离开。 走远之时,声音随风,带来一句呢喃。 “还有,我叫景和。” “叶景和。” 幼时父母唤的小名。 而今。 字景和。 老者垂眸,望着耷拉下垂的皮肤,手指不自觉捏紧。 他放下鱼竿,佝偻着腰回到屋内。 “你现在回宗,天渊禁地的妖兽被放出来了。” 话落,他皮下垂得更厉害了,一身骨骼蜷成扭曲变形状。 有什么,将要破皮而出。 修士的听力很好,叶行舟听清了他说的这句话。 “好。” 叶行舟回眸。 岸边已无老者身影,只剩一个竹篓,和木门紧闭的房舍。 地面,刻有四字。 〈茧破,蛇蜕〉 蛇蜕旧皮,换新皮。 毛虫结茧,茧破蝶生。 两种毫无关联的生物,联系到了一起。 叶行舟几乎是瞬间,看到茧破就联想到了他身上的夺魂阵法。 也是以蝶驱动,夺舍躯体。 而今,左春回又留下这四字。 蛇蜕皮了,还是蛇。 但毛虫结茧,茧破出来的是蝴蝶。 这四字,太深了。 左春回身上有伪天道种下的蛇。 茧破,是新生。 但,新生的是人,还是套着人壳子的蛇,就难以确定了。 叶行舟再次回头。 天依旧蓝,湖水仍清澈,然而,小院在眼前消失。 一切生活痕迹,都消失了。 叶行舟只能先收起疑惑,召来飞舟往衍天宗赶去。 前脚右护法才从他身上抢走钥匙,后脚天渊禁地妖兽就放出来了。 这也太巧合了。 而且。 叶行舟摸了一下储物袋。 召妖卷还在储物袋里。 右护法抢走钥匙,打开的也只是个空木盒。 难不成这钥匙能打开天渊禁地的封印? 叶行舟心咯噔一下。 不是,天渊禁地如此繁复的阵法,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被一把钥匙打开。 脚刚落地,地面剧烈震颤,巨大的波动差点冲碎护宗结界。 兵刃碰撞声起。 衍天宗全员出动,大批弟子赶往阵峰。 空中是御剑,地面是疾行。 身姿稳健,衣袂飘摇。 衍天宗弟子都在义无反顾往前冲。 赵封也提着一把剑,脚蹬得飞快往阵峰赶。 平日连御剑都费劲的人,热血起来还真是埋头猛冲。 叶行舟一把拽住人,“怎么回事?” 赵封一瞧是叶行舟,口中骂人话音一拐弯。 “就刚才,轰隆一大声,我还以为地震了!” “往外一瞅,原来是阵峰底下封印的妖兽跑出来了!” 赵封神情激动,“你知不知道,八大根柱子粗的千年玄铁链哗啦一下断了五根!” “整整五根!” 又是一圈黑气蔓延。 黑气所过之处,将灵力吞噬得干干净净。 阵峰现在的灵气淡得几乎快要感应不到。 以颜芩长老为首的阵峰弟子布阵。 灵力相聚碰撞,千丝百缕,缠绕中间的巨物。 浑身漆黑,黑色的黏虫多到往地上掉。 落地的黏虫,蠕动着靠近周围的人,还在吞噬灵力。 从一个分裂,到两个四个……很快就蠕动成了小山堆。 叶行舟挥出召妖卷,却毫无反应。 刀尖剑刃斩落,不但没减少数量,还越增越多。 “这是什么东西,居然杀不死!” “它们还在吃灵气!” “不对,能杀死!”有人惊呼。 “快看,向师弟和孟师弟他们的剑能杀死!” 这番一提醒,其他人停下了手。 “都退下。” 掌门匆匆而来,身后还跟随同样匆忙的几位长老。 “衍天宗弟子听令。” 掌门发话,躁动的人群立刻规矩安静,等待施令。 “外门弟子守外圈结界,内门弟子守丹峰结界,叶行舟留下,孟枳随颜芩长老布阵!” “是,公孙掌门!” 接令的浩荡声回响,弟子有序分层驻阵。 困在阵法里的妖兽嘶吼声响破天际。 巨大的身形布满黏虫看不出形状,唯能看清两颗尖锐的獠牙,獠牙上,还有黏虫在蠕动。 腐烂腥气随粗重的呼吸蔓延,一股浓重的腥臭扑面。 妖兽仅剩半身卡在阵法下,只要再挣扎一下,仅剩的三根玄铁链和百人阵法压根困不住。 玄长老抢过向修远手里的剑,将人拽出了结界。 “你是想摧毁灵根吗!都没修复好凑什么热闹,回丹峰去!” “我……” 玄长老硬声打断,“回去!” 玄长老怒目,将苍青剑塞给叶行舟。 “跟上,不灭数量太多,召妖卷暂时封印不了,最好清理掉一半再试试。” “好。”叶行舟拿着剑,回头对向修远道,“师兄你回去,相信我。” 无涧仙尊给的拜师礼是剑,叶行舟一定意义上,也是剑修。 现在,苍青剑在手听令,叶行舟也不需要用血杀不灭。 手感原地起飞。 逮到堆不灭就狂杀。 第354章 真带我玩吗 眼下唯有孟枳的剑与苍青剑能杀死不灭。 灵气吞噬的速度远在斩杀之上。 掌门沉声,“各位长老,随我往封印阵法里输灵力。” 丹峰内掌门带头,领着长老补给被吞噬的灵气,供给三人。 峰外,以朝浮云为首的弟子,布置阵法阻断灵气向外侵蚀。 叶行舟则拿着苍青剑,杀那些朝阵峰外涌去的不灭。 横扫不灭,做回自己。 往常需要耗血才能杀,这回叶行舟没受伤,速度利落了不少。 灵气被吞噬的速度有所减缓,但,单用剑杀是撑不住的。 妖兽体型太大了,浑身上下更是被密密麻麻的不灭裹得看不出形状。 黏虫还在不断繁殖变异,又或者吞噬同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妖兽背上长出一排排尖齿。 尖齿的眼睛滴溜溜转动,像是在观察外界环境。 灵气被吞噬的速度,更快了。 叶行舟一跃起身,率先斩杀变异的尖齿。 “叶行舟,撑一刻。”颜芩道。 叶行舟点头,“好。” 而后她原地打坐,又冲孟枳简言,“你的火灵根克制妖兽,现在我传授你三灭阵,用心感知。” 神识相通,陷入虚无。 叶行舟在阵法里,斩杀一颗又一颗冒出来的尖齿。 有灵气的源源输入,叶行舟运转灵力,干净利落斩下一剑又一剑。 妖兽的眼睛在哪,叶行舟都看不到。 不灭堆积太厚了,几乎要吃了妖兽。 叶行舟只能凭着感觉,依着尖牙的位置往上推移。 在天玑秘境里,七阶赤炼蛇身上也寄生了不灭。 只要露出眼睛,就能恢复短暂神志。 叶行舟打算在这个妖兽身上也试一下,在妖兽恢复神志时将其收入召妖卷。 只是,越斩越不对。 一剑捅下去,都是密密麻麻的不灭,压根没有碰到妖兽皮。 叶行舟运转灵力,冲着眼睛的位置挥下一道剑气。 剑气却捅了个对穿。 这两颗不是妖兽的獠牙,而是妖兽头顶的双角。 不灭堆砌的形状,像是在妖兽背上复刻妖兽。 就像将妖兽复制粘贴一样。 叶行舟剑弯一转,朝下攻去。 背部的不灭疯狂蠕动,朝一个位置聚集。 聚集的地方就是眼睛。 妖兽嘶吼一声,再次有了挣扎的动作,它试图将下半身从阵法中拔出来。 铁链碰撞,地面开了数条道裂缝。 “叶行舟,小心!”有人大吼一声。 忽然,无数黏虫往结界外嘣溅,四面八方,碰到结界的地方立刻腐蚀出一个大口子。 不是,这黏虫还会跳跃?! 叶行舟一人压根无法顾及多个方位,苍青的剑气挡不住分散的不灭。 在惊诧目光中,一道游龙水柱从天涌落,挡住了阵法破损口。 水从柱状,分成无数滴水珠,水珠又成箭矢,攻向妖兽。 不灭腐蚀的白烟阵阵恶臭,叶行舟抓住时机,朝妖兽眼睛攻去 结界外,众人回头。 柳归岸血色尽失,身形往后一仰,倒在地上。 “柳归岸,你找死啊!”玄长老怒骂,临时中断灵气输送。 手里的方巾,顺风飘飞。 素锦方巾轻盈似鸟,飘向蓝天白云。 大抵是,心之所向。 “玄长老快点,他没气了!” 与此同时,孟枳睁开眼。 周身爆发一阵灵力波荡,一个赤红阵法,自天而降,飞速运转,朝不灭压制而下。 “阵起,灭!” 火光冲袭,不灭眨眼间化成齑粉。 召妖卷开,将妖兽吞入其中。 整个过程,露出一只眼的妖兽并没有反抗。 叶行舟却失神。 他刚才,听到了妖兽在痛苦呻吟。 它说,杀了它。 “叶行舟?”孟枳伸手在他跟前晃了一下。 “没事。”叶行舟垂眸扫了眼手里的召妖卷,又重复了一遍,“我没事。” 只是,他现在满腹疑问。 这召妖卷,是封印妖兽,还是在豢养不灭? 再者,按照前两回来,妖兽是出现在东吟国和西城。 这次,怎会出现在衍天宗? 他的疑问,在玄长老把尚有余温的柳归岸扔他怀里的时候被打断。 玄长老脸色很难看,“柳归岸没有灵根还擅用苍水弓,被反噬了。” “老夫没救回来,人刚咽气。” 所以叶行舟现在是和阎王爷抢人? 刚才人还用苍水弓帮了忙,叶行舟那不得把柳归岸系在裤腰带上救活。 只是,叶行舟探了一下鼻息,还真没气了。 “别死啊,我可不想真抬棺棺送山山。” 叶行舟搓着他发凉的手回温。 丹田里的丝线,悄然将两人相连。 “快活快活,活了以后带你玩。” 只是,这手越搓越硬。 叶行舟抬眸,“玄长老,他好像硬了,埋哪?” 玄长老木着脸,轻轻踹了一下柳归岸的脚。 “还装呢?活了就爬起来,老夫赏你一拳头信不信?” 窝在叶行舟颈间脑袋动了一下,柳归岸依旧是死人白的脸色。 他动唇,声音弱几乎听不清。 “真带我玩吗……” 围聚担忧的人群瞬间嘁一声,四散开来。 唯有孟枳垂下眼睑,望着那两只相触的手没说话。 柳归岸呼吸很浅,连咳嗽都费力。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了又掏,终于翻件氅将人包裹在其中。 满是叶行舟气息的大氅裹挟,柳归岸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跟前突然多出一人,叶行舟抬头,是萧师叔。 “叶行舟,随我来一趟,有些事你该知道了。” “去吧。”玄长老提鸡崽似的,把人提溜着,“岳浅已经带补灵草回来了。” 叶行舟看向孟枳,孟枳启唇,吐出一个字,“去。” 叶行舟跟着萧师叔离开。 萧师叔神情严肃,“天渊禁地的妖兽,其实该出现在南木国的。” 叶行舟眉头一动。 “孟家与衍天宗的交易,远比你知道得早。” 叶行舟问,“从何说起?” “你在无尽深渊底下,是不是看到了一个坐化阵?” 叶行舟点头,“看到了。” 萧平叹了一口气,“那坐化躯是孟枳祖上,名唤孟立竹。” “交易其实从那时候就开始了,孟前辈早早的觉察南木国的危机,将妖兽引出,封印在衍天宗。” “南木国的乌玄鸟,也是他召来护百姓安康的。” 叶行舟心底藏匿的谜团,终于解开了。 穿回百年前那时,他的推测,也在萧师叔的话语中得到了肯定。 但,萧师叔脸色一直很差,“还有一事,你要做好准备。” 萧师叔推开执法堂的大门。 地上,是被捆住手脚的任妄烛。 第355章 师兄,我害怕 他蜷曲着身体,在地上缩成一团。 凌乱的发丝遮住侧脸,却挡不住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 依旧是那般干净,甚至是茫然。 任妄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山淮捆了。 他无助地环顾四周,却因术法封喉无法出声。 执法堂常年弥漫着血腥气息,山淮江客神色严肃,压迫袭面而来。 周遭涌动的压抑气息,让任妄烛蜷得更紧了。 像幼时,在襁褓中那般。 直到那扇沉闷厚重,往日不知沾了多少鲜血的大门被推开。 任妄烛那双眼睛,小心翼翼地投向门外。 随光亮而入的,是萧师叔。 还有,跟随在身后的叶行舟。 见到叶行舟,任妄烛眼底的惊恐消退大半,身体挣扎起来。 他有好多好多话要说。 他有好多好多委屈要倾吐。 师兄不在,执法堂的人不由分说都欺负他。 这一挣扎,捆仙绳收束更紧,几欲缠入骨肉。 任妄烛疼得脸皱起来,双眼依旧明亮恳切望着叶行舟。 光线扑面,叶行舟的脸落下一片阴影。 任妄烛看不清门边人的神色。 眼睛受到强光刺激,不受控制的溢出泪花。 “天渊禁地的妖兽,是任妄烛放出来的。” 山淮淡淡出声,阐述让人心头一颤的事实。 不是! 不是他! 任妄烛拼命摇头。 泪水发丝混了一脸。 任妄烛狼狈的扭动身体,试图靠向光源。 山淮的声音,如阴蛇缠绕,寸寸攀升。 还在继续,继续撕开一道道事实。 “我一直在暗处跟踪。” “未时三刻,任妄烛进外门房舍。” “一息后,消失在屋里。” “天渊禁地的结界,同时破开。” 山淮陈述完事实,低眸看向任妄烛。 “你可有何要辩解?” 抬手之间,术法破解。 任妄烛声音因着急辩解而哑涩。 “不是!不是我!” “孟枳教授剑法后,我一直都在屋里调息,压根就没去阵峰!” “师兄!”任妄烛扭过头,焦急望着叶行舟,“师兄你相信我,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日夜修炼,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回事。” 山淮目无波澜,直接问出重点,“你说你在房舍,可又为何出现在阵峰?” “不知道,我不知道。”任妄烛声音哽咽,含着浓浓委屈,“我在屋里修炼的,入定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出现在阵峰……” 江客沉声,“先关地牢。” 任妄烛声音惊惧,“不要我不要去那!” 他目光恳切望着门口的两人,“师叔,师兄,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去天渊禁地,更没有破坏阵法!” “我没有做背叛师门的事,更没有释放妖兽!” 他的辩解同委屈,穿透大堂。 萧平同叶行舟,一时无言。 任妄烛眼泪止不住,手几乎被捆仙绳勒到变形。 他望着两人。 从恳切到悲伤。 “师兄,我害怕……” 被山淮带走前,他还在唤着叶行舟。 叶行舟的脑子乱成了浆糊。 他的猜断,在摇摆不定。 任妄烛声声泣血,字字属实,完全未有作假之态。 “会不会,是魔修控制?” 江客淡声,“不管是不是,在查清前,任妄烛都暂时不能离开执法堂。” 一个身影在此时从叶行舟身旁越过,进了堂内。 叶行舟侧眸看清,是看守天渊禁地的易玄。 易玄取出一块留影石,“这是今日的影像。” 天渊禁地各个角落,一直都放有留影石的习惯。 留影石的景象,毫无遮拦展现,清晰记录了,任妄烛凭空出现在阵眼中,把手里的东西从井口扔下。 画面放大,是一把钥匙。 任妄烛把钥匙扔入井口后,易玄等八人像是才觉察到生人气息。 但已经晚了。 易玄出声,“奇怪的点就是在钥匙放入阵眼前,无论是结界还是我们几个守阵的人,都未察觉到半点气息。” “甚至,都没有看到任妄烛在阵眼。” 任妄烛像是在几人眼中不存在一样,自行穿梭于阵眼。 留影石中任妄烛的神情,是呆滞无神的。 阵法破开后,他像是刚回神一样,茫然环顾四周,脖子上已经架上了易玄的剑。 叶行舟问,“易玄师兄,你可有闻到异香?” “没有。”易玄回想后只道,“甚至连魔气都没有觉察到。” 没有魔气,也没有异香。 甚至任妄烛本人都是不知情的。 他先前怀疑任妄烛是右护法,在此时完全推翻了。 叶行舟皱眉,“有没有傀儡悬丝操纵的可能?” “不排除,但是。” 江客指出关键点,“傀儡悬丝能操纵,但傀儡悬丝不能帮他抹去踪迹。” 任妄烛能在众人视线中自由穿梭,就是傀儡悬丝无法办到的。 “如今左长老不在宗,任妄烛体内是否有傀儡悬丝,得等沙长老请玄灵宗掌门来一趟才能确定。” 商议半晌没个头绪,江客敲定主意。 “冤枉与否,在没查清前,任妄烛都不得离开执法堂。” 萧师叔沉沉闭眼。 一闭眼,脑中又浮现任妄烛惊慌无措的脸。 从襁褓中的婴孩,到如今的十八。 这些年他力不从心,亏欠实多。 而今,任妄烛又卷入了破坏阵法一事。 再次睁眼,萧师叔下定了主意。 “我会去地牢亲自看守,执法堂只管彻查便是。” 名义看守,实则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任妄烛一人在地牢,萧师叔在变相陪伴。 对于萧师叔的提议,江客并未反对,他只道。 “萧师叔,我相信你自有判断。” 萧师叔会意,理解江客的隐晦提醒。 陪伴可以,但放出来不行。 “放心。” 萧师叔只回这两字,只身前往地牢。 见状,易玄也再未留,“阵峰的结界需要修补,我先回了。” 易玄将留影石交由给江客,后一步离开。 江客盯着留影石,眸光流转间,一个主意滋生。 “叶行舟,你可有法子引出右护法?” “江师兄,你是想引蛇出洞?” 江客颔首,先说出了心底的猜测,“现在不排除两种可能。” “一,任妄烛的行为是傀儡悬丝操纵,但目前他能在众目睽睽中自行还是一个疑点,需要细查。” “二,任妄烛现在的一切只是右护法伪装的表象。” 第356章 出来吧,水里凉 “右护法很狡猾,你眼睛所看到的,只是他想让你看到的。” “从无辜到眼泪,都只是迷惑眼睛的手段。” 江客步步上前,最后停在叶行舟跟前。 “你之前怀疑任妄烛是右护法,那就坚定想法。” 一人在门外,一人在门内。 两人之间,唯有门槛相隔。 距离近到能闻见,江客身上的皂角香。 很淡但足以掩盖执法堂常年的血腥,是草药同流苏花的气味。 江客垂下眸,刚好将身前人浓密又根根分明的眼睫下,紧合的唇瓣纳入眼中。 “叶行舟,一但起了疑心,就要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 “怀疑就是怀疑,在真相未查清之前,最忌讳的就是心软。” 江客脑袋偏移半寸,附耳提醒叶行舟。 “你刚才犹豫了。” 他贴耳时,食指指尖一弯,勾住叶行舟腰带,将人拉入了门槛。 进了执法堂,迎接的审判就是公正。 “比起你的担心,任妄烛本人或许更清楚,他若真的无辜,真相查清后自然会将他放出来。” 江客拍拍叶行舟的肩。 “记住,你不是在怀疑任妄烛,而是在怀疑右护法。” 比起平日审问犯人的语言施压和眼神侵略,江客此时已经十分友好提醒了。 叶行舟缓缓吐出一口气。 “多谢江师兄提醒。” 是他走入误区了。 没有江客的提醒,叶行舟这一刻或许会感情用事。 叶行舟抬眸,“江师兄,你想要如何计划,我配合。” 消掉困扰情绪后,那双眼睛专注看人时,是那般明亮干净,似清水洗涤,倒映出江客的脸。 十分清晰。 江客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个距离,太近了。 近到能从叶行舟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眼睛。 江客后撤半步,“我和山淮藏在暗处,你就负责引出右护法。” “若任妄烛是右护法,消失在地牢萧师叔定会第一时间发现。” 叶行舟犹疑一瞬,“可依着现在的局面,下套很明显,右护法恐怕不会上当。” “况且,若是第一种可能,任师弟体内有没有傀儡悬丝得等玄灵宗掌门来才能确定。” 江客却道,“你以为,执法堂没有查验傀儡悬丝的手段吗。” 江客挥袖之间,一个结界建成。 叶行舟一怔,“什么意思?” 江客手中,多了一炷香。 “演丝香,香燃丝连。” “检验悬丝而已,执法堂还是有这个能力。”江客眸无波动,“至于抽离,另当言论。” 江客话音落下,身后传来脚步声。 山淮一身黑衣进入堂内,他的手里是一炷燃尽的香。 “任妄烛体内没有傀儡悬丝。” 如果演丝香能检验傀儡悬丝,那么刚才江客说的请玄灵宗掌门又是何意? 叶行舟愣住,“那刚才江师兄同萧师叔说的……” “诱饵。” 江客简略解释,“包括刚才的计划也是。” 所以,这是计中计? 真正的诱饵其实是与任妄烛共处一室的萧师叔? 刚才商讨计划时没建结界,也是江客故意的? 江客道,“现在不确定任妄烛的身份,同他在一起的萧师叔才是最危险的,我方才同你商议的计划只是转移注意。” 转移的就是任妄烛的注意。 从易玄交出留影石的时候,江客在影像中看到任妄烛能像隐身那般毫不引人注意就开始了。 在几人之中,最不设防的就是萧师叔。 同样,最好动手的也是萧师叔。 所以,江客明面将目标引到叶行舟身上,暗处则密切关注任妄烛的一举一动。 “江师兄,若是不暴露呢?” “一定会暴露。”江客肯定道。 “有召妖卷在。” 上次在天源禁地封印召妖卷,召妖卷也是在八位元婴期修士毫无觉察情况下消失的。 与今日场景,大同小异。 站在江客的角度,这是个完美的计划。用召妖卷做诱饵,右护法定会来抢。 要抢就要出地牢,而地牢有修为限制,就算没有捆仙绳,进去了也是从修士成普通人。 想法是好的,但。 叶行舟一时无言。 这个法子,可行又不可行。 究其原因就在右护法身上,接触这几次,叶行舟比谁都清楚右护法从不按套路出牌。 召妖卷,还真不一定能引人出来。 叶行舟最后道,“江师兄,留影石能不能给我复刻一份?” 江客同意了。 回到丹峰后,叶行舟关上门就掏出留影石看。 从日中到日暮,反反复复,画面都是任妄烛被操纵失神的模样。 就那么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现身破坏阵法。 为什么留影石能记录画面,其他人却看不见人? 问题到底出在了哪? 叶行舟挠头,望着窗外的月亮走神。 月儿圆圆,容不下满脑思绪。 找不出问题所在。 白日任妄烛满腹委屈又无措的神情,反复在眼前浮现。 他说,他害怕。 叶行舟也怕。 怕信错人,又怕怀疑错人。 任妄烛现在的模样,和预想中右护法暴露完全沾不到边,任妄烛更像是一个毫不知情被操控的无辜者。 越是深思,反而越觉得先前任妄烛的种种巧合都是右护法故意引导,引导叶行舟怀疑身边亲近的人。 矛盾,矛盾极了。 叶行舟干脆起身出去透气。 正绕着荷花塘散心,一朵荷叶忽而与叶行舟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宽大的叶片一晃一晃的。 叶行舟抬脚走过去,手往水下一捞。 月光浅淡,叶行舟捞出个头顶荷叶的男人。 “谁啊你。” 叶行舟拽开荷叶,一张白净的脸毫无遮拦露出,水滴从脸庞滴落,打湿衣裳,衣裳附着于身上,勾勒出壮实的肌肉。 叶行舟手一抖,“三师兄,大半夜你不睡觉怎么还潜泳?” 顾青山讪讪一笑,抬手冲叶行舟打招呼。 “小师弟,被你发现了,我、我挖点藕。” 叶行舟上下看看顾青山湿身的模样,一时哑声。 挖藕摆明的是借口。 在叶行舟注视下,顾青山手足无措,试图伸手拔藕。 荷花塘里的藕早收了,怎么可能还挖得到。 叶行舟伸手,“出来吧三师兄,水里凉。” 第357章 那左护法能来吗 顾青山掐诀,清理干净身上的水。 和叶行舟面对面坐在凉亭中,他有些拘束以及被戳破的尴尬。 一尴尬,手指就开始抠石桌。 这一抠,石桌啪嗒掉了一块。 “……”体修就是劲大。 本想缓解尴尬,这下好了,脸皮直接刷地了。 顾青山双手拘束交错。 叶行舟撑着脸,“三师兄,你在水里多久了?” 他刚才拉人出来,手心都泡褶子发白了。 顾青山望了一眼叶行舟,老实交代。 “抱歉小师弟。” “傍晚时候我看到你来丹峰,就跟着来了。” “所以你在水里泡了一个多时辰?”叶行舟无言,“你怎么不唤我,一直藏水里。” 顾青山摸摸鼻子,“小师弟,你好像不太想见我,所以就……” 叶行舟回来后,他是很高兴的。 他想去见叶行舟,但叶行舟找借口搪塞过去了,不单是他,还有另外两位师兄也是一样。 顾青山隐隐明白了,叶行舟好像不太想回灵剑峰,也不愿意见面。 他只好保持距离老远看一眼。 今日叶行舟就从顾青山身边路过都没有发现人。 顾青山又瞧叶行舟脸色不太好,放心不下又担心贸然见面吓到人。 只好躲在荷叶底下,偷摸关注人状态。 这一躲,就是一个多时辰。 叶行舟看到顾青山小心翼翼的模样愣住。 在灵剑峰,他死过两回。 没有安全感,所以他不想回去。 又因为不知道谁是魔尊,所以不想见几位师兄。 交集并未有多深,叶行舟便以为他在不在峰内没什么区别。 今夜听闻顾青山在水里泡一个多时辰,又见这般笨拙关心他的状态,让他一时没回过神。 “三师兄,该道歉的是我。”叶行舟哑声,“一直躲避见面。” 顾青山却摇头,眼睛亮亮地望着叶行舟,“现在见上面,我就很高兴。” “而且改明儿我还得带大师兄二师兄亲自过来给你赔罪,你不愿意见我们,那肯定是师兄几个没做到位。” 叶行舟抿唇,“赔罪不需要,三师兄,我只是不知道该相信谁。” “那就谁都不要相信。” 顾青山一笑,白净的面庞多了分温和。 “我们不会芥蒂,只要小师弟安好就行。” 顾青山又道,“你失踪后,大师兄配合执法堂在灵剑峰翻了又翻,找了又找,别说魔修了,连只蚊子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欸欸小师弟。”顾青山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我已经发灵讯轰炸师尊了,等他出关坐镇,别说魔修了,连魔尊脑袋都得拧下来当蹴鞠。” 他絮絮叨叨说着,说着心底藏了很久的话。 像弯月成圆月,像清水填满空池。 叶行舟听着听着,白日烦扰的思绪逐渐消失。 顾青山清朗干净的声音不间断,“小师弟我现在记性可好了,这得多亏了你,说到这我还没好好感谢你。” 叶行舟一听这话,瞬间委婉拒绝,“三师兄,铁球我已经有了。” 要是再送一个,他扛不住。 “不是铁球。” 顾青山弯唇一笑,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把剑。 是软剑,剑柄刻了一片树叶。 “小师弟,你修为已经恢复,日后要想习剑可请教大师兄。” “我还考虑到你拿着不方便,打成了软剑,平日用不着就藏在腰间。” “三师兄,你真好。”叶行舟这次没拒绝。 本命剑是风,但只能用四次。 其它剑质地普通容易断,现在有了顾青山给的上等材质打造的软剑,叶行舟当然是爱不释手。 听到叶行舟夸自己,顾青山挠挠头不好意思,“小师弟,你喜欢就行。” 见他扭捏,叶行舟将剑藏好又问道。 “三师兄,你想说什么直言就好。” 顾青山咳嗽一声,“我一不小心把你院子里种的黄瓜吃完了。” 叶行舟摆手,“这算什么。” “又一不小心把玉米红薯都吃了。” “喜欢吃我下次多种点。” 顾青山摸摸鼻子,“三年前你的魂灯灭了,我把你院子改成了灵堂,日日燃香烧纸祭奠。” 叶行舟嗐了声,“我还以为多大事呢,这不挺好,提前给地府存钱。” 顾青山咬唇,“还有一件事。” 叶行舟此刻好极了,“什么?” 心都被三师兄暖化了,能不好么。 顾青山轻言,“我记得,你以前经常盯着我胸口看,要摸一下吗?” “啊???”叶行舟敢吗,当然是不敢! 叶行舟满脑子都是顾青山的一拳头见太奶。 “三师兄,有没有可能,那会是你体香和媚骨作祟。” 顾青山哦了一声,不知是失落还是怎的,“我还以为是我练得好……” 体修除了他大部分都是相互欣赏肌肉。 顾青山都做好心理建设给叶行舟第一个看,没想到被拒绝了。 不过,顾青山方才的话,倒是给了叶行舟一个思路。 叶行舟看了眼天色,瞬间站起身。 “三师兄,我有事出去一趟,等明儿又来找你。” 叶行舟揣着留影石飞奔出宗。 用什么法子不如用左护法。 左护法不就是个最大的破绽么。 大不了,牺牲点人格,提上鞭子抽抽,准能从人嘴里翘出点有用的。 叶行舟此刻无比强烈渴望见到那个人,心里更是可劲念叨左护法。 那左护法能来吗? 大半夜的,不睡觉来什么来。 嘿,左护法还真不睡觉来了。 “叶行舟真是有病,大半夜不睡觉,瞎念叨什么。” 左护法在赶来的路上狂压嘴角。 这回不单耳朵红,脸更是红成了猴屁股。 本来他好好的在打坐,叶行舟这鸟窝头,非得扰他思绪。 扰就算了,居然还不骂他,不骂就算了,居然还可劲念叨他。 这不都是让左护法心软不杀叶行舟的小手段么。 左护法天生反骨,非要杀鸟窝头,不单要杀,还亲自去会面杀。 左护法兴奋提着剑,撒丫子在林里狂冲。 叶行舟兴奋把软剑藏在腰间,扯着藤在林中荡悠。 大半夜的,一只荡悠的猴和一头狂冲的牛同频出现。 一场双向奔赴的病情即将会面。 “左护法左护法嘿嘿!” 左护法听到叶行舟兴奋得像猴王召小弟的呼唤声,狂掐诀抹去脸上的红晕。 杀鸟窝头什么的,他一根手指就行,压根用不着剑好吧。 见面前一瞬,左护法收起了剑。 “叶行舟,你有病是不是!” 第358章 叶行舟说,和他是天下第一好 左护法骂出这句话,腰板挺得可硬了! 能不硬吗。 要知道往日没一天叶行舟不在骂他,一挨骂准打喷嚏,一天两三个喷嚏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今晚叶行舟跟吃错药似的,可劲想他,可劲夸他,可劲想见他。 还是夜深人寂时,这代表什么? 半夜思春! 你说说,你说说这成何体统! 左护法老早就说了,他是个传统的魔修,不可能去碰正修和魔修的禁忌恋。 叶行舟怎么着,可劲想他,甚至屡次三番屡次三番踩底线。 征服不了左护法这颗属于魔界的心,就改用武力逼服。 武力扇够了发现左护法不上套,现在又耍上软手段来引诱人犯错。 左护法是那种容易犯错的无底线男人吗? 当然不! 别误会,他大半夜出现在小树林,只是想给骂醒鸟窝头而已。 而且鸟窝头半夜一反常态骚扰,他见面问候一下对方身体健康状况不过分吧! 这会有了底气,左护法背挺直,连脖子都扬成了天鹅颈。 别问底气从哪来的。 底气,都是自己给的! 叶行舟从树上一跃而下。 左护法硬是绷紧嘴角,表情都不带有的。 “小左啊。” 叶行舟搓搓手,“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瞧吧,连态度都变了。 叶行舟摆明了就是想泡他这个魔界小俊郎魔宫小俏花。 左护法一吃上好的,立刻膨胀了。 “有话说话,套什么近乎,我和你很熟吗?” 软一回态度,左护法这死变态还装上了。 叶行舟笑眯眯,语气依旧很和气,说出来的话可不客气。 “问什么答什么,别逼我扇你。” “好得很。”左护法不情不愿,“你大晚上叫我出来干什么。” 瞧吧这鸟窝头,有事相求,装不过三秒。 他心胸宽广,才不跟这人计较。 叶行舟:“长夜无眠,约你出来看星星不行吗?” “行。” 是看星星还是看他的美貌,只有鸟窝头自己知道。 左护法摸了一把脸,趁机把上扬的嘴角手动掰正。 魔界小俊郎这个名头,果真不是谁都能胜任的。 也就他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护法能扛起来了。 今夜夜色异常美。 树影与月光交织。 绿草垫背,躺下之际,鼻尖充盈青草味。 叶行舟单手枕着脑袋,姿态悠闲。 月光轻盈,树叶的影子,晃眼的夜色,点缀在清隽的面庞上。 树叶的缝隙,是繁星。 望舒的倒影,是眼睛。 叶行舟瞥了左护法一眼,“杵那演鬼呢,躺不躺?” 话刚落,叶行舟呲溜一下弹射起来,狂抖衣服。 “卧草,有蚂蚁窝!” 都有蚂蚁窝了强迫还他卧草。 鸟窝头自个被咬还要拖他当垫背。 他不卧草鸟窝头不得生气。 一生气他不就没有杀鸟窝头的欲望了么。 左护法心里腹诽,指尖溢出一丝魔气,从脚踝缠绕蔓延,落在叶行舟后颈掸去蚂蚁。 然后,他不情不愿,往叶行舟躺过的地方躺下去。 “……” 叶行舟扯着衣襟,一脸嫌弃,“你脑子有泡?都蚂蚁窝了还躺什么?” 左护法从地上爬起来,目光怨怼,偷摸瞪了叶行舟一眼。 “你让卧草。” ??? 跨服聊天有语言代沟叶行舟能理解。 但这话,听起来怎就那么不得劲呢。 偏生左护法还饱含委屈,一副被叶行舟强迫的模样。 这事整得,硬是让叶行舟改了口头禅。 大眼瞪小眼半天,最后左护法磨磨蹭蹭开口。 “那还要看星星吗?” “我有个更好看的。”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留影石来。 左护法瞬间警醒,“我不看,你别想从这套话。” 叶行舟动作一顿,“我还没说留影石里是什么,你怎么就知道我要套话?” “小左,看来咱两感情终究是淡了,连点信任都没有,回吧回吧,各回各家。” 星星没看成,月色也没赏好。 千里迢迢还是大半夜,把他念来了又不珍惜。 两句话就想赶人走。 鸟窝头肯定是觉察到了他的杀意,才故意找理由把他支走。 那左护法怎么可能走,不但不走,还非得死跟着叶行舟。 “你想让我看什么?”左护法问。 随后他又补充,“先说好,想从我这套密信绝对不可能,我是不会出卖同伴的。” 大晚上的,什么好处都没有,鸟窝头态度也就好了那么几秒,比体验卡时间还短。 现在鸟窝头还想套他话,绝对不可能。 就算叶行舟耍上美人计都不可能。 左护法信念无比坚定。 叶行舟眸光流转,收起了留影石。 “这么防备我做甚?我又不打你。” 叶行舟大手一览。 左护法立刻抬手护住脑袋,想象中的巴掌没落下,一只手勾住了他的肩。 不但勾住了肩,叶行舟还同他肩并肩并行。 “走,去山顶看星星。” 耳畔是温和的话语,鼻尖是清晰的流苏花香。 眼前,眼前的路看不清了。 左护法迷迷瞪瞪,任由叶行舟揽着走。 奇怪。 脚下的路明明是硬的土路,怎么这会走起来软绵绵的。 肩头那只手,触感仿若隔着衣料传遍全身。 酥酥麻麻,大脑的褶皱都被抚平了。 不对,鸟窝头一定在套他话。 左护法甩头,撑着理智侧眸望叶行舟,“你为什么要把手放在我肩上?” “咱俩天下第一好,亲密点不好吗。” 叶行舟脸不红心不跳撒谎。 左护法最后一点智商,在叶行舟开口时丢在路上了。 脑子里出奇干净,反反复复循环那句天下第一好。 叶行舟说,要和他亲密点,做天下第一好那种。 这谁能拒绝啊。 左护法迷糊得睁不开眼,半个身子靠着叶行舟,任由人带着走。 连脑子都浆糊了,左护法又问了一遍,“我们去哪?” 叶行舟笑眯眯,“去看星星。” 一看这笑就不怀好意。 是手段,都是鸟窝头的手段。 但是,叶行舟说和他是天下第一好。 不对,他不能上当。 但是,叶行舟说要和他亲密点。 挣扎到最后,左护法整个人依靠进叶行舟怀里了。 算计他的是鸟窝头吴仁,关叶行舟什么事。 坐在山顶处。 凉风席面,卷不走热意。 第359章 有些事不是我能管的 漫天繁星没有了树叶遮挡,完完全全映入眼帘。 似深夜,又似深海蓝。 点缀着一颗又一颗发光的星星。 夜色,真美啊。 左护法只觉鼻头燥热。 勉强抬起手背一擦。 鼻血汩汩直流。 左护法双眼朦胧,意识还是模糊的。 “叶行舟,我好像流鼻血了。” “我知道,马上给你止血。” 这可是好东西啊。 叶行舟等手里的小玉瓶接满了,才给人堵住。 “叶行舟,你刚才在接我的血吗?” “没有啊,我在找丹药给你止血。” “哦。” 叶行舟开始循循善诱,“小左啊,我一看你就聪明,考考你如何?” “好。” “就考你一个简单的,什么人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自由穿行?” “是右护——” 口中刚出三个字,左护法大脑瞬间清醒,扒开叶行舟的手跳起来。 “叶行舟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瞧瞧,瞧瞧,说好的单纯看星星,结果一百个心眼子全耍他身上! 不但占他便宜,还想套他话。 要不是他关键时刻清醒,老底都得被叶行舟套出来。 该死的。 鸟窝头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左护法指着叶行舟颤抖半天,最后生气怒道,“我不看了,我要回去!” 叶行舟有些可惜,“好吧,看来咱俩做不成天下第一好了。” “?” 这几个字一出,左护法刚回归的智商又要归零。 手段!都是鸟窝头的手段! 左护法堵住耳朵屏蔽声音,“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 他老早就说过,他是个传统魔修,哪有和正修做天下第一好的道理。 “我要回魔界,你别拦我。” “你就算拦我也不会上当。” 说话归说话,但咱能不能现实点。 叶行舟都没有拉人,左护法就停在原地不走。 爽都爽到了,还要装作倔强模样。 都演到这个程度了,叶行舟能不上道吗。 那不得立刻拉住人衣角挽留,“真不坐坐吗?只看星星也行啊。” 瞧吧,鸟窝头果真不择手段。 他要走,非得拉着不让走。 左护法一被宠,得寸进尺小性子又耍起来了。 人生气往地上一坐,绷着脸什么话都不说。 就是嘴角疯狂抽搐,想要上扬又狂压着。 叶行舟刚抬手想挠脸,左护法就一脸不情愿又一脸爽到地靠了过来。 抬手不就是想勾他肩膀制造亲密接触么。 要不是担心人生气没有杀的欲望,左护法才不会自降身份给叶行舟勾肩。 叶行舟想要挠痒的动作不得不停下。 他的手犹豫又哆嗦着搭在左护法肩上。 这是真变态啊。 刚才主动一下,左护法脑子都浆糊了。 “小左,你就扪心自问,咱俩是不是天下第一好?” “只要你说不是,我立刻回宗,以后再也不骚扰你。” 叶行舟这两句话一出,掏到左护法心窝子了。 左护法犹犹豫豫,“可我是个传统的魔修。” 叶行舟啧一声,“行,我知道了。” 肩头那只手就要抽离,左护法又补了一句。 “看在你还算合眼的份上,偶尔破例也不是不行。” 死鸟窝头。 空手套白狼。 说是天下第一好,就还真只是口头说说。 坑了他那么多灵石,硬是一点也不分他。 心里刚叨叨骂着,眼前忽然多了一只手。 左护法一愣,“什么?” 叶行舟直接倒反天罡,“咱都天下第一好了,你是不是该给我点结拜礼?” ??? 叶行舟还真是一点亏都不愿意吃啊。 被压榨那么久,难得支楞,左护法决定要为自己争口气。 “叶行舟,拉我亲近的是你,不应该是你给我点精神补偿吗?” 从刚认识到现在,他吃了一次又一次的窝囊气,又被坑了一麻袋又一麻袋的灵石。 叶行舟不该给他精神损失费吗? 左护法和叶行舟再次大眼瞪小眼。 最后叶行舟笑了,非常大方掏出储物袋,“给。” 这个笑,这个储物袋。 给得如此坦荡,左护法愣是不敢接。 这和叶行舟性子压根搭不着边,他接了保不准鸟窝头又用生气拿捏他。 叶行舟真是手段了得。 左护法磨磨蹭蹭,从腰间取出储物袋。 他窝囊解除储物袋的禁制,取出一瓶修复丹塞怀里,将储物袋往叶行舟跟前一递。 “我只有这个储物袋了。” “你省着点用。” 话落,一脸肉痛等着叶行舟狮子大开口抢走储物袋。 不料,叶行舟却道,“收着吧。” 叶行舟侧眸望着左护法。 这一看,给人整紧张了。 黑蛇纹路弯曲,在轮廓分明的的脸上蔓延,硬挺的鼻梁落下一片阴影。 左护法知道自个貌美,夜色也容易让人迷醉,但叶行舟这也太毫不掩饰了吧。 觊觎他美貌,难道想扑他不成! 左护法喉结滚动。 叶行舟只是抬起手,只是撩起一缕发丝,编成了辫子。 他错愕,“叶行舟?” 叶行舟神色淡淡,“你好奇我为什么编吗?” “什么意思?” 叶行舟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 叶行舟的神情明明很是寻常,左护法却觉察到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是说不上的压抑。 左护法抿唇,一时无言。 他知道那个疯子很疯。 但。 “叶行舟,有些事不是我能管的。” 一但插手,他也活不成。 比起叶行舟,他更想活着。 他默默推开肩上那只手。 “不说也罢。”叶行舟从储物袋里取出一袋灵果,“陪我坐会也挺好。” 而后,叶行舟自顾自拿起一个吃起来。 两人无言,坐在山顶。 遥看天际,已经隐隐有了泛白的迹象。 余光总是不自觉关注身侧的人。 在他说完那句话后,叶行舟明明没有强迫他。 也没有耍什么让他心软的手段,但心口就是莫名憋得慌。 比受窝囊气的时候还憋得慌。 左护法指尖溢出一丝黑气,悄无声息缠住叶行舟的指尖。 缠住的瞬间,一段记忆涌入脑海。 雪地。 鲜血。 碎肉。 几乎是一瞬,右护法诡谲发颤的笑声几欲炸穿耳膜。 叶行舟一人失了智。 对抗。 对抗无限复活的肉堆。 绝望的气息,扑面席卷。 第360章 江师兄,我知道了 左护法很清楚。 叶行舟在利用他。 也清楚,右护法与叶行舟的事,与他无关。 什么天下第一好,不过是想套消息。 平日玩玩,他乐意受着可以,左护法不会傻到泄密。 且立场,早就注定了双方对立的局面。 他杀生无数,手里的杀孽是真真实实的。 坏就是坏了,杀就是杀了。 他不会因为什么情爱,去改邪归正。 他现在留着叶行舟,不过是在等人成长。 若有一日,叶行舟本事强到能与他一战。 他届时技不如人死于剑下,也无怨。 但现在。 对方零碎的记忆,一点一点涌入脑中。 为什么,看到叶行舟痛苦,他也会喘不过气。 左护法闭眼,没忍住往后又偷窥了一点记忆。 他睁眼,“叶行舟,如果没有对立,你同我会如何?” 叶行舟:“我会少坑你一点灵石。” “……” 左护法黑脸,“你脑子里装的都是灵石吗?” 叶行舟补充,“还有伙伴。” “那我呢?” “以如果为前提的话,大抵也是一员。” 但是,没有如果。 太阳初升,朝霞红晕漫天。 叶行舟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剩下的灵果你自己留着,我要回去了。” 那道背影沐着朝阳走入林间。 往山上那座雾气飘渺,灵气充裕的宗门走去。 左护法抄起一个灵果,咬了一大口。 “叶景和,你真没良心。” “说走就走,要不我偷看记忆,还真不知道你字是什么。” 别说,这灵果还挺甜。 左护法嚼嚼嚼,将灵果收入储物袋,顺道下山。 他脚步快些,半道无意偶遇叶行舟。 枯叶踩碎,时有清脆。 露水压弯草尖,沐着微光滴落。 左护法不由分说,两步上前,掰起叶行舟脑袋,强硬道。 “你都请我看星星了,礼尚往来,我也请你看朝阳。” 直面阳光,叶行舟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不待叶行舟回话,左护法又道。 “低头走路慢点,别看到什么都踩。” 左护法说完,身影消失在原地。 叶行舟眼睛被光线刺激,身前的景象暗了一个度,一时连路都看不清。 他手扶着树干,缓了一下,直到视线清明。 左护法这家伙,掰头就掰头,手指还控制不住掐叶行舟脸肉。 叶行舟搓搓脸,不过他没出声骂人。 他边上山,边细细思量。 左护法方才,明显话里有话。 但,一时又难以猜到他在提醒什么。 叶行舟没有坐传送阵,而是抬脚上了台阶。 台阶一阶一阶往上。 身影越拉越短。 走到半山腰时,太阳已经热起来了。 晒得头晕目眩,叶行舟回头。 薄雾散去,青山映日。 抬头见日。 低头是路。 左护法为什么要强调一遍,低头走路时慢点,不要看到什么都踩呢? 这话,又同留影石有何关联? 叶行舟挠挠脑袋。 想不通,那就继续爬台阶。 直到想通为止。 * “死嘴,死嘴非忍不住。” 左护法狂捏自己嘴皮子。 “叶景和,你好样的,竟会耍手段。” 明明他不想提醒。 但叶行舟总用眼神勾他。 这一勾,智商一丢。 灵果一放,更是完蛋。 死嘴没管住吃,也没管住开口。 要再多留一会,叶行舟不得把他引回衍天宗挨揍。 真是奇了怪了。 这鸟窝头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他没控制住嘴。 不过。 左护法捻了捻指腹。 叶行舟咬他那么多回,这次轮到他掐脸。 手感还挺好,跟掐汤圆似的。 早知道,趁机多掐几下了。 嘿,不过勉强同叶行舟还是天下第一好,也不是没掐的机会。 左护法嘴角上扬。 “叶景和。” 冬雪初散水余凉,春和景明绿叶长。 “景和,字还挺好听。” 虽说他偷窥记忆有点不道德。 但是比起叶行舟,他已经非常文明了。 况且他是魔修,讲什么道德。 再说知道叶行舟的字,不就等于拿捏人了么。 叶行舟都不知道他的,这么久了,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 瞧瞧,他多有本事啊。 左护法挺起胸脯,从储物袋里掏出个灵果吃起来。 吃完的果核往灌木丛中一抛,保不准来年就发芽。 左护法心情愉悦,往前继续走。 灌木丛忽而窸窣一声响。 一丝魔气从地下溢出,圈成困身结界。 左护法停住脚步。 嘴角的笑,逐渐消失。 “装神弄鬼,出来。” 他沉眸,抽出剑。 剑刃寒光一闪。 一个头颅,破土而出。 红面哭笑面具的表情,一点一点旋转诡谲。 从浅到深,笑声一点一点扩散。 阴气散开,林中鸟雀惊飞。 头颅之下,骨骼扭曲得似蛇一般的躯体从土下挤出来。 搬着咔嚓的声音,扭曲的骨骼一点一点回正。 一个身着黑衣,近两米的人挡住了前方去路。 面具之下,那双闪烁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左护法。 “插手我的事,你可真是找死啊。” 腐烂气息散开。 顷刻之间草木枯竭。 左护法眯起眼睛,眼里无半分惧意。 “想杀我,你才是找死。” 剑起,头落。 头颅诡异蠕动起来。 “你以为,能杀得死我吗?” “我是杀不死,但。” 左护法冷笑一声,扬起手中的玉简。 “你当魔尊吃素的啊。” 提醒叶行舟时,左护法就想到了这个疯子会发现,他第一时间发灵讯给了魔尊。 “他能救你一次,救不了你次次。” 地上的头颅留下这句话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竭。 那具无头的躯体,同样倒塌。 左护法一脚踩碎脑袋,一剑挥向树后。 “出来。” 一人哆嗦着腿,举起双手,“别,别杀我,我发誓,我什么都没看到。” “放他走。” 耳边传来魔尊的传音,左护法微蹙眉头,终是没落剑。 “滚。” 怨灵捂住嘴,疯狂抡腿往回跑。 疯子!一群疯子! 比怨灵还疯的疯子! 那股腐臭,比鬼界都强。 他一个怨灵容易吗? 叶行舟还没寻到挖心报仇,半道先碰到了之前杀他的魔修。 虽说他本体还在鬼市,但要是两次死在魔修剑下,他不要脸的吗! 左护法收起剑。 * 从天刚亮,到日中。 叶行舟收起灵力,一路暴汗狂爬台阶。 终于,终于看到了衍天宗大门。 叶行舟往一旁的枫叶堆一躺,抬手擦掉额前的汗。 他眯着眼睛望着悬挂的太阳。 日头很辣,光线很强,一看就容易打喷嚏。 看完日头,再看路。 树叶,泥土。 灰尘,青石板。 左护法,到底提醒不要踩什么。 叶行舟缓够了气,重新站起来。 阳光照射而下,让人眩晕。 叶行舟忽而抬脚往宗内狂冲。 “江师兄,我知道了!” 第361章 好样的,小左 脚下踩的。 是影子啊! 从日暮到日中。 影子时拉长时缩影,时前时后。 在正面不一定每次都能看到,但影子离不开脚。 每一步走动,影子都在跟着复刻动。 而留影石能记录,眼睛却无法看到,无法觉察气息,只有一个可能。 影子活了! 留影石之所以能清晰记录还原,是因为留影石留的,就是影,还原的自然也是影。 对上影子,留影石就是堪比照妖镜的存在。 离执法堂越来越近,叶行舟心不受控的狂跳。 留影石画面里,任妄烛不是在看守阵法的人跟前晃悠,而是在踩影子。 右护法能藏在影子里! 能肆意地藏在阴影处,藏在万物的阴影下,甚至,还能藏进其他人的影子里。 有了这个开头,右护法能清楚他的动向同样也有了解释。 右护法就是靠着肆意穿行影子,达到监视的目的。 再者,从任妄烛毫不知情的样子来看,右护法不但能穿行影子,还能用影子附身控制人。 这不灭,真该削了! 叶行舟身影一跃翻上墙,刚要丝滑落地,视线之中就闯入了山淮。 山淮唇瓣轻启,“我记着,执法堂大门一直都是开着的,擅自翻墙闯入执法堂,我可按照宗规处理。” 叶行舟从墙头跃下,“山师兄,咱多熟啊,净说些生分的话。” 山淮眉头轻挑,“再加一条,试图贿赂执法堂人员。” 瞧这,怎这么古板。 难怪说话的活都给江客来做。 叶行舟翻墙那是因为不想走正门吗? 完全是因为沙长老不待见他,也不信他说的话而已。 那叶行舟干嘛还要去热脸贴冷屁股,直接越过沙长老找两位干正事的师兄不好吗。 叶行舟直言道重点,“山师兄这事先放一边,我有要事急找江师兄。” 山淮看了叶行舟一眼,侧开身。 “谢了山师兄,下次请你吃烧鸡。”叶行舟快步赶往江客寝居。 叶行舟身影已经走远,山淮原地停留片刻,轻声补充。 “贿赂执法堂人员。” 寝居门虚掩着,叶行舟抬手欲敲门,刚碰到门就开了。 叶行舟从缝隙中探入脑袋,“江师兄,我……” 话未尽,先止住。 血腥冲鼻。 屋里的人外衫半褪,袖口还在滴着血,似断线连珠,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 他侧眸,发丝后是是沾血的脸,一滴血沿眉尾滚落,擦过硬挺的脸颊。 见是叶行舟,简言道,“进来。” 外衫褪去,白色的里衣袖口染红大片。 这是刚用完刑就赶回来沐浴了。 但是。 “江师兄,你怎不关门啊?” 江客淡淡抬眸,“关了你进不来。” “可以敲门啊。” “麻烦。” 叶行舟哦一声。 江客掐诀将血迹清除,“有何事你直言便可,这里有结界。” 叶行舟未言,先用留影石在屋里扫了一圈,说实话,用留影石录人住寝,这多少有点变态。 江客眸微闪,“何意?” “影子。” 叶行舟抬眸,“江师兄。” “右护法可以随意穿梭影子。” 此话落,江客先是蹙眉不解,后想到了什么,立刻抛出留影石。 任妄烛入禁地的画面再次呈现。 画面里的任妄烛,自由穿梭的任妄烛,脚下没有影子。 是最明显的破绽,也是最容易忽略的点。 纵使是江客,也忽略了这个毫不起眼的细节。 或许江客能查出来,但那时已经太晚了。 是影子,操纵着任妄烛。 也是影子,能在毫无觉察情况下盗走召妖卷。 从关押那一刻,右护法说不定已经逃了。 江客立刻捡起衣裳穿上,快步往外。 他回头,对叶行舟道,“待在丹峰别出去,剩下的交由执法堂。” 叶行舟应了声,翻墙往回走,边走边用留影石四处照。 这整得叶行舟都想再用留影石做件衣裳了。 往那一站,就是人形探测仪。 返程的路上,叶行舟脚步是轻快的。 如今拆穿右护法的伪装,洗刷任妄烛的冤屈,肩上担子瞬间轻了大半。 右护法真是该死。 利用各种巧合制造,又用异香做引,让叶行舟不得不怀疑任妄烛。 若这次没找到破绽,任妄烛得一直被关地牢。 以右护法的德性,还会再次用相同的手段,再次猜忌。 将这群聚起的伙伴,一个一个打散。 幸好,洗刷了冤屈,最后任妄烛是无辜的。 叶行舟吐出一口浊气。 左护法这家伙,还怪好的。 嘴上说不透露,最后没控制住还是提醒了。 好样的小左! 叶行舟下次见到人,不得狠狠奖励一个大金盆! 左护法正打着瞌睡值班呢,耳朵又不受控制地发热。 你说说,你说说。 鸟窝头专逮着他睡觉时间念叨。 这才离开半天不到,叶行舟就想他想得上火。 瞌睡不但没了。 人还上火了。 左护法骂骂咧咧,搓出两团棉花堵住鼻孔。 这次见面是天下第一好,那下次不得打着天下第一好的名头去解他腰带。 真是的。 鸟窝头什么心思压根不用猜。 兜兜转转一大圈,就是馋他身子。 天知道一旁伺候的魔侍,经过了多大心理斗争才忍住没表现出震惊。 左护法从今早回来就搁那时不时笑,笑一下又狂压嘴角。 嘴角压不住了又发情似的摸摸自个肩膀。 摸肩膀也就算了,能给自个摸出鼻血来,也是神人。 直到魔修来报,局面微转,“左护法大人,魔尊大人传令,南穗村,一个活口不留。” 又来活了。 左护法扭动脖颈,懒散起身。 他手虚空一捞,一把剑现。 闪着冷冷寒光。 * 执法堂效率很高。 令刚下,全宗整顿。 衍天宗每处角落,都安上了留影石。 宗门前,更是全方位覆盖。 江客沉眸。 但全宗上下搜遍,右护法凭空不见了影。 他径直走入一条窄道。 进入一瞬,光线由亮转暗,最后只剩烛火悠悠忽忽。 血腥潮湿遍布,江客停在一间牢房前。 任妄烛已经焦急在门前等待了。 “江师兄,萧师叔说找到凶手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出来了?” 江客目光掠过,任妄烛满眼期待又憧憬,跺着脚就等着出去了。 “你可以回去了。” “太好了!”任妄烛满脸喜悦,“我要去找师兄!” 江客取下腰间的钥匙,打开牢门。 任妄烛一溜烟往外冲,身后的萧师叔摇了摇头,慢悠悠跟上。 江客望着烛光未语。 火光橘黄,映照于墙面。 火簇的影子,轻轻跳跃。 江客眸微动,快步往回。 他知道右护法在哪了。 第362章 真好,你又发现我了 右护法之前,一直都被江客带在身边。 右护法就藏在留影石里。 留影石能留住影,自然也能困住影。 但。 从叶行舟复刻留影石影像那一刻开始。 右护法就跟随影像,转移进了叶行舟手中那块留影石。 右护法从头到尾,都在戏耍执法堂。 一股不祥的预感蔓延。 江客取出玉简。 “叶行舟,现在过来执法堂,右护法藏在你手里那块留影石。” 灵讯发出,却未有回应。 江客驱剑,飞快往丹峰赶去。 脚沾地,江客就冲入丹房。 “玄长老,叶行舟在哪?” “叶行舟不是在执法堂吗?他一直没回来。” 玄长老灭掉丹火起身,“叶行舟出事了?” 江客沉眸。 遭了。 * 叶行舟没出事,但叶行舟离出事不远了。 坐仙鹤回丹峰的路上,他越想越不对劲。 事情尘埃落定。 但他总觉得,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右护法真的会逃出宗内吗。 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来说被发现第一时间确实可能逃走,但是,这人是右护法。 是从不走寻常路,沾了叶行舟的血都不会死,还能藏匿在影子里的不灭。 叶行舟再次掏出留影石观看。 影像映射,是千百次一样的画面。 一切如常。 正要收起留影石时。 画面,掉了一帧。 叶行舟瞳孔极速收缩。 画面里的影子,套着任妄烛壳子的影子。 扭过了头。 脖子咔嚓一声,扭转一百八十度。 正脸,后背。 皮囊一寸寸剥落,从里长出一个两米高的黑衣人。 他歪着头,红面哭笑面具注视着叶行舟,缓缓弯唇笑起来。 “真好,你又发现我了。” 这一切,仅发生在一息之间。 快到来不及反应。 叶行舟只觉脑子轰鸣。 鼻尖又充斥满了血腥气。 右护法,又是右护法! 阴魂不散! 靠着仅存的一丝理智,叶行舟关闭留影石画面,燃烧瞬移符往回。 恢复的胳膊又在隐隐作痛。 右护法,在他身上。 在他手中这块留影石里。 从他复刻影像开始。 一直藏在暗处窥伺着,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在叶行舟看留影石寻找突破口,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观看时。 右护法,或许有某个瞬间在盯着他。 欣赏他的愚昧,站在暗处耍得他团团转。 甚至亲眼盯着叶行舟另寻僻径,求助左护法。 脊背寒凉。 眼前景象骤然一黑。 光亮消失。 叶行舟掉进了,一个没有光源的地方。 摸不着,看不清。 五感有那么一瞬,消失了。 叶行舟打开神识,抽出腰间软剑。 就在此时,一只手从身后伸来。 无视叶行舟的灵力,轻而易举,抽走了剑。 异香散开。 后背,贴上了一具冰凉的躯体。 “你在恐惧。” 如鬼魅般的声音,从身后飘来,落入耳里。 叶行舟头皮炸开。 “去死啊!” 拳头蓄满灵力,猛地转身朝身后挥出。 “杀了你!” “我一定会杀了你!” 拳头撞肉,沉闷声响后。 又伴随重物倒地的声音。 叶行舟摸索到地上甩落的软剑,朝着他劈砍。 “去死!” “去死!” “去死!” 滚烫的鲜血溅到脸上。 又顺着发丝滴落。 不知多久。 不知何时。 漆黑的环境,多了一丝光亮。 似烛火,似裂口。 随着那点光亮的涌入,无数光线争先恐后冲进来。 地上的尸体,消失了。 叶行舟摸了一把脸。 血迹消失了。 叶行舟却不敢松懈,提剑警惕观察四周。 他在丹峰。 荷花满目,塘水清清。 丹峰弟子亦如平日那般,去丹房的,去药堂的,忙忙碌碌。 刚才右护法的出现,仿若只是错觉那般。 叶行舟手伸向口袋,留影石还在。 怎么回事? 肩膀被拍了一下,伴随一道温婉女音。 “叶师弟,你在这做什么?” 叶行舟回头,“岳师姐?” 岳浅与平日别无二致,没有异香,是正常的岳浅。 此时她杏眸微垂,有些好奇望着叶行舟手里的剑。 “叶师弟,你脸色怎这么差?” 面对岳浅的关怀,叶行舟愣了一下。 手中的剑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又是右护法的障眼法吗? 叶行舟不确定眼前的岳浅是真的还是假的。 见叶行舟一副呆愣失神样,眼珠还有红血丝,岳浅目光担忧,探出手给叶行舟把脉。 温热的体温传递,一丝灵气入体拂去失态。 叶行舟稍稍有了实感。 “叶师弟,你遇到什么事了,怎受惊了。” 叶行舟靠着身后的柱子,终于缓过神来。 “岳师姐,玄长老,玄长老在哪?” “你在这等一下,我叫师父过来。”岳浅见叶行舟状态不好,快步走入药堂。 叶行舟仰头望着天。 头顶的屋檐遮掉半天,另半天是湛蓝天空,万里无云。 日光洒下来,暖暖和和。 叶行舟缓缓坐下,视线无意扫过岳浅的背影。 他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没有影子,又是假的。 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 他已经在右护法身上吃过好几次亏了。 想挣脱,却无法挣开。 右护法比起不灭,更像是甩不开的蚂蝗,一边吸着他的血,一边戏耍他。 真是,该死啊。 叶行舟握紧拳头。 他一定要亲手杀了这恶心玩意。 这股恨意无限滋生。 好消息,比魔尊更让叶行舟讨厌的人出现了。 不单厌恶,恨意更浓。 “你怎不躺着睡一觉。”玄长老白了叶行舟一眼。 叶行舟恹恹抬起眼皮。 “玄长老,你过来一点,弟子有话要同你讲。” “过来个屁,你架子比老夫还大啊!”玄长老骂骂咧咧。 见叶行舟一副病殃殃的模样,玄长老还是走过来了。 下一瞬。 叶行舟拔出剑。 寒光一闪,给人抹了脖。 叶行舟眼都没眨一下,抹掉脸上的血。 “出来。” “装神弄鬼做甚?” “有本事你杀了我。” 假象再像又如何,终究是假的。 玄长老才不会是这逼样。 叶行舟面色平静,扫了一圈。 脚下的影子缓缓拉长。 直到一个人影现形。 右护法撑着脸,“你怎么发现的?” “我是你爹,你啥样我都认得出来。” 叶行舟现在,只想杀了这玩意。 第363章 天要亡,世是假,快跑啊 右护法轻笑。 “你生气了。” “要杀我消消气吗?” 叶行舟睁着死鱼眼,“你真死,我就消气了。” 失智过后,现在反而平静了。 平静到看着右护法笑,自个也想笑的程度。 叶行舟想着,还真笑出了声。 右护法挑眉,“那,爹?” “?” 叶行舟一脸吃屎样。 不是。 这还真敢喊,还真喊得出口。 “你有病吧!” 叶行舟一脚踹掉他脑袋。 血唰一下喷射出来。 跟喷泉似的。 右护法伸手一捞,捡起脑袋重新安在脖子上。 裂痕缓缓愈合。 右护法听到叶行舟骂他,反倒不解。 “我如你意,为什么还要骂我?” 听听这话,不知道多单纯多委屈呢。 叶行舟嗤一声,懒得再掰扯。 “让我出去。” 右护法歪头,面具那双弯起的眼睛似不解。 “为什么要出去?在这里不好吗?” “这里。”右护法伸手指了一圈。 “天、地、人、景,样样都是一一复刻的。” “明明,你可以,在这里,无忧无虑。” “为什么,不喜欢?” 叶行舟反手一巴掌扇掉右护法刚安好的脑袋。 “痛吗?” “不痛。” “这就是理由。” 影子永远都是影子。 假的永远都是假的。 几滴血溅到叶行舟的衣袖上,叶行舟啧一声,“你又不是人,学什么喷血?” 话落,血消失。 右护法捡起脑袋,安在脖子上。 “我可以控制不喷血,但,我是人。” 一个不灭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人。 叶行舟越听右护法说话越想笑。 魔界大了,林子里什么鸟都有。 断断续续不说,还说自己是人。 “你说你是人,哈哈哈哈哈。” 叶行舟口中发出笑声,歇都歇不下来,像是疯了一样。 “哈哈哈哈,一个虫子说自己是人,哈哈哈哈哈……” 右护法再次歪头。 “你在笑,但你并不开心。” “为什么?” 叶行舟想杀他。 他也让杀了。 为什么他问喜欢吗,叶行舟的情绪会剧烈波动,达到失控。 明明,他都满足了。 结界忽然波动。 右护法身体又开始化成黑影。 “跑什么跑,现在知道跑了。” 叶行舟站起身来,晃了一下留影石。 这个世界是假的,但叶行舟是真的。 留影石自然也是真的。 影子幻境一寸寸破裂。 水玉君收起灵力,衣角一动,他快步上前。 “你没事吧?” “好得很。”叶行舟拿着留影石,呲着个大牙乐。 水玉君瞧着叶行舟这个状态,微微蹙眉。 “叶行舟。” 叶行舟抬手,“真没事,你怎么会到这来?” “来找你。”水玉君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处理完水惑族事务才来的。” “等会,我要先去趟执法堂。” “不用去,我已经来了。”江客道。 水玉君垂下眸。 那晚入梦扒掉叶行舟马甲后,水玉君简直是抓心挠肝。 全是激动,激动得化身鱼尾狂摇尾巴。 原来他的尾巴早就认出叶行舟来了。 原来那日守金兽是在提醒他叶行舟回来了。 只有他,还在傻愣以为尾巴不认主,甚至一度产生断掉不听话的尾巴。 好在最后,叶行舟与他相认了。 当晚,水玉君捧着尾巴,有病似的好生道歉。 同样,他也激动,激动得想要立刻到衍天宗,奔向叶行舟身边,回味巴掌。 奈何,他不能同年少那般任性。 他离开,要先考虑好水惑族,解决一切事务才能短时间走。 所以耽搁了几日。 今日匆匆而来,执法堂同其他人都在找叶行舟。 水玉君担忧之余,也一同寻找。 路过这条去执法堂的小道时,他觉察一丝不同寻常的波动。 波动的地方,就在一棵树下。 千万盈绿叶片之间,某一片在波动。 水玉君搜寻半晌,最后发现,波动的是树叶的倒影。 寻常灵力进不去,他便用水惑族声波,穿透那个结界。 再次见到叶行舟。 于天朗气清,风日和煦的时间。 叶行舟明明在笑,水玉君只觉压抑。 此刻,叶行舟对江客道,“我还想先用玉简先报了声平安来着,既然江师兄你来了,也省得我过去。” 叶行舟把用捆仙绳裹成麻球的留影石交给山淮。 山淮接过,而后看向叶行舟,轻启唇,“你可还好。” 叶行舟一摆手,“好得很,江师兄先处理这玩意吧。” “杀不死,至少我也好看着封印过瘾。” “我可就等着这一刻。” 狗玩意右护法耍了他那么久,今儿可算被他逮到遭报应了。 江客道,“知道,这段时间沙长老不在执法堂,等他回来封印会告知你。” 叶行舟顺嘴问了句,“去哪了?”那老登焉坏。 “魔修肆虐屠杀,同其他宗一同处理了。” 看来外界也开始不太平了。 江客又道,“错抓任妄烛的事,执法堂会给出相应补偿。” 叶行舟点头,“任师弟在哪?” “丹峰等你。” “那小师弟呢?” “也在丹峰。”江客又补了一句,“抬过去的,不过你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事。” 他在找叶行舟的路上,刚好碰到赵封抬着昏迷的孟枳往丹峰可劲跑。 两道鼻血还在空中划出优美弧度。 “估摸天热火气旺,流鼻血晕过去了。” 叶行舟缓缓扣出一个冒号,“你说孟枳?” 这一问,给江客整沉默了。 孟枳可是修士,天热流鼻血想得通,但要让这强悍的身体晕过去,属实有点猎奇了。 怎么的,孟枳躺太阳上睡觉啊? “那江师兄,我先去丹峰了。” 江客颔首。 叶行舟抱着怀疑态度前往丹峰,水玉君见状,自觉跟上。 江客眸光扫过这张生脸。 这人,有点眼熟。 但一时想不起来。 江客给留影石设上禁制,转身往回走。 一道哭笑声划破天际。 “杀得好啊!哈哈哈哈哈!杀得好啊!” 宗内忽而喧哗起来。 一衣衫褴褛似乞儿的人闯入宗内。 疯疯笑笑,哭哭闹闹。 众人疑惑,“衍天宗怎会随意闯进普通人来?” 直到一弟子英勇上前,将人制服。 挣扎之间,凌乱发丝下,露出一张泥泞难辨的脸。 他口中,还在高喊。 “假的假的!” “他们都不是人!杀不死的!” “天要亡,世是假!” “快跑啊!” 第364章 活不成死不了 高声喊完。 这乞儿开始又哭又笑。 “假的!哈哈哈哈哈都是假的!” “活不成也死不了,哈哈哈哈哈……” “活不成,死不了,前路何寻,前路何寻啊……” 乞儿笑着笑着,又开始嚎啕大哭。 声自肺腑,言语入心。 是近乎绝望的嘶喊,不甘又无法挣脱困境。 那双泣血双眼,滴滴落泪,环顾面前一张张鲜活的脸。 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打量着他。 “跑啊!快跑啊!” 众人不及细品话中含义,乞儿又有了新的动作。 乞儿近乎绝望,用脑袋猛烈撞击地面。 额前立刻破了皮,鲜血流出,滑过脏污的脸,落入眼中,沾湿满脸。 他的言语太过悲调,众人见到血了才回神。 有人惊呼,“张直师兄,他在寻死,快拦住他!” 张直立刻将人敲晕,再将其捆住手脚。 众人面面相觑,而后炸开了锅。 “什么意思?” “他在说什么是假的?” “什么天要亡世是假?” “快,先上报掌门长老再说。” 江客就是在这时走来的,“怎么回事?” 那弟子道,“江师兄,他是突然闯进来的,一直在喊什么假的。” “闯进来?” 江客蹙眉,立刻掐诀清理掉乞儿身上的脏污。 衍天宗有结界,只有本宗弟子入宗才不会受到阻拦。 这乞儿,是衍天宗弟子。 污迹清除的那一刻,凌乱发丝下的脸展露。 “方荣师兄!” 有人惊呼,认了出来。 即便这张脸多了细纹胡茬,颧骨凸起,入目沧桑颓废,但还是被认了出来。 “是下山游历的方荣师兄!” “方荣师兄疯了!” 本是下山游历的人,这才四年时间,方荣经历了什么? 怎么会疯了! 负气下山游历,四年后又疯疯癫癫归来。 口中还大喊一些恐人的言论。 天要亡,世是假! 这是何等大逆不道之言,凡听者,无一人不恐。 一时,人心惶惶。 眼看着人额前还在汩汩流血,江客先给人喂下修复丹。 “今日方荣之言,一字不落上报掌门。” “是,江师兄!” 江客扛起昏迷的人,向丹峰而去。 此时的丹峰。 一间屋内,挤了四五个人。 孟枳刚睁眼,就见玄长老一脸菜色盯着他。 在一转眸,玄长老身后,还有三个人。 任妄烛好奇探着脑袋,叶行舟同向修远站一起。 至于赵封,早就溜没影了。 叶行舟先问,“玄长老,小师弟他怎么了?” 任妄烛附和,“是啊是啊,赵封送来的时候鼻血哗哗流,可吓人了。” 玄长老啧啧两声。 颇有些意味深长。 “我没事,只是天热上火。” 孟枳立刻出声打断玄长老将要说的话。 不能说! 老登千万不要张口! 口一开,孟枳今儿得身败名裂。 “上火怎么会晕呢?”任妄烛追问,“玄长老,你说孟枳他是怎么了?” “我真没事!”孟枳飞快扫了玄长老一眼,再次强调,“只是火灵根,火灵根热上火了!” 如此急切反常模样,倒像是在隐藏什么。 玄长老使坏似的张口,故意拖长声音就是不讲话。 孟枳攥紧被褥,双眸紧紧盯着那张嘴。 玄长老最后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往外走。 任妄烛摸不着头脑,“欸玄长老你去哪啊?” 玄长老捋着胡须不言。 这一下,直接激起任妄烛反骨了,“向师兄你也会把脉,你来说。” 向修远看着孟枳隐晦的遮掩,忽而明了什么。 但一时半会回不上来话,只好摸了一下任妄烛脑袋。 “他只是上火,莫担心。” “哦。” 向修远都发话了,任妄烛就没再刨根问底。 孟枳刚松一口气,便敏锐觉察到一道视线在打量他。 他侧眸而去。 视线穿过衣角缝隙,他精准逮到坐在椅子上品茶的人。 孟枳皱眉,“你怎么在这?” 水玉君放下茶盏,面不改色撒谎,“听闻你晕倒,便来看看。” 两张相似的脸撞在一起,同样都是语气寻常。 但莫名的,就是觉察到一股说不上来的酸味。 尤其是,水玉君的眼神,平静之中又藏着说不上的复杂。 和叶行舟相认是高兴的。 但见到孟枳,他的心情无比复杂。 水玉君现在已经明白了,叶行舟当初为何来救水惑族。 因为孟枳。 所以才以身涉险,相救水惑族。 而水玉君。 明明在孟枳未出生的时候就认识叶行舟了,偏生他是后来的。 叶行舟口中念叨的孟枳还真是他侄子,年轻那会,他还单方面当过侄子的替身。 当初孟枳只出场了名字和一个牙印,就让水玉君忮忌到牙发痒。 水芊生下同名同姓,同长相的孟枳时,水玉君舅爱更是所剩无几。 水玉君都要梗死了。 他现在隐隐庆幸,在孟枳小的时候揍过几顿。 也算单方面出气了。 水玉君此时面色如常,实则连茶叶都吞下去了。 任妄烛手肘碰了碰孟枳,小声道,“他是谁啊,和你长得好像。” 孟枳死鱼眼,“你舅舅。” 任妄烛眼一亮,“原来是咱舅。” 叶行舟这套,任妄烛学得十成十的。 水玉君闭眼。 叶行舟的同龄人,他好像融入不进去。 一睁眼耳边都是一连串舅舅,谁听了不哽喉。 水玉君这个百岁老人,要碎了。 “我很好,你可以回去了。”孟枳直白赶人。 他总觉这个舅舅同叶行舟的过往,并不简单。 能让人亲自出来,地位肯定是不一样的。 水玉君站起身,双眼直勾勾盯着叶行舟。 “叶行舟,我同你有话讲。” 叶行舟摸摸鼻子,“舅——” 水玉君额前青筋突突跳。 叶行舟立马改口,“就出去说。” 孟枳抿唇。 果然,果然有秘密。 门掩合上,叶行舟一脚踏入了一个水圈结界。 水玉君垂下了脑袋。 “我有那么拿不出手吗?” 为什么,叶行舟不同伙伴介绍他,连说话都要出来单独谈。 “好生说话,别逼我扇你。” 水玉君又道,“那你扇我,今天就算你扇死我,我也要这样说。” “……” 不是,咱能不能正常点。 第365章 任务九:前往北奠城,寻找死城真相 叶行舟一脸菜色。 所以,水玉君是个什么情况。 仇是一点不报,就逮着让他扇。 叶行舟真想扇死当初的自己。 现在好了,水玉君同左护法一样,染上玩字母的瘾了。 看着水玉君垂着脑袋等扇的样子,叶行舟一个头两个大。 不要啊,不要啊。 叶行舟往地上一坐,抱住水玉君的腿,“大舅哥,我错了,真错了。” “不要啊,不要这样报复我。” 水玉君脸色一僵,“叶行舟,你认为我在报复你?” 他将人拉起来,双眸直直盯着叶行舟的眼睛。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叶行舟木着脸,“当初扇你是我的不对,你报复回来我无怨,但不要这样搞我啊。” 水玉君一怔,不可置信后退,“你认为我在报复。” “叶行舟,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为什么,为什么他怎么做都不如孟枳? 他明明比孟枳先出生百年。 却一直活在孟枳阴影下。 好不容易与叶行舟相认,对方却以为他自愿挨打是在报复。 “叶行舟,我就这么不如孟枳吗?” 水玉君抿紧唇瓣。 叶行舟欸一声,探眸去看,水玉君却侧开头。 叶行舟挠挠头,“你不是在报复我么,这关小师弟什么事?” 他总感觉和水玉君不在同一频道上。 明明上一秒水玉君还在求打,这一秒又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扯到孟枳身上。 企料叶行舟这句正常的询问话落,水玉君更是憋气,胸口阵阵发闷。 “你还在维护他。” “为什么,你就不同待我同他一般?”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打住,先听我说。” 叶行舟压着扇人的冲动,掰正水玉君脑袋。 一滴泪珠划过半空,落在叶行舟手背上。 “?” 叶行舟抬眸,水玉君默默垂泪。 换以前哭得是开水壶烧开,现在一言不发垂泪,还是这个角度,一看就像练过千百回一般,怪涩气的。 这还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大舅哥吗? 叶行舟啧一声,“你哭什么?” “你不重视我。” 水玉君拽住叶行舟衣角,“我也想要……同孟枳一样的待遇。” “……”叶行舟无言。 “所以你是因为这,所以心里不平衡?” 水玉君点头,“还有,你在刻意同我保持距离,也不愿意把我介绍给其他人。” 相亲呢这是。 这舅舅要不叶行舟来当算了。 水玉君这眼泪蓄谋已久,就是等着卖惨专用。 叶行舟半晌无言。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很有压迫感。” 水玉君那一身王气压迫,谁敢接近啊。 “而且,我待孟枳与你有何不同?” “顶多就是管你叫声大舅哥。” 最后三个字落,水玉君差点没把绷住精心准备的表情。 大舅哥大舅哥,就那么喜欢喊大舅哥。 叶行舟真是块木头。 水玉君深吸一口气,“那你以后,能别管我叫大舅哥吗?” 每次一听这称呼,水玉君就觉自己同叶行舟有了代沟。 明明正值青年,却跟个百岁老头似的。 不要这样搞他心态啊。 叶行舟爽快答应,“可以,但你不要让我再打你了。” 每次叶行舟都有一种罪恶感,忍不住抽死自己那种。 话落,水玉君同叶行舟大眼瞪小眼一秒。 双方同时出声。 “那不许反悔。” 叶行舟秒同意。 水玉君也高兴了。 他轻轻拽了一下叶行舟的袖口,“叶行舟,我其实有点想你。” “当初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 “你能摸摸我脑袋吗?” 水玉君低声,“当做奖励了,可以吗。” 叶行舟一时没有动作。 他总觉得,哪怪怪的。 “水玉君,你认真的吗?” 水玉君敏锐觉察到叶行舟话里有话。 他抬眸,双目无辜。 “你摸孟枳头,不应该也摸我吗?” “你答应了,待我同他一视同仁。” “你用待孟枳的方式待我,我也能更好体验,同孟枳拉近关系不是?” 瞧瞧,当过王的脑子就是转得快。 生怕叶行舟觉察心思疏远,立刻就搬出孟枳当挡箭牌。 真是国民好舅舅。 叶行舟抬手摸了下他脑袋,“好了,回去吧。” 水玉君得寸进尺,“刚才没反应过来,再摸一下。” 叶行舟好脾气,放慢速度又摸了一下。 这一摸水玉君,辈分嗖一下就提升了。 叶行舟跟老太君似的,人都慈祥了。 水玉君眯起眼睛。 孟枳平日的待遇就是这般么。 死小子可过够好日子了。 换水玉君,挨得最多的就是巴掌,哪能体会到如此待遇。 这回,可轮到他了。 即便再舒服,水玉君挣扎片刻,还是适可而止。 “那,我先回去了,下次又来找你。” “好。” 叶行舟有些惊讶。 水玉君改性子了这是,居然不缠人了。 结界散去。 水圈后,一只黄白花大胖兽跳了出来。 昂首挺胸,要多骄傲有多骄傲。 水玉君这人能屈能伸,意识到误会守金兽后,就高价把兽请了回来。 守金兽一高兴,勉为其难的去烟花地叼来几本秘籍丢给水玉君。 别说,水玉君还学起来了。 水玉君摸摸守金兽,“好兽,好兽。” 守金兽奖励似的,从口中又吐出一秘籍来。 现在水玉君可是拿它当大爷供着。 那不得好好体验一把。 叶行舟并不知情,还在背着手,慈祥往回走。 人一慈祥,年龄蹭一下就长了。 一阵急促脚步传来。 叶行舟回头。 江客扛着一人,疾步而来。 玄长老骂骂咧咧跟在后头。 “一天天的,老夫就歇不着一刻。” 叶行舟好奇看了眼。 那张胡子拉碴的脸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哪见过。 直到扫过那人腰间的令牌,叶行舟恍然大悟。 方荣啊这是。 四年不见,这么拉了。 叶行舟刚要抬脚离开,系统任务发放的声音响起。 【任务九:前往北奠城,寻找死城真相。】 北奠城。 很陌生的词汇。 叶行舟只知道,这是一座曾遭魔尊血洗的一座城池。 一夜血洗,无一人活口。 从北钿城变成北奠城。 这次系统发布完任务并没有沉睡。 机械音波动一阵后,系统道。 【宿主,护住方荣的性命。】 【他是唯一知晓世界真相,而不受天道限制的人。】 第366章 从一开始,叶行舟就撒了一个谎言 方荣是唯一一个知晓世界真相,而不受天道限制的人。 什么意思? 四年前,方荣比试输后,一朝负气下山。 方荣发誓寻叶行舟身世,找到祖坟给撅了。 叶行舟那时还挺高兴,毕竟方荣还是第一个这么执着于他身份的人。 叶行舟想着,要是方荣真有那个能力挖出他身份来,他高低得给人供起来。 这一走,就是四年。 四年,天涯海角,东南西北,风雨无阻。 海水依旧汹涌,礁石依然矗立,而心性已然天翻地覆。 方荣这条路执着走了四年。 当初满身心眼子又不服输的人回来了。 狼狈的,沧桑的,疯癫的。 疯疯癫癫的,回来了。 明显精神受了重创。 而也就是四年后丹峰再见,系统给了提醒。 提醒叶行舟说,方荣知晓世界真相。 知晓真相的人很多,方荣只是其中之一。 但知晓真相不受天道限制的,方荣是唯一一个。 唯一一个。 叶行舟问,【系统,方荣为何不受限制?】 【他探寻到了。】 从未知,到一点一点深入。 方荣在这四年游历间,仅靠自己发现了世界真相。 也就是说,方荣不受限制的原因是,真相是他自行探寻到的。 所以,伪天道无法阻止。 这意味着,危机与机遇并存。 右护法已经封在了留影石里,藏在衍天宗的魔尊肯定会想办法封住方荣的口。 这就是系统让叶行舟护住方荣的原因。 而叶行舟,也能从方荣口中知道一切。 叶行舟心口一阵波动,掩不住的激动。 【那我护好方荣,等他醒不就意味着可以知道真相了。】 如何能不激动。 方荣一意寻叶行舟的身世,却无意发现了世界真相。 而叶行舟在时间线上奔走,所遇各色人,每个人都揣着真相,却因伪天道限制,无法向他全盘托出。 兜兜转转。 叶行舟还是蒙在鼓里,一知半解。 如今,方荣成了唯一突破口。 叶行舟自是难以克制激动的。 只是下瞬,系统又道,【宿主,你等不到方荣醒的。】 此话如一桶冷水迎头浇下。 系统:【方荣的一魂一魄困在了北奠城,宿主需用引魂灯引回来他才会醒。】 也就是说,方荣去了北奠城丢了一魂一魄,才疯疯癫癫回来。 系统派发的任务九又是前往北奠城,寻真相。 用引魂灯带回方荣一魂一魄只是顺路。 叶行舟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 系统电流波动了几下,【很抱歉宿主,还有一个坏消息。】 【说吧。】反正凉水也泼下来了,再多一盆又如何。 系统:【北奠城,只能你同身边水系灵根前往,其他人若进去,就出不来了。】 水系灵根。 柳归岸原先是水灵根,但现在灵根空空。 听系统这话,北奠城定时危机四伏,叶行舟不可能带一个病秧子去。 任妄烛是个残缺水灵根,刚从地牢出来还没缓过神。 北奠城又是危机四伏,叶行舟更不可能带了。 一番思量,叶行舟决定自行去。 但现在。 系统的指向太明显了。 叶行舟再傻,也猜出了大概。 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都藏着妖兽。 从东吟国、西城到南木国,便是最好的证明。 去北奠城,很大概率是去找最后一份召妖卷碎片,同时封印北奠城藏的妖兽。 叶行舟心底隐隐不安。 为什么,四个方位会指定灵根? 东吟国是向修远的木灵根。 西城是梅忧的金灵根。 南木国又是孟枳的火灵根。 如今还有一个北奠城,系统指定水灵根。 再往深处一想,上辈封印的四阵法中,岳千磐是金灵根,鬼辛兰是水灵根,另外两位前辈虽身死,但丝毫不影响灵根猜测。 同样的,四位前辈的本命法器也对应传了下来。 这更像是传承。 在鬼城,鬼辛兰将苍水弓交予时,傀儡悬丝压住了叶行舟的想法。 现在,这个答案成形。 传承。 但。 传承的是阵法,还是注定死亡的结局。 叶行舟惴惴不安。 他手里,还有一本已经修复完善的阵法书,四个封印阵法就在其中。 无数丝线交织相缠,叶行舟理清了最不可触的一根。 所有的一切,都在不可控的指向一个相同的方向。 当四个阵法依次归位时。 新一轮的封印,又开始了。 这个猜测成形,叶行舟再也无法沉默。 叶行舟冷下声,【系统,你真是好样的。】 【让我做的这些任务,最后只是为了让我亲手把身边的人推向死亡。】 当大义落于身边亲友时,叶行舟选择去他爹的大义。 不可能。 说他自私也好,无情也罢。 他绝对不可能亲手把身边的人送上死亡。 系统的沉默,让叶行舟更甚火大。 他语气凌厉,字字逼问。 【我送孟枳于剑,是愿他前路鸿途,不是让人去死。】 【我同向修远交好,让他与我敞开心扉,我敬他,他护我,不是让人去死。】 【梅忧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手刃仇人,而今自在游历四方,不是让人去死。】 【柳归岸灵根都没了,成天病殃殃,连活着都要吊药续命。】 【你自己看看,好生看看,谁不想活着?】 谁不想活着,每个人都想活着。 但,总得有牺牲。 机械音一阵波动后。 系统回了一句话。 【宿主,他们会传承,但系统保证,他们不会死亡。】 叶行舟呵一声笑了。 【你保证,你保证有个屁用,你连自己的能量都不够,从哪保证,又如何保证?】 叶行舟推开屋门,几声重而急促脚步声后,叶行舟挪出椅子坐下,面无表情喝下一盏茶。 系统机械音断断续续响。 【宿主,系统能感知你想要的。就像当初系统绑定时,宿主心底所念那般。】 【宿主需要一百万,系统也能提供宿主所需。】 【系统现在,同样也能保证他们不会死亡。】 真相真如当初那般不情不愿吗? 不。 从一开始,叶行舟就撒了一个谎言。 这个谎言,骗了所有人。 这场绑定,其实是叶行舟自愿的。 那天下着小雨。 淅淅沥沥的。 空气之中,萦绕着层雾气。 下雨天。 眼镜最容易起雾。 镜片沾了水,视线更受遮挡。 第367章 他们的心,不容许他们袖手旁观 镜片是模糊的。 记忆是清晰的。 叶行舟敛眸,眼睫轻颤间,思绪翻涌如墨。 手一收力,茶盏应声,碎成无数片。 血染瓷片,连珠滚落。 翻涌的思绪,又被压下。 【宿主不要自责,请相信系统。】 【他们不会死。】 【你的出现,便是转机。】 系统机械音开始剧烈波动。 【不灭,是宿主世界的产物——】 话落,系统彻底安静无声。 叶行舟凌乱的脑子,在听到此话时,僵住了。 什么意思? 不灭,是他所在世界的? 这种恶心的玩意,居然是他原先世界的产物? 如此恶心,叶行舟只能想到双马尾蟑螂。 叶行舟忽而猛地站起。 血沿指尖滴滴溢出,他却不觉般,眉宇严肃。 先前他只知系统向他求助,系统也说召妖卷不是这个世界的,但具体并不知。 现在,系统又说不灭是他原世界的产物。 为什么原世界的产物会溢出到修仙界,且还在繁殖吞噬修仙界? 难不成有什么漏洞,连接了两个世界? 从不灭,到伪人。 叶行舟脊背发凉。 左春回留下的四个字,浮映于眼前。 茧破,蛇蜕。 后知后觉。 叶行舟现在才领悟其中含义。 若有再见,左春回将不再是左春回。 是伪人相替,是影子。 不灭难道想,替代整个修仙界? 吞噬原有的,滋生新伪人。 就像叶行舟被右护法困在影子世界里那般? 真不是真,假不是假。 往后一个个鲜活的人,都会成为恶心黏虫构成了影子? 思绪翻飞时,门外几声交谈入耳。 “我听师兄说,外门的方荣回来了,就是当初大粪淋头那位。” “就是听说了,他还喊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恐人话。” “他喊什么了?” “就在前一会,高喊什么天要亡世是假,什么前路何寻……”那人语气瑟缩一下,“听着怪渗人的。” “确实怪渗人。”同伴搓了搓胳膊。 “先不管他了,最近魔修肆意屠杀,宗里长老都要出山,隔壁玄灵宗的飞舟都在外头等着了,玄长老都说好几遍通知大伙加强警惕了。” “还有朝师兄也跟着去了,宗里现在确实不太平……” 声音渐远,直到模糊听不清。 天要亡,世是假。 老天要消亡,世道是假的。 此言,何等逆天。 从一个修士口中说出,谁能不恐? 耽搁不得。 但,叶行舟还是矛盾。 阵法一事,即便系统再三保证,叶行舟还是无法放心。 这是一个不定数。 他的私心,让他不愿交出阵法书。 他无法确保,前辈的消亡会不会再次复刻在他身边的人身上。 这条向死路,他一人走便好。 只愿亲友安康,无病无灾。 叶行舟刚要出去找玄长老,门就先被推开了。 玄长老神情严肃,嗅到房里血腥味时皱眉,视线落在叶行舟受伤的手上,出口刚要苛责的话,在见到叶行舟失魂落魄的脸色时改了口。 “叶行舟,你干什么?” “没拿稳杯子。” 叶行舟找了借口,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拔掉插在手心的瓷片。 玄长老取了颗修复丹,“吃了。” “多谢玄长老。” 叶行舟吃下丹药,还有些恍惚。 玄长老眉头皱得更深了,“呆呆傻傻的,手受伤了都不知道疼吗?” 叶行舟摇头。 他不怕疼。 只是一时接收的信息量太大,思绪混乱消化不了。 “玄长老,你要出宗吗?” 玄长老没好气嗯了声,“老夫找你这趟,便就是有要事交代。” “方荣的情况,缺魂少魄,一时是醒不了的。” “他回来得离奇,恐会有有心之人下手,如今魔修,猖狂,老夫要离峰一段时间,无法全神看住人。” 叶行舟问,“那如何安置?” “少操无用心,老夫看置不了不代表没办法将人藏好。” 玄长老白了叶行舟一眼,凭空取出一盏灯。 “方荣的事,交由你了。” 这是引魂灯,灯燃寻魂,不过现在灯是灭的。 玄长老果真知情。 叶行舟嗯了声,看着玄长老的眼睛,没有往日的嬉皮笑脸。 “玄长老,你知道对吗?” 玄长老面不改色,“什么知道,老夫不知道。” 叶行舟却执拗开口,“这是传承,向师兄他们会像岳浅师姐的父亲一样。” “他们。” “他们,会死吗?” 叶行舟现在,只能求证,反反复复求证。 他的眼睛,恳切又忐忑,等待玄长老的回答。 玄长老盯着叶行舟半晌,抬手摸了一下他脑袋。 苍老的手擦过发丝,是厚实的安全感。 “你所担心的不会发生,他们四个,是收拢不灭的命定之人,包括你也是,缺一不可。” “衍天宗的弟子,谁都不会有事。” “况且,老夫还没懦弱到需要弟子打头阵。” 玄长老的话语,往日暴躁的声音,此时无比安稳。 “你只要记好,无论是衍天宗,还是玄灵宗。” “是长老,既担名,也担责。” “为黎民,为苍生,没有谁是懦夫。” 玄长老那双因苍老微微泛黄的眼珠看着叶行舟,坚定目光下,是难得的平和。 “你认为的好,你认为的安全,反而是对他们几人的禁锢。” “修道先修心,容苍生,容黎民,才是容自己。” “而今不灭当道,魔修肆虐,修道者出手,不正是用修的心,践修的道吗?” 玄长老拍了拍叶行舟的肩,缓声道。 “他们的心,不容许他们袖手旁观。” 惶恐不安的心。 焦躁无助的心。 在此言后,忽而有了主心骨。 叶行舟呼出一口气,站起身,“玄长老教诲得是,是弟子狭隘了。” 玄长老捋着胡须,“长老们只是脾气差点,不代表关键时候会推弟子挡跟前。” 就像执法堂沙长老,平日虽然不待见叶行舟,但魔修肆虐,第一个去的就是沙长老。 心有道,责不容。 “既然你已想通,那老夫也要走了。” 叶行舟点头,“玄长老,等你回来后,我同向师兄给你烤荷叶鸡。” 玄长老比了个五。 “少五只老夫捶死你俩。” 叶行舟失笑。 屋内重归安静。 叶行舟从案桌上取出纸笔,执笔行云流水。 收尾之时,笔尖一滴墨落,如梅绽开。 书信压在茶盏下,叶行舟掐诀清理干净屋内的狼藉,裹好受伤的手,步履匆匆往外。 他也要尽快去北奠城。 见面道分别,言语说不尽,叶行舟选择留书信。 唯书信离别。 留笔,留想,留念。 第368章 三阶安魂符 三声敲门,闷响过后。 屋里却迟迟未有人前来开门。 向修远等待片刻。 最近魔修猖狂,八位长老出动了四位,作为内门弟子,向修远得令加强宗内巡视。 这一忙起来,就没有那么多同几人相处的时间了。 向修远本想来找叶行舟说点私话,敲门半晌却无人应。 如此,叶行舟突然不在,总是让心揪一下。 向修远视线落在开了条门缝处,凝在半空的手垂落下来。 叶行舟人不在,门也没关严实。 这是留门等人进。 叶行舟,又一人出去了。 向修远垂下眼睑。 门缝隙随推动的动作扩大,到容纳一人进时,屋内光景入眸。 家具陈列,空空荡荡无人影。 唯木桌之上,茶盏之下,压有一封信。 向修远手握成了拳,似木头那般站在木桌边一动不动。 信件静静压着,一旁的笔墨甚至未来得及收。 叶行舟走得匆忙。 向修远终是松开拳头,掌心已然留下几个深深的指甲印。 他抽出那张信件,指腹一捻,信件摊开。 笔墨未干,字迹因折叠而些许染晕,但不影响辨认,信件写着: 向师兄亲启: 漫道长途,世事无常。 识一年,别三年。 本聚少离多,心有歉未言尽,今又因事离。 北奠险恶,非特定之人,进则难出,我寻到召妖卷后就归。 向师兄,原谅我私心之举,也劳你代我同另几位师弟相解释。 墨余言多,时又紧,不得不停笔。 心念心归,但勿寻勿找。 落笔叶景和。 纸张多了几道褶皱。 指腹因用力而泛白,向修远沉沉叹息。 叶行舟知道他会过来,所以算好了将书信留给他。 几人之中,唯向修远最好交代。 叶行舟若当面道别,别说孟枳了,任妄烛绝不会有允许。 非特定之人,北奠城进去就出不来了,叶行舟也是两难,又不得不抉择。 笔墨难尽,情蓄满纸。 向修远将书信褶皱抚平,重新叠好放入怀中。 抬眸之时,门框边倚靠着一人。 白氅裹身,双目平和。 柳归岸偏淡的唇瓣动了几下,“他走了吗?” “嗯。” 向修远视线划过柳归岸身上披的那件大氅,大氅厚实,领边毛茸茸,是叶行舟的那件。 毛茸茸的领子护着面颊,衬得柳归岸垂下的眼尾愈发单纯。 然而向修远看了一眼就绕过他,抬手掩合上门离去。 柳归岸也未再同人搭话,只是拢紧衣口,从袖中取出玉简。 “娘,我要下山一趟。” * 叶行舟在下山路上,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青衣执伞,墨发卷散,素纱覆眼。 是二师兄暮流水。 他静静立那,宗门牌匾的阴影刚好投射到那片区域,将他覆盖。 日头洒落,沾不着他。 阴影落地,覆不到他。 他撑着一把修补过多次的伞,挡去一切。 叶行舟到来后,他似有感知一般,头微微偏转半寸。 “抱歉,未经你同意就擅自来了。” 暮流水声音也真如水,缓而平,清净和雅。 同他说话,如听梵音,精神都被净化了一样。 不过叶行舟有些意外。 暮流水看起来温柔,实则性子冷淡。 今特地来等叶行舟,属实意外。 暮流水道歉,定是听了顾青山的话。 既然叶行舟不知道相信谁,灵剑峰嫌疑又大,顾青山干脆同两位师兄都商量了一番。 如非必要,不出现在叶行舟跟前,给他制造恐慌。 叶行舟还未说话,暮流水便从袖中取出三张符箓。 是三阶安魂符。 “北奠易进难出,魂若不稳,极易受亡灵干扰。” 他淡淡解释。 “多谢二师兄,不过。”叶行舟却疑惑,“二师兄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北奠?” “玄长老说的。” 事实上,暮流水去丹峰诊眼,玄长老将叶行舟三个师兄连带着闭关的无涧仙尊都臭骂了一顿。 叶行舟出生入死,忙得脚不沾地,几个人出不到人力,连点物力也不意思一下。 尤其是像乌龟一样缩壳里不出来的风无涧。 骂得那叫一个难听,那叫一个污耳。 主要是想给,叶行舟也躲着他们。 托玄长老转送,又挨玄长老一顿臭骂。 不过暮流水没同叶行舟讲。 叶行舟瞧着暮流水蒙住的眼睛,犹豫问道,“二师兄,你的眼睛好些了吗?” “好不了的。”暮流水摇头,“无须担心我,你下山去罢。” “那二师兄,我走了,等我回来给你带些偏方看看。” 连玄长老都治不好的眼睛,偏方又怎么可能有用,不过是些宽慰话罢了。 暮流水站在原地,目送那道身影下山。 一阵风来。 树叶沙沙响,窣窣落。 素纱翻飞。 叶行舟回头。 暮流水那双眼睛注视着虚空,瞳仁黯淡无光,像是覆了一层浓雾。 他试图伸手想要接住于风吹飞的素纱,却慢了一步。 于清风之中,叶与纱轻舞。 阳光剔透,折射出好看的纱网光影。 即便有了伞遮光,暮流水的眼睛还是像受到刺激那般,溢出黑血。 乍一看,着实吓人。 叶行舟几步转回,捡起素纱返还。 “二师兄,怎么会这么严重?” “鬼气侵蚀就是这般。” 暮流水掐诀清理掉渗人的血迹,又将素纱重新覆上眼。 “抱歉,吓到你了。” 叶行舟顿了一下,“很疼吧?” “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 见阳必流血,即便暮流水遮伞覆纱,平日出门也得默默忍受鬼气侵蚀。 现在日头又盛,反噬更严重。 叶行舟出言催促,“二师兄你快些回去吧。” 暮流水不喜肢体接触,叶行舟干脆取出瞬移符,冲暮流水一笑。 “这是我自己画的瞬移符,二师兄你刚好可以帮我检验一下效果。” 暮流水接过符箓,“小师弟,此行平安顺遂。” “若有需,传灵讯,我们会第一时间过来。” “好。” 叶行舟挥挥手,送暮流水离开后,才召了飞舟。 塞入灵石和路引,飞舟启程。 叶行舟顺势躺在甲板上。 眼看山川河流蜿蜒,耳听风声呼啸。 有结界的阻挡,飞舟里安全的很。 片刻的宁静,让叶行舟开始重新整理思绪。 第369章 偏生就是无法感知阳光 此行北奠城,无疑是危机四伏。 与东南西不同,北奠是死城。 死城,死的不止是城,还有人。 从暮流水明确给安魂符来看,叶行舟就知道其中少不了玄长老手笔。 依着玄长老暴躁脾气,定是逮着暮流水一通臭骂。 臭骂一顿,信息来源也知晓了。 不然暮流水也不可能画安魂符,又说容易受北奠亡灵干扰。 三阶安魂符,于叶行舟而言,有修为奠基,能是能画出来,但顶多一张。 暮流水顶着身体不适,还连画三张符箓赠予,说不感动是假的。 叶行舟摊开符箓,细细观摩纹路。 灵气充裕,落笔流畅。 只靠修为,叶行舟拼死能画一张,但要是继续用卡bug的方式,就说不定了。 叶行舟一骨碌坐起来。 不过他没有急着动笔,而是先感知了一下神识。 先前从亡故地出来受损的神魂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 而神识比之前还广了两倍,都抵得上金丹期修士了。 一方面是修为增加,另一方面是叶行舟经常卡bug反反复复磨出来的。 那现在这三阶符箓上手不就是简简单单么! 叶行舟摩拳擦掌,当即取出纸笔。 依着纹路,叶行舟先画了几遍练手,等落笔熟练后,才运转灵力。 三阶符箓,落笔就是一股强大的阻力。 随即便是灵气抽离入笔。 那股阻力,在阻拦叶行舟继续画,并没有想象中的顺畅。 一股阻力一股灵力相互冲撞,飞快抽离的灵力又被叶行舟卡bug补上。 好在,神识扛得住。 符箓成。 效果并没有暮流水的好。 暮流水画的一张符箓管两日,叶行舟每笔灵力不算均匀,顶多一日。 不过,这也够用了。 叶行舟消掉了画第二张的想法。 画第二张神识是扛得住,也能卡bug继续。 但神魂刚愈合,三阶符箓阻力太大,不免会受到波及。 进入北奠城那地方,还是温养神魂为主。 符箓什么的,可以依着情况决定。 叶行舟收起纸笔,将刚画好的符箓折叠藏在护腕下。 瞧着还有一日日程,叶行舟干脆闭眼假寐。 此时。 另一处山林之中。 一人挥舞着镰刀,穿梭在茂密杂乱的草丛中。 口中骂骂咧咧。 一条蛇受惊爬出,那人扬起镰刀,手起刀落,蛇断成了两半。 怨灵一脚踹开蛇身,继续往前。 “叶行舟!” “该死的叶行舟!” “牙齿被魔修抢走又如何,我能记你一辈子!” 草叶哗啦作响。 怨灵的骂声一句比一句高。 “这什么破路,都是草!” 怨灵边艰难穿梭,边挥着镰刀开路。 这一路,怨灵可是颠沛流离够了。 怨灵来到人间,那便成了普通人,没有修为,没有灵力。 本来想打造个柔弱不能自理的人设,但这一路颠簸,压根不容许他柔弱。 他一穷二白不说,还顶着张细皮嫩肉好看的脸,好几次都被拖到清风馆当小倌。 好不容易逃出来,半道又遇到魔修内斗,差点脑袋又不保,还好又侥幸捡回一命。 但到了人间,在人间越久,怨灵身上一些地方还是会人化的。 除了没有心。 一路又饿又渴,偏生没钱吃饭,怨灵饿得耳鸣眼花。 怨灵也是个犟种,高傲的怨格不允许他自降身份去打工。 活生生饿晕了,灰头土脸的,衣服也破破烂烂,有人路过,以为是乞丐就给了个馒头。 别说,饿急眼了馒头还真是好吃,又香又甜。 怨灵捧着馒头,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到后面非常自然的当了几天乞丐。 恰逢一大户人家添子布施,怨灵吃了个饱后,又神神叨叨装作高人留下几句夸孩子的话。 说什么天赋异禀,一看就是考功名的好苗子。 装得像模像样,那大户人家一瞧怨灵夸完就走,也不像骗子,忙追上去给了一荷包碎银。 至此,怨灵终于有了钱。 本来想租马车去北奠城的,奈何这地方没人敢来。 怨灵只好骂骂咧咧买了匹马骑着来。 骑着骑着,马发疯似的不愿意进入这个领地。 怨灵一怒,当晚吃马肉。 吃完交通工具,怨灵只身进入此地。 本来打算神不知鬼不觉进入的,但北奠城许久未有人踏入,原先的路都被杂草荆棘覆盖了。 不开路走不了。 身上藏的匕首开道费劲,怨灵只好就近返回,趁着田里收麦子的农户吃饭的功夫,顺走镰刀。 这一段时日,怨灵硬是从软弱无力小白脸练成了一手好镰刀功夫。 实在累了,怨灵气喘吁吁往草垛上大字一躺。 “该死的,该死的叶行舟。” 胳膊酸得厉害,怨灵都要成怨鬼了。 他仰眸直视天空的太阳。 可笑可笑。 他有人类的饥累,也能感知寒凉。 偏生就是无法感知阳光。 甚至连情感都只能感知到惊惧与恨意。 就像是针对怨灵一样,好的是一点不沾。 真拿他不当人整呢。 怨灵抹了把脸,擦掉汗珠。 北奠城,近在眼前。 这是怨灵出鬼界前,感知到叶行舟要去的地方,也是怨灵拼了老命非要到这的原因。 现在,怨灵就在这等。 他等着叶行舟,等着叶行舟亲手把心奉上。 最后十米开道。 怨灵气喘如牛,又麻利扬起镰刀开路。 嘴也不闲着,骂得那叫一个起劲。 反反复复拖出叶行舟来鞭尸。 “叶行舟你不把心给我,我绝对跟你没完!” 只要怨灵脑袋还在鬼市,他就能无限复活。 无限复活,他绝对无限缠着叶行舟。 直到得到心为止。 不过。 怨灵回头看了眼身后开辟出来的道路。 爹的,他拼死拼活开出一条道,倒是便宜叶行舟畅通无阻走进来了。 怨灵气得牙痒,全靠对叶行舟的恨意支撑,让他镰刀挥得飞起。 靠得越近,那股阴气越重。 一股阴气从后席卷全身。 怨灵头都没回,掏出匕首,反手一刺。 “老子特地找人开过光的。” 区区一个亡灵,也敢来他怨灵跟前耍心眼。 怨灵好歹在鬼界鬼市称霸,亡灵连鬼界都进不了。 无法往生,无法离开,终日徘徊。 要在鬼市,这玩意都不够怨灵塞牙缝的。 怨灵揉了揉胳膊。 也就现在到了人界受限,不得不低头。 第370章 梅开三度 北奠城内亡灵太多了。 怨灵口头嚣张,身体还是诚实的。 他是怨灵没错,但到了人界顶多就是个没有心的人。 压根遭不住那么多亡灵攻击。 所以,开出道后,怨灵并没有贸然进入推开那扇陈旧的红木城门。 怨灵转身,又沿着来时路返回,退出二里安全距离,怨灵这才敢靠树下歇息。 此时又累又饿又渴。 怨灵翻翻找找身上的包袱,掏出熏干的马肉条,歪着嘴啃起来。 “该死,叶行舟等着吧。” 他得想个名字,最好是能迷死叶行舟那种。 “叫什么才好?” 怨灵咀嚼着肉条,仰眸望天。 既然用了一张同暮流水七分像的脸,那么名字肯定也得碰个瓷。 今儿是个大晴天,日头正好。 “那么就叫——风雨来好了。” 风来雨来,雷电劈死叶行舟。 有这张脸,有这个名,叶行舟不得看见就走不动道啊。 怨灵乐了,反复嚼嚼嚼。 从天明等到天黑,怨灵困是困倦,压根不敢睡。 亡灵太多了,一到夜里就往外跑。 跑的大部分亡灵之中,孩子居多。 一个两个面目狰狞,冲着怨灵袭击。 这一夜怨灵忙着杀亡灵,就没合上眼。 好不容易撑到天亮,刚眯一会眼,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叶行舟碰巧就在怨灵睡着的时间路过。 一路走过来,道上的杂草印明显没清理多久,越往深处草印越新。 在看到断成两段还时不时抽搐的蛇时,叶行舟有了想法。 北奠城这地连猎户都不愿意沾边,有人却开了道。 属实值得怀疑。 叶行舟顺着残留的脚印,又打开神识,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吊在树干上睡觉的人。 乍一看,脖子挂白绫,跟死了似的。 走近一瞧,人还有气,下巴挂白绫上,只是睡着了。 这奇人啊,睡觉姿势差点,不得一个不小心送走自己。 此人灰头土脸,衣物也破破烂烂,树根边还放置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这条道,应该就是这把缺了口的镰刀开的。 就这睡姿,是寻亲还是寻死。 叶行舟绕着人转悠一圈。 是个普通人,周遭没半点灵力波动。 叶行舟戳了这人一下,“老兄,醒醒。” 怨灵不耐烦睁开眼睛,就瞅见叶行舟那张放大的脸。 骂了那么久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怨灵吓得梦醒,脚一个哆嗦踩踏石块。 同叶行舟见第一面,差点自个把自个吊死。 怨灵嗬嗬几声,慌乱之间朝叶行舟挥手求救。 还搁那傻看呢,再不救人他就得回鬼市重开了! 叶行舟啧一声,将白绫斩断。 “老兄,你怎这个睡觉姿势?” 怨灵跌坐在地,捂着脖子喘气,“我明明是靠着树干睡的。” 该死的亡灵,居然趁他睡着想要让他在睡梦中死去。 死了还不安分,要是在鬼市,他绝对吞了这群亡灵。 怨灵心底骂骂咧咧,面上不显半分。 叶行舟又问,“老兄,你可知道这是哪,来这做什么?” 荒山野岭,这人突然出现,偏生还是个普通人。 就算宰客骗人,在这鸟不拉屎,人兽远离的地谁会路过啊。 叶行舟觉得这人有鬼。 怨灵听到叶行舟这话,眼珠一转,换上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实不相瞒,在下是寻亲的。” 怨灵苦涩一笑,等着叶行舟继续追问。 企料叶行舟只是哦一声,就没有再追问。 寻亲,寻到亲后不就死一块么。 ? 不是,这让他提前想好的话术如何施展? 该怎么卖惨,什么家道中落仕途失意前来寻亲寻死都想好了,叶行舟就哦一声? 该死的。 不追问是吧,那他来问。 怨灵问,“公子来这,也是寻亲吗?” 叶行舟挑眉,只含糊回一句,“差不多。” “老兄你既然没事,我就先走了。” 叶行舟还是觉得,这人有股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眼瞧着叶行舟走了,怨灵急得上火。 脑子里有一百种法子勾引人上当挖心,但真碰着人了,一时又想不起来用。 叶行舟还说走就走。 难道叶行舟是眼瞎吗,看到他这张脸就没点动容吗? 甚至连名都不问,就管他叫声老兄。 老兄老兄,多难听。 不应该,这张脸不应该是这个反应,至少他得有个用美人计的机会。 怨灵抹了一把脸,五指瞬间染上脏污。 怨灵一愣,视线往下移,触及身上的破烂衣衫,瞬间通透。 合着他一身脏污破烂,跟乞丐似的,叶行舟才没看出来。 没认出来好啊。 怨灵脑子噔一下就有了想法。 现在的他叶行舟不屑一顾,那他要是变个身叶行舟不就炸了吗。 包袱里还有他特意准备的与暮流水大同小异的青衣。 怨灵提起包袱,找了个水塘就开始清洗。 正捧水洗脸呢,一把剑搭在了脖子上。 ??? 不是哥们! 梅开三度啊! 合着魔修专逮着他杀头呢! 怨灵一帧一帧扭过头。 僵硬又无助。 比吊在白绫上睡觉还无助。 日光下,一人矗立身后。 坏消息,是魔修。 好消息,不是之前砍头的魔修,是个面善的魔修。 怨灵试图商量,“哥,有事好商量。” 那魔修笑了一下,无比和善。 “可以啊。” 怨灵刚一喜。 魔修又道,“你说一个字,我割你一块肉。” 怨灵猛一惊。 活阎王! 妥妥的活阎王! 合着同这魔修商量得用肉来换。 那还不如先前那股斩他头的魔修,至少人家出手干净利落。 怨灵紧张得直咽唾沫,话是一个字不敢吐。 那魔修又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无比和善。 “看来你不想死。” “不想死可以,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怨灵猛点头。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准听你的! 另一边。 叶行舟明明走得顺畅,北奠城也就在眼前。 不知为何,走来走去,这条道怎么都到不了头。 身后忽而传来脚步声。 叶行舟回头。 一角青衣入眼。 视线上移,看清那张脸时,叶行舟一愣。 这眉眼,也太像暮流水了。 在这人身后,还有一个小童。 小童看到叶行舟,面色一喜,忙上前。 “方才多谢仙长救了我家公子。” 第371章 何由 被小童唤作公子那人,同暮流水七分像。 甚至连衣服色号都撞了,同一个竹青色。 不同的是这男子身子更些孱弱,沾着点书卷气,又颇有弱柳扶风之姿。 荒郊野岭的。 叶行舟没有因为小童套近乎就放下警惕。 在这活物不敢近半分,满是亡灵的地,出现两个大活人。 这两大活人还只是普通人,又打着个寻亲名头在这里徘徊开道,属实很离奇。 要么是山魅迷眼,要么是亡灵作怪。 叶行舟拔出剑,刚因欣喜遇到活人的小童立刻停住脚步。 “仙、仙长,手下留情。” 小童看着锋利的剑尖,紧张得直咽唾沫。 “仙长,我同公子真的没有恶意,只是在这地迷道了,好几日都走不出去,今遇到公子不免激动了些……” 神识扫了一通,两人普普通通,没有异香,也没有魔气,毫无任何破绽。 叶行舟蹙眉,剑下移两寸。 “说清楚。” 小童语速飞快交代。 “我同公子是十巷镇人,本是去寻亲投靠的,半道却遇到山匪,包袱里的钱被抢了。” “趁着山匪分赃时,我同公子拼命奔逃,无意入了此地。” “打转两天,路也不见,我只好想办法开道,带公子逃出去,奈何怎都走不出去。” 小童说到这,目露惊恐环顾四下。 “而且,夜里我看到,看到有好多鬼游荡。” “我与公子实在惊恐。” “尤其是,今早我刚出去找些野果填肚,公子险些被……还好遇上了仙长。” “仙长!”小童往地上一跪,声音诚恳哀求,“求求仙长,带我们出去吧!” 小童拽了一下公子衣角,那人像是刚回过神,茫然又无措。 小童都要哭出泪来了,“我家公子本就体弱,这一受惊现在已经神志不清了。” 怨灵确实茫然又无措。 这个魔修,刚才还要割他肉的魔修。 见到叶行舟说演就演,不对,简直是毫无表演痕迹。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两人真只是误入此地。 而怨灵现在的发懵,与一开始遇上叶行舟语述不清,也正好符合了小童口中的吓得神志不清。 最开始那身脏污狼狈的衣服,已经换到了小童身上。 一身汗臭味,怨灵自个都受不了,这魔修是真敬业啊。 甚至,魔修把怨灵满手的茧子都抹掉了,真真正正变成细皮嫩肉,又弱不禁风的模样。 怨灵现在如此听话,唯有二因。 吃了魔修的毒丹,一个不小心说漏嘴准会重开。 二者,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是他正好需要的。 怨灵同魔修一样,目标都是让叶行舟去死,不同的是,怨灵只要心。 魔修虽然恶心,但也变相给怨灵打掩护了。 属于是双方心怀鬼胎,目的相同又各取所需。 叶行舟视线依旧没从怨灵脸上挪开。 实在是,太像了。 可他也没听说暮流水有个手足啊。 叶行舟剑调转方向,“叫什么?” “我家公子……” “不是问你。” 叶行舟打断小童的话。 这个小童,都受了几天惊吓,心思还是这般利索,一看就是鬼。 叶行舟改问这个看起来呆呆傻傻的人,“说话。” 怨灵张嘴,刚要说出那个吊炸天的名字,脑海之中,就多了一道声音。 “何由,你叫何由。” 这么控制狂,连个名字都要管。 那他拉屎是不是还得控制便量啊。 碍于毒丹威力,怨灵还是说出了这个名字。 “回仙长,我叫何由,十巷镇人。” 回话归回话,怨灵可没忘了初衷。 声音婉转纤长,跟唱曲似的调。 怨灵小心翼翼,想要上前半步靠近叶行舟庇护,又碍于剑尖相指,不得不原地踌躇。 把害怕演得活灵活现。 甚至这张脸,怨灵还挑了一个最为脆弱唯美的角度。 微微垂眸,眼睫如蝶翼,一颤一颤的,连垂在耳畔的发丝都是那般恰到好处的凌乱。 多一分过火,少一分缺点韵味。 就这一副面貌,谁看了不心生怜惜。 演技如此精湛,让魔修扮的小童都愣了一秒。 怨灵搭魔修,两个演帝在线狂飙演技。 叶行舟看了几秒,缓缓收起剑来。 他信了吗?不见得。 他只是想看看,这两人要搞什么鬼。 “跟上。” 两人一喜,忙跟在叶行舟身后。 “仙长,等出了这地,一定好好感谢仙长。” 叶行舟挑眉。 脚步不快不慢,与两人持平。 小童正沉浸在高兴的情绪中,从怀里取出几个果子给叶行舟。 “仙长,这是我今早刚找到的。” “自己留着吃吧。”叶行舟没要。 小童笑了一下,把果子给了怨灵,“仙长你真好,等出去后我当牛做马报答仙长。” 这个笑,叶行舟多看了几眼。 虽然脸不同,但笑相似。 有点像柳归岸平时笑一样,习惯眯眼弯唇。 叶行舟盯了几秒,随后挪开目光。 不管笑容深浅,半眯着眼睛总能在展示亲切时,藏住眼里的情绪。 伪装真笑,藏住假笑。 这个小童有鬼。 至于那个叫何由的公子,有鬼但不多。 叶行舟收回目光。 一旁的怨灵装姿势都要装僵了,抬眸一瞅,叶行舟正盯着小童看。 灰头土脸的小童,浑身汗臭味的小童,叶行舟能一眨不眨看着。 不是? 盯着小童看?! 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叶行舟口味得多重啊! 怨灵差点没把持住弱柳扶风姿。 合着他搔首弄姿半天,叶行舟注意力全在小童身上? 喂,这张脸可是和你师兄七分像啊! 怨灵愤愤不平。 叶行舟可真是见一个爱一个。 说好的心给他,这会又能盯着个浑身脏兮兮的人瞧半天。 怨灵正气愤着,一不小心踩到块石头,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往前扑去。 换前几天的怨灵来肯定不会摔,但魔修把他变成了中看不中用的白斩鸡。 这一摔,结结实实的。 小童惊呼,忙扶起怨灵,触碰到衣袖之际,小童警告似的扫了怨灵一眼。 与此同时,怨灵体内,毒丹发挥作用,腹部疼得怨灵脸色一白。 脑中,又是一道声音。 “再出岔子杀了你。” 第372章 我只是担心你 怨灵后颈一凉。 余光中,小童正盯着他。 那双眼里,没有半点笑意。 是提醒,也是警告。 陆跃想要杀人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成为魔修后,陆跃更后悔先前入仙门了,那般循规蹈矩的日子实在捆束。 而现在不一样。 每一次的杀戮,鲜血喷溅的感觉,都能激发一阵颤栗。 这种感觉,太让人上瘾了。 尤其是见到狼狈逃窜的人时,那些人临死前,或绝望,或怒骂。 陆跃只觉享受。 享受站在高处,看蝼蚁那般,注视着这些人垂死挣扎。 实在是,让人血液沸腾。 陆跃接任务是最勤快的一个。 不过,不同的是,他是归于右护法手底下管,接的任务也是右护法下发的。 这一次,陆跃等了许久不见新任务来。 陆跃只好接一接其他任务。 这一接,就看到了叶行舟的名字。 叶行舟。 这个名字,好久没听到了。 三年前被魔尊拖走杀掉的叶行舟,陆跃以为死掉的叶行舟,又出现了。 真是让人讨厌啊。 刚好陆跃与叶行舟有仇没算,刚好任务是杀了叶行舟。 这不正好满足了陆跃的意么。 陆跃接了任务,迫不及待就赶来了。 只是半道,遇上了第二个人。 不对。 是没有心的人,是鬼界出来的怨灵。 陆跃本想杀之后快,魔尊却传音让其别动。 若非魔尊点名要留人活口,陆跃早就杀了这人自己替代了。 甚至杀死叶行舟的任务也临时更改成了,把人引入到双坟处。 但是。 陆跃眯眼。 叶行舟的修为,为什么提高了? 筑基后期,对付起来虽容易,但叶行舟十分狡猾,逃脱的手段很多。 若是打草惊蛇,让叶行舟有了警惕,出手就难了。 所以,陆跃放弃了强行出手将人重伤的想法,打算采取老办法。 演戏,手到擒来。 这个没有心的怨灵,就是最好的利用人选。 有了小童身份,在这人烟罕至地既不会突兀,加以谎言加持,也显得合理。 毕竟荒郊野岭同时出现两个生人像埋伏,但要是一主一仆另当别说。 演戏陆跃已经十分熟稔自然,现在的他,不同于三年前沉不住气的他。 再次面对叶行舟,伪装起来也轻轻松松。 就当做,杀死猎物前的庆祝仪式了。 陆跃唇角勾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这条道,他设了困身阵法。 叶行舟不但走不出去,还只会离双坟越来越近。 想要破解,除非叶行舟会破阵。 但,这怎么可能。 叶行舟只是个符修而已。 陆跃刚想完,就啪一下打脸了。 困身阵叶行舟还真经历过。 当初找鬼界入口时,叶行舟就刚好破解过。 不过现在叶行舟并没有急着破解,而是余光关注着陆跃。 他总觉得,这个小童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明明只是个普通人,叶行舟却总能感应到一丝戾气。 是杀过很多人,才有的戾气。 包括这个,看起来弱风扶柳的何由,同样有一丝戾气。 叶行舟观察着陆跃脚尖的方向。 这小童的脚尖朝向始终都是西南,既然如此,那叶行舟就往另一边方向。 陆跃只是勾唇。 上当了。 依着叶行舟的尿性,他老早就知道,会偷摸观察。 现在的陆跃已经不是当初的陆跃了。 叶行舟如此狡猾,陆跃又怎么可能忽略小细节呢。 双坟在东南方向,陆跃故意朝西南走,叶行舟一身反骨,肯定对着干。 眼前开出来的道就这几条,叶行舟只能往东南方,掉进陆跃布置好的陷阱。 眼看着叶行舟走向东南,陆跃掩下笑容,却不曾想没几步人又停住了脚步。 陆跃暗自蹙眉,面上却不显,依旧笑着,“仙长,怎么忽然停了?” 叶行舟的脸,在茂密的阴影下,半显半露。 就是这个笑。 他想起来了。 爱眯眼笑的不止有柳归岸。 还有模仿柳归岸的陆跃。 刚才叶行舟就觉得哪不对劲,现在陆跃名一出,那股戾气一来说通了。 一有这个猜测,叶行舟就肯定了想法。 好小子,三年不见,伪装渐长啊。 要不是出现在此地不合适,换个地方叶行舟还真有可能上当。 这个小童是陆跃扮的,至于这个看起来不聪明的人,叶行舟一时没猜出来。 左护法压根没演戏天赋,右护法被封印在了留影石。 叶行舟只能猜测这人可能是某个没见过的魔修。 既然这么爱装,那叶行舟不得捧捧场啊。 叶行舟一直关注小童的目光终于转移,大方地分给怨灵。 怨灵这会都要炸了。 该死的。 换这身细皮嫩肉的身体,这摔个跤膝盖就破皮,没走多远鞋又磨脚。 走一步都钻心疼。 好不容易成了人,结果样样都是挑最差的反应捡。 叶行舟也是个眼瞎的,只爱看小童,他这张脸和身体完全起不到作用。 美人计还没耍,就先淘汰了。 真是气人。 怨灵心里骂骂咧咧。 一个不经意抬眸,就见叶行舟正看着他。 满目关怀,感动不了一点,怨灵只觉得怪渗人的。 怨灵忍住搓鸡皮疙瘩的动作,“仙长,可是我拖后腿了?” 叶行舟却摇头,“不是,我只是担心你。” “?” 怨灵不可置信,“仙长,我没事的。” 什么玩意? 叶行舟这瞎子居然还担心他? 嚯,招笑呢! 叶行舟这人是会操作的。 怨灵耍美人计的时候不上道,怨灵放弃后叶行舟又舔着脸来了。 那怨灵能放弃吗?当然不能了。 毕竟他还要培养感情,引诱叶行舟主动说出那句愿意把心给他呢。 怨灵挽起发丝,露出流畅好看的侧脸。 他嘴上说着没事,微微皱起的眉头,以及时不时向下的眼眸却暴露了他的不适。 怨灵等着叶行舟主动问。 陆跃想要催动毒丹,让怨灵不要作妖。 叶行舟当然是,等着扇陆跃了。 三个人,心思各异。 陆跃正在催动毒丹,岂料这时,叶行舟不由分说就赏了他一巴掌。 清脆声响,力道可不轻。 伴随一声呵斥,“你是怎么照料的,没看到何由公子脚不舒服吗?” 陆跃措不及防挨了这么一下,脑瓜子DuangDuang的。 眼神都清澈了。 第373章 陆跃,你真的是你吗 叶行舟也不知道陆跃是有受虐癖还是怎么的。 每次套身份,除了奴仆就是奴仆。 从最开始的屈辱,到现在的从善如流真假难辨。 不知道还以为谁逼着呢。 咱就说,都成魔修了,直接套个有身份的不行吗? 次次都被叶行舟逮到,陆跃不挨打谁挨打。 叶行舟这一巴掌十成力道,换没有修为的人脖子都得折。 陆跃不但没有,一巴掌挨完,大脑宕机又开机,连眼神都清澈了。 一旁的怨灵听见这声清响,仿佛感同身受吸了一口气。 比起这巴掌,脚倒也不是那么疼了。 怨灵搁那弱小又无助,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他本尊都没说啥,叶行舟就替他打抱不平了? 这也太突然了。 叶行舟有巴掌那是真扇。 不过听着很爽,但怨灵又怕陆跃记仇,压根不敢表现出来。 怨灵小心翼翼观察两人脸色,试图后撤一步。 但作为话题中心的他这个小动作又怎么可能被忽略。 两人瞬间扭头,同时望着怨灵。 叶行舟笑眯眯,“何由公子,快些让小童背你,要是你受伤我会心疼的。” 死嘴。 非得这时候假惺惺关心。 这不妥妥给怨灵拉仇恨么! 叶行舟的关怀,完全将愣怨灵架在火上烤。 不用看都知道,陆跃的眼神,都要刀人了。 怨灵拘束缩肩,显得弱小又无助。 一个魔修,一个暴力狂。 怨灵被夹在中间,将手无缚鸡之力演绎得淋漓尽致。 左右两边都惹不起。 怨灵抠抠手指头,“我其实……没什么大事。” “我不信。”叶行舟一口否决。 ? 怨灵都想打死叶行舟了。 到底他是当事人还是叶行舟是当事人啊。 “仙长,眼下出去要紧。”怨灵深呼吸稳住节奏,“小童年纪小,这几日为了照顾我费了好一番劲,这般小事就不要为难了。” 怨灵试图端水,将话题引导出去上。 “还是你善良,但是 ”叶行舟眉一挑,“我不信。” “他这不好手好脚的,背背你怎么了?依着我看这小童就是想偷懒。” 别说了哥! 怨灵急得冒火。 陆跃偏生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怨灵担心陆跃急眼直接催动毒丹送他归西,心一横干脆崴脚,朝叶行舟怀里扑。 这么爱说风凉话,这么爱拱火。 那干脆就让叶行舟背他好了! 怨灵想得十分美好,就他这么个美人脆弱摔倒,再猛的汉子都得柔情三分扶住人。 不料叶行舟连连后退三步,避如蛇蝎。 口中还在喊,“干什么,你们主仆想碰瓷啊!” “……” 怨灵扑在地上,双手瞬间杵上两仙人球。 这一按,仙人球扁成了仙人掌。 毛茸茸的细刺全扎肉里,顿时又痒又疼。 怨灵疼得立刻跳起来。 这地哪来仙人球啊喂?! “仙长不愿带我们出去那直言便可,为何要这般戏耍我们主仆二人?” 怨灵疼得泛起生理性泪水,还在尽力端水。 凌乱的发丝擦过泛红的眼眶,满手的细刺格外显眼,好生可怜。 该死的叶行舟,不但躲开了,还掏出两仙人球刺他。 正常人看到美人入怀会躲开吗?正常人能随手掏出仙人球吗? 叶行舟就是有大病! 能不骂骂咧咧吗,怨灵的痛觉是常人的双倍啊! 这会两手扎刺,跟上刑似的,痛得眼泪直流。 叶行舟眼瞎似的,完全看不到美人落泪,还伸出手。 “你把我装备吓掉了,还把我仙人球压扁了,赔钱。” “?”人言否? 这碗水,怨灵是真端不动了。 好在陆跃也不装了。 一直沉默低头的陆跃,忽然笑了起来。 从压在喉咙里的声音,到越来越大。 眨眼之间,身形变化。 四溢的魔气围拢四周。 怨灵鸡贼,第一时间跑到树后躲起来。 打起来!快打起来! 陆跃扭动脖颈,布满魔纹的颈肉皮囊随之一动。 “叶行舟啊叶行舟,你真是自寻死路。” 叶行舟哟了一声,“老熟人,好久不见。” 陆跃阴鸷的眼睛盯着眼前人,叶行舟没有惊讶,也无半分惶恐。 “你早就认出来了。”陆跃肯定道。 叶行舟挑眉,“你才发现啊。” “你是怎么发现的?” 陆跃自认为,无论是演技还是其它都毫无破绽。 他不知道叶行舟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认出他来。 所以,在杀叶行舟之前,陆跃决定先开口问。 不得不说,现在的陆跃十分能忍,主动暴露身份都还不急着动手,而是先问叶行舟是怎么发现的。 “怎么发现的?” 叶行舟重复一遍问题,笑了。 “陆跃,你真的是你吗?” 套着柳归岸的影子,演着别人的人生。 恐怕只有这条入魔路,才是陆跃真正的选择。 陆跃眉一皱,没听懂叶行舟这句话。 不过,他也不需要听懂。 陆跃笑容扩大,一柄冒着黑气的剑在手中现。 “叶行舟,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从挨了那一巴掌开始,陆跃的暴虐杀戮性就被激发了。 每一回,无论多么精湛的伪装,叶行舟总是能精准识破。 在叶行舟这里,陆跃受了一次又一次戏耍。 既然如此,那就刀剑相向好了。 他赌中阶困身阵叶行舟破不了。 只要在阵法之中,叶行舟跑哪他都能找到。 演戏既然不配合,那就动剑,把人逼到双坟结果也是一样。 陆跃挥剑的下一瞬,瞳骤然一缩。 “你怎么会破困身阵!” 回应陆跃的,只剩空气流动。 叶行舟早已遁没了身影。 就是这一手滑如泥鳅的逃跑技能,让人恨得牙痒痒。 追得上,又抓不到。 陆跃暴怒,反手挥剑。 “叶行舟!” 剑气道道破空。 巨树应声,裂成两半。 怨灵撒腿狂奔。 陆跃看都没看他一眼,飞快朝叶行舟的方向追去。 叶行舟,叶行舟! 他一定要杀了叶行舟! 肆虐的魔气顷刻之间,吞噬掉城外游荡的亡灵。 怨灵喉咙火辣辣的,肺都要跑炸了。 就叶行舟这个招仇恨值,走三步能遇到一个仇家。 叶行舟这颗心,他实在要不起。 凭着这张脸,换个人要起来轻轻松松。 只是效果没那么好就是了。 第374章 你先前说过,要同我做对怨侣的 与其他人一对比,叶行舟强塞一百多个人记忆给怨灵的仇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好歹,记忆里的酸甜苦辣怨灵都体验了一番,演起人来活灵活现。 并且还撑过记忆吞噬,成了鬼市最强怨灵。 算起来,怨灵还得感谢叶行舟伯乐相马。 怨灵此刻疯狂给自个洗脑,退堂鼓打得咚咚响。 回鬼市! 他要回鬼市换张脸重开! 可为什么奔跑的步伐越来越慢。 喉咙火辣辣的疼。 胸口一股剧痛席卷全身,四肢不受控制往前扑到。 毒丹生效了。 双倍痛感无限放大,怨灵双眼溢血,喘着粗气蜷缩在地。 * “叶行舟!你找死!” 又一道剑气拦路。 叶行舟急刹调转脚步,蛇皮走位躲闪的同时,法器套身上护住。 陆跃猩红着眼,“叶行舟,你敢不敢正面应战!” “我不敢。” 叶行舟一句诚实话,无限挑动陆跃理智的神经。 千道剑气落。 黑雾弥散。 叶行舟将身上坏掉的法器丢掉,又掏出一个继续。 还顺手朝陆跃位置袭去一张打嗝符。 气吧气吧,陆跃可劲气。 叶行舟这一身法器遛起来,三天三夜都撑得住。 剑气四面袭来,叶行舟一溜从薄弱地方逃去。 前方忽现两座坟。 陆跃猛收剑气,笑声猖狂。 “哈哈哈哈哈叶行舟,你真以为我还是以前那般吗!” “我看你比以前还缺心眼。” 掉入双坟前,叶行舟指尖飞快掐诀。 一张符箓,在陆跃大笑放松警惕时,精准飞入他口中。 是哈哈符。 这么爱笑,那就笑个够了。 叶行舟决定,要为陆跃独创一份放屁符。 说话跟放屁似的,臭哄哄又招人厌。 有这特殊待遇,陆跃可就偷着乐吧。 * 怨灵不知道是怎么回到鬼市的。 记忆的最后,是疼痛席卷全身。 明明他吃下去的是毒丹,全身却都在疼。 时而似刀绞,时而同针扎,时而又似火烤。 死又死不了。 痛楚又时时转换。 那种痛感,让他这辈子都不想当人了。 意识模糊时。 透过染血的双眼,他隐约瞧见,一个身穿黑袍的人站在他跟前。 他问,“痛吗?” 怨灵答不上。 痛得恨不得死去。 “杀、求你……杀了我……” 怨灵哀求并未得到回应。 那个黑袍人拖起他的脚,沿路往前。 丝毫不管怨灵脸沾地磨得血肉模糊。 怨灵痛得,连呻吟都发不出了。 想死。 好想去死。 这条怨灵亲手开辟出来的路,遍布荆棘的路,被他用血肉清洗了一道。 沿途嫣红一片,似木棉花铺路。 恍惚之间。 怨灵听到了,满城人的哀嚎。 四处都是鲜血。 能淹到人窒息的鲜血。 还有一双渗人的三白眼,屠杀满城人。 他想,要是人的话,他死后估计也会成为亡灵的一员。 飘到北奠城中,日日与其他亡灵悲鸣。 但,他是怨灵。 无躯无形无心的怨灵。 死后,依旧会回到暗无天日的鬼市。 怨灵即将痛晕时,毒丹又起效,让他强行保持着清醒。 清醒地感知一切伤痛。 直到拖到两座坟前。 黑袍人终于大发慈悲,将他提起,扔垃圾似的丢入坟中。 再次睁眼时。 怨灵就回到了鬼市。 那种蚀骨钻心的疼,终于淡去。 “疯子,都是一群疯子!” 回归黑雾状,怨灵顾不得其它,飞快往鬼市深处逃窜。 同叶行舟有仇,关他怨灵什么事! 成为人后没享到半点福就算了,还挨了最惨的毒打。 真拿他不当人整呢! 他只想感受一下阳光,非得这么整他吗! 怨灵一路骂骂咧咧。 “叶行舟就是个扫把星,净给我带灾祸!” 因为叶行舟,他都遭多少无妄之灾了! 不行,罪都受了,叶行舟的心,他非得要! 不然都对不起他受过的罪! 一回到鬼市,怨灵弯下的腰板又挺直了。 直到前方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怨灵猛急刹。 “叶行舟!” 虽然撑着伞,怨灵还是精准认出了人。 叶行舟听到有人喊自己,看着这团黑雾,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是?” 他掉进双坟后,一睁眼就到了鬼市。 鬼市怨灵会偷灵力,且只有打伞才能看到。 叶行舟就取出伞撑着。 还没搞清楚陆跃为什么引他进鬼市,身后就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 一回头,就瞅见团黑雾朝他冲过来。 怨灵这下不就碰着了么! 到了鬼市,就是他怨灵天下。 叶行舟惨了! 区区一把伞,怎么可能挡住他这个高阶怨灵。 黑雾扩大,朝叶行舟吞来。 岂料,黑雾刚碰到叶行舟,就被伞面挡住。 不但被挡住,雾气还被一股气息灼烧。 痛感强烈。 怨灵惨叫一声,连连后缩。 “叶行舟,你在伞上加什么了?” 叶行舟瞅着这个暴躁就莫名自来熟的怨灵,挑了挑眉。 “我加什么不重要。”叶行舟又掏出一把伞,倒反天罡追着怨灵狂戳。 “刚才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不回答就算了,还抢什么话?” 叶行舟手速飞快,怨灵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就多了好几个窟窿。 通常伞只有躲避功能,谁知道叶行舟这一堆丑不拉几的伞攻击力会如此强悍啊! 怨灵节节后退,“别戳了别戳了,我说!” “典当铺!我是同暮流水契约的典当铺怨灵!” 叶行舟收手,“哟,还没死呢。” 一百多个记忆,这玩意还真能活。 怨灵脑子飞速运转。 看样子叶行舟没认出来那个人身是他。 且叶行舟手里有伞,他一时也报不了仇。 既如此,那他就用本身耍美人计! 怨灵声音幽怨。 “你先前可是说过,要是我还活着,就要同我做对怨侣的。” “如今我来找你,你却忘了我。” 这语气,跟控诉叶行舟始乱终弃似的。 这么一提醒,叶行舟想起来了。 这玩意还没死呢。 叶行舟哈一声笑了,“我还亲手把你按进半人半鬼地,又把一百多块令牌全塞了进去。” “怎么的,我到这来你不报仇,居然还想着和我做怨侣?” 什么心思,简直不要好猜。 无非就是畏惧叶行舟手里的伞,不敢轻举妄动呗。 叶行舟手一捞,卡住那团黑雾。 “来都来了,刚好回答我几个问题。” 第375章 他不逃跑了 他是怨灵不是牛马啊! 典当铺都没了,还逮着他薅呢! 怨灵满身怨气。 心什么的,没沾到半点。 怨灵就先被扼住了命运的后颈。 偏生叶行舟手里的伞邪门得很,一伞戳下来,修为狂掉。 怨灵没了办法,窝囊道。 “典当铺没了,契约消失,我能回答的仅是我知道的。” 叶行舟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 “耍我呢!” 叶行舟举起伞狂戳怨灵。 “我真不知道!”怨灵痛得嗷嗷叫,偏生想跑又跑不了,“我从有记忆起就一直在鬼市,天天和怨灵打交道,哪知道外界的事啊!” 也就同暮流水契约后,成了典当铺,怨灵多了个知晓鬼界万事的能力。 后来典当铺没了,契约又强行抹除,怨灵这个能力自然被抽离。 怨灵还是有点鸡贼在身上。 见叶行舟没有发现外界的‘何由’也是他扮的,愣是只字不提。 叶行舟收起伞,“你在鬼市,肯定知道入鬼市的两座坟。” “这个倒是知道。”怨灵老实点头。 “那你刚才还说什么都不知道?”叶行舟反手扇了怨灵一巴掌。 一巴掌挥去,黑雾清散,啪一声清响。 一个鲜红巴掌印点缀在白皙胸口处,左胸位置的那颗红痣,被这么一扇,更色气了。 眼前突现一个赤裸,且浑身冒黑气的人,黑气之中,隐约出现一张楚楚可怜的脸。 这是装可怜还是耍流氓,属实难评。 叶行舟的另一只手,就掐在这人后颈处。 生怕叶行舟发现,怨灵甚至还特意换了一张新面孔。 同样,这一巴掌也让怨灵疼得嘶了一声。 “你要就打,扇我胸做甚?” 叶行舟还真邪门了! 不用伞,单用手都能扇得怨灵掉修为。 本体实在撑不住这般作贱,怨灵情急之下,干脆化形。 人类看到裸体下意识都会回避,怨灵直接上强度,只等叶行舟松手就跑。 奈何半晌,叶行舟完全没有想象中该有的反应。 反而颇有兴致,从上扫到下,又从下扫到上。 最后盯着某个位置,啧了一声。 什么话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给没有羞耻心的怨灵都整应激了。 “叶行舟!你是正常人吗?!” 这么一气,连鼻梁那处的痣都鲜活了起来,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又气又恼,羞愤瞪着人。 本想耍流氓,未曾想被流氓耍了。 叶行舟挑眉,漫不经心开口,“爱裸奔是吧,那我不辞辛劳帮你把鸟放生如何?” “……” 怨灵瞬间捂住下体。 换平时在鬼界,怨灵感知不到痛觉,同样这玩意怨灵也用不着,怨灵自个拔下来甩着玩都行。 但偏生碰上的是叶行舟。 能在鬼界横着走,给怨灵双倍痛击的叶行舟。 这么一拔,压根不敢想会有多疼。 怨灵嘴皮哆嗦半天,窝囊出声,“我没衣服。” 怨灵平日都是以黑雾形态生活,所以他在鬼市就没买过衣服。 “没衣服不会买吗?” “……也没钱。” “啥也没有,你白当这么多年怨灵了。” 叶行舟白了他一眼,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套衣服,扔给怨灵。 “之前典当铺不是交易了灵石鬼石么,哪去了?” “我用不着,全丢进鬼城打狼玩了。” 鬼城有四季,鬼城有阳光,但鬼城也有结界。 怨灵过不去,便时常在结界外看光景,有狼路过,顺手就扔着打了玩。 别说,还挺打发时间的。 怨灵飞快往身上套衣服。 不得不说这衣服又红又绿的,比媒婆还媒婆,但比起拔鸟这都算不上什么。 单独看衣服丑得不行,用这张脸一撑也还算入眼。 总算没有那么辣眼了,叶行舟继续问刚才的话题。 “那两坟什么来历?要是敢隐瞒——” 叶行舟刚抬起手,怨灵立马挺直背。 “绝不隐瞒,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自我有记忆开始,两座坟就在那了。” “一屠夫,一红白煞,入鬼市的人都得先过幻境。” “同样,有它们守在鬼市口,怨灵只要靠近就会被吞噬。” “不过。” 怨灵顿了一下。 叶行舟问,“不过什么?” 怨灵扫了叶行舟一眼,“这几年两座坟关系不太好,经常打架。” 一打架就狂吃鬼市里的怨灵。 能好就奇怪了。 叶行舟当初就鬼市口,又是挑拨离间又是互相拉踩的。 怨灵那一眼,饱含深意。 叶行舟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不知道它们的来历?” 怨灵点头,“不知道。” 他第一句话就交代了,后面的话完全是凑数分散叶行舟注意的。 怨灵见叶行舟分神,偷摸的就想要溜走,叶行舟眼都没眨一下,精准抓到人。 一根捆仙绳把怨灵捆得严严实实。 叶行舟抬眸,“本来不想捆你,这下好了,你非得耍什么心眼。” “……我只是想活动一下脚。”怨灵死鸭子嘴硬。 叶行舟一伞戳过去。 怨灵惨叫一声,伞尖直接穿透了怨灵的胸口。 不对劲。 叶行舟手一顿,视线扫过觉察那个大窟窿。 普通一把伞,能对怨灵有这么大伤害吗? 怨灵此时痛得五官皱起,口中还在求饶。 “我错了!我不跑了,你不要再用那邪门玩意戳我!” 蚀骨钻心疼。 这一刻,骨气是最不值钱的玩意。 怨灵往地上一跪,大口大口喘气。 像刀割皮,鞭子抽肉。 又像生剜心。 太痛了。 不要。 他不要当人了。 他不要叶行舟的心了。 怨灵眼泪止不住流。 “我错了,我错了……” 能无限复活又如何? 一次次的死亡,千百种不重样的疼痛。 他不想再体验了。 满脑子都被疼痛占据。 怨灵跪坐于地,双眼泛起红血丝,眼泪滴滴滚落脸颊。 发丝与泪滴混黏,怨灵仰头,视线模糊中,叶行舟那张清隽的脸毫无保留映入眸。 叶行舟只是撑着伞,站在身前。 而怨灵满头大汗,痛若钻心。 同样的,他也看见叶行舟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怨灵知道,这是对他方才想要逃跑的惩罚。 怨灵唇瓣微张,牙齿衔住叶行舟腰间的令牌,泪水之下的双眸,是示好求饶。 不逃跑了,他不逃跑了。 第376章 你说过,把心给我 怨灵这模样不像作假。 这伞,为何对怨灵有如此之大的威力? 与其他伞不同的一点,无非就是叶行舟做的。 叶行舟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把普通的伞。 令牌啪一声,掉落在地。 怨灵身体瘫软,双目惊恐,想要挣扎后退。 却因捆仙绳束缚,无法动分毫。 “不要。” “我不逃跑了。” “叶行舟,我不逃跑了。” 他做错了什么。 他无非就是想要心。 为何要用各种疼痛来惩罚他? 脖颈渗出细汗,发丝黏腻在一起。 这张脸,这双眸。 都在恐慌。 伞尖越离越近。 怨灵咬牙,紧闭双眼。 伞碰到颈肉,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未落下。 叶行舟收起了后拿出来的这把伞。 看来只有他亲手画的伞对怨灵才起效。 不过,到底不一样在哪? 叶行舟愣是没发现。 瞧着怨灵还蜷缩在地上,叶行舟蹲下身。 怨灵因惊惧咬住唇瓣,此时一松,唇瓣留下深深的牙印。 那张脸大汗淋漓,眼底还有惊恐未消。 “叶行舟我错了,求你不要再捅了。” 他声音哑涩,字字恳求。 叶行舟捡起令牌,将捆仙绳解开,改为捆住怨灵的双手。 怨灵此时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比起捆全身用伞攻击,只捆手已经十分友好了。 叶行舟没半点同情。 “你要我心,我还击很合理吧。” “而且。”叶行舟顿了一下,“看你受伤,我也不好受。” “……”不好受个屁。 捅刀是叶行舟捅的。 好话也是叶行舟说的。 罪全是怨灵受的。 当然,遭了这么多老罪,怨灵也老实了。 叶行舟伸手,细长白皙的指节拍了拍他的脸。 “所以,你最好老实点。” “要是让我发现你隐瞒我什么,又或者想要掏我心什么的,你懂的。” 叶行舟后一句话,如恶魔低语。 怨灵敢掏叶行舟的心,叶行舟就敢把怨灵捅成筛子。 怨灵望着叶行舟,缓缓点头。 “不会,我不会再隐瞒你了。” 叶行舟掐诀清理手站起身,“走吧。” 怨灵劫后余生跟在后面,连走路的脚步都是虚浮的。 这都是些什么啊。 自从遇上叶行舟,他就没有半点好日子。 先是典当铺被毁,接着又差点被记忆撑得爆体而亡,如今好不容易活下来,成人后外出一趟找心,又被叶行舟的仇家拖行数十里送回鬼市。 颠沛流离回到鬼市,又反复挨叶行舟狂戳,痛得要死还直掉修为。 怨灵擦掉眼角的余泪。 “要去哪?” “鬼市出口,找那两座坟。”叶行舟简略道。 两座坟离奇出现在北奠城,陆跃又故意引他进来鬼市。 既然不明魔修目的,叶行舟干脆就去找问题结症。 有个鬼市原住民先礼,要是两坟不老实,就别怪叶行舟掏伞后兵。 怨灵听见叶行舟这话,却犹豫起来,面上心虚一闪而过。 出了鬼市,不就代表他能化成人外出了么。 那这样,他想要隐藏扮演过‘何由’的事不就暴露了。 上一秒他刚答应叶行舟不隐瞒了,下一秒就暴露。 准挨打。 那种痛感,不想再体验了。 怨灵深思熟虑后,被困住的双手上前,手指挣扎几下拉住叶行舟衣角。 “叶行舟。” “我出不了鬼市,你带这身衣服走吧。” 没错,怨灵深思熟虑,选择继续撒谎。 叶行舟眼一眯,“吞了那么多记忆木牌,还能活下来,你真拿我当傻子耍呢。” 更何况,周围那些躲起来的怨灵就是最好的见证。 这只怨灵,明显比其它怨灵都要强,且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化人形就是最好的证明。 挨了这么多痛,心眼子还贼多。 这怨灵生前定是个狡诈的。 叶行舟语气一厉,“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怨灵被盯得后背发毛。 他咽了咽唾沫,“我刚才想说的其实是,你带穿这身衣服的我走吧。” 瞧,这不就识相改口了。 叶行舟一巴掌呼过去。 “你瞒了我什么?” 神色心虚,明显有事隐瞒。 这一巴掌跟鞭子抽似的,但比起其它疼痛已经算轻了。 怨灵见瞒不住,只好将其全盘托出。 “你说过,把心给我。” “我一直记着,能化形成人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去找你。” “天南地北,我走了半个月只想见你一眼。” “半道却被魔修抓到,他逼我吃了毒丹。” 说归说,语言倒是美化了不少。 叶行舟听懂了,“所以,你就是何由。” 难怪会套个暮流水的壳子,还总有意无意靠近他。 这死出和怨灵一模一样,就算换张脸也是爱演娇弱。 怨灵小心翼翼观察叶行舟的神色,生怕叶行舟一个不爽就扇他。 叶行舟瞥了一眼怨灵,“你要心做什么?” “成为人。” 怨灵垂眸,眼睫轻颤。 “你看到的这副躯体,是没有心的。” “无法感知美好,相反,痛苦还成倍放大。” 怨灵不懂,他明明只是想感受一下阳光。 怨灵成人,倒像是惩罚赎罪。 叶行舟哦了声,“那一定是因为你生前犯的杀孽重。” “……”不是,正常人听见这话不得是软心安慰吗? 叶行舟倒好,直接火上浇油。 怨灵抿唇,“我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活着,太久远了。 记忆模糊不清。 但能成为怨灵的,生前一定是犯下很重的杀孽。 怨灵没一个好的。 套个人壳子,稍微示个弱,不代表改邪归正了。 这只能表示,恶劣根只是隐藏得更好了而已。 叶行舟没搭话。 这只怨灵心眼子贼多。 看似屈服,实则暂时服软,只等着寻一个合适时机动手呢。 示弱认错手到擒来,反水杀人挖心也只是一瞬。 两座孤坟入眸。 即将迈出鬼市时。 一群怨灵忽而朝叶行舟方向涌来。 黑雾扩散。 被叶行舟捆住的那只怨灵猛地用头去撞叶行舟,试图将人推入双坟。 去死! 叶行舟的心,他要定了! 头刚撞到叶行舟后背,一股强烈的灼烧痛席卷。 怨灵惨叫,叶行舟一脚将人踹倒,紧接着从背后一掏。 外层包裹的布巾掉落,一把伞露出。 早就知道这玩意不安好心,还一直走他身后,叶行舟在怨灵闭眼时候就将伞包裹成剑的样子放在背后。 伞面所过,携起一阵风。 黑雾眨眼之间湮灭。 叶行舟垂眸,目无波澜。 怨灵这回,是真恐惧了。 叶行舟毫不留情挥伞捅入怨灵躯体。 “这么蠢,还想跟我玩心眼子。” 第377章 抓怨灵,守鬼市 怨灵此时此刻,才真真正正怕了。 他一开始就不该抱着侥幸心理的。 怨灵想着,一个怨灵叶行舟能对付,那么一群呢? 用一群怨灵分散叶行舟的注意,而后他趁机逃脱。 反正,在鬼市是他的主场,一个筑基修士而已,灵力会耗尽的。 只要叶行舟一分神,他就能挖心。 然而,当怨灵看到叶行舟只用伞就灭了一群怨灵时。 怨灵腿已经哆嗦了。 身体,又开始幻痛。 怨灵试图再利用这张脸,用涕泗横流的法子博取叶行舟的心软。 “叶行舟,我错了,我刚才是鬼迷心窍……” 他的眼泪,不值钱滚落。 泛红的眼尾同发丝混在一起,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半露半遮,似江南春水朦朦胧胧。 双手捆束着,怨灵倒在地上,姿态狼藉。 “叶行舟,求求你,我再也不敢了……” 叶行舟只是居高临下看着他。 毫不犹豫,将伞一下又一下扎入躯体之中。 怨灵的惨叫,弥漫不绝。 叶行舟所在处,方圆十里内,无一怨灵靠近。 连冒着黑气的双坟,此刻也不约而同静了下来。 叶行舟淡淡开口。 “留你也没用。” “问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还总想着掏我心。” “那我只好先送你上路了。” 伞落一下,修为掉一截。 痛感无限滋生蔓延。 先是刀砍痛。 又是剑绞疼。 接着又是剥皮痛。 怨灵疼得双眼遍布红血丝,冷汗不停渗出。 还没有撑过去痛楚,叶行舟的话又给了他一刀。 怨灵喷出一口血,猩红着眼,仇恨盯着叶行舟。 “叶行舟,你等着,我一定会报仇的!” 怨灵话落,蓄了一口气,试图将脑袋一百八十度扭转。 叶行舟看出了他的意图,一巴掌过去将人扇晕了。 本来叶行舟是想直接杀了怨灵。 但刚才怨灵放的大话让叶行舟改变了主意。 一般来说,怨灵死了就真死了,不会再以任何姿态存于鬼市。 而这只怨灵居然放狠话,试图扭头自缢。 这不像自缢,更像逃脱。 这只怨灵,定还藏有后手。 所以,叶行舟临时改变主意。 把怨灵捆着,挖出怨灵隐瞒的再杀。 叶行舟看着昏死过去的人,毫无半分怜悯之心。 装可怜这一套,这怨灵用得可熟稔。 偏生脑子不灵光,还看不清局面,试图作死。 不过。 叶行舟回想了一下。 在外界时,这只怨灵化作的何由毫无任何修为,还真只是普通人。 似乎痛感,还是双倍。 扎仙人球时,怨灵叫得跟上坟似的。 叶行舟摸摸下巴。 如果真是这样,怨灵侥幸逃脱,来仙界寻仇也不足为惧。 这怨灵这和送上门挨打有什么区别。 叶行舟抄起捆仙绳,将昏迷的人裹成了粽子。 怨灵顶多化身扭动的蛆爬几下,压根别想自缢逃跑。 叶行舟拍拍手站起来,视线转移到两座坟上。 坟前的碗还在,但黑气那是一点不敢冒。 叶行舟想了想,取出一根骨头放进屠夫碗里。 这骨头是平时给大狼磨牙用的,可便宜屠夫了。 叶行舟自认为很礼貌,却吓得屠夫迟迟不敢现身。 就刚才那一伞杀四方的模样,谁敢现身啊! 叶行舟啧一声,做出取伞样,“出不出来?” 伞落前一瞬,屠夫老老实实现身。 第一次见面时凶神恶煞的屠夫,此时比绵羊都乖顺。 “仙长,俺老老实实在这守鬼市,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更没有同魔修勾结。” 用着粗犷嗓音说着老实话,顶着凶神恶煞的脸做出老实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叶行舟比屠夫还凶残呢。 叶行舟就喜欢这种识相的。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要是敢撒谎,我掘了你坟。” “仙长您问,俺知道的一定回答,要是不知道的——” 屠夫手一指,冲着旁边的红白煞坟,“俺要是有不知道的仙长您可以问她。” 真是鬼市好邻居啊,自个落水也不忘拖邻居一起。 躲起来的红白煞不得不现身。 是个穿着红嫁衣,顶着白孝布的怨灵。 白孝布下,还有一层红盖头。 红盖头蒙住脸,依稀跟着身形看出来是个姑娘。 她一只脚穿着红绣鞋,另一只脚光着。 红嫁衣,白孝布,这一身搭配,十分违和。 叶行舟开口,“你们怎么会出现在北奠城?” “许是生前死在北奠城,坟就埋在那了。” 屠夫的回答也是犹疑的,“仙长,怨灵死后是没有生前记忆的。” 再一看那姑娘,也是摇头。 叶行舟换了个问题,“这两座坟怎么和鬼市相连?” “我同她是鬼市差,相连方便外出。” 屠夫说着,手往鬼市一指,“平日就负责抓北奠城的怨灵,抓回来关在鬼市做储备粮。” 叶行舟一时没听明白,“那亡灵呢?” 屠夫摇头,“亡灵不归我们管。我们是怨灵,只负责抓怨灵。” 还怪有原则呢。 叶行舟沉吟,“你们效力谁?” 是鬼市差,那肯定还有个顶头上司。 屠夫张口刚想说,脑子却一片空白。 他茫然看着身边的姑娘,“喂,是谁?” “想不起来。” 屠夫泛黄的眼珠看着叶行舟,“忘记了。” “我们只记得,抓怨灵这个命令。” 没有撒谎的痕迹。 叶行舟干脆问,“你们还知道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这一句话,像是问到了什么开关。 屠夫捂着脑袋,隐隐有暴走的迹象。 “我只记得,抓怨灵,守鬼市。” 抓怨灵,守鬼市。 叶行舟一巴掌拍醒暴走的屠夫。 屠夫身上的黑气散去。 猩红双眼逐渐恢复正常。 叶行舟皱眉,指着地上昏死的怨灵,“它呢?又是谁抓回来的?” 这回,姑娘先开口了。 “他不是我们抓的。” “从有记忆起,他就被封印在这。” 这傻玩意居然还是个有身份的。 姑娘又道,“仙长,他能成人形出鬼市,阶级很高。” 叶行舟嗯了声,“他可有何脱身手段?”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不知道。” “一般来说,怨灵成人只有一次机会。” “成了人,无法再转生成怨灵,同样也没有任何能力。” “但没有心,在人界活三年,便已是极限。” 这只怨灵,出去过一次。 身死却又复活了。 属实怪异。 第378章 如果得不到善,那就以恶制恶 能吞噬怨灵的同时,还能随意变换容貌。 姑娘说出自己的想法,“他许是藏了什么,所以才能复活。” “仙长你可以同他签订主仆契约,就能跟着气息找到他藏的东西了。” 叶行舟暂时没有按照姑娘说的做。 看似好意建议,但给出建议的也是怨灵。 沾了恶,建议不一定纯粹。 叶行舟没有轻易相信她的话。 此时昏迷的怨灵悠悠醒来。 噬心之痛消去,怨灵一睁眼,修为还掉了三分之一。 想动也动不了,经历刚才那出,叶行舟又将他捆得严严实实了。 怨灵心态都要崩了。 “叶行舟,我真错了。” “能复活。”叶行舟蹲下身,“你藏了什么?” 怨灵不想说,但怨灵瞧见叶行舟举起的巴掌,还是满脸无辜。 “叶行舟你相信我,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死了还能复活。” 还在撒谎呢。 叶行舟取出真话符,啪一下贴怨灵脑门上。 “你藏了什么?”叶行舟又问了一遍。 怨灵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我只知道死后睁眼就到了鬼市。” 怨灵此时,内心是侥幸的。 很早之前,暮流水也对他用过真话符,但他能免疫。 而叶行舟不知道。 所以,怨灵只要演得入戏就能把人骗过去。 叶行舟盯着怨灵三秒。 鬼市太大,一点一点找不现实,叶行舟还等着要去北奠城。 签订主仆契约,确实能感应到气息。 但是,风险太大。 怨灵心思颇多且阴邪,当初暮流水同他签订的契约就是最好的证明。 保不准怨灵有什么特殊手段,签订契约时反噬叶行舟。 强行逼供,怨灵巴不得把他弄死好脱身。 就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即便疼得要死,怨灵还是满嘴谎言。 这个隐患不解决,始终是个威胁。 叶行舟思索片刻。 既如此,那他就勉为其难多杀几回了。 杀不死,狂掉修为和疼痛也够怨灵难受了。 叶行舟掐诀,在怨灵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设下灵魂契约。 不是? 叶行舟为什么能在他一怨灵身上建灵魂契约?! 他是怨灵啊! 叶行舟到底有哪特殊!为什么能在他身上设灵魂契约?! 契约一成,那怨灵走哪不就被感知到了吗。 怨灵疯狂挣扎。 “叶行舟!你干什么!” “不要把那恶心印记设在我身上!” 怨灵几乎破音,“我说!我都交代!” 叶行舟淡淡开口,“晚了。” 契约成。 感应生。 叶行舟拍拍怨灵的脸,将伞挥落,捅向怨灵喉咙。 “不好意思,我得为我的心负责。” “而且,你刚才不是想死么,我现在成全你。” 爱耍心眼,不好意思,叶行舟专门制裁。 既然杀不死,那叶行舟至少要把这玩意捅到修为掉光,出不了鬼市为止。 怨灵瞪大了眼。 鲜血汩汩流出,他在不甘与震惊交织中死去。 屠夫和姑娘早就躲了起来。 叶行舟揉了揉脖颈,仔细感应位置。 西南角墙头。 怨灵刚冒头,气都来不及喘匀,撑伞的人就映入眼帘。 “叶行舟,你找死!” 怨灵骂了一句,黑气扩散向叶行舟侵蚀而来。 他拼死也要杀了叶行舟。 岂料叶行舟连动都没动一下。 伞下,双眸平静,甚至发丝都没动一下。 黑气刚靠近伞面,就自动消散。 怨灵不死心,分散成无数浓雾,从四面八方冲袭而来。 叶行舟丝毫不慌,只将伞转动一圈。 怨灵卒。 东南角巷口。 怨灵冒头。 气都来不及喘就飞快逃窜。 再不跑等死吗! 怨灵平日引以为傲的攻击,对上叶行舟居然完全毫无作用。 方才拼尽全力的一击,就那么被伞挡下了。 伞连皮外伤都没破,怨灵粉身碎骨,直接回炉重造。 现在有灵魂契约,怨灵感应不到叶行舟位置,叶行舟却能轻而易举感应他的位置。 说不定人家就从哪冒头堵截他了! 叶行舟真是天克他! 怨灵跟狗撵了似的,不停回头寻找叶行舟的位置。 恐惧与死亡弥漫。 漆黑的夜,化不开的雾。 昏黄的烛光引亮这条冗长的街道。 一团黑雾速度拉满,疯狂逃窜。 怨灵的惊恐,要化为实质般。 要是有心,绝对狂飙一百八。 一个转角。 怨灵猝不及防,撞上叶行舟提前撑好的伞。 怨灵再次卒。 西北角栏后。 怨灵吐出一口血。 痛。 好痛。 粉身碎骨。 这次的死亡,好像割去手筋脚筋,将骨头一寸一寸敲碎那般。 修为掉了大半,怨灵跪在地上,缓不过来了。 脚步声声,由远及近。 不轻不重,却在寂静的鬼市无比清晰。 怨灵颤抖着,惊恐地抬眸。 巷口的尽头,叶行舟撑着伞,手里还拿着一把没有撑开的伞,向他走来。 一步一步。 怨灵瞳孔极速收缩。 “叶行舟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 怨灵化形抱住叶行舟的脚,发了疯似的不停磕头。 眼泪与鲜血混在一起。 好生可怜。 叶行舟开口,“你让我放过你什么?” “我……” 怨灵一时接不上话。 “我再也不招惹你,你的心我也不要了,我发心魔誓,以后老老实实待在鬼界,哪也不——” 还是满嘴谎言。 怨灵话音骤停,伞捅穿心口。 他睁着眼。 这次的死亡,是极其漫长的。 他睁着眼,口中一直吐血。 心口,像是有一把生锈的刀,在一点一点,缓慢又狠辣的,绞着肉。 痛得说不出话。 鲜血蔓延,沾湿鞋尖。 怨灵眼皮越来沉。 意识涣散时,他仿佛看到。 一双淡漠青绿的眸子。 叶行舟撑着伞,站在那。 身影与记忆深处一人重叠。 脑中,炸开一道声音。 〈你要为曾经所犯下的错,付出代价。〉 是谁。 是谁说的。 记不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待他? 他已经死了,已经赎罪了! 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放过他! 死亡的气息越来越重。 那双绿色的眼眸也越来越清晰。 怨灵如回光返照那般,挣扎着惊恐后退。 “你不是叶行舟!” “你是谁!是谁!” 怨灵崩溃。 鲜血流尽。 气绝身亡。 灵魂契约消失,感应不到怨灵存在了。 叶行舟撑着伞,转身走往鬼市口。 一步一步。 鞋尖沾着血,留下一串血印。 叶行舟平静麻木地,往外走。 此时的他,不是他。 那双绿色的眼睛,恍惚重叠另一张不同的面孔。 他像被操控着,往鬼市出口走。 路过双坟,姑娘看到那双绿色的眸,似有所感。 “仙长,你曾说过。” “如果得不到善,那就以恶制恶。” 第379章 是一股浓浓的,化不开的,苦 抓怨灵,守鬼市。 以恶制恶。 生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 唯有这句话。 从成怨灵起。 便一直记得。 姑娘静静注视着人离开。 叶行舟撑着伞,未回头。 结界如涟漪波动。 一股丝线缓缓抽离。 伞滚落一旁。 叶行舟毫无征兆,倒在地上。 脑子痛得要命。 周身灵力不断暴涨。 刚才被顶号时,有什么在过度损耗他的神识。 身体不受控制地感觉消去,灵力的冲击与大脑的剧痛让叶行舟一时站不起来。 暴涨的灵力,快要把他丹田撑破了,再不运转,叶行舟真得爆体。 顾不得脚下踩着坟,叶行舟当即打坐运气调息。 从在怨灵身上种下灵魂契约开始。 有一股莫名的牵引力,开始操纵叶行舟。 初始并不明显,叶行舟还能控制躯体,直到杀死一次怨灵后。 叶行舟嗅到了一丝气味。 不是异香。 是苦涩咸黏的。 浓浓的。 化不开的。 苦。 很熟悉。 但,一时想不起是什么。 回过神时,那股牵引力直接操控上了叶行舟的一举一动。 精准捕捉位置。 闪身追杀怨灵。 一击致命。 一连几次击杀怨灵,直至神识再也承受不住。 牵引力还缓缓减弱。 叶行舟的意识逐渐恢复。 身体依旧不受控制。 直到出了鬼市。 耳边,是姑娘说的那句话。 ‘如果得不到善,那就以恶制恶。’ 叶行舟十分肯定,姑娘不是对他说的。 而是对,操控他躯体的那个人。 也是怨灵恐惧的那个人。 他是谁? 为什么布下这盘棋局? 紊乱的灵气终于疏通。 叶行舟睁开眼睛。 一圈金色符文萦绕于身旋转,像是一层锁链。 伴随起身动作。 符文散裂,顷刻消弭。 禁制破。 体内刚平静的灵力又被这强烈的冲击波及。 灵力不安躁动。 叶行舟鼻一热,涌出两行鲜血。 喉咙翻涌浓烈的铁锈味。 口鼻鲜血喷涌,染红坟头。 那股灵力,在冲撞神识。 叶行舟难受得蜷缩起来。 灵力,在扩展丹田。 修为节节攀升。 模糊睁眼间,眼前是一片血雾。 叶行舟本能伸手摸了一下。 于眼角摸到一手鲜红的血。 血扩散,眼成雾。 血雾后,是一个没有蝶骨的头颅。 那朵殷红的彼岸花,静静立在那。 花姣好,骨森寒。 空洞的眼眶,同样注视着叶行舟。 一只蜈蚣,从眼眶中爬出。 似嗅到了血腥味,蜈蚣朝着叶行舟的方向,飞快爬来。 多足交替,仅刹那就爬到了跟前。 这咬一口不得痛几天啊。 叶行舟捂着心口。 手因疼痛而剧颤。 他的手,在四周胡乱摸索。 直到在土层下,抠到一个硬物。 叶行舟抄起那硬物,一下拍扁了蜈蚣。 仅此一个动作,叶行舟就虚脱倒地。 太难受了。 灵力在扩展丹田筋脉,冲撞神识。 叶行舟现在,完全没有半点多余的能力去思考那金色符文禁制是什么。 疼痛只是次之。 那股难受劲在剥夺意识。 似躯体重造。 让叶行舟想要撕咬什么。 想要撕咬。 想要发泄。 迫切的。 叶行舟毫无意识。 坟头无草。 叶行舟只得啃咬着身下浸血的泥土。 满嘴土腥与血交杂。 叶行舟咬了两口又生理反胃吐了出来。 反反复复。 直到虚脱。 他愣愣地,盯着拍扁的蜈蚣。 扁扁的,还有汁。 咬起来,是什么味道。 叶行舟缓缓探手。 快要抓住时,沾满泥垢与鲜血的手,被一只温热的手按住。 “什么都吃,可馋死你了。” 那只手骨节分明,手心布满茧子,摸起来很粗糙,手背,还有一个狰狞的牙印。 视线上移,是玄皮护腕,黑色衣袖,还有耳畔垂落的,用墨发编织的一缕辫子。 深邃的眉骨附着浓眉,浓眉压眼,覆住的不止戾气,还有眸中繁杂的思绪。 叶行舟大脑空白。 一时想不起来,此人是谁。 他呆愣地看着。 盯着那只抓握住他的手。 咽了咽唾沫。 刚出锅的鸡爪。 想吃。 左护法见叶行舟发愣,不耐啧了一声。 “我知道我天生丽质长得好看,但你也不必咽口水吧。” 瞧瞧。 他不过就是无意路过这。 一眼就瞅见叶行舟落魄到抓蜈蚣吃。 那左护法不得过去幸灾乐祸一下。 谁知道叶行舟二话不说就抓住他的手,还盯着他直咽口水。 左护法对美貌一词,已经说厌倦了。 魔界小俊郎这名号,担得超累的好吧! 每天都要应付各式各样的迷弟迷妹,尤其是叶行舟这个狂热爱好粉。 真是的。 左护法抓起那只手,掸掉手心的泥土。 “叶行舟,你都多大了还玩泥——巴嗷痛痛痛痛痛!” 左护法尾音拔高,疯狂甩手。 “叶行舟!” “你属狗啊!动不动就咬我!” 叶行舟咬住,咬得死紧。 禁锢的枷锁,束缚躯体的痛楚。 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鲜血混杂,分不清谁是谁的。 左护法痛得狂吸冷气。 他本能伸手一推。 叶行舟脑袋一偏,垂落倒地。 左护法抽回手,又是破皮牙印。 这会没那么深,只是堪堪破皮。 “叶行舟,我真不该来这。” “一来就被咬。” 左护法骂骂咧咧。 “就不能对我好点吗?” “总爱咬我,走哪都爱咬我。” 左护法将手怼叶行舟眼前,“你瞧瞧,咬破皮了都!” 叶行舟茫然睁着眼。 他只能瞧见,眼前这人愤慨,唇瓣张张合合。 说什么,听不清。 想要撕咬。 躯体似要爆炸那般难受。 叶行舟蜷起身体。 无意识地,咬住自己的手。 下齿瞬间的疼痛,似乎让叶行舟找到了转移注意力的方法。 他力道加重。 “欸欸!” 下颚却被扼住。 “叶行舟!你干什么?” 话语伴随动作。 那只手,轻轻一捞。 将他带入了一个宽阔灼热的胸膛。 “咬的不过瘾,还咬上自己了是吧。” 左护法继续骂骂咧咧。 他一手掰着叶行舟下巴,一手取出丹药塞入那张黏腻鲜血泥土的口中。 “真是欠你的。” 左护法扫过叶行舟的脸,啧了声。 鲜血,汗液,混黏泥土发丝。 黑色瞳仁呆滞失焦,眼皮毫无意识地睁着。 一身的鲜血泥土。 好不狼狈。 第380章 阴者阴,阳者阳,生前过,死后还 一身脏污。 因相拥,沾染另一人的衣衫。 左护法艰难转动眼珠,扫过叶行舟的手背,那已经咬破了皮。 “笨死了。” 要是人清醒看到脏污,不得冤枉他一个无辜魔修啊。 一冤枉,叶行舟不就找到扇他的理由了。 他不给扇,那叶行舟不得生气。 叶行舟一生气,他不就没有杀的欲望了么。 叶行舟真不讲理! 腹诽半晌。 左护法抬手,指腹覆在唇瓣,轻轻一擦。 体温相递。 一人侧头,不敢正看。 指腹却精准地,又在唇瓣过。 平日里净说出毒话的嘴。 原来。 是软的。 唇是那般软。 指尖沾的血,恍若桃瓣的形状。 那只手,轻轻发颤。 缓如日升,急若风起。 一点一点落下。 左护法侧开头,凭着肌肉记忆,掐诀清理掉叶行舟身上的脏污。 “你可看好了,我什么都没做。” “这泥是你自己弄的,我还好心帮你清理,你醒了可不能扇我。” 左护法将叶行舟的脑袋,按在了肩头。 “而且,不是我不给你梳理灵力,是现在输入魔气你会成魔修。” 禁锢破,枷锁断。 筋脉重塑。 过往封存的灵力,如潮水一浪胜过一浪,争先涌出。 现在,是叶行舟最无防备的时段。 只要沾到一丝魔气,叶行舟都得被同化成魔修。 要是叶行舟和他成了同事,左护法不得膈应死啊。 所以,他才不给叶行舟成为魔修的机会! 左护法叽里咕噜说半天,话语一拐,些许不自然。 “要咬我也行。” “你轻点。” 他一直侧着头,裸露的脖颈成了引诱。 在他说话时,颈侧已经传来了痛感。 齿间,隐隐发痒。 左护法呼出一口气。 伴随一道声音。 声音很轻。 几乎听不见。 “叶景和。” “对我好点吧。” 声音落地。 左护法拔高音调嚎了一声,差点跳起来。 “叶行舟!你咬我胸口了!” 瞧瞧,瞧瞧。 好样的叶行舟! 神志不清了都还馋他身子! 卑鄙无耻下流! 左护法掰开叶行舟脑袋。 那双失焦的眼睛,正在一点一点恢复神志。 一时无言。 最后,左护法丢下一句话,搓搓胸口站起身。 “可便宜你了。” 占了他便宜,可就偷着乐吧。 左护法哼一声,“我走了。” 他身影往薄雾后隐去。 伴着嘀咕声。 渐渐远去。 还好,筋脉重塑神体分离叶行舟是没有记忆的。 刚才他的那些碎碎念也不会存在。 叶行舟也不记得他来过。 不记得就好。 左护法摸了摸脖颈,破皮的,没破皮的都有。 要是叶行舟记得,那还得了。 不得压着这些借口,强行黏上他这朵魔宫小俏花啊。 左护法掀开衣服,低头往里瞅了眼。 “咬红了都。” 被叶行舟气出来的乳癖还没消,这会又挨咬了口。 真是的。 早知道就不走这条路了。 左护法哼哼唧唧。 嘴角不值钱上扬。 风中,传来一股腥臭。 乱葬岗,起了层浓雾。 左护法收拢衣襟,手腕一转取出剑。 那恶心玩意,又跟来了,还好他领先一步,没让恶心玩意将叶行舟同化成魔修。 “出来。” 一颗头颅穿透腐肉长出,秃鹫受惊起飞枝头。 “第二次。” 那声音,伴着腐臭蔓延。 “你不会有第三次机会了。” 话语归落,头颅又消失了。 这就走了。 真怂。 左护法收起剑。 还第二次。 什么玩意也敢冲他叨叨。 * 疼痛散去,叶行舟清醒时,恍若隔世。 仰头一看,天已暮色。 筋脉重塑若新生。 一探修为,嚯!金丹中期! 叶行舟一乐,当即忘了痛,来了段坟头蹦迪。 难怪会痛呢,直接连越两阶,连雷劫都省了。 如此金手指,用点疼痛换换完全值好吧。 多来几次,又何妨呢。 那金色符文,许是禁锢。 只是附着他身的人,为什么要帮他破掉禁锢? 此人,到底是好是坏? 叶行舟揉了揉手腕,动作忽而顿住。 不对劲。 坟头有血,他身上却干净异常,连点汗痕都没有,衣服也是干燥的。 嘴里,隐约还有一股丹药味。 有人来过,给他喂了药。 又在他清醒前,离开了。 叶行舟感应了一下,空中并没有残留的气息。 是谁? 是顶号追杀怨灵,又助他破禁锢那人吗? 叶行舟下意识觉得不是。 那个人,他的气息。 是苦涩的。 很苦。 触过一次,就忘不了。 那么是谁? 是谁在这荒芜地寻到他,又做完好事不留名离开? 别说,一时还真没个人选。 要是左护法,不得趁着他神离报仇,狂抽他大嘴巴子报仇啊。 叶行舟挠了挠头。 视线转移,落下结界上,他还要再进一趟鬼市。 那姑娘最后留下那句话,明显是认识顶他号那人的。 叶行舟抬脚,却被结界挡住。 ? 怎么回事? 还进不去了? 叶行舟又试了一次。 结界挡得严实,完全进不去。 明明这就是入口,为什么进不去了? 叶行舟不死心,用灵力探。 一团幽蓝磷火,此时跳跃过来。 紧接着,是更多的磷火。 这些,都是吃过叶行舟那炷加大版高香的孤魂。 磷火跳跃着,缓缓组成八个字。 〈鬼界已封,活人禁入。〉 早不封晚不封,偏生他有了头目封。 这不明显地,幕后人想要隐藏身份不让他知道么。 既如此,他可以去北奠城找那两座坟,那两只怨灵肯定还会出来抓怨灵的。 叶行舟感应了一下灵魂契约。 怨灵像死了一样,完全没有感应。 真的死了? 叶行舟不太信。 那怨灵,定是找手段藏起来了。 叶行舟从坟上跳下来。 用坟做阵眼,不想踩都难,也不知道坟里倒霉鬼生前犯了什么事。 叶行舟掐诀清理掉坟上的血迹。 血迹散去。 一块沾满泥土的木牌静静放着。 木牌旁,还有一只肥硕无比的蜈蚣,有手臂长,准确来说是拍扁的蜈蚣。 叶行舟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游走。 这只蜈蚣该不会是他无意识的情况下,用木牌砸死的吧。 叶行舟摸摸鼻子。 这木牌,更像是墓碑。 踩人家坟头,用人家墓碑砸蜈蚣,有点顺手了。 叶行舟擦掉墓碑上的土。 时间太久,墓碑已经腐朽,字迹看不太清。 勉勉强强,认出了几个。 〈阴者阴,阳者阳。生前过,死后还。〉 第381章 生路通死,死路往生 另一半字迹,已经模糊到无法分辨了。 所以,这几个字代表什么? 阴者阴,阳者阳。 如果阴代表死亡,阳代表活人的话,翻译过来就是: 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的人还活着。 后两句就很好理解了,生前犯下的过错,死后也要偿还。 这座无名坟,万人践踏的无名坟,生前究竟犯下了什么过错? 是杀戮,还是什么? 有用的线索太少,如今鬼界活人又进不去,叶行舟一时无法得知。 叶行舟思量半晌,取出了玉简。 当下他还有一个疑需要指点。 他身上的夺魂阵印记早就解除了,为什么还会有枷锁存在? 明明他可以正常修炼吐纳灵力,如今那层符文破解,几乎没耗什么力,修为就连连攀升了。 他要先弄清楚那金色符文是什么。 所以,叶行舟发了灵讯给玄长老。 “玄长老,我身上的金色符文是什么?为什么符文一破修为连升了?” 玉简闪烁好几下,传来玄长老急躁的声音。 “你说符文破了?!” 只听声就知道玄长老有多惊诧。 紧接着一连几条灵讯发了过来。 “你可有想起什么?” “谁帮你解的禁制?” “算了,你就在原地不要动,老夫过来一趟。” 最后一句话语落,叶行舟都没来得及回话,玄长老就传送过来。 传送阵金光一亮,玄长老大步朝叶行舟走过来。 他扫了眼周围环境,“你怎会到这乱葬岗来?” “我本来去北奠城的,陆跃把我逼进了双坟,接着就掉进了鬼市。” 叶行舟现在满脑子疑惑。 玄长老刚才没有问他修为升了多少,而是先问他有没有想起什么。 为什么这样问? 他该想起什么吗? “玄长老,那金色符文禁锢的不止是修为,还有记忆吗?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百戏种的傀儡悬丝,压制的难道就是这段记忆? 叶行舟如此直白的话,让玄长老咳嗽一声。 “叽里咕噜说什么,老夫听不懂。” 见叶行舟没想起来,玄长老变脸那叫一个快。 “那不是什么枷锁,只是一个阵法。” 玄长老捋着胡须,“放心吧,修为本来就是你的,你只是早些吸收。” “只是。”玄长老话音一转,“这阵法是谁帮你解开的?” “不知道。”叶行舟摇头,“我被附身了,那人一直操纵我的身体追杀一只能复活的怨灵,最后神识扛不住,阵法就破了。” 能复活的怨灵。 还真是前所未闻。 玄长老沉吟片刻,“他可有留下什么?” “什么都没留下。”叶行舟想了一下,“他操控我身体出了鬼界后,鬼界就封了,不过守鬼市的怨灵留了一句话。” “如果得不到善,那就以恶制恶。” 此人,玄长老还真一时不知道是谁。 “玄长老。” 叶行舟双目炯炯注视着眼前这个鹤发童颜的小老头。 “有些事,不要再瞒着我了。” “你知道的,你能说的那些。” 能说吗? 就算天道允许,玄长老自己也不会允许。 那段记忆。 是血,是泪。 是无法剔去的伤痛。 叶行舟就这般,不要想起来才好。 玄长老的沉默叶行舟看在眼里,鬓角根根银丝射眼。 沙长老的传音正好催促玄长老快些回去。 玄长老有了脱身的理由。 叶行舟也不好再阻拦。 转身之时,玄长老的背弯了些许。 他能开导叶行舟尊重每个人的道心所向,不去用自己以为的好去捆束身边的人。 却开导不了自己,亲口说出叶行舟一直问的,那段封存的过往。 在所有人遗忘的角落。 那里曾有一个覆灭的宗门。 血流三千尺,尸堆千百层。 最后,冗长的叹息,裹挟短暂的话语。 “灵力吸收还有三次,或长或短。” “待你恢复修为能抗住足够的威压后,去藏书阁七层。” “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多谢玄长老。” 玄长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传送阵中,叶行舟的道谢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不过,总得有了个头绪。 藏书阁七层,只有无涧仙尊能去的地。 恢复修为后,叶行舟也能去了。 风无涧那可是一只脚迈入飞升的人,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 恢复修为后,叶行舟也能这么牛哄哄。 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那届时他不得拳打左护法脚踢右护法,再给魔尊来套混合组拳啊! 叶行舟当即激动站起,打开神识往乱葬岗外走。 修为攀升后,神识扩大了一倍,连五感也更清晰了,夜里走路完全不用借光,连叶片上的虫都能看得明白。 余光触及寒凉立着的头颅时,叶行舟脚步停下。 头颅破损的地方,又长出了一株彼岸花。 赤红花瓣,弯转如爪,花蕊缕缕,点缀细粉。 叶行舟捧起头颅,将其掩埋。 如今他已经见到四个缺了蝶骨的头颅,也知道头颅是前几位玩家的。(256章) 那么,剩下的三个呢? 危机四伏,是生是死不明。 叶行舟捧起一把黄土,掩埋森森白骨。 一个小土堆成。 土堆顶,那株彼岸花轻轻摇曳。 安好。 叶行舟默念完,离开了这片葬骨之地。 夜黑沉。 乌鸦立于枯枝。 枝折,鸦飞。 叫声穿透。 秃平的孤坟,冒出一缕黑烟。 周遭磷火,瞬间消散。 黑烟吞噬蜈蚣。 叶行舟原本清理掉的血迹,再次出现在坟头。 血迹,缓缓下渗,被坟中之物吸收。 墓碑上。 最后一行字迹变清晰。 〈极阴至阳合〉 〈生路通死,死路往生〉 黑夜之中。 一双眼睛骤然睁开。 黑瞳浅短,眼白颇多。 是上挑的眼尾好看的眼型,都压不住的三白眼。 * 这条开辟出来没多久的路,多了许多脚印。 在北奠城外围的林间,叶行舟老远就看到了许多火光。 在北奠城能感知到众多活人气息是叶行舟没想到的。 越走越近,说话声也越来越清晰。 烤红薯的香味直往鼻里钻。 叶行舟脚步迟疑又缓慢,还是敛起气息,悄悄藏在树后。 他决定先藏在暗处观察一下这批突然出现的人。 第382章 系又紧战封走乂 统一的蓝色宗服,有序分布。 叶行舟瞧见,有几个弟子腰间的令牌。 是玄灵宗。 玄灵宗的弟子怎会来北奠城? 叶行舟一时摸不着头脑,还是继续观察。 “大师兄,还得是听你的。” 一弟子捧着红薯边烫边吹气,边说话捧哏。 “走哪都带点红薯,烤着吃贼香。” 被称作大师兄的燕禾端坐着,吃相十分好看。 身旁围着火堆坐的几个弟子都是斯哈斯哈吹气。 燕禾出声,“烫的话,用灵力就能隔热了。” 那弟子一笑,“大师兄,就这样吃才有感觉。” “没错,吃起来都更香了。” 燕禾无奈摇头,“吃完继续巡视。” “大师兄,从白日里到这,已经搜了差不多五遍了。” 燕禾不急不缓,“不是遍数问题,这条路明显开辟不久。” “这次长老将历练地选择在这里,我就要为队伍负责。” “大师兄教诲得是。”说话那弟子加快了吃红薯的速度。 即便已经在北奠城外搜了几圈无活人踪迹,但燕禾还是放心不下。 对方是敌是友不清,历练半月,燕禾得为这批三十人队伍负责。 正说话间,树后露出一个头来。 看清那人的脸,燕禾拔剑的动作停住。 “叶道友?” 其他人听到声音,纷纷看过来。 叶行舟从树后走出,那张脸映着火光变清晰,正吃红薯的一弟子手一抖,掩盖下眼里的心虚忙往后挪躲在其他人身后。 别问他是谁。 别问他为什么看到叶行舟紧张心虚。 他周紧,平日手紧嘴紧,不过是个默默无闻内向害羞的玄灵宗弟子。 只因一个不小心,写了首诗,一举成名。 是那首几乎人人知晓,传诵极广的双鱼戏水诗。 当年文坛,周紧一人独占鳌头。 后来衍天宗杀出了个封走乂同他发下战书。 周紧本能拒绝,只是手有自己的想法,于是冠着系又紧的笔名,也是匿名同赵封挥笔大战三天三夜。 最后,赵封一首月下啄荷诗成功登位,与周紧持平。 当年文坛,两人从笔力厮杀到惺惺相惜。 因叶行舟结缘。 嚯嚯那么久,如今见到本人,周紧哆嗦着往人群后躲。 好在,没人注意。 确定叶行舟不是亡灵幻像所化后,燕禾站起身,脸上溢出笑。 “好久不见,叶道友。” 叶行舟也笑了下,“好久不见。” 三年前传出叶行舟的死讯,燕禾最初只以为是谣言。 后来宗门联谊赛,他没有在衍天宗见到叶行舟,又问了下朝浮云。 才知道,叶行舟的死讯不是谣言。 曾经好歹有交集,叶行舟还救过他的命,燕禾还是给人烧了点纸。 好在三年后,无意又听到叶行舟当初只是失踪,人回来了。 如今又亲眼见到了人,是时候该偿当初的救命之恩了。 燕禾从储物袋中,取出七张符箓和三瓶丹药。 “叶道友,这几张符箓你收下。” 他是剑修,叶行舟是符修,功法用不上。 所以,他很早就换了符箓,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遇上了,自是相予。 “恩情太重,这点外物无以回报。”燕禾认真道,“叶道友,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点仨瓜两枣都给金山洗礼过的叶行舟整清新了。 不过叶行舟还是收了,“谢了。” 而后,叶行舟也不客气继续道,“现在就有要事商谈,借一步,还是就在这?” 这也太迅速了。 燕禾一愣,旋即出声,“借一步。” “好。” 叶行舟先步往前。 燕禾回头,抓了个最近的弟子,“高青,你代我暂时看管。” “好,师兄你放心去吧。” 燕禾一走,高青就同周紧凑到了一起。 “是他不是他不?” 两人关系很好,周紧一开始不对劲高青就发现了。 这会人正激动呢。 周紧点头,“是他。” “什么是他?”有弟子插嘴问。 “双鱼戏水啊。” 嚯。 有状况。 这一句话起头,闭眼假寐的,吃红薯的,打坐的,一股脑全挤在火边。 “快快,详细说。” * 树影交叠。 “北奠城,你们不能进。” 叶行舟开口第一句话就让燕禾愣住。 “为什么?”他下意识回嘴。 “你不知道?”叶行舟反问,“北奠城易进难出,只有水灵根能进。” 燕禾更懵了,他从储物袋里取出卷书又核对了一遍。 “北奠城只记载了亡灵缚地,怨灵猖獗,以往玄灵宗就有过修士进出的记载。” “这次带队来,也是掌门命令,带队进城历练半个月。” 怨灵于修士而言,是个挺不错的练手对象。 叶行舟现在这么说,给燕禾整得怀疑书记载出错了。 这怎么和玄长老说的不一样。 叶行舟又问,“你们以前进去,可用安魂符了?” 燕禾摇头,诚实道,“用不着。” 缚地亡灵没什么威胁,怨灵相对凶残。 他们此行,除了度化亡灵就是击杀怨灵。 为什么要用安魂符。 燕禾挠挠头,“叶道友你怎么会来这?” “抓怨灵。” “那这条路?” “怨灵开的道。” 这是那怨灵当牛犁地使唤呢。 燕禾总结,“所以,叶道友你是想让我不要领队进北奠城吗?” “聪明。” 不要进北奠城。 安魂符又是稳固魂魄的作用。 叶行舟说的,同卷书记载相矛盾。 但,叶行舟的神情又不像作假。 卷书已经有了些年头,万一是卷书记载过时没更新,他贸然带队伍进去,不就主动送死了吗。 燕禾再三思虑,“我同掌门商议换个历练地。” 不管叶行舟口中真假,他得为弟子安全考虑。 能用上安魂符的地,绝对不是这群弟子能应付的。 所以,燕禾决定上报换个地。 但,燕禾抬眸,“要找个什么理由?” 叶行舟顺手挠挠屁股。 燕禾看到这个动作,揉了揉眼睛。 思考挠屁股,会变得更聪明吗? 叶行舟出声,“你就以见到衍天宗弟子进城后躯体被怨灵夺舍为由上报。” 燕禾侧眸,“你要进城?” “没错。” 叶行舟点头。 第383章 蜈蚣 “你明知有危险了,为何还要进去?” 燕禾不理解。 叶行舟劝别人不要进去,他自己反倒进去。 且,更换历练点不太现实。 “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掌门。” 燕禾放下玉简,看着叶行舟的眸子,“我是水灵根。” “我先同你一起进去探路,若情况属实当另说。” 亲眼所见,亲身所历。 再用留影石记录,若情况真如叶行舟所说,留影石传回去更有说服度。 “一天时间探路,其他人我会安排在外等候。” 燕禾这个安排,是目前比较实用又高效的了。 一天进城探路,用留影石记载情况,再上报掌门。 叶行舟没有异议,“那燕道友可要跟紧了。” 燕禾嗯了声。 星隐匿于薄云后。 “时候不早了,叶道友先同我去营地休息吧,天亮再出发。” “好。” 两人一前一后。 燕禾有些不习惯。 叶行舟和第一次见面时,差别太大了。 想当年初见,叶行舟顶着个鸟窝头,在他垂危将死的时候放了一通狠话。 死了还得被叶行舟扒光衣物挂玄灵宗门口当吉祥物。 给燕禾吓得硬生生挺过来了。 当时他是又感激又想捶叶行舟一顿。 古往今来哪有这么对待伤患的。 遇上叶行舟倒好,本来没有活路了,硬生生被揪回了活路。 能活自是高兴的,他也是感激叶行舟的。 就是活得有点窝囊。 受伤那段时间躲在洞里,叶行舟居然用灵兽粪做掩护。 灵力运转不了,燕禾硬是被那味熏成了人干。 现在想起来那几坨马赛克,燕禾都还有反胃的冲动。 如今再见叶行舟,变化天翻地覆。 不挠屁股的时候,人正经了不少,也不爱玩粪了。 不过。 燕禾垂眸,视线落在自然垂于身侧的手。 挠屁股真的会变聪明吗? 燕禾小幅度伸手,趁着树影夜黑,叶行舟又没有回头,他飞快挠了一下。 这也没什么变化啊。 燕禾抬眸,叶行舟已经领先了几步。 燕禾忙加快步伐追上。 枯枝踩碎清脆。 一只多足蜈蚣在夜色掩护下,悄然爬上树干。 一股腐烂的,蚊虫爬物的气息散开。 蜈蚣穿过叶片,在无人发现的角落,已经探到了枝头。 蜈蚣暗红的背甲,与树干融为一体。 那对触角,动了动。 燕禾挠头。 明明两人之间就几步距离,燕禾只觉怎么都追不上前方的背影。 于是,他出声。 “叶道友……” 身后出现声音。 头顶枝叶中,准备攻击的蜈蚣悄然隐去。 叶行舟看着燕禾,“燕道友,我刚蹲下系了个鞋带。” 燕禾一愣,回过头朝前看。 那道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仿若不存在般。 刚才眼花了? 燕禾揉了揉眼睛,“可能是我看错了,方才我以为你在前面,就追去了。” “许是亡灵幻象。”燕禾又补了句。 叶行舟嗯了声,“走吧。” “好。” 刚走出一步,叶行舟鼻尖动了动。 怎么闻到股类似发霉的土腥味? 叶行舟仰头扫了眼头顶的树枝。 从哪传来的气味。 前方已经有了火光,还有刻意压低的讨论声。 两人这会走近,把风的人立刻卡痰似的,用力咳嗽一声提醒。 讨论的声音即停。 一脸两个面红耳赤,不知是烤火烤的,还是兴奋红的。 燕禾有些奇怪,“你们在讨论什么?” “没,大师兄,大伙是热的。”高青眼都不眨一下就撒谎。 正主都来了,怎么可能再贴脸开大。 “叶道友,来这坐。” 燕禾将原先用干草垫好的位置让了出来,他倚着石头坐。 “谢了。” 叶行舟坐下,顺手从储物袋里掏出几个红薯土豆扔火堆里烤。 这烤归烤,怎周围总有视线偷摸打量他呢。 叶行舟一个抬眸。 一个两个又正襟危坐,尽显君子之色。 “吃不?”叶行舟问了嘴。 “你吃道友你吃就好。”高青嬉皮笑脸。 修道者不在乎容颜。 但好看的脸总是能吸引视线,让人多看几眼。 赏心悦目,对眼睛十分友好。 直到叶行舟一个眼神分叉,成功让那些似有若无的视线消失了。 高傲的雄狮用独属于王者的气息标记领地,震慑猎物的眼神一出,成功吓退暗处准备掏肛的鬣狗。 连燕禾,都大脑宕机了一瞬。 “叶道友,你眼睛?” 似乎好像,分叉了? 叶行舟回正眼珠,声音随意,“练的秘籍,你要学不,挺简单的。” 燕禾婉拒了。 叶行舟有些失望。 要是多几个人学这功夫,他不就开创一个流系了吗? 真是可惜了。 高山流水难遇知音。 叶行舟掏出羊皮纸包上红薯,慢悠悠吃起来。 后半夜便是休整。 燕禾也交代了几句。 “明日照例高青带队巡视,我先进一趟北奠城踩点。” “是,大师兄。” 夜退去,日头升。 叶行舟伸了个懒腰,站起身。 沐浴着晨光,他回头对燕禾道。 “走吧。” 燕禾顿了一下,瞳迎光线,映照人影。 连发丝,都在散着光,朦胧眉眼之间,仿若现神性。 这一瞬,身后坐落枯败腐朽的,杳无人烟的死城,迎来生机。 “大清早的,发啥青春呆呢。”叶行舟再度出声。 燕禾咳嗽一声跟上,“没有发呆。” “就是。” 燕禾侧眸。 “叶道友,你长得挺好看的。” “好看能顶饭吃吗?” 叶行舟不在意,随手扔了个红薯进燕禾怀里。 “你不也挺好看,还是个霸总音。” 容貌而已,好看的,丑的叶行舟都不在意。 长自个脸上,那就是特色。 依着他说,人人都好看,人人都有特色。 胎记是晚霞,疤痕是勋章,斑点是星星。 叶行舟最擅长商业互夸了。 燕禾捏着红薯,轻轻咬了一口。 他纠结片刻,缓缓开口问,“什么是霸总音?” “就是一说话就能抽人大嘴巴子那种。” 燕禾眨眨眼,一时有些无措,“叶道友,我没那么凶残……” 单说话就能抽人嘴巴子,这声音得多厉害啊。 “那你不得好好学学。”叶行舟咬了口红薯,烫得斯哈斯哈,“用声音去抽魔修。” 燕禾失笑。 叶道友还是那个有趣的叶道友。 第384章 木蝴蝶,千张纸 “我练练。” 燕禾还是回了一句不扫兴的话。 一股阴冷气息席卷。 越靠近北奠城,越明显。 亡灵太多了,多是聚集的缚地灵,即便是白日,阴气还是十分重。 “叶道友,小心些。” 燕禾出声提醒。 叶行舟点头,打开了神识。 神识所覆之处,万物通透,叶行舟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在城外的两座坟位置。 城外东南角,一口枯井边,两座孤坟立在那。 “叶道友,这是?” “怨灵里的鬼差。” 叶行舟走到坟前,探出灵力仔细感受。 两座坟已然成了普普通通的坟墓,灵力探入并没有感受到结界波动和怨灵气息。 通往鬼界的路,被封了。 姑娘嘴里那句话,等不到答案了。 又一次与线索擦肩而过,叶行舟已经麻木到平静了。 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 对他身上的阵法一清二楚的同时,又操控着他的身体追杀怨灵。 神秘人为什么不直接现身杀怨灵,而是借用他的身体? 难道,杀不了? 叶行舟细细思索一番。 姑娘说过,那只怨灵与其它怨灵不同,能无限复活,又被封在了鬼市。 保不准,神秘人就是封印怨灵的人。 神秘人与怨灵有仇,但无法杀死怨灵,又或者说他无法给怨灵制造痛感,所以才封印。 而怨灵每次经叶行舟的手或者伞,都是一副痛得死去活来的样子。 所以,神秘人才借他手。 这么一想,好像真有点说得通。 叶行舟能想到自个身上唯一独特的点就是至阳之气了。 至阳之气一听就对鬼怪有用。 但是,叶行舟搞不懂了。 伞上的至阳之气,又是从哪来的? 一时想不通,叶行舟干脆转身,“走,进城。” 两扇厚重的红漆城门入眼,城门紧合,斑驳血迹已成黑点。 脚下的土比外圈深得多,成片成片的黑褐色遍布周围。 杂草也是一处比一处旺盛。 一踏入这地,鼻尖充斥的尽是陈年的,腐朽的,铁锈气味。 叶行舟垂眸,地上的土像是被血浸透染的。 再一扒开葱郁的杂草堆,皑皑白骨现。 头骨腿骨混杂,草堆之中,骨头之上,细蛇盘绕。 蛇受了惊扰,哈了一口气立即窜出。 从一条,到密密麻麻的无数条,小蛇大蛇皆有,蛇鳞颜色让人眼花缭乱。 “小心。” 叶行舟与燕禾几乎同时凌空而起,避开乱窜的蛇。 仅仅半刻,蛇群窜没了身影。 叶行舟落地之时,脚背都是麻的。 蛇的数量多到让人胆寒。 难怪草丛茂盛,用人作养料,再一瞧那堆积的数量,不敢想土层下还有多少具尸体。 当年北奠城,满城人的尸首,堆聚成了脚下的路。 燕禾面色沉重。 阴寒森凉,不及半点死亡气。 踏足北奠城,是心口压抑,是落脚发软。 玄灵宗掌门选在此地,历练的,不止是外力修为,更多的是磨砺心境。 即便已过百年。 当年的惨相依旧。 叶行舟沉沉呼出一口气。 血腥味太重了。 他是个对气味很敏感的人。 直面这般冲击,只觉眼眶发酸。 藏在深处的记忆,隐隐有冲破禁锢而出的迹象。 那件染血的浅蓝衬衫,恍惚之间晃过眼前。 喉咙的哽塞让他快要呼吸不上来了,偏生胃部还阵阵反酸。 “叶道友?叶道友?” 叶行舟立在原地,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屏息。 燕禾唤了几声不见人有反应,他只得飞快出手,点了一下檀中穴。 伴着细微痛感,那股气终于喘匀了。 叶行舟捂着胸口,边咳嗽边道谢,“谢了燕道友。” 燕禾抿唇,“不用谢。” “叶道友,这里确实容易影响道心,你屏蔽嗅觉会好些。” “好。” 叶行舟没过多挣扎,将嗅觉屏蔽了。 燕禾仰眸,天空湛蓝,地面却不见暖意。 “叶道友。” “北奠城的子民,太苦了。” 生前本是安居乐业,魔尊为泄私欲屠杀满城。 生前为自由人,死后为缚地灵。 日日在城中无法离去,还在遭受怨灵侵扰压迫。 那些怨灵,生前是魔修,死后是怨灵,依旧压迫着亡灵。 修士要踏足,得先封五感,不封五感心境受不住。 这座城,是悲怆的。 百年来北奠城的缚地亡灵没有修士驱赶,相反修士还会来帮忙击杀怨灵。 愿意往生的亡灵修士也会帮忙渡化。 但不知为何,大多数都不愿往生。 就在这扇紧合的大门后,有无数亡灵整日徘徊城中,模仿着生前的活动。 燕禾拍了拍叶行舟的肩,“要缓一下吗?” 叶行舟摇头,“不用,已经恢复了。” “那,进去吧。” 此时,一阵风来。 叶行舟回眸。 风摇摇。 枝叶飞。 北奠城外,最多的就是木蝴蝶。 木蝴蝶,千张纸。 风起,风落。 干裂的壳中,飘落无数种子。 似纸钱挥洒。 祭奠这座死城。 连风,也在哭泣。 关闭百年的城门没有打开,门开会惊扰亡魂。 叶行舟跟随燕禾,用灵力一跃,翻上城墙,进入城内。 阴寒渗骨胜雪寒。 风扫过破败的街道,卷起无数千张纸。 与鬼市不同,这群亡灵在城中,能看到白天黑夜,能看到四季轮换。 修士的到来并没有惊扰城中的亡灵。 无数亡灵已经盲目的游荡在街头巷尾,径直穿透两人的身体,重复着游走。 叶行舟取了一张安魂符给燕禾。 “拿着,以防万一。” “好。” 燕禾将符箓藏入护腕之中。 “叶道友,你要找什么?” 叶行舟出声,“召妖卷,还有阵法。” 按照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只差最后一份召妖卷和封印妖兽的阵法了。 死城的真相,应与召妖卷脱不了干系。 召妖卷。 燕禾出声,“是当初魔修混入天机阁想要盗走的那个吗?” “没错。” “召妖卷不止一份?”燕禾懵了。 宗门从未有掌门或长老提及过召妖卷一事,燕禾自个也去过藏书阁查找过,但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如今只知,安分了百年的魔尊忽然又无规律屠杀,长老多方联手,出动去解决。 可这也和召妖卷扯不上什么关系啊。 叶行舟回了一句,“准确来说是碎片,一共有四份。” 第385章 白日人逛城,黑夜城吃人 燕禾忽然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 “先前东吟国有口吃人洞,我去过一趟处理,但失败了。” “不过,我在洞里感应到一股很强的妖兽气息。” “还有西城的送子像我同样也接过任务,后来因考核一时搁置了,再有就是听说送子像已经处理了。” 燕禾抬眸,“这两个妖兽,难不成是召妖卷封印的?” 那种强悍的气息,以往燕禾从未在任何妖兽身上感应过。 四个妖兽,对应四张召妖卷。 “而且,我还感应到有什么在侵蚀灵力。” 叶行舟问,“你可有查到是什么?” 燕禾摇头,“刚开始藏书阁能翻的翻遍了,天机阁又塌衍算师也不见踪影,没有办法。” “直到。” “近期好多宗内上下加强警戒。” “玄灵宗抓了三个弟子。”燕禾停顿,“他们身上都有一股异香。” 燕禾作为玄灵宗大弟子,知晓的消息比其他人多些。 “叶道友,我看过玄长老传来的书信。” “吞噬灵气的,是不灭。” “它们能从虫化成人,也是最初在妖兽身上寄生的虫子。” 燕禾停下脚步,认真注视着叶行舟的眼睛。 “叶道友,其实我来这北奠城历练还有一个原因。” “是什么?”叶行舟问。 “玄长老让我来找一个物件。” 燕禾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纸。 摊开折叠褶皱,画面出现一根鞭子。 准确来说,是骨鞭。 抽脊柱骨做的鞭子。 这根鞭子,有何异常? 叶行舟一时不解。 玄长老为什么不直接交给他找,反而去托玄灵宗的弟子? “玄长老可有同你交代过什么?” “有。”燕禾收起纸张,“玄长老告诉我方位,说骨鞭会在夜里出现。” 叶行舟摸了摸下巴。 让燕禾找,大有可能和水灵根有关。 现在还是白日,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 叶行舟提议,“城里走走。” “好。” 方荣的魂灯没有指引,叶行舟只好边走边找。 亡灵依旧无视他们,在街道上游荡。 很多房舍都塌了,有些甚至被树顶穿,树上挂着几个亡灵荡秋千。 用下巴荡秋千,舌头吐得老长。 简称上吊。 在北奠城中,叶行舟暂时没有感应到阵法的气息,甚至连妖兽都没有感应到。 毫无头绪。 “去城主府看看。” 城主府应该会有点线索。 城主府在北奠城正中心,换以往是最繁华的地段,如今同样破败萧条。 府门一扇合,一扇半敞,褪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门槛一处,还有深深的嵌入木头的黑色血迹。 好像在百年前,有个人开门逃窜,一只脚刚迈出门槛就被杀了。 风一吹,老旧大门的裂缝就发出一阵声音,带来百年前的惨嚎求救。 叶行舟轻步走近。 一张泛黄的纸,从门上滑落于脚边。 “等一下,这有张纸。” 叶行舟弯腰捡起,几行字入眼。 〈入城者,出城难。〉 〈白日人逛城,黑夜城吃人。〉 〈夜晚要活,灭火藏于地。若要出城,鸡鸣捂耳,狗吠出逃。〉 〈有孩童缠,莫听莫望莫理。〉 〈狗吠七声,亡不是亡,生不是生。〉 〈三魂留一魂,七魄留一魄,方可离。〉 纸张最下方,还有一行慌乱潦草的字迹。 〈快跑!!!〉 叶行舟没见过方荣的字,不过他下意识觉得,最后这行字是方荣留下来的。 “叶道友,这……”燕禾一时无言。 玄长老让他找的骨鞭夜里才会出现,而这几行字却在说夜里没活路。 这张纸的出现像是验证了叶行舟最先开始说的,北奠城进来容易出去难。 燕禾将这段字用留影石录了下来。 “你想要离开吗?”叶行舟问。 燕禾摇头,“倒不是恐惧,只是在庆幸。” “庆幸早些遇上了你,才让我没有贸然带队进入北奠城。” 叶行舟挑眉,“可是你进来了。” “我作为大弟子,探路排险是应当的。” 还怪有责任心的。 叶行舟出声,“先去找找看还有没有纸条。” 正屋的门推开,一股霉味伴着灰尘扑面。 翻找东西的声音响起。 燕禾余光中,是叶行舟认真寻找搜查的身影。 燕禾一时没忍住出声,“叶道友,我感觉你变了。” “你才发现啊。”叶行舟顺嘴,“是不是一身低调的金钱味。” 一有钱那气质不就变了,叶行舟现在走路腰板挺得老直。 没办法,满储物袋金银给的底气就是硬。 叶行舟终于也是能发出富人笑声的人了。 “不是。”燕禾摇了一下头,“我说不上来。” “那你还觉得变了。” 是变了。 但。 燕禾理了一下措词,缓缓开口。 “你身上好像蒙了一层雾。” “雾?”叶行舟动作慢下来,眼里是疑惑。 “我自带污染源啊,这还整上雾霾了。” 想煽情,奈何叶行舟还是一如既往抽象。 “不是这个意思。” 燕禾干脆直白了言语,“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太开心。” 叶行舟这回真笑了,“我的眼睛还会告诉你会劈叉呢。” 用霸总音说这话跟逗狗似的。 燕禾说话还怪有意思的。 叶行舟将翻找完的木箱子复原放回原位,掸掉手心灰尘后,他走到了燕禾跟前。 燕禾欸了一声,下意识后退一步。 叶行舟直勾勾瞅着燕禾的眼睛。 燕禾屏住呼吸。 那双眼睛离得近了。 两双眼睛离得近了。 两个人,离近了。 对视的三秒钟。 目如漫长雨季,吐息又似开春暖水。 叶行舟眼角弯了下,目光挪开之际,冲燕禾吹了声口哨。 上扬的调子并不轻挑,相反还直磨耳根。 温热的吐息吹动垂落的发丝。 发丝轻晃,一丝扫过眼睫。 略微泛痒。 是心痒,还是脸痒。 一时难以分清。 燕禾愣住,抬手摸了一下脸。 什么……意思? “叶道友……” 还没搞懂叶行舟突然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回过神时,叶行舟已经到了门外。 燕禾两步追上,“叶道友,刚才你怎么……” 怎么…… 燕禾话说一半断了,一时不知道表达。 第386章 你的真话像假话 燕禾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癖好。 喜欢看人的眼睛。 各种各样,苍老的浑浊的干净的…… 每一双眼睛,都是一段故事。 他很喜欢观察,同样也很喜欢对视的感觉。 直视对方的眼睛,挖出一段只有自己知晓的故事,于燕禾而言非常有成就感。 他见过很多眼睛。 除去一人外,叶行舟的眼睛无疑是最好看的。 无论是眼型,又或者澄澈,像绿芽,像新枝,盛满鲜活。 对视之时,叶行舟也不会躲闪。 燕禾满足小癖好的同时,还能看到爽。 只是。 刚才那一声口哨。 随意的。 散漫的。 明知似调侃,但就这轻轻一挠。 不知怎么的,耳朵莫名发痒。 竟让燕禾一时忘了词。 张合半天,话再难接上,燕禾干巴巴地闭上嘴。 明明叶行舟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莫名其妙吹了声口哨。 但燕禾偏生不自在,就像是,在人最多的地方返祖狂奔。 叶行舟没有发现燕禾的小癖好,可燕禾就是感觉像被拆穿了癖好一样。 尴尬的同时,耳根又反复被那声口哨厮磨得发痒。 叶行舟瞅燕禾跟个干巴老头似的站在门口,跟开慢速似的。 “踩糯米了?” 燕禾咳嗽一声,“没有。” 他关门的动作有些慌张,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躲开了叶行舟的视线。 “叶道友,我去东屋找。” 叶行舟哦了声,“一起找。” 都在鬼城了还干什么分头行动,没看过恐怖片主角就是因为分头行动遭殃的吗。 叶行舟这么一说,燕禾也不再拒绝,他开始专心致志找。 叶行舟在周围找了一通。 没有找到纸条,人还吃了一嘴灰。叶行舟干脆随意找了块地坐下研究这张纸条。 第一行字就是入城容易出城难。 白天人在城中逛,到了夜里城会吃人。 想要活下来,不能有火光引路,只能藏在地下。 鸡叫的时候捂住耳朵不要听,狗咬的时候就往外跑。 逃跑过程中,如果有孩子出现缠着,不要听不要看更不要理。 狗叫七声后,死不是死,活不是活。 三魂留下一魂,七魄留下一魄才能离开北奠城。 进来这么个鬼城,又有一张像规则的字条提醒,也是体验上另类规则怪谈了。 叶行舟沉吟。 但是,藏在地下要怎么藏? 挖个坑吗?不对。 有井。 井是向地下挖的,可以躲进井里。 刚才他找的时候就在城主府西南角看到一口干枯的井。 再说这死城一个活物都没有,哪来鸡鸣狗叫。 夜里实在诡异。 叶行舟:“这纸张只说夜晚城吃人,没说人白天不可以出去。” 燕禾却道,“玄长老要我找的骨鞭要夜里才会出现。” 时间冲撞。 鬼城里不知是什么干扰,发不了灵讯。 叶行舟停顿片刻决议,“先出去,待我把纸条的事上报玄长老,等玄长老回话后再说。” “好。” 燕禾站起身。 找东西的功夫已经让他冷静下来了。 冷静归冷静,叶行舟的眼睛燕禾一时倒不敢正看。 一正看,就会想到那声口哨。 一想到那声莫名的口哨,燕禾就想刨根问底。 对视那会,叶道友忽然吹声口哨究竟是什么意思? 越想越好奇。 一声口哨,就让燕禾抓耳挠腮了。 燕禾还是没忍住出声。 “叶道友,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问就行。” 叶行舟将泛黄的纸折叠起来塞进储物袋。 找了这么一通,得到这张纸条线索也挺不错。 不过,纸条规则的字迹,工整中又带着潦草,有点眼熟。 这字迹似乎曾经在哪见过一样。 叶行舟挠挠头,在哪见过一时没想起来。 燕禾已经问出了想要问的问题。 “叶道友,你刚才,为何要对我吹口哨?” 问完话,燕禾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这话,刨根问底,又莫名羞耻。 叶行舟的回答,让燕禾懵了。 “你说那个啊。” 燕禾点头,等着叶行舟的答案。 叶行舟下一句话继续,“不小心吹的。” “……” 有这么个不小心吗? 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只有叶行舟知道。 燕禾张了张嘴,一时没发出声。 可是,当时叶行舟眼角带着笑。 明明就是在打趣他。 叶行舟侧眸,“怎么,燕道友还要再来一次吗?” 燕禾抿唇。 半晌后,他低声,磁性的声音在耳侧。 “也不是不行。” 就,莫名有点爽。 再听一遍,也行。 燕禾还是诚实上了。 瞧这整得。 燕禾如此坦荡,给叶行舟都整内向了。 还怪不好意思的。 叶行舟那叫一个跃跃欲试,“燕道友不介意我给眼睛劈个叉吧。” “……介意。” 一个分叉眼有多毁坏气氛,只有看过的人才知道。 燕禾坦率地接受再来一次,同样也诚实拒绝对上劈叉眼。 一对上那眼神,大脑的褶皱都被抚平了。 所以,燕禾拒绝。 “好吧。”叶行舟有些失望。 他侧眸,“燕道友是喜欢口哨声还是眼睛?” 吹个口哨而已,怎么还得要求不要劈叉眼。 这多为难叶行舟啊。 如此直白的问话让燕禾呛了一下口水。 口哨声还是眼睛。 两者皆有。 主要是,燕禾难以舍弃的,是那种心痒痒的感觉。 燕禾还是诚实回答,“喜欢叶道友带给我的感觉。” “诶诶诶——” 叶行舟提前止住声,搓了搓胳膊。 “打住,怪肉麻的。” 燕禾诚实是诚实。 就是这个诚实人说出来的句句话都格外肉麻。 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你就不能说点假话吗?” 燕禾依旧老实回答,“假话太假,真话才为真,我没有骗人的习惯。” “那骗魔呢?” “可以有。” 没有骗人的习惯,有骗魔的习惯。 瞧瞧,这就是原则。 不愧是玄灵宗大弟子,回答都不带犹豫的。 叶行舟竖起大拇指,“还怪会变通。” 燕禾眨眼,“不及叶道友半分。” 叶行舟的抽象是他无法企及的高度。 商业互夸,又开始了。 叶行舟提起手肘,碰了燕禾一下。 “得了吧你。” 燕禾道,“叶道友,我实话实说。” 叶行舟挑眉,“你的实话像假话。” 有声音加持,偏生燕禾又是一副正人君子外加老实人做派,就很矛盾。 叶行舟说着,抬手推开城主府的大门。 敞亮的天色,骤然一黑。 一颗头骨。 滚到了门边。 第387章 那把伞,撑起了一片天 怎么回事? 刚才在城主府中天还是亮的。 算上翻找纸条的功夫也才半个时辰。 本来还有一个半时辰天才黑,怎么出个城主府的功夫就天黑了? 除非,城主府外时间流速更快。 “快关门。” 叶行舟神色一凝,同燕禾一起将府门关上。 合上的前一瞬。 叶行舟余光透过缝隙,扫过门槛外的头骨。 头骨滚过来,空洞的眼眶注视着门内。 漆黑的夜色,门缝仅透蝶骨光亮成了唯一的光源。 那束光源透过缝隙,照在头骨破损处。 叶行舟清楚看到,头骨熟悉的缺口。 少了蝶骨。 这是,第五个玩家。 风中。 有呼啸声划过。 还有,什么碰撞的声音。 清脆如花苞初绽,空灵若山谷回响。 荡荡悠悠,逐渐清晰。 十分悦耳。 好听到,让人生出痴迷。 “这是什么声音?”燕禾问。 “骨头。” 叶行舟嘴皮一动,又重复了一遍,“骨头碰撞的声音。” 是蝶骨风铃。 当初魔尊在叶行舟眼前晃荡,并扬言将他做成下一个的,蝶骨风铃。 “魔尊,在门外。” 燕禾闻言,瞬间拔出了剑。 此时城主府中,又是一片天。 天空尚有光亮。 隔着一扇破损的大门,隔着一堵老旧的围墙。 门外,清晰的脚步声入耳。 是缓慢的。 一步一步。 伴着风铃碰撞的声音。 走入心头。 “他在等天黑。”叶行舟出声。 燕禾道,“我去探探路。” 话落他运转灵气,剑于脚下,御剑而起。 他在城主府中探了一圈,落地时面色凝重。 “现在城主府是天亮的,出去外圈并不安全,黑夜在吞噬城主府的白天。” 天空,化成了两圈。 里圈是敞亮的天色,外圈是无尽的黑暗。 燕禾的剑刚碰到黑暗的边缘,一股强大的吞噬之力侵袭。 整个北奠城,只有城主府是安全的。 燕禾同样看到在门外徘徊的人。 一身黑袍与夜色融为一体,手里握着把泛寒光的剑,就那么立在门前。 随时都有破门而入的可能。 燕禾扭头看着叶行舟,“他一直在外徘徊,难道也是要按着纸张上的规则行事吗?” 叶行舟摇头,“他在满足恶趣味。” 魔尊这人,阴晴不定。 能在外城的黑夜自由穿行,摆明了不受影响。 外城危机四伏,最好的做法就是跟着纸张上的提示暂时等天亮。 但现在又多了个魔尊。 今夜出现的那颗头颅。 就像是魔尊为叶行舟准备的结局。 成为蝶骨风铃之一的结局。 叶行舟收回思绪问,“玄长老让你找的骨鞭在哪?” “西行三百立一槐,南至十步阵法现。” 燕禾将玄长老教的口诀说了出来。 但,从进入城中叶行舟就没有见过槐树。 难道夜晚与白日不同,所以玄长老才让夜晚找吗? 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 叶行舟抬眸扫了眼天色。 离天彻底黑下来,只有一刻了。 黑夜在吞噬城主府的白天。 白天的区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光线暗下,廊檐深处,似乎有什么在动。 一只蜈蚣,爬上粗壮的柱子。 伴着孩子奔跑嬉笑的声音。 “是亡灵?”燕禾摇头自语,“不对,不是亡灵,是怨灵。” “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怨灵?” 明明白日里怨灵都瞧不见一个。 到了夜晚,怨灵一个挤着一个,像潮水汹涌而来。 燕禾挥剑,朝怨灵杀去,单薄的剑气挡不住发疯般涌来的怨灵。 “叶道友。”燕禾扭头,“天黑得越来越快了,先去后庭井下避一下。” 叶行舟此时,却取出一把伞。 在燕禾惊愕的目光中,朝着黑暗处挥去。 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 伞过之处,涌动的黑暗飞速消退。 叶行舟撑着伞,走入黑暗的长廊。 如伞面所点缀的蓝天白云那般。 那把伞。 撑起了一片天。 在黑暗中。 在怨灵扑袭中。 那片天空护着人,安安稳稳前行。 仿若散着温暖的阳光。 发疯的怨灵停下攻击。 死角处躲藏的蜈蚣,触角在这一刻定住。 燕禾还没搞懂什么情况,叶行舟就扔了把伞过来。 “去找骨鞭。” 伞叶行舟这里多得是。 “叶道友,这伞是怎么回事?” “沾了至阳之气。”叶行舟简略回答。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沾的,但有用就对了。 燕禾快步跟上,叶行舟却往另一边走。 燕禾不解,“叶道友,你要去哪?” “魔尊的目标是我。”叶行舟无奈耸肩,继续交代。 “你找到骨鞭就先出去,我甩开魔尊就来找你。” “不行,太危险了。”燕禾一口否决。 “叶道友,我没有抛弃伙伴临阵脱逃的习惯。” “生与死于我而言不重,但我所做的要是对不起我的道心,我宁以死谢罪。” 燕禾说出这番话后,双眸认真执着地看着叶行舟。 “叶道友,宗不同心同,我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 “而且,我作为大师兄,理应站在师弟跟前才对。” 叶行舟哑然。 燕禾这番话,便是玄长老那日开导叶行舟的理。 修道立心。 人人都有道。 不会为私欲苟活,不会于苦难视而不见,更不会伙伴抛弃伙伴。 相之对比,叶行舟以为的好,便是禁锢。 叶行舟沉默过后,取出腰间的软剑。 “那便走。” “好。” 一剑落,声巨响。 门裂成几半坍塌。 黑暗侵袭而来。 一身黑袍的人,静静立在外。 魔尊的身后,是无数面容扭曲的怨灵。 怨灵癫狂失控的攻击周围的一切活物。 却无视了离得最近的魔尊。 这一幕,非常离奇。 “魔尊,受死!” 燕禾先而出剑。 剑气凌厉,激荡游走,千重剑影织成环,万道剑气破空击。 水柱如龙,冲袭黑暗。 龙吟奔空,落下之时,威压带起一阵劲风,颇有毁天灭地之势,直冲魔尊而去。 风铃轻轻摇晃。 声音清脆悦耳。 魔尊缓缓抬起手。 他的食指,指向一个方向。 是叶行舟所在的位置。 水龙改变方向。 ! 有挂! 燕禾瞳孔一缩。 又挥出一道剑气劈开水龙。 第388章 你是这群人中,最聪明的一个 灵力相抵。 强烈的冲击让燕禾连连后退。 伞面倾斜,一张脸缓缓露出。 叶行舟抬眸。 “你想做什么?” “杀你。” 魔尊惜字如金。 吐出两个要命的字。 “你恨我。” 叶行舟语气肯定。 “为什么?” 每一次魔尊杀他,又或者出现都带着浓浓的恨意。 没有来头的恨意。 两人静静对峙。 魔尊抬起眼皮。 为什么? 他也想问。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他。 叶行舟上前半步,迈出门槛。 燕禾欲伸手拦。 现在,他不敢再贸然出手。 这魔尊属实离奇。 居然能轻而易举就操纵他的剑气去攻击叶行舟。 “叶道友。” 叶行舟却对他摇了摇头。 “莫担心。” 叶行舟转回眸子,盯着黑袍人。 他的眼神,凌厉得似乎能将那宽大的帽檐灼烧出一个洞,彻底扒开帽檐下那张脸。 “鬼市,是你操控我杀怨灵。” 此话落,剑拔弩张的气氛陡然一变。 帽檐下那双眼睛同样,直勾勾盯着叶行舟。 双方,都在探究。 只等一个人先开口。 魔尊指尖动了动。 一股牵引力,将叶行舟强行拉入了一个结界。 外界呼啸的风声,怨灵的可怖声音消失。 这个结界,隔离燕禾。 只有魔尊与叶行舟两人。 这里。 是白茫茫的。 像雾像云。 魔尊也确实先开口了。 “怎么发现的?” 魔尊很肯定,叶行舟没有那段记忆。 他操控之时,也没有任何暴露的地方。 叶行舟的发现,是意料之外。 他也来了多问的兴致。 叶行舟眸光淡淡。 “想知道可以。” “露出脸我就告诉你。” 魔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笑。 苍白的指节一勾,黑色的帽兜滑落。 露出的,是一张阴柔的脸,那双三白眼最为明显。 叶行舟却皱起眉头。 不应该。 不应该看到的是这张脸。 当初江客只是展出画像,便是强烈的戾气和杀戮。 而眼前这个魔尊顶着同一张脸,却没有那股浓烈的杀戮之气。 “你用易容术了。”叶行舟肯定道。 他很肯定眼前这个魔尊用了易容术。 有两个魔尊。 画像里的,是百年前屠杀北奠城的魔尊。 眼前这个,是藏在灵剑峰的魔尊。 流苏的演算不会出错。 江客给的画像也不会出错。 一个是天机,一个是仇人。 叶行舟此刻十分确定。 那双三白眼动了动,“为何?” 叶行舟没有说话。 叶行舟很早之前就说过,他是个对气味十分敏感的人。 魔尊操纵他躯体的时候,是双方离得最近的一次。 那也是他第一次感知到那股,浓烈发苦的气息。 苦涩咸黏。 是叶行舟曾经最熟悉的气味。 这只是开端。 他一开始并没有发现操控他身体的是谁。 直到,再与魔尊相见。 他迈出了那道门槛。 摒弃被魔尊杀死两次的恐惧,再次嗅到了那股气味。 那股苦涩的气味,证明了是同一个人。 可奇怪的是,叶行舟在三位师兄身上又没有嗅到过这股气味,所以他才会怀疑一直没露面的师尊风无涧。 当然,叶行舟也不是无缘无故去嗅气味。 而是因为。 魔尊操纵他身体杀怨灵时,叶行舟角色带入了。 魔尊追杀怨灵这一幕,很像曾经魔尊杀叶行舟。 同样的恨意。 同样的狠辣。 同样的,想要挫骨扬灰。 两者的相似,才让叶行舟开始注意到忽略的地方。 叶行舟才开始嗅气味。 那股苦涩又熟悉的,与叶行舟一样的气味。 压得人难以喘息。 沾血的浅蓝衬衫,不停浮现于眼前。 叶行舟握紧拳头,压住情绪。 魔尊想要知道叶行舟为什么会发现,就像叶行舟想要知道魔尊为什么杀他一样。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意,也没有带着恨意的帮扶。 魔尊知道他身上有阵法,又强行破了阵法让叶行舟提高修为。 那么,提高修为的目的又是什么? 魔尊究竟在布一个什么局? 叶行舟沉眸,“你想利用我做什么?” 双方都没有回答对方问题。 双方都在发问。 双方,都在拒绝回答。 两双眼睛在对视中沉默。 魔尊启唇。 “你是这群人中,最聪明的一个。” “我给你一次,改变北奠亡城的机会。” 结界消散。 他也一同消失。 天已大亮。 叶行舟适应了一下光线,才睁开眼。 此时他站在北奠城外。 喧闹的声音入耳。 空气之中还有刚出炉的肉包子香味。 小贩的叫卖声频频不绝。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香喷喷的油炸饼诶!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叶行舟茫然一瞬。 抬眸看向城门高立的牌匾。 这里是,北钿城。 百年前的,北钿城。 魔尊口中那句,给他一次改变的机会难道就是送他回百年前? 哪有这么容易就穿回去了。 是幻境吗? 叶行舟没有感知到阵法的存在。 他掐了一下手背。 痛感真实。 叶行舟顺手,又掐了一个撅着屁股蛋在城角玩蚂蚁的小孩。 小孩穿着开裆裤,两瓣屁股肉DuangDuang的。 这么一捏,小孩瞬间扭过头。 “痛吗?”叶行舟问。 小孩嘴角一撇,直接哇哇哭了。 “爹娘!有个坏叔叔掐我屁股蛋!” 左侧推车的小贩听见自家孩子哭,又指着叶行舟告状,脸一黑。 “嘿我说你多大个人了,怎么还欺负小孩子!” 小贩顺手抄起扫帚,叶行舟见势不对,塞了两枚铜板进小孩手里,撒腿就跑没了影。 城中热闹非凡。 北钿城盛产玉,因此卖玉石的商贩最为多。 甩脱小贩后,叶行舟奔跑的脚步慢了下来。 东家小姐正在彩楼抛绣球招夫婿,西边屠夫又和贪便宜的老倌吵了起来。 叶行舟环顾四下。 竟然真的是百年前。 魔尊轻轻松松,就送他回到了过去。 但,现在他不清楚时间线,也不知道三白眼魔尊有没有混进来。 此时太阳西沉。 正是天要黑下之时。 叶行舟看着天色,隐隐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屠杀,该不会是今夜吧。 叶行舟打开神识,御剑腾空,飞快在城中搜寻。 直到在城口。 一黑衣人利落挥剑。 鲜血溅起。 “啊!死人了!” “快跑啊!” 惨叫奔逃交叠响起。 黑衣人那双三白眼弯弯一笑,滚烫的鲜血沾到脸侧又滚落。 他舔了舔唇,笑容扩大。 “跑什么。” 第389章 在靠近我一点,求你了 不跑等死啊! 还问跑什么,这是人能问出的话吗? 黑衣人的左侧。 小孩愣愣站那,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 糖葫芦外层裹了糖衣,晶莹剔透的。 方才那一剑落在商贩背上,滚烫的血呼啦一下溅出。 滴答。 滴答。 鲜血顺着晶莹的糖衣滚落。 小孩开裆裤底,小啾啾冒出热尿。 黑衣人弯唇,那双三白眼下移,定格在小孩身上。 “你不跑?” “有胆量。” “那就先杀你好了。” 轻飘飘几句话落。 沾血的剑再次提起。 血未流干,又要添新。 一把软剑,横贯而入。 伴随的,是温热的光源。 如太阳一般。 如朝阳那般。 升起的暖意。 黑衣人分神一刹,软剑直直捅入心口。 绞了又绞。 随之而来的。 是烈阳灼烧,剧烈的疼痛。 疼痛没有让黑衣人倒地。 软剑抽出骨肉的瞬间,鲜血喷洒。 那双三白眼看向来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亮起来,从乏味的杀戮,逐渐变成了兴奋。 “至阳体。” 魔尊抹掉脸上的血。 兴奋地看着被捅穿的心口。 伤口一点一点扩散,没有愈合的迹象。 伴着灼烧蔓延。 魔尊兴奋到浑身颤栗。 “等到了。” “至阳体。” “哈哈哈哈哈,本尊终于等到了。” 他的嘴角逐渐咧开,目光诡谲兴奋,直勾勾盯着来人。 青丝高束,白衣若云。 就这么,从他身边掠过,抱走了小孩。 发丝扫面。 留下,流苏花香。 还有软剑绞脖。 头颅,落地。 笑依旧挂在嘴角。 小孩落入温暖的怀抱,这才回过神般,哇一声哭了出来。 糖葫芦掉落。 一路滚到头颅旁边。 “娘!娘!” 小孩对着摊贩旁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 叶行舟视线扫过头颅。 眉头皱了起来。 魔尊死得太快了。 没有反抗,没有出手。 还变态笑着。 叶行舟捂住小孩的眼睛,往前走了两步。 方才他软剑刺穿的心口,竟扩大了两倍不止。 伤口周围尽是灼烧的痕迹。 甚至连断裂的脖颈也同样在灼烧。 叶行舟垂眸,看着手中的剑。 是顾青山送他的软剑。 余晖倒映,伴日浮于剑身。 映照叶行舟眸中之困。 至阳之气,又是何时沾上的? 难不成是因为他时常贴身随带,所以沾上了气息? 他的至阳之气,克制魔尊的极阴体,所以伤口才会出现灼烧痕迹? 下一瞬。 天旋地转。 怀里的重量伴着孩子的哭声消失。 叶行舟睁开眼睛。 熟悉的肉包香味扑鼻。 推车卖油饼的商贩,蹲在墙角玩蚂蚁的小孩。 落日晃眼。 一个黑衣人,提着剑缓缓走来。 叶行舟一愣。 怎么回事? 又重新开始了? 这次魔尊为何出现得更早了? 疑惑不及解,魔尊挥剑之时,叶行舟抽出软剑,快步迎去。 魔尊抬剑一挡,他手中那把冒着黑气的剑,瞬间断成两半。 剑碰撞的声音瞬间吓得周遭人奔逃。 魔尊握着手里的断剑,眼底的兴奋之色快要溢出。 “至阳体。” 同样的愣神。 同样的绞心斩首。 叶行舟这次,没有眨眼。 场景还在快速切换。 奔逃的摊贩人群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第三次。 叶行舟又回到了原点。 肉包香味依旧,墙角玩蚂蚁的小孩不见了。 伴随浓烈的血腥。 叶行舟目光下意识搜寻。 地上,是一堆尸体。 魔尊持剑,缓缓入城。 此时,落日隐入山头。 一丝余光从满地尸首之上飘过。 每次回档的时间都在延后。 且回档,都在杀死魔尊之后。 叶行舟取出捆仙绳。 距离三步时。 魔尊脚步一顿。 那股如阳般的温热,又来了。 他嘴角笑容扩大。 丢掉手中的长剑。 任由捆仙绳从天而降,将他捆束。 一脚踹到腹部。 魔尊倒地,疼得咳嗽出声。 咳嗽渐止。 他却仰头,三白眼直勾勾盯着叶行舟,沾血的面庞俊美诡谲。 被捆束的双手,同样灼烧出烫痕。 他却无视痛楚,朝叶行舟勾了勾手指。 “过来,再过来一点。” 颤栗之中,是压不住的渴望。 似鱼落地缺氧濒死,又见到了水源那般。 渴望的。 急切的。 痴缠的。 唤着叶行舟再靠近点。 叶行舟眉头一蹙。 魔尊三次的反应,都不一样。 第一次是意料之外的愣住,轻而易举就被叶行舟杀死。 第二次是下意识的抬剑挡,反应过来后又没有反抗,再次死去。 每一次魔尊死后,就回档。 这一次,魔尊直接丢掉剑,任由捆束。 还向叶行舟乞求。 求着,靠近一点。 那一脸爽色,跟个变态似的。 叶行舟剑指着魔尊的脖子。 “是不是你搞的鬼。” 他望着叶行舟,魔怔似的吐出几个字。 “喜欢,好喜欢。” 千百年来。 头一次体会到疼痛。 头一次,感应到暖意。 舒服到,那股暴虐的杀意都被压制。 是,阳光。 从活着开始。 寻了千年的阳光。 “再靠近我一点。” “求你了。” 他跪在地上,身体被捆仙绳束缚着。 就用膝盖一点一点往前挪。 仰起的面容,占据痛与爽,还有无限的渴望。 瞳仁震颤,虔诚地跪在叶行舟的脚边。 剑刃在喉咙上划破一道血印。 “你用了什么手段重置时间?” 叶行舟后退三步,挪开距离又问。 这魔尊脑子有病似的。 挨了一脚还一脸爽地靠近他。 也没说至阳之气会让对方爽啊。 距离一拉开,体内那股暴虐的杀意又开始躁动。 魔尊挪着膝盖往前。 “极阴体。” “我是极阴体啊。” “不要走,靠近我。”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兴奋而发颤。 话音落下的一瞬,便衔住叶行舟腰间的的令牌,舌头唇瓣瞬间被灼烧掉一层皮。 痛得眼角溢出生理性泪水,他却甘之如饴。 这个动作。 与另一张不同的脸重叠。 叶行舟瞬间想到了鬼市的怨灵。 两个魔尊。 鬼市封印。 无限复活的怨灵。 脑子叮一声,清明了很多。 一条线,逐渐连起来。 百年前的魔尊死了。 被藏在灵剑峰的魔尊,杀死的。 但,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第390章 莫怕,为师带你出去 藏在灵剑峰的魔尊将其封印,只有一个原因。 他杀不死这个三白眼。 三白眼成为怨灵后只是少了记忆,依旧能无限复活,魔尊只好操纵叶行舟的手追杀怨灵。 这也是陆跃引叶行舟进入鬼市的原因。 很大可能是魔尊觉察到三白眼能成人出鬼市了。 为了防止恢复记忆,又为了泄愤,反反复复操纵叶行舟追杀。 叶行舟的至阳之气,克制极阴体。 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个三白眼魔尊一直说他是极阴体。 叶行舟凝眸,“说清楚,极阴体有什么用?” 魔尊还想要挪着靠近,叶行舟加深受伤的力道。 脖子上,瞬间又多了一道烙印血痕。 魔尊吐掉嘴里的血,近乎魔怔。 “生无限,死无门。” 简单换一句就是,无限复活,死不了。 又或者,长生。 叶行舟追问,“那时间重置呢?” 三次时间重置,要是没有系统暗中帮忙也太超标了。 魔尊咬住叶行舟的衣角,深深嗅了一口。 他跟失智的疯子似的,疯狂贴贴叶行舟。 叶行舟受不了了。 和这人谈话,就跟全身被他用舌头舔了一遍一样。 太恶心了。 比右护法那团糟心肉还恶心。 叶行舟一巴掌扇过去。 五个清晰的指印浮现脸颊。 要不是因为杀死魔尊又会重置,叶行舟准让这恶心玩意尝尝杀猪刀的滋味。 魔尊的脸,被扇得偏向一旁。 混着血吐出两颗牙齿。 叶行舟嫌弃的擦手,“我在问你话。” 魔尊低声笑起来。 跟扇傻了似的。 他抬眸,黑瞳直直盯着叶行舟,瞳中闪烁异样光芒。 “你想要吗?” “我给你啊。” 重置时间还能给? 一听就没有憋好屁。 叶行舟沉眸,指着一地的死尸。 “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北钿满城人? 魔尊舔了舔唇。 “想杀就杀了。” “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他盯着叶行舟,眸中觊觎贪婪几乎要化为实质。 “不杀人,我难受啊。” 捆仙绳,轻飘飘断裂。 他弯曲的膝盖站起,笑容扩大。 “你杀死我一次,杀不死次次。” “我能无限复活。” “还能感知逆转时间。” 他食指一弯,勾住叶行舟的发丝。 轻飘飘,吐出一言。 “就算送你回来的那人,也拦不住。” “他身上的系统,同样拦不住。” 话落惊涛骇浪。 魔尊垂眸,指尖一带剑刃再次抵住了他的脖子。 “杀死我,我还能在回来。” “并且。”魔尊回头,看向城外隐入山林的日头。 “下次来,就是天黑了。” “死的人,也会更多。” “除非。” 魔尊话语一顿。 叶行舟拍开他的手。 他的手背,瞬间被灼烧冒烟。 脸上的五指印,灼烧进了皮肉。 那张阴柔俊美的脸,半张狰狞恐怖。 疼痛的刺激让五官忍不住痉挛,魔尊却弯唇。 “我说了的,没说的,还有很多。” “只要你和我交换命格,就能得到这一切能力。” “你们这群人,不是想救世吗?” “可以啊。” 魔尊摊开手,笑了一声,“极阴体能逆转时间,还能无限复活,甚至能知晓世间一切。” “你若得了这个能力,还愁灭不完不灭吗?还担心有人牺牲吗?” “你想知道的,你怀疑的一切,都能轻而易举解开迷惑。” 魔尊尾音轻扬,引诱之下尽是愉悦。 他等着叶行舟的答案。 叶行舟只问了一句话。 “既然这么好,你为什么还想交换?” 魔尊一愣,旋即笑出声,脸上的皮肉随着这个动作绽开,鲜血淋漓。 “我啊。” “风雨来后。” “想感受阳光罢了。” 说完,他近乎痴迷的,又嗅了一下叶行舟的气味。 继不灭之后,又一难杀的人出现了。 连名字都叫风雨来,和阳沾不到一点边。 他望着叶行舟,无辜眨眼。 “你能费心劳神救世人,为何就不能救救我呢?” 叶行舟深深吐出一口气。 “让我救你。” “可以啊。” 叶行舟余光瞥见一个马廊,廊里的粪堆还没来得及清理。 叶行舟一脚,将人踹进去粪坑里。 风雨来笑了一声,不急不缓打了个响指。 时间扭转。 倒退前一刻。 黑夜漫天。 血腥扑鼻。 满城尸体。 各种死法皆有。 风雨来站在叶行舟跟前,歪了歪头。 “好道友。” “我说过了。” “下次时间逆转,死的人就会更多了。” “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风雨来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轻轻重重似幽灵。 血腥味,快要冲破天灵盖了。 那些尸体,尚有余温。 “好道友,你说,若是你早些答应交换命格,也不至于死这么多人啊。” “北钿城的人,可都是你害死的呢。” 叶行舟毫不犹豫,拔剑刺向心口。 不是风雨来的。 是他自己的。 此刻的头脑,无比清晰。 叶行舟几乎是一瞬,就想到风雨来成为怨灵后一直想要的东西。 心。 他的心。 也是风雨来想要交换的命格。 那么,他要是主动毁了这颗心呢? 风雨来胜券在握的神色果然凝了一瞬。 叶行舟放下剑。 “你想要这颗心,我偏生不如你意。” 风雨来动不了他,他却能反复杀风雨来。 逆转时间又如何。 心在叶行舟身上。 双方僵持。 片刻后。 风雨来望着叶行舟放肆笑。 “哈哈哈哈哈。” “晚了。” “你难道就没有发现,每一次逆转时间都在往后延迟吗?” “先是一炷香,一刻,半个时辰,又是一个时辰。” “你要是第一次就想到用心威胁,北钿城的人或许还有活路。” 叶行舟心口一滞。 “现在嘛。” “只有两个小孩跑了。” 风雨来看着叶行舟,挑了挑眉头。 “你不喜欢血腥味。” “所以才频频分神。” “因为你的分神,害死了北钿满城人。” 话语轻飘飘。 叶行舟猛然抬眸。 剑气一出,绞破风雨来丹田。 接着,叶行舟利落斩断风雨来手筋脚筋。 他面无表情。 扼住喉咙。 “你能逆转时间。” “那么,要是我一直掐着你呢?” 反复濒死。 又反复活着。 风雨来因为缺氧,面色泛红到铁青。 他却看着叶行舟身后。 看着头顶的月亮。 月亮,是血红色的。 叶行舟的眼珠,泛起了红血丝。 风雨来咳嗽着,大声笑了。 黑暗处,无数魔修涌出。 一只手撕破空间。 伴着天清朗月晃明。 清稳若水流的声音在耳侧。 “莫怕。” “为师带你出去。” 第391章 三方交汇 极阴体,能窥探人的记忆。 从风雨来说出‘因为你的分神,害死了北钿满城人’开始。 叶行舟就知道了。 这句话。 太熟悉了。 同样轻飘飘的语气。 杀人的是风雨来,他却用同样指责的口吻,让叶行舟来背负。 背负满城人的惨死。 背负万千条命。 叶行舟理智那根弦,彻底断裂。 风雨来偷窥了他的记忆。 偷窥了那段。 叶行舟藏在心底,不敢触碰的记忆。 那一刻,叶行舟只想杀了风雨来。 挑断风雨来的手筋脚筋。 让他反复濒死,又无法回档。 既然杀不死,那濒死的恐惧总要好生体验一番。 偏生。 风雨来是个不一样的疯子。 即便疼痛的刺激让其蜷缩惨叫出声,他还是看着叶行舟。 笑着。 拖着满身血迹。 拖着满身伤口。 放肆笑着。 双眸之中,是痛到极致的爽意。 口中鲜血不停地吐,鼻尖同样贪婪的嗅取着叶行舟的气息。 疯魔了似的。 “叶行舟,你在报复吗?” 他望着叶行舟,咧嘴大笑,齿间舌上尽是血迹。 “再用力点。” 手筋断裂并不能阻止风雨来的动作,他摸索着,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 “用刀,用刀削掉我的皮肉。” “剜掉我的眼球。” “取出我的骨头。” “刻上,你的名字。” “还有——” “别说了!!!” 骤然拔高的声音回荡在这片生死地。 此话吼出,几欲震破胸腔。 埋藏的记忆,那段创伤又开始浮现。 叶行舟剧烈喘息。 手脱力般,软剑啪嗒一下,掉落在地。 风雨来的笑声,更大了。 “叶行舟,你在怕什么?” 他的指尖,一寸一寸,无力又顽强推着匕首。 将匕首,放在叶行舟的手边。 叶行舟瞳孔发颤,疯了一样,猩红着眼拍开匕首。 这一个动作,几乎让风雨来的手腕断裂。 剧烈的疼痛让风雨来没忍住,闷哼一声。 闷哼过后,又是混着血,口齿不清的声音。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敢用匕首杀我?” “叶行舟,拿起匕首——” 砰! “我让你别说了!!!” 一拳扬起又落下,敲碎了风雨来满嘴牙齿。 叶行舟颤着手,紧跟着一拳又一拳落下。 风雨来无力半睁着眼,三白眼静静注视着疯狂殴打他的人。 以往清隽的眉眼,溅上了他的鲜血。 那双眼猩红着,几乎失智般狠戾。 疼痛的闷哼伴着口齿不清的声音,风雨来唇嗫嚅,还在继续。 “我们。” “一个极阴,一个至阳。” “相生啊。” “你杀不死我,我动不了你。” “和我交换命格。” “你就能,咳咳咳……救下所有人。” 如暴雨般落下的拳头停住。 风雨来已然奄奄一息。 叶行舟只瞧见,风雨来喉咙发出一阵嗬嗬混着血的声音,唇瓣蠕动几下。 声音弱到,几乎听不清。 叶行舟发愣的,垂下头,侧着左耳听。 一个活人,附耳听一个死人说话。 沾血的衣物交织。 花香拂面。 风雨来含住一缕垂落的发丝。 叶行舟听清了那句话。 “无论,哪个时空。” 无论哪个时空的人。 死去的,濒死的,都能救回来。 能救回来。 叶行舟脑海里,回荡着这几个字。 他看着那双眼睛。 生命将要再次流逝。 那双三白眼几乎睁不开眼,只能透过最后一丝缝隙回望叶行舟。 “换吗……” 风雨来无声问。 叶行舟唇瓣,张了张嘴。 此时此刻。 他大抵是。 想要换的。 变故,在叶行舟出声的前一刻突发。 无数魔修从暗处涌现。 月光之下,屋顶之上。 站着一个身长两米,戴着红面哭笑面具的黑衣人。 这群魔修一现,空中尽是异香之气。 机械的冲着叶行舟的方位杀来。 耳畔,掠过一阵清风。 伴着苦涩咸黏的气息散开。 黑袍人,从他身侧杀出。 叶行舟怔神。 这个黑袍人是后世藏在灵剑峰的魔尊。 湛蓝星光散开。 星光所过,那些魔修一一消失。 魔尊目标明确的,冲右护法杀去。 魔尊和右护法竟然不是同一阵营?! 叶行舟惊之余,一只手撕破空间。 接着便是那道清风明月之声。 “莫怕。” “为师带你出去。” 那只手有分寸的,拉住叶行舟的袖角,往裂缝之中一带。 叶行舟回眸。 只想到两个字。 神性。 眉和目清,墨发轻挽,清又不失儒,雅又不缺厉。 容颜,只是最不起眼的点。 因为。 他的眉眼之间,是神性。 悯天下人,容天下道的神性。 千里之行,眨眼就到。 叶行舟落在了一间雅居。 是灵剑峰殿堂后,风无涧的居室。 房门轻轻合上。 一盏清茶,落于叶行舟手中。 风无涧松开了手,微微颔首。 “方才多有冒犯。” 叶行舟下意识抿了一口茶水,后知后觉动作顿住。 这不对吧。 风无涧都没喝上拜师礼的茶,叶行舟就先喝上了便宜师尊沏的茶。 倒反天罡了都。 叶行舟一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他捧着茶干巴眨眼,小心翼翼看了眼天空。 这可不能用雷劈他啊,是便宜师尊主动给他的。 风无涧觉察到叶行舟的停顿,声音清和。 “喝吧,清神醒目。” “多谢师尊。” 叶行舟飞快喝完,一股清凉,洗涤浑身脉络,洗净心之郁结。 风无涧垂眸,椅子自动挪开,他随之坐下,抚平衣袍褶皱。 那股失控清洗干净,叶行舟现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现在的时间段是百年前没错。 但,这是在便宜师尊闭关前还是闭关后? 那么久不现身,叶行舟都以为人闭关上头了,今晚突然出现捞他。 属实意外。 再看样子,风无涧同样知道真相。 此时脑子里有太多疑惑未解。 叶行舟放下茶盏,又倒出一盏新茶。 “师尊,拜师礼——” 刚屈下膝,一道灵力及时止住了叶行舟的动作。 “不必。” 风无涧轻摇头,接过茶盏,“为师一直闭关,未教导你,拜就不必了。” 叶行舟眨眨眼。 还知道啊。 叶行舟都一人勇闯天涯多久了。 便宜师尊难得露个面。 第392章 他已经,死了 露面还是在叶行舟决定同风雨来交换命格的时候。 而且,右护法和后世的魔尊几乎是瞬间,也都现身了。 像是有意阻止。 右护法操纵魔修,是想杀他还是杀风雨来? 后世魔尊现身,又灭了魔修,目标明确杀向右护法。 太混乱了。 叶行舟站那,迷茫又无助。 各杀各的。 他搁那一站,比起这群疯子,跟个新兵蛋子似的。 弱小无助,又看不懂局面。 叶行舟干脆,“师尊,为什么你要打断我和风雨来交换命格?” 叶行舟问得直白,风无涧同样也回答得果断。 “你同他换不得。” 风无涧指腹摩挲着盏壁,一幅影像逐渐成型。 画面之中,是叶行舟失智,殴打风雨来的场面。 眼神凶狠,浑身戾气。 陌生到连叶行舟本人看了都一愣的功夫。 “小叶,莫被蒙了眼。” 风无涧声音轻缓,自带安抚功效。 “他在引诱你杀他。” “杀他一次,你同样也会受到他的反噬,反噬会一直叠加。” “失智只是开端。” 风无涧指尖溢出一丝灵气,没入叶行舟体内。 “极阴体是用鲜血献祭来逆转时间的。” 难怪。 难怪每一次逆转时间都后延,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难怪风雨来要盗取他的记忆,再来刺激他失控。 叶行舟想来一阵心惊。 那会要是便宜师尊晚些出现,他还真就同意了。 “我杀他,他难道不会受到我的反噬吗?”叶行舟又问。 叶行舟杀风雨来,受到神识干扰反噬,那么,风雨来呢? 风雨来又受了什么反噬? “痛。” 风无涧简洁回答。 “生无限,死无门,感无知。” 而风雨来,只告诉了叶行舟前两句。 最后一句感无知,瞒得死死的。 风雨来。 生在风雨中。 生来就是,对万事万物没有感知的。 感知不到情绪,感知不到痛楚,感知不到一切。 偏生又长生,无法死去。 又有魔骨加持,风雨来天生嗜血性。 风雨来就在杀戮中,试图寻一丝快感。 叶行舟的现身,是个意外之喜。 后世的魔尊给了叶行舟一次改变亡城的机会,将叶行舟送回了百年前的北钿城。 这个意外。 也让风雨来见到了叶行舟。 拥有至阳体,至阳之气的叶行舟。 风雨来第一次,感知到了暖,第一次感知到了疼痛。 也是第一次,嗅到了花香。 上瘾的疼痛,醉人的花香,散寒的暖意。 还有,第一次情绪的波动。 第一次。 是那种兴奋到颤栗,徘徊于失控边缘的快感。 风雨来好想。 从头发丝开始。 将叶行舟吃进肚子里。 吃下他找了千年的太阳。 风雨来的疯,是杀戮又毫无人性的疯。 叶行舟沉沉呼出一口气。 难怪风雨来第一次见到他,就诡异兴奋。 还毫无羞耻和尊严,跪着求着要叶行舟再靠近一点。 合着拿叶行舟当移动太阳使呢。 叶行舟一阵恶寒。 “师尊,极阴体真的杀不死吗?” 叶行舟现在,只想搞死这恶心玩意。 但魔尊也只是杀死了躯体,风雨来死后,封印在了鬼市。 同样能再生。 只是这次复活再生,好像多了痛觉? 风雨来化名何由的时候,好像真是普通人一般,走几步脚就破。 叶行舟都没动手,似乎他对痛的感知很强。 “能杀死。” 叶行舟的问题,得到了风无涧回答。 但,风无涧话语止于此,并未说怎么杀死。 叶行舟看着他,“师尊?” 风无涧垂着眸,不知想到什么,眼睫轻颤。 “这个你无需管。” 叶行舟敏锐觉察不对,“师尊,魔尊是谁?” 魔尊藏在灵剑峰,后世风雨来也是魔尊封印的。 如今风无涧的嫌疑已经排除,只剩下三个师兄。 风无涧为什么让他无需管? 这个态度,肯定是知道什么的。 在叶行舟注视下,风无涧唇动了动。 “他已经。” “死了。” “死了?!” 叶行舟骤然拔高音量,满是不可置信。 “他明明还杀了我两次!怎么会死了?!” 风无涧垂着眸。 徒弟残杀。 一个徒弟早已死去。 另一个小徒弟,被死去的徒弟残杀两次。 甚至。 已经疯魔了。 作为师父。 他却出不了面干涉。 苦衷难言。 又无能为力。 风无涧的沉默,挑动着叶行舟的神经。 叶行舟深呼好几口气,缓和即将破口而出的冲动。 不是他情绪不稳定。 而是。 他的仇恨,一瞬之间塌了。 杀他两回的魔尊,早就死了。 都死了,还能杀他! 离谱了都! “师尊,别再瞒着我了。请您告诉我,他是谁?” “为什么啊,他要去当魔尊?” “当了魔尊又来杀我?” “我同他有何仇有何怨?” 叶行舟一声声质问,颇有几分逼人。 他其中一个师兄是魔尊,而魔尊已经死了。 一个死人,杀了他两回。 招笑呢。 偏生,风无涧也不说。 风无涧指腹摩挲杯壁,眸光淡下来。 “小叶。” “冷静一下。” 叶行舟深呼一口气,尽量平和语气,“师尊,说不了就说不了吧。我会找到他。” 风无涧放下茶盏,抬手轻轻摸了一下叶行舟脑袋。 那只手落在头顶,清凉之意席卷全身。 “反噬还没有全消。” “切勿动怒。” 一下一下安抚。 风无涧的声音,清和又平缓如小溪。 “不是为师不告诉你。” “而是,我们必须按照规则走。” “什么规则?”叶行舟问。 “天道制定的规则。” 风无涧抬眸,静静看着窗外的天。 叶行舟皱眉。 必须按照天道制定的规则走。 隐形规则是什么? 叶行舟仔细回忆。 每个知情的人,都说不了实情。 还有什么? 叶行舟抬眸。 不止。 便宜师尊加了个前缀。 我们。 这个我们,包含的范围又是多广? 而方荣,知晓真相不受限制的方荣,就不包含在‘我们’之内。 “师尊,‘我们’代表什么?” “天道监管之内的人。” 风无涧的回答,叶行舟一时没有想明白。 天道监管的人都有些什么? 身份重要的?还是知情的? 可这代表什么? 为什么‘我们’要按照规则走? “师尊我——” 叶行舟声音一顿。 头顶的手消散了。 风无涧人也在消散。 “师尊?” 风无涧看着他,轻轻笑了一下,声音依旧平和。 “莫担心。” “本体在闭关,现在的我只是抹神识。” “小叶,回去吧。” “记着,你不能碰魔骨。” 第393章 谁会在意啊 回去回去,回哪去。 叶行舟还有满肚子疑还没问答呢,便宜师尊时间就到了。 “师尊,我身上的修为阵法限制是什么?” “后世的魔尊为什么要帮我解开?” “我是不是还忘了一段记忆?” 叶行舟语速飞快,问题一连串抛出来。 神识归神识,好歹回上几句话也不迟啊。 风无涧那双眸平静地注视着叶行舟。 “阵法是你自己设的。” “那段记忆,忘记也罢。” 神识归体。 茶水散了最后一丝热气。 一股强力的吸力,包裹住叶行舟往后拖。 场景飞速倒退。 芽荣枯。 叶长落。 时间再次穿梭时间。 定格的一瞬。 木蝴蝶漫天纷飞。 似纸钱洒满城。 日晃眼。 风萧条。 摇铃声入耳。 清脆的声音,响彻空旷的土地。 摇铃声哪来的? 叶行舟从地上坐起来,环顾四周。 北奠城门紧合。 而他就躺在门外。 铃铛也仅那一声,便再也没有响的动静。 现在已经是白日了。 他被魔尊带入结界后,也不知燕禾有没有找到骨鞭出去。 叶行舟揉了揉眉心。 连杀风雨来三次,反噬的戾气让他心神不宁,连脾气都有暴躁的倾向了。 便宜师尊的灵气疏导只消去了大部分,体内的残余需要叶行舟慢慢抹去。 可便宜风雨来这狗东西了。 他对风雨来的反噬只有痛。 风雨来那模样,明显是痛并快乐着,受虐的同时还狂贴叶行舟,狂嗅气味。 合着对风雨来说是纯纯奖励关呢。 叶行舟加重了按揉的力道。 他需要整理一下风无涧透露的线索。 便宜师尊说,叶行舟体内的阵法就是叶行舟自己设的。 又肯定了叶行舟有过一段忘了的记忆。 但,魔尊为何解开阵法限制,风无涧并没有正面回答。 那段封存的记忆,至关重要。 而且,杀风雨来的方法避而不谈,说明便宜师尊知道有人会插手。 这个人,就是对风雨来恨意颇深的魔尊,也是风无涧嘴里已经死去的徒弟。 能杀死风雨来肉身的,叶行舟只想到一个办法。 魔尊手里的外界系统。 有魔尊手里的外界系统辅助,魔尊才能杀死风雨来肉身。 肉身死后,魔尊出于某种目的抽了风雨来的魔骨,又将成为怨灵的风雨来封印在了鬼市。 抽出来的魔骨,就是风无涧让叶行舟不要碰的东西。 不要碰魔骨。 叶行舟想到了什么,手缓缓放下。 玄长老让找燕禾找的骨鞭,该不会就是魔骨吧? 玄长老知道那是魔骨,也知道叶行舟不能碰魔骨,玄长老才没有告知。 这样一来,就说通了。 难不成,他碰魔骨就会被同化? 叶行舟现在庆幸不知情时没有去碰也没有揽活。 只是,燕禾去哪了? 叶行舟发出去两条灵讯,一条给燕禾,一条给玄长老。 两条灵讯都没有得到回应,叶行舟只好边走边搜寻。 脚下草叶被踩扁。 身后,忽而传来细微声响。 不是蛇窜草丛的声音,像脚步声。 鬼鬼祟祟那种。 十分耳熟。 声响还在朝他靠近。 叶行舟停下脚步,丝滑一巴掌。 “跟我做什么?” 那巴掌半道被一只手拦住。 左护法背一挺,“谁跟你了,我路过这而已。” 瞧瞧瞧瞧。 这个鸟窝头,要他的时候说是天下第一好,把他搂怀里又是占便宜又是说好话的。 不需要的时候,翻脸无情提裤就不认人。 还跟踪,他堂堂左护法又不是什么变态。 只是刚好路过这而已。 叶行舟挑眉,侧身让开路。 “那你先走?” 这一让路,左护法又不乐意了。 他瞪了叶行舟一眼,“都遇上了,就不能聊聊天吗?” “之前你还说什么天下第一好来着,现在就不认了?” 左护法语气要多幽怨有多幽怨。 怎么能不幽怨呢。 左护法可是个传统魔修。 传统魔修! 谁懂传统魔修的含金量啊! 偏生叶行舟耍了一堆手段,又是诱哄逼迫又是生气拿捏他。 为了杀鸟窝头的时候不磨蹭,左护法不得不抛弃传统了。 而且自从认下叶行舟这个天下第一好后,左护法天天晚上睡觉做噩梦。 梦里都是天下第一好,还有叶行舟的咸猪蹄占便宜。 现在遇上叶行舟了,那左护法不得揍一顿消火啊。 左护法问完那句后,叶行舟迟迟没有回应。 左护法双手叉腰,哈一声笑了。 “不认就不认呗,刚好我也不在意。” “还天下第一好,多幼稚啊。” 左护法叉腰的手跟多动症似的,一会扯脖子上的围巾,一会又摸摸胸口,捏捏手上新戴的黑手套。 今儿左护法新装备有点多啊。 叶行舟视线定格在一点红处,眼逐渐眯起来。 左护法还在喋喋不休。 “谁会在意啊。” “不就是个天下第一好么,小孩子过家家都不说这幼稚话。” “我堂堂魔修,堂堂左护法,一点都不在意好吧。” 一直等不到叶行舟说话,左护法快要兜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他一个侧眸,刚要生气的嘴脸骤然停住。 叶行舟的指尖,挽住一截红发带。 这根发带,系着耳侧的小辫,点缀在辫子末端。 “这发带……” 左护法诶诶两声,“干什么干什么?你又想占我便宜啊!” 叶行舟轻轻一拽,就解开了发带的结扣。 叶行舟接下来的动作,让左护法惊大了眼。 叶行舟把取下来的发带放在鼻尖嗅闻! 瞧瞧瞧瞧!!! 痴汉! 叶行舟喜欢他到连发带都要闻一闻! 左护法跟急着产蛋的鸭子似的,原地转了三圈。 这一步解发带,下一步不就是打野战啊! 左护法顿时捂紧衣襟,脸红脖子粗的。 这多不好啊! 下一瞬。 一巴掌贴脸呼来,左护法猝不及防结实挨了。 伴着叶行舟的声音。 “我就说发带怎么少一根找不见,原来被你咸猪手偷走了!” “???” 啥玩意? 左护法眼神都清澈了。 叶行舟十分确定发带是他的。 这根红发带虽然被刻意剪短剪细,叶行舟还是嗅到了独属于他的气息。 这巴掌,挨得一点不冤枉。 左护法张嘴又闭嘴,欲言又止,半天才捂着脸磕巴说出一句。 “你刚才就在看这发带???” 第394章 三声铃响,两物引魂 不是? 他这张脸,这张俊得起飞的脸,快要爆棚的人格魅力是没有一点吸引力吗? 他都抛弃传统,勉为其难牺牲色相,又被迫想好野战姿势了,结果叶行舟就盯着根发带? 怎么的,这发带抵春宵啊! 左护法呼吸起起伏伏。 一时脸上低温又红温的。 连辩驳都忘了。 这丫的脑回路根本对不上好吧! 偏生这时候叶行舟还嘴痒,重重补了一刀。 “瞧你这落魄样,扎个头发还偷人发带。” “买不起发带,是不是裤衩子也得正反省着穿。” 话语直白,外加句句暴击。 叶行舟把发带还了回去,顺手又取出袋灵石。 “灵石魔石汇率一样,可别傻了被坑。” 叶行舟现在看左护法的眼神,和看傻子没什么区别。 甚至还大发善心给予灵石补贴,和换算方法指导。 左护法瞬间石化在原地。 连灵石也不愿意接。 瞧吧,这人离傻不远了。 叶行舟更肯定左护法脑子有点毛病。 与周围的几位变态相比,左护法这么一衬托,简直就是榴莲味的小蛋糕。 为什么是榴莲味呢? 叶行舟爱吃蛋糕,但不爱吃榴莲。 不是屎味巧克力,左护法可就偷着乐吧。 见左护法还呆傻,叶行舟啧了一声,将那袋灵石塞人手里,又多叮嘱关怀了一句。 “亵裤该换就换,别破到兜不住蛋还舍不得丢。” 瞧瞧多贴心,还把裤衩换成亵裤。 “……” 这句话,连左护法这头狂奔的牛都承受不住。 左护法连连后退,踉踉跄跄倒地。 他指着叶行舟,喉咙一哽,你你半天。 最后,左护法扯上围巾捂住脸,口中再也没发出声音。 裤衩裤衩,亵裤亵裤。 合着他在叶行舟眼里,连条裤衩都穿不起了。 有这么侮辱人的吗? 他翘班来一趟偶遇,叶行舟却只关心他亵裤破没破。 他堂堂左护法,万人之上的左护法,魔界的小俊郎,魔宫的小俏花。 在叶行舟眼里,就是穷到偷发带,穿烂裤衩的形象??? 他是不是还得抠个鼻屎助助兴啊! 他是那种穿破裤衩的人吗? 没天理了都! 左护法现在心梗死了。 他生气了,要等着叶行舟猜。 奈何躺地上半天虫子太多,爬得身上痒。 挣扎半天,左护法挠挠沟子,又窝囊站起来。 “叶行舟,我讨厌你。” 说这话有气无力的出这句话,是左护法最后的挣扎。 说完又熟练的窝囊护头,生怕叶行舟扇他。 巴掌没来。 香气先来了。 叶行舟勾住他的肩。 左护法死鱼眼一睁,狂打双闪。 是主动勾住的!!! 主动勾住的! 他都没要求,叶行舟就主动勾上了! 这个大惊喜砸下来,左护法哪里还记得刚才的烂裤衩。 眼看着人又要迷迷瞪瞪倒怀里了,叶行舟及时一巴掌唤醒。 “先别迷糊,有正事问你。” “问。” 这回左护法多撑住三秒,三秒后又不争气脚软,又靠近了叶行舟怀里。 鸟窝头真是手段了得。 净耍美人计迷他眼馋他身。 左护法迷糊得脑子又成浆了。 “魔尊和右护法不是一个阵营对吧?” 左护法点头,“不是一个阵营。” “但魔尊有办法控制右护法。” 反正当初都迈出第一步了,再多一步又何妨。 左护法顺着心意,卖队友那叫一个丝滑。 鸟窝头真香。 左护法又嗅了一口,迷糊得快翻白眼睡过去了。 “操控右护法的,是什么办法?” “是、是——” 左护法一秒醒,“这个我不能说。” 他推了叶行舟一下,试图起来。 奈何叶行舟又给了他一个摸头。 摸头诶! 左护法又顺毛,眼神都睿智了,继续大鸟依人窝人怀里。 “问别的。” 瞧瞧这榴莲蛋糕多可爱啊。 叶行舟现在觉得左护法眉清目秀的。 没办法,都是对比出来的,左护法搁那往变态窝里一站,就是个正常人。 叶行舟挑眉,“你和魔尊是一个阵营?”所以才愿意帮魔尊掩护? 左护法借着点头功夫一个劲咕蛹叶行舟的肩。 现在已知左护法和魔尊一个营,右护法单独一个队,但被魔尊掐着命脉不得不听命令。 “为什么我的血杀不死右护法?” “你居然不知道?”左护法难得挣扎反问。 叶行舟眉头轻皱,“我该知道?” 左护法毫无质疑点头,“你该知道,并且你一开始就该知道。” “这个有限制,我说不了。” 左护法一个偏头起身,唇瓣非常不小心擦过脖颈。 “好好想想,你能猜出来的,一定能猜出来。” 叶行舟一时不明所以,但还是记下了。 “你透露这么多,不担心右护法发现吗?” 要知道一开始叶行舟问的时候,左护法可精了,压根不透露半点。 这会知道的都抖出来了,倒挺像摆烂一样。 左护法眯眼打了个哈欠,姿态随意。 “右护法不是被衍天宗关留影石了么,我担心个锤子。” “别把我想得那么弱,他和我对上一九开,毫无胜算好吧。” 说着左护法哼一声,扬起下巴。 “再多的也说不了了,我这次找你有事。” “什么?”叶行舟问。 “从你回到这开始,你听到了几声铃?” 叶行舟:“一声。” 左护法松了口气,“接下来我要说的你且记好。” 叶行舟:“好。” “一声魂离,二声魂无,三声魂散。” “你要寻魂,需在三声铃响前,用两物引魂。” “一物失魂者气息,一物引魂灯。” “从进城始,你就得用上安魂符,一定不能让它们发现。” 左护法神色少有的严肃。 叶行舟一一记下,认真点头。 “记住了。” “你有活路吗?” 叶行舟忽而又问。 左护法虽然说和魔尊一个阵营,不会透露魔尊的事。 但北奠城在魔尊布局的范围内,左护法这番已经在送叶行舟走上捷径了。 又或者,左护法主动向他透露是魔尊的计划,只等着他上套。 但叶行舟下意识否决,左护法完全没那演技。 左护法听到叶行舟这般问,愣了一下笑出声。 “放心吧,你先死我都不会死。” 第395章 那年桃开 倒也不是舍不得人死。 人死还刚好消了一个祸害,省了叶行舟亲手杀的劲。 但是。 因叶行舟而死,和左护法自身原因死是两码事。 叶行舟不想欠人情。 尤其还是对立面的人情。 所以,一开始他给左护法那袋灵石是询问费。 而现在,叶行舟又取出一袋上品灵石。 左护法挑眉,一时没接过。 “喂,你把我当什么了?” 这灵石给得跟过夜费似的。 首付一袋,尾款一袋。 还都是上品灵石。 能从鸟窝头这里抠出两袋上品灵石,还让鸟窝头主动给,简直就是白日见鬼。 左护法该爽快接受的。 但是。 他没半点接的动作。 甚至还有些生气。 “刚用完我,就想着用灵石划开界限了?” 左护法声音阴恻恻。 “叶行舟,你听好了。” “我不稀罕这点破灵石,告诉你那些也只是因为我讨厌右护法。” “我是魔修,从来不会叛变魔道去改邪归正。” “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最后两句,像是说给叶行舟听的,又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左护法侧过脸,浓眉深眸,阳光照射,在眼窝处落下一片阴影。 那双眼睛藏在阴影里,直勾勾盯着叶行舟,敛了平日的窝囊劲,现在看来戾气满目。 倒是有了几分左护法的威严。 叶行舟对上这眼神,毫无惧意。 只是这次,叶行舟看了许久。 深邃的眉眼,浮于皮面的戾气。 在这双眼的底下。 在这双眼的深处。 藏着一个,小孩。 蜷缩的,小孩。 熟悉又陌生的,小孩。 眉眼变不了。 那年桃开。 一个想要活命的小孩不顾肮脏,藏进了烂菜堆中。 花粉叶绿。 只有小孩是脏兮兮的。 眼睛里,是对生的强烈渴望。 叶行舟第一次如此认真。 认真看着眼前人的眉眼。 从陌生到熟悉。 又从熟悉到陌生。 眼前人已非彼时人。 “叶行舟,你犯花痴啊!” 左护法被盯得头皮发麻,再也伪装不下去凶狠。 说出这句话,已是极限。 一瞬之间,左护法把自个犯的错全想了一遍。 叶行舟是个好扇人的,此时不说话更像憋了大招。 左护法眼珠子飞快转动观察叶行舟的表情神色。 刚才他不过就是小发脾气装一装,鸟窝头就生气了? 生气就生气,反正他堂堂左护法才不会再去越界哄人。 不过。 左护法还是心虚,心虚到心神不宁。 叶行舟这样子看他,绝对是憋了狠招。 “别看我了,再看我杀你。” 左护法再次放狠话。 叶行舟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左护法的暴躁给了一个聋子。 他抬手在叶行舟眼前晃了晃,“叶行舟?” 叶行舟没反应。 左护法试探性捂住叶行舟的眼睛,见叶行舟没有挣扎,左护法立刻捂严实。 该死的鸟窝头。 一直盯着,给他看得鸡皮疙瘩都起一身了。 他就这么好看吗? 那以前不好好看看,非得这时候盯着他。 跟打野战邀请似的。 左护法喉结滚动一下,扯正领口的围巾。 这天怪热的。 热得想脱件衣服。 外衣刚脱掉,里衣又被汗打湿了,那再脱一件很合理吧。 叶行舟在这,见到他完美无瑕的身体,一不小心没把持住,小啄几口很合理吧。 他一个吃痛,翻身把人压身下,再顺势来一场肉搏分个胜负很合理吧。 叶行舟直勾勾看他,不就是里外邀请他打架么。 行啊,他左护法向来就不是个窝囊的。 战书都发下来了,哪有不接的道理。 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 脑子在亮黄灯。 口腔分泌的口水压根止不住,牙齿更是痒到发麻。 每一次舌尖的舔舐,舔过敏感到发麻的齿间,都在挑战理智那根弦。 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强烈。 左护法咽了咽唾沫。 另一只空闲的爪子蠢蠢欲动,一点一点攀附上腰带。 叶行舟抬手,丝滑扇去一巴掌。 这巴掌落下,香气扑面。 左护法鼻头一热,血哗啦啦流。 “你在干什么?” 叶行舟拔出刀,盯着左护法放在自个腰带上的手。 “我热脱件衣服不行啊!” 左护法擦掉鼻血,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叶行舟死鱼眼一睁,“你热脱我衣服做什么?” “爪子拿开,不然给你做成酱猪蹄。” 左护法讪讪收回手。 别管煽情的挨打的,左护法这脑子全都想成黄的。 叶行舟白了他一眼,“你刚才想做什么?” “扒你裤子。” “?” 左护法窝囊道,“你打架常耍阴招扒人裤子,我就想着学学阴招,小幅度报复你一下。” 说完,左护法捂着脑袋,又小声商议。 “别打我了,我是左护法,你经常扇我,要是被下属看到怪没面子的。” 跟卖惨似的,还刻意夹着嗓门。 叶行舟一剑劈下去,哐当一声。 火星子都劈出来了,左护法人还好好的。 硬到可以用来当磨刀石了。 叶行舟赏了左护法一个大白眼。 “痰糊嗓了?给我好生说话。” “……” 真扫兴。 左护法啧一声,翘起二郎腿。 “带着你的灵石赶紧进城,别在这碍我眼。” 叶行舟站起身。 “灵石是交换情报的报酬。收下,我不欠你你不欠我。” 左护法撩起眼皮,浓密的睫毛随之一动。 他的睫毛偏黑硬,不如寻常的自然翘,是直直的,与黑瞳融为一体。 这双眼睛毫无波动看人,让人有几分发怵。 “叶行舟。” “我说过。” “我讨厌右护法,才告诉你这些。” “你这点灵石,我不需要,我也不差这点灵石。” 他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可闻。 叶行舟环着手,“不管如何。” “今日你告诉我了,就该用有价值的物品交换,我不想欠人情。” “听见没?” 叶行舟抬脚,轻轻踢了一下左护法的鞋尖。 左护法仰面,脖颈伸张之时,他舔了舔齿间。 撑地的手肘收力,力道转移到指尖。 指尖抓住下方的杂草,收力时草叶渗出青绿的汁液,染湿指腹指盖。 手背浮起的青筋不似草绿,却也更似草绿。 第396章 灵石别省,多买几条裤衩子穿 两条搭在一起的腿,黑色衣料包裹的长腿,微微收紧,在细微发颤。 叶行舟站的位置,挡住了阳光,落下的阴影,洒落于腿间。 左护法面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神色。 “行啊,既然你要交换,那也是由我来选择。” “我要其他的。” “什么?”叶行舟问。 左护法直勾勾盯着叶行舟,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隐在阴影处的眼神,同黑衣融为一体,竟能品出几分不清明的灼热。 “发带。” “我要你的发带。” 左护法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与往日不同,多了丝说不上的哑。 叶行舟皱眉,“你确定?” “别啰嗦。” 左护法晃了晃腿。 几根发带和两袋灵石,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左护法偏生只要发带。 看来左护法连傻子都不如。 叶行舟眼神瞬间变了。 左护法这样抠搜,真的很像裤衩子会正反穿的人。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啥色都有,用过的没用过的混一堆。 左护法抬手接过,将其一股脑塞进怀中。 叶行舟问,“你这么缺发带吗?” 左护法扯唇,“我用发带绑草人狂扎诅咒你不行啊。” 这家伙,突然之间就毒舌起来了。 叶行舟哦了声,“行,怎么不行,你用来上吊都行。” “放心,足够牢固,一定能吊死你。” 是快要钓死了。 左护法呼出一口气。 叶行舟扫了他一眼,专业十足点评。 “癞蛤蟆吐气,臭烘烘的。” 左护法出乎意料笑出了声。 喉咙震颤过后,他双目炯炯望着叶行舟。 “喂。” “再骂我几句。” “打我几拳也行。” “???” 叶行舟一脸吃屎样。 不是,这地得多玄乎啊? 怎么的还盛产m。 盛产就算了,还专逮着叶行舟一人嚯嚯。 叶行舟都要成m届教导员了。 左护法这么一说,叶行舟骂人话那是一点开不了口。 一开口骂是骂了,净爽别人恶心自己。 叶行舟转身就走。 “诶,你灵石还没拿走。” 左护法尾音拖长,叫魂似的说话。 叶行舟侧眸,“你很不适合说假话,知道吗。” 左护法讨厌右护法没错,但不至于泄密。 泄密的隐患,对左护法这么一个求生欲极强的人来说,他不会不知道。 偏生,左护法剑走偏锋告诉叶行舟了,甚至还找了理由欺骗叶行舟。 这份人情,叶行舟不想欠。 叶行舟没有回头去看左护法的神情,继续道。 “这么多次你不杀我,无非就是养人娱乐。” “待我修为恢复时。” “我等着,和你来一场正式的交手。” “以生死为界限。” “所以,这期间你好好活着。” “水散凉。” 紧合的木门以龙吟之势开启。 叶行舟突然吐露的三个字,混在龙吟之中听不真切。 左护法身躯一怔,坐直了身体。 “你说什么?” 掉色的红漆木门,斑驳混血的城门已然合上。 ??? 左护法浑身血液逆流。 他的心跳,骤然失去节奏。 他听到了。 听到叶行舟最后三个字。 龙吟挡不住,他还是辨认出了。 那三个,几乎快要忘记的字。 水散凉。 他以为,到死叶行舟都认不出他。 许久未听,许久未提。 无人知,无人晓。 连他自己,都要忘记名字了。 那段无法面对的过往。 没有人记得。 一个想要活命的,哭泣的小孩,为了活着而毫无下限。 午夜梦回,都是肮脏的烂菜叶味,无尽的血腥味,和水蛊族的残暴。 所以,左护法将那段记忆封存了。 他本来永远不会想起,也不会再想起幼时突然出现的一个修士给过他些许善。 记忆封存后,他可以毫无底线地恶。 偏生叶行舟又那么突然出现了,一颗屎味丹药,解开了那段记忆。(105章) 记忆里快要忘记的人出现在眼前,见了他所有的恶。 让左护法滋生无限逃避心理和同等的杀心。 好在这个突然的人似乎忘了他,忘了这么一个肮脏的存在。 他还可以以左护法的身份继续恶,心安理得的当魔修。 恶念无限放大,好奇同样升起。 他很好奇,这个突然的人生活是怎样。 于是,他以左护法这个陌生的身份去靠近叶行舟。 油嘴滑舌,没个正形,满脑子鬼点子,又爱玩粪。 一身缺点同传统修士差别很大。 他想杀了这个人,又矛盾着找理由说服自己继续观察。 观察着,观察着,逐渐成了乏味生活的唯一乐趣。 叶行舟这个人,嘴还不知分寸。 总说些,让人牙齿痒的话。 直到听到叶行舟对他说那句。 ‘只要是你,无论什么样,我都认得出来。’ 那时候,他自嘲。 骗子。 叶行舟只认得左护法。 认不得水散凉。 也好在,认不得水散凉。 叶行舟教给水散凉的善,成了左护法的恶。 左护法可以无底线恶。 水散凉的善,存在封存的记忆里便好。 但不知为何,心底还是很失落。 大概就是最想要叶行舟认出自己的时候叶行舟没认出来。 而现在。 左护法扯唇嘲弄。 最不想相认的时候,叶行舟突然认出了他。 这个突然的人。 认出了左护法就是水散凉。 左护法伸手捂住脸。 挡掉满目阳光。 现在。 他也能说上那句话了。 真是命运弄人。 当初他有一百种了结叶行舟的方式,想着把人养强有点挑战性再杀。 偏生现在,在他最心软的时候。 叶行舟点明了左护法的心思,提出了生死比试。 让他好好活着。 活着等待这场对立面的生死局。 怎么生死啊。 他杀不了叶行舟。 左护法手伸进怀中,取出一根发带缠在指尖。 叶行舟同他,一开始就不该遇见。 遇上后,一切的一切。 总在错开。 最初的心思,叶行舟最后猜到。 最初的杀意,叶行舟最后品到。 他最初的一切恶,叶行舟都在最后知。 知且言,不留后路。 叶行舟的后知后觉,以原本的轨迹,杀死左护法的先知先觉。 左护法半阖着眼。 此时,天空飘落一张纸条。 左护法伸手捡起。 〈灵石别省,多买几条裤衩子穿。〉 第397章 生路难寻,生路难开 叶行舟收起纸笔,顺手拍落肩头的木蝴蝶。 今日能认出左护法就是水散凉,纯属意外。 左护法再怎么讨厌右护法,他都不会主动透露消息,引火上身。 然而左护法又是反常来找叶行舟,又是告知进城注意事项,完全没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这可不是一个一心只想活着的人会去做的事。 这般也就算了,在叶行舟用灵石置换消息的时候,窝囊习惯了的左护法又故作凶狠拒绝。 太反常了。 叶行舟自认为他同左护法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 左护法每一次不杀他,不是因为手下留情,也不是因为叶行舟魅力有多大,只是单纯觉得叶行舟在一板一眼的修仙界里格外奇葩。 这么个奇葩,修为又低构不成任何威胁,养着还能解乏。 而且,要是有朝一日叶行舟突然变强了,左护法也能同消遣玩意切磋。 亲手杀死养大的肥羊,不就很有成就感吗。 左护法将叶行舟视作心血来潮时养的电子宠物,也可以在心血来潮时将人杀死。 叶行舟同样把左护法当成魔修界的傻大春,爱受气就算了,挨打还能爆金币,必要时还能根据左护法的动向猜测其他人的行踪。 有这么个出气筒,哪有不用的道理。 以隔绝利益为前提,双方关系达到一种诡异又微妙的平衡,谁也不越界。 可就是这么个情况下,左护法越界了。 不是一步两步,是抛开了自我安危的越界。 反常,太反常了。 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作为魔修,左护法不该对叶行舟有好感,更不该因为那点好感就抛弃自身安危。 而且,叶行舟的行径也不可能让人生出好感来。 叶行舟开始重新审视此人,重新审视起左护法。 他想不通到底是什么让左护法愿意涉险告知一切。 叶行舟实在找不到一个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更找不到一个能说服左护法的理由。 直到,叶行舟第一次认真注视左护法的眼睛。 眼睛,会语。 叶行舟在左护法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小孩。 一个蜷缩哭泣的小孩。 是叶行舟当初,没有找到的小孩。 左护法是水散凉。 一切说通了。 水散凉出手帮这次,是在偿还当初的恩情。 得到这个结果,叶行舟第一时间是惋惜的。 惋惜当初那么个单纯又善良的小孩,再见之时竟然成了魔修。 惋惜过后,叶行舟又开始唾弃自己。 站在自己的角度,话倒是说得轻松。 而事实,不容许水散凉选择。 当年在桃花村相遇,水散凉对生的渴望强烈到,让叶行舟出手帮了他。 一个小孩颠颠撞撞,好不容易逃脱水蛊族,刚进了天渊,又遇变异的水蛊族和魔修绞杀。 水惑族满族都快死光了,水散凉这么个小孩又能有什么办法。 生路难寻,生路难开。 左护法与魔尊是一个阵营,当年那种情况,很大可能是魔尊将他带走了。 这是那种情况下,唯一能活下去的办法。 叶行舟指腹捻着一片木蝴蝶。 曾经,叶行舟牵着水散凉进天渊。 今昔,杀戮满身,双方是对立。 叙旧,是叙不了的。 水散凉不想,叶行舟也不想。 但心软。 是错。 无论是谁。 心软就是悬在头顶的利刃,随时有害死自己的可能。 偏生左护法先心软了。 退一步,难。 叶行舟只能说出那句。 左护法一直等待的,从一开始就显露的目的。 待叶行舟修为恢复,双方来一场比试。 战死,是双方的荣耀。 也是了结。 叶行舟松开手,木蝴蝶顺势滑落,即将落地时又顺风飘扬。 也不知道纸条左护法收到没有。 他可不想和他对战的人,穿着条烂裤衩。 打到关键时刻因为卡裆喊停。 瞧瞧他多体贴啊。 还时刻关心着左护法有没有新裤衩穿。 有叶行舟这么个体贴的人,左护法就偷着乐吧。 叶行舟收回思绪,燃烧指尖的安魂符。 目光流转间,四下场景纳入眸。 荒草凄凉,房舍破败。 街道陈年发黑的血迹尚在。 满城游荡的亡灵,成日徘徊的亡魂,不见了。 城中无声息。 空荡荡。 是空城,也是死城。 那么,水散凉说,不要让它们发现。 它们是谁? 是亡灵吗? 亡灵去了哪? 叶行舟敛住气息,没有贸然走入街道,他往偏僻容易藏身的地方走。 一步踏出,风拂面。 魂魄似有抽离的错觉,一瞬后又安稳下来。 安魂符起作用了。 叶行舟从储物袋中,取出引魂灯。 魂灯未燃未引。 水散凉说,要两物引魂。 魂灯,和沾着方荣气息的物品。 沾着方荣气息的物品。 他有吗? 叶行舟想了想。 他还真有。 手探入怀中,一张纸条摊开。 纸条上,最后三个字就是方荣留下的。 〈快跑啊!!!〉 叶行舟将那三个字剪下。 撕开的纸条与魂灯接触的一瞬。 灯燃。 雾引。 叶行舟眼睛被熏得发酸。 他抬手揉了一下眼睛。 放下手时。 一条丝线,缠在了指尖。 只有他能看到的丝线。 魂灯烛火晃了晃。 丝线的另一头,横穿城中,循循绕绕。 而初始这端,就要迈过街道。 叶行舟观察三秒。 街道依旧没有亡灵游荡。 北奠,似乎真成了空城。 叶行舟脚尖点地,刚要跃上围墙。 身后一只手在此时忽然落在他的肩上。 随之而来的是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叶行舟回头。 是个意料之外的人。 江客。 和叶行舟一样,有活人气息的江客。 江客眉目沉肃,松开手时对叶行舟摇了摇头。 叶行舟了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他跟在江客身后,弯腰迈进一间坍塌的草屋。 墙塌成一个三角,树荫遮蔽了大部分光源。 两个人进去,空间有几分狭窄。 魂灯的光源,点亮了矮小的房屋 江客此时才出声。 “你来北奠城做甚?” “带方荣的一魂一魄回宗。” 叶行舟看了看江客,“江师兄,你怎么会来这?” “如果我说,我没有来你信吗?” 江客这句话,叶行舟一点没听懂。 第398章 隐隐有一股破坏欲 “没来,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叶行舟问。 江客擦掉剑口的黑色血迹,淡淡出声。 “我外出一趟回来,衍天宗的所有人离奇消失了。” “我本来在找人,睁眼就到了北奠城内。” “?” 满宗人不见,出现在北奠城??? 不是? 谁有这么大本事啊! 叶行舟懵了,“江师兄,那长老呢?掌门呢?” 江客摇头,“准确来说,是所有人。” 难怪发灵讯给玄长老没回。 北奠城就这么大,衍天宗那么多人,按理说走几步就能遇到。 而今,却只看到江客。 突然来个这档子事,实在太突然了。 叶行舟一阵心悸,“江师兄,你在这里多久了?可有遇上其他人?” “两天。” 江客将擦净的剑收回剑鞘,抬眸看着叶行舟。 “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人。” 第一个人? “那么之前遇上的都不是人了?”叶行舟问出声。 江客嗯了一声,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条。 看清纸条的内容时,叶行舟眼皮一跳,也拿出一张一样的。 是贴在城主府门上的那张规则纸条。 “这里到处都是一样的纸条。” 江客顺手捡起墙角的木蝴蝶,指腹捻了捻,又是一张纸条同样的出现。 “第一天,我在夜里出来过一次。” “亡灵成怨灵,扑来撕咬我。” “我按照纸条的方法,入井暂时避过一夜。” “白日,我试着出城,有一股力量,在拉扯魂魄。” 江客垂下眼眸。 “出城的路,走不得。” “会吃人。” 江客提起裤脚,脚踝处是发紫的手印。 深深嵌入肉中,似要将人拖入底下。 叶行舟想到了什么,“所以白日亡灵藏进了地下,夜里亡灵又成了怨灵在地面追杀活人。” “而活人,白日在地面活动,夜晚藏地下躲避。” 这不正好相反。 白天亡灵躲地下,活人走地上。 夜晚怨灵走地上,活人藏地下。 江客没反驳。 但,衍天宗的人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在北奠? 什么力量能有这么大本事,凭空转移一大堆活人。 叶行舟想到了什么,“其他宗呢?其他宗可有消息?” 他发灵讯给燕禾,燕禾也没有回。 该不会,玄灵宗的人也凭空北奠了? 江客:“不知。” 叶行舟抓了抓头发。 “那也就是,白日只要不走出城路就不会被亡灵拖,对吧?” “是这个意思。”江客又补了一句,“但白日也不建议四处走动。” “你走的每一步,都有一股力量在拉扯魂魄。” 江客话说到这个份上,叶行舟怎么会不懂。 拉扯多了,一魂一魄留在城中。 届时又像方荣那般,疯疯癫癫出城。 但,叶行舟是什么人啊。 金丹修士! “放心吧江师兄,我是符修,准给你魂安得妥妥的。”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取出纸笔,在江客逐渐惊讶的目光中,行云流水画出两张安魂符。 “你修为……” 江客属实惊讶。 这一眨眼一个样的。 从炼气越到筑基,又越到金丹。 人家修炼是积少成多,几十年几步。 叶行舟跟跳台阶似的,撅着腚一跳,嚯,修为升了。 轻而易举就追上了别人几十年或百年的努力。 叶行舟那不得臭屁一下,“其实我一直都是一个隐形高手。” “平日只是太低调而已。” 一嘚瑟,叶行舟又顺手画了两张。 江客无言,默默将安魂符用上。 现在叶行舟修为稳定,有灵力加固,一张安魂符起效两日。 叶行舟弯腰,从坍塌的墙壁破口走出去,“走吧,出去找方荣,顺道找找其他人。” 江客跟在其后,他回头望了一眼,抱起草垛掩盖缝隙。 “江师兄,等会不一定会来这。” “我知道。”江客收回眸,“那里,以前是我家。” 江客轻描淡写,跟说天气好坏似的。 叶行舟自觉说错了话,主动捧起一垛草帮着掩盖。 倒是忘了,江客是北钿城人。 江客山淮,都是北钿城人。 叶行舟动作一顿。 风雨来当初说。 北钿只有两个小孩跑了出去。 江客与山淮,就是那两个小孩。 所以江客才会知道风雨来的长相。 无法挣脱的桎梏,又缠绕上来。 拼命想改变的过去,就是现在经历的未来。 魔尊给叶行舟救北钿的机会,但叶行舟却在试错中失去了机会。 北钿亡城的命运,就如当初水惑族灭族那般。 是既定的未来。 也是,已经改变过的结局。 这股无力感,摆脱不了。 为什么当时脑子会迟钝。 要是快些发现风雨来的计谋,北钿也不会死那么多人。 那股烦躁的情绪,又在滋生。 隐隐,有一股破坏欲。 把江客,推进井里会怎么样? 叶行舟愣愣盯着江客后背。 江客毫无防备,此时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他的手,不自觉抬起。 又在江客回头前一瞬,飞快落下。 叶行舟猛地摇头。 不对。 他刚才在想什么? 居然想把江客推进井里! 这不是害人么! 该死的风雨来! “江师兄,快快打我一拳。” 江客不明,见叶行舟态度奇怪,还是抬手挥出一拳。 一拳下去,肚子里的蛔虫都成了粉。 叶行舟爽到翻白眼。 好吧,其实是疼得要晕了。 这拳和向修远的拳头没什么区别。 都是见太奶级别的。 叶行舟这会哪还有什么心思作恶。 叶行舟撑着口气,“江师兄,你要是看到我眼神不对,立马给我一拳。” 江客蹙眉,“何意?” “我沾了魔尊的戾气,到城里会诱发。” 叶行舟捂着肚子,“江师兄,还有一事。” “魔尊其实有两个。” “灵剑峰藏的,是杀我的那个魔尊。” “百年前屠城的是另一个,名叫风雨来。” “也就是,画像上的那人。” 江客眉心一凝。 两个魔尊。 搞什么? 叶行舟下一句的补充,让江客更甚不明。 “藏在灵剑峰的魔尊,是我三个师兄中的其中一个。” “他不是人,已经死了,大有可能是鬼修。” 巨大的消息量砸下,定格在最后一句话。 无涧仙尊座下,有一个亲传弟子是魔尊,并且这个魔尊是鬼修。 这些,是从未查到过的线索。 江客正色,“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第399章 天清水泛月明 消息来源未明。 叶行舟又补了一句,“风雨来被魔尊杀了。” “成怨灵后被封印在了鬼市。” “对了,他还能无限复活,回……”溯时间。 后三字未完,一股无名阻力封住了叶行舟的口。 伪天道出手了。 叶行舟没有过分失望,大致有了个底。 今儿他也不抱着能全部坦明的心思去说,毕竟有个伪天道摆在这。 所以,刚才他没有急着先回答江客那个问题。 而是先试探天道态度,看看具体能透露多少。 现在能说的都说了,有这么多线索指引,剩下的交给江客。 他相信江客的业务能力。 而江客。 满眼疑。 叶行舟几句语无伦次的话,道出条条爆点。 如此巨大的信息量,叶行舟全部吐露。 这一秒,江客眉都不会皱了,罕见CPU卡壳。 江客现在,满腹狐疑。 只觉跟梦游一样。 在叶行舟口中。 从两个魔尊。 到一个鬼修,一个怨灵。 鬼修能越过衍天宗结界藏在灵剑峰,怨灵虽被封印在鬼市但能无限复活。 无限复活,多么超脱常理的能力。 看样子,叶行舟似乎还想继续说,但又被什么强制闭上了嘴。 叶行舟从哪得来的消息。 这些消息,又可靠吗? 江客揉了揉眉心,抚平皱起的纹路。 细细一想来,从百年前北钿灭城后,魔尊的踪迹似乎隐匿了。 平日高调的屠杀,自那夜过后,似乎沉寂了一般。 那之后的魔尊行径与风雨来简直就是两个人。 同样也给了江客山淮养精蓄锐的机会。 修炼,日夜不分的修炼。 这些年过来,仇恨不但没减,还日益增长。 江客想着,总有一天,会找到魔尊报仇。 手刃仇人。 为北钿满城人,为亲人。 为他。 但。 任他用何种手段都找不到魔尊的踪迹。 直到最近几年,魔尊又开始无规则的屠村又或者杀人,近半年来,魔尊屠杀越发频繁。 各个宗都在加强警戒,接任务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每一次赶到时只剩满地尸骸,魔尊同魔修早已人去楼空。 不过,那些尸体的伤口都很利落,是一击致命那种。 而风雨来不同。 江客亲眼见过。 见过风雨来的各种残虐手段。 活剥皮,挖筋骨,剜心口…… 太多太多,几乎不重样。 风雨来喜欢慢慢折磨,杀人的手段可谓残忍至极。 现在细想,一切都有迹可循。 现在。 叶行舟说,有两个魔尊。 两个魔尊。 多么离奇的事。 连他审问魔修,都审不出来的消息叶行舟就说出来了。 同样的,这也是一切异常最合理的解释。 当初屠城的魔尊风雨来被魔尊杀死,成了怨灵。 而魔尊成了鬼修,还藏在灵剑峰。 他不得不信。 江客呼吸渐平,目光流转间再次回到叶行舟身上。 “灵剑峰藏不了鬼修,他应该有什么手段躲过气息探查。” 他没有再继续问叶行舟从哪得到的消息来源。 叶行舟本身就有太多谜团。 就如十二年前,叶行舟误闯天渊禁地那般。 幼时的叶行舟,与现在的叶行舟回答的都是同一个答案。 掉进无尽深渊,出来后就到了天渊禁地。 藏在灵剑峰的魔尊又执着的杀叶行舟。 一桩桩,一件件。 太多太多了。 叶行舟能知道,定是有知道的本事。 江客收回眸,“今日多谢你告知我这些,我会一一查清。” “好。” 叶行舟点头,旋即又问,“江师兄,话说衍天宗弟子都到了北奠城,那方荣可有来?” 玄长老不知道将人藏去哪。 方荣本就少了一魂一魄,醒来若是继续疯疯癫癫在城中跑,很容易被发现。 “我到北奠前去看过他一眼,他安好。”江客道。 叶行舟有些诧异,“玄长老把他藏去哪了?”居然能躲避那股不知名力量? 难道这就是唯一知道真相的含金量吗? “天清水泛月明。” 江客回了这么一句。 叶行舟只觉耳熟。 他似乎在什么物品上看过江客说的这句话。 但一时想不到。 直到,脚踩到浅坑。 水溅湿鞋尖。 叶行舟忽而明。 水月镜。 玄长老把人藏进了水月镜中,那面放置在功崖,平日用来转播画面又或者当镜子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水月镜。 水月镜的边口,刻的就是这么一行字,以前他去找向修远的时候看到过。 镜子能保护方荣? 还是说,那股力量有镜子的阻挡进不去? 镜子能挡住什么? 叶行舟眉心微皱,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定了定心神。 “江师兄,沙长老回来后可有将右护法封印?” 影子是光的缺失,倒影是光的反射。 影子,无法在镜中成像。 水月镜能挡住的,第一个可能是影子。 叶行舟瞬间就想到了右护法。 难道右护法从留影石里逃出来,用手段将衍天宗的人传送到了北奠城? 不灭都这么逆天吗? 好在江客给了叶行舟另一个答案。 “封印了。” “沙长老把留影石放进了丹火里,又设了三道禁制。” 四重保险,要逃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个答案被否定,叶行舟一时没想到其它答案。 他张了张口,“他真的,逃不出来吗?” 为什么一提到右护法,内心总是有几分不安。 他杀不死右护法。 水散凉又为什么说,他该知道为什么杀不死右护法。 还说,一开始就该知道。 叶行舟抓了抓头发。 问题聚在一起,一时间想不到。 躁意再次滋生。 叶行舟立刻转移注意,抬眸之时就见江客定定看着他。 “我很肯定告诉你,他逃不出去的。” 他回应的声音很沉稳。 亦如四年前忘川崖时,向叶行舟承诺一定会抓到黑袍人一样,那双眼睛在皑皑风雪中,坚定而有力量。 叶行舟嗯了一声,“走吧江师兄,去找方荣的魂魄。” 说话的空隙,日头已经西移了。 城外时间流逝比城主府更快一个时辰。 现在,只有一个多时辰天就要黑下去了。 引魂灯散的一缕青烟引路,两人跟随青烟行。 行于空城,行于死地。 “江师兄,你在城中,可有听到铃铛响?” 第400章 留下来吧 “听到了。” “申时三刻。” “铃铛响一声。” “我方才外出时,便是去寻声源,半道遇上了你。” 叶行舟点头,“我们得快些。” “铃铛响三声前。” 江客动了动眸,压下职业习惯即将问出口的冲动。 叶行舟能知道,那他便按照叶行舟知道的行动便是了。 至于‘不要让它们发现’,它们是谁叶行舟一时只能想到亡灵。 北奠城中的亡魂,白日是亡灵,夜晚是怨灵。 两种形态切换,亡灵不会去干扰活人,而怨灵只会厮杀一切活物。 厮杀活物。 叶行舟眉心一动。 那晚他和燕禾从城主府中出来,魔尊守在门外。 而怨灵无视了魔尊,径直攻击人。 原来,那个时候就有迹可循了。 因为是鬼,因为死了。 所以怨灵不攻击。 风无涧只是将这个事实,提前告诉了叶行舟。 青烟引路。 尽头是一棵枯树。 枯树边,还有一口枯井。 不知从哪来的黄纸,随空飘洒。 隐隐绰绰。 还有模糊不清的回音。 随着走近,隐约听见伴着泣声的,癫狂的笑。 那笑声,在泣血。 叶行舟和江客相视一眼。 江客侧身挡住叶行舟,上前半步探查。 “井口有一层结界,引魂灯引不出方荣的魂。” 他将看到的情况告知了叶行舟。 确定没有危险,江客才侧身,让叶行舟过来。 叶行舟探出脖子,向井下看去。 漆黑一片,看不清里面的光景。 这层结界很薄,要解开没什么难度,但关一魂一魄足矣。 只关魂魄,所以不在乎结界吗? 要是结界繁琐捆束叶行舟或许此时已经在解结界了。 但眼前这更像是个圈套。 引诱叶行舟快点将结界破掉,将人救出的圈套。 好在,叶行舟和江客都是警惕的。 两人没有第一时间去破掉结界。 “方荣,你能听见吗?” 叶行舟先试着喊了一声。 井底,依旧是笑。 时笑时哭。 似未闻外界声音那般。 “方荣?” 第二声喊名,井底的声音逐渐停止。 在寂静一瞬后,爆发吼声。 “结界不能破!” 吼声贯穿,声音一圈一圈回荡井底。 “不能弄破结界!” “结界一旦破裂,它们就会出世!!!” 井底没有光源,方荣激动的声音贯彻双耳。 “它们是什么?”叶行舟问。 然而,方荣又开始重复吼出那三句话。 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般,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 一魂一魄能记住的不多,但这三句反复提及的定是十分重要的。 叶行舟一时陷入两难。 方荣人是寻到了,但眼前有一个结界阻挡魂魄出来。 要是弄破这个结界,方荣说它们会出来。 它们,到底是什么? 叶行舟的纠结江客看在眼里,他启唇。 “去找玄长老。” “说不定他有办法。” 衍天宗弟子的数量很多,这一路过来却没遇到任何一个人。 不说玄长老,叶行舟连孟枳他们都没遇见。 要找玄长老,还得赶在天黑前,赶在三声铃响前,没有丝毫头绪。 可谓难上加难。 但,这是眼前能用的办法了。 叶行舟又发了几条灵讯,依旧石沉大海。 那股力量把衍天宗的人转移到北奠城究竟是何目的? 江客及时出声,打断叶行舟的烦躁,“城南那片区域我昨日搜寻过,现在去北面找找。” “好。” 叶行舟尽量稳住心态,设了一个结界护住枯井,防止结界被意外破开。 而后,打开神识拓宽搜寻范围。 就如江客所说,神识所过区域净是空,无一人踪影。 连个屁都感应不到。 更别说人了。 偏生木蝴蝶满天飘洒。 过一次落满身。 晃得眼睛疼。 叶行舟顺手拍掉肩头的木蝴蝶。 就在此时。 城门开启的声音传来。 又有人进来了。 现在有了安魂符,叶行舟与江客一同前往出城那条路。 他要去看看,是谁进来了。 脚下的路是硬的。 至少刚开始走是硬的。 走出三步时,地面忽而变软。 有什么,冰凉发寒的东西,抓住了脚踝。 是只手。 在抓住叶行舟脚踝的刹那,被灼烧起一阵白烟,叶行舟顺手一剑斩落。 江客看到灼烧的白烟,眸光转动。 叶行舟的至阳之气能灼烧怨灵。 而后踮脚跃起,腾在半空。 无数双鬼手探出。 叶行舟低眸。 此时的地面。 此时的出城路,是无数手铺成的。 从地下探出地表的手,或惨白,或有血迹,或残缺。 他们凭空抓着。 抓替死鬼。 抓垫脚石。 似要将人拖入地下。 成为其中一员。 悬在半空往前,同样有透明的屏障挡路。 叶行舟从储物袋中取出伞撑开。 两人相持一伞。 墨发卷散。 无视鬼手,稳步走往城外。 探出的鬼手,一次比一次猛烈。 灼烧的声音刺啦刺啦,跟烤肉似的。 看见城门之时,地面已经冒出了亡灵脑袋。 随之而来的是墙面、树上石块…… 四周各处,都在探出脑袋。 那些脑袋,那些头颅。 有的面目全非,有的还算完整。 每一张脸,皮肤都泛着灰青,目光空洞,张着嘴无意识吞咬。 江客脚步一顿。 他的视线,定格在一棵枯树杈上。 那里,有一个新冒出的头颅。 满面皱纹,面十分善,还能看出生前是个慈祥的老头。 奈何,大张的嘴硬生生破了这份慈祥。 江客怔了一瞬。 他无意识张嘴。 却迟迟喊不出那声。 阿公。 这个亡灵。 是阿公。 有太久太久,没有见到这张脸了。 从逃出北奠城开始。 阿公从未入过他的梦。 从换牙的孩子,到如今成人。 那段创伤,压抑着。 他快要忘记阿公时。 又再次见到了幼时最熟悉的面庞。 江客发愣,目光定格。 张嘴的头颅,嘴皮牙齿突然加速碰撞。 上下牙齿咔嗒撞的声音格外刺耳。 刺耳声过后,那一张张嘴发出了声音。 “留下来吧。” 无数个头颅。 各种声线混杂。 他们空洞的眼眶盯着两人。 一人一声。 一人一句。 都在说。 留下来吧。 连阿公也在说。 留下来吧。 留下来吧。 耳朵充斥了这四个字。 那一张张面孔,有熟悉有陌生。 生前都是北奠城人。 第401章 风扑面,白虎现 留下来吧。 每一颗头颅,嘴张到诡异弧度。 都在呼唤。 用着毫无色彩的腔调。 呼唤着,两人留下来。 江客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树杈上那颗老人头上。 他看了很久很久。 阿公空洞的目光看着他。 轻轻呼唤。 留下来吧。 江客脚步慢下。 脚尖逐渐偏移。 “江师兄?” 叶行舟轻轻拉了一下江客的袖子。 江客停在一棵枯树下。 他仰面。 老人垂头。 一双明目,一双空瞳。 四目相对。 “孩子,你回来了。” 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 此刻他没有同其他头颅一样说‘留下来吧’。 而是。 用着江客记忆深处。 幼时出去疯玩后,回家时说的寻常一句话。 孩子,你回来了。 连腔调,都是一模一样。 老人头的面目,慈和了很多。 那双空洞的瞳逐渐被慈祥取代,他的手从树杈上垂落,似乎想摸一摸江客的脑袋。 叶行舟皱起眉头,将伞面偏移了些。 这老怪物,哈喇子都快淌地上了。 叶行舟侧眸扫了眼江客,江客眼里是深深的眷念。 是念,也是清明。 这颗人头应是江客的亲人。 江客能把握个度,叶行舟就没有再出声,要是有危险,他扬伞挡住就好了。 江客清楚眼前人不是活人。 也清楚慈祥只是迷眼幻象。 他只是。 想再看一看这张脸。 那只皱纹纵横的手,缓缓垂落。 离头顶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事实上树杈很高,手是碰不到头顶的。 距离头皮只剩三寸时。 江客垂下眼皮,长久未眨眼眼睛有些酸涩。 他提起手腕时,指尖扶了一下伞柄。 那只落下的手瞬间灼烧焦黑。 怪物惨叫一声,慈祥刹那间消散。 头颅的嘴裂开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口水分泌不停淌出黏液。 黏液跟水晶吊坠似的,长长几条耷拉下来。 江客抬脚,“走。” “不!你不能走!!!” 头颅嘶吼着,挣扎着想要拔出树杈来。 “我是阿公啊!” “我还活着!阿公还活着!” “不能出城!” “你出城我会死的!” 怪物嘶吼声越来越尖锐。 江客神色淡然,脚步自若。 唯指尖细细发颤,出卖了他的情绪。 叶行舟问,“你还好吗?” “我没事。” 他只是,心泛疼。 北奠城的人生前被杀,死后又成了亡灵。 亡灵与怨灵切换,毫无半分神志。 人不人,鬼不鬼。 连渡化进轮回都没有机会。 为何,北奠城之人,死后还不得安宁? 难道出生在北钿,就是为了将钿成奠吗? 江客声线很沉。 “还有伞吗?” “有。” “借我一用。” 江客接过叶行舟的伞,回过眸子,坚定了不少。 若是死后也要这般痛苦。 那他宁愿,亲手杀了阿公。 伞不及出。 虎啸灭生。 顷刻之间,地面的头颅湮灭。 道道刺耳交杂的声音消失。 四下,只有沉重的脚掌落地声。 风扑面。 白虎现。 黑纹白面,虎瞳如炬,体态雄伟,以压迫的姿态踏入这片无人地。 白虎背上,骑坐一红衣人,手持红缨长枪。 眉英挺,唇红艳,簪挽发。 有梅忧的影子,有梅玄英的影子。 是……生命鲜活的护城神。 素锦围巾系颈,围巾一头与发丝交缠,随风翻飞。 白虎走一步,威压荡一圈。 上古神器,能灭怨灵。 叶行舟面露惊讶。 “梅忧?” 梅忧未预料到能在这遇上叶行舟,她很是意外。 “你没死?” 瞧这,一开口问的就是生死。 叶行舟摇头,“好着呢。” 实在不是梅忧不礼貌。 而是此地是亡灵地,三年前叶行舟还出事死了。 突然见到叶行舟,她还以为…… 感知到活人气息,梅忧才翻身下虎背,见到撑伞的二人,她启唇。 “叶道友,你们可是要出城?” 梅忧未叙旧,开口直奔主题。 “平安已经开路,出城之路顺遂。” 叶行舟却摇头,“衍天宗的人不见了,我们要找人。” 梅忧一时没听明白,“有多少人不见了?” “全部。” “……” 换平时她只会以为叶行舟胡咧咧,但现在叶行舟没有半分说笑态度。 北奠就这么大点,衍天宗近万人的数量,怎么可能看不见人? 如此惊人的信息量,按理来说衍天宗空了当会有人发现。 梅忧只觉奇怪,“我一路走来,并未有听见衍天宗人失踪的消息。” 叶行舟无奈苦笑。 能做到转移近万人,要掩藏一个失踪消息不就更简单么。 “不说这了,梅道友你怎会来到北奠?” “我无意路过,在城外看到一堆尸体。” 梅忧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是玄灵宗的弟子,看样子是来历练的。” “他们死在北奠城外,我便进城来看看。” 梅忧一路游历而来,越靠近北奠,听到了传言就越多。 耳熟能详。 这座死城,有怨灵有亡灵。 终不见日,百年无人敢靠近。 无人靠近该荒草丛生才对,梅忧这一路来看到的却是被开辟出来的大道。 有人活动的痕迹。 还有血腥的气味。 再往里些,看到了就是惨死的玄灵宗弟子。 梅忧猜测是怨灵作恶,才有了进城一探。 这一进来,看到的就是地面密密麻麻冒出无数人头。 白虎一声虎啸,灭灵开道。 再往里走几步,见到的便是叶行舟与一位同门。 叶行舟问,“梅道友,你可看到燕禾的令牌?” “未。”梅忧摇头,“他们身上的令牌我都翻了一遍,没有燕禾。” 那燕禾去了哪? 难道还困在北奠城中? 叶行舟一个头两个大。 北奠城的妖兽和阵法还没寻到踪迹,就先闹出了一档子事。 寻到方荣,却救不了人。 衍天宗的人还莫名消失了。 叶行舟抬眸看了眼天色。 太阳,快下山了。 “梅道友,你快些出城吧,这夜里不安全。” 梅忧英眉一挑,“叶道友。” “我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人。” “当初你帮了我,现在衍天宗有难,我自是不会袖手旁观。” 梅忧生性向来爽快。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恩不会忘,仇不会散。 西城的恩情她一直记着。 第402章 别说,真香 而今叶行舟需要帮助,她正好出现在这。 自是不会推辞。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当初叶行舟死时,她是惋惜的。 没想到,这么一个平常不着调办起事来又靠谱的人,突然就死了。 她从西城到南木国,伴孟枳送了一程。 三年,她四处游历。 或是人情冷暖,或是解决为祸百姓的妖物,修为心境都得到了提升。 当然这期间也有宗门邀请她加入。 就像当初岳浅挽留那般,梅忧一样拒绝了。 前半生为复仇,后半生梅忧只想自在。 她喜欢无拘无束的日子。 梅,该去见见春日。 忧,就在半途丢掉。 如今再见叶行舟,就算他不开口,梅忧也会主动帮忙。 见叶行舟还在犹豫,梅忧红唇弯了一下。 “放心,死了不讹你。” 她随嘴的打趣倒是缓和了气氛。 叶行舟眨了眨眼,“那我就不推辞了。” 梅忧嗯了一声,视线转向一旁的人。 江客失神,望着树梢。 “那怨灵是你亲人?”梅忧问。 “以前是。” 江客这么回答。 “生死离别,道友看开便好。”梅忧道。 “道友有心。” 江客回正眸子,“我叫江客,执法堂大弟子。” “梅忧。” 双方简单交换名字,叶行舟将字条拿出来给了梅忧。 “天要黑了,先找口井藏起来。” “夜里亡灵变怨灵,凶悍的很。” 有个助力,确实会轻松点。 而且白虎还能灭怨灵,一声虎啸灭一片,比伞管事多了。 但是在夜里,危机四伏。 叶行舟不敢轻易赌。 更不敢赌会不会被左护法口中的它们发现。 它们不是怨灵的话,叶行舟只能想到不灭。 但不灭真有这么大本事吗? 难道是像右护法一样的不灭? 叶行舟的疑惑暂未解除,最后一丝日光也要隐入山间。 一股腐朽如木头的气味,沾着风扩散。 脚下的地,开始细细颤抖。 石子有规律的跳动。 随处可见的木蝴蝶又顺风窸窣飘洒。 “走。” 江客领路,扒开白日掩盖的草垛。 进入坍塌的墙缝隙下,他几下扒开地上的土,打开了一木制盖子。 “快进去。”他声音严肃。 在光散尽的前一瞬,三人跳进其中。 井太小,容不下三个人。 江客关键时候,想到了家里以前的地窖。 地窖也在地下,符合规则里的‘藏于地’。 黑暗的环境中,鼻尖充斥着灰尘与一股霉味。 地表在颤抖。 有什么东西在快速蠕动。 规则里火光不能燃,叶行舟脑子一转掏出颗极品灵石。 光蹭一下就照亮了四周。 搁这卡bug呢。 夜明珠光太亮,叶行舟还挺贴心掏出灵石试水。 好在地表爬动的生物没有停留,灵石光是安全的。 光照亮四周,叶行舟这才得空观察。 地窖是以前用来装红薯的,墙角有些红薯苗窜得密密麻麻,一旁堆积的草也湿哒哒,虫子到处爬,地下的土还泛着潮意。 叶行舟三两下扯开藤子,顺带又弄死一条从红薯藤中窜出来的蛇。 红薯藤一清,空间不至于拥挤。 三个人,活动还算宽敞。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取出垫子。 三块垫子,一人一个。 梅忧刚要席地而坐的动作停顿一秒,看了一眼江客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还是伸手接过垫子垫着。 储物袋里,能掏出这些东西? 梅忧歪了歪头,眼睛不自觉落在叶行舟又掏进储物袋的手。 叶行舟掏掏掏,掏出几个热腾腾烤好的红薯。 ? 不是? 梅忧眨眨眼,语气难得迟疑。 “非得在这种情况下吃吗?” 地表有一堆癫狂的怨灵出笼,叶行舟倒好,上一秒还在逃出惊魂夜,下一秒胆大专挑bug卡。 先是用灵石光照亮,现在又掏出提前烤好的红薯。 她该说叶行舟是心大还是说聪明。 叶行舟挑眉,“你不觉得现在吃点东西能增加氛围感吗?” “……” 确实挺有氛围感。 地表怨灵侵袭,气息绝望。 地下玛卡巴卡,暖黄光线安神,还捧着热腾腾的烤红薯吃。 江客接红薯的动作倒是挺快,剥开皮就吃,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吃啊,别客气。”叶行舟顺嘴招呼。 从招呼到动作,叶行舟这一套行云流水,给一贯洒脱的梅忧都整拘束了。 明明是江客找地方,梅忧却觉得像来叶行舟家做客似的。 梅忧看了看江客自然的神色,也接了一个。 还挺香。 就在梅忧以为叶行舟该坐下来一起吃的时候,叶行舟手又探进储物袋掏掏掏。 梅忧没忍住问出声,“你不吃吗?” “我等会吃。” 叶行舟掏掏掏。 掏出一把锄头。 等会。 梅忧眸一惊。 锄头??? 不是?谁家修士会往储物袋里放这些啊! 修士不就讲究天为被地为床吗? 储物袋里除了必备衣物,最多的就是丹药功法。 叶行舟倒好,样样整上了。 永远猜不到那储物袋里有些啥。 三年不见,还是无法预判叶行舟的下一步。 梅忧咬了一口蜜薯,甜滋滋的。 不过不得不说,跟着叶行舟,生活精致了不少。 勤劳的叶师傅正搁那撅着个大腚,哼哧哼哧挥着锄头。 几锄头下去,地翻了土地下的红薯全挖出来装进储物袋了。 叶行舟清理干净锄头,重新装回了储物袋。 正愁红薯吃完没补货的呢,这地就现成的一堆。 来都来了,叶行舟哪有不挖的理。 这操作,给从地窖口缝隙偷窥的眼睛都整愣了一瞬。 预想中劫后余生的表情没出现,跟自己家似的自在。 原本对叶行舟布满杀意仇恨的眼睛,瞬间清澈了。 这真是北奠城吗?给他干哪来了? 红薯自助节目? 叶行舟有病吧! 那双眼睛看不了一秒,立刻抽身离开。 叶行舟坐回自己的小垫子上,吃起自己那份红薯来。 遇到想不通的事,困扰烦心的事,来一份叶师傅牌烤红薯就解决啦! 化忧解愁,神智都清明了。 “还有吗?” 梅忧一开始的震惊在吃了一个烤红薯后,心态已经平静了,甚至还能平静问叶行舟还有没有。 叶行舟摇头,“没有了。” 梅忧刚要说话,叶行舟话音一转,又掏出两包烤苞米。 “不过我有师弟烤的玉米。” 话说早了。 梅忧还是又小吃一惊,大吃苞米。 别说,真香。 第403章 人不是消失了,而是,被封印在了木蝴蝶中 规则营造的紧张压迫感散了大半。 叶行舟吃着红薯,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自那声虎啸过后,容易滋生的躁意似乎消散了不少。 上古神器能灭掉怨灵。 向修远和孟枳手里剑也是上古神器。 说不定他们在城中的某一处也在寻找着他。 等天亮出去的时候,他要在路上做点好辨认的标记。 叶行舟擦干净手,“梅道友,平安能变小吗?” 梅忧点头,指尖抚过枪尖,威风凛凛大老虎变成银渐层小猫。 叶行舟都没说要什么,平安看了叶行舟一眼,主动跳进他怀里蹭了一下。 果然,最近不稳的情绪在平安跳进怀里的时候发生了变化。 容易暴躁的性子,不留意就滋生的恶意消散,专注力提升。 这就是上古神器的压制力吗? 叶行舟伸手撸了一把大猫。 江客侧眸看着。 平安瞥了一眼,高傲的尾巴扫了一下江客的手臂,喉咙发出一阵呼噜声,四脚八叉躺叶行舟怀里。 江客只是有些惊讶,一个霸气十足的高阶枪灵叫平安。 平安尾巴主动扫人,属实有点自作多情了。 不过江客没说。 他的目光,落在那只挠猫下巴的手上。 细长的指节微微弯曲,修整干净透着粉的指甲穿梭在毛绒之间,一下一下挠出猫喜欢的力道。 这手。 真好看。 他的视线一寸一寸攀升,从玄黑护腕爬过绣着仙鹤羽纹的衣袖,最后穿行过发丝垂落的脖颈处。 定格在卡在发丝之中的木蝴蝶上。 北奠城木蝴蝶最多。 飘洒像纸钱。 从初始的不吉祥,到有人离世种在坟头。 破土到繁叶。 木蝴蝶汲取的养分,在果实成熟如纸钱翻飞的刹那。 用属于植物的礼节,再次祭奠了已故人。 云故子。 奠故人。 当纸钱落地,祭奠成祝福,化作新生。 纸钱成种子,扎根泥土,迎接新一轮的生长。 江客回神时,手已经落在了那片木蝴蝶上。 梅忧与叶行舟同时看着他。 江客咳嗽一声,捻下木蝴蝶,自证似的故意放慢速度,让两人看个清楚。 “原来是这个啊。” 叶行舟一扒拉头发,又抖出几片。 想到江客从木蝴蝶中捻出纸条,叶行舟捻了一下。 三片之中,果真有一片捻出了规则纸条。 为什么要把纸条设在木蝴蝶中? 叶行舟有些疑惑。 是因为木蝴蝶到处是,方便人找纸条吗? “江师兄,你搓一下那片看看。” 江客指腹摩挲。 出乎意料的一幕出现。 那片木蝴蝶,闪了微弱的光。 仅亮一瞬。 叶行舟立刻坐直了身体。 “等等,它是不是亮了?” “嗯。” 江客又搓了一下。 那微光像萤火虫般,浅绿荧光再次闪了一下。 为什么会亮? 木蝴蝶里藏了什么吗? “它是在提示什么?”梅忧问。 叶行舟抬眸,同江客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 “衍天宗的人到现在都没有遇见一个。” 梅忧侧眸,“你是说——” “没错。” 叶行舟现在十分怀疑。 “人不是消失了。” “而是,被封在了木蝴蝶中。” 所以江客一开始才会找不到一个人。 此话落,梅忧与江客同时在衣物上翻找有没有落下的木蝴蝶。 又是两片木蝴蝶,只是搓了没什么反应,是普普通通的。 “天亮再出去多搜集些。” “嗯。” 只能等天亮了。 木蝴蝶满城飘飞,入目尽是。 跟开盲盒一样,有的只是木蝴蝶,有的是规则纸条,剩下的,应是能发光的木蝴蝶。 也就是衍天宗的人。 “我没有从木蝴蝶上感应到任何阵法气息。”江客迟疑。 可这是目前衍天宗的人消失,唯一合理的推测了。 叶行舟摇头,“他们本身就不简单。” 这片木蝴蝶除了能发光,与普通木蝴蝶没有任何一点不同。 如果衍天宗弟子是魔尊弄来的,那么有外界系统这个辅助,感应不到阵法就能说通了。 但,叶行舟隐隐觉得没这么简单。 便宜师尊捞他出来前。 那个局面可是三个阵营,各打各的。 右护法出现在北奠,目的不明。 而百年前魔尊目的鲜明的提刀杀向右护法。 再说地上还有一个被叶行舟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前魔尊风雨来。 三个人同时出现在那绝对不是巧合,他们之间有什么利益冲突。 这三个人。 一个不灭,一个拥有外界系统,一个几乎拥有一身无敌能力。 同样是让人捉摸不透的诡谲。 就现在,风雨来虽肉体死了,但他成了怨灵,还是一样能无限复活。 那日操控叶行舟躯体的魔尊虽然杀了风雨来几次,但有这个能力在,风雨来绝对没死。 没死,灵魂契约就能感应到位置。 可是,叶行舟设的灵魂契约没有任何反应。 他感应不到风雨来的位置。 见过一次风雨来的变态后,叶行舟只觉他才是最大的隐患。 叶行舟又试着感应了一次,依旧没有反应。 衍天宗人的消失是谁下的手,叶行舟一时拿不定的主意。 只能暂时将这个问题搁置一边了。 那变态对叶行舟造不成伤害,叶行舟担心的是,他用衍天宗人设局。 生前的杀戮性不会因为死后失去记忆而改变。 风雨来像一个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恢复记忆了。 这片木蝴蝶,叶行舟放在手心仔细瞧了瞧。 外观没有任何异常点,触摸的时候能发光。 要找其它发光的木蝴蝶,只能一片一片搓。 叶行舟把木蝴蝶暂时用了个荷包装起来。 地面的震颤忽然弱了很多,弱后又加剧,朝着南面奔袭。 “有目的朝一个方向,还在朝这里靠近,应是遇上人了。” 江客问道,“要出去看看吗?” “我去看吧。”叶行舟站起身,“江师兄你在这等我回来。” 在夜晚他不确定伞能不能挡住攻击,江客出去是危险的。 叶行舟敢出去是因为,修为提升后他身上的至阳气也增强了,怨灵碰到他就会死。 梅忧站起身,“平安能灭怨灵,我同你一起。” 江客张了张口,“保护好自己。” 该他去的时候他会去,但他不会不分时间添乱。 “好,江师兄你也是,保护好自己。” 第404章 红月 地窖门开。 地面剧烈的震动刹那间禁制。 朝南面卷去的怨灵,急速调转方向,如浪潮汹涌,冲向地窖口。 叶行舟合上出口盖,又往地窖口放了一把伞双重保险。 一张剥皮的脸来了个贴脸杀。 面部肌肉纹路和突出的眼球无限放大。 怨灵嘴部张到一个离奇的角度,似能一口吞下脑袋,拉扯着肌肉,黑气裹挟下,满目通红。 死前何样,死后依旧是何样。 怨灵靠近的瞬间,便被灼烧殆尽。 随之而来的,是更多怨灵。 红月当头。 怨气弥散。 从麻木的亡灵变成夜晚失智的怨灵。 面容狰狞可怖,扭曲着嘶吼着冲袭拥来。 一声虎啸响彻天际。 在夜晚,面对一堆增强版的怨灵,虎啸并没有白日灭一片的威力。 梅忧翻身上虎背,长枪翻转一圈灭掉堆聚扑来的怨灵。 “上来!” 有了短暂的喘息,叶行舟随之利落翻上虎背。 白虎粗壮的爪子一跃,虎躯踏空而行。 “平安,探气息。” 地面的怨灵嘶吼声几欲震破耳骨膜。 叶行舟回头。 地下黑压压一片。 在泛着诡异红光的月光照耀下,怨灵面目全非的脸冲击力无限扩大。 无法腾空而起,怨灵便一个接一个爬上屋檐,爬上树梢。 滚落下去又踩着垫脚的怨灵重新爬,一个叠一个。 月光似浸了血般,越来越红。 照耀着北奠。 照耀着满城怨灵。 怨灵追逐的速度忽而加快,原本白虎还能拉开三步距离,这一下怨灵的速度已经持平了。 直到城主府大门前。 发疯的,失智追逐的怨灵忽而停下追逐。 不是一个怨灵。 是所有怨灵。 叶行舟皱眉,“什么情况?” “不知道。” “难道城主府有限制?” 城主府时间流逝比城外晚一个时辰。 白虎立在城主府高墙上。 往下一看,尽是密密麻麻的脑袋。 地面、房檐、树梢…… 挤满了怨灵。 怨灵低着脑袋,脖子呈现一个活人难以做到的折叠角度,脸面几乎贴在胸口。 血月侵染,这似乎是一场奇怪的仪式。 “先去找人。” 现在怨灵停止活动,是最好的找人时机。 白虎跃下高墙。 地面有一条长长的拖拽的血迹,一直延伸到井边。 一昏死的人倒在井口,身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溢血。 只差一步,就能进入井中了。 他却昏死过去。 若今夜叶行舟没有出来,准成为怨灵盘中餐。 叶行舟从此人身披着的白色大氅认出了身份。 “柳归岸。” 不是? 他也被阵法传送到了北奠? 不对啊,柳归岸又不是衍天宗的弟子。 来不及细想,叶行舟将人扛起。 “走。” 白虎再次跃空而起,赶向地窖。 黑夜沉寂得可怕。 一声鸡鸣破空。 “快捂耳。” 梅忧也想到了规则上提到过,鸡鸣捂耳。 梅忧立刻捂住耳朵。 鸡鸣过后。 地上的怨灵脖颈发出咔嚓的骨骼清脆声。 所有怨灵。 仰起了头。 月,更红了。 怨灵空洞的眼眶,长出了一双双血红的眼珠。 空气之中,弥漫着浓烈血腥。 一声狗吠。 怨灵扭动僵硬的骨骼,开始缓慢的蠕动爬行。 爬行着,围向有活人气息的地方。 狗吠七声,亡不是亡,生不是生。 现在已经有了一声狗吠。 这声狗吠过后,北奠城中的一切,都放慢了。 白虎矫健的身姿,疾速的回赶受到了无名力量阻挡。 每踏出一步,抬脚再出第二步时,格外困难。 是狗吠作怪,还是红月搞鬼。 照耀满城的,就是月亮了。 连叶行舟的动作都受限。 满城人鬼,尽树懒附身。 死手,快掏啊! 那股阻力就像接亲宴上突然掏出一张保鲜膜,玩一场用脑袋顶破保鲜膜的游戏。 即便面目全非返祖,那层膜的咬合力还是极强,难以用头顶破。 叶行舟憋了一口气,使劲探手入储物袋。 他要挡住月光。 狗吠二声。 怨灵缓慢的速度加快了一点,开始叠叠乐爬上树梢。 而那股阻力面对人时,更强烈了。 叶行舟面目都狰狞了。 这是一场无声的比拼。 眼看着树梢顶端,一只怨灵伸手即将要抓到白虎尾巴。 梅忧连眼睛都在用力,想要挣脱束缚挥枪捅那只怨灵。 平安最讨厌被摸尾巴了。 怨灵这一抓,平安得成恶心好几天。 怨灵那只手将要抓住。 叶行舟终于抽出了只用过一次的史诗级大伞。 伞面撑开。 别说人了,连老虎都遮得妥妥的。 血红的月光挡去。 白虎虎啸一声,是前所未有愤怒。 那只抓尾巴的怨灵,以及高处堆叠的怨灵被灭成了渣。 风呼啸,白虎终于恢复速度。 叶行舟连喘两口气,劫后余生道,“我一开始就该把伞拿出来。” 梅忧这口气没松。 因为,狗吠忽而急促起来。 三声四声五声六声。 地面开始渗血。 血位极速攀升。 地面被血河吞噬的怨灵,直接与血融为了一体。 血河汹涌,淹没房屋。 北城之中,仅一处坍塌草屋未被血覆盖,那里是放置了伞的地方。 叶行舟出来前,在地窖口遮的伞起作用了。 狗吠第七声。 血河彻底吞噬北奠城。 月亮红得晃眼。 叶行舟几人,躺在地下喘着气。 “还好赶上了。” 叶行舟身子一歪,将柳归岸放了下来。 他手边,是一把烂得只剩骨架的油纸伞。 撑在地窖口的伞都被血河腐蚀了,刚才要是没赶上,估摸着几人也得融入血河,加入亡灵一员。 江客蹙眉,“柳归岸怎会在这?” “可能看他在衍天宗,阵法连着把人也吸进来了。” 江客却摇头,“你下山后,柳归岸也下山了。” 江客去找玄长老的时候,正好碰到玄长老叮嘱柳归岸下山后按时服补灵草。 “所以他是自己进来的??” 叶行舟惊讶。 不是,这哥们走几步喘几口气,多走一点都能把自个累死。 你是说柳归岸自己进了北奠城,顶着病体还差点逃脱怨灵追杀? 叶行舟一时没有给人服修复丹,柳归岸这身体遭不住太强的灵力。 不过既然下山了,柳归岸肯定随身携带补灵草。 叶行舟掏掏几下,果然从柳归岸身上搜出一个没有禁制的储物袋。 补灵草不要钱似的往柳归岸嘴里塞。 叶行舟道,“苍水,出来。” 一道清水流光顺着柳归岸受伤的心口挤了出来,逐渐化成弓箭的模样。 “怎么回事?柳归岸怎么会来这?” 第405章 不能言的因果 纸条上的规则。 于遵守者是生路,于违反者是杀机。 就今夜怨灵的凶悍程度而言,叶行舟合理怀疑再来一个至阳气都抵挡不住。 于修士都是九死一生。 柳归岸却只身进来。 没有灵根还一身病体,唯苍水弓护身,居然还吊着一口气。 叶行舟实在想不通柳归岸闯入这死地图什么。 补灵草起效甚慢。 叶行舟扒拉开鲜血浸湿的衣物,柳归岸身上交错的剑伤毫无遮拦闯入眼眸。 尤其是心口那处伤,方才若无苍水弓修复,人真就死了。 血几乎要流干。 脸色也白得吓人。 三人同时沉下眸。 “这是剑伤,怨灵没有剑,他身上怎么会有剑伤。” “很大可能是陆跃。”叶行舟出声,“城里有魔修。” 怨灵留下的黑气侵蚀印只能算皮外伤,真正致命的是这些刀伤。 尤其是心口这道,再往上半寸,人当场就得咽气。 还好有苍水护身,魔气侵蚀不了,勉强留口气。 人为的剑伤,还有未散尽的魔气。 叶行舟第一时间想到了陆跃。 陆跃也在北奠城,所以柳归岸在北奠城的行踪才会暴露。 陆跃自是寻之杀之。 为什么怀疑陆跃,很简单。 向修远同叶行舟讲过陆家的秘辛。 当初柳归岸身负重伤,又被魔气侵蚀太久,人已经差不多废了。 陆跃便是在那个时候,趁着人虚弱,挖了柳归岸的灵根。 而且,更重要的是。 陆跃的举动,陆跃的外形和个性都在有意无意模仿柳归岸。 陆跃向来忮忌心重。 向修远只是灵根有天赋,陆跃便能忘记所有的好,疯狂针对起人。 而柳归岸的一言一行,在陆跃身上都能看到影子。 利益和忮忌,让陆跃学得不伦不类。 在陆家,陆跃要取代风光无限的柳归岸。 但现在在北奠城,陆跃已经不是当初的陆跃了。 取代,不如杀之后快。 恨一人,忮忌一人。 作为抛弃道德的魔修,当然是寻到踪迹直接杀了。 杀了柳归岸,就像杀死过去模仿的柳归岸的自己。 杀掉人。 便是陆跃真正的新生。 作为魔修,肆意杀虐的新生。 陆家的关系很复杂。 叶行舟直觉柳归岸这次闯进北奠城,目的不单一。 虽说柳归岸是苍水弓选定的主人,最后一位传承者也正好需要水灵根,同叶行舟一起找到妖兽,收回召妖卷。 但,柳归岸本身就病弱,至少得等玄长老将人身体调理好。 叶行舟还是下意识觉得柳归岸进北奠城也有自己的目的。 柳归岸这人,从不做无目的的事。 就像当初恰到时机的用苦肉计,摆了叶行舟一道吸至阳之气。 总是一副笑眯眯又无辜孱弱的模样,但其实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完成自己的目的。 简单来说就是,脑子灵光又沾着点茶味,能合理将躯体的劣势转化为优势。 后来被叶行舟直言挑明制裁,柳归岸才在叶行舟跟前收敛了。 但其他人嘛,不一定了。 这一次,柳归岸的目的大抵同陆跃脱不了干系。 眼看着人还在昏迷,叶行舟干脆开口问苍水弓。 “怎么回事?柳归岸怎么会来这?” 苍水现形,恢复银渐层猫猫形态的白虎看了一眼,又低头继续舔舐毛。 一直跟着柳归岸的苍水弓肯定知道柳归岸此行原因,所以叶行舟拉出苍水友好问候了。 苍水要是敢隐瞒,叶行舟绝对肘死这器灵。 水光流溢。 两字,在空中成形。 〈因果〉 什么因果? 叶行舟眉一皱,一掌呼过去。 “说人话。” 苍水不言,一个劲隐匿。 平安喵了一声后,脑中自动漂浮一行字。 〈不可言〉 叶行舟眉心蹙起。 苍水说因果,平安说不可言。 梅忧撸猫的手一顿,提醒出声。 “因果,说出来就成了新的因果。” 未知的成已知。 人知的成天知。 而柳归岸的因果,就是不能被天知的。 某一瞬的记忆瞬间清晰。 叶行舟瞬间想到,玄长老曾无意呢喃过一句话。 ‘柳织音还真有点本事,居然逃过了因果。’(338章) 而柳织音是柳归岸的母亲,她在帮柳归岸躲因果。 天不知人知的因果。 柳归岸这次到北奠,就是为了了结因果。 叶行舟心跳慢了半拍。 一个答案,缓缓在脑中成形。 因果,就在灵根上。 苍水弓在明知柳归岸没有灵根的情况下,还是坚定选择其成为契主。 北奠城,挖走柳归岸灵根的人也在。 柳归岸这次来,是取回本属于自己的灵根。 不能言的因果,大可能是沾了某种天诛的禁术。 那禁术又是关于什么的? 答案一旦成形,那些模糊不清的线索一点一点浮现。 叶行舟想到向修远说过,柳归岸是魔气侵蚀入体才回陆家修养的。 魔气侵蚀,很大可能是魔气污染了灵根。 挖灵根那么大动静,陆家的看守,不至于让一个心怀不轨的人躲过所有人监视,光明正大挖。 作为主母,虽不喜陆跃,但那么多年,陆跃就在眼皮子底下长大,柳织音怎会不知他的品性。 尤其是在陆家那样的龙潭虎穴中,柳归岸身负重伤的情况下,肯定会加派人看守。 除非,柳织音早就布好了这盘局,默认陆跃那样做。 一切都刚好错过。 陆跃起的恶因,瞒过了柳织音所为的天诛禁术。 禁术,是清洗灵根的。 灵根清洗干净后,就该物归原主了。 柳归岸这次来,杀掉陆跃便是善果。 恶因善果。 柳织音布下的禁术,就躲过了因果和天道诛灭。 一切都巧合的在天道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 最后,瞒着天道了结因果。 难怪不能言。 这要是说出来,因果又成新的因果,日后柳归岸的修仙途准会走火入魔。 只要不说,柳归岸用自己的灵根,依旧能如以前那般修炼。 叶行舟心生敬意。 好手段。 从布局到实施。 柳织音这个幕后人掌局,柳归岸也不拖后腿。 没有一步出差错,隐蔽利落,还能躲过伪天道。 陆跃的沾沾自喜,也只是柳织音用人性布局的棋子。 叶行舟对这个素未谋面只知名的女子,连连佩服。 柳归岸的脑子好使劲,完全遗传了自家娘亲。 陆跃这次,八成是逃不脱了。 当初取走的,而今还回来。 第406章 桃花瓣 沉默的气氛由一阵咳嗽声散去。 大量的补灵草修复着脉络,柳归岸咳出一口黑血,捂着心口。 “疼……咳咳咳……” 呼痛细弱蚊声,失去血色的面庞是那般脆弱,下垂的眉尾都沾上了几分孱弱。 衣物上的血迹犹如红木槿绽放,苍白与血红交织,柳归岸就那般蜷曲躺在铺开的大氅上,让人止不住生出怜惜。 眼皮沉到抬不起,柳归岸无意识地探出手,追寻那道能让自己舒服的气息。 那只手,落在叶行舟腰腹。 手背的血迹已经干涸,泛白的指腹轻轻摩挲腰腹温热的软肉。 叶行舟啧一声,将那只爪子拍开。 “只剩一口气了,还挠痒。” 叶行舟骂骂咧咧,手直掏掏储物袋。 补灵草修复伤口慢些,大氅太重会压到伤口,叶行舟翻出件薄外衫铺他身上。 柳归岸跟捡破烂似的,专捡叶行舟穿过的衣物。 江客侧眸。 叶行舟这个态度,突然对方才的因果只字不谈,明显是已经猜到了。 猜到了不主动告知,那江客自然也不会去问。 梅忧看了一眼叶行舟,闭眼假寐。 她的想法同江客一样,而且,她也没有干涉别人因果的兴趣。 一时间,地窖又恢复了安静。 安顿好柳归岸,叶行舟伸了个懒腰,面露疲倦。 “困就睡一会,我守夜。” “好。” 忙碌半夜,还被一堆怨灵追杀,这会安定下来疲倦滋生,叶行舟也没推辞。 “江师兄我睡会,有什么动静就叫醒我。” 江客点头。 灵石光照亮地窖,墙角不知名虫子爬动。 江客抬眸,目光透过地窖缝隙,计算着时间。 天亮了地下就是怨灵的地盘,若没及时出去,待在地下只会被怨灵同化。 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忽而入耳。 江客顺着声源望去。 本躺在大氅上的柳归岸正在一点一点挪向叶行舟的位置,缓解疼痛。 方才被叶行舟拍开的那只手,再次攀附上了叶行舟的腰腹。 睡梦中的叶行舟只觉有一股蟒蛇盘绕的窒息感。 被水玉君缠出阴影感的叶行舟,早已在睡梦中练成了反肘的习惯。 眼看着两肘就要冲着柳归岸脑袋杵去,江客及时出手,握住叶行舟的手腕止住动作。 这肘击落柳归岸身上,准得给人肘死。 届时柳归岸也不用出地窖了,直接成怨灵,逮着叶行舟肘回来报复。 江客以为握住一只手就没事了,刚分神想要将柳归岸那只手掰开,叶行舟零帧起手一肘杵在了胸膛。 跟开倍速似的,连续肘击。 杵得咪咪肉痛。 不是,这睡个觉还能自动导航肘击附近人啊。 江客将柳归岸拖开后,搬起自己的小垫子,在离叶行舟远了三步距离重新坐下。 真是个奇人。 江客眸光扫过叶行舟熟睡的脸。 又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柳归岸,和闭眼打坐的梅忧。 确定人不会突然睁眼,江客面无波澜的脸终于多了丝变化。 他抬手,揉了一下左胸膛。 不置可否。 有点痛。 而且,他胸口比常人更敏感些。 这几肘下去,火辣辣的,还伴着一丝陌生难言的感觉。 江客取出一颗修复丹,刚要服下就觉察到一股视线。 不会这么巧吧。 方才长时间没人睁眼,这会他刚准备吃修复丹,就有人醒了? 江客动作一顿,缓缓抬眸。 对上梅忧睁开的眼睛。 “……” 气氛有些许尴尬。 江客不知道,刚才抚胸口缓解疼痛有没有被发现。 有点坏执法堂的硬汉形象。 梅忧换了个坐姿。 面无异常。 应该是没发现。 江客刚要侥幸,下一秒梅忧就出声了。 “吃这个。” 梅忧从储物袋里取出一颗丹药。 看清是美颜丹,江客眉一皱。 美颜丹美颜什么? 美颜咪咪吗? 怎么的,他得整个粉嫩桃花瓣啊。 “道友留着便好。” 这对江客来说有些许冒犯,江客语气有一丝冷。 梅忧却挑眉,意味深长地扫过江客。 “修复丹只能修复一时,美颜丹有稳固的效果。” 修复丹修复过后,再次碰到还是会疼,只能不停吃修复丹稳固。 美颜丹就不一样了,江客只是牺牲点咪咪颜色的选择权和触感权,再撞到就不会痛了。 江客没有接。 偶尔会碰到而已,吃什么美颜丹。 “建议说在那,你做不做自行决定便好。”梅忧顿了一下,“刚才看到的我会忘记。” 梅忧也不多言,收起了丹药,重新合上眼打坐。 江客看了看,默默收起修复丹。 一点小痛,缓一下就过去。 不出三秒,江客重新将丹药取出吃下。 这和伤口不一样,整得浑身难受。 硬汉什么的,也有软肋,也不算什么出奇事。 江客这么安慰着自己,脚趾还是抠地。 被看到了。 虽然有保证不透密,但还是坐立不安。 江客抬眸看了一眼熟睡的罪魁祸首。 撞到的瞬间是疼痛直冲大脑,疼痛散去,是遍布全身的麻意。 一阵一阵的。 陌生到难以言喻,连灵力都疏导不了。 江客吐出一口浊气。 垂眸看向痛处时,瞳仁狠狠一颤。 那是黑色衣料都遮不住明显的凸起点。 江客不可置信,揉了揉眼睛。 凸起的点还在,并不会因为揉眼睛而消失。 江客抿唇。 地窖已经有了一丝光亮照进。 天要亮了。 白日里,恐怕会更明显。 一时半会消不下去。 江客思虑再三,抬手设了一个结界,结界成挡去外界光景,他从储物袋中取出纱布,飞快褪去衣物开始缠。 纱布一圈一圈,堪堪挡住。 褪去的衣服重新穿上。 这次,江客勉强从储物袋里找出一件相对宽松点的常服穿上。 以往在执法堂时,为了方便行事都是穿稍微贴身的黑色衣衫。 江客储物袋里都是清一色的同型号黑衣。 这次教训让江客长记性了。 不管需不需要,储物袋里一定要多装几件衣服。 这和受伤被迫缠纱布不一样,虽然也是受伤,但含义不一样 第一次裹总是不太适应,但还是勉强挡住,江客低头确认了一遍,这才消去结界叫醒人。 “醒醒,天亮了。” 第407章 怨灵也在变强 血月被灼日替代。 江客以为天刚亮,实则已经正午了。 像是跳过了日出一般,白日时间大大缩短,夜晚无限漫长。 “等一下。” 叶行舟叫住了几人,“我看看地下是个什么情况。” 叶行舟说着,趴在地窖口,凑着木板的缝隙往下看去。 江客见状,将昏迷的柳归岸暂时放在墙边靠坐着。 而后他掐诀。 灵力作风。 卷起周遭的木蝴蝶。 旋转堆叠落地,仅在一刹。 梅忧扫了眼江客道衣襟,原地坐下开始搓木蝴蝶。 跟开盲盒似的。 有一半是普通的木蝴蝶,剩下的大部分都能搓出纸条,会闪光的木蝴蝶简直就是绝品盲盒的存在。 稀之又稀,少之又少。 一大堆搓完,梅忧也只搜集到五片。 “给。” 她把那五片木蝴蝶一起交给江客。 “谢了。”江客收起木蝴蝶。 今儿白日看梅忧,总觉得她眼神哪哪不对劲。 江客保持一贯的面无表情。 侧眸一瞧,叶行舟撅着个大腚,正全神贯注瞧着地下。 地窖光线很是昏暗。 不过修士视力好,尤其是已经进阶过的叶行舟,看起来还挺清晰。 阴湿的地窖里,从土层开始,渗出黑色的黏液。 黏液有意识似的,从分散的一堆又一堆开始聚集在一起。 紧接而来的,是离奇一幕。 黑色的黏液堆,逐渐挤出了人形。 是一个佝偻的,神色麻木的老头。 也是昨日被拦路的,卡在树杈上的老人头。 是江客的亲人。 此时此刻,老人就如最初所见的亡灵那般,麻木地在地窖徘徊。 昨日被平安虎啸消灭的老人头,又于今日以亡灵方式复活存在。 叶行舟掸掉身上的灰,站起来。 他的神色,有些恍惚。 “你看到了什么?”江客见叶行舟状态不对,便开口询问。 “阿公。” 叶行舟抬眸,继续说出刚才看到的,“他又活了,从黑色黏液变成了亡灵。” 江客心跳一滞。 “你可还记得,昨日他都说了些什么?” 怎会记不得。 那时亡灵从地下探出头,阻拦他们往出城的方向走。 阿公还用幻象,试图挑起江客软肋,但江客没上当。 阿公开始变得狰狞,口中还嘶喊着。 不能出城。 出城他会死。 所以。 只有出城,这些怨灵才会真正死去。 在城中一日,灭掉的怨灵都会在第二天复活。 白日的时间在缩短。 夜晚的时间在增长。 那么怨灵呢? 叶行舟试着往出城的方向走。 一个脑袋在脚下挤了出来。 昨日还是从地下探出手,今天就已经能探出头了。 “怨灵也在变强。” 叶行舟一脚跺碎那颗脑袋,说出自己的结论。 “要是北奠城的白天彻底消失,规则就失效了。” 届时无处可藏身。 江客凝眸,“趁着白日,快些收集木蝴蝶。” 叶行舟嗯了一声。 木蝴蝶只是其一。 方荣的魂魄,必须要在铃响三声前带走。 但偏生封印方荣魂魄的地方,还封印着‘它们’。 它们,会是不灭吗。 北奠城诡异实在太多。 叶行舟脑中再次浮现那日三面对立的局面。 风雨来,右护法,魔尊。 这三个人,以对立的方式出现在北奠城。 北奠城的局,北奠城一切的诡异,究竟是谁的手笔? 从进城开始,被封印的妖兽也未露面,甚至连气息都感应不到。 这一切不像妖兽搞出来的事。 更像是,设的局。 叶行舟沉吟。 假设‘它们’是不灭,那么井口的结界封印就是右护法布下的。 想要救走方荣,就得先破坏结界封印,封印一破,必然会被不灭发现。 这是一个死局。 还有铃铛声的时间限制,叶行舟只能在一旁抓耳挠腮干着急。 这很符合右护法的顽劣性,是把叶行舟往疯路逼的顽劣。 可右护法已经被封印了。 叶行舟眸光微闪,压下心底的猜测。 那么北奠城的亡灵变怨灵,又是谁做的局? 叶行舟脑子飞速转动,片刻后一个答案浮现。 魔尊。 当初叶行舟被魔尊操纵身体时,鬼市的双坟其一,姑娘透过他对着魔尊说了一句话。 ‘如果得不到善,那就以恶制恶。’ 从麻木游荡的亡灵,变成杀戮失智的怨灵,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么魔尊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是在帮怨灵还是在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局是其二。 风雨来呢? 风雨来设的局又是什么? 为什么他设在风雨来身上的灵魂契约会感知不到此人的位置? 叶行舟深呼一口气。 想得太多脑子要浆糊了,眼下还寸步难行。 现在能做的,木蝴蝶一事最简。 叶行舟掏出几个麻袋。 灵力运转中,风卷木蝴蝶起,一片一片,宛若命尽凋零。 麻袋很快就装满了。 叶行舟又掏出新的麻袋继续装。 走到哪装到哪。 白日统一收集,夜晚一一开搓,完全合理分配。 唯一不便的,大抵就是昏迷的柳归岸,需要时时扛着走。 “我去前面看看。”梅忧出声。 “一起行动吧。” 分开行动始终有隐患。 “叶道友,你忘了我有平安。” 梅忧挥挥手,红衣摇曳,“莫担心,我很快就过来汇合。” 叶行舟只得收集木蝴蝶的同时,往路边做上标记。 标记很简单,就是沾点墨汁四处画火柴人。 太阳一晒,墨汁很快就干了。 火柴人还很有辨识度。 各种姿势,耍刀的挥剑的,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火柴人在隐晦提醒方向。 叶行舟还偷摸塞了点私货。 臭脸孟枳,呆萌可爱任妄烛,温和又不失力量的向修远,再掺上暴躁的玄长老和温柔却拔树的岳浅…… 太多太多。 全是火柴人。 江客扛着柳归岸,一路跟随。 看到满地火柴人一时无言。 这标记也就叶行舟的脑子能想的出来。 谁看了不说一句独特。 江客有些不舒服地扯了一下衣襟。 凸点是藏住了,但缚束胸膛的纱布磨得皮肤火辣辣的疼。 那里的皮肤太敏感了。 自叶行舟昨夜无意碰到后,那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到现在都还未全部消失。 江客又扯了一下衣襟,手还来不及落下,叶行舟的目光就先看了过来。 迎着日头,黑色的瞳仁点缀晶莹琥珀,就那么注视着他。 比那日风雪相见,捧着红薯给他时。 更甚好看。 江客动作慢了下来。 叶行舟嘿嘿一笑,落笔于墙面,画下一个火柴人。 “江师兄,你看。” 第408章 这是圈套 那个火柴人,是叶行舟画的他。 江客张了张嘴。 “有点丑。” “丑归丑点,但是。” 叶行舟收起毛笔,从江客手里接过柳归岸。 未说完的话继续,“江师兄好看就行了。” “……” 江客轻咳,缓缓出声。 “你这张嘴,该改改了。” 爱拍马屁的习惯,说出来的话也总让人不适应。 平日里听听就过去了。 但自从昨夜被撞了那么几下,今儿看见叶行舟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叶行舟挑眉,眼睛盯着江客的脸。 那张脸是很正气的长相,剑眉星目很是阳刚可靠,往那一站就是安全感。 “实话也不让说吗?”叶行舟说出这句话。 江客哑声,“你可以关注别的。” 叶行舟哦一声,“江师兄,你衣领子歪了。” 江客剃去那丝不自在,整理衣襟。 衣料摩擦,总是有些疼。 在叶行舟没注意到的角落,江客又取出一颗修复丹吃下。 江客想起昨夜梅忧的提醒。 吃美颜丹可以永绝后患。 但是。 江客暗暗摇头。 算了,也只是偶尔情况。 叶行舟抬头看了眼日头。 从出地窖到现在,明明才一个半时辰,就已经日中偏西了。 白日时间越来越短。 按照这个流逝,不超三日,白日就会被黑夜彻底取代。 他不确定第二声铃响是什么时候,也不确定白日是否会像他估量那般缩短。 要是突然黑夜,方荣就危险了。 叶行舟思量一番。 “江师兄。” “同我去一趟井边,关方荣的那口井。” 如果它们真是不灭。 那么叶行舟用血是否能暂时压制不灭,再趁着这个空隙,引出方荣的魂魄。 柳归岸的爪子又开始无意识摩挲叶行舟腰腹,叶行舟一掌拍开,而后双手一举。 柳归岸一下就举到了头顶,成了人形遮阳伞。 能晒着太阳养伤,叶行舟还十分贴心照顾人伤口将人平行移动,柳归岸可就偷着乐吧。 叶行舟脚步加快。 破旧的土墙后,一个人身影半露出来。 他眉眼深邃,注视着刚离开的人。 瞧瞧瞧瞧。 他只是一个不小心进了北奠城,又一个不小心遇上叶行舟。 本来想绕开走的,奈何不小心踩到糯米黏脚了。 原地挣扎这会,他没想到会听到鸟窝头一番不要脸的言论。 江师兄好看就行了~ 呵。 左护法笑了,无语笑了,边笑边翻白眼。 江师兄好看就行了~ 走哪那张嘴都管不住,对谁都爱撩拨一下。 好样的鸟窝头。 对谁都好,对谁都夸。 对他这朵魔宫小俏花,叶行舟跟哑巴了似的。 连句好看都不夸。 好样的,叶行舟真是好样的。 用得着他的时候就说天下第一好,用不着他了擦擦屁股就走人。 合着他就不入眼呗。 “叶景和,你够心狠。” 左护法骂骂咧咧。 本来想提示点信息的心瞬间消失。 这会也不糯米黏脚了,他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走就走,死眼睛非得到处瞟。 这一瞟,就瞅见犄角旮旯那藏着个火柴人。 火柴人就算了。 居然还是个头顶两座山,有一条黑鱼尾的火柴人。 谁啊,这谁啊这是。 画山不代表夸他像山一样宏伟么。 画鱼尾不就是馋他么。 左护法哼一声,阴郁一扫而空,狂压嘴角。 瞧瞧瞧瞧! 他就知道! 叶行舟准馋他鱼尾! 他都说了,他是个传统魔修,叶行舟非得站那使劲引诱他犯错。 这会连鱼尾都暗示上了! 不单想在陆地上打野战,还想去水里玩泡泡浴。 叶行舟吃得下吗就敢暗示那么多! 叶行舟画鱼尾不就是让他故意看到,好引诱他犯错。 好好好。 这心思,他都不想说。 左护法挠挠沟子,又抓抓手臂,跟跳蚤爬似的。 最后,他掏出留影石录下那个火柴人。 他要录下好找叶行舟算账。 左护法压唇,低头看了眼留影石影像。 真是的。 要不是叶行舟藏了方向标记,他准把这块砖抠出来摆叶行舟眼前算账。 叶行舟能画左护法原因很简单。 路过那时,土砖旁的树杈弯得厉害,老远一看就像个M。 哟,是左护法的本命树。 那必须得来一个。 叶行舟抬起笔,刷刷在火柴人头顶画了个M。 左护法把其认成两座山,完全吃了没文化的亏。 左护法用留影石录像这会,叶行舟已经到井边了。 他设的结界还在,没有人闯入这来。 叶行舟走到井边。 井里传出的声没有昨日的癫狂,已经绝望到嘶哑了。 反反复复重复着那几句话。 “结界不能破!” “结界不能破!” 即便嘶哑破音,也要嘶吼出声。 出自肺腑,字字泣血绝望。 “江师兄,你先照看一下柳归岸。” 叶行舟将举在头顶的人放了下来,江客将人扶到安全地带。 叶行舟趴在井边,仔细研究封口的结界。 这层结界很薄。 只要稍微用点灵力就能戳破。 偏生也就是这层结界挡住了井底的东西。 叶行舟嗅了一下。 他没有从井里闻到独属于不灭的腥臭气,又或者不灭成人后那股独特的异香。 “师兄,你说我要是再设一个结界,在捅破原来结界的时候把方荣捞出来能成功吗?” 江客摇头客观道,“若是井底的东西认气息,你的结界便是无用的。” “也对。” 叶行舟思索片刻,“我还是先用血试试吧。” 话音刚落叶行舟取出了匕首。 井底一双眼睛,布满红血丝。 他双眼看着那把匕首,几乎要流出血泪。 “叶行舟!” “这是圈套!!!” “不要把血滴进来!” “它要和你交换命格啊!!!” 磨破的指尖抠着布满青苔的井边试图攀上去,不过两步,又重重摔下来。 方荣倒在地上,抱头痛哭。 “啊啊啊啊!!!” “为什么啊!” “为什么!” 井口井绳上,一个怨灵的脑袋悬挂在那。 方荣嘶吼出来的声音,到了怨灵那里被拦截。 怨灵嘻嘻一声笑,模仿着方荣的语调,转变成了重复的话语。 “结界不能破!” “结界不能破!” 方荣双目绝望。 要亡了。 这里,要亡了…… 方荣呕出一口黑血。 却见,那把匕首调转方向,毫不犹豫捅破了结界。 第409章 快跑 暗处观望的左护法看到这一幕,松了一口气。 叶行舟还算机灵。 他看了眼天色,悄然隐去身形。 * 叶行舟一开始,猜测井底的‘它们’是不灭,想用血试试。 但是。 先前的猜测,怎么都有点矛盾。 行事风格是符合右护法,但是如果这里关的是不灭,设局的人是右护法,时间就冲撞上了。 右护法在衍天宗就被封印了,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在北奠套方荣。 叶行舟相信江客办事的可靠性。 让叶行舟起疑心和心神不定的,是风雨来。 从出了鬼市开始。 风雨来就隐匿气息踪迹。 把自己摘脱得太干净了。 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变过。 风雨来馋叶行舟的身体。 百年前初见,就引诱着叶行舟想要交换命格。 百年后没了记忆,还在靠近这副躯体。 加以一身通天本事,他不信百年前的风雨来没有为了这个命格而布局。 而且。 风雨来是死了,是失忆了没错。 但是,满嘴假话是从来没有变过。 在鬼市被叶行舟杀了那么多次,杀到痛哭流涕求饶,嘴里都没有一句真话,甚至还有心眼的避开重点。 看似没有骨气又蠢,实则心眼子一万个。 演到连自己都骗过去,才是最高境界。 让叶行舟彻底决定改变主意的是气味。 他对气味很敏感。 但在井口,他一点不灭的气息都没嗅到。 那层结界很薄,不至于达到拦截气味的程度。 所以,他推出这是个坑。 运用习惯性思维设局。 在如此危险的境地,关住方荣魂魄的,却只是个一捅就破的结界。 大部分人不会去戳破结界,这摆明了像个陷阱。 问题只会越想越复杂化,抛弃最简单的答案,进行各种猜忌推理。 这就是叶行舟一开始的心理。 错误避免不了,但在犯错之前找到了正确答案,试错推理的过程就是积累经验。 它们。 指的是怨灵。 关在鬼市,由双坟看守以恶制恶的一群怨灵。 叶行舟匕首尖一转,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直接扎穿了结界。 结界戳破的瞬间。 魂灯光骤然一亮。 赌对了! 不及喜悦,一颗头颅扑面飞来。 裂到耳后根的大嘴张着,口中还在模仿方荣的声音,“结界不能破!” 说着,怨灵冲着魂灯吞去。 怨灵想弄灭魂灯,让方荣魂散。 叶行舟眼疾手快,拽住冗长凌乱的发丝,拧着头发狂甩。 江客默默收起剑,从叶行舟手里接过魂灯。 制裁怨灵什么的,叶行舟比他更专业。 他负责引魂就好了。 叶行舟把甩晕的头颅往地下一砸,抬脚就跺。 跟打蟑螂似的。 “偷袭?攻击?还想灭魂灯?去你的吧!” “还敢模仿声音,你真该死啊。” 每说一句,伴随三脚踹。 怨灵大张的嘴直接被灼烧成了两半。 裂成两半也不是放过的理由。 叶行舟一脚跺一半,给人从怨灵跺成了渣。 渣渣与泥土混合,灼烧的白烟阵阵飘起,压根看不出来怨灵头模样。 叶行舟拍拍手,掐诀清理干净鞋子。 “江师兄,怎么样?” 魂灯烛火安稳。 江客道,“再晚一天,方荣的魂就散了。” 还好,最后一刻赶上。 但是。 “你是怎么觉察不对的?” “气味,这里没有不灭的气味。” 叶行舟先说了这一点,随后继续。 “还有江师兄你告诉过我,右护法被封印了。” “如果真是他设的局,时间就会冲撞。” 右护法和不灭是同类,就是最好的证明。 气味,是藏不住的。 无论是腥臭还是异香。 没有气味这点,就是最明显的破绽。 江客后知后觉。 他看着叶行舟的目光复杂中又有欣赏。 “你适合在执法堂。” 脑子转的快,手段耍得开。 比起一贯古板血腥的审讯流程,江客相信,叶行舟端出一盆灵兽粪抹人身上会更具威慑力。 不敢恭维。 叶行舟听见江客隐含夸赞的话,挑起眉头。 江客这是挖人啊。 “江师兄抬举了。” 去执法堂,沙长老那老登不得被他气得早入土。 江客没说什么,只是将魂灯给了叶行舟。 “方荣魂散得厉害,最好快些送回本体。” 就在此话落,叶行舟手里的魂灯,忽而跳跃起一抹幽光。 方荣如风破的声音,微弱响起。 “快跑。” 两个毫无头绪的字节说完,方荣便没了动静。 叶行舟挠挠头,“方荣,你好歹多说点啊。” 跑,怎么跑? 从哪跑?又跑往哪去? 这话只说两字,要如何理解。 衍天宗的人还没有找到,难道要丢下所有人跑吗? 北奠城的妖兽,北奠城的真相也毫无头绪。 那股烦躁如黏虫,一点一点攀附上心头。 眼前景象,有几分晃眼。 叶行舟甩了甩脑袋。 “井里,还有东西吗?” 他忽然毫无征兆说出这句话。 “我去看看。” 江客上前两步,从叶行舟身侧路过,他微微倾斜着身体,目光朝井下看去。 毫无防备的将后背交出来。 把人推进去。 推进井里。 会脑袋开花吗? 想看,血花。 模糊不清的眼前。 忽而被血雾弥漫。 血雾散开后,是江客摔死在井底的模样。 骨骼错位,手脚在狭小的空间,呈现扭曲的弧度。 那双眼,临死前不可置信而睁大的眼,是那么好看。 “把他推下去吧。” “推下去。” 如鬼魅低吟的,含着温柔诱哄的声音,在脑中绽开。 一只蜈蚣,从井沿爬过。 叶行舟的手。 缓缓抬起。 他盯着那后背,双手无声靠近。 双手蓄力,就要推人时。 先闻虎啸之声。 叶行舟骤然清醒。 江客转过身看向声源。 然双手已经伸了出去,即便叶行舟及时收力,还是落在了江客胸膛。 力道不轻不重,但对胸膛格外敏感的江客来说,是绝杀! 那一刻。 酥麻的异样胜于疼痛,在头皮炸开。 江客瞳仁一颤,失控后退半步,身体惯性差点掉入井口。 叶行舟拽着人衣领子,将人扯了回来。 江客被这力道一甩,脚下一软跌坐在地。 呼吸。 如急雨。 他拽着衣襟。 裹紧胸膛的纱布,勒得他喘不上气。 第410章 烤肉似的,滋滋冒烟 脑子空白。 从未有过的卡顿。 一时之间,江客连斥责都忘了。 急促呼吸后又僵硬抬头,呆愣愣的仰眸望着叶行舟。 叶行舟。 叶行舟脸红了。 被自己扇红的。 满山猴子,属叶行舟脸最红。 连扇自己都不带犹豫,日后扇背叛的人,又怎么会留情?听懂掌声。 啪啪又两声清响。 脸红手红的。 叶行舟使劲揉着眼睛,堪堪缓过神。 “有鬼!” “风雨来那死玩意在蛊惑我。” “刚才他引诱我推江师兄你下去!” 叶行舟来回走,自顾自说着。 “还好,还好平安叫了。” 虎乃阳刚之物,虎啸亦是,风雨来那阴湿鬼每一次的蛊惑都会被打断。 叶行舟也能从迷惑中及时清醒。 叶行舟环顾四周,虎啸先到,人还未到。 再一低头,嚯,这才看到地上还有个人。 同样的喘息交织。 叶行舟拍拍胸脯,忙将人扶起来。 “江师兄,你可有哪受伤?” “下次我突然说什么又或者让你去做什么,你千万不要答应,给我一巴掌就行。” 叶行舟数豆子似的,一股脑说出一堆。 江客盯着叶行舟的手。 看到这双手。 胸膛的异样感又在变强。 难受。 胸膛紧得难受。 江客拽了一下衣襟,不着痕迹离叶行舟远了半步。 凭着肌肉记忆,江客从储物袋一股脑掏出三颗修复丹咽下肚。 叶行舟一愣,“诶?江师兄你受伤了?” “他没受伤。” 梅忧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 白虎步步踏风。 叶行舟还看到了白虎背上一人。 “师兄!” 一声喜悦破空。 任妄烛双眼一亮,翻下虎背朝着叶行舟奔来。 几日的狼狈躲藏,稀薄灵力的支撑存活,已是极限。 身上的脏污,面颊的灰尘,整个人灰扑扑的。 在冲向叶行舟的那一瞬,风吹走了脏污。 迎着风跑来的少年,那双眼睛,是那般明亮。 “师兄,我这几天一直在找你。” 任妄烛扑进叶行舟怀里,脑袋直蹭颈间,声音夹带浓浓的委屈。 这黏糊劲让梅忧都没眼看,她对叶行舟道,“我在城主府找到的他。” 找到的情形,梅忧就不同叶行舟细讲了。 谁家好人躲在树杈上,身上还绑一大堆树枝藏匿。 梅忧刚发现人的时候,差点给任妄烛吓得撅过去了。 要问怎么发现的。 一大张虎脸怼脸放大,谁不逃谁是好汉。 任妄烛嗷一声,跟只猴似的,从树杈上滑下去,撒腿就狂跑。 给平安都整无语了。 任妄烛这逃命样,和叶行舟第一次见到老虎时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一个抡腿跑,一个荡树藤。 跑就跑了,任妄烛还是个实心眼。 看到梅忧搁那呆站,以为人被吓傻了,也不管认不认识,扛起人就跑。 说他仗义吧,他跑路第一快,说他不仗义吧,偏生还知道扛着人跑。 他扛着梅忧在前面跑出三百步,平安两步虎跃,叼起任妄烛衣领将人甩在了背上。 真是的。 它和其他老虎不一样,它是灵兽,也是绅士虎,契主需要时,还可以是银渐层猫猫。 奈何人们总对它的外形带有偏见。 就不能对一只可爱的大猫好一点吗? 在梅忧语调平静的解释下,任妄烛才知道这只灵兽是枪灵。 梅忧脚尖一转,蹲坐在昏迷的柳归岸身边。 任妄烛那会扛着她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身牛劲。 梅忧低头,正抠着指甲呢,一瓶丹药出现在眼前。 “换。” 江客言简意赅。 呼吸还有些不稳。 梅忧啧了一声。 早说了不听,看来是又被肘击咪咪了。 她没说什么,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瓶美颜丹。 “送你了。” 反正这美颜丹也是她去拍卖行买功法的时候多余送的。 江客还是将手里那瓶修复丹放在梅忧脚边。 两人的对话算段没头没尾的小插曲。 叶行舟疑惑,“任师弟,那日发生了什么?宗门的人怎么会不见了?” 任妄烛缓缓从叶行舟怀里退出来,“是漩涡。” “一个超级超级超级大的蓝色漩涡,出现在宗门底下。” “蓝色漩涡,在吸人。” “它把宗门里的人都吸进去了。” “我睁开眼睛就到了这里。” 任妄烛从衣袖的护腕里,掏出揉得皱巴巴的纸条。 “我照着纸条说的,在城主府躲了好几天。” 叶行舟眉心一动,“你躲在井底,昨夜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城主府那口井应是任妄烛的藏身地。 柳归岸昨夜差点就进了城主府那口井里。 任妄烛却摇头,“井口有好几个怨灵头,它们一直在说话引诱我出去,还朝我吐舌头,我一直都捂着耳朵……” 叶行舟摸了摸任妄烛脑袋。 自从上回中了右护法圈套怀疑任妄烛开始,任妄烛虽然没有怪他,但叶行舟总有几分愧疚。 “莫怕。” 任妄烛嗯了一声。 但是。 叶行舟继续问,“一直都在躲着,没有出去找人吗?” “出去找了,我白日去找孟枳和向师兄,但没有发现他们,连其它人也找不见。” 一个人面对鬼怪的圈子,寻不到熟悉的伙伴,摸索着往城外走,地上还会冒出鬼手抓人脚。 这种情况下,任妄烛极度缺乏安全感,所以躲藏的时间比较多。 听完任妄烛的讲述,叶行舟现在脑子里疑问装得有点多。 为什么衍天宗其它人变成了木蝴蝶。 而任妄烛,和江客却还能在北奠城中保持原有形态。 叶行舟挠了挠头。 系统让他带水灵根的人进北奠城,是因为水灵根克制吗? 所以任妄烛才没有和别人一样,那是不是也就代表衍天宗其他水灵根的弟子也不会消失? 说不通。 江客是土灵根,而他也没有被封印在木蝴蝶里。 这就矛盾了。 叶行舟一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师兄,你那日不告而别就是来这吗?”任妄烛问。 叶行舟摸摸鼻子。 任妄烛这么一说,倒显得那日叶行舟留下的离别信格外肉麻了。 叶行舟一时没回答上来,任妄烛却将脑袋埋在了叶行舟肩头。 “师兄,你一个人面对这些,一定很害怕吧。”他声音闷闷的。 任妄烛才几天都受不了,叶行舟离开了那么久,怎么能不让人心疼。 叶行舟摆手,“不怕,一脚跺一个怨灵。” 烤肉似的,滋滋冒烟。 第411章 第二声铃响 “诶?” 任妄烛的安慰在听到叶行舟回答的那一刻卡壳了。 他眨巴着眼睛,缓缓抬起脑袋,“师兄,你好厉害。” 厉害吧,叶行舟也觉得自个厉害。 叶行舟摸摸任妄烛脑袋,跟撸一只大猫猫似的。 “之前的事,我……” 叶行舟起了个开头,正要为之前误会怀疑任妄烛的事而道歉。 任妄烛却先一步打断了叶行舟。 “师兄,都过去了。” “执法堂抓我走肯定是因为我有被怀疑的地方,我不在意,只要师兄无事便好。” 在场的江客垂下眼眸。 属于贴脸开大了。 任妄烛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说完还对江客道。 “江师兄,我也没记恨你,师兄只是公事公办,我理解的。” 如此小心翼翼回避,比起以前的心大让叶行舟一时不是滋味。 被亲近的人怀疑,又怎么可能不难受。 任妄烛再次抬眸,眼睛已经亮晶晶的。 “师兄,能再见到你真的很开心。” “我还以为得死在这里了。” “不会。”叶行舟声音安抚,“我会带你出去。” “安安全全的。” 安安全全出城。 安安全全回宗。 带着任妄烛。 带着大家。 回到大家。 “好。” 任妄烛轻轻应着。 他眨了眨眼睛,那双可爱的圆圆狗狗眼随着年岁长开了几分。 梅忧挑眉,“我觉得,你们等会再煽情。” 两人看过来,梅忧手一指地上昏迷的柳归岸,继续说着。 “他好像,有点死了。” 柳归岸脸色死白死白的,本来昨夜稳下的呼吸忽然薄弱下来。 “怎么回事?” 叶行舟蹲下身一看,“昨晚上不是才稳定下来吗?” 他搓了一下柳归岸的手,发凉得厉害。 有一股非常强烈又不安的气息顺着筋脉在躁动。 流转到手腕时,叶行舟一捏。 苍水弓从柳归岸筋脉中,被拽了出来。 破案了,是苍水弓搞的鬼。 “干什么?” 叶行舟揪着弓弦,“不好好修复筋脉,你想把他弄死啊。” 苍水弓恹恹的,化作水珠从叶行舟手中流逝。 这回苍水弓安安分分修复伤口了。 江客眸光微闪,不着痕迹扫过任妄烛。 任妄烛没来之前,苍水弓还是稳定的。 任妄烛出现后,苍水弓忽然躁动起来。 是因为同为水灵根吗? 江客此刻,疑虑重重。 叶行舟想到的,他自是也想到过。 衍天宗的人都被封印在了木蝴蝶里。 可是,他却没有。 是因为他是北奠城人吗? 那么山淮呢? 山淮也没有被封印吗? 江客想了想,捡起路边的几颗石子叠加做了一个标记。 他视线,再次扫过任妄烛。 任妄烛为何没有被封在木蝴蝶里? 任妄烛觉察到江客的视线,憨憨挠头,偷瞥了人一眼,满是心虚。 “江师兄,我真没有怪执法堂。” 任妄烛以为,是刚才话里暗藏几分告状嫌疑被江客发现了。 被正主警告什么的,怪让人站不住的。 江客收回目光,“趁着天还亮,继续收集。” 叶行舟背上柳归岸,“走吧。” 这里收集完,该换一处继续了。 三步刚出。 清脆的铃铛声贯耳。 “听见了吗?” “铃铛声。” “从哪来的铃铛声?” 寻不到声源处,那铃铛声像是贴着耳朵传来的,又像是从周遭发出。 视线每过一处,仿佛都有铃铛声的存在。 第二声铃响。 风萧萧,木蝴蝶飘。 地面,又铺上了一层。 像提前祭奠生者死,又更像催命倒计时。 叶行舟打开神识,灵力所聚之地,木蝴蝶通通纳入收入储物袋。 “不好,天要黑了。” 梅忧提醒。 方才还有落日,这会天已经蒙上了一层雾。 白日,对半切开了。 切开的那一半,成了黑夜。 血月红光已现,日头即将落下。 地面又开始震颤,地下的生物在蠕动,迫不及待想要冲出来。 “先回地窖。” 白虎身形骤然变大两倍,驮上几人绰绰有余。 叶行舟沿路收集木蝴蝶。 而木蝴蝶却怎么都收集不完。 上一秒刚聚拢收入储物袋,下一秒空中飘洒更多。 直到地窖口关闭。 黑夜替代白天。 怨灵一窝蜂涌出。 叶行舟放下柳归岸,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没松太久,鼻尖先闯入一股血腥气。 灵石光照亮,暗处的人现形。 灵石的光线刺得他眯起眼睛,嘴角的血迹还来不及擦去,黑衣与血浸染在一起。 “山淮?” 山淮嗯了一声,淡定撕开衣袖处理伤口。 “遇上陆跃了。”他解释道。 江客皱眉,“陆跃?” 山淮能找到这不稀奇,两人自幼认识。 这个地窖,小时候还在里面玩过躲猫猫。 江客侧眸,看向昏迷的柳归岸。 “他也是陆跃伤的。” “陆跃,他出现在北奠城干什么?”叶行舟问。 “不知道,不过。” “他手里抓了一个人。”山淮抬眸,“是玄灵宗的燕禾。” 宗门比试时,他见过燕禾,对其有几分印象。 这身伤也是抢人时留下的,可惜人没抢到。 叶行舟视线仔细打量山淮。 按照山淮所说,燕禾在陆跃手里,那么魔骨也在了? 陆跃总爱扮演角色,他不能确保这个突然出现的山淮是真的山淮。 所以,他还是观察了一遍。 好在山淮是真山淮。 但是。 江客山淮因为是北奠城人才没有被封印吗? 那么任妄烛呢? 问题又回归到了最开始。 灵根。 水灵根克制北奠城,难不成所有水灵根的修士都没有被封印? 叶行舟敛眸,“山师兄,这几日你可有遇到其它人?” 山淮给的答案,在意料之外。 “除了碰到陆跃外,没有看到任何人。” 话音落几人的目光,同时转向任妄烛。 自任妄烛出现,白日苍水弓的异常,也成了疑点。 任妄烛正搓着木蝴蝶分类,一时间只觉好几道视线看着他。 他抬起头来,大眼看小眼。 半晌后他认命叹气,举起双手干巴巴出声。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看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被封印。” “不放心的话,捆住我吧。” 任妄烛说完,苍水弓再也忍不住现身。 第412章 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水光莹莹。 盘旋周身。 荡开一圈又一圈圣洁的光。 任妄烛捂住眼睛。 “要勒死我自证清白,我也毫无怨言。” 摆烂了。 任妄烛摆烂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魔修总盯上他。 处处巧合,总是让周围的人怀疑他。 自证清白,真的是件很困难的事。 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 任妄烛捂着眼睛等死。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水珠萦绕间,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苍水,在迫不及待邀请任妄烛契约。 契约成为新主。 这一幕,惊讶的不止几人。 任妄烛诶了一声,随后忙藏身叶行舟身后。 “师兄,各位师兄,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这器灵突然就这样。” 任妄烛都要急哭了。 主还有气呢,这器灵就赖上他了。 拿他不当人耍呢! 任妄烛将聚过来的水珠拍散,“你契主还活着!” “而且我只是残缺水灵根,天生的修炼废柴,你不要饥不择食啊!” 不要哇,不要再靠近他了。 任妄烛张着嘴,有理都说不清了。 叶行舟拽住苍水,几巴掌下去苍水老实变成了玉镯。 反常。 苍水太反常了。 一开始叶行舟是想把苍水弓给任妄烛的,但是苍水弓不选,反而自己下山找到了柳归岸。 选新主缠着柳归岸的,是苍水。 苍水不在乎柳归岸有无灵根,一心一意跟着人。 而现在。 柳归岸还没死,苍水就迫不及待换新主了。 叶行舟捏住玉镯,话语犀利。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苍水弓荧光一直在闪,挣扎着想要靠近任妄烛。 这一个动作给任妄烛吓得掏出捆仙绳,自己捆自己了。 苍水弓激动,任妄烛更激动。 “不要啊。” “不要靠近我啊!” 这还不如被封进木蝴蝶里呢,至少没嫌疑。 任妄烛左滚右滚,硬生生给自己捆成了蚕蛹。 化成银渐层的平安此时跳了出来。 浑身银毛炸起,平安弓着腰朝柳归岸哈气。 几人视线望去。 平安叫了一声,爪子一扑,落在柳归岸衣袖里,拽出一只蜈蚣。 不好。 叶行舟蹲下身去探查柳归岸的情况。 毒素正在体内蔓延,还好发现得及时。 叶行舟掏出一把补灵草,又从一个小瓶里倒出一点血。 补灵草沾上血,叶行舟揉吧吧全塞进柳归岸嘴里。 这倒霉娃子。 说他倒霉吧,偏生叶行舟之前刚好收集了左护法的血,能解毒。 说他不倒霉吧,进城差点被陆跃杀了,现在这么多人,蜈蚣又只咬他。 晚发现一秒,都得咽气。 补灵草化开的瞬间,柳归岸呕出一口黑血。 人还没醒,不过毒素算是清出来了。 叶行舟转眸,看向平安拍扁的那只蜈蚣。 那蜈蚣,有小臂那么长。 被抓住后还在不停挣扎,试图逃跑。 平安几爪子下去,蜈蚣变成了毛毛虫。 腿掉了一地,离了躯体还在蠕动。 叶行舟一脚踩下去。 白烟刺啦,黑气溢出。 这只蜈蚣。 有点眼熟。 他好像在哪见过。 叶行舟盯着蜈蚣暗红的背,几秒过去。 想起来了。 “这只蜈蚣,我在鬼市入口拍死过。” 当时蜈蚣从头骨中钻出来想要过来咬他,叶行舟用着残存的意识抽了木碑将其打死。 为什么拍死的蜈蚣又复活了,还跟来了北奠城,踩扁后会冒黑烟? 一肚子的疑惑,在感应到灵魂契约时得到了解答。 叶行舟设在风雨来身上的灵魂契约,忽然有了感应。 他感应到了风雨来的位置。 风雨来,在试图破掉鬼市结界闯出来。 风雨来在鬼市,那这只蜈蚣又为何会复活出现在这里? 叶行舟眉头紧锁。 而且,他是踩死蜈蚣后,才感知到风雨来位置的。 难不成,风雨来套了蜈蚣壳才得以出鬼市? 蜈蚣死后,风雨来又回到了鬼市。 那为什么风雨来要精准明确的想要弄死柳归岸? 是因为,水灵根吗? 叶行舟不能碰魔骨,但水灵根可以。 除非风雨来在忌惮柳归岸。 若是灵根回归,柳归岸有苍水弓的加持,就会克制魔骨。 风雨来想要的是魔骨。 而魔骨和燕禾,都在陆跃手里。 叶行舟收回思绪,看回眼下。 “苍水,为何要换新主?” 玉镯水光流转,很是躁动。 叶行舟的问话没有得到回应。 平安冲梅忧喵喵叫了几声。 梅忧抬眸。 “平安说,苍水灵力在暴动。” “柳归岸躯体承受不住这股力量。” 梅忧目光看向地上捆成粽子的任妄烛。 “恰好他又是水灵根,苍水就靠近了。” 也就是说,是灵根吸引。 现在这几人,也就任妄烛是水灵根,所以苍水才会迫不及待的靠近想要释放灵力躁动。 换别的水灵根来,苍水也会如此。 任妄烛还真冤枉了。 “为什么会躁动?”叶行舟问。 “苍水一直未契主,跟着柳归岸太长时间都在压制灵力。” 简单来说,就是压制太久,控制不住暴动了。 苍水现在的状态就像用气球一直装水,水源源不断,撑爆了气球。 难怪玄长老最初让叶行舟看好苍水,不要让苍水接触柳归岸。 是叶行舟没看住的锅。 叶行舟将玉镯形态的苍水套在手腕,摸了两下。 “我的错我的错。” 刚才他冤枉苍水就算了,还给了苍水两逼兜。 苍水老冤枉了。 可怜人器灵灵力躁动说不出话的苦,还好平安翻译了。 叶行舟顺手,把裹成蚕蛹的任妄烛也捞了出来。 “我清白了吗?” 任妄烛问完,眼巴巴看着在场几人,连个动作都不敢有。 江客垂下眸,看不清表情。 梅忧抠手指,抠完手指又撸猫。 山淮继续包扎伤口,连带着给昏迷柳归岸也包扎了一遍。 那般明显,那般巧合。 怀疑,是个人都会有。 叶行舟蹲下身,摸了摸任妄烛脑袋。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行舟每一次打消怀疑后,总会有新的巧合重新指向任妄烛。 而这个新的巧合又会以各种合理的解释揭开。 任妄烛在每一次的怀疑中,都在受伤。 是巧合。 还是故意的? 叶行舟矛盾。 叶行舟也分不清。 他只知道。 眼前的任妄烛,变得敏感和小心翼翼。 第413章 他可能,已经恢复记忆了 亏欠,是有的。 怀疑,也是有的。 两种情绪上升,在矛盾之中,找不到突破口。 右护法为什么要针对任妄烛? 先是引诱叶行舟怀疑向修远,现在又是让其反复怀疑任妄烛。 为什么? 难道是想要摧毁叶行舟身边所有人吗? 还是,单纯耍他? 躁意,隐隐滋生。 叶行舟眼珠转动,嗅觉随视觉移动。 最后锁定在包扎伤口的山淮身上。 手臂那条长长的剑伤,在修复丹的作用下有了愈合的趋势,却因魔气所伤,伤口愈合得很慢。 那条伤疤。 像引诱。 引诱着叶行舟撕开。 沿着剑伤撕开,将这层皮肉,完完整整剥离下来。 这层皮囊。 挂在枯木上。 风来的时候一晃一晃打招呼。 风走的时候划过皮囊缺口呼啸阵阵。 多好看啊。 叶行舟神情恍惚。 剥下来吧。 剥下来吧。 耳边隐隐绰绰,又出现蛊惑的声音。 “他不会疼的。” “剥下来吧。” 声音延续。 伴随寒气蔓延。 其他几人在搓着木蝴蝶,没有人注意到叶行舟的动静。 叶行舟直勾勾盯着山淮。 那只手,缓缓摸向腰间的软剑。 一根毛茸茸的尾巴,抽过叶行舟的脸。 平安喵了一声,跳进叶行舟怀里。 席卷全身的阴暗,在阳气荡开的瞬间消退。 叶行舟猛然清醒。 手里的软剑,已经露了头。 ? 怎么回事? 上一秒还在想着任妄烛的事情,这一秒就失控抽剑想要剥山淮的皮。 只要有一点烦躁的迹象,那股失控的感觉就会悄然吸附。 像水鬼一样,引诱叶行舟掉入河,将其淹死成为替身。 整个失控的过程,叶行舟毫无觉察。 反应过来时,那个念头已经愈演愈烈了。 要是平安晚叫一会,软剑真挥向山淮了。 叶行舟喘息未定。 他很确定,刚才听见了风雨来的声音。 风雨来在引诱他朝山淮下手。 叶行舟的目光,在几人之间巡视。 先前是江客。 现在这里这么多人。 为什么他的杀意只对准山淮。 江客山淮。 都是北奠城人。 也是百年前,唯二幸存者。 现在。 叶行舟的杀意,只对准了两人。 风雨来引诱叶行舟杀两人。 两人一死。 北奠城再无血脉。 像是,借叶行舟的手完成屠城收尾。 又像是,让叶行舟的手沾上鲜血。 沾上同门鲜血。 洗不掉的鲜血。 风雨来在引叶行舟走向杀戮和堕落。 平安再次叫了一声,不停在叶行舟身上嗅闻。 圆圆的猫眼变成竖瞳。 胡须随着脑袋抖动,嗅闻半天却未找到任何异常。 梅忧手上搓木蝴蝶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她侧眸看着叶行舟。 “平安说,它在你身上闻到了鬼气。” “但没有找到来源。” 几人动作顿下,随之看了过来。 叶行舟揉了一下眉心,“又是风雨来。” “江师兄,山师兄。” 叶行舟郑重出声,“他在引诱我杀你们。” 只要有一点负面情绪滋生,思想行为都会在那一瞬间不受控制,恶念放大无数倍。 连叶行舟自己都觉察不到。 他的情绪,从百年前杀死风雨来回来后,就开始时有波动。 波动次数越来越多,意识越来越不受控制。 风雨来用什么法子影响的他? 叶行舟一时还真想不到半点。 他手探进储物袋,从储物袋取出玉骨扇。 扇子风起。 一股清凉自根骨散发。 就跟抹了风油精似的。 神清气爽。 差点忘了还有这玉骨扇。 “师兄。” 任妄烛那双干净清澈的明眸专注地看着叶行舟。 “你要是不舒服就扇我泻火,不要憋着受鬼气影响。” 这话,是任妄烛呆瓜脑子能想到的最好答案了。 叶行舟失笑,“憨了你,师兄怎么可能舍得扇你。” “而且,我这里有玉骨扇可以提神醒脑。” 任妄烛抿唇,“师兄,我舍不得你受苦。” 叶行舟用玉骨扇给任妄烛扇了一阵风。 “苦吗?” 任妄烛摇头,“很凉,就是神清气爽的感觉。” “没错。”叶行舟收起玉骨扇,“有它在,师兄我舒服的很。” 叶行舟扇了几下后,掏出白日收集的木蝴蝶,跟着搓起来。 江客同山淮相视一眼。 叶行舟方才的话在提醒他们。 提醒两人主动防备叶行舟。 当年他们只是侥幸存活。 风雨来将这段侥幸延长了期限。 现在,还想用叶行舟的手杀死他们。 彻底屠城。 两人,不会坐以待毙,更不是贪生怕死的性子。 但是叶行舟说过,风雨来能无限复活。 即便现在是怨灵,也杀不死。 江客垂眸,“风雨来被封印在鬼市吗?” 叶行舟嗯了一声,“灵魂契约感应到,他在试图冲破结界。” “他可能,已经恢复记忆了。” 叶行舟感应灵魂契约时,看到了风雨来的脸。 是那双三白眼,同画像上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一眼,戾气冲天。 杀气重到连同类都恐惧。 是狰狞的,疯狂的。 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疯。 他布的局,叶行舟知道是要夺舍命格,但他看不清。 看不清,那是什么局。 也猜不透风雨来的心思。 失忆时,痛苦到求饶都能撒谎的人,恢复记忆后又怎么会简单。 话语里的真话假话,难以辨别。 更何况那身通天本事也没有捉摸透彻。 此人,极度危险。 “两位师兄,你们杀不死他的。” 虽然扫兴,虽然这话很刺耳,但叶行舟还是直言。 两人可以报仇,但不能仇恨蒙眼去送死。 叶行舟的至阳气杀风雨来,杀死都会复活。 两人若去鬼市,完全就是千里送人头。 “而且,现在也不是没有突破口。” 叶行舟话音一转。 “当下要紧的,有两事。” “方荣。” “魔骨。” 一事方荣。 方荣是唯一一个知道世界真相的人。 现在已经寻到了魂魄,只要送回衍天宗,魂魄归体。 人清醒后,风雨来的弱点便能知晓。 二事魔骨。 魔骨和燕禾,都在陆跃手里。 陆跃是魔修,也是个不稳定因素。 他若是直接杀燕禾,把魔骨给魔尊,那要抢回来就难了。 而且,依着风雨来撞结界的频率,万一人突然出来。 魔骨又重新回到风雨来身体里,那就是毁灭级灾难了。 必须要快些找到陆跃,救出燕禾,抢回魔骨。 第414章 以后,他就是他 也就是说。 “当下,兵分两路才是最好的办法。” 江客设好结界以防隔墙有耳,说出了叶行舟的想法。 “我同山淮出城,护送方荣魂灯回宗归体。” 叶行舟点头,看向梅忧,“我们在城里找陆跃,救人抢魔骨。” 他的杀念只对两人。 兵分两路,两人出城护送魂灯,也不用担心叶行舟这个隐患。 “我呢?”任妄烛问。 叶行舟没有直接安排,而是先问任妄烛。 “师弟,你想如何打算?” 任妄烛动了动脑瓜子,“我也留在城里。” 他指向地上一堆木蝴蝶,眼睛亮亮的,“我负责照看柳归岸和收集木蝴蝶,把每一位长老师兄都找到。” “好。”叶行舟答应。 一片发光的木蝴蝶,代表一个衍天宗人。 任妄烛,要把属于衍天宗的人全部找回来。 这对话,整得热血沸腾的。 任妄烛都没想到自个一个废柴,有朝一日居然能担任拯救衍天宗的重任。 他现在可老有用了! 任妄烛连腰板都挺直了。 叶行舟手腕的玉镯,在此时又开始流动水珠。 苍水弓灵力又躁动了。 躁动着想要靠近任妄烛。 叶行舟思量再三,按住苍水弓,没有把苍水弓取下。 残缺水灵根承受不住苍水弓的灵力躁动,柳归岸现在的身体也不适合再留着苍水弓。 叶行舟还是自己保管,需要苍水出手时再用,也刚好能抵消灵力躁动。 梅忧将搓出来的七张发光的木蝴蝶递给叶行舟。 而后她看向江客山淮,“明日我同平安,会尽力护送你们出城。” “不。”梅忧改口,声音坚定,“是一定会送你们出城。” 白日减半,怨灵凶悍。 铃已经响了两声。 即便出城路险阻。 梅忧也会尽力相送。 叶行舟附声,“我也是。” 有他的超级大伞加持,出城路必须妥妥的。 别说怨灵探头了,就算探出半个身体也绝对不可能拦住路。 山淮动了动眸。 “你们,保护好自己。” “我同江客,会尽快赶回。” “这期间,联讯联系。” “好。”叶行舟点头。 气氛本来挺热血沸腾的。 直到一股烤玉米香散开。 任妄烛捧着几包冒着热烟的金黄玉米,眼睛亮晶晶的。 “快尝尝,我之前趁玄长老不在的时候用丹火烤的,可好吃了。” “……” 整得跟送行饭似的。 几人同时扭头看向叶行舟。 瞧瞧。 瞧瞧叶行舟带出来的苗子。 无论多么紧张的环境,都能掏出吃的。 叶行舟探出去接玉米的手顿住,同几人大眼瞪小眼。 “你们,不吃吗?” “不吃我一个人吃了。” 叶行舟伸出双手。 另几只比他更快的手率先抢过玉米。 叶行舟诶一声,“你们不地道啊!” 怎么还说抢就抢了。 他都没反应过来。 叶行舟只分到最小的苞米。 山淮咬了一口玉米,难得称赞。 “还挺嫩。” 是夸赞吗,是套话。 叶行舟手肘碰了一下任妄烛。 “当然嫩了。”任妄烛嘿嘿一笑,嘴比脑子快,“我去园子圃里偷的。” 梅忧瞬间侧眸。 这孩真缺心眼啊。 对着执法堂的人说偷。 她一个散修都听出来套话了。 也就任妄烛是个老实人。 “有点渴,要是有灵果就好了。”山淮继续。 叶行舟率先抢话,“我这有。” “吃我的吃我的,可新鲜了。”任妄烛傻乐,掏出一麻袋,“我和孟枳去树上现摘的。” “师兄,你尝尝。” 任妄烛还热心肠的分发。 叶行舟捂脸。 缺心眼,连共犯都交代了。 山淮问,“园子摘的?” “山师兄,我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任妄烛惊讶。 “饭堂的弟子找我报过案,园子玉米灵果频繁丢失的案。” 山淮挑眉,静静看着任妄烛。 “你要扫灵兽圈,还是去园子种菜?” 任妄烛脸上的笑,顷刻间消散。 他现在才懂刚才叶行舟为什么抢话。 他支支吾吾半晌,最后指着山淮啃过一嘴的玉米。 “师兄吃了,师兄也是共犯。” 江客已经伸手接第二个灵果了,“别管他,吃你的便是。” 山淮这性子,看似正经一板一眼,动不动就搬宗规。 其实,他就爱唬人。 一本正经,又有点恶趣味在身上。 任妄烛又看叶行舟,可怜巴巴的叫唤,“师兄。” “吃吧。” 叶行舟顺手捞过任妄烛手里没吃的玉米。 “放心吃,大不了师兄同你一起去种菜。” “我路过,可以浇点水。” 梅忧附声,顺走任妄烛手里的灵果。 “你们,也太好了。” 任妄烛被哄得一愣一愣的。 正感动着呢,低头一瞅,两手空空如也。 梅忧吃着灵果,叶行舟啃着玉米。 山淮一本正经往储物袋里偷摸塞灵果。 江客演都不演,伸手讨要。 “还有吗?” 别说,还怪好吃的。 任妄烛眨巴眼睛,又掏出一袋灵果。 总感觉,哪怪怪的。 好像被联合坑了一样。 偏生几个人表情又十分正经。 任妄烛挠挠头,捞起一个灵果吃起来。 别说,这种环境下,吃啥都麻麻香。 地窖口,偷看的人更无语了。 “一群脑子有病的。” 正常人不应该紧张得食不下咽吗? 这倒好,建个结界静音干起吃播来。 怎么的,吃东西还怕别人偷听啊。 陆跃骂骂咧咧往城中走去。 红月当头。 怨灵像发了疯的猛兽。 一路扑咬。 陆跃视若无睹走在街道上。 失智的怨灵冲他扑咬而来。 接触到身体的一瞬,怨灵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吸走。 陆跃不屑嗤了一声,站在一口井边。 井底,是昏迷的燕禾。 陆跃垂落的手里,握着一截骨鞭。 那些失智扑咬的怨灵,便是被骨鞭吸走的。 快了。 就快了。 陆跃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本功法。 风吹动书页。 幽光照着,几行字迹渗着红。 〈怨养骨,鬼气聚。〉 〈铃响三声,日无日,月非月。〉 〈红月照,骨剔命换。〉 〈生无限,死无门,知天机,晓地事——〉 书页合上,文字戛然而止。 陆跃抬头,看着红透的月光,眼中是挡不住的灼热。 鬼神,也是神。 不受掌控,不受操纵。 以后,他就是他。 第415章 莫犹豫,往前走便是了 他只是他。 是魔修陆跃。 不是耻辱,更不是陆家外室子,人人看不起,连奴仆都能私下贬低的存在。 过去的耻辱。 他会一一洗净。 柳归岸,就是第一个开刀的。 改了姓又如何。 出现在北奠城,便是自寻死路。 那日让他侥幸留了口气,是他的剑不够锋利。 陆跃缓缓转动眼珠,黑色的瞳仁炽热到发红,嘴角的笑容愈发扩大。 水灵根啊。 是个好东西。 他能换一次,就能换二次。 届时魔骨清洗血脉,灵根重置。 他便真真正正剔去陆家肮脏的血脉了。 离陆,跃起。 是他的道。 新道。 谁负他,杀谁便是。 柳归岸是开刃的。 而叶行舟。 陆跃绝对将其开膛破肚,食其骨肉。 正邪如何?道义又如何?道貌岸然下是伪君子又如何? 区区骂名,他不在乎。 有了实力,谁敢造次? 陆跃扯唇,神色兴奋跃下井底。 他追的道,他求的道。 路上死几个人怎么了? 总需要牺牲者不是? 红月似纱,蒙下一层雾。 陆跃强硬掰开燕禾的嘴,喂下一枚丹药。 只要第三声铃响,一切将天翻地覆。 魔修,鬼修无所谓。 只要能变强,就是他的道。 陆跃的手指,几乎病态痴迷般,抚触着那截魔骨。 * “两个时辰。” “白天只有两个时辰了。” 从黑夜起,叶行舟就一直估算着时间。 黑夜,漫长到整理完了所有木蝴蝶。 一千个。 整理完将近半个储物袋的木蝴蝶,才找到一千个会发光的木蝴蝶。 而衍天宗上下有一万人。 按着这个比例,要将人全部找到工作量很大。 叶行舟也想过用术法又或感应,更加便捷找到会发光的木蝴蝶。 但,无用。 木蝴蝶只能依靠手搓。 这期间可能开出普普通通的木蝴蝶,可能开出规则纸条,在两大概率之后,才是盲盒发光木蝴蝶。 一直手搓。 一个一个找到。 叶行舟这会看木蝴蝶,哪还有凄凉唯美的感觉。 跟纸钱似的,封印衍天宗的人就算了,还漫天飘,怎么都收集不完。 叶行舟取出苍水。 “去,你不灵力撑得慌吗,现在有释放机会了,今儿你就负责聚拢城中所有木蝴蝶,保护好任妄烛。” 苍水得到允肯,水柱化龙冲天而起。 流光卷叶,飘飘扬扬。 “师兄,放心送两位师兄出城,这里有我。” 任妄烛背着柳归岸,神采奕奕又声气十足。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取出两件护身法器。 “师兄,你们放心出城吧,我在这好生收集木蝴蝶。” 叶行舟却摇头,取出安魂符一人分发一张,“你同我们一起,护身法器是给你保护好自己的。” 任妄烛修为低,还带着个伤患,即便苍水弓在叶行舟也不放心。 所以,他说一起行动。 任妄烛愣了一下,“师兄你放心,我可精了,能保护好自己的。” “我若和你们一起,会拖后腿的。” 叶行舟摸了摸他脑袋,“老实说,我放心不下你。” “万一我离开,陆跃寻到你又该如何?” 任妄烛眨了眨眼,“可这样会耽搁时间。” “走吧。” 叶行舟一笑,撑开那把超级大伞,“你的安全最重要。” “师兄你真好。” 任妄烛背上柳归岸,眼角弯了弯。 “师兄,我要做你一辈子的师弟。” “等找到孟枳和向师兄,我可要好生炫耀。” 大伞稳稳当当遮住一行几人。 白虎在前开路。 今日,怨灵竟然从地下探出了半个身体。 冗长的手臂挥舞,躯体呈现一个诡异弯曲的弧度,嘶吼着朝活人气息靠近。 平安开出的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生出新怨灵挡路。 这些怨灵竟连白虎阳气都不惧了。 叶行舟摇头看了眼头顶的大伞。 伞足够大,落地形成一片阴影。 靠近的怨灵,灼烧阵阵白烟。 挥舞手臂还未触碰到任何一人的脚,就已经化成了黑色黏液。 白烟伴着烤肉的刺啦声,向四周散开。 地面,萦绕起厚厚浓雾。 如果忽略怨灵肆虐的嘶吼和狰狞的面孔,倒似行走云间。 飘飘然。 叶行舟屏息,掏出玉骨扇连扇风。 仙倒是仙了,灼烧怨灵恶臭直冲天灵盖。 就像一根带刺鞭十连抽鼻子一样。 不过别说,大伞就是好用。 “孩子。” 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插入。 “是阿公啊。” 江客脚步放慢。 枯树上的老者长出了半个身体。 这次,他没有上回的狰狞。 而是,用着记忆里最熟悉的语调,最亲切的神情,那双泛黄苍老的眼睛看着江客。 连山淮都忍不住,侧眸看过来。 看到那张脸,他眸中是惊讶。 山淮和江客是邻居。 江客阿公是什么样他当然也清楚。 “孩子。” “阿公已经死过一次了。” “你们若出城。” “阿公就会彻底消散。” 江客垂下眸。 喉间只发出一个简单的字节。 “走。” 尘封已久的城门缓缓打开。 身后的怨灵,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 从喉,到肺,穿透心脏。 亦如那日。 血流成河。 尸横遍野。 江客指尖发颤。 他微侧过头,余光似乎在追寻后方。 黑衣先入眼。 山淮的身躯一侧,挡住江客的余光。 山淮身后,又是倾斜的伞面。 叶行舟手里的大伞,挡住了怨灵消亡的场面。 地面涌出的亡灵真真正正消散。 梅忧拍拍江客的肩。 “莫犹豫,往前走就是了。” 江客知道老者已经不是亲人,但真正面对上时。 情感的迸发,还是延缓了往外的脚步。 梅忧的提醒,无疑是给江客方才的果断抉择找了一个合理理由。 让江客不会因为所做的判断而夜夜愧疚。 “死去便是死去,鬼话难信。” “活着的人,更重要。” 分明梅忧面对友好时也是生涩无措的,在安慰人时总是那般洒脱。 梅忧,是坚定的,也是无拘的。 她说的话,很有份量。 也很有感染力。 江客抬眸,神色清明。 “是我感情用事。” 见状,叶行舟取出魂灯。 那簇火苗,摇摇晃晃。 却很明亮。 只要方荣清醒,就是转机。 江客抱拳。 “我同山淮,会尽快回来。” 第416章 你真是个憨的 剑御腾空,行云破空。 两道身影,眨眼不见。 城门重新闭合。 一层黑气刺藤,缠绕城门。 方才死去的怨灵,又换成了新的一批。 这次,怨灵基本长出了腿。 只差把脚拔出,就能白日游荡了。 届时,规则将不再管用。 “师兄,伞破了。”任妄烛提醒。 这是,最后一把伞了。 叶行舟勉强将没破洞的那面转正。 “天黑再画新的。” 他储物袋里材料多着,黑夜漫长刚好能再做。 苍水弓还在空中席卷。 水珠化龙卷风,用各种最便捷的姿态收集木蝴蝶。 走完这条路,伞只剩了根柄。 好在他们没有出城的念头,失控的怨灵重新回到了地下。 叶行舟顺手用伞柄戳了一只慢半拍的怨灵。 刺啦一下,热烟冒的。 别说,效果和伞一样好。 叶行舟将伞柄留下。 “现在,该去找陆跃了。” 要去哪找? 这几日,北奠城都翻了个遍。 魔气感知不到半点。 思考之际,又是一个疑问冒头。 水灵根的弟子,到底有没有被封印? 叶行舟召回苍水。 “你是水属性,感知一下城里有没有水灵根的人。” 苍水拍拍饱胀的肚子,一个劲摇晃。 这是没有感应到其他水灵根的人。 叶行舟挠了挠头。 任妄烛眨巴眼睛,“师兄,其他师兄会不会被封印了,因为我天生残缺灵根,所以才漏了我?” 任妄烛这个说法,合理又不合理。 一时想不到合理解释。 叶行舟挠挠屁股。 梅忧咳嗽一声,完全没眼看。 虽说她不拘小节,但也没必要开放到这种程度。 “不好意思,成习惯了——” 叶行舟声音一顿,垂落的手调转方向,掏进储物袋里。 “我知道了,我知道怎么引陆跃出来了。” “什么办法?”任妄烛好奇问。 “马上就知道了。” 挠沟子不雅,不过确实让叶行舟想出办法来。 有时候用屁股思考就是比脑子好用。 叶行舟在储物袋里掏啊掏。 梅忧看着这动作,她着实想不到叶行舟能从那百宝袋里掏出什么来。 究竟是什么,能让陆跃主动出现? 在梅忧与任妄烛探究的目光中,叶行舟终于从犄角旮旯里掏出了一块留影石。 这块留影石,连叶行舟都要忘记了。 留影石? “师兄,留影石有什么用吗?” 任妄烛上一秒还在不解,下一秒留影石画面就出现。 是扒陆跃裤子的影像。 梅忧扶额。 就叶行舟这损招,别说出现了。 陆跃不打死叶行舟就算好的了。 任妄烛瞪大眼,“师兄,你是想把画面放大,引陆跃主动过来?” 叶行舟嘿嘿一笑,“师弟啊,我发现你是越来越聪明了。” 就这黑历史,陆跃想不出现都不可能。 “我先设个阵法,再引人过来。” 暗处的人,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不是,鸟窝头就这么水灵灵扒人裤子录像了? 还用留影石保存了那么久? 左护法一脸恶寒。 他真是白操心了。 就叶行舟这么个贱嗖嗖性,怎么可能没有后手。 只是留扒裤子的影像多少沾点变态了。 怎么的,留这么久合着私下还欣赏啊。 就那么个白斩鸡有啥好看的。 左护法嗤鼻。 他就知道,鸟窝头就是个花心的。 要不是他不小心路过这,还真发现不了叶行舟留着这么块留影石。 左护法目光扫过某处。 任妄烛正弯唇,与叶行舟专注说着什么,梅忧抠着指甲,坐在白虎背上。 左护法舌尖顶了顶腮帮,面颊的蛇形纹路随之撑开。 他抬手,指尖抚摸上侧脸的黑色蛇纹。 许久之后。 他轻啧。 声音夹着一丝叹气。 “叶景和。” “你真是个憨的。” * 昨夜丹药起效后,燕禾丹田的灵根与肉体有了分离的迹象。 五个时辰。 只要等五个时辰,陆跃便能取出燕禾的灵根。 为此,陆跃还寻了间屋子,设上结界。 只要他想,就没人能发现。 陆跃本来疯得好好的。 一回生二回熟。 给燕禾又喂下软骨散后,这次取灵根的刀具都依次排列好了。 岂料,匕首刚取。 一道熟悉的声线传入耳根。 “叶行舟,你有病啊!” “你脑子不正常就不要出来!”(103章) 清晰又暴躁的声音在北奠城中回荡,伴着留影石独有的录音声。 这是,他的声音。 陆跃皱眉,忽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看了眼燕禾,三两下将人捆起。 匕首哐当掉地,亦如那被打扰而烦躁的脚步声并起。 陆跃不得不停下手上动作,将头探出窗外。 看清画面的刹那,陆跃瞳一缩。 发出尖锐爆鸣。 “叶!行!舟!” “我要杀了你啊啊啊啊!” 只见北奠城半空,透射一幅巨大的画面。 陆跃被扒裤子破防的画面! 叶行舟该死的! 还真录上了! 甚至为了引出他,毫无羞耻外放! 陆跃的镇定自若,陆跃的脱胎换骨。 在碰到叶行舟的瞬间,自以为的冷静喂了狗。 失智发疯,破防追杀。 才是陆跃本身的疯性。 陆跃好面子,陆跃要面子。 叶行舟这画面一现,相当于当众处刑。 精准踩中陆跃雷点。 陆跃自以为的运筹帷幄,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又有魔骨在身,杀戮之心无限放大。 虽然北奠城里现在已经没有活人,但是谁能忍受自个被扒裤子的画面大屏幕投屏啊! 陆跃提着剑,怒气值攒满,杀到叶行舟跟前。 周身萦绕的黑气,快胜过怨灵了。 陆跃杀气腾腾冲来。 留影石就在地上放着。 他挥出一道魔气击碎留影石。 天空的画面,终于消失。 陆跃那双猩红的眼睛,四下搜寻着叶行舟的身影。 “出来!” “叶行舟你给我出来!藏在暗处算什么本事!” 叶行舟不见踪影。 天空,再次投放起留影石的画面。 前方。 又出现一块留影石。 魔气挥出一道又一道。 留影石刚毁掉,又会有一块新的出现继续投放画面。 这是重影阵。 只有寻到阵眼,才能破坏真正的留影石。 这个时候,叶行舟又得好好感谢当初逼他背阵法的绝世好书灵了。 陆跃疯了。 叶行舟总是用轻飘飘的态度,撕开他的禁区,践踏他无限敏感的地带。 只要叶行舟活着,陆跃脑中总是一次又一次回忆起幼时。 无论他做得再好,得到的总是与同龄人的比较和否定。 为什么啊为什么! 在叶行舟这里。 不管他伪装得再好,都会被识破。 入魔后一次又一次的挫折,都是在叶行舟这里栽的跟头。 陆跃赤红着眼不甘。 “叶行舟。” “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吗?” 第417章 坏腚不出门,好腚行千里 杀死,当然不可能的。 但社死和破防,倒是真的。 叶行舟不吭声,陆跃都急眼了。 魔骨在身。 所有负面情绪,会滋生疯长。 陆跃贪恋魔骨。 贪无限放大。 过往的耻辱不间歇浮现眼前。 幼时。 他捧着夫子夸赞过的功课,踮着脚举在家主跟前。 那时,他是期待夸赞的。 家主却看都没看,“拿给我有何用,改功课就去找夫子。” 转过头,家主却能和颜悦色夸赞起学堂捣蛋的长子。 那时他以为。 家主是没发现功课已经改正了,又或者是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小,家主没听清。 于是第二次。 陆跃科科功课成绩优异,家主来书院探查时,夫子主动夸赞。 “要成绩有何用?一个废灵根而已。” 这句话。 陆跃记到了现在。 家主用着轻飘飘的语气,嫌恶的眼神否定了他夜夜提灯博出来的成果。 小小的他。 仰着头。 一次又一次。 期待家主能在他跟前停留。 哪怕。 轻轻摸一下脑袋也行。 可。 他不傻。 他偏生比同龄人聪慧。 聪明的知道,家主不在乎他。 陆家,没人在乎他。 陆跃脖子都仰酸了。 家主,永远都是站着和他说话。 而在其他子嗣跟前,家主会蹲下身。 家主厌他。 厌他功课压过嫡长子,厌他表现太过突出。 他所做的一切,想要取得家主关注的一切。 落在家主眼里就是梁上小丑蹦跶。 努力成了笑话。 他拼命想要得到的,别人一句话就能得到。 陆跃开始藏拙。 陆跃开始恨。 恨家主,恨陆家,恨所有人。 不爱他,为何又要生下他? 不爱他,为何又要接回陆家? 要怎么才能甘心。 要怎么才能甘心啊。 陆跃握紧了拳头。 魔骨蓄积怨气。 他的双眼,布满蛛网似的红血丝。 好不容易摆脱了陆家,他以为杀掉过去的耻辱就好了。 可是。 叶行舟总在,一次又一次让他回忆起那段屈辱的。 无人在意的过往。 松开的瞬间,青筋犹如山裂暴起。 魔气荡开。 一层又一层。 所过之处。 寸草不生。 阴寒之气散开。 连脊骨都在颤栗。 “叶行舟。” 陆跃抬眸,猩红的双眼如利剑射出,精准锁定南墙。 “你以为,藏在这里我就找不到了吗?” 长剑划地。 发出尖锐的刺耳音。 陆跃一步一步往前。 地面,是被黑气腐蚀的裂缝。 那堵矮墙后。 一人现身。 墨发卷散,姿态随意。 那双桃花眼看过来,连眼尾上挑的弧度都在笑话他。 尤其是感应到叶行舟修为又上升了。 简单得就像吃饭喝水那般。 陆跃额前青筋直跳。 “叶行舟,你在找死。” 叶行舟挑了挑眉头,“那你快来杀我。” 随意一句话,就是挑衅。 怎么能让人不火大。 陆跃火气很冲。 但是。 他没有贸然杀过去。 从魔骨里荡开的黑气,在接触阵法的瞬间被挡住。 确切来说,是被灼烧。 刚触碰,就被灼烧干净。 那是何物,居然能把魔骨的魔气灭掉! 无论溢出多少魔气,那股力量都在源源不断灭掉。 陆跃瞳一惊,“你布阵掺了什么?” “你觉得我可能告诉你吗?” 叶行舟手里抛着块留影石,就那么只身站在结界里。 要入阵,除非将魔骨取出。 否则,阵中的气息就会将魔骨灼烧殆尽。 这是无法怀疑的事实。 太强悍了。 那股灵力仿佛专为克制魔骨而生。 陆跃眯起眼睛。 叶行舟引他现身是何算盘,十分明确。 救燕禾,抢魔骨。 但不可能。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交出魔骨吗?” 陆跃收回脚步,嗤笑一声,声调满不在乎。 “燕禾在我手里,他生他死都由我定。” 叶行舟眨眼,“谁说我要和你换人了?” 一个反问,把陆跃整得一愣。 “好歹是曾经的同门,我也不会为难你。” 叶行舟亮出留影石,声音散漫。 “我只是近来无聊,放放留影罢了。” “不过这好腚单我一人看太无趣,你说我要是把他发给修仙界所有人会怎样。” 说着,叶行舟冲陆跃竖起大拇指。 “陆跃,你有一腚水平。” “闭嘴!” 陆跃的脸色随着叶行舟声音往下黑成了炭。 陆跃是不在乎世人看法。 但是,不在乎不是代表愿意以这种方式社死。 他好容易摆脱曾经的耻辱,可不想再成为魔界的笑话。 叶行舟充耳不闻陆跃那声怒斥,还摸着下巴思量。 “你说,标题就叫‘坏腚不出门,好腚行千里’如何?” 如何? 这是人问的吗? 陆跃这一刻,连血液都在沸腾叫嚣。 魔骨的戾气重到,连他都要压不住了。 渴望血。 想到鲜血。 更多更多的鲜血。 魔骨在催陆跃快点开杀戒。 然而这里的活人,都在阵法之中。 陆跃盯着叶行舟,那眼神似要食其血肉。 浓浓的杀意下,是无法进一步的现实。 陆跃呼吸急促。 现在他面临两个选择。 要脸面还是要实力。 选择忍气吞声,等到三声铃响就能换上魔骨。 只要与魔骨融合成鬼神,届时叶行舟用什么手段都是无用的。 如果现在冲动闯入阵法抢留影石,魔骨的怨气被大大殆尽。 陆跃深深闭眼。 不能坏了大事。 有了魔骨,日后还愁没有脸面么? 届时鬼神之力任他操纵。 谁看到影像,杀谁就好了。 直到杀光所有知情人。 更何况现在燕禾还在他手里。 他才是有利方。 陆跃更不能因叶行舟的激将,而自乱阵脚。 想定,陆跃笑了,笑声充满了嘲弄。 “叶行舟,是什么让你以为,区区半点影像就能威胁我的?” 叶行舟语气平静,说出来的话依旧气人。 “我不威胁你,我欣赏你。” “对了。” “你大腿内侧那颗痣怪好看的。” 陆跃:“……” 黑的红的,从叶行舟这张嘴里出来能变成黄的。 对仇敌调戏恶心,不亚于干了一口翔。 陆跃一脸吃屎样,抛下一句话转身就走,毫不犹豫。 “叶行舟,你记住,今日燕禾的死,是你一手促成的。” “等等。” 叶行舟忽然出声。 陆跃厌恶回看。 就见叶行舟笑嘻嘻,冲他挑眉。 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第418章 那个时候,你最像你自己 什么话都没说。 又好像什么话都说了。 恶心人的事,叶行舟是手到擒来。 那视线明晃晃的在腿上停留。 隔着裤子,陆跃都感觉被摸了一把。 朝你大胯捏一把。 陆跃骤然停住脚步。 没有人能扛得住这种眼神。 不报仇,非魔修。 陆跃声音冷得似冰碴,“叶行舟,你真是找死。” “你以为在阵里能躲多久?” “只要天黑,怨灵出动,你必死无疑。” 出阵找井躲藏,会被陆跃杀。 冲进来的怨灵,会撕咬骨血。 修为变强又如何,对上满城怨灵也只有被啃成白骨的份。 陆跃改变了想法。 他要耗着。 跟叶行舟耗着。 反正他有魔骨在身,冲来的怨灵只有找死的份。 灵根,待杀死叶行舟再置换也没关系。 他现在只要叶行舟死。 叶行舟靠着矮墙缓缓坐下。 成功了。 拖住人,他是认真的。 陆跃出现的第一时间,平安就记住了气息。 梅忧同平安,已经绕了另一条路追寻气息去找人了。 矮墙后,只有任妄烛和昏迷的柳归岸。 陆跃想得是美好,但叶行舟从不按套路出牌。 陆跃大抵是不知道,叶行舟有至阳之气。 干耗着,刚好可以拖延时间。 陆跃眯起眼睛。 “叶行舟,我会剜掉你的眼睛。” “剥皮抽筋、剁碎喂狗。”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宛若毒蛇缠绕。 陆跃要把叶行舟砍成臊子的决心,是天地可鉴的。 叶行舟撑着脸,嗯嗯点头。 “你喜欢便做。” “只要你不后悔就行。” “后悔?”陆跃嗤一声笑了。 “杀你,我求之不得,悔什么?” 叶行舟呲牙,笑得那叫一个单纯。 “后悔的,当然是——” 叶行舟尾音拖长,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陆跃等着叶行舟张嘴放屁,奈何卡在结果那没了声。 就这语气,还真给陆跃整好奇了。 陆跃蹙眉,“后悔什么?” 叶行舟不吭声。 陆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叶行舟故意耍他。 陆跃扬起剑,朝着结界就砍去。 “给我死!” 铛一声。 虎口震得发麻。 挥出的魔气,又被灼烧殆尽。 身怀魔骨,魔气便不再是魔气。 无论陆跃掺了魔气如何压制魔骨,都是毫无作用的。 相反魔气还被魔骨吸取了一部分。 鬼神之力属实阴邪。 陆跃再气也无可奈何。 他直勾勾盯着叶行舟,冷声道。 “叶行舟,我一定会杀了你。” 叶行舟不急不缓,从储物袋里掏出几颗蜜饯。 “吃不?” “滚。” 叶行舟哦一声,塞嘴里嚼起来。 他就客套一下,也没打算真给。 见叶行舟这自在悠闲样,陆跃火气更大了。 他甩掉手里的剑,抓着头发口中不停发出暴躁的声音。 “叶行舟!” “我现在在威胁你,你他娘能不能严肃点?!” 陆跃癫狂。 对上叶行舟睿智的眼神时,陆跃的火,像是给了头猪。 叶行舟嚼巴嚼巴,随口应声:“可以啊。” 陆跃声音暴躁,指着叶行舟刚掏出来的瓜子。 “那你掏出瓜子做什么?” “有病啊储物袋里什么都装!” 叶行舟被骂了,但叶行舟不生气。 叶行舟只是把瓜子推向结界边沿,冲陆跃挤眉弄眼。 “瞧你气,吃点凉瓜子泄泄火。” “……” 陆跃往地上一坐,操着剑就开始刨土。 今儿挖个地道都要把叶行舟弄死。 叶行舟慢悠悠出声,“别费劲了陆老哥。” 结界啥样又不是没点数。 刨个地洞就能躲过那还叫啥阵法。 陆跃死死瞪着叶行舟。 叶行舟屈膝,手肘抵靠膝盖,手掌摊开撑着脸,神色散漫又自在。 “陆老哥,其实我挺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滚。” 陆跃冷冷吐出一字。 叶行舟抬眸,继续自言自语。 “你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这么做。” “滚。” “这么多年过来,没少受委屈吧,咱老实人受委屈,肯定得爆发。” “滚。” “别滚滚滚的,咱俩这关系,我能滚哪去。” 叶行舟笑嘻嘻,靠近陆跃所在的结界边缘。 陆跃瞬间应激嫌恶站起。 “离我远点!” “瞧吧。”叶行舟啧一声,“你让我滚,我滚过来你又不乐意。” 陆跃不想听任何一个屁字,掐诀就要封闭五感。 却在听见叶行舟下一句话时,掐诀的动作顿住。 “陆老哥,你真的是你吗?” 这个问题,这句话。 叶行舟已经说过第二遍了。 陆跃:“别用这张嘴对我放屁。” 叶行舟撑着脸,“想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能认出你来吗?” “因为,你不是你啊。” 用着别人的壳子,演着别人的人生。 陆跃都要成套娃了,只有对叶行舟的暴躁时,才是真正的显露。 “陆跃,长这么大,受了好些委屈吧。” 陆眸光微闪,缓缓转动眼珠。 唇瓣轻启间,吐出一个优美字体。 “滚。” 有多远滚多远。 对一个敌人突如其来的善意就是最大的恶意,叶行舟绝对憋了坏水。 他错了。 他就不该浪费时间听叶行舟叨叨。 陆跃掐诀,又要封闭五感。 叶行舟欸一声,“别啊,封了五感你就听不到我说话了。” “滚。” “不爽就骂我几句呗,只说一个字多无聊啊,咱俩都多久没说过话了。” 陆跃冷着脸,“叶行舟,别以为拉近关系我就不杀你。” “只要天黑,你必死无疑。” 谁死,还真不一定。 叶行舟侧过眸子,“杀归杀,和我说说你入魔的日子如何,我还挺好奇的。” 陆跃不理,只低头擦拭剑刃。 不过他没有再封闭五感。 叶行舟继续,“你刚才暴躁的时候多有灵动啊,跟个人似的。” “那个时候,你最像你自己。” 陆跃擦剑的手一顿又恢复如常。 叶行舟眸光流转。 “陆跃。” “你这名取得挺好。” “一跃而起,跃过挫折越过苦难,多好的寓意啊。” 跃过苦难。 但不是跃过道义走上歪路。 陆跃都要死了,叶行舟也不介意多说几句。 陆跃垂下眼睑。 跃字。 是娘亲取的。 最初的涵义,也是那般。 跃过苦难,跃过痛楚。 但是。 陆跃抬眸,面无表情盯着叶行舟,“你想说什么?” 叶行舟苍蝇搓手。 “嘿嘿,让我看眼腿就行。” 第419章 无人回应 安慰开导疏心,最后回归人体探索奥秘。 感情都抒发了,眼睛也该欣赏点色彩,没毛病吧。 一套流程,从拖住人到恶心人拉仇恨,叶行舟安排得明明白白。 陆跃黑了脸,操起剑来继续刨坑。 有病,叶行舟简直有病! 他真是想吃屎了才会犹豫听叶行舟叨叨。 说一通屁话,就为了恶心他一把。 怎么的,大腿长痣是他想长的啊! 陆跃都想当场脱掉裤子,剜掉这颗被叶行舟用黏腻语气恶心过的痣了。 叶行舟没摸他,又像摸了他。 恶心,真恶心! 陆跃怒气直飚,坑越挖越大。 今儿就算挖地道进去,他都要把人弄死。 先拔舌头后剥皮,骨头涮一涮喂狗。 刨着刨着,一根木棍戳了戳陆跃后腰。 硬硬的,还挺粗。 陆跃一个激灵蹦出一米深坑。 叶行舟脚底抹油重新溜回阵法里。 “叶行舟我要杀了你——!!!” 陆跃的声音刺着耳骨膜。 叶行舟眨巴着眼睛,睿智又聪明。 “我看你挖坑挺辛苦的,用锄头挖就省劲了。” 说着他把刚才又带回来的锄头,往结界外递了些。 瞧瞧叶行舟多贴心啊,把锄头把那端朝向陆跃。 陆跃眼皮搁劲跳,一脚踹飞锄头。 “叶行舟你有病是不是!” 他暴躁地抓头发,试图往阵法冲去。 刚靠近又是一阵刺啦声。 这回灼烧的疼痛,传到了陆跃身上。 像掉入油锅。 又像滚入火堆。 连骨头,都在灼烧。 痛感强到几乎站不稳。 陆跃一声惨叫,人已经瘫倒在了地上。 整个人披头散发的,躯体因疼痛而蜷曲。 叶行舟目光落在陆跃后腰处探究。 黑色腰带下包裹着的,是魔骨。 现在是抢魔骨的好时机。 但是。 叶行舟不能碰。 隔空取物,他没那本事。 陆跃疼得动不了。 人本来是趴着的。 但是。 叶行舟这不要脸的,一直盯着他腰! 那眼神,势在必得。 有病吧! 是看腰还是看屁股,只有叶行舟清楚。 反正陆跃是应激了。 他硬是憋了口气,往嘴里灌下一把修复丹翻过身。 两手摸索着,把腰带打了一个又一个死结。 “叶行舟,我要杀你。” “我一定要杀你……哕!” 一想叶行舟刚才的眼神,陆跃没忍住反胃,哕出了声。 散乱的发丝下,是陆跃猩红的眼。 叶行舟撑着脸,坐在结界边缘,有点遗憾。 “不能摸,看看也不行吗?” 他只是看看魔骨而已,陆跃何必要这般防备连打好几个死结。 陆跃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叶行舟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啊啊啊啊!” “叶行舟我要杀了你!” 拉屎的地方就好好拉屎啊! 摸什么摸! 能不能好好敌对了沃日! 和叶行舟说两句话,就好像全身上下都被摸了一把。 偏生有阵法在,他还杀不进去,只能干看着叶行舟犯贱。 陆跃受不了了。 不行,他要走! 必须走! 等魔骨换完,再杀叶行舟! 这是陆跃主意改变得最快的一次。 他又往嘴里塞了一把修复丹,剑撑着身体,起身就走。 叶行舟挑眉,“欸,别走啊,我还等着天黑你杀我呢。” 陆跃头都没回,夹紧屁股就走。 叶行舟挠挠头,“刚才你摔倒,我看到你裤裆夹屁股缝了。” “快拽出来,不然我看着难受。” “……” 他就说,叶行舟这不要脸的馋他屁股! 陆跃恶狠狠瞪了叶行舟一眼,御剑就走。 叶行舟低头看了眼亮起的玉简,松了口气。 平安和梅忧,救出人了。 陆跃就算现在回去,也找不着燕禾。 “师弟,可以出来了。” 叶行舟冲墙后道。 然而,无人回应。 叶行舟眼皮一跳,站起身往墙后看去。 任妄烛同柳归岸。 在他毫无觉察的情况下,都不见了。 泥土上留下挣扎的抓痕和一滩黑色液体。 这液体,只有怨灵有。 但是,他们有没有出城,怨灵为何会在白日现身? 人去了哪,气息完全感应不到。 叶行舟掏出玉简,发灵讯给梅忧。 “梅道友,你那边状况如何?” 梅忧那边,也出乎意料的没有回应。 此时,一把匕首擦耳划过。 叶行舟眼疾,侧身躲开的瞬间抓住匕首。 匕首化成纸张,纸上有一行字。 〈铃三响,天黑彻,寻人时。〉 这个九个字,与北奠城中随处可见的规则纸条字迹一样。 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这个人在说,等第三声铃响,白日不见时,他才能找到人。 搞什么? 把人全抓走,留他一人。 是谁?到底是谁? 叶行舟感应了一下灵魂契约。 风雨来还在鬼市结界那冲撞,试图撞破结界。 难道是魔尊搞的鬼? 叶行舟打开神识。 整个北奠城。 只剩他一个活人。 周遭寂静。 连风声都不见了。 “咳咳。” 一声突兀的咳嗽入耳。 转角处,一只脚尖不小心露出又收回。 见叶行舟没吭声,那只脚再次不小心露出。 这回连带大长腿也伸了出来。 一晃一晃的,跟引诱似的。 是谁不用说。 叶行舟走过去,一手揪住人。 “干什么?” 左护法哼一声,拍开叶行舟拽住后衣领的手。 “我脚抽筋了,活动活动不行啊。” 这语气满不在意,眼神却偷摸地观察叶行舟。 他只是刚好路过这,无意听见叶行舟那猥琐发言。 发言就算了,居然还侮辱他下属。 那左护法哪受得了,护短的性绝不允许他袖手旁观。 左护法当场停这,就等着为下属报仇。 只是一个不小心,脚趾头抽筋了,活动一下没问题吧。 又一个不小心,腿又抽筋了,他再活动一下也没问题吧。 谁知道鸟窝头是个好色的。 左护法硬是连气息都没有泄露半点,只是单纯活动一下腿。 欸你说怎么着,叶行舟专盯他大长腿。 面上毫不在意,实则叶行舟心里可美了吧。 左护法现在可高冷了。 就是牙有点酸酸的。 这牙一酸就分泌口水,左护法没忍住再说句话不过分吧。 左护法小白眼一翻,语气一个劲酸。 “哟,是我腿抽筋不巧了,扰了你的好兴致。” 第420章 从一开始,就告诉了你答案 叶行舟死鱼眼一睁,转身就走。 阴阳怪气的。 不好好说话就别说话。 左护法见叶行舟毫不犹豫就走,声带一拉跟卡痰似的。 “瞧瞧,我不过多说几句话。” 酸归酸,左护法脚倒是实诚的,跟上叶行舟就走。 他说他的,叶行舟不搭话只一个劲找人。 左护法抿唇。 死鸟窝头变心还挺快。 拉着一个曾经叛变的同门,就唧唧歪歪黏黏糊糊。 他阴阳几句还不乐意。 合着他不能生气,只有鸟窝头能生气了。 同一个叛变的都能好生说话,就不能对他态度好点吗? 终究是他不重要了。 这回他就生气,他就不说话,鸟窝头别想他再开口说一个字。 生什么气,全让叶行舟自个猜。 余光瞥到叶行舟眼珠子自由旋转找人寻阵法,左护法也不吭声。 找吧找吧,今儿他绝对不可能同叶行舟说半个字。 不过,这眼珠子一转还挺酷。 怪想学的。 鸟窝头就是故意展示绝技,引诱他说话。 不行,这回说什么他都不说话。 左护法闭紧嘴,压住想说话的念头。 岂料叶行舟就挑这时候同他说话。 “你进城干什么?” 左护法不语。 叶行舟啧一声。 左护法语速飞快。 “我进城买点烧饼吃。” “……” 到处都是怨灵,哪来的卖烧饼? 叶行舟侧过眸子,“我看你就像个烧饼。” 烧乎乎的,随时发情样。 只有左护法自个不知道自个啥样。 左护法小声嘀咕,“说我像烧饼,我看你才像猪蹄。” 花心大猪蹄。 看到谁入眼,就勾勾谁。 他不愿说,还啧一声威胁。 都不愿意对他好点。 不愿意算了,他心胸宽广主动半步就行。 左护法出声,“别找了,有系统干扰,你寻不到人的。” “你不想活了?” 左护法诶一声,语气不满,“叶行舟,我好心好告诉你,你怎么还咒我?” 叶行舟停住脚步,抬眸看向眼前人。 自上次认出人后,再看深邃的眉眼时,便与幼时那个藏在菜叶堆中的小孩重叠在一起。 黑蛇纹都挡不住的五官,饱含攻击侵略性。 此时敛了戾气,虽说着话但那双眼睛总在偷摸观察叶行舟的神情。 沉默的这几秒,左护法差点脚软了。 鸟窝头一不说话,心就吊起来。 总觉得,会有一巴掌不定时落下。 要么零帧起手,要么超长前摇。 虽说巴掌不疼,他皮糙肉厚多打几下也无所谓,但鸟窝头一看人,就是会让心悬起来。 “放心吧,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陆跃也在那,没有魔尊命令,他不敢下手的。” 叶行舟看这几秒左护法嘴一松,啥都抖出来了。 叶行舟又问,“你不想活了?” 同样的话,问第二遍时,叶行舟话语硬了几分。 左护法挠挠头,“我这不还活得好好的么,你别总咒我死。” “你要真想活,就不会告诉我这些。” 叶行舟话语过于直白,戳破左护法的言语伪装。 左护法眸光微闪,偏头移开目光。 一只手掰着他下颌,力道落下强行将脑袋扭正。 “咳咳,你干什么?” 就算用强他也不会屈服的! 力道些许重,更多的是另一具体温的传递。 是热。 是暖。 是,心失跳。 左护法触电似的,小腿肚子直打颤。 奈何叶行舟的脸,就在眼前,还有强势的目光。 左护法心虚,眼神四处飘,一个激动。 无师自通速成分叉眼。 就这眼睛,人一下就睿智了。 叶行舟手一松,后退两步。 体温抽离,左护法绷紧到发酸的后背骤然一松。 “我不认为,当年的救命之恩能让你放弃活着。” 此话落。 气氛逐渐僵硬。 两人避开的过去。 默契不提及的过去。 默认不存在的过去。 从一开始,左护法认出叶行舟后,也没有说真名。 就套着左护法这层身份,对双方都好。 但这次。 左护法再一次越界,叶行舟主动提及。 提及当年的救命恩情。 当年桃开。 水散凉只想活着。 而今死城。 水散凉却愿放弃多年的生。 这个人情。 在对立的局面。 叶行舟背不动。 太重了。 真的太重了。 “若是认真算起来,当年我并没有救下你。” “相反,还害了你。” 若他没发现烂菜堆里的水散凉,水散凉可能会死在天南联盟的手里。 又或者侥幸逃跑,晚些到千谭,刚好能避开魔修与水蛊族。 叶行舟说这话时眸光平常,又很认真。 左护法垂下眼睑。 “叶行舟。” “你别自作多情了。” 当年他只想活着。 叶行舟也确实带他活着。 后面的路,是他自己选的。 只有活着和死亡,自始至终从没有对错之分。 他选了活着。 延长活着的时间。 到现在,当初偷来的那段活着的时间,该偿还利息了。 他可以选择赖账继续活着。 但,他遇到了叶行舟。 从无到有,交集渐深。 他依旧贪生怕死,依旧自私自利。 情感是复杂的,反反复复让他的每一个决策都在矛盾挣扎。 无论思绪还是认知,他都是无比清醒的。 他从没有心软。 只是,行动先他一步。 作出抉择。 左护法眼睫轻颤,黑硬的睫毛垂下。 “我现在说这些,是我的选择,听与不听是你的选择。” “今夜,是第三声铃响。” “不管你看到什么,都不要相信。” “眼睛看到的,都是假象。” “闭上眼睛,去感知。” 左护法抬眸,看着即将黑沉下来的天空。 黑云压城。 怨灵破土。 “叶行舟,你肯定很好奇,为何在北奠城没有寻到第四只妖兽和阵法。” “很简单。” “那只妖兽,早就死了。” “死在了伪天道降下的神罚里。” 叶行舟问 ,“为何?” “它想,封闭缺口。” 可笑吧,灭世的妖兽,其实是救世的主。 说出这么多,左护法反倒轻松了不少。 “叶行舟,那只妖兽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剩下的要你探寻。” 一丝黑气,从指尖溢出。 黑蛇纹伴着落日,游走脖颈到指尖。 最后随着那丝黑气,缠绕上叶行舟的脚踝。 蛇缠,印起。 “不要相信这里的一切。” “这里。” “从一开始,就告诉了你答案。” 第421章 我还不起这个债 开始。 从哪开始。 为什么猜不到答案? 叶行舟猜不到。 左护法知道。 即便答案摆在眼前,聪明一世的叶行舟也永远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 猜不到的。 他知道,叶行舟永远猜不到,看不见。 在这件事上,叶行舟永远是个笨脑筋。 所以。 他会尽量,铲除已知的威胁。 八阶玄回蛇。 归还也罢。 只要。 叶行舟回家。 平安回家。 左护法收回思绪启唇。 “玄回蛇会打开第二层阵法压制,要是说不舒服及时说。” “我不会帮你缓解疼痛,但我知道你不舒服我就舒服了。” 鸟窝头经常扇他,这回轮到他看叶行舟难受了吧。 想想都忍不住露出牙齿凉快。 左护法扯了扯嘴角。 叶行舟侧眸。 黑色蛇纹印消失,那张脸毫无遮拦展露,五官属于攻击性的长相,明锐又大气,邪性倒是弱了几分。 扯动的嘴角,是失意。 像桃花瓣。 好看。 但味泛苦。 “不给个拒绝的机会吗?” 叶行舟的声音难得温和。 左护法哼一声,“拒绝什么拒绝,你不是讨厌我吗,刚好我也能恶心你一把。” 瞧瞧鸟窝头,这会语气都放软了。 果真是图利不图人。 离了他小左,谁还能这么好啊。 左护法这会正得瑟,“玄回蛇会指引你找第四张召妖卷,找到后用其温养七七四十九日。” “等妖兽生出意识后,你就能催动它回溯时间。” 得瑟归得瑟,该交代的还是都交代上了。 “回溯时间,你想去哪?”叶行舟问。 “什么我,是你。”左护法纠正主语。 “是你。” 盗走八阶玄回蛇,又十分清楚玄回蛇的用处,温养妖兽都交代清楚了,足以看出准备了很久。 左护法有执念。 叶行舟语气指向性明确了,左护法撇嘴。 这家伙。 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聪明的时候又十分敏锐。 “少管,我现在不需要了就是。” 他未说,用掺着几分躁意的语气转移话题。 说归说,一颗眼珠子还是偷摸放哨观察叶行舟表情,就生怕叶行舟因为他语气不好而生气。 一生气就揍人。 他被揍应激了都。 余光之中,却见叶行舟背靠着矮墙,缓缓坐下。 同样侧眸,看着他。 左护法一激,立马转正眼珠子。 “我没偷看啊,叶行舟你可不要不讲理扇我。” 叶行舟撑着脸,难得掏出软垫放置一旁,冲左护法示意。 “坐。” 小垫子诶! 鸟窝头专门给他坐的小垫子诶! 左护法咳嗽一声压住嘴角,屁股一撅就坐垫上。 软软的,怪舒服。 叶行舟撑着脸。 他看着身侧的人,思绪翻飞。 不知何语,不知何言。 迟迟未语,久久未言。 最后,艰涩难言。 “我还不起这个债。” 这话入耳。 方才的兴奋一扫而空,左护法表情逐渐冷静下来。 叶行舟的声音,若水流,如云生,覆着剥不开的雾。 抉择不定,反复矛盾。 八阶玄回蛇。 他无疑是需要的。 他需要八阶玄回蛇。 拒绝的话说不出,但是。 现在的人情,隔着无法跨越的河岸,压得喘不上气。 叶行舟宁愿,玄回蛇是与左护法厮杀后抢回来的。 这样,至少不会有该死的愧疚感。 偏生左护法,主动给了他。 轻而易举给了,叶行舟可以不还,因为玄回蛇本来就不是左护法的东西。 可,给的不止玄回蛇。 还有命。 名不正言不顺,叶行舟逆着心背上的命。 不是双方对战战死,是一方主动的示弱。 示好靠近,对不起曾经死在左护法剑下的人命。 昧着良心,叶行舟又背负不起。 他与左护法。 大道,不同。 道义,又过不去。 第二层修为压制的阵法在玄回蛇游走筋脉时,泛起密密麻麻的痛。 黑蛇盘绕上脚踝的瞬间,一股冰凉游走。 似水游动,似手轻握。 左护法冷下脸,黑瞳盯着叶行舟,让人发怵。 他毫无预料,抬起拳头冲叶行舟挥去,力度之重能碎磐石。 却在落下时收力,化拳为掌,强硬摆过叶行舟脑袋,按靠在自己肩头。 “我看你真是疼傻了,什么屁话张嘴就来。” “还还债,怎么的,你欠我啊。” “当初坑我灵石不手到擒来么,这会愧疚个屁!” 他心血来潮闲来无事随便找个人说点话而已,换别人他也会说。 就叶行舟搁这伪君子。 欠债个屁,他是债主也养不起叶行舟这个吞金兽。 依着他看,是他左护法欠叶行舟的。 半点不省心。 左护法嘴一刻不闲着,骂骂咧咧。 自个疼得满头大汗,眼神都呆滞了,还故作平常说话。 刚才那一拳挥过去,叶行舟都没躲开的反应了。 就这种痛晕的僵尸脑,能说出啥好话。 “我很清醒。” 叶行舟声音清明。 额间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痛到眉头蹙起,话语咬字却还是清楚的。 叶行舟很清醒。 不清醒的,是左护法。 左护法半点不带听的,手跟钳子似的,强硬按着叶行舟脑袋靠着自个肩。 那肩膀骨头硌着太阳穴,叶行舟本来还能扛痛,这一硌脑子都要晕了。 一身牛劲愣是使不完。 叶行舟反手一巴掌呼过去,左护法松手的瞬间,才得空揉着太阳穴喘口气。 好险,差点被左护法用肩膀暗杀了。 “水散凉。” 肩头重量一空,左护法还想再按,叶行舟一声名讳喊停了。 “哪来的水,什么散不散凉不凉的,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喊我左护法。” 左护法瞪了叶行舟一眼,勉勉强强让了半步。 “小左也行。” 他不承认是他,也在装作不知道。 说话的空隙,左护法抬起手,掌心的茧子划过视线,在半空稍作停顿,他扯起袖子包裹住掌心的茧子,擦拭掉身侧人额前渗出的汗。 叶行舟抬起眼皮。 一颗汗珠未及时擦去,沿着眉骨滚落,悬挂在眼睫,伴着眨眼的瞬间滴下。 “喂。” 叶行舟的声音浅浅的,疼痛带来的短暂虚弱,加剧了呼吸的温度。 气息,是热的。 热得发烫。 声音,清晰又明了。 “你喜欢我?” 第422章 春暖水不凉,雪散万景和 一缕发丝,被灼热的风吹拂,划过眼角。 春暖水不凉。 雪散万景和。 他的耳朵清晰的。 他的心跳清晰的。 听见了。 那句不经意间,直白问出的话语。 左护法身躯僵硬,双眼直愣愣望着身侧的人。 抬起的眼皮下,是一双平静得看穿一切的黑瞳。 与他一样的瞳色。 在落日余晖中,泛着一层浅光。 那层琥珀浅光,刚好遮掉了眼睛说的话。 眼睛,会用暴露情绪的方式说话。 碰巧,他知道遮掉的话是什么。 那发丝扫过眼角的痒意还在。 左护法喉结滚动,艰难挪开了目光。 喜欢吗? …… 不知道。 他只知道,叶行舟的存在,让他的良知过不去。 他可以坏得透彻。 可是,他曾经良善过。 叶行舟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在让他滋生良知。 于魔修而言,这不是什么好事。 坏得不彻底,好得不过去,正邪两道人人喊打。 他该早些杀掉叶行舟杜绝一切。 但,他杀不了。 他想要,叶行舟平安回家。 就像叶行舟方才唤他的名一样,他不敢认。 即便叶行舟已经认出了他,但他就是不敢认。 不敢认水散凉是他左护法,不敢认水散凉手上沾了多少杀戮鲜血。 他怕看到叶行舟失望的眼神。 良知生长的痛苦,时刻折磨着他。 于死去的人,忏悔无用。他也不会去忏悔赔罪,更不会生什么愧疚,他是魔修。 仅存的良知,是对叶行舟,只对叶行舟。 只对曾经那份,唯一对他敞开的善意。 从叶行舟交托匕首,让他亲手杀掉世间腌臜开始。 杀与不杀折磨着,拖延着,走到现在。 他选的这条活路。 太苦了。 但他不后悔。 喉咙的哽塞,让他一时发不出声音。 矛盾,一直都是两个人的。 沉寂片刻。 左护法睁开了眼睛。 黑云压来。 夕阳,要落下了。 破土的怨灵喧嚣着。 两个不同道的人。 在小小的矮墙后,互相依靠着。 他扬起眸,眼里装盛着天空那丝余光,和一个小孩。 在漫长路途寻找的小孩。 在泥泞的路上,从走到跑,从小孩长成大人。 直到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 冲入那抹夕阳后,找到故人。 “喂。” “星星朝阳都看过了。” “陪我再看一回夕阳吧。” 两条弯曲的羊肠小道。 两个错过的人。 在错过无数次时,终于在一个路口相遇。 用两双眼睛,看一个夕阳。 在怨灵肆虐,疯狂冲撞阵法中。 两个人。 都对着对方说喂,谁也不提谁的名。 “忍着点疼,我现在输魔气疏导你会被污染。”左护法出声。 他搭在叶行舟肩头的手,一下一下,轻轻安抚着。 叶行舟扯唇,“这点痛,不算什么。” “上回在鬼界外的,是你吧。” 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懂的。 叶行舟垂眸,扯开手背缠绕的纱布,露出那个牙印。 “牙印能感应我的位置,所以你才能每次都找到我在哪。” “水玉君同我说过,不要留下牙印。” “水惑族与水蛊族同一脉,所以。” 左护法咳嗽一声,及时打断,“就定个位而已,和灵魂契约一样。” 上回疼迷糊,这回他在这鸟窝头又清醒了。 不但清醒,在疼痛作用下脑子转得还快。 猜出来做什么。 真是的。 要不是当初叶行舟先咬他,他才不会回咬。 要怪也怪鸟窝头。 鸟窝头就是故意拆台让他难堪。 左护法死嘴可硬了,“什么鬼界,我不知道。” “哦。” 叶行舟看了他也一眼,轻飘飘道,“那应该是右护法。” “右护法个屁!” 左护法瞬间不干了,“那恶心玩意一肚子坏水,怎么可能是他。” 要猜不猜点好的,非得提右护法。 叶行舟挑眉,“那是谁?” “当然是我——”左护法眼珠一转,及时改口,“是我小弟。” “去你的吧。” 叶行舟反手给了左护法一肘。 左护法捂着肚子,眼神偷摸观察起叶行舟。 见叶行舟脸色已经比刚才好了太多,估摸着第二层阵法快要解开了。 最重要的是,叶行舟没有发现刚才他打断想要掩饰的牙印。 真好,他真是鸡贼。 左护法被肘了也不生气,心情还挺愉悦。 “你戴围巾做什么?”叶行舟忽然问。 “天冷戴戴不行啊。”左护法防备的系紧围巾口,“我就这么一条围巾,难道你还要抢不成?” 叶行舟啧了一声,“谁稀罕。” 嘴上不稀罕,其实心里可馋了吧。 鸟窝头眼珠子都要黏在他围巾上了。 魔宫小俏花就是不好当啊~ 左护法扬起下巴。 叶行舟死鱼眼一睁,“别把你那锥子下巴对着我,倒过来挖地连锄头都省了。” “……” 左护法黑了脸,“叶行舟,你不能说点好话吗?” 叶行舟:“那用来当冰锥。” “得得得。” 鸟窝头就是心口不一。 表面冰锥,实则羡慕他锋利如刀刃的下颌线。 都羡慕到这个地步了,左护法哪有不上道的道理。 “你要吃灵果不,我给你削皮。”左护法扬了扬下巴。 “得了吧你。” 叶行舟抬手掰开左护法的下巴,“好好当你的魔界小俊郎。” “话说,你裤衩买了没。” 左护法迫不及待伸手放在腰带上,“你要看看吗?” “……” 叶行舟挪开目光,“不了。” 左护法啧一声。 他就知道。 鸟窝头馋他腿。 也就时间不应景,不然鸟窝头不得生扑他,来一场地窖大战。 真是的,怪不好意思。 左护法给腰带重新打了一个结。 这般一闲聊,气氛比刚才活络不少,叶行舟的状态也肉眼可见恢复了不少。 “还痛吗?”他问。 叶行舟摇头,“好多了。” 左护法嗯了声,视线落在疯狂冲撞结界的怨灵身上。 “北奠城我知道的不多,不过肯定是针对你的设局。” “不要碰魔骨。” “还有。” “夜晚的时候,多观察一下规则纸条,上面有答案。” 左护法站起身,顺手把小垫子捞进自个储物袋。 他捏碎一颗蓝色珠子,漩涡现。 “我要走了,你保重。” “嗯。”叶行舟没有挽留。 踏入漩涡门时。 他侧眸。 “喂。” “我该唤你一声兄长吗?” 第423章 你猜,这次魔尊还会救你吗 该唤一声兄长吗? 能唤一声兄长吗? 这个问题,他想问很久了。 幼时相见,叶行舟二十又一,自是年长于他。 那时他唤叶行舟仙长大人,很突然出现,又对他释放善意的仙长大人。 私心里,藏在心底的那个小孩是想唤声兄长亲近的。 而。 风云变幻。 分别之后,时间流逝百年。 回溯池的时间,是摸不着的。 他过百年,叶行舟仅过朝夕。 朝夕三年,年岁长三。 叶行舟失去了三年时间。 他却真真实实,过了一个又一个三年。 现在相见,叶行舟二十又四,而他百岁有余。 这声兄长,是幼时的执念。 而今。 他想任性一回,完成幼时之念。 此番临别,终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问出口,又是满腹懊悔。 许是,不该唤的。 他们之间,就不该扯上任何关系。 进一步合,叶行舟为难。 退一步散,他无法做到。 好在,他问的声音很小,早已被怨灵嘶吼声盖过。 他祈祷。 叶行舟没听见。 他又私心。 希望叶行舟听见。 听见,给一个答案。 叶行舟的目光,聚拢在漩涡前的人。 从面庞到衣面,在蓝色漩涡的映照下,染上淡淡的蓝。 侧过脸时,耳后那缕小辫随之晃动,高挺的鼻梁落下一片阴影。 怎么说。 右护法管他叫爹,现在又来个左护法想叫兄长。 嘶。 “你真不怕雷劈啊。” 左护法脚步一顿,在这话落瞬间啥繁复思绪瞬间清零。 这话的意思就是,同意了? 只要不怕雷劈,就答应了? 左护法回眸,唇瓣吐出两个无声的字。 漩涡的关闭,又伴着一句。 “下次再见,别再扇我了。” 说好的天下第一好。 哪有天天扇人的好法。 叶行舟,也不知道对他好点。 真是的,他小左都过多久苦日子了,吃点好的不行么。 左护法仰眸,光线刺得眼睛半眯。 城外,还是天明。 日头正盛,照得头发晕。 泥土之下,有一团强势的气息冲着他的方向涌来。 左护法眯眼,抽出剑刃。 真是狗皮膏药。 晚一步引出来,他就缠上叶行舟了。 地面那团蠕动的物体飞速逼近,伴着一股腥臭气息。 来势汹汹。 左护法被逼得凌空后退。 他厉声。 “给我出来。” 那团气息,破土而出。 无数发丝破土疯长,密密麻麻窜满地面。 所过之处,野草枯死,木蝴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腐朽。 生机殆尽。 发丝化成红眼毒蛇,向四周涌去。 最先闯入眸的,是压迫性倒影。 红面哭笑面具,被一只修长泛着不正常白的手轻轻摘下。 “我说过。” “你不会再有第三次机会了。” “你猜,这次魔尊还会救你吗?” * 月不是明月。 是血月。 北奠城,已被怨灵占据。 他们疯狂地嘶吼着,躯体呈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冲着满城之中,唯一的活物袭击。 重影阵的至阳气,已经快被冲破了。 玄回蛇疏通后的筋脉暴涨了一倍,伴着修为的上升。 从金丹中期,涨到元婴后期,神识扩张的后劲过去。 叶行舟的五感更精进了。 变动的修为并未引发雷劫。 因为这一身修为,本身就是叶行舟的,已经渡过一次雷劫了,何来第二次雷劫之说。 叶行舟持剑起身。 这群怨灵,彻底无了神志。 一剑挥起斩落。 白烟飘,怨灵散。 虽然没有搞懂至阳之气到底是什么。 但能肯定的是,至阳之气随着每一次修为上涨都在变强。 既然这样。 那么叶行舟就不客气了。 叶行舟收起剑。 七张黄纸悬空,灵气汇于笔尖,与朱砂红一同附着在纸上。 笔落,符箓成。 三阶爆破符。 一连七张。 爆破符飞出的瞬间。 叶行舟建好结界,腾空而起。 一连七炸,炸满城。 月是血月。 满城如过节。 连爆七响。 白烟阵阵飘。 这回轮到失智的怨灵四处逃。 叶行舟松了口气。 就刚才那劲,满城怨灵,数都数不清,全挤攘着冲他杀来。 一怨灵一口下去,叶行舟得成臊子。 幸好有爆破符,这可比一剑一剑杀省事多了。 瞧瞧,七张爆破符效果多显著。 这会怨灵也不失智了,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全都钻土里躲起来,抓都抓不到。 叶行舟堪堪落地。 第三声铃还没响,怨灵复活也有时间间隙,他还有暂时躲避的机会。 叶行舟找了口井躲进去,借着夜明珠的光亮,他取出了规则纸条。 从入城开始,就随处可见的规则纸条。 叶行舟可没有忘记左护法提醒的话。 ‘夜晚的时候,多观察一下规则纸条,上面有答案。’ 叶行舟现在要做的,就是找这个答案。 他究竟忽略了什么,才没有注意到这个已知的答案。 叶行舟一行行细细看起来。 〈入城者,出城难。〉 〈白日人逛城,黑夜城吃人。〉 〈夜晚要活,灭火藏于地。若要出城,鸡鸣捂耳,狗吠出逃。〉 〈有孩童缠,莫听莫望莫理。〉 〈狗吠七声,亡不是亡,生不是生。〉 〈三魂留一魂,七魄留一魄,方可离。〉 乍一看,都是活命要遵守的规则。 叶行舟也用实际行动验证了,不遵守规则就会被怨灵追杀。 左护法提醒的时候,加了一个前缀。 夜晚的时候。 那么,重点就在第二句。 夜晚要活,灭火藏于地。若要出城,鸡鸣捂耳,狗吠出逃。 叶行舟现在的目的并不是出城,而是找人。 重点就在前半句。 夜晚要活,灭火藏于地。 这一句,就是左护法口中的‘夜晚的时候’。 但是,有何异常? 夜晚的活路就是灭掉火光,藏进地下。 叶行舟一时想不通。 这一句平常的规则,除了提醒不能燃火,有什么特殊的? 地面又开始躁动。 因是刚才死掉的怨灵又复活了。 叶行舟拽紧纸张。 纸条多了几道褶皱。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行字。 既然寻常思维找不到异常,那就走点不一样的路。 规则让不做的,他做便成。 不让点火,他偏就点火。 莽撞又如何,叶行舟没招了。 第424章 灭火藏于地 取出火折子之前。 叶行舟先提笔,熟练画下一沓低阶爆破符。 数量多,用起来也不心疼。 叶行舟将符箓塞入储物袋。 拿出火折子前,叶行舟又看一眼规则纸条。 他的视线,锁定几个字。 灭火藏于地。 叶行舟取火折子的手慢下来,一时觉得哪不对。 总觉得忽略了什么,但说不上哪不对劲。 叶行舟暂时收起纸条。 城中干草枯木很多,有点火就能燃。 叶行舟越出井口。 复活的怨灵又扑聚而来。 火折子燃起火星。 从火星燃烧枯草,枯草燃烧枯木,枯木又点燃满城。 满城火光。 红月的阴邪挡不住火光的肆虐。 太亮了。 火光,像日头。 发疯的怨灵,忽而停了下来。 咔嚓一声骨骼断裂的轻响。 一个怨灵泛红的眼珠消退,脑袋耷拉下来,缩在肩头之下。 这声咔嚓响,像是启动了某种开关。 发疯的怨灵,一个接着一个掉落在地上。 脖颈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响声,越来越多的怨灵垂下了脑袋。 怨气散。 从怨灵,又成了亡灵。 满城火光中。 他们如最初所见那般。 低着脑袋,空洞的眼眶望着脚尖,漫无目的徘徊在生前这片地。 无视火光烧伤的躯体。 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走在生地。 走在死地。 走在,木蝴蝶纷飞的北奠城。 火光太炽热了。 像红日。 照耀庄稼的红日,照耀百姓生计的红日。 “我想。” “回家。” 嗬嗬的破嗓,发出几个晦涩难懂的气音字节。 叶行舟听清了。 亡灵说,他们想回家。 叶行舟抬头,看向天空悬挂的血月。 视线接触的一瞬,一股眩晕席卷全身。 浑身止不住躁动,迫切的想要把一切染红。 血月,是阵法。 无限放大恶念的阵法。 叶行舟取出玉骨扇清醒神志,脑子飞快回忆起背过的阵法。 有一个中阶阵法,叫造井观天。 像井底的青蛙一样,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那片天。 既然有人设了血月刺激亡灵,那么叶行舟就设一个造井观天。 手动做一个太阳。 北奠城是井,那么天就简单了。 叶行舟取出留影石,录下熊熊燃烧的烈火。 有重影阵透射放大的画面,刚好能遮住那轮蛊人血月。 这里,没有太阳。 只有红月。 用血染成的红月。 北钿人鲜血,染成的月。 红月映照,恶念无限放大。 没关系,现在有了。 叶行舟的人造阳,能让这群亡灵清醒。 虽然是短暂的,但是。 至少知道这条规则是血月阵蛊惑的假规则。 “苍水。” 叶行舟试探唤了一声。 他不确定苍水有没有被魔尊一同收走。 本来抱着怀疑,但他声落时,苍水还真冲天而起。 降下了雨水。 雨水有上古神器的灵力,很快火势就被浇灭。 这片家园,虽四处是火烧的痕迹,但也还算勉强保住了。 叶行舟收回苍水,“你可知其他人去了哪?” 苍水浮现几个字。 〈天清水泛月明。〉 是水月镜。 叶行舟皱眉,“他们被关进了水月镜里?” 苍水点头又摇头。 〈所有人都被另一股力量吸回衍天宗的水月镜里,但是他们不完整。〉 叶行舟一愣,“什么意思?” 衍天宗的人没有在北奠城,而是被关进了水月镜? 可为什么江客去看方荣的时候没有看到其他人? 苍水现在说的他们不完整又是什么意思? 〈木蝴蝶。〉 三个字提点,叶行舟想到了什么,摸进储物袋。 “这些会发光的木蝴蝶,都是他们的一魂一魄?” 苍水点头。 〈方荣的一魂一魄太虚弱了,只告诉吾这么多。〉 “他在魂灯里没同我说过这些。” 〈你们听不见,吾听得见。〉 〈器灵能感应。〉 “那你怎么不早点说。” 苍水水光流动速度减慢,几个字刚组成又被一股力量打散。 最后。 苍水亮了另外几个字。 〈灭火藏于地。〉 这几个是规则上的字,也是左护法提点的。 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行舟深深蹙眉。 越想什么,越找不到答案。 叶行舟强行按下思绪,重新整理了一下刚才得到的信息。 也就是说,衍天宗的人一开始是被蓝色漩涡吸到了北奠城。 但是,有另一股力量插入,把他们又抢回了衍天宗。 且规则提点,要出城必须留下一魂一魄。 这些木蝴蝶,便是他们的一魂一魄。 叶行舟这次就是要找到所有人的一魂一魄带回宗。 而现在,他只找到千多片会发光的木蝴蝶。 衍天宗足足有一万人。 苍水拱了一下叶行舟手背。 透明的水流躯体中,是无数缩小的木蝴蝶,它让叶行舟放心去做要做的事。 苍水已经把所有木蝴蝶收集完了。 叶行舟身上有至阳气,再加上安魂符的作用,可以完整的出城。 届时带着木蝴蝶回宗,与清醒的一起,慢慢找出剩下人一魂一魄。 现在,叶行舟可以放心去完成任务九,解开北奠城真相。 叶行舟思绪翻飞,“要不我先把你送出城,你回衍天宗找江客山淮,先把大伙救出来。” 苍水却摇头,〈阵法已经启动,出不去了。〉 “那便往下走。” 叶行舟转回眸子,看向麻木徘徊的亡灵。 苍水化成玉镯,重新附着在叶行舟的手腕上。 亡灵无比安静,走在被火烧过的废墟中。 叶行舟落下地面。 安魂符的效果尚在,并未有魂魄抽离的感觉,叶行舟快步走寻。 此刻。 叶行舟也是茫然的。 周遭除了麻木的怨灵,就是满地废墟。 唯一的利点就是那轮血月暂时被折蔽了。 线索,是寻不到。 知道的,猜不到意思。 不知道的,还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北奠城太乱了。 不像是一个人的局。 像是好几盘棋局同时挤在棋面上,猜不透下一步会是谁出棋。 现在明确的就是,吸衍天宗人到北奠城的,与又把人抢回去的,是两股力量。 江客在衍天宗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蓝色漩涡。 蓝色漩涡,叶行舟在左护法手里看到过,左护法之前是魔尊手下。 难道把人吸到北奠城的,是魔尊?还是说不通。 另外一股力量,能同系统抗衡抢回人,这不是寻常修士能做到的。 这两股对立的力量,一时不能确定谁是谁。 叶行舟想得正深时。 寂静的火日影光中。 出现一扇门。 第425章 你们,可要藏好了 门。 凭空出现,与北奠城城门外形一致。 不同的是,城门少了陈年血水浸泡的痕迹。 这扇城门,是岁月流逝划过的痕迹。 铺首衔环,驱邪祈福。 城门现的刹那,满城亡灵凭空消散。 空气忽而灼热,周遭温度上升,像是处在火炉之中。 烈火筑成的日头,用留影石投射的倒影,在亡灵消失后,成了真的火。 那团烈火无视灵力屏障,无视苍水降下的甘霖,无限下压,似要将叶行舟压扁烤熟。 上一秒创造的生路,变成了压死自己的死路。 唯一的出路,就是眼前忽然出现的城门。 布局者,在逼叶行舟走近这扇门。 门后,是什么? 叶行舟来不及细想,一剑插入重影阵阵眼。 阵法是他设的,阵眼在哪他自是清楚。 与其走这条设局者铺垫的路,他不如另开生路。 将死路,闯成生路。 软剑插入阵眼的瞬间,叶行舟飞快跃起,又抽出先前那把断掉的伞柄插入造井观天阵阵眼。 两股力量相撞。 一阵强光迸发。 叶行舟被刺得闭紧眼睛。 伴随着,烫入骨髓的热。 苍水化龙,护住叶行舟。 叮—— 第三声铃铛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 那股仿佛剥掉皮炙烤的热意,终于消退。 叶行舟猛地坐起身,喘了一口气。 苍水已经化成了玉镯,附着在叶行舟手腕。 方才那一挡,苍水消耗了太多灵力。 这会病殃殃的,连玉镯光芒都暗淡了下去。 “苍水,还好吗?” 苍水拱了一下叶行舟手背。 〈灵力消耗太多,吾先睡一会,很快就能恢复了。〉 “辛苦了。” 叶行舟指腹抚摸玉镯。 好苍水。 叶行舟承认之前扇它重了,以后换苍水扇他。 今儿要是没有苍水,即便阵眼被破坏,但还是有很大概率被烧死。 叶行舟也是体验上一把烤全羊了。 这口热气呼出,灵力疏通筋脉,燥热消散后,叶行舟才得空观察起四周来。 他正处在一片树林里。 有条羊肠小道,小道上的黄泥路被踩实了,应是经常有人走。 这是哪? 叶行舟掏出玉简,玉简上所有人的气息都被不见了。 又回溯时间了? 毫无征兆的回溯? 不对。 上一秒还是布局者试图将他逼进那扇门,而他逃脱了。 现在,是真的逃出去了吗? 不见得。 叶行舟垂眸,视线落在小道上。 刚下过雨的缘故,黄泥路泥泞,聚起水洼的脚印坑里,漂浮着一片叶片。 叶行舟伸手捡起。 是木蝴蝶。 北奠城的木蝴蝶,都被苍水收入体内了。 这片木蝴蝶,又是从哪来的? 唯有一个答案,他还处在布局者构建的棋盘中。 没有逃出来。 即便,他选择了另一条路,还是没有逃出来。 叶行舟捻了一下木蝴蝶。 是深深的无力感。 这场局错综复杂。 叶行舟只觉,被几只无形的手反复拉扯,看不清的局面里,凭着缕缕丝丝走。 走一步,就是另一人的局。 看不清啊。 叶行舟背倚着树干,颓然坐下。 坐下一秒,又弹射起来。 刚下过雨,地下的草还挂着雨水,刚才一摩擦树干,头顶树叶水嘀嗒嘀嗒的落下。 熊磨背止痒都没他这么大力气。 叶行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人不顺起来,连棵树都能欺负。 叶行舟笑了,顶着满头满脸雨水,笑得格外干巴。 就逮着他一个人整,薅羊毛都不带这么薅的。 看着眼前明显有人烟的小道,叶行舟转身就往反方向走去。 木蝴蝶是北奠城的象征。 从他看到那片木蝴蝶开始,他就明白了小道通往哪。 北奠城。 叶行舟也不抱多大希望能走出这里。 就和那扇没进去的城门一样,不按照布局者的意图走,他是走不出去的。 叶行舟,可能还在血月阵中。 果然。 树林越往里走,脚步越沉。 像重新构建那般,走着走着,没有任何灵力或魔气波动状况下,眼前又重新出现一条羊肠小道。 脚印聚起的水洼还在。 水洼里,漂浮着一片木蝴蝶。 而这片木蝴蝶,最开始已经被叶行舟捡走。 现在又出现了,出现在同一处,连位置都没有变动过。 像是复制粘贴。 不按照设定好的路走,就走不出去。 叶行舟视线落在木蝴蝶上。 既然如此,他必须会一会了。 换个想法说,几人都在暗处,就叶行舟在明。 这不就是躲猫猫吗? 叶行舟就负责找到这几个人藏匿的人。 只要逮到,他准给几人砍成臊子喂茅厕。 这么一想,从被操纵者,身份置换变成追捕者,还挺爽的。 “你们,可要藏好了。” 叶行舟揉了揉脖颈,取出软剑握在手中。 干净的鞋尖,踩在泥泞的黄土路上。 黑色鞋尖,溅起几处泥点。 软剑,散着寒芒。 此时雨停阳明。 远方天际,山与山之间,彩虹相连,青鸟衔风。 阳光从云后透出。 日头刚斜,还有些晃眼。 枝叶挂着的雨水,晶莹剔透。 叶行舟沿着羊肠小径一直往前。 从小道,到大道。 道路两侧的杂草时有清理,与叶行舟所见荒芜的北奠城完全不同。 这条道同样的,和怨灵当初徒手开辟出来的,是同一条。 叶行舟感应了一下灵魂契约。 还是一样,外界的一切,他都感应不到了。 道路的尽头,一棵木蝴蝶树后。 叶行舟率先听到了小贩叫卖的声音。 视线透过叶片,他看到了城口是一幅热闹景象。 小贩叫卖声,孩童嬉戏声。 是许久未听见的人声。 还有,空气中飘浮的热气腾腾出笼的肉包子香。 北钿城人,又活了。 又活了? 难道现在是百年前? 搞什么? 叶行舟蹙眉,脚步迟疑着往城门口走去。 高城矗立在那。 守城的侍卫一身盔甲站在两侧,来往匆履的行人,小贩的摊子成排摆放。 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满是活人气。 叶行舟脚步一顿,有些不明白了。 这到底是血月阵里,还是百年前? 如果是百年前,他为什么走不出去这片地? 如果是血月阵,为什么他能清晰的感知到周遭人的活人气息? 第426章 他多拿了一张 活人气息是有。 只是。 这些人,为什么都背对着他? 叶行舟走到离得最近的包子铺边上。 香味太浓,实在吸引人。 包子铺的商贩,正低头整理油纸。 上层蒸笼放置的都是馒头,松软白嫩的馒头。 叶行舟的目光,锁定在其中一个馒头上。 馒头是裂开口的,中间塞了什么一样。 只是叶行舟还没开口,靠近的那一刻。 所有人。 全都停了下来。 行走的人,停住了脚步。 叫卖的商贩,歇下了声。 嬉闹奔跑的小孩,也不笑了。 上一秒还热闹的景象,在这一瞬安静得连针掉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守门的侍卫,僵硬的扭动脖颈,盔甲碰撞的清脆声音放大数倍。 他们。 齐齐扭过头。 离叶行舟最近的包子铺商贩,直起了脑袋。 看清脸的一刹,叶行舟瞳孔一缩。 商贩眼里,挤满了黑色黏虫。 密密麻麻,一直在蠕动。 还有黏虫爬出眼眶,钻进了鼻孔和耳朵。 周围,看向他的每一道视线。 都是被黏虫占据的眼睛。 商贩打开蒸笼。 他无视热烟飘散,徒手掀开第二层蒸笼,抓出一个刚蒸好的包子,放在叶行舟眼前。 “客官。” “吃一个肉包吧。” “刚蒸好的,热乎着。” “包子馅——” “嘿嘿。” 商贩舔了舔嘴角,笑声诡异兴奋,继续后一句。 “是昨儿刚宰的两脚羊。” 此话,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商贩看着叶行舟,口水直流。 “客官,皮真嫩啊。” 一时间。 咽口水的声音从四周传来。 “客官,快尝尝肉包好不好吃。” 商贩捧着肉包,逼近叶行舟的嘴。 “快尝尝。” “新鲜的肉包。” “客官。” “是啊是啊,快尝尝。” 一个人附和。 就有无数个人附和。 他们的嘴角逐渐裂开,口水沿着嘴角淌出。 在半空中黏腻拉丝。 老的小的,全都向叶行舟的位置靠近。 一人一步。 便围得水泄不通。 一双双黑漆漆的,爬着黏虫的眼睛,注视着叶行舟。 这些人。 都被不灭寄生操控了。 叶行舟不出手,准会被做成下一个人肉包子。 尤其是眼前这个包子。 商贩双手捧着的包子。 已经被捏到变形,肉馅从外皮挤出。 叶行舟能清晰的看到,剁碎的包子馅肥瘦相间,混着葱花。 香味怼着鼻尖,更浓了。 确实皮薄馅大。 太久没有等到答案,商贩再次开口。 “客官,你为何不吃啊?” 商贩嘴角的笑,一点点消失。 再不出手,下一个包子馅,就是现在被逼着吃包子的人了。 叶行舟一点都不慌。 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拍开了眼前的包子。 商贩变脸动怒的瞬间,叶行舟先一步开口。 “大伯,你的馒头能给我一个吃吗?” 不要包子,要馒头。 叶行舟取出两枚铜板。 商贩恶狠狠瞪了叶行舟一眼,咧开嘴吞掉手里的肉包。 四周围聚过来的人,重新散开。 周围一切,又恢复了秩序。 叫卖的商贩继续,玩耍的孩童奔跑,来往行人又恢复了行动。 商贩抓起上层唯一的裂开那个馒头,扔进叶行舟手里。 “谢了。” 道谢归道谢,嘴上礼貌,叶行舟行为可不礼貌。 他同样把手里的两枚铜板,照着商贩的样子扔进钱袋里。 小玩意脾气还挺大。 还好叶行舟一开始就看到了馒头里的纸条,没有被刚才那一幕吓得自乱阵脚。 一个人应付一群被不灭寄生的人,不是不能杀。 而是叶行舟现在不确定情况。 他不确定是阵法幻境还是真实的人。 这些百姓,虽然被不灭寄生了。 但是杀起来,伪天道可不会在乎寄不寄生。 毕竟不灭这恶心玩意就是伪天道美其名曰降下来的神罚。(339章) 神罚归神罚,杀了普通人,因果叶行舟一定会沾上。 要是刚才一个不冷静,他绝对提剑开杀了。 叶行舟收起手里的软剑。 还没进北奠城,就是一个大坑。 叶行舟现在可以肯定,布局人想让他杀戮因果缠身。 如若一个不谨慎,就会被踩坑被拉入泥潭。 叶行舟打起十万分警惕。 只是以后是一点不想吃肉包了。 闻到肉包味,就想到今日的两脚羊,一阵阵反胃。 叶行舟呼出一口气,压下反胃感。 他掰开馒头,从中抽出一张纸条。 纸条摊开,一行字现。 〈生路通死,死路往生〉(381章) 什么意思? 生路是死路,死路是生路? 这是人能理解的吗? 合着叶行舟要先死一死,才能找到生路是吧? 这线索,有跟没有一样。 叶行舟收起纸条,边走眼睛边三百六十度搜寻线索。 他要再找找看,会不会有第二张纸条。 城外寻了一圈,眼珠子都盯冒火了。 除了最初这张纸条外,啥线索都没寻到。 叶行舟就这么往人群里一走,眼珠子转得起飞,还吓到了几个小屁孩。 同样是被不灭寄生的小孩。 这会城外的人除了眼睛奇怪外,每一个行为都和人一样,会做出该有的反应。 看来只要躲过布局者设下的坑,即便这里的人被不灭寄生,也必须要遵循规则来行事。 叶行舟看向敞开的城门,来往进出行人依旧很多。 现在只有进城探一探新的线索了。 叶行舟看了看城门,又取出那张纸条。 生路通死,死路往生。 这话,感觉没头没脑的。 总得有个因吧,因生果,这纸条应该是不完整的。 叶行舟抬脚踏入城门,一只手先拦住了他。 “生人入城,先办通行证,登记姓名。” 守门的侍卫拦住叶行舟,用公事公办的态度开口。 一旁放置的桌子就是专门登记填信息和办通行证的地方。 叶行舟挑眉,跟着人群去排队。 到他时,他看了一眼通行证。 通行证很普通,没有什么陷阱,填个名字就行。 “进城有时间限制吗?”叶行舟问。 办理的侍卫回答跟人机似的,“三日行,三日后补办延期。” 叶行舟哦一声,一块碎银从袖中滚出。 “你钱掉了。” 没有人能抗拒这话。 能作出人的反应,当然也会弯腰捡。 侍卫弯腰捡钱的空隙,叶行舟手快多摸了一张通行证塞进储物袋。 捡钱的侍卫停下动作。 周围的人,目光瞬间射过来。 “他多拿了一张——” 第427章 他们,它们都在蠢蠢欲动 “交出来!” “交出来!” 尖锐刺耳,一声又一声。 他们一人一张嘴,都在让叶行舟交出多拿的通行证。 如此敏锐的觉察力,叶行舟想要搞什么小动作,难上加难了。 人群,顷刻之间如水泄,一拥过来。 围拥的人群口嘴流涎,一双双眼睛泛着即将撕咬食物的兴奋贪婪。 那嘴咧开的弧度,比方才还要狰狞几分。 在无数双眼睛监视下,只要走错一步,面临的就是死亡。 这些人,又朝叶行舟聚了过来。 “说我多拿,有什么证据?” 叶行舟面不改色,话语平稳,没有半分慌乱。 “你们这可是空口冤枉,要吃大碗饭的啊。” 侍卫那双布满不灭的眼睛盯着叶行舟。 身后无数双不灭眼都在盯着叶行舟。 不灭的腥臭在扩散。 他们,它们,都在蠢蠢欲动。 叶行舟指着那一沓通行证,“数一遍就是。” 侍卫盯着叶行舟几秒,开始清点。 手在清点翻阅,眼睛还是凝着叶行舟的。 只要叶行舟有任何细小动作,他们都会扑袭而来。 叶行舟站在一旁,双手垂在两侧。 这里的东西,多拿一张在一瞬就会被觉察。 到处都是不灭的监视。 风险,十分大。 但是登记姓名的东西,叶行舟必须要谨慎。 到处都是坑,一不小心就会踩中。 侍卫嘴上说着三日后能再补办通行证。 但入城后,恐怕不是那么好补办通行证了。 警惕为妙。 所以,叶行舟选择了冒险多拿一张。 拿是拿了,但没有从侍卫手里拿。 也不知这般冒险行为,能不能蒙混过关。 叶行舟垂下眼眸。 侍卫数了一遍,那双不灭占据的眼睛出现迟疑。 裂开的嘴角,逐渐下压,吐出两个让所有人失望的字。 “没少。” 叶行舟松了口气,绷紧的后背松懈。 当然没少了。 叶行舟不问自取,抽走的是别人的通行证。 用碎银分散周围人注意力的时候,叶行舟眼疾手快,抢走的是前一个人,还没来得及写上名字的通行证。 已经给出去的名额,叶行舟拿走当然不会被发现。 要是被发现,叶行舟不得不想办法脱身了。 必须得冒险。 没办法,这群不灭寄生的人能杀他,而他却不能杀这群人。 杀,就染上伪天道的因果了。 这局面,很被动。 好在如今,他冒险这一步蒙混过关了。 暴怒的人又恢复了平静。 裂开的嘴角恢复了正常弧度,各自分散开来。 当然,只有前头的老兄看着叶行舟。 “你拿了我的通行证。”老兄语气阴森。 “你别张口就来,说我拿走,你就要掏出证据来。” 叶行舟手一指,冲着侍卫恶人先告状,“大人,他污蔑我啊。” 侍卫眼珠子转动,“搜身。” “搜谁的?”叶行舟问。 侍卫看着叶行舟不说话,那意思要多明确有多明确。 叶行舟眉一挑,反手掏出自己那份通行证拍在桌子上。 “得,今儿可算了解到北钿城民风了,合着外人入城就该被拉偏架欺负呗。” “既然这样,这城我不进也罢。” 叶行舟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他在赌。 刚走三步,身后噗嗤一声。 后颈,溅到一丝温热。 叶行舟伸手一抹,于眼前看清了。 那是一滴滚烫的鲜血。 叶行舟回头。 又是一声噗嗤。 血液溅到脸颊,沿着皮囊滴落到泥土中。 那个侍卫与老兄,自爆了。 没错。 物理意义上的自爆。 在叶行舟不按套路出牌要走后,两人爆了。 血浆四溅。 一窝人蜂拥而上,叶行舟被挤到了外围。 啃食吞噬的声音叠加。 混着空气中黏腻的肉包香味。 场面,恶心到反胃。 叶行舟太阳穴突突跳,屏息闭气。 方才他之所以敢走,是因为门。 因为门,因为城门。 布局者试图用叶行舟设下的阵法逼死他自己的时候,那里同样出现了城门。 是北奠城的城门。 只要走进去,就像鱼儿主动跳入笼了,主动进了北奠城。 城里有什么,不得而知。 后来叶行舟一身反骨,硬是扛着不进去。 于是他为自己争取到了新的路。 从羊肠小道,走到城外。 便是叶行舟博到的,拓宽后的新路。 他在这条新路上,发现了藏在馒头里的纸条。 生路通死,死路往生。 后半句,叶行舟大概懂了点皮毛。 他用实际行动,在这条死路里,搏出了半点生。 这半点生,让他有作出判断的机会。 所以他刚才毫不犹豫就走。 他在赌布局者的心思。 本来临门一脚,叶行舟突然反悔不进去。 那挡住叶行舟的障碍,便只能清理。 因为,布局者要叶行舟进城。 必须要进城。 叶行舟侥幸赌对了。 但是,他并没有为此开心。 这些被寄生的城民,再一次以另一种方式死亡。 爆体。 但,叶行舟不得不借刀杀人。 他不杀,便会被城民杀。 不染上因果杀戮的办法,唯有两计。 自相残杀,借刀杀人。 叶行舟才能避开障碍。 啃食的声音无限放大,仿若就在耳边。 嚼来嚼去,像喝稀粥一样,时不时还嗦几口血汁。 叶行舟闭上眼睛。 即便屏蔽了气息,看到这一幕,听到这些声音。 胃部还是忍不住犯恶心。 终于。 啃食的声音消失。 那些被操控发疯的人,再次散开了。 叶行舟看清了那处地方。 那里多了两个坑。 凡是有血迹渗透的地方,连着泥巴都被挖出来吃了。 地上的黑色黏虫蠕动,聚在一起,逐渐堆叠。 堆着堆着,成了死去人的模样。 两双眼睛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黏虫爬动。 侍卫冲叶行舟招招手,“客官,要进城先填一下通行证。” 这两人,才是真正的不灭。 叶行舟与那双干净的眼睛对视上。 屏息结束后,鼻尖嗅到一丝异香。 是不灭人。 替代了被寄生死掉的人。 叶行舟抬腿走时,才发现脚已经发麻了。 侍卫招在半空的手滞住。 因为,叶行舟并没有过去。 叶行舟还是转身就走了。 走到城墙外。 第428章 这才是真正的规则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了制伞工具。 他选择暂时不进城。 北奠城中时间的流逝很快,外头斜阳,估摸着里面已经天黑了。 天黑就是危机。 他要趁着外头还亮,再做几把伞。 不是自己用。 而是卖出去。 方才那一幕,让叶行舟有了新的想法。 借刀杀人,杀的是真人。 真人死后,被替代的反而成了不灭。 这招,不可取。 他要试试,能不能通过伞清理掉寄生人的不灭。 用血他耗不起,但是伞可以反复使用,并且不会伤害到活人。 不管成功与否,至少要试试。 叶行舟轻车熟路,终于在太阳西沉时扎好了三把伞。 虽然简陋点,但加上灵力加固,至少能用。 叶行舟把伞往地上一放,就开始吆喝。 “卖伞,卖伞诶!” “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跳楼大甩卖,两铜板就能购置一把雨天必备伞。”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丑归丑点,但质量上乘。 先来买的,是个小厮模样的男子。 他走过来,顺手操起一把打开。 夕阳倾泻。 伞面举过头顶的一刹。 小厮眼里蠕动的黏虫被灼烧起阵阵白烟。 不灭疼痛的挣扎带动男子,眼看男子就要松手甩掉伞,叶行舟眼疾飞快接过,稳稳罩在男子头顶。 男子捂着眼睛,惨嚎一声。 他想要走,叶行舟按着不让。 惨叫声似乎带动了周遭的人,那些人眼里的不灭开始躁动。 原本还在卖货的摊贩收拾东西,行走的人也不走了。 他们统一的转身排队入城。 一个接一个。 男子惨嚎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他倒在地上。 双瞳,终于清明。 与此同时,城外也已经空了。 这里,只有叶行舟与此人。 伞面的光辉透射,那双眼睛望着头顶的伞。 又透过伞面,看着伞后的夕阳。 激动的,痛苦的流出了眼泪。 他第一句话问的是。 “我还是我吗?” “是。” 叶行舟单手撑着伞,肯定回答。 那人捂脸,哭出了声。 哭声越来越大。 响彻城外。 哭不尽世间苦楚,悲不完亲身所历。 他跪在地上,抠着嗓子眼。 呕出一堆染血的泥土。 直到呕不出。 “仙长。” 他满脸泪痕,擦掉嘴边的秽物,声音悲切。 “你知道有意识却无法操控身体是什么感受吗?” “它们……这些虫子,会杀人啊!” “我吃了人!” “吃了人啊!” 他双膝发软,疯疯癫癫的,一会冲着叶行舟磕头,一会口中是混乱毫无语绪的话。 叶行舟蹲下身,从储物袋里取出水囊,“你慢点说。” 他猛灌了几口水,混着眼泪鼻涕。 “城里所有人都被虫子寄生了!” “仙长求求你,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话语到此停滞。 那人猛地抬头,看向落下的日头,眸中无限恐惧。 “快跑!天要黑了!” “它们、它们要出来了!” “仙长你快躲起来!” “我带你走。”叶行舟说。 “别管我了,仙长。” 那人却往叶行舟手里塞了一张纸条,连滚带爬。 跑出几步,他忽然顿住,回过头来。 那双眼里,是无尽绝望。 “谢谢你能让我清醒。” “但是,我……活不下去了。” 说着。 他一头撞到了城墙。 血溅。 命陨。 处在满是被寄生控制的变态人世里。 清醒,反而成了绝望。 宁愿死去,也不愿清醒活着。 叶行舟撑着伞的手,狠狠一颤。 他不知道,这个决策是对是错。 唤醒人,与看着不灭控制人,两者都是绝望。 但是,死掉的人没有再被不灭复制,又或者被不灭顶着壳子复活。 他是真的死了。 留下躯体,只会被啃食。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翻翻找找,却找不到能消灭躯体的物品。 脚踝泛凉。 八阶玄回蛇游了一圈。 一丝气息溢出,包裹躯体。 砰。 鲜艳的红色彼岸花瓣绽开,细长卷曲的花瓣飘散,躯体消失了。 留下的,仅有满地花瓣。 “谢了。” 掌心那张塞来的纸条,还带着血。 叶行舟摊开。 是规则。 入北奠城时,他一开始就见过的规则。 〈入城者,出城难。〉 〈白日人逛城,黑夜城吃人。〉 〈夜晚要活,灭火藏于地。若要出城,鸡鸣捂耳,狗吠出逃。〉 〈有孩童缠,莫听莫望莫理。〉 〈狗吠七声,亡不是亡,生不是生。〉 〈三魂留一魂,七魄留一魄,方可离。〉 规则。 原来真正适用的,是在这里。 在这个被不灭寄生的,充满杀机又病态的北奠城。 还有一个未知的它们。 天要黑了。 它们,要入城了。 叶行舟嗅到了一股浓浓的死亡气息。 身后不远的树林里,有什么在冲出来。 叶行舟回头。 树林若鬼影,隐隐有两个凸起的小山堆从地下冒出。 还有什么在涌出来。 来不及犹豫,叶行舟拿起桌上留下的唯一一张通行证,写上自己的名字。 而后,他抬脚入城。 那扇沉厚的木门,从开启到关合。 城中空寂。 漫长街道,灯笼悬挂。 幽光晃晃,无一人在。 被不灭寄生的城民按照规则藏了起来。 叶行舟垂下眼眸。 它们,是怨灵。 是左护法口中提醒的‘它们’。(394章) 也是方荣口中的‘它们’。(400章) 因为,叶行舟白日里在树林里转悠时,林间少了两座坟。 方才叶行舟看到冒出来的两座小山黑影就是坟。 连通鬼市的坟。 夜晚,是鬼市的怨灵杀出来了。 生前是魔修,死后成了穷凶极恶的怨灵。 它们会杀掉不遵守规则的人。 这,才是北奠城血月阵后藏的规则。 叶行舟抬脚,走了一步。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走一步有一步。 同复制粘贴那般。 一道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黏腻侵蚀目光黏在后背。 叶行舟停住脚步。 脚步声也停了。 停了一瞬,骤然如急雨,朝叶行舟的位置快速逼近。 伴着阴寒席卷。 手臂爬上了鸡皮疙瘩。 叶行舟撑开伞,另一只手提剑朝身后捅去。 噗嗤。 捅入血肉的声音入耳。 伴着滋滋的灼烧声。 叶行舟侧眸。 与一双三白眼相撞。 第429章 没有你,我会死的 剑抽。 血溢。 下一瞬。 剑又冲着心口插入,一只脚踹在腰腹。 躯体砸地,发出沉闷声响。 两剑捅入,地上的人痛得蜷曲身体。 鲜血汩汩,从口鼻到心口。 发丝黏腻着血液,血液染红面颊,他蜷曲着,逐渐展开了手脚,平躺在地。 身体因剧痛在颤抖,风雨来颤着手抹掉嘴角口鼻的血。 抹不尽,抹不完。 血液反而弄得到处都是,沾湿黑色的衣衫,脸上脖颈,处处都是红。 他眉头痛苦的拧在一起,眼睛却灼热的仰视着身前的人。 身前人就那么居高临下望着他,脚的力道碾下腰腹。 痛。 真的痛。 痛到想立刻死去。 但是—— 风雨来喘息急促。 染血的双手颤抖着,摸索着抓住了那只碾压他的脚。 深灰色的鞋面,瞬间多出两个手掌印。 “再……” “咳咳——” 风雨来咳嗽着吐出一口血,黑色的瞳仁因剧痛而极速收缩,眼睫挂的那滴血随着颤抖的幅度滴落眼里,晕红了眼白。 “再用力点……” “踩我、杀我……” 吐字的唇瓣颤抖着扬起一个弧度,整张脸混在血中,眸中是几乎化成实质的痴迷。 “你想怎样、都行——” 叶行舟眼中升起嫌恶,毫不犹疑抽出脚,一脚踹向风雨来的脸。 脚尖撞到下颌,风雨来受力脑袋偏向了一侧。 他却捂着被踢到的下颌,心满意足笑了。 从咽在喉咙里的笑,到露出满嘴沾血的牙齿放声大笑。 是太阳。 能感知的太阳。 视听嗅味触,都拉到了顶尖。 好暖和。 好暖和。 想迫不及待,吃掉眼前这个人。 从哪开始吃? 风雨来眯着眼睛,以仰视者的姿态,回看那双眼。 就从眼睛吧。 这双眼睛,太好看了。 日时染阳,透着好看的琥珀金,夜时黝黑,比常人更干净明亮。 风雨来舌尖顶了顶腮帮,口鼻的血腥味浓到反胃,他却只觉舌尖发麻。 “好爽。” 他的喉咙,发出满足的呻吟。 软剑一声铮响,抵住了风雨来的喉咙。 “血月阵是你搞的鬼?” 真是个疯子。 本来把人捅伤,抬脚把人踹倒是个很正常的行为。 但是。 到风雨来这,全变味了。 他的出现,仿佛只是为了让叶行舟捅他几剑疼爽。 能双手捧着人鞋子,满眼痴迷跟抱黄金似的。 正常人,会做出这种没有人性的动作吗? 叶行舟怀疑,晚一秒抽出脚风雨来高低得和鞋子来个口鞋亲密接触。 风雨来家里得请个高人了。 叶行舟膈应得连句骂人的话都说不出。 骂人对着别人有用,但在风雨来这,只会越骂越爽。 魔法攻击物理伤害跟调情似的,完全没轴。 所以叶行舟直奔主题。 风雨来在鬼市是怨灵,出了鬼市就是没有心的人。 而方才朝心口捅的那一剑是为了确定风雨来有没有心。 没有心。 叶行舟基本可以肯定,他没有回溯时间,而是困在了血月阵里。 一开始感应不到灵魂契约,和外界情况,大可能是阵法操纵。 但这些有活人气被寄生的城民又是怎么回事? 是真活着还是迷眼的假象? 风雨来的能力太诡异了,叶行舟一时猜不到他搞了什么鬼。 于他的话语,风雨来只是弯唇笑着。 笑着用喉咙去顶那把原本抵在脖子处的软剑。 至阳之气克制着,风雨来的伤口不会愈合,只会被灼烧腐蚀越来越大。 死亡是早晚的事。 只是此番若捅入喉咙,风雨来就说不出话死得更快了。 剑刃划破颈间,留下一道灼烧的血印。 叶行舟收剑,反手从街道侧无人的摊贩拿起一根顶雨的棍。 风雨来躺在地上跟动弹不得,眼珠子还是黏着叶行舟,跟随着他的动作转动。 真好看啊。 连发丝闻起来都是那般香。 太久太久。 没闻到香味了。 太久太久。 没感知到美好一面了。 “你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叶行舟问。 风雨来弯唇,“恢复的时候,就恢复了。” 叶行舟眯眼,当即抬脚与风雨来拉开三步距离。 他是明白了,打骂审讯,毫无作用。 这会就算泼出一堆粪,风雨来都会在里头滚两圈,再问叶行舟够不够劲。 嘴里,是不会有半句真话。 敌人得劲,恶心的全是叶行舟自己。 也算是遇到生涯的克星了。 所以与其盲目主动逼问,不如挑着风雨来执着的点来对症下药。 风雨来让他离近点,那么叶行舟就隔远,反正风雨来现在受伤这死样子也动弹不了。 后退三步距离。 风雨来顿时睁开了眼,“为什么后退?” “你在我身上设了什么?”叶行舟只问自己想问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叶行舟再次后退三步。 “不要!” 风雨来瞳仁一颤,因激动咳出一口鲜血。 “过来,求求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风雨来手肘弯曲,费力地翻身想要站起。 伤口扩散的疼痛,让他痛得脚发软。 他却望着叶行舟,执着的撑扶着周围一切物体往前。 跌跌撞撞,迈出一步血滴满一地。 那双三白眼,死死黏着叶行舟。 说实话。 这一秒叶行舟是起鸡皮疙瘩的。 脚步,不禁后退半步。 按现实情况来说,风雨来现在满身伤是属于弱势方,叶行舟可以随意拿捏。 事实上,用操控距离这个办法也确实拿捏了。 但风雨来现在。 即便满身伤痕,路都走不稳了,还爬起来。 爬着跪着,都在向他靠近。 一双眼睛,永远都是灼热又黏腻的追随着。 叶行舟走哪,风雨来就往哪。 仿佛只要有一口气,依旧会缠着叶行舟。 每时每刻,每分每秒。 每一次眨眼,风雨来都在靠近他。 尤其是那双眼睛。 在空旷的街道。 在寂静的深夜。 穿透灯笼散的烛光。 直勾勾盯着他。 瘆得人头皮发麻。 叶行舟脑子叮一声响,在这一刻骤然乱开。 眼前,只有癫狂又病态的风雨来。 沾血的掌印染红地砖,他爬过的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拖拽痕迹。 在地上一寸一寸爬着。 像鬼一般。 “靠近我一点。” “叶行舟。” “你不能离开我。” “没了你,我会死的。” 第430章 熟悉吗 死在无感无知的世界。 死在眼见阳光,却感知不到温度的瞬间。 死在只能感知一切负面杂乱的情绪里,苦累痛无限放大,承受常人的数倍。 死在,长生里。 听得见世间喧嚣,却品不到人间烟火。 长生,是诅咒啊。 风雨来撑着地面,躯体摩擦过地砖,在外的皮肤擦掉了皮也不觉。 那双混着血丝的眼睛,执拗的看着叶行舟。 “不要走。” “叶行舟。” “求求你了……” 叶行舟大脑轰鸣。 几乎是逃生的本能,让他毫不犹豫抬脚就跑。 心脏狂跳的瞬间,血液沸腾,手脚发麻似不是自己的肢体那般,连连磕碰绊腿。 这一路,这条街,叶行舟跌跌撞撞奔逃。 真正恐惧时。 四肢是不会听使唤的。 叶行舟掐紧掌心肉,疼痛的感知被升高的体温模糊。 他操纵着身体,提着沉如山的双腿。 一路跑。 跑去哪,不知道。 他只想逃到一个,再也见不到风雨来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到处都是风雨来气若悬丝又黏着脊背的呻吟! 叶行舟回过头。 街道已经跑到了尽头。 风雨来的身影完全见不着了。 为什么到处都能听到风雨来的声音。 捂住耳朵,挡不住。 太大了。 声音太大了。 像鬼魅一样。 一直缠绕着他。 一直,喊他的名字。 喊得全身寒凉。 “叶行舟,你在哪?” “叶行舟……” “我要找到你了。” “啊————别叫了!!!” 叶行舟跪倒在地捂住耳朵,头深深埋入双膝之间。 声音从哪来的,为什么为什么找不到人? 为什么要一直缠着他!!! “为什么啊!!!” 叶行舟的脑袋,重重磕在地砖上。 杀风雨来的反噬,顷刻之间涌遍叶行舟的全身。 感官无限放大。 任何情绪,都变得更清晰。 清晰的感知恐惧。 清晰的听到风雨来的声音。 他说。 “你为什么不靠近我?” “我们。” “一个极阴,一个至阳。” “天生,就该在一起的啊。” “感知到了吗,你杀我,也会遭到反噬的。” 声音就是耳边传来的。 风雨来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叶行舟眼前。 他蹲下身,附耳一字一句道。 旧的躯壳已经死去。 新的躯壳又在鬼市生长。 即便是普通人的躯体。 他也能精准找到叶行舟。 风雨来看着叶行舟眼神呆滞失焦的模样,满足的勾起嘴角。 就是这样。 一直这样下去。 他就能,换上叶行舟的心了。 这个笑,没持续三秒。 风雨来脸色骤然一变。 不知何时,起风了。 风中,传来骨头相碰的清响。 叶行舟原本漆黑的瞳色,被绿眸取而代之。 绿是生机。 这双绿眸,却是毫无波动的死气。 那是一股,让风雨来骨子里,都忍不住胆寒的死气。 因为,这双绿眸的主人。 杀过他一次。 杀死了他一次。 用尽世间,最残忍的手段。 他占据着叶行舟的躯体,缓缓站起来。 一把剑,凭空出现。 剑身七道刻痕。 冷光晃眼。 他问。 “熟悉吗?” 风雨来看着这把剑。 跌坐在地。 怎会不熟悉。 怎能不熟悉。 这把玄玉剑。 便是用风雨来肉身塑的。 “你是谁?!” “我们目的都相同,为何还要互相为难?” 风雨来歇斯底里。 塑剑的那段记忆。 那一百天。 无比清晰呈现眼前。 局面转变。 那双绿眸却在听到风雨来的质问时毫无波动。 剑斩。 人头落地。 剑身飞快吸收黑气,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 那双绿眸垂下,扫过手心被掐破的深痕。 “最后一次。” “若再失控,你会是第八个蝶骨风铃。” * 天亮了。 叶行舟睁开眼睛的时候,浑身酸痛。 想都没想,掏出一把修复丹喂进嘴里。 肾上腺素飙升后的疲惫席卷,难受得胃直反酸。 阳光晃眼睛。 一只脚踢了踢他。 “不买赶紧起开,耽误我做生意你吃不了兜着走!” 商贩抢过叶行舟手里的鸡毛掸子,骂骂咧咧开始营业。 如果忽略那双被黑色黏虫占据的眼睛,一切或许没有那么怪异。 比起夜晚,这群人和善多了。 叶行舟揉了揉太阳穴,颓丧的挪到墙角坐下。 又失控了。 风雨来的反噬,比前几次来得都要强。 不应该。 叶行舟率先就做好心理建设,而且修为精进后神识不该那么容易受影响,至少不应该失控到遏制不住情绪。 风雨来,因是在他身上藏了什么干扰神志。 藏了什么? 叶行舟上下找遍全身,愣是没发现任何一处异常。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 灵魂契约。 当初用来监视风雨来动向的灵魂契约,被动了手脚,所以风雨来才能干扰神识。 叶行舟当即抹掉了契约。 但是。 昨晚上他只是失智,人并没有晕过去。 为何就在风雨来说完话之后,突然就没了意识? 叶行舟蹙眉。 这感觉很像在鬼市被操控身体的时候。 鼻尖,动了动。 已经一夜过去了。 该散的已经散去,叶行舟并没有闻到任何气味。 但叶行舟还是怀疑,失去意识的时段,他又被顶号了。 被同一个人,被魔尊顶号。 魔尊可是有用过他身体追杀风雨来的记录。 那么昨晚上,魔尊又杀了风雨来? 杀是杀爽了,过后反噬不稳的情绪,倒是叶行舟承担。 叶行舟掏出玉骨扇扇扇扇。 逮到风雨来,他要边用玉骨扇扇风,边杀风雨来。 这样一来,反噬刚冒头就消失。 还能反反复复杀风雨来出昨晚上的恶气。 残余的疲惫感散去之后,叶行舟背靠着墙,手里拿着块烧饼吃起来。 折腾一晚上胃空空的,吃点东西补偿一下没问题吧。 看似情绪稳定,其实叶行舟已经微死了。 天杀的魔尊,天杀的风雨来。 北奠城的局,绝对有这两个狗东西掺着。 合着两人斗法,拿叶行舟做棋呢。 该死。 两个都该死。 不灭更该死。 都该死。 叶行舟三口吞下一个烧饼,站起身往城外走。 他要去树林找双坟。 下一瞬,一行官差打扮的侍卫拦住了叶行舟。 “通行证出示一下。” 第431章 一夜,是三天 “通行证?” 叶行舟满腹疑问,“我昨日刚进城,这才第一天怎么就查通行证?” 并且还是晚上才进城的,算起来顶多过了一夜。 那侍卫面无表情,“三日已过,出示通行证。” 三日? 北奠城一夜就是三天? 原来这个大坑,就等着叶行舟踩呢! 叶行舟没有着急掏出另一张通行证,而是问,“去哪补办通行证?” 话音落,侍卫那双眼睛冒着精光,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 “去哪办?” “进了北奠城,当然是在北奠城办了。” 吞咽口水的声音交叠清晰可闻。 侍卫身后的队伍,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上。 周围的眼睛似有若无窥视着叶行舟。 毫无疑问,这个补办是补进去人肚子里。 只要叶行舟掏不出通行证,绝对会被这群人分食殆尽。 侍卫溢出口水时,叶行舟缓缓从储物袋里掏出另一张通行证。 那张通行证在阳光底下晃了晃。 侍卫立即沉下脸,不甘又无可奈何让开了脚步。 “大人,不检查检查吗?” 侍卫不语,领着队伍就走。 叶行舟挑眉。 他终于明白昨日为何进城和出城的人那般多了。 北奠城的夜晚等于三日。 被不灭控制的人也在按着规则走,所以每个入城的外地人都要办通行证。 天一亮,就要出城办理通行证,又继续按照原先的活动轨迹,一直重复。 现在让叶行舟搞不懂的是。 这群百年前已经死去的人,真的还活着吗? 叶行舟拿不准。 若是风雨来用血月阵来迷眼的局,这些人可能就是城中突然消失的怨灵。 这一切的活人气息,只是叶行舟在幻境中产生的错觉。 但,寄生控制城民的不灭又没有理由说通。 因为叶行舟从进到北奠城开始,就没有感知到不灭的存在。 而今不灭突然出现,叶行舟唯能想到左护法。 左护法先前提醒过他,北奠城之所以没有妖兽和阵法,是因为那只妖兽已经死了。 被伪天道降下来的神罚弄死的。 妖兽死了,那么寄生的不灭呢? 不灭分散到血月阵中吗?所以叶行舟才会在北奠城民身上,看到不灭寄生。 问题,又回到了北奠城民身上。 这里的北奠城民,究竟是死是活? 昨日清醒的人,绝望到一头撞死,那一幕一直冲击着叶行舟大脑。 即便百年前,叶行舟就已经见过一次北奠城人的死亡。 到了今日,依旧恍惚。 这些人鲜活得不像假的。 同样的,也是一个大坑。 越一步杀,可能就踩中了伪天道陷阱沾上杀戮。 退一步躲,除掉伪天道陷阱,还有两个疯子设的局。 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 沿着街道往出城的方向走。 路过一处矮瓦舍时,叶行舟脚步一顿。 瓦舍边的井口,有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孩正在井边摇绳打水。 小孩身侧还有一个小孩,两人互相协助着取水。 叶行舟不自觉放轻脚步,来到两人身后。 是江客山淮。 幼时形态的江客山淮。 见到这两人,叶行舟眸光微闪。 这里像百年前。 难以分清。 叶行舟的靠近让两双被黑色黏虫占据的双眼抬了起来。 两个小孩同时对视一眼,同时看向叶行舟,口中发出如常人那般的稚童音。 “有什么事吗?” 叶行舟停住脚步。 一片阴影洒下。 撑开的伞面罩住了天。 罩住了井边的两个小孩。 灼烧的疼痛瞬间扑袭。 体内的不灭焦躁的控制两个人跑,却被叶行舟揪住命运的后领子。 小孩撕心裂肺的叫声传遍每一处。 同类濒死的痛吟让周围没有一人敢靠近,被不灭控制的人依旧各自行走。 甚至还催动寄宿体远离叶行舟。 直到最后一个黏虫消失,终于得以重见光明。 干净剔透的眼睛,才是真正的孩童。 “我们……我们能控制自己了?”一个小孩颤抖着。 再看另一个,都被吓出鼻涕来了。 两双惊恐的眼睛环顾四周,最后锁定撑着伞站在跟前的人身上。 眼睛,是干净的。 连气息,也不染半分不灭的腥臭。 几乎是瞬间,他们就抱住了叶行舟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呜呜呜!仙长!求仙长救救我们!救救我阿公!” 两道孩童哭声,几欲肝肠寸断。 叶行舟蹲下身,他的手摊开,覆住了一个小孩的心口。 心跳因情绪激烈而加快。 太鲜活了。 他们,都有心跳。 叶行舟,真的分不清真假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叶行舟问。 两个小孩抹着眼泪,一人一句用着几乎被吓得失智的话语拼凑出来了答案。 “虫子。” “城里突然多了很多黑色虫子……” “它们踩不死,趁着人睡着的时候爬到了耳朵里。” “然后,然后醒的时候,就控制不了身体了……呜呜呜,好可怕……” 小孩没忍住,说到一半哭嚎出声。 “它会吃人,仙长求求你救救我们!” 两个小孩边哭边跪。 稚嫩的面庞隐隐与日后张开的眉眼重叠。 “求求仙长,救救我阿公。” 叶行舟依稀辨别出来,哭得最厉害的,一直让他救阿公的,那个是江客。 “我进去看看。” 小院的门半敞开,隐约能看到一个半百老者在院子里劈柴。 “阿公。” 老者听见呼唤,回过头来,露出黏虫眼睛。 明显被寄生了。 小江客又害怕又无助,眼泪都没干就看着叶行舟。 左边的小山淮,同样抓紧叶行舟衣角,身子不可控的颤抖。 “仙长,我好怕。” “有我在这,莫怕。” 叶行舟抬脚,就要踏入院里。 院里角落栓的大黄狗,忽然狂吠起来。 恶狠狠盯着门口,口水黏液口水嘀嗒,狂吠不断。 一声两声三声…… 第七声落。 叶行舟收回了脚步。 一股力量在撕扯灵魂试图抽离,却又被安魂符按了下去。 叶行舟垂下眼眸,冲着两个小孩道,“我在井边藏了一件物什,你们两去取来就能救阿公。” “真的吗?” 叶行舟点头,“真的。” “仙长,是什么?” “找到就知道了。” 两个小孩又回到井边埋头寻找。 叶行舟悄无声息来到两人身后,“你们看,井里有什么?” 两个小孩翻找的动作一顿,同时探头看向井口。 第432章 北奠城是假的,规则是真的 井壁布满青苔,一看就滑腻腻的。 井口像太阳,远看圆圆的。 近看,低头往下看。 澄澈的水面,倒映出伞面,和伞下两张不同的孩童脸。 先前打水的涟漪刚平静,接连又噗通两声。 一人不入庙,二人不观井。 三个人,叶行舟推下去两个就好了。 水花溅起。 井口的水光,再次泛起涟漪层层。 “仙长?!” “你为什么推我们下来?” 两个小孩扑腾着,不可置信的望着井边垂眸下看他们的人。 那双刚哭泣过的眼睛似被水洗过,明亮又清澈,此时却充斥满了被背叛的不可置信。 “仙长!我们不是虫子!” “真的不是虫子!” “仙长你快捞我们出去,不然我们真的会淹死的!” 叶行舟垂首站立,静静观看井底的动静。 两个小孩一开始在扑腾,口中的疑问到无尽的祈求。 叶行舟毫无波动,目光划过规则纸条。 〈入城者,出城难。〉 〈白日人逛城,黑夜城吃人。〉 〈夜晚要活,灭火藏于地。若要出城,鸡鸣捂耳,狗吠出逃。〉 〈有孩童缠,莫听莫望莫理。〉 〈狗吠七声,亡不是亡,生不是生。〉 〈三魂留一魂,七魄留一魄,方可离。〉 规则,一开始就提醒了。 有孩童缠,莫听莫望莫理。 而叶行舟下意识以为规则提醒的是夜晚提防,忽略了白日危机涌动。 这张规则纸,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过只在夜晚有效。 事实上只要出城,无论白日黑夜,都是陷阱。 这就是入城者,出城难的含义。 他差点,又踩中陷阱了。 白日涌动的危机,远比夜晚可怖。 因为,白日是真人惑眼,干扰判断。 用着活人的气息,活人的心跳,来干扰叶行舟对真假的辨知能力。 活人的一切,太有说服力了。 叶行舟一开始的心,是偏向北奠城人还活着的。 昨日撞死的那人,就是最好的心理暗示。 将绝望无助,求生无果,又相食同类无法迈过心理这关演得淋漓尽致。 冲击,是有的。 所以,叶行舟才没有贸然对北奠城人动手。 今日又遇到幼年的江客山淮,再次加深了叶行舟的错觉。 他以为,又回到了百年前,只是这次因为血月阵而变了样。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直到叶行舟听到了狗吠。 纸条上的规则清晰入眼。 这两个小孩缠着叶行舟救阿公,更像是引人进入小院。 还好狗叫了。 七声狗吠,亡不是亡,生不是生。 接下来便是三魂留一魂,七魄留一魄,才能出城。 所以,叶行舟才会有强烈的灵魂拉扯感觉。 就差那么一点,叶行舟就被误导了。 心有余悸。 叶行舟看向井底。 两个鲜活的人不知何时不再挣扎。 不算大的井口挤着两具死尸,他们漂浮着,仰着脑袋,泡白的脸呈现青灰,眼睛瞪得可大。 死了吗? 不见得。 因为狗吠七声,亡不是亡,生不是生。 装死,是利用人心的最后一道考验手段。 北奠城一切都是假的,只有规则是真的。 百年前死去的人,真的死去了。 风雨来的回溯一次比一次晚,他没有救下北奠城的人。 不可能又会突然出现复活。 叶行舟现在十分清醒。 他在血月阵里,周围一切都是布局者设的局。 要时时提防规则里设的局。 叶行舟取出一枚飞镖,冲井底的尸体插去。 飞镖插入心口。 衣物刺啦一声裂开。 死去的只是外壳,跳动的心脏还在活着。 不对。 不是心脏。 是一张脸。 一张与死去面壳一模一样的脸,冲破皮囊重新长出了一个不灭人。 不灭人,是黏虫变的。 所以亡不是亡,生不是生。 井底的小孩仰起眸,看着井边的叶行舟,弯唇笑了笑。 “要下来玩吗?” 他邀请道。 下个锤子。 恶心的眼神跟右护法一模一样。 不灭,都是一个样。 叶行舟抱起一块石头,贴上爆破符一起丢到井底。 身后是爆炸声,叶行舟在前头跑得那叫一个利落。 这里的人,心脏都是不灭。 从里至外,都是不灭。 压根信不得分毫。 叶行舟腿都要抡出火星子了。 现在有安魂符,出城是抽不走一魂一魄的。 叶行舟终于是走了出去。 过程坎坷,好在人是成功出城了。 城外的天色,正是日中。 太阳就在头顶,火辣辣的。 肉包子的气味依旧飘香,城外还是如昨日那般重复着一模一样的活动。 叶行舟站在外面,仰头望着这座城。 角落逗蚂蚁玩,穿着开裆裤的小孩,一旁是忙着照顾摊子的父母。 百年前,叶行舟被魔尊送回北奠城时也是这一幕。 跟复制粘贴似的。 风雨来的能力能还原得这么逼真吗? 还是说,这是魔尊手里的外界系统所为? 为什么非要还原这一幕。 叶行舟挠了挠头。 百年前出现的,可不止风雨来和魔尊。 还有一个右护法。 三个人同时出现在同一局面,各对战各的,明显利益不同。 而今叶行舟又见到了满城不灭人。 一看到不灭,就联想到右护法。 右护法真的没掺局吗? 叶行舟满腹疑问无人答。 他只得抬脚踏入前方的树林。 木蝴蝶长得旺盛,有些已经飘果了。 飘得到处是,铺满了整条道。 跟撒纸钱似的。 叶行舟打开神识,再次踏入了这片林子。 边走,边搜寻有无阵法的痕迹。 双坟,不可能会凭空消失。 绝对是有阵法藏匿的。 搜寻一圈两圈三圈……即便已经细致又细致,叶行舟依旧找不到任何阵法痕迹。 双坟,只有夜里才会出现。 叶行舟靠着树干坐下。 既然如此,他就守到夜里,反正他的至阳气专门克制不灭。 解不开局,那叶行舟就搅局,水搅浑了,谁也别想讨着好。 破局难破,那就搅局。 叶行舟这回不做伞,叶行舟直接画下三张安魂符后,掏出了剑。 先前用伞是担心伤到活人,所以采用相对温和的方式驱散不灭。 现在知晓满城不灭,不用剑用什么?用伞挑虾线吗? 进了北奠城,一坑又一坑,都是奔着命来的。 叶行舟把剑刃擦拭得反光。 大剑早已饥渴难耐了。 第433章 一切,仿佛重叠 城外的天,是正常的时间流动。 距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 干等也不是个事,叶行舟动了找线索的念头。 进城太被动,到处都是坑,容易中招。 所以叶行舟决定,再到城外溜达一圈。 叶行舟提上剑。 小道依旧半潮泥泞,到处都是木蝴蝶。 木蝴蝶。 血月阵未启动前,满城的木蝴蝶就已经被苍水收走了。 这里的木蝴蝶,也同北奠城活人那般,是迷眼假象。 叶行舟还是弯腰,习惯性捡起几片捻了一下。 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异常。 血月阵的假象,是风雨来的手笔吗? 毕竟在血月阵中,风雨来能通过双坟冲破鬼界结界杀出来。 只是,叶行舟不太明白一件事。 风雨来为什么要把血月阵的场景回溯到百年前。 百年前,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北奠城的不灭,是血月阵孵化的吗? 血月阵里的不灭人,又为什么要不灭伪装心跳,混淆活人气息? 叶行舟一时没想通。 这条泥泞小道,留下一行新的脚印。 日斜时。 他沐浴在阳光中,一手持着剑,走到了北奠城外。 吆喝声还在继续。 肉包子的气味照样飘散着。 角落玩蚂蚁的小孩,一旁忙碌的父母。 不灭人在模仿着百年前的痕迹活动。 叶行舟持着剑出现。 离得最近的,原本在卖力吆喝卖菜的商贩,忽然停住了声音。 在叶行舟出现的瞬间,毫无预料猛扑而来。 叶行舟下意识抬剑挡。 血染剑。 商贩倒地。 一个开头,第二个人同样撞过来。 剩下的人纷纷朝叶行舟围过来。 叶行舟眉一蹙。 不对劲。 昨日明明还很正常,这会这群不灭人,突然之间就像疯了一样,一个又一个扑过来。 准确来说,是主动撞向他的剑寻死。 两秒,已经有三个不灭人主动撞剑死了。 踩中规则了。 叶行舟几乎是瞬间,收起了剑。 虽说杀不灭是好事。 但,主动杀和主动被杀是两回事。 后者,一看就有鬼。 费尽心思整出满城不灭,不可能在亮剑的瞬间就轻而易举主动寻死。 十成有坑。 剑收起后,围聚而来的不灭又恢复了正常行径,纷纷啃食地上的死尸。 咀嚼的声音交叠,时不时还有吧唧嘴。 地上的三具死尸被分食殆尽。 叶行舟被挤到人群外。 光线,有些晃眼。 叶行舟抬手挡在额前。 落在身上的阳光,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好像没有那么热了。 连着,空气中的血腥味都淡了几分。 在三个不灭人死掉后,他的感知能力,好像变弱了。 叶行舟晃了晃脑袋。 提剑。 北奠城。 方才那一幕。 叶行舟不像叶行舟。 倒像是风雨来。 百年前初见的风雨来,就是提着剑走到北奠城外的。 一切,仿佛重叠。 叶行舟恍然大悟。 这是风雨来专门为他准备的坑。 昨日他有顾虑,半道收起了剑,刚好避开这个隐藏的坑。 而在猜出用北奠城人是不灭后,叶行舟就没有了顾虑。 用剑本来是保护自己的,若非必要,叶行舟不会在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开杀戒。 叶行舟不开杀戒,风雨来就主动让他开。 只要剑出,人主动撞上去也是杀,正好复刻的风雨来的轨迹,若是晚些收剑,这些不灭人就同百年前的人一样死了。 按照百年前活动轨迹的,不止现在的北奠城不灭人,还有叶行舟。 他刚才提着剑,就在扮演着风雨来的角色。 角色置换。 杀死几个人后,感知能力也减弱了几分。 风雨来刚好对一切正向,是没有感知能力的。 叶行舟现在感知太阳的能力变弱,唯有一个答案。 换命格。 叶行舟懂了。 血月阵,是风雨来专门准备用来和他换命的。 将杀戮以另一种形式复刻,在这个血月阵里,风雨来就能混淆概念,抢夺叶行舟的命格。 在血月阵里。 只要杀,就是禁忌。 不灭可以杀叶行舟,叶行舟杀不灭,又或者拿出剑,就会踩中暗坑。 主动与被动,不灭的死,都会算到叶行舟头上。 那张规则纸条就是明坑。 明坑是规则,是躲避不灭,不被抢命格的唯一方法。 叶行舟现在更确信,血月阵是风雨来设的局了。 而这张规则纸条,是另一个设局者给的破局关键。 叶行舟垂下眼眸,看着字迹,越发觉得眼熟。 他在哪看过一眼,无意看到的,记忆并不清晰。 一时想不起来。 不过对于这群不灭人,叶行舟并没有多被动。 叶行舟有两计,一开始就想出的两计。 自相残杀,借刀杀人。 昨日入城,他耍了点手段,引得侍卫杀了进城一人。 那时候,他没有出手,同样也没有感知能力变弱的情况出现。 所以证明,只要自己手上不沾血,这两个法子对付不灭是有用的。 虽然说,不灭杀不灭,是杀不死对方的。 但至少,利用这个漏洞叶行舟能多领到几张通行证。 届时入城查通行证时,不至于那般被动。 叶行舟站在阳光下,晒得些许久了。 失去的感知能力,在一刻后逐渐恢复如常。 今日感知能力变弱,在城里就已经隐隐有了迹象。 他淹死两个不灭时,反应太弱,所以并没有及时觉察异常。 好在现在发现了也不算晚,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到完整的线索。 叶行舟整理了一下已知信息。 血月阵,是换命的。 在北奠城,叶行舟不能拿出剑,又或者直接杀死不灭。 借刀杀人让不灭内斗,虽然不灭杀不死对方,但必要时能获得有用的线索。 那么现在,叶行舟要开始整活了。 他绕开地上挤攘啃食尸体的人,来到了城门入口。 那里有一行冗长的队伍,都是排队进城的。 叶行舟背着手,也不排队,径直走到领入城通行证的地方。 前一个人刚领到通行证,还没有签上名字时,叶行舟指尖一弹。 照例一枚铜板掉地。 “谁钱掉了?” 侍卫与排队的人同时看去,叶行舟伸脚踩住那枚铜板的同时,手飞快抽走那张通行证。 不灭齐齐抬头望来,叶行舟先指着那沓通行证。 “数吧,我就路过这而已,可没拿。” 发现bug,专卡bug。 第434章 你出不去的,叶行舟 这些不灭,又开始重复昨日的行为。 从愤怒怀疑到数完通行证后的茫然,又到被抢走通行证的人指着叶行舟。 “他抢了我的通行证,搜他身。” 叶行舟转身就走,“本来想入城,你冤枉我了,那我就走。” 那人又被侍卫杀了。 尸体被分尸,新的不灭人又长了出来,去队伍后头排队入城。 一张通行证,成功搞定。 叶行舟嘿嘿一笑,锁定下一个大冤种。 他挪开脚指着铜板,“谁钱掉了?” …… 这群不灭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样,反反复复循环。 排了一圈,没一个人领到通行证。 那厚厚一沓通行证,全进了叶行舟储物袋。 北奠城夜晚如三日又怎样,叶行舟有这沓通行证都能横着走了。 通行证空了。 负责的侍卫与排队的人,卡壳不动了。 是真的不动了。 他们垂着脑袋,维持着排队的姿势。 城外的人,都不动了。 没有通行证,就进不了城。 进不了城,夜晚就无法按照规则,躲避鬼市怨灵的追杀。 叶行舟要的就是借鬼市的怨灵杀不灭。 不灭杀不灭能复活。 那么怨灵杀不灭呢? 暮色苍茫时,叶行舟撑开了伞。 垂着脑袋的侍卫,有了动向。 咔嚓两声响。 他的脖子转动一百八十度。 黑色的黏虫从眼睛里爬了出来。 一只两只…… 密密麻麻的黏虫从眼眶钻出,这副皮囊瘪了。 接着是第二人,第三个人…… 这些人褪去了皮囊,化成了黏虫。 黏虫蠕动着,朝着城门里爬去。 它们在害怕,害怕怨灵。 触犯规则,即便是不灭。 也会被杀死。 叶行舟感知到,黑色黏虫爬出来时,周围的灵气有了被吞噬的痕迹。 不灭维持人形时,灵气不会发生变化。 变成原始形态黑色黏虫时,会吞噬灵气。 想进城躲避怨灵,叶行舟偏不让。 他挥出一道灵力。 敞开的城门缓缓合上。 空气,骤然冷了下来。 不灭蠕动得更厉害了。 但天黑了。 天已经黑了。 城外满地都是黑色黏虫,再没有一个套着人壳子的不灭。 在月光下,虫子身上分泌出黏腻的液体。 叶行舟撑着伞,另一只手取出了剑。 这回,黏虫没有往剑上撞。 看来只有套着人壳子时,杀不灭人才会触发换命格的坑。 那么没了人壳子,怨灵会杀不灭吗? 不过,叶行舟还是没有出手杀不灭。 他在等。 在等怨灵出现。 叶行舟回头,看向静谧的树林。 规则上没有规定,夜晚要活的物种。 不管是人,还是不灭。 只要触犯规则,都得死。 叶行舟把挤进门缝的不灭,用剑捅了个对穿。 烤烧烤似的,白烟阵阵飘。 就是腥臭气味实在难闻。 直到那片树林,溢出一团又一团的黑影。 叶行舟终于看到了,双坟出现在林口。 漂浮的黑雾,一瞬之间像北奠城围聚而来。 叶行舟清晰看见。 黑雾所过之处。 草枯土裂。 地上的黑色黏虫只只爆浆。 因为,土层裂开的地方,又冒出了怨灵。 是北奠城消失的,真正的,死去的城民。 他们维持着人的姿态,杀不灭的同时,又与黑雾相杀。 叶行舟撑着伞,一身至阳之气就是最好的隔离带。 他看着这一幕,皱起了眉头。 怨灵与怨灵相杀。 不对。 鬼市的怨灵,就是从北奠城抓走的。 怨灵生前都是魔修。 即便死了成为怨灵,依旧压榨着北奠城的亡灵。 直到双坟出手,将这群怨灵抓去鬼市。 之后北奠城的亡灵,白日时是亡灵,夜晚就成了怨灵。 现在看到怨灵与怨灵厮杀。 叶行舟大脑鸣了一瞬。 他想起姑娘说过一句话。 ‘如果得不到善,那就以恶制恶。’ 现在真正的城民成了怨灵。 毫无意识的,不分好坏见到人就杀的怨灵。 就是恶。 用新恶。 杀掉恶。 所以,现在这一幕才是姑娘话里的意思。 北奠城城民的人当初没有等到善死了,成为亡灵后,日日徘徊于北奠城中。 曾经也有修士来过,可这些亡灵都不愿往生。 现在叶行舟知道了。 他们不愿往生,是等着以恶制恶。 成为怨灵,杀掉生前杀掉他们的人。 以恶制恶。 说出这句话的人,就是将北奠城城民从亡灵转化成怨灵幕后人。 他是谁? 他会是谁? 从地下爬出来的怨灵,忽然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那个方向。 在树荫下。 一个人,缓缓走了出来。 月光盈盈。 细长的眉尾下,是一双三白眼,像白玉那般泛着清透的光。 面目狰狞的城民,扑过去撕咬着他。 却在靠近他的一瞬间,砰一声炸开。 一只炸开后,又有无数只扑过去。 怨灵恨不得,将此人食其肉,饮其血。 北奠城的城民,不愿往生的城民。 都选择用以恶制恶的方式。 为自己,为家人,为这片染血的土地报仇。 木蝴蝶簌簌飘零。 风儿又在哭泣。 即便丧失神志。 依旧记得仇人。 一个接一个扑过去,又一个接一个炸开。 可恨的是成了怨灵,也依旧杀不死生前的仇人。 风雨来一根发丝都没乱,迈过了这条小道。 他注视着城门前撑伞而立的人,偏薄的唇瓣弯了弯。 “你在这,是刻意等着我吗?” 叶行舟抬眸,眼神冷得厉害。 “血月阵是你设的。” “你想让我复刻你的因果,和我交换命格。” 风雨来脚步一顿。 “你都知道了。” “可是。”他捻了捻指腹,尾音上挑,“你好像找不到出去的办法。” “怎么办呢?” 风雨来勾住叶行舟的衣角,因为越界,手指被伞灼烧出疤痕。 “你都刻意在这等我了,那么就留下来陪我可好。” 他唇瓣弯着,丝毫不在意叶行舟是否发现。 指尖绕着那片衣角,反反复复捻着。 叶行舟呼出一口气,一剑插入风雨来心口。 “你以为,我真的出不去吗?” 恶心玩意。 一见面就动手动脚。 不捅两剑把人弄倒,纯粹恶心的就是自己。 风雨来疼得闷哼一声。 疼痛,还是无数倍放大。 捅一剑,像捅了百剑。 全身忍不住剧烈颤抖。 风雨来眯着眼,鼻尖用力嗅着叶行舟周身的气息,疼痛与花香交织,他的眼神逐渐迷醉。 “你出不去的,叶行舟。” 这里。 是他专门为了那颗心打造的世界啊。 第435章 十头牛拉不回来,一只猴就带回来了 今日。 一刻的五感恢复。 就已经成了戒不断的引。 沐浴的阳光散了千百年追随的阴寒,感知回归的那一刻。 风雨来有了一刻的心跳。 是心,踏踏实实的在胸膛下跳动。 一刻的心跳。 一刻的阳光。 一刻的花香。 可,也仅一刻。 一切宛若镜花水月,又一一抽离而去。 不管风雨来如何疯魔,如何强行挽留,都留不住的。 留不住世间美好,留不住片刻阳光。 只是因为,叶行舟没有开杀戮。 即便知道满城都是不灭人,叶行舟也没有屠城清不灭,没有按照他的轨迹屠城。 也没有,替他背负因果。 “为什么?” 风雨来捂着心口,眼角因疼痛而泛起水光涟漪。 “明知他们是不灭,为何不杀下去?” 叶行舟白了风雨来一眼,“我傻吗?” 主动撞上剑的不灭,他能杀下去就奇怪了。 他平时是投机取巧,看起来一副不靠谱的样子。 但是,他不是傻。 不灭一个接一个扑过来,看似凶狠,其实细细观察便会发现不灭都在以非常巧妙的角度往剑上撞。 “我不会复刻你做过的事。也不会给你交换命格的机会。” 叶行舟说完往后退开三步,风雨来闷哼一声,仰起脑袋。 “不要、不要走。” “不换便不换,你不要离开我。” 叶行舟能信就奇怪了。 风雨来嘴里,吐不出半句真话。 满眼的欲念,满眼的执拗,满眼都装盛着虚伪的情绪。 风雨来唯有痛楚,是真的。 这种人,也只配得到痛苦。 叶行舟掏出那截断掉的伞柄,捅穿风雨来的胸膛。 伞柄插得很深,将人捅了对穿,另一头直直陷入泥土之中。 伞柄周围在灼烧,一点一点向着周围的肉扩散开来。 血刚流出来,伤口又被灼烧焦黑,肉滋啦滋啦的。 此等,比凌迟还凌迟。 只有躯体死了才能复活,风雨来目前暂时是死不了的。 摆脱风雨来的同时,叶行舟还能有足够的时间进鬼市。 风雨来疼得又叫了一声,奈何被固定住,动弹不得分毫。 “别走。” “求求你。” 风雨来音调近乎哀求。 他真的。 很渴望,阳光。 叶行舟敛眸扫了地上的人一眼,此时风雨来细长的眉下垂轻蹙,眼皮半敛挡下了眼中大半戾气。 对至阳之气的夺舍,是真的。 哀求叶行舟别走,也是真的。 “叶行舟。” 风雨来呼吸急促,双手颤抖着悬空,去拂月亮,去抚月亮下的人。 可他动不了,连一片衣角都摸不到。 “求求你。” “摸一下我的脸。” 风雨来眼尾,噙着晶莹月光,因痛楚而蹙起的眉头,都是那般好看。 是月光吗?更像是夜里,井底涟漪的寒水,藏在波澜水面下的,是一只潜伏的毒蛇。 “你喜欢什么样的脸,我都能变。” “只要你,摸摸我的脸。” 他真的,想要阳光,想要散去无尽时日中数不尽的阴寒。 哪怕,摸一摸脸也好。 字字泣音恳切,仿佛叶行舟像什么提上裤子就走的负心汉一样。 叶行舟被恶心得想要抬脚去踹人。 脚刚抬起,却在半空收了回去,差点忘记了,踹风雨来只会让人爽到。 对付风雨来最好的法子就是冷处理,别管别答别听,无限远离就对了。 叶行舟绕开,无视风雨来的哀求,径直走向隐在黑暗的林间。 北奠城真正的怨灵,与鬼市涌出的怨灵互相厮杀。 地上的风雨来,便是最大的活靶子。 即便风雨来满身伤,动弹都是费力的,可怨灵靠近,还是在瞬间被击散。 风雨来的哀求声,逐渐变了调。 他捂着脸,声音在哭泣。 寂静的夜里,音调是那般瘆人。 他像个疯子,永远不会说真话,永远不会表露真实情绪的疯子。 叶行舟的身影,消失在林间。 风雨来明明在哭泣。 可指缝间露出的嘴角,却是上扬的。 那双眼睛,灼灼注视着叶行舟离开的方向。 聪明吗? 叶行舟无疑是聪明的。 但。 这里。 是他的局啊。 * 月影迢迢。 双坟屹立。 叶行舟撑着伞。 走在月下小道。 身后是蜿蜒路途,前方是两座孤坟。 木蝴蝶轻轻摇曳。 距离坟墓三步,叶行舟停了下来。 沉睡的苍水忽而不安在手腕上涌动,清浅流光在夜晚如萤火那般。 “你让我别进去?” 叶行舟脚步停住。 苍水试图化几个字,字迹刚组就被一股力量打散。 苍水更焦躁了,试图化水柱冲进结界。 叶行舟一时没看明白。 他很确定,刚开始苍水苏醒是在阻拦他进去。 可是仅仅一瞬,苍水又迫不及待想要冲进去。 水柱如龙,冲得更急切了。 苍水又暴动了。 暴动,等于想吃巴掌恢复神志。 叶行舟抬起了手。 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更快,拽住水柱头,二话不说一拳头挥去。 裹挟魔气的拳头,一拳打散了水柱。 水滴落,一人现。 树影遮人,月落明面。 绑着小辫的红绳,是那般显眼。 那人揉了揉手腕,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像突兀升起的太阳。 “喂,我才离开多久啊,你居然连个器灵都压不住。” 叶行舟扬起的巴掌还在半空。 左护法眨眼,脸主动凑了过去,“你是要扇我吗?” 舍得吗? 这么久不见,鸟窝头肯定得想死他了。 哪舍得落巴掌呼他。 他赌,巴掌不敢落。 不敢落在他这张英俊迷人潇洒帅气能立体到能削土豆皮的脸。 左护法仰着下巴,气定神闲。 事实上那巴掌确实没有落下来。 因为,叶行舟赏了他一个白眼。 “谁让你抢活的?” 左护法挑眉,“我这不是怕你舍不得下手,所以替你扇么。” 瞧瞧瞧瞧,鸟窝头就是想他了。 刚见面就因为激动而翻白眼。 人啊,魅力太大也是烦恼呢。 左护法轻哼一声,“我进来这里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叶行舟最好得说点好话给他听听。 不然他提上裤子啊不,是转身就走。 绝对不磨叽。 是用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第436章 啾咪 叶行舟侧眸,盯着身旁鲜活的人片刻。 在北奠城,许久未见到真正的活人了。 两日如两年。 左护法出现在这,叶行舟第一时间怀疑他是不灭变的。 见到人,叶行舟第一时间就肯定了左护法就是左护法。 不灭没有他本人那么贱嗖嗖。 “还没死呢。”叶行舟来了句亲切问候。 “什么叫还没死。” “你当我那么多保命手段,是用来玩的呢。” 左护法嘴角,却是怎么都压不住。 瞧吧。 他才一句话,鸟窝头就已经吐露心声关心他生死了。 又是偷摸在砖上给他画肖像,见面又是关心他死活的。 十头牛拉不回来的左护法,一只猴就叫回来了。 左护法肩膀跟爬虱子似的,一会撞一下叶行舟肩的。 你说说你说说。 鸟窝头准给他下降头了。 一见面,肩膀就跟生自主意识似的,非要撞一下叶行舟。 撞也就算了,肩膀还一百分想要叶行舟那只爪子勾搭一下。 真是的。 要不是看在肩膀主动靠近的份上,他堂堂左护法才不会给鸟窝头勾肩的机会。 撞了一下又一下,拱了一下又一下。 左护法这会跟小儿麻痹似的,半边身子不听使唤,使劲搁叶行舟跟前刷存在感。 叶行舟就跟熟睡的丈夫一样,眼睛虽睁着,但瞎得实在厉害。 左护法都扭成蛆了,叶行舟还能视若无睹。 “喂。” 左护法不满叉腰。 “我这么个大活人在这你不看,盯着两座坟有啥好看的?” 有啥好看的? 两土堆放毒似的涌出一堆怨灵,跟煤炭似的。 有他的花容月貌吗? 有他的貌美如花吗? 他魔界小俊郎,魔宫小俏花就这么水灵灵被无视了? 叶行舟抬起死鱼眼,“要扭搁一边去。” 跟条蛆似的。 突然出现又唱又跳,搁坟头蹦迪。 一直在眼前晃晃,屁股翘得都能顶汽水了。 左护法嘴一撇,“得,是我不该出现。” “是我不该来,是我碍眼了。” “我走就是,你最好不要后悔。” “更不要拦着我求我别走。” 谁啊,谁会在乎叶行舟留不留人啊。 走就是了。 他左护法从不受什么窝囊气。 左护法抬脚就走。 叶行舟环着手倚着树干,看傻子似的看着左护法。 这走倒是走了。 但是,往他怀里走是什么意思? 叶行舟一巴掌按住人脸将人推开,“你走就走,往我这挤是什么意思?” 跟头牛一样直撞。 撞到哪疼哪。 “这路又不是你开的。” 左护法嘀咕一句,偷摸又瞪了叶行舟一眼。 “还说什么天下第一好,原来都是我错付了。” “不就是个天下第一好么,我不在乎,一点不在乎。” 他懂。 他都懂。 刚见面脸都摸了,一个手指摸还不得劲,叶行舟还用五指包裹脸蹂躏。 脱裤子的时候还是天下第一好。 裤子一提上,走得毫不犹豫的。 是他小左错付了。 瞧瞧这会谁还认得他啊。 左护法笑了,看似不在意,实则眼睛都要瞥起火花了。 说句话啊倒是! 鸟窝头这么沉默装啥哑巴呢! 拿出猴的叫劲啊! 鸟窝头怎么不搁藤上吼吼叫,他小左好化牛狂冲,来场牛与猴双向奔赴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 左护法撇撇嘴。 “得,我走。” “我这就走。” “我再也不出现在你视线里了。” 他抬脚绕开叶行舟,往树林外的小道走去。 叶行舟没出声。 走了最好。 这次左护法闯到血月阵里,准有要事。 许是,叶行舟又触犯了隐形规则,左护法特地闯进来。 叶行舟看向双坟。 这个规则,因是不能进入鬼市。 苍水弓一开始是抗拒进去鬼市的,可后面又像被一股力量吸引一般,不受控的想要冲进去。 左护法恰好又在这个时候出现,刚好阻拦了叶行舟要进鬼市的念头。 叶行舟仔细打量着双坟。 坟墓简陋,两个陈年土堆,外加两块无名木牌就是坟了。 周围长出一堆杂草,虫蚁爬动,这坟跟白蚁窝似的。 叶行舟捡起根树枝,扒拉着杂草。 坟前的两个空碗不见了。 扒拉着扒拉着,眼前多出一双黑色的鞋子。 叶行舟刚抬眸,左护法就蹲下身,视线跟随下移,左护法捡起根棍学着他的样子扒拉。 没错,左护法绕了一圈一圈,又回来了。 “……你不是走了吗?” 左护法抬眉,“走的是左护法,关我什么事?” “那你是谁?” “小左。” “……”这家伙,死不承认是水散凉。 还小左。 手里棍子都快给坟堆戳出一堆洞了。 叶行舟出声,“我在找线索,你在戳什么?” “戳洞啊。” 左护法一脸看变态似的看叶行舟,“难不成你想让我戳别的?” “……”究竟谁是变态啊。 左护法前脚刚走,他小左后脚刚来。 叶行舟就迫不及待袒露心声了。 就这么执着打野战吗? 这虽然没人,但是有怨灵啊。 真是的,一点不挑地。 也不知道挑点好地。 叶行舟丢掉手里的棍子,拍拍手站起来,“忙你的去,别跟着我。” “谁跟你了。” 左护法哼一声,学着叶行舟的样子环手,死皮赖脸跟在身侧。 叶行舟五指并拢扬起右手,“巴掌还是走?” 左护法提前抬手捂头,窝囊出声。 “边扇巴掌边走,扇完巴掌再走也行。” 叶行舟停下脚步,看着左护法,“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左护法放下了手,眼睛一个自由分叉,要多睿智有多睿智。 “叽里咕噜说什么,我听不懂。” 都怪叶行舟,把他宠得侍宠若娇。 这会他装糊涂耍小性子,叶行舟都舍不得扇他。 都快把人宠迷糊了。 叶行舟:“……” 曾几何时,左护法在吞窝囊气的时候,还偷学了叶行舟的独门绝技。 连装糊涂,都学得一流。 叶行舟算是体会到这招的可恨性了。 没关系,啧一声就好了。 叶行舟啧一声。 左护法眼珠归正,嘴皮子飞快。 “我路过这,刚好遇上你叙叙旧。” “你在拦着我进鬼市。”叶行舟直白道。 左护法咳嗽一声,扯了扯围巾。 “鬼市那地一看就不吉利,去那做什么。” 去鬼市不如去他怀里啾咪。 第437章 都在问,都没有答案 左护法那双眼幽幽瞪着叶行舟。 去他怀里不香吗?非得进什么臭烘烘的鬼市。 今儿他找叶行舟之前,特地掐诀清理了三遍,又用香囊将自个熏入味。 谁看了他不夸声小香君。 叶行舟倒好。 他小左刚来屁股都没坐热,就撵人走。 合着远香近臭呗,合着他就不值钱不重要呗。 左护法搁那一杵,跟个木桩子似的。 “我要说的说完了。” “你真要撵我走吗?” 叶行舟死鱼眼一睁,手已经跃跃欲试,“还装傻?” 左护法瞬间抬手护头,“你不能打我,你答应了不扇我的,可不能食言。” 叶行舟静静看着他。 对视上的瞬间,左护法眸光闪躲,眼神四处飘。 “你说句话啊。” 奈何叶行舟一言不发,就那么看着他。 左护法坐立不安,最后摆烂似的耷肩。 “我说还不成吗?” “我来这只是因为刚好有事路过,不是特地来的。” “也没有什么透露消息的念头,更没有叛变。” “我都交代了,你可不能再撵我走。” 叶行舟从话语里提取到重点,“知道了,你特地来透露消息的。” “我不……” 左护法反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叶行舟揪住了嘴皮子。 叶行舟很清楚左护法现在装傻充愣,是不想让他有负担。 两人的立场横隔在中间,注定了无法靠近。 叶行舟不知何言。 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太虚假了。 不可否认的,他确实从左护法手里获得很多消息。 但这债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 直到手心被撅起的唇嘬了一口。 叶行舟瞬间松手,想都没想一巴掌呼左护法脸上。 啪一声清响。 果断又利落。 左护法被扇偏了头。 叶行舟嫌弃得直擦指腹,“管不住嘴我可以帮你割以永治。” 左脸,被这巴掌震得发麻。 五个指印鲜明,附着于面颊,可以看出扇巴掌的人力道并不轻。 扇脸泛起的红晕,不及鼻头汩汩流出的血红。 左护法舌尖顶了顶腮帮,嘴角控制不住上扬。 那双眼睛,在寂静的夜色中,朦胧的月色里泛着灼灼。 他抬手擦掉鼻血,鼻血却晕染开。 “喂,你答应过不扇我的。” 左护法话刚落。 叶行舟换了只手,利落又一巴掌抽过去。 啪。 耳后的小辫微微晃动,这声清响后,右脸又挨了一巴掌。 这下对称了。 喉间由衷发出一声喘息,左护法背倚着树干,缓缓坐下。 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中,只有那张脸在月色下涟漪,双目灼灼如日。 叶行舟一直在擦手。 左护法并拢腿。 瞧见叶行舟的动作,他撑着脸,眼皮半抬。 “喂,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明明是叶行舟先捏他的。 他的嘴又不小心一撅,碰到手心。 他小左都还没嫌弃,叶行舟就先膈应上了。 还二话不说,甩了两个巴掌。 两巴掌下去,脸火辣辣的。 巴掌怪香啊不,是怪疼的。 真狠啊。 全身都打颤了。 左护法鼻尖的呼吸声,在刻意的压制中还是藏不住。 叶行舟半晌不回答。 左护法脚尖挪向前半步,碰了碰叶行舟的鞋子。 “你生气了?” “刚才是你先掐我嘴的,我那是不小心碰到。” “我还没找你算账,你怎就先生气了。” “真讨厌我了?” 左护法头靠着树,仰着眼眸去看身前人。 两双黑色瞳仁相撞。 一人迎着月亮仰视,一个背着月光垂眼。 伪装冷静后,是灼热的浪潮。 左护法被盯得头皮发麻,脸颊的滚烫遍布全身脉络,他换了个坐姿。 “你怎么不说话了?” 叶行舟眯起眼睛,在左护法的注视中启唇。 “我该说什么?” 这句话,给左护法问住了。 他下意识道,“你想说什么便说。” “你喜欢我?” “?” 这个问题。 叶行舟又问了一遍,是那么突然。 左护法愣住,“你为什么这么问?” 叶行舟反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双方,都在问。 双方,都没有答案。 左护法的逾矩,让叶行舟找不到合适的答案。 一次又一次的逾矩,一回又一回的泄密。 太过了。 救命之恩只一次,况且真正算起来他也没有救下水散凉。 这一次,不足以让左护法如此冒险。 左护法看重命,比谁都看重。 为什么要帮他? 是利益圈套吗?是故意的吗? 还是,心之所愿。 排除掉负面答案后,剩下的选项就自然占据主位。 但,这个答案又找不到理由。 喜欢吗?又不见得。 因为从一开始,双方都在演。 不是真的,也没有真的。 左护法的帮忙,太突兀了。 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时,叶行舟就会去观察眼睛。 左护法的眼睛里。 有他的倒影。 所以叶行舟像上次一样,又问了一遍左护法这个问题。 可他问出这个问题时,左护法眼里又是迟疑。 迟疑,茫然。 左护法眨了一下眼,擦掉鼻血。 “叶行舟。” “你……” “是在觊觎我美貌吗?” 叶行舟瞬间挪开目光。 “我觊觎你?” “觊觎你动不动就流鼻血,觊觎你穿兜不住蛋的裤衩,觊觎你满身呛人的胡椒味?” “什么胡椒味!” 左护法不可思议瞪大了眼,他瞬间站起身,又猛地坐回去。 “我那明明是青木香!” “流鼻血是因为我血气足,还有,我裤衩不烂!” 左护法说着伸手就要解腰带证明。 叶行舟就是故意的! 故意刺激他发出野战邀请,他不愿意还不行! 今晚上,小左注定在劫难逃! 叶行舟一脚将人踹开,“你解我腰带是什么意思?” 错一回还能错二回? 解就算了,左护法是不知道现在他有多不值钱。 站不起来就跪坐着,跟个鬼似的嗖一下窜叶行舟跟前。 手还跟装雷达一样,自动锁定腰带飞快解开。 鼻血还哗啦直流,一说话就满嘴皮血。 脸上还顶着两巴掌印,活脱脱变态出山。 这一幕,真的很诡异。 叶行舟不当场给人捶死就算仁慈了。 “三秒钟,清理干净。” 叶行舟看似平静,实则已经被胡椒味熏得无语了。 第438章 给不给,磨唧唧的 左护法站是站不起来了。 他搁树边一坐,跟个八十老头似的蜷着,手上还窝囊掐诀清理掉狼狈。 “叶行舟,我腿瘫了。” “挺好。” “叶行舟,我裤衩好像真破了。” “套头上。” “好——???”左护法抬头,“你说什么?” 叶行舟死鱼眼一睁,“耳朵也不好了?” 左护法抿唇,“你说话怎越来越呛人了?” 叶行舟语气平静,“你胡椒味呛的。” 两人一说话,胡椒味一个比一个呛。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真是的。 左护法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终于说到正经事上。 “放心吧,今晚上你不用操心。” 叶行舟看了他一眼,“你想要什么?平等交换。” 左护法简单回了两字,“发带。” 又是发带。 叶行舟蹙眉,“你要那么多做什么?” 左护法声音懒洋洋的,“我在魔界开了个二手发带铺,你说还能干啥?” “给不给?磨唧唧的。” 叶行舟在储物袋里掏掏掏,“没了。” “拿其它的。” 叶行舟取出一袋灵石,左护法看都没看就否定。 “不要,换别的。” 灵石不要,黄金不要,丹药也不要。 “那你要什么?”叶行舟停下手上翻找的动作问。 左护法想了想,“我缺床被子。” 一床被子还买不起? 那么多灵石抠着入土呢。 叶行舟掏出床大花被扔他怀里。 敷衍人也不是这么个敷衍法子。 左护法拢了一下被子,终于满意了。 整得叶行舟跟个奸商似的。 “还有什么要的?”叶行舟又问了一遍。 左护法抬眉,“借我条裤衩子穿?” “我去你的。” 叶行舟一脚踢去,左护法侧身躲开。 瞧吧,嘴上问还有什么需要的没,等他真问了叶行舟又不乐意。 他就裤衩子破个洞想借条穿穿,能有什么心思呢? 叶行舟就是思想龌龊的人看什么都龌龊。 叶行舟取出一袋灵石,塞左护法怀里。 左护法抬手挡住,“我储物袋没带进来,灵石你给我先存着。” “那被子你就有手拿?” 叶行舟信了才有鬼。 左护法嘿嘿一笑,大花被子往身上一披,“刚好可以披着走。” 也是当上散财童子了。 叶行舟收起灵石,“说信息,说完就走。” 左护法这会死皮赖脸的,不说点重要的就赖着继续。 巴掌什么的,压根不存在怕不怕。 完全上瘾了都。 叶行舟这双手,扇了太多M了,被迫营业一次又一次。 从一开始的不情愿反胃到现在的抬手就来。 熟得不能再熟。 一路扇了多少M,只有叶行舟知道。 做他的手,真是辛苦了。 叶行舟搓了搓手。 左护法诶了一声,“还嫌弃呢?我嘴又不是有毒。” “换你来试试?” 左护法压住嘴角,“那还是算了。” 嘴上说着算了,手抬得比谁都快。 叶行舟白了他一眼,“说重点。” “嘬手心,就当恶心回来了。”左护法眯眼。 叶行舟啧一声,“我是让你交代消息。” “哦。” 左护法咂舌,有几分遗憾。 “我知道的也不多。” “那只怨灵来历不明,查不到细致的。” “不过鬼市你进不得,别问为什么,你不能进去就是了。” 左护法说着,忽而摊开手。 “干什么?” “灵果啊,说那么一会,不给我点解渴的么?” 左护法理直气壮。 现在受宠了,他就要恃宠若骄。 当初吃了多少窝囊气,现在的左护法就有多么蹬鼻子上脸。 他要让叶行舟知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护法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叶行舟看了他一会,从储物袋里掏出一袋。 左护法顺手擦了一个给叶行舟。 “不要。” 叶行舟居然嫌弃他的手。 好一个嫌弃。 谁会在意啊。 他一点不在意。 左护法眨眨眼,掏出一块新手帕擦了一遍。 “吃一口也行啊,我又没下毒。” “你不放心我可以先咬一口。” 鸟窝头故意不吃,不就是想打着让他试毒名义,同吃一个灵果么。 叶行舟抬眸,“我不是嫌弃灵果,我是嫌弃你。” “……” 左护法表情一僵。 “嫌弃就嫌弃,说得我好像在意一样。” “我真是脑抽了才给你擦灵果。” 左护法冷笑,左护法一点不在意狂笑。 最后,左护法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自带的灵果。 那灵果是寻常的两倍大小,泛着一层晶莹的光泽,肉眼可见的灵力充裕。 他抬眸,双手捧着那灵果举叶行舟眼前。 “用灵力隔开的,我没碰过。” “吃一个呗,我看你挺喜欢吃的。” “顺手在来的路上摘了一个。” 顺手摘,不可能的。 灵果长这么大,灵气还十分充郁,百年灵果树才能结这么大个。 叶行舟盯着那个灵果,视线转向左护法。 小心翼翼,像讨好。 “你喜欢我?” 左护法一听这话,语气顿时不耐,“你别动不动就是喜欢,谁会喜欢你这么个嘴毒的?” “给个灵果就喜欢,你这么自恋怎不说衍天宗全宗人都喜欢你呢?” “张嘴闭嘴就喜欢,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叶行舟盘腿,在左护法身侧坐下。 左护法侧眸,与叶行舟大眼瞪小眼。 半晌,他放下灵果,扯出一角被子。 “要盖吗?” “自己盖。” 叶行舟从袋子里取出灵果,顺手擦了一个吃起来。 左护法垂下眸,嘴角渐平。 手里的重量沉甸甸的。 这是个好灵果。 但他拿着,就没人要。 就这么嫌弃他吗。 明明之前都没那么嫌弃的。 今晚他不过嘴皮子不小心碰了一下叶行舟的手而已。 要算起来,是叶行舟先揪他嘴的。 要怪也是怪叶行舟才对。 左护法将灵果重新包了起来。 此时,鼻尖窜入一股香味。 一只热腾腾的鸡腿在眼前。 那个没人要的灵果,也被接了过去。 左护法失落一扫而空,抬起了眼眸。 叶行舟用荷叶垫着鸡腿,“吃吧。” “你愿意给我吃?”左护法怔愣。 “我没那么抠。” 刚失去的宠,又回来了。 左护法压住嘴角,伸手去接鸡腿。 他指尖小心翼翼避开了叶行舟的手。 “叶行舟,那个灵果里,有你想知道的线索。” 第439章 那下次多给你带几个灵果 荷叶包裹的鸡腿明明不烫,左护法却吃得呲牙咧嘴的。 嘴角像踩高跷似的,完全不听使唤。 能压下来就奇怪了。 这可是叶行舟亲手给他的鸡腿,还担心弄脏手,特意用荷叶包着! 你说说你说说。 窝囊气没吃几次,全宠幸上了。 左护法都说了不要不要,叶行舟就给就给。 叶行舟身边那么多人,偏偏就宠他这么一个天下第一好。 这么一宠,人膨胀了,左护法这个传统魔修还做不做了? 被宠太久,也是一种烦恼呢~ 叶行舟侧眸,忍不住了,“你笑声当调料撒呢?” 笑几声又吃一口肉的,笑声还不重样,跟个变态似的。 左护法咳嗽一声,“我突然想到属下喜当爹了,我高兴笑笑也不行吗?” 叶行舟没应声。 “好吧,我就是有点意外。”左护法挠挠头,“我以为你不会分我吃。” 叶行舟扬起那个灵果,“你给我,我当然也给你了。” “是这样吗?” 左护法小声嘀咕,“可是你以前坑我灵石可一点不留。” 那会别说分享了,叶行舟就是一毛不拔铁公鸡。 现在给这么大只鸡腿,兴奋之余又有点不踏实。 左护法看着只咬了几口的鸡腿,鼻尖嗅了嗅。 浓浓肉香味,包裹着荷叶的气息。 他还以为叶行舟会往鸡腿上下点小药。 比如什么合欢宗的迷情散,醉浮生什么的。 可惜鸡腿干干净净。 有点遗憾。 都馋他那么久了,叶行舟一撅屁股左护法就知道他要干啥。 怎么还整上复礼这套了。 要生扑他,前戏还这么多吗? 左护法嚼巴嚼巴,很快吃完一只鸡腿,手又往叶行舟跟前伸。 “还有吗?我没吃饱。” “牛胃。” 叶行舟回了两个字。 左护法立马就不乐意了,“喂,你说谁牛胃呢,我才吃一只鸡腿,你就已经吃掉半只鸡了。” 究竟谁是牛啊。 现在有了宠爱,左护法就得瑟。 叶行舟要是生气扇他,那他小左就窝囊回去。 他左护法天生能屈能伸。 叶行舟面不改色,掏出袋铁蚕豆。 左护法更不乐意了,“我没你那铁牙。” “磕断牙吃颗修复丹就好了。” 叶行舟取出只整鸡,用荷叶团吧团吧,又用油纸包了层。 左护法拔下根狗尾巴草挠了一下叶行舟手背。 “给我吃一口——” 尾音戛然而止,左护法眉一蹙,视线扫过西南侧,眉宇涌上一丝杀意。 又追来了。 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脱。 左护法分神的间隙,那包好的半只荷叶鸡放入了怀里。 叶行舟出声,“天要亮了。” 天要亮了。 要分别了。 左护法的灵果,叶行舟一开始没打算要。 可左护法偏生是双手捧着,语气虽轻松,神色却若幼时那般小心翼翼中带着讨好。 那张长开的面庞,与另一张脏兮兮的小脸重叠。 是幼时无限于生的渴望,在困境中挣脱枷锁搏出生路的,顽强的生命力。 那一个瞬间,两张脸冲脱时间束缚,好似当年桃花村的小孩,在把身上最珍重的东西给他一样。 许是,因为他见过曾经的那个小孩,见过那个狼狈的,被敏感不安包裹中,又有一颗善心的小孩。 又或者是于这片死寂之地,亡魂之地,不安之地,初次见到除他以外的活人。 叶行舟鬼使神差取出了荷叶鸡。 左护法垂下眼睑,将荷叶鸡连带着大花被放进储物袋。 “我知道天要亮了。” “魔尊来查岗,我也要走了。” 他站起了身,走之前问了叶行舟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爱吃灵果吗?” 叶行舟抬眸,“算得过去。” “那下次来多给你带几个灵果。” 左护法又朝西南方向扫了一眼,“我真得走了。” 尾音落下之际,左护法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他消失时,那股朝西南方飞速逼近的阴寒之气骤然一散。 人气散去。 林间死寂。 叶行舟拿起灵果,指尖透过那层灵力的瞬间,他触摸到了沉甸甸的灵果。 充裕的灵力顺着指尖涌入筋脉,与此同时,脑中浮现两行字。 歪歪扭扭,若初学字孩童那般,狗爬似的,丑得不成形。 也没说左护法这厮写字这么丑啊。 叶行舟勉勉强强辨认出了字的内容。 〈眼见少之补之,勿越规则之外。〉 〈灭火藏于地。〉 眼睛看到少了什么就补上,不要逾越到规则外。 规则外没有提到鬼市,所以不能进鬼市。 眼睛看到少了什么就补上什么。 叶行舟思索片刻,目光定格在双坟上。 双坟是鬼市怨灵入北奠城的连接口。 双坟缺少的自是那两个碗。 碗是封印吗? 叶行舟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初他并没有从两个碗上感知到什么阵法波动。 双坟少掉的应不是碗,而是坟里屠夫和姑娘缺的东西。 瞧坟的埋向就知屠夫和姑娘,都是北奠城人。 要寻确实缺失的物件,得进一趟北奠城中了。 寻到那两样物件,关闭双坟的连通口,这样一来风雨来同其它怨灵就再出不来。 阵法,自然而然破了。 如果那会叶行舟莽撞进了鬼市,保不齐恢复怨灵本体的风雨来会设什么局特地等他。 现在,让叶行舟感到坐立难安的是第二行字。 〈灭火藏于地。〉 这一行字是属于规则纸条,同时也是左护法当初特意提醒叶行舟的内容。 叶行舟分析不出,分析不出规则想要提醒的,左护法想要提醒的深层含义。 一时头大。 叶行舟挠了挠头。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叶行舟站起身,向北奠城中走去。 现在他身上有一沓通行证,进北奠城压根不用担心临时查证的问题。 这样一来,面对不灭时也没有那么被动。 一说到满城不灭人,叶行舟又开始骂骂咧咧。 风雨来真是个该死的,竟然用不灭来摆他一套换命格。 血月阵里还到处都是坑,一不留神就踩中。 叶行舟骂骂咧咧一路走到城门前。 朝阳初升。 厮杀一夜的怨灵,一一退去。 北奠城的怨灵,又变回了麻木的亡灵模样,躲开阳光的攻击,钻回了土层之下。 那些从鬼市涌出的怨灵可没那么幸运了。 在朝阳覆盖大地的一刹那,连声惨叫都没发出就湮灭。 第440章 此人,摸不透 怨灵散去。 城门前,仅一人躺于地。 地上,是流淌了一夜的鲜血,渗入泥土下,染湿了一层又一层。 至阳之气灼烧腐蚀的裂口,已经到了脖颈。 胸膛是一个空掉的大洞,能清晰看到地上的泥土。 风雨来闭着眼,生死不知。 叶行舟上前两步,拔掉先前用来固定躯体的伞柄,抬脚正欲入城时,身后传出一道声音。 细若蚊声,是脚步都能盖掉的声音。 “你……回来了……” 声若轻羽,是那么温柔,似终于等待亲近之人回家的期盼。 却让叶行舟后背发凉,满目震惊。 “你居然还没死?!” 那可是整整一夜! 整整一夜都在被至阳之气灼烧。 伤口上秒刚结痂,下一秒又被烧掉皮出血,一直反反复复。 血流了满地,风雨来的胸膛都被烧空了。 他居然还活着,还出声向叶行舟打招呼。 风雨来唇角小幅度动了一下。 他试图弯唇笑一下,耗尽全身气力却笑不出来。 风雨来只能从眼睛睁开的那条缝隙中,注视着被朝阳包裹住的人。 晨曦金黄,眼前人连发丝都染上一层光。 好暖和啊。 风雨来闭起眼睛,在说话时嘴角又涌出新的血液。 “我没有动。” “一直在等你……回来……” “你能,摸摸我的脸吗……” “一下……也好。” 风雨来本该同鬼市的其它怨灵一般,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消散。 可,他不是怨灵,也不是不灭。 他就占了个人壳子,一个没有心的壳子。 这副躯体免疫了阳光的伤害,同样的,也让他感知不到阳光的温度。 给了他人类的躯壳,赋予了长生的能力。 为什么,也要无数倍放大痛苦。 这一夜。 痛晕又清醒,清醒又痛晕。 无疑是生不如死的一夜。 眼皮闭合上时,风雨来再也看不到太阳。 微弱的感知,让他的眼球麻木转动,视线却被闭合的眼皮挡住,只能看到一层混沌的红。 好在。 他活着等到了叶行舟回来。 真好啊。 在痛苦滋生之地,他又感知到了暖洋洋的光。 所以。 他向那道光祈求。 祈求在这副肉体死前,能感知到阳光抚脸的感觉。 他真的,太久没有感受过了。 “求你,摸一下。” 最后一道声音,已经开始涣散了。 气若悬丝,说话的声音似风吟那般。 叶行舟浑身恶寒。 不过,叶行舟没有急着拒绝,而是垂下眸看着这张血色散尽的苍白面庞。 “要我摸,可以啊。” “只要你交代,你布下的所有局。” 风雨来眼皮脆弱颤动。 “我。” “都是为你啊……” 拖长的尾音,在起风时散开。 死前的呻吟,如魔音绕耳。 风雨来头侧偏,彻底咽气了。 叶行舟手臂爬起鸡皮疙瘩。 风雨来当人比做怨灵时还瘆人。 做怨灵至少没有恢复记忆前是个怕疼又怕死的。 不过有一点相同,不管是人还是怨灵,不管失没失忆,风雨来都是爱撒谎的。 不过。 叶行舟想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风雨来被封在了鬼市,那么血月阵又是何时设下的? 这个布局,至少在鬼界封闭之前就开始了。 风雨来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叶行舟眉心微蹙。 真的假的,在风雨来身上辨不出来。 这个披着人壳的怨灵,无论是思维还是言行,都已经达到了猜不透的地步。 风雨来可以毫无骨气的痛苦跪地求饶,也可以用着真话的语气说假话。 假亦真时真亦假。 此人,摸不透。 城门又开了。 思绪只得暂停。 从城内涌出的不灭,目标明确的,将地上的躯体分食。 连设的局,都是这般疯。 叶行舟绕开这些不灭,交上通行证进了城。 现在要紧的是破阵,他要去找双坟所葬之人的出处。 姑娘穿了一身嫁衣,屠夫凶神恶煞的。 一个是颜色记忆,一个是神态冲击。 叶行舟想起来,百年前北奠城人还活着的时候。 他无意见过东家小姐在彩楼抛绣球招亲。 也见过西边街道屠夫和买肉老倌吵得不可开交。(388章) 叶行舟看了一下距离,抬脚先去了彩楼方向。 规则纸条叶行舟时时刻刻捏着,左护法提醒的两个消息同样记得清楚。 这规则,有利有弊。 利与藏身护命,弊端同样显而易见。 按照规则,确实能在这一直藏身,但是要破阵是没有办法的。 规则只提醒了躲避,没有破阵指引,想要出去得靠自己摸索。 幸好叶行舟有至阳之气,能够在夜晚摸索行走。 但要找真正的答案,在这一路上就注定少不了坑。 还好有了左护法昨夜的雪中送炭。 叶行舟才知道,那条至关重要的破阵信息。 狗爬字就不提了。 叶行舟依着记忆来到彩楼。 彩楼三层,如百年前初见那般悬挂着红布条。 楼底下围聚一圈人等着抢绣球。 喧闹的人群是那么真实,如果没有不灭眼的话视觉效果会好很多。 叶行舟看去,一双双密密麻麻的不灭眼都在注视着三楼半敞的窗口。 那个窗口后,就是抛绣球招夫婿的东家小姐。 叶行舟侧耳听身边不灭人的交谈声。 “安家小姐可是貌美,十六的年岁,还是家里独女。” “谁要做了这上门夫婿,就等着享清福吧!” “安老爷放出话了,等会抢到绣球的,能上楼去与安小姐见一面。” “那我得抢一抢了,这荣华富贵可不能错过。” 一个个不灭伪照着活人的模样交谈,语气神态一比一复刻。 叶行舟像误入伪人圈一样。 抢绣球是不可能真抢的。 叶行舟贴上一身隐身符,光明正大进了彩楼。 有捷径不走,干嘛还要给自己找事。 叶行舟走完楼梯,来到了三楼。 三楼有两雅间,两间门都是紧闭的。 叶行舟循着刚才看到窗口的位置,走向左边这间。 屋内响起宛若黄莺的清脆女声。 “招夫郎,除却面容,自是要意相合的。” “意不合,只谋家产,那不如不招。” 正听着,屋里声音突然停下。 一道身影移到门边。 “门外的仙长,为何不进来?” 第441章 这就是,东厢丧 邀请的声音,就在门板后响起。 纸糊的门框缝隙后,映照出一个娇俏的身影。 隔着门,叶行舟却觉一道直勾勾的目光在窥视着他。 不灭,竟能这般敏锐吗? 叶行舟扫了一眼隐身符。 隐身符时效还未过,并且叶行舟还特意屏住了呼吸。 不灭连这般都能觉察到他的存在。 叶行舟后退半步,一时没有发出声音。 屋内传出一声安抚,“仙长何必这般紧张,若是来取物的,进来取走便是。” 那视线牢牢黏着叶行舟,叶行舟走一步便追随一步。 直到后背抵住东厢,这是姑娘所在西厢的对面。 相同的一扇门。 叶行舟用神识感知了一下。 意外的是,无论是东厢还是西厢,神识都穿不透,有两道屏障挡住了。 “仙长。”那姑娘轻笑了一下,“你若放心不下,取走东西便可。” “东西我放在门后了,仙长自行取罢。” 姑娘说完,半晌没等到叶行舟回话,身影在门后消失。 不灭的话,叶行舟完全不放心。 都变成不灭了,嘴里还能说出啥好话。 叶行舟依旧一声未发,眼睛开始在长廊搜寻。 这条廊一丈左右,在原地转一圈就能将一切收纳入眸。 外观无所异常,门缝紧合着,屋内什么都窥探不见。 叶行舟视线下移,落在地面与门框之中。 那里,有一公分的缝隙。 只要趴下去,眼睛就能够观察到屋内了。 叶行舟一时没有动作。 这个缝隙,很像恐怖片会上演的桥段,只要趴下去偷看,就会对上屋内同样看着对方的眼睛。 叶行舟看了一会,缓缓蹲下身。 一把剑从缝隙中探入,哗啦刺了个来回。 他不能杀死不灭,不代表不能刺伤。 剑刃果真撞到什么东西。 叶行舟抽出剑来一瞧。 好家伙,几条被斩断的黏虫沾在剑刃上。 不灭的眼睛就是黏虫,剑果真捅到眼睛了。 小样,叶行舟怎么可能会踩中恐怖片上演的桥段。 黏虫还在剑刃上蠕动,灼烧的白烟阵阵飘。 从蠕动到化成黏液死去。 黏液嘀嗒嘀嗒,落在木质地板上,逐渐组成几个字。 〈谜未解,绣球落,人头滚。〉 这条规则在提醒,谜团若在姑娘抛下绣球后还没有解开,叶行舟的人头就会落地。 届时抛的是绣球还是人头,就不好说了。 叶行舟看着这行字,开始仔细分辨姑娘方才的话。 他需要的东西已经被放在了门后,只要开门就可以拿到。 那么,姑娘既是发现了叶行舟在门外,为何不直接从门内冲出来,又或者同楼下其它不灭一样聚拢分食他。 字字句句,看似好心提醒,实则字字句句都在引诱叶行舟推门进去。 只有一个可能,姑娘的规则就是不能出这扇门。 姑娘不能出来,叶行舟也不能贸然推门进去。 所以,破局关键在哪? 叶行舟原地坐下,视线在周围转动。 两扇门。 一条廊。 叶行舟感到一丝熟悉感。 这有点像他当初刚入鬼市时红白煞的幻境布局。(141章) 一门喜,一门丧。 喜事门后住的是姑娘。 白事门后住的也是姑娘。 思绪清明起来。 叶行舟想起来了,他在双坟见到那姑娘时,姑娘身穿嫁衣,可头上是顶着孝布的。 那么现在有答案了。 西厢之所以有活人气息,还正等着抛绣球招亲,是因为姑娘还活着。 东厢不是没有人说话,而是因为里面的是死人,死人是说不了话的。 西厢是喜,东厢是丧。 规则又特意提了一个绣球。 绣球抛下去,是叶行舟的死,也是姑娘的死。 那绣球,便是丧事开启的关键。 现在,该进的是东厢。 东厢里的是死人,死人没有人气,就算成为怨灵,有规则摆在那,在白日也出不来。 东厢是安全的。 楼下喧闹的声音拔高。 绣球要开始抛了。 叶行舟起身,手终于是落在了门栓上,轻轻一推。 吱呀。 东厢的门缓缓开启。 耳边的喧闹静止。 这一推,像按了某个开关。 周围的场景飞速倒退,快到只剩残影。 这扇门,与另一扇府邸的红漆大门重叠。 血腥味,几乎冲破天灵盖。 遍地是死尸。 血比喜字红。 叶行舟抬在半空的脚,迟迟未落下。 他的目光,落在门后。 一个穿着嫁衣的姑娘,在地上爬。 脖颈的剑上剜开一个很深的口子,那姑娘一只手捂着脖颈试图止血,另一只手抓着地面。 求生的意志让她撑着一口气,努力往外挪。 身下,拖拽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姑娘的那双眼睛,没有不灭的寄生,是干净的,绝望中又透着对生的渴望。 叶行舟破解了谜题。 破解谜题的这一瞬间,穿越回了百年前姑娘死前的画面。 叶行舟的脚,迈不进去那道门槛。 一股力量,隔离了两个时间。 是时间,隔离了时间。 姑娘眼睁睁看着敞开的大门,失血过多后,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 她的躯体,还在撑着意志往外挪。 仿若,看到了一丝生。 看到了。 姑娘那双眼睛,跨过时间的鸿沟,看到了门槛后的叶行舟,她的喉咙发出混着血的嗬嗬声。 姑娘在向叶行舟求救。 叶行舟却无法越过这山门槛。 人过不去,叶行舟就掏丹药扔过去。 丹药扔过门槛的瞬间,玉瓶飞快老化,最后在空中化为齑粉。 方法九十九,无一有用。 百年时间的鸿沟,是改变不了生死的。 姑娘撑着一口气。 拖着身子爬行。 红色的绣花鞋早在逃跑的途中滚落。 眼泪与血混染。 她的眼睛,望着叶行舟,也在望着生。 她向生。 亡却逼近。 她的手,抓住了门槛。 离得近了。 叶行舟听清了姑娘喉咙里混着血的求救声。 “救……我……” 叶行舟取出修复丹,试图放在那只穿越时间的手上。 手却无力耷拉下去。 见证无数风雨新旧人的门槛,落下了一个求救的血掌印。 也落下了,一个时代的帷幕。 叶行舟站在百年后的时间段,眼睁睁看着百年前的死亡上演。 这就是,东厢丧。 第442章 双坟集煞,以恶制恶 死亡,是无力的。 百年前的定局,是无力的。 时间的鸿沟,也是无力的。 叶行舟听到了百年前的求救,却救不了百年前的人。 场景变幻。 彩楼消失了。 叶行舟处在满是不灭人的街道上。 人来人往,无一人为他停留。 若有,也只是模仿着人的神态,用肩撞他一下,又对他说一句优美话。 “起开,在这挡路等着被马车碾死呢。” 血腥味迅速散去。 叶行舟被撞得一个踉跄,手里的东西掉落在地。 是一只,绣花鞋。 姑娘掉下的,绣花鞋。 叶行舟捡起,掐诀将灰尘清理干净,仔细用布包了起来。 入鬼市初次幻境时,红白煞他是犯怵的。 而现在。 唯有哀。 以喜开头,以丧收尾。 生命的流逝,太沉重了。 叶行舟抬脚,往西边街道走去。 姑娘的是绣花鞋。 屠夫的应是杀猪刀。 杀猪匠,杀猪刀不离身。 砍肉的声音很响,菜刀剁过肉斩断骨,最后磕在砧板上。 木质砧板添上新刀痕,猪肉被利落斩成了几段。 “我说你这陈屠夫,专挑些脖子肉糊弄我老头子是吧!” “这块肉我不要,换块肥点的。” 老倌声音很尖,把切好的猪肉扔回案板上。 屠夫浓眉浓苒,就穿了个褂,臂膀上的腱子肉鼓鼓囊囊。 此时因为生气而鼓起。 屠夫盯着老倌,“十文钱买一斤猪肉,占了多少便宜你心里清楚。” 两个不灭,用着人的神态吵得不可开交。 具体来说是老倌不停输出,屠夫埋头时不时切几块猪肉,充耳不闻老倌怒骂。 叶行舟挤进围观的人群里,听了半会没找到啥重点。 摊子挂钩上吊着新鲜肉,各个部分分得明明白白。 十五文一斤猪肉,标价明码。 老倌耍混,十文就想买斤好肉。 就是普通的争吵,叶行舟一时没有寻到线索。 周围时不时还有帮腔的声音响起。 “我说陈屠夫,他一老不容易,十文钱亏点卖给他得了呗。” “是啊是啊,谁家没个父母,就当积阴德了。” 陈屠夫皆是充耳不闻,手里那把铮亮的杀猪刀砍肉一下比一下重。 现在的局面,陈屠夫是被道德绑架的一方。 难道破局就在帮屠夫解决这些麻烦? 这也太片面了。 叶行舟一屁股挤开围拢的人,近距离观察猪肉摊,除了肉叶行舟还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叶行舟视线上移,锁定陈屠夫。 一身褂,一条麻布长裤,手里的杀猪刀更是挥得起劲。 几刀下去就剔出一个骨头,老倌又伸手试图去拿。 陈屠夫瞪了他一眼,把骨头丢进摊子下的一个铁盆里。 他吹了一声哨。 老倌却抹抹嘴,“给狗不如给我老头子熬点汤喝。” “你那狗几天不回来,肯定是死外边了。” 哐一声。 杀猪刀将一截骨头劈成两半,老倌被吓得一哆嗦。 陈屠夫盯着老倌,“管好你的嘴。” 被吓到老倌觉得丢了面子,还在强词夺理。 “你这么大年纪,媳妇不知道找一个,整天拿狗拿猫当祖宗供着,活该你三十了还穷。” 陈屠夫怒目,握杀猪刀的手紧了又紧。 叶行舟捕捉到了重点。 陈屠夫有狗有猫,在老倌提到猫狗的时候,情绪波动尤其大。 陈屠夫又吹了声哨子。 猫没来,狗也没来。 老倌半天讨不着好,拿起自己的十文钱骂骂咧咧走了。 围观的人散开。 陈屠夫有点站不住了,眼睛频频往外看,碍于猪肉摊无人照看,迟迟未离开。 叶行舟上前两步,站在猪肉摊前头,“你在找猫狗吗?” 陈屠夫不回答。 叶行舟又道,“我可以帮你去找。” 陈屠夫终于抬起了眼皮,“你想要什么交换?” 叶行舟反问,“你能给我的,我能带出城的。” 他没有直接说杀猪刀,而是让屠夫给。 陈屠夫缓缓将刀放在案板上,“三只猫,两条狗。” 叶行舟:“它们叫什么?” 陈屠夫:“猫,狗。” 叶行舟:“有什么特征?” 陈屠夫:“猫是猫,狗是狗。” “……” 叶行舟道,“我该怎么叫它们?” “吹声哨子。” 终于说上重点了。 叶行舟点头,跟上老倌离开的方向。 老倌说狗的时候,下意识抹嘴。 就这死馋性,要找起来很简单。 老倌哼着小曲,去街上用同样胡搅蛮缠的方法捞到好些好处,才晃晃悠悠往小巷走去。 老倌进了一间小院,进屋关门前鬼鬼祟祟东张西望。 叶行舟轻身一跃跳上房顶,掀开房顶的瓦片。 老倌从锅灶里捞出一碗肉汤,边咂嘴边喝。 灶台一角,放着个口袋,鼓鼓囊囊装着什么。 墙上晾晒着三张毛茸茸的皮。 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明示了。 老逼登。 叶行舟忍住揍人的冲动,等老登嗦骨头的时候一个铁球砸下去。 房顶漏了一大洞。 老登被吓得一跳,汤碗掉地,骨头卡住了嗓子眼。 老倌是被骨头卡死的,叶行舟可没有动手杀人。 命格转换的反噬,落不到叶行舟这。 叶行舟绕开老登,打开袋子。 袋子里,果真是被药毒死的猫狗,叶行舟将毛皮收入那个袋子里。 老逼登还怪精,先从少归家的猫下手,再落到狗身上。 再一看老登家里还有不少其它动物的皮毛。 这老逼登,是惯犯了。 屠夫这关,像屠夫说话的性子一样木讷又直白。 凶神恶煞的外表,细腻的心思,猫狗养得肥溜溜的。 叶行舟扛起这袋子罪证,一只脚刚迈出门。 天旋地转,又一个场景浮现。 百年的屠夫觉察老登不对劲,趁着老登出门的时候进了老登家。 同样发现了满屋皮毛和死掉猫狗。 猫狗,是沉默寡言人人畏惧的屠夫唯一的牵挂,家人一样的存在。 屠夫怒,当夜提起杀猪刀杀了老登。 去官府自首的路上,遇到了风雨来。 杀猪刀还没碰到人,屠夫人头就先落地了。 死得很干脆。 叶行舟睁开眼时,那把杀猪刀已经到了手上。 他明白进鬼市幻境里,屠夫这关的目的了。 那些摆在鬼市门前诱哄人戴上的面具,是生前动物的皮毛。 人戴上,成了动物。 成了动物,亲身感受动物被杀时的恐惧。 叶行舟垂下眼睑。 红白煞,怨气重。 杀猪刀,煞气重。 煞上加煞,能压住生前是魔修的怨灵,便能封印鬼市。 双坟集煞,以恶制恶。 第443章 血月阵,破 屠夫这关,不是简单。 是纯粹。 凶神恶煞的外表下,无人靠近的内心里,对动物最纯粹的情感。 屠夫在猫狗直白的情感中,没有木讷寡言,而是天底下最好的主人。 猫猫狗狗没名字,但猫猫狗狗知道屠夫好,猫猫狗狗会永远忠诚于屠夫。 因为猫狗不会写字,屠夫这关没有字迹线索提醒。 但人能言能语能表露神态,所以铺天盖地都是线索。 围观帮腔的人群,占着便宜又道德绑架,吃到猫狗的老倌。 线索,都在重演恶意的外界。 别人眼中轻贱的牲畜命,却是屠夫维持善念最后的一根弦。 思绪翻飞时,叶行舟已经到了城外。 黑夜,又来了。 这条弯曲的羊肠小道,亦如初见之时泥泞。 木蝴蝶飘飞。 怨灵又在破土而出,重复昨日的厮杀。 叶行舟怀里抱着两物。 一步一个脚印。 红布包裹的绣花鞋,套着鞘壳的杀猪刀。 成为双坟,最后的祭奠品。 叶行舟是百年来,第一个给双坟上供的人。 红布摊开,绣花鞋落在杂草堆上,坟头飘散一股黑气,包裹住绣花鞋。 屠夫的杀猪刀,同样在黑气的包裹下消散。 鬼界的破口,涌出一个漩涡。 漩涡吸着逃出去的怨灵,不属于北奠城的怨灵,都被吸了进去。 漩涡扩大,叶行舟往里看去。 什么都看不见。 黑沉沉的一片,充斥怨灵不甘的哀嚎,压抑得厉害。 涌向北奠城的怨灵,都被吸了回去。 直到最后一只怨灵被抓回去,在不甘的怒嚎中,漩涡口彻底封上。 鬼界结界封闭,怨灵再也出不来。 叶行舟身后,传来几声脚步。 “你破了阵。” “所以,你还是决定抛弃我出去吗?” 风雨来的声音,若残冬之柳飘摇。 叶行舟回眸。 风雨来一身青衫,脸套的却是左护法那张。 同样锐利的眉眼,在此时摆出一副伤心之姿,眼睑垂下,黑眸里盛满叶行舟的身影。 “?” 叶行舟皱眉,“你在装什么?” 用完自个脸恶心人,又换上左护法的脸,恶心不恶心啊。 沾着雨水的绿草一弯,雨滴簌簌抖落。 风雨来身姿若浮萍,单薄又泛怜意。 “外面不会是你想要的样子。” “你认为的,你等待的,都变了。” “出去,你会后悔的。” 风雨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叶行舟抬起手,想要挥出一拳半空又落下,果断换成了剑。 “去你的,老逼登一肚子坏水。” 风雨来却抿唇,“我是你最后的机会。” “你喜欢这张脸,所以我变成了你喜欢的样子。” “留下来,我可以学着他的样子,与你共享长生。” “???” 叶行舟一脸吃屎样,“你的嘴在放什么毒气?” 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说出来叶行舟喜欢左护法这张脸的? 是什么错觉才会让风雨来觉得,只要换一张脸叶行舟就会改变态度。 合着小鞭子挥多了,这群人脑子全生出妄想症了? 搁叶行舟,正常人来了都得领一套组合拳再走。 “你那长生,我稀罕吗?” “还长生,我看你像畜牲。” “老逼登嘴里没半句实话。” 叶行舟骂骂咧咧,剑捅得飞快。 风雨来出现没过一刻,已经被捅成了筛子。 血从各个伤口飙出。 哟,现成的花洒,要洗澡的吸血鬼有福了。 叶行舟一手用玉骨扇扇着风拂去反噬,一手剑捅得飞快。 风雨来疼得浑身颤抖。 喉咙发出一声又一声的闷哼。 即便倒在地上,他还是仰眸,希冀的双眼望着叶行舟。 “杀了我,你会后悔。” 叶行舟啐了一口,“死你的吧,满嘴子废话。” 这成了没有心的普通人,痛成这样了都还能说话,还能有一口气。 风雨来果真变态。 剁成臊子恶心的还是剑。 剑起有落。 噗嗤一声,落于心口搅动。 天空悬挂的月亮,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道口子里,争先恐后涌出红光。 裂口越撕越大,惨白的月亮被红月取代。 血红的月光撒满城,叶行舟立刻掏出伞撑开。 北奠城的怨灵照到红月,又开始暴动。 躁动的扭曲着身子,空洞的眼眶追随活人的气息涌去。 奇怪的是,涌向叶行舟方向的,没有几个怨灵。 怨灵大部分都涌进了北奠城。 沉重厚实的城门被撞开,怨灵无视规则。 撕咬着藏在地下的不灭人。 不灭人,套着人的皮囊,用不灭做心跳,伪装着活人。 现在,遭到了报应。 满城的不灭人都被无视规则的怨灵一个一个抓到,又撕咬殆尽。 这一幕,无疑是壮观的。 顶着黏虫眼睛,套着人皮壳子的不灭人,用着人的神态哀嚎求救奔跑。 本是北奠城原住民的怨灵,追杀着这些伪装者。 伪人仿真人。 死人又杀伪人。 这一幕,足以震撼。 直到,满城再无活人气。 厮杀结束的怨灵,被血月照射的怨灵,开始将头齐齐扭向叶行舟的方向。 失智,不会因为人性好坏而放过任何一个活人。 因为,这里是血月阵,规则崩坏的血月阵。 怨灵四肢着地,像蜘蛛一般爬行。 咔嚓。 天空的血月又裂开了一条口。 血红的月光,被灼热的阳光破开。 阳光照耀出一条裂缝。 血月阵最后一层破了,真正的阳光照了进来。 阳光隔离的地带,发了疯的怨灵神志逐渐清醒,转眼间又变成了麻木游荡的亡灵。 裂缝劈开血月红光,形成一条分割线。 分割开的,不止是光源,还有地面。 地面开了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痕。 叶行舟往下看去。 漆黑幽深,阳光照不到底。 这条裂缝出现得毫无征兆。 脚踝缠绕的黑蛇忽而游离起来。 从脚踝到手腕,最后涌到指尖离开身体。 黑蛇从拇指大,长到三丈长。 鳞片在阳光下泛着五彩斑斓的黑,黑蛇泛蓝的眼睛看着叶行舟。 尾巴,缠绕住叶行舟的腰,轻轻一卷。 “你要带我去深渊?” 话落之时,黑蛇已经带叶行舟跳下了不见底的深渊。 杰克肉丝临时体验卡也是安排上了。 第444章 再见鬼辛兰 风呼啸过耳。 景象飞闪不着于眼。 黑蛇尾巴牢牢卷住叶行舟的腰。 叶行舟跟条鱼似的绷着身体。 手还不停往蛇尾巴上按。 能不按吗?那坚硬的鳞片划过咯吱窝,摩擦不断,咯吱窝肉一阵疼。 想动还动不了。 眼瞧着还落不到地,叶行舟受不了了。 “蛇哥,蛇哥松点,我咯吱窝疼。” 黑蛇泛蓝的眼睛一闪睿智,尾巴卷住叶行舟双脚。 双脚一卷,人一下就倒立了。 这回咯吱窝不疼了,倒立充血脑壳疼。 风还一阵一阵狂抽脸。 这八阶玄回蛇缺心眼是吧。 叶行舟建起结界挡掉狂风。 落地之时,叶行舟脸和脖子都红了。 八阶玄回蛇还十分贴心,把叶行舟双脚先放下地。 放下地还扶了一下,让叶行舟站稳后,尾巴轻轻拍拍叶行舟的后背。 求表扬呢这大傻个。 叶行舟跳起来就给了蛇头一巴掌,使尽全身爱抚之力抽的。 玄回蛇大大的眼睛泛着浅光。 瞧吧,人类多爱它哇,还特意跳起来摸它。 玄回蛇一受到表扬,更激动了,尾巴啪啪直甩砸地,地面一颤又一颤,灰尘飞扬。 叶行舟缓过神了,才一脸复杂看玄回蛇。 这缺心眼,能到八阶真是蛇祖宗烧高香了。 叶行舟还是没忍住,问住心底的问题。 “你,怎么被盗走的?” 玄回蛇眨眼,一行字自动浮现。 〈他钓吾。〉 〈用吃的钓吾。〉 “?”不是? 玄回蛇非常自然表达了被盗走的经过。 玄回蛇看似阶级高,压迫力强,实则它有一隐晦爱好。 老爱吃,也老吃不饱。 守在鬼城结界千年都没啥吃的,玄回蛇都饿暴躁了。 左护法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投其所好,各种吃的不停往裂缝里扔。 本来有结界阻挡,那些吃食掉不下去的。 奈何玄回蛇嘴馋,想着偷摸吃上一次打打牙祭。 知道是陷阱,还抱着侥幸心理,这么一吃,就中招了。 左护法身上有一种蓝色的捆仙绳,蓝色捆仙绳与普通捆仙绳不同。 玄回蛇挣脱不开那捆仙绳的禁锢,就被套走了。 玄回蛇说的时候,还委屈得跟个两百斤宝宝一样。 〈吾都几十年没见到吾主了。〉 大馋蛇。 叶行舟眨眨眼,视线转向这条幽深冗长的裂缝。 “所以,这条缝隙能通鬼城,你才带我进来。” 玄回蛇点头。 叶行舟又问,“那鬼市呢?” 〈鬼市是怨灵关押之地,有阵法隔离,不会经过那。〉 “蛇哥,你为何不说话?” 这条蛇,属实让叶行舟唤不出前辈敬称。 玄回蛇听到叶行舟的问题,思考了一下。 “原来吾可以说话。” “?” 这条玄回蛇怎么字字句句都透着不靠谱。 叶行舟表情瞬间变了。 玄回蛇也就八阶压着了,换路上走一道,都得被抓到煲三遍汤。 煲汤喝了高低都得掉点智力。 玄回蛇尾巴挠挠头皮,“不好意思,吾被禁锢于魔躯太久了。” 一句礼貌道歉,一句诚心回答,给叶行舟整内疚了。 玄回蛇嘴馋被盗走就已经够惨了,还被封于魔躯几十年开不了口。 叶行舟现在又给玄回蛇套上一个智障壳子。 半夜爬起来都得扇自个两巴掌。 叶行舟当即掏出两只烧鸡,“蛇哥来,张大嘴放心吃。” 玄回蛇眼一亮,那双如鬼辛兰一样湛蓝的眼睛望着烧鸡。 两只烧鸡一口吞。 牙缝都不够塞的。 玄回蛇前脚刚咽下肚,后脚又眼巴巴望着叶行舟。 “边走边吃。” “好。” 玄回蛇尾巴又一卷,把叶行舟放上了自个头顶。 三角脑袋可宽可稳了,叶行舟搁那一坐,手往储物袋一掏。 掏出什么喂什么,玄回蛇一点不挑食。 只是,这家伙胃口是真大啊! 叶行舟满满一储物袋,平时囤的吃食只剩半只荷叶鸡了。 在玄回蛇又一次张大嘴巴时,叶行舟本就岌岌可危的愧疚心彻底消散。 也没说鬼城出来的灵兽一只比一只能吃啊。 从大狼到玄回蛇。 叶行舟木着脸,“你饱了吗?” 瞧吧,不爱的时候连蛇哥都不喊。 玄回蛇诚实回答,“刚开胃。” “行,知道你饱了,先赶路。”叶行舟摸着空空如也的储物袋,自说自话。 玄回蛇湛蓝的眼珠视线汇聚于头顶,“你是嫌吃得多吗?” “不好意思,鬼城有四季,但结界里只有冬天,那里除了吾主与吾,再无活物。” “吾饿太久了,一时没忍住多吃了点。” 瞧瞧,蛇蛇不但没架子还会主动道歉。 这么一道歉,又给叶行舟整得愧疚了。 叶行舟使劲掏储物袋,最后半只烧鸡也贡献出来了。 “蛇哥,还吃不饱的话,吃我进肚,我把你吃下去的食物捞出来再重新喂一遍。” 玄回蛇一愣,“倒也不必如此。” 这回,叶行舟的热心肠让玄回蛇加快了游走的速度。 果然,真诚才是必杀技。 叶行舟安心躺下来,无限黑暗上,是明媚的阳光。 北奠城开的裂缝,通到了鬼城。 从人界,到鬼界。 这条裂缝横跨,直接破了两境隔离。 自那日一别,好久没有见到鬼辛兰了。 没了玄回蛇,也不知叶行舟留下的那块极品灵石能撑多久。 叶行舟仰起身,仔细感应了一下灵气。 这条裂缝,灵力干瘪得榨不出分毫。 叶行舟眸光微闪。 周围岩壁这些黑,该不会又是不灭吧? 极品灵石一出。 光芒照耀深渊。 刚照耀就熄灭了。 灵石在手里化成了碎渣。 叶行舟眨巴眼睛,清澈又愚蠢。 不是,那么大一块灵石呢? 玄回蛇打了一个饱嗝,熟练道歉,“不好意思,左护法用吾逆转过两回时间,一次缩地成寸。” “吾太虚弱了,这次化形又撑不了多久,没忍住吸收灵石。” 话都堵得死死的,叶行舟能怎么办。 叶行舟当然是又掏出一颗夜明珠了。 灵石而已,他多得很。 区区灵石,他最不缺了。 夜明珠的光照射,墙壁上的黑果真是密密麻麻蠕动的往上爬的不灭。 如此长的一条缝隙,都占据了黏虫,看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吾感应到了吾主。” 前方,散开冰雪寒。 土面取而代之的是冰川缝隙。 玄回蛇游动的速度很快。 终于,叶行舟视线之中出现一片湛蓝衣角。 “辛兰前辈。” 第445章 你眼里的,才是真世 有些人,见一面就是一辈子。 见面,便是离别。 看到鬼辛兰眼睛的那一刻,叶行舟满腹言语消了去。 她,不是鬼辛兰。 她的眼睛,被不灭占据,寄生了。 “你把玄回蛇救回来了。” 连此时说话的声音都一模一样。 如北奠城的不灭人那般,拟着人的姿态,学着寄生主生前的言行举止。 玄回蛇看到主人,想要上前,叶行舟及时揪住了蛇尾巴。 玄回蛇不解回头,却见一把纸伞开展旋转,罩住了鬼辛兰。 至阳之气散。 “你干什么?” “快把它拿开!” 鬼辛兰捂着眼睛,痛苦倒地。 叶行舟将剩下的两把伞同样用灵力撑开,罩住鬼辛兰。 不灭惧至阳之气,鬼辛兰又镇守结界修为耗掉了不少,叶行舟现在牵制相对而言很容易。 只是,玄回蛇一下甩开了叶行舟禁锢尾巴的手。 “休伤吾主!” 叶行舟一愣,“你看不到?” 玄回蛇波动的情绪因此话犹疑,“吾该看到什么?” “吾只看到,你突然挥伞攻击吾主。” 叶行舟旋即蹙眉,“不灭。” 他指着墙壁上往上蠕动的黏虫,与鬼辛兰眼里蠕动的黏虫一模一样。 “不灭,寄生在辛兰前辈眼睛里。” 玄回蛇吐出蛇信子,湛蓝的竖瞳落在鬼辛兰眼睛那。 它看到的,是一双干净又湛蓝的眼睛,因为叶行舟忽然的举动而不适充血冒白烟。 “未。” “吾一直,未看到吾主眼睛有不灭。” 叶行舟发懵,“那墙壁上的呢?” “墙壁上的可以看到。” 玄回蛇也懵了一下,“吾感应到吾主召唤才带你进结界的。” 若不灭寄生,玄回蛇能第一时间感应到。 可召唤的气息,确确实实是鬼辛兰的。 怎么回事? 在玄回蛇眼中正常的鬼辛兰,叶行舟看到的却是被不灭寄生的人。 玄回蛇一时没了动作。 叶行舟扭头看向因疼痛而蜷曲的鬼辛兰,开口问。 “蛇哥,你现在看到的,是什么?” “吾主眼睛从充血到流血,很痛苦。” 玄回蛇尾巴不安又躁动的砸了一下地面。 地面震颤,石子抖动。 玄回蛇又道,“吾主在向吾求救。” 现在玄回蛇两面为难。 一面是鬼辛兰的召唤,一面是拥有灵魂烙印的叶行舟。 鬼辛兰现在的痛苦,作为契约的灵兽最能清晰感知。 再说叶行舟,灵蛇一族能感知到的灵魂烙印不会出错。 同样的,叶行舟的判断也不会出错。 至于叶行舟和玄回蛇看到的为何不同,暂时不知。 玄回蛇压制着一尾巴拍死叶行舟的冲动,飞快设下一个转移阵。 鬼辛兰此时承受的痛苦,悉数转移到了玄回蛇身上。 霎时玄回蛇痛得瞳一颤。 叶行舟忽然提高音量打断。 “不要转移,不灭会寄生。” 转移疼痛的阵法刚传,就被叶行舟打了断。 因为,叶行舟看到了一股黑气汇聚成桥,不灭从鬼辛兰的眼睛里,通过桥的连接想要爬到玄回蛇眼睛里。 叶行舟探手,抓住离玄回蛇眼睛最近的一只不灭。 “看到了吗?” 黏虫表皮像泥鳅一样分泌着黏液,抓到手中是黏滑冰凉的恶心触感。 玄回蛇瞳仁聚焦,“看到了。” “你手里抓的,是一颗眼球。” “?” 叶行舟手一松,黏虫掉地蠕动前行。 玄回蛇说,“眼球滚走了。” 怎么会是眼球? 看到的怎么会是眼球? 叶行舟反手从墙壁上又抓来一只,“这个呢?” “不灭。” 玄回蛇快要控制不住了。 鳞片炸起瞬间,尾巴与叶行舟的脸擦过,砸扁三把伞。 “吾主要死了!” 玄回蛇已经在暴走的边缘。 “你看不到,她眼珠掉出来了吗?” 叶行舟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 鬼辛兰,确实如玄回蛇说的那般。 但不是要死了,是已经死了。 顶替她皮囊的,是不灭,组成心跳的,也是不灭。 与北奠城满城,套着人壳子的不灭一模一样。 真正的鬼辛兰已经被吃空了,叶行舟用上伞,烧死不灭后剩下的仅一具躯壳。 但他看到的一切。 玄回蛇看不到。 玄回蛇看不到鬼辛兰被顶替了。 是,他出问题了吗? 是叶行舟的眼睛,出问题了吗? 叶行舟揉了揉眼睛,再向鬼辛兰看去。 地上,只剩一具干瘪的躯壳。 玄回蛇暴动,四处乱撞。 那副干瘪的躯壳身上套的衣裙,原本浅蓝色的衣裙,飞快褪色结霜。 叶行舟被玄回蛇暴动的灵力波及,抽倒在地。 刚好倒在了那副空躯壳身侧。 叶行舟与躯壳空洞的眼睛对上,还有残存的不灭从眼眶中爬出。 黑色的黏虫,黏液拖拽长长一条,千年冰上爬行。 黑色肮脏的黏液,弄脏了透明似晶钻的冰层。 叶行舟目光追随着黏虫。 视线从聚焦,到分散。 在干瘪的空躯壳下,千尺冰层中。 叶行舟看到了,一个蜷曲的,微弱的光源。 “她在下面。” “鬼辛兰在冰层下。” 暴走的玄回蛇听不见叶行舟在说什么。 叶行舟只得抽出软剑。 灵力汇聚于剑尖。 蓄力,捅下。 冰层骤然裂开。 情急之下,叶行舟压根没有留意到,现在在不灭吃空灵力的环境下,他也能使用自身的灵力。 瞬移符无火自燃。 叶行舟闪身从跃下开出的裂缝底。 离光源,越来越近了。 越来越近了。 一臂之距时。 后背涌上一股强烈的吸力。 那股吸力,在把叶行舟往外卷。 叶行舟一个着急,从储物袋里掏出平时用来夹灵果做的竹竿夹。 竹竿夹一紧一松,夹住光源。 叶行舟一喜,双手捂住那团微弱的光。 身后那股吸力,将叶行舟吸了出去。 场景飞速倒退。 叶行舟回头。 时间,在倒流。 暴动的玄回蛇操纵着,时间倒流。 因为,鬼辛兰死了。 主亡的瞬间,兽悲鸣。 灵兽与主之间的血脉指引,是斩不断的。 更何况,还是镇守不灭结界的鬼辛兰与玄回蛇。 只暴走,不杀戮,便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但,为何血月阵破后,北奠城会出现与鬼城相通的裂缝。 连玄回蛇感应到的指引都是那么突然。 叶行舟一阵耳鸣。 眼前从冰层白雪。 到野草枯荣。 叶行舟在时间的洪流。 停不住脚步。 那股吸力,还在加力往回。 越来越强。 叶行舟双手,死死护住光源。 第446章 这里是,衍天宗 光源,在手心轻轻跳动。 像心脏。 每一次跳跃,都是生命的发芽。 “不灭占据人的躯壳后,能混淆气息,干扰判断。” 声音在耳边,顺风散去。 光源一闪一闪。 “叶行舟,相信你看到的一切。” “你眼中的,才是真世。” 光源在时间洪流里,越来越淡。 “辛兰前辈,鬼城压制不灭的结界能撑多久?” “三年。”光源即将消散。 叶行舟忙从储物袋里取出灌养的流苏枝条。 光源附着在叶片中。 与此同时。 时间,绽开。 叶行舟被剧烈的冲击力掀飞。 跟烤肠掉地似的,一连滚出数米。 玄回蛇耗完了从极品灵石吸收的灵气,又成了图腾。 黑色的蛇纹,重新附着在脚踝。 叶行舟护着流苏枝条,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避开地面石头的磕碰,丝滑起身。 还得是好腰给劲。 叶行舟松了口气。 流苏枝条与光源依偎,焉焉的叶片倒是绿了些许。 “流苏前辈,辛兰前辈,你们好生养着,放心吧,绝对给你们养活。” 叶行舟是谁啊,养猪小能手。 不管是人是物,全养活,养得圆溜的。 叶行舟指尖碰了一下叶片,将装盛流苏枝条的土罐一同放入储物袋,这才得空抬眸打量周遭环境。 血月已经消失了。 蓝天白云,阳光正好。 叶行舟现在的位置是,北奠城外。 城门敞开着,亡灵如初见那般游荡在街道上。 城外小道的泥巴路已经晒干了,走起路来鞋子并不脏。 叶行舟往前走了几步。 双坟在林子外。 那里草丛茂盛,坟边是两棵木蝴蝶树。 木蝴蝶正簌簌往下落。 再一走近,草丛有一处人形塌陷。 草叶踩踏的动静,惊动了那处的生物。 几条蛇从脚边飞快窜走。 叶行舟看清了那处塌陷。 那里,有一具尸体。 被巨蟒,吞掉头颅的尸体。 一身青衫,身上是无数个被剑捅穿的血洞。 是叶行舟杀死的风雨来。 风雨来的躯体,被蛇吃了。 所以,这次叶行舟没有时间错乱穿梭。 而是从鬼城裂缝,回到了北奠城外。 风雨来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 现在阵法破了,叶行舟立刻取出玉简发灵讯。 “江师兄,方荣醒了吗?” 江客山淮那日离去后,血月阵就启动了,也不知他们有没有赶来北奠城。 叶行舟又抬头看向天空。 太阳光有些刺眼。 透过树叶缝隙照射下来,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鬼辛兰说。 他的眼睛没有出现问题。 叶行舟看到的,才是真世。 不灭套着人的壳子,能混淆气息,干扰判断。 所以。 不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叶行舟收起剑,脚步坚定往前。 没走几步,叶行舟停了。 脑子有包似的。 不召飞舟,干嘛要靠脚程走。 灵石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衍天宗的飞舟都有阵法相连,若要乘,只需要掐个诀。 就像打车一样。 灵舟飞快的空隙,叶行舟靠着树干坐下。 手里的灵石有一下没一下抛着。 离开了北奠城,空气都是新鲜的。 但是血月阵破了,风雨来想要换他命格的局也解决了。 为什么系统还没有发布任务完成的通知? 手腕处,水流玉镯旋转,在阳光下闪着波光。 叶行舟垂眸。 是因为木蝴蝶里,还有衍天宗人的一魂一魄没有全部找到吗? 被魔尊带走的燕禾几人,可又回去了? 叶行舟指腹摩挲玉简,发过去的灵讯也没有回应。 心,隐隐不安。 还是因为,北奠城并没有真正解决,叶行舟没有找到召妖卷。 最后一张召妖卷。 按照左护法所说,召妖卷封印的妖兽已经死了。 叶行舟蹙眉,从储物袋里拿出三张召妖卷碎片。 这三张召妖卷中,有两张灵气充裕。 有一张从玄灵宗天机阁带回来的召妖卷一开始也是充裕的。 那也是找到第一份召妖卷,在带回衍天宗后,叶行舟担心被抢,便将其丢进粪坑的念头。 也是从那开始,灵力忽然抽空,第一份召妖卷就陷入了沉睡。 现在清醒的,只有后两份召妖卷。 “你们俩,能感应到最后一份召妖卷碎片在哪吗?” 召妖卷卷灵那叫一个高冷,理都不带理的。 叶行舟啧一声,声音冷下来,“数到三,不说全扔粪坑洗澡。” 谁啊,谁会说啊。 谁啊,谁不说。 有病吧,动不动就粪坑。 就这招,百试百灵。 召妖卷闪了闪,字亮得那叫一个飞快。 〈妖兽已死,感应不到气息。〉 “没有别的办法?” 〈无。〉 妖兽一死,那么召妖卷也归于普通。 像张宣纸一样,要找起来没有气息的感应,可是困难。 更何况,叶行舟还要找到召妖卷,用玄回蛇温养,把妖兽重新养活。 召妖卷,会在哪? 叶行舟头大。 头顶落下一片阴影。 飞舟已经来了。 叶行舟看了一眼手腕缠绕的苍水弓。 先回衍天宗再说。 他一个人解决不了的,还有衍天宗。 总能解决的。 叶行舟运转灵力,跃上飞舟。 北奠城多日以来的压抑,在风走云行中悉数散去。 没有动不动就变异的亡灵,没有风雨来那疯子纠缠。 听着风走,望着云行。 疲劳,一扫而空。 到衍天宗还需要半日,叶行舟开始打坐调息。 现在,身上的阵法限制只剩两层没有解开了。 两层。 不敢想,叶行舟到时候在孟枳跟前会有多得瑟。 以前小师弟保护他,现在叶行舟可以骄傲抬头,再霸气把人揽到身后,大喊一声让我来。 好久没有见到孟枳了。 好久没有见到衍天宗的人了。 平日里不喜他的,喜欢嬷他的,现在看来。 无比亲切。 没办法,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从北奠城出来,叶行舟的一颗心已经能容纳万物了。 心,随着路途愈近而加速。 叶行舟收起最后一丝气息,睁开眼睛。 山腰枫林红。 山顶薄雾缭。 叶行舟抬脚,脚步飞快爬上百步台阶。 一阶风扫枫叶记忆明。 二阶脚轻青石留痕迹。 叶行舟脚步越迈越快,从开始的走,到提着脚跑。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直到冲上顶端。 云雾缭绕牌匾现,仙鹤盘旋人儿归。 这里是衍天宗。 终于,回家了。 第447章 最后一次 仙鹤鸣叫间,那道身影迎着风奔入宗门。 脚刚落地,带起一阵灰尘。 叶行舟脸上洋溢的笑,逐渐凝固。 衍天宗,许久无人打扫,已经落了层灰,偌大的殿堂,只有叶行舟一人。 神识所过皆无人,唯仙鹤走兽尚在。 那股一开始不安的预感增强,叶行舟转身往执法堂奔去。 “山师兄江师兄,你们在哪?” 叶行舟一声又一声的呼唤,迟迟没有回应,喊到最后,已经直呼名讳了。 可是,执法堂也空了。 山淮江客去了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叶行舟心跳骤然漏一拍,右眼皮在此时跳得比心还快。 血液倒流瞬间,叶行舟想都没想抬脚就朝功崖奔去。 水月镜,还有水月镜。 衍天宗的人都被安置在了水月境里,现在他带了大伙的一魂一魄回来,一定能救出人的。 只是腿越来越沉重,叶行舟下颌绷紧,加快速度赶到功崖。 山青崖陡鸟兽行,草长蚁爬水月空。 那面放置在功崖数不清年头的水月镜,如镜花水月一场空。 消失了。 偌大的衍天宗,只有叶行舟一个突然闯进来的活人。 为什么,为什么? 他逃脱了血月阵,带了木蝴蝶回来,衍天宗的大家,却不见了。 叶行舟茫然抬头,身随目光转,四下飘摇。 没有人,真的没有人,四周安静得可怕。 叶行舟失了气力,奔向衍天宗的那股喜悦,早在一开始就消失干净。 一时脑空空,不知何处去向,叶行舟站在原地,只觉天旋地转。 他该去哪找人?下一步又该怎么走? 一阵又一阵的怀疑如潮水汹涌冲岸,叶行舟的思绪混乱理不清。 手臂被什么啄了一下,皮肉泛着疼。 叶行舟艰难地转动眼珠,身侧是一只秃头鹤。 秃头鹤修长的脖颈停止,脑袋往后一转,示意叶行舟上背。 叶行舟爬上仙鹤背,声音哑涩,“大家,去了哪?” 仙鹤没有理会叶行舟的自言自语,驮着人往宗外飞。 云层雾绕飘眼过,却再无半分轻松,心口像填了一堵墙,压得喘气难。 仙鹤把叶行舟放在了宗门外,鸣叫了一声后,又往宗里飞回。 枫叶簌簌飞。 一片叶,划过鼻梁。 一切的一切,都在证明叶行舟没有查清北奠城的真相。 甚至,连局都是一知半解。 所以,叶行舟怯懦后退了,他的私心想让他寻求衍天宗的庇佑,寻求帮助。 叶行舟捏着玉简,不知神色。 许久过后,他动了,往玄灵宗的方向而去。 燕禾。 现在叶行舟要去找燕禾,找其他宗的人帮忙。 衍天宗没人了,其他宗人不该不知道的。 尤其是平日爱与衍天宗争高下的玄灵宗,不该如此平静。 燕禾究竟是回宗了,还是在魔尊手里? 叶行舟匆匆赶至玄灵宗,已经日暮了。 来往仙者,御剑而行,热闹非凡。 玄灵宗有人,叶行舟快步上宗,直奔守宗门的弟子。 “这位师兄,我——” 叶行舟的话语在那弟子抬头的瞬间哑然。 黏虫攀爬,在眼睛里活跃异常。 叶行舟后退半步,视线落在另外一个守门弟子身上。 还是一样的眼睛。 怎么会?先前各宗长老之间就已经相互传过灵讯了,为何不灭还会进化这么快? 那弟子见叶行舟迟迟未开口,主动问,“你想问什么?” 叶行舟张了张口,声音几乎从喉咙里挤出来。 “我是衍天宗灵剑峰弟子,奉无涧仙尊令来找燕禾。” “燕禾?”那弟子疑惑,“他带弟子下山游历了,还未归来。” “不是燕禾,我还没说完,要找的是掌门。” 叶行舟目光落下那扇敞开的大门后,亮出亲传弟子令牌,及时改了口。 虽然叶行舟话有瑕疵,但亲传令牌造不了假,加以上报后掌门应允。 最后的最后,叶行舟还是在弟子引路下,进了玄灵宗。 叶行舟的目光,一一扫过玄灵宗的人。 每一张人脸,每一个人都在让叶行舟心寒了又寒。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不灭人。 这些不灭人,套着人的壳子说说笑笑,练剑的练剑,一切都是那么正常。 “到了。” 引路的弟子错开身子,“掌门在书房,道友进去便好。” 叶行舟的脚步,是迟疑的。 他怕门开后,又是一双被不灭占据的眼睛。 门缓缓开了。 叶行舟的脚步声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 他目光落在背对着门,于安桌前处理公务的掌门身上。 “无涧仙尊是个借口吧。”掌门头都没抬,戳穿了叶行舟的谎言,“你找本尊有何事?” 叶行舟盯着掌门低垂的头,视线探究,但这个角度是看不清脸的。 叶行舟只得出声,“掌门可知燕禾领的队伍,在北奠城外,被魔修杀了。” 叶行舟现在完全没有虚与委蛇的心思,直言挑明。 玄灵宗到处都是不灭人,这种感觉就像捅了马蜂窝,尤其是现在掌门还低着头看不清脸。 叶行舟不确定掌门有没有被不灭取代。 叶行舟直白的话语并没有让掌门有何波动,掌门道。 “今日早,本尊去看过,他们魂灯还亮着。” “你这般口出不逊,是觉得本尊好过糊弄吗?” 掌门声音透着一丝不悦,伴着悉数威压散开。 叶行舟指节攥紧,上前两步,“华掌门可知,不灭成人?” “这是长老该处理的事,不需你操心。” 两步的距离,离案桌更近了。 鼻尖,充斥一股似有若无的苦涩之气。 叶行舟目光落在宣纸上,笔墨行走间,几行潦草的诗词成。 叶行舟眸光微闪。 “如果弟子说,衍天宗的人都消失了,华掌门可知?” 华掌门笔尖一顿,“知与不知,有何用?” “你当然知道了。” “魔尊。” 叶行舟吐出后两个字。 苦涩咸,是魔尊身上的气味,眼前的华掌门是魔尊扮演的。 这句称呼落,华掌门抬起了头,顶着华掌门那张脸,那双眼若古井无波,毫无违和感。 天空,响起了闷雷声。 魔尊盯着叶行舟,缓缓启唇。 “你认为你很聪明。” “实则,又在给自己创一条死路。” “真是愚蠢至极。” 时间定格在雷落时,周围的一切,都不动了。 叶行舟连眨眼都做不到。 魔尊站起身,“最后一次。” “再犯错,我会亲手挖下蝶骨。” 一股丝线从指尖溢出,于筋脉中游走,最后扎入叶行舟丹田。 第448章 又是傀儡悬丝 又是傀儡悬丝。 为什么魔尊能暂停时间,是他身上的外界系统搞的鬼吗? 他揭穿魔尊的身份,天空就响起了雷声,但魔尊为何又说不该猜出来? 伪天道,难道不是和魔尊一伙的? 这股静止时间的力量很霸道,叶行舟动不了。 眼珠转一下都困难,只能维持看着桌案的方向,视线落在宣纸上。 宣纸的字迹,与北奠城的规则纸条一模一样,北奠城的规则纸条,是魔尊留下来的。 但是,魔尊为什么要在北奠城留下规则提醒他?规则正好与风雨来的血月阵是相冲的。 是因为只有至阳之气能杀死风雨来吗? 再有之前,魔尊操纵叶行舟身体反复杀死风雨来的举动。 那么,明了。 风雨来的布局是用血月阵让叶行舟复刻百年前的杀戮,夺取叶行舟命格。 魔尊的布局是借规则干扰风雨来,让叶行舟躲开被夺命格,再借叶行舟的至阳之气与风雨来对抗,杀死风雨来。 一个想要叶行舟的命格,一个想要杀死风雨来。 那伪天道来凑个什么热闹? 叶行舟目光聚焦在宣纸上的几行字,那几行字入眸。 〈灭生不息,火未尽燃,于水倾泄,地落影起。〉 是藏头字,灭火于地。 灭火于地,灭火藏于地。 左护法着重提醒,魔尊又留下规则,这行字,真正的含义究竟是何? 一时猜不透,只好暂时搁置。 魔尊选择扮演华掌门的角色,给他这个隐晦提醒,但叶行舟直面拆穿身份,像是踩到隐形规则,天道因此落雷。 如果时间不静止,雷就落在叶行舟身上了。 叶行舟隐隐觉得这一步他冲动走错了。 可踩中的隐形规则就有点说不通了。 他只是拆穿魔尊扮演的身份,就触犯了规则,第三者伪天道插足响起雷声。 为什么响雷? 伪天道插足做什么? 伪天道。 叶行舟反复咀嚼这三个字,结合已知的,又一个猜测浮现。 香宁曾说过,不灭是伪天道降下来的神罚。 那么周围被不灭替代的人不就代表都被神罚过了。 这个猜测让叶行舟心一惊。 这道雷落下来,叶行舟不会死,但很可能会变成不灭人。 与周围的其他人一样,成为不灭寄生的躯壳。 这才是真正的,‘神降罚,灭周生’。 现在魔尊又这番言威胁,往他体内种下傀儡悬丝。 傀儡悬丝,可能是替他躲过神罚。 把人造成傀儡,就逃离了人的区域,躲过神罚不灭的命运。 因为叶行舟还有用,因为魔尊还要用至阳气杀死风雨来。 所以,魔尊才大发慈悲出手。 伪装成华掌门的很大原因可能是,魔尊不能再用他的身份来给予提醒。 ‘灭火藏于地’的灭,是不灭,后三字意思暂时不知。 但叶行舟差不多理清了。 本来魔尊想借华掌门身份提醒规则。 但叶子无意猜出了魔尊身份,触发了伪天道的规则。 魔尊不得不出手,种下傀儡悬丝,躲避神罚。 风雨来没有被杀死,所以叶行舟也不能死,魔尊才出手助他躲过神罚。 同样的,除去风雨来与魔尊的局,叶行舟也得到了一个隐形规则。 不能拆穿魔尊扮演角色身份,否则就会触发伪天道神罚。 伪天道代表不灭,那么魔尊与风雨来,又代表什么? 时间静止一刻,叶行舟眼睛已经干涩泛起红血丝了。 魔尊盯着这张脸,盯着这双眼睛,眼里是毫无掩饰的杀意。 有杀意,但又不能杀。 因为风雨来还没死。 一个响指落。 叶行舟动不了身体,但能眨眼睛说话了。 魔尊眼神很冷,再度启唇,“不要再耍小聪明。” “那你杀我。” 叶行舟直言,“你要我杀风雨来可以,但至少得给我线索。” 魔尊指尖叩击桌面的宣纸,“你已经够蠢了。” “你知道我蠢,就不能直言释义这句话的意思吗?” 叶行舟语气算不上好,甚至很冲。 魔尊盯着叶行舟三秒,转移了话题。 “回北奠城,让柳归岸抢回魔骨。” 叶行舟眨了一下干涩的眼睛,“衍天宗的人呢?” 什么都不知道,就想让他回北奠城,牛耕地都需要喘气呢,纯粹拿他不当人使唤。 魔尊未语。 叶行舟摆烂,“那你杀我。” 现在有风雨来这个杀不死的横在那,叶行舟就还有用。 魔尊拧起眉心,“人还活着。” 叶行舟:“我的意思是,水月镜在哪?” 魔尊声音很冷,“不要耍小聪明。” 叶行舟完全不听魔尊语气里暗藏的威胁,“我至少要看到他们是安全的,或者,让我见一见方荣也行。” 魔尊眯起眼睛,“你以为,你现在有谈判的资格吗?” “有。” 叶行舟抬眸,掷地有声,“你大可以抽掉傀儡悬丝。” 空气沉默良久,两人无声对峙。 “衍天宗的人不能出来。”魔尊最后给了这么一句话。 叶行舟追问,“为什么?”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魔尊语气开始不耐。 叶行舟转动眼珠,“不灭。” “你的意思是,他们出来会被同化成不灭?” 叶行舟不懂了,“为什么?难道不是拆穿你的身份才会被同化成不灭吗?” “愚蠢。” 魔尊扯唇,露出一抹冷笑。 “你现在的愚蠢,让我后悔多给你活了一段时间。” 叶行舟啧一声,嘚嘚输出,“得得得,我愚蠢,你三两句就掺上个愚蠢,我要是蠢也是你骂的。” 叶行舟火气比魔尊还冲。 这狗玩意。 几句话就不离愚蠢,合着天底下就他最聪明呗。 叶行舟摆烂了,“你要是嫌我蠢,直接夺走我命格去杀风雨来好了。” “你以为我喜欢活着啊,整天还跟个鬼似的,到处窜出来唬人。” 叶行舟骂骂咧咧输出一连串。 魔尊被这一连串输出骂得狗血淋头,他不舒服皱眉。 叶行舟语气更冲了,“你最好别让我有杀你的机会,不然绝对把你大卸八块。” “你杀我的仇,我可还记得。” “成了鬼修又如何,我给你坟都刨出来,骨头炖汤喝。” 魔尊凝望叶行舟片刻,“你以为这样激我,就会杀你吗?” 得,这鬼白挨一顿臭骂,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了。 魔尊语气幽幽,“风无涧没有同你说过吗?‘我们’必须按照规则走。” 越过规则,就会被神降罚,成为听话的不灭人。 第449章 规则限制的,是每一个人 叶行舟死鱼眼一睁,“给我说点能听懂的鬼话。” 鬼言鬼语的,嘚嘚半点没句重点。 魔尊蹙眉,尽是不悦。 叶行舟一看这表情就窝火,“不想说就杀我啊,摆副臭脸给谁看?” “……” 魔尊目光直勾勾凝着叶行舟,“你不去北奠城,所有人都会死。” “那刚好。”叶行舟哈一声笑了,“大伙一起死,成鬼刚好能再见面。” 叶行舟的话,十分堵人,乍一听没什么营养价值,仔细一听就知道浪费了十几秒听力。 骂是挨了,气也受了。 魔尊不想再同叶行舟废话了,他直接说重点。 “水月镜在藏书阁七层。” “现在天道在清洗规则,他们出来会被同化。” “只有特定的人才会不受污染。” 水月镜在藏书阁七层,魔尊能直白的告知,因为叶行舟现在没有足够的修为上七层。 “特定的人,是指上古神器选定的人吗?”叶行舟搭话。 魔尊瞥了叶行舟一眼。 叶行舟是怎么做到上秒还在骂骂咧咧摆烂,下一秒就秒正经,连骂人事都忘了的。 不过这回,魔尊没否定,更没有说风凉话。 叶行舟知道了。 所以,天道清洗规则,世间所有人都会在时间的洪流里,被同化成不灭。 只有拥有上古神器的人能避免被同化的命运。 而这四人,便是镇守不灭的,新一代传承人。 千年前的至阳宗镇守不灭,也是这般吗? 叶行舟眸光微闪,“镇守不灭后,天道规则就会消失吗?可有办法减缓清洗?” 魔尊反问,“不灭能杀死吗?” “……镇守不灭,那被同化的人就能恢复正常了?” 魔尊嗯了一声。 不灭杀不死,天道规则只能暂时消失。 要彻底抹除,除非杀掉伪天道。 人与天道对抗。 若蝼蚁仰观巨象。 叶行舟沉吟片刻,“你留给我的纸条,在提醒什么?” 魔尊挪开目光。 “你是觉得,我能说吗?” 要是能说,为何还要兜个圈子。 魔尊侧眸,看向窗台边缘的落叶。 叶脉纹路清晰,叶面些许泛黄。 规则限制的,是每个人。 一切答案都在最初呈现了,叶行舟偏生猜不到。 可。 也就是叶行舟的猜不到,让魔尊留他活到了今日。 风念叶,轻卷漫送,窗台的落叶以慢放的形式飘落。 卡住时间的齿轮,在一点一点有了松动的迹象。 叶行舟的手能动了,他抽过桌上的宣纸,折起来。 “用什么办法才能彻底杀死风雨来?” 杀死风雨来是魔尊的目的,也是叶行舟的目的。 有一个满嘴谎言,一心觊觎命格,随时随地都能出现的怨灵纠缠,属实不安心。 不但变态,还十分变态,叶行舟都要应激了。 魔尊却直言,“你杀不死。” “?” 叶行舟眉间浮现一丝疑惑。 “你留我,难道不是为了借我手杀死风雨来吗?”明明之前还附身顶号,让叶行舟突破修为阵法限制。 魔尊上下扫了叶行舟一眼。 这回他没说人蠢,因为眼神骂得比说还脏。 叶行舟读懂了。 先前他的猜测出错了,魔尊留着他不是为了借刀杀人,而是为了用命格牵制住风雨来。 魔尊背地里,应在布局杀死风雨来。 手里的宣纸滑落在脚边。 叶行舟腰难弯,腿也动不了,朝地上一指。 “劳烦帮我捡一下。” 魔尊眉宇间透着几分不耐,“静止消失后自己捡。” 叶行舟这个人,分不清局面,身处劣势,态度还是颐指气使。 叶行舟死鱼眼一睁,又开始了,“那你杀——” “闭嘴。” 魔尊抬动食指,挥出一道鬼气卷起宣纸塞进叶行舟衣襟中。 叶行舟侧眸看向垂在身侧的手掌,有些许遗憾。 他寻思着把人骗过来,扇上一巴掌的,奈何魔尊不上钩。 叶行舟不动声色。 “你是谁?朝浮云,暮流水,还是顾青山?都到这份上了,还有演的必要吗?” “我是谁与你何干。” 魔尊声音很冷,若寒冰千尺,眸中是对叶行舟毫不掩饰的厌恶。 时间静止,在此刻消失。 落下的天雷,不甘又无可奈何散去。 魔尊身影在同一瞬抽离。 叶行舟是挑到虾线,人受不住离开了。 不过,叶行舟有了新的办法。 既然北奠城的纸条是魔尊留下来的,他也见过魔尊的字迹。 而魔尊的身份又在三人之中,那回一趟灵剑峰翻阅对比字迹不就知道了。 叶行舟瞬间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他抬手推开门,不料又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叶行舟瞬间耷拉下脸,“还没走呢?” 魔尊眸光冷冷盯着叶行舟,“耍小聪明,只会害死身边人。” 一句话,含义千层。 魔尊在威胁叶行舟。 “我的身份重要,还是陆跃手里的人重要,你自行选。” 魔尊已经反应过来叶行舟的意图了。 叶行舟收住脚,抬眸盯着这张脸,毫无预兆抬手。 清响一声。 巴掌,结结实实落在脸上。 魔尊被扇偏了脑袋,霎时红了五个指印。 这一巴掌,伤害性不大,挑衅性极强,彻底激起了魔尊眼中的杀意,手中的剑隐隐欲现。 魔尊回正脑袋,双眼看死人似的凝着叶行舟。 叶行舟却未吐只言片语,绕开他大步离开。 流苏清气拂面过,满腹言语藏掌中。 叶行舟这回没有骂骂咧咧,而是出其不意直接抬手扇巴掌,所以这一巴掌魔尊没反应过来。 他扭过头,阴沉着脸盯着叶行舟离开的背影,手背青筋起,握成了拳。 叶行舟步子飞快,不是怂,是从心。 一巴掌扇轻了,但叶行舟现在的处境,这巴掌已经是极限。 憋屈这么久,还一巴掌出口气没问题吧。 叶行舟一阵风似的已经下了山。 一巴掌打地基,下回直接掰掉魔尊脑袋当球踢。 现在他要快些去北奠城。 魔尊和风雨来虽是一丘之貉,但魔尊给出的信息可不会像风雨来那般全假。 既说不灭在同化世间人,那还在外面的燕禾几人就危险了。 陆跃这家伙还拿着魔骨,完全是想要融合魔骨的心思。 北奠城这趟,叶行舟总觉有局还未解。 同‘灭火藏于地’,有至关牵连。 第450章 还有一个人 叶行舟顶着夜色前行。 一路思绪翻滚,不知从何理不知从何思。 天道在清洗规则,不停投放不灭人。 系统又曾说过,不灭是他现代世界的产物。 难不成伪天道真是双马尾蟑螂,像甩籽似的投放卵寄生? 蟑螂是杂食性昆虫,人也在食谱里。 但这算怎么回事? 蟑螂逆袭当天道,占领仙界吊打人类,这也忒离谱了。 想出这个答案,叶行舟真觉得自己得请个高人来驱邪了。 叶行舟甩了甩脑袋。 都怪魔尊把蠢挂嘴边,叶行舟真觉得脑袋不清醒了都。 月华树影,剑起人御。 叶行舟还是觉得比起御剑,瞬移符更好用。 夜色总在不经意挑动心弦,后背隐隐泛凉。 像是被黏着的,起鸡皮疙瘩的凝视,叶行舟打开神识。 树影静谧,鸟雀归巢,并无何异常。 那种感觉,仅在一瞬消失。 叶行舟落地,已经到了北奠城外。 敞开的城门,在迎接叶行舟的归来。 没了血月阵的操控,亡灵还是亡灵,还在麻木游荡。 叶行舟提剑,一步一步往里行。 外面的夜与北奠城是同一夜,同一个月亮,同一层时间。 血月阵破除后,北奠城的时间隔阂也随之消散。 没有怨灵追击,叶行舟这次走得很安稳。 扩散的神识搜遍北奠城,没有活人的踪迹,陆跃藏人,还有两把刷子。 查陆跃的踪迹,又得搬出老办法。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掏出留影石,一个重影阵,一块留影石,足以让人破防。 叶行舟十拿九稳。 就陆跃真实的暴躁脾性,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冲出来追杀叶行舟。 叶行舟那得多受欢迎啊,风雨来追完魔尊追,魔尊追完陆跃追。 叶行舟站在城主府外,倚靠着门,静静等待。 天空放映的画面反复重复,游荡的亡灵时有抬头看,陆跃只穿裤衩的形象完全印刻在脑中。 叶行舟都记得陆跃腿的特征了。 直溜的还有痣,像一次性筷子生了个霉点子。 这人也是,细长一条,也就脸上有点肉,身体跟饿了半辈子似的。 叶行舟啧啧一声,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陆跃,还不出来吗?” 叶行舟一时奇怪。 他取出之前几人消失时,飞过来的纸条。 〈铃三响,天黑彻,寻人时。〉 铃铛响的时候,血月阵起,叶行舟被困在了血月阵一段时间。 但现在叶行舟出来了,白日时还想回宗搬救兵,救兵没搬到,人又回来了。 天已经黑了,正是寻人时候,可是陆跃却没有任何动静。 不应该啊。 叶行舟抿唇,神识找不到人,陆跃也不现身。 叶行舟左右环顾,锁定在游荡的亡灵身上。 叶行舟取出三炷香,星火徐徐,青烟飘然。 吃到香的亡灵飘过来,叶行舟随机抓取一只年幼亡灵。 “小孩,你可看到了魔修?” 亡灵目光呆滞,摇了摇头,再问其它,也是同一个答案。 叶行舟凭生一股烦躁,抓了抓头发。 该死,白日就该问清楚魔尊陆跃在哪的,非得狂奔,现在真是自找苦吃。 叶行舟想了又想,手探入了储物袋。 还有一个人,或许能找来帮忙。 一根金色发簪,静静躺在手心。 百年前还给水玉君的发簪,又在百年后,以重走经历的形式,回到了叶行舟手里。 发簪能寻物,但不能寻人,叶行舟摩擦摩擦,发簪暂时没有魔骨的指引。 陆跃用了什么手段隐藏,既然如此,那叶行舟就摇人了。 叶行舟掏出玉简,灵讯精准传到水玉君那,同样的也等到了回应。 叶行舟现在担心的是,水玉君也被同化了。 等待的时间是焦灼的。 直到一个水圈漩涡门在眼前敞开。 金色衣角划过,一个高大男子从漩涡中出现。 金衣流光,明簪缠发,扑面贵气。 叶行舟抬眸,缓缓看向那双眼睛。 心跳加速。 那双丹凤眼,眼尾上挑,依旧是一副天底下所有人都欠钱的模样。 眼珠黑白分明,很干净。 叶行舟狠狠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水玉君眸一动,些许疑惑,“什么还好?是我来得太晚了吗?” 水玉君本来是准备睡觉的。 不过每日睡前都有一个必行仪式,那就是掏出玉简看看有没有叶行舟的灵讯。 看归看,天天看,叶行舟跟忘记他似的,从来不发。 水玉君想要主动发灵讯过去,但话本子里写太主动会让人厌烦,保持最美距离才是细水长流。 水玉君每天抓耳挠腮,压着发灵讯的冲动,这不准备放弃的时候,就收到叶行舟灵讯了。 水玉君那不得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穿衣服理发饰再来点香味熏染一下。 见到人还得表情管理,不能表露过分欣喜不值钱的样子,要适当挑起对方情绪。 水玉君这一套早练千百回,学得十成十的,奈何见面第一句话,叶行舟就说了一知半解的话。 叶行舟看着他的眼睛,“先帮我找个人。” “找谁?” 叶行舟手往半空一指,水玉君顺势看去,看清画面神色一僵。 这…… 叶行舟继续,“找这个魔修。” 水玉君敛眸,嗯了一声,“我用水惑族声音试试。” 叶行舟又问,“你近段时日可去过衍天宗?又或者与衍天宗有联系?” “有联系。” 水玉君不解,还是回答,“水惑族旧城里还有许多用不上的金银,我发了灵讯。” “可有回应?”叶行舟追问。 “有,金银都派下属送进了衍天宗,发生什么了?” 叶行舟态度很严肃,水玉君不免升起一股犯错事的紧张。 叶行舟沉声,“你没有去吗?” “没去,我那几日身体不适。”水玉君咳嗽一声,“不过下属回来上报过,金银安全送到,公孙掌门也接应了。” 水惑族虽能控制发情期,但赤蛇基因更霸道,每年都有那么段时间,水玉君会闭关。 叶行舟抿唇,“去了几个人?” “八个。” “这八个,可能已经被不灭取代了。”叶行舟道,“衍天宗早就空了,宗里一个人都没有。” 水玉君一怔,“你说什么?” 怎么会空了? “玄长老之前可有传过灵讯给你交代不灭成人一事?” “玄长老没有,但萧平说过身怀异香者,仿人举止是不灭。”水玉君顿了一下,“水惑族每日都在清查,并没有从族里查出。” 所以,叶行舟方才的话突然又矛盾。 第451章 是我偏见了 衍天宗空了,那么接应水惑族的又是谁? 既然是不灭,为何这八个族人归来,身上并未有任何异香之气? 如果叶行舟说的是真的,为何族人又要撒谎? 水玉君深深蹙眉。 叶行舟又问,“你没有去过衍天宗吗?” “没有,去了你会生气。” 叶行舟抬头看他。 水玉君纯粹是顺嘴回答了,反应过来立刻找补。 “上次入梦,你迫不及待就想醒。” “要是私自去衍天宗找你的话,你会生气。” 这回答,给叶行舟整无言了,叶行舟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水玉君神色之间,还有几分委屈之色,话语却一本正经。 “你可能在忙,灵讯也从未发与我。” 一本正经说事实,一本正经冒茶味。 就不重要了呗,得到了就不珍惜了呗。 水玉君夜夜等着叶行舟发灵讯,哪怕咳嗽一声也行啊。 只要咳嗽一声,水玉君立刻扛着十箱财宝飞奔来。 叶行舟不发灵讯,一个原因是以前扇水玉君太过火了。 再者,百年后的水玉君在叶行舟这总有君王滤镜,直呼名讳总有一种以下犯上的感觉。 即便马甲已经掉光了,但叶行舟直面水玉君时,还是会想起水玉君差点成为义父的事。 这伦理,妥妥的。 叶行舟摸摸鼻子,撒了一个善意谎言,“这不怕你忙吗?” 水玉君轻轻摇头,“你唤我,便不忙。” “你刚才说的,我都记下了,待我回去后会重新审理。” 水玉君转正眸光,锁定西南角。 “我感应到人的气息了。” 水惑族的声波有点像蝙蝠的声波定位,在对方隐藏起来的情况下,用声波回声就能确定方位。 “随我来。” 水玉君拔剑而起。 叶行舟刚要跟上,一只手更快,猛拽他后衣领就跃空。 悬空上吊,脚丫子一蹬一蹬的,还没到地叶行舟就得先被衣领子勒死。 虽然是好心,但水玉君也是真虎啊。 叶行舟伸长脖子,狂呼吸时抬手去戳水玉君胳肢窝。 水玉君一痒,下意识松手,叶行舟立刻运转灵力。 脚尖发力,旋转脱身之时,腰间软剑出鞘,稳稳垫住脚跟。 然后,水玉君脑瓜子结结实实挨了一锤。 “你要勒死我啊。” 叶行舟揉着脖子,骂骂咧咧。 水玉君摸了摸后脑勺,“抱歉。” 叶行舟给了他一个白眼,“以后抱歉的事少做。” 那话里意思就是不抱歉的事可以多做了。 水玉君想到了什么,眸光逐渐亮起来。 只要他不道歉,不就什么事都可以做了? “我知道了。” 水玉君应了这么一声后,老老实实在前带路。 北奠城上空播放着陆跃反复被扒裤子的影像,两人这一御剑腾空,在影像中穿梭来去。 这幅奇异景象,惹得亡灵频频抬头观望。 水玉君看着影像里的人,故作随意问了一嘴。 “你扒他裤子怎还录影像?” “你说这个啊。”叶行舟不在意道,“录像当然是威胁他,陆跃可要面子了。” 叶行舟果然是叶行舟,百年前帮水惑族对战天南联盟时耍扒裤子的手段,百年后又把这手段耍在了别人身上。 这回还录了影像。 就这丑不拉几的腿,也不知道叶行舟看了几遍,能有他半点好看吗? 水玉君垂眸扫过身下。 看来,他除了保养鱼尾外,还得再多花点功夫在腿上。 保不准哪天把叶行舟惹急眼扒他裤子,到时候腿一亮相,那不得把人迷晕啊。 水玉君觉得可行。 叶行舟望着夜色渲染的天,出声问,“到了没?这都快出城了。” “到了。” 水玉君剑尖一转,落在一处破庙顶。 环顾四周,空寂无人,唯一间半塌破庙,一棵歪脖子矮树,还有杂草丛生。 “声波回音就在这个位置。” 叶行舟嗯一声,“我找找看有没有阵法。” 水玉君咽下了想要说的话,跟随在叶行舟身侧。 叶行舟走在前方,脚步蓄积探阵的灵力。 一步一圈灵力震荡。 水玉君才惊觉,叶行舟不再是往昔需要保护的练气期。 所以,水玉君在叶行舟说出探阵后闭嘴了。 叶行舟能做的,叶行舟能自己查找的,他自是不会认为叶行舟能力不足,从而否定。 事实上,就算是练气期,叶行舟也不需要庇佑。 当初对战天南联盟,算起来还是叶行舟保护了他,保护了水惑一族。 修为不是叶行舟的局限,是别人眼里给叶行舟的局限。 水玉君后知后觉,方才做法过错之处。 勒到叶行舟是次之,无意识的设限才是错误。 水玉君歉声,“方才是我偏见了。” 叶行舟一愣,不明白,“什么偏见?” “手贱。” 水玉君正视叶行舟的眼睛,“我下意识用修为给你设了限。” 他提着叶行舟衣领的那一刻,是想带着人快些行动的。 同样的,也就是这个伸手拉人的举动,完全否定了叶行舟的能力。 就像他关注了叶行舟的人,却没有了解叶行舟的修为,了解叶行舟需不需要他的帮助一样。 用自以为的好,否定了对方能力,无疑是大错特错。 叶行舟不在意摆手,“还以为是啥事,我这不也肘回来了吗?” 叶行舟是个实心眼的,有仇能报当场就还。 “设限什么的,也是因为我练气太久,你有刻板印象很正常,从你说出这句话开始不就代表刻板印象消失了,这不挺好。” 水玉君望着叶行舟,眸光在洒脱语气间流转。 叶行舟能理解到他自责的点,也能用两句话轻松化解。 这般好,谁能拒绝?反正水玉君是更爱了。 “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水玉君保证。 叶行舟笑了下,“嗯。” 这人怪正经的,思考问题比叶行舟还深。 叶行舟脚步一顿,灵力圈随声音荡开。 “找到了。” 离歪脖子树十来步的距离,叶行舟将剑捅入地面。 剑尖陷入土层下,一股黑气扑面涌出。 叶行舟侧身躲开。 一个阵法,成型。 破庙在结界外,真正处在阵法中心的,是那棵歪脖子树。 歪脖子树边,是几个被捆绑住昏迷的人。 黑气成了隔离地带,燕禾,梅忧,任妄烛,柳归岸都在。 唯独不见陆跃身影。 草叶碰撞簌簌响。 里头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第452章 叶行舟,你到底什么意思 树叶沙沙作响。 视线上移半寸,一双腿在树干下晃悠,像孩童那般,双腿荡来荡去。 茂密的树叶,在一阵风起时,悉数飘飞。 枝条自由生长,每一根枝干都是岁月抚过的痕迹,枝干后,一个人坐在最粗壮的树干上。 黑衣没入影,身细挑纤长,面映月若皎皎。 他眼睛弯弯,笑容和善又亲近,说出的话却十分残忍。 “叶行舟,好久不见。” 陆跃一笑,准没憋好事,还主动打招呼,更没啥好事了。 “好久没见吗?” 叶行舟抬眉,往身后的天空一指,“我可是天天见着你。” 陆跃笑一僵,旋即又恢复如常。 “影像罢了,你爱看便看。” “我可是特意等着你。” 陆跃连半个眼神都没给水玉君,“你请来帮手又如何,这个阵法,你是破不开的。” “今夜。” 陆跃弯唇,温润的声线在寂静的夜里回荡,一字一句分明。 “我要你亲眼看着,在乎的人,一、一、死、去。” 叶行舟回望陆跃那双黝黑的眼睛,陆跃坐在树干上,叶行舟得抬眸。 目光看过去时,他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说话算数吗?” 陆跃眯眼,“别想耍手段。” 叶行舟啧一声,“我就问你说话算不算数。” 陆跃十分清楚叶行舟的尿性,不回答就一直叨叨问,问到人暴躁。 陆跃:“算。” 叶行舟满意了,笑得比陆跃还嚣张。 “我在乎你,你是不是也该一起死。” 陆跃:“?” 水玉君:“?” 陆跃与水玉君齐齐看过来。 在乎这话,就水灵灵说出口了? 陆跃本来装逼装得好好的,受了那么多气,就等着这一刻拿捏叶行舟。 甚至陆跃还在心里把叶行舟能够回答的答案都想了一遍,提前打好草稿调整心态。 威胁的话放出,陆跃想过叶行舟会愤怒,叶行舟会假装不在乎,实则疯狂寻找破阵法。 甚至还想到了叶行舟平日能屈能伸不要脸的性子,以为叶行舟会说软话求他。 陆跃都想好把叶行舟踩脚底下摩擦了。 结果,叶行舟来了这么一出。 张嘴就是‘我在乎你’。 在乎。 在乎。 谁稀罕啊。 叶行舟一张口,全世界螨虫都笑了。 也就是一句话,局面倒转,陆跃被按在叶行舟脚底下疯狂摩擦。 陆跃脚不晃了,人也不笑了。 “叶行舟,你要点脸行吗?” 水玉君抿唇,看着叶行舟不说话。 叶行舟都没对他说过这种话,就水灵灵同对手说上了? 虽然知道叶行舟嘴就这样,说出来也只是为了恶心对方,书本子也告诉水玉君要不争不抢。 但是。 这要怎么忍啊。 灵气水圈包裹黑气,试图撞开阵法。 水玉君扯唇,视线落在陆跃身上,嘴跟弹簧似的。 小嘴一张,火力跟上。 “这年头,魔修还雇佣童工吗?” “不说话坐树上,本殿还以为是野猴荡。” “现在魔修混得这么惨的吗?成了魔修还吃不上饭。” 水玉君眼睛上下一扫,跟刀似的狂扎。 “营养不良就回家吧,回家吧孩子,回家吧好吗?” 这输出,比孟枳还毒上几分,不愧是舅侄,天生毒嘴。 “……” 陆跃沉眸,从树干跃下。 一把包裹黑气的剑出鞘。 “嘴皮子功夫厉害又如何,他、她,都得死。” “就凭你那点功夫,也想破开阵法?” 陆跃勾唇,特意挑了一个叶行舟能看到的方向,剑尖划过柳归岸的喉咙。 任凭水玉君如何操纵水柱撞击,阵法纹丝不动。 这个阵法,叶行舟寻得到,但从未见过,解不开。 水玉君给了叶行舟一个眼神,“你先稳住,我破阵。” 叶行舟嗯一声,视线落在陆跃身上。 陆跃手里的剑,再一次提起落下,划过柳归岸喉咙。 力道稍微没控制好,出现一道血痕。 见叶行舟的目光终于按照自己既定好的路走,陆跃稍稍满意。 他要的,就是叶行舟紧张。 他讨厌叶行舟一直以来,自认为很是了解他的态度。 他讨厌叶行舟每次都能识破他,更讨厌叶行舟说的每一句话,尤其是。 ‘因为你不是你。’ 精心乔装的身份,演绎千百遍无人能识破的身份,叶行舟轻而易举就识破了。 这种打击,让陆跃很暴躁。 尤其是他问原因时,叶行舟还说这么一句话。 真让人讨厌啊。 叶行舟目光落在陆跃护腕下,皮包骨的手腕上,手指更是。 不过骨节稍粗些,满指头茧子,一层薄薄的皮囊包裹着,显得很是怪异。 视线明晃晃的,陆跃忍不住,又要炸毛了。 “我他娘剑在柳归岸脖子上,你往哪看!” 叶行舟眨眼,“这么暴躁,容易短命啊。” “……” 陆跃深吸一口气,目光恨恨凝着叶行舟。 “我现在可是要杀柳归岸!” 陆跃特地加重语气,又强调了一遍。 叶行舟点头,“我知道啊。” 这句不痛不痒的话,不痛不痒的态度,就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陆跃窝一肚子火。 “叶行舟,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被你激怒。” 叶行舟却摇头,双眸坦诚,语气诚恳。 “陆老哥,你平时不吃饭啊?” “……” 陆跃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他在用杀死柳归岸来威胁叶行舟,叶行舟却来了句平时吃不吃饭。 合着遛弯呢,熟人见面礼貌问对方吃没吃。 陆跃脖子青筋暴起,眼球都要突出来了。 “我在杀柳归岸,你问我吃没吃饭,问我吃没吃饭?!” 陆跃剑挥在歪脖子树狂砍。 “我没吃饭是不是你还要给我一份啊?!” 他暴躁的声音响彻结界,与天空被扒裤子的光景相衬,怪喜剧的。 “你没吃饭,刚好我也没吃。” 叶行舟掏出锅碗和干面条,当即架起火。 现成的熟食都喂玄回蛇了,没关系叶行舟能现做。 陆跃看到这一幕,人往地上一躺,彻底没招了。 叶行舟招呼了一句,“陆老哥,先吃完再打呗,正好你我都没吃饭。” 陆跃睁眼,眼底攀附的红血丝明晃晃。 “叶行舟,你什么意思?” “关心你吃没吃饭。” 第453章 我想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叶行舟非常清楚,陆跃讨厌他,真的讨厌。 比恨还要多的讨厌。 因为,叶行舟总能拆穿陆跃的一切,叶行舟总是不按照陆跃设好的路走,陆跃期待叶行舟的反应,一个没有。 而,叶行舟还是继续在陆跃的雷点疯狂蹦跶。 不为别的,只是单纯讨厌。 讨厌叶行舟的行径,陆跃要纠错,直到叶行舟按照设想好的路走为止。 简单来说,就是陆跃做好的每一道预制菜,叶行舟都得吃进嘴里,没有吃进去,陆跃就会一直耗着。 从入魔后第一回碰面开始,陆跃便是这么个性子。 也就是这个耗着,是叶行舟此刻拖延时间最好的方法。 陆跃像一个熊孩子,对方不按照心意走,就会一直耍混。 实则从会面始,陆跃的心理就暴露得一览无余。 没有底气的小孩,坐在高处试图用居高临下的姿态压倒对方。 得不到关注的小孩,一直在耍性子博取别人的目光。 吃不到糖果的小孩,一直在等着拥有一颗糖。 这个犟种,要的就是叶行舟在乎他的威胁,只要叶行舟真表露在乎了,柳归岸已经在剑落的第一时间就头首分离了。 所以,叶行舟不上道,叶行舟还自顾自架起锅。 陆跃这一刻就连崩溃都是砍树的。 叶行舟捞出一碗煮好的面,热气氤氲间,叶行舟扒拉着碗送到了结界边缘。 他冲地上躺着装死的人嘬嘬两声,“面放那了,你自己拿。” 陆跃仰眸,眼珠直愣愣瞪着叶行舟。 “你他娘叫狗呢。” 说话就说话,还嘬嘬两声,拿他当狗养啊。 叶行舟挑眉,“我没叫狗,但我知道你在狗叫。” “……” 陆跃翻身而起,捡起地上的剑怒气冲冲走来。 “叶行舟,你真以为我杀不了你吗?” 叶行舟嘿嘿一笑,抬起下巴朝结界外的那碗面示意。 “起都起来了,吃一口呗。” “……”生气了,又卡壳了,更气了。 就像吃了屎味巧克力一样,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陆跃额前青筋直跳,“叶行舟,你到底有没有摆正态度?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眼瞎吗?” 他手里那么多人质,叶行舟是怎么当做眼瞎的。 “知道啊。”叶行舟眨眼,捞出碗面条嗦起来,“但现在肚子饿了。” “陆老哥,我老早就想问你,魔修经济这么紧张吗?咋入魔还更瘦了?” 陆跃幽幽盯着叶行舟,气笑了。 笑着笑着,陆跃沉下脸,语气很冲。 “关你屁事。” 叶行舟耸肩,安静三秒。 陆跃斜眸,又与叶行舟对上视线,叶行舟嘴一张又搭话,“老哥,吃一口呗。” 陆跃:“滚。” 叶行舟:“吃一口吃一口。” 陆跃:“滚。” “面都坨了。”叶行舟有些惋惜,挑起根棍戳碗边,“先休战,吃完再打呗。” 哪个正常人,在生死危机下会提出休战先吃饭。 陆跃沉脸,抬脚就要踹翻碗。 叶行舟诶哟一声,陆跃的脚停在半空,人在暴走的边缘徘徊,“又怎么了?” 却见,叶行舟眼睛直勾勾从脚尖向上扫去,攀附脚踝,寸寸上移,锁定在左侧大腿。 天空反映着留影石的画面,叶行舟在看什么一目了然。 “叶行舟!!!” 陆跃猛地收脚,双眼猩红着盯着叶行舟,剑一扬就像结界外劈来。 瞧吧,嘴上不在意,实则心里在意死了。 一道水柱趁机在黑气裂开的缝隙涌入。 叶行舟捧着碗连连后退,一跃上树嗦面。 企料涌入结界的水气,又被一股力量弹开。 陆跃一脚踹翻地上的碗,缓缓弯起嘴角,双眸在寂静的夜里闪着诡异的光。 “叶行舟,你以为靠装疯卖傻就能拖住我吗?” 汤渗入土下,面条染了渣土。 陆跃手腕一转,黑气自内而外涌出,上衣一寸一寸裂开。 盈盈月下皮若雪白,精瘦的腰肢轻而易举便能拥住,他侧着身一手握剑,在叶行舟视角里隐隐还能看到尾脊处,欲隐欲现的腰窝。 那里,有什么在生长。 叶行舟眼一眯细细看去,腰窝上方,沿着腰窝有一处黑纹在一点点生长。 像叶撑开,似花反复,沿着过分白皙的肌肤,缠绕着腰肢长开。 在脐眼上方两寸,一朵黑色纹路的花结苞。 是株曼陀罗,含苞待放的曼陀罗。 陆跃的面容,在潜移默化间更加艳丽,隐隐有了风雨来容貌的轮廓。 陆跃眸光幽深,一字一句道。 “铃响三声。” “魔骨,已经被我融合了。” “我连魔尊的话都不用听。” “叶行舟,你觉得,你的装疯卖傻能救出他们吗?” 陆跃这话,是要背刺魔尊自立为王了。 叶行舟余光瞥了一眼昏迷的燕禾。 燕禾的水灵根还在,陆跃没换成就直接融合了魔骨。 融合了魔骨。 叶行舟稍稍放心。 不好意思,他刚好克制魔骨。 叶行舟沉吟片刻,落在陆跃的腰上。 陆跃看着瘦,实则肉还很紧实,腰肢小腹平坦,皮肤也过分白皙。 “叶行舟,我会让你后悔今日的轻视。” 陆跃本来很有把握说着,连水玉君感知到那股气息都凝眸严肃了不少。 气氛剑拔弩张。 这时候一道不合时宜的打破了紧张的氛围,嗦汤声呲溜呲溜的。 陆跃一个眼刀射过来。 叶行舟擦擦嘴巴,竖起大拇指,“秀色可餐啊。” 陆跃:“……” 水玉君:“……” “你正常点行吗?” 两人齐齐看过来,异口同声的讨伐叶行舟。 这一刻,两人不分身份,要多团结有多团结。 陆跃本来是想炫魔骨的,瞧瞧魔骨滋生的黑纹多么独一无二,多么霸道。 奈何叶行舟就跟脑子有病似的,不管啥色都能想成黄的。 这整得,陆跃都应激了。 立刻掐诀一秒穿衣,都不让叶行舟多看一眼。 “别啊。”叶行舟惋惜,“我瞧着你好像有点骨盆前倾,吃颗修复丹纠正一下呗。” 陆跃深吸一口气,刀泛着寒光,“那么爱管闲事,我会让你脑袋前倾。” 叶行舟从树上跳下,顺手整理了一下衣袍。 一步一步。 叶行舟停在结界外三步。 两人各离三步。 六步距离,拉开两颗心。 叶行舟终于正色。 “我想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第454章 亲自承受,当初犯下的罪孽 叶行舟正色的态度,终于合了陆跃预定好的路。 “我想要什么?” 陆跃扯唇,眸光闪烁奇异的色彩。 “我想要,你去死啊。” 陆跃长剑朝身后一指。 “她、他们,都会因你而死。” 叶行舟却摇头,继续上一个话题,“我不是问这个。” “我问的是,你融合魔骨,想要什么?” 陆跃眯眼,“滚。” 打感情牌救人,真是白日做梦。 就像那碗面一样,陆跃会毫不留情撕开叶行舟的一切。 叶行舟得到了一个滚字的回答。 恼吗?不恼。 叶行舟出声,“你有能力杀他们,但每一次,你都在向我证明,你能杀他们。” “你在,寻求肯定。” 一语激起千层浪,陆跃脸色很难看,语气也激动起来。 “证明?我不需要证明!” “更不需要你的肯定,我要的,就是让你难受!让你看着他们在眼前死去,却束手无策!” “我要让你受尽折磨!一辈子都在悔恨今日的作为!” 神色激动时,陆跃那双眼睛,隐隐有幻化成三白眼的趋势。 陆跃不是反派死于话多。 而是,在找重视。 一辈子都生长在被忽略的环境下,顶着一个尴尬的身份,无论做什么,都得不到重视,永远不会有人关注他。 陆跃走的,是能让别人关注到他的路。 可惜,陆跃自己也不清楚。 或许知道了,或许心里明白,但没人会轻易承认自己走错了这条路。 就像很多大人某些误会冤枉了小孩,最后用一句轻飘飘的不知道揭过。 大人只会觉得小孩记忆差,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 实则是在孩子身上割开一条条伤疤,像打催熟剂一般,孩子长大了,隔阂也有了。 但承认错误,是不会有的。 陆跃不会在乎。 叶行舟摇了摇头。 “你难道没有发现,你每一次扮演的角色,都是下位。” 小厮管家仆从,明明陆跃可以选择别的身份。 可下意识的,陆跃对自己一遍又一遍进行了否定。 叶行舟不是闲得没空灌鸡汤。 而是因为。 陆跃,要死在这了。 运用魔骨魔气设成的结界拦得住别人,但拦不住叶行舟。 叶行舟天克魔骨。 一丝丝灵气,从叶行舟脚下蔓延开,渗入泥土之中,越过结界,建立新的结界护住昏迷的几人。 陆跃提着剑,手背暴起青筋。 叶行舟的一字一句,说实话直戳肺管子。 “叶行舟。” “你,真让人厌烦啊。” 陆跃幽幽盯着叶行舟身后,那双三白眼与风雨来别无二致。 魔气冲天覆月。 魔骨催动了红月。 亡灵,又成了失去理智的怨灵,疯狂聚集,涌向活人的位置。 那股魔气侵蚀很强,连水柱都挡不住。 水玉君面色严肃,蓄力便要挥出更多灵气扫开怨灵,此时一把剑塞到了他的手里。 “保护好自己。” 叶行舟简单交代完,连发丝都没乱一根,在陆跃震惊的注视下,无视结界,来到了他跟前。 “你、你怎么会——” “怎么会越过结界?”叶行舟接过话语,“忘了告诉你,我天克魔骨。” 陆跃天塌了。 上回使出魔骨魔气,被那股莫名力量攻击的痛苦在此时涌遍全身。 愤怒冲昏了理智,陆跃不信邪,蓄满魔气朝叶行舟脖子劈去。 一道灵气轻而易举就挡住了来势汹汹的魔气。 反噬的痛楚涌遍全身。 痛,痛入骨髓。 痛得想要立刻死去。 陆跃只觉再用力点,眼球就要爆了。 他疼得在地上打滚,不可控制的发出痛楚的呻吟。 像是千刀凌迟,像是剥皮抽筋,更是烈火灼烧灵魂的痛。 脖颈暴筋,陆跃痛苦嘶吼中含着破口大骂。 “你在耍我?!” “你他娘故意在耍我!” “我筹备了那么久,我准备了那么久!” “现在你他娘告诉我,你克制魔骨?!!!” “你明明可以直接杀了我!!!”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绕一圈耍我啊啊啊啊!!!” 陆跃破防了,痛苦难以忍受,更痛的是他的计划。 他筹备了那么久,费了那么多心思手段,在北奠城中终于等到了铃响三声。 红月照,没了叶行舟干扰,陆跃融合魔骨,是硬生生割开皮肉,魔气的强悍是普通魔修无法承受的。 他为的就是那句‘生无限,死无门,知天机,晓地事’。 陆跃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好不容易成了无所不能的鬼神。 结果,轻飘飘来一句,叶行舟克制魔骨。 叶行舟不但克制魔骨,一个普通伤害就能让陆跃痛得欲死。 至阳之气的伤害,在痛苦上是放大了无数倍的。 风雨来这个疯子能承受住,不代表陆跃能忍住。 陆跃痛不欲生,他还是颤抖着手拽出怀里藏的功法,撕成了碎片。 叶行舟眼疾手快,抢过来一片。 〈怨养骨,鬼气聚。〉 〈铃响三声,日无日,月非月。〉 〈红月照,骨剔命换。〉 〈生无限,死无门,知天机,晓地事,成鬼神——〉 陆跃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这张脸,越来越像风雨来了。 看到最后一行,叶行舟瞬间知晓这本功法是谁给的了。 “不是,你还真信啊。” 叶行舟手里攥着一面镜子,杀人诛心似的把镜子怼在陆跃脸上。 “你看看你还是你吗?” 汗水划过眼珠,辣得眼皮加快眨动的速度,陆跃在镜子的倒影里看清了这张脸。 他一愣。 叶行舟话语直白,“假的,这张脸的主人我认识,就是入北奠城时你抓到的那人。” “当时他化名叫什么何由,其实他叫风雨来,大概就是这功法里指的,真正的鬼神。” “他是能无限复活,不过每一次都被我弄死。” “别说了!!!” 陆跃崩溃了。 汗水悉数流下,混杂满脸,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哈哈哈哈哈!叶行舟,为什么要告诉我啊!!” “你大可以杀掉我,为什么要伪善告诉我一切!” 叶行舟面无表情,眸光定定凝着陆跃癫狂的脸,唇瓣张合间说出了两句话。 “为什么告诉你?” “自是杀人诛心,为向修远报仇。” 向修远虽没有细致说过那些年的痛苦,但叶行舟能体会到。 当初陆跃给了向修远多少痛苦,现在叶行舟替向修远全部返还。 亲自承受,当初犯下的罪孽。 第455章 没有人,会在乎陆跃 杀人诛心。 为向修远报仇。 陆跃疼到发颤的唇瓣张张合合,最后自暴自弃笑了起来。 “为向修远报仇?为向修远报仇……哈哈哈哈哈……” “你可真是他的好师弟啊哈哈哈哈……” 叶行舟从头到尾,没有对陆跃亮过剑。 伤害,却胜皮肉痛楚。 陆跃想要伪装的,陆跃没有底气的,陆跃不想让任何人发现的心思。 叶行舟直白点出了重点,轻而易举的说出了,陆跃的一切。 他半生苟活,心思算尽闯出陆家那食人地,到头来就是叶行舟的两句话。 寻求肯定。 你不是你。 何能甘心,怎能心甘? 陆跃在叶行舟跟前,像是被剥光了一般,毫无隐私可言。 不管入魔前后,叶行舟站在那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恨一个人,讨厌一个人,不管他做什么都会下意识去关注。 越关注越内耗,想弄死对方的心更甚,陆跃拼命的想要证明自己。 叶行舟被关在血月阵期间,陆跃有无数次能杀死几人的机会。 但,陆跃没有动手。 因为他要证明自己,要让叶行舟亲眼看着他杀死在乎的人,却束手无策。 这是一场陆跃单方面的较量。 从接北奠城这趟任务开始,从得到这本成为鬼神的机缘功法开始。 陆跃以为,有了鬼神之力就能杀死叶行舟了。 到头来,他却成了一场笑话。 叶行舟克制魔骨。 陆跃费尽心思的布局,不攻自破。 陆跃笑着笑着身子抽搐起来,强烈的疼痛再次涌袭而来。 他死死咬住衣襟,蜷曲着身体忍耐,锁骨凹进一个深深的弧度,像个浅潭般蓄积了从白皙皮肤渗出的汗水。 叶行舟蹲下身,细细打量这张偏向阴柔的面庞。 这张脸上,陆跃的影子在一点点被替代。 陆跃以前的脸很端正,剑眉星目,自带和善滤镜,笑起来让人很有安全感,现在这张脸偏向阴柔,面庞轮廓少了几分硬挺,那双三白眼看得怵人。 此刻人疼得满头大汗,唇色尽失,好生可怜。 叶行舟摸了摸下巴,继续补刀。 “你知道吗,你不亮出魔骨就不会出那么多事,我会以为结界是魔尊设的,多花点心思破结界。” “但是,你偏生告诉我了。” “你引以为傲的能力,在我眼里就是你的弱点。” 毕竟一开始,陆跃抓走燕禾除了为魔骨,还想要挖人灵根的。 所以看到燕禾灵根完好的那一刻,叶行舟以为陆跃没等到时机,所以没有融合魔骨。 偏生陆跃犯蠢,亮出了魔骨。 那叶行舟就不客气了。 杀陆跃,用不着剑,因为言语就是刀。 叶行舟告知这些,为的就是一句一扎,将陆跃捅得稀巴烂。 陆跃道心破了第一次,现在叶行舟说出一切,有一就有二,不得再崩一次啊。 陆跃费力撑着眼皮,眼神已经痛得涣散了,叶行舟的脸看不清,唯有毫无波动的情绪能感知到。 叶行舟眼里没有半分对他的怜惜,全是落井下石。 陆跃抬起手,手臂遮挡住眼睛覆住情绪,只能看到,他扯了扯嘴角。 好笑啊。 他费尽心思的布局,到头来什么都不是。 痛着痛着,陆跃忽然清明了不少,叶行舟方才说的一切相连。 在北奠城外,初次遇到风雨来时,他感知到就是一普通人,正要杀之后快,魔尊传音阻止。 还让陆跃给风雨来了一个化名:何由。 因为陆跃没有杀风雨来,才有何由与叶行舟的碰面。 那时候,陆跃并不知道风雨来的身份,按照魔尊的命令将人引入双坟,后来他再回时,风雨来已经不见了,唯有地上一条长长的血迹。 那条血迹,蔓延到双坟。 魔尊没有追究问责,陆跃便没再管。 因为,陆跃在双坟那获得了一份机缘,便是成为鬼神的功法。 喜悦冲昏头脑,这也让陆跃对魔骨起了心思。 于是陆跃私自违抗命令,混进了北奠城寻魔骨,正好那时,魔尊把叶行舟带进了结界。 燕禾一个人,身怀魔骨还落了单。 陆跃费了一番功夫,将燕禾擒住。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 不过,陆跃并没有直接杀燕禾,因为燕禾也是水灵根,陆跃想要换灵根。 陆跃迫切的,想要彻底摒弃陆家的一切,包括柳归岸的灵根。 歪心思动了,陆跃就想换完灵根,等待三声铃响。 只要换上魔骨,陆跃就能杀尽天下,他所恨之人。 可这一切到头一场空。 陆跃布的局,陆跃走的每一步,都在魔尊的局中。 魔尊利用陆跃,引风雨来和叶行舟会面,将两人同时引到鬼市。 鬼市发生什么,陆跃并不知晓。 但这份功法。 陆跃放下手,看着叶行舟手里的镜子,忽的笑了。 镜子倒影出他现在的脸,完全陌生的一张脸,是鬼神风雨来真正的脸。 魔骨,鬼神,鬼市。 风雨来没有死,而是回到鬼市复活了。 功法上写,鬼神生无限,死无门,知天机,晓地事。 无限复活,知晓天地之事。 陆跃此时无比明了,还有什么不懂的。 先前他之所以感知到风雨来是普通人,是因为怨灵出了鬼市,就成了没有心的普通人。 功法不是魔尊放的,是风雨来故意放的。 为的就是引诱陆跃,换上魔骨。 只是那时的陆跃当局迷,满心满眼都是功法,忽略了那拖拽的血迹和反常的魔尊。 这是风雨来,和魔尊的对峙局啊。 他,只是两人为各自目的,而利用的棋子。 撕碎的纸屑飘飞,像祭奠未亡人的纸钱。 陆跃撑着眼皮,眸色彻底灰败。 风雨来放置功法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陆跃感知着浑身碎骨般的痛,心底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他颤抖着嘴皮,终是没问出声来。 他的猜测,就是答案,干嘛还要问出声让叶行舟继续说风凉话。 风雨来引诱陆跃换上功法,是为了转移疼痛啊。 到哪,陆跃都是被利用的。 不管是正修,还是魔修。 没有人,会在乎陆跃。 他的局,他做的一切,如跳梁小丑,都是那般可笑。 第456章 新芽破旧壳 陆跃颤着手,从护腕下取出一把匕首,缓缓扬起,对准了喉咙。 他知道的所有,是不会给叶行舟知晓的机会。 至少在两人的局里,叶行舟也是棋子,就让叶行舟继续在局中挣扎。 陆跃扯了扯唇,哑涩的声音混合怨灵都嘶吼,回荡在夜里。 “叶行舟,我不是因为你,才败了这场局。” 他只是输在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输在,一场又一场被操纵的局里。 陆跃定定看着叶行舟,一字一句混着口中血沫。 “叶行舟,终有一日,你也会走上我的路。” 陆跃就要落下匕首,叶行舟诶一声,轻而易举弹开了匕首。 “这就受不住了?” 陆跃迟钝的转动眼珠,还是笑了,如破罐子破摔般。 “我败了又如何,他们,你是救不醒的。” “我早就给他们都下了双生丹。” “我死,他们也得死。” 拉上四个垫背的,死了也不亏。 叶行舟啧一声,“陆老哥,有一件事,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 陆跃一听这欠揍又悠闲的语气,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闭嘴,让我死,我不听我咳咳咳——不听!” “知道了,你想听。” 叶行舟缓缓咧开嘴,牙齿又白又亮。 “那什么,我喝过左护法的血,不小心有了个解百毒的体质。” “……” 此话落,陆跃瞳一缩,喷出口黑血。 天克。 叶行舟这该死的,天生克他! 居然连左护法的血,都弄到了手。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要告诉我啊啊啊!!!” 陆跃吼声中尽是不甘,他捂着耳朵,身体的疼痛与心灵的打击,让他耍混似的在地上打起滚来。 “为什么啊!” “你为什么要针对我!” “叶行舟,我都要死了你为什么还要让我知道这一切!” 叶行舟静静听着,听着陆跃一句又一句崩溃吼出来的言语。 “可曾经有人对你好不是吗?” “向修远娘亲,向修远。” “谁负过你?” “闭嘴!”陆跃猛地睁开眼,“他们不配,他们都不配!” “那我呢?” 一道孱弱的声音,在叶行舟身后响起。 陆跃身形一滞,惊愕过后又呆愣住。 “你、你怎么会醒?” 叶行舟也疑惑,上下扫了一眼,站在月光下,身披大氅的人。 柳归岸拢了拢衣袍,平日时常温顺垂下的眉眼,多了几分攻击性。 柳归岸口中,吐出一枚丹药。 丹药滚到地上,他居高临下站在那,站在诡异红光的月亮下,静静凝望着陆跃。 看得,陆跃心发虚。 柳归岸对叶行舟微微颔首,“抱歉,让你担心了。” “剩下的,交给我便好。” 谁担心了。 瞅柳归岸这样,这家伙一百个心眼子,估摸着之前一直在装昏迷呢。 就知道柳归岸不会随便出现在北奠城送死。 叶行舟没好气白了柳归岸一眼,站起身去照看昏迷的几人。 一人一滴血,双生丹轻而易举就解开了。 陆跃和柳归岸的恩怨,叶行舟也不想听,主动设了一个结界隔开。 * 陆跃震惊过后,又是恼羞成怒。 谁都在用他做局。 只有他蠢,只有他脱不开。 现在连半死不活的柳归岸也能踩他一脚了。 陆跃冷笑一声,啐出一口血沫。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的灵根,我挖了便是挖了,你想要也拿不回来。” 柳归岸语气平静,没有回应陆跃的话,而是自顾自说起来。 “你以为,你攒的那点金银,能买到换灵根的功法吗?”(187章) 陆跃面色一僵,“你什么意思?” 柳归岸一笑,声音缓若清溪。 “没什么。” 布局这些年,既躲了因果,他又怎么交代一切呢。 于陆跃,一句提点便是疑心。 陆跃会发现的。 柳归岸捡起方才被打落的匕首,用方帕擦拭干净,动作慢悠悠又仔细,颇为赏心悦目。 陆跃心一颤,后背冒起阵阵冷汗。 柳归岸这是,要挖回灵根。 现如今躯体的疼痛,陆跃能忍着自杀就已经是极限。 挖灵根。 他一时死不了,但疼痛会放大无数倍。 那日柳归岸房中血流成河的场景,将要复刻回陆跃身上。 陆跃身体本能后移,却因这一动又疼得发抖。 但现在,让陆跃更紧张的是,柳归岸方才那一句话。 柳归岸怎么会知道,当年他攒下金银买功法的事? 怎么会知道? 陆跃抓了抓头发,心跳加快。 又一个他看不见的局,将他套在了圈内。 陆跃此刻回忆,事事变得清晰起来。 当时他功法刚买到,就正好得知了柳归岸外出任务被魔气侵蚀入体的事。 那时年轻气盛只觉得老天爷眷顾,现如今回想,怎么会如此巧? 怎么会这么巧,平日看守严格的陆家,那晚刚好下人轻而易举就被支开了? 视柳归岸为眼珠子的柳夫人,又怎么会在家主后一步才来? 除非,柳织音是有意为之。 甚至,连家主都不知道这个局。 陆跃猛地看向柳归岸。 柳归岸已经将匕首擦干净了,那下垂的眉眼在陆跃看过来时,依旧是无辜之色。 柳归岸被魔气侵蚀更早,甚至被侵蚀了灵根。 早在陆跃刚有挖灵根念头的时候,换灵根的功法是早就为陆跃准备好的。 所以陆跃才得到换来的功法,所以柳归岸刚好回陆家养伤。 陆跃有挖灵根的念头,柳织音顺水推舟,给了陆跃机会,让陆跃挖掉柳归岸灵根。 家主的处事态度让柳织音失望,柳织音用心灰意冷的名头,又顺理成章带着柳归岸脱离了陆家。 而陆跃亲手将那根被魔气侵染的灵根放入了自己体内。 那段时日,柳归岸一直在服用补灵草,暂时遮盖了灵根魔气,陆跃当时才没发现。 因,落在了陆跃身上。 魔气侵蚀一直是个隐形隐患,终有一日会爆发,陆跃用了手段躲开衍天宗的入宗测。 但躲不开侵蚀。 那日叶行舟的刺激,只是陆跃入魔的催化剂。 入了魔,水灵根彻底被侵蚀,随着陆跃的杀戮,侵蚀越发严重。 直到彻底成了魔。 新芽破旧壳。 第457章 你真不知道吗 融合魔骨后,灵根彻底魔化。 柳织音真正的目的,是用陆跃作为清洗灵根的载体。 最近陆跃换灵根的念头愈发强烈,还有一个因是他体内的魔气时常紊乱。 现在,陆跃知道原因了。 因为新的灵根,没有魔气侵蚀过的灵根,要长出来了,柳织音早在灵根上做了手段。 魔骨与水灵根相克,所以陆跃躯体反应很严重。 而陆跃之所以没有换上燕禾的灵根,是因为他的身体排斥燕禾的灵力。 换不了。 柳织音彻底断绝了陆跃想要再置换灵根的心思。 如今魔骨融合,新灵根长出,柳归岸等的这一刻。 陆跃犯下的因,柳归岸挖回自己的灵根,便是了结果。 柳归岸不会遭到天谴,更不会被反噬。 因为从头到尾,柳归岸都是完美的受害者。 匕首刺穿肌肤的刹那,陆跃浑身剧颤,惨叫出声。 这种痛,无法言语。 每一处的感官都放大了千万倍,痛得连一句完整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鲜血从腹部渗出,陆跃口鼻同样在滴血,痛到双眼泛红。 “为……什么?” “为什么……” 他的命如浮萍,就这般轻贱吗? 人人都能摆弄,人人都能践踏。 “为什么?”柳归岸抬眸,“陆跃,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陆跃被这一眼,看得透骨。 但是,他恨。 家主把他接回陆家,却因为柳织音不同意,而赐死了陆跃的娘。 可笑吧。 家主不爱他,却要抢他回来,又赐死唯一爱他的人。 过后,柳织音又伪善的收他做义子,待他如柳归岸那般。 但。 陆跃不需要,不需要这些虚假的情谊。 “我有什么错,我能有什么错!” “他杀了我娘!” “而柳织音,她间接杀了我娘!” “我只想报仇,我能有什么错!” 陆跃情绪一波动,鲜血流得更快了。 柳归岸手里的匕首,捅得更深了,刀尖还旋转了一圈。 “你真不知道吗?” 柳归岸声音冷下两度,手伸进储物袋,取出了一个很旧的包袱。 包袱打开,露出针线绣的衣衫鞋袜,布料很一般,但绣得很用心。 有孩子的鞋袜衣裳,还有女子的衣裙。 陆跃看到包袱,像回忆起什么,眸光微闪。 柳归岸平静的语气让陆跃分不清,是失血过多还是被盯的,手脚阵阵发麻。 陆跃说的,只是他认为的,陆跃认知里,全世界都有错。 事实上。 陆跃不该出生在世上。 家主花心,但又好名声,不敢明目张胆纳妾,就偷摸养了外室。 外室十来人,都是家主私下从人牙子手里挑挑拣拣买来的。 家主允许自己乱性,不允许外室怀子嗣,就生怕破了名声,更怕柳织音闹事。 毕竟柳织音说一不二,性格很强势,身后的家族更是难惹的存在。 陆跃的娘亲并没有靠生个孩子登堂入室的心思。 因为,在一次又一次的倒卖中,在性情不定的家主手里。 苟活就已经是明天,能活到明天,能活到明天的明天,这群女子,相互依靠扶持着。 自己连明天都不能保证,又怎么会生个孩子出来受苦呢? 陆跃的娘亲怀上陆跃的时候并不知情,喝过避子汤,月事也如常,肚子也未显怀。 直到怀胎十月,陆跃呱呱坠地,看到这个小孩的第一反应,所有人是惶恐。 这个不该出现的孩子出现了。 陆跃娘亲想要将襁褓婴孩托付给别人养,但没人敢接这个烂摊子,唯有将人溺死。 然,陆跃太听话了。 不会乱哭,只会乖乖的看着人,用小手轻轻触摸大人的指尖。 终是拥有七情六欲的平凡人,恻隐之心不可避免动了。 一群女子,连明天都没有的女子,瘦弱的肩扛起了担子。 陆跃的每一位娘亲,一个接济一个,相互打着掩护,终于将陆跃偷偷养活到了三岁。 期间,陆跃娘亲耗光卖绣帕的钱,拖远行拉料的车夫,在离东吟国最远的西城,为陆跃寻到了一个好人家。 变故就在离开的前一天,一贯听话的陆跃忽然跑了出来,跑到了家主跟前。 家主发现,当即就要杀了陆跃,是陆跃的娘亲们,冒着死的风险,一个又一个闯出去,找到柳织音求情。 陆跃的娘,就死在了护住陆跃的一瞬间,死在了家主剑下。 最后,其他人还是见到了柳织音,因为柳织音的庇护,陆跃才得以留下命。 那些求情的女子,就没有了出路,家主多疑,生怕她们出去乱传,便被全部赐死。 当时,只剩八个人活着了。 也是柳织音出手,用了偷天换日,才将八人平安送离东吟国。 这个世道,女子处境有多难,再生得一副好容貌,被人牙子卖来卖去,命运如雨打浮萍。 柳织音把她们安置在了一处村落,只有她们住的世外桃源,闲云野鹤,自给自足,日后不用再受缚于他人,外人是破不了结界的。 这群姑娘走前,把平日绣的荷包衣物鞋袜,认为最好的物件,都给了柳织音。 她们想要接陆跃,陆跃却不愿离开。 因为。 小小的陆跃看到了家主身上的衣衫,布料是从来没有摸过的滑腻。 小小的陆跃爬到树上,能看到大院外,衣着华贵永远不缺吃喝的同龄人。 陆家里还有几个华贵的小孩,彻底激发了陆跃留下的心。 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能拥有,一点都不像在大院里省吃俭用的生活。 柳织音问了三遍,陆跃都要留下来。 家主却一点都不想要留下这个拥有自己血脉的外室子。 后来,不知柳织音用了什么方法,认陆跃为养子,留在了陆家。 过了几年,陆跃想要得到家主的重视,找到了柳织音。 柳织音问了三遍,陆跃坚定的说要入仕途。 与此同时,外面的流言蜚语传来,说什么柳织音不体恤夫,善妒,打死了外室。 那些传言,不过是家主为了面子做的。 而陆跃,却在陆家压抑的氛围中,在一日又一日被忽略的冷暴力里,把气撒到了待他好的人身上。 陆跃洗脑自己,信下谣言。 陆跃开始抱怨不公,抱怨所有人待他都有目的。 陆跃又见到了其他子嗣求仙问道,一身好本领。 凡人仕途之道,不再入陆跃的眼。 柳织音又问了陆跃三遍,陆跃只想求仙问道。 事事问三,柳织音在给陆跃反悔的机会。 第458章 我没错 无法改正的错误裂口,会在一日复一日中越陷越深。 陆跃心越来越大,甚至想要替代柳归岸,成为柳织音唯一的养子。 替代的方法,就是在年幼时借着不懂的名声,把人推入池塘。 柳织音那天,看了陆跃很久。 出乎意料之外的,柳织音没有杀陆跃,而是继续将人留下。 他以为,柳织音只是妇人之仁。 后陆跃来又为了修为,挖了柳归岸灵根,柳织音也没有杀他。 过往的记忆,如歪脖子树的叶片,簌簌飘落。 叶绿,却落。 陆跃咳出一口血,染红了唇齿。 他明白了。 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当时柳织音没杀他。 “她,是……” 灵根抽离的痛苦,让陆跃全身痉挛,痛到双目溢血,喉咙已经发不出惨叫了,连简单的字节都连不起来。 “你猜对了。” 柳归岸弯唇未语。 柳织音是这世间,最后一位衍算师。 从推柳归岸掉进池塘开始,陆跃的坏心,让柳织音开始了布局。 陆跃身子一斜,再也倚靠不住身后的树干,狼狈倒在地上。 扩散的瞳仁中,一根干净透彻的灵根,被捧在柳归岸的手中。 柳归岸将灵根用干净的巾帕包裹住,不急不缓又从包袱里取出一块留影石。 一块留影石,三段影像,三个年岁,一一呈现在陆跃眼前。 孩提,柳织音问陆跃想要什么? 陆跃回答,吃饱穿暖。 黄口,柳织音问陆跃想要什么? 陆跃回答,入仕为官。 总角,柳织音问陆跃想要什么? 陆跃回答,求仙问道。 陆跃眼皮半敛,连睁眼都做不到了。 他的手,摸索着地面,摸索着长满杂草,混着血迹的土地。 柳归岸静静看着,“你以为,家主真的因为你是外室子才要杀你吗?” “错了。” 柳归岸踹开陆跃即将摸到的匕首,一字一句。 “在陆家这些年,你难道就没发现,家主待我,与你一样。” “家主也不喜我。” “传的谣言,真正想掩盖的,是时常送豆腐入陆家的那女子啊。” 陆跃口中的血,吐得更多,沾血的瞳仁又睁开。 陆家四子嗣,柳归岸排行老三。 长子次子幼女,与柳织音无半分相像,却与送豆腐的女子眉眼相似。 家主,也更偏爱这三子。 家主真正的算计,在子嗣上。同样是外室子,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家主想要柳家的权,又不敢惹上柳织音,只能用外室做掩护,藏着真正心悦的女子。 孩子,也养得非常隐蔽。 向修远的娘亲就是发现了这一秘辛,成了死亡因之一。 不过在陆跃想要留下陆家时,柳织音退步,与家主达成了协议。 名义上,三子是柳织音所出,实则只是家主亲生的。 “别误会,我娘不是为了你。” 柳归岸抬起手,指尖摸了摸眼角,如绿叶根茎生长的印记一闪而过。 “是,为了我啊。” 陆跃看清了那印记,血液混黏眼泪,喉咙发出嗬嗬似笑的声音。 这印记,只有草童才会有,柳归岸,是生人草生出的草童。 可笑啊可笑。 到头来,谁都是柳织音的棋。 家主以为借着陆跃算计到了柳织音,实则柳织音早就盯上了家主。 草童被魔气侵蚀时,若有足够的补灵草供给,便能化成原形进入休眠。 休眠结束,又会从婴孩开始重新生长,记忆也会随年纪增长回归。 休眠的期间,便是柳织音下手的时机。 一开始柳织音想要下手的对象,是祸害了无数女子的家主。 家主也是水灵根,背上因果惨死,再合适不过。 爱是权势路上的拦路石,双方心眼子一百零八个。 只是陆跃的出现,扰乱了柳织音的计划。 陆跃的野心,陆跃的坏心,让柳织音转变心意,将主意打在了陆跃身上。 家主当然也不会放过,不过柳织音手不沾血便是了。 而,柳织音不止躲过了一次因果。 柳归岸被挖灵根时,家主的处事让柳织音借口脱离陆家撇开关系,躲过了陆家日后的因果。 灵根有了清洗体,陆家烂摊子也不用管,可谓完美脱身。 “还得感谢你出手血洗陆家。”柳归岸笑眯眯道。 陆家的一切因果,全都沾在了陆跃身上。 陆跃脑袋磕在地面,散落的发丝与血迹混在一起,那张脸已经变成了风雨来的模样。 陆跃一辈子想要做自己,最后却成了别人。 许是这般刺激,濒死的陆跃又回光返照直起头,仇恨地,用尽全身气力咒着柳归岸。 “柳织音就是个毒妇。” “她能算计所有人,你也逃不过的,你也会死在她手里!” 柳归岸面无波澜,“我娘若想要我这条命,给便是。” 柳归岸轻飘飘的态度,让陆跃大叫起来。 他像疯了一般,手肘撑着地,试图站起又因伤重而倒地。 “我没输!” 他口中大叫着。 “谁都算计我,谁都拿我当棋子!” “我没输!我不会输!” “若早生十年,我定搅得陆家天翻地覆!” 不可否认,陆跃是聪明的,但这点聪明远被那颗狭隘的忮忌之心覆盖。 于是,陆跃总在落后半步。 柳归岸垂着头,将那颗留影石抛在脚边,不管陆跃疯似的叫嚷,还在自顾自的讲着。 “你的三愿,我娘都满足了。” “可你,不知足。” 柳归岸凝着陆跃片刻,吐出一口浊气,背过身去。 吃饱穿暖,入学堂走仕途,求仙问道。 明明只要陆跃老老实实不作妖,以柳织音的本事也会护他平安。 陆跃笑着笑着,哭了。 他双膝跪地。 “为什么?” “为什么啊……” 鬼神摆他一道,魔尊摆他一道,陆家摆他一道,柳织音更是道道相叠。 陆跃关关卡,关关过,关关难过。 恍恍惚惚之间,陆跃耳边又回荡起叶行舟最开始的问题。 “陆跃,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一开始,是想要吃饱穿暖的。 陆跃麻木的,双眼灰白的,落在在那碗被打翻在地,混着泥土的面。 他愣愣看着半晌,又跌跌撞撞挪着膝盖往前。 腹部的伤口因此动作渗出更多鲜血。 陆跃一手捂着伤,一手去抓混着土的面塞进嘴里。 叶行舟说得没错,他在寻求别人的肯定,在这条用别人建造的路上,离真心越来越远。 血混杂面条,泥土的气味与满口铁锈盖过面条原有的味道。 陆跃又吐了出来,铺天盖地的杀意席卷,又盖过唯一清醒的那刻。 他没错,错的是别人,他只是败在了算计里,败在技艺不精。 陆跃扬袖擦掉嘴边的血,痛得已经模糊了。 他摸索着,手探进了装满婴孩衣物的包袱中。 陆跃扯下裹襁褓的布条。 布条绣着精细的花纹,还有歪歪斜斜平安的字迹。 他将红色的布带,一条一条系紧,摔倒几次,又踉跄着撑着树干站起身。 布条一抛,系在那根粗壮的枝干上,陆跃垫着脚尖,头套进布条之中,欣然赴死。 双脚悬空的前一刻,风飘飘发丝扬,鲜血嘀嗒嘀嗒。 他说。 “我没错。” “更不会悔过。” 第459章 陆跃,自缢 血液沿着衣袖若连珠断线,打湿地面的绿草,鲜红血珠滚落叶脉,渗入泥土。 风太浅,吹不动那双腾空的脚,触不了渗血的衣袖。 活着的时候,觉得命轻,一个意外就能夺去生命。 死了才知,命是这般重,躯体沉硬,风只抚得了几缕轻盈的发丝。 歪脖子树粗壮的根桩处,还有鲜明的,用剑砍伤的裂痕。 三问三答,三次错路。 是陆跃的抉择。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做了最后一次选择。 陆跃,自缢。 陆地的路,缠了他一辈子,他跃不过去。 所以死亡,他选择自缢。 只为离陆、离路。 至此,陆家之人皆亡。 活人的气息在流逝。 柳归岸没回头,他垂下眼眸,指腹轻捻,视线从翠绿的草地,越过星点血迹,缓缓闭合。 秋风萧瑟,吹不进北奠城,卷不来千张纸。 很多记忆,在秋夜绪上心头。 草童沉睡后,记忆会空置,该记得的,不该记得的全忘了。 直到苏醒,直到草叶生命再次生根发芽。 设下的局开始运转。 柳归岸睁开眼睛,神色清明。 方帕包裹的灵根一点一点融合进躯体。 目光所及这座城,柳归岸忽而想起来很多。 百年前,他就来过北奠城,依着柳织音的指令,来北奠城寻魔骨。 那时候北奠屠城刚过三日。 柳归岸只身闯入血洗地,在城中找寻魔骨时,遇上了一个戴着红面哭笑面具的魔修。 那魔修便是右护法,实力强悍,刀刀致命,柳归岸被伤及灵根,魔气侵蚀躯体。 于是,柳织音给柳归岸吃了大量补灵草,让其恢复原形沉睡。 再次苏醒,柳归岸就成了陆家三子,一个刚出世时,记忆归零的婴孩,灵根的魔气也暂时被压制住。 幼时的想法很单纯,家主的忽视也让柳归岸难受过。 难受只是片刻,家主身上浑浊的气息着实让柳归岸不喜。 而且,柳归岸天生就对柳织音更亲近,家主可有可无。 陆跃的出现,让柳归岸也心疼过这个跟在他屁股后,天天喊三哥的人。 只是,柳归岸不同向修远的优柔寡断,在发现陆跃的坏心后立刻就抽身而退。 柳归岸也提醒过向修远。 但,那时候的向修远,被驯化得几乎失去了本性。 后来的后来……太漫长了。 灵根气息温润着身体,柳归岸终日惨白的脸终于恢复了血色。 他吐出一口浊气,思绪接上。 直到遇上叶行舟。 第一次相遇,是在大雪之中。 那日,苍水寻来,柳织音让柳归岸出去走走。 柳归岸走在鹅毛大雪下,撑着伞,见到了叶行舟。 靠近一步,两步……触及那身至阳之气,柳归岸孱弱的身体居然好了很多。 忘却的记忆,从那时开始断断续续,再有苍水相连,柳归岸懂了柳织音的用意。 从最先有目的的靠近,被叶行舟揭穿后变成了向往。 叶行舟的性子无拘无束,发言大胆,脑子还灵活,柳归岸维持了很久的假面,可以在叶行舟跟前彻底忘记。 因为再装,叶行舟捶起人来可不管病不病患,那不得几捶头就把柳归岸送进棺材啊。 简单来说就是,被叶行舟真实了。 躯体与灵根彻底融合,一股强劲的灵力修复寸寸筋脉,柳归岸解开身上披着的大氅,放入储物袋。 叶行舟手腕沉睡的苍水,像感知到召唤一般,化成水柱涌向柳归岸。 苍水契约归主。 柳归岸抬起脚,一步一走,过往病痛折磨的缓慢沉重消退,步履越来越轻盈。 他停在树下那具尸体前,探出了手。 躯体已经散温,肌肤泛着冷硬。 柳归岸没去看陆跃的脸,专注的运转灵气,手中的水柱开始旋转。 干净清透的灵气窜入这具躯体里探找,像丝线缝合,挽住了那截魔骨。 灵力收回,轻轻一拽,一根形若鞭子的脊柱骨抽了出来。 没有脊柱的支撑,陆跃的尸体软趴趴的,又因吊着脚悬空,似农田里为了驱赶鸟类,架起的稻草人那般。 柳归岸掐诀清理掉血迹。 这根于红月下照耀的骨鞭,泛着浓郁的魔气。 柳归岸依着柳织音教过的阵法结界,开始掐诀。 魔气却被升起的水圈包裹,无法透出分毫。 柳归岸将骨鞭收入储物袋,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 柳归岸抬眸,与叶行舟视线相撞。 此时,叶行舟正撑着脸,双眼定定看着他。 另三人,已经清醒了。 柳归岸抬步往前,“叶道友,魔骨你不能碰,暂时放在我这。” 叶行舟嗯一声,指腹捋着叶片。 柳归岸看着这个动作,隐隐觉察叶行舟还有话想说。 “叶道友,你问吧。” 叶行舟上下扫了柳归岸一眼,将手中叶片一丢,拍拍手站起身。 “先解决红月再说。” 柳归岸眉心动了动。 叶行舟想要问的多了,比起柳归岸,叶行舟更想问的是,从未露过面的柳织音。 柳织音像是提前预料到一般,在陆跃身上设的局从不留后路。 陆跃想要换燕禾的灵根没换成,而叶行舟方才又看到柳归岸取出的灵根干净澄澈。 虽然结界隔绝了声音,叶行舟不知道柳归岸和陆跃说了些什么。 但就凭灵根,就凭柳归岸轻车熟路取魔骨的姿态,叶行舟总觉得柳织音布局不简单。 柳织音像是早就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剩下的只让柳归岸做一样。 叶行舟想要知道的,太多太多了。 但,柳织音逃了因果。 叶行舟又担心哪句话踩到天道的敏感肌,一不小心揭露了因果。 所以,叶行舟想了想还是没问。 柳归岸侧眸注视着身侧的人,姿态随意,手里还提着半根断掉的伞柄。 柳归岸大抵是知道叶行舟想要问什么的。 尤其是,这趟进北奠城之前,柳织音还特意交代过柳归岸她要闭关了。 柳归岸现在会了意,唇瓣启合,“我娘闭关了。” 叶行舟想要见柳织音。 柳织音用闭关回绝。 这是委婉拒绝了,总不能强迫吧,叶行舟耸肩,“多谢告知。” 柳归岸想了想,看着叶行舟眼睛又问。 “你不想问一下我吗?” 第460章 你算什么大人,算老人 叶行舟伞柄一转,捅在怨灵身上,怨灵瞬间消散。 叶行舟看了柳归岸一眼,话语直白。 “你能有你娘厉害吗?” 柳归岸一噎,“我没我娘厉害,但我有我娘。” 柳归岸超绝执行力,柳织音心眼子大王。 这回不止是叶行舟,缓过劲来的梅忧奇怪的看了柳归岸一眼,紧接着燕禾与任妄烛视线又看过来。 柳归岸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任妄烛抱住叶行舟的手臂,白了柳归岸一眼。 “什么你娘,明明是咱娘。” 柳归岸:“……” 叶行舟一乐,“你还怪机灵。” 出声就知道抢娘,不愧是叶行舟养的好师弟。 任妄烛被夸得嘴角上扬。 “把斗嘴的功夫用来杀怨灵。” 梅忧红缨枪挥得冒火星子了,一回眸任妄烛还在岁月静好。 别说,梅忧还挺想一人送一杵。 任妄烛哦一声,后知后觉抽剑。 叶行舟眼疾手快,连带着燕禾将两人抓到身边,“怨灵只有上古神器才能斩杀,你俩待在我身边。” 燕禾不解,低头看被抓住的袖角。 “叶道友,必须要这般吗?”占有欲未免也太强了。 叶行舟啧一声,“现在的外世不是你们能想的,不灭已经会寄生活人了。” “我身上有至阳之气,能压制不灭。” 燕禾抬眸,“那梅道友与柳道友?” “有上古神器护身。”叶行舟简单解释。 不管魔尊先前所说真假如何,叶行舟必须要重视。 除去叶行舟与特定布阵的四人,这世间一切都会被不灭寄生。 任妄烛和燕禾现在,就处在很危险的境地。 燕禾还想说什么,瞧见叶行舟递过来一根伞柄,闭上了嘴。 伞柄能比剑更有用吗? 燕禾跟在叶行舟身侧,最远也不超五步距离,他试着先用剑捅了一只怨灵,怨灵毫发无伤,接着又用伞柄一捅。 怨灵冒起白烟,顷刻消散,就像叶行舟方才使的一样。 沾了至阳之气,竟这般强悍。 燕禾侧眸,叶行舟在画符箓,笔力精湛,灵气充裕。 而且,叶行舟现在的修为,他已经感知不到了。 短短几日,叶行舟的修为,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飞涨。 叶行舟将画好的四张安魂符分发,还有一张叶行舟留着给水玉君。 “拿好,出城用得上。” 现在魔骨已经抽离,只要出了北奠城,血月自然会消失。 说到出城,燕禾心一提忙出声,“叶道友,你可有见到过,留在城外的队伍。” 燕禾问的是先前他带队,来北奠城历练的那批弟子。 那时候叶行舟告知了危险,燕禾同长老上报过换历练地,但长老不应允。 燕禾只能将队伍安置在北奠城外,自己先与叶行舟来北奠城探路。 这一探路,便是一档子事耽搁。 此时问到队伍,叶行舟犹豫了一下。 梅忧回过头来,什么都没说,将一枚令牌交给了燕禾。 令牌刻着名字:周紧。是玄灵宗写双鱼戏水的那位。 燕禾瞳一颤,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留在城外的队伍,已经死了。 叶行舟张了张嘴,什么言语都说不出。 燕禾要是知道满宗人都变成了不灭人,那不得炸了。 说到不灭人,叶行舟心沉了沉。 不灭人的眼睛,只有叶行舟一人能看到黏虫蠕动,在其他人眼里,都是正常人。 要是说出他们都是不灭,贸然出手,恐怕又会像先前鬼辛兰一般,惹得契约兽暴动。 鬼辛兰说过,不灭能占据人的躯壳,混淆气息干扰判断。 叶行舟认为的不灭人,在别人眼里只是正常人。 就连唯一的异香破绽,也能被不灭人用原来活人的气息混淆。 叶行舟沉声,“你先与我们一起行动。” 燕禾失神,勉强应答一声。 叶行舟捏着那张安魂符,朝厮杀四方的水玉君喊了声。 水玉君屁颠屁颠就回来了。 叶行舟看着他眼睛,眼睛干干净净,人还正常。 “拿着,先出城,等血月阵结束后再回来找召妖卷。” “好。” 水玉君还挺高兴的。 叶行舟没有急着撵他走,还特意让他走在身边,这不就代表关系更进一步了。 后背突然被手指戳了一下,水玉君回头。 任妄烛抠着手指,“咱舅,你走我前头,有点挡路……” 真不讲理,明明他这个大活人还在。 但水玉君气场又强,任妄烛显得又怂又委屈。 水玉君听到任妄烛这称呼,辈分蹭一下又上来了。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辈分上来就这是个好处,一句话就能堵住嘴。 任妄烛撇撇嘴,不情不愿挪开跟在叶行舟身后,又小声嘀咕一句。 “你算什么大人,算老人。” 虽是嘀咕,但在场的都是修士,各个都听得清楚。 水玉君脸一绿。 什么老人,他怎么就老人了,仗个辈分就老人了? 整得老人味都出来了。 水玉君木着脸问在场的人,“我老吗?” 喂喂喂,水玉君在用这身王上气质干什么事呢! 这会顶多三岁。 “得了。”叶行舟出声,“再感应一下北奠城可还有人?” 出城近在咫尺,江客山淮踪影还不见。 叶行舟留着水玉君有两事,一事找人,一事带伞。 水惑族人若还没有被同化,撑着至阳之气制成的伞便是最管用的。 叶行舟这一发话,水玉君老老实实照做。 梅忧看过来,眉头挑了挑,探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连。 这也太听话了。 再一看水玉君的站位,有意无意的衣袖相触,梅忧总觉哪有说不上的奇怪。 叶行舟挪开一步距离,水玉君就非常自然的靠近,靠近后又有分寸感拉开。 声波感应后,水玉君摇头,“没有人了。” 血月当头,城门大开。 离出口越来越近,被血月影响的怨灵更甚疯狂聚拢。 有叶行舟提前发的安魂符,倒没有魂魄抽离的拉扯感,就是怨灵十分缠人。 叶行舟不得不正色,又拿出根伞柄,与几人开道。 扑聚的怨灵,面色狰狞的怨灵手脚着地,四肢蠕动,以极快的速度爬动。 这群疯狂拦路的怨灵之中,有两只怨灵蠕动最快。 几乎只剩残影,目标明确的朝叶行舟攻击来。 伞柄捅伤一次,怨灵喉间发出嘶吼,被黑气缠绕的全身裂开一个大口子,冒起白烟。 怨灵倒地并没有立刻死去,反而又爬起,喉间发出刺耳的嘶吼声,继续朝叶行舟攻击而来。 这两只怨灵还比其它怨灵都要强悍,完全是怨灵中的战斗机。 尖锐的黑色尖甲扬起攻击,又被叶行舟挡住。 包裹怨灵的黑气又裂开一口子,怨灵空洞又猩红眼睛死死盯着叶行舟方向。 全力一击扑来,第三下又被叶行舟挡下,怨灵再也扛不住至阳之气了。 直到出城。 第461章 多看几眼也成 活人离去,束缚于城中的怨灵嘶吼,诡异刺耳的声调几乎要刺破耳膜。 迈过那扇被血浸染百年的陈旧大门,魔骨随柳归岸带出。 黑气迅速抽离,泛红的月光裂开一道口,真正的月光从裂口挤出。 月在相替,光在相争。 明月悬,月光洒。 红月终是消散。 怨灵又变成了双目空洞游荡的亡灵,四肢爬行的怨灵直起身体,盲目来回。 “师兄,那怨灵好吓人。” 任妄烛跟在叶行舟身后,心有余悸。 要是没有至阳之气加持,合理怀疑在场的人都得死在那两只突然杀出来的黑气怨灵手里。 那长指甲,轻而易举就能捅破人喉咙。 “师兄,它会不会是陆跃变的?” 任妄烛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因为叶行舟在走神。 任务还是没有完成的提示音。 召妖卷没有找到,‘灭火藏于地’的含义也没有揭开,江客山淮也不见踪影。 叶行舟回眸。 敞开的城门正在无风自关,厚重城门发出吱呀声。 这座城停留太久,叶行舟依旧没有真正解决干净。 叶行舟视线透过越来越小的缝隙,落在方才被捅伤的怨灵身上。 方才被捅死的怨灵没有再复活变成怨灵,风一吹就消散,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叶行舟忽然明白了什么。 风雨来能无限复活,属于风雨来的魔骨放在北奠城中,亡灵变成怨灵,同样拥有无限复活。 现在魔骨离城,亡灵便失去了复活的能力。 活着的时候只有一次生命,现在没有魔骨成了亡灵,依旧只有一次短暂活着的机会。 那么,魔骨是谁放在北奠城的? 叶行舟瞬间就想到了魔尊。 魔尊与风雨来有仇,又操纵过叶行舟身体杀风雨来。 再有百年前那夜,魔尊右护法风雨来三方对峙。 风雨来死在了那夜,魔尊取代了风雨来成新魔尊,右护法有把柄被捏着,魔尊能压制他。 一切的答案,显而易见。 那夜胜出的人是魔尊,杀死风雨来的,也是魔尊。 魔骨很大可能是魔尊放的,让北奠城人以恶制恶,而且魔尊在风雨来的布局上故意增加规则破坏。 ‘如果得不到善,那就以恶制恶。’ 双坟的姑娘话语又回荡在耳畔,而对着姑娘说这句话的人也是魔尊。 姑娘能再次叙述出来,定是那日叶行舟被操纵身体,姑娘认出了魔尊。 魔尊为了断绝叶行舟回鬼市问魔尊身份的念头,直接封闭了鬼界。 所以叶行舟进不去,所以即便归还了姑娘的绣花鞋和屠夫的杀猪刀,两个怨灵也没有出现。 因为,魔尊不会让叶行舟有发现身份的可能。 叶行舟沉眸,并无半分轻松。 “衍天宗,还不能回。” “为什么?” 任妄烛不解,其他几人亦是。 叶行舟话到嘴边,忽然拐了个弯,“召妖卷还没找到。” 叶行舟原本想说衍天宗的人在藏书阁七层的。 但那日天雷滚滚还在目,魔尊透的天机要是说出来,保不准又刺激到伪天道。 再者,水月境在藏书阁七层,在场的人都没有能力上七层。 魔尊断了叶行舟归还魂魄放出衍天宗人的念头。 叶行舟微微蹙眉。 魔尊这人很矛盾,邪不像邪,正不似正。 外世屠杀依旧,但他偏偏藏起衍天宗的人,又偏偏给了北奠城人以恶制恶复仇的机会。 魔尊究竟想要做什么? 要寻召妖卷,要找山淮江客的踪迹,得再见一见魔尊了。 叶行舟目光流转,视线扫过几人,落在柳归岸身上。 柳归岸,也有秘密。 方才柳归岸取出魔骨,叶行舟看到柳归岸轻车熟路设下一个阵法封闭魔气。 就好像,柳归岸早在等待这一刻那般。 叶行舟目光很直率,柳归岸眨了眨眼。 “叶道友,你这般看我作甚?” 恢复气色后,脸上有了气血,柳归岸平日时常恹恹的气息缓和了许多,只是下垂的眉眼依旧很有迷惑性。 不论做什么动作,都会因为外貌有一层易亲近的滤镜。 叶行舟挑眉,“瞧着你好看,看一眼也不成吗?” 柳归岸一愣,旋即眼角一弯,笑容温和不含半点攻击性,他将耳畔垂落的发丝挽起,声音清浅。 “叶道友若需要,多看几眼也成。” 水玉君瞬间看过来。 叶行舟夸柳归岸好看。 啥货色也好看,水玉君深深蹙眉,一瞅柳归岸纯良眉眼就来气。 叶行舟都没有这般夸过他好看,合着是他这款攻击性脸蛋过时了。 再一想任妄烛先前所说老人,水玉君气着气着一阵心梗。 合着真是他年老色衰,新人替旧人了呗。 任妄烛撇撇嘴,勾住叶行舟手腕,“师兄,我不好看吗?”为什么不夸夸他? “我最好看。” 叶行舟一句自恋毫不端水,接着从储物袋掏出一沓宣纸。 伞制作太费时费力,叶行舟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用宣纸。 宣纸易画,还易携带,折起来就能揣身上,还能散发至阳之气,带在身上跟平安符一样。 叶行舟沾上灵力,鬼画符似的在宣纸留下痕迹,确保都沾上至阳之气。 以前叶行舟不知道至阳之气具体是什么,但现在叶行舟发现了。 自从修为提升后,叶行舟使出的灵力都自带了至阳之气。 “回去之后,把宣纸分发。”叶行舟对水玉君说了一句。 水玉君哦一声,兴致不高。 他成侄儿的替身就算了,这会还被新人挤兑,叶行舟也迫不及待要撵他回去。 叶行舟有错吗?叶行舟没错,错的是笑起来像面具的柳归岸。 水玉君想归想,折起宣纸的动作一点都不慢。 叶行舟态度这般重视,水玉君可不会为了一己私心找借口继续留下,弃族人于脑后。 到时候族人要是变成不灭了,水玉君得狠狠抽自个几巴掌。 柳归岸摸了一下苍水弓,他对另外几人道。 “先把带魂魄的木蝴蝶找出来。” 叶行舟在忙着,那他们也不能偷懒。 木蝴蝶收集一堆,还没有全部分完,现在便是整理的好时机。 第462章 草童会沉睡 搓木蝴蝶的搓,画宣纸的画。 就在北奠城外的树林,夜明珠散着光亮,火堆里还烤着几个红薯。 燕禾捻着木蝴蝶,频频失神回头看向身后树林。 树林在夜色下,叶片叠叠光影斑驳。 那里前些时日,还有一群鲜活的玄灵宗弟子。 “他们死得很干净。” 一直沉默干事的梅忧余光瞥了燕禾一眼,声音清明。 一剑抹脖,至少没受罪。 燕禾唇动了动,不知该说什么。 梅忧又继续,“尸体我掩埋了,你若想看,天亮时再去。” 死尸在外头暴晒,蝇虫太多,梅忧瞧见都是玄灵宗弟子,顺手埋了。 燕禾垂下头,“多谢梅道友。” 梅道友嗯一声,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串挂好的身份令牌。 令牌碰碰撞撞,声亦是清脆亦是沉闷。 不同的声音交叠,似对着燕禾,喊了一声又一声大师兄。 燕禾指腹轻颤,将令牌一一擦拭。 先是师弟竹清岚的死亡,又是魔尊混入宗门,现在就连带队历练地弟子也死了。 唯他苟活。 燕禾肩一垂,沉沉叹息。 他还是强撑着精神,从储物袋里取出几瓶丹药,双手呈给梅忧。 “梅道友,日后若需,在下这条命任由使唤。” 梅忧闻言,神色复杂,“我要你的命做何?” “谢礼不必了,都是道友,能为他们送上最后一程,是我的荣幸。” 手捧的不是黄土,是生者铺满祝愿的往生路。 梅忧一直都是这般洒脱,活得太通透了。 但无声的一举一动,都像水润春草,恰到好处。 “受教了。” 燕禾扯唇,“活了这么久,我这个大师兄,当得不通透。” 甚至,连同门都护不住。 若是当初他态度强硬些,强行将队伍转移,换一个历练地,这群鲜活的生命就不会埋葬于土下。 梅忧摇头,“你只是,在扛起责任。” 作为大师兄,在宗门之中便是主梁骨,要考虑的太多了。 要面面俱到,不可能。 任妄烛看着两人聊天,连呼吸都安静了不少。 他歪着头,双眼逐渐爬上崇拜,专注看着梅忧。 “梅道友,你好像名字一样。” 燕禾也侧眸,这会状态稍微好了些,他真情实意道,“梅道友,若是你入宗,我得唤你一声大师姐了。” 话里挖人的成分有多少,只有燕禾知道。 梅忧笑了笑,婉言拒绝,“当散修自在惯了。” 任妄烛脑袋伸过来,“不管在哪,那我祝梅忧道友日后天天没忧,像名字一样。” 梅忧,没忧。 梅忧指尖勾着素锦围巾垂下的部分,卷起又散开。 她轻声。 “红薯烤熟了。” 烧火棍一扒拉,红薯从火堆里滚出来。 梅忧正欲拿滚到脚边的红薯,一只手就先她一步捡起。 任妄烛烫得斯哈斯哈,还朝梅忧露出个憨憨笑。 “今晚刨烤红薯的任务交给我,你们就负责吃好了。” 梅忧撑着脸,瞧着任妄烛被烫得抓不稳的样子,没忍住提醒,“可以用灵力隔热气。” 任妄烛却摇头,“灵力隔开就没有吃红薯的氛围了。” 被烫得左右手来回换,在换手的瞬间再捻下红薯皮才是正宗剥法。 任妄烛斯哈斯哈,嘴也不忘说话。 “梅道友,要是我岳浅师姐在这,准保你不会无聊,她可好了。” 瞧瞧都烫迷糊了,嘴巴说话跟说梦话似的。 “岳浅师姐可好,长得好看还温柔,除了扎针有点痛外什么都好,她还经常给我留吃的。” “要是你们都是我师姐该多好。” 破案,哪是什么说梦话说梦话了抛出一串前缀,结果也是挖人。 任妄烛越来越鬼机灵了。 梅忧失笑,“那你可得在她跟前好好引荐我。” 梅忧起了逗弄心思,并没有直说与岳浅有过交集。 任妄烛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一定!” 任妄烛拿出先前剥掉的多玉米壳,撕下一片一片暂时做碗具,将剥好的红薯放在壳上。 “咱舅一份我一份,师兄一份我一份,梅道友一份我一份……” “欸欸,哪有你这种分法?”燕禾出声打断。 挖人就算了,分红薯自个也要不吃亏。 任妄烛眨眨睿智的眼睛,“有什么不对吗?” 两个人说话时,梅忧与叶行舟已经轻车熟路吃完自个的,从任妄烛那捞新的了。 都吃红薯了还说话,这不就是等着别人抢份么。 燕禾反应过来,也捧起自己的那份吃起来。 任妄烛着急,但任妄烛每次都吃得慢,就算护食也拦不住尔康手。 用玉米叶包裹的红薯除了香甜气息,还有独一份的玉米清香。 在风凉叶落的秋夜,暖烘烘的红薯填满了胃,往日的疲惫散了大半。 叶行舟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我方便一下。” “我也去。” 柳归岸后脚就跟上了。 叶行舟挑眉,没说什么。 柳归岸还真是不忘初心。 身影一前一后,穿行树林间,树皮纹理不同,触摸瞬间有些硌手。 叶行舟背靠在一棵树下,听着脚步声靠近。 “你跟我过来做什么?” 柳归岸看着叶行舟,“你有想单独问的。” “还怪聪明。” 一个眼神就能会意。 柳归岸听到叶行舟的夸赞,下垂的眉更温和了。 “我娘教得好。” 叶行舟哦了声,“见着面就是我娘了。” 柳归岸一笑,“叶道友真有趣。” “得了。”叶行舟揉了揉脖颈,“那个阵法,是怎么回事?” “已经回答了。” 叶行舟一愣,立刻反应过来柳归岸话里意思。 封印魔骨鬼气的阵法是柳织音教的。 叶行舟心底的疑惑更大了,“什么时候教的?” “很早之前。” 柳织音像是预料到柳归岸会走上今日这步一般。 柳归岸指尖卷起一缕垂落的墨发,“你有一个师兄是草童吧。” “嗯。” “我也是,比他更幸运点,没进合欢宗,先遇上了我娘。” 柳归岸仰眸,视线穿过叶片看着月亮,他轻言。 “草童会沉睡。” 特定条件下,沉睡后就像恢复种子状态,重新发芽开始。 柳归岸只能给出断断续续的线索,线索太明,天道会觉察,剩下的只能靠叶行舟自行推测。 不过,他相信叶行舟能猜出大致。 第463章 你还没回去 柳归岸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是下一任阵法的封印者。 因为,这是柳归岸自愿选择的路。 柳织音第一次见到柳归岸时,柳归岸还是幼年状态。 柳归岸感应到柳织音气息很干净,便主动跟上了人。 不跟着人走,早晚只会碰上合欢宗的人,届时被挖走便是被做成炉鼎。 柳归岸不愿成炉鼎,所以他死皮赖脸跟上了柳织音。 柳织音问,为什么跟她? 柳归岸说,不想成为炉鼎。 柳织音又问,想做什么? 柳归岸说,可为苍生死,不愿私欲活。 于是,水灵根的柳归岸成了下一个传承人,柳织音开始培养柳归岸。 柳归岸百年前到北奠城取魔骨,也是柳织音的安排。 百年后北奠城的谜团缠绕,不是衍算能看清的。 所以柳织音想要将百年后的所有局,都断绝在魔骨取走时,让叶行舟路更好走些。 柳织音精准预算了取魔骨的时间,天时地利人和,但柳归岸失败了。 取上魔骨,离出北奠城只有一步时,突然杀出来一个右护法。 从蓝色漩涡门中杀出来的右护法,来势汹汹,出手狠辣又果断。 柳归岸节节后退,对上这么一个行踪诡秘的魔修,不出预料毫无胜算。 柳归岸很快便败下阵来。 濒死之际,他从漩涡门里,看到一个画面。 茫茫大地,风雪交加,身着红衣之人被一群剑追赶而狼狈逃窜。 是剑追杀人吗?不,似乎是人与剑打雪仗。 柳归岸眯着眼睛,看清了那抹亮眼的红,腰间悬挂的令牌。 衍天宗外门叶行舟。 柳归岸当时想,这个人真缺根筋,居然和剑冢里喜怒无常的剑打雪仗。 那是柳归岸第一次见人和剑打雪仗,也是柳归岸第一次见叶行舟。 呼吸要断时,记忆停滞。 右护法似感知到了什么,有些分神,没留意到柳归岸还剩一口气,将魔骨抢回后就消失在了漩涡门中。 后来柳织音现身,用补灵草续命,带走了人。 柳归岸开始沉睡,记忆归零,再次醒来就成了陆家陆归岸。 遇到叶行舟后,有至阳之气温养,记忆开始断断续续,但连不上来。 直到灵根清洗干净,重新归回本体,所有记忆回归。 很久之后的今日,柳归岸知道了,这个漩涡门能穿越时间。 他透过蓝色漩涡门看到的,是百年后尚在外门的叶行舟。 柳归岸也知道了为何柳织音衍算会失误。 因为右护法用蓝色漩涡穿梭时间,强行插入抢走魔骨,这不是推演能预料到的。 右护法抢走魔骨,又将其按照原来的轨迹放回了北奠城中。 百年后北奠城的多人布局,在叶行舟踏入此地寻召妖卷时,还是启动了。 北奠城是早已造好的枷锁,也是叶行舟逃不脱的既定命。 单见百年前,相遇百年后。 北奠城的召妖卷一日未找到谜团就一日没解开。 柳归岸看着漫天繁星,轻轻叹息。 最后一份召妖卷碎片。 其实,柳织音亲自去寻了。 柳织音用闭关的理由,不过是为了让叶行舟不要留意到她。 此行寻召妖卷,命数难探,生死未知。 不见面不留念便好。 林间偶有鸟叫虫鸣,绿叶轻晃,万物归于寂静。 柳归岸叹息声很浅,叶行舟听得清楚。 叶行舟指尖抠着树皮,心思在脑中活络。 他大抵能猜出柳织音身份了。 柳归岸是草童,在百年前就来过北奠城取魔骨,可惜魔气入体失败了。 草童沉睡后,再次醒来就是陆家陆归岸,陆家因果了结在被陆跃挖灵根后。 柳织音柳归岸脱身,那么陆家呢? 以陆跃睚眦必报的性格,陆家存活的概率很低。 叶行舟开口又问,“陆家人,还活着吗?” 柳归岸给了叶行舟一个预料的答案,“灭门。” 一个活口,都没有了。 陆跃入魔后,第一件事就是屠陆家灭门,上下里外,连鸡蛋黄都摇散了。 陆家的因果了结在陆跃手里,陆跃又死了,柳归岸取回灵根,恢复了修为记忆,也与苍水结契。 一切的一切,都像早有预料那般。 柳织音是衍算师,所以每一步都走得恰到好处。 那么。 柳归岸百年前取魔骨那一遭,就证明一事。 柳归岸很早就知道,自己会是压制不灭的下一任传承者。 并且,他心甘情愿。 柳归岸知道,当叶行舟问出陆家时,就已经猜到了柳织音身份。 和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 柳归岸站直身子,说话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很清明。 “我娘给我取归岸这名,大抵也有她的意思。” 他似想缓解低迷又严肃的气氛,玩笑似的说出这句话。 叶行舟却道,“我知道。” 山水迢迢风云涌,行舟万里何处回。 杨柳成弦,织音一曲,闻乐自岸归。 叶行舟会走完这程。 北奠城,无所畏惧。 是局就破,破不了就拉垫背。 叶行舟可有干劲了。 爱玩躲猫猫是吧,等他把人揪出来,全都剁成臊子。 尤其是该死的风雨来。 “咱娘可有给我留话?”叶行舟问。 柳归岸指了指自己,“我。” 叶行舟:“什么?” 柳归岸:“留了我。” 叶行舟:“……”留了个浑身心眼子的。 叶行舟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柳归岸眉眼无辜,抬脚追上,“叶道友,为何这般嫌弃我?” “本来没嫌弃。”叶行舟呵呵一笑,“但你说出来,就嫌弃了。” 火堆就在前方。 “师兄,什么嫌弃,你们在说什么?”任妄烛插话进来。 “他尿溅我鞋上了。” “……”张嘴就来啊。 柳归岸张了张嘴,双眸罕见震惊之色。 “叶道友,你莫要这般冤枉我。” 叶行舟瞥了他一眼,“我尿溅他鞋上了。” 话语无比自然倒转,给任妄烛都整卡壳了。 柳归岸闭上嘴。 叶行舟的野路子,一般人跟不上。 此时,水玉君的咳嗽声就很突兀了。 叶行舟看过去,有些惊讶,“你还没回去?” 水玉君眸光微闪,自然站起身,“现在回。” 水门漩涡开,水玉君走得很干净。 看似走得快,实则慢一步开水壶就要烧开了。 叶行舟撵他走,居然毫不留情的撵他走! 第464章 这就是你的态度吗 水玉君天塌了。 叶行舟都可以和那贼眉鼠眼的人逗尿玩,回来一见着他就迫不及待撵他走。 合着就真厌倦他了,厌倦他这款富贵的。 他只是辈分大,不代表年老色衰有代沟啊喂! 开水壶烧开声吓退鱼群。 一会一个怪声。 直到回到水惑大殿,开水壶烧开声没了。 水玉君木着脸,把族人连夜从被子里捞出来。 睡什么睡,都起来收护身符! 另一边。 任妄烛有些呆,还没反应过来,“咱舅就这么走了?” 执行力也太强了。 嗖一下,跟阵风似的,陆路不走御剑不走,另辟奇径走水路。 人都走了,那红薯哪有浪费的理。 任妄烛把刚剥好给水玉君的那份红薯,拿起来自个吃了。 再一看梅忧和燕禾都在打坐调息,任妄烛偷摸的把两人份也藏口袋了。 腮帮子鼓鼓的,还不忘记兜里揣,果然是吃不了兜着走。 “慢点吃,别噎着。” 瞧见叶行舟给任妄烛顺背,柳归岸撑着脸,神色莫名。 “叶道友,你可还记得,以前可有答应过我何?” “什么?” “你说过,带我玩。” 柳归岸语调有些许变了,幽幽瞧着叶行舟。 叶行舟摸摸下巴,“想起来了,那是怕你挂掉的缓兵之策。” 当初叶行舟还挺疑惑,柳归岸病恹恹的,随时只剩一口气还能活几年。 原来,柳归岸是草童。 “只是缓兵之计吗?”柳归岸有些失望。 叶行舟巴掌抬起,笑容和善。 “还演。” 柳归岸再多一句话那巴掌就落下来了,所以他悻悻闭嘴。 叶行舟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 柳归岸一百个心眼子,当初只吊着口气的时候还敢憋气装死,只为了让叶行舟拉上人玩。 任妄烛咽下糊嗓子眼的红薯,连连喝了两口水才开口。 “柳道友,你都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苍水弓居然想和我契约。” “那我怎么能答应,我立马就拒绝了。” 柳归岸眉心一动,低头去看化成水镯子的苍水。 水光流转,又暗淡下去。 柳归岸抬眸,看着任妄烛,眼角弯了一下。 “任道友,话说你怎会出现在北奠城?” “不知道。”任妄烛摇头,“是被漩涡吸进来的,那漩涡还吸了好多人。” 衍天宗的人都被漩涡转移到北奠城,又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吸走。 只是出城就要遵守规则,留下一魂一魄,衍天宗人的一魂一魄便封印在木蝴蝶里。 “不过。”任妄烛想起了什么,话音一转,“到北奠城后,又有一股很强的力量在吸我天灵盖,还有一股力量在拽我身体。” 吸天灵盖的,是规则定的出城必须留下一魂一魄。 另一股拽身体力量的又是什么?任妄烛不知道,那会他都快被掰成两半了。 “你怎没同我说过这事?”叶行舟问。 任妄烛挠挠脑袋,“不想让师兄担心,而且我也没什么事。” 柳归岸出声,“是苍水,它刚才告诉我,是它拽着你身体留在北奠城。” 任妄烛错愕,“为什么?” “那时我伤得太重,苍水灵力暴动,在找疏通口。” 而落后的任妄烛灵根虽残缺,但也是水灵根,苍水就和那股离城的力量对抗,把人留在了北奠城。 “原来是这样。”任妄烛心有余悸,“还好它没和我契约,不然我得爆体而亡。” 就任妄烛天生残缺的水灵根,哪扛得住庞大的灵力入体。 柳归岸简单嗯了一声,继续捻着木蝴蝶找魂魄。 “叶道友,何时入城?” 叶行舟思量片刻,没有给出答案。 风雨来自血月阵破后就没有动静了。 双坟重新封印了鬼界结界,但叶行舟不确定风雨来留了什么后手。 保险的做法,就是再见一次魔尊探底,至少现在,魔尊还是需要他牵制风雨来,探个底应该没那么难。 但是,要怎么见魔尊呢? 叶行舟目光在周围巡视一圈,果断起身。 “有些热,我走走。” “师兄,要我和你一起吗?”任妄烛忙出声。 “你留在这烤红薯。”柳归岸拦截了任妄烛的话。 叶行舟一人出去,应是有了想法,这时候不要干涉最好。 任妄烛听见柳归岸这么说,坐回原位又认真烤起红薯来。 柳归岸背靠着树,闭目养神,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手腕的水玉镯。 苍水状态很虚弱,应是先前护叶行舟破阵的时候耗了太多灵力。 现在灵力时稳时冲,即便现在与他契约了灵力也没稳定下来。 灵力冲击着筋脉,一阵一阵疼,柳归岸干脆原地打坐调息。 任妄烛看了看叶行舟离开的方向,扒拉着烧火棍翻烤红薯。 树荫盖过浓浓夜色。 叶行舟一人走入林间深处。 要见魔尊简单,落单就成。 想当初叶行舟就是落单,被这鬼玩意逮到一次又一次。 这会叶行舟主动落单,暗处的魔尊怎么着都得现身,要是不现身,就当叶行舟没说。 叶行舟打了个哈欠,朝着空旷的四周出声,“出不出来,不出来我回去睡觉了。” 影子与黑气混为一体,周遭气温骤降。 一个隔离结界成。 身后,黑衣人现。 “这就是你的态度吗?” 他的声音比清冷的月光还要冷上几分。 叶行舟回头就瞧见,将全身罩得严实的魔尊手里持握一把剑。 看来上次叶行舟扇的那巴掌劲头挺大,这回魔尊现身都提剑威胁了。 叶行舟挑眉,“你连点提示也不给,我能给你什么态度?” 魔尊宽大兜帽下的眼睛,沉沉盯着叶行舟片刻。 叶行舟环着手,站姿随意,墨发染上月光,散着很浅的光,眉眼淡淡,没什么波动,倒是罕见的有几分清冷。 “问。” 魔尊吐出一个字节。 魔尊的局迫在眉睫,现在动不了叶行舟。 叶行舟放心问,“江客山淮在哪?”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魔尊声音不耐。 “水月镜?”叶行舟疑惑。 魔尊:“衍天宗有阵法。” 踏入宗门那一刻,两人就被送进了水月镜中。 所以先前那只秃头仙鹤才会把叶行舟送出衍天宗。 叶行舟总有些思绪不宁,“你确定吗?” “啰嗦。” 第465章 制恶后,又是行恶 瞧着话说的,叶行舟当即翻白眼,“觉得我啰嗦你还出来作甚?” 魔尊垂下眼睑,“问。” 他不想和叶行舟继续掰扯,简单出声打断。 主要是不打断,叶行舟那嘴输出跟豌豆射手一样,嘚嘚几下就得把人骂自闭。 现在走到这一步,既然留了叶行舟布局,那至少在风雨来死前,叶行舟都不能出事。 魔尊强行压下蠢蠢欲动杀叶行舟的心。 “召妖卷在哪?” “北奠城。” 叶行舟啧一声,“我是问具体位置。” 召妖卷封印的妖兽死了,召妖卷现在与废纸毫无区别。 即便召妖卷在北奠城,叶行舟盲目去也找不到。 叶行舟在等魔尊答案。 然而,魔尊的回答却在叶行舟意料之外。 “不知。” “你不知道召妖卷在哪?”叶行舟语调瞬间扬高。 魔尊双眸毫无波动,“我要是知道,还需要你吗?” “……” 叶行舟狠狠沉默。 双方都以为对方知道召妖卷在哪,结果话搭上了,双方都不知道。 “一点线索都没有?”叶行舟不死心。 魔尊:“没有。” “那你还说在北奠城。”叶行舟当即无语。 魔尊声音很淡,“召妖卷最后出现在北奠城。” 难道被风雨来捷足先登了? 叶行舟想了一下,“鬼市你找过吗?风雨来那里。” 魔尊语气有几分不耐,“你能想到的地方我都找过。” 叶行舟抬起头,定定看着魔尊,视线在黑色的兜帽下探究。 “所以上次在鬼市,你引我和风雨来一同入鬼市,又趁机操控我身体,你其实是在找召妖卷,杀风雨来只是顺手。” “那么,你解开我身上的修为限制是何意?” 对付风雨来,魔尊上阵。 但是魔尊解开叶行舟的修为限制,又为了什么? 魔尊平淡的声音下藏匿着杀机,“你有问的资格吗?” 叶行舟挑眉,毫无半分慌乱,“你大可现在就杀我。” 扇了那一巴掌后,叶行舟就知道,魔尊的局现在缺不了叶行舟。 魔尊可以闭口不言,但偏生用这般威胁的语气,叶行舟听着不爽。 叶行舟现在能十分清晰感知到魔尊帽檐下的双目含浓浓杀意,手里那把玄玉剑,泛着冷光。 双方僵持片刻。 魔尊转身就走。 “站着。” 叶行舟出声干脆,在黑气环绕而成的结界里回荡。 魔尊装聋,离开的脚步未停。 叶行舟继续,用着同样威胁的语气,“多走一步,任务我不会再做。” 那只即将迈出结界的脚,悬在空中。 魔尊侧眸,“你是认为我非你不可吗?” “至少现在是,非我不可。” 叶行舟倚着树干,半张脸匿在斑驳树影中,看不清神色,不过他回答的语气十分肯定。 魔尊还要找召妖卷,叶行舟就是最大的帮手。 “少说废话。” 魔尊悬在半空的脚没有收回,他抬指之间,黑气布成的结界扩大了一圈。 是多一步了,但没有出结界范围,自己给自己搭梯子下台。 叶行舟瞥了一眼收回目光,他道,“召妖卷与你提醒的那句话有关系吗?” “没有。” “那与谁有关?” “蠢。” 叶行舟啧一声,“左护法能来找我透露线索,是你默认的吧。” 魔尊这老鬼随处出现,左护法来找叶行舟,魔尊怎么可能不知道。 无非就是,左护法透露的线索正好遂了魔尊意图,所以才没有出手阻拦。 现在叶行舟当面说,魔尊没有否定,默认了叶行舟那句话。 叶行舟又问,“他在哪?右护法又在哪?” 魔尊只字不语,摆明拒绝回答与北奠城无关的问题。 叶行舟只得改口,“魔骨是你放在北奠城的?” “怨灵能无限复活,是沾了魔骨气息吗?” 魔尊:“是。” 叶行舟语调一转,“你为何要助北奠城亡灵复仇?” “助?” 魔尊像听见了什么笑话,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浮现几分嘲弄。 “你是觉得我闲得没事做善事吗?” “那衍天宗的人呢?”叶行舟又问。 魔尊扯唇,“与你何干。” 他不想再与叶行舟僵持下去,黑气与人骤然消散。 林间,只剩叶行舟一人。 叶行舟拧眉,魔尊这个态度与行径就很矛盾。 杀戮与救赎并行,似善恶两蒂双生花。 他肯定魔尊是在助北奠城亡灵以恶制恶,不然他不会对亡灵说那句话:‘如果得不到善,那就以恶制恶。’ 同样,双坟成怨灵封印鬼市,封印那一群怨灵和风雨来,也是以恶制恶。 至少北奠城这群亡灵见到毫无缚鸡之力的风雨来,会扑上去撕咬。 撕咬一个没有心的人,风雨来很容易就会死。 风雨来只有面对疼痛时才是真正的痛苦,那种痛苦,深入骨髓。 让北奠城死于风雨来手里的亡灵,亲手杀死风雨来。 制恶后,又是行恶。 百处千村,万剑屠杀,血流不绝。 叶行舟一时看不懂魔尊的想法,难不成这一切都在魔尊布局之中? 叶行舟穿行在树影之中,看着那座隐匿在黑暗的亡城,心绪如麻。 最后一份召妖卷会在哪? 叶行舟弯下腰,指腹摩挲脚踝的黑纹。 “醒醒。” 玄回蛇自那日灵力暴动后,一直沉睡,现在看来与刺青别无二致,扁扁平平,毫无灵力波动。 呼唤并没有得到回应,叶行舟又拧一把皮肉,给自个疼得呲牙咧嘴。 “醒一下。” 皮是拧红了,蛇纹是半点不动。 这条贪吃蛇,食物吃完了活是半点不干,叶行舟骂骂咧咧拉下裤脚站起来。 玄回蛇能温养召妖卷,唤醒死掉的妖兽,但温养的前提是要找到召妖卷。 现在。 叶行舟抬眸看了眼翻鱼肚白的天空,只能进城硬找了。 但是,叶行舟总有些不宁。 风雨来的举动,太异常了,血月阵破之前,风雨来还说出去北奠城叶行舟会后悔。 后悔是因为找不到召妖卷吗?还是因为没有破解那句‘灭火藏于地’? 难道召妖卷真的被风雨来藏起来了? 叶行舟怀满腹疑问,回到火堆旁。 火堆已经熄灭了。 梅忧和燕禾还在打坐,柳归岸不知去了哪。 唯有任妄烛躺在树下,脸颊染了灰,灰扑扑的,怀里还抱着几个玉米叶包裹的红薯。 人睡得很沉。 第466章 不念昨日,只看今朝 “回来了。” 身后传来柳归岸的声音。 叶行舟回过头,柳归岸提着个包袱,里头都是刚摘回来的果子。 见叶行舟看过来,柳归岸摊开包袱,红与绿混交的野果一览无余。 柳归岸瞧了一眼呼呼大睡的任妄烛,哑然失笑,“任道友昨夜等了你很久,后来太困,就先睡下了。” 柳归岸说着话,还刻意压低声音。 叶行舟捞出一个果子,用衣角随意一擦,咬了口。 脆脆的,挺好吃。 “你怎么不睡?”叶行舟顺口问了句。 柳归岸靠着树干坐下,“睡不着。” “为何?” 柳归岸轻轻摇头,平复苍水乱撞筋脉的灵气。 他觉得苍水不对劲,但他一时也说不上来哪有问题。 大抵是灵根刚归体的缘故吧,柳归岸这般想。 他指腹触摸了一下水光镯,“木蝴蝶理出五千片了。” 还有一半没找到,份量太多,靠手工找起来并不容易。 忙活这么久,也只找到五千片藏着魂魄的木蝴蝶。 “辛苦了。”叶行舟顺手擦了个果子递给柳归岸。 用柳归岸找回来的果子犒劳柳归岸,叶行舟是会操作的。 “今日要进城吗?”柳归岸问。 叶行舟看向旭日初升的地方,那里有一座旧城。 “进。” 还有最后一份召妖卷没找到,这趟北奠城不得不进。 叶行舟撑着脸,将吃完的果核往空中一抛,果核划出弧线,掉进杂草密集地。 鬼市魔尊已经找过了,叶行舟就不必再耗费精力寻一通。 柳归岸眉心一动。 这一趟入城,不知会不会遇上柳织音,又或者说,柳织音能不能先他们一步找到召妖卷。 “能和我说说,你出城后遇上的事吗?” 先是不让燕禾回宗,接着又是连夜把沾着灵气的物件给了水玉君,定是发现了异常。 叶行舟余光瞥了一眼还在打坐的燕禾,身子一斜,懒洋洋靠着树干。 他的眼睛看到的,和所有人都不一样,说出来别人可能以为叶行舟疯了。 “我说了你会信吗?” “信。”柳归岸言语有力,“叶道友说的,自是可信。” 叶行舟仰眸,双眼注视着被金黄晨光染晕的绿叶,绿叶的茎似错落有致的筋脉分布。 物还是物,人已不是人。 “我的眼睛,看到了真世。” “不灭寄生活人,已经能消除异香混淆气息了。” 接下来,不灭只会越来越人化,其他眼里的正常人,日夜相处的亲人,是叶行舟眼中的不灭。 无数双爬满黏虫的眼睛,都在看着叶行舟,无声挑衅。 看吧,它们不用出手,寄生主的亲人或同门就会千方百计拦住叶行舟。 杀是不杀? 叶行舟贸然出手,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叶行舟滥杀无辜,落得人人喊打的下场。 就像叶行舟看到了鬼辛兰被寄生,用伞驱不灭后,玄回蛇暴动一般。 他眼里的真世,没有人会信的。 所以叶行舟从玄灵宗出来后,就匆匆赶回了北奠城。 叶行舟不敢过多停留,叶行舟不敢去曾经去过的每一个地方,不敢去见曾经见过的每一个人。 他怕曾经见过的每一个面孔都被不灭寄生,吃空了内里只剩一个壳子。 这场求证较真,到最后只会逼疯叶行舟。 只有叶行舟一人能看到的异常,在所有人眼中叶行舟就是不正常的。 出来外世就会被同化,叶行舟能藏住一个两个人,藏不住所有人。 这就是魔尊口中的天道清洗规则。 天道的清洗规则不会停,不灭还会一直投放寄生。 唯有镇压能暂时压制,让不灭从人体爬出,还百年安宁。 或许是百年,或许千年。 现在说与柳归岸听,叶行舟也不渴望能被理解。 柳归岸侧眸看了叶行舟许久,斑驳树影与光揉杂,洒落满身。 叶行舟的眼睛在看着头顶的叶片,柳归岸的眼睛在看着叶行舟。 “叶道友,这就是你不让我回宗的原因吗?”燕禾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叶行舟嗯了一声。 与其瞒着让人不晓,不如说出让燕禾主动设防。 燕禾指尖压制不住的发颤。 “玄灵宗有多少人被同化了?” “或许满宗。” 叶行舟也不确定,因为叶行舟并未见过玄灵宗所有人。 但同化不会停止,在召妖卷没找到前,都无法镇压,玄灵宗只是或早或晚。 燕禾闭眼。 刚失去一支队伍,又失去满宗人。 “用沾着你灵力的平安符,能灭掉不灭吗?”燕禾不死心。 叶行舟点头又摇头,“能杀死,但强行杀死被寄生的躯壳也会死,除非不灭主动离体。” 鬼辛兰就是最好的例子,再有魔尊泄露的信息。 只有找全所有召妖卷,按照前辈的老路,再次镇压,不灭才会主动离体。 燕禾双肩无力垂下。 现在他帮不上什么忙,倒是叶行舟几人还得随时照看着他。 “你们,别管我了。” 叶行舟蹙眉,“怎么,你想被同化?” 燕禾无力抬眼,颤抖的瞳仁里是麻木。 “我谁也护不住。” 燕禾不想悲观,不想退缩。 但沉重的打击,现实又劣势到抬头就一刀十八砍的局面,要怎么抵抗? 燕禾要撑不住了。 “闭嘴。” 叶行舟拿起红薯塞他嘴里,又找出一沓护身符全塞他口袋。 “好好活着,看到你我才有希望。” 燕禾是正常人,看到燕禾的眼睛,叶行舟才会相信自己没出现幻觉。 柳归岸抬眸,“燕道友放心便好。” 一只银渐层猫猫跳进燕禾怀里,脚垫子踩了几下燕禾的掌心。 梅忧睁眼,瞧见平安的动作挑了挑眉。 套着一身老虎壳子真是委屈平安了。 “进城,大伙一起加把劲找召妖卷。” 梅忧拍拍衣袍,率先起身。 鲜红的衣角被风吹起,高竖的墨发飘扬,素锦围巾随墨发翻飞,梅忧伸手拽回围巾。 燕禾看到梅忧脖颈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几乎要砍掉头颅的疤痕。 燕禾一愣,觉察目光冒犯后,出声道歉,“抱歉。” 梅忧无所谓一笑,将围巾重新系回脖颈,英眉之下是双鲜活的明眸。 “不念昨日,只看今朝。” “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往下走下去。” 平安随主,洒脱威武的外表下,是一颗细腻温柔的心。 燕禾重重点头。 第467章 一个毁容的人 叶行舟有预感,这次入北奠城会是最后一趟。 成功与否,就看这一趟了。 叶行舟侧眸,身侧的人映入眼帘。 现在他不再是孤单一人,而是与伙伴齐头并肩。 一个人的脑子或许有局限,但一群人一起动脑动手,北奠城这不手拿把掐么。 “不叫醒任道友吗?”柳归岸疑惑。 “叫不醒的。”叶行舟把人提起,扛麻袋似的搭在肩上,“等他睡到自然醒就好了。” 扛的这几下很随意,任妄烛愣是没有醒的迹象。 叶行舟顺手把任妄烛捧在怀里的红薯拿下来,“吃一个吗?” 给都给了,那不得吃一个。 一人拿着一个红薯,就地蹲在北奠城大门前吃起来。 无人自开的城门拉到半敞,吱呀一声,罕见卡壳。 别说,就这齐排排蹲着的模样,给城里游荡的亡灵都整不会了。 叶行舟嚼巴嚼巴,眼睛一直在向城门后探去。 面上的淡定掩不住心底的不安。 临门一脚,叶行舟心口总是发闷发慌。 风雨来死前留下的话,似有若无又在耳边回荡。 “外面不会是你想要的样子。” “你认为的,你等待的,都变了。” “出去,你会后悔的。” “杀了我,你会后悔。” 血月阵破后,叶行舟确实离开北奠城,去了风雨来口中的外面。 见到的不灭人,应验的风雨来口中的话。 让叶行舟一直不安的是最后一句话,风雨来笃定地说,杀了他,叶行舟会后悔。 为什么笃定,为什么会后悔? 风雨来的表情是看不出破绽的,这个满嘴谎言的人,要辨别出真假话不简单。 叶行舟唯一确定的就是,风雨来馋他的命格。 千方百计布局,为的就是交换命格。 那么风雨来如此笃定,肯定留了后手。 叶行舟的第六感一向准,现在即将入城,思绪翻滚如麻。 那股杀风雨来反噬时的烦躁,被玉骨扇压下来的烦躁,再次浮上心头。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直指那句一直未猜出含义的话。 灭火藏于地。 魔尊在玄灵宗第二次提醒时,又特意留下了一行线索。 〈灭生不息,火未尽燃,于水倾泄,地落影起。〉 不灭不死,火燃不尽,大水倾泄,落地影起。 不灭,影子。 叶行舟心头咯噔一下,难道这句提示和右护法有关? 右护法从留影石里逃出来了? 右护法一直都很狡猾,行踪如鬼魅,又能化作影子。 最重要的是,叶行舟的至阳之气杀不死右护法,百年前也是三方对峙局面。 身为不灭,至阳气却杀不死,是唯一一个例外。 若这次入北奠城找召妖卷,右护法也掺一脚的话,难上加难了。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取出几件护身甲,一一发下,“穿上,此行凶险。” “好。” 大伙都没什么异议。 叶行舟凝眉,取出玉骨扇狂扇风。 反噬莫名其妙的变强,人也随之暴躁,好在玉骨扇提神醒脑,就算暴躁也无法干扰到叶行舟的判断。 梅忧问,“要分头行动吗?” 分头行动并不安全,但是高效。 叶行舟摇头,“先用神识搜一遍,再一一翻找。” 比起高效,他只想要伙伴安全。 “好。” “那么,进城吧。” 叶行舟看着早已敞开,等着他们进去的城门,阴气森寒。 叶行舟目光逐渐坚定。 召妖卷,一定会找到的。 这一次,北奠城里亡灵依旧是亡灵,自顾自徘徊游荡的,不会到夜晚变成怨灵的亡灵。 叶行舟打开神识,神识所过,一一覆盖,感官放大。 召妖卷的影子,愣是瞧不见半个。 “有发现吗?”叶行舟问另几人。 梅忧与燕禾齐齐摇头。 叶行舟看向柳归岸,他垂着眸,明显在走神。 他的视线定格在墙角,叶行舟顺着看去,瞧见一片细长叶片。 是柳叶。 这柳叶明显是别人留下的,再一看柳归岸的反应,叶行舟明白了什么。 柳织音先他们一步,进北奠城了。 而叶行舟刚才打开神识,并没有感应到活人的气息。 “为什么不一起?” 叶行舟突兀问了一句,其它人没明白,但柳归岸听懂了。 柳归岸轻轻摇头。 见面,就会打破枷锁。 柳归岸只字未提,叶行舟明白沉默代表什么,他沉沉叹息。 这份召妖卷,难寻。 再往后,叶行舟主动跟上了柳归岸的步伐,柳叶的标记一路引到城主府。 城主府门槛上,还有一片暗红的血渍,是百年前留下的血掌印。 在血掌印之上,落着最后一片柳叶。 柳归岸捡起那片柳叶。 七片柳叶翠绿于手心,柳归岸指腹轻捻,向空中一抛。 叶迎风飞。 柳归岸半阖着眼,看向那个血掌印,他不知看到了什么,眉头深深蹙起,又忽而回头去看叶行舟。 “怎么了?”叶行舟问。 “我看到了血掌印的过去。” 叶行舟疑惑,“过去?” 柳归岸抿唇不语。 那柳叶不单起标记作用,还能衍算。 将标记的柳叶收集,沾到气息之后,再抛出,就能看到短暂三息的画面。 或是未来或是过去。 而柳归岸,看到了血掌印是一个毁容的人留下来的。 三息。 一息一个毁容的人拖着残体往门外爬。 一息黑袍人出剑斩首。 一息头骨滚落到门外。 这一幕是未来还是过去? 柳归岸看着眼前的叶行舟,张口却语不出半分。 这个毁容的人,身上也穿着叶行舟一样的衣服。 但气质并无半分相同,柳归岸也不确定是谁。 因为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这个毁容的人都不可能是叶行舟,毕竟叶行舟还完好站在这,并且血掌印看起来很久了。 半晌后,他出声。 “我看到,那个血掌印是一个毁容的人留下来的。” 叶行舟皱眉,“他有什么特征?” 柳归岸顿了一下,“穿着衍天宗的宗服。” “还有一个黑袍人,提着剑砍掉了他的脑袋。” “……” 叶行舟几乎是瞬间就猜出来柳归岸嘴里描述的人。 黑袍人是魔尊,被砍脑袋的,应该是玩家。 因为,先前与燕禾一起入城那晚,在城主府外,就有一个头颅滚了过来。 头颅森白,缺了蝶骨。 是第五个玩家。 柳归岸看到的那个毁容的人,是第五个玩家。 第468章 焦黑豆 保险起见,叶行舟又问,“你可看清他手里的剑有何特殊标记?” 柳归岸细细想了一下,那一幕闪得太快了,他记下来的都是第一眼印象。 “剑上有刻痕,但具体有几道没看清。”柳归岸歉声。 果然是魔尊杀玩家。 叶行舟看向那个血掌印,思绪翻滚。 目前为止,叶行舟遇到过五个缺少蝶骨的头颅了,这些玩家都死在魔尊手里。 剑上有七道刻痕,还有两个玩家的头颅没遇上。 叶行舟垂眸。 现在他还活着,活着做任务,只是因为魔尊需要他找到召妖卷,暂时牵制风雨来。 看来魔尊只要利用完玩家做任务,就会毫不留情解决了人。 魔尊下一次杀他,或许会在召妖卷找到后。 叶行舟不能坐以待毙。 如果魔尊与风雨来斗得两败俱伤,他再出手杀掉两人,不就一劳永逸了? 不对。 叶行舟摇头。 还有一个一直没露面的右护法。 那句隐喻的提示,不管同右护法有关与否,叶行舟都按在了右护法头上。 因为,右护法太狡猾了,留影石能否封住影子,只有右护法知道。 右护法掺和北奠城,又布了一个什么局? 一不灭,一鬼修,一怨灵。 叶行舟都要被这三个不是人的东西绕成套娃了。 合着他光芒四射,专吸引不是人的玩意呗。 叶行舟木着脸。 肩上扛的任妄烛动了一下,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师兄,我有点想吐。” 一直扛肩上倒垂着,能不吐吗。 叶行舟将人放下来,目光划过任妄烛刚睡醒朦胧的双眼,又用留影石扫了一下影子。 双眼清澈干净,还有几分迷糊。 见叶行舟这般看他,任妄烛一下绷紧了背。 这个眼神太熟悉了,像江客山淮当初抓他时,探究又怀疑的眼神。 任妄烛瞬间清醒,主动掏出捆仙绳,双手捧给叶行舟。 “师兄,我又有嫌疑了,你捆住我。” 他这般主动敏感,给在场的几人都看得不是滋味。 任妄烛甚至连质问都没有,只有小心翼翼的讨好。 叶行舟抿唇,歉意滋生,“抱歉。” 右护法能寄生影子,如果右护法真插手北奠城了,叶行舟不得不高度重视。 观察任妄烛的眼睛,也只是看看有没有被不灭寄生的迹象。 “没关系师兄,我不会怪你的。” 任妄烛脑袋蹭了蹭叶行舟肩头,还是用捆仙绳拴住了右手腕。 他把绳子另一头递给叶行舟,“师兄你拉着我,这样就放心了。” “抱歉。” 平日能说会道的叶行舟,现在脱口而出的,是干涩的又一次道歉。 叶行舟抬手,修长的指尖勾住了绳索。 任妄烛垂下眼眸,注视着那指节,声音很低。 “师兄,真的要解开吗?” “刚才是我的错。”叶行舟第三次道歉。 任妄烛摇头,“不要道歉师兄,看到你难受我也难受。” 指腹一勾,捆住任妄烛手腕的捆仙绳散开,叶行舟把捆仙绳解开,还了回去。 任妄烛故作轻松笑了一下,眉眼之间褪去了大部分稚嫩,唯有狗狗眼在看向叶行舟时,依旧明亮。 “好了师兄,我可不想看到你这般多愁善感。” “嗯。” 叶行舟抬手摸了一下他脑袋,任妄烛舒服得眯起眼睛,有一种灵魂被抽走的美感。 “师兄,你好久没摸我脑袋了。” “那以后我多摸摸。” “好。”任妄烛竖起两根手指,“一天最少得摸——两回!” “咳咳。” 柳归岸咳嗽一声。 任妄烛疑惑探眸,与叶行舟齐齐扭头,对上三道奇怪的视线。 梅忧环着手斜站着,柳归岸与燕禾站一边,三个人目光流连在两人之间,看着亲近的举动神色各异。 “你们,太黏糊了吧。”梅忧啧一声。 “我也觉得,有点。”燕禾小声附和。 咳嗽打断的柳归岸就不用说了。 上一秒沉浸在被冤枉的愧疚中,下一秒就已经摸上脑袋和好了。 这股黏糊劲,跟打年糕粘米似的。 叶行舟眉微挑,邪恶的大手一探,“怎么,你们也要摸?” 一句话,堵住众口。 “师兄摸我就够了。”任妄烛傻乐,不值钱又凑上来。 “好。” 叶行舟把手搭在他肩头,任妄烛终于满足喟叹,他下意识往叶行舟另一侧看去,忍不住又失落下来。 “我好久都没见到孟枳了。” “师兄,我有点想岳浅师姐。” “还想向师兄玄长老……有点想孟枳。” 任妄烛扒着手指数出一串名,他又问,“师兄,找到召妖卷我们就能回宗了吗?” “嗯,找到就能回了。”叶行舟低声,重复了一遍。 找到就能回了。 任妄烛弯眼,立刻提起劲来,“那我们快些找。” 叶行舟失笑。 这般喜乐,就足矣。 走在前领路的柳归岸,脚步忽然一顿,他弯下腰,捡起地上一颗焦黑指甲盖大小的球。 “入城时,我在城门口也见到过这个。” 叶行舟闻言,下意识去看。 北奠城常年都弥散着血的铁锈味,还有陈年的灰尘气息,地面更是随处杂草,这个烧黑的球还真不起眼,像屎壳郎堆的粪球一样。 柳归岸嗅了一下。 “有什么气味?”叶行舟问。 “你闻闻。”柳归岸道。 叶行舟从柳归岸手里接过黑球,指腹轻轻一捻,烧黑的焦球成灰烬,他凑在鼻下闻。 烧焦的气味占据大多数,还有很浅的几乎要淡去的草药气味。 “这是什么?”叶行舟一时没发现这颗焦黑豆是何物。 柳归岸摇头,“我也不知道。” 再往城中走,几人还是下意识留意起来。 “师兄,我也捡到一颗。”任妄烛将刚找到的焦黑豆递给叶行舟。 焦黑豆从出城口蔓延到城中,像是标记那般。 再一看焦黑的印迹,应该才烧黑没多久。 难不成是有人留下的? 叶行舟又捻开一颗焦黑豆,放在鼻下嗅闻。 草药的气息淡到几乎觉察不到,但他越闻越觉得熟悉。 “先找着走。” 焦黑豆在城里散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城门口。 叶行舟微微蹙眉。 什么意思? 这是在引他们出城吗? 第469章 唯给过江客一人 “是在引我们出城吗?” “不知道。” 几人交谈之际,任妄烛又捡起一颗焦黑的豆子,凑在鼻子下闻了一下。 “不对啊师兄。” 他的声音引得几人看向他,“你发现了什么?” 任妄烛再次嗅了一下焦黑豆,又快步来到叶行舟身侧。 他抓住叶行舟袖口,贴近去嗅,嗅到气味,任妄烛才肯定出声。 “师兄,这颗炭烧豆草药味和你身上的气味好像。” “确实。”柳归岸闻了一下叶行舟的头发,“这豆子少了点花香。” 一语惊醒几人。 叶行舟愣住。 这黑豆子气味不止熟悉,是叶行舟一直用的澡豆。 草药气味与很浅的花香混合,不过叶行舟时常用着,自然而然就嗅不到身上的气味,导致第一时间没想起来。 现在,任妄烛的提醒让叶行舟眼皮一直跳。 燕禾又问,“叶道友,你的澡豆,在哪买的?” “不是买的。”叶行舟抬眸,“是我在丹峰的时候用玄长老的药渣搓的。”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 柳归岸:“你可有给过别人?” 叶行舟张了张嘴,“给过江师兄。” 唯给过江客一人。 给江客的澡豆突兀出现在了北奠城,而魔尊又说江客山淮在衍天宗水月镜里。 二者矛盾。 难道是魔尊撒谎了? 可江客山淮也是衍天宗弟子,魔尊若是撒谎,完全没有必要在入宗口设一个结界把人拉进水月镜。 难不成江客山淮从水月镜出来了? 叶行舟再一看明显被烧过的焦黑澡豆,一时涌上不安。 他左右看了看,凝着眉,“去地窖。” 那个地窖是先前江客山淮带他们躲过的地方。 “师兄,江师兄和山师兄不是回宗了吗?”任妄烛边走边问。 “是回了。”叶行舟也不解。 那日江客山淮出城,还是叶行舟几人送的,如今江客身上的物品突然出现在北奠城,一时升起危机感。 等叶行舟几人匆匆赶到地窖,那里依旧是一开始倒塌的房屋,没有人涉足的痕迹。 叶行舟挪开草垛,挤入那个狭小的空间,然后手握住扣子一拉。 地窖门吱呀一声开了,夜明珠的光争先恐后挤进地下的空间。 土壤潮湿,墙角还有一堆红薯藤,依旧保持着是先前几人离开的模样。 这里并没有人来过。 “我去问一下城里的亡灵。”梅忧道。 燕禾跟随出声,“我同你一起,两人有照应。” 梅忧点头。 两人离开,只剩柳归岸和任妄烛在地窖口。 “我下去看看。” 叶行舟说着,人已经跳下去了,稳稳落地。 潮湿的霉味散开。 叶行舟仔细搜寻着每一个角落,地窖里除了因为潮湿长出来的虫子乱爬外,并没有落下澡豆。 江客没有来过这里。 叶行舟垂眸沉思。 魔尊上一秒才说江客山淮在衍天宗,下一秒江客的澡豆就出现在北奠城。 要么是信息差,要么是……右护法插手了。 因为,先前封印右护法的留影石也在衍天宗。 难道右护法用了什么手段瞒过魔尊的眼睛,从留影石里逃出来了? “师兄,有什么发现吗?” 任妄烛脑袋探向地窖口,夜明珠的浅光照亮了他的面庞,那双干净的眼睛,担忧看着叶行舟。 叶行舟摇头,“没有。” 叶行舟一路都在思考对策,见状任妄烛自行安静,不再打扰叶行舟。 他挪动步伐,眉头学着叶行舟的样子拧起,口中还在喃喃自语。 “要是孟枳在就好了。” 孟枳比他聪明,也比他厉害,这个时候要是孟枳在,总能提些主意的。 不像他,啥忙都帮不上,净贴倒忙。 任妄烛惆怅着,目光划过一处墙砖。 墙砖上,是叶行舟最开始入北奠城找衍天宗人时,留下来的火柴人标记。 那个火柴人,正好是臭着脸的孟枳,虽然抽象,任妄烛还是看出来。 任妄烛垂下脑袋,“师兄,我脑子要是有孟枳一半聪明就好了。” 叶行舟:“你只是过度聪明导致看起来不聪明。” 任妄烛抬眸,似懂非懂。 叶行舟摸了一下他脑袋,头发顺滑怪好摸的,“别担心,我有对策了。” 不管如何,叶行舟还需要再见一次魔尊问清楚。 右护法明显不全听魔尊的命令,不然也不会转移江客山淮。 且右护法的麻烦,该交给魔尊处理。 叶行舟抬眸看了眼天色。 暮色已至,亡灵依旧游荡。 少有几只亡灵坐在屋顶,空洞的眼睛看向远方青山绿水处,似回忆生前过往。 任妄烛看了看,也爬上屋檐,学着梅忧四处问消息的样子,去问那几只亡灵。 而后,他失望而归。 还有梅忧与燕禾,沐着暮色,一无所获。 “这些亡灵都没有见过山淮江客。” “先歇着吧。” 叶行舟让几人歇着,他却仰眸看着一棵枯树,往前走了几步。 枯树上,悬挂着一颗老人头 ,是江客的阿公。 正常亡灵形态的阿公,死前被砍掉了头,所以脑袋一直挂在树枝上,不见躯体。 “阿公,你见过江客山淮吗?” 亡灵空洞的眼眶看着城外,对叶行舟的询问只字不语。 叶行舟等待片刻,亡灵没什么反应,他只好离开树下。 活人与亡灵,感情不再像生前那般,麻木了就是麻木了。 询问亡灵是没有线索的,唯有再会魔尊。 叶行舟找了处结实的屋顶,学着几个亡灵的样子,往瓦舍一躺。 灰雾天空染着些许蓝调,远方已经有了明月,风不燥,反而有些许凉。 这是北奠城第一个正常的夜晚。 叶行舟半阖着眼,吐出一口浊气。 至少现在没有亡灵变怨灵的干扰,在北奠城行动方便了很多。 “师兄……” 任妄烛在火堆边,手里有几个烤好的土豆,他仰起头看屋顶的人。 柳归岸却摇头,“让他安静会吧。” 任妄烛哦一声,用油纸包裹好土豆,将其放在瓦块上就静悄悄退了下来。 柳归岸指腹有一下没一下摸索着苍水弓。 “你们吃吧。” 任妄烛把土豆分发,向柳归岸要了点木蝴蝶就开始整理。 没胃口摆在明面了。 第470章 当然是——为了你啊 叶行舟屈膝,一只腿搭在屈起的地方,他顺手拿起任妄烛放下的土豆,咬了几口吃起来。 吃着吃着,人有没有提起劲不知道,反正胃口肯定勾起来了。 叶行舟滚了一圈,脚勾住瓦片,身子倒悬,抬手敲了一任妄烛脑袋。 任妄烛疑惑扭过头,几缕发丝抚过脸颊,留下些许痒意。 叶行舟冲他一笑,“师弟,还有吗?” 任妄烛欸一声,顺手抢过柳归岸那份,“有的师兄有的。” 柳归岸眨眨眼,看着空空如也的手,“那……我呢?” 任妄烛看了他一眼,“你等会吃。” “好吧。” 柳归岸耸肩,顺手抢过燕禾跟前那份。 这回轮到燕禾扭头了,“我放那凉着,不代表不吃。” “我知道啊。”柳归岸自然咬了一口,“你吃不了烫的,我帮你吃。”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燕禾只得把目光落在梅忧身上。 梅忧这份已经吃完了,见燕禾看她,梅忧朝他伸出手。 “知道你不吃烫的,下一份我帮你吃。” 合着几人专逮着燕禾一个人整呗,一天天的,净逮着他薅。 燕禾开始聚精会神看着火堆,只要土豆一熟,别说烫了,他直接伸手进火堆都要抢出来。 气氛一下活络。 叶行舟腰一用力,嘴里叼着个土豆,稳稳当当又翻回了屋顶上。 这次上去,他不再躺下,而是一个屋顶一个屋顶跃来跃去。 直到离开几人的视线,叶行舟停在屋顶上。 现在他要等魔尊现身。 叶行舟原地盘腿坐下,掏出点辣椒面撒在土豆上,边吃边等人。 人还没出现,叶行舟先辣得斯哈斯哈,扬起水囊喝了几口水。 低头收起水囊时,黑雾包裹住夜色散开,身着黑袍的人,悄无声息出现在眼前。 真·鬼现身。 叶行舟顺着翻飞的衣袍抬眸,“右护法在哪?不要装哑巴,江客山淮不见了。” “留影石。”魔尊只道三字。 叶行舟蹙眉,“若按照你说,两人刚进宗就被传进了水月镜,今天我不可能在北奠城捡到江客身上的东西。” 魔尊声音很平静,“为什么确定是右护法?” “你的下属是什么德行你不清楚吗?” 叶行舟语气不算好,怼完这一句他隐隐觉得不对,又抬起了头。 魔尊一身黑袍,黑雾朦胧间正幽幽注视着他。 不对。 魔尊不会这般问。 魔尊这鬼嘴里除了蠢就是愚蠢,要么就是面对他时杀意浓到强压。 叶行舟鼻尖下意识嗅了一下空气。 两人的距离不算远,叶行舟并没有闻到那股熟悉的苦涩气味,魔尊手里也没有那把玄玉剑。 这个魔尊,是右护法假扮的。 叶行舟瞬间警惕,手寸寸移到腰间,飞快发出灵讯,时刻准备抽软剑。 “他是什么德行?” 魔尊像没觉察到叶行舟的动作,继续问,寻常的语调,却夹杂着藏不住的阴气。 叶行舟声音没什么感情,开口的话是句句贴脸开大。 “套着个壳子就装成人。” “恶心。” “比虫子都恶心。” 话落之时,空气凝固一瞬,伴随声轻笑。 “看来你是……发现了。” 眼前人身形寸寸扩展,黑袍随着浓雾散去,墨发散开。 高大身躯压迫时,许久未见的红面哭笑面具映入眼眸。 他歪头,语气天真冲叶行舟打招呼,“好久不见。” 两米身高的压迫,配上这副童真歪头的模样,违和感不要太重。 叶行舟抽出软剑。 右护法指腹一捻,主动将剑尖搭在了自己脖子上。 纤长病态白皙的脖颈毫不遮掩露出,剑只要往前用力点,脆弱的脖颈就会断裂喷血,脑袋也会落地。 “要杀我做见面礼吗?” 红面哭笑面具的嘴角,咧开一个很夸张的弧度。 右护法在邀请叶行舟杀他。 与风雨来这个疯子不同的是,右护法是不灭,很疯很疯的那种。 也是唯一一个,把叶行舟逼到神志不清的不灭。 剑尖鸣,指一颤。 叶行舟大脑飞快运转,却想不出右护法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为什么时刻关注着他的魔尊没有出现,右护法先一步出现在北奠城了? 除非,右护法用了手段遮挡。 就像江客山淮那般的障眼法。 叶行舟抬眸,直直凝着眼前诡谲的面具。 面具的红色,像血一般,更像被剥掉脸皮的人一样。 “江客山淮在哪?”叶行舟冷着声问。 右护法歪头,用着江客的声音开口问道。 “你不杀我了吗?” 叶行舟呼吸一滞,又问了一遍,“江客山淮在哪?” 右护法弯唇,“他们,在水月镜里。” “魔尊已经告诉你了啊,看来你记性不太好。” “……” 听着这个寻常调笑语调,叶行舟是真想把右护法剁成臊子。 右护法弯腰,与面具融为一体的眼睛注视着叶行舟。 “这么久没见,你不想同我打招呼吗?” 叶行舟扯唇,“这么久不见,你还没死呢。” “没死。”右护法眨眼,“就是关在留影石里有些乏味罢了。” 叶行舟想到百年三方对峙那一幕,“你来北奠城做什么?” 这次,叶行舟没有直接杀右护法,右护法能创造幻觉,杀之不如先顺着他意问之。 至少与右护法谈话,比魔尊动不动就闭口不言,又或者风雨来满嘴谎话的好点。 抛去抽风内容,右护法嘴里的话真假参半。 “找你。”右护法弯唇笑着,“好久没见到你了。” “而且上次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喜不喜欢。” 此话落,那日右护法被砍成肉团还不断问喜不喜欢的画面映入眼帘。 叶行舟心跳停滞一瞬。 “百年前,你到北奠城做什么?” 右护法一笑,把掉落在地的半个土豆捡起来,撑着脸咬了一口。 面具在此刻像活过来一样,随着右护法张嘴咀嚼的动作,贴着面皮动起来。 红色的面具一动一动,像剥去皮肤,露出的肌肉纤维。 胃部隐隐泛酸反胃。 叶行舟只看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压下不适。 右护法将半个土豆吃完,才慢悠悠回答。 “百年前出现,当然是——” “为了你啊。” 第471章 留在这里吧 一个两个,说话都沾着点风雨来属性。 叶行舟嫌恶蹙眉。 右护法今夜化作魔尊样子现身,定是要用魔尊身份误导叶行舟。 那么右护法想要误导什么? 为什么真正魔尊现在还没有出现? 叶行舟余光瞥向四周。 这个距离不算远,灵讯早早的就发了过去,按理来说柳归岸几人已经赶过来了。 右护法的手段,真脏。 “他们是来了。”右护法指尖绕着一缕黑气,话语一转,“不过,这里是魔气幻境。” 就算几人路过这里,也发现不了叶行舟。 很明显,叶行舟任何一个小动作都能被右护法觉察到。 叶行舟抬起眼皮,直白开问,“你伪装魔尊身份现身做什么?” 右护法眼角弯了一下,“误导你。” 叶行舟直白问,右护法坦诚答。 演都不演了。 叶行舟:“误导我什么?” “当然是——” 右护法尾音拖长,食指竖起,在唇边摇了摇。 误导什么,当然是不可说,说出来还叫什么误导。 “你想知道魔尊是谁吗?”右护法突兀来了这么一句。 “我只想知道你是谁。” “我?”右护法托着腮,“是你认识的人。” “那魔尊呢?” 右护法指尖触摸着面具,“也是你认识的。” 叶行舟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一脚踹掉右护法脑袋。 “你不说就不要卖关子。” 脑袋顺着屋檐滚了一圈,快要掉下房檐时,黑雾聚拢托回了头颅。 右护法按了下脑袋,断裂的皮肉血管被分泌的黑色异香液体黏合。 与寻常不灭的腥臭味不同,这股异香直冲天灵盖。 脖颈扭动发出咔嚓声响,右护法眼里弥散着兴奋的光。 “还要再踹一次吗?” “……你脑子有粪吗?” 叶行舟手臂爬上层鸡皮疙瘩。 这兴奋的死德性,和风雨来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右护法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可是,你刚才的情绪,有了波动。” “少管。” 叶行舟睁着死鱼眼,“你和风雨来是什么关系?” “和你一样。” “你能说句人话吗?”和右护法说话,窝火的还是自个。 右护法眨眼,“我说的是人话。” 浪费说话的口水,有用的信息是套不出半点,叶行舟转身就走。 右护法抛出一句话,“你不想知道左护法在哪吗?” 叶行舟充耳不闻。 黑雾扩散走不到尽头,叶行舟兜了一圈又绕回原处。 右护法半躺在屋顶瓦片上,姿态悠闲。 “你真不想知道他在哪吗?” 叶行舟凝着右护法,剑尖蓄满灵力,杀不死没关系,至阳之气能灼烧就行。 右护法眸光扫过剑尖,不慌不忙继续,“他在鬼市。” “你到底想说什么?”叶行舟打断他的话。 右护法声一转,“你很讨厌我?” 叶行舟:“知道了还问。” 右护法看了叶行舟片刻,意味深长笑了一下。 “你想知道天道清洗规则吗?” “滚。” “好。” 右护法跟听不出语气似的,依着叶行舟的话在瓦片上滚了一圈。 一圈滚过去,又一圈滚回来。 叶行舟憋了口气,不上不下,他迟迟不动手杀也是自有原因。 右护法这不灭,他不像风雨来那般,每次杀死都会有痛感。 完全看不出痛觉,还能免疫至阳之气,剁成碎肉了还能蠕动,声音与视觉一起冲击。 他,不想再体验一次了,所以没有贸然动手。 叶行舟垂下眼睑,看着躺在瓦片上的人。 一身黑衣因为滚动沾上了些许灰尘,那面具在夜色之中,灵活露出活人的面部表情。 “说。” 叶行舟只道一字,右护法坐起身,他看着叶行舟,眼睛眨动瞬间,复刻了叶行舟的声线。 “人是人,又非人。” 叶行舟死鱼眼一睁。 说得多么深奥,实则就是天道投放不灭,不灭又吃空活人,占据人的躯壳活着。 这不就是魔尊先前已经告诉叶行舟的规则么。 “说点有用的。”叶行舟盯着右护法,“比如,彻底杀死你。” 右护法愣了一下,又弯唇笑起来。 “左护法没告诉你吗?” “杀死我,你该一开始就知道答案的。” “不过这不重要了。” 右护法看着叶行舟,眼中闪烁着看不懂的光芒。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北奠城,会是终止。 风雨来想要的,魔尊想要的,右护法想要的。 都在叶行舟身上。 右护法垂下眼睑,月光之下他没有影子。 叶行舟不知何时,手里拿了块留影石。 然而,留影石还没来得及束缚右护法,顷刻裂开。 “叶行舟。” 右护法掸掉衣襟的灰,“我现在知道,魔尊为什么留你活到现在了。” 句句话抛钩子,句句话卖关子。 他站起身,压迫性的身高扑面。 “为什么,每次都能认出我?”他问。 叶行舟扯唇,学着他的样子,就是不说重点。“因为每次都能认出你。” 坦白来说,右护法的伪装比陆跃还拙劣,魔修都是一群爱演的。 右护法微微弯下腰,身体前倾。 异香在鼻尖散开。 叶行舟抬手,精准拽住那一直变来变去的面具。 用力一拽。 撕拉。 面具沾着血肉掉下来,一张没有面皮,血呲呼啦的脸露出。 仅一眼,就是挑战胃酸的极限。 血肉仿若又像那日的碎肉蠕动般,一直在眼前来回晃荡。 手里的面具也在动,红面哭笑面具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在颤动。 血腥味与异香相冲,叶行舟忍着反胃,灵力一挥把面具剁成了臊子。 恶心,太恶心了。 再次抬眸时,右护法又完好无损的坐在瓦片上,面具重归,他撑着脸,懒洋洋看着叶行舟的动作。 “你好奇心很重。” “你到底是谁?!” 叶行舟抬眸,死死盯着他。 右护法叹息声回荡在夜色之中,“不灭。” “叶行舟,留在这里吧。” “我陪着你,会一直陪着你。” 叶行舟啐了一口,“别脏了我的眼。” 右护法歪头,“我身上清理干净了。” “……再歪头,我拧了你脑袋。” 右护法直起脖子,声音疑惑,“你喜欢猫狗,猫猫狗狗也是这样。” 第472章 魔尊也被风雨来摆了一道 对牛弹琴。 能把叶行舟骂人的话理解成字面意思,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召妖卷在哪?” 右护法笑眯眯道,“大抵在北奠城,又或者在别处。” “……” 就是这般态度刺激,叶行舟暴虐的冲动,在反反复复被勾起。 叶行舟握紧拳头,尽量平复呼吸。 理智不能失,要清醒,清醒思考右护法今夜突兀出现的原因。 右护法想要误导什么? 片刻后,叶行舟睁开眼,直勾勾凝视着右护法,眼里没有半分畏惧,肯定道。 “你在故意刺激我。” “今晚上出现,就是为了故意刺激我。” 无论感官还是语言,只要激起暴虐,激起杀风雨来的反噬,让叶行舟失智。 失智之后就是—— 叶行舟瞬间冷静下来。 “你和风雨来是一伙的。” 右护法弯唇,“被你发现了。” 失智之后,只要稍加引诱,就会是风雨来一直等的命格交换。 右护法晃了晃脚,语调带着被发现的轻快,“不过,我和他不是一伙的。” “只是目的相同罢了。” 叶行舟脊背发凉。 右护法方才一直念的,就是让叶行舟留在这里,留在北奠城。 若是与风雨来交换了命格,叶行舟就成了怨灵,同样的被留在北奠城,刚好满足了右护法的意。 魔尊迟迟未出现,风雨来也是,叶行舟想到了什么,猛然抬眸。 “风雨来在衍天宗。” “不。”右护法摇头,也不介意告诉叶行舟,“他只是使了点绊子拦住魔尊。” 真正的目的被叶行舟发现拆穿,右护法一时乏味。 他打了个响指,黑雾散去。 右护法眼里含着笑,身形隐匿在黑雾中,隐隐绰绰传来一句话。 “叶行舟,你逃不出去的。” “叶道友!” “魔头,哪里跑!” 任妄烛提着剑,情绪激动的冲向黑雾。 白虎先一步,叼住任妄烛往回甩。 一杆红缨枪起,梅忧杀出,追着黑气,燕禾紧随,在夜色之中几道身影追逐。 “叶道友,你如何?”柳归岸问。 叶行舟摇头,“没受伤。” 他把跌在地上的任妄烛拉了起来,任妄烛一抬头就是满脸泪。 他额前,是一路焦急寻找剧烈奔跑出来的汗,泪水与汗混杂。 任妄烛拥住叶行舟的腰,脑袋埋在颈肩,压着声音道歉。 “师兄,对不起……” “我总是那么没用。” 他已经使尽全身力气,一直跑一直找,可就是找不到叶行舟在哪。 柳归岸抿唇,“你发了灵讯后,任道友同我们一直在找你。” 叶行舟顺了一下任妄烛的背,“别哭,没事了。” “我害怕。” 任妄烛声音哽咽,颤抖着手,“我害怕……” 害怕又像上次在南木国孟家的情况再次发生,害怕叶行舟又消失一个三年。 叶行舟抬袖替他擦掉额头与发丝相黏的汗。 汗水与泪混合,衣物的皂角气味在体温上升时,挥发在鼻尖。 擦了一下,叶行舟还是取出一块方帕替他擦了满脸。 “别哭了。” 叶行舟指腹擦过任妄烛泛红的眼角,染上湿意,“我真没事。” 此时两道身影从夜色之中赶来,梅忧沉声。 “跑了。” “预料之中。” 右护法比泥鳅还滑溜,今晚的目的被叶行舟拆穿,离开自然不会留下尾巴。 叶行舟看了眼夜色,“方才我不在,可有异常?” “没有。”柳归岸道,“不过,苍水似乎感知到了一处波动。” “在哪?” “西北方位。” 柳归岸走在前,叶行舟几人跟随在后。 脚步声交错,还有任妄烛刻意压低的鼻音。 他抱着叶行舟手臂,情绪终于缓和,“师兄,向师兄给我的丹药还挺有用。” “我没流鼻涕了。” 不然每次一哭,都是灾难现场,情绪稍大些,鼻一堵,鼻涕还流,压根控制不住场面。 “等出了北奠城,我要买一份最好的礼送给向师兄。” “好。” 叶行舟垂眸,视线划过地面,月光泼洒下,地面的影子隐隐约约现。 柳归岸了然,取出留影石挨个探影子。 任妄烛紧张的看着自己的影子,确定留影石没有反应后才松一口气。 这该死的魔修总算没有逮着他一人整了,不过任妄烛还是有些疑惑。 “师兄,那魔修不是被沙长老封印了么,怎会逃出来?” 对于任妄烛的询问,叶行舟只是拿出刚才那块裂成几半的留影石。 梅忧眉头微动,“所以,他是故意的。” 叶行舟嗯了一声,“他和风雨来是一伙。应是收到风雨来命令,所以装作被封印,实则留在衍天宗布局。” 魔尊能被拖住脚,叶行舟只能想到是水月镜出了新的状况。 衍天宗的人,应该被放了出来。 长老弟子一万人,即便缺失一魂一魄魂体不稳,实力也是不容估量的。 面对魔尊这个魔修,第一时间肯定是杀过去。 再有不灭匀速的寄生,魔尊一面得应战,一面得把人重新收回水月镜里,难以抽身应付北奠城的意外。 能被耽搁这么久,足以看出魔尊身上的外界系统并不是那么全能。 但按理来说,对于右护法的本事,魔尊应该是十分了解的。 留影石是否困得住人,最知情的该是魔尊。 既然一开始魔尊与右护法就不是一条心,最初留影石困住右护法,魔尊私下应该出手加固了结界,所以才没有再管留影石。 如今右护法突然杀出,肯定少不了风雨来的手笔。 这么一猜测,风雨来与右护法应该在很久之前就有联系了。 那么,风雨来的失忆就是假的。 毕竟能力最超标的就是风雨来,他是鬼神。 生无限,死无门,知天机,晓地事。 知晓会发生的一切,最开始的装失忆,只是为了骗过魔尊,骗过所有人。 魔尊也被风雨来摆了一道。 换之前叶行舟会拍手叫好看这三人套娃似的布局。 但是现在天道清洗规则下场,衍天宗出来的人并不知情此事,不灭又会混淆气息,现在被寄生也不会发现。 叶行舟深深蹙眉,一筹莫展之时。 一缕晨曦破大地。 城外,半空。 忽现一缕耀眼红。 紧接着又是白、青、蓝各色点缀,像一朵朵花绽开。 衍天宗所有人,杀来了。 杀来。 同叶行舟一起。 破局。 “叶行舟!” 许久未听见的,那道坚定有力的声音在心头在耳畔炸开,激起阵阵颤栗。 孟枳迎着晨曦,率先冲进北奠城。 第473章 极阴至阳合 “出去!” 叶行舟忽然意识到什么,瞳孔震颤,急促的呼吸充斥耳畔。 “不要入城!!!” 呐喊声震破胸腔。 过激的情绪让他瞬间跪地,口鼻溢出鲜血。 “是圈套!” “是圈套啊!!!” 鲜血与撕破喉咙的喊声混合。 气血翻涌刹那,手脚发麻寒凉。 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叶行舟跌跌撞撞,一连三次,手掌撑地,却怎都站不起来。 “不要进城啊!!!!!” 脖颈青筋暴起,这声嘶吼出,叶行舟呕出一口鲜血,嗓音彻底嘶哑。 血染陈年道,声破奠亡城。 一圈又一圈蓄满灵力的波动,从叶行舟体内爆开,北奠城围上一圈泛着金的结界。 这一刻,筋脉冲撞的痛苦,远不及眼前景。 看到衍天宗的人冲来北奠城时,叶行舟脑中一根弦相连。 风雨来让右护法把衍天宗的人放出来,破坏魔尊的布局只是其一。 真正的目的,是把衍天宗的人引来北奠城。 复原一开始的轨迹。 复原把衍天宗人都吸进北奠城的轨迹。 第一次,是用漩涡强行吸人入北奠城。 第二次,是让衍天宗所有人自愿杀来北奠城。 他们杀来不是破局,是入局。 轨迹,回到最初。 风雨来真正的局,开始运行。 天湛蓝,地震荡。 已经晚了。 金色的灵力结界,没有拦住杀进北奠城的人。 衍天宗的人,意气风发的,所有赶来同他并肩作战的人。 在顷刻之间。 在铃铛响的刹那。 凝固。 晨曦褪色,初升的日头被血红的月亮占据。 风不再呼啸,树叶不再绿。 漫天皆是,木蝴蝶飘零。 叮铃—— 铃铛声,由远及近。 从清脆到急促,在每一次碰撞时都狠狠踩在心口,碾了又碾。 这才是真正的,第三声铃响。 北奠城的规则,从未消失。 风雨来只是套了一个假的第三声铃铛障眼法,骗过留下规则的魔尊。 骗过换上魔骨的陆跃,骗过好不容易破开血月阵的叶行舟。 叶行舟颤抖着手,抬起又滑落,落下又抬起。 沾血的手,终于从怀中摩挲出一张褶皱的纸条。 〈生路通死,死路往生。〉 当时,叶行舟猜到这句话应是不完整的。 但直到血月阵破,叶行舟都没有找到上半句话,他以为是多虑了。 而风雨来就在那时候看着即将出城的叶行舟,看着叶行舟说。 ‘出去,你会后悔的。’ “杀了我,你会后悔。” 原来一切的一切,叶行舟搏出的生路,都在风雨来的布局中。 身后传来轻浅脚步声。 叶行舟双目怔怔,一寸寸扭动僵硬的脖颈。 回过头。 在铺天盖地的通红诡光中。 他的视线与一双笑盈盈的三白眼相撞。 眉眼弯弯,笑若春风来,散尽风雨后。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阴柔的声线,寸寸攀上脊骨。 “阵法没破开,怎么能出去呢?” 风雨来将一块木牌往叶行舟身前一丢。 这块木牌是在鬼界结界被万人踩踏坟堆上的,本模糊不清的字迹开始变清明。 〈极阴至阳合。〉 〈生路通死,死路往生。〉 “都给你提醒了,为什么不听?” “瞧瞧,你若是早些听我的留在北奠城,这盘局也不会开始。” 风雨来笑眯眯地看着叶行舟,看着跪倒在地、满口鼻鲜血的叶行舟。 用着俯视的目光,看着仰视的叶行舟。 叶行舟喉咙震颤,血腥铁锈蔓延鼻尖,连简单的声调都发不出。 时间静止了,万物静止了。 北奠城只有叶行舟,只有风雨来,只有飘飘洒洒的木蝴蝶。 北奠城,下起一场蝴蝶雨。 风雨来屈膝蹲下身,充斥着恶趣味的双眸定格在叶行舟的脸上。 他的指尖,落下叶行舟的胸膛,仿若穿透皮肉,触碰到那颗跳动又灼热的心脏一般。 冰凉的,森寒的气息扑面。 “好奇我为什么能用魔气吗?” 风雨来弯唇,“因为,我装的。” “魔骨有与无,对我不重要。” “我只想让你们以为有希望,为了那丁点希望拼尽全力,最后看着希望一点点破灭。” 风雨来撑着脸,眼都没抬,指尖便精准夹住一片木蝴蝶。 轻轻一捻,木蝴蝶便泛起光。 “现在。” “我给你一个机会。” “一个救所有人的机会。” “一炷香时间,只要你找到在场人的魂魄,我就放了他们。” 瞧吧。 风雨来现在的行径就是在验证上一句话。 给出渺小的希望,看着叶行舟不得不为了那点希望拼,最后再亲手戳破希望。 “当然,你也可以有另一个选择。” 风雨来指尖落下叶行舟腰腹,轻轻一抽,一把软剑现。 “比如,用这把剑杀了我,看看时间静止会不会结束。” “不过出什么意外我可不能保证。” “你想选择什么?” 风雨来勾起嘴角,将叶行舟手里沾血的纸条捻碎,把软剑放进了叶行舟手里。 他抬起指腹,擦拭叶行舟唇角的血迹。 血迹并未因他的动作拭去,反而在白皙的皮肤上扩散。 “想好了吗?” 叶行舟想要聚焦,但。 他撑不住了。 盘旋北奠城的至阳之气,围绕北奠城的金色结界完全对风雨来无效。 破不了。 他破不了这个局。 他解不开风雨来布的局。 他看不清。 看不清。 看不清风雨来下一步会怎么走,看不清风雨来怎么就免疫的至阳之气。 为什么。 为什么啊!!! 叶行舟忽而拽住风雨来衣角,红着眼睛。 “你想要命格我和你换,放了他们!” “放了他们!!!” 用尽全力吼出的嘶哑的声音,听得并不真切,甚至连威慑力都没有。 风雨来无比温和地笑了一下。 指尖轻轻,便推开叶行舟拽住衣角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的手。 “现在。” 他看着叶行舟泛红的眼睛,轻飘飘道。 “你要听我的。” 一缕青烟飘。 一炷香燃。 叶行舟颤抖着手。 在飘飞的木蝴蝶中,用尽灵力聚拢。 然,木蝴蝶堆成山高。 灵力探不到。 只能用手,一片一片试,一片一片找。 第474章 是左春回 衍天宗一万人。 找出的木蝴蝶,已有五千。 剩下的一半。 叶行舟只有一炷香时间。 叶行舟呼吸急促。 手飞快搜寻着木蝴蝶。 千片不是,百片是。 以往普通的木蝴蝶,在此时将叶行舟划得满手口子。 口子流出血。 碰一片染一片。 叶行舟像感知不到痛楚那般,用尽最快的速度找。 风雨来坐在檐上,沐浴着血红的月光,含笑看着地面疯找木蝴蝶的人。 染血的脸,沐着红的面庞,慌乱的动作,是那般好看。 风雨来晃着脚,愉悦的哼起一曲小调。 “香已经燃一半了。” 手上的血,鼻尖一直流的血,流不干擦不尽。 片片蝴蝶红,找完一片又一片。 要怎么找!!! 他要怎么找到所有的木蝴蝶!!! 叶行舟脑子要炸了。 指头仿佛不属于自己,抽筋呈现扭曲的弧度。 扩散的筋脉痛,丹田涨酸的痛,手心被划破的痛。 第三层灵力结界偏生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候,开始突破。 焦躁又徘徊在濒临崩溃的心态,剧痛的筋脉灵力反复冲撞的丹田。 这副躯体,仿佛不属于叶行舟了一样。 想要。 立刻死去。 叶行舟绝望回眸。 空中静止的人,向他奔来焦急的孟枳,一个个伙伴,一个个同门,一个个长老。 他们的眼睛,逐渐爬上不灭。 要怎么放弃啊!!! 他们此遭,都是为了他。 叶行舟顾不得手的痛楚,他要快点,再快点,一定能找到的。 一定能找到所有人的魂魄。 然。 风雨来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炷香,燃尽了。” 叶行舟立刻建起结界,护住堆成山的蝴蝶。 “休想!你休想伤害他们!” 风雨来无视结界,直接来到了叶行舟跟前。 就像叶行舟那日,无视魔骨的魔气,轻轻松松走到陆跃跟前一般。 “怎么办呢?” 风雨来笑眯眯问,“你要怎么救你的同门?” 叶行舟目光一厉,双手提起剑,发了疯般砍向风雨来。 符箓,法器,一股脑全部用上。 叶行舟现在只想杀死风雨来。 时时刻刻,分分秒秒。 只想杀死风雨来。 “去死啊!!!” “哎。”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叶行舟喘着粗气,猛然回头。 风雨来又完好无损,出现在了身后。 “可惜你杀不死我。” 叶行舟脚跟发麻,快要站不住了。 第三层修为结界破开,又经此一遭。 痛不欲生,又不得不生。 风雨来指尖一捻,地面的木蝴蝶顷刻化成齑粉。 那里,静静躺着一颗头颅,没有蝶骨的头颅。 这是第六个玩家。 “怎么办,你好像也得随他们死在这了。” 他话语刚落,一根利器飞闪而过。 穿透他的心口。 血滴啦落。 风雨来笑一凝。 “谁?” 无人回应。 他被利器定格在原地。 那双三白眼瞬间看向叶行舟,“你哪来的玉骨?” 叶行舟身前,是一把泛着盈盈光芒的骨扇。 扇骨像有了意识般,灵活飘空,化成利器。 在风雨来收缩的瞳孔中,穿透他的五脏六腑。 那些利器,是玉骨扇。 拆开的玉骨扇,一根根扇骨,反反复复,来回穿透风雨来的躯体。 风雨来顷刻就被扎成了淋浴头。 一个虚影成形,白发拂过眼,柔眸划过心。 是左春回。 玉骨扇的骨头,也是左春回的。 “莫怕,你的至阳之气只是暂时克制不了他。” 血沿着指尖,沿着伤口滴落。 叶行舟浑身浴血,双手无力垂在两侧。 双目无法聚焦。 他只能模糊的看到,眼前有一个虚影,有一缕白发,有一道很久未听到的声音。 是谁。 是左春回。 玉骨扇,是左春回剜骨制成的。 温养叶行舟神识的,消除反噬的,一直都是眼前这个散魂。 哪有什么玉骨扇扇风醒神志,是散魂挡去一切。 承受了太多反噬,所以如今左春回的魂才会那般淡。 叶行舟怔怔。 嘶哑的,颤抖的声音从喉咙溢出。 “我……” “破不了局。” “破不了。” 每说一个字,喉咙都像滑过刀片。 连浑身是伤的时候,叶行舟都没有喊过半字痛。 他只是,平静的崩溃了。 平静的说,破不了局。 干涩的眼睛,流出两滴血泪,与口鼻涌出的鲜血混合。 直到银白的发丝作春日暖风,消散的散魂化作一缕精气,融入叶行舟体内。 一点一点修补鲜血淋漓的伤口,修复摇摇欲坠的道心。 “叶景和。” 这声唤若春水,泛起阵阵涟漪,涟漪如金鳞鱼跃。 “我说过,这条路不止你一人。” “也说过,会开生路。” 叶行舟颤着眸,细细听着耳畔风划过的声音。 “风雨来在骗你。” “他在陆跃换魔骨的时候,暂时用了陆跃的命格。” 至阳之气只克制极阴体的风雨来。 风雨来其实,是惧怕叶行舟的。 只是他太擅长撒谎了。 从言语的误导引诱,到行为的迷惑。 他让叶行舟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 风雨来为什么要引诱陆跃换上魔骨?除非风雨来盯上了陆跃。 陆跃换上魔骨时,叶行舟能克制结界的魔气,把陆跃克制的死死的。 那个时候,陆跃和风雨来的命格就已经交换了。 陆跃的心也在魔骨安上的一瞬间就给了风雨来。 所以,风雨来顶着陆跃的心出了鬼市,暂时成为了一个有心的魔修。 操纵着陆跃的魔气,便能使出本身的力量,来迷惑叶行舟,制造一直能用魔气的假象。 风雨来只是用着陆跃的心能暂时用魔气。 所以,风雨来又一次撒谎了。 风雨来的局,主要是攻心。 让叶行舟在言语中迷失,在言语中崩溃,在假象中道心破碎。 现在,左春回用玉骨捅穿了风雨来的五脏六腑,那颗心更是扎得稀巴烂。 他在玉骨扇中留下散魂,只为今日现,只为今朝破阵。 “叶景和。” 耳畔,左春回的声音是温和有力的。 他对着叶行舟道。 “叶景和。” “拿起剑。” “杀了他。” 叶行舟死沉的黑眸,终于聚焦,落在那把软剑上。 他捡起剑,走向风雨来。 一步一步。 从踉跄的不稳,从发颤的身躯。 到坚定,沉重的步伐。 风雨来看着叶行舟身形逼近,眸中毫无惧意。 “杀了我,衍天宗所有人的魂魄都会散。” 左春回只吐一字。 “杀。” 第475章 下一步,柳织音已经开好道了 一个撒谎如饮水的人,在死亡降临前,又说了一句话。 他说。 杀了他,衍天宗所有人的魂魄都会散。 至关衍天宗所有人生命的话语,是真话吗? 还是,依旧假话。 是为了求饶,而编纂出的假话。 真的假的,叶行舟已经分不清了。 感知不是感知,身体不是身体。 唯有满口浓浓铁锈血腥气,时时刻刻刺激着他,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他还活着。 叶行舟,还活着。 叶景和,还活着。 模糊的视线,清晰的声音。 他听见,一个人坚定的告诉他。 杀了风雨来。 提起剑,杀了风雨来。 叶行舟缓缓抬头,涣散的黑瞳一点一点聚焦,落在地面上,落在地上早已被扎成筛子的人身上。 血染黑衣,气若悬丝,唯那双三白眼能转动。 陆跃的心脏在停止跳动,风雨来偷来的命格在消失。 上一刻,地上的人还在享受布局的成果,下一刻就狼狈濒死。 这个满嘴谎言的人,原来在死亡来临前,也会恐惧。 风雨来在恐惧,恐惧铺天盖地,将要席卷全身的痛楚。 叶行舟也在恐惧,恐惧风雨来的谎言不是谎言。 视线相撞之时,无人有动作。 叶行舟握着剑,黑色护腕裹缠的手腕在发颤。 “杀。” 踌躇不决之时,那道声音再一次坚定的指出了方向。 这一次,左春回坚定的告诉叶行舟,提剑杀了风雨来。 叶行舟灌铅般沉重的腿,终于缓慢地迈出,丹田乱冲的灵力让走路都困难。 踉跄不稳的,叶行舟终是迈开第一步。 一个泛着荧光的虚影,在第一步后,附着上了叶行舟的身体。 青丝缠白发,白映红成衣。 这一刻。 一步,是两人走。 一剑,是两人持。 伴着那道坚定有力的声音,虚影给予的坚定,让叶行舟步步往前。 握住在手里的剑泛着凉,垂落的剑尖划过陈旧的地砖,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他在往前,虚影如春伴景和,步步扎根,步步冲破雷鸣电闪风雨摇。 每一次迈脚,都在缩短双方之间的距离。 叶行舟脚步,终于平稳。 他停在风雨来跟前,垂着眼眸往下看。 风轻飘飘的,发丝若柳摇曳。 风带着发丝划过勉强能睁开的眼睛,柔软的发丝成了割线,硌得眼珠生疼。 须臾之际,风拂过发丝的哀悼,是死亡宣判的疼痛。 风雨来眨了一下眼睛,血珠伴泪溢出眼角。 胸口的黑气,越来越淡。 他弯起沾血的唇瓣,轻声吐出一句话。 “叶行舟。” “你会后悔的。” 叶行舟摒弃外界的一切声音,双目专注看着风雨来的心口。 终于黑气散尽,那颗被捅碎的心脏露出。 陆跃的命格消失了。 剩下来承受痛苦的,是重新成为手无缚鸡之力的风雨来。 风雨来痛得浑身剧颤,口中却还在断断续续发出声。 “叶……咳咳咳!再不动手,我就……”死了。 他声一歇。 被鲜血覆盖的双眸,定格在叶行舟手里的剑,他眸中出现一丝龟裂。 剑尖在飞快吸收北奠城的至阳之气,满城至阳之气,蓄满剑尖。 这一剑落下,风雨来将体验一把——真正的痛不欲生。 血月漫天空,惨叫覆大地。 风雨来,殒命。 叶行舟看着那颗滚落的头颅,目无波动。 风雨来的眼睛,因为那一瞬的剧烈疼痛暴起血丝。 只看这双眼,就知死前承受了何种痛楚。 不够,远远不够。 风雨来的肉身死了,还是依旧会在鬼市复活。 叶行舟提着剑,转身向城口走去。 这个血月阵里,所有人都是静止的,即便风雨来死了,静止依旧是静止。 唯二不变,风卷木蝴蝶飘飞,所有人的眼珠爬上不灭。 “叶景和。” “你是杀不死他的。” 左春回的声音,再次响起。 “听话,杀风雨来一事,交给魔尊。” 叶行舟脚步停住,停在城门口的人身前。 每一根发丝的飘飞,皮肤分泌的每一滴汗水,都是那般鲜活。 脖颈戴的平安锁,还保持着在半空中的姿态。 孟枳,用尽全力冲向他。 却被这股诡异的力量,静止定格在了这一瞬。 孟枳身后是向修远,是岳浅,是玄长老,是无数熟悉的面孔。 还有空中御剑的朝浮云,飞舟里的暮流水、顾青山…… 现在。 叶行舟却感知不到他们的呼吸心跳。 只能,无助的看着眼球爬上不灭。 叶行舟张了张口,声音哑涩。 “为什么?” “镇压不灭的人,也会被寄生?” 如果这般轻而易举就被寄生,那么上古神器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天道清洗规则,就这般不可逆吗? 叶行舟垂下眼睑,目光落在手里的剑上。 如今整个修仙界,只剩他一个活人。 那么他活着,还有何用? “叶景和。” 左春回轻唤了一声。 紧跟着,源源不断的清凉之气涌入叶行舟体内。 “不要被反噬影响。” “不要上风雨来的当。” 泛着荧光的虚影,操控着叶行舟的躯体,开始念清心咒。 一遍又一遍,重复在耳边,温和的语调逐渐安抚住暴动的人。 直到颤抖的身体,一点点冷静下来,被绝望笼罩的情绪消退干净。 第三层修为结界解开。 迈入化神期。 叶行舟再次睁眼,体内灵力充裕,他却恍若隔世。 世界无声,风亦无声。 他环顾四周,静止定格还在。 他孤零零一人,处在这片红月天地。 “好些了吗?” 左春回的说话声,让叶行舟心尖一颤。 还在。 还有人。 “我该怎么办?”叶行舟发问。 “莫怕。” “下一步,柳织音已经开好道了。” 左春回安抚着,“现在你去东南方,那里有棵枯树,枯树上有一颗亡灵头颅。” 左春回指路说出的标记,是江客阿公所在的地方。 叶行舟操控着躯体,快步赶往左春回指定的地方。 直到停在枯树前。 叶行舟仰眸,看着同样定格的老人头。 左春回突然问,“苍水感应的是哪个方位?” 叶行舟回忆了一下,“西北方。” 当时叶行舟几人是准备前往西北方探查波动的,只是衍天宗的人出现,便没去成。 “果然,苍水被影响了,给了你们错误方向。” 第476章 要怎么释怀 左春回低声呢喃了一句,他又问。 “苍水这段时间是不是经常暴动?” 叶行舟嗯了一声,“柳归岸还没有找回灵根的时候,苍水就开始暴动,留下任妄烛想要强行契主。” 左春回深挖,“仔细想想,还有何异常?把你能想到的都告诉我。” 叶行舟开始回忆苍水的过往,片刻后他迟疑出声。 “苍水与魔尊一样,留过一行‘灭火藏于地’。” “而且在任妄烛出现后,就很反常。” 但反常的一切,都能够解释得通,任妄烛又不像演出来的样子。 现在再一看这行字,与任妄烛名字里的火,刚好重叠。 叶行舟一时也不知道对错与否,他只能把知道的一切托盘而出,让左春回给出答案。 现在的叶行舟,草木皆兵。 看似平静下来,实则一个引子就会让人破防。 叶行舟不得不这般。 左春回安静太久了。 静到叶行舟以为人不在了时,左春回出声了。 “不是任妄烛。” “此事你不必干涉,自会有了结。” 叶行舟愣了一下,“自有了结?” 左护法反复提醒的,苍水弓显露的,魔尊警醒的,叶行舟一路探索。 现在左春回忽然告诉他,不必干涉,自有了结。 叶行舟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左春回下一句话又响起,“你身上还有规则纸条吗?” “有。” 叶行舟立刻点头,掏出怀里几张揉杂在一起皱巴巴的纸条。 左春回:“找出最开始入城的那张。” 初始那张,是魔尊留下来的,也是规则最多的一张。 叶行舟把纸条单独拿了出来。 左春回一步一步指挥,“把纸条塞进亡灵嘴里。” “好。” 枯树太腐朽,叶行舟爬上去会把树掰断,他运转灵力腾空。 高度上升,叶行舟与老人头持平。 左春回看到这一幕,轻松了不少。 现在叶行舟在不灭吞噬灵力的环境里,依旧能使用灵力。 这就是,希望。 现在左春回只是个附身的虚影,叶行舟感知不到左春回的情绪。 他目光落在这颗老人头上。 也就是江客的阿公。 阿公敛着眼皮,空洞的眼眶依旧注视着远方青山。 阿公的嘴紧闭着。 现在近近端详,才发现这张皱纹遍布的脸是那般慈祥,即便成了亡灵。 叶行舟落在阿公的紧闭的嘴上。 他忽然觉察到异常,“阿公嘴里好像有东西。” 说着,叶行舟手一掰,定格形态下,掰开嘴轻而易举。 嘴张开的瞬间,叶行舟看到阿公的舌尖有一张纸条。 他拿出纸条摊开。 双瞳骤然一颤。 这张纸条,与叶行舟手里的一模一样。 阿公嘴里,已经放了一张规则纸条。 后背骤然一凉。 叶行舟怔忪。 “这,是第七个玩家留下来的吗?” 他已经见过六个了。 六个玩家都在他做任务走过的路上,要么身死,要么身死。 相同的轨迹,让叶行舟不得不联想到纸条是第七个玩家留下来的。 第七个玩家通关了吗? 叶行舟脑中闪过魔尊手里那把玄玉剑。 七道刻痕,七个亡魂。 第七个玩家,也没有通关。 头顶,仿若有什么触摸了一下,左春回声音安抚。 “你一定会平安的。” “我们都在。” 所有人,会平安护送叶行舟回家。 叶行舟抿唇,把手里的纸条塞进阿公嘴里。 那张被置换的纸条,伴着唯一的风飞走。 飞呀飞。 飞呀飞。 终于落在了城主府前,卡在了紧闭的门缝之中。 叶行舟回眸,一阵恍惚。 最开始,这张纸条也是在城主府门上贴着的。 不同的是,那张纸条有方荣提醒的‘快跑!’两字。 是轮回吗? 不。 是破局。 是杀出重围。 新一张纸条,塞进阿公嘴里。 嘎吱。 叶行舟听见了这个世界里,第一声来自外界的声音。 纸条落入的瞬间,阿公的嘴在没有他外力辅助的情况下自行闭合了。 那嘎吱声,是闭合时面部骨骼发出的声音。 温和的风,平静的风,逐渐涌动起来。 木蝴蝶飘落的速度,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快。 时间,在恢复。 静止,在消失。 虚影,也在消散。 叶行舟惊愕。 “左长老!” 那个虚影,轻轻抱了一下叶行舟。 左春回声音很平静,或者说走到这一步会发生什么,他已经接受了。 于是,他平静等待一切的发生。 “这一程,我本就该助你。” 左春回笑了一下,声音格外温和。 “玉骨已经融入你体内了,日后你杀风雨来,便再不会受到反噬。” “下次再见,茧破,蛇蜕,我不再是我,杀了便好。”(353章) 叮嘱的话语,一句接一句,最后发丝交缠又散开,身影拥抱又穿透。 那道声音,随流动的时间散开。 “我走后,你不要难过,下个立春,你见到的一切便是我。” 下个立春,下下个立春…… 只要四季轮回,只要时间流动,春回大地,一切春明景和。 时间的洪流不容许任何人有反悔的机会。 时间静止时叶行舟希望时间恢复正常。 然,流动时,情绪伴风南一阵北一阵,东一阵西一阵。 时间洪流里走动的,是涵盖生命的情感。 死亡的人,在教活着的人离别。 死亡的人,在安慰活着的人不要难过。 要怎么释怀? 是迈向春天,去见该见的人吗? 可,人死了。 甚至,一捧黄土埋尸都做不到。 唯留一句,见到的一切都是故人。 野草,春风,暖水…… 毫无故人影,却都是故人。 叶行舟闭眼。 咸苦,酸涩被风卷散。 他闭着眼,任凭时间流动。 或许时间又回溯了,或许时间又越到了未来。 只有睁眼才知,时间到了哪。 红月依旧红月。 亡灵又变怨灵。 它们失去理智,冲唯一的活人畏惧。 却在距离叶行舟十步距离时,消散为齑粉。 眼前是一口枯井。 枯井底泡着两具发白的孩童尸体。 叶行舟回到了,风雨来设来用来迷惑魔尊的幻境里。 按照规则而来的幻境。 这一次叶行舟知道了这个局里没有找到的答案。 生路通死,死路往生的前一句是,极阴至阳合。 汪汪汪!!! 江客家的小院里狗吠得厉害。 不灭伪装的阿公坐在院里,阴恻恻盯着叶行舟。 叶行舟踏入小院瞬间,阿公消散。 他解开了,拴住狗的锁链。 第477章 人,你终于发现了! 看到井底两个泡浮肿的小孩时,叶行舟就知道了。 时间回溯到最开始的第三声铃响,风雨来用来骗过所有人的第三声铃响。 回到叶行舟按照规则‘有孩童缠,莫听莫望莫理’,把两个不灭伪装的幼年江客山淮推入井底后。(432章) 这里有他疏漏的细节,所以纸条塞进阿公嘴里后,叶行舟才会逆转时间回到这一步。 叶行舟揣着在真正第三铃响的纸条答案,刚好填补了在这个伪装的第三声铃响里,没有找到的纸条。 风雨来设的一个漏洞填补了。 极阴至阳合。 生路通死,死路往生。 后一句话的含义,叶行舟逐渐品味过来。 入北奠城后,条条生路通死路,叶行舟无路可走,就是死路的尽头。 叶行舟一人,走不出这条死路。 所以,左春回送出以心祝愿时,才会留下一句。 〈生路已开,尔后顺遂。〉(191章) 在北奠这座死城,在处处弥散死气的地方,左春回开了生路。 所以,死路往生。 接来便是,顺遂。 这条遍布荆棘的小道过后,是叶行舟身边的人,亲手为他开出的阳光大道。 一人修补一段路,只为叶行舟平坦走,顺遂走,大步走。 左春回的这一步走完了,下一步是柳织音修筑好的生路。 叶行舟垂下眼睑,仔细回忆规则纸条的点滴。 既然回到了最开始的第三声铃响,那么一切也要落在最初的规则上。 另外一个漏洞,应在魔尊留下的规则上。 只是叶行舟一开始,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句‘灭火藏于地’。 现在,叶行舟开始一一复盘纸条的每一个字。 〈入城者,出城难。〉 〈白日人逛城,黑夜城吃人。〉 〈夜晚要活,灭火藏于地。 〈若要出城,鸡鸣捂耳,狗吠出逃。〉 〈有孩童缠,莫听莫望莫理。〉 〈狗吠七声,亡不是亡,生不是生。〉 〈三魂留一魂,七魄留一魄,方可离。〉 规则与那日的场景浮现。 叶行舟仔细回忆着。 最开始,叶行舟以为北奠城的人被不灭寄生,用伞驱赶了两个小孩眼里的不灭。 不灭伪装的小孩想要引诱叶行舟进入小院救阿公。 叶行舟最初是想要进去的,后来狗突然叫起来。 叫声急促,混黏着滴落的口水,狗的状态很癫狂,简直比不灭还要恶上几分。 不灭伪装的人面善但致死,恶犬凶狠,但恰到及时。 叶行舟突然惊醒,想到了规则。 所以,他把俩个不灭伪装的小孩推进了井底。 现在再一回想,狗吠得太及时了,刚好拦住叶行舟。 再一看关于狗吠的规则有两条。 〈若要出城,鸡鸣捂耳,狗吠出逃。〉 〈狗吠七声,亡不是亡,生不是生。〉 叶行舟当时只听见了狗吠声,并没有遵守那条规则,因为叶行舟依仗着至阳之气和规则。 现在忆起,便是漏洞,这就是第二个忽略的漏洞。 再一看下一行,叶行舟又有新的理解。 狗吠七声,亡不是亡,生不是生。 最初,叶行舟将其理解成不灭的状态,井底淹死的两个小孩复活成了不灭。 现在看来,当初的观点似乎太局限了。 如果把亡不是亡,生不是生指的是选择呢? 生路还是死路,在狗吠之后,选择权就交给了叶行舟。 毕竟,叶行舟在包子铺那最先得到的线索是生路通死,死路往生。(426章) 生死,都在叶行舟手里。 而狗吠的恰到时机,就已经隐晦指明了路。 真正的生路,在被忽略的狗吠上。 在这个伪装的第三声铃响血月阵里,规则与北奠城,归根溯源是魔尊和风雨来的斗争。 北奠城是风雨来布置的死路,规则是魔尊留下的生路。 在规则上,魔尊将了风雨来一军。 叶行舟最初忽略的两个漏洞,让他走上了风雨来布局的死路。 现在规则摆在眼前,叶行舟有了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叶行舟毫不犹豫,踏入小院。 小孩一开始引诱叶行舟入小院,现在叶行舟遂意主动进小院。 不灭伪装的阿公顷刻扑向叶行舟。 满城不灭围聚,都在因叶行舟的这一步错路想要将他分食。 他们疯狂的围聚扑来,却来不及靠近便被至阳之气灼烧殆尽。 现在杀不灭,叶行舟已经没了反噬。 因为他体内有左春回的玉骨,一切刚好迎刃而解。 叶行舟一步一步,走向那只恶犬。 恶犬猩红着眼睛,犬牙尖锐的呲开,低声吼吠,呈进攻姿态。 凶狠归凶狠,它的眼睛却没有不灭寄生。 叶行舟每一步的靠近,恶犬都在眼中逐渐变化。 猩红的眼睛开始褪色,淋漓悬挂的口水不见,狗叫声消失。 叶行舟眼中的恶犬,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恶犬成了一头大灰狼,大灰狼毛秃噜了好几块,背上脚上都是结痂的伤口,瘦骨嶙峋。 那双睿智的斗鸡眼一直看着叶行舟。 看到叶行舟它激动得嘤嘤直叫,尾巴都要摇成螺旋桨了。 却因脖子上玄铁的束缚,它靠近不了叶行舟,只得肚皮一翻嗷呜嗷呜。 是,大狼。 叶行舟蹲下身,解开锁链,大狼脖子上被锁链深深勒入肉中,解开拽出链子时,它疼得缩了一下脖子。 不过那双斗鸡眼依旧激动的望着叶行舟,整只狼扑进叶行舟怀里。 人,你终于发现了! 天知道大狼这一刻有多激动。 大狼本在衍天宗养老,不用为食物发愁,日日闲适又逍遥。 突然有一天,衍天宗出现一个巨大的蓝色漩涡,把所有人都吸了进去。 它堂堂一届狼王,居然看着自个小弟全被吸了进去,那大狼还得了! 该死的漩涡居然敢吞它的人,大狼立刻追了上去。 漩涡有鬼市的气息,大狼就是在鬼市鬼城混出来的,对这气息自是无比熟悉。 于是,大狼就这么一路嗅着气味,找呀找,找呀找。 翻过两座山,淌过三条河,再穿过满是杂草荆棘的路,大狼终于找到北奠城了。 北奠城是到了,但城门关着,大狼进不去。 里头还有一群会吃灵力的虫子,大狼用不了灵力,急得跺脚。 就在这时候,一个黑袍人出现,接着大狼没了意识。 第478章 风轻轻,红绳晃 再次醒来,大狼就被玄铁束缚在了北奠城。 大狼着急天天挣扎,想要挣脱束缚去找人。 那黑袍人却给了大狼一份规则,并且道叶行舟会到这。 大狼在这个满是虫子的地方没有办法,只能按照规则纸条行事。 每次只能在固定的时间固定叫七声。 大狼日盼夜盼,终于等到了叶行舟。 但,看到叶行舟被一群恶心的虫子欺骗,想要把人吃掉。 大狼可劲着急。 大狼大叫着提醒,但却被一股力量限制着只能叫七声。 只能叫七声。 大狼干着急。 还好叶行舟聪明绝顶,成功被大狼的叫声提醒,把两只不灭推进了井里。 叶行舟可劲聪明! 大狼也可劲聪明! 大狼扑进叶行舟怀里,可劲狂摇尾巴。 人,人! 给我奖励烧鸡! “久等了。” 叶行舟摸了摸大狼脑袋,取出一颗修复丹塞进狼嘴里,紧接着又是一颗辟谷丹入口。 “储物袋里暂时没吃的,等出去后给你加餐。” “你想要什么都满足你。” 大狼斗鸡眼崇拜的看着叶行舟。 看吧!人打猎可比它厉害多了! 这会立大功,连吃的都不吝啬了! 它要在衍天宗养老一辈子! “不过,你怎么会出现在北奠城?” 叶行舟问了,那大狼不得仰着头颅自豪开讲。 先是嗷呜嗷呜,又是呜嗷呜嗷,爪子比划比划,在土上画来画去。 叶行舟没看懂全部,但看懂了大致。 大狼发现衍天宗人不在后,一路追来了。 又被魔尊抓到,拴在北奠城。 这么一栓,成了叶行舟的生机,成了局面扭转的生机。 大狼这会可骄傲了。 它可是救了所有人的老狼! 先前养老的心被这么一闯,又激起了当年狼王的热血。 大狼决定,回宗后它要自封为衍天宗第一大护宗神兽! 大狼神色骄傲。 叶行舟手从它脑袋滑下,摸到背上凸起的骨头。 对这么一头大馋狼,这得饿了多久,才会看到骨头。 大狼忽然叫了一声,叼住叶行舟衣角下摆,领着他往一堵墙跟前走。 人,我带你出去! 大狼无视那堵墙,直直往前走。 叶行舟跟随在后。 那堵院墙消失。 敞亮的天色被幽幽烛光替代。 这是鬼市的黑夜,长街无人,烛火通道。 叶行舟穿过北奠城,来到了鬼市。 这地大狼可熟了,溜达着往前出口。 叶行舟环顾四周一圈。 鬼市空荡荡,所有怨灵都消散了。 或者说不是消散,是被风雨来吞噬了。 那么,风雨来会藏在哪? “大狼,能感应到怨灵气息吗?” 大狼嗅了一下,脑袋转来转去,最后摇摇头。 它嗅到了和吸走人的蓝色漩涡一样的气息,但气味太杂乱,找不到在哪。 叶行舟垂眸。 左春回交代过,风雨来魔尊会杀。 那句‘灭火藏于地’也会自有了结。 似乎逃离了死路,剩下的都是叶行舟的生路。 但,召妖卷碎片没找到,左春回也没说在哪。 叶行舟脚步停顿片刻,往身后一转。 “大狼,随我去一趟鬼城找鬼君。” 现在时间回溯到了这一刻,他要去找鬼辛兰,看一下人是否被寄生。 大狼却咬住叶行舟衣摆往前走。 叶行舟蹙眉,一时没明白大狼为什么拦着。 直到叶行舟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走出一步。 长道尽头如落花消散。 一寸一寸,往一人一狼所在的位置逼近。 大狼嗷一声,驮上叶行舟就往出口跑。 叶行舟看着飞快消退的场景,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一次回溯的生路是大狼,但不是时间。 叶行舟走不了回头路。 大狼驮着叶行舟越跑越快,时间追逐不停。 过去的无法挽回,白驹过隙不等人。 迈出鬼市一刹,叶行舟感知到追逐的时间划过面庞。 回溯的时间越过他,回到了正常运转。 是无法迈入的过去,是已知的当下,是未知的未来。 无数光亮伴阳光争相涌落一人一狼身上。 不顾脚下的坟,一人一狼躺在土层上,睁着眼睛看阳光。 日头和煦,片刻的温暖让叶行舟展开了眉眼,呼出一口浊气。 喘了几口气后,叶行舟翻身坐起,从储物袋里找出锄头开始刨坟。 从看到风雨来扔出那块写着字迹的墓碑开始,叶行舟便知。 脚下这座万人踩,万人唾弃的,是风雨来的坟墓。 这种人,不配入黄土。 身死百年又如何,就算只剩一把骨头,叶行舟也要鞭尸。 看叶行舟挖坟,大狼前爪交替,也跟着挖了起来。 然,叶行舟掀开腐朽的棺材盖时,看到的却是空空如也。 风雨来肉身没在棺材里,这座坟是空坟。 叶行舟从深坑里跳出来。 “大狼,走。” 大狼抬腿往棺材里撒了泡尿,才屁颠屁颠跟上叶行舟。 鬼市塌了,现在鬼界只有最初的鬼城。 鬼城被结界笼罩着,外人再无进入之法。 无人打扰,这片亡灵安详地。 越过乱葬岗时,浓雾散开,一抹绿入眸。 乱葬岗再无浓雾,因为那忽而长出一棵葱郁大树。 大树冲破浓雾,无数阳光倾泻而下。 一座座无名坟墓,静静立在那感知着蓝天、阳光和风。 叶行舟抬眸,大树叶片翠绿,枝条挂满了灵果。 树下还有一处堆着叶片的石板,要是日头大了还可以去树下乘凉歇息。 那块石板仿若早就准备好般,等着过路的人去乘凉。 叶行舟脚步一顿,摊开扑聚的叶片,躺在青石板上。 大狼摇摇尾巴,坐在叶行舟身侧。 一双眼睛滴溜滴溜转,就等着叶行舟摘灵果给它吃。 奈何,叶行舟在走神。 大狼只好翻身,肚皮一摊,张大着嘴等待灵果自动掉嘴里。 好吧,它就是馋。 叶行舟手做枕,仰眸望着穿透叶片的阳光,宁静下来。 一颗灵果从树上掉下,落在叶行舟怀里。 又一颗灵果落下,掉在大狼张开的嘴里。 又大又甜,灵力充裕。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大狼亲昵蹭蹭树干,大口啃起灵果。 一个灵果吃完。 叶行舟从青石板上坐起来,摸了摸储物袋,取出一根红绳。 他踮起脚,系在垂落的枝头上。 风轻轻,红绳晃。 一人一狼走远。 第479章 再见婶子 风儿轻轻摇,草儿窸窣响。 大狼四肢交替,在草地上自由撒欢,这是挣脱束缚的第一次奔跑。 叶行舟在后面走,顺手揪起几根狗尾巴草。 指尖灵活交替,编来编去却始终不成形。 叶行舟啧了声,随手扔掉。 就快出乱葬岗了。 叶行舟脚步终是慢下来,最后停顿。 他缓缓回头,一片翠绿。 灵果树立在那,立在一堆堆无名坟外,散了浓雾,叶片自由感知着阳光。 枝条的红绳与绿叶相称。 风穿梭而过时,树叶相触窸窣。 一片树叶顺风而来,缓缓落在叶行舟的发间。 叶行舟捻下那片树叶,他垂下眼眸,看着树叶半晌。 这片树叶有灵果的香气,茎脉分明,翠绿得很。 叶行舟将树叶放入了储物袋。 他重新揪起几根狗尾巴草,编了一朵桃花,而后脚步继续,出了这片无人地。 而今,故人若秋叶凋零。 好的,坏的,善的,恶的,一一消逝。 走到这一步,便是见一面少一面。 叶行舟抬眸看着湛蓝的天空,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一次,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 叶行舟看着分叉的路口,抬脚踏上去西城的路。 他忽然就想去看看婶子。 从无人之处,到烟囱飘青烟。 街市依旧喧闹,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过着自己的生活。 叶行舟却不敢抬眸。 他怕睁开眼看到的依旧是不灭寄生的人。 这条街道快要走通时,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伴随一道惊喜的女声。 “小叶仙长!” 叶行舟转过身,是婶子亲和又盛满笑意的脸。 “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还跟了你一路看人哩。” “梅忧那丫头果然没骗我,你还活着。” 婶子上下扫了叶行舟一圈,像放下心一般,口中喃喃重复,“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叶行舟看着婶子的眼睛,直直发愣。 那双眼睛虽因年纪增长而发黄发浊,但却干干净净没有黏虫寄生。 没有被寄生。 叶行舟心跳忽然加快,立即回头,视线追随身后路过的人。 那人吊儿郎当,裤子半吊着,嘴里叼着签剔牙。 东铺看看,西处摸摸,眼珠子不经意一转,就瞅见叶行舟挑衅似的看他。 那人当即不乐意了,立刻用肩膀撞叶行舟一下。 “看什么看,想打架啊!” “欸齐老八你想干什么!”婶子声音一个拔高,挡在叶行舟身前,“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就忘记了大恩人?” “婶子,叫我小叶就好。”叶行舟拉住婶子,“我想去你家坐坐。” 一听这话婶子怒火瞬消,扬起笑脸,“走走,婶子摊肉饼去。” 齐老八看着人走,挥起胳膊就骂骂咧咧,“就你这样的小白脸,老八我一拳头就能打死三个。” “别走,有本事别走!” 齐老八呲溜着口水追上去,打人是假,蹭肉饼才是真。 婶子头都没回,顺手抄起一旁铺子的鸡毛掸子捶了齐老八一下,这么一下就把人揍得哎哟叫唤。 婶子放回鸡毛掸子,指了指脑子示意叶行舟,“别理会。” “好。” 叶行舟爽快答应。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婶子上,这一次,叶行舟开始好生观察婶子。 别三年未见,婶子发丝已经掺了白,身体比三年前消瘦了不少。 叶行舟视线下移,婶子手中的菜篮里,装着六七个土鸡蛋。 “到了。”婶子抬手推开小院的插销,笑容淳朴,“有些简陋,小叶仙长莫嫌弃。” 院里种了花草,虽然简陋,但整理得井井有条,饭香飘满院。 婶子冲着屋里喊了声,“阿梅,有客人来了!” 屋里传出清脆应声。 叶行舟看去,然而,那扇屋门打开,叶行舟笑一滞。 出来的女子,身着简单的麻裙,怀里抱着一个两岁模样的婴孩。 叶行舟手臂爬起鸡皮疙瘩。 那女子外层是人皮,人皮之下占据了蠕动的不灭,整个人像没有骨肉一样,软趴趴的。 这个人,不,这是不灭涌堆组成的人。 已经不是简单的寄生眼睛了。 皮囊之下都是不灭,还能发出人的声音。 婶子看不见异常,还冲叶行舟热心介绍。 “我儿媳妇已经做好饭了,快进来吃。” 叶行舟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他被热心的婶子拉入了堂屋。 桌上放置了两菜一汤,虽然清淡,但很香。 婶子把竹篮递给阿梅,阿梅哎哟一声,语气有些责怪,“娘,你怎么又买鸡蛋了,我身子已经好了。” 婶子不听,只一个劲催促,“快快,煮了吃去。” 把阿梅推进灶房里煮鸡蛋后,婶子盛了一碗饭放在叶行舟跟前。 虽是糙米,但盛得满满一碗。 “小叶你先吃着,大壮今儿去上工了,等晚上他回来我让他买两斤肉给你摊饼吃。” 婶子絮絮叨叨,左看右看都是素菜,歉意笑了一下,也不好意思给叶行舟夹菜了。 叶行舟夹了一筷子青菜,配着饭吃了一口。 他有些失神。 “婶子。” “阿梅她……” 叶行舟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婶子看眼门外,叹了口气,“阿梅她生小福那会,走了趟鬼门关。” “人带孩子难产,差点没了……” 婶子声音一哽,摆摆手转移话题,“不说这事,小叶你快吃着。” 叶行舟沉默了。 如果按照婶子所言,生孩子那日,阿梅其实没挺过来。 孩子挺过来了,阿梅没有,所以才会有这个不灭拟成的阿梅。 叶行舟不知是何感想。 这一刻,对错难分。 一个一模一样的不灭,代替死去的人,陪伴了婶子。 婶子看不见不灭,她只知道阿梅挺过来了,难过担忧后,是劫后余生。 叶行舟若在此时告知婶子,阿梅是不灭,这才是真正的两难。 该是如何做?杀掉不灭还是默不作声? 叶行舟茫然了,他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做。 婶子还在絮叨,“梅忧那孩子,好一段时间没回来了,阿梅天天念叨着她。” “小叶你要是见着梅忧,记得喊她回来坐坐。” “天天闯着也会累。” 叶行舟抿唇,轻轻应了一声,“好。” 第480章 影子不灭 这碗饭吃完味如嚼蜡,不知是何滋味。 看着阿梅把煮好的鸡蛋剥壳,先分了一个给婶子吃,又捣碎一半给孩子吃,最后自己吃一半。 不灭在按照活人的生活轨迹,按照活人的习惯重复过往每一个举动。 阿梅怀里的小福,双眼明亮清澈,藏在阿梅衣袖下,时不时偷看叶行舟。 叶行舟放下了碗筷,朝阿福探出指尖。 一只大手,一只小手相触。 一层金光散开。 阿梅忽然脸色发白。 婶子立刻接过孩子,“身子又不舒服了吗?你先去歇着。” “娘,我没事。” 叶行舟看到的是,那具皮囊之下,蠕动的不灭被灼烧了一下。 在孩子被抱走后,灼烧的外层不灭蠕动更厉害,人皮肤色又恢复了原样。 叶行舟站起身,“婶子,我出去走走。” 不灭从寄生眼睛,到吃空了内里,现在套着一层皮囊,成了活人。 叶行舟走在街道上,眼睛不由自主观察过往的人。 来来往往,正常的人与不灭吃空的人都有。 它们都像人,它们都不是人,同样,也代替不了人。 叶行舟坐在桥头,看了许久。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天道清洗规则,还在继续,不灭寄生吞噬同样继续。 并没有因为叶行舟解开北奠城的死局而结束。 叶行舟独自在桥头坐了一刻。 桥下水干净透彻,岸边还有三俩洗衣服的,一切都是寻常的生活。 叶行舟垂眸起身,去卖小菜的摊贩买了些菜,又去肉摊买了几斤肉。 他提着菜,站在小院的门外。 门内孩子牙牙学语声,婶子的声音交叠。 叶行舟入门,把买好的肉菜放在了堂屋外。 而后,他悄无声息离开。 现在于天道清洗规则之下,唯一一条路就是阵法封印不灭。 左春回没有提点最后一份召妖卷的踪迹,也没有说召妖卷在北奠城。 他只是让叶行舟往后走,往柳织音铺好的路走。 既然如此,那么叶行舟就顺心而为。 他要去找燕禾梅忧任妄烛柳归岸四人。 这一次改变死路,引发的蝴蝶效应之一就是,不灭吞噬加快了。 所以,叶行舟也要加快动作。 日头西斜时,叶行舟已经出了西城。 正在野外撒欢的大狼见到叶行舟回来,屁颠屁颠跟上。 “大狼,带我去找任妄烛。” 大狼鼻子灵,找人很简单,驮上叶行舟就出发。 大狼前进的方向是衍天宗。 叶行舟一时不解。 “他在衍天宗吗?” 这次改变了过去,在鬼市时又超过了叶行舟,现在在哪条时间线上还真不清晰。 大狼嗷呜一声算是回应叶行舟了。 一匹狼驮着人,穿梭在林间,快出林时,大狼停住了奔跑的步伐。 它眼睛望着尽头,叫了一声。 叶行舟抬眸看去,那里静静站着一个黑袍人。 是魔尊。 叶行舟翻身跃下狼背,“莫怕,我在。” 大狼这才安分下来,斗鸡眼时不时瞪魔尊几眼。 魔尊像尊雕塑般,站在树荫下。 “何事?”叶行舟只问俩字。 魔尊道,“衍天宗的人从水月镜里都出来了。” “然后呢?” 魔尊声音很淡,“这次的回溯,只是你一人的回溯。” 话里意思就是,其他人的时间线都在杀入北奠城被定格的瞬间。 叶行舟蹙眉,“我离开后,那发生了什么?” 魔尊:“风雨来肉身死后,我把人都转移入宗了。” 只是入宗,不是入水月镜。 叶行舟品出了魔尊话里意思。 魔尊没有能力再把衍天宗所有人都再一次送入水月镜,避开不灭寄生了。 同时,魔尊也在催促召妖卷进度。 叶行舟抬眸,“召妖卷没找到。” 魔尊一顿,“左春回没告诉你?” “要是告诉了,还会有你问的机会吗?”叶行舟学着魔尊先前呛人的语气反问。 “这么问我,你为何不入北奠城寻?” 叶行舟现在的态度很冷淡,魔尊沉默良久。 “你不能回宗。” 叶行舟听到魔尊憋出这话,瞬间就笑了。 “怎么,我不回宗等着你回呢。” 魔尊声音冷下来,“如果你想知道右护法是谁的话,最好听我的。” 叶行舟眉心一动,“那至少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回宗?” “知道你为什么每一次都杀不死右护法吗?” 魔尊扯唇反问,吐出一句话,“他能吸至阳之气复活。” “?” 不是? 不灭吸至阳之气复活? 逆天了都。 叶行舟这一刻怀疑耳朵出问题了,偏生面对的是魔尊,不是嘴里全是假话的风雨来。 魔尊沉声,“右护法的情况,不是你能想到的。” “你靠近他,他就能无限复活。” 叶行舟思量片刻,盯着魔尊,“说到底,还是没说右护法是谁。” “……” 魔尊声音幽幽,“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沉默那一瞬,魔尊是想要骂叶行舟蠢的。 话到嘴边,想到叶行舟嘚嘚的嘴,还是止住了。 叶行舟眉头紧锁,“影子?” 魔尊嗯一声。 是影子,不是人。 “可右护法不应该是不灭吗?” 魔尊啧一声,语气逐渐不耐,“是影子就不能是不灭?” 得,破案。 影子不灭,能吸至阳之气复活。 现在,问题回到最初。 “为什么不让我回宗?”叶行舟问。 魔尊拧眉,语气徘徊在暴躁边缘,“我没现身北奠城是闲的吗?” “右护法放出衍天宗人是真拖住我了吗?” 魔尊连反问两句,不给叶行舟插嘴嘚嘚的机会,翻译两句反问的话语。 “右护法把衍天宗人放出来的时候,我把他封印了。” “你回宗,他会借着你的至阳之气脱离封印。” 说着,叶行舟隐隐觉察到魔尊白了他一眼。 “不要再用留影石探他。” 留影石是右护法迷惑叶行舟的手段。 留影石探不灭封印是假,留备份倒是真。 叶行舟每用一块留影石照,右护法吸收至阳之气后,都会复制粘贴一个分身藏在留影石里。 叶行舟消化完魔尊的话,抬眸看了眼天空。 “这次不怕天道了?” “你蠢。” 第481章 这个寄生主,会是谁 魔尊垂下眼睑。 右护法能跨过魔尊的阵法,把衍天宗的人放出来,纯粹是因为衍天宗处处都是留影石。 一块留影石就是一处分身。 近百来块留影石,魔尊再厉害分身乏术。 于这点,叶行舟被利用安置留影石,便是魔尊拒绝右护法路上的最大绊脚石。 而今魔尊刚把右护法困住,叶行舟若回到衍天宗就遂了右护法意。 只要沾到至阳之气,右护法又会脱身,那么魔尊设的阵法也就徒劳。 这也是魔尊会半路拦途,遮天道诉实情的原因。 但是,他知道叶行舟又不知道啊。 白挨了骂,叶行舟肯定不乐意。 “你这么聪明怎还着风雨来的道?”叶行舟翻了个白眼,“好意思说我蠢吗。” 魔尊骂人了,又被骂了。 叶行舟前几次的尿性还历历在目,魔尊挨了这句骂没再争辩。 他幽幽盯着叶行舟,嘴不吭声了。 见魔尊闭上嘴,叶行舟这才继续问,“既是影子不灭,总不可能凭空出现吧?” 想到右护法脸上那哭笑面具,和撕下面具血红的皮肉,叶行舟胃就泛酸。 魔尊:“它有寄生主。” “寄生主不死,右护法就会一直复活。” 所以,寄生主藏在衍天宗,叶行舟接触到寄生主,寄生主又沾到至阳之气,右护法趁机吸收,就会再次脱身。 但是,魔尊没有说寄生主是谁。 叶行舟眼皮一跳,语气试探“你该不会,不知道寄生主是谁吧?” 魔尊的沉默验证了叶行舟这句话。 合着属下在上司工作那么久,就没见过面呗。 魔尊也不知道右护法面具下是谁。 “……你干什么吃的?”叶行舟毫不客气叼起魔尊,“这么久,便秘都拉出来了,就你还不知道下属长啥样。” “平日这么爱偷窥,怎么不见你逮到人?” 这句纯真心实意了。 魔尊沉默片刻,再次开口,声音很淡,夹杂一丝冷意。 “把你身上留影石都拿出来。” 叶行舟的问候魔尊不想回应,干脆扯开了话题。 现在他要再确认一遍,叶行舟这里是否有留影石藏的备份。 叶行舟看了魔尊一眼,从储物袋里掏掏掏。 三块留影石,指尖触碰到的瞬间,留影石画面呈现。 一道声音,清澈响彻。 “叶行舟,你要是把留影石外传我就捶你。” 是,十七岁的孟枳。 在寒冬白雪里,头戴虎头帽的孟枳,稚嫩青涩的眉眼,别扭鲜活的姿态。 留影石的画面一晃,又转移到叶行舟脸上,画面里的叶行舟躲开孟枳抢留影石的动作,笑嘻嘻的录像。 “不外传。” “我留着自己看,小师弟戴这帽子多可爱。” 紧接着,画面里叶行舟拢过孟枳的肩,“靠过来点小师弟,和师兄合个影。” 画面定格在两张脸上,别扭的,笑盈盈的。 魔尊看着影像,没有动作。 叶行舟啧一声,抢过他手里的留影石。 “老登可便宜你了。” 阴暗久了,看点阳光的都是净化心灵。 魔尊未言,感应起第二块灵石。 灵石一开,就是被拽掉裤子的陆跃。 瞧这人都走了,拽裤子的影像还保留着呢。 这也忒恶趣味了。 多看一眼都辣眼睛,魔尊将第二块丢回叶行舟怀里。 第三块留影石,魔尊指尖刚触碰,一股黑气绽开,飞快窜出。 魔尊眼疾,抓住那股黑气捏碎。 这块留影石,是叶行舟先前用来搜寻右护法踪迹的。 果然被右护法留了后手。 魔尊擦掉手心黑色的黏液,声音寻常,“衍天宗的留影石已经被我处理了。” 叶行舟哦一声,“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魔尊一时无言。 叶行舟觉察到魔尊周围的戾气,没有方才那么重了。 “哟,偷看点影像还真给自己整阳光了?” “……” 魔尊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走什么?”叶行舟出声。 魔尊侧眸。 叶行舟继续,“有办法把右护法剥离寄生主吗?” 魔尊扯唇,“你以为是剥玉米粒吗。” “寄生主不死,影子不灭就会一直重生。” “如果你想害死衍天宗所有人,那么你就继续感情用事。” 魔尊话音很冷。 叶行舟环着手,看着黑色罩袍下的人。 “瞧你阴暗的。” 叶行舟问一嘴,不代表分不清局面。 “我只想问一件事。” “影子不灭的寄生,作为寄生主能感知到吗?” “无法感知。” 魔尊语气平淡,“除非寄生主自行发现。” 那这就困难了。 叶行舟回忆了一下身边的人,任妄烛的嫌疑已经被左春回排除了。 录着孟枳的那块留影石也很正常,孟枳嫌疑排除。 但是。 叶行舟周边的人太多了,这么一怀疑,还真不知道寄生主是谁。 魔尊抬脚就要离开。 “等等。”叶行舟想起鬼市外那座空坟,“风雨来肉身去哪了?” “你管多了。” 魔尊留下这么一句,人消失在林间。 得,就瞅这态度,风雨来肉身准被魔尊带走了。 叶行舟靠着树干坐下来。 他撑着脸,另一只手抚摸着大狼的毛。 “大狼,咱俩还得在外面流浪啊。” 叶行舟语气悠长,藏着一丝惆怅。 本以为魔尊能牵制右护法,结果右护法那般狡猾。 寄生主不死,影子不灭沾到至阳之气就会一直再生。 这个寄生主,会是谁? 叶行舟起身捡了些柴火燃烧,又打来两只灵鸡架在火上烤。 灵鸡烤得滋滋冒油,香味飘散。 叶行舟看着火簇,渐渐走神。 至少以魔尊的态度来说,右护法的事很棘手。 能在三方对峙局面的,实力绝不简单。 右护法这不灭,心眼子可没比风雨来少。 不同的是,一个喜欢躲猫猫式戏谑,在被发现的边缘疯狂蹦跶徘徊,引起注意后,又藏匿行踪。 而另一个就是打不死的小强,外加假话王者。 “大狼,吃吧。” 叶行舟叹了口气,用芭蕉叶铺开垫地,又把烤好的烧鸡放在芭蕉叶上。 大狼早就馋了,这会眼睛放光,吃急了,烫得斯哈斯哈。 叶行舟拽下一只鸡腿,慢悠悠吃着,边吃边复盘。 寄生主没找到,叶行舟就回不了宗。 第482章 你的岳师姐,被错杀了 一时理不明白,叶行舟干脆取出留影石瞧起来。 留影石里,重复播放着孟枳戴着虎头帽的场景。 叶行舟看,大狼也看得津津有味。 “大狼,等回去以后,把咱衍天宗所有人都录上一个。” 一想大伙反应会如何,就很有拆盲盒的感觉。 叶行舟又拽下另一只鸡腿,撒上点辣椒面咀嚼。 这般轻松快活的日子,好久没过上了。 等解决完所有局,叶行舟得天天蹦跶才能弥补过来。 气气玄长老,逗逗孟枳,顺带搂着任妄烛戳戳向修远,还有个缠着要玩的绿茶精柳归岸。 想想这日子,还怪舒适哩。 叶行舟伸了个懒腰。 明月当头照,八月十五谁团圆,反正叶行舟是没团圆。 大狼没心没肺的,肚皮吃得鼓囊,叶行舟头靠着它脖子,看着月亮游离。 手里的玉简,盘了一遍又一遍。 要报平安吗? 叶行舟担心,大家会来找他。 不报平安,大伙又担心他。 想来想去,叶行舟还是拿起了玉简。 平安肯定要报,解释清楚原因,还是能理解的。 玉简上还有很多灵讯未读,都是大伙发的。 孟枳的当属最多,气息都浓成一团了。 叶行舟刚要点开,忽然想到了什么,指尖一滞。 不对。 魔尊知道寄生主是谁。 他刚才片面了。 问寄生主是谁时,魔尊没说话,没说话就是两个可能,知道和不知道。 而叶行舟率先以为魔尊没回答,挨骂了也没吭声,就自动带入默认不知道。 叶行舟率先表明了态度,魔尊就顺态度行事。 事实上,魔尊怎么会不知道。 现在一想,魔尊刚才检查留影石,更像是在收尾。 魔尊在清除掉右护法的分身,防止右护法有遁走逃脱的可能。 而之所以不告诉叶行舟寄生主是谁,也在话语中表明了。 在叶行舟问到有没有办法剥离影子不灭的时候,魔尊反应比先前激了几分。 魔尊的话语,直白的指明叶行舟会感情用事。 感情用事的前提是,寄生主是叶行舟身边很亲近的人。 为了杜绝这种情况发生,所以魔尊要亲自动手。 魔尊收完尾,剩下的就是回衍天宗杀寄生主,永绝后患。 这才是魔尊此行拦路的真正目的。 与左春回说的‘不必干涉,自有了结’有异曲同工之妙。 魔尊动手杀,不就是自有了结吗? 叶行舟顷刻起身。 此时,玉简接连亮起,急促又飞快。 叶行舟点开。 “岳师姐被杀了!” 说话的人呼吸急促。 叶行舟顿时天旋地转。 岳浅,被杀了?! 岳浅怎么会被杀了! 紧接着,又是另外几条灵讯。 “是魔尊!” “魔尊杀了岳师姐!” “向师兄见到岳师姐尸体后就不见了,他去找魔尊了!师兄,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混乱又急促的语序,伴着压抑的无助的哭声。 “怎么会死,岳师姐怎么会死?” “岳师姐脖子一直飚血,明明我已经喂了修复丹,为什么伤口还一直在流血……” “岳师姐、岳师姐你撑住,玄长老他马上就来了……” “为什么修复丹没用!为什么灵力没用!” “人呢!人去哪了!” “快救岳师姐啊!!!” 任妄烛已经崩溃了。 叶行舟手脚寒凉,头脑又开始混乱。 为什么会是岳浅? 那个时常笑盈盈的,会安慰向修远,会照顾所有人的岳浅。 为什么会是她? “魔尊没杀对人。” 身后,传来一道男声。 叶行舟猛然回头。 地面泥土之下,有什么在极速涌来。 伴着声音来的,是一颗探出土层的头颅。 月光之下,红面哭笑面具若鬼魅,阵阵寒凉。 从头颅到身体,寸寸从板结的土层下挤出来,骨骼回正的咔嚓声响在寂静的夜里。 右护法面具的嘴角向上咧开。 “你的岳师姐,被错杀了。” “一剑断了喉。” “魔气入体,伤口愈合不了。” “她是血流尽死的。” “好奇玄长老为什么不在吗?” “因为。” 右护法眼眸闪着奇异的光芒,“他也自身难保啊。” 一字一句,跳跃在神经上。 右护法挑衅般的语气,此刻让人只想杀了他。 叶行舟握紧了剑。 他泛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人,几个字,从紧咬的齿尖吐出。 “人,是你杀的。” 右护法歪头,语调上扬,“是我杀的吗?” “你们衍天宗的人,好像都喜欢自欺欺人。” 玉骨凉意遍布全身,无声提醒着叶行舟冷静。 叶行舟手背青筋暴起,用力到颤抖,才忍住此刻杀死右护法的冲动。 右护法出现的第一时间,叶行舟就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现在,叶行舟的脑子比谁都清醒。 右护法穷途末路了。 他出现的目的,是刺激叶行舟,刺激叶行舟杀死他。 这样,右护法就能吸收至阳之气脱身了。 现在不吸收,因是魔尊设了阵法限制起效了。 叶行舟闭眼,一字一句从喉咙挤出。 “为什么,要杀岳浅?” 右护法无辜眨眼,“好吧,你认为是我杀的,那便是我杀的。” 他无所谓的态度还在刺激叶行舟。 叶行舟却毫无动作。 杀右护法,才真正是遂右护法的意。 “为什么要杀她?”叶行舟重复第二遍。 “看来你发现了。” 右护法伸了个懒腰,身形被月色拉长,本就高的个子,在这一刻像怪物一样更高大了。 而后,叶行舟听见他随意如谈论天气的声音。 “她刚好路过,顺手杀了。” 叶行舟语气一厉,“你撒谎!” “告诉你了,你偏不信。” 右护法看着叶行舟,看着叶行舟此刻愤怒的眉眼,看着叶行舟强行压制着想要杀他的冲动。 右护法往草地上一坐,神色散漫。 “不好玩啊。” “你们,都不上当了。” “不过没关系。” 右护法笑了下,“我要消失了,你不伤心吗?” 叶行舟恨不得将右护法剁成臊子打成牛肉丸。 伤心,天人说梦。 右护法又开始自说自话。 “我死了不伤心没关系。” “你总得为岳浅伤心,为寄生的人难过的。” 他笑弯了眼,五指包裹哭笑面具,轻轻一摘,面具伴着几分狡黠的语气落下。 “魔尊已经把他带到忘川崖了。” “现在回去,或许还能再见他一面哦。” 第483章 你真的要错失这个机会吗 叶行舟以为,这一刻他会看到至亲挚友的面庞。 然。 忐忑不安的心,在看到眼前的容貌时,化为了不解。 面具下的,是叶行舟完全陌生的面庞。 那脸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纯良无害,面庞没有过硬的轮廓,五官分布恰到好处,皮肤白皙,红润饱满的唇瓣点缀,一双偏圆的眼睛让人放下防备。 不过,他的瞳仁是呆滞的,像是蒙了层灰雾那般无神。 两米的压迫身高,配上这么一副纯良的长相,属实不协调。 右护法的指尖落在这层脸皮上,饱满的唇瓣张合。 “你见过,这张脸吗?” 他歪头,唇角弯起时,眼下卧蚕顿时鲜明。 人在笑着,皮囊在笑着。 那双眼睛依旧是毫无波动,像是戴眼镜很久,眸子不明亮那般。 叶行舟很确定,他没有见过这张脸。 但。 右护法摘下面具的这一刻,气息太干净了,无论干净的面庞还是无神的黑瞳。 干净之外,接连涌上的是一丝熟悉。 为什么会熟悉,叶行舟一时没想到,面庞是陌生的,气息又是熟悉的。 这种感觉违和又矛盾。 右护法的问题没有得到叶行舟的答案,他也不恼,双眸继续看着叶行舟。 “叶行舟。” “确定不见一面吗?” “你想知道的答案,都会在今夜揭开。” 右护法指尖缠着一缕发丝,圈绕又散开。 他抬眸,蒙雾的灰瞳注视着圆月,声音伴着月儿荡开。 “你再不回衍天宗,就真错过这个知晓一切的时机了。” 说完右护法撑着脸,目光下移,从月落在人身上。 从皮囊,到内里的灵魂。 “叶行舟。” “其实,你一直知道答案的。” “只是,你和我们不同。” “你,当真了。” 右护法忽而说出几句莫名的话,缓缓站起身,月光拉长影子。 一个蓝色漩涡,凭空出现。 他回头,眼角弯弯,披散的墨发与黑衣融为一体,有染上三分月光,他冲叶行舟伸出手。 “这次我可没骗你,只有一炷香时间了。” “你真的要错失这次机会吗?” 叶行舟站在原地不动。 右护法笑起来,圆圆的眼睛弯起来,这幕与另一张脸重叠。 他瞳仁一怔。 此时身后又一道声音划破林间的静谧。 “你该死!” 风无痕,发有痕。 来人手提剑,猩红着眼,胸痛起伏剧烈。 以往眉眼间的柔和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对眼前人的滔天杀意。 向修远追来了。 叶行舟第一次见向修远这般失控,比杀死向福时还要执拗几分。 岳浅于向修远而言,是最特殊的存在。 向修远有一段谁也不知的过往。 当年,向修远其实曾两次滋生心魔。 是岳浅拉了他一把,是岳浅不着痕迹,为他挡了外界的大部分恶意。 那段无人在意的时期,岳浅是唯一关心他的人。 他敬重的师姐。 就这般,死了。 轻飘飘死了。 要向修远如何冷静。 向修远双眼泛红,剑气破空,道道致命。 挥出的剑气,却破不了蓝色漩涡。 即便向修远蓄满了灵力。 他是这般无能。 如果,入魔能破的话,那么,他不在乎了。 向修远眉心隐隐泛着一点红。 右护法歪头,站在漩涡边缘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此时,叶行舟出声。 “向师兄。” 暗处的树影下,忽而传来一声许久未听见的,无比熟悉的声音。 向修远没回头,只是颤着声留下一句话。 “别管我了,叶师弟。” 这句话出口,若自暴自弃那般。 不杀右护法,他心不甘。 叶行舟出手,拽住仓青剑柄处悬挂的剑穗。 “别遂了他意。” 从孟家密室出来开始,右护法就有意无意引导叶行舟怀疑向修远。 若是此刻向修远道心不稳,不就正着右护法的道。 右护法摘下面具露出真面目,可不代表是死前从良。 就这一百个心眼子的样子,要是信他就上当了。 “只剩半炷香时间了,你可要想好。” 右护法看着两人的方向,弯起唇瓣留下一句话,转身跃入漩涡。 向修远脸发白,剑脱手落。 叶行舟拽着剑穗,脱落的剑入了叶行舟手里。 “我……穿不透那漩涡。” 即便用出全力,即便使出全身灵力,依旧破不开这个奇怪的蓝色漩涡。 叶行舟扶住向修远,“师兄,先和我说一下今晚发生什么。” “我们出不了衍天宗。” 他低声。 好不容易水月镜脱身,衍天宗又被魔尊设了漩涡结界。 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丹峰和符峰的弟子异常忙碌。 因大伙还有一魂一魄在北奠城,玄长老便安排丹峰弟子暂时炼制安魂丹,符峰的画安魂符。 其余弟子同长老都在齐心协力破衍天宗的阵法。 向修远刚送完上一批安魂丹,就接到岳浅让取丹药的灵讯,他便去丹峰接应岳浅。 然。 走到半途,结界忽而有一处波动。 向修远追过去时,见到的便是倒地的岳浅,一旁是跪坐地上的任妄烛。 一个黑影闪身窜出结界,另一个持剑的黑袍人原地消失。 结界关合的瞬间,向修远追了出来。 任妄烛撕心裂肺哭泣的声音回荡在耳旁。 他一手堵着岳浅脖子的伤口,颤抖着拿修复丹想要喂岳浅。 那一幕刻在脑子里,忘不了。 修士是能感应气息的。 见到岳浅的第一眼,向修远就知道。 岳浅,已经死了。 任妄烛那般,是救不回人的。 所以,向修远顷刻作出抉择,追杀凶手报仇。 他一路沿着气息,杀到这片树林。 叶行舟听完,闭上了眼。 “任妄烛为何会同岳浅在一起?”他问。 向修远:“孟枳这些时日都在破结界,我几乎每天都在炼丹房……” 大家都在忙着,没人陪任妄烛。 任妄烛帮不上大忙,便自请缨打下手的活。 岳浅照料他,便把人带在了身边。 进进出出,来来回回。 岳浅脾性好,任妄烛也黏着岳浅。 向修远不知叶行舟此时问任妄烛是何意。 第484章 不是我杀的 方才他并没有听到向修远有说,那日日头初升,衍天宗所有人杀来北奠城的片段。 叶行舟看了看向修远此刻的状态,脸色苍白,呼吸还在不平稳。 他在强撑着身体给叶行舟回答。 但,叶行舟不敢贸然输灵力,就担心踩中右护法留的坑。 他只得画下一张符箓,塞入向修远手里。 向修远吐息不稳,还是尽量平稳语气,“最先是衍天宗多出一个漩涡,那漩涡把衍天宗内的人都吸进了北奠城。” “北奠城还没站稳脚,又是一股无法抵抗力量抽走一魂一魄,把所有人吸入了水月镜里。” 那股力量和离奇的蓝色漩涡一样,是超脱灵力的存在。 无法抵抗。 但,水月镜能看到叶行舟在北奠城的状况。 寸步难行,危机四伏,叶行舟摸索着走,让人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而他们无法逃脱水月镜,只能看着影像干着急。 所有人日日攻着同一处口子。 皇天不负有心人,不知时间流转多久,在又一次杀机降临前,他们终于摆脱了水月镜。 杀出来,马不停蹄杀向北奠城。 接着便是第三次,那股超脱灵力之外的力量,把他们强行圈回了衍天宗。 这一次,那股力量还多带了几个人,梅忧,柳归岸,任妄烛,燕禾。 那股力量毫无来头,这般束手无策,这般身不由己。 要如何才能破局?所有人内心都是煎熬的。 在衍天宗看不到叶行舟的状态,只能想办法发灵讯等待叶行舟报平安。 叶行舟听到这,沉沉叹息。 果然,北奠城外,那段静止时间发生的一切。 所有人都没有记忆了。 思绪翻滚不止。 回与不回衍天宗,成了当下的矛盾,右护法那句,是掺了阴谋的实话。 叶行舟回这一趟,肯定会触发些什么。 眼瞧着时间越来越短,叶行舟正纠结之际,千里传音入耳。 “回,为师在。” 声音清透平稳,是只见过一次面的便宜师尊。 风无涧让回。 叶行舟看着那个还未消失的蓝色漩涡,抬手拉住了向修远的衣袖。 “向师兄,跟着我。” 这一趟,回宗。 心情,如抬脚那般沉重。 灭火藏于地。 现在,他知道含义了,知道魔尊留下这行规则在提醒什么了,也知道,左春回口中的‘自有了结’是何意了。 右护法了结,死的却是叶行舟的人。 实属讽刺。 叶行舟这次拉着向修远,顺畅进了蓝色漩涡。 向修远瞳轻颤。 就这么轻而易举进来了。 蓝色漩涡内部,是三米蠕动的泛着绿光的通道。 三米的尽头,就是千里之外的衍天宗。 叶行舟垂下眸,脚尖每一步落地,地面都泛起一层绿光涟漪。 触感很虚幻,像是做梦一般轻飘飘的,有一种不真实感,感知不到身体重量。 向修远脚踩的地,格外不稳,漩涡在排斥他,想要把人挤出去。 叶行舟停住脚步,弯下腰。 “向师兄,我背着你。” 向修远扫过裂开的缝隙,轻声应了,“好。” 他太累了。 向修远脑袋靠在叶行舟肩头,嗅着熟悉的气味,双目失神。 那日雪地,叶行舟也是这般背他的。 后颈忽落凉意。 “岳师姐死了。” “师弟,我该如何?” 岳浅于他的意义,是那段黯淡的日子里,唯一的光源。 和阿娘一般的地位。 而今,他又一次失去了一个待自己好的人。 向修远迫切的,想要杀右护法报仇。 那点凉意很快被拭去。 通道已经到了尽头,向修远从叶行舟背上下来,先一步走在叶行舟前。 他不想让叶行舟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即便叶行舟已经见过一次又一次他的狼狈,他还是下意识的回避。 叶行舟沉默良久,不知何言。 只能僵硬的,干涩的扯开话题。 “江客山淮在宗内吗?” “在。”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沉默。 视线被匆匆奔往一个方向的弟子吸引了去。 “有人被魔修抓走了!” “在忘川崖的方向!” 空中是御剑疾驰的弟子,地面是脚步踢踏交叠的回响。 每个人都很疲惫,每个人都在为救同门尽心。 忘川崖,极寒地。 叶行舟这一刻,生了怯意。 见到的是谁,从知道‘灭火藏于地’开始,就已经有了答案。 内心的煎熬,唯叶行舟一人知。 他看着人群消失的方向,终是抬起脚。 “师兄,我去趟忘川崖。” “你代我,好生送送岳师姐。” 叶行舟话音落下,指尖燃开一张瞬移符。 他身影消失在原地,转眼现身在白雪皑皑地。 来往穿梭寻找的弟子四处可见。 叶行舟径直往风雪深处走,一直走,直到迈过一个超脱灵力的光圈。 他看到了两人。 一个站着,一个跪地。 站的人,青衣融万景,纸伞挡千雪。 半跪在雪中的人。 风雪交加,红衫混眼泪,手掌冻得通红。 泪痕干涩划面。 任妄烛哭泣着,哭泣着摇头。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杀我!” “岳师姐不是我杀的!” “岳师姐不是我杀的!” 他无助的哭声混着话语含糊不清。 而,暮流水就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看着他。 遮眼的素纱顺风翻飞,早已无行踪。 那双翠绿的眼眸,是在冬日里逝去的生机。 他看着叶行舟来的方向,看着突然出现的人。 持握起手里的剑。 剑身泛着黑气,七道刻痕清晰入眸。 “你,救不了他。” 他声无波动,若冬雪严寒。 任妄烛猛然回头,手心的血染红雪,他跪爬着靠近叶行舟。 “师兄,你告诉我,我没有杀岳师姐!” 他头埋在雪地之中,近乎哀求的声音传入耳。 “我没有杀岳师姐……” “我怎么会杀岳师姐,怎么会啊!!!” 他一下又一下,重重磕地。 那双圆圆的狗狗眼,与右护法的眼睛重叠在一起。 一股黑气在此刻涌入任妄烛体内,暮流水手里的留影石碎裂。 任妄烛顿时痛得打滚。 “师兄,我好痛!我真的好痛!” “它在抢我的身体。” 第485章 你们玩家,一般称呼我们为——NPC 哭泣的,绝望的声音回荡在这片无人白雪地。 叶行舟的手,伸向半空不知落何处。 任妄烛喊痛的声音充斥耳鼓膜,一声又一声师兄,唤得头皮发麻。 冰雪侵蚀皮囊的严寒,远不及内心之痛楚。 要如何? 现在,叶行舟要如何做? 任妄烛像幼时那般,蜷缩起来,只是这次不是躺在温暖的襁褓,而是蜷缩在这片冰雪苦寒地。 红衣与雪混杂,眼泪大颗大颗洒落雪中,冷得浑身发颤,痛得五脏六腑欲破。 “师兄……” 任妄烛的泣音回荡耳畔。 “师兄,我好疼……” “真的……好疼……” 叶行舟一直知道任妄烛怕疼,平日里几乎没让人受过伤。 而今这般喊疼,定是痛入了骨髓。 但,叶行舟什么都做不了,灵力入体,只会让右护法趁机逃出来。 任妄烛蜷缩着身体,双手环抱,试图将自己拥住,面上血色尽失。 他太冷了,太痛了。 手使不上力,一下又一下滑落,倒在雪地上。 一颗丹药塞入口中,任妄烛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唯有眼角泪珠不断落。 叶行舟抬手,指腹刚擦掉,湿润又席卷。 “我在这。” 叶行舟声音干涩,手挪动着将人扶起,刚抱在怀里,任妄烛身子软趴趴的,痛到失了气力,人又从双臂之中滑落,倒在地上。 叶行舟跪在地上,将他抱住。 “对不起。” “对不起……” 叶行舟喃喃重复道歉,一遍又一遍,丹药一颗又一颗入口。 无用的道歉,驱不走痛楚,结界隔离开摇曳的风雪,却暖不起人来。 一把剑。 插入后背。 剑离,扬起一道血花。 “还是不长记性啊。” 撑伞的青衣人,黑气一涌,顷刻身量拔高,黑气散开刹那,面容变换。 红面哭笑面具落地。 右护法弯着眼,笑盈盈看着叶行舟,确切的说,是看着叶行舟怀里的人。 “我赢了。” 他声音懒洋洋的,却不掩上扬的声调。 叶行舟怔愣回头。 后背迟来的痛,让脑子开始运转起来。 方才那暮流水是右护法伪装的,而右护法手里的剑,幻化成了魔骨。 可。 魔骨不是在柳归岸手里吗? 右护法又为什么,突然要说‘我赢了’这话? 拥住的人,因疼痛颤抖的人,迟迟没有反应。 紧拥的躯体,传来又一声刀捅肉体的沉闷声。 滚烫的血液溢出。 叶行舟瞳仁剧颤,仿若定格那般。 任妄烛睁开眼,与那双同样圆而单纯的眼睛对上眸。 复杂涌上的情绪,如潮水退却,直到归于平静。 “我早就说过,他把这里当真了。”右护法伸了个懒腰,抬脚走过来,“这扬打赌,我一开始就赢了。” 走到两人身侧时,右护法撑地而坐,看着叶行舟眼底定格的震惊,扬起唇瓣。 “岳浅还真是不是我杀的。” “是他,是你亲爱的师弟杀的。” “想知道他为什么杀吗?” 右护法抬起指尖,轻轻拂去悬挂在叶行舟眼睫的雪花,他轻笑。 “我不告诉你。” 离得这般近,叶行舟却感知不到呼吸的温度。 魔骨捅穿皮肉的刹那,属于风雨来的气息爬上骨髓,温热的体温在一点点淡去。 叶行舟定格了。 任妄烛维持着拥住他的姿势,两人相拥的地方,不停渗出血,染红身下的雪。 任妄烛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把你的脏手拿开。” 右护法微眯眼,“你现在能用这副身体,该感谢我。” 任妄烛抬眸,“谁能抢到,谁有本事。” “你没抢到,是你没本事。” 右护法盯着任妄烛片刻,嗤了一声笑了。 他目光转移到叶行舟身上,声音慵懒,伴着藏不住的恶趣味。 “这扬躲猫猫,我们赢了哦。” 他撑着脸,近距离看着叶行舟黑色的瞳仁。 “叶行舟,若你早些听左春回的话,今日也不会是这般惨状。” “左春回已经提醒过你了。”(302章) “让我想想他是怎么说的。”右护法歪头做思索状,忽而冲叶行舟一笑,“比起我想,此刻的你更清楚左春回说过什么。” 想要回去,那便只能成为旁观者。 你看到良善纯粹的,并非如你所见那般。 插手,会给你带来无法逆转的伤害。 而今,叶行舟插手改变的过去,留下的恶果报应回旋。 右护法故作惋惜道,“十八年前,萧平该死在魔尊追杀路上的。”(314章) “可是你插手了,救了一个本该死去的人。” “同样。” 右护法尾音上挑,“也创造了我们。” “你当初创造了我们,为何今日又要让我们去死?” 他语气里,是天真又不解的质问。 任妄烛敛下眼皮,沾血的手扶住叶行舟的腰没有动作,任由右护法恶趣味的倾吐。 右护法说出口的真相,唯有一个目的,让叶行舟后悔,后悔自己走错的路,后悔每一个错误的判断。 有些故意不说出来的,是想让叶行舟继续徘徊在浓雾之中。 右护法视线移落在指尖上,那里躺着一片雪花。 方才捻下的雪花还完好无损躺在指腹,雪花没有因为体温消融。 因为,右护法没有体温。 右护法轻轻掸去那片雪花,声音再次响起。 “若你好好查查,就会发现十八年前的昔水村在百年前,就被风雨来屠杀了。” “复活的昔水村,里面生活的,都是不灭啊。” “那时候,不灭很轻易就能杀死。” “昔水村,南穗村……魔修屠的,都是不灭。” “只是你们这群修士,总在以为魔修在屠杀百姓,拼尽全力保护我们。” “你们正道修士,拼尽全力保护的,是不灭啊。” “还得感谢你们的保护,让不灭成长到了今日。” 右护法弯眼,“听到这个份上,我便告诉你,北奠城的手脚,也是我做的。” “我做这些,都是为了留住你,而你刚好也当真了。” 右护法的皮囊在拥有人类情绪的波动,然双眼却无半分人类情况。 “你当真了。” “把这里,当真了。” 他指尖触碰着叶行舟温热的皮肉,口中发出轻声喟叹。 “在这个世界里。” “你们玩家,一般称呼我们为——” “NPC。” 第486章 叮,宿主得到‘以心祝愿\’,获得钥匙碎片×3 NPC,是没有情感的。 NPC,可以扮演任何角色。 右护法额头与叶行舟相抵,触感体温,不知何言表达。 “现在,你知道不灭是什么了吗?” 右护法每一句话,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叶行舟此刻都无比清晰听见。 叶行舟无法相信他听到了什么。 却不得不信。 即便一开始,叶行舟就知道他是玩家。 即便叶行舟已经遇上前六个玩家的头颅。 然,这层最明显的身份,赋予叶行舟的,也仅限浮于表面的‘玩家’称呼二字。 因为。 叶行舟一开始就当真了。 把这里,把这个世界。 当成了真。 所以,已知的答案,在忽略之下,成了未知。 叶行舟盲目寻找的,于一开始就给出了回答。 是他,是他当了真…… 此刻,恍若隔世。 不灭。 是数据啊。 是电脑运转,组成每一个游戏角色,最基础的数据。 叶行舟该一开始,就清楚的。 他的眼睛,为什么能看到寄生人体的不灭。 是因为这里是游戏,这个鲜活的世界,在被入侵的数据同化成游戏。 死去的人,被寄生的人,都在被同化。 入侵的数据,会剥夺人类的情感。 无论喜乐,无论忧愁。 这个世界所有人,所有性格迥异的人,每一个有呼吸有温度有人类复杂情感的人,都被剥夺人格,逐渐演化成NPC。 固定的角色,固定的动作,固定的日常。 这个世界,从数据入侵同化天道开始。 就已经崩坏了。 这里,在一刻不止,被外来者入侵,同化成游戏。 叶行舟眼睛能看到的,都是已经被同化的人。 一开始,叶行舟就大错特错。 如今这个答案,要他如何接受。 他走了这么久的路,回首而看,却将答案丢在了路上。 一切,徒劳无功。 活人,变成了数据。 世界,成为了游戏。 而他,按照任务通关回家。 然,叶行舟在这个世界里见过的,每一幅鲜活的面孔。 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主角,都拥有独一无二的性格,无法复制的生活。 却被数据同化。 同化成,无名无姓徘徊边缘的NPC。 如此,他要怎么回家? 这里。 怎么会是……游戏世界。 怎么会是游戏世界!!! 他们,明明都是活人! 一口鲜血贯喉而出。 一股磅礴之气,蓄积丹田汹涌,如浪潮澎湃。 最后一层修为结界,在破解。 右护法视若无睹,只是把玩着叶行舟的发丝。 叶行舟在试图挣脱静止。 此时此刻。 涌遍全身的无力感,让他更清晰感知到游戏操纵的可怕。 每一次静止,都是游戏的暂停键。 暂停键一按,所有人都卡在了那一刻。 只有主角再一次按下继续时,所有人才能重新操控身体。 所以,从至阳宗开始,哪怕受限于天,所有人仍然在为生拼搏厮杀。 尽管,一线生机。 只要压制不灭千年、百年。 于百姓,是一代又一代的繁衍生息。 从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到垂暮之年,是属于自己完整的一生。 这才是修仙世界存在的意义,这才是修道者的道心坚守。 生命尚在,生路就在。 可如今。 凡人之力薄如蝼蚁,要如何挣扎? 叶行舟近乎绝望。 他回家,有何用? 血液若连珠断线,嘀嗒滚落。 右护法仰起眸,无视强烈的光线,看着结界外的漫天风雪。 任妄烛脸色,越来越白了。 他们都一言不发,静静等待一个契机。 直到风云搅动。 云散,漩涡开。 漩涡的尽头,是车水马龙的现代。 在这条通道口,矗立着一颗森寒头骨。 第七个玩家,离回家只剩一步之遥。 任妄烛忽而暴起,他拔出插在腹部的匕首。 压着右护法,一下又一下挥落匕首。 腹部的鲜血,与右护法的血液混合。 鲜血喷涌。 右护法没有半分挣扎,他只是侧眸。 侧眸望着倒在地上的叶行舟,鲜血溅满脸,他眼角弯了弯。 任妄烛颤抖着手,压抑着哭声,一下又一下落刀。 他的手法很生疏,简直乱得毫无章法。 最后一下,捅穿右护法脖颈。 右护法就这般,望着叶行舟。 鲜血染红任妄烛的脸,任妄烛怔了一瞬,匕首脱手。 “我……杀人了。” 怔愣后,他急促喘息着,被冻得通红的手又开始在雪地中摸索。 直到冻僵的五指重新握住匕首。 他扭过头望着叶行舟,浑身剧颤。 两滴眼泪,滑落面庞。 “师兄,岳师姐不是我杀的。” “是右护法用魔骨杀的,和他打赌的不是我。” “师兄。” 任妄烛抽咽着,声音颤得不成样,腹部的痛苦让他紧紧缩着身体。 “对不起,对不起……” 任妄烛泣出两滴血泪。 “师兄,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对不起……” 干裂的唇一动,溢出血丝。 他望着漩涡外的高楼大厦,声悲若绝。 “这个游戏是何由创造的。” “游戏发行内测,我抽中了名额,是体验服测试的第一个玩家,用你的身体,死在了无尽深渊。” 所以叶行舟在见到右护法后,感知到熟悉的气息,是因为。 他们都来自同一个世界。 “我太害怕了……师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复活,我一醒来就和六个人用同一具身体。” “他们时常打我,吞噬我的灵魂,我抢不到身体控制权,很多时候都在沉睡。” 任妄烛蜷缩着身体。 “我只知道醒来时他们已经消失了,只剩下右护法和我。” “他那时在沉睡,我就先用了身体。” 他的魂魄被吞噬得太淡,拥有身体后,失去了记忆,也不知道右护法的存在。 直到方才右护法的魔气冲入体内,任妄烛才断断续续想起了一切。 “师兄。” 任妄烛抹了一把眼泪。 “师兄,哥。” “我想回家,真的想回家。” “但我回不去了。” “我杀了人……” “我也被,同化了……” 任妄烛捂着腹部,唇瓣已经没有血色了。 “哥。” “哥,我叫云轻凡,A大计算机系01级新生,家在b市落山小区七栋三单元五楼。” 他飞快说出一串地址,缓缓举起匕首,对准喉咙,深深看着叶行舟,声音一度哽咽。 “你代我回家好不好……” “你代我回家。” 他闭紧眼,匕首插入喉。 【叮,宿主得到‘以心祝愿’,获得钥匙碎片×3】 第487章 任妄烛,自刎 挣脱静止的代价,是亲近之人于眼前自杀,却束手无策。 是揭开世界的真相,却无能为力。 鲜血蔓延扩散,染红覆地血。 染红另一只挣扎着,试图突破静止的手。 细长的指节,寸寸挪动。 沾了雪,沾了血,却沾不到人。 雪花落入眼,融化成水。 叶行舟闭上眼。 那滴水沿着眼角滚落,划过皮肤,落入雪地,打湿了雪,凝成了冰。 任妄烛,自刎。 这就是,自有了结。 这就是,左春回口中的自有了结。 原来当时,左春回所言‘不是任妄烛’是这个含义。 从恢复记忆,喊出那声哥后。 他就不再是任妄烛,而是云轻凡,是A大计算机系01级新生云轻凡。 一个接受现代教育,活在和平年代的大一新生。 所以,他杀右护法时,才会那般无章法,漏洞百出,甚至杀完人后,浑身抖成了筛糠,几次拿不稳匕首。 自刎,要多大的勇气才能那般决绝,将匕首插入喉咙。 一个怕疼的人,一个不想死的人,最终选择了自刎。 云轻凡回不了家了。 他让。 叶行舟代他,回家。 叶行舟身若雪寒,脑子却无比清醒。 这一趟回宗,是生死诀别,是用云轻凡的死,点醒一直盲目的叶行舟,点醒一直忽略答案的叶行舟。 灭火藏于地,真正的语序是——灭,火藏于地。 不灭是黏虫,右护法每次现身都是遁地而来,而唯一有的火,是烛啊。 任妄烛的影子,是右护法的寄生体。 一句话,点了两个人。 叶行舟却反反复复居于怀疑与信任之中,摇摆不定。 直到所有已知的答案扑面而来,压得人喘不上气,叶行舟才后知后觉发现。 这里是游戏,游戏的规则,开局就告诉了他,叶行舟当真,忽略了最为明显的规则。 右护法是男主之一,是关键人物之一,他杀不死右护法是因为—— 右护法没有送出以心祝愿。 得到以心祝愿,代表得到回家的钥匙碎片,也代表能真正杀死右护法了。 左护法一直反复提醒的,‘一开始就该知道’,原来是这个意思。(394章) 只是现在品味,已然过晚。 右护法已经被寄生主任妄烛杀死了。 两人本是一体,右护法死了,男主身份就落在了任妄烛身上。 所以任妄烛死前那句‘代我回家’,就是送出的以心祝愿。 云轻凡想回家,但云轻凡回不去了。 因为右护法死后,与男主身份一起转移的,还有不灭。 任妄烛若不死,迟早也会变成新一个影子不灭,寻找寄生主。 只是。 叶行舟从来没想过,任妄烛会是玩家。 从没想过,成为NPC的右护法,曾经也是玩家。 任妄烛死前的话,伴着一个个真相涌入脑海。 他说,这副躯体住了七个玩家,他是最弱的,也是死得最早的那个玩家。 他不知道,为什么死了之后还会复活,与六个人挤一副躯体。 叶行舟或许知道了。 问题落在风雨来身上。 叶行舟最初与风雨来会面时,那时失忆的风雨来叫何由。 何由,是游戏的开创者。 这也就解释了,作为风雨来的他为何有一身通天本事。 因为,这个世界,入侵的数据,都是他一手操持的。 这个世界,他可顺心而为。 即便玩家的魂魄已经被暮流水手中的玄玉剑炼化了,风雨来依旧有能力弄出来。 有游戏数据,复制简直不要太容易。 抓出玩家的魂魄做什么呢?是送他们回家吗?不,风雨来不会这么好心。 风雨来需要这七个玩家铺路,需要这七个玩家拖住暮流水,所以才将七魂塞入一副躯体。 一副躯体,七个人,抢来抢去,相互吞噬。 七个玩家,七个任务路上的头骨,能走到最后的玩家又怎么会是善茬。 所以最先被淘汰的,就是最弱的任妄烛。 右护法吞噬了剩下几个玩家的灵魂,真正拥有这副躯体。 然他吞噬消耗了太多能量,临门一脚晕倒了,身体被苏醒的任妄烛先一步占用。 右护法,是七个人中唯一的胜出者,而他却因最后一步错失机会。 最后右护法成了影子,失去记忆的云轻凡躺赢,成了任妄烛。 最后养出的影子不灭,就是风雨来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像养蛊虫那般,最厉害的蛊虫会被养蛊人留下。 因为风雨来需要这把刀,他太忌惮暮流水了。 外界系统,一开始是风雨来的。 而暮流水能把原本属于风雨来的系统抢走,还能杀了他的肉身,又挖出他的真名何由。 风雨来不得不想办法应付。 右护法就是这把刀,然而,魔尊手里有外界系统。 外界系统算操作台,刚好能够牵制数据。 风雨来又一次失算了。 但,叶行舟想不通,风雨来为何会有这般通天的本领,能连接两个世界,同化修真界。 风雨来一个人,差点团灭修真界。 风雨来,又或者说,何由想要做什么? 叶行舟缓缓睁开眼,眼睫已经覆了一层冰霜。 他的身体机能,在一点点恢复,逐渐能动了。 睁开看到的,就是右护法至死都弯着的眼角。 右护法一身黑衣覆了层白,眉眼结了霜。 这个曾经是玩家的人,一身不输于暮流水的本事,却轻飘飘死在一个连匕首都握不稳的人手里。 至死,连名字都未透露分毫。 叶行舟一时看不透他的想法。 这个人,太矛盾了。 右护法遁地而来找到他说,右护法说,他要消失了,那时叶行舟以为是右护法耍手段套他。 然,回到衍天宗后,见到任妄烛开始,右护法又直接幻化成了暮流水的模样。 暮流水一直隐藏的魔尊身份,就被右护法泄露了。 泄露之后,又开始在叶行舟耳边说些挑衅的话语。 算是恶趣味挑衅吗? 于当时的叶行舟而言,挑衅、提醒各自掺半。 因为叶行舟一直把这里当真了,忽略了已知的答案,所以右护法说了NPC,刚好提醒叶行舟。 魔骨穿透外层皮肉,风雨来的魔气入体之时,恰好破掉了最后一层修为限制。 入体的魔气刚好被强劲的至阳之气灼烧殆尽。 第488章 而他,每一次,都晚了 杀岳浅,杀一个活人,只是为了误导叶行舟。 交代这些时,右护法看了眼漩涡后的高楼大厦。 右护法当时在想什么,叶行舟不知道。 叶行舟读不出数据在想什么。 但,叶行舟能根据右护法透露的线索推理。 右护法最先说的那些话,对任妄烛说‘打赌当真的事’,与任妄烛死前说的,‘和他打赌的不是我’矛盾。 或许,任妄烛的躯体里,还有第三个人。 任妄烛没有觉察到,右护法觉察到了。 右护法这一句话引出,刚好为任妄烛自证做了铺垫。 两句矛盾的话,让叶行舟知道了第三个人。 这个人,会是谁? 叶行舟转动眼珠,看向任妄烛。 任妄烛跪在地上,头深深埋入雪中,两只手抓住地上的雪,没有动分毫。 他死前用手抓住雪,试图抹灭因疼痛刺激而求生的本能。 他的生命,在清醒与痛苦之中消逝。 任妄烛年十八,刚上大一的云轻凡,也是—— 年十八。 红衣与雪融合,喉咙的血倒流,染红面颊,他的发丝已然结了冰。 云轻凡死前,很痛苦。 在这里,在这个世界。 云轻凡杀的第一个人,是右护法。 第二个人是,他自己。 从踏入这片洁白地起,云轻凡就知道这不是游戏。 这里是另一个维度,玩家的闯入,破坏了这片安详地。 要,如何心安? 所以,云轻凡选择自刎赎罪,亲手了结又一个恶的诞生。 一根透明的丝线,从任妄烛的丹田溢出。 是傀儡丝线。 至此,叶行舟已然明白。 第三个人,是操纵任妄烛体内傀儡丝线的人。 和右护法打赌的,是操纵傀儡丝线的魔尊。 叶行舟转正眸子,看着天空的巨大漩涡。 漩涡外,高楼大厦矗立,马路上的红灯变成绿。 人来人往,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没有人,能给生活按下暂停键。 而这里的生活,却被强行按下暂停。 即便叶行舟修为升高再升高,外界力量的强悍,依旧压制着动弹不得。 睁眼久了,眼皮有些发酸,叶行舟眨了一下眼缓解。 时间静止,已经解开了。 此刻他却一动不动,躺在雪地之中。 偏过头,是两具失温的躯体。 右护法的身体,在一点点瓦解成绿色的荧光散开。 数据组成的他,消散了。 任妄烛的躯体,依旧以痛苦的姿势维持着。 叶行舟踉跄的爬起来,手脚冻得发麻,这么一动全身难受。 他走到任妄烛身边,缓缓蹲下身。 任妄烛脑袋倒垂着,喉咙插着一把匕首,满脸血迹。 腹部一道很深的伤口,已经结了冰霜。 叶行舟暖热手帕,一点一点将血迹擦除。 来时干干净净来,走时也干干净净走。 身后雪地,传来轻响。 有人来了。 他撑着伞,一身青色入这白雪地。 他的指尖,缠绕着一根傀儡悬丝,是从任妄烛身体里抽出来的傀儡悬丝。 “这副躯体,他占不住。” 淡漠的绿眸,注视着叶行舟片刻,他缓缓开口。 “右护法很轻易就能抢走,我用傀儡悬丝造了一个假壳。” 云轻凡,是七个玩家之中,胆子最小,唯一一个没有犯下杀戮的人。 但,他最初的到来还是抢了叶行舟的身体,不同的性格一眼就能看出。 暮流水动手,想要杀他。 第一轮回,游戏规则已经隐晦出现,一股莫名力量阻止,暮流水毫无头绪,杀得困难。 最后云轻凡在无尽深渊做任务的路上,自己死了。 然云轻凡和其他几个玩家的散魂,被风雨来带走了。 风雨来让魂魄转生到一个婴孩壳里,出生在小禾村。 满村不灭,暮流水觉察到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去屠村了。 叶行舟的出现,干涉了萧平已死的结局,也让转生的任妄烛活了下来。 杀死一个孩子,很简单。 但,影子不灭的干涉,一再绊住暮流水的脚。 暮流水干脆也用了法子,在任妄烛体内种上傀儡悬丝,不让右护法夺舍身体。 双方就这么缠斗。 再一看日渐长大的任妄烛,缺心眼又呆呆傻傻的模样。 右护法又开始作妖了。 先是让露出马脚,把疑点都引向任妄烛,试图让别人杀任妄烛。 杀任妄烛,就是杀死寄生体,右护法也会死,正好遂了暮流水的意。 然,任妄烛的疑点消除了,右护法又开始作妖,引诱苍水与任妄烛结契。 任妄烛是残缺水灵根,刚好可以取代病秧子柳归岸的位置。 苍水几次暴动,都是右护法暗自动的手。 暮流水一时不明白右护法在做什么。 取代柳归岸的位置,最后也是走上镇压不灭这条道路。 但,右护法是风雨来的手下,他不会那么良善。 暮流水只能想到,右护法是要夺舍躯体。 只要让苍水与任妄烛契约,任妄烛的残缺水灵根承受不住,就会爆体。 在爆体瞬间,傀儡悬丝断开,右护法就能在任妄烛死前夺舍躯体。 所以,暮流水在北奠城留下‘灭火藏于地’提示。 暮流水杀不了任妄烛,可以让别人杀,只要猜出含义,杀死寄生体,右护法自然也会死。 然而,叶行舟太另类了。 把这里当了真,忘却了这里是游戏,忽略了圈禁原住民的游戏规则。 叶行舟没有滥杀无辜,没有肆虐同门,也没有干扰这里运行的规则。 仿佛真正融入了这里。 于是,暮流水一开始的杀心暂时压住,开始利用叶行舟来布这扬局。 他在布局,布能杀死风雨来的局,能终结入侵者的局。 布这扬,轮回八次的局。 暮流水已经,轮回八次了。 每一次玩家的死亡,游戏都会重启。 时间流逝又回溯,回溯又流逝。 暮流水带着八次轮回的记忆,一次又一次在时间反复的尽头,用尽全力的奔跑。 只愿找回原来的叶行舟,哪怕留下一魂一魄也好。 而他。 每一次。 都晚了。 八次轮回,带着记忆的暮流水,看着熟悉的人一次又一次变得陌生,被陌生的人取代。 暮流水,已经疯了。 第489章 八次轮回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叶行舟芯子被置换开始吗? 不,起始是一个寻常的晴天。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是春日初放晴。 露水悬挂在草叶上,寒意退去之后,藏在泥土之下的虫子开始苏醒。 在一片杂草丛生地,一棵灵果树在回暖的春日葱郁生长。 树枝上悬挂着冰雪化去后晶莹剔透的灵果。 一只黑色黏虫在其中一颗灵果上缓慢蠕动爬行,黑色的黏液留下长长的拖拽痕迹。 奇怪的是,黏虫爬行半晌,并未啃食灵果,反倒是灵果少了一丝灵力。 直到路过的人摘下那果子,看都没看就吃起那颗灵果。 灵果多了一个牙印,黏虫被咬断了一半。 奇怪的味道让那人呸呸几口吐出果肉,踹了一脚灵果树后骂骂咧咧走了。 一刻后。 掉入草叶土层上的黏虫忽然动了一下。 一半黏虫动了,另一半黏虫也动了。 一半黏虫变成了一只黏虫,另一半黏虫也变成了一只黏虫。 两只黏虫,爬到那颗留了牙印的灵果上,继续蠕动,吞噬灵气。 至此,吸收的灵气,成了黏虫分裂的根基。 藏在草里的黑色黏虫,开始悄然分裂繁殖生长。 正如最先扔掉灵果的那人一样,无人在意这只被咬断的黏虫分裂。 无人在意的开始,是后人拼命寻找,却找不到的万恶源头。 暮流水轮回八次,寻了八次,都找不到源头。 八次,八个人,八个不同的经历。 一朵云轻散,落入凡尘。 云轻凡是轮回起始。 胆小的性子,用上叶行舟的躯壳,作出不符身份的动作,所有人都以为是夺魂阵。 初次对话,便是漏洞百出。 暮流水想揪出这个夺舍的魂魄,却被一股力量阻止。 那时的暮流水,丝毫不知这股力量是初级隐形的游戏规则。 主角,是不能被NPC杀死的。 暮流水与衍天宗所有觉察不对的人想了很多法子揪出夺舍的魂魄,都以失败告终。 直到云轻凡自己进入无尽深渊,带着叶行舟的身体,死在了深渊底下。 云轻凡死了。(44章) 所有人的时间,开始不受控制回溯扭转,扭转回最初的那天。 第二次轮回开始。 然,让暮流水吃惊的是,所有人之中,只有他拥有轮回一的记忆。 甚至第二次轮回,开始有三分之一的人没有觉察到叶行舟换了芯子,直到暮流水提醒,才后知后觉。 从第二个轮回起,就是灾难。 夺舍的那个人性格高傲自大,仗着叶行舟的身份在衍天宗欺压同门为所欲为,时常放出一些中二语录,非常高调。 长老联手,都逼不出那第二个人,反而被第二个人打伤,冠上忮忌修为名头。 后来第二个人也去了一趟无尽深渊,拿到一张不属于修真界的召妖卷碎片。 召妖卷里的妖兽凶猛异常,成了第二个人的契约兽。 有了契约兽,第二个人行事更是乖张,开始挑拨玄灵宗,天天上蹿下跳。 暮流水依旧如第一次那般,即便联手,也无法杀死这个‘主角’。 在第二个人眼里便是,天才高位者遭到全宗所有人忮忌,出手也毫不留情。 衍天宗的人,被他冠上比试名头的,死在他手里的占大多。 第二个人又去天玑秘境带回了第二张召妖卷,两张召妖卷在手,简直就是灾难降临。 修真界讨伐衍天宗的,讨伐第二个人的数不胜数。 直到东吟国居然出现一只吞噬一切的妖兽,第二个人去收召妖卷,再也没回来。(131章) 第二个人,终于死了。 时间回溯,第三轮回开始。 这一次,能觉察到叶行舟被夺舍的,只有少数亲近之人,大部分人都分不清了。 暮流水与其他人商议,根据前两次的经验,让朝浮云和顾青山先一步去找召妖卷,而他则开始智取套话。 然而,这是主角的机缘,其他人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暮流水又让朝浮云顾青山去寻外界人的帮助,如行踪无影的傀儡师百戏,又或者同门衍算师岳千磐。 好在第三个人很不一般,是个超强性缘脑,任务不做半点,汉子是必须调戏。 暮流水与朝浮云顾青山的靠近试探,成了喜欢他争抢他的证据。 第三个人老是自言自语,穿梭在各色男子之间,摆出一副羞涩摇摆不定抉择的样子。 用着叶行舟的身体,作出如此轻浮下面的动作,暮流水几乎想杀第三个人的心达到顶峰,然他没办法,只能从宗规动手。 原本的第十条宗规是尊师重道,在第三个人来后,暮流水暗自上报一次又一次,强行修改第十条宗规:天地为证,入衍天宗后,若是弟子有乱伦理,天地雷劫伺候。(62章) 终于,暮流水发现第三个人独自在大殿时,手指凭空点着什么东西,口中还说什么系统,攻略,男主之类的话语。 暮流水记下这些陌生的词汇,继续试探第三个人。 耗费许久时日,终于套出了点有用的东西。 第三个人说,他来自外界,带着系统是来拯救失足男主的。 这个世界有七个男主,有一个叫孟枳的纨绔公子性格太欠,见面就是狂砍他,他实在拯救不起,就投诉系统除名了。(2章) 现在他想让剩下的六个男主和平相处,雨露均沾。 这六个男主,暮流水也在其中。 暮流水想到先前两次轮回里见到的召妖卷,就故作不知引导。 第三人说这是系统派发的任务,召妖卷里的妖兽是为主角量身打造的装逼神器,不过他不喜欢就没做任务。 暮流水想了法子,终于是让人同意带他去了。 无尽深渊走一趟,暮流水见到了第一个玩家的尸体,那尸体已经化成了白骨。 时间的回溯,并没有让前任玩家的尸体消失。 第三个人顺利取出召妖卷,给了暮流水。 去天玑秘境找第二份召妖卷时,突如其来的熔浆吞噬了一切,第三个人死在了天玑秘境。(72章) 暮流水被痛苦灼烧着,咽气前一刻,时间回溯。 第四次轮回开始。 而这一次,一切大变样。 时间复刻,被拉长了。 和他同时期的人,变成了千年前的人,似名震修真界的傀儡师百戏,又或者同门师叔岳千磐、鬼辛兰…… 而叶行舟的身份被一个突然出现的人替代,风无涧成了师尊。 叶行舟变成了捡回来的废柴外门弟子。 没错。 叶行舟的身份,是真正的仙尊。 也是,暮流水的师尊。 暮流水站在混乱的时间线里迷茫,这一次除了他,没有人觉察不对。 所有人的记忆,都被篡改了。 暮流水迷茫又无助。 该怎么办? 一切是真还是假? 时间反复的回溯,脑子出现问题的人是他吗? 暮流水无措了许久,直到一次外门考核,第四个人名声大噪,从外门弟子里脱颖而出。 第490章 轮回差异 第四个人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疯狂打脸曾经看不起他的人。 从抢夺先机,到秘境夺宝召妖卷,一路打怪升级十分顺畅。 一个人,拥有三张召妖卷和四把本命神器是什么概念? 世界秩序扰乱,天下动荡。 无尽深渊,天玑秘境,东吟国,三份召妖卷齐活。 直到北奠城时,第四个人入城主府取第四张召妖卷时,突然死了。(387章) 第五次轮回开始。 叶行舟的身份依旧是外门废柴弟子。 所有人都没有觉察异常,唯有暮流水一人知道,第五次轮回来了。 暮流水已经疯了,他在灵剑峰大殿里呆坐了很久。 离奇的时间线,叶行舟身份的转变,所有人的视若无睹。 同时期的人,变成了千年的人。 这要他如何走?要他如何走? 暮流水提剑,不顾规则的反噬,开始疯狂杀第五个人。 这一次,系统似乎出了状况。 第五个人没有前几个人自由的操作空间,和开挂般修炼的速度,唯一的外挂就是蓝色漩涡。 即便有游戏规则的保护,顶着废柴体质,第五个人还是被暮流水重创了。 暮流水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提剑杀,用符箓杀,手段层出不穷。 第五个人用蓝色漩涡通道躲避了一次又一次,疯狂找召妖卷保护自己。 直到召妖卷被暮流水抢走,蓝色漩涡次数用尽。 在鬼界的入口,暮流水终于提剑,杀了第五个人。(139章) 也是五次轮回以来,暮流水第一次挣脱游戏规则之力。 这一次,直接让游戏运转卡壳,出了bug。 时间回溯之前,暮流水终于见到那个系统。 一个有很多选项的光屏。 然而可悲的是,暮流水看不懂光屏上的字。 第六次轮回开始。 暮流水精神开始不正常了。 第六个人穿在外门弟子叶行舟身上。 新的情况又出现,第六个人身上没有系统,属于主角的光环消失了。 暮流水这次没有屠杀第六人,而是把他抓了。 暮流水让第六个人把一切与现代有关的东西,全都交给他。 从第六个人口中,暮流水知道了另一个世界,知道了每次轮回的人都来自那个世界。 已知的六个人,都是同一所大学的人。 暮流水也凭着学到的外界字体,对上了那日在系统面板上记下来的字。 【玩家请选择模式:甜甜恋爱流、废柴打脸逆袭流、龙傲天爽文流。 系统商城可无尽提供玩家需要的一切资源,万人迷光环、进阶丹……】 这个世界,成了玩家的娱乐场所。 别人百日千载的修炼,在系统的降维打击下,所有人都成了陪衬。 可笑,可笑。 要如何破局? 好在在第五次轮回时,暮流水狂杀第五个玩家起到了效果。 系统崩溃,三个模式混合。 暮流水颓废了一段时日,又重整旗鼓,按照前几次的经验,押着第六个人去寻找召妖卷。 期间,暮流水还整理起突然多出一半的时间线,和离奇去到千年前的人。 暮流水耗费无数精力,终于入剑冢查到了至阳宗。 以及,真正的叶行舟留下一丝线索和一丝气息。 暮流水,终于得以喘一口气。 原来时间线没有延长,而是风无涧出手操纵,让一批人回到了千年前。 因为最初的数据入侵是在千年前,那个分裂的不灭,是起始。 这批人是自愿穿过时间通道,回到千年前杀死不灭的。 至阳宗也是这批来自天南地北的人,自愿组建的。 无人是宗主,人人都是宗主。 第六个人失去了主角光环,这批人就提前抢先机,拿走外界投放的召妖卷和上古神器,回溯到千年前。 回溯到起始,试图终结一切。 然而数据是杀不死的,只会无尽重组再生。 外界投放召妖卷和上古神器,早已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带来了无尽不灭,一点点蚕食同化修真界。 四张召妖卷封印四个妖兽。 四把上古神器又克制四个妖兽。 不灭在同化外界外物,同化修真界,同化修真界规则。 于是,妖兽成了恶,被数据寄生操纵开始兴风作浪。 而对应的上古神器成了压制妖兽的唯一。 苍青剑的剑灵是青龙,对应方位是东方,克制在东吟国的妖兽饕餮。 红缨枪的枪灵是白虎,对应方位是西方,克制西城的妖兽穷奇。 诛灭剑的剑灵是朱雀,对应方位是南方,克制南木国的妖兽梼杌。 苍水弓的弓灵是玄武,对应方位是北方,克制北奠城的妖兽混沌。 因为,这是系统在六次轮回里设下的世界观。 无恶生恶,无灾生灾。 叶行舟只得根据对应方位推出克制的灵根,创出四个阵法。 青龙属木,孟立竹是木灵根,便与苍青剑结契,用阵法压制东吟国的妖兽饕餮。 白虎属金,岳千磐是金灵根,与红缨枪契约,用阵法压制西城的妖兽穷奇。 朱雀属火,楼寒松是火灵根,与诛灭剑契约,用阵法压制南木国的妖兽梼杌。 鬼辛兰是水灵根,与苍水弓结契,与苍水弓结契,用阵法压制北奠城的妖兽混沌。 镇压归镇压,召妖卷的吸引力可是无与伦比的。 就怕有大聪明破坏阵法放出被数据操控的妖兽,所以叶行舟打散了镇压地。 这也是为什么四个人的坐化躯体没有出现在对应方位的四城。 镇压地打散,召妖卷藏在四个坐化躯身上,相对隐蔽安全。 第六个人在暮流水的逼迫下,终于找到了三张召妖卷。 入北奠城找第四张召妖卷时,意外出现了。 第六个玩家也像第五个玩家一样,死在了北奠城。 只是这次,是暮流水与第六个玩家一同去的。 暮流水看清了第六个玩家是怎么死的。(474章) 被杀死的。 被一个披散着长发,长相阴柔的魔修杀死的。 一剑封喉,伴着玩家的气运涌入那魔修身体里。 暮流水追上去,却看到那魔修回头,三白眼直勾勾盯着他。 这魔修,正是风雨来。 第六次轮回结束。 第七次轮回开始。 第491章 七号玩家任闲 暮流水精神状态,终于有了半分安稳。 因为。 他把那缕散魂,带回来了。 他,带回了师尊的散魂。 六次轮回,他终于苦尽甘来,找到了师尊。 暮流水脸上终于出现短暂的笑。 他在笑着,眼泪却若断线的珠子,从眼角争先恐后溢出,与额前垂落的发丝混黏在一起。 翠绿的眸子被透明的泪眼浸湿,像是林间下了一扬雨,雨停了,雾却散不开。 “师尊。” 脆弱的魂魄随时都会消散,暮流水颤抖的,极力压抑着泣音的呼唤,从齿缝间挤出。 大殿之中,身着青衫的人跪坐在地,披散的发丝划出风的弧度,他双手小心翼翼捧着一团随时散开的光晕。 暮流水反复咀嚼着那两个字,再次轻轻启唇,又唤了一声。 “师尊。” “我……找了你好久。” 魂魄听不见,魂魄没有回应。 暮流水兀自注视着手心安静躺着的光晕,眷念成了风,把沾了眼泪的头发吹到了脑后。 暮流水侧过脸,缓缓闭上眼,脸颊轻轻贴上了光晕。 眼角滑落的眼泪滴在光晕中,苦涩压抑的气息散开。 叶行舟在暮流水身上,一直嗅到咸黏苦涩的气味,原来是眼泪。 苦到无言的眼泪。 是暮流水苦涩的眼泪,润湿了叶行舟的魂魄。 这六次轮回,太苦了。 在时间紊乱的长河里,每一个为至阳宗出力的人,都被遗忘了。 有多长时间,走了多远的路,疯了多少次,暮流水记不清了。 他唯记得师尊,记得至阳宗的人。 记得师尊长什么样,记得的声音,记得师尊的每一句教导,记得至阳宗的每一个人。 即便所有人遗忘,暮流水都不会。 叶行舟,是他的师尊。 至阳宗,是希望。 “师尊。” 暮流水从一堆苦泪里挑出最轻的,低声絮着同光晕私语。 刚语半句却觉太苦,暮流水轻扯唇歇了话语。 暮流水擦掉眼泪,用灵力小心翼翼把光晕护住,藏入储物袋。 “师尊,等我。” 他会,一一抹除破坏规则秩序的一切人和物。 至阳宗是希望,而暮流水在六次轮回里徘徊着,触摸到了希望。 他站起身,推开两扇厚重的殿门。 无数光亮争先恐后涌入,暮流水坦然迈出门槛,迎接第七次轮回。 第七次轮回,开局叶行舟依旧是外门废柴弟子。 系统的外挂彻底消失,要杀第七个玩家轻而易举。 然而,暮流水这一次没有贸然出手。 因为在第六次轮回结束时,暮流水见到了风雨来轻而易举杀死玩家,用系统掠夺气运。 再一回想,第四个玩家也是在北奠城出的事。 杀死第四个玩家和第六个玩家的,应该都是风雨来。 如若暮流水现在出手杀死第七个玩家,时间回溯,并不利于暮流水探查。 暮流水还是把人捆了。 因为风雨来有系统,还能掠夺玩家气运,明显与这七个玩家来自同一个地方。 暮流水捆人,是打算要先探消息。 第七个玩家出乎预料的配合。 不惊不恐,不慌不忙,问什么答什么,知道的坦白,不知道的明说,没有半句废话。 七号玩家与前六个玩家完全不同,太坦诚了。 过度坦诚,就是有诈。 暮流水仔细辨别七号玩家给的每一个信息。 首先,这个游戏是a大大四毕业生何由的毕设全息游戏《三条路》。 三条路就是三个切换模式,走同一个主线但过程不同,自由度超高。 游戏很有前景,但还处在试行阶段,便推出了抽取七个名额内测。 游戏很有新花样,报名内测的人多之又多,七号玩家就是抽取到的幸运儿。 游戏开始后,七号玩家发现与系统失联,猜测游戏出现了bug,不敢轻举妄动。 暮流水能问出的信息,就是这些。 至于何由有没有进入游戏,系统在谁身上,七号玩家并不知情。 无论暮流水如何诈,七号玩家还是一样的回答。 七号玩家这个人很沉稳,几乎无欲无求,被关在水牢的一年都没有挣扎或逃跑。 暮流水给七号玩家留了足够的辟谷丹,在这期间,他游遍每处寻找换回叶行舟身体的法子,还有找拥有系统的何由。 暮流水在辟谷丹上留了气息,又故意设了破绽,只等七号玩家主动钻漏子逃出去。 然而,暮流水一年归来。 七号玩家依旧在软禁的地牢中,没有外出或逃跑。 暮流水头一次开口,问这个奇怪的玩家个人信息。 七号玩家任闲,a大计算机系大三生。 太奇怪了。 暮流水观察了任闲三天。 任闲大多数时间,都是坐在草堆上,从狭小的窗口看向窗外。 看飞翔的鸟儿,看湛蓝的天空,看天空御剑飞行的修仙者。 紧接着任闲就在地上,写了一串又一串复杂的词汇,没有丝毫出去的念头。 暮流水再次出现在地牢,看不懂满地牢的词汇。 这些词汇五号玩家没有教过他,暮流水看不懂。 任闲见暮流水一直盯着看,就问他要学吗。 暮流水反问任闲,问他为什么不逃走。 任闲平静的说,“我不会用灵力。” “……” 没错,七号玩家任闲不会用灵力。 他穿越的这具身体虽然是个废材,但基础修为还是有的,炼气期修为足够逃出暮流水设的薄弱枷锁。 然而,任闲不会用灵力。 暮流水沉默了很久,把人抓出来,开始在这具躯体上设换魂阵。 幼虫破茧蝴蝶,一层茧子包裹的,是两个完全不同之物。 这就是暮流水寻到的换魂阵。 阵法启动,换魂却失败了,因为叶行舟的魂魄太淡,还需要温养一段时间。 蝴蝶翅膀印迹留在了任闲脖子上,暮流水给了任闲一块方巾遮挡印迹。 暮流水又开始押着任闲去找召妖卷。 这期间,魔族突然多了个横空出世的魔尊,暮流水第一直觉就是第六次轮回见到的那人。 暮流水带上任闲去魔界,让其辨认是否是何由。 整日只会在本子上记记写写的任闲终于抬起了头。 那日,村落血流成河。 风雨来满脸沾血,脸上是兴奋的笑,他从落日的血红村落走出来,三白眼直勾勾盯着任闲。 任闲说,他不是何由。 第492章 第八次轮回——开始 先是在尸山血海地无半分害怕,见到风雨来又是过度平静。 说这个人没有情绪波动吗? 不,这更像是保持这个人设,让暮流水放松警惕。 毁掉丹田失去灵力,任闲成了容易控制的废人。 暮流水没收了任闲的本子,抓着人去找召妖卷。 这个新魔尊风雨来像开了杀戒一般,常在屠杀百姓。 大多宗门的人都忙着应付这个棘手的玩意,见到风雨来超标的本事,暮流水更加确定他就是身上带着系统的何由。 暮流水一边抓着任闲找召妖卷,一边寻找系统的漏洞。 这一次找召妖卷,又出现了新状况。 千年前镇压不灭的四个阵法,竟然有了松动。 蠕动的黑色黏虫成山堆似的繁殖,啃食着灵力。 照着这个速度,游戏同化世界,只会越来越快,届时再回溯暮流水就寸步难行了。 暮流水不得不想对策,四个阵法有了松动,那么就再找四个灵根对应的人封印。 想法容易,找起来十分困难,因为不灭成长的速度太快了,再者上古神器还会挑主。 暮流水只能跟随上古神器指引去寻找有缘人。 苍青剑入东吟国,选择了一个家奴向修远。 然,那家奴被欺负得太狠,唯一亲娘也被杀了,击鼓鸣冤的路上还被恶人拦住,暮流水赶到之时,人已经被黑手杀死了。 红缨枪在西城选主,选的是护城神像梅玄英,梅玄英都石化了,怎么可能契约,第二城也不了了之。 诛灭剑就更不用说了,诛灭剑选主孟家孟枳,那纨绔公子先前就有被除名的先例,这一次诛灭剑找他,直接被孟枳转手押注卖了。 最后,苍水弓选了合欢宗的一个炉鼎,那炉鼎是生人草生的草童。 早就死了。 暮流水耗费精力从阵法里取出的四件神器,全部折损。 要么总是晚一步,要么出现意外情况。 暮流水目光锁定在成为废人的任闲身上。 任闲取出来的三份召妖卷也都被暮流水第一时间收走了。 这个人太老实了,暮流水却总有不好的预感。 任闲不像老实,像憋了大招,偏生暮流水没有发现任闲耍任何一个手段。 于是,暮流水掏出一开始没收的本子,逼问任闲意思。 任闲说这是英语,还翻译了每一句话,就是些琐碎的日常和被囚禁时从窗外看到的影像。 暮流水是不懂英语,不代表不懂人性。 这里是外来者脱离现实世界来到的游戏世界。 脱离现实之后,所有的恶都会对着虚拟无限放大,就像何由一样。 暮流水怀疑,任闲翻译的话语是在骗他,任闲应该有什么手段同何由私下联系。 怀疑一旦成立,就开始疯狂放大。 暮流水不放过蛛丝马迹,开始想方设法抓何由。 拥有系统的人抓起来又怎么会容易,每一次都狡猾逃走,继续杀戮。 既然正道的法子抓不住人,那么暮流水就去魔界,用魔修的法子抓人。 暮流水抓着任闲入魔界,魔修的手段阴险又毫无下限,要抓人,暮流水还真找到了法子。 用魔修铸剑,炼成玄玉剑。 暮流水开始屠杀魔修,躯体一副接一副焚火,浓烈的魔气将暮流水也同化成了魔修。 终于集齐百人魂魄,剑身都是魔修的魂魄刻痕。 这一次,暮流水也杀死何由。 何由死了。 暮流水刚喘一口气,准备寻找系统,何由就再次睁开了眼睛。 何由复活了。 暮流水拼尽全力杀的人,轻而易举又复活了。 暮流水目眦欲裂,疯狂捅何由刀子。 就在这时候,一把剑捅穿他的心脏。 暮流水回头,对上任闲笑眯眯的眼睛。 “在找系统吗?” 任闲指了指眼睛,蓝光一闪而过。 “系统,一直在我眼睛里。” 暮流水凭着最后一口气,提剑反杀了任闲。 暮流水死了。 任闲却没死。 任闲没死,这一次就没有时间回溯。 暮流水的魂魄被何由捏碎了。 但暮流水依旧以亡魂形态游荡。 因为叶行舟的散魂能灼烧何由,护住了暮流水的魂魄。 暮流水以散魂形态,跟了任闲和何由一段时间。 也就是这一段时间,暮流水知道了何由屠杀百姓的真相。 杀死真的,用假的替代。 至少破坏修真界原来存在的,数据入侵就会越来越容易,替代原来的人,加快游戏同化的进度。 所以,何由释放恶念的同时,疯狂屠杀原住民。 而这一切,都是任闲告知何由的。 任闲记录的英语还真是琐碎日常,用来分散暮流水的注意,真正有问题的是眼睛。 原来修真界最难瓦解的是宗门,每一个修道者都拥有不同的灵力,任闲在地牢关押的那段时间,常窗户往外看。 他的眼睛是系统,而系统又在复刻每一个人的数据,传给何由。 最后得出答案,何由开始屠杀破坏,加快游戏融合进度。 两个人,是合作的。 即便暮流水脑子转得快,还是着了两人道。 暮流水从两人嘴里,听到了游戏同化进度已经超过一半了。 本来,暮流水已经绝望了。 没想到,这两人也是一百个心眼子。 任闲继续根据主线任务,去北奠城找第四份召妖卷,事实上也成功找到了。 主线任务已经集齐了召妖卷碎片,任闲本该能回家的。 但从第五个玩家开始,三个模式已经混合在了一起,任闲还需要做逆袭打脸和攻略六个男主的任务。 任闲通过数据改造了系统,开启了回家的通道。 踏入通道的一刹,何由忽而提剑反水,杀了任闲。(486章) “我已经出不去了,你也别想出去。” 暮流水这才得知,何由从第一次轮回开始,就出现在了这里。 养玩家气运,吸玩家气运,享受无尽长生。 何由在同化修真界的同时,也被修真界同化了。 从叶行舟的散魂灼烧开始,从魔骨影响神志开始,从失去对万物开始,从—— 第一次轮回踏入这片纯净地开始。 何由也会被反噬成为,游戏的NPC。 至此,何由成了风雨来。 他无法回家。 他也不想让别人回家。 所以,风雨来杀了任闲。 系统从任闲眼里出来的一刹,暮流水终于抢先一步,抢过系统,逆风翻盘。 第七次轮回结束。 第八次轮回——开始。 第493章 以异世之魂,杀异世之魂 与系统真正见的第一面,是在七次轮回结束后。 七个玩家已经内测结束了,暮流水也死在了第七次轮回。 游戏已经快同化完修真界了,第八次轮回,有吗? 暮流水以散魂的形态,看着虚拟的系统,百感交集。 系统界面闪烁着一行乱码。 七次轮回玩家受到的重创,也衍生到了系统。 绿色乱码逐渐淡去,一道机械电子音回荡。 【叮,系统—滋—重启中】 【叮,检测到男主,—滋—,正在绑定,绑定成功。】 【叮,检测到男主已死亡,剧情崩塌,系统修复中——】 时间回溯的抽离感,伴随着系统的机械音,暮流水又回到了起点。 这一次,手握系统站在初始位置的,是暮流水。 除此之外,暮流水还在系统面板上看到第三次轮回的七个男主。 暮流水、百戏,左春回、流苏、竹清岚、燕禾、孟枳。 后三者,人物面板呈灰色。 孟枳被三号玩家投诉除了名,此事暮流水是知道的。 让暮流水意外的是,玄灵宗的竹清岚和燕禾,这二人还活着,但面板也是灰色的。 暮流水问系统,竹清岚和燕禾为什么是灰色的,系统说二者被剔除男主名额了,所以呈灰色。 暮流水仔细回忆起前七次轮回,玄灵宗二人做派。 这一回忆,暮流水就发现他的记忆卡顿了,记忆里的二人轮廓淡到看不清。 可,暮流水明明记得,以前两个宗弟子切磋赛时,他与竹清岚交过手。 竹清岚是个非常有天赋的符修,时常爱笑,真诚又健谈。 再说燕禾,也是个厉害的剑修,很有记忆点。 实在不该像今日这般,在所有人记忆里淡去。 系统的话,暮流水并不信。 因为系统回溯时,暮流水觉察到一丝异样,他身体的气运,正在被系统窃取,用来修补系统。 这二人,也应是被窃取了气运,才逐渐在所有人记忆里淡去。 本以为系统在手,暮流水就能翻身打一把胜仗了,没想到,系统也是个偷气运的。 何由窃取玩家气运,系统又窃取男主气运。 暮流水一时陷入了沉默。 短暂的沉默过后,暮流水忽而有了一丝突破口。 系统窃取的男主气运只是用来修复系统,并没有传给何由。 由此,暮流水有了一个猜测,系统偷了两个男主的气运,应该生出自我意识了。 于是,暮流水与系统做了一个交易,用一身气运,交换彻底杀死何由的办法和辨别不灭的方法。 开始系统很狡猾,并不承认偷气运的事。 暮流水果断抹脖子自尽,系统刚修好的程序又在暮流水的破坏下崩盘。 系统再一次把人复活,同意了与暮流水交换。 要问系统为什么不绑定另外三个男主呢?自然是因为第四次轮回时,左春回、流苏、百戏都穿过时间池,回到了千年前。 这三人从第四次轮回开始,就一直维持穿回千年前的设定,实力太强悍了,还有至阳之气庇佑。 系统僵持了很久,依旧复刻不了数据。 对三人下不了手,只能把目标放在暮流水身上。 谁知道暮流水也不是个省事的,不答应就果断自尽,身上还有一缕散魂庇佑,系统只得老实。 暮流水问系统,商城之物能用吗? 系统说,大多数外挂都被前七个玩家造光了,只剩下穿梭门和三次暂停游戏的机会。 穿梭门就是蓝色漩涡,只有指定之人能用,能穿梭空间和时间。 好在,这二者于暮流水而言,已经足够了。 系统又按照交换,给了暮流水彻底杀死何由的方法。 以异世之魂,杀异世之魂。 何由现在也被修真界同化了,极阴体是突破口。 而辨别不灭的方法,让暮流水沉寂了三日。 因为他看到人群里,一个又一个被黏虫寄生的人。 暮流水出手杀了一个被寄生的人,却被所有人围攻。 因为,没人看得到黏虫。 大家只看到暮流水杀了人。 黏虫不灭,唯有暮流水一人可见。 恶心黏腻、又无限繁殖的不灭,以最丑的姿态出现在修真界。 这样下去,同化只会越来越快。 尤其是压制的四个阵法,已经在不灭的侵蚀下逐渐松动。 这一次回溯,不灭繁殖加速,阵法更是摇摇欲坠。 暮流水适应视觉冲击后,收起了莽撞,决定从长计议。 暮流水最先按着界面上出现的男主名去找了左春回。 彼时左春回已经从逍遥散修成了衍天宗藏书阁长老。 暮流水推开了那扇木门。 庭院繁花,人浅眠,青蛇缠手。 暮流水问他,“你记得叶行舟吗?” 左春回看着暮流水的心口,只字未言。 暮流水垂下眸。 没错,叶行舟的魂要散了。 暮流水把那缕散魂,养在了心口。 只要心脏跳动,魂魄就不会散。 他要养着散魂,等师尊回家。 左春回只道,“你强求不来的。” 左春回让暮流水放弃散魂,又留下来一行金字。 极阴至阳合。 生路通死,死路往生。 左春回受伪天道限制,同暮流水言不了多少。 不过,这两个信息已经足矣。 极阴体是现在被同化的何由,也是风雨来。 而至阳气,暮流水看向心口。 至阳气和至阳宗的至阳,是同一物,唯叶行舟身上有。 暮流水沉默良久,出了小院。 与此同时,萧师叔捡回一个孩子。 取名,叶行舟。 暮流水去看过这个婴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不过并没有不灭寄生,长相也同叶行舟一模一样。 暮流水想要把心口的散魂放入这副躯体里。 这一次,换他亲手养大师尊。 魂魄成功进入了婴孩躯体,虽然失去了记忆,但获得了新生。 暮流水是开心的。 他见到了师尊。 见到了幼时的师尊。 只是他不能太明显,无人之时,才敢去看一眼这个孩子。 从蹒跚学步,到会亲切学着别人的样子,喊他师兄。 这一喊,辈分乱了。 暮流水差点被雷劈。 没错,为了杜绝再次出现三号玩家的情况,每一次轮回暮流水最先搞定的都是那条宗规。 第494章 三步之内,必有解药 本以为,这一次终于会安稳了。 叶行舟的修炼天赋也很高,蹭蹭上涨,直让宗门弟子羡慕。 直到十二岁这年。 那夜,暮流水照例去找叶行舟,叶行舟却不在寝居。 暮流水跟随气息指引,来到了灵剑峰的无尽深渊。 无尽深渊,这是第四次轮回,一批人穿越时间后留下的巨大裂口。 地下暮流水去过一次,是孟立竹封印天渊禁地妖兽的阵法。 这一次暮流水试图再次闯入禁地之中,却被结界力量阻拦。 只有拥有至阳之气的人才能进入。 暮流水急着找人,用了蓝色漩涡。 落入无尽深渊底时,叶行舟站在一号玩家的骨头旁。 听见暮流水走过来的声响,他缓缓回过头。 暮流水猛觉不对。 叶行舟的气息变了,那个怯弱胆小的气息,很眼熟。 是一号玩家。 一号玩家云轻凡,第一轮回就死了的人,魂魄居然入了叶行舟身体。 而叶行舟原本温养的散魂,被这么一挤,又陷入了沉睡。 这一刻,暮流水想杀云轻凡的心都有了。 暮流水怒气冲冲过去,云轻凡一个劲解释。 “是他把我吸进来的。” “我没有抢身体。” “我没有抢。” 暮流水没有理会云轻凡的解释,飞快抽出叶行舟的魂魄温养。 魂魄闪了一闪,暮流水像听到了什么,浓厚的杀心忽然止住。 他盯着云轻凡看了很久,再次设下换魂阵。 这一次的蝴蝶印迹残缺不全,暮流水还是给了云轻凡一块方巾挡住印迹。 而后,暮流水抽走了云轻凡的记忆,给换魂阵设了障眼法,又让云轻凡一直往前走。 云轻凡跃过灵蛇,一直往前走,无尽深渊的尽头是关押妖兽的天渊禁地。 从天渊禁地出来的那一刹,云轻凡失去记忆,彻底成了叶行舟。 他因为擅闯禁地,被执法堂江客带走审问。(46章) 江客问他,为什么擅闯天渊禁地? 彼时刚被抽走记忆,又是一缕残缺魂魄的云轻凡呆呆愣愣,只是重复说。 “我没有闯天渊禁地,我是从无尽深渊来的。” “无尽深渊地下,有灵蛇和阵法。” 然,无尽深渊进不去。 要查起来很困难,最后这事不了了之。 因为从天渊禁地出来后,叶行舟的修为就停在了炼气后期。(1章) 从天才泯灭于常人,无人再关注他。 暮流水把叶行舟的散魂再次藏起。 他用蓝色漩涡回到无尽深渊下。 这一次云轻凡的意外让他警觉起来,玩家死了,但三魂七魄还没散。 暮流水顿时就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与彻底杀死何由的法子刚好有异曲同工之妙。 入叶行舟身体的是一魂一魄,暮流水用系统抓了剩下的魂魄,而后暮流水去了七处玩家身死地。 照着同一个法子,把魂魄全抓来,炼制玄玉剑。 七个魂魄,七道刻痕。 用异世之魂,杀异世之魂。 这一次,有玄玉剑在手,风雨来必死无疑。 玄玉剑的事解决后,宗门里又出现新状况,萧平又捡回来一个孩子。 这孩子,从小禾村带回来的。 小禾村,暮流水去了一趟查看,满村不灭仿人,看得人头皮发麻。 真正小禾村的人,百年前就已经被风雨来屠杀了,现在的都是不灭。 暮流水毫不犹豫,伪装起来杀了那孩子,又屠了村。 这一次像是触发某个节点,时间又一次回溯到了萧师叔带回孩子那日。 系统给了暮流水警告,因为暮流水ooc了,所以节档刷新重来。 暮流水是男主,必须得按照设定里的温和疏离行事。 这是系统给暮流水使的绊子。 ooc一次,就重来一次。 重来一次,不灭就会增强一次。 暮流水怀疑系统抽他的气运,是在养不灭。 他不得不另想法子。 三步之内,必有解药。 系统的穿梭门就是克制系统ooc警告的最佳方法。 只要暮流水用蓝色漩涡穿梭时间,找到百年前的风雨来,把人杀了,而后暮流水就可以替代他的身份。 风雨来有魔骨,又是极阴体,嗜血又好杀。 届时暮流水套上风雨来的身份,成为魔尊,在选择不灭屠杀,系统就制裁不了他了。 暮流水果断用漩涡门穿梭回百年前。 那时风雨来正欲入小禾村。 暮流水逮到人,果断用玄玉剑杀。 正派修士杀魔修,毫无问题吧,暮流水钻这个空子杀了风雨来。 这一次杀风雨来的是异世之魂铸的剑,暮流水刻意观察了一下,风雨来死了。 暮流水正要挖魔骨时,风雨来眼睛睁开了。 “想杀我吗?” 风雨来弯唇提醒,“看看你的系统吧。” 暮流水看向系统面板,面板上的男主,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魔尊风雨来,也成了男主。 成为男主,就代表融入修真界,算不上是异世之魂了。 所以,风雨来的无限复活,依旧能使用。 会钻空子的,不止暮流水一人,风雨来能在八次轮回里混得如鱼得水,也绝不简单。 暮流水脸一沉,抓出系统,继续钻空子。 “他被这里同化了,你之前告诉我杀死他的法子无用,你我的交易不算数。” 系统数据卡壳宕机一会后,给了答案。 剥离魔骨。 剥离魔骨,风雨来依旧是男主,系统的答案没给全。 暮流水不知听没听,只是持剑,狂杀风雨来。 复活就杀,复活就杀。 直到第三次,暮流水抹掉脸上的血,停了手。 要问风雨来为什么伤不了暮流水,因为暮流水身上有叶行舟的散魂,有至阳之气庇佑。 风雨来被玄玉剑杀死之后,并不是立刻复活,这证明风雨来并没有彻底融合,复活还需要时间。 反复追杀这三次,暮流水算了一下时间。 风雨来死后想要复活,约莫要耗费半炷香时间。 只要在半炷香之间,挖掉魔骨,再用风雨来肉身加铸玄玉剑。 那么玄玉剑增强了,风雨来也没有肉身复活了。 因为,魔骨在暮流水手里。 漩涡门回溯的时效有一天,时间足够。 然。 暮流水又失算了。 这一次,风雨来突然变厉害,径直越过他,杀了小禾村的人。 临走他回眸,“以为能杀我吗?不,逗你玩的。” (宝子们,开了番茄群二,感兴趣的可以入群哦) 第495章 不要插手 风雨来语调轻扬,戏耍一个耗费全力却杀不死他的人。 先给希望,再看着为零星希望而拼尽全力,最后轻飘飘戳破一切。(473章) 在风雨来这里,希望像泡沫,轻轻一戳就破。 风雨来,一直都是这般恶劣玩弄人心。 他轻飘飘留下这句话,施施然就如漩涡,消失在了小禾村。 此刻,是血流成河的小禾村,血腥味经久不散,是暮流水阻止不了的死亡。 即便,暮流水有穿梭门,依旧阻止不了灾祸。 自此一战,暮流水颓废了很久。 他不知道,该从哪入手。 挣扎吗?他像蝼蚁。 直到,心口有一阵暖流滑过。 “为师在。” 七世轮回未听到的声音,刻在脑海深处的声音,像揉风划过,抚触斑驳的春日。 师尊说,他在。 暮流水一听见这声音,眼眶就泛起阵阵酸,像入秋叶黄风凉,像早晨霜雪见过寒。 “师尊。” “我只是。” “有点累……” 暮流水的掌心,轻轻覆在心口。 心脏的跳动驱动肉体,肉体活着,灵魂却早已死去。 精神的苦楚,抹不尽,擦不完。 他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走太久了,抬头往前,是无尽,低头看路,是荆棘。 暮流水轻阖上眼,一滴泪花润湿眼睫,滴落在手背上。 他再一次从大殿里站起来,打开了传送门。 既然杀不死风雨来,那他就从阵法入手。 四件神器择主在第七次轮回时,暮流水就已经见过了。 第八次轮回,有了传送门就是改变这四人命运的契机。 暮流水再次用漩涡门,这次他直接穿到向修远幼时。 然,这一次陆家却大变样。 柳织音成了陆家夫人,身旁牵着的孩子,是第七次轮回苍水弓选择的草童。 暮流水愣了一下。 在第四次轮回之前,柳织音也是衍天宗的,按照辈分,暮流水还得喊柳织音为柳师叔。 如今柳织音忽然出现在了陆家,还成了家主夫人。 草童柳归岸的命运,和向修远夹缝求生的命运,都改变了。 难道,柳织音也有轮回的记忆吗? 暮流水心跳加速,迫切的想要开口询问。 那日陆家正好在为柳归岸办生辰宴席,人群冗杂,来来往往,或挂笑,或说着恭喜。 暮流水站在大门外的石狮旁,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陆家里。 原本在招待宾客的柳织音忽而感知到什么,她的视线穿透人群,精准锁定门外的人。 视线相撞,目光停顿片刻,又不着痕迹挪开了。 柳织音什么都没说,眼神却将一切都说了。 陆家的变故,是柳织音插的手,向修远和柳归岸二人,她都会护住。 是单单护住,不是明显的偏心。 因为,伪天道在监管,只能用细微的变化,引发蝴蝶效应,改变最终结局。 见到柳织音后,暮流水忽然清明了不少。 这一次的改变,绝对不是偶然。 再见到柳织音后,暮流水愈发肯定回到千年前的那批人,一定拥有轮回的记忆。 暮流水打算用穿梭门回到千年前,系统却出声阻拦,穿梭门时间限制是百年。 暮流水瞬间就想钻空子,这一次回到百年前,而后他站在百年前的时间点,在往百年前走。 时间叠加,不就可以推到千年前了么。 念头刚起还未行动,系统又吭声补充前缀:时间不能叠加。 暮流水想要回去亲自探查真相的念头被抹灭了。 暮流水又开始想对策。 回到千年前的这批人,都选择在了第八次轮回动手。 这一次轮回,有什么特殊吗? 暮流水想到了还未现身的外来者,又想到了师尊突然把这副身体让给云轻凡。 七次测试结束,玩家都被困在了玄玉剑里,那么第八次的外来者,又是什么身份? 暮流水看着湛蓝的天空,一时想不通,他再次打开了穿梭门。 这次暮流水去了孟家,时间特地挑孟枳还未出生前。 没办法,孟枳七次轮回都是大富大贵,不缺钱又没修仙念头,整日在南木国招猫逗狗惹人嫌。 这一次暮流水决定,从孟枳的孩童时期入手改变,像柳织音一样引发蝴蝶效应。 真正到时,孟家的情况却让暮流水措不及防。 孟枳不明不白多了一个二叔孟谦寒就算了,孟家上下里外还遭到了屠门。 地上都是尸体和血。 只剩一口气的孟长弦回光返照般,抓住了暮流水的衣角。 五指浸血,染红衣摆。 孟长弦嗬嗬吐息,眼珠艰难转动,看向怀里昏迷的孟枳。 “求……道友……” “求道友,带他……走。“孟长弦说完就咽气了。 暮流水回头看了眼孟家,提上昏迷的人就离开。 然而。 上一秒还提在手里的小孩,下一秒就不见了,伴随变化的,是时间。 仅仅一步,暮流水就从回溯的过去,回到了当下。 系统再一次出声提醒。 暮流水的强行改变太刻意,系统会修正错误,维护世界运行秩序。 既然是游戏,那么就得按照设定好的程序来。 暮流水想了很久,开始探查现在时间段的孟家。 孟谦寒,是系统安排的。 改变孟家的命运,就是改变孟枳的命运。 尤其孟谦寒还是不灭,设定的程序无脑自大,好面爱装,系统安排的任务是孟枳十八岁时,让孟谦寒夺舍躯体。 孟谦寒是不灭,是数据,只会按照给出的指令执行。 生出自我意识的系统,只会用各种方法同化世界。 暮流水知道系统想要做什么了。 系统要让孟谦寒降生在孟家,又设定夺舍的程序,为的就是让孟枳走不上修仙道。 无法修仙,就无法同诛灭剑契约,届时阵法破碎,不灭就彻底没了压制,系统同化世界也会更快。 那么,最后一个人呢? 暮流水走上去西城的路。 一根仙鹤羽毛,忽而飘落眼前。 暮流水触碰的瞬间,灵魂抽离,一个洁白区域成,柳织音的声音回荡。 “它盯上你了。” “不要插手。” “交给我们。” “回宗,等他回来。” 等他回来,是师尊吗? 第496章 他就是叶行舟 暮流水魂魄重新归位,身体有了实感,他一言不发往回宗的方向走。 柳织音说,他被盯上了。 最明显的就是系统,他被系统盯上了。 所以,即便现在有穿梭门的优势,暮流水依旧改变不了任何节点,相反系统倒是可以随意投放不灭。 因为,系统已经成了伪天道,在监控之下,每个人都得谨言慎行。 暮流水思考良久。 既然他被系统盯上了,那么现在他转移系统注意,让柳织音几人有行动的空间也是一条出路。 所以,暮流水按照柳织音的告知,重新回到宗门。 柳师叔说,师尊会回来。 可。 暮流水垂眸,指尖抚触心口。 师尊的散魂不是藏在心口吗?魂魄都散了,又怎么回来? 但柳师叔从来不是会开玩笑的人。 暮流水只能先上山回宗等待。 枫叶红,随风扬。 暮流水踏尽台阶,再一次回到了宗门。 彼时,云轻凡已经没有记忆,套着叶行舟的壳子混在外门。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孩,是任妄烛。 暮流水觉得很奇怪。 他明明记着任妄烛小时候是不灭,为什么现在变成了活人。 视线再下移几寸,落到任妄烛脚踩的影子后,暮流水看到了密密麻麻虫子组成的影子。 储物袋里的诛灭剑,也在这一刻开始躁动。 灵魂,在相互吸引躁动。 暮流水炼化的七个异世之魂,不知为何又出现在了任妄烛这副躯体里。 七个魂魄,啃咬吞噬,最后只剩下两个魂魄。 一个是云轻凡的一魂一魄,一个是任闲的一魂一魄。 现在,叶行舟的躯体里也装着云轻凡一魂一魄。 两个相同的魂魄吸引,相似的性格让两人玩到了一起。 再说任闲,看着蠕动的不灭,暮流水依旧知道了,任闲被挤到了影子里,影子又是不灭。 任闲被吞噬,已经同化了。 能抓异世之魂的,暮流水唯能想到风雨来,联想到风雨来,思绪自然而然通了。 现在系统生出自我意识,不会再听风雨来的指令。 风雨来此番又可以抓玩家魂魄塞一起,造出影子不灭。 明显是为自己创造一把顺手的刀。 暮流水迷晕了任妄烛,直接用诛灭剑杀影子。 影子没杀死。 只有纯正的至阳之气,才能杀死不灭。 即便暮流水身上有叶行舟的散魂和至阳之气,现在也只能勉强克制生长。 这一次,系统没有提醒暮流水ooc。 系统和风雨来不和,暮流水话音一转,就开始挑拨离间。 人类的情绪和想法最难琢磨,即便系统生出自我意识,那也只是机械系统,由代码组成的系统。 最终,暮流水还是套出了真正杀死风雨来的办法。 需要一个契机,系统会牵制风雨来一炷香,给暮流水用玄玉剑挖骨的时间。 而后,用风雨来肉身重塑玄玉剑。 方法是给了,全不全暮流水不知道,犹豫良久,暮流水不知不觉停在风无涧屋外。 这个从第四次轮回开始,突然替代叶行舟身份的师尊,暮流水先前因为膈应,一直没有接触。 他也接触不到,因为风无涧每一次都在闭关。 时间点卡得刚好百年,暮流水想回溯都回溯不了。 踌躇片刻,暮流水正准备离开时,一道密音入耳。 “莫插入因果,否则你会后悔。” 后悔吗? 暮流水冷眸,“什么都不知,就不会后悔了吗?” 整整八世,暮流水人疯了一回又一回,反反复复挣扎八次依旧蒙在鼓里。 现在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假师尊,同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不要干涉因果? 暮流水还想要再说更多,然而现在伪天道已经有了限制。 只要透露天机,就会被降下不灭寄生同化。 风无涧沉默良久,“这一次,他回来了。” 柳织音和风无涧都说他回来了。 暮流水抬眸,“他是我真正的师尊吗?” “是。” 暮流水听到答案后,终于冷静下来了,他没有再插手干涉,而是去了藏书阁,又或者下山四探消息。 思绪繁杂之时,唯有无尽阵法符箓书转移注意力。 反反复复查阅,从一层到四层,暮流水还真有发现。 一本垫桌角的阵法书,很不起眼,暮流水抽出一看,看到了四个镇压不灭的阵法。(91章) 春去冬来。 一年又一年。 暮流水查清了前往千年前的人,现在还活着的有三位。 困在玄灵宗天机阁的流苏,在南木国卖艺的百戏,以及左春回。 再一次去藏书阁时,藏书阁旁边,时常在芙蓉树下浅眠的左春回成了一头白发,手里还多了一把晶莹剔透的骨扇。 攀附在手臂的青蛇,在吞噬他的气息,这条青蛇,是伪天道的监管。 暮流水盯着左春回那头白发很久。 直到左春回抬起眼皮,不在意的捏碎青蛇脑袋,青蛇挣扎几下,化成玉镯束缚在手腕。 左春回暂时掐灭了监管。 “还有三个月。” “他回来后,传送门限制被减弱。” 左春回眯着眼,看着茂密的叶片,他淡声提醒。 “北奠城,是契机。” 左春回在提醒暮流水,提醒他,传送门限制减弱后,去做该做的事。 比如,杀风雨来。 北奠城,就是杀风雨来的契机。 这一次传送门限制减弱,改变的过去,也会蝴蝶效应引向到未来。 改变过去,就真正改变了未来。 暮流水道过谢后,抬脚正欲踏入藏书阁。 左春回这时又道。 “他就是叶行舟。” “不要做后悔的事。” 是提醒,是警告。 那时候的暮流水很疑惑。 为什么风无涧同左春回,都在提醒同一句话。 后悔的事,他会对师尊做什么后悔的事? 暮流水一时没想明白。 他去了一趟外门。 现在的叶行舟和任妄烛,按内里来说,就是同一个人。 两魂两魄都不全,整天缺心眼似的,一个挨着一个混在外门。 任妄烛脚底下的影子黑得能滴墨,已经快要凝成实体了。 暮流水又压制了一次,这一次效果明显不算好,薄薄一层结界,轻轻就能弄破。 至阳之气变薄,不是用多的原因。 而是因为,藏在心口的散魂,要散了。 暮流水还是下了山,找寻护魂方法。 他不能让师尊回来后魂魄不全。 (还有两章,晚点发) 第497章 我只要你一人 风无涧先前的提醒不无道理。 这几年,他没有再插手试图救人之后,一切都在按照规律发展,孟枳被送进了衍天宗,就是最好的例子。 暮流水走了很久,从天到天天,又到月月。 魂魄吸收天地精华,还是护住了,时间晃眼而过。 暮流水敏锐感知到系统禁锢他的力量,薄弱下来。 限制减弱这一刻,暮流水知道左春回口中的三个月已经到了。 师尊的魂魄,他总算护过了三个月。 但,这一次暮流水回宗的心情却少了平静,忐忑居多。 回来的,真是师尊吗? 他害怕,看到的又是一个玩家。 暮流水茫然看着热闹的集市,彼时凡间正是中秋,猜灯谜买花灯的可多。 暮流水买了一个精致的的兔儿花灯,放入储物袋。 见面礼有了,暮流水想了想,还是换上夜行衣,悄然上山。 这一次才到半山腰,暮流水就看到两个鬼鬼祟祟下山的人。 叶行舟带着任妄烛,手里捏了几根金丝,正大步往山下走。(4章) 在叶行舟躯体里的一魂一魄云轻凡,已经沉睡了。 一路下山两人有说有笑,勾肩搭背。 任妄烛从开始的胆怯,逐渐大胆,直到吃上酸甜的糖葫芦,彻底忘本。 叶行舟声音清朗,神态无比鲜活。 这是暮流水第一次见反差如此大的师尊。 暮流水一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继续观察。 叶行舟不像玩家。 虽然心眼子多,但他待任妄烛很好。 任妄烛喜欢花灯,但猜不到灯谜,叶行舟用了半截金丝换来一个花灯。 看到叶行舟手捧的花灯,暮流水垂下眼眸。 他买给师尊的见面礼,也是兔儿灯。 一模一样的,兔儿灯。 暮流水沉默着跟随两人,看着两人从吃吃喝喝到回宗。 他其实挺好奇两人是怎么避开衍天宗结界,偷溜出来的。 这一跟,就发现结界不知何时破了一个口子,外层的围墙还多了一个容纳人大小的狗洞。 暮流水再次看向任妄烛的影子。 两个说说笑笑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任妄烛脚下的影子已经能够离体了。 这个结界,是影子钻破的。 影子不灭还在挑衅似的,故意越过暮流水眼前后,又回到影子里。 暮流水继续观察两人,叶行舟蹑手蹑脚在前,任妄烛鬼鬼祟祟猫腰在后。 不了房舍门刚打开,暮流水就和两人一样惊讶。 因为,孟枳在里面。 最不可能产生交集的三人,命运开始奇怪的交缠扭动。 暮流水蹲在房顶,看着孟枳从势在必得到拽着裤子红温,又气火攻心晕倒。 叶行舟擦擦手,用被褥给两人盖上肚脐眼后并没有睡觉。 而是,写了张纸条提醒结界缺口,还贼机灵扔给杜朗脱身。 暮流水震惊之余,狠狠沉默了。 一是叶行舟的骚操作。 二是叶行舟的细心,本以为两个不知情的人会留着缺口偷摸下山,没想到叶行舟果断提醒了。 暮流水从房顶越身离开的时候,还有点不真实感。(第5章) 这人,真是他师尊吗? 失去记忆,性格也会变得这么癫狂吗? 暮流水冷静一晚后,决定再一次趁夜色去看叶行舟。 这一次,暮流水把散魂取了出来。 只要散魂能与叶行舟这副身体融合,叶行舟就是师尊。 这一次试探,差点让暮流水悔不当初。 散魂刚接触到躯体的刹那,差点被弹散。 两个灵魂,融合不了。 即便现在占据叶行舟身体的灵魂拥有至阳之气,两个灵魂,依旧互相排斥。 暮流水顿时又气又恼,去藏书阁找左春回。 青蛇再次缠绕上左春回的手腕,他已然不能再言天机。 他只是看着暮流水。 “我已经告诉过你答案了。” “你心口的散魂,不要再管了。” “前身是前身。” 精魂转世是精魂。 理论是同一个人,但一个来自异世界,一个在本源,即便是同一个人,魂魄也会互相排斥。 暮流水当即冷下脸。 这缕散魂,说不管就不管。 那么多次轮回,师尊的散魂是唯一支撑他的信念。 如若没有这缕散魂,他已经被风雨来反杀了,已经疯了一次又一次。 过日日,过月月,过年年。 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 如今,左春回一句轻飘飘不管,就让他放弃? 让他如何放弃?! “转世是他吗?”暮流水身体因压抑的激动而细微发颤,“不。” 他指着心口,双眼泛红。 “我只要师尊。” “不要什么转世。” “我只要我师尊活过来。” 魂都没散,哪来的转世! 暮流水气冲冲离开了。 从此刻起,一切轨迹步入最初。 暮流水被这么一刺激,本来就濒临崩溃的精神又岌岌可危。 他没有下山游历,而是用上传送门,悄无声息回到灵剑峰。 系统此时挑拨离间上线。 【系统可以满足宿主的愿望。】 【滚。】 【系统检测到叶行舟也绑定了一个系统。】 【滚。】 【系统检测——】 【你先出来一下。】暮流水话音突然一转。 系统以为暮流水在验证它话语的可行性,果然化成光圈出来了。 不料暮流水的突然变脸,扬起剑就狂砍系统。 上线就送九十九刀,系统都给砍漏电了。 暮流水沉着脸收起剑。 他是讨厌转世,不代表会在此时信系统的挑拨离间。 系统被这么一砍,终于歇住声音了。 暮流水沉声,“他身上的系统有何用?” 系统滋啦滋啦半天,【系统已窃取到数据。】 打一顿系统果然老实了,把窃取到的任务传送到了面板。 第一个任务就是通过考核,成为风无涧的弟子。 【系统窃取到该玩家属于新手阶段,有无限回档能力。】 系统把窃取到的所有任务都传给了暮流水。 这一夜暮流水枯坐到天亮。 “师尊。” “我不要什么转世。” “我只要你。” “只要你一人。” 他说着,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暮流水厌恶外界的一切灵魂,他只要师尊,要最初的师尊。 第498章 见你一次,我杀你一次 孟谦寒便是设局的最当时机。 叶行舟有一项任务是‘揭开孟家背后的真相’。 而刚好,孟谦寒也想要孟枳的身体,届时用孟谦寒的换魂阵转移注意,真正驱动叶行舟身上的换魂阵就可。(254章) 暮流水敛眸。 但此时的叶行舟在咸鱼躺,他等不了了。 于是,一切的一切,又按照最初开始。 叶行舟有回档,暮流水掩饰一番,果断追杀。(8章) 一次品不出意味,那就两次,叶行舟果然加快了任务进度。 此时,叶行舟新手期过,系统回档也用不了了。 再杀人就真死了,好在暮流水目的达到了。 这个转世很奇怪,死归死情绪倒是稳定得厉害。 暮流水无数次都看到叶行舟,那双眼睛都是明如皓月。 每当这时,暮流水都会抚摸心口,坚定驱动还魂阵的念头。 转世是转世,不会再是这缕护住他的散魂。 念头强了,暮流水精神开始恍惚阴暗。 还魂阵以蝴蝶形态驱动,蝴蝶不就是概括这个阵法的最佳隐喻么。 蝴蝶啊。 暮流水抬眸,看着叶片之前吮吸花蜜的蝴蝶,翅膀轻轻扇动,撒着晶莹的粉。 一个念头起。 暮流水用穿梭门去了几个玩家的身死地,敲碎玩家的头骨,挖出了蝶骨。 用丝线悬挂,碰撞时还会发出清脆的声音,像风铃,又像飞舞的蝴蝶。 暮流水已经疯了。 系统这时候吭声。 【宿主,穿梭门有一次去到未来的机会,这次机会能杀死风雨来。】 暮流水果断用了,只是这一次的未来,是百年前北奠城的过去。 穿越的时间很不凑巧,刚好碰到风雨来屠完满城人。 风雨来不知说了什么刺激到叶行舟,叶行舟失去理智按着人狂杀。 那双眼里,是布满血丝的猩红。 而屋檐之上,还有影子不灭,影子不灭戴着红面苦笑面具,操纵着一群不灭魔修现身。 【宿主,就是现在。】 暮流水戴上帽兜遮住面庞,提剑杀去。 与他一起行动的还有影子不灭,不同的是影子不灭杀的人是暮流水。 一只手穿破空间,强行拽走了叶行舟。 战扬留给三人。 影子不灭终究是不灭,系统数据飞快运转,更改了程序,暂时控制住。 暮流水依着系统指示,杀死风雨来的瞬间,挖下了魔骨。 挖下魔骨时,风雨来还没死透, 暮流水直接当扬炼化肉身,加上叶行舟先前所伤,风雨来痛不欲生,活生生熬死了。 用风雨来肉身炼化的玄玉剑邪气很浓,魔气更是冲天,径直钻入暮流水身体里。 暮流水看着满地尸骸,手里的魔骨还在滴血。 暮流水看着玄玉剑,又看着那些魔修,顿时想到一个主意。 亡灵漫天飘。 暮流水抹掉眼角的血,“想要报仇的,留在这里,等风雨来。” 想要往生的暮流水超度,不愿往生的留在这。 魔骨沾了风雨来无限复活的气息,亡灵成怨灵,同样也会复活,只是在夜晚会失去理智。 暮流水只是看着这群亡灵,一字一句道。 “如果得不到善,那就以恶制恶。”(378章) 在系统松一口气时,却见暮流水忽而扬剑,对准了喉咙。 系统一惊,【宿主你做什么!】 暮流水扯唇,淡淡吐出一句。 “他只是肉身死了。” 系统的方法只有杀死肉身,并没有杀死魂魄。 而暮流水此刻,脑子里盘算着一个想法。 还魂换命,以假乱真。 暮流水提前抽出一魂一魄,又将叶行舟的散魂封印在纸伞里。 暮流水闭眼。 剑刃染红。 他终究是扬剑抹脖,死在了北奠城。 成为魂魄的瞬间,暮流水杀去了鬼界。 跟随他的,还有两只怨灵,是双坟的姑娘和屠夫。 鬼界现在还没有鬼市,怨灵都在鬼城游荡。 或是死亡太痛苦,又被灼烧了很久,风雨来失去了记忆,暮流水果断杀了一次。 成为怨灵的风雨来果然又复活了。 得益于在藏书阁看到的阵法,暮流水建立鬼市,设上锁魂阵,又与风雨来绑定了命格。 而姑娘和屠夫,自愿守在了鬼市结界口,一同封印这群怨灵。 这就是,以恶制恶。 在鬼市这片多出来的空间,无日无月,唯有黑暗。 辨不出时间,看不到阳光,暮流水却丝毫不后悔。 系统此时也没辙了,风雨来的气息染给了暮流水,现在系统是想跑跑不了,复活回溯也毫无办法。 唯一能驱动一个改变程序的影子不灭,在暮流水与风雨来绑定命格的瞬间,就已经成了暮流水的手下。 暮流水成了魔尊,影子不灭成了右护法。 这一次的穿梭门,扭转了过去,改变了未来。 风雨来知晓世事的能力,也吸引了一个又一个交换记忆的人。 暮流水来者不拒,因为每一个记忆涌入瞬间,都会让风雨来感受各种不重复的痛楚。 至少这一世,他终于报仇了。 但远远不够。 暮流水撑着这把修补过很多次的伞,走在无尽的黑暗里。 一道声音,唤了他一声。 麻木的暮流水抬眸,看到了叶行舟与朝浮云。(147章) 他后知后觉想起来,当初叶行舟任务六是带他回宗。 暮流水垂下眼眸。 手里的纸伞破了百十次,叶行舟替他修了一次就没再坏。 后来的后来,太漫长了。 暮流水出了鬼市,他绘制符箓,用符箓使用灵力,勉强制造活人气息。 叶行舟为什么一开始没在暮流水身上闻到那股苦涩味呢?因为死人是没有气味的。 而暮流水扮演魔尊穿的黑袍又是生前的,沾了身前的浓浓苦涩味,所以叶行舟能够认出来。 后来…… 后来…… 思绪收回。 暮流水沉默了很久。 青纸伞面落下薄雪,他静静立在雪中。 注视着叶行舟。 注视着雪地里的叶行舟。 注视着,替任妄烛认真擦去血迹的叶行舟。 结界隔离了雪,叶行舟的发丝,却白了几缕。 他一言不发,抱起躯体已经僵硬的任妄烛,兀自往雪地结界外走去。 一步一个脚印,是两个人的重量。 脚步沉甸甸的。 尸体,也沉甸甸的。 “竹叶茶,还元丹。”(177章) “还魂阵,蝴蝶印记。”(254章) 暮流水没有扔掉手里的油纸伞。 他终究是按照最初的轨迹,动手了。 叶行舟淡淡回眸,那一眼胜过雪寒。 “今日别后,你我再见,不再是同门。” “见你一次,我杀你一次。” 第499章 风,能带来一切 青伞覆雪,青衣起霜。 暮流水在原地站了很久。 从自刎那一刻起,他便与世间一切感知远离。 风雪的寒,暖日的热,雨后泥土的气味,花草的清香…… 他早就没了感知。 可这一次。 为什么,会愣住。 暮流水垂下眼眸,看着雪地沉沉的脚印,一步一步往前,一步一步往外。 他的目光,缓缓抬起,从雪地的脚印,到雪中的人。 风雪肆虐,视线看不清晰。 唯独,那缕白发刺眼。 呼啸的风雪拂过,墨发与白丝翻飞。 挽住发丝的红发带早已滑落到发尾,凌乱的墨发挣脱束缚飘飞,发带欲落不落,唯缠着白发不散。 天与地同色,行走在雪中的人,鬓角生了一缕白发。 暮流水指腹收紧,握着伞柄的手泛起白。 结界轻轻动荡,随风散去。 外面着急如火寻找几人的弟子声音惊喜。 “玄长老,人找到了!” “找到了!” “他怎么抱着个任妄烛?” “等等,任妄烛好像……硬了……” 赵封一惊,说话的声音逐渐压低,那两个字堵在嘴里,久久未言。 死了…… 任妄烛死了? “你在胡说什么!” 孟枳气都不歇跑来,脚跟还没站稳,就听见那弟子说任妄烛硬了。 孟枳几乎瞬间反驳。 岳浅前脚出事,任妄烛后脚就死了。 拿人命当树叶撕! 赵封神色不是平常的嬉笑,而是沉重的看着孟枳,缓缓抬手,指向望川崖。 孟枳迟钝的转动眼珠,瞳一颤。 风雪之中。 叶行舟抱着任妄烛,一步一步走出来。 死了的人是不会配合抱他的人,即便叶行舟调整了多次,任妄烛的手脚脑袋,还是往悬空耷拉。 任妄烛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脑袋后仰时,脖子拉长。 系在脖子上的方巾下,隐隐能看到一个狰狞的伤口。 伤口的形状和方向,不是别人动手。 而是,任妄烛自我了结。 叶行舟表情平静得,像三年前的孟枳。 目光触及鬓角的白发,孟枳手脚发麻,一时连走路都不稳了。 “叶……” 孟枳嗓音哑涩,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叶行舟垂下眼睑,看着如幼时那般安静躺在怀里的人,他闭着眼,是那般安静。 叶行舟抬脚走往宗门外。 孟枳凭着本能,跟在叶行舟身后。 初识枫叶林,最后一次,也葬在枫叶林吧。 望川崖的严寒散去,叶行舟抬脚走入秋日落叶地。 枫叶遍地堆积,入目红得耀眼。 叶行舟落脚,叶片轻脆响。 又是一阵风起,一棵树下堆积的枫叶被吹散,露出一片空地。 孟枳一言不发,轻步上前,埋头挖开这片地。 “把他放进来吧。” 萧平背着沉重的棺材,后一步赶来这片枫叶红遍地。 初次,是他用布条包着任妄烛回宗。 最后,是他背来棺材送任妄烛入土。 黄土一扬,棺材落。 土堆小山,墓碑起。 〈衍天宗外门弟子任妄烛,年十八。〉 这一行字后,叶行舟又提笔,接着写下一行字。 这行字,在扬所有人都看不懂。 〈云落凡尘了结缘,轻若枫叶归长眠。〉 叶行舟指腹轻触墓碑,看着这座新土堆积的土堆,缓缓起身。 他开口,“岳师姐葬在了哪?” 孟枳抿唇,“……功崖。” 叶行舟又道,“带我去看看。” “好。” 说是带,其实叶行舟已经先步走上了前。 孟枳手悬空,不知碰何处。 他想学着叶行舟以前安慰他的样子,安慰叶行舟,可现在说什么似乎都无用。 孟枳指尖轻颤,抓住了滑落发尾的发带。 他垂眸片刻,看着手心的发带,红色的发带沾着一根明显的白发。 这根白发,格外刺眼,刺得心发紧,阵阵疼。 关于任妄烛的自刎,叶行舟只字未提。 所有人都不知道任妄烛年纪轻轻为什么自刎,只有叶行舟一人知道真相。 孟枳没有开口问,而是回头看了一眼新坟堆,又看了一眼坐在坟堆边的萧师叔,回过头快步追上叶行舟。 “叶行舟。” “我同你一起去。” 最后孟枳安慰人的办法,是陪伴。 孟枳侧眸,目光划过那缕白发,抿紧了唇。 开口说话时,他尽量放平声音。 “向修远、梅忧……” “大家都在。” 孟枳想让叶行舟知道,他们都在。 叶行舟嗯了一声,又继续往前。 直到走至功崖,看到前方面色沉肃的一行人。 叶行舟站在人群后,看清了那处新坟。 墓碑上,系着一个铃铛。 岳千磐和凤夕娘当初给岳浅取名浅,只想让她平安。 山丘太重,他背千磐便好,剩下的平安夙愿,都给岳浅。 岳浅也喜欢说平安,可最后,没平安的却是她一人。 压抑的气氛被梅忧的声音打破。 “我愿入衍天宗,与各位一起——” “杀魔修,消不灭,护安宁。” 梅忧掷地有声,英气的眉眼抬起,所露皆是坚定。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赵封边回头看着什么,边往此处方向跑,他拔高声音大喊。 “各位,贸然插入很抱歉,但伤心必须先停一停!” “望川崖剑冢暴动了!” “还有、还有——” 赵封的话被另一道声音接过。 “时间静止正在波及衍天宗!” 恢复神志的方荣快步而来,他面色焦急。 “快点!一定要快点!” “这一次时间静止是天道投放不灭,只要被波及到的人都会被寄生!” “这里只有衍天宗没有被同化了!” “快点!!!压制阵法!!!” 方荣最后两字,直接破音了。 一行人飞快赶到保护衍天宗的结界,所有人都聚集在那。 所有人都在注入灵力,增强结界,挡住时间静止的冲击。 结界之外,是定住的飞鸟走兽,和半空飘落的叶片,不管活死之物,都在一点点被数据格式化。 叶行舟正欲注入灵力,方荣却按住了他的手。 方荣沉眸,只吐一字。 “风。” 风,能带来一切。 带来春日的雨落,带来夏的清凉,带来秋的落叶,带来冬的风雪对抗静止。 是时间流转的四季,是规则运行的初始。 也是叶行舟的本命剑。 第500章 这场局,我只是漏了一个细节 也握住了,对抗天道静止的时间。 叶行舟忽而清明。 他知道香宁所言‘可用四次’,是在哪用了。(339章) 风是在为封印阵开道。 静止的外界被风的流动破开,穿过风的间隙,封印阵便能启动。 这四处剑的印迹,叶行舟早已见过,每一个封印阵,都在深不见底的裂痕下。 “一剑,破山。” “一剑,搅潮。” “一剑,裂境。” “一剑,开道。” 香宁所提到的四剑,叶行舟现在能对应上了。 一剑破山,破的是西城朝夕山的裂缝,裂缝开,山就成了渊。(168章) 一剑搅潮,搅的是衍天宗天渊禁地,天渊禁地的水搅散,就成了无尽深渊,所以无尽深渊才会和天渊禁地相通。(46章) 一剑裂境,裂的是鬼界和修真界的通道口,鬼城才会有万尺冰渊。(144章) 一剑开道,穿透天玑秘境阻拦,开道上古遗迹,裂开深渊。(79章) 外界静止被同化,原本的四个裂缝在静止的空间里,已经被数据格式化填平了。 现在叶行舟手握的风,便是突破静止的时间。 叶行舟回眸,在人群之中搜寻四人踪迹。 踪迹未寻到,半空之中涌出无数剑刃,断剑,长剑,软剑,剑剑是岁月的腐蚀。 在这些剑后,有数不清的金魂缠绕。 这些金魂,是剑冢里的剑灵,也是曾经至阳宗的宗主。 这个由天南地北修士组成至阳宗,人人皆是弟子,人人皆是宗主,人人皆为苍生。 人人皆是——一条心。 叶行舟看到了香宁,也看到了年纪最小的成衣。 才八九岁,也入了至阳宗,可见活着时天赋何其高。 这些剑与剑灵密密麻麻浮于半空。 别人数不清,叶行舟却数清了,一万零一柄剑,一万零一个人。(47章) 金光漫天,毫无退却之意,一柄接一柄往前冲。 成衣回头,举起手里的小雪人,对叶行舟弯起眼眸,露出甜甜的笑。 “谢谢你的小雪人!” “这一程我们走完,剩下就交给你们了!” 稚嫩的声音落下,一万零一柄剑,毫无反顾融入结界。 前辈的路途已经结束,现在轮到新生拼路。 剑灵塑造的结界散着金光,肉眼可见牢固了。 方荣松了一口气,多日以来的焦躁终于散了些。 他出声对叶行舟道,“等一下我会提醒你用剑……” 话未说尽,他声音猛停。 所有人的声音都停了,衍天宗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所有人,都在其其看同一个方向,在结界之外,有一个人不受静止影响的人,缓步而来。 墨色的发丝随意披散,细长的眉毛下,那双三白眼弯起一抹弧度。 一抹青影越过,杀出了结界。 是暮流水,同样不受静止影响的暮流水。 然而,风雨来只是打了个响指。 时间静止居然越过了结界,瞬间同化了衍天宗内的人。 “怎么就不信我呢?” “我说过,杀了我,衍天宗所有人魂魄都会散。”(474章) 风雨来嘴角扬起的弧度更明显了,“我说了真话,你却不相信,现在你该怎么办呢?” 他望着人群里的叶行舟,扬起手指,指腹之间捻着一片木蝴蝶。 “还记得我给你的机会吗?你并没有找齐所有人的魂魄。”(473章) “你同门的魂魄,在北奠城时就已经被我喂不灭了。” “不灭吃了谁的魂魄,就会同化谁。” 风雨来轻飘飘吐出这句话,肉眼可见的愉悦。 叶行舟却没有想象中的崩溃,而是静静看着他,反问了一句。 “你觉得,你胜券在握了吗?” 风雨来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叶行舟的表情。 然而,叶行舟太平静了,压根看不出任何破绽。 风雨来仔细复盘了北奠城所有的布局阵法,又嗤笑般挑眉。 “亲眼看着师弟自刎好受吗?” “再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你出北奠城杀的两只怨灵,是江客山淮的魂魄。”(460章) “他们那时发现‘灭火藏于地’的含义,想要杀任妄烛,但你却护着任妄烛,亲手杀了江客山淮。” 风雨来弯起唇瓣,“我还得感谢你,感谢你的师兄,把你送到了百年前的北奠城。” “知道吗?那时候我没打算屠城的。” “是他让我看到你,让我感知到了阳光。” 也让他产生了换命格的念头。 从见到叶行舟的第一眼开始,北奠城这扬转换命格的布局开始。 极阴体让风雨来生无限死无门,鬼神的身份又让风雨来知天机晓地事。(454章) 布局换命格的阵法,在他想的瞬间浮现。 万人祭阵是第一步,让至阳体手上沾祭阵的血是命格转换的收尾。 当年的江客山淮,是风雨来有意放走的。 这两人,他要留给叶行舟亲手杀,让其手上染血。 所以入北奠城后,受到万人祭阵的影响,叶行舟对江客山淮两个人才会有杀意。 真正转换命格的,自始至终是万人祭阵。 “你杀了江客山淮,替我收了万人祭阵的尾。” 风雨来胜券在握,等待叶行舟的反应。 叶行舟淡淡抬眸,“那现在,你命格换了吗?” 一句反问,让风雨来皱起眉头。 他能感知到源源不断的热源灵力入体,叶行舟为什么突然这般问? 没等到答案,叶行舟下一句话响起。 “你知道至阳之气是什么吗?” 这一句问,风雨来先是蹙眉,思索片刻后,他猛然抬起了眸。 这一刻,涌进体内的至阳之气,悉数抽走。 风雨来惊愕,“你骗了我!” 叶行舟不语。 风雨来一直喜欢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误导,叶行舟杀的两只怨灵是被同化的一魂一魄,而现在至阳之气入体,填补了江客山淮的空缺。 衍天宗内凭空多了一丝又一丝金丝,这些金丝有序进入每一个人身体里。 金丝入体,不灭顷刻被灼烧殆尽,这些人又在恢复正常。 若是有心,风雨来心跳一定乱了。 他一直以为至阳之气是天地精华,纯正的修真界灵力。 叶行舟在得不到答案时,也是这般以为是灵力。 直到他亲手画的纸伞给了提醒,众多掺着灵力的伞中,有一把没有掺灵力。 在鬼市时,这把毫不起眼的伞叶行舟用了,用来杀风雨来,照样可以杀死。(378章) 叶行舟知道,至阳之气还是字面意思。 是阳光,唯他一人能用的阳光,跟太阳能板成精似的。 所以,最初叶行舟在学堂画符箓,没有掺灵力,只是晒着阳光画下符箓,真炸了学堂。(3章) 风雨来没有发现这个微小的细节,却给叶行舟留了后路。 叶行舟也是在风雨来出现之时,突然想到在北奠城留的后路。 北奠城里,有他白日画下的,属于每一个人的火柴人抽象画。(407章) 这些毫不起眼的火柴人,每一个都蕴藏磅礴的至阳之气。 死路逼着叶行舟往前走,叶行舟却沿路创造了生机。 震惊之后,风雨来沉默半晌,忽而笑出声。 “那又如何?结界迟早会破的。” “看你有没有那命了。”身后的暮流水出声。 风雨来轻笑一声,“你杀了我又如何?” “这扬灾,就是你引起的。” 当初柳织音提醒不要插手,风无涧同样提醒不要插入因果。(495章)(496章) 暮流水终究是插手了,他以为得到一次穿越未来的机会,就能送叶行舟回到北奠城改写百姓命运。 实则他插手的因果,发生蝴蝶效应,才让北奠亡城。 风雨来弯唇,“若不是你送叶行舟回到百年前,我也不会布这扬局。” “即便破了局又如何,北奠城的人死了就是真死了。” 这扬布局输了又如何,恶心一把对手,足够了。 风雨来躺在枫叶堆里,直视天空中,已经被格式化的阳光。 “叶行舟。” “这扬局,我只是漏了一个细节。” 第501章 偏生,他曾经拥有过 在得知至阳之气是阳光,那一瞬的震惊过后,他又恢复了平静。 一个漏掉的细节,毁掉了百年布局。 风雨来抬眸,说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语,“叶行舟。” “你只是破掉了我的局。” 这句话后,风雨来弯了弯唇。 伪天道降临同化的进度,并不会因为叶行舟破开局而停止。 只要留在这里,所有人都会被同化。 风雨来指尖拂过发丝,捻起一片枫叶,仔细端详。 天道同化后的枫叶,近距离接触像蒙了一层马赛克那般,与游戏画质同频,越放大越模糊。 这些,风雨来都只字不提,不会告诉叶行舟。 误导挑衅这块,即便身处败局,风雨来也不会改变分毫。 叶行舟垂下眼眸,注视着指尖溢出两丝至阳之气,进入江客山淮体内。 至阳之气入体,刚好填补魂魄的空缺,还避免了两人被不灭同化。 风雨来这人嘴里的假话真话掺合,或许说久了,连风雨来自己也分不清。 叶行舟抬脚迈出结界,一步一阶。 三十三阶,他越过撑伞的人,脚步停在风雨来身侧。 一块身份令牌,砸到风雨来脸上。 鼻梁受痛,一行鼻血溢出,风雨来眼角泛起生理性泪花。 闪烁着泪光的眸子沁了春水那般,朦朦胧胧望着叶行舟。 叶行舟眸无半分波动,“这块令牌,你掺了什么?” 风雨来一笑,抬手擦掉鼻血,“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发现。” “掺什么?” 风雨来话语一顿,指尖触碰上令牌,把令牌贴在了脸上。 一股源源不断的热流涌现体内,风雨来喟叹一声,继续方才没说完的话。 “当然是——记忆了。” 成为怨灵后,风雨来确实失忆了。 尽管失去记忆,风雨来骨子里的性格是不会变的,即便怕疼到狼狈求饶,嘴里也不会吐露半句真话。 第一次咬令牌,他还是失去记忆的典当铺怨灵,为了求饶讨好。(375章) 又或者说,剧烈的疼痛刺激让风雨来毫无意识的爬到叶行舟脚边,又模糊咬住了令牌。 衍天宗弟子的身份令牌,都掺了每一个佩戴者的灵力。 风雨来咬住瞬间,至阳之气刺激席卷,疼痛与久违的暖阳遍布,全身止不住颤抖。 是兴奋的,也是疼痛的。 风雨来这般刺激之下,记忆恢复了。 于是,他开始步步引导,引导叶行舟往下走,引导叶行舟入北奠城。 北奠城那么多障眼法,都是风雨来为了蒙混过真正的万人祭阵。 第二次咬令牌,是往令牌里注入属于魔骨的魔气。 没错,百年前暮流水挖魔骨时,风雨来早就为今日留下后手,藏了一丝魔气。 记忆恢复之后,风雨来寻到了时机,第二次咬下令牌,注入能让至阳体暴动的魔气。(389章) 魔气注入之后,至阳体会暴动,在已经催动的万人阵里犯下杀戮。 北奠城万人祭阵的尾,也就是唯二活着的江客山淮,就留给叶行舟收尾。 只要杀了这二人,北奠城的因都能移转到叶行舟身上,届时风雨来就成了至阳体。 一切的一切都很顺利,唯独疏漏一个阳光的细节。 至阳之气不只是纯正的修真界灵力,还是阳光。 是风雨来寻求千年又千年的阳光。 他追求的,也是被他忽略的。 输在这里,风雨来不怨。 他睁着眼,看向阳光下的那张脸,看着那双眼平静的眼眸,真心实意露出了一个笑。 “叶行舟。” “你不想回去。” “可我想。” 布局这般久,风雨来换至阳体,只为—— 回去。 风雨来躺在枫叶堆上,却感知不到枫叶的触感,甚至连属于落下晒干的脆声都没有。 他已经,疯了。 最初,何由厌倦的枯燥乏味的生活,厌倦了处理不完的人际关系,也厌倦了父母的唠叨和争吵。 所以,在游戏误连通这个世界时,何由设定好身份后,就进入了游戏。 从第一次轮回开始,何由就以风雨来的身份存在了,不过那时,他一直隐藏身份。 像是天道对入侵者的惩罚那般,风雨来进入游戏后失去了感知。 最初,风雨来并不在意,甚至还把惩罚当做恩赐。 他不需要人际关系,不需要任何属于人的情绪,也不需要感知一切,他只要长生。 直到一次轮回又一次,反复重启。 第三次轮回时,何由已经厌倦了漫漫长生路。 无感无知,无体无会。 他最初想要的长生,变成了惩罚。 他连简单的晒太阳都感知不到温度。 如若他从来感知不到阳光,从来就没有过属于人特有情感的话,他或许能接受。 偏生,他曾经拥有过。 曾经拥有的一切,在他抛弃后,又迫切想要寻找回来。 直到第六次轮回开始。 何由真正起了恶念,抽取了六号玩家气运,试图开启通道门回去。(490章) 进来容易出去难,何由已经被困在了这里。 第七次轮回,何由一开始就找到了七号玩家任闲,与其达成合作。 同时,何由的恶念忽然在见到人与人相处的瞬间爆开。 明明只是商贩与买菜过路的人正常对话,只是小孩正常哭闹要糖葫芦吃,只是推着板车的大叔随口一句太阳辣…… 件件小事,拨动着风雨来的神经。 他开始想同化这里,同化这个世界,想法无比强烈。 系统按照这个最初的指令执行,衍生了自我意识。 于是,杀戮犯下,再有魔骨加持,杀戮一旦有了开始,就不会结束。 鲜血,最初可以刺激何由,何由杀戮不停,直到任闲想回家,何由果断杀了他。 他回不去了,别人也不能回去。 第七次轮回杀死暮流水时,何由本来想捏碎暮流水魂魄的,不料被一股力量灼烧。 是与极阴体相克的至阳之气。 风雨来看向一梯台阶之上,撑着纸伞的人,扯了扯嘴角。 暮流水夺走的系统,是他故意放走的。 因为至阳体与暮流水有牵连,何由想要找出至阳体是谁,就只能通过暮流水的手。 所以,他故意放走了系统,也确实通过暮流水找到了至阳体叶行舟。 只是,机关算尽,他终是败了这扬局。 第502章 风雨来,殒命 疼得鼻尖酸,痛得泪花闪。 一个寻常的口子,对他而言是放大数百倍的疼痛。 这是惩罚啊。 是长生的惩罚。 他只想换上至阳体回家而已,他有什么错? 风雨来喘息忽而明,笑声从喉咙溢出,眼角溢出眼泪。 叶行舟不想回家却能回。 他想回家却回不了。 现在,谁也不用纠结了。 最后一份召妖卷谁也没寻到,谁也回不去,都得被同化,同化成为游戏npc的一员。 风雨来并没有把这些说出来,他是败局,不是坦白。 为何要让叶行舟知道这些呢? 大伙都不明不白成为一样的npc,风雨来的心理就平衡了。 他的笑声与喘息混杂,眼泪滑落到嘴角,着实混乱。 叶行舟扫了一眼,移开目光,他转身,迈上台阶。 风雨来从眼睛睁开的缝隙中,看到迈上台阶的背影。 他笑着抹掉眼角的泪,手心干涸的血染到了眼尾,像眼泪绽开成了梅。 “叶行舟。” “你还记得,安景园吗?” 这个地名,让叶行舟脚步停顿,又恢复了正常。 安景园,富人区的住宅。 叶行舟有幸,在穿越前八月,送过一份蛋糕去那。 当时叶行舟按照要求,把蛋糕送到了指定的01号门牌前。 那扇门紧闭着,一只手飞快探出取蛋糕的瞬间,狭小的门缝传出花瓶摔碎争吵的声音。 男女混杂争吵的声音伴随那只缩回的手,在关上门瞬间,又被门完美隔音。 现在,叶行舟淡去的记忆开始清晰。 那份蛋糕小票收件人的名字,是何由。 何由看着叶行舟走远,扬起唇,轻笑了一下。 他很早,就见过叶行舟了。 甚至,比叶行舟记忆里的初见还要早,是在现代里的一年前。 只是,叶行舟忘记了他。 忘记了那个,只有何由一人在意的小插曲。 那天下着雨,父母再一次争吵,游戏设计也到了瓶颈,风雨来心烦得厉害,干脆离家散心。 b市有一条沿江的街叫江景路,城市霓虹灯照耀下,江景美如画。 风雨来戴上耳机,拉上冲锋衣的拉链,在江边走了一次又一次。 漫无目的的行走被一道紧急刹车声和重物落地的声音吸引了去。 他抬头看去。 蓄起水洼的坑里,一个穿着雨衣的人狼狈的爬起。 他摘下头盔,摔裂的眼镜掉落,清隽的眉眼映入眼帘。 雨滴影响视线,镜片起了雾,叶行舟没看清路,正好骑小电驴摔到排水坑边。(366章) 后背箱的蛋糕因为这一摔,已经碰撞变形了。 何由远远看着,看着叶行舟按亮手机点了几下,扶起小电驴放在一边,人往地上一坐打开蛋糕盒子开吃。 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又无比平静,完全没有暴躁或怒骂。 或许那夜的霓虹灯太明,或许是雨滴落得太快,又或许是,叶行舟太淡定了。 何由站在原地,静静看了许久,久到叶行舟抬头,眯着眼睛往他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看清有个人站在江边,叶行舟从容取出份叉子,朝他努了一下头,随口问。 “吃不?” 何由压低帽檐,走了过去。 两个人坐在江岸边。 谁也不同谁交流。 只是,一口接一口吃着蛋糕,一次又一次看着汹涌的浪潮。 雨水的不停歇让淋湿的衣物开始刺骨寒凉,叶行舟吃完蛋糕把垃圾一收拾,留给了何由。 与其留下的,还有第二句话。 “垃圾你自个丢,我回去睡觉了。” 江景路没有垃圾箱。 要扔垃圾,只能往回走。 一直往回走,走到人来人往的街道,走到彻底远离江岸,远离无边的江岸。 不要往江水里走,不要往……死路走。 这个同样狼狈的人,看出了何由寻死的念头,留下一句提醒。 江边的风,比人群的风更冷更凉。 何由抹了一把脸,擦掉雨水,又翻出被雨水浸泡的蛋糕单子,记下了地址,也记住了叶行舟的名字。 这才是,两人的第一次会面,也是何由往后的生。 可是到了这里。 因果纠缠,何由忘却了这份生,想夺走叶行舟的生。 现在,交织的命运兜兜转转,何由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又回到了,他最初决定赴死的那个雨夜。 这一次不同的是,何由不想死,有了生的欲念,却没有活路。 何由侧眸,一直注视着那道走远的身影。 在那道身影走到尽头时,站在台阶另一侧的人伞倾斜下移了几寸。 暮流水倾伞,挡住了视线。 下意识挡住的,不止是他的目光,还有叶行舟的余光。 只是,他多虑了,叶行舟连半个眼神都没给他,只是平静的越过,重新回到结界里。 暮流水垂下眼睑。 叶行舟现在不杀他,是因为还需要他杀死风雨来。 杀死风雨来后,便是暮流水的死局。 暮流水视线落在伞骨上,缓缓闭眼,再次睁眼时,他已然做了决定。 他只要,师尊。 最初的师尊,原原本本的师尊。 暮流水快步往台阶下走,手腕一转,一把冒着黑气的玄玉剑现身。 这把剑魔气四溢,暮流水身上也散着魔气,衍天宗内,清醒的人已经将一切看在眼里。 “暮流水入魔了!” “他居然入魔了!” “不对,不是魔,那黑气更浓郁,是鬼修!叶行舟,你小心!” 在所有人或震惊或不可置信的视线中,暮流水并没有伤害叶行舟,反而一剑捅穿风雨来的心口,拖着人进了蓝色漩涡。 进入漩涡前,叶行舟看清,他腰间别着魔骨。 右护法用魔骨捅伤叶行舟后,魔骨就被暮流水拿走了。 现在暮流水带着风雨来,用魔骨驱动,恢复北奠城的时间。 北奠城还有无数亡灵等着报仇,他不会让风雨来就这般轻易的死去。 暮流水把魔骨插在北奠城中心,同化的范围肉眼可见恢复。 他瞥了眼在地上躺着的人,再次穿进漩涡之中。 这一次暮流水去了鬼界,再次出现时,手里提着一颗美人头。 取走风雨来藏的头颅,风雨来真正失去了复活的能力。(320章) 暮流水站在外围,静静注视着疯狂聚集扑咬的亡灵。 他完成了,最初的承诺的以恶制恶。 亲眼看着,风雨来承受百般不重样的痛苦。 无限放大的感官会让他体验极限的痛,而魔骨会让他一直保持着清醒。 风雨来痛苦到发不出声音,却还是膈应人那般,沾血的眸子死死盯着暮流水的方向。 痛苦吞噬时,风雨来也不忘无声提醒暮流水。 提醒暮流水犯下的恶。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 久到风雨来最后一只亡灵扑过去,血泊之中的人魂散尽,只剩骨架。 风雨来,殒命。 第503章 连鸡翘都抢,你们是人吗 死前的痛苦淡去后,于长生的人而言,是解脱。 布局败后,风雨来也明知会走向死局。 走向这场灾厄的死局。 转念一想,没了长生,就这么死去,也总比麻木活着好。 布局的失败,将风雨来推向了最初该走上的死路。 死路是惩罚,也是逃离长生的奖励,左右都是不亏的。 风雨来其实,也不想回家。 他追寻想要的,是人人拥有的五感,感知天地,感知四季,感知风雨飘摇山海壮阔的五感。 他不要感知人情冷暖,他也不要再回那个家。 生命最后的时刻,风雨来无力睁着眼皮,看一张张狰狞的面孔扑向他,透过窄小的缝隙,看着湛蓝的天空。 天空,真蓝啊。 迷途的人,找不到家。 最后的时刻,风雨来成了a大大四优秀毕业生何由。 幼时遗忘的记忆开始一帧一帧闪过眼前。 从出生呱呱坠地始,何由从发出第一声啼哭始,从开始听见世界的声音开始。 所有人,都不爱他。 他是一个拥有父母,却没父母爱的小孩。 出生无何缘由,往后人生也无何缘由。 天生的孤僻,让他与同龄人格格不入,与家里人格格不入,与人流的地方格格不入。 他向死。 他也惧死。 何由只敢在脑中幻想一次又一次,幻想用死亡换来父母的懊悔痛苦,幻想用死亡惩罚每一个不爱他的人。 可,这群人都不爱他。 何由的死亡,只会像一颗石子入水,毫无波澜。 于不爱他的人而言,何由的死亡只是解脱。 如果可以选死地,何由只想死在无人山林间,碧蓝大海下,离人群越远的地方越好。 最后,何由却死在人群距离最密集的地方。 地上的骨架七零八碎,血肉碎到模糊。 模糊能看清,一块沾血的令牌,安静躺在骨架心脏的位置。 风雨来带着叶行舟丢弃的令牌,死在了北奠城,死在这片木蝴蝶飘零之地。 何由生死?生在雷鸣电闪日,死在风雨飘摇中,他想从何由到自由,却从生到死都没自由。 青纸伞面落了几片木蝴蝶,伞面倾斜,木蝴蝶顺势落下,落下一瞬,又是几片木蝴蝶从身后飘来。 暮流水回眸。 漫天木蝴蝶飘洒。 北奠城的亡灵,齐齐对他行了一礼,随后身影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纷纷洒洒的木蝴蝶。 木蝴蝶,千张纸。 来生路,愿平安。 暮流水垂下眼睑,碾碎手里的魔骨,抬脚走出这片死无葬身之地。 没了魔骨的加持,暂时恢复的北奠城又在最后一场木蝴蝶雨中,被同化了。 暮流水没有回头。 * “暮师兄怎么会是鬼修!” “刚才那劲,我还以为他提剑要杀叶行舟!” 衍天宗的人恢复后,最先炸开锅的就是方才所见的那一幕。 “叶师弟,别说,你刚才还真帅我一脸。”赵封难得真心实意。 叶行舟侧眸看来,赵封摸了摸鼻子,有些紧张的躲开视线。 这般正色下来,叶行舟眉眼还真有几分清冷之姿,尤其是那吊炸天的修为一加持。 这让赵封无形有了压力,倒是说话都磕巴了。 “还没个正形。”方荣凝着面,“这个结界挡不了多久,届时所有人都会被寄生。” 赵封摸摸鼻子,手掏裤兜半天,掏出块烧饼。 他一吭声,“吃不?” 方荣蹙眉,声音顿时变了,“你还是吃得下?!” “是啊是啊,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吃得下。”有不少人附和。 赵封咬了口烧饼,看了叶行舟一眼,口齿不清嘀咕几句。 “大伙难得聚在一起,一起吃顿荷叶鸡不好么。” “灭亡归灭亡,至少大伙都在。” “现在还能吃顿散伙饭,以后被寄生了可就没机会。” 好心态,都是跟叶行舟学的。 赵封越说越自信,当即从储物袋里取出珍藏已久的向修远亲烤荷叶鸡。 藏了这么久,此时不吃更待何时,成为不灭可就没这福气了。 这一拿出来,赵封还来不及拆开荷叶,几只无影手一捞一抢。 赵封都没看清人影,人就被挤了出去。 再一低头,手里只揪着个鸡大腚,荷叶鸡不翼而飞。 ??? 赵封震惊,环顾四周一圈,人人皆是面色正常,压根看不出刚才是谁抢的。 一阵风划过,赵封再低头,手里的鸡大腚也被抢走了。 “不是?!你们不是吃不下吗!” “都灭日了,不是都没胃口吗!” 赵封声音拔高,不可思议指着眼前人转了一圈。 “连鸡翘都抢,你们是人吗!” “学一身本事,就是为了抢同门伙食吗!!!” 非人哉! 这一刻赵封破防了,鼻子狂嗅定位,伸手就去抢。 “分我点,分我吃一口,哪里的肉都行……快点!” 这一口要是没吃着,估摸着还等不到寄生,赵封就已经把同门咬光了。 方荣见赵封破防模样一愣,视线逐渐落在杜朗背在身后的手。 那手,揪着一只鸡大腿。 左右路过一个又一个弟子,非常不经意拽下一丝鸡腿肉吃。 这一刻,这些弟子来无影去无踪,无声无息,考核都没下这么多功夫。 方荣犹豫三秒,顺手揪下两丝鸡腿肉。 “吃不?” 他扭头问叶行舟,手里的鸡丝肉刚举起,就被一张快嘴吃了。 “……”要不要这么快? 方荣还想再揪点肉,一回头杜朗手里只剩个鸡腿骨了。 得,他就不该犹豫。 方荣看了看天色,对叶行舟道,“再等半炷香。” 风云轻涌,人群沉重的气氛,因一只荷叶鸡活络起来。 打闹声入耳,有那么一刻,衍天宗还是日常的衍天宗。 方荣扫过叶行舟鬓角的白发,轻轻抿唇,“你……节哀。” 叶行舟垂下眼睑,“嗯。” 方荣以为,叶行舟受了太大的打击缓不过神来。 像当初刚发现世界真相的方荣一样,缓不过来,挣不脱天道的枷锁。 还记得,最初下山是抱着掘叶行舟祖坟的心,后来的后来。 经历,让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的行为,现在看来幼稚又无脑,若不是有同门情谊在,方荣早就被揍方了。 第504章 孟知了 方荣当年下山还有一因。 当初考核耍的心计和手段太阴险,考核完后若不早点找借口下山游历,等待他的就是自由搏击。 尤其是被他坑了的杜朗张卓,要是自由搏击,方荣准得天天出房舍就挨打。 所以,方荣以叶行舟做主因借口,找了理由下山游历。 这一游历,历过五湖四海,走过人情冷暖,经历过生死危机,还碰巧挖出世界真相。 回顾过往为了内门名额的举动,像智障一样。 方荣后知后觉的明白,修道不止立心,还立身。 心眼子小还窄,要不是有同门情义在还有溜得快,追杀他的人得从衍天宗排到玄灵宗。 方荣沉沉叹息,眉心皱起细纹。 他能知道世界真相和答案,只是因为他不属于主角和重要角色范围内。(366章) 只是是个平平无奇,无名无姓的炮灰。 因为是炮灰,即使得知世界真相,也不会引发伪天道警觉。 今日,成败都在半炷香后。 半炷香后,衍天宗是何样,这群鲜活的人是何样,都是未知定数。 叶行舟的难,他看在眼里。 方荣叹了一口气。 安慰的话语似乎太过干涩,人死如灯灭,更何况死的还是任妄烛和岳浅。 方荣犹豫半晌对叶行舟道,“你要去走走吗?” 叶行舟抬眸,看着他的眼睛,“我没那么脆弱。” “我有。”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孟枳指尖轻颤,缓缓拉住叶行舟的袖角。 他垂眸注视着叶行舟的眼睛,认真又专注,说出来的话语确是斟酌再三后,还能听出来的犹豫。 “陪我走会,……可以吗?” 孟枳捻紧那片衣角,又补了一句,“拒绝……也没关系。” 话语里,藏匿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寻求。 他的身后,还有向修远,还有梅忧,还有柳归岸,还有颜芩……还有一个又一个衍天宗人的面孔。 叶行舟轻声回答,“好。” 孟枳暗暗松了口气,他尽量与叶行舟持平脚步。 这一次,他的步伐总是落后叶行舟半步,一步,两步。 而今叶行舟的修为,他摸不到底,即便收敛了威压,他还是总有几分…… 难以言说的自卑。 直到,叶行舟放慢了脚步。 孟枳收敛眸中的思绪,抬起眼眸。 四目相撞时,叶行舟抬手,摸了一下他脑袋。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孟枳咬住唇肉,半晌后才忍住眼眶的酸涩。 “你……在难过。” 就像三年前的他一样难过。 他不想,不想看着叶行舟这般痛苦,万语汇聚于口,浅短的时间不够言尽。 孟枳缓平情绪,抬眸望着新学堂的屋顶。 他偏头对叶行舟说,“要上去坐坐吗?”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还记得,当初的承诺。” 孟枳指的是当年年少心性,放出的狂言:若叶行舟真是符箓师,日后炸一座学堂他就修一座。(12章) 如今,叶行舟真是符箓师,很厉害很厉害的符箓师。 叶行舟看了他半晌,轻轻嗯一声,脚尖一踮,跃上瓦舍。 两人坐在瓦舍顶,地下喧闹的人群来往打闹的弟子是那般鲜活。 两人静静坐着,直到叶行舟开口说话。 “我在想。” “当初是不是做了一件错事。” 孟枳侧眸,想都没有想便给出答案,“当初的你认为是正确的,那就是正确的。” 现在看当初,看过去,看幼时,每一个人都犯过错。 但只要那个时候认为是正确的,那就是正确的,不要用过去的答案来消耗现在的自己。 一缕墨发顺风,划过脸颊。 孟枳指尖轻颤,取出护腕下叶行舟的发带,倾斜身体,拢起披散的墨发,将发带稳稳挽住发丝。 他记得叶行舟最初连挽发都挽不好。(6章) 那时候,他就该发现端倪了,叶行舟不是这里的人,所以连挽发的挽不好。 今日听到的一切,让他茫然了一次又一次。 思绪及此,被声音打断。 “小师弟,你何时这般会安慰人了。”叶行舟笑了一下。 孟枳眸色认真,“如果在你身边这么久,什么都没学到,那我真是蠢人了。” “叶行舟。” 孟枳指尖勾住叶行舟的衣角,轻轻扯了一下,“你……” 叶行舟接过话,“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孟枳看了叶行舟片刻,把腰间的玉坠取下。 “它能换钱吗?换你那里的钱。” 叶行舟一愣,“当然,能换很多很多。” 孟枳垂下眸,将玉佩放入叶行舟手里。 “那,你换钱,好好生活。” 他其实是想让叶行舟回家后,不要忘记他,不要忘记孟枳。 可叶行舟在这里很不开心,记得倒是一种折磨,所以,孟枳最后没有说出那句话。 他只让叶行舟好生生活。 因为他记得,叶行舟以前很看重钱,很喜欢钱。 现在孟枳没什么钱了,只能把玉佩留给叶行舟。 至于平安锁。 孟枳指腹抚过平安锁,这是叶行舟送他的,他想要留着。 叶行舟听闻孟枳的话,看着手里色泽光润上等的吊坠,轻轻摇头。 “小师弟送我的,肯定要好好收着。” 孟枳抿唇,“可我更想你冷暖吃喝不愁。” 叶行舟抬手,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我不愁吃喝的。” 孟枳嗯一声,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根竹笛。 叶行舟有些惊讶,“你会吹?” “这是什么很难的事吗?”孟枳炸毛,后知后觉语气太像当初的稚气,他咳嗽一声,改口道,“我娘以前教过我。” “她总说,树上的知了一直叫,我出生的时候也一直哭,她就吹笛子给我听。” “听久了,就记得了。” 叶行舟听他讲述完,目光落在竹笛一头,缓缓念出那三个刻字。 “孟知了?” 孟枳一惊,抬手捂住字迹,他有些羞恼,用手肘给了叶行舟一下。 这会他也不管叶行舟破不破碎了,肘击是一点不落。 “什么孟知了?” “你在说什么?” 叶行舟眨了一下眼,捂着被肘击的手肘又问。 “是你的小名吗?” 孟枳瞅了叶行舟一眼,才缓缓嗯一声。 “知了一叫,我就哭,我娘就总叫我孟知了。” 说完他也不看叶行舟的表情,兀自吹响竹笛。 笛音清脆。 音调缓和。 孟枳指尖在笛孔上起起落落。 直到一把剑横空刺来,声调急转,笛膜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