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诱其枝》 第1章 沈以枝毕业回国 高级会所包厢内酒气混杂,光线迷离。陈烬炀摇晃着酒杯,模样有些意兴阑珊,欠嗖嗖来了这么一句。 顿时空气安静下来,仿佛凝固,随时能掉下冰渣。 而被叫裴少的那位懒洋洋窝在沙发角,长腿交叠搭在桌上,简单的黑T松垮着,依稀可见禁欲利落的锁骨弧线。 额前碎发半垂,锋锐的五官隐在半明半暗间,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气质。 闻声,裴宴赫轻撩了下眼,投去的目光晦暗不明,面无表情道了句。 “你很闲?” 陈烬炀颇为无辜地撇撇嘴,被怼了也不恼,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早就习惯了他这狗脾气。 主要是他狂也有狂的资本。 裴宴赫,出身顶尖豪门,世代从商,从小对数字天赋拉满,十几岁玩股票便纯利千万,二十三岁就已身价上亿,成为常登财经新闻的人物。 圈里人见他谁不得给他三分薄面,偏偏沈以枝是个例外。 “跟沈以枝这么久没见,我还真有点想她了。” 陈烬炀沮丧地叹了口气,苦愁着脸,抿了口酒。 裴宴赫神色寡淡,毫不留情拆穿,“没记错的话,六个月前你们才见过。” 沈以枝虽在国外念书,但隔几个月就会回国待两天。 上一次回国,便是六个月前。 “你懂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陈烬炀嫌弃似的睨他一眼,半晌,想到什么,揶揄道: “也对,整个圈子最不希望沈以枝回国的应该就是你了吧。” 圈子里谁不知道这两人从小到大互不对付,相看两厌的那种。 当年得知沈以枝被皇艺录取,要去英国念书,裴宴赫可是为此喝了一夜酒“庆祝”。 裴宴赫一言不发,目光凉嗖嗖扫过去,幽深的眼底牵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察觉到他脸色不对劲,陈烬炀继续嘴欠道:“照我说,你少惹她生气……算了,你还是少出现在她面前比较好。” “毕竟你光站她面前,她都会生气。” “……” 裴宴赫抬脚踹他,冷笑一声,嗓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寒意,“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口袋里的手机倏然嗡嗡震动不停,裴宴赫打开看了眼,随后拎过一旁外套站起身。 陈烬炀瞥见他动作,连忙问:“去哪啊?人还没到齐呢!” 裴宴赫头也不回,闲散地摆摆手,“你们喝,记我账上。” 陈烬炀得到话头没再留他,只是没忍住感慨裴宴赫这人全身上下都是优点,对朋友更是讲义气。 唯一的缺点就是人太冷,缺少点人情味。 - “沈叔,是有什么事吗?” 裴宴赫站在会所外的树荫底下,接通了电话。 对面嗓音浑厚,语调和蔼亲切,“宴赫啊,枝枝她今天下午落地京都,我跟你谈姨都在国外度假,家里的司机也临时有事。” “你下午有事吗,叔叔能不能麻烦你帮忙去机扬接一下她?” 六月的烈阳透过树缝斑驳落在肩头,没一会儿便烫起阵灼热。 “沈叔,不麻烦。” 冷硬的手机贴在耳侧,裴宴赫盯着地上变换的光影,慢腾腾道:“只怕我去接,她不愿意坐。” “这都是小事,包在沈叔身上。” - 京都国际机扬,T1口。 沈以枝滑掉飞行模式,侧头朝一旁帮他推了一路行李车的男人伸出手机,礼貌道。 “谢谢你帮我推车。多少钱,我付给你。” “不用钱,”男人不好意思挠挠头,“就是…我能加你个联系方式吗?” 面前的女人雪肤红唇,巴掌大的脸精致立体,是明艳大气的长相,如海藻般的乌发垂在两侧,简单修身的纯白一字肩上衣搭短裙。 宛若天鹅的长颈处挂着红绳尾端坠着银亮的平安锁,更显几分娇贵。 出众夺目的气质,像是盛开在春日的绣球花,洁白明媚。 沈以枝清透莹润的荔枝眼朝他看去,不含任何敌意,一本正经道。 “抱歉,我平常一般不跟人联系。” “……” 男人看着她手机屏幕不断弹出的信息,陷入沉默。拒绝人的话术是不是太假了点? 沈以枝面不改色滑掉信息,打开扫一扫,“你把收款码给我吧,我给你钱。” “举手之劳,钱就不用了。” 男人听出她话里拒绝的意味,眼尾耷拉下来,转而又热情问:“来接你的车到了吗,需不需要我帮你推过去?” 说到来接她的车,沈以枝也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她爸派谁来接她。 “不用了,谢谢你。” 再次得到拒绝疏远的话术,男人没再打扰,悻悻然走了。 等人走远,沈以枝手机里嗡嗡弹出好几条消息,每一条都是垃圾短信,无一条有用的。 她随意瞥了两眼,正欲打电话给沈栋梁询问情况,似有感应,侧头视线内出现一抹颀长的身影。 男人揣着兜,黑T下的手臂线条利落劲瘦,肤色偏冷白,宽肩长腿,凌厉不羁,款步朝这边走来。 五官棱角分明具有力量锋锐,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透过拥挤人群盯着她。 四目相对。 怔愣三秒,沈以枝毫不犹豫地转身,推行李车往反方向走。 “沈以枝。” 熟悉的清冽嗓音在背后响起,沈以枝脚步没停,反而加快两步。 突然,面前行李车把手上出现一只手,动作滞住。 “去哪儿?”裴宴赫强势抵住她前进的动作,居高临下。 沈以枝推两下见纹丝不动,干脆放弃,抬眼上下打量他,目光落在他脖颈露出的半截黑绳。 两秒又移回他眼上,对视。 “你怎么在这?” 语气稀松平常却带着几分不善。 第2章 别那么叫他 世界仿佛被摁下静音键,周围人如洪流,裴宴赫眼里只能看见她。 她微仰着那张白净冷媚的脸蛋看他,漂亮的眉轻蹙着,唇瓣说话时开合犹如绽放的花蕊。 裴宴赫喉结轻微滚动,不答反问:“见到我不乐意?” 不等她回答,他俯身垂首,直视她,唇边勾起不羁的笑意:“不乐意也没用,沈叔让我来接你。” 从小到大就只知道拿她爸来压她,小时候恐怕还有用,现在—— 沈以枝双手交叠在胸前,清艳动人的脸上浮起一丝不悦的表情,“拿我爸压我没用,你松开,我自己打车回去。” 裴宴赫没动,只是面不改色说了句:“沈叔说你不跟我走,想搬出去住的事就别想了。” 沈以枝:“……” 中式教育,你赢了。 沈以枝跟气球似的一下泄了气,睨他一眼,妥协道:“车在哪?” 裴宴赫眉眼冷峻,下巴朝远处轻抬。 沈以枝顺着视线望过去,就见奢华高调的暗黑布加迪,车牌更是张狂又抢眼。 「京A.88888」 很符合裴宴赫这尊贵少爷的个性。 沈以枝径直越过他往车那处走,理所当然的最后甩给他一句,“行李你推。” 裴宴赫望着她清瘦纤细的背影,唇角缓缓勾起,毫无怨言地推着行李车跟上。 - 沈以枝拢共有大大小小好几个行李箱,布加迪压根放不下,裴宴赫早有预料,把行李放在跟来的商务车上,才坐上车。 沈以枝坐在布加迪副驾,扣紧安全带,思来想去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没忍住开口。 “裴宴赫,你老实说,裴叔叔是不是把你卖给我爸来给我当童养夫了?” 沈以枝跟裴宴赫是青梅竹马,家里长辈是世交,小时候听到最多的字眼便是什么娃娃亲,童养夫,只不过都是模糊的印象。 后来可能因为两人从小水火不容,一见面就针锋相对,互不顺眼,渐渐的这样的话也鲜少能听到。 裴宴赫单手打方向盘,手指修长白玉,指节凌厉分明,往上延伸腕骨微微突出,淡色青筋蜿蜒攀附隐约浮现。 他目视前方,淡声开口。 “我不给高中追什么体育特长生,结果发现人家一次谈两个,而自己差点是第三个的人当童养夫。” “……” 翻旧帐是吧。 沈以枝眉眼弯着看向他,意味深长地说:“我还不要某些高中还尿床的人给我当呢。” 红灯,裴宴赫踩下刹车,幽幽朝她看去,眼神意味不明紧紧盯着,却始终未开口。 这事还要源于高中某天早晨,沈以枝无意看见裴宴赫大清早在那晒床单,能让大少爷亲自晒床单的稀奇事,定是他尿床嫌丢人不想让人知道。 得知这罕见奇闻的惊天大秘,沈以枝还特意跑到裴宴赫面前嘲笑了他一星期。 以为他被怼的哑口无言,沈以枝得意一笑,水润的荔枝眼仿佛漾起千层波,生动明媚。 “说不过我了吧。裴宴赫,我赢了。” 她唇瓣开合透出靡丽的颜色,无端魅惑,勾人心魄。 裴宴赫懒得解释,毕竟总不能跟她说他高中的第一个性幻想对象是她,那个春梦的对象也是她。 他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踩下油门,轻笑一声,语调懒洋洋的。 “用不用给你放礼花庆祝一下,沈大小姐。” 沈以枝十分吃他狗腿这套,虽然话里可能带了些暗讽,她怡然自得,讪讪摆摆手。 “不用,赢你,轻轻松松的事。” 她从小赢到大,就没输过,而裴宴赫始终是她的手下败将。 裴宴赫轻哂一声,眼底沉如幽潭的雾色渐渐散去。 手机传来两声震动,沈以枝没再跟他搭话,垂头去看信息。 车内陷入安静,只剩徐徐吹起的冷空调,混杂着浅淡清甜的茉莉香钻入鼻腔,源源不断萦绕吞噬着他。 裴宴赫胸腔无端有些闷,抬首,自顾自打高了空调。 沈以枝余光瞥见他动作,下意识道:“我不冷。” “哦,”裴宴赫瞟她一眼,“我冷。” “……”沈以枝扫了眼他身上干净的黑T,暴露在外的地方还没她多,不愧是金尊玉贵难伺候的少爷。 屏幕对面再次弹出两条信息,沈以枝收回视线。 舒心语:【宝宝,你落地了吗】 舒心语:【要不要去竹庭聚一聚?】 今天枝了吗:【等我,马上到】 沈以枝从手机里抬起头,“我不回家,先送我去竹庭。” 车内静了会儿,就在沈以枝以为他没听见,侧头看去时,才听他慢悠悠开口。 “真把我当司机了?” 裴宴赫声线冷淡如常,听不出具体的情绪。 只是反问的语句,沈以枝听着不大爽利,没好气道:“不愿意开让我来。” “你来哪?” 窗外烈阳打在他半边肩上,裴宴赫嗓音戏谑:“六个月前把车开沟里那事就忘了?” 36度的嘴怎么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话。 沈以枝索性破罐子破摔:“你就说送不送吧。” 颇有一副裴宴赫说不送,她就要上前夺方向盘的架势。 阳光透过玻璃窗带着热意,裴宴赫面无表情打转方向盘,无声败下阵来。 “裴山山,你终于干一回人事了。” 沈以枝仗着他开车动不了,肆无忌惮地伸手揉了把他松软蓬松的发顶,跟表扬他似的。 完后,还不忘发出感慨:“裴山山,你头发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摸啊。” 跟狗狗的毛发一样,柔软舒适。 “别摸我头,还有——” 裴宴赫闻到忽然靠近的茉莉香,仅残留一瞬,喉间一紧,嗓音有些沉哑,似是被沙砾滚过,“别那么叫我。” 沈以枝这人偏爱招惹他,“为什么不能叫,裴山山。” “裴小山。” “裴小山山。” “沈以枝。”裴宴赫低声叫她,带着些威胁的意味,语气冷硬,“再叫给你丢下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沈以枝抿住笑意,眼底一闪而过狡黠,“知道了。裴,山,山,不叫就是了。” 越不让叫,她越要叫。 裴山山这个小名,是裴老爷子给裴宴赫取的,希望他似山般意气峥嵘。 只不过裴家人统一嫌难听没几个喊的,反倒沈以枝有事没事拿来称呼他,气他。 裴宴赫看她一眼,见沈以枝话闭后又垂下头看手机,乌发别在耳后,几缕碎发贴在脸颊上,眼尾还裹挟着残留的笑意。 肩薄颈细,肤白如雪,仿佛湖面清贵冷傲的天鹅。 裴宴赫漆黑的睫毛覆下,强压着躁动的心跳,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 第3章 定过娃娃亲 沈以枝穿过长条走廊,走进最里间,手刚扶上门把手,余光瞥见跟来的男人的身影。 她迟疑了下,“你怎么跟进来了?” 裴宴赫走近,神色平平看她一眼,“竹庭这么大,难不成容不下我?” 沈以枝一噎,还没等她开口怼回去,他就已拉开隔壁包厢门,径自走了进去,顺手关门。 独留她看着空荡的走廊,气不打一处。 “你怎么又回来了?”陈烬炀见裴宴赫又回来还有些诧异。 包厢里坐了不少人,裴宴赫随意找个空荡的沙发角懒洋洋往那一窝,长腿交叠,“无聊,回来看看。” “回来看我的?”陈烬炀摸摸鼻子,插科打诨道:“没想到,原来我在裴少心中的地位这么重要啊。” 裴宴赫斜睨他一眼,“少恶心我。” 陈烬炀摇晃着玻璃杯里的冰块,兴致缺缺地耸耸肩,没话找话问道:“你刚才干嘛去了?” 裴宴赫语气淡淡:“接人。” 陈烬炀好奇,“什么人能请动你去接?” 能请动这位少爷的,得是什么样的人? 他还挺想知道。 偏偏裴宴赫这人密不透风,散漫朝他撇去一眼,一个字也未说。 - 一墙之隔,隔壁包厢。 舒心语:【完蛋,临时被领导叫回去改方案,可能聚不了了】 收到这条信息时,沈以枝独自一人坐在皮质沙发,包厢内就她一人,静得不行。 她敲字回了条消息:【没事你先忙,下次聚也可以的】 舒心语:【下次请你吃饭!】 今天枝了吗:【好呀,没问题】 人来不了,她一个人待在这也没意思。 沈以枝收起手机,站直起身往外走,刚拉开包厢门,却迎面碰上一人。 “沈以枝。” 商括珩长着张儒雅温柔的脸,语气埋怨却透着亲切,“回国怎么不说一声?” 商括珩,沈以枝的发小之一。 沈以枝颔首,“这不刚到,没来得及说。” 商括珩疑惑问:“你一个人来?” 沈以枝耐心解释,“约了朋友,她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长大了,刚回国竟然不先约我们。” 商括珩温和地笑中仿佛藏刀,沈以枝最怕就是他这样笑,找补道。 “没有啦,下次一定先约你们!” 见她认错态度诚恳,商括珩指向包厢,“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正好陈烬炀他们也在里面。” 依稀记得他指的这个包厢好像就是裴宴赫刚才进的那个。 沈以枝扭头拒绝,“裴宴赫在里面,我才不去。” “你怕了?”商括珩惯会用激将法这套,偏沈以枝也吃。 怕裴宴赫? 这是不可能的事! “谁怕啦,走!”沈以枝双手交叠在胸前,趾高气扬的,气势颇足,眼神示意他开门。 商括珩失笑,她跟裴宴赫还是这样什么事都要比个高低。 幼儿园争小饼干,高中争年级第一,长大争谁能说的过谁,总之互不相让。 商括珩习以为常,手握上门把手,推门而入。 刚走进就有人迎了上来。 “呦,商少,您终于舍得来了啊。” 陈烬炀阴阳怪气的话语一停,眼尖发现他身后还有人,惊讶道:“沈以枝,你怎么来了?!” 沈以枝跟裴宴赫,商括珩,陈烬炀三人从小大院里一起打闹长大的,关系可以说是极好。 “来来来,六个月不见,快过来抱一下。” 陈烬炀张开双臂作势就要上前抱她,突然颈间一紧,衣领被人拎着,一把拽了回来。 他勉强站稳,眼含怨气看向始作俑者,“裴宴赫,你又犯什么病?” 裴宴赫松开手,立在晦暗灯光下,冷清的目光投递过去,“好好说话,抱什么。” 陈烬炀嘴角抽了抽,“小时候都抱过,现在怎么就不能抱了。” 裴宴赫面无表情,“那就等你小了再抱。” 沈以枝没忍住笑出声,捂着嘴,笑得直弯腰,半晌,才平复过来,“裴宴赫,你吃枪药拌饭长大的吧,嘴这么毒。” 裴宴赫轻呵一声,随后重新坐回原本舒适温暖的沙发角,长腿无处安放似的随意支着。 漫不经心瞟他们一眼。 “跟你们站着说话我眼睛疼,能不能坐着?” 哪有说话眼睛疼的,这不就是变着法儿说他们三矮吗。 裴宴赫身高近乎一米九,关键人高腿长,比例逆天,往那一坐腿一支,沙发与茶几间仅有的空间都显得逼込。 沈以枝坐到独座沙发,拎起抱枕往他身上扔,“就你长到一米九了不起。” 裴宴赫抬手稳当接过放到一边,手撑在上面,端着下颔,悠然道:“是挺了不起的。” 总感觉他一脸再求丢的表情,沈以枝被他这种眼神盯的脊背发麻,懒得再搭理他。 包厢内不止他们几个,叽叽喳喳的谈论声入耳。 “这女生谁啊,跟裴宴赫他们这群人看上去关系很好的样子。” “她,沈以枝啊,京都沈家唯一仅有的女儿,你不认识?” “不认识,我只听过京都沈家,没听过什么沈以枝。” “人老厉害了,沈家唯一的女儿,集万千宠爱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而且从小就展现超出正常人的绘画天赋,十七岁被皇家艺术学院录取,本硕连读五年。 家世,学历,长相,样样兼备。 这样名副其实的的千金大小姐,跟裴宴赫他们认识再正常不过了。” “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这句话,形容的恐怕就是他们。” …… 直白听见夸赞她的话,沈以枝迫不及待跑到裴宴赫身旁,手肘撞了撞他,扬眉嘚瑟道。 “夸我呢,听见没?” 裴宴赫望着她因洋洋得意的弯起的眉眼,眸中笑意一闪。 “听见了,沈大小姐。” 破天荒没有接受到他的毒舌,沈以枝竟觉几分无味,意兴阑珊在他身边坐下。 一侧的陈烬炀看着二人亲密无间的距离,眼神忽然变得高深莫测。 “裴宴赫,你老实交代接的那人是不是沈以枝?” 裴宴赫眉眼冷倦,没有搭腔。 沈以枝没觉得哪里不对劲,“是他接的我啊,怎么了?” “拿捏裴宴赫,还得是你沈以枝。” 陈烬炀冲她比了个大拇指,又想起什么,转而接着问道:“我记得你俩小时候是不是定过娃娃亲来着?” “我跟他?” 闻言,沈以枝不可置信地微张着唇,笃定道:“那绝对是谣言。” 语气肯定决然,仿佛斩断了所有未曾萌芽的妄念。 包厢里萦绕着浓烈的酒气,近在咫尺的茉莉香将他隔绝在外,仿佛仅他独属,无形缠人却又触碰不得。 裴宴赫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机,目视着前方空气,冷笑一声,似是不置可否。 第4章 感谢枝枝大人 对于叫他小名这事,裴宴赫懒得纠正,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声音戏谑,“还真是感谢枝枝大人。” 枝枝大人。 沈以枝被叫头皮发麻,加之裴宴赫的声音本就似大提琴醇厚低沉,无端勾人心弦。 她若无其事隔开点距离,小幅度地撮了撮手臂,努力忽视掉那股不适,僵硬地吐了两个字:“小事。” 裴宴赫注意到她藏在发丝后微红的耳尖,眼底染着笑意,又看见她搓手臂的动作,眉心一拧,不紧不慢地将手机揣进兜里,站直起身,往外走。 沈以枝看着他往外的背影,有些疑惑,却没问出口。 过了会儿,就看见裴宴赫重新回了包厢,手里还多了条黑色披肩。 裴宴赫坐回原位,顺手丢到沈以枝怀里,漆黑的眼神仿佛要把她看出个洞,“冷怎么不说?” 包厢空调打的并不低,沈以枝穿得露胳膊露腿还露肩的,很难不让人担心她冷。 事实上沈以枝并不觉得冷,她把披肩放在腿上,没盖,脸上表情不太情愿,“我不冷,不想盖。” “再说,黄鼠狼给鸡拜年,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好心。” “……” 裴宴赫靠着沙发背,偏头看她,差点气笑,过了会儿,不咸不淡道:“要是老了以后不想得老寒手就盖上。” 裴宴赫这人是懂她命根所在的,没人比沈以枝更宝贵自己那双手,这是身为画家最珍贵无价的财富。 沈以枝软肋被戳中,真得老寒手那她还要不要画画了。忙不迭披在肩上,顺带裹严实了点,盖住裸露在外的肩膀。 裴宴赫轻嗤了声。 一旁再次被无视的陈烬炀,商括珩:“……” 他们算是发现了,这两人吵起来的时候是真吵,相处起来也是真的自带屏障,旁人根本插不进去。 从小到大都这副死样。 陈烬炀指尖夹着根烟却未点燃,莫名冒出来一句:“裴宴赫,追了你一个月的那个叫程珠菡的女生今天怎么没来?” 裴宴赫黑眸移到身侧百无聊赖刷起手机的沈以枝身上,她仿佛没听见这句话,又好像不感兴趣,未曾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他唇角轻挑,答的随意:“我一定得知道?” 见他满不在乎的模样,差点快忘了,裴宴赫这人可是个妥妥的性冷淡,时至今日就没见他谈过恋爱,连喜欢的女生都没听他提过。 学生时代追他的倒是不少,抽屉里送得情书跟批发一样,每次都是一沓。 陈烬炀也是好奇多问了一嘴,下一秒便失了兴趣,把烟丢桌上,拉着商括珩去了台球桌,走之前还问了嘴沈以枝。 沈以枝从手机里抬头,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摇摇脑袋,“不想玩。” 陈烬炀询问的目光投向裴宴赫,后者表情寡淡,“不去。” 得到回答也没再管他们,自顾自玩去了。 坐了一天飞机,沈以枝腰酸背痛,眼皮都快打架,就在她打第三个哈欠的时候。 裴宴赫突然问:“累了?” 沈以枝眼里氲着水雾,昏暗光线下扑闪扑闪,微怔的表情有些乖软,“有点。” 难得没有呛他,看来是真累了。 裴宴赫放下交叠的腿,站直起身,锋锐的眼尾瞥她,“走吧,送你回家。” 这回沈以枝没再抗拒,把身上的披肩叠在臂弯,跟陈烬炀他们交代了两句,才跟裴宴赫走出竹庭。 - 沈以枝住在明景湾,是后来沈父跟裴父一起商量从大院搬出去住的地方。 所以裴宴赫跟她不仅顺路,而且住对门,两家别墅过条马路就到了。 不过明景湾环境空气虽好,但是地理位置太偏,去市中心就得半小时,这也是沈以枝毕业想搬出去住的原因。 只是她亲爱的爸爸妈妈对她这个捧在手心的女儿有分离焦虑,一直没有答应她的提议。 沈以枝的行李早被裴宴赫派人送回了明景湾,等她到家后,行李都没整理,洗漱完就摊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最后还因为倒时差,清早就醒了过来。 别墅是清新暖色调的设计,家具尖角都被装着防撞条,一楼客厅处挂着商家三人全家福的壁画,沈父面容端正和蔼,沈母温婉大方,中间的少女五官尚且青涩稚嫩,唇边带着明艳朝阳的笑容,看上去幸福满乐。 通往二楼的楼梯墙镶着一排沈以枝的画作,从最初笔力随性到越发成熟自成风格。 沈以枝从二楼下来,闲来无事,把几大行李的东西收拾完,耗费一小时就已累的气喘吁吁,肚子饿的咕咕叫。 这时她才想起一个噩耗。 家里的保姆跟司机是对中年夫妻,两人家中有事请假都请到了月底。 没人给沈以枝做饭。 而沈以枝是个实实在在的厨房杀手,煮最简单的鸡蛋面都能差点把厨房烧了。 她试图在家里翻找出点速食,可她忘了她的母上大人是个极其讨厌速食的人,一无所获。 恰巧这时母上大人谈蕙雅发来信息。 【枝枝,吃饭了吗?】 今天还没枝:【还没有呢】 沈以枝的微信名来源于在英国留学那段时间,谈蕙雅女士总是担心她吃了吗,一天能问不下十次,后来为了方便她知道,索性把微信名改成了这个。 一个带点冷笑话的谐音梗,为此沈以枝还为自己的聪明才智专门发了条朋友圈炫耀。 谈蕙雅女士:【为什么还没有吃饭呢?】 还能为什么,沈以枝抓了把乌发,苦恼片刻,脑中灵光一现。 下一秒,毫不犹豫地走出院门。 穿过马路。 礼貌性地摁了三下门铃,算做通知,然后熟练输下密码,大步流星直入。 “裴宴赫。” 沈以枝站在单一高级色调的客厅内,寥寂冷清,空荡的甚至还听见了她的回声。 没人吗? 他去哪了? 沈以枝暗自腹诽,正要拿起手机拨电话,楼梯处传来踢踏的声响。 一抬眼,便见墨黑丝绸睡衣的裴宴赫款步踩着台阶而下,发丝微凌,单手抄兜,v形的领口露出禁欲性感的锁骨。 周身气质凌厉漠然,蛊人的桃花眼懒散抬着。 声响逐渐放大,距离越来越近。 沈以枝神色恍惚了一下,连自己都没察觉内心深处那盏未点灯的灯塔滋滋响了两声。 像是供力不足的电线,又像是如鼓的心跳。 第5章 没把他当男人 “找我有事?” 倦懒的嗓音被水滋润后带着点潮澈清冽,如泉水流过耳畔。 沈以枝走近他身侧,望见他v领间那跟黑绳坠在锁骨间的平安锁,银锁上面似刻着园林窗花,跟她的是一对。 裴宴赫的是黑绳,沈以枝的是红绳。 两人从幼时起就带起从未摘过,无论吵多少次架,多狠的架都从未。 她目光挪回他脸上,破天荒的友善问: “你吃饭了吗?” 裴宴赫不用想就听出她话里的另一层含义,挑眉,“来我家蹭饭?” 心思被拆穿,沈以枝不愿承认,眨了下眼,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当然不是,谈蕙雅女士担心你没吃饭,特意派我来视察你!监督你!” 以防他不信,最后几个字专门咬字重音。 还好她妈平常不光操心她吃饭否,还热情操心着裴宴赫的一日三餐。 “哦,是吗?” 裴宴赫漆黑的长睫垂着,凝视着她轻抿的嘴唇,微微用力泛出艳红的血色,似樱桃渗出汁水。 再度的心烦气躁,他若无其事又倒了杯冷水下肚。 “是!”沈以枝盯着他凹陷又突起的喉结,真诚发问:“你很渴?” 裴宴赫文不对题的反问了句:“你很热?” 沈以枝不明所以,“还好啊。” 裴宴赫眼眸微沉,“还好你来我家穿这样?” 闻言,沈以枝垂头看向自己的穿搭,可爱舒适的吊带睡衣,下半身配套的短睡裤,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打扮。 她在家就经常穿这样凉爽的睡衣,更何况现在还是炎炎夏日。 “这不是正常穿搭?” 女孩肤如凝脂,未添胭脂粉黛的脸依旧明艳清媚,睡衣布料遮的地方还没漏的多,骨架子又生得小,仿佛只手可握。 也让人忍不住想握。 裴宴赫被她单纯清透的荔枝眼盯的一烫,佯装镇定别开视线,声线如常。 “你去别的男人家也穿这样?” 沈以枝若有所思片刻,“那倒也没有,主要是——” 察觉她话语停顿,裴宴赫蹙眉,目光重回她脸上,对视。 沈以枝露出狡黠的笑容,“我没把你当男人。” 一起长大二十多年,除去沈以枝在国外念书的五年,其他时候几乎每时每刻都待在一起,性别界线早就变得模糊。 有时候甚至沈以枝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没把裴宴赫当男人,还是太过熟悉打心底觉得不需要拘泥于这些。 所以沈以枝说得其实并非假话。 裴宴赫冷呵一声,面色倏地就黑了下来,仿佛笼罩层阴云。 这时不合时宜的,沈以枝的肚子再次不出息的鸣叫了两声,见漏了泄,她还想给自己找补。 裴宴赫没给她机会,越过她径直走进厨房,只留她一个背影,带着点小脾气的错觉,头也不回。 “我做什么,你吃什么。” 没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沈以枝小鸡啄米点头,殷勤追上去,“需不需要我帮忙呀?” “嘭——” 厨房门被裴宴赫无情关上。 掀起阵清风,沈以枝吹得脑袋往后仰了仰,不解地看向他。 透过微朦的玻璃门,裴宴赫边挽袖,下巴朝客厅沙发轻抬,边无声说:“坐着,别过来。” 沈以枝识趣地没再上前,漂亮的眉眼弯着,抬手做了个加油的动作,随后乖巧坐到沙发上。 总之她是努力过了,是他不让她帮忙。 所以她这可不算吃白饭。 - 二十分钟后,沈以枝坐在餐桌左侧,桌上只有一碗热腾腾鸡蛋面,飘香四溢。 她目光投向对面的裴宴赫,皱眉问:“你不吃?” 裴宴赫低首看着手机,衣领松垮垂下露出点结实精壮的胸膛,眼都未抬,“不吃。” 在沈以枝来之前,他吃了点保姆做的早餐,委实说不上饿。 得到他的回答,沈以枝也没客气,对着面条拍照发给谈蕙雅女士报备,才小口吃起来。 对于裴宴赫的厨艺,沈以枝是很放心的。 毕竟裴宴赫这人热衷于学各类用不到但必须会的技巧,例如做饭,开飞机,滑雪。还总喜欢把不擅长的事变成拿手的领域。 变态极端却又让人艳羡。 沈以枝吃饭时不喜欢玩手机,思绪飘渺地吃着,头顶有道视线投过来也未曾发觉。 裴宴赫撩眼注视着她埋在碗里只余的半张脸,脸侧腮帮鼓起,颊上因热气熏得薄红。 其实沈以枝的长相并不是乖巧可爱那类的,而是偏明媚大气的浓颜型。 但沈以枝被家里宠得娇气,性格上自然也娇软了点。例如现在吃面鼓着腮像只仓鼠,软软糯糯的。 裴宴赫唇角微微上扬,攥着手机的指尖都不可控松懈。 倏然,手机嗡嗡震动,犹如定时炸弹,来得突然又急促。 手一滑,手机摔落到地上。 “啪——”清脆一声。 突如其来,沈以枝被吓的一哆嗦,缓过劲儿后,一脸无语的表情看向他。 “裴宴赫,你肌无力吗?” “……” 裴宴赫没答,漆黑的眸瞟她一眼,不紧不慢弯腰捡起手机,好在手机抗造,完好无损,但电话还在震。 他瞥了眼毫无备注的陌生号码。 果断挂了,熄屏,丢到桌上。 沈以枝仿佛在他脸上看出了点嫌弃的意味,唇边憋着笑,“你手机烫手?” 裴宴赫轻哂一声,意味不明,“要不你摸摸?” 见他这样准没好事,沈以枝别别嘴,“我才不摸。” 手机再度震动,依旧是那串陌生号码。 沈以枝被铃声响得有些烦,“谁给你打的,你怎么不接?” 裴宴赫再次挂断,扯唇:“不认识。” 下一秒,电话又打了过来。 裴宴赫眉头蹙着,不悦的前兆,接过电话。 “喂,是裴宴赫嘛?” 是个女生的声音。 沈以枝吃面的动作一顿,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裴宴赫坦诚回望过去,半晌过去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似是懒得开口,又似是压根没听出这声是谁。 对面察觉到沉默,表明来意:“我是程珠菡,你现在有时间嘛?” 程珠菡。 这个名字沈以枝昨晚依稀听陈烬炀提起过。 沈以枝眉扬得更高,面都变得索然无味,撑着下巴,一瞬不瞬盯着他。 八卦两字就差写眼睛里了。 第6章 好奇裴宴赫的腹肌 沈以枝动作敏捷跟上,结果要跟着进书房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阵风掠过发丝,门被裴宴赫迅速合上,只留一秒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咔哒——” 还不忘防贼似的上锁。 沈以枝咬牙“切”了一声,谁稀罕听他打电话。 转身迈脚下楼,然而脚步悬空半秒,思索一瞬。 沈以枝当机立断转回身,作贼似的耳贴在门板上。 奈何裴宴赫家里门板太实沉,隔音太好,一点声响都听不见。 她左右上下四个方位都挪了遍,也没听见丁点多余的声音,安静诡异的出奇。 与此同时,门忽然开了。 沈以枝立马挺直腰杆,心虚地看了看天花板,又望了望脚底瓷砖,最后见裴宴赫始终未开口。 她恶人先告状似的,倒打一耙。 “不会吧,裴宴赫,你真谈恋爱了?” 裴宴赫谈恋爱,这简直是比天气预报显示明天下冰雹还要震惊的事。 更何况接个电话鬼鬼祟祟的,还不让人听,铁定有鬼。 裴宴赫垂着眼看她,眼底情绪晦暗不明,“我谈恋爱你很高兴?” 他谈恋爱,关她什么事。 她只是天生喜欢八卦这点事罢了。 沈以枝盯着他略微绷紧的下颚线,随意道:“关我什么事。” 裴宴赫垂眸敛目,遮住一闪而过的阴霾情绪,“关你什么事你问什么?” “……” 沈以枝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莫名觉得他说得还怪有道理的,但又不肯放弃燃起的八卦之魂。 “我这是替谈蕙雅女士关心你的身体健康,恋爱健康,心理健康。” 她说得一本正经,仿佛煞有其事,“你别好心当成驴肝肺。” 裴宴赫差点气笑,越过她径自走进隔壁主卧。 门也没关。 见他不说话,沈以枝倚靠在主卧门框上,细长直的腿单曲着一条,闲散站着,目光紧跟着他,顺带还观察了眼他的卧室。 整洁单一的灰白色调,碳黑的窗帘半掩着,只余一缕阳光透进屋内,床头墙壁上挂了一整面墙的素描画,全是沈以枝的手笔。 有一段时间沈以枝颇爱跟裴宴赫打赌,赌什么的都有,赢一次沈以枝就往裴宴赫房间贴张画纸,纸上画的有时是她自己,有时又是路边蓬勃的柳树。 画的对象不定,可画的主人却始终是沈以枝。 不知何时裴宴赫的卧室就贴满了整墙她的画作。 因为输的那方每次都是裴宴赫。 沈以枝再看到这面墙,就像是艺术家欣赏着自己的缪斯,不禁摇头感慨。 “裴宴赫,你这卧室设计最完美的地方就是这面墙了。” 她发自内心问:“晚上看着我的画睡觉是不是很爽?” 裴宴赫从衣柜里拿出件短T拎在手里,侧目漫不经心扫她一眼,沉默会儿,神情疏淡,“一般。” “我换衣服,你走不走?” 他潋滟的桃花眼泛冷,下达逐客令的意味,含着点警告。 沈以枝视线从画纸移到他脸上,毫不避讳地,将他从头打量到脚,最后在腹部的位置停留。 画家常常对人体线条结构十分敏感甚至是敏锐。 所以透过轻薄的绸缎睡衣她也依稀能看出裴宴赫宽厚的肩,细窄有力的腰,手背上蜿蜒着张力拉满的青筋,是个出众且完美的模特。 “你换就是了,我不看你。” 沈以枝闭上了眼,如蝶羽般的长睫盖下一片阴影,像个十足的正人君子。 要不是知道她那点德性,恐怕裴宴赫真信她会乖乖不看。 裴宴赫碎发耷拉在眉前,隔着点距离看她歪在门上的脑袋,言简意赅,“转过去,背对着。” 其实他可以选择更方便的方式,关门,但是他没有。 沈以枝也没怀疑,嘟囔着吐了两字:“矫情。” 随后转过身,背对着他。 这时她想起刚才的事,兴味索然地盯着地上洁净的瓷砖,冲着身后说:“你刚才那问题还没回答我呢。” 裴宴赫没说话。 回答她的是一阵悉悉索索布料摩擦的声音,清晰的仿佛有人在耳畔呼气,无端牵起酥痒意。 空气很静,诺大的别墅里只剩二人。 脱下的衣服被丢在床上,碰撞的那刹那,犹如擂鼓敲声,回荡耳边,掀起暗流涌动的暧昧氛围。 明知他在换衣服,沈以枝大脑中某根弦仍旧被他牵着走,一举一动,都真切感知。 曾经上人体素描课时,她见过精硕明显带有健身痕迹的肌肉,也见过劳动自然形成的肌肉。 这时她却无法想象裴宴赫的肌肉线条是怎样。 等等。 她好奇裴宴赫的腹肌干什么。 沈以枝猛然清醒,晃晃脑袋,抑制住这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底萌生。 裴宴赫换好衣服后,在她身后静站了会,将她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微不可察的轻笑一声,才抬脚。 从留出一半空间的门,走出卧室。 看见他走出来的背影,沈以枝问:“你去哪儿?” 裴宴赫单手揣着兜,头也不回,“带你去找问题的答案。” 沈以枝追上去,走他身侧,仰着点头看他,脑回路清奇,“你出门约会带我去,这不太好吧。” 她走快两步,超裴宴赫一段距离,往自家的方向去。 “我还是不去了,你们玩的愉快。” 忽然手腕被宽大的掌心拽住,温热滚烫的触感。 沈以枝停滞动作,不明所以回头。 “你干嘛?” 她手腕很细,裴宴赫手掌抓住还余点空间,触感细腻光滑,犹如丝绸,甚至不敢用力,生怕留下红痕。 见他半天不开口,沈以枝皱着点眉,“裴宴赫?” 裴宴赫不慌不忙松开她的手腕,只余掌心那点残留的触感,揣进兜里,掩盖某种异样的感觉。 他面不改色,清黑的眸紧锁着她,淡淡道:“没谈恋爱,不是约会,去吃饭,陈烬炀跟商括珩都在。” 像是解释,又像是在说那个问题的答案。 沈以枝后知后觉“哦”了一声,片刻,突然一个激灵,瞪大着那双透亮的眼,震惊道:“你们三个聚餐竟然不叫我?” “说好的京都四人帮,结果你们把帮主孤立在外。” 她深深地吐口气,伸出根手指点他,“你们三个是不是想谋权篡位?” 原来他谈没谈恋爱这事还没京都四人帮在她心中重。 真是好样的。 裴宴赫眼底暗了几分,“所以,你去不去?” 第7章 拎包小弟 “等我三分钟。” 她扭头匆匆跑回自家。 烈日当头,一缕热浪扑面而来,蝉鸣躁动不安地叫着,闷热压抑得仿佛空气凝固。 裴宴赫眉头紧锁,盯着她越行越远直至消失的背影,热气仿佛要将他蒸个透,连带着那点意乱心烦的情绪也被暴晒。 - 竹庭会所。 沈以枝拎包开门,下车,脸上浮现一丝难以理解的表情,侧头看从主驾下来的裴宴赫。 “你们吃饭来竹庭吃?” 她最讨厌吃的就是竹庭的菜品,也不是难吃,单纯是她嘴挑。 太阳刺眼,裴宴赫站到她身侧,用拖长到影子盖住她,若无其事回:“换厨师了。” “什么时候换的?”沈以枝浑然未觉,兀自朝竹庭里走。 裴宴赫落她两步,淡然道:“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知道?” 静了片刻,裴宴赫才开口:“我不是百科全书,什么都知道。” “哦,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沈以枝回头看他眼,把手提包伸他面前,极其自然道:“呐,提着。” 裴宴赫垂眸,轻挑眉梢,“拎包的时候倒是想起我了。” 沈以枝这人娇得很,手从不提重物,买包都很少买手提,如果有需要拎包提重物的活,这必定会落在裴宴赫身上。 裴宴赫要是表现出一丝不情愿的表情,那将会接收到沈以枝的死皮赖脸套餐,跟个蚊子一样不停在你耳边念叨,直到你答应为止。 比如,此刻—— “裴山山,给本帮主拎包是你的荣幸,陈烬炀跟商括珩想要都没有呢。” 沈以枝给他洗脑,“而且啊,为了体谅你拎不动,我出门专门拎的小包,这包不重,你放心提。” “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愿意的。” 裴宴赫自始至终未言一语,某种熟悉的感觉再度复来。眉头舒展几分,他唇边牵着点弧度。 “真是倍感荣幸呢。” 他接过她的手提包,轻得像是棉花娃娃,跟没提一样。 “这可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沈以枝勾唇,“走吧,拎包小弟。” 拎包小弟裴宴赫:“……” 离饭点还有些时间,众人先聚在了娱乐包厢,沈以枝跟裴宴赫一前一后走进。 台球桌旁的陈烬炀和商括珩闻声看去,就见沈以枝气势汹汹走过来,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好啊好,你们三个人聚会竟然不叫我!”沈以枝双手交叉在胸前,“说好的四人帮,你们是不是没把我这个帮主放在眼里!” 陈烬炀右手诚挚地竖着三根手指并拢,“天地良心,我们让裴宴赫叫你了。” 沈以枝半信半疑,询问的眼神看向商括珩。 商括珩这人是个沉稳性子,向来不说假话,相比裴宴赫跟陈烬炀,话语权有信用很多。 商括珩摩擦着巧克粉,点点头,“嗯,他没说谎。” 沈以枝轻哼一声,“既然这样,饶过你们了。” 她气来得快消得也快。 陈烬炀殷勤道:“真是多谢沈帮主大人有大量,放过小的们。” “这位是?”一侧倏然出现位女生,面容清秀透彻,干净的犹如天边冷月,问出口的话也十分礼貌。 陈烬炀介绍道:“这是沈以枝。” 在京都姓沈,背景应该不简单。 程珠菡不动声色打量着她,笑道:“我叫程珠菡。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原来她就是程珠菡啊。 沈以枝上下打量了眼她,是不带任何敌意和杂念的目光,“我之前在英国念书,最近才回国。” “原来是这样。”程珠菡心不在焉回答,视线飘忽到周围。 最终停留到长排沙发懒洋洋坐着的裴宴赫,以及他身侧违和精致的手提包,心莫名一紧,从未在他身边看过任何一件女士的物品,这还是第一次,她佯装淡定地走了过去。 沈以枝猜到她寻找的目标,小声问陈烬炀,“追了一个月,现在到哪一步了?” 陈烬炀答:“你又不是不知道裴宴赫的德行,铁树,闷树,死树,开不了花的。” 沈以枝拍拍他肩,“越来越有文化了二火,能一口气说出三种树。” 陈烬炀:“……” 二火,沈以枝给陈烬炀取得小名,因谐音像二货,被陈烬炀本人嫌弃的不行。 商括珩笑出声,等笑够,问沈以枝,“好久没跟你玩斯诺克了,来一局?” 沈以枝接过他递来的球杆,殷红的唇勾着张扬的弧度,“来。” 这厢,程珠菡在离裴宴赫有段距离的位置坐下,指尖攥着点衣摆,面上撑着温婉的笑。 “抱歉,未经你允许找陈烬炀要了你的号码。” 裴宴赫没看她,视线在远处台球桌女孩的倩影上停留两秒,收回,避开那个话题,开门见山道。 “你有个画展的投资想跟我谈?” 程珠菡松了口气,只是嘴角的笑变得有些生硬,“对。” 这时,裴宴赫的目光才挪到她身上,眉目依旧漠然,“说来听听。” 尽管追了裴宴赫一个月,但程珠菡还从未跟他私下相处过,圈子里都知道她在追他,而他却充耳未闻,仿佛事不关己。 裴宴赫这人最不缺的除了钱,就是人追,但以往的每一位都被他无情又体面的婉拒。 而程珠菡能待在他眼前一个月,靠的就是不挑破不说明的方式,结果好像更加没有进展。 今天好不容易找陈烬炀要到他的号码,想借画展求资的借口单独约他出来。 最后那通电话还是聊了没两句就被挂了。 程珠菡深吸口气,“主题是纽约画廊Vilian的群展,目前设计策划已经到了尾声,我不敢保证营收,但我能保证展览当天人流量不会差。” 静默片刻,裴宴赫散漫道:“说个数。” 程珠菡被他疏冷的语气心中一酸,故作镇定地报出了理想预算。 “我不做亏本的买卖,”裴宴赫撩眼,十指交叉放在腿上,“后续合作联系我秘书。” 包厢内忽然传来一声欢呼,沈以枝挥舞着双手,荔枝眼弯成透亮的月牙,意气得仿佛喜悦的小鹿,灵动生机。 “我赢啦!二火,商括珩,回头记得把我喜欢的包包送到我家呦。” 程珠菡注意力被这声吸引,凝视了两秒。 这才察觉所有人拼命想要融进金字塔顶端的圈子,那个叫沈以枝的女生生来就在。 她瞳孔骤缩,收回视线,恍然发现裴宴赫的视线紧盯在某处,清墨般的眸色变得柔和,唇边勾着似有若无的笑。 她攥着衣摆的指尖泛白,脸色也略显茫然。 她从未在裴宴赫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 第8章 最讨厌他少爷病 不过每当这种时候总会有两个人是例外。 “他们两个不玩吗?”程珠菡望着沙发角落并排坐着但中间隔着点距离的裴宴赫和沈以枝。 “害,”陈烬炀表情变得别有韵味,“这个游戏是他俩共同的禁忌,当年玩过一次就再没玩过。” 程珠菡没听懂,“什么意思?” “这个说来话长,先玩游戏吧。” 程珠菡看出陈烬炀不方便说,也没再追问,只是目光控制不住地往那里瞥。 - “你怎么不去玩?”沈以枝明知故问,声音里还含着几分戏谑。 裴宴赫靠着皮质沙发背,噙着抹毫无情绪的笑,“怕再被某人单方面殴打,还不让还手。” 沈以枝眨了下眼,自有一套说词,“谁叫你当年说得答案我不满意,再说我打你都没用力,你少污蔑我!” 这件事发生在高中某次聚会,玩真心话大冒险,当时酒瓶对准沈以枝。 朋友玩性大发,故意挑起“争斗”:“说说你最讨厌裴宴赫身上哪个点。” 沈以枝咬着吸管的动作一顿,侧头瞟了眼裴宴赫,对上他冷清的目光,深忖片刻,一字一句道。 “最讨厌他少爷病。” 好巧不巧,下一轮酒瓶对准裴宴赫。 朋友不嫌事大,“裴少爷,我们也不为难你,就说说你最讨厌沈以枝哪点吧。” 裴宴赫碎发耷拉在眉前,显出几分散漫,语气随意。 “公主病。” 周围人霎时起哄,一个讨厌对方少爷病,一个讨厌对方公主病,难怪说话不超过三句就要吵起来。 当时聚会结束坐在自家迈巴赫后座上,沈以枝越想越气不打一处,伸手就去抓身侧正在闭目休息的人的头发。 脑袋传来阵痛意,裴宴赫蹙眉,轻阖的眼缓缓睁开,言含警告,“松手。” 沈以枝非但没松,整个人都凑过去,臂弯卡住裴宴赫脖颈,“就不松,我今天看你十分不爽。” 头顶处痛感分明,距离感为零,鼻息间尽是她身上好闻的茉莉清香。 裴宴赫抓她手腕,反手一拧,轻松挣脱开,时局变化,他占据上风。 “能不能乖点?” 沈以枝弯着腰,用另一只手去抓他,结果两只手都被他制裁,力量相差悬殊,像是猫挠老虎,毫无可比性。 她愤愤咬牙:“松开!” 裴宴赫立体的侧脸映在半明半暗间,垂着眸看她仍在挣扎,唇角轻勾,“别动,听话点。” 沈以枝眼尾迅速染着层薄红,声音威胁,“裴宴赫,你再不松开,你就完蛋了。” 要命。 裴宴赫平静望着她眼中氲着的朦胧水雾,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可怜巴交的。 明知她是装的,他还是松了几分力道。 下一秒,沈以枝找到契机,反身把裴宴赫压在身下一顿“暴打”,这次裴宴赫倒是出奇得没再还手。 也就是自这次后,沈以枝声明再也不会碰真心话这个游戏了,原因无他,她怕她忍不住再揍裴宴赫一顿。 而裴宴赫在沈以枝的“打压”下,也再未踏足过这个游戏。 …… 记忆回笼。 包厢光线昏暗,裴宴赫棱角清晰,眼尾睨她,“打我的时候后槽牙都快要碎了,还在这说没用力。” 沈以枝神色镇定,“少碰瓷,我可不记得我咬牙了。” 裴宴赫微微一哂,沈以枝怕他再找茬,指着他右侧的手提包,“帮我把包拿过来。” 伸手就能拿,裴宴赫却没有要动的意思,口吻讥诮:“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沈以枝:“……” 沈以枝长长舒了口气,“裴宴赫,有时候不动手打你,真的是出于一种礼貌。” 裴宴赫支着下颌看着她,不咸不淡道:“你平常对我很有礼貌?” “说得没错。” 沈以枝倾身过去,手直奔他蓬松的发窝,“对狗不需要礼貌。” 看穿她意图,裴宴赫身子微微一侧,躲过攻击,不慌不忙地,宽大的掌心握住她细嫩的手腕,截住猛烈攻势。 “又动手?”裴宴赫仰头看着她,满脸舒爽,胜利者的姿态。 最看不惯他志在必得的模样,沈以枝跪在皮质沙发上,不停反抗,试图挣脱开他的桎梏,也仅仅是蚍蜉撼树。 “嘶。”沈以枝忽然吃痛一声,小脸皱巴成一团,直立的腰都弯了弯。 见她这模样,裴宴赫下意识松手,沉声问:“哪疼?” 沈以枝捂着手腕,看着裴宴赫凑过来,碎发近在咫尺,不假思索一把抓了上去,手感同几年前一样,松软,柔顺,发根扎着她掌心传来细细的痒意。 “裴宴赫,叫你嚣张。” 同样的招数她百用不腻,沈以枝得逞地笑了笑:“没想到吧,最后还是落我手里。” 裴宴赫漂亮的眉轻蹙,被迫仰着头凝她,喉结滚动,“沈,以,枝。” 沈以枝没用多大力,但男生的头发你只需简单一抓,便能轻松压制住他,更何况裴宴赫最讨厌别人碰他头。 她占据有利一方,得意洋洋,连他叫她全名的威胁也没放在眼里,“拿点筹码献来给我,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放了你。” 裴宴赫没开口,气氛僵持不下,一高一矮,上下对视。 沈以枝垂头俯视,清晰可见裴宴赫狭长桃花眼眼尾那颗小痣,硬朗的面容显出几分妖艳。 裴宴赫率先败下阵来,声音冷淡:“刷我卡,东西随你挑。” 沈以枝怕他事后反悔,“价格不限?” “嗯,”裴宴赫掀了掀眼皮,“松手。” 沈以枝这会乖乖松了手,还不忘抚平他翘起的发丝,“早说啊,你看这事闹的。” 裴宴赫勾了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一侧程珠菡忽然端着杯酒,从人群那边走过来,打破二人吵闹的氛围,“裴宴赫,能跟你玩个游戏嘛?” “我大冒险输了,需要找现扬戴了项链的人喝交杯酒,”程珠菡知道裴宴赫脖颈一直戴着平安锁项链,询问:“你方便嘛?” 沈以枝坐回了一旁,隔着点距离,眼神游离他们之间,不是像旁人那样看好戏,而是皱眉似有所思。 裴宴赫一时之间没有搭话,目光静静扫了眼茶几那群人的方向,冷冰冰的。 与刚才跟沈以枝打闹的神色全然不同,好似那副面孔仅沈以枝可见。 众人看戏的视线如同触电,顿时,似游龙四下乱走。 第9章 沈公主也不赖 他酒精过不过敏,沈以枝清楚,陈烬炀跟商括珩也清楚。 甚至在扬所有人都清楚。 一时之间包厢内安静下来,犹如结冰掉渣,弥漫开尴尬的气氛。 程珠菡站在那,脊背僵直,咬着唇,酒杯里的液体映照着她惨白的脸色。 “戴了项链就行是吧,”沈以枝突然开口,抽出藏在衣领里的红绳,笑着看她,“早说呀,我也戴了。” 包厢内诡异的氛围被打破。 她及时的开口算是给程珠菡台阶,让她不会下不来台。 程珠菡看清她尾端坠着的平安锁,跟记忆里裴宴赫那条有些相似,喉间发干,面色愈发难看起来。 沈以枝从一旁桌上拿起杯酒,朝她抬了抬,红唇微勾,“来吗?” 不接的话尴尬的只会是她自己,程珠菡很会审时度势,唇边牵起抹笑容,“好。” 沈以枝臂弯与她的手缠绕,正欲饮下,手中酒杯却被夺走,指尖一空,只剩一抹残影。 寻着源头方向看去,就见裴宴赫轻握着玻璃酒杯,眼眸漆沉地望着茶几众人的方向,声音很淡,却带着与生俱来的清贵,压迫。 “惩罚是什么?” 人群中有人弱弱回了句:“连喝三杯酒。” 裴宴赫一言未语,在众人灼灼目光中,连喝三杯,凸起的喉结滚动,有滴晶莹湿亮的酒液滑过下颚,落入衣领。 刚还说酒精过敏的人,现在连喝三杯。 谁都摸不准这少爷的意思。 有人想上前拦,裴少这种身份压根不用喝,一句话的事,但被陈烬炀示意闭嘴。 陈烬炀悠悠看着这幅扬景,咂舌,跟身侧的商括珩小声探讨,“这是为了程珠菡,还是我们枝枝?” 商括珩没搭腔,递给他一个“你是不是蠢”的表情。 陈烬炀刚想怼回去,见程珠菡面色铁青回了座,悻悻闭上了嘴。 程珠菡坐下后,指尖紧紧攥住衣摆,用力到泛起疼痛也并未察觉。裴宴赫跟沈以枝的关系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 这边,沈以枝审视着情绪寡淡,三杯酒下肚照样无事的裴宴赫,斟酌了一番用词才问出口。 “你为什么要喝三杯?” 裴宴赫轻挑下眉,反问:“你能喝酒?” 沈以枝酒量其实挺好的,平常几杯下肚都没问题,只是到裴宴赫眼里那根本不够看。 她疑惑:“那你刚开始为什么不喝?” 而且还撒谎说酒精过敏。 她都打算跟程珠菡交杯了,他还绕这么大圈,喝那三杯惩罚酒。 裴宴赫眼尾散漫朝她递去,“你很希望我跟她喝交杯酒?” 问题怎么扯到她身上来了? 沈以枝静了三秒,跟上他脑回路,“这不是我希不希望的问题。” “我只是觉得不喝的话让人女孩子下不来台,很尴尬的。” 都照顾上才认识不到一小时的陌生人,不愧是从小就很有关怀情结的沈公主。 裴宴赫情绪毫无起伏,“我跟她喝交杯酒,不合适。” 平常跟裴宴赫打闹久了,沈以枝都快忘了,这人对陌生的女生一直很有边界感,简单来说就是从根源上斩断一切可能,不搞任何钓鱼形式的暧昧。 就算这种玩笑似的游戏,他也不会接受。 “哦。”沈以枝被他理由说服,忽又想起他脖颈处的平安锁,好奇问。 “裴宴赫,你说实话,这平安锁你有没有偷偷摸摸摘过?” “没有,”裴宴赫眼眸似点漆,转而问:“你摘过?” 能问出这问题,除非心里有鬼。 “才没有,”沈以枝狂摇头,跟拨浪鼓似的,“我只是问问而已。” 虽然平安锁是家里长辈给他们去寺庙里配的,从小就跟着他们长大,但戴在裴宴赫身上实在违和,按照他的脾性应该早摘了才对。 沉默了片刻,裴宴赫才开口,语气平淡:“戴着既然能保平安,那为什么要摘。” 理由给的十分完美,让人找不到反驳的借口。 沈以枝竟也默认这样的想法,她一直戴到现在不就是因为能保平安。 - 到了饭点,众人转移到三楼用餐包厢,周遭青竹屹立,潺潺水流清扬,巨大圆桌摆在正中央,是间典雅风韵的包间。 沈以枝随意找了个座坐下。 裴宴赫瞟了圈圆桌,似是在挑座,半晌,极其自然坐沈以枝身侧,长腿大咧咧一支。 腿部几乎扫到她的裙摆,隔着顺滑的布料传来阵痒意,也未挪开半分。 沈以枝对此浑然未觉,撇他一眼,故意调侃,“裴山山,你这么黏我啊,吃饭都要坐我旁边。” 裴宴赫神色自若,视线懒洋洋投过去,知道她刻意阴阳,没有搭腔。 一侧的陈烬炀望着菜单看了半天,打断二人交流,问:“沈以枝,你是不是对海鲜过敏来着?” 沈以枝注意力被转移,朝他回道:“对,你们想吃就点,不用管我。” “行。”陈烬炀欣然应了声,又问裴宴赫:“我记得你也不吃海鲜,你也过敏?” 裴宴赫眉心舒展,淡声道:“我有深海恐惧症。” 陈烬炀:“?” 沈以枝:“?” 陈烬炀嘴角没忍住抽了抽,礼貌求知,“两者的关系是?” 裴宴赫一派平静,藐他一眼似带嫌弃,“海。” 神特么海。 陈烬炀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完后把菜单递还给了服务员。 沈以枝憋着笑,“不愧是裴少爷啊,不喜欢吃的东西都如此独特。” 裴宴赫似笑非笑,“沈公主也不赖。” 这个称呼不容又想起高中那句真心话,沈以枝笑容敛了敛,懒得再搭理他。 等菜上齐,开餐后。 沈以枝尝了几块蛋饺,味道鲜美滑嫩,确实比之前的厨子做的好吃。 她往一旁歪头,问:“裴宴赫,这厨师你认识吗?” 看穿她意图,裴宴赫道:“他眼高,不接私人订单,更不做家庭厨师。” “……” 她还什么都没问呢。 “那可惜了。”沈以枝表情还颇有些遗憾,拿起筷子正准备再夹菜,转盘被转了圈,菜挪到了对面。 她静静等着对面那人夹完,刚准备转回来,结果又被另一人转去一边。 转来转去,沈以枝嫌烦,俨然准备放弃那道菜,就见裴宴赫卡住转盘,慢条斯理把那道菜转至跟前。 “夹。”裴宴赫朝她轻抬下颌,话语言简。 沈以枝眨了下眼,懵懵地应了声,夹下几块,轻声道:“好了。” 后半段吃饭,沈以枝没再动过转盘,都是想吃什么眼一瞥,裴宴赫便心领神会,转到她面前。 渐渐的沈以枝吃得有些惬意,神思开始越飘越远,并拢屈着的双腿也渐渐放松,无意识地右腿挨到轻凉的布料。 动作收到阻力。 她回过神,垂头,才发现腿紧碰着裴宴赫的膝盖骨,硬凸的骨头如石块膈人。 再加上她穿的短裙,细腻的肌肤就这么隔着层薄薄顺滑的布料贴着他的骨头,软碰着硬。 沈以枝腿顶了下他的膝盖,侧身朝他看去,“裴宴赫,你占我地方了。” 第10章 有他在,她怕什么 “这么大的地方,分我一点都不愿意?” 单薄一层布料挡不住什么,裴宴赫甚至能清晰感知到她肌肤的温度,被空调吹得微凉,却足够点起他心中某簇火堆。 他故作无事喝了杯凉水,凉意灌溉全身,才稍作缓解。 总感觉他在玩火自焚。 “你就不能并着腿坐?”沈以枝眉心拧起,腿半点不愿退让,干脆跟他腿贴着,挤兑他,咬唇用力。 “是不是炫耀自己腿长呢。” 奈何力气悬殊,她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裴宴赫腿跟扎根在地里一样,纹丝不动。 裴宴赫气定神闲放回水杯,嗓音含着几分玩味,“不行别逞强。” 沈以枝的字典里就没有不行两个字,她动作敏捷,细白的双手去抓他紧实的大腿,手腿并用去推他。 握着他结实健硕,饱满硬邦的大腿肌肉,丝毫没发觉黑裤下越发滚烫的温度。 下一瞬,他的腿挪远了几分,沈以枝自认这招计谋成功,眼尾扬着冶艳的笑。 她不紧不慢收回手,嘴角扬着嚣张的气焰,“我的字典里就没有不行这两个字。” 裴宴赫目光暗沉了几分,落在她纤细白皙的手指上,方才抓他大腿时的触感仍旧残留。 他喉结上下一滚,捏了捏发胀的眉心,轻声叹息,“真有你的,沈以枝。” 没察觉他脸色的变化,沈以枝欣然接受他的夸奖,“彼此彼此。” 饭后众人在竹庭前离去,沈以枝扬手跟陈烬炀,商括珩道别。 裴宴赫拎着她包,另一只手抄进兜内,神色疏淡地替她拉开车门,淡声催促。 “上车。” 沈以枝不满地瞪他,“急什么,没看见我在跟他们道别。” 裴宴赫语气平平:“道什么别,他们一时半会又死不了。” 沈以枝:“……” 发现他开的主驾车门,沈以枝自我怀疑一瞬,“你确定让我开?” 裴宴赫喝酒开不了车,精致的侧脸隐在晦暗间,透着淡定从容,“有我在,你怕什么。” 上次车开进沟里副驾坐的是陈烬炀,但裴宴赫在的话,沈以枝好像确实会安心几分。 “行。” 沈以枝利落坐上主驾。裴宴赫关上车门,绕车头,坐她身侧。 平常如闪电的布加迪此刻像只乌龟一卡一顿驶离竹庭,只留一阵断断续续的灰烟。 站在门口差点被喷一脸的陈烬炀退了两步,挥着面前空气,脸差点皱成苦字。 良久,他恢复过来,侧头问身旁望着某处走神的程珠菡,“你什么时候走?” 程珠菡回过神,“我车一会就来。” 顿了片刻,她犹豫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嘛?” “你说。” 程珠菡回想起那对平安锁,问:“裴宴赫和那个女生是什么关系呀?” 陈烬炀挠挠头,“你说的是裴宴赫和沈以枝?” 程珠菡点头,“嗯,他们很熟吗?” “一起长大的,能不熟嘛。” 程珠菡一愣,说出记忆里熟知的那个词,“青梅竹马?” 陈烬炀也不太确定,盯着黑漆漆的夜,像是方才布加迪离去的方向,总结了一句话。 “应该说他们既是青梅竹马,也是死对头。” - 隔日,沈以枝正在餐桌吃着索然无味抹着蓝莓果酱的干噎吐司,苦思家里陈姨何时能回来,让她再去裴宴赫家蹭饭这种事她实在干不出来第二回。 手机震动两声,邮箱忽然收到一条信息。 沈以枝打开一看,是国内Vilian群展的预展邀请函,时间在明日。 她回国正巧无事可干,又一直有办个人展的计划,当机立断,决定明日便去看看吧。 只是眼下,她应该为晚餐而发愁。 要不干脆去外面吃吧。 只是她不喜欢一个人吃饭,总得找个人陪她一起,就算那人不吃,干坐她对面都没问题的那种。 沈以枝打开手机,开始轰炸舒心语。 今天是干枝:【晚上有没有时间?】 今天是干枝:【约个地吃漂亮饭,去不去】 今天是干枝:【急得跺脚.jpg】 对面过了一会才回。 舒心语:【依旧加班】 舒心语:【苦命打工人.jpg】 今天是干枝:【好吧】 今天是干枝:【可怜.jpg】 沈以枝又翻了翻列表其他人,这些年经常待在英国,国内的朋友可谓是屈指可数。 她生无可恋瘫在沙发,下巴埋在怀里的抱枕上,苦唧唧敲字发了条朋友圈。 【有人接单吗?接一下我的孤独[可怜emoji]】 没一会底下评论接踵而至。 陈烬炀:什么时候改行开始接单了? 沈以枝嘴角抽了抽,忍着隔手机屏幕揍他一顿的冲动,回了个呵呵哒。 舒心语:排到哪了,我接! 沈以枝面无表情回:排到你公司老板办公室门口了 商括珩:1 沈以枝干脆回了六个点:…… 都是一帮关键时刻捣乱的“狐朋狗友”,唯一点赞没有评论的还是一个全黑头像。 沈以枝甚至都不用点进去,就认出这个全黑头像是裴宴赫,跟他人一样看着冷漠无情。 别人好歹还有评论,就他评论都没有光一个点赞。 想起许久没点开过他朋友圈,沈以枝百无聊赖点了进去。 微信名是串英文,Freedom。 个签无。 背景是张绚烂壮丽的星系图。 记得裴宴赫有段时间喜欢观测星系,这张好像还是他自己拍的,用了挺久。 只是往下看。 朋友圈下面明晃晃写着仅三天可见。 沈以枝轻“啧”了一声,把谁当外人呢,她兴味索然又滑走,重新去看评论。 这一看就看到月升日落,夜幕降临,别墅里开着明亮的水晶吊灯。 沈以枝捂着肚子盯着天花板,心如死灰,眼尾垂着,嘴唇舔了一遍又一遍。 左右脑打架了八百回合后,她决定突破自我,去外面吃饭。 沈以枝换身衣服,挤鞋,拿起玄关车钥匙。 一打开院门,看见一侧的人影。 沈以枝一哆嗦,挂指尖的车钥匙差点掉地上,腿软得再晚两秒看清他脸仿佛就能现扬表演个跪安。 路边仅昏黄微弱的灯光照着,男人懒散倚靠着墙,一身黑的穿搭几乎快融于夜色。 他五官冷硬,眉骨高挺,唇不点而红,闻声,狭锐的桃花眼望来,如幽潭深不见底。 四目相对,寂静无声。 沈以枝缓缓舒口气,冷静下来骂了句。 “裴宴赫,你有病吧。” 第11章 裴宴赫,你个小人 “这是有人接你的孤独?” 沈以枝合上院门,越过他,目不斜视往外走,“要你管。” 大晚上夜黑风高的杵那当门神,差点给她吓死。 一时半会她都不想跟他说话了。 裴宴赫察觉出她有些生气,站直身体,望着她大步流星的背影,叫道。 “沈以枝。” 她恍若未闻,一个劲儿往前大步走,身后跟有鬼在追一样。 裴宴赫垂头失笑,只好使出杀手锏,“谈姨让你这些天来我家吃饭。” 沈以枝脚步一顿,迟疑了下,转身走到他面前,半信半疑。 “我妈跟你说的?” “嗯。”裴宴赫抬眸看她。 沈以枝巴掌大的脸,澄澈而冷欲,那双荔枝眼圆亮清透,比起乖巧,清艳更胜几分。 她被笼罩在他的影子下,眼眸微眯,似是不信,“我妈为什么不跟我说?” 裴宴赫平静说了句:“可能谈姨更喜欢我吧。” 沈以枝:“……” 是,她亲爱的谈惠雅女士,比起她这个女儿,更加喜欢溺爱裴宴赫。 不是重男轻女的喜欢。 如果硬要沈以枝形容,那就像是婆婆对完美女婿的欣赏,自带滤镜发自内心的喜欢。 “炫耀什么呢,”沈以枝不甘落后,“裴叔叔还更喜欢我呢。” 提到裴叔叔,她“嘶”了一声,忖思片刻,“你跟裴叔叔关系还是以前那样?” 记忆里裴宴赫跟裴叔叔十岁开始关系就很僵,同住一屋檐,相比亲生父子,更像是陌生人。 也是从那之后裴宴赫就变了性子,不爱说话,很少搭理人。 沈以枝倒是不厌其烦喜欢去骚扰招惹他,因此也成了别人口中的那个特例。 后来裴叔叔常住老宅,明景湾大多时候也就成了裴宴赫独住。 “多少年都那样。” 裴宴赫对这个话题兴趣不大,余光看见管家把布加迪开在门口。 他走过去,接过管家递来的钥匙,朝远处呆呆站着的沈以枝说:“走不走?” 沈以枝怔然地走上前,“去哪儿?” 顿了片刻,她抱紧自己,连退两步,警惕道:“你不会要把我卖了吧?!” 裴宴赫:“……” “扪心自问,平时我对你也不差吧,”沈以枝眼神开始环顾四周,“裴宴赫,我妈把我交给你,你却要把我卖了,对得起我妈对你的嘱托吗你!” 裴宴赫上前两步,指尖往她脑门上,不轻不重弹了一下,“你脑子里一天天都装着些什么。” 沈以枝吃痛一声,捂着额头,“君子动口,小人动手。” 她怒骂道:“裴宴赫,你个小人!” “那小人请你上车。” 裴宴赫拉开副驾车门,语气里含着威胁的意味:“不上的话,恐怕我这个小人又要动手了。” 一如既往地,在不要脸这个领域,玩不过裴宴赫。 沈以枝睨他一眼,望着他嘴角意味不明的弧度,没好气道:“到底去哪儿?” “回老宅。”裴宴赫答。 沈以枝:“怎么突然要回老宅?” 裴宴赫解释:“爷爷想见你,让我带你回去吃顿饭。” 这个理由足够说服她,更何况她现在急需这顿饭。 沈以枝安然坐上车,扣上安全带,她才想起问:“是我爷爷,还是你爷爷?” 裴宴赫转方向盘,“都有。” “哇塞,”沈以枝浮夸地微张开唇,眼尾扬起明媚的笑,“我还真是受欢迎呢。” 裴宴赫唇角在暗处缓缓上扬,不置可否。 沈以枝从小就颇受长辈喜欢,活泼大方,嘴甜的几句话就能哄得两家长辈开心,像个开心果一样,走哪哪就笑倒一片。 所以沈以枝也算是两家人宠着长大的,而裴宴赫则是……散养。 - 沈、裴两家的老宅在军区大院,很近,算是邻里关系。 沈以枝下车打算先去拜访裴爷爷,脚刚迈出去,身侧落下裴宴赫的声音。 “老爷子在你家,不用去那。” 知爷莫若孙。 裴宴赫是十分了解自家爷爷的本性的。 两人前后脚刚踏进沈家家门,意料之内的,两道身影就迎了上前。 裴老爷子直接无视自家孙子,直奔沈以枝,笑盈盈打量了一圈,“枝枝啊,爷爷怎么看你又瘦了?” “没有吧,爷爷,”沈以枝左右晃了晃,“我昨天还称了体重的,没变啊。” 裴老爷子:“现在的体重秤都不靠谱,枝枝还是要多吃饭,这样才能长个。” 沈以枝咽了口唾沫,回想起当初算命算到她能长到一米七五,她忍俊不禁,“爷爷,我都23了,长不了了。” “你一把年纪懂什么,”沈爷爷忽然上前,一把挤开裴老爷子,“我们枝枝可是能长一米七五的,急什么。” 如今净身高已经一米七的沈以枝:“……”其实不用长也行。 越挤越到角落无人在意的裴宴赫,及时打断他们站门口聊到天昏地暗地架势,“爷爷们,要不我们坐着边吃边聊?” 沈爷爷爽朗地笑了两声,“还是宴赫懂事,走吧,赶紧吃饭。” 裴老爷子这才注意到自家独孙,表情不太爽利,落后两步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 “臭小子,把枝枝给我娶回来做孙媳儿这事,你到底什么时候能给我完成?” “枝枝去国外读书五年,你不着急我都替你着急,你能不能给我长点心儿!” 等他喘起气缓神,裴宴赫无奈道:“是我不想完成?” 裴老爷子眼一亮,“进展到哪了,下个月能不能结婚?” 裴宴赫:“……” “你俩嘀嘀咕咕聊什么呢,”沈爷爷在餐桌那边招呼道:“赶紧过来吃饭。” 裴老爷子连连应了两声,瞪自家不争气的孙子两眼,才走过去坐下。 裴宴赫坐到沈以枝身侧,气定神闲悠悠吃起饭。 期间沈以枝陪着二老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在英国的趣事。 沈以枝说得声情并茂,“有一次我去看足球比赛,身旁有个黑人小哥兴奋找我击掌,他说‘give me five’。” “然后你们我什么反应?” 她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瞄了眼好奇心完全被牵扯的二老,“我手抖的跟筛子似的交出了五磅现钞,然后那个黑人小哥当扬直接愣在原地。” 沈爷爷,裴老爷子听完哄堂大笑,乐得直拍桌,后者甚至咳嗽起来。 裴宴赫上前帮忙顺了顺裴老爷子的背,等他缓好,才看着沈以枝,皱眉问。 “你在国外被人勒索过?” 他没笑,甚至表情有些严肃。 第12章 是水做的吗,这么能哭 裴老爷子立马敛起笑容,流露出担忧的神色,“有没有受伤?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见他们表情愈发凝重,沈以枝连忙解释,“没有没有,这是我朋友告诉我的事,我只是用第一人称讲给你们听的啦。” 三人同时无声松了口气。 沈爷爷:“那你在国外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困难的事?” “能有什么困难,我既能吃又能喝也能跑。” 沈以枝挺直脊背,高昂着脖,像只傲娇矜贵的天鹅,坚韧道:“再说风吹雨打难压枝,没有什么困难能打倒我沈以枝。” 她这副机灵鬼的模样,二老又被逗得哭笑不得。 裴宴赫坐回了她身侧,无声地勾着唇,未言一语地一口接一口喝着凉白水,眼眸沉静毫无波澜。 他知道沈以枝向来报喜不报忧,所以他清楚她在国外一定有烦心事,只是她从来不会说,总是习惯独立。 沈以枝见他们笑得开怀,也跟着弯了弯眉眼。 其实当初刚去英国那段时间,她确实遇到了些困难事。 饮食,环境,作息统统不适应,加上某个夜晚家里忽然停电。 吓得沈以枝当即就给谈惠雅女士拨了视频电话,哭得梨花带雨,哭完什么事也不说,随意找了借口掩盖,就匆匆挂了电话。 当然她也不知道当时坐在她家客厅,沉默听着电话的还有——裴宴赫。 她只知道第二天一打开家门就看见了裴宴赫,陈烬炀,商括珩三人。 “surprise!” 陈烬炀手里提了两袋从国内带来的她最喜欢吃的零食,高高举过头顶。 商括珩手里东西也不少,微微一笑,“surprise。” 裴宴赫站在二人后方,两手空空双手抄着兜,眼尾耷拉着,细看依稀能望见疲乏的红血丝。 他碎发坠在眉眼前,勾着唇,一言不发地静静看着她。 沈以枝眼泪当即就夺眶而出,本就哭得红肿的眼再次复来,小巧的鼻尖也哭得红红的。 裴宴赫煞风景的冷不丁来了句:“沈以枝,你是水做的吗?” “这么能哭。” “……”沈以枝当即就止住眼泪,恶狠狠瞪他眼,“就你长了张嘴会说话。” 她吸了口气,“你是烦人精变的吗?净干讨人厌的事!” 裴宴赫揉了下突突跳的太阳穴,面无表情道:“烦人精也比爱哭的水精好。” 又是一见面就吵架。 陈烬炀和商括珩两位和事佬劝了好一会儿才停歇安静下来。 沈以枝瞅着两大袋零食,惊喜道:“这是我妈让你们买的吗,全是我爱吃的欸!” 陈烬炀故作无事地看了眼裴宴赫,见他没什么表情,低低应了两声,“对对,谈姨让我们给你带过来的。” 那次陈烬炀跟商括珩待了三天因为有课就先回国了,反倒裴宴赫这个应该课最多最忙的人,待了一星期才走。 沈以枝口头虽然嫌弃,但裴宴赫在,她的确有了安全感,心里那块石头稳稳落地。 那一个星期裴宴赫每天白天送她去上课,下课又来接她,晚上又教她些生活小妙招。 那一周大概是这十几年来沈以枝看裴宴赫最顺眼的时候了。 前提是除去每天斗嘴不计。 …… 思绪飘回,整顿饭接近尾声的时候,裴老爷子装似不经意的开口。 “枝枝啊,跟爷爷说说在国外有没有谈恋爱?” 问题来得太过突然,沈以枝捂嘴咳嗽两声,咳得脸都迅速染上层绯红,快赶上当季的红樱桃了。 沈爷爷打趣道:“脸红成这样,是有男朋友了?” 裴老爷子接话:“我们枝枝这么优秀在学校肯定大把男孩子追,有男朋友那也正常。” 说着,裴老爷子不着痕迹地又瞪了眼不争气的孙子。 裴宴赫抽纸的动作一顿,须臾,无视某处满含怨气地视线,安然无事递给她。 沈以枝自然接过,灌口水平复后,郑重解释道:“爷爷,我还没有男朋友。” 停顿一瞬,她接着道:“不过你们放心,有男朋友我第一个先告诉你们。” “那敢情好,”裴老爷子拍拍身侧沈爷爷的手,感叹:“想起当年我们还给这两孩子定过娃娃亲呢。” 沈以枝正在喝第二口水,听见这句话,直接呛住,接着又是一顿猛咳不止,弯着腰,咳的嗓子直疼。 裴宴赫熟练给她抽纸,再顺背,有一下没一下轻拍着,看到她白皙的脖颈往上蔓延开一片嫣红,无声轻叹。 “喝水也能呛到,干什么亏心事了?” 沈以枝片刻后恢复过来,没理会裴宴赫这句话,抱着一丝侥幸问:“爷爷,定娃娃亲定的应该不是我和裴宴赫吧。” “傻孩子,除了你跟宴赫还能是谁。”裴老爷子回答:“不过现在时代不同,讲究自由恋爱,老一辈的思想已经不能贯彻到你们身上了,顺其自然吧。” 虽然他很想要沈以枝做他的孙媳,但前提是沈以枝喜欢他那孙子,两情相悦才是最好的。 沈以枝重重点头,“爷爷你说得太对了!” 她都不敢想以后跟裴宴赫结婚是什么样。 那简直是比恐怖故事还让沈以枝觉得吓人的程度。 见她这副模样,裴宴赫心底如同乱麻,像是无数蚂蚁碾过,只觉心烦。 饭后准备回明景湾,裴宴赫走在后头正被自家爷爷嘀嘀咕咕训话,他漫不经心听着,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让裴老爷子一肚子火。 裴宴赫目光定在前头几步远的女孩身上。 沈以枝亲密地挽着年过半载依旧长身鹤立的沈爷爷的手,摇摇晃晃着,嘴角的笑容就没下来过,依稀能听见她甜软的嗓音,似是在撒娇。 是裴宴赫从未听过的语气。 “臭小子,我说的话你听进去没?”裴老爷子没好气道。 “知道了。”裴宴赫懒洋洋回着,说来说去不就是让他早点完成他孙媳是沈以枝的梦。 要真这么容易,他也不至于现在都没有个名分。 关键是沈以枝这脑子的开发全用在画画上,真就比一般人开窍晚。 不过没关系。 好的猎手通常具备足够的耐心,然后徐徐诱之,等待落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