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生存攻略(清穿)贴吧》 第240章 第 240 章 天啊, 李四儿! 乐盈自己都忘了李四儿这号人了,隆科多竟然还记得! “有好多年了吧,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她不可思议地问道。 隆科多尴尬, “我留有四儿的画像。” 啧, 真够痴情的。 乐盈还得回想一下当年发生的事。 具体是哪一年她肯定不记得了,当时玄烨把静明园送给她,命令隆科多看管, 这厮把个李四儿私自藏进园子, 还买通了她的乳母周嬷嬷,这事闹得可不小, 隆科多身上的实权被撸完, 李四儿则发配到静明园附近的皇庄进行劳动改造, 怎么着也有二十多年了。 李四儿算个漂亮的小娘子,自然能引起男人们的注意,她在皇庄干了六七年的活, 乐盈派李金忠去看过她, 据说改造的还不错, 会织布会种菜, 态度也很老实,皇庄有人求娶,见李四儿自己也有意嫁人, 乐盈便同意她嫁了人。 李四儿嫁人后倒也安分, 操持家务, 织布种菜, 听说还生了一个孩子,之后乐盈就没再怎么关注她了。 古代人早婚早育,没准李四儿现在已经当祖母了。 说实话, 乐盈还挺好奇隆科多跟李四儿的阔别重逢,那画面一定很好玩。 绝大多数美人都能称得上天生丽质,但后天的保养一样非常重要,尤其是在古代。 李四儿今年至少也有四十岁了吧,多年在农庄干活,风吹日晒,生儿育女,为生活所苦,肯定早就不是隆科多记忆中的娇俏小娘子了。 隆科多就是一个见色起意的普通男人而已,真见了李四儿,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见她不说话,隆科多小心翼翼道:“娘娘?” 乐盈收回神思,正色道:“你可以见李四儿,但我有一件事要提醒你,李四儿已经嫁人,以你现在的位置,若是强抢别人的妻子怕是不好吧?” 何止是不好,简直是让满京城笑掉大牙。 隆科多目前还真没想与李四儿见面后“重温鸳梦”的事,只是想见一见她。这么多年了,李四儿嫁人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连忙道:“不会,不会。” 乐盈干脆利索地吩咐李金忠,“带隆大人去见李四儿吧。” 她答应得这么爽快,隆科多反而愣住了,他原本还以为会有一番波折,谁能想到竟然这么顺利。 想想乐盈一贯不吃亏的性子,隆科多犹疑道:“太后娘娘,您这是真答应我了?” 乐盈挑眉,“这还有假?” 隆科多还是不放心,“您若是不愿意,我肯定不见李四儿。” 虚伪的男人! 乐盈不耐烦跟他扯,板着脸说:“那你不见好了。” 隆科多立刻讪讪道:“我还是见一见她吧。” 他郑重地给乐盈行了一个大礼,“娘娘大恩,我没齿难报,日后您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我,我一定照办。” 乐盈摆摆手,“我没什么要你办的,走吧,走吧。” 隆科多强抑心里的狂喜,随着李金忠一道离开了。 乐盈现在的心态已经练得很强大了,毕竟她可是给康熙打过工的人,区区隆科多,犯不着为他生气。 玄烨在世时,对八旗世家,尤其是佟家宽待太过,隆科多除了在皇上面前表现得爱岗敬业,勤奋谨慎,他真实性格里的嚣张跋扈从来没有改变过,招权纳贿的事更是没少做。 当然这些都是权臣的通病,他的前辈鳌拜、索额图、明珠等人没少做,隆科多不过是遵循前人的脚步。 雍正现在是不得不用他,等过两年帝位稳定,头一个要收拾的就是隆科多。 收拾隆科多甚至都不需要额外去找什么理由,只要想查,隆科多身上的罪名一大堆,以前在康熙朝,这些都不叫事儿,但在雍正朝,四大爷一心整顿吏治,隆科多可不就惨了。 乐盈认为没必要生气,紫檀气得发抖,脸都红了。 先帝在世的时候,隆科多在主子面前连个“李”字都不敢提,如今新皇帝继位,隆科多有拥立之功,且掌握实权,他现在觉得自己底气足了,敢问主子讨李四儿了。 “隆科多太过分了,这事您可以奏请皇上为您做主!” 乐盈道:“可以,但没必要。” 真闹到雍正面前,雍正确实会给皇太后的面子,估计李四儿的下场就是死,他应该也会训斥隆科多一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现在用得上隆科多,不会让隆科多伤筋动骨。 但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日后他收拾隆科多时,这些就会成为隆科多的罪名之一。 皇帝与权臣的博弈,乐盈并不想夹在其中,她就想安静地养个老。 更何况隆科多的夫人前几年过世了,现在的李四儿与隆科多不像前世一样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容貌不在,她其实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小雁想得更开,“男人都那样,他想见就让他见呗,真见到了人,嘿嘿……” …… 隆科多与李四儿历史性的会面,乐盈没见着,她是听李金忠转告的。 “隆大人第一眼见到李四儿,不但没认出来,反而疑心皇庄随意找了一个年老农妇糊弄他。” 戏剧性的开头。 “后来呢?”乐盈问道。 李金忠笑道:“幸得李四儿自证身份。” 怎么自证身份呢,当然是说说两人以前那些甜蜜蜜的往事啊。 李四儿这辈子最幸福的日子就是跟着隆科多的时候,穿金戴银,呼奴唤婢,还在静明园享受了一把贵妃娘娘的待遇,她记得清清楚楚,一辈子都忘不了。 见隆科多不肯认她,她就一桩桩数两人的那段前缘,说得感天动地,末了,还添了一句隆科多的腋窝处有一颗小痣。 瞧瞧,连这么**的身份标记都给出说了,由不得隆科多不认。 李四儿满心欢喜旧情人要接她去过好日子,要靠在隆科多的肩膀上诉哀情。 隆科多想逃,支吾几句敷衍李四儿,说她已嫁人,让她好好过日子。 李四儿则道,她回家后立刻与丈夫离异,她丈夫一定会同意的,只需要给他钱就好。 眼前的四儿根本就不是他挂心多年的娇俏小娘子,他府里的嬷嬷只怕都比李四儿好看,隆科多后悔不已。 静明园附近的皇庄属于皇太后的私产,李四儿算是太后的人,隆科多连毁尸灭迹都做不到,但好在李四儿的话给了他灵感,最后他花银子摆平了此事。 李金忠笑道:“隆大人给了李四儿五百两银子,李四儿便不再纠缠他。他也没落下奴才的,给了奴才一千两,只说让奴才帮忙瞒着这事。” 瞒谁?当然不是瞒乐盈,而是别让这事传到京城贵权们的耳中,不然铁定成为京城本年度十大笑话之首。 这李四儿也挺聪明的嘛,估计早就知道哄不住隆科多了,还不如赚他点银子花。五百两对普通人来说不算少,但以隆科多现在的身份来说,他对旧情人抠门了。 乐盈已经能想象到李四儿现在的模样,但凡她好看些,隆科多也不至于这么小气。 呵,男人! 李金忠要把那一千两银子上交给乐盈,乐盈自然不会要他的,“你收着吧。” 紫檀觉得畅快,道:“主子,等下次隆科多再来,您可得好好笑话他!” 乐盈忍俊不禁,“我觉得吧,他今年应该都没脸来见我了。” 紫檀笑道:“主子说得是!” 她与小雁两人私下追问李金忠详情,问一遍笑一遍。 李金忠想起当时的情景也觉得好笑,“我送隆大人走的时候,他还满心不解,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变化会那么大,几乎跟年轻的时候是两个人了!” 紫檀道:“男人在别的上面精明的不得了,有些简单的事上反而犯傻,金尊玉贵的娇养,才不会显老,李四儿也没这个条件啊。” 像宫里的娘娘们,自家主子,宜贵妃,和妃等人,十年如一日,容颜改变不大,也不显老,隆科多以为人人都是这样呢。 …… 隆科多与李四儿这桩搞笑的事只是生活中一个小小的插曲,乐盈没太放在心里,照旧过她的日子。 天气渐渐转热,五月中旬的一天,宫里传来消息,德妃病重。 雍正派了他的首席太监苏培盛来传达这个消息,乐盈就知道到了她该回宫的时候。她与雍正现在是互利互惠的关系,雍正让她过得舒心,有些事情该她做的她也不会推辞。 她觉得很奇怪,德妃之前与雍正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怎么突然间又折腾起来了? 康熙朝四大天王“惠宜德荣”四人都算得上心志坚韧之辈,历经大起大落,仍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德妃病重必有原因。 回宫后的次日,乐盈去永和宫看了德妃。 玄烨在时,东西六宫塞得满满当当,非常热闹,现在的东六宫冷清极了,除了永和宫还住的德妃,其他宫空置,人烟稀少,有一种寂寞荒凉之感。 德妃比几个月之前见时,愈发老了,头发已经变得雪白,乐盈想起了她初进宫时的那个德妃,忍不住道:“你这又是何苦?” 德妃躺在床上,双目无神,“你是老四的说客?” 乐盈摇头,“我只是来看看你。” 四大爷把她请回来肯定不是当他的说客,而是在关键时刻以嫡母之尊压制德妃。 德妃喃喃道:“先帝曾对我说,我有晚福,注定是要享儿子福气,不知道他可曾想过我的今日。十四被囚禁在景陵,我母子此生再难见面,或许有一日在地下重逢。我绝不会原谅老四,谋父逼母的罪名他坐定了!” 乐盈不想谈这个话题,她指着窗边的石榴树,道:“你看,石榴花开了。” 德妃转头去看窗外,“年年开花,我大概等不到明年的花开了。” () 第241章 第 241 章 人有时候靠得就是一股精气神儿活着, 那股气散了,也就活不了多久了,眼下德妃就是这种情况。 她、四阿哥、十四阿哥, 原本应该是这宫廷最亲近的母子三人,到了今日这个不死不休的地步, 该怨谁?谁都不会认为自己有错,反而指责是他人辜负了自己。 德妃一意孤行, 这是打算一条□□走到底了。至于雍正帝,他一定不会为了生母, 放过自己最大的政敌胞弟。 求仁得仁, 没什么好说的。 历史的胜利者雍正帝不必多说, 站在女人的角度,乐盈有三分同情德妃。 两人的话题由窗前的石榴树,转移到了先帝朝的往事上。 德妃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那时候没有许多的烦恼,大家伙儿闲来喝茶打马吊,小十四大概六七岁的样子, 在承乾宫的院子里追着两只猫儿玩……” 乐盈也笑道:“他可太调皮了,专门抓猫尾巴, 我就扯他的小辫子教训他。” 德妃怅然道:“那是一段最舒心的日子。” 她与乐盈也曾经非常要好过, 承乾宫与永和宫常来常往,好的就像一家人。后来么,孩子们渐渐长大, 各人有了各人的心思,关系就淡了下来。 德妃突然问道:“宜贵妃、惠妃、荣妃她们三人还好吗?” 在乐盈未进宫以前,她们四人既是对手,又是伙伴, 德妃对其他三人的感情复杂,有防备有算计,但说深仇大恨却是没有的,共处了大半辈,甚至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德妃不愿意看到她们三人过得太落魄。 乐盈反问她,“宜贵妃与荣妃五月初出宫荣养,难道她们没来辞别你吗?” 德妃苦笑道:“来了,但我没见她们,我并非跟她们拿架子,实则我也没什么架子好拿,只是不知道见面该说些什么。” 乐盈斟酌道:“惠妃仍旧是老样子,宜贵妃与荣妃的处境尚算好吧。” 德妃幽幽道:“我想着我们四人之中,总有一个有福气的人,原来大家都福薄。罢了,且顾着眼前吧,怎么样也会有三年的安生日子过。” 三年无改于父之道,雍正继位,即使再容不下兄弟,也要等三年。三年过后,再下屠刀。 两人说了这些话,德妃有些累了,乐盈见状便打算告辞,德妃向她道谢,“多谢你还记得来看我,你算得上是个好人,难怪先帝把你抬到皇后的位置上。” 对于“好人”二人,乐盈敬谢不敏,她道:“我只是不做违背本心的事。” 德妃探究的目光看过来,“不违背本心?先帝在世,待佟佳氏最厚,你可曾辜负他?” 乐盈看着德妃的眼睛,目光坦荡,“不曾。” 德妃垂目不语。 乐盈不再跟她多说什么,道一声“告辞”,转身离开。 回到承乾宫,李金忠过来说道:“永和宫之事,据说与十四阿哥有关。” 这是必然的啊,除了十四阿哥,还能有什么事情能让德妃连性命都不要了。 李金忠越发压低声音道:“十四阿哥从西北返京,第一时间去了景山寿皇殿拜大行皇帝灵柩,之后就被皇上关押在景山。上个月先帝的梓宫被运往景陵下葬,皇上命十四阿哥同去,再之后就被留在了景陵。十四阿哥从回京到离京,中间足足有三四个月的功夫,可皇上从未允许他与永和宫皇考皇贵妃相见。” 实在够狠,儿子狠,母亲也狠! 雍正恨德妃,哪怕她病得就要离开人世,也不肯让她与最心爱的幼子见上最后一面;德妃同样恨雍正,她不但不承认他的皇帝之位,而且要以自己的死让雍正背上逼母之罪。封建王朝处处宣导以孝治天下,德妃便要故意置雍正于不孝之地。 这对母子谁都不肯妥协,互相折磨,恨之入骨,世仇不过如此。 乐盈不禁感叹:“真乃亲母子!” 性格一样一样的,两人互相厌恶,但性格却如此的相似,多少有些讽刺。 李金忠又道:“最近京城风言风语,连刻薄寡恩这样话都说出来了,当今圣上只怕名声不够好,奴才倒觉得皇上他应该也不在乎什么名声。” 确实有不在乎名声的皇帝,但那些都是些昏君。 雍正有志向,有作为,尤其是他前面还有一个榜样仁皇帝康熙比着,他不知道多想要一个好名声,不然也不会亲自搞出《大义迷觉录》,让人在全国各地宣讲,为自己辩白啊。 只能说这对母子现在这么闹,四个字评价:两败俱伤。 德妃大张旗鼓跟皇帝对着干,在康熙朝,德妃从未犯过错,她是嫔妃中贤良淑德的典范,到雍正朝,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免让人怀疑雍正继位不正,逼宫亲父,威逼生母。 乐盈这时候以嫡母的身份坐镇后宫,她与雍正帝表演母慈子孝,顺势就让人把目光从德妃身上稍稍移开,让人觉得皇帝也不是不孝顺,他对嫡母就挺孝顺的。 雍正不光自己孝顺嫡母太后,他的嫔妃们也得过来宁寿宫孝顺太后。 皇后乌拉那拉氏每日带着主位以上的嫔妃来宁寿宫给太后请安。 不知道是因为夺嫡压力太大,还有前后有两个真爱李格格与年侧福晋,雍正的嫔妃真不多,贵人及其以下有多少人乐盈不知道,皇后除外,主位以上真就三瓜两枣。 贵妃(年侧福晋),齐妃(李格格),乾小四之母熹妃,弘昼之母裕嫔耿氏,懋嫔宋氏,宁嫔武氏,共计六人,打马吊都只够凑一桌半。 不过乐盈猜她们应该不会聚在一起喝茶打马吊,年贵妃一人独大,她与皇后的差别,也只有那朝服的颜色以及朝冠上的两支凤钗了。然而在其他方面,皇后远远比不上年贵妃,年贵妃的兄长年羹尧是皇上的肱股之臣,她的儿子八阿哥福惠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这些无一不昭示着她才是实际上的后宫第一人,至于齐妃、熹妃等人,在后宫就是小透明一般的存在。 李格格年轻的时候嘴巴能说会道,是个讨人喜欢的小甜心,这些年日子过得不快活,面相看着刻薄了许多;熹妃与裕嫔挨着一起,两人有些畏缩,基本上不敢主动说话;懋嫔、宁嫔也都呆呆地坐着喝茶。 四大爷的后宫真是又闷又无聊啊。 乐盈与瓜尔佳氏在宁寿宫无聊的混日子,等待着德妃与雍正母子的另外一只靴子落地。 …… 只是没想到这一日来得那么快。 五月二十二日,据御医来报,皇考皇贵妃已然进入弥留阶段。 康熙是个非常看重生恩的人,雍正即使再恨生母,也要去永和宫侍奉她。 他们母子之间的事还得自己来解决,乐盈可以配合他向天下人表演孝道,但不可能让德妃心甘情愿承认他这个皇帝儿子。 德妃陷入昏迷当中,雍正静静地望着生母,这是难得他与生母待在一起时宁静的时刻。 小孩子都有一个疑问,我是从哪里来的,直到渐渐大了,才晓得,哦,我是从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他的兄弟们人人都有母亲,废太子生母早逝,皇阿玛连同母爱也一并给了他;敬敏皇贵妃过世前,也会想尽法子求得他照看十三,而他的生母明明活得好好,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就像从来没有母亲一样? 民间父母多哄着小孩子,说他们是从秽物堆里捡来的,雍正帝有时候想,可能他就是额娘从秽物堆捡来的孩子。 谁能真正愿意与生母走恩断义绝的境地?雍正看着德妃,几乎要落下眼泪。 突然见德妃睁开了眼睛,雍正立刻转身,负手背立,喊御医进来。 御医进屋把脉,拱手告罪,德妃到现在只能喝下几口参汤了。 屋里服侍的人都退了出去,留这亲生的母子二人说话。 雍正声音冷酷无比,“额娘不愿意接受圣母皇太后的称号,但这个称号最终会加在您的头上,朕已经命礼部在准备尊封太后的事情了。” 德妃微弱无力道:“人死如灯灭,死后的事情我也管不着了,随便你。” 她至死不悔,雍正愤而转头,“额娘,我也是您的亲儿子啊!” 德妃平静道:“皇上,你不要处处觉得旁人亏欠了你,我不欠你任何东西!你觉得我处处偏袒十四,十四待我至诚至孝,他值得我对他好,你呢,你为你的生母做过什么?你心胸狭窄,刻薄寡恩,任何人有一点小事得罪你,你便记在心里,就算是你的亲额娘,你也要一一跟她把账算清楚。你是先帝的儿子,但你不及先帝的万分之一。你这样的人,注定会众叛亲离。” 雍正咬紧牙齿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失态,他双眼赤红,问德妃,“额娘,你是否后悔生了我?” 德妃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可真不像是你皇阿玛的儿子,孝康章皇后(康熙亲妈)之死成谜,先帝解开了这个谜语,但把它永远封藏在心里,你却傻到问这个问题,生不生孩子由不得我说了算,没什么后悔不后悔的,我唯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该将你交给孝惠章皇后(康熙嫡母)抚养,从一开始就绝了你的夺嫡之路,我的十四就不会有今日的下场。” 说完这么长的一句话,德妃已经累得喘气,索性闭上眼睛,“你我无话可说,请你离开。” 离开自然是不可能的,相看两相厌的母子仍旧得待在一起。 雍正沉默地坐在一边,看着御医、宫女们来来往往。 德妃大多时候昏迷,偶尔醒过来时,嘴里喊着十四阿哥的名字,雍正给她喂参汤,她似乎已不认识他了,有一次竟问:“你是谁?” 翌日凌晨,德妃醒过来,先喊了一声“十四啊”,接着又叫了两声“额娘”,终于闭上眼睛,溘然长逝。 () 第242章 第 242 章 谁都没有想到在先帝驾崩后不过半年的时间, 德妃就死于永和宫。 她今年六十四岁,但比她年纪更大的宜贵妃、惠妃、荣妃等人还活着好好的呢。一时之间,京城遍是流言蜚语, 连皇帝逼死生母这样的谣言都传出来了。 言之灼灼,特别有逻辑。 先帝晚年,最宠爱的皇子就是大将军王十四阿哥,可是先帝刚驾崩, 新帝立刻迫不及待地解除了十四阿哥的兵权,在十四阿哥没有犯任何错误的情况下,把他当犯人一样囚禁在景陵。 因为他心虚,他得位不正, 所以才不顾手足之情, 残害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而他的生母德妃显然已经察觉到了新帝的阴谋,不肯接受圣母皇太后的位置,不承认新帝。 因此, 新帝在极端恼恨之下,狠心逼死了生母。 皇家的八卦人人爱听,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雍正的名声一天比一天臭。 连乐盈在宫里也听说了这些流言,她自然是不相信的, 其他人有相信的, 有半信半疑的, 反应在行动语言上, 那就是宫里大家伙儿都战战兢兢,一脸沉重的样子。 瓜尔佳氏与她说起这事,道:“这宫里阴森森的, 待着一点儿也不舒服,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再去静明园?” 乐盈回她,“等孝恭皇后的丧事办完再回去。” 孝恭皇后,即是原来的永和宫德妃,这是雍正令礼部为她拟定的谥号。礼部拟了好几个谥号供皇帝挑选,雍正特意选了一个“恭”字。 恭有柔顺恭敬之意,不能说这个字不好,但细品起来,绝非什么上等的谥号。玄烨的前三任皇后,仁孝、孝昭、孝懿,都是美好贵重的字眼,这个恭字与贵重不搭边,由此可以推测出四大爷此刻的心境。 雍正在对待德妃的事情上太过纠结,身为一个皇帝,他有无数种方法缓和与亲妈之间的矛盾,即使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至少不会闹到现在的地步。 他敏感多疑,性情中人,好了,现在亲妈这么快就没了,他的名声又臭了一层。 在雍正之前,清宫的流言蜚语也没少过,什么太后下嫁啊,顺治出家,汉人皇后,再荒唐的都有,不差他的矫诏夺位,也没见孝庄太后,康熙专门当回事儿。 把国家治理好了,这些都不是问题,偏偏四大爷想不通,做出的一桩桩事显得自己特别心虚。 他再这么任性下去,就算有乐盈这个嫡母太后的支持,依然能让政敌们找到攻击他的把柄。 好在这回雍正任性肆意过后,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是一个皇帝,理智回归,于是命令礼部与内务府隆重办理德妃的丧事。 德妃的灵柩暂停在宁寿宫后殿,雍正从养心殿搬到苍震门新建的草棚缟素居丧,每天固定三次在德妃的灵前哀嚎痛哭,一副大孝子的做派。 乐盈地位在德妃之上,只需每日去德妃灵柩前敬上一杯酒即可,其他的先帝嫔妃,特别是雍正自己的妃子们,必须得哭灵,哭得声音越大越好,哭声小了,那就是不恭敬。 五月底,德妃的梓宫移入景山寿皇殿,等待吉日,正式挪进景陵地宫,与玄烨,三位皇后,以及敬敏皇贵妃章佳氏做邻居。 在此期间,雍正给十四阿哥封了一个郡王的爵位,对外说是慰藉“皇妣皇太后之心”。 他此举似乎想以此告诉天下人,他们母子兄弟关系好得很。 然而十四阿哥的爵位是封了,但玉碟没改,他实际上仍然相当于固山贝子。 所以四大爷到底想做什么,真是个纠结的人啊,想要变得跟圆滑,但自己心里的棱角个性却不允许。 让乐盈说,他这个郡王还不如不封,做一半留一半,传递给人的信号是皇帝没有释怀,还记着仇,等着找机会打击报复呢。 这让八阿哥的小团体怎么能够安心在他的手下干活,明知道皇帝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那还不得使劲折腾,给他找麻烦啊。 五月份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皇帝生母的丧事,在这件大事之下,其他的事就显得微不足道。 雍正最心爱的贵妃年氏于五月生下一个小阿哥,小阿哥七个月早产出生,很快就夭折了。皇帝为了慰藉贵妃,把这孩子计入宗牒,取名为福沛。 至此,年氏怀孕那么多次,唯一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八阿哥福惠,今年不过两岁,听说也是体弱多病的身子。 总之,如果让乐盈给雍正元年做一个评价,“鸡飞狗跳”四个字最合适,在这种乱糟糟的氛围里,雍正元年就这么过去了。 …… 在宫里过完年后,乐盈与瓜尔佳氏、通妃三人照旧去静明园养老;雍正则带着年贵妃,以及几位阿哥们去了圆明园,紫禁城愈发冷落。 别管外面风浪再大,静明园仍旧是一片净土。 只是静明园待久不免有些闷,出去散心,也只有三个地方可以选择,那就是:紫禁城、畅春园、圆明园。 四大爷真的是太太太宅了! 他哪里都不去,就焊在京城了,最常待的地方是圆明园,其他地方一概不去,不要说什么南巡,北巡盛京,他连玄烨在时的一年一度的木兰秋狝活动都给取消了。到目前为止,他继位后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河北遵化了。 为什么呢,因为玄烨的景陵就在遵化,他总得亲自去祭奠他的皇父吧。 皇帝不出门,乐盈也不能出门,没想到啊,退休之后旅游福利瞬间砍得一干二净。 六月的某一日,弘历突然奉雍正的命令来给乐盈送东西。 可能是因为乐盈算是养了乾小四几年的关系,雍正要给她送什么东西,大多数时候都会派乾小四过来送,估计也有让乾小四代替自己孝顺嫡母的意思。 乐盈时常有收到他送过来的东西,吃的玩的用的都有,虽然是皇帝的孝敬,但其实东西没什么新奇的。 谁知,这回却不同,乾小四一脸的兴冲冲,他手里捧着一个食盒,也不交给侍从拿着,小心翼翼捧到乐盈面前,“皇祖母,好东西呢!” 连乾小四都说是好东西,乐盈也来了兴趣,刚巧瓜尔佳氏与通妃也在,都说:“快打开看看!” 弘历揭开食盒的盖子,入眼竟然是四颗荔枝! 乐盈的记忆瞬间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玄烨分果果的事情,说起来挺搞笑的,真就是数着人头分果子。 后来玄烨嫌进贡鲜荔枝太麻烦,只进贡了两年,就命人停了这项进宫,多少年了啊,乐盈又在北京城看到了鲜荔枝。 没见到时她不会想吃,这回见到了她竟然非常有想吃的**啊。 天知道,她连鲜荔枝的是啥味道都快忘了,山珍海味有的吃,荔枝榴莲难得见! 弘历兴奋道:“这盒子是双层的,下面有冰,荔枝难得保存,皇祖母请您快点品尝吧。” 吃,肯定得赶快吃,但是在吃之前,乐盈得分一回果果,一个人吃独食的事她可做不出来。 幸好有四颗,够分,她、瓜尔佳氏、通妃,连同弘历,一人一颗。 结果,只有瓜尔佳氏一个人开心道:“谢姐姐!” 通妃与弘历两人不敢要,纷纷推辞。 乐盈笑道:“听我的,我一颗就够了,大家都尝尝鲜。” 于是乎,四人吃完了四颗荔枝。 弘历回味道:“果然是浆液甘酸如醴酪!” 瓜尔佳氏则道:“我听说荔枝极为难得,先帝在时,原来的苏州织造李煦使人送过两次入宫,我没尝到,姐姐肯定吃到过。” 乐盈笑道:“李煦当时送了几桶入宫,可到了京城,树上的果子就掉的差不多了,总共没几颗,先帝自己留了四颗,当时的宁寿宫皇太后四颗,我分了两颗。” 弘历听得直点头,“可不是么,这回其实也没留下多少荔枝,皇阿玛自己留了四颗,给您送了四颗,皇额娘三颗,贵妃两颗,我额娘、齐妃、裕嫔各分了一颗,八弟也得了一颗,宫里就没其他人得了。” 哦哦,也就是说乾小四几个兄弟没有分到,这四大爷似乎也偏疼小儿子呀。 乾小四脸上看不出任何嫉妒的神色,他轻描淡写说完这句话,很快就转移了话题,说要去看看猫猫狗狗。 弘历只是说了皇帝一家人分荔枝的情况,宫廷外的他没说,但皇帝赏亲近的王公大臣自来是常有的事,别的人不说,十三阿哥肯定有,再就是五公主,雍正对这个胞妹还挺好的,隆科多作为权臣加“舅舅”,应该也不会落下。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就在乐盈想起隆科多的时候,这位也刚好来看她了。 自去年李四儿事件后,他只在今年过年时与乐盈匆匆见了一面,就再没见过,丢脸的劲儿过去,所以又敢来见她了? 隆科多见面就献宝,也是一个放冰块的食盒,里头卧着两枚荔枝。 他说道:“皇上赏了我四颗,我特意给您送两颗尝尝鲜。” 这时候连皇帝都做不到荔枝自由,在京城这地界上,荔枝价值千金,而且还有市无价,隆科多的心意挺到位的。 乐盈接受了他的荔枝,不再提什么李四儿。 隆科多与她闲扯,“皇上分荔枝,十三阿哥四颗,我四颗,连远在西北的年羹尧也有四颗,您说这不是浪费嘛,等送到西北,荔枝都烂了!” 乐盈道:“烂了就烂了,皇上只是想表示对年羹尧的重视罢了。” 隆科多提起年羹尧就冒火,“我管着吏部那一摊子事,按理说官员升迁总得在我这里过一道吧,可这年羹尧绕开我,直接密奏皇上保举他的人当官,气煞人也!” 乐盈瞅了他一眼,“你待怎么办?” 隆科多叹气,“我还能怎么办,连怡亲王遇到他都要退避一射之地,上回年羹尧回京,皇上在圆明园宴请我们三人,为我们说和呢。您是不知道,我如今又多了一个大儿子!” “啥?” “皇上做主把年羹尧长子年熙过继给我做儿子了。” () 第243章 第 243 章 乐盈对四大爷的脑回路是极度不理解的。 她问隆科多:“人家年羹尧就同意把自个的长子送与你?” 隆科多“咳”了一声, “年熙,不对,他现在改名叫得住了。皇上没问过我与年家的意思, 直接下旨过继, 我自己还吓了一跳呢!反正我不亏,就当做白得一个大儿子, 太后娘娘您就多了一个大侄子。” 什么大无语的事啊。 乐盈:“皇上这是真的在调解你与年羹尧的关系吗?” 确实不是让他们两人结仇? 隆科多嘿嘿笑道:“真的啊,皇上说我与年羹尧是他不可或缺的的左膀右臂,将相和嘛,再者年熙,哦, 不,得住,我暂时还没叫惯这个名字, 体弱多病,皇上卜算出他与其父年羹尧相克, 把他过继给我,也有希望得住的身子变好的意思。” 乐盈:“……” 囧人办囧事。 雍正极有可能是真的在协调年羹尧与隆科多的关系。 十四阿哥从西北调回京城后, 准格尔部落趁机作乱,在青海挑起罗卜藏丹津叛乱,幸得年羹尧平定叛乱,这时候雍正与年羹尧的关系正处于蜜月期,再加上宫里得宠的年贵妃在,年羹尧在他心里还是“白月光”,他过继年熙还真是为年羹尧考虑…… 只是这做法实在太那啥了。 乐盈再一次感叹雍正与德妃真是亲母子,行事风格太像了,最爱做自以为别人好的事情, 感动了自己,有时候却恶心了别人。 隆科多未必想白得一个儿子,年羹尧大概更加不想把自己的长子过继给一个在的朝堂上与自己有矛盾的人。 偏偏这位四大爷觉得自己特别贴心兼诚心为臣子考虑,臣子们就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己报答他;然而一旦让他失望了,冷酷对待,一点都不留情面。 非常有性格的年羹尧、隆科多:……我谢谢您了。 于是他两人倒了大霉。 只有一个怡亲王十三阿哥做到了,所以他依旧是四大爷最最心爱的十三弟,得以善终。 说完这件事,隆科多给乐盈说些朝堂上的事,说得最多的就是四人小团体中主管工部的廉亲王八阿哥如何倒霉的事,今天因为一件小事被皇帝斥责,明天又因为没有办好差被罚,大错小错不断。 他一副看笑话的样子,“廉亲王灰头土脸,仿佛做什么都是错。” “可不是,他现在连呼吸都是错!”乐盈收敛了笑容,肃然道,“你现在看八阿哥的笑话,焉知他的今日未必不是你的明日?” 隆科多愣住了。 乐盈看着他,恳切道:“我当你是我的兄长,希望你不要被一时的权势蒙蔽住了眼睛,先帝是怎么样的人,当今又是怎么样的人?你不会不清楚,除非你能做到十三阿哥的那么小心谨慎的份上,才有可能保全自己,可你能做到吗?不可能对吧。如果先帝在,你最差能落到明珠的下场,尚能保全自己,可现在的皇帝他不是先帝,那你下场甚至会比索额图还惨。听我一句话,退了吧。” 趁着现在雍正还没腾出手收拾隆科多,对他还有好感,隆科多还是他的“舅舅”,见好就收吧。 隆科多呆愣片刻,摇摇头,“三妹,我退不了了。我处在现在这个位置,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一旦我没了权势,多的是要把我踩到脚下的人。贪污受贿、结党营私,哪个权臣敢说自己是清白的,就是马齐他也是不是好东西,只要皇上想给我们定罪,把柄一抓一大堆。阿灵阿、揆叙两人都死了多少年了,皇上也没放弃追究他们的过错,还在他们的墓碑上刻上极其侮辱人的字眼,我逃不掉的,就算辞官也没用,索性趁着现在有权有势,舒坦的过几年好日子再说!” 他什么都是明白,但却不打算退了。 乐盈唏嘘,一朝天子一朝臣,难怪玄烨会叮嘱她,顾好自己就成,佟佳氏不是她的责任,他大概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吧。 隆科多突然笑出声音来,“佟佳氏一族在先帝时期,人称‘佟半朝’,我隆科多位极人臣,风光显赫过,这辈子不亏!” 两人说了很多隐秘话,隆科多最后告辞道:“娘娘您多保重,我下次再来给您请安应该是在年底了。” 乐盈不再劝他,点点头,“你也多保重。” …… 雍正二年在比较平和的状态中过完了,接着进入了腥风血雨的雍正三年。 九阿哥获罪,固山贝子的爵位被革除,他的嫡福晋与世子被禁锢;八阿哥革除廉亲王爵位;年羹尧被免去川陕总督兼抚远大将军的职位,调任杭州,之后官位一贬再贬,最后竟然贬为杭州城门看守;隆科多九门提督的职位被免除,身上的爵位也被虢夺,被贬至偏远地区修城开地…… 他们的罪名五花八门,居功自傲、结党营私、欺君犯上等等,仿佛十恶不赦。 先不说历史上对雍正的评价,亲历了这一切的乐盈只觉得心惊胆战。 狡兔死,走狗烹,朝政稳定,边关平定,所以年羹尧与隆科多两个左膀右臂可以砍了。就在去年,年羹尧还是雍正心里的“恩人”,送荔枝送月饼,隆科多还是他亲爱的舅舅,这才过了多久就翻脸不认人了。 年羹尧、隆科多身上的那些罪名可大可小,端上皇帝怎么看,但一定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然而事实就是,他们被雍正厌弃了。 喜怒不定,这是玄烨对当年的四阿哥的评价,乐盈觉得一点都没说错。 刻薄寡恩,冷酷无情,这是民间门对现在的雍正帝的评价,也没有说错。 雍正并不善于掩饰,喜怒表现的非常明显,这样的人非常不好相处。现在的形势不要说是在京城,在紫禁城,就是乐盈自己的静明园,也能感觉到不适。 乐盈现在除了年节,轻易不出静明园,雍正原本每月来给她请一次按,也被她免了,改为三个月一次,其他时间门由弘历代劳。 乾小四小小年纪心眼子多,但他有很多方面跟玄烨很相似,乐盈跟他相处舒服多了。 十月有颁金节,弘历来接太后回宫。 他亲自扶着乐盈上马车,等回了宫,再将她送到宁寿宫,离开时还不忘给诸位妃祖母们问好,妥妥的十佳好少年一枚。 雍正元年八月,秘密立储,将圣旨藏于乾清宫光明正大牌匾后面,朝臣们于是不再议论立储之事。关于储君人选是谁,最有希望的是三阿哥弘时与四阿哥弘历,然而皇帝不喜欢弘时,凡有祭祀活动,大多都遣弘历代之,弘历的希望最大。 难得他还能稳得住,对上敬重兄长,对下友爱弟弟,连福惠都关心无比。 在做人上,乾小四是非常圆滑的。 乐盈回宫后,免不了要接受嫔妃们的请安。 主位嫔妃仍旧是那些人,大家也仍然是原来的性子,唯一的不同是,年贵妃病重缺席,无力来给皇太后请安问好,只能派了管事太监前来告罪。 乐盈免了她的请安,之后又派紫檀去翊坤宫看望她。 紫檀回来道:“贵妃瘦的脱了样子,饮食也用得少,看着似乎不大好。” 乐盈默了一瞬,叹道:“命运无常。” 很难说,年妃死的时机是不是恰当好,如果她还能活几十年,情形又有不同。 在宫里这么多,来来往往,生生死死,她早已见惯,感叹过后,再多就没有了,人总要先把自己的生活过好。 …… 转眼进了十一月,年贵妃的病越发重,雍正奉仁惠皇太后(乐盈)懿旨封年氏为皇贵妃。 在皇后在世的情况下,皇贵妃一般都是封给即将过世嫔妃的安慰奖,看来年氏命不久矣。 翊坤宫,年妃知道被封为皇贵妃的消息后,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 她的乳母安慰她,“主子,这证明皇上心里是有您的。” 年妃眼里忽然淌下泪水,“心里有我?那他为什么不能宽待我的二哥,嬷嬷,我好悔啊!” 乳母连忙道:“主子,您别说这样的话,您得往好处想,皇上这么多年独宠您一人,他处置二爷也是迫不得己,二爷辜负君恩啊。” 年氏摇头,越发痛苦,“不是,不是啊,嬷嬷,二哥是功高盖主,皇上容不得他。我早该想到的,他连他的生母都做不到宽待,岂会对一个臣子好?是我害了二哥。” 她屡次写信督促二哥认四爷为主,要是当时二哥认的不是四爷,而是十四阿哥,或许不会有今日。 二哥自来心高气傲,现在由堂堂的大将军被变为杭州城门看守,莫大的侮辱。年氏只要一想到这个就恨不得自己代二哥受罪。 乳母宽慰她,“也许皇上只是一时生二爷的气,过会儿消气了,还会恢复二爷的官位。” 年妃喃喃道:“不可能了。” 她陪伴雍正这么多年,对他的性格了如指掌,以往都被情爱蒙蔽了双眼,现在看清了一切,年妃只求速死,她不愿意看着二哥被皇帝处决。 “您还有八阿哥啊。”乳母道,“若是您走了,八阿哥就没有额娘了。” 年氏恨皇帝,硬着心肠说:“那是他的儿子,过得好不好都看他的,等我闭了眼睛就一了百了了,我先去地下等二哥,我会给他磕头认错。” 皇帝此刻在为冬至大祭进行斋戒,待斋戒期满,便不再处理朝政,而是专心陪伴年妃。 年妃病弱不堪,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皇帝在的时候,她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即使醒过来也极少说话。 到了十一月二十三日,年氏愈发不好,已经不喝药了,雍正知道她已进入弥留之期,他问年妃有什么遗愿? 年妃静静地看着他,眼前这个人一张深情无比的脸令人嫌恶至极,她想嘲讽他,想骂他,可最终话到嘴边,她却只说了两个字:“没有。” 依他的性子,她骂他于事无补,反而会更加得罪他,连累二哥,连累年氏家族。 年氏又道:“皇上,我累了,想歇一歇。” 她闭上了眼睛,不再看皇帝。 雍正原本有满腹的话要对她说,他想说他会好好照顾福惠,在他心里最重要的女人就是她,她会葬入帝陵,他们死后相伴,下一世还要在一起…… 最终他叹了口气,“你闭着眼睛睡一觉,朕在这里陪着你。” 夜深时分,年氏惊醒,双手乱抓,仿佛十分痛苦,雍正急忙握住她的手,“别怕,朕在这里。” 年氏双眼半阖,嘴里似乎在说什么,雍正凝神细听,只听到她在唤“二哥”,她叫了一声二哥,终于咽气。 雍正怔住了,据说人在死之前叫出的名字就是自己最惦记的人,额娘叫的是十四,年妃叫的是她的二哥年羹尧,他都不是他们心里最重要的人。 …… 年妃的葬礼办得很隆重,礼部选定谥号为敦肃皇贵妃,斯人已逝,再无芳踪。年妃死后仅过一个月,年羹尧被赐死。 先帝的三年孝期已满,皇帝可以放手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了。 十阿哥圈禁革爵;九阿哥削除宗籍,被改名为塞思黑,在极端的折磨中幽禁致死;八阿哥同样被削除宗籍,改名阿其那,死于监所,其妻八福晋被休,自尽而亡。 () 第244章 第 244 章 在雍正帝的铁血手腕下, 京城的宗室权贵们无不畏惧,夹着尾巴做人。 作为皇帝的前“左膀右臂”之一的隆科多,他现在的日子也非常难过, 他身上包括九门提督、一等公、吏部尚书、太保等等有实权的职位及爵位全部被撸掉,只保留了一个理藩院的职位。 年初, 隆科多被雍正派往边境与沙俄就边界划分问题进行谈判。 上一个与沙俄谈判的前辈是索额图, 最终的成果是签订了《尼不楚条约》,这个条约成功但是又不成功。 说它成功之处是在于清、俄两国边境因此平和了近一个世纪,说它失败则是在雅克萨反击战胜利的情况下,却拱手让很多土地给沙俄。 隆科多在出发前,过来静明园看望乐盈。 这次再见隆科多, 乐盈明显感觉他变了许多,以前那个大权在握,意气风发的权臣变得消沉落寞, 隆科多真正意义上的衰老了。 世事变幻无常, 隆科多苦笑道:“先帝在时, 两次免去我的实职, 那时候我并不如何恐慌,现在……呵, 不说这些烦心的事了,过几日我会去北边勘察大清与沙俄的边境,娘娘, 您多保重。” 两人现在见面的次数极少,仿佛每次见面都是最后一次见面, 隆科多必说让她多保重,这让乐盈不禁想起了玄烨,玄烨在临终前, 也曾几次交代她多保重。 真要算起来,乐盈与隆科多的兄妹感情并不纯粹,然而相处了这么多年,两人从少年时代步入老年,隆科多更像与她有千丝万缕关系的故人,故人前景不明,生死攸关,乐盈不是不在乎他的。 她不知如何安慰隆科,隆科多却道:“娘娘过去与我提过明珠与索额图,您看,我现在像不像在走索额图的老路,此去谈判,无论结局是好是歹,皇上都不可能放过我。” 在屠刀没有悬在头顶前,他可以大义凛然说他不怕,他这辈子不亏,如今皇帝的屠刀就在眼前,隆科多心里的恐惧掩饰不住。 乐盈望着他,道:“办好这最后一件差事吧,咱们的国土一寸都不能让人。功过是非不是由一个皇帝去评判的,而是要交给后世评价。” 是,眼下的隆科多罪名压身,但只要他守住了国土,只此一件功劳便可青史留名。 隆科多拱手,郑重道:“臣遵命。” …… 今年的天气格外反常,隆科多离开京城后,一场倒春寒,乐盈不小心中了招,可能是年纪上来的原因,这次病情延绵了很久。 雍正与十三阿哥两人来静明园探望她,乐盈非常官方的感激他。 玄烨与原来的宁寿宫皇太后尚能真正处出几分母子情,乐盈觉得他与雍正绝不可能,她就从来没想要一个大儿子,更何况这个大儿子还是出了名难以相处的雍正。 雍正却对她格外关心,问过她的病,又叮嘱宫人好好服侍她,甚至还提出让她去圆明园养病,方便照顾。 乐盈十动然拒,“我老了,不惯挪动,在此地静养甚好。” 雍正便不再强求,见宫人端药过来,他亲自接过,捧到乐盈面前,“请皇额娘用药。” 乐盈:……好大儿。 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吃过药,她就借着要歇息,请皇帝与怡亲王回去,不要因为她耽误了政事。 两人告辞出来,十三阿哥在心再三斟酌,终于开口道:“皇上,隆科多辜负圣恩,罪不可赦,但他毕竟是太后的兄长,兄妹感情很好。隆科多该处置,只是太后年纪大了,身子不好,若是因此事烦忧,以至伤身,这就不好了。” 隆科多不在京城,皇帝依旧派人要调查他的罪名,目前已经拟出几条大罪,现在只欠将隆科多调回京城革职查办。 但他现在边境与沙俄谈判,一切进展的很顺利,谈判中途换人,新人必定不如隆科多熟悉情况,只怕会失去眼前的大好局面。十三阿哥很因此不赞同立刻调隆科多回京,只能借此委婉劝道。 雍正厌恶隆科多,但十三阿哥提到太后,就不能不让他多思量思量了。 当初他继位时,太后毫不迟疑承认了他的正统;十三弟被先帝误会,以至圈禁,也是多亏了太后的劝解,先帝才放了十三阿哥。 这些年雍正自认为他与太后母子十分相得,太后的为人再没什么好说的,令他敬佩。 想到这里,他不禁更加厌恶隆科多,恨恨道:“太后仁慈宽厚,她的德行如美玉,朕从来没听过任何人说她不好。偏偏隆科多罪恶滔天,败坏佟佳氏一族的名声,以至影响太后,处置了隆科多反而是为太后,为佟佳氏一族好。” 他看向十三阿哥,忽然道:“十三弟,朕知道你一方面是担心太后的身子,另一方面则是担心与沙俄谈判突然换人不好,但朕告诉你,我大清人才济济,岂独一个隆科多,没了他,换上其他人只会做的比隆科多更好!” 十三阿哥吓得冷汗淋漓,立刻跪下请罪,“皇上恕罪。” 雍正连忙扶起他,“你这是做什么,朕与你是至亲兄弟,何至于此?快起来,咱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十三弟从年幼时就是他最亲近的兄弟,自他登基后,又为了分忧了不少朝政,雍正这辈子最信任的人就是十三,十三别的什么都好,只有一点,待他太过恭敬,兄弟俩失之亲热,雍正为此多次说十三,但十三总是不肯改,雍正无可奈何,只能随他去了。 十三阿哥站起来,恭声说:“谢皇上宽宥。” 雍正叹气,“你呀你,让朕说你什么好呢。太后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她深居深居静明园,隆科多的事情先瞒着她,等处理好了,朕再慢慢告诉她。你意下如何?” 十三阿哥不愿意反驳皇上的话,可是为了皇上着想,他不得不说。 “太后是个明事理的人,她应该不会袒护隆科多,事前瞒着她,等她事后才知道,极有可能与您产生心结,影响母子关系的和睦,反而得不偿失。” 雍正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一则,他敬重太后,希望她健康长寿;二则,民间传言纷纷,说他弑父杀母,逼死兄弟,雍正并不想做一个臭名昭著的皇帝。若是嫡母太后突然有个好歹,他的名声只会更臭,辨无可辨。 想到这里,雍正拍拍十三阿哥的肩膀,“十三弟,只有你是真心为朕考虑的人,你说的很对,在隆科多回京议罪前,朕得先将隆科多之事告知太后。” 十三阿哥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 静明园。 乐盈静静听雍正说话。 无外乎隆科多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纵容家人行凶作乱,还有一条据说很大的罪名私藏玉碟。 罪证确凿,无可辩驳,当然乐盈也没打算为他辩驳。 她只有一个要求,“隆科多熟悉那边的情况,此时换人不妥,待他与沙俄谈判完成,回京后,任凭皇上处置,我没二话。” 雍正愣住了,他实在没想到太后竟然提出这个要求。 乐盈继续道:“先帝在时,平三番,收复郑氏,与准格尔部几次征战,原因是什么,那就是大清国土一寸一毫都不能相让给别人,否则就是大清的罪人,这话是先帝在世时亲口对我所说。” 雍正脸色变得凝重,最后道:“皇额娘说得对,是朕想左了,朕知道该怎么做了。” 乐盈恭维他一句,“皇上英明。” 之后雍正暂压对隆科多的处置,等候隆科多谈判结果。事情进展很顺利,隆科多寸土不让,收回了至少二十万平方公里以上的土地,重新与沙俄划定边界。 雍正五年底,隆科多返京议罪,皇帝念其有功,留他性命,贬为庶民。 () 第245章 第 245 章 皇帝们的属性各有不同, 老康精力无限旺盛,是个完全宅不住的皇帝,曾经创造的最高纪录就是一年里只有了两个月留在京城, 其他时间都在外地巡幸, 往北去到盛京;往西去到陕西、山西等地;往南就更不用说了, 六次南下江南。天南海北各地跑, 一年一度塞外巡。 这一方面固然是花费巨大,劳民伤财,但更重要的另一方面则是稳固清朝的统治。康熙时,满人入关时日不长, 皇帝各处巡幸, 考察河工吏治民生,展示天家威仪, 稳定国家统治。 到了雍正朝,老康打下的底子都在,蒙古诸部安分老实, 彻底成为大清的一部分;南边等地也已经归属清朝统治,在这种情形下,不爱出门的雍正皇帝便可以长年累月待在京城不挪动地方。 雍正真真算得上勤勉的皇帝,处理政事之余仅剩余的一点时间则是圆明园里放松自己, 搞点小爱好,比如换装入画,养狗造窝, 算命占卜,修仙炼丹啥的,日子也算丰富多彩。 乐盈与他这对挂名母子的兴趣爱好不相投,一人住静明园, 一人住圆明园,两人相安无事过了很多年,各自都觉得还算满意。 到了雍正朝中后期,每年她的万寿节,礼仪隆重,雍正亲自带着皇子皇孙,以及王公大臣来给她贺寿;后宫则由皇后带着内外命妇公主福晋们叩拜祝贺。 乐盈的地位愈发超然,德高望重,雍正的重视当然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先帝。玄烨作为帝王功勋盖世(在清朝的王公大臣眼里),威仪显赫,后人所不能及,作为他的正妻遗孀,他的光环理所当然笼罩在乐盈头上,众人自然不敢小觑她。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乐盈已经越来越少想起三哥,但三哥即使过世,仍旧是她最重要的护身符。 时光倏忽,故人离世不少,荣妃、惠妃、宜妃等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她们过世时年纪均以超过七十,在古代绝对称得上长寿而终。 乐盈身边陪伴的瓜尔佳氏、通嫔两人身子依旧很不错,三人相伴,在静明园的日子过得还行。尚在宫中的密妃、勤妃、襄嫔、经嫔等人借着来给太后请安的机会,偶尔也会在静明园小住几日。 雍正十三年八月下旬的某日,果亲王允礼与庄亲王允禄突然匆匆赶到静明园,他二人脸上都带着泪痕,见到乐盈,伏地下拜,道:“皇额娘,皇上病重,请您速随儿子前往圆明园。” 乐盈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雍正上回给她请安,她已经察觉到了他的身子大不如往日。 他于丹药上颇有研究,曾经给乐盈送过一次丹药,说这玩意儿对保养身子甚好,乐盈可不敢用,也知道劝不住他,一个再英明的皇帝入了丹药坑,除了自己突然醒悟,谁都无法把他拽回来。 丹药伤身,再加上工作太肝,不太会劳逸结合,锻炼身子,这些原因都有的,雍正的确不如他的父亲与儿子长寿,但乐盈在心里算了一下他的年纪,今年五十八岁,不能说长寿,但肯定超过古代平均寿命了,所以年老体弱,身体机能的自然衰退也是他病重的一个重要原因。 不,应该不是病重,而是病笃,不然不会劳动允礼、允禄两位皇帝信任的朝中重臣来请她去圆明园。 …… 一回生,二回熟,乐盈第一次是在畅春园珠蕊院以皇太后的身份接受新帝的叩拜,这回是第二次,她得以太皇太后的身份接受乾小四的叩拜。 乐盈随着允礼、允禄两人立即赶往圆明园。去到九洲清宴,弘历、弘昼,鄂尔泰、张廷玉等人已至,纷纷相迎太后,乐盈挥手道:“免礼。” 她走到雍正床前,俯身问道:“皇上,您有什么要交代的?” 雍正断断续续道:“朕的遗诏放置于乾清宫正大光明牌匾之后,请皇额娘令人取出,当众宣读。” 乐盈道:“皇上放心,我记下了。” 雍正歇了一息,又道:“怡贤亲王在世时与朕兄弟情深,朕这一生,唯有十三弟从未辜负过朕,朕本想与他死后同葬,可惜不能,待朕驾崩后,务必将十三弟生前最喜用的鼻烟壶陪葬帝陵。” 乐盈点头,再次道:“皇上放心。” 她有些唏嘘,以往总是觉得皇帝待兄弟好都透露着一股虚伪,或者说皇帝自以为的“好”,像康熙朝的福全,还有十三阿哥,面对皇帝无比谨慎小意,唯恐行差踏错。没想到雍正对十三的感情竟然是真实大于虚伪,确实,十三阿哥这辈子从来没有辜负他,永远把他放在第一位,雍正对十三阿哥虽然使了帝王手段,但未必没有真心待他。就凭他临死前,最惦记十三阿哥,可见十三阿哥在他心里的地位。 交代完这两件事后,皇帝便阖上眼睛,陷入昏迷中。 御医上前诊脉,忽而大声道:“大行皇帝驾崩!” 顿时,屋里哭成一片。 这时候弘历上前来,扶着皇太后的手臂,万分悲切道:“皇阿玛过世,犹如天崩地裂,令人悲痛不已,然皇祖母您年纪大了,要多多保重自己,不可太过悲伤,以免伤身,这也是皇阿玛不希望看到的事。如今您就是我们众人的主心骨,还有很多的大事离不开您主持呢。” 乐盈礼节性的悲伤,听着弘历这么说,在心里小小感叹一下,不愧是乾小四,既表现了孝道,又不着痕迹点明了重点,大行皇帝过世,虽然是大事,然而对一个国家来说,新帝登基,稳固大局,才是最重要的事。 现在大家要做的事,不是围着皇帝哭,而是去取乾清宫牌匾后面的遗诏。 …… 乾清宫大行皇帝遗诏上写明的新帝自然是宝亲王弘历。 不用看大家也都能猜到,无他,弘历几乎算得上没有对手,比他爹不知道幸运多少倍。他前面的兄长三阿哥,素来被雍正不喜,最后竟然过继给了八阿哥,之后早逝;至于下面的兄弟们,最得宠爱的福惠早逝,弘昼性子顽劣,弘曕则是个才两岁的小娃娃,在这种情形下,除了他还能有谁? 储君人选确定,接着指明辅政王公大臣,分别是果亲王、庄亲王,以及鄂尔泰、张廷玉四人。 待内侍将遗诏宣读完毕,乾小四率先痛哭起来,由于太激动,以至于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见证过三代帝王痛哭的乐盈不得不感叹,皇帝都是会哭的一把好手…… 正事要紧,不能放任他这么哭下去,乐盈清清嗓子,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你得振作起来,新帝登基与大行皇帝的丧事都须即刻办理。” 弘历立刻就不哭了,擦了擦眼泪,道:“孙儿谨遵皇祖母懿旨。” 接着是庄亲王、果亲王两人带头,领着一众王公大臣叩拜新帝,口称“皇上”,再由弘历这位新帝领着众人叩拜乐盈,这回的称呼不再是“太后”,而是“太皇太后”。 乐盈又升了一回职,看来嫔妃升职的终点不止是皇太后啊。 新帝亲自将太皇太后送到宁寿宫,然后自去处理大事。 新旧交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九月初三,新帝于太和殿正式登基,自明年开始,改元乾隆。 又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历经三朝,饶是乐盈一直处在较为平静的后宫,也多少有些世事苍凉之感,时间从未停歇过,而她也进入了暮年。 …… 乾隆登基,后宫又重新鲜活起来。 三代帝王的嫔妃同住宫里,非常热闹(拥挤)。 宁寿宫由乐盈领着康熙的嫔妃居住,早已经住满了人,雍正的嫔妃们实在塞不下,无奈之下,乾隆只得安排生母崇庆皇太后钮祜禄氏领着皇考嫔妃们暂住永寿宫,等寿康宫建好后再挪地方。 他自己的嫔妃们则由皇后富察氏领着住了东六宫。 不同于雍正时后宫的死气沉沉,乾小四的后宫就如同他圣祖爷爷一样,花团锦簇。 富察皇后温婉贤淑,贵妃、贤妃、纯嫔、金贵人等等各具特色,都是花一样的女子。 其中,乐盈对纯嫔最为感兴趣,她是这些嫔妃中最美的一个,真正的汉人民女出身,这么快就混到了嫔位,不可谓不厉害。想想她的那些前辈们,密妃、襄嫔、静嫔等人,生儿育女,在宫里熬了大半辈子,才熬到一宫主位的位置上。很可以,在乾隆朝汉妃们终于迎来了春天。 () 第246章 第 246 章 新人新气象。 如果说雍正登基初期是一场腥风血雨, 那么乾隆则是和风细雨,润泽万物。 乾小四把好人做得溜溜的,一改其父严苛之政, 大赦天下,减免赋税, 雍正朝备受打击的宗室皇族,被一一平反, 被监、禁了十几年的十阿哥、十四阿哥等人被释放,同时授予爵位;八阿哥、九阿哥等人恢复原名,恢复宗籍;雍正末年, 因犯事被判死罪的岳钟琪等也被释放…… 诸如种种,数不胜数,人皆称他宽和仁慈,有祖父圣祖皇帝的遗风。 乾小四心里最敬重的人就是圣祖爷爷,光王公大臣们赞扬他不够,还得由圣祖的皇后, 如今的仁惠寿祺太皇太后亲自来肯定他的作为。 是的,乐盈现在的封号已经变为仁惠寿祺太皇太后, 四字徽号,前两个字由雍正加的, 后两个字由乾隆加。她升级后,她的老同事们跟着一起升级,由皇考某妃嫔升为太妃嫔,其中特别得新帝看重的人, 则加上二字徽号。 除了乐盈之外,另有三人得到徽号,和贵妃瓜尔佳氏因对新帝有照看之恩尊为温惠贵太妃;密妃被尊为顺懿太妃;勤妃被尊为纯裕勤妃, 后两人是因为她们的儿子,庄亲王、果亲王作为先帝钦定的辅政大臣,地位在诸王公之上,由子惠母,故而得封。 作为一个封建皇帝,乾隆身上的缺点固然不少,他的举动可以说是收买人心,然而的的确确,朝廷内外的局势缓和了许多,宫廷也呈现出欣欣向荣之景。 乾小四来宁寿宫给太皇太后请安,提起他宽待宗室的举动,说道:“八叔、九叔、十叔、十四叔等人皆是圣祖仁皇帝的子嗣,孙儿宽释他们,以告慰皇玛法在天之灵。” 乐盈点头,他这话没说错,玄烨够狠,把儿子们玩弄鼓掌之中,但他心里尚存父子亲情,所以他的儿子们再怎么作,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杀子。 政敌是该不留情面的打击,以免反扑,但玄烨绝不会想到他的继承人雍正会弑杀亲兄弟,现在乾小四的所为也确实能告慰玄烨。 乐盈给了他想要的表扬,“很好,想来先帝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欣慰的。” 乾小四一副非常高兴的样子,“朕早前已经遣了庄亲王去景陵拜祭皇玛法,特意告知此事。” 这么迫不及待呀,乐盈啼笑皆非,但是能明白乾小四的心思,他的所作所为相当于在反对亲爹雍正皇帝,为了避免落下不孝的话柄,只能处处尊崇爷爷康熙皇帝,试图用爷爷来压亲爹,这样就没人敢说他不孝了。 雍正生了一个好大儿呀! 政事之外,弘历不免要关心皇祖母的生活起居,乐盈道:“等天气暖和些了,我去静明园小住。” 去年八月雍正驾崩,之后朝堂后宫一揽子事,乐盈不得不留守紫禁城,现在弘历登基,后宫事务有富察皇后主持,另外还有一个崇庆皇太后,乐盈下面有两个媳妇,有事媳妇忙,她还回她的静明园养老。 谁知弘历一听她这话,立刻起身道:“皇祖母,可是孙儿服侍的不好?” 这话他亲爹四大爷也问过一次,乐盈只得官方术语告诉他,自己年纪大了,静明园水土养人,她只是想过去静养身子而已。 弘历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您说得对,紫禁城虽好,但京郊别苑却更为宜居。静明园是皇祖留给您的别苑,自是好地方,只是时日久远,孙儿觉得可以修缮修缮,再依其地势湖泊,仿照西湖十景来重新造景,您觉得意下如何?” 天啊,都多少年了,乾小四怎么还惦记着给静明园造景啊,然而对于他的提议,乐盈并没有反驳,园林是需要花力气维护的,静明园确实该修缮了。 “行吧。” 见她同意,弘历更为高兴,“那朕就令内务府办理此事,皇祖母您若是有什么指示尽可以派人去吩咐魏珠,他现在宫殿监督领侍,负责此事。” 魏珠啊,老熟人,梁九功失宠之后,玄烨身边最得用的太监,雍正登基后,他与梁九功被发往景陵守陵,梁九功后来因罪赐死,魏珠就相当于留在景陵养老,乐盈去景陵祭拜玄烨时,曾遣李金忠看望过他,据说过得还行。 只能说魏珠太会钻营了,硬是熬过了雍正朝,这又重新出山了,而且看弘历把这事交给他,显见他应该是颇得重用,很厉害嘛。 既然静明园要重新修缮,那么乐盈暂时就要住宫里了,但弘历贴心地安慰祖母,“等天儿暖和了,朕侍奉您与太后前往圆明园小住,等到了明年,朕打算效仿皇祖父,巡幸塞外,木兰秋狝一定不能拉下,这可是皇祖父在时的传统,届时皇祖母您一定要与朕同往,多多出门散散心。” 乐盈道:“皇上想得周到,劳烦。” 弘历回道:“不敢。” 请过安后,他告退离开,接着去寿康宫给亲妈请安。 紫檀送他离开,回来道:“主子,皇上待您体贴周到,这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她倒不是说先帝待自家主子不好,但与康熙朝对比起来,主子的日子确实过得平淡如水,先帝与主子更多是面子情,然而新帝却不同,他五六岁进宫,由主子照看长大,跟主子相处的机会甚至超过了他的生母,抚养之恩,不输于生恩。 反正就她目之所见,新帝比先帝时待主子亲近多了。 乐盈笑道:“皇上确实是个至孝之人。” 前提是你老实当太后,别染指前朝任何事情,否则就是亲妈也不留情。弘历像康熙没错,同时他也像雍正,他是清朝帝王集权的巅峰,从他以后,清朝就要开始走下坡路了。 封建王朝覆灭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趋势,乐盈不再想这些,而是道:“还是像以前一样照旧过咱们日子罢了。” …… 她如今升到老祖宗的辈分上,连同皇帝在内,所有人见到她都得给她行礼,辈分高算是好事,但由此带来的繁琐也不可避免,一波一波的人来给她请安,不得清净,后来规定了初一十五请安日,其他全免了(乾小四不在此列)。 到了日子,皇太后钮祜禄氏领着她的儿媳皇后富察氏来宁寿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婆婆乐盈端坐上首,婆婆钮祜禄氏陪坐,孙媳妇富察氏的立身小意服侍,乐盈让她坐下,她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说实话,这后宫中,若说谁最累,富察氏必定算得上,皇后之位虽然风光,但责任更大,她掌管六宫之事之余,还得服侍两重婆婆,乾小四的皇后不好当哇。 富察氏是传统的满洲大家闺秀,端庄贤惠大气范儿,一言一行无不符合皇家要求,是个非常合规的皇后,弘历对她很满意,论宠爱她可能不及贵妃、纯嫔等人,但她能得到皇帝的“敬”,这对于一个后宫女子来说是最为重要的。 至于乐盈的儿媳妇皇太后钮祜禄氏,可能是刚当上太后不久的原因,从气质上看,她暂时不如她的儿媳妇富察氏庄重贵气,不过在太后的位置上待久了,自然而然能养出贵气来。 钮祜禄氏在雍亲王当了十几年的侍妾格格,进入雍正朝后,升为熹妃,地位是变高了,但雍正最爱年妃,除此之外,对后宫没什么兴趣,直到儿子登基之前,钮祜禄氏都是默默无闻的存在,现在石破天惊当上了太后,她目前仍旧处在兴奋状态,一张白团脸红光满面,喜气洋洋,看来做寡妇的日子非常快活呀! 嗯,是个有福气的人。 圣祖皇帝的威仪无人能比,他的皇后同样如此,钮祜禄氏以往如尘土一般渺小,当初儿子能够被圣祖皇帝带进宫抚养,就是她人生最幸运的事。从前没资格侍奉太皇太后,现在终于有了身份,能够正式以儿媳妇的身份侍奉太皇太后,这也相当于是对她自己新身份的认可,钮祜禄氏很满意。 她恭维乐盈,绞尽脑汁同她聊一些吃喝玩乐的事。 这种轻松的话题,乐盈也愿意跟她聊,两人的话题又转到戏本子上,听说钮祜禄氏也喜欢戏本子,乐盈便送了几套戏本子给她。 玄烨让南府秀才给她写的那些舍得没送,她送的是雍正朝南府写给她的戏本子。 钮祜禄氏喜滋滋让人捧着戏本子回了自己的寿康宫,然后淡淡地对富察氏道:“皇后,今日你也辛苦了,回去吧。” 富察氏连忙道:“皇额娘,服侍您是儿媳的本分,儿媳不辛苦。” 钮祜禄氏摆摆手,“我累了,你回去吧。” 富察氏告退,钮祜禄氏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不语。 这个儿媳妇出身名门,贤惠和善,无一不好,可就是太好了,便显得钮祜禄氏这个皇太后平庸了。 现在的后宫三巨头:太皇太后佟佳氏,皇太后钮祜禄氏,皇后富察氏。 钮祜禄氏不敢跟太皇太后比,那可是圣祖康熙爷的皇后佟佳氏,历经三朝,德高望重,不管是从身份,还是门楣,作为儿媳妇的钮祜禄氏望尘莫及,无可比拟。 对于富察氏,钮祜禄氏占据婆婆的天然地位优势,面对这个一丝错儿都挑不出来的儿媳妇,她心里总是有些膈应。 钮祜禄是清朝老姓,但这一姓氏真正发迹乃是从开国五大臣弘毅公额亦都家族(孝昭皇后娘家)开始的,钮祜禄氏的家族先祖并非出自弘毅公家族,只能说是普通的八旗满人家罢了,家族里往上数也没什么高官显贵。弘历登基后,为生母造势,把生母家族的先祖硬是安插进了弘毅公家族族谱。这一招哄外人可以,哄不住知情人,钮祜禄氏对于自己的身份不免有些心虚。 这一切令她面对她那个十全十美的儿媳妇时很不自在,当然这还不是钮祜禄氏不太喜欢富察氏的最重要的原因,更深层的原因是她觉得皇帝待妻族的优待远甚于母族。 她翻弄着手上的戏本子,感叹道:“想当年康熙爷待母族佟佳氏多好,前朝后宫都没落下,佟半朝的名声谁人不知?孝懿皇后与太皇太后可都是康熙爷的表妹,也都封了皇后,这才是真正的好日子。” 钮祜禄氏十几岁入雍亲王府,没怎么在父母膝下承欢,她觉得自己出息了,总得让家人过得好些。可皇上似乎忘了他外祖家,爵位、赏赐都给了,唯独族中子弟授官者少。 皇后富察氏的叔伯兄弟各个都在朝中担任重职,钮祜禄氏想起来就很不是滋味。 她这辈子没有享受过丈夫的福,难道还不能享儿子的福么? 当天晚上,皇太后胸口闷疼,吃不下晚饭,寿康宫传了御医。 弘历在得知母亲生病,匆匆来寿康宫探望。 () 第247章 第 247 章 钮祜禄氏躺在床上, 听着儿子事无巨细的询问御医她的病况,心里老怀安慰。 瞧,弘历是她十月怀胎, 拿命挣回来的儿子,就算他现在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可到了她面前, 他永远都是她的儿子。 打发御医去开药后,弘历坐到床边, 关切地问钮祜禄氏:“皇额娘,御医说了您只是脾胃稍弱,吃几副要调理一番就好了, 无大碍的。” 本来就没什么病,钮祜禄氏对自己的身子状况很清楚, 不过是为了找个由头让儿子过来,她总不能大喇喇直接喊弘历来寿康宫,然后大手一挥, “儿子, 给你外祖父家的舅舅表兄弟们安排个官儿当当呗。” 肯定不行啊, 后宫不得干政可是明晃晃的祖训,即使钮祜禄氏身为太后也不敢违背祖宗规矩。 所以,她不会开口向儿子直接讨官, 得让儿子主动给外祖家授官。 想到这里钮祜禄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额娘老了喽,近来时常感觉身子不如往日舒坦,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去陪先帝了。” 弘历幼年时,四阿哥前朝忙着夺嫡,后宅则一心一意扑在年妃身上, 除了长子三阿哥弘时还能博得他的两分主意,府里的其他人如同小透明,弘历与钮祜禄氏母子相依为命,他对额娘感情很深,连忙道:“额娘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世间至痛苦的事,您得长命百岁,让儿子好好孝敬您。” 钮祜禄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额娘何其有幸生了皇上你这么孝顺的一个儿子。” 母子俩互相吹捧一波,钮祜禄氏神色变得伤感,“皇上对我孝心可嘉,可我也是为人子女的,十三岁进府服侍先帝,这么多年来竟没承欢过父母膝下,现在想起来惭愧不已。” 弘历宽慰她,“您可多多派人去外祖府上探望两位老人家,或者朕改日宣他们进宫觐见也行。” 钮祜禄氏叹气,“还是算了,宫里规矩多,他们年纪大了,不好总是折腾,若是因此有个好歹,岂不是我这做女儿的过错?幸得你的舅舅与表兄弟们孝顺,把老人家侍奉的妥妥当当,我才算放了心。像你二舅舅、三舅舅,他们——” “皇额娘,”弘历打断她的话,他人精一样,如何听不懂钮祜禄氏话里的意思,自他登基以来,不知道多少人明着暗着向他讨官,“您如今贵为皇太后,整个大清国除了太皇太后,没谁能担待地起您的侍奉,就是承恩公也不行!您尽管放宽心,君君臣臣,从来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奴才们敢说您的不是!” 他脸上的笑容不变,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股寒意,把主子奴才分得格外清楚。 钮祜禄氏怔住了,女儿是太后,外孙是皇帝,可真算起来她的父母亲人仍旧是奴才! 弘历的话分明就是这个意思,钮祜禄氏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康熙爷待佟国纲、佟国维兄弟俩甚好,亲切地称呼他们为“舅舅”,而且在圣旨中也直接写明舅舅的身份;到了先帝雍正时期,他也曾唤隆科多为舅舅;唯独弘历,他只称呼过年迈的外祖父母,从未唤过舅舅。 钮祜禄氏失望极了,这还是那个从前对她百依百顺,温柔和煦的儿子吗? 民间有句俗语,叫做有了媳妇忘了娘。自富察氏嫁进来,她与弘历少年夫妻,十分相得,别看弘历似乎更喜欢其他的妃妾,但实际上富察氏在他心里的地位最重要,他有了媳妇儿,一颗心都偏在妻族了。 钮祜禄氏越想越难过,可这回皇帝儿子没能安慰她,而是道:“皇额娘,你好好歇着,儿子明日再来看望您。” 他说完这句话,不等钮祜禄氏再说话,直接就离开了。 …… 当妈的辖制不住儿子,当婆婆的却能凭着封建礼法折腾儿媳妇。 皇太后身子欠安,儿媳妇们给她侍疾义不容辞,富察皇后带着贵妃、娴妃、纯嫔三人在寿康宫昼夜不歇地照顾皇太后。 乐盈在得知儿媳妇生病后,遣了紫檀去探望。 紫檀去了一趟寿康宫回来,乐盈问道:“皇太后的身子还好吧?” 她回道:“奴婢看着精神挺好,脸色红润,想来皇太后应该快大安了。” 乐盈“哦”了一声,没太放心上,乾隆的老妈在历史上是出名的长寿享儿子福的老太太,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 谁知紫檀话风一转,“不过,奴婢倒发现了一点好玩的事,皇太后对皇后淡淡的,仿佛更喜欢娴妃呢!” 就她刚才见到了,皇后端茶奉药,忙得团团转,娴妃虽然也在一边侍奉,但皇太后眼里似乎只看到娴妃了,对着紫檀这个外人大大地夸赞娴妃。 这……正常,儿媳妇那么多,没规定做婆婆的必须得喜欢正牌媳妇儿,谁更合眼缘,就更喜欢谁呗。 除了富察氏,乐盈也见过乾小四的其他嫔妃,贵妃娇俏,纯嫔秀美,至于娴妃,反而印象不深,但这位历史上著名的断发皇后敢跟乾隆别苗头,她的性格里肯定有倔强固执的一面,只是没有看清形势而已。 对于乾小四老娘老婆们的那一摊子事,乐盈就听个热闹,听完也就过了。 几日后,钮祜禄氏身子完全康复,带着儿媳妇们来宁寿宫拜谢太皇太后,她起身感激乐盈在她生病的时候派人去探望。 乐盈颔首,“不必太拘礼,你身子没事了就好。” 钮祜禄氏道:“大好了,多亏了皇后、贵妃、娴妃几个日夜精心服侍我,我才能好得这么快。” 乐盈顺着她的话,将目光移到三位孙媳妇身上,夸了一句:“都是好孩子。” 一般到了这个时候,钮祜禄氏就该告退了,毕竟从真实内心来说,谁也不愿意整天侍奉婆母,有空儿乐自己的不好吗。 钮祜禄氏似乎还有话说,“皇额娘,皇后这些日子实在太辛苦了,儿媳想着她又要管辖六宫,又要服侍我等,未免太辛苦,贵妃、娴妃大家出身,都是好的,若能协助皇后,三人同心,打理好后宫,则可以让皇上更加专注朝政,您觉得怎么样?” 哟,经典的宫斗戏码来了! 乐盈真的好多年没有看到宫斗戏了,而且还是有皇太后参与的情况下。 她有点兴奋,玄烨在的时候,乐盈后来的地位稳固如泰山,她的婆婆宁寿宫皇太后别的不管,只管享福;等到了四大爷时期,年妃倒是有实力与乌拉那拉氏宫斗了,但她身体太差了,没精力斗;现在是乾小四时期,终于热闹起来了哇,连皇太后都下场子了,不知道乾小四怎么解决老妈与老婆这个古今男人们都要面对的经典问题呢。 乐盈是看戏的,绝不下场子,如此说道:“我年纪大喽,精力不济,久不过问后宫之事,凡事按章程来办总归不会错的。” “章程?”钮祜禄氏在嘴里咀嚼这两个字。 等回了寿康宫,立刻遣了太监去查有没有嫔妃代理后宫事务的先例,这一查还真查到了。 在康熙爷年间,惠妃与荣妃曾奉当时皇太后的懿旨,协理后宫。 这就行了,趁着有一回弘历与富察氏过来请安,她便将此事说了,然后问儿子:“皇上意下如何?” 弘历先看了一眼皇后,富察氏打理内务,从无差错,自从当上皇后后,管理后宫井井有条,弘历对她很满意,只是先前他已经隐晦地驳了额娘的意思,她心里正是不爽利的时候,他身为人子,不好一而再使她难受。 毕竟是后宫之事嘛,没必要太严苛,富察氏确实也太忙了些,再说还有永琏要照顾,有贵妃、娴妃协助她也能让她稍稍轻松些。 想到这里,弘历道:“就按皇额娘说得办吧。” 钮祜禄氏转头问富察氏,“皇后,你有没有意见?” 富察氏像往常一样,恭敬而柔顺,“儿媳没有意见,皇额娘为儿媳着想,儿媳感激不尽。” 钮祜禄氏笑道:“好,好!” 屋里的气氛轻快起来,母子婆媳其乐融融,这是一幅非常美好的画面。 …… 很快乐盈就知道了这件事,看来在老娘与老婆之间,乾小四不厚道地拉了偏架呀。 乾小四比他的爹和爷爷更专,后宫皇后享受的权利比乐盈那时候少了很多,内务府已经不再面对皇后,而是所有的事全部向皇帝负责。富察氏一个人管理后宫绰绰有余,根本不需要两个帮手。 以前惠妃与荣妃协理宫务,那是因为宫里没有皇后,而且温僖贵妃身子多病,这跟哪跟哪啊,钮祜禄氏明显就是在给儿媳妇难堪。 现在提拔了贵妃与娴妃,相当于削弱了皇后独一无二的尊贵地位,这对富察氏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前有刘兰芝的婆婆,后有富察氏的婆婆,只能说婆媳问题是一个千古以来解不开的难题。 富察氏善忍,这回合由婆婆主动挑事,最后的结果婆婆占了上风,乐盈本以为这事就算了结,没想到还有后续。 钮祜禄氏深感膝下寂寞,想亲自抚养皇后嫡子永琏。 她理所当然提出了这个要求,并不觉得皇帝会拒绝她。 () 第248章 第 248 章 乾隆元年七月, 弘历仿照其父雍正的做法,秘密立储,将立储诏书藏于乾清宫正大光明牌匾后面。 说是秘密立储, 但实际上众人都知道诏书中的太子人选是谁,除了皇后所出嫡子二阿哥永琏,再不会是别人。 钮祜禄氏张口就是讨要这个嫡孙的抚养权,饶是弘历对亲妈再孝顺, 那脸上的颜色也变了。 他慢慢道:“额娘, 您年纪大了, 该享享清福了,小儿顽皮, 反倒惹得您不得清闲。” 钮祜禄氏道:“额娘不累,有个孙儿能承欢膝下,我心里反而高兴些。” 弘历如今有三子一女共计四个孩子, 永琏除外,如果说钮祜禄氏最开始提出想要抚养别的孩子,他很大可能会同意。他五六岁时被圣祖皇帝带进宫抚养,长年累月见不到额娘, 能有个小孩子承欢额娘的膝下, 也算是慰藉她的遗憾。可是她开口就要了永琏, 这让弘历不得不怀疑她的动机。 他可以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供奉给额娘,让她开心,但唯有朝政之事, 绝不允许她插手。 弘历低头喝了一口茶,然后才道:“永琏已经进学,不算是小孩子了,不合适。” 钮祜禄氏有些失望, 但仍不肯放弃,“永琏也不过才六岁,不是小孩子是什么,他的亲祖母照顾他,这难道犯法吗?康熙爷时,皇太后抚养了五阿哥、五公主几个皇子,怎么到了皇上您这里,就不行了啊。” 弘历放下茶杯,盯着钮祜禄氏的眼睛,神色严肃道:“永琏不行。” 不止永琏不行,现在其他的皇子皇女也不行,额娘动机不纯,哪个孩子交给她抚养都不放心。 钮祜禄氏怔住了,弘历从小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他不愿意或者不同意的事情,会委婉地想办法拒绝,但他从来没有当面对钮祜禄氏说过一个“不”字。 “弘历,”她突然哭出声来,“你六岁被带进宫抚养,你知道额娘这些年是怎么过过来的吗,额娘想你想的整夜都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好容易我们母子有了今日,你连额娘的一个小小的要求都要反驳,额娘在你心里是什么,你的心肠可真硬啊。” 弘历面不改色,反问钮祜禄氏,“那么在额娘心里,我又算什么,额娘可有把我当做自己的儿子吗?” 钮祜禄氏心里一寒,“我把你当儿子,你却没把我当额娘。” 弘历冷笑道:“额娘只怕是把儿子当做谋取利益的工具吧。您为娘家人谋官,抚养永琏,不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钮祜禄氏一点都不心虚,振振有词道:“你是我的儿子,所以我才有今日太后的荣耀;可我也是我父母的女儿,父凭女贵难道不是应该的事情吗?圣祖康熙爷时,母族佟佳氏满门权贵,威仪赫赫,这又算什么?” 弘历强自压抑住心里喷涌而出的怒气,“朕不曾亏待母族,该给的都给了,不该给的他们也别肖想!额娘提起佟佳氏,就算皇玛法有意提拔他们,但他们是实打实上战场拿性命拼战功,佟国纲为此丢掉性命,额娘愿意您的兄弟子侄去吗,苗疆战乱,还有与准格尔的纠纷,战场上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不如趁此机会送他们过去吧。” 钮祜禄氏连忙道:“别,别!” 她的父母年迈,若是让她的兄弟们上战场,父母还不得担心死了。 弘历继续道:“好,不上战场,那么便从文,满人可以进士身份入仕,让他们考进士吧。” 钮祜禄氏:…… 八旗子弟自有国家养着,吃喝不愁,她的兄弟侄子们都不是做文章的料。 弘历讥笑一声,“还有最后一条路,朝廷优待满人,设侍卫、笔帖式等职位,好好干,有真本事自会得到提拔。” 钮祜禄氏再一次被扎心了。 她的阿玛做了一辈子的笔帖式,没升过官,直到女儿当了太后,才得到了一等承恩公的爵位,其他兄弟们就更加不必说了。 “好了,该说的朕都已经说了,额娘您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这句话,弘历自顾离开了寿康宫。 回到养心殿后,他直接下了一道命令,“寿康宫宫人伺候皇太后不够用心,宫女由内务府遣送出宫,嬷嬷与太监等人遣送至泰陵,为先帝守陵,再重新派人服侍太后。” 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将皇太后这么多年身边亲信的宫女太监等全部换掉。 乾小四毫不留情地削妈了。 他果真是康熙的孙子,雍正的儿子啊,犯我权力者,就不要再提什么亲情。 一代一代的皇帝皆是如此,婆媳战争不过是表面的掩饰而已,大家争得都是权力。 紫檀很唏嘘,“皇上说换人就换人了,宁寿宫其中有一个老嬷嬷伺候了皇太后近三十年,听说太后去哪儿都离不开她……” 乐盈却觉得有些奇怪,抚养永琏这样的损招到底是谁帮皇太后想的啊,就算是她自己想的,难道就没人阻止她吗,永琏身份特殊,实际上的太子,这样一位皇子是绝不会给太后养啊。 当然也有可能是钮祜禄氏自信自己与皇帝儿子的感情够好,儿子一定会同意,没想到踩了一个大坑。 不过不用太担心她,她与弘历的母子感情是有的,只要她不要想着前朝那些权力了,她还是乾小四的亲亲额娘,只是从此在钮祜禄氏心里,儿子不再是儿子,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皇帝了。 宫廷里是真没有新鲜事,以前发生的事,现在一样重新发生,重复又重复,不可避免。 想想怪没意思的,乐盈将这件事丢到脑后,准备着过几日随同弘历之前圆明园度夏。 …… 长春宫。 富察皇后正在做针线活,是一个绣着小红马的荷包。 贴身宫女劝道:“主子,您歇一歇吧。” 皇后摇摇头,“我不累,已经快做完了。” 这是给皇上做的荷包,她一针一线绣的格外认真,从不假手于人。 她喜欢安安静静地做针线活,手里忙活着,脑子里也在不停地思考。 皇太后对她的不满,她早已察觉,可那又怎么样呢,皇上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太后影响不了他。皇后不怕太后做什么,做得越多,错得越多。 太后给她脸色瞧,再到扶植贵妃、娴妃分她的权势,以至于抚养永琏,一步一步踩进了皇上的底线内,结果是怎么样不用提了吧。 富察氏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她做的是皇上的贤后,只要皇上认定她“贤”,她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她不是一个轻易出手的人,皇上的后宫也没人能压过她,无须做什么,唯独只有一个皇太后,需要稍微动动脑子。 可那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她带着永琏去宁寿宫探病,稍加言语几句,太后的心思便起了变化,提出了要抚养永琏,真是蠢得够可以。 夫妻近十年,富察氏自问对皇上的性格了解非常透彻,可惜啊,太后却没能看清她的皇帝儿子。 富察氏绣完最后一针,搁下了荷包,又吩咐宫女,“你去库房取柔软的羊皮,皇上明年巡幸塞外,我现在提前给他把皮手套备起来,预备着骑马射箭时用。” 宫女恭声道:“奴婢遵命。” …… 寿康宫皇太后又病了。 这回没像上次那样折腾,只皇帝去请过一次安,皇后和其他嫔妃们去侍奉,她谁都不见。 最终,原来在雍亲王府时与太后相处如同姐妹一般的皇考裕贵妃耿氏上门探望了她。 裕贵妃乍一见到皇太后,吓了一跳,“太后,好好的您这是怎么了?” 两人自进了雍王府,都是小透明,失宠二人组,便互相扶持,以姐妹相称,钮祜禄氏见到耿氏跟见到了亲人没两样,哭着诉说委屈。 给娘家讨官,试图抚养实际上的太子永琏…… 裕贵妃瞠目,她这好姐姐莫不是糊涂了吧,好好的福不享,居然想着跟皇帝作对。 也罢,人家是亲母子来着,裕贵妃想着若是自己敢跟皇帝说这些,她的贵妃不用做了,弘昼亲王的位置估计也保不住。 钮祜禄氏一点也不认为自己有错,“我不要求我娘家能像佟家一样风光,有佟家的一半总行吧,还有富察家又算什么呢?” 裕贵妃在心里感叹一声,亲儿子当了皇帝果真就不一样了,罢了,她今日是带了任务来的,于是好言劝道:“皇后的祖父辈就做着大官,她的伯父马齐历经三朝,康熙爷与先帝都信重的肱骨大臣,马齐的女儿嫁给履亲王做嫡福晋,能与皇家联姻,这样的家世原就没什么好说的。至于佟佳氏,康熙爷待佟佳氏确实足够好,可那也是因为康熙爷生母孝康章皇后早逝之故,不能尽母孝,便只能补偿给佟家了。太后,您这情况不同呀。” 钮祜禄氏心虚嘴硬,“我觉得没什么不同的,活着就不用对母族好了吗?” 算了,讲道理是讲不通了,裕贵妃下狠招,“可您的要求提了,皇上同意了吗?不说别的,先帝与孝恭仁皇后(德妃)的事情,您总不陌生吧,难道您愿意落到她的下场?” 只有这句话叫钮祜禄氏真正害怕起来,她摇摇头,“不会,不会,弘历是我的儿子,我也只有他一个儿子。” “可他是皇帝呀,就像先帝一样。”裕贵妃道。 先帝在世时,她两人日子难熬得很,战战兢兢的。 钮祜禄氏浑身发麻,就像被雷电击中一样,他是皇帝,她的儿子弘历是皇帝,他跟先帝、康熙爷没什么两样,都是皇帝啊。 醍醐盖顶,钮祜禄氏突然明白过来,心里一片清明,她握着裕贵妃的手,感激道:“幸亏妹妹提醒我。” 裕贵妃微笑,“您明白就好,您呀,天生就是享福的命,怎么也会过得好。您就看着太皇太后,像她老人家那样过活,保管您长寿安康。” 几日后,皇太后身子大安,弘历去给她请安,母子俩单独说话,误会解开,母慈子孝。 为了表示对生母的孝道,弘历大手一挥,将位于香山的静宜园奉给太后,以做休闲之别苑。 打一巴掌再送一颗枣,皇太后彻底熄了争权之心。 () 第249章 第 249 章 乾小四的后宫嫔妃众多, 但富察氏的皇后位置稳固如泰山,有她这个镇山太岁在,贵妃、纯嫔即使再得宠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她与婆母钮祜禄氏这场暗自较量以钮祜禄氏失败告终, 无疑大大地震慑了其他有小心思的嫔妃, 大家均安分守己,再不敢触皇后霉头。 紫禁城重新变得风平浪静, 和睦融洽。 富察氏算得上是天生做皇后的好料子。 乐盈倒庆幸乾小四有这么一个聪明的女子当贤内助, 后宫无事,她的养老生活才会更舒服。 在去圆明园过夏之前, 又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乐盈正在屋子里与瓜尔佳氏、通妃, 再加上一个紫檀, 四人打马吊牌。 说起去圆明园的事情, 瓜尔佳氏道:“姐姐您一定要带上我呀!”这宁寿宫忒挤了,住的一点都不舒服。 乐盈笑道:“去,你与通妃都去!” 别的嫔妃们自有儿女可以依靠,瓜尔佳氏无子女, 通妃生的六公主早在康熙四十九年就已经过世, 真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乐盈好歹还有一个太皇太后的身份在, 她与她们如亲人姐妹一般相处了几十年, 不管怎么样, 她活着的时候总要看顾她们。 瓜尔佳氏喜笑颜开,“明年的塞外巡幸呢?” 乐盈扔出一张牌,才道:“无须问, 你们想去就都跟着去。” 瓜尔佳氏乐了, “好!” 通妃捶捶肩膀,叹道:“我年纪大啦,身子骨近来越发差了, 只怕路上奔波受不住。” 有人愿意出门,有人更爱宅在家里,通妃的年纪在人之中最大,乐盈并不强迫她,“明年静明园就修缮好了,你或者去静明园,或者留在宫里都行。” 通妃笑道:“你们都不在,我一个人住静明园也没意思,我就留这里吧。” 宁寿宫挺热闹的,圣祖时留下的太妃们尚在人世的还有不少人,大家闲来说说话摸摸牌也是极好的。 这时,一个在外服侍的小宫女进来禀告乐盈:“主子,顺懿密妃与纯裕勤妃两位娘娘求见。” 乐盈点头:“请她们进来吧。”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这句俗语用在这两位身上再贴切不过了。现在朝堂上最风光的王公便属于她们的儿子庄亲王与果亲王,母以子贵,密妃与勤妃在后宫的日子比别的嫔妃更好过一些。 见过礼后,两人坐下,均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密妃欲言又止,勤妃与太皇太后关系更好些,咬咬牙,开口道:“求太皇太后您帮帮我们吧。” 瓜尔佳氏率先奇道:“你们能有什么事让姐姐帮忙?” 宫外有着出息的亲王儿子,除了太皇太后姐姐,就属她俩过得最滋润了。 勤妃苦笑道:“康熙爷时,曾留下遗诏,年长的嫔妃可由开府的儿子接出宫荣养,先前的宜贵妃、荣妃、定妃、成妃等人便依此诏出宫。如今我与密妃姐姐算得上年长了吧,前些日子果亲王与庄亲王二人再次上奏请求皇上准许迎养我们二人于邸第,可皇上仍旧对此事不置可否。”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去年新帝刚登基,果亲王、庄亲王二人就为此上奏过,被乾隆以大行皇帝的丧事未了,此时不宜商讨此事为由拒绝了。 这事儿说起来确实是乾小四不厚道,不如他爹行事爽快,看这样子,大概是不愿意放她们出宫。 难道是想扣住密妃与勤妃,好让庄亲王与果亲王更加忠心勤恳的替他干活么? 没必要啊,康雍乾代,一代□□过一代,庄亲王与果亲王不过是权力的暂时过客,他们二人远不如当年的怡亲王,就这样敢对乾隆不忠心嘛。 乾小四纯纯的就是不让人好过啊。 涉及到玄烨的遗诏,乐盈有资格也有责任管这件事,她答应会向皇帝过问此事。 待密妃、勤妃两人离开后,通妃突然叹了口气,“也是可怜人!” 大家都在宫里熬着,本来最有希望熬出头的两人偏偏卡在这个关头上,她们下面还有熙嫔、襄嫔、静嫔等人,要是她们出不去,后面的人再也没机会出去了。 瓜尔佳氏却更关心乐盈,“姐姐向皇上提一嘴就可以了,至于皇上答不答应,那不关姐姐的事。” 宁寿宫皇太后的事众人都看在眼里,当今圣上对生母尚且无情,对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 乐盈道:“我心里有数。” 皇帝每隔一日便会来宁寿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乐盈在他有一回来请安时,提到密妃、勤妃之事,道:“这是圣祖皇帝遗诏中清楚写明的,皇上为何不遵循?” 弘历连忙道:“皇祖母请听朕说,朕并非不遵循圣祖之命,而是时机不对啊。妃嫔有侍奉主母之责,皇玛法虽然不在,但她们得服侍皇祖母您呀。” 乐盈被他这套理由搞得哭笑不得,是,按照封建礼法,只要她在一天,其他的嫔妃就得侍奉她,可是礼法不外乎人情,大家都是老人了,让人出宫与儿子一家团聚享享天伦之乐不好吗?她一点也不相信乾小四这套理由。 “密妃、勤妃都是六旬老人了,我哪里用得上她们侍奉,皇上您就遵遗诏,让她们出宫吧。” 弘历顿了一秒,才道:“谨遵皇祖母之命。” 密妃、勤妃二人到底是出了宫,只是打了个九折,每逢年节时须得进宫侍奉太皇太后。 乾小四真真将集权做到了极致,乐盈叹息,日后的嫔妃们大概就只有终老紫禁城这一条路了。 …… 五月,皇帝侍奉太皇太后、皇太后驾临圆明园。 令乐盈纳闷的是她居然被安排住进了长春仙馆,额,传说中这里不是富察皇后所住的地方嘛。 紫檀则笑道:“主子,这里可不是皇后的居所,长春长春,长寿永春,这是对尊长者的一种祝福,整个后宫也只有您与皇太后才能住在这里。现在您住了这里,皇太后就住在寿萱堂,萱指的是母亲,这样安排很妥当。” 乐盈道:“好吧。” 野史传闻真不可信,弘历确实看重元后富察氏,可他两在历史上还真没那么多糖,后人杜撰成分太多,皇帝哪有那么爱情啊。 瓜尔佳氏与乐盈同住,通妃住了丽景轩,熙嫔、襄嫔等人住了丽景轩、春好轩。 圆明园的日子悠然平静,每日钓鱼、摸牌、看戏,偶尔再打打羽毛球。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羽毛球成了一项风靡京城的运动,从权贵到平民人人喜欢,最喜欢的当属弘历,他每个几日都会同人打羽毛球,据说有宫人因为打球好得以调到皇帝身边伺候。 乾隆时期是清朝发展最巅峰的时候,国朝昌盛,再无雍正时期的紧迫感与压抑感。从乾隆元年至乾隆五年出巡并不多,乾隆六年是一个分水岭,边境平定,国泰民安,弘历开始频频出巡。 他出巡的目的地乐盈一点也不陌生,几乎是遵循着玄烨巡幸的路线来的。 一年一度的木兰秋狝活动;五台山礼佛;北巡盛京,拜祭先祖;东巡山东。 每每巡幸至一处,乐盈都觉得熟悉亲切,以前她陪着玄烨走遍过这些地方。 游幸到济南趵突泉时,乐盈瞧着泉边的石碑发呆,瓜尔佳氏喊了她一声:“姐姐!” 乐盈回过神,道:“这首诗是圣祖皇帝写的。” 瓜尔佳氏瞟了一眼诗,再看一眼前面正在兴致勃勃挥笔写诗的现任皇帝,凑到乐盈耳边,压低声音说:“都不咋样嘛。” 写了也就算了,还篆刻在此处,岂不是惹得后世之人笑话! 乐盈笑着回她:“兴趣、兴趣。” 她能改变乾小四乱盖章的恶习,但不能改变他爱写打油诗的爱好呀,以前还有克制,自从他当了皇帝,一年比一年写的诗多,到目前为止乐盈已经收到他写的近十来首诗了,瓜尔佳氏也收到过一首祝寿诗。 他的诗真的永远不缺题材哈哈。 乾小四诗兴大发,一口气写了两首诗,可谓是买一赠一。 嗯,比起他的圣祖爷爷来说,不够矜持呀。乐盈可是记得当年游览趵突泉时,玄烨写诗就如同上古帝王禅让一样,非要人请遍,他才勉为其难屈尊降贵地答应,还说其实朕一点都不想写,是你们再求着朕,朕特别特别勉强答应的。 乾小四上赶着写诗的模样不太值钱呀。 …… 清朝的版图大,皇帝巡幸的地方有限,真正能够引起全国轰动的只有南巡。 乾隆九年,弘历终于开始了第一次南巡。 南巡依旧是走水路,乘坐御舟自大运河南巡,沿途经过山东江苏等省。 时隔多年,再度南巡,乐盈不是不感叹的,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再难经得住长途跋涉,这次随驾出巡大概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次出巡了。 月御驾抵达杭州,入驻孤山行宫。 又是一个西湖美景月天的好日子,乐盈与瓜尔佳氏漫步白堤,桃红柳绿,莺歌燕舞,景色美不胜收。 瓜尔佳氏掐指算了半天,“好多好多年没来了,我还以为这辈子再没这个机会再看一眼西湖。” 真说起弘历对她们是很厚道的,物质供奉,游玩出巡,绝不会落下,瓜尔佳氏真心诚意地说:“现在的日子真算是很不错了。” 乐盈随口“嗯”了一声回应她,故地重游,她有太多的景色要看。 走了一路两人累了,找了一处小亭子,瓜尔佳氏捶捶膝盖,感叹道:“老喽,当年姐姐,我,还有密妃等人天天逛西湖,也不乘车,全靠两条腿,几乎把西湖的角角落落都跑到了。” 乐盈道:“那时候年轻嘛,咱们还带了画师,后来作成画卷,就藏在乾清宫书房。” 瓜尔佳氏立刻道:“等回宫后一定要找出来看看。” 两人歇够了起身慢慢走到断桥处,天上突然飘起细雨。 随行的宫女太监连忙撑起伞,乐盈指着湖面道:“你看,这雨中西湖是不是更妙?” 瓜尔佳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群山与塔楼隐现在朦胧细雨中,犹如水墨画般素净淡雅。 “真的好美啊!” 乐盈笑起来,“是啊,我记得有一次南巡,西湖当时也下雨了,我与皇上撑着油纸伞在雨中慢行,然后我给他将白蛇传的故事……” 瓜尔佳氏听完笑得肚子疼,“天啊,姐姐,真逗,本来好感人的故事,皇上竟然提什么碧莲的出身不配嫁给状元郎许士林,姐姐你就说他们一个说四川话,一个说吴语,互相交流有障碍,煞风景呀。” 乐盈也觉得好笑,“对,太计较这些,就没这个故事了。” 瓜尔佳氏笑够了,突然道:“姐姐,这些年你会不会常常想起皇上?” 她们的口里的皇上自然是指玄烨。 乐盈想了想,道:“大多数时候很少想起,不过近来倒是常常想起。” 瓜尔佳氏点点头,“我知道,咱们巡游的这些地方姐姐都不陌生,皇上在时都带姐姐来过。当年我好羡慕姐姐,皇上对姐姐是发自内心的好,其他所有的嫔妃都比不上。” 乐盈承认,“是。” 瓜尔佳氏恰好相反,要不是宫里还留着皇上的画像,她早就忘了皇上长什么模样了,自她进了宫,只有姐姐待她是最好的。 她道:“斯人已逝,再多想无益。皇上过世至今已有二十多载,姐姐不愿意惊扰先人,情愿仿孝惠皇后(康熙嫡母)之例,另建皇后陵,皇上也同意了,我得预订一个位置,死后咱们也一起作伴,姐姐答应我吧。” 乐盈:“好。” 雨越下越大,宫人请上车,两人携手上了车,车驾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蒙蒙雨中。 () 第250章 番外一 静明园。 正值三月阳春, 天气极好,温惠皇贵太妃瓜尔佳氏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笑吟吟地看着她的小宫女们打羽毛球。 她今年已经七十五岁啦, 身子骨尚算硬朗, 只是有些运动已经不敢做了,日常休闲更多的是散步、钓鱼。 但她喜欢看着别人打羽毛球,明快欢乐, 就像回到年轻时候一样。 有个叫做巧儿的小宫女聪明伶俐, 羽毛球打得极好, 几个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瓜尔佳氏不吝惜给彩头,“好, 有赏!” 巧儿高兴极了,“奴婢谢贵太妃!” 她名字里有个巧字, 也是个极会讨巧的姑娘, 弯腰扶着瓜尔佳氏的胳膊道:“您也坐了好一会儿了,奴婢扶着您走走。” 瓜尔佳氏含笑点头,“好。” 巧儿扶着皇贵太妃走在前头,其他的宫人侍从们则跟在后面。 如果说一个女人, 一生中有两个不属于自己的家,即是娘家与婆家, 瓜尔佳氏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静明园就是她心里真正的家。 今年是乾隆二十二年,她是从雍正元年开始随同孝贤仁皇后姐姐常驻静明园, 足足三十五年的时间住在这里,这几乎是她一半的岁数啊。 她熟悉静明园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株草木,待在这里她就觉得安心。 巧儿今年初才由内务府选进宫里, 被分配在温惠皇贵太妃身边服侍。她家境殷实,父母对女儿没那些青云之志的期盼,再加上自家女儿的样貌也并非拔尖的,便走了内务府的关系,给巧儿安排了一处平和安静的地方,只等着服侍几年,主子仁慈开恩放她归家。 皇贵太妃这里便是一处最合适的地方,太妃性子和蔼开朗,待人对事都是极好的,而且她在宫里的地位也不容小觑,连皇上都十分尊敬她,巧儿觉得自己幸运极了。 她今年才十四岁,正是活泼好奇的年纪,扶着太妃散步,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对什么都感到新鲜。 瓜尔佳氏心情不错,精神也好,便给巧儿讲古,她指着一棵碗口粗的银杏,问她:“猜猜看,这棵树有多少年了?” 巧儿道:“二十年吧。” 瓜尔佳氏摇摇头,笑道:“不对,有三十九年了。康熙五十七年,孝贤仁皇后姐姐寿辰,皇上,圣祖爷带着她来静明园,我也跟着一起来了。孝贤皇后突然兴起,说要亲手种一棵树作纪念……” 百年树木,等到很多年以后,大家都不在了,但见证历史的树还在呀。 这是皇后姐姐当时的原话,瓜尔佳氏至今都还记得。 至于种什么树呢,大家众说纷纷,一时都拿不定主意。 圣祖爷提议种桂木,皇后姐姐不同意,说:“您已经在畅春园种了那么多桂花树了,怎么还想着在静明园种呢!” 圣祖爷无奈道:“行,行,朕不管了,你爱种啥种啥吧,反正静明园已经是你的了。” 孝贤皇后转而问瓜尔佳氏,“你觉得栽什么好?” 瓜尔佳氏对树木没什么了解,干脆道:“我也不知道,姐姐喜欢栽什么就栽什么呗,我给打下手!” 孝贤皇后想了想,拍板作决定,“那就银杏树吧。银杏活千年,唐太宗西安观音禅寺亲手栽了一棵银杏树,至今仍在,听说每至深秋,整棵树都是金光闪闪,美得耀眼。” 圣祖爷证实了这件事,“对,朕当年西巡时,特意去过一趟观音禅寺,确实如此,种银杏甚好。” 那就种银杏吧。 “挖土、放树,最后再埋上土,所有的事都是皇后姐姐与我两个人亲手做的,”瓜尔佳氏摸着树干,微笑道,“不让宫人们帮忙,连皇上也不用,我们自己就把树种上了,你瞧,长得多好啊。” 巧儿仰头望着高高的银杏树,心里想的不是树长得多好,而是孝贤仁皇后与皇贵太妃感情真好。 她虽服侍皇贵太妃时间不长,但也听年长的嬷嬷们提起过往事。 太妃们按宫规都该住在宁寿宫,宁寿宫虽好,但总不如别苑住的舒服,皇上自己都还常住圆明园呢,还有皇上的生母崇庆皇太后也住在静宜院养颐,后宫那么的太妃、皇考嫔妃们,也独独只有皇贵太妃有这个体面,可以独住别苑。 据说是孝贤仁皇后临终前,留有懿旨,将静明园留给皇贵太妃养老。 巧儿不禁感叹道:“孝贤仁皇后待您真好。” 瓜尔佳氏仿佛在回忆年少的时光,“是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进宫了,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幸亏得到皇后姐姐护佑,在这宫里的日子才算好过。” 既然想起了皇后姐姐,瓜尔佳氏便命人抬起撵车,去山下的玉泉寺给姐姐烧了一炷香。 待回到自己住的地方,静明园总管太监神色焦急地求见,他道:“皇贵太妃,履亲王府上突然传了消息过来,说是定太妃不好了!” 瓜尔佳怔住了,定太妃啊。 圣祖康熙爷驾崩后,留下不少嫔妃,三十多年过去了,大家都一个一个的离开。 皇后姐姐、通妃、密妃、勤妃、襄嫔…… 到现在只剩下自己与定妃两人了。 饶是瓜尔佳氏生来性子乐观,此刻也不由得伤感起来。 定妃今年九十七岁,从去年底就频频传不好,她的年纪在这里,大概也就是这一年半载的事情了吧。 然而事情远比瓜尔佳氏想象的还要糟糕,履亲王府的人说定太妃饮食减退,每日只能喝几口燕窝粥,全靠参汤吊着命,履亲王已经令人开始预备着后事。 总管太监道:“履亲王府派人去给皇上报了信。” 瓜尔佳氏沉吟道:“皇上南巡,大概赶不回来吧。” 总管太监回道:“奴才不知皇上回銮之期,但皇上传诏,若定太妃薨逝,令内务府以顺懿密妃之旧例办理定太妃丧事。” 瓜尔佳氏点点头,“皇上的安排很妥当。” 说起来定太妃这一生算得上顺遂,雍正爷登基后,定太妃随子出宫奉养,在王府里当了三十多年的老祖宗,无病无灾活到现在的岁数,宫里人人提及这位高寿老太太,都说她是个福寿之人。 巧儿劝慰瓜尔佳氏,“皇贵太妃,您别太难过,定太妃福寿双全,就算真……按照民间说法,无疾无痛,高寿而终,不能算是一件大悲之事。” 瓜尔佳氏叹息,“我知道。几十年相交一场,我想去探望她。” 总管太监立刻道:“奴才现在去备车,并令人将消息传告内务府与履亲王府。” 瓜尔佳氏道:“去吧。” …… 瓜尔佳氏与定妃相交并不过密,一人住在静明园,一人住在履亲王府,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上一面叙叙旧。 定太妃听得人禀告皇贵太妃来探病,连忙要起身穿正式的礼服迎接。 瓜尔佳氏拦住她,“你好好躺着,不要讲究这些虚礼。” 履亲王福晋扶着瓜尔佳氏坐到床边的椅子上,然后站在一边服侍。 瓜尔佳氏吩咐道:“行了,你们都出去吧,我跟太妃老姐妹两说说话。” 履亲王福晋恭声说:“是。”然后带着侍女慢慢退出屋子。 两位白发老太太乍然相见,一时无语,继而都笑出声音来。 定太妃身体虚弱,笑了两声就开始咳嗽,履亲王福晋赶紧带着御医、侍女进来服侍,忙活一阵,她才缓和过来,但她素来开朗,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仍然打趣道:“民间百岁老人不少,宫里倒没出过,我原本还想着加把劲儿,活到一百岁,看来这个愿望是实现不了啦,就交给你啦。” 瓜尔佳氏没客气,“好,我争取!” 定太妃都是极乐观的性子,脸上看不出一丝凄切,她道:“我不喜欢哭丧,要我说,等我死了,大家伙儿欢欢乐乐地送走我就行了,何必天天哭灵呢!” 瓜尔佳氏笑道:“不哭不成啊,别人会以为不孝顺。” 定太妃道:“谁说不是呢,那还是哭吧,婴儿生下来要哭,等到人老了过世了,自己哭不成了,就由子孙们代替哭吧,哭着来到这个世上,哭着离开,善始善终吧。” 玩笑话说过,两人的话题落到孝贤仁皇后身上,实在她俩也没什么话题可聊,说得最多的就是故人故事。 定太妃道:“不知为何,人老了越是容易想起以前的事。我在王府日子过得舒心,在宫里也有过一段很开心的日子。那时候孝贤仁皇后刚进宫,当时她没有正式的册封礼,宫里人都称她佟妃,她住的承乾宫与永和宫相邻,她,孝恭仁皇后(德妃)、我,还有通妃,我们四个经常凑在一起打马吊,两宫的人你来我往,热热闹闹的。其实说到死,谁不怕呢,但我近年来念经,听师父们说佛法,突然觉得死也不算可怕了,人若有灵,死后能与生前的故人们重聚,也算是一件好事;人若无灵,就像是灯灭了,无知无觉,那也没什么痛苦了。” 瓜尔佳氏则道:“我没想这么多,就一天天好好活着吧,然后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她会想念皇后姐姐,但不沉浸其中,过好自己的日子,这同时也是姐姐愿意看到的事。 定太妃身子不好,瓜尔佳氏不敢多打扰她,说了一小会话就要告辞,临走前她没说什么客套话,只道:“你多保重。” 定太妃也一样回应她,“你也是。” 两人年纪都大了,宫里出来一趟也不容易,她们都明白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 乾隆二十二年四月初七,履亲王府定太妃过世。皇帝四月二十六日南巡回京,亲临灵前祭奠定太妃。 定太妃过世后,圣祖康熙所遗留的嫔妃就只剩下温惠皇贵太妃一人。 弘历亲自去玉泉山接皇贵太妃回宫。 “您年纪大了,独自住在静明园朕不放心,日后您住宫里,离朕近一些,方便照应。” 这确实是实话,玉泉山不管离宫里,还是圆明园都不算近,瓜尔佳氏年纪越来越大,确有不方便之处,再者皇后姐姐生前的最后几年,也搬离了静明园,这样真发生了什么事也能及时禀告给皇上知晓。 皇上能有此心,瓜尔佳氏点点头,同意了。 说是回宫,但实际上住在紫禁城的时日非常少,瓜尔佳氏大多数时候住在畅春园,偶尔住圆明园。 离皇帝住的近了,他倒常常来看望瓜尔佳氏,陪她钓钓鱼,或者在湖边散步。 坐拥天下的皇帝似乎也有烦心事,对着生母无法倾诉,有时候会对瓜尔佳氏说那么一两句。 他自持身份,说得极含糊,瓜尔佳氏便笑道:“您陪着我散步也怪无聊的,不如请皇后,令贵妃等人来作伴吧。” 皇帝摆摆手,“算了,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他幼年入宫,住畅春园时,时常见到圣祖与孝贤仁皇后傍晚时分在湖边散步,夕阳余晖,倦鸟知还,两人携手并行,说说笑笑,那是怎样一副温馨的画面啊。 弘历那时候就想,他与日后的妻子也要同圣祖帝后一样,元后富察氏无一不符合他的心意,但却不能陪他终老,现在的继后那拉氏,不能说她不好,只是珠玉在前,便显得黯然失色。 瓜尔佳氏一听就明白他说的意思,心里很不以为然,圣祖在世时,就从来不拿什么故人新人做对比,现在皇帝首先存了这个心思,对继后的要求会越高。 不管怎么样,宫里的日子照旧过,平淡如流水,直到乾隆三十年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后断发,被夺去册、宝,禁闭于翊坤宫,虽然弘历没有正式下诏书废除皇后,但所有人都知道皇后实际上已经被废除了。 这一年瓜尔佳氏已经八十三岁了,几十载的宫廷岁月,见过太多的事,再大的风波也在她心里掀不起任何漪涟。 两年后,温惠皇贵太妃瓜尔佳氏于宁寿宫逝世,遵其遗言,仿孝贤仁皇后之例火葬,其金棺葬于景陵东皇后陵。 () 第251章 番外二 乐盈家里新住进来一个表哥。 嗯, 不是一表三千里的那种表哥,而是她亲妈的亲大姐的亲儿子。她的这位大姨是个敢想敢闯的奇女子,上世纪高中毕业后独自去广城闯荡, 后来在当地嫁了人, 千禧年后,夫妻俩带着孩子移民去国外了,自此便与国内极少联系。 今年初,大姨突然打电话说表哥要回来探亲! 乐盈的妈是个热心肠的人,热情地留外甥住在家里, 并且让正在放寒假的大一学生乐盈陪着表哥各处逛逛。 表哥对逛街不感兴趣, 他让乐盈找一些关于清朝的历史方面的书籍给他看。 乐盈回自己的房间翻出一本高中历史书给他。 表哥埋头翻书,突然抬头,伤痛无比地说:“朕的大清亡了。” 乐盈成功的被这句话逗笑了,“你怎么还舍不得了啊,清朝不灭亡哪有咱们今天的好日子过啊。” 表哥神情变得肃然,眼神凌厉,斥道:“大逆不道!” 乐盈当然不可能被他吓到, “疯了吧,你以为你是皇帝?” 表哥气势凌然,“朕是大清的康熙皇帝!” 乐盈愣了一秒,然后哈哈大笑停不下来,天啊,她家里来了一个神经病。 玄烨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人相信他是真正的康熙皇帝。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 大概魂魄出体,混混沌沌地就来到了这个地方吧。 他是个泰山压于顶而不色变的人,很快就接受了现实,然后尽其所能收集信息。 他知道这是未来, 大清早已灭亡,然而却怎么也没想到大清竟然以这么一种荒诞的方式灭亡。 洋人入侵,卑躬屈膝,割让土地,最后被本国革命者推翻,大清灭国,遗臭万年。 他的子孙们竟然如此不争气! “女人亡国,若没有慈禧这个女人,想来我大清必不会如此一败涂地。”他感叹一声。 这话乐盈就不太赞同了,她承认慈禧不是个好东西,但“女人亡国”这话就不对,凭啥把灭国的大帽子扣在女人头上啊,有没有慈禧都得亡国。 乐盈于是辩驳道:“有没有慈禧清朝都得灭国。封建皇帝从根子上说都没一个好东西!” 眼前的这个女子与他的皇后容貌一样,姓名也一样,但玄烨却也明白她们不是同一个人,若是他的皇后表妹在此,必定不会说出这么令人诛心的话。 他无心再跟她说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接着他就不说话了,闷闷地坐在一边。 乐盈嫌无聊,打开了电视机,随意换着台,随即她发现电视机极大的吸引了这位表哥的主意。 行吧,她本来就不想带着他出去逛,他爱看电视正好,遥控给他,自个儿在家看呗。 她把遥控递给他,表哥接在手里,犹豫了一会儿,问道:“这个怎么用?” 乐盈挑眉,这年头还有不会用电视遥控的? 表哥说:“这和我家里的不一样,你得跟我说一下该怎么用。” 额,好吧,乐盈简单地给他说了一下,然后这位表哥就沉浸在电视中了。 他看新闻,看娱乐,看体育,还看电视剧,有一个频道在放康熙王朝,他追了一天! 电视机上没法一口气看个过瘾,乐盈在笔记本电脑上找出来给他看。 他用了两天的时间终于刷完了《康熙王朝》,这疯狂劲儿堪比网瘾青年。 引得乐盈一家人窃窃私语,最后乐盈老妈说:“想看就看吧,没准儿咱国家的电视剧比那老外拍的好看呢。” 乐盈问网瘾表哥,对电视剧的看法,他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当戏本子看还可以,但真正的康熙皇帝可不是这样的,他不会把女儿嫁给噶尔丹,也不会让他的女人刷一辈子马桶,更不会在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行那种事……” 乐盈道:“戏说而已嘛,多搞点事吸引人眼睛。你觉得不好看,我给你再找一个。” 她暗搓搓找了《火烧圆明园》出来,表哥满脸严肃地看完了整部片子。 乐盈故意道:“英明神武的康熙皇帝,你能预料到有这一天吗?” 玄烨知道她在调侃自己,他没生气,看在原来那个乐盈的份上原谅她。 他缓缓道:“从来没有哪个王朝能够千秋万代,朕、我知道大清同样如此,只是洋人入侵,割地赔款是我没想到的。” 乐盈道:“外国经历了两次工业革命,国力强盛,而清朝在闭关锁国,还做着□□上国的美梦,殊不知外国早已是铁船钢炮,想要炸开清朝的国门,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表哥怅然道:“是啊。” …… 表哥是个性格古怪的表哥,他捣鼓电脑、手机,看书,就爱宅家里。 乐盈不去管他,趁着寒假,天天出门与大学新谈的男朋友约会。 男朋友晚上送她回家,在楼下牵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开,“亲一下嘛!” 乐盈笑着用手挡住,新新男朋友,哪有这么快的,现阶段只准牵手。 两人黏黏糊糊的,一道光照过来,两人双双转头去看,男朋友道:“你谁啊?” 乐盈有点尴尬,“我大姨家的表哥。” 表哥举着手机照明,黑这一张脸看着她们。 乐盈推了推男朋友,“你先回去吧。” 待男朋友走后,她与表哥一前一后上楼回家。 她父母已经睡了,乐盈想溜,而表哥似乎有话跟她说。 “你父母知道这件事吗?” 乐盈奇怪,“我就谈个恋爱,我父母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 “你们不打算结婚?” “拜托什么年代了啊,我只是享受爱情。”乐盈不耐烦道。 玄烨也知道自己多问了,这个年代婚姻自由,一夫一妻,与清朝完全不同。 但他在想,如果他在这个时代回不来清朝了,总要结婚的,想起清朝那个乐盈,他突然鬼使神差说道:“或许你可以考虑我?” 要是怕吵醒了父母,乐盈差点尖叫,这什么鬼表哥啊。 她赶紧用手机搜出婚姻法给他看,“表兄妹结婚违法,知不知道?善用搜索。而且你比我大十几岁,也太老了吧,不是我的菜!” 第一次被女人嫌弃老的玄烨:“……” 乐盈回房,留他一个人在客厅。 玄烨环顾四周,这个时代与他格格不入,仿佛整个世界都颠倒了。 这个未来的世界好吗,他不这么认为。 爱新觉罗家的天下都没了还算得上什么好,如果他能回到清朝,他一定会-- “皇上,皇上!”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 玄烨猛地睁开眼睛,原来是魏珠在叫他,再看看四周,古色古香的布置,他这才明白他只是做了一个梦,但这个梦却异常的真实。 乐盈说表兄妹结婚违法,还嫌他老…… 清朝因为闭关锁国,被洋人先进的武器敲开过国门,成为殖民地国家,以至后来的灭亡。 皇帝命令道:“宣马齐进宫觐见。” 魏珠躬身道:“奴才遵命。” 洋人的玩意儿先进,他们的药很有用,他们会制造千里眼,还有地球仪,他要与马齐商议,彻底开放沿海,与洋人交流学习他们先进的技艺。 然后呢,然后会怎么样,玄烨突然怔住了。 外国工业革命兴起,王室却衰败了,大清学习了外国的技艺,大清的统治还能稳固吗? 罢了,罢了,此事从长计议吧。 他让人追回了魏珠,马齐暂时不用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