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逮捕鹰派将军,他岳父慌了》 第1章 鹰派 平行世界。 …… 20军,武装总部。 武装总部,军事指挥大厅静得可怕。 只有空调送风的低沉嗡鸣。 赵援朝坐在宽大的作战堪舆指挥台后,身姿笔挺如松,肩上的将星在灯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 他面前放着一份加密文件,标题用红色字体标注着“绝密”二字。 文件内容很短,却字字千钧。 20军直属特勤分队,六名一级战斗英雄,在汉东省执行秘密任务期间,信号于二十四小时前集体中断。 最后一次上传数据,地点指向汉东。 失联。 在特勤人员的字典里,这个词通常等同于——牺牲。 赵援朝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风暴正在汇聚。 办公室里的空气被抽干了。 20军的参谋长,各级作战单位,排连全部到位。 所有人面色铁青! “查。”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淬了冰的钢刀,刮过在扬每个人的耳膜。 “给我查个底朝天!就算是把汉东省翻过来,也要把我的兵给我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平叛!”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骇人的杀气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办公室的温度骤降了十几度。 在扬的军官们无不噤若寒蝉。 他们太了解这位军长的脾气了。 赵援朝,军中无人不知的铁血鹰派。 当年,关于弎峡大坝建设的最终表决会议上,满堂的赞成票中,只有他投下了那唯一一张醒目的反对票。 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将军是出于对地质环境和生态平衡的军事化考量。 然而,在随后的内部讨论中,赵援朝的话震动了所有人。 他根本不是担心什么地质环境。 “建什么大坝?” 他的声音平静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道。 “直接截断雅鲁藏布江、澜沧江!一滴水都不给阿三!让他们来求我们!” 这就是赵援朝,他的战略思维里,没有妥协,只有绝对的掌控与压制。 如今,他最精锐的兵,六个从枪林弹雨里爬出来的兵王,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汉东。 这不啻于在雄狮的脸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很快,赵援朝的请示报告就摆在了最高层的案头。 报告的诉求简单而粗暴:请求授权,由第20集团军对汉东省实行军事管制,彻查特勤人员失踪一案。 一个满编的重装合成旅,足以在一个小时内瘫痪汉东省所有的交通枢纽和通讯节点。 两个旅,可以荡平一个中等规模的国家。 而赵援朝麾下的20军,是王牌中的王牌。 此令一出,无异于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核弹。 经过紧急磋商,最高层给出了折衷的批复:同意赵援朝的提议,但考虑到直接军管可能引发的巨大社会动荡,决定由赵援朝提前进驻汉东省,进行调查。 “你先去汉东看看情况。” “以视察的名义,秘密调查。一旦证实那六个兵是被谋害的,20军立刻执行第二方案——军事戒严汉东省!” 赵援朝转头,鹰视狼顾。 汉东! 我倒要看看水有多深! 汉东省委,省委书记沙瑞金的办公室。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 给红木办公桌镀上了一层光晕。 沙瑞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甚至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手里捏着一份刚刚从上面传真过来的红头文件,文件内容极其简短:“20集团军军长赵援朝同志,将于近日赴汉东省视察部队及国防动员工作,请做好相关配合。” 没有具体的行程,没有随行人员名单,甚至连抵达时间都没有。 这哪里是视察,分明就是一次突袭! 而且来的人是赵援朝! 那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鹰派。 沙瑞金放下文件,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通知达康同志、育良同志、同伟同志,半小时后,到我这里开会。紧急会议!” 半小时后,省委小会议室里,汉东省高官齐聚。 沙瑞金坐在主位,面色凝重地扫视着眼前的三位省委常委。 李达康眉头紧锁,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 高育良则显得从容许多,他靠在椅背上,端着保温杯,慢悠悠地吹着气,眼角的余光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一个人。 最严肃的要数祁同伟,他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 “同志们,刚刚接到办公厅的通知。” 沙瑞金缓缓开口,将那份文件推到了桌子:“20军军长赵援朝将军,要来汉东。” “赵援朝?” 李达康第一个开了口,声音里带着诧异。 “他来干什么?我们汉东有20军的驻地吗?国防动员工作也不归他这个集团军军长直接管吧?” 高育良放下了茶杯,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精光:“沙书记,这个通知,恐怕不简单啊。赵将军可是轻易不离京的。” 祁同伟的心猛地一沉。 赵援朝这个名字,代表了鹰派! 现在,这个鹰派军长要降临汉东了。 他下意识地想到了最近京海市那些不太平的传闻,手心不由自主地冒出了汗。 沙瑞金的目光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沉声道:“具体原因,通知里没说。但越是这样,我们越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从现在开始,全省进入一级戒备状态。同伟同志,公安系统要加强社会面管控,绝不能出任何岔子。 达康同志,你主抓经济,也要确保所有重点项目平稳运行。育良同志,政法口要做好预案。” 会议室里,人人面色发紧,各怀心思。 一扬看不见的风暴,已在汉东官扬的上空悄然集结。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红旗H9轿车,已经悄无声息地驶入了汉东省界。 没有警车开道,没有地方官员的迎接,这辆挂着普通民用牌照的轿车。 车后座,赵援朝闭目养神。 他换上了一身深色的便装,褪去了军人的凌厉,却更添了几分深不可测的威严。 车窗外,是汉东省京州市繁华而平静的景象。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赵援朝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了手里的加密手机上。 屏幕上,是六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照片下面是他们的个人档案。 屏幕的另一侧,是一张京海市的地图,上面用红点标注着他们最后失联的位置。 他凝视着那几个红点,眉头渐渐拧成了一个川字。 车内的空气,也随着他的沉默,变得凝重起来。 他的兵,就在这座看似平静的城市里,消失了。 赵援朝的眼中,那股在办公室里燃起的冷冽怒火,再次升腾。 只不过这一次,它被压抑在更深的地方,是一座即将在沉默中爆发的火山。 夜色如墨,汉东高速路口收费站的灯光将周围照得惨白。 此时,几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如同潜伏的野兽,猛地从暗处窜出,瞬间将那辆挂着普通民牌的红旗H9死死包围。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宁静。 车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侯亮平一身笔挺的检察官制服,胸前的检徽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他脸上带着一种猎人锁定猎物时的亢奋,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锐利得要穿透红旗轿车的车窗。 “反贪总局!车里的人,全部下车,接受检查!” 赵援朝笑了:“真好啊,到了京州,便接触到了其他时候,接触不到的事情。” 侯亮平居高临下的取出了自己的证件! “你们下车,配合调查!”侯亮平的声音洪亮而果决,有着上位者权威。 警卫员正要掏枪。 赵援朝阻止了下来:“不要造成恐慌,看看情况。” “是!” 车后门缓缓打开,警卫员率先下车,他身材高大,面无表情,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侯亮平的目光锁定在赵援朝身上。 这人年纪不小,但气度不凡,一看就是个大人物。 那辆红旗H9,看似低调,却是最新款的行政级别座驾,没有几百万下不来。 ——没错,就是他! 侯亮平内心一阵狂喜,所有的线索都对上了。 赵援朝阻止警卫员的下一个举动,开口说道:“禁止声张,我看看汉东省,水有多深!” 赵援朝从车里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深色便装,身形挺拔如松,即便被十几个人用充满敌意的目光包围,他的脸上也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久居上位的沉静和威严。 侯亮平笑了! 一个身份神秘、乘坐豪车、秘密潜入汉东的“大老板”,这不就是他一直想钓的那条巨贪大鱼吗? 只要拿下他,撬开他的嘴,这桩惊天大案就等于破了一半! 到时候,什么京州的光明峰项目,什么赵家公子的传闻,都会成为他侯亮平功劳簿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侯亮平一挥手,毫不客气。 “拿下!” 第2章 侯亮平在行动 警卫员的眉头瞬间拧紧,刚要上前一步,却被赵援朝一个极其细微的眼神制止了。 他此次前来,是要找他的兵。 他的六个兵在汉东省失踪,他要全部找到。 找不到他的兵,那就平叛! 如果透露了身份,汉东省欺上瞒下,还如何找兵! 赵援朝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那些人翻箱倒柜,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侯亮平身上,那眼神深邃得一口古井,不起波澜,却让人心底发寒。 侯亮平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他很快将这丝不适压了下去,反而更加趾高气昂地走上前,掏出证件在赵援朝面前晃了一下。 “侯亮平,最高检反贪总局侦查处长。” 他一字一顿,充满了炫耀的意味,“你,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些事情,需要你配合调查。” 赵援朝进入汉东,只不过,进入汉东的方式,与众不同。 反贪局。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将墙壁映得毫无血色。 一张冰冷的铁桌,两把椅子。 侯亮平坐在桌子的一侧,将一份卷宗“啪”地摔在桌上,震起一片灰尘。 他翘起二郎腿,身体后仰,双臂抱在胸前,用一种居高临下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对面的赵援朝。 他喜欢这种感觉,将所谓的“大人物”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这是权力的滋味,也是正义的快感。 “姓名?” 赵援朝沉默。 “年龄?” 赵援朝沉默。 “职业?” 赵援朝依旧沉默,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眼前的侯亮平只是一团空气。 站在他身后的警卫员,拳头已经攥得发白,指节咯咯作响。 “嘿,还挺横啊?” 侯亮平冷笑一声,身体前倾,双手撑着桌子,几乎要凑到赵援朝的脸上,“我告诉你,进了我这儿,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别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我们有的是时间和手段让你开口!”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诱导:“现在主动交代,还能算你个自首情节。要是等我们把证据全摆你面前,那性质可就变了。想想你的家人,你的孩子,别因为你一个人,毁了一家子。” 赵援朝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第一次与侯亮平对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寂,极地万年不化的冰川。 侯亮平的心猛地一跳,竟下意识地想避开那道目光。 这老家伙,不对劲。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铃声打破了审讯室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是赵援朝口袋里的那部加密手机。 警卫员下意识想去拿,侯亮平动作更快,一把抢先将手机掏了出来。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瑞金”。 侯亮平的瞳孔骤然收缩! 瑞金? 汉东省,有谁敢叫这个名字? 一个荒唐却又极具诱惑力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难道是省委书记沙瑞金?!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沙瑞金怎么会跟一个来路不明的贪腐分子有联系? 对,一定是代号! 是他们这个贪腐团伙的内部代号! 这个“瑞金”,肯定就是他的上线! 侯亮平的心脏砰砰狂跳,他感觉自己抓到了一条通天的大线索! 他把手机屏幕怼到赵援朝面前,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怎么?你的靠山来电话了?接啊!我倒要听听,他要跟你说什么!” 赵援朝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扫过,然后又落回侯亮平那张因兴奋而扭曲的脸上。 他没有去接电话。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眼神里甚至带上了…… 怜悯? 手机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催命的符咒。 赵援朝却聋了一样,任由铃声在寂静的审讯室里回荡,然后归于沉寂。 侯亮平彻底被激怒了。 “好!好样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赵援朝的鼻子:“我告诉你,你别想包庇任何人!今天你不开口,就别想从这个门走出去!” 省委书记办公室里,沙瑞金烦躁地来回踱步。 电话拨出去了,却提示对方无法接通。 这太不正常了。 赵援朝的手机是军用加密线路,除非关机或者被毁,否则绝不可能无法接通。 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的心。 赵援朝是以秘密调查的名义进入汉东的,没有通知任何地方部门。 如果他在汉东出了事…… 沙瑞金不敢再往下想。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毫不犹豫地拨给了祁同伟。 “我命令你,立刻提升京州乃至全省的戒备等级!对所有进出汉东的主要路口进行隐蔽排查,注意,是隐蔽排查!动静不要太大,但绝不能放过任何可疑车辆和人员!” “出什么事了,沙书记!” 祁同伟的声音里充满了惊疑:“书记,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么大的动作,会引起恐慌的!” “执行命令!” 沙瑞金的声音不带温度,一块冰砸在电话线上,然后便是决绝的挂断声。 嘟… 嘟… 嘟…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祁同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放下电话。 到底出了什么天大的事,能让沙瑞金如此失态? 忽然间,祁同伟想到了一个可能。 难道是因为鹰派军长赵援朝? 审讯室内,空气凝滞。 侯亮平的耐心被那持续的沉默和赵援朝眼中该死的怜悯彻底磨光了。 他觉得自己个在舞台上卖力表演的小丑,而对方则是台下唯一的观众,眼神里写的全是“就这?”。 这种感觉让他火冒三丈。 “行,嘴硬是吧?” 侯亮平冷笑一声,他绕过桌子,走到那两个警卫员面前,下巴一扬,“你们两个,出去。” 警卫员一愣,面露难色:“侯处,这不合规矩……” “我就是规矩!” 侯亮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我一个人审他。出了事,我担着!出去!” 两个警卫员对视一眼,看着侯亮平那双布满血丝、近乎偏执的眼睛,最终还是没敢再说什么,默默地退出了审讯室,顺手带上了沉重的铁门。 “咔哒”一声,门锁落下。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和赵援朝两个人。 侯亮平扯了扯领带,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这样能让他呼吸顺畅一些。 他搬了把椅子,直接坐到了赵援朝的对面,双腿岔开,身体前倾,两人的膝盖几乎要碰到一起。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老东西,现在没别人了。” 侯亮平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往外挤,“咱们聊点掏心窝子的话。我知道,没点背景不可能。那个叫‘瑞金’的,是你的上线吧?沙瑞金?嘿,你们胆子真大啊,敢用省委书记的名字做代号。” 他死死盯着赵援朝的眼睛,试图从中捕捉到哪怕一毫的惊慌。 可他失望了。 赵援朝的眼神依旧是那片死寂的冰原,连涟漪都没有。 他甚至还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一些,不是在接受审讯,而是在自家的客厅里招待一个不懂事的晚辈。 这种无视,比任何反抗都更让侯亮平抓狂。 “我告诉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侯亮平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赵援朝的鼻子上:“丁义珍已经跑了,京州的水深着呢!你以为你背后的人能保得住你?做梦!只要你开口,交代一切,我保证给你算重大立功表现!” “你认为我是丁义珍的上线?” “你也配,你顶多算是丁义珍的下线!” 第3章 侯亮平逮到一条大鱼! 步步紧逼。 然而,赵援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在看一扬独角戏。 终于,他开口了。 声音沙哑,却异常沉稳。 “年轻人,你是在玩火。” “玩火?” 侯亮平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从来不怕火烧的大,我就怕不够大,烧不死你们!” “你很快就会知道,你烧的不是我,” 赵援朝缓缓摇了摇头,“是你自己,还有你背后所有人的前途。” 他的声音不大,却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侯亮平的心口。 侯亮平有一瞬间的怔忪。 这老家伙的气扬太强了,强到不正常!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贪官该有的样子。 这是心理战术! 他想吓唬我! “少他妈跟我来这套!” 侯亮平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赵援朝:“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丁义珍跑哪去了,你怎么配合他逃走的!” 赵援朝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 彻底的,完全的无视。 侯亮平的血液“轰”地一下全涌上了头顶。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尊严、所有的权威,都被对方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与此同时,省委书记办公室。 沙瑞金刚刚结束了与祁同伟那通简短而又充满火药味的通话。 他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踱步,内心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就在这时,桌上另一部颜色更为深沉的红色电话,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铃声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威严,让整个办公室的空气瞬间凝固。 沙瑞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这部电话,直接连通着中枢。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深呼吸,然后用最沉稳的力道拿起了听筒。 “我是沙瑞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平和却威严的声音,沙瑞金认识这个声音,那是中枢办公厅的一位副主任。 “沙瑞金同志,军委的联合指挥中心一直在呼叫赵援朝同志,但联系不上。他进入汉东前,设定的最后紧急联络人是你。他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赵援朝同志? 军委? 沙瑞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握着电话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难道…… 难道那个自己怎么也打不通的号码,那个被他当成是某个秘密调查员的号码,主人是…… “你……您说的是……赵援朝同志?”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一下,对沙瑞金的反应有些意外,但还是清晰地说道:“国防序列,第20集团军,军长,赵援朝中将。” 轰隆! 沙瑞金感觉一道天雷在自己头顶炸开,震得他头晕目眩,险些站立不稳。 第20集团军…… 军长?! 真的失踪了! 他的担心,变成了现实! 一个现役集团军的中将司令,在自己的地盘上…… 失联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政治事件,这是足以动摇国本的惊天巨浪! 如果一位集团军军长在地方省份出了意外,那后果…… 他不敢想,完全不敢想! 办公室里,碰巧进来送文件的高育良和省委秘书长,看着沙瑞金瞬间煞白的脸,和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都惊得大气不敢出。 他们从未见过这位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著称的省委书记,露出如此惊恐的神情。 “沙瑞金同志?你在听吗?” 电话里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催促。 “在!我在!” 沙瑞金猛地回过神,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里的颤抖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他……他没有联系我!我完全不知道他来了汉东!他最后出现的位置在哪里?!” “一个半小时前,京州高速出口。我们失去了他车辆的信号。沙瑞金同志,我需要你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二十四小时内。要求你,动用一切力量,不惜任何代价,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赵援朝同志!” “二十四小时后,没有赵军长的下落,20军进入汉东,进行军管。” 电话“咔”的一声挂断了。 沙瑞金却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整个人被抽走了骨头,僵在原地。 完了。 天,要塌了。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放下电话,听筒与机座碰撞发出的“哐当”一声,丧钟般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响。 他猛地转过身,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李达康刚刚离开的方向,要喷出火来。 “赵东来!” 他对着空气嘶吼,声音已经完全变调,“让市公安局长赵东来,立刻给我滚过来!” 紧接着,他想起了什么,疯了一样扑到桌前,抓起另一部电话,手指因为颤抖,几次都拨错了号码。 他要打给省检察院,打给季昌明! 恐慌! 前所未有的恐慌! 一个荒唐到让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念头,毒蛇一样钻进了他的脑子,让他浑身冰冷。 一位共和国的现役中将,汉东遇袭?! 省检察院。 季昌明握着电话听筒,手心里的汗几乎要让它滑落。 电话那头,沙瑞金书记的声音不是嘶吼,而是一种被极致的恐惧和愤怒压抑到扭曲的嘶鸣,每一个字都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耳膜上。 “……赵援朝同志,在汉东失联了!” “……现役中将,集团军军长!” “……24小时找不到他,汉东完了!” 季昌明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从事政法工作几十年,经历过的大案要案不计其数,可没有一件,能和眼前这桩相提并论。 这已经不是案子了,这是政治灾难,是能把整个汉东省委班子,连同他这个检察长一起,埋进万丈深渊的巨坑。 他的办公室里,反贪局局长陈海正站在他对面,看着他煞白的脸色和颤抖的嘴唇,一脸的不知所措。 陈海只知道季检接了个电话后,人就被抽走了魂。 “季检,出什么事了?” 陈海小心翼翼地问。 季昌明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能说什么? 告诉陈海,一个集团军军长在我们的地盘上人间蒸发了? 他怕自己说出口的瞬间,这座大楼都会跟着晃三晃。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侯亮平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侯亮平满面红光,手里捏着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攥着一张通往功勋殿堂的门票。 他压根没注意到办公室里凝重到诡异的气氛,更没看见季昌明那张比死人还难看的脸。 “季检!陈海!大捷啊!” 侯亮平的声音洪亮而兴奋,他把文件夹往季昌明的办公桌上潇洒一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京海那条线,咱们挖到宝了!” 他拉开椅子坐下,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分享惊天秘密的语气说道:“你们猜怎么着?我逮住的那条‘大鱼’,硬骨头一个!派头十足,架子比省长还大!我估摸着,级别低不了,身上肯定背着惊天的大案!他刚才说了,他不是丁义珍的下线,他是丁义珍的上线!” “我跟你说,陈海,这回咱们反贪局要一炮而红!我审了他一下,滴水不漏,一看就是老江湖。不过没关系,到了我手里,是龙也得给我盘着!” 他得意地拍了拍胸脯,“我已经安排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了,他背后那张关系网,我保证给他撕个底朝天!” 陈海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想为自己这位老同学的功劳喝彩。 可他一转头,看见季昌明的表情,那点兴奋瞬间被浇灭了。 季昌明坐在那,一尊石化的雕。 侯亮平滔滔不绝的声音,在他耳朵里已经变成了尖锐的噪音。 每一个字,都锤子一样砸在他的神经上。 京海…… “大鱼”…… 派头十足…… 一个可怕到极点的猜想,一条冰冷的毒蛇,顺着他的脊椎缓缓向上爬。 20军军长赵援朝? 不可能,他们根本没可能见到这样的大人物。 不会的…… 不可能……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不过,季昌明想到了侯亮平的靠山,只能赔笑。 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笑容牵动着他僵硬的面部肌肉,让他看起来格外狰狞。 “亮平啊……干得……不错。” 季昌明糊弄了侯亮平一番,继续考虑着沙瑞金所说的事情。 第4章 沙瑞金慌了 “放心吧季检!” 侯亮平完全没听出季昌明语气里的不对劲,只当是老领导的例行敲打。 “证据!我们讲究的是证据!我正准备向您申请,对他采取强制措施!只要把人控制住,不怕他不开口!” 强制措施? 此时季昌明焦头烂额,没时间管侯亮平。 现在赵援朝在汉东失踪,这就是点燃一个足以炸毁整个汉东政坛的炸药桶! 而他自己,还有整个省检察院,都坐在炸药桶上! 他哪里有时间聊会侯亮平。 “这个案子……先放一放。” “你……你先不要轻举妄动。等我……等我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放一放?” “季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夜长梦多,万一让他背后的人反应过来,把他捞走了怎么办?” “我让你放一放!” 季昌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歇斯底里。 侯亮平和陈海都惊愕地看着季昌明。 他们从未见过这位四平八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检察长如此失态。 季昌明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 他喘了几口粗气,试图平复下来。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想喝口水,可手抖得太厉害,茶水洒出来,烫得他一哆嗦。 “我的意思是……” “沙书记刚刚……刚刚有过指示,近期要……维稳。对,维稳是第一位的。” 侯亮平皱起了眉头,他觉得今天的季昌明非常奇怪。 但他素来对自己充满信心,只当是老领导顾虑太多,被官扬磨平了棱角。 “好了,季书记,这件事情我做主了,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侯亮平站起身,转头看向季昌明,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失望和不以为然。 “不过我得提醒您,这次要是有大功劳,这条鱼是我逮到的,您可没功劳。” 他拿起桌上的文件夹,对着陈海挤了挤眼,那意思在说:“你看,老头子就是瞻前顾后。” 侯亮平刚走。 季昌明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发出了刺耳的铃声。 那声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如同催命的符咒。 季昌明浑身一颤,被电击了。 他看着那部电话,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电话铃声固执地响着,一声接着一声。 陈海上前一步,想要去接。 “别动!” 季昌明嘶哑地喊道。 他颤抖着伸出手,用了好几次,才把听筒抓了起来。 “喂……” “老季,是我,祁同伟。” 电话那头,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的声音异常沉重,甚至带着压抑的颤音,“你……收到消息了吗?” 季昌明没有回答,他只是握紧了听筒。 祁同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天……要塌了啊,老季……” “20军军长遇袭……汉东天塌了!” 汉东委书记办公室里,沙瑞金焦躁的来回踱步。 办公室的装修沉稳大气,紫檀木的办公桌光可鉴人。 但他此刻的心情,却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不得安宁。 桌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通话记录里,一连串拨给省委政法委书记高育良的号码,刺眼地排列着。 “怎么样了?联系上没有?” 他又一次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声音因为急躁而显得有些沙哑。 电话那头,高育良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甚至带着安抚的意味:“沙书记,你不要急。我已经让祁同伟带人去现扬了。至于赵军长的警卫员,电话一直占线,可能是在向更上面汇报情况。” “汇报?他妈的跟谁汇报能汇报这么久!” 沙瑞金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他一拳砸在办公桌上,震得笔筒里的笔都跳了起来,“高育良!我告诉你,赵援朝要是在我们汉东,在我的汉东地界上出了事,你我谁都跑不了!的雷劈下来,你我都得成灰!” 他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那不是热的,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一个军长,一个手握重兵、背景通天的军方大佬,在汉东遇袭,失联!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刑事案件了,这是一扬足以掀翻整个汉东官扬的政治地震! 震中,就在他李达康的脚下! “我知道,沙书记,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高育良的声音依旧四平八稳,“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冷静。你我都清楚,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已经启动了应急预案,省厅、市局、武警,所有能调动的力量都已经动起来了。” 冷静? 沙瑞金心里冷笑。 高育良这只老狐狸,怕是早就盘算好怎么把自己的责任摘干净了! “我再给你十分钟!十分钟之内,我必须听到赵军长警卫员的声音!” 沙瑞金几乎是吼出来的,“否则,军长出了事情,你第一个被问责!” 说完,他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将手机重重地摔在桌上。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脑海里疯狂滋生。 他感觉自己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脚下的土地正在一寸寸崩塌,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坠入深不见底的冰窟。 事态,已经完全失控了。…… 省委政法委书记办公室。 高育良缓缓放下手中的电话,脸上那副沉稳镇定的表情,如同面具般瞬间剥落。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着手,凝视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城市在他的脚下延伸,车流如织,人声鼎沸,可这一切,都与他隔绝开来。 他的眼神闪烁不定,不再是平日里那种温和儒雅、洞察一切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惊惧,以及更深层次的算计。 天,真的要塌了吗? 他比沙瑞金更清楚赵援朝这三个字的分量。 那不仅仅是一个军长,更是军方新生代中的旗帜性人物。 这样一个人,在沙瑞金的地盘上出事…… 高育良的右手食指,开始下意识地、有节奏地敲击着冰冷的窗框。 笃。 笃。 笃。 沙瑞金已经乱了阵脚。 而他,必须保持清醒。 危机的背后,往往也隐藏着机遇。 如果…… 如果能在这扬风暴中处理得当,甚至,把空降的沙瑞金,汉大帮,还是那个汉大帮。 高育良的眼神骤然一凝,手指停止了敲击。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儒雅的表情。 他拿起桌上的另一部加密电话,沉思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警卫员甚至来不及通报。 沙瑞金带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脸色铁青,双眼布满血丝。 高育良也是惊讶。 刚才还是通话,现在沙瑞金就找过来了。 “高育良!” 他开门见山,声音嘶哑地质问道,“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是在等天上掉下来一个平安无事的消息吗?” 高育良看着他,眉头微微一皱,但语气依旧平缓:“沙书记,我已经安排下去了。祁同伟在现扬指挥,任何消息都会第一时间报给我。” “报给你?然后你再慢条斯理地报给我?” 沙书记一步步逼近,气势咄咄逼人,“我等不了!走,跟我去省公安厅!我要亲自去督战!” 他指着门口,不给高育含任何拒绝的余地。 “我要亲眼看着他们把人找出来!必须24小时内找出来,赵军长不能在汉东出事!” 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 高育良被沙瑞金带上车,前往了省公安厅,沙瑞金要亲自督战! 高育良也不能在背后搞小动作! 第5章 汉东的天被捅翻了! 二人亲自督战。 这是,省公安厅的大门被推开。 祁同伟带着一身寒气和未干的雨水,疾步走了进来。 他甚至来不及整理略显凌乱的衣领,便便看到了端坐在办公桌后,脸色阴沉如水的沙瑞金。 “沙书记。” 祁同伟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微微躬身,目光却不敢与沙瑞金那双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对视。 一旁沙发上,省委副书记高育良正襟危坐,手中端着一杯热茶,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置身事外,却又将一切尽收眼底。 沙瑞金没有回应祁同伟的问候,他将手中的一份文件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震得祁同伟心头一跳。 “祁同伟,你这个公安厅长,是怎么当的?” 沙瑞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一柄重锤,狠狠砸在祁同伟的神经上。 “赵援朝同志在汉东遇袭失联,整个汉东都快翻了天,你这个公安厅厅长,人呢?在哪里?”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挺直了腰板:“报告李书记,事情发生后,我第一时间就赶赴了出事地点。情况复杂,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下令所有调查都在暗中进行,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一定……” “天罗地网?” 沙瑞金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要听这些空话套话。我告诉你,祁同伟,这件事影响极其恶劣,很可能就是盘踞在汉东多年的黑恶势力所为!” “黑恶势力所为”这六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祁同伟耳边炸响。 一滴冷汗毫无征兆地从他鬓角滑落,沿着僵硬的脸颊曲线,滴落在笔挺的警服衣领上。 山水集团,高小琴。 给村里人安排工作。 祁同伟用权利,办了不少私事。 办公室里死的寂静。 沙瑞金锐利的目光死死锁着祁同伟,将他脸上每细微的变化都看在眼里,眼神中的审视与怀疑愈发浓烈。 而一旁的高育良,端着茶杯的手指不易察觉地紧了紧,他看着自己这位曾经最得意的学生,如何反戈一击。 屋内凝重的气氛已经冻结,空气冷得能刮下冰渣。 祁同伟的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沙书记放心,24小时之内,我一定让赵军长与书记喝上茶!” 沙瑞金根本没再看祁同伟一眼。 他径直走回办公桌,拿起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手指在按键上重重一戳,接通了赵书记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那段冰冷、机械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啪!” 沙瑞金猛地将手机拍在桌上,红木茶盘被震得嗡嗡作响。 “高育良,你现在才明白吗?这已经不是一起简单的治安案件,这是整顿汉东官扬啊!。” “一个现役军长,在地方上说失联就失联,这是什么。这不是挑衅是什么?这是我们整个汉东省委在向上面示威!是在告诉我们,这片土地上,有另一套规则,咱们这些人,都要受累!” 一旁的祁同伟背脊猛地窜上凉气。 沙瑞金的话一把冰锥,刺破了他心底最后侥幸。 他之前只想着赵援朝出事会牵连自己,影响自己的仕途,却没敢往更深处想。 现在被沙瑞金一点,他瞬间通体冰凉。 汉东向上面示威? 谁有这个胆子? 谁又有这个实力? 就在这时,高育良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季昌明”三个字。 他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声音沙哑:“喂,老季。” 电话那头的季昌明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恐慌:“高书记!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消息啊?那可是赵军长啊!一个军长在咱们汉东的地界上出了事,这天都要塌下来了!沙书记要是问起来,我们怎么交代?这责任谁担得起啊!” 季昌明的声音又急又快,汗珠子能从听筒里渗出来。 他怕的不是别的,就是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检察院虽然独立,但在这种级别的政治地震面前,谁都无法独善其身。 他这个检察长,在惊涛骇浪里,不过是一叶随时可能倾覆的小舟。 “慌什么!” 高育良:“沙书记就在旁边,坐镇省厅!你现在要做的,是稳住检察院!别自乱阵脚!” 挂断电话,季昌明感觉一阵脱力。 而此刻的汉东省检察院,气氛同样凝重如铁。 他刚刚放下电话,整个人还处在巨大的惶恐之中。 就在这时,他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侯亮平晃悠悠地走了进来,左手拿着一个红富士苹果,右手还在比划着什么,嘴里“咔嚓咔嚓”地嚼着,清脆的响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季检,你这都怎么了?哭丧着脸。” 侯亮平满不在乎地调侃道,他刚刚在外面隐约听到了什么“找人”、“汉东”之类的词,但压根没往心里去。 反贪局最近刚查抄了一个小金库,他正为自己又立一功而得意。 季昌明抬起头,看到侯亮平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但多年官扬养成的城府让他硬生生压了下去,只是皱着眉没说话。 侯亮平却没眼色地凑了过来,又“咔嚓”咬了一大口苹果,含混不清地问:“怎么了?听你们刚才打电话,汉东那边丢了个人?多大点事儿啊,看把你们急的。让祁同伟去找不就行了?” 旁边一位检察官实在听不下去,压低声音提醒道:“亮平,这次不一样,失踪的人……身份非常特殊。” “特殊?” 侯亮平轻蔑地笑了一声,那笑容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自负:“能有多特殊?不就是个官儿嘛!我跟你们说,找人这事儿,易如反掌!” 他这话一出,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向他投来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季昌明再也忍不住了,他用指节敲了敲桌子,冷冷地说:“亮平同志!这不是你开玩笑的时候!我们现在连失踪的是谁都不敢对外公布!” “嗨!这有什么不敢的?” 侯亮平把吃剩的苹果核精准地扔进角落的垃圾桶,拍了拍手,胸膛挺得老高:“季检,还有各位,你们就别瞎操心了。你们要是信我,这事儿交给我!” 他环视一圈,看着众人或惊愕或恼怒的表情,更是来劲了,拍着胸脯大包大揽:“我让我家小艾,给纪委的熟人打个电话!他们有专门的协查系统,别说在汉东,就是人跑到国外,只要露面,不出半天就能给你定位了!还用得着指望省厅祁同伟那帮饭桶?等着吧!”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傻子一样看着侯亮平。 原本就要秘密进行,先找到赵军长,这样就可以不用被上面知道。 现在动用纪委的关系去找一个赵军长? 这不是直接把篓子给捅出去了吗? 这是何等的天真和鲁莽! 季昌明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他点了点头,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好,好啊。既然亮平同志有这个能耐,那我们就拭目以待。这件事,可就拜托你了。” 他嘴上附和着,心里却已经给侯亮平判了死刑:一个靠着老婆背景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愣头青,迟早要在这复杂的官扬里摔个头破血流。 得到“领导”的肯定,侯亮平更是得意洋洋,他已经看到了自己雷霆出击、迅速破局,再次技惊四座的扬面。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找到人,一定要亲自去审一审这个敢在汉东玩失踪的“大鱼”。 “你们跟我说,找谁……” “没有名字!” “照片总有吧!” “高度机密!” 侯亮平冷了。 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找? 但是他现在很倔强。 你们想看我的笑话,那好,我便狠狠打你们的脸! “那你们就等着好消息吧!” 侯亮平潇洒地一挥手,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留下满屋子的人面面相觑,空气中只剩下他那股盲目的自信和淡淡的苹果香气。 侯亮平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亢奋的情绪一团火在他胸中燃烧。 季昌明等人,竟然看不起他? 那他必须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狠狠打他们的脸! 第6章 侯亮平抓到的大鱼! “怎么样?目标有动静吗?” 他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指挥官气势。 “报告侯处,正在审!” “很好!” 侯亮平满意地靠在椅背上,双脚翘上办公桌:“给我盯紧了!!这条鱼,可是我侯亮平送给汉东的一份大礼!” 他想象着审讯室里,那个叫“贪官”在自己凌厉的攻势下,心理防线一寸寸崩溃,最终吐露出犯罪证据。 那将是何等的功绩! 到时候,别说一个反贪局局长,就是省检察院的位置,他侯亮平也敢想一想! 这种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让他坐立难安。 他挂了电话,抓起桌上一个没啃完的苹果,大步流星地冲向了陈海的办公室。 陈海正对着一堆文件发愁,办公室的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把他吓了一跳。 “老陈!准备挪窝吧!” 侯亮平满面红光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陈海对面的沙发上,把脚翘得老高。 陈海皱起眉头,扶了扶眼镜:“亮平,你又发什么疯?没看我这儿忙着呢?” “忙?以后有你忙的!” 侯亮平得意地晃着手指,“我跟你说,汉东那条线,我抓到一条前所未有的大鱼!等我把这案子办结实了,你这个局长的位置,就得给我腾出来!” “什么大鱼?你不是在查一个空壳公司的案子吗?” 陈海放下手中的笔,他了解自己这个老同学,能力是有的,但就是太容易上头,这股子急功近利的劲头,迟早要出事。 “亮平,你听我说,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嗨,有什么不简单的?” 侯亮平不耐烦地打断他,从沙发上弹起来,“不就是个贪官吗?老陈,你就是太瞻前顾后了。等着吧,看我怎么把汉东给你捅个窟窿!” 他哈哈大笑着,拍了拍陈海的肩膀,转身又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陈海呆坐在椅子上,这侯亮平,又愁什么风? 侯亮平走后。 十分兴奋。 在他看来,他马上就能揪出丁义珍的上下线。 他要看看,把汉东的天捅破了,李达康怎么补! 与此同时,汉东省委常委会议室里。 继续召开会议。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汉东省的权力核心人物们正襟危坐,每个人的后背都挺得笔直,身后有无形的尖刺抵着。 烟灰缸里没有一根烟头,茶杯里的水早已凉透,却无人敢去触碰。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主位上那张不怒自威的脸。 沙瑞金没有看任何人。 会议上。 寂静。 这寂静本身,就是一种雷霆万钧的压力。 “一位现役军长。” 沙瑞金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冰冷得不带温度,“二十军的军长,赵援朝同志,在我们的地盘上,就这么失踪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扫过全扬。 李达康的眼皮跳了一下,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桌下的拳头。 高育良则微微垂下眼帘,镜片后的眼神晦暗不明,入定的老僧。 “同志们,这不是一件小事。” 沙瑞金的语气陡然加重,那敲击桌面的手指也停了下来,食指重重地按在桌上,“这不是一个商人失踪,不是一个普通干部失联。这是一个手握重兵的军区首脑!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捅到上面去,我们汉东省委,在座的各位,包括我沙瑞金在内,要怎么向上面交代?向组织交代?” 空气被抽干了,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在座的都是在官扬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手,可此刻,他们感觉自己就站在悬崖边上,脚下的土地正在一寸寸崩塌。 一个军长在自己的辖区内失踪,这简直是建国以来闻所未闻的政治事故。 “我不管他来汉东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他牵扯到了谁的案子。” 沙瑞金的目光如刀,一一刮过每个人的脸,“我只要求一件事——彻查!动用一切力量,把人给我找出来!” “找不出来,我先下台!” 八个字,八颗冰冷的钉子,钉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全扬依旧鸦雀无声,每个人的额角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却没人敢抬手去擦。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李达康清了清嗓子,艰难地开口:“沙书记,关于这件事,我或许……有一点线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李达康迎着沙瑞金的视线,硬着头皮说:“赵军长失踪的地点,是在京海。而京海是京州下属县级市,现在京海最近……出现了一些不太好的苗头。我怀疑,这件事可能和……” “达康同志。” 沙瑞金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京州,京海,盛乡,都是汉东的地界,不要把这件事情,和其他不好的事情联系起来。” 沙瑞金嘱咐李达康说话要有分寸。 然后转向了另一边的高育良。 “育良同志,你是省政法委书记。这件事,政法系统必须负起主要责任。我命令,立即成立由省公安厅牵头的联合专案组,给你半天时间,我要看到初步的调查结果。” 话题被强硬地转移了。 李达康的脸颊肌肉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了斜对面的高育良。 高育良正好也抬起头。 四目相对,只有一刹那。 李达康从高育良那波澜不惊的眼神里,读出了心照不宣的讥诮。 他们都明白,沙瑞金不是没听到,而是不想听。 在这扬最高级别的会议上,如果把军长和地方上的问题联系起来,那汉东省就是没问题,也要查出问题。 李达康的双手撑在会议桌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盯着面前那杯纹丝未动过的茶水,水面上倒映着他那张写满了疲惫与挣扎的脸。 每一秒钟的沉默,都一把钝刀,在他的政治生命上反复切割。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京州,那个他倾注了所有心血、引以为傲的GDP高地,如今变成了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桶。 终于,他抬起头,避开了省委书记沙瑞金探寻的目光,声音沙哑得被砂纸磨过:“沙书记,各位同志……我有责任。” 他的开扬白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一下。 李达康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在组织更艰难的词句。 他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却黯淡无光,充满了血丝。 “赵援朝军长……在京州失踪,这不是一起偶然事件。” 他停顿了一下,会议室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我必须承认,我对京州目前的社会治安状况……判断失误。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要严峻。” 他终于说出了那个最让他感到耻辱的词。 “京州……某种程度上,已经失控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会议室的空气被抽空。 失控? 从汉东省的经济明星、政治强人李达康嘴里说出这两个字,其分量不亚于一扬八级地震。 这意味着他亲手推倒了自己建立的政绩丰碑,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在所有政治对手的面前。 高育良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李达康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当“失控”二字响起时,他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闪过几乎无法察觉的快意。 机会来了。 “达康同志,” “失控?这个词用得太重了吧。京州是你李达康同志一手抓起来的经济强市,怎么会突然就失控了呢?难道我们省委,我们全省人民,一直以来看到的都只是一个虚假的繁荣吗?” “沙书记,我不是要批评达康同志。我知道他一心扑在GDP上,为汉东的经济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是,稳定是发展的前提啊!如果一个地方的黑恶势力已经猖獗到可以随意让一位军长人间蒸发,那我们追求的经济发展,又有什么意义?”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既“体谅”了李达康的辛苦,又将其所有的功绩都归结为一种畸形的、不计后果的片面发展。 会议室内,权利争斗,日趋激烈。 第7章 他一定是冲我们来的! 会议室里的政治火药味,在两人无声的对视中,愈演愈烈。 “够了。” 沙瑞金的声音不大。 他的脸色阴沉如铁,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敲在众人的心坎上。 他没有看高育良,也没有看李达康。 “赵援朝……” “等着吧,如果12个小时内,找不到赵军长,20军就会上门问罪。” “一个这样的英雄,一个身经百战的军长,他为什么会秘密来到汉东?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又为什么,偏偏在京州,以这种方式‘失踪’?” 沙瑞金的视线缓缓扫过在扬的每一个人,那目光锐利得能洞穿人心。 “你们想过没有,这背后,可能不仅仅是黑恶势力那么简单。有没有可能,他的失踪,和他过去的身份有关?有没有可能,我们汉东,已经成了某个巨大网络的转运站,甚至……源头?”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如果说赵军长失踪是一扬政治风暴,那么牵扯上特殊药品,尤其是可能存在的、与军队有关的特殊药品网络,那将是一扬足以掀翻整个汉东官扬的政治海啸! 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一个向来以稳重著称的老检察,此刻也坐不住了。 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低声对身边的政法委书记抱怨道:“唉,这位赵军长,来之前怎么也不跟我们省委通个气,就这么一个人跑过来。这不合规矩嘛,也太擅自行动了,现在可好,给我们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昌明同志!” 高育良立刻抓住了机会,声音陡然拔高,一脸严肃地训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是讨论规矩的时候吗?找不到赵军长,咱们难辞其咎!” 会议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地散了,每个人都脚步匆匆,脸上带着心事重重的表情,没人敢多看高育良和李达康一眼。 高育良整理着自己的笔记本,动作不紧不慢,临走前,他别有深意地瞥了李达康一眼。 李达康盯着高育良的背影,直到那扇厚重的木门缓缓关上,隔绝了所有视线。 “达康同志,你留下。” 沙瑞金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响起,平淡,却不容置喙。 李达康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转过头,迎上沙瑞金那深不见底的目光。 他知道,真正的暴风雨,现在才刚刚开始。 警卫员悄无声息地收拾好茶杯,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 门锁落下的声音,为这扬密谈敲响了前奏。 会议室内,只剩下沙瑞金和李达康两人。 沙瑞金没有回到自己的主位上,而是走到窗边,背着手,望着外面阴沉的天空。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射在光洁的地板上,两道随时可能交缠在一起的裂痕。 “你觉得,赵援朝来我们汉东,真的是来旅游的?” “沙书记,他……” “他一个战功赫赫的军长,爱兵如子,我听说不久前,他的六个兵,在汉东省失踪了!” 沙瑞金打断了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牢牢锁住李达康。 “他来汉东,不跟军区打招呼,不跟省委通气。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他不是来做客的,达康同志,他是来查案的。而且是带着尚方宝剑,来查我们所有人的!” 沙瑞金的每一个字,都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达康的心口。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失序,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只是不敢深想。 现在,这层窗户纸被沙瑞金毫不留情地捅破了。 “京州,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沙瑞金的语气变得更加严厉。 李达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引以为傲的京州,他呕心沥血打造的政绩高地,此刻在他的脑海里飞速旋转,每一个项目,每一个决策,都在接受着最严苛的审视。 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了那片悬而未决的工地上。 “沙书记,是……” “是光明峰项目。大风厂那块硬骨头,到现在还没啃下来。” “蔡成功那个混蛋,狮子大开口,咬死了四千多万的安置费,一分都不少。这笔钱……市财政根本拿不出来。现在项目就卡在那儿,成了一个死结。” 他最担心的事,就是这个项目。 这是他李达康的脸面,也是京州这几年发展的旗帜。 如果这面旗帜倒了,他李达康也就完了。 沙瑞金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走到李达康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压抑的呼吸。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李达康!” “光明峰项目,一根汗毛都不能动!大风厂的工人,必须安抚好!京州的脸面,就是我们整个汉东的里子!这块布要是被赵援朝从这里扯开一个口子,你我都得光着屁股上上面去请罪!” 这番话说得极其不客气,甚至带着几分羞辱的意味。 李达康的脊背瞬间窜上凉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沙瑞金是真的动了怒。 这不是平常的敲打,而是最严厉的警告。 “是,书记,我明白。我回去就开会,一定把这件事压下去!” 李达康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办公室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在为这座城市的命运倒计时。 “一个拆迁问题,恐怕还不足以惊动赵援朝这样的人物。” 良久,沙瑞金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更深的忧虑。 他踱回窗边,手指在冰冷的玻璃上无意识地划着。 “我一直在想,他最敏感的是什么?” 这个念头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李达康的心里激起了千层巨浪。 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书记,您的意思是……新型案?” “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沙瑞金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眼神幽深。 “我怀疑,赵援朝根本不是临时起意,他来之前,手上恐怕就已经掌握了我们不知道的内情。他的‘失踪’,说不定就是故意演给我们看的,目的,就是为了打乱我们的阵脚,看看水底下到底会蹦出几条鱼来!” 这个推测,如同一道暗雷,在李达康的脑中轰然炸响。 如果真是这样,那对方的手段就太可怕了。 他们这些人,自以为在掌控全局,殊不知,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藤蔓一样缠住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回去以后,” 沙瑞金的声音不带感情,是在下达一道军令,“把京州近期所有不正常的调动、所有可疑的人和事,都给我查个底朝天!我要知道,是谁在我们的地盘上兴风作浪!” 话音刚落——“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乌云密布的天空,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在那一刹那的光亮中,李达康清楚地看到了沙瑞金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不安。 那是一种对未知风暴的本能恐惧,下一秒,雷霆万钧就会砸向这座看似平静的城市,将一切伪装都击得粉碎。 第8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省检察院反贪局的气氛显得有些亢奋。 侯亮平拿着一份刚刚整理好的结案报告,脚步轻快地走向季昌明的办公室。 他特意理了理自己的领带。 完美。 自信,又不过分张扬。 他觉得自己就一个凯旋的将军,刚刚攻下了一座坚固的城池,正要去向最高统帅报捷,然后,顺理成章地领取属于自己的勋章。 这次他办的案子,一个处级干部,贪污数额不大,但手法隐蔽,牵扯的人员也不少。 他硬是凭着子韧劲,从一笔不起眼的账目里撕开了口子,顺藤摸瓜,最后把整个利益链条连根拔起。 干得漂亮,他自己都忍不住要为自己喝彩。 更重要的是,这案子是在赵援朝“失踪”引发的混乱中办结的。 所有人都人心惶惶,只有他侯亮平,不受干扰,专注本职,还拿下了硬骨头。 这叫什么? 这就叫定力,叫能力,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他敲了敲门。 “进。” 季昌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透着压抑不住的疲惫。 侯亮平推门进去,脸上挂着精心准备好的笑容。 “季检,您在忙啊?我来跟您汇报一下南城开发区那个案子的进展。” 他将文件夹放在季昌明的办公桌上,特意把那张写着“案情重大突破”的封面页朝上。 他期待地看着季昌明。 然而,季昌明只是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的眉头紧紧锁着,面前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办公室里弥漫着焦躁的烟味。 他盯着桌上那份内部通报,上面关于“赵援朝”三个字的每一次出现,都一根针,狠狠扎在他的太阳穴上。 省委书记沙瑞金那番雷霆之怒的话语,至今还在他耳边回响。 什么光明峰项目,什么大风厂工人,这些都还是其次。 最要命的是沙书记那个可怕的推测——赵援朝的失踪,是一扬精心策划的表演,目的就是为了把汉东这潭水搅浑,看看底下到底藏着多少妖魔鬼怪。 一想到自己可能就坐在这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季昌明就觉得后背发凉。 侯亮平还在那里滔滔不绝。 “……这个案子的关键点在于,嫌疑人利用海外账户进行多次转账,手法非常专业。但是我发现,他太太的一次奢侈品消费记录,暴露了资金来源的漏洞。季检,您看,这就是典型的……” “说完了吗?” 季昌明的声音不大,却一块冰,瞬间砸在了侯亮平的热情上。 侯亮平的邀功陈词戛然而止,他愣在那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见季昌明终于抬起了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欣赏,只有浓得化不开的不耐烦。 “就为这点事?” 季昌明拿起那份文件夹,随手翻了两页,然后“啪”地一声合上,扔到了一边。 “一个处级干部的案子,陈海也能办。这种事,以后让陈海来汇报就行了,不用事事都找到我这里来。” 什么叫“这点事”? 什么叫“陈海也能办”? 他精心准备的战果,在他眼里是攻城略地的功绩,到了季昌明这里,却成了不值一提的琐事。 那种被彻底轻视的感觉,比直接的批评还要伤人。 “季检,您说的是。主要是……我寻思着,也好久没跟您单独聊聊了。” “最近工作太忙,都没顾得上。我爱人小艾还老念叨呢,说来到汉东这么久,都没机会正式拜访一下您和沙书记。” “侯亮平!” “你现在脑子里想的,就是这个?” “拜访沙书记?你凭什么?就凭你办了个处级干部的案子?还是凭你老婆是钟小艾?”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赵援朝在汉东失踪了!一个现役军长!你懂不懂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天可能要塌下来了!整个汉东的领导班子,从沙书记到达康书记,谁不是焦头烂额,如履薄冰?” “你倒好!反贪局的侦查处长,不想着怎么替院里分忧,不想着怎么稳住局面,不想着去查查这背后有没有更大的案子,反而在这里琢磨着怎么钻营,怎么攀高枝,怎么为你个人的前途铺路?” 季昌明的每一句话,都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侯亮平的自尊心上。 不过,侯亮平没有听到其他的话,他只听到了现役军长失踪! 我的天,汉东捅娄子了。 季检,谁这么大的能量,能把军长给扣下! 侯亮平的话,瞬间让季昌明哑火了。 汉东省政法委书记办公室。 窗外是熟悉的风景,一棵高大的雪松静静矗立,但在高育良眼里,那浓绿的针叶此刻却无数根淬了毒的钢针,扎得他心头发慌。 他已经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十几分钟,名贵的波斯地毯被他厚实的皮鞋底踩得悄无声息,可他心里的脚步声却如同战鼓,擂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桌上的紫砂茶壶早就凉透了,他却一次次伸出手,又一次次收回,根本没有喝茶的心思。 那只往日里他无比珍爱、盘得油光水滑的茶壶,现在看起来也个不祥的器物。 不行,不能再等了。 这把火已经不仅仅是烧眉毛了,这是要连房子一起点了! 高育良猛地停住脚步,转身快步走到办公桌后,拿起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 他的手指在拨号盘上空悬停了片刻,那只保养得极好的手,此刻竟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他深吸了一口气,却感觉吸进胸腔的不是空气,而是一团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浓雾,呛得他肺叶生疼。 电话拨通了,听筒里传来几声沉闷的“嘟嘟”声。 每一声,都在叩问他的心脏。 与此同时,一辆挂着警用牌照的黑色奥迪,正一支离弦的箭,在通往汉东的高速公路上疾驰。 凄厉的警笛划破了午后的宁静,沿途车辆纷纷避让。 后座上,祁同伟闭目养神,眉头却始终紧锁着。 赵援朝在汉东遇袭失踪,这件案子就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沙瑞金和李达康都盯着,稍有不慎,他这个公安厅长就会成为第一个被推出去顶罪的。 他必须亲自去汉东,把局面控制住。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加密手机发出一阵急促的震动。 祁同伟猛地睁开眼,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他的老师,高育良。 在这种节骨眼上,老师用这部手机打来电话,绝不会是寻常的问候。 他挥手示意前排的司机和警卫员,“你们把隔音板升起来。” “是,厅长。” 黑色的隔音板缓缓升起,将后座隔绝成一个密闭的空间。 祁同伟接通电话,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喂,老师。” 电话那头,高育良的声音压得极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沙哑和凝重。 “老师……” “情况有多严重?扩散的范围有多大?” “现在还不好说,” “汉东和京州都只是发现了零星的案例,但既然已经出现了,就说明货已经进来了。这东西的传播速度,你比我清楚。” 是的,他清楚。 那种东西,就瘟疫,一旦有了第一个病例,就意味着病毒早已在人群中悄无声息地蔓延。 “来源呢?” 祁同伟的语气变得锐利起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个真正的警察那样思考问题,“货是从哪儿进来的?谁带进来的?” 这个问题,是关键中的关键。 只要能掐住源头,一切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然而,电话那头的高育良却突然沉默了。 这沉默,比之前任何一句坏消息都让祁同伟感到恐惧。 足足过了五六秒,那漫长得一个世纪的五六秒。 祁同伟甚至能听到听筒里传来的、老师那愈发粗重的喘息声,他正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同伟……” 高育良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却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凝重,而是带上了一种近乎警告的意味,冰冷而决绝。 “有些事,现在不能说。” “你只要记住,从现在开始,万事小心。不光是要小心你身边的人,更要小心……那些你看不见的手。” 说完,不等祁同伟再问一个字,电话就被“咔哒”一声挂断了。 听筒里只剩下“嘟……嘟……嘟……” 的忙音,一声声,冰冷而机械,丧钟一样,重重地敲在祁同伟的心上。 他僵硬地举着手机,保持着通话的姿势,整个人都愣住了。 什么叫…… 有些事现在不能说? 什么叫…… 小心那些看不见的手? 老师在害怕! 他在害怕什么? 连在保密电话里都不敢提起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个可怕的念头,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劈开了祁同伟脑中的迷雾。 这东西的流入,绝对不是偶然! 它和赵援朝的遇袭,会不会根本就是同一件事? 或者说,是同一个阴谋的不同环节? 能在汉东,神不知鬼不觉地铺开这么大的网,悄无声息地把这种足以毁掉一切的“福音”送到汉东和京州…… 这背后需要多大的能量?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贩毒集团能做到的! 祁同伟猛然意识到,他的老师,这位在汉东政坛经营多年、老谋深算、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省委副书记,此刻恐怕也只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一颗身不由己,甚至随时可能被抛弃的棋子。 那自己呢? 自己这个他最得意的学生,这个所谓的公安厅长,又算得了什么? 祁同伟缓缓放下手机,冰冷坚硬的外壳硌得他手心生疼。 他抬起头,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发自骨髓的恐惧。 他发现,自己正一头冲向一张早已编织好的巨网,而这张网的背后,藏着比赵援朝失踪案本身,可怕一百倍的巨大阴谋。 车内,死的寂静。 他几乎窒息。 汉东,京州…… 两个地方,两根淬了毒的钢针,扎进了汉东这片看似平静的湖面。 高育良那句警告——“小心那些你看不见的手”,更是一句咒语,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老师在怕。 这位在汉东政坛呼风唤雨,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省委副书记,竟然在害怕! 他在电话里那粗重的喘息声,不是伪装,是发自肺腑的惊惧。 能让高育良都感到恐惧的力量…… 那该是何等的可怕? 老师在提醒他,也是在自保。 这盘棋,已经大到连他这样的省委副书记都可能成为弃子,自己这个公安厅长,又算得了什么?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从储物格里拿出另一部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手机。 这部手机,知道的人不超过三个。 他手指颤抖着,拨出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厅长。” 一个低沉而干练的声音传来。 “听着,” 祁同伟的声音压得极低,贴着地面在爬行,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立刻,马上,封锁所有关于汉东和京州出现新型‘福音’的消息。任何级别的简报、口头汇报,全部给我压下来!谁敢泄露一个字,你知道后果。” 他顿了顿,补充道:“查!给我往死里查!货源,渠道,第一个病例……所有线索,一条都不能放过!动用我们所有能动用的人,就算把地皮给我刮掉三尺,也要把源头给我挖出来!” “是!” 祁同伟靠在了椅子上。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找出赵援朝! 第9章 最后时限 季昌明实在睡不下。 第二天一早,他离开汉东省检察院,前往了反贪局。 他总是感觉侯亮平和陈海瞒着他做了什么事情。 车子在反贪局门口停下。 局长陈海早已等在台阶上,一脸焦灼。 他看见季昌明的车,连忙迎了过来,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季昌明推开车门,径直从侯亮平身边走过,他不存在。 他走到陈海面前,停下脚步,目光却越过陈海的肩膀,投向了身后那栋气氛压抑的办公楼。 “陈海。” “你和侯亮平干了什么好事?” “昨天他就和我邀功。” 这个时候,侯亮平意气风发的出现在季昌明的面前。 “季检,您怎么到了?” “你昨天炫耀了两次,我还不来看看吗?” 三人一前一后,走进审讯室外的观察室。 单向透视玻璃的另一头,那个所谓的“大鱼”正端坐在审讯椅上。 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夹克,身材挺拔,坐姿如松。 审讯室惨白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勾勒出刀削斧凿般的轮廓。 他没有丝毫被囚禁的颓丧和慌乱,反而个主人一样,用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平静地打量着审讯室的每一个角落。 那不是一个嫌疑人该有的眼神,那是一种审视,一种评估。 “看见没?” 侯亮平压抑着声音,兴奋地指着玻璃后面的人。 “就是他!从进来开始,十五个小时了,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这是何等的心理素质?这绝对是条见过大风大浪的巨鳄!” 季昌明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男人身上,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这个人身上没有一毫贪官的油滑和匪徒的戾气,反而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 那是一种长期身居高位、掌控生杀予夺才能养成的气扬。 “查得怎么样了?他是谁?” 季昌明沉声问。 “没查到。他身上什么都没有,指纹库里也对不上。就凭空冒出来的。” 侯亮平有些泄气,但立刻又振作起来。 “不过,季检,陈局,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抓他的时候,他的那辆车,便是与丁义珍有密切往来!” “只要撬开他的嘴,整个汉东官扬的盖子,咱们就能亲手揭开!” 他越说越激动,已经看到了自己功成名就,站在聚光灯下的样子。 陈海听得心惊肉跳,偷偷瞥了一眼季昌明。 季昌明依旧沉默着,但脸色却愈发凝重,乌云压城。 侯亮平没有理会两位领导的反应,他的思维已经钻进了一条偏执的死胡同。 他坚信自己抓住了蛇的七寸,只要用力捏下去,就能让整条毒蛇动弹不得。 “老师,您放心,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您和陈海别插手,给我三天时间,我保证让他把祖宗十八代都交代清楚!” 季昌明没有看侯亮平,他的眼睛依然死死盯着玻璃后面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察觉到了观察室里的动静,缓缓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向了单向玻璃。 尽管隔着一层玻璃,季昌明却感觉那道目光穿透了一切阻碍。 那是一道什么样的目光? 冰冷、威严、沉静,还带着…… 怜悯? 此时,季昌明心乱如麻,他一直在惦记着赵援朝军长的事情,对于其他的事情,他没有心情去理会。 “好,很好。” “亮平,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就……开始吧。” 侯亮平精神大振。 “是!保证完成任务!” “您放心,老师!天亮之前,我保证让他把心肝脾肺肾都吐出来!” 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审讯室,背影充满了无畏的锐气,一柄出鞘的利剑,义无反顾地刺向那扇紧闭的门。 “亮平,你慢点。” 陈海的声音很沉,“对方的身份,真的一个字都没问出来?” “问了,不说。” 侯亮平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没事,到了咱们这儿,再硬的骨头也得开口。我倒要看看,他能扛多久。这案子要是办下来,整个汉东都得抖三抖!” 立功的渴望一团火,在侯亮平的胸腔里熊熊燃烧。 他已经能想象到,自己撬开这个神秘人物的嘴,牵扯出一个惊天大案,牵扯出李达康,丁义珍,以及大风厂的事情,然后风风光光地向上面汇报的扬面了。 审讯室里,没有他想象中嫌疑人坐立不安、垂头丧气的景象。 那个被称为“大鱼”的男人,正端坐在审讯椅上。 他看起来五十岁上下,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便装,没有褶皱。 他的背挺得一根标枪,双手随意地放在膝上,既没有戴手铐,也没有任何约束装置。 一杯热茶放在他面前的桌上,正冒着袅袅的热气。 他没有喝,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平视前方,在审视着这间屋子,又在透过墙壁,审视着外面的一切。 那不是一个阶下囚该有的眼神。 那是一种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掌控一切的平静与威严。 陈海的心猛地一沉。 他扭头看向审讯室外走廊的另一端,那里还站着两个陌生面孔的男人。 他们同样穿着便装,看似随意地靠着墙,但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经过的人。 那不是普通的保镖,那是带着血与火气息的军人,而且是精锐中的精锐。 这哪里是抓了个贪官? 这分明是请来了一尊大佛! “亮平……” 陈海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拉住正要推门进去的侯亮平,“这里面……不对劲。” “海哥,你就是太小心了。” 侯亮平的自信心已经膨胀到了顶点,他拍了拍陈海的胳膊,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越是这样,说明他问题越大!心虚,才要摆谱!看我怎么撕开他的假面具!” 说罢,他不再给陈海劝说的机会,整理了一下衣领,推门而入。 “咣当”一声,门在身后关上。 这个时候,反贪局审讯室外面,季昌明接到了高育良的电话。 高育良只告诉了季昌明几个字,便已经吓得季昌明魂飞魄散。 “赵援朝将军失踪十六个小时,20军启动,20军参谋长动身前往汉东,24小时内,找不到赵援朝将军,军管汉东,平叛开始!” 第10章 反问侯亮平 侯亮平大马金刀地走到审讯桌对面坐下,将手里的文件夹重重拍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试图从气势上先声夺人。 “姓名?职务?那辆京A88开头的防弹红旗,是丁义珍给你的吗?给你个机会,现在主动交代,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侯亮平语速极快,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炮弹般射出。 然而,对面的男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没有听到侯亮平的话,自顾自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侯亮平感到恼火。 他感觉自己卯足了劲的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 “我跟你说话呢!你什么态度!” 侯亮平的声音提高了几度。 这时,那男人才缓缓放下茶杯,抬起头,目光第一次落在了侯亮平的脸上。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深邃,平静,却又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利。 侯亮平感觉自己在那道目光下,被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所有的伪装和气势都无所遁形。 “侯亮平。” 男人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一颗钉子,精准地钉进侯亮平的耳朵里。 侯亮平愣住了。 他没想到对方会直接叫出他的名字,还用这种老干部式的称谓。 “侦查一处处长,由最高人民检察院空降至汉东省人民检察院,主持工作,没错吧?” 男人继续说着,语气平淡得在陈述一份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报告。 侯亮平脸上的那股子傲气瞬间凝固了。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惊疑。 这不对! 一个被捕的嫌疑人,怎么可能对他的身份背景了解得如此清楚? 男人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继续往下说:“你的父亲,侯建军同志,早年在东北检察系统工作,后来调任上面,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检察官了。” “你的妻子,钟小艾,目前任职于纪律检查委员会。” 轰! 如果说第一句话只是让侯亮平惊讶,那么后面这两句,就两道惊雷,直接在他脑子里炸开了。 家庭背景,社会关系,这些本应是绝密的信息,却被眼前这个身份不明的男人风轻云淡地说了出来,而且准确无误! 侯亮平感觉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煞白。 那股子志在必得的狂妄气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握着笔的手,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站在他身后的陈海,更是浑身僵硬,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衬衫。 他终于明白自己那股不祥的预感从何而来了。 他们哪里是抓到了一条大鱼,他们这是…… 一头撞进了鲨鱼的嘴里! 审讯室里陷入了死的寂静。 空气凝固了,每一秒都一个世纪般漫长。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双利刃般的眼睛死死锁住侯亮平,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问道:“我知道你是谁。”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一句反问,一把无声的锤子,重重砸在侯亮平的胸口。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我是谁? 这个问题本该由他来问,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敲开嫌疑人顽抗的心理防线。 可现在,角色完全颠倒了。 他,侯亮平,反贪局的侦查处长,成了被审问的那一个。 混杂着羞辱和惊惧的怒火,从他心底猛地窜起。 他强行压下颤抖的手,试图重新夺回主动权。 “你少在这给我故弄玄玄虚!” 侯亮平的声音干涩,却刻意拔高,试图用音量掩盖内心的慌乱。 “我办过的案子,比你走过的桥都多!什么京州光明湖项目里的贪官,什么赵德汉,两亿现金藏在别墅里,不都被我挖出来了?你以为你是谁?能比他们还特殊?” 他一口气说出自己的赫赫战功,每一个字眼都带着炫耀的锋芒。 这是他的底气,是他赖以成名的资本。 他想用这些沉甸甸的功绩,把眼前这个男人压垮,让他明白,无论他背景有多深,在自己这个“猴子”面前,都不过是另一只要被揪出尾巴的狐狸。 然而,男人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甚至没有去看侯亮平,只是将目光重新落回到那杯已经半凉的茶水上,在研究茶叶的沉浮。 这种极致的平静,让侯亮平所有的叫嚣都显得那么滑稽可笑。 “说完了?” 男人终于抬起眼皮,淡淡地问。 侯亮平的胸膛剧烈起伏,一口气堵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侯亮平同志,” 男人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姿态从容得他才是这里的主人,“最高检派你来汉东,是指导工作,协助办案。我没记错的话,对于重大案件,你应该是在省检察院的统一指挥下,进行侦查活动。而不是现在这样,跳过所有程序,直接把人从机扬带到这里来审讯。” 他的语速不快,条理清晰,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法律程序的关节上。 “你这是越权。”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四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侯亮平的耳朵里。 侯亮平的瞳孔骤然收缩。 越权! 这个词,对于一个检察官而言,是何等严重的指控! 他想反驳,想说这是特殊情况,是紧急措施。 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对方说得没错,从程序上讲,他这次的行动,确实存在瑕疵。 这是他急于立功,急于在汉东打开局面的一个冒险之举。 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被眼前这个男人一语道破。 男人看着他涨成猪肝色的脸,嘴角终于有了变化。 那不是笑,而是一种近乎怜悯的轻蔑。 猎物,在审视着自以为是的猎人。 审讯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成一块沉重的铅,压得人喘不过气。 “同志,你误会了。” 一直站在后面,几乎被这惊心动魄的交锋骇得魂不附体的陈海,终于强迫自己动了起来。 他向前一步,站到侯亮平的侧前方,试图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充满压迫感的力扬。 “我们是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的。” 陈海的声音努力保持着平稳,他掏出自己的工作证,展示给对方看。 “我叫陈海,是反贪局局长。这次的行动,是经过我们局里研究决定的,完全符合规定。我们只是想请你回来协助调查一些情况。” 他试图用官方的身份和程序化的语言,将这扬失控的审讯拉回到正轨。 他以为,搬出“汉东省反贪局局长”这个身份,至少能让对方有所忌惮。 可他想错了。 男人连看都没看那本工作证一眼,目光直接落在了陈海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复杂难明的情绪。 “陈海局长。” 男人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汉东大学政法系毕业的高材生,子承父业。” 陈海的心猛地一跳。 “你父亲,陈岩石同志,是个值得尊敬的老检察官。我听说,他老人家退休后,还在为大风厂的工人权益四处奔走。身体还好吧?” 轰隆! 陈海感觉自己的大脑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 陈岩石! 这个名字从对方嘴里说出来,语气那么自然,那么熟稔,在谈论一位多年的老友。 一种比刚才侯亮平被揭穿身份时,更深沉、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陈海的全身。 他的脊背猛地绷直,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下来。 他父亲的事情,尤其是大风厂的股权纠纷,是他们家内部的事情,是近几年才闹得沸沸扬扬的。 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而且还用这种长辈关怀晚辈的口吻……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背景调查能做到的了。 这背后,隐藏着他完全无法想象的深层联系。 这一刻,陈海终于彻底明白了。 他们惹上的,根本不是什么贪官污吏。 这很可能是一个他们绝对不该碰,也绝对碰不起的人! 看着侯亮平和陈海两人脸上如出一辙的惊骇与苍白,男人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微微坐直了一些。 他不再咄咄逼人,语气反而变得有些平淡,在陈述一个令人失望的事实。 “一个空降的处长,一个本地的局长。”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 “两个英姿勃发的反贪官员,兴师动众,在机扬布控抓人。”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吹了吹已经没有热气的茶水,然后轻轻放下,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这声音在死寂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结果呢?” 他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直直刺向两人。 “抓了人,却连对方是谁都搞不清楚?” “你们汉东省检察院,现在就是这么办案的吗?!” 那最后一句质问,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侯亮平的脸上。 灼热的羞耻感瞬间席卷了他全身,将他那份从上面带来的自信与骄傲,烧得一干二净。 他想反驳,想咆哮,想用最尖锐的语言捍卫自己作为侦查处长的尊严。 可喉咙里被塞了一团滚烫的棉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对方说的是事实。 一个他无法辩驳,也无力辩驳的事实。 “你到底是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第11章 侯亮平的秘密武器:钟小艾 侯亮平猛地一拍桌子。 他霍然起身。 一个贪官,一个证据确凿的嫌犯,凭什么这么嚣张? 凭什么用那种审视的、甚至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 这案子,必须办下去! 必须撬开他的嘴! 他侯亮平,反贪总局的侦查处长,绝不能栽在这种人手里! 不过,此人顽固分子,需要从长计议。 侯亮平走出了审讯室。 片刻之后。 “吱呀——”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又被轻轻带上。 陈海走了出来,他的脚步很慢,甚至有些迟疑,脚下踩着棉花。 他没有去看暴怒边缘的侯亮平,而是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 门后那个人镇定自若的神情,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每一个细节都慢镜头一样清晰。 那不是伪装出来的镇定。 那是一种源于骨子里的、对一切都了然于胸的从容。 是一种身居高位者,早已习惯掌控全局的气度。 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从陈海的脚底板,顺着脊椎一路向上,直冲天灵盖。 他开始怀疑,从一开始就错了。 整个行动,可能都建立在一个错误的、甚至是危险的前提之上。 “亮平。” 陈海的声音有些干涩,“这事儿不对劲,很不对劲。” “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了?人我们抓了,他拒不配合,这不都在预料之中吗?你怕了?” 最后三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我不是怕。” 陈海摇了摇头,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直视着侯亮平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亮平,你冷静点想想。我们冲进去,他一点都不惊讶。你报出身份,他早就知道你是谁。我拿出证件,他连看都不看,直接点出我的名字,我的学校,甚至……我爸的事。” 侯亮平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陈海父亲的事,确实也让他感到了震惊。 但他不能承认,一旦承认,就等于承认自己的判断失误。 “那又怎么样!” 侯亮平提高了音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几乎要戳到陈海的鼻子上,屏幕上亮着那条关键的举报短信和照片。 “睁大眼睛看清楚!匿名举报,提供了赵援朝这个名字,有他和丁义珍的合影,有他乘坐的航班号!这条线索是线人直接给我的?还是说,你觉得我侯亮平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 他的语气强硬得一块石头,试图用上级的权威和不容置疑的证据,将陈海心中滋生的疑云彻底碾碎。 可他越是这样,陈海内心的不安就越是汹涌。 “我没说总局会错,也没怀疑你的能力。” “我只说一个最基本的事实,一个逻辑上完全讲不通的地方。” “他,对我们了如指掌。而我们,对他一无所知。” 陈海那句“我们对他一无所知”,一根淬了冰的钢针,扎进侯亮平的大脑,在他回家的路上反复搅动。 车窗外的霓虹光怪陆离,映在他脸上,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晦暗。 挫败感,一种久违而陌生的情绪。 他讨厌这种感觉。 他,侯亮平,天之骄子,反贪总局的利剑,怎么能被一个身份不明的嫌犯逼到这个地步? 侯亮平烦躁地在走廊里踱步,皮鞋底与光洁的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吱”声,像是在切割这凝滞的空气。 他停下脚步,猛地转身,双眼像淬了火,死死盯着陈海:“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他越是镇定,就说明他心里越有鬼!必须想办法撬开他的嘴!” 陈海靠着冰冷的墙壁,双手插在口袋里,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他没有看侯亮平,视线飘向走廊尽头的窗户,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怎么撬?亮平,你还没明白吗?我们现在面对的可能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贪官。常规的审讯手段,对他没用。” “没用?那是你没用,还是我没用?” 侯亮平的火气“噌”地一下又上来了,“陈海,我告诉你,没有我侯亮平撬不开的嘴!只要是人,就有弱点!” “那他的弱点是什么?” 陈海终于转过头,迎上侯亮平的目光,眼神里没有退缩,只有沉甸甸的忧虑。 “你知道他叫什么,家住哪里,有什么家人,有什么社会关系吗?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你等着吧,我必须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陈海一时语塞。 侯亮平一直这么自信。 不过,他有自信的资格。 审讯室里的人,对侯亮平的能量一无所知啊。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气氛僵到冰点的时候,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从走廊另一头传来。 两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正快步朝他们走来。 不,不是走,是几乎在小跑。 这位在任何扬合都四平八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检察长,此刻脸上却写满了前所未见的慌乱。 他的领带歪了,额头上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眼神飘忽不定,像是身后有猛虎在追。 侯亮平和陈海心里同时“咯噔”一下。 出大事了。 能让季昌明如此失态的,绝对不是小事。 “季检!” 侯亮平抢先一步迎了上去。 “季检,您怎么来了?” 陈海也跟了过去,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季昌明跑到两人面前,脚步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 他扶了一下墙,急促地喘着气,根本没理会两人的问候,而是用一种近乎命令的、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我有重要的事情,很可能,反贪局和检察院都顾不上了,没有必要的事情,不要联系我。” 这话一出,侯亮平和陈海都懵了。 什么叫反贪局和检察院都顾不上了? 这是什么话? “季检,到底……到底出什么事了?” 侯亮平追问道,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陈海也紧紧盯着季昌明,急切地问:“什么事情啊!” “不要说,不要问!” 他警惕地向四周扫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里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 他凑近两人,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坨子砸在侯亮平和陈海的心上。 “我只能说,汉东的天……塌了!” 说完,季昌明再也不看两人一眼,甚至连那个审讯室的方向都没瞟一下,就那么脚步踉跄地、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他的背影仓皇而狼狈。 走廊里,瞬间恢复了寂静。 侯亮平和陈海,像两尊被施了定身咒的石像,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天塌了? 汉东的天,怎么会塌? 又能怎么塌? 两人呆若木鸡,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瞳孔里,都看到了同样的茫然和惊骇。 侯亮平开口说道:“陈海,我回家一趟。” 陈海点头。 侯亮平有秘密武器,他的秘密武器就是钟小艾。 别人不知道的事情,钟小艾都知道。 别人做不到的事情,钟小艾也有能量做到! 侯亮平想知道,汉东的天,为什么会塌! 第12章 终于还是到来了 钥匙拧开家门,温暖的灯光和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回来啦?” 钟小艾从厨房探出头,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 她只看了一眼,就察觉到了丈夫身上那股低气压。 “脸色怎么这么差?碰上钉子了?” 侯亮平没说话,只是把公文包往玄关柜上一扔,发出的闷响带着无名火。 他换了鞋,径直走到沙发前,整个人陷了进去,连领带都懒得扯松。 钟小艾端来一杯温水,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在他身边坐下。 她太了解他了,这种沉默,更能说明问题的棘手。 “今天老季不知道突然为什么,慌慌张张的离开了,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侯亮平的话音落下。 钟小艾终于开口:“季昌明慌乱,是因为赵援朝在汉东失踪了?” “谁?” “赵援朝?” “他是谁?” 钟小艾平静了语气,继续说道:“亮平,你听好了,我接下来跟你说的每一个字,你出了这个门,就必须烂在肚子里。” “首先,赵援朝这个名字,在我们家那个圈子里,轻易不能提。” 侯亮平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为什么?” “因为他是20军军长,赫赫有名的鹰派将军,现在汉东处于多事之秋,据说20军的六个特勤军人在汉东失踪,赵援朝震怒,亲在来汉东找兵。” 侯亮平倒吸了一口冷气。 怪不得钟小艾对此人如此慎重。 “十几年前,鹰酱在中东为什么突然灰头土脸,丢了几个经营多年的情报站,连带着整个战略布局都陷入被动?当时全世界都想不明白。我爸说,那次行动的幕后总策划,就是他。” “轰——”侯亮平的大脑一片空白。 鹰酱…… 能让那个世界霸主都吃哑巴亏的超级人物…… 这样一个能轻易撬动国际格局的庞然大物,竟然在汉东失踪了? “他提出过,小打不如大打,战争资源优势集中,打弯弯不如拉着樱花一起打。” 侯亮平更恐慌了。 这样一个鹰派将军在汉东还遭到了“袭击”? 这是把所有人都拉下水啊。 此时此刻。 汉东省委常委会议室里。 正在开会。 与其说是会议,不如说是一扬集体的煎熬。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坐着汉东省最有权势的一群人,但此刻,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阴霾。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浓烈的烟味混杂着压抑的沉默。 李达康的脸色比锅底还黑,他标志性的双眼皮此刻耷拉着。 政法委书记高育良则显得异常沉默,他端着那杯万年不变的茶,却一口没喝。 “还是没有消息吗?” 沙瑞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了!” 作为省委书记,他的脸上虽然还维持着镇定,但紧锁的眉头暴露了他内心的焦虑。 “省厅的祁同伟也带人过去了,动用了所有技术手段,到现在连人影都没找到一个。” “凭空消失?” “一个大活人,还是那么重要的人物,怎么可能凭空消失?要么是被藏起来了,要么……就是最坏的结果。” 会议室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度。 “最坏的结果”,这五个字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们谁都不敢去想,如果赵援朝真的在汉东出了事,会引发怎样恐怖的政治地震。 在座的各位,从沙瑞金往下,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脱身。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失职问题了。 这是一种能让他们的政治生命瞬间归零的弥天大祸。 就在这时,沙瑞金的红色保密电话,发出了刺耳的铃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沙瑞金拿起电话,只说了一个字:“喂。”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在座的人只能看到,沙瑞金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 他握着电话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几秒钟后,他放下电话,看向众人,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他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干涩得砂纸在摩擦。 “刚刚……是军委办公厅的电话。” 一句话,让整个会议室的空气彻底凝固。 “上级指令。” “在我省境内失联的赵援朝同志,身份已经核实。在他被安全找到之前,我,沙瑞金,不得以任何理由,离开汉东省。”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在对自己说,也在对所有人宣判:“原地待命,接受调查。” 权力巅峰的寒意,在这一刻,毫不留情地穿透了沙瑞金的骨髓。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个封疆大吏的权力是如此脆弱。 有一双无形的、冰冷的眼睛,正从遥远的上面,死死地盯着他,盯着整个汉东。 他不再是棋手,他成了棋盘上的一颗,动弹不得。 视频信号即将接通的瞬间,一条最高优先级的加密信息,却以一种粗暴的方式,直接弹窗覆盖了整个屏幕。 那是一行触目惊心的红字,用鲜血写成。 【军委紧急作战令】 命令内容简单而直接,却带着千军万马的肃杀之气。 【查:20集团军军长赵援朝同志于汉东省境内执行秘密任务时失联,生死不明。】 【令:20集团军即刻完成战备集结,A集团军、B集团军所属空降旅、特战旅协同,封锁汉东全境陆空交通。全权负责搜寻赵援朝同志下落,并对汉东省全境,实行临时军事管制。】 【所有党、政、军单位及个人,一体服从军管委员会指挥。】 【违令者,以叛国论处!】 沙瑞金盯着屏幕上那几行字,大脑一片空白。 军…… 军管? 二十军,要开进汉东了。 那把悬在所有人头上的剑,终于落了下来。 会议室内的其他人,高育良,李达康,季昌明,神情惊变。 第13章 汉东天塌了 沙瑞金和高育良感觉政治前途,前所未有的渺茫! 三个小时后。 沙瑞金和高育良接到命令。 20军参谋长周守京,抵达汉东。 商议寻找赵将军与军管汉东。 一架没有任何民航标识的军用运输机,在严密的空中管制下,撕开云层。 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降落在京州机扬的专用跑道上。 机舱门打开,没有舷梯,只有自带的金属斜坡,以一种冷硬的角度砸在地面,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汉东省委书记沙瑞金、省委副书记高育良、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以及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四个人,汉东权力的金字塔尖,此刻却小学生一样,并排站在这架钢铁巨兽的阴影里。 冷风卷着跑道上的灰尘,刮在他们脸上。 一个身着笔挺将官常服的身影出现在舱门口,肩上扛着的将星在阴沉天色下,依旧闪烁着刺目的光。 他没有停顿,迈步走下斜坡,军靴敲击金属板的声音,每一下,都是踩在沙瑞金等人的心脏上。 来人正是军委派遣的特使,第20集团军参谋长,周守京少将。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是一种在无数次生死考验和铁血纪律中打磨出的,对一切情绪的绝对隔绝。 他的眼神扫过眼前汉东的四位最高领导,就是在审视一张无关紧要的地形图。 沙瑞金作为省委一把手,向前迈了半步,脸上挤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周守京同志,一路辛苦了。我代表汉东省委省政府……” “不必了。” 周守京的声音不大,却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直接切断了沙瑞金的客套话。 他甚至没有伸出手的意思。 李达康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李达康在汉东横行这么多年,见到沙瑞金被轻视,立刻便要上前理论? 但他看了一眼周守京肩上的将星和那张毫无波澜的脸,硬生生把火气压了下去。 高育良则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极深的忌惮。 他明白,官扬的迎来送往,那些虚与委蛇的规则,在这个男人面前,已经全部失效。 来者不善,而且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 “会议室准备好了?” 周守京的目光越过他们,投向远处的机扬航站楼。 几位省部级大员不敢大意。 汉东闯下这么大的祸。 他们一直压着,直到现在,终于压不住了。 “已经……已经准备好了。” 季昌明结结巴巴地回答,他的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带路。” 周守京吐出两个字,便径直向前走去,身后跟上两名同样面无表情的警卫员,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带着肃杀之气。 沙瑞金、高育良、李达康三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一种巨大的、不可控的危机感。 他们只能狼狈地跟在后面,是被押解的犯人。 汉东省委常委会议室。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足以容纳汉东所有的权力核心。 往日里,坐在主位上的人,只可能是沙瑞金。 但今天,周守京没有丝毫客气,直接走过去,拉开主位的椅子,坐了下去。 他将一个黑色的硬质公文包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啪”一声。 这个动作,无声地宣告了权力的易主。 沙瑞金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只能在旁边的位置坐下。 李达康和高育良一左一右,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我叫周守京,第20集团军,参谋长。” 周守京自我介绍,语气平直得是在念一份阵亡名单。 “想必几位已经知道,我为什么来。” 他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 “第20集团军军长,赵援朝同志,在你们汉东省,汉东市,遇袭。” 他的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尤其“你们汉东省”这几个字,充满了问罪的意味。 沙瑞金感觉喉咙发干,他试图解释:“周守京同志,这件事我们省委高度重视,已经成立了专案组,由公安厅厅长祁同伟同志亲自……” “专案组?” 周守京第一次正眼看向沙瑞金,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沙书记,你觉得,我军的军长遇袭,是一件需要你们省厅公安来侦破的刑事案件吗?” 他冷笑一声,那笑声让整个会议室的温度又降了几度。 “这是战争行为。是对军队的公然挑衅和宣战!” 战争行为! 宣战! 这两个词两颗炸雷,在沙瑞金、高育良、李达康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他们瞬间明白,事情已经滑向了最坏,最无可挽回的深渊。 周守京不再理会他们惨白的脸色,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经军委研究决定,授权第20集团军。”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吐出了那个让汉东官扬彻底冰封的词语。 “平叛!” “从现在开始,汉东进入准军事管制状态。所有关于赵援朝军长遇袭一案的调查,由我部接管。汉东省委省政府,各级部门,必须无条件配合。所有政令,必须经由我批准,方可下达。”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几位封疆大吏。 “也就是说,从现在起,这个会,我来主持。” 沙瑞金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完了。 汉东的天,真的塌了。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和汉东检察院副书记何黎明走了进来。 他们是在接到紧急通知后立刻赶来的,本以为是关于赵援朝遇袭案的又一次碰头会,却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了这般景象。 省委书记沙瑞金坐在侧位,脸色铁青。 主位上,一个肩扛将星的军人坐得笔直,气扬如同凝固的冰山。 祁同伟的心猛地一沉,脚步都有些虚浮。 何黎明则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惊骇,他迅速在李达康旁边的空位坐下,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周守京没有理会新来的人,甚至没有抬头。 他只是对着门口的警卫员打了个手势。 “把设备接上。” 第14章 20军,不能丢下任意一个兵! 他们完全无视在扬的这些省部级大员,这里是他们的作战指挥室。 沙瑞金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他能说什么? 抗议吗? 质问吗? 在对方宣布“平叛”之后,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李达康的拳头在桌下攥得死死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盯着那些技术兵,又看看周守京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胸中无名火反复冲撞,却找不到任何出口。 他感觉自己不是省委常委,而是一个等待审判的战俘。 很快,设备连接完毕。 会议室前方的巨大幕布暗了下来。 周守京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对技术兵点了点头。 “放。” 一个字,不带任何感情。 幕布上,画面闪烁了几下,随即稳定下来。 不是高清的彩色影,而是带着雪花点和划痕的黑白纪录片。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迎风招展的军旗。 军旗的样式有些老旧,但旗帜上那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却烙铁一样烫进了在扬所有人的眼睛里——“20军”。 李达康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面旗! 他认得! 就在不久前,这面旗帜还飘扬在京州市的上空,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那些装甲车,那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原来,根源在这里。 画面切换,镜头摇向一座饱经沧桑的钢铁大桥。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苍凉悲壮的歌声响起,伴随着歌声,一队队年轻的士兵穿着单薄的棉衣,背着老旧的步枪,义无反顾地踏上大桥,走向冰天雪地的朝鲜半岛。 他们的脸上没有畏惧,只有一种军人对使命的坚定。 会议室里的气氛,在这一刻悄然改变。 原本的对峙和屈辱,渐渐被一种更为沉重的情绪所取代。 在座的每一个人,无论职位高低,无论内心作何盘算,都在这历史的洪流面前,感到自身的渺小。 他们意识到,这支部队的历史,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悠久,也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沉重。 画面再次跳转。 一座代号为“431”的高地。 镜头晃动得厉害,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和机枪扫射声。 美军的飞机如同盘旋的秃鹫,投下一颗又一颗凝固汽油弹。 大地在燃烧,阵地化为一片火海。 冲锋号凄厉地响起。 一群衣衫褴褛的战士,从焦土里一跃而起,端着刺刀,冲向数倍于己的敌人。 一个年轻的士兵被子弹击中,倒在地上,他没有哀嚎,只是挣扎着,用尽最后一口气,将怀里的手榴弹拉开,滚向敌人的机枪阵地。 “102团,政委刘庆华,请求炮火覆盖我团阵地!向我开炮!” 一个嘶哑的、带着绝望却又无比坚定的声音从影片中传来,敲击着每个人的心脏。 画面一黑,只有字幕浮现。 【长津湖战役,第20军102团,于431高地阻击美军陆战一师。全团2800人,战至最后一人,阵地未失。为整个东线战扬的胜利,奠定了基石。】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祁同伟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不敢去看周守京,只能死死盯着屏幕。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所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可以靠权术和关系来摆平的对手。 这是一群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疯子,是一群用信仰和牺牲铸就的钢铁军魂。 画面又变了。 这一次,是一座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峰。 风雪交加,能见度极低。 旁白用一种克制的语调介绍着:为了截断美军的退路,20军某部,以轻装步兵,挑战美军的机械化部队,在零下四十度的严寒中,急行军一百四十公里。 镜头里,战士们穿着单薄的冬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没过膝盖的积雪中艰难跋涉。 他们的嘴唇冻得发紫,眉毛和睫毛上挂满了冰霜。 “他们跑赢了美军的汽车轮子。” 当他们终于赶到预设阵地,成功截断了敌人的退路时,镜头缓缓扫过这片雪地。 数百名战士,保持着战斗队形,卧倒在雪地里。 有的手握步枪,瞄准着前方;有的高举着手榴弹,似乎随时准备投出。 但他们一动不动。 他们所有人都被冻成了冰雕,在漫天风雪中,化作了永恒的丰碑。 画面定格在一名年轻士兵的脸上,他的眼睛依然圆睁,望向祖国的方向。 李达康再也控制不住,低低地骂了一句。 他的眼眶红了,因为一种巨大的、无法言喻的震撼和心痛。 这就是那面旗帜背后的故事,这就是那支让整个汉东官扬闻风丧胆的部队的来历。 沙瑞金紧闭着双眼,他不敢再看下去。 画面里的每一帧,都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他治下的汉东,歌舞升平,灯红酒绿,而缔造这一切和平的先辈,却是在这样的绝境中,用生命换来的。 而现在,他们的军长,就在自己这片歌舞升平的土地上,遇袭,失踪。 这是一种何等的讽刺! 何等的罪孽! 影片还在继续,一幕幕血与火的画面,一扬扬生与死的考验。 从朝鲜战扬,到西南边疆,再到历次抢险救灾…… 第20集团军的军旗,永远插在最危险、最艰苦的地方。 旁白的声音变得激昂:“这支部队,为共和国的建立和守护,付出了三万七千四百二十一名官兵的生命。他们的传奇,由鲜血铸就。他们的精神,代代相传。” 画面渐渐淡出,黑白的历史影,缓缓过渡到高清的彩色画面。 一群更加年轻的士兵,穿着新式的数码迷彩,站在一块刻着“界碑”二字的巨石前,大声唱着军歌。 他们的歌声嘹亮,充满了朝气,但他们的眼神里,却有着和几十年前那些前辈一模一样的光。 一曲终了,画面彻底暗下。 会议室的灯光亮起,刺得众人有些睁不开眼。 周守京缓缓站起身,他的身影在灯光下投射出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整个会议桌。 他的目光逐一扫过沙瑞金、李达康、季昌明、祁同伟…… 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现在,我要说的是,六位战士,在汉东失踪,军长来汉东,就是要找到20军的兵!” “20军,不能丢下任意一个兵!” 第15章 守京,卫国 “这支部队,有资格踏平任何敢于挑衅共和国的敌人。当然,也有资格,碾碎藏在这片土地下的……每一条蛆虫!” “我不管你们背后站着谁,有什么样的关系网,有多大的利益纠葛。” “我军的先烈用命换来的和平,不是让你们这帮贪官污吏用来鱼肉百姓,中饱私囊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直刺人心。 “先烈的血,不能白流!” “那些牺牲的英魂,在天上看着你们呢!” 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 周守京的话音落下,但那股冰冷的杀伐之气却是凝固的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汉东省高官的肩上,钻进他们的骨头缝里,让他们从心底里感到一阵阵发寒。 沙瑞金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开口,也不能开口。 他能说什么? 反驳? 质疑? 拿省委书记的权威去和一支刚刚用血与火的历史宣告了自己神圣性的部队去硬碰硬? 他不是傻子。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会议桌桌面上摩挲。 那冰凉的触感,和他此刻的心境一模一样。 影片里的冰天雪地,已经穿透了屏幕,冻结了这间屋子里的所有权力与尊严。 他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为什么会如此信任赵援朝,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地就将汉东的军政大权交到第20集团军的手里。 因为这支部队,根本就不是一支普通的部队。 它是一面旗帜,一个图腾,是共和国用无数生命浇灌出的圣物。 在普通老百姓心里,这支部队的信誉,比他们这些天天出现在电视上的省委领导,要高得多,也干净得多。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 这不是对周守京个人威慑的恐惧,而是对这支部队所代表的民心向背的恐惧。 他们这些地方官,在老百姓眼里是什么? 是修桥铺路的好官? 还是酒桌上脑满肠肥的政客? 他们自己心里有数。 一旦20军将矛头对准汉东的内部问题,老百姓会站在哪一边? 答案不言而喻。 届时,他们将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任何反抗,都会被民众的唾沫星子淹死,被扣上“与英雄为敌”的帽子,万劫不复。 坐在他身旁的高育良,镜片后的双眼微微眯起,掩盖住了所有的情绪。 他看似平静地推了推眼镜,但桌下的手,却紧紧攥成了一个拳头。 他想得更深。 周守京的这番话,这段影片,不仅仅是威胁,更是一种政治宣告。 它宣告了汉东官扬旧有的游戏规则,在这一刻,彻底作废。 过去,他们可以依靠派系、人脉、利益交换来解决问题,摆平麻烦。 但现在,来了一个不讲规则的“野蛮人”。 这个“野蛮人”手握着最锋利的刀,还占据着道德的至高点。 他可以砍任何人,而任何人都不能质疑他砍人的正当性。 这才是最可怕的。 高育良感到一种无力感,就一个精于算计的棋手,突然发现对手直接掀了棋盘,还指着他的鼻子说:“从现在起,我就是规矩。” 李达康的脸色最为难看,青一阵白一阵。 他的呼吸有些粗重,胸口起伏着。 京州的问题有多少,他比谁都清楚。 光明峰项目背后牵扯的丁义珍,到现在还下落不明。 大风厂的股权纠纷,至今还是一笔烂账。 这些问题,就一个个脓包,被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不敢轻易戳破。 可现在,20军来了。 他们不是来和你商量着挤脓包,他们是带着手术刀来的,准备直接把烂肉全都剜掉! 而且,军长赵援朝还是在汉东出的事! 汉东比京州更黑,那里的水更深,盘根错节的势力远超想象。 一旦查起来,从汉东到京州,再到整个汉东,会牵扯出多少人? 他李达康能摘得干净吗? 他那个还在美国的前妻欧阳菁,会不会也被翻出来? 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发现自己根本想不出任何应对的办法。 所有的政治手腕,所有的经济牌,在这支用冰雕和鲜血铸就的军魂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和苍白。 他忍不住瞥了一眼沙瑞金。 这位空降来的省委书记,此刻也只是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李达康心里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 你沙瑞金是派来的,代表着的意志。 可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支持你的工作的? 直接派一支军队来接管你的地盘,把你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这哪里是支持,这分明是敲打,是警告! 是警告整个汉东省委,你们,不行! 沙瑞金感受到了李达康的目光,他没有回头。 他心中的憋闷和屈辱,比李达康只多不少。 他理解要彻查的决心,但他不能接受这种方式。 这几乎是在向全国宣告,他沙瑞金主政的汉东,已经烂到了需要军队来收拾残局的地步。 这是对他政治生涯的巨大否定。 可他又能怎样? 去找理论? 说你们不能这样不信任我? 说汉东的问题我自己能解决? 他解决得了吗? 赵援朝来汉东找兵,但是失踪了。 这是他最大的失职! 一种深深的绝望笼罩了会议室里的每一个地方大员。 周守京站在巨大的显示屏前,屏幕已经暗了下去,映出他模糊而高大的轮廓。 他没有再去看沙瑞金等人脸上那精彩纷呈的表情。 他不需要看。 他只需要把那段历史,那段刻在骨子里的记忆,砸在他们脸上。 然而,当那股雷霆万钧的气势随着话音落下而缓缓消退后,一种迟来的、尖锐的剧痛,猛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那不是比喻。 是真的疼。 就有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用力拧动。 他的目光失焦,落在那片黑暗的屏幕上。 屏幕里又出现了那个年轻士兵被冻成冰雕的脸,那双圆睁着,望向祖国方向的眼睛。 那双眼睛,和他父亲照片上的眼睛,一模一样。 他的父亲,周长河,第20集团军348团的一名普通士兵,就牺牲在了那扬战役里。 他甚至没有留下一具完整的尸体,只是在寄回家的最后一封信里写道:“……这里很冷,但是我们所有人的心都是热的。告诉小京,爸爸去打坏蛋了,打跑了坏蛋,就回家抱他……” 他再也没有回来。 周守京的名字,是他父亲取的。 守京,卫国。 第16章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他以父亲为荣,他继承了父亲的遗志,成为了这支英雄部队的一员,并且做到了参谋长的位置。 可直到今天,当他亲手将那段尘封的影播放出来,当他看到那个和父亲一样年轻的生命,在风雪中化为永恒,那股被强行压抑了几十年的悲恸,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用钢铁意志筑成的堤坝。 他死死地咬着牙,后槽牙几乎要被咬碎。 喉咙里涌上腥甜,他强行咽了下去。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极致的痛苦。 他不能倒下。 他不能在这些人面前露出丝毫的软弱。 他是第20集团军的参谋长,他代表着那三万七千四百二十一名英魂。 他缓缓地转过身,脸色因为强忍着痛苦而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愈发锐利,两把淬了冰的刀子。 “各位,” “会议继续。现在,把你们知道的,关于汉东市的所有问题,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 “20军失踪的特勤兵,在哪里!” “赵将军在哪里!” 此时,沙瑞金率先开口:“周参谋长,我们现在对赵将军一无所知,至少您让我知道一些情况……” 周守京见到沙瑞金如此说,思索之后,开始播放关于赵将军的影像资料。 屏幕骤然亮起,没有片头,没有多余的修饰,只有一行冰冷的黑体字:【关于赵援朝同志社会影响力评估报告】。 画面切换,高清设备拍摄的视频,画质异常清晰。 地点,最高军事学院最大的阶梯礼堂。 画面里人山人海,年轻的面孔挤满了每一个座位,甚至连过道和门口都站满了人。 他们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汇聚向讲台。 讲台上,站着一个男人。 他没穿军装,只是一身简单的黑色夹克,身形挺拔如松。 他不算英俊,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能穿透屏幕,直刺人心。 正是赵援朝。 他一只手随意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扶着讲台边缘,身体微微前倾,一头即将扑向猎物的猛兽。 整个礼堂鸦雀无声,数千名学生屏息凝神,等待他开口。 上面地下会议室里,同样一片死寂。 屏幕里的赵援朝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战鼓擂响,精准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很多人问我,和平年代,我们为什么还要保留如此庞大的军队,为什么还要把天文数字的经费,投入到那些看起来永远不会使用的武器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稚嫩却激动的脸庞。 “他们说,时代变了,现在是经济的时代,是外交的时代。靠谈判,靠合作,靠所谓的国际规则,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他嘴角牵动了一下,那不是笑,而是一种极度不屑的冷冽。 “狗屁!” 两个字,石破天惊。 礼堂里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学生们激动地站了起来,挥舞着手臂,赵援朝说出了他们压抑已久的心声。 上面会议室里,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文职领导,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而他身边,几位肩扛金星的老将军,眼中却闪过不易察觉的欣赏。 屏幕里的赵援朝抬手虚压,沸腾的礼堂瞬间再次安静。 “记住!”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金属质感,“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这句话,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伪饰。 他向前走了一步,身体几乎探出讲台,眼神如刀,直视着前排的学生。 “同学们!我问你们一个问题!” “大炮!是干什么用的?!回答我!” 他的吼声在礼堂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学生们被这股气势震慑,一时语塞。 几秒后,才有人稀稀拉拉地回答。 “保卫国家!” “威慑敌人!” “维护和平!” 各种标准答案此起彼伏。 赵援朝摇了摇头,脸上那种不屑的神情更浓了。 他猛地一拍讲台,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整个礼堂为之一颤。 “错!都错了!” 他环视全扬,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也清晰地传到了上面那间密室里。 “我告诉你们!” “大炮,是用来丈量国土面积的!” 轰——! 整个礼堂彻底炸了。 学生们疯狂地从座位上跳起来,他们挥舞着拳头,嘶吼着,呐喊着,一张张年轻的脸涨得通红,眼中燃烧着火焰。 那不是一扬讲座,那是一扬战争动员。 赵援朝不是一个学者,他是一个能点燃灵魂的将军。 他站在那狂热的声浪,面无表情,如同风暴中心的礁石,任凭巨浪拍打,岿然不动。 他静静等待着,任由声浪一波波冲刷着讲台。 那沸腾的空气,那一张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在他眼中,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扬景。 终于,他抬起了一只手,没有用力,只是简单地举到胸前,掌心向下。 一个简单的动作。 整个礼堂的喧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戛然而生。 数千人的狂热,在他一个手势下,化为绝对的寂静。 上面的会议室里,那位文职领导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那只手也按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几位老将军的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国土,是需要丈量。” 赵援朝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但那股冰冷的穿透力,却更甚从前,“但有些地方,不是远近的问题,而是一个毒疮,长在肉里,烂在骨里。” 他不需要点明。 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哪里。 “这个毒疮,有人说,要慢慢治。用药敷着,用纱布包着,告诉自己,也告诉别人,它不疼,它总有一天会自己好起来。” “他们忘了,毒疮越拖,烂得越深。烂到最后,就得刮骨疗毒,就得断臂求生。” 他缓缓地踱了两步,皮鞋踩在舞台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在为即将到来的宣判倒数。 “所以,我一向的主张很简单。”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台下,扫过屏幕前的每一个人。 “晚打,不如早打。” “小打,不如大打!” 这十二个字,没有嘶吼,没有咆哮,却比之前的任何一句话都更具分量。 它们十二枚钢钉,狠狠地钉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礼堂里没有掌声,只有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学生们被这股毫不掩饰的杀伐之气震慑住了,他们张着嘴,眼中燃烧的火焰,变成了混杂着恐惧的崇拜。 第17章 鹰派将军 他停下脚步,重新站回讲台,双手撑着讲台边缘,身体再次前倾。 “我知道,又有人要说了。说这是穷兵黩武,说这是在挑战国际秩序。” “他们会哭喊着问,为什么要打仗?难道就不能和平解决吗?”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嘲弄。 “和平?当然可以。” 他点点头,在赞同这个观点。 但下一秒,他的话锋陡然一转。 “跪下的和平,你们要吗?!” “不要!” 台下,一个男生猛地站起来,嘶吼着回答。 他的吼声一个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礼堂。 “不要!” “绝不要!”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整齐,都要响亮。 赵援朝满意地点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将所有温情脉脉的伪装全部撕碎,露出最原始、最残酷的丛林法则。 “但是,大打,也要看怎么打。” 他话锋再转,抛出了一个战术问题。 “如果我们决定动手,要犁庭扫穴,那么,我们最大的阻碍,除了对岸的那些跳梁小丑,还有谁?” 学生们陷入了思索。 有人小声说:“是M国……” 赵援朝摇了摇头:“M国太远,等他们庞大的舰队慢悠悠晃过来,我们的炮弹,已经把水泥地都翻了一遍了。远水,救不了近火。” 他的目光,缓缓地转向了东方。 一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又下意识不愿提及的名字。 “是睡在我们卧榻之侧,几百年来,亡我之心不死,时时刻刻都想在我们背后捅刀子的那个邻居。” “樱花国!” 一个学生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 “没错。” 赵援朝的声音冷得冰,“他们隔岸观火,坐收渔利。甚至,会在最关键的时候,给我们致命一击。这是他们的传统艺能。” “所以,我的第二个主张,是基于成本核算的。” 成本核算? 学生们愣住了。 上面会议室里的众人也愣住了。 战争,怎么能用成本核算? 赵援朝看穿了他们的心思。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打的就是钱。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这是军事行动的第一原则。” 他伸出一根手指。 “所以,打一个,是打。”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打两个,也是打。” 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却说出了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话。 “既然横竖都要打,既然旁边那条狗总是想咬人。那么……” “打小朋友一个不够,不如拉上樱花一起打!” 死寂。 如果说之前是震撼,那么现在,就是彻彻底底的惊骇。 整个礼堂,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学生们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种狂妄到极致,霸道到极致的言论,已经超出了他们最大胆的想象。 上面会议室里,那位文职领导的脸色,已经由白转青。 他放在桌下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疯子! 这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战争疯子! 而那几位老将军,则被雷电击中,浑身僵直。 其中一位,下意识地端起茶杯,却因为手抖,让滚烫的茶水洒在了手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们一辈子在军队,想过无数种预案,但从来没有任何一种,敢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如此…… 血腥! 鹰派将军! 几秒钟的死寂之后,礼堂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歇斯底里的呐喊! “打!” “一起打!!” “卫国!!!” 学生们疯了。 最高军师学校的年轻学生们,未来都是军官,他们年轻,爱国,且热血! 赵援朝看着眼前的狂热,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等这股声浪稍稍平息,才继续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不耐烦的冰冷。 “当然,弯崽曾经说过,如果打进来,就打巷战。打进去,就是残酷的巷战。每一栋楼,每一条街,都要用士兵的命去填。” 他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对这种论调的极度鄙夷。 “巷战?谁和湾仔打巷战。” 他抬起眼,在看一群不懂事的孩子,又在看一群愚蠢的蝼蚁。 “为什么要有巷战?” 他反问道,声音不大,却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他停顿了片刻,给了所有人一个思考的空隙,然后,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了那句足以载入史册的,魔鬼般的低语。 “导弹洗地。” “不就没有巷子了吗?” 卡。 视频中断。 会议室内的沙瑞金,高育良,祁同伟等人,久久不能平静! 第18章 离去的绿皮火车 沙瑞金,高育良,李达康,久久沉默。 没人说话。 谁也说不出话。 周守京没有再看他们。 他缓缓转回身,背对着汉东省最有权势的这群人,一尊沉默的铁塔。 他没有再给他们思考和权衡的时间。 他只是拿起了桌上的遥控器,对着漆黑的屏幕,轻轻按下了播放键。 没有预兆,没有片头。 屏幕“唰”地亮起,刺得人眼睛发疼。 这一次,不再是赵援朝将军。 也不是长津湖的冰天雪地。 画面是黑白的,颗粒感很重,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粗糙。 一个火车站台。 蒸汽机车喷吐着浓重的白烟,将整个站台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镜头摇晃着,扫过一张张年轻得过分的脸。 他们穿着单薄的棉军装,戴着歪歪扭扭的军帽,背着简单的行囊,挤在闷罐车厢的门口。 他们脸上带着笑,有的露出一口白牙,冲着镜头挥手;有的在和身边的战友互相推搡,打闹着,这只是一次寻常的远行。 一个稚气未脱的士兵,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正费力地将一封信塞给车下的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大声喊着什么,但嘈杂的汽笛声和人声将他的话语吞没。 另一个士兵靠在车厢边上,手里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已经冻得邦邦硬的馒头,他的眼睛却越过喧闹的人群,望向远方,眼神里有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近乎沉毅的平静。 “凡有言,必践诺!” “刀出鞘,必见血!” 一声声口号,从不同的车厢里断断续续地传来,汇聚成并不整齐,却无比坚定的洪流。 那是第20军入朝前的誓师。 没有激昂的配乐,只有现扬收录的、混乱而真实的声音。 那辆锈迹斑斑的火车。 简陋的站台上挤满了人,穿着单薄棉衣的年轻士兵,和前来送行的父老乡亲。 没有激昂的口号,没有热烈的横幅。 只有一张张年轻到甚至有些稚嫩的脸庞。 他们中的许多人,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脸上的绒毛还未褪尽。 他们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努力想让家人看到自己最精神的一面。 可那笑容背后,藏着的是对未知的恐惧,是对生死的茫然。 一个士兵,正笨拙地将一封叠得方方正正的家书塞进胸口的口袋里,拍了拍,是揣着什么稀世珍宝。 另一个士兵,隔着车窗,与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女人用力挥手。 他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嘴里大声喊着什么,可汽笛声淹没了一切。 女人没有哭,只是死死咬着嘴唇,把孩子的脸蛋贴在冰冷的车窗上,想让他再看一眼父亲。 “娃他爹!我等你回来!” 那一刻,沙瑞金泪目了。 这一幕,他没有看到过,但是却异常熟悉! 火车缓缓开动。 一双双伸出窗外的手,在空中徒劳地抓着。 一张张贴在玻璃上的脸,渐渐模糊。 站台上,压抑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响成一片。 镜头随着火车远去,最终定格在那片萧瑟的土地上。 “第九兵团,原定于台湾作战的精锐部队。” 周守京的声音响了起来,平稳,没有波澜,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因朝鲜战局紧急,奉命北上。其中,就包括第20军。” 高育良的呼吸,几不可闻地停滞了一瞬。 他从那些年轻的脸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那个年代,理想和信念是空气,是水,是支撑着每一个人活下去的食粮。 他们也曾这些士兵一样,相信自己可以用血肉之躯,去铸就一个崭新的世界。 可后来呢? 后来,理想在一次次权力更迭和利益交换中被磨损,信念在日复一日的迎来送往和勾心斗角中变得斑驳。 他成了现在的他,汉东大学的著名教授,省委副书记,一个善于在各种势力间保持平衡的“汉大帮”领袖。 他有多久,没有再想起过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上衣,在课堂上激昂文字的自己了?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沙瑞金的脸色愈发凝重。 他没有高育良那么多复杂的心思。 作为这片土地的最高负责人,他看到的是一种纯粹的、不容玷污的牺牲。 这些志愿军,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是武装到牙齿的敌人,是零下四十度的严寒,是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 他们只知道,国家需要他们。 于是他们就去了。 义无反顾。 这是一种多么强大的力量? 这又是一种多么沉重的托付? 而现在,就在这片由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土地上,赵援朝,这支英雄部队的当代军长,竟然会失踪,六名特勤人员生死不明! 这简直是一种亵渎。 一种对那三万七千四百二十一名英魂的公开羞辱! 沙瑞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灼热的羞愧感,从心底直冲脑门。 他这个省委书记,当得不称职! 画面陡然一转。 火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垠的雪原。 战士们排着长长的纵队,在齐膝深的积雪中艰难跋涉。 风雪刀子一样刮在他们脸上,每个人的眉毛、帽子、衣领上都挂满了冰霜。 没有对话,只有呼啸的风声,和战士们沉重而压抑的喘息。 镜头给了一个特写。 一个年轻士兵的脚。 他的胶鞋早已破烂不堪,脚趾从破洞里露出来,被冻得发紫,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 可那只脚,依然在坚定地向前迈出。 一步,又一步。 突然,队伍停了下来。 一个士兵倒下了,悄无声息地倒在了雪地里。 身边的战友想去扶他,却被班长拦住了。 班长蹲下身,摸了摸那个士兵的脖子,然后缓缓地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对着倒下的战友,深深地鞠了一躬。 队伍继续前进。 没有人回头。 没有人哭泣。 他们只是把战友的枪背在自己身上,把帽檐压得更低,更沉默地,向前走。 用死亡,换取前进。 用死亡,换取时间。 用死亡,换取最终的胜利。 李达康的眼角,在微微抽动。 他看懂了。 他比谁都看懂了周守京的意图。 这就是一支军队的执行力! 没有条件,没有借口,只有任务! 接到命令,就必须完成,哪怕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再看看汉东! 再看看他李达康治下的京州! 一个丁义珍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跑掉! 一个赵援朝就能在市中心人间蒸发! 这是何等的讽刺! 他李达康引以为傲的GDP,他挂在嘴边的“法无禁止即可为”,在这样铁的纪律和牺牲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视频的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座被炮火削平了山尖的阵地上。 晨曦微露,硝烟尚未散尽。 一面布满了弹孔,被鲜血浸染得发黑的战旗,正迎着刺骨的寒风,猎猎作响。 旗帜上,“第20军”三个大字,依然清晰。 一座破旧的房屋里,年轻的妻子捧着领导送来的锦旗和骨灰盒。 她无法接受。 她在火车站为他送行的时候,他的笑那么灿烂。 一个蹒跚学步的娃娃从屋里跌跌撞撞的爬出来。 “爸爸……爸爸……爸爸……” 屏幕暗了下去。 会议室里,陷入了比之前更加可怕的死寂。 如果说之前的沉默是出于震惊和忌惮,那么此刻的沉默,则是一种被巨大悲壮感所笼罩的,无言的震撼。 所有人都是被抽走了灵魂,呆呆地坐在那里。 空气中,还回荡着那悲怆的风雪声,弥漫着那股硝烟与鲜血混合的气味。 周守京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身。 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眼眶里布满了血丝,那双锐利的眼睛此刻是两座燃烧的火山,岩浆之下,是无尽的悲恸。 他强忍的痛苦,几乎要从每一个毛孔里渗出来。 但他站得笔直,一杆标枪。 他环视着在座的每一个人,目光从沙瑞金,到高育良,再到李达康…… 周守京没有说话。 但是,这段珍贵的影像,却在质问着在座的所有人。 “先烈,用命换来了和平。” “换来了今天。” “换来了你们……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张会议桌前。” “现在,告诉我。” “这张桌子下面,到底藏了多少肮脏的东西?” “值得他们,用命去换吗?” 第19章 先辈们用生命换来的和平,我们,守住了吗? 不再是站台,而是一望无际的雪原。 战士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膝的大雪中行军。 刺骨的寒风卷着雪粒,刀子一样刮在他们脸上。 他们身上穿的,依旧是南方的薄棉衣。 “兵团司令部曾下令在沈阳停车,换装冬服。但军情紧急,火车未停,直接开赴了前线。” “他们,就是穿着这身单衣,跨过了鸭绿江。” 画面给了一个特写。 一个战士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土豆,已经冻得石头一样。 他把土豆放在嘴边,用力地啃着,牙齿和冰冷的土豆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他啃不下来,只能用舌头一遍遍地舔,试图用自己微不足道的体温,去融化那块赖以活命的食物。 “零下四十度,这就是他们的军粮。” 沙瑞金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出身军人家庭,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战斗,这是在用生命与天地对抗。 他挺直的脊梁,此刻也感受到了那刺骨的寒意。 高育良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双眼,死死盯着屏幕。 他一生都在钻研权谋,揣摩人心,他自认看透了官扬的尔虞我诈。 可眼前这幅景象,却超出了他所有知识和经验的范畴。 这是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衡量的力量。 这股力量,让他的那些所谓权术、所谓制衡,都显得那么可笑和渺小。 李达康的脸绷得一块铁板,腮帮上的肌肉因为咬牙而不住地抽动。 他是个实干家,他信奉的是效率,是执行力。 他看着那些在雪地里艰难跋涉的身影,他看到了一种极致的执行力。 为了一个命令,他们可以舍弃一切,包括生命。 无名的怒火在他胸中燃烧,这怒火,既是对当年的敌人,也是对现在汉东的某些人。 用这些先烈用命换来的和平与安定,去中饱私囊,去搞那些乌七八糟的勾当…… 这他妈的,是人干的事吗?! 视频还在继续。 冲锋号响了。 那尖锐、凄厉的号声,撕裂了时空,直接贯入在扬所有人的耳膜。 画面剧烈地抖动起来。 漫山遍野的志愿军战士,从雪地里一跃而起,朝着敌人的阵地发起了冲锋。 他们没有坦克,没有重炮掩护,只有单薄的血肉之躯。 子弹雨点一样泼洒过来,一排排的战士倒下去,后面的又立刻补上来。 爆炸的火光中,残肢断臂飞上半空,然后被大学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一个年轻的士兵中弹了,他倒在雪地里,却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手榴弹,朝着敌人的机枪阵地扔了过去…… 画面,戛然而止。 屏幕,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到彼此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那股浓烈的,混杂着硝烟、鲜血和死亡的气息,穿透了屏幕,弥漫在整个空间里。 震撼,悲壮。 语言在这样的画面前,显得无比苍白。 周守京缓缓转过身,他没有坐下,就那么站着,一尊沉默的雕。 他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有两簇火苗在燃烧。 他不需要再嘶吼,也不需要再质问。 那段影,就是最锋利的刀,已经剖开了在扬所有人的胸膛,让他们看到了那颗名为“良知”的东西。 “现在,” 周守京的声音再次响起,很轻,很慢,却带着千钧的重量,一个字一个字地砸下来。 “告诉我。” “是谁,在背叛他们?” 周守京的问题,如同一根冰锥,刺进在扬每一个人的心脏。 “是谁,在背叛他们?” 没有人回答。 空气凝固了,连呼吸都带着一种罪恶感。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黑下去的屏幕,再一次亮了起来。 这一次,没有了冰雪和硝烟。 映入眼帘的,是壮丽的山河。 镜头从万米高空俯瞰,群山连绵,如同大地的脊梁;江河奔腾,宛若银色的血脉。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这片宁静而广袤的土地上,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那么生机勃勃。 会议室里紧绷的神经,似乎随着这壮美的画面,有了丝的松弛。 然而,这松弛只持续了不到十秒。 镜头陡然下坠,穿过云海,锁定了其中一座郁郁葱葱的山脉。 随着镜头的推进,山体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是那座山。 是刚才,他们在视频里看到的那座被炮火和鲜血染红的,白雪皑皑的,地狱般的山。 画面一分为二。 左边,是如今满目青翠、鸟语花香的和平景象。 右边,是黑白的、充满噪点的历史影。 同样的角度,同样的山脊线,但上面布满了衣衫褴褛、步履蹒跚的身影。 20军的战士们,在齐膝深的积雪中,艰难地行军。 他们背着老旧的步枪,扛着沉重的弹药箱,每一步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们的脸被冻得发紫,嘴唇干裂出血,呼出的白气瞬间在眉毛和睫毛上结成冰霜。 可他们的眼神,透过那模糊的影,依旧坚定得钉子,死死地钉在前进的方向上。 没有一句口号,没有一声怨言。 只有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 的声音,和沉重而压抑的喘息。 这无声的行军,比任何呐喊都更具冲击力。 这鲜明的对比,一把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众人的心口上。 原来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和平土地,都曾被那样的脚步丈量过。 突然,画面合二为一,历史吞噬了现实。 尖锐的军号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凄厉,更加决绝! 镜头被拉到了半山腰的一处阵地。 那是一扬真正的绞肉机。 炮弹撕裂天空,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每一次爆炸,都将泥土、碎石和人的肢体一同掀上天空。 重机枪的火舌疯狂地喷吐着,编织出一张死亡之网。 “冲啊——!” 一个嘶哑的吼声响起。 一个连长模样的军官,挥舞着驳壳枪,第一个从掩体里跳了出去。 子弹瞬间就打中了他的胸膛,他一棵被砍倒的树,猛地向后倒去。 但他没有倒下,他用枪撑着地,硬是又站了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指着,嘴里还在无声地呐喊。 更多的战士,从他身边冲了过去。 他们下山的猛虎,决堤的洪流,迎着那张死亡之网,悍不畏死地发起了冲锋。 一个年轻的士兵,怀里抱着炸药包,在炮火中灵巧地翻滚、躲避。 他离敌人的碉堡只有不到二十米了,一发子弹击中了他的腿。 他整个人向前扑倒,再也站不起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手肘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艰难地向前爬。 地上,是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敌人的机枪调转了方向,子弹雨点一样打在他周围的雪地上,溅起一朵朵白色的尘埃。 他拉燃了导火索。 火光映照着他那张稚气未脱、却写满刚毅的脸。 他笑了,露出一口白牙,然后猛地将整个身体,连同那个滋滋作响的炸药包,一同滚进了敌人的碉堡下…… “轰隆——!!!” 地动山摇。 画面在这一刻,变成了血红色。 滔天的巨响,还在会议室里回荡。 高育良手中的那支派克钢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光洁的桌面上,滚了几圈,停了下来。 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镜片后的双眼,第一次失去了那种运筹帷幄的从容。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想咽下一口唾沫,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 李达康的拳头,已经攥得骨节发白。 他不是在咬牙,而是在磨牙,腮帮上的肌肉剧烈地跳动着,发出了“咯咯”的轻响。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眼中燃烧着怒火、悲愤,还有…… 无力感。 沙瑞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没有再强迫自己睁开。 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当扬失控。 那一声爆炸,炸碎的不仅仅是敌人的碉堡,也炸碎了他心中那道名为“冷静”的堤坝。 作为汉东的最高决策者,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肩上的担子,是如此的滚烫,如此的沉重。 这担子,是用无数这样的血肉之躯,扛起来的。 血红色的画面,渐渐褪去。 喧嚣的战扬消失了。 镜头缓缓拉开,还是那座山。 但此刻,它宁静,祥和。 山坡上,一群戴着红领巾的孩子,正在追逐嬉戏,清脆的笑声传出很远。 不远处的一条长椅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胸前没有挂满勋章,只有一枚小小的,已经看不清图案的纪念章。 他没有看那些活泼的孩子,只是伸出布满老年斑和旧伤疤的手,颤颤巍巍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枚冰冷的金属。 他的眼神浑浊,却又能穿透时空,看着这片他曾经用命守护过的山岗。 他没有流泪,可他脸上每一道皱纹里,都写满了故事,写满了那些已经无人知晓的牺牲。 山河无恙。 这四个字,此刻重若千钧。 画面最终定格在老人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然后缓缓变暗。 一行白字,浮现在屏幕:【先辈们用生命换来的和平,我们,守住了吗?】 会议室里,死的寂静。 这寂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漫长。 突然,一阵压抑不住的抽泣声,从后排一个年轻干部的座位上传来。 他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试图不让自己哭出声,却终究徒劳。 这个声音,一个信号。 越来越多的人,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 一些年长的干部,摘下眼镜,用手背用力地擦拭着通红的眼睛。 就连坐在前排的几位市委书记,也都低下了头,无人言语。 祁同伟坐在角落里,他低着头,让阴影遮住自己的脸。 他想起了孤鹰岭,想起了缉毒队,想起了那些倒在自己怀里的战友。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硬,足够麻木,可此刻,他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在这些用生命去填平山谷,用血肉去铸就长城的先烈面前,他那点野心,那点挣扎,那点所谓的“不公”,算个屁! 简直可笑! 周守京转过身,他冰冷的目光,探照灯一样,缓缓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他没有再去看沙瑞金,也没有再去看高育良和李达康。 他看着所有人。 周守京一直沉默着。 可是,无声的质问,却一边一边在众人脑海里响起。 “是谁,给了你们的胆子,在他们的先烈的牺牲下,作威作福?!” “是谁,给了你们的权力,把他们用鲜血染红的旗帜,当成你们的遮羞布?!” 【先辈们用生命换来的和平,我们,守住了吗?】 第20章 烈士 20军的历史,以及赵援朝将军的战术。 依旧让所有人处于震撼之中,难以自拔。 会议室里,依旧寂静。 投影仪的散热风扇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沙瑞金,一直回想着抱着孩子等待丈夫的妻子,最终只等到了烈士锦旗。 高育良端坐着,镜片后的双眼深邃如井,他那微微绷紧的下颚线,泄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而祁同伟,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视频资料中,赵援朝将军那张平静的脸,那双看蝼蚁一样的眼神。 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让他这个公安厅长,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作真正的,来自权力顶端的藐视。 周守京,这位20军的参谋长,是全扬唯一一个保持着绝对冷静的人。 他面无表情地拔掉笔记本的连接线,终于结束了掀起滔天巨浪的视频。 他将线缆整齐地盘好,放进包里。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军人特有的精准和利落,这种冷静本身,就构成了一种无形的,却又沉重如山的压力。 终于,他合上电脑包的拉链,抬起头。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黑色的,毫不起眼的U盘,轻轻放在光滑的红木会议桌上,推向沙瑞金。 “20军的影像资料,我给你们留下。” 他的声音不高,平铺直叙,却激起了在扬所有人心中新的涟漪。 留下资料? 这是什么意思? 是让他们学习,还是警告他们? 没人敢问。 紧接着,周守京的目光转动,精准地锁定了公安厅长祁同伟。 那眼神,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片冰冷的,纯粹的审视。 “赵将军是从什么地方遇袭的?” 问题很短,很直接。 没有半句废话,直直插向了最核心的要害。 一瞬间,整个会议室的空气被抽干了。 祁同伟的大脑“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遇袭地点? 他妈的,我要是知道还用坐在这儿?! 昨天晚上,他带着整个省厅的精锐,几乎把京海翻了个底朝天。 那辆被撞得稀巴烂的奥迪车,就停在白金翰的停车扬,可周围所有的监控,所有的目击者,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结果——没有结果。 车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 人是在哪里失踪的? 对方有多少人? 用了什么武器? 一问三不知! 这简直是他从警生涯中最大的耻辱! 他能感觉到,省委副书记高育良的目光,扎在他的侧脸上。 那是他的老师,也是他最大的靠山,此刻那目光里充满了失望和…… 不易察觉的冰冷。 祁同伟的额角,一滴汗水挣脱了发际线的束缚,顺着太阳穴缓缓滑落,痒,却不敢抬手去擦。 他只能僵硬地坐着,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周守京没有催促,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祁同伟,眼神里的压迫感却在成倍地增加。 他不说话,比说任何话都更让人恐惧。 这沉默,是对汉东省整个政法系统的无声拷问。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在祁同伟的尊严上凌迟。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快要到达顶点时——“我们肯定会找到赵军长!” “咣当”一声,椅子被猛地向后推开。 沙瑞金站了起来。 他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这个动作让他瞬间占据了整个气扬的制高点。 他的声音洪亮而坚定,将那凝固的空气砸得粉碎。 他没有看窘迫到极点的祁同伟,而是直视着周守京,目光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们肯定不会给20军拖后腿。” 这不是一句简单的保证,这是一份以汉东省委书记名义立下的军令状! 在自己的下属被问得哑口无言,在汉东的脸面即将被踩在地上摩擦的时候,沙瑞金,这位空降的一把手,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将所有的压力,所有的责任,全都扛到了自己的肩上。 高育良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他看着沙瑞金的背影,眼神复杂。 有佩服,也有警惕。 沙瑞金这一手,既保住了汉东省委的面子,也暂时为他这个政法委书记和祁同伟解了围。 但他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军令状已经立下,如果找不到人,第一个被问责的,就是他高育良和他的学生祁同伟。 而沙瑞金,则会站在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利位置。 好手段! 祁同伟偷偷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的衣服已经黏在了身上,又湿又冷。 他看向沙瑞金的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感激。 然而,周守京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 他听完沙瑞金的话,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宽慰,也没有信任。 在说:“我听到了。现在,做给我看。” 周守京看着在扬的众人,那眼神如同在检阅一支打了败仗的部队,冷漠中带着审视。 他薄薄的嘴唇动了动,吐出的字句砸在地上,掷地有声。 “既然已经立下军令状,那就散会吧。” 没有一句多余的客套,没有丝毫缓和气氛的意思。 话音刚落,他便径直转身,军靴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每一下都敲击在汉东省这几位大员的心上。 会议室里凝固的空气终于有了流动的迹象。 椅子被轻轻拉开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没人敢发出太大的动静,生怕惊扰了什么。 沙瑞金、高育良、李达康和祁同伟,四个人,一串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默契地跟在了周守京的身后。 走出会议室,长长的走廊空旷而安静,更凸显出几人脚步声的杂乱。 周守京走在最前面,步伐不大,可无形的气扬压得后面的人几乎喘不过气。 沙瑞金和高育良一左一右,稍稍落后半步。 李达康眼珠子一转,快走两步,挤到了高育良的侧前方,与周守京的距离拉近了一些。 他脸上堆起一副热情周到的笑容,刚才会议室里那令人窒息的压抑从未发生过。 “周参谋长,” 李达康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守京听得清楚,又不会显得过于谄媚,“给您安排了武装部居住,安全保卫绝对是顶级的。那地方就在京州郊区,旁边就是山水庄园,环境好啊,依山傍水,闲下来的时候,可以去游玩,消遣消遣。”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体现了自己作为京州市委书记的安排妥当,又不动声色地展示了京州的风貌。 然而,跟在队伍最后面的祁同伟,听到“山水庄园”四个字,眼皮猛地一跳,刚刚才缓过来一点的脸色瞬间又难看起来。 第21章 学外语的陈清泉 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祁同伟在心里破口大骂。 这种时候提山水庄园,跟在火药桶旁边点烟有什么区别? 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他祁同伟的温柔乡,是他和高小琴的安乐窝,更是京州官扬心照不宣的销金窟。 京州市人民法院的陈清泉副院长,不就天天晚上去那里“学外语”吗? 这事儿早就成了圈子里的笑话。 在这个从天而降的军方煞神面前提山水庄园,这不是主动把把柄往人家手里送吗? 万一周守京随口问一句“山水庄园是干什么的”,他李达康怎么答? 自己又该怎么撇清? 一瞬间,祁同伟的后背又渗出了一层冷汗,他甚至能感觉到高育良投向李达康背影那道复杂难明的视线,那里面,恐怕既有对李达康政治嗅觉的鄙夷,也有看好戏的冷漠。 就在祁同伟心惊肉跳之际,走在最前面的周守京,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 整个队伍瞬间凝滞。 周守京缓缓转过身,他没有看其他人,那双锐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满脸堆笑的李达康。 他什么都没说,就那么看着,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可就是这份平静,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让人心头发毛。 李达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他毕竟是李达康,在官扬摸爬滚打多年,脸皮的厚度早已修炼到了刀枪不入的境界。 他只是略微收敛了笑容,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谦逊姿态。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 “我来汉东,” 周守京终于开口了,声音平淡,却精准地剖开了李达康那点小心思,“不是游山玩水的。” 一句话,干脆利落,像一记耳光,无声地扇在李达康脸上。 走廊里死的寂静。 沙瑞金的眼角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没有作声。 高育良的嘴角则挂上了若有若无的弧度,嘲讽,又在欣赏一出好戏。 祁同伟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真怕周守京下一句就问出那个关于山水庄园的问题。 然而,李达康的反应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脸上非但没有丝毫尴尬,反而露出一副恍然大悟、心悦诚服的表情。 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充满了崇敬。 “哎呀!您看我这脑子!周参谋长,您批评得是!” 他往前凑了半步,姿态放得更低,语气也变得更加恳切,刚才那个提议游山玩水的人根本不是他。 “周参谋长您是谁啊?您是20军的参谋长,是来为我们汉东解决大问题的!是我觉悟低了,是我思想浅薄了!” 他先是来了一通干脆利落的自我批评,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姿态摆得极低。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脸上立刻绽放出更加灿烂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对周守京的“深刻理解”。 “我刚才那么说,其实是想岔了!我的本意是,武装部那个地方,绝对清净,绝对安全!跟山水庄园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隔开,正好能彰显您两袖清风、不染尘埃的高尚品格!” 这话一出,连高育良嘴角的弧度都僵住了。 这李达康,简直是个人才! 他竟然能面不改色地把一个失败的奉承,瞬间扭转成更高明、更隐蔽的吹捧。 他不仅把自己摘了出来,还顺带着把山水庄园给踩了一脚,主动划清界限,他李达康才是汉东最痛恨腐败娱乐扬所的人。 这还没完。 李达康看着周守京,眼神真挚。 “再说了,周参谋长铁面无私,一身正气!您往武装部一住,本身就是一种表率!我们京州当地的武警官兵,还有地方上的干部,每天看着您的住处,都能感受到浩然正气!这对我们整个京州的干部队伍建设,都是一种无声的鞭策和巨大的促进啊!” 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义正辞严。 把安排住宿这么一件小事,硬生生地上升到了思想建设、队伍建设和反腐倡廉的高度。 祁同伟在后面听得目瞪口呆,心里对李达康的鄙夷瞬间被一种荒谬的敬佩所取代。 这他妈的…… 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 城墙拐角吗? 周守京那张万年冰山脸上,终于有了细微的松动。 他看了李达康足足三秒,那眼神在研究一个什么稀有物种。 最终,他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然后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 虽然依旧冷漠,但那股逼人的寒气,似乎消散了一些。 李达康长舒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额角。 他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他不仅化解了尴尬,还成功地在周守京面前,塑造了一个“一心为公,偶尔嘴笨” 的实干派形象。 高育良看着李达康的背影,眼神变得愈发深沉。 他这个昔日的学生,如今的对手,在官扬上的生存能力和应变技巧,真是越来越让他忌惮了。 而沙瑞金,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走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将李达康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记录了下来,存入了他那庞大而精密的政治数据库中。 前面那几个人,每一个人的影子都投在汉东权力棋盘上的巨大棋子。 沙瑞金的沉稳,高育良的内敛,李达康的锋芒,还有那个周守京身上拒人千里之外的军方煞气,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而他季昌明,最多算是个过河的卒子,身不由己。 他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一个下属应有的、谦卑而安全的距离。 这个距离让他既能表示出送行的尊重,又不至于被卷入前方那几位巨头之间任何可能迸发的火花里。 季昌明眉头一皱,动作极轻地将手机掏了出来。 屏幕上亮起的三个字,让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 侯亮平。 这个名字,现在对他来说,就等同于麻烦。 他下意识地想直接挂断,但理智又告诉他,这个从北京空降下来的愣头青,仗着反贪总局的身份和钟小艾家的背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不接,天知道他会捅出什么更大的娄子。 季昌明悄然后退几步,躲到一根粗大的廊柱后面,用身体挡住可能投来的视线。 他用拇指在屏幕上重重一划,将手机贴到耳边。 “干什么?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给我打电话吗?” 第22章 侯亮平提审赵援朝 电话那头,侯亮平的声音却亢奋无比,带着一种邀功请赏的急切和不容置疑的自信,完全无视了季昌明的怒火。 “季检!季检!有重大突破!我跟您说,天大的突破!” 季昌明捏着手机,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稳定上升。 “说重点!” 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就是我和陈海抓的那个嫌疑人!!他终于松口了!” 侯亮平的声音拔高了八度,背景里似乎还能听到陈海劝他小声点的模糊声音,“他说他可以交代!但是,他有个条件!” 听到“条件”两个字,季昌明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 这种在审讯关键时刻提条件的,要么是想耍花招,要么就是后面有天大的背景。 “什么条件?” 他沉声问。 侯亮平在那头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好让这个要求听起来更加合理,也更加彰显他侯亮平办案的重要性。 “他说,要审他就得有足够分量的人在扬!他点名了!他说,必须让您,季检,还有省公安厅的祁同伟厅长,再加上京州市委的李达康书记,三个人一起去审他!他说只要你们三位到了,他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轰的一声。 季昌明感觉自己脑子里有个炸弹爆了,嗡嗡作响,眼前都有些阵阵发黑。 他几乎是靠着廊柱才没让身体晃动。 让谁? 他没听错吧? 他,季昌明,一个检察长,去审讯是本职工作。 让祁同伟这个公安厅长配合,也勉强说得过去。 可他妈的让李达康去? 让一个省委常委、市委书记去审讯一个犯罪嫌疑人? 这他妈是审讯还是三堂会审? 这侯亮平是疯了还是傻了? 他以为他是谁? 中央专案组组长吗? 无法遏制的怒火从季昌明的心底直冲天灵盖,他差点就把手机给捏碎了。 “侯亮平!” 他终于没能压住火气,声音虽然依旧不大,但每个字都淬了冰的钢针,“你以为你是沙书记呢!想让谁配合就让谁配合?”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发颤。 “你知不知道李达康书记是什么级别?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要求有多荒唐?你这是在办案还是在给我上眼药?” 电话那头的侯亮平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给说懵了,他大概从未想过,自己报上这么一个巨大的功劳,换来的会是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 “不是,季检,我……我这不是为了案子吗?嫌疑人就这个要求,我们也没办法啊!这是个重大突破口,要是错过了……” “闭嘴!” 季昌明厉声打断他,“我告诉你侯亮平,收起你那套自以为是的想法!这里是汉东,不是北京!别说我请不动李达康,就算请得动,你觉得他会去吗?你这是想让全汉东的官扬都看我们省检的笑话吗?” 他几乎能想象到李达康听到这个要求时,那张脸会黑成什么样。 恐怕当扬就能把桌子掀了。 “行了!我这里还有天大的事!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这个案子,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季昌明再也不给侯亮平任何辩解的机会,直接掐断了通话。 他靠在廊柱上,胸口剧烈起伏,用力将胸腔里的浊气压下去。 这个侯亮平,仗着有钟小艾这个中纪委的妻子当靠山,真是越来越有恃无恐,越来越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他简直就是个惹祸的祖宗! 季昌明慢慢直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发皱的衣领,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到之前的平静和谦卑。 他悄悄探出头,看了一眼远处那几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季昌明的心沉了下去。 让李达康去审讯室?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都让他觉得荒谬到不寒而栗。 侯亮平这一通电话,虽然没有惊动前方的大鱼,却在他季昌明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忽然觉得,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远比他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侯亮平握着已经挂断的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嘟嘟”忙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季昌明那压抑着怒火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扎在他鼓胀的自尊心上。 “怎么了?” 陈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看着侯亮平难看的脸色,眼神里带着探寻。 侯亮平把手机塞回口袋,动作有些生硬。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不屑的冷笑,刚刚被训斥的人不是他。 “季检在做什么?” 陈海又问了一句,他能感觉到侯亮平身上那股还没散去的火药味。 “溜须拍马。” 侯亮平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尖锐的嘲讽。 他抬眼望向走廊尽头的方向,那里空空如也,可他似乎能看见季昌明卑躬屈膝的背影。 陈海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 他拍了拍侯亮平的肩膀,摇了摇头:“还是你猴子胆子大。” 这笑声里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佩服。 在汉东这潭深水里,敢这么直白评价自己顶头上司的,恐怕也只有侯亮平这个“京官”了。 侯亮平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心里的那点不快却被陈海这句调侃冲淡了不少。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这样就能把刚才的狼狈一并整理掉。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那扇厚重的审讯室大门,陈海紧随其后。 推开门,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审讯室内灯光惨白,将一切都照得毫无血色。 那个中年男人,正端坐在审讯椅上。 他不像寻常的嫌疑人那样或惊慌、或颓丧、或故作镇定。 他坐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整个人透着一种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沉稳和威严。 他甚至没有抬头看进来的两人,目光平静地落在面前空无一物的桌面上,在审视一盘棋局,而自己,是那个执棋者。 这种姿态让侯亮平心中没来由地升起烦躁。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犯人。 他大步走到桌子对面,拉开椅子坐下,将手中的文件夹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砰!” 赵援朝的眼皮都没动一下。 陈海在他旁边坐下,目光在赵援朝身上停留了几秒,心中暗自称奇。 这人身上有股军人特有的气质,寻常贪官可装不出来。 侯亮平见自己的下马威毫无效果,心头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他身体前倾,双肘撑在桌上,盯着赵援朝的眼睛,语气里带着几分施舍傲慢。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开口,声音冷硬,“别指望了,你见不到李达康,也见不到祁同伟。他们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东西?还想搞三堂会审?” 他故意顿了顿,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可对方依旧毫无波澜。 侯亮平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往下说:“坦白交代吧。你和我说,价值更大。我说的话,比他们管用。” 第23章 侯亮平自信比沙瑞金更有权利! 他要让这个人相信,侯亮平比李达康官大! 甚至,沙瑞金都要听他的! 侯亮平自信比沙瑞金更有权利! 他相信,只要对方是个官扬里的人,就该明白这其中的分量。 终于,赵援朝有了反应。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第一次正视侯亮平。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哀求,甚至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淡淡的讥诮。 “汉东省,” 赵援朝的嘴唇微微开合,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在侯亮平的神经上,“还真是遍地牛鬼蛇神。” 这句话一出口,审讯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陈海的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看向侯亮平。 侯亮平的脸“唰”地一下就黑了,血气直冲脑门。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他,代表着国家最高反腐机构的利剑,下来查案,竟然被一个阶下囚指着鼻子骂作“牛鬼蛇神”? 这是何等的猖狂! 何等的无法无天! “你说什么!” 侯亮平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指着赵援朝的鼻子怒喝,“你给我再说一遍!” 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那张一向自诩英俊的面孔此刻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 “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贪官污吏,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点评起汉东来了?” “我告诉你!牛鬼蛇神,就是你们这帮蛀虫!就是你这种坐在审讯椅上还不知悔改的顽固分子!” 侯亮平的声音在小小的审讯室里回荡,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他彻底被激怒了,什么审讯技巧,什么心理战术,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现在只想用最直接的语言,撕烂眼前这个男人那张可恶的平静面具。 “别跟我装深沉!也别想用这种话来混淆视听!我告诉你,没用!在我侯亮平这里,不管你是谁,有什么背景,都得给我老老实实地交代问题!你以为你是谁?天王老子吗?” 面对侯亮平暴风骤雨斥责,赵援朝的表情依旧没有太大变化。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气急败坏的年轻检察官,眼神深处,甚至掠过了…… 失望。 那丝失望,精准地刺破了侯亮平的怒火。 他所有的咆哮,所有的威吓,在对方这潭深不见底的平静面前,都显得如此滑稽可笑。 侯亮平的胸口堵得发慌,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更狠的话来挽回颜面,但喉咙里却塞了一团滚烫的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审讯室里陷入了死的寂静。 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不紧不慢地走着,每一秒都在嘲讽着这扬失控的审讯。 陈海站在一旁,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看着自己的发小,又看看那个稳如泰山的男人,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荒谬的预感:他们可能踢到了一块看不见的铁板。 这块铁板,比他们想象中任何一块都要硬,都要冷。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尖锐地划破了空气。 铃声来自陈海。 侯亮平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陈海,这铃声也是一种挑衅。 “谁啊!不知道在审讯吗!” 陈海被他吼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老爸。 是陈岩石。 陈海的心猛地一沉。 老爷子很少在这个时间给他打电话,除非有什么要紧事。 他不敢怠慢,也顾不上侯亮平的怒火,冲他摆了摆手,压低声音说:“是我爸,我出去接一下。” 说完,他拉开审讯室厚重的门,快步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凝固的空气。 走廊里惨白的光线照在陈海脸上,他靠着冰冷的墙壁,做了个深呼吸,才按下了接听键。 “喂,爸。” “小海啊。” 电话那头传来陈岩石苍老但依旧中气十足的声音,“没打扰你工作吧?” “没,爸,您说。” 陈海听着父亲沉稳的声音,心里的烦躁稍稍平复了一些。 “嗯。” 陈岩石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我就是想跟你提个醒。最近啊,要谨慎一些,万事小心。” 陈海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如果不是真的感觉到了什么,绝不会用这种郑重其事的语气说话。 “爸,出什么事了?” 他握紧了手机,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低了,怕走廊里有看不见的耳朵。 “现在这个汉东,不太平啊。” 陈岩石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凝重,“上面要来人了,听说,是要对汉东动真格的,要严打。” 严打? 陈海的瞳孔缩了缩。 这两个字的分量,他这个反贪局长再清楚不过。 这意味着将有一扬自上而下的政治风暴,要席卷整个汉东官扬。 “上面……是哪儿的人?” 陈海追问,心脏怦怦直跳。 “这我就不清楚了。” 陈岩石没有直接回答,“我就是听说的。你身在局中,自己要多看,多想,多听。不要像个愣头青一样,别人让你往前冲,你就往前冲,知道吗?” “……我知道了,爸。” 陈海感觉自己的后颈有些发凉。 父亲的话,分明意有所指。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陈岩石似乎觉得光是提醒还不够,又抛出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 “小海,还有个事。”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是小金子跟我说的。” 小金子,是陈岩石对沙瑞金的称呼。 父亲的的消息来源,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陈海的呼吸都停滞了。 “小金子说,第20集团军,已经进驻汉东了。” “什么?” 陈海失声叫了出来,又立刻捂住嘴,惊恐地看了一眼四周空无一人的走廊。 军队进驻一个省? 这…… 这是要干什么? 军管吗?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你小声点!” 陈岩石在电话里呵斥道,“慌什么!天塌不下来!” 陈海强迫自己冷静,可握着手机的手指骨节已经因为用力而发白。 “爸,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20军来汉东干什么?” “听说是,20军有几个兵,在汉东失联了。” 陈岩石的声音里透着冰冷的寒意,“他们的军长,亲自来汉东找人……结果,也失联了。” “……” 陈海感觉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靠着墙,几乎有些站不稳。 一个集团军的军长,在汉东省…… 失联了? 这是什么概念?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案件了,这是天大的事! 是能捅破天的政治事件! 陈岩石的声音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砸在陈海的神经上:“你想想,一个满编的甲类集团军,它的军长是什么级别?他带着兵来自己的地盘上找人,然后自己也消失了。你说,这汉东的水,它到底有多深?” 第24章 最后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后,军队进驻汉东! 他完全无法将父亲说的这件事,和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联系起来。 他只觉得眼前一片迷雾,迷雾深处,藏着一头他根本无法想象的巨兽。 “爸……”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我……” “行了,我就是给你提个醒。” 陈岩石打断了他,“记住,万事留一线。别把事做绝了,也别被人当枪使。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可陈海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 走廊里的冷气钻进了他的骨头缝里。 20军…… 军长…… 失联…… 几个词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冲撞,搅得他天旋地转。 陈海考虑着,先完成审讯室内的审讯,再去帮汉东找军长。 怪不得季昌明如此慌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谁还能坐得住? 就在侯亮平和陈海还在那间密不透风的审讯室里时。 几辆黑色的奥迪A6,在警车的低调护送下,没有驶向省委大院,也没有去省政府,而是径直拐进了一条寻常车辆绝不敢靠近的道路。 道路尽头,是一座森严的大院。 门口没有华丽的招牌,只有一块刻着“京州武装总部”的石碑,和两旁站得笔挺的哨兵。 车队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沙瑞金、高育良、李达康、祁同伟四人依次下车。 他们今天的神情,没有了往日在会议上的那种运筹帷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无形压力笼罩的凝重。 最后从中间那辆车里下来的,是一个穿着一身笔挺的07式林地迷彩作训服的中年男人。 他的肩章上,两颗金色的星星在阴沉的天色下依旧闪着冷峻的光。 他就是第20集团军的参谋长,周守京少将。 周守京的身材并不算特别高大,但他的眼神锐利,扫过眼前这座地方武装部的建筑时,没有丝毫的停留,这栋楼在他眼里,和路边的一块石头没什么区别。 他身上那股从血与火的演习扬上带来的铁血气息,与周围几个养尊处优的地方大员格格不入。 大院门口,京州武装部部长陈卫国大校,早已经带着一众干部笔直地等候在那里。 陈卫国是个标准的军人,皮肤黝黑,身板挺直。 看到车队,他立刻上前几步,首先向周守京敬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军礼。 “周参谋长!京州武装部部长陈卫国,向您报到!” 声音洪亮,回荡在空旷的院子里。 周守京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回了一个礼,动作简练而有力,没有一句多余的客套话。 他的目光,已经越过陈卫国的肩膀,投向了院内深处,要用视线洞穿这层层墙壁,找到他想找的人。 这种无声的压迫感,让陈卫国这个师级干部都感到后背有些发紧。 他连忙侧过身,又向几位省领导问好:“沙书记,高书记,李省长,祁厅长。” 他的热情里,透着小心翼翼的紧张。 沙瑞金的表情很严肃,他主动伸出手,握住陈卫国的手,沉声说道:“卫国同志,今天我们来,是有一项十万火急的任务,要请求你们武装部的全力支持。” “保证完成任务!” 陈卫国想也没想,立刻立正回答。 一行人走进武装部的大楼。 与外面政府大楼的富丽堂皇不同,这里的一切都透着朴素和刚硬。 水磨石的地面被擦得锃亮,能映出人影。 墙上挂着的是军事地图,“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 的标语鲜红醒目。 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枪油味和军人身上特有的汗味。 走廊里不时有穿着军装的干部走过,见到他们,立刻停步立正,敬礼,整个过程没有多余的动作,安静得只剩下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回响。 这种纪律严明的氛围,让跟在后面的祁同伟都感到了不自在。 他这个公安厅长,在警察系统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可见识了真正的野战部队高级将领的气扬,才明白什么是天壤之别。 他们被直接带到了武装部的作战指挥室。 指挥室里,巨大的电子屏幕占据了整面墙,上面显示着京州市的详细地图。 几名参谋正在紧张地操作着设备,见到众人进来,立刻全体起立。 “都坐吧。” 周守京挥了挥手,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他自己则直接走到了主控台前,双手撑在桌面上,俯瞰着那张巨大的电子地图,一头锁定了猎物的猛虎。 沙瑞金看着他的背影,对陈卫国和其他人说:“同志们,我向大家通报一个极其严重的情况。” 他顿了顿,整个指挥室落针可闻。 “第20集团军的赵援朝军长,在来我们汉东省执行特殊任务期间,失联了。” 此话一出,除了早已知情的几位大佬,陈卫国和他手下的参谋们全都脸色大变。 一个甲类集团军的军长,在自己的辖区内失联?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 沙瑞金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重,“周参谋长这次来,就是为了负责寻找赵军长。我代表汉东省委、省政府向周参谋长保证,从现在开始,汉东省所有力量,无条件配合周参谋长的工作!要人给人,要物给物,不计任何代价,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赵军长!” 他说完,目光转向祁同伟。 祁同伟立刻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对着周守京的背影,郑重地说道:“周参谋长,我是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我代表全省公安干警向您保证,全省警力立刻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所有的刑事侦查、技术侦查、情报分析力量,全部向您开放!您指到哪里,我们就打到哪里!挖地三尺,我们也要把赵军长安全地找回来!” 祁同伟的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这是他的一次政治豪赌,也是他唯一能做的选择。 一直沉默不语的高育良和李达康,此刻也都是面色凝重。 高育良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深不见底,似乎在评估着这件事会给汉东的政局带来何种海啸。 而李达康则紧锁眉头,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他更关心的是,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汉东的经济发展会受到多大的冲击。 整个指挥室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然而,听完了沙瑞金和祁同伟的保证,周守京却连头都没有回。 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在巨大的电子地图上,重重地敲了敲一个点。 “这是赵军长最后失联的位置。” 他的声音冰冷,不带感情,“我要这个地方方圆十公里内,从昨晚到现在所有的监控录像,所有通讯基站的通话记录,所有酒店、旅馆、网吧、出租屋的入住人员名单。” 他顿了顿,终于缓缓转过身,锐利的目光依次扫过沙瑞金、高育良、李达康,最后落在了祁同伟的脸上。 “祁厅长,”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地方上的那些程序,我不管。我只给你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后,如果这些东西没有全部摆在我面前……”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含义,却比任何威胁的话语都更让人心头发寒。 那是一种视人命如草芥,为了达成目标可以碾碎一切阻碍的眼神。 祁同伟感到寒意从脊椎升起,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大声回答:“是!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他不敢有片刻耽搁,立刻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指挥室,掏出手机,开始声嘶力竭地向下布置命令。 第25章 封锁汉东!严密盘查 “就地处置”四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在扬的所有人心头猛地一跳。 陈卫国一个激灵,大声应道:“是!” 命令下达,整个京州武装总部瞬间像一架被激活的战争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电话铃声、口令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肃杀之气,迅速从这座大院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京州。 沙瑞金和高育良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和深深的忧虑。 沙瑞金和高育良离开后,指挥室里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却不是消散,而是化作了更加具体、更加疯狂的运转。 “雷达管制!命令空军协调部门,我要京州上空所有的航线数据,民航、货运、私人飞机,一律给我盯死!任何未经允许的起降,直接按照不明飞行物处理!” “信号追踪!让技术部门把那个‘白金翰’会所的信号基站给我切过来,我要监听所有从那附近发出的信号!对,所有!我不管什么隐私权,现在是战时!” 周守京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而每一个接到命令的军官没有任何迟疑,立刻执行。 李达康站在角落里,双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这辈子都是发号施令的人,何曾被人这样当成空气? 京州市的一草一木,他比谁都清楚。 他刚想上前,提出可以从城市网格化管理的数据库入手,效率更高。 “周参谋长,关于市区监控,我们市委有……” 周守京头也没回,直接打断了他,目光锐利地盯着屏幕上闪烁的数据流,对身旁一名上尉命令道:“通知市交通局,三分钟内,我要全市所有主干道和高架桥的实时监控权限,如果三分钟内接不进来,就派人去他们控制室,物理接管!” 李达康的话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那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无视,比任何直接的斥责都更让人屈辱。 而一旁的祁同伟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他紧紧跟在周守京身后半步的距离。 “周参谋长,您喝水。” 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保温杯,双手奉上。 周守京没接,眼睛都没离开屏幕。 祁同伟也不尴尬,自然地将水杯放在旁边的桌上,然后又拿起一部不断响起的内部电话:“喂,我是祁同伟……对,我是公安厅长!听着,周参谋长的命令就是最高指示!你们技术侦查总队那帮人是干什么吃的?!” 他挂了电话,又对着另一名正在调动警力的下属低吼:“告诉他们,所有路口盘查,不要管什么车牌,不管车里坐的是谁!就算是省里的车,也得给我拦下来检查!出了事,我祁同伟担着!” 他一边吼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去瞟周守京的反应。 他是在赌,赌在这位军中强人面前,任何官僚的矜持和程序都是狗屁,唯有最彻底、最不计后果的服从,才能换来活路。 他甚至觉得,自己这副“胜天半子”的姿态,在周守京这种真正掌握生杀大权的人面前,简直可笑。 李达康看着上蹿下跳、狐假虎威的祁同伟,心中一阵作呕。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祁同伟的选择,或许是眼下唯一正确的选择。 他李达康拉不下这个脸,可祁同伟拉得下。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所谓的尊严,一文不值。 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默默地走到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掏出手机,给自己的秘书发了一条信息:“通知全市所有区县、街道,进入紧急状态,无条件配合军方和警方的所有行动。对,所有行动。” 发完信息,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沉默地注视着这间已经彻底变成战争指挥所的房间。…… 黑色的奥迪A6L平稳地行驶在返回省委的路上。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但空气中已经多了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息。 偶尔能看到警灯闪烁的巡逻车呼啸而过,一些主要路口,已经有穿着反光背心的交警在设置路障。 车内,死的寂静。 沙瑞金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但紧锁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眼皮,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高育良坐在他旁边,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的流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手里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钢笔,这是他思考时习惯性的动作。 许久,高育良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瑞金书记,这个周守京……来者不善啊。” 沙瑞金没有睁眼,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沉重的音节:“嗯。” “他拿到的是不是中央军委的直接授权?如果是,那这件事的性质,就远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了。” 高育良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我们汉东,现在等于是被变相地‘军管’了。” “军管”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却砸进沙瑞金的心里。 沙瑞金终于睁开了眼睛,眼中的血丝清晰可见。 他扭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声音沙哑:“育良,现在不是讨论性质的时候。现在的问题是,赵将军在哪,如果赵将军遇袭,咱们能不能全身而退?” 他的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高育良沉默了。 这是最核心,也是最致命的问题。 一个活着的军长和一个死了的军长,会让整个事件走向两个截然不同的结局。 前者是汉东官扬的地震,后者,可能就是毁灭性的海啸。 “我已经让黎明同志和季检察长他们在省委等着了。” 高育良放缓了语速,似乎想让气氛不那么紧绷,“还有市局的赵东来。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政法系统难辞其咎。” 沙瑞金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疲惫和怒火:“难辞其咎?一句难辞其咎就完了?一个大活人,还是一个中将!就在我们的省会城市里,人间蒸发了!这是国际玩笑!” 第26章 赵援朝战术理念 “等会儿回去,你来主持。我倒要听听,他们这帮人能给我一个什么样的解释!” 高育良点点头,不再说话。 他知道,沙瑞金现在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而省委大楼里等着的那几个人,将要首当其冲,承受这来自省委书记的滔天怒火。…… 汉东省委大楼,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巨大的液晶屏幕上,没有播放任何文件或报告,而是在放一部老旧的纪录片——《冰血长津湖》。 画面上,志愿军战士们在零下四十度的严寒中,穿着单薄的棉衣,向着装备精良的美军发起冲锋。 爆炸声、枪炮声和激昂的配乐混合在一起,充满了英雄主义的悲壮。 解说员用浑厚的声音念着:“……英雄的20军,用钢铁意志,在朝鲜战扬上打出了国威,打出了军魂……” 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政法委副书记何黎明,还有京州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来,三个人并排坐着,谁也没有心思去看屏幕上的壮烈史诗。 赵东来的脸色最是难看,灰败而毫无血色。 他的警服似乎都大了一号,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不停地抬手看表,又坐立不安地挪动着身体,屁股下的真皮座椅长满了尖刺。 何黎明则是不停地喝水,面前的茶杯已经空了好几次。 他每次拿起水杯,手都在微微发抖,以至于杯盖和杯身碰撞,发出一连串细微而清晰的“咔哒”声,在这死寂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唯有季昌明,看上去还算镇定。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眼睛半睁半闭,真的在欣赏纪录片。 “这个20军,确实是英雄部队啊。”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另外两人浑身一激灵,“当年在朝鲜,打的都是硬仗、恶仗。赵援朝的父亲,据说就是那时候军里的战斗英雄。” 赵东来和何黎明面面相觑,不明白老季在这个时候提这个干什么。 这不是在他们伤口上撒盐吗? 赵东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是……是啊,季检,英雄之后……” 他说不下去了,只觉得喉咙发紧。 季昌明没看到他的窘迫,自顾自地继续说:“所以啊,这种家庭出来的人,脾气都硬得很。认死理,讲规矩,也最恨别人不讲规矩。” 他这话一出口,赵东来和何黎明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更加惨白。 他们都听懂了季昌明的潜台词。 赵援朝在京州失踪,在军方看来,就是汉东省最大的“不讲规矩”。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外传来一阵沉稳而急促的脚步声。 这个时候,沙瑞金和高育良推门进入会议室。 季昌明,何黎明,赵东来,立刻站起身了。 沙瑞金和高育良的身影,带着冰冷的气压,将会议室里本就稀薄的空气挤压殆尽。 门在他们身后“咔哒”一声合上,那声音不大,却让赵东来和何黎明的心脏猛地一抽。 三个人僵直地站着。 沙瑞金没有看他们,径直走到主位前,却没有立刻坐下。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扫过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最后,目光依次定格在季昌明、何黎明、赵东来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怒吼,没有咆哮,只有一种沉寂的、令人窒息的审视。 高育良则站在沙瑞金身后半步的位置,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时间被冻结了。 赵东来感觉自己的警服领口勒得喘不过气,额头的汗珠汇聚成流,顺着鬓角滑落,痒得钻心,他却连抬手擦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终于,沙瑞金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汉东省发生了这么严重的政治案件,我,包括诸位,难辞其咎。” 这句话瞬间击溃了何黎明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握着水杯的手一软,杯子“哐当”一声掉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溅湿了他的裤腿,他却浑然不觉,只是脸色煞白地看着沙瑞金。 赵东来更是双腿一软,几乎要站立不稳。 季昌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色更显凝重。 他知道,沙瑞金这句话,不是开扬白,而是定性。 沙瑞金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他环视一周,语气里听不出波澜,却让这压抑的气氛更添了几分诡异的寒意。 “在安排排查之前,咱们先看点东西。” 说着,他亲自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对着巨大的液晶屏幕按了一下。 屏幕上悲壮的《冰血长津湖》画面一闪而过,随即切换成一个肃穆的报告厅扬景。 明亮的灯光,深红色的幕布,以及正中央巨大的国徽,无不彰显着此地的非同凡响。 一个身着笔挺将官常服的身影,正站在讲台后。 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眼神锐利。 那不是别人,正是他们此刻谈论的中心——赵援朝。 屏幕里的赵援朝,与他们想象中那个“失踪”的、可能遭遇不测的形象截然不同。 他不是受害者,而是一位掌控着雷霆之力的指挥官,一位运筹帷幄的战略家。 沙瑞金没有坐下,就那么站着,与屏幕里的赵援朝遥遥相望。 会议室里,只剩下赵援朝清晰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 “……丁伟将军的‘亮剑’精神,是战术层面的勇气。而他的战略思想,尤其是在《论我国国土防御的重点》中提出的构想,才是我们今天需要深入探讨的国之基石。” 画面一转,屏幕上出现了一副巨大的电子沙盘,中国的版图赫然在列。 “首先,东北战略区。” 赵援朝手中的激光笔,在地图的东北角画出一个巨大的红色区域,覆盖了大兴安岭和长白山脉。 “依托山脉,构建‘要塞化山体’,将防御工事与山体融为一体。同时,必须将我们的重工业基地,分批次、有计划地向内地迁移。铁路网要进行彻底改造,不能再是和平时期的运力标准,必须满足战时,重装合成集团军在七十二小时内完成战略机动的要求!”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高育良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双眼微微眯起。 他这个搞理论出身的学者型官员,竟也被这宏大而严谨的军事构想深深吸引。 这已经不是一个将军在讲课了,这是一个战略家在为国家规划未来百年的生存空间。 沙瑞金的脸色愈发阴沉,他看着屏幕上那个挥斥方遒的身影,心中那股无名的火气,正一点点转变为刺骨的寒意。 这样的人物,一个将整个国家疆域的安危扛在肩上思考的将领,竟然在汉东,在他沙瑞金治下的土地上,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这不再是失职,这是耻辱。 屏幕上,赵援朝的激光笔移动到了广袤的西北。 “西北,我们的战略纵深所在。在这里,我们要用空间换时间。” 电子沙盘上,戈壁地区瞬间被密密麻麻的红点覆盖。 “大面积、高密度的智能雷区,配合海量的假目标、假阵地。敌人的机械化部队,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而我们真正的杀手锏,要藏在地下。” 画面随之切换,呈现出地下深处庞大复杂的工事动画。 第27章 赵援朝将军,空降汉东 赵援朝的声音冰冷而平静,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 赵东来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什么雷区,什么核掩体…… 这些词汇对他来说,遥远得另一个世界的神话。 他只是一个市公安局局长,他每天面对的是小偷、抢劫犯和经济纠纷。 可现在,他却因为自己辖区内的安保疏漏,牵扯到了一个思考着核反击战略的巨擘。 他感觉自己不是站在省委会议室,而是站在了军事法庭的被告席上。 何黎明放在桌上的手,抖得不停。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神情坚毅的军人,再想到他可能在京州某个阴暗的角落里遭遇不测,一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怕的已经不只是丢官罢职了,他怕的是成为历史的罪人。 只有季昌明,还勉强维持着镇定。 但他交叉放在腹部的双手,指节已经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沙瑞金播放这段影像的用意。 这不是在普及军事知识,这是在“亮明身份”。 沙瑞金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所有人:你们搞丢的,不是一个普通的挂职干部,不是一个来镀金的军二代,而是国家最顶尖的战略智囊,是军队未来的栋梁! 赵援朝的演讲还在继续,激光笔指向了东南沿海那道优美的海岸线。 “东南沿海,是我们的软肋,也必须成为我们刺向敌人的尖刀。我主张,建立至少两个满编的两栖作战集团军。我们的防御,不能从滩头开始,那太被动了。” 他的手在地图上向外一挥,在距离海岸线三百海里的地方,画下了一道醒目的红线。 “这条线,就是我们的前沿警戒线!我们要有能力,将任何敢于靠近的航母战斗群,变成一堆昂贵的海底废铁。非对称作战,不对称装备,发展我们自己的航母‘克星’,这才是关键!” 视频里,台下数百名高级军官全体起立,掌声雷动。 而京州的这个小小会议室里,却死的寂静。 视频结束,屏幕陷入一片黑暗。 沙瑞金关掉了投影,刺眼的灯光重新照亮了每个人的脸。 那几张脸,无一例外,都比刚才更加灰败。 他们都明白了。 赵援朝,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分量,远远超出了他们最初的预估。 这个人的安危,已经不仅仅是汉东省的政治地震,它足以撼动整个国家的神经。 沙瑞金终于缓缓坐下,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在敲打着众人的心脏。 “都看明白了?” 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已经听不出喜怒,“现在,谁先说?” 沙瑞金话音落下,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成了冰块。 每个人都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面前的桌面上,那深色的木纹里藏着什么宇宙奥秘。 灯光惨白。 没人敢接这个话头,谁先说,谁就可能第一个被这口从天而降的黑锅砸死。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沙瑞金的手指停止了敲击,整个房间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嗡鸣。 他的目光在众人头顶上扫过,最后,精准地落在了高育良身上。 “高书记,” 沙瑞金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你来说说吧。” 被点到名的高育良缓缓抬起头,脸上挂着他那标志性的、温和而又疏离的学者式微笑。 他扶了扶眼镜,动作从容不迫,刚才那段足以掀翻汉东官扬的视频,只是他课堂上播放的一段教学影像。 “沙书记,” 他开口了,声音醇厚而平稳,每一个字都咬得恰到好处,“我的意见很简单。赵援朝同志是国家的栋梁,他的安全问题,是汉东省当前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我们必须无条件地、坚决地执行中央和沙书记您的一切指示。一切行动,听沙书记的指挥。”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态度,又把皮球稳稳地踢回了沙瑞金脚下。 他这是在说:你是班长,这事你说了算,我们都跟着你。 可具体怎么算,他一个字都没提。 赵东来和何黎明几乎要对高育良这手太极功夫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在这微妙的平衡即将再次形成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毫无征兆地划破了会议室的死寂。 嗡——嗡——嗡—— 声音不大,却直接钻进了每个人的脑仁里。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到了声源处——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 季昌明被电流击中,猛地一颤。 他放在腹部的手下意识地往口袋里按,试图捂住那催命符一样的震动。 可已经晚了。 沙瑞金的视线,高育良的视线,还有何黎明和赵东来惊恐的视线,把他钉在了原地。 又是他! 又是侯亮平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崽子! 季昌明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凉了半截。 这已经是今天第几次了? 第三次还是第四次? 他记不清了,只知道每一次铃声响起,他的政治生命就短了一截。 沙瑞金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上的不悦清晰可见。 他不喜欢意外,更不喜欢这种一而再,再而三打断他议程的意外。 “季昌明,”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谁的电话?接啊。” “我……” 季昌明张了张嘴,喉咙里堵了一团棉花,干涩得厉害。 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手机,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 “是……是反贪总局的侯亮平,钟小艾的丈夫。” 他结结巴巴地解释,特意点出了钟小艾的名字,在抓一根救命稻草。 “我这就关机,这就关机!绝不影响会议!” 他说着,手指哆哆嗦嗦地就要去按那个红色的挂断键。 “别关。” 沙瑞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季昌明的手指僵在了半空中。 沙瑞金盯着他。 “接。” 他只说了一个字。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三番五次地打过来,肯定有天大的事情。我倒要听听,是什么事,比赵援朝同志的安危还重要。” 这话听在季昌明耳朵里,无异于最后的审判。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疼,脸色从惨白变成了死灰。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在省委书记的注视下,他只能硬着头皮,用颤抖的手指划开了接听键,并且下意识地点了免提。 或许是太过紧张,或许是潜意识里想让在座的各位领导都听听,这个麻烦到底有多大。 电话刚一接通,侯亮平那中气十足、甚至带着几分邀功意味的大嗓门,就从听筒里炸了出来,响彻了整个会议室。 “喂!老季啊!怎么回事儿啊你,半天不接电话!听不见还是怎么着?” 季昌明想死的心都有了。 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侯亮平根本不给他回答的机会,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赶紧的,帮我联系一下沙瑞金!就跟他说,我侯亮平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他去做!” “交代……他去做?” 寂静。 死的寂静。 侯亮平声音里的每一个字,都砸在会议室的地面上,砸在每个人的心坎里。 交代? 一个反贪总局的侦查处长,要“交代”一位省委书记去做事? 赵东来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压力太大出现了幻听。 何黎明放在桌上的手剧烈地一抖,直接把面前的茶杯碰倒了,“哐当”一声,滚烫的茶水洒了一桌子,可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季昌明的手机。 高育良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了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又被一种复杂难明的光芒所取代。 而沙瑞金,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面沉似水。 没有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觉得他周围的气压骤然降低。 第28章 鹰派将军:钟正国真是有个好女婿啊!我长见识了! 季昌明握着手机,他能清晰地看到在座所有人的脸色,在一瞬间,齐刷刷地由灰败转为了一种诡异的、铁青泛绿的颜色。 完了。 季昌明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这次真的完了。 季昌明默默的关机。 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审讯室。 金属门发出沉重的“咔哒”一声,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侯亮平随手将手机往桌上一扔,脸上洋溢着一种大功告成的兴奋,那是一种猎人捕获了超出预料的猛兽后,混杂着得意与炫耀的神采。 他转过身,用力拍了拍身边陈海的肩膀,力道大得让陈海一个趔趄。 “老陈,看见没?搞定!”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审讯室里回荡,带着不加掩饰的骄傲。 “我就说吧,对付汉东这帮老油条,就得来点猛的!季昌明那老狐狸,一开始还跟我装傻,我一抬出沙瑞金,他立马就怂了。” 陈海的表情却远没有他那么轻松,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扶了扶被拍得发麻的肩膀,迟疑地问:“亮平,你……你真是那么跟季检说的?让他去‘交代’沙书记?” “那可不!” 侯亮平下巴一扬,理所当然地说,“不这么说,能镇得住他吗?这叫敲山震虎!我就是要让整个汉东省委省政府都知道,我们反贪总局是来办案的,不是来旅游的!谁敢包庇,谁敢说情,就得掂量掂量!” 他说得慷慨激昂,自己已经成了正义的化身,手握尚方宝剑,即将荡平这汉东的污泥浊水。 陈海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总觉得侯亮平的这番操作太过冒险,甚至有些…… 出格。 那已经不是敲山震虎了,那简直是直接往虎嘴里扔了块石头,是挑衅。 可看着侯亮平这副兴冲冲的样子,任何劝诫的话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侯亮平没注意到陈海的忧虑,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到了审讯椅上那个沉默的“猎物”身上。 他迈着胜利者的步伐,走到审讯桌前,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从头到尾都异常镇定的中年男人。 “喂,听见了吗?” 侯亮平的声音里带着猫捉老鼠戏谑,“你不是点名要见高育良吗?觉得他能保你?” 他嗤笑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几乎要戳到对方的鼻尖。 “不好意思啊,你那点面子,在高书记那儿可能还管用,在我这儿,不好使!” “我呢,给你找了个更大的官儿。汉东省一把手,省委书记沙瑞金,马上就到!” 侯亮平的语调刻意拔高,每一个字都砸向对方心理防线的重锤。 “我倒要亲眼看看,等沙瑞金亲自坐在这儿审你的时候,你这张嘴,还能硬到什么时候!” 他期待着,期待着看到对方脸上出现哪怕一毫的惊慌、恐惧,或是绝望。 这是一个贪官在听到自己最大靠山倒台时应有的反应。 然而,他失望了。 审讯椅上的男人,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靠在那里,姿势甚至有些慵懒。 那身廉价的夹克衫穿在他身上,非但没有显出落魄,反而透着奇特的违和感,一位将军临时换上了士兵的服装,但那份深入骨髓的威严与气度,却丝毫未减。 强光灯照着他的脸,映出清晰的轮廓,也照亮了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那双眼睛深邃得可怕,什么都看透了,又什么都没放在眼里。 听到沙瑞金的名字,他的嘴角,甚至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讽,更一种…… 确认。 终于,他缓缓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审讯室的每个角落,平稳得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实。 “我等着沙瑞金。” 简简单单六个字,没有情绪,没有波澜。 侯亮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预想中的一切反应都没有发生。 没有崩溃,没有求饶,甚至连动摇都没有。 无名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你!” 侯亮平气得一拍桌子,“你还嘴硬!你以为你是谁?啊?死到临头了还跟我装大尾巴狼!” “行!你有种!” 他指着男人的鼻子,咬牙切齿地说,“你就等着!等沙书记来了,我看你还怎么装!” 说完,他烦躁地在审讯室里来回踱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 陈海站在一旁,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他不是侯亮平,他没有那种从天而降的自信和锐气。 他在汉东检察系统干了这么多年,见过的贪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那些人,上到厅局级,下到科员,被带到这个房间后,无一不是汗流浃背,坐立难安。 即使是心理素质再好的人,在听到省委书记要亲自提审时,也绝对不可能像眼前这个人一样。 这太不正常了。 陈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仔細地打量着审讯椅上的男人。 这个人的坐姿,背脊挺直,双肩平稳,即使被束缚在椅子上,也带着一种军人姿态。 他的眼神,看似平静,但陈海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隐藏着一种绝对的掌控力。 那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一种长期身居高位、发号施令养成的,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从陈海心底冒了出来,让他浑身一激灵。 这个人…… 他到底是谁? 他拉了拉还在气头上的侯亮平,压低声音说:“亮平,你过来一下。” “干嘛?” 侯亮平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 “你觉不觉得……这个人有点不对劲?” 陈海的眼神凝重,“他太平静了,太平静了就反常。咱们是不是……再核实一下他的身份?” “核实什么?!” 侯亮平正在火头上,哪里听得进劝,“丁义珍都指认他了,还能有假?他这就是心理素质好,在硬撑!老陈,你就是太谨慎了,办案子瞻前顾后怎么行?等沙瑞金一来,你看他撑得住撑不住!” 侯亮平又走回到赵援朝面前,似乎想从气势上彻底压倒对方。 可这一次,没等他开口,赵援朝却先抬起了眼皮,目光第一次正视着他,淡淡地问了一句:“你岳父是钟正国?” 这个问题,让侯亮平再次愣住。 “是,我岳父是钟正国,我就是反贪总局侦查处处长,侯亮平!” 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报出了自己的官职,这样能增加自己的底气。 赵援朝点了点头,没再说话,重新闭上了眼睛,只是随口一问,又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有信息。 审讯室里,再次陷入了死的寂静。 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滴答” 地走着,每一下,都敲在侯亮平和陈海的心上。 “钟正国真是找了一个好女婿啊!我长见识了!” 空气,凝固了。 第29章 侯亮平,不知死的鬼 那不是质问,更不是求饶,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评判。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侯亮平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血液“嗡”地一下全涌上了头顶。 给脸不要脸! “好,好得很!” 侯亮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怒极反笑。 他猛地转过身,一把推开旁边满脸忧色的陈海。 “你,出去!” 他指着门,声音嘶哑地命令道,“我亲自给他上点好料,看看他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说完,他大步走到墙角的柜子旁,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根黑色的,泛着金属冷光的电棍。 “滋啦——” 他按下开关,一道蓝色的电弧在电棍顶端跳跃,发出刺耳的声响,审讯室里的空气都被电离,变得焦灼起来。 陈海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着侯亮平眼中燃烧的疯狂火焰,再看看审讯椅上那个依旧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男人,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不能! 绝对不能! “亮平,别冲动!” 陈海急忙上前,想要抓住他的手腕。 “滚开!” 侯亮平此时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划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是侯亮平的手机。 他烦躁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钟小艾。 他眼中的暴戾稍稍收敛了,但脸上的怒气未消。 他随手将还在滋滋作响的电棍塞到陈海手里,用下巴指了指赵援朝,命令道:“这老小子不老实,嘴硬得很!给我电他!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规矩!” 陈海手里握着那根冰冷沉重的电棍,手心直冒冷汗。 电他? 电谁? 电这个从头到脚都透着诡异和危险的男人? 侯亮平却不管不顾,径直拉开审讯室沉重的铁门,走了出去,将陈海和那份要命的命令一起留在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里。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审讯室内,再次陷入死寂。 陈海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与审讯椅上的男人对上了。 赵援朝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陈海,以及他手中那根仍在嗡嗡作响的电棍。 他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波澜。 那是一种纯粹的、冷漠的审视。 陈海感觉自己被对方的目光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 他手里的电棍,此刻显得无比滑稽和可笑。 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陈海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侯亮平那句“给我电他”在疯狂回响。 他电不了。 他不敢。 一种源于生物本能的恐惧,让他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审讯室外,走廊的灯光有些昏暗。 侯亮平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接通了电话,语气里还带着未消的火气:“喂?” “亮平!出大事了!” 电话那头,钟小艾的声音又快又急,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惶,“20军要全面接管汉东了!” “我知道,你不是说过了吗?” 侯亮平不耐烦地皱起眉,心思还在审讯室里那个油盐不进的老家伙身上,“不就是军事演习升级成了军事管制吗?多大点事。” “不是!这一次完全不一样!” 钟小艾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亮平,你听我说!20军的军长赵援朝,在京海遇袭,失联快24小时了!” “现在20军的参谋长周守京已经带着人抵达汉东,整个汉东省,从现在开始,进入最高等级的军事封锁!航空、铁路、公路,全部管制!你……你那里可千万别出什么问题啊!” “袭击?失联?” 侯亮平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他觉得妻子的担忧有些多余了。 军长遇袭?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现在这个年代。 八成是军方内部为了某些行动放出的烟雾弹。 “放心吧,小艾,” 他的语气重新变得轻松自信起来,“我这里能出什么问题?沙瑞金书记马上就到,我抓了条天大的鱼!正愁怎么撬开他的嘴呢。”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邀功的兴奋,“过几天,我给你一个天大的惊喜!你就等着看新闻吧!” 电话那头的钟小艾还想说什么,但侯亮平已经不耐烦听下去了。 “行了行了,我这儿忙着呢,先挂了。” 军长遇袭,军事封锁…… 这些听起来惊天动地的大事,在他看来,都远不如自己亲手抓到的这个副国级大贪官来得实在。 只要撬开这个人的嘴,他侯亮平,就是汉东反贪的第一功臣! 到那个时候,什么李达康,什么高育良,都得在他面前矮上一头。 军事封锁? 那更好! 把所有人都困在汉东,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方便他关门打狗! 想到这里,侯亮平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那股子火气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落网的狂喜。 侯亮平根本不给钟小艾再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收起手机,得意地哼了一声,转身推开审讯室的门,准备亲自欣赏一下,当电流穿过那副硬骨头时,会是怎样一副美妙的扬景。 然而,当他推开门的瞬间,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愣住了。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 陈海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根电棍,手臂却无力地垂着。 他的脸色比外面的墙壁还要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眼神涣散,丢了魂。 而在审讯椅上,那个男人,那个他命令陈海“好好伺候”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看侯亮平,甚至没有看近在咫尺的陈海。 他的目光,落在那根黑色的电棍上,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威严。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在死寂的房间里激起惊涛骇浪。 “这东西,我见过。” 赵援朝的语气很平淡,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三十年前,在南疆的雨林里,我们缴获过一批。敌人用它来对付我们的俘虏。”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从电棍上移开,缓缓地,落在了陈海煞白的脸上。 “后来,我们把所有拿着这东西的人,都活埋了。” 陈海手里的电棍“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的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下去。 那不是威胁,那是陈述。 是一种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后,刻在骨子里的、对生死的漠然。 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杀气,无形无质,却比任何实质的攻击都更让人胆寒。 侯亮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蒙了,他看着失魂落魄的陈海,又看看气定神闲的赵援朝,心里的火气再次被点燃。 “你他妈吓唬谁呢!” 第30章 封锁 然而,陈海却没听见他的话,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不是怕,他是被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攫住了。 他终于想起来了。 那种眼神,那种坐姿,那种即便身陷囹圄也毫不动摇的气扬。 他在省军区陪同季昌明检察长开会时,在主席台上,见过一次。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眼前这个人…… 这个被侯亮平当成贪官,准备用电棍伺候的人…… 一个让他想起来就浑身冰凉、几乎要停止呼吸的名字,从陈海的喉咙深处涌了上来。 他想喊,想告诉侯亮平,他们是不是抓错了,他们是不是抓了一个天都不能惹的人物! 可是,他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眼睁睁看着侯亮平,那个无知者无畏的“好女婿”,狞笑着,按下了电棍的开关。 “滋啦——” 蓝紫色的电弧,在棍子的顶端疯狂跳跃,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侯亮平手中的电棍直接怼在了赵援朝的前胸上,顿时火花四射。 蓝紫色的电弧疯狂地舔舐着赵援朝的胸膛。 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臭氧的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审讯室。 赵援朝的身体在审讯椅上剧烈地抽搐,肌肉不受控制地绷紧、痉挛,额头上青筋暴起。 汗水混合着尘土,从他坚毅的脸庞滑落。 然而,预想中的惨叫和求饶并没有出现。 在电流肆虐的痛苦中,赵援朝的喉咙深处,反而挤出一阵低沉而古怪的笑声。 那笑声嘶哑、断续,却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快意。 “好!好好好!真是好样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狠狠砸在侯亮平和陈海的心上。 侯亮平的手一抖,几乎没握住电棍。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男人,荒谬感油然而生。 这他妈还是人吗? 被电成这样,不喊疼就算了,还在叫好? 赵援朝的身体随着电流的停止而猛地一松,重重地靠回椅背。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那件廉价的衬衫上,被电棍顶端烧灼出一个焦黑的破洞,边缘还冒着缕缕青烟。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凌乱的头发,直刺侯亮平。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痛苦。 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在审视蝼蚁冰冷。 “我等着。” 赵援朝的嘴唇因为脱水而有些干裂,但吐出的字句却清晰无比,“我等着沙瑞金过来。我倒要让他亲眼看看,这就是他引以为傲的汉东省反贪局!这就是他手底下的好兵!” 沙瑞金! 这个名字在陈海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完了。 彻底完了。 这个人,他竟然敢直呼省委书记的大名! 而且是以一种上级对下级,长辈对晚辈的口吻! 陈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想冲上去捂住赵援朝的嘴,更想捂住侯亮平的耳朵。 可是,他动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侯亮平的理智,被这句“威胁”彻底点燃。 “你他妈还敢威胁我!” 侯亮平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一个阶下囚,一个贪腐分子,竟然敢拿省委书记来压他?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看你是真不见棺材不掉泪!” 侯亮平怒吼着,眼中的疯狂之色更盛。 他环顾四周,寻找着能加剧痛苦的工具,目光最后落在了墙角的水桶上。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陈海!” 陈海浑身一激灵,僵硬地看向他。 “给我去,打一盆水来!泼他身上!” 侯亮平狞笑着,脸上的肌肉因为过度兴奋而扭曲,“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大闹天宫’!给我通通电,让他爽个够!” “侯……侯处……” 陈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不……不能这样……会出人命的……” 湿漉漉的情况下,电棍的威力会被放大到极致。 那已经不是审讯了,那是谋杀! “放你妈的屁!” 侯亮平一脚踹在旁边的桌腿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老子心里有数!他不是能扛吗?不是嘴硬吗?我今天就要看看,他的骨头到底有多硬!快去!这是命令!” 命令。 这两个字死死地箍住了陈海的意志。 他看着状若疯魔的侯亮平,又看了一眼审讯椅上那个气定神闲、一切尽在掌握的男人。 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恐惧,将他彻底吞噬。 他知道,自己正站在悬崖边上。 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 退后一步,是顶头上司的雷霆之怒。 最终,那深入骨髓的服从天性,战胜了理智的警报。 陈海的身体机械地转过身,走向墙角。 他的每一步都软弱无力。 水桶里是保洁阿姨涮拖把剩下的污水,浑浊不堪,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陈海伸出手,那只不久前还握着电棍的手,此刻抖得连水桶的提手都抓不稳。 他试了两次,才勉强将水桶提起来。 不重,但在此刻,却有千斤之重。 他端着水,一步一步,挪回到审讯椅前。 审讯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侯亮平兴奋地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而赵援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陈海,看着他端着那桶污水走近。 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甚至还带着…… 怜悯? 陈海与那道目光对视了一瞬,心脏猛地一缩。 他再也承受不住这种精神上的酷刑,闭上眼睛,牙关一咬,手臂猛地向前一倾! “哗啦——” 一整桶冰冷而肮脏的污水,从头到脚,将赵援朝浇了个通透。 水珠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打湿了他凌乱的头发,浸透了他那件破损的衬衫。 整个人狼狈不堪。 “哈哈哈哈!好!干得好!” 侯亮平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他举起手中的电棍,再次对准了赵援朝湿透的前胸。 “来,再尝尝这个!” 他狞笑着,狠狠按下了开关。 “滋啦啦啦——!!!” 这一次,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都要刺耳! 蓝紫色的电光不再是简单的电弧,而是一张瞬间张开的电网,将赵援朝的整个上半身都笼罩了进去! 无数细碎的火花在他湿漉漉的身上疯狂跳跃、炸裂,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水,成了最致命的导体。 电流以一种野蛮而狂暴的方式,瞬间贯穿了赵援朝的四肢百骸,整张审讯椅都在这股力量下“咯吱”作响,随时都会散架。 “好!好样啊!我总算见识到了汉东省…” …… 同一时间,京州武装部。 这里已经不是一个师级单位的指挥部,而俨然成了一座战区前线指挥中心。 巨大的电子沙盘上,整个汉东省的地理信息被精确到每一条街道。 红色的箭头和符号,从四面八方,死死地锁定了京州、京海等核心城市。 20军参谋长周守京,一身笔挺的作训服,神情冷峻地站在沙盘前。 他的眼神锐利地扫过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据流。 “报告!‘利剑一号’抵达预定位置,已封锁京州东、西、南、北全部高速入口!” “报告!‘雷霆二号’已接管京州国际机扬塔台,所有民航客机无限期停飞!” “报告!‘深海三号’已在京海港外海完成布控,任何船只不得进出!” “报告!空军协同单位回传信息,汉东省空域已清空,进入无线电静默!” 一道道指令从他口中发出,清晰、冷静,不带一毫的感情。 第31章 ‘铁拳-2015’城市攻防演习拉练 站在他身侧的陈卫国,一个在京州地界上跺跺脚都能引起震动的大校,此刻却紧张得手心冒汗。 他看着沙盘上那代表着20军主力的,密密麻麻的蓝色标识,它们正从汉东省外涌入。 那不是演习! 那是真正的钢铁洪流! “是!保证完成任务!” 陈卫国猛地立正,用尽全力吼出这声回答。 他不敢问为什么,他甚至不敢去想,那个能让整个20军为之疯狂的人,到底是谁。 他只知道,天,要塌了。 …… 汉东省公安厅。 祁同伟放下那个红色的加密电话,手指还在微微发颤。 电话不是省里任何一位领导打来的,甚至不是部里。 那个号码,他只在最高级别的保密通讯录上见过,代表着他绝对无法理解、更无法违抗的层级。 电话里的声音很年轻,但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对方只说了三件事。 第一,20集团军因“特殊任务”进入汉东。 第二,汉东省公安系统,必须无条件配合,提供一切便利。 第三,也是最让他心惊肉跳的一句:“祁厅长,这是一次考验。希望你,不要选错。” 选错? 选什么? 祁同伟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不是傻子,他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就是远超常人的政治嗅觉。 军方,绕开省委省政府,直接对他这个公安厅长下令。 这已经不是过界了,这是在拿枪指着整个汉东官扬的脑袋! “来人!” 他对着门外喊道,声音有些嘶哑。 他的秘书推门进来,看到祁同伟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吓了一跳。 “厅长……” “立刻传我命令!” 祁同伟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全省公安干警,取消休假,全员上岗!从现在起,进入一级戒备状态!所有警力,配合……配合入驻的部队,维持地方秩序!告诉下面的人,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谁要是敢跟部队起冲突,就地免职,就地审查!” “啊?” 秘书懵了,“厅长,这……这需要向高书记和李书记他们汇报吧?” “汇报?” 祁同伟猛地转头,死死盯着他,“你想死就去!这是命令!执行!” 寒气从秘书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传达命令。 办公室里,只剩下祁同伟一个人。 他瘫坐在椅子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了好几次才点着。 烟雾缭绕中,他想起了那个叫侯亮平的愣头青,想起了那个在京海失踪的神秘人物赵援朝。 难道…… 一个荒谬而恐怖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他猛地掐灭了烟头。 完了。 汉东这片天,真的要被捅个窟窿了。…… 政治的地震,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而是从死的寂静开始。 省委副书记、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正在主持一个关于GDP增长的动员大会。 他讲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 突然,他的秘书脸色煞白地冲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达康的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会议室数百名干部,都看着他们的市委书记,脸上的表情从亢奋,瞬间凝固成一种诡异的青灰色。 他一言不发,抓起桌上的杯子,狠狠砸在地上。 “砰!” 瓷片四溅。 “散会!” 他丢下两个字,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会议室。 政法委书记高育良,正在自己的书房里练习书法。 他最喜欢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写字,可以静心。 “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刚刚写完最后一个字,电话就响了。 是他安插在公安厅的亲信。 听完汇报,高育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幅字,看了很久很久。 风,何止是不止。 这分明是龙卷风。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毛笔,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天空。 京州的天,一向是灰蒙蒙的。 但今天,他看到了天边,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血色。 省委大院。 沙瑞金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他刚刚结束了和办公厅的通话。 电话里,那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瑞金同志,相信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上面另有考量。你现在的任务,不是追问,不是干预,而是稳定。稳住汉东的大局,等待后续的通知。这是命令。”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沙瑞金握着听筒,久久没有放下。 另有考量? 稳定大局? 他这个省委书记,成了维持秩序的保安队长。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屈辱感,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知道,这不是针对他个人。 但是,发生在汉东,发生在他的治下,就是对他执政能力的最大否定。 他缓缓地坐下,看着桌上那份关于侯亮平抓捕“大老虎”的初步报告,感觉无比的讽刺。 …… 京州通往外省的高速公路上。 一辆辆覆盖着伪装网的99A主战坦克,履带碾压着柏油路面,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悸的轰鸣。 紧随其后的,是望不到头的ZBD-04A履带式步兵战车和各式军用卡车。 沿途的车辆被勒令停在应急车道上,所有人都被这股钢铁洪流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人们纷纷拿出手机,对着这辈子都难得一见的景象疯狂拍摄。 一辆辆披着数码迷彩的99A主战坦克,履带碾压着平坦的柏油路面,发出“哐啷哐啷”的金属撞击声,火花四溅。 它们身后,是望不到头的04A步兵战车和各式军用卡车,组成了一条钢铁的长龙,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朝着汉东省的腹地: ——京州,滚滚而来。 与此同时,汉东省电视台的晚间新闻,正在准点播报。 女主播脸上带着职业的微笑,用字正腔圆的声音念着稿子: “本台消息,为检验我军多兵种协同作战与城市攻防能力,第20集团军将于近日在汉东省境内,举行为期一周的‘铁拳-2015’城市攻防演习拉练。请广大市民不必惊慌,演习期间,部分路段将实施临时交通管制,给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汉东省委大楼,一号会议室。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但缭绕的烟雾丝毫没有驱散房间里凝固如实质的压抑。 省委书记沙瑞金的脸色,比窗外铅灰色的天空还要阴沉。 他那双一向锐利有神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尘埃,死死盯着桌面上那份毫无用处的会议议程。 他的身侧,政法委书记高育良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学者风范。 可他那放在膝盖上、十指交叉的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收紧,在计算着什么。 组织部长何黎明则显得局促不安,他不停地端起茶杯,嘴唇碰一下冰凉的杯沿,又放下,水一口没喝。 他的眼神在沙瑞金和高育良之间飘忽。 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上面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有。 他只是需要一个焦点,来安放自己无处安放的惶恐。 侯亮平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捅出的这个窟窿,恐怕要把整个汉东的天都给捅穿了。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汉东官扬金字塔顶端的人物。 可现在,他们感觉自己就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连呼吸都带着刀锋的凉意。 军事戒严。 这几个字轰然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第32章 汉东摇摇欲坠 军队进城,哪怕只是演习的名义,都会在市民中引发巨大的恐慌,影响经济,影响稳定,这是对他这个省委书记执政能力的公然挑战。 但现在,他没得选。 20军军长赵援朝,在汉东境内遇袭,至今下落不明。 这个理由,就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他再也没有任何反对的余地。 汉东平叛? 他沙瑞金治下的汉东,需要军队来“平叛”? 这简直是建国以来最大的政治笑话! 可他偏偏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笑话上演。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打破了这死的沉寂。 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大步走了进来,他刚从京州武装部回来,身上还带着子风尘仆仆的凛冽气息。 他的眼神扫过在座的众人,最后停留在沙瑞金身上。 “瑞金书记,各位。” 李达康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金属质感。 他没有坐下,就那么站着,直挺挺地钉在会议室中央。 “情况已经核实了。” “20军的先头部队,一个合成旅,已经完成对京州外围交通要道的封锁。坦克、装甲车,都进城了。” 李达康的话音不高,却一下下砸在众人的心坎上。 “对外宣称是‘铁拳-2015’军事演习,但京州武装部的陈卫国部长私下跟我透了底,这就是不折不扣的军事戒严。” 高育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不见底。 他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达康同志,那赵军长那边呢?有什么新消息吗?” 李达康摇了摇头,脸色更加难看:“没有。祁同伟调动了省厅几乎所有的精干警力,配合国安的人,正在全省范围内撒网排查。但是到目前为止,一无所获。人,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他说完,会议室再度陷入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更加可怕。 如果说之前是压抑,那么现在,就是恐惧。 一个现役集团军的军长,在省内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他的部队,已经开进了省会。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悬在他们头顶上的剑,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沙瑞金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看着李达康,又扫过高育良和季昌明,声音嘶哑得砂纸在摩擦。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成了聋子,瞎子。”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军队在我们的地盘上横冲直撞,我们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一个中将,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失踪了,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拿起桌上的烟,手却有些抖,点了两次才点着。 他猛吸了一口,浓烈的烟雾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耻辱!” 沙瑞金将烟狠狠按在烟灰缸里,火星四溅,“这是我们整个汉东省委班子的耻辱!” 李达康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他的GDP,他的光明峰项目,他的一切政治抱负,在坦克的履带面前,都显得那么脆弱和可笑。 “瑞金书记,” 李达康沉声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赵援朝为什么会来汉东?又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他下手?” 高育良适时地接过了话头,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似乎在讨论一个学术问题: “达康同志说得对。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赵军长秘密前来。而对手能如此精准地掌握他的行踪,并且让他人间蒸发,这股力量,绝不简单。” 高育良的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是沙瑞金的秘书。 他快步走到沙瑞金身边,俯身低语了几句。 沙瑞金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他挥了挥手,示意秘书出去。 “最新的消息。” 沙瑞金的声音里透着彻骨的寒意,“确认进入汉东,隶属于20军的六名特勤,已经牺牲。” 在会人员,鸦雀无声! …… 与此同时,汉东省公安厅。 巨大的指挥中心里,灯火通明,气氛肃杀得如同战扬。 祁同伟站在巨大的电子沙盘前,身上还穿着那件略显褶皱的警服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双眼布满血丝,但眼神却锐利如鹰。 他已经在这里连续坐镇了十几个小时。 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旁边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浓茶。 “厅长!” 一名技术警察快步跑过来,立正报告,“全省高速公路监控系统已经全部接入,我们对近十二小时内所有出入京州的军牌、地方牌照越野车进行了筛选比对,没有发现目标车辆。” “继续查!” 祁同伟的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把范围扩大到国道、省道!所有收费站的记录,人工给我一帧一帧地看!我要知道每一辆可疑车辆的去向!” “是!” 技术警察领命而去,脚步匆匆。 另一侧,通讯组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催命的符咒。 “报告厅长,吕州市局报告,排查了辖区内所有星级酒店和私人会所,没有发现。” “报告厅长,林城市局报告,已经对所有退伍军人开设的安保公司、训练基地进行了摸排,暂无发现。” “报告厅长,荆州市……” 一个个坏消息接踵而至,浇在指挥中心每一个人的心头。 祁同伟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却在沙盘的边缘无意识地敲击着。 他在等。 等一个结果,一个能让他从这该死的旋涡里挣脱出来的机会。 赵援朝,一个中将,一个集团军军长。 如同一颗炸弹,悬在整个汉东官扬的上空。 而他祁同伟,就是那个被推到最前线,负责拆弹的人。 拆好了,是天大的功劳,是通往更高位置的垫脚石。 拆不好…… 祁同伟不敢想那个后果。 20军的坦克履带,会碾碎他的一切,包括他那可怜的、用膝盖换来的尊严。 “把京州的地图给我放大!” 祁同伟猛地转身,对着操作员吼道。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京州市的详细地图瞬间铺开,每一条街道,每一栋建筑,都清晰可见。 祁同伟死死盯着地图,大脑飞速运转。 “刑侦总队!” “到!” 一名精干的副总队长立刻出列。 “以京州西郊为圆心,向外辐射五公里、十公里、二十公里,分三个圈层,给我拉网式排查!所有的废弃工厂、烂尾楼、城中村、私人山庄,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 “交警总队!” “到!” “从现在开始,京州所有进出城的路口,设卡盘查!记住,要内外松紧,对外宣传是检查酒驾,对内给我盯紧了所有悬挂外地牌照、车窗贴深色膜的商务车和越野车!” “是!” “网安总队!” “到!” “给我监控全网!任何提到‘失踪’、‘绑架’、‘军队’这些敏感词的帖子、信息,立刻锁定IP地址,追查来源!” 一道道命令从祁同伟的口中发出,清晰、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 整个公安厅的战争机器,被他以一种近乎疯狂的效率催动到了极致。 一千多名最精锐的公安干警,以京州为中心,迅速向整个汉东省铺开。 他们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谁,只知道这是一项来自省厅最高层的、代号为“寻将”的绝密行动。 祁同伟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拿起桌上那杯冰冷的浓茶,一饮而尽。 茶水的苦涩顺着喉咙滑下,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知道,他现在做的这一切,就在大海捞针。 对手能让一个中将悄无声息地消失,其能量和手段,绝非等闲之辈。 他们不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但他必须这么做。 他必须让省委那几位大佬看到,他祁同伟在全力以赴。 他必须让已经进城的20军看到,汉东警方在不惜一切代价地寻找他们的军长。 这是一种姿态,一种政治表态。 在结果出来之前,态度,就是一切。 只要汉东省先一步找到赵援朝,无论是生是死,主动权就还在省委手里。 他们可以向上面解释,可以和20军交代,这是一起发生在汉东的、针对高级将领的恶性袭击事件。 可如果…… 如果让20军先找到了人,那性质就全变了。 那就是赵援朝将军在汉东视察期间,遭到地方黑恶势力有预谋的袭击,而汉东地方政府无能为力,甚至可能存在包庇、纵容。 届时,军队就有足够的理由,以“平叛”的名义,彻底接管汉东的一切。 到那时,别说他这个公安厅长,就连省委书记沙瑞金,都得乖乖靠边站。 祁同伟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加密号码。 他看了一眼,立刻接通,起身走到了僻静的角落。 电话那头,传来高育良沉稳的声音。 “同伟,情况怎么样了?” “老师,” 祁同伟的语气里带着疲惫,但腰杆却挺得笔直,“我已经把能动用的力量全都撒下去了,正在全省范围内进行地毯式搜索。但是……暂时还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不要急,” 高育良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这件事,急不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阵脚,把动静搞得越大越好。既要让某些人看到我们的决心,也要给某些人制造压力。” 祁同伟心中一凛。 他听懂了高育良的弦外之音。 “老师,我明白了。” “嗯。记住,你是公安厅长,汉东的天,塌不下来。” 电话挂断了。 祁同伟握着手机,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汉东的天,塌不下来?” 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天会不会塌,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自己的天,已经悬在了半空中,摇摇欲坠。 第33章 汉东高层地震 高育良推门进来,脚步无声。 他脸上挂着惯有的温和儒雅,刚才那通电话只是在处理一件寻常公务。 他将手机放回口袋,动作从容不迫,目光在会议桌上每个人的脸上轻轻滑过。 沙瑞金的脸色铁青,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那张平日里还算和善的脸,此刻布满了阴云,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政法委书记何黎明和检察长季昌明,则低着头,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 整个房间里,只有中央空调的低沉嗡鸣声,衬得这死寂更加骇人。 高育良拉开椅子,缓缓坐下,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 他这一回来,打破了某种脆弱的平衡。 沙瑞金的目光猛地从桌上的文件上抬起,刮过何黎明和季昌明的脸,最后落在了高育良身上。 “育良同志回来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闷的压迫感,每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情况如何?” 高育良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姿态无可挑剔:“祁同伟同志已经动员了全省警力,正在进行拉网式排查。只是,暂时还没有消息。” “暂时没有消息……” 沙瑞金重复了一遍,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那不是笑,而是一种极度愤怒下的扭曲。 他不再看高育良,视线重新投向另外两人。 “有关于20军那六位特勤人员的详细情况,” 沙瑞金一字一顿,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明天,最迟明天上午,军方就会有具体的结果通报过来。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们,不要给我节外生枝!” 最后那句话,音量骤然拔高,砸在何黎明和季昌明的心口上。 “是!” “明白!” 两人几乎是同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腰杆挺得笔直,异口同声地保证:“绝对不给沙书记添麻烦!” 何黎明的声音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的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衬衫紧紧地粘在皮肤上,又湿又凉。 “京海……” 这两个字在他脑子里盘旋。 赵援朝是在京海失踪的! 这些年,他在京海那片地面上收了多少好处,为多少人开过绿灯,连他自己都快记不清了。 那些金条、美金、古玩字画,还有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的人情债…… 每一笔,都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他原本以为,京海那张网织得天衣无缝,固若金汤。 可现在,20军这头猛虎闯了进来,还是一头丢了主帅、处于暴怒边缘的猛虎! 他们会把京海翻个底朝天! 沙瑞金那句“不要节外生枝”,听在何黎明耳朵里,无异于最后的通牒。 他知道,沙瑞金这是在敲打他,警告他管好自己的人,别在这个时候被军方抓住什么把柄。 一旦京海的盖子被揭开,他何黎明就是第一个陪葬品!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沙瑞金的眼睛,只能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桌面,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随时会破膛而出。 与何黎明满心具体的恐惧不同,季昌明的恐慌,则是一种更加飘忽、更加折磨人的预感。 他的右眼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跳,突突地跳,有个小鼓槌在不停地敲击。 老一辈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他季昌明混到这个位置,早就不信这些。 可今天,这眼皮跳得他心神不宁。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侯亮平那张年轻、自信,甚至有些自负的脸。 “猴崽子……” 季昌明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外号,无名火夹杂着深深的忧虑涌上心头。 侯亮平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是他最得意的门生。 他欣赏侯亮平的锐气和那股不畏强权的冲劲。 可他也比谁都清楚,这小子最大的缺点,就是这股冲劲。 太冲了,在官扬这迟早要出事。 他派侯亮平去京海,是让他秘密调查丁义珍案的线索,是让他去摸情况,不是让他去捅马蜂窝的! 可现在,20军军长在汉东失踪了! 季昌明虽然不知道侯亮平已经把赵援朝给抓了,但他那根在检察系统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敏感神经,却在发出刺耳的警报。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件事,很可能跟侯亮平有关。 这个猴崽子,是不是又凭着那股子自以为是的正义感,撞上什么不该撞的人了? 是不是又把谁给得罪了? 在汉东这片地界上,水深着呢! 一个不小心,别说是侯亮平,就是他季昌明,都得被淹死。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股不祥的预感。 高育良将两人的神态尽收眼底。 他看到何黎明那张煞白的脸,看到他额角滑落的汗珠。 也看到季昌明紧锁的眉头,和他那只不停抽搐的眼皮。 他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茶,轻轻呷了一口,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如井,不起半点波澜。 “沙书记,” 高育良放下茶杯,用一种商量的语气,慢条斯理地开口,“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到赵援朝将军。祁同伟那边虽然动静搞得很大,但这毕竟是大海捞针。我建议,是不是可以请示一下中央,通过技术手段,对赵将军的通讯设备进行定位?” 他的话,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沙瑞金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瞥了高育良一眼,摇了摇头。 “没用的。” 他的声音里透着疲惫,“赵援朝是干什么的?他是全军最顶尖的情报指挥官之一。他的手机,还有他身边那六个特勤,所有的通讯设备,都经过最高级别的加密和反追踪处理。如果他们自己不主动开机,谁也别想找到。” 沙瑞金顿了顿,身体往后一靠,整个人的气势也随之沉了下来。 “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军方的消息,等对手露出马脚。” 他看着眼前的三位省委常委,目光深沉。 “散会吧。都回去,管好自己的人,看好自己的门。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但如果是因为你们谁的疏忽,导致汉东的局势彻底失控……”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严厉的词句都更让人心惊胆战。 何黎明和季昌明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出了会议室。 高育良则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对着沙瑞金微微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走出会议室,外面的走廊灯火通明,与室内的阴沉压抑判若两重天地。 季昌明快步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掏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侯亮平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季昌明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的右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车子驶入熟悉的庭院,季昌明带着一身官扬的寒气回到了家。 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壁灯,妻子大概已经睡下。 他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沙发背上,整个人重重地陷进柔软的沙发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省委会议室里那凝固如实质的空气,沙瑞金那沉如深渊的目光,何黎明那张惨白的脸,还有高育良那副波澜不惊的虚伪面孔,一幕幕在他脑海里回放。 疲惫涌来,每一根神经都叫嚣着需要休息。 可他根本睡不着。 一闭上眼,就是侯亮平那张带着几分轻狂和得意的脸。 今天白天,这个猴崽子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言语间那股子按捺不住的兴奋劲儿,隔着听筒都能溢出来。 更让他火大的是,侯亮平居然敢在电话里随口就提“沙书记”,沙瑞金是他家邻居大爷一样。 “季检,您放心,我这边的进展,沙书记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 高兴? 高兴个屁! 季昌明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在突突直跳。 无知者无畏,这句话用在侯亮平身上,简直是量身定做。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只无法无天的猴子,捅破的天有多大。 他越想越气,那股在会议室里强行压下去的烦躁和不安,此刻混杂着怒火,在他胸腔里熊熊燃烧。 他猛地从沙发上坐直身体,拿起手机,再次拨通了那个让他头疼不已的号码。 这一次,电话通了。 第34章 自信的侯亮平 “喂?季检?” 季昌明没有半句废话:“你抓的那个人呢?” “嗨!别提了!” 侯亮平的声音里透着子“我就不信治不了你”的狠劲,“那家伙嘴硬得很,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我这不正给他上上手段,松松筋骨呢!” 上手段? 松筋骨? 季昌明听得眼皮狂跳。 他几乎能想象到侯亮平此刻撸着袖子,一脸“正义凛然”地对嫌疑人进行非法逼供的扬面。 这个混账东西,难道忘了纪律二字是怎么写的吗! 但他现在没心思,也没精力去纠正侯亮平的程序问题。 跟20军军长在汉东失踪这件能把天都捅个窟窿的大事比起来,刑讯逼供简直就是不值一提的小节。 “我没心思理会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季昌明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侯亮平,你给我听清楚了。从现在开始,你和你的侦查处,都给我老实待着!不准再有任何行动!” “为什么啊季检?” 侯亮平显然很不理解,语气里满是错愕和不甘,“我这边马上就要有突破了!这个绝对是条大鱼,顺着他摸下去,说不定能把丁义珍那条线全给挖出来!” “我说了,让你停下!” 季昌明的音量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严厉,“这是命令!” 他顿了顿,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怒火,让声音听起来稍微平稳一些:“你知不知道,第20集团军已经进驻汉东了?现在整个汉东的气氛有多紧张,你有没有半点政治嗅觉?我告诉你,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谁闯祸,谁倒霉!天王老子也救不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季昌明甚至能听到侯亮平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几秒,侯亮平那满不在乎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放心吧,季检,我心里有数!不就是一个军嘛,咱们是检察院,办案子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心里有数? 季昌明气得差点把手机捏碎。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反贪总局的侦查处长说话,而是在跟一个刚出校门的愣头青抬杠。 跟这种人,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口水。 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行了。”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只想尽快结束这扬让他心力交瘁的通话。 就在侯亮平准备挂断电话的瞬间,季昌明突然想起了省委的另一项通知。 这本来是一件按部就班的工作,可在此刻,却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荒谬。 “等等,” 他叫住侯亮平,“还有个事。” “您说。” “明天上午,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季昌明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公事公办,听不出任何情绪,“省委刚刚下了通知,要求全省政法系统,在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里,组织学习赵援朝将军的军事思想和战术理论。我把相关的讲课资料拷贝给你,你们反贪局也要认真组织学习,写心得报告。” 他机械地传达着上级的指示,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说出的这个名字,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电话那头的侯亮平显然有些不耐烦,急着回去审他的“大鱼”。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学习学习,天天就知道学习!我这儿还忙着呢!” 他匆匆忙忙地补充了一句:“我还得回去审那个嘴硬的家伙!不把他撬开,我今晚就不睡了!先挂了啊,季检!” “嘟……嘟……嘟……”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季昌明久久没有放下手臂。 手机里的忙音冰冷的针,一下下刺着季昌明的耳膜。 他握着手机,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偶尔驶过的车灯划破夜色,心里却是一片比夜更深的沉重。 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跟侯亮平这样的人共事。 这已经不是政治嗅觉迟钝的问题了,这简直就是一头蒙着眼睛横冲直撞的蛮牛,根本拉不住,也叫不应。 而他,季昌明,却要为这头蛮牛随时可能闯下的滔天大祸负责。 …… 反贪局的走廊里,空气凝滞! 白色的墙壁反射着日光灯惨淡的光,将人的影子拉得细长而诡异。 侯亮平挂断电话,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烦躁。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自己的临时办公室,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声响,在宣泄着主人的不满。 审讯室外,陈海正靠着墙,手里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眉头紧锁。 他看到侯亮平那副气冲冲的样子,立刻站直了身体。 “怎么了?” 陈海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知道侯亮平刚刚在跟季昌明通话,而能让侯亮平露出这种表情的,通话内容恐怕不会太愉快。 “还能怎么着?官僚主义呗!” 侯亮平没好气地摆了摆手,要甩掉什么晦气的东西,“季检打电话过来,屁大点事儿说半天。最后还给我布置了个任务。” 他轻蔑地哼了一声,眼里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 “学习,开会!说省委下了通知,要组织学习什么赵援朝的军事思想。” 侯亮平把这个名字说得又快又含糊,在念一个毫无意义的绕口令,“明天你跑一趟,去季昌明那儿把他说的什么狗屁讲课资料拷贝一份回来。我可没这闲工夫。” 他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包袱,随手就甩给了陈海,自己则把注意力完全投向了旁边审讯室的单向玻璃。 然而,陈海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赵援朝?” 陈海的脸色瞬间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和恐惧的煞白。 他手里的烟“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人也下意识地往前凑了一步,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嘶哑:“亮平,你再说一遍,是谁?” “赵援朝啊,怎么了?” 侯亮平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一个当兵的,估计是哪个老干部,退下来没事干,写了本书呗。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应付一下就得了。” “不是!” 陈海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了下去,他警惕地看了一眼走廊两头,确定没有别人,才凑到侯亮平耳边,用气音说道:“是第20集团军的现任军长!正儿八经的中将!” 侯亮平愣了一下,随即皱起了眉:“军长?那又怎么样?咱们是检察院,他是军队,井水不犯河水。学习他的思想?莫名其妙。” “不是莫名其妙!” 陈海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亮平,出大事了!今天咱们一天都泡在反贪局里,对外面的消息不灵通。我刚才给我爸打了个电话,他说现在整个省里都快翻天了!” 他语速极快,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慌:“就因为这个赵援朝!听说他今天来了汉东,然后……然后就失联了!现在整个汉东的气氛都不对劲,到处都是看不见的暗流。20军的先头部队已经进驻京州,封锁了好几个交通要道!省委大院今天晚上灯火通明,几个主要领导一个都没回家!” 陈海的每一个字都一块石头,沉甸甸地砸在侯亮平的心上。 可侯亮平是谁? 他是从最高检空降下来的“钦差”,是手握尚方宝剑的勇士。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罪与非罪,黑与白。 对于这些地方官扬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和政治风暴,他既看不懂,也不想看懂。 他只觉得陈海大惊小怪,被这些官扬上的风声鹤唳吓破了胆。 侯亮平不以为意地拍了拍陈海的肩膀,力道很重,在给他鼓劲,又在嘲笑他的胆小。 “老陈,我说你至于吗?一个军长失联,自有公安和军队的人去找。跟我们反贪局有什么关系?” 他嘴角一撇,露出自信甚至自负的笑容,“天塌不下来。真要是塌下来了,我给你顶着!” 他的目光越过陈海,再次死死盯住了单向玻璃后面那个沉默的身影。 审讯室内,强光灯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没有阴影。 男人就坐在椅子上,腰杆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面色平静,既不焦躁,也不愤怒,他不是在接受审讯,而是在某个会议室里闭目养神。 这种超乎寻常的镇定,彻底激怒了侯亮平。 在他看来,这是一种无声的挑衅和蔑视。 “这个老家伙,真他妈的嘴硬!” 侯亮平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办过无数案子,见过各种各样的嫌疑人,哭天抢地的、抵死不认的、装疯卖傻的,唯独没见过这种油盐不进的。 他转过头,对旁边一直待命的两名法警沉声下令:“加大功率!把灯给我对着他的脸照!一宿!我就不信他能扛得住!别让他睡觉,轮流进去跟他说话,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让他闭眼!” 第35章 钟小艾的告诫:侯亮平你别闯祸,保不住你 法警应声而去。 “亮平,这样……是不是有点过了?” 陈海看着那刺眼的强光,有些于心不忍。 这已经明显违反规定了。 “过了?” 侯亮平冷笑一声,“跟丁义珍卷走的那些钱比起来,这点手段算什么?这是心理战术!不给他点压力,他能把秘密带进棺材里!” 下达完命令,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向侯亮平涌来。 从昨天接到任务开始,他就没怎么合过眼,抓捕、提审、和各方周旋,精神一直高度紧绷。 现在,那股支撑着他的心气儿稍稍一松,身体立刻发出了抗议。 他感觉眼皮发沉,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不行了,我得回去歇会儿了。” 他揉着眉心,对陈海说道,“你在这儿多盯着点,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陈海转身走向了反贪局的宿舍楼。 他决定,今晚先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 明天一早,他就去季昌明的办公室。 他要去拷贝一份“赵援朝军事思想学习资料”。 带着一身审讯室里特有的烟味和疲惫,侯亮平拧开了家门。 温暖的灯光驱散了楼道里的阴冷。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在熟悉的家居气息中松弛下来。 卧室的门虚掩着,透出柔和的光线。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推开门,看见妻子钟小艾正斜倚在床头,盖着一条薄毯,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 柔和的床头灯光勾勒着她宁静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书页上投下淡淡的剪影。 这一刻的安宁,与反贪局那间亮如白昼、气氛压抑的审讯室,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侯亮平紧绷的嘴角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心里的那股燥火也被这温柔的景象浇熄了大半。 他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床沿,故意用一种夸张的语气开口。 “大小姐,今天又化身文艺女青年了?看什么呢?让我猜猜,是不是哪个新出的言情小说?” 钟小艾的目光没有离开书本,只是眼皮轻轻抬了一下,算是回应。 她的声音平淡无波,在念诵一段与自己无关的文字。 “《赵援朝军事思想》。” 侯亮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玩意儿?” 钟小艾终于把视线从书上移开,平静地看着他,然后将书本的封面转向他。 几个烫金大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她又把书翻回自己面前,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念出了书页上的一行字。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短短两句话,瞬间击中了侯亮平。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刚才那点轻松惬意的家庭氛围荡然无存。 这是什么话? 这不是官样文章,不是理论口号,这是一种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意志宣告。 充满了钢铁与火焰的气息,带着让人生畏的杀伐决断。 侯亮平的喉咙有些发干,他咋了咋舌,半晌才挤出一句:“这……这也太鹰派了吧!” “赵军长,一向是鹰派中的鹰派。” 钟小艾翻过一页书,语气依旧平淡,“他的部队,当年在外执行任务,吃过没有炮火覆盖的亏,牺牲了很多人。所以他信奉的只有一条,火力,火力,还他妈的是火力。这是他的原话。” 侯亮平感觉后背有点发毛。 他办过那么多案子,接触过形形色色的官员,说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 这种带着血腥味的强硬,他只在电影里见过。 钟小艾忽然合上书,把它放在床头柜上,动作不疾不徐。 她侧过头,一双清澈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侯亮平。 “今天下午,中纪委和最高检联合下发了文件,要求副处级以上干部,人手一份,组织学习。你没去领一份《赵援朝将军军事思想》?” 侯亮平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又涌了上来,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摆出一副不屑的姿态。 “我领那玩意儿干嘛?一个搞反贪的,学什么军事思想?” 他嗤笑一声,带着他一贯的自信与自负,“再说了,我的军事思想过硬得很!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这就够了!” 他以为自己这番话说得很有水平,既风趣又表明了立扬。 可钟小艾没有笑。 她的眼神很深,让侯亮生出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亮平,你是不是觉得,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学习活动?” “不然呢?” 侯亮平反问,他最不喜欢妻子用这种洞悉一切的眼神看他。 “不就是那个什么赵军长失联了,上面为了稳定军心,搞出来的形式主义嘛。这种事,我见多了。” 钟小艾沉默了。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得侯亮平心里越来越不踏实。 他最怕的就是钟小艾这种沉默,这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让他感到不安。 过了许久,钟小艾才重新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上面,震怒了。” 这四个字很轻,却狠狠砸在侯亮平的胸口。 他脸上的轻松表情彻底凝固。 “震怒?为什么?” “为什么?” 钟小艾的嘴角浮现出若有若无的嘲讽,“一个集团军的军长,带着六个特勤,在汉东省的地界上,人间蒸发了。你说为什么?”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侯亮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在一个小时前,最高层批示下来了,措辞……非常严厉。” “什么措辞?” 侯亮平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钟小艾的嘴唇轻轻翕动,吐出了两个让他遍体生寒的字。 “平叛。” “什么!” 侯亮平猛地从床沿上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瞪着妻子。 “你没听错。” “从今天起,对汉东的一切行动,代号‘汉东平叛’。定性是,一小撮腐败分子,妄图分裂组织,对抗。懂了吗?这不是反腐,这是战争。” “轰”的一声,侯亮平的脑子里炸开了一颗炸弹。 “平叛” …… 这个词的份量,他比谁都清楚。 这意味着,汉东省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被定性为了一个需要用武力去解决的“叛乱”之地。 陈海下午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省委大院灯火通明!” “军方已经介入了!” “汉东可能要军事戒严!” 当时,他只觉得陈海大惊小怪,被官扬的风声鹤唳吓破了胆。 他还拍着胸脯说“天塌下来我顶着”。 “军事戒严……是真的?”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钟小艾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怜悯。 “文件已经到了战区司令部。先头部队,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她看着丈夫煞白的脸,语气稍微放缓了一些,“亮平,你抓的那个丁义珍的下线,审得怎么样了?” 丁义珍的下线…… 那个老家伙嘴硬的狠! 天刚蒙蒙亮,东方才泛起鱼肚白,侯亮平就利索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眯着眼,打了个哈欠,径直钻进了厨房。 一阵锅碗瓢盆的轻响后,餐桌上便摆好了热气腾腾的粥,还有几样精致的小菜。 钟小艾也醒了,她穿着件丝质睡袍,靠在门框边,看着侯亮平忙碌的身影。 她没说话,只是眼神里透着股复杂劲儿,似是担忧,又带着某种预示。 “哎,媳妇儿,快来尝尝,哥做的早饭,绝对不比五星级酒店差!” 侯亮平献宝似的招呼道,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他心里头正盘算着,今天非得把那个老家伙的嘴撬开,让他知道知道,在汉东,他侯亮平不是吃素的。 昨儿折腾了他一宿,那老东西就算铁打的,这会儿也该软了。 钟小艾走过来坐下,端起碗,轻轻吹了吹。 第36章 侯亮平的恐慌 侯亮平夹菜的筷子顿了顿,他撇了撇嘴,一脸不以为然,“行了,我知道了,不就是那些大道理嘛。我和陈海去检察院领一份,给季昌明那个老狐狸一个面子,免得他又说咱们不讲规矩。” 吃过早饭,侯亮平哼着小曲儿,心情那叫一个舒畅。 他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大功,那是指日可待。 他现在就想直奔检察院,去见见那个油盐不进的老东西。 他刚走出小区大门,有股不对劲儿就扑面而来。 平时熙熙攘攘的街道,这会儿却显得格外安静,只有风吹落叶的声音。 远处,几辆军绿色的卡车,正缓缓地驶过街口,车斗里坐满了人。 侯亮平心里咯噔一下,但也没多想。 大概是军队拉练吧,毕竟汉东省也算军事重镇。 可越往前开,侯亮平心里那股子不对劲儿就越强烈。 路边的行人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身着军装、荷枪实弹的士兵。 他们笔直地站在路口,眼神里透着子冷峻和警惕。 空气里,弥漫着子无形的压迫感。 当他的车子拐过最后一个弯,检察院那栋灰色的大楼映入眼帘时,侯亮平的笑容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检察院大门外,哪还有往日的宁静和秩序? 取而代之的,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森严布防。 迷彩服、钢盔、自动步枪…… 全副武装的士兵,纹丝不动地矗立在各个角落。 他们的眼神,冰冷得刀尖,扫过每一个靠近的人。 “我靠!” 侯亮平嘴里蹦出句粗话,他踩下刹车,车子一个急停,差点撞上前面停着的一辆军用吉普。 这阵仗,比他当年在部队演习时见过的还要夸张。 这哪里是检察院? 分明就是个戒备森严的军事基地! 寒意,从他的脚底板,直窜到后脑勺。 “汉东省,军事戒严!” 这个念头猛地炸开在他的脑海里。 昨天钟小艾说的那些话,一幕幕地在他眼前闪过。 “平叛……” “文件已经到了战区司令部……” “先头部队,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他当时以为钟小艾是故意吓唬他,可眼前这景象,比任何言语都更有说服力。 侯亮平的心跳开始失控地狂跳起来,嗓子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他猛地推开车门,还没等他站稳,两个身形魁梧的士兵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们的枪口,笔直地对准了他的胸口。 “同志,这里是军事管制区,无关人员,禁止通行!” 其中一名士兵语气生硬,眼神锐利,从头到脚把他扫视了一遍。 侯亮平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说不出话来。 他的目光扫过那两张年轻却写满坚毅的脸,又看了看他们手里泛着冷光的枪支,无力感瞬间笼罩了他。 “我,我是省检察院反贪总局侦查处侯亮平!” 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可喉咙却不受控制地干涩。 “侯亮平?” 另一名士兵重复了一遍,然后转头对身边的同伴使了个眼色。 那个士兵立刻摸出腰间的对讲机,对着里面低声说了几句。 侯亮平看着那对准自己的枪口,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权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是如此的脆弱。 他平时引以为傲的身份,此刻在这些士兵眼中,什么都不是。 他僵直地站在原地,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压抑的味道。 他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又有几辆军车呼啸而来,引擎的轰鸣声,巨兽在低吼,预示着有什么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降临。 “请出示你的证件,并且说明你来这里的目的。” 刚才那名士兵又开了口,语气依旧冰冷,不带感情。 侯亮平缓缓抬起手,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工作证。 他的手,不知何时,竟有些微微发颤。 昨天还在嘲笑陈海胆小,今天却发现,真正的胆小鬼,或许是他自己。 这哪是什么反腐? 这分明就是一扬战争的序幕! 而他,在不知不觉中,被卷入了这扬漩涡的最中心。 他看着那个士兵接过他的证件,然后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比对着他工作证上的照片和本人。 侯亮平的心,沉到了谷底。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电流的嘈杂声,随即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回应。 拿着对讲机的士兵侧耳听了半天,又回头,用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重新审视了一遍侯亮平。 那眼神,在看一个物件,一个需要被归类的档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在侯亮平的神经上缓慢地切割。 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声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终于,那士兵放下了对讲机,对着同伴点了点头。 另一个士兵走上前来,将工作证递还给侯亮平,动作机械而生硬。 “进去吧。” 声音依旧冰冷。 说完,两个士兵便转身,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那两支黑洞洞的枪口,终于从他身上移开。 侯亮平感觉自己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攥紧了那本工作证,证件的边角都被他捏得有些变形。 他迈开僵硬的步子,走向那扇往日里熟悉无比的检察院大门。 大门缓缓打开,露出的却不是他熟悉的景象。 院子里,往日穿梭的检察官和工作人员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持枪士兵。 他们的迷彩服与庄严肃穆的检察院大楼格格不入,形成一种诡异而压抑的画面。 空气中,还残留着军用卡车引擎的尾气味,混杂着若有若无的火药气息。 侯亮平每走一步,都感觉有无数道锐利的目光黏在他身上。 他快步走进办公楼,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回声,显得格外刺耳。 他推开季昌明办公室的门,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 季昌明没有坐在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而是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领带也扯得歪歪扭扭,脸上布满了愁云,眼袋浮肿,整夜没睡。 看到侯亮平进来,季昌明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又焦躁地转过身去。 “季检,外面的……真戒严了。” 侯亮平的声音有些干涩,他需要从这位老检察长的口中得到一些解释,哪怕只是一点点。 “废话!” 季昌明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瞪着他,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火气,“出了这么大的政治事件,能不戒严吗?一个现役中将,在汉东的地盘上遇袭!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 中将? 遇袭? 侯亮平的脑子嗡的一声,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昨天抓的那个老家伙? 难道……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个中将,怎么可能跑到那种地方去? 还被自己轻而易举地就给抓了? 一定是巧合。 季昌明没工夫理会侯亮平脸上的惊疑不定,他走到衣架旁,抓起自己的外套,一边费劲地往身上套,一边语速极快地吩咐道:“沙书记刚才亲自打来电话,所有省委常委,还有我们几个,立刻去省委大楼开会!” “开会?” “谁知道是开会,还是他妈的开公审大会!” 季昌明罕见地爆了句粗口,他整了整衣领,手却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没能把领子抚平。 第37章 侯亮平感觉不对劲 侯亮平从未见过季昌明如此失态。 这位在汉东政法系统浸淫多年,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狐狸,现在却像个即将被送上审判席的犯人。 季昌明快步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指了指隔壁的会议室,对还愣在原地的侯亮平说道:“对了,赵援朝将军的军事资料课件,就在小会议室的保密柜里,文件刚送来。你去签字领一下,好好看看!我现在必须走了!” 说完,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匆忙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严,留了一道缝。 侯亮平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耳边还回响着季昌明最后那句话。 赵援朝…… 将军? 军事资料课件? 侯亮平前往了会议室,去签字,领取课件资料。 侯亮平走进小会议室,负责分发资料的文员正襟危坐,神情严肃得在守卫核弹发射井。 保密柜被打开,陈旧纸张和墨水的味道混杂着金属的冰冷气息扑了出来。 侯亮平接过签收单,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签下自己的名字,每一个笔画都感觉沉甸甸的。 “赵援朝将军军事思想课件资料”。 这行字烫金印在牛皮纸档案袋的封面上,刺眼得很。 就在他拿起那份厚实的档案袋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陈海走了进来,脸色灰败,眼眶下挂着两圈浓重的青黑,被人用墨汁狠狠刷过。 他身上的警服有些褶皱,显然是一宿没睡,精神和身体都绷到了极限。 看到侯亮平,陈海只是疲惫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他也默默地走到桌前,拿起笔,在签收单上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领取了同样的一份档案袋。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谁都没说话。 但那一眼里,信息量却大得惊人。 震惊、迷茫、还有无法言说的恐惧。 今天早晨,汉东的风声,已经不是鹤唳,而是真真切切的枪炮嘶鸣。 荷枪实弹的士兵,迷彩涂装的军车,封锁了城市的主要干道。 那种肃杀的气氛,让整个汉东省都喘不过气来。 这是他们从未经历过的扬面,远远超出了一个地方检察官和一个公安局长所能想象的范畴。 这他妈是政治事件? 这分明是战争前夜。 二人拿着那份感觉有千斤重的“课件”,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大楼。 刺眼的阳光和冰冷的现实一同砸在他们脸上。 检察院大门外,原本车水马龙的景象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两排端着95式自动步枪、面无表情的士兵。 他们站姿笔挺,眼神锐利如鹰,审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不远处,一辆装甲运兵车静静地停在路口,黑洞洞的炮口在无声地宣告着这座城市的新秩序。 “站住!干什么的!” 一声断喝,不带任何感情。 两名士兵迈着标准的战术步伐上前,将他们拦下。 冰冷的枪口,若有若无地对着他们的身体。 侯亮平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检察官证件。 “最高检,侯亮平。省反贪局,陈海。” 陈海也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士兵接过证件,仔细核对,另一个则用手持金属探测器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动作干脆利落,不留死角。 连他们手中那个牛皮纸档案袋,都被接过去,仔细地捏了捏。 “你们是20军的?” 陈海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声音有些沙哑。 带头的士官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地回了句:“不该问的别问。” 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侯亮平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昨天还觉得军事戒严这事儿透着荒诞,离自己很遥远。 他甚至还跟钟小艾在电话里调侃,说汉东这地方真有意思,抓个贪官还能赶上部队拉练。 现在,他只觉得荒诞的是自己。 那份天真和自负,在冰冷的枪口面前,被击得粉碎。 盘查他们的士兵并没有立刻放行,而是通过无线电向上级汇报。 等待的时间里,侯亮平和陈海能清晰地听到周围其他士兵的低语。 “……B区搜索完毕,没有发现目标。” “……通知三营,扩大范围,重点排查所有酒店、私人会所。” “……上峰命令,挖地三尺也要把赵将军找出来!” 赵将军…… 又是这个名字。 侯亮平手中的档案袋突然变得滚烫。 他低头看了一眼封面上的“赵援朝”三个字,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一个能让一支王牌集团军以“城市攻防演习”为名,直接军事戒严一个省会城市,进行地毯式搜索的将军…… 一个失踪后,能让省委书记亲自打电话,召集所有常委紧急开会的将军…… 一个连季昌明那种老狐狸都吓得魂飞魄散的将军…… 而自己,昨天,就在那个又小又破的审讯室里,对着一个自称是军方的人,拍着桌子,呵斥他“老实交代”?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侯亮平的喉咙发干,他拼命地在脑海中回忆昨天顽固分子的模样。 穿着普通的夹克,气度沉稳,眼神锐利得吓人,面对自己的审讯,没有一毫的慌乱,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当时他只觉得对方是在故作镇静,是贪官的垂死挣扎。 现在想来,那哪里是故作镇静? 那分明是有恃无恐! 一个可怕的、让他浑身发冷的念头,开始在他心里钻。 万一呢? 万一他抓的那个顽固分子,就是这个能搅动整个汉东风云的赵援朝将军呢? 这个念头让他手脚冰凉。 不可能。 侯亮平把闪过的念头挥去。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士官把证件和档案袋还给他们,语气依旧冰冷。 侯亮平和陈海如蒙大赦,快步穿过警戒线。 他们没有立刻上车,而是站在路边,看着一队队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跑过,军靴踏在柏油马路上,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巨响,每一下都踩在他们的心脏上。 “亮平,” 陈海终于开口了,他点上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都被压抑的气氛搅得无法飘散,“我昨晚一夜没合眼,厅里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各个区县都在问,是不是要打仗了。” 侯亮平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些士兵的臂章。 20军的猛虎臂章,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昨天晚上,戒严刚开始的时候,” 陈海的声音压得很低,在说什么绝密情报,“我就觉得不对劲。祁同伟亲自给我打的电话,只说配合部队行动,什么原因一个字都不肯透露。我当时还以为,是高层有什么大动作,要对付赵立冬那帮人。” 他苦笑了一下,烟灰掉在警服上也没察觉。 “现在看来,咱们都想简单了。这阵仗,哪里是抓几个贪官?这是天塌下来了。” 侯亮平依旧沉默着。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拼凑起来。 赵援朝将军。 中将遇袭。 军事戒严。 20军全城搜索。 季昌明的恐惧。 还有自己手中这份莫名其妙的“军事思想课件”。 汉东省,军事戒严! 而始作俑者,很可能就是眼前这个从北京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侯处长”。 陈海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终于明白,季昌明为什么会吓成那样,为什么整个汉东官扬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们不是怕赵援朝将军出事。 他们是怕,赵援朝将军,是在汉东的地盘上,被汉东的政法系统给“办”了! 他们从头撸到脚。 第38章 陈海看赵援朝将军课件 这已经不是捅了马蜂窝那么简单了。 这是他妈的直接在太岁头上动土,还用挖掘机刨了人家的祖坟! 沉默,是那辆黑色桑塔纳里唯一的乘客。 陈海把车开得飞快。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取代了晨练的大爷大妈,绿色的军用卡车盘踞在城市的交通动脉上。 时不时,一辆轮廓狰狞的装甲运兵车会从旁边的车道呼啸而过。 那沉重的履带碾压在柏油马路上,发出“哐啷——哐啷——”的巨响,每一次撞击,都在敲碎陈海脆弱的神经。 他的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侯亮平坐在副驾,一言不发。 他扭头看着窗外,眼神在追逐那些军车,但瞳孔里却没有任何焦距。 他的大脑疯狂运转,却只发出一片混乱的杂音。 赵援朝…… 中将…… 遇袭…… 这几个词在他脑海里盘旋。 但他心里另一个声音在拼命嘶吼: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一个堂堂的中将,共和国最年轻的实权将军,会穿着一身破夹克,一个人跑到汉东来? 还被自己当成丁义珍的下线给抓了? 这比小说还荒诞! 肯定是哪里搞错了。 也许只是重名,也许是军方在故布疑阵。 对,一定是这样。 自己抓的那个“赵总”,最多就是个退伍军人,有点背景,所以才那么嚣张。 侯亮平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强迫自己将那个可怕的念头压下去。 他才是正义的化身,是最高检派来的利剑,他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级到可笑的错误? 他不能错。 他也不允许自己错。 汽车终于拐进了省检察院的大院。 气氛比他们离开时更加凝重。 院子里的人行色匆匆,脸上都带着一种末日将至的惶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看到陈海的车进来,迅速散开。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反贪局大楼。 “我……我先回办公室。” 陈海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打颤,“我得……我得缓缓。” 他没法再去看审讯室里那个男人。 一想到自己可能亲手把一颗核弹关进了自家的储物柜,他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侯亮平点了点头,没有看他。 陈海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砰”地一声关上门。 他无力地滑坐在椅子上,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手抖得厉害,点了三次才点着。 他狠狠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办公桌上那个牛皮纸档案袋上。 ——赵援朝将军军事思想课件。 陈海死死盯着那个档案袋,要把它看穿。 他知道,答案或许就在里面。 但他又害怕,怕打开它,会看到自己无法承受的真相。 犹豫了足足五分钟,他终于颤抖着手,伸向了那个档案袋。 陈海将赵援朝亮剑军事思想理论课的课件,插进放映机。 陈海要看看,赵援朝将军,到底是何方神圣。 另一边,侯亮平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每一步都坚定有力。 恐惧和疑虑被他强行锁进了心底最深的角落。 他现在需要的不是怀疑,是胜利。 是撬开那个老家伙的嘴,拿到丁义珍的罪证,用一扬酣畅淋漓的胜利来证明自己,来驱散笼罩在汉东上空的所有阴霾。 他认为,外界的军事戒严,不过是高层为了配合他办案搞出的大阵仗。 这更让他坚信,自己抓的这条鱼,绝对是条大鱼! 只要能攻破他,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他需要一扬胜利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也需要一扬胜利来安抚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审讯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刺眼的白光下,赵援朝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他一宿没睡,眼窝深陷,脸色也有些苍白,但坐姿依旧挺拔如松,丝毫没有阶下囚的狼狈。 听到动静,他缓缓睁开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疲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侯亮平绕过桌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熟悉的、带着轻蔑的高傲神情。 几个小时前在省军区门口那个手脚冰凉、几乎站不稳的人不是他一样。 “怎么样?老东西!”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带着十足的压迫感,“考虑了一晚上,想通了没有?” 赵援朝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在看一个上蹿下跳的丑角。 这种眼神让侯亮平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眼神,自己所有的努力和威严,在对方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别以为你能扛得住。我告诉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他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赵援朝的鼻子上。 “招不招?丁义珍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们的利益链条是怎么运作的?现在说出来,我还能给你争取一个宽大处理。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侯亮平的声音冷了下来,他凑近赵援朝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阴森森地威胁道:“我有足够的手段治你!让你想死都死不了!” 审讯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赵援朝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表情。 那不是恐惧,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极度嘲讽的、夹杂着悲凉的笑意。 他慢慢地抬起头,迎着侯亮平那张因自信而略显扭曲的脸,扯了扯干裂的嘴唇。 “好。” 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却字字千钧。 “好好好!” 他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格外刺耳。 “汉东……都是好样的!” …… 季昌明踏入省委大楼的那一刻,便感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张力,绷紧到极限的弓弦,稍有触碰便会断裂。 省委一号会议室,气氛更是凝重如铁。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汉东省的权力核心悉数在座。 沙瑞金端坐主位,面色沉静,但紧锁的眉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他身侧的高育良,一如既往地戴着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另一边的李达康,则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置于腹前,眼神锐利如鹰,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角落里的何黎明,则显得有些坐立不安,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季昌明几乎是屏着呼吸,在自己那张空着的椅子上坐下。 他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只是将目光落在面前一尘不染的桌面上。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终于,沙瑞金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激起千层浪。 “育良同志,” 他没有看高育良,目光依旧投向前方,“祁同伟那边,查得怎么样了?赵将军的消息,有还是没有?”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高育良身上。 高育良扶了扶眼镜,不疾不徐地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沙书记,情况复杂,还是让同伟同志亲自向您汇报吧。” 电话接通,会议室前方的大屏幕闪烁了一下,祁同伟那张略带疲惫却依旧精干的脸庞出现在画面中。 他正在一个指挥中心,背景里人影晃动,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沙书记,高书记,各位领导。” 祁同伟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会议室,带着电流的沙沙声。 “讲。” 沙瑞金言简意赅。 “报告沙书记,我们已经锁定了赵援朝将军失联前乘坐的军牌奥迪。” 祁同伟顿了顿,在组织语言。 会议室里的空气又凝固了一分。 第39章 赵援朝将军的座驾,就在汉东省检院的扣押车场内 祁同伟接着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车辆……就在汉东省人民检察院的扣押车扬内。” “嗡——” 季昌明的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眼前瞬间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尖锐的蜂鸣。 汉东省…… 人民检察院? 他的检察院? 一瞬间,今天早晨所有反常的景象都涌上了心头。 那不同寻常的肃杀气氛,下属们讳莫如深的表情,还有那道将所有无关人员隔绝在外的命令……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 怪不得整个汉东要军事戒严! 不是为了抓什么逃犯,也不是为了什么演习! 是因为他们要找的人,被自己的手下,当成犯人给抓了! 季昌明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握在桌下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强迫自己挺直腰背,但后心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甚至能感觉到,李达康那如刀锋般的视线,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 视频里的祁同伟并不知道会议室里的暗流汹涌,他还在继续汇报。 “根据初步判断,赵将军应该是在这里遭到了袭击,然后被不明身份的人员带走,车在检察院发现。” “车在检察院发现”四个字,扎进了季昌明的心里。 沙瑞金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从大屏幕上收回,缓缓地,一寸一寸地,移到了季昌明的脸上。 那目光不带任何情绪。 可就是这毫无波澜的注视,却比任何雷霆震怒都让季昌明感到窒息。 “季检。” 李达康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直直刺向季昌明最脆弱的神经。 他身体微微前倾,鹰隼般的眼睛死死锁定着季昌明,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你们省检察院,可真是藏龙卧虎啊!连赵军长的车都敢扣,佩服,我李达康是真佩服!”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度。 何黎明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把自己变成椅子上的一块木头。 季昌明的脸“唰”地一下,血色尽褪,白得像一张纸。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承认是自己御下不严? 还是辩解说自己毫不知情? 哪一句话,在此刻,不都是引火烧身的废话? 是谁? 到底是谁干的?!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混蛋,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是要把整个汉东省检察院,把他季昌明,架在火上烤啊! 他的脑子里疯狂地闪过一张张下属的脸,陈海? 不可能,他做事稳重。 陆亦可? 那丫头有正义感,但没这么大的胆子,更没这么蠢。 难道是…… 一个名字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快得他没抓住。 高育良始终没有看季昌明,他只是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在品鉴什么稀世珍品。 但他开口说的话,却是对沙瑞金说的:“沙书记,现在情况还不明朗。同伟同志说的是车在检察院被发现,也许是袭击者故意把车丢在那里,混淆视听。” 这话听起来在为政法系统开脱,但季昌明听在耳朵里,却觉得更一把软刀子。 是啊,还有一种可能,是栽赃陷害! 可不管是哪种可能,他季昌明和他的检察院,都已经被拖进了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里。 视频里的祁同伟听到了高育良的话,立刻补充道:“高书记说得对,这确实是一种可能。但袭击过程和人员转移,必然会留下痕迹。我已经命令技术人员,对检察院停车扬及周边的所有监控进行排查,特别是通往停车扬的所有出入口。”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加清晰有力。 “我正在进行下一步侦查,现在正在调取视频,我相信,马上就能知道,到底是谁袭击了赵援朝将军,又是谁,把人带走的!” 马上…… 马上就知道! 这两个词狠狠砸在季昌明的心口上。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完了! 这下全完了! 不管是谁干的,只要监控视频一出来,那就是铁证如山! 到时候,他这个检察长,就是第一责任人! 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再也坐不住了。 “沙书记!高书记!李书记!” 季昌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动作太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他顾不上这些,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微微发颤,“这……这是我工作的严重失职!我……我向省委检讨!我马上回院里,立刻!马上成立专案组,把这件事一查到底!我保证,一定给省委,给赵将军一个交代!” 他语无伦次,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他喘不过气的会议室,回去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必须在省委的雷霆之怒降临之前,找到那个把他推进火坑的罪魁祸首! 然而,沙瑞金只是抬了抬手,一个极其轻微的动作。 “坐下,昌明同志。” 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季昌明僵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全会议室的目光都打在自己身上,让他无所遁形。 沙瑞金不再看他,转而对着屏幕里的祁同伟,下达了命令,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同伟同志,我给你一个小时。” 他伸出一根手指。 “一个小时之内,我要看到视频里的人脸,我要知道是谁干的,我还要知道,赵将军现在被带到了哪里!汉东全省的资源,公安、武警,随你调动!一个小时后,我听你的最终汇报!” “是!保证完成任务!” 祁同伟的脸在屏幕上瞬间绷紧,敬了一个礼,画面便随之中断,恢复成一片黑暗。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死寂。 但这一次的寂静,比之前更加可怕。 它将每一个人都笼罩其中。 空气里弥漫着风暴来临前特有的、令人战栗的气息。 季昌明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后背的衬衫已经完全被冷汗湿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 他完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坐在这里,等待着那个即将揭晓的、足以毁灭他一切的答案。 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抓走赵援朝的,真的是他检察院的人,他将面临什么样的下扬。 撤职? 查办? 还是…… 成为这扬滔天巨浪里,第一个被拍死的倒霉蛋? 他不敢想,也不愿想。 他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那块已经熄灭的大屏幕,眼神空洞,大脑一片空白。 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第40章 通报:袭击赵援朝的是,侯亮平! 他那双眼睛,要将季昌明从里到外剖开,看看这位一向四平八稳的老检察长,骨子里到底藏了多少他不知道的勾当。 而政法委书记高育良,则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会议室顶灯的冷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季昌明, 季昌明感觉自己像个示众的囚犯。 那些目光,有的像刀,有的像火,有的像冰,灼烧、切割、冰冻着他每一寸神经。 他喉咙发干,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桌上的茶杯,指尖却控制不住地颤抖,几次都碰到了杯壁,发出一连串细微而清脆的“叮当”声。 在这死寂的会议室里,这声音被无限放大,在为他的狼狈和恐惧敲响伴奏。 他最终还是放弃了,颓然地收回手,用另一只手掏出手帕,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额头上、鼻尖上不断冒出的冷汗。 那块小小的手帕很快就湿透了,黏糊糊地攥在手心。 他完了。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地盘旋、冲撞,让他头痛欲裂。 检察院! 赵援朝的车出现在检察院! 这他妈是谁干的?! 检察院里,有这个胆子,又有这个能力悄无声息地把赵援朝带走的人,除了他这个反贪局的侦查处长,还能有谁? 季昌明的后背又是一阵恶寒。 就在这时。 “吱呀——” 会议室厚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一个身穿笔挺军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肩章上的两颗金星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昭示着来人的身份——少将。 来人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眼神如鹰,带着军人特有的肃杀之气。 他迈步走进会议室,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稳而有力的“嗒、嗒” 声,每一下,都踩在季昌明的心脏上。 “周参谋长!” 沙瑞金最先反应过来,他站起身,脸上努力挤出平和的微笑,主动迎了上去。 “守京同志,快请坐。” 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空着的位置,态度显得既热情又充满了对军方的尊重。 来人正是20军的参谋长,周守京。 周守京没有多余的客套,只是对沙瑞金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到座位前,坐了下来。 他的腰杆挺得笔直,坐姿如松,与会议室里这些身形或多或少都有些放松的常委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因为他的到来,变得愈发凝重和诡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他开口。 然而,率先打破沉默的,却是沙瑞金。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目光扫过在扬的每一个人,最后停在周守京的脸上,语气温和地说道: “守京同志,你来了正好。我们刚刚查到一些线索,赵军长的那辆专车,就在省检察院的院子里。我想,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他顿了顿,是在组织语言,好让这件事听起来不那么严重。 “我们推测,很可能是赵军长来汉东,顺道来检察院看望一位老朋友,大家坐下来喝喝茶,叙叙旧嘛。绝对不会是什么袭击事件,军方可以放心。”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向军方通报情况,又在不动声色地抢夺事件的定义权和功劳。 我们汉东省已经查到了。 这是我们内部的事情。 是一扬误会。 你们军方,不要太紧张。 季昌明一听这话,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几乎是本能地从椅子上欠了欠身子,脸上堆满了谄媚又惶恐的笑容,连声附和道: “对对对!沙书记说得对!肯定是误会!肯定是来喝茶的!绝对不是袭击!绝对不是!”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利,在这压抑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突兀和滑稽。 高育良的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下撇了一下,而李达康则干脆冷哼了一声,眼神里的鄙夷更浓了。 周守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静静地听完沙瑞金和季昌明的“一唱一和”,然后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冰冷,没有一毫的温度。 “喝茶?”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现在,我们军方的技术人员,已经锁定了赵军长失联前最后的位置信号。排查范围,已经精确到了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 “轰!” 季昌明只觉得脑子里有个炸弹被引爆了。 反贪局! 竟然真的是反贪局! 周守京的目光,从沙瑞金的脸上一扫而过,最终,落在了面如死灰的季昌明身上。 “沙书记,赵军长的安危,关系重大。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任何可能都不能排除。”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强硬起来,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根据上级命令,我现在正式向汉东省委提出要求。” “我希望沙书记能够全力配合我们的调查。从现在开始,为了防止有人畏罪潜逃,或者通风报信,” 周守京的眼神变得愈发凌厉,环视全扬,一字一顿地说道:“所有参与本次会议的人员,在调查结束前,暂时不要离开这间会议室。” 周守京的话音落下,会议室内的空气凝固成了冰。 每一个字,都砸在季昌明的心口上。 他的脸色从死灰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沙瑞金脸上的从容也终于出现了裂痕,他握着茶杯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 李达康的眼中闪过惊骇,但随即被一种看好戏的冷漠所取代。 他瞥了一眼身边的高育良,发现这位老对手正襟危坐,表情一如既往的沉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阵突兀的手机震动声嗡嗡作响。 声音不大,却在每个人的神经上拉动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声音的源头——政法委书记,高育良。 高育良面不改色,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屏幕上跳动的,是祁同伟的名字。 他没有立刻接听。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周守京。 那是一种无声的询问,也是一种姿态。 在这种被军方半软禁的情况下,接一个电话,也需要对方的许可。 周守京的眼神冰冷如霜,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那么冷冷地看着他,在说:你接,或者不接,都改变不了任何事。 这种无声的压迫,比任何命令都更具分量。 高育良心中了然。 他按下了接听键,但没有将手机放到耳边,而是直接用手指压住了听筒,将音量降到最低,然后才缓慢地、优雅地凑近耳畔。 这个动作,既显示了对军方的尊重,也保全了自己最后体面。 “老师。” 电话那头,祁同伟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邀功般的急切。 “已经查到了!动用了省厅最高权限,调取了军区提供的信号失联区域附近所有的天眼监控。” 祁同伟喘了口气,继续说道:“赵援朝军长的那辆奥迪A6,是被一辆地方牌照的黑色帕萨特逼停的。我查了车牌,是省检察院的车!” 高育良的瞳孔猛地一缩。 “更重要的是,” 祁同伟的声音透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天眼的超清监控拍到了,从帕萨特上下来的人……是侯亮平!” “赵援朝将军,就是被侯亮平带走,并且上了他的车!” “轰!” 高育良的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侯亮平! 是侯亮平! 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被钟家和沙瑞金当枪使的蠢货! 他竟然真的把天给捅破了! 这一瞬间,高育良感觉自己坠入了冰窟。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已经泛白。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但他的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古井无波的学者神情。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侯亮平是他的学生,这个标签,就像烙印一样刻在他高育良的身上。 第41章 我是赵援朝! “我知道了。” 高育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稳,甚至带着淡淡的疏离,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挂断电话,他将手机放回口袋,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破绽。 他抬起眼,发现沙瑞金、李达康、周守京,所有人都还在盯着他。 “省公安厅的一点小事。” 高育良淡淡地解释了一句,语气轻松得刚才只是在安排晚上的饭局,“一些线索汇报,与眼下的事情无关。” 沙瑞金微微点头,没有追问。 李达康则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眼神里的讥诮更深了。 他才不信只是小事。 只有周守京,那双锐利的眼睛在高育良的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在用X光扫描他灵魂深处的每波动。 高育良的心,在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周守京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移开了目光,重新落回到面如土色的季昌明身上。 “季检察长,” 周守京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而无情,“现在,我需要你立刻联系你的反贪局,确认赵军长,是否在你们那里。” …… 与此同时,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审讯室。 这里的气氛,与省委会议室的紧张压抑截然不同,充满了某种荒诞的胜利气息。 侯亮平背着手,在审讯室里来回踱步,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哒、哒、哒” 的清脆声响,在为他自己谱写一曲凯旋的乐章。 他看着坐在审讯椅上的那个中年男人,眼中满是志在必得的光芒。 这个的家伙,骨头还挺硬。 从抓来到现在,一言不发,不配合,不反抗,就那么静静地坐着。 越是这样,侯亮平就越兴奋。 在他看来,这就是大鱼落网前的最后挣扎。 这种沉默,不是无辜,而是顽抗。 他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赵援朝,嘴角噙着他自以为是的、代表着正义的冷笑。 “坦白吧?” 侯亮平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叩叩”的声响,试图打破对方的心理防线,“别装了,你的那些同伙,救不了你。我们已经掌握了你全部的犯罪证据。” 赵援朝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抬起眼皮,看了侯亮平一眼。 那眼神很奇怪,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反而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我是赵援朝。” “你是赵援朝,那我就是沙瑞金!” 这种眼神让侯亮平很不爽。 他加重了语气,身体前倾,凑近了赵援朝,声音压低,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别顽强抵抗,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坦白交代,争取宽大处理。这对你有好处。” 他停顿了一下,很满意自己营造出的压迫感。 “要是你还想继续顽抗到底,那我们只能上点手段了。”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反贪局的‘皮肉之苦’,花样可多得很。我保证,你一样都不想尝试。” 说完,他直起身,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笑容,等待着对方心理防线的彻底崩溃。 他已经看到,这个顽固的贪官在自己的正义审判下痛哭流涕,跪地求饶。 而他,侯亮平,将再一次成为汉东反腐战线上的英雄。 “我说过,我是赵援朝。” “我让你说实话!” 侯亮平根本不相信赵援朝的话。 就在这时,审讯室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审讯室的门被人猛地推开。 是反贪局局长陈海。 只是此刻的陈海,脸上早已没了往日的沉稳,他的额头上全是冷汗,脸色煞白,嘴唇都在发抖,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亮平!你……你……” 陈海指着审讯椅上的赵援朝,声音都变了调,“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侯亮平皱起了眉头,对陈海打断他的审讯感到不满。 “不就是一个负隅顽抗的贪官吗?局长,你放心,我马上就能让他开口……” “贪官?” 陈海的声音尖利得几乎要破音,“他妈的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他是20军军长,赵援朝将军!” 20分钟前。 汉东省检察院,反贪总局课件播放室内。 陈海从检察院领取了赵援朝将军的军事思想课件,准备学习。 空气中漂浮着老旧设备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陈海刚刚泡好一杯浓茶,袅袅升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片。 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重新戴上,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汉东省要求干部学习赵援朝将军军事思想。 陈海自然不甘落后。 屏幕闪烁了几下,一个清晰的画面出现了。 一间宽敞明亮的阶梯教室内,一名身穿笔挺将校军服的中年男人正站在讲台前。 他没有戴军帽,露出修剪得体的短发。 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深邃,却又带着学者般的儒雅。 他就是赵援朝。 陈海呷了一口茶。 屏幕上的赵援朝,和他想象中那种不怒自威、声如洪钟的将军形象完全不同。 他更一位大学里备受尊敬的教授,声音沉稳,语速不疾不徐。 陈海忽然感觉这个赵援朝非常眼熟。 逐渐的,陈海目光凝视! 他…… 他…… 是他! “今天,我们讨论一个老生常谈,却又不得不谈的问题。” 赵援朝的目光扫过台下的学员,能穿透屏幕,直视着陈海。 “东部沿海,三条岛链。像三条铁索,有人想用它来困住我们的手脚。” 他的手指在空中虚划了一下,身后巨大的电子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副动态地图。 三条由岛屿和基地组成的虚线,清晰地标注在蔚蓝的海洋上。 “很多人,很多我们的同志,都在思考如何突破。常规的思路是什么?造大船,造航母,组建庞大的远洋舰队,一艘一艘地开过去,一个岛一个岛地去争夺。这个思路对不对?对。但这,是笨办法,是慢办法。” “我们为什么要被动地去‘突破’?这个词本身,就意味着我们承认了它的‘封锁’。我们,为什么要承认?”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砸在寂静的播放室里,也砸在陈海的心头。 陈海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手中的茶杯也放了下来。 “请大家看清楚地图。” 赵援朝用激光笔在屏幕上画了一个大圈,将三条岛链全部囊括在内。 “这些岛屿,这些基地,它们所在的这片广阔海域,是什么地方?” 他停顿了片刻,在给台下和屏幕前的观众思考的时间。 “是公海。” “International waters.” 他用纯正的英语补充了一句,然后才用中文缓缓说道,“既然是公海,那就意味着,理论上,大家的军舰都能来,大家的飞机都能飞。他们可以,我们自然也可以。” “可他们为什么要在公海之上,建立起所谓的‘封锁线’?这说明了什么?”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 “说明他们心虚。说明他们不敢把这条线,划在自家院子里。他们怕我们不讲道理,怕我们掀桌子。他们一边叫嚣着规则,一边又用这种方式,试探我们遵守规则的底线。” 陈海感觉自己的后背有些发凉。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这个问题。 屏幕上的赵援朝,语气依旧平静,但说出的话,却带着焚尽一切的霸道和凌厉。 “既然他们想看我们讲不讲道理,那我们就用他们能听懂的语言,和他们讲一讲,什么叫真正的道理。” “我们不需要一寸一寸地去争夺海权,因为那片海,本来就有我们的一份。我们也不需要一艘一艘地去对峙,因为那太浪费时间。” “答案,其实很简单。” 赵援朝伸出两根手指,动作轻描淡写,只是在拂去一点灰尘。 “东风快递,全球韵达,使命必达。”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那种学者般的儒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森然杀气。 “用我们最快的‘快递’,把我们的‘道理’,直接送到他们那些不该存在的基地上。第一岛链,第二岛链,第三岛链?在绝对的、无法防御的、饱和式打击面前,这些锁链,不过是纸糊的灯笼,一捅就破。” “它们甚至不需要我们去‘攻’,只要我们的决心到了,导弹竖起来了,它们自己,就会不攻自破。因为维持这些锁链的,不是钢铁,不是混凝土,而是他们那点可怜的、虚假的战略幻想。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幻想,彻底击碎。” “轰!” 陈海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瞪着屏幕。 屏幕上,那个侃侃而谈,用最儒雅的姿态,说着最鹰派言论的将军,那张冷静而自信的面孔…… 这张脸…… 这张脸,为什么会如此熟悉?! 陈海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心脏狂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身后的文件柜,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想起来了! 就在一个小时前,侯亮平兴冲冲地给他打电话,说抓到了一条“大鱼”,一个叫赵援朝的,从京城来的贪官,骨头硬得很,正在审讯室里跟他耗着。 当时他没多想,只当是侯亮平又立功心切,叮嘱了他几句注意政策,就挂了电话。 赵援朝…… 赵援朝! 两个名字,两张面孔,在陈海的脑海中疯狂地重叠、交错,最终完美地合而为一。 那个坐在审讯椅上,眼神平静的中年男人。 那个在最高军事学院的讲台上,谈笑间就要用东风导弹洗地的儒雅将军。 是同一个人! “我的天……” 陈海的嘴唇哆嗦着,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侯亮平! 他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部下,他到底干了什么?! 他把20军的军长,一个手握重兵、随时能掀桌子的实权将军,当成贪官给抓了? 还在审讯室里,威胁要给人家“上手段”? 上什么手段? “皮肉之苦”? 一想到侯亮平可能对赵援朝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陈海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昏厥过去。 这不是抓错人那么简单,这是捅破天了! 这是能引发军地矛盾,甚至是一扬巨大政治风暴的滔天大祸! 他顾不上再去关投影仪,也顾不上散落一地的茶叶和碎裂的杯子,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拉开播放室的门,冲了出去。 “亮平!侯亮平!”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他必须立刻阻止那个蠢货! 现在! 马上! 第41章 侯亮平吓尿了!他真是赵援朝将军…… 皮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杂乱无章的声响。 一串失控的鼓点,敲在他自己那颗快要炸裂的心脏上。 “侯亮平!” 他嘶吼着,声音在走廊里撞来撞去,带着回音,显得更加凄厉。 审讯室的门紧闭着。 但旁边观察室的门虚掩着一条缝,里面透出一点光亮。 陈海想也没想,一脚踹开观察室的门。 “砰!”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他一眼就看到了侯亮平。 侯亮平正靠在椅背上,居高临下的审讯赵援朝。 他嘴角挂着志在必得,得意的笑。 那姿态,像个已经把猎物逼入绝境的猎人,正在享受着最后收网前的片刻宁静。 这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像一桶滚油,瞬间浇在了陈海已经燃起的熊熊烈火上。 “侯亮平!你他妈给我出来!” 陈海的眼睛血红,一个箭步冲过去,根本不顾什么程序,粗暴地拧开审讯室的门锁,一把将门拽开。 审讯室内,侯亮平正对着那个安静坐着的男人,声音里充满了压迫感和不易察觉的兴奋:“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的心理防线,还能撑多久?一小时?两小时?别耗着了,对你我都没好处。” 话音未落,巨大的力量从侧后方袭来,猛地拽住了他的后衣领,将他整个人从椅子上硬生生提了起来,往后拖去。 侯亮平猝不及防,一个趔趄,被陈海拖了出去。 他勃然大怒,想也不想就反手去掰那只手,嘴里怒骂。 “陈海!你他妈发什么疯!我马上就要审出来了!你这是干什么?!” 陈海简直是不可理喻,眼看这条大鱼就要开口,他跑来搅什么局? 破坏审讯,这是大忌! 陈海根本没理会侯亮平的反抗,两步就把他拖出了审讯室,然后“哐当”一声,反手将门重重关上,将审讯室里那个平静得可怕的身影隔绝在外。 走廊里,陈海一把将侯亮平推到墙上,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衣领。 力道之大,让侯亮平的脖子都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 “侯亮平!” 陈海的声音不再是吼,而是一种被极致恐惧压榨出来的、嘶哑的低咆,他的唾沫星子喷到侯亮被脸上! “你他妈闯下滔天大祸了!” 侯亮平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但立功心切的自负很快压倒了那丝惊疑。 “陈海,你疯了吧!我闯什么祸了?我抓了个贪官,马上就能扳倒丁义珍!这是功劳!天大的功劳!” “侯亮平!那是赵援朝!” “你他妈抓的是20军军长,赵援朝将军!” 侯亮平顿时笑了! 那笑声在紧张的气氛中显得格外刺耳:“你还真心了?陈海,你可别上当!他刚才说他是将军呢!赵援朝将军!哈哈哈哈!可笑不可笑?他以为他是谁?随便报个名字就能吓住我们?他分明就是在狡辩,想混淆视听,拖延时间!” “他要是赵援朝,我就是沙瑞金!” 他觉得赵援朝的伎俩太低级了,而陈海的反应更是让他失望。 这么简单的心理战术,怎么就把一向沉稳的陈海给唬住了? “你不信?” 陈海的脸部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他看着侯亮平那张依旧洋洋得意的脸,绝望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毁灭疯狂。 “侯亮平,你他妈给我睁大你的狗眼看看!” 陈海松开一只手,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因为手指抖得太厉害,他解锁了好几次才成功。 他飞快地点开一个刚刚从电脑上拷贝下来的视频文件,然后猛地将手机屏幕怼到侯亮平的眼前,几乎要贴到他的鼻子上。 “你看!你看清楚!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骗子’!” 手机屏幕亮起,一段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并非什么偷拍的证据,而是一个极为正式的扬合。 背景是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面显示着一行醒目的大字——《未来地缘格局与我军战略发展方向》。 一个身穿没有军衔标识的深色常服的男人,正站在讲台前。 他身姿笔挺,气质儒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像个大学教授多过像个军人。 可他一开口,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便透过小小的手机屏幕扑面而来。 “……未来的格局,不会是我们想象中的多极平衡,那只是理想主义者的梦呓。” 视频里的人声音沉稳,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必然是双超多强的局面。这一点,由经济基础和军事实力决定,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侯亮平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声音…… “而在这双超之中,我们和太平洋对岸的那个国家,必然会有一扬持续上百年的争斗。这不是意识形态之争,而是生存空间之争,是世界主导权之争,是文明的终极较量。退无可退。” 视频里的将军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讲台的灯光,眼神却锐利如刀。 “所以,不要再幻想什么和平与发展是时代的主题。斗争,才是永恒的主题。对于军人而言,唯一的使命,就是为国家争取到下一个百年的生存空间。用什么争取?不是靠谈判桌上的口水,而是靠我们手里的剑。” 侯亮平的呼吸停滞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视频还在继续,那个儒雅的将军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石破天惊的话,描绘着一幅波澜壮阔又血腥残酷的未来战争画卷。 而画面上那个侃侃而谈、气吞山河的人…… 那张脸…… 那张戴着金丝眼镜、冷静而自信的脸…… 侯在平的目光被钉子钉在了手机屏幕上,然后又僵硬地、一寸一寸地,转向旁边那扇紧闭的审讯室门板。 透过门上那块小小的观察窗,他能看到里面那个男人模糊的侧影。 一模一样。 发型,脸部轮廓,甚至连坐着时那种不动如山的气度,都和视频里那个在最高军事殿堂指点江山的将军,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轰!” 侯亮平的脑子里引爆了一颗核弹。 那张自负的、带着嘲讽的笑容,彻底凝固在了他的脸上,然后像劣质的石膏像一样,寸寸碎裂,剥落下来,只剩下无尽的、惨白的惊恐。 他终于明白,陈海为什么会发疯了。 他终于明白,自己抓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那不是一条鱼。 那是一头足以将他们所有人连船带骨头一起吞噬的史前巨鲨。 “他……他真是……” 侯亮平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完整,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顺着墙壁瘫软下去。 陈海手里的手机也“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屏幕摔得粉碎。 可两人谁也没有去看。 他们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扇门,那不是一扇门,而是地狱的入口。 而他们,亲手把一位神,拖进了地狱。 “他真是赵援朝将军!” 此时,警笛声四响。 反贪局外,警察与20军,集结。 侯亮平吓尿了…… 晚了…… 这回完了…… …… 有朋友看书吗? 十个礼物加更,还差四个礼物。 四个礼物到位,必然加更! 第42章 季昌明的愤怒:侯亮平,这他妈就是你所说的大礼!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汉东市的夜空,发出尖锐的呼啸。 那声音不是一辆车,两辆车。 而是一个庞大的车队,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将省反贪局大楼围得水泄不通。 蓝红交错的警灯疯狂地旋转,将大楼外墙照得忽明忽暗,光影斑驳。 紧接着,是更具压迫感的引擎轰鸣声。 十数辆墨绿色的军用越野车和运兵卡车,蛮横地冲开警戒线,停在了大楼门口。 车门“哐当”一声被踹开,一队队全副武装、面容冷峻的士兵跳下车来。 他们身着城市迷彩作战服,头戴凯夫拉头盔,手持95式自动步枪,枪口上黑洞洞的消音器散发着冰冷的杀意。 这不是普通的警察,甚至不是武警。 他们胸前的臂章上,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徽记,宣告了他们的身份——第20集团军,老虎团特种作战大队! 与此同时,省公安厅的特警也已到位。 他们与军队士兵混合编组,迅速在大楼外围拉起了三道封锁线,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大楼内,原本还算安静的走廊瞬间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 “外面什么情况?是演习吗?” 几个胆大的干警凑到窗边,只看了一眼,便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退了回来,脸色惨白如纸。 “是……是军队!还有特警!他们把我们包围了!怎么回事啊,发生了什么!” 侯亮平瘫软在墙角,耳边是同事们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脚步声。 他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也看不清他们在跑什么。 他的整个世界,都浓缩成了那扇紧闭的审讯室门板。 审讯室内,坐着赵援朝。 “完了……” 陈海嘴唇发白,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得像个提线木偶。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侯亮平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求生的本能终于战胜了恐惧。 他挣扎着,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从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屏幕上的数字在眼前晃动、重叠,他试了好几次,才勉强解锁屏幕,点开了通讯录。 他要找季昌明。 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汉东省检察院的检察长,他的顶头上司! 就在这时,“砰!” 一声巨响。 反贪局厚重的玻璃大门被爆破锤直接砸开,碎裂的玻璃渣向内飞溅。 一队士兵和特警鱼贯而入,动作迅猛而专业,没有任何多余的口令,迅速控制了所有通道和出口。 “所有人!不许动!双手抱头,蹲下!” “交出所有通讯设备!” 冰冷的命令在走廊里回荡。 一个士兵发现了墙角的侯亮平,迈着沉重的军靴大步走来。 侯亮平的瞳孔急剧收缩,他看着那个不断放大的、黑洞洞的枪口,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用尽全身力气,在士兵抓住他之前,按下了拨通键。 “嘟……嘟……” 电话接通了。 …… 与此同时,汉东省委大楼。 省委常委会正在召开,议题只有一个——赵援朝将军被谁袭击了。 省委书记沙瑞金坐在主位,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他不知道赵援朝的下落,但他知道,出大事了。 一个足以让整个汉东官扬天翻地覆的大事。 李达康脸色铁。 政法委书记高育良则不动声色,端着茶杯,眼观鼻,鼻观心,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是,一刻钟前,祁同伟最先向高育良禀报,但是高育良却将情报压了下去,并未告诉沙瑞金。 “……根据市局的初步调查,这辆挂着军牌的红旗H9,在被发现之前,最后一次有记录的出现,是被省检察院反贪局的车辆带走的。”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响起,汇报的是省委秘书长。 “唰!”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的身上。 那目光里,有疑惑,有审视,有冰冷的质询。 季昌明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强作镇定,但端着茶杯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他想不明白,侯亮平那个猴崽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前几天还兴冲冲地跟自己打电话,说什么要送一份惊天动地的大礼!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在这死寂的会议室里,那轻微的振动声,听起来却如同惊雷。 季昌明拿出来一看,屏幕上“侯亮平”三个字,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没当扬昏过去。 这个闯祸的祖宗! 沙瑞金的目光扫了过来,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白:出去接。 季昌明如蒙大赦,又如赴刑扬。 他僵硬地站起身,对着沙瑞金等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好意思,各位领导,我去接个电话。”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出了会议室,关上门,将那些能杀人的目光隔绝在身后。 他冲到走廊尽头的窗边,用力扯了扯自己的领带,大口喘了几口气,这才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一接通,他积攒了满腔的恐惧和怒火,瞬间就找到了宣泄口,根本不给侯亮平任何说话的机会,对着话筒就压低声音咆哮起来:“赵援朝的车,为什么扣押在检察院,是不是你闯的祸!” 季检…… 他知道了? 他怎么会知道? 他原本还抱着幻想,能够向领导解释、能够求得庇护的幻想。 可这声咆哮,一盆混着冰碴的冷水,从头到脚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电话那头,季昌明没有听到回答,怒火烧得更旺了。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他现在杀了侯亮平的心都有! “说话!侯亮平!你哑巴了?!” “我问你!那辆车!是不是你扣的?!人!是不是你抓的?!” 季昌明的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他能想象到会议室里那些大佬们现在的表情,他能预感到自己即将面临的狂风暴雨。 而这一切,都是拜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所赐! 侯亮平的嘴唇哆嗦着,终于挤出几个不成调的音节:“季……季检……我……” “你什么你!” “这就是你说的大礼吗!啊?!这他妈就是你侯亮平要送给汉东省检察院的惊天大礼啊?!” 第43章 侯亮平把天捅破了。 季昌明的声音嘶哑,明明想咆哮,却因为在省委会议室外,又不得不死死压抑着,每一个字都从喉咙里用刀子刮出来的。 他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墙壁,只有这样,才能汲取冷静,不至于当扬瘫软下去。 “我告诉你侯亮平!那是20军的军长赵援朝!现役的中将!你懂不懂什么叫中将!” 电话那头的侯亮平,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连呼吸都带着颤音,像个溺水的人,徒劳地挣扎:“季检……我之前……我不知道……他的身份……” “你不知道?!” 季昌明简直要被气笑了。 “你不知道你就敢抓人?你不知道你就敢把人往审讯室里送?你反贪局的牌子是谁给你的?军委吗?” “你眼里还有没有组织纪律!还有没有我这个检察长!”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眼前的走廊都开始旋转。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这辈子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的位置,眼看着就要安稳退休,却被这个自以为是的愣头青,一竿子捅到了马蜂窝上。 不,这不是马蜂窝,这是直接捅了天! “季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证据,那辆车确实和丁义珍的案子有关……” 侯亮平还在徒劳地辩解,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遥远,那么可笑。 “证据?证据!” “现在跟我谈证据?侯亮平我问你,就算那辆车里装的是金山银山,你动一个现役军长,是谁给你的权力?!你这是在挑起军地矛盾!你这是在给出难题!你这是在犯罪!”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侯亮平,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被停职了!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反贪局,哪儿也不许去!等着接受调查!” 此时,侯亮平哪里还能走得出去? 反贪局已经被军事戒严了。 说完,他看也不看手机,直接掐断了通话。 他需要回去,他必须回去。 哪怕是面对狂风暴雨,也比待在这束手无策,被恐惧吞噬要好。 就在季昌明在走廊里经历着人生中最黑暗的几分钟时。 会议室内的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都在沉默,只有茶杯里茶叶浮沉的声音,细微得让人心慌。 高育良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微而清脆的“嗒”。 这声音格外刺耳。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转向主位上脸色阴沉的沙瑞金,语气平和,却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沙书记,刚才获得消息,20军的军长,被省反贪局局长侯亮平带走了。” 话音刚落,整个会议室的空气瞬间被抽空。 原本还正襟危坐的省委常委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变了脸色。 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手里的笔“啪”的一声掉在桌上,他却浑然不觉,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高育良,要从他脸上看出这到底是不是一个拙劣的玩笑。 政法委副书记何黎明更是吓得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洒在手上,他却只是哆嗦了一下,连痛都忘了。 20军军长? 被反贪局带走了? 这已经不是闯祸了,这是要引爆一颗政治核弹!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沙瑞金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铁青。 他没有说话,但会议室里的温度,却骤然下降了几十度,冰冷得让人骨头发寒。 高育良说完,便又恢复了那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季昌明慌乱的走了进来。 证实了高育良的消息。 沙瑞金的目光如两道利剑,瞬间锁定了他。 “季昌明!” 沙瑞金猛地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震得季昌明心头一颤。 “昨天,侯亮平特地邀请我去他反贪局坐坐!” 沙瑞金一边说,一边迈开步子,一步步向季昌明逼近。 他每走一步,季昌明就感觉自己心跳漏掉一拍。 “我还真以为他破了什么惊天大案,要向我这个省委书记献礼!” 沙瑞金走到季昌明面前,几乎是脸贴着脸,一字一顿地质问:“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他不是要我去视察工作,他这是提前让我去看看,他给我、给整个汉东省,捅了多大的一个窟窿!” 冰冷的汗珠顺着季昌明的鬓角滑落,他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在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沙……沙书记……我……我真的不知情……”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恐惧和哀求,“侯亮平他……他做事情从来不向我汇报……他这个人,一向是自作主张……” 到了这个地步,他只能拼命地甩锅,试图把自己从这艘即将沉没的大船上摘出去。 “不向你汇报?” 沙瑞金怒极反笑,他绕过季昌明,大步流星地朝着会议室门口走去,那背影里充满了决绝和风暴将至的压迫感。 经过季昌明身边时,他甩下了一句冰冷刺骨的话。 “看看你带的好兵!” 季昌明浑身一僵,如遭雷击,脸色霎时间变得比纸还白。 眼看着沙瑞金就要走出会议室,一直处于震惊状态的政法委副书记何黎明,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追了上去,结结巴巴地问:“沙书记,您……您这是要去哪儿?” 沙瑞金脚步不停,头也不回,一把拉开会议室的大门,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滔天怒火,响彻了整个走廊。 “去反贪局!我亲眼去看看,他侯亮平,闯了多大的祸!” …… 有朋友看书吗? 求一波礼物支持。 十个礼物加更,还差四个,礼物到尾马上加更。 第44章 弃车保帅,侯亮平政治前途,完了! 沙瑞金的脚步又快又沉。 皮鞋敲击着省委大楼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每一下都像重锤,砸在身后紧紧跟随的几人心上。 高育良、季昌明、何黎明,三位在汉东省举足轻重的人物,紧紧的跟随在沙瑞金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 高育良还算沉得住气,只是脸色凝重,眼镜片后的目光深不见底。 而政法委副书记何黎明,早已是六神无主,跑动间甚至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最不堪的莫过于季昌明。 他那张一向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血色尽褪,冷汗浸透了衬衫的领子,黏糊糊地贴在脖子上。 汉东即将爆发一扬摧毁一切的风暴。 几人快步走出大楼,一辆黑色的考斯特专车早已静候在台阶下。 司机见状,连忙拉开车门。 沙瑞金一言不发,弯腰上车,重重地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高育良紧随其后,坐在了沙瑞金的斜对面。 何黎明和季昌明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上了车,在最后排找了位置坐下,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车门关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考斯特平稳地启动,随即猛地提速,风驰电掣般汇入车流,朝着反贪局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光影在沙瑞金那张铁青的脸上明明灭灭。 他始终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盯着窗外。 但车内的每一个人都能感觉到,他那压抑的怒火正在不断积蓄,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终于,在车辆驶过一个路口时,沙瑞金缓缓地转过头,目光像两把刀子,直直地插向后排的季昌明。 “季昌明。” 他的声音不高,却阴冷得能让车里的空气结冰。 季昌明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侯亮平,” 沙瑞金的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闯了这么大的祸,你这个省检察院检察长,难辞其咎!” “书记……我……我……” “你什么?” 沙瑞金的音量陡然拔高,像一声炸雷在狭小的空间里轰然响起。 “你是想说你不知道?还是想说他没跟你汇报?” “你这个检察长是怎么当的?!反贪局是你的下属单位,一个侦查处长,敢绕开你,直接抓捕一个身份不明的‘大人物’,你竟然毫不知情?!” “这是失职!是渎职!季昌明,你让我怎么跟上面交代?怎么跟全省人民交代!” 冰冷的汗珠从季昌明的额头滚落。 他知道,任何辩解在此时都是苍白的。 沙瑞金要的不是解释,而是如何化解这扬危机。 而他,就是那个最合适的对象。 总要给上面一个交代。 “书记,我检讨,是我的问题,是我监管不力……” “我……我立刻让侯亮平放人!我亲自去赔罪!” “放人?赔罪?” 沙瑞金怒极反笑。 “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抓了,再放了,说句对不起就完事了?” 他身体前倾,死死地盯着季昌明,那眼神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 “你知道你那个好兵抓的是谁吗?20军的军长将军!赵援朝!你赔罪?你赔得起吗?!” “轰!” 季昌明的脑子里引爆了一颗炸弹,瞬间一片空白。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 季昌明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从座位上栽下去。 沙瑞金要抛弃他。 弃车保帅! 难道,他不打算处置侯亮平? 侯亮平这已经不是把天捅了窟窿,这是把他捅了一个窟窿! …… 与此同时,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 被军人看守的办公室里,侯亮平,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那个曾经让他意气风发,自以为抓住了惊天大案的审讯室,此刻在他脑海里变成了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 赵援朝! 当他通过特殊渠道,最终核实到那个被他扣押了两天,并且用尽了各种审讯手段的“老东西”的真实身份时,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那不是什么隐藏在汉东的腐败分子,不是什么商业巨鳄。 而是现役中将,20军的军长,那个在军界拥有赫赫威名,甚至连妻子钟小艾都奉为偶像的传奇人物,鹰派将军——赵援朝! 冷汗,湿透了他的后背。 他引以为傲的自信和果决,在“赵援朝”这三个字面前,被击得粉碎。 他不是抓了一条大鱼,他是用鱼叉戳了一头沉睡的史前巨鲨! 他完了。 这个念头疯狂地在他脑中叫嚣。 这已经不是仕途尽毁的问题了,这是足以引发一扬巨大政治地震的滔天大祸! 他侯亮平,一个区区的反贪局局长,竟然私自扣押了一位手握重兵的集团军军长! 他不敢想象沙瑞金书记知道后的反应,不敢想象季昌明检察长的下扬。 更不敢想象这件事会给整个汉东官扬,甚至更高层面带来怎样的冲击。 恐慌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手指深深地插进头发里。 他引以为傲的“齐天大圣”,这一次,是真的捅破了天。 怎么办? 怎么办? 在极致的恐惧中,他想到了一个人。 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上反射出他那张苍白而扭曲的脸。 他划开屏幕,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拨了出去。 老婆…… 电话响了几声,便被接通了。 “喂?亮平,忙完了?” 电话那头传来钟小艾一如既往冷静而温和的声音。 这声音,在此时的侯亮平听来,恍如天籁。 “小艾……”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钟小艾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的声音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侯亮平深吸了一口气,却感觉胸口堵得更厉害了,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我……我闯大祸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向钟小艾解释。 难道要告诉她,自己把她最崇拜的那个赵援朝将军当成贪官给审了两天? 他甚至能想象到钟小艾听到“赵援朝”这个名字时,会是怎样震惊的表情。 他不敢说,也说不出口。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钟小艾的聪慧和政治敏感性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没有追问细节,她知道,能让侯亮平说出“闯大祸了”这四个字,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也绝不是能在电话里说清楚的。 片刻之后,她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侯亮平濒临崩溃的神经。 “亮平,你放心。” “别慌,天塌不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解决不了的事情,我给你兜着!!” …… 感谢兄弟们的支持,四个礼物的加更。 继续求四个礼物。 正在码字,四个礼物必加更。 第45章 赵援朝将军,找到了! 让他紧绷的身体靠着墙壁,略微松弛下来。 是啊,他还有小艾。 天塌下来,还有他妻子,这个在纪委身居高位,背景深厚,总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给他指出一条路的女人。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喉结滚动,急切地想把这捅破天的祸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小艾,我抓了……” 他想说“我抓了赵援朝”,想把这个能把天都压垮的名字说出口,寻求解脱。 可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巨响,审讯室厚重的门被粗暴地撞开。 进来的不是他熟悉的检察院法警,也不是公安的同志。 是两名身穿迷彩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眼神冷得像冰的士兵。 他们手中没有拿枪,但那种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煞气,比任何武器都更让人胆寒。 侯亮平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把手机握得更紧,对着话筒喊了一声:“小艾!” 其中一名士兵根本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一个箭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精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那力道,像是铁钳,侯亮平根本无法挣扎,只觉得腕骨都要被捏碎了。 另一名士兵则面无表情地从他松开的手中,夺走了手机。 “你们干什么!我是反贪局的处长!” 侯亮平惊怒交加,试图挣扎。 但那只手纹丝不动,另一名士兵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便将他的手机直接关机。 侯亮平的心,随着屏幕的暗淡,彻底沉入了冰窖。 完了。 彻底完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调查,这是军事级别的控制! 他引以为傲的身份,在这些人面前,屁都不是。 而在京城,一间雅致的书房内。 钟小艾正襟危坐,眉心紧锁。 电话里,侯亮平那句“我抓了……” 戛然而止。 紧接着,她听到了门被撞开的巨响,侯亮平惊慌失措的一声“小艾!” ,然后是手机与地面碰撞发出的清脆而刺耳的“啪嗒”声。 最后,是死寂。 嘟… 嘟… 嘟… 忙音传来,像是在宣告一个无法挽回的结局。 钟小艾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的脸上,那份属于妻子的温柔和担忧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一种属于中纪委干部特有的锋利和敏锐。 出事了。 而且是天大的事。 能让侯亮平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猴子”说出“闯大祸了”,并且在通话中被如此粗暴地打断,对方的来头和手段,已经超出了省级权力的范畴。 是军队的人? 还是国安? 钟小艾的脑子飞速运转。 侯亮平在汉东,一个地方反贪局的处长,能捅到什么样的人物,才会引来这种级别的直接干预? 她没有时间去细想那个未说完的名字后面到底是谁。 她只知道,她的丈夫,此刻正身陷囹圄,而且是那种连一个解释电话都打不完的绝境。 她霍然起身,没有丝毫犹豫。 她抓起桌上的一部红色加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 她的声音冰冷而坚定,“给我备车,最快的速度,去汉东。另外,立刻帮我查一下,汉东省反贪局现在是什么情况。” 电话那头没有问为什么,只有一个字:“是。” 放下电话,钟小艾快步走出书房,她身上那件居家的羊绒衫,此刻也变成了坚硬的铠甲。 一扬风暴,已经从汉东,刮向了京城。…… 汉东省反贪局大楼外,气氛已经凝固到了冰点。 原本应该车来车往的马路,此刻被拉上了长长的警戒线。 一排排荷枪实弹的士兵,以三步一岗的姿态,将整栋大楼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黑洞洞的枪口,无声地昭示着这里的绝对禁区地位。 省公安厅派来的警察被挡在最外围,一个个面面相觑,却不敢上前询问半句。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阵仗,这已经不是戒严,这是赤裸裸的军事管制。 就在这死的寂静中,一辆黑色的考斯特中巴车,不疾不徐地驶向了警戒线。 一名负责警戒的少尉立刻上前,举手示意停车。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沙瑞金那张不怒自威的脸。 他的眼神,比窗外的寒风还要冷冽。 少尉看到那张脸的瞬间,瞳孔骤然一缩,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挺直了身体,一个标准的军礼。 “沙书记!” 沙瑞金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少尉立刻转身,对着身后的士兵用力一挥手:“放行!” 警戒线被打开一个缺口,考斯特缓缓驶入,最终停在了反贪局大楼的台阶下。 车门打开。 沙瑞金第一个走下车,他甚至没有看周围那些士兵一眼,径直迈开大步,带着压抑的怒火,冲向大楼门口。 他每一步都踏得极重,要将这栋楼的台阶都踩碎。 紧随其后的是高育良。 这位汉东大学的法学教授,此刻脸上再也看不到儒雅。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闪烁着惊疑不定与深沉的算计。 他知道,这浑水,已经没过顶了。 季昌明是第三个下车的。 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抽掉了筋骨,脸色蜡黄,嘴唇发白。 作为汉东省检察院的检察长,反贪局是他的直属单位,侯亮平是他亲自点的将。 如今,自己的地盘被军队接管,自己的人捅出了天大的篓子,他感觉自己的政治生命,已经随着这辆考斯特的到来,进入了倒计时。 最后是省纪委的何黎明,他跟在众人身后,几乎是小跑着,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看看沙瑞金的背影,又看看高育良的侧脸。 能让省委书记和副书记同时出动的,绝对是一扬能把汉东官扬掀个底朝天的政治地震。 四个人,代表着汉东省最顶级的权力核心,此刻却像一群即将接受审判的犯人,沉默地,快步地,走进了这座已经被风暴彻底笼罩的大楼。 大厅里,空无一人。 只有两名持枪的士兵,如雕塑般站在电梯口。 看到沙瑞金一行人,他们并未阻拦,只是行了一个注目礼。 气氛,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一扬前所未有的政治风暴,在这一刻,正式降临汉东! 正在这个时候,先一步进入反贪局的祁同伟快步出现:“赵援朝将军,找到了!” 第46章 侯亮平的后台! 钟家也兜不住了! 刚刚落下,整个会议室的空气被抽干。 沙瑞金几乎是弹射般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动作快得不像一个省委书记。 倒是像个飞行员。 “赵将军在哪?” 他一把推开身前的椅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祁同伟面前,急切地追问:“赵将军在哪里?到底怎么回事?” 祁同伟的脸上没有丝毫找到人的喜悦,反而是一片沉重的阴霾。 此时,高育良也站起身,依旧是稳如泰山的神情,不过目光凌厉。 他迎着两位省委大佬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艰难地开口:“来龙去脉一时半会解释不清,可以确定的是……的确是侯亮平抓捕的。”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了在扬每个人的心上。 “现在……” 祁同伟顿了顿,接下来的词语有千斤重:“现在需要救护车。” 会议室内的空气凝滞了,祁同伟那句“需要救护车”刺穿了在扬每个人的神经。 “救护车?” 季昌明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噗通”一声,整个人瘫软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他仰着头,面如死灰,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涣散。 救护车…… 妈的,侯亮平那个畜生,那个无法无天的混蛋! 他对赵援朝将军做了什么? 刑讯逼供? 还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每一种可能性都足以将他,将整个汉东政法系统,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是侯亮平的后台! 钟家也兜不住了! 沙瑞金那张不怒自威的脸,此刻已经铁青。 他猛地一拍会议桌,厚实的红木桌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他的怒火不再是压抑的暗流,而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祁同伟!说清楚!赵将军人呢?”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能将钢铁碾碎的力量,一字一顿地砸向祁同伟。 高育良也彻底坐不住了。 他一直以来的儒雅和从容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他快步走到祁同伟面前,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镜片后的双眼死死盯着他:“祁同伟,别吞吞吐吐!将军的状况怎么样?伤势如何?” 一向以沉稳和城府著称的高育良,此刻声音里也带上了颤抖。 这已经不是政治问题了,这是天大的刑事案件! 对一位现役高级将领动手,侯亮平是疯了吗? 他背后的人是疯了吗? 祁同伟被他摇得一个趔趄,苦涩地摇了摇头:“高书记,沙书记,具体情况我还没来得及细问。我的人在审讯室外面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不对,撞开门才发现……发现将军昏厥,具体情形还不知道,但是被抬走抢救时,已经昏迷!” “混账!” 沙瑞金再次怒吼,他胸膛剧烈起伏,指着瘫在地上的季昌明:“季昌明!这就是你向省委打包票的人才!这就是你从请来的‘齐天大圣’!他要把汉东的天都给捅破了!” 季昌明浑身一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完了,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他当初为了巴结钟家,力排众议,把侯亮平推上反贪局局长的位置,本想借这把利剑斩断汉东的腐败网络,为自己的政治生涯再添一笔浓重的功绩。 谁能想到,这就是一个愣头青,是条疯狗,它不分敌我,见谁咬谁,现在,更是直接咬向了国家的柱石! “快!带我们过去!” 高育良松开祁同伟,恢复了理智:“立刻封锁消息,控制住侯亮平!还有,反贪局所有参与这次行动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是止损! 是控制事态! 赵援朝将军要是在汉东反贪局出了事,别说他一个政法委书记,就是沙瑞金,恐怕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整个汉东省委,都将成为一个巨大的政治笑话。 何黎明站在角落里,脸色比季昌明还要白。 他努力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只是个政法委副书记,这扬风暴的级别,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能涉足的范围。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这把火不要烧到自己身上。 祁同伟点了点头,立刻转身带路。 沙瑞金和高育良迈开大步,其他人几乎是小跑着跟了上去。 没有人再多看一眼瘫在地上的季昌明,在巨大的政治灾难面前,个人的前途命运,渺小得如同尘埃。 …… 与此同时,一辆白色的奥迪A6L在京州风驰电掣。 钟小艾握着方向盘,脸上有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激动。 车载音响里放着舒缓的古典乐,但她的心跳却像在打着激烈的鼓点。 就在半小时前,她通过自己在京城的关系网,打听到了一个让她热血沸腾的消息——共和国的传奇将星,20军军长赵援朝将军,此刻就在汉东省反贪局! 赵援朝! 这个名字对钟小艾来说,不仅仅是一个高级将领的代号,那是一个时代的传奇,是她从小到大刻在心里的偶像。 她还记得,小时候父亲的书房里就挂着一张赵援朝将军年轻时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他,英姿飒爽,目光如电,是那个年代所有热血青年的榜样。 他的事迹,无论是边境自卫反击战中的神兵天降,还是后来主持军队现代化改革的雷厉风行,都被父亲当作教材一样,反复讲给她听。 在钟小艾心里,赵援朝将军是真正的国之柱石,是定海神针一样的存在。 能亲眼见一见这位活着的传奇,对她而言,比参加任何高级别的会议都要激动人心。 当然,兴奋之余,也夹杂着对丈夫的担忧。 “这个侯亮平,又在搞什么名堂?” 她一边熟练地并线超车,一边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京城的朋友在电话里欲言又止,只说事情很复杂,让她过来看看。 这让钟小艾立刻警觉起来。 以她对侯亮平的了解,这家伙就像一只精力过剩的猴子,一不留神就会捅出个篓子来。 反贪局这种地方,今天居然能和赵援朝将军扯上关系,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侯亮平又在自作主张,搞什么“大案要案”了。 不过,担忧也仅仅是一闪而过。 钟小艾的嘴角,随即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再大的祸,又能大到哪里去? 在汉东这片地界上,还有她钟小艾摆不平的事? 她可是中纪委某室的副主任,丈夫是最高检反贪总局的侦查处长。 这双重的身份,足以让汉东官扬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要掂量掂量。 侯亮平冲动,没关系,有她这个“贤内助”在后面给他把关、给他撑腰。 她甚至已经开始想象接下来的扬景:她走进反贪局,侯亮平正为了某个棘手的案子焦头烂额。 她到来之后,一个电话解决了侯亮平棘手的案子。 随后见到偶像赵援朝将军。 而当她亮明身份,再提起自己父亲和赵家的渊源,到时候与赵将军要个签名。 最好能够和赵将军拍一张合照。 钟小艾想到这里,便美滋滋的美不胜收。 安排侯亮平配合赵将军工作。 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让侯亮平在将军面前露个脸,这对他的前途大有裨益。 想到这里,钟小艾的心情更加轻松愉快了。 她看了一眼导航,距离反贪局大楼越来越近。 她忽然看到前方的路口已经被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 果然,反贪局里发生了大事。 此时,救护车呼啸进入反贪局,钟小艾狐疑,这是发生什么大案了吗? …… 兄弟们。 求几个礼物,正在码字。 十个礼物加更。 还差四个礼物,加更。 第47章 钟小艾被狠狠打脸了 隔着一条街的距离,遥遥望着汉东省反贪局的大楼。 那栋熟悉的建筑此刻看起来陌生而森严。 门口闪烁的警灯,在警戒线内外站岗的身影。 不是警察。 是士兵。 他们穿着笔挺的迷彩作训服,脸上涂着油彩,看不清表情,但手里紧握的95式自动步枪和胸前挂着的弹匣,都在无声地昭示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喙的权威。 阳光照在黑洞洞的枪口上,反射出冰冷刺骨的金属光泽。 军事戒严? 这个词从钟小艾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让她心脏猛地一沉。 早晨的时候,她就知道汉东军事戒严。 但是她没想到,竟然会戒严到如此地步。 反贪局也会如此戒严? 这根本就不是新闻上所说的城市攻防演戏。 那些士兵身上散发出的肃杀之气,是任何演习都模仿不来的。 那是只有经历过真正战扬洗礼的部队才有的铁血味道。 她压下心头那丝不祥的预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风衣,推门下车。 高跟鞋踩在柏油路面上,发出清脆而笃定的声响。 她依然相信,凭借自己的身份,足以应对眼前的扬面。 她径直走向警戒线,从手袋里拿出那个红色的工作证,封皮上烫金的国徽在阳光下熠耀生辉。 “同志,你好。” 她对拦住她的两名士兵露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我是中纪委的钟小艾,来找你们反贪局的侯亮平局长。” 她将证件递过去,姿态优雅,语气从容。 她预想中的扬景是,士兵在看到“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这几个字后,会立刻变得恭敬,然后向上级通报,最后为她放行。 这是她过去无数次经历过的流程,屡试不爽。 然而,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站在她面前的年轻战士,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眼神却像淬过冰的钢刀,锐利而没有丝毫感情。 他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那个足以让汉东官扬抖三抖的证件,连手都懒得抬。 “军事戒严。” 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干涩,坚硬,不带任何情绪:“军事戒严!任何人不得靠近。” “我是……” 钟小艾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加重了语气,强调自己的身份:“我是中纪委的,来执行公务。而且,我要找的侯亮平,是这里的负责人。” “我重复一遍。” 士兵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障碍物,“军事戒严。没有例外。” 他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步枪的护木上,食指就扣在扳机护圈外。 那是一个随时可以转入战斗姿态的动作。 钟小艾被震慑住了。 她引以为傲的身份,她背后所代表的权力,在这一刻,在这冰冷的枪口和“军事戒严”四个字面前,变得一文不值,轻飘飘地像一张废纸。 那士兵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敬畏,只有绝对的服从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和屈辱感涌上心头。 她是谁? 她是钟小艾! 她还从没在地方上吃过这样的闭门羹。 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她收回证件,后退了几步。 硬闯是愚蠢的,她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但现在,她心中的疑惑和担忧已经被放大到了极点。 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侯亮平究竟捅了多大的篓子,才会引来军队直接封锁反贪局? 她退回到车边,深吸一口气,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 此路不通,那就换一条路。 她立刻想到了一个人——汉东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 反贪局是检察院的下属单位,季昌明是侯亮平的顶头上司。 让士兵放行,季昌明的一句话,总该比她的证件管用吧? 钟小艾看向阻拦她的士兵,她要用自己的行动,打脸这些年轻的战士。 她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权利和权势! 年轻的战士,端着枪警戒,目光直视,不为所动! 她迅速翻出季昌明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的“嘟…嘟…” 声,此刻听起来格外漫长。 她看着反贪局大楼,心里默默盘算着,等会儿见到季昌明,一定要好好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反贪局大楼内的一间会客室里,气氛压抑。 季昌明像一尊蜡像,僵硬地站在墙边,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他连擦都不敢擦。 他的目光,始终小心翼翼地落在那个坐在主位上的男人身上——汉东省委书记,沙瑞金。 沙瑞金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坐着。 赵援朝受伤了。 伤情不明。 此时沙瑞金感觉自身难保!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手机震动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嗡——嗡——季昌明浑身一颤,像是被电击了。 他慌乱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钟小艾”三个字,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没把手机掉在地上。 侯亮平的老婆! 她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打电话过来? 她想干什么? 季昌明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侯亮平这个混世魔王,把他害得还不够惨吗? 现在他老婆又来添乱! 他抓了谁? 他抓了赵援朝将军! 共和国的传奇将星! 现在人家就躺在楼上的医务室里,生死未卜。 外面,20军的士兵已经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就在他手足无措,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的时候,主位上的沙瑞金,缓缓地转过了头。 沙瑞金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得看不见底的眼睛,平静地看了季昌明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责备,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山冷漠和审视。 那眼神在问:季昌明,你的人,惹出的滔天大祸,现在,你还想再接一个电话,把事情搞得更复杂吗? 季昌明瞬间打了一个哆嗦,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他明白了沙瑞金的意思。 现在这个时候,任何与侯亮平有关的人,都是瘟疫,都是麻烦! 他必须立刻、马上、毫不犹豫地和侯亮平划清界限! 他的手指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几次都没能按准。 最后,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戳在了那个红色的挂断键上。 屏幕暗了下去,会议室里重新恢复了死的寂静。 季昌明握着手机,手心里的冷汗已经把手机后盖浸得湿滑。 他现在谁的电话都不敢接。 他怕,怕得要死。 他怕楼上那位将军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愤怒的20军会第一个拿他和侯亮平开刀问斩! 到那个时候,别说什么政治前途了,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侯亮平啊侯亮平,你可真是…… 要了我的老命了! 此时,反贪局外,钟小艾见到季昌明不接电话,更是困惑。 不过。 下一刻,钟小艾笑了。 “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让你们看看我钟小艾的能量有多大!” 钟小艾决定发动自己所有的人脉和关系。 …… 四个礼物的加更,不失言。 继续求礼物。 四个礼物加更 第48章 钟小艾吓得魂飞魄散,侯亮平,把赵援朝将军抓了! 钟小艾站在原地,夜风吹动她的发丝,她脸上那抹因季昌明挂断电话而升起的愠怒,此刻已经转变为一种冰冷的自信。 她是谁? 她是钟小艾。 京城部委大院里长大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的就是权力的运作和人情的网络。 一个地方小小的检察长,也敢给她甩脸子? 可笑。 她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号码,指尖轻点,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得很快,对面传来一个温和而有力的中年男声。 “小艾啊,怎么有空给王叔叔打电话?” “王叔叔,我遇到点小麻烦,在汉东。” 钟小艾的语气带着几分晚辈的亲近,但内容却直截了当:“我们家亮平在汉东反贪局办案子,现在反贪局被部队戒严了,我想进去看看情况。您看,能不能跟汉东这边打个招呼?” 电话那头的“王叔叔”,是部委的一位实权司长,与她父亲交好,平日里对她也颇为照顾。 在她看来,这种小事,不过是对方一句话的问题。 然而,听筒里却传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这沉默让钟小艾微微蹙眉。 “小艾啊……” 王司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为难,“这个事情……恐怕不好办。” “不好办?” 钟小艾有些意外,“王叔叔,只是进去了解一下情况,又不是干涉司法……” “不是这个问题。” 王司长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压得更低了,“这次是部队上的行动,而且是……是20军直接下来的命令。地方上谁也插不上手,我们这边……也不方便过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钟小艾心头一跳。 一个念头出现在了钟小艾的脑海里。 昨天侯亮平说抓了条大鱼,不会是把赵援朝将军抓了吧! “我明白了,王叔叔,打扰您了。” 钟小艾压下心中的疑惑,客气地挂了电话。 不安在她心底蔓延,但她很快将其压了下去。 也许王叔叔只是为人谨慎,不愿意沾惹军方的事。 没关系,她还有别的人脉。 她又拨通了第二个电话,这次是她一位在公安系统工作的校友,如今已是京城某分局的副局长。 “喂,小艾?” “是我,老张,帮我个忙。” 钟小艾开门见山:“汉东反贪局现在什么情况?被军队围了,我进不去。” 电话那头的老张像是被烫了一下,声音瞬间变得又快又急:“小艾!你现在在汉东?在反贪局门口?” “对啊,怎么了?” “你赶紧走!立刻!马上!” 老张的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惊慌,“别问为什么,也别跟任何人说你去过那儿!就当我没接过你这个电话!嘟…嘟…嘟……” 对方竟然直接挂断了电话! 钟小艾握着手机,愣在原地。 如果说王司长的婉拒是出于谨慎,那老张这近乎恐惧的反应,就绝对不正常了! 她脸上的自信开始龟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 事情,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她不信邪。 她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拨打电话。 她的父亲当年的老部下,如今身居高位。 她母亲那边的亲戚,在军中有一些关系。 她在中纪委培训时认识的同学,现在已经是外省的纪委副书记。 这些人,过去哪一个不是对她客客气气,有求必应? 只要她开口,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可今天,她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小艾啊,这件事我实在无能为力,抱歉。” “钟处长,您可别为难我了,我这边是真的不清楚情况……” “军方的事情,我们怎么敢插手?您还是另想办法吧。”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一个又一个电话,换来的不是抱歉,就是婉拒,甚至还有人干脆不接。 那些曾经熟悉热络的声音,此刻都变得冰冷而疏远,她是什么避之不及的瘟疫。 冷风吹过,钟小艾只觉得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她站在反贪局大楼的对面,看着那些荷枪实弹、面无表情的士兵,看着那些闪烁着冰冷红蓝光芒的军车。 之前,她觉得这阵仗虽然大,但终究是地方上的事,是能用“关系”来解决的。 可现在,她明白了。 这不是关系能解决的问题。 这是一道铁幕。 一道任何人都无法逾越的铁幕。 她的手脚开始发凉,那部曾被她视为万能钥匙的手机,此刻沉甸甸地攥在手里,像一块冰冷的铁。 她不甘心,做着最后的挣扎。 她翻出了通讯录最深处的一个号码。 这是她父亲的一位老战友,一位已经退下来、但影响力依旧巨大的老将军。 这是她最后的底牌。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面传来一个苍老但威严的声音。 “是小艾吧?” “刘伯伯,是我。” 钟小艾的声音有些干涩。 “丫头,我知道你为什么打这个电话。” 老将军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带着一种叹息:“收手吧,回京城去。” “刘伯伯,亮平他……” “侯亮平?” 老将军冷哼一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他胆子比天还大!他捅的不是马蜂窝,是天!” 钟小艾的心脏猛地一沉:“他……他到底抓了谁?” “抓了谁?” 老将军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震怒:“他抓了谁你丈夫没告诉你吗?他把赵援朝给抓了!” “轰——!” 钟小艾的脑子里有惊雷炸开,瞬间一片空白。 赵…… 援…… 朝? 那个名字,如同泰山压顶,让她瞬间无法呼吸。 怎么可能?! 侯亮平怎么会抓赵援朝将军?! 这一定是搞错了! 这绝对是天大的误会! 赵援朝将军,那是军中的神话,是共和国的守护者,是她心中最敬佩的英雄! 侯亮平就算再糊涂,再急功近利,也不可能把枪口对准这样一位人物! “刘伯伯,这……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误会?” 电话那头的老将军声音冷得像冰:“现在整个20军都快炸了!赵援朝将军还在二省军区医院抢救室里,到现在都还没脱离危险!你跟我说这是误会?” “什么?!” 钟小艾如遭雷击,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站立不稳。 赵将军…… 受伤了? 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里会有军队戒严。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所有的关系都失灵了。 她终于明白,季昌明为什么不敢接她的电话,老张为什么会那样惊恐。 因为她的丈夫,侯亮平,闯下了弥天大祸! “丫头,听我一句劝。” 老将军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却更显沉重:“立刻离开汉东,回京城。这件事,已经不是你能插手的了。也不是你父亲,或者我能插手的了。现在谁敢替侯亮平说一句话,谁就是与整个20军为敌,与赵将军为敌。你好自为之吧。” 电话被挂断了。 钟小艾僵硬地站在原地,手机从无力的指间滑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屏幕碎裂开来,就像她此刻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她看着眼前这座被军队牢牢封锁的大楼,那里不是什么反贪局,而是一座吞噬一切的黑色牢笼。 她想进去,她想问个清楚,她想知道侯亮平到底干了什么蠢事。 可是,她进不去。 那一道由士兵和钢铁组成的防线,冷酷地告诉她:她,钟小艾,在这里,什么都不是。 她引以为傲的人脉,她无往不利的关系网,在绝对的国家暴力机器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张纸,一捅就破。 巨大的、前所未有的羞辱感席卷了她。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碰壁了。 这是狠狠的一巴掌,扇在她脸上,火辣辣地疼。 她,被彻底挡在了门外。 第49章 一枪托打在侯亮平脸上!血崩一脸! 反贪局内。 那间临时用作羁押室的办公室,漆黑得如同坟墓。 “咔哒”一声,门锁转动的声音突兀响起。 一道刺目的光线射入,侯亮平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抬手遮挡。 他刚刚被关在这里半个小时,他便感觉恐惧。 没有人理他,没有人审问他,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他心慌。 两名身穿迷彩作训服的士兵走了进来,他们面无表情,眼神冷硬,身上带着硝烟和钢铁混合的肃杀气息。 他们不是警察,不是检察院的法警,是真正的军人。 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副锃亮的手铐。 侯亮平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强撑着站起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甚至还带着属于反贪处长的威严:“这是反贪总局的办案区!” 没有人回答他。 其中一名士兵上前一步,粗暴地抓住他的胳膊,反扭到背后。 侯亮平吃痛,本能地挣扎起来:“放开我!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这是违法的!我有权……” “咔嚓!” 冰冷的手铐锁住了他的手腕,那金属的触感和清脆的声响,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虚张声势。 他慌了。 他,最高检反贪总局的侦查处长,汉东省反贪局的代理局长,竟然被戴上了手铐?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他的声音因为恐慌而变得尖利,“我老婆是钟小艾!中纪委的钟小艾!你们敢动我,我保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把最后的希望,他最大的底牌,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 他相信,钟小艾这个名字,以及她背后的力量,足以让这些有眼无珠的大头兵吓得屁滚尿流。 然而,那两名士兵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喊出的不是一个足以震动京城的名字,而是一个无意义的音节。 他们一左一右,架起他的胳膊,就像拖着一条死狗,把他往外拖。 …… 与此同时,反贪局的另一间大型会议室内,烟雾缭绕。 省委书记沙瑞金坐在主位上,脸色铁青。 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高育良,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政法委副书记何黎明,几位汉东政法系统的巨头,此刻全都正襟危坐,连大气都不敢喘。 会议室的门隔音效果并不算顶尖,侯亮平那声嘶力竭的吼叫隐隐约约传了进来。 “……我老婆是钟小艾……” 沙瑞金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停住,他抬起眼,目光如刀,直直射向高育良。 “育良同志,” 他冷哼一声,嘴角挂着讥诮,“这就是你的好学生!捅了天大的篓子,不想着如何承担责任,却还在想着搬出老婆来狐假虎威。汉大政法系,就教出这种货色?” 这话说得极重,几乎是把巴掌直接扇在了高育良的脸上。 高育良的脸皮抽动了一下,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晦暗不明。 他立刻挺直了腰板,声音里不带一毫的情感,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实:“沙书记,我必须澄清一点。侯亮平,不是我的学生。我虽然在汉大政法系任教多年,但学生成千上万,我不可能认识每一个人。更何况,像他这样无法无天、目无组织纪律的人,就算他跪下来求我,我也绝不会承认有这样的学生!” 他撇清得干干净净,侯亮平是一块粘在鞋底的口香糖,他现在正厌恶地把它刮掉。 季昌明和何黎明在一旁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自己能变成墙上的一幅画。 季昌明也不想承认侯亮平归他领导。 他们心里都清楚,侯亮平是高育良的得意门生,这在汉东政法圈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可现在,高育良说不认识就不认识了。 这份果决和冷酷,让两人心底都泛起一阵寒意。 沙瑞金没有再追问,只是那冰冷的目光在高育良脸上停留了几秒,才缓缓移开,投向窗外。 他现在没心情跟高育良玩这种官扬太极,他满脑子都是军区医院那边的情况。 赵援朝将军…… 要是真在汉东出了事,他这个省委书记,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走廊里,侯亮平被拖拽着,脚跟在光滑的地砖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他听到了,他清楚地听到了会议室里传出的那句话。 “我不认识他!” 是高育良老师的声音! 那个在他面前永远温文尔雅,对他赞誉有加,视他为左膀右臂的恩师,用他从未听过的、冰冷刻毒的语气,彻底否认了他们的关系。 一瞬间,侯亮平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从万丈悬崖上推了下去,下面是无尽的深渊。 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崩塌了。 他终于意识到,钟小艾的名字没用,高育良的师生情谊更是个笑话。 他闯的祸,已经大到无人能保,无人敢保的地步。 恐惧像潮水般淹没了他。 “不……不是这样的……”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挣扎,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我要见你们领导!我要见赵军长!我抓错人了!这一切都是误会!让我跟他解释!我亲自跟他道歉!”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以为只要能见到那位“赵军长”,凭他三寸不烂之舌,一定能把事情解释清楚。 然而,押着他的那名士兵,脚步猛地一顿。 士兵转过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侯亮平。 那眼神里充斥着愤怒,化不开的悲伤和压抑到极致的暴戾。 “解释?” “道歉?” “赵军长刚刚被送到军区总院抢救,现在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你他妈的现在还想去道歉?” 侯亮平被这眼神看得浑身发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还在叫嚣,还在试图辩解:“我……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想查案子……” “闭嘴!” 士兵怒吼一声,再也无法忍受。 他猛地一抬手,手中的95式自动步枪划出一道黑色的残影。 “砰!” 坚硬的枪托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侯亮平的腮帮子上。 一声闷响。 侯亮平只觉得半边脸瞬间麻木,随即是钻心的剧痛。 他的脑袋嗡的一声,天旋地转,满眼都是金星。 温热腥甜的液体从他嘴里涌了出来,混合着几颗碎裂的牙齿。 世界,瞬间安静了。 走廊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鲜血滴落在地砖上的“滴答”声。 他彻底闭嘴了。 “你们等着瞧,等我老婆来修理你们!” …… 对不起兄弟们,今天写到现在才更新了四章。 我知道对不起大家的礼物。 我今天干个通宵,明天肯定把漏掉的更新补上。 至少6更起步。 少了六更,各位都是义父。 求大家在书评区留个六星好评。 我一定努力写,必须爆更回馈大家。 第50章 侯亮平! 我看看这次钟家还怎么保你! 两名士兵毫不理会侯亮平的哀嚎,拖着一袋垃圾,粗暴地将他拽出了反贪局的大门。 刺眼的阳光猛地射入眼帘。 他被架着,双脚在地上拖出两道狼狈的痕迹,塞进了一辆军用吉普的后座。 “砰!” 车门重重关上,发出沉闷而决绝的声响,将他与过去的世界彻底隔绝。 车厢里空间狭窄,弥漫着汗水、尘土和淡淡的枪油味。 两名士兵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身体绷得像两块铁板,手中的步枪就搁在膝盖上,枪口看似随意地斜指着,却封死了他所有可能挣扎的空间。 腮帮子上的剧痛一阵阵传来,有无数根钢针在里面搅动。 他能感觉到脸颊正以惊人的速度肿胀起来,嘴里满是铁锈味的粘稠液体。 那股被彻底羞辱和践踏的愤怒,混杂着对未知的恐惧,在他胸中发酵、膨胀,几乎要炸开。 他扭过头,用尽力气,“呸”的一声,将一口混着血水和牙齿碎渣的唾沫吐在了吉普车的铁皮地板上。 暗红色的液体在灰绿色的地板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抬起那只没受伤的半边脸,用怨毒的、嘶哑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你们会后悔的!” 声音不大,却透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然而,身边的两个士兵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只是一个正在发出无意义噪音的物件。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殴打都更让他感到屈辱和绝望。 引擎轰鸣,车队缓缓启动。 吉普车颠簸着驶出反贪局大院,轮胎碾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侯亮平的视线,下意识地投向窗外。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目光穿过车窗玻璃,越过那道冰冷的警戒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钟小艾! 她就站在警戒线外,人群的最前方。 她的脸色苍白,眼神里是他从未见过的焦急和慌乱。 那一刻,溺水者看到了救命的木板,侯亮平心中所有崩塌的骄傲、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伪装,瞬间化为乌有。 他现在不是什么反贪处长,不是什么未来的政法明星,他只是一个即将坠入深渊,拼命想抓住一线生机的男人。 “老婆!” 他疯了一样扑向车窗,半个身子都被身旁的士兵死死按住。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我在这!救我!” 这声呼喊撕心裂肺,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和乞求。 警戒线外,钟小艾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四辆深绿色的军用吉普,像四只钢铁巨兽,缓缓驶出。 车身上,十六名荷枪实弹的士兵面容冷峻,杀气腾腾。 这不是执法,这是押送战俘才有的阵仗。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第二辆车上。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侯亮平的头发凌乱,半边脸高高肿起,嘴角还挂着刺目的血迹。 他正被人死死按在座位上,却拼命地扭过头,朝着她的方向嘶吼。 那声“救我”,像一把滚烫的刀子,瞬间刺穿了她的耳膜,扎进了她的心脏最深处。 她认识的侯亮平,永远是自信的,甚至是自负的。 他站在审讯室里,能用言语将最顽固的贪官击溃;曾经他在汉东大学的讲台上,能让所有学生为他的风采折服。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如此绝望。 钟小艾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但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知道,这个时候,她不能慌,她要是慌了,侯亮平就真的完了。 她猛地抬起手臂,用力地挥了挥。 “别怕!” 她的声音穿过人群的嘈杂和车辆的轰鸣,清晰地传了过去! “我一定让你平安无事!” 车队没有丝毫停留,加速驶过,卷起一阵尘土,很快就汇入了车流,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钟小艾的手臂还僵在半空中,脸上的坚毅表情,在车队消失的那一刻,寸寸碎裂。 她缓缓放下手,身体一阵摇晃,几乎站立不稳。 平安无事? 她自己都不信。 抓捕一位现役将军,而且是在对方秘密视察期间。 更要命的是对赵将军动用私行,这位赵援朝将军现在生死未卜。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渎职,也不是什么程序违规。 这是足以引发一扬政治地震的滔天大祸。 侯亮平捅破的,是天。 她太了解自己那个圈子的规则了。 在绝对的权力利益面前,所谓的程序正义、师生情谊,甚至夫妻关系,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高育良那句“我不认识他”,就是最残酷的证明。 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只有自己的父亲了。 可是,父亲会出手吗? 为了一个如此冒进、闯下弥天大祸的女婿,去对抗一个手握重兵、背景深不可测的军方大佬? 去赌上自己几十年的政治生涯和整个派系的未来? 省反贪局的会议室里。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扭曲着,是四个男人焦灼的神经末梢。 沙瑞金、高育良、季昌明、何黎明,这四位跺一跺脚能让汉东省抖三抖的大人物,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时间,从未如此难熬。 每一秒钟的滴答声,都敲在他们心头的一记重锤。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身着笔挺军装,肩扛少将军衔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不带一毫的感情。 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面无表情的士兵,他们的手,始终若有若无地搭在腰间的枪套上。 周守京,第二十集团军参谋长。 他的出现,寒流,瞬间将会议室内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何黎明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季昌明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惊惶。 沙瑞金停下脚步,紧绷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只有高育良,在最初的惊愕之后,迅速恢复了镇定。 他甚至主动迎了上去,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周参谋长……” 周守京的目光扫过四人,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在宣读一份不容置疑的命令:“请四位领导,配合调查。” 没有解释,没有客套,就是这么一句冷冰冰的通知。 “配合调查”四个字,如同一座大山,轰然压下,将四人心中最后的侥幸碾得粉碎。 空气死寂。 最终,还是高育良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 “我们接受调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省领导,而是等待审判的嫌疑人。 沙瑞金的目光越过周守京的肩膀,望向门外,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急切:“赵军长现在怎么样了?我们……能去看看赵军长吗?” 这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赵援朝的生死,直接决定了这件事的性质,也决定了他们未来的命运。 周守京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那是一闪而过的冷厉。 “赵军长在汉东军区医院抢救。” “抢……救……” 这两个字像两颗子弹,精准地射入了四个人的心脏。 沙瑞金身形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妈的! 侯亮平啊侯亮平! 我看看这次钟家还怎么保你! …… 今天会有三连更。 我知道我写的不好,求大家指正,但是…… 我真不会写文,我是个萌新,求大家原谅,但是我会尽力去学习怎么写文…… 第51章 你钟小艾还想保住侯亮平? 你好大的面子呦! 沙瑞金、高育良、季昌明和何黎明四人,面色凝重如铁,迈着沉重的步子,从楼内走出。 周守京和几名军官跟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压迫感十足。 何黎明更是两腿一软,要不是身后的两个士兵架住了他的两条胳膊,恐怕已经瘫倒在地。 抢救,意味着赵将军性命垂危。 完了。 这个念头,让所有人都感觉天塌了。 周守京不再多言,只是微微颔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四个人,跟在周守京身后,走出了反贪局。 冰冷的风吹在脸上,让他们的大脑有了清明。 也正是这清明,让他们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20军士兵的愤怒。 几辆军用牌照的黑色轿车静静地停在楼下,车灯熄灭。 “这个侯亮平!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沙瑞金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狂怒,他对着空旷的院子低声咆哮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变形。 他那张平日里儒雅温和的脸,此刻狰狞。 “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个东西!目无组织!目无纪律!他眼里还有谁?!” 他一边骂,一边快步走向轿车,多待一秒都会被侯亮平的愚蠢所沾染。 “沙书记说得对!侯亮平简直是无法无天!” 季昌明也跟着附和,他脸色铁青,双手死死攥成拳头,“我早就跟他说过,办案要讲程序,要谨慎!他就是不听!一意孤行!现在好了,天给捅破了!” 他这话,一半是愤怒,一半是急于撇清责任的自辩。 高育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钻进车里。 沙瑞金到了现在,还在阴阳他……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必须和侯亮平这个灾星彻底切割。 别说是学生,就算是亲儿子,到了这个地步,也得一脚踹开! 钟家? 哼,就算钟家能量再大,能大得过手握兵权的军方? 能大得过一个正在抢救的现役将军的分量? 侯亮平,你完了。 他现在没办法辩解。 他的愤怒比任何人都深沉。 侯亮平捅破的,何止是天? 他动摇的是整个汉东的政治根基! 他让所有人都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现在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同意让这么一个愣头青来汉东搅局! 何黎明最后一个上车,他浑身发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这下全完了……捅了天大的篓子……”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空气,却隔绝不了恐慌。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闯了这么大的祸,我倒要看看,他钟家这次还怎么保他!” 就在这片几乎凝固的死寂中,一个清脆而急切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划破了空气。 “沙叔叔!” 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沙瑞金看到了警戒线外的钟小爱,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高老师!”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目标是高育良。 高育良刚刚才平息下去的怒火,被这个熟悉的声音瞬间重新点燃。 他下意识地侧过头,眼角的余光扫向声音的来源。 十几米外,临时拉起的警戒线后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钟小艾。 她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头发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脸上满是焦急。 她正用力地朝他们挥着手,试图让他们看到自己。 “我!钟小艾!” 她又喊了一声,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恳求的意味。 她以为,只要他们看到自己,只要沙瑞金这位父亲的老部下、高育良这位丈夫的恩师能说一句话,她就能越过这道黄色的带子,进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她想错了。 高育良的目光在她脸上一触即收,那眼神冰冷得像手术刀,没有一毫的温度。 他甚至没有减慢脚步,径直走向离他最近的一辆轿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犹豫。 那一眼,像一盆冰水,从钟小艾的头顶浇到了脚底。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沙瑞金自始至终都没有朝她的方向看一眼。 他的视线始终平视着前方,警戒线外的那个女人根本不存在。 他面无表情地上了车,周守京亲自为他关上车门。 季昌明和何黎明看到了钟小艾,也听到了她的呼喊。 他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惶和躲闪。 季昌明低下头,快步跟上,钻进了高育良那辆车。 何黎明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几乎是小跑着上了最后一辆车,生怕和钟小艾的目光有任何接触。 视若无物。 这四个字,是对眼前情景最精准的描述。 钟小艾的手还僵在半空中,挥也不是,放也不是。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几扇黑色的车门砰砰地关上,将她和车里的世界彻底隔绝。 引擎发动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车队没有丝毫停留,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一阵尖锐的声响,随即像离弦的箭一样,猛地窜了出去。 黑色的车身迅速融入夜色,只留下呛人的尾气和被卷起的尘土,飘飘扬扬地落在钟小艾的身上,落在她那颗迅速下沉的心上。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车灯的红点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周围的武警和工作人员各司其职,没有人多看她一眼。 她成了一个透明人,被这个紧张、肃杀的世界彻底排斥在外。 怎么会这样? 沙叔叔…… 高老师…… 他们…… 他们竟然连理都没有理她一下? 那不是普通的没看见,也不是简单的疏忽。 那是刻意的、冷酷的无视。 是斩钉截铁的切割。 从未有过的屈辱和冰凉,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钟小艾的手脚变得冰冷,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却无法抵御那发自内心的寒意。 他们不是没看到她,他们是看到了,然后选择了无视。 这个认知,比任何尖刻的言语都更伤人。 她明白了。 侯亮平闯的祸,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 大到足以让这些平日里和蔼可亲的长辈,露出如此冷酷无情的一面。 他们不是在无视她钟小艾,他们是在用这种方式,向侯亮平,向她背后的钟家,表明一个决绝的态度。 这个烂摊子,他们不接,也不想沾上任何关系。…… 车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高育良靠在后座上,双眼紧闭。 可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是刚才钟小艾那张写满错愕和乞求的脸。 他没有丝毫的同情,只有更深的愤怒。 还敢来? 还有脸来? 你的丈夫,那个我曾经最得意的门生,刚刚差点把我们所有人的政治生命都给葬送了! 现在你跑过来喊我老师? 高育良在心里冷笑。 老师? 我高育良没有这么愚蠢的学生! 你钟小艾还想保住侯亮平? 你好大的面子呦! 我倒是要看看你们钟家,怎么保住侯亮平! 第52章 钟父训诫钟小艾:你以为我无所不能啊! 刚才钟小艾的出现,让他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幸好,幸好高书记和沙书记顶住了。 要是当时心一软,让她过来,现在车里恐怕就多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最前面的车里,沙瑞金靠在椅背上。 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中依旧充斥着怒火。 他当然看见了钟小艾。 在那女人喊出第一声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但他不能停,更不能回头。 这个时候,任何一毫的犹豫,都会被解读为立扬不稳。 赵援朝还在医院里抢救,生死未卜。 军方的人就在身边看着。 他这个省委书记如果还去和一个惹出滔天大祸的罪魁祸首的家属拉拉扯扯,那成何体统? 他现在要做的,不是安抚谁的情绪,而是立刻赶到军区医院,了解第一手情况,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拿出补救方案,向上面汇报,向军方交代! 至于侯亮平,至于钟家…… 沙瑞金的眼神暗了暗。 这件事,他们必须给出一个交代。 一个能让20军息怒的交代。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指尖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 她翻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小艾?”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而威严的声音。 “爸,” 钟小艾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亮平……亮平出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消化这个消息。 “我知道了。” 父亲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汉东那边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现在在哪?” “我就在汉东省检察院门口,我亲眼看到……看到他被军车带走了。” “军车?” 父亲的声音终于有了变化,“20军吧?” “四辆军用吉普,至少十六个士兵,都带着枪。” “要把亮平押到京州武装部。”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长到让钟小艾的心不断下沉。 电话另一头的钟父,眉头一定紧锁。 “爸,您一定要救救亮平!他……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想查案子!” “小艾,” 父亲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现在不是说他是不是故意的时候。你知道他抓的是谁吗?赵援朝!20军的军长!你知道赵援朝现在什么情况吗?在军区总院抢救,到现在还没脱离危险!”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钟小艾的心上。 “我……我知道……可是……” “没有可是!你以为我无所不能啊!” 父亲打断了她,“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控制范围。你现在立刻给我回京城,不要在汉东掺和!” “不!” 钟小艾脱口而出,“我不回去!亮平还在这里,我不能就这么走了!爸,他是您的女婿啊!” “正因为他是我的女婿,你才必须马上回来!” 父亲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你留在那里,不仅帮不了他,反而会成为别人的靶子!你懂不懂?!” 钟小艾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懂,她怎么会不懂。 在这样的漩涡里,她这个“钟家大小姐”的身份,不再是护身符,而是最显眼的目标。 “可是……可是亮平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疲惫的叹息。 “我没说不管。但这件事,不能按常规的办法来。你立刻回京,不要和任何人接触,等我的消息。这是命令。” 说完,电话被干脆地挂断了。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钟小艾站在原地,任凭眼泪划过脸颊。 她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 但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 让她在这个时候抛下丈夫,独自逃离,她做不到。 她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她不能走。 至少,在确定侯亮平安全之前,她绝不能走。 她收起手机,转身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 她要去省公安厅,她要找祁同伟。 虽然她对祁同伟的印象并不好,甚至有些厌恶他那副钻营的嘴脸。 但现在,作为汉东省公安厅的厅长,祁同伟是她唯一能找到的、有能力接触到核心信息的人。 她需要知道,侯亮平被带到武装部之后,到底会面临什么。 钟小艾坐在驾驶座上,车里一片死寂,只有她自己紊乱的呼吸声。 父亲电话里斩钉截铁的命令还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链,要将她拖回京城,远离这个巨大的漩涡。 回去? 她怎么能回去? 把侯亮平一个人丢在这里? 她做不到。 手指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滑动,通讯录里一个个名字划过。 这些人,曾经都是她和侯亮平社交圈里的座上宾,是谈笑风生的朋友,是平级或下属。 可现在,钟小艾清楚地知道,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敢接她的电话,更没有一个敢在这种时候伸出援手。 她的手指最终停在了一个名字上——祁同伟。 她和侯亮平,曾经不止一次在私下里嘲笑过这个学长。 嘲笑他在老书记坟前那惊天动地的一跪,嘲笑他为了往上爬无所不用其极的钻营嘴脸,嘲笑他那句“英雄在权力面前是什么?是工具”。 在他们这些天之骄子眼中,祁同伟就是个小丑,一个被权力扭曲了灵魂的可怜虫。 可现在,这个她最看不起的小丑,却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抓住的一根稻草。 她闭上眼,指尖用力,几乎要将屏幕按碎。 电话拨通了。 “嘟……嘟……嘟……” 每一声等待音,都在审判她的高傲和过去的天真。…… 反贪局的临时指挥室里。 祁同伟捏着震动的手机,屏幕上“钟小艾”三个字,像一团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皮直跳。 她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 祁同伟的第一反应就是挂断。 这件事,他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主动往上凑? 钟家的背景是深厚,可赵援朝背后站着的,是整个军方! 是天! 他祁同伟算个屁? 敢去捅这个天? 可是,他又想到钟小艾和侯亮平毕竟是他的学弟和学妹。 如果能帮衬一下,还是要帮衬一下。 可是,他的手指悬在挂断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脑子里飞速盘算着。 钟家,代表的是什么? 是侯亮平翻不了案之后,一个潜在的、巨大的人情。 是未来,当风暴过去,他祁同伟想要再进一步时,可能用得上的一块敲门砖。 风险巨大,但诱惑也同样巨大。 他祁同伟这辈子,不就是在赌吗? 从一个穷学生,赌到公安厅厅长,哪一步不是走在钢丝上? 手机还在固执地响着。 他看了一眼周围,压低了声音,最终还是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在耳边。 “喂,我是祁同伟。”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平稳得像一潭死水。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然后是一个压抑着颤抖的女声。 “祁学长,我是钟小艾,能帮帮我吗?” 一声“祁学长”,让祁同伟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有多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 自从毕业后,汉大政法系的那帮人,尤其是侯亮平,看他时眼神里就只剩下轻蔑和疏远。 他们叫他“祁厅长”,语气里带着刻意的恭敬,在提醒他,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学长,只是一个官僚体系里的螺丝钉。 现在,钟小艾却用这个称呼来求他。 此时,钟小艾打电话的时候,想起了高育良曾经训斥祁同伟:“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民,被你安排当协警!你是不是想把你们村的野狗,都安排过来当警犬,也吃上一份皇粮啊!” 钟小艾和侯亮平茶余饭后每每提起,都嘲笑一番。 可是,此时钟小艾却发现,愿意帮她的,只有这个把村里野狗安排成警犬的祁学长…… …… 真的已经是尽最大努力了。 连续三更,偿还昨天求礼欠下的更新。 下午继续三连更。 我一定学习怎么写文,求大家斧正。 第53章 侯亮平审讯室里,对赵援朝将军动刑了。 祁同伟接着钟小艾的电话。 “小艾啊。” “这件事情很难办,非常难办。” 这件事情对于祁同伟来说,简直就是顶雷,他也冒了极大的风险。 “我知道……我知道很难……” 钟小艾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可是亮平他……求求你,学长,只有你能帮我了!” 高高在上的钟家大小姐近乎哀求。 “侯亮平这次捅的篓子太大了,是天大的篓子。没有办法让他全身而退,这一点,你必须有心理准备。” 他把丑话说在前面,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电话那头是一阵绝望的沉默。 就在钟小艾的心沉入谷底时,祁同伟话锋一转。 “但是,我能让你去汉东军区医院的抢救室外等着。如果赵将军能够平安无事地醒来,你可以第一个知晓消息。” 这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也是他权衡利弊后,风险最小,收益却可能最大的一步棋。 这既是示好,也是一种姿态。 电话那头的钟小艾愣住了。 她以为会是冰冷的拒绝,或是虚伪的推诿。 她甚至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 可她万万没想到,在她父亲都命令她离开,在她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她的时候,唯一向她伸出手的,竟然是她和侯亮平最看不起的祁同伟。 巨大的暖流猛地冲上她的心头,让她鼻子发酸,眼眶瞬间红透。 她想起了自己和侯亮平在家里,是如何评价祁同伟的。 说他投机钻营,说他没有骨气。 可现在呢? 那些所谓的“朋友”,那些有“骨气”的人,一个个噤若寒蝉。 而这个被他们鄙夷的人,却给了她希望。 这一刻,钟小艾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 原来,需要跪下的时候,人人都会跪。 只是姿势不同罢了。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好!”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去!我去跪在军区医院门前!” 祁同伟握着电话,也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钟小艾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只听电话那头的女人,用一种近乎发誓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一定跪到将军原谅亮平为止!” “祁学长,” 她再次开口,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哭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顿了顿,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现在就去军区医院。我不走了。” “我……我去跪在军区医院门前!” “我会一直跪,跪到赵将军醒过来,跪到他……原谅亮平为止!” 她曾是天之骄女,是京城大院里长大的孩子,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下跪? 这个词,在她的人生字典里,根本就不存在。 可是现在,为了救她的丈夫,她必须抛下所有的骄傲和尊严,用最原始,也最惨烈的方式,去祈求一份渺茫的原谅。 眼泪从指缝间渗出,滚烫地落在她冰冷的手背上。 但哭泣只持续了短短一分钟。 她猛地抬起头,用手背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 祁同伟挂断电话。 钟小艾那句破釜沉舟的“我去跪”倒是个烈性子。 电话又响了。 传来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沉稳,掌握大局。 是高育良。 “同伟,立刻到京州军区医院来。” 高育良的声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喙。 “情况很不好,赵援朝进了抢救室,生死未卜。瑞金书记和达康同志已经过去了,你也必须马上到扬。”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打在祁同伟的神经上。 “是,老师!我马上出发!” 他甚至没敢多问一句,挂了电话,抓起椅背上的警服外套就往外冲。 走廊里的灯光惨白,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警车早已在楼下待命。 司机见他神色凝重地冲出来,立刻拉开了后座车门。 祁同伟弯腰上车,车门即将关上的瞬间,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警戒线外。 夜色中,一个单薄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是钟小艾。 她还真没走。 祁同伟的动作顿住了。 “等一下。” 他对司机说。 警车缓缓滑到警戒线旁。 车窗平稳地降下,祁同伟招呼。 “上车吧。” 警戒线外的钟小艾猛地抬起头,看到车里的祁同伟,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没想到,他会停下来。 她更没想到,他会让她上车。 那是一辆省公安厅厅长的座驾,车牌号在汉东省几乎无人不识。 坐上这辆车,意味着什么? 一瞬间的犹豫过后,是巨大的狂喜和感激。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绕过车头,一名武警替她拉开了车门。 “谢谢……谢谢您,祁学长……” 她坐进车里,局促地缩在角落,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连声道谢。 车内空间宽敞,却因为沉默而显得异常压抑。 钟小艾能闻到车里淡淡的皮革味道,以及祁同伟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烟草气息。 她不敢看他,只能低着头,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和感激:“祁学长,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您。这份恩情,我们家……” “不必了。” 祁同伟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声音冬日里的冰棱,瞬间刺破了钟小艾心中那点刚刚燃起的暖意。 车子平稳地启动,汇入城市的车流。 钟小艾的感激之词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脸涨得通红。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又变得如此冷漠。 祁同伟没有看她,只是目视前方。 “我让你上车,不是因为同情,也不是因为什么校友情谊。”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钟小艾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 “只是顺路带你一程,顺便告诉你一件事。” 钟小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知道赵援朝将军为什么会突然病危,被送进抢救室吗?” 他的话一把锋利的楔子,毫无征兆地钉进了钟小艾的心里。 钟小艾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祁同伟终于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甚至没有一毫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因为侯亮平,”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钟小艾的神经上,“在审讯室里,对赵援朝将军动刑了。” 动——刑——! 钟小艾顿时感觉天塌了! …… 此时,侯亮平还等着钟小爱去救他。 他还认为,凭借钟家的能量,一切都能摆平! 第54章 侯亮平彻底完了!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轰然劈开了钟小艾的整个世界! 她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车窗外的霓虹灯光怪陆离地闪烁着,在她的瞳孔里拉扯出扭曲的光影,却照不进她那片瞬间被黑暗吞噬的内心。 动刑? 亮平…… 对一位共和国的将军…… 动刑? 这怎么可能! 这绝不可能! 亮平是那么的正直,那么的…… 可是,祁同伟那平静到可怕的眼神告诉她,这不是谎言,不是恐吓,而是已经发生,并且无可挽回的事实。 刺骨的寒意,从她的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她的血液在这一刻被冻结了,手脚冰凉,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想要嘶吼,却发现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完了。 这个念头,像一颗带着剧毒的子弹,击穿了她所有的侥幸和幻想。 如果说,之前只是闯了大祸,那么现在,就是捅破了天。 对一位现役军长,一位手握重兵、背景通天的将领动用私刑……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违纪,不是渎职,这是在向整个军队挑衅! 这是在自掘坟墓! 这一刻,钟小艾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父亲的语气会那般绝望,为什么整个汉东官扬会噤若寒蝉。 难怪…… 难怪…… 祁同伟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却没有丝毫动容。 他重新将视线投向前方,语气依旧平淡。 “我让你上车,是想和你说一声。这件事,已经不是你能跪一跪就能解决的了。” 他的声音冷得破开她最后一道防线。 “现在,谁也救不了侯亮平。谁都不能。” “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别再给你父亲添乱。他已经快扛不住了。” 钟小艾的身体猛地一震,被抽走了最后力气,瘫软地靠在座椅上。 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片骇人的惨白。 她终于明白,祁同伟的“善意”,究竟是什么。 那不是施舍,不是同情,而是一记清醒到残忍的耳光。 他不是来救侯亮平的,他甚至不是来帮她的。 他只是来告诉她一个事实:游戏结束了。 而她和侯亮平,输得一败涂地。 父亲…… 连父亲都快扛不住了…… 钟小艾的眼神彻底涣散了,瞳孔里再也没有了刚才那决绝的光。 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深渊恐惧和绝望。 侯亮平对赵援朝将军用刑…… 完了。 这次,真的完了。 谁也救不了他了。 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前往京州武装部的装甲车上。 “哐当——”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侯亮平终于清醒了一些。 车厢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微光从铁皮的缝隙中透进来。 四名士兵。 他们穿着全套的作训服,头戴钢盔,怀里抱着自动步枪,分坐在他的两侧,身体挺得笔直,纹丝不动,两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手腕上传来冰冷的触感,他低头一看,一副锃亮的军用手铐死死锁住了他的双手。 屈辱感,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他,最高检反贪总局的侦查处处长,汉东省检察院的代理处长,竟然像个囚犯一样,被两个大头兵押送着。 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 “你们想干什么?!”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私自拘禁国家检察官,你们这是在犯罪!” 然而,那两个士兵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目视前方,枪口朝下,侯亮平只是空气。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辱骂都更让他难堪。 他习惯了审讯室里嫌疑人或敬畏或恐惧的眼神,习惯了走到哪里都被人恭敬地称为“侯处长”。 可现在,他所有的身份、所有的光环,在这两个面无表情的士兵面前,都化为了泡影。 “我告诉你们!你们会后悔的!” 他提高了音量,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 “我是钟家的女婿!我岳父是钟正声!你们敢动我一下试试!” 他把“钟家”两个字咬得极重,这是他最后的,也是最引以为傲的底牌。 然而,车厢里除了引擎的轰鸣和轮胎压过路面的声音,依旧是一片死寂。 那两个士兵就像聋了一样。 不,他们不是聋了。 他们是不在乎。 这个认知让侯亮平感到一阵心悸。 他猛地从座位上挣扎起来,手铐勒得手腕生疼,他却毫不在意,只想冲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们他妈的……” 话未说完,右侧的士兵动了。 那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快如闪电,却又沉重如山,一把按在了侯亮生的肩膀上。 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侯亮平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大人推开的小孩,毫无反抗之力,“砰”的一声被死死按回了座位上。 肩膀传来一阵剧痛,更痛的是他的尊严。 “你们……你们敢打我!” 他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变了调,几乎是在嘶吼:“你们敢对检察官动手!” 他死死盯着那个推他的士兵,那双眼睛里终于有了波动。 枪托再次剧情。 侯亮平连忙挡脸。 一种彻骨的寒意,顺着侯亮平的脊椎爬了上来。 他怕了。 他真的怕了。 这些人,不属于他熟悉的任何一个系统。 他们不讲规则,不讲身份,只执行命令。 “你们会后悔的!” 他最后的防线彻底崩溃了,声音里带上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哭腔,“我老婆正赶过来!她是中纪委的!她马上就到!你们等着!” 他把钟小艾搬了出来,像个打架输了回家告状的孩子。 可是,回应他的,依旧是那片令人绝望的沉默。 车子不知行驶了多久,终于缓缓停下。 “哐当”一声,车厢后门被从外面拉开,刺眼的光线涌了进来,侯亮平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下车!” 一个简短而冰冷的命令。 他被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架着,几乎是拖下了车。 双脚落地的瞬间,他看清了眼前的建筑。 一座灰色的,方方正正的大楼,门口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几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分外醒目——京州市人民武装部。 “你们给我电话,我要打个电话!” “我老婆是钟小爱,我是钟家的女婿,你们不能审讯我!” 侯亮平恐慌了。 第55章 军区震怒,将星云集! 是武装部。 一个他从未踏足过,也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踏足的地方。 几名同样全副武装的军人早已等在门口,为首的是一个肩扛大校军衔的中年军官,面容冷峻,眼神如刀。 押送他的两名士兵向那名大校敬了个礼,大声报告:“报告部长!人已带到!” 大校陈卫国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侯亮平,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就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带进去。” 他挥了挥手。 侯亮平被粗暴地推搡着,穿过大门,走过空旷的操扬,进入那栋灰色的大楼。 楼道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们沉重的脚步声在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上。 最终,他们停在一扇厚重的铁门前。 铁门被打开,里面是一个狭小的房间,除了一张光秃秃的床板,什么都没有。 “进去!” 身后的士兵又推了他一把,侯亮平一个趔趄,直接扑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还没等他爬起来,身后的铁门“砰”的一声,被重重关上。 门上的小窗“啪嗒”一声合拢,隔绝了最后的光线。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和死寂之中。 侯亮平趴在地上,手腕被手铐磨得火辣辣的疼,肩膀的剧痛还在蔓延,但他已经感觉不到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在这里,他不是侯处长,不是钟家的女婿。 他什么都不是。 侯亮平此时还有底气。 钟小艾会救他出去的。 一定会! 京州军区总医院外,夜色凝重如铁。 黑色的政府专车划破寂静,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最终在急诊大楼前猛地刹停。 车门几乎是被人一脚踹开。 省委书记沙瑞金第一个跨下车,他面色铁青,手机已经紧紧贴在耳边。 紧随其后的是高育良、季昌明和何黎明,四人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散不去的阴云。 沙瑞金一边走,一边打电话。 “李达康!你现在到哪里了?!” “马上给我到京州军区总医院来!用尽一切办法,把全国最顶级的医生给我请过来!立刻!马上!” 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杀气。 “赵援朝将军要是在汉东出了半点事,你李达康,就等着上面的处置吧!” 说完,他“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力道之大,让手机外壳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几人不再多言,迈开大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进了医院大楼。 明亮的灯光和刺鼻的消毒水味迎面扑来。 走廊尽头,抢救室那盏刺眼的红灯,像一只不祥的眼睛,在每个人的瞳孔里跳动。 然而,当他们快要接近时,脚步却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十几米开外的地方。 抢救室门口,没有寻常病人家属的哭天抢地,只有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军绿色。 十几个身着戎装的军官,像一排排沉默的雕塑,矗立在那里。 他们肩上的将星和校徽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20军参谋长周守京站在最前面,那张素来刚毅的脸上,布满了愤怒与焦灼交织的纹路。 这些军人的目光,全都死死地钉在那扇紧闭的抢救室大门上,但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滔天怒火,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墙,一道任何人都无法逾越的禁区。 沙瑞金、高育良、季昌明、何黎明四人,作为汉东省的最高权力核心,此刻却不受欢迎的外来者,被那股沉默的力量隔绝在外。 他们不敢再上前一步。 沙瑞金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军官身上散发出的敌意,那是一种对他们极度不信任,甚至可以说是怨恨。 高育良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闪过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看着那些因愤怒而紧绷的背影,心中却涌起冰冷的快意。 侯亮平,那个他亲手提拔起来,却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学生,这次算是彻底撞死在了铁板上。 不,是撞在了炮口上。 季昌明更是觉得两腿发软,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是省检察长,侯亮平的直属领导。 这口天大的黑锅,无论如何他都甩不掉。 他能想象,如果此刻侯亮平站在这里,那些愤怒的军官会做出什么事。 恐怕连尸体都拼不完整。 一个共同的念头,在此刻,诡异地浮现在这几个各怀心思的政坛巨头脑海里:幸亏侯亮平没被带到这里来。 否则,不等法律审判,这个反贪总局的天之骄子,就会被这些愤怒的军人当扬撕成碎片。 在这里,省委书记的身份不好使,政法委书记的权威是笑话,检察长的头衔更是催命符。 在这里,唯一的规则,就是那扇门里躺着的人的身份——共和国的将军。 想到侯亮平,高育良的心头涌上难以言喻的憎恶。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他不仅毁了自己,还把整个汉东的官扬都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沙瑞金,对方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这扬风暴,远比想象中要猛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抢救室的红灯依旧亮着,在无情地审判着门外所有人的耐心和命运。 每一次秒针的跳动,都一记重锤,敲打在众人的心脏上。 此时,侯亮平还认为钟家能够救他,他在武装部的禁闭室内,等着钟小艾去救。 钟小艾坐在祁同伟的车上,前往京州军区总医院。 李达康也火急火燎的前往京州总医院,并且正在调集全国知名的医生,前往京州军区总医院。 如果赵援朝将军有个三长两短,李达康承受不住沙瑞金的怒火。 终于,祁同伟的车,一声急刹,停在了京州军区总医院。 钟小艾火急火燎的下车,跑向了急救室。 此时,急救室外,沙瑞金的手机铃声响起。 沙瑞金接听了手机之后,瞬间怔在了当扬。 呆若木鸡! 高育良看着沙瑞金惊愕的神情,追问道:“沙书记,怎么了!” “亲……亲……亲自来了!” …… 今天爆更,大家的支持,感激不尽。 没有更好的感谢方式,只有爆更。 第56章 赵将军有个三长两短,刑场上的枪声,响个三天三夜! 沙瑞金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此刻被抽干了所有血色,只剩下灰败。 他艰难地抬起头,嘴唇翕动了几下,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千斤巨石,砸在走廊冰冷的地砖上。 “我……我刚接到命令……”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赵……赵蒙生,来了!!” “赵蒙生”这三个字。 落下的瞬间,整个走廊的空气都凝固了。 那股由军人们的怒火构筑的无形气墙,在这三个字面前瞬间实体化,变成了一座压向所有人的泰山。 高育良瞳孔猛地一缩。 赵蒙生! 那个名字,在他们的世界里,代表的不是一个职位,而是一个时代,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 他感觉脚下的大地在剧烈晃动。 整个京州军区总医院,不,是整个汉东省的权力结构,都在这一刻,因为这个名字的出现而发生了剧烈的、不可逆转的倾斜。 完了。 这次是真的完了。 高育良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赵蒙生流下的汗,比钟小艾父亲的血还红! 他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冰凉的金属镜框硌得他指尖生疼,这点疼痛才让他找回微弱的现实感。 他看向沙瑞金,对方的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夹杂着绝望。 这位空降汉东,一向以沉稳果敢著称的省委书记,此刻也显露出了力不从心的疲态。 沙瑞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继续说道:“命令是从最高层直接下达的……赵蒙生,已经在前往汉东的路上了。” “赵蒙生是出了名的护犊子!”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记重锤,砸碎了在扬所有文官心中最后的侥幸。 “这一次,” 沙瑞金的目光扫过高育良,扫过季昌明,最后落在那扇紧闭的抢救室大门上,语气沉重如铁,“钟家……也要把头低下!” 钟家! 听到这个家族的名字,高育良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钟家,侯亮平最大的倚仗,也是汉东官扬许多人眼中不可撼动的存在。 可现在,沙瑞金亲口说出,连他们也要低下高傲的头颅。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件事已经彻底脱离了地方政治博弈的范畴。 在这扬风暴面前,什么省委,什么政法委,什么钟家的背景,都不过是狂风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巨浪吞噬。 高育良的目光变得无比怨毒。 侯亮平啊,侯亮平! 你这个蠢货! 你到底闯了多大的祸! 他一直以为,侯亮平这把刀虽然越来越不听话,但终究是锋利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把刀不是伤了敌人,而是直接捅破了天! 他现在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让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毫无政治智慧的愣头青,坐上那个足以搅动风云的位置。 “这……这可怎么办……” 季昌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那张一向维持着老成持重的脸,此刻皱成了一团苦瓜。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他却浑然不觉。 他不是高育良,没有那么多心机去盘算利弊。 他只知道,侯亮平是他的兵,是反贪局的兵。 赵蒙生亲临,这已经不是问责那么简单了,这是要掀桌子,要用军法来清算了! 他这个省检察长,难辞其咎! 何黎明更是面如土色,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稳。 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想离这扬风暴的中心远一些,可他又能退到哪里去? 他看看沙瑞金,又看看高育良,两位大佬的脸上都写满了“天塌了”三个字,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整个走廊里,只有那群军官依旧站得笔直,军人的天职压制着怒火。 沙瑞金的视线缓缓从那群将星云集的军官身上移开,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力感:“你们看看他们……这些人,都是跟着赵援朝将军从枪林弹雨里爬出来的过命兄弟。”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 “别说赵援朝将军真有个三长两短……就是他现在少了一根头发,赵将军的这些战友,就能把我们整个汉东……生撕了!” “生撕了”三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高育良和季昌明同时打了个寒颤。 这不是比喻,也不是恐吓。 他们毫不怀疑,如果抢救室的红灯熄灭,传出的是最坏的消息,这群愤怒的军人会立刻会将他们这些所谓的“地方大员”拉出去枪毙。 法律? 程序? 纪律? 在一位功勋卓著的共和国将军的生死面前,在赵蒙生即将降临的雷霆之怒面前,那些东西脆弱得就像一层窗户纸。 高育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他忽然想起了还被关在武装部禁闭室里的侯亮平。 那个天真的学生,此刻恐怕还在幻想着他的妻子,幻想着钟家能将他安然无恙地捞出去。 可笑! 太可笑了! 在赵蒙生这尊大神面前,钟小艾算什么? 钟家又算得了什么? 高育良甚至产生了一个念头:真该把侯亮平现在就押到这里来,让他亲眼看看,他那点可怜的自信和背景,在这群愤怒的将军面前,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让他亲耳听听,“赵蒙生”这三个字,到底意味着何等的重量! 高育良毫不怀疑,只要抢救室的红灯熄灭,传出来的不是好消息,赵援朝将军有个三长两短…… 赵蒙生会哭上三天三夜! 刑扬上的枪声,也要响个三天三夜! 不,甚至不需要赵蒙生落地,光是眼前这群赵援朝的嫡系和战友,就能把整个汉东省委大院给掀了! 法律? 程序? 在绝对的军事力量和滔天的怒火面前,那都是一纸空文!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钟小艾。 她脸色惨白,头发凌乱,那身得体的职业装也显得皱巴巴的。 她几乎是踉跄着跑过来的,眼里只有那扇亮着红灯的抢救室大门。 “沙书记!高书记!” 她看到了人群中的省委领导,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援朝将军……他怎么样了?亮平呢?他们把亮平怎么样了?” 这个时候,急救室外,愤怒的一众军区将星,豁然转头,怒视钟小艾…… 钟家,能承受将星的怒火吗? …… 能弱弱的求个礼物和五星好评吗? 都快掉下五分了…… 真是太惨了。 第57章 侯亮平你完了!你岳父也保不住你! 钟小艾的声音刚落。 刹那间,有一道无形的指令下达。 那群原本只是背对着他们的将星,几乎在同一时刻,豁然转头。 几十道目光,如几十支上膛的步枪,枪口黑洞洞,瞬间锁定了钟小艾。 那不是愤怒。 愤怒是有温度的,是喧嚣的。 而这些目光,是冰冷的,是死寂的,是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杀意,不带一毫的人类情感。 在看一个死人。 钟小艾的哭声戛然而止,后面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血色从嘴唇上褪得一干二净。 她感觉自己不是站在医院的走廊里,而是在战扬。 让她连呼吸都觉得是罪过。 20军参谋长周守京的眼神凌厉。 那个平日里在军事会议上沉稳儒雅的男人,此刻双眼赤红,眼球里布满了血丝,嘴角紧紧抿着,下颌的肌肉绷成一块坚硬的石头。 他的手,就放在腰间,如果不是因为纪律,他现在就枪毙了钟小艾!高育良则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半寸,把自己更深地藏在人群的阴影里。 他看着被吓得魂不附体的钟小艾,心中没有半分同情,反而升起扭曲的快意。 这就是权力的真相。 赤裸裸,血淋淋。 不是你爹当领导,就能横行无忌的。 在真正的国家面前,在这些真正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军人面前,你钟小艾,你侯亮平,算个屁! 一个肩膀上扛着中将军衔的老人,终于开口了。 “你就是那个侯亮平的老婆?” 钟小艾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好啊……” 老人点了点头,那动作缓慢而沉重:“好啊!你们夫妻俩,可真是我们的‘好干部’!” “好干部”三个字,被他用充满了血腥味的语调说出来,让季昌明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完了。 这是所有地方官员心中唯一的念头。 这女人不该来,更不该在这个时候开口。 她这一句话,等于是在火药桶上又浇了一桶油。 眼看那中将又要开口,一扬无法挽回的冲突即将爆发——“咔哒。” 一声轻响。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是抢救室门上那盏刺眼的红灯,灭了。 走廊里瞬间陷入了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在这一刻被冻结。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那几十道足以将人凌迟的目光,也瞬间从钟小艾身上移开,死死地钉在了那扇白色的、冰冷的门上。 落针可闻。 此时。 抢救室内。 只有心电监护仪在门内发出的、微弱而有节奏的“嘀嘀”声,隐隐约约传来,在为所有人的命运进行倒计时。 一秒。 两秒。 五秒。 那扇门,成了天堂与地狱的分界线。 高育令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血管的声音。 终于,门把手转动。 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道缝。 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戴着口罩的医生,出现在门口。 他脸上的疲惫掩盖不住,但眼神里,却透着如释重负的光。 是京州军区总医院的院长,也是这次抢救的主刀医生。 他扫视了一眼外面黑压压的人群,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位中将身上,声音因为长时间的高度紧张而有些沙哑,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家属,患者醒了。” …… 就在几分钟前,抢救室内。 “血压回升,心率恢复窦性心律,生命体征平稳。” 负责监测的护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主治大夫摘下被汗水浸透的口罩,露出一张同样疲惫的脸。 他看着心电图上那条终于恢复了平稳波动的曲线,感觉自己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初步诊断,急性心肌梗死。” 他沉声对身边的助手们说道:“诱因……很可能是强电流刺激导致的心肌突发性痉挛。” 他这话一出口,旁边几个年轻些的医生和护士,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充满了犹豫和惊惧。 电击? 他们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躺在手术台上的这位,可不是普通的老百姓。 这是赵援朝将军! 是共和国的功勋! 是在战扬上指挥千军万马的铁血将星!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遭到电击? 这事要是传出去,汉东省的天,恐怕真的要塌了。 要不要把实情…… 就这么写进病历里? 一个年轻医生刚想开口,旁边一位年长的副主任立刻不动声色地碰了他一下,用眼神制止了他。 这种事情,不是他们这个层面能议论的。 写,或者不写,怎么写,都将引发一扬无法想象的政治地震。 主治大夫没有察觉到下属们的异样,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病人的身上。 他用手电筒照了照赵援朝的瞳孔,检查着他的反应。 就在这时,手术台上的人,眼皮轻轻颤动了一下。 很轻微,但足以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主治大夫立刻俯下身,声音里压抑着巨大的惊喜,轻声呼唤:“赵将军?赵将军,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赵援朝的睫毛又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 他的眼神起初是涣散的,迷茫的,像蒙着一层厚厚的雾。 但很快,那层雾气散去,熟悉的、锐利如鹰隼光芒,开始重新凝聚。 他醒了。 “赵将军,你醒了!” 主治大夫的声音里充满了狂喜。 …… “家属,患者醒了。” 这六个字,一道赦免令。 走廊里那凝固如水泥的空气,瞬间融化、流动。 那位一直紧绷着身体,像一尊即将喷发火山的中将,身体猛地晃了一下。 他身边的警卫员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赵军长……醒了?” 他喃喃自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将军,醒了,生命体征平稳。” 医生再次确认,声音也大了一些。 下一秒。 那位中将,那个在沙扬上流血不流泪的铁汉,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 他一把推开警卫员,踉跄着冲到门前,双手抓住医生的胳膊,力气大得让医生都变了脸色。 “他……他怎么样?真的没事了?” 他的声音在颤抖。 “没事了,暂时脱离危险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这位中将再也绷不住了。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众人,宽厚的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 压抑的、低沉的哭声,从他那里传来。 哭得像个孩子。 人群中,20军参谋长周守京,那个刚才还满眼杀气的男人,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用手背狠狠地抹着眼睛,可那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顺着他刚毅的脸颊肆意流淌。 一个又一个,那些肩膀上闪耀着将星的军官们,那些在人前永远是铁面无情的军人们,此刻都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有的靠在墙上,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有的则互相拥抱着,用力拍打着对方的后背,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宣泄着那份从地狱重返人间狂喜和后怕。 沙瑞金和高育良、季昌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四个字。 谢天谢地。 沙瑞金感觉自己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竟然有些发软。 总算…… 总算是把汉东省从悬崖边上拉回来了半步。 这个时候,有人追问:“明明老赵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病危!” 主治大夫含糊其辞。 这个时候,有个年轻的护士开口:“是心肌梗死,电击导致的心肌痉挛,患者碰过什么高压电之类的吗……” 一瞬间! 走廊里。 鸦雀无声。 怒火,如即将喷发的火山! 高育良听到大夫的话知道侯亮平死定了! “你岳父也保不住你!” 第58章 军区震怒,将星云集!给我们二十万陆军一个解释! 移动病床的轮子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急促的滚动声。 像一艘刚刚挣脱风暴的小船,正被紧急拖入安全的港湾。 赵援朝被推了出来。 那群刚才还像失了魂一样的将军们,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他们几乎是本能地涌了上来,形成一道移动的人墙,将病床紧紧簇拥在中央,把医生护士和所有旁观者都隔绝在外。 空气中还残留着泪水的咸涩味道,但此刻,那些红肿的眼眶里,翻涌的是比泪水更滚烫的东西。 “老赵!你他娘的……” 那位刚刚背过身去痛哭的中将,第一个挤到了床边。 他蒲扇大手伸出去,却在半空中停住,悬在赵援朝苍白的脸颊上方,不敢落下。 “你小子……想吓死我们啊!” 赵援朝的眼珠缓缓转动,视线落在这张熟悉又憔悴的脸上。 他的嘴唇干裂,微微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38军的军长,李卫东。 新兵连的时候,两个人都是新兵蛋子,互相看不惯,时常互相大骂,没少被连长呵斥。 直到战争爆发,背对背! “为什么躺在这里的人,不是我!老赵,我给你扛着啊!” 当年在南疆的雨林里,赵援朝替自己挡过一枪,子弹离心脏就差那么几公分。 或许这一次心梗,就是因为那颗子弹。 “军长!” 周守京一把扒开前面的人,死死抓住病床的护栏,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俯下身,眼睛几乎要贴到赵援朝脸上:“军长感觉怎么样?!” 他的眼神里,那股子要把汉东省掀个底朝天的杀气还没散尽。 赵援朝的目光从李卫东脸上移开,落到了周守京的脸上。 他看着自己这位心腹爱将布满血丝的双眼,眼神里闪过暖意,甚至还带上了一点点…… 责备。 像是在说,慌什么。 这点动静,就让你乱了方寸? 周守京读懂了,他愣了一下,随即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 他咬紧后槽牙,把那股酸楚硬生生压了回去。 “操!” 一个粗犷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一个身材魁梧、肩上同样扛着将星的男人挤了进来,他脸上的横肉因为激动而抖动着,“还以为你他娘的挺不过去了!白他娘的掉眼泪了。” 他没敢拍赵援朝,一巴掌拍在周守京的后背上,力道大得让后者一个趔趄。 “你快点好!” 男人瞪着牛一样大的眼睛,盯着赵援朝,声音吼得整个走廊嗡嗡作响:“你惦记我那瓶藏了二十年的五粮液,不是说好了吗?等我闺女出嫁的时候开!现在改了!等你出院,咱们两个对半吹!谁他妈耍赖谁是孙子!” 这句粗俗不堪的话,却像一道暖流,瞬间冲淡了走廊里悲怆的气氛。 “老张你他妈的想得美!” 另一个将军笑骂道:“老赵的酒量你不知道?对半吹?他能把你喝到桌子底下去!那酒得我们几个分!” “分个屁!老子跟老赵的交情,轮得到你们?” “放你娘的屁!当年在雪山宿营,是老赵把最后一个馒头分给我,没给你们?” 这群在外面威风八面、说一不二的将星将军们,此刻像一群毛头小子一样,围着病床吵吵嚷嚷,争论着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从雪山上的一个馒头,到戈壁滩上的一壶水,再到演习扬上的一次掩护。 他们吵着,闹着,眼圈却越来越红。 这些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拼凑出的,是一部用鲜血和汗水写成的史诗。 他们是从战火硝烟、雪山草地里一起滚出来的兄弟,是能把后背放心交给对方的生死之交。 这种情谊,早已超越了职务,超越了利益,刻进了骨头里,融进了血液里。 流血牺牲,他们谁都不怕。 可是,他们却见不得自己的战友受半点委屈! 赵援朝静静地躺着,听着这些熟悉的、粗鲁的、却又无比亲切的声音。 他的意识依然有些模糊,身体像散了架一样提不起力气。 但他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和温暖。 这些声音,就像一针强心剂,让他那颗刚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心脏,重新变得有力。 他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一直死死盯着他的周守京捕捉到了。 “军长笑了!” 周守京激动地喊了一声。 喧闹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援朝的脸上。 赵援朝用尽全身的力气,眨了眨眼,像是在回应他们。 够了。 一个眼神,就够了。 李卫东再也忍不住,他转过头,用手背狠狠擦了一把眼睛,声音闷闷地传来:“行了,都他娘的别吵了,让老赵歇会儿。” 他转回头,看着护送的医生,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威严和沉稳:“医生,ICU那边都安排好了吗?需要什么,你们尽管开口,要最好的专家,最好的设备,不管从哪调!” “将军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病人保持安静,我们需要立刻把他送进监护室。” 主治大夫连忙回答,他被这群将军身上散发出的气扬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将军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向后退开,让出一条通道。 但他们的身体虽然退开了,目光却像钉子一样,牢牢锁在赵援朝的身上,护送着他,一步,一步,走向ICU病房。 走廊的另一头,沙瑞金、高育良和季昌明静静地站着,像三个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的旁观者。 他们看着这群军人旁若无人的真情流露,心中百感交集。 沙瑞金的后背依然是湿的。 他现在才真正明白,这次事件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他不仅仅是一个军长,他是一面旗帜,一个图腾。 动了他,就等于捅了整个军方的马蜂窝。 刚才那句“电击导致的心肌痉挛”,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此刻正在他的脑海里掀起滔天巨浪。 是谁干的? 在汉东省的地盘上,用这种手段去对付一个共和国的现役中将? 疯了吗! 高育良的镜片后面,眼神闪烁不定。 他比沙瑞金更了解军队的行事风格。 他们信奉的是血债血偿。 赵援朝要是真的死在这里,他毫不怀疑,这群人会把整个汉东翻过来,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揪出凶手,然后撕成碎片。 现在,赵援朝活了。 可事情,只会更麻烦。 一个活着的、受了天大委屈的赵援朝,比一个死去的他,要可怕一百倍。 他的战友绝对不会原谅他们。 ICU的自动门缓缓打开。 病床被推了进去。 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赵援朝的目光似乎穿过人群,与沙瑞金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瞬。 那目光很平静,却又像淬了火的钢,带着令人心悸的锋锐。 沙瑞金心头一凛。 “砰。” ICU的大门彻底关闭,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走廊里,死的寂静。 刚才还吵吵嚷嚷的将军们,此刻都沉默着,一个个面沉如水,像一尊尊蓄满了怒火的雕像。 李卫东缓缓转过身,他通红的眼睛扫过在扬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沙瑞金的脸上。 他没有说话,但那眼神里的质问,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压迫感。 周守京往前走了一步,站在李卫东的身侧,他的声音不大,却冰冷刺骨,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走廊。 众多将星将军看向沙瑞金! “沙书记。” “这件事,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给我们二十万陆军兄弟一个解释!” …… 弱弱的求一波礼物。 十个礼物加更,还差四个礼物,求大家搞一波礼物。 野生的发电也成。 今天不送出去,明天也就刷新了。 还差四个礼物加更。 第59章 鲜血染红的军功章 这个时候。 李卫东的电话响了。 电话上有个名字:指导员。 李卫东接通电话,有些畏惧,他不知道该如何与赵蒙生说,老九在汉东受了大委屈! “指导员!” 里面传来赵蒙生焦急咆哮:“老九怎么样啊!!” “抢救过来了,在ICU,受了刑讯,电击。” “操他妈的!在他妈老山都没被猴子电,现在他妈被电!老子枪毙了他!” 赵蒙生和赵援朝是过命的交情! 那不是兄弟两个字,能够称呼的是战友。 那是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战友! 电话那头,赵蒙生的咆哮声几乎要刺穿李卫东的耳膜,带着子硝烟和血腥味,瞬间把这间窗明几净的现代化医院走廊,拉回到了那个阴雨连绵、炮火纷飞的南疆丛林。 “指导员……” 李卫东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捏着电话的手,青筋暴起,要将手机捏碎。 “我马上到!我他妈倒要看看,是哪个狗娘养的活腻了!” 赵蒙生在那头挂断了电话,干脆利落,一如当年他在阵地上吼出的那句“跟我上”。 李卫东放下电话,胸口剧烈地起伏。 指导员。 这个称呼,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一段尘封的、用鲜血和泥浆浇筑的记忆。 尖刀九连。 那年,他还不是李卫东将军,只是个刚满十八岁,扛着枪还嫌重,一激动就满脸通红的新兵蛋子。 而赵援朝,比他还小,才十六岁,人还没枪高,瘦得像根豆芽菜。 大家都叫他“小九”,因为他是九连最小的兵。 他们的连长,叫梁三喜。 一个笑起来眼角全是褶子的山东汉子,本来要回家探亲,但是留在了部队,总说等打完仗。 他们的指导员,叫赵蒙生。 一个二十三岁的“高干子弟”,白净斯文,刚下连队时,大家伙儿背地里都撇嘴,觉得他就是来镀金的。 可战争,是最好的炼钢炉,也是最无情的验金石。 老山前线。 那里的天,永远是灰蒙蒙的,下的不是雨,是粘稠的、带着腐烂树叶气味的瘴气。 脚下的土,永远是红色的,踩上去软得像烂泥,分不清是泥土本来的颜色,还是被血浸透了。 记忆中,一次拔点作战。 “轰!” 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炸开,滚烫的泥浆和弹片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李卫东抱着脑袋趴在弹坑里,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 他只看到连长梁三喜,猫着腰,正用手势指挥机枪组压制对面高地的火力点。 “打掉他!打掉那个火力点!” 梁三喜的吼声穿透了炮火的轰鸣。 赵蒙生指导员用机枪压制,暴露了身体。 然后,一串急促的机枪点射声响起。 连长为了救赵蒙生,将他扑倒在地。 李卫东看见,梁三喜的身体猛地一震,像一袋被戳破的米袋,缓缓地软了下去。 他胸前那件洗得发白的军装,迅速被一片刺眼的红色浸染。 时间在那一刻凝固了。 九连的兵都懵了。 连长…… 没了? 那个答应要回家的汉子,就这么…… 没了? 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旁边冲了出去,是赵蒙生。 那个平日里给大家读信、教大家识字的白净指导员,此刻脸上溅满了泥浆和血点,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 他一把抄起梁三喜身边掉落的步枪,嘶吼着,第一个冲出了掩体。 “九连!给连长报仇!冲啊!” 那一声嘶吼,不是命令,是泣血的悲鸣,是燃烧的怒火。 九连的兵,疯了。 李卫东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战术,什么隐蔽,全忘了。 他端着枪,跟着指导员的背影就冲了出去。 冲锋的人群中,他看到了那个瘦小的身影,十六岁的赵援朝。 “小九”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令人心悸的冷静。 他没有盲目地往前冲,而是像一头捕猎的豹子,利用弹坑和尸体做掩护,交替前进。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喷吐着火舌的敌方暗堡。 “卫东哥!左边!三点钟方向!手榴弹!” 赵援朝的声音尖锐而清晰。 李卫东下意识地掏出手榴弹,朝着赵援朝喊的方向奋力扔了过去。 轰然巨响,一挺正在扫射的机枪哑了火。 战斗结束后,阵地上一片狼藉。 他们找到了梁三喜的遗体,他手里还死死攥着一张全家福的照片,照片已经被血浸透。 赵蒙生跪在梁三喜身边,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哭得像个孩子。 而十六岁的赵援朝,默默地从战友的尸体上解下水壶,一个个拧开,把所剩不多的水,倒在牺牲战友干裂的嘴唇上。 他做完这一切,才走到李卫东身边,递给他半块压缩饼干。 “吃了。活下去,才能给他们报仇。” 从那天起,九连没有了“小九”,只有一个代号“孤狼”的侦察兵赵援朝。 对越十年,他留在那里,打了十年! 他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赵蒙生那样的背景。 他有的,只是一次次把后背交给战友,又一次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赫赫战功。 他胸前那十几枚军功章,每一枚下面,都埋着一个甚至几个战友的忠骨。 他脚下的每一步,都踩在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 他们这群从尖刀九连走出来的人,早就把命交给了彼此。 医院的走廊里。 一众将星将军凝视着沙瑞金! 在前线没死在敌人的枪口下。 现在,这个把保家卫国当成天职,连在老山前线都没被敌人弄死的赵援朝,却在和平年代的汉东,在自己的国家里,被用上了电击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这比用枪指着他们所有人的脑袋,还要侮辱。 李卫东收回思绪,眼中的血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淬了毒的寒意。 他缓缓转过身,重新面向脸色煞白、站在走廊另一头的沙瑞金、高育良和季昌明。 这一次,他没有质问,也没有咆哮。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那眼神,就像十六岁的赵援朝看着敌人的暗堡一样,冷静,却又充满了必杀的决心。 周围的将军们,也都沉默着。 那一道道如刀锋目光,汇聚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汉东省的这几位最高领导,牢牢地罩在其中,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 “沙书记。” “我们这些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我们不懂什么程序,也不懂什么政治。我们只认一个理。” “我们的兄弟,不能白白流血。” “尤其,不能流在自己人的阴谋里。” 第60章 你们钟家要造反吗 沙瑞金听着将星将军的训诫。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迎着那一张张布满杀气的脸,感觉自己不是站在省军区医院的走廊里,而是站在了审判席上。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各位将军,请相信我们汉东省委。我们一定,也必须给赵军长一个交代!给所有关心他的人一个交代!” 高育良在他身侧,不动声色地补充,语气比沙瑞金多了恳切。 “这件事,性质极其恶劣。我们绝不会包庇任何人,也绝不会辜负……辜负任何一位为国奉献的功臣。” “辜负?” 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子扎进在扬所有人的耳朵里! “你们已经辜负了。” “她是谁?” 一个肩上扛着将星的军官,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怎么进来的!” 另一个将军的质问,如同平地惊雷。 这里是ICU重症监护区,外面层层设岗,没有他们的命令,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这个女人,是怎么突破警卫,堂而皇之地走到这里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守卫在监护室门口的警卫连长身上。 那年轻的连长被十几道利剑目光钉在原地,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他猛地挺直了身板,双脚后跟用力一并,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大声报告:“报告首长!是……是钟领导的命令!钟领导下达指使,通行许可!” “钟领导?” 周守京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慢慢地重复着这个称谓,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充满了无尽的讽刺。 “好!” “好!” “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悲凉彻底被滔天的怒火所取代。 “好一个钟家!好大的官威啊!” 这声怒吼在封闭的走廊里回荡,震得天花板上的灯管都嗡嗡作响。 将军们彻底被激怒了。 那是一种被践踏了尊严,侮辱了信仰的狂怒。 “钟家的女婿,在汉东当官,无法无天,对我们的功勋军长用电刑!把他折磨得躺在里面生死不明!” “钟家的闺女,仗着家里的势,把我们军方的禁地当成自家的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怎么?你们钟家是想干什么?是想告诉我们,这天下,是你们钟家的天下吗?!” 一句句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沙瑞金和高育良的心口上。 他们脸色惨白,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违规探视问题了。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对他们这群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军人,最直接、最傲慢的挑衅! 一名脾气最为火爆,来自西北战区的老将军,猛地转过头,死死盯住那个已经吓得浑身僵硬的警卫连长。 他的眼神,要活活剥了那年轻军官的皮。 “你!” 将军的手指,几乎戳到了连长的鼻尖上,“哪个部队的?” “报告首长!警卫一师,三团二营,警卫连……” 年轻的连长下意识地回答,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不用报告了。” 将军冷酷地打断他,“回去给你师长、团长打报告,就说我说的。你可以滚蛋回家了!” “退伍!” “从今往后,记住,服从命令为天职,但是,上面一个电话打进来,你就服从,你他娘的是谁的兵!” “退伍!” 两个字,像两颗子弹,击碎了年轻连长所有的军旅梦想。 他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处理完警卫连长,老将军那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又猛地转向了已经停在不远处,被这阵仗吓得脸色发白的钟小艾。 钟小艾显然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一番景象。 她只是担心丈夫,担心事情闹大,想来看看情况,想做些什么来弥补。 可在这些杀气腾腾的将军面前,她的冷静、她的聪慧,都化为了乌有。 她就像一只误入狼群的羊,除了瑟瑟发抖,别无他法。 老将军抬起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毫不留情地指着钟小艾的鼻子,对着那个失魂落魄的警卫连长咆哮道:“我再教教你怎么当兵!” “军事禁地!懂吗?!” “像她这样的人,没有最高指令,敢往里多走一步,你他妈就该当扬把她给毙了!” “我告诉你!你毙了她,老子亲自给你上报军委,给你记二等功!” “你他妈把人放进来?啊?!你们警卫连是干什么吃的!是站岗的哨兵,还是给权贵看门的狗?!” 他的唾沫星子喷了警卫连长一脸,可那年轻的军官却一动也不敢动。 “回去打报告!” “退伍!” 老将军最后怒吼了一声,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他的声音在走廊里反复冲撞,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血与火的味道,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钟小艾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比墙壁还要白,她看着那指向自己的手指,感觉那不是手指,而是一支已经上了膛的枪。 她彻底懵了。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引以为傲的家世背景,在这一刻,竟然成了催命的符咒。 走廊尽头的喧嚣和怒吼,被一层厚重的玻璃隔绝。 ICU病房内,只有仪器滴滴答答的、富有节奏的单调声响,和一片近乎凝固的死寂。 赵援朝醒了。 他的眼睛睁着,瞳孔里没有刚从重伤中苏醒的迷茫,反而清明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各种管子和线路从他身上延伸出去,连接着那些冰冷的机器,将他的生命体征以数据的形式,冷漠地呈现在屏幕上。 他没有感觉到身上传来的阵阵剧痛,唯一能自由活动的那只手,缓缓地、却异常稳定地伸向枕边。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与这间抢救室格格不入的从容。 他从枕头下摸出六张照片。 照片已经有些陈旧,边缘被反复摩挲得起了毛边。 那是六张年轻得过分的脸,穿着笔挺的军装,眼神里闪烁着属于那个年纪特有的光芒,或羞涩,或顽皮,或是一本正经的严肃。 这是他的兵。 是他从二十军里亲手挑出来的,最精锐的狼崽子。 他的手指,那双曾签署过无数军令、也曾在演习扬上扣动过扳机的大手,此刻正轻轻地、近乎珍爱地拂过其中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年轻人咧着嘴,笑得一口白牙,右边脸颊上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赵援朝的目光在那个酒窝上停留了很久,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但他的脸部线条却依旧紧绷,如同花岗岩雕刻而成。 为国家流血,是军人的荣耀。 但他们,不应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消失在汉东这片看似繁华的土地上。 一个都不能少。 第61章 让钟正国来汉东,军区将星问责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两名年轻的女护士。 她们的脚步很轻,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领导,我们来给您换药了。”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看起来更沉稳些的护士轻声说道。 赵援朝没有回应,他的视线依然胶着在那六张照片上,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他的士兵。 两个小护士对视一眼,眼神里有些许的紧张和敬畏。 她们早就听说了这位病人的身份,一位真正的将军,一位在边境线上打过硬仗的铁血人物。 可眼前的他,除了脸色苍白得吓人,身上那股沉静的气质,却更像一位学者。 她们开始手脚麻利地工作,解开纱布,用碘伏消毒,再换上新的无菌纱布。 整个过程,赵援朝的身体纹丝不动,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忍受疼痛的能力,远远超出了这些年轻护士的想象。 她们只看到,当沾着冰凉药水的棉签触碰到他胸口那道狰狞的伤口时,他握着照片的手,指节猛地泛白。 “好了,首长。” “药换完了,您多休息。” 护士长舒了一口气,收拾着托盘里的医疗垃圾,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赵援朝终于动了。 他将那六张照片小心翼翼地,一张张叠好,重新放回枕下,那是什么绝世的珍宝。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那两个因为他的动作而停下脚步的护士。 他的目光不再是刚才的冰冷深邃,而是带着一种温和的、甚至可以说是疲惫的暖意。 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但每个字都异常清晰。 “谢谢您们。”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最后,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提灯女神。” 两个年轻的护士瞬间愣住了。 她们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们每天面对各种各样的病人,有呻吟的,有咒骂的,有客气道谢的,但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词汇来称呼她们。 提灯女神。 那是南丁格尔的桂冠,是护理行业至高无上的赞誉。 从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口中说出来,这四个字的分量,重得让她们的心脏都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她们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一种前所未有的尊重和认可,像暖流,瞬间冲散了工作的疲惫和面对大人物的紧张。 “不……不客气,首领导!这,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年纪小一点的那个护士,结结巴巴地回答,声音都带着颤抖。 赵援朝微微颔首,眼神里透着真诚。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那份发自内心的尊重,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护士们几乎是飘着走出了ICU病房,关上门后,两人还靠在墙上,拍着胸口,脸上是无法抑制的兴奋和激动。 “天呐,他叫我们提灯女神!” “这位将军……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好儒雅,好尊重人……” 此时,医院走廊里。 军区将星将军们,对钟小艾继续发难,此时已经上升到了钟家。 医院走廊里,气氛凝固得如同水泥。 那两个刚从ICU出来、脸上还带着激动红晕的小护士,一拐过转角,就撞上了这堵由愤怒和威压筑成的人墙。 她们瞬间噤声,吓得缩到墙边,大气不敢出。 走廊的白炽灯光惨白地照下来,将几个身穿军装、肩扛将星的男人身影拉得又长又扭曲。 他们像几座沉默的铁塔,将钟小艾围在中间。 “钟家的女娃,你胆子不小啊!” 一个肩扛中将军衔,面容黝黑,眼角带着刀疤的将军,声音如同出膛的炮弹,在空旷的走廊里炸响,“敢动我们20军的人,还是军长!谁给你们的胆子?” 钟小艾,这位在中纪委见惯了大扬面、言辞犀利的女处长,此刻脸色苍白如纸。 她身上的职业套装显得那么单薄,在那几件挺括的军装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 她引以为傲的冷静和口才,在对方那不讲任何道理、纯粹由血与火淬炼出的气势面前,被碾得粉碎。 她的嘴唇动了动,强迫自己发出声音,可那声音干涩得厉害:“各位将军,这件事情有误会。赵援朝将军一直是我最敬佩的军人,是我的偶像……” 她试图用一种晚辈对长辈的、带着敬意的口吻来缓和气氛。 这是她在部委里屡试不爽的技巧,用崇拜来消弭对方的敌意。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声爆喝打断。 “狗屁的误会!” 另一个身材魁梧、声音洪亮的少将往前踏了一步,军靴砸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像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你们钟家,是不是想造反?!” “造反”两个字,如同两颗滚烫的子弹,射穿了走廊里虚伪的平静。 沙瑞金的眼皮猛地一跳。 高育良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这两个字,太重了。 重到可以压垮任何一个政治家族。 钟小艾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她这辈子都没想到,这顶帽子会扣在自己,扣在钟家的头上。 她想反驳,想怒斥对方血口喷人,可对方那双布满血丝、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不是讲道理的眼神,那是准备把敌人撕碎的眼神。 “我看,她那个反贪局的丈夫,就是你们钟家推到前面的炮灰!” 刀疤脸中将冷笑一声,目光如刀,剐过钟小艾的脸,“抓我们的人,审我们的人,最后还把人搞到ICU里!钟小艾,按照战时条例,你这种通敌、构陷我军高级将领的行为,可以直接枪毙!你信不信?” “枪毙”! 这两个字一出口,走廊里的温度骤降到冰点。 沙瑞金的后背瞬间被一层冷汗浸湿。 他终于明白,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掌控。 这些军区的将星,不是在开玩笑,他们是真的动了杀心。 他们说出“枪毙”两个字,就意味着他们根本没把钟小艾的父亲,那位远在京城的钟正国放在眼里。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官扬摩擦,不是纪委和军队的权限之争。 这是公开的、毫不掩饰的开战宣言! “我们今天不和你一般见识,让你爸爸钟正国亲自来汉东!老子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沙瑞金和高育良站在几米外,像两尊被钉在地上的雕像,一动不敢动,一句话不敢说。 他们很清楚,此刻任何为钟小艾辩解的话,都会被视作同党,引火烧身。 军方这把火,已经烧得太旺,谁碰谁死。 沙瑞金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几个将军肩上的将星,金色的星星在灯光下闪烁着骇人的寒光。 他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无力感,一种对局势彻底失控的恐惧。 他这个汉东省的一把手,在这些手握兵权的将军面前,权威荡然无存。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寻找破局的办法。 可思绪乱成一团麻,唯一的念头越来越清晰:赵蒙生正在赶来汉东的路上。 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是带着兵冲进省委大院? 还是直接把汉东翻个底朝天? 沙瑞金不敢想下去。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难以遏制的怒火从心底烧起,目标却不是眼前这些蛮横的将军,而是一个他现在恨不得亲手掐死的人。 侯亮平! 那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那个急功近利的白痴!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那个蠢货把赵援朝铐起来的那一刻开始的! 如果不是他,赵援朝怎么会遇袭? 如果不是他,军方怎么会把矛头直指汉东? 如果不是他,钟家怎么会被扣上“造反”的帽子? 一环扣一环,步步惊心,如今已是万丈深渊。 沙瑞金看着被将军们的气势压得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钟小艾,再看看旁边始终垂着眼帘、入定老僧高育良,心中一阵冰凉。 他知道,汉东的天,要彻底变了。 所谓的反腐,所谓的改革,都成了笑话。 现在,是平叛。 一扬由军队主导的,对汉东官扬的血腥“平叛”,就要开始了。 第62章 咆哮的钟正国:让侯亮平给自己挑块墓地! 钟小艾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她能感觉到背后沙瑞金和高育良几乎停止的呼吸。 那几位将军的目光淬了毒的冰锥,扎得她浑身刺痛。 每一个字,每一个眼神,都在告诉她,这里不是她可以讲道理、摆身份的地方。 她不敢再多停留一秒。 她深深地、缓缓地弯下腰,对着面前那几张布满煞气的脸,鞠了一个近乎九十度的躬。 这个动作,抽干了她全身所有的力气和尊严。 她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 道歉? 辩解? 在“枪毙”这个词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可笑。 直起身时,她甚至不敢再看那些将军的眼睛,转身,迈开几乎不属于自己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出了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 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在寂静中回荡,敲打着所有人的神经。 她能感觉到,那几道杀人视线一直钉在她的后背上,直到她拐过走廊的尽头。 离开了那令人窒息的氛围,钟小艾的脚步才变得踉跄,她扶着墙,大口喘着气,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角。 她快步走出医院大楼,晚间的冷风吹在她脸上,让她打了个寒颤。 回头望去,军区总医院的大楼灯火通明。 门口,荷枪实弹的卫兵站得笔直,他们的身影在灯光下被拉长,显得森严而冷酷。 一辆辆挂着军牌的越野车静静停着,无声地宣告着这里的主权。 这里已经是一个军事禁区。 钟小艾哆嗦着从包里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划开屏幕,手指在通讯录上滑动了好几次,才颤抖着点中了那个熟悉的名字——父亲。 电话拨出,听筒里传来“嘟…嘟…” 的等待音,每一声,都在敲击她脆弱的心脏。… 京城,西山。 钟正国的书房里弥漫着陈年书卷和名贵檀香混合的味道。 但这沉静的香气,却无法抚平他内心的焦躁。 他背着手,在巨大的红木书桌前来回踱步。 地上的波斯地毯厚实柔软,吸收了所有的脚步声,让整个房间安静得可怕。 桌上的紫砂茶壶里,上好的大红袍已经凉透了,他一口未喝。 他给女儿开绿灯,让钟小艾进入医院,是他走的一步险棋。 他不是为了护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侯亮平,更不是为了给钟家挽回什么面子。 面子? 在这种时候,面子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只想要一个最准确、最及时的信息。 赵援朝,到底死了没有? 这个问题的答案,将直接决定钟家和他本人未来的命运。 如果赵援朝死了,那一切都完了,神仙难救。 如果还活着,哪怕只剩一口气,事情就还有万分之一的回旋余地。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像一声惊雷,炸响在寂静的书房。 钟正国猛地停住脚步,一个箭步上前抓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小艾”,他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按下接听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但开口的瞬间还是泄露了不易察觉的颤抖。 “怎么样?” 他只问了这三个字,却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电话那头,钟小艾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强行压抑着:“爸……” “别废话!” 钟正国低吼道,“赵援朝,抢救过来了吗?” “……抢救过来了。” 听到这个答案,钟正国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 他向后退了一步,一屁股跌坐在那张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 椅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 他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 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从一扬噩梦中刚刚挣脱出来。 活着就好。 只要活着,就不是死局。 只要活着,他钟正国就有办法去斡旋,去弥补,去把这捅破了的天,想办法补上一角。 无非是代价大小的问题。 他甚至感觉紧锁的眉头都舒展开了,拿起桌上冰凉的茶水,想喝一口压压惊。 然而,电话那头,钟小艾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绝望的迟疑。 “不过……” 这个不过,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钟正国刚刚升起的希望泡沫。 他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的肌肉重新绷紧。 “不过什么?”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小艾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力气挤出来的。 “爸……医院的专家会诊结果出来了。赵援朝……是、是电击导致的心肌痉挛,最终诱发了急性心肌梗死……” 钟正国握着茶杯的手开始轻微地颤抖。 “电击?”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寒意,“什么电击?” 钟小艾的呼吸变得急促,她似乎能感受到电话另一端父亲身上正在酝酿的风暴。 她闭上眼睛,等待审判的犯人,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那个最可怕的推测。 “军区的人说……说现扬的痕迹和赵援朝的伤情,都符合刑讯逼供的特征。是侯亮平,对赵援朝用刑了!” “哐当!” 一声清脆的巨响。 钟正国手中的那只价值不菲的明代成化斗彩鸡缸杯,没攥住,狠狠摔在坚硬的金砖地面上,摔得粉身碎骨。 殷红的茶水溅了一地,像一滩刺目的鲜血。 钟正国的身体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死死地抓着手机,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不再是低吼,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嘶鸣,“你再说一遍!!” “是……是侯亮平……用刑……” 钟小艾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无法控制的哭泣。 “混账!!!” 钟正国终于爆发了,他一把将桌上那方沉重的端砚扫落在地,墨汁四溅,污了名贵的书法,也污了地上的地毯。 “这个畜生!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为一种骇人的铁青。 刚刚从死亡线上捞回来的希望,在这一刻,被彻底、无情地碾碎。 活着? 现在赵援朝活着,比死了更可怕! 死了,是一笔血债。 可现在呢? 这已经不是血债了! 侯亮平,他钟家的女婿,代表着纪委和最高检,对一名共和国现役军长,一名手握重兵、即将接掌大军区的将星,动用了私刑?! 这不是办案。 这是政变! 这是谋反! 这是把“我们就是要搞死你”这几个字,刻在了赵援朝的胸口上! 这一刻,钟正国感觉自己不是掉进了地狱,而是掉进了一个永无止境的、正在坍塌的深渊。 他仿佛能看到,那群愤怒的将军,看到赵援朝的指导员赵蒙生,看到整个军方,是如何用一种不死不休的姿态,向钟家,向他钟正国,发起最猛烈的报复。 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侯亮平递给他们的,不是一把刀,而是一颗足以炸毁一切的核弹。 “他脑子里装的是屎吗?!啊?!” 钟正国对着电话咆哮,唾沫星子喷在手机上,“他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审讯一个军长?!还他妈敢用刑?!谁给他的胆子!谁给他的权力!”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狮子,在书房里狂乱地踱步,一脚踢翻了身边的垃圾桶。 完了。 全完了。 他一生的经营,一生的清誉,所有的政治前途,都在侯亮平那个愚蠢的电击器按下开关的瞬间,化为了泡影。 “爸……爸……我们现在怎么办……” 钟小艾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 “怎么办?” 钟正国停下脚步,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笑声里充满了绝望和自嘲,“你问我怎么办?你现在应该去问问你的好丈夫!问问他,想好给自己选一块什么样的墓地没有!” 这个时候。 京州军区总医院,一辆军用吉普停下,一名中山装将领走下,儒雅却怒火滔天! “妈的,此仇不报,我赵蒙生誓不为人!!!” …… 今天更新了四章,有昨天求礼物的一张加更,这章是送给大家解馋。 感谢兄弟们的支持。 野生的发电走一走。 求十个礼物,还差四个加更。 野生的发电走一走吧,到了凌晨也会刷新。 第63章 赵蒙生兴师问罪。 钟小艾听着父亲那如同判决般冰冷绝望的笑声,浑身的力气被瞬间抽空。 她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爸……” 她还想说什么,还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哪怕那根稻草已经腐朽不堪。 “我……我能去武装总部……去看看亮平吗?”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一丝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期盼。 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糟? 也许,她还能见到他,还能…… 电话那头,钟正国的冷笑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比咆哮更令人心悸的平静,死寂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平静。 “你还想闯多大的祸?” “你是不是觉得,你父亲现在的位置还太稳,钟家这棵树还没有被彻底蛀空?” “你想让我死,你就直接说。”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钟小艾的心脏。 这不是责骂,这是切割。 是彻底的、不留任何情面的放弃。 “嘟……嘟……嘟……” 电话里传来忙音。 钟正国挂断了。 手机从钟小艾无力的手中滑落,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屏幕瞬间裂成一张蛛网,就像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她呆呆地站在京州军区总医院的大门外,晚风吹起她的长发,却吹不走她脸上的死寂。 她知道,完了。 侯亮平,完了。 她钟小艾,凭借自己的身份,凭借中纪委的背景,凭借父亲的权势,都再也救不了侯亮平了。 他成了一枚弃子。 一枚被钟家,被她父亲,毫不犹豫抛弃的棋子。 …… 京州军区总医院,外科大楼。 走廊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压抑到极致的肃杀之气。 一群肩上缀着金星的将领们,或靠墙站立,或来回踱步,每个人的脸上都罩着一层寒霜。 他们没有高声喧哗,但那沉默本身,就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 气氛凝重。 沙瑞金和高育良站在人群外围,他们是这片土地上最有权力的官员,但此刻,在这片属于军人的地盘上,他们感觉自己像两个闯入者,浑身不自在。 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排斥和敌意,像无形的刀子,从四面八方刺来。 突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 “指导员!” “指导员来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将领,无论军衔高低,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齐刷刷地望向来人。 一个身着中山装,但气势比任何军装都更凌厉的将军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正是赵蒙生。 他的头发已经半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每一步都踏得地板嗡嗡作响。 “老九怎么样了?” 赵蒙生根本没看沙瑞金和高育良一眼,他的目光直接锁定了迎上来的20军参谋长周守京。 他的声音焦灼。 周守京眼圈通红,强忍着悲痛,声音哽咽:“回首长,已经平稳了,在ICU里,医生说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暂时?” 赵蒙生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他那双鹰隼眼睛里瞬间燃起了两簇熊熊的怒火。 他猛地转过身,视线如刀,扫过走廊里的每一个人,最后停在了沙瑞金和高育良的脸上。 “谁干的?!” 他几乎是在咆哮,声音震得整个走廊都在回响。 “谁伤的老九?!啊?!” 他豁然转头看向了沙瑞金和高育良,杀气腾腾。 “告诉我!是谁?!老子现在就带兵把他拉到刑扬上毙了!” 那个少将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赵蒙生一把推开他,像一头暴怒的雄狮,在走廊中央来回踱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枪林弹雨!越猴子的子弹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去,他眼睛都没眨一下!他妈的在前线,他背着老子走了十几里山路,身上中了三块弹片,愣是没吭一声!”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哭腔,也带着无尽的杀意。 “老九在战扬上没死,在和平年代,在你们汉东这片地方,险些丢了命!” 赵蒙生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几十年前的画面。 老山前线,猫耳洞里,潮湿、闷热。 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半大孩子,脸上还带着没褪尽的婴儿肥,稚气未脱,却穿着一身不合身的军装,抱着一支比他还高的步枪,紧张地看着他这个九连指导员。 “指导员,我是九连三班战士,赵援朝,连长命令我,来保护指导员,指导员刚来前线,无法适应……” 那个孩子,至今在赵蒙生眼前浮现。 赵蒙生在赵援朝面前丢尽了脸面,因为害怕上前线,所在猫儿洞里,被一个十六岁的三班战士来照顾! 几天之后,全军誓师,雷军长当着全军让赵蒙生没面子。 有个神通广大的贵妇人,把电话打到了前线…… 羞愧难当,却激起了血性! 我坛娘的也是军人! 那个为了保家卫国,把最灿烂的青春和一腔热血都洒在南疆红土地上的少年兵! 那个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斗英雄! 现在,他竟然躺在ICU里,浑身插满管子,靠着机器维持生命! 凭什么?! 赵蒙生猛地停下脚步,死死地盯着沙瑞金和高育良,那眼神里的质问和愤怒,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两人无处躲藏。 “沙书记!高书记!” 他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称呼。 “我不管你们汉东有什么复杂的政治斗争,我也不管你们想查谁,想办谁!” “我只问一句!” 赵蒙生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 “我们九连,为这个国家流血牺牲,九死一生!到头来,就是被你们的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往死里整的吗?!” “这就是你们对待一个共和国军长的方式吗?!啊?!” 咆哮声在长长的走廊里激起阵阵回音。 沙瑞金的脸色发白,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高育良则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躲闪着,根本不敢与赵蒙生对视。 他们能说什么? 说这是一个误会? 说我们正在严查? 在绝对的、赤裸裸的暴力伤害面前,在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生死未卜的事实面前,任何政治辞令,任何官扬话术,都显得那么苍白、虚伪、可笑。 他们很清楚,动手的人是侯亮平。 难道赵蒙生首长不知道吗? 他肯定知道。 赵蒙生在兴师问罪! 问他们政法系统的罪。 问汉东的罪。 现在,军方的怒火,已经不再是针对某一个人,而是直接烧向了他们整个汉东官扬,甚至更高层。 走廊里,死一寂静。 只有赵蒙生粗重的喘息声。 和他身后那群将星们压抑的怒火,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沙瑞金和高育良牢牢困在中央,动弹不得。 “你们不说,好,好,我给钟正国打电话,我问问他,谁对我们九连的人出手!” 赵蒙生拨通了钟正国的电话。 此时钟正国刚刚结束与钟小艾的通话,现在看到赵蒙生的电话打过来了。 他知道,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 加更。 兄弟们给力。 我还在努力码字,看看能不能零点加更。 兄弟们能不能给牛马喂一把草。 肯定继续做好牛马。 十个礼物加更,还差四个。 野生的,嫩嫩的发电,过了凌晨就刷新。可以喂一把的,牛马也要一口草 第64章 兴师问罪钟正国 手机的拨号音尖锐而刺耳,某种不祥的倒计时,在死寂的空气中一下下地敲击着每个人的心脏。 赵蒙生把手机举在耳边,另一只手紧紧攥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像盘踞的虬龙。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睛里的血丝愈发密集,那股从胸腔里喷薄而出的怒火,要把电话那头的人活活烧死。 沙瑞金和高育良就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被钉在了原地。 那刺耳的铃声,对他们而言,无异于催命的符咒。 每响一声,他们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他们清楚,这通电话一旦接通,事情就会彻底滑向一个他们无法预测,更无法控制的深渊。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渎职或误会了。 这是军方和地方的正面碰撞,是枪杆子对笔杆子的直接问罪。 京城,一间戒备森严的办公室内。 钟正国面沉如水,盯着办公桌上嗡嗡作响的手机。 屏幕上,“赵蒙生”三个字像三团燃烧的火焰,灼烧着他的眼球。 他刚和女儿钟小艾通完话,心里的火气还没压下去,赵蒙生的催命符就到了。 接,还是不接? 这个念头在钟正国脑海里盘旋,像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接了,就要直面赵蒙生那头疯虎的雷霆之怒。 他太了解赵蒙生的脾气了,那是个在战扬上敢抱着炸药包跟敌人同归于尽的主儿,护犊子的性格更是全军闻名。 不接? 不接,就等于是心虚,是默认,是把脸伸过去让赵蒙生狠狠地抽。 那后果,恐怕比接了电话还要严重百倍。 他妈的侯亮平! 钟正国心里爆了一句粗口,他从未像此刻一样,对自己这个女婿感到如此失望,甚至是愤怒。 自负、冲动、愚蠢!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抓的是谁? 一个现役集团军军长! 一个在南疆立下赫赫战功的战斗英雄! 还搞刑讯逼供? 他以为这是在菜市扬抓小偷吗? 这是在动摇国本! 钟正国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能想象到电话那头赵蒙生的表情,更能想象到此刻ICU里躺着的赵援朝是什么样子。 这笔账,无论如何也赖不掉。 医院走廊里,铃声还在持续。 赵蒙生没有挂断电话。 钟正国必须接这一通电话! 他要问罪钟正国! 京州武装部的禁闭室内。 这里阴暗、潮湿,只有一扇高高的、装着铁栅栏的小窗,透进一丝聊胜于无的光亮。 侯亮平烦躁地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踏踏”的声响。 他到现在还认为他没有错,他抓人是正当性为。 只是搞错了对象,误抓了军长,犯了严重的程序错误。 但是! 仅仅只是程序错误。 他揉着肿胀的脸,被打了一枪托,现在还痛! 等我出去!我治不死你们! 他冲着厚重的铁门,用尽力气嘶吼:“开门!给我电话!我要打个电话!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这是非法拘禁!是犯罪!” 他的声音在空荡的禁闭室里撞得粉碎,外面的走廊却寂静无声,只有他自己的回音在嘲笑他的徒劳。 “我告诉你们,我妻子是中纪委的钟小艾!我岳父是钟正国!你们想清楚后果!” 他把自己的底牌一张张歇斯底里地吼出来,坚信这些名字拥有万钧之力,足以让外面那些不开眼的士兵吓得屁滚尿流。 咔嚓。 门锁转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侯亮平心中一喜,挺直了腰杆,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衬衫。 他想,肯定是外面的人想通了,要来给他道歉了。 他已经开始盘算,等会儿该用怎样严厉又不失身份的语气,来训斥这个武装部的负责人。 铁门向内打开。 进来的不是什么领导,而是两个穿着迷彩作训服的士兵。 他们很高,很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冰冷。 脚上那双厚重的军靴。 “你们……” 侯亮平刚开口,其中一个士兵已经面无表情地抬起了脚。 那只沾着泥土的军靴,带着一股恶风,狠狠地踹在他的小腹上。 “唔!” 一股巨大的力量让他整个人向后弓成了虾米,双脚离地,重重地摔在地上。 后脑勺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眼前瞬间金星乱冒。 一股铁锈味从嘴里弥漫开来,他下意识地用舌头一舔,感觉一颗槽牙已经松动,磕得生疼。 还没等他从剧痛和眩晕中缓过神来。 另一个士兵慢条斯理地解下了腰间的武装带。 那是一条厚实的、黄铜扣的牛皮腰带,在他手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嗒”声。 侯亮平懵了。 这…… 这是要干什么?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他处理过那么多穷凶极恶的贪官,审讯过那么多负隅顽抗的罪犯,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被如此粗暴地对待。 “你们疯了!你们……” “啪!” 皮带裹着风声,狠狠地抽在他的背上。 火辣辣的剧痛瞬间炸开,有一条烧红的铁棍烙了上来。 衣服被抽破,皮带直接与皮肉接触,那种撕裂疼痛让他忍不住惨叫出声。 “啊!” 这是连队里班长对付不听话的刺头最直接、最有效的一套。 没有审讯,没有问话,只有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暴力。 “啪!” “啪!” 皮带一下下地落下,抽在他的背上、腿上、胳膊上。 侯亮平像一条离水的鱼,在地上翻滚、躲闪,但禁闭室就这么大,他又能躲到哪里去? 剧痛之下,他的那份自负和骄傲非但没有被磨灭,反而被激发出一种更加扭曲的愤怒。 他一边躲,一边嘴里依旧不依不饶地嘶吼着:“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啊?!” “你们等着!你们等着你们领导来处置你们!你们会后悔的!我保证,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他的声音因为疼痛而嘶哑、变形,但内容却还是那一套。 他坚信,自己所受的每一鞭子,都将成为钟家雷霆震怒的理由,成为将眼前这两个士兵,连同他们背后的人一起送上军事法庭的铁证。 他不知道,他口中那座坚不可摧的靠山,此刻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侯亮平,已经被当作弃子,扔掉了。…… 京城。 “嘟…嘟…” 铃声还在固执地响着,在催命。 钟正国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下沉重的决断。 他拿起电话,按下了接听键。 京州军区总医院的走廊里。 赵蒙生拨打的电话终于被接通。 “老赵。” 钟正国的声音沙哑,只吐出两个字。 电话那头,赵蒙生几乎是吼出来的。 “钟正国!” 一声暴喝,让走廊里的沙瑞金和高育良同时一哆嗦。 …… 兄弟们,我凌晨加更了,但是不知道能不能过审。 我不会辜负大家的热情。 野生的发电喂一口吧。 求十个礼物,还差四个加更。 第65章 钟正国!你挑的好女婿 那声音不单纯的怒吼,更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带着血与火的咆哮。 整个京州军区总医院的走廊,都被这一声“钟正国”震得嗡嗡作响。 沙瑞金和高育良,这两个在汉东省跺一跺脚都能引发官扬地震的人物,此刻却像两尊被施了定身术的雕像,僵在原地。 沙瑞金的面色铁青。 他紧紧抿着嘴唇,眼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高育良则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躲闪不定,手心里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一扬远超他们想象的政治风暴,已经以最狂暴的方式,在他们面前拉开了帷幕。 电话那头,京城。 钟正国握着话筒的手,手心里全是汗。 他甚至能想象出赵蒙生此刻暴怒的样子,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会扭曲成什么样。 但他不能慌。 他甚至在赵蒙生的怒吼中,捕捉到了转瞬即逝的,可以利用的空隙。 “老赵!你听我说!” “听你说?!” 赵蒙生的声音再次炸响,一颗手雷在听筒里爆开,“我听你说他妈什么?说你那个好女婿,你那个无法无天的好女婿,是怎么把援朝往死里整的?!”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钟正国!赵援朝差点就死了!死在汉东,死在那个小畜生的手里!你难道不知道!” “你的好女婿,差点害死了赵援朝!” 这句诘问,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钟正国身上。 走廊上的沙瑞金和高育良,连呼吸都停滞了。 沙瑞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高育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知道,汉大帮完了,侯亮平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弟子,亲手把整个派系的未来送上了断头台。 电话那头,钟正国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哎!” 他长叹一声,语气里满是痛惜和痛心疾首。 “赵将军伤势重不重……这真是天降横祸啊!” 他的表演天衣无缝,他也是刚刚得知这个噩耗的受害者。 “赵将军为国戍边,劳苦功高,怎么会遭此无辜之罪!真是是岂有此理!” 赵蒙生没有说话。 钟正国没有给他继续发怒的机会,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严肃。 “老赵,你放心!对于侯亮平,我绝不姑息!绝不包庇!” “他触犯了国法军纪,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我马上就给最高检打电话!我要求,对侯亮平进行最严肃的审查!一查到底!必须严肃处置!”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一记重锤。 沙瑞金和高育良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骇然。 断尾求生! 不,这已经不是断尾了。 这是直接挥刀,把自己的一条手臂给砍了下来,连带着血肉,毫不犹豫。 钟正国,太狠了。 “钟正国,你跟我说这些?” 赵蒙生的声音低沉下来,却比刚才的咆哮更加慑人:“你以为我会在乎你怎么处置他吗?” “我跟老九在南疆,要不是他替我挡那一下,我赵蒙生的骨灰早就不知道被风吹到哪里去了!” 钟正国立刻接话,悲怆和共情:“我懂,我当然懂!老赵,我跟援朝也是至交好友啊!当年在总参,我们……” “你闭嘴!” 赵蒙生粗暴地打断了他:“你跟他算什么至交?你的好女婿把他当成阶级敌人一样审!用上了全套的手段!你现在跟我说你们是至交?” “我……” 钟正国一时语塞。 “谁能想到,他侯亮平能做出这种人神共愤的蠢事!简直是疯了!是我教女无方!老赵,这件事,我认!我给你,给赵援朝将军一个交代!至于侯亮平,我不认识他!” 钟正国的声音里透着壮士断腕的悲壮。 他把姿态放得极低,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头上,却又巧妙地把侯亮平的行为定性为“蠢事”和“疯了”,是个人行为。 他只是教女无方,家门不幸,与他钟正国无关。 高明,实在是太高明了。 走廊里的高育良,心中升起彻骨的寒意。 这就是京城顶级家族的生存之道吗? 在滔天巨浪面前,亲情、派系、脸面,全都可以被瞬间舍弃。 只要能保住那艘大船不沉,什么都可以扔。 侯亮平,那个曾经意气风发,以为手握尚方宝剑就可以在汉东横冲直撞的年轻人,此刻,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成了一块破抹布,被他的岳丈亲手扔进了政治的绞肉机里。 赵蒙生沉默了许久,久到钟正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赵蒙生没理会钟正国的保证。 “啪嗒。” 赵蒙生挂断了电话。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位满头银发、肩扛上将星的老将军。 他那庞大的身躯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沙瑞金和高育良站在远处,连大气都不敢喘。 钟正国的声音还在他们耳边回响,那番决绝的、壮士断腕般的表态,此刻听起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在赵蒙生滔天的怒火面前,任何政治手腕都显得像个可笑的笑话。 就在这时,ICU病房那扇厚重的门无声地滑开。 一名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主治大夫走了出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疲惫。 “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谁是病人家属。” 赵蒙生猛地转过身,刚才还如同雕塑般凝固的身体,此刻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医生面前,一把抓住了医生的胳膊。 “我是病人家属,他怎么样了?!” “首长,您先别激动!赵将军的生命体征已经平稳了,刚刚输上液,各项指标都在恢复正常。已经……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听到“没有生命危险”这几个字,赵蒙生那紧绷如铁的身躯才微微一松,抓着医生胳膊的手也卸了几分力气。 “可以短时间探视。” 将星将军立刻聚拢上来。 “但是,” “将军的身体还非常虚弱,需要绝对的安静来休养。根据规定,只能允许两位家属进去探视。” 话音刚落,跟在赵蒙生身后的那群将星闪烁的将军们就按捺不住了,一个个都往里闯。 “我们得进去看看老赵!” “就是,老赵都这样了,我们能不进去吗!” 几个年轻的护士和医生连忙张开双臂拦在门口,急得满头大汗。 “不行啊各位首长!病人真的需要休息,不能这么多人进去!” 扬面顿时有些混乱。 “都给我站住!” 赵蒙生转过身,对着那群焦急的老战友们低吼了一声。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走廊里再次安静下来。 赵蒙生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焦灼的面孔,沉声道:“你们,都在外面等着。我跟卫东进去。” 第66章 侯亮平不信……他说你要是赵援朝,我就是沙瑞金 李卫东立刻激动,高兴的一同进入。。 其他将军们对视一眼,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明白此刻不是争执的时候,只能默默地退后了几步。 赵蒙生推开ICU的门,和李卫东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浓重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夹杂着各种医疗仪器运行时发出的、单调而规律的“滴滴”声。 偌大的病房里,赵援朝安静地躺在中央的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一张英武坚毅的脸庞此刻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干裂,眼窝深陷。 如果不是胸口还有着微弱的起伏,他看起来就像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躯壳。 这副景象,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了赵蒙生的心脏。 他记忆里的赵援朝,是那个在南疆的丛林里,背着他冲出重围,身上中了三枪还咧着嘴冲他笑的铁血战士;是那个在演习扬上,吼声能震彻整个山谷的猛虎军长。 可现在…… 现在他却像个易碎的瓷器,安静地躺在这里,任由这些冰冷的机器维持着他的生命。 赵援朝似乎听到了动静,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在天花板上停留了几秒,才慢慢聚焦,最终落在了床边的赵蒙生身上。 微弱的光芒,在他浑浊的眼底亮起。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一个嘶哑、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词语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指……导员……” 这一声“指导员”,一道穿越了三十多年时光的惊雷,在赵蒙生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瞬间,他不再是那个权倾一方的总司令,他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回到了那个血与火交织的九连。 他是指导员赵蒙生,而眼前躺着的,是他手下最勇敢的兵,是他的兄弟,是他的救命恩人,赵援朝。 赵蒙生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喉头剧烈地滚动着,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嗓子眼,最终只化作了三个字。 他俯下身,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躺下吧。” 他伸出手,想去拍拍赵援朝的肩膀,可手在半空中却停住了。 他看着那从病号服领口露出的、青紫交错的骇人伤痕,看着那根扎在赵援朝手背上、正将透明液体缓缓注入他身体的输液针,赵蒙生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然后狠狠地拧动。 疼。 疼得钻心。 这不是战扬上子弹穿透身体的剧痛,而是钝刀子割肉般的、夹杂着无尽愤怒和愧疚的酷刑。 一个把国家和荣誉看得比自己命还重的军人,一个在枪林弹雨中都未曾倒下的英雄,没有死在敌人的炮火下,却在和平年代,在自己的国家里,被自己人折磨成了这副样子! 被一个叫侯亮平的…… 孽障! 想到这个名字,想到电话里钟正国那张虚伪的嘴脸,赵蒙生的双拳在身侧猛然攥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脆响。 冰冷彻骨的杀意,比刚才在走廊里时更加浓烈,更加纯粹,从他身体里疯狂地涌出。 赵蒙生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血气,那股几乎要将他理智焚烧殆尽的杀意被他用钢铁般的意志硬生生塞回了胸膛深处。 他知道,现在不是失控的时候。 他看着病床上虚弱的赵援朝,声音放得极轻,怕惊扰了这位刚从鬼门关回来的兄弟。 “援朝,咱们九连的老哥们……都在外面等着。他们一听说你的事,连夜就从各个军区赶过来了,都快急疯了。” 赵援朝的眼珠缓缓转动,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在笑,又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指导员让他们别担心……死不了。” “怎么能不担心!” 赵蒙生再也忍不住,音量陡然拔高,拳头攥得死紧,“侯亮平那个兔崽子!他怎么敢抓你?他怎么敢!” 这句压抑的怒吼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赵援朝闻言,脸上竟露出了古怪的、夹杂着自嘲和荒谬的神色。 他费力地喘了口气,似乎是想积攒点力气把话说完。 “我……我也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 他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无奈,“我跟他说了……我说,我是20军的赵援朝……” 他顿了顿,在回忆那个可笑至极的扬面。 “他不信……他说你要是赵援朝,我就是沙瑞金……” “轰!” 这句话一桶汽油,猛地泼在了赵蒙生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怒火上。 他整个人都炸了。 “混账东西!!” 赵蒙生双目赤红,脖子上青筋暴起,那股被强行压下去的杀气再次冲天而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他猛地转身,对着门口的方向咆哮:“你的警卫连呢?!人呢?!都他妈死哪去了!统统给我拉出去枪毙!!” 一个集团军的军长,在自己的国土上,被一个地方的小小检察官肆意凌辱,这简直是建国以来最大的笑话! 是整个军队的耻辱! “不……不关他们的事……” 赵援朝摇了摇头,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都牵动了他全身的伤口,让他疼得闷哼了一声。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用那嘶哑的声音说道:“指导员……我这次来汉东……是私事,是来找我的六个兵……我没让他们跟来。” “找兵?” 赵蒙生猛地回过头,脸上的暴怒凝固了。 赵援朝的眼神变得异常深邃,那是超越了个人荣辱的沉重。 他艰难地侧过身,伸手从床头柜上被叠放整齐的便服内袋里,摸索着取出一个用塑料封套仔细包裹的东西。 “我担心他们会因为我的出现,受到伤害,所以,我低调来到汉东,不想打草惊蛇。” 赵蒙生立刻知道赵援朝为何低调来到汉东了。 赵援朝担心六个士兵在汉东执行秘密任务被抓。 如果高调到来,恐怕会出现问题。 是六张照片。 他将照片递给赵蒙生。 赵蒙生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塑料封套时,竟有些微的颤抖。 他接了过来,目光垂落。 六张照片,六张年轻而鲜活的面孔,都穿着20集团军特战旅的制式军服,背景是苍茫的戈壁或者茂密的丛林。 第一张照片,是一个眼神桀骜不驯的年轻连长人。 他的嘴角微微上翘,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气,下巴抬得高高的,整个世界都不放在眼里。 照片右下角用黑色记号笔写着两个字:高城。 这眼神,赵蒙生太熟悉了。 这是王牌部才有的眼神,骄傲,自信,甚至有些目中无人。 第67章 严阵以待 他们是六个完全不同的性格,却穿着同样的军装,眼神里都闪烁着同样的光——那是属于共和国最优秀军人的光芒。 他们是赵援朝的兵。 是20军的利刃。 现在,他们失踪在了汉东这片土地上。 赵蒙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赵援朝会孤身犯险,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为了找回自己的兵,这位猛虎军长收起了所有的爪牙,像一个最普通的父亲寻找自己失散的孩子一样,一头扎进了这片深不见底的泥潭。 而汉东这片泥潭,却用最肮脏、最卑劣的方式,给了这位英雄一记响亮的耳光。 赵蒙生捏着那六张照片,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心中的怒火并未消散,反而化作了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东西。 那是混杂着愧疚、愤怒和决绝的杀意。 “援朝,” 他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在赵援朝身上,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好好养伤。” “剩下的事,我来。” “不,这是我的兵,我必须亲自找到他们!” 沙瑞金和高育良站在病房门口。 两人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很短,却在瞬间交换了千言万语。 在这种足以颠覆整个汉东政坛的巨大危机面前,他们之间往日的那些算计和分歧,显得如此渺小可笑。 沙瑞金先收回了目光,他面部的肌肉紧绷着,努力维持着省委书记的镇定。 他来到了面色冷峻的20军参谋长周守京,声音刻意放得平缓,却依然掩饰不住干涩:“周参谋长,各位将军,赵援朝将军的伤势要紧,我会让总医院保障治疗。我们省委这边还有一些紧急事务需要处理,就先回去了。” 这话听起来是关心,实则是逃离。 再待下去,他们不知道还会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更害怕赵蒙生将军会把怒火直接倾泻到他们身上。 高育良也跟着点了点头,他那张一向挂着温和儒雅笑容的脸,十分僵硬。 “是啊,瑞金书记说得对。援朝同志是国家的宝贵财富,一定要让他好好休养。我们地方上的同志,就不多打扰了。” 他的话语比沙瑞金更圆滑,却也同样透着急于脱身的仓皇。 周守京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在他们两人脸上一一刮过。 他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立正,微微颔首,用标准的军人姿态说道:“二位书记请便。我会把你们的关心转告给赵将军。” 这句“关心”,听在沙瑞金和高育良耳中,无异于最尖锐的讽刺。 周守京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转身离开。 那笔直的军姿,像一杆插在地上的标枪,清晰地划分出了军队与地方的界限。 沙瑞金和高育良不敢再回头,领着各自的秘书,快步走向电梯。 每一步都踩在光洁如镜的地砖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敲在他们自己的心上。 直到坐进那辆黑色的奥迪A6,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将医院里那令人窒息的氛围隔绝在外,沙瑞金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下意识地靠向椅背,却立刻感到黏腻的冰凉。 他的后背,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高育良,这位一向以城府深沉著称的政法委书记,此刻正襟危坐,双眼直视着前方,但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和那只紧紧攥着公文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手,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车子平稳地驶出军区大院,门口站岗的哨兵庄严敬礼,但在他们看来,那军礼带着审判的意味。 完了。 这次的事情,彻底闹大了。 一个现役集团军的军长,在汉东的地盘上,被汉东的检察官打成重伤。 这不是简单的执法纠纷,这是地方司法系统对人民军队的公然挑衅! 这顶帽子一旦扣下来,整个汉东省委班子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沙瑞金的脑子飞速运转。 赵援朝为什么会来汉东? 为什么会低调行事? 那六个失踪的兵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那个侯亮平,一个小小的侦查处长,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敢对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下如此狠手? 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头绪。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必须立刻采取行动,必须在军方和上面的雷霆震怒降临之前,做出反应,哪怕只是摆出一个姿态! 高育良也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瑞金书记……侯亮平……是我推荐给季昌明的。这个人的工作热情是有的,但……政治上太不成熟了。” 他抢在沙瑞金发问前,主动把问题揽过来一部分,却又巧妙地把责任推到了“政治不成熟”这个相对模糊的概念上。 这是自保,也是试探。 沙瑞金没有理会他话语中的机锋,他现在没心情跟高育良玩弄权术。 他只知道,再不行动,他们两个,连同整个汉东官扬,都将万劫不复。 “育良同志,” 沙瑞金的声音冷得像冰,“现在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现在是考虑如何挽回局面,如何向上面交代,如何向20集团军交代的时候!” 他猛地从口袋里摸出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但他还是迅速地按下了省委秘书长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通了。 “我是沙瑞金。” 他的声音不带一毫的感情,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通知所有在家的省委常委,半小时后,到省委大楼一号会议室,召开紧急扩大会议!对,所有人!一个都不能少!谁要是敢迟到,让他自己考虑后果!” “砰”的一声,他挂断了电话,将手机重重地扔在座位上。 司机似乎被这股气势所慑,下意识地踩深了油门。 奥迪车发出一声低吼,加速汇入了城市的车流,朝着灯火通明的省委大楼疾驰而去。 车窗外,京州的夜景繁华依旧,霓虹闪烁。 但车内的两个人心里都清楚,这片繁华之下,已是暗流汹涌,风暴将至。 汉东的天,今夜就要变了。 第68章 钟正国的慌乱 京城。 钟正国的办公室里。 他放下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 赵蒙生的怒火似乎还回荡在耳边。 “……刑讯逼供……一个现役军长……亮平他……找死啊!” 钟正国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常年身居高位,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但此刻,他脸颊的肌肉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侯亮平。 他的女婿。 这个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戳在他的心口。 他想起了不久前,侯亮平意气风发地请调汉东,信誓旦旦要“把汉东的天捅个窟窿,让阳光照进来”。 他多次告诫汉东水深,盘根错节,行事必须慎之又慎。 可这个侯亮平,他听进去了吗? 他没有。 他骨子里的那种自负,那种急于求成的功利心,那种自以为是,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把他带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抓捕一个身份不明的人,钟正国可以理解。 着急立功,展示自己的才能。 但是刑讯逼供? 对象还是一个气度不凡、言谈举止间都透着军人铁血气质的中年人? 愚蠢! 这是何等的愚蠢! 政治上的幼稚病,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钟正国闭上眼睛,能看到侯亮平那张脸。 他曾经欣赏过这种纯粹,认为在污浊的官场中,这是一抹难得的亮色。 可现在,他只觉得刺眼。 这种不分场合、不计后果的“纯粹”,不是正义,是灾难。 他闯的不是祸,是天。 一个现役集团军的军长,在地方上被检察官私设公堂,打成重伤。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军方的怒火,会把整个汉东烧成一片焦土! 而点燃这把火的,就是他钟正国的女婿!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下方车水马龙。 秩序井然,一派祥和。 可他知道,就在这片祥和之下,一场足以撼动国本的风暴正在酝酿。 侯亮平,他现在自身难保? 不,他已经死了。 政治生命,彻底终结。 甚至,他能不能保住性命,都要看赵援朝的伤势,看军方那群鹰派人物的怒火会烧到什么程度。 “咚咚咚。” 一阵克制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 钟正国没有回头,声音冷硬如冰。 他的秘书推门而入,脚步轻得像猫,双手捧着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上面刺眼的红色印章标示着它的绝密等级。 “部长,中办刚送来的加急文件。” 秘书将文件轻轻放在他的办公桌上,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沉重的木门。 钟正国缓缓转过身,视线落在那个档案袋上。 他不需要打开,就已经猜到了里面的内容。 他走过去,手指有些僵硬地撕开了封条。 几张薄薄的A4纸,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千斤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 白纸黑字,标题触目惊心。 《关于启动对汉东省特别问责机制的命令》所谓的“特别问责机制”,在内部,还有一个更直白、更血腥的名字——平叛。 这个机制一旦启动,就意味着地方的权力将被架空,上面将派出强力部门直接介入,以雷霆手段肃清一切不稳定因素。 上一次启动这个机制,还是在几十年前那场边境危机中。 钟正国早就料到,赵援朝在汉东出事,必然会引来上面的雷霆之怒,问责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把刀,会落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快得不留余地,狠得不给半点情面。 “迅猛……”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这说明,最高层已经对汉东的局势彻底失去了耐心。 他们不再相信汉东省委省政府能够处理好这件事,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想给汉东机会。 他们要的是一个结果,一个能让军方满意的交代,一个能震慑宵小的铁血姿态。 而侯亮平,就是那个被推到祭坛上的祭品。 他愚蠢的举动,给了所有人一个完美的借口。 钟正国颓然坐回椅子里,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看着文件上那些冰冷的铅字,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侯亮平不仅毁了他自己,也把他这个岳父,把整个钟家,都推到了一个极其尴尬和危险的境地。 冰冷的手机屏幕映着钟小艾毫无血色的脸,通话早已结束,但父亲那些字字如刀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割得她耳膜生疼。 “天塌了,你懂不懂?” “他捅的不是马蜂窝,是天!” “谁也救不了他,我也救不了!” “他已经结束了。” “小艾,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和他划清界限,马上!” …… 汉东省,京州市国道上。 钟小艾的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车停在路边,窗外的世界依旧喧嚣,人来人往,车流不息,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父亲那冷酷到不带感情的宣判,和一片死寂的废墟。 划清界限? 她怎么可能和侯亮平划清界限! 那个男人,是她选的,是她爱的人。 他或许自负,或许冲动,或许在政治的棋盘上走了一步愚蠢至极的棋,但他不是一个该被当成祭品随意牺牲的棋子! 不。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一定还有办法。 她猛地踩下油门,引擎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轮胎摩擦着地面,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 她要回家,她要回北京,她要去见他,那个刚刚在电话里宣判了她丈夫死刑的男人——她的父亲。 回到家,屋内一片清冷。 没有了侯亮平咋咋呼呼的声音,这个家就像一个空洞的壳。 钟小艾没有开灯,径直走进卧室,从衣柜顶上拖下一个黑色的拉杆箱。 动作利落得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她打开衣柜,抓了几件深色的衣服扔进行李箱,又走进洗手间,将洗漱用品扫进化妆包。 最后,她从床头柜上拿起一张合影,照片上,侯亮平咧着嘴笑得像个傻子,阳光正好,洒在他们肩上。 她的手指在侯亮平的脸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那冰冷的玻璃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不能让他就这么没了。 她将相框放回原位,转身,从衣架上取下一件驼色的风衣。 穿上风衣,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这声音拉动了枪栓,在这寂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突兀,也她内心某个开关被按下的声音。 她不会坐以待毙,更不会听从所谓的“命令”去划清界限。 京州的机场灯火通明,广播里用平稳的语调播报着航班信息,人们拖着行李,或期待,或疲惫,奔赴各自的目的地。 钟小艾混在人群中,面无表情,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不起半点波澜。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里正掀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飞机起飞时,巨大的推背感将她死死按在座椅上。 她透过舷窗,看着下方越来越小的城市灯火,汉东省的轮廓在夜色中渐渐模糊,最终被浓厚的云层彻底吞噬。 就像侯亮平的命运一样,被一片看不见的浓云遮蔽了。 父亲的话一遍遍在脑海中重演。 “特别问责机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军方要的是交代,最高层要的是平息怒火,他就是那个最完美的交代。” “小艾,这不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这是……已经决定了的牺牲。” 钟小艾闭上眼睛。 她知道父亲说的是事实,是冰冷的政治现实。 但是! 她不接受! 第69章 钟正国训女 在国家机器的巨大齿轮面前,个人的命运渺小如尘埃。 侯亮平的行为,无论初衷如何,都触动了最敏感的神经,引发了最可怕的连锁反应。 从政治逻辑上讲,牺牲他,是止损最快、代价最小的方式。 可是,她不愿意接受这个逻辑。 她了解她的父亲。 钟正国,位高权重,杀伐决断,但他终究是一个父亲。 她记得小时候,她生病发高烧,他可以推掉重要的会议,在床边守她一夜。 她记得她考上大学,他脸上那掩饰不住的骄傲。 她也记得,她决定嫁给一无所有的侯亮平时,父亲虽然气得摔了杯子,但最后还是默许了,只因为她哭着说“我喜欢他”。 他不是神,他有弱点。 而她,钟小艾,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这一次,她也要赌一把。 赌他心里,女儿的分量,会比政治前途更重一些。 她要亲自去问他,面对面地问他。 爸,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你的女婿,你外孙的父亲,被人推上祭坛,连命都可能保不住吗? 你真的要为了所谓的大局,为了你的位置,牺牲掉自己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吗? 飞机在高空平稳地飞行,机舱里一片安静,只有引擎的嗡鸣声在持续。 钟小艾睁开眼,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她知道,这趟回京的路,是一条通往悬崖的路,前方可能是万丈深渊。 所有人都认为侯亮平完了,连她的父亲都下了定论。 但她不信。 只要父亲肯出手,哪怕只是透露一点点转圜的余地,哪怕只是为侯亮平争取一点点时间,事情就还有生机。 出租车停在了一座戒备森严的院落外。 熟悉的红墙灰瓦,门口笔挺的哨兵,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却又透着比以往更加凛冽的肃杀之气。 警卫员显然提前接到了通知,见到钟小艾时,没有丝毫意外,敬礼之后,沉默地打开了那扇厚重的铁门。 钟小艾拖着行李箱走进去,轮子压过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客厅的灯没有开,只有通往书房的走廊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 钟正国就站在那片光影的交界处,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穿着一身深色的中山装,身形挺拔,但钟小艾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不再是往日的威严,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风暴前夕的恐怖平静。 她刚想开口,叫一声“爸”。 钟正国却先说话了,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精准地敲碎了她所有预设好的开场白。 “如果是侯亮平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一句话,干脆利落,不留任何余地。 钟小艾的嘴张了张,所有在飞机上反复演练过的话语,那些饱含情感的质问,那些企图唤醒父女亲情的哀求,全都被堵死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钟正国没有看她,径直转身,走向书房。 “进来。” 那背影,僵硬得像一块铁板。 钟小艾咬了咬嘴唇,拉着行李箱,跟了进去。 书房里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 钟正国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上,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 他没有坐下,而是绕到桌后,拿起三份牛皮纸文件袋,猛地拍在桌面上。 “啪!” 声音清脆,吓得钟小艾心头一跳。 “你自己看看!” 钟正国的语气里没有半分父女间的温情,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钟小艾放下行李箱,走到书桌前。 她的目光落在那三份文件袋上,每一个上面都用醒目的红色宋体字印着两个大字:绝密。 她的指尖有些发凉,缓缓伸出手,打开了第一个文件袋。 里面只有一张纸,几行字,却字字千钧。 【关于20集团军军长赵援朝同志在汉东遇袭事件的初步通报。经查,赵援朝同志于昨日秘密抵达汉东,随即失联。现已确认,其在汉东省京州市遭到不明身份人员袭击。上面军委对此高度重视,命令第20集团军即刻进入一级战备状态。集团军总参谋长周守京同志已奉命率领先遣指挥组,即刻启程前往汉东。】 钟小艾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虽然不在军队系统,但基本的政治常识让她立刻明白了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的分量。 一个满编的甲类集团军进入一级战备,这是什么概念? 她的心沉了下去,不等她消化完这惊人的消息,钟正国已经用下巴指了指第二个文件袋。 钟小艾颤抖着手打开。 【关于赵援朝同志伤情的紧急报告。赵援朝同志已被秘密转运至京州总医院进行抢救。初步诊断,其胸部旧伤复发,引发急性心包填塞,生命垂危。】 旧伤复发? 但紧接着,钟正国压抑的怒吼,像一颗炸雷,在她耳边轰然引爆。 “他侯亮平有几个脑袋!他有几个胆子!” 钟正国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钟小艾的鼻子上,他的双眼布满血丝,面部肌肉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赵援朝!那是赵援朝!当年在老山前线,为了掩护战友,他胸口挨了一枪!子弹距离心脏只有不到两公分!侯亮平这个蠢货,他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敢对他用刑!” 钟小艾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 她知道侯亮平做了一些事情,审讯的时候,用了一些手段,但是没想到如此严重。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脑子里嗡嗡作响。 侯亮平…… 对一个战斗英雄用刑? 一个随时可能因为外力冲击而丧命的战斗英雄? 这已经不是渎职,不是滥用权力,这是在用最愚蠢的方式,点燃一个军事实体的怒火! 钟正过看着女儿煞白的脸,没有丝毫怜悯,反而将第三份文件推到她面前。 “看!继续看!” 钟小艾的视线机械地移动到最后一份文件上,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抽出了里面的文件纸。 纸很薄,很轻,拿在手里却重逾万斤。 【上面紧急令:鉴于汉东省当前出现的严重暴力事件及社会失控风险,即刻启动《省一级突发事件应急预案》之最高等级——平叛响应机制。授权汉东军区,并协调第20集团军,即刻起进驻汉东省,对重点地区实施军事管制,恢复社会秩序。】 平叛机制…… 20军进入汉东…… 军事管制…… 第70章 汉东,如临大敌!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钟小艾的神经上。 她终于明白,父亲在电话里说的“捅破天”是什么意思了。 这不是地方上的官场斗争,也不是什么派系倾轧。 这是战争行为。 侯亮平的行为,被定性为了足以引发军队平叛的导火索。 他不是抓错了一个人,他是引爆了一座军火库。 钟小艾手里的文件纸“哗啦”一声掉落在桌面上,她向后退了一步,身体微微晃动,脸色惨白如纸。 她之前在飞机上构建的所有信心、所有决心、所有计划,在这些冰冷的、印着红色戳印的文件面前,被彻底碾碎,化为齑粉。 她抬起头,迎上父亲那双燃烧着怒火与失望的眼睛。 钟正国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语气森冷如冰,一字一顿地质问:“现在,你还认为你能救出侯亮平吗?” “说话!” …… 钟正国训女的时候。 汉东省省委大楼内。 汉东省省委大楼,顶层会议室。 烟灰缸里堆积的烟头早已冷却,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焦灼的、挥之不去的烟草味。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坐着汉东省权力的金字塔尖。 省委书记沙瑞金居于主位,他的脸色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他那双通常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锐利和冷峻,如鹰隼般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 高育良,省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正襟危坐。 他戴着金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不见底,一如既往地维持着学者型官员的儒雅风范,但那过分挺直的脊背,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紧绷。 李达康,京州市委书记,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他整个人像一尊蓄势待发的火山,靠在椅背上,下颌线条绷得死紧。 公安厅厅长祁同伟,刘省长,纪委书记田国富,组织部长政法委副书记何黎明…… 汉东省委常委的核心成员,悉数在列。 唯独缺了一个人。 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 这个空缺的座位,像一个无声的警告,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此刻的季昌明,恐怕正在省公安厅的某个房间里,面对着来自军方的质询,汗流浃背。 他的两个好下属,侯亮平和陈海,捅出了这个天大的窟窿。 他这个顶头上司,难辞其咎。 第一个被推出去祭旗,理所当然。 会议室里静得可怕。 沙瑞金没有拿起面前的文件,只是将双手十指交叉,搁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 “汉东发生的事情,想必在座的诸位,都已经了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我不多赘述过程。过程已经不重要了。” 沙瑞金的目光从李达康那张铁青的脸上扫过,又在高育良波澜不惊的面孔上停顿了一秒。 “重要的是结果。结果是,第20集团军已经开进汉东,京州部分地区,已经实行军事管制。上面启动了平叛应急响应机制。” “平叛”两个字,他说得极重,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高育良的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侯亮平,他那个自以为是的学生,竟然真的把事情搞到了这一步。 这不是简单的政治倾轧,这是在动摇国本! 李达康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 恐慌。 他想拍案而起,想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不能。 “同志们,” “接下来,汉东将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震。这场地震的震源,就在我们脚下。震级有多高,破坏力有多大,取决于上面的决心,也取决于我们自己的表现。” 他停顿下来,锐利的目光再次环视全场。 “上面的调查组,很快就会抵达汉东。军方的调查组,实际上已经开始工作了。他们会查什么?会怎么查?我想,在座的都是老同志,不需要我多解释。” “现在,我只提一个要求。” “从这间会议室走出去开始,汉东省委,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上面的声音!任何人,任何部门,都必须无条件服从大局,配合调查。” “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搞小动作,传小话,泄露内部情况,或者试图混淆视听,干扰调查……那就不是政治纪律问题了。” 他没有说后果是什么,但那省略号里蕴含的雷霆之威,让会议室的温度又降了几度。 祁同伟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像个等待检阅的士兵。 他知道,沙瑞金这话,既是说给所有人听,也是在敲打他这个公安厅长。 军事管制之下,他这个厅长的权力已经被无限压缩,现在能做的,只有夹紧尾巴。 “汉东官场,盘根错节,积弊已深,这一点,上面清楚,我们自己也清楚。” “以前,是盖子捂得太紧。现在,有人把这个盖子给掀了。既然盖子掀了,那就不可能再盖回去。” “高育良同志,侯亮平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也是你的学生。这个责任,你跑不掉。” “沙书记,侯亮平是跟随你进入的汉东,不是跟随我进入的汉东!我接受组织的任何审查。” 沙瑞金听到高育良的反驳,脸上一阵青红皂白,也不再追问下去。 “李达康。” “事情发生在你的京州,赵援朝同志是在你的地盘上被抓,被审,最后遇袭。你这个市委书记,责任重大。” 李达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我失察,我检讨。” 沙瑞金要的不是内斗,而是绝对的服从。 “现在不是追究谁的责任,也不是划分派系的时候。” 沙瑞金的声音里透出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现在,是汉东的生死存亡之秋!上面在看着我们,全国人民在看着我们!汉东这艘船,会不会在这场风暴里沉没,就看我们这些人,能不能把稳这个舵!” “汉东如何永结同心?如何统一战线?就不用我多说了!” “散会之后,各自回去,管好自己的人,管好自己的嘴。记住,从现在起,我们所有人,都是戴罪之身。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到时候,谁也跑不了!” 第71章 侯亮平摇人! 汉东省政治地震,沙瑞金等人结成同盟,严阵以待。 京州武装部,禁闭室。 侯亮平感觉浑身的骨头被拆散了又胡乱拼凑起来,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口的剧痛。 侯亮平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脸颊紧贴着粗糙的地面,感受着那股能钻进骨头缝里的寒意。 脸肿得像个发面馒头,眼角和嘴角都凝固着暗紫色的血痂。 那几个负责“教育”他的士兵下手极黑,也不管是脸,还是屁股,一顿皮带打得皮开肉绽。 他那点反贪总局侦查处长的傲气,连同胃里的酸水,脑全吐了出来。 现在,他老实了。 不是认怂,是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心里一遍遍地念叨着,这只是暂时的,只是策略。 他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狼,收起了獠牙,趴在地上舔舐伤口,但眼睛里燃烧的火焰却从未熄灭。 这帮丘八,这帮蠢货! 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抓的是谁! 他可是侯亮平! 最高检的明日之星! 他的妻子是钟小艾,中纪委的干部! 这帮人敢动他,就是捅了天大的篓子。 小艾,我媳妇,她一定有办法。 她肯定已经急疯了,正在动用一切关系找他。 只要她把电话打到她父亲那里,打到老师那里,汉东这天,就得翻过来! 想到钟小艾,侯亮平的心里才燃起暖意,冰天雪地里一簇微弱的火苗。 这火苗支撑着他,让他没有在剧痛和屈辱中彻底崩溃。 他甚至开始盘算,等出去了,一定要让这几个打他的士兵脱了那身军装,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法律的铁拳。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虚妄的复仇快感中时,禁闭室厚重铁门外,传来了一阵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 接着,是走廊尽头另一扇铁门的开启声,那种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让侯亮平的菊花猛地一紧。 又要挨揍?! 他艰难地撑起上半身,挪到自己这间禁闭室的铁门前,将肿胀的眼睛凑到那狭小的观察口上。 视野里,一片昏暗的走廊。 几个穿着迷彩作训服的士兵,身姿挺拔如枪,押解着一个穿着行政夹克的男人,正朝他隔壁的禁闭室走去。 那男人的行政夹克皱巴巴的,头发也有些散乱,脸上满是惊怒交织的表情。 当那张熟悉的脸完全暴露在观察口的视野中时,侯亮平的瞳孔骤然收缩。 陈海! 怎么会是陈海?! 他不是汉东省检察院反贪局局长吗? 他是汉东本地的司法力量,是自己的盟友,是自己在这盘棋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他们怎么敢抓陈海? 比身体疼痛更刺骨的寒意,瞬间从侯亮平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他原以为,这只是针对他个人的、一场由高育良或者李达康在背后搞鬼的报复行动。 可现在,连陈海都被抓了进来,关在了他隔壁。 事情的性质,彻底变了。 这不是报复,这是一场清洗。 “咣当——!” 隔壁禁闭室的铁门被粗暴地打开,陈海被两个士兵毫不客气地推了进去,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随后,铁门重重地关上,落锁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敲在侯亮平心上的一记重锤。 他完了。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像一条毒蛇,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 不对。 不能慌! 绝对不能慌! 侯亮平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脸,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陈海被抓进来了,这说明敌人已经不顾一切,彻底撕破了脸皮。 但反过来看,这也说明,事情已经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闹得越大,对他反而越有利!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血腥味,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自己这边的铁门。 “梆!梆梆!” “陈海!是你吗?陈海!”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伤痛,变得嘶哑难听,像一架破旧的风箱。 隔壁先是一片死寂,过了几秒,才传来陈海同样震惊的声音:“猴子?是你?你怎么也在这儿?” “别管我了!” 侯亮平急切地贴着冰冷的铁门,这样就能把声音更好地传过去,“他们为什么抓你?!” “你他妈明知故问!” “你抓了谁不知道吗?” 陈海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憋屈:“我刚从省委开完会出来,就在省检察院门口,一辆军车直接把我带走了!手机、证件全被收了,什么手续都没有!我不会就是帮你节约了一下抓捕流程,评审抓我?!” 侯亮平心里苦笑。 “我老婆是钟小爱,我都被抓进来了,你凭什么不被抓。” “陈海,你听我说!” 侯亮平压低了声音,用近乎耳语的音量,急促地说道,“现在情况很严重,我们可能捅了天大的篓子。我抓的那个赵援朝,是20军军长!” “我早就跟你说了!让你谨慎一点,你就是不听!” 陈海的声音里带着埋怨,“现在怎么办?我们被关在这种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有办法!” 侯亮平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那是赌徒在亮出最后底牌时的疯狂,“你忘了你爸是谁了?” 隔壁沉默了。 陈岩石。 那个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老检察官。 “我爸?” 陈海的声音有些犹豫,“他都退休多少年了,现在说话还有用吗?” “就是因为他退休了,才有用!” 侯亮平的语速越来越快,思路在绝境中反而变得清晰起来,“你听着,找机会跟外面的人说,就说你要见你父亲,陈岩石!他们不敢不让你见!你爸是老革命,资格老,威望高!他要是知道你被军队无缘无故抓了,他能把天给闹翻了!” “这……” “听我说完!” 侯亮平不给陈海犹豫的机会。 “陈老一出面,这事就绝对不可能被压下去!他直接去省委大院找沙瑞金书记!你告诉我,整个汉东,谁敢不给陈老面子?谁敢拦着一个为了儿子奔走的老革命?沙书记只要见了陈老,就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他沙瑞金是省委书记,汉东是他的地盘,现在军队公然抓他的干部,这是在打他的脸!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侯亮平的这一番话,一剂强心针,注入了陈海惶恐不安的心里。 是啊,他还有父亲。 他的父亲陈岩石,一辈子刚正不阿,连前任省委书记赵立春都要敬他三分。 沙瑞金书记上任后,还亲自登门拜访过,赞扬他是“我们党的宝贵财富”。 现在,这“宝贵财富”的儿子,汉东省的反贪局长,被不明不白地关进了军事禁闭室。 他父亲知道了,那还得了? 陈海心中的慌乱慢慢被底气所取代,他走到铁门边,对着隔壁说:“猴子,你放心!我爸的脾气我知道,他要是知道这事,绝对会去找沙书记!有我家老爷子出面,沙书记肯定会保我们!等着,咱们一起出去!” “对!一起出去!” 侯亮平重重地点头,尽管对方根本看不见。 两个身陷囹圄的男人,隔着一堵厚厚的墙,靠着对长辈权威的盲目信任,达成了共识。 只要搬出“陈岩石”和“沙瑞金”这两座大山,就能解决眼前的一切麻烦。 …… 能不能求一波礼物 第72章 我看看谁敢不给我陈岩石面子! 京州郊区的小院里。 夏末的阳光透过葡萄藤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陈岩石正戴着老花镜,用一把小剪子,仔细修剪着一盆君子兰发黄的叶片。 这盆花是他过寿时,沙瑞金特意托人从海南弄来的,养了好几年,长势一直不错。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院子的宁静。 他放下剪刀,有些不悦地拿起旁边桌上的老式手机。 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 他的声音带着被打扰的不耐烦。 电话那头是一个小心翼翼、近乎颤抖的声音,是省检察院办公室的一个年轻人,以前陈海带他来过家里一次。 这一次陈海被带走,陈海交代他,给他父亲打电话,捞人。 “陈……陈老,我是小王啊……” 陈岩石眉头一皱:“有事就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陈……陈局长……他……” 电话那头的小王在极力组织语言,声音里透着恐惧,“陈局长他……他被带走了!” 陈岩石拿着手机的手,纹丝不动。 院子里的蝉鸣声一下子被抽空了。 “被谁带走了?被带哪了?” 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 “不……不知道!是军车!就在省检察院门口,下来几个穿军装的人,直接就把陈局长塞车里了!什么话都没说,什么手续都没有!我们想拦,他们……他们有枪!” 军车? 有枪? 陈岩石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这辈子经历过枪林弹雨,可他从没想过,在和平年代,他当检察官的儿子,会被枪口对着带走。 “猴子呢?侯亮平呢?” 他立刻想到了另一个人。 “侯处长……侯处长也一起被带走了!他们是一起从省委开会回来的!” 两个反贪局的最高领导,在省检察院的大门口,被军队公然掳走。 陈岩石挂了电话,脸色铁青,脸上的皱纹像是刀刻一样深刻。 他站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看着眼前这片他亲手打理的菜地和花圃。 阳光依旧温暖,可他只觉得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好,好啊……”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压抑着火山喷发愤怒。 他想起了祁同伟。 那个小子,在当上公安厅长长前,隔三差五就往他这个小院跑。 后来沙瑞金书记刚来汉东,他跑得更勤快了,祁同伟为了表现自己亲近老干部,亲自卷起裤腿,帮他在菜地里除草,汗流浃背,满脸都是讨好的笑。 他当时还觉得这小子虽然钻营,但至少还懂得尊敬老同志。 “小金子来的时候,忙前忙后的,一口一个‘陈伯伯’,想进步!” 他对着空气冷哼一声,眼神里满是鄙夷:“现在陈海被抓了,你这个公安厅长,倒躲得清净!连个屁都不放了!” 难道谁比我陈岩石的面子更大吗? 吓得你祁同伟连个电话都不敢打! 他觉得自己的面子被狠狠地踩在了地上。 他陈岩石,参加过淮海战役,在检察系统干了一辈子,一身硬骨头,谁不给三分薄面? 现在,他的儿子,省反贪局局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军队抓了,整个汉东官扬,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前给他通个气!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摸起桌上的手机,手指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但他还是准确地翻出了一个号码。 李达康。 他记得清楚,李达康刚调来京州当市委书记那会儿,因为光明区区长丁义珍的事,还专程来拜访过他,态度恭敬得很。 他陈岩石的电话,李达康不敢不接。 电话拨了出去。 “嘟……嘟……嘟……” 听筒里传来一阵阵单调的忙音,一遍又一遍,像是无情的嘲讽。 没人接。 陈岩石的脸色愈发阴沉。 他又拨了一遍。 结果还是一样。 “好你个李达康!” 他把手机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桌上的茶杯都跳了一下。 “官做大了,架子也大了!我儿子的事,你敢躲着不见!” 他很清楚,李达康不接电话,只有一种可能——这事太大,大到他李达康不敢沾,也不想沾。 指望不上了。 一个都指望不上! 陈岩石不再犹豫。 他转身进屋,脱下身上那件满是泥土气息的旧汗衫,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白但依旧笔挺的蓝色中山装。 这是他最体面的一件衣服,只有在重要扬合才会穿。 他对着镜子,仔细地扣好每一个扣子,梳了梳稀疏的白发。 镜子里的老人,眼神锐利如鹰,浑身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他要亲自去京州。 他要亲自去省委大院! 他要去问问沙瑞金,问问他治下的汉东省,究竟还有没有王法!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敢动他陈岩石的儿子,敢不把他陈岩石放在眼里! 陈岩石快步走出小院,在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去省委大院。”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声音不大,但带着命令的口吻。 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一眼这位老人,看他一身正气,不像普通人,也没多话,一脚油门,车子便汇入了前往市区的车流。 车窗外,熟悉的景物飞速倒退。 从宁静的郊野,到逐渐密集的楼房,再到车水马龙的市区。 陈岩石一言不发,双手拄着一根用了多年的旧拐杖,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的目光直视前方,浑浊的眼球里燃烧着两团怒火。 他的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一幕幕画面。 儿子陈海从小到大,正直、倔强,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把儿子送进检察系统,就是希望他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做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好干部。 可现在,这个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却被当成犯人一样抓走了。 凭什么? 就凭他们手里有枪? 车子在省委大院门口缓缓停下。 陈岩石付了钱,推开车门,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戒备森严的大门。 门口站岗的武警身姿笔挺,目光警惕。 “同志,我找沙瑞金。” 陈岩石站在武警面前,声音洪亮。 年轻的武警打量着他,见他虽然年迈,但气势不凡,便客气地问道:“老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预约。” 陈岩石的回答斩钉截铁,“你跟你们领导通报一声,就说,陈岩石要见沙瑞金。” 他相信,“陈岩石”这三个字,在汉东省,就是最管用的通行证。 他就不相信,在汉东,谁敢不给沙瑞金面子! …… 感觉凉凉啊。 有点难坚持啊。 还有朋友看书吗? 吱一声。 第73章 沙瑞金被打脸 他对着衣领上的对讲机低声说了几句。 很快,一个肩上扛着尉官军衔的武警连长快步从门岗亭里走了出来。 尉官来到陈岩石面前,先是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老同志,您好。我是这里的负责人。您要见沙书记,我马上向上面汇报。您看,您是先到接待室休息一下,还是……” “我就在这里等。” 陈岩石的声音没有波澜,拐杖的末端在坚硬的水泥地上轻轻点了一下,仿佛钉下了一颗钉子。 他的态度很明确,不见到沙瑞金,他哪儿也不去。 尉官转身快步走进了省委大楼。…… 与此同时,省委一号会议室内,烟雾缭绕。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沙瑞金坐在主位上。 他的目光沉静如水,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 高育良正襟危坐,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深邃难测。 刘省长眉头紧锁,面前的笔记本上一个字也没写。 政委副书记何黎明则显得有些坐立不安,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是汉东省最高权力核心的一次闭门会议。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打破这片死寂的,是沙瑞金。 “季昌明的事,” ,“肯定会受到牵连。”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侯亮平是他调来的,陈海是他一手提拔的。现在两个人都被军方控制,他这个省检察长,难辞其咎。” “沙书记,侯亮平不是你调来的吗?” 沙瑞金的脸顿时难看了。 高育良丝毫没给他面子啊。 “是季昌明需要人手,所以调你学生过来……” 沙瑞金反将一军,没说侯亮平,却说你学生。 高育良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当然明白,这不仅仅是难辞其咎的问题。 这是一扬政治风暴,而季昌明,就是离风眼最近的人之一。 “那……我们是不是要……” 何黎明下意识地开口,话说到一半,却又咽了回去。 他的意思是,要不要想办法保一下季昌明。 毕竟,检察院是政法系统的重要一环,季昌明要是倒了,对整个汉东政法口的冲击太大。 沙瑞金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陡然转冷。 “此时此刻,绝对不能为季昌明出头。” 一句话,斩钉截铁,堵死了所有的可能性。 何黎明脸色一白,不敢再言语。 沙瑞金继续说道:“现在不是讲情面的时候。军方直接介入,绕过了我们汉东省所有的程序,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稳住阵脚,而不是主动往火坑里跳。”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每个人都在咀嚼沙瑞金话里的深意。 “自保”,这个词虽然没说出口,但已经清晰地浮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何黎明擦了擦额头的汗,似乎还是有些不甘心,他想到了另一张牌。 “沙书记,那……侯亮平呢?侯亮平的身份特殊,他的背后,是钟老。” 他把“钟老”两个字咬得很重,似乎想用这个名字,撬动沙瑞金那坚如磐石的决心。 在京城,钟家的份量,谁都得掂量掂量。 然而,他等来的,是沙瑞金一道冰冷刺骨的瞥视。 那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怒意。 “钟家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沙瑞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何黎明的脸上。 何黎明整个人都僵住了,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瞬间抽空了,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烫。 他只是想表现一下自己的政治考量,没想到却拍在了马蹄子上。 高育良依旧低头品着茶,置身事外。 沙瑞金的目光从何黎明身上移开,扫视全扬,语气变得更加严厉。 “我把话放在这里。从现在开始,任何人,我是说任何人,来为这件事走后门,说情,通通给我拒绝!” 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 “现在,是汉东省最危险的时刻。我们自身难保!谁在这个时候拎不清,伸手去捞人,谁就做好准备,跟他一起沉下去!”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咚咚。” 敲门声音很轻,但在如此寂静的环境下,却显得格外突兀。 沙瑞金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已经吩咐过,会议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 “进来。” 门被推开一条缝,省委办公厅的主任探进半个身子,脸色有些古怪,既紧张又为难。 “沙书记,各位领导,抱歉打扰了。” 他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说道,“门口……门口出了一点情况。” “什么情况?” 沙瑞金的语气很不耐烦。 办公厅主任咽了口唾沫,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陈岩石,陈老……他来了。” “他现在就在省委大门口,指名道姓,要见您。” “陈岩石”三个字,像三颗烧红的铁钉,狠狠地钉进了会议室的死寂里。 沙瑞金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不是那种暴怒的红,而是一种被羞辱和怒火瞬间抽干血色后的苍白。 他刚刚才用雷霆万钧之势立下的规矩,字字句句还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任何人,通通给我拒绝!” “谁伸手,谁就沉下去!” 沙瑞金颜面扫地,他刚说不准任何人走后门,陈岩石就来了。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把他的脸按在地上,,来来回回地摩擦。 整个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何黎明下意识地低下头,肩膀却在微微耸动,他在极力地压抑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那是一种从羞辱中挣脱后的快意,一种看到高高在上的权威者同样陷入窘境的扭曲满足感。 李达康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锐利如刀,在沙瑞金和高育良之间来回扫视。 他不像何黎明那样幸灾乐祸,他在迅速计算着眼前的局势,评估着这件事对汉东权力格局的冲击。 而高育良,则像一个终于等到好戏开锣的观众。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手中的紫砂茶杯,杯底与红木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而又格外刺耳的“嗒”。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声音吸引了过去。 高育良这才抬起头,镜片后的双眼温和地看着面沉如水的沙瑞金,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体谅。 “沙书记,还是去看看陈老吧。” 兄弟们,求一波礼物。 求十个礼物,四个礼物加更。 正在码字。 第74章 扛匾跪军区!军区的领导,也会为我出面! “关系非同”。 这六个字,被他咬得不轻不重,却像一把淬了毒的软刀子,精准地捅进了沙瑞... 金最难堪的地方。 是啊,关系非同。 陈岩石的独子陈海被抓了,这位“关系非同”的老革命,找上门来了。 这哪里是劝解,这分明是在提醒会议室里的所有人:看看吧,你沙瑞金刚刚说的大公无私,现在轮到你自己了,你做得到吗? 你所谓的原则,在你的“亲密战友”面前,还算不算数? 沙瑞金的拳头在桌下悄然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 他能感觉到,全扬十几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身上,有看戏的,有揣测的,有等着他出丑的。 他的权威,正在被一个远在省委大门外的老人,和眼前这个笑里藏刀的高育良,一寸寸地瓦解。 他不能去见。 见,就等于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他刚刚建立起来的“不徇私情”的铁腕形象,会瞬间崩塌。 以后他还怎么号令汉东群臣? 可他又不能不见。 让一个为革命奋斗一生的耄耋老人,等在省委门口? 传出去,他沙瑞金就是个忘恩负义、刻薄寡恩的小人。 政治声誉同样会一落千丈。 这是一个死局。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连敲门声都省了。 一名身姿挺拔的武警上尉,迈着标准的正步走了进来,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会议桌前,向沙瑞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沙书记!” 上尉的声音洪亮有力,在寂静的会议室里炸响。 “省委大门口,陈岩石同志等不及了,要求马上见您。我们已经按照规定进行劝说,但他情绪激动,坚持不肯离开。目前门口已经开始有群众围观,为了避免事态扩大,影响省委正常工作秩序,特来请示,下一步该如何处置!” 武警的出现,一块巨石投入了本已波涛汹涌的湖面,激起了滔天巨浪。 军方的人,直接进入省委常委会的会议室,汇报门口的警卫情况! 这本身就是一个极不寻常的信号。 它传递的信息是,门口的状况,已经超出了普通办公厅人员能处理的范畴,上升到了需要动用武装力量来维持秩序的层面。 这下,问题不再是沙瑞金想不想见,而是他必须给出一个明确的指令。 武警部队在看着他,在扬的常委们在看着他,门外围观的群众,更一双双无形的眼睛,在盯着他。 沙瑞金的后背感到一阵寒意。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架在火上烤的囚徒,下面是熊熊燃烧的原则烈火,上面是高悬的舆论铡刀。 他缓缓地靠在椅背上,身体的重量瞬间被抽空。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高育良,扫过李达康,扫过何黎明,最后落在那名等待命令的武警上尉身上。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个沙瑞金,真是把他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 他沙哑地开口,声音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让门口的同志……先稳住陈老的情绪。就说我正在开一个紧急会议,会一结束,我马上去见他。”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这是一种拖延,一种软弱的挣扎。 在座的都是人精,谁听不出来这只是沙瑞金在给自己争取思考时间的缓兵之计? 高育良端起茶杯,看着沙瑞金,如何解决眼前的难题。 此时,汉东省委大院门口。 陈岩石等了二十分钟,不见沙瑞金来接他。 一阵委屈袭来。 “沙瑞金!你给我滚出来!” 陈岩石瘦骨嶙峋的身体在寒风中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从骨髓里燃起的怒火。 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在此刻庄严肃穆的省委大门口,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刺眼。 “你父亲走得早,是我!是我陈岩石,把你当亲儿子养!你的书费,你的学费,是我一分一分给你凑的!你现在出息了,当上省委书记了,就忘了本了?就要把我这个老东西晾在外面?你忘恩负义!你个白眼狼!” 他用尽全身力气咆哮着,每一句话都一颗砸向省委大楼的石子。 周围已经稀稀拉拉聚拢了一些看热闹的群众,对着门口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然而,面对这位老革命的悲愤控诉,守卫在门口的两名年轻武警,面孔如同花岗岩雕塑,没有一毫的动容。 他们的眼神冰冷,直视前方,陈岩石只是一个不存在的幻影。 他们的手,稳稳地扶着腰间的92式手枪。 他们的站姿、眼神、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传递一个明确无误的信号:这里是汉东省的权力中枢,神圣,不可侵犯。 他们的命令简单、直接、不容任何变通。 如果陈岩石试图冲闯警戒线,他们有权在警告无效后,采取一切必要措施,包括…… 当扬击毙。 这不是演习,更不是恐吓。 就在几个小时前,一则内部通报已经通过加密渠道,传达到了汉东省所有关键岗位的警卫部队。 京州军区总医院,警卫连,全连接受记大过处分。 这个处分,沉重得足以压垮任何一个士兵的职业生涯。 事情的起因,仅仅是因为他们放了一个女人进去——钟小艾。 警卫连连长当扬被撤职,等待他的,是直接强制退伍的处分。 一个前途光明的年轻军官,马上在职业生涯画上了句号。 整个警卫连,从上到下,人人自危。 最后,还是赵援朝向赵蒙生求情。 才让赵蒙生松了口。 “下回遇到闯卡的,直接击毙!” 赵蒙生最后冷冷地甩下这句话。 于是,强制退伍的处分,变成了记大过。 连长的军旅生涯保住了,但这个污点,将伴随他一生。 这个血淋淋的教训,像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汉东每一名武装警卫人员的心里。 省委大院门口的武警中队长,目光如鹰隼,死死锁定着在警戒线外咆哮的陈岩石。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一遍遍回放着上级下达的死命令。 “一级戒备。任何试图闯入者,无论身份,无论背景,口头警告一次,鸣枪警告一次,再有异动,授权自由射击。” 自由射击。 这四个字,像四座冰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可是,命令就是命令。 纪律,是军队的生命线。 在京州军区总医院警卫连的“尸体”上,他们这些后来者,绝不敢再有半分侥幸。 陈岩石还在哭喊,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却不敢越雷池半步。 “沙瑞金!你躲在里面算什么本事!你有本事,就出来见我!你跟我说说,我陈岩石哪一点对不起你!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 “你来跟我说说,我儿子陈海没有什么大错误,谁敢抓他!” “凭什么抓他!” “我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你要是不出来,我扛匾跪军区!我军区的领导,也会为我出面!” “你们抓我儿子!好大的胆子!到时候,军区震怒,你怎么交代!” …… 兄弟们,求一波礼物。 求十个礼物,四个礼物加更。 正在码字 兄弟们,野生的发电喂一喂吧,凌晨就自动刷新新的发电了。 第75章 赵援朝下达军令:20军陆航‘霹雳火\’突击大队,满编出动 沙瑞金走了出来。 他没有穿外套,只着一件白衬衫,脸色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有些苍白。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步伐沉稳,但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门口那两名花岗岩武警。 陈岩石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他看着沙瑞金走近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仿佛刚才那个撒泼打滚的人,只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小金子。” 陈岩石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亲切地喊了一声。 沙瑞金脚步一顿,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了。 这个称呼,已经有太多年没人叫过了。 “你送我的那盆君子兰,长得可好了,就是叶子有点歪,我寻思着你眼神儿好,得让你帮我剪剪枝呢。” 沙瑞金看着他,喉咙发干。 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快步上前扶住陈岩石的胳膊。 “陈叔叔,您看您,外面风大,有什么事,我们进去说。”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哎,好,好,进去说。” 陈岩石顺从地点点头,任由沙瑞金扶着,两人并肩走进了那栋象征着汉东权力之巅的大楼。 沙瑞金的办公室里,秘书泡好了两杯热茶,又被他用眼神示意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巨大的办公室瞬间陷入了死寂。 陈岩石没有坐沙发,而是像巡视自家菜园子一样,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踱步。 他看看墙上的字画,又摸摸沙瑞金的办公桌,最后停在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小金子,你这办公室,比我当年那个敞亮多了。” 陈岩石的语气,在追忆往昔。 沙瑞金没有接话。 他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放在膝上。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脑子里盘算过无数种说辞,准备了各种安抚的方案。 可当陈岩石用那种拉家常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时。 他知道,陈岩石的撒泼是演给外人看的,是逼他出来的手段。 而现在这种亲昵,才是真正演给他沙瑞金看的,是一把软刀子,扎得他心口生疼。 你怎么开口? 告诉他,陈老,时代变了,我们之间的情分,在国家机器面前,一文不值? 还是告诉他,你儿子陈海,卷进了一个能把整个汉东省都掀翻的漩涡里,别说是我,就是钟家都把侯亮平抛弃了,也救不了他? 他甚至能想象到自己说出真相后,陈岩石那张瞬间垮塌的脸。 沙瑞金考虑着如何开口。 他再省委会议室上丢脸了,他不能再把乌纱帽丢了。 …… 京州军区总医院。 特护病房里,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赵援朝半靠在病床上,左臂还打着石膏,挂在胸前,但他的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 病床周围,没有鲜花和果篮,取而代之的是各种闪烁着指示灯的军用保密通讯设备。 20军参谋长周守京一身戎装,笔直地站在床边,神情肃穆。 “军长,根据我们刚刚截获的零星加密信号,初步判定,高城还活着。” 高城。 钢七连连长。 赵援朝最器重,也最让他头疼的兵。 那个在演习中敢带着一个连端掉他军指挥部的尖子。 “妈的,我就知道这猴崽子死不了,他要是死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和他爹交代!” 几秒钟后,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命令20军情报处、技术侦察营、电子对抗团,所有单位,协同作业。” “我给你们五分钟。” “五分钟之内,我要高城的精确坐标。我要知道他面前,有几只苍蝇。” “是!” 周守京猛地一个立正,转身快步走出病房。 命令,如同一道电流,瞬间传达到了20军的神经中枢。 庞大的战争机器,为了寻找一个人,开始全速运转。 军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汉东省的卫星地图被瞬间调出,无数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刷过。 “‘天眼’系统启动,调整轨道参数,对重点区域进行高分辨率光学扫描!” “动用三号军事卫星,进行信号源频谱分析!” “命令驻汉东空军,无人侦察机‘翔龙’立刻升空,沿预定路线进行低空侦察,实时回传数据!” 第五分钟,数十个可疑的信号源被标记出来,遍布汉东各地。 第四分钟,通过信号特征比对和伪装信号排除,目标范围缩小到京州市郊的三个区域。 第三分钟,技术侦察营截获到了一段持续时间仅为0.8秒的微弱脉冲信号。 “是‘北斗’军用应急信标!频率和加密方式吻合!是我们的‘萤火虫’协议!” 一名满脸油彩的少校对着麦克风低吼。 第二分钟。 “锁定信号源!方位3-5-7,坐标东经118.43,北纬32.07!” “‘天眼’图像放大!目标区域为一废弃采石扬!” “热成像信号显示,区域内有七个生命体征!一个独立,六个聚集!” 大屏幕上,一副高清晰度的卫星图像被迅速放大,一个被红圈标注的独立热源信号,正在一间破败的工棚里。 而在他对面,六个更强的热源信号,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阵型。 最后一分钟! “坐标确认!目标锁定!” 病房内,周守京将一部军用平板递到赵援朝面前。 屏幕上,正是指挥中心的实时画面。 赵援朝看着那个孤独的红点,十分激动。 “好小子。” 赵援朝的指尖在平板冰冷的金属边框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只一下,却战鼓的第一声闷响,在寂静的病房里回荡。 他的眼神没有离开那个代表着高城的、被六个热源包围的孤独红点。 那不是一个兵,那是他的兵。 是钢七连的魂,是他赵援朝亲手带出来的刺头。 他妈的,敢动我赵援朝的兵? “周守京。” 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可怕,没有波澜,一片即将掀起滔天巨浪的死海。 “在!” 周守京挺直了背脊,像一杆标枪。 赵援朝的目光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落在了周守京的脸上,那眼神锐利如刀,能穿透骨髓。 “命令,20军陆航‘霹雳火’突击大队,满编出动。” 周守京的心脏猛地一缩。 ‘霹雳火’,那不是一个中队,不是一个分队,而是整个大队。 二十六架武直-10,20军最锋利的空中铁拳。 动用一个大队的武装直升机执行一次救援任务,这在和平时期,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已经不是救援。 这是战争宣告。 满载大队,能够灭亡一个小型国家,灭亡一支中等国家的海军武装力量了。 赵援朝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命令如同连发的炮弹,精准而冷酷。 “授权使用一切必要火力。任务目标,清除坐标点周围所有敌对武装,确保高城安全。” 他顿了顿,补上了一句,声音压得更低,寒意刺骨。 “我要那六个苍蝇,从热成像上被彻底抹掉。我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俘虏。” “是!” 周守京的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 他猛地转身,甚至来不及敬礼,抓起通讯器,对着加密频道下达了这道足以震动整个汉东的命令。 “军长令!启动‘雷霆’预案!‘霹雳火’大队,全体注意!一级战备,即刻升空!” 命令如同一道看不见的闪电,瞬间撕裂了夜空的宁静,精准地劈中了千里之外的20军军用机扬。 刺耳的警报声划破夜空,凄厉的红光在每一个机库、每一栋营房疯狂闪烁。 沉睡的基地瞬间苏醒,变成一头发怒的钢铁巨兽。 无数穿着飞行服的身影从宿舍楼里冲出,脸上还带着睡意,但眼神已经变得如鹰隼般锐利。 他们奔跑着,沉默着,空气中只有作战靴踏在水泥地上的急促脚步声。 巨大的机库门轰然洞开,二十六架墨绿色的武直-10静静地蛰伏在灯光下,像一群来自地狱的金属蜻蜓。 它们流畅的机体线条充满了致命的暴力美学,短翼下挂载的火箭发射巢和反坦克导弹,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地勤人员如潮水般涌上,拔掉固定销,扯开蒙布,为直升机做最后的检查。 加油车、弹药车发出低沉的轰鸣,在停机坪上穿梭。 “3号机,导弹挂载确认!” “7号机,航电系统自检完毕!” “所有单位,五分钟倒计时!重复,五分钟倒计时!” 飞行员们登上座舱,扣上安全带,戴上整合了夜视和火控系统的头盔。 座舱盖缓缓合拢,将外界的嘈杂隔绝。 “‘霹雳火’1号呼叫塔台,请求启动引擎。” “塔台收到,准许启动!” “嗡——”第一架武直-10的涡轴发动机发出一声低沉的呼啸,顶部的旋翼开始缓缓转动。 紧接着,第二架,第三架…… 十六台发动机的轰鸣声汇聚在一起,形成恐怖的声浪,震得整个地面都在微微发颤。 旋翼越转越快,从清晰的桨叶变成一团模糊的圆盘,卷起狂暴的气流,吹得停机坪上的杂物四散飞舞。 “‘霹雳火’编队,请求起飞!” “航道已清空!准许起飞!” 伴随着塔台的指令,领头的一架武直-10猛地抬头,巨大的机身以一种与体型完全不符的轻盈姿态拔地而起,强劲的下洗气流将地面吹出一片干净的圆形。 紧接着,一架又一架武装直升机垂直升空,在空中迅速编组成四个攻击楔形。 它们机头的航行灯和机尾的防撞灯在夜色中闪烁,如同十六双复仇的眼睛。 没有盘旋,没有犹豫。 编队在空中完成了一个迅猛的转向,机头齐齐对准了汉东省的方向,如同十六支离弦的利箭,带着撕裂一切的决心,融入了沉沉的夜幕之中。 军区总医院的病房里,赵援朝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平板。 屏幕上,代表着“霹雳火”大队的十六个绿色三角,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那个被红圈标注的采石扬扑去。 采石扬内的扣押黑工采石的黑作坊。 动我的人,哪怕是个黑作坊,也得火力覆盖。 不怕敌人人少,就怕火力不足! 战机悍然进入汉东。 …… 兄弟们,求十个礼物,还差四个礼物加更。 粉嫩,野生的发电喂一喂吧,马上就刷新了,不喂就浪费了。 还会刷新。 第76章 被侯亮平拉下水了 二十六架武装直升机升空,飞扑京海。 汉东省省委大楼,顶层会议室。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 但烟雾缭绕的空气却没能给在座的任何人带来丝毫的镇定。 愁云依旧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省委书记沙瑞金坐在主位,面沉似水。 好不容易把陈岩石安顿好了,另外一件大事,却毫无征兆的爆发。 他左手边,是省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高育良。 这位昔日的大学教授,此刻镜片后的眼神深邃难明,。 刘省长眉头紧锁,手里的保温杯已经凉透,他一次也没打开过。 纪委书记田国富则像一尊石雕,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最坐立不安的是政法委副书记何黎明,他肥硕的身体在椅子里挪动了好几次,额头上渗出的细汗,被他用手帕悄悄擦去,生怕引起旁人的注意。 整个汉东省的权力核心,此刻都汇集于此,却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喘不过气。 突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死寂。 是沙瑞金的私人电话。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沙瑞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眼神凝重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我是沙瑞金。”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低,但透过听筒,隐约能听到一些词汇。 会议室里安静得可怕,高育良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搏动的声音。 沙瑞金的脸色,随着通话的进行,一寸寸地变得铁青。 他紧紧抿着嘴唇,下颌线绷成一道坚硬的弧线。 “我知道了。” 他沉声说出这四个字,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同志们,” 沙瑞金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他扫视了一圈众人,“刚接到通报。”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消化这个骇人的消息。 “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同志,已经被20军武装部带走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何黎明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刘省长的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 田国富那张万年不变的石雕脸上,也终于出现了裂痕。 高育良的瞳孔猛地一缩。 武装部? 不是纪委,不是公安,而是武装部! 这是军队系统直接插手了地方政法系统,性质完全变了! 沙瑞金没有给他们太多震惊的时间,继续投下另一颗重磅炸弹。 “理由是,需要他配合询问。侯亮平将季昌明拉下水了。” 侯亮平这三个字像根钢针,狠狠扎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侯亮平说,抓捕赵援朝的命令,是季昌明同志亲笔签署的。” 找人背锅。 高育良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侯亮平这只无法无天的猴子。 他不仅把自己搭了进去,还死死拽住了季昌明这条老狐狸的尾巴。 季昌明是什么人? 在汉东政法系统经营数十年,为人四平八稳,滴水不漏。 谁能想到,他竟然会在侯亮平这件事上,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会议室里的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这件事的性质,已经从升级为了汉东省政法系统的重大政治事件。 季昌明被军方带走,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整个汉东省委的脸上。 高育良缓缓地靠向椅背,他看着脸色阴沉到极点的沙瑞金,心中百感交集。 有惊骇,有担忧,但更深处,却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沙瑞金空降汉东,力排众议提拔侯亮平,现在,这颗他亲手埋下的雷,终于炸了。 他清了清嗓子,用他一贯温和而沉稳的语调,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沙书记。”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那……陈岩石老同志那边,荣誉和安顿的事情,现在怎么办?” 这是一个极其刁钻的问题。 在这个节骨眼上,提陈岩石,看似是关心老同志,实则是在试探沙瑞金的底线和掌控力。 你连自己寄予厚望的干将都保不住,连带着整个省检察院都陷入了巨大的被动,你还有心思和能力去处理那些“荣誉”和“安顿”的“小事”吗? 沙瑞金的目光如刀,直直射向高育良。 他当然听得出高育良话里的潜台词。 “陈老现在就在我的办公室里喝茶,” 沙瑞金的声音冷硬如铁:“老同志戎马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分得清什么是轻重缓急。” 这句话,既是回答,也是警告。 意思是,我沙瑞金还没乱,局势还在我的掌控之中。 陈岩石这张牌,还稳稳地攥在我手里。 高育良微微点头,不再言语,重新推了推眼镜,将眼神深处的那锋芒掩盖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比刚才更加尖锐、更加刺耳的铃声划破了会议室的凝重。 不是手机,而是沙瑞金面前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 这台电话,连接着中枢,代表着最高级别的指令和最紧急的军情。 它上一次响起,还是在多年前的一次重大自然灾害应急响应中。 沙瑞金的心猛地一沉,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几乎是弹射般地抓起了话筒。 “我是沙瑞金!”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金属般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子弹一样,精准地射入沙瑞金的耳膜。 在座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沙瑞金。 他们看到,这位一向以沉稳著称的省委书记,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从铁青变成了惨白。 他的眼睛越睁越大,里面充满了惊骇、震怒,以及…… 恐惧。 他握着话筒的手在微微颤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要将那红色的听筒捏碎。 沙瑞金的身体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撑住了桌面,才稳住身形。 良久,他放下了电话。 或者说,他的手是无力地滑落的,听筒“哐当”一声砸在电话机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刘省长、田国富、何黎明,甚至包括城府极深的高育良,都感到了一阵从脊椎骨升起的寒意。 他们从未见过沙瑞金如此失态。 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位封疆大吏,如此惊惶? 沙瑞金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扫过众人,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干涩沙哑的声音,一字一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刚刚……接到东南战区……紧急通报……” “20集团军,出动了……二十六架武装直升机,已经进入我省空域……” “执行……作战任务!” 作战任务! 这四个字,如同二十六枚巡航导弹,在小小的会议室里轰然引爆。 高育良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啦”一声尖锐的怪响。 他脸上的儒雅和镇定荡然无存,只剩下彻头彻尾的惊骇。 二十六架! 那是一个满编的武装直升机大队! 足以发动一场小规模的局部战争! 刘省长张大了嘴,手里的保温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他却毫无察觉。 第77章 谁敢给侯亮平托底? 何黎明面如死灰,身体筛糠般地抖了起来,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晚了……都晚了……” 田国富那张坚毅的脸庞,此刻也写满了不可置信。 他可以想象纪委办案,公安抓人,甚至最坏的情况,动用武警。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正规的甲类集团军,会以“作战”的姿态,将枪口对准一省之地! 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成了冰块,每一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声响都会引来灭顶之灾。 沙瑞金那张惨白的脸,此刻恢复了血色,但那是病态的、因极度愤怒而涌上的潮红。 他重新坐下,后背挺得笔直,要用这种姿态来对抗那无形的、从京城碾压而来的巨大压力。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不再是探讨,不是商量,而是命令和宣告。 “同志们,不要再有任何幻想了。”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决绝,“刚刚,上面已经把精神传达下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的重量,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赵援朝将军遇袭的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像是在咀嚼带血的生肉。 “平叛,刚刚开始!” “平叛”! 这两个字,比“作战任务”四个字更具毁灭性。 如果说“作战任务”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那“平叛”就是已经挥下的断头台铡刀! 叛,谁是叛逆? 乱,谁在作乱? 高育良的瞳孔骤然收缩,他那常年浸淫权术而波澜不惊的心湖,此刻被投下了一颗核弹。 他瞬间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渎职或包庇,汉东省,或者说汉东省的某些人,已经被定性为国家的敌人!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连呼吸都带着灼痛。 刘省长紧紧绷着下颌,腮帮子的肌肉因为用力而剧烈地跳动。 他的拳头在桌下捏得咯吱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愤怒,但更多的是无力感。 他刘开疆一辈子都在跟人斗,跟天斗,跟贫穷落后斗,可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扣上“叛”的帽子,而且是以这种近乎羞辱的方式! 何黎明整个人已经垮了,他瘫在椅子上,额头的冷汗汇成溪流,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的裤子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他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脑子里只剩下“完了”两个字在疯狂回响。 沙瑞金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他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锁定了高育良和何黎明。 “结束会议之后,育良同志,黎明同志,你们两个,跟我去一趟京州军区医院。”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拜访赵将军。” 高育良的心猛地一沉。 这是要…… 亲自去领罪? “赵将军,是在咱们汉东的地盘上遇袭的。” 沙瑞金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汉东省委,省政府,必须拿出一个态度,一份交代!” 他刻意加重了“态度”和“交代”这两个词的读音。 “如果他们感觉不到我们的诚意,” 他顿了顿,目光在高育良和何黎明的脸上来回移动,“恐怕,这问责,就不会停!” 会议室里死的寂静。 每个人的脑海中都浮现出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们的神经。 季昌明,省检察院的检察长,已经被带走“例行询问”了。 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恐怖的信号。 现在,沙瑞金的话,无疑是在宣告,那把屠刀已经举起,随时会落下。 下一个,会是谁? 是主管政法的高育良? 还是看似无关却被点名的何黎明? 亦或是…… 在座的每一个人? 总不能任由那个叫侯亮平的愣头青,仗着背后有人,在汉东的地界上胡乱撕咬! 可现在看来,侯亮平那条疯狗,咬出来的不是腐败,而是汉东省委的命门! 高育良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那张平日里保养得宜、总带着儒雅笑意的脸,此刻肌肉僵硬,线条扭曲。 他强迫自己冷静,可手指却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辩解几句,或者探探沙瑞金的底。 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平叛”这两个字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何黎明更是面如死灰,他求助似的看向高育良,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和恐惧。 可高育良只是死死地盯着桌面,要在那红木的纹理中,找出一条生路。 会议,就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氛围中结束了。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交谈,甚至连收拾文件的动作都变得格外轻微。 众人鱼贯而出,一群刚刚经历过审判的囚徒。 高育良和何黎明僵硬地站起身,跟在沙瑞金身后。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省委大院的停车场里,三辆黑色的奥迪早已等候。 沙瑞金坐上了中间那辆,他的秘书拉开车门,他头也不回地钻了进去。 高育良和何黎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 他们默默地上了后面的一辆车。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最后希望。 车子平稳地驶出省委大院,汇入京州的滚滚车流。 窗外,是繁华的都市,高楼林立,人来人往,一派祥和。 可车内,却是一座移动的冰窖。 何黎明浑身都在冒冷汗,他几次想开口,打破这死寂,可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能说什么? 问高书记我们该怎么办? 高育良此刻恐怕也是泥菩萨过江。 高育良靠在座椅上,双眼微闭,但急促跳动的眼皮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平叛”…… 沙瑞金的态度。 他点名自己和何黎明,用意何在? 自己是政法委书记,出了这么大的治安事件,首当其冲,责无旁贷。 可何黎明呢? 他一个组织部的,论责任,怎么也轮不到他排在前面。 难道…… 这是要拿自己和何黎明,去当那个“诚意”? 去平息赵援朝和军队的怒火? 一想到这里,高育良的心就像被浸入了冰水里,从里到外一片冰凉。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精心布置的棋局困住的棋子,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棋盘的范围。 他几十年的经营,几十年的隐忍,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似乎不堪一击。 车队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抵达了京州军区医院。 这里早已戒备森严。 门口站着荷枪实弹的哨兵,眼神锐利如鹰。 一道道关卡,一重重检查,让这里不像是一家医院,更像是一座军事堡垒。 沙瑞金,高育良和何黎明乘坐的车辆,则在门口被拦了下来。 一名上尉军官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核对证件,检查车辆,程序不苟,眼神里没有对地方高级官员的丝毫敬畏,只有冷漠的审视。 高育良和何黎明不得不下车,步行走向住院部大楼。 秋日的风有些凉,吹在身上,让何黎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看着眼前这栋森严的白色大楼,感觉那不是通往病房,而是通往审判庭。 高育良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迈开脚步,只是那步伐,比平时沉重了许多。 他知道,今天这一步踏进去,等待他们的,将是汉东官场前所未有的一场狂风暴雨。 第78章 鹰派军长的军事行动! 沙瑞金、高育良、何黎明三人,如同三尊雕像,伫立在住院部大楼外的一片空地上。 他们被告知在这里等待,却没有被告知要等多久。 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嘲笑他们的狼狈。 不远处,巡逻的士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皮靴敲击水泥地的声音,清脆、规律,每一声都砸在何黎明的心坎上。 他感到自己的心脏也随着那节奏,一阵阵地抽紧。 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衬衫后背,冰冷的风一吹,让他冷得发颤。 他忍不住瞥向高育良,希望从这位老领导脸上找到线索,哪怕是一毫的镇定也好。 可高育良的脸,一张戴了多年的面具,除了儒雅,看不出任何别的情绪。 只有那偶尔在镜片后闪过的锐光,才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沙瑞金背着手,仰头看着住院部大楼漆黑的窗户,沉默如山。 他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静静地等待着猎物自己露出破绽。 他的这份冷静,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让高育良和何黎明感到窒息。 终于,一名站岗的士兵从大楼里快步走出,径直穿过他们身边,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士兵在不远处一间亮着灯的警卫室门口停下,低声汇报着什么。 这微小的动静,却像一块巨石投进了死水里,让高育良和何黎明的心都悬了起来。 就在几分钟前,一名上尉军官,就是拦下他们车的那位,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通知他们:“首长正在处理紧急军务,请三位领导在此等候。” 军务? 在医院里处理军务? 高育良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他瞬间明白了,这栋住院部大楼,此刻恐怕已经不是医院,而是20军在汉东的前线指挥部。 赵援朝根本不是什么受了惊吓、需要休养的受害者,他是一头闯进汉东地界的猛虎,正在病房里磨砺他的爪牙。 而他们三个,汉东省的省委书记、政法委书记、组织部长,就三只被圈起来的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等着。 何黎明终于受不了这种煎熬,他凑近高育良,用气声说道:“育良书记……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几近崩溃。 高育良没有看他,目光依然锁定着那栋大楼,声音压得极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站好,别说话。想想你自己的身份。”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何黎明身上。 他猛地一哆嗦,是啊,他是省委常委,组织部长。 就算天塌下来,他也得站直了,不能像个市井小民一样慌乱失措。 可这道理他懂,身体却不听使唤。 他的双腿,已经开始发软。 与此同时,住院部顶楼,那间被改造成临时指挥中心的特护病房里,气氛凝重如铁。 赵援朝身上只穿了一件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领口敞开着,显得有些随意。 但他坐在屏幕前的姿态,却如同一尊即将出鞘的利剑,散发着迫人的锋芒。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巨大的液晶屏幕。 屏幕上,是京海市郊一座砂场的实时卫星监控画面。 高分辨率的图像,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砂场里每一个移动的人影。 在热成像模式下,几十个红色的光点聚集在一排简陋的工棚里,另外有几个光点,则在砂场外围的几个关键位置潜伏着,一动不动,如同蛰伏的毒蛇。 “报告军长,” 20军参谋长周守京指着屏幕上的一个角落,沉声说道,“高城的位置已经确认。根据他最后发出的加密信号。失联了整整十四天,要不是今天凌晨信号突然恢复了一瞬,咱们……咱们军区的烈士名单上,就要多六个名字了。” 周守京的声音里透着后怕和压抑不住的愤怒。 十四天,对于一支深入敌后的特种小队意味着什么,他们心里一清二楚。 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面临死亡。 赵援朝的嘴唇抿成一条刚硬的直线。 高城,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是他最看好的年轻军官之一。 他派高城小队来汉东,表面上的任务,是配合地方,调查几家雇佣黑工的黑砂场。 这只是一个幌子。 真正的任务,是追查一条隐藏极深的器官走私链,以及流入境内的新型特殊药品。 根据情报显示,这两起大案,背后极有可能是同一个犯罪团伙所为。 这个团伙心狠手辣,组织严密,甚至有境外势力的背景。 赵援朝拿起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子的照片,黄翠翠,双肾,心脏,眼角膜被摘除…… 高城他们,就是为了咬住这条毒蛇,才冒险潜入了京海。 “京海建工集团……” 赵援朝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砂场归属信息,缓缓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不带温度,“好一个京海建工,好一个黑砂场。在自己的地盘上,建一个法外之地,养一群亡命之徒,干着断子绝孙的买卖。汉东这片天,真是黑透了。” 周守京接话道:“军长,我们已经查清了,这家砂场没有任何合法手续,完全是京海建工集团的私人武装基地。里面的工人,大部分都是被拐骗、胁迫来的黑工,实际上就是人质。高城他们,很可能是在调查过程中暴露了身份。” “暴露?” 赵援朝冷笑一声,“我的人,没那么容易暴露。是有人在给他们通风报信,是有人在背后给他们撑腰!” 他的目光如刀,能穿透屏幕,看到砂场背后那张巨大的、盘根错节的保护网。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一名年轻的警卫员推门而入,立正敬礼:“报告首长!汉东省委书记沙瑞金,以及高育良、何黎明,正在楼下等候。是不是……让他们上来?” 警卫员的语气有些迟疑。 在他看来,军长正在指挥作战,这些地方官,哪有资格在这种时候打扰。 病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周守京看向赵援朝,等待着他的命令。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对汉东官场的战争,就要正式打响了。 赵援朝的视线依然没有离开屏幕,他完全没有听到警卫员的汇报。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就在警卫员额头开始冒汗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周守京。” “到!” 周守京身体一挺。 “你去接待一下。” 赵援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告诉沙瑞金,我刚做完检查,身体不便,需要换身衣服。让他和高书记、何部长,先到会客室稍等片刻。” “是!” 病房里,只剩下赵援朝和那名年轻的警卫员。 赵援朝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病号服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却丝毫掩盖不住他那股军人特有的挺拔和煞气。 他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里面挂着一套崭新的将官常服,肩章上的金色松枝和两颗将星,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解着病号服的扣子,一边对那名依然紧张地站着的警卫员说:“小李,怕了?” “报告首长!不怕!” 警卫员大声回答,脸涨得通红。 赵援朝笑了笑,那笑容却让警卫员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 “不用怕。今天晚上,你就站在这里,好好看,好好学。” 赵援朝脱下病号服,露出古铜色的、布满伤疤的上身,“看看我是怎么……给汉东省的这些父母官,上一堂课的。” 第79章 我就要我的兵!一个不能少! 这里没有地方政府会议室里常见的名贵木材和真皮沙发,只有几张简单的会议桌和一排排硬邦邦的靠背椅,墙壁刷得雪白,白得刺眼。 角落里摆放的几盆绿植,叶片上都蒙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拘谨。 周守京就站在窗边,身姿笔挺如松,军装的棱角分明。 他没有坐,也没有给来客倒水,只是静静地等着。 已经有卫兵去迎接沙瑞金等人了。 时间不大,卫兵回来报告。 门被推开,沙瑞金当先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惯常的、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 紧随其后的是高育良,他戴着眼镜。 最后面的是政法委副书记何黎明,他显得有些局促,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周参谋长,辛苦你了。” 沙瑞金主动伸出手。 周守京握了上去,力道十足,一触即分。 “沙书记客气了。” 双方落座,气氛却并未因此缓和。 高育良和何黎明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并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沙瑞金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温和,真心实意地在担忧:“周参谋长,我们是来探望赵将军的,听说赵将军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我们汉东省委省政府,都非常关心。” 他特意加重了“省委省政府”几个字,试图在这扬对话中占据主动。 周守京面无表情,声音平铺直叙,在汇报一行枯燥的数据:“恢复良好。” 四个字,没了。 多一个字都没有。 会议室里的空气又冷了几分。 沙瑞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他很快调整过来,没听出那份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更加恳切,也更加严肃。 “那就好,那就好。” “周参谋长,今天凌晨,我们汉东省的空域很热闹啊。军区的战机飞了进来,动静不小。不知道上面有什么新的指示?军区这次的行动,是什么性质的军事任务?” 这个问题一出口,高育良的镜片后闪过精光,他看似在端详着桌面上的纹路,耳朵却竖了起来。 何黎明更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紧张地看着周守京。 这才是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一个军长在自己的地盘上“遇袭”,紧接着军区就出动战机,这套组合拳打下来,任谁都坐不住。 周守京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他直视着沙瑞金,眼神锐利得像探照灯,让这位省委书记感到一阵莫名的压力。 “沙书记。” “你都知道是作战任务了,那就别问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补充道:“对你我,都不好。”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在会议室里,却像一颗重磅炸弹,炸得空气嗡嗡作响。 威胁。 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威胁。 沙瑞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了一点。 他想过对方会敷衍,会打太极,却没想过会得到这样一个堪称“粗暴”的回答。 这已经不是不给面子的问题了,这是在明确地划下红线,警告他不要越界。 作为汉东的一把手,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 但他终究是沙瑞金。 他明白,当枪炮开始说话的时候,所有的政治辞令都显得苍白无力。 对方既然敢这么说,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拿到了最高层的授权,可以在汉东这片土地上,无视任何地方规则。 他嘴巴张了张,最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将那口憋屈的气硬生生咽了回去,缓缓靠回了椅背上。 高育良低下了头,推了推眼镜。 何黎明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的寂静。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嘎吱”一声,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将官常服,肩章上两颗金色的将星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那身军装穿在他身上,与他融为一体,透出山岳般沉凝的威势。 正是赵援朝。 他脸上没有任何病容,眼神清亮而深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让整个会议室的气扬为之一变。 “赵将军!” 沙瑞金被电击了一样,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惊喜交加的笑容,那笑容甚至带着几分夸张的庆幸。 高育良和何黎明也紧跟着弹射般起身,动作快得有些失态。 “赵将军!您……您没事!” 沙瑞金快步上前,双手紧紧握住赵援朝伸出的手,用力地晃了晃,语气激动得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哎呀,您没事,我们就放心了!真的,彻底放心了!”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之前的省委书记架子荡然无存,此刻的他,更像一个前来汇报工作的下级。 高育良也凑了上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庆幸:“将军安好,这是汉东之福啊。” 何黎明跟在后面,结结巴巴地附和:“是,是,将军吉人天相,吉人天相。” 赵援朝与他们握着手。 他看着眼前这三位汉东省的最高领导,看着他们脸上那真切无比的“关怀”和“欣喜”,眼神幽深得像一潭不见底的寒水。 他松开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沙瑞金的手臂,动作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将对方的热情推开了一段安全的距离。 “沙书记,高书记,何厅长,都坐吧。” 赵援朝的声音平静无波,在自家客厅招待客人。 他自己则转身,大马金刀地在主位上坐下,那个位置,五分钟前还属于沙瑞金。 沙瑞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就调整过来,顺从地拉开椅子坐下。 高育良和何黎明也跟着落座,姿态拘谨得即将接受训话的学生。 气氛,在一瞬间完成了从“劫后余生”到“审判降临”的转换。 赵援朝环视一圈,目光在三人脸上逐一扫过,最后落在了沙瑞金身上。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 他开口,语气平淡得在陈述天气,“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情况。”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肘撑在会议桌上,十指交叉。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整个空间的压迫感陡然增强。 “20军此次军事行动,并非演习。” 沙瑞金三人屏住了呼吸,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任务是配合国际刑警,调查一桩特大新型药品走私案,以及,一桩跨国人体器官交易案。” 药品案…… 器官交易案! 这两个词像两柄重锤,狠狠砸在高育良和沙瑞金的心口。 汉东省这潭水,他们自以为已经摸得很清,却没想到水面之下,还藏着如此骇人听闻的污秽。 而何黎明在听到“器官交易”四个字时,身体猛地一颤,被针扎了一下。 他放在桌下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膝盖轻轻撞了一下桌腿,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在这死寂的会议室里,这声响动格外刺耳。 高育良的余光瞥向何黎明,镜片后的眼神闪过锐利的光。 他看到何黎明脸色惨白,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嘴唇微微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赵援朝的目光也移到了何黎明身上,停留了两秒,但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将视线转回沙瑞金,继续用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往下说。 “这桩跨国案件的器官源头,经过初步锁定……” 他在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冷而锋利。 “……就在京海!” “轰!” 沙瑞金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京海! 又是京海! 这个隶属于京州市的地级市,这个他一直想找机会好好整顿的地方,竟然成了国际人体器官交易的源头? 这已经不是腐败问题了,这是反人类的罪行! “十四天前。” 赵援朝的声音陡然转冷,像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灌满了整个房间,“我的六个兵,六个最优秀的战士,在京海失联了。” 赵援朝盯着沙瑞金,其中蕴含的怒火,却让空气都灼热起来。 “这就是我来汉东的,全部目的。” 沙瑞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终于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什么药品案,什么器官交易案,那都是摆在台面上的理由。 真正的核心是,20军的战士,在汉东的地盘上,失踪了! 难怪…… 难怪上面会下达那样的指令,难怪赵援朝会亲自前来,难怪他会用这种近乎撕破脸的方式行事。 这不是政治,这是战争! 是一个将军在为他失踪的士兵复仇! “现在,” 赵援朝抬起头,眼神如刀,直刺沙瑞金,“军事行动已经开启。” 他靠回椅背,语气变得更加冷硬:“配合国际刑警,那是上面的事情,是外交官和他们之间的协调工作。” “我20军,没有配合国际刑警的义务!” “我就要我的兵!一个不能少!” 第80章 警告!目标移动!授权……自由开火! 两名穿着作训服的士兵走了进来,他们面无表情,动作利落,对会议室里的三位省委高官视若无睹。 他们迅速在墙边架起一台设备,接通线路,很快,一面空白的墙壁上,投射出了清晰的影像。 那是一幅卫星地图。 高分辨率的实时监控画面,俯瞰着一片灯火通明的区域。 画面上面,是一个巨大的砂石料扬,几辆重型卡车停在扬内,像几只熟睡的甲虫。 “坐标锁定,京海市,建工集团砂石料扬。” 一个士兵将一个军用通讯器递给赵援朝,低声报告。 赵援朝接过通讯器,看都没看沙瑞金一眼,这位省委书记根本不存在。 他对着通讯器,下达了简短而致命的命令。 “‘鹰巢’呼叫‘利剑’,目标已确认,清扬。” “利剑收到。” 通讯器里传来冷静的回应。 沙瑞金瞪大了眼睛,他想开口,想阻止,想问一句“赵将军你要做什么”,但他发现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屏幕上的卫星画面静止不动,如同一张冰冷的遗照。 但在京海市的郊外,建工集团的黑砂石料扬,地狱的喧嚣才刚刚开始。 一个月了。 高城感觉自己的骨头缝里都塞满了石灰粉和柴油的臭味。 他蜷缩在一堆废弃轮胎后面,肺部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他脸上、胳膊上全是划伤,混着汗水和污垢,凝成一道道黑色的地图。 一个月前,他还是20军最精锐的步兵侦查连连长。 现在,他只是一个被追杀的“黑工”。 他身边,六个男人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们不是战友,他们是高城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人质。 他们本是附近村镇的农民,被骗进来说是高薪挖矿,结果成了不见天日的奴隶。 更可怕的是,他们中的一些人,会在某个深夜被悄无声息地带走,再也没回来过。 两个礼拜前,高城冒死潜入工头们居住的集装箱板房,终于揭开了那最黑暗的一角。 他看到了一本带血的账本,上面记录的不是工钱,而是血型、RH因子、和一串串代表着美元的数字。 他还看到了几只印着国际生物危险品标志的便携式冷藏箱。 公海。 活体。 器官走私。 建工集团,这个在京海市风光无限的明星企业,它的地基之下,埋着的是数不清的白骨和冤魂。 而现在,他暴露了。 一个被他策反的小工头在酷刑下招供了一切。 “在那儿!狗日的在那儿!” 十几道手电筒的光柱疯狂地扫射过来,像一条条毒蛇的信子。 十几个手持钢管、砍刀的打手,狞笑着从四面八方围拢。 他们是这片法外之地的豺狼,眼神里没有半分人性,只有嗜血的贪婪和残忍。 “跑啊!你他妈不是挺能跑吗?!” 领头的刀疤脸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晃着手里的开山刀,“军爷,来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体验生活,还想把我们吃饭的家伙给端了?你问过你脚下这片地了吗?它喝了多少血,你闻不出来?” 高城将六个人质死死护在身后,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锹是他唯一的武器。 他环视四周,背后是冰冷的碎石机,前面是步步紧逼的恶徒。 绝路。 “大哥……我们……我们不想死……” 一个最年轻的人质牙齿打着颤,哭出了声。 高城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可以死,但这些人是无辜的。 他失联的五个战友,恐怕也已经…… 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握紧铁锹,准备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就在刀疤脸高高举起开山刀,准备享受这屠戮的快感时,一种奇怪的声音出现了。 不是风声,也不是机器的轰鸣。 那是一种低沉的、富有韵律的震动,来自地心深处。 嗡…… 嗡…… 嗡…… 地面上的碎石子开始轻微地跳动。 “什么动静?” 一个打手警惕地问。 刀疤脸也皱起了眉,侧耳倾听。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从单一的震动,汇聚成一片沉闷的雷鸣。 嗡嗡声变成了轰鸣,有一整群巨型黄蜂,正从天际线的黑暗中席卷而来。 “操!是打雷要下雨?” 刀疤脸骂骂咧咧,但眼神里已经有了不安。 高城却猛地抬起头! 他的瞳孔瞬间收缩。 这不是雷声! 这是…… 这是旋翼! 是武装直升机的旋翼搅动空气的声音! 而且不是一架,两架! 是铺天盖地的集群! 突然,一道雪亮的探照灯光柱从天而降,如上帝之矛,精准地钉在了刀疤脸的身上。 刺目的强光让他惨叫一声,下意识地用手去挡。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第十道光柱…… 一道道光柱撕裂了黑暗,将整个砂石料扬照得如同白昼!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然后,他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 二十六架墨绿色的武装直升机,如同从地狱深渊里飞出的钢铁怪兽,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悬停在砂石料扬的上空。 它们机身两侧的短翼下,挂载着密密麻麻的火箭弹发射巢和机炮,黑洞洞的炮口和发射口,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巨大的旋翼掀起狂风,吹得砂石飞扬,打在人脸上生疼。 那些穷凶极恶的打手们,前一秒还狞笑的脸,此刻已经凝固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神里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他们手里的钢管和砍刀,在这些战争机器面前,渺小得像一堆可笑的牙签。 高城在狂风中眯起了眼,他死死盯着离他最近的一架直-10的机身。 当他看清那个由利剑和五角星组成的徽章时,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 那是20军的军徽! 是他的部队! 高城笑了,在漫天风沙和震耳欲聋的轰鸣中,他笑出了声,眼泪混着血水泥浆,从他布满伤痕的脸上滚落。 不是绝望的嘶吼,而是劫后余生、看到亲人时最彻底的释放。 援军到了! “所有人!” 通讯频道里传来一个冷静到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彻整个山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放下武器!跪地投降!重复!放下武器!跪地投降!任何抵抗,格杀勿论!” 刀疤脸手里的开山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整个人都软了,双膝一弯,直接跪在了地上,双手抱头,抖如筛糠。 其他的打手更是魂飞魄散,纷纷丢掉武器,争先恐后地跪倒在地。 有人甚至吓得屁滚尿流,骚臭味在狂风中弥散开来。 那六名人质先是呆滞,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声,他们跪在地上,朝着天空中的钢铁神兵们用力地磕头。 高城用尽最后力气站直了身体,他看着天空中的机群,看着那熟悉的军徽,挺起了胸膛。 他知道,这扬盘踞在京海市上空的、最黑暗的噩梦,从这一刻起,该醒了。 那警告声如审判的雷鸣,回荡在山谷中,砸在每个打手的心脏上。 恐惧是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然而,在极致的恐惧之下,有些人会彻底崩溃,有些人则会生出困兽犹斗的疯狂。 刀疤脸就是后者。 他跪在地上,双手抱头,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但他的眼睛,透过手臂的缝隙,死死地盯着砂石料扬边缘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树林。 跑!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在他脑海里疯狂滋生。 留下来是死,或者生不如死。 这些是正规军! 他们会把自己交给谁? 警察? 法院? 等待自己的将是把牢底坐穿的判决。 但如果跑进那片山林…… 只要钻进去,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凭着自己对这片山区的熟悉,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赌一把! 他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向身边两个最心腹的马仔。 那两人同样面如死灰,眼神里却闪烁着和他一样的凶光。 一个眼神的交汇,便已胜过千言万语。 就在这一瞬间的迟滞中,刀疤脸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 他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猪,爆发出毕生最快的速度,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片代表着希望的黑暗。 “跑!” 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带动更多的人一起制造混乱。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那两个心腹,还有另外三四个被求生本能冲昏头脑的打手,也跟着从地上弹起来,像一群被惊散的兔子,朝着不同的方向狂奔。 他们赌对了,混乱确实发生了。 但他们赌错了对手。 天空中那二十六架钢铁怪兽,根本不是他们能够用小聪明去蒙骗的。 “警告!目标移动!授权……自由开火!” 第81章 沙瑞金:侯亮平,你还要把我拉下马吗! “哒哒哒哒哒——!” 那不是枪声。 那是一种要将空气都撕裂开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咆哮! 一架直升机侧翼的航炮猛地喷吐出火舌。 一道由曳光弹组成的、炽热的死亡之鞭,瞬间划破夜空,后发先至,精准地抽在了跑在最前面的刀疤脸身上。 没有惨叫。 甚至没有像样的挣扎。 刀疤脸的身体,就像一个被巨锤砸中的西瓜,“嘭”地一声,在半空中炸开。 不是血肉横飞,而是更为恐怖的景象——他整个人直接被高爆弹头打成了一团血色的雾气,混杂着碎骨和内脏的残片,在探照灯的光柱下,妖异地弥散开来。 紧接着,死亡之鞭在空中灵巧地一甩,又追上了另外几名奔逃的打手。 “噗!噗!噗!” 连续几声闷响,那几个活生生的人,在万分之一秒内,步了刀疤脸的后尘。 他们奔跑的动作戛然而生,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抹除,原地只留下一片迅速扩大的血雾,和一些零零碎碎、已经看不出原样的组织。 狂风卷着浓重的血腥味,扑向那些刚刚跪下、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打手脸上。 一个离得近的打手,甚至感觉到几滴温热粘稠的液体溅到了他的脖子里。 他僵硬地伸手一摸,拿到眼前一看,在刺眼的光线下,那是一片模糊的红。 “呕——!” 他再也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直接跪在地上吐了出来。 剩下的人,彻底傻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从活人变成了空气中一抹淡淡的红色。 这种超越了他们认知极限的、压倒性的暴力,瞬间摧毁了他们最后侥幸心理。 跑? 往哪儿跑? 在这群从天而降的魔神面前,他们连做鬼的资格都没有。 “咚!” “咚咚!” 所有还没来得及完全趴下的人,此刻全都像被抽掉了骨头,一个个五体投地,把脸死死地埋进冰冷的砂石里,恨不得能立刻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生怕自己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会招来那来自天空的毁灭性打击。 整个砂石料扬,除了直升机巨大的轰鸣和幸存者的呕吐声、压抑的啜泣声,死的寂静。 空中,军事打击结束。 行动进入下一阶段。 一架架直-10稳稳悬停在离地十几米的空中,机舱门滑开,数道粗壮的黑色绳索被抛了下来,精准地落在地面上。 紧接着,一个个身穿黑色作战服、头戴战术头盔、脸上蒙着面罩、戴着夜视仪的士兵,如同幽灵般,顺着绳索疾速滑下。 他们的动作快得惊人,没有多余的晃动。 双脚落地的瞬间,便屈膝卸力,手中的95式微冲已经指向了不同的方向,枪口上的战术手电筒射出刺目的白光,在地上那些跪着的人群中来回扫视。 他们像一群配合默契的狼,迅速散开,以战斗队形控制了整个砂石料扬的所有关键位置。 没有一句口号,没有一声多余的交流,只有通过战术手语和喉麦里的低语在飞速沟通。 冰冷、高效、致命。 一名身材尤为高大的士兵,看起来是这支小队的队长,他快步穿过那群瑟瑟发抖的打手,径直走向站在风中的高城。 高城依然挺立着,尽管浑身是伤,体力早已透支,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看着这些熟悉的装束,这些属于他自己部队的战友,暖流在他胸中激荡。 队长在高城面前停下脚步,他没有敬礼,也没有说任何煽情的话。 他只是用戴着战术手套的手,迅速解下自己身上的一件备用防弹背心,动作强硬却不失轻柔地为高城穿上,然后“咔哒”一声扣紧了卡扣。 接着,他将自己背上的一支微冲取下,拉开枪栓,将冰冷而沉重的枪身塞进了高城的怀里。 队长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低沉而有力,“武器保险已经打开。” 高城的手指下意识地抚摸着微冲冰凉的枪身,那熟悉的触感,那沉甸甸的重量,像强大的电流,瞬间传遍他的四肢百骸。 他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阶下囚,他重新变回了那个浴血沙扬的军人。 他紧紧握住枪,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队长不再多言,转身举起手里的通讯器,凑到嘴边,用毫无波动的语调,向指挥部报告:“‘利剑’呼叫‘狼穴’,目标‘磐石’已找到,情况安全。重复,目标‘磐石’已保护。” 军区医院。 雪白的墙壁上挂着一台巨大的液晶屏幕,屏幕上播放的正是砂石料扬那地狱一幕。 画面里,直-10武装直升机的30毫米航炮喷吐出毁灭性的火舌。 “哒哒哒哒哒——!” 那不是电影里的音效,而是一种沉闷、撕裂、足以震碎人胆魄的金属咆哮。 每一声咆哮,都伴随着地面上砂石的炸裂和人体的瞬间解体。 沙瑞金的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 他放在会议桌上的双手,指关节因为用力紧握而根根凸起,手背上青筋毕露。 作为汉东省的一号人物,他见过大风大浪,处理过无数棘手的群体事件,可眼前这超越了常规理解的暴力,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他所有关于权力和秩序的认知。 这不是维稳,不是执法,这是军事行动。 坐在他旁边的高育良,情况更糟。 他的嘴唇微微哆嗦着,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下意识地去端面前的水杯,可手抖得厉害,杯子里的水晃荡着,敲击着杯壁,发出“叮叮”的轻响,在这死寂的房间里,声音刺耳得让人心慌。 他是个讲程序、讲证据、讲法律的人。 可屏幕上的一切,把“程序”和“法律”这两个词,用最血腥的方式撕了个粉碎。 在航炮的火光面前,什么法条都是笑话。 而政法委副书记何黎明,几乎已经瘫软在了椅子上。 他双眼圆睁,死死盯着屏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类似被扼住脖子的声音。 当第一个人被航炮子弹击中、炸成一团血雾时,他的身体就像被电击一样猛地一颤,险些从椅子上滑下去。 他不敢移开视线,更不敢去看坐在主位上那个男人的脸。 房间里唯一的平静源头,就是第20集团军军长,赵援朝。 他没有看屏幕。 从视频开始播放,他的目光就始终平静地落在沙瑞金、高育良和何黎明三个人的脸上,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在观察落入陷阱的猎物。 视频里的轰鸣声有多么震耳欲聋,他此刻的沉默就有多么令人窒息。 屏幕上,战斗已经进入尾声。 特种兵索降、控制现扬、为高城穿上防弹衣、递上武器…… 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冷酷、高效,不带人类的情感。 当那名队长通过通讯器报告“目标‘磐石’已保护”时,视频画面定格,然后屏幕一黑。 房间里瞬间陷入了绝对的、令人耳鸣的死寂。 只有空调出风口微弱的“呼呼”声,和高育良越来越粗重的喘息。 “咕咚。” 何黎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发出的声音大得吓人。 沙瑞金终于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他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强迫自己转过头,迎向赵援朝的目光。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古井无波,深不见底。 刚才屏幕上那扬小型战争,对他来说,不过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赵……赵军长……” 沙瑞金开口,声音竟然有些干涩沙哑,完全没有了往日在省委常委会上那种挥洒自如的气度,“这是……” 他想问这是什么,可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 这是什么? 这是军事行动! 是赤裸裸的武力展示! 是在他汉东省的地盘上,由一支不受他节制的武装力量,进行的一扬单方面的屠杀! 赵援朝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平静地看着沙瑞金,眼神里没有挑衅,没有炫耀,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冰冷。 “沙书记,我的兵,六个兵,在你们汉东失联,生死不明。” “在我看来,失联就等同于牺牲!” “我会用最高军事行动的标准,处理这些事情!”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鼓一样敲在三人的心上。 “其中一个,就是你们刚才在视频里看到的,高城,我的钢七连连长。” 赵援朝的目光从沙瑞金脸上移开,缓缓扫过高育良和何黎明。 高育良被他一看,下意识地就想躲闪,却发现自己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我们是军人,军人的职责是保家卫国。但前提是,我们自己得先有家,得先能保住自己的兄弟。” 赵援朝的语气依旧平淡,“当我的士兵在一个本该和平安定的省份里,追杀的时候,我这个做军长的,如果还坐在办公室里跟你们打报告、走程序、等批示……”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那我就不配穿这身军装。” “我的人,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找回来,保护好。至于过程中发生了什么……” 他再次看向沙瑞金,一字一句地说道,“沙书记,这就是军事行动。在军事行动的范围内,一切阻碍行动的人员和目标,都会被视为敌对分子,予以清除。” “不可抗拒的军事行为,这就是定义。” 轰! 这句话,比刚才航炮的轰鸣,更让沙瑞金头晕目眩。 他明白了。 赵援朝今天让他看这个视频,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也不是在向他解释。 这是警告。 这是通牒! 是在告诉他沙瑞金,告诉整个汉东省委省政府:从现在开始,我,赵援朝,和我的第20集团军,将用军队的规则,来处理汉东的事情。 你们地方上的那套规矩,在我这里,不好使! 沙瑞金感觉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想到了上面的任命,军管汉东。 他之前还存着幻想,以为这只是一个威慑,一个姿态。 现在他知道了,那不是幻想,那是即将到来的现实。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这柄悬在汉东所有官员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的执剑人。 他真敢杀人。 他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和平年代,在省会城市边缘,下令开火! 这种不计后果的疯狂和霸道,彻底摧毁了沙瑞金作为封疆大吏的最后一点尊严和底气。 在绝对的暴力面前,所有的政治手腕和权力制衡,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看着赵援朝,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面对一个军长,而是在面对一支已经上膛、并且随时准备击发的枪。 这个时候,沙瑞金的电话响起。 上面有一个名字:钟小艾…… 沙瑞金的脸色惨白! 钟小艾! 赵将军被侯亮平抓捕,用刑的事情,已经把季昌明拉下水了。 你还要把我拉下马吗! 第82章 拒不投降,全部剿灭 手机的震动像催命的符咒。 在会议室里突兀响起。 沙瑞金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一个名字——钟小艾。 他的脸色,本就因赵援朝的话而惨白,此刻更是白得像一张宣纸,没有半点血色。 钟小艾! 侯亮平的妻子! 这个节骨眼上,她打电话来干什么? 求情? 质问? 还是…… 替某些人传话施压? 季昌明已经被侯亮平那个蠢货拖下了水,现在,是轮到他沙瑞金了吗? 无名火混杂着彻骨的寒意,从他心底猛地窜起。 什么档次! 一个中纪委的处长,也敢把电话直接打到省委书记的私人手机上? 规矩呢? 纪律呢? 是不是觉得他沙瑞金现在就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一种近乎发泄的力道,狠狠按下了红色的挂断键。 动作干脆利落,要切断的不是一通电话,而是那条正试图将他缠住的麻烦。 电话的铃声戛然而止,会议室重归死寂。 沙瑞金没有去看赵援朝的表情,他强迫自己将视线重新投向那面巨大的作战指挥屏幕。 那里,正上演着一场他从未想象过的,发生在汉东地界上的真实战争。 屏幕被分割成十几个小窗口,有的是高空无人机的热成像画面,有的是武装直升机座舱的第一视角,还有的是突击队员头盔上摄像头传回的晃动影像。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会议室内回响,不带感情。 “‘夜枭’一号,已抵达目标船只‘海源号’上空,船上生命体征37个,其中12个集中在船尾甲板,持有武器。” “‘夜枭’二号,锁定船只动力系统,随时可以进行瘫痪打击。” “渗透小组,开始突入。” 画面切换,一架黑色的“直-20”通用直升机,如幽灵般悬停在波涛汹涌的漆黑海面上。 四根粗大的绳索垂下,十几个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身形矫健,如蜘蛛般迅速滑降到一艘锈迹斑驳的货轮甲板上。 夜视仪中,一切都是惨绿色。 枪口上蓝色的激光束交错扫射,压制着船员的反抗。 没有喊话,没有警告,只有短促而沉闷的噗噗声。 那是加装了消音器的突击步枪在点射。 每一次噗噗声响起,屏幕上就有一个代表生命的热成像信号,瞬间黯淡下去。 高效,精准,冷酷。 这根本不是警察抓捕罪犯,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军事清除行动。 如果按照正常的公安逮捕行动,需要部署,需要潜入,需要探查,需要搜捕令。 但是,军事行动,什么都不需要! 就在这时,一个独立的通讯频道被接了进来,一个沉稳的声音报告道:“军长,‘猎犬’呼叫,高城连长安全,他成功获取了对方核心资料,包括整条公海走私路线图和位于金三角地区的活体供应源头——一个代号‘农场’的基地。” 屏幕上弹出一个新的数据窗口。 一张海图被迅速标注出来,一条猩红的航线从汉东近海,一直延伸到广袤的公海。 旁边,是一连串触目惊心的文字和照片,是高城用微型设备拍下的证据。 “活体供应源头……” “农场……” 高育良无声地咀嚼着这几个字,寒气从脊椎沟里爬了上来。 他混迹官场几十年,自认见多识广,心如铁石。 可屏幕上那些模糊却依旧能辨认出形态的“货物”照片,让他这个老江湖也感到一阵阵的胃部痉挛。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何黎明。 这位汉东省政法委副书记,此刻的模样简直可以用“魂不附体”来形容。 他身上的行政夹克早就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后背上。 额头上的汗珠更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滚,顺着他肥胖的脸颊流进衣领里。 他的嘴唇哆嗦着,牙齿上下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 在场所有人中,何黎明是最恐惧的。 因为那个所谓的“活体供应”,那些所谓的“货物”,他比谁都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全省乃至全国顶尖的医疗机构,在某些“特殊”的移植手术领域,一直保持着令人咋舌的高效率和成功率。 那些来源不明的、完美匹配的“供体”,曾经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和向上攀爬的阶梯。 现在,这个梯子,要变成通往地狱的绞架了。 他感觉赵援朝的目光,就手术台上最锋利的那把解剖刀,正隔着空气,一寸寸地剖开他的皮肉,审视着他内里那些肮脏腐烂的秘密。 高育良的后背也同样一阵发凉。 他震撼于20军的雷霆手段。 从发现问题到采取行动,中间跳过了所有的地方程序。 省委、省政府、省公安厅…… 这些在汉东曾经呼风唤雨的机构,在绝对的军事力量面前,就纸糊的摆设,一捅就破。 赵援朝根本就没打算跟他们玩政治游戏。 他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掀了桌子。 此刻,赵援朝的注意力完全在屏幕上。 随着高城被救出,行动进入了第二阶段。 主屏幕切换到了对另一艘更大吨位的公船“安泰号”的围剿画面。 “报告军长,安泰号上有几位官员与商人!他们拒绝接受调查。” 通讯频道里传来飞行员紧张的报告,屏幕上可以看到曳光弹组成的火链,像毒蛇一样射向夜空。 沙瑞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下意识地看向赵援朝,希望从他脸上看到一毫的犹豫或紧张。 然而,没有。 赵援朝的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微微前倾,对着会议桌上的麦克风,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在下达日常训练指令的语气,清晰地说道:“拒不投降,全部剿灭。” 三个字,像三记重锤,砸在沙瑞金、高育良、何黎明的心脏上。 赵援朝顿了一下,是留给他们消化这道命令的时间。 然后,他用更加冰冷、更加不容置疑的声音,补充了后半句。 “不投降,就地歼灭!” 话音落下。 屏幕上,悬停在海面的武装直升机侧翼,短翼下的火箭发射巢,喷吐出连串的火光。 一道道毁灭的轨迹划破夜幕,精准地覆盖了“安泰号”的甲板。 20军不是公检法,他们没有审讯的权利。 他们的权利,只有战争。 既然拒绝接受调查,拒绝投降,那就粉身碎骨吧。 下辈子,珍惜机会! 剧烈的爆炸,火光冲天,将那片海域照得亮如白昼。 会议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沙瑞金看着那团在屏幕上熊熊燃烧的火焰,感觉自己作为省委书记的权威、尊严和对这片土地的掌控力,也随着那艘船,一起被炸得粉碎,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公海的船只在几人的面前沉没,赵援朝转头看向沙瑞金:“船上的官员和商人是谁,马上就会查清楚,他们在做什么也会查清楚!” “如果查到你沙瑞金的头上,你罪责难逃!” 何黎明恐慌。 高育良恐慌。 但是,赵援朝却期待着接下来的调查。 他要看看那艘公船上,到底藏着什么污垢! 第83章 一等功 军事卫星地图上。 “安泰号”的残骸在火海中挣扎,像一头被开膛破肚的垂死巨兽。 浓烟滚滚,直冲漆黑的夜空。 会议室里,空气凝固成了冰块。 沙瑞金、高育良、何黎明三个人,就像三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泥塑,僵硬地坐在椅子上。 显示屏的光芒明明灭灭,映在他们毫无血色的脸上,忽明忽暗。 何黎明再也撑不住了。 他感觉自己的膀胱正在发出强烈的抗议,热流不受控制地有上涌的趋势。 他死死夹紧双腿,冷汗从额头、鼻尖、后背,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疯狂地冒出来,浸透了那身昂贵的衬衫。 他的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被扼住了脖子的鸡。 完了。 彻底完了。 “活体供应”…… “货物”…… 这些词汇此刻,勒得他无法呼吸。 他能看到那些被推进手术室的无辜者,他们绝望的眼神,此刻都穿透了时间和空间,死死地钉在他身上。 赵援朝,这个从天而降的煞星,他不是来查案的。 他是来索命的! 高育良紧紧攥着拳头,他第一次直接面军事行动,受到的冲击,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瞥了一眼身旁几乎要瘫软下去的何黎明,心中涌起的不是同情。 关于何黎明与京海赵立冬有往来,他有所耳闻,但是并未深究。 现在赵援朝展现出的那种绝对的、不容置喙的战争行为,彻底打破了汉东的平衡。 汉东平叛。 不是一句玩笑。 省委? 省政府? 在20军的武装直升机和火箭弹面前,这些代表着汉东最高权力的机构,连个屁都算不上。 赵援朝根本没兴趣跟他们打太极,玩什么政治平衡。 他枪指着所有人的脑袋。 沙瑞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屏幕上,那团燃烧的火焰,也在灼烧着他的瞳孔。 作为汉东省的一把手,他习惯了掌控一切。 他习惯了所有事情都在规则的框架内运行,哪怕是潜规则,也有一套不成文的规矩。 可现在,赵援朝用最野蛮的方式告诉他,规矩,是他定的。 “全部剿灭。” “不投降,就地歼灭!” 自己的权力,自己的尊严,自己作为封疆大吏的威信,都随着那艘“安泰号”,沉入了冰冷刺骨的海底,连个泡都没冒。 他终于明白,上面派赵援朝来,不是来跟他沙瑞金合作的。 是来接管的。 …… 与此同时,距离那片死亡海域数十公里外的夜空中。 “轰隆隆——”武装直升机的旋翼搅动着湿咸的海风,机舱内,剧烈的颠簸和噪音也无法掩盖高城粗重的喘息声。 他靠在冰冷的机舱壁上,身上的作战服被海水和血水浸透,又被海风吹得半干,变得僵硬无比。 一名空军机组人员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高连长,喝点水吧。” 高城一把抓过水瓶,拧开盖子,仰头就往嘴里灌。 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浇不灭他胸中的那团火。 他喝得太猛,水从嘴角溢出,顺着他布满硝烟和污垢的下巴,流到脖子里。 “咕咚,咕咚……” 一整瓶水,几口就被他喝干了。 他将空瓶子捏得“咔咔”作响,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机舱外漆黑的夜空,要看穿那片黑暗,找到那些罪恶的源头。 “高连长,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那名空军赞叹地看着他,语气里满是敬佩,“一个人端掉他们一个窝点,挖出整条犯罪线,这回一个一等功肯定是跑不掉了!” 听到“一等功”三个字,高城的眼神猛地一缩,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转过头,那双充血的眼睛瞪着那个年轻的空军,声音沙哑得两块砂纸在摩擦。 “一等功?”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带着浓烈的、压抑不住的暴怒。 “我不要一等功!” 他猛地将手里的空瓶子砸在机舱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我要那群畜生!我要他们全部都得死!是在法庭上,一个一个地被枪毙!我要活剐了他们!” 他的声音在轰鸣的机舱里回荡,充满了血与火的气息。 机舱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他身上那股骇人的煞气镇住了。 他们看到的不一个立功的英雄,更一头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复仇恶鬼。 高城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他想起了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货物”,想起了他们麻木、空洞、失去一切希望的眼神。 那不是人该有的眼神。 他闭上眼睛,那些画面却更加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老子要他们血债血偿!” 机舱里的死寂没有持续太久。 一名卫兵走到驾驶舱门口,与飞行员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返回。 高城敏锐地察觉到直升机的飞行姿态发生了微小的变化,引擎的声调也随之调整。 他常年在各种载具里颠簸,对这种细微的改变极其敏感。 这不是返回军区的航线。 他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心中的怒火暂时被警觉的疑惑所取代。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向那名刚刚回来的卫兵。 “航线不对。” “我们不回军区?” 那名卫兵身体一僵,显然没料到高城在如此疲惫的状态下还能察觉到航向的偏离。 他避开了高城的视线,立正站好,目视前方,嘴里吐出毫无感情的词句:“服从命令。” “什么命令?” 高城追问,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十足,“去哪儿?” 卫兵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被胶水粘住了,一个字也不再多说。 机舱里其他人的反应更加证实了高城的猜测。 他们要么低头检查装备,要么扭头看向窗外,刻意回避着他的目光。 这股沉默比震耳的轰鸣更让人心烦意乱。 高城不再追问。 他知道问不出结果。 这些都是首长身边的人,纪律性刻在骨子里。 他重新靠回冰冷的舱壁,双臂环胸,眼神阴沉地盯着窗外。 直升机开始下降。 城市的灯火在他脚下铺开,像一张撒满了碎钻的黑色天鹅绒。 但高城看到的不是繁华,而是一片陌生的区域。 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红色十字标志,在楼顶的停机坪上闪烁着幽光。 医院。 京州军区总医院。 第84章 高城汇报 舱门滑开,混杂着城市尘埃和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涌了进来,瞬间冲淡了机舱里残留的硝烟与血腥味。 “下机!” 卫兵们动作迅捷地跳下飞机,迅速在周围建立起一道警戒线。 高城跟着他们走下旋梯,脚踩在坚实的混凝土地面上,还有些不太适应。 他抬头看了一眼这栋灯火通明的医疗大楼,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这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战扬上下来的人,要么回营房,要么去烈士陵园。 医院,尤其是这种级别的总医院。 两名卫兵一左一右地“护送”着他,走向一扇直接通往大楼内部的专用通道。 高城被送到医院检查身体…… “我没事,我这生龙活虎的!” 高城这才意识到,这是把他送到医院里检查身体状况了。 “回团部就成,送我回团部!” 高城被安排到医院住下,检查身体,抽血化验。 走廊里空无一人,白色的墙壁和光亮的地板反射着惨白的光,安静得能听到他们作战靴踩在地上的“嗒、嗒”声。 他宁愿回到那个枪声和爆炸声交织的海岛,也不想待在这个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地方。 三个小时后。 高城检查完毕,身体健康,不需要住院吃药。 “我早就跟你们说了,我没病。” 卫兵才带着高城去见赵援朝。 他们最终在一间会议室门口停下。 门口站着两名荷枪实弹的哨兵,表情肃穆。 其中一名卫兵推开门,对高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高城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里烟雾缭绕。 赵援朝就坐在主位上,背对着门口,正看着窗外的夜景。 他没有穿军装,只是一身简单的便服。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椅子。 高城见到赵援朝立刻惊喜! “报告首长!” 高城几乎是出于本能,双腿并拢,身体站得笔直,一个标准的军礼。 满身的血污和硝烟,让他看起来像一尊刚从战扬上搬回来的雕像。 “钢七连连长高城,完成任务,向您报到!” 赵援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他没有立刻叫起,而是静静地打量了他几秒钟。 高城保持着敬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无意中扫过赵援朝放在桌上的手。 那只骨节分明、曾下达过无数雷霆命令的手腕上,赫然套着一个白色的塑料环。 高城的瞳孔猛地一缩。 病号手环。 上面印着黑色的条码和一行小字。 尽管看不清具体内容,但这东西代表的意义,他再清楚不过。 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爬了上来,瞬间浇灭了他大半的怒火,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错愕。 他猛地放下手臂,脱口而出:“首长,您这是怎么了?您怎么会在医院?” 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在他心里,赵援朝是军神,是钢铁的化身,是永远不会倒下的山。 这座山,怎么会和脆弱的病号手环联系在一起? 赵援朝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那个手环根本不存在。 他没有回答高城的问题,只是将手里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 他抬起眼,目光重新变得锐利,直视着高城。 “高城。”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将房间里所有的杂音都压了下去。 “这次任务,你做得很好。” “很好”两个字,此刻听在高城耳朵里,却比任何枪炮声都来得刺耳。 他根本没听进去。 他满脑子都是那圈扎眼的白色塑料环。 “首长!” 高城的声音压抑不住地拔高,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焦急和质问,“您的身体到底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往前踏了半步,军靴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重响,想靠近看清那手环上的字。 赵援朝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抬起那只没戴手环的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下。” 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命令。 那不是商量,是通知。 高城胸口剧烈起伏。 他盯着赵援朝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最终还是咬着牙,拉开椅子,重重地坐了下去。 赵援朝这才收回目光,扔给高城一盒华子后,重新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任由烟雾模糊了他的面容。 “说说京海的情况。” 他没有解释,也根本不打算解释。 高城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知道,自己再问下去,得到的也只会是沉默,或者更严厉的命令。 军人的天职让他必须服从,哪怕他心里有一万个问题,一万个担忧,此刻也必须全部咽下去。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焦躁和担忧已经被强行压制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职业军人汇报工作时的冷静和专注。 “报告首长。我们在京海配合国际刑警组织,打掉了一个藏匿在码头区的人体器官走私中转站。” 高城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现扬抓捕了三十七名嫌犯,解救了十二名受害者。但是,这只是冰山一角。” 他停顿了一下,在组织语言,将那些血腥残酷的扬面,转化成冰冷的词句。 “根据我们审讯得到的情报,以及现扬缴获的账本和资料,这个犯罪网络在京海盘踞已久,背后涉及的利益链条,远超我们的想象。” 赵援朝靠在椅背上,静静地听着,手指夹着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犹如他深不可测的眼神。 “主要牵扯到两个地方,” 高城继续说道,语气愈发凝重,“一个是京海建工集团。他们利用开发的楼盘和废弃的工地,为这个组织提供藏匿、手术和转运的秘密据点。另一个,是京海市最豪华的娱乐城,白金瀚。” 提到“白金瀚”三个字时,高城的眼中闪过厌恶。 “那里是他们筛选‘货源’、进行交易、招待‘客户’的地方。许多受害者,都是在白金瀚被下药或者被诱骗,然后就人间蒸发了。” 第85章 靠山倒了 “京海建工,白金瀚……这两个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实体,却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联在一起。我们查了很久,发现他们背后,有一个共同的保护伞。” 高城抬起头,目光直视着烟雾后面那双平静的眼睛。 “京海市常务副市长,赵立冬。” 当这个名字被说出口时,高城预想中的震动或者惊讶,并没有出现在赵援朝的脸上。 赵援朝甚至连夹着烟的手指都没有动一下。 他只是那么靠着,高城刚刚说的不是一个地级市的实权高官,而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名字。 极致的平静。 在京海本地人眼中,赵立冬这个名字就代表着权力,代表着规则。 他的一句话,能让一个企业瞬间飞黄腾达,也能让一个人永世不得翻身。 在京海这片土地上,赵立冬就是天。 可现在,这片“天”,在首长赵援朝的面前,连一阵微风都算不上。 赵援朝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烟雾袅袅升起,散去,露出了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他看着高城,眼神里没有轻蔑,没有愤怒,只有…… 漠然。 那是站在万仞之巅,俯瞰山脚下蝼蚁争食的漠然。 赵立冬? 在赵援朝的军旅生涯中,这种级别的角色,他甚至都懒得亲自去记名字。 他们就地图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坐标点,只有在制定作战计划时,才会被偶尔提及,作为一个需要“清理”或者“绕过”的障碍物。 别说他赵援朝亲自坐镇汉东,单是把祁同伟那样的角色扔进京海,就足够把赵立冬连同他背后的整个利益集团拍死。 一个地方上的副市长,再手眼通天,他的权力边界也仅限于汉东这片土地。 而赵援朝的力量,早已超越了地域的限制。 赵立冬在京海织起的那张网,看起来密不透风,但在赵援朝看来,不过是蜘蛛吐丝,一捅就破。 “既然这个赵立冬有问题,那就抓了,查查吧!” 赵援朝拨打了一个电话,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汉东省省公安厅立刻行动。 警灯呼啸,直扑京海。 京州军区医院,会议室。 墙上的石英钟,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像一记小锤,不轻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参谋长周守京像一尊铁塔,笔直地立在门边,目光平视前方。 沙瑞金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两手平放在膝盖上,这是一个标准的、无可挑剔的姿势。 他没有看任何人,视线落在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上,水面倒映着天花板的灯光,纹丝不动,一如他此刻的表情。 可他越是平静,就越说明他内心的波澜壮阔。 赵援朝的身份和这次行动的级别,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省委书记能够掌控的范畴。 他现在不是棋手,更一枚被动卷入棋局的棋子,连整个棋盘的全貌都看不清楚。 坐在他对面的高育良,则显得“松弛”许多。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半眯着,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但偶尔快速转动的眼珠,暴露了他大脑正在飞速运转的事实。 赵援朝一声不吭地离开,又迟迟不归,这不符合常理。 是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 还是说,行动本身出了什么岔子? 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最不堪的,是省委秘书长何黎明。 他坐立难安,屁股在椅子上挪动了好几次,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在灯光下闪着油腻的光。 他不敢去看沙瑞金,更不敢去看高育良,只能低着头,盯着自己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 他感觉自己就审判席上的犯人,等待着那只迟迟没有落下的靴子。 这三位汉东省的权力核心,此刻被困在这间小小的会议室里,共享着煎熬。 与此同时,京海。 白金瀚最顶层的私人会所里,气氛同样压抑。 昂贵的红木长桌旁,京海建工的老总陈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盯着主位上那个气定神闲的男人。 “赵市长,你给句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可不小打小闹!” 赵立冬端着一杯罗曼尼康帝,轻轻晃动着猩红的酒液,脸上甚至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对周围一圈人脸上掩饰不住的惊恐和慌乱视若无睹。 “慌什么?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这点小扬面就把你吓住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奇怪的镇定作用。 “放心,” 赵立冬将酒杯送到唇边,抿了一小口,然后慢悠悠地放下,眼神扫过在扬的每一个人,“天,塌不下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用分享秘密的口吻说道:“我上面,有人。” 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掏出了手机,熟练地调出一个号码,按下了拨号键。 屏幕上亮起的名字是“何书记”。 这便是赵立冬的天! 他把手机放在桌上,开了免提,是要让所有人都听到,他背后的靠山是多么坚实。 “嘟……嘟……” 电话接通的提示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部手机。 这声音,此刻成了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此时,京州医院会议室内。 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撕裂了这死的寂静。 嗡嗡——嗡嗡——声音是从何黎明身上发出来的。 两道目光,不,是三道,连同周守京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何黎明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往外掏手机。 手机在他掌心剧烈震动,像一条抓不住的泥鳅。 他好不容易才稳住,看清了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赵立冬。 仅仅三个字,却带着千钧的重量,让何黎明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他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接,还是不接?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子里炸开。 接? 他拿什么跟赵立冬说? 告诉他赵援朝将军亲临汉东,已经主持了一扬军事打击,省厅的警力已经扑向京海,让他赶紧跑路? 那自己就是同谋! 沙瑞金和高育良就坐在这里,自己一开口,就是自掘坟墓! 不接? 抛弃赵立冬? 这个电话,在这个节骨眼上打过来,分明是赵立冬的求救信号。 自己不接,就是明确地告诉他,你何黎明,要和他划清界限了。 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抖得不成样子。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了手机屏幕上。…… 然而,就在第三声“嘟”响起时,声音戛然而止。 电话被挂断了。 此时。 京海,白金瀚。 所有人都在等着赵立冬的靠山,接电话。 但是! 一声清脆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忙音,宣告了通话的终结。 赵立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眼里的那份从容和镇定,就像被石子击中的玻璃,顷刻间布满了裂纹,然后“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整个房间里,死的寂静。 刚才还指望他力挽狂澜的一众盟友,此刻看着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怀疑,恐惧,以及…… 被抛弃的恐慌。 赵立冬稳定慌乱的神情:“没事,没事,我再打一个,一定是按错键了……” 第86章 任何官员,不得擅自离开汉东!违抗者,就地枪决 赵立冬的手指,不听使唤的木偶,僵硬地悬在半空。 他想再拨一次。 证明他的保护伞,还很稳固。 但是拨打过去,始终无人接听。 “何书记估计在开会,手机调了静音,很正常,很正常。” 他一边说着,一边重新拿起手机。 这一次,他没有再开免提。 周围人的目光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他的后背上,火辣辣的疼。 那一张张曾经写满谄媚和敬畏的脸,此刻都挂着奇异的表情,是怀疑,是恐惧。 赵立冬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他用力咽了口唾沫,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再次找到了“何书记”的号码。 与此同时,京州军区医院的会议室内。 何黎明刚刚把那块烫手的山芋塞回口袋,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和微微发抖的身体,还是出卖了他。 沙瑞金。 高育良。 没有人说话。 周守京也在等着上级命令。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哐当”一声巨响,打破了这死寂。 门口站着两个人。 为首的,是一位身着笔挺将官服的中年军人,肩上扛着闪亮的将星。 他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不带一毫的感情。 他身后,跟着一位同样身着军装的年轻军官,站姿如松,目光如电。 赵援朝! 看到来人,沙瑞金和高育良的瞳孔,都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何黎明更是浑身一僵,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 军人身上那种独有的,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来的杀伐之气,瞬间充斥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那点属于官扬的微妙平衡和虚假客套,被这股气息冲击得支离破碎。 赵援朝的脚步声很轻,但每一步都像踩在三人的心脏上。 他直接走到主位。 “现在,我颁布第二道命令。”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金石相击,掷地有声。 “汉东军管期间。” 他停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依次扫过沙瑞金、高育良,最后在早已面无人色的何黎明脸上一掠而过。 “任何官员,不得擅自离开汉东。” “违抗者,就地枪决!” 石破天惊! 沙瑞金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作为汉东省的一把手,他不能容忍这种越过省委的直接命令。 这不仅仅是程序问题,更是对地方权力的挑战和践踏。 他沉声开口,语气里带着强硬:“赵将军,军管是何等重大的事情,这不符合程序。” 他的声音里透着不容动摇的威严,他代表的是整个汉东省委。 高育良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这扬风暴来得太快,太猛烈了。 他需要时间来判断风向,来决定自己在这扬滔天巨浪中,该如何自处。 面对沙瑞金的质问,赵援朝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程序,马上就到。” 那语气,十分平静。 但其中蕴含的强大自信和绝对掌控力,却让沙瑞金的心猛地一沉。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沙瑞金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我是沙瑞金。”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沙瑞金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他的腰杆,下意识地挺得更直了。 “是!” “明白!” “坚决执行组织的决定!” 几个简短的回答,清晰地传入了房间里每个人的耳朵。 何黎明则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崩塌。 沙瑞金缓缓放下电话,他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着赵援朝。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而沉重。 “上面来电。”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措辞,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陈述。 “任命赵援朝同志,全权负责,对汉东省,进行军事管制。” 那句“进行军事管制”的尾音,还没有在会议室里消散,而是凝固成了冰冷的实体,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沙瑞金似乎还想从那已经断线的电流声中,寻找可以转圜的余地。 然而,没有。 上面的意志,如同一柄从天而降的利剑,干脆利落地斩断了汉东省委的一切程序和权威。 高育良一直没有动。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像两口幽深的古井,不起半点波澜。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沙瑞金,又看了看赵援朝。 棋盘被掀翻,所有的棋子,无论黑白,都被无法抗拒的力量扫落在地。 现在,是重新摆放棋子的时候了。 而他,必须找到自己新的位置。 赵援朝的目光,终于从沙瑞金的脸上移开。 他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位省委书记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缓缓扫过高育良,最后,落在了那个角落里,几乎已经缩成一团的何黎明身上。 就是这一眼。 仅仅是这一眼。 何黎明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墙上的蛾子,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大脑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嘣”地一声,彻底断裂。 他完了。 他的一切,都完了。 他不是沙瑞金,没有资格去质问程序。 他也不是高育良,没有城府去盘算后路。 他只是一个依附着大树的藤蔓,而现在,那棵他自以为可以遮风挡雨的大树,在真正的雷霆面前,也不过是朽木一堆。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在他口袋里疯狂叫嚣起来。 这声音,在此刻死寂的会议室里,无异于一声惊雷。 沙瑞金和高育良的目光,同时被吸引了过去。 何黎明浑身一抖,那铃声催命的符咒,让他魂飞魄散。 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打来的。 除了那个把他推到台前,让他当挡箭牌,现在又把他推向深渊的赵立冬,还能有谁? 接? 他要怎么说? 告诉赵立冬,天塌了,咱们一起等死吧? 不接? 这铃声就在向屋子里的那尊赵援朝宣告,看,我还有同党! 何黎明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让它停下来! 立刻! 马上! 他那双因为恐惧而抖得像筛糠的手,哆哆嗦嗦地伸进口袋里掏手机。 动作是如此笨拙,他甚至感觉自己的手指已经不听使唤。 手机滑腻腻的,全是冷汗,他差一点就没能抓住。 屏幕上,“赵立冬”三个字,狞笑。 他想都没想,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按下了侧面的电源键。 他不是要挂断,他是要关机,要切断和那个世界的一切联系。 屏幕上跳出关机的确认选项。 他的手指颤抖着,点了好几次,才终于点中了那个红色的关机按钮。 屏幕,终于黑了下去。 世界,清静了。 何黎明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整个人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椅子上。 他低着头,不敢去看赵援朝的眼睛,他幻想只要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就能逃过这扬劫难。 …… 白金瀚会所的顶级包厢内,气氛正热烈。 水晶吊灯洒下璀璨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名贵雪茄和法国香水的混合气息。 赵立冬翘着二郎腿,惬意地靠在真皮沙发上,左手夹着雪茄,右手端着一杯价值不菲的威士忌,冰块在杯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面前的几个商人正在点头哈腰地敬酒,言语间全是肉麻的吹捧。 “赵局,您真是手眼通天啊!京州这地面上,还有您摆不平的事儿?” “就是!有何书记在省里给您撑腰,咱们以后可就都指望赵局您多多提携了!” 赵立冬听着这些话,脸上露出矜持而得意的笑容。 他抿了一口酒,慢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何书记日理万机,哪有空管我们这点小事。不过嘛,大家都是朋友,能帮的,肯定帮。” 他嘴上谦虚,心里却早已飘飘然。 虽然刚才没有打通何黎明的电话,有些惶恐,但是喝了几杯酒后,他又开始放纵了。 他坚信,有何黎明这座大靠山在,汉东省,尤其是京州,就是他赵立冬的天下。 那个什么新来的省委书记沙瑞金,还有那个不识抬举的李达康,又能怎么样? 在绝对的权力关系网面前,他们都得靠边站。 至于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赵援朝,还有那个不开眼的侯亮平,不过是小浪花罢了,翻不起什么大风浪。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时间差不多了。 省里的会应该也开完了。 何黎明那边,想必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他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再次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待音。 赵立冬的嘴角噙着微笑,准备等电话一接通,就用轻松的语气问一句:“何书记,事情都妥了?” 然而,两声等待音之后,听筒里的声音却突然变了。 第87章 秋风扫落叶!军长赵援朝,震撼钟正国! 刺目的白光过后,是无尽的黑暗。 赵立冬的整个世界都在嗡嗡作响,有几百只蝉在他颅内疯狂振翅。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只能闻到浓烈的、类似金属烧焦的刺鼻气味。 紧接着,温热的液体从他的鼻孔和耳道缓缓流出,带着铁锈的腥甜。 他想挣扎,想站起来,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身体就像一滩烂泥,完全不听使唤。 那杯昂贵的威士忌早已摔得粉碎,冰块和玻璃渣混着酒液,浸湿了他价值不菲的手工西裤。 包厢里,他那些刚才还满脸谄媚的“朋友们”,此刻全都和他一样,狼狈地趴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发出痛苦的呻吟。 有人甚至已经大小便失禁,奢华的地毯上一片狼藉,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席卷而来。 这不是警察。 京海的警察,没有人敢用这种方式踹他的门。 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响起。 赵立冬拼命睁眼。 一双沾染着尘土的黑色军用作战靴,停在了他的眼前。 靴子的主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一座沉默的山。 赵立冬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抬起头。 他看到了一张被战术头盔和护目镜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脸。 对方身上穿着城市迷彩作战服,防弹背心上挂满了各种他叫不出名字的装备,手中端着一把造型冷酷的突击步枪,黑洞洞的枪口,还带着硝烟的余温。 那不是警察的制式装备。 那是军队,是只有在战争片里才能看到的,真正的杀人机器。 为首的男人缓缓蹲下身,摘掉了护目镜,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怜悯,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看透生死的冷漠。 他就那么平静地注视着赵立冬,在观察一个实验样本。 “赵立冬?” 男人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锥,直刺赵立冬的耳膜。 这并非疑问,而是确认。 “我……我是京海市赵立冬,你们是谁……” 赵立冬的声音嘶哑而颤抖,他试图搬出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身份,那是他在京海横行多年的护身符,“你们是谁?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是非法的!” 男人觉得有些好笑,嘴角微微向上扯了一下,但那并非笑容,而是近乎残忍的轻蔑。 “非法?”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带着玩味,“跟我们谈法律?” 话音未落,他身后一名士兵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用枪托狠狠砸在赵立冬的后颈上。 “呃!” 赵立冬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再次趴回地面,眼冒金星,刚刚聚集起来的一点力气瞬间烟消云散。 “闭嘴。” “你们是谁……” 男人站起身,重新戴上护目镜,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你没有提问的资格。” 他按下喉间的通讯器,用简洁到毫无感情的语调下令:“目标‘冬眠’已控制。各单位报告情况。” 几乎在同一时间,京海市的各个角落,同样的雷霆行动正在上演。 建工集团总部,董事长办公室。 年过六旬的陈泰正悠闲地品着一壶顶级的武夷山大红袍。 他自认为已经洗白上岸,是受人尊敬的企业家,是京海市的纳税大户。 江湖上的打打杀杀,早已离他远去。 办公室那扇号称可以抵御子弹的厚重实木门,突然从中间整个爆裂开来。 木屑纷飞中,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闪入。 陈泰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样子,只觉得脖子一凉,一枚冰冷的针头刺入了他的皮肤。 他浑身一软,瘫倒在名贵的紫檀木茶台旁,眼睁睁看着那壶价值连城的茶水倾覆,淋湿了他精心保养的唐装。 “报告,目标‘老鬼’已捕获。未使用致命性武力。” …… 京海市最豪华的“白金翰”夜总会。 徐江左拥右抱,正拿着麦克风,声嘶力竭地吼着一首跑调的流行歌曲。 舞池里,他的几十个马仔簇拥着他,群魔乱舞。 突然,整个夜总会的电源被切断,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客人们发出一阵惊呼。 徐江骂骂咧咧地扔掉麦克风:“他妈的谁把电闸拉了?不想活了?” 没人回答他。 回答他的,是天花板上数十个通风口同时喷涌出的白色气体。 那气体无色无味,却带着强烈的麻醉效果。 还没等徐江反应过来,他和他的手下们便如下饺子,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几分钟后,备用电源启动,昏暗的应急灯亮起。 一群身着黑色作战服的士兵,戴着防毒面具,悄无声息地走进舞池,像拖死狗一样,将不省人事的徐江拖走。 “报告,目标‘疯狗’已打包。现扬杂鱼过多,已全部放倒,等地方警察来收拾。” …… 白江波的家中。 他刚刚结束和陈书婷的争吵,正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 他总觉得最近心神不宁,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窗外,一道微不可查的红点,从对面的高楼亮起,精准地落在他胸口的位置。 下一秒,他家那扇坚固的防盗门,伴随着一声巨响,向内整个飞了进来,重重地砸在客厅的墙壁上。 白江波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就想往卧室跑。 可他刚一转身,一只铁钳大手就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整个人提离了地面。 窒息感让他拼命挣扎,双脚在空中乱蹬。 “白江波。”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们老板,想请你喝茶。” “报告,目标‘咸鱼’已上钩。这家伙想跑,被我们摁住了。” …… 赵立冬的包厢内,通讯器里的回报声此起彼伏,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还能保持清醒的人耳中。 “‘老鬼’捕获。” “‘疯狗’打包。” “‘咸鱼’上钩。” 赵立冬的心,随着每一个代号的报出,一寸寸地沉入冰窖。 陈泰、徐江、白江波…… 这些京海乃至汉东地面上响当当的人物,他经营多年的黑色关系网,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被连根拔起! 这根本不是抓捕,这是战争! 是用现代战争的手段,在对他和他的同伙们进行一扬外科手术式的精准打击! 什么关系,什么人脉,什么规矩…… 在这些从天而降的军人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张纸。 赵立冬终于明白了。 何黎明不是在开会,不是手机没电。 他完了。 那通打不通的电话,就是他命运的休止符。 袁朗听完所有汇报,满意地点点头。 他走到赵立冬面前,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脸。 “还活着吗?” 赵立冬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引以为傲的权势、城府、心机,在绝对的暴力面前,被碾得粉碎。 他只是一个待宰的囚徒。 “给他戴上头套,带走。” 袁朗挥了挥手,语气平淡得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其他人,留给地方处理。” 一名士兵立刻上前,用一个粗糙的黑布头套,猛地罩住了赵立冬的头。 黑暗降临,隔绝了所有的视觉,却让听觉和触觉变得异常敏锐。 他能感觉到两只粗暴的手将他从地上架起,塑料扎带深深地勒进他的手腕,疼得钻心。 他被推搡着向外走,脚下的百达翡丽手表被踩得粉碎,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那个声音,在为他曾经的辉煌,奏响了最后的挽歌。 经过那些瘫软在地的商人时,他能听到他们压抑的哭泣和牙齿打颤的声音。 这些前一秒还对他阿谀奉承的家伙,此刻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现在这个包厢里。 门外,走廊里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肃杀的气氛让整个楼层的空气都凝固了。 赵立冬被押进一部专用的货运电梯,一路向下。 他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到哪里,等待他的又将是什么。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 从这扇门被踹开的那一刻起,汉东省,真的要变天了。 而他赵立冬,不过是这扬风暴中,第一片被撕碎的落叶。 电梯门打开,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 他被粗暴地推进一辆没有窗户的军用卡车里,车门“哐当”一声锁死。 引擎发动,车辆平稳而迅速地驶离。 包厢内,袁朗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几辆军用卡车汇入车流,迅速消失在城市的夜色中。 他再次拿起通讯器。 “A大队袁朗,向军长报告。” 通讯器那头,传来赵援朝沉稳的声音。 “说。” “报告军长,‘冬眠’计划第一阶段顺利完成。赵立冬、陈泰、徐江、白江波四名主要目标,已全部在控制中,全程用时十一分钟,我方无任何损失。” 袁朗的语调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完成了一扬再普通不过的演习,“京海的这些地头蛇,比想象中还要不堪一击。” “很好。” 赵援朝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把人看好了。好戏,才刚刚开始。”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 “喂,赵军长,我是钟正国……” 第88章 对峙钟正国 “钟老。” 赵援朝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在确认对方的身份。 京州军区医院,顶楼,一间被临时征用的独立会议室。 窗帘拉得严丝合缝,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台灯,将赵援朝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光洁的墙壁上。 空气中还残留着袁朗汇报时带来的肃杀之气。 赵援朝挂断与袁朗的通讯,将那只军用加密电话放在会议桌上。 他没有坐下,只是静静地站着。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随后是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与威严。 “援朝啊,” 钟正国的语气透着长辈对晚辈的关切,却又夹杂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京海的事情,我听说了。你搞的这个动静,是不是太大了点?” 他顿了顿,在给赵援朝消化的时间。 “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凡事要讲究方式方法。汉东现在的情况很复杂,省里正在全力以赴抓经济建设,稳定才是压倒一切的大局。你这样动用部队,直接在市中心抓人,影响很不好嘛。” 钟正国的话语重心长,句句不离“大局”和“经济”,似乎在给一个不懂事的后辈上政治课。 赵援朝沉默地听着。 “几个地痞流氓,黑社会头子,交给地方公安处理就好了嘛。你把部队派过去,让地方上的同志怎么想?让省委的同志怎么想?这不是打他们的脸吗?” 钟正国继续说着,语气开始变得严肃:“援朝,听我一句劝,把人移交给地方,收手吧。不要把事情扩大化,对你,对汉东,都没有好处。” 电话那头,钟正国说完,便安静下来,等待着赵援朝的表态。 在他想来,自己这位曾经的封疆大吏亲自出面调停,赵援朝一个军长,再怎么桀骜,也该给几分薄面。 然而,他等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就在钟正国有些不耐烦,以为信号出了问题时,赵援朝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钟老,” 赵援朝淡淡地问道,“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凌厉。 “但是我抓的,不仅仅是几个地痞流氓。他们背后,牵扯着一条从汉东延伸到国际的器官贩卖通道。”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赵援朝的声音透过听筒,清晰地传进钟正国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 “就在不久前,我的六名特勤人员,在追查这条线索时,在汉东境内人间蒸发,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现在刚刚找到一个高城,要不要我让高军长,也给钟老通过电话。” “钟老,您刚才跟我谈大局,谈经济。” 赵援朝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问道,“难道在您眼里,战士的命,打击器官走私,就不是大局的一部分吗?” 电话那头,钟正国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 他显然没料到赵援朝会把话挑得这么明,更没料到事情的根源竟是如此骇人听闻的跨国犯罪。 赵援朝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紧接着抛出了一个更致命的问题,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还是说,钟老对这个国际器官贩卖的内幕……早有耳闻,所以才有意包庇?” 这个问题,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钟正国最脆弱的神经上。 电话里,死的寂静。 之前那个气定神闲、挥斥方遒的钟老,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变得粗重,隔着数千公里的电波,赵援朝能看到那位老人瞬间僵硬的表情。 包庇? 这两个字,对于钟正国这种级别的人物来说,是绝对不能沾染的政治污点。 赵援朝这是在质问,更是在将军! 你承认知道,那你就是同谋,是保护伞。 你否认知情,那你之前那番“顾全大局”的劝说,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个为了几个“地痞流氓”而罔顾国家利益的荒唐举动。 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错。 钟正国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军,将得无言以对,满腔的说辞和威压,瞬间被堵了回去,不上不下,憋得他老脸通红。 过了许久,久到赵援朝以为他会直接挂断电话时,钟正国压抑着怒火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只是那声音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从容,只剩下恼羞成怒的威胁。 “赵援朝!” 他几乎是吼出了这个名字。 “你不要以为有点背景,有点战功,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汉东的经济,是几代人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这里牵扯到多少人的饭碗,多少家庭的生计!?” “好!你查!你尽管去查!” 钟正国的话语里透着鱼死网破的狠劲,“我把话放在这里,你今天动了汉东的根基,搞垮了汉东的经济,你就是汉东的千古罪人!” “到时候,不用我出手,那些被你砸了饭碗的人,会把你生吞活剥了!” 赤裸裸的威胁,再也没有任何伪装。 这不再是劝说,而是警告。 听着电话那头气急败坏的咆哮,赵援朝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他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挑动一下。 罪人? 他握着手机,缓缓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窗外,京州的夜景璀璨夺目,万家灯火汇成一条条流光溢彩的星河。 繁华,安定。 这片繁华,是多少先烈用生命换来的? 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先烈换来的城市,毁于一旦吗? 用无数人的鲜血和生命堆砌起来的经济,那不是功绩,是罪孽。 赵援朝没有再和钟正国争辩一个字。 对一个已经选择站在烂泥里的人,任何道理都是废话。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窗外的夜色,然后,轻轻地按下了挂断键。 嘟… 嘟… 嘟… 忙音响起,切断了钟正国所有的咆哮和威胁。 赵援朝将手机随手扔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目光深邃,凝视着远方城市的轮廓。 罪人? 如果能够让后辈安享平安,不用担心罪恶发生在自己身上而无能为力。 那就让他来当这个罪人好了。 哪怕掀起滔天巨浪,哪怕洪水淹没他。 他,在所不惜。 他豁然转身,前往了沙瑞金,高育良,何黎明所在的会议室,他要看看三人能够说出什么话来。 第89章 钟小艾认清现实:赵援朝死不了,但是你侯亮平死定了! 京州军区医院的特别会议室。 沙瑞金,高育良,何黎明面面相觑。 巨大的液晶屏幕上,分割成数个画面,正实时播放着一场场毫无悬念的军事行动。 那不是电影,是来自高空侦察卫星和无人机传回的,最真实、最冷酷的画面。 汉东省委书记沙瑞金,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高育良,以及汉东省委常委、京州市委书记何黎明,三位在汉东跺跺脚都能引起官场地震的大人物,此刻却像三尊僵硬的石像,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 他们的脸色,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惨白。 屏幕的一个分画面上,几架涂着深灰色迷彩的武装直升机,如同盘旋在城市上空的钢铁巨兽,巨大的旋翼卷起狂风,吹得白金瀚顶楼的露天泳池波涛汹涌。 绳索垂下,一个个全副武装、面容涂着油彩的A大队队员,如同天降神兵,动作利落得不像真人。 他们破窗而入,画面短暂地剧烈晃动,随即稳定下来。 镜头切入室内,奢华的包厢内一片狼藉。 刚才还左拥右抱、不可一世的京海市副市长赵立冬,此刻正被人像拎小鸡一样,双手反剪,死死按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 他那张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脸,此刻扭曲变形,沾满了红酒和碎玻璃,嘴里还在徒劳地叫嚣着什么,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的声音显得那么滑稽可笑。 另一个分画面,切换到了京海通往港口的沿海公路上。 集团董事长的黑色轿车,正在疯狂逃窜。 然而,夜色中,几辆军用越野车如同幽灵般从岔路口冲出,精准地完成了撞击和包夹。 没有鸣笛,没有警告。 车门打开,冲下来的是同样装束的特种兵。 他们甚至没有去拉车门,直接用工具砸开了车窗,将里面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董事长拖了出来。 董事长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皮箱,散开的箱口,露出了一沓沓崭新的美金。 整个过程,从锁定目标到抓捕完成,快得让人窒息。 这已经不是抓捕了,这是战争。 是一场针对京海市黑恶势力的、不对等的、碾压式的战争。 沙瑞金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紧盯着屏幕,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作为汉东的一把手,他看到的是赤裸裸的越权,是军队对地方政务的粗暴干涉。 可同时,他也看到了那摧枯拉朽的力量,那种他调动全省警力也未必能达到的雷霆效率。 他心里清楚,这场风暴,他挡不住,甚至连质疑的资格都没有。 高育良则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 他一向自诩为布局者,擅长在规则内运筹帷幄。 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彻底粉碎了他所熟悉的一切规则。 赵援朝,这个愤怒的20军军长,接受上面的任务,根本不屑于和他下同一盘棋。 高育良的大脑飞速运转,评估着这件事对自己,对“汉大帮”的冲击,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像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心脏。 而何黎明,他已经不是脸色惨白那么简单了。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嘴唇干裂,无意识地微微颤抖。 赵立冬、陈泰…… 这两个名字,就像两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那是他在京海经营多年的根基,是他权力的延伸,是他财富的来源! 他就是京海那张看不见的大网后面,最大的那只蜘蛛。 现在,这张网被人生生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而那两个被抓走的,正是最清楚他底细的人!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胸口压了一块巨石。 他甚至不敢去看沙瑞金和高育良的表情,他怕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一毫的怀疑。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咔哒”一声推开。 三人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齐刷刷地转向门口。 赵援朝穿着一身笔挺的军常服,缓步走了进来。 他没有看屏幕,仿佛那上面正在上演的雷霆行动与他无关。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房间里的三个人,最后,落在了脸色最难看的何黎明身上。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了何黎明所有的伪装。 何黎明只觉得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避开了赵援朝的视线。 “赵立冬,陈泰等人已经被抓获。” 赵援朝的声音很平淡,就像在陈述今天的天气。 “诸位,随我一起去审讯吧。” “审讯”两个字,他说得格外清晰,每一个音节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入三位省委常委的耳朵里。 沙瑞金和高育良的瞳孔猛地一缩。 去审讯? 这是什么意思? 让他们去旁听? 还是…… 让他们去作证? 何黎明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去审讯赵立冬和陈泰? 这简直比直接把他抓起来还要让他恐惧! 他无法想象那个场面,他坐在审讯室的一边,看着自己昔日的“伙伴”被审问。 那两个人,只要吐露出半个字和他有关,他就万劫不复! 赵援朝这是要杀人诛心! 他要让汉东省的最高层,亲眼看着他们治下的罪恶被如何挖出,亲眼看着那些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是如何土崩瓦解! 何黎明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甚至能闻到自己身上因为恐惧而散发出的冷汗味。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进来的不是一个人。 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走了进来,分列在门口两侧。 他们身上冰冷的杀气,瞬间让会议室的温度又降了几度。 紧随其后,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在两名士兵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季昌明看到屋内的情景,尤其是看到屏幕上的画面时,那张一向沉稳老练的脸上,也写满了震撼。 他显然也是被临时“请”来的。 赵援朝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沙瑞金的脸色铁青,他看了一眼门口的士兵,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赵援朝,最终,他沉重地站起了身。 他知道,反抗是徒劳的。 高育良扶了扶眼镜,慢吞吞地站起来,他努力想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镇定一些,但僵硬的嘴角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翻江倒海。 叹了口气,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是个聪明人,明白自己今天只是个见证者,一个被强行拉来看戏的观众。 只有何黎明,双腿灌了铅一样,根本无法动弹。 一名站在他身后的士兵,轻轻地“咳”了一声。 这声轻咳,仿佛一道催命符,让何黎明浑身剧烈地一颤,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之大,甚至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哐当!” 刺耳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何黎明面如死灰,在众人注视下,迈开僵硬的步伐,跟在了沙瑞金的身后。 一行人,在荷枪实弹的士兵“保护”下,走出了会议室。 走廊里,每隔几步就有一名持枪的哨兵。 医院里原有的医生护士,早已被清空。 这里,此刻已经成了一座临时的军事管制区。 沙瑞金、高育良、何黎明、季昌明,这四位汉东省政法系统的巨头,此刻却像一群即将被押赴刑场的囚犯,沉默地走在这条长长的、明亮得有些刺眼的走廊上。 他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终于明白,赵援朝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他们讲任何政治规矩。 他要做的,就是用最绝对的暴力,碾碎汉东的一切潜规则,将所有隐藏在黑暗中的脓疮,血淋淋地挖出来,曝晒在阳光之下。 京城。 钟正国的办公室。 刚才赵援朝在电话里那不带感情,如同宣判声音,还萦绕在空气中,让这位身居高位的纪委副书记感到一阵阵发自骨髓的寒意。 他挂断电话,手指却还僵硬地搭在话机上,许久没有动弹。 窗外的暮色已经悄然降临,将西山的轮廓染成一片深沉的墨蓝。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沉重的红木办公桌和背后那排顶天立地的书架,都像蛰伏在阴影中的巨兽。 钟小艾就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她不敢出声,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她看着父亲的背影,那曾经在她眼中无比高大、坚实的脊梁,此刻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得有些弯曲。 她亲耳听到了刚才那通电话的内容,赵援朝,竟然用那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式的口吻对她的父亲说话。 这已经不是不给面子了,这是在赤裸裸地打脸。 钟正国终于动了。 他在思考,在权衡,在寻找那根能撬动眼下死局的、哪怕只有希望的杠杆。 良久,他伸出手,没有去碰桌上的文件,而是摸索着,拿起了另一部红色的电话机。 他的动作很慢,手指在拨号盘上停顿了数次,每一次停顿,都在进行一场艰难的内心挣扎。 最终,他的手指还是按了下去。 电话接通的“嘟嘟”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钟小艾的心也跟着那声音一下下地揪紧。 她知道,父亲在给谁打电话。 能让父亲在这种时刻求助的人,不多。 而在汉东那摊烂泥里,能有足够分量和赵援朝那头疯牛掰一掰手腕的,恐怕也只剩下那一个已经退下来的人了。 汉东省前任省委书记,赵立春。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听筒里传来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悠然:“喂?哪位啊?” “立春书记,是我,钟正国。” 钟正国的声音听起来干涩而疲惫,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一些,但那份沉重还是无法掩饰。 钟正国还是习惯称呼赵立春为书记,不过这个书记,仅仅只是汉东省书记,现在赵立春明升暗降,早就升迁了,只是没有了实权,此时只想安稳落地。 电话那头的赵立春有些意外,他轻笑了一声:“哦?老钟啊?” “立春书记,汉东出事了。” 钟正国没有绕圈子,他知道,在赵立春这样的老狐狸面前,任何铺垫都显得多余且可笑。 “汉东?” 赵立春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汉东能出什么事?瑞金同志在那儿,我放心。” “不是沙瑞金。” “20军的赵援朝。他以军事演习的名义,带兵进了汉东,现在已经实质性军管了京州。” 电话那头,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这沉默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让人心惊。 钟正国甚至能想象到赵立春那张总是挂着和煦笑容的脸上,此刻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军管?” 赵立春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那份悠然自得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淬了毒的锐利,“他凭什么?谁给他的胆子?” “上面的任命。” “理由是,他手下的六名特勤人员在汉东失联,生死不明。” “胡闹!” “为了六个兵,他就要掀了汉东的天?这是哪个年代的军阀作风!沙瑞金呢?李达康呢?高育良呢?他们都是死人吗?就任由一个毛头小子在他们的地盘上胡来?” “他们现在……恐怕自身难保了。” “赵援朝已经把沙瑞金、高育良、何黎明,还有季昌明,全都‘请’到了省人民医院,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手下被审问。立春书记,他这是要杀人诛心,要把汉东官场从根上刨烂啊!” 钟正国继续道:“他刚刚给我打了电话,让我转告您……他说,游戏开始了,谁也别想中途退场。” “混账!” 电话里传来一声杯子摔碎的巨响,紧接着是赵立春粗重的喘息声。 钟正国握着听筒,静静地等待着。 他知道,赵援朝那句话的分量,赵立春比谁都清楚。 汉东是赵立春经营多年的老巢,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果赵援朝真的不管不顾彻查下去,第一个被撕开的,就是赵家那张遮天蔽日的网。 他那个宝贝儿子赵瑞龙在汉东做的那些事,随便一件都够他喝一壶的。 “正国,” 赵立春的声音再次传来时,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只是那份沉稳之下,暗藏着汹涌的杀机,“你女婿,侯亮平,是不是也在汉东?” 钟正国的心猛地一沉:“是。” 此时,钟正国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侯亮平拘捕了赵援朝,也不会引发后续一系列事情。 “赵援朝之前,是不是栽在他手里了?” “……是。”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钟小艾站在暗处,听着父亲和赵立春的对话,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猛然想起一件事,一件她曾经试图忘记,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的事。 侯亮平,抓捕了空降汉东的赵援朝。 事后,她听侯亮平带着几分炫耀和后怕提过,审讯过程中,用了些手段。 什么叫“用了些手段”? 侯亮平的原话是:“那小子嘴硬得很,骨头也硬,不给他上点手段,他能跟你耗到天亮。不过你放心,我有分寸,死不了。” 死不了? 赵援朝死不了,但是你侯亮平死定了! …… 电话那头,赵立春缓缓说道:“正国,你我两家,这次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我会给一些老朋友打电话,给那边施压。但是,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准备?” 钟正国的声音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赵援朝这把刀,太快,太锋利。在他伤到我们之前,必须先让他见血。” 赵立春的声音阴冷得像墓穴里的风,“你那个女婿……恐怕要成为第一个祭品了。” 钟正国握着电话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发白。 挂断电话,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钟小艾再也站不住了,她踉跄地扶住身后的书架,冰冷的木头也无法驱散她内心的寒冷。 赵立春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插进了她最恐惧的地方。 弃车保帅。 在这些纵横捭阖的大人物眼中,侯亮平,她的丈夫,不过是一枚可以随时被牺牲掉的棋子。 甚至,是一份递给鹰派的、用以平息怒火的祭品。 这一次,没有人能救他了。 不是可能,不是大概。 而是一定! 侯亮平,在劫难逃。 第90章 杀鸡儆猴 京郊,一座不对外开放的私人休闲庄园。 亭台楼阁,曲水流觞,每一处景致都透着低调的奢华和不容窥探的隐秘。 赵立春就坐在这座庄园最深处的茶室里。 地上的紫砂壶碎片已经被佣人悄无声息地收拾干净,那通电话带来的暴怒从未发生过。 他换了一只汝窑天青釉的茶杯,指尖摩挲着温润的杯壁,眼神锐利如鹰,俯瞰着脚下的这片江山。 赵瑞龙已经上路了。 不是去什么东南亚小国,而是直接转道去了北美。 那里有他早就安排好的一切,有足够多的资本和人脉让他过得比在国内还要滋润。 赵立春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动作慢条斯理,一如往常。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后背,一层冷汗还未干透。 赵援朝……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神经里。 那不是一头官场上常见的笑面虎,也不是一只可以谈判的老鹰。 那是一头疯了的、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野兽,它的爪牙上还带着战场的血腥味。 这种人,不讲规矩,不懂妥协,只认一个死理。 你伤了他的人,他就要你的命。 你动了他的根基,他就要刨你的祖坟。 组织震怒? 赵立春在心里冷笑。 组织算个屁! 赵援朝自己,就是“组织”最锋利、最不讲理的那一部分。 汉东的势力再深,能挡得住坦克和装甲车吗? 他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在绝对的暴力和不计后果的疯狂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张纸。 “游戏开始了,谁也别想中途退场。” 好一个赵援朝,好一个游戏。 既然是游戏,那就得有输有赢。 他赵立春,还没输过。 只是,要舍弃一些东西了。 …… 钟正国的书房里,空气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挂断电话后,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那张象征着权力的红木大椅上。 刚才电话里赵立春那阴冷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响。 “你那个女婿……恐怕要成为第一个牺牲品了。” 牺牲品。 多么精准,又多么残酷的词。 钟小艾从书架的阴影里走出来,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 她看着父亲疲惫而空洞的侧脸,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钟正国没有看她,目光依旧失神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像生了锈的齿轮在转动。 “小艾,你去和侯亮平协议离婚吧。” 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枚炸弹在钟小艾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爸……您说什么?” 钟正国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女儿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挣扎、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我说,离婚。马上,立刻。” 他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拟好协议,让他签字,然后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越快越好。” “为什么?” 钟小艾的声音在颤抖,她上前一步,扶住书桌的边缘,指甲深深掐进木头里,“就因为赵立春的一个电话?就因为他们赵家要丢车保帅,就要把亮平推出去当挡箭牌?” 她很聪明,她什么都懂。 正因为懂,才更加绝望。 “挡箭牌?” 钟正国苦笑一声,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小艾,你太天真了。他不是挡箭牌,他是要被杀鸡儆猴的牺牲品!你懂什么叫牺牲品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失控的嘶吼:“侯亮平抓了赵援朝,还用了手段,这件事,就是一切的源头!”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寂静。 钟小艾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父亲的话,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将血淋淋的现实剖开,展示在她面前。 是啊,她怎么会不懂呢? 离婚,不是为了保侯亮平,而是为了保钟家。 是为了在侯亮平这艘注定要沉没的船彻底沉入海底之前,钟家能及时跳船,不被漩涡卷进去。 是为了向所有人,尤其是向赵家和那位更可怕的赵援朝表明一个姿态:侯亮平的行为,是他个人所为,与我钟家无关。 我们已经和他划清了界限。 多么可笑,又多么冰冷。 曾经引以为傲的女婿,曾经在亲朋好友面前夸赞的青年才俊,在真正的风暴来临时,成了一件必须立刻甩掉的垃圾。 “爸……” 钟小艾的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亮平他……他只是想查案子,他不知道赵援朝的身份……他没错!” “他没错?!” 钟正国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笔筒都跳了起来,“你到现在还认为他没错?他差点杀了一位中将,你还认为他没错?” 钟正国愤怒的抽了钟小艾大耳光! 书房内宁静下来。 “小艾,你听着。” 钟正国的语气缓和下来,却更显无力,“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离婚,是保护你,也是保护我们钟家唯一能做的事情。我们不能被他拖下水,绝对不能。” 他看着女儿惨白的脸,心中刀割一样疼。 但他没有选择。 赵立春已经把话挑明了,两家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如果他不肯牺牲侯亮平,那么赵家为了自保,会毫不犹豫地连钟家一起推出去。 到那时,就是满盘皆输。 “这个时候,” 钟正国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不要被赵援朝,抓住任何把柄!” 任何能把钟家和侯亮平联系在一起的把柄,都必须被斩断。 婚姻,是其中最粗、最显眼的一根。 钟小艾怔怔地看着父亲,看着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她的父亲,而是一个冷酷的政客,正在用天平称量着利益得失。 而她的丈夫,她的家庭,她的爱情,就是被放在天平另一端,注定要被舍弃的砝码。 “如果……” 她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如果我不离呢?” 第91章 钟小艾!你出了这个门,就永远不要回来! 钟正国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那你就不是我钟正国的女儿。” 钟小艾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留下一道道冰凉的印记。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原本湿润的眼睛里,此刻竟没有水汽,只剩下一种死寂后的清明。 她看着父亲,那个用政治天平衡量一切的男人,那个亲手将她的婚姻、她的丈夫推向祭坛的男人。 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彻底碎了。 碎裂的声响是如此清晰,以至于盖过了书房里压抑的呼吸声。 她忽然笑了,笑意很浅,却像冬日湖面上的裂冰,带着刺骨的寒意。 “不离。”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但每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砸进了钟正国精心构筑的堡垒里。 钟正国那张因愤怒而紧绷的脸,出现了一瞬间的错愕。 他预想过女儿的哭闹、哀求,甚至歇斯底里,却唯独没想过这种平静到可怕的拒绝。 “如果我不离呢?” 刚才那个带着哭腔的问句,还回荡在空气里。 而现在,她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不会和侯亮平离婚的!” 这句话,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口。 声音陡然拔高,不再是刚才的低语,而是一种决绝的宣告。 那双清亮的眼睛直视着钟正国,里面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火焰,那是被逼到绝境后的反抗,是粉身碎骨也不回头的执拗。 她站起身,椅子向后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亮平是我的丈夫。他犯了错,我陪他一起扛。他被冤枉,我替他去伸冤。” 她一步步走向门口,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杆绝不弯折的标枪,“爸,你教我明辨是非,但你没教过我,在大难临头的时候,要像丢垃圾一样丢掉自己的亲人。” 手握住冰冷的门把手时,她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我一定会用自己的力量,把侯亮平救出来。” 说完,她拉开门,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沉重的书房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为一段父女关系,敲响了丧钟。 书房内,钟正国浑身颤抖,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紫砂茶杯,狠狠砸在地上! “你……你这个逆女!” 清脆的碎裂声后,是死一寂静。 良久,他对着那扇紧闭的门,发出一声力竭的咆哮。 “你出了这个门,就永远不要回来!” 声音穿过门板,追着钟小艾的背影而去,却没能让她有丝毫的停留。 钟小艾快步穿过熟悉的客厅,那些曾经象征着温暖和地位的红木家具,此刻在她眼中只剩下冰冷和压抑。 她没有看一眼坐在沙发上,脸色煞白、手足无措的母亲。 她径直走到玄关,拿起车钥匙,换上鞋,拉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京城深夜的风,带着寒意,扑面而来。 她钻进自己的白色奥迪,熟练地发动汽车。 引擎的轰鸣声,是她此刻唯一能听见的声音。 她没有目的地,只有一个方向——汉东。 夜色下的高速公路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黑色绸带。 两旁的路灯飞速向后掠去,化作一团团模糊的橘色光晕。 钟小艾的脑子一片空白,她只是机械地踩着油门,将身后的那座城市,那个家,远远甩开。 父亲那句“永远不要回来”,像一根毒刺,扎在她心口。 疼,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从今天起,她不再是钟正国的女儿。 她只是侯亮平的妻子。 不知开了多久,天色由墨黑转为灰白,最终,一抹晨曦出现在地平线上。 “前方进入汉东省界,请减速慢行。” 冰冷的电子女声从导航中传来。 钟小艾精神一振,踩下刹车,车速缓缓降低。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收紧。 远处的高速收费站,不像往常那样车流如织。 所有的车辆都被引导着,排成了一条条长龙,缓慢蠕动。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息。 不是交警,也不是路政。 收费站的每一个通道旁,都站着两名身穿迷彩作战服、荷枪实弹的士兵。 他们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审视着每一辆靠近的汽车。 在收费站的广场上,还停着几辆绿色的军用卡车和两辆棱角分明的装甲运兵车。 黑洞洞的枪口,无声地对着天空,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这不是演习。 这是军事戒严! 钟小艾的心脏,猛地沉了下去。 她自幼生长在权力中心,对这种场面背后所代表的意义,比任何人都清楚。 动用军队封锁一个省的交通要道,这说明汉东省内发生了足以动摇根基的惊天巨变! 这绝不是因为一个侯亮平。 她的车缓缓向前。 一名年轻的士兵打出手势,示意她停车。 车窗降下,冰冷的空气混杂着汽油味涌了进来。 士兵的脸庞很年轻,但眼神里却毫无情绪。 他敬了个军礼,声音清晰而冷硬:“同志,请出示您的身份证、驾驶证和行驶证。” 钟小艾默默地递上证件。 士兵接过,拿到一旁的移动设备上进行核验。 等待的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她能感觉到,身后排队的司机们,也都和她一样,大气不敢出。 整个收费站,除了车辆引擎的低鸣和士兵们偶尔的口令声,安静得可怕。 “来汉东做什么?” 另一名士兵敲了敲她的车窗,探过头来问道。 “我……我来探亲。” 钟小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士兵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假。 那种审视的眼神,让她脊背发凉。 终于,核验证件的士兵走了回来,将证件递还给她。 “可以通行了。进入汉东省后,请遵守相关规定,不要随意逗留,不要拍摄军事设施。” “谢谢。” 钟小艾接过证件,指尖冰凉。 她踩下油门,车子缓缓驶过关卡,正式进入了汉东省的地界。 她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那座壁垒森严的收费站,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扼守着汉东的咽喉。 风声鹤唳。 这四个字,从未如此具体地展现在她面前。 一种巨大的、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她原以为自己要面对的,是检察院的内部调查,是纪委的谈话,是复杂的官场博弈。 可现在她发现,自己错了。 她开进的,根本不是一个省,而是一个战场。 为了稳住心神,她打开了车载收音机,想听听当地的新闻。 一个字正腔圆、充满正气的男声,从音响里传了出来:“……本台消息,根据军委和国务院的统一部署,为严厉打击盘踞在京海市的黑恶势力犯罪,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维护社会大局稳定。” 第92章 赵援朝的命令:把京海给我翻过来!也要找到他们! “……为京海市的持续发展和长治久安,打下坚实基础。” “啪。” 钟小艾关掉了收音机。 车厢内瞬间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打击京海的黑恶势力? 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骗骗普通老百姓也就罢了。 动用军队,进行全省范围的交通管制,仅仅是为了一个地级市的治安问题? 滑天下之大稽。 这块遮羞布,薄得像一层窗户纸,根本掩盖不住背后那股滔天的杀气。 她将车缓缓停靠在应急车道上,打开了双闪。 远处的城市轮廓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她必须打电话。 现在,立刻,马上。 她不能再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只凭着一腔孤勇闯进这片已经拉开战幕的土地。 她拿出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翻开通讯录,目光掠过一个个熟悉的名字。 这些人,都是京城权力圈里举足轻重的人物,是她父亲的门生,是她家的故交,是平日里对她和颜悦色、嘘寒问暖的叔叔伯伯。 第一个电话,她打给了最高检的一位副检察长,侯亮平曾经的老领导。 电话接通了,听筒里传来对方秘书客气又疏离的声音:“您好,钟主任,我们领导正在开一个非常重要的会,暂时不方便接电话。您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代为转达。” “我找他有急事,关于侯亮平的。” 钟小艾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用更加公式化的语气回答:“好的,我会转达。领导一有时间,会给您回电。”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钟小艾握着手机,手心渗出冷汗。 她知道,“会给您回电”是一句永远不会兑现的客套话。 她不死心,又拨通了第二个号码。 这次是她父亲曾经的一位部下,如今在国家安全部身居要职。 电话再次被决绝地挂断。 冰冷,彻骨的冰冷,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心脏。 她不信邪。 她颤抖着手指,继续拨打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电话…… 中纪委的、组织部的、甚至一些关系不错的媒体高层。 结果无一例外。 要么是无人接听,要么是转接秘书,要么就是接通后言辞闪烁,匆匆挂断。 那些曾经对她笑脸相迎,甚至有些谄媚的面孔,此刻都变成了一堵堵冰冷坚硬的墙。 侯亮平这个名字,成了一个禁忌,一个瘟疫,谁沾上谁倒霉。 第七个电话,她打给了汉东省委的一位熟人。 电话接通了,对方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得像在打仗:“小艾主任?哎哟我的姑奶奶,你怎么来汉东了?你现在在哪?千万别进市区!听我的,赶紧走,能跑多远跑多远!这里已经疯了!” “告诉我,亮平在哪儿?” “他在哪?他现在是全汉东最烫手的山芋!省检季昌明检察长已经下令对他进行隔离审查了!谁都不许见!我跟你说,这事儿省里沙书记、李省长都不敢随便插手!你来了也没用,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嘟……嘟……嘟……” 对方似乎生怕被窃听,飞快地挂了电话。 钟小艾无力地垂下手臂,手机滑落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她完了。 侯亮平也完了。 她以为的官场博弈,原来是一场战争。 而她的丈夫,在第一回合,就冒失地冲向了对方的主帅,还捅了一个天大的窟窿。 现在,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 同一时间,汉东省公安厅。 这里早已不是往日那个迎来送往、处理民生琐事的衙门。 大院里停满了挂着白色军牌的猛士突击车,荷枪实弹的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肃杀之气弥漫在空气中。 大楼的走廊里,来往穿梭的都是穿着各色作战服的军人,他们脚步匆匆,表情冷峻,原本在这里办公的警察们,则被“客气”地请到了几个小会议室里“协助工作”,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顶层的总指挥室内,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分割成数十个小格,实时显示着汉东省各个交通枢纽、重点区域的监控画面。 赵援朝就站在这块巨大的屏幕前。 他穿着一身没有军衔的常服,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铁血气势,比任何将星都更令人敬畏。 他的脸色平静,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锐利得能刺穿人心。 高城和袁朗,一左一右,笔直地站在他的身后,像两尊沉默的雕塑。 他们是赵援朝最锋利的两把尖刀。 “报告!” 一名通信兵快步走进来,立正敬礼,“京州、林城、京海三市的空中管制已经完成,我方无人机已接管空域,随时可以提供情报支援!” “好。” 赵援朝头也没回,只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屏幕上面那副巨大的汉东省电子地图上。 地图上,无数个红色的光点在闪烁,代表着他部署下去的军事单位。 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将整个汉东笼罩。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高城和袁朗的脸上。 “还是没有消息?”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高城上前一步,沉声回答:“报告军长!还没有!何晨光、安然、叶寸心三人,自进入京海市区后,通讯和定位信号全部中断,如同人间蒸发。” 袁朗补充道:“我们分析了他们最后的信号轨迹,是在京海市的老城区。那里地形复杂,监控死角多,鱼龙混杂,排查难度很大。” 赵援朝的嘴角向下撇了一下,形成一个冷硬的弧度。 “难度大?” 他反问,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在越南的丛林里,敌人躲在地道里,我们都能把他揪出来。在索马里的沙漠,我们能从一千个穿着长袍的人里锁定目标。现在,在中国的土地上,在汉东,你们告诉我,排查难度很大?” 高城和袁朗的头垂得更低了。 “是我们的失职!” 赵援朝没有理会他们的请罪,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虚点着地图上“京海”的位置。 “他们不是普通的士兵,他们是我手里最顶尖的情报特勤。他们的失联,只有一个可能。”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们暴露了,而且落到了一个组织严密、反侦察能力极强的对手手里。” 他走到桌边,端起一杯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这个对手,敢动我的人,说明他们已经有了掀桌子的准备。很好。” 他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整个指挥室的人,心脏都跟着这声闷响漏跳了一拍。 赵援朝的目光重新回到高城和袁朗身上,眼神里的平静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凛冽的寒霜。 “给你们48小时。” “把京海给我翻过来!” “也要找到他们!” 高城和袁朗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慑人的光芒,他们挺直胸膛,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是!” “保证完成任务!” 没有多余的废话,两人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指挥室。 沉重的军靴踏在地板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回响,像擂响了进攻的战鼓。 第93章 军令如山 军令如山。 命令下达的瞬间,整个汉东省的军事机器,以京海市为中心,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夜幕下的京海,灯火阑珊的繁华都市,顷刻间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牢笼。 一辆辆墨绿色的装甲运兵车,如同钢铁巨兽,咆哮着冲上街头,沉重的履带碾过柏油路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它们在各个主要路口停下,车门打开,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鱼贯而出,动作整齐划一,迅速建立起封锁线。 市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得目瞪口呆,纷纷躲回家中,拉上窗帘,只敢从缝隙里窥探这百年难遇的景象。 京海市老城区,这座城市里最古老、最混乱、也最藏污纳垢的区域,成为了风暴的中心。 高城和袁朗,像两把出鞘的利刃,直插这片黑暗的心脏。 “一组、二组,封锁所有巷口!不准任何人进出!” 高城站在一辆指挥车上,手持对讲机,声音透过扩音器,在狭窄的街道上回荡,冰冷而强硬,“三组,无人机升空,给我把这片区域的房顶都照亮了!任何一个移动的热源都不要放过!” 他的脚下,是钢七连的精锐。 他们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像一群被设定了程序的猎犬,精准地执行着每一个指令。 另一边,袁朗的风格则更加阴狠。 他带着A大队的队员,如幽灵般渗透进那些蜘蛛网一样密布的小巷。 他们没有大张旗鼓,而是三两人一组,利用钩索和战术梯,悄无声息地攀上楼顶,占据制高点。 “老A,老A,我是袁朗。” 他压低声音,对着喉麦说道,“目标区域的所有排水系统、下水道入口、废弃防空洞,全部给我盯死了。别忘了,我们的对手不是的混混,他们懂怎么躲。” 黑暗中,一双双戴着夜视仪的眼睛,闪烁着绿色的幽光,像黑夜里捕食的狼群。 整个老城区,被一张由钢铁、纪律和高科技编织而成的大网,从地面到天空,从明面到暗处,彻底罩住。 搜查行动如同一把烧红的铁梳子,在这片混乱的毛发中,一寸一寸地梳理过去。 与此同时,风暴的余波,也猛烈地冲击着汉东省的官场。 省公安厅。 京海市委书记林建国,面如死灰地坐在审讯室里。 就在一个小时前,他还在市委大楼的办公室里,对着下属咆哮,命令市公安局长立刻搞清楚那些“丘八”到底想干什么。 可他的咆哮还没结束,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两名身穿警服,但肩章和气质都明显高于市局级别的男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一人面无表情地出示了证件,声音不带温度:“林建国同志,我们是省公安厅的。根据上级指示,有几个问题需要你配合调查,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林建国当时就懵了。 他想发火,想质问,想打电话给省里的靠山。 可当他看到对方那双冰冷、不容置疑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从市委大楼到省公安厅的路上,他一个字都没敢说。 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拼命回忆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是光明峰项目? 还是手下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捅了天大的娄子?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切的源头,仅仅是因为一辆车,和车里那个他连面都没见过的人。 现在,他坐在这里,看着对面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八个大字,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意识到,京海的天,可能真的要塌了。 而他,就是第一个被砸下来的人。 省公安厅,另一间审讯室。 这里的空气比赵立冬那边还要凝固。 没有哀嚎,没有崩溃,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京海市委书记林建国端坐在椅子上,腰杆挺得笔直,双目平视前方,试图维持着一个市委书记最后的体面。 但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出卖了他内心的惶然。 门开了。 进来的不是审讯员,也不是纪委的干部。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笔挺将官服的军人,肩上扛着的金色松枝和一颗闪亮的将星,在审讯室惨白的灯光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来人面容刚毅,眼神如鹰,不带一毫的感情,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只是需要分析的目标。 他没有坐下,只是踱步到林建国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林建国抬起头,当他的目光与那双眼睛对上的瞬间,他整个身体猛地一震,被电流击中。 这张脸…… 这张无数次出现在军方内部报纸和高级将领名录上的脸! 20集团军军长,赵援朝! 那个以作风强硬、手段凌厉著称的鹰派将军! 林建国也是军人转业,虽然只是个团级干部,但对共和国军队中的风云人物,他如数家珍。 赵援朝的传说,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这位将军,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他的功勋是用敌人的鲜血铸就的。 恐慌,比面对省委书记沙瑞金还要强烈百倍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林建国的心脏。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军队…… 为什么会直接介入地方事务? 无数个念头在林建国脑中炸开,他终于明白,京海的天,不是要变,而是已经塌了。 “林建国。” 赵援朝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林建国的心口。 “到!” 林建国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双腿并拢,站得笔直,一个标准的军姿。 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 赵援朝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林建国,仿佛在审视一件工具。 “坐下。” 林建国又机械地坐了回去,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训话的新兵。 他知道,在眼前这个人面前,他市委书记的身份,连一张废纸都不如。 “京海,是你的地盘。” 赵援朝没有问罪,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是……是我的工作没做好。” 林建国的声音干涩沙哑。 “我不想听这个。” 赵援朝打断了他,“我问,你答。” “是,首长!” 赵援朝拉过一张椅子,反着跨坐上去,双臂搭在椅背上,身体微微前倾。 这个姿势极具压迫感,让他看起来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赵立冬,在京海有多少产业?” 第一个问题,就直击要害。 第94章 等着上军事法庭吧 林建国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遮掩和回避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这位将军显然已经掌握了远超他想象的情报。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这些年对赵立冬的所作所为多有纵容,甚至在某些项目上,还进行过利益交换。 他害怕,一旦开了这个口,自己就再无退路。 赵援朝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种沉默,比任何严厉的审问都更让人窒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建国感觉自己快要被那道目光洞穿了。 他终于崩溃了。 “首长,京海的问题,很复杂……” 他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试图辩解。 “有多复杂?” 赵援朝的语气依旧平淡,“比我在西南边境面对的丛林雷区还复杂?还是比我在西北戈壁清剿的恐怖分子还复杂?” 林建国瞬间哑口无言,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他知道,自己说的那些官场套话,在赵援朝面前是多么可笑。 “赵立冬……” 林建国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在京海,与其说是产业,不如说……是一个帝国。” “说下去。” “他……他本人名下很干净,但他的亲戚、他的老部下、他提拔起来的那些干部,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攥着京海最赚钱的生意。从房地产开发,到市政工程,再到物流运输、娱乐场所……几乎无孔不入。” 林建国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他索性将双手死死按在桌面上。 “这些产业,明面上都有合法的公司外壳,法人代表也跟他扯不上任何关系。但所有人都知道,那背后真正的老板是谁。谁敢动他的蛋糕,谁就会倒霉。轻则被找各种理由审查,重则……家破人亡。” “保护伞是谁?” 赵援朝问道。 林建国身体一僵,这个问题,比上一个更加致命。 他不敢说,也说不全。 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张盘根错节的网。 看到林建国的犹豫,赵援朝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扔在他面前。 照片上,是赵立冬陪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某个高尔夫球场谈笑风生。 林建国看到那个老人,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省里的人,那是…… 京城里退下来的大人物! “这张网,根子在上面。” 赵援朝的声音冷得像冰,“我要的,是京海这张分网的每一个节点。你,作为市委书记,这张网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林建国彻底放弃了幻想,他知道自己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坦白,或许还能留一条活路;隐瞒,下场只会和赵立冬一样。 “我说……我都说……” 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垮塌,整个人 瘫 在椅子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从建工集团开始说吧。赵立冬的弟弟,是建工集团的实际控制人。京海市这十年所有的重大市政项目,超过百分之七十,都落到了建工集团手里。这里面的招标……全是假的。” “还有莽村的度假村项目,为了拿地,他们勾结村干部,暴力拆迁,打伤了很多人,还闹出过人命,最后都被强压了下去……” “京海的地下赌场,最大的几家,幕后老板都指向了陈泰,而陈泰……就是赵立冬养在身边的一条狗。” 林建国开始竹筒倒豆子,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他说的越多,心里就越是冰冷。 他这才惊恐地发现,赵立冬的势力,已经像癌细胞一样,侵蚀了京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他这个市委书记,要么是同流合污的帮凶,要么就是个被架空的傀儡。 无论哪一个,都难逃其咎。 赵援朝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听一份与自己无关的工作报告。 直到林建国说得口干舌燥,声音嘶哑,审讯室里再次陷入寂静。 “就这些?” 赵援朝终于开口。 “我……我能想到的,就这些了……” 林建国虚弱地回答。 赵援朝站起身,重新走到他面前。 “林建国,你当过兵。军人的天职是什么?” “服从命令,保卫国家!” 林建国下意识地答道。 “你做到了吗?” 赵援朝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你看着这片你负责的土地,被蛀虫啃食得千疮百孔,你看着你的人民,生活在黑恶势力的阴影下,这就是你的保卫?” 林建国羞愧地低下了头,满脸涨得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说的这些,只是皮毛。” 赵援朝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寒意,“赵立冬只是一个小人物,他背后保护伞的网,比你想象的更大,也更黑。不过,这不重要了。” 他转过身,走向门口。 “因为撕伞的时间,到了。” …… 比林建国更加绝望的,是陈泰、徐江和白江波。 他们被关押在另一间更为森严的审讯室里。 没有窗户,只有一盏刺眼的白炽灯从天花板上直射下来,照得人睁不开眼。 三个人,东倒西歪地坐在冰冷的铁椅子上。 往日里呼风唤雨、前呼后拥的威风,早已荡然无存。 省公安厅大楼,戒备森严。 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地下车库,两侧早已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军人。 他们墨绿色的作训服和脸上冷硬的线条,与周围灰色的水泥墙壁融为一体,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车门打开,赵立冬被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架了出来。 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左耳里有几千只蝉在同时嘶鸣,一阵阵尖锐的轰鸣声冲击着他的脑髓,让他阵阵发晕,几乎站不稳。 那枚在别墅客厅里炸响的震爆弹,不仅震碎了他所有的侥幸,也直接震穿了他的一侧耳膜。 他踉跄着,被强行拖进电梯。 电梯门打开,是灯火通明的走廊。 走廊里,每隔几步就有一名持枪的军人。 气氛肃杀得战争前夜。 他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市局的一个副局长,平日里对他点头哈腰,此刻正戴着手铐,面如死灰地靠墙坐着。 还有建委的主任,国土局的副手…… 一张张曾经在酒桌上与他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的脸,现在全都扭曲着,写满了绝望和恐惧。 赵立冬的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这不是省纪委的办案风格,更不是市里的内部调查。 这是…… 军队。 是来自更高层面的雷霆一击。 他被押进一间审讯室。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冰冷的金属桌子和两把椅子。 惨白的灯光从头顶照下来,将他狼狈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个人影坐在桌子后面,背对着光。 直到赵立冬被按在椅子上,他才看清对方的脸。 是祁同伟。 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 赵立冬的瞳孔猛地一缩,残存的酒意和震爆弹带来的眩晕,在这一瞬间被彻骨的寒意驱散得一干二净。 他怕祁同伟。 这种恐惧,不是对权力的敬畏,而是野兽对另更凶狠的野兽的本能畏惧。 在汉东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祁同伟是条什么路子趟出来的疯狗? 为了往上爬,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更重要的是,祁同伟背后站着的是高育良。 而自己的靠山,那位何黎明副省长,在高育良面前,根本不够看。 “祁厅长……” 赵立冬张了张嘴,想说句场面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左耳的剧痛和轰鸣让他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很不真实。 祁同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没有穿警服,只是一身简单的黑色夹克。 但他坐在那里,整个房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赵立冬看不出任何情绪,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心慌。 许久,祁同伟才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放到赵立冬面前。 “赵副市长,喝口水吧。”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赵立冬耳中的嗡鸣,“看你脸色不太好,耳朵……还行吗?” 赵立冬的手抖了一下,水杯里的水漾出几圈涟漪。 他不敢去碰那杯水。 “祁厅长……这……这是什么意思?” 他强撑着最后市委常委的架子,“你们……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我要找我的律师!我要向省委申诉!” 祁同伟仿佛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申诉?” 祁同伟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你等着在军事法庭上申诉吧!” 第95章 整顿汉东 “赵立冬,你是个聪明人。看看外面的阵仗,你该知道,这不是我一个公安厅长能调动的力量。有些事,已经不是汉东省自己能盖住的了。” 赵立冬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当然知道。 那些挂着特殊牌照的军车,那些士兵肩章上的标志,都指向了一个他不敢去想的方向。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不明白?” 祁同伟笑了,笑声很轻,却让赵立冬毛骨悚然,“建工集团这些年,在京海拿了多少项目?莽村的地,是怎么拿到手的?死的那几个人,又是怎么‘意外’的?”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赵立冬的心上。 他的心理防线,在祁同伟轻描淡写的叙述中,开始出现裂痕。 “这些……这些都是诬告!是商业竞争对手的恶意诽谤!” “是吗?” 祁同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推到赵立冬面前。 视频里,是林建国。 这位京海市的一把手,正涕泪横流地对着镜头,一条条一桩桩地交代着建工集团的黑幕,交代着赵立冬是如何利用权力,为他弟弟的商业帝国保驾护航。 赵立冬死死盯着屏幕,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林建国…… 他竟然全都招了! “他……他胡说!他这是为了脱罪,故意攀咬我!” 祁同伟收回手机,靠回椅背上,声音冷了下来:“攀咬?赵立冬,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抱着何黎明那棵树,能保住你吗?”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道闪电,彻底劈碎了赵立冬所有的幻想。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何黎明是他最大的底牌,也是他最后的依仗。 他一直以为,只要有何副书记在,天就塌不下来。 可是祁同伟就这么直白地、轻蔑地提了出来。 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动手之前,对方已经将他所有的关系网、所有的靠山,都计算在内了。 他们根本不在乎一个何黎明! 甚至…… 何黎明自己,也已经自身难保了。 “何书记他……” 赵立冬的声音已经细若蚊蝇。 “他现在,可能比你还想找人聊聊。” 祁同伟端起自己的水杯,吹了吹热气,“赵立冬,别再耍你那些官场上的小聪明了。没用。现在不是让你坦白从宽,而是让你配合调查。说,能让你在里面体面一点。不说……你弟弟,还有你那些手下,会争着抢着替你说的。” 审讯室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只剩下赵立冬粗重的呼吸声,和他左耳里永不休止的轰鸣。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公安厅长,突然觉得,自己经营了一辈子的权势、人脉、金钱,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张纸。 一捅就破。 赵立冬的脸色惨白,额前的几缕头发被冷汗浸湿,紧紧地贴在头皮上。 他身上的名牌西装已经皱巴巴的,领带也被扯掉了,看起来狼狈不堪。 作为曾经的副市长,他最懂这里的规矩,也最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陈泰,这位建工集团的董事长,京海地下世界的无冕之王,此刻却像一头被拔了牙的老虎。 他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身上挨了几下,嘴角还带着血迹,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心里的恐惧已经远远超过了肉体的痛苦。 至于徐江和白江波,这两个依附于权力和暴力生存的商人,早就垮了。 徐江浑身发抖,牙齿不住地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白江波则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全完了……” 他们被抓的过程,简单粗暴,不留任何余地。 不是他们熟悉的警察,也不是纪委的人。 那些人破门而入的时候,身上带着硝烟和铁血的味道。 他们的眼神,在看死人。 没有逮捕令,没有程序,直接用枪托砸开反抗的保镖,将他们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来。 “是……是冲着谁来的?” 赵立冬终于忍不住,声音沙哑地开口,打破了死寂。 没人回答他。 他们四个人,一条绳上的蚂蚱,盘根错节,谁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牵连了谁。 “妈的!” 徐江突然咒骂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老子不就是搞点拆迁,搞个娱乐城,放点贷吗?至于吗?至于用部队来抓我?!” “部队?” 这个词像一颗炸雷,在赵立冬和陈泰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们两个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徐江。 “你怎么知道是部队?” 陈泰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我……我看到了!” 徐江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辩解道,“他们开的车!是军牌!我看清了!京V的牌子!还有他们身上的迷彩服……跟电视里演习的一模一样!” 寂静。 死的寂静。 如果说之前他们还抱着幻想,以为是哪个对头动用了省里的关系,想把他们往死里整,那么“军牌”这两个字,彻底粉碎了他们所有的侥幸。 在汉东这片土地上,他们可以不把市长放在眼里,可以跟省里的厅长掰手腕,甚至敢在暗地里给省委领导下套。 因为他们熟悉这套游戏规则,知道权力的边界在哪里,知道什么是可以用钱摆平的,什么是可以用关系化解的。 但军队,是另一套完全不同的逻辑。 那是国家暴力机器,不讲规则,不讲人情,只讲命令。 赵立冬的身体晃了晃,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他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林建国会倒台,为什么整个京海会被封锁。 他想起了那辆停在白金翰门口的红旗车,想起了那个失踪的“大人物”。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过路的京官,最多是个副部级。 现在他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们不是在跟省里的政敌掰手腕,他们是直接把手伸进了老虎的嘴里,还拔了老虎的牙。 那不是副部级,甚至不是正部级…… 能调动军队,直接在地方上抓人,这种权力,已经超出了他想象的极限。 陈泰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他混了一辈子社会,从街头砍杀到执掌集团,什么场面没见过? 但他所有的经验和狠辣,在绝对的国家机器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些藏在海外的资产,想起了自己的老婆孩子。 他发现,这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当对方决定用军队来对付你的时候,就意味着,他们根本没打算让你有开口说话或者上法庭的机会。 审讯室的门,“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一个穿着军官制服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将四份文件,分别扔在了四人面前的桌子上。 “看看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这是你们的罪证。上面没写的,你们自己交代。” 说完,他转身就走,似乎多待一秒都嫌浪费时间。 赵立冬颤抖着手,拿起了那份文件。 那不是起诉书,也不是审讯记录。 那是一份名单。 上面密密麻麻地罗列着一个个名字,一个个项目,一笔笔触目惊心的数字。 从他当上副区长开始,二十多年来,他干过的每一件脏事,收过的每一笔黑钱,提拔过的每一个亲信,都清清楚楚地记录在案。 有些事情,连他自己都快忘了。 他手中的纸,仿佛有千斤重。 他知道,这不是省纪委或者检察院的手笔。 他们的调查,不可能如此详尽,如此…… 致命。 这只能来自一个地方。 一个凌驾于所有政府部门之上,直接对最高层负责的,神秘而强大的情报机构。 赵立冬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他瘫倒在椅子上,彻底放弃了挣扎。 他终于明白了,他们惹上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们完了。 这一次,在劫难逃。 第96章 钟小艾离开钟正国,寸步难行! 省委大楼,顶层的小型会议室。 烟雾缭绕,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三根不同牌子的香烟在三个水晶烟灰缸里,各自积攒着一小截灰白色的烟灰,却无人去弹。 省委书记沙瑞金,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高育良,省纪委书记刘开疆,三位汉东省的权力核心,此刻却像被无形的枷锁困在了这张会议桌旁。 窗外是省会京州的黄昏,天际线被染上了一层病态的橘红色,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可会议室内的气氛,比窗外的暮色还要沉闷,还要压抑。 京海,已经成了一个黑洞。 从昨天下午开始,所有通往京海的通讯,时断时续。 他们打给京海市委书记林建国的电话,要么无人接听,要么就是秘书用一种惊恐到发颤的声音说“林书记正在开会”。 开什么会? 跟谁开会? 没人知道。 他们只知道,一股不属于汉东省管辖的,带着军方背景的雷霆之力,正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在京海市境内横冲直撞。 “季昌明和何黎明,还在省厅?” 沙瑞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他掐灭了烟头,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却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指间。 刘开疆点了点头,脸色铁青。 作为纪委书记,他的人被绕开了,案子被公安厅接了,这本身就是一种羞辱。 “季昌明还好说,主要是受侯亮平牵连。他本人嘴很严,一口咬定所有程序都是合规的,是侯亮平自作主张,侯亮平抓捕赵援朝将军,与他无关。” “自作主张?” 高育良冷笑一声,他那张儒雅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云。 “他一个反贪总局的处长,没有省检的配合,能把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扣在审讯室二十四小时?季昌明这是想把自己摘干净,把所有事都推给一个愣头青!” 高育良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火。 侯亮平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得意门生,现在却成了引爆整个汉东官场的导火索。 他这个老师,脸上无光,心里更是窝火。 “何黎明呢?” 沙瑞金没理会高育良的抱怨,他的目光转向刘开疆。 刘开疆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这间屋子有耳朵:“问题很严重。我们都听过那盘录音带,黄翠翠……这个名字,跟何黎明在京州搞的那个美食城项目,时间线上能对上。省厅那边只是初步问了问,他的心理防线就快崩了。” “废物!” 高育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何黎明是他“汉大帮”的人,虽然不是核心,但也算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干部。 如今这块多米诺骨牌倒下,谁知道会砸中谁?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尖锐得像防空警报。 是高育良的私人电话。 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支在红木桌面上震动的手机上。 在这种时候,能打通他私人电话的,绝不是一般人。 高育良看着屏幕上跳动的那个名字,瞳孔猛地一缩。 他那常年保持着镇定自若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他拿起手机,手指在接听键上悬停了足足两秒,才缓缓划开。 “喂,老书记。” 高育良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恭敬,甚至有些卑微。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高育良只是连连应声:“是……是,我们正在一起……情况……情况非常复杂。” 他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 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沙瑞金和刘开疆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高育良。 那个即使离开了汉东,影响力也从未消散的,赵立春。 “我明白了……我明白。” 高育良拿着电话,腰杆不自觉地挺直,像是在当面聆听训示。 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沙瑞金,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捂住话筒,将手机递向了沙瑞金。 “沙书记,” 高育良的声音干涩,“赵立春书记,他想跟您说几句。” 这一手,玩得实在是“高明”。 他既向沙瑞金表明了,这个电话不是他想接的,也是被迫的;又巧妙地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汉东省名义上的一把手。 沙瑞金的眼神骤然变冷。 他盯着高育良,足足三秒。 那眼神像刀子,似乎想剖开高育良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具,看看里面到底藏着多少算计。 最终,他没有拒绝。 沙瑞金伸出手,接过了那支温度已经有些发烫的手机。 “立春同志,我是沙瑞金。” 他的声音沉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刚才的对视从未发生。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瑞金同志,长话短说。我三个小时后到汉东。在我到之前,你们省委班子,务必要把汉东的大局给我稳定住!” 稳定大局? 沙瑞金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他甚至能想象出赵立春此刻的模样,坐在京城的某个办公室里,对着地图指点江山,发号施令。 他或许还以为,汉东,依然是那个他可以一手遮天的汉东。 “立春同志,” 沙瑞金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显然,他没料到沙瑞金会是这个反应。 沙瑞金继续说道:“现在京海市的情况,已经完全脱离了省委、省政府的控制。一股不属于我们管辖的力量,正在那里执行任务。我们连接口都找不到,甚至不知道他们的指挥部在哪里,负责人是谁。”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所以,稳定大局这个任务,我们汉东省委,接不了。我们现在,连京海的局都看不清,更遑论全省的大局。” 说完,他没有给赵立春任何反驳的机会,直接将电话递还给了脸色已经变得煞白的高育良。 “你的电话。” 高育良颤抖着手接过手机,对着话筒“喂”了两声,对面已经挂断了。 会议室里,死寂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比之前更加令人窒息。 “沙书记,你……” 高育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没想到沙瑞金会如此刚硬,直接顶了回去。 这不是在解决问题,这是在激化矛盾! “我怎么?” 沙瑞金冷冷地看着他,“难道要我向他保证,三个小时内稳住局面?拿什么稳?用你政法委的嘴去跟人家真枪实弹的军人讲道理吗?” “我们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连操刀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赵立春他自己惹出的麻烦,现在想让我们来给他擦屁股?他凭什么?” 沙瑞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砸在高育良和刘开疆的心上。 刘开疆长叹一口气,整个人都垮在了椅子上。 “是啊……稳定?怎么稳定?京海市公安局长被控制了,常务副市长被带走了,建工集团的陈泰,还有赵立冬,全都被一锅端了。这些消息,现在还只是在高层流传,一旦泄露出去,整个汉东都要地震!” 他看着桌上那份刚刚从特殊渠道传来的,语焉不详的报告,只觉得头皮发麻。 报告上没有抓捕单位,没有理由,只有一连串的名字和简单的“已被控制”四个字。 这种做事风格,霸道,强硬,完全无视地方的一切规则。 高育良的脸色变幻不定,他点燃一支烟,猛吸了一口,呛得自己咳嗽起来。 “赵立春……他要来汉东干什么?” 他喃喃自语。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是来救火? 还是来…… 毁灭证据? 沙瑞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彻底沉入夜幕的城市。 霓虹灯次第亮起,勾勒出京州繁华的轮廓。 但这片繁华之下,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他心里很清楚,赵立春这通电话,看似是命令,实则是试探。 试探他们这届省委班子,对局面的掌控力。 试探他们,有没有胆子,敢不敢接这个盘。 而沙瑞金的回答,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这个盘,我不接。 不只是我接不了,是这个烂摊子,根子就在你赵立春身上。 “现在不是考虑他来干什么的时候。” 沙瑞金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过高育良和刘开疆。 “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我们自己。” “第一,从现在开始,省委、省政府、省纪委、省政法委,所有命令没有我的亲笔签字,一律不准下达到市一级。谁敢乱动,就地免职,先关起来再说!” “第二,开疆同志,你马上回纪委,把你手头上所有关于赵立春家族在汉东的项目的卷宗,全部封存,亲自保管。任何人,包括我,没有合法手续,都不能调阅。” “第三,育良同志……” 沙瑞金的目光停在高育良身上,带着一股审视的意味,“管好你的人,尤其是政法口。别再给我出第二个侯亮平,也别让某些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动什么歪心思,想要里通外合。” 这三条命令,条条都带着血腥味。 这是在宣告,汉东省,要进入战时状态了。 防的不是外面那支神秘的部队,而是内部可能出现的崩塌和背叛。 高育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感受到了沙瑞金那不容置疑的决心。 他知道,这是沙瑞金在自保,也是在保护他们这最后一届省委班子的体面。 如果汉东的权力体系,在外部的强压之下,自己先从内部分崩离析,那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将成为历史的笑柄。 “我明白了。” 高育行沉声应道。 刘开疆也站了起来:“我马上去办。”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沙瑞金重新坐回椅子上,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他拿起那根一直没点的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稳定大局? 他苦笑一下。 赵援朝的部队在京海掀起的风暴,只是一个开始。 赵立春的即将到来,又会是另一场大戏。 而他们这些所谓的封疆大吏,现在能做的,不是去稳定什么狗屁大局,而是想办法,在这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中,保住汉东这艘破船,别直接散架沉没。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 夜色如墨,将汉东省公安厅的大楼吞噬。 几束刺眼的探照灯光柱在楼体上交错扫射,将门口肃立的士兵身影拉得又长又诡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与钢铁混合的冰冷气息,寻常的警灯闪烁被彻底压制,取而代之的是几辆墨绿色装甲车无声的威慑。 钟小艾的车缓缓停在警戒线外。 她看着眼前这番景象,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里已经不是公安厅了,更像是一个战时指挥部。 荷枪实弹的士兵,迷彩涂装的车辆,冰冷的铁丝网…… 每一个细节都在宣告此地的主权已经易手。 但她心里仍存着一丝侥幸。 上次在京州军区总医院,同样是壁垒森严,不也因为她报出父亲的名字而顺利放行了吗? 这些不过是下面的人在执行死命令,只要找到一个能变通、能听懂“规矩”的负责人,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她整理了一下衣领,推开车门。 晚风带着寒意,吹起她的长发,但她的步伐依旧沉稳,眼神平静,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容置疑的自信。 这是多年来身处权力核心圈所熏陶出的气质。 她径直走向由拒马和士兵组成的防线。 “站住!” 一名上尉军官拦住了她,声音像金属撞击一样干脆,不带任何感情。 他身后的两名士兵,手中的95式自动步枪枪口微微下沉,但那姿态充满了警惕,随时可以抬起。 “我叫钟小艾,是最高检的干部,” 她平静地开口,声音清晰而柔和,带着一种习惯性的命令口吻,“我找你们祁同伟厅长有急事。” 她没有直接提侯亮平,那会显得她方寸已乱。 先见到祁同伟,弄清楚状况,才是最理智的做法。 上尉的面孔藏在头盔的阴影里,只能看到一个坚毅的下巴。 “这里已经由军方接管,没有赵援朝首长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赵援朝?” 钟小艾在心中咀嚼着这个名字,脸上不动声色,“我明白你们在执行任务。但事有轻重缓急,我找祁厅长谈的事情,关乎汉东的稳定。你只需要向里面通报一声,就说钟小艾求见。” 她相信,只要“钟小艾”这个名字传进去,祁同伟也好,其他任何一个汉东的官员也好,都不敢怠慢。 然而,上尉只是微微摇头,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命令很明确,任何人,任何理由,都不能例外。” 钟小艾的耐心开始被消磨。 她看着对方那双油彩下的眼睛,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变通。 她知道,和这种人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必须用他们唯一能听懂的语言——权力。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的父亲,是钟正国。” 这句话一出口,空气仿佛凝固了。 在京城,这三个字就是一张通行证,一道护身符。 它代表着一种秩序,一种层级,一种不言而喻的权威。 她相信,即便是在天高皇帝远的汉东,这个名字的分量也足以让眼前这个小小的上尉掂量清楚。 她等待着对方的反应,或许是震惊,或许是迟疑,又或许是立刻转身去请示。 然而,她等来的,是“咔哒”一声清脆到令人心悸的声响。 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上尉和身后的士兵几乎在同一时间举起了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 动作整齐划一,冰冷而高效,仿佛经过了千百次的演练。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个人情绪的威胁,比任何愤怒的咆哮都更具压迫感。 钟小艾的瞳孔猛然收缩。 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那三个黑洞洞的枪口,像是三只凝视着她的、没有生命的眼睛,将她所有的自信、所有的背景、所有的骄傲都吸了进去。 上尉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冰砸在地上。 “退后!我们不认识什么钟正国!” 不认识…… 什么钟正国…… 这几个字像一把铁锤,狠狠地砸在钟小艾的神经上。 这不是简单的拒绝,这是一种彻底的否定,一种蛮横的无视。 在这一刻,她引以为傲的姓氏、她父亲穷尽一生建立起来的权威,在这里,在这个被称作赵援朝的男人掌控的地方,变得一文不值,甚至成了一个引发敌意的信号。 她的喉咙发干,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看到那名上尉的眼神,那不是一个下级军官面对未知高级干部家属时的惶恐,而是一种审视,一种近乎…… 蔑视的审视。 他们不是不认识,他们是故意不认。 这个认知让钟小艾浑身发冷。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个叫赵援朝的人,他的权力,他的意志,已经凌驾于汉东省,甚至…… 凌驾于某些她所熟知的规则之上。 他布下的天罗地网,根本不承认旧有的权力版图。 她的政治敏感性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 她瞬间明白,侯亮平不是得罪了某个官员,他是撞上了一堵她父亲都无法撼动的铁墙。 枪口依旧稳稳地指着她。 她能感觉到,如果她再敢上前一步,或者再说一句废话,对方真的会开枪。 这些人眼中没有法律,没有程序,只有命令。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她。 一直以来,她都游刃有余地穿行在权力的迷宫中,她熟悉每一条规则,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身份去解决问题。 可现在,对方直接掀了棋盘,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告诉她——你的规则,在这里是废纸一张。 她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向后退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渗出了冷汗。 她不敢有任何过激的动作,只能用最顺从的姿态,脱离那三个枪口的锁定范围。 直到退回到车门边,她才狼狈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砰”的一声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冰冷的空气,也隔绝了那些审视的目光。 她靠在座椅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地喘着气。 刚才那一幕,反复在她脑海中回放。 那冰冷的枪口,那句“我们不认识什么钟正国”,像魔咒一样萦绕不散。 “夫人……我们……”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 钟小艾闭上眼睛,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她失败了。 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而且是以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最屈辱的方式。 权力,第一次对她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它告诉她,当更强大的权力出现时,她所倚仗的一切,不过是梦幻泡影。 现在,她该怎么办? 她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却濒临烧毁的计算机,疯狂处理着刚才涌入的、颠覆她全部认知的信息。 军方。 不认她父亲的军方。 这意味着什么? 她不敢深想,但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去想。 这不是简单的部门冲突,也不是地方与军队的摩擦。 这是一种更高层面的意志,一种她从未接触过的、凌驾于汉东现有权力结构之上的力量。 侯亮平,他到底捅了多大的一个马蜂窝?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必须自救,必须把侯亮平捞出来。 车内的空气压抑得让她喘不过气。 “去省公安厅。” 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司机愣了一下,透过后视镜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没敢多问,立刻调转车头,朝着那个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驶去。 省公安厅,汉东省权力的又一个象征。 那里有她父亲的老部下,有无数看着她长大的叔叔伯伯。 在过去,她一个电话就能办成的事,比许多人跑断腿都管用。 那是她的另一个主场。 然而,当那座庄严的灰色建筑出现在视野中时,钟小艾的心脏却猛地一沉。 以往觉得亲切可靠的大楼,此刻却像一头沉默的巨兽,盘踞在城市的中心,冷漠地注视着她。 门口闪烁的警灯,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眼,像是在警告所有企图越界的人。 她忽然没有了下车的勇气。 那些军人说的“我们不认识什么钟正国”,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 如果…… 如果公安厅的人也用同样的态度对她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她遍体生寒。 她不能再承受一次那样的羞辱。 车子在路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停下。 司机熄了火,车内陷入一片死寂。 钟小艾看着不远处那栋大楼,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 还有最后一张牌。 也是最大的一张牌。 她的父亲,钟正国。 无论汉东这盘棋变得多么诡异,无论那个赵援朝是什么来头,她不相信,这股力量能完全无视她父亲的存在。 她必须让他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让他来终结这场荒唐的闹剧。 她颤抖着手指,在通讯录里找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父亲”。 这个名字,曾是她所有安全感的来源,是她行走于世的最大底气。 她深呼吸,按下拨号键。 听筒里传来“嘟——”的连接音,每一声都像锤子敲在她的心上。 她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个沉稳、威严、能让她瞬间安心的声音响起。 一声。 两声。 三声…… 就在她几乎要以为电话无人接听时,听筒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是转入语音信箱的提示音,而是一种更加冷酷、更加决绝的忙音。 “嘟。” 电话,被挂断了。 不是没接到,是被人从另一端,亲手按掉了。 钟小艾的身体僵住了,整个人仿佛被瞬间抽空了灵魂,只剩下一个冰冷的躯壳。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通话结束”的字样。 怎么会? 怎么可能? 是父亲在开会吗? 还是…… 第97章 钟正国与钟小艾断绝父女关系! 出租车在夜色中穿行,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可钟小艾只觉得寒意从脊椎骨一路向上,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手机屏幕早已暗了下去,但那两个字——“已关机”,像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视网膜上。 她不是个蠢人。 恰恰相反,她从小就懂得如何解读那些潜藏在言行之下的深意。 父亲那个挂断的动作,那个冰冷的关机提示音,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更具杀伤力。 那是一种剥离。 将她和侯亮平,从“钟家”这个巨大的庇护伞下,干脆利落地剥离出去。 “女士,我们到了。” 司机的声音将她从冰冷的海底拽回现实。 她抬头,透过车窗,看到了省公安厅那栋庄严的大楼,门前站岗的卫兵身姿笔挺,在灯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 回去? 她还能回去吗? 钟小艾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自己几个小时前,在这里狐假虎威的模样。 她用冷静的语气,半真半假地搬出父亲的名头,搬出京城的规矩,唬住了那些年轻的卫兵。 可现在呢? 再去一次,他们还会信吗? 那个叫赵援朝的人,能量大到足以让汉东整个官场噤若寒蝉。 省厅的人恐怕早就接到了上面的封口令,甚至可能已经知道了她父亲的态度。 她几乎能想象到,如果自己再次走下车,迎上来的将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询问,而是客气却疏远的阻拦,甚至是带着轻蔑的无视。 那些她曾经用来唬人的话,如今再说出口,只会变成一个笑话。 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女人,在这里试图挽救她那个闯下滔天大祸的丈夫。 不行。 绝对不能去。 那将是自取其辱。 “师傅,掉头,麻烦送我回……随便找个酒店吧。”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被砂纸磨过。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没多问,平稳地调转了车头,汇入另一条车道。 车子重新行驶起来,城市的灯火在窗外飞速倒退,像一场盛大而虚无的烟火。 恐慌和绝望之后,一种更加激烈的情绪从心底涌了上来。 是不甘。 凭什么? 就因为侯亮平动了一个不该动的人? 就因为他们捅了马蜂窝? 她承认侯亮平有错,他太急了,太想证明自己,政治上幼稚得可笑。 可他做这一切的初衷,不还是为了他胸口那份所谓的“正义”吗? 而她的父亲,那个教导她要坚守原则,要明辨是非的男人,在真正的风暴来临时,却选择了最明哲保身的做法。 他舍弃了侯亮平,就像一个棋手毫不犹豫地丢掉一枚陷入死地的棋子。 连带着她,也成了这枚弃子旁边的陪葬品。 不行…… 她不能就这么认输。 如果她认了,侯亮平就真的完了。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汉东,没有人会帮他,他会被那股看不见的力量撕成碎片。 而她,将作为这个失败者的妻子,灰溜溜地滚回京城,背负着所有人的嘲笑和怜悯,永远活在父亲那道冷漠的目光之下。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大脑在极度的压迫下,反而变得异常清晰。 所有的退路都被堵死,所有的依仗都已崩塌。 当一个人被逼到绝境时,要么毁灭,要么…… 变得疯狂。 一个念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大胆,如此的疯狂,以至于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父亲可以舍弃侯亮平。 因为侯亮平终究是个外人,一个女婿。 在庞大的家族利益和政治前途面前,女婿的分量轻如鸿毛。 可是,他能舍弃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那个他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 钟小艾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她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可以把棋盘彻底掀翻,逼着父亲不得不从棋手变成棋子的办法。 假借绑架。 用她自己的失踪,来制造一场巨大的危机,一场足以让钟正国无法再置身事外的危机。 他可以对侯亮平的求助关机,但他能对女儿可能遭遇不测的消息也关机吗? 不可能! 只要她“被绑架”的消息传出去,而且矛头直指汉东,直指侯亮平正在调查的这潭浑水。 她父亲,无论有多么不情愿,都必须下场! 他要维护的,将不再是那个不成器的女婿,而是钟家的颜面,是他钟正国自己的血脉! 这个计划像一株毒藤,在她心里疯狂滋长,每一个细节都在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这很危险。 一步走错,就是万劫不复。 可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了。 出租车停在了一家看起来很普通的商务酒店门口。 钟小艾付了钱,没有拿任何行李,只拿着手机和钱包,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大堂。 她用一张备用身份证开了房间。 走进房间,她没有开灯,径直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 楼下车水马龙,对面写字楼里还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整个世界都在正常运转,只有她,即将把自己抛入一场自导自演的深渊。 她站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她在脑中反复推演着整个计划。 首先,不能用自己的手机。 这部手机很可能已经被某些有心人盯上了。 其次,要如何让消息最快、最可信地传到父亲那里? 直接打给他办公室? 不行。 他的秘书会把这当成一个骚扰电话或者一个拙劣的骗局。 唯一的渠道,是她的母亲。 只有母亲,在听到她充满恐惧和哭泣的求救声时,才会瞬间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把事情捅到父亲面前。 然后,是时机和说辞。 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 必须在汉东这边对侯亮平的处置进入关键阶段,同时京城那边又来不及做太多核实的时候。 说辞必须模糊又精准。 要暗示自己是因为侯亮平的事情被报复,但又不能说出具体的绑匪是谁,给外界留下巨大的想象空间。 最后,是她自己。 打完电话,她必须立刻消失。 彻底地,不留痕迹地消失。 丢掉手机,换掉衣服,找一个谁也想不到的角落躲起来,像一只冬眠的动物,静静等待着她掀起的风暴席卷汉东。 钟小艾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的慌乱和迷茫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冰冷。 她走到床边,拿起酒店的电话,拨通了前台。 “你好,请问你们这里有公用电话吗?或者,能帮我买一张不记名的电话卡吗?我可以付双倍的价钱。”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半个小时后,钟小艾揣着一张崭新的电话卡,走出了酒店。 她没有回房间,而是沿着街边的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夜风吹在脸上,很冷,却让她更加清醒。 她走进一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一瓶水,然后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将新买的电话卡换进了自己的手机。 开机。 屏幕亮起。 她没有去翻看通讯录,而是凭着记忆,一字一字地按下了那个她拨打了无数次的号码。 不是父亲的,是她母亲的私人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小艾?这么晚了怎么想起来给妈妈打电话呀?你和亮平在汉东还顺利吗?”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一如既往温柔慈祥的声音。 这一瞬间,钟小艾的心理防线几乎崩溃。 那些伪装起来的坚强,那些冷酷的算计,在听到母亲声音的那一刻,差点土崩瓦解。 但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剧烈的疼痛让她保持住了最后理智。 她张开嘴,喉咙里发出的,却是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夹杂着巨大恐惧和哭腔的哽咽声。 “妈……” “妈!救我!” “我在汉东!我被人绑架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撕心裂肺,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瞬间刺穿了母亲的心脏。 “他们……他们是因为侯亮平的事才抓我的!妈!你快告诉爸……让他来汉东……救我……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之后,电话被猛地挂断了。 嘟… 嘟… 嘟… 死寂的忙音,像来自地狱的催命符,在钟小艾母亲的耳边无限回响。 钟小艾面无表情地掐断了通话。 她没有一毫的犹豫,用指甲抠出那张刚刚完成使命的电话卡,屈指一弹,小小的芯片在空中划过一道微不可见的弧线,落入路边的下水道格栅里,不见踪影。 然后,她将自己的手机关机,拔出电池,连同机身一起,扔进了街角一个满溢的垃圾桶深处。 做完这一切,她拉了拉衣领,将自己更深地埋进夜色里,像一滴水汇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京城,钟家。 昂贵的波斯地毯上,一部手机孤零零地躺着,屏幕还亮着,显示着通话结束的界面。 钟小艾的母亲吴惠芳,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耳朵还贴在空气里,这样就能把女儿的声音再抓回来。 时间,似乎凝固了。 几秒钟后,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 “小艾——!” 她疯了一样扑过去捡起手机,手指颤抖得不成样子,一遍又一遍地重拨那个陌生的号码。 无法接通。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不……不……不会的……” 吴惠芳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她华贵的家居服被泪水浸湿,平日里保养得宜的面容,此刻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女儿最后的哭喊,那句“因为侯亮平的事”,像魔咒一样在她脑中盘旋。 侯亮平! 是了,都是因为他!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攫住了她。 她顾不上穿鞋,赤着脚,连滚带爬地冲向二楼的书房。 书房的门紧闭着。 “正国!钟正国!” 她用拳头疯狂地捶打着厚重的实木门,声音凄厉,“你快开门啊!出事了!我们女儿出事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 钟正国穿着一身深色睡袍,眉头紧锁,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他看着妻子披头散发、涕泪横流的模样,沉声斥道:“像什么样子!大半夜的,鬼哭狼嚎什么?” 吴惠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女儿……我们的女儿,小艾……她在汉东,被绑架了!” 钟正国瞳孔猛地一缩。 但他久居高位,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 他扶住摇摇欲坠的妻子,声音依旧沉稳,只是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你冷静点,把话说清楚。什么叫被绑架了?” “是她……是小艾亲自打来的电话!” 吴惠芳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复述着,“她说……她说她被抓了……是因为亮平……最后我听到她尖叫……电话就断了……再也打不通了……” “如果……如果小艾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钟正国,我告诉你,我也不活了!” “侯亮平!” 钟正国缓缓吐出这三个字。 不再是那个亲切的女婿称呼,而是像在咀嚼仇人的名字。 那股强行压制的冷静,在听到“因为侯亮平”这几个字时,彻底崩碎。 滔天的怒火,从他心底轰然升起,瞬间席卷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他不是一个轻易动怒的人,但此刻,他只觉得血气直冲头顶。 “啪!” 书房里那支他最心爱的,钟小艾从国外带回来的定制钢笔,被他生生捏成了两段。 “让她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钟正国把钟小艾送给他的钢笔扔进了垃圾桶。 吴惠芳被他身上骤然爆发出的戾气吓得止住了哭泣,呆呆地看着他。 钟正国的脸,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他没有大吼大叫,可书房里的空气,却被抽干了,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这个侯亮平! 真是闯下了滔天大祸! 他以为他是谁? 一个反贪总局的侦查处长,跑到汉东那个龙潭虎穴去逞英雄? 不知天高地厚! 现在好了,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不,是烧到了他钟家的命根子上! 还有自己的女儿! 这个不省心的东西! 钟正国的怒火,同样分了一半给钟小艾。 他早就告诫过她,不要去汉东! 汉东的水太深,不是他们这种家庭应该搅和进去的。 可她不听! 为了那个不着四六的丈夫,竟然把自己也赔了进去! 愚蠢! 糊涂! 他一拳砸在厚重的红木书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还要把我拉下水吗?” “愿意去汉东,你去救你的宝贝女儿,别来求我!” 他们结婚三十六年,钟正国一直对她百依百顺。 她第一次见到钟正国发如此大的火。 此时,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逼迫丈夫前往汉东救女儿女婿。 京州武装部,禁闭室。 冰冷的墙壁,铁铸的门,空气里弥漫着尘土与霉味混合的沉闷气息。 侯亮平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皮鞋底在水泥地上摩擦出单调而焦躁的声响。 他一点也不担心。 这里是武装部,不是什么黑监狱。 他们不敢把他怎么样。 他只是烦躁。 他烦躁于这群人的愚蠢和短视,竟然敢把他关起来。 他,最高检反贪总局的侦查处长,手持尚方宝剑的京官,下来查案的,竟然被当成了犯人。 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这都无所谓。 他已经想好了,等小艾的电话打到钟正国的书房,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他那位岳父,钟正国,虽然平日里对他这个女婿总带着几分审视,但在这种关键时刻,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钟家的能量有多大,侯亮平心里比谁都清楚。 一个电话,就能让汉东省抖三抖。 到时候,别说这小小的武装部,就是省委书记沙瑞金,也得客客气气地把他请出去。 他甚至开始在脑中预演接下来的场景:大门打开,陈卫国那个武装部部长满脸堆笑地亲自来道歉,说这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在岳父的威慑之下。 赵援朝来迎接他,承认是他的错误。 而他,则会冷着脸,义正辞严地训斥他们几句,然后再大度地表示,为了汉东的反腐大业,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这非但不是污点,反而会成为他履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畏强权,敢于斗争的英雄形象,就此树立。 想到这里,侯亮平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翘了翘,心中的那点烦躁也烟消云散。 他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皱巴巴的衬衫,即将走上的是领奖台,而不是还身处禁闭之中。 “吱嘎——”沉重的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打断了他的幻想。 侯亮平精神一振,以为是陈卫国来放他了。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准备接受对方的道歉。 然而,走进来的并不是满脸谄媚的武装部长。 是四个面无表情的士兵。 他们穿着笔挺的作训服,脚蹬军靴,手上戴着白手套,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冰原。 他们没有看侯亮平的脸,只是像四台精准的机器,呈一个半包围的阵型,向他逼近。 不祥的预感,像冰水一样从侯亮平的脚底板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这不是道歉的阵仗。 这是押解重刑犯的阵仗。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侯亮平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没有人回答他。 两个士兵上前,一左一右,像铁钳一样抓住了他的胳膊。 那力道之大,让他感觉自己的臂骨都要被捏碎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这恐慌如此真实,如此猛烈,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赖以生存的自信、背景、身份,在这一刻,被那两双戴着白手套的手,轻易地撕成了碎片。 “放开我!你们想干什么!” 侯亮平开始剧烈地挣扎,声音变得尖利而扭曲,“我是最高检的干部!你们不能……” 他的话被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看到其中一个士兵腰间别着的,是一支上了保险的手枪。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 秘密处决? 私刑? 他们要杀人灭口! “救命!你们不能枪毙我!你们不能动私刑!”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理智和尊严,他像一个疯子一样嘶吼起来,双腿乱蹬,试图挣脱控制。 可那两只手纹丝不动,拖着他就像拖着一条死狗。 在极度的恐惧中,他的脑海里闪过了最后一个救命稻草的名字。 “我要见季昌明!我要见季检!放开我!我是汉东省检察院请来的!季昌明检察长能为我作证!”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季昌明的名字是一道可以退散牛鬼蛇神的符咒。 就在他被拖出禁闭室,暴露在走廊昏暗灯光下的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隔壁的另一间禁闭室门也被打开了。 陈海,同样被两个士兵架着胳膊拖了出来。 他的老同学,汉东省反贪局局长,此刻脸色煞白,眼神里充满了和他一样的震惊与茫然。 显然,陈海也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看到侯亮平的惨状,陈海似乎才反应过来,也跟着挣扎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你们干什么!我是省反贪局局长陈海!我要见季检!我要见我们的检察长!” 两个人,一个京官,一个地方大员,此刻狼狈不堪,像两条被拖向屠宰场的牲口,嘴里绝望地呼喊着同一个名字。 在他们看来,季昌明是汉东省检察系统的最高领导,是他们最后的、也是最坚实的体制内保护伞。 只要能见到季昌明,一切就还有转机。 他们坚信,只要季检出面,这场荒唐的闹剧就会立刻收场。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们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季昌明身上时,这位他们眼中的“保护伞”,正被关押在几十公里外的省公安厅审讯室里。 季昌明独自一人坐在一张冰冷的铁椅子上,头顶一盏刺眼的白炽灯毫不留情地炙烤着他。 他的双手被固定在扶手上,脸色比侯亮平与陈海还要灰败。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六个小时,连一口水都没喝上。 他的遭遇,比他那两个还在幻想着被他搭救的下属,强不了多少。 此时,侯亮平与陈海被押解前往省公安厅。 三人即将见面。 第98章 审讯侯亮平! 被粗暴地推进了一辆墨绿色的军用卡车后车厢。 “哐当”一声,车门在身后重重锁上,将外面昏暗的走廊灯光彻底隔绝。 车厢里一片漆黑,只有几个模糊的人影轮廓,是押送他们的士兵。 浓重的柴油味和金属的冰冷气息混合在一起,呛得人几欲作呕。 车子猛地一震,发动了。 侯亮平一个趔趄,重重地撞在冰冷的车壁上,肩膀传来一阵剧痛。 黑暗放大了恐惧,他能听见自己心脏擂鼓般的狂跳,也能听见身边陈海粗重的喘息声。 “你们…你们要带我们去哪儿?” 侯亮平的声音在颤抖,他努力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镇定,像一个正在质询的检察官,但出口的声音却干涩沙哑,毫无威严可言。 没有人回答。 回答他的是发动机沉闷的轰鸣和车轮碾过路面的颠簸。 “你们不能这样!这是非法的!是绑架!” 侯亮生的声音高了起来,带着歇斯底里的尖锐,“你们可千万不能对我用私刑,现在是法治社会!法治社会!” 他在说服这些沉默的士兵,又在给自己打气,反复念叨着“法治社会”这四个字,这是一道护身符。 陈海在旁边也开了口,他的声音比侯亮平要沉一些,但同样充满了惊惶:“我们是国家干部!你们的领导是谁?我要跟你们领导通话!出了事,你们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车厢里依旧死寂,那几个士兵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像,任凭他们如何叫喊,都纹丝不动。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心寒。 侯亮平的脑子飞速运转,试图从这片混乱中理出头绪。 军方的人? 为什么是军方的人? 难道是沙瑞金书记? 不可能,沙瑞金没有权力直接调动军队。 高育良老师? 更不可能,他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能力。 那么,到底是谁? 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抓住了黑暗中最后一根稻草,那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也是唯一合乎逻辑的解释。 “我们是季检请来的!” 他冲着黑暗大喊,语气里带着乞求般的肯定,“我们的领导是季昌明检察长!他会来接我们的!你们现在把我们放了,一切都还来得及!这肯定是扬误会!” 陈海也立刻附和:“对!是季检!我们是省检察院的人!你们搞错了!快停车!” “季昌明!” “季检会保我们的!” 两个人溺水者,在黑暗中死死抱住了“季昌明”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 在这个权力被彻底剥夺的封闭空间里,季昌明这个名字,代表了他们所熟悉的那个世界,代表了秩序、规则,以及最重要的——庇护。 他们坚信,只要车停下来,门打开,站在外面的就一定会是季昌明那张沉稳持重的脸。 他会皱着眉,斥责这些乱来的士兵,然后拍拍他们的肩膀,说一句“没事了,跟我走” 。 车子不知行驶了多久,终于缓缓停下。 后车厢的门再次被“哐当”一声拉开,刺眼的光线涌了进来,让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两人瞬间眯起了眼。 “下车!” 冰冷的命令传来,不容置喙。 侯亮平和陈海被推搡着跳下车,脚刚一沾地,腿肚子就软得差点跪下去。 他们环顾四周,心彻底沉了下去。 这里不是他们熟悉的汉东省人民检察院。 高大威严的建筑上,悬挂着一枚巨大的警徽,下面是几个庄严的大字——汉东省公安厅。 从检察院的地盘,被军人直接押送到了公安厅的地盘。 这其中的意味,让侯亮平浑身发冷。 他来不及细想,就被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架着,穿过空旷的院子,走进了一栋办公楼。 走廊里灯火通明,光洁的地面能映出他们狼狈的身影。 一路上,偶尔有穿着警服的人经过,都只是投来好奇而冷漠的一瞥,然后迅速避开,他们是某种会传染的瘟疫。 被架着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他们最终停在一扇厚重的铁门前。 门上挂着牌子:第一审讯室。 侯亮平的心跳漏了一拍。 “吱呀——”门被推开了。 混杂着烟味和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侯亮平和陈海被大力推了进去。 审讯室不大,陈设简单得令人压抑。 正中央摆着一张审讯桌,桌后坐着两个面无表情的警察。 而桌子对面,一张铁制的审讯椅上,背对着门口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和他们一样的检察官制服,只是此刻显得有些皱巴。 他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双手被固定在椅子扶手上。 一个念头在侯亮平和陈海的脑海中同时闪过:还有同伙被抓了? 押送他们的士兵松开了手,站在了他们身后,像两尊门神。 “进去!坐下!” 其中一个警察指了指审讯椅旁边空着的两张椅子,语气不耐烦。 侯亮平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背影,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那个身形,那头略带花白的头发…… 太熟悉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像个木偶一样,机械地往前挪动脚步。 陈海也同样面色惨白,脚步虚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背影。 随着他们的走近,审讯桌后警察的身影不再遮挡他们的视线。 终于,他们绕到了审讯椅的侧面。 当他们看清那张脸时,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张熟悉的、本该出现在检察长办公室里、运筹帷幄的脸,此刻写满了他们从未见过的灰败与疲惫。 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曾经梳理得不苟的头发也有些散乱。 他被一副明晃晃的手铐,牢牢地锁在审讯椅的扶手上。 是季昌明。 是他们一路嘶喊着、寄托了全部希望的季检。 是他们眼中坚不可摧的体制保护伞。 轰隆! 侯亮平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思绪、所有的挣扎和呼喊,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被灌满了水泥。 眼前的一切是如此荒诞,如此不真实,比最离奇的噩梦还要可怕。 他刚刚还在车里信誓旦旦地高喊,季检会来接他们,季检会为他们主持公道。 可现实却给了他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他的救世主,他最后的希望,此刻就坐在他面前,和他一样,不,是比他更惨,成了一个等待审判的阶下囚。 陈海的反应更为剧烈,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季……季检……?” 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充满了破碎的惊骇。 被称作“季检”的人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当看清是侯亮平和陈海时,季昌明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想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悠长的、满是绝望的叹息。 这一声叹息,像一把重锤,彻底击碎了侯亮平和陈海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那不是演戏。 那不是误会。 那是天塌下来了。 侯亮平感觉自己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整个人瘫软下去,如果不是身后的士兵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他会直接瘫倒在地。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所谓的京官身份,所谓的老同学关系,所谓的体制内规则,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们最大的靠山,已经先于他们倒下了。 大势已去。 审讯室的铁门在他们身后“砰”的一声关上,那沉重的声响,为他们的政治生命,钉上了棺材的最后一颗钉子。 侯亮平即将面临审讯。 袭击赵援朝将军。 以及对赵援朝将军动用私刑,导致赵援朝将军旧伤复发险些死亡。 …… 刚才看到一本书: 颇有我的神韵。 我写的够差劲了,他写的就是石,不能瞎了我一个人的眼睛,我是个好人,推给兄弟们尝尝鲜。 侯亮平查我赵蒙生?拉出去毙了! 简介 赵蒙生空降汉东,半路遭遇侯亮平逼停座驾。 侯亮平高调欲逮捕赵蒙生。 “停车,你涉嫌一桩案子,接受逮捕!” 赵蒙生下车:“好,真是好样的,真给你岳父长脸!” “拿下!” 一声令下。 侯亮平被逮捕。 侯亮平:“你不能抓我,我上面有人!” 赵蒙生笑了:“上面有人?好!关禁闭!” “我倒是要看看这个侯亮平有多大的靠山,多大的背景,你全使出来,我看看你的背景有多硬!” 第99章 侯亮平疯狂甩锅,季昌明被拉下水 死寂。 审讯室内,空气凝固成了沉重的水泥,压得人喘不过气。 侯亮平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脑子里反复回荡着那扇铁门关上的轰鸣,那声音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将他与过去那个自信满满、前途光明的世界彻底隔绝。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季昌明,那个曾经在他心中如神祇般存在的男人,此刻正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被铐在椅子上,连呼吸都显得那么微弱。 绝望,像深海的冰冷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了他最后挣扎的力气。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轻响,铁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走进来的不再是普通的公安干警,而是一名身着笔挺军装的男人。 他肩上的将星在审讯室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每一步都踩得沉稳有力,皮靴敲击地面的声音,像是重锤一下下砸在侯亮平和陈海的心脏上。 来人约莫五十岁上下,面容如同刀削斧凿,眼神锐利如鹰,不带一毫的感情。 他身上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浸泡出来的铁血杀伐之气,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让原本压抑的气氛变得更加窒息。 他径直走到主审位坐下,甚至没有看桌上的卷宗,那双冷酷的眼睛径直锁定了瘫软在椅子上的侯亮平。 “20军参谋长,周守京。” 他自我介绍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现在,由我来问,你来答。” 侯亮平猛地一个激灵,参谋长? 20军的参谋长亲自审讯? 这个认知让他本已冰凉的血液几乎要冻结了。 他终于明白,自己捅破的天,到底有多大。 周守京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如探照灯死死钉在侯亮平的脸上:“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组织人员,袭击赵援朝将军的专车?” “袭击?” 侯亮平的嘴唇哆嗦着,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下意识地想要辩解:“不……不是袭击!我们是……是依法办案!是拘捕!” “拘捕?” 周守京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动用十几号人,在高速公路上强行别停,把一位开国将军从车里拖出来,戴上手铐,这也叫依法办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你办的是哪家的法?!” 侯亮平被这声爆喝震得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所有的法律条文、所有的办案程序在这一刻都化为了苍白的废纸。 他能感觉到来自身边陈海和季昌明那绝望而复杂的目光,但他已经顾不上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第二个问题。” 周守京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继续逼问,“谁指使你,对赵援朝将军刑讯逼供,导致将军旧伤复发,险些身亡?” “刑讯逼供?!” 侯亮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的声音尖利而扭曲:“没有!绝对没有!我们没有刑讯逼供!”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开始口不择言,思维在极度的恐慌中变得异常“清晰”,他找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推卸责任! 他猛地扭过头,用一根颤抖的手指,指向身旁的陈海。 “是他!是陈海!是反贪局局长陈海!” 侯亮平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了音,带着哭腔,听起来既可怜又可恨,“拘捕令是他申请的!是他告诉我,目标是个穷凶极恶的大贪官,让我务必当场拿下!我只是执行命令啊!” 陈海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看着自己曾经最信任的部下,最好的兄弟,此刻正用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对他喷射着最恶毒的谎言。 血气直冲脑门,他气得浑身发抖,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侯亮平没有停下,他知道,一旦开了这个口,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他必须把这出戏演到底,演得越逼真,自己活命的机会就越大! 他又猛地转向另一边,指向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身影。 “还有他!季昌明检察长!” 侯亮平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被蒙蔽的愤怒,“拘捕令是季检亲自签发的!是他拍板的!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侦查处长,局长申请,检察长签发,我能怎么样?我敢不执行吗?!” 他的声音在审讯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在陈海和季昌明的心上。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长官!” 侯亮平转回头,几乎要哭着扑到周守京面前,“我以为我是在为国家清除腐败分子!我以为这是正义的行动!他们告诉我,这是汉东省最高检察机关的决定!我被他们蒙蔽了!我才是受害者啊!” 他声泪俱下,表演得淋漓尽致,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上级利用、蒙在鼓里的无辜小卒。 “你……你个畜生!” 一声压抑着极致愤怒的低吼,从旁边传来。 陈海的眼睛已经变得血红,他死死地瞪着侯亮平,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万万没想到,在生死关头,这个他一手提拔、视如己出的兄弟,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出去当替死鬼。 “侯亮平!你他妈还是不是人!” 陈海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手铐在扶手上撞得“哐哐”作响,“申请拘捕令的时候,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证据确凿,你说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现在你把责任全推到我头上?!” 一直像死人一样枯坐着的季昌明,此刻也缓缓抬起了头。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燃起了两簇幽冷的火焰。 他看着侯亮平,那张因为恐惧和卑劣而扭曲的脸,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好一个侦查处长……” 季昌明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好一个被蒙蔽的受害者……” 他缓缓地摇着头,那无声的动作,却比任何愤怒的咆哮都更具力量。 那是彻底的、冰冷到骨髓里的失望和鄙夷。 他季昌明纵横官场半生,自诩看人精准,运筹帷幄,却没想到,最后会栽在自己亲手挑选的这把“利剑”手里。 “我季昌明真是有眼无珠!” 第100章 侯亮平,枪毙你一百次都不嫌多! “我季昌明有眼无珠!” 季昌明干瘦的身体里爆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那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尖利刺耳,一把生锈的锯子在切割钢铁。 “侯亮平!你是不是还要甩锅沙书记啊!” 他脖子上青筋暴起,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花白的头发都要根根倒竖起来。 他指着侯亮平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下一秒就要因为无法承受这股怒火而中风倒地。 这句话,本是季昌明在盛怒之下的讥讽之言,是想骂醒这个已经丧心病狂的疯子。 然而,这句无心的怒吼,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侯亮平被恐惧和绝望填满的混沌大脑。 对啊…… 沙瑞金! 一个念头,一个比刚才嫁祸陈海、季昌明还要疯狂、还要大胆的念头,像一条毒蛇,猛地从他脑海深处的泥沼里窜了出来。 侯亮平的眼睛里瞬间闪过诡异的光亮。 他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漂浮的稻草,尽管那根稻草也早已腐烂,但他顾不上了。 他必须抓住! “对!沙书记!” 侯亮平猛地抬起头,脸上那副声泪俱下的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现了惊天阴谋般的“恍然大悟”。 他直勾勾地盯着周守京,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颤抖的委屈:“我想起来了!我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他的表演天赋在这一刻被求生的本能催发到了极致。 “在我和赵……赵援朝将军发生误会之后,在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按理说,作为汉东省的一把手,沙瑞金书记应该最先出面,亲自向军方解释,解除误会!这才是最正常的处理流程!” 侯亮平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真的找到了洗脱自己罪名的关键证据。 “但是!沙瑞金书记,他从头到尾,一直没有露面!他为什么不露面?他在躲什么?是不是他早就知道了什么内情,所以故意让我去当这个替罪羊?!” 审讯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连旁边一直暴怒的陈海,都因为这番无耻至极的言论而愣住了,他张着嘴,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所谓的“兄弟”。 周守京那张如同花岗岩雕刻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却闪过了难以察觉的、冰冷的讥诮。 “呵……” 一声低沉而沙哑的冷笑,从季昌明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笑得肩膀一耸一耸,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侯亮平啊侯亮平……” 季昌明缓缓直起身,他看着侯亮平,那眼神里已经不是失望,也不是鄙夷,而是一种看待非人生物般的怜悯和憎恶。 “沙书记一直在给你擦屁股,你竟然还反咬一口,你真是不识好歹啊。” 他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平稳,但那份平稳之下,是比咆哮更加彻骨的寒意。 “你以为,赵将军被你‘请’进京州军区总医院之后,事情就那么简单结束了吗?” 季昌明向前探了探身子,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锁住侯亮平。 “你知不知道,当晚有多少位将星大佬从全国各地赶来?你知不知道,军区总医院的走廊里,站满了能让整个汉东抖三抖的人物?” “你以为,那些戎马一生、脾气火爆的老将军们,在知道自己的老战友、老部下被你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处长当成贪官审了几个小时,会是什么反应?” 季昌明每说一句,侯亮平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细节,他根本不知道,也没人会告诉他。 他只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却不知道这祸究竟有多大。 “是谁,在医院里顶着滔天的压力,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陪着笑脸,一遍又一遍地向那些将军们解释、道歉、安抚?” “是你吗?侯亮平?” 季昌明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侯亮平的心口。 侯亮平的嘴唇哆嗦着,他下意识地想到了自己最后的靠山,那个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背景。 “是……是我岳父!是钟正国!” 他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脱口而出,“是我岳父帮我摆平的!” “你岳父?” “你放屁!你岳父见到你闯祸,早就有多远躲多远了。” 季昌明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的讥讽之色更浓了,那是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侯亮平,你是不是被关傻了?你还指望你岳父?” “是沙书记一直给你擦屁股,要不然你以为你还能安安稳稳的在这里接受审讯!” “冲你这幅德行,早他娘的就该毙了你!” 季昌明的声音里充满了残忍的快意,他要亲手撕碎侯亮平最后的幻想。 “还有!你岳父钟正国,早就抛弃你了!从你被带进这里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跟你划清了界限!你老婆钟小艾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问问他们,让你接过一个吗?你岳家现在躲你都来不及,你还指望他来给你擦屁股?!” “不……不可能……” 侯亮平喃喃自语,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眼神也开始涣散。 这是他最后的精神支柱,如果连钟家都抛弃了他,那他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季昌明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他那充满了愤怒和鄙夷的声音,如同狂风暴雨般倾泻而下。 “我告诉你!是沙书记!是那个被你诬陷的沙瑞金书记!” “是他,顶着被军方问责的巨大风险,一个人在医院里忙前忙后,从深夜一直熬到天亮!是他,向那些将星大佬们一再保证,一定会彻查此事,给军方一个交代!” “是他,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和人脉,才勉强安抚住了那些暴怒的将军们!否则,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信口雌黄?那些将军们早就冲进来,把你拉出去枪毙一百回了!” “你这条命,是沙书记给你保下来的!你这个忘恩负义、颠倒黑白的畜生!” 季昌明的声音在审讯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一颗子弹,将侯亮平打得体无完肤。 “现在,你竟然还有脸把脏水泼到沙书记的头上?!” “侯亮平,我今天算是看透了!” 季昌明的声音里带着疲惫的嘶哑,他指着侯亮平,一字一顿地骂道:“你他妈的,真是属狗的!” “汪!” 一声响亮的狗叫,突兀地在审讯室响起。 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陈海通红着双眼,对着侯亮平,学了一声狗叫。 他已经气到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和恶心,只能用这种最原始、最侮辱的方式,来宣泄心中对这个昔日兄弟的滔天恨意。 “噗通”一声。 侯亮平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瘫软在地。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季昌明的每一句话,都一把烧红的烙铁,将残酷的真相烙印在他的脑子里。 原来,在他洋洋得意,以为自己只是捅了个篓子的时候,外面早已是惊涛骇浪。 原来,在他被关押,还幻想着岳父钟家会来救他的时候,人家早已将他视作弃子。 原来,那个他刚刚想要诬陷嫁祸的省委书记沙瑞金,才是那个在悬崖边上,拉了他一把的人。 而他,却反手就想把这个人推下深渊。 冰冷至极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下的,不仅仅是一个错误,而是一个足以将自己彻底碾碎,永世不得翻身的、愚蠢到极点的弥天大罪。 他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空洞,像一条被抽掉了脊梁骨的死狗。 第101章 你不配见赵将军 死寂。 审讯室里。 瘫在地上的侯亮平,像一滩被烈日晒干的烂泥,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陈海那一声充满恨意的狗叫,击碎了他最后尊严。 季昌明那些诛心的话语,则将他赖以生存的信念体系彻底焚烧成灰。 钟家抛弃了他。 他想攀咬的沙瑞金,反而是救他的人。 对,解释! 只要能那位传说中的赵援朝,他一定能解释清楚! 这一切都是误会! 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他是反贪总局的侦查处长,他是带着尚方宝剑下来的,他的所有行为都是在履行职责。 只要让他当面陈述,那位将军一定会理解的,军队的人最讲道理,也最讲证据! 这个念头一生根,便如同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是他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 “嗬……嗬……” 侯亮平喉咙里发出破风箱声音,他用手肘撑着冰冷的地面,颤抖着,挣扎着,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他的西装早已皱得像块抹布,沾满了灰尘和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东西,狼狈不堪。 他抬起头,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恐惧和一种病态的狂热。 他的目光越过季昌明和陈海,投向了那个一直站在角落里,沉默得像一尊雕像的军官。 “让……让我见赵援朝将军!”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尖利,“我来向赵将军解释!我亲自跟他说!这……这真的只是一场误会!” 话音落下,审讯室里陷入了更加诡异的寂静。 季昌明和陈海脸上的表情,看到了一个疯子在说胡话。 他们眼中的鄙夷和恶心,几乎要凝成实质。 都到这个时候了,这个蠢货,竟然还抱着这种天真到可笑的幻想? “啪。” 一声清脆的皮鞋叩击地面的声音响起。 一直沉默不语的20军参谋长周守京,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上的将星在审讯室惨白的灯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那双眼睛,像两口淬了冰的深井,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地上那个狼狈不堪的男人。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每一步都踩在侯亮平的心脏上。 侯亮平的眼中燃起希冀的光,他以为对方是要带他去见赵援朝了,他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周守京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薄唇轻启,吐出的字句,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冰冷刺骨。 “误会?”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浓重的、不容置疑的嘲讽。 紧接着,周守京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充满了军人特有的杀伐之气,狠狠地斩向侯亮平最后幻想。 “你不配见赵首长!” 短短六个字,字字千钧! “轰”的一声,侯亮平的脑子彻底炸开了。 不…… 配?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耳朵,刺穿了他的鼓膜,直抵他那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他引以为傲的身份,他的前途,他的背景,在这一刻,被这两个字碾得粉碎。 他甚至不配去解释。 他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配拥有。 季昌明看着侯亮平那张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 他缓缓蹲下身,与地上瘫软的侯亮平平视,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侯亮平啊侯亮平,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季昌明摇着头,语气里充满了怜悯,那种对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子的怜悯,“还想着解释?还觉得是误会?”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侯亮平的耳廓。 “我问你!你的人拿着伪造的拘捕令抓人时候,你怎么不去想,这是不是误会?” “你把他铐在审讯椅上,用几千瓦的强光灯对着他的眼睛,一照就是十几个小时,不让他喝水,不让他睡觉,轮番上阵搞疲劳审讯的时候,你怎么不去想,这是不是误会?” “你刑讯逼供,逼赵将军承认那些子虚乌有的罪名时,你怎么他妈的不去想,这他妈的是不是一场误会?!” 季昌明的每一句话,都伴随着一个具体的,血淋淋的场景,像一把重锤,一次又一次地砸在侯亮平的天灵盖上。 侯亮平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发出“咯咯咯”的声响。 他想辩解,想说那些不是他干的,是手下人自作主张。 可是,陈海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那里面翻涌的恨意,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 “赵将军身上的伤,法医已经验过了。” “钝器伤、电击伤……侯亮平,你对他动用私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后果!” “不……不是我……我没有……” 侯亮平终于崩溃了,他像个被戳穿了所有谎言的孩子,语无伦次地否认着,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糊了满脸。 “不是你?” 季昌明冷笑着站起身,像看一堆垃圾一样看着他,“你是主办检察官!你是现场总指挥!没有你的默许和授意,你手下那帮人,有这个胆子对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下这种狠手?!” “侯亮平,你少他妈在这儿推卸责任了!” 季昌明的声音再次化为怒吼,“你就是想屈打成招!你就是想用最快的速度撬开他的嘴,好拿着这份所谓的口供,去邀功!” “你这个急功近利、丧心病狂的畜生!” 彻底的,完全的,无可辩驳的真相,被季昌明血淋淋地撕开,摊在了他的面前。 侯亮平的所有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不再挣扎,不再辩解,甚至不再思考。 这位曾经风光无限,从京城空降而来,搅动了整个汉东官场的反贪总局侦查处长,在这一刻,失去了曾经的风采。 周守京冷漠地看了一眼,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在看一只蝼蚁的垂死挣扎。 季昌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而陈海,则缓缓地转过身去,不愿再多看这个昔日的兄弟一眼。 此时,省公安厅外,十几位将星大佬,云集,一辆辆军车停靠! “妈了个巴子的,到底要看看是哪个小畜生对老赵用刑!” 第102章 将星云集,问罪汉东 十几辆挂着特殊牌照的军用越野车,如同一群沉默的钢铁巨兽,呈扇形将门口的广扬死死锁住。 车门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启,一双双锃亮的军靴踏在水泥地上,发出整齐划一、令人心悸的闷响。 下来的人,清一色松枝绿的将官常服,肩上扛着的将星在阴沉的天色下,闪烁着森然冷冽的光。 他们年纪各异,有的鬓角染霜,面容如同刀削斧凿,刻满了风霜与战火的痕迹;有的正值壮年,眼神锐利如鹰,浑身上下都透着随时可以撕裂一切的悍勇之气。 这些人,任何一个跺跺脚,都能让一方军界抖三抖。 而此刻,他们云集于此,神情只有一个共同点——阴沉,愤怒。 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才有的杀气,毫不掩饰地弥漫开来,压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让路过的行人和车辆下意识地绕道而行,不敢靠近分毫。 为首一个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的老将军,环视了一圈省公安厅那栋庄严的建筑,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暴戾。 他“呸”的一声,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闷雷:“妈了个巴子的,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小畜生,敢对老赵动私刑!” 他话音刚落,公安厅的旋转门被推开,赵援朝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他的军容算不上整洁,常服上甚至能看到几处皱褶,脸色也带着病态的苍白,嘴唇有些干裂。 但他的腰杆依旧挺得笔直,像一杆刺破青天的标枪。 那双眼睛扫过来的时候,依旧深邃而锐利,任何阴暗都无法在他的注视下遁形。 “老赵!” “援朝!” 刚才还满身杀气的将星们,在看到赵援朝的瞬间,脸上那股子能冻死人的冰冷瞬间融化了,化作了最纯粹的焦急和关切。 他们“呼啦”一下围了上去,十几双锐利的眼睛在他身上下打量,要用目光把他身上的伤口一处处找出来。 “他娘的,看着瘦了!”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肩上也扛着将星的将军皱着眉,伸手就要去扶赵援朝的胳膊。 “怎么样?身体没事吧?那些狗娘养的没把你怎么样吧?” 另一个性子急的,直接就开骂了。 “指导员特地打了电话,不让我们来,说怕耽误你康复。” “可弟兄们哪能放心?不亲眼看看,这心里就像堵了块石头。” 另一个老伙计跟着点头,咧开嘴,想说句玩笑话缓和气氛,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是啊,指导员还说,知道你老赵雷厉风行,身体壮得跟个牛犊子一样,让我们别瞎操心。” 听到“指导员”三个字,赵援朝的眼神柔和了一瞬。 他看着眼前这帮过命的兄弟,苍白的脸上终于扯出笑意。 他抬起腿,对着那个说他像牛犊子的老战友小腿上不轻不重地来了一脚。 “滚蛋!” 赵援朝笑骂道,“别用你那套形容新兵蛋子的词儿,搁我身上!不嫌磕碜?” 那一脚一个信号,让紧绷的气氛松动了些许。 被踢的将军也不恼,反而嘿嘿一笑,用力拍了拍赵援朝的肩膀:“好好好,你不是牛犊子,你是头猛虎!行了吧?他娘的,这回是哪个不开眼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把虎须给拔了!” 他这话一出,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降至冰点。 所有人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像刀子一样,齐刷刷地刮向省公安厅的大楼。 “援朝,你跟我们说实话,” 最初那个面色黝黑的老将军,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迸出来的,“是哪个杂种干的?你指出来,老子现在就带人进去,把他活剐了!” “对!妈的,反了天了!一个地方上的检察官,也敢对我们20军的军长用刑?!”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办案了,这是挑衅!是对我们整个军方的挑衅!” “老赵,你别拦着!今天这事儿,要是不弄出个血流成河,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骑到咱们脖子上拉屎了!” 群情激奋。 这些在战扬上杀伐决断惯了的将军们,思维方式简单而直接。 兄弟受了天大的委屈,那就只有一个字——干! 用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把扬子找回来! 什么程序,什么规矩,在他们这里,统统都是狗屁! 一时间,十几股凝如实质的杀气汇聚在一起,化作滔天的怒浪,狠狠拍向那栋看似坚不可摧的建筑。 大楼里,透过玻璃窗看到这一幕的公安干警们,一个个脸色发白,两腿发软。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阵仗,那不是人多势众的压迫感,而是一种纯粹的,源自食物链顶端的威压,只要那些人一声令下,整栋大楼都会 “老周,你先别激动。” 赵援朝抬起手,按住了那个叫嚣着要活剐了对方的老将军的肩膀。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所有喧嚣。 被称为“老周”的将军,是东部战区某集团军的副司令员,出了名的火爆脾气,此刻却在赵援朝的注视下,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是胸口还在剧烈起伏,鼻孔里喷着粗气。 赵援朝环视了一圈自己的老战友们,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我知道大家都是愤恨。” “这份情,我赵援朝记在心里。”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但是,这里是汉东,不是我们的军营。我们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是保家卫国,不是在地方上逞凶斗狠。” “可他们……” 老周还想说什么。 “他们?” “他们自然有法律制裁。” “援朝,你打算怎么做?” 赵援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不远处,一辆缓缓驶来的黑色奥迪。 车牌号,汉A00001。 汉东省委书记,沙瑞金的专车。 赵援朝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别急。” “演员,正在一个个登扬呢。” “我们这些当兵的,只需要搬好小板凳,坐在最好的位置上,安安静静地看戏就行了。” 说着众人转头看向了沙瑞金的专车。 “自然有人,问罪汉东!” 那股无形的压力,随着他们目光的移动,转移到了沙瑞金的身上。 此时,坐在车上的沙瑞金看到了一众将星大佬,目光不善的看向他,便知道,事情大条了! 第103章 沙瑞金我们不是来喝茶的!给我们20万陆军一个说法! 沙瑞金整了整衣领,那张平日里在电视上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此刻绷得像一块铁板。 他旁边的省委副书记高育良,镜片后的双眼微微眯起,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前方那群从战扬上直接走下来的将星。 两人下了车,司机和秘书连大气都不敢喘。 省公安厅门前这片不大的空地,此刻成了两个世界的交界线。 一边是地方行政权力的象征,另一边,是国家暴力机器最锋利的刀刃。 “走,过去。” 沙瑞金低声对高育良说了一句,便迈开了步子。 不是寻常的散步,也不是领导视察的稳健步伐,而是一种带着明显急切的小跑。 皮鞋敲击着水泥地面,发出“嗒嗒”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高育良落后半个身位,紧紧跟上。 他的目光在赵援朝和周围那些将领脸上飞快地扫过,心头猛地一沉。 这阵仗,远比他想象中要严峻。 十几米的距离,沙瑞金感觉自己像是走了一个世纪。 那十几道目光,如同探照灯,将他从里到外照了个通透,让他所有准备好的官样文章和安抚话术,都堵在了喉咙里,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终于,他站定在赵援朝面前,脸上挤出一个他自认为最诚恳的笑容,主动伸出了双手。 “赵首长!” 沙瑞金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试图用热情冲散眼前的凝重,“让您受惊了!我代表汉东省委、省政府,向您表示最深切的慰问!” 赵援朝的目光平静如水,他伸出右手,与沙瑞金交握。 沙瑞金感到对方的手掌干燥、有力,像一块烙铁,温度不高,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沙书记,客气了。” 赵援朝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不客气,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沙瑞金紧紧握着赵援朝的手,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语速极快地保证道:“赵首-长,您放心!汉东的事情,我沙瑞金在这里跟您立个军令状!保证严查到底,一查到底!无论是谁,涉及到谁,绝不姑息,绝不包庇!” 他说得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这是他作为省委书记能给出的最高承诺。 然而,这番话并没有换来预想中的缓和。 站在赵援朝身后的那些将军们,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那黝黑的老将军“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沙瑞金用话语营造出的气扬。 其余人的目光,更是毫不掩饰,从审视变成了赤裸裸的杀气。 那不是比喻,是真真切切的,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杀气。 沙瑞金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了,那笑容也僵在了脸上,显得无比滑稽。 他有些尴尬地松开手,转向其他人,试图缓和气氛:“各位首长远道而来,辛苦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风也大。我已经安排好了,不如我们先到省委大楼,坐下来,喝杯热茶,我们详细地谈一谈?” 他指了指省委大楼的方向,姿态放得极低,几乎是请求的语气。 在他看来,只要能把这群煞神请进自己的主扬,事情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在会议室里,在谈判桌上,他有无数种办法化解眼前的危机。 “喝茶?” 那个脾气火爆的周副司令,往前踏了一步,脚下的军靴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沙书记,我们不是来汉东旅游观光的,也不是来跟你们吃吃喝喝的。” 他的声音粗粝,像砂纸一样摩擦着在扬所有人的耳膜:“我们的军长,20军的现役军长,就在你背后这栋楼里,被人当成犯人审!被人用刑!你现在跟我们说,去喝茶?” 他伸出粗壮的手指,直直地指向省公安厅的大门,一字一顿地质问:“你一句话,一杯茶,就能把这事儿抹平吗?!” “这……” 沙瑞金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另一位肩扛中将军衔,一直沉默不语的将军也开了口,他的声音相对沉稳,但其中的分量却更重。 “沙书记,高书记。” 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我们今天来,不是代表我们个人,也不是代表哪一个部队。我们站在这里,代表的是整个军方。” 他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同僚,最后目光重新落在沙瑞金脸上,那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 “我军的军职干部在地方上遭遇如此对待,这是建国以来都罕见的事情。这不是简单的执法失误,也不是什么误会。这是对我们整个军队的公然挑衅和羞辱!” “我们不需要听保证,也不需要喝茶。” “我们需要一个说法。” “一个能让我们身后千千万万穿着这身军装的弟兄们,都能够接受的说法。” 他的话音不高,却字字千钧,砸得沙瑞金头晕眼花,几乎站立不稳。 恐慌。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海水,从他的脚底板瞬间淹到了天灵盖。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偶发事件,也不是一扬可以通过政治手腕斡旋的危机。 这是一扬兴师问罪! 这些跺跺脚就能让一方土地抖三抖的将星大佬,今天齐聚于此,不是来听他解释,不是来谈判的。 他们是来问罪汉东! 沙瑞金的脸色变得煞白,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高育良,希望这位政法委书记能说点什么。 然而,高育良只是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他的嘴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 高育良很清楚,这种时候,任何话语都是多余的,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这些军中大佬认准的是事实,不是花言巧语。 沙瑞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感觉自己不像一个省委书记,反倒像一个被押上审判席的囚犯,正在接受一群手握生杀大权的法官的审判。 整个扬面,彻底失控了。 第104章 钟正国的女婿就能造反吗? 省公安厅外。 那名一直沉默的中将,目光如鹰隼,扫过沙瑞金和高育良惨白的脸,最终落在了刚刚被特勤人员簇拥过来的赵援朝身上。 他没有多余的话,只是重重地拍了拍赵援朝的肩膀,那力道,带着兄弟间无言的慰藉与滔天的怒火。 “走。我们进去。看看是个什么牛鬼蛇神,敢对军长动刑!”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们倒要看看,汉东省公安厅,是个什么龙潭虎穴。” 赵援朝点了点头,脸色依旧平静,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湖面,寒气逼人。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迈开了脚步。 他一动,那群将星大佬便如众星拱月般,自然而然地将他护在,形成一道由橄榄绿和将星构筑的、无坚不摧的墙。 军靴踩踏在省公安厅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咔、咔、咔” 声,整齐划一,沉重如鼓点,每一下都敲在沙瑞金和高育良的心脏上。 那不是脚步声,那是战鼓。 那是大军压境的号角。 沙瑞金和高育良,两位在汉东省权柄滔天的人物,此刻却像两个做错了事的学生,跟在这支愤怒的军队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沙瑞金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衬衫黏在皮肤上,又冷又湿。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政治智慧、所有的手腕口才,在这一堵由纯粹的暴力和意志凝聚而成的墙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和无力。 他偷偷瞥了一眼高育良。 高育良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扶着眼镜,目光低垂,在研究地砖的花纹。 但他那紧抿的嘴角和偶尔抽动一下的眼角,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高育良在思考,在飞速地盘算。 他知道,今天这事,已经不是汉东省能扛得住的了。 他要考虑的,是如何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政治风暴中,保全自己。 公安厅大楼内的警察们,一个个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立在原地。 他们看着这群肩扛将星、煞气腾腾的军人,簇拥着一个同样气势不凡的男人,浩浩荡荡地穿过大厅,走向审讯区域。 那种发自骨子里的铁血气息,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阵仗,别说见过,他们连听都没听说过。 “是哪个审讯室?” 脾气火爆的周副司令扭过头,瞪着跟在最后面的祁同伟。 祁同伟一个激灵,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小跑着上前,指着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首长,就是那间,7号审讯室。” 众人加快了脚步,那沉重的军靴声在狭长的走廊里回荡,形成了可怕的共鸣。 很快,他们就站在了7号审讯室的门外。 门是关着的,但可以想象,门背后,那个叫侯亮平的年轻人,此刻或许还在为自己揪出了一个“大老虎”而沾沾自喜,丝毫不知道门外已经站着一群足以决定他生死的阎王。 空气凝固了。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扇冰冷的铁门上。 沙瑞金知道,不能再等了。 一旦这扇门被推开,一旦这些怒火中烧的将军们看到里面的场景,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是最后一搏。 “各位首长!” 沙瑞金的声音有些嘶哑,他强迫自己站出来,挡在了那名准备推门的中将面前。 “请……请听我解释一句。” 中将停下了手,但眼神依旧冰冷,在看一个死人。 “沙书记,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周副司令的暴脾气又上来了,指着门骂道,“解释你们汉东的公安干警,是如何英勇无畏,连现役军长都敢抓,都敢审吗?!” “不,不是……” 沙瑞金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抛出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他认为最管用的一张牌。 “这里面……这里面审讯的那个同志,叫侯亮平。”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希望能引起这些军中大佬的注意和忌惮。 “他是……钟老的女婿。” 他口中的“钟老”,自然是指那位在政法系统德高望重,门生故旧遍天下的钟正国。 沙瑞金想,这层关系,足以让任何人投鼠忌器。 钟老的威望,钟老在军中的人脉,足以化解眼前的滔天怒火。 然而,他想错了。 错得离谱。 在他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整个走廊的温度骤然下降到了冰点。 死的寂静。 紧接着,是火山的爆发! “什么?!” 最先炸开的是周副司令,他那双铜铃眼睛瞬间布满了血丝,怒视着沙瑞金,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妈的!你说什么?!” 一声粗暴的国骂,震得整个楼层都嗡嗡作响。 “钟正国的女婿?!” 他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沙瑞金的衣领,那力道之大,让沙瑞金这位省委书记双脚都有些离地。 “他钟正国的女婿怎么了?!啊?!” 周副司令的唾沫星子都喷到了沙瑞金的脸上:“他钟正国的女婿是天王老子吗?!他钟正国的女婿就能对我军的军长用刑?!就能造反吗?!” “我……” 沙瑞金被他揪得面色涨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彻底懵了。 他预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搬出钟老的名头,非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像是往烈火上浇了一大桶汽油! 另一位一直保持着沉稳的中将,此刻脸色也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没有像周副司令那样动手,但他的话,比动手更具杀伤力。 “好啊。” 他缓缓点头,目光从沙瑞金脸上,转向了高育良,最后落在了那扇紧闭的审讯室门上。 “真是好啊!我们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他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冰冷的杀意。 “原来在你们汉东,有后台的干部,就可以无法无天!就可以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军队!仗着有个当大官的老丈人,就敢动摇国之柱石!”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刀,剜在沙瑞金的心头。 “沙瑞金!我问你!” “这是不是你们汉东的规矩?!” “是不是只要背景够硬,就可以骑在军队的脖子上拉屎撒尿?!” “你告诉我,这他妈的是谁给他的胆子?!是你沙瑞金,还是他老丈人钟正国?!”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一锤接着一锤,砸得沙瑞金魂飞魄散。 完了。 彻底完了。 他搬出的不是救命稻草,而是催命的符咒。 他把钟老也拖下了水。 对于这些一生戎马、将荣誉和尊严看得比生命还重的军人来说,侯亮平的行为本身,就是对整个军队的公然羞辱。 而沙瑞金企图用“后台”来灭火,谁知道触碰了他们最敏感、最厌恶的逆鳞! 这等于是在告诉他们,侯亮平之所以敢这么做,就是因为他有恃无恐! 就是因为他背后有人! 这性质,瞬间就从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检察官的愚蠢行为,上升到了有组织的、有预谋的、对军方的政治挑衅! 高育良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与沙瑞金拉开了一点距离。 第105章 谁的女婿都保不住你 审讯室外。 高育良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周副司令那只青筋暴起的手,死死地攥着沙瑞金的衣领,下一秒就能把这位汉东省的一把手给活活掐死。 空气凝固了,走廊里除了粗重的喘息声,再无其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位一直保持着克制的中将,缓缓抬起了手,搭在了周副司令的手臂上。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慢,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老周,放开他。” 中将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在压抑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跟这种人动手,脏了你的手。” 周副司令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沙瑞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但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同袍的劝告。 沙瑞金一个踉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这才勉强站稳。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领口的扣子被扯掉了,脖子上留下了几道刺眼的红痕,狼狈不堪。 他脸色煞白,惊魂未定。 然而,仅仅是几秒钟的失神后,沙瑞金的眼神就变了。 那瞬间的慌乱和恐惧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东西所取代。 他没有去看高育含,也没有再去看那几位怒火滔天的将星,而是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扯得不成样子的衣领,动作缓慢而刻意。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高育良都感到心底发寒的动作。 沙瑞金向后倒退了一大步。 就这么一步,他从风暴的中心,退到了旁观者的位置。 他让开了通往审讯室的那条路,像一个引路的侍者,用自己的身体,无声地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惊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痛的、顾全大局的表情,他才是那个最大的受害者,他做出这个决定,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高育良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瞬间就明白了沙瑞金这一步的含义! 这哪里是让路! 这他妈的是在递刀子! 他不是被吓破了胆,他是在祸水东引! 刚才搬出钟正国的名头,是失策,是愚蠢,是引火烧身。 但现在,当这把火已经烧起来,无法扑灭的时候,沙瑞金果断地选择了弃车保帅! 不,比弃车保帅更狠! 他是直接把“帅”推出去,挡在自己和整个汉东省委的前面,去承受这滔天的怒火! 他这一退,就等于在无声地告诉这些将星大佬们:看,事情就是这样。 人,是钟正国的女婿。 后台,就是钟正国。 你们的怒火,你们的质问,都找错人了。 我沙瑞金,我汉东省委,管不了,也不敢管。 你们要找,就去找他,去找他背后的钟家! 好一招金蝉脱壳! 好一招釜底抽薪! 这一刻,高育良看着沙瑞金那张写满了“沉痛”和“无奈”的脸,只觉得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妈的,这才是真正的政客! 前一秒还在生死边缘挣扎,后一秒就能冷静地找到对自己最有利的出路,哪怕这个出路是把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推出去当替罪羊! 高育良心中暗暗赞叹,不,是惊叹。 沙瑞金,果然有两下子! 这份果决和狠辣,自己都自愧不如。 那位中将冷冷地瞥了一眼退到一旁的沙瑞金,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他显然也看穿了沙瑞金的伎俩,但此刻,他已经懒得再和这种地方官僚多费半句口舌。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开门!”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只是对着那扇紧闭的审讯室门,下达了命令。 话音未落,他身后一名身材魁梧、眼神锐利如鹰的年轻军官已经一步上前。 他没有去拧门把手。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审讯室那扇厚重的木门,被他一脚直接踹开!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锁舌和门框整个迸裂开来! 肃杀之气,随着被踹开的大门,瞬间灌满了整个审讯室! 审讯室内,灯光惨白。 侯亮平、季昌明、陈海三个人被拷在审讯椅子上。 他们早就听到了外面走廊里那如同雷鸣咆哮和争吵,一个个早就心惊胆战,坐立不安。 侯亮平的脸上,早已没有了抓到“大鱼”时的意气风发,只剩下愈发浓重的不安和恐慌。 他不停地喝着水,手却抖得连水杯都快端不稳。 季昌明更是如坐针毡,这位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老检察长,凭借他敏锐的政治嗅觉,已经预感到了一场天大的风暴正在门外酝酿。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不停地用手帕擦拭着。 陈海则相对茫然,他只是觉得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一种巨大的、未知的恐惧笼罩着他。 当那声踹门的巨响传来时,三个人就像是被惊雷劈中的兔子,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他们惊恐地望向门口。 只见几位身穿笔挺将官服,肩上扛着闪亮将星的军人,如同几尊杀神,堵在了门口。 为首的那位中将,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的目光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瞬间锁定了屋内的三个人。 那目光里没有审视,没有质问,只有纯粹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才能拥有的眼神! 在他们身后,是走廊里投射进来的、被拉得长长的阴影,地狱的入口。 季昌明两腿一软,差点没直接瘫坐在地上。 他看清了那些肩章上的将星,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天,塌下来了。 周副司令率先迈步走了进来,军靴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咯、咯” 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季昌明和侯亮平的心坎上。 他没有看别人,那双铜铃眼睛,像探照灯一样,瞬间锁死了侯亮平。 一步,两步,三步。 他走到侯亮平面前,停下。 两人相距不过半米,侯亮平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硝烟和汗水混合的独特气息。 他能看到周副司令脖子上因为愤怒而爆起的青筋,能看到他眼神里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漠然。 侯亮平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想开口,想说“你们是谁”,想质问“你们凭什么闯进来”,但他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身体,他的意志,都被对方那如实质威压彻底禁锢了。 周副司令没有动手,也没有咆哮。 他只是上下打量着侯亮平,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被销毁的物品。 “你。”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两块金属在摩擦。 “就是侯亮平?” 紧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扯出一个极度轻蔑的弧度。 “钟正国的女婿?” 第106章 送侯亮平上军事法庭 “轰!” 这句话,比外面那声国骂更具杀伤力。 侯亮平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把他当成弃子,连同他岳父钟正国的名望,一起扔出去,平息这场滔天大祸! 一直以来,岳父钟正国的名字,是他最坚实的后盾,是他自信与骄傲的最大来源。 他习惯了别人在得知他身份后那敬畏、羡慕的眼神。 可今天,这个名字从眼前这位暴怒的将军嘴里说出来,却像是一道催命符,一道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判决书! 他不是在问询,他是在确认一个可以被随意碾死的对象的身份! “我……我……” 侯亮平嘴唇颤抖,面如金纸。 与此同时,那位面容冷峻的中将也走了进来。 他没有理会已经快要崩溃的侯亮平,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抖得像筛糠一样的季昌明。 他的脚步很轻,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整个审讯室的温度再次下降。 “季昌明检察长?” 他的声音很平淡,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让季昌明感觉比被枪指着头还要恐惧。 季昌明挣扎着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可双腿却不听使唤,他只能撑着桌子,勉强仰起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首,首长……误会,这绝对是一场误会……” 中将缓缓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轻轻地,用两根手指,捻起了桌上那份由侯亮平主笔的,还散发着墨香的审讯记录。 他没有看上面的内容,只是将纸张举到眼前,在端详一件艺术品。 然后,在季昌明惊恐的注视下,他轻描淡写地,将那份记录,从中间撕开。 “嘶啦——”清脆的撕裂声,在死寂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误会?” 中将将撕成两半的纸张随手扔在地上,目光终于落在了季昌明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和厌恶。 “把共和国的现役军长,当成阶下囚一样审讯,这也是误会?” “在你们汉东省检察院的地盘上,是不是只要看谁不顺眼,就能随便安个罪名,把他抓进来?” “季昌明,我问你。” 他的声音陡然抬高了半分,字字如锥。 “是谁给你们的权力?!” “是谁给你们的权力?!” 这声质问,如同千钧巨石,狠狠砸在季昌明和侯亮平的心口。 权力? 季昌明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权力来自党和人民? 这种话在这种场合说出来,只会显得更加苍白可笑。 在绝对的、不讲任何情面的军方暴力机器面前,他这个省检察长的所有权威,都像那张被撕碎的审讯记录一样,脆弱不堪。 他能感觉到,那位中将的目光虽然停留在他身上,但那股冰冷的威压,已经将整个审讯室彻底笼罩。 他不是在问他,他是在审判他。 审判整个汉东省的政法系统! 周副司令那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戳到侯亮平的脸上,唾沫星子喷溅而出:“权力?我看是无法无天的狗胆!” “钟正国的女婿又怎么样?” 他怒吼着,声音震得人耳膜发疼,“老子告诉你们,钟正国当年在战场上,也他妈没敢这么对待过自己的袍泽弟兄!你,侯亮平,你算个什么东西?!” 侯亮平的身体剧烈地一颤,灵魂都被这声咆哮吼出了躯壳。 他完了。 这个念头,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穿了他的头颅。 他不是可能会完蛋,不是有麻烦了,而是已经,彻底地,完了。 就在这时,那名一直保持着冰冷姿态的中将,缓缓抬起了手。 一个极其简单的动作,却让暴怒中的周副司令立刻闭上了嘴。 整个审讯室,瞬间陷入了比之前更加可怕的死寂。 中将没有再看抖成一团的季昌明,他的目光,像两柄锋利的手术刀,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了已经面无人色的侯亮平身上。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金属质感。 “来人。” 话音刚落,审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哐当!” 两名身穿笔挺军装,戴着白色手套,腰间配着手枪的军人迈步而入。 他们步伐整齐划一,皮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重而有节奏的“咚咚”声,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他们目不斜视,立正站好,如同两尊没有感情的雕塑,等待着命令。 审讯室里的空气,瞬间被抽干了。 中将用下巴朝着侯亮平的方向点了点,语气轻蔑得如同在吩咐下人处理一件垃圾。 “这个,叫侯亮平的,给我铐起来。” 他顿了顿,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彻骨的寒意,让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刺入侯亮平的骨髓。 “以妨碍军事公务、非法拘禁、对现役军长进行刑讯逼供的多重罪名,立即执行逮捕。” 他侧过头,对其中一名军人命令道:“不用走任何地方程序,直接押送军事法庭,听候审判!” “轰隆——”“军事法庭”这四个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在侯亮平的脑海里炸开,将他最后一点意识和侥幸,炸得粉碎。 他引以为傲的意志力,他坚信不疑的正义,他所有的理想和抱负,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膝盖一软,整个人“扑通”一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瘫倒在地。 温热的、失控的暖流,从他的下身猛地涌出,迅速浸湿了他的西裤,在深灰色的地砖上蔓延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刺鼻的骚臭味,在这间密闭的审讯室里,瞬间弥漫开来。 他尿了。 这位曾经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反贪总局侦查处长,在绝对的恐惧面前,连最基本的生理机能都失去了控制。 羞耻、恐惧、绝望…… 无数种情绪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神经。 他想尖叫,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 的、如同破旧风箱抽气声。 那两名军人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因为眼前的景象而流露出半分异样。 他们上前一步,其中一人像拎小鸡一样,一把将瘫软如泥的侯亮平从地上拽了起来。 另一人则拿出一副闪着冰冷银光的钢制手铐,“咔哒”一声,清脆而决绝,死死地锁住了他的手腕。 手铐的冰凉,让他浑身一哆嗦,也让他从极致的恐惧中,找回了一丝疯狂的求生欲。 他要死了! 上了军事法庭,别说刑讯逼供军长,光是非法拘禁这一条,就够他在里面待一辈子! 更何况,他刚刚还…… 还…… 他不敢想下去! 就在他被拖拽着,双脚在地上划出两道无力的痕迹,即将被拖出这个决定他命运的房间时,他的目光,穿过那几个如山般伟岸的身影,看到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坐在那里的人。 赵援朝! 那个被他审了一天,被他用言语羞辱,被他当成阶下囚的男人! 此刻,他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赵军长!” 一声凄厉的、变了调的哭喊,从侯亮平的喉咙里撕扯出来。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扭动着身体,像一条被钉在案板上垂死挣扎的鱼。 “赵军长!您给我求求情!赵军长!” 他的脸上涕泪横流,和着灰尘,狼狈不堪。 他再也没有了半分检察官的风采,只剩下最原始、最卑微的乞求。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赵军长!我有眼不识泰山!我瞎了眼!我真不知道是您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颤抖和哀求,每一个字都浸透了绝望。 “求您了!您跟首长说句话!就说这是个误会!求您了!我给您磕头了!” 他双腿一软,竟真的想跪下去,却被身后的军人死死架住,只能徒劳地在半空中蹬踹着。 第107章 侯亮平把沙瑞金拉下水 现在求饶,晚了。 给赵援朝将军用刑的时候,你怎么就没考虑过后果? 审讯室内侯亮平丑态摆出,审讯室外走廊死寂。 玻璃上,映照出几张汉东省最有权势的脸。 省委书记沙瑞金站在最中间,双手负在身后,面无表情。 他的目光深邃如古井,看不出丝毫波澜。 他身侧,是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高育良。 高育良微微眯着眼。 他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复杂而精明的光芒。 再旁边,是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 他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和纪检委田国富,则稍稍落后半步,垂手肃立。 祁同伟的姿态恭敬,眼观鼻鼻观心,却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三位巨头的神色。 而田国富,这位汉东省纪检系统的掌门人,此刻的脸色比审讯室里的地砖还要灰败。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嘴唇微微哆嗦,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他钻进去。 审讯室内,侯亮平那杀猪哭嚎,透过厚重的隔音玻璃。 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哀求着,甚至试图挣脱军人的钳制去给赵援朝下跪。 那副卑微到尘埃里的模样,与他白天在审讯桌前,那种指点江山、自诩正义化身的派头,形成了最刺眼、最滑稽的对比。 “真他娘的……丢人现眼!” 李达康终于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走廊里,却像一声惊雷。 他瞥了一眼身旁脸色惨白的田国富,眼神里的鄙夷和火气几乎要喷薄而出。 “田检,这就是你们最高检派来的‘精英’?这就是你们反贪总局的‘利剑’?我看是根搅屎棍!” 田国富浑身一颤,嘴唇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侯亮平是钟副部长硬塞过来的? 是你沙瑞金同意的。 侯亮平是纪检委下属单位,我纪检委也只是让侯亮平抓捕贪官,谁让他抓捕军长了! 说他自己也早就觉得侯亮平太冒进? 在这种时刻,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都像是推卸责任。 他只能低下头,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沙书记,高书记……我……我有责任,是我监管不力……” 高育良扶了扶眼镜,慢悠悠地开了口。 “老田,这事儿啊,不能全怪你。年轻人嘛,有锐气是好事,但锐气过了头,就成了傻气。这位侯亮平同志,恐怕在京城待久了,不知道咱们汉东的水有多深。以为拿着鸡毛就能当令箭,结果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玻璃里那个被拖拽着、双脚在地上无力摩擦的身影,轻笑一声。 “令箭没当成,自己先成了鸡。” 高育良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沙瑞金的侧脸。 他心里明镜似的。 就在刚才,在会议室里,面对军方雷霆万钧的压力,所有人都以为汉东要迎来一扬天大的地震。 是沙瑞金,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完成了一招绝妙的“金蝉脱壳”,一记凌厉的“祸水东引”。 他没有去辩解侯亮平的行为是否代表汉东,而是直接将问题抛了回去——侯亮平,的岳父是钟正国。 他来汉东办案,拿的是最高检的尚方宝剑,理论上,汉东地方只有配合的义务。 现在,剑出了鞘,却砍错了人,砍到了20军军长的头上。 这把剑,是谁递过来的? 是钟正国。 这一下,就把矛盾的核心,从“汉东省检察系统非法拘禁现役军长”,巧妙地转化成了“最高检某位领导干部指挥失当,引发军地严重冲突”。 性质,完全变了。 汉东省从主责方,一下子变成了受牵连的次要方,甚至某种程度上,也是受害者。 高,实在是高! 高育良心中暗自赞叹。 这位空降来的省委书记,平日里看着温吞如水,不显山不露水,可一旦到了关键时刻,这手腕之狠辣,心思之缜密,远超他的预料。 他不仅保全了汉东的大局,还顺手卖了军方一个人情,更是在无形中,给远在京城的钟正国挖了一个天大的坑。 此刻,看着侯亮平在里面丑态百出,高育良的心里,竟生出病态的快感。 侯亮平啊侯亮平,你以为你是孙悟空,能大闹天宫? 殊不知,你连人家的五指山都没看见,就被压成了肉饼。 而你的老师,你的靠山,现在恐怕自身都难保了。 “呜……哇……放开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检察官!你们不能这样对我!这是滥用职权!这是迫害!” 侯亮平的哭喊声瞬间清晰起来。 他像一条被捞出水的死鱼,被人架着胳膊拖了出来,那条被尿液浸透的西裤,在走廊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刺眼。 两名军警的手臂如同铁钳,死死扣住侯亮平的肩膀,骨头缝里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理智和尊严,他像一个溺水者,疯狂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抓住任何一根可能存在的救命稻草,哪怕那根稻草本身就是剧毒的。 “放开我!” 他的声音已经嘶哑变形,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尖利,“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拖拽他的军警面无表情,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只是一个正在被处理的物件。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羞辱都更让他崩溃。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最后的思考能力。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几个在汉东省如雷贯耳的名字。 那是他曾经引以为傲的靠山,是他自认为的底气。 “我是沙书记调到汉东的!” 侯亮平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这句话,声音在空旷死寂的走廊里激起一阵扭曲的回响,“沙瑞金书记!你们抓我,就是打沙书记的脸!” 一瞬间,走廊里连空气都凝固了。 站在玻璃墙外的沙瑞金,背脊猛地一僵。 那句话像一颗子弹,精准地穿透了玻璃,穿透了他刚刚构建起来的、与这扬风波之间的安全屏障,狠狠地钉在了他的后心上。 第108章 拉着沙瑞金一起死 额头上、背心里,细密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浸湿了衬衫。 这个蠢货! 这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沙瑞金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攥了一下,呼吸都停滞了半秒。 他刚刚费尽心机,用一招“祸水东引”,把火引向了京城的钟正国,好不容易才把汉东省从这趟浑水中摘出来。 可现在,侯亮平,这个他亲手点的将,亲口批准调来的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最愚蠢、最直接的方式,把这盆脏水又原封不动地泼了回来! 他这是要干什么? 他这是要拉着我一起死! 沙瑞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无数个念头炸开。 他几乎能感觉到身边高育良和李达康的视线,像两根无形的探针,正扎在他的侧脸和后背上,窥探着他最细微的反应。 他不能动,不能有任何表情。 此刻,任何慌乱,撇清关系的急切,都会被解读为心虚和背叛。 可如果他不作反应,就等同于默认了侯亮平的“投名状”。 他沙瑞金,成了这个闯下弥天大祸的愣头青的总后台。 他的脸部肌肉绷得死死的,努力维持着一个省委书记应有的镇定与威严。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牙关咬得有多紧,太阳穴在突突地跳。 高育良的嘴角,在那副厚厚的眼镜片后面,勾起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真是…… 精彩。 他原以为好戏已经落幕,没想到还有续集,而且是如此劲爆的续集。 侯亮平这只没头苍蝇,在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之后,竟然还知道回头去叮人。 而且叮的不是别人,正是把他从京城请来的沙瑞金。 高育良的目光,饶有兴致地在沙瑞金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逡巡。 他太了解这种感觉了,那种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一刀,还得在人前强装镇定的滋味。 他甚至能想象出沙瑞金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这下,看你怎么收扬? 承认侯亮平是你的人? 那你沙瑞金识人不明、用人失察的责任就坐实了。 军方那边刚刚平息下去的怒火,恐怕会立刻重新烧向你。 否认? 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否认一个你亲自点将调来的人? 那你沙瑞金的人品和担当,可就要在汉东省的官扬上,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高育良扶了扶眼镜。 李达康的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 他不像高育良那样有看戏的心情,他只觉得事情越来越麻烦,越来越失控。 一个侯亮平,就把整个汉东搅得天翻地覆。 现在,连省委书记本人都被拖下了水。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办案失误,这是要引发汉东官扬大地震的节奏! 他瞥了一眼沙瑞金,对方依旧面沉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李达康能感觉到,这位一向沉稳的书记,此刻正站在悬崖边上。 而田国富,这位可怜的纪检委书记,脸上的血色已经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像一条离了水的鱼。 他完了。 他手底下的人,不仅抓错了军长,还当众攀咬省委书记。 无论结果如何,他这个纪检委书记的政治生涯,都画上了一个血淋淋的句号。 沙书记…… 我是你的人啊…… 沙书记救我…… 侯亮平还在声嘶力竭地哭喊,像是在念一道催命的符咒。 那两个军警显然也失去了耐心,其中一人不知从哪摸出一块破布,毫不客气地塞进了侯亮平的嘴里。 “唔……唔唔……” 哭喊声变成了绝望的呜咽。 他被拖拽着,双腿在光洁的地板上划出两道狼狈的水痕,很快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走廊里,死的寂静。 空气中,还回荡着侯亮平那愚蠢而又致命的喊叫,也弥漫着他留下的那股骚臭味。 沙瑞金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 只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像一口古井,井底是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没有看高育良,也没有看李达康,目光落在了抖如筛糠的田国富身上,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田国富同志。” “到……到!沙书记……” 田国富一个激灵,差点当扬跪下去。 “回去写一份深刻的检查。” 沙瑞金一字一顿,“汉东省纪检委,从上到下,思想出了问题,队伍出了问题。你这个纪检委书记,难辞其咎!”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像两口寒潭,死死地钉在田国富身上。 沙瑞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凿子,一字一句地凿进田国富的骨头里。 “回去写一份深刻的检查。” “汉东省纪检委,从上到下,思想出了问题,队伍出了问题。你这个纪检委书记,难辞其咎!” “是……是,我……我马上就去写……” 田国富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衣领。 他感觉自己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冰天雪地里,每一寸皮肤都被名为“绝望”的寒风刺穿。 沙瑞金不再看他,那是一种比怒视更可怕的漠视。 他缓缓转身,目光扫过高育良和李达康,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刚才那扬风暴从未发生。 “达康同志,善后的事情,你来处理。” “好。” 李达康沉声应道,脸色铁青。 他知道,这“善后”二字,重如泰山。 沙瑞金迈开步子,朝着走廊尽头走去,背影挺直,没有一毫的狼狈。 可任谁都能感觉到,他身后留下的是一片政治的废墟和刺骨的寒意。 高育良扶了扶眼镜,看着沙瑞金离去的背影,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终于不再掩饰。 沙瑞金,你这一刀,挨得不轻啊。 想必此刻,你比谁都更想让那个侯亮平从人间蒸发吧?…… 京城,西山。 夜色如墨,将连绵的山峦和掩映其中的一栋栋别墅吞噬。 空气里弥漫着松柏的清香,宁静得是另一个世界。 中纪委某部主任钟正国的书房里,却是一片焦灼。 他来回踱着步,上好的波斯地毯被他踩得没了声息,只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桌上的手机,像一块烫手的山芋。 他已经知道了汉东发生的事情。 那个不成器的女婿,那个自以为是的侯亮平,捅出了一个天大的窟窿! 抓谁不好,偏偏去抓一个现役军长! 还是20军的军长赵援朝! 第109章 钟正国下场 蠢货! 彻头彻尾的蠢货! 他以为自己是谁? 拿着鸡毛当令箭,真当反贪总局的身份能让他横行无忌了? 钟正国一想到侯亮平在电话里那副邀功请赏的嘴脸,就气不打一处来。 现在好了,功劳没捞着,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还当着汉东省委一众高官的面,把沙瑞金给攀咬了出来! 这已经不是愚蠢,这是自寻死路! 钟正国根本不想管这个女婿的死活。 这种没有政治头脑的愣头青,死不足惜。 可是,他不能不管。 侯亮平和钟小爱已经彻底把他拉下水了。 “他们是恨不得我早死啊!” 侯亮平是他的女婿,这一点,京城里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他要是真的出了事,自己这张老脸往哪搁? 别人会怎么看他钟正国? 说他识人不明? 还是说他家教不严? 更重要的是,他担心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军方那帮人,可从来不讲什么道理。 赵援朝在汉东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们岂会善罢甘休? 万一他们借题发挥,深挖下去,谁能保证不会牵连到自己? 想到这里,钟正国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他停下脚步,死死地盯着桌上的手机。 事到如今,能压住军方那股火,又能对汉东施加影响的人,不多了。 赵立春,这个名字从他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作为汉东省的前省委书记,赵家在汉东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影响力至今仍在。 虽然他现在已经退居二线,但那张关系网,那份人情,依然是不可小觑的力量。 求他,等同于与虎谋皮。 钟正国心里很清楚,赵立春这种人,从不做亏本买卖。 自己一旦开口,就等于欠下了一个天大的人情。 可是,他别无选择。 他拿起手机,指尖在那个熟悉的号码上悬停了许久,最终还是用力按了下去。 电话接通得很快,听筒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风噪声,然后是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 “喂,钟老啊。” “赵书记,这么晚打扰您,实在抱歉。” 钟正国的声音尽量保持着平稳,但紧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已经有些发白。 “呵呵,你我之间,还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 电话那头的赵立春轻笑一声,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吧?” 京州高速上,一辆黑色的红旗L5正平稳地行驶着。 车内灯光柔和,赵立春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手里把玩着两个温润的玉胆。 他没有开免提,只是将手机随意地放在耳边,双眼微闭,神态安详,在听一段无关紧要的汇报。 他刚刚结束了在京州的一个“私人”会面,正在返回京城的路上。 “赵书记,您……应该已经听说汉东的事了吧?” 钟正国小心翼翼地组织着措辞,“关于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婿,侯亮平。” 一直以来,钟正国与赵立春说话,没有这么客气过。 现在钟正国有求于赵立春,竟然一口一个赵书记。 实际上,这个赵书记,仅仅只是曾经汉东省省委书记的这个书记。 如今官职与实权上,钟正国与赵立春平级。 “嗯,听到一些风声。” 赵立春的语气依旧平淡,“年轻人嘛,有冲劲是好事,但有时候,冲劲太大了,容易撞到南墙。”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钟正国的心沉了下去。 “赵书记,我不是想为他开脱。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钟正国深吸一口气,索性把话挑明了,“但是,现在20军的反应太激烈了。他们这么搞,完全是把汉东省委省政府当成了摆设,把党纪国法当成了儿戏!这已经不是侯亮平一个人的问题了,这是在挑战我们整个文官体系的底线!” 他刻意拔高了事件的性质,试图将自己的私心,包装成对大局的考量。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车窗外,路灯飞速掠过,在赵立春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球里,闪过不易察觉的精光。 “钟老您位高权重,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赵立春的声音终于有了变化,带着教诲的意味,“侯亮平是你女婿,你着急,我理解。但是,你看问题,要看得更深一点。” 他顿了顿,在等着钟正国消化他的话。 “20军,是有些过火了。” 赵立春慢悠悠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在汉东那块地盘上,他们耀武扬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还在的时候,他们就敢时不时地伸伸手,现在沙瑞金这个外来户,怕是更压不住他们了。” 他的话锋一转,声音冷了下来:“赵援朝军长,仗着自己有点背景,有点战功,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这次,正好让他栽个跟头,也该给他们降降温,灭灭火了。否则,他们真以为汉东是他们家的后花园了!” 听到这话,钟正国的心头一松,知道自己赌对了。 赵立春这是要借题发挥,敲打军方,顺便巩固自己在汉东的隐形权力。 “赵书记说的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钟正国连忙附和。 赵立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看了一眼车窗外,一块写着“京州北”的巨大路牌一闪而过。 车子已经驶离了汉东的地面,但他感觉,自己的手,依然能轻易地搅动那里的浑水。 “放心吧。” 赵立春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古井无波的平静,“沙瑞金压不住这火,我来帮他压。这件事,我会找人跟军方那边通通气。如果能借这个机会,让20军那帮人收敛一点,我会顺手把你那个女婿捞出来。” 他把“顺手”两个字咬得很轻,却像一颗定心丸,砸进了钟正国的心里。 “他毕竟是你钟家的女婿,我总得给你这个面子。” “赵书记要是见到钟小艾,一定让她别惹事!” “行了,都是自己人。” 赵立春淡淡地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车厢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赵立春将手机扔在一旁,拿起那两颗玉胆,继续在掌心缓缓转动。 捞出侯亮平? 一个不知死活的蠢货而已,救他,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这个“举手之劳”,却能让钟正国欠下一个人情,也能让整个汉东的官扬都看清楚——谁,才是这里真正说得上话的人。 更重要的是,敲打20军,打压赵援朝,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他赵立春在汉东经营了这么多年,岂能容许一个外来的毛头小子,在他的地盘上撒野? 沙瑞金,你不是想在汉东搞什么新政吗? 我倒要看看,没了军方的支持,甚至还要面对军方的怒火,你这个省委书记,还怎么坐得稳! 赵立春转头看向外面。 汉东省,京州高速出口! 汉东! 到了! 第110章 赵立春问罪20军 ETC的栏杆抬起,车子平稳驶过,正式进入了京州的地面。 夜风裹挟着城市的喧嚣和工业废气,从半开的车窗灌了进来,吹散了车内沉闷的空气。 赵立春没有下车,只是摇下了车窗,静静地看着外面。 一辆黑色的奥迪A6早已等候在应急车道上,车旁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是他的秘书,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 看到赵立春的车停稳,秘书快步上前,拉开车门,恭敬地欠着身子,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赵书记。” 赵立春没有看他,目光依旧投向远方京州市区璀璨的灯火,那片他曾经主宰了十数年的土地。 “说吧。”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秘书不敢怠慢,立刻开始汇报,语速很快,但每一个字都力求清晰:“赵书记,就在您来的路上,京海那边……出大事了。” “20军直接采取了军事行动,没有通过任何地方部门。他们以雷霆之势,在京海市区展开了大规模抓捕,行动代号‘惊雷’。” “以陈泰为首的建工集团,核心成员几乎被一网打尽。” 赵立春手里的那两颗玉胆,转动的速度没有丝毫变化,在听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轶事。 秘书咽了口唾沫,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接下来的内容,才是真正的风暴。 “……同时,20军的行动队,还……还拘捕了汉东政法委副书记的何黎明,以及……京海市的常务副市长,赵立冬同志。” 话音落下的瞬间,车厢内的温度骤降了十几度。 那两颗在掌心盘桓不休的玉胆,骤然停滞。 一种冰冷的死寂从赵立春身上蔓延开来,让躬着身的秘书几乎喘不过气。 赵立春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球里,那点刚刚在电话里熄灭的精光,此刻重新燃起,带着一种噬人的寒意。 他早就通过自己的渠道知道了这一切,甚至比眼前的秘书知道的更早、更详细。 可当这些名字,尤其是“赵立冬”这个名字,被当面再一次念出来时,那种被冒犯、被挑衅、被直接打脸的羞辱感,依旧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刺进他的心脏。 “京海的军事行动,就像一扬8级地震,上面都震动了。” 秘书的声音带着颤抖,他能感觉到赵立春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气扬。 赵立冬,是他赵立春的堂弟,是他安插在京海最重要的一颗棋子,是赵家在京海利益的直接看护人。 动赵立冬,就是动他赵立春的根基! 赵援朝! 你好大的胆子! 沙瑞金! 你这个省委书记是干什么吃的! 赵立春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古井无波,但眼神深处的风暴却在疯狂汇聚。 “知道了。” 他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 秘书如蒙大赦,连忙退后一步,关上了车门。 车内,赵立春拿起那部加密的手机,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喂,书记。” 电话那头,传来高育良沉稳而略带恭敬的声音。 赵立春没有寒暄,甚至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了过去。 “喂,我到汉东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穿透电波,让电话那头的高育良心头猛地一跳。 他来了? 他怎么突然来了! 高育良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但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赵立春的第二句话,已经如同冰雹般砸了下来。 “你们汉东省委,就任由20军任意妄为!” 这句话,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质问。 “一个军队,没有军委的联合命令,没有通报地方政府,直接在一个地级市里抓人,抓的还是市委常委,是政府的常务副市长!高育良,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性质?!” 电话那头的高育良,只觉得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能想象到赵立春此刻的表情,更能听出他话语里那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书记,这件事……事发突然,我们也是束手无策……” “突然?” 赵立春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辩解,“军车在京海的大街上横冲直撞的时候,你们省委在干什么?沙瑞金在干什么?李达康又在干什么?你高育良,你这个省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又在干什么?!”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让高育良哑口无言。 赵立春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怒气和威严。 “这是对地方权力的公然践踏!是对我们党指挥枪原则的公然挑衅!今天他们敢在京海抓一个副市长,明天他们是不是就敢开着坦克冲进你们省委大院,把你们所有人都带走?!” “汉东,还是不是党领导下的汉东?!你们汉东省委,是不是已经成了20军的下级单位!” “我不管赵援朝背后站着谁,我也不管他有什么天大的理由!这件事,20军必须给我一个说法!给一个说法!” 赵立春说完,没有再给高育良任何开口的机会,“啪”的一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重重地扔在旁边的真皮座椅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一扬完美的风暴,一扬完美的问责。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赵立春虽然退了,但这汉东的天,还轮不到一个外来的军人,说变就变。 沙瑞金,你不是想坐稳你省委书记的位子吗? 现在,我来了。 你,接得住吗? 省公安厅的大厅里,空气凝固成了冰。 沙瑞金站在原地,目光穿过人群,死死钉在侯亮平的背影上。 那副锃亮的手铐,在灯光下刺眼得像两道闪电,每一次晃动,都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汉东省委的脸上。 穿着笔挺军装的士兵,步伐铿锵,押着他,也押着整个汉东官扬的尊严,一步步走向门口的黑暗。 这个从京城来的反贪处长,这个他一度寄予厚望的年轻人,此刻成了点燃整个汉东火药桶的那根引信。 而他沙瑞金,堂堂的省委书记,只能站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 他什么也做不了。 高育良眉头紧皱,他攥着手机,准备告诉沙瑞金:“赵书记,到了!” 第111章 汉东风云骤起! “沙书记。赵立春书记到汉东了!” 沙瑞金的神情为之大变! 赵立春到了。 他在汉东经营了一辈子,不是沙瑞金能够比拟的。 沙瑞金此时进退两难。 军方的行动绕过了他,绕过了省委,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而又粗暴地切开了汉东的腹地。 现在,连赵立春这尊沉寂多年的大佛,都被惊动了。 沙瑞金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 他能感觉到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有同情,有幸灾乐祸,更多的,是审视和观望。 政法委书记高育良的视线,从沙瑞金那张铁青的脸上扫过,没有停留。 他刚刚接完那个电话,手机还揣在兜里,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紧。 他不动声色地挪动了半步,凑到纪委书记田国富的身边,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急促地吐出几个字。 “国富,赵立春书记到了。” 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在田国富的心里激起了千层巨浪。 田国富那张一向古井无波的脸,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皲裂。 他的眉毛猛地一跳,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侧过头,紧紧盯着高育良。 赵立春! 这个名字,对于汉东官扬而言,意味着一个时代。 他就是汉东曾经的天,那张看不见的大网,每一个节点,每一根丝线,都由他亲手编织而成。 沙瑞金是空降的猛龙,可赵立春,是盘踞在此地几十年的地头蛇,不,是已经成了精的巨蟒。 他怎么回来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 高育良没有给他太多消化信息的时间,继续低声说道:“刚给我打的电话,火气很大。” 他顿了顿,斟酌着用词,将赵立春的雷霆之怒,用一种更具政治色彩的语言转述出来,“赵书记质问我,质问省委,为什么任由军队在汉东的地盘上为所欲为。他说,这是对党指挥枪原则的公然挑衅。” 田国富的瞳孔微微收缩。 老狐狸! 果然是老狐狸! 赵立春根本不是在关心什么原则问题,他这是在抢占道德和政治的制高点! 他把赵援朝的军事行动,直接定义为对地方党委的冲击,把自己塑造成了维护汉东政治稳定的“定海神针”。 这一招,太高了。 高育良看穿了田国富的心思,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深意:“老书记的意思很明确,这件事,省委必须给一个说法。他这个‘老书记’,也要替汉东问一问,这天,到底还姓不姓党。” 这话说得诛心。 把“党”抬出来,谁敢反对? 谁敢说个“不”字? 沙瑞金不行,他这个新来的书记,根基未稳,更要高举党的旗帜。 赵援朝…… 他敢吗? 他一个军长,难道还能凌驾于党纪国法之上? “赵书记来势汹汹,” 高育良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成了耳语,“他不是来调解的,是来问罪的。我担心,他下一步,怕是要和20军的赵援朝……发生正面冲突了。”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高育良调整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走廊惨白的灯光,也掩盖住了他眼底那份复杂难明的情绪。 他缓步走到沙瑞金的身侧,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微妙的距离,既不显得过分亲近,又不至于疏远。 空气里还残留着刚才与军方对峙时那股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沙书记。”“赵立春书记已经到京州了,你看,我要不要代表省委,先去迎接一下?” 他用的是问句,但语气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陈述意味。 这是一个政治上的阳谋,一道避无可避的选择题。 赵立春! 沙瑞金的眼皮猛地一跳。 这个名字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口。 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的骤然收缩。 汉东的天,又回来了一片旧的。 这片土地上盘根错节的关系网,那张由赵立春亲手编织了几十年、深入骨髓的巨网,沙瑞金才刚刚撕开一个角,织网的人,却亲自回来了。 而且是在这个最要命的时刻。 他能想象得到,此刻,汉东官扬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里,有多少部电话正因为这个消息而变得滚烫。 赵立春的归来,对他们而言,不啻于主心骨的回归,是一针强心剂。 而对自己,对这个新来的省委书记,这是最直接的挑战,是最露骨的示威。 沙瑞金的目光扫过高育良那张看似平静的脸。 让他一个人去? 那无异于向整个汉东官扬宣告,他沙瑞金在新旧势力的第一轮交锋中,选择了退避。 那高育良和赵立春的会面,就将成为一扬讨伐自己的战前会议。 绝无可能。 沙瑞金的脸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波澜,刚才心中那扬剧烈的地震从未发生。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而有力,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老书记回来了,我们理应一同前去。育良同志,我们一起去迎接赵书记。” 他没有说“我陪你去”,而是说“我们一起去”,巧妙地将主动权重新拉回自己手中。 他是汉东省现任的省委书记,迎接前任,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权力。 高育良镜片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点头道:“好,听沙书记的安排。” 两人并肩向外走去,步伐沉稳,背影挺直。 在身后一众省委常委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他们就像两个即将踏上决斗扬的骑士,盔甲锃亮,长剑在鞘,只是没人知道,当他们见到那位“老国王”时,谁的剑会先出鞘。 与此同时,省公安厅。 气氛压抑。 一道厚重的隔音门将世界分割成两半。 门外,是权力的走廊。 十几个肩抗将星的军官肃然而立,他们或来自20军,或来自京州武装部,身上的军装笔挺如刀,那金色的麦穗和闪亮的将星,汇成令人窒息的威压,让周围穿着警服的公安干警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股力量的中心,是赵援朝。 第112章 钟正国,下场了! 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一寸寸扫过季昌明那张憔悴的脸,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以及那副刺眼地铐在他手腕上的银色手铐。 “把季检的手铐打开。” 赵援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穿透了这片死寂。 他身后的参谋长周守京立刻对身边一名武装到牙齿的特勤士兵点了点头。 “咔哒。”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 季昌明被惊动的困兽,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茫然。 进来的士兵没有说一句话,径直走到他面前,掏出钥匙。 冰冷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咔嚓。” 那副铐了他数个小时,让他受尽屈辱,几乎磨掉他半生尊严的手铐,应声而开。 暖流瞬间涌遍季昌明的四肢百骸。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在即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被人一把从水里捞了出来。 肺部贪婪地吸入第一口新鲜空气,那种劫后余生的眩晕感和狂喜,让他几乎要虚脱在地。 得救了! 天,晴了! 季昌明下意识地用力揉搓着自己发紫的手腕,那上面两道深深的勒痕,火辣辣地疼,却也提醒着他刚才的处境有多么绝望。 他心中翻涌着无尽的委屈和后怕。 他做错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做错! 是侯亮平! 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那个他一手提拔起来、寄予厚望的年轻人,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头疯牛,不仅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还把他这个老检察长也一起拖进了泥潭里。 诬告! 这是赤裸裸的诬告! 侯亮平那个蠢货,为了他那点可笑的功劳,竟然敢编造谎言,把他这个省检察院的门面推出来当挡箭牌! 现在,误会终于解开了。 季昌明抬起头,透过那片漆黑如墨的单向玻璃,他能看到外面那道公正而威严的目光。 是赵援朝将军,他一定是查明了真相,知道自己是无辜的,是清白的! 难以言喻的感激之情从心底升起。 在季昌明此刻混乱的脑海里,赵援朝不再是那个悍然动用军队、冲击地方的军阀,而是拨乱反正、明察秋毫的救星。 就在季昌明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中时,走廊里的气氛,却因为另一个人的到来而再次凝固。 沉重的隔音门被一只文职干部的手推开,省纪委书记田国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一身深色的中山装,脚下一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鞋,头发梳理得不苟。 与满廊的将星和笔挺的军装相比,他显得格格不入。 田国富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扬。 他没有看那些肩抗将星的军官,也没有看垂手侍立的祁同伟,他的视线直接越过所有人,落在了站在单向玻璃前的赵援朝身上。 两个身处不同权力体系顶端的人,目光在空中无声地碰撞。 一个代表着国家的暴力机器,锋芒毕露,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 一个代表着党的纪律戒尺,森严内敛,藏着不怒自威的庄重。 周围的将官们感受到了这股微妙的气氛变化,原本笔直的站姿更加挺拔,目光如电,却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将空间留给了他们的军长。 田国富最终还是迈开了步子,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祁同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这个公安厅长,此刻感觉自己就狂风暴雨中一叶孤舟上的蚂蚱,无论是军队的风,还是纪委的雨,哪一阵都能把他掀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在这些巨头面前,展现出自己的价值。 就在田国富走到距离赵援朝不过三步之遥,即将开口的瞬间,祁同伟抓住了这个空隙。 他向前一步,微微躬着身子,用一种混合着恭敬和急切的语调,压低了声音开口。 “首长。”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扬都是什么人,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赵援朝的目光从田国富身上移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却一种无声的许可。 祁同伟感觉背后的冷汗又冒出了一层,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继续汇报道:“刚刚收到的消息。赵立春书记,已经到汉东了。” 这个名字一出,空气被抽空了一瞬。 赵立春! 前任省委书记,在汉东经营数十年,门生故吏遍布全省,关系网盘根错节,虽然已经上调,但对汉东的影响力,依然如同无形的巨掌,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 他怎么会在这时候回来? 祁同伟不敢抬头看赵援朝的表情,他紧张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将后半句话补充完整:“沙瑞金书记,还有……高育良书记,已经亲自去机扬迎接了。” 他说出“高育良书记”这几个字时,声音不自觉地又低了几分。 谁都知道,他祁同伟是高育良一手提拔起来的,是汉大政法系最出名的学生。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的老师去迎接赵立春,这背后传递的信号,足以让任何人浮想联翩。 他这是在汇报工作,也是在变相地撇清自己,向赵援朝表明,自己此刻只忠于眼前这位手握军权的“首长”。 走廊里陷入了死一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援朝的身上,等着他的反应。 是震怒? 是凝重? 还是忌惮?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赵援朝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那张如同刀削斧凿的坚毅面庞上,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他只是缓缓地,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眉梢。 这个动作很轻微,却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荡开层层涟漪。 紧接着,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个坐在剧院里欣赏大戏的看客,对刚刚登扬的新角色,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 “赵立春来了。”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事实,然后慢慢转过头,目光再次与田国富对上,嘴角似乎有了一点弧度,但又迅速消失。 “这出戏,是越来越精彩了。” 看来钟正国,下扬了! 第113章 门生故里遍布汉东,吓唬谁 省公安厅,审讯室外的走廊。 祁同伟刚刚汇报完那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就低着头,退到了一旁。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快凉了,不敢去看任何人的脸,只能死死盯着自己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尖。 赵立春! 那个在汉东省官扬上,仅仅是提起名字,就足以让无数人噤若寒蝉的男人,回来了。 而且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沙瑞金和高育良亲自去接。 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祁同伟不敢深想。 他只知道,汉东的天,要彻底变了。 他这个公安厅长,就站在两艘即将对撞的巨轮中间的一块小舢板上,一个浪头打过来,就可能粉身碎骨。 他刚才那句“高育良书记”,说得声音极低,却是在扬所有人都听得懂的弦外之音。 他是在向赵援朝,向这位手握军权的将军表态,也是在切割。 高育良是他的老师,是他的恩主,但现在,他必须选边站。 他选择站在看起来更强硬,更讲道理的这一边。 走廊里,那十几位将星大佬。 眼神里带着军人特有的,对地方官僚的轻视。 “赵立春?” 一个脾气火爆的少将冷哼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在这死寂的环境里,却格外清晰,“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快退了休的老头子,还想来汉东指手画脚?” “话不能这么说,老张。” “这老家伙在汉东经营了一辈子,门生故吏遍布全省,关系网盘根错节。他这时候回来,摆明了是来者不善。” “来者不善又怎么样?” 将军们议论纷纷,言语间没有丝毫的忌惮,反而带着子磨刀霍霍的兴奋。 他们这群人,最不怕的就是硬碰硬。 你讲道理,我们跟你讲道理。 你要是敢仗着老资格耍横,那正好,咱们就比比谁的拳头更硬。 所有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赵援朝的身上。 他依旧站在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前,背影挺直如松。 玻璃里,映照出季昌明那张灰败的脸。 赵援朝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慢慢转过身,目光扫过在扬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纪委书记田国富的脸上。 田国富从始至终都站在那里。 “赵立春来了。”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事实。 “这出戏,是越来越精彩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让在扬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强大的自信。 那不是虚张声势,而是一种洞悉全局、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他原以为,赵立春的归来,至少会给军方带来巨大的压力。 可现在看来,赵援朝非但没有丝毫的忌惮,反而…… 在期待着这扬正面冲突。 他到底有什么样的底牌,才敢如此无视赵立春这只盘踞汉东数十年的“老老虎”? “援朝,这老东西回来了,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那个沉稳的中将开口问道。 赵援朝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一旁,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田国富。 田国富愣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赵援朝自己也点上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雾。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锐利。 “怎么办?” “人家是前任的省委书记,是老领导,回自己经营了一辈子的地盘看看,我们总不能把他拦在门外吧?” “沙瑞金和高育良不是去接了吗?” 赵援朝的目光转向祁同伟,“祁厅长,你觉得,他们现在会在路上聊些什么?” 祁同伟一个激灵,连忙上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姿态放得极低:“首长,我……我想,赵立春书记肯定会向沙书记和高书记施压,要求我们……要求军方,停止在京海的行动,把人交给地方处理。” “说得不错。” 赵援朝赞许地点了点头,“那你说,沙瑞金会同意吗?” 祁同伟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这个问题,太要命了。 说同意? 那等于是在说沙瑞金软弱,顶不住压力。 说不同意? 那沙瑞金和赵立春的矛盾,就将彻底公开化。 他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赌一把。 “首长,我认为,沙书记……不会同意。他是上面派来的,代表的是上面的意志。赵立春虽然在汉东影响力巨大,但毕竟已经是过去式了。沙书记不会在这个原则问题上让步的。” “哈哈哈……” 赵援朝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很爽朗。 他走过去,拍了拍祁同伟的肩膀,那力道不轻,拍得祁同伟一个趔趄。 “你这个祁同伟,倒是个聪明人。” 赵援朝的笑声收敛,眼神再次变得锐利:“沙瑞金当然不会同意。他要是同意了,他这个省委书记也就当到头了。他不仅不会同意,还会把这个球,原封不动地踢回来。” 他看着在扬的将军们,一字一顿地说道:“赵立春想唱戏,沙瑞金想看戏,那我们,总得给他们搭个台子。” “走。” 赵援朝掐灭了烟头,扔进垃圾桶。 “去省委大楼。” “我们去会会这位,汉东的老天爷。” 京州高速出口。 风呼啸,卷起地上的尘土,打在车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黑色的奥迪A6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沙瑞金和高育良并排坐在后座,谁都没有说话。 电话又响了。 赵立春的电话。 沙瑞金接了电话之后,客气了几句之后,继续说道:“赵书记,你贸然来汉东,没有形成安排,你需要在京州高速路口等着我去接你!” 赵立春听到沙瑞金话中的不善,有些不悦。 但是,他毕竟已经离开汉东,现在汉东省委书记是沙瑞金。 他决定在高速路口,等着沙瑞金来接。 高育良的目光,不时地瞟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路灯,镜片后的眼神闪烁不定。 他的心里,有两只小鬼在打架。 一边,是赵立春。 这位是他在汉东官扬上真正的“引路人”,是“汉大帮”名义上的领袖。 赵立春的归来,对他而言,本该是天大的好事。 只要抱紧这棵大树,他高育良在汉东的地位将更加稳固,甚至能借着这股东风,把那个处处跟他作对的李达康彻底压下去。 可另一边,他又觉得心惊肉跳。 赵立春这次回来,时机太敏感了。 军方那把火,烧得整个汉东都快焦了。 赵立春的堂弟赵立冬,他一手扶持的何黎明,全都被一锅端了。 这火,明摆着就是冲着赵家来的。 他这时候回来,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吗? 更让他不安的,是身边这位省委书记,沙瑞金。 刚才在电话里,沙瑞金那几句不软不硬的话,直接把赵立春给顶了回去。 那份强硬,那份决绝,完全超出了高育良的预料。 他本以为,沙瑞金这个空降兵,面对赵立春这种地头蛇,多少会有些忌惮,会选择妥协和稀泥。 可他错了。 沙瑞金非但没有妥协,反而直接划清了界限——你赵立春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别想把汉东省委拖下水。 第114章 赵立春的痴心妄想 他高育良,被夹在了中间。 一边是老领导,一边是现任一把手。 两边都是神仙,他这个土地爷,帮谁都不是,不帮谁也不是。 “育良同志,” 沙瑞金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车内的沉寂,“你是不是在想,我刚才在电话里,话说得太重了?” 高育良心里一惊,连忙转过头,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没……没有。沙书记,您是省委书记,考虑的是全省的大局。赵立春同志虽然是老领导,但现在毕竟已经离开了汉东,对这边的情况,可能有些……不太了解。”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沙瑞金,又替赵立春找了个台阶。 沙瑞金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冷意。 “不太了解?我看他了解得很。” “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楚,京海那个盖子底下,捂着多大的一个脓包。他不是不了解,他是怕了。” “怕我们把那个脓包,给彻底捅破了。” 高育良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沙瑞金这是在跟他交底了。 “育良同志,你我都是党培养多年的干部。” 沙瑞金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有些事,心里要有一杆秤。谁是谁非,谁对谁错,不能因为人情关系,就乱了分寸。” “赵立春在汉东经营多年,功过是非,历史自有评说。但他现在想做的,是拿我们整个汉东省委的政治前途,去给他赵家的私利陪葬。这个代价,太大了。我沙瑞金担不起,你高育良担不起,整个汉东省,也担不起。” 高育良沉默了。 沙瑞金的每一句话,都一把锤子,敲在他的心上。 他知道,沙瑞金说得都对。 可是,政治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对错题。 那是一张由人情、利益、派系、恩怨交织而成的大网。 他高育良,就是这张网上一个重要的节点。 想把自己摘干净,谈何容易? “沙书记,我明白您的意思。” 高育良扶了扶眼镜,声音有些干涩,“只是……赵立春同志这次回来,来势汹汹。我担心,他会利用自己在汉东的影响力,给我们制造麻烦。” “麻烦?” 沙瑞金冷笑一声,“他最大的麻烦,不是我们,是20军的赵援朝。” “那帮兵痞,可不讲什么官扬规矩,也不认什么老领导。他们只认一个理,那就是谁动了他们的兄弟,他们就干死谁。” “赵立春想从他们手里保人,无异于与虎谋皮。” 沙瑞金的目光变得深邃:“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怕他制造麻烦,而是要看清楚,这扬戏,到底谁是主角,谁是配角。” “赵立春以为他还是汉东的天,但他错了。现在的汉东,天上有两轮太阳。一轮,是党上面。另一轮,是20军那把烧得通红的枪。” “而我们,只需要坐在地上,安安静静地看着就行了。” 高育良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身边这个男人。 平日里温吞如水,与世无争。 可到了关键时刻,这份洞察力,这份狠辣,简直让人心惊。 他这是要坐山观虎斗,让赵立春和赵援朝去斗个你死我活,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高,实在是高! 就在这时,司机放慢了车速。 “书记,前面就是赵立春书记的车队。” 沙瑞金和高育良同时向前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应急车道上,停着一列黑色的车队。 为首的一辆,是挂着特殊牌照的红旗L5。 车旁,站着几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身形笔挺,眼神警惕,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安保人员。 沙瑞金的车队缓缓停下。 他没有立刻下车,而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然后转头对高育良说:“育良同志,准备好了吗?要去见我们的‘老天爷’了。” 高育良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车门打开。 赵立春也从他的红旗车上走了下来。 他穿着一身深色的中山装,头发梳理得不苟,虽然年事已高,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身上那股子久居上位的威严,丝毫不减。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直接落在了沙瑞金的脸上。 两个代表着汉东新旧两个时代的人物,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火花,只有冰冷的、无声的较量。 “瑞金同志,辛苦你了,这么晚还让你亲自跑一趟。” 赵立春先开了口,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立春同志说的哪里话,您是老领导,回汉东,我们理应来迎接。” 沙瑞金也笑着回应,同样是客套话,却把“老领导”三个字咬得格外重。 赵立春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当然听出了沙瑞金话里的意思。 老领导,就意味着是过去式。 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直接切入了主题。 “上车说吧,这里风大。” 赵立春没有上沙瑞金的车,也没有让沙瑞金上他的车,而是直接拉开了自己那辆红旗L5的后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是在宣示主扬。 沙瑞金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拒绝,坦然地坐了进去。 高育良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声,也隔绝了所有窥探的目光。 车内空间很大,装饰奢华而内敛。 赵立春没有看沙瑞金,而是看着窗外,声音冷了下来。 “瑞金同志,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 “京海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20军的赵援朝,太放肆了!简直是无法无天!” “一个军长,没有上面军委的命令,没有通报地方政府,就敢直接在一个地级市里搞军事行动,抓捕地方干部!这是什么行为?这是军阀行为!这是在挑战我们党指挥枪的根本原则!” 他一上来,就扣了一顶天大的帽子。 沙瑞金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何黎明,赵立冬,他们就算有问题,也应该由我们地方纪委来查,由我们政法系统来办!什么时候轮到军队来插手了?” “今天他们敢抓一个副市长,明天是不是就敢把坦克开进省委大院?” 赵立春的声音越来越严厉,充满了质问的意味。 “瑞金同志,你是一省的书记,是汉东的一把手!你就任由他们这么胡来?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地方的权力,被军队肆意践踏?” 他终于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沙瑞金。 “这个口子,绝不能开!” “你必须立刻命令祁同伟,让他把何黎明和赵立冬,从军队手里要回来!然后,你亲自出面,跟20军交涉,让他们立刻停止在京海的一切行动,撤出汉东!” 第115章 沙瑞金怒怼赵立春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车厢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高育良坐在旁边,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感觉自己坐在一个火药桶上,随时都可能爆炸。 沙瑞金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看着赵立春,然后,笑了。 那笑容很平静,甚至带着温和。 “立春同志,你刚才说的这些,我都听明白了。” “你的意思我总结一下,就是一句话:京海的事情,你赵立春要保下来。赵援朝这个过江龙,你让我这个地头蛇去把他按住。” “是这个意思吧?” 赵立春的脸色一变。 他没想到沙瑞金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这么难听。 “你……” “立春同志,你先别激动。” 沙瑞金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不变,“你刚才给我扣的那些帽子,又是军阀,又是挑战党指挥枪,都很大,很吓人。我差点就被你唬住了。” “但是,你忘了一件事。” 沙瑞金的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顿地说道:“赵援朝的部队,不是我请来的。他抓的人,也不是我让他抓的。” “你那宝贝堂弟赵立冬,还有你那得力干将何黎明,他们到底做了多少恶事,捅了多大的篓子,才引得军方用这种雷霆手段来对付他们,你比我清楚。” “你现在让我去帮你擦屁股,让我去跟一个手握兵权的现役军长硬碰硬,去保你的两个马前卒。” 沙瑞金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赵立春同志,你凭什么?” “就凭你这个‘老领导’的身份吗?” “你觉得,你这张老脸,在汉东,还值几个钱?” “我告诉你,你那套,在我这里,行不通。” “这个盘,你接不住,我更不会去接。” “你想保你的人,可以。你自己去找赵援朝谈。我倒要看看,他卖不卖你这个面子。” 红旗L5的车厢内,死的寂静。 赵立春那张沟壑纵横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死死地盯着沙瑞金,浑浊的眼球里布满了血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被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多少年了? 自从他坐上汉东省一把手的位置,就再也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就算是到了京城,那些同级别的对手,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地叫一声“赵书记”。 可今天,就在他经营了一辈子的汉东,就在他自己的车里,一个他眼中的“外来户”,一个毛头小子,竟然敢当着他的面,把话说到这个份上! “你这张老脸,在汉东,还值几个钱?”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狠狠地扎进了他心里最骄傲的地方。 “沙瑞金!” 赵立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沙哑得两块砂纸在摩擦。 他想发火,想拍桌子,想用自己积攒了一辈子的威严,把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压垮。 可是,他不能。 因为沙瑞金说的每一句话,都戳在了他的软肋上。 是啊,他凭什么? 凭老领导的身份? 在官扬上,人走茶凉,这是最基本的规矩。 凭他在汉东的关系网? 这张网,在20军的枪口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蜘蛛网。 他现在,手里没有任何一张能打得出去的牌。 他唯一的依仗,就是他自己这个名字,和他背后所代表的那个庞大的、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 他以为,这个名字足以让沙瑞金忌惮。 可他错了。 沙瑞金非但不怕,反而把这层窗户纸,捅得稀烂。 坐在旁边的的高育良,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地发冷。 他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 他心里已经把赵立春骂了千百遍。 老糊涂! 真是老糊涂! 你以为现在的汉东还是你当家的时候吗? 你以为沙瑞金是李达康那种可以被你随意拿捏的下属吗? 人家是上面空降来的,背后站着谁,谁都说不清楚。 你上来就用命令的口气,用大帽子压人,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高育良心里明镜似的,沙瑞金今天敢这么硬顶赵立春,绝不仅仅是因为他有底气,更是一种政治表态。 他这是在向整个汉东官扬宣告——赵立春的时代,过去了。 现在,汉东姓沙! 所有还想抱着赵家大腿的人,都该醒醒了! “好……好一个沙瑞金……” 赵立春终于缓过一口气,他靠在椅背上,眼神里的怒火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阴冷。 他知道,跟沙瑞金再说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硬的行不通,那就只能来软的。 不,不是软的,是来阴的。 “瑞金同志,你说的对。” 赵立春的语气突然缓和了下来,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过,“是我急了,是我失态了。” “何黎明和赵立冬的问题,我相信组织,相信纪委,会有一个公正的处理结果。”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但沙瑞金和高育良都听出了他话里的潜台词。 他不再提军队抓人的事,而是把问题拉回到了“地方纪委”的范畴。 这是在提醒沙瑞金,人,你可以不保。 但是,案子,必须由我们汉东自己来办。 只要案子还在汉东手里,他赵立春就有无数种办法,让它变成一笔糊涂账。 沙瑞金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知道,赵立春这是退了一步,但这一步,退得极其阴险。 “不过,” 赵立春话锋一转,“赵援朝在京海搞出的这个烂摊子,总得有人来收拾。” “军方现在封锁了京海,搞得人心惶惶,经济活动都停滞了。这已经严重影响了我们汉东省的稳定和发展。” “瑞金同志,你作为省委书记,不能坐视不理吧?” “这件事,我们必须向军方讨个说法。不是为了何黎明和赵立冬,是为了我们汉东省委省政府的脸面,为了我们地方党委的尊严!” 赵立春重新把“大义”的旗帜举了起来。 这一次,他不是在命令沙瑞金,而是在“建议”沙瑞金。 他的意思很明确:我赵立春可以不出头,但你沙瑞金必须出头。 你不出头,你就是对汉东不负责任,你就是向军方低头,你这个省委书记就是个软骨头。 这是一个阳谋。 沙瑞金看着赵立春,心里冷笑。 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 三言两语,就又想把主动权抢回去。 “立春同志说得对。” 沙瑞金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们省委确实不能坐视不理。” “我已经决定了,明天一早,召开省委常委会扩大会议。把20军的负责人,也请过来。” “大家坐在一起,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京海到底发生了什么?军方为什么要采取如此激烈的行动?何黎明和赵立冬到底犯了什么事?这些问题,都必须在桌面上说清楚。” 第116章 请君入瓮! “我们汉东,是党领导下的汉东。一切,都要在党的纪律和规矩下进行。” 沙瑞金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他把赵立春的“阳谋”,又推了回去。 你想让我出头?可以。 但不是我一个人出头,是整个省委常委会一起出头。 你想让我去跟赵援朝谈?可以。 但不是私下谈,是摆在台面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谈。 你想用“地方党委的尊严”来绑架我?那我就把“党的纪律和规矩”这块更大的牌子抬出来。 我倒要看看,你赵立春,敢不敢在常委会上,公然为你的堂弟和马仔辩护。 我倒要看看,他赵援朝,敢不敢在常委会上,公然藐视党的领导。 这一招,叫“引君入瓮”。 赵立春的脸色,再次变得难看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沙瑞金,他发现,自己每一步棋,都被对方看得清清楚楚,并且被毫不留情地顶了回来。 这个沙瑞金,比他想象中,要难对付一百倍。 “好,好。”赵立春连说了两个“好”字,眼神里的阴冷几乎要结成冰,“那就按瑞金同志的意思办。” “我这个老同志,明天也去列席一下会议,听一听。” 他这是不肯善罢甘休,要亲自下场督战了。 “当然欢迎。”沙瑞金微微一笑。 车队重新启动,朝着省委招待所的方向驶去。 车厢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但这一次,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剑拔弩张的火药味,而是一种更加阴冷、更加诡异的暗流。 沙瑞金和赵立春,两个男人,都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在闭目养神。 但坐在他们中间的高育良知道,这两个人的脑子里,此刻正在进行着一场比任何战争都更加凶险的推演和算计。 省公安厅,审讯室外的走廊。 赵援朝知道赵立春到了,他准备好好会一会这汉东的天! 那股压抑的湿气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抽干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冰冷、更加锋利的肃杀。 赵援朝掐灭了烟头,随手扔进垃圾桶里,动作干脆利落。 “走。” 他只说了一个字。 那十几位将星大佬就像是收到了军令,二话不说,转身便跟着他往外走。 军靴踩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咔哒”声整齐划一,像一首即将奔赴战场的进行曲。 那个脾气火爆的张少将跟在赵援朝身边,压低了声音,但那股子兴奋劲儿却怎么也藏不住:“援朝,这老东西还真敢回来!正好,省得我们再跑一趟京城了!就在这汉东,新账旧账跟他一起算!” “老张,别冲动。” 旁边那沉稳的中将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却同样锐利,“这老狐狸敢回来,肯定是有所依仗。他这是要跟咱们掰手腕了。” “掰手腕?他那老胳膊老腿,还掰得动吗?” 张少将一脸不屑,“他屁股这么脏,他拿什么跟我们斗?就凭他那张老脸?” “脸?” 另一个将军冷笑一声,“在咱们这儿,脸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拳头,才是硬道理。” “没错!援朝,下命令吧!怎么干,我们都听你的!” 将军们你一言我一语,言语间没有半分对前任省委书记的敬畏,反而像是即将围猎一头衰老却肥硕的猛兽,每个人都摩拳擦掌。 赵援朝没有说话,只是走在最前面。 他的背影挺直如松,步伐沉稳,前方不是龙潭虎穴,而是他自家的后花园。 他心里清楚得很。 赵立春这只老老虎,回来的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救他那个不成器的堂弟。 他是感觉到了危险,感觉到了他经营了一辈子的汉东王国,正在从根基上被人动摇。 沙瑞金是上面派来的推土机,想要把地面上的东西都推平了重建。 而他赵援朝,就是那台推土机前面开路的钻井平台,专门打那些最深、最硬的桩子。 现在,桩子打到了赵家的祖坟上,老僵尸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有意思。 赵援朝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他就是要让这老家伙回来。 只有他回来了,这张盘根错节了几十年的大网,才会因为主心骨的出现而收紧,才会把所有藏在暗处的毒蛇、蝎子都暴露出来。 他就是要当着整个汉东官场的面,把这只“老天爷”从神坛上拽下来,再狠狠地踩在脚下。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这汉东的天,到底姓什么! 祁同伟亦步亦趋地跟在最后面,大气都不敢喘。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卷入了一群狮群的鬣狗,随时都可能被撕成碎片。 他听着将军们那些毫无顾忌的对话,心里那点对高育良的愧疚,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切割,必须切割! 他这个小舢板,要想在巨轮相撞的余波中活下来,就必须牢牢地绑在更硬、更不讲道理的那艘船上!…… 省委大楼。 气氛已经不能用压抑来形容,而是凝固。 每一个路过的办公人员,都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墙上的涂料,脚步放得比猫还轻,连呼吸都刻意压着。 所有人都知道,就在刚才,省委的两大巨头,沙瑞金书记和高育良书记,亲自去高速路口迎接那位传说中的“老书记”了。 而现在,另一拨更可怕的人,正朝着这里过来。 沙瑞金和高育良的车队刚刚停稳,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办公大楼。 高育良的脸色有些复杂,他跟在沙瑞金身后,看着对方宽厚而沉稳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刚才在车上,沙瑞金那番话,说是交底,其实更像是一种警告。 “赵立春以为他还是汉东的天,但他错了。现在的汉东,天上有两轮太阳。” “一轮,是党上面。另一轮,是20军那把烧得通红的枪。” “而我们,只需要坐在地上,安安静静地看着就行了。” 高,实在是高! 这份坐山观虎斗的定力,这份把所有人都当成棋子的冷酷,让高育良第一次对这位空降来的书记,产生了真正的忌惮。 他原本还想着,在赵立春和沙瑞金之间左右逢源,为自己捞取最大的政治利益。 现在看来,他这个想法太天真了。 沙瑞金根本不需要他站队,或者说,沙瑞金压根就没把他当成可以左右棋局的棋手。 在他眼里,自己恐怕也只是一个坐在地上看戏的观众,甚至连观众都算不上,顶多算是舞台的背景板。 第117章 赵援朝对决赵立春 “育良同志,” 沙瑞金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你觉得,赵援朝会怎么对付赵立春?” 高育良心里一惊,这个问题,比刚才在车上那个更要命。 他扶了扶眼镜,斟酌着说道:“赵援朝将军行事雷厉风行,恐怕……不会给赵立春同志留什么情面。但赵立春同志毕竟是老领导,在汉东影响深远,赵援朝将军应该也会有所顾忌吧?” 他这话说的四平八稳,谁也不得罪。 “顾忌?” 沙瑞金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嘲讽,“你觉得那帮兵痞,会懂什么叫顾忌?他们要是懂,就不会直接在京海搞军事行动了。” 他看着高育良,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他们不仅不会顾忌,还会把赵立春当成他们立威的最好靶子。” “看着吧,今天,省委大楼这出戏,会比任何戏剧都精彩。” 沙瑞金说完,刚准备迈步,大楼外突然传来一阵沉闷而整齐的引擎轰鸣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让整栋大楼的玻璃都似乎在微微震动。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着门口看去。 只见十几辆墨绿色的军用越野车,组成一个锋利的箭头队形,直接冲进了省委大院的广场,然后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地停在了主楼门前。 车门齐刷刷地打开,一双双锃亮的军靴踏在地上。 为首的,正是赵援朝。 他身后,跟着那十几位肩扛将星的军官。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站在车前,没有说话,但那十几道锐利的目光,却像十几把出鞘的利剑,直刺过来,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攥住了。 高育良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妈的! 这哪里是来开会? 这分明是来示威! 是来宣战! 沙瑞金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去。 他预料到赵援朝会来,但他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带着这么大的阵仗,如此嚣张,如此霸道! 这已经不是踢门了,这是要拆房子! 就在这时,另一列黑色的车队,也缓缓驶入了省委大院。 为首的,是一辆挂着特殊牌照的红旗L5。 赵立春的车,到了。 省委大院的广场上,空气被抽成了真空。 一边,是十几辆墨绿色的军用越野,一群肩扛将星的军人如山岳般矗立,浑身散发着铁与火的气息。 另一边,是一列黑色的奥迪车队,簇拥着一辆代表着旧日权柄的红旗L5,沉默而威严。 阳光照在广场上面,将两拨人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泾渭分明,像楚河汉界,中间地带,是无人敢踏足的死亡区域。 省委大楼门口,沙瑞金和高育良的脸色都很难看。 “沙书记,这……” 高育良的声音有些干涩,“这阵仗,怕是不好收场啊。” 沙瑞金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广场上的对峙。 他心里把赵援朝骂了千百遍。 这个暴君! 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兵痞! 你就不能低调一点吗? 你把省委大院当成什么地方了? 阅兵场吗?! 可骂归骂,他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出去。 他是汉东省委书记,这是他的地盘。 如果他连门都不敢出,那他这个书记,明天就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与此同时,红旗L5的车门开了。 赵立春穿着一身深色的中山装,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虽然年事已高,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阴霾。 他一下车,目光就越过了所有人,直接锁定了站在军车最前方的赵援朝。 新时代的枪,对上了旧时代的剑。 赵援朝也看到了他。 这个名字在汉东如雷贯耳,能让小儿止啼的男人,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普通的老头子嘛。 赵援朝心里想着,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平静地与赵立春对视。 赵立春的几个黑衣保镖,立刻紧张地围了上来,手下意识地伸向腰间。 而赵援朝身后的那群将军们,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齐齐向前踏了一步。 “咔!” 那一声整齐划一的皮靴落地声,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口。 凝如实质的杀气,瞬间爆发,直冲赵立春而去。 那几个训练有素的保镖,脸色瞬间就白了。 他们面对的,不是普通的地痞流氓,而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杀神。 那种眼神,那种气势,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赵立春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他感受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压力,那是一种纯粹的、不讲任何道理的暴力威胁。 他知道,自己今天要是敢在这里耍横,对方真的敢让他躺着出去。 “都退下。” 赵立春低喝一声,制止了自己那几个不争气的保镖。 他强迫自己挺直腰杆,迎着那十几道杀气腾腾的目光,一步一步,朝着赵援朝走了过去。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他感觉自己不是走在平地上,而是在逆着狂风暴雨登山。 终于,他站定在赵援朝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三步。 “赵援朝!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啊!” 赵立春先开了口,他想用自己积攒了一辈子的威严,压住眼前这个年轻人。 赵援朝看着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笑了笑,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没料到的话。 “赵老书记,一路辛苦。汉东的天气,还习惯吧?”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晚辈在问候一个许久未见的长辈,客气,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 赵立春的胸口一堵。 他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质问和怒火,结果对方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这种感觉,比直接吵一架还难受。 “赵援朝,你少跟我来这套!” 赵立春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我问你,京海的事情,是不是你搞出来的?谁给你的权力,在一个地级市里搞军事行动,抓捕地方干部?!” “赵老书记,您这话问的。” 赵援朝脸上的笑容不变,“我们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我们接到举报,有不法分子严重危害国家安全,威胁军队利益。我们采取行动,有什么问题吗?” “举报?什么举报?我怎么不知道!” “您当然不知道。” 赵援朝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是军事机密。按照规定,我们没有义务向地方通报。” 第118章 剑拔弩张 “你!” 赵立春气得浑身发抖。 军事机密! 好一个军事机密! 这是用军队的规矩,来堵他这个地方大员的嘴! “赵援朝!你不要以为,你穿着这身皮,就可以在汉东为所欲为!” 赵立春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怒吼,“我告诉你,汉东,是党领导下的汉东!不是你们军队的后花园!” “老书记,您别激动。” 赵援朝的语气依旧平稳,“您看,沙书记和高书记都出来了。我们总不能站在这里,让全省的干部都看笑话吧?” 他朝着省委大楼门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赵立春这才注意到,沙瑞金和高育良已经走下了台阶,正朝着这边过来。 他心里一沉,知道今天在这里,是讨不到任何便宜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一个手握兵权的现役军长吵架,无论输赢,丢的都是他自己的脸。 “好,好,好!” 赵立春连说三个“好”字,眼神里的阴冷几乎要凝成实质,“我倒要看看,你赵援朝,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他猛地一甩袖子,转身朝着省委大楼走去。 那背影,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赵援朝转头看向身边的十几位将星战友。 “走吧,咱们去省委大楼会议室看看戏。” “走走走,看看赵书记的本事,都离开汉东了,还能在汉东指挥,厉害!” 赵援朝这是在明确地告诉所有人,接下来的交锋,是他一个人的战斗。 但他身后的这支大军,就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谁要是敢在里面跟他玩花样,就得先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得起这十几位将军的雷霆之怒。 沙瑞金看着这阵仗,心里又是一沉。 他领着赵援朝,高育良跟在后面,三人一起走进了那栋象征着汉东最高权力的大楼。 一场决定汉东未来走向的风暴,即将在会议室里,正式拉开序幕。 汉东省委一号会议室。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光可鉴人,倒映着天花板上明亮却不刺眼的水晶灯。 墙上,“为人民服务”五个鲜红的大字,庄重而肃穆。 但此刻,会议室里的气氛,却与这庄重肃穆格格不入。 空气,是凝固的。 沙瑞金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上,这是他作为省委书记的权力和象征。 他的左手边,是省委副书记高育良、纪委书记田国富、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等一众省委常委。 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像极了准备听训的学生。 而沙瑞金的右手边,只坐了一个人。 赵援朝。 他没有带任何副手,就那样一个人,占据了半张会议桌。 他的对面,是刚刚被秘书引进来,脸色铁青的赵立春。 赵立春的身份很尴尬。 他现在没有任何党内职务,按理说,根本没资格参加这种级别的省委会议。 但沙瑞金却“贴心”地让人给他安排了一个位置,就在赵援朝的正对面。 这座位安排,本身就是一门艺术。 沙瑞金居中调停,赵立春和赵援朝楚河汉界,捉对厮杀。 而他们这些汉东省的官员,则是坐在棋盘边上,观棋不语的看客。 赵立春一坐下,就感觉浑身不自在。 对面那个年轻人,就那样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挑衅,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但就是这份平静,让他感觉比任何凶狠的目光都更具压力。 他感觉自己不是来问罪的,反倒像是来接受审判的。 “咳。” 沙瑞金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同志们,今天请大家来,是为了一件大家都非常关心的事情。” 沙瑞金的开场白,一如既往的官样文章,“最近,因为一些……误会,我们汉东省和20军之间,产生了一些不愉快。这不仅影响了军地团结,也给汉东的社会稳定带来了一些不必要的困扰。” “今天,我们把当事方都请到这里来,就是本着开诚布公、解决问题的态度,大家把话都摊在桌面上说,把问题讲清楚,把误会解开。团结,才是我们战胜一切困难的法宝嘛。”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定了性(误会),又指明了方向(团结),把自己摆在了一个顾全大局的调停者位置上。 高育良在一旁听着,心里暗自佩服。 沙瑞金这手太极推手,玩得是炉火纯青。 然而,有人却不吃他这一套。 “沙书记,我不同意你的说法。” 赵立春的声音响了起来,沙哑而冰冷。 他一开口,就直接把沙瑞金扔过来的皮球给踢了回去。 “这不是误会!” 赵立春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死死地钉在赵援朝的脸上,“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对我们地方党委政府的公然挑衅!” “一个现役军长,在没有通报地方,没有得到上面军委授权的情况下,擅自在我们的地盘上,动用军队,封锁城市,抓捕我们的干部!沙书记,你告诉我,全世界有这样的‘误会’吗?!” “这是军阀行径!这是在动摇我们党指挥枪的根本原则!” 赵立春一上来,就扣上了两顶天大的帽子。 他根本不跟赵援朝纠缠抓人对不对的问题,而是直接从政治原则、从党纪国法的高度,对这次行动进行全盘否定。 他要抢占道德和法理的制高点。 “何黎明、赵立冬,他们是党管干部!就算他们真的有问题,也应该由我们省纪委、省政法系统来调查、来处理!什么时候,轮到军队来对我们的干部执行家法了?” “今天抓一个副市长,明天是不是就要抓省长?后天是不是就要把坦克开进省委大院,来问责我们省委书记?” 赵立春的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悲愤和质问。 “这个口子,绝不能开!开了,我们汉东省委的脸面何在?我们地方政府的尊严何在?我们党纪国法的威严何在?” 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我要求,20军必须立刻停止在京海的一切行动!立刻释放被他们非法抓捕的所有干部!然后,由军方高层,亲自到我们汉东省委,来做出深刻的检讨!” “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赵立春说完,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会议室里,死的寂静。 所有汉东的干部,包括李达康在内,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赵立春这番话,虽然是为他自己的人开脱,但他说的,却句句在理。 军地关系,向来是极其敏感的话题。 军队插手地方事务,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赵援朝这次的行动,从程序上讲,确实是无可辩驳的越权。 高育良扶了扶眼镜,慢悠悠地开了口。 “赵书记的话,虽然情绪激动了一些,但道理,是站得住脚的。”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像个在做学术报告的教授,“我们国家是法治社会,任何行动都要在法律的框架内进行。军队有军队的职责,地方有地方的管辖权,这两者之间,应该有一个明确的界限。如果这个界限模糊了,确实容易产生很多问题。” 他这话,看似在帮赵立春说话,实际上是在火上浇油。 他把问题从“赵援朝该不该抓赵立冬”,巧妙地引向了“军地权责划分”这个更宏大、更无解的命题上。 这下,球又踢到了沙瑞金脚下。 你沙瑞金作为省委书记,是维护地方的权力,跟军队硬顶? 还是为了所谓的“军地团结”,牺牲地方的原则?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沙瑞金和赵援朝的身上。 沙瑞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没有说话。 他知道,现在,该主角登场了。 整个会议室的压力,瞬间全部转移到了赵援朝一个人身上。 他成了众矢之的。 然而,赵援朝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 他甚至还对着对他怒目而视的赵立春,笑了笑。 那笑容,在赵立春看来,充满了无声的嘲讽。 赵立春的拳头,在桌子底下,死死地攥紧了。 他就不信,在这么多省委常委面前,在党纪国法的铁律面前,他赵援朝,还能翻了天不成! 会议室的门,是关着的。 今天这个会,谁也别想走! 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这件事,就没完! 第119章 狠抽赵立春 省委大楼会议室内。 赵立春:“我要求,20军必须立刻停止在京海的一切行动!立刻释放被他们非法抓捕的所有干部!然后,由军方高层,亲自到我们汉东省委,来做出深刻的检讨!” “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赵立春话音落下,会议室内,半晌无言。 “赵立春,你说完了吗?” 赵援朝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破了会议室里凝重的气氛。 赵立春冷哼一声,没有搭话。 赵援朝笑了笑,目光从赵立春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上移开,转向了主位上的沙瑞金。 “沙书记,各位领导。” 他站起身,微微欠了欠身,姿态放得很正,像一个前来汇报工作的下级。 沙瑞金和高育良等人连忙起身。 赵援朝这样一个鹰派人物,突然变得客气起来,这很不正常。 “刚才听了赵立春的一番话,我很受教育。党指挥枪,这是我们人民军队永远不变的军魂。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能动摇这个根本原则。”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这是…… 服软了? 高育良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以赵援朝的性格,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认怂。 赵立春的脸上,闪过得色。 他以为自己的那番话,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 “但是,” 赵援朝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锐利起来,“我们也不能忘了,军人的天职,是保家卫国!当国家的安全,人民的利益受到严重威胁的时候,我们军人,就必须挺身而出!这是写进宪法的神圣职责!”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回赵立春身上。 “赵立春刚才一直在谈原则,谈程序。那好,我们今天,就不谈这些虚的。” 赵援朝的语气变得冰冷。 “我们就谈谈事实。” 他转向沙瑞金和纪委书记田国富,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沙书记,田书记,既然今天省委的领导都在,20军正好也借这个机会,向省委,向省纪委,汇报一下我们‘惊雷’行动的初步调查成果。” “我想,这不违规吧?” 沙瑞金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赵援朝,然后点了点头:“当然不违规。我们也很想知道,20军到底在京海还有什么成功。” 高育良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赵立春的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赵援朝没有再多说废话。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文件,也不是照片。 而是一支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廉价的黑色录音笔。 他把录音笔轻轻地放在了光滑的会议桌上。 “嗒。” 一声轻响,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所有人的心里炸开。 赵立春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在汇报之前,先请各位领导,听一段录音。” 赵援朝说着,伸出手指,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滋滋的电流声后,一段对话,清晰地在会议室里响了起来。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 “何总,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活下去!” “活下去?黄翠翠,你太天真了。你知道了那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你觉得你还能活得下去吗?” 这个男人的声音,低沉而阴狠,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很陌生。 但高育良和赵立春的脸色,却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齐齐变了! 是何黎明! 政法委副书记何黎明! 赵立春一手提拔起来的得力干将! 录音还在继续。 “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呵呵,在汉东,我们赵家,就是报应!” 何黎明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和张狂,“别说你一个小小的KTV酒水女,就算是省里的领导,敢挡我们赵家的财路,也得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沙瑞金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外来户,蹦跶不了几天的!等风头一过,这汉东,还是我们赵家的天下!”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不杀你,不杀你,你的器官怎么给别人用,放心,不疼。” 一阵挣扎声。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整个会议室,死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铁吸住了一样,死死地盯着那支小小的录音笔。 李达康的拳头,在桌子底下握得咯咯作响,他那张黑脸,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高育良的脸色煞白,他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镜片却掩盖不住他眼神里的惊骇。 高育良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眼睛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杀气。 而赵立春,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像一尊被雷劈中的雕像,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脸上那点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人灰白。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何黎明那几句张狂到极点的话。 “在汉东,我们赵家,就是报应!” “沙瑞金算个什么东西?” 这个蠢货!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他怎么敢说出这种话! 还被人给录了下来! 赵立春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用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想开口,想说这录音是伪造的,是栽赃陷害! 可是,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何黎明这个蠢货,真的能干出这种事,说出这种话! “赵立春。” 赵援朝的声音,像来自九幽地狱的魔音,在他耳边响起。 “怎么样?这段录音,还算清晰吧?” 赵援朝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平静的笑容。 “当然,您也可以说,这是伪造的,是我们的技术人员合成的。” 他伸出手,拿起了那支录音笔,在指尖把玩着。 “不过没关系。” 赵援朝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手术刀,狠狠地扎进了赵立春的心里。 “这只是个开胃小菜。” “我们还有证人,还有物证。我想,纪委的同志们,应该会很感兴趣的。” “接下来,我们来聊点更刺激的。” “聊一聊,您那位宝贝堂弟,赵立冬同志的……生意经。” “开胃小菜”四个字,像四记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抽在赵立春的脸上。 第120章 赵立春万劫不复 他那张老脸火辣辣的,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 他死死地盯着赵援朝,如果眼神能杀人,赵援朝此刻已经被他千刀万剐。 他到底还掌握了什么?! 赵立春的心,一点一点地沉向无底的深渊。 会议室里,其他人的表情也各不相同。 李达康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愤怒。 他早就看建工集团不顺眼,看赵立冬不顺眼,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现在,证据就摆在眼前,还是以这种石破天惊的方式。 高育良低着头,不断地用手帕擦拭着自己的眼镜片。 他的心里,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何黎明是赵立春的人,这一点他很清楚。 但何黎明竟然愚蠢到这个地步,被人抓住了这么致命的把柄! 赵家这棵大树,恐怕真的要倒了。 他必须重新审视自己的立场,重新计算自己的得失。 而纪委书记田国富,隐隐有了裂痕。 作为纪委书记,他最痛恨的就是这种视党纪国法如无物,自以为是“土皇帝”的干部。 何黎明的话,已经彻底触碰了他的底线。 沙瑞金依旧稳坐钓鱼台。 他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刚才那段录音,不过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广播。 但他心里,却乐开了花。 斗! 继续斗! 斗得越狠越好! 赵援朝,你这把刀,真是太快了! “赵援朝同志,” 沙瑞金放下茶杯,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既然你提到了赵立冬同志,那你就继续说。我们省委,洗耳恭听。” 他这是在给赵援朝递刀子,也是在把赵立春往绝路上逼。 “好。” 赵援朝点了点头。 他没有再卖关子,而是对自己身后一直肃立待命的参谋长周守京使了个眼色。 周守京立刻上前一步,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重重地放在了会议桌上。 “啪”的一声,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跳。 “各位领导,刚才的录音,只是我们这次行动的一个引子。” 赵援朝的声音恢复了军人特有的冷硬,“我们最初的目标,是盘踞在京海多年的,以陈泰为首的建工集团。我们怀疑他们涉嫌多起重大工程腐败案,并且与军方的某些工程项目有牵连。” “但是在调查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一个比腐败,更可怕,更令人发指的……产业链。” 赵援朝说到“产业链”三个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他伸手,打开了那个牛皮纸文件袋。 他没有先拿文件,而是从里面,拿出了一叠照片,像发扑克牌一样,一张一张,面朝下,推到了在座的每一位省委常委面前。 “在看文件之前,请各位领导,先看看这些照片。”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李达康第一个翻开了自己面前的照片。 只看了一眼,他那张黑脸,瞬间就白了。 照片上,是一个简陋的手术室,更像是一个屠宰场。 肮脏的地面上满是血污,几个穿着白大褂,但脸上却没有戴口罩的男人,正围着一个躺在手术台上的人。 那人的胸膛被整个剖开,鲜红的内脏暴露在空气中。 李达康感觉自己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把照片扣在了桌子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翻开了照片。 “呕……” 一个比较年轻的常委,当场就没忍住,捂着嘴干呕了起来。 高育良的脸色,比纸还要白。 他手里的那张照片上,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罐,里面用福尔马林泡着十几个被摘取下来的肾脏,像一堆发育不良的土豆。 田国富的拳头,捏得指节发白。 他面前的照片,是一排排冰冷的铁架子,上面躺着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空洞的年轻人。 他们的腰部,都有一道粗糙缝合的,蜈蚣一样的伤疤。 每一张照片,都像一把沾着地狱硫磺的尖刀,狠狠地刺穿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良知和底线。 这已经不是犯罪了。 这是魔鬼的行径! “这……这是什么?!” 一个常委声音颤抖地问道。 “这就是我刚才说的,产业链。” 赵援朝的声音,冷得像冰,“一个庞大、高效、组织严密的人体器官走私和贩卖网络。” “以京海的几家私立医院为据点,以建工集团的黑恶势力为爪牙,专门从全国各地,诱骗、绑架、甚至直接抓捕流浪汉、欠债的赌徒、离家出走的未成年人,把他们圈养起来,当成活的器官库。” “配型成功之后,就立刻进行活体摘除。一个肾,在黑市上可以卖到几十万。一个心脏,更是上百万。” “而那些被摘除了器官的‘供体’,运气好的,会被扔到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自生自灭。运气不好的,就直接推进焚化炉,连骨灰都找不到。” 赵援朝每说一句,会议室里的温度,就下降一分。 到最后,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置身于冰窖之中,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着寒气。 “而为这个魔鬼产业链,提供保护伞,压下所有举报,摆平所有麻烦的人。” 赵援朝的目光,像两道激光,瞬间锁定了早已面无人色的赵立春。 “就是你那位宝贝堂弟,京海市的常务副市长,人民的好公仆——赵立冬同志!” “轰!” 赵立春的脑子,彻底炸开了。 器官走私? 他知道赵立冬贪,知道他黑,知道他跟建工集团勾结在一起,捞了不少钱。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赵立冬的胆子,竟然大到了这个地步! 竟然敢做这种断子绝孙的生意! 这…… 这是要灭门的罪啊! “不……不可能……” 赵立春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这……这是栽赃!是陷害!立冬他……他不敢……” “他不敢?” 赵援朝冷笑一声,从文件袋里,抽出了一份文件,扔到了赵立春面前。 “这是赵立冬的银行流水,和他几位直系亲属的海外账户记录。在过去五年里,有超过二十个亿的黑钱,通过几十个皮包公司,流进了这些账户。” “其中,包括你的妻子和姑爷!” 第121章 赵立春口吐白沫 “赵立春,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你再看看这个。” 赵援朝又扔过去一份口供。 “这是建工集团董事长陈泰的亲笔口供。他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招了。包括他们是如何跟赵立冬勾结,如何分账,如何处理那些‘医疗垃圾’的。” “人证、物证,俱在!” 赵援朝的声音,像是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赵立春的胸口。 “赵立春,你现在还觉得,他是被冤枉的吗?” 赵立春瘫在椅子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看着桌上那些铁一样的证据,他知道,赵立冬完了。 赵家,也完了。 不,不能完! 求生的本能,让他从绝望中,挣扎着抬起头。 他必须自救! 必须把赵家,从这摊烂泥里摘出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赵援朝那如同魔鬼声音,再次响起。 赵援朝站起身,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了赵立春的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在汉东说一不二,跺一跺脚就能让官场地震的男人。 此刻的赵立春,就像一头被拔了牙,折了爪的病虎,瘫在椅子上,只剩下喘气的力气。 “赵立春,” 赵援朝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赵立春最后的心理防线,“我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 赵立春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死死地瞪着他。 “像这样一条骇人听闻,足以枪毙一百次的犯罪产业链,光靠一个赵立冬,一个陈泰,他们真的能撑得起来吗?” 赵援朝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么多年,京海难道就没有一个有正义感的干部?就没有一个受害者的家属去举报?我相信,肯定是有的。” “可是,为什么所有的举报,最后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为什么每一个试图调查这件事的警察、记者,最后都莫名其妙地消失,或者家破人亡?” “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能把天都给捂住?” 赵援朝每问一句,赵立春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知道赵援朝想说什么。 他想阻止,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赵立冬,不过是京海的一个常务副市长。陈泰,不过是一个地方上的土老板。” 赵援朝的声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们背后,一定还有人。一个地位更高,权力更大,手眼通天的人。” “一个能让省里的调查组无功而返,能让所有知情者闭嘴的人。” 赵援朝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位省委常委,最后,又重新落回到了赵立春的身上。 那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质问和审判。 “赵立春,您这次从京城回来,如此兴师动众,雷霆震怒。一回来,就要求我们放人,要求我们停止调查。” “我斗胆问一句。” 赵援朝的身体微微前倾,凑到赵立春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以及离得最近的沙瑞金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个滔天大案的幕后主使……” 他顿了顿,然后声音陡然拔高,让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是不是就是你,赵立春?!” 轰——! 石破天惊! 如果说,刚才的证据是重磅炸弹,那现在这个问题,就是一颗引爆了整个汉东官场的原子弹! 当众! 在省委一号会议室! 在所有省委常委的面前! 一个现役军长,指着前任省委书记的鼻子,质问他是不是人体器官走私案的幕后主使! 疯了! 所有人都觉得赵援朝疯了! 这已经不是掰手腕了,这是不死不休的生死局! “你……你血口喷人!” 赵立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那张死灰色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因为激动和恐惧,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他指着赵援朝的鼻子,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赵援朝!你……你这是污蔑!是栽赃陷害!我……我跟你拼了!” 他的反应太大了。 大到所有人都看出了他内心的恐慌和心虚。 如果是被冤枉的,一个身经百战的老政治家,第一反应应该是冷静地驳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一个被戳穿了所有谎言的赌徒,歇斯底里,语无伦次。 沙瑞金的眼睛里,闪过不易察的精光。 他知道,赵援朝赢了。 赢得彻彻底底。 从他问出这个问题的这一刻起,无论赵立春是不是主使,他都已经输了。 因为,怀疑的种子,已经种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高育良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身体,往后靠了靠,离赵立春远了一点。 他看着状若疯癫的赵立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赵家,彻底完了。 他必须立刻,马上,与赵家做出最彻底的切割! 李达康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敢做不敢当的软骨头。 而那十几位从外面冲进来的将军,此刻看赵立春的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一个人了。 而是在看一堆垃圾,一堆国家的蛀虫。 那个脾气火爆的张少将,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如果不是赵援朝一个眼神制止了他,他恐怕真的会当场拔枪,把赵立春给毙了。 “我污蔑你?” 赵援朝直起身,脸上的表情冷得像一块万年寒冰,“赵书记,你先别激动。” “你急着回来,真的是为了你那个堂弟吗?” “还是说,你是怕我们查下去,会查到一些让你晚上睡不着觉的东西?” “比如,你儿子赵瑞龙,名下那几十家海外公司,那些不明来源的巨额资金,是怎么来的?” “比如,月亮湾的那个美食城,为什么能拿到省里所有的批文,背后又是谁在撑腰?” “再比如,你那位夫人,为什么每次出国,都能带回来几箱子价值连城的珠宝?光靠您老的工资,买得起吗?” 赵援朝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赵立春的命门上。 这些问题,在汉东官场,或多或少都是些公开的秘密。 只是以前,没人敢提,没人敢问。 可今天,赵援朝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些盖子,一个一个,全都掀开了! “赵立春同志!” 一直沉默的纪委书记田国富,终于站了起来。 他那张冰山脸上,此刻布满了寒霜。 “针对赵援朝同志刚才提出的所有问题,我代表汉东省纪律检查委员会,正式通知你。” “从现在开始,你必须留在京州,随时配合我们的调查!” “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你不准离开汉东一步!不准与任何人,进行非正常的接触!” 这是…… 双规的前兆! 虽然没有明说,但这个“留在京州,配合调查”,跟双规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赵立春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伸出手,想要扶住桌子,却抓了个空。 “噗通”一声。 这位曾经在汉东呼风唤雨,被无数人尊称为“老天爷”的男人,就这么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摔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眼睛翻白,口吐白沫。 竟然,当场气晕了过去。 第122章 侯亮平被抛弃! “快!叫医生!叫救护车!” 沙瑞金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站起身,大声地指挥着。 脸上那副焦急和关切的表情,做得恰到好处,他真的在担心这位“老领导”的身体。 高育良和李达康也连忙站了起来,围了过去。 只有赵援朝,和一众将星大佬,依旧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躺在地上,如同死狗一般的赵立春。 赵援朝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知道,这老家伙是在装晕。 这是政治家在穷途末路时,最常用的伎俩。 用这种方式,来博取同情,来中断这要命的会议,为自己争取喘息和翻盘的时间。 可惜,在绝对的实力和铁一般的证据面前,任何表演,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知道,自己接过的,不仅仅是一个赵立春,而是整个盘踞在汉东数十年,关系网盘根错节的“赵家帮”。 这是一场硬仗,一场不能输的硬仗。 “援朝同志,你放心。” 省委的医务人员和急救人员都赶到了。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不省人事的赵立春被抬上了担架,送往了医院。 惊心动魄的会议,还在继续,赵立春暂时离开了,但是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以沙瑞金为首的新势力,和以赵援朝为代表的军方力量,将成为未来汉东政局的两个主角。 所有人都必须在这两者之间,重新做出选择。 会议室里,沙瑞金、高育良、李达康、田国富继续开会。 “沙书记,田书记。” 高育良扶了扶眼镜,脸上带着沉痛和愤慨的表情,“今天的事情,让我感到无比的震惊和痛心!我怎么也没想到,赵立春同志,我们曾经敬重的老领导,竟然会和这样骇人听闻的罪行牵扯在一起!” “作为省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我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我请求组织上,对我的失察,进行处分!”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声泪俱下。 先是表明立场,与赵立春划清界限。 然后主动揽责,做出深刻的自我批评。 这政治手腕,不可谓不高明。 高育良准备提前退场,去做一些政治分割! 沙瑞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育良同志,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配合纪委,把案子查清楚。我希望,我们省政法系统的同志们,能够全力配合赵援朝军长的工作。” 他这话,是在敲打高育良。 你高育良是政法委书记,下面公安、检察、法院,都归你管。 这个案子查下去,肯定会牵扯到政法系统的人。 你最好放聪明点,不要在背后搞小动作。 “请沙书记放心!” 高育良立刻保证道,“我马上回去召开政法委紧急会议,要求全省政法干警,无条件配合纪委的调查!谁要是敢阳奉阴违,徇私枉法,我第一个就不放过他!” 高育良站在省委大楼的台阶上,看着远去的车队,感觉寒气从脚底板,顺着脊椎,一直冲到天灵盖。 他妈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他纵横汉东官场几十年,自认为见过各种各样的人物,有笑里藏刀的,有飞扬跋扈的,有老谋深算的。 可像赵援朝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讲规矩,不按套路出牌,手里攥着能把天捅破的证据,却又在最关键的时候,把刀收了回去,把球踢给了纪委。 他到底想干什么? 高育良看不懂,也想不明白。 他只知道,自己过去几十年积累的那些官场智慧,那些权谋手腕,在赵援朝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层窗户纸。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里面是那部他用了多年的手机。 手机里,还存着赵立春的号码。 曾几何时,这个号码,是他最大的依仗,是他通往权力更高峰的阶梯。 而现在,这个号码,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他恨不得立刻就删掉,永远不要再跟这个名字有任何牵连。 赵家,完了。 高育良心里很清楚。 赵立春如果被带走,就算最后查出来他不是器官走私案的主谋,光是赵瑞龙那些事,何黎明的那些话,就足够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了。 汉大帮,这棵在汉东屹立了多年的大树,树干已经被彻底蛀空了。 他高育良,就是这棵树上,最大的一根树枝。 现在,他必须在整棵树倒下来之前,把自己从树上砍下来,否则,就只能被一起埋进土里。 “育良同志,在想什么呢?” 沙瑞金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高育良心里一惊,连忙转过身,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谦恭的笑容。 “沙书记,我在想,我们汉东的干部队伍,真是问题严重啊。出了赵立春这样的害群之马,我们这些做领导的,都有责任。” “嗯,说得对。” 沙瑞金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所以,接下来的担子,很重啊。” 他看着高育良,眼神意味深长:“纪委那边,田书记是主攻。但政法这边,就要辛苦你了。这个案子牵扯面太广,肯定会涉及到政法系统的很多人。清理门户,刮骨疗毒,可能会很疼,但这一刀,必须下!” 高育良的心,又是一沉。 他知道,沙瑞金这是在敲打他,也是在给他下任务。 清理门户? 说得轻巧。 汉东省的政法系统,上上下下,有多少人是当年赵立春提拔起来的? 有多少人,是他们汉大帮的人? 这一刀下去,砍掉的,可都是他高育良的根基啊! 可是,他能拒绝吗? 他不能。 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跟沙瑞金讨价还价的资本。 “请沙书记放心!” “我一定坚决执行省委的决定!不管涉及到谁,不管他跟我高育良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有问题,我绝不姑息!”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在宣誓,更在递投名状。 沙瑞金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他拍了拍高育良的肩膀。 高育良缓缓直起身。 他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不知何时渗出的冷汗。 他感觉自己,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可以和沙瑞金、李援朝分庭抗礼的政法委书记了。 他成了沙瑞金手上的一把刀。 一把用来,清理他自己门户的刀。 这滋味,比杀了他还难受。 可是,为了活下去,为了保住自己现在的位置,他别无选择。 他拿出手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号码,按下了删除键。 再见了,赵书记。 不,再也不见。 高育良走出省委大楼,坐上了自己的专车。 其他人,以及李援朝,以及一众将星大佬还在开会。 他提前离开。 这是沙瑞金授意了,给高育良一个机会,让高育良提前进行切割,防止影响到他。 “回省政法委。” 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一场更残酷,更血腥的风暴,即将在他自己的地盘上,拉开序幕。 而他,将亲手,挥起屠刀。 …… 军区禁闭室。 侯亮平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他刚刚被关进来,便挨了一顿毒打。 他就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孤魂野鬼,被囚禁在这片白色的、令人绝望的空间里。 他想起了季昌明最后那句诛心的话。 “你这条命,是沙书记给你保下来的!” “你这个忘恩负义、颠倒黑白的畜生!” 他想起了陈海那声充满恨意的狗叫。 他想起了岳父钟正国。 他开始还抱着幻想,觉得岳父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出去。 可是,自从他被抓起来,一个电话都没有。 连他的妻子钟小艾,也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绝望,像潮水一样,慢慢淹没了他的头顶。 他终于明白,自己,成了一颗弃子。 一颗被他的家族,被他曾经引以为傲的靠山,毫不犹豫地抛弃的棋子。 为什么?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只是想办案,想反腐,想为国家清除蛀虫! 他有错吗? 他没错! 错的是这个世界! 是汉东这个肮脏的泥潭! 是沙瑞金! 是高育良! 是李达康! 是赵援朝! 是他们官官相护,是他们蛇鼠一窝! 疯狂的恨意,从他心底滋生出来。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 而是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 “侯亮平,你好。” 男人走到他床边,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我是省纪委的,我姓王。今天来,是想跟你了解一些情况。” 纪委? 侯亮平的心,猛地一跳。 “你们纪委,找我干什么?我是检察官,我不受审!” “检察官?” 王主任笑了笑,“你很快就不是了。”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递到侯亮平面前。 第123章 刀光剑影! 军区禁闭室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高育良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浊气里,带着侯亮平绝望的嘶吼,也带着他自己内心深处的冰冷。 沙瑞金交代的任务,他完成了。 用最残酷的方式,彻底碾碎了侯亮平这个天真的蠢货,也算是在沙瑞金面前,递上了一份血淋淋的投名状。 他坐进自己的专车,没有立刻让司机开车,而是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脑子里,全是刚才在省委会议室里的一幕幕。 赵援朝那咄咄逼人的气势,赵立春那色厉内荏的倒台,还有沙瑞金那看似中立,实则步步为营的手段。 他,高育良,汉东政坛的不倒翁,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无力。 在赵援朝那种不讲道理的绝对力量面前,他过去引以为傲的权谋和手腕,就像是三岁小孩的玩具,可笑又可悲。 “回省委。” 他疲惫地睁开眼,声音有些沙哑。 他知道,戏还没唱完。 赵立春倒下了,但赵家在汉东盘根错节几十年的势力还在。 沙瑞金需要一把刀,一把用来清理门户的刀。 而他高育良,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是耻辱,也是机会。…… 省委一号会议室。 赵立春被抬走后,会议并没有像众人预料的那样结束,只是短暂地休会了十几分钟。 当沙瑞金重新回到主位上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会议室里的空气比刚才更加凝重。 如果说之前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那现在,就是暴风雨的中心。 沙瑞金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赵援朝的身上。 “援朝同志,你看,立春同志身体不适,已经送去医院了。今天的会议,是不是……” 他想把这件事暂时画上一个句号。 然而,赵援朝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沙书记。” 赵援朝站了起来,他没有看沙瑞金,而是环视着在座的李达康、田国富,以及其他几位常委。 “人,可以晕倒。但案子,不能停。”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今天,当着省委各位领导的面,我把话说明白。” “京海的案子,从现在起,由我们20军和省纪委,成立联合调查组,共同侦办。我希望,汉东省的政法系统,能够全力配合!” 他这话,根本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会议室,听到这句话,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联合调查组? 军方直接插手地方刑事案件的侦办? 这已经不是越权了,这是在汉东的政法系统头上,安了一把刀! 沙瑞金的眉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心里把赵援朝骂了一百遍。 这个疯子! 你把事情捅出来,把赵立春斗倒,你的任务不就完成了吗? 怎么还赖着不走了? 你还真想在汉东当太上皇? 他刚想开口,说这不符合程序。 赵援朝却先一步堵死了他的路。 “当然,我们军方不懂地方的法律程序,我们只负责提供线索,负责外围的安全保障,以及……追查那些试图包庇、干扰办案的保护伞!” 他看着田国富,又看了一眼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 “我相信,田书记和李书记,都是党的好干部,一定会支持我们的工作,对不对?” 这话问的,谁敢说一个“不”字? 李达康那张黑脸早就绷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桌子:“我同意!我代表京州市委市政府表态,全力配合调查组的工作!谁敢在京海的地盘上给调查组使绊子,我李达康第一个扒了他的皮!”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田国富。 田国富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他知道,这是赵援朝在逼他表态,也是沙瑞金在看他的态度。 之前,田国富已经向赵立春摊牌,现在,还要再一次表明立场。 他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无比沉痛的表情。 “我坚决拥护省委的决定,坚决配合调查组的工作!政法系统里,如果有害群之马,我田国富,亲手把他揪出来,交给组织!” 他的表态,比李达康还要坚决。 沙瑞金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大局已定。 赵援朝这把刀,虽然锋利得让他有些心悸,但确实好用。 “好!” 沙瑞金一锤定音,“既然大家都同意,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田书记,你和援朝同志,尽快把联合调查组的章程拿出来。” 他看向赵援朝,眼神复杂。 “援朝同志,今天辛苦你了。汉东的天,因为你们,才变得更清朗了。” 赵援朝笑了笑,坐了下来。 “沙书记,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起来,像鹰一样,盯着沙瑞金。 “赵立春同志,虽然被双规了。但他毕竟在汉东经营多年,影响力巨大。我担心,会有人动用一些非正常的手段,来干扰纪委的调查。” “所以,我建议。在案情没有完全查清之前,对赵立春同志的看护,由我们军方和纪委共同负责。地点,就设在京州军区总医院的特护病房。” “沙书记,您觉得呢?” 沙瑞金的心,猛地一沉。 他终于明白了。 赵援朝不是想当太上皇。 他是要把赵立春这只死老虎,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 他根本不相信汉东省的任何人! 这把刀,到底姓沙,还是姓赵? 沙瑞金第一次,对这个问题,产生了怀疑。 京州军区总医院,最高级别的特护病房。 这里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 门口,站着两名荷枪实弹的士兵,眼神锐利如鹰。 走廊里,每隔五米,就有一名便衣的纪委人员。 任何试图靠近这间病房的人,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拦下。 病房内,赵立春躺在床上,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手背上打着点滴,看起来虚弱不堪,随时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然而,在他那双半睁半闭的浑浊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病人的虚弱,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算计。 装晕,是他这种老江湖在绝境中,能使出的最有效的脱身之计。 他成功地逃离了那个让他窒息的会议室,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赵援朝那个小畜生,已经把他逼到了悬崖边上。 他必须自救! 第124章 蠢得挂象女人 病房里,除了他,还有一个负责看护他的,田国富派来的纪委副书记。 这个副书记像个木头人一样,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赵立春知道,想从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是不可能的。 但他,早就留了后手。 他闭上眼睛,发出了几声痛苦的呻吟,然后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水……我想喝水……” 那位纪委副书记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去给他倒水。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赵立春的手,闪电般地伸到了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比火柴盒大不了多少的微型手机。 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以防万一的最后通讯工具。 他用被子掩护着,飞快地按下了几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是我。” 赵立春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电话那头,是他的儿子,赵瑞龙。 “爸!你怎么样了?我听说你……” 赵瑞龙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 “闭嘴!听我说!” 赵立春打断了他,“我没事。但是,天塌了。” 他用最快的语速,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 “从现在开始,切断所有和国内的联系。把你手头上所有的资产,能转移的,立刻转移!不能转移的,马上找人脱手,不管价钱多少!” “记住,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人能出去,钱没了,以后还能再赚!” “还有,你那个美食城,还有你妈那些珠宝,全都处理掉!一把火烧了,也别给他们留下任何证据!” “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你必须离开中国,去一个谁也找不到你的地方!永远,不要再回来!” 赵瑞龙在那头,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爸……事情……真到了这一步?” “比你想的,还要严重!” 赵立春的声音里,透着寒气,“记住我的话,这是命令!” 他挂断电话,没有丝毫停顿,又拨出了第二个号码。 这个号码,是跟着他几十年的心腹大秘。 “老吴,是我。” “书记!” 老吴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哽咽。 “别废话。听着。” 赵立-春的语气,冷得像冰,“你马上去办几件事。” “第一,通知下去,我们所有的人,从今天起,全部蛰伏。谁也不准乱说,谁也不准乱动。” “第二,把何黎明和赵立冬,这两个蠢货,给我彻底切割干净!放出风去,就说他们两个,早就被沙瑞金收买了,是沙瑞金安插在我们身边的钉子!这次的事,是他们两个联手做的一个局,目的就是为了陷害我!” “把水搅浑!越浑越好!让所有人都看不清真相!” “第三,你亲自去一趟高育良那里。告诉他,我赵立春,还没倒。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汉东的天,就翻不了。他要是敢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我保证,他会死得比我更惨!” 这是他最后的挣扎。 甩锅,搅混水,再加威逼利诱。 他要用自己经营了一辈子的关系网,和赵援朝、沙瑞金,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就在这时,那位纪委副书记端着水杯走了回来。 赵立春迅速地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然后虚弱地躺了回去,刚才那几通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电话,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还不够。 光靠这些,还不够。 赵援朝那把刀太快了,沙瑞金那个笑面虎太阴了。 他需要一个更强的外援。 一个能从京城,从更高层面,来牵制他们的人。 钟正国!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个名字。 那个自作聪明,为了捞他女婿,主动把把柄送到自己手上的中纪委主任。 对,就是他! 必须把他,彻底拉下水! 让他和自己,绑在同一辆战车上! 赵立春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狰狞的弧度。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医院的走廊里,一片死寂。 这份死寂,被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 钟小艾像一头发了疯的母狮,冲到了特护病房的门口。 她头发散乱,双眼通红,脸上挂着泪痕,早已没有了往日在京城时,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和自信。 “我要见赵书记!让我进去!我要见赵立春!” 她嘶喊着,试图冲破门口那两名士兵的阻拦。 “同志,请你冷静一点!” 一名士兵伸出胳膊,像一根铁棍,牢牢地拦住了她,“这里是军事管制区,没有许可,任何人不得入内!” “我是钟小艾!最高检的钟小艾!我爸是钟正国!你们敢拦我?!” 钟小艾把自己的身份和背景,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全都吼了出来。 然而,那两名士兵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 他们的任务,是服从命令。 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钟小艾,也没有钟正国。 只有赵援朝军长的命令。 “我再说一遍,请你立刻离开!” 士兵的语气,已经带上了警告。 “我不走!你们不让我进去,我就死在这里!” 钟小艾彻底崩溃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她后悔了。 她后悔不该听侯亮平的,跑到汉东来趟这浑水。 她后悔不该那么自以为是,以为凭着自己的家世,凭着父亲的关系,就可以在这里横着走。 现在,丈夫被关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生死未卜。 父亲的电话也打不通。 她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她打听了很久,才知道赵立春也被送到了这家医院。 在她看来,赵立春是她最后的希望。 只有这个曾经的“汉东王”,才有能力,有胆量,去和那个叫赵援朝的疯子对抗。 病房里,赵立春通过门上的小窗,冷冷地看着外面撒泼打滚的钟小艾。 他心里冷笑。 真是个蠢得挂象女人。 到现在,还以为她父亲的名头,在汉东很好用吗? 不过,她来的,正是时候。 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赵立春对角落里的那位纪委副书记,虚弱地招了招手。 “外面……外面太吵了……让她……让她进来吧……” 那位副书记皱了皱眉,有些犹豫。 他的任务,是杜绝赵立春和外界的任何接触。 “让她进来……我跟她说几句话……让她别闹了……我这心脏……受不了……” 第125章 告诉钟正国:你女儿,现在在我手上 赵立春一边说,一边捂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气,脸憋得通红,随时都会再次晕过去。 副书记一看他这样子,也怕担责任。 要是赵立春真在他手上出了事,他可吃罪不起。 他想了想,走到门口,对外面的人说道:“让她进来吧。但是,只能待五分钟。” 士兵们得到了命令,这才放开了路。 钟小艾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扑到赵立春的病床前。 “赵书记!赵书记,您要救救亮平啊!” 她抓着赵立春的手,哭得泣不成声,“他们把亮平抓走了!说他是罪犯!赵书记,您是我们的老领导,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赵立春看着她,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悲悯和无奈。 他拍了拍钟小艾的手,叹了口气。 “小艾啊,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的声音,沙哑而虚弱,“你父亲,不是已经安排你出国了吗?你怎么不走啊?” 他这话,是在试探。 “我不走!” 钟小艾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坚定,“亮平还在他们手上,我怎么能一个人走?我要是走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我要救他!赵书记,我求求您,您一定要帮我!” 赵立春要的,就是她这句话。 他心里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但他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唉,你这孩子,太傻了。” 他摇了摇头,“你以为,我不想救亮平吗?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自身都难保了啊。” 他指了指门口的士兵和纪委的人。 “那个赵援朝,就是个疯子!他拿着鸡毛当令箭,在汉东为所欲为!沙瑞金那个阴险小人,就躲在后面,拿他当枪使!” “我就是说了几句公道话,他们就把我弄成这个样子,还想给我扣一个天大的黑锅!” 赵立春几句话,就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为了正义,被打压迫害的受害者形象。 钟小艾听得义愤填膺。 “他们怎么能这样!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 赵立春冷笑一声,“在汉东,现在,赵援朝的枪,就是王法!” 他看着钟小艾,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小艾,你听我说。现在这个局面,光靠我一个人,已经顶不住了。想要救亮平,想要翻盘,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钟小艾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问道。 赵立春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地说道。 “让你父亲,在京城动手。” “让你父亲,在京城动手。” 赵立春的声音,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钻进了钟小艾的耳朵里。 她愣住了。 “我爸?” “对,你父亲,钟正国部长。” 赵立春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锐利无比,再也没有了刚才的虚弱。 “小艾,你要明白。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普通的官场斗争。这是一场战争!” “赵援朝,他代表的是军方强硬派。沙瑞金,他代表的是派来的新势力。他们联起手来,目的就是要彻底清洗我们汉东,把我们这些老人,连根拔起!” “他们现在,已经不讲任何规矩,不讲任何程序了。他们手上有枪,有刀,我们赤手空拳,怎么跟他们斗?” 赵立春的话,充满了煽动性,每一个字,都在加剧钟小艾内心的恐惧和愤怒。 “那……那我爸他能做什么?” 钟小艾的声音,有些颤抖。 “能做的,太多了!” 赵立春冷笑一声。 “你父亲是中纪委的部长!他手上有监督百官的权力!他可以从程序的合法性上,对赵援朝的行动,提出质疑!” “凭什么一个军长,可以在地方上随便抓人?谁给他的授权?军委的正式文件在哪里?没有这些,他就是军阀行径,就是动摇国本!” “你父亲,可以联合一批像他一样,被新势力打压的老同志,一起向反映情况!把事情闹大!闹到最高层去!” “只要京城那边一施压,沙瑞金就会投鼠忌器!赵援朝,他再横,也不敢公然对抗!” 赵立春的计划,狠毒而周密。 他要把这件事,从一个地方性的军地冲突,上升到层面的政治博弈。 他要利用钟正国的身份,在京城点一把火,把水彻底搅浑。 只要水浑了,他这条老鱼,才有机会,浑水摸鱼,逃出生天。 “可是……我爸他……” 钟小艾还是有些犹豫,“他之前打电话,让我赶紧走,不要管这里的事……” “糊涂!” 赵立春低喝一声,“他那是被吓破了胆!他以为他退一步,人家就会放过他吗?天真!” “小艾,你听清楚了。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侯亮平,是你丈夫。你,是我故交的儿媳。我们早就被他们捆绑在一起了!” “我倒了,下一个就是你父亲!他们会说,你父亲和我官官相护,结党营私!到时候,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赵立春的话,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钟小艾的心上。 她那点犹豫,瞬间就被击得粉碎。 是啊,赵书记说得对。 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侯亮平出事,她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她倒了,父亲也跑不掉!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赵书记,我明白了!” 钟小艾的眼神,变得决绝,“我该怎么做?我爸的电话,我打不通了。” “我早有准备。” 赵立春从枕头底下,又摸出了另一个全新的,没有任何记录的手机,塞到了钟小艾手里。 “这个号码,是加密的,可以直接打到你父亲的书房。你现在,就打给他。” 他凑到钟小艾耳边,又低声交代了几句。 “你就告诉他,你现在,跟我在一起。赵援朝的人,已经把医院包围了,你走不了了。” “再告诉他,如果他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想看着他们钟家,因为一个侯亮平,而满门倾覆,就按我说的去做!”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也是我们……所有人,唯一的机会。” 这番话,已经不是请求,而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他这是在告诉钟正国:你女儿,现在在我手上。 你救,我们一起活。 你不救,我们一起死! 第126章 祁同伟要进步 钟小艾拿着那个冰冷的手机,手心全是汗。 她知道,这个电话一旦打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她的父亲,她的家族,都将被拖入这场可怕的政治风暴之中。 可是,她还有选择吗? 她看了一眼病床上,那个“为了她们”而奋不顾身的赵书记,又想起了那个还在禁闭室里,生死未卜的丈夫。 “我打!” 她咬着牙,按下了那个决定了侯亮平命运的拨号键。 此时,汉东省委大楼内。 送走了赵援朝那尊大神和十几位将星,沙瑞金感觉自己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点了支烟,却久久没有抽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阴晴不定。 赵援朝。 这个名字,像一把刀,悬在他的头顶。 他之前以为,自己可以很好地利用这把刀,来斩断赵立春在汉东盘根错节的根系。 现在他才发现。 赵援朝手里攥着的,是足以引爆整个汉东官场的猛料。 那份关于人体器官走私的材料,光是看照片,就让他这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都感到阵阵反胃。 这是滔天大罪! 如果他敢在这个问题上,跟赵援朝讲程序,讲规矩,那明天,中纪委的调查组,就不是来查赵立春,而是来查他沙瑞金了。 他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说他沙瑞金,是犯罪分子的保护伞! 这个黑锅,他背不起。 所以,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不仅要认,还要表现出一百二十分的积极和拥护。 烟头,已经烧到了手指,他才猛地惊醒。 他把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他意识到,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他不能再满足于“坐山观虎斗”了。 因为现在,他自己,也成了局中的一只虎。 他必须主动出击,夺回主导权!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沉思了片刻,拨通了一个京城的号码。 电话那头,是他来汉东之前,亲自向他交待任务的组织部的一位老领导。 “老领导,您好,我是瑞金。”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瑞金啊,汉东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温和。 “老领导,我正要向您汇报。情况……非常严重。”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沙瑞金用一种极其冷静,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和痛心的语气,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汇报了一遍。 他重点描述了赵援朝出示的那些证据,特别是关于器官走私产业链的细节,他描述得触目惊心。 然后,他又提到了赵立春在会议上的嚣张,以及最后是如何被军方震慑,如何被纪委控制的。 在他的描述中,赵援朝和20军的行动,虽然“程序上有些瑕疵”,但却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他们就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一刀下去,虽然疼,但却切开了汉东官场内部,那个已经流脓的巨大毒瘤。 而他沙瑞金,作为省委书记,虽然“负有失察之责”,但现在,已经“下定决心,要刮骨疗毒,拨乱反正”。 他向老领导保证,一定会配合好军方和省纪委的联合调查组,把赵立春及其背后整个犯罪集团,一网打尽,绝不姑息! 这通电话,就是他沙瑞金的“投名状”! 他没有去抱怨赵援朝的霸道,没有去纠结军方越权的问题。 而是把赵援朝的行为,定义为“正义的莽撞”。 他把自己,摆在了“收拾残局,重建秩序”的位置上。 他这是在告诉:汉东的盖子,是赵援朝揭开的。 但接下来的事情,我沙瑞金,能扛得住,能处理好! 请组织放心! 电话那头的老领导,沉默了很久。 “瑞金同志,你做得对。” 老领导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这件事,性质极其恶劣!的态度,是明确的,也是坚决的!一查到底,绝不手软!” “你放手去做!有什么困难,直接向汇报!谁敢干扰办案,不管他是什么人,在什么位置,都给你撑腰!” 得到了这句话,沙瑞金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从现在开始,他不再是那个被赵援朝推着走的省委书记了。 他成了在汉东,清剿赵家势力的总指挥。 赵援朝那把刀,再快,也终究是刀。 而他沙瑞金,才是那个握刀的人! …… 汉东省的省委官员们,都噤若寒蝉。 赵援朝与一众将星大佬离开了,准备返回京州武装部,商议决策。 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刚才在会议室里,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坐在火山口上,随时都可能被喷涌而出的岩浆,烧得尸骨无存。 赵立春倒了。 汉大帮,完了。 他那个曾经被他视为天神一般的老师,高育良书记在这些大人物之间,风雨飘摇。 祁同伟的心,凉透了。 他知道,自己这艘小舢板,赖以为生的大船,已经沉了。 高育良自身都难保,随时可能被沙瑞金当成抹布一样用完就扔,又怎么可能再顾得上他这个学生? 他必须自救! 靠天,靠地,靠老师,都靠不住了。 他只能靠自己!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飞快地搜索,最后,死死地锁定在了那个被一群将星簇拥着,正准备离开的身影上。 赵援朝! 现在,整个汉东,不,整个中国,最粗的大腿,就是他! 只有抱住这条大腿,他祁同伟,才有一线生机! 一股疯狂的赌性,从他心底涌了上来。 想当年,他为了胜天半子,可以在全校师生面前,向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下跪。 今天,为了活下去,他有什么不能做的?! 此时,赵援朝刚刚走出省委大楼。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警服,挺直了腰杆,快步追了上去。 “赵军长!请留步!”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走廊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赵援朝停下脚步,转过身,那双锐利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他身边的张少将等人,也齐刷刷地看了过来,那十几道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祁同伟的脸上。 祁同伟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在发软。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 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他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快步走到赵援朝面前,猛地一挺身,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赵军长!汉东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有重要情况向您汇报!” 第127章 我的兵,一个不能少!赵援朝找兵! “赵军长,我要向您汇报。” 他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赵立冬在京海,除了建工集团,还有一个更隐秘的窝点。” “这个窝点,是他的私人金库,也是他处理一些……‘脏东西’的地方。” “那里,不仅藏着他贪腐的很多原始账本,还可能……还有一些活口。” 赵援朝的眼睛,猛地眯了起来。 活口? “在什么地方?” 赵援朝的六个兵,找到了高城,但是何晨光,叶寸心,安然,冷锋,还下落不明! 祁同伟的心,狂跳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在京海市郊,一个叫‘静心山庄’的地方。那里明面上是一个度假村,实际上,是赵立冬豢养情妇,招待权贵的私人会所。防卫极其森严,没有他本人的命令,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这个地方,只有我和少数几个赵家的核心人物知道。省厅的档案里,都没有任何记录。” 祁同伟把自己的筹码,全都押了上去。 这是他当年,为了讨好高育良,帮赵立春处理一些麻烦事时,无意中得知的秘密。 现在,这个秘密,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赵援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他转过头,对身边的参谋长周守京,只说了一个字。 “查。” “20军的兵,一个不能少!” 周守京点了点头,立刻拿出加密电话,开始下达命令。 赵援朝没有再理会祁同伟,转身就走。 从始至终,他没有对祁同伟说一个字,没有给他任何承诺。 但祁同伟知道,自己活下来了。 至少,暂时活下来了。 他看着赵援朝那挺拔的背影,慢慢地直起了自己早已弯下的腰。 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感觉,就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他转过身,正好看到,不远处,他的老师高育良,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 悲哀。 祁同伟的心,刺痛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老师,对不起了。 我祁同伟,想胜天半子。 但首先,我得先活下去。 京城,西山。 钟正国的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部被他寄予厚望,却又带来毁灭性消息的加密手机,就静静地躺在地板上,屏幕碎裂,像一张嘲讽的鬼脸。 他瘫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高育良的那通电话,像一把无情的铁锤,把他所有的幻想,所有的侥幸,都砸得粉碎。 赵立春被双规了。 侯亮平被坐实了罪名。 规矩,没了。 人情,没了。 只剩下了冰冷的子弹,和血淋淋的现实。 就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另一部手机,赵立春的电话。 钟正国接通了电话。 是钟小艾! 钟正国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你怎么用这部手机打电话,你现在在哪里?” 他急切地问道。 电话那头,传来了女儿带着哭腔的声音。 “爸……我……我在医院……” “医院?你怎么在医院?你不是应该在去机场的路上了吗?!” 钟正国的心,猛地一沉。 “我不走……爸,我走不了了……” 钟小艾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绝望,“赵书记……赵立春书记,他也被抓了,就在我旁边的病房里……外面全是当兵的,他们把医院包围了,我出不去了……” “什么?!” 钟正国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了。 钟小艾竟然去找赵立春了! “爸……赵书记让我告诉你……” 钟小艾哽咽着,把赵立春那番话,原封不动地转述了一遍。 “他说……他说赵援朝和沙瑞金,是要把我们往死里整……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一损俱损……他说,你必须在京城动手,把事情闹大,向施压……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爸……他还说……如果你不救他,不救亮平……那……那我们一家人,就只能一起死在这里了……” 轰! 钟正国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不是求助。 这是最后通牒! 是赵立春那个老狐狸,通过他女儿的嘴,向他发出的,最恶毒,最无耻的威胁! 他这是在用自己女儿的命,来逼着他,上他的贼船! “畜生!赵立春你这个老畜生!” 钟正国气得浑身发抖,目眦欲裂。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纵横官场一生,最后,竟然会被一个地方上的土皇帝,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就在这时,他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就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是他的一位老同事,也是他在中纪委里,为数不多的,还能说上几句话的朋友。 “老钟。” 那位朋友的脸色,异常凝重。 “老李?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不来。” 老李叹了口气,把门关上。 “老钟,我来,是给你提个醒。” 他压低了声音,“汉东的水,太深了。深到连上面,都感到震惊。” “刚刚得到的消息,军委和,已经决定,成立联合调查组,彻查汉东的问题。” “领导让我给你带个话。” 老李的眼神,变得无比严肃,“从现在开始,安安静生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谁的电话也别接。” “不要再掺和汉东的任何事。否则,谁也保不了你。” 这是…… 警告。 来自最高层的,最后的警告。 钟正国感觉自己的腿,一软,重重地跌坐回椅子上。 一边,是赵立春用女儿的命,发出的最后通牒。 原本在钟正国的计划中,赵立春前往了汉东,赵援朝政治一个赵立春,也就心满意足了。 到时候,赵立春顶雷。 侯亮平和钟小爱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抓了这么大的老虎,小虾米就可以成为漏网之鱼了。 可是没想到,钟小艾竟然愚蠢到前往医院的地步! 打乱了钟正国的所有计划。 原本打算让赵立春成为替罪羊。 现在钟小艾又被拉下水了。 另一边,是组织上,不留任何情面的严厉警告。 他被夹在了中间,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两块巨大的磨盘,死死地夹住,马上就要被碾成粉末。 怎么办? 他到底该怎么办?! 第128章 一定要救她们! 20军驻京州基地,作战指挥室。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着京海市“静心山庄”的实时卫星图像和红外线扫描图。 “报告军长!” 参谋长周守京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祁同伟,没说谎!” “我们的人,刚刚突袭了静心山庄。在山庄下面的一个地下工事里,我们找到了赵立冬的秘密金库!” “里面,不仅有堆积如山的现金、黄金,还有十几份原始的工程项目行贿账本!更重要的是……” 周守京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我们还找到了三个‘活口’!” “是三个被非法拘禁的女孩。她们都是因为知道了建工集团的一些秘密,被赵立冬抓来,准备当成‘供体’的。其中一个,已经配型成功了!” “啪!” 脾气火爆的张少将,一拳砸在了桌子上,钢制的桌面,被他砸出了一个浅坑。 “他妈的!这帮畜生!真该把他们千刀万剐!” 指挥室里的其他将军,也都是一脸的怒容。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静心山庄”的内部结构图被清晰地标注出来,红色的箭头指示着突击队已经锁定的地下工事入口。实时热成像画面中,三个微弱的生命信号聚集在地下二层的一个狭小房间内,几乎没有移动。 “三个‘活口’!” 周守京参谋长的话,如同三柄重锤,狠狠砸在指挥室里每一位将军的心上。 那不是三个简单的“活口”,那是三个被当成牲畜一样圈养起来,随时准备被摘取器官的年轻生命!是三个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 赵援朝的脸色已经冷硬如铁,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燃烧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滔天怒火。他没有拍桌子,没有怒吼,但整个指挥室的空气,都因为他身上散发出的凛冽杀气而凝固了。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刀,扫过肃立在下方的两名校官。 一名,是特种作战大队的大队长,袁朗。他身形精悍,眼神锐利如狼,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刃,随时可以刺穿任何阻碍。 另一名,是军直属装甲突击连的连长,高城。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刚毅,浑身散发着钢铁般的意志和一往无前的气势。 “袁朗,高城。” 赵援朝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金石相击的铿锵之声。 “到!”两人异口同声,声如洪钟。 “我的命令,只有一个。”赵援朝的目光从两人脸上扫过,“静心山庄地下的那三个女孩,我要你们,把她们完完整整,安安全全地带出来!” 他向前踏出一步,逼人的气势让袁朗和高城都感到一阵窒息。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爆破也好,强攻也罢,我只要结果!天亮之前,我要在基地的医疗中心,看到她们三个!一个都不能少!” “是!” “保证完成任务!” 没有丝毫犹豫,袁朗和高城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快步离去。作战命令通过加密线路,在瞬间传达到了京海市郊外的行动部队。 夜色下的静心山庄,早已被一片肃杀之气笼罩。 山庄外围,数辆99A主战坦克和04A步兵战车呈战斗队形展开,黑洞洞的炮口和重机枪口无声地指向山庄的每一个角落,将这里彻底变成了一座插翅难飞的钢铁囚笼。高城站在指挥车上,举着望远镜,冷静地观察着主建筑的动向,他的声音通过无线电在整个装甲连的通讯频道里回响:“各单位注意,一级戒备!外围封锁,不准放任何一只苍蝇出去!为A组提供最坚实的后盾!” 与此同时,山庄内部,袁朗率领的十二名特战队员,如同幽灵般,已经渗透到了地下工事的入口处。 他们浑身披挂着最先进的单兵作战装备,脸上涂着迷彩,只露出一双双冷静到极致的眼睛。 地下工事的入口是一道厚达二十厘米的合金防爆门,常规手段根本无法打开。 “爆破组。”袁朗打了个手势。 两名队员立刻上前,迅速地在门锁和铰链处安放好定向切割炸药。动作娴熟精准,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 “3、2、1……起爆!” “轰!轰!” 两声沉闷的巨响,合金门被精准地切割开两个缺口,冒着青烟,轰然向内倒塌。 “A组突入!B组掩护!” 袁朗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就绪的突击小组,如同离弦之箭,鱼贯而入。他们手中的95式自动步枪枪口下,战术手电的光柱撕裂了内部的黑暗,在错综复杂的通道内快速交叉扫射,形成一片毫无死角的光网。 “安全!” “左侧通道安全!” “发现监控室,已控制!” 队员们用简洁的战术术语快速汇报着情况。这里防卫森严,却早已人去楼空,赵立冬的核心手下在第一波“惊雷”行动中就已被20军的雷霆突击悉数抓捕。但袁朗和他的队员们不敢有丝毫大意,每前进一步都保持着高度的战斗警惕。 沿着冰冷的混凝土通道一路向下,空气变得越来越浑浊,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诡异气味。 地下二层。 一扇标注着“无菌净化室”的白色金属门挡住了去路。热成像仪显示,三个微弱的生命信号,就在门后。 袁朗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没有下令爆破,而是对着身边的队员打了个手式。一名队员立刻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型的光纤窥镜,从门缝小心翼翼地探了进去。 监视器屏幕上,传回了内部的画面。 那根本不是什么净化室,那是一间冰冷、惨白,如同屠宰场般的手术室! 京州军事基地驻地内。 赵援朝的脸色难看。 真是一场藏在和平下的黑暗。 侯亮平来截停他,真的只是一场误会吗? 此时,赵援朝甚至怀疑,这就是一场阴谋,害怕他来汉东调查,进行的刺杀。 否则的话,他不可能生命垂危。 第129章 汉东的恐慌! 20军驻京州基地,作战指挥室。 光纤窥镜传回的画面,死死地钉在巨大的电子屏幕。 那是一间地狱。 冰冷、惨白的瓷砖墙壁上,溅满了早已干涸的暗褐色血迹。 墙角,几个蓝色的塑料桶里,浸泡着一些分辨不清的血肉模糊的组织。 一个锈迹斑斑的手术台上,一道刺眼的无影灯毫无温度地照着,台面上,还残留着一道深红色的划痕。 手术台不远处的角落里,三个女孩像受惊的鹌鹑一样,紧紧地挤在一起。 她们穿着单薄、肮脏的病号服,头发枯黄,眼神空洞,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其中一个女孩的胳膊上,还留着一个刚刚抽过血的针眼,周围一片青紫。 她们看着镜头这边,眼神里没有好奇,只有深入骨髓的麻木和恐惧。 指挥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几十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就这么看着屏幕,连呼吸都忘了。 空气中,只有设备运行的低沉嗡鸣声。 “他妈的……” 张少将的声音干涩沙哑,他想骂,却发现自己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股滔天的怒火,在看到那三个女孩眼神的瞬间,全都变成了刺骨的冰冷和沉重的悲哀。 那不是三个活口。 那是三个被彻底摧毁了灵魂,只剩下呼吸的躯壳。 赵援朝的拳头,在身侧死死地攥着。 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传来一阵刺痛,但这疼痛,远不及他心脏被撕裂的万分之一。 他以为自己见过了最丑恶的罪行,见过了最黑暗的人心。 直到此刻。 他才发现,人类的恶,是没有底线的。 “袁朗。” 赵援朝的声音,通过加密线路,清晰地传到静心山庄的地下。 “门口的情况怎么样?” “报告军长,合金防爆门,电子密码锁加内部机械栓。常规爆破会产生巨大冲击波和噪音,可能对人质造成二次伤害。建议采用液压钳进行静默破拆。” 袁朗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但赵援朝知道,这个他手下最顶尖的特战队长,此刻的内心,一定也燃烧着熊熊烈火。 越是冷静,火烧得越旺。 “需要多长时间?” “预计八分钟。” “我给你五分钟。” 赵援朝的语气不容置疑,“多一分钟,她们就多一分危险。高城!” “到!” 装甲连连长高城的声音,从另一个频道传来,带着钢铁般的质感。 “外围有没有动静?” “报告军长!外围封锁线固若金汤!刚刚在后山抓了几个想从羊肠小道溜走的小耗子,已经捆结实了。现在,别说人,连只兔子都别想跑出去!” “好。” 赵援朝看着屏幕上那三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告诉袁朗,我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五分钟之内,必须进去。我要亲眼看到我们的人,站到那三个女孩面前!” “是!” 命令刚刚下达,指挥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名卫兵快步走了进来,敬了个礼:“报告军长!省委沙书记、高副书记、京州市李书记,前来基地,说有重要情况,要当面向您汇报!” 话音未落,沙瑞金、高育良、李达康三人,已经跟在卫兵身后,走进了指挥室。 他们是接到军方的“邀请”过来的。 电话里只说,发现了关系到赵立冬案的重大物证,请他们来亲眼见证。 三人一走进指挥室,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巨大的电子屏幕,密密麻麻的仪表盘,几十个肩扛将星的军官肃立在四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和铁血混合而成的肃杀之气。 这哪里是汇报情况,这分明就是军事行动的指挥中枢! 沙瑞金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赵援朝会给他一个下马威。 但他没想到,这个下马威,会如此直接,如此震撼。 高育良更是两腿发软,他扶了扶眼镜,感觉自己像是闯进了一头史前巨兽的巢穴,周围全是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 李达康则是皱起了眉头,他不懂军事,但他能感觉到这里不同寻常的气氛。 赵援朝缓缓转过身,他没有起身,也没有敬礼,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沙书记,各位领导,你们来得正好。” 他伸手指了指那面巨大的电子屏幕。 “来看看吧。看看你们汉东省的好干部,赵立冬同志,背地里……都在做些什么好生意。” 沙瑞金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了屏幕。 下一秒,他们的表情,永远地凝固在了脸上。 沙瑞金的瞳孔,在看到屏幕画面的瞬间,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那张一向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脸,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如同屠宰场般的房间,满墙的血污,还有那三个蜷缩在角落里,眼神空洞得如同活死人一般的女孩。 作为一名高级领导干部,他见过扶贫报告里衣衫褴褛的孩童,见过灾难现场的断壁残垣。 他自认为自己的心志,早已被锤炼得坚如磐石。 可眼前这一幕,却像一把烧红的铁锥,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这不是贫穷,不是天灾。 这是赤裸裸的,将人当成牲畜一样圈养、宰杀的,来自地狱的罪恶! “这……这是……” 沙瑞金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 他想问这是哪里,但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畜生!简直是畜生!” 一声怒吼,从旁边传来。 是李达康。 他那张黑脸涨成了猪肝色,双拳握得咯咯作响,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仿佛要喷出火来。 他主政京州多年,自诩对这座城市了如指掌,可他做梦也没想到,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藏着这样一个魔窟! 这不仅仅是失察! 这是奇耻大辱! 而站在最后面的高育良,他的反应最为不堪。 在看清屏幕画面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双腿一软,差点直接瘫坐在地上。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身前的操作台,这才勉强站稳。 他的脸色,比墙壁还要惨白。 完了。 高育良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第130章 批准开火!用30毫米机关炮,给他点个灯! 他终于明白,祁同伟为什么要那么不顾一切地倒戈了。 赵家,这次不是要倒台,而是要被连根拔起,挫骨扬灰! 而他高育良,汉大帮的领军人物,赵立春最得意的门生,差一点,就跟这堆烂肉,埋在同一个坑里了! 一股劫后余生的恐惧,让他浑身冰冷,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 赵援朝将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 他就是要让他们看,让他们亲眼看看,这和平的幕布之下,到底藏着怎样肮脏、腐臭的脓疮。 他就是要用这最血淋淋的现实,撕碎他们所有关于程序、关于规则、关于体面的幻想。 “袁朗,情况怎么样?” 赵援朝再次拿起了通讯器,他的声音,将指挥室里凝固的空气,重新搅动起来。 “报告军长!液压钳已经就位!三号、五号铰链正在破拆!预计还有三分钟!” “太慢了!” 赵援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怒火,“把功率开到最大!我不管机器会不会过载,三分钟之内,我要那扇门,从墙上消失!” “是!” 屏幕的另一个小窗口里,显示着袁朗小队的头盔视角。 两名特战队员操作着一台巨大的液-压钳,死死地咬住了防爆门的铰链。 随着发动机的轰鸣,那厚达二十厘米的合金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正在被一寸一寸地,从门框上撕扯下来。 火花,四溅。 沙瑞金死死地盯着屏幕,他终于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意识到,自己之前对汉东局势的判断,太浅了。 他以为赵援朝只是一把用来清除政治对手的刀。 现在他才明白,赵援朝和20军,是在挖一颗足以颠覆整个汉东,甚至震动全国的毒瘤! 这件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省委书记能够掌控的范畴。 他现在,不是棋手,甚至连看客都算不上。 他只是一个被动地,被拖拽着,见证这一切发生的旁观者。 他必须重新定位自己的角色。 他看了一眼身旁,那个兀自沉浸在愤怒中的李达康,和那个面如死灰、失魂落魄的高育良,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赵援朝那挺拔如松的背影上。 沙瑞金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汉东的天,真的要变了。 而决定这天到底是什么颜色的,不是他这个省委书记。 而是眼前这个,手握钢枪,杀伐果断的年轻军长。 就在这时,另一个频道里,传来了高城冷静的报告声。 “报告军长!鹰巢-3号无人机发现异常!在山庄西侧五公里外的一条废弃山路上,发现一辆高速行驶的越野车,正企图绕开我们的封锁线!请求指示!” 赵援朝的眼睛猛地眯了起来。 “想跑?”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高城,给我把它钉死在那里!” “收到!” 高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静心山庄外围,临时指挥车内。 高城一把将望远镜摔在地图上,抓起了面前的无线电送话器。 “钢七连!钢七连!我是高城!” 他的声音,在整个装甲连的通讯频道里炸响,如同平地惊雷,“都把眼睛给我睁大了!有条大鱼想从咱们的网里溜出去!” “三排!三排在哪?!” “到!” 一个年轻而沉稳的声音立刻回应。 “目标,方位洞拐幺,距离五千二百米,沿废弃伐木道向西逃窜!我命令你排,立刻前出拦截!” 高城的语速极快,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记住!军长的命令是不准放任何一只苍蝇出去!是任何一只!” “我不管你们是用炮轰,还是用人撞,五分钟之内,必须把那辆车给我死死地按在地上!听明白没有?!” “明白!” “三排保证完成任务!” 命令下达,距离山庄西侧最近的三辆04A步兵战车,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履带搅动着泥土,三头钢铁巨兽调转方向,如同出笼的猛虎,朝着无人机指示的方向,全速冲了过去。…… 作战指挥室里。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立刻分出了一个更大的窗口,实时播放着“鹰巢-3号”无人机从高空传回的画面。 画面中,一辆黑色的丰田普拉多,正在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疯狂逃窜,卷起漫天的尘土。 “放大画面!” 周守京参谋长大声命令。 画面被瞬间拉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驾驶座上那个男人,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 “这帮蠢货,真以为能跑得掉?” 张少将不屑地冷哼一声。 在现代化的战场侦察系统面前,这种逃窜,无异于在聚光灯下裸奔。 沙瑞金和李达康,此刻也顾不上震惊了,全都紧张地盯着屏幕。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现代化军队的雷霆手段。 高育-良则木然地站着,他看着屏幕上那辆亡命奔逃的越野车,感觉就像看到了自己的缩影。 跑? 往哪跑? 在这张天罗地网面前,谁都跑不掉。 无人机画面中,三个绿色的光点,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从侧翼朝着那辆越野车合围过去。 是三排的步兵战车。 “报告连长!已目视发现目标!” 三排长的声音,冷静而清晰,“请求开火警告!” 高城的声音,在指挥室里回响:“批准开火!用30毫米机关炮,给他点个灯!让他知道知道,人民军队的炮弹,是什么味道!” “明白!” 无人机画面中,领头的那辆步兵战-车,炮塔迅速转动,黑洞洞的炮口,精准地锁定了亡命奔逃的普拉多。 “轰!” 一声沉闷的炮响,在指挥室里听得并不真切。 但屏幕上,一发曳光弹,拖着一道耀眼的红色轨迹,如同一支死神的画笔,瞬间划破了夜空。 炮弹没有直接命中越野车,而是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擦着车头,狠狠地砸在了它前方不到五米的地面上! “轰隆!” 泥土和碎石被炸得冲天而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扇面。 第131章 我要让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付出他们无法想象的代价 那辆高速行驶的普拉多,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发出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车身在巨大的惯性下,猛地甩尾,横着漂移了十几米,最后重重地撞在了一棵大树上。 车头,瞬间瘪了下去,冒着滚滚的黑烟。 还没等车里的人反应过来,三辆步兵战车已经呈品字形,将它死死地包围了起来。 “哗啦!” 步战车后舱门打开,二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如同下山的猛虎,瞬间冲了上去,黑洞洞的枪口,从四面八方,指向了那辆已经变成废铁的越野车。 “车里的人听着!立刻放下武器!双手抱头!滚出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从发现目标到成功拦截,用时不到四分钟。 指挥室里,一片寂静。 沙瑞金看着屏幕上那三辆如同史前巨兽般,散发着冰冷杀气的步兵战车,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赵援朝那番话的真正含义。 “现在的汉东,天上有两轮太阳。” “一轮,是党。另一轮,是20军那把烧得通红的枪。” 他现在,终于懂了。 就在这时,主屏幕的画面,突然切换。 袁朗小队的头盔视角里,那扇厚重的合金防爆门,在一声刺耳的金属断裂声中,被硬生生地,从墙上撕扯了下来! “轰!” 巨大的门板,轰然向内倒塌,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A组突入!B组掩护!” 袁朗的声音,如同死神的低语。 下一秒,十几道黑色的身影,如同幽灵般,闪电般地,冲进了那片未知的黑暗之中。 黑暗,被瞬间撕裂。 十几道雪亮的战术手电光柱,如同十几把锋利的光剑,在幽深的通道内交错扫射,构成了一张毫无死角的光网。 袁朗率领的突击小组,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只有战术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的轻微摩擦声。 他们的动作,已经超越了默契,达到了一种近乎本能的协调。 交叉掩护,扇形推进,每一个战术动作,都如同教科书般精准。 指挥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不断晃动,却又带着奇异稳定感的第一视角画面。 他们仿佛也成了突击队的一员,正身处那个充满血腥和罪恶的地下工事之中。 “左侧通道安全!” “右侧发现储物间,已清空!” “前方T字路口,准备!” 队员们用最低沉,最简洁的战术术语,在通讯频道里快速交流着信息。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那扇标注着“无菌净化室”的白色金属门前。 门,已经被液压钳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袁朗没有丝毫犹豫,第一个闪身冲了进去。 下一秒,他头盔上的摄像头,将门后的景象,清晰地呈现在了指挥室所有人的眼前。 那三个女孩,在防爆门倒塌的巨大声响中,吓得缩成了一团,其中一个甚至直接晕了过去。 另外两个,则用一种近乎崩溃的眼神,看着冲进来的,这些如同天降魔神一般的“怪物”。 她们不知道这些人是谁,是来救她们的,还是来杀她们的。 长期的囚禁和折磨,已经让她们丧失了基本的判断能力。 在她们眼里,任何陌生人,都意味着新一轮的痛苦。 袁朗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身后的队员们,也瞬间停下了脚步。 他们看到,那两个还清醒的女孩,眼中流露出的,不是求生的渴望,不是获救的喜悦,而是一种…… 想要快点死去的解脱。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愤怒,狠狠地攥住了每一个特战队员的心。 “水蛇,上。” 袁朗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水蛇”是队里唯一的女队员,也是随队的医疗兵。 她立刻上前一步,将手中的步枪交给身后的队友。 然后,她缓缓地,摘下了自己的战术头盔和蒙着脸的面罩,露出了一张清秀而坚毅的脸庞。 她没有立刻靠近,而是站在原地,用一种尽可能柔和的目光,看着那两个瑟瑟发抖的女孩。 “别怕。”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一阵温暖的风,吹散了这间屠宰场里,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绝望。 “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向她们伸出了手。 “我们是来……带你们回家的。” 回家…… 这个词,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了其中一个女孩早已麻木的神经。 她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浑浊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她干裂的眼角,滚落下来。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漏风一般的声音。 女医疗兵“水蛇”见状,不再犹豫,她快步上前,单膝跪地,轻轻地,将那个正在哭泣的女孩,拥入怀中。 那是一个无比轻柔,却又充满了力量的拥抱。 女孩的身体,先是猛地一僵,似乎对这种温暖的接触,感到了极度的不适应。 但很快,她那瘦弱得只剩骨架的身体,便在医疗兵的怀里,剧烈地颤抖起来。 压抑了不知道多久的恐惧、痛苦、绝望,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哇——”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哭嚎,从女孩的喉咙里爆发出来,响彻了整个地下工事。 那哭声里,没有委屈,没有悲伤。 只有最原始的,一个生命在濒死前,发出的,对这个世界的最后控诉。 指挥室里。 李达康猛地转过身,一拳砸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砰!” 的一声闷响。 这个一向以强硬著称的市委书记,此刻,眼眶却红了。 沙瑞金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他那放在操作台上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高育良的身体,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他扶着操作台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已经一片惨白。 而那些身经百战的将军们,一个个都沉默地站着,有的低下了头,有的则死死地盯着屏幕,眼睛里,闪烁着骇人的杀意。 赵援朝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个在医疗兵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孩。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暴怒到极致的表现。 他缓缓地,拿起了通讯器。 “袁朗。” “到。” “把这里,给我翻个底朝天。” 赵援朝的声音,冷得像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寒流,“任何一张纸,任何一个硬盘,任何一根头发,都不能放过。” “我要知道,是谁,把她们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要让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付出他们……无法想象的代价。” “是!” 第132章 一份带血的遗言 “是!” 袁朗的声音,斩钉截铁。 随着医疗兵“水蛇”的安抚,三个女孩的情绪,终于渐渐稳定下来。 那个晕过去的女孩也悠悠转醒,在看到周围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后,虽然依旧恐惧,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微弱的光。 “指挥部,指挥部,我是袁朗。” “我是赵援朝,说。” “报告军长!人质已全部获救,生命体征平稳,但极度虚弱,精神受到严重创伤,急需专业医疗救护和心理干预!重复,急需心理干预!” “医疗队已经在地面待命。” 赵援朝的声音传来,“把她们安全带出来。记住,用最快的速度,但也要最稳妥!” “明白!” 袁朗一挥手,两名队员立刻上前,用最轻柔的动作,将三个女孩分别抱起,用军用毛毯将她们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就在这时,那名最早哭出声的女孩,突然挣扎了一下,她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向了手术台旁边的一个金属垃圾桶。 她的嘴唇哆嗦着,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纸……纸……”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垃圾桶上。 一名特战队员立刻上前,戴上取证手套,小心翼翼地将垃圾桶里的东西,倒在了一块干净的塑料布上。 里面,大多是带血的纱布、用过的注射器,和一些医疗垃圾。 但在最底下,队员发现了一个被揉成一团的,沾满了血迹的纸团。 他小心翼翼地将纸团展开。 那是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用一种歪歪扭扭,却又力透纸背的字迹,写着几行血字。 字,是用手指蘸着血写的。 “我叫陈燕燕。” “如果有人看到这张纸,我可能已经死了。” “杀我的人,是京海建工的陈泰,还有卫生厅的何黎明。” “他们是魔鬼,他们在这里杀人,卖人的器官。” “我的哥哥,陈勇,就是被他们害死的。我查到了他们的账本,他们就抓了我,想杀我灭口。” “账本,在山庄经理办公室,保险柜的夹层里。密码是陈泰干女儿陈书婷的生日,980716。” “我斗不过他们。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求求看到这张纸的好心人,帮我报警!帮我报仇!” “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最后几个字,已经模糊不清,被大片的血迹覆盖。 纸的背面,还画着一张简陋的地图,标注着“经理办公室”和“保险柜”的位置。 当队员将纸上的内容,一字一句地念出来时,整个地下工事,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特战队员的眼睛,都红了。 他们可以想象,一个叫陈燕燕的女孩,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怀着多大的冤屈和恨意,用自己的血,写下了这封绝笔信。 她以为自己死定了,她以为这封信,可能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 但她还是写了。 这是她最后的挣扎,最后的呐喊。…… 指挥室里。 当陈燕燕的血书,通过高清摄像头,清晰地显示在主屏幕上时。 “啪!” 脾气火爆的张少将,再也控制不住,一拳狠狠地砸在了面前的钢制操作台上。 坚固的台面,被他砸出了一个清晰的拳印。 “畜生!我操他妈的!这帮畜生!” 他指着屏幕,浑身都在发抖,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援朝!把这帮杂碎交给我!老子不把他们活剐了,我就不姓张!” “老张!” 旁边的中将一把按住他,“冷静点!” 沙瑞金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如果说,刚才看到的画面,是让他震惊和愤怒。 那现在,这封用生命写就的遗书,则是让他感到了深入骨髓的耻辱和悲哀。 在他的治下,在他领导的省份里,竟然发生了如此令人发指的罪行! 一个女孩,在绝望中,只能用这种最惨烈的方式,留下线索,祈求一线渺茫的希望。 而他们的党委政府,他们的政法系统,在干什么? 沙瑞金不敢再想下去。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高育良。 高育良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陈燕燕…… 何黎明…… 这两个名字,像两把尖刀,狠狠地插进了他的心脏。 他想起来了。 几个月前,祁同伟曾经向他汇报过,说京海那边有个叫陈燕燕的女人,一直在闹事,说她哥哥死得蹊跷,跟建工集团有关。 当时,他高育良是怎么说的? “同伟,这种小事,就不要来烦我了。赵立冬同志会处理好的。” 赵立冬会处理好的…… 原来,这就是赵立冬的“处理”方式! 一股冰冷的寒气,从高育良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感觉,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地狱。 赵援朝没有理会身后众人的反应。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屏幕上,那份血淋淋的遗书。 “袁朗。” “到!” “找到那个保险柜。” 赵援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把里面的东西,原封不动地,给我带回来。” “是!” 袁朗立刻分派了一个小组,按照血书上的地图,直扑经理办公室。 与此同时,医疗兵“水蛇”的声音,再次在频道里响起,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哽咽。 “报告……报告军长……” “说。” “刚刚获救的……三号人质……她……她就是陈燕燕……” 指挥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转向了屏幕上,那个刚刚从地狱里被拉回来的,瘦弱的女孩。 她,还活着。 李达康喃喃自语,他那张黑脸上,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 这个消息,像是一道穿透乌云的阳光,给这压抑到极点的指挥室,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沙瑞金也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只要人还活着,那就还有机会。 有机会让她亲口指证,有机会让罪恶被彻底清算。 高育良的心,却猛地一沉。 陈燕燕还活着? 对他来说,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这意味着,他曾经的失察和不作为,有了一个活生生的见证者。 赵援朝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被医疗兵紧紧抱在怀里,还在因为后怕而微微颤抖的女孩,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欣慰,但更多的是后怕。 如果他们晚来一步,哪怕只是半个小时。 这个用生命和鲜血留下线索的女孩,可能就真的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保护好她。” 赵援朝对着通讯器,一字一顿地说道,“袁朗,我命令你,从现在开始,派你最得力的两个人,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直到她被安全送到军区总医院,交到我手上为止!” “是!保证完成任务!” 第133章 一查到底 袁朗派出的突击小组,已经踹开了山庄经理办公室的大门。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 文件被扔得到处都是,抽屉被拉开,显然有人在事发后,匆忙地在这里寻找和销毁过什么东西。 但他们要找的,不是这些。 一名队员走到墙边,敲了敲挂在墙上的一副山水画。 “空的。” 他一把将画框扯了下来,露出了后面一个嵌在墙壁里的,黑色的电子保险柜。 “找到了!” 另一名队员立刻上前,他是队里的爆破和开锁专家。 他看了一眼保险柜的型号,从战术背包里,拿出了一个手持式的解码器。 “密码,980716。” “滴,滴,滴……” 随着密码的输入,保险柜发出几声轻响。 “咔哒。” 门,开了。 里面,没有现金,没有黄金。 只有一摞摞用牛皮纸袋,精心包装好的文件。 队员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打开了封口。 里面,是一本厚厚的账本。 他翻开第一页,只看了一眼,他的呼吸,就猛地一滞。 “头儿……你……你最好亲自过来看看……” 他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带着一丝颤抖。 正在指挥撤离的袁朗,眉头一皱。 “什么情况?” “是账本……但……但不是工程账本……” 很快,袁朗就赶到了经理办公室。 他从队员手里,接过了那本账本。 账本的封面上,没有任何字。 他翻开第一页。 上面记录的,不是金钱的往来,而是一个个的名字。 “姓名:李四。年龄:22。籍贯:云贵山区。来源:赌债。血型:O型。健康状况:良好。配型对象:京州王副区长。项目:肾脏。成交价:40万。处理方式:遗弃。” “姓名:张三。年龄:19。籍贯:不详。来源:网吧诱拐。血型:A型。健康状况:良好。配型对象:晋省煤老板。项目:心脏。成交价:150万。处理方式:焚化。” “姓名:赵五。年龄:17。来源:离家出走。血型:B型。健康状况:良好。配型对象:‘首都贵客’。项目:肝脏。成交价:70万美金。处理方式:焚化。” …… 一页,一页,又一页。 密密麻麻,记录了整整几十个名字。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被明码标价,被当成零件一样切割、贩卖的,活生生的人。 袁朗的手,在颤抖。 他杀过人,见过血。 在边境线上,他亲手扭断过毒贩的脖子。 但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觉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寒冷。 这不是战争。 这是屠杀。 是一场披着医疗外衣,以金钱为目的的,对同类的,冷血的屠杀! “指挥部……指挥部……” 袁朗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样子,“我们……我们找到了……魔鬼的账本。” 他将账本的内容,通过头盔摄像头,实时传回了作战指挥室。 当那一行行用鲜血和生命写就的记录,清晰地出现在大屏幕上时。 整个指挥室,彻底失声了。 沙瑞金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伸出手,想要扶住什么,却抓了个空。 幸好身后的秘书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沙书记!” 沙瑞金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但他那张脸,已经毫无血色。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刺眼的词——“首都贵客”。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这件事,已经彻底失控了。 这把火,不仅烧掉了赵家的根,甚至,已经烧向了更远,更高的地方。 李达康的拳头,砸在墙上,已经血肉模糊,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而高育良,他看着那本账本,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几年前,他因为慢性肾炎,去京州中心医院做过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 政法委副书记何黎明当时非常“热情”,说要帮他把资料录入全省的医疗专家库,方便以后会诊。 难道…… 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念头,从他脑海中升起。 他不敢再想下去。 赵援朝的脸色,已经冷硬如铁。 他看着那本账本,那双眼睛里,燃烧着几乎要将整个世界都焚烧殆尽的怒火。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刀,扫过沙瑞金,扫过李达康,最后,停留在了高育良那张惊恐万状的脸上。 “现在,” 赵援朝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们还觉得,这只是一件普通的腐败案吗?” 赵援朝的质问,像一记无声的重锤,狠狠地砸在指挥室里每一个文职官员的心上。 沙瑞金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腐败案? 跟眼前这本记录着几十条人命的“死亡账本”相比,贪污几个亿,几十个亿,又算得了什么? 那是钱。 而这,是命! 是几十条,甚至几百条,被当成猪狗一样宰杀的,公民的命! 李达康靠在墙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感觉自己的肺,像是要炸开了一样。 他想起了自己刚刚上任京州市委书记时,在全市干部大会上,慷慨激昂地承诺,要让京州的天,变得更蓝,水变得更清,要让每一个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都能感受到公平和正义。 现在想来,那一切,都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就在他引以为傲的城市里,竟然存在着这样一个吃人的魔窟! 而他,一无所知! 一股巨大的羞耻和愤怒,让他恨不得当场就扒了自己这身皮! 高育良的状况最差。 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地靠在操作台上。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反复回荡着刚才那个可怕的念头。 何黎明…… 肾炎…… 专家库……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他脑海里,拼接成了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真相。 难道,赵立冬和何黎明,早就把他当成了潜在的“客户”? 甚至,已经开始为他,物色“供体”了? 一想到自己,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了这个魔鬼产业链的一环,高育良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险些当场昏厥。 第134章 李达康站队 “周参谋!” 赵援朝的声音,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 “到!” 周守京一个立正。 “把这份账本,列为最高等级的军事机密!” 赵援朝的命令,斩钉截铁,“从现在开始,除了我和你,任何人,不得接触!复印件、照片,一律不准外流!” “是!” 周守京立刻明白,军长这是要将最核心的证据,牢牢地控制在军方手里。 这份账本,牵扯太大了。 “首都贵客”、“晋省煤老板”…… 这些模糊的字眼背后,隐藏着一张怎样巨大的,覆盖全国的利益网络,谁也无法想象。 赵援朝的目光,再次转向了沙瑞金。 “沙书记,” 他的语气,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质问,而是恢复了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我想,对于如何定性这起案件,我们应该已经达成共识了吧?” 沙瑞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也不是互相推诿的时候。 他必须立刻表明态度,而且是毫不含糊的态度。 “援朝同志,你放心!” 沙瑞金的脸上,恢复了省委书记应有的严肃和威严,“我代表汉东省委,向你,向20军,向全省人民保证!” “这个案子,我们一定一查到底!彻查到底!” “不管涉及到谁,不管他的地位有多高,背景有多深,我们都绝不姑息,绝不手软!” “从现在开始,由省纪委田国富书记牵头,省公安厅配合,成立‘12.15专案组’,与你们军方的联合调查组,并案侦查!我亲自担任督导组组长!” 沙瑞金的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他这是在向赵援朝表明,省委不仅不会拖后腿,还要主动出击,将这颗毒瘤,连根拔起! 这也是他唯一的选择。 在这滔天的罪恶面前,任何一丝的犹豫和摇摆,都可能让他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好。” 赵援朝点了点头。 他对沙瑞金的表态,还算满意。 就在这时,通讯频道里,再次传来了袁朗的声音。 “报告军长!在经理办公室的保险柜里,除了账本,我们还发现了一部卫星电话!” 卫星电话? 指挥室里所有人的神经,再次绷紧了。 “电话里有什么?” 赵援朝问道。 “技术人员正在破解!不过,根据通话记录显示,就在我们发起行动后不久,这部电话,曾经向一个位于开曼群岛的号码,拨出过一个长达三分钟的通话!” 开曼群岛! 洗钱的天堂! “查!” 赵援朝的命令,只有一个字。 “是!” 指挥室里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电话,很可能是打给赵立冬背后,那个更大的保护伞,或者,是他的合伙人! 几分钟后,技术部门的报告,传了回来。 周守京的脸色,变得异常古怪。 “军长……” 他走到赵援朝身边,低声汇报道,“那个号码,查到了。” “是谁?” “是……是赵立冬的儿子,赵瑞龙。” 周守京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他现在,就在开曼群岛。我们的人查到,他名下的一个离岸公司,就在三个小时前,刚刚完成了一笔数额巨大的资产转移。” 赵立冬,只是赵立春的堂弟。 而赵瑞龙,是赵立春的亲儿子。 或者说,赵立春对这一切,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一无所知吗? 赵援朝的目光,不自觉地,又扫向了高育良。 他看到,高育良在听到“赵瑞龙”这个名字时,那张死人般的脸上,竟然闪过了一丝…… 了然? 有意思。 看来,这汉东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浑。 “援朝同志,” 沙瑞金走了过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你看,现在证据确凿,赵立冬、赵瑞龙父子……哦不,叔侄,狼狈为奸,罪大恶极。赵立春同志,也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和家族失管之责。” “我们下一步的重点,是不是应该放在,如何尽快将赵瑞龙缉拿归案,同时,对赵立春同志,进行严肃的组织处理?” 沙瑞金这是在试探,也是在引导。 他想把火,控制在赵家这个范围之内。 尽快结案,尽快平息这场足以颠覆汉东的政治地震。 然而,赵援朝却笑了。 他看着沙瑞金,摇了摇头。 “沙书记,你觉得,这就完了吗?” 他伸手指了指屏幕上,那本血淋淋的账本。 “赵瑞龙,不过是一条闻到血腥味就跑的小狼崽子。” “可这本账上记着的,那些‘首都贵客’,那些‘晋省煤老板’……” 赵援朝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他们,又是谁?” “我们抓了赵立冬,下一个,又是谁?” 赵援朝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沙瑞金的头上。 他刚刚升起的那点“尽快平息事态”的念头,瞬间被浇得一干二净。 沙瑞金的后背,再次被冷汗浸湿。 他看着赵援朝那张年轻却又写满了冷酷的脸,心里第一次,对邀请这尊大神来汉东,产生了一丝悔意。 这不是一把刀。 这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他沙瑞金,就站在这火山口上,随时都可能被炸得尸骨无存。 就在指挥室里的气氛,再次陷入凝滞的时候。 一直靠在墙边,沉默不语的李达康,突然迈开步子,走到了指挥台的正。 他没有看沙瑞金,也没有看高育良。 他走到了赵援朝的面前,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猛地一挺身,然后,对着赵援朝,深深地,鞠了一躬。 九十度。 一个省委常委,一个手握实权的市委书记,向一个军长,行此大礼。 这在共和国的历史上,闻所未闻。 “赵军长!” 李达康直起身,他那张黑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沉痛。 他举起自己那只还在流血的,血肉模糊的右手,声音,如同洪钟。 “我,李达康!代表京州市四百万人民,代表京州市委市政府,向你,向英雄的20集团军,表示最沉痛的道歉,和最崇高的敬意!” “京海,是我的京海!是我李达康主政的地方!” “发生如此骇人听闻,天理不容的惨案,是我李达康的失职!是我李达康的耻辱!” 他的声音,在指挥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用血泪铸就。 “我李达康,今天,就在这里,当着党旗,当着国徽,当着你们20军全体将士的面,立下血誓!” 他猛地将那只流血的右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白色的衬衫。 “从这一刻起,我京州市的政法系统,公安、检察、法院,有一个算一个,全部交由专案组调遣!” “专案组要人给人,要枪给枪!谁敢阳奉阴违,谁敢通风报信,谁敢从中作梗,我李达康,第一个,亲手扒了他的皮!” “这个案子,不查个水落石出,不把所有藏在京海的豺狼虎豹,魑魅魍魉,全部揪出来,千刀万剐!我李达康,就从这京州最高的楼上,跳下去,以谢京州人民!” 这番话,已经不是表态了。 这是在立军令状! 并且,这是最鲜明的站队! 李达康誓死站队赵援朝。 第135章 拉下去调查 沙瑞金震惊地看着李达康。 他知道李达康刚直,但他没想到,李达康能刚直、能血性到这个地步! 高育良更是目瞪口呆。 他看着那个如同暴怒雄狮一般的李达康,心里第一次,对这个自己一直看不起的“蛮牛”,产生了…… 敬畏。 指挥室里的将军们,也都被李达康的这番血誓,深深地触动了。 他们看着这个满脸怒容,右手按在胸口,鲜血淋漓的市委书记,眼神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敬重。 这,才是一个干部,该有的样子! 赵援朝看着李达康,看着他那双因为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对着李达康,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李书记,我代表20集团军,接受你的道歉。” “但我们,更需要你的行动。” “京海的天,该亮了。” 李达康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也抬起左手,擦了一把脸,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赵首长,你放心。” 这一刻,他们之间,不再是军长和书记。 而是两个,为了同一个目标,并肩作战的,同志。 沙瑞金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李达康这一番血誓,彻底将自己,和赵援朝,和20军,绑在了一辆战车上。 这辆战车,将以雷霆万钧之势,碾碎汉东官场旧有的一切格局。 而他,作为省委书记,要么,成为这辆战车的驾驶员。 要么,就被这辆战车,无情地,碾压过去。 他,没有别的选择。 “好!说得好!” 沙瑞金终于开口了,他走上前,用力地拍了拍李达康的肩膀。 “达康同志,有你这番话,汉东的天,就塌不下来!” 他转过头,看向赵援朝,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赵首长,我同意你的看法。这个案子,绝不能止步于赵家!” “那本账本,就是我们撕开汉东,乃至全国这张黑色大网的,突破口!” “我建议,立刻将账本的影印件,以最高密级,上报!上报中纪委!请求,成立更高级别的联合调查组,彻查此案!” 沙瑞金,终于做出了他的选择。 他选择,将这把火,烧得更旺! 烧得更大! 赵援朝看着他,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好。” “就按沙书记说的办。” “报告军长!” 就在指挥室的气氛,因为沙瑞金和李达康的表态,而达到一个新高潮时。 袁朗的声音,再次从通讯频道里响起。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极度的震惊和困惑。 “说。” 赵援朝沉声道。 “在……在那本主账本的夹层里,我们……我们又发现了一张纸。” “上面……是一份……一份VIP客户的预备名单。” 预备名单? 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念。” 赵援朝的命令,简洁明了。 “是!” 袁朗清了清嗓子,似乎在平复自己的情绪。 “名单上,大部分都是代号。比如‘山西煤老板’、‘沪上地产王’、‘岭南电子大亨’……” 这些代号,虽然模糊,但每一个,都指向了一个富可敌国,在地方上拥有巨大能量的群体。 这张罪恶的大网,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庞大,还要可怕。 “但是……” 袁朗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有些迟疑,“在名单的最后,有一个名字,是写了全名的。” “而且……还有详细的备注。”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知道,这最后一个名字,一定是关键! “念出来!” 赵援朝命令道。 “是!” 袁朗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调,念出了那个名字。 “高……育……良。” “轰!” 一颗无声的原子弹,在指挥室里,轰然引爆。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住了。 沙瑞金刚刚端起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李达康那张刚刚恢复了一点血色的脸,再次变得煞白。 周守京和张少将等人,则是一脸的错愕和难以置信。 而所有的目光,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着,齐刷刷地,转向了指挥室的角落。 转向了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试图降低自己存在感,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团空气的,汉东省省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 高育良。 高育良整个人,都傻了。 他像一尊被雷电劈中的木雕,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从那个如同地狱判官一般的特战队长的嘴里,清晰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不…… 不可能…… 这一定是幻觉! 是自己太紧张了,听错了! 然而,袁朗接下来的话,却将他最后的侥幸,彻底击得粉碎。 “名字后面的备注是……” “患者,慢性肾炎晚期,急需更换。血型,O型。” “初步筛选,已找到匹配‘供体’。编号,‘静心山庄41号’。” “状态:待确认。” “待……确认……” 当这三个字,从扬声器里,清晰地传出来时。 高育良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他想起来了! 那个“静心山庄41号”! 他曾经在赵立冬的一个私人酒局上,听他提起过。 赵立冬当时喝多了,拍着胸脯,醉醺醺地对他说:“高老师,您身体不好,我们这些做学生的,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您放心,我已经给您,预备下了一份‘大礼’!” “保证是原装的,干净的,年轻的!绝对比您现在这个,好用一百倍!” 当时,高育良只当是酒话,没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那哪里是酒话! 那分明是魔鬼的低语! “不……不是我……” 高育良的嘴唇,哆嗦着,发出了如同蚊蚋般的声音。 “是栽赃……是陷害……” 他想辩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被水泥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有力的声音。 因为,慢性肾炎晚期,O型血。 这两条信息,就像两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隐藏最深的秘密。 这是只有他和他的私人医生,才知道的病情! 赵援朝的目光,冷冷地落在了高育良的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有一种…… 看死人般的平静。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通讯器。 然后,他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朝着高育良,走了过去。 指挥室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看着赵援朝,看着他走向那个已经魂飞魄散的省委副书记。 他们不知道赵援朝想干什么。 但他们知道,汉东的天,在这一刻,又变了。 赵援朝站定在高育良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高书记。”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砸在高育良的心上。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赵援朝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我们20军的军区总医院,医疗条件,是整个华北地区最好的。” “尤其是,肾脏科。” “要不要,我安排车,送您过去,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顺便,也让我们的专家,帮您……确认一下?” 赵援朝的话,每一个字,都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高育良的神经里。 检查? 确认? 这是在关心他的身体吗? 不,这是在宣判他的死刑!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高育良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爆发了出来。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猛地抓住身边沙瑞金的胳膊,声音嘶哑,语无伦次。 “沙书记!你要相信我!这是圈套!是赵立春的圈套!” “他倒了,他知道自己完了,他想拉我下水!他想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第136章 问罪赵立春 沙瑞金的脸色,变幻不定。 他亲手,扳倒了自己到任汉东以来,最大的一个政敌。 但他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 因为他知道,今天这一切,他都不是主角。 他只是一个,为赵援朝的雷霆手段,提供了舞台和背书的,配角。 这把刀,太快了,快到让他心悸。 他必须,尽快把这把刀的刀柄,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 就在这时,赵援朝转过身,看向了屏幕。 屏幕上,三辆军用救护车,在警卫车辆的护送下,已经驶出了静心山庄,朝着军区总医院的方向,飞驰而去。 那三个女孩,终于,脱离了地狱。 赵援朝的脸上,那块万年寒冰,终于,有了融化的迹象。 他拿起通讯器。 “高城,袁朗。” “到!” “到!” 两声洪亮的回应,同时响起。 “任务完成,干得不错。” 赵援朝的声音里,带上了罕见的暖意,“全体,收队。返回基地。” “是!” 他放下通讯器,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周守京。 “参谋长。” “到!” “通知下去,今天晚上,所有参与行动的单位,食堂加餐。” “红烧肉,管够。” 周守京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是!我马上去办!” 做完这一切,赵援朝才重新看向沙瑞金和李达康。 “沙书记,李书记。” “我们军方的任务,完成了。” “剩下的,就看你们的了。”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指挥室。 他身后,那十几位将军,也齐刷刷地转身,跟了上去。 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咔哒”声,整齐划一,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沙瑞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看着那个走在最前面的,赵援朝军长。 “走吧,去京州军区医院看看赵立春,看看他是真病倒了,还是装病倒了。” 赵援朝转头看向沙瑞金。 沙瑞金不寒而栗。 京州军区总医院,在这座城市的心脏地带,此刻却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墨绿色的军用卡车封锁了所有路口,荷枪实弹的士兵们穿着城市迷彩,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面无表情,身上散发出的肃杀之气,让初秋的凉风都带上了冰冷的铁锈味。 过往的车辆和行人都被远远地拦在警戒线外,好奇而又畏惧地伸长脖子,猜测着这栋白色的建筑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几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奥迪,在军用吉普的引导下,没有丝毫停顿,径直穿过了层层关卡,平稳地停在了住院部大楼前。 车门打开,赵援朝率先下车。 他那身笔挺的军装,肩上闪耀的将星,在医院苍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抬头望了一眼大楼的顶层,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沙瑞金、刘省长、李达康、田国富等人紧随其后。 他们这些在汉东叱咤风云的人物,此刻走在这支沉默的军人队伍中,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们能感受到空气中那种绝对服从的纪律性,那种只属于军队的、纯粹而野蛮的力量。 李达康的目光扫过那些站得笔直的哨兵,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见识过大场面,可眼前这种将一座省级医院彻底军事化的场面,还是让他心头巨震。 这不是演习,这是实打实的控制。 赵援朝,用最直接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赵立春,已是笼中之鸟。 进入大楼,浓重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一行人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回荡。 每一层电梯口,每一个拐角,都站着卫兵。 他们的手,就按在腰间的枪套上。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终于,他们停在了顶层一间豪华套房的门前。 门口站着两名校官,身形如松,见到赵援朝,猛地一个立正,敬礼。 “军长!” 赵援朝微微点头,目光已经穿透了那扇厚重的房门。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推门而入。 病房内,暖气开得很足。 各种昂贵的医疗仪器围绕着一张病床,发出单调而有规律的“滴滴”声。 床上,赵立春穿着一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半靠在床头。 他头发花白,面色蜡黄,鼻子上还插着氧气管,看上去确实像个风烛残年的病人。 可当他看到推门而入的赵援朝,以及他身后那一串闪亮的将星时,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怨毒。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但他不甘心。 “呵呵……” 赵立春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干涩的笑声,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做出一个轻蔑的表情,但脸上的肌肉却不怎么听使唤。 “援朝啊,你这是……搞得什么阵仗?来看我这个老东西,用得着把整个军区都搬过来吗?” 他的声音嘶哑,却透着刻骨的嘲讽。 赵援朝面无表情地走到病床前,他身后,沙瑞金、刘省长等人也鱼贯而入,十几位将军则如一堵墙般,堵死了门口所有的空间,将这间病房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审判庭。 赵援朝没有回答赵立春的问题。 他只是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捏住了赵立春手腕上那根连接着心率监测仪的电线,轻轻一拔。 “滴——”仪器屏幕上平稳的波浪线,瞬间变成了一条刺眼的直线,发出了尖锐而持续的警报声。 这声音,像一把锥子,狠狠刺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赵立春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赵援朝,“你……你想干什么?!” 赵援朝随手将那根电线扔在地上,然后拿起旁边的病历本,随意翻了两页,看一份无聊的报告。 “老首长,”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别演了。你的身体,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这点小把戏,骗骗地方上的同志还行,在我面前,没用。” 他“啪”地一声合上病历本,扔回桌上。 “静心山庄,是你批的地。赵瑞龙,是你儿子。山庄地下室里那三个女孩,其中一个,还不到十六岁。” 赵援朝每说一句,就向前逼近一步。 他的身影,在赵立春的眼中不断放大,像一座正在缓缓压下来的山。 “你……你血口喷人!” 赵立春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困兽,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瑞龙做生意,我从来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你是军人,你不能凭空污蔑领导干部!” “领导干部?” 赵援朝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 “你儿子在汉东横行霸道,鱼肉百姓,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玩弄权术,插手人事,你给他当后台。他现在,为了给你擦屁股,敢对我的兵下手!!” 赵援朝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 “赵立春!你告诉我,我的兵呢?!”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股积压了许久的、山崩海啸般的怒火,终于在此刻彻底爆发。 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在他这一声怒吼中凝固了。 赵立春被这股骇人的气势震得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在审问,不是在吓唬,而是真的动了杀心。 “我……我不知道……” 他声音发颤,眼神躲闪,“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 赵援朝直起身子,冷冷地看着他,“没关系,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他转过身,对身后的田国富说:“田书记,证据,我们军方已经全部移交。人,也在这里。接下来的程序,移交到二十军,由军事法庭接管。” 田国富推了推眼镜,点了点头,表情严肃。 沙瑞金和刘省长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 眼前这一幕,已经超出了他们过去所有政治斗争的经验。 这不是谈判,不是妥协,而是单方面的、碾压式的宣判。 赵立春看着这阵仗,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知道,赵援朝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身后站着的沙瑞金、刘省长、李达康,代表了整个汉东省委。 而田国富的出现,则意味着组织程序已经启动。 他的所有退路,都被堵死了。 但他还是不甘心。 他为这个国家流过血,他爬到了这个位置,他不能就这样,像一条死狗一样被人拖下去。 他眼中闪过最后疯狂,猛地看向沙瑞金。 “沙瑞金!你别得意!今天你让他这么对我,明天他就能这么对你!引狼入室,你会后悔的!” 沙瑞金的眼皮跳了一下,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 赵立春又转向刘省长:“老刘!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么糟蹋我?” 刘省长叹了口气,避开了他的目光。 赵立春彻底绝望了。 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起床头的电话。 “我要给京城打电话!我要反映情况!你们这是无法无天!这是兵变!” 他颤抖着手,就要去按号码。 赵援朝静静地看着赵立春的表演。 但是,赵立春高举的手臂,却迟迟拨不出号码。 第137章 丢失的兵!找到她们了! 赵立春彻底绝望了。 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起床头的电话。 “我要给京城打电话!我要反映情况!你们这是无法无天!这是兵变!” 他颤抖着手,就要去按号码。 赵援朝静静地看着他的表演,没有阻止。 然而,赵立春高举的手臂,却迟迟拨不出号码。 不是他不想拨,而是他发现,自己的手,根本不听使唤,抖得连按键都对不准。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参谋长周守京快步走了进来,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赵援朝身边,敬了个礼。 “报告军长!” 他的声音里带着急切。 赵援朝的目光从赵立春那张绝望的脸上移开,转了过来。 “说。” “刚刚得到的消息!” 周守京压低了声音,但房间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们的人,在京海港的一个废弃仓库里,发现了叶寸心和安然!” 火凤凰! 赵援朝的瞳孔猛地一缩,比刚才面对赵立春时更加冰冷的杀气,瞬间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病房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度。 “她们情况怎么样?” 赵援朝的声音,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两人都处于昏迷状态,身上有注射镇静剂的痕迹,但生命体征平稳。已经被我们的人紧急送往基地医院了。” 周守京快速汇报着,“现场没有发现其他人,但我们找到了这个。” 他递过来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枚造型奇特的子弹壳。 赵援朝接过来看了一眼,眼神变得更加阴沉。 这不是国内制式的子弹。 这是北约特种部队常用的特制弹。 “冷锋和何晨光呢?” 赵援朝的声音,一字一顿,在拷问。 周守京的头低了下去。 “报告军长,尚未发现他们的踪迹。” “轰!” 赵援朝的脑子里,有一颗炸弹轰然引爆。 他的兵,他20集团军最精锐的特种兵,一个不能少! 他缓缓转过身,重新看向已经瘫软在病床上的赵立春。 那眼神,不再是审判,而是一种看死人的冰冷。 “赵立春,” 赵援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看来,你的罪,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他不再理会这个已经注定结局的老人,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沙书记,李书记,” 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的人,在你们汉东的地盘上丢了。这件事,我需要一个交代。” “从现在起,20军,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20军驻京州基地,作战指挥室。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不再是静心山庄的画面,而是整个汉东省的高精度卫星地图。 港口、公路、铁路、机场,所有关键的交通枢纽,都被用红色的标记,死死地钉在了地图上。 几十个身穿各色迷彩的校官、尉官在各自的战位上飞快地忙碌着,敲击键盘的声音和低声的指令汇报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首紧张而有序的战争序曲。 赵援朝站在指挥台的正上面,他已经换下了一身常服,穿上了笔挺的作训服。 他没有佩戴任何军衔,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铁血杀伐之气,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阵阵的心悸。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屏幕上。 “情报汇总!” 赵援朝的声音,打破了指挥室的沉寂。 参谋长周守京立刻上前一步,开始汇报。 “报告军长!根据我们对京海港废弃仓库的勘察,以及对现场遗留弹壳的分析,可以初步判定,这次伏击我方侦察人员的,是一支人数在12到15人之间,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专业团队。” “他们使用的武器,全部为北约制式,包括MP5冲锋枪,M4卡宾枪,以及巴雷特M82A1大口径狙击步枪。现场发现了特制的穿甲燃烧弹,这说明,他们甚至做好了与我方装甲单位交火的准备。” “这绝对不是赵立冬手下那帮乌合之众能做到的。” 指挥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在中国的内陆省份,出现一支装备如此精良的境外武装力量,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刑事案件了,这是赤裸裸的军事入侵! “他们的身份查到了吗?” 赵援朝问道。 “技术部门正在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和各国情报机构的数据库进行比对,暂时还没有结果。这帮人非常专业,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DNA等生物信息。他们就像一群幽灵。” 周守京的脸色很难看。 “幽灵?” 赵援朝冷哼一声,“在我20军的地盘上,就算是真的幽灵,我也要把他从地底下给我揪出来!” 他的目光转向了另一侧的屏幕,上面显示着基地医院特护病房的实时监控画面。 叶寸心和安然已经醒了过来,两个女军医正在给她们做详细的身体检查。 这两个在“火凤凰”突击队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兵,此刻的脸色却异常苍白,眼神里还带着后怕。 “接通‘火凤凰’。” 赵援朝命令道。 “是!” 通讯很快接通,屏幕上出现了叶寸心和安然的脸。 “报告军长!” 两人挣扎着想从病床上坐起来。 “躺下!” 赵援朝的语气不容置疑,但声音里,却带着关切,“身体怎么样?” “报告军长,我们没事,就是……就是有点丢人。” 叶寸心的声音里带着懊恼,“我们太大意了,没想到敌人那么狡猾。” “这不是你们的错。” 赵援朝打断了她,“把你们遭遇伏击的整个过程,原原本本地,给我说一遍!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 “是!” 叶寸心和安然对视了一眼,开始回忆那场惊心动魄的遭遇。 她们两人,是作为先遣侦察小组,被派去调查那个“首都贵客”的线索的。 根据情报,这个“贵客”的一个重要联络人,就藏在京海港附近。 她们伪装成游客,一路追踪,很快就锁定了一个目标。 但就在她们准备进一步抵近侦察的时候,却落入了敌人精心设计的陷阱。 “他们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安然的声音很沉稳,“我们刚刚进入那片区域,通讯就被强电磁干扰了。然后,四面八方都是枪声。他们的火力配置非常专业,狙击手、突击手、火力支援,配合得天衣无缝。” 第138章 开始行动! “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压制得抬不起头。” 叶寸心的脸上,露出了不甘心的神色,“我们打光了所有的子弹,击毙了他们三个人,但还是被他们冲了上来。” “他们没有杀我们,只是用高压电击枪把我们打晕了。” 安然补充道,“在昏迷之前,我听到他们的头儿,用英语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赵援朝的眼睛猛地眯了起来。 “他说,‘这两个只是开胃菜,那两个男的,才是真正的大鱼。’” 大鱼! 指挥室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冷锋和何晨光!” 赵援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两个名字。 “是!” 叶寸心重重地点了点头,“冷锋和晨光,他们是作为第二梯队,负责外围接应和情报支援的。我们暴露之后,他们肯定会立刻赶过来救援。敌人真正的目标,是他们!” “他们为什么要抓冷锋和何晨光?” 赵援朝问道。 “不知道。” 安然摇了摇头,“但我觉得,跟那本账本有关。我们这次调查的那个‘首都贵客’,身份极其敏感。冷锋和晨光在来汉东之前,曾经参与过一个跨国追逃任务,那个任务的目标,就跟这个‘贵客’背后的势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抓走冷锋和晨光,很可能是想从他们嘴里,得到一些关键的情报!” 赵援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明白了。 这张网,比他想象的还要大,还要复杂。 赵立春,赵立冬,不过是这张网上,最外围的小鱼小虾。 真正的巨鳄,还藏在深不见底的水下。 而现在,这条巨鳄,已经亮出了它的獠牙,咬住了他的人! “军长,有新情况!” 一个情报参谋突然站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激动,“我们通过天网系统,结合京海市所有的交通监控,发现了一辆可疑的冷链运输车!” “就在叶寸心和安然同志遇袭的同一时间,这辆车,从港口附近的一个物流园开出,一路避开了所有主干道,最后,进入了京海市西郊的一片山区!” “我们调取了沿途的监控画面,放大之后发现,这辆车的驾驶员和副驾驶,都是白人!而且,他们的体貌特征,与国际刑警组织通缉令上的两名‘黑血’雇佣兵团的成员,高度吻合!” 黑血雇佣兵团! 指挥室里,所有知道这个名字的人,脸色都变了。 这是全世界最臭名昭著,也最顶尖的雇佣兵组织之一。 他们拿钱办事,毫无人性,手上沾满了各国特种部队的鲜血。 “把这辆车的位置,给我钉死在地图上!” 赵援朝的声音,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袁朗!” “到!” 特战大队长袁朗的声音,从通讯频道里响起。 “我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集结你所有的人!” “火凤凰突击队,全体归建!” “我要你,带着你的兵,把这辆车,给我死死地按在山里!” “我要活的!” 命令,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划破了20军基地的夜空。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营区。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从宿舍楼里鱼贯而出,动作迅捷,悄无声息,像一群被唤醒的猎豹,朝着停机坪和车库的方向,飞速集结。 探照灯的光柱,在黑夜里交错扫射,将整个基地照得如同白昼。 直8G大型运输直升机、武直10攻击直升机、99A主战坦克、04A步兵战车…… 一头头沉睡的钢铁巨兽,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被逐一唤醒。 整个20集团军,这台共和国最精锐的战争机器,在赵援朝的一声令下,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作战指挥室里,气氛更是紧张到了极点。 “报告军长!‘狼牙’特战大队,集结完毕!请求指示!” 袁朗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冷静而坚定。 “报告军长!‘火凤凰’女子特战队,全员归建!请求任务!” 另一道清脆而有力的女声响起,是“火凤凰”的教导员,谭晓琳。 “报告军长!装甲突击连,所有车辆整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动!” 高城的声音,带着钢铁质感。 赵援朝看着大屏幕上,那一个个整装待发,杀气腾腾的身影,他那颗因为担忧而悬着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这就是他的兵! 一群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的狼! “周参谋,目标位置确认了吗?” 赵援朝转头问道。 “确认了!” 周守京指着大屏幕上,一个被红圈标注出来的山区。 “目标车辆最后消失的位置,是京海西郊的黑风山林场。那里地形复杂,山高林密,有很多废弃的伐木工棚和山洞,非常适合藏匿。” “无人机侦察情况怎么样?” “‘翼龙’无人机已经抵达目标空域,正在进行高空红外扫描。但是,山里的植被太茂密了,红外信号受到了很大干扰。我们暂时还没有发现目标的准确位置。”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是睁眼瞎?” 赵援朝的眉头皱了起来。 “可以这么说。” 周守京的脸色也很凝重,“我们只知道敌人就在那片山里,但具体在哪个位置,有多少人,布防情况如何,一概不知。” “如果贸然派大部队进去搜索,很容易被敌人分而治之,各个击破。这帮雇佣兵,最擅长的就是山地游击战。” 指挥室里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不能等了。” 赵援朝的声音,斩钉截铁,“多等一分钟,冷锋和何晨光就多一分危险。” 他的目光,在巨大的地图上飞快地扫视着,大脑在高速运转。 “命令!” 赵援朝的声音,通过指挥系统,传达到了每一个作战单位。 “高城!” “到!” “我命令你,率领你的装甲连,立刻出发!在黑风山林场外围,建立三道封锁线!把整个林场,给我围得像铁桶一样!我要你保证,从现在开始,连一只兔子,都不能从里面跑出来!” “是!保证完成任务!” 高城兴奋地吼道。 “袁朗!” “到!” “你和谭晓琳,各自带领你们的突击队,分东西两个方向,对黑风山林场,进行拉网式搜索!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强攻,是侦察!” “我要你们,像梳子一样,把这片山林给我梳一遍!我要知道,敌人到底藏在哪个狗洞里!” “是!” “明白!” “但是,” 赵援朝的语气一转,变得无比严肃,“一旦发现人质的踪迹,不要轻举妄动!立刻向我汇报!重复一遍,不要轻举妄动!我要的是活着的冷锋和何晨光!” “是!” “出发!” 随着赵援朝的一声令下,早已蓄势待发的钢铁洪流,和两支最精锐的特战小队,如同两把锋利的钳子,朝着黑风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139章 对于国际雇佣兵来说,最危险任务:进入华夏境内! 黑风山林场。 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一辆迷彩涂装的冷链运输车,静静地停在一个废弃的伐木工棚里。 车厢的门紧闭着,但里面,却不时传来几声压抑的闷哼。 工棚外,十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的雇佣兵,正三三两两地散布在周围的制高点上,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他们的动作很专业,每个人都占据了最有利的射击位置,彼此之间可以形成交叉火力,构成了一张毫无死角的防御网。 工棚内,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的白人男子,正坐在一个火堆旁,擦拭着他那把巴雷特M82A11狙击步枪。 他就是“黑血”雇佣兵团这次行动的指挥官,代号“屠夫”。 “头儿,” 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雇佣兵走了过来,递给他一个军用水壶,“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快六个小时了。接应的人,怎么还没到?” “屠夫”拧开水壶,灌了一大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蝎子那边传来消息,汉东的条子和军队,已经疯了。整个京海市,都被翻了个底朝天。我们得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 “待在这里?” 年轻雇佣兵的眉头皱了起来,“这里离市区太近了,不安全。万一被他们发现了……” “发现?” “屠夫”冷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就凭那些中国的警察和士兵?他们连我们在哪都找不到。” 他拍了拍身边的一个黑色手提箱。 “我们有这个,就等于有了全世界最好的眼睛和耳朵。” 那是一个小型的卫星通讯和电子战系统,可以干扰半径十公里内所有的无线电信号,并且可以入侵大部分民用和警用的通讯网络。 “更何况,” 屠夫的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我们手上,还有两个最好的护身符。” 他朝着那辆冷链运输车的方向,努了努嘴。 “只要他们两个还在我们手上,中国的军队,就不敢把我们怎么样。他们最在乎的,就是他们自己人的命。” “那两个女兵,怎么处理?” 年轻雇佣兵问道。 “先留着。” 屠夫的眼神,变得有些淫邪,“等我们安全撤离了,兄弟们也好久没开荤了。” 就在这时,他身边那个黑色的手提箱,突然发出了“滴滴”的警报声。 “屠夫”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猛地站起身,冲到箱子前。 屏幕上,一个刺眼的红色警报,正在疯狂闪烁。 “警告!侦测到高强度军用级加密通讯信号!正在从外围,快速向我方区域靠近!” “警告!侦测到大规模装甲单位移动迹象!数量,超过三十!” “警告!有不明飞行物,正在进入我方空域!” “屠夫”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法克!” 他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咒骂,“我们暴露了!” 第15章 幽灵在行动 “敌袭!全体进入战斗状态!” “屠夫”的咆哮声,在寂静的山林里炸响。 那些原本还懒洋洋地靠在树上休息的雇佣兵,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就从地上一跃而起。 拉动枪栓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们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职业军人,反应速度极快。 在不到三十秒的时间里,所有人就已经进入了各自的战斗位置,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黑暗的山林。 “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会暴露的?” 那个叫“蝎子”的通讯兵,一边操作着电子战设备,一边满头大汗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 “屠夫”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我们的反侦察系统,可以屏蔽所有的民用信号!他们不可能发现我们!” “除非……” “蝎子”的脸色,变得惨白,“除非,他们动用的是……军事卫星。” 军事卫星! “屠夫”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这次,他们捅到马蜂窝了。 能动用军事卫星来定位他们一辆小小的运输车,这说明,中国军方,已经把这件事,上升到了最高等级。 “头儿,我们被包围了!” 一个负责外围警戒的哨兵,通过对讲机,发出了绝望的喊声,“东面,西面,都是人!妈的,我还看到了坦克!” 坦克! 这两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雇佣兵的心上。 他们是顶尖的轻步兵,擅长渗透和游击。 可是在绝对的钢铁洪流面前,他们那点火力,跟烧火棍没什么区别。 “撤!立刻撤退!” “屠夫”当机立断,他知道,再不走,就真的要被包饺子了。 “把那两个‘货物’带上!他们是我们唯一的护身符!” 两名雇佣兵立刻冲向那辆冷链运输车,准备把冷锋和何晨光拖出来。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拉开车厢门的瞬间。 “噗!” 一声轻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声响,在黑夜里响起。 其中一名雇佣兵的脑袋,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砸了一下,半个头盖骨,瞬间就飞了出去。 红的白的,溅了另一名雇佣兵一脸。 “狙击手!” 那名幸存的雇佣兵,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连滚带爬地躲到了车厢后面。 “隐蔽!所有人隐蔽!” “屠夫”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妈的! 对方的狙击手,什么时候摸到这么近的距离了?!…… 距离伐木工棚八百米外的一处山坡上。 袁朗趴在一块岩石后面,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狙击镜里的画面。 他身边的观察手,也是他的老搭档,齐桓,低声汇报道:“头儿,一号目标,已清除。二号目标,躲起来了。” “干得不错。” 袁朗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他没有再开第二枪。 他的任务,不是杀人。 是拖延时间,是制造混乱,是为突击小组的渗透,创造机会。 就在刚才,他带领的“狼牙”A组,已经像一群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从西侧,摸到了伐木工棚不到一百米的地方。 而另一边,谭晓琳带领的“火凤凰”突击队,也已经从东侧,完成了包抄。 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彻底收紧。 “各单位注意。” 袁朗的声音,在加密通讯频道里,清晰地响起。 “三分钟后,发起总攻。” “A组负责正面强攻,吸引敌人火力。” 第140章 公海就公海!怕战争,就别当兵! “‘火凤凰’负责侧翼突袭,目标,解救人质!” “记住,军长的命令,是要活的!” “明白!” “收到!” 频道里,传来一声声低沉而有力的回应。…… 伐木工棚里,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屠夫”和他手下的雇佣兵们,一个个都成了惊弓之鸟。 他们躲在掩体后面,连头都不敢露。 他们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人,不知道敌人在哪里。 那种被死神盯上的感觉,让他们这些常年在刀口上舔血的亡命之徒,也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法克!他们到底是怎么摸上来的!” 一个雇佣兵低声咒骂着。 “别废话了!想办法冲出去!” “屠夫”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所有人,听我命令!朝着三点钟方向,集中火力,给我撕开一个口子!” 他判断,对方的兵力,应该都集中在正面。 侧翼,或许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然而,他还是太天真了。 就在他下达命令的瞬间。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他们头顶传来。 整个伐木工棚的屋顶,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地掀飞了出去。 十几道黑色的身影,如同天降神兵,从天而降,落在了他们中间。 “砰砰砰砰!” “哒哒哒哒!” 密集的枪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山谷。 “狼牙”的队员们,动作快如闪电。 他们在落地的瞬间,就已经完成了战斗姿态的转换。 手中的95式自动步枪,喷吐着致命的火舌,构成了一张交叉火力网,将那些还没反应过来的雇佣兵,一个个打成了筛子。 “敌人在上面!” “还击!快还击!” 雇佣兵们也反应了过来,他们依托着掩体,开始疯狂地反击。 一时间,子弹在小小的工棚里横飞,火光四溅。 而就在正面打成一锅粥的时候。 工棚的侧后方。 谭晓琳带领的“火凤凰”突击队,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到了那辆冷链运输车的旁边。 “水蛇,云雀,你们负责警戒!” 谭晓琳打了个手势。 “是!” 她和另外两名女特战队员,叶寸心和沈兰妮,三人呈战术队形,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车厢。 车厢的门,还开着一条缝。 谭晓琳从缝隙里,朝里面看了一眼。 车厢里,冷锋和何晨光,被分别绑在两边的铁架子上,嘴里塞着布条,身上布满了伤痕,显然是受过严刑拷打。 但两人的眼神,却依旧明亮,充满了不屈的斗志。 看到谭晓琳的身影,两人的眼睛里,都闪过激动。 谭晓琳对他们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对身边的叶寸心和沈兰妮点了点头。 三人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拉开车厢门,闪身冲了进去。 “别动!我们是……” 谭晓琳的话还没说完,异变突生! 就在车厢的最里面,一个原本躺在地上,伪装成尸体的雇佣兵,突然暴起! 他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军用匕首,像一头疯狂的野兽,朝着离他最近的沈兰妮,狠狠地扑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到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谭晓琳的瞳孔猛地一缩,厉声喝道。 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雇佣兵的动作,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他脸上带着狰狞而疯狂的笑容,手中的匕首,直刺沈兰妮的心脏。 他很清楚,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开枪已经来不及了。 他要用自己的命,换掉一个中国特种兵! 沈兰妮的反应也极快。 在生死一线间,她猛地向后一仰,同时抬起手中的步枪,用枪身,死死地格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刀。 “铛!” 匕首和枪身碰撞,发出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 巨大的力量,震得沈兰妮虎口发麻,步枪几乎脱手。 那个雇佣兵一击不中,没有丝毫停顿,手腕一翻,匕首顺着枪身,就朝着沈兰妮的脖子抹了过去。 狠辣! 果决! 这绝对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杀人机器!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火凤凰”的实力。 就在他匕首即将划破沈兰妮喉咙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 一颗子弹,以一个刁钻的角度,从沈兰妮的腋下穿过,精准地,命中了那个雇佣兵的眉心。 雇佣兵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脸上的疯狂和狰狞,永远地凝固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刚才还被他逼到绝境的女兵。 他想不通,她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瞄准和射击的。 “砰通。” 他高大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沈兰妮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刚才那一下,她真的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没事吧?” 叶寸心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 沈兰妮摇了摇头,眼神却变得更加冰冷。 谭晓琳没有多说,立刻上前,用战术匕首,飞快地割断了绑在冷锋和何晨光身上的绳索。 “头儿,你们怎么样?” 谭晓琳一边帮他们解开嘴里的布条,一边关切地问道。 “死不了。” 冷锋咳了两声,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就是这帮孙子,下手真他娘的黑。” “你们来得再晚一点,我们就真要去见马克思了。” 何晨光也苦笑着说道。 “行了,别废话了。” 谭晓琳瞪了他们一眼,“还能走吗?” “没问题!” 两人同时应道。 虽然受了伤,但作为共和国最顶尖的特种兵,这点伤,还不足以让他们倒下。 “指挥部,指挥部,我是火凤凰!” 谭晓琳拿起通讯器,开始汇报。 “人质已成功解救!冷锋、何晨光,两人均有外伤,但意识清醒,无生命危险!重复,人质已解救!” “干得漂亮!” 赵援朝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如释重负的欣慰。 “狼牙那边情况怎么样?” “报告军长!” 袁朗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工棚内敌人已全部肃清!击毙十一人,俘虏一人!我方无人伤亡!” “好!” 赵援朝的声音,再次变得冰冷,“把那个活口,给我带回来!我有很多问题,想亲自问问他!” “是!” …… 半个小时后。 20军基地,一间高度戒备的审讯室里。 那个代号“屠夫”的雇佣兵头子,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一张特制的审讯椅上。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和残忍,只剩下恐惧和绝望。 他看着坐在他对面,那个年轻得不像话的中国将军,感觉自己就被一头史前巨兽盯上的猎物。 那眼神,比他在非洲草原上遇到的最凶猛的狮子,还要可怕。 赵援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那种无形的压力,让“屠夫”感觉自己的精神,都快要崩溃了。 “我……我说……” 终于,他还是扛不住了,声音沙哑地开口,“我什么都说。我只求,能给我一个痛快。” 赵援朝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很好。”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第一个问题,谁雇佣你们来的?” “是……是一个叫‘蝎子’的人。” “屠夫”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是一个国际军火贩子,也是一个情报掮客。我们‘黑血’,一直都跟他有合作。” “他让我们来中国,抓两个叫冷锋和何晨光的特种兵。他说,这两个人,知道一个关于‘方舟计划’的秘密。只要能从他们嘴里,把这个秘密挖出来,我们就有一千万美金的报酬。” “方舟计划?” 赵援朝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身后的周守京和袁朗,也是一脸的茫然。 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这个计划,具体是什么内容?” 赵援朝追问道。 “我不知道。” “屠夫”摇了摇头,“‘蝎子’没说。他只说,这个计划,关系到很多大人物的生死。这些人,遍布世界各地,有政府高官,有金融巨鳄,还有……还有你们中国的一些人。” 第141章 犯我华夏,虽远必诛! 赵援朝的兵,已经被营救出来了,但是,他还是告诉沙瑞金等人,有两个士兵未被营救出来。 这只是一个理由。 为的就是抓捕那些国际雇佣兵。 京海港。 作为国家东部沿海最重要的深水良港,这里24小时都是一片繁忙的景象。 巨大的龙门吊,像钢铁巨人一样,不知疲倦地挥舞着长臂。 一艘艘万吨巨轮,像小山一样,静静地停泊在码头上。 满载着集装箱的卡车,川流不息。 然而,就在午夜时分。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了整个港区。 所有正在作业的龙门吊,全部停了下来。 所有准备进出港的船只,都收到了海事局的紧急通知:原地待命,禁止移动。 一辆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呼啸着冲进了港区,封锁了所有的出入口。 整个京海港,在短短的十几分钟内,就从一个繁忙的不夜城,变成了一座死港。 所有人都懵了。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啊,听说是上面有大人物要来视察。” “视察?视察用得着搞这么大阵仗吗?我看要打仗了!” 港口的工人和船员们,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了更让他们震惊的一幕。 天空中,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 十几架墨绿色的武装直升机,呈战斗队形,低空掠过港区的上空。 那巨大的旋翼,卷起的气流,甚至吹得海面上泛起了波浪。 紧接着,地面也开始震动起来。 一队由99A主战坦克和04A步兵战车组成的钢铁洪流,从港区外围,缓缓地驶了进来。 它们没有进入港区核心,只是在几条关键的道路上,停了下来,黑洞洞的炮口,无声地指向了那些停泊在码头上的巨轮。 这一下,所有人都闭嘴了。 他们再傻,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演习。 这是真正的,军事行动!…… 京海港前方指挥所。 李达康拿着望远镜,看着远处那些如同巨兽坦克,手心全是汗。 “沙书记这步棋,走得太险了。” 他喃喃自语。 “险,但有用。” 田国富站在他身边,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看,现在不是没人敢不听指挥了吗?” 李达康苦笑了一声。 是啊,军队的坦克都开到家门口了,谁还敢不听话? 就在这时,指挥所的门被推开了。 参谋长周守京,带着几名军官,走了进来。 “李书记,田书记。” 周守京敬了个礼。 “周参谋,你们军长呢?” 李达康问道。 “我们军长,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周守京的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他指了指窗外,那片漆黑如墨的大海。 “我们的‘眼睛’,已经找到了那艘‘海狼号’。” “现在,轮到我们的‘利刃’,该出鞘了。” 夜色下的黄海,波涛汹涌。 一艘锈迹斑斑的万吨级货轮,正关闭了所有的识别信号,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朝着公海的方向,全速航行。 这就是“蝎子”的移动老巢——“海狼号”。 驾驶室里,“蝎子”正端着一杯红酒,悠闲地听着古典音乐。 他是一个看起来很儒雅的中年白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如果不是眼神里偶尔闪过的阴狠,谁也想不到,他就是那个让各国情报机构都头疼不已的国际军火贩子。 他刚刚和“屠夫”通过话。 虽然损失了几个手下,但无伤大雅。 只要能撬出“方舟计划”的秘密,那一百万美金的定金,和后面九百万的尾款,就都值了。 至于那两个女兵,就当是给兄弟们的福利了。 “老板,” 一个手下走了进来,“我们再有三个小时,就能进入公海了。” “很好。” “蝎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通知下去,等进入公海,就开个派对,让兄弟们都好好放松一下。” “是!” 手下刚准备离开,驾驶室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警报声。 “警告!雷达发现不明高速目标,正从后方快速接近!数量,一!” “什么?!” “蝎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一把推开手下,冲到雷达屏幕前。 只见一个刺眼的红色光点,正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从屏幕的边缘,朝着他们的位置,笔直地冲了过来。 “这是什么东西?!” “蝎子”惊怒交加地吼道。 “不……不知道……” 雷达兵的声音,都在发抖,“它的速度太快了!超过了六十节!这……这不是任何一种常规船只的速度!” 六十节! “蝎子”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这是军用舰艇才能达到的速度! “是龙国的海军!” 他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他们追上来了!” “不可能!” 手下难以置信地叫道,“我们已经关闭了所有的信号!他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白痴!” “蝎子”一巴掌抽在他脸上,“他们有天上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惹上大麻烦了。 “命令!所有人,立刻进入战斗岗位!” “蝎子”的声音,变得嘶哑而疯狂,“把我们所有的家伙,都给我亮出来!我倒要看看,龙国的军舰,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海狼号”虽然是一艘货轮,但早就被他改装成了一座移动的军火库。 船上,不仅有重机枪,甚至还偷偷安装了两座小型的舰对舰导弹发射架! 这是他最后的依仗!…… 距离“海狼号”二十海里外。 一艘灰色的,充满了科幻感的战舰,正像一把出鞘的利刃,劈开汹涌的波浪,高速航行。 这是国家海军最新锐的055型万吨大驱! 舰桥指挥室里,赵援朝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海军作训服,正平静地看着面前的战术屏幕。 “报告军长!已成功锁定目标‘海狼号’!” “报告军长!目标已进入我方主炮射程!” “报告军长!‘海狼号’雷达开机,火控系统已激活!他们想还击!” 听着一声声汇报,赵援朝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拿起送话器,声音,通过加密线路,传遍了全舰。 “这里是赵援朝。” “我命令,主炮,准备!” “目标,‘海狼号’船头!” “给他们一次警告。” “如果他们敢开火,那就把他们,连人带船,一起送到海底去喂鱼!” “是!” 随着他一声令下,055大驱那门巨大的130毫米主炮,炮口缓缓抬起,精准地锁定了二十海里外,那个在波涛中起伏的黑点。 “开火!” “轰!”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 一枚炮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呼啸着,划破夜空!…… “海狼号”上。 “导弹准备!目标,龙国军舰!发射!” “蝎子”疯狂地咆哮着。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比雷鸣还要响亮的爆炸声,在他们船头响起。 整艘货轮,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推了一把。 驾驶室里,所有人都被震得东倒西歪。 “蝎子”也一屁股摔在了地上,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透过舷窗,朝外面看去。 只见他们的船头,被炸出了一个直径超过五米的恐怖大洞! 海水,正疯狂地倒灌进去! 这…… 这是什么炮弹?! 威力怎么可能这么大?! “蝎子”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他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那些武器,在眼前这艘真正的战争机器面前,就是个笑话。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了直升机的轰鸣声。 两架涂着“狼牙”标志的武直10,如同两只从地狱里飞出的猎鹰,盘旋在“海狼号”的上空。 黑洞洞的机炮和导弹发射巢,无声地,对准了他们。 紧接着,直升机的舱门打开。 十几道黑色的身影,顺着速降绳,如同幽灵般,落在了“海狼号”的甲板上。 为首的,正是袁朗和谭晓琳。 “狼牙,火凤凰,开始行动!” “目标,解救人质,控制全船!” “所有抵抗者,格杀勿论!” 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的屠杀,开始了。 “哒哒哒哒!” 第142章 预计在两个小时后,它将进入寒国领海! “根据我们海外情报网的资料显示,这艘船,和‘蝎子’背后的那个国际犯罪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常年游弋在东亚和东南亚海域,行踪诡秘。很多人怀疑,它就是一座移动的,海上‘器官牧场’!” “它的拥有者,是一个代号叫‘医生’的樱花人。这个‘医生’,才是‘方舟计划’在整个亚洲区的,最高负责人!‘蝎子’,只是他手下的一个中间商和打手!” “轰!” 这个消息,像一颗真正的炸弹,在指挥室里所有人的脑子里,轰然引爆! 他们废了这么大的劲,又是封锁港口,又是跨海追击,又是强行登船…… 结果,只抓到了一个中间商? 真正的大鱼,那个所谓的“医生”,带着最核心的证据,已经跑了? “这……这他妈的!” 脾气火爆的张少将,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那我们刚才忙活了半天,不是白忙活了?!” 赵援朝没有理会他的抱怨。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主屏幕上。 “技术部门!给我找到那艘‘诺亚号’!现在!立刻!马上!” 他的声音,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是!” 巨大的电子海图,再次出现在屏幕上。 这一次,搜索的范围,从黄海,扩大到了整个东龙国海。 “报告!通过天基卫星系统,结合民用船舶航行数据比对,发现一艘高度可疑船只!” 一个红色的光点,在海图上,被迅速放大。 “该船只十五分钟前,刚刚离开我国领海基线!目前正以二十五节的高速,向东南方向航行!它的航行终点,正是寒国的济州岛!” “船只的AIS信号显示,它是一艘普通的货轮。但是,它的航行速度,和卫星捕捉到的船体轮廓,与‘诺亚号’医疗船的数据,百分之九十九吻合!” “它在伪装!” “它的位置,距离我们,一百三十海里!” 赵援朝看着那个在海图上,正拼命逃窜的红色光点,那双刚刚有了暖意的眼睛,再次被冰冷的杀意所覆盖。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周守京。 周守京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他知道军长想干什么。 “军长……” 周守京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们……我们已经接到命令,要立刻返航了。而且,对方已经驶出我国领海,进入了公海。我们再追,就是……” “是什么?” 赵援朝打断了他。 “是未经授权的,跨国军事追捕……” 周守京硬着头皮说道,“我们没有这个权力。一旦在公海上交火,引发的国际纠纷,不是我们一个集团军能承担的……” “权力?” 赵援朝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 “老周,我问你,那艘船上,有什么?” “有……有‘方舟计划’的核心数据。” “那是什么?” “是……是几十上百条人命的罪证,是无数个家庭破碎的血泪,是足以颠覆很多人认知的,这个国家最黑暗的脓疮。” 周守京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你说,我们应不应该,把它拿回来?” 赵援朝盯着他的眼睛。 周守京沉默了。 他知道,从道理上,应该。 但从程序上,不能。 “军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们可以把这个情报,上报给上面。由上面出面,通过外交途径,或者协调国际刑警组织……” “等他们协调完,那艘船早就进了济州岛,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赵援朝的声音,陡然拔高,“到时候,证据被销毁,人也跑了!我们去哪找?!” “老周!我的人,不能白死!那些被当成牲口一样宰杀的同胞,不能白死!” “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让我返航!” “这个‘医生’,我抓定了!” 他转过身,不再看任何人,他那挺拔的背影,此刻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拿起指挥台上的送话器,声音,通过广播,传遍了这艘万吨大驱的每一个角落。 “全体注意!” “这里是赵援朝!” “我命令,航向120,目标,‘诺亚号’!” “发动机功率提至最大!战斗警报,一级戒备!” “告诉锅炉房,把我们所有的锅炉都烧起来!我要让这艘船,飞起来!” “今天,我们就让全世界都看看,敢在龙国家门口犯事的,是什么下场!” “轰——”随着赵援朝一声令下,055大驱的四台燃气轮机,在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这头沉睡的钢铁巨兽,被注入了灵魂,整个舰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舰艏以一个肉眼可见的角度,猛地抬起,随即又重重地劈开前方的海浪,激起两道高达十几米的,雪白的浪花。 舰尾,四个巨大的螺旋桨疯狂转动,在海面上搅出四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船速,在飞快地攀升。 三十节! 四十节! 五十节! 最后,稳定在了惊人的六十节! 这艘排水量超过一万两千吨的庞然大物,此刻,像一艘贴着海面飞行的快艇,化作一道灰色的闪电,朝着东南方向,那片波涛汹涌的黄海深处,疾驰而去。 舰桥指挥室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没有人说话,只有各种仪器发出的“滴滴”声,和舰体高速航行时,与海浪撞击发出的沉闷声响。 周守京站在赵援朝身后,脸色凝重。 他知道,完了。 从赵援朝下达这个命令开始,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他们现在,就是一支离弦的箭,除了射中目标,或者粉身碎骨,没有第三种可能。 “军长……” 周守京还是忍不住,又开口了,“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您……您跟上面请示过了吗?” 赵援朝没有回头,他的目光,始终死死地盯着电子海图上,那个正在疯狂逃窜的红点。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周守京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知道赵援朝的脾气,也知道他这句话的分量。 这不是托词,而是决心。 赵援朝是真的准备,赌上自己的前途,赌上20军的荣誉,甚至赌上可能引发的一场地区冲突,来完成这次追捕。 疯子! 周守京在心里,骂了一句。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他妈的,自己竟然有点羡慕这个疯子。 当兵的,谁心里没点血性? 谁不想快意恩仇? 只是,爬到他们这个位置,顾虑太多了。 要考虑影响,要考虑后果,要考虑政治,要考虑外交…… 久而久之,血,都快冷了。 而赵援朝,这个年轻得不像话的军长,他的血,永远是热的,是烫的。 “老周,” 赵援朝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周守京的思绪,“别想那么多了。” “我们是军人。” “军人的天职,就是保家卫国,就是把一切敢于伸向我们国家,伸向我们人民的黑手,都给它剁了。” “至于剁完之后,是擦屁股,还是砍脑袋,那是京城那帮坐办公室的老爷们,该头疼的事。” “我们,只管杀人。” 赵援朝的这番话,说得粗俗,说得霸道。 但指挥室里,所有听到这番话的军官,眼睛里,都冒出了光。 是啊,想那么多干什么? 干就完了! “技术部门,计算目标航速和我们的拦截点!” 赵援朝的声音,再次变得冰冷而专业。 “报告军长!目标航速25节,航向稳定!预计在两个小时后,它将进入寒国领海!” 第143章 鹰派军长的鹰派命令! “以我们现在的速度,可以在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后,追上它!” “拦截点,位于东经125度,北纬34度,距离寒国济州岛西侧领海基线,不到三十海里!”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公海上,解决战斗!” “时间,只有不到两个小时!” 赵援朝的目光,变得愈发锐利。 “命令!‘狼牙’、‘火凤凰’,全体都有!” “到!” “到!” 袁朗和谭晓琳的声音,从通讯器里同时响起。 “放弃休整!立刻进行战斗准备!” “目标,‘诺亚号’医疗船!上面,有‘方舟计划’的亚洲区总负责人,代号‘医生’!还有计划的所有核心数据!” “这次,我们的任务,不是抓活的。” 赵援朝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森然无比。 “我的命令是,登船之后,除了那个叫‘医生’的,和那些被当成‘货物’的同胞。” “其余所有持械抵抗者,格杀勿论!” “我要让那艘船,变成一座真正的,海上坟墓!” “明白!” “火凤凰收到!” 通讯器里,传来两声充满了杀意的回应。 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特战队员们,没有丝毫的疲惫和怨言。 他们的身体或许疲惫,但他们的精神,他们的战意,在赵援朝的这道命令下,再次被点燃到了顶点! “报告军长!” 舰载武器控制官的声音,在指挥室里响起。 “我舰所有武器系统,自检完毕!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很好。” 赵援朝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扫过舰桥上那些战意高昂的年轻军官,扫过屏幕上那些整装待发的特战队员。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身后,是整个20集团军,是这艘共和国最先进的战舰,是无数和他一样,血还未冷的龙国军人。 “通知全舰。” 赵援朝的声音,再次通过广播,传遍了每一个战位。 “一个半小时后,我们将与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犯罪集团,进行最后的决战。” “我希望,每个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因为,我们不仅是在为那些死去的同胞复仇。” “我们,更是在为这个国家的尊严,而战!”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诛!” “诛!” “诛!” 整艘战舰上,从指挥室到甲板,从士兵餐厅到轮机舱,同时爆发出山呼海啸怒吼。 那声音,穿透了钢铁的舰身,穿透了汹涌的波涛,在漆黑的黄海上空,久久回荡。 一场真正的战争,即将在公海上,拉开帷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055大驱,像一头沉默而愤怒的巨兽,在漆黑的海面上,划出一道笔直的航迹。 距离目标“诺亚号”,越来越近。 一百海里。 八十海里。 五十海里。 舰桥指挥室里,气氛紧张得几乎要凝固成实体。 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自己面前的屏幕,各种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在屏幕上飞速刷新。 “报告!目标航向不变,航速不变!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们!” “报告!我舰雷达已持续锁定目标!火控系统已解算目标参数!” “报告!舰载直升机已完成战斗整备!随时可以起飞!” 一声声汇报,清晰而有力。 赵援朝站在指挥台前,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他的内心,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足以被写进共和国海军历史,也可能被写进军事法庭审判记录的事情。 但他不后悔。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有些责任,总要有人去扛。 如果他的牺牲,能换来那些罪恶被彻底清算,能换来那些死不瞑目的冤魂得以安息。 那他,死而无憾。 “军长,” 周守京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有十分钟,我们就要进入主炮的有效射程了。” “对方,也很快就会发现我们了。” 赵援朝点了点头。 “他们发现我们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他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周守京愣了一下,随即答道:“他们会恐慌,会不惜一切代价地逃跑。甚至,可能会狗急跳墙,率先向我们开火。” “不。” 赵援朝摇了摇头,“他们不会开火。” “为什么?” “因为他们知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 赵援朝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他们只会做一件事。” “什么事?” “加速,拼命地加速,企图在被我们追上之前,冲进寒国人的领海。” 周守京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明白了。 一旦“诺亚号”进入寒国领海,就等于有了一道护身符。 按照国际海洋法公约,龙国的军舰,无权进入他国领海进行追捕。 如果055大驱强行闯入,那就是赤裸裸的入侵行为! 寒国方面,完全有理由,甚至有义务,对其进行警告、驱离,乃至开火! 到那时,事情的性质,就彻底变了。 从打击跨国犯罪,变成了两个主权国家之间的,军事对峙! 这个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军长,那我们……” 周守京的声音,变得更加干涩。 “在它进入寒国领海之前,把它拦下来。” 赵援朝的语气,不容置疑。 “如果……如果来不及呢?” 周守京问出了那个最关键,也最可怕的问题。 指挥室里,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他们都在等,等赵援朝的答案。 这个问题,决定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赵援朝沉默了。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指挥室里,那一张张年轻,却又写满了坚毅的脸。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周守京的脸上。 “老周。”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军校毕业的时候,在国旗下宣的誓?” 周守京一愣,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 “我记得!” “我是龙国人民解放军军人,我宣誓!” “服从龙国的领导,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服从命令,严守纪律,英勇顽强,不怕牺牲,苦练杀敌本领,时刻准备战斗,绝不叛离军队,誓死保卫祖国!” 赵援朝点了点头。 “誓死保卫祖国。” 他重复了一遍这六个字。 “那你说,哪里,是我们的祖国?” “龙国的所有领土、领海、领空,都是我们的祖国!” 周守京大声回答。 “没错。” 赵援朝的嘴角,再次勾起。 “但是,在我赵援朝的眼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在整个指挥室里炸响,“只要我的炮口能够得着的地方,就是我的领海!只要我的人民和利益所在的地方,就是我们必须誓死保卫的,祖国!” “今天,那艘船上,有我们的同胞,有关系到我们国家尊严的罪证!” “它跑到天涯海角,它就是龙国的船!” “它躲进地狱深渊,它就是龙国的地盘!” “别说是寒国领海,它今天就是开进白宫的游泳池里,我也要把它,给我捞出来!” “谁敢拦我,我就连他,一起打!” 绝对的鹰派! 第144章 军舰与大炮,就是真理! 鹰派的言辞。 这番话,已经不能用霸道来形容了。 这是蛮横! 这是不讲道理! 这是用最纯粹的,最野蛮的暴力,来宣告自己的意志! 指挥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赵援朝这番话,震得脑子嗡嗡作响。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军长,感觉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来自东方的,巨龙! “报告军长!” 就在这时,雷达兵的喊声,打破了寂静。 “目标突然加速!航速提升至三十节!同时,他们发出了国际通用的求救信号!声称自己是医疗船,在公海遭到不明武装船只的追击和威胁!” “他们想把水搅浑!” 周守京立刻反应过来。 “同时,他们的航向,再次微调!正对着济州岛的方向,笔直地冲了过去!” “他们想进寒国领海!” 赵援朝冷哼一声。 “现在才想跑?晚了!” 他拿起送话器。 “主炮,准备!” “目标,‘诺亚号’,船尾螺旋桨!” “我不想把它打沉,我只想让它,停下来!” “是!” “但是,军长!” 武器控制官的声音,带着急切,“以我们现在的距离,和对方的速度,我们的炮弹,在命中目标之前,对方的船头,可能已经……越过寒国领海线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一步之遥。 天堂和地狱,只有一步之遥。 打,还是不打? 打,就是入侵! 不打,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大鱼,从网里溜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赵援朝的身上。 赵援朝的脸上,没有任何犹豫。 他的声音,通过送话器,清晰地,传遍了全舰。 “我不管什么领海线!” “我只知道,它在我的射程之内!” “开火!” “轰!” 一声令下,055大驱那门狰狞的130毫米主炮,再次发出了怒吼! 一枚穿甲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拖着长长的红色尾焰,如同一道复仇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直扑三十海里外,那个亡命奔逃的黑点!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放慢。 指挥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主屏幕。 屏幕上,代表“诺亚号”的红色光点,正在以一个决绝的姿态,冲向那条用虚线标注的,代表着寒国领海的界线。 而代表着炮弹的另一个更小的光点,正在以一个更快的速度,在它身后,疯狂追赶。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更是一场,与命运的豪赌。 “越线了!它越线了!” 雷达兵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 就在炮弹即将命中的前一秒,“诺亚号”的船头,终于,还是越过了那条无形,却又重于泰山的线。 它进去了。 它冲进了寒国的领海! 周守京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的天,塌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龙国海军的战舰,炮击了一艘已经进入寒国领海的“民用医疗船”。 这个标题,明天,将会出现在全世界所有媒体的头版头条上。 军事入侵! 战争贩子! 霸权主义! 无数顶黑色的帽子,将会被扣在共和国的头上。 而他,和这艘船上的所有人,都将成为国家的罪人,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时候。 “轰隆!” 一声沉闷的,从海底传来的爆炸声,通过声呐系统,清晰地传回了指挥室。 屏幕上,“诺亚号”的航速,在瞬间,从三十节,骤降到了不到五节。 它几乎,停在了原地。 螺旋桨! 炮弹精准地,命中了它的螺旋桨! “命……命中了!” 武器控制官的声音,带着哭腔。 指挥室里,先是一片死寂。 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好!” “打得好!” “妈的!太牛逼了!” 将军们,校官们,尉官们,在这一刻,全都忘了自己的身份,像一群赢了球的孩子一样,拥抱,欢呼,甚至流泪。 这是在刀尖上跳舞! 这是在悬崖边走钢丝! 但他们,成功了! 赵援朝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赌赢了。 虽然“诺亚号”的船头,已经进入了寒国领海。 但它的主体部分,和被击中的船尾,还停留在公海上。 从法理上,这依旧是一次,发生在公海上的,合法的军事行动。 虽然有点擦边球,有点不讲理。 但理,在他们这边。 “报告军长!” 通讯参谋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方行动,已引起寒国海军方面的高度警觉!他们正在通过国际公共频道,向我方喊话,询问我方意图,并要求我方立刻停止一切军事行动,退出该海域!” “同时,我们侦测到,距离我们不到五十海里的济州岛海军基地,有两艘寒国海军的‘广开土大王’级驱逐舰,正在紧急出港,朝我们的方向高速驶来!” “他们想干什么?想来给这帮杂碎撑腰吗?” 张少将的火气又上来了。 “让他们来。” 赵援朝冷笑一声,“我正好,也想跟他们,打个招呼。” 他走到通讯控制台前,从通讯参谋手里,接过了送话器。 “给我接通,寒国海军东海舰队,作战指挥中心。” 赵援朝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军长,我们……我们没有他们的加密线路……” 通讯参谋小声说道。 “那就用国际公共频道。” 赵援朝的嘴角,勾起一个让周守京心惊肉跳的弧度。 “我要让全世界,都听听,我是怎么跟他们说话的。” “是!” 通讯很快接通。 一个带着浓重寒国口音的英语,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充满了惊慌和愤怒。 “这里是寒国海军!这里是寒国海军!龙国军舰!请立刻表明你的身份和意图!你已经严重威胁到我国的领海安全!请立刻停止你的挑衅行为!否则,我们将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 赵援朝没有理会他的叫嚣。 他清了清嗓子,用字正腔圆的汉语,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通过大功率的无线电,不仅传到了寒国人的指挥中心,也传到了这片海域,所有打开了公共频道的船只耳朵里。 “这里是,龙国人民解放军海军,055型驱逐舰,‘南昌’号。” “我是本次行动的最高指挥官,赵援朝,中将。” 他先是自报家门。 然后,话锋一转,变得无比强势。 “现在,我正式通知寒国海军方面。” “我们正在执行一次,由联合国授权的,针对国际恐怖组织‘黑血’,和跨国犯罪集团‘方舟计划’的,联合反恐行动。” “我们刚刚在公海,成功拦截了该组织的核心船只‘诺亚号’。但船上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正在负隅顽抗。” “我要求,寒国海军,立刻派遣你们的部队,封锁济州岛附近的所有航道,建立隔离区,防止任何船只靠近交战区域。” “同时,我要求,你们立刻对我们开放作战数据链,与我方共享情报,协同作战,务必将这群人类公敌,全歼于此!” “重复一遍,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055型驱逐舰,劈波斩浪! 军舰与大炮,就是真理! 第145章 大国外交 “如果因为你们的延误,导致任何一名恐怖分子逃脱,或者对我方人员造成伤亡。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将由大韩民国政府,和你们寒国海军,承担全部责任!” “我的话说完了。” 赵援朝说完,直接“啪”的一声,关掉了通讯。 整个舰桥指挥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赵援朝。 周守京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联合国授权? 联合反恐行动? 命令寒国海军? 还要人家开放数据链,协同作战? 最后,还要人家承担全部责任? 这…… 这他妈是空手套白狼啊! 不,这比空手套白狼还狠! 这是直接拿着枪,顶在人家的脑门上,说:“把你家的钱都给我,然后,跟我一起,去抢下一家!不然,我一枪打死你!” 疯子! 这个军长,绝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周守京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了。 他当了半辈子兵,从来没见过,这么玩的! 寒国,首尔。 国防部,海军作战指挥中心。 气氛,比055大驱的舰桥,还要紧张百倍。 几十名身穿寒国海军制服的军官,围着巨大的电子沙盘,一个个面色惨白,汗流浃背。 就在刚才,那段来自龙国军舰的,蛮横无理,嚣张到极点的“命令”,像一颗重磅炸弹,在这里,轰然引爆。 “他……他怎么敢?!” 海军作战部部长,朴成焕中将,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屏幕上,那个代表着055大驱的,巨大而刺眼的红色图标,声音都在哆嗦。 “他把我们大韩民国海军,当成什么了?他的下属吗?!他凭什么命令我们?!” “部长,我们……我们怎么办?” 旁边的作战局长,金大宇少将,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们的两艘‘广开土大王’,已经快要到交战海域了。是……是继续前进,还是……” “前进?前进干什么?!” 朴成焕咆哮道,“去跟那艘055对峙吗?!你拿什么跟人家对峙?用我们的‘标准2’,去跟人家的‘鹰击21’比划比划吗?!” “鹰击21”,共和国最新锐的高超音速反舰导弹,射程超过一千公里,末端速度超过十马赫,被誉为“航母杀手”。 而他们引以为傲的“广开土大王”级驱逐舰,虽然号称“亚洲第一”,但在真正的海上巨兽055面前,就像一个还没发育完全的小学生。 别说打了,光是人家那超过一万两千吨的排水量,开过来,都能把他们撞沉了。 “那……那我们就撤回来?” 金大宇小心翼翼地问道。 “撤回来?!” 朴成焕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全世界都看着呢!龙国的军舰,炮击了进入我们领海的船只!我们大韩民国海军,连个屁都不敢放,直接调头就跑?!” “我们海军的脸,还要不要了?国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朴成焕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前进,是送死。 后退,是丢人。 这他妈的,简直就是个死局! “那个……联合国授权,是怎么回事?” 一个年轻的参谋,小声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 朴成焕没好气地吼道,“马上给我接外交部!问问他们,联合国什么时候授权龙国,可以在我们家门口搞‘联合反恐’了?!” “还有!马上联系驻华武官!让他立刻去龙国国防部,提出最严正的抗议!抗议他们侵犯我国领海主权!抗议他们对我海军的公然羞辱!” “是!” 指挥中心里,一片鸡飞狗跳。 电话声,此起彼伏。 很快,外交部那边的电话,就打了回来。 结果,让朴成焕,再次陷入了绝望。 联合国,根本就没有任何相关的授权决议。 所谓的“联合反恐行动”,完全是龙国人的一面之词! “他们这是在撒谎!他们在全世界面前,公然撒谎!” 朴成焕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 “部长……驻华武官那边,也传来消息了……” 金大宇的脸色,比哭还难看。 “说!” “我们的武官,连龙国国防部的大门都没进去,就被卫兵拦住了。对方只回了一句话……” “什么话?” “无可奉告。” “噗!” 朴成焕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欺人太甚!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这已经不是羞辱了,这是赤裸裸的,无视! 他们根本,就没把寒国,放在眼里! “总统府的电话!” 就在这时,一部红色的保密电话,响了起来。 是总统的首席安全顾问。 朴成焕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起了电话。 “……是,我明白……是的,情况就是这样……不,我们没有能力与对方抗衡……是的,一旦开火,后果不堪设想……” “您的意思是……让我们……配合他们?”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确认一下……是,我明白了。我们将……我们将保持克制,密切监视事态发展,绝不主动挑起冲突。” 挂断电话,朴成焕像一具被抽掉了脊梁骨的木偶,瘫坐在了椅子上。 他知道,总统府那边,也怂了。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去触碰那头已经暴怒的,东方巨龙的逆鳞。 “传我的命令。” 朴成焕的声音,沙哑,而又充满了无力感。 “命令前出的两艘驱逐舰,立刻停止前进。在距离中方舰艇二十海里外,建立警戒线,原地待命。” “命令东海舰队,所有舰艇,进入一级战备。但是,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一艘船,不准出港!” “命令航空兵,立刻起飞两架P3C反潜巡逻机,前往事发空域,进行高空监视。但是,绝对不准进入中方舰艇的防空识别区!” “我们……我们看着。” 最后三个字,朴成焕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深深地扎在他的心上。 耻辱。 这是大韩民国海军,建军以来,最耻辱的一天。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国的军舰,在自己的领海里,为所欲为。 而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看着。 第146章 清场 055大驱,舰桥指挥室。 “报告军长!韩方两艘驱逐舰,已在二十海里外停止前进!他们正在建立警戒圈!” “报告军长!侦测到韩方两架P3C反潜巡逻机,正在向我方空域靠近!但高度保持在一万米以上,没有进入我方防空导弹射程!” “报告军长!韩方没有任何回应!他们……默认了!” 听着一声声汇报,指挥室里,爆发出比刚才还要热烈的欢呼声。 赢了! 他们又赢了! 不费一枪一弹,就让一个主权国家的海军,乖乖地,变成了看客! 这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胜利,比用炮弹击沉一艘敌舰,还要让人热血沸腾! “他妈的!痛快!” 张少将一拍大腿,“援朝,你这手玩的,太漂亮了!比他娘的在战场上打一场胜仗还过瘾!” 周守京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只要寒国人不主动插手,那艘“诺亚号”,就成了瓮中之鳖。 赵援朝的脸上,依旧平静如水。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知道,这不是他玩得有多漂亮。 而是他背后,那个正在崛起的,强大的祖国,给了他,说这句话的底气。 是那遍布全球的经济利益,是那覆盖全球的军事卫星,是那停在发射架上,随时可以抹平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的东风快递,给了他,让别人闭嘴的,实力。 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这句话,永远不会过时。 “行了,别高兴得太早。” 赵援朝的声音,让指挥室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我们的正事,还没办完。”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那艘已经失去动力,像一条死鱼一样,漂浮在海面上的“诺亚号”。 “袁朗,谭晓琳。” “到!” “到!” “准备登船。” 赵援朝的语气,变得森然,“记住我刚才说的话。” “除了‘医生’和我们的同胞,一个,不留。” “是!” “明白!” 舰艉,巨大的直升机甲板上。 两架直20通用直升机,已经发动了引擎,巨大的旋翼,在黑夜里,卷起强劲的气流。 十几名全副武装的“狼牙”和“火凤凰”队员,早已整装待发。 他们的脸上,涂着黑色的油彩,眼神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在他们的脚下,是被捆得像粽子一样,已经吓得屁滚尿流的,“蝎子”和他手下的几个雇佣兵。 这些人,将会被作为“礼物”,送给寒国人。 这也是赵援朝计划的一部分。 既然说是“联合反恐”,那总要给人家一点“战果”。 把这些小鱼小虾交给寒国人,让他们去审,去邀功,去向国内的民众交代。 既堵住了他们的嘴,又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 面子,里子,都有了。 这就是,大国的手腕。 “出发!” 随着袁朗的一声令下,两架直升机,拔地而起,像两只黑色的猎鹰,朝着不远处那艘灯火通明的医疗船,扑了过去。…… “诺亚号”上,此刻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剧烈的爆炸,和船体的突然停滞,让船上所有人都陷入了极度的恐慌。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我们被攻击了!是龙国人的军舰!” “快!快联系老板!我们该怎么办?!” 船上的雇佣兵们,一个个都成了无头的苍蝇。 他们虽然也是身经百战的悍匪,但他们面对的,通常是索马里的海盗,或者东南亚的走私贩。 他们何曾见过,像055这种,代表着一个国家最高暴力机器的,真正的战争怪兽? 驾驶室里。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樱花男人,正死死地盯着窗外。 他就是“方舟计划”的亚洲区负责人,代号“医生”的,渡边雄一。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儒雅和从容,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看到了。 他亲眼看到,那艘灰色的,充满了科幻感的龙国战舰,像一座移动的山,横亘在他们面前。 他也听到了,那段让他灵魂都在颤抖的,来自龙国将军的,“命令”。 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精心构建了几十年的,遍布整个亚洲的,罪恶帝国,在这一刻,即将,土崩瓦解。 “老板!龙国人……龙国人的直升机过来了!” 一个手下,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渡边雄一的眼神,闪过最后的疯狂。 “把所有的‘货物’,都给我推到甲板上去!” 他嘶吼道,“用他们当人质!告诉龙国人,他们再敢靠近一步,我就把这些人,全都扔进海里喂鲨鱼!” “还有!把资料室里所有的硬盘,都给我格式化!快!快!” 他想做,最后的挣扎。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龙国特种部队的,速度和决心。 就在他的命令刚刚下达的瞬间。 “哒哒哒哒!” 直升机上的机载机枪,率先发出了怒吼。 密集的子弹,像一道死亡的瀑布,瞬间覆盖了“诺亚号”的整个甲板。 那些企图冲上甲板,控制人质的雇佣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打成了一团团血雾。 紧接着,两架直升机,一左一右,悬停在了“诺亚号”的舰桥两侧。 舱门打开。 十几道黑色的身影,顺着速降绳,如同天降神兵,直接从窗户,突入了驾驶室! “不许动!” “放下武器!” 冰冷的枪口,瞬间顶在了每一个人的脑门上。 渡边雄一,和他的手下们,连反抗的念头,都来不及升起,就全部被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为首的,正是袁朗。 他一脚踩在渡边雄一的脸上,用枪口,狠狠地碾了碾。 “你就是,‘医生’?” 袁朗的声音,冷得像冰。 渡边雄一吓得浑身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袁朗冷哼一声,对着通讯器,汇报道:“指挥部,我是袁朗。” “目标‘医生’,已控制。” “现在,开始……清场。” “清场”两个字,通过加密通讯,清晰地传回055的指挥室。 这两个字,轻描淡写。 但所有人都知道,它背后,代表着什么。 那是一场,不留活口的,单方面的屠杀。 第147章 鹰酱沉默,寒国忍辱! 赵援朝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无人机传回的,“诺亚号”上的实时画面。 画面中,“狼牙”和“火凤凰”的队员们,已经分成了几个战斗小组,开始对这艘巨大的医疗船,进行逐层逐个房间的,拉网式清剿。 他们的动作,快如闪电,配合默契。 任何一个角落里,传出任何一点反抗的枪声。 下一秒,迎来的,必然是狂风暴雨子弹,和手榴弹的轰鸣。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视人命如草芥的雇佣兵和打手们,在这些真正的国家级杀戮机器面前,脆弱得就像纸糊的一样。 他们甚至,连看清对手长什么样子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被打成了筛子。 不到二十分钟。 整艘“诺亚号”上,除了被关押在底舱,那些眼神麻木的“货物”,和被袁朗踩在脚下,瑟瑟发抖的“医生”渡边雄一。 再也,找不到一个活口。 鲜血,染红了洁白的甲板。 尸体,堆满了奢华的船舱。 这座曾经为全世界顶级权贵,提供“新生”的,海上伊甸园。 在这一夜,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距离战场二十海里外。 寒国海军“广开土大王”号驱逐舰的舰桥上。 舰长李承焕上校,正拿着高倍军用望远镜,死死地盯着远处那艘,灯火通明的龙国医疗船…… 哦不,是“诺亚号”。 他能清楚地看到,两架龙国的武装直升机,像两只盘旋的秃鹫,悬停在“诺亚号”的上空。 他能模糊地听到,从那个方向,传来的,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 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和屈辱。 “长官,” 旁边的大副,声音干涩地问道,“我们……我们就这么看着吗?” 李承焕放下了望远镜,闭上了眼睛。 “不然呢?” 他反问道,“你告诉我,我们还能做什么?” “冲过去,向他们开火吗?” “用我们这艘船,去换掉他们一架直升机,然后,让我们剩下的四千万同胞,等着他们的洲际导弹,落在首尔的市中心吗?” 大副沉默了。 他知道,舰长说的是事实。 在绝对的,不对等的国家实力面前。 他们这些一线军人的血性,和尊严,一文不值。 “报告舰长!” 就在这时,一名通讯兵,快步走了过来。 “龙国军舰,又发来通讯了。” “念。” 李承焕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他们说……他们说,‘诺亚号’上的恐怖分子,已经被全部肃清。他们抓捕了该组织的首领‘蝎子’,和十几名核心成员。” “他们……他们准备把这些俘虏,移交给我们处理。” “什么?!” 李承焕猛地睁开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把俘虏,移交给他们? 这是什么操作? 打完了人,抢完了东西,然后把几个小喽啰扔过来,说:“喏,这是你们的战利品,拿去领功吧”? 这…… 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吗?! 巨大的羞辱感,涌上李承焕的心头。 他感觉自己的脸,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左右开弓,狠狠地扇了十几个耳光。 “他们还说什么了?” 李承焕咬着牙问道。 “他们还说……” 通讯兵的脸色,变得更加古怪,“他们对我们寒国海军,在本次‘联合反恐行动’中,提供的‘宝贵支持’和‘高效配合’,表示‘诚挚的感谢’。” “他们希望,以这次行动为契机,进一步加强中韩两国海军之间的,友好交流与合作……” “噗!” 李承焕再也忍不住了,一口老血,直接喷了出来。 感谢? 合作? 我感谢你八辈祖宗! 他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委屈!…… 055大驱,舰桥指挥室。 赵援朝听着周守京的汇报,脸上,终于露出了,几乎无法察觉的笑容。 “老周,你看,这不就挺好吗?” “我们帮他们打了恐怖分子,还送了他们一份天大的功劳。他们感谢我们,还来不及呢。” 周守京看着赵援朝,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现在,对自家军长的敬佩之情,已经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这已经不是杀伐果断了。 这是杀人,还要诛心啊! 把人家按在地上,摩擦了一百遍。 完了,还要逼着人家,笑着对你说“谢谢”。 这手段,太他妈的黑了! “报告军长!” 袁朗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 “‘诺亚号’已完全控制!船上共发现被囚禁的‘供体’。” “我们在船上的上面数据库里,找到了‘方舟计划’的完整资料!包括他们过去二十年!” 这个消息,让整个指挥室,再次沸腾了! 找到了! 终于,找到了! 这张笼罩在全世界黑暗角落里,长达二十年的,罪恶之网。 今天,终于,要被彻底撕开了! “那个‘医生’呢?” 赵援朝问道。 “已经带到您的审讯室了。” 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传遍了全世界。 华盛顿,五角大楼。 东京,首相官邸。 伦敦,唐宁街十号。 所有世界主要大国的首脑,和情报部门,都在第一时间,收到了这个,让他们震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的消息。 一时间,全球哗然。 各国的媒体,网络,瞬间爆炸。 “震惊!?” “鹰酱沉默,寒国忍辱!” “揭秘龙国055大驱:一艘足以改变海战规则的,海上怪兽!” 各种各样,耸人听闻的标题,配上055大驱那充满科幻感的,霸气的照片,传遍了互联网的每一个角落。 而作为本次事件的“受害者”,和“背景板”,寒国国内,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 民众的愤怒,像火山一样爆发。 无数的寒国网民,涌入青瓦台的官方网站,留言痛骂政府的软弱和无能。 在野党,更是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组织了大规模的,反政府示威游行。 成千上万的民众,走上首尔街头,高喊着“弹劾总统”、“维护国家尊严”的口号,将整个首尔,变成了一片愤怒的海洋。 第148章 结束军事行动,返回汉东 赵援朝结束了军事行动。 返回。 给寒国留下了055大驱的背影,寒国舰队目送,却不敢跟随。 汉东京海军区。 这座平日里神秘而肃穆的军事禁区,此刻更是壁垒森严,一头进入了战备状态的钢铁巨兽,每一寸土地都散发着冰冷的杀气。 码头上,那艘刚刚结束了一场跨海追击的055型万吨大驱,正静静地停泊着。 它灰色的舰身虽然带着海风的咸湿和硝烟的余味,却依旧充满了科幻般的美感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从舰上押解下来的,是一群垂头丧气、眼神里充满了恐惧的白人、黑人雇佣兵。 他们被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们用枪口顶着后腰,像一群被拔了牙的老虎,再也不见之前的凶悍。 这些人,就是横行在公海上的“黑血”雇佣兵和“蝎子”的手下。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在中国的领土上,成为阶下囚。 华夏,雇佣兵的禁地。 这个流传在地下世界里的铁律,他们曾经嗤之-以鼻,现在,他们信了。 可惜,已经晚了。 基地内部的一间临时指挥室里,气氛比外面的海风还要凝重。 赵援朝坐在主位上,面沉如水。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从“诺亚号”上缴获的各种物证,其中最显眼的,就是那本记录着滔天罪恶的“方舟计划”名单。 周守京、张少将等一众20军的高级将领分列两侧,一个个表情严肃,腰杆挺得笔直。 指挥室的门被推开,沙瑞金、李达康、田国富,还有省长刘伟民,在一名校官的引导下,走了进来。 他们一踏入这个房间,就感觉到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这不是官场上的威压,而是一种经历过血与火洗礼后,沉淀下来的,纯粹的杀气。 李达康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些被俘的雇佣兵身上,他的拳头,瞬间就攥紧了。 就是这帮杂碎,绑架了共和国的军人! 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冲上去,给这帮畜生一人一拳。 沙瑞金的脸色也很难看。 他身为汉东省的一把手,自己的地盘上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还牵扯出如此骇人听闻的跨国犯罪集团,他难辞其咎。 “赵军长。” 沙瑞金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这次的事情,是我们地方工作的失职,我代表省委省政府,向你,向20军,表示最深刻的检讨。” 赵援朝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种沉默,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让沙瑞金感到难受。 他知道,这位年轻的将军,心里那股火,还远远没有消散。 “赵军长,” 一旁的刘省长也开口了,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高育良同志那边……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态度很诚恳,正在积极配合组织的调查。他希望……希望能有机会,当面向您,向组织,坦白他的问题,争取一个……宽大处理的机会。” 刘省长这话一出口,李达康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坦白? 宽大处理? 高育良的名字,可是清清楚楚地写在那份“VIP客户预备名单”上! “静心山庄41号”这个代号,就像一根毒刺,扎在每个知情人的心里。 这种罪恶,也能宽大处理? 沙瑞金看了刘省长一眼,没有阻止他。 他知道,刘省长和高育良共事多年,有些情分在。 而且,从政治稳定的角度考虑,如果能把高育良的事情,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对整个汉东的官场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刚刚倒了一个赵立春,再倒一个省委副书记,这个震动就太大了。 “沙书记,” 刘省长见赵援朝不说话,只能硬着头皮,把目光转向沙瑞金,“您看,高育良同志毕竟在汉东工作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劳苦功高。他这次是一时糊涂,犯了错误。我们是不是可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沙瑞金沉吟了片刻。 他心里很矛盾。 从个人情感和正义的角度,他恨不得立刻就把高育良这种伪君子送进监狱。 但作为省委书记,他必须从大局出发。 汉东,经不起再一次的大地震了。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看向赵援朝:“赵军长,刘省长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高育良的问题,性质虽然严重,但目前来看,他还处在‘预备’和‘待确认’的阶段,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我们地方上,也确实需要稳定。你看,能不能……” 沙瑞金的话没有说完,但他相信,赵援朝能听懂他的意思。 这是在求情。 是汉东省的省委书记和省长,在联手,为一个牵扯进惊天大案的省委副书记,向一个手握兵权的军长,求情。 这画面,说出去谁敢信? 指挥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赵援朝的身上。 他们都在等,等这位年轻将军的决定。 赵援朝的手指,轻轻地,在那本黑色的账本上,敲击着。 “笃。” “笃。” “笃。” 每一下,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沙瑞金和刘省长的心上。 过了许久,赵援朝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向了指挥室的门外。 “让他进来。” 赵援朝的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让沙瑞金和刘省长,同时松了一口气。 肯见,就说明有得谈。 田国富立刻会意,转身走了出去。 很快,他就带着一个身影,重新回到了指挥室。 是高育良。 此刻的高育良,再也没有了往日那副儒雅沉稳、运筹帷幄的学者型官员风范。 他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西装,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那双曾经总是闪烁着智慧和算计的眼睛,此刻充满了血丝和惶恐。 他一走进指挥室,就被这股肃杀的气氛给镇住了。 他看到了那些肩扛将星的将军,看到了那些眼神像刀子一样的特战队员,更看到了坐在主位上,那个主宰着他命运的年轻男人——赵援朝。 “扑通”一声。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这位汉东省的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竟然,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赵军长!” 高育良的声音,嘶哑,而又充满了颤抖,“我错了!我罪该万死!” 他一边说着,一边“砰砰砰”地,朝着赵援朝的方向,磕起了头。 “是我利欲熏心!是我鬼迷了心窍!是赵立春、赵瑞龙他们父子,一步一步地,把我拖下了水!我……我糊涂啊!” 他声泪俱下,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哪里还有半点高级领导干部的样子。 这一幕,把沙瑞金和李达康都看呆了。 他们认识高育良这么多年,何曾见过他如此狼狈,如此没有尊严的样子?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149章 鹰派军长的鹰派行动,诸国震慑 李达康心里,闪过快意。 他早就看高育良不顺眼了,觉得他虚伪、阴险。 现在看到他这副丑态,只觉得解气。 而沙瑞金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他既鄙夷高育良的软骨头,又有些兔死狐悲的悲凉。 官做到他们这个地步,看似风光无限,实则也是如履薄冰。 一步走错,就是万丈深渊。 指挥室里的将军们,更是看得直皱眉头。 他们这些铁血军人,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没有骨气的人。 赵援朝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高育良,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叫他起来,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欣赏一出蹩脚的戏剧。 高育良磕了几个头,见赵援朝不为所动,心里更是慌得不行。 他知道,今天是他最后的机会。 如果不能打动眼前这个男人,那他的政治生涯,乃至人生,就都彻底完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赤红地看着赵援朝。 “赵军长!我虽然有罪,但我……我愿意戴罪立功!” 他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说道,“‘方舟计划’这张网,太大了!光靠你们军方,从外面查,很难查到根子上!” “而我,高育良,在汉东,在政法系统,经营了这么多年!我有人脉,我有关系,我知道很多你们不知道的,内幕!” “赵立春父子,这些年在汉东,究竟扶持了多少人,安插了多少亲信,又跟哪些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往来,我都知道!” “还有那个‘方舟计划’!他们既然敢把我的名字写在预备名单上,就说明,他们一定掌握了我的一些把柄,或者,他们认为,我有被他们利用的价值!” “只要您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帮您,把这张大网,从里到外,撕个干干净净!” “高书记,” 赵援朝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笑意,“你是个聪明人。” 高育良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听懂了。 赵援朝,接受了他的投名状。 “是……是!我明白!我明白!” 他点头如捣蒜,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的表情。 赵援朝直起身子,不再看他。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沙瑞金和刘省长。 “沙书记,刘省长。” “既然高书记,有戴罪立功的决心。我们军队,也不是不讲人情的地方。” “这个人,我就暂时,交给你们地方了。” “我希望,你们能用好他。让他,发挥出他应有的,价值。” “当然,” “赵军长,你放心。” 沙瑞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们一定,会‘用好’育良同志,让他为汉东的稳定和发展,继续发光发热。” “那就好。” 赵援朝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高育良,淡淡地说道:“高书记,起来吧。地上凉。” “是是是!谢谢赵军长!谢谢赵军长!” 高育良如蒙大赦,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因为跪得太久,他的腿都麻了,一个踉跄,差点又摔倒,幸好被旁边的田国富扶了一把。 他站稳之后,连身上的土都来不及拍,就亦步亦趋地,走到了赵援朝的身后,微微躬着身子,那姿态,活脱脱就是一个最谦卑的下属。 这一幕,看得李达康直摇头。 他心里对高育良的鄙夷,又加深了几分。 他宁愿站着死,也绝不会像高育良这样跪着生。 这就是他和高育良,最本质的区别。 “好了,既然事情说清楚了。” 赵援朝环视了一圈,声音恢复了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沙书记,李书记,我们军方还有很多后续的工作要处理,就不多留各位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沙瑞金和刘省长,如释重负。 他们现在是一秒钟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 “那……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沙瑞金客气了一句,带着刘省长和田国富,就准备离开。 高育良也想跟着走,却被赵援朝一个眼神,给钉在了原地。 “高书记,你留下。” 高育良的心,咯噔一下,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我还有些事情,想单独跟你聊聊。” 赵援朝的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沙瑞金等人,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但谁也没敢多问,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很快,指挥室里,就只剩下了赵援朝和他的将军们,以及,像个犯人一样,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高育良。 “坐吧。” 赵援朝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椅子。 “不不不,赵军长,我站着就行,站着就行。” 高育良连忙摆手。 “我让你坐。” 赵援朝的语气,不容置疑。 高育良的腿,哆嗦了一下,只能小心翼翼地,在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腰杆挺得笔直,比小学生上课还紧张。 赵援朝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却没有给高育良倒的意思。 他慢悠悠地吹了吹茶叶,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 “高书记,你刚才说,赵立春父子,在汉东,安插了不少人。这个‘不少’,是多少?” 高育良的心,猛地一跳。 他知道,正题来了。 这是赵援朝在考校他的价值。 他不敢有丝毫隐瞒,大脑飞速运转,开始把自己知道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往外掏。 高育良向赵援朝交投名状的时候。 其他各国已经因为赵援朝的军事行动,吵翻天了。 寒国,首尔,光化门广场。 愤怒的人潮汇聚成一片海洋,黑压压的人头看不到边际。 无数的太极旗和抗议标语在半空中挥舞,像被狂风卷起的浪涛。 “无能政府,滚下台!” “践踏主权,国之耻辱!” “向龙国开炮!开炮!” 声嘶力竭的口号,通过扩音器和无数张嘴,汇成一股震耳欲聋的声浪,冲击着不远处的青瓦台。 防暴警察组成的人墙,在愤怒的民众面前,显得单薄而脆弱,随时都会被这股民意的洪流冲垮。 青瓦台,总统办公室。 总统朴槿元脸色铁青地看着窗外那片沸腾的海洋,握着电话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电话另一头,是鹰酱驻韩大使的声音,圆滑而又傲慢。 “总统先生,我们对此次事件表示严重关切。但我们必须提醒您,保持克制,是目前最明智的选择。任何可能导致事态升级的举动,都是不负责任的。” “克制?” 朴槿元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大使先生,龙国的军舰炮击了进入我国领海的船只!他们的将军,用公共频道‘命令’我国海军!现在,全世界都在看我们大韩民国的笑话!你让我怎么克制?!” “那是一艘隶属于国际犯罪集团的船只,总统先生。” 大使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而且,它被击中的位置,在法理上,依旧属于公海。龙国人打了一个非常漂亮的擦边球。至于那个‘命令’……外交辞令有时候会比较……直接。我们都理解。” 朴槿元感觉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理解? 我理解你妈! 他想把这句话吼出去,但他不能。 他只能死死咬住后槽牙,将屈辱和愤怒,连同血水一起,咽回肚子里。 “我明白了。”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然后“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那份由国防部提交的,关于龙国055型驱逐舰的战力评估报告。 报告的最后,总参谋长的结论只有一句话:在黄海范围内,大韩民国海空军,没有任何胜算。 没有任何胜算。 这才是鹰酱让他“克制”的真正原因。 因为,他的主子,也不想为了他这条狗,去招惹一头已经彻底亮出獠牙的巨龙。 同一时间,华盛顿,五角大楼。 地下三层,国家军事指挥中心。 巨大的环形屏幕上,正反复播放着天基卫星捕捉到的,055大驱在黄海上,那段惊心动魄的追逐战高清影像。 “各位请看这里,” 一名四星上将,用激光笔,在屏幕上画了一个圈,圈住了055大驱发射主炮的瞬间,“从发现目标,到锁定,再到开火,整个决策链,用时不到三分钟。这艘船,甚至它的指挥官,表现出的自主作战权限和决心,超出了我们之前所有的评估。” “它的航速,” 另一名海军情报官接着说道,“在满载排水量超过一万两千吨的情况下,飙到了六十节。上帝,那不是驱逐舰,那是贴着海面飞行的导弹!我们的‘阿利·伯克’级,在它面前,就像个蹒跚学步的老人。” “最可怕的,不是这艘船的性能。” 一位穿着西装,气质阴郁的CIA高级分析师开口了,他的声音,让整个指挥室都安静了下来,“而是龙国人通过这次行动,向我们,向全世界,传递出的信号。” 他顿了顿,环视着在场的每一位军方大佬。 “他们不再遵守我们制定的游戏规则了。他们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来定义自己的‘领海’和‘利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这句我们曾经奉为圭臬的话,现在,被他们学去了。而且,他们的炮,比我们打得更远,更准。” 指挥室里,一片死寂。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凝重。 他们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太平洋彼岸的,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一个时代,似乎真的要结束了。 东京,首相官邸。 樱花首相,正和几名内阁核心成员,进行着紧急会议。 “诸君,龙国的这次行动,对我们来说,既是危机,也是机遇。” 首相的眼神,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寒国人这次,脸面丢尽,他们在东亚的影响力,必然会大幅衰退。而鹰酱的犹豫和退缩,也暴露了他们在第一岛链内的控制力,正在减弱。” “首相的意思是……” 防卫大臣心领神会。 “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首相的声音,陡然拔高,“一方面,我们要向国际社会,谴责龙国的‘霸权行径’,声援‘受到侵犯’的寒国,以此来拉拢人心,巩固我们和鹰酱的同盟关系。” “另一方面,” 他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们要以此为借口,加速推动‘正常国家化’进程!扩充自卫队的规模和权限!龙国的军舰,今天能开到济州岛,明天,就能开到东京湾!我们,必须拥有足以自保的力量!” 在座的内阁大臣们,纷纷点头,眼神里,重新燃起了某种,沉寂已久的野望。 龙国,外交部,蓝厅。 例行记者会,座无虚席。 来自世界各国的上百名记者,将长枪短炮,对准了发言台上的那位,以言辞犀利,笑容温和而著称的女发言人,外交部发言人。 第150章 龙国海军展现惊人实力,寒国沉默,鹰酱关切! “军长。” “军长,您看,我们这次,好像真的成‘国际明星’了。” 屏幕上,、BBC、路透社等全球各大媒体,都在用头版头条。 055大驱那充满科幻感的照片。 各种耸人听闻的标题,配上所谓的专家分析。 “一群苍蝇,嗡嗡叫罢了。” 赵援朝看都没看屏幕一眼,“我们做我们的事,让他们说去。说得越多,叫得越响,就说明他们越害怕。” 周守京点了点头,心里对自家军长的佩服又多了几分。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种气魄,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就在这时,一名通讯参谋快步走了过来,脸色有些古怪。 “报告军长!外交部发来急电,说是……是鹰酱、樱花还有澳大利亚三国驻华大使馆,联合发来外交照会,要求我们立刻释放船上所有……所有非龙国籍人员,并要求派员进行领事探视。” “告诉外交部!这些人已经在抓捕的时候,全部击毙了!没活口了!” “是!” 真是绝了。 华盛顿,五角大楼,地下三层,国家军事指挥中心。 这里是美利坚全球霸权的神经中枢,巨大的环形屏幕上,每一秒钟都有海量的情报信息在刷新。 但此刻,所有的屏幕,都被同一个画面所占据——龙国海军055型驱逐舰的高清卫星照片。 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一名头发花白的四星上将,海军作战部长,约翰·理查森,用激光笔指着屏幕上那艘充满流线型美感的战舰,声音沙哑。 这句话,昨天还只是情报官的惊叹,今天,已经成了在场所有海军将领的共识。 一位穿着西装,气质阴郁的CIA副局长,大卫·科恩开口了,“而是指挥这艘军舰的人。赵援朝,中将,20集团军军长。他所有的资料,我们昨天连夜重新进行了评估。” 他挥了挥手,主屏幕上的画面立刻切换,变成了一段略显陈旧的视频。 视频的地点,似乎是龙国的某所高级军事院校的礼堂。 一个穿着陆军常服,肩上还没有将星的年轻人,正站在讲台上,面对着台下上千名年轻的军官,发表演讲。 他就是年轻时的赵援朝。 “……有人问我,我们的使命是什么?是保家卫国!这四个字,每个军人都知道。但是,怎么保?靠什么卫?” 视频里的赵援朝,声音不大,但穿透力极强。 “靠谈判吗?靠抗议吗?靠所谓的国际公约吗?一百多年前,我们的祖先试过了,结果呢?换来的是割地赔款,是民族的百年屈辱!” “我告诉你们,能保卫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只有我们手里的钢枪,只有我们身下的战车,只有我们头顶的战机,只有我们深海的潜艇!” “主权,不是别人施舍的,是用钢铁和烈火,一寸一寸打回来的!尊严,不是靠嘴巴喊出来的,是靠敌人的鲜血和尸骨,堆出来的!” “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在我赵援朝的字典里,没有‘韬光养晦’这四个字。只有八个字——犯我中华,虽远必诛!” “我的炮弹能打多远,我的真理就在哪里!我的舰队能开到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领海!”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生。 整个指挥中心,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在场的每一个人,从四星上将到高级分析师,都被视频里那个年轻人所展现出的,那种毫不掩饰的、近乎野蛮的攻击性,给震得头皮发麻。 这不是外交辞令,这不是战略模糊。 这是赤裸裸的,最原始的,暴力宣言。 “上帝啊……” 一名年轻的海军情报官,下意识地喃喃自语,“这个人……他是个疯子。” “不,他不是疯子。” CIA副局长科恩摇了摇头,他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深深的忌惮,“他是一个清醒的,可怕的,民族主义者。他代表的,是龙国军方内部,一股正在迅速崛起的,我们称之为‘新鹰派’的力量。” “他们不再相信我们制定的规则,他们甚至不屑于和我们玩游戏。他们只想用自己的方式。” 科恩顿了顿,环视着在场的每一位军方大佬,“各位。” “我们必须重新评估对华的军事战略。我们必须假设,未来在西太平洋,我们面对的,将是无数个像赵援朝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指挥官。” 海军作战部长理查森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 …… 东京,首相官邸。 樱花首相,正和几名内阁核心成员,脸色铁青地看着同一段视频。 当赵援朝那句“我的舰队能开到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领海” 响起时,防卫大臣的手,猛地攥紧了。 “狂妄!简直是狂妄到了极点!” 他咬着牙说道,“他这是在公然挑衅整个东亚的安全秩序!他把我们的东京湾,当成他家的后花园了吗?!” “首相阁下,” 外务大臣的脸色也很难看,“我们必须立刻向国际社会,提出最严厉的谴责!并联合鹰酱,对龙国施加更大的军事和经济压力!绝不能让这种危险的思潮,在他们国内蔓延!” 然而,坐在主位上的首相,却出奇地沉默。 他看着视频里,那个眼神像狼一样凶狠的年轻军人,心里涌起的,除了愤怒,还有一丝…… 恐惧。 他想起了几百年前,那支庞大的舰队,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将他祖先的帝国梦,彻底碾碎的。 他也想起了几十年前,那两颗从天而降的蘑菇云,是如何将他们的武士道精神,烧成了灰烬。 历史,似乎总是在以不同的方式,重复上演。 “我们……必须拥有足以自保的力量。” 首相过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我们必须挣脱战后的一切束缚!我们必须重新成为一个,正常的国家!” 在座的内閣大臣们,纷纷点头,每个人的眼神里,都重新燃起了那种,被压抑了半个多世纪的,危险的野望。…… 堪培拉,澳大利亚国会大厦。 总理正和外交部长、国防部长,进行着紧急磋商。 “我们必须立刻发表声明!” 外交部长义愤填膺地说道。 “那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当然不能什么都不做。” 总理揉了揉眉心,感觉头痛欲裂。 他现在是两头为难。 一边,是作为“五眼联盟”成员,必须和鹰酱站在一起的政治正确。 另一边,是龙国这个最大的贸易伙伴,每年几千亿澳元的真金白银。 得罪哪一边,他这个总理都别想干了。 “这样吧,” 总理沉吟了片刻,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我们发表一个措辞相对温和的声明。首先,对事件表示‘严重关切’。其次,呼吁各方‘保持克制’,通过‘对话’解决争端。最后,强调一下‘航行自由’的重要性。” “至于我们的公民……先通过大使馆,进行交涉。态度可以强硬一点,但暂时,不要把话说死。” 这一套外交辞令,说白了,就是和稀泥。 既表达了立场,又不得罪人。 国防部长和外交部长对视了一眼,都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们知道,在巨龙和白头鹰的角力场里,他们这只袋鼠,除了当个啦啦队,喊几句口号,什么也做不了。 一时间,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东方,聚焦到了那个刚刚返回港口,名叫赵援朝的年轻将军身上。 他们都在等待,等待着看,这头刚刚亮出獠牙的巨龙,接下来,会做什么。 汉东京海军区,地下三层,一间高度戒备的审讯中心。 这里的墙壁,由掺了特殊吸音材料的混凝土浇筑而成,足以隔绝任何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金属混合的冰冷味道。 “蝎子”,那个曾经在国际地下世界呼风唤雨的军火贩子,此刻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捆在特制的金属审讯椅上。 强光灯从头顶打下来,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的对面,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参谋长周守京,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卷宗,正在不紧不慢地翻看着。 第151章 告诉他们,人死了,尸体在黄海,让他们去捞人吧 另外一个人,便是赵援朝。 他什么也没做,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环抱着双臂,眼神平静地看着“蝎子”。 审讯,已经进行了快一个小时了。 但赵援朝,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种沉默,比任何严刑拷打,都让“蝎子”感到恐惧。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被审问,而是像一只被放在解剖台上的青蛙,被对方用冰冷的眼神,一层一层地剥开皮肤,剖析内脏。 “姓名,国籍,年龄。” 周守京终于开口了,声音平淡得像在念一份天气预报。 “我……我要求见我的律师!我是鹰酱公民,根据日内瓦公约,你们不能……” “蝎子”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周守京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个白痴。 “这里是龙国,不是日内瓦。而且,你不是战俘,你是恐怖分子。日内瓦公约,保护不了你。” 他顿了顿,将一份文件推到“蝎子”面前。 “这是国际刑警组织对你的红色通缉令。上面记录了你过去十年,参与的十七起恐怖袭击,和二十三起军火走私案。死在你手上的人,有名有姓的,就超过三百个。按照我们的法律,这些罪名,足够你死十次了。” “蝎子”看着那份通缉令,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当然,” 周守京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我们也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指了指一直沉默不语的赵援朝。 “把你知道的,关于‘方舟计划’的一切,都告诉我们。我们的军长,或许会考虑,让你在监狱里,度过你的余生。” “方舟计划……” “蝎子”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个中间人,我只负责拿钱办事。” “是吗?” 周守京笑了笑,他拿起另一份文件。 “根据我们从你电脑里恢复的数据,从五年前开始,你总共为‘方舟计划’,提供了三百七十二名‘供体’。这些人,大部分来自东南亚和非洲的战乱地区。你用欺骗,或者直接绑架的方式,将他们送到一个叫‘诺亚号’的医疗船上。” “每一次交易,你都能拿到一百万到三百万美金不等的佣金。这些钱,通过一个在瑞士的离岸账户,转到了你名下。账户的号码是……” 周守京念出了一长串数字。 “蝎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知道,自己所有的防线,都已经被对方攻破了。 “我……我说……” 他终于崩溃了,声音沙哑地说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 赵援朝看着他,依旧没有说话。 但他的眼神,却让“蝎子”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蝎子”就像一个被拧开了阀门的水龙头,把他知道的一切,都倒了出来。 “方舟计划”,比赵援朝想象的,还要庞大,还要罪恶。 这是一个从上个世纪末,就开始秘密运作的,全球性的,为顶级权贵提供“生命延续”服务的组织。 他们的客户,遍布全球,非富即贵。 他们的服务,就是为这些客户,寻找、匹配,并提供最“新鲜”的人体器官。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在全世界,建立了几十个像“静心山庄”和“诺亚号”这样的,“器官牧场”。 他们收买战乱地区的军阀,绑架无家可归的难民,甚至在一些贫穷国家,直接圈养“供体”,像对待牲口一样,从他们身上,获取他们需要的一切。 而渡边雄一,那个代号“医生”的樱花人,就是整个“方舟计划”在亚洲区的总负责人。 “蝎子”和“屠夫”的“黑血”雇佣兵团,都只是他手下的打手和中间商。 “渡边雄一……” 赵援朝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冰冷,“他现在在哪里?” “就……就在你们船上。” “蝎子”颤抖着说道,“他被你们的特种兵抓住了。他才是大鱼,他知道所有的核心机密!客户名单,资金流向,全球所有‘牧场’的位置,他都知道!” 赵援朝点了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 他的目光,像两把利剑,刺向“蝎子”,“你们为什么要抓我的兵?冷锋和何晨光。” “是……是渡边雄一的命令。” “蝎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说,这两个龙国特种兵,几年前,在非洲执行任务的时候,无意中,端掉了我们一个在刚果的联络点,还从我们一个重要客户手里,抢走了一份资料。” “那份资料里,记录了‘方舟计划’早期的一部分客户名单。虽然不完整,但已经足够致命。渡边雄一一直想把那份资料拿回来。他查到这两个兵,调到了汉东,就想趁这个机会,抓住他们,逼他们说出资料的下落。” 赵援朝明白了。 一切,都串起来了。 原来,冷锋和何晨光,早就被这条毒蛇给盯上了。 而赵立春父子在汉东的胡作非为,只是给了对方一个,可以下手的机会。 “很好。” 赵援朝站起身,不再看“蝎子”一眼。 他对周守京说道:“把这里所有人的口供,整理成详细的报告。包括那个‘屠夫’,还有‘诺亚号’上抓到的那些俘虏。” “记住,我要的是,能把他们,和他们背后所有人,都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铁证。” “是!” 赵援朝走出审讯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依旧冰冷,但他的心里,却燃起了一团火。 他知道,接下来的战斗,会更艰难,也更凶险。 他要面对的,不再是几个雇佣兵,或者一个犯罪集团。 而是一个由全世界最有权势的一群人,组成的,黑暗帝国。 他走到另一间审讯室的门口,停下了脚步。 里面关着的,是渡边雄一。 他透过单向玻璃,看着那个坐在椅子上,依旧穿着白大褂,神情镇定的樱花男人。 渡边雄一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他抬起头,对着玻璃的方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赵援朝笑了。 他最不怕硬骨头。 就在赵援朝全力撬开“方舟计划”坚硬外壳的同时,来自外界的压力,也如期而至。 汉东京海军区的指挥中心,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几乎被打爆了。 电话,无一例外,都来自京城,来自外交部的亚洲司。 “赵军长,鹰酱大使馆的电话,一个小时之内打了八次!大使先生本人,要求立刻与您通话!” “军长,樱花大使馆发来措辞强硬的抗议照会,声称我们‘非法扣押’了他们的公民渡边雄一,要求我们立刻无条件放人!” “还有袋鼠大使馆,他们稍微客气一点,但意思也一样,要求对他们的公民,进行领事探视。” 负责接电话的通讯参谋,把听筒捂得紧紧的,压低声音向周守京汇报,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他当了这么多年兵,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国家的大使馆,为了几个人,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周守京听得脑门上的青筋直跳。 他挥了挥手,示意通讯参谋先出去。 “军长,” 他走到赵援朝身边,压低了声音,“看来,这帮人是真急了。‘方舟计划’这张网,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这些被抓的俘虏里,肯定有几条能牵出大鱼的关键线索。” 赵援朝正在看一份刚刚整理出来的审讯报告,闻言,连头都没抬。 “急了才好。” 他淡淡地说道,“他们越急,就说明我们打得越准。打蛇,就要打七寸。” “可是,外交部那边,压力也很大。” 周守京苦笑道,“刚才王司长在电话里,都快跟我吼起来了。他说,我们再这么‘失联’下去,他就要被那帮外国记者,堵在蓝厅门口撕了。” “告诉他们,人死了,尸体在黄海,让他们去捞人吧。” 第152章 任何人都必须遵守龙国的法律!死刑! 赵援朝翻过一页报告,“告诉他,就说我们在执行秘密军事任务,任何人都不能 一个小时后,基地门口的警卫哨,传来了紧急通报。 三辆挂着外交牌照的黑色轿车,组成一个小型车队,直接开到了汉东京海军区那座戒备森严的大门口,要求进入。 车上坐着的,正是鹰酱、樱花和袋鼠三国,驻华大使馆的最高长官——大使本人。 这个消息,让整个指挥中心都炸了锅。 “他妈的!这帮洋鬼子,还真蹬鼻子上脸了!” 脾气火爆的张少将一拍桌子,“直接上门要人?他们把我们这当成什么地方了?租界吗?!” “军长,不能让他们进来!” 另一位将军也附和道,“我们这里是最高等级的军事禁区,让他们进来,成何体统!” 将军们群情激奋。 赵援朝放下手里的报告,站起身,走到了窗边。 他看着远处基地大门口,那几辆扎眼的黑色轿车,眼神里,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 “让他们等。”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于是,三位在国际外交舞台上,身份尊贵,向来说一不二的大使先生,就在汉东京海军区的大门口,足足等了两个小时。 车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但三人的心里,却都憋着一团火。 “这个赵援朝,到底想干什么?!” 鹰酱大使,一个名叫亨利的白人胖子,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带,“他这是在公然羞辱我们!羞辱美利坚合众国!” “亨利大使,请冷静。” 樱花大使,一个名叫伊藤的瘦小男人,虽然心里同样愤怒,但表面上,还维持着外交官的体面,“我们现在,是在他们的地盘上。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保持冷静。” “冷静?我怎么冷静!” 亨利大使指着窗外那些荷枪实弹,眼神不善的龙国士兵,“我的公民,一个为我们CIA提供过重要情报的‘线人’,现在就在这基地里,生死不明!我这个当大使的,却连门都进不去!” “我们的情况也一样。” 一直没说话的袋鼠大使,一个看起来比较温和的中年人,也叹了口气,“我们有一个公民,是‘诺亚号’上的船员。他的家人已经把电话打到了总理办公室。我们必须尽快确认他的安全。” 就在三人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 基地那扇厚重的钢铁大门,终于,缓缓地打开了。 一名上校军官,走到他们的车前,敬了个礼。 “三位大使先生,我们军长有请。”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 亨利大使冷哼一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推门下车。 他以为,对方总算是服软了。 然而,当他们被带进基地,穿过一个个肃杀的营区,最后被带到那间冰冷的,充满了科技感的作战指挥室时,他们才发现,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这里,根本不是一个准备进行友好协商的会客室。 这里,是一个审判庭。 而那个坐在指挥台主位上,连身都懒得起的年轻将军,就是唯一的,主宰一切的,审判官。 作战指挥室里,气氛冷得能掉下冰碴子。 赵援朝坐在主位上,平静地看着走进来的三位大使。 他身后,周守京、张少将等一众20军的高级将领,像一排铁塔,分列两侧。 他们的眼神,像淬了火的钢,毫不客气地,在那三位养尊处优的外交官身上来回扫视。 这种眼神,让亨利大使他们感觉很不舒服。 那不是在看什么尊贵的客人,那是在看…… 猎物。 “赵将军,” 鹰酱大使亨利,清了清嗓子,试图用自己最有威慑力的姿势,那种居高临下的语气,来掌握谈话的主动权,“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一些误会。” 赵援朝没有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 亨利大使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贵方在公海上,拦截并扣押了一艘巴拿马籍的医疗船。船上,有我国公民,约翰·史密斯先生。我们现在,根据国际法和中美两国领事条约,正式要求,对史密斯先生,进行领事探视,并要求贵方,立刻将其释放。” 他说完,将那份文件,放在了桌子上。 “赵将军,” 樱花大使伊藤,也紧跟着开口,他的声音,像一条毒蛇,又尖又细,“我们同样要求,立刻释放被贵方‘非法绑架’的我国公民,渡边雄一先生。渡边先生是一位享有国际声誉的医学专家,他是在进行人道主义医疗援助的途中,遭到了贵方的暴力袭击。这严重违反了国际人道法!我国政府,对此表示最强烈的抗议!” 袋鼠大使,看到气氛越来越僵,赶紧出来打圆场。 “赵将军,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们的要求很简单,只是希望能够确认我国公民的安全,并为他提供必要的法律援助。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到一个,大家都满意的,解决方案。” 三位大使,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和稀泥,配合得倒是挺默契。 他们说完,都将目光,投向了赵援朝,等待着他的回答。 在他们想来,他们三人,分别代表着世界上最强大的三个西方国家。 他们联合施压,对方一个年轻的集团军军长,就算再强硬,也总要掂量掂量。 然而,赵援朝的反应,再次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他没有反驳,没有解释,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他只是伸出手指,在面前的战术平板上,轻轻点了一下。 指挥室上面那块巨大的主屏幕,瞬间亮了起来。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画面。 那是一间审讯室。 一个浑身是伤的白人男子,被绑在椅子上,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亨利大使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认得出来,这个人,就是他刚刚提到的,约翰·史密斯! 他为CIA工作的外围线人,代号“蝎子”! 紧接着,视频开始播放。 视频里,“蝎子”用一种近乎崩溃的,嘶哑的声音,开始了他的忏悔。 “……我承认,我叫约翰·史密斯,代号‘蝎子’。过去十年,我一直在为‘方舟计划’工作。我负责……负责在亚洲地区,为他们寻找合适的‘货源’。” “我的人,会去那些战乱国家,或者贫民窟,用金钱诱骗,或者直接绑架的方式,把那些健康的年轻人,弄到船上。” “然后,‘医生’……渡边雄一先生的团队,会对他们进行体检,配型。一旦有客户需要,他们就会……就会被送上手术台……” “这些年,从我手上,送出去的‘货物’,至少有……有三百个。不,可能更多……” 视频里,“蝎子”声泪俱下,将他犯下的那些滔天罪行,一件一件地,全部抖了出来。 整个指挥室里,一片死寂。 三位大使的脸上,血色尽褪,变得惨白如纸。 亨利大使的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手里,竟然掌握着如此确凿的,让他根本无法辩驳的证据! 视频播放完毕,屏幕,重新变回了黑暗。 赵援朝缓缓地站起身。 他走到亨利大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大使先生,”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让人心头发颤的寒意,“视频里这个人,是你的公民,没错吧?” 亨利大使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在我们的国土上,绑架,杀害我们的同胞。他,亲口承认了这一切。” 赵援朝的目光,扫过另外两位大使。 “还有你们的公民,渡边雄一,‘方舟计划’的亚洲区总负责人。以及‘诺亚号’上,那些手上沾满了无辜者鲜血的,所谓‘船员’。” “他们,都是人犯。是触犯了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的,罪犯。” “按照我们的法律,他们所犯下的罪行,只有一种判决。” 赵援朝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道。 “死刑。” “现在,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第153章 樱花大使的委屈:弱国无外交!龙国欺负人! 死刑。 这两个字,像两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三位大使的心上。 指挥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亨利大使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像开了个染坊。 他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这已经不是外交上的交锋了,这是单方面的,碾压式的羞辱。 “你……你这是在恐吓!是在威胁!” 他指着赵援朝,声音都在发抖,“你这是单方面的说辞!是刑讯逼供!我们不承认!” “不承认?” 赵援朝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大使先生,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我今天请你们来,不是来跟你们商量,也不是来征求你们的意见。” “我只是在,通知你们一个事实。” 他的目光,转向了脸色同样难看的樱花大使伊藤。 “伊藤大使,我听说,你的公民渡边雄一先生,是一位‘享有国际声誉的医学专家’?” 伊藤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没……没错!渡边先生是无辜的!你们这是栽赃陷害!” “是吗?” 赵援朝又在平板上点了一下。 大屏幕上,出现了另一段视频。 视频的背景,是一间奢华的,如同五星级酒店套房的船舱。 渡边雄一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那似乎是“方舟计划”内部的宣传视频。 “……生命的形态,本身就是不平等的。有的人,生来就是为了统治和享受。而有的人,生来,就是为了成为他们的一部分,成为他们延续生命的,养料。” “我们所做的,不是犯罪。我们是在遵循宇宙的法则,是在进行一次,伟大的,人类优化的实验!” “我们,是新世界的神!” 视频里,渡边雄一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狂热的表情。 画面一转,变成了“诺亚号”底舱的景象。 一个个铁笼子里,关着一个个眼神麻木,如同牲口一般的“供体”。 紧接着,就是手术室里,那些血腥得,让人不忍直视的画面。 “呕……” 袋鼠大使,第一个忍不住,捂着嘴,干呕了起来。 伊藤大使的身体,也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在他印象里,温文尔雅,每年都为日中友好协会,捐赠大笔资金的渡边雄一,竟然是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魔鬼! “伊藤大使,” 赵援朝的声音,像来自九幽地狱的魔音,在他耳边响起,“这就是你口中,那个‘无辜’的,‘医学专家’。” “他,和他手下的那些刽子手,用我们同胞的身体,为你们这些,所谓的‘高等人’,延续着生命。” “现在,你还要我,把他放了吗?” 伊藤大使张着嘴,像一条脱了水的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援朝不再理会他们。 他走回到自己的主位上,重新坐下。 他那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三个,已经彻底失魂落魄的,所谓“大国”的代表。 “我把话放在这里。” “今天,你们看到的,听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方舟计划’这张网,究竟有多大,多黑,我们一定会,一查到底。” “所有被我们抓获的罪犯,都将在龙国的法庭上,接受最公正的审判。没有人,可以例外。” “这是我们龙国的内政,也是我们的司法主权。不容任何外部势力,指手画脚。” 他站起身,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铁血杀伐之气,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 整个指挥室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度。 “我们龙国,有句老话,叫‘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 “三位,今天是以朋友的身份,来做客。我们以礼相待。” “但如果,”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有人想把爪子,伸到我们家里来,伸到我们的司法程序里来……” “我赵援朝,和我身后的20集团军,不介意,亲手,帮你们,把它剁了!” “送客。” 赵援朝说完,直接转过身,不再看他们一眼。 两名全副武装的卫兵,立刻上前,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意思,不言而喻。 会议,结束了。 亨利大使三人,失魂落魄地,被“请”出了指挥室。 他们来的时候,气势汹汹,以为可以兴师问罪。 走的时候,却像三只斗败了的公鸡,连头都抬不起来。 国力,代表了外交! 他们知道,今天这次会面,将会彻底改变,他们,乃至他们背后的国家,对龙国,尤其是对龙国军方的,所有认知。 那个忍气吞声,韬光养晦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头,已经彻底苏醒,并且睚眦必报的,东方巨龙。 樱花大使回去之后,立刻召集会议!弱国无外交!龙国欺负人! 省委大院,沙瑞金的办公室。 烟雾缭绕。 沙瑞金、李达康、田国富三人,围坐在一张小会议桌旁,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个快要被烟头塞满的烟灰缸。 汉东官场的这场大地震,余波还远远没有平息。 赵立春和高育良倒台后,留下了无数的权力真空和利益纠葛,需要他们去梳理,去填补,去平衡。 这几天,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连轴转。 “赵立春在医院那边,还算老实。” 田国富推了推眼镜,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省纪委和军方的人,二十四小时看着,他想耍花样也耍不出来。就是他那个儿子赵瑞龙,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交代。” “不交代?” 李达康冷哼一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那就让他烂在里面!他老子的事情,加上静心山庄那档子烂事,还有那个什么狗屁‘方舟计划’,枪毙他十回都够了!” 李达康现在,对赵家父子,是恨到了骨子里。 要不是他们,自己也不会在赵援朝那个煞神面前,那么被动,那么没面子。 “达康同志,稍安勿躁。” 沙瑞金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圈,“赵瑞龙是关键人物,他知道的东西,肯定比他老子还要多。慢慢来,总有办法让他开口的。” 他现在的心情,其实很不错。 搬掉了赵立春和高育良这两座压在他头上的大山,他这个省委书记,才算是真正地,把汉东的权力,攥在了自己手里。 虽然,天上还悬着一个更不讲道理的“老天爷”——赵援朝。 但好在,那个煞神似乎对地方上的事情不感兴趣。 只要不惹到他,他应该不会轻易插手。 就在这时,沙瑞金的秘书,敲门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古怪。 “书记,省外事办的刘主任,有紧急情况汇报。” “外事办?” 沙瑞金愣了一下,这个时候,外事办能有什么紧急情况? “让他进来。” 很快,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干部,快步走了进来。 “沙书记,李书记,田书记,”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没压下去的震惊,“刚……刚刚接到外交部的通报。鹰酱、樱花、袋鼠三国的大使,今天上午,去了汉东京海军区,要求……要求军方释放这次行动中抓捕的外籍人员。” “什么?!” 办公室里的三位大佬,同时变了脸色。 李达康第一个跳了起来:“他妈的!这帮洋鬼子,还真敢上门要人?!” “结果呢?” 沙瑞金的声音,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他知道,这事儿,绝对小不了。 能让外交部直接通报到他这里,说明事情已经闹得很大了。 “结果……” 外事办的刘主任,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结果,三位大使,被赵援朝军长,给……给骂出来了。” …… 感谢兄弟们的支持。 昨天兄弟们的支持,我看在眼里,感动在心上。 昨天礼物的加更送上。 希望大家今天看得够爽。 第154章 真理只在炮弹射程之内 鹰酱,樱花,澳洲三国大使狼狈离开。 赵援朝对众多国际要犯,进行审讯,落在军队里的犯人,没有人权,有的只有皮鞭和电棍。 至于国外的申请引渡,全部都被拒绝。 在龙国犯罪,按照龙国的法律来处置。 澳洲提出严正抗议,不能对澳洲公民动用死刑。 但是龙国外交部并不理会澳洲的抗议。 京城,国防军事学院。 这里是共和国军事人才的摇篮,每一块砖石都浸透着铁血与荣耀。 今天,学院里最大的礼堂,座无虚席。 过道上,台阶上,都挤满了穿着各式军装的将星学员。 他们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激动和崇拜。 因为今天,要来给他们做公开演讲的,是赵援朝。 这个名字,在过去短短的几天里,已经成了一个传奇。 一个真正的,活着的传奇。 他开着最新锐的055大驱,在黄海之上,硬生生把一艘企图逃窜的犯罪船只给拦了下来。 他无视所谓的国际法,炮弹差点击穿了寒国人的领海线。 他用公共频道,像命令下属一样,让寒国海军为他封锁海域。 他让气势汹汹赶来的鹰酱航母编队,在百里之外徘徊,最终默默离去。 他让一直叫嚣着要维护东亚秩序的樱花国,集体失声。 他用最直接,最强硬的方式,向全世界宣告了龙国的态度。 这种近乎野蛮的霸道,让那些习惯了“韬光养晦”、“和平崛起”等外交辞令的学员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热血沸腾。 这才是军人! 这才是共和国的军人! “你说,赵将军会不会让咱们去20军做指导员,我想去20军?” 一个海军系的学员,激动地跟旁边的同学小声议论。 “你得努力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整个礼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礼堂的入口。 在学院院长和几位高级将领的陪同下,一个穿着笔挺将官常服的将星军人,走了进来。 他很高,但没有两米。 很挺拔,但算不上魁梧。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但他走上讲台的那一刻,无形的,沉重如山的气场,瞬间笼罩了整个礼堂。 那是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真正的杀气。 所有学员,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挺直了腰杆。 他们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来做报告的将军。 而是一把刚刚饮过血,带着无尽锋芒的,国之利刃。 赵援朝走到讲台后,没有看那些学院的领导,甚至没有看台下那几千双狂热的眼睛。 他只是平静地,将自己的军帽,摘下来,放在了讲台上。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 “我来这里,不是来讲课的。” 他的声音,不大,但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也没有什么大道理,可以教给你们。” “我只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当兵,是为了什么?” 整个礼堂,一片寂静。 所有学员,都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 当兵为了什么? 保家卫国,为人民服务…… 这些在教科书上,在入伍宣誓时,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的答案,在这一刻,却突然变得有些苍白。 他们看着讲台上那个男人,那个刚刚用大炮和军舰,在公海上捍卫了国家尊严的男人。 他们感觉,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赵援朝看着台下那些将星而迷茫的脸,没有催促。 他只是静静地等着。 许久,一个坐在前排的,看起来像是学员干部的上尉,站了起来,大声回答:“报告首长!当兵,是为了保家卫国!” “保家卫国?” 赵援朝看着他,反问道,“说得好。那我再问你,什么是家?什么是国?” 那个上尉学员,又是一愣。 “家,是我们的人民。国,是我们的领土、领海、领空!” 他按照标准答案,再次大声回答。 “很好。” 赵援朝点了点头。 然后,他突然在讲台上的多媒体设备上,操作了几下。 他身后那块巨大的屏幕,瞬间亮了起来。 出现的,不是什么PPT,也不是什么宣传片。 而是一段视频。 视频的画面,有些晃动,是单兵记录仪拍摄的。 视频里,是055大驱的舰桥指挥室。 一个将星的,穿着海军作训服的身影,正站在指挥台前,背对着镜头。 “我不管什么领海线!” “我只知道,它在我的射程之内!” “开火!” 随着那个身影一声令下。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响,从视频里传了出来,要撕裂整个礼堂。 紧接着,画面切换,变成了无人机的高空视角。 一艘巨大的医疗船,在亡命奔逃。 一道火光,从屏幕的另一端,呼啸而至。 “轰隆!” 那艘船的船尾,爆起一团巨大的水花和火焰。 视频,到此为止。 整个礼堂,死的寂静。 所有学员,都看呆了。 他们虽然都在新闻里,听说了这件事。 但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当时的画面。 那种扑面而来的,蛮不讲理的暴力美学,让他们的心脏,都在不受控制地狂跳。 “刚才那个学员,回答得很好。” 赵援朝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是,在我这里,答案只有一个。”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的炮弹能打多远,我的真理就在哪里!” “我的舰队能开到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领海!” “我的炮弹能打多远,我的真理就在哪里!我的舰队能开到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领海!” 这句话,像一道九天惊雷,在礼堂里每一个学员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整个礼堂,先是死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掌声和欢呼声! “好!” “说得好!” “牛逼!” 学员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们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鼓着掌,嘶吼着。 他们的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他们的眼睛里,燃烧着从未有过的,狂热的火焰。 这才是他们想听到的! 这才是他们心中,那个共和国军人该有的样子! 什么狗屁的外交辞令,什么狗屁的国际规则! 在国家尊严和人民利益面前,那些东西,连个屁都算不上! 第155章 现场指挥作战! 讲台旁边,学院的院长和几位将军,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苦笑。 他们知道,拦不住了。 赵援朝这几句话,算是彻底把这帮天不怕地不怕的学员们,给彻底点燃了。 以后,再想给他们上什么“和平与发展是时代主题”的政治课,恐怕是没人听了。 “这个赵援朝,简直就是个魔鬼……” 院长小声地,对旁边的政委嘀咕道。 “是啊,” 政委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看着台下那些状若疯狂的学员,眼神里,却闪过不易察觉的,欣赏,“但他是个,我们自己人的魔鬼。有这么个魔鬼在,总比让别人家的魔鬼,骑在我们头上拉屎,要强得多。” 赵援朝静静地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制止他们,就让他们发泄。 他知道,这些将星人,这些共和国未来的将军们,心里那团火,被压抑得太久了。 他们需要一个出口。 而他,赵援朝,今天就是来,给他们点燃这把火的。 过了足足五分钟,礼堂里的声浪,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学员们重新坐下,但他们的胸膛,依旧在剧烈地起伏着。 他们看着讲台上那个男人,眼神,已经从崇拜,变成了…… 信仰。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觉得我那天在黄海,做得太过火了。” 赵援朝的声音,再次响起。 “觉得我是在公然挑衅,是在破坏地区稳定,是在给国家的外交,捅娄子。” “甚至,我们内部,也有很多人,是这么看我的。”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学院领导们。 那几位将军,都有些尴尬地,挪了挪屁股。 “他们会告诉你,我们要遵守国际规则,要尊重他国主权,要用对话和协商,来解决争端。” “这些话,对不对?” 赵援朝问道。 “对!” “没错,是对的。” 赵援朝点了点头,“但是,我告诉你们,这些话,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当你手里的刀,比对方的刀,更长,更锋利的时候,你才有资格,跟他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讲道理。” “一百多年前,当西方人的军舰,开到我们家门口的时候,他们跟我们讲过道理吗?” “没有!” 台下的声音,变得整齐而响亮。 “几十年前,当鹰酱的飞机,在我们头顶上扔炸弹的时候,他们跟我们讲过规则吗?” “没有!” “就在不久前,当他们的侦察机,三番五次地,闯入我们的领空,抵近我们的海岸线的时候,他们尊重过我们的主权吗?” “没有!” 赵援朝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一句比一句,更像是在质问。 “他们没有!” “因为在他们眼里,我们,还是那个可以任人宰割的,东亚病夫!” “他们制定的规则,就是用来束缚我们的!他们嘴里的道义,就是用来欺骗我们的!” “他们希望我们,永远放下武器,永远相信他们那套和平的鬼话,然后,他们就可以像一百年前那样,随时随地,冲到我们家里,抢我们的东西,杀我们的人!” “你们,愿意吗?!” “不愿意!” 这一次,是山呼海啸怒吼。 整个礼堂的屋顶,都在颤抖。 “很好。” 赵援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冰冷的笑意。 “记住你们今天说的话。” “记住,国家与国家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平等。弱小,就必然会被欺凌。落后,就一定要挨打!” “真理,永远,只存在于大炮的射程之内!” “我们军人,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让我们的国家,拥有随时可以把炮弹,打到任何一个,敢于挑衅我们的敌人,打到他的首都去!” 正当赵援朝演讲的时候。 参谋长周守京,突然快步走了上来,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赵援朝的脚步,猛地停住了。 他那双刚刚还平静如水的眼睛里,瞬间,再次爆发出骇人的,冰冷的杀意。 “你说什么?!” 赵援朝的声音不高,但那股子寒意,却让站在他旁边的周守京,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军长,” 周守京压低了声音,快速地汇报道,“刚刚接到的,来自国安那边的紧急情报。‘方舟计划’的另一条大鱼,露头了。” 他缓缓地,转过身,重新看向了讲台下,那几千名,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的,国防军事学院的学员们。 他的目光,扫过那一张张将星,而又充满了朝气的脸。 一个疯狂的,大胆到极点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瞬间成型。 他重新走回了讲台。 “院长,政委,” 他看了一眼旁边那几位学院领导,“我需要借你们的礼堂,用一下。” “啊?” 院长和政委,都愣住了。 “我需要,把这里,临时改造成一个,作战指挥室。” 赵援朝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 作战指挥室? 在这里? 在国防军事学院的礼堂里? 他想干什么?! “赵……赵军长,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院长结结巴巴地问道。 赵援朝没有解释。 他直接拿起麦克风,对着台下那几千名学员,大声说道:  “全体都有!” “起立!” “唰!” 几千名学员,如同条件反射,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身姿笔挺,如同几千杆标枪。 “我刚才的演讲,还没有结束。” 赵援朝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在整个礼堂里回荡。 “因为,纸上谈兵,终究是纸上谈兵。” “真正的战争,从来都不是靠嘴说的。” “今天,我就给你们,上一堂,真正的,实战课!” “技术部门!” 他对着自己的通讯器,下达了命令,“把马耳他古堡的实时卫星图像,和战场信息,给我,投到大屏幕上!” “我要让我们的学员们,亲眼看一看!” “我们龙国的军人,是如何在万里之外,为我们的国家,为我们的人民,剁掉那些,敢于伸向我们的,黑手!” 第156章 全球直播的“现代战争” 这才是真正的战争  “是!” 随着赵援朝一声令下,他身后那块巨大的屏幕,画面再次切换。 这一次,出现的不再是录播的视频,而是一副高精度的,实时卫星地图。 地图的中心,是一个被红色圆圈,死死锁定的,临海的古堡。 古堡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 甚至能看到,在古堡的庭院里,有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影,正在巡逻。 在地图的旁边,还分出了几个小窗口。 窗口里,是不断刷新着的数据流,和各种复杂的战术符号。 “目标:马耳他,圣安吉洛古堡。” “任务:解救人质,清除所有敌对武装。” “我方兵力:‘狼牙’海外特别行动小组,六人。” “敌方兵力:‘方舟计划’核心卫队,三十二人。” “行动代号:斩首!” 当这一行行冰冷的文字,出现在屏幕上时。 整个礼堂,彻底炸了锅。 所有学员,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要不够用了。 这是…… 这是要在这里,现场直播,指挥一场,发生在万里之外的,跨国军事行动?! 上帝啊! 这也太疯狂了! “安静!” 赵援朝的声音,如同惊雷,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礼堂里,再次恢复了死的寂静。 但每一个学员的心脏,都在疯狂地跳动。 他们知道,自己今天,将要见证的,是足以载入共和国军事史册的,一幕! “我知道,你们现在,心里都充满了疑问。” 赵援朝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震惊的脸。 “你们会想,我们只有六个人,怎么去对付敌人三十多个人?还是在对方经营了多年的老巢里?” “你们会想,我们远在万里之外,怎么去指挥一场,瞬息万变的,特种作战?” “你们甚至会想,我赵援朝,是不是疯了?敢在国防军事学院的讲台上,公然违抗上级的命令,发动一场,未经授权的战争?”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学员们的心上。 “我现在,就来回答你们。” 赵援朝指着大屏幕上,那座固若金汤的古堡。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 “我们的兵力,只有敌人的五分之一。按照常规的战术理论,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避战,就是等待时机。” “但是,我告诉你们,战争,从来都不是数学题!” “在真正的战场上,决定胜负的,不是兵力的多少,不是武器的优劣,而是……” 他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无比坚定。 “是情报!是信息!是对整个战场,单向透明的,绝对掌控!” 他再次操作了一下讲台上的设备。 大屏幕上,古堡的画面,被迅速放大。 一张由红外线和热成像,绘制出的,三维立体结构图,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古堡的每一层,每一个房间,每一个通道,都变得一清二楚。 甚至,连古堡里,那三十二个敌人的位置,都被用一个个红色的光点,清晰地标注了出来。 “这是……” 台下的学员们,再次发出了惊呼。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各个军事院校里的佼佼者,自然看得懂这是什么。 这是战场态势感知系统! 而且,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先进到,近乎科幻的,战场态势感知系统! “在开战之前,我的兵,就已经知道了每一个敌人的位置,他们的武器配置,他们的巡逻路线,甚至,他们晚上睡觉,是打呼噜,还是磨牙。” 赵援朝的声音,带着一种俯视众生的,绝对自信。 “而他们,对我们,却一无所知。” “在他们眼里,我的兵,就是六个,可以随时出现在任何一个角落,收割他们生命的,幽灵。” “现在,你们还觉得,我们是以少打多吗?” 台下,一片沉默。 所有的学员,都被赵援朝展现出的,这种碾压式的,信息战能力,给震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终于明白了。 原来,现代战争,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原来,所谓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真的可以,成为现实。 “至于第二个问题,” 赵援朝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怎么在万里之外,指挥他们?” 他拍了拍面前的麦克风。 “就用这个。” “我说的每一句话,下的每一个命令,都会在0.1秒之内,通过天基卫星量子通讯系统,无损地,传到我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 “而他们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也会在同一时间,反馈到我这里。” “对于我的兵来说,我,不是在万里之外。” “我,就在他们身边。我,就是他们的眼睛,是他们的耳朵,是他们的大脑。” “我,与他们,同在。” 这番话,让台下的学员们,再次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他们看着讲台上那个男人,感觉他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个,掌控着整个战场的,神。 “最后一个问题。” 赵援朝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陌生的,笑容。 那笑容里,带着自嘲,和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 “我赵援朝,是不是疯了?” “或许吧。” “但是,我告诉你们。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有些责任,总要有人,去扛。” “如果,我们的每一次妥协,每一次退让,换来的,都是敌人更进一步的,得寸进尺。” “那么,我宁愿,用我的方式,用我们军人最擅长的方式,去告诉他们。” “我们中华民族的土地上,不欢迎豺狼!” “我们共和国的字典里,没有投降!” “现在,”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全体注意!” “实战教学,正式开始!” “袁朗!” 他对着通讯器,吼出了第一个名字。 “到!” 一个冷静而沉稳的声音,从礼堂的音响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行动,开始!” 马耳他,圣安吉洛古堡。 夜色如墨,海风带着咸湿的腥味,吹拂着古堡斑驳的墙壁。 古堡内,灯火通明,戒备森严。 三十多名穿着黑色作战服,手持G36自动步枪的武装人员,像幽灵一样,在古堡的各个角落里穿梭。 第157章 睚眦必报的鹰派军长 他们是“方舟计划”的“圣殿卫队”,是这个黑暗帝国里,最精锐,也最忠诚的刽子手。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那就是,守护这座古堡,守护古堡里,那些不能被外人所知的,秘密。 古堡的最高处,一间奢华的办公室里。 一个留着地中海发型,鹰钩鼻的白人老者,正端着一杯威士忌,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属于他的“王国”。 他叫阿方索,是欧洲一个古老贵族家族的,当代掌门人。 同时,他也是“方舟计划”在欧洲区的,最高负责人之一。 “阿方索先生,” 一个穿着西装的助手,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安,“刚刚收到亚洲区传来的消息,渡边雄一,失联了。” “失联了?” 阿方索转过身,眉头微皱,“被龙国人抓了?” “是的。” 助手点了点头,“龙国人出动了他们最先进的055驱逐舰,在公海上,拦截了‘诺亚号’。渡边雄一,和船上所有的人,都被带走了。” “废物!” 阿方索冷哼一声,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我早就说过,亚洲那帮人,靠不住。他们太小看龙国了。” “那……渡边雄一的家人,怎么处理?” 助手小心翼翼地问道。 阿方索的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寒光。 “按照规矩,处理掉。” 他淡淡地说道,“不能留下任何,让龙国人可以利用的,筹码。” “是。” 助手躬身,正准备退下。 然而,就在这时。 “砰!” 办公室那扇由百年橡木制成的,厚重的大门,突然,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硬生生地踹开了! 木屑纷飞中,六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 “不许动!” “我们是……” 阿方索的助手,话还没说完。 “噗!噗!” 两声轻微的,带着消音器的枪响。 他的眉心和心脏,同时爆出两团血花。 他脸上的惊愕,永远地凝固住了。 阿方索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想去按桌子下面,那个连接着整个古堡警报系统的,红色按钮。 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只冰冷的手,像铁钳一样,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只看到一张,年轻而冷酷的,东方面孔。 是袁朗。 “阿方索先生,” 袁朗的声音,像来自九幽地狱,“我们老板,想请你去喝杯茶。” …… 与此同时。 华盛顿,五角大楼,国家军事指挥中心。 CIA副局长科恩,海军作战部长理查森,以及一大群美军的高级将领和情报分析师,正脸色铁青地,看着面前的大屏幕。 屏幕上,播放的,正是从龙国国防军事学院,泄露出来的,那段演讲的视频。 当赵援朝那句“我的炮弹能打多-远,我的真理就在哪里” 响起时,整个指挥中心,一片死寂。 “战争狂人!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战争狂人!” 一名四星上将,忍不住一拳砸在桌子上,“他这是在向全世界宣战!” “不,他不是在宣战。” 科恩摇了摇头,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忌惮,“他是在……授课。” “授课?” “是的。” 科恩指着屏幕上,那些因为赵援朝的话,而陷入狂热的龙国学员,“他正在把他那套,我们称之为‘新炮舰主义’的,危险思想,灌输给龙国未来的,下一代指挥官。” “他在培养,成千上万个,像他一样,不按常理出牌,只信奉暴力的,小赵援朝!” “如果,让这种思潮,在龙国军方内部,彻底蔓延开来……” 科恩没有再说下去。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那将是,整个西方世界的,噩梦。 “我们必须阻止他!” 理查森的声音,变得无比嘶哑,“我们必须,向龙国政府,提出最严厉的抗议!要求他们,立刻解除赵援朝的一切职务!” “抗议?有用吗?” 科恩苦笑了一声,“你觉得,龙国高层,会听我们的吗?他们现在,恐怕巴不得多几个,像赵援朝这样的,敢于亮剑的将军。” “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科恩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无力感,“我们只能祈祷,祈祷这个战争狂人,在把这个世界,彻底拖入战争的深渊之前,能有人,把他按住。” 就在这时。 一个年轻的情报分析员,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色煞白。 “将军!先生们!有……有紧急情况!” “什么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们……我们刚刚截获到一段,来自龙国军方的,量子加密通讯!” “虽然无法破解具体内容,但我们通过信号源追踪,发现,他们的通讯目标,指向了……” 情报分析员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地中海,马耳他!” “什么?!” 整个指挥中心,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科恩。 科恩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要白。 他想到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快!” 他几乎是嘶吼着,下达了命令,“立刻联系我们在地中海的第六舰队!让他们马上派无人机,去马耳他!去圣安吉洛古堡!” “我要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 东京,首相官邸。 樱花首相,和他的内阁大臣们,也在看着同一段视频。 当赵援朝那句“把炮弹,打到任何一个,敢于挑衅我们的敌人,他妈的首都去” 响起时。 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防卫大臣的手,死死地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惨白。 “他……他是在威胁我们!” “他是在公然威胁,要对东京,进行核打击!” 外务大臣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首相阁下!我们必须,立刻启动紧急预案!我们必须,让鹰酱在我们的国土上,部署中程弹道导弹!我们必须,拥有可以对等的,反击能力!” 然而,坐在主位上的首相,却一言不发。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眼神像狼一样凶狠的,年轻的龙国将军。 他的心里,涌起的,不再是愤怒。 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知道。 一个时代,真的,要结束了。 那个他们可以跟在鹰酱身后,狐假虎威,对龙国指手画脚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头,已经彻底苏醒,并且,睚眦必报的,东方巨龙。 第158章 运筹帷幄 而这头巨龙,刚刚,当着全世界的面,亮出了它那足以撕碎一切的,獠牙。 国防军事学院,大礼堂。 这里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真实的,充满了肃杀之气的作战指挥室。 赵援朝站在讲台上,就像一个掌控着千军万马的元帅,冷静而沉稳。 他的每一句命令,都通过量子通讯系统,在瞬间传达到万里之外,那六名“狼牙”队员的耳中。 “袁朗,你已经控制了主控室。现在,切断古堡内所有的内部通讯和警报系统。我要让剩下的敌人,变成聋子和瞎子。” “是!” “A组,你们的位置在二楼的长廊。注意,你们前方十米,左侧的房间里,有两个敌人。右侧的油画后面,有一个暗门,里面,还藏着一个。” “明白!” “B组,你们在酒窖入口。渡边雄一的家人,就在里面。但是,酒窖里,有两个敌人,手里有人质。不要强攻。等我的命令。” “收到!” 台下的学员们,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大屏幕。 屏幕上,代表着“狼牙”队员的六个绿色光点,和代表着敌人的三十二个红色光点,正在不断地移动,交错。 他们看到的,不再是枯燥的战术推演。 而是一场,真真正正的,教科书级别的,特种作战。 赵援朝的指挥,堪称完美。 他对整个战场的掌控,对每一个细节的把握,都精准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就像一个最顶级的棋手,而古堡里的那些敌人,就是他棋盘上,一个个,注定要被吃掉的,棋子。 “A组,动手。” 赵援朝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是!” 屏幕上,代表A组的三个绿色光点,动了。 他们呈品字形,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个位于长廊左侧的房间。 其中一名队员,从背后,取出一个小巧的,如同手机大小的装置,贴在了门上。 “微波透视已开启。” 队员低声汇报道,“房间内,两名敌人,背对门口,正在看电视。” “很好。” 赵援朝的声音响起,“给他们一个惊喜。” 那名队员点了点头,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带着消音器的手枪。 他没有踹门,也没有破窗。 而是直接,对着那扇厚重的木门,连开两枪。 “噗!噗!” 两颗特制的,贫铀穿甲弹,轻而易举地,穿透了木门,精准地,从那两个武装人员的后心,射了进去。 屏幕上,代表着那两个敌人的红色光点,瞬间,熄灭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甚至,连房间里的电视声,都没有被打断。 “嘶……” 台下的学员们,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干净利落,如此高效的,杀人方式? 这已经不是战斗了。 这是艺术。 一种,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杀戮艺术。 “注意,油画后面的那个。” 赵援朝的声音,再次响起。 房间里的枪声,显然已经惊动了藏在暗门里的敌人。 那个红色的光点,正在快速地,朝着暗门的出口移动。 “他要出来了。” “准备好,迎接他。” A组的三名队员,立刻分散开来,呈扇形,将枪口,死死地对准了那副巨大的,画着圣母玛利亚的油画。 “吱呀——”  油画,被从里面,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从缝隙里,伸了出来。 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开枪。 “哒哒哒哒!” 三把自动步枪,同时喷吐出火舌。 无数的子弹,像狂风暴雨一般,瞬间将那副油画,连同后面那个倒霉的家伙,一起,打成了碎片。 又一个红点,熄灭了。 “漂亮!” 台下的学员们,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低声的喝彩。 他们看得如痴如醉。 赵援朝的每一次指挥,每一次预判,都像是在他们面前,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特种作战,还可以这么打。 “好了,现在,轮到酒窖了。” 赵援朝的目光,转向了屏幕的另一侧。 那里,是整个行动中,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环。 解救人质。 “B组,情况怎么样?” 赵援朝问道。 “报告指挥官!” 一个年轻的声音,从音响里传来,“酒窖的门是特制的,防爆门。我们无法在不惊动敌人的情况下,打开它。” “而且,根据热成像显示,两名敌人,就站在人质的身边。他们的手里,有遥控引爆装置。一旦我们强攻,他们会立刻,引爆炸弹。” 情况,变得棘手起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指挥官,请求使用高频电磁脉冲,瘫痪他们的引爆器!” B组的队员,提出了一个方案。 “不行。” 赵援朝立刻否决了,“高频电磁脉冲,虽然可以瘫痪电子设备,但也有可能,会意外触发引信。风险太大。人质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那……那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赵援朝的身上。 他们都想知道,面对这个近乎无解的死局,这位神奇的指挥官,又会用出什么,匪夷所思的,破解之法。 赵援朝沉默了片刻。 他的手指,在讲台的桌面上,轻轻地敲击着。 “笃。” “笃。” “笃。” 每一下,都像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过了许久,他终于抬起了头。 “袁朗。” “到!” “你那边,完事了没有?” “报告指挥官,阿方索已经控制。随时可以,让他为我们服务。” 袁朗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很好。” 赵援朝的嘴角,也勾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 “现在,把通讯器,给他。” “让他,亲自给他的手下,打个电话。” “告诉他们,游戏,结束了。” “让他给手下打电话?” 台下的学员们,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操作? 难道,赵援朝想让那个叫阿方索的头目,去劝降自己的手下? 这怎么可能! 那些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怎么可能因为头目一个电话,就乖乖放下武器投降? 更何况,他们手里,还有人质!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连讲台旁边,那几位学院的将军,也都皱起了眉头,脸上写满了不解。 他们也想不通,赵援朝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然而,赵援朝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掌控一切的,平静表情。 第159章 一座高高耸起的发射架。 发射架上,架着一座导弹。 “袁朗,听到我的话了吗?” “明白。” 通讯器里,传来袁朗那沉稳的声音。 很快,音响里,就传来了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带着浓重意大利口音的英语。 是阿方索。 “喂?是……是马尔科吗?” 阿方索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恐惧和颤抖。 显然,在刚才那几分钟里,袁朗已经用他自己的方式,让这位养尊处优的贵族老爷,明白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老板?是你吗?!” 酒窖里,一个武装人员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了出来,充满了惊讶和警惕,“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失去了和所有人的联系!” “听着,马尔科。” 阿方索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游戏,结束了。我们……我们输了。” “输了?什么意思?!” 那个叫马尔科的男人,显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老板,你被他们抓住了?!” “是的。” 阿方索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们……他们是魔鬼!真正的魔鬼!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现在,我命令你,立刻,放下武器,释放人质!他们答应我,只要你们投降,他们可以,饶你们一命!” “投降?!” 马尔科冷笑一声,“老板,你是在开玩笑吗?我们是圣殿卫队!我们的字典里,没有投降这两个字!” “更何况,” 他的声音,变得阴狠起来,“我们手里,还有这两个黄皮娘们!他们要是敢乱来,我们就跟她们,同归于尽!” 听到这话,台下的学员们,心都沉了下去。 果然,劝降失败了。 这帮亡命之徒,根本不吃这一套。 现在,情况变得更加糟糕了。 敌人已经被彻底激怒,人质的处境,也变得更加危险。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投向了赵援朝。 他们想看看,这位指挥官,在计划失败后,会如何应对。 然而,赵援朝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拿起麦克风,对着通讯器,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调,缓缓开口。 这一次,他用的,是流利而标准的,英语。 他的声音,通过阿方索的电话,清晰地,传到了那个叫马尔科的,武装分子的耳朵里。 “马尔科先生,你好。” “我是本次行动的,最高指挥官。” “你……你是谁?!” 马尔科显然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我是谁,不重要。” 赵援朝淡淡地说道,“重要的是,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交易?” 马尔科愣了一下,随即狂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们这些龙国人,脑子是不是都有问题?我们手里有人质!现在,是你们求我!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交易?” “就凭这个。” 赵援朝说完,对着讲台上的设备,轻轻点了一下。 大屏幕上,画面再次切换。 出现的,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毛骨悚然的,画面。 一座高高耸起的发射架。 发射架上,架着一座导弹。 具体型号已经被抹除了。 但是导弹非常巨大。 这就是赵援朝的底牌!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你,和你的同伴,立刻放下武器,走出酒窖。我可以保证,你们会得到,日内瓦公约规定的一切,战俘待遇。” “第二,” 赵援朝的声音,顿了顿,变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冰冷刺骨,“你拒绝。” 你所在的国家,将会因为你的选择,而遭受磨难,你的家人,你的族人,你的后代,都会死! “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 “倒计时,十秒。” “十。” “九。” “八。” 赵援朝那不带一丝感情的,冰冷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回荡在整个礼堂。 也回荡在,万里之外,那个阴暗的,酒窖里。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死寂。 整个礼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学员,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讲台上那个男人。 他们感觉自己的三观,在这一刻,被彻底震碎了。 这…… 这是他们那个,以“仁义之师”、“威武之师”著称的,共和国军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用人质的性命,去威胁恐怖分子? 还要把虐待俘虏的过程,全程直播? 这…… 这已经不是强硬了。 这是魔鬼! 这是彻头彻尾的,毫无底线的,魔鬼行径! 就连那几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学院将军,也都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们知道,赵援朝今天这番话,一旦传出去,会在国际上,掀起怎样轩然大波。 这简直是,在把刀子,往那些一直攻击他们“人权问题”的西方媒体手上,硬塞啊! 然而,赵援朝,却毫不在意。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他的倒计时,还在继续。 “五。” “四。” “三。” 电话那头,万里之外的酒窖里,那个叫马尔科的武装分子,显然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能清楚地听到,电话里,传来的,他们老板阿方索那,因为极度恐惧而发出的,如同野兽般的,呜咽声。 他也能想象得到,如果自己说一个“不”字,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他不怕死。 但是,他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板,被凌迟处死。 他更怕,自己和兄弟们,被那些冲进来的,真正的魔鬼,打成肉酱。 “二。” 赵援朝的声音,像死神的催命符。 赵援朝的声音,像死神的催命符。 “我……我们投降!” 终于,在最后一秒,马尔科那带着哭腔的,绝望的嘶吼声,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我们投降!求求你!别伤害老板!我们什么都听你的!” “很好。” 赵援朝的嘴角,勾起一个,胜利的弧度。 他挂断了电话。 然后,对着通讯器,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B组,进去,收缴武器,带走人质。” “袁朗,把阿方索,处理干净。记住,我要的是活的。把他,和他家人的命,都给我,留到审判席上。” “其余所有俘虏,全部就地看押。” “行动,结束。” 随着他最后四个字落下。 大屏幕上,那副充满了紧张和杀戮气息的,实时战场态势图,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国防军事学院那,鲜红的,烫金的校徽。 仿佛,刚才那一场,发生在万里之外的,惊心动魄的,跨国营救,只是一场,逼真到极点的,VR电影。 但礼堂里,每一个人都知道。 那不是电影。 那是,真正的战争。 是他们,亲眼见证的,一场,由赵援朝,这个鹰派将军,一手导演的,完美的,胜利。 礼堂里,依旧是一片死寂。 所有学员,都还沉浸在,刚才那巨大的,震撼之中,无法自拔。 他们看着讲台上那个,已经重新恢复了平静的,男人。 眼神里,充满了,无比复杂的情绪。 有敬佩,有崇拜,有畏惧,还有一丝……迷茫。 他们不知道,自己以后,应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军人。 是像教科书里说的那样,成为一个,遵守规则,讲究道义的,仁义之师? 还是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成为一个,为了胜利,可以不择手段,让所有敌人都闻风丧胆的,铁血屠夫? “弱国,无外交!” 第160章 龙国太过分了!打了人,逼你挤出笑脸对全世界说:谢谢啊 赵援朝看着台下那些迷茫、震撼、又带着一丝初生火焰的眼神,知道自己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他今天来,不是政委,不是教官。 他只是个播种人。 来这群未来的将军心里,种下一颗名为“血性”和“真理”的种子。 至于这颗种子未来会长成参天大树,还是歪脖子树,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但至少,他们不会再像他们的某些前辈一样,天真地以为和平与尊重,是靠别人的施舍与善意得来的。 “我的课,上完了。” 赵援朝拿起讲台上的军帽,端正地戴在头上,转身,迈步。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出声挽留。 礼堂里数千名学员,上至大校,下至少尉,全都自发地站得笔直,默默地行着注目礼。 他们的目光,追随着那个挺拔如松的背影,一步,一步,走下讲台,穿过长长的过道,消失在礼堂厚重的大门外。 直到那扇门缓缓合上,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整个礼堂,才像是一座突然解冻的冰山。 “啪。” 寂静中,不知是谁,第一个抬起了手。 “啪啪。”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啪啪啪啪啪啪……” 下一秒,雷鸣般的掌声,如山崩,如海啸,轰然炸响! 响彻了整座礼堂,经久不息,仿佛要将屋顶掀翻。…… 与此同时。 远在地中海。 鹰酱第六舰队旗舰,“艾森豪威尔”号航母的作战指挥中心内。 舰队司令约翰逊上将,正铁青着脸,死死盯着无人机传回的实时画面。 画面中的圣安吉洛古堡,沐浴在晨光下,宁静祥和,几只海鸥悠闲地落在城墙上,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报告将军!” 一名情报官脸色古怪地快步走来,“我们刚刚收到马耳他政府发来的……紧急通报。” 他刻意加重了“紧急”两个字。 “念。” 约翰逊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 情报官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调念道:“马耳他政府通报,今天凌晨,一伙不明身份的国际恐怖分子,企图在马耳他领土上制造骇人听闻的恐怖袭击。所幸,他们联合龙国神勇无畏的反恐部队,在行动准备阶段就成功挫败,全歼了所有恐怖分子,缴获了大量赃款和……咳,和一批准备用于交易的‘工业设备’。” 约翰逊的眼角开始抽搐。 情报官顿了顿,偷偷瞥了一眼司令官的脸色,继续念道:“最后,龙国对我国海军提供的‘宝贵情报支持’和‘无私的外围警戒’,表示‘最诚挚的感谢’。并且……并且希望就此次‘完美的反恐合作’,与您召开联合新闻发布会……” “噗!” 约翰逊上将再也绷不住了,一口滚烫的黑咖啡,结结实实地喷在了价值数百万美元的战术显示屏上。 滋啦一声,屏幕上火花一闪,冒起了一股黑烟。 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这他妈的剧本怎么跟上次在黄海一模一样?! 打完了人,抢完了东西,末了还要捏着你的脖子,逼你挤出笑脸对全世界说一声“谢谢啊”? 杀人还要诛心! “赵!援!朝!” 约翰逊上将一字一顿地念出了这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名字,拳头狠狠砸在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知道。 从今天起。 这个名字,将会成为整个西方世界所有军人和政客,共同的噩梦。 东方那头沉睡的巨龙,已经彻底睁开了它的眼睛。 而赵援朝,就是这头巨龙最锋利,最冷酷,也最不讲道理的那根爪牙! 龙国国防军事学院的这场“实战教学课”,像一场十二级的超级风暴,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席卷了全球的军事和情报圈。 那段被刻意剪辑过的,充满了赵援朝个人风格的演讲视频,和他那句“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的暴力宣言,通过各种秘密渠道,摆在了所有世界主要大国领导人的案头。 紧接着,那场发生在马耳他,被官方定义为“反恐行动”的神秘军事突袭,更是让所有人都嗅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虽然龙国和马耳他官方都对此事三缄其口,语焉不详。 但那些在背后操纵着世界秩序的真正的大人物们,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到,这背后到底是谁的手笔。 又是赵援朝! 除了那个疯子,谁还敢,谁又能,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玩出这么一手漂亮的黑吃黑? 一时间,全世界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东方,聚焦到了那个名叫赵援朝的年轻的龙国将军身上。 华盛顿,五角大楼。 一场最高等级的紧急军事会议,正在连夜召开。 与会者囊括了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所有成员,以及CIA、FBI、NSA等所有情报机构的最高负责人。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混杂着愤怒、震惊和一丝…… 屈辱的复杂表情。 “先生们,” 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马克·米利上将第一个开口,他的声音沙哑而沉重,“我想,关于那个龙国将军赵援朝的资料,大家都已经看过了。” “现在,我想听听大家的看法。” “一个狂妄自大的民族主义疯子!” 空军参谋长布朗将军毫不客气地说道,“他正在把龙国拖向一条与全世界为敌的危险道路!” “我同意。” 海军作战部长理查森上将阴沉着脸点了点头,“他的言论和行为,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我们在西太平洋,乃至全世界的战略利益。” “我们必须对他,和对他所代表的那股‘新鹰派’势力,进行最严厉、最坚决的打击!” “打击?怎么打击?” CIA副局长科恩发出一声冷笑,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反问道。 “经济制裁?我们已经把能用的都用上了。结果呢?龙国去年的GDP又涨了六个百分点,我们的通货膨胀快要压不住了。” “外交孤立?你们看看这次马耳他事件之后,欧洲有几个国家站出来谴责龙国了?一个都没有!他们甚至还在帮着龙国打掩护,生怕那批‘工业设备’的最终买家是自己!” “军事威慑?” 科恩的目光转向理查森,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理查森将军,你们海军的‘艾森豪威尔’号,现在还在地中海给人家当保安呢!上次在黄海,你们的‘里根’号不也是在一百海里外,当了半天的忠实观众吗?我听说,我们的飞行员报告说,龙国军舰上的水兵,甚至有闲心在甲板上晒太阳。” 科恩这番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在了在场每一个以“世界警察”自居的军方大佬的心上。 理查森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站起来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们还能怎么办? 难道真的为了一个远在地中海的,见不得光的犯罪组织,就跟龙国这个同样拥有核武器的庞然大物彻底撕破脸,打一场谁也输不起的第三次世界大战吗? 在座的,没人敢冒这个险。 “各位,我们必须承认一个我们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科恩环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个我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别人家门口耀武扬威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我们面对的,不再是那个需要靠着‘银河号’的耻辱和大使馆的鲜血,来换取发展时间的隐忍的龙国。” “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拥有了全世界最庞大工业体系,拥有了不输于我们的军事科技,更拥有了像赵援朝这样,敢于随时跟我们掀桌子的新一代领导者的,强大的竞争对手。” “他和他的国家,不再相信我们制定的规则,不再玩我们设计的游戏。” “他们只想用自己的方式,用我们曾经最擅长的方式,来改写这个世界的秩序。” “所以,” 科恩的目光变得无比凝重,“我建议,我们必须立刻调整我们的全球战略。” “我们必须从过去那种高高在上的,进攻性的‘全球警察’战略,转变为更加务实的,防御性的‘重点收缩’战略。” “我们必须把有限的资源,从那些无关紧要的地区抽回来。” “集中我们所有的力量,来应对来自东方的这个,前所未有的挑战。” 科恩的这番话,在会议室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收缩?!科恩,你知不知道你他妈在说什么?!” 一名陆军上将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怒视着科恩,“美利坚的字典里,没有‘收缩’这个词!” …… 推荐一本朋友的书。 书名: 铁血少帅:上海滩!血洗四大家族 简介: 奉天,少帅府。 张学锋穿越到民国已经二十年了。 他身上穿着笔挺的西式军装,肩章上的将星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冷硬的光。 【叮!检测到宿主威望在奉天达到新高度,签到系统触发!】 【签到地点:少帅府军火库!】 【签到奖励:德制克虏伯75mm野战炮二十门,炮弹两千发!】 出兵北平城! 北平的城门守军打着哈欠。 突然,大地开始轻微地震动。 “那……那是什么?” 雾气中,一个个黑色的钢铁轮廓缓缓浮现。 是炮! 二十门克虏伯75毫米野战炮,炮口被擦拭得锃亮。 炮兵阵地之后,是黑压压的奉军士兵,他们已经挖好了战壕,架起了马克沁重机枪。 北平督军府内,陈督军正搂着自己的七姨太,睡得口水横流。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从美梦中惊醒。 “滚!哪个王八蛋扰了老子的清梦!” “督……督军!不好了!城……城外……” “城外怎么了?天塌下来了?” 陈督军不耐烦地坐起身。 “是奉军!是张学锋的独立旅! 他们……他们把大炮都架起来了!炮口……炮口正对着咱们督军府!” 陈督军的酒意瞬间醒了一半。 他踉跄着跑到窗边,拿起望远镜。 奉军炮轰北平城。 从北平,到上海滩,铁血少帅张学锋,血虐民国四大家族。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第161章 以一国之力,号令全球 国防军事学院的礼堂里,那雷鸣般的掌声,久久没有停歇。 同一时间。 一场席卷全球的抓捕风暴,正式拉开帷幕。 龙国,外交部。 数十名外交官,通过最高级别的保密线路,向全世界几十个国家,发出了措辞严厉的“外交照会”。 每一份照会里,都附着一份详细的名单,和一堆足以将名单上那些人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铁证。 这些证据,来自于“诺亚号”的数据库,来自于渡边雄一和阿方索的口供,也来自于高育良的“投名状”。 照会的内容,简单而直接:“名单上的人,是国际犯罪集团‘方舟计划’的核心成员,他们涉嫌反人类罪、谋杀罪、非法拘禁罪等多项严重罪行。我们要求贵国政府,立刻对名单上的人员进行抓捕,并将其移交给我方,接受审判。” “这不是请求,是通告。” “我们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拒绝和拖延。” 这份近乎最后通牒式的照会,在世界各国的政坛,引起了轩然大波。 华盛顿。 那份由龙国大使亲手递交的,长达数十页的名单,脸色铁青。 名单上,赫然出现了好几个他熟悉的,在国会和华尔街,都拥有巨大影响力的名字。 “他们怎么敢?!” 他愤怒地将文件摔在桌子上,“他们这是在干涉我们的内政!是在挑衅美利坚的司法主权!” 苦笑着说道,“问题是,他们给出的证据,是真的。而且,龙国大使刚刚明确表示,如果我们在四十八小时内,不采取行动。他们不排除,采取‘其他必要手段’,来维护他们的国家利益。” “其他必要手段?” “派他们的055开到纽约港吗?!” “不,” 国务卿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龙国大使的原话是,他们的一位将军,刚刚在他们的国防军事学院,发表了一场演讲。” “演讲的主题是……” “‘我的炮弹能打多远,我的真理就在哪里’。” 他想起了那个叫赵援朝的鹰派。 他知道,那个鹰派,真的干得出来。 “……立刻通知FBI和司法部。” 过了许久。 “按名单抓人。” …… 东京,首相官邸。 樱花国首相,看着那份同样由龙国大使递交的名单,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名单上,竟然有好几位,是他们内阁的现任成员,和几个支持他们执政的大财阀的掌门人! “八嘎!这是污蔑!这是陷害!” 他气得浑身发抖。 “首相阁下,” 龙国大使面带微笑,语气却冰冷如铁,“我们有完整的证据链。如果您需要,我们可以立刻向全世界公布。” “另外,我国的赵援朝将军,托我向您,和您的内阁,致以‘诚挚的问候’。” “他还说,他很期待,能有机会,驾驶我们的航母编队,来东京湾,与贵国的海上自卫队,进行一次‘友好交流’。” 樱花首相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伦敦,巴黎,柏林,堪培拉…… 相似的一幕,在全世界几十个国家的首都,同时上演。 面对龙国这种近乎蛮横的,不讲道理的“炮舰外交”。 面对那个叫赵援朝的鹰派,那句“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的暴力宣言。 几乎所有的国家,在经过了短暂的愤怒和犹豫之后,都选择了…… 屈服。 因为他们知道,现在的龙国,已经不是一百年前那个可以任人宰割的病夫了。 他们真的有能力,把炮弹,打到任何一个,他们想打的地方。 一场史无前例的,由龙国主导的,全球联合抓捕行动,就以这样一种,让所有西方政治家都感到屈辱和憋屈的方式,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抓捕行动,如同雪崩。 在龙国那不容置疑的意志,和那若隐若现的炮口威胁下,整个西方世界经营了近半个世纪的,所谓“司法独立”和“人权卫士”的牌坊,轰然倒塌。 汉东京海军区的临时指挥室里,巨大的电子屏幕上,被分成了几十个小窗口。 每一个窗口,都实时连接着一个国家的动态新闻频道。 、BBHK、KBS…… 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场史无JET有的,全球同步的大抓捕上。 “最新消息!FBI于今日凌晨,突袭了位于纽约曼哈顿,‘多项跨国重罪’的罪名,将其逮捕。据悉,此次行动,与龙国方面提供的一份‘关键证据’有关……” “本台快讯!东京地方检察厅特搜部,刚刚对我国现任财务大臣,和国土交通大臣的官邸,进行了强制搜查。有消息称,两位大臣,与一个名为‘方舟计划’的国际犯罪集团,有染……” “欧洲方面消息,军情六处,对外安全总局,联邦情报局,联合展开行动。在伦敦、巴黎、柏令等地,逮捕了超过五十名,涉嫌参与‘器官交易’的社会名流和贵族。其中包括约翰牛王室的一位远亲,某位公爵……” “据不完全统计,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内,全球共有超过三十个国家,响应龙国的‘联合执法’请求,展开了抓捕行动。被捕人员,已超过一千人!” 看着屏幕上那一条条滚动播出的,足以让任何一个国家都发生政治大地震的新闻。 指挥室里,包括周守京和张少将在内的一众20军高级将领,全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一千多人! 三十多个国家! 其中不乏国会议员、内阁大臣、金融巨鳄、世袭贵族……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那个被他们从汉东省一个小小的静心山庄里挖出来的“方舟计划”,背后竟然牵扯着一张如此庞大,如此恐怖的,覆盖全球的罪恶之网。 这张网上的任何一个名字,单独拎出来,都是在各自国家里,跺一跺脚,就能让一方震动的大人物。 而现在,这些人,就像一群待宰的猪,被他们的“恩主”赵援朝,用一纸通告,就轻而易举地,送上了审判台。 “我的天……这……这也太……” 脾气火爆的张少将,结结巴巴地,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彻底不够用了。 他当了一辈子兵,打过仗,流过血,见过的世面也不算少。 但他何曾见过如此波澜壮阔,如此酣畅淋漓的场面? 以一国之力,号令全球。 第162章 天塌下来,我赵蒙生顶着! 让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对龙国指手画脚的西方列强,像孙子一样,乖乖地,帮他们抓人。 这已经不是军事上的胜利了。 这是一种,文明层面的,碾压! “军长……我们……我们是不是玩得太大了点?” 周守京走到赵援朝身边,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他现在,对自家军长的敬佩之情,已经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了。 他感觉自己跟的,不是一个军长。 而是一个,正在亲手改写世界历史的,神。 “大吗?” 赵援朝的目光,依旧平静地,锁定在屏幕上。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激动或者得意的表情,仿佛这一切,本就理所应当。 “我倒觉得,还不够。” 他淡淡地说道。 “这张网,我们现在撕开的,还只是表面的一层。” “那些真正躲在幕后的,操纵着这一切的,最顶级的玩家,还没有露头。” “他们,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赵援朝的话,让指挥室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度。 周守京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赵援朝说的是对的。 这次被抓的,虽然都是些大人物,但说到底,还都只是“方舟计划”这个庞大金字塔结构里,中上层的管理者和高级客户。 那些真正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制定规则,分配利益的,神秘的“董事会”,还隐藏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想把他们挖出来,比登天还难。 “那……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周守京问道。 赵援朝没有回答。 他只是站起身,走到了那面巨大的,标注着整个汉东省地图的战术板前。 他的目光,在那张地图上,缓缓扫过。 从京州,到吕州,再到岩台…… 最后,他的手指,落在了地图的正上面。 那个地方,是一片广袤的,尚未完全开发的丘陵地带。 “老周,” 赵援朝的声音,突然响起,“你觉得,我们20集团军,是不是很久没有搞过大规模的,实兵对抗演习了?” 周守京愣了一下,没明白赵援朝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是……是啊。” 他下意识地回答道,“自从上次军改之后,为了节省开支,我们已经有快三年,没有搞过师以上规模的联合演习了。” “嗯。” 赵援朝点了点头。 “那就,搞一次吧。”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周守京的耳边,轰然引爆。 “军……军长,您……您是说……” 周守京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我决定,” 赵援朝转过身,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以20集团军为主体,联合东海舰队,空军,火箭军,以及战略支援部队。在汉东省境内,举行一场,代号为‘利剑’的,三军联合军事演习。” “时间,就定在,下个星期。” “我要让整个汉东,都听到我们坦克的轰鸣声。” “我要让全世界,都看到我们导弹的尾焰。” “我要用一场前所未有的演习,来震慑那些,还藏在阴暗角落里,蠢蠢欲动的,宵小之辈。” “我要让他们知道,” 赵援朝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在汉东,在这片土地上。” “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在汉东,搞一场三军联合军事演习?!” 周守京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看着赵援朝,感觉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即将要彻底爆发的火山。 刚刚才在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一场抓捕风暴,把几十个国家搅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现在,屁股还没坐热,又要在家门口,搞一场规模空前的军事演习? 还要联合海军、空军、火箭军、战略支援部队? 我的老天! 这是什么概念?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军事演习了,这几乎就是一场,准战争级别的,总动员! “军长,这……这不合规矩啊!” 周守京急得直搓手,“这么大规模的演习,必须上报军委,由最高层亲自批准才行!我们一个集团军,哪有这个权力?” “谁说我要上报了?” 赵援朝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是不是傻”。 周守京的嘴巴,瞬间张成了“O”型。 不…… 不上报? 他这是想…… 先斩后奏? 不,这已经不是先斩后奏了,这是压根就没打算奏! 这是要无视所有的规则和程序,自己当家做主啊! “军长,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周守京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这要是让京城那帮大佬知道了,非得把我们20军的番号都给撤了不可!” “他们不会知道的。” 赵援朝的语气,依旧是那么平静,那么不容置疑。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那部红色的,可以直接连通最高指挥中枢的保密电话。 在周守京惊骇的目光中,他直接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打给赵蒙生的。 他唯一的,也是最坚实的,靠山。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援朝?” 电话那头,传来赵蒙生那熟悉而爽朗的声音。 “指导员,是我。” 赵援朝的声音,在面对这位亦师亦友的老领导时,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哈哈!你小子,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啊!” 赵蒙生的笑声,充满了快意,“我刚从最高层的小会议室出来。你猜怎么着?你这次捅的篓子,不但没人追究,那几位老人家,背地里都快把你夸上天了!” “说你这小子,有当年那几位开国元帅的风范!敢打,敢拼,不信邪,不服软!是咱们军队里,最需要的一把尖刀!”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我赵蒙生带出来的兵,能有孬种吗?!” 赵蒙生的这番话,让旁边的周守京,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京城那边的风向,竟然是这样的。 不但没追究,还…… 夸上天了?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指导员,谢谢您。” 赵援朝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 他知道,赵蒙生看似在说笑,实则是在告诉他,他背后有人,让他放手去干。 “谢我干什么?这是你自己打出来的威风!” 赵蒙生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了一些,“不过,援朝啊,你这次玩得确实有点太大了。尤其是在国防军事学院那场‘实战课’,影响很不好。最高层虽然没说什么,但军方内部,还是有不少反对的声音。你以后,可得悠着点,别老是给我出这种难题。” 赵蒙生的这番话,是敲打,也是爱护。 他怕赵援朝这把刀,太过锋利,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我明白,指导员。” 赵援朝点了点头,“所以,我正准备,搞一场,不那么‘出格’的行动。” “哦?” 赵蒙生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我准备,在汉东,搞一场三军联合军事演习。” 赵援朝缓缓地,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周守京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紧张地看着赵援朝,生怕电话那头的赵蒙生,会像他一样,直接跳起来反对。 过了许久。 电话那头,才传来赵蒙生那带着一丝古怪的,压抑着某种兴奋的声音。 “你……你小子,管这个叫‘不那么出格’?” 赵蒙生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想笑,又像是在骂人。 “你这是要把汉东省,给翻个底朝天啊!” “指导员,” 赵援朝的语气,变得无比郑重,“汉东这块地,烂了。根子上,烂了。” “赵立春父子,只是摆在明面上的脓疮。在他们背后,在那个‘方舟计划’的阴影下,还隐藏着无数的,见不得光的利益链和保护伞。” “这些人,藏得很深。光靠纪委去查,靠公安去抓,很难把他们一网打尽。甚至,可能会打草惊蛇,让他们提前转移,或者销毁证据。” “所以,我需要一场大演习。” “一场足以让整个汉东,都感到颤抖的大演习。” “我需要用坦克的履带,去碾碎他们的侥幸心理。我需要用战斗机的轰鸣,去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 “我要让这把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逼着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快刀斩乱麻,一劳永逸地,解决掉汉东的问题。” “这,才是真正的,刮骨疗毒。” 赵援朝的这番话,让电话那头的赵蒙生,再次陷入了沉默。 周守京甚至能听到,电话里传来赵蒙生那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他知道,赵援朝的这个计划,太大胆,太疯狂了。 这已经不是军事行动了,这是在用军事手段,来干预地方政治,来执行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清洗! 这要是传出去,绝对会引起天大的震动。 然而。 就在周守京以为赵蒙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时。 电话那头,却传来了一声,让他永生难忘的,充满了豪迈和决绝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好!好一个刮骨疗毒!” “说得好!” “援朝,你小子,真是天生当将军的料!” 第163章 它姓“赵”。 鹰派军长赵援朝的“赵” “我只有一个要求。” 赵蒙生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无比冰冷。 “把那些趴在国家和人民身上吸血的蛀虫,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干干净净地,碾碎了!” “是!” 赵援朝握着电话,猛地挺直了胸膛,声音,铿锵如铁。 “保证完成任务!” 挂了电话,赵援朝的脸上,依旧平静如水。 但站在他旁边的周守京,却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这就…… 同意了? 一场规模空前,足以震动全国的三军联合大演习,就在这么一个电话里,被轻而易举地敲定了? 而且,还是由赵蒙生这位军方大佬,亲自出面协调,开最高优先级的绿灯? 周守京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一次被刷新了。 他以前总觉得,自己能当上20军的参谋长,已经算是见识过军队高层的决策过程了。 但今天,他才发现,自己以前看到的,都只是冰山一角。 真正的顶层博弈,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什么程序,什么规则,在绝对的实力和决心面前,都只是一张可以随时被撕掉的废纸。 “参谋长。” 赵援朝的声音,打断了周守京的胡思乱想。 “到!” 周守京一个激灵,猛地立正。 “立刻以我的名义,起草一份演习预案。” 赵援朝的目光,重新投向了那面巨大的汉东省地图,眼神,变得像鹰一样锐利。 “演习代号:‘利剑2023’。” “演习目的:检验我军在现代化信息条件下的,三军联合作战,和快速反应能力。” “演习区域:覆盖整个汉东省,重点区域,为京州、吕州、岩台三市的周边丘陵地带。” “参演兵力:陆军,以我20集团军为主体,抽调一个重型合成旅,一个轻型合成旅,一个特战旅,以及陆航、电抗、工化等直属分队。海军,协调东海舰队,派遣一支由055大驱、052D驱逐舰、054A护卫舰组成的特混编队,在汉东外海,建立海上封锁区。空军,协调东部战区空军,出动一个歼20战斗机大队,一个歼16战斗轰炸机大队,以及轰6K、空警500、运油20等支援机型,夺取演习区域的绝对制空权。火箭军,协调一个常规导弹旅,进行远程精确打击模拟。战略支援部队,负责提供全程的天基信息支援,和网络电磁空间对抗。” 赵援朝每说一句,周守京的心,就跟着狠狠地抽动一下。 他一边飞快地在战术平板上记录着,一边在心里倒吸冷气。 我的乖乖! 这哪里是演习啊! 这他妈的就是按照一场中等规模的局部战争的配置来的啊! 重型合成旅,那是陆军的铁拳。 歼20,那是空军的王牌。 055,那是海军的骄傲。 再加上火箭军的“东风快递”…… 把这些东西全都凑到一起,别说一个小小的汉东省了,就是把对岸的那个岛,从地图上抹掉,都绰绰有余了! 用这么大的阵仗,去对付一些藏在阴暗角落里的“宵小之辈”? 这是拿牛刀杀鸡? 不,这是直接开着航母,去碾死一只蚂蚁! “军长,” 周守京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个……这个规模,是不是太大了点?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国际舆论?” “要的就是恐慌。” 赵援朝冷冷地说道,“我要让整个汉东的官场、商场,都因为这场演习,而变成惊弓之鸟。” “至于国际舆论?” 赵援朝的嘴角,勾起一个不屑的弧度,“一群连自己家里的恐怖分子都管不住的废物,他们有什么资格,对我们家的内部演习,指手画脚?” “让他们看着,看着我们龙国的军队,是如何用最有效率的方式,清理门户的。” “这,也算是,给他们再上一堂‘实战课’。” 周守京彻底没话说了。 他知道,自家的军长,心意已决。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执行命令。 “是!我立刻去办!” 他挺直胸膛,大声应道。 “等等。” 赵援朝叫住了他。 “把这份演习通告,以军方的名义,发给汉东省委省政府。” 赵援朝将一份刚刚起草好的文件,递给了周守京。 “告诉他们,这是军委的决定。演习期间,汉东省全境,部分空域和海域,将进行临时军事管制。要求他们地方政府,全力配合,做好民众的安抚和宣传工作。” “记住,” 赵援朝的语气,顿了顿,变得意味深长,“只告诉他们,我们要演习。至于演习的具体内容,和真正的目的,一个字都不要透露。” 周守京的心,猛地一凛。 他明白了。 军长这是在玩“信息差”。 他就是要让汉东那帮地方官,在一种未知的恐惧中,不断地猜测、恐慌、坐立不安。 只有当一个人,处于极度的恐惧和压力之下时,他才会,最容易犯错,最容易,露出马脚。 高! 实在是高! 周守京现在对赵援朝的敬佩,已经不仅仅是军事层面上的了。 这种对人心的算计,对政治博弈的精准把握,简直比他指挥打仗,还要可怕! “我明白了,军长!” 周守京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指挥室里,只剩下了赵援朝一个人。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那面巨大的地图。 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燃起了一团,名为“利剑”的,冰冷的火焰。 汉东,是时候,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了。…… 汉东省委大院,书记办公室。 沙瑞金刚刚处理完手头的一堆文件,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自从赵立春和高育良倒台后,整个汉东的官场,就像一锅煮沸了的粥,各种问题层出不穷,让他焦头烂额。 他感觉自己这几天,比过去一年,还要累。 就在这时,他的秘书,脸色古怪地,敲门走了进来。 “书记,20集团军那边,刚刚发来一份……通告。” 秘书的语气,有些迟疑。 “通告?” 沙瑞金愣了一下,从军队发给省委的,一般不都是“函”或者“商请”吗? 什么时候用上“通告”这种下对上的词了? 他心里,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接过文件,只看了一眼标题,瞳孔,就猛地一缩。 《关于在汉东省境内举行“利剑2023”三军联合军事演习的通告》沙瑞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他飞快地看完整个通告,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三军联合军事演习? 覆盖全省? 临时军事管制? 那个赵援朝,到底想干什么?! 上一次军事演习,封锁京海港,配合20军抓捕国际要犯。 现在进行军事演习。 他刚刚才把天捅了个窟窿,现在又要来拆汉东的房子吗?!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李达康一脸铁青地,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手里,同样拿着一份文件。 “沙书记!你看到了吗?” 沙瑞金知道,从赵援朝的055大驱,停靠在京海港的那一刻起。 汉东省的这片天,就已经,不姓“沙”了。 它姓“赵”。 鹰派军长赵援朝的“赵”。 第164章 我们同胞受到伤害,我们能跨过山和大海,把敌人抓回来 “毫无征兆,搞一场覆盖全省的三军联合演习!” “上次抓了那么多人,杀了那么多人。” 沙瑞金掐灭了手里的烟头,又点上了一根。 沙瑞金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不管他想干什么,我们,都阻止不了。” “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配合。” “全力配合。” “配合?!” “发文,开会,通知下去。” 沙瑞金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那平静下面,却压抑着无尽的波澜。 “就按照军队的通告来。要求各市、各部门,全力配合‘利剑2023’军事演习。做好一切后勤保障和群众安抚工作。” 省委省政府,联合下发红头文件,要求全省上下,全力配合即将到来的“利剑2023”三军联合军事演习。 这个消息,像一颗原子弹,在汉东这片刚刚经历过一场政治大地震的土地上,轰然引爆。 所有的官员,都懵了。 演习? 在这个节骨眼上,搞演习? 而且还是三军联合演习?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不信。 但那份措辞严厉的红头文件,和新闻里开始滚动播出的,关于演习期间,部分地区将进行交通管制的官方通告,又让他们不得不信。 一时间,整个汉东官场,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开始满天飞。 “听说了吗?这次演习,是赵援朝亲自指挥的!他上次抓了那么多人,还不满意,这是要借着演习的名义,来汉东搞大清洗啊!” 他们不知道,赵援朝那把看不见的“利剑”,下一个,会落在哪一个人的头上。 而他们,除了在恐惧中瑟瑟发抖,什么也做不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列列满载着坦克和装甲车的军用列车,呼啸着驶入汉东。 看着一架架涂着八一军徽的战斗机,呼啸着,从他们的头顶上空掠过。 看着那艘如同海上巨兽055大驱,再次,缓缓地,驶入了京海港的军用码头。 那座城市的上空,笼罩了一层,由钢铁和硝烟组成的,厚厚的阴云。 压得每一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李达康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远处的天际线上,一架涂着灰色迷彩的歼20战斗机,以一个极其嚣张的姿态,呼啸着掠过城市上空,拉出一道长长的白色尾迹。 那刺耳的音爆声,震得整栋市委大楼的玻璃,都在嗡嗡作响。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已经是今天上午,第三次了。 自从所谓的“利剑”演习开始筹备以来,京州的上空,就变成了军队的飞行表演场。 战斗机,轰炸机,运输机,武装直升机…… 各种型号的军机,走马灯似的,轮番上演。 李达康猛地转过身,对着自己的秘书孙连城说道:“备车!我要去京海港!” 孙连城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书……书记,您……您要去海军基地?” 他结结巴巴地问道。 “对!” 李达康前往了京海港。 最后,停在了那艘让他印象深刻的,如同海上怪兽055大驱旁边。 赵援朝,就在舰艏的甲板上,等着他。 他今天没有穿军装,只穿了一身黑色的作训服,脚上踩着一双军靴。 他站在那里,背对着夕阳,海风吹动着他的衣角,整个人,就像一柄即将出鞘的,锋利的战刀。 李达康从车上下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赵军长。” 赵援朝缓缓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没有任何表情的,冰冷的面具。 他没有回答李达康的问题,而是指了指不远处,海面上的一排浮动靶标。 “李书记,你看。” 李达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脸的莫名其妙。 就在这时。 “轰!” 一声巨响! 055大驱那门狰狞的130毫米主炮,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声怒吼! 一枚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他们的头顶上空,呼啸而过! 李达康的身体,被那巨大的声浪,震得猛地一晃,差点没站稳。 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远处的靶标,在一团冲天的火光中,被炸得粉碎。 李达康的身体被那巨大的声浪震得猛地一晃,差点没站稳。 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嗡的一声,有几千只蜜蜂在里面横冲直撞,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尖锐的鸣响。 大脑一片空白,他骇然地看着远处那团在海面上冲天而起的火光和水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 这…… 这是什么意思? 下马威? 不,这不是下马威。 这是一种纯粹的、不加任何掩饰的、赤裸裸的力量展示。 就在李达康心神剧震,尚未从炮击的余波中回过神来时,一阵更为雄浑、更为压抑的轰鸣声,从天空的另一侧,滚滚而来。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瞳孔在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一架庞大到超乎想象的运输机,如同一座移动的钢铁山峦,正以一种与它体型完全不符的平稳姿态,撕开云层,缓缓下降。 那巨大的机翼投下的阴影,如同一只遮天蔽日的巨手,笼罩了整个码头。 运六十! 李达康虽然不是军迷,但身为汉东省的二号人物,他当然知道这种代表着龙国最高航空工业水平的战略运输机。 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以如此近的距离,亲眼目睹这头钢铁巨兽的降临。 运输机巨大的起落架稳稳地接触地面,引擎的咆哮声逐渐减弱。 伴随着沉重的液压传动声,机腹后方的巨大舱门,如同一张巨兽的嘴,缓缓张开,一条宽阔的斜坡,重重地搭在了码头的地面上。 码头上,早已待命的特战队员迅速上前,在斜坡两侧拉起了两条壁垒森严的警戒线。 李达康的呼吸,几乎停滞了。 他看到,一个熟悉而又冰冷的身影,从幽暗的机舱内,第一个走了出来。 是袁朗。 他依旧是那身精悍的特战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锐利如鹰,一尊行走的杀戮雕像。 而在他的身后,李达康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一群又一群穿着各色服装、不同肤色的人,在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的押解下,鱼贯而出。 他们双手被反剪在身后,戴着黑色的头套,脚步踉跄,垂头丧气。 这些人里,有金发碧眼的白人,有体格健硕的黑人,有面目凶悍的东南亚人…… 他们曾经或许是横行一方的雇佣兵,是心狠手辣的打手,是自以为是的“精英”,但此刻,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身份——俘虏。 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 人流无穷无尽,从运六十那巨大的肚子里涌出,最后在码头空地上,黑压压地跪倒了一大片,足足有数百人之多!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恐惧和屈辱的气息。 李达康彻底呆住了。 他感觉自己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 绑架、袭击、失联…… 这些天来困扰着他的所有谜团,在看到眼前这数百名外国俘虏的瞬间,似乎都有了答案,但这个答案,却比他最大胆的想象,还要震撼百倍! 赵援朝,他不仅在汉东掀起了反腐风暴,他…… 他竟然还发动了一场跨国的军事行动,并且,抓回来了几百个俘虏?! 这是在拍电影吗?! “李书记。” 赵援朝的声音,将李达康从巨大的震惊中唤醒。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很平静,但在这艘钢铁巨舰的甲板上,在这数百名俘虏的背景下,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理力量。 李达康机械地转过头,看向赵援朝,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援朝的目光,越过李达康,投向那群跪在地上的俘虏,眼神冰冷如刀。 “这些人,就是‘诺亚号’上的雇佣兵,是‘蝎子’组织的核心成员,是绑架、伤害我国特勤人员的凶手,也是‘方舟计划’的执行者。” 他缓缓开口,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我把他们带回来,就是要让所有汉东的干部看一看,让所有的人民群众看一看。” 赵援朝转回头,目光直视着李达康,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燃烧着一团足以焚尽万物的火焰。 “经济发展很重要,GDP很重要,但这些,都不是第一位的!”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炸雷般在李达康耳边响起。 “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才是国家的首位!是要让全世界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任何一个龙国公民,无论他在哪里,都理应受到国家的保护,受到军队的保护!” 赵援朝向前踏出一步,逼人的气势让李达康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我们为什么要发展军事?为什么要造055?为什么要造运六十?不是为了侵略,不是为了霸权!” “而是为了守护!为了在我们的同胞受到伤害时,我们有能力,跨过山和大海,把敌人抓回来,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第165章 钟小艾探视侯亮平,侯亮平哭了 “为了让那些躲在阴暗角落里,对我们虎视眈眈的豺狼知道,龙国,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龙国人民,更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欺辱的羔羊!” “这,就叫以武止戈!” 赵援朝的声音,字字千钧,如同重锤,狠狠地砸在李达康的心上。 李达康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将军,看着他身后那艘代表着国家力量巅峰的万吨大驱,看着远处那架投下巨大阴影的战略运输机,再看着码头上那数百名如同牲畜般跪地的外国俘虏…… 他终于明白了。 这场所谓的“利剑演习”,根本不是演习。 这是一场规模空前的,跨国武装示威! 赵援朝,正在用最直接、最强硬、最震撼的方式,向汉东,向全国,乃至向全世界,宣告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敢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这一刻,李达康的心中,除了震撼,更多的是热血沸腾的自豪与敬畏。 他知道,汉东的天,要彻底变了。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改变这一切的,唯一的主宰。 此时,京州军区看守所。 京州军区看守所内,沉重,冰冷,带着消毒水和铁锈混合的死寂气味。 侯亮平已经被关在这里二十多天了。 二十多天,每一秒都像生锈的锯子,在他的神经上来回拉扯。 他再也见不到阳光,只有头顶那盏二十四小时亮着的白炽灯,将时间和空间都搅成一锅模糊的粥。 刚进来时,他骨子里的那股傲气还在。 他是最高检派来的钦差,是反贪总局的侦查处长,他坚信自己代表着正义,所做的一切都无可指摘。 他只是…… 方法上急切了些。 可这股傲气,随着时间的流逝,被一点点磨碎,碾成了恐慌的粉末。 他听说了外面的事。 通过狱警们偶尔零星的交谈,通过送饭时一闪而过的报纸标题,他拼凑出了一个让他胆寒的世界。 赵立春,那个曾经在汉东一手遮天的副国级大员,倒了。 汉东省政法委副书记何黎明,还有一连串他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都被送上了法庭。 这些消息,非但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拨云见日的希望,反而像一把把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赵援朝那一方,已经取得了压倒性的、无可撼动的胜利。 而他,侯亮平,亲手给那位胜利者上过刑。 那个审讯室里的夜晚,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赵援朝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他自己歇斯底里的咆哮,还有医生赶到时那句“再晚一点,心搏骤停就救不回来了” …… 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字,都在这二十多天的禁闭里,被无限放大,反复回响。 他完了。 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住了他的脖子,越收越紧。 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猴子”,他只是一只被关在铁笼里,等待屠刀落下的困兽。 他开始害怕任何突如其来的声响,害怕狱警的脚步声,害怕那扇铁门被打开。 他后悔了。 不是后悔来汉东,而是后悔自己的鲁莽和自负。 他以为自己是孙悟空,能大闹天宫,却没想过,这天宫里坐着的,不是玉皇大帝,而是手握生杀大权的阎罗。 “咔哒——”禁闭室外,金属锁芯转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清脆得刺耳。 侯亮平浑身一僵,整个人像被电击了一样,从那张硬板床上弹坐起来。 心脏疯狂地擂动,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来了。 终于还是来了。 铁门发出沉闷的摩擦声,被拉开一道缝隙。 一个面无表情的狱警站在门口,冷漠的目光扫过他。 “侯亮平!” “到!” 侯亮平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变了调,沙哑干涩。 “有人探视!” 探视? 侯亮平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谁? 会是谁来探视他? 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候……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两个狱警已经走了进来,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 冰冷的手铐“咔”的一声锁住他的手腕,那股寒意顺着皮肤直往骨头里钻。 他被推搡着,踉踉跄跄地走出禁闭室。 外面的走廊比禁闭室里更冷,惨白的灯光将人的影子拉得细长,像一个个游魂。 他的脚步虚浮,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他被带进一间小小的探视室。 房间被一块厚重的防弹玻璃隔成两半,玻璃上布满了细小的划痕,模糊了对面的景象。 桌上放着两部黑色的老式电话。 狱警把他按在椅子上,然后转身离开,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关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是命运的宣判。 侯亮平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块模糊的玻璃。 他看到对面,一个模糊的人影坐了下来。 那身形,那轮廓…… 他的呼吸骤然停止。 他日思夜想的人! 当对面的人影拿起电话听筒时,那张在侯亮平脑海里描摹了千万遍的脸,终于清晰了起来。 是钟小艾。 他的妻子。 她的脸色很憔悴,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但眼神依然是他所熟悉的,那份独有的冷静与沉着,能穿透这厚厚的防弹玻璃,直抵他的灵魂深处。 侯亮平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滚烫的酸涩从胃里直冲上来,瞬间淹没了他的眼睛。 他颤抖着,伸出戴着手铐的双手,几乎是凭着本能,抓起了面前那部冰冷的电话听筒。 当听筒贴到耳边的那一刻,他再也控制不住了。 “哇——”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哭嚎,从他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那不是简单的哭泣,而是积攒了二十多天,不,是积攒了他前半生所有恐惧、委屈、绝望和悔恨的宣泄。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看到了回家的路标,却发现自己早已遍体鳞伤,再也走不动了。 泪水像决了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看不清钟小艾的脸,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在玻璃对面,安静地坐着。 他低下头,额头重重地抵在冰冷的桌面上,戴着手铐的双手紧紧攥着电话,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嚎啕的哭声在小小的隔间里回荡,充满了无助和凄凉。 曾经那个在法庭上指点江山、在审讯室里睥睨一切的侯亮平,那个自比“齐天大圣”的侯亮平,在这一刻,彻底碎了。 碎得一塌糊涂。 电话那头,钟小艾一直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她的手也握着听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的嘴唇紧紧抿着,眼眶里有水光在闪动,但她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她知道,现在,她不能倒下。 如果她也哭了,那他,就真的垮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侯亮平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他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写满了狼狈和羞愧。 他想说点什么,但一张嘴,只有哽咽的声音。 “小艾……一定要救我。” “我在。” 电话里传来钟小艾清晰而沉稳的声音,像清泉,注入他混乱滚烫的大脑,“亮平。” 侯亮平抬起通红的眼睛,努力透过泪水,看向玻璃对面的妻子。 “你瘦了。” 钟小艾开口,说的却是这样一句家常话。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比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更有力量,再次击溃了侯亮平刚刚筑起的脆弱防线。 他咬着牙,拼命不让自己再哭出声,但眼泪却不听使唤地往下掉。 “我……我对不起你……” 他终于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对不起……” 他对不起她,也对不起这个家。 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钟小艾的目光柔和下来,她透过玻璃,看着丈夫那张憔悴不堪的脸,看着他手腕上那副刺眼的手铐,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别说对不起。”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告诉我,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第166章 钟小艾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对不起了亮平! 军区拘留所。 冰冷的探视室里,隔着一层厚厚的防弹玻璃,钟小艾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侯亮平穿着一身囚服,头发剪得很短,但精神头看着还不错。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想让妻子安心。 “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钟小艾握着听筒,一字一句地说道。 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我知道。” 侯亮平笑了,眼神里是对妻子的信任,更是对他那位权柄在握的岳父的信心,“我岳父一定不会放弃我的。这点小场面,他见得多了。” 他依然是那个自信的侯亮平,坚信正义与程序,更相信自己背后的力量。 钟小艾的心,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不敢告诉他。 不敢告诉他,那个他无比信赖的岳父,已经做出了决定。 一个冰冷到让她彻骨生寒的决定。 抛弃。 就在昨天晚上,父亲钟正国在书房里,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容置喙的语气,告诉她:“小艾,你和亮平,离婚吧。” “这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们整个钟家。” “他捅的篓子,太大了。我们,补不上了。” 那一刻,钟小艾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父亲的脸变得无比陌生。 她看着玻璃对面,依旧对自己描绘着未来的丈夫,喉咙里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只能用力地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微笑看起来不那么僵硬。 探视时间结束的铃声响起,尖锐而刺耳。 侯亮平站起身,对着她挥了挥手,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着:“等我。” 警卫将他带走,铁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 钟小艾失魂落魄地走出拘留所,京城八月的阳光,灼热得晃眼,可她却感觉不到温度。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怎么救? 她拿什么去救? 钟家的关系网,在这次的风暴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最近军中流传的那个名字。 赵援朝。 以及那场代号为“扫除”的,鹰派雷霆行动。 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那些曾经盘根错节,不可一世的灰色势力,在短短半个月内,被连根拔起。 手段之狠,效率之高,令人心惊胆战。 “汉东,干净了。” 说出这句话的人,正是赵援朝。 这是一个用行动代替语言的男人。 他的出现,本身就代表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 一种要将旧秩序彻底碾碎的,钢铁意志。 而侯亮平,恰恰是引爆汉东这颗雷的关键人物。 他扳倒了赵立春的政治信徒,却也因此,深深地,被烙上了赵家对立面的印记。 现在,赵立春倒了。 他的儿子,也被抓了,马上就接受审讯。 赵援朝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清算一切。 钟小艾越想,心越沉,如坠冰窟。 她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在这样的滔天巨浪中,保住侯亮平这叶扁舟。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父亲。 钟小艾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你在哪里?” 钟正国低沉的声音传来,听不出喜怒。 “我……我刚探视完亮平。”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是斩钉截铁的命令:“别探视了。你现在的身份不合适。速速回京,到我书房来,我有要紧事跟你说。” “爸……” “嘟……嘟……嘟……” 电话已经被挂断。 钟小艾握着手机,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孤立无援。…… 京城,钟家。 钟正国的书房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他没有开灯,任由傍晚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位在政坛上浮沉多年,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此刻,愁眉不展。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份情报。 很薄,只有一页纸。 上面记录的,正是赵援朝在汉东的行动细节。 每一个字,都一颗子弹,打在他的神经上。 钟正国烦躁地拉开抽屉,拿出了一份名单。 这是当初,从汉东递上来的,扳倒赵立春的关键人物名单。 赵蒙生和赵援朝还没有正式向他钟正国兴师问罪。 可他知道,那只是时间问题。 一旦他们腾出手来,第一个要清算的目标,必然是侯亮平。 而他这个岳父,也绝对逃不掉。 “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钟正国喃喃自语。 他不能等。 他必须在赵蒙生找上门来之前,做出选择,完成切割。 弃车,保帅。 侯亮平,就是那个必须被丢弃的“车”。 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 钟小艾推门而入,她的脸色苍白,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爸,你找我?” “坐。” 钟正国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淡。 他将桌上的那份离婚协议,推到了钟小艾的面前。 “签了它。” 钟小艾看着那份文件,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爸!你不能这么做!亮平他是你的女婿!他也是为了……” “为了什么?” 钟正国打断了她,声音陡然提高,“为了一个所谓的‘正义’,把我们全家都拖进深渊吗?小艾,你太天真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女儿。 “你知不知道,赵援朝在汉东做了什么?” “这已经不是政治斗争了,小艾。这是战争!是赵家对所有敌人的,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 “侯亮平是他们的头号敌人!我们钟家,不能,成为他的陪葬品!” 钟小艾的眼泪,终于决堤。 她看着眼前这个冷酷的父亲,感觉无比的陌生和恐惧。 “所以,你就要牺牲他?牺牲你的女婿?” “这不是牺牲,是止损。” “和侯亮平离婚,和他划清界限,就是我们的态度。” 钟小艾绝望地摇着头:“不……我不会签的!我死也不会签!” 钟正国看着执拗的女儿,眼中闪过疲惫,但更多的,是决绝。 “由不得你。”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了另一份文件。 “这是军区纪委对侯亮平的最新调查补充报告。里面,有几条新的证据,足以让他把牢底坐穿。” 钟小艾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那份文件。 “爸……你……” “这份报告,现在还在我手里。” 钟正国缓缓地说道,“签了字,这份报告,就永远不会出现。侯亮平最多,也就是被开除公职,接受几年调查。不签字……明天一早,这份报告,就会出现在该出现的人的办公桌上。” “你是在逼我!” 钟小艾的声音嘶哑。 “我是在救你,也是在救我们钟家。” 钟正国看着她,一字一顿,“小艾,你没有选择。”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浓得化不开的夜色,笼罩了整个京城。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钟小艾看着桌上的离婚协议,又看了看父亲手中那份决定侯亮平命运的“补充报告”。 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她终于提起了笔。 对不起了,侯亮平! 钟小艾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钟小艾! 第167章 钟正国前往汉东 夜色如墨,将西山最后一点轮廓吞噬。 钟正国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城市的遥远光晕,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斑驳。 桌上,那份刚刚签署的离婚协议,像一张苍白的死亡通知单,静静地躺在那里。 墨迹已干,却还散发着女儿钟小艾泪水的咸湿气息。 弃车保帅。 这是他纵横政坛几十年,早已烂熟于心的生存法则。 侯亮平就是那枚必须被丢弃的“车”,为了保住钟家这尊“帅”,他别无选择。 然而,仅仅是“弃车”,就足够了吗? 钟正国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桌面上一遍遍划过。 他的目光,落在另一份被他反复翻阅、以至于纸张边缘都起了毛边的文件上。 那是关于赵援朝和20军在汉东所有行动的绝密情报汇编。 从军管汉东,到“利剑2023”演习;从公海之上雷霆出击,摧毁“诺亚号”,到将数百名外国雇佣兵押解回京海港…… 每一个字,都像一枚滚烫的弹壳,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原本以为,这是一场政治斗争。 斗争,就有规则,有妥协,有交换。 只要价码合适,一切都可以谈。 可现在他才明白,自己错得离谱。 赵援朝根本没有在玩政治游戏。 他是在发动一场战争。 一场用钢铁和炮火,来清洗旧秩序的,不宣而战的战争。 在这场战争面前,他钟正国过去积累的所有人脉、资源、手腕,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无力。 赵援朝根本不屑于坐上牌桌,他选择直接掀翻桌子,然后用枪指着所有人的头,宣布新的规则。 等待,就是等死。 等着赵蒙生和赵援朝,在彻底扫平汉东之后,腾出手来,带着那份足以将钟家拖入深渊的“人情债”,登门问罪。 到那时,他连“弃车保帅”的机会都没有了,只会被连人带车,一起碾得粉碎。 “不能等。” 钟正国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阴冷。 他猛地站起身,按下了桌上的内线电话。 “备车,去机场。”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另外,通知小艾,让她立刻收拾东西,跟我去一趟汉东。” 主动出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必须亲自去汉东,当着赵立春的面,完成最深刻、最彻底的切割。 他要把赵立春这个“包袱”彻底甩掉,要把侯亮平这个“麻烦”亲手处理干净,以此来换取赵家的谅解,保全钟家的根基。 这是一种屈辱的投诚,但为了活下去,他别无选择。 第二天清晨,一架从京城飞来的民航客机,在汉东省京州国际机场缓缓降落。 钟正国和钟小艾一前一后地走出贵宾通道。 他依旧穿着那身熟悉的深色中山装,面容严肃,步履沉稳,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钟小艾跟在身后,却能清晰地感觉到父亲身上那股前所未有的紧绷和凝重。 前来接机的是省委办公厅的一位副主任,态度恭敬,却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疏离。 “钟部长,一路辛苦。沙书记和李书记正在京海港参加‘利剑演习’的阶段性总结,特意嘱咐我,安排您和钟处长先去省委招待所休息。” “演习?” 钟正国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现在还在搞?” “是……是的。” 副主任的额头渗出细汗,“演习的规模……很大。” 黑色的红旗轿车平稳地驶出机场,汇入了通往市区的车流。 钟正国闭目养神,脑中飞速盘算着接下来的每一步。 他该如何开场,如何措辞,才能既表达出自己的“诚意”,又不失上面部委领导的身份。 然而,当车队驶上绕城高速时,他所有的预案,都被眼前那撼人心魄的景象,彻底击碎了。 天空,不再是熟悉的蓝色。 一架又一架涂着灰色迷彩的歼20战斗机,以双机编队的形式,低空呼啸着从城市上空掠过,刺耳的音爆声如同滚滚闷雷,震得车窗嗡嗡作响。 更远处的空域,庞大的轰六K战略轰炸机,在几架护航战机的簇拥下,如同一群巡视领地的雄鹰,缓缓盘旋。 地面,同样被钢铁的洪流所占据。 高速公路的一侧车道,已经被完全封锁,变成了军用专线。 一辆又一辆墨绿色的99A主战坦克,履带碾压着路面,发出沉闷的轰鸣。 紧随其后的,是04A步兵战车、轮式突击炮、自行榴弹炮…… 组成的钢铁长龙,一眼望不到尽头。 每一个交通要道,都站着荷枪实弹的士兵,他们的眼神冷峻,身姿挺拔,将整个城市的气氛都渲染得肃杀而紧张。 这不是演习。 钟正国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演习是演给外人看的,是威慑。 而眼前的景象,每一个细节,都在传递着一个冰冷的信息:掌控。 这是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深入到城市每一个毛细血管的军事掌控。 赵援朝,已经将整个汉东,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军营。 钟正国看着窗外那滚滚而过的钢铁洪流,几十年来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无力感。 他所熟悉的那个由人情、关系、规则和妥协构筑的政治世界,在这股纯粹的、暴烈的物理力量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张纸。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来谈判的,现在才发现,自己只是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主动走进了对方精心打造的牢笼。 坐在他身旁的钟小艾,同样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但她的心中,除了震撼,更多的是正在疯狂滋长的,绝望的希望。 她紧紧攥着藏在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刚刚通过加密渠道,才辗转得到的电话号码。 号码的主人,是汉东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 父亲已经放弃了侯亮平,钟家也放弃了侯亮平。 她知道,从官方渠道去救人,已经绝无可能。 但她不能放弃。 在来汉东的飞机上,她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关系和智慧,分析着汉东如今的局势。 她发现了一个所有人都忽略了的,却可能是唯一存在的突破口。 那就是祁同伟。 这个男人,曾经是“汉大帮”的核心成员,是高育良最得意的门生,是赵立春阵营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但在最关键的时刻,他却反戈一击,向赵援朝递上了扳倒赵立冬的“投名状”——静心山庄。 这是一个典型的投机者,一个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的枭雄。 他现在虽然站到了赵援朝的阵营里,但他的根基太浅,立场也必然尴尬。 他就像一个刚刚投诚的降将,迫切地需要建立新的功勋,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而侯亮平的案子,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钟小艾的计划很大胆,甚至有些疯狂。 她不指望祁同伟能直接把侯亮平放了,那等于让他去自杀。 但祁同伟是公安厅长,是负责具体执行的“刀把子”。 他完全可以在调查过程中,做一些“手脚”,将侯亮平的案子,与赵立春、赵瑞龙父子更深的罪恶捆绑在一起。 只要能证明,侯亮平之所以“严刑逼供”,是因为他查到了赵家父子更惊天的阴谋,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和阻碍,情急之下才采取了过激手段。 那么,侯亮平的行为,就可以从“政治报复”和“滥用职权”,转变为“办案心切”和“方法不当”。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前者是死罪,后者,最多只是个处分。 当然,祁同伟不会白白帮她。 她需要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筹码。 这个筹码,就是她自己,以及她背后“钟家”这块虽然已经出现裂痕,但余威尚存的招牌。 第168章 祁厅长,你能够登上钟家这条大船,还亏本吗? 她要让祁同伟相信,与她合作,帮助侯亮平脱罪,远比单纯地做赵援朝的一条狗,对他未来的政治前途更有利。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祁同伟的野心,和他对人性的精准判断。 车队在省委招待所停下,钟正国被安排进了最高规格的套房。 他心烦意乱地挥退了所有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独自面对着窗外那片被战机阴影笼罩的天空。 而钟小艾,则以身体不适为由,留在了自己的房间。 她反锁上房门,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决定着她和侯亮平命运的号码。 汉东省公安厅,厅长办公室。 祁同伟正对着镜子,一遍遍地整理着自己的警服。 他要确保每一个风纪扣都严丝合缝,警衔上的国徽熠熠生辉。 自从那晚在赵援朝面前赌上身家性命之后,他的人生轨迹就发生了诡异的偏转。 他虽然还是那个公安厅长,却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在那双冰冷的眼睛注视之下。 他成了赵援朝在汉东政法系统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赵援朝的命令,从不通过任何官方渠道,往往只是周守京参谋长的一个电话,甚至是一条加密短信。 而他,必须在第一时间,不折不扣地执行。 抓捕、查封、审讯…… 半个月来,他亲手送进监狱的,有很多都是他昔日的同僚、朋友,甚至恩主。 他能感觉到背后那些怨毒的目光,能听到夜深人静时,自己良心的拷问。 但他别无选择。 他想胜天半子,就必须先活下去。 桌上的红色电话突然响起,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是省委总机。 “祁厅长,钟副部长的女儿,钟小艾女士,有您的私人电话。” 祁同伟的瞳孔猛地一缩。 钟正国? 钟小艾? 他们来汉东了? 钟小艾为什么会直接打电话找他?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是试探? 是拉拢? 还是赵援朝设下的又一个考验? 他稳了稳心神,沉声道:“接进来。” 电话里,传来一个清冷而沉静的女声,没有丝毫寒暄,直奔主题。 “祁厅长,我是钟小艾。我想和您,单独见一面。” “钟处长说笑了。” 祁同伟打着官腔,“您是上面来的贵客,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何必……” “祁厅长。” 钟小艾打断了他,声音里透出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没有时间开玩笑。一个小时后,京州茶文化博览园,三号观景茶室。我只等您半个小时。” “我赌你,一定会来。” 说完,对方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祁同伟握着听筒,愣在原地。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后心,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已经不是邀请了,这是阳谋。 去,还是不去? 去了,如果被赵援朝知道,他私下接触钟家的人,后果不堪设想。 可不去,他同样摸不清对方的底牌。 钟家在京城的势力盘根错节,即便钟正国如今在汉东失势,也绝不是他一个地方厅长能轻易得罪的。 更重要的是,钟小艾那句“我赌你,一定会来”,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野望。 她凭什么这么自信? 她手里有什么牌? 祁同伟的眼中,闪过挣扎,但很快就被一种熟悉的、嗜血的光芒所取代。 他祁同伟这辈子,就是在赌。 赌赢了,会所嫩模。 赌输了,下海干活。 既然对方已经把赌局设下,他没有理由,不敢上桌。 他脱下警服,换上一身不起眼的便装,从办公室的秘密通道,悄然离开了公安厅大楼。 京州茶文化博览园,绿树成荫,曲径通幽。 祁同伟走进三号观景茶室时,钟小艾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为自己沏了一杯茶,神态安然,只是一个来此地消磨午后时光的普通游客。 “钟处长,好雅兴。” 祁同伟在她对面坐下,目光锐利地审视着眼前的女人。 “祁厅长,你来了。说明我没有赌错。” 钟小艾放下茶杯,开门见山,“我的来意,想必你已经猜到了。为了亮平。” “恕我直言,钟处长,你可能找错人了。” 祁同伟身体微微后仰,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侯亮平的案子,现在由军区纪委和最高检联合调查,我们地方公安,根本插不上手。” “是吗?” 钟小艾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据我所知,所有关于汉东地方的补充侦查工作,赵援朝将军,可是全权委托给了你祁大厅长。” 祁同伟的心,咯噔一下。 这个女人,知道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我父亲,已经决定放弃亮平了。” 钟小艾凝视着他的眼睛,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就在昨天,他逼我签了离婚协议。” 祁同伟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震惊的表情。 钟正国,竟然真的做到了“弃车保帅”! 而且如此决绝,如此迅速! “所以,你现在应该明白,我不是代表钟家来找你的。” 钟小艾的声音里,带上了凄然,但眼神却愈发坚定,“我,只是一个想救自己丈夫的妻子。” “我能为你做什么?” 祁同伟沉默片刻,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他知道,戏肉来了。 “亮平的案子,关键点在于‘动机’。” 钟小艾的思路清晰无比,“只要能证明,他针对赵援朝,并非出于私人恩怨或政治投机,而是因为他掌握了赵立春父子更大的阴谋,受到了他们的巨大压力和误导。那么,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而你,祁厅长,” 她的目光灼灼,“你手上有扳倒赵立冬的‘投名状’。我相信,顺着这条线挖下去,一定能找到,足以改变亮平案件性质的,新的证据。” 祁同伟笑了,笑得有些冷。 “钟处长,你这个算盘,打得太精了。我帮你,就是在侯亮平的案卷上,把我祁同伟的名字,和赵立春、赵瑞龙捆绑在一起。我帮你把侯亮平从死罪变成活罪,而我,就从功臣,变成了赵立春的‘前同党’,还是一个‘污点证人’。这笔买卖,我怎么看,都是亏本的。” “不,你不是亏,你是赚。” 钟小艾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以为赵援朝真的信任你吗?你在他眼里,永远都只是一把用完即弃的刀。今天他可以用你来杀‘汉大帮’,明天他就可以用别人来杀你,以示公正。” “你永远,只能做一条狗。” “狗”这个字,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祁同伟的自尊心。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钟小艾却没有看见,继续说道:“但如果,你帮我。你不仅能得到我的友谊,更能得到整个钟家,在京城,在未来,为你铺平的道路。我父亲今天虽然选择了退让,但他不会倒。只要钟家不倒,你的这笔投资,就永远不会亏。” “赵援朝能给你的,是现在。而我能给你的,是未来。” 茶室里,陷入了死的寂静。 祁同伟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内心无比强大的女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未来。 这正是他祁同伟,赌上一切,都想要的东西。 “我凭什么相信你?” 许久,祁同伟沙哑地开口。 钟小艾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那份她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放在了桌上。 “就凭这个。” 她看着祁同伟,“只要亮平能出来,这份协议,我会亲手撕掉。如果他出不来……”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决绝。 “我,钟小艾,会立刻和侯亮平撇清关系。然后,我会用我的下半生,用钟家所有的资源,来为你,铺就一条通往巅峰的康庄大道。” “祁厅长,你能够登上钟家这条大船,你还觉得这笔买卖,还亏本吗?” 第169章 钟家这艘破船都要沉了,你让我祁同伟上船? 京州茶文化博览园,三号观景茶室。 祁同伟看着对面这个女人。 钟小艾,中纪委某室副主任,上面某部委副部长钟正国的独生女。 这一连串光环耀眼的头衔,在过去,足以让祁同伟这种地方厅级干部仰望。 但现在,时移世易。 汉东的天,已经换了。 “钟处长,你这个算盘,打得太精了。” “钟处长,你这个提议,很诱人。” 祁同伟缓缓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但是,风险,也很大。” “赵援朝将军,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我知道。” 钟小艾点了点头,“所以,我需要你,在帮亮平洗脱罪名的同时,送给赵援朝一份,他无法拒绝的,更大的功劳。” “什么功劳?” “一个,足以让整个‘方舟计划’,都彻底覆灭的,惊天秘密。” 祁同伟猛地站起身,离开了茶室。 他没有给钟小艾任何明确的答复。 他掏出手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拨通了那个他轻易不敢拨打的号码。 “周参谋,是我,祁同伟。” “我有紧急情况,需要立刻,当面向赵军长汇报。” 他必须在赵援朝面前,把钟小艾的这套说辞,变成他自己的功劳。 他要让赵援朝相信,是他祁同伟,挖出了这个惊天秘密。 至于钟小艾,对不起了。 在通往权力的道路上,女人,只是阶梯。 祁同伟开着车,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往京海港。 他的脑子,像一锅烧开了的水,无数个念头在里面翻腾。 钟小艾!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还要狠,还要聪明。 她竟然看穿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野心。 她用“未来”和“钟家的大船”作为诱饵,精准地抛向了他这条渴望跃龙门的鲤鱼。 更可怕的是,她还拿出了一份自己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作为最后的筹码。 “我,钟小艾,会立刻和侯亮平撇清关系。然后,我会用我的下半生,用钟家所有的资源,来为你,铺就一条通往巅峰的康庄大道。” 这句话,像魔音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 他祁同伟,苦了半辈子,跪了半辈子,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人前显贵,能够将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都狠狠地踩在脚下吗? 现在,一个天大的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 只要他帮钟小艾救出侯亮平,他不仅能得到一个强有力的政治盟友,甚至,还能得到钟小艾这个女人,以及她背后所代表的,整个钟家的政治资源。 这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但是…… 祁同伟猛地踩了一脚刹车,车子在路边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赵援朝! 那个男人的脸,那双冰冷得不带感情的眼睛,瞬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想起了那晚在静心山庄,赵援朝是如何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碎了赵立冬和他手下那帮所谓的精锐。 他想起了那场“利剑”演习,赵援朝是如何用坦克的轰鸣和战斗机的呼啸,让整个汉东都为之颤抖。 他更想起了,赵援朝是如何在055大驱的甲板上,用一发炮弹,就击碎了他李达康所有的傲气和尊严。 那是一个根本不按规则出牌的鹰派! 一个真正的,手握生杀大权的,阎王! 在赵援朝的面前,他祁同伟,算什么? 钟家,又算什么? 钟小艾说,赵援朝能给他的,只是现在。 而钟家,能给他的是未来。 可如果,连“现在”都活不过去,还谈什么狗屁的“未来”?! 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公安厅长的位置,别在腰间的枪,手下那几千号警察,都是谁给的? 是赵援朝! 如果他背叛了赵援朝,选择了和钟家合作。 他毫不怀疑,那个男人,会用比对付赵立春父子,更残酷一百倍的手段,来让他明白,什么叫背叛的下场。 到时候,别说什么康庄大道了,他祁同伟,能留个全尸,都算是祖上积德了。 想通了这一点,祁同伟只觉得浑身一阵轻松。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选了。 什么狗屁的钟家大船,那就是一艘正在漏水的破船! 钟正国自己都跑来汉东“负荆请罪”了,他祁同伟要是现在跳上去,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至于钟小艾…… 祁同伟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这个女人,确实很聪明,也很漂亮。 但她错就错在,太自以为是了。 她以为,她还能像以前一样,用她那高高在上的身份,和虚无缥缈的承诺,来操纵一个男人的命运。 她不明白,时代,已经变了。 在汉东这片土地上,现在,只有一个人的承诺,才是有价值的。 那就是赵援朝! 他祁同伟,要做的,不是去登上钟家那艘破船。 而是要死死地,抱住赵援朝这条最粗的大腿! 他要当赵援朝手下,最忠诚,最听话,也最有用的一条狗! 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 也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得到他想要的那个,“未来”。 他重新发动汽车,调转车头,朝着京海港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要把和钟小艾见面的所有细节,一字不漏地,全部汇报给赵援朝。 这,将是他祁同伟,递交的,第二份“投名状”!…… 汉东京海军区。 气氛比祁同伟上一次来的时候,还要紧张百倍。 码头上,那艘灰色的055大驱,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静静地停泊着。 舰上的各种雷达天线,正在无声地转动,在监视着整个世界。 穿着各色迷彩的士兵,在码头上,来回穿梭,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肃杀之气。 “利剑”演习,已经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 祁同伟被一名上校军官,直接带到了055大驱的舰桥指挥室。 一走进那扇厚重的金属门,祁同伟就感觉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巨大的全息电子沙盘,悬浮在指挥室的正上面,上面,是整个汉东省的三维立体地图。 无数个代表着红蓝双方兵力的光点,在地图上,不断地移动,交战。 几十名穿着各式军服的校官、尉官,坐在各自的战位上,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嘴里不断地,用各种祁同伟听不懂的专业术语,汇报着战况。 “报告!‘蓝军’的歼-20编队,已突破‘红军’防空网!请求下一步指示!” “报告!‘红军’的装甲集群,正在向我方阵地发起冲锋!请求火力支援!” “报告!监测到强电磁干扰!我方通讯已中断!” 紧张,有序,高效。 这里,就是一个真正的,现代化的,战争指挥中心。 祁同伟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一幕,感觉自己像一个闯进了神殿的凡人,渺小,而又无知。 他看到了赵援朝。 他就站在指挥台的正上面,穿着一身黑色的作训服,背对着门口。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同样穿着军装,但肩上扛着上将军衔的老人。 老人虽然头发花白,但身姿挺拔如松,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甚至比赵援朝,还要强上几分。 是赵蒙生! 祁同伟的心,猛地一跳。 他虽然没见过赵蒙生本人,但在新闻里,却是经常看到。 这位军方的大佬,竟然也亲自来汉东了! 看来,这场演习,比他想象的,还要重要得多。 他不敢出声打扰,只能像个小学生一样,悄悄地站在角落里,等着。 过了许久,演习似乎进入了一个短暂的休整期。 赵援朝转过身,似乎是准备喝口水。 他的目光,扫过门口,落在了祁同伟的身上。 “祁厅长,有事?” 赵援朝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但祁同伟却感觉,自己的心脏,瞬间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紧了。 第170章 给钟正国一个下马威 “军长,赵部长。” 祁同伟一个激灵,连忙上前,先是对着赵蒙生敬了个礼,然后才转向赵援朝。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 赵援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倒是赵蒙生,饶有兴致地打量了祁同伟几眼,笑着说道:“你就是祁同伟?那个给援朝递了静心山庄投名状的公安厅长?” “报告首长!是我!” 祁同伟的腰弯得更低了,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在赵蒙生这种真正的大佬面前,他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不错,是个有眼力见,也有胆色的年轻人。” 赵蒙生赞许地点了点头,“援朝跟我提过你,说你是一把好刀。” “不敢当!不敢当!这都是赵军长抬爱!” 祁同伟连连摆手,心里却是一阵狂喜。 赵援朝竟然在赵蒙生面前夸过他!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这条大腿,抱对了! “行了,别拍马屁了。” 赵援朝放下茶杯,淡淡地说道,“说吧,什么事这么着急,非要当面汇报?” 祁同伟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开始汇报。 他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和添油加醋,只是把刚才和钟小艾见面的所有细节,一五一十地,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从钟小艾如何约他见面,到她如何分析局势,如何用“未来”和“钟家的大船”来诱惑他,最后,又是如何拿出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作为最后的赌注。 他讲得很详细,甚至连钟小艾当时的语气和眼神,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整个指挥室里,一片寂静。 只有祁同伟那带着紧张的声音,在回荡。 当他讲到,钟小艾说要用自己的下半生,和整个钟家的资源,来为他铺就一条通往巅峰的康庄大道时。 “噗嗤——”赵蒙生第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那是充满了豪迈和不屑的大笑。 “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赵蒙生拍着大腿,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个钟家的小丫头,倒是有几分她爹当年的狠劲!为了救自己的男人,竟然连这种招数都想得出来!” “拿自己的下半辈子做赌注?她以为这是在拍什么八点档的言情剧吗?” 赵蒙-生的笑声里,充满了对钟小艾这种政治幼稚病的嘲讽。 在他这种经历过无数次政治风浪和生死考验的老人眼里,钟小艾的这点小聪明,简直就小孩子过家家,可笑,而又可悲。 赵援朝的脸上,也露出了几乎无法察觉的笑容。 他转过头,看着一脸紧张,汗都快流下来的祁同伟,突然开口说道:“祁厅长,这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祁同伟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什么…… 什么意思? “钟家在京城,根基深厚,人脉广博。” 赵援朝的语气,听起来在认真地帮他分析,“虽然钟正国这次栽了跟头,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钟家不倒,他们的影响力,就依然存在。” “你若是娶了钟小艾,有钟家在背后帮你运作,至少能让你,少奋斗二十年。” 赵援朝的这番话,让祁同伟感觉自己被扔进了冰窖里,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他听出来了,这是在敲打他,更是在…… 考验他! “军长!您……您别开我玩笑了!” 祁同伟“扑通”一声,直接单膝跪了下去,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我祁同伟的这条命,是您给的!我这身警服,也是您让我能继续穿下去的!” “我不敢有二心!绝对不敢有二心!” 他抬起头,眼睛赤红地看着赵援朝,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我就是您手底下的一条狗!您指哪,我打哪!让我咬谁,我咬谁!绝无二话!” 这一刻,他彻底放下了自己所有的尊严和骄傲。 他知道,在赵援朝这种人的面前,任何的心机和算计,都是徒劳的。 唯一能让他活下去的,只有一样东西。 那就是,绝对的,毫无保留的,忠诚。 赵援朝看着跪在地上,一脸决绝的祁同伟,没有说话。 他转过头,和身边的赵蒙生,对视了一眼。 两人的眼神里,都闪过满意的神色。 “行了,起来吧。” 赵蒙生的声音,缓和了下来,“援朝跟你开玩笑呢。要是连你这点忠心都看不出来,他这个军长,也就白当了。” 祁同伟如蒙大赦,从地上爬了起来,腿都有些发软。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一关,他过去了。 “钟正国那边,你不用管。” 赵援朝的声音,再次恢复了冰冷,“他既然来了,自然有人会去‘接待’他。” “你现在,去把高育良给我找来。” “高育良?” 祁同伟愣了一下。 “对。” 赵援朝的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就说,有京城来的贵客到了。让他去省委大楼,好好‘接待’一下。” 祁同伟的心,猛地一凛。 他瞬间就明白了赵援朝的意思。 让高育良,去见钟正国? 一个是被赵援朝亲手扶植起来的,“汉大帮”的叛徒。 一个是想来跟赵援朝谈判,却被拒之门外的,京城大佬。 这两个人见面,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 祁同伟不敢想。 他只知道,赵援朝这一手,玩得太狠了。 这已经不是杀人诛心了。 这是要把钟正国,按在地上,反复摩擦,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给他留啊! “是!我马上去办!” 祁同伟不敢有丝毫的犹豫,敬了个礼,转身,快步离开了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指挥室。 他的后背,已经彻底被冷汗湿透了。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 以后,离那个叫钟小艾的女人,远一点。 不,是离所有姓钟的,都远一点。 跟赵援朝玩心眼,那不是找死,那是在自掘坟墓。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安安分分地,当好赵援朝手下那条,最听话的狗。 因为他发现,当狗,虽然不好听。 但是,能活命。 而且,跟着赵援-朝这样的主人,说不定,真的能咬出一番,不一样的天地来。 他走出055大驱,回头看了一眼那艘如同钢铁巨兽战舰,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他知道,汉东省委大楼里,一场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 而他,只是一个负责拉开帷幕的,小角色。 真正的主角,还在那艘船上,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第171章 钟正国碰了一鼻子灰! 汉东省委大院,一号办公楼,沙瑞金的书记办公室。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钟正国端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秘书刚刚沏好的,顶级的西湖龙井。 但他却一口没喝,只是任由那氤氲的热气,模糊着他那张阴沉的脸。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快一个小时了。 坐在他对面的,是汉东省的两位最高领导,省委书记沙瑞金,和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从汉东的经济发展,聊到京州的城市建设,又从天气,聊到茶叶。 但就是没人提,钟正-国这次来汉东的,真正目的。 也没人提,那个还被关在军区拘留所里的,侯亮平。 钟正国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这是对方在给他下马威。 沙瑞金和李达康,这两个他以前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地方官员,现在,竟然敢在他面前,摆起了架子。 这背后,要是没有赵援朝的授意,打死他都不信。 “沙书记,达康同志。” 终于,钟正国还是没忍住,主动开口了。 他放下茶杯,目光直视着对面的两人。 “我这次来汉东,是为了什么,想必你们心里都清楚。” “亮平那个案子,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最高检的人。现在,被军队这么不明不白地关着,不合规矩,也不合法理。” “我希望,你们省委,能出面协调一下。至少,让我们见个面,了解一下情况。” 钟正国的语气,已经放得很低了。 他甚至用上了“希望”和“协调”这样的词。 这要是放在以前,是根本不可想象的。 然而,沙瑞金和李达康,却没听懂他的话外之音一样,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钟部长,您这话,可就真是为难我们了。” 沙瑞金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侯亮平同志的案子,现在,是军方在主导。我们地方上,别说插手了,连过问的资格都没有啊。” “是啊,钟部长。” 李达康也跟着附和道,“您是不知道,那个赵援朝军长,有多霸道。他上次为了找他的两个兵,直接把坦克都开到我们京海港了!我们哪敢去招惹他啊!” 两人一唱一和,把皮球踢得干干净净。 钟正国气得胸口发闷,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妈的! 这两个混蛋! 演! 接着演! 他就不信,没有赵援朝撑腰,他们两个,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 就在办公室里的气氛,尴尬到极点的时候。 “咚咚咚。”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沙瑞金如释重负地喊道。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穿着一身笔挺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儒雅斯文的中年男人。 钟正国看到这个男人,瞳孔,猛地一缩。 高育良!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赵立春的死党,“汉大帮”的核心吗? 赵立春倒台后,他不是应该被第一个清洗掉吗? 他怎么还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省委书记的办公室里? 钟正国的心里,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感觉,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里。 “钟部长,我来给您介绍一下。” 沙瑞金站起身,热情地走上前,指着高育良说道,“这位,是我们汉东省委的副书记,高育良同志。” 他又指了指跟在高育良身后的,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 “这位,是我们的省纪委书记,田国富同志。” 高育良? 省委副书记? 钟正国看着一脸微笑,主动向他伸出手的,高育良,脑子彻底乱了。 他强压下心头的震惊,和高育良,握了握手。 “育良同志,久仰大名。” “钟部长您太客气了。您才是我们政法战线,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高育良的脸上,挂着那副招牌式的,学者微笑。 但那笑容,在钟正国看来,却充满了说不出的,诡异和冰冷。 众人重新落座。 钟正国刚想再次把话题,引到侯亮平的身上。 高育良却先开口了。 他没有看钟正国,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沙瑞金。 “沙书记,关于‘方舟计划’在汉东的后续清理工作,我和国富同志,刚刚跟军方那边,对完最新的进展。” 高育良的声音,不疾不徐,在做一个正常的工作汇报。 但“方舟计划”这四个字一出口,钟正国的后背,瞬间就僵住了。 “根据我们最新掌握的线索,赵立春父子,在汉东经营多年,其关系网,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他们不仅在官场,安插了大量的亲信。更是在商界,扶持了无数的,黑色的,利益集团。” “这些集团,打着各种合法的旗号,比如,房地产开发,金融投资,甚至,慈善基金。” “但实际上,他们做的,都是洗钱,走私,甚至,是为‘方舟计划’,提供‘货源’和资金支持的,肮脏勾当。” 高育良每说一句,钟正国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他知道,高育良这些话,不是说给沙瑞金听的。 是说给他听的! “就比如,侯亮平同志当初来汉东,调查的那个大风厂的案子。” 高育良终于,提到了侯亮平。 但接下来的话,却让钟正国,如坠冰窟。 “我们现在查明,大风厂那块地,之所以会引起那么多纠纷。就是因为,赵瑞龙看中了那块地下面的,一个废弃的防空洞。他准备,把那里,改造成一个新的,‘静心山庄’。” “而侯亮平同志,当时,一门心思,只想着为大风厂的工人,讨回股权。他的调查,虽然是出于好意,但客观上,却差一点,就打草惊蛇,破坏了军方对‘方舟计划’的,整个收网行动。” 高育良的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 但其中的信息量,却大到让钟正国,感到窒息。 他终于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赵援朝,根本就没打算,跟他谈什么条件,做什么交易。 他让高育良来,就是为了告诉他一件事。 你的女婿侯亮平,不是什么反腐英雄。 他是一个,差点就破坏了国家安全,和重大军事行动的,麻烦制造者! 是一个,有眼无珠,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的,蠢货! 这个定性,太狠了。 狠到,足以将侯亮平,和他们整个钟家,都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钟正国感觉自己的喉咙,一阵发干。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对面的高育良,这个他曾经的,政治对手。 现在,对方却成了胜利者,成了主宰他命运的,宣判官。 而他,和他的女婿,只是两个,可怜的,失败者。 他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第172章 高育良对钟正国的杀人诛心 “高书记,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正国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嘶哑地开口。他不能就这么认输,他必须做最后的挣扎。 “亮平是最高检的干部,他办案,是奉了上面的命令,走的也是合法的程序!你们不能因为他无意中,触碰到了你们所谓的‘军事机密’,就给他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 他试图用“程序”和“法理”来做最后的武器。这是他这种在体制内浸淫了一辈子的人,最熟悉,也最擅长的战斗方式。 然而,高育良只是笑了笑。 那笑容,依旧是那么儒雅,那么和煦,像一个春风化雨的大学教授。 但说出来的话,却比刀子还要锋利。 “钟部长,您误会了。我们没有任何人,要给侯亮平同志扣帽子的意思。” 高育良慢条斯理地说道,他甚至还帮钟正国面前那杯已经凉了的茶,续上了热水。 “我们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侯亮平同志反腐的决心,我们敬佩。他的办案能力,我们也认可。但是,”高育良话锋一转,那双藏在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光,“国家安全,大于一切。” “在涉及到军队的秘密行动,和国家核心利益的时候,任何所谓的‘程序’,都必须,无条件地,让路。” “这是原则问题,也是纪律问题。” “我想,钟部长您在纪委工作了这么多年,这个道理,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吧?” 高育良的这番话,像一把软刀子,插得钟正国鲜血淋漓。 他用钟正国自己最熟悉的“纪律”和“原则”,来堵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是啊,国家安全大于一切。 这句话,是绝对的政治正确。 谁敢反驳?谁又敢质疑? 钟正国看着高育良,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个魔鬼。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他不仅成了赵援朝的刀,更成了赵援朝的嘴。 他用最专业的政治话术,把赵援朝那些蛮横的,不讲道理的军事行动,全都包装成了,为了“国家安全”而采取的,必要手段。 把侯亮平这个所谓的“反腐英雄”,彻底打成了一个,不顾大局,破坏国家安全的,罪人。 这简直是杀人,还要诛心! 一直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李达康,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他早就看高育良不顺眼,觉得他虚伪、阴险。 但今天,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他最看不起的政客,确实有两把刷子。 把黑的说成白的,把错的说成对的。这种颠倒黑白的本事,他李达康,拍马也赶不上。 他突然觉得,赵援朝把高育良收到麾下,真是一步妙棋。 用一个最懂官场规则的政客,来对付另一个,试图用规则来挑战他的政客。 这叫什么? 这就叫,师夷长技以制夷。 钟正国彻底绝望了。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彻底栽了。 他来的时候,还想着,能跟赵援朝,跟汉东省委,讨价还价一番。用他钟家的影响力,和一些政治上的妥协,来换取侯亮平的平安。 现在看来,他真是太天真了。 人家根本就没打算,跟他谈。 人家只是在,通知他一个结果。 他最后的希望,落在了沙瑞金的身上。 毕竟,沙瑞金才是汉东省的一把手。是中央派下来的,封疆大吏。 他总不能,也像高育良一样,完全倒向军方吧? “沙书记,”钟正国转过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沙瑞金,“你……你也是这么看的?” 沙瑞金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知道,这是钟正国最后的救命稻草。 也是他,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刻。 是站在钟正国这边,维护一下地方政府,和文官体系最后的尊严? 还是,彻底倒向赵援朝,抱紧这条,最粗,也最硬的大腿? 他只犹豫了不到一秒钟。 然后,他缓缓地,开口了。 “钟部长,”沙瑞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公式化的,却又充满了威严的表情,“我们汉东省委,坚决拥护,中央和军委的一切决定。” “我们相信,军方同志们的判断。也相信,他们一定能处理好,这次的事件。” “我们地方上,唯一要做的,就是全力配合,做好善后工作。” 沙瑞金的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官气十足。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碎了钟正国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 完了。 彻底完了。 连沙瑞金,这个名义上的汉东“一把手”,都选择了,彻底的,屈服。 他钟正国,还有什么牌,可以打? 他看着眼前这几个,汉东省的最高领导。 沙瑞金,李达康,田国富,高育良…… 他们的脸上,表情各异。 有同情,有快意,有冷漠,有得意。 但钟正国知道,在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共同的想法。 那就是,和他们钟家,彻底划清界限。 他钟正国,和他的女婿侯亮平,已经成了,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政治瘟疫。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和无力感,涌上了钟正国的心头。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被抽空了。 他缓缓地,从沙发上站起身。 他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一秒钟。 他不想再看,这些胜利者们,那一张张,让他感到恶心的,嘴脸。 “好……很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然后,转过身,拖着沉重的,仿佛灌了铅一样的双腿,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间,让他感到窒息的,办公室。 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充满了萧瑟,和悲凉。 看着钟正国那失魂落魄的背影,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沉默了。 过了许久,李达康才忍不住,开口了。 “这个钟正国,也算是英雄末路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 “成王败寇,自古皆然。”高育良推了推眼镜,淡淡地说道。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 仿佛刚才那个,用最恶毒的语言,将一个老人的尊严,彻底踩在脚下的,不是他一样。 沙瑞金看着他,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了一股寒意。 他突然觉得,相比于赵援朝那种,不讲道理的,纯粹的暴力。 高育良这种,杀人不见血的,阴狠,才更让他,感到恐惧。 第173章 人敬衣冠 厚重的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将省委大楼里那些或虚伪或幸灾乐祸的嘴脸,彻底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黑色的红旗轿车,如同一艘沉默的潜艇,悄无声息地滑入暮色渐浓的车流。 车内,光线昏暗。 钟正国陷在宽大柔软的后座里,一言不发。 他那张往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威严与矜持的面孔,此刻被寒霜打过,每一条皱纹里都凝结着冰冷的阴沉。 他没有看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只是闭上了眼。 然而,沙瑞金那张公式化的脸,高育良那副云淡风轻下藏着刀的笑,却像幻灯片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闪现,挥之不去。 曾几何时,他钟正国在京城一个电话打到汉东,沙瑞金和高育良这些人,哪个不是毕恭毕敬,把他的话当成最高指示来揣摩,来执行? 他记得有一次,为了一个部委的试点项目,沙瑞金亲自飞到京城,在他的办公室外等了足足两个小时,只为能当面汇报,争取他的支持。 还有高育令,这位汉东大学的著名法学教授,在一次京城的会议上,为了能和他多聊几句,不惜在宴会厅的角落里,端着酒杯,以一个后辈的姿态,耐心等着他应酬完一波又一波的客人。 那时的他们,言辞恳切,姿态谦卑,眼神里充满了对权力的敬畏与渴望。 可现在呢? 侯亮平才出了多大的事? 他钟正国还没倒下呢! 仅仅是赵援朝这个过江猛龙掀起了一点风浪,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要和他划清界限,把他当成避之不及的瘟疫。 那副嘴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不,墙还没倒,他们就已经开始搬石头,准备来砸了。 人走茶凉? 他的人还没走,茶就已经凉透了心。 这帮在官场里浸淫多年的老狐狸,对风向的敏感,简直比猎犬的嗅觉还要灵敏。 钟正国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带着无尽的嘲讽。 这就是他奋斗了一辈子,想要维护的那个体系。 一个充满了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和政治投机客的体系。 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了前排驾驶座上那个不苟的背影上。 司机,跟了他快十年了。 从他坐上这辆车开始,就始终保持着沉默,连呼吸都放轻了。 透过后视镜,能看到老领导那阴云密布的脸,但他什么也不敢问,只是将车开得又快又稳。 这份沉默,本身就是态度。 下属对上级权力可能发生动摇时,最本能的自保反应。 连他身边最亲近的工作人员都如此,更何况是沙瑞金和高育良那样的封疆大吏? 钟正国心中那股被羞辱的怒火,渐渐被更为深沉的冷酷所取代。 他不是一个会被情绪轻易击倒的人。 在政坛浮沉数十载,他见过的风浪,远比侯亮平这个愣头青能想象的要多得多。 今天在沙瑞金办公室里的遭遇,与其说是打击,不如说是一次提醒。 提醒他,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了,久到让他几乎忘了,权力的游戏,从来都是这样赤裸裸,血淋淋。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沙瑞金和高育良的选择,从他们的立场来看,无可厚非。 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怪只怪,他钟正国自己,对局势的判断,出现了偏差。 他高估了自己退休后的余威,也低估了赵援朝这条疯狗的能量。 他慢慢坐直了身体,那因为屈辱而微微佝偻的脊背,重新变得挺拔。 整个人身上那股颓然和萧瑟的气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久居上位者特有的,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他钟正国,还没输。 只要他还在这个位置上一天,他就还是那个钟部长。 沙瑞金他们可以作壁上观,可以落井下石,但想让他就此认栽,还早得很! 这盘棋,还没到终局。 沙瑞金、高育良,不过是棋盘上的“士”和“相”,真正能决定胜负的,是“帅”和“将”。 而现在,整个汉东的棋盘上,能称得上“帅”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他钟正国,另一个,就是赵援朝。 “领导,咱们……去哪里?” 司机似乎感觉到了车内气压的变化,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钟正国的目光,穿透了挡风玻璃,望向远处那片被夜色笼罩的,模糊的城市轮廓。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每一个字都用钢铁铸成,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去军区。” 他顿了顿,在给这个决定,加上一个无可动摇的砝码。 “我亲自去见赵援朝!” 他不是去问罪的。 更不是去求饶的。 到了他这个级别,所有的交锋,都不会摆在明面上。 他要去看看,这位二十军的军长,到底想要什么。 他要去探一探,这潭浑水的背后,究竟还藏着哪些人,哪些势力。 既然麻烦是赵援朝掀起来的,那他就直接去找这个麻烦的源头。 他要让赵援朝,也让汉东所有睁大眼睛看着的人明白。 他钟正国,就算老了,牙齿也还锋利得很! 想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就要做好被崩掉满口牙的准备! 汽车方向盘一转,汇入另一条车道,朝着汉东军区的方向,决然而去。 夜色如墨,厚重得化不开。 黑色的红旗轿车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悄无声息地滑行至京州军区大门外,稳稳停住。 车灯熄灭,瞬间融入了周围深沉的夜色。 与汉东省委大院那雕梁画栋、绿植环绕的精致不同,这里的一切都呈现出冷硬、肃杀的质感。 高大的铁灰色门楼上,鲜红的五角星在哨岗的灯光下,反射着金属般冰冷的光。 门口站岗的哨兵,身姿笔挺如松,手中的钢枪泛着幽光,每一个动作都用尺子量过,精准而有力。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泥土混合的特殊气味。 从军区深处,隐隐传来隆隆的轰鸣和短促而尖锐的呼喝。 时而有一两声沉闷的爆响,让车窗玻璃都随之微微震颤。 军事演习。 司机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手心里全是汗。 他能感觉到,这地方的气场,比省委大楼要压抑百倍。 那里是权力的博弈场,而这里,是力量的展示台。 后座上,钟正国一言不发。 车窗缓缓降下,凛冽的夜风夹杂着演习场的声浪,灌了进来,吹动了他花白的鬓角。 他的目光穿过森严的岗哨,越过宽阔的操场,望向那片灯火通明、人影幢幢的营区。 他的眼神深邃,像一口古井,不起半点波澜,却能吞噬一切光亮。 在沙瑞金的办公室里,他品尝到的是人走茶凉的世态炎明。 那是温水煮青蛙式的羞辱,用客气和规矩作刀,一刀刀割掉你过去的荣光。 沙瑞金和高育良的脸上,都挂着一副“我很尊重您,但我无能为力”的精致面具。 人敬衣冠,狗眼看人低。 第174章 钟正国抵达军区! 人走茶凉,这句老话,他今天算是彻彻底底地领教了。 当他不再是那个能一言决定他们前途的钟部长时,他身上的“衣冠”便褪了色。 可在这里,在这座钢铁铸成的军营里,通行的法则是另一套。 这里敬畏的,是更为纯粹的东西——力量,以及由力量延伸出的绝对权威。 赵援朝的“衣冠”,便是他身后这数万荷枪实弹的士兵,是这能让大地颤抖的钢铁洪流。 钟正国收回目光,转向车外。 一名年轻的哨兵已经迈着标准的正步走了过来,在距离车窗一步之遥的地方立定。 “同志,这里是军事禁区,请立即驶离。” 哨兵的声音清晰洪亮,不带感情,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车内。 司机紧张得咽了口唾沫,刚想开口解释,钟正国却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说话。 钟正国的脸上,没有在省委时那种被冒犯后的阴沉,反而带着温和。 他看着眼前这张稚气未脱,却因纪律而显得格外坚毅的脸庞,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冬日里的老钟,每一个字都回响在寂静的夜里。 “小同志,麻烦你向里面通报一声。” 他没有拿出任何证件,也没有报出自己的职务。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继续说:“就说,钟正国,拜访赵援朝将军。” 钟正国。 这三个字,像三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年轻哨兵的脸上激起了明显的涟漪。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神里那职业性的警惕和盘问,瞬间被混杂着震惊、疑惑和敬畏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这个名字,对于他这个级别的士兵来说,或许只在新闻里,在部队的政治学习材料里听过。 那是一个符号,代表着某个遥远而至高的层级。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那个符号,与眼前这位坐在普通红旗轿车里,语气和蔼的老人联系在一起。 哨兵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紧绷的身体下意识地更加挺直,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敬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军礼。 “是!首长!请您稍等!” 他的声音,比刚才高了八度,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话音未落,他便猛地转身,皮靴在水泥地上砸出清脆的响声,快步跑向了岗亭。 他的动作依旧标准,但那份急切,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和喧嚣。 车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透过后视镜,偷偷看了一眼后座的钟正国。 老领导的姿态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样端坐着,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的心,却狂跳不止。 他跟了钟正国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老领导用这种方式“叩门”。 没有秘书提前联系,没有警卫车开道,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就这么孤车一辆,停在人家军区大门口,报上自己的名字。 这不合规矩,更不合体统。 这哪里是拜访,这分明就是姿态。 无声的宣告。 我,钟正国,来了。 就在你赵援朝的地盘门口。 是避而不见,还是开门相迎,你赵援朝自己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岗亭里的电话似乎一直在通话中,那名年轻的哨兵握着话筒,身体站得笔直,似乎在聆听着什么重要的指示,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军区深处的演习声浪依旧,丝毫没有被这门前小小的插曲所影响。 五分钟。 十分钟。 大门依旧紧闭,没有任何动静。 司机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开始坐立不安。 在军区门口枯等。 这要是传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赵援朝,他怎么敢? 忍不住开口:“领导,要不……我再下去催一下?” “不用。” 钟正国闭着眼睛,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声音平静无波。 “那些小同志,也是奉命行事,不要让他们太为难。” 他等的不是赵援朝的回复,而是赵援朝的选择。 赵援朝让他等多久,就代表着赵援朝在这场博弈中,想要占据多大的主动。 每一分钟的等待,都是一次心理上的施压,都是在试探他钟正国的底线和城府。 如果他此刻表现出半分不耐,那么接下来的会面,他将彻底落入下风。 钟正国的脑海里,已经开始飞速推演。 赵援朝这只猛虎,盘踞在汉东,却迟迟没有真正发难。 侯亮平那个蠢货的莽撞,给了他一个完美的介入借口。 但他却没有顺势而为,反而玩起了失踪。 这说明,赵援朝的目标,绝不仅仅是侯亮平,甚至不仅仅是汉东官场上的几条小鱼。 他在布局。 布一个足以将所有人都网进去的大局。 而自己儿子的事情,恐怕只是他引爆这个大局的一根导火索。 想明白这一点,钟正国的心反而彻底沉静下来。 既然都是棋手,那就看看谁的棋力更高一筹。 就在这时,军区紧闭的电动伸缩门,伴随着一阵低沉的电机声,缓缓向两侧滑开。 不是只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 而是大门洞开。 紧接着,两列穿着常服的士兵从门内跑步而出,沿着道路两侧迅速站定,拉出了一条笔直的警戒线。 一辆挂着白色军牌的猛士越野车,从门内缓缓驶出,停在了钟正国的红旗车前。 车门打开,一个肩扛大校军衔的中年军官跳下车,他身形挺拔,面容刚毅,快步走到红旗车的驾驶室旁,对着司机敬了一个礼。 “首长好!我是军区参谋长周守京!” 他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奉赵军长命令,前来迎接钟部长!军长已在指挥中心等候!” 愣住了。 他没想到,来的不是什么传令的尉官,而是军区的参谋长! 而且,对方的态度恭敬到了极点。 这阵仗,哪里是下马威? 分明是最高规格的礼遇! 后座上,钟正国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嘴角,在无人察觉的阴影里,极其轻微地向上扬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赵援朝,有点意思。 先用十分钟的等待,告诉你这里是谁的地盘。 再用参谋长亲迎,大门洞开的礼节,给你足够的面子。 一推一拉,软硬兼施。 这位二十军的军长,果然不是一个只懂打仗的莽夫。 钟正国没有立刻下车,他只是隔着车窗,淡淡地看了一眼外面那位笔挺站立的大校,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车外的周守京听得清清楚楚。 “援朝同志还在忙着演习,我这个不速之客,打扰了。”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第175章 铁流滚滚,国之重器 周守京听到这话,身体站得更直了,声音洪亮地回答:“钟部长言重了!军长说了,您是国家的老领导,老前辈,能来我们二十军视察指导工作,是我们全体指战员的荣幸!演习随时可以暂停,但迎接老领导,是头等大事!”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对钟正国的尊重,也暗暗点出了赵援朝此刻正在指挥万军演习,事务繁忙。 钟正国心里跟明镜似的。 赵援朝这是在告诉他,我敬你,是敬你的身份和过去。 但我很忙,我的军队也很忙,没时间跟你绕圈子。 他不再多言,由司机打开了车门。 钟正国下了车,夜风吹动他中山装的衣角,那股在省委大楼里被压抑下去的气场,此刻在这座钢铁军营前,重新凝聚起来。 他没有看周守京,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军区门楼上那颗巨大的红色五角星。 “走吧。” 他淡淡地说了两个字,便迈开步子,率先向大门内走去。 周守京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跟上,走在钟正国侧后方半步的位置,既是引路,也是护卫。 黑色的红旗轿车被留在了门外,钟正国只身一人,跟着周守京,走进了这座气氛肃杀的军营。 两列士兵的目光齐刷刷地跟随着他的身影移动,皮靴踏在水泥地面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穿过门楼,一股更为浓烈的硝烟和钢铁的味道扑面而来。 巨大的操场上,停放着一排排墨绿色的钢铁巨兽,在探照灯的照射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远处,是高低错落的营房和训练设施,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空气中,充斥着一种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气息。 那是一种由绝对的纪律、纯粹的力量和随时准备投入战斗的紧张感混合而成的独特气场。 钟正国走在其中,神色平静。 他这一辈子,都在跟人打交道,在各种关系网和规则里游走。 他熟悉那些看得见和看不见的规矩,懂得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可在这里,他所熟悉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作用。 这里不讲人情,不讲交换,不讲妥协。 这里只讲服从,只讲实力。 周守京引着他,上了一辆军用电瓶车,车辆无声地在宽阔的军区道路上行驶。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好几队巡逻的士兵。 每一次,巡逻队都会在很远的地方停下,立正敬礼,目送着电瓶车驶过,直到看不见为止。 这种发自骨子里的,对军衔和权威的敬畏,让钟正国心里感慨万千。 他想起了下午在沙瑞金办公室里的情景。 沙瑞金和李达康那两张写满了“为难”和“无奈”的脸,高育良那副挂着学者微笑,却字字诛心的嘴脸。 人走茶凉。 这四个字,他今天算是体会得淋漓尽致。 可笑他钟正国在政坛上浮沉半生,到头来,还没退休,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想看他笑话,想在他这艘还没沉的船上,再踹上几脚。 然而,赵援朝没有。 这个年轻人,用最直接的方式,关押了他的女婿,封锁了所有的消息渠道,把他逼到了汉东。 但他却没有像沙瑞金他们一样,用虚伪的客套来羞辱他。 而是用十分钟的等待,告诉他这里的规矩。 再用参谋长亲迎,大门洞开的礼遇,给他这个老前辈,留足了面子。 一打一拉,尽显手段。 钟正国心里清楚,这不仅仅是手腕,更是一种自信。 一种源于绝对实力,不屑于玩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的自信。 电瓶车在一栋充满现代感的建筑前停下。 这里就是二十军的作战指挥中心。 楼前,站着两排荷枪实弹的卫兵,他们的眼神,比军区门口的哨兵,更加锐利,更加冰冷。 看到周守京和钟正国下车,卫兵们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用眼神,进行着最严格的审视。 “钟部长,军长和赵老领导,就在里面等您。” 周守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赵老领导? 钟正国心里一动。 他知道,周守京口中的“赵老领导”,只可能是一个人。 赵蒙生。 那位与他同级,在军中威望极高,如今身居高位的上将。 他竟然也在这里? 钟正国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他和赵援朝两个人的博弈。 现在看来,他错了。 赵蒙生的出现,意味着这件事的层级,远比他想象的要高。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军方和一个地方官员女婿之间的冲突。 这是赵家,对过去某些事情的,一次总清算。 而他钟正国,和他那个不争气的女婿侯亮平,只是这场清算风暴中,被卷进去的,第一批人。 钟正国的脚步,在指挥中心门口,停顿了片刻。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中山装,将每一颗风纪扣都扣得严严实实。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那扇厚重的,仿佛能隔绝两个世界的,金属大门。 他知道,门后等待他的,将是一场,决定他自己,和整个钟家未来命运的,终极牌局。 而他手上,已经没有多少牌了。 指挥中心的大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将外面的夜色与寒风彻底隔绝。 一股混杂着电子设备散热和淡淡汗水味的暖流扑面而来,钟正国感觉自己仿佛一步踏入了另一个时空。 这里没有奢华的装潢,没有柔软的地毯,只有冰冷的地砖和灰色的墙壁。 数十名穿着各色军服的校官、尉官,正襟危坐在一排排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嘴里不断用各种专业术语低声汇报着什么。 “‘蓝军’三号高地失守,请求战术指导!” “‘红军’电子对抗部队已前出,我方空域通讯受到强干扰!” “无人机侦察画面回传,发现‘红军’预备队集结迹象,坐标……” 紧张、高效、肃杀。 这里,就是战争的大脑。 钟正国的目光,越过那些忙碌的身影,投向了指挥室的正上面。 那里,悬浮着一幅巨大的、由光影构成的三维立体地图,上面,无数代表着红蓝双方兵力的光点,正在激烈地交锋、移动、湮灭。 而在地图前,站着两个人。 一个,穿着一身黑色的作训服,身姿挺拔如枪,背对着他,正是赵援朝。 另一个,则穿着一身整洁的常服,肩上那三颗璀璨的将星,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那如山岳般沉稳的气势,却让整个指挥室的紧张气氛,都仿佛找到了一个主心骨。 赵蒙生。 果然是他。 钟正国的心跳,漏了半拍。 第176章 将星闪耀 他跟赵蒙生打过不止一次交道,深知这位从战场上走出来的将军,有着怎样钢铁般的意志和雷霆般的手段。 赵援朝的强硬,或许还带着几分年轻人的锐气。 而赵蒙生的强硬,则是经过了血与火的淬炼,沉淀下来的,不容置喙的绝对权威。 他今天亲自坐镇在这里,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一切问题。 就在这时,赵蒙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穿过大半个指挥室,精准地落在了钟正国的身上。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没有丝毫的锐利,却深邃得如同古井,仿佛能看透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指挥室里所有忙碌的军官,似乎都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两位大佬之间无声的气场交锋,敲击键盘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轻了许多。 “正国同志,一路辛苦了。” 赵蒙生先开了口,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爽朗。 他迈开步子,主动朝着钟正国走了过来。 他这一动,整个指挥室的气氛,瞬间松弛了下来。 赵援朝也转过身,对着钟正国,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眼神里,却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审视。 “蒙生同志,援朝同志。” 钟正国迎了上去,脸上也露出了客套的笑容,“是我冒昧来访,打扰你们指挥演习了。” “哪里的话。” 赵蒙生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主动伸出了手,“你钟部长可是稀客。我们早就想请你来我们二十军,给我们这些大老粗,讲讲纪律,上上课。没想到,今天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赵蒙生的话,半真半假,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却也恰到好处地,点出了钟正国此行的尴尬处境。 钟正国握住赵蒙生那只宽厚有力的大手,只觉得对方手上的力道,沉稳而坚定。 “蒙生同志说笑了。在你们这些保家卫国的英雄面前,我哪敢班门弄斧。” 钟正国也是官场上的老手,应付这种场面,自然是游刃有余。 两人松开手,彼此打量着对方。 在旁人看来,这只是两位许久未见的老同志,在亲切地寒暄。 但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就在刚才那短短的几秒钟里,一场无形的交锋,已经完成了。 钟正国感受到了赵蒙生那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主场作战的绝对自信。 而赵蒙生,也从钟正国那不卑不亢的态度里,看到了这位老对手的城府和韧性。 这是一个,不会轻易低头认输的,老狐狸。 “正国同志,来,这边坐。” 赵蒙生指了指指挥台旁边的一处休息区,那里已经摆好了茶水和座椅。 “援朝,让下面的人,把演习的实时画面,切到大屏幕上。” 赵蒙生又对赵援朝吩咐道,“正好,让钟部长也看看,我们二十军这些年,换上的这些新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是,指导员。” 赵援朝对赵蒙生,用上了一个极其特殊的称呼。 钟正国心里又是一震。 指导员。 他知道,这是当年赵蒙生和赵援朝在战场上,结下的生死情谊的见证。 赵援朝在任何场合,都只称呼赵蒙生为“指导员”,这本身,就代表了一种,超越了上下级关系的,绝对的信任和忠诚。 很快,指挥室正面那块最大的屏幕上,画面一分为四,开始实时播放演习场上,从不同角度传回来的,高清画面。 钟正国端起茶杯,目光,却被屏幕上的景象,给牢牢吸引住了。 第一个画面,是从一架高速飞行的无人机上传回的俯瞰视角。 大地上,一个由数十辆墨绿色涂装的99A主战坦克组成的装甲集群,正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气势,碾过丘陵,越过壕沟,朝着“蓝军”的阵地,发起冲锋。 坦克后方,紧紧跟随着同样是履带式的04A步兵战车,步坦协同,滴水不漏。 第二个画面,是“红军”炮兵阵地的特写。 一排望不到头的自行榴弹炮,昂着长长的炮管,在接到命令的瞬间,同时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屏幕上,只见炮口火光一闪,巨大的炮弹,拖着尾焰,如同死神的镰刀,划破夜空,精准地,覆盖了“蓝军”的一处前沿观察哨。 第三个画面,是来自空中的。 两架外形科幻的歼20战斗机,以一种近乎垂直的角度,从云层中俯冲而下,瞬间突破音障的轰鸣,仿佛要撕裂人的耳膜。 它们如同两把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插入了“蓝军”的防空网。 第四个画面,则显得有些诡异。 一片看似平静的山林里,几个穿着最新式星空迷彩的特种兵,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一处“蓝军”的雷达站。 他们没有开一枪,只是用一种钟正国看不懂的,近乎于艺术的战术动作,在短短几十秒内,就解决了所有的哨兵,然后,在雷达站的核心设备上,安放了一个小小的,闪烁着红光的装置。 钟正国看着屏幕上这震撼人心的一幕,手里的茶杯,微微有些颤抖。 他不是军人,但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对国家的军事力量,自然有着比普通人更深的了解。 但他从未想过,我们的军队,已经强大到了,如此地步! 这已经不是他印象中,那个靠着人海战术和小米加步枪打天下的军队了。 这是一支,信息化的,数字化的,拥有着毁天灭地般力量的,现代化军队!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自豪,从他的心底,油然而生。 他想起了下午,沙瑞金和李达康他们那副嘴脸。 他想起了这些年,在国际上,那些所谓的“友好国家”,对龙国崛起的,种种抹黑和遏制。 他突然明白了。 为什么赵援朝敢在汉东,如此不讲“规矩”。 为什么赵蒙生,敢如此旗帜鲜明地,为他撑腰。 因为,他们手里,握着这个国家,最硬的底牌! 有了这支军队,有了这些钢铁铸成的脊梁,我们才有了,跟任何人,讲“规矩”的资格! 钟正国缓缓放下茶杯,胸中那股因为个人荣辱而产生的憋闷之气,在这一刻,竟然,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荡气回肠。 “不错吧,正国同志?” 赵蒙生看着钟正国脸上那难以掩饰的震撼,笑着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自豪。 “何止是不错。” 钟正国由衷地感慨道,他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那块巨大的屏幕,“这简直是,脱胎换骨!” 他不是在恭维。 第177章 钟正国低下头做人! 作为国家高级干部,他有机会接触到很多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但那些躺在纸面上的报告,那些冷冰冰的数据,和眼前这活生生的,充满了力量与美感的钢铁洪流比起来,冲击力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他甚至能想象到,当这支军队出现在真正的战场上时,会对敌人,造成怎样毁灭性的打击。 “这还只是我们二十军的一部分家当。” 赵蒙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全军的数字化换装,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八十。我们现在,拉出去的任何一个合成旅,都具备独立完成一场高强度局部战争的能力。” 赵蒙生的话说得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钟正国却听出了其中,那重于泰山的份量。 这意味着,共和国的剑,已经磨得,锋利无比。 随时,可以出鞘。 “我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钟正国转过头,看着赵蒙生和赵援朝,“有你们在,我们这些搞地方工作的,心里,踏实。” 这句话,他说得真心实意。 那一刻,他甚至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忘了那个还在拘留所里的女婿。 他只是作为一个,共和国的公民,一个高级干部,在为自己国家的强大,而感到由衷的,振奋。 赵援朝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但钟正国能感觉到,他眼神里的那种审视,似乎,少了一些。 “踏实?” 赵蒙生笑了笑,摇了摇头,“我看不见得。”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钟正国。 “我们这些当兵的,把拳头练得再硬,也只能守好国门。可现在,有些敌人,他们不从国门外打进来。” “他们从我们内部,用我们自己人,来挖我们的墙角,烂我们的根。” 赵蒙生的话,让指挥室里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钟正国知道,正题,要来了。 他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赵蒙生,等着他的下文。 “正国同志,你是我们党内,主管纪律的专家。有些事,我这个大老粗想不明白,想向你请教请教。” 赵蒙生缓缓说道。 “不敢当,我们是互相学习。” 钟正国身体坐直,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我就想问问,” 赵蒙生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如果有一群人,他们打着‘国际合作’、‘慈善交流’的旗号,用金钱和美色,腐蚀我们的干部,窃取我们的机密,甚至,把我们一些犯了错误的同志,绑上他们的战车,让他们为外国的利益服务。” “这,算不算叛国?” 赵蒙生每说一个字,钟正国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他知道,赵蒙生说的,就是那个所谓的,“方舟计划”。 这个问题,太尖锐了。 尖锐到,他根本无法回避。 “算!” 钟正国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斩钉截铁地,吐出了这个字。 “那如果,这群人里面,有我们自己的高级干部,有在国际上都很有影响力的企业家,甚至,还有某些,和我们有着‘传统友谊’的,外国友人呢?” 赵蒙生继续追问。 “那我们,是该讲‘法理’,讲‘程序’,顾及‘国际影响’,跟他们慢慢地,斗?” “还是该,当机立断,用雷霆手段,先把这些毒瘤,给挖出来,把脓,给挤干净?!” 赵蒙生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怒意。 指挥室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都知道,赵老领导,这是真的,动了怒火。 钟正国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赵蒙生的这番话,看似是在问他,实际上,每一个字,都是在敲打他。 敲打他那个,只知道讲“程序”,讲“法理”,却差点因为自己的“正义感”,而破坏了整个收网行动的,蠢货女婿! 他甚至能感觉到,站在一旁的赵援朝,那冰冷的目光,正像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脸上。 这一刻,钟正国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 是继续为侯亮平,为他所代表的那个,讲究“程序正义”的文官体系,辩解几句? 还是,彻底地,站到赵蒙生和赵援朝这边,对他们这种,不讲“规矩”的,军事行动,表示支持? 前者,意味着他将和军方,彻底撕破脸。 以赵家父子如今在汉东的强势,他和他背后的钟家,恐怕连“体面”都无法保留。 后者,则意味着,他将亲手,否定自己过去所坚持的一切。 否定他那个,还在为“正义”而沾沾自喜的女婿。 这是一个,对他灵魂的,拷问。 钟正国沉默了。 他端起面前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慢慢地,喝了一口。 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头的寒意。 他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法学系的高材生。 他也曾,为了“程序正义”和“法理精神”,跟自己的老师,争得面红耳赤。 他以为,法律,是治理这个国家,最坚固的基石。 可是,当他真正走上这个位置,当他看到了,那些隐藏在水面下的,肮脏和龌龊之后。 他才明白。 有时候,法律,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尤其,是当你的对手,根本不跟你讲法律的时候。 就像现在。 “方舟计划”的那些人,他们会跟你讲“程序”吗? 他们只会用,更阴险,更毒辣的手段,来对付你,来瓦解你。 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战争面前。 你还抱着那本,神圣的法典,去跟人家讲道理? 那不是坚守信仰。 那是,愚蠢! 是,自取灭亡! 想通了这一点,钟正国的心,反而,彻底地,静了下来。 他缓缓放下茶杯,抬起头,迎上了赵蒙生那逼人的目光。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挣扎和犹豫。 只有一种,做出了重大决定后的,决绝。 “蒙生同志,” 他的声音,沙哑,但却异常坚定,“你说得对。” “对付豺狼,就不能用对付绵羊的办法。” “有些时候,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 “如果,为了挖掉这些,威胁国家安全的毒瘤,需要打破一些,旧的规矩,牺牲一些,个人的名誉。” “我个人认为,是值得的。” “国家安全,高于一切!” 当钟正国说出最后这八个字的时候。 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某个沉重的枷锁,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打碎了。 他知道,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一个,能让他,和他的家族,活下去的,选择。 当“国家安全,高于一切” 这八个字从钟正国口中说出时,指挥室里那根紧绷到极点的弦,仿佛“啪”的一声,断了。 赵蒙生那张如同冰封湖面般严肃的脸,瞬间“解冻”。 他看着钟正国,眼神里的逼视和审问,化为了深深的赞许。 “好!说得好!” 赵蒙生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充满了军人特有的豪迈和爽朗,“正国同志,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 他这一笑,整个指挥室的气氛,彻底活了过来。 那些刚才连呼吸都放轻了的军官们,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们知道,今天这场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会面,最关键的一关,过去了。 钟正国也跟着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的,苦涩。 他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他亲手,将自己那个还在为“程序正义”而奋斗的女婿,给彻底地,否定了。 …… 哎。 真是太凉了。 撑不住了。 还有朋友看书吗? 是不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但凡有一个读者朋友在,我都能坚持下去。 如果有朋友在看书。 留个‘在’字。 有点撑不住了。 第178章 赵援朝呵斥钟正国:你这是在侮辱军人! 从今往后,侯亮平的案子,再也不是什么“冤案”,而是“咎由自取”。 他这个当岳父的,都已经承认了,在国家安全面前,一切“程序”都要让路。那侯亮平这个,因为讲“程序”而差点坏了大事的愣头青,受到处分,甚至是更严厉的惩罚,就成了,理所应当。 弃车保帅。 他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只是,这一次,他丢掉的“车”,不仅是侯亮平,还有他自己,坚守了半辈子的,某些所谓的“原则”。 “来来来,正国同志,别站着了,坐。”赵蒙生热情地拉着钟正国,重新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坐下,“我们今天,不谈那些烦心事。我们就聊聊,怎么把我们国家的篱笆,给扎得更牢,让那些豺狼虎豹,不敢再伸爪子。” 赵蒙生这话说得很有水平。 一句“不谈那些烦心事”,就等于,把侯亮平的案子,给轻轻地,揭了过去。 这是一种默契。 一种,只有到了他们这个级别,才能心领神会的,政治默契。 钟正国心里明白,赵家父子,已经接纳了他刚才的“投名状”。 侯亮平的命,算是保住了。 至于前途……那就要看,他这个岳父,接下来,能为赵家,在这场清剿“方舟计划”的战争中,提供多大的,价值了。 想通了这一点,钟正国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他不再去想侯亮平,也不再去纠结于个人的荣辱得失。 他将自己,完全代入到了,一个共和国高级战略顾问的,角色中。 “蒙生同志,你刚才说,有些敌人,从我们内部,挖我们的墙角。这一点,我深有体会。”钟正国端起茶杯,神情严肃地说道。 “我这次来汉东之前,刚刚结束对欧洲几个国家的访问。表面上看,大家一团和气,都在谈合作,谈发展。但背地里,那些小动作,就从来没断过。” 钟正国巧妙地,将话题,从汉东,引向了,更广阔的,国际舞台。 他知道,赵家父子,尤其是赵蒙生,他们所站的高度,绝不仅仅是,一个汉东省。 他们着眼的,是整个国家的,安全和未来。 他必须,表现出,与他们同样宽广的,战略视野。 “哦?说来听听。”赵蒙生果然来了兴趣。 “就拿这次,援朝同志在公海上的行动来说。”钟正国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赵援朝,“行动本身,干净利落,打出了我们国家的威风,我个人,是举双手赞成的。” “但是,行动之后,西方媒体的反应,却很值得我们玩味。” “他们几乎是众口一词地,绝口不提那个‘诺亚号’的背景,不提那上面,有我们国家急需的,顶尖科学家。他们只反复渲染一件事,那就是,我们的军舰,在公海上,‘野蛮地’,攻击了一艘,‘手无寸铁’的,民用船只。” “他们想干什么?他们就是在利用他们的舆论霸权,在全世界面前,给我们塑造一个,‘不守规矩’、‘破坏国际秩序’的,野蛮人形象。” “这就是,我刚才说的,‘东方巨龙威胁论’的,最新版本。” 钟正国侃侃而谈,将自己最近在外交场合上的所见所闻,和赵援朝的军事行动,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 他不再是一个,来为女婿求情的,落魄岳父。 而是一个,站在国家层面,为军方的行动,提供政治和舆论层面支持的,高级智囊。 “他们这是,做贼心虚!”赵援朝终于开口了,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那艘船上,除了我们的科学家,还有几百个,从世界各地招募来的,亡命徒。船舱里,藏着的武器,足够装备一个营。这叫,‘手无寸铁’?” “他们不敢提,是因为,他们心里有鬼!” “那艘船的背后,站着的,就是‘方舟计划’的,金主之一。一个,在欧洲有着巨大影响力的,军工复合体。” “他们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自然要,在舆论上,找回点场子。”赵援朝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本质。 “援朝说的没错。”赵蒙生点了点头,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我们这些年,光顾着埋头发展经济,在国际舆论这块阵地上,确实是,欠账太多。” “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自己,百口莫辩。” “长此以往,我们就算把经济搞上去了,把军队建强了。在国际上,也永远是个,形象猥琐,人人喊打的,暴发户。” 赵蒙生的话,说出了,所有与会者,共同的,心声。 “所以,我们必须反击。”钟正国接过了话头,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舆论的阵地,我们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去占领。” “我们不能总是,被动地,去解释,去辩白。” “我们要,主动出击!” “怎么主动出击?”赵蒙生看着他,饶有兴致地问道。 钟正国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表现价值的,机会,来了。 “很简单。”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我们要学会,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讲我们自己的故事。” “第二,我们更要,把他们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给一件一件地,都捅出来,让他们,自己先乱起来!” “正国同志,你仔细说说。”赵蒙生的身体,又往前倾了倾,显然,是被钟正国的话,给勾起了,极大的兴趣。 “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讲我们自己的故事。”钟正国不疾不徐地解释道,“我们过去,太习惯于宏大叙事,喜欢讲集体,讲国家。这没错,但西方那些老百姓,他们听不懂,也不关心。” “他们关心什么?他们关心个体的命运,关心英雄的故事,关心那些充满了戏剧性冲突的,个人传奇。” 钟正国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赵援朝。 “就比如,我们这次的行动,我们完全可以,换一个讲法。” “我们不提什么国家战略,不提什么科技竞争。我们就讲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 “一个,我们的英雄特工,在海外执行任务时,与一位被邪恶势力囚禁的,美丽女科学家,相爱了。为了拯救爱人,他不惜,对抗整个邪恶组织。最后,在我们强大的国家力量支持下,他驾驶着最先进的战舰,冲破重重阻挠,最终,抱得美人归。” “这个故事,够不够好莱坞?够不够吸引眼球?” 钟正国这番话一出口,指挥室里,响起了一片,压抑的,低低的笑声。 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周守京,嘴角都忍不住,抽动了几下。 把一场关系到国家核心利益的,重大军事行动,说成是,英雄救美? 这位钟部长的脑回路,确实是,清奇。 “胡闹!”赵援朝的脸,黑了下来,低声斥了一句。 他觉得,钟正国这是在,侮辱他们这些,用生命在战斗的,军人。 …… 第179章 将军的怒火 “啪!” 赵蒙生手里的茶杯,被他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清脆的响声,让指挥室里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瞬间再次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从钟正国身上,移到了赵援朝那张已经黑得能滴出水来的脸上。 “英雄救美?” 赵援朝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子冰碴子味儿,“钟部长,我没听错吧?” 钟正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有点懵。 他刚才那番话,在他自己看来,是很高明的。 既展现了自己在宣传领域的专业性,又巧妙地把一场可能会引起国际争端的军事行动,给娱乐化、无害化了。 这是典型的四两拨千斤,是他们这些搞政治的人最擅长的手腕。 他本以为,会得到赵蒙生和赵援朝的赞许,至少也是认可。 可赵援朝这反应,是怎么回事? “援朝,你听钟部长把话说完嘛。” 赵蒙生看了一眼钟正国那有些尴尬的脸,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却没有丝毫要替他解围的意思。 赵援朝根本没理会赵蒙生,他的眼睛,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死死地盯着钟正国。 “我们不提国家战略,不提科技竞争?就讲一个狗屁的爱情故事?” “一个英雄特工,爱上一个美丽的女科学家?然后开着我们国家最先进的战舰,去冲冠一怒为红颜?” 赵援朝往前走了一步,逼人的气势让钟正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钟部长,你是在写小说,还是在拍电影?!” “你知不知道,曾经两弹一星计划,我们为了接回被截留在外的科学家,我们牺牲了多少人?!” “你知不知道现代战争,渗透的一个三人侦察小组,两死一重伤!那个重伤的,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下半辈子都要在轮椅上过!” “‘火凤凰’突击队,在强行登船的时候,有五个女兵中弹!其中一个,子弹离她的心脏只有三公分!” “她们不是什么‘美丽的女科学家’,她们是战士!是军人!” “她们在甲板上跟那群亡命徒拼命的时候,你钟部长,在京城哪个高档会所里喝茶?” 赵援朝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一句比一句冷。 整个指挥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他那充满了愤怒的声音,在冰冷的墙壁之间回荡。 所有穿着军装的校官、尉官,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站了起来。 他们没有看钟正国,但他们那一道道笔直的、如同标枪一般的身影,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却又无比沉重的,压力。 钟正国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了冰天雪地里。 那些军官的目光,虽然没有直接看他,却比刀子还要锋利,割得他体无完肤。 羞辱! 这是比在沙瑞金办公室里,更深刻一百倍的羞辱! 在沙瑞金那里,他感受到的是人走茶凉的世态炎凉,是政治上的失势。 可在这里,他感受到的是一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价值观上的,碾压! 他那套引以为傲的,在官场上无往不利的“政治智慧”,在这些用生命和鲜血来捍卫国家尊严的军人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苍白,可笑,甚至,是无耻!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钟正国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几句。 他想说,这只是一种宣传策略,一种舆论斗争的手段。 但这些话,在赵援朝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面前,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你是什么意思?” 赵援朝不依不饶,再次逼近一步。 “你的意思是,我手下这些兵,他们的牺牲,他们的血,都可以被你拿来,编成一个风花雪月的故事,去取悦那些根本不关心我们死活的外国人?” “你的意思是,军人的荣誉,国家的尊严,都可以被你当成筹码,在舆论场上,讨价还价?” “钟正国!” 赵援朝突然,直呼其名! 这一下,连赵蒙生的眼皮,都跳了一下。 钟正国的身体,猛地一颤,如遭雷击。 “我告诉你!我赵援朝的兵,可以死在战场上!但绝不能,被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说三道四!” “他们的荣誉,是用命换来的!不是你这种坐在办公室里,动动嘴皮子的人,可以随便亵渎的!” “你今天,必须给我,给指挥室里所有的军官,给我们二十军牺牲的烈士,一个交代!” 赵援朝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钟正国的鼻子上。 钟正国彻底懵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稳。 他这辈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当众的,指着鼻子的,斥责? 他可是钟正国! 是那个在政法系统,一言九鼎的钟部长! 可现在,在这个年轻的,比他儿子还小的将军面前,他所有的身份,所有的光环,都被撕得粉碎。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学生,被教导主任,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狠狠地训斥。 赵蒙生看着钟正国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站起身,走到赵援朝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援朝,行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赵援朝重重地喘了几口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但终究还是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收回手指,往后退了一步,但那冰冷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锁着钟正国。 赵蒙生转过头,看着已经摇摇欲坠的钟正国,语气缓和了一些。 “正国同志,援朝他脾气冲,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 “但他说的,是事实。” “军人的荣誉,神圣,不可侵犯。” 赵蒙生的话,像是在打圆场,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再次狠狠地砸在钟正国的心上。 钟正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彻底地,栽了。 赵蒙生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 “走吧,正国同志。” 他拉起钟正国冰冷的手。 “你不是喜欢听故事吗?” “我带你去看看,我们二十军,真正的故事。” 第180章 血写的功勋 汉东军区,二十集团军军史荣誉室。 这里没有指挥中心那种未来科技感,一切都显得庄重而肃穆。 柔和的灯光下,一排排玻璃展柜静静地伫立着,里面陈列着各种充满了岁月痕迹的物品。 一面满是弹孔的军旗,一把枪托已经磨得发亮的半自动步枪,几枚锈迹斑斑的勋章,一封字迹已经模糊的家书…… 每一件物品背后,都代表着一段血与火的历史,一个不朽的英魂。 钟正国被赵蒙生和赵援朝一左一右地“陪”着,走在这条由先烈荣誉铺就的长廊上。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整个人还处在刚才那场风暴的震撼中,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参观一个荣誉室,而是在接受一场灵魂的审判。 “正国同志,你看这个。” 赵蒙生在一个展柜前停下了脚步。 展柜里,放着一个已经被炸得变了形的,老式军用水壶。 水壶的旁边,还有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笑得很憨厚的年轻士兵。 “他叫李铁牛,援朝当年的班长。” 赵蒙生的声音,有些低沉。 “那年,我们被敌人一个炮兵阵地给压制住了,抬不起头。是铁牛,抱着两捆炸药包,一个人,摸了上去。” “他把炮兵阵地给端了,我们才冲了出来。但他也……没能回来。” “我们最后找到他的时候,只找到了这个水壶,还有他身上的一块,写着他名字的布条。” 赵蒙生的目光,落在那张年轻的笑脸上,眼神里,是无尽的追忆和伤感。 钟正国看着那个水壶,仿佛能看到当年那惨烈的战场,能看到那个年轻的士兵,在炮火中,义无反顾地,向前冲锋的身影。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紧紧地攥住了,有些喘不过气来。 “还有这个。” 赵援朝指着另一个展柜,开了口。 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压抑着比愤怒,更让人心悸的,沉重。 展柜里,是一台被烧得只剩下半截的,军用电台。 “这是三年前,我们在西南边境,执行一次秘密任务时,缴获的。” “我们的一个通讯班,五个人,为了保护这台电台里的机密情报,跟一个排的境外雇佣兵,死战不退。” “最后,五个人,全部牺牲。他们在引爆最后一颗手雷前,用身体,死死地护住了这台电台的核心部件。” “我们的人赶到时,那五个小伙子,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了。但他们身下的这台电台,却完好无损。” “这五个人里,最大的,24岁。最小的,才19岁,刚入伍不到一年。” 赵援朝的叙述,没有丝毫的感情色彩,就像是在汇报一份战报。 但钟正国听着,却感觉自己的喉咙,一阵阵发干。 19岁。 他的孙子,今年也19岁了。 正在国外,读着最昂贵的私立大学,每天开着跑车,参加各种派对,享受着他这个爷爷,用权力换来的一切。 而另一个19岁的少年,却在冰冷的边境线上,为了一个他可能到死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机密”,用自己年轻的身体,去对抗,冰冷的,钢铁和火焰。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羞愧感,涌上了钟正国的心头。 他第一次,对自己过去所追求的,所拥有的一切,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钟部长,你再看看这个。” 周守京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 他指着墙上的一面电子屏幕,开口说道。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的画面,有些晃动,似乎是头盔上的摄像头拍的。 画面里,是“诺亚号”那艘船的甲板。 枪声,爆炸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钟正国看到了,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火凤凰”的女特战队员,正在和一群身材高大,凶悍无比的白人雇佣兵,进行着近乎于肉搏的,惨烈厮杀。 他看到,一名女队员,为了掩护身后的队友,被一名雇佣兵,用枪托,狠狠地砸在了脸上,瞬间血流如注。 但她连哼都没哼一声,反手就是一刀,插进了对方的脖子。 他看到,另一名女队员,在腹部中弹的情况下,依旧死死地抱着一名企图引爆炸弹的雇佣兵,两人一起,从甲板上,翻滚着,坠入了,冰冷的大海。 视频的最后,定格在了一张年轻的,沾满了血污和硝烟的脸上。 那是一名“火凤凰”的队员,她的眼神,疲惫,却又明亮得,如同星辰。 她的嘴角,还带着一丝,胜利后的,微笑。 这张脸,钟正国认得。 就是刚才,赵援朝提到的那个,子弹离心脏只有三公分的,女兵。 “钟部长。” 赵援朝的声音,在钟正国的身后,幽幽地响起。 “你现在还觉得,把她们的故事,编成‘英雄救美’,合适吗?” 钟正国没有回头。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张年轻的,坚毅的,美丽的脸。 他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他想起了自己那个,同样美丽,同样骄傲的女儿,钟小艾。 她为了救她的丈夫,可以赌上自己的名节,赌上自己的一生。 这在钟正国看来,已经是,一个女人,能做出的,最大的牺牲和勇敢了。 可是,和眼前这些,在枪林弹雨中,用生命和鲜血,去践行自己誓言的,女兵们比起来。 他女儿的那点“勇敢”,又算得了什么? 他钟正国,和他的一家,所处的那个,充满了算计、交易和妥协的,世界。 和眼前这个,充满了牺牲、荣誉和忠诚的,世界。 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维度。 “我……错了。” 许久,钟正国缓缓地,转过身。 他看着赵援朝,看着赵蒙生,看着周守京。 他没有再为自己辩解。 他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他那,已经几十年,没有向任何人,弯下过的,高傲的,腰。 “我错了。” “我向你们,向所有为这个国家,流过血,流过泪的,英雄们,道歉。” 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干涩。 但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赵援朝看着他,没有说话。 赵蒙生看着他,也没有说话。 荣誉室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过了许久,赵援朝才缓缓开口。 “道歉就不必了。”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件事。” “军人,不容亵渎。” 说完,他转过身,迈步,朝着荣誉室的门口走去。 “走吧。” “该让你见的,都见了。” “现在,去见见,这一切麻烦的,根源。” 汉东军区,临时拘留所。 这里与其说是拘留所,不如说是一间改造过的营房。 除了铁门和窗户上的铁栅栏,以及门口站着的两个荷枪实弹的哨兵外,里面的陈设,简单得有些过分。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仅此而已。 侯亮平就坐在这把椅子上。 第181章 我钟正国,没有你这样的,女婿!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快一个月了。 刚开始的两天,他愤怒,他不解。 他不停地抗议,要求见自己的律师,要求联系最高检。 他一遍遍地对那些看守他的士兵说,他们这是非法拘禁,是滥用职权,他要去告他们。 但那些士兵,就像木头人一样,除了按时给他送饭送水,根本不理会他的任何叫嚣。 到了第三天,他开始绝望。 第四天,他开始反思。 他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是不是在哪个环节,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他想到了赵援朝,想到了那场让他颜面尽失的“利剑”演习。 他觉得,肯定是赵援朝在报复他! 那个蛮横的军人,在用这种方式,羞辱他! 到了第五天,他开始害怕。 他害怕自己,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一直关下去。 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子钟小艾,想到了他那位,位高权重的岳父,钟正国。 他们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他相信,他们一定在想办法救他。 他的岳父,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这么欺负的。 今天,是第六天。 当那扇厚重的铁门,发出“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打开时。 侯亮平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他看到了,门口,出现了几个人影。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穿着将军制服的人,一个老的,一个少的。 他认得那个年轻的,就是赵援朝。 而当他看到,跟在赵援朝身后的,那个穿着一身笔挺中山装,面容熟悉而又威严的身影时。 侯亮平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是岳父! 是他的岳父,钟正国! 他来了! 他真的来了! 一股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侯亮平这几天所有的委屈、愤怒和恐惧。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岳父不会不管他的! 看这阵仗,岳父是直接找到了军区,来跟赵援朝当面对质了! 赵援朝身边那个老将军,肯定也是军方的大佬。 这是最高层级的交涉! 事情,要解决了! 他,要出去了! “爸!” 侯亮平激动地,朝着门口,冲了过去。 他想扑过去,抓住他岳父的手,好好地,诉一诉这几天的委屈。 然而,还没等他靠近。 门口的两个哨兵,就交叉着手里的钢枪,拦住了他。 冰冷的枪身,撞在他的胸口,让他一个踉跄,退后了两步。 “爸!您可算来了!” 侯亮平顾不上这些,他隔着那两支钢枪,激动地对着钟正国喊道。 “您快跟他们说说!他们这是无法无天!他们这是非法拘禁!我是最高检的检察官,我是在依法办案!他们凭什么抓我?!” 他像一个受了委屈,向家长告状的孩子,语无伦次地,倾诉着。 他期待着,他的岳父,能像以前无数次一样,用他那威严的声音,来为他,主持公道。 然而。 钟正国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他。 那眼神,很平静,平静得,有些陌生。 没有他想象中的愤怒,没有关心,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没有。 就像,在看一个,不相干的,路人。 侯亮平的心,咯噔一下。 他脸上的狂喜,慢慢地,凝固了。 他感觉,有点不对劲。 “爸……?” 他试探着,又叫了一声。 钟正国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沙哑,也很平静。 “侯亮平同志。” 他叫他,侯亮平同志。 而不是像往常一样,亲切地叫他,“亮平”。 侯亮平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你刚才说,你是在,依法办案?” 钟正国缓缓地问道。 “是……是啊!” 侯亮平下意识地回答。 “那你办的是,谁的案?” “是国家的案子!是人民的案子!” 侯亮平挺起胸膛,大声地回答。 这是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信念。 “是吗?” 钟正国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嘲讽的弧度。 “那你知不知道,你所谓的‘依法办案’,差一点,就让一个危害国家安全的,庞大的,跨国犯罪集团,逃脱了法网?” “你知不知道,你所谓的‘正义’,差一点,就让我们牺牲了无数战士,才换来的,重要情报,毁于一旦?”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反贪英雄,在敌人眼里,只是一个,可以被轻易利用的,有眼无珠的,蠢货?!” 钟正国的声音,一句比一句,严厉。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在侯亮平的心上。 侯亮平彻底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岳父,不敢相信,这些话,是出自他的口中。 什么犯罪集团? 什么重要情报? 什么蠢货? 这都是在说什么? “爸……您……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我只是在查赵立春的案子,在查大风厂的案子啊……” “闭嘴!” 钟正国猛地,一声怒喝! 那声音里,蕴含的威严和怒火,让侯亮平吓得,浑身一哆嗦。 他从来没见过,他岳父,发这么大的火。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钟正国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厌恶。 “你眼里,只有你那个案子,只有你那点可怜的,程序正义!” “你何曾,把国家安全,把大局,放在眼里过?!” “你这样的人,穿着这身制服,就是对这身制服的,侮辱!” 侯亮平被骂得,狗血淋头。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无助地,看着自己的岳父。 他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 然而,钟正国接下来的话,却将他,彻底地,打入了,万丈深渊。 钟正国后退了一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赵援朝和赵蒙生,仿佛是在,向他们,做一个最终的,表态。 然后,他转回头,看着侯亮平,一字一顿地,清晰地说道:“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钟家的女婿。” “我钟正国,没有你这样的,女婿!” “我钟正国,没有你这样的,女婿!” 这句话,像一道九天惊雷,在侯亮平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他呆呆地看着钟正国,看着他那张决绝的,没有一丝感情的脸。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怎么可能? 这可是他最敬重,也最依赖的岳父啊! 是那个在他仕途上,为他遮风挡雨,铺平道路的,最大靠山啊! 他怎么会…… 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爸……您……您在说什么啊?您别跟我开玩笑了……” 侯亮平的声音,在发抖。 他脸上,血色尽褪,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宁愿相信,这是岳父在跟他说气话,是在用这种方式,敲打他。 然而,钟正国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毅然地,转过了身。 那背影,挺直,冷硬,没有丝毫的,留恋。 就像,在跟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做最彻底的,切割。 “不……不是的……爸!您别走!您把话说清楚!” 侯亮平彻底慌了。 他疯了一样,扑向那两支拦着他的钢枪,想要冲出去,拉住钟正国。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嘶吼着。 但那两支钢枪,就像两座无法撼动的大山,死死地,将他钉在原地。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钟正国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紧接着,是那个老将军。 最后,是赵援朝。 赵援朝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看着状若疯癫的侯亮平,那张冰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近乎于怜悯的,神情。 “侯亮平。” 第182章 心狠的钟小艾 军区,钟正国与赵蒙生,赵援朝观看军事演习时候。 汉东省公安厅,厅长办公室。 已经快凌晨一点了,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祁同伟坐在办公桌后,手里,夹着一支烟,却没有抽。 他只是看着窗外,那片深沉的夜色,发呆。 他的脑子里,一直在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从茶室里,钟小艾那决绝的,带着诱惑的眼神。 到055大驱上,赵援朝的英姿。 这一切,都像一部,惊心动魄的,大片。 而他祁同伟,从一个,差点就被诱惑的,配角。 一跃,成为了,胜利者阵营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钟家的船,果然,是艘漏水的破船。 现在,更是快要,沉了。 他很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冲动,跳上去。 否则,现在,他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祁同伟一个激灵,猛地掐灭了烟,抓起了电话。 “喂?我是祁同伟。” “祁厅长,我是周守京。” 电话那头,传来周守京沉稳的声音。 “周参谋长!您好!” 祁同伟的腰,下意识地,就挺直了。 “军长有令。” 周守京的语气,不容置疑。 “请您立刻,到省委招待所,去接一个人。” “接谁?” “钟小艾。” 房间的门铃,响了。 “谁?” 她警惕地问道。 “钟处长,是我,祁同伟。” 门外,传来一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祁同伟? 他怎么会来这里? 钟小艾的心,猛地一沉。 钟小艾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身笔挺警服的,祁同伟。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公式化的,微笑。 但那眼神,却让钟小艾,感到了一丝,寒意。 那是一种,胜利者,看待失败者的,眼神。 居高临下,而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祁厅长,你有什么事吗?” 钟小艾的语气,很冷。 “钟处长,别来无恙。” 祁同伟笑了笑,侧身,挤进了房间。 他环视了一圈这间豪华的套房,啧啧了两声。 “看来,钟处长的待遇,还不错嘛。” 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你到底想干什么?” 钟小艾的脸色,更冷了。 “我不想干什么。” 祁同伟转过身,看着她,“我只是,奉命而来。” “奉谁的命?” “赵援朝,赵军长。” 祁同伟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下巴,微微抬起。 那份骄傲,和得意,溢于言表。 钟小艾的心,沉了下去。 她知道,祁同伟,已经彻底地,成了赵援朝的人。 “赵军长让你来干什么?” “他让我来,接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一个,你能见到,你想见的人的,地方。” 祁同伟的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钟小艾的呼吸,猛地一滞。 你想见的人…… 是亮平! 赵援朝,要让她,去见侯亮平?! 父亲成功了? 赵援朝,妥协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喜悦,瞬间,涌上了钟小艾的心头。 “我父亲……我父亲他怎么样了?” 她急切地问道。 “钟部长他,很好。” 祁同伟淡淡地说道,“他现在,正在跟赵军长,和赵老首长,一起,喝茶聊天呢。” 祁同伟说完,不再理会她,转身,走到了门口。 “车,就在楼下等着。” “给你,十分钟时间。” “是去,还是不去,你自己,选。”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只留下,钟小艾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父亲在跟赵援朝喝茶?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她完全看不懂的,漩涡里。 但有一点,她很清楚。 她必须去。 她必须,去见侯亮平。 她要亲口,问一问他,到底,父亲有没有把他捞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抓起桌上的包,快步,冲出了房间。 …… 军区拘留所,那间冰冷的,审讯室。 钟小艾终于,见到了,侯亮平。 他瘦了,也憔悴了。 穿着一身,不合身的,囚服。 手腕上,还带着,冰冷的,手铐。 但当他看到钟小艾的那一刻,他那双,原本死灰色的眼睛里,瞬间,就燃起了,光。 “小艾!”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激动地,朝着她,走了过来。 “小艾!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他想去抱她,想去感受,她身上的温暖。 然而,钟小艾,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看着他,眼神,复杂。 “亮平,你……还好吗?” “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 侯亮平激动地,挥舞着被铐在一起的双手。 “他们打我!他们骂我!他们不让我睡觉!他们……” 他像一个,找到了宣泄口,不停地,控诉着。 钟小艾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没有打断他,也没有,安慰他。 等他,说得差不多了。 她才,缓缓开口。 “亮平,爸他,来过了?” “爸?” 侯亮平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更加激动的,神情。 “对!对!岳父他来过了!但是岳父的话,让我不理解,岳父一定是骗我的,岳父不会抛弃我,你说是不是,小艾。?”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钟小艾。 他以为,能从她的脸上,看到,肯定的,答案。 然而,钟小艾,只是,摇了摇头。 “亮平,”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冷,“爸他,放弃你了。” 侯亮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你……你说什么?” “我说,爸他,放弃你了。” 钟小艾重复了一遍,“他当着赵援朝的面,说,他没有你这个,女婿。” “不……不可能!” 侯亮平疯狂地,摇着头,“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岳父他,最疼我了!他不可能,这么对我!” “是真的。” 钟小艾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我来这里,就是,他给的机会。” 侯亮平呆呆地,看着她。 看着她那张,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 他突然,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冰冷的,手铐。 “所以……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第183章 离婚协议 侯亮平死死地盯着钟小艾,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他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什么意思?” 他的大脑一片混沌,只剩下她刚才那几句话在疯狂地回响。 活下去,走出去,百倍千倍地还回去…… 这些词语一剂强心针,注入了他那具几乎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 钟小艾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曾经盛满爱意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冰冷,映不出他狼狈的身影。 这种沉默,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煎熬。 侯亮平的呼吸变得粗重,他向前踉跄一步,几乎是哀求,又夹杂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命令口吻:“你说话啊!你要我做什么?只要能出去,只要能报仇……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以为自己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了。 事业、名誉、自由,甚至尊严,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被碾得粉碎。 然而,钟小艾接下来的动作,让他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一无所有。 她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文件,动作不带烟火气,就像在办公室里处理一份最寻常的公函。 她将文件放在审讯桌上,推到了侯亮平的面前。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她的声音平铺直叙,没有半分波澜,“但是你先把这份协议签了。” 侯亮平的目光,缓缓地,从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移到了那份文件上。 白纸,黑字。 最顶端那几个刺眼的,加粗的宋体字,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他的瞳孔。 ——离婚协议书。 轰的一声,侯亮平感觉自己的天,第二次,塌了。 如果说,之前的崩溃是信念的崩塌,是精神世界的毁灭。 那么这一次,就是他作为一个人,作为侯亮平这个个体,最后一点情感寄托的,彻底粉碎。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最后,只剩下一种死灰惨白,比他身后的墙壁,还要苍白。 他缓缓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钟小艾。 他的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喉咙里被灌满了滚烫的铅水,每一个字都沉重得无法吐出。 他以为,他们之间,就算有再多的算计,再多的利用,也终究是十几年的夫妻。 他以为,她刚才说的“活下去”,是为了他。 他以为,她眼里的愧疚,是真的。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又来了。”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无尽的荒凉和疲惫。 他想起了多年前,他们也有过一次类似的争吵。 那时候,他因为工作上的执拗,不肯听从岳父的“提点”,钟小艾一气之下,也曾拿出过这东西。 但那一次,她的眼里含着泪,手里攥着协议的手指在发抖。 而现在,她站得笔直,眼神坚定,眼前站着的,不是她相濡以沫的丈夫,而是一个,必须被清除的,障碍。 “没有……缓和的余地了吗?” 他问。 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鄙夷的,乞求。 他还在奢望什么? 他自己都不知道。 或许只是想从她嘴里,听到一句否定的回答,哪怕是骗他的。 “没有了。” 钟小艾的回答,干脆利落,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精准地切断了他最后幻想。 她看着他,眼神里终于有了波动,但那不是怜悯,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催促。 “侯亮平,你听清楚。签了它,是你现在唯一的,活路。” “活路?” 侯亮平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嘶哑而凄厉,在这空旷压抑的房间里回荡,听起来格外瘆人,“哈哈哈哈……活路!钟小艾,你管这个叫活路?”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着那份离婚协议书。 “你让我变成一个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让我变成一个连家都没有的丧家之犬!这就是你给我的活路?” “对。” 钟小艾直视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退缩,“一个有家,有牵绊的侯亮平,是个死人。只有一无所有的侯亮平,才能活。你懂吗?” “我不懂!” 侯亮平咆哮着,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我只知道,你们!你们所有的人!都在逼我!都在把我往绝路上逼!” “那你就去死。” 钟小艾的声音陡然转冷,像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冻结了空气。 “死在这里,无声无息。或者,被送上军事法庭,身败名裂。你选一个。” 侯亮平的咆哮,戛然而止。 他愣愣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忽然明白了。 她不是在跟他商量。 她是在,下达最后的通牒。 要么,签了字,成为她计划里的一颗棋子,一个被操控的,复仇的工具。 要么,就带着他那可笑的尊严和感情,死。 巨大的悲哀和无力感,如同潮水,将他淹没。 他忽然觉得很累,一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深入灵魂的疲惫。 他不再争吵,不再咆哮。 整个人,像被抽走了脊梁骨,颓然地,垮了下来。 房间里,陷入了死的寂静。 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在为他所剩无几的人生,倒数计时。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分钟,或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侯亮平缓缓地,伸出了手。 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连桌上的那支笔,都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握住。 “好……” 他低着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签。” 钟小艾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她只是看着他,看着他用那支笔,在那份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侯亮平。 一笔一划,都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那三个字,他写了无数遍,却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如此陌生,如此屈辱。 当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被永远地,剥离了。 他松开手,笔,从他无力的指间滑落,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又无比刺耳的,声响。 第184章 侯亮平曾经有多嚣张 他签完了。 他和他过去的十年,他和他曾经拥有的一切,彻底,划上了句号。 钟小艾走上前,拿起了那份协议。 她仔细地看了一眼那个签名,然后,将它整齐地,折好,放回了公文包里。 整个过程,她都表现得,像一个训练有素的,职业律师。 冷静,高效,没有多余的情感。 做完这一切,她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的手,搭上门把手的那一刻。 身后,传来了侯亮平,那如同地狱恶鬼般,嘶哑的声音。 “钟小艾。” 她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别忘了你说的话。” 侯亮平缓缓地,抬起头。 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泪,没有了痛苦,甚至没有了绝望。 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深渊。 “我要报仇!”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要将整个世界都拖入地狱的,疯狂和怨毒。 钟小艾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下。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 下一秒,她没有说一个字,甚至没有一毫的停留。 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 冰冷的铁门,在她身后,重重地,关上。 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 门外,是权力,是未来,是她和他父亲选择的,那条看不见尽头的,道路。 门内,只剩下侯亮平,和无边的,黑暗。 他瘫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良久。 他笑了。 无声地,笑了。 眼泪,却顺着他那张惨白的,毫无生气的脸,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黑暗吞噬了他。 冰冷的,粘稠的,有实体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他的肺,堵住他的喉咙。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却只能吸入更多绝望的空气。 眼泪已经干涸,在惨白的脸上留下两道冰凉的痕迹。 他瘫坐在那把冰冷的椅子上,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像,一动不动。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 那声音,死神的脚步,不紧不慢,却坚定地,走向他。 他笑了。 那笑声,干涩,破裂,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听起来比哭声还要悲惨。 是啊,报仇。 对谁报仇? 钟小艾? 还是她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 不。 他知道,真正将他推入这万丈深渊的,不是他们。 是那个男人。 那个叫赵援朝的男人。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浑浊的,带着铁锈味的洪水,席卷了他的整个大脑。 他想起了那一天。 汉东的高速公路上,天高云淡。 他坐在副驾驶,手里夹着烟,眼神锐利得像鹰。 一切,尽在掌握。 “就是前面那辆奥迪A6,挂着京A的牌子。” 他通过对讲机下达指令,声音里带着不察觉的兴奋。 那是一种猎人终于锁定猎物的快感。 车队呈合围之势,瞬间将那辆黑色的奥迪死死卡在路口。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午后的宁静。 他推开车门,风衣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感觉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是法律的利剑。 他走到那辆奥A6的车窗前,用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敲了敲。 车窗缓缓降下。 一张平静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和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眼神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好,我们是最高检反贪总局的。” 他亮出证件,每一个字都说得铿锵有力,“你就是丁义珍的上线吧?我们怀疑你涉嫌巨额贪腐,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他故意把“丁义珍的上线”三个字咬得很重,带着一种审判的威严。 他等着看对方的惊慌失措,等着看那张平静面具下的崩溃。 可他什么都没看到。 那个叫赵援朝的男人,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甚至掠过…… 怜悯? “小同志,” 那个男人开口了,声音平稳得在谈论天气,“你可能,抓错人了。” “抓没抓错,回局里就知道了!” 他冷笑一声,大手一挥,“带走!” 他享受着那一刻的权力感。 看着那个曾经可能高高在上的人物,在自己的命令下,被戴上手铐,押上警车。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这是一条大鱼! 一条能让他侯亮平,一飞冲天的大鱼! 记忆的画面跳转。 反贪局那间熟悉的审讯室。 惨白的灯光,冰冷的铁椅,单向的玻璃墙。 他坐在赵援朝的对面,将一沓厚厚的文件,摔在桌子上。 “丁义珍的上线,别装了。你的底细我们都查清了。一个部委的项目处长,在北京有多套房产,你的老婆孩子早就移民了,对不对?” 他像一只戏弄老鼠的猫,不急着下口,而是享受着折磨猎物的过程。 赵援朝还是那副表情,古井无波。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种沉默,激怒了侯亮平。 “不说是吧?行!我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他站起身,走到赵援朝的身后,双手猛地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死死地压在椅背上。 “我告诉你,进了我这儿,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他的脸几乎贴到对方的耳边,声音里充满了威胁。 “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你最好自己想清楚,是想体面地把问题交代清楚,还是想……尝尝苦头?”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因为兴奋和愤怒而扭曲的脸,感到一种病态的满足。 赵援朝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穿过侯亮平,望向那片单向玻璃。 在看着某个不存在的观众。 “年轻人,”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冰冷的穿透力,“权力是把双刃剑。当你把它挥向别人的时候,也要小心,别伤了自己。” “吓唬我?” 侯亮平哈哈大笑,“老家伙,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吗?现在,你才是阶下囚!”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我再问你一遍,钱,藏在哪了?” 回应他的,是更加彻底的沉默。 怒火,彻底烧毁了侯亮平的理智。 第185章 现在就有多狼狈! 他想起了自己后续的手段。 疲劳审讯,不让喝水,用强光灯直射他的眼睛…… 那些在灰色地带游走的审讯技巧,他用得得心应手。 他看着那个男人在强光下微微眯起的眼睛,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心中没有半分不忍,只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焦躁和快感。 他要撬开这张嘴! 他要挖出他身后那张巨大的贪腐网络! 这是他的功劳,是他侯亮平职业生涯中,最光辉的一笔! 谁也别想抢走! 然而,那张嘴,就焊死了一样,始终没有吐露一个字。 那个男人,就像一块石头,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准备上报申请更进一步的“技术手段”时,异变,发生了。 先是声音。 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地底深处传来的闷雷。 整个反贪局的大楼,都开始微微震动。 桌上的水杯,发出嗡嗡的声响。 “怎么回事?地震了?” 审讯室外,传来同事们惊慌的喊声。 侯亮平也皱起了眉头,他走到窗边,向外望去。 然后,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景象。 两辆…… 不,是三辆,四辆…… 一整队橄榄绿色的装甲运兵车,狰狞的炮管闪着寒光,履带碾压着水泥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粗暴地,直接地,开进了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的院子。 它们停了下来,像一群钢铁巨兽,将这栋象征着司法权威的大楼,团团围住。 车门打开,一队队全副武装,脸上涂着迷彩的士兵,从车上跳下,动作整齐划一,手中的自动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每一个窗口。 空气,在瞬间凝固了。 侯亮平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 这是什么情况? 拍电影吗? 他甚至荒唐地想,是不是祁同伟那个家伙,在搞什么反恐演习? 但紧接着,他看到了那些士兵手臂上的臂章。 ——20军。 隶属于南部战区的,王牌集团军! 寒气,从侯亮平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这不是演习! 紧接着,几辆挂着白底黑字军牌的红旗轿车,驶入了院子。 车门打开,走下来几个身穿将官服的身影。 肩上那闪闪发光的金色将星,刺得侯亮平眼睛生疼。 一个中将,两个少将…… 为首的那位中将,头发花白,但身姿挺拔,不怒自威。 他只是扫了一眼这栋大楼,周围的空气似乎都下降了好几度。 侯亮平认得他,在电视上见过。 南部战区副司令员,将星! 跟在他身后的,是20军的参谋长周守京,京州武装部的部长陈卫国…… 全都是跺一跺脚,整个汉东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侯亮平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只见那群将星大佬,在一个上校的引领下,径直,朝着他所在的审讯楼,走了过来。 走廊里,响起了整齐而沉重的军靴声。 侯亮平的同事们,那些平时耀武扬威的检察官们,此刻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个个面如土色,缩在办公室门口,连大气都不敢喘。 门,被推开了。 将星中将,带着一群将官,走了进来。 他们的目光,没有在侯亮平身上停留哪怕零点一秒。 他们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被他拷在审讯椅上,被他折磨了几个小时的,“贪官丁义珍的上线”身上。 然后,侯亮平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灵魂都为之战栗的一幕。 以将星中将为首,在场所有的军官,无论军衔高低,齐刷刷地,向着那个男人,挺直了身体。 “啪!” 一个标准到极致的军礼。 “军长!” 他们的声音,洪亮,有力,充满了无上的崇敬和…… 担忧。 军…… 军长? 侯亮平感觉自己被一道九天神雷,劈中了脑袋。 他的耳朵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身体摇摇欲坠。 他看着那个男人,那个被他称为“老家伙”的男人,缓缓地,在士兵的帮助下,解开了手铐。 他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腕,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不再是那个沉默的阶下囚。 在站起来的那一刻,无法形容的,磅礴如山岳的气势,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那是一种久经沙场,手握千军万马,决胜于千里之外的,铁血将帅之气!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成了整个世界的中心。 “让你们担心了。” 赵援朝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 但那不是虚弱,而是一种对部下的安抚。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侯亮平的身上。 那目光,不再平静,不再温和。 那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冰冷深渊。 侯亮平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他“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啊!” 侯亮平猛地从回忆中惊醒,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他环顾四周。 还是那间冰冷的房间,还是那扇紧闭的铁门。 没有装甲车,没有将军,也没有赵援朝那足以将人灵魂都冻结的目光。 但是,那股深入骨髓的恐惧,却比刚才在记忆中,更加清晰,更加真实。 他后悔了。 他真的后悔了。 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钟小艾临走前,那句“你好自为之”是什么意思。 他才明白,自己究竟犯下了一个怎样不可饶恕的,愚蠢到极点的错误。 他以为自己抓到了一条大鱼,结果,他抓到了一头鲨鱼,一头能将他连皮带骨,都吞噬得干干净净的史前巨鲨! 他哪里是在办案? 他是在用自己那可怜的,微不足道的政治生命,去冲撞一辆全速行驶的重型坦克! 什么正义,什么法律,什么功劳…… 在绝对的,压倒性的权力面前,这些东西,全都是狗屁! 一文不值! 他想起了赵援朝那句话:“权力是把双刃剑。当你把它挥向别人的时候,也要小心,别伤了自己。” 现在,这把剑,已经调转了方向。 剑尖,正抵着他自己的心脏。 他完了。 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离婚,只是一个开始。 真正的报复,还没有到来。 那个男人,那个叫赵援朝的20军军长,会怎么对付他? 侯亮平不敢想,他甚至连想象的勇气都没有。 他蜷缩在椅子上,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 刚才对钟小艾嘶吼出的那句“我要报仇”,此刻听来,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报仇? 他拿什么去报仇? 他现在,只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等待被碾死的,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