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途青云梯》 第1章 殡仪馆 江口县殡仪馆。 悼念厅。 林昭远看着老领导陈艳兵黑白色的遗相,想到陈艳兵临走前的不甘和愤怒,内心五味陈杂。 陈艳兵身为江口县县长,一直都在主导遏制钢铁污染,绿化城市排放计划。 但要牺牲县城GDP与部分钢铁厂的利益,与县委书记张登和的想法背道而驰,不和之声早已昭然若揭,愈演愈烈。 不料奋斗在岗位的陈艳兵突发脑溢血,抢救不及时,五十岁的年纪便英年早逝。 所谓人走茶凉,陈艳兵因刚正不阿,作风强势得罪了不少人,他一死,各方都在第一时间划清界限,冷眼旁观。 哪怕是党委班子成员,也只有两三人到来,匆匆走个过场。 按照情势,林昭远也应该避嫌。 但陈艳兵对他有知遇之恩,不仅把他调到身边做秘书,还帮他解决了副科。 让他不管不问,实在做不到。 所以整个葬礼,都是他在忙前忙后操办。 “昭远,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要没有你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身穿黑衣,胸口戴着白色礼花的师母李秀华满脸憔悴,眼眶泛红,紧握着林昭远的手低声抽泣。 “师母,都是我该做的!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要节哀啊!”林昭远好声安慰。 虽然他称李秀华为师母,但李秀华和张艳兵是老夫少妻,比他大不了几岁。 三十多岁的年纪,岁月在她身上雕琢出了知性与妩媚的气质。 “我早就叮嘱过艳兵,让他不要这么拼命,也不要和县委书记对着干,可他就是不听!现在好了,把自己都拼没了,还连累一大帮人!”李秀华埋怨中带着关切,“昭远,剩下的就让我自己来吧。你早点回到岗位去,不要耽误了工作!” 林昭远叹息一声。 陈艳兵是当兵出身,心怀正义,解决钢铁污染是民心所向,他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可这位领导一走,他的处境也十分堪忧。 尤其专门请假操办丧事,已经让某些人很不满。 的确也该回去上班了。 刚想到这里,手机忽然响起。 看到来电是办公室主任马文斌,他心里一紧,赶忙走到旁边接听:“马主任,你找我?” “怎么?我不能找你了?”马文斌阴阳怪调的声音传来,“林昭远,身为县政府办公室人员,居然三天不见踪影,是我这个办公室主任工作不称职,还是你根本不把我这个领导放在眼里!” “马主任,我请了三天假……”林昭远想要解释,马文斌厉声打断,“别给我找借口,限你半个小时内来我面前报道,就这样!” 林昭远心里一阵窝火,却又无可奈何。 马文斌是正科级别,又是办公室主任,管他这个副科级秘书理所应当。 而且他最近才知道一件事,其实马文斌一直都记恨他。 当初马文斌想把他侄子调到办公室工作,找张艳兵说情。 张艳兵询问林昭远办公室人员情况,林昭远如实回答,人员满编,张艳兵就把这件事给推了。 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乱传,说是林昭远故意说坏话,导致马文斌下不来台。 “师母,办公室找我,那我就先去了!您多注意休息,有任何问题,随时打我电话!” “工作要紧,你快去吧!” 林昭远转身便朝外走去。 恰好迎面驶来一辆黑色大众,停在了跟前。 车上下来的女人,令他微微失神。 那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穿着黑色的职业套装,白皙的大长腿踩在高跟鞋上更显修长。 乌黑的秀发扎成马尾,大大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却依旧掩盖不住那股冷艳妙曼的气质。 这种美女,可不多见啊! 林昭远心里腹诽,不过也只是多瞥了两眼,他还得抓紧时间回岗位呢! “诶,让开,快让开!” “赶紧让开啊!” 忽然间,几道喝声响起。 林昭远抬头看去,顿时脸色一变。 一辆殡葬用的货车,正朝那美女快速驶去。 确切的说,车上没人,不知道是车子故障还是忘了拉手刹。 殡仪馆的两个工作人员飞奔喝斥,但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 那美女正在后备箱取东西,发现情况,吓得俏脸煞白,一时间忘了反应。 “小心!” 林昭远离的不远,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一个箭步蹿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 货车撞上的刹那,美女被拦腰扑倒在了旁边。 林昭远只觉得手臂一阵刺痛传来。 他下意识地将美女护在身下,那副墨镜也随之甩掉。 精致无瑕的脸蛋儿,映入眼帘,让他再次失神。 “怎么样?你们没事吧?” 两个工作人员跑上前来。 “还不起来!”美女脸颊微红,嗔怒道。 “不好意思!”林昭远回过神,赶忙起身,把她拉了起来。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是我工作失误,车子手刹发生了故障,没停住!”其中一名小青年吓得够呛,显然,他就是货车司机。 林昭远沉声道:“你们殡仪馆怎么工作的?车子手刹有故障很早就能发现,疏忽大意,差点制造人命!” “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可以补偿你们医药费……”司机憋的脸色通红。 林昭远看了看自己手臂上划破的皮,痛是痛,但也没什么影响。 那美女应该也没受伤。 于是摆摆手道:“下次注意点!” “谢……”那美女正想道谢,话还没说出口,林昭远已经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美女先是一愣,接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这年头,对自己见义勇为还不计回报的人,真不多见。 林昭远紧赶慢赶,还是耽误了不少时间。 县政府办公室。 马文斌坐在椅子上,敲着手腕上的手表:“林昭远,我让你半小时赶到,你居然让我等了足足一个小时!” “你的工作态度,大有问题啊!” “马主任,路上出了点状况,所以耽误了!你有什么指示,我立即去办!”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哪怕陈艳兵在的时候,林昭远对他也得礼让几分,就更别说现在了。 “呵,你是大忙人,我哪敢指示你啊!”马文斌面带讥讽,甩出了一份文件,“我觉得,你不适合继续留在办公室里工作!” “倒是殡葬工作做的很到位,正好,殡仪馆副馆长退了,你去那里锻炼锻炼吧!” “这是你的调令!” 第2章 发配 什么? 去殡仪馆替补副馆长? 要知道,殡仪馆是民政局下属的事业单位。 哪怕馆长,也就是个事业编的副科。 他好歹也是行政编副科,居然要去给一个事业编副科当下属。 “马主任,这太过了吧!”林昭远脸色难看,“我请假三天,是走了流程,也通过了你的批准,怎么就工作有问题!” “不好意思,你跟我说这些没用,今天孙县长来检查工作,这是他给出的意见!”马文斌一副幸灾乐祸的架势,“你要是有意见,尽管去找他好了!” 林昭远拳头紧握。 孙传鸿是江口县六个副县长之一,分管招商,是常委委员。 最喜欢溜须拍马搞场面,陈艳兵很不喜欢他,甚至还当场对他批评过。 如今陈艳兵不在了,孙传鸿要拿捏林昭远泄愤再简单不过了。 “不过嘛,事情也没这么绝对!”马文斌忽然凑上前,拉低了声音道,“林昭远,你的工作能力我是很认同的,最近懈怠,一定是因为陈艳兵家属让你去帮忙才导致的吧!” “只要你写个报告,说明情况,或许能继续留在办公室工作!” 林昭远脸色一变。 陈艳兵是他的老领导,去帮忙操办丧失,完全是出于良心和自愿。 马文斌的意思,分明是想让他往孙艳兵以及孙艳兵家属身上泼脏水。 人都不在了,他们居然还不放过! “马主任,是我主动去帮忙操办丧失,并得到领导批假,如果组织非要我去殡仪馆工作,那我服从指挥!” “你……不识抬举的东西,拿着你的调令,明天一早去殡仪馆报道,我会一直关注你的!”马文斌恼羞成怒。 林昭远转身出了办公室。 外面曾经相熟的同事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见他出来,全都散了开来,面无表情的忙着自己的工作。 仿佛他就是个空气人。 林昭远心中苦笑,还真是人走茶凉啊! 当然,他也知道,马文斌把门敞开,就是想故意羞辱他。 “林大秘书,等等!”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人快步追了上来,把他拉到了走廊。 林昭远一笑,看来也不是所有人都这般炎凉:“吴大组长,你来找我,就不怕抹了马主任的面子,遭他记恨吗?” 吴元勤翻了个白眼,递过来一支烟:“怕个鸟,老子光明正大,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再说了,我连副科都不是,再差能差哪儿去!” “倒是你,堂堂县长秘书,被发配去殡仪馆,啧啧……” “有屁就放!”林昭远郁闷的点燃了香烟。 吴元勤是综调室组长,为人豪爽讲义气,和他臭味相投,也是他诸多同事中为数不多的交心朋友。 “陈县长的后事,都安排好了吧?”吴元勤问道。 “都操办的差不多了!”林昭远点头。 “哎,才五十出头的年纪,怎么就猝死了呢,真是可惜啊!”吴元勤叹息一声,话锋一转,“他这一走,咱们县政办可是暗流涌动,不少人都在四下活动,朝县委书记那边投诚了!” “什么意思?”林昭远眉头一皱。 “今晚有场饭局,由几个副县长和主要领导牵头,请张书记吃饭!”吴元勤神色复杂,“你要不要也去,找张书记求情,免得去殡仪馆吃苦受罪!” “像我这种小人物,也有资格参加饭局?”林昭远自嘲。 “我和周县长打了招呼,只要你愿意去,我能带上你!”吴元勤说道。 林昭远心里又是一凉。 周立军副县长分管发展和改革,曾力挺陈艳兵,没想到连他也会去。 “算了,像我们这种小角色,去了也是让人拿捏玩弄,嗟来之食,不吃也罢!”林昭远短暂犹豫后,还是摇了摇头。 老领导刚走,他就去巴结老领导的死对头,他过不了心里那关。 “林昭远,说实话,我就特佩服你这份洒脱和义气!”吴元勤咧嘴道,“你不去,那我也不想去了。像你说的,嗟来之食,不吃也罢!” “晚上咱俩一起喝点,电话联系!” “好!”林昭远走出县政府,便回了家。 一路上都在琢磨,该怎么和女友胡燕说他被发配殡仪馆的事。 胡燕在财政局上班,两人谈了三年,一起在外租的房子,准备再攒两年前就在县城首付个房子,然后把婚结了。 胡燕长相姣好,性格外向,但喜欢游走各种饭局,攀关系走后门,和林昭远截然相反。 要是她知道林昭远被发配,肯定要狠狠数落。 “宝贝,你可太棒了!” “大秘书,我提副科的事你可得上心啊!!” “放心,小小副科,还不是我几句话的事……” 正当林昭远掏出钥匙,拧开门的时候,不堪入目的对话传入耳边。 只见一男一女滚在沙发上,缠绵不已。 “胡燕,你他妈真行,野男人都找到家里来了!”林昭远瞬间红了眼。 胡燕吓了一跳,连忙听了下来,用被单盖住了那男人的头:“快走!” “林昭远,你不是在帮陈艳兵操办丧事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呵呵,我要是不回来,哪能看到这出好戏!”林昭远冷冷道,“别挡了,赵大秘书!” 他怎么都想不到,胡燕出轨的对象,居然会是县委书记秘书赵红星。 陈艳兵生前就和县委秘书张登和意见不合,两方的秘书自然也是刀锋相见。 胡燕和赵红星搞在一起,无异于就是在打林昭远的脸。 “兄弟,这可不能怪我,是你女朋友自己找我的!”赵红星干笑两声,迅速穿好衣服。 毕竟被当场抓包,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反倒胡燕半点没有心虚:“林昭远,既然被你看到了,咱俩就到此为止,分了吧!” “陈艳兵死的时候我就告诉你,往张书记那边靠拢,你不听就算了,还要去给人操办丧事!” “不知道的,还以为陈艳兵是你爹呢!” “现在好了,没了靠山,连办公室都待不下去,被踢去殡仪馆做冷板凳,以后老了还方便火化,我可不想跟你这种人熬死!” 第3章 饭局 林昭远连吸几口凉气,竭力控制心中的怒火。 毕竟都是公职人员,一旦动作,被对方揪住把柄,后果只会更难堪。 胡燕已经知道他被发配的事情,又敢堂而皇之的把赵红星带回家,怕是早就打算好跟他分手。 纠缠下去,没有意义! “胡燕,我现在才知道,人可以这么现实,感情更是如此一文不值,祝你们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说完,抬脚进了房间,简单收拾了几件自己的衣服,便摔门而去。 “哼,自以为清高,去殡仪馆养老去吧!”胡燕不屑一顾。 “这个林昭远,就是书生气太重,当初张书记有意拉拢他,他油盐不进,根本不晓得变通!”赵红星也露出鄙夷之色。 “行了赵秘书,咱们不管他,要不要继续?”胡燕重新换上了妩媚动人的风情。 赵红星心头一热,不得不说,这女人是真放的开:“算了,晚上有场重要饭局,你收拾一下,咱们早点出发!” “好的,赵秘书,待会儿饭局上,你要在张书记面前多推荐推荐我哦!” “小问题……” …… 林昭远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心中悲凉。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今天他被马文斌一脚踢出县府办,接着又被胡燕给踹了。 想到前不久跟着老领导陈艳兵还胸怀豪情,立志要干出一番大事业。 如今却剩他孤身一人,举步艰难。 以后怎么办? 难道真要在殡仪馆熬死? 嗡嗡嗡! 这时候,电话响起。 看到是师母李秀华的来电,他按下了接听键:“师母,怎么了?” “昭远,晚上有空吧,来跟我吃个饭!”李秀华声线很好听,如琴弦拨动。 林昭远苦笑。 他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心里乱糟糟的一团,没心情吃饭,更没心情过去安抚师母的情绪。 而且他和吴元勤有约,晚上要喝一顿。 于是说道:“师母,晚上我约了朋友,怕是去不了了,下次吧!” “很重要吗?”李秀华问道。 “也没有,就是朋友之间谈谈心……” “那就推了,可以的话,现在就过来,地点在希豪酒店!” 挂了电话,林昭远有些奇怪。 师母性格向来柔和,这次却有些强势。 而且吃个饭而已,还把地点安排在江口县为数不多的五星级大酒店。 没办法,林昭远只好打电话和吴元勤说了一声,随后打车前往。 酒店大厅装饰奢华。 林昭远一眼就看见了李秀华:“师母,让你久等了!” “没事,我也刚来!”李秀华温和一笑。 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淡淡的妆容更显几分年轻,素白色的旗袍,将略显丰腴的身材紧绷的愈加饱满。 “师母,吃个饭不用这么浓重吧?”林昭远以前陪陈艳兵来过。 这家酒店和政府有合作,设有专门区域,用来接待重要领导。 吃吃喝喝,随便一顿饭都是上万。 不签单的话,普通人还真消费不起。 “师母请客,怕什么!”李秀华却不以为意。 “师母,是还有其他人吗?”林昭远转念一想。 李秀华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么,没有其他人,师母就不能请你吃个饭吗?” “那我真是有福气了!”林昭远受宠若惊。 “行了,咱们上去吧!”李秀华领着他,转身要进电梯。 林昭远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瞥见了那妙曼的背影。 师母也才三十多岁,正是花开艳丽时,如今丈夫又不在了,自己一个人也挺难的吧…… 就在他暗暗感慨的时候,门口传来喧嚣声。 只见一名中年男子,在一群人的拥蹙下走了进来。 他穿着夹克衫,不怒自威的气势鹤立鸡群。 正是县委书记张登和。 林昭远忽然想起来,吴元勤之前说过晚上有人要请张登和吃饭,没想到是在希豪酒店。 这下好了,双方见面,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张登和没去看林昭远,而是冲李秀华微微一笑:“李夫人,工作太忙,没能去参加葬礼和慰问家属,抱歉!” 简单几句话,不咸不淡。 “哪里,张书记日理万机,理解!”李秀华同样淡淡回应。 毕竟张登和和陈艳兵同为班子成为,连葬礼都未出面,态度摆的很明显,她自然没什么好客气的。 “林大秘书对陈县长真是忠心耿耿啊,从操办丧事都慰问家属,面面俱到,着实为我们政府班子省了不少心!”这时候,有人阴阳怪调,把矛头指向了林昭远。 正是副县长之一的孙传鸿。 除了他以外,还有同为副县长的周立军,县府办办公室主任马文斌,以及一些县政府的主要领导。 还有县委书记秘书赵红星,甚至刚分手的胡燕也在。 林昭远冷笑,真是冤家路窄,仇家见面会啊! “孙县长,人家现在可不是秘书,而是殡仪馆的副馆长,年纪轻轻,大有可为,相信他在殡仪馆一定能出色出彩的!”马文斌紧接着出声讥讽。 众人顿时发出低声哄笑。 “李夫人贵为县长夫人,家事要人操心就算了,连吃饭都要调配人员,林昭远这是当完县长秘书,又准备接棒县长夫人秘书啊!”胡燕有意想在张登和面前表现,加上又对林昭远陪在李秀华身边很不爽,跟着出言阴阳。 李秀华脸色一沉,眼神冰冷的盯住了胡燕。 林昭远更是火冒三丈。 其他人开腔就算了,她胡燕算个什么东西,还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正要反驳,李秀华率先发话:“张书记,陈县长和昭远有师徒之情,师父离世,徒弟帮忙操办后事,不算过分之举吧?何况今天是我以私人身份请昭远吃饭,以示答谢,怎么到了某些人嘴里,就变了味呢?” “要是我请昭远吃饭叫作陪,那陪在张书记身边的,都算什么?” “张书记身为县委一把手,可莫要让某些乌合之众坏了风气,到时传出去,以为张书记你结党营私呢!” 第4章 大醉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 尤其是张登和,脸色阴沉,极其难看。 林昭远暗暗叫好,没想到师母平日里柔弱温和,却也有如此刚强的一面。 话里不带脏,却骂的很是难听。 “你……”胡燕恼羞成怒,还想说话。 张登和一声喝斥:“闭嘴,李夫人是你一个后辈能评头论足的吗?” “张书记,不如,我们先吃饭吧?”副县长周立军打圆场,同时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林昭远和李秀华。 他原本是力挺陈艳兵的,如今倒戈,内心多少是愧疚的。 张登和哼了一声,走进了电梯。 其余人也都跟着上去。 “师母,没想到你口才这么好,乌合之众,结党营私,不仅把他们骂了个遍,还给张书记扣了顶帽子!”林昭远笑道。 “你师母我虽然不是体制内的人,但和陈县长多年,耳濡目染,而且,我好歹也是中学语文老师,论口才,可不输他们!”李秀华颇为得意道,“行了,咱们也上去吧,在九楼!” “师母,咱们也去九楼?那不是又和他们撞见?”九楼是酒店专门用于政府接待的场地,张登和他们刚才去的就是九楼,林昭远没想到师母也是。 “没关系,我们又不低人一等,走!”李秀华不由分说,走进了电梯。 来到九楼后,便领着林昭远进了一间包厢。 包厢内,一个面容精致的女人正在用平板查看文件,见到李秀华,立即起身相迎:“秀华姐,好久不见,想死你了!” “若云,我也很想你啊,几年不见,你是愈发成熟了!”李秀华亲切的和她来了一个拥抱,接着拉过了林昭远道,“这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陈县长的秘书,林昭远!” “昭远,这是姜若云,是我的知心好友,也是我的干妹妹!” 林昭远颇为意外。 开始他还以为就他和李秀华两人吃饭。 没想到另外还有一个人。 并且李秀华还专门在这种规格的酒店引荐,莫非,这女人大有来头? 林昭远赶忙上前,伸出了手:“你好!” “你……”对方也伸手示意。 然而,当看到彼此的面孔,两人异口同声:“怎么是你?!” “啊?你们认识?”李秀华惊讶道。 林昭远和姜若云相视一笑,就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原来,姜若云正是林昭远今天在殡仪馆救的那位美女! “这么说来,真是缘分啊!”李秀华笑道,“昭远就是个正直热血的人,和陈县长一个德行!” 姜若云点点头,神色有些哀伤:“秀华姐,陈哥走的太突然,我都没能帮上什么忙……” “不提这些,人都会死,我都想开了!来,我们一起喝一个!”李秀华摆摆手,主动提杯。 三人一起喝了一小杯,姜若云便对林昭远提杯:“今天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客气,举手之劳!”林昭远喝完,他也开始敬酒,“姜小姐,我也敬你一杯,说实话,其实是你救了你自己!我从殡仪馆的时候看见你,心想咱们江口县什么时候出了这等美女,就忍不住多瞄了两眼,要不然,我已经走了,也来不及救你啦!” “还有师母,我正想问呢,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有个这么漂亮的干妹妹?” 姜若云俏脸一红:“秀华姐,正直的人怎么能油嘴滑舌?” “哎呀,人家说的是事实,哪里油嘴滑舌了?”李秀华被逗得咯咯笑,也说出了她和姜若云的关系。 当年李秀华去山区支教,那里条件艰辛,城里人去了根本吃不消。 恰好姜若云也在山区工作,和李秀华两人惺惺相惜,互相鼓励和扶持,一起熬过了那段艰难岁月,并且结拜成了姐妹。 姜若云是省城人,李秀华是江口县本地人,两地相聚几百公里。 支教结束后,各自都很忙,疏于见面,但一直都有联系,情分依旧。 林昭远恍然大悟,再次提杯:“艰难的岁月往往是最令人难忘的,这么说来,姜小姐也是老师了?” “嗯……”姜若云沉吟的瞥了一眼李秀华,“准确的来说,我和你是同行!” “同行?你也是体制内的?”林昭远顿时来了兴趣,“你在哪个单位?” “这个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姜若云神秘一笑,卖了个关子。 李秀华岔开话题:“昭远,你被发配到殡仪馆工作了?” “还有,你女朋友胡燕是怎么回事?跟你分手了?” 提到这个,林昭远就不由苦笑:“师母,你这是哪壶不提开哪壶,我都这么倒霉了,何必说出来见笑!” 郁闷之下,他忍不住提起了酒杯,然后又放了回去:“算了,不喝了,喝醉了就更见笑了!” “哎呀,你喝嘛!”李秀华嗔道,“最近你太辛苦,又接连遇到打击,别闷在心里,说出来会痛快点!” “还是别了,让别人听这些不好!”林昭远瞥了一眼姜若云。 姜若云一只手撑着腮帮:“我和秀华姐是姐妹,不算别人!” “而且,我也想听听,你有多可怜!” “这……那我可就说了,别嫌我啰嗦!”林昭远索性大吐苦水,说到激动处,忍不住多喝了几杯,最后迷迷糊糊间,只觉得鼻尖香香软软,就彻底睡死过去。 与此同时,隔壁包厢内。 一桌人喝的七七八八。 副县长孙传鸿开口:“张书记,听说咱们县会空降一个年轻女县长,接任陈艳兵的职位,是什么来头?” 组织部长朱启华接话:“是省城来的,明天就会上任。三十来岁的女县长,背景不小啊!” “管他什么背景,跑到咱们江口县,那也得听张书记吩咐,大家说是不是?”孙传鸿拍起了马屁。 马文斌跟着道:“没错,这种人,一看就是靠关系下来镀金的,待一段时间就走了!三十来岁的丫头片子,搞不出什么风浪,咱们都得以张书记马首是瞻!” 张登和手握实权,早已将江口县把控深牢,连作风强势的陈艳兵都对他无可奈何,一个空降的年轻女县长,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但嘴上还是谦虚道:“既然是上面空降过来的,我们就要尊重组织的意见,配合好新县长的工作……” 第5章 穿小鞋 当林昭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他摸了摸胀痛的脑袋,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大床上。 最重要的是,他衣服没了,挂了空挡。 什么情况? 该不会昨晚他喝多了,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吧? 可房间里也没见其他人啊! 叮咚! 门铃响起。 林昭远裹着被单爬起来,打开了门。 “您好先生,这是您洗好的衣服!”一名服务员礼貌的送来一叠衣裤。 “你好,是谁把我的衣服拿去洗了?”林昭远问道。 “先生,昨晚您喝醉了,吐了一身,跟您一起的小姐让我们拿去清洗!”服务员解释道。 “那她们人呢?”林昭远又问。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服务员摇了摇头。 林昭远疑惑不已,恰好手机响起,是李秀华打来的:“师母,昨晚我是不是喝醉了?是谁帮我换的衣服?” “换衣服?”李秀华先是一愣,接着语气调侃道,“你希望,是谁给你换的衣服?” “我……” “哈哈,不逗你了,大醉一场,应该好多了吧!开始好好工作吧,以后,你会很忙的!” “很忙?”林昭远一头雾水,来不及多问,李秀华就挂了电话。 他看了看时间,糟糕,快八点了。 虽然他对殡仪馆的工作安排十分不满,但既然去了,就要做好本职工作。 于是简单洗漱一番,便匆匆赶往殡仪馆。 “哎呀,这不是林大秘书吗?”刚进门,馆长刘大海就发出惊呼,上前迎接,“不知临大秘书这么早来殡仪馆,有什么指示?” 林昭远脸色一沉。 他昨天就接到了调令,按理来说,刘大海这个馆长也早就收到了通知。 这么大张旗鼓的咋呼,分明是有意的。 “刘馆长,县府办让我来殡仪馆担任副馆长,你应该知道吧?” “是吗?实在不好意思,昨天我下早班开会去了,还没来得及回办公室呢!”刘大海一脸虚伪的笑道,“既然林大秘书……啊不对,是林副馆长都亲自来了,想必不会有问题!” “组织真是及时雨啊,知道我这里缺人,就立马把你派来了!” “正好火化车间太久没打扫,这个任务,就得麻烦林副馆长去做了!” 林昭远脸都黑了。 他人都还没正式报道,就被安排去打扫火化车间。 肯定是马文斌提前打了招呼,让刘大海故意给他穿小鞋。 “刘馆长,我是来担任副馆长,不是来做清洁工的!”林昭远没好气道。 “林副馆长,你误会了,咱们殡仪馆总共就十几个人,别说是你,我这个馆长,都经常要当司机,咱庙小,凡事都得亲力亲为,没办法!”刘大海有恃无恐道,“要不,您找找关系,调到其他地方去?” “行,我扫!”林昭远咬了咬牙,暗骂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一个正儿八经的行政部副科,让一个事业编副科呼来喝去。 可谁让他落魄了呢! 他第一天来殡仪馆工作,也不想和刘大海撕破脸。 况且整个殡仪馆上下,就没一个活是好干的。 既然这样,干啥不是干。 “林副馆长觉悟就是高啊,洗漱工具我一会儿让人给你,你先过去等着吧!”刘大海扔下几句话,扬长而去。 林昭远长叹一口气,来到了火化车间。 总共八个火花车,上面早已积满了厚厚的灰垢。 那都是死去的人,火化后留下的骨灰。 要是让别人来,可能会觉得晦气,但林昭远是亲眼看着老领导在这里火化的,不仅没怕,反而觉得有些亲切。 “林副馆长,我拿清洁工具给你……咦,林,林秘书,怎么是你?”就在这时候,一个小青年提着东西走来,大吃了一惊。 “原来是你啊!”林昭远抬头一看,巧了,这不正是昨天殡葬货车的司机么,“你叫什么名字?” “领导,我叫金小豪!清洁火化车间这种事,怎么能让你来做!你快歇着!”金小豪连声说道,“昨天要不是你,我恐怕要闹出人命了!” “手刹故障修好了没?”林昭远笑道。 “修好了,我第一时间就开去修理了,领导要不要检查?”金小豪肃然起敬。 “不用,以后别这么粗心就行,你去忙你自己的工作吧!”林昭远摆摆手。 “这怎么行,清洁工作本来就是我做的呀!”金小豪坚持道。 “你不是开车司机吗?怎么还要做这个?”林昭远不解。 金小豪苦笑一声:“因为我来报道的时候,没有给馆长包红包,馆长就把脏活累活都给了我!” 林昭远暗骂,一个殡仪馆馆长,有人来工作,居然还要收红包,岂有此理。 有机会,一定要收拾他。 “小豪,我的处境比你好不到哪里去,也是得罪了领导,被发配过来!所以,你去做你自己的事吧,要是让刘馆长看见,我们都落不着好!” “好吧……不过,在我眼里,你才是真正的领导!这是我手机号,有任何问题,随时呼我!”金小豪留下了一张名片。 林昭远笑笑放进了口袋,随后准备开始清洁工作。 “啧,没想到林大秘书也会有这一天!” 一辆桑塔纳缓缓驶来,停在了跟前。 车上下来一男一女,其中男子笑着调侃起来。 林昭远一愣,这两人他认识,是县组织部的人。 男的叫王成,女的叫尹丹,不算太熟。 他们来干什么? 自己以前也没得罪他们,落井下石还没完没了了吗? 林昭远不想惹事,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正要发作,尹丹笑盈盈道:“王成,你快别拿林秘书开玩笑了,回头他真急了!” “林秘书,恭喜啊!” “新任县长姜县长亲自点名,要把你调回县府办工作,并继续担任县长秘书一职!” “我们是过来通知你的!” 第6章 回归 林昭远的大脑嗡地一声,像是被人用铁锤狠狠砸了一下。 他怀疑自己因为清理焚化炉,吸入了太多粉尘,产生了幻觉。 调回县府办? 继续担任县长秘书? 这…… 这他妈不是开玩笑吗? 他看着眼前一男一女,王成脸上带着一丝看戏的揶揄,而尹丹则挂着职业化的微笑,眼神里却也藏着几分好奇。 这表情,不像是假的。 林昭远握着拖把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骨节突出。 他的人生在短短半个月里,从云端跌落泥潭,现在又有人告诉他,一架直升机正悬停在他头顶,准备把他拉上去。 这种荒诞的感觉,让他一时间失语。 王成见他这副模样,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清了清嗓子,又重复了一遍:“林秘书,没听清吗?” “我再说一遍,新上任的姜县长,点名要你回县府办,官复原职,继续担任县长秘书。” “调令都发了。” 尹丹在一旁补充道,声音清脆:“林秘书,调令我们都带来了。” “组织部的意思是,让你立刻办理工作交接,马上跟我们回县政府报到。” 轰隆! 如果说第一遍是惊雷,这第二遍就是确认了雷已经劈在了自己身上。 林昭远深吸一口气,殡仪馆里特有的消毒水味,瞬间让他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 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眼神恢复了清明。 “王科长,尹科长,能告诉我……这位新来的姜县长,全名叫什么?为什么会点名调我?” 这不是天上掉馅饼,这是天上掉金山。 可这金山为什么偏偏砸中他这个被发配的倒霉蛋? 他不信有什么“金子总会发光的屁话,在江口县,马文斌那种人才是光。 王成耸了耸肩,摊手道:“这我们就不知道了。” “我们也就早上开会的时候见过一面,只知道这位姜县长是省里空降下来的,很年轻,非常有魄力。” “至于为什么点名调你,那得你自己去问姜县长了。” 他的话里透着一股子我们只是奉命办事,内幕你别问我的官场标准味道。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馆长刘大海那肥硕的身躯,气喘吁吁地从办公楼里跑了出来,他远远地就看到了组织部的车,心里正犯嘀咕,一看到王成和尹丹正跟林昭远说话,心头顿时咯噔一下。 “王科长,尹科长!什么风把二位给吹来了?” 刘大海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一路小跑过来,主动伸出双手。 王成象征性地跟他握了一下,指了指林昭远,笑道:“刘馆长,我们来接你的林副馆长高升啊。” “高……高升?” 刘大海的脑子一时没转过来,胖脸上的肉都挤在了一起,茫然地看着林昭远。 尹丹掩嘴一笑:“是啊,林秘书要调回县府办,继续做县长秘书了。刘馆长,你这里的工作,得赶紧交接一下。” “县……县长秘书?!” 刘大海如遭雷击,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昭远,又看看王成和尹丹,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变得煞白。 下一秒,他脸上的表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种种情绪如同川剧变脸般飞速切换。 “哎呀!林……林秘书!您看这……这这……” 刘大海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从林昭远手里抢过拖把。 他把拖把紧紧抱在怀里,对着林昭远连连躬身道歉:“林秘书!您看我这该死!” “我……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让您干这种粗活我……我简直是混账!” “这都是误会都是马主任那边安排的,说是让您体验体验基层工作我哪敢不听啊……” 这番话,既是道歉,也是甩锅,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林昭远看着他这副嘴脸,心中一阵恶心,但脸上却波澜不惊。 他甚至没有一丝喜悦或解气的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刘大海。 “刘馆长,工作交接我该交给谁?” 刘大海被他这平静的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毛,连忙道:“交给我!交给我!” “林秘书您什么都不用管了我来接手!” “您快走,快跟王科长他们回县府可别让新县长等急了!” 林昭远点点头,没再多说一句废话。 他脱下身上那件灰扑扑的临时工作服,叠了叠,递到刘大海面前。 刘大海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辛苦刘馆长善后了。” 林昭远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耳光,无声地扇在刘大海的脸上。 刘大海捧着那件还带着体温的工作服,一张胖脸涨成了猪肝色,尴尬地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不远处,一直悄悄关注着这边的金小豪,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看着林昭远不卑不亢地坐上组织部那辆桑塔纳,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佩。 这才是真正的领导! …… 桑塔纳在返回县政府的路上,车内气氛有些微妙。 林昭远坐在后排,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依然无法完全平靜。 他状似随意地开口问道:“王科长,尹科长,这位新来的姜县长……是什么风格的领导?” 开车的王成透过后视镜瞥了他一眼,语焉不详地说道:“背景很深,这是肯定的。” “至于风格……” “今天开会,就讲了三点要求,不超过十分钟,但我看,是个作风很硬朗的领导。” “小林,你以后在姜县长手下,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尹丹坐在副驾,转过头来,压低了声音,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林秘书,你可得有个心理准备。” “今天上午你调动的文件一发,县府办的气氛可就有点紧张了。” “我听说……张书记那边,好像不太高兴。” 林昭远心中一凛。 他明白了。 自己这颗被拔掉的钉子,现在又被新县长亲手钉了回去,而且钉在了原来的位置上。 这不仅仅是官复原职,这简直是在向县委书记张登和的权威发起挑战。 看来,这县长秘书的位子,比以前更烫手了。 …… 县政府大楼,还是那栋熟悉的建筑。 第7章 竟然是她 当林昭远跟着王成和尹丹踏入大门时,整个一楼大厅仿佛瞬间安静了一瞬。 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那些前几天还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同事,此刻都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向电梯。 “哟,这不是……小林吗?”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 林昭远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正是县府办主任马文斌。 他像是刚从哪个办公室出来,偶遇了他们。 马文斌的脸上强行挤出一丝笑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小林……哦不,现在得叫林秘书了。” “恭喜啊,高升了!” 林昭远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地回道:“马主任,您客气了。” “多亏组织信任,姜县长厚爱。我正要去向姜县长报到。” 他刻意点出姜县长,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我不是你马文斌能拿捏的人了,我是新县长的人。 马文斌的笑容僵在脸上,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没想到,自己亲手扔进粪坑里的一块石头,居然被人捞起来当宝贝了! …… 告别了组织部的两人,林昭远先回了自己原来的办公室——县府办综合科。 他被贬走后,这里的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收拾。 门一推开,正在埋头写材料的吴元勤猛地抬起头,看到是他,先是一愣,随即噌地站了起来,脸上满是狂喜。 “我操!昭远!” 吴元勤一个大步冲过来,狠狠一拳捶在林昭远肩膀上,眼眶都有些发红:“你小子行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林昭远被他捶得一个趔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苦笑道:“什么金子,差点就在火葬场发光发热了。” 他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强调是新县长点名。 吴元勤把他拉到角落,压低了声音,神情激动又神秘:“兄弟,你不知道!” “姜县长今天早上九点才到,开完短会,第一个人事指令,就是把你从殡仪馆调回来!” “当时马文斌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这么快?” 林昭远也有些惊讶。 “何止快!” 吴元勤凑得更近了,“我听小道消息说,姜县长在会上提了一嘴,说对咱们江口县的钢铁厂污染问题,格外关注!” 钢铁厂! 林昭远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正是陈艳兵县长生前最头疼,最想解决却没能解决掉的硬骨头! 他突然有种预感,自己被调回来,绝对和这件事有关。 他开始收拾自己办公桌上的私人物品,东西不多,几本书,一个水杯。 当他拉开最下面的抽屉时,动作顿住了。 在抽屉的最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牛皮纸信封,很厚,上面没有任何署名。 林昭远的呼吸一滞。 他认得这个信封。 这是陈县长去世前一个星期,亲手交给他的,当时只说了一句:“昭远,这东西你先替我收着,如果我有什么意外,你就把它交给一个你觉得绝对可靠的人。” 当时他没多想,以为只是些普通文件。 陈县长去世后,他悲痛万分,加上后来被迅速调离,竟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他颤抖着手,将信封拿了出来,塞进自己随身的包里。 他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那是陈县长未竟的事业,是他留下的战斗檄文,也是一颗足以在江口县官场引爆的炸弹! 林昭远只觉得那薄薄的信封,此刻重如千斤 。…… 县长办公室在三楼的尽头。 门口,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穿着一身干练职业套裙的年轻女子站起身来。 “您是林昭远秘书吧?我是姜县长的秘书周晓雯。” 她礼貌地伸出手。 “你好。” 林昭远和她握了握手,心里了然,这是姜县长自己带来的人。 “姜县长在等您请进。” 周晓雯说着,为他推开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林昭远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窗明几净。 一道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眺望着整个县城。 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当林昭远看清她的脸时,瞬间僵在了原地。 是她! 姜若云! 她起身,主动朝林昭远走来,伸出了手,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林秘书我们又见面了。” “殡仪馆的锻炼感觉如何?” 林昭瑞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 难怪她会点名调自己回来! 他连忙握住那只微凉的手,心情激荡,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姜县长!昨天……非常感谢您和师母。” 姜若云收回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回到办公桌后,脸色一正:“客套话就免了。调你回来,有两个原因。” “第一,陈艳兵县长生前,不止一次在电话里向我推荐过你。他说你是个正直、可靠、有能力的好干部。” 听到老领导的名字,林昭远眼圈一热。 姜若云的目光变得异常锐利,像两把尖刀,直刺人心。 “更重要的是第二个原因。我需要一个了解江口县真实情况,尤其清楚钢铁厂污染问题,并且敢于碰硬的人。” 她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敢不敢跟我一起,把陈县长没做完的事,继续下去?” 这个问题,狠狠敲在林昭远的心上。 他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得过分,却气场逼人的女县长,心中热血翻涌。…… 与此同时,县委大楼,书记办公室。 烟雾缭绕。 张登和脸色阴沉地听着马文斌的汇报。 一旁的副县长孙传鸿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书记这新来的娘们儿来者不善啊!” “一上来就动林昭远这颗钉子,这不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吗!” 张登和掐灭了烟头,发出一声冷笑。 “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一个被我踹出去的丧家之犬,还能翻了天不成?” “通知钢厂那边,最近都他妈给我规矩点尾巴夹紧了!” 他顿了顿,阴冷地说道:“给我们的林大秘书安排点好工作,让他知道县府办的饭不是那么好吃的!” 第8章 我愿追随姜县长继续前行 林昭远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胸中那股被压抑了许久的热气喷薄而出。 他猛地站起身,“敢!” “陈县长未竟之志,我愿追随姜县长继续前行!” 姜若云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她要的,就是这股不计后果的血勇。 她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林昭远坐下。 “好。说得好也要做得好。” “但你要清楚这条路不好走甚至可以说是凶险。” “张登和在江口县经营了多少年?他的关系网盘根错节深不见底。” “而那个钢铁厂,就是他们这伙人的钱袋子更是江口县的癌症源头。” “动它就是跟半个江口县的官场为敌。” 林昭远的心一沉。这些他何尝不知。 陈县长在世时,多少次想对钢铁厂动刀,最后都在各种无形的阻力下不了了之。 “我需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县府办里,所有关于钢铁厂近三年的文件全都给我吃透。” “特别是环评报告,税收记录还有历次的安全生产事故记录。” “一份都不能漏。” “马文斌应该会很热情地帮你准备这些资料的。” 林昭远心里一凛,这是在给他打预防针了。 马文斌不给他下绊子,那才叫见了鬼。 这时,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随身的公文包。 包里,那个牛皮纸信封静静地躺着。 现在就交出去吗?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这是陈县长最后的底牌,是他用生命换来的东西。 如果交出去,无疑是向姜若云纳上了一份最重的投名状。 但…… 林昭远抬头,再次看向姜若云。 她很坚定,也很强大,但她到底有多大的决心? 她背后的力量又有多深? 这张牌一旦打出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万一她只是想借此作为政治博弈的筹码,点到为止,那陈县长的遗志,岂不是白白被利用了? 不行,还不是时候。 必须再看看,看她到底会怎么做,看她是不是真的敢把天捅个窟窿。 林昭远压下内心的波澜,将手从包上移开,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姜县长我马上去办。” 姜若云似乎看透了什么,她忽然话锋一转,语气也柔和了下来。 “对了,秀华姐很关心你。” “昨晚她还跟我说你是个正直可靠的人,就是性子太直容易吃亏。” 她轻笑一声,“昨晚你可是醉得不轻啊最后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了吧?” 林昭远的老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他只记得自己被李秀华扶着,后来……后来的事情就断片了。 林昭远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套干净的衬衫西裤,根本不是昨天那一身。 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支吾着问:“我……我身上的衣服……” 姜若云看着他这副窘迫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哦,酒店的服务生帮你处理的。” “怎么林秘书很在意这个?” 一句话,让林昭远脸上更烧得慌,像是被人当众揭了短。 他连连摆手:“没……没有我就是问问,问问。” “行了去忙吧。”姜若云收起笑容,恢复了县长的威严,“记住我要的是结果。” “是!” 林昭远如蒙大赦,逃也似的离开了县长办公室。 …… 县府办综合科。 当林昭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原本安静的办公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下一刻,吴元勤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几步冲到林昭远面前,一拳捶在他肩膀上,压低了声音,脸上的兴奋劲儿却怎么也藏不住。 “兄弟!你可算杀回来了!我操你是没看见,刚才马阎王那张脸绿得跟王八盖子似的!哈哈哈哈!” 林昭远心中一暖,拍了拍他的胳膊:“小点声。” 他环顾四周,办公室里的气氛很是微妙。 几个相熟的同事,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而另外一些人,则像是没看见他一样。 这就是人性。 在他被发配到殡仪馆时,这些人避他如蛇蝎。 如今他回来了,还是跟着新县长回来的,他们心中的滋味,怕是比吞了苍蝇还难受。 林昭远还没来得及回到自己的座位,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 “哟,这不是我们的林大秘书吗?” 马文斌抱着胳膊,斜倚在门框上,一张胖脸上皮笑肉不笑。 “能得姜县长如此器重一上任就点名把你调回来,想必林秘书的能力那是非同凡响啊。” 他慢悠悠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科员,吃力地抬着两个大纸箱,哐当一声,重重地砸在林昭远面前的空地上。 “喏,姜县长要的钢铁厂近三年的所有资料我可都给你找齐了。” 马文斌用下巴指了指那两箱堆积如山的杂乱文件,“今天下班之前整理一份摘要出来给我。” “我好呈送给领导过目。” 吴元勤气得眉毛都立起来了,刚要开口骂娘,却被林昭远用眼神制止了。 看着眼前这两大箱乱七八糟的档案,林昭远明白。 这哪里是资料,这分明是一堆废纸。 马文斌故意把所有不相关的,甚至是一些陈年旧账都塞了进来,就是想让他淹死在这文山会海里。 别说一天,就是给一个星期,也未必能理出头绪。 他面色平静,甚至还对马文斌点了点头。 “好的马主任。辛苦了。” 这平静的态度,反而让准备看好戏的马文斌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说不出的不得劲。 他重重地冷哼一声,撂下一句我等你好消息,便扬长而去。 …… 林昭远没理会办公室里那些看好戏的目光,直接蹲下身,开始翻检那两大箱资料。 果然不出所料,里面发文报告,会议纪要还有群众来信之类的什么都有……。 他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勉强将这些东西分门别类。 但越是整理,林昭远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不对劲。 近三年的排污监测数据和具体的税款缴纳明细全部缺失。 林昭远站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腰。 指望从这堆废纸里找出真东西,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必须去档案室,只有那里的原始记录,才是最可信的。 县政府的档案室在办公楼的负一层。 林昭远推开门,一排排铁皮柜,守护着江口县几十年的秘密。 “找什么?” 一个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吓了林昭远一跳。 他循声望去,才发现坐着一个老头。 五十多岁,戴着一副眼镜,正低头用胶水粘合着一份破损的旧文件。 林昭远想起来了,这是老孙孙德福。 在县府大楼干了二十多年档案管理,比很多领导的任期都长。 “孙老师您好我想查一下江口钢铁厂的旧档案。” “特别是最初几年的环评报告和税务登记的原始记录。” 老孙在林昭远脸上打量了半天,起身走到一排铁皮柜前,用指关节敲了敲其中一扇柜门。 “都在这里头。” 说完,他转过身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第9章 档案室的线索 “林秘书有些东西……放久了灰大呛人你可得当心点。” 林昭远心中一动,听出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 这是在提醒自己,查这些东西有风险。 “谢谢孙老师我注意。” 他拉开柜门,在一堆堆码放整齐的牛皮纸档案袋里翻找起来。 终于,在C-08号柜子最深处的角落里,摸到了一个没有封口也没有标签的档案袋。 林昭远抽出来,打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是一份环评报告的副本,但报告的抬头单位,却是省环保厅的一个直属监测站! 报告的日期,比县里存档的那份早了三个月! 最关键的是,这份报告上关于二氧化硫,氮氧化物和粉尘颗粒物的排放数据,与县里上报给市里的那份正式版本,差了整整一个数量级! 这份副本,不知为何被遗漏在了这里,成了铁证! 林昭远心脏狂跳,他迅速环顾四周,见老孙依旧低头修补着文件,便立刻掏出手机,将这份报告拍了下来。 …… 夜深了。 江口县老城区一栋破旧居民楼。 这是林昭远被胡燕赶出家门后,临时租住的地方。 林昭远坐在桌前,拆开了桌上那个黄色的牛皮纸信封。 里面记录了陈艳兵私下里调查到的一些关于钢铁厂的线索。 线索的指向性很明确,但都缺乏一锤定音的铁证。 单凭今天拍到的那份环评报告副本还不够。 他需要拿出一点东西,向姜若云递交一份投名状,也要试探姜若云的决心。 …… 第二天一早,县政府大楼。 林昭远一夜未睡,双眼布满血丝,他将打印好的报告装进一个文件袋,走向三楼的县长办公室。 风暴,就从今天开始吧。 就在他走到三楼走廊拐角处时,瞥见马文斌和副县长孙传鸿的秘书钱进正在说话。 钱进大约三十岁左右,梳着油光锃亮的头发。 看到林昭远走过来,两人立刻停止了交谈。 钱进等林昭远走过去才重新开口。 “马主任,钢厂那边账本的事……” “急什么?一个小卒子而已翻不了天。” 账本…… 林昭远的心脏猛地一缩,陈县长的遗物里没有提到,但这一定是关键中的关键!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抬手敲响了县长办公室的门。 “请进。” 姜若云清冷的声音传来。 林昭远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姜若云抬起头,看到林昭远眼中的血丝,眉梢微微动了一下,但没有多问。 “姜县长,这是我根据您昨天的指示整理的一些关于江口县环保问题的初步材料。” 林昭远走上前,双手将文件袋递了过去。 姜若云接过文件袋,抽出了里面的报告。 “这份数据哪里来的?” “档案室。” 林昭远言简意赅,按照早已想好的说辞回答。 “昨天下午我在查阅陈县长任期内的城建规划资料时无意中在一个旧的资料夹里发现的。” “可能是当时归档时工作人员的疏忽把这份副本遗漏了。” 半晌姜若云终于开口,“干得不错,数据造假这是最直接的突破口。” “敢在环评报告上动手脚他们的胆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得到肯定的林昭远,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光有这个还不够,一份副本他们可以推说是打印错误是临时草稿。” “我们需要更多更硬的证据形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让他们无从抵赖。” “我明白。”林昭远点头。 “所以,第一,继续去档案室,想办法找到原始的监测记录和报告原件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第二,密切留意钢厂近期的所有动态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向我汇报。” “第三……” 姜若云稍作停顿,按下了桌上的内线电话。 “晓雯你进来一下。” 门被推开,周晓雯走了进来。 “这是林昭远同志,”姜若云介绍道,“以后有些事情你们需要配合。” “晓雯你帮着筛选一下,县府办里有哪些人是靠得住的,我们需要自己的人手。” “好的县长。”周晓雯点头,随即转向林昭远,客气地伸出了手。 “林秘书,你好。” “周秘书,你好。” 两人简单地握了握手。 就在这时,周晓雯像是想起了什么,对姜若云汇报道:“对了县长,今天早上县长信箱里收到一封匿名邮件。” “举报钢厂内部存在严重的安全生产隐患说有些设备老化严重,迟早要出大事。” 匿名举报? 林昭远心中一动。 这时间点,未免也太巧了。 姜若云面无表情:“知道了,真假难辨先放着。” …… 回到综合科的办公室,吴元勤立刻凑了过来,压低声音,一脸兴奋又担忧地问:“怎么样怎么样?姜县长怎么说?” “让我继续深挖档案。”林昭远简单地透露了一句。 “档案室?”吴元勤的表情立刻变得古怪起来,“那你可得小心点那个老孙头。” “那老家伙在县府大楼里待的时间比楼都长,人老成精,跟谁都笑呵呵的但谁也摸不透他。” “跟他说话一个字都不能多说。” “我知道了。”林昭远点点头,将他的提醒记在心里。 他刚坐下,屁股还没坐热,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在门口响了起来。 “哟,我们的林大秘书回来了?去给新县长汇报工作感觉如何啊?” 马文斌背着手走了进来。 “我可得提醒你一句,年轻人别太好高骛远净想些没用的。” “有些事不是你该碰的,白费力气不说还容易惹祸上身。” 办公室里其他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林昭远抬起头,迎上马文斌挑衅的目光,脸上没有丝毫波澜:“马主任我只是在按照姜县长的要求,完成她交办的工作任务而已。” 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团棉花,堵得马文斌瞬间没了声音。 他把姜若云搬了出来。 你马文斌再是办公室主任,还能管到县长头上去? 质疑我的工作,就是质疑姜县长的决策。 马文斌没想到林昭远这小子几天不见,居然学会了拿鸡毛当令箭。 “好,好得很!我倒要看看你能推进出个什么名堂来!” 看着马文斌吃瘪的样子,吴元勤在旁边偷偷给林昭远竖了个大拇指。 然而,林昭远却丝毫没有打脸的快感。 一下午,林昭远都在整理档案,就在他看得头昏脑涨时,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周晓雯。 “林昭远马上到钢厂去!” “钢厂三号车间发生管道泄漏有工人受伤!” “孙传鸿副县长已经赶过去了,姜县长指示你立刻代表县政府到现场了解情况,掌握第一手资料!” 林昭远的心猛地一沉。 早上的匿名举报,下午就出了事故? 他抓起外套就往外冲,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绝对不是巧合! 半小时后,当林昭远赶到钢厂时,现场一片混乱。 虽然没有明火,但气氛异常紧张。 第10章 试探姜若云的决心 几名工人被抬上了担架。 在警戒线外,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对着一个戴着安全帽的男人唾沫横飞的孙传鸿。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这么点小事都搞不定!” “管理疏忽!这是严重的管理疏忽!厂长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尽了!” 林昭远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穿过人群走了过去。 “孙副县长。” 孙传鸿的训斥被打断,他不耐烦地转过头,看到是林昭远,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 “你来干什么?” “姜县长让我过来了解情况。”林昭远不卑不亢地回答,随即转向那个被训得抬不起头的负责人。 “你好我是县府办的林昭远。” “请问现在伤者情况怎么样?事故原因初步查明了吗?” “泄漏的是什么物质有没有对周边环境造成污染的风险?” 他一连串的问题,让那个负责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要回答。 “行了!”孙传鸿粗暴地打断了他,“一件小事故而已已经处理完毕了!” “用不着你一个小秘书在这里小题大做!” “回去告诉姜县长一切有我让她放心!” 林昭远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迎着孙传鸿的目光说道:“孙副县长我的任务是向姜县长汇报现场的真实情况。” “按照规定,我需要查看事故现场并调阅初步的事故报告。” 他再一次,把姜若云抬了出来。 空气瞬间凝固。 孙传鸿的脸彻底黑了下来,他死死地盯着林昭远。 一个副科级的小秘书,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而三地顶撞他这个常委副县长! 两人对峙的当口,林昭远的余光注意到,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工人,似乎想说什么,但一接触到孙传鸿的目光,立刻又把头低了下去。 这个细节,被林昭远牢牢记在了心里。 返回县政府的车上,林昭远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今天发生的一切,像一幕幕电影在他脑中回放。 泄漏点的具体位置,孙传鸿为何如此反应过度? 那个负责人被训斥时,眼神里除了害怕,似乎还有其他的东西。 还有那个欲言又止的老工人…… 疑点太多了。 这次泄漏,绝不是意外。 更像是一次被强行按下去的爆发,一次弄巧成拙的掩盖。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金小豪。 林昭远接通了电话。 “喂,小豪?” 电话那头传来金小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 “林……林秘书……是我小豪。” “我知道,怎么了?” “那个……我好像……我好像看到点东西跟钢厂有关。” 金小豪的声音有些发颤,他顿了顿,似乎在确认周边是否有人。 “在馆里……电话里说不方便。” “知道了。”林昭远的声音沉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找个地方我过去找你。” “我……我在……在东湖公园,北门进来第三个长椅那儿。”金小豪的声音发紧,显然已经乱了方寸。 “别挂电话在那儿等我,注意看周围有没有人。” 林昭远挂断电话,对司机说了声掉头去东湖公园,便再次闭上了眼睛。 但他此刻的平静只是表象,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深夜的东湖公园,只有几路灯亮着。 林昭远一眼就看到了金小豪。他缩在长椅的一角,不停地搓着手,眼神慌张地四处扫视。 林昭远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绕到他身后的树影里,观察了足足两分钟,确认没有可疑的人跟踪,才快步走了出去。 “小豪。” 他的声音吓了金小豪一跳,金小豪猛地站起来,看到是林昭远,才松了口气,腿一软又坐了回去。 “林……林秘书……”他的嘴唇都在哆嗦。 “别紧张坐下说。”林昭远在他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金小豪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东西,递了过来:“林秘书你……你看这个。” 林昭远接过来,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亮打开。 里面是一张被烧得只剩下掌心大小的纸片,边缘焦黑卷曲。 纸片上,几个用钢笔写的数字还算清晰,旁边还有两个被火燎了一半的字,隐约能辨认出是回扣。 “这是……”林昭远瞳孔一缩。 “是……是昨天送来的那个钢厂工人的。” 金小豪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极低,“他家里人说他死得蹊跷让咱们处理遗物的时候仔细点。” “我帮他换衣服的时候摸到他那件旧工作服的内衬夹层里有硬物就……就划开看了看,发现了这个。” 他喘了口气,后怕道:“我刚把这玩意儿收好,一抬头就感觉冰库外面的暗处有个人影一闪!” “吓得我魂儿都飞了!林秘书这……这是不是什么要命的东西?” 林昭远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大脑飞速运转。 这串数字的格式很特别,不是简单的金额,更像是一种内部的流水编号,或者加了密的日期编码。 他跟着陈县长的时候,处理过一些保密文件,对这种格式有印象。 回扣…… 有人收了回扣?还是说,这是某个人记录的账本的一部分? 孙传鸿今天在现场那副急于捂盖子的嘴脸,马文斌和钱进口中的账本,现在又出现了这个……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巨大的黑幕。 这个工人,很可能就是因为私藏了这份罪证,才被意外死亡的! “小豪这事儿除了我还有谁知道?”林昭远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没……没了!我谁都没敢说!” “做得好。”林昭远用手机将残片从各个角度拍了照,然后把原件重新包好,塞回给金小豪,“这东西你拿回去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千万不能带在身上。” “从现在开始你照常上班,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谁问你都说不知道。” “注意安全有任何不对劲立刻用我教你的方法联系我。” “好,好!”金小豪紧紧攥着那小包东西,手心全是冷汗。 …… 第二天,林昭远再次出现在县政府的档案室。 “又来了?”老孙头都没抬,慢悠悠地擦着一个掉了瓷的茶杯。 “孙叔,想查点钢厂的老档案特别是财务方面的。”林昭远开门见山。 老孙起身走进堆积如山的档案架深处。 第11章 金小豪出事了 过了许久,他抱着一摞落满灰尘的登记簿走了出来。 “喏,钢厂改制前的设备采购和维护费登记。” “都是些老黄历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林昭远道了声谢,立刻埋头翻阅起来。 这些登记簿记录潦草,很多字迹都已模糊。 他耐着性子一页一页地看,一个上午过去,他一无所获。 就在他有些失望的时候,一个异常的规律引起了他的注意。 从七八年前开始,钢厂的设备维护费支出突然变得异常庞大,几乎每年都比前一年翻一番。 而报销条目却极其简化,大多都是紧急抢修,零件更换等模糊的字眼,后面附着的审批单上,签字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个人——全是孙传鸿当副厂长时的心腹。 这根本不是什么设备维护费,这他妈就是个资金黑洞! 正当林昭远看得入神,老孙端着茶杯溜达到他身边,看似无意地朝登记簿上瞥了一眼,慢悠悠地嘀咕了一句: “钱这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 “记在账上的是给别人看的。可钱到底去了哪儿总得有个地方记着,给自己看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林昭远心里一震。 老孙这是在暗示他,这些官方的烂账背后,一定还有一本记录了资金真实流向的账本! …… 拿着新发现的线索,林昭远敲响了县长办公室的门。 姜若云听完他的汇报,原本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凝重。 林昭远条理清晰地陈述: “第一钢厂事故现场,孙传鸿的态度很不正常明显是在捂盖子,有工人想说话又不敢说。” “第二我查了档案,钢厂历年的设备维护费支出高得离谱,审批流程形同虚设签字的都是孙传鸿的老部下。第三……” 他顿了顿,谨慎地措辞:“我从一个渠道得知前天死亡的那名工人身上留下了一张残片,上面很可能跟钢厂的非法交易有关。” 他隐去了金小豪的身份,也暂时没提账本的猜测,这是在保护线人。 姜若云像是在思索什么。 “设备维护费这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这条线你继续深挖。” “想办法接触一下钢厂以前的财务或者审计人员,记住要极其谨慎。” 接着,她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昭远:“你提到的那张残片非常重要。” “务必保护好你的信息来源,他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同时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获取更多类似的东西。” 她对林昭远的信任,不言而喻。 “另外,”姜若云话锋一转,“我收到的那封匿名举报信已经让信得过的人去初步核实了。” “举报内容基本属实,钢厂的违规排污,已经导致下游村子好几个村民健康出了问题。” “我已经指示环保局让他们按规定去暗访调查。” 她特意加重了按规定三个字,林昭远立刻明白,这是在测试环保局那帮人的成色。 这时,一旁的秘书周晓雯补充道:“林秘书,姜县长让我帮你物色了两个人。” “综合二科的小李和信息中心的小王,都是刚考进来不久的大学生,业务能力不错,背景也干净。”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很敬重陈县长,对现在县里的一些风气很反感。一些基础的资料整理工作可以让他们有限地协助你。” 一个以姜若云为核心,以林昭远为尖刀,外加两个背景干净的年轻科员辅助的小团队,雏形已然形成。 …… 从县长办公室出来,林昭远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 他路过茶水间,正准备接杯水,迎面撞上了吴元勤。 “昭远!”吴元勤拉着他,一脸的愤愤不平,“你可算回来了!你是不知道今天马文斌跟吃了炸药似的逮谁咬谁!” “刚才开会,还阴阳怪气地说有人不守规矩,仗着领导撑腰就旷工跑出去瞎逛,我看他就是在点你!” 林昭远淡然一笑:“让他说去吧。” “你小子心真大!”吴元勤压低声音,“孙副县长那边的人今天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我劝你最近也小心点这帮孙子下黑手可不分场合。” “谢了,兄弟。”林昭远心中一暖。 话音刚落,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哟,林秘书,吴组长,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孙传鸿的秘书钱进,端着个杯子,皮笑肉不笑地走了进来。他假意接水,一双贼眼却像探照灯一样在林昭远和吴元勤身上来回扫视。 “林秘书最近跑档案室跑得可真勤啊,”钱进盯着林昭远,慢悠悠地问,“是在找什么宝贝吗?” 这是赤裸裸的试探。 林昭远心头一凛,面上却波澜不惊,他甚至还笑了笑,拿起自己的杯子。 “没什么,按姜县长的要求,多看看历史资料,学习学习前辈们的经验。怎么,钱秘书对这些老黄历也有兴趣?有空一起研究研究?” 他轻飘飘地把姜若云抬了出来,又把皮球踢了回去。 钱进脸上的假笑僵了一下,他没想到林昭远这么滑不留手,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干笑了两声:“呵呵,那就不打扰林秘书学习了。”说完,接了杯水,悻悻地走了。 …… 夜里,林昭远回到他的出租屋。 他打开台灯,在纸上画着一张简易的关系图。 残片上的数字,天文数字般的设备维护费、匿名举报信里提到的污染地点、孙传鸿、钱进、马文斌…… 他试图在内部系统里查询那串数字,结果如石沉大海,毫无线索。 这说明,对方的反侦察能力很强,这串数字很可能属于一个完全独立的的体系。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翻出之前李秀华交给他的,陈县长的一些遗物。 在一本工作笔记的最后几页,潦草地记着几个名字和一些零散的评价。 其中一个名字,让他眼前一亮——王德海,后面跟着备注:钢厂老会计,胆小,但业务干净,已内退。 就是他了! 一个潜在的突破口,终于出现。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在桌上嗡地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是一条加密短信,发送人是金小豪。 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组合,但代表的意思却是——有紧急情况。 林昭远迅速解码,短信内容让他心脏猛地一沉: “有人问我今天去哪了!感觉被盯!” 坏了!金小豪暴露了! 林昭远脑子里嗡的一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来不及多想,抓起钥匙和外套就往外冲。 他不能报警,现在这种局面,谁是人谁是鬼都分不清。他必须亲自去看看! 他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疯狂飞驰,风声在耳边呼啸。 殡仪馆就在郊区,离得不远。 他没敢直接骑到大门口,在还有一段距离的拐角处就停了下来,将车藏在暗处,然后借着夜色,悄悄摸了过去。 远远地,他看到殡仪馆里那栋给守夜人住的小宿舍楼,金小豪的房间还亮着灯,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透不出来。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连声狗叫都没有,安静得让人心慌。 林昭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躲在一排冬青树后面,死死盯着那扇窗户。 突然! 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两个黑影,从殡仪馆侧面的围墙上,敏捷地翻了出来! 第12章 陈艳兵的遗产 那两个黑影动作利落,几个闪身就消失在围墙外的黑暗中。 妈的! 林昭远心里暗骂一句,再也顾不上隐藏。 他从冬青树后猛地窜出,飞速冲向金小豪的宿舍楼。 楼道里声控灯都没亮。 林昭远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二楼,金小豪的房门紧闭着,里面没有半点声音。 “小豪!金小豪!”他压低声音喊了两句,手搭在门把上,轻轻一拧。 锁着。 林昭远顾不上那么多了,后退两步,猛地抬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在门锁的位置! “砰!” 门锁被硬生生踹坏,林昭远推门闯了进去。 屋里一片狼藉。 桌椅翻倒在地,被褥被扯得乱七八糟。 金小豪在墙角抱着头。 他身上那件T恤被撕破了,额角上有一道口子。 “林……林哥……”看到是林昭远,金小豪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了口气。 “别怕是我。”林昭远快步上前,先是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他们人呢?” “走……走了……”金小豪哆哆嗦嗦地指了指窗户,“刚走……听到你踹门就跳窗跑了。” 林昭远松了口气,幸亏自己来得及时,动静也够大。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打你?” “两个……都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脸。” “他们……他们一进来就把我按住问我……问我你给了我什么东西。” “那块…没烧干净的残片在哪儿……” 林昭远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对方的目标果然是账本。 “我……我说不知道他们就打我……”金小豪的嘴唇都在发抖,“我跟他们拼了……死也不能给……这是陈县长的东西……林哥你交代过……” 混乱中,他拼死护住了怀里的包裹,对方没能得手。 “这里不能待了跟我走!” 林昭远当机立断,扶起金小豪就出门。 他没有走大路,而是搀扶着金小豪,钻进了一条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小巷。 最终在县城边缘一个私人小诊所前停下。 林昭远有节奏地敲了三下门。 很快,门内传来声音:“谁?” “周叔是我昭远。” 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探出头。他看到林昭远和满脸是血的金小豪,眉头一皱,二话不说就拉开了门。 “进来。” 这位老人叫周卫国,退休军医,当年陈县长下乡扶贫,救过他一家老小的命。 这是陈县长留给林昭远的,最可靠的底牌之一。 老周关上门,没多问一句废话,立刻让金小豪躺在检查床上,拿出医药箱,熟练地给他清洗消毒,包扎伤口。 “皮外伤有点轻微脑震荡。” “但是死不了。”老周言简意赅地做出诊断。 林昭远接过金小豪一直死死攥着的包裹,打开检查了一遍,那页残片好无损。 他把包裹重新包好,塞进自己口袋。 他看着脸色惨白的金小豪,严肃地叮嘱道:“小豪,从现在起你就住在这里养伤。” “谁也别联系,手机关机。周叔会照顾你,这里绝对安全。” 他又转向老周,深深鞠了一躬:“周叔拜托您了。他……很重要。” 老周点点头:“放心,陈县长的恩我还记着。只要我老周还有一口气没人能从这儿把他带走。” 金小豪看着林昭远,眼里满是感激。“林哥……谢谢你……” “好好养伤,剩下的事交给我。” …… 林昭远回到出租屋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没有睡意,坐在那张画着关系图的纸前,彻夜未眠。 今晚的事,激起了惊涛骇浪。 对方动手了,而且是直接下黑手。 这证明,他们已经察觉到了账本这条线,并且急了。 金小豪的暴露,更说明了一件可怕的事——殡仪馆,甚至他林昭远身边,一直有对方的眼睛。 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 他不由得想到了姜若云。 自己被盯上,那她呢? 新来的县长,大刀阔斧地要查环保,她会不会也已经进入了对方的视野? 林昭远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 这张网,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也黑得多。 第二天清晨,林昭远用冷水洗了把脸,强打起精神去了县府办。 他刻意从钱进的办公桌前走过,神态如常地打了声招呼:“钱秘书,早啊。” 钱进正端着茶杯,闻声抬起头。 他昨晚收到了消息,派去的人失手了,还惊动了目标。 按理说,林昭远现在应该焦头烂额才对,怎么会这么淡定? 难道……自己这边的人暴露了? 还是说,林昭远根本不在乎那个小司机的死活? 他想不通,只能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早,林秘书。” 吴元勤倒是凑了过来,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昭远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 “眼圈都黑了昨晚没睡好?” “没事熬夜查了点资料。”林昭远笑了笑,敷衍了过去。 上午,趁着给姜若云送文件的机会,林昭远走进了县长办公室,并随手关上了门。 “说吧。”姜若云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文件上。 “我的线人金小豪,火葬场的司机昨晚被袭击了。” 姜若云签字的手猛地一顿,她抬起头,那张一向清冷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寒霜。 林昭远将昨夜的惊险和对金小豪的安置情况,汇报了一遍。 他隐去了诊所的具体位置和老周的身份,只强调金小豪现在绝对安全,残片也保住了。 听完,姜若云沉默了片刻。 “你做得很好。临危不乱处置果断。”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林昭远。 “他们敢下这种黑手,说明我们打到蛇的七寸了。” “既然他们不讲规矩,那我们也不用客气了。” 她转过身,目光如电。 “三件事。第一,金小豪的安全是重中之重,你那个地方如果需要,我可以协调省里的资源,把他转移到更隐蔽的地方。” 林昭远心中一动,姜若云背后的能量,果然深不可测。 “第二,那块残片上的数字,必须尽快破解!这很可能是他们的核心账目!我会动用我的关系去查,你也继续跟进。” “第三,”姜若云的语气变得更加森然,“昨晚殡仪馆的袭击事件,我已经安排了人去查。” 第13章 新线索,钢铁厂老会计 “敢在江口这片地界上动我的人,我要让他们把手给我剁下来!” 这番话,掷地有声,林昭远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位年轻的女县长,绝不仅仅是空有背景的花瓶。 “我正想跟您汇报,”林昭远顺势说道,“我打算去接触一个人,或许能成为突破口。” “谁?” “钢厂以前的老会计,王德海。” 姜若云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可以。这个人我知道,陈县长以前提过,胆子小,但业务没问题。接触他,一定要隐秘。” 她想了想,补充道:“这样,让周晓雯配合你。” “以县府办调研国企改制经验的名义,给她开个条子,你去跟着她,算是名正言顺的掩护。” “好。” “记住,”姜若云最后提醒道,“王德海这种人胆小怕事。” “不能硬来得想个巧办法让他自己开口。” …… 跟周晓雯沟通很顺利。她对林昭远的能力早已刮目相看,听说要调研钢厂,立刻就去办了手续。 “王德海的住址我查到了,在老城区的筒子楼,深居简出。” 周晓雯把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递给林昭远,“他老伴常年多病,基本不出门。” “不过有个情况你得注意,他儿子现在还在钢厂保卫科当个小工,我怕……他那边也被人盯着。” 林昭远收好纸条,点了点头。 这更坚定了他必须小心行事的决心。 下午下班,林昭远没有直接回出租屋。 他骑着自行车,故意在老城区七拐八绕地兜了好几个大圈,反复确认身后没有尾巴后,才掉头前往城郊的那个小诊所。 金小豪的情绪已经稳定了很多,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额头上的伤口也处理好了。 看到林昭远,他挣扎着想坐起来。 “林哥……” “躺着别动。”林昭远按住他,“周叔说你安全,我就放心了。” 老周从里屋走出来,递给他一杯热水:“放心,这两天连只苍蝇都没飞进来过。” 确认一切安好,林昭远才放下心,又叮嘱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夜色已深,林昭远推着车走到楼下,习惯性地看了一眼自家的门。 就在这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见,自己的木门门缝底下,塞着一个东西。 是一个白色的信封。 没有邮票,没有地址,没有署名。 林昭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三两步冲上楼,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抽出那个信封。 很轻,里面似乎只有一张纸。 他反锁上门,拉上窗帘,在台灯下,拆开了信封。 里面,果然只有一张A4纸折成的纸条。 纸上没有手写的笔迹,只有一行用电脑打印出来的宋体字: “停手,否则下一个出事的就不是小人物了。” 短短的一行字,让他瞬间升起一股寒意。 这不是马文斌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这是赤裸裸的死亡威胁。 下一个不是小人物? 那意思就是,下一个……就是我林昭远? 他妈的。 林昭远猛地吸了一口气,他不是刚出社会的毛头小子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 他将纸条平铺在桌上,凑到台灯下,仔细检查。 最普通的A4打印纸,最常见的宋体字,墨迹均匀,是激光打印机打出来的。 他小心翼翼地捏着纸张的边缘,对着光线反复察看,上面干净得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 再看那个信封,同样是市面上最常见的白色标准信封,没有任何特征。 专业,而且肆无忌惮。 对方根本不怕他报警,甚至就是笃定他不敢报警。 因为一旦报警,这张纸条的存在就公之于众,他林昭远在调查钢厂的事情也就彻底摆在了明面上。 到时候,来自暗处的刀子只会更多,更快。 这是警告,也是一种炫耀。 林昭远死死盯着那行字,他非但没有感到退缩,胸中那股被压抑已久的斗志,反而被这封信彻底点燃了。 陈县长尸骨未寒,金小豪还在诊所里躺着,现在,这把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退? 往哪儿退? 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他拿出手机,对着纸条拍了张清晰的照片,操作了几下,用一个加密软件将照片发给了姜若云。 做完这一切,他将纸条和信封重新装好,塞进一本书里,然后把书插回书架最不起眼的角落。 这场战争,从他拿到账本残片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 江口县政府,孙传鸿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钱进恭敬地站在办公桌前,微微躬着腰,小心翼翼地汇报着。 “孙县,警告已经送到了。姓林的那个住处,我们的人确认无误,就是那儿。” 孙传鸿靠在宽大的老板椅里,面色阴沉。 “殡仪馆那边呢?那个小司机,没留下什么尾巴吧?” “您放心,”钱进连忙说,“都处理干净了。人是没抓到,被个老头子给救了,不过……不过东西肯定还在那小子手里。” “废物!” 孙传鸿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跟着跳了一下。 “一帮废物!东西没拿到,还他妈打草惊蛇!现在好了,姓林的肯定有了警觉!” 钱进吓得一哆嗦,头埋得更低了,大气都不敢出。 “那个姜若云,她不是善茬!”孙传鸿烦躁地站起来,“她把林昭远调回来,就是一把刀!现在刀都快捅到我们脸上了!” 一直站在旁边不敢作声的马文斌,此刻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 他一边用手帕擦着汗,一边结结巴巴地开口:“孙……孙县,钢厂的事故,虽然压下去了,但……但姜县长那边,我怕她要借题发挥啊……” 孙传鸿猛地停下脚步,恶狠狠地瞪着他:“废话!她不借题发挥才怪了!” “给我盯死林昭远!二十四小时!我要知道他下一步要去哪儿,要见谁!” …… 县长办公室。 姜若云看着手机上那张清晰的照片,那行打印的宋体字刺得她瞳孔微微一缩。 她的脸上瞬间笼罩了一层寒霜,好大的胆子! 第14章 林昭远被威胁 这是在威胁林昭远? 不,这是在向她姜若云示威! 姜若云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行动。 首先,她拿起内部电话,直接拨给了周晓雯。 “晓雯,你立刻通过你的渠道,安排两个靠得住的人,从现在开始,暗中保护林昭远。” “记住,是暗中,绝对不能暴露。” “他的住所,还有他上下班的路线,都要覆盖到。” “好的县长,我马上去办!”电话那头的周晓雯没有问任何理由。 挂了电话,姜若云的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着,片刻之后,她又拿起了另一部红色的电话,直接拨通了县公安局局长刘建军的手机。 电话接通,传来刘建军的声音:“姜县长,您好。” “刘局长,”姜若云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最近我听说县里出了一些治安事件,社会上有些不好的反响。” “江口县正在大力优化营商环境,安全稳定是第一要素。” “从今晚开始加强县政府周边以及几个重点企业,特别是江口钢厂周边的巡逻力度必须给我保证。” 刘建军虽然有些诧异,但没有多问,立刻应承下来:“是!是!我马上部署下去请县长放心!” 姜若云这是借力打力,她不直接说林昭远受到威胁,而是用一个官方理由,名正言顺地在孙传鸿的地盘上布下警力。 这不仅能有效干扰对方的监视和后续行动,还能敲山震虎,让某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做完这一切,姜若云按下了内线电话的按钮。 “通知所有在家的县政府领导半小时后召开县政府常务会议。” “议题关于重点企业安全生产及突发事故应急响应。” …… 半小时后,县政府常务会议室。 孙传鸿,马文斌等一众副县长和部门头头不知道姜若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姜若云坐在主位上,“同志们今天紧急召开这个会主要谈一件事。” “就是昨天下午江口钢厂发生的安全事故。” 众人心中一凛。 “这次事故所幸没有造成重大人员伤亡,但暴露出的管理漏洞触目惊心!” “当然在这里首先要对孙传鸿副县长提出表扬。” “孙副县长在事故发生后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处置迅速,措施得力值得肯定。” 孙传鸿心里一松,正要客气两句。 “但是!现场的应急响应流程极其混乱!” “信息上报严重迟缓!” “我派出的县政府代表林昭远同志作为我的代表。” “到场之后竟然无法第一时间掌握核心信息甚至被百般阻挠!” “这是什么行为?这是严重的失职!” “啪!” 她一掌拍在桌上,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吓得一抖。 孙传鸿脸上的肌肉僵住了,马文斌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钢厂是我们的利税大户但决不能成为安全管理的法外之地!” 姜若云站起身宣布,“经过慎重考虑我决定即日起,成立由我亲自牵头,县安监局,环保局以及第三方安全生产专家组成的联合调查组。” “对本次钢厂事故以及钢厂历年来的所有安全隐患进行一次彻查!一查到底!” 她最后转向了马文斌。 “马文斌主任,你作为县府办主任负责调查组的日常协调和联络工作。” “明白了吗?” 马文斌浑身一颤,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明……明白了姜县长。” 这一套组合拳,快,准,狠! 先扬后抑,当众敲打孙传鸿,再把事故的调查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最后还把马文斌这个钉子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烤,让他动弹不得。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 会议结束后,孙传鸿办公室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哐当!” 一个青瓷茶杯被他狠狠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这是要干什么?她这是要明着查钢厂了!” 孙传鸿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马文斌的鼻子骂道,“还有你!马文斌!” “让你当联络员,那是让你当孙子的!你就是个摆设!给我盯死那个调查组!” “特别是她请的什么狗屁专家组,把名单给我搞到手!” 马文斌吓得连连点头,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 一旁的钱进忧心忡忡地插话:“孙县,还有个事……那个林昭远,今天请假了,没去上班,我们的人跟丢了,现在动向不明……” 孙传鸿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 此刻的林昭远,早已换上了一身工装,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就像一个进城务工的普通民工。 他没有直接去王德海家所在的筒子楼,那太扎眼了。 而是绕到了筒子楼对面的一个小巷子里,躲在一个垃圾箱后面,远远地观察着。 没过多久,他的目光就锁定了一个人。 一个瘦高个的黄毛青年,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嘴里叼着烟,在楼下的小卖部门口来回晃悠。 他不买东西,也不跟人聊天,眼神却时不时地往王德海家那栋楼的单元门口瞟。 林昭远眯起了眼睛。 这个人他有点印象,似乎是当地的小混混,外号叫什么刀疤强。 果然,有人在盯梢。 孙传鸿怕是已经通过控制王小龙,来间接控制他那个胆小如鼠的爹了。 直接上门,此路不通。 林昭远退出了小巷,脑中迅速盘算着新的对策。 他想起周晓雯提过,王德海的老伴常年多病。 他来到老城区一家社区诊所。 诊所不大,只有一间门面,里面坐着一个打瞌睡的老医生。 “大爷您好!我是社区的志愿者。” “过来帮忙给咱们辖区的老人做个免费的健康信息登记方便以后上门服务。” 老医生抬了抬眼皮,没多想,指了指旁边一张空桌子:“哦,行那你弄吧。” 林昭远道了谢,便坐在那里,有模有样地拿出纸笔。 他等了大约半个多小时,诊所的门帘被掀开,一个满面愁容的老太太走了进来。 正是王德海的老伴,李阿姨。 “李阿姨又来拿药啊?” 老医生似乎跟她很熟。 “是啊,老王最近老毛病又犯了咳得厉害晚上都睡不着觉。” 李阿姨叹着气说。 第15章 下马威! 林昭远立刻站起身,端着一杯温水走过去:“阿姨您先坐下歇歇。” “我是社区志愿者来帮大家登记健康信息的。” “您家也登记一下吧以后有什么事我们能帮上忙。” 李阿姨没什么戒心,接过水杯,点了点头。 林昭远一边登记,一边闲聊:“阿姨,叔叔身体不好可得注意啊。” “您儿子呢没陪您一起来?” 提到儿子,李阿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别提了小龙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 “天天回来就唉声叹气的,说厂里最近管得严。” 厂里管得严? 林昭远心中一动,这侧面印证了钢厂内部也在高度紧张。 “那叔叔怎么不自己来医院看看?” “老拖着也不是办法啊。” “他?”李阿姨摇了摇头,声音里满是无奈,“他最近也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吓门都不愿意出,就天天在家里待着谁劝都没用。” 问到这里,林昭远已经基本掌握了情况。 王德海已经被吓破了胆,把自己锁起来了。 他没有再多问,登记完信息,热情地把李阿姨送出了诊所。 离开诊所,林昭远看了看时间,估摸着钢厂也快下班了。 他在附近一个巷口等着,这里是回筒子楼的必经之路。 果然,十几分钟后,一个穿着蓝色钢厂制服的年轻人,骑着一辆自行车,低着头匆匆路过。 正是王小龙。 林昭远看准时机,猛地从巷口闪身出去,正好挡在了王小龙的车前。 “吱——” 王小龙吓了一跳,猛地捏住刹车,差点摔倒。 他抬起头,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戴着帽子的陌生男人:“你谁啊?想干嘛?” 林昭远压低了帽檐。 “王会计的账本是不是有人想让它永远不见天日?” 王小龙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瞳孔剧烈收缩。 林昭远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陈县长走得不明白。” 不等王小龙回过神,林昭远将一张折好的小纸条塞进了他的上衣口袋里。 “想让你爸活命,想让你自己脱身就打这个电话。” 说完,林昭远猛地一转身,迅速没入旁边的巷道里,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只留下王小龙一个人,呆立在原地,手脚冰凉,冷汗湿透了后背的工装。 …… 钢厂厂长办公室里,厂长赵广发正拿着电话,满头大汗地对着话筒点头哈腰。 “孙县您放心!您就一百个放心!” “调查组来了我一定好好配合!绝对让他们查不出一点问题!” “设备记录,检修单,安全培训记录……我都叫人准备好了保证天衣无缝!” 电话那头,孙传鸿的声音阴冷:“赵广发我告诉你,这次要是出了岔子你这个厂长也别想当了!” “我完蛋,你也得跟着完蛋!” “不敢不敢!”赵广发的声音都在发颤,“就是……就是那些老工人特别是这次受伤住院的那几个,我怕……我怕有人管不住自己的嘴啊……” …… 夜幕再次降临,林昭远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附近。 这一次,当他走到楼下时,他敏锐地察觉到,在街角对面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里,似乎有两双眼睛。 那目光没有恶意,反而带着一种警惕的观察。 是姜若云安排的人。 林昭远的心头稍稍一松,那根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总算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隙。 他回到屋里,反锁上门,没有开灯,而是直接坐在书桌前,从那本旧书里,抽出了那张账本的残片。 必须尽快破解上面的数字! 他打开台灯,将残片和陈县长的笔记本并排放在一起。 陈县长的笔记上,记录了很多关于钢厂的数据,但都对不上。 他又翻出之前搜集打印的钢厂历年公开的财报,一行一行地比对,依旧毫无头绪。 这些数字到底代表什么? 林昭远揉着发痛的太阳穴,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串数字的格式:一组字母,跟着一串数字,中间用短横线隔开。 这种格式……这种格式…… 突然,他的脑中像是有电光一闪! 他想起来了! 陈县长有一次开会时提到过,钢厂建厂初期,为了提高技术,曾经从国外进口过一批关键设备! 当时为了方便管理,那批设备的采购合同编号,就是按照产地代码,年份,流水号的格式编排的! 林昭远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 他找到了破解的方向! …… 第二天一早,整个江口县政府大院,被县委组织部的一纸通知搅动得人声鼎沸。 【关于马文斌等同志职务调整的通知。】 “经县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兹借调县政府办公室主任马文斌同志至县优化营商环境专项工作组,任副组长,借调期三个月。即日起,前往工作组报到,并完成工作交接……” “县政府办公室主任一职,暂由副主任张岩山同志代理……” 这则通知贴在公告栏上,所有人都看傻了。 明眼人都知道,那个所谓的优化营商环境专项工作组,就是个临时搭建的草台班子,纯属虚职,没权没钱没人,进去就是养老。 把堂堂的县府办主任马文斌,借调到这种地方去?这不叫借调,这叫发配! 而且,接替他位置的张岩山,是出了名的实干派,更是姜若云前不久亲自从下面乡镇提拔上来的副主任! 这一手,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狠得让人心头发颤! 办公室里,钱进等人看着通知,脸色煞白。 姜若云的反击,来了! …… 孙传鸿的办公室里,气氛已经不能用压抑来形容。 马文斌瘫坐在沙发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哪还有半点县府办主任的威风。 “孙县……孙县您要为我做主啊!她……她这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啊!我完了……我全完了……” 孙传鸿的脸黑得像锅底,“蠢货!哭!哭有什么用!” 他终于爆发出来,指着马文斌的鼻子怒吼,“她这不是整你!她是敲山震虎!是做给我看的!” “给我老老实实去那个狗屁工作组待着!闭上你的嘴!别再给我出任何岔子!” 孙传鸿一屁股坐回椅子里,浑身发冷。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空有背景的年轻女人。 这个姜若云,她的反击手段,又快又狠,招招都打在七寸上,根本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第16章 张书记的平衡 孙传鸿冲出自己的办公室,连秘书在身后小声的呼喊都置若罔闻。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马上见到张书记! 县委书记办公室的大门厚重而压抑,如同张登和本人给人的感觉。 孙传鸿站在门口,强行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领,这才抬手,轻轻敲了三下门。 “进。”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孙传鸿推门而入,反手带上门,脸上已经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书记,您在忙啊?” 张登和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戴着老花镜审阅文件,头也没抬,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孙传鸿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汗。 张登和不开口,自己就得一直这么站着。 足足过了五分钟,张登和才放下手中的笔,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揉了揉鼻梁,目光这才落到孙传鸿身上。 “传鸿同志,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书记出事了!”孙传鸿往前凑了两步,声音压得极低,“那个姜若云她……她动手了!” 张登和面无表情,只是伸出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 “今天一早组织部下了文,把马文斌调到那个什么优化营商环境工作组去了。” 孙传鸿语速极快地汇报,“明升暗降实际上是彻底踢出去了!” “而且她还成立了一个什么安全生产联合调查组点名要彻查江口钢厂!” 说到江口钢厂四个字,孙传鸿的声音明显有些发颤。 “这个女人,来路不简单。” “我怕她是不懂我们江口的规矩,要是真把钢厂那点事翻出来……” “书记,钢厂可是我们县的利税大户养活了上万口人,真要出了乱子影响全县的稳定啊!” 这番话,既是汇报,也是试探,更是变相的威胁。 钢厂的水有多深,牵扯了多少人,在座的都心知肚明。 张登和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传鸿啊,新县长有魄力,想干事这是好事嘛。” 孙传鸿一愣,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我们县委要支持县政府的工作。” 张登和继续说道,“依法依规进行安全生产调查,这是正当程序我们不能干涉。” “可是书记……” 张登和抬手,打断了他。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锐利起来,“调查归调查发展是第一要务。” “任何事情都要讲究一个稳字当头,不能因为一些小问题影响了我们全县经济发展的大局。” “有时候工作方法比工作本身更重要。” “有些同志工作不够稳妥,出了问题组织上调整一下也是为了保护干部嘛。” 孙传鸿瞬间明白了。 张书记这是在点他! 一方面,他不会明着出面阻拦姜若云,但另一方面,他也不允许姜若云把事情闹大,动摇他的根基。 “书记我明白了。”孙传鸿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丝。 “嗯。”张登和重新戴上眼镜,拿起文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个调查组的工作我会关注的。” “你也要多费心协助新县长把工作做好。” 这个关注,就是最大的底牌。 孙传鸿深深地鞠了一躬,退出了办公室。 关上门的那一刻,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但他的心里,却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只要张书记还在,姜若云就翻不了天! …… 第二天一早,林昭远走进县政府大楼。 走廊里,气氛有些诡异。 马文斌抱着一个纸箱,里面塞满了茶杯、文件和一些杂物,正从他曾经无比风光的办公室主任办公室里走出来。 不远处,钱进等几个孙传鸿派系的人远远地站着,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 林昭远面色平静,目不斜视地从马文斌身边走过。 他能感觉到钱进那道怨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但他不准备停留。 失败者,不配得到他的注视。 “昭远!” 吴元勤快步跟了上来,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 “老马这下是彻底栽了!姜县长这一手真他娘的漂亮!杀鸡儆猴啊!” “不过,我听说孙传鸿昨天下午急匆匆地去了张书记办公室……” “张书记那边恐怕不会坐视不管。” 林昭远心中微微一凛。 他知道,吴元勤说的没错。 斗争的层级,已经从县政府内部,上升到了县委和县政府之间的博弈。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 县长办公室。 姜若云听完林昭远的汇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意料之中张书记最擅长的就是平衡。” “他既要维护他县委书记的权威,又不想把事情闹大引来上面的注意。” “所以他会敲打孙传鸿让他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 “那我们调查组……”林昭远问道。 “按计划推进,但要更加注重程序合规把每一个证据都做成铁证!” “他不是要稳吗?我们就稳扎稳打让他挑不出任何毛病。” “昭远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有些人明面上不敢做什么但背地里的小动作不得不防。” 林昭远心中一暖,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办公室出来,他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翻开那份关于钢厂退休工人王德海的死亡报告。 高层的博弈已经开始,而他这里的突破口,就是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工伤事故。 …… 傍晚,江口钢厂。 下班的铃声响起,工人们从各个车间涌出。 “喂,听说了吗?县里来人了说是要翻旧账呢!” “哼,翻呗!查来查去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能查出个鸟来!” 两个穿着保卫科制服的男人,一边说一边斜眼瞟着周围的人。 …… 出租屋里。 林昭远面前,摊着那张账本的残片。 通过查阅当年的公开档案,他已经成功将几组数字和具体的设备批次对应了起来。 比如,DE-92-047,就对应着92年从德国进口的一台轧钢机。 但很快,他又陷入了困境。 最关键的回扣金额和经手人的信息,全都在缺失的部分。 第17章 王小龙约见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只有一句话:“明早七点东湖公园南角凉亭。” 林昭远的精神猛地一振! 是王小龙! 他立刻回复了两个字:“收到。” ……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东湖公园里,晨练的人还不多。 林昭远穿着一身普通的运动服,混在打太极拳的人群里。 他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达,就是为了观察环境。 林昭远注意到,凉亭斜对面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坐姿很直,肩膀很稳,不像普通人。 最重要的是,他的报纸,从头到尾就没翻过一页! 有问题! 就在他暗自警惕的时候,王小龙骑着自行车朝着凉亭过来。 那个戴帽子的男人,哗啦一声,猛地收起了报纸! 他站起身朝着王小龙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凉亭的另一侧,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一个陌生身影,堵住了王小龙的退路! 刀疤脸的男人,正是昨天在招待所门口放狠话的刀疤强。 他动作极快,三两步就跨到了凉亭前。 而另一个方向,一个混混也已经逼近,脸上挂着狞笑。 王小龙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哐当!” 自行车摔在地上,王小龙整个人都傻了,眼睁睁地看着两只手朝自己抓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 一块石子,砸在了广场舞大妈播放音乐的的音响上! 《最炫民族风》随即戛然而止。 “哎哟!我的妈呀!” “怎么回事?炸了?” “谁他妈干的!” 老头老太太们瞬间炸了锅。 刀疤强和铁头下意识地扭头看过去。 就是现在! 林昭远穿过惊慌失措的老人,一把拽住还处在懵逼状态的王小龙,“跟我走!” 王小龙魂都还没回来,身体已经本能地跟着林昭远发力。 “在那边!”刀疤强反应过来,怒吼一声,指着他们的背影。 但已经晚了。 林昭远对东湖公园的地形了如指掌,他拉着王小龙,根本不走大路,而是利用混乱的人群作为掩护,一头扎进了旁边一人多高的冬青树丛里。 只留下外面刀疤强和铁头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 公园一处僻静的假山背后,林昭远警惕地探头向外看了看,确认没人跟来,这才松了口气。 他一回头,就看见王小龙已经瘫软在地。 “呼……吓死我了……” 林昭远蹲下身,没时间安慰他,直接切入正题: “为什么找我?你爸到底知道什么?” 王小龙惊魂未定:“账……账本……我爸他……他藏了个副本就在……就在我们家老屋的炕洞里……” “我爸知道那些人是什么货色!他们一直盯着我家!” 说着,他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林昭远的胳膊:“林秘书!他们今天抓不到我肯定会去找我爸妈的麻烦!” “你救救我爸!求求你了救救他!” 林昭远看着他崩溃的样子,心里一沉。 王小龙说的是事实。 “你听我说,现在保护好你自己就是对你爸妈最好的保护。” “你绝对不能回家也别联系任何熟人。”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连同一张还没拆封的手机卡,一起塞进王小龙的手里。 “拿着钱换上这张卡。” “去城南那家老周面馆找老板娘就说是我让你来的。” “在那里等着等我的消息。” “记住谁也别信!” 王小龙胡乱地点着头,抓着钱和卡的手还在不停地发抖。 林昭远站起身,最后叮嘱了一句:“快走从那边的小路出去别回头。” 目送着王小龙跌跌撞撞地消失在树林深处,林昭远才稍微松了口气。 可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远处一棵大樟树的后面,有一道微弱的闪光一闪而过。 像是什么东西的反光。 林昭远心中猛地一凛,是镜片? 还是……镜头? 有人在暗中观察! …… 县委书记办公室。 红木办公桌后,张登和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茶沫。 他的秘书赵红星正躬着身子,低声汇报着早上的情况。 “据派出所那边传来的消息,只是晨练群众因为音响问题发生的一点小口角,没有人员受伤。” “至于那个王小龙,好像是受了点惊吓,目前人不见了。” 张登和喝了口茶,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 “你去告诉老孙让他收敛一点。” “别总用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事情闹大了只会落人口实让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是,是,我马上就去传达您的意思。”赵红星连连点头。 张登和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他开口道:“这样你以县委办的名义,给县政府那边发个函。” 赵红星立刻拿出笔记本。 “就说关于钢厂的安全生产调查,县委高度重视,这也是关系到全县经济稳定的大事,我们一定要全力支持。” “为了加强沟通协调县委办决定,派李卫东同志去协助姜县长的工作组。” 李卫东! 赵红星握笔的手微微一顿。 李卫东是县委办副主任,更是张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四十来岁,为人沉稳,手段老练,是张登和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这哪里是协助,这分明是派了一个监军过去! 张登和像是没看到赵红星的反应,自顾自地补充了一句:“最后再提一下江口钢厂是我县的经济支柱,稳定压倒一切。” “调查工作嘛,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搞得人心惶惶影响了正常的生产经营。” 这番话,既是定调,也是施压。 …… 县长办公室里,气氛有些凝重。 姜若云的手指夹着那份刚刚送达的红头文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李卫东……呵来得真快。” 她将函件扔在桌上,抬头看向林昭远。 林昭远刚刚将公园里的惊险一幕,以及王德海藏有账本副本的关键信息。 连同自己可能被盯梢的怀疑,言简意赅地汇报完毕。 姜若云听完,没有丝毫的慌乱。 第18章 姜县长的力量 “账本是关键!晓雯!” 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的周晓雯立刻应声:“在!” “你立刻带上两名绝对可靠的便衣同志,以社区网格员排查老旧房屋安全隐患的名义去王德海的老屋!” “务必把东西拿到手!” “是!”周晓雯离开后,姜若云又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直接拨给了县人民医院的院长。 “喂,是刘院长吗?我是姜若云。” “县里准备给一批退休老干部做个身体检查体现一下组织关怀嘛……” “对,第一批名单里有位叫王德海的老同志还有他的爱人。” “你安排一下今天就请他们老两口住进特护病房全面检查。” “另外病房门口需要安保就说是为了保障老干部休息。” “你从院里挑两个最靠谱的保安二十四小时值守。” 挂了电话,姜若云的脸上恢复了清冷。 这哪里是体检,分明就是最妥善的保护性隔离! 最后,她的目光落回到那份函件上。 “至于这位李卫东主任……”她冷笑一声,“我们当然要热烈欢迎。” “从今天起工作组所有公开的会议都请他全程参加。” “所有表面上的材料都让他过目审核。” “务必让李主任感受到我们工作的透明和诚意。” 林昭远心领神会。 这是要把李卫东供起来,真正的核心调查,将在水面之下秘密进行。 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女县长,林昭远心中翻涌着一股激动。 他不再是那个孤军奋战的小秘书了。 …… 县政府办公室的走廊茶水间。 林昭远拿着杯子接水,一抬头,正对上一张阴郁的脸。 是钱进。 作为孙传鸿副县长手下的秘书,钱进最近的日子显然不好过。 他看到林昭远,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哟,林秘书早啊。”钱进的声音阴阳怪气,“听说今天东湖公园早上挺热闹的?” “年轻人就是火气旺不过晨练也得小心点,别不留神摔个大跟头。” 话里话外,全是试探和威胁。 林昭远接水的动作没停,脸上古井无波。 他等到水接满了,才缓缓抬起头,平静地直视着钱进。 突然,他朝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钱秘书我最近在看一些旧档案。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钱进的眉毛一挑。 林昭远的声音更低了:“钢厂历年的设备维护费报销单上,都有一个人的签名,笔迹挺特别的。” “你说,如果请省城的笔迹鉴定专家来看看,能不能鉴定出,是不是同一个人,用同一支笔,在不同年份签下的字?” “人的书写习惯,几年下来,总会有点细微变化的,对吧?” 话音刚落,钱进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手里的搪瓷茶杯“哐当”一声巨响,没拿稳,重重地磕在了水池边上,滚烫的热水溅了他一手,他却浑然不觉! 一张脸,在瞬间变得煞白,毫无血色! 冷汗唰地一下就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林昭远不再看他,仿佛只是随口聊了句天气。 他拧好杯盖,转身,从容地从脸色惨白的钱进身边走过。 …… 同一时间,江口县两处不同的地方,正在上演着无声的交锋。 王德海家那栋破败的老屋前,周晓雯带着两名便衣,穿着社区工作人员的红马甲,顺利地敲开了门。 屋里空无一人,王德海的老伴儿早已被医院的救护车客气地接走了。 几人直奔里屋,按照林昭远提供的信息,在布满灰尘的土炕边缘摸索起来。 其中一名便衣在一块不起眼的炕砖上敲了敲,声音有些空。 他眼神一亮,用随身带的起子撬开砖块,一个黑乎乎的洞口露了出来。 他将手伸进冰冷的炕洞深处,摸索了半天,终于,指尖触碰到了一个油腻腻的东西。 他猛地将其拽了出来——是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方形包裹! 成功了! 而在一百多公里外的县人民医院特护病房里,气氛却截然相反。 干瘦的王德海蜷缩在雪白的病床角落,浑身都在发抖。 他看着窗明几净的病房,看着门口站着的两个表情严肃的保安,非但没有感到安全,反而更加恐惧。 在他看来,这和被抓起来没什么两样。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是福是祸。 几乎是同一时刻,副县长孙传鸿的办公室里,传出一声清脆的爆响。 一只上好的青花瓷茶杯,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废物!一群废物!”孙传鸿面目狰狞地咆哮着,“人没抓到,家还被抄了?!” “王德海也被弄走了?” “姜若云!林昭远!好!好得很!” …… 江口钢厂下游,一条被污染成铁锈色的河边。 环保局暗访科的年轻科员小赵,穿着一身旧迷彩服,戴着草帽,伪装成一个钓鱼佬。 他熟练地甩出鱼竿,眼睛却死死盯着水面。 河水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化学品味道,水面上泛着五颜六色的油光,别说鱼,连水草都死绝了。 他趁着四下无人,迅速从包里取出一个采样瓶,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灌了半瓶黑褐色的河水,盖紧盖子,塞回了背包深处。 就在他旁边,一个皮肤蜡黄的老人也蹲着,手里拿着根枯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地上的烂泥。 “这水……就是毒药啊……” 老人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小赵说,声音嘶哑,“喝了拉肚子,浇地地死苗。” “我们这下游几个村,这几年得了怪病死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厂里那帮天杀的畜生!早晚遭报应!” 小赵心里一动,正想跟老人搭话,套取更多信息。 他刚收好背包,准备起身,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出现了两个人影,径直朝着他走了过来! “干什么的?” 小赵手心全是冷汗,他指了指插在泥地里的鱼竿。 “我……我钓鱼的……这……这河不让钓鱼吗?” “钓鱼?” “你钓你妈呢?这水里有鱼?你钓个鱼上来给我看看!” 第19章 李卫东出场,老王交代 话音未落,其中一位一脸横肉的安保猛地抓向小赵的帆布背包! 就在这时,一直蹲在旁边沉默不语的老刘头,猛地扑了过来! 他抱住了那个横肉男的大腿,青筋暴起,冲着已经吓呆的小赵吼道: “后生!跑!快跑啊!去找能管事的人来!跑!”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两个保卫科的人都懵了一下。 横肉男低头看着腿上这个挂件,怒骂道:“操!你个老不死的,找死啊!” 混乱中,小赵本能地挣脱了背包带。 帆布包在拉扯中被甩了出去,啪地一声掉进了旁边的草丛里,那个装着水样的瓶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隐没其中,谁也没有发现。 小赵回过神来,看着为自己争取时间的老刘头,眼眶一热,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他转身,拔腿就往村子的方向狂奔! “妈的,还想跑!”瘦高个反应过来,立刻就要去追。 “别管他了!”横肉男被老刘头缠得心烦意乱,他抬起脚,对着老刘头的后心窝就是一脚! “砰”的一声闷响。 老刘头整个人被踹翻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瘦高个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啐了一口:“算那小子跑得快。” “这老东西怎么办?” 横肉男甩了甩腿:“一个快死的老东西能怎么办?” “晦气!走了!” …… 县人民医院,特护病房。 林昭远提着一个果篮,对守在门口的两个便衣说:“辛苦了,我代表组织上,来看看王德海同志。” 便衣点点头,侧身让他进去。 病房里。 王德海的老伴李阿姨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停地用袖子抹着眼泪。 林昭远没有急着开口问账本的事。 他将果篮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拉过一张椅子,在离病床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 “李阿姨王师傅别紧张。” “我是县政府办公室的林昭远。” “姜县长很关心王师傅的身体特意让我来看看。” 王德海夫妇俩身体同时一僵,却没有说话。 尤其是李阿姨看到林昭远的瞬间,就记起来了上次在社区医院,给自己做登记的也是这个年轻人。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自己问这些的时候。 林昭远自顾自地打开果篮,拿出一个苹果,用小刀慢慢地削着皮,一边削一边闲聊家常:“王师傅您这病房条件不错,特护病房清净。” “身体要紧别的都先别想先把身体养好。” 他削好苹果,递给李阿姨:“阿姨您也累坏了吧吃个苹果。” 李阿姨犹豫着接过,低声道了句谢谢。 林昭远这才把目光转向王德海:“王师傅我刚到县府办的时候就听过您的大名。” “那时候陈县长还在他开会的时候不止一次地表扬过您,说财政局的老王那是一本活账本,钢厂几十年的账目没有一笔能逃过他的眼睛。” “陈县长说有您这样的老同志把关他放心。” 陈县长三个字,瞬间打开了王德海尘封已久的情感闸门。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猛地涌出两行热泪。 “陈……陈县长……他……他是个好人呐……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陈县长啊……” 说着,这个干瘦的老人再也控制不住,将脸埋在粗糙的被子里,嚎啕大哭起来。 林昭远静静地等着,没有催促。 他知道,堤坝已经决口了。 哭了许久,王德海才慢慢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林昭远。 “账本我藏了一份副本……就在我家老炕的炕洞里……” “但是缺了几页最重要的那几页被人拿走了……” 林昭远的心猛地一沉。 王德海喘着粗气,继续说道:“缺的那几页记着那些关键设备的回扣最后都到了谁的手里。” “上面……上面有他们的亲笔签名!” “还有……还有一份最原始的污染数据报告的存放地点……也记在那上面……” 说到这里,王德海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他猛地抓住林昭远的手:“小伙子!他们……他们不会放过我儿子小龙的!” “我儿子在钢厂车间上班啊!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 县政府大楼,联合调查组临时办公室。 气氛有些微妙。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笑容和煦的中年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就是新报到的县委办副主任,李卫东。 “哎呀,姜县长,周主任,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我初来乍到,很多业务不熟,还要请各位多多指教啊!” 李卫东笑呵呵地跟每一个人握手。 姜若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李主任客气了。” 李卫东的目标很明确,他走到堆放资料的桌子前,随手拿起一本卷宗,装模作样地翻了翻:“我得抓紧时间学习学习。” “尤其是钢厂这些年的设备维护费票据,我要好好看看,研究一下合规性问题,不能让调查组的工作留下任何程序上的瑕疵嘛。”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在场的人谁听不出来,这是要插手核心资料,开始干扰了。 周晓雯的眉头微微皱起,正要说话。 姜若云却先开了口:“李主任经验丰富考虑得周到。” “这样吧为了提高效率正好请李主任牵头,专门负责审核所有报销单据的形式规范性和流程完整性。” “务必确保每一张单据的签字,盖章,日期都符合财务制度规定。” “这项工作很繁琐也很重要,就拜托李主任了。” 李卫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零点五秒。 姜若云这手玩得太漂亮了。 表面上是给了他一个重要的任务,实际上却是把他死死地钉在了一堆废纸上。 审核形式和流程? 说白了就是让他去数签字,看印章,把他彻底从核心的资金流向和内容审查中隔离了出去。 他心里暗骂一句小娘们真狠,脸上却只能继续挂着笑:“好,好!姜县长安排得好!” “我一定把工作做扎实!” …… 林昭远带着从王德海家取出的账本副本和口供,回到了办公室。 姜若云,林昭远,周晓雯三人立刻关上门,进行了一次闭门分析。 它证实了调查组之前的猜测,钢厂的设备维护费就是一个巨大的黑洞,钱进等一批中层干部的名字赫然在列。 但正如王德海所说,最关键的几页,没了。 那个能一锤定音的,证明最终受贿人是谁的签名页,以及那份原始污染报告的下落,都成了断掉的线索。 成果是巨大的,但挑战也同样巨大。 第20章 红星机械厂 特护病房内。 “求求你!小龙他……他还年轻啊!” 旁边的李阿姨早已泣不成声。 林昭远反手握住王德海的手:“王叔你先冷静听我说。” “小龙现在是安全的。” “他们现在不敢动他,动了他就等于承认了一切。” “但现在不代表永远。” “王叔你还记得陈县长吗?” 提到这个名字,王德海浑身一震,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还有深深的怀念。 他嘴唇哆嗦着,点了点头。 “陈县长在的时候不止一次找你谈过吧?” “他信任你觉得你是个有良心的老会计。” “他想让你站出来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江口县为了下游那些喝着污水的老百姓。” 王德海的头垂得更低了。 “你当时害怕我理解。你有家有小要考虑小龙的前途。” 林昭远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可结果呢?你退缩了陈县长走了,你的账本也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你以为忍气吞声就能换来平安?现在你看看,他们放过你了吗?放过你儿子了吗?” 这一连串的追问,句句诛心。 王德海的心理防线在寸寸崩塌。 “老王……”一旁的李阿姨终于开了口,她擦干眼泪,握住丈夫另一只手,“听这位林同志的吧。咱不能再这么窝囊下去了!” “你对不起陈县长,不能再对不起儿子!”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让他们一个都跑不掉,小龙才能真的安全!” 妻子的鼓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德海猛地抬起头,咬着牙说道:“我说!我都说!” “那几页……那几页账上,记着最大几笔回扣的最终去向。” “每一笔钱,都有一个最后的签名……我记得清清楚楚,最大的一笔,签的是……是孙传鸿!” 孙传鸿! 林昭远心头一跳。果然是他。 “还有呢?那份原始污染报告?”林昭远追问。 “报告……报告他们当时处理得很干净,但我留了个心眼。” 王德海的呼吸急促起来,“我偷偷记下了备份文件的存放点。” “钢厂的前身,是县里的红星机械厂,后来倒闭了,厂房设备被钢厂低价收购了。 “机械厂有个旧档案室,常年没人去,那份报告,就藏在档案室一个废弃的铁皮柜里。” “柜子上有个红五星的标记。” 红星机械厂?这又是一个新的线索。 “这事儿有点蹊,当年机械厂效益还行,怎么说倒闭就倒闭了?” “而且钢厂收购那些旧设备,给的价钱低得离谱,跟白送差不多。” 王德海补充道,眼神里透着疑惑。 林昭远将这些信息牢牢记在心里。 账页签名是铁证,机械厂是意外的突破口,而其倒闭的内幕,恐怕又牵扯着另一条线。 “王叔,李阿姨,你们放心。” 林昭远站起身,郑重地承诺,“我会安排人二十四小时保护小龙的安全。”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养病。” “只有你身体好了,才能亲眼看到那些人受到惩罚。” …… 离开病房,林昭远轻轻带上门。 走廊尽头,两个穿着夹克的便衣看到林昭远,微微点头。 “里面情况稳定了,辛苦两位。”林昭远低声说道。 “林秘书客气了,姜县长的命令我们保证万无一失。”便衣回答得干脆利落。 林昭远嗯了一声,不再多言,快步走向电梯。 脑子里飞速盘算着。 孙传鸿的签名,这是能把他直接钉死的铁证。 红星机械厂的污染报告,则是戳破钢厂环保谎言的利器。 这两个东西,必须尽快拿到手。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对手既然能对王德海下死手,就说明他们已经意识到了账本的威胁。 那么,红星机械厂这个地方,他们知不知道? 不能赌。 必须抢在他们前面。 林昭远走进电梯,拿出手机,没有直接打给姜若云,而是发了条信息给周晓雯:“新线索,红星机械厂旧档案室可能有关键证据。” …… 走出医院大门,林昭远却感觉不到丝毫惬意。 他没有打车,而是选择步行返回县政府大楼,大脑需要一点时间来冷静思考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调查机械厂,必须绕开李卫东。 张登和把他安插进来,就是为了盯死调查组的一举一动。 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立刻传到张书记的耳朵里。 正思索间,眼角的余光扫到了街角一辆没有牌照的白色面包车,静静地停在路边,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林昭远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心却猛地沉了下去。 被盯上了。 他不动声色拐进了路边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老板,来包烟。” 拿了烟,付了钱,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拧开一瓶矿泉水,站在便利店的玻璃门后,借着喝水的动作,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那辆面包车。 面包车一动不动。 监视没有解除。 林昭远的心跳微微加速,从现在开始,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可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 …… 回到联合调查组的办公室,里面的气氛果然很微妙。 李卫东面前堆着一堆报销单据。 他拿着一把尺子,比对着一张发票上的金额和报销单上的数字。 看到林昭远进来,李卫东立刻放下了尺子,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 “哎哟,昭远同志回来了?” “辛苦辛苦!怎么样钢厂那边事故的调查有什么新进展吗?” “我们可都盼着呢。” 林昭远扯了扯嘴角:“李主任说笑了,我就是跑跑腿打打杂。” “进展还是得看姜县长和周主任她们统筹安排。” “我现在就感觉咱们的行政程序真是越来越规范了。” 他看了一眼李卫东桌上的票据山,由衷地赞叹道:“特别是财务审核这块多亏了有李主任您这样细致严谨的领导亲自把关。” “确保每一笔账都清清楚楚,水不漏。” “这才是真正为国家负责啊!” 李卫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林昭远这小子,滑得像条泥鳅,不仅什么都没套出来。 第21章 诊所血案 还反过来把他架在审核票据的功劳簿上,讽刺他只能干这些鸡毛蒜皮的杂活。 “呵呵……应该的应该的。” 李卫东干笑了两声,对着那堆废纸继续“认真工作”。 就在这时,坐在不远处的吴元勤,冲着林昭远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有情况。 …… 林昭远会意,接了杯水,慢慢踱到办公室角落的饮水机旁,吴元勤也端着空杯子跟了过来。 两人背对着众人,声音压得极低。 “出事了。”吴元勤的表情很严肃,“环保局暗访科那个小伙子,叫小赵,二十五六岁,刚来的愣头青,特别有冲劲。” “今天下午,他自己一个人跑到下游的赵家村去取水样,被钢厂保卫科的人给堵了。” 林昭远的瞳孔骤然一缩。 “人怎么样?” “人没事,被闻讯赶来的村民给护住了,钢厂那帮人不敢闹大,找了个防止有人搞破坏影响生产的借口就撤了。” 吴元勤叹了口气,“不过小赵吓得不轻,带去的几个采样瓶好像在拉扯中给弄丢了,也可能被抢了。” “证据没了。” 对手的行动升级了。 从暗中阻挠,变成了直接动用暴力。 “妈的,这帮畜生越来越猖狂了!” 吴元勤低声骂了一句,又担忧地看着林昭远,“昭远,这水太深了你千万要小心。” 林昭远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污染证据链的获取,比他想象的还要困难和危险。 钢厂已经撕下了伪装,开始用最野蛮的方式来清除障碍。 “元勤,你想办法联系上小赵先安抚好他的情绪。” “告诉他让他好好休息什么都别做,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 “他的人身安全是第一位的。” “明白。” 吴元勤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 林昭远端着水杯回到工位。 他重新梳理了思路:核心目标有两个,孙传鸿签名的账页,以及红星机械厂的污染报告。 一方面,他要利用姜若云的资源。 机械厂的倒闭和被收购,肯定在县里的工商,国资等部门留有档案。 如果能从更高层面调阅当年的审批文件,说不定能发现蛛丝马迹,甚至可能就附带着那份被隐藏的污染报告。 另一方面,他要亲自去一趟废弃的红星机械厂。 就在他准备收起手机的瞬间,屏幕突然亮起。 是金小豪发来的信息。 “林哥感觉有人在盯周叔的诊所!” “盯梢?” 林昭远立刻回复。 “稳住别暴露我马上处理。” 发完信息,他将手机锁屏放在桌上。 此刻任何一丝慌乱都会被李卫东捕捉到。 林昭远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 “李哥,我去找点关于红星机械厂破产时期的档案资料。” “姜县长那边可能要用。” 李卫东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好林秘书辛苦了。” 林昭远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在他身后,李卫东阴冷地看着他,直到他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出去。 …… 林昭远没有去档案室,而是拐进了僻静的消防楼梯间。 他掏出手机,迅速拨通了姜若云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说。” “诊所暴露了有盯梢的人!” “周叔和小豪有危险必须立刻派人增援保护!”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知道了我马上安排特警便衣过去。” “你自己小心。” “明白。” 挂断电话,林昭远靠在墙上,稍微松了口气。 特警赶过去需要时间。 这段空窗期,什么都可能发生。 …… 林昭远走出县政府大楼。 那辆无牌的白色面包车,依旧停在老位置。 果然。 他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不动声色的混入人群,利用人群作为掩护。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摸出来一看,是周晓雯发来的加密信息:“特警已出发目标诊所。” 林昭远跟着人流挤上了一辆公交车,在车门即将关闭的瞬间,又从后门挤了下去。 趁着面包车里的人反应不及,他拐进旁边一条巷子,很快就消失在了旧城区建筑群中。 …… 与此同时,老周诊所内。 金小豪正假装弯腰整理药柜底层的药材,实际上,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街角处的人影,比之前更多了。 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路人。 金小豪看着这一幕,脸色愈发苍白。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给林昭远发出了最后一条信息。 “林哥人多了!感觉要动手了!” …… 另一边,废弃红星机械厂。 林昭远的身影出现在一片厂区外。 铁门上面红星机械厂几个大字已经剥落得看不清原样。 他确认没有被人跟踪后,后退几步,一个助跑,双手扒住墙头,腰腹用力,干净利落地翻了进去。 厂区内杂草丛生,几乎能没过膝盖。 他按照王德海记忆中的描述,避开主干道,沿着荒废的车间边缘,朝着旧档案室的方向走。 …… 老周诊所。 抓药的老街坊刚一出门,诊所的门还没来得及关上。 “哐当——!” 木门被一脚踹开。 几个戴着口罩的小混混,冲了进来! 为首的一个,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老东西你不该管的事别瞎管!” 周叔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后退一步,“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干什么?”刀疤强狞笑一声,“干你妈!”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两个打手抡起手里的铁棍就开始砸东西! “住手你们这是犯法的!”周叔气得浑身发抖。 金小豪脑子嗡的一声,血一下子全涌了上来。 他抄起墙角的扫把,张开双臂死死护在周叔身前。 “不准动周叔!” “哟呵还有个不怕死的?”刀疤强根本没把金小豪放在眼里。 金小豪抡起扫把就砸了过去,却被刀疤强轻易地侧身躲开。 紧接着,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领! 金小豪整个人被提了起来,然后被狠狠地掼在地上! “砰!” 他的后脑勺磕在水泥地上,眼前一黑。 “小豪!” 第22章 沉默,金小豪牺牲! 周叔抄起身边的铜药杵,用尽全身力气朝另一个打手砸去。 那打手没料到这老头还敢反抗,被砸中了肩膀,痛得嗷一嗓子。 “操!给脸不要脸!” 另一个打手见状,眼神一厉,举起手中的铁棍,对着周叔的后脑就抡了下去! “不要——!” 倒在地上的金小豪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怒吼。 “嘭!” 周叔身子一软,手中的药杵脱手落地,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血顺着他花白的头发,流了一地。 诊所内,已是一片狼藉。 刀疤强没找到他们想要的账本之类的东西,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妈的,晦气!什么都没有!” 他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生死不明的周叔和金小豪,眼中没有一丝怜悯。 “撤!留个活口,给姓林的当个警告!” 几个壮汉迅速撤离,像来时一样突然,转眼就消失在街角。 诊所里,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两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 …… 林昭远抄着近路,正在以最快的速度朝诊所方向狂奔。 他的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腔。 就在这时,一阵警笛声由远及近。 是姜若云派的人到了! 林昭远心中一紧,脚下更快。 当他拐过最后一个街角,几乎和几名身着便衣,神情警惕的特警同时冲到了诊所门口。 然后,他看到了地狱。 诊所的门大开着,里面被砸得稀巴烂。 金小豪身下一大滩已经开始凝固的血,脸色惨白,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只有口鼻处还在涌出血沫。 而在药柜旁,周叔仰面躺着,后脑浸泡在血泊中。 “小豪!周叔!” 林昭远冲进诊所,跪倒在金小豪身边,颤抖着手想去扶他,却又怕加重他的伤势。 “撑住!小豪!救护车马上就到!你给我撑住!” 他的双眼变得赤红,整个身体都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那是极致的愤怒,是撕心裂肺的悲痛,更是无以复加的自责! 很快,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了进来,迅速将两人抬上救护车。 林昭远踉跄地站起来,身上沾满了金小豪温热的血。 他看着呼啸而去的救护车,眼神空洞。 …… 县人民医院,急救室外。 林昭远一动不动。 衣服上那片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变得干硬。 脚步声传来,周晓雯脸色铁青地赶到。 “林昭远!”她看到林昭远的样子,也是心头一震,“姜县长震怒!她说,这是在江口县公然行凶!” “是在向政府宣战!绝不姑息!” 林昭远没有反应,他的死死地盯着急救室的门。 终于,吱呀一声,急救室的门开了。 一名满脸疲惫的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林昭远猛地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医生的胳膊:“医生,怎么样?他们怎么样了?” 医生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沉重地说道:“周大夫颅脑损伤非常严重,还在抢救,情况很危险,随时可能……” 林昭远的心沉到了谷底。 “那……那个小伙子呢?” 医生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他摇了摇头。 “对不起,伤势太重,内脏多处破裂,大出血……我们尽力了,人……没救过来。” 轰——! 林昭远如遭雷击,整个世界瞬间崩塌。 他抓住医生胳膊的手无力地松开,身体靠着墙,缓缓地滑落,最终坐在了地上。 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耳边回响着医生那句没救过来,眼前却不受控制地闪过金小豪那张憨厚的笑脸。 “林哥,你放心,我办事你放心!” “林哥,这帮孙子太不是东西了!” “林哥,感觉要动手了!” …… 那是他收到的,最后一条信息。 金小豪,为了给他母亲凑医药费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的傻小子…… 没了。 林昭远低下头,双手痛苦地插进头发里。 无声的悲恸,比撕心裂肺的哭喊,更让人心碎。 自责,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林昭远的喉咙。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要去查什么狗屁钢厂,金小豪怎么会死? 周叔怎么会躺在里面生死未卜? 他为什么要拉上他们? 他以为自己是谁? 能跟那帮手眼通天的人斗? 他就是个废物! 一个连自己兄弟都护不住的废物! 林昭远抬起头,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 那片已经干涸的红色,是金小豪的血,为了他而流的血。 他缓缓地将手指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骨的疼痛传来。 林昭远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又有什么东西在废墟中重新燃起。 那是一点火星,迅速燎原,烧尽了悲伤和软弱,只剩下恨意和杀气。 血,必须用血来偿。 …… 县委常委会议室。 烟雾缭绕。 张登和狠狠一巴掌拍在红木会议桌上,震得茶杯盖子嗡嗡作响。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 他环视一圈噤若寒蝉的常委们,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 “光天化日之下,在县城里公然行凶!” “打伤医生,杀害群众!这是建县以来性质最恶劣的暴力案件!” “这是在打我们江口县委县政府的脸!” 他指着公安局长的鼻子:“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三天!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 “必须破案!把凶手给我揪出来!严惩!不,是罪加一等!” 一旁的副县长孙传鸿立刻义愤填膺地附和:“张书记说得对!这起案件影响太坏了!” “必须从重从快,给全县人民一个交代!绝不能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 他说话时,眼神却不着痕迹地飘忽了一下,与张登和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 会议一结束,孙传鸿便跟进了张登和的办公室。 门一关上,张登和脸上那股暴怒瞬间消失,他坐进大班椅里。 “传鸿啊,这件事,你怎么看?” 孙传鸿递上一支烟,亲自给点上,这才低声说:“书记,这事……怕是跟钢厂那边有关系。” “废话!”张登和不耐烦地吐出一口烟圈,“现在闹得这么大,姜县长那边肯定要借题发挥。” 第23章 姜若云到场,无声的葬礼 “舆论要是控制不住,市里省里一关注,就麻烦了。” 他顿了顿,语气阴冷下来:“所以,案子要快点破。” “声势要大,结果要明确,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处理得干净利落。” 孙传鸿心领神会:“我明白,书记。尽快结案,平息舆论。” “嗯,”张登和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找个说得过去的由头,别往钢厂那上面扯。” “老百姓嘛,给他们一个凶手就够了。” 孙传鸿从书记办公室出来,立刻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马局吗?我传鸿。”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恭敬又略带粗犷的声音:“孙县长,您指示!” “刚才常委会的精神你清楚了吧?” “清楚清楚!张书记的指示,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嗯,”孙传鸿压低了声音,“这个案子,性质很明确嘛。” “我看,八成就是那些社会上的流氓地痞,因为在诊所看病起了什么纠纷,酒后寻衅滋事,失手伤了人。” 电话那头的公安局副局长马彪沉默了两秒,立刻反应过来。 “孙县长高见!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已经重点排查了几个有前科的惯犯,我看……那个外号叫铁头的混子,嫌疑就很大嘛!” “听说他前两天还在那附近跟人吹牛,说要找个诊所的麻烦。” “好,那就辛苦马局了。”孙传鸿满意地挂了电话,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铁头,刀疤强手下最没脑子的一条疯狗。 用来顶罪,再合适不过了。 …… 县长办公室。 姜若云听着周晓雯的汇报,一张俏脸冷若冰霜。 “金小豪确认死亡,周大夫还在抢救,林昭远……他状态很不好。”周晓雯的声音里透着担忧。 姜若云指尖一下下敲击着桌面,办公室里的气压低得吓人。 她忽然停下动作,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直接拨了一个市里的号码。 “喂,徐叔叔吗?我是若云。” “我需要市局刑侦支队派最强的专家下来一趟……” “对,江口县。这里发生了一起恶性命案,我信不过县局的能力。” 挂了电话,她看向周晓雯,眼神锐利如刀。 “立刻以县政府的名义,牵头成立9·12诊所暴力事件联合调查组,公安,纪委,卫生局都给我拉进来!” “调查进展,每天向我汇报!把声势给我造起来!” “对外发布通告,就说这起暴力事件,可能与近期我们正在调查的钢厂排污问题有关!” “把水搅浑,我看他们怎么捂盖子!” “立刻增派人手,找最可靠的人!24小时保护王德海的妻子和儿子王小龙!” “他们现在是唯一的活口,绝不能再出事!” 周晓雯心头一凛,重重点头:“明白!” 金小豪的葬礼办得异常简单冷清。 殡仪馆一个小小的告别厅,来的,只有寥寥数人。 林昭远一身黑衣,沉默地站在最前面。 吴元勤站在他身旁。 周晓雯代表姜若云送来一个花圈,静静地站在一旁。 角落里,还有两个神情警惕的便衣,既是保护,也是观察。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昭远在心里一遍遍地对照片上那个憨笑的年轻人发誓。 小豪,你放心。 哥一定,让他们血债血偿!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辆黑色的奥迪A6悄无声息地停在门口,车牌是江A00023。 车门打开,姜若云一身素黑,戴着墨镜,在一片惊愕的目光中,径直走了进来。 她走到灵柩前,取下墨镜,露出一双同样布满寒霜的眼睛,对着金小豪的遗像,深深地,一连三鞠躬。 整个告别厅,死一般的寂静。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住了。 江口县的县长,亲自来给一个殡仪馆的司机吊唁?! 这背后代表的意义,让暗处几个负责盯梢的眼线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掏出手机向上汇报。 林昭远的手机也在这时震动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李卫东。 他面无表情地挂断,关机。 这种猫哭耗子的假慈悲,他现在连应付的兴趣都没有。 葬礼结束,人群散去。 一个满脸悲愤的老人,趁着没人注意,快步走到林昭远身边,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塞进了他的手里。 “林……林领导,”老人眼含热泪,“这是我们下游村子……这几年得癌死掉的人……求求你,为我们做主啊!” 林昭远攥紧了那张皱巴巴的纸条,纸张的边缘硌得他手心生疼。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 姜若云安排的安全屋里。 林昭远将自己关在房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悲伤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复仇。 他将那张名单摊开,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名字。 公安局那边肯定会推出一个替罪羊,他根本不信。 他闭上眼,复盘着每一个细节。 金小豪的最后一条短信…… 诊所里那帮人的身手……为首那个刀疤脸…… 刀疤强! 就是他! 林昭远猛地睁开眼,立刻给吴元勤打了个电话。 “老吴,帮我个忙。” “动用你所有的关系,帮我查查今天下午,城西诊所附近所有路口的监控,找一辆没有牌照的白色金杯面包车!” 他不能等了。 周叔还躺在ICU,王德海一家随时可能被灭口,红星机械厂里的证据,每多一分钟,被销毁的可能性就大一分。 他必须主动出击! 夜幕降临。 林昭远换上一身深色的运动服,戴上鸭舌帽和口罩,将一把多功能军刀和一卷结实的绳索塞进背包。 他没有走大路,而是穿梭在老城区那些没有监控的,纵横交错的巷子里。 红星机械厂废弃的厂区。 林昭远潜伏在一片拆了一半的断墙后,观察着厂区大门。 就在这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远处一个拐角,一辆车闪了一下大灯,随即熄灭。 借着那瞬间的光亮,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辆没有牌照的白色金杯面包车! 和袭击诊所的那辆,一模一样! 他们竟然还在这里? 是在销毁证据,还是……在等自己? 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林昭远下意识地握紧了背包里的军刀。 第24章 档案室激斗 林昭远的心脏猛地一缩,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白色金杯! 没有牌照! 就是它! 在诊所里,那群人就是开着这辆车撞开了大门,像一群疯狗一样冲进来,将周叔打倒在地。 他们竟然还敢回来? 不,不是回来。 他们根本就没走远。 或许,他们一直就在这片废墟里。 也可能,是在等着自己。 这个念头让林昭远后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立刻将身体压得更低,整个人几乎贴在了地面上,利用断墙和杂草朝着厂区深处那栋唯一还算完整的二层小楼摸去。 王德海说出的档案室,一定就在那里。 靠近二楼。 一阵声响从二楼的一个窗口断断续续地传来。 “哐啷!” “妈的,这柜子是焊死了吗?!” 是一个粗嘎的男声,充满了暴躁。 林昭远听出来了,正是那个刀疤脸,刀疤强的声音! “强哥,别急,再找找。” “那老东西不是说了吗?红五星,铁皮柜!”另一个声音在劝。 “操!这他妈到处都是红五星!老子眼睛都看花了!” 刀疤强恶狠狠地咒骂着,“快找!天亮之前必须把那玩意儿弄出来烧了!” “不然孙……不然老板那边不好交代!” 林昭远的心跳漏了一拍。 孙…… 孙传鸿! 果然是他! 他死死咬住牙,金小豪惨死的脸,周叔躺在ICU里插满管子的样子,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他悄悄探出头,飞快地扫了一眼那栋小楼的结构。 二楼的档案室,只有一扇破了一半玻璃的窗户,还有一个就是他们进去的正门。 门口,隐约能看到有个人影在放风。 里面两个,外面一个。 至少三个人。 自己一个人硬闯,无异于送死。 林昭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不能硬拼,必须智取。 他看向不远处的一堆废弃油桶上。 有了。 他俯下身,在地上摸索着,很快就抓起一块砖头。 水泥的棱角硌得他手心发疼,但这股疼痛却让他更加清醒。 他深吸一口气,估算好角度和力道,猛地抡起胳膊,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砖头朝着那堆铁桶狠狠砸了过去! “哐当——铛啷啷——!” 金属撞击声的回音在空旷的厂房之间来回冲撞。 “谁?!” “操!什么动静?!” 档案室里立刻传来惊呼。 守在门口的那个混混也警惕地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冲了过去。 “去看看!”刀疤强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很快,两个身影从楼里冲了出来,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到他们手里都攥着铁棍,朝着油桶的方向摸去。 就是现在! 林昭远从阴影中猛然窜出,几个大步冲到小楼墙下。 他双臂一撑,脚尖在墙壁上用力一蹬,身体矫健地翻起,抓住了二楼的窗沿。 没有丝毫停顿,他腰腹发力,整个人悄无声息地翻进了档案室。 房间里狼藉一片,文件和档案被扔得到处都是。 唯一的声源来自房间的角落。 刀疤强正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根撬棍,正费力地撬着一个印着红五星的铁皮柜。 “妈的,就差一点了……” 他浑然不觉,身后已经多了一个复仇的幽灵。 林昭远落地无声,眼神冰冷如刀。 似乎是感觉到了身后的寒意,刀疤强手上的动作一顿,猛地回过头来! 当他看清来人是林昭远时,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抹狞笑。 “呵,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他扔掉撬棍,顺手抄起旁边一根手臂粗的铁棍,二话不说,当头就朝林昭远的脑袋狠狠砸了下来! 这一棍要是砸实了,非得脑浆迸裂不可。 林昭远瞳孔猛缩,这些天积压在心底的悲愤,在这一瞬间彻底爆发! 他没有后退。 就在铁棍即将及体的瞬间,他身体猛地向左一侧,铁棍几乎是擦着他的耳边呼啸而过,砸在旁边的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不退反进! 林昭远欺身而上,身体重心下沉,用一记狠辣至极的军体拳标准肘击,狠狠地砸在了刀疤强毫无防备的右侧肋下! “呃啊——!” 刀疤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剧痛让他瞬间岔了气,手里的铁棍再也握不住,踉跄着向后退去。 他满脸的难以置信。 一个文质彬彬的政府秘书,怎么可能有这么狠的身手?! 这他妈根本不是打架,这是要人命的招式! 林昭远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一脚踢在刀疤强的小腿迎面骨上,趁着对方失去平衡向后倒去的瞬间,左脚顺势一勾,勾住了旁边一个倒地的铁皮文件柜的柜脚。 刀疤强猝不及防,被狠狠绊倒在地,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水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林昭远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 “说!” “谁派你们来的?!孙传鸿?还是张登和?!” “我……我操你妈……你他妈有种就弄死老子!”刀疤强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在嘴硬。 林昭远二话不说,踩在他手腕上的脚掌猛地碾了碾。 “啊啊啊啊!!” 这一次,刀疤强感觉自己的腕骨正在被一点点碾碎。 林昭远却懒得再跟他废话。 他知道时间紧迫,外面那两个人随时可能回来。 他松开脚,看也不看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刀疤强,径直走到那个被撬开一半的铁皮柜前,捡起地上的撬棍,对准缝隙,猛地用力一撬! “嘎吱——” 锈蚀的柜门终于被打开了。 一股更浓烈的霉味涌出。 柜子里乱七八糟地塞满了一堆发黄发脆的旧文件。 林昭晚一把将它们全部扒拉出来,露出了压在最底下,一个密封防水的牛皮纸袋! 就是它! 林昭远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几乎是颤抖着手,撕开了那层防水袋。 里面,是一份报告。 封面上,《关于江口县红星机械厂土壤及水体污染情况的原始检测报告》几个印刷体大字。 他飞快地翻开报告。 一组组触目惊心的数据,一个个超标到令人发指的化学名词,汞,镉,六价铬…… 污染物的浓度,比他之前看到的任何一份材料都要高出几十倍,甚至上百倍! 报告的最后,有陈艳兵县长的亲笔签名和批示。 触目惊心!必须彻查!立即封存,作为最高等级证据! 落款日期,是陈县长突发脑溢血的前一个星期。 原来,陈县长早就拿到了这份致命的证据! 也正是这份证据,给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林昭远死死攥着报告,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在牛皮纸袋的底部,还粘着几页对折起来,已经泛黄的薄纸。 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展开。 是几张账页的复印件! 账页上,每一笔款项的来去都记录得不清不楚,用途写着业务公关费,设备折旧处理,但金额却大得吓人。 第25章 省城谈话 而在每一笔巨额支出的收款人签名处都有同样的三个字! 孙传鸿! 铁证! 这是孙传鸿收取巨额回扣,充当污染企业保护伞的铁证! 林昭远的心脏“砰砰”狂跳,他迅速掏出手机,对着污染报告的关键页和那几张账页,从不同角度,咔嚓咔嚓连续拍了好几张照片。 做完这一切,他将报告和账页原件小心地折好,紧紧地贴身藏入怀中。 这东西,比他的命还重要! “强哥?强哥?怎么没声了?” 楼下传来了那两个混混的声音,脚步声正由远及近。 他们回来了! 林昭远眼神一凛,毫不犹豫地转身,对着地上还在呻吟的刀疤强后颈,用脚狠狠来了一下。 刀疤强闷哼一声,彻底晕死过去。 林昭远扔掉铁棍,没有片刻停留,转身助跑两步,再次从那扇破窗翻了出去,动作干净利落。 他刚落地,顺着墙根的阴影翻出废弃工厂的围墙。 就在这时,一阵警笛声就由远及近。 林昭远猛地停住脚步,皱紧了眉头。 警察? 不对! 他没有报警,姜若云也不可能在他行动的时候报警! 这警笛声,来得太蹊跷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隐入路边更深沉的黑暗之中,绕开大路,朝着与警车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 县人民医院,ICU重症监护室外。 深夜的走廊空无一人。 林昭远赶到时,周晓雯正双眼通红地守在门口,看到他,立刻站了起来。 “林秘书,你来了。” “周叔怎么样?”林昭远的声音有些沙哑。 “医生说,情况比下午稳定了一些,但……但还是没有脱离危险期。”周晓雯的声音很低。 林昭远走到ICU的探视窗前,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里面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周叔。 老人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脸上罩着呼吸机。 林昭远的拳头,在身侧死死地握紧。 悲痛自责。 如果他能早一点……如果他能更谨慎一些…… 林秘书,你别这样,这不怪你。”周晓雯走过来,轻声安慰道。 林昭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掏出手机,调出刚才拍下的照片,递到周晓雯面前。 周晓雯先是一愣,当她看清照片上那份污染报告和签着孙传鸿大名的账页时,眼睛瞬间瞪大了,原本的悲伤被巨大的震惊所取代。 “这……这是?!” “红星机械厂的原始污染报告,还有孙传鸿的罪证。” 林昭远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 “太好了!”周晓雯下意识地压低声音,但语气里的兴奋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太好了!有了这些,孙传鸿这次跑不掉了!” “他绝对跑不掉了!” “原件在我这里。”林昭远收回手机,眼神凝重,“照片可以当线索,但要定罪,必须有原件。” “这东西现在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必须立刻送出去,送到省里的权威机构进行鉴定和备份!” 周晓雯用力点头,立刻反应过来:“我马上联系!” “姜县长之前交代过,有一个绝对可靠的渠道!” …… 半小时后,县政府大院后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一辆牌照非常普通的黑色帕萨特停在阴影中。 周晓雯打完电话后,便带着林昭远来到了这里。 很快,一个五十多岁,穿着深色夹克,面容刚毅的男人从车上下来。 “小周同志。”男人声音沉稳。 “陈叔叔!”周晓雯快步迎上去,然后向林昭远介绍,林秘书,这位是陈志刚叔叔,省纪委的。是……是姜县长父亲的老部下。” 林昭远心中一凛,立刻明白这位就是姜若云安排的绝对可靠渠道。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怀里那份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的报告和账页递了过去。 陈志刚接过,没有立刻查看,而是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才拉开车门,在车内灯光下,戴上一副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展开文件。 他看得非常仔细,尤其是那份账页,他甚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便携放大镜,仔细比对着上面的签名和印章痕迹。 良久,他才抬起头,看着林昭远。 “好小子,有胆色。” 他郑重地将文件收进一个特制的物证袋里,封好。 “放心,东西我马上带回省里。” “24小时之内,鉴定结果和加密备份就会出来。” 陈志刚承诺道,“一旦确认,收网行动就会立刻开始。” 林昭远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陈志刚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上车,临走前,却又突然回过头,压低了声音,意有所指地提醒道:“小林,铁证是好,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小心狗急跳墙。” “江口这潭水,比你们年轻人想的要深得多。” “张登和也没那么简单,不要松懈。” 林昭远心头猛地一凛。 他目送着黑色的帕萨特汇入车流,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上午,省城。 阳光明媚,却照不进江口县众人心头的阴霾。 林昭远的手机在办公桌上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省城号码。 他按下了接听键。 “小林同志吗?我是陈志刚。”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依旧。 “陈主任,您好。”林昭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鉴定结果出来了。” 陈志刚没有废话,“你送来的东西,全部为真。” “污染报告的纸张,墨迹,与红星机械厂同期档案一致。” “那张账页上的签名,经过笔迹鉴定,确认是孙传鸿本人真迹,没有任何模仿或伪造的痕迹。” “铁证如山。” 短短四个字,砸得林昭远胸口一阵轰鸣。 成了! 金小豪惨死的脸,周叔浑身是血的样子,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辛苦您了,陈主任。” “分内之事。”陈志刚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姜县长那边,我已经通过密线汇报了。” “我们这边的行动会马上跟进,但不会直接上手段。” “会先以了解情况的名义,请孙传鸿同志来省里谈话。” “这是第一步,敲山震虎。” “我明白。”林昭远知道,对付孙传鸿这种级别的干部,程序至关重要。” “直接双规,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 “而这种请去喝茶的方式,看似温和,实则压力巨大,足以让做贼心虚的人方寸大乱。 “另外,”陈志刚补充道,“保护好自己。” “釜底抽薪的时候,也是对方最疯狂的时候。” 挂断电话,林昭远立刻被内线叫到了县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姜若云和周晓雯。 窗帘拉着一半,气氛凝重。 姜若云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她指了指沙发:“坐。” “陈主任都跟你说了?”她开门见山。 林昭远点头。 “很好。现在,我们来部署一下。” 她看向周晓雯:“晓雯,你立刻联系你那个在省报的同学,放个风出去。” “调子不用太高,就说江口县新一届政府高度重视环保问题,近期将联合上级部门,对县内重点企业的污染排放及可能存在的关联腐败问题,进行一次彻底的,不设上限的排查。” “记住,要模糊,不要点名,但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把火烧起来了。” “明白!”周晓雯重重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这是主动出击的信号,将舆论的枪口,对准了那张密不透风的黑网。 姜若云又转向林昭远:“昭远,除了物证,人证方面呢?” 林昭远心领神会,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录音笔,放在桌上。“这是之前王德海的证词。” “他可以证明,孙传鸿多次绕过正常程序,亲自批条子,让马文斌处理那些所谓的设备维护费。” 姜若云拿起录音笔,眼神里多了一丝赞许。 “干得好。”她将录音笔锁进了自己的抽屉里,“这是后手。” “现在还不到用的时候,严密封存。” “等他们出完招,我们再王炸。”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微微拉开窗帘,看着县委大楼的方向,声音冰冷。 “好戏,开场了。” 第26章 钱进出逃,舆论风波 …… “孙副县长被省纪委的人带走了!” 这个消息在县委县政府大楼里不胫而走。 起初只是几个小科员在角落里窃窃私语,不到半小时,几乎所有办公室的门都虚掩着,人们交换着猜测的眼神。 完了!孙县长出事了! 这潭死水,真的被那个新来的女县长搅翻了天!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噤声,埋头工作,但耳朵却竖得老高,生怕错过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这间办公室即将山雨欲来! 县委书记办公室。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张登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整个房间烟雾缭绕。 孙传鸿坐在他对面,额头上布满冷汗。 从省城回来,他直接被张登和的秘书叫到了这里,连家都没敢回。 “书记……我……”孙传鸿的声音都在发抖。 在省纪委那间小小的谈话室里,他虽然咬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但当陈志刚的人不经意间拿出那张账页的复印件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 自己的笔记,签名是没办法不承认的,也只能咬死嘴说不知道。 “慌什么?”张登和终于开口了。 他将烟头狠狠摁进烟灰缸,“天,还没塌下来。” 孙传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抬头看着张登和。 “书记,那东西……那东西不知道怎么到了他们手里!我……我冤枉啊!” “现在说冤枉,还有用吗?” 张登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省里已经盯上了,鉴定报告都出来了。” “你跟我说冤枉?” 孙传鸿的身体猛地一颤,彻底瘫软在沙发上。 张登和站起身,踱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传鸿啊,这些年你跟着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我是不会看着你出事的。”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冷,“现在这把火是直接烧到你身上。” “铁证如山,谁也捂不住。” “上面也在看着,想跟以前一样把事情压下去,不可能了。” 孙传鸿绝望地看着他:“那……那我该怎么办?书记,您救救我!” 张登和俯下身,凑到他耳边:“路,只有一条。” “弃车保帅。” 孙传鸿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恐。 “你不用担所有责任,”张登和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上的烟灰,“把事情,都推到马文斌身上。” “马文斌?” “对。”张登和的眼神变得幽深,“他是政府办主任,所有报销流程都要经过他的手。” “你作为分管领导,日理万机,对具体票据的真伪不清楚,这很正常。” “是马文斌,为了自己的私利,阳奉阴违,伪造票据,欺上瞒下。”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孙传鸿张了张嘴,马文斌是他的人,这…… “他会同意吗?” 张登和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 他走到办公桌后,拿起一份文件,状似随意地翻看着。 “我听说……马文斌那个独子,在县附小念书吧?” “挺可爱的孩子,上学放学,可得注意安全啊。” “你说一个孩子,要是不小心过马路的时候,出点什么意外,也都是很常见的吧?” 孙传鸿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了。 他懂了。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用马文斌一条命,换他们所有人的安稳。 而马文斌的软肋,已经被张登和死死地攥在了手里。 …… 县城里一家最隐蔽的茶室包厢。 孙传鸿坐立不安,一杯接一杯地灌着凉掉的茶水。 门被推开,马文斌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一丝谄媚的笑:“孙县,您找我?” “坐。”孙传鸿指了指对面。 马文斌察觉到气氛不对,笑容僵在了脸上,小心翼翼地坐下。 “老马,”孙传鸿艰难地开口,“出事了。” 他把省纪委谈话和张书记的意思,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马文斌的脸色一片死灰。 “不……不行!” 他猛地站起来,“孙县,这事怎么能都推到我头上?” “这些年,我为您办了多少事?” “那些钱……那些钱最后去了哪里,您比我清楚!我……” “闭嘴!”孙传鸿厉声喝断他,他站起来,走到马文斌面前,将张登和的话原封不动地砸在了马文斌的脸上。 “你儿子在附小上学对吧?” 马文斌浑身一震,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孙传鸿,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明白了。 自己就是那枚被丢弃的棋子。 张登和甚至不用亲自出面,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他万劫不复,让他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扑通”一声。 马文斌双腿一软,瘫倒在地,脸上涕泪横流。 他没得选。 “我……我认。” “所有事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 就在孙传鸿和马文斌密谈的同时,两件不起眼的事情,正在悄然发生。 江口钢铁厂,财务总监办公室。 一个年约五十的男人——钱贵,接了一个只响了一声就挂断的电话。 他看了一眼那个陌生的号码,脸色微变,立刻开始收拾东西。 他没有拿任何文件,只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小行李箱从柜子底拖了出来,换上一身不起眼的夹克,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半夜,省城国际机场。 钱贵用一本名为李明的护照,顺利通过安检,登上了飞往东南亚的航班。 监控画面中,他戴着一顶鸭舌帽,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江口钢铁厂的档案室,深夜里突然冒出火光。 等到消防车赶到时,那个存放着近十年来所有原始财务凭证的房间,已经烧成了一片焦炭。 火灾原因? 线路老化,意外失火。 …… 傍晚,林昭远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县政府大楼。 手机铃声响起,是吴元勤。 “昭远!快!快看本地的江口热线论坛还有那几个最大的微信群!” “出事了!”吴元勤的声音异常紧张。 林昭远心头一沉,立刻停下脚步,点开了手机。 《惊爆!县府办新贵为上位,不择手段构陷老领导!》 第27章 看望师母 帖子下面,是几张被恶意解读的照片。 一张是他和姜若云在工作场合交谈的照片,看起来分外亲密,配文是“新县长撑腰,有恃无恐”。 另一张,是金小豪葬礼上,他悲伤侧脸的模糊照片,配文却是“鳄鱼的眼泪,内心毫无波澜”。 无数不堪入目的评论在下面飞速滚动。 “我操,真的假的?” “我说怎么一个殡仪馆的能突然回到县府办,原来是靠这种手段!” “人血馒头好吃吗?踩着同事的尸体往上爬?” “怪不得殡仪馆会出事,原来是他自己惹的祸!金小豪死得真冤!” “这种人也能当官?江口的天是黑的吗?” 林昭远看着屏幕上金小豪那张模糊的照片,照片里的人已经不会再对他笑了,不会再憨厚地喊他林哥了。 一股怒火从他心底窜起。 他握着手机的拳头,青筋暴起。 “代价……” “这才……刚刚开始吗?” …… 舆论的脏水,泼得又快又猛。 姜若云的反应也极快。 她立刻指示县委宣传部和网信办,连夜发布官方通告,定性此事为“针对国家公职人员的恶意诽和网络暴力”,并声称公安机关已经介入调查,要求各大平台立刻删帖。 官方的反击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几个大的论坛和公众号删除了帖子。 但私下的微信群里,那些截图和谣言,仍在疯狂传播,造成的影响,已无法挽回。 两天后,孙传鸿结束了“谈话”,低调地返回了江口。 他看起来憔悴了不少,上班也只是默默地待在办公室里,似乎已经被彻底打蔫了。 又过了一天,县纪委的内部红头文件下来了。 《关于给予县政府办公室原主任马文斌同志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的决定》 通报里,马文斌承认了自己利用职务之便,多年来伪造,虚开大额发票,严重违纪违法。 林昭远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着这份通报,心中却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 牺牲了一个金小豪,重伤了一个周叔,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最终的结果,仅仅是扳倒了一个小小的马文斌。 真正的主谋孙传鸿,只是被谈话几天就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最关键的证人,钢铁厂的财务总监钱贵,人间蒸发,据说已经逃到了国外。 而那只藏在最深处的巨鳄,张登和,更是毫发无损,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份报告里。 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和无力感,攫住了林昭远。 “想什么呢?”吴元勤推门进来,给他递了根烟。 林昭远摇摇头,没有接。 吴元勤自己点上,吸了一口,叹气道:“别想太多了。” “扳倒一个马文斌,也算是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种事,急不来。” “一个马文斌……”林昭远低声重复着,“代价太大了。” 吴元勤沉默了,办公室里只剩下烟雾在缭绕。 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打破了沉寂。 是县长办公室。 “林昭远同志,请来一下姜县长办公室。” 林昭远走进县长办公室时,姜若云正站在窗前。 “来了。”她转过身,示意他坐下,“马文斌的通报,看到了?” “看到了。” “心里不舒服?” 林昭远没有掩饰,点了点头。 姜若云的眼神里难得地流露出一丝柔和:“我理解。” “你提交的证据,作用是巨大的。” “没有它,我们连敲山震虎的机会都没有。” 她顿了顿,声音沉了下来:“但代价,确实是沉重的。” “金小豪……周老……这份情,我们不会忘记,更不能让他们白白付出。” 她看着林昭远,忽然问道:“晚上有空吗?” 林昭远一怔。 “陪我一起去看看秀华姐。”姜若云说,“她最近很担心你。” …… 李秀华的家,还是那样的简单温馨。 一张不大的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都是些家常菜,却冒着腾腾的热气,驱散了林昭远心头的寒意。 “来,昭远多吃点。” “看你这段时间人都瘦了一圈。”李秀华心疼地给林昭远夹了一大块红烧肉。 “谢谢师母。” “谢什么跟自己家一样。”李秀华又给姜若云盛了一碗汤,“若云也多喝点,你也是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谢谢秀华姐。”在李秀华面前,姜若云褪去了一身官场的清冷,像个邻家妹妹。 饭桌上的气氛,对比官场的紧张压抑,显得格外平和。 李秀华看着林昭远,叹了口气:“老陈在的时候就常跟我念叨,说昭远啊是个有担当的好苗子,就是性子太直容易吃亏。” 她的眼圈有些泛红。 “他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为了给他未完成的事奔走……” “他在天之灵会欣慰,但肯定也心疼坏了。” 一句话,让林昭远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姜若云放下筷子,轻声说:“秀华姐你放心。” “陈县长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她看向林昭远,“马文斌是罪有应得,但这只是开始,盖子只揭开了一个小小的角。” “钱贵出逃是我们的重大损失,这也说明对手的根基,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准备也更充分。” 她似乎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家里的长辈听说了江口的事,只托人带了一句话——除恶务尽,但要注意方式。” 林昭远心中一动。 “家里长辈”?能用这种口气说话的,绝非等闲之辈。 他愈发感觉到,姜若云的背景,深不可测。 “周叔的病情怎么样了?”李秀华关切地问。 “已经脱离危险期了,但还在重症监护室,医生说还需要观察。”林昭远沉声回答。 他抬起头,迎上姜若云和李秀华的目光,眼神里燃烧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火焰。 “代价确实沉重。” “金小豪的血不能白流!周叔的伤不能白受!” “钱贵跑了孙传鸿还在,张登和……更在后面。” “这条路就算再难也必须走下去!”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 “为了陈县长的未竟之志,为了还江口一片青天!” 姜若云和李秀华的眼神也变得郑重起来,她们端起杯子,与他轻轻一碰。 “敬青天!” 第28章 省城进入视野 晚餐结束,夜已经深了。 林昭远送姜若云到楼下,她的专车已经静静地等候在那里。 司机识趣地没有下车。 两人并肩站在夜色中,路灯的光晕洒在他们身上。 “回去好好休息别想太多。”姜若云说。 “嗯。” 临上车前,姜若云忽然停住脚步,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道:“有件事你先知道一下。” “省厅的技侦部门,在追查钱贵出逃的路径和资金流向时发现他在境外有几个非常隐秘的账户。” “其中一个……就在他出逃前不久有一笔数额不小的异常资金注入。” 林昭远的心猛地一跳。 “资金来源呢?” 姜若云看着他,吐出两个字。 “省城。” 林昭远瞳孔骤然收缩。 “省城?” “嗯。”姜若云点了点头,“具体的来源还在追查,需要时间,但这可能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昭远,你要保持警惕。” 她说完,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黑色的奥迪很快消失不见。 林昭远独自站在原地,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省城……” 他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脑海中浮现出张登和的脸。 能在江口一手遮天,又能悄无声息地安排关键证人从省城出逃,甚至还有来自省城的资金…… 他感觉,自己之前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一张更大更黑的网,正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 回到出租屋,林昭远毫无睡意。 他从旧书柜里翻出一张江口县及周边的行政地图,摊在桌上。 台灯光下,他拿起一支红笔,在地图东北方向的那个城市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省城。 他泡了一杯浓茶,烟雾缭绕中,看着那个红圈。 姜若云口中的家里长辈,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仅仅是随口一提的敲打,还是背后真正有雷霆万钧的力量在支持? 一夜无眠。 直到清晨,手机铃声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 是周晓雯。 “林昭远!有突破了!天大的突破!”电话那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林昭远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说!” “省厅那边!他们那帮技术大牛太牛逼了!” “顺着钱贵那个境外账户的资金流向往回挖,挖到了源头!” 周晓雯顿了一下,似乎在平复呼吸,“源头在省城!一家叫鑫茂的投资公司!” “还是个离岸公司注册的空壳!” 鑫茂! 林昭远瞬间将这个名字和昨晚姜若云的话连接在了一起。 “干得漂亮!”他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这就是专业的力量,这就是国家的力量。 张登和他们再手眼通天,在绝对的技术实力面前,也终究会露出马脚。 “我现在马上过去县政府!” 挂了电话,林昭远用水胡乱抹了把脸,抓起外套就冲了出去。 县长办公室里,气氛异常凝重。 姜若云正拿着一部黑色的加密电话,背对着门口,声音压得很低。 “好,陈书记,我明白了。” “对,阻力很大,我清楚。” “请您放心,我会把握好分寸。……” 林昭远刚一进门,就听到了陈书记三个字,他立刻意识到,这通电话的分量非同小可。 省纪委的陈志刚。 吴元勤也在这里,他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脸色发白,手里的茶杯端着,却忘了喝,只是怔怔地听着。 几分钟后,姜若云挂断电话,转过身来,她平日里清冷的脸上此刻覆盖着一层寒霜。 她看了林昭远一眼,直接说道:“你来的正好,省里的情况,比我们预想的更复杂。” “刚才周晓雯给你打电话了?” “打了,鑫茂公司。”林昭远点头。 “嗯。”姜若云的眼神变得锐利,“陈书记刚刚通报了初步核查的情况。” “这家鑫茂公司,背景很深。” “明面上的法人是个不相干的人,但实际控制人,指向了省里一位退休领导的亲属。” 吴元勤在一旁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咂舌:“我的天……这,这网都捅到天上去了?” “所以,阻力很大。” 姜若云的语气平静,但林昭远能听出其中的分量,“陈书记的意思是,明面上的调查会暂时放缓,避免打草惊蛇,但暗地里的工作,必须立刻用最可靠的人去办!” 她看向林昭远和吴元勤。 “现在,我命令!” “第一,吴元勤,你立刻联系周晓雯,由她出面协调,从省厅经侦总队里,挑选两到三名政治过硬,业务顶尖,绝对可靠的同志,对鑫茂公司及其所有关联人员,展开秘密调查!” “记住,是秘密调查!所有进展,单线向我汇报!” “是!保证完成任务!”吴元勤猛地站起身,挺直了腰板,大声应道。 姜若云的目光转向林昭远。 “第二,林昭远,你的任务,是主抓马文斌!” 她的声音加重了几分,“省城那条线是外围,马文斌这里,才是撬开江口县这个盖子的核心!”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撬开他的嘴,把孙传鸿,把钢铁厂内部所有他知道的烂事,全都给我挖出来!” “明白!”林昭远斩钉截铁地回答。 双线推进!一条在省城,由上至下,秘密进行; 一条在江口,从马文斌这个点上,由内向外,强行突破! 这就是姜若云的雷霆手段! …… 从县政府出来,林昭远直接上了一辆县纪委的桑塔纳。 同行的,是两位纪委的年轻干部。 车子驶向位于郊区的看守所。 林昭远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他的脑子里,没有去想审讯的技巧,也没有去预设马文斌会如何顽抗。 他想起了姜若云在分别前,不经意间提过的一句话:“我听秀华姐说过,马文斌这个人,什么都不在乎,就是对他那个儿子,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软肋。 每个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都有它最脆弱的那个点。 审讯室里。 马文斌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坐在审讯椅上。 不过几天时间,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面容枯槁,眼神看不到一丝波澜。 第29章 审讯马文斌 林昭远和两名纪委干部在他对面坐下。 没有开场白,没有厉声质问。 林昭远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轻轻地推到了马文斌的面前。 照片上,是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穿着校服,胸前挂着金牌,在学校运动会的跑道上笑得一脸灿烂,阳光洒在他脸上,充满了朝气。 那是马文斌的儿子。 这张照片,是吴元勤托教育局的朋友,费了点劲才搞到的。 马文斌的目光,触及照片的一瞬间,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猛地闪过一丝光亮。 他的身体僵住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孩子很阳光,笑得很好看。” 林昭远的声音很平静,“是个好苗子。” 马文斌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林昭远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的眼睛:“马主任,你想过没有。” “你希望他将来长大了,一辈子都活在别人口中他爸是个违法犯罪人员的阴影里抬不起头?” “还是说,你希望他有机会知道,他的父亲,在犯了错之后,最后关头,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这番话,剖开了马文斌层层包裹的硬壳,直刺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哇——” 马文斌趴在桌面上,压抑已久的恐惧,悔恨,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哭了很久,直到声音沙哑。 “我说……我都说……”他抬起头,满是泪水和鼻涕的脸上,尽是崩溃。 “是孙传鸿!是他指使我伪造的那些票据!是他让我做的假账!” “但钱……钱的大头,根本没到我手里!都流向了他和……和他上面的人!” 林昭远和两名纪委干部对视一眼,神情严肃,迅速开始记录。 马文斌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断断续续地交代着。 “钢厂的账,就是个无底洞……” “那些钱,有一部分,通过一个特殊渠道,洗……洗到了省城……” “省城?”林昭远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对……对……”马文斌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具体怎么操作的,我不知道,都是钱贵一手经办的……” “他跑路之前,我见了他一面,他慌得跟个鬼一样,嘴里一直念叨,说张老板会安排好一切,让他出去避避风头……” 张老板! 林昭远的心脏猛地一缩。 在江口县,能被称为张老板,又能让孙传鸿和钱贵俯首帖耳的,除了张登和,还能有谁?! “特殊渠道是什么?张老板是谁?”林昭远立刻追问。 马文斌拼命地摇头,脸上是真实的茫然和恐惧:“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级别不够,这些核心的秘密,孙传鸿根本不会让我碰……” 就在这时。 “咚咚咚。” 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两个暖水瓶,脸上堆着憨厚的笑容。 “林主任,几位领导辛苦了,我给你们送点热水。” 来人是看守所的副所长王强,四十来岁,一张国字脸,看起来老实巴交。 林昭远道了声谢。 王强放下暖水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审讯室,在精神崩溃的马文斌身上,似乎多停留了零点几秒。 那眼神,一闪而过。 但林昭远却敏锐地捕捉到了。 那不是一个看守所领导对在押人员的普通注视。 林昭远心中警铃大作。 这绝不是巧合。 他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送水? 为什么偏偏是马文斌精神防线崩溃的时候?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昭远。 “王所长,有心了。”林昭远站起身,不动声色地接过一个暖水瓶,挡在了王强和马文斌之间,隔断了他的视线,“我们这边审讯差不多了,辛苦你们配合。” “应该的,应该的。” 王强呵呵笑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又往马文斌那边瞟了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林昭远立刻对两名纪委干部说:“情况不对,必须马上把人转移!” “立刻向领导汇报!”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收紧。他们不是在和马文斌一个人战斗,而是在和一个看不见的庞大黑手赛跑。 …… 县公安局,副局长办公室。 马彪几乎是撞开门的,他那张素来以刚正示人的脸上,此刻乌云密布。 “孙县!” 孙传鸿正端着茶杯,品着新到的明前龙井,被这声爆喝吓得手一抖,茶水洒了一裤子。 “老马,你这是要干什么?火烧眉毛了?”孙传鸿站起来,一边拍着裤子一边抱怨。 马彪根本没理会他的狼狈,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跟前,声音压得极低: “孙县,看守所那边刚传来的急报!” “林昭远正在猛攻马文斌,那个废物……快撑不住了!” 孙传鸿的动作僵住了。 “他……他吐了什么?” “吐了钱贵,还有……张老板!” “啪!” 孙传鸿手中的青瓷茶杯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完了。 全完了! “不能让他再开口了!”马彪眼中凶光一闪,“一句都不能再多说!” 孙传鸿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惊醒过来。 他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对!对!不能让他再说了!” “快!去找张书记!快!” …… 县委大楼,书记办公室。 张登和穿着一身素色的唐装,正立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前。 他刚刚收笔,面前的宣纸上,一个厚重如山的静字,墨迹未干,力透纸背。 孙传鸿和马彪几乎是屏着呼吸走进去的。 马彪定了定神,上前一步,沉声汇报:“书记,情况紧急。” “马文斌……开口了。” 张登和缓缓将手中的狼毫毛笔搁在笔洗上。 他甚至没有抬眼皮,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一个静字,此刻看来,却带着一股让人心头发寒的压迫感。 马彪硬着头皮,将情况简要说了一遍。 听完汇报,张登和终于抬起了眼。 “知道了。” “马局长,我问你,你们公安系统,对于在押人员突发疾病的应急响应流程,完善吗?” 第30章 马文斌死了 马彪心领神会,腰杆瞬间挺直,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书记放心!”他斩钉截铁地回答,“预案充分,抢救及时,绝对万无一失。” “至于监控……” 他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 “也会确保……记录下最‘真实’的情况。” 张登和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拿起一张宣纸,铺在桌上,再也没看他们一眼。 孙传鸿站在一旁,汗水已经浸透了衬衫的后背。 …… 马彪走出县委大楼,坐进自己的车里,立刻拨通了一个加密电话。 “动手。” “按一号预案,要快,要干净。” 电话那头只传来一个字:“是。” 挂断电话,他一脚油门,车子冲了出去。 回到公安局自己的办公室,他反锁上门,打开内网的监控管理系统。 特定的时间段,看守所审讯区和监区走廊的监控记录,被一段段无关紧要的空白数据流彻底覆盖,删除,格式化。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圈。 大局已定。 …… “呜——呜——” 警报声响起。 林昭远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在此刻达到了顶点! 他和姜若云,周晓雯几乎是同时冲向监区。 走廊里乱作一团,狱警们慌乱地跑动着。 监室的门大开着。 马文斌倒在地上,身体蜷缩着,眼睛瞪得老大,瞳孔已经扩散。 他的口鼻处,涌出暗红色的血沫,死状和当初在办公室里看到的陈艳兵,几乎一模一样! 晚了。 还是晚了一步! 对方的动作,快如闪电,狠如毒蝎! “封锁现场!” 姜若云的脸色冷若冰霜,“控制所有相关人员!一个都不许离开!” “调取监区全部,完整的监控录像!一秒都不能少!” “立刻通知市局!请求刑侦,法医技术支援!” 一连串的命令,清晰而果决。 看守所长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脸色惨白,几乎要哭出来:“姜县长……不好了……监区的……部分监控……” 他哆哆嗦嗦地指着走廊上方的几个摄像头。 “半小时前……系统突发故障,正在紧急抢修……关键时段的录像……没了!” 没了! 林昭远瞳孔猛地一缩。 他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故障,这是谋杀! 是一场蓄意已久,配合默契的谋杀! 对方不仅杀了人,还亲手戳瞎了能指证他们罪行的眼睛! 这股势力,在公安系统内部,究竟扎了多深的根?! …… 市局的法医老秦来得很快。 他戴着口罩和手套,在现场勘查了一圈,又对尸体进行了初步的检验。 “姜县长,林主任。”老秦摘下口罩,脸色凝重,“初步结论和上次一样,是剧毒物中毒,导致急性心肺功能衰竭死亡。” “毒性极强,发作极快。” 科学的结论,钉死了这是一场谋杀。 但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的心沉到了谷底。 “我们检查了死者用过的水杯,饭碗,还有他身边的所有物品。” 老秦无奈地摇了摇头,“很干净,太干净了。” “除了马文斌自己的生物痕迹,找不到任何清晰的,能指向他人的指纹或者DNA。” 现场被清理过。 而且是专业人士清理的。 林昭远看着技术人员电脑上那一片空白的监控数据条,又看了看老秦的脸,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升起。 对手就像一个藏在深水里的怪物,你甚至看不清它的全貌,它只用一根触手,就轻松地把你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 这种无力感,比直接面对刀枪还要让人绝望。 不!不能就这么算了! 林昭远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被愤怒冲昏头脑。 他走到监室的角落,一寸一寸地扫过马文斌倒的位置,凌乱的床铺…… 每一个细节,他都不放过。 忽然,他的目光停住了。 在墙角,靠近地面踢脚线的位置,有一处极不起眼的湿润痕迹。 那痕迹的颜色比周围的水泥地略深,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在慌乱的现场清理中,这个微小的角落,被忽略了。 林昭远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蹲下身,凑近了仔细观察。 这很可能,是马文斌在毒发剧痛时,呕吐物飞溅出来留下的残渣! 他立刻回头,对老秦招了招手。 “秦法医!”他压低声音,眼神里重新燃起了火光,“重点验这个!可能是毒物残留!” …… 另一边,姜若云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用加密手机拨通了省纪委陈志刚的电话。 “陈书记,我是姜若云。” “人没了,就在半小时前。” 电话那头的陈志刚沉默了几秒。 “对方反应极快,毁灭了直接证据。” “监控被专业手法删除。”姜若云继续说道,“但是,人证虽然可能被统一了口径,物证,也就是尸体,和法医的科学结论,已经钉死了这是一场谋杀!” “我请求省厅立刻派出最顶尖的技术专家支援,不惜一切代价,尝试恢复被删除的监控数据!” “哪怕找不到画面,也要追踪到删除操作的来源IP!” “同意!”陈志刚的声音果断而有力,“我马上协调!” “另外,江口县公安局的副局长马彪,这个人,是张登和的铁杆。” “他很可能就是这次行动的直接执行者。” “盯死他!” “明白。”姜若云挂断电话,眼中寒光凛冽。 …… 县公安局,副局长办公室。 马彪看着电脑屏幕上彻底清空的系统日志,又看了一眼手机上亲信发来的消息——“现场已按预案清理完毕”。 他悠闲地拿起桌上另一部黑色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脸上的得意立刻换成恭敬,连腰都不自觉地弯了下去。 “老板。” “处理干净了,尾巴也都扫了。” “林昭远他们……现在只能对着一具尸体,干瞪眼了。”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只有微弱的电流声。 马彪握着手机,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 他知道,电话那头的人不喜欢废话,更不喜欢听到任何意外。 “嗯。” 第31章 除恶务尽 良久,一个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仿佛刚才被处理掉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 “知道了。”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马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成了。 这场天衣无缝的谋杀,将永远成为一桩悬案。 而他,马彪,将因为这次办事得力,在张书记心中的地位,再上一个台阶! 至于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林昭远……他能奈我何? 马彪的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小人得志的狞笑。 他甚至有心情给自己泡上一杯上好的大红袍,准备好好品味一下这胜利的滋味。 …… 市局,法医实验室内。 林昭远和周晓雯站在解剖台旁等待着。 实验室的门突然被猛地撞开,老秦冲了进来,他手里捏着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检验报告。 “确定了!确定了!” 林昭远和周晓雯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在那块墙角残留物里,检测到了高纯度的——氰化钾!” 老秦指着报告单上的一行数据,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氰化钾! 剧毒! 这三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林昭远和周晓雯的心上。 “来源呢?”周晓雯立刻追问,声音急促。 “这才是关键!”老秦的眼睛里发出亮光,“我查了备案记录!” “这种纯度的氰化钾属于甲级严格管制品,整个江口县有备案有资格接触到的地方只有两个!”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道:“一个是县钢厂的中心实验室另一个是……” “县公安局证物保管库!” 嗡—— 林昭远只觉得大脑一声轰鸣。 证物保管库! “马彪!”他脱口而出,“县局里,分管刑侦和证物保管的,就是副局长马彪!”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瞬间拼合在了一起! …… 几乎在同一时间,江口县看守所的监控机房里。 一个从省厅连夜赶来的技术专家正坐在主机前。 他就是省厅最顶尖的技侦专家,老谭。 突然! 老谭猛地一拍桌子,把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 “狗娘养的!找到了!”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的一行刚刚被他强行恢复出来的底层指令。 “删除指令不是什么狗屁系统故障!是人为的强制覆盖删除!用的是最高权限!” 周晓雯派来的技术员赶紧凑过去:“谭工,能追踪到来源吗?” “废话!”老谭指着屏幕上一个IP地址,语气里满是碾压一切的自信,“看到没?操作终端的IP地址……” “指向的就是你们县公安局的内部网络!” 他顿了顿,“而且,登录账号的权限……是你们副局长,马彪的!” 铁证! 这是无法辩驳的数字铁证! “好!”周晓雯在电话里听到汇报,声音也有些兴奋,“立刻查!县局大门口和办公楼内部的监控!” “那部分监控和看守所不是一个系统,他们来不及全部删除!” 命令被迅速执行。 不到十分钟,新的证据传来。 县公安局内部监控的视频画面被调取了出来,清晰无比地显示着——在马文斌死亡前后那段时间里,马彪独自一人进入了自己的办公室,并且在里面待了很长时间,直到事发后才出来! 毒物来源,指向马彪! 删除监控的权限和操作IP,指向马彪! 作案的时间和空间,同样指向马彪! …… 县政府,县长办公室。 姜若云听到最后一条证据时,她的手指停住了。 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凤眸里,此刻寒光一闪而过。 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拿起了另一部红色的加密电话,拨通了一个直达天听的号码——省公安厅厅长的专线。 电话很快接通。 “王厅长,我是江口县姜若云。”她的声音言简意赅,没有半句废话,“向您紧急汇报。” “关于马文斌在押死亡一案,我们已掌握确凿证据。” “一,死者系氰化物中毒身亡,毒物来源指向县公安局证物库。” “二,看守所监控系人为删除,操作IP和账号权限均指向县公安局副局长马彪。” “三,已有监控录像证实,马彪在案发时段具备作案时间和条件。” “我判断,马彪有重大杀人灭口,毁灭证据的嫌疑,其背后可能涉及更深层次的利益集团。” “为防止其脱逃或再次毁灭证据,我请求省厅直接指示,由市局特警力量,立即对马彪实施控制!” 越级! 直接动用省厅的权威和市局的特警! 这是对江口县本地公安系统赤裸裸的不信任,也是一种雷霆万钧的绝对力量碾压!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个决断的声音:“我同意!命令立即下达!” …… 县公安局,副局长办公室。 马彪正哼着小曲,用一套紫砂茶具,泡着大红袍。 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一条短信进来,信息内容只有两个字。 “速清。” 马彪脸上的悠闲笑容瞬间凝固。 速清? 清理什么? 这是……切割的信号! 为什么?! 事情不是已经处理干净了吗?为什么还要速清? 难道……暴露了?! “砰——!” 没等他想明白,办公室的实木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撞开! 一群身穿黑色作战服,手持武器的特警冲了进来! 为首的特警队长,手里拿着逮捕令。 “马彪!你涉嫌故意杀人毁灭证据!跟我们走!” 马彪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想要反抗,想要去摸腰间的配枪。 但两个特警队员的动作比他快得多,瞬间就将他按在了办公桌上。 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 也锁住了他的命运。 在被押出办公室的瞬间,他扭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县委大楼。 那个方向,是张登和的办公室。 …… 县委书记办公室。 张登和正在听取农业局局长关于秋收工作的汇报。 偶尔在文件上批示几句,尽显大权在握的沉稳。 秘书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弯下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书记马彪……被市局特警带走了。” 张登和握笔的手,微不可察地停顿了零点一秒。 第32章 周末放假 随即,他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嗯,知道了。” “依法办事,绝不姑息。” 然后,张登和抬起头,对面前的农业局长温和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们继续汇报。” 那位局长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连忙点头哈腰,继续着自己的汇报。 办公室里,一切如常。 …… 与此同时,副县长孙传鸿的办公室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啪嚓!” 又一个青花瓷茶杯,被他失手摔得粉碎。 当秘书慌慌张张地跑来告诉他马彪被特警直接抓走的消息时,孙传鸿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他抓起手机,疯狂地拨打。 无人接听。 再打。 还是无人接听! 孙传鸿猛地扑到办公室角落的碎纸机前,从上锁的抽屉里抓出几本私人笔记,塞进碎纸机里。 他的手抖得厉害,几次都差点按不下去那个启动开关。 …… 第二天,县政府联合调查组紧急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周晓雯代表调查组,宣读着官方通告: “经查,原县公安局副局长马彪,利用职务之便,为掩盖其与在押人员马文斌案存在的个人严重经济牵连,铤而走险,制造了马文斌在看守所突发急症死亡的假象。” “实为投毒谋杀,并利用职权恶意删除监控录像,毁灭证据……” “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滥用职权罪,妨害作证罪,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其败坏……” “现已被依法采取刑事强制措施,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通告内容清晰明确,将所有的罪责,都锁定在了马彪一个人身上。 他成了一只完美的替罪羊。 台下的记者一片哗然,长枪短炮对准了发言席。 在会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孙传鸿戴着口罩和帽子,听到这个官方定调,脸色惨白。 …… 出租屋内。 林昭远关掉了电视上的新闻发布会直播,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吴元勤给他递过来一瓶啤酒,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昭远,马彪这个王八蛋总算栽了,你怎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林昭远摇了摇头,拧开啤酒灌了一大口。 “老吴,你不觉得这事……太顺了吗?” 他看着吴元勤,缓缓说道:“马彪是刀,但他不是那只握刀的手。” “你想想,高纯度的氰化钾,他一个副局长,就算分管证物库,能那么轻易地拿出来,还不留任何痕迹?” “删除监控,那么专业的手法,他一个人能搞定?” “还有,马文斌临死前没说完的那个洗钱渠道,到底是什么?” “跟省城的鑫茂公司和那个所谓的韩家,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个问题,像一团团迷雾,依旧笼罩在江口县的上空。 林昭远拿出那个陈旧的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在最顶端,写下了张登和三个字。 然后,他用笔,重重地在上面画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 夜色渐深。 处理完一天繁杂事务的姜若云,接到了省纪委陈志刚的电话。 “若云,干得漂亮!” “快刀斩乱麻,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陈志刚的语气里带着赞许。 “有件事得跟你说一下。” “你手下那个叫林昭远的小伙子,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上面注意到他了,那份关键的残留物,发现得非常及时,为整个案件的突破口提供了决定性证据。” 姜若云的嘴角,难得地勾起一抹弧度。 “所以……” “省里近期,可能会有一个青年干部重点培养的交流学习班……” 陈志刚的声音带着一丝深意,“你懂的。” ……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省城。 一栋隐于绿树浓荫中的别墅书房里,光线昏暗。 一只布满皱纹却保养得极好的苍老的手,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红木电话。 他对着书房阴影里的一个人影,缓缓吩咐道: “江口的火,烧得太近了。” “鑫茂那条线……处理干净,不要留下任何手尾。” 阴影中的人影微微躬身。 “还有……”那只苍老的手端起一杯茶,轻轻拨弄着杯盖,“去查一查那个叫林昭远的年轻人。” 县政府,三楼,小会议室。 烟灰缸里已经积了几个烟头。 姜若云坐在主位,林昭远,周晓雯,吴元勤分坐两侧,神情各异。 “说吧。”姜若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周晓雯推了推眼镜,打开面前的文件夹,语气干练:“姜县长,省厅技术处的专家连夜对马彪办公室的电脑硬盘进行了深度恢复。” “已经确认,案发当晚,有一条远程登录记录,并且执行了格式化和底层数据擦除指令。” “指令代码非常专业,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足以证明,马彪背后还有人。” 这是个好消息,却没让任何人的脸色好看一分。 果然,吴元勤紧接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疲惫:“市局的兄弟们连夜突审了马彪。” “那孙子……嘴跟焊死了一样。” “除了他自己的事,什么都认,贪污受贿,包庇马文斌,甚至连他当年偷看女澡堂子的事儿都交代了,但只要一问到背后的人,尤其是张书记,他就一个字都不说。” “一口咬定,是他一个人干的。” “妈的,整个一滚刀肉!” 吴元勤忍不住骂了一句,又觉得在姜若云面前失言,悻悻地闭上了嘴。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死寂。 铁证如山,却也成了绝路。 马彪把所有的罪都揽在自己身上,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他就是那堵墙,死死地挡在了众人和张登和之间。 “意料之中。” 姜若云目光扫过三人,“马彪是弃子。” “张登和这是在断尾求生,把这条咬过人的疯狗扔出来,就是为了堵住我们的嘴。” 她看向吴元勤:“老吴,市局那边继续施压,但不要抱太大希望。” “重点是,深挖马彪所有的社会关系,资金流水,一分钱都不能放过!” “我要知道他这些年,每一笔不正常的钱,是从哪来的,又流向了哪里。” 第33章 抓小偷 “是!”吴元勤立刻应道。 接着,姜若云的目光转向了周晓雯:“晓雯,鑫茂公司那条线,进度要加快。” “马文斌的死,和那个所谓的洗钱渠道绝对脱不了干系。” “从外围查,查他们的业务往来,查他们的法人代表,查所有能查到的一切。” “明白!”周晓雯点头。 最后,姜若云看向了林昭远。 林昭远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迎上姜若云的目光,沉声说道:“姜县长,我担心一件事。” “说。” “狗急了会跳墙。” “我们现在把张登和逼到了墙角,他虽然扔出了马彪,但难保不会有更激烈的反扑。” “我们所有参与这个案子的人,可能都需要多加小心。” 他的话音一落,吴元勤和周晓雯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这不是危言耸听,一个能动用氰化钾杀人灭口的利益集团,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姜若云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林昭远想到的,正是她最担心的。 “你说得对。” 她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会和市局沟通。” “散会吧,都去忙。” 会议室的人陆续离开,姜若云却叫住了正要起身的林昭远。 “昭远,你留下一下。” 当办公室的门关上,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姜若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疲惫。 她用手指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林昭远感觉眼前的这位女县长,终于有了一点属于三十岁女人的烟火气。 “昭远,这阵子辛苦你了。” 姜若云转过身,声音也柔和了些许。 “案子能有现在的突破你功不可没。” “省里的领导都注意到你了。” 林昭远心中一动,却没表现出来,只是谦逊地低了低头:“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没有您和省厅的支持,光靠我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 “呵呵……”姜若云难得地轻笑了一声,像是觉得他这句官话有些有趣。 她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端起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却没有喝。 “弦绷得太紧容易断。” “工作是永远也做不完的。” “这个周末给自己放个假。” “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一下。” 林昭远微微一愣。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过过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周末了。 从殡仪馆到县纪委,一刻也不敢停歇。 “是,县长。” “您……您也注意休息。” 周六,上午。 林昭远难得地睡到了自然醒,睁开眼时,还有些恍惚。 他开始慢悠悠地整理房间,把换下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擦掉桌上的浮灰,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翻出了几本大学时的旧书。 可思绪,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回案件上。 张登和的脸,马彪焊死的嘴,鑫茂公司背后那只看不见的黑手…… “叮铃铃——” 这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拿起手机一看,是吴元勤的号码。 “喂,老吴?” “老林干嘛呢?” “没打扰你睡懒觉吧?”电话那头传来吴元勤爽朗的大嗓门。 “早醒了怎么了?” “没事儿!这不是难得放假嘛出来透透气?” “老地方清心居喝杯茶去?” 林昭远笑了:“好啊。” 挂了电话,他换上一身干净的休闲装,走出了出租屋。 他没有打车,而是选择步行。 江口县城的街道上,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 卖早点的摊贩,晨练归来的老人……这一切都让他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清心居”是江口县城里一家开了几十年的老茶馆。 林昭远到的时候,吴元勤已经点好了一壶碧螺春,还有几碟瓜子,花生之类的茶点。 “你可算来了!”吴元勤招呼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怎么样这两天睡得好不好?” “托你的福睡了个好觉。”林昭远端起茶杯,闻了闻清新的茶香。 吴元勤往嘴里扔了几颗花生米,压低了声音:“真他妈不敢想,马彪那个王八蛋就这么栽了!” “老林你当时在现场也太险了!” “那可是氰化钾啊!” “沾上一点就没命了!” 林昭远简单地把当时的惊险过程说了说,吴元勤听得咂舌不已,连连说他命大。 两人聊着近期高压的工作,互相打趣,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下来。 “不过话说回来,”吴元勤忽然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了,“咱们这位姜县长,背景是真他娘的深啊!” “一个电话,市局的特警队就直接开过来了,连市委那边都没打招呼!” “这能量,啧啧……恐怕不止是省里有人那么简单。” 林昭远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有接话。 姜若云的背景,他比吴元勤知道得更多一些,但也同样是雾里看花。 一壶茶喝完,两人结了账,走出茶馆。 “走,去江边上走走吹吹风。”吴元勤提议道。 “行。”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忽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个惊呼: “抓小偷!!” 只见一个瘦小男子,手里死死抓着一个挎包,拼命地往前狂奔。 在他身后,一个穿着得体,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正一边追一边焦急地大喊。 林昭远眼神一凛,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在殡仪馆那段日子,压抑无处发泄,他几乎每天都会在下班后疯狂地跑步,锻炼。 他的体能,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文弱的政府秘书可比。 林昭远看准时机,一个猛然的加速前冲,在小偷即将拐进巷口的瞬间,抓住了他!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十几秒。 那个被偷了包的中年男士也快步赶了过来,他扶着膝盖喘了几口气,脸上满是感激。 林昭远从地上捡起那个挎包,拍了拍上面的灰,递了过去。 “先生,您的包看看东西少没少?” “哎呀!太感谢了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中年男士接过包,拉开拉链看了一眼,松了口气,“都在都在!” “小伙子好身手啊!” “今天要不是你我这……我这可就麻烦大了!” 他一边道谢,一边抬起头,仔细地看向林昭远。 这一看,他脸上的感激,忽然就变成了惊讶。 第34章 学长? “你是……昭远?” “林昭远?” 林昭远听到这声呼唤,猛地一怔。 “沈学长?!?” “哈哈!还真是你小子!” 沈默激动地拍了拍林昭远的肩膀。 …… 警察很快赶到,带走了小偷。 沈默坚持要请客吃饭,林昭远推辞不过,只好答应下来。 三人随便找了一家餐厅。 随后林昭远笑着介绍道:“学长,这是我同事吴元勤。” “老吴。这是我大学时的学长沈默。” “沈学长好!”吴元勤连忙打招呼。 “你好你好快坐。” “学长您怎么来江口了?”林昭远率先打开了话题。 “我老家就是江口的这次是回来看看父母。” 沈默解释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倒是你昭远,毕业后就没怎么联系了。” “前阵子听同学说起听说你在……嗯?”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个嗯字,已经包含了太多信息。 显然,他知道林昭远被贬去殡仪馆的事。 林昭远心中坦然,他端起茶杯,平静地笑了笑:“前阵子是在殡仪馆帮了一阵子忙,现在借调到县纪委了。” 沈默点了点头,像是明白了什么,没有再追问下去。 席间的交谈很愉快,大多是回忆大学时的趣事。 沈默状似无意地问起了林昭远现在的工作。 “在纪委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林昭远沉吟了一下,谨慎地回答:“还行。” “就是最近在处理一些……比较复杂的经济问题,牵扯比较广。” 他没有提马彪,更没有提张登和,只是点到为止。 沈默立刻就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点了点头,端起酒杯,“基层工作不易啊。” “尤其是涉及到一些地方保护,环境污染这些硬骨头,盘根错节,想啃下来,难。” 环境污染! 这四个字,瞬间劈中了林昭远的大脑! 鑫茂钢铁厂!陈县长的遗愿!江口县常年被诟病的环境问题! 这一切,都和这四个字死死地绑在一起。 而学长,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 一旁的吴元勤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单纯地对这位气质不凡的学长感到好奇,忍不住插话问道:“听您的口音,不像是在江口这边工作啊。” “沈先生,您在哪高就啊?” 沈默温和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皮质的名片夹,抽出一张递了过去。 “也没什么,就是在省里混口饭吃。” 林昭远下意识地接过名片,目光落在上面。 ——江北省高级人民法院,环境资源审判庭,审判长,沈默。 林昭远的手指,猛地攥紧了那张薄薄的名片,卡片的边角甚至有些硌手。 省高院! 环资庭! 审判长!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沈默的眼睛。 他明白了,学长刚才那句环境污染,根本不是随口一提! 一条被马彪堵死的路,似乎在这一刻,于意想不到的地方,豁然开朗! 林昭远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省高院环资庭……沈,沈学长,您这混口饭吃,也太谦虚了!” 这哪里是混口饭吃! 这是手握生杀大权的法槌! 是悬在所有污染企业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沈默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摆了摆手。 “职责所在,算不上什么。” 他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在林昭远身上,“倒是你,昭远,能在纪委这种地方处理复杂经济问题,还能保持这份赤子之心,不容易。” 一旁的吴元勤早就听傻了。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猛地一拍大腿,咋舌道:“我的乖乖!省高院的……审判长?!” “昭远,你这学长也太牛逼了吧!” 三人重新落座,但桌上的气氛已经截然不同。 如果说之前是学长学弟间的温情叙旧,那现在,则多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重量。 服务员进来添茶,沈默亲自提起茶壶,给林昭远和吴元勤的杯子续满。 “昭远,”沈默放下茶壶,主动开口,语气像是拉家常,“跟我说说,怎么从……那个地方,到了纪委的?” “中间肯定费了不少劲吧。” 他说的那个地方,自然是指殡仪馆。 这话问得很有水平,既表达了关心,又没有丝毫揭人伤疤的意味,反而像是在给林昭远一个倾诉的台阶。 林昭远知道,正题来了。 他端起茶杯,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脑子里飞速地组织着语言。 面对沈默这样的关键人物,多说一个字都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少说一个字又可能错失千载难逢的良机。 他沉吟片刻,决定选择性地实话实说。 “学长,不瞒您说,当初被调走,就是因为跟着我们老县长,想要彻查县里钢铁厂的污染问题,结果……动了别人的蛋糕。” 他没有提张登和,也没有提孙传鸿,只是用“别人”这个词笼统带过。 “老县长突发脑溢血走了,我就被一脚踢开了。” 林昭远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现在到了纪委,算是姜县长给了个机会。” “手头上正在办的,是原办公室主任马文斌的案子,还有一些和他相关的资金流向,都指向一家叫鑫茂的公司。” “而这个鑫茂,就是县钢铁厂的实际控制方。 “所以绕来绕去,核心矛盾还是那个,县钢铁厂长期违规生产,黑烟,废水,把好好的江口县搞得乌烟瘴气,老百姓怨声载道。” “可它又是县里的利税大户,有地方保护着,水泼不进,针插不进,成了一块啃不动的硬骨头。” 他把最关键的地方保护和环境污染两个点,清晰地抛了出去。 沈默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吴元勤大气都不敢出,他已经完全明白了,今天这顿饭,绝不仅仅是吃饭那么简单。 “地方保护……” 良久,沈默终于开口,他沉吟着重复了这四个字,目光深邃。 “环资庭成立之后,这种案子,我见了不少。” “阻力很大,取证极难,背后的利益链条盘根错节,有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这话说得像是经验之谈,却也像是一种暗示,暗示着这条路的艰难险阻。 随即,他抬起眼,目光如炬,直直地射向林昭远:“你们手上,有实锤吗?” “尤其是……污染的直接证据。” 一针见血! 林昭远精神猛地一振!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有!”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却无比坚定,“钢厂的老会计,也是我们陈县长的人,他留下了一套关键的内账!” “里面详细记录了钢厂如何系统性地伪造排污数据,还有大量资金的灰色往来!可惜……” 林昭远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发白。 “可惜被敌人卖替罪羊顶过去了。” 沈默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林昭远补充道:“我们现在正在追查那笔资金的最终流向,也试图策反一个叫孙传鸿的副县长作为内部人证。” “但是,您刚才提到的……污染的直接科学证据,比如水样,土样的权威检测报告,我们……还在想办法收集中。” 他坦诚地暴露了自己目前的短板。 沈默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老会计叫什么名字?” “王德海。” “王德海……”沈默在口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要刻在脑子里,“我记下了。” “你记住,科学证据是环境资源诉讼的生命线,口供,账本都可以被辩驳,但符合法定程序的科学检测报告,是铁证,必须做得扎扎实实。” 他提点了一句,随即话锋看似随意地一转。 “说起来,省里最近正在筹备一个代号叫清水蓝天的专项行动,由省里几个部门联合牵头,重点打击的就是你们说的这种,有保护伞存在的顽固性污染源,尤其是……” “钢铁,化工这些老大难领域。” 轰!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林昭远和吴元勤的耳边炸响! 清水蓝天!专项行动! 这不就是冲着江口钢铁厂来的吗?! 两人猛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难以抑制的亮光! 那是绝处逢生,看到希望的亮光! …… 这顿饭最终还是沈默抢着付了账。 他把卡递给服务员,笑着对林昭远说:“这顿必须我来,就当是谢谢你刚刚帮我抓小偷。” 沈默语气轻松,却让林昭远心中一暖。 三人走到餐馆门口,晚风带着一丝凉意。 沈默与林昭远握手告别,“昭远,江口这潭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 “做事要讲究策略更要讲究……渠道。” 那渠道二字,他说得极轻。 随即,他恢复了常态,又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名片递过来。 这张名片的设计更简单,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没有任何头衔。 “这是我私人的号码。”沈默的笑容重新变得温和,“以后关于环境法律实务上的问题或者……” “取证方面有什么心得欢迎随时找我探讨。” 他特意加重了探讨两个字的读音。 这是在给他开小灶,是在给他递梯子! 林昭远郑重地接过那张名片,“清水蓝天行动的风就快刮起来了。” 沈默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拍了拍林昭远的肩膀,转身坐进了一辆黑色的奥迪A6,车子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直到车尾灯再也看不见,林昭远还站在原地,紧紧地握着那张私人名片,指尖甚至能感觉到微微的温热。 吴元勤凑了过来,“昭远!昭远!省高院的审判长!” “还是管环境的!清水蓝天!这……这他妈简直是天上掉下来个神仙是天助我们啊!” 林昭远胸中的激荡慢慢平复下来。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江口钢铁厂的方向,那里即便是在深夜,依旧能看到冲天的烟尘和隐约的火光。 “是啊……风要来了。” “但风刮起来之前我们必须把手里的钉子,给它钉得更死更牢!” 第35章 拜访小赵 次日,县政府大楼,顶层。 姜若云的办公室里,空气一如既往地带着一丝清冷的檀香,和她本人一样,利落而疏离。 林昭远将与沈默会面的经过,一字不差地做了汇报。 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客观陈述,但其中的分量,他相信姜若云能掂量出来。 “省高院环境资源审判庭,沈默……” 姜若云靠在宽大的办公椅上。 她的凤眸微微眯起,里面没有太多的惊讶,反而是一种意料之中的审视。 “沈默这个人,我听过。” “省里少有的业务派,不站队,只认法。” “风评和能力都很硬。” 她看向林昭远,目光里多了一丝赞许。 “你能搭上他这条线,很难得。他给的清水蓝天这个消息,更及时,价值千金。” 她拿起了那张只有名字和电话的私人名片,在指间转了转,动作优雅而果决。 “这个,收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动用。” “是,县长。”林昭远点头应道。 姜若云的指尖停住了,轻轻点在桌面,仿佛一锤定音。 “沈审判长点出了我们的要害——”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污染的科学证据,是核心短板。” “马文斌,鑫茂钢铁,甚至背后可能牵扯到的其他人,他们是一条完整的经济利益链条。” “要彻底扳倒他们,光靠一个王德海的账本还不够保险,必须要有另一把刀,一把足够锋利,谁也无法辩驳的刀。” 她顿了顿,“环保就是这把刀。” 林昭远心中一凛,姜若云的思路和他不谋而合,甚至比他看得更透彻。 “县长我正想向您汇报。” “在联系沈审判长之前我们其实已经在这方面做了一些工作。” “环保局监测站有个叫赵志勇的年轻技术员,很正直也很有冲劲。” “前段时间他曾冒险去钢铁厂下游的排污口附近进行秘密采样……” 说到这里,林昭远的语气沉了下来。 姜若云的眉梢轻轻一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他被人打了,现在还在医院里。” …… 县医院的住院部。 林昭远和吴元勤提着一个果篮,走进了双人病房。 赵志勇正半躺着,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看到林昭远和吴元勤进来,赵志勇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林……林秘书……” “别动!” 林昭远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躺好好好养伤。” 他把果篮放到床头柜上,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看着赵志勇,眼神里满是歉意和关切。 “这次你受委屈了。” 一句简单的受委屈了,年轻人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林秘书……我……我没用……” “我真的没用……样品……样品没拿到……” “还有……还有我放在河边草丛里的备用箱……里面新的采样瓶和记录本……也……也不见了……肯定也是被他们翻出来拿走了……” 说到最后,他几乎泣不成声,把头埋进被子里,肩膀剧烈地抽动着。 吴元勤站在一旁,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兄弟这副模样,气得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帮狗娘养的混蛋!” “太他妈猖狂了!简直是无法无天!” 他低声咒骂着,一拳砸在自己的手掌上。 林昭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递过去一张纸巾。 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等赵志勇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才用一种极其温和的语气开口。 “志勇,你听我说。” “人没事,比什么都强。” “样品没了可以再取,设备丢了可以再买,但你只有一个。” 赵志勇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林昭远。 “这次的事责任不在你。”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 他停顿了一下,锐利的眼神扫过赵志勇的脸,继续问道:“志勇你仔细想想,那天在河边,除了那几个动手打你的人还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或者说,在你摔倒的那个采样点附近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赵志勇的眼神有些迷茫,“特别的东西……” 他喃喃地重复着,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 突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对了!林秘书!” “当时太乱了,我被他们一脚踹倒在河滩上……手……我的左手好像……好像按到了一个东西!” 林昭远和吴元勤立刻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瞬间爆闪的精光! “什么东西?”林昭远身体前倾,追问道。 赵志勇努力回忆着。 “不是石头!石头是硬的有点糙。” “那个东西……也硬但是表面滑腻腻的……” 他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比划着,“大概……大概有这么大一块,黑乎乎的黏糊糊的,手上沾了那玩意儿感觉特别恶心!” “我当时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就把手缩了回来,然后……然后头就被他们用棍子给砸了,后面的事就记不清了……” 硬的!滑腻腻的! 黑乎乎的!黏糊糊的! 这几个词,瞬间打开了林昭远脑中的一扇门! 他再次和吴元勤对视! “具体位置!志勇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大概的位置?” 林昭远的声音因为激动,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在你准备采样的那个排污口的上游还是下游?” “离岸边有多远?离那棵歪脖子柳树有多远?” 赵志勇被林昭远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些发懵,但他还是强撑着精神,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构建着那片河滩的地图。 “在……在下游……离排污口大概有二十多米……就在……就在那片鹅卵石滩的边缘水草最多的地方……” 安抚好赵志勇,让他好好休息后,林昭远和吴元勤快步走出了病房。 一关上门,吴元勤再也抑制不住激动,一把抓住林昭远的胳膊。 “昭远!黑乎乎,黏糊糊!滑腻腻!” “这听着……这听着像是……油污凝结块?” “或者是某种高浓度的工业废渣?” 林昭远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很可能!” “钢厂常年偷偷排污,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不可能完全被河水冲走!” 第36章 河边取证 “日积月累肯定会在河床底部形成沉积!” 他的语速极快,大脑飞速运转。 “小赵摸到的很可能就是他们多年排污留下的铁证!” “是凝固了的罪恶!” “比我们取一瓶两瓶水样更有说服力!” 这东西一旦拿到手,送到省里有资质的机构去检测,里面的重金属,有毒化学物质含量,绝对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到那时,就是铁证如山!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着,找到了周晓雯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晓雯!有紧急情况!”林昭远的声音压得极低。 “你马上带两名绝对可靠的,懂地质或者污染物辨识的同志,环保局的老李,地质局的小王,就他们俩!” “准备好全套最专业的采样工具和防护装备,包括密封箱,取样铲,防护服和手套!” “立刻到县医院门口待命!记住要快要秘密!” 挂掉电话,他又立刻转向吴元勤。 “老吴你辛苦一下,现在立刻马上回局里!” “动用你的关系调取钢厂下游,尤其是小赵出事的那个河段最详细的卫星地图和近一个星期的水文资料!” “精确到米!我需要知道那里的地形水流变化!” “好!我马上去!”吴元勤重重一点头,转身就朝楼梯口跑去。 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开始了。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桑塔纳滑到县医院的后门。 林昭远拉开车门,迅速钻了进去。 车里,周晓雯和另外两名中年技术员早已等候多时。 车内空间狭小,后座上堆满了各种专业的设备箱。 “林秘书。”周晓雯递过来一个保温杯,“都准备好了。” 她看着林昭远凝重的脸色,补充道:“刚得到一个消息不知道有没有用。” “今天下午开始钢厂那边有几辆大型的罐车和挖掘机进出,很反常。” “有人说像是在……清理河道。” 清理河道? 林昭远的眼神冰冷。 他们也知道了? 还是做贼心虚,要销毁证据? 无论是哪一种,都说明了一件事——他们来晚了!或者说,即将要晚了! “他们是做贼心虚!” “这恰恰说明,小赵摸到的那个东西真的戳到他们的痛处了!” “我们必须比他们更快!” 司机一脚油门,桑塔纳朝着城郊驶去。 远处,江口钢铁厂将最后一点晚霞也染得污浊不堪。 车内昏暗的光线在林昭远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 “今晚,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找到那个东西!” “这可能是清水蓝天行动刮到江口之前,我们唯一能抓住的污染铁证!” “林秘书,后面……后面好像有车跟着我们。” 司机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声音压得极低。 林昭远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 果然,一束刺眼的大灯死死地咬在他们车尾,不远不近。 “别慌继续开。”林昭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注意看路前面应该有个废弃的采石场入口。” “采石场?”司机一愣。 “对进去。” 周晓雯忍不住开口:“林秘书那不是死路吗?” “进去再说。” 桑塔纳猛地一打方向盘,一头扎进了土路。 后面的车也毫不犹豫,紧跟着拐了进来,车距瞬间拉近,大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妈的冲我们来的!”司机骂了一句,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突然,前面的路被一辆横过来的黑色金杯车彻底堵死。 “吱——” 司机一脚急刹,桑塔纳的车头距离金杯车不到半米才停下。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林昭远迅速扫了一眼周围的地形,大脑飞速运转。 “别下车!挂倒挡!踩死油门!” “啊?”司机懵了。 他下意识地挂上倒挡,油门一脚踩到底。 桑塔纳猛地向后撞去! “砰!” 一声巨响,后面的车被撞得车头一歪,几个正要上前的混混被吓得连连后退。 “坐稳了!” 林昭远话音未落,桑塔纳的前轮已经冲进了沟里,整个车身猛地向一侧倾斜,向前冲了十几米,然后从另一端冲上了平地!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那群混混甚至没反应过来。 周晓雯脸色煞白,手还在抖。 两位技术员更是瘫在座位上,他们看向林昭远的眼神,已经变成了彻底的尊敬。 这个平时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在刚才那一瞬间爆发出的冷静和果决,简直不像个普通秘书。 林昭远没有说话,只是重新拿出地图:“别停继续往河滩开,我们时间不多了。” 几分钟后,桑塔纳终于抵达了赵志勇描述的那片河滩。 荒无人烟。 “快!穿装备!” 林昭远第一个跳下车,打开后备箱,将防护服,手套,高筒水靴扔给大家。 众人不敢怠慢,迅速穿戴整齐。 林昭远对照着水文图和记忆,指着下游一处水流相对平缓的地方说道。 “赵志勇说他就是在那几块石头附近摸到的东西。” “那里水流形成一个回水湾最容易有沉积。” 环保局的老李打开一个手持式的探测仪,沿着河岸开始扫描。 “滴……滴滴……” 探测仪发出的声音越来越急促。 “林秘书这……这里的读数有异常!” “重金属和一些有机物的反应非常……非常强烈!”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林昭远二话不说,拿起一把工兵铲,就要往水里走。 “林秘书你不能去!” 周晓雯一把拉住他,“水里情况不明太危险了!” “让……让我们来!” 林昭远甩开她的手,“放心我有数。” 说完,他俯下身,将双手伸进了河水里。 突然,他的手指触到了一个东西。 就是这个! 林昭远心头一震,用工兵铲奋力地朝着那个位置挖下去。 “找到了!” 岸上的众人精神大振,老李和小王赶紧提着一个密封箱冲了过来。 然而,就在这时—— 十几道光柱从河滩的入口处射来,将他们这片区域照亮。 又是那群人! 刀疤强亲自带队,人数比刚才更多,一个个手里都拎着家伙,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第37章 老吴救场 “妈的还真让他们找到了!给我抢过来!” 刀疤强咆哮着,一马当先。 “保护好东西!” 林昭远大吼,将手里的证物块放进老李递过来的密封箱里,然后“咔哒”一声锁死。 “林秘书你快走!”周晓雯挡在林昭远身前。 “走不了了!” 林昭远将密封箱死死护在怀里,拉着周晓雯和技术员且战且退,“拖住他们!” 但对方人多势众,眼看就要被包围。 就在这时,河滩的另一个方向,也亮起了几道车灯! 几辆越野车直接冲开灌木丛,蛮横地冲了过来! 车还没停稳,吴元勤就从副驾驶上跳了下来,手里拎着一根撬棍,眼睛都红了。 “草你妈的!敢动我兄弟!” 他身后,跟着跳下来两个同样人高马大的汉子,看样子都是吴元勤在社会上结交的朋友,一个个都不是善茬。 “老吴!”林昭远又惊又喜。 “妈的,老子调完资料越想越不对劲就带人过来看看!” 吴元勤吼着,一马当先,一棍子就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混混给抡翻在地。 两拨人瞬间混战在了一起! 林昭观没有恋战,他的目标只有一个——保护证据! 他看准一个空当,猛地将怀里沉重的密封箱塞到周晓雯手里。 “晓雯!你和小王老李先走!” “有多快开多快!直接去我们说好的安全屋!不要回头!” “那你……”周晓雯急了。 “别废话快走!”林昭远一把将她推向桑塔纳的方向,自己则转身抄起地上一根钢管! 吴元勤也配合默契,带着人死死地缠住刀疤强的主力。 周晓雯咬了咬牙,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她抱着箱子,和小王老李冲回车上,发动汽车冲出了包围圈。 刀疤强眼看证物被带走,却被吴元勤死死缠住,脱不开身。 “撤!” 林昭远见周晓雯的车已经远去,立刻对吴元勤低吼一声。 两人配合着打退一波攻击,虚晃一招,转身就朝吴元勤开来的越野车跑去。 “开车!” 越野车甩开后面追赶的人,扬长而去。 半小时后,城郊一处不起眼的农家院落。 这里就是林昭远事先安排的安全屋。 当林昭远和吴元勤冲进来时,周晓雯和小王老李正焦急地踱步。 看到他们回来,周晓雯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林秘书!吴大哥!你们没事吧?” “没事一点皮外伤。” 吴元勤摆摆手。 林昭远则是看向密封箱。 “小王怎么样?” 地质局的技术员小王已经打开了箱子,用简易设备对那块黑色的沉积物进行了初步的检测。 他推了推眼镜,声音都在发颤。 “林秘书……这东西……这东西简直是……” 他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里面的重金属含量,特别是铅,铬,汞,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有机污染物浓度……” “已经不是超标了是爆表!” “远远超出了我们仪器的最大量程!” 小王拿起一根镊子,轻轻地在那块沉积物上刮了一下,一小块黑泥掉在白色的瓷盘上。 “这根本不是一两天的排污能形成的。 根据它的结构和成分复杂程度,我敢断定这是那家钢厂……” “至少十年以上持续偷排高浓度工业废料才能形成的……活化石!” 活化石! 众人先是震惊,随即感到一阵巨大的狂喜! 有了这个,就等于握住了江口钢铁厂的死穴!握住了张登和利益集团的七寸!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沉重的压力。 这东西的分量太重了,重到可以压垮江口官场的半边天。 林昭远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激动,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说。”姜若云冷冽的声音传来,没有半句废话。 “县长东西……拿到了。”林昭远的声音有些沙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具体情况。” 林昭远用最简洁的语言,将今晚发生的一切,包括被追截,现场冲突和证物的初步鉴定结果,迅速汇报了一遍。 听完之后,姜若云的声音变得比冬夜的河水还要冰冷。 “保护好证据和人!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东西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我立刻联系省环境监测中心的陈明主任,他是省里的权威,也是我家的故交绝对可靠。” “我会安排一个绝对安全的渠道,你们把东西交接过去连夜送检!” “在交接完成之前你们所有人,原地待命加强警戒!” 姜若云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也更加森然。 “昭远你要有心理准备。” “这个东西是能把天捅破的玩意儿。” “张登和他们的反扑将会是前所未有的疯狂和不计代价。” 林昭远的心猛地一沉。 就在这时—— “嘘!” 负责在门口警戒的吴元勤突然一个闪身回到屋里,压低声音,满脸紧张地低吼道: “外面有动静!不止一拨人!” 林昭远猛地挂断电话,握紧了拳头。 他一个箭步冲到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向外面。 院墙外,几道人影一闪而过,远处,似乎还有车辆引擎熄火的声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林昭远没有丝毫犹豫,决策快得像一道闪电。 “老吴你和我守住大门和窗户!” “小王,老李!” “你们两个的任务只有一个保护好周晓雯!” “晓雯,记住无论发生什么箱子不能离手!” “你和箱子是我们所有人的命!” 周晓雯脸色煞白,但看着林昭远坚定的眼神,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东西在我们就有胜算。”林昭远扫视了一圈众人,“姜县长的人已经在路上我们只要坚持住援兵很快就到!” 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变了。 吴元勤二话不说,抄起墙角一把铁锹,反手握住。 他走到门后,侧耳倾听,眼中燃烧着嗜血的怒火。 “妈的,这帮狗娘养的还真他妈阴魂不散!” 就在这时,院外再次传来汽车引擎声。 紧接着,几道手电光柱扫了过来。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县公安局的!” “接到举报怀疑你们在此进行非法活动,立刻开门接受检查!” 一个官腔十足的声音响起。 吴元勤脸色一变,凑到林昭远身边:“昭远,警察?” 林昭远眯起眼睛,看着院门口出现的几个人影。 他们穿着警服,但身形举止,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违和感。 第38章 假警察 为首的男人身上的警服明显大了一号,松松垮垮,腰间的警棍挂得歪歪斜斜,更像是地痞流氓别着一根铁管。 林昭远的瞳孔骤然收缩。 警械不规范,没有出示任何证件,更没有警车,只有一辆普通的黑色桑塔纳。 这不是警察! 这是伪装成警察的杀手! 比刚才那帮混混,要狠辣百倍! “不开门是吧?准备强攻!”王麻子不耐烦地吼道,挥了挥手。 他身后的几个人立刻从腰间抽出了甩棍。 就在这时,林昭远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姜若云! 林昭远迅速接通电话,不等姜若云开口,语速极快地说道:“姜县长第二波人到了!” “他们穿着警服是假的!” 电话那头,姜若云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开免提。” 林昭远立刻按下了免提键。 下一秒,姜若云的声音,通过手机听筒,传遍了整个院子。 “我是姜若云!” 仅仅四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死寂的夜空中炸响! 王麻子那帮人正准备撞门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脸上的凶狠瞬间被错愕和惊疑所取代。 姜若云? 江口县新来的那个女县长?! “不管你们是谁的人奉了谁的命令。” “现在,立刻放下你们手里的东西然后滚!” “我给你们三十秒的时间。” “三十秒后,如果你们还在这里后果自负!”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电话里传来的,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更是一种碾压性的气场和权力。 那是来自更高层级的直接威慑! 王麻子脸上的横肉在抽搐,眼神中充满了忌惮。 他只是个拿钱办事的,上面的人只让他来抢东西,没告诉他这里面还牵扯到县长本人! 跟县长对着干? 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可是就这么退了,回去也没法交代。 一时间,这群伪装的警察,进退维谷。 就在这诡异的僵持中,远处传来了刺耳的轮胎摩擦声! 两辆黑色的越野车,冲了过来,直接堵死了王麻子那辆桑塔纳的退路。 车门打开,七八个身穿黑色作战服的壮汉跳下车,动作整齐划一。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一身笔挺的中山装,看起来文质彬彬,像个学者。 但他下车后,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却锐利得像鹰。 他快步走到农家院门口,看向林昭远。 “是林昭远同志吗?” 林昭远点了点头,这才是姜若云安排的真正援兵。 男人伸出手:“你好,我是省环境监测中心的陈明。” “姜县长都跟我说了。东西呢?” “陈主任东西在这!”林昭远立刻让开身位。 周晓雯抱着箱子,在老李和小王的护卫下走了出来。 陈明身后两个安保人员立刻上前,从周晓雯手中接过了那个沉重的铅箱。 陈明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昭远,眼神里有赞许,也有凝重:“林秘书辛苦你们了。” “这东西的分量远超你们的想象。” “它不仅关乎江口的未来更可能揭开省里环保系统的一块大脓疮。” 说完,他不再多言,对林昭远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下令。 “我们走!” 一行人动作迅速,带着铅箱上了车。 自始至终,王麻子那伙人连个屁都不敢放,眼睁睁地看着陈明的人扬长而去。 直到两辆越野车的尾灯消失在夜色深处,林昭远等人才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结束了。 紧绷的神经一放松,巨大的疲惫感瞬间席卷而来。 林昭远靠在墙上,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吴元勤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昭远,牛逼!这下我看张登和那老王八蛋还怎么蹦跶!” 然而,他的笑声还没落下—— “昭远……不对劲!” 吴元勤不知何时爬上了院墙,看着车队离开的方向。 林昭远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立刻抢步过去:“怎么了?” “陈主任他们的车……”吴元勤脸色煞白,指着远方,“他们车后面……跟上了一辆车!” “一辆黑色的越野,没有开车灯就那么远远地吊着……我刚才好像看到反光了……是省城的牌照!” 省城牌照! 林昭远朝那个方向望去。 夜色如墨,他什么也看不清。 但吴元勤那紧张到变形的脸,绝不是在开玩笑。 能派出这种悄无声息的跟踪车辆,还能精准地锁定省里派来的接应小队…… 对方的能量,已经超出了江口县这个层级。 证物虽然成功转移,但危险,却如影随形,甚至……升级了。 林昭远放下望远镜,望向省城的方向,眼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省城……终于坐不住了吗?” 话音未落,远处的省道上,一团巨大的火光猛然炸开! 紧接着,是撞击声,即便隔着这么远,那声音依旧能清晰的听到。 “我操!” 吴元勤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车……那辆泥头车!冲陈主任他们去了!” 林昭远瞳孔骤然缩成一个针尖。 就在他的视线里,一辆没有牌照的泥头车,毫不减速地撞向了陈明车队最末尾的那辆越野车! “轰——!” 陈明所在的前车一个急刹。 几乎是同一时间,车门猛地弹开,数名安保人员鱼贯而出,手里已经擎着黑色的伸缩警棍,迅速散开,将陈明的车护在中心。 那辆肇事的车,在完成这致命一击后,也冲进了路边的沟里。 车门被猛地推开,一个黑影从驾驶室里跑了出来,消失在路边的树林中。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回头看一眼。 这根本不是交通事故! 这是蓄意的谋杀! 是根本不计后果的死士攻击! 林昭远只觉得一股寒气升起。 他猛地转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迅速拨通了姜若云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县长!省城的人动手了!” “陈主任在路上遇袭!” 电话那头的姜若云,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知道了。你们立刻撤离去二号安全点。” “嘟。” 第39章 省城会晤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林昭远深吸一口气,转身对着还在发愣的众人低吼道:“别看了!老吴开车!” “晓雯,带技术员上后座保护好自己!立刻转移!” “妈的!”吴元勤脖子上青筋暴起,他一拳砸在土墙上,怒吼道,“这帮狗娘养的!” “无法无天了!” 愤怒归愤怒,他动作却不慢,一个箭步就冲向了桑塔纳。 林昭远最后一个上车,关上车门的瞬间,对吴元勤道:“走!按预定路线撤!” “嗡——!” 吴元勤一脚油门踩到底,桑塔纳冲出了农家院,汇入了通往省道的另一条小路。 车内,林昭远扭头,看着后视镜。 行驶了大约十分钟,吴元勤声音打破了沉默。 “昭远后面……好像有东西跟上来了。” 林昭远的心又是一紧。 他透过后车窗,果然,在远处的黑暗中,有两个模糊的光点不远不近地跟着。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 “甩不掉!”吴元勤死死攥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毕露,他猛踩了几下油门,桑塔纳的速度已经提到了极限,但后面的光点依旧跟着,“这帮狗日的!” 林昭远盯着那两个光点,大脑飞速运转。 “别慌,”他的声音异常冷静,“他们不敢在省道上动手。” “这里车来车往,一旦开枪或者逼停,动静太大,他们也兜不住。” 就在这时,前方远处,出现了一红蓝灯光。 一个临时检查站。 吴元勤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操……这检查站,不会是假的吧?” “他们的人扮的?” 这个问题让周晓雯和技术员的呼吸都停滞了。 林昭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片越来越近的灯光。 桑塔纳缓缓减速,靠近检查站。 几名身穿制式警服的警察打出手势,示意他们停车。 警灯的光芒照亮了他们的脸,是真的警察。 一名中年警官走了过来,敲了敲车窗。 林昭远摇下车窗,没有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工作证递了过去,同时低声快速说道: “我们是江口县政府的,执行紧急公务后面有车跟踪。” 他隐去了所有关于样本和省监测中心的关键信息。 带队的警官接过工作证,用手电照了照,又对比了一下林昭远的脸,点了点头。 他把证件还回来,“林秘书,姜县长已经打过招呼了。” “你们先走我们护送你们一段。” 他朝后面一摆手,冷冷道:“后面的尾巴交给我们。” 吴元勤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姜县长……她居然能直接调动市局刑警支队的人来设卡?! 这能量…… 不等他反应过来,那名警官已经转身,对着后面挥了挥手。 两辆警车瞬间启动,直接绕过桑塔纳,朝着那辆尾随的黑色越野车逼了过去! “走!”警官对吴元勤喝道。 吴元勤如梦初醒,一脚油门,桑塔纳再次冲了出去,趁机加速驶离。 林昭远从后视镜里看到,市局的警车已经成功将那辆黑色越野逼停在了路边。 半小时后,桑塔纳驶离主路,拐进省环境监测中心外围。 一辆黑色的奥迪A6停在树影下。 车门打开,陈明走了下来。 他换了一身衣服,也换了一辆车,但他的脸色,却比夜色还要凝重。 显然,刚才的袭击让他也心有余悸。 “路上不太平吧?” 陈明看着从桑塔纳上下来的林昭远几人,开门见山。 “东西安全就好。” “陈主任,检测需要多久?” 林昭远直奔主题,“出的结果能直接作为法庭证据使用吗?” 陈明推了推眼镜,“初步报告,最快48小时就能出来。” “但,”他话锋一转,“最终要形成具有法律效力的司法鉴定报告,还需要走更严格的流程,并且要在省厅进行备案。” “这个过程,快不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众人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拿到东西,不等于就赢了。 陈明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若云丫头这次,是捅了马蜂窝了。” 若云丫头? 这个称呼让林昭远心中一动,陈明和姜若云的关系,显然比他想象的要亲近得多。 “这东西牵扯的,不只是一个江口县的钢铁厂。”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林昭远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他迎着陈明的目光说道:“我们明白。” “有劳陈主任了。” …… 返回江口的路上,车内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吴元勤一边开车,一边骂骂咧咧。 “省城那帮孙子,手真他妈黑!” “那泥头车是奔着要命去的啊!” “陈主任要是真出了事,这天都得塌下来!” 后座的周晓雯脸上还带着一丝后怕,她担忧地看向林昭远:“林秘书,陈主任说这事牵扯的更广……我们……” 林昭远靠在椅背上,“箭已离弦。” “他们越是疯狂,就越是证明,我们打中了他们的要害。” 他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抽出一张名片。 名片很简洁,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电话。 沈默。 或许,这张牌,也到了该动用的时候了。 他收起名片,对前面开车的吴元勤说:“老吴,回去以后,你找信得过的人,给我死死地查!” “查那辆泥头车,查那个跳车的死士司机!” “不管来源是哪,就算是一根毛,也给我挖出来!” “好!”吴元勤狠狠地应了一声。 林昭远又转头对周晓雯道:“晓雯,你辛苦一下,把今晚我们从出发到现在的每一个细节,包括遇到的所有人所有事,都整理成一份详细的报告。” “一个字都不要漏,明天早上我要向姜县长汇报。” “我明白,林秘书。”周晓雯用力地点了点头。 …… 与此同时,省城,某处别墅书房内。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东西……没拦住?” 阴影里,一个身影深深地躬着身子,连头都不敢抬。 “对方有防备,我们的人动手晚了一步。” “东西……被省监测中心的陈明接手了。” “我们安插在车队里的人……也折了。” “啪。” 雪茄被重重地按在烟灰缸里。 许久,那个苍老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陈明……姜家的人。” “呵呵,姜丫头的手,伸得倒是快。” “还有那个江口的小虫子,叫什么……林昭远?最近蹦跶得太欢了。” 阴影中的人立刻接话:“是。江口那边,张登和似乎有些……不稳。” “他的人,办事实在不牢靠。” 苍老的声音里透出明显的不悦。 “告诉张登和,管好他自己的狗。” “要是管不住,就换一条。” “至于那只虫子……” “找个机会,按老规矩,处理掉。” “要干净。” 第40章 清水蓝天行动开始 纪委办公室。 姜若云坐在办公桌后,静静地听着林昭远汇报。 林昭远将昨夜从出发到返回的每一个细节,包括城郊的惊魂一刻,陈明主任的出现,以及陈明最后的警告,都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汇报完毕,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省城韩家果然坐不住了。” “陈伯伯那边我会亲自跟进。” “从样本交接入库到检测分析,我会盯着每一个环节谁也别想在报告上做手脚。” 这就是姜若云,她从不说空话,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意味着一个即将落地的行动。 林昭远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名片,双手递了过去。 “县长沈审判长那边……” 姜若云的目光落在沈默两个字上,嘴角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 “时机到了。” 她没有接那张名片,而是身体微微前倾,看着林昭远。 “省里推动的清水蓝天专项行动昨天已经正式下文。” “沈默是这次行动的核心成员,专门负责司法介入和公益诉讼部分。” 林昭远的心猛地一跳。 “你现在就以你个人的名义联系他。” 姜若云的语速不快,但字字千钧,“不要提我也不要提任何官方背景。” “你就说你有个法律问题,想向他这位专家请教一下环境公益诉讼的取证要点。” “然后你就把江口钢铁厂的污染问题,那本黑账还有王德海的事情,当成一个案例,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向他请教这种案例证据链是否完整,够不够立案标准。” 林昭远瞬间心领神会。 这太高明了! 不是举报,是请教。 不是递交证据,是案例分析。 整个过程,完全合法合规,却能将最核心,最致命的信息,传递到最关键的人手里! “我明白了!”林昭该远重重点头。 姜若云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赞许:“去吧找个安全的地方。” …… 江边的一家旧茶馆,角落里,靠窗的位置。 林昭远要了一壶最普通的毛尖,但他一口没喝。 他拿出的,是一部样式老旧的按键手机,这是吴元勤不知从哪儿搞来的“安全机”,一次性号码。 电话拨通,响了三声后被接起。 “喂,你好。” 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正是沈默。 “师兄,我是林昭远。” 林昭远的声音压得很低。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哦,昭远啊,上次匆忙,也没来得及多聊。” “不敢打扰您。是这样师兄,我……我最近遇到一个很棘手的法律问题涉及到环保方面的,想跟您请教一下。” “你说。”沈默言简意赅。 林昭远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描述那个“案例”。 “是这样的,有一个地方,长期存在严重的工业污染,废气废水未经处理直排,周边居民苦不堪言。” “最近,我们意外拿到了一份这个企业的内部账本,上面详细记录了他们为了逃避环保监管,向各级人员行贿的明细,时间,地点,金额,一应俱全。” “同时,掌握这份账本的财务人员,前不久被人逼迫吓进了医院。” “我想请教您,从法律角度看,假如我们有这份内部账本,再辅以权威机构出具的污染检测报告,这两样东西能不能作为核心证据提起环境公益诉讼?”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沈默的声音再次响起。 “昭远你描述的这个案例,性质极其恶劣!” “已经不是单纯的污染问题,而是涉及有组织系统性的环境犯罪和刑事犯罪!” “那本账本是铁证!是最直接的内部证据!” “如果能辅以权威的污染检测报告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别说符合公益诉讼的立案标准,这已经完全够格让检察院直接介入提起公诉!” 林昭远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清水蓝天专项行动组,已经进驻你们江口市的邻市,南州市。” 沈默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股雷霆万钧的力量,“我会立刻将你提供的这条线索,按照程序上报行动组。” “申请对你说的这个案例,也就是江口钢铁厂,启动跨区域司法调查和诉前证据保全!” 司法利剑,出鞘! “昭远,”沈默最后嘱咐道,“注意安全。有些人会狗急跳墙。” “谢谢你师兄。” 挂断电话,林昭远看着窗外奔流不息的江水,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棋局,已经动了。 …… 返回县政府大楼,林昭远刚走到三楼的走廊,就偶遇了正从办公室出来的张登和。 “哟,小林啊。” 他主动打招呼,步子也停了下来。 “张书记。” 林昭远立刻站定,微微躬身。 “听说昨晚城郊那边有点动静?没受惊吧?” 林昭远心中冷笑,面上却滴水不漏:“谢谢书记关心没什么大事。” “是配合市局的兄弟单位处理一点小事情一切都正常。” 张登和的目光在林昭远脸上停留了一瞬,“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 “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嘛。 “江口的发展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大局啊。” 这是威胁。 是警告他不要越界,不要破坏江口官场现有的“稳定”和“平衡”。 林昭远抬起头,迎着张登和的目光,不卑不亢。 “书记教导的是。我们严格依法办事也正是为了江口的长远稳定。” 他把“依法办事”四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一瞬间,张登和眼中那和煦的笑意凝固了,一丝阴霾一闪而过。 他脸上的肌肉似乎抽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他上前一步,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林昭远的肩膀。 “好,好啊。” 说完,张登和转身,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 林昭远站在原地,直到张登和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处境,更加危险了。 …… 县公安局,刑侦支队办公室。 “啪!” 一摞文件被吴元勤狠狠地摔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妈的!”他一拳砸在桌面上,咬牙切齿,“泥头车查了是套牌的报废车,早就该进报废厂了!” 第41章 疤耳刘三 “那个跳车的司机查了,外省流窜过来的亡命徒身上背着好几条案子! “线索到这儿全他妈断了!”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吴元勤不甘心,又调出了省道收费站的监控录像,一遍一遍地死盯着那辆被市局扣下的黑色越野车。 画面一帧一帧地过。 突然,吴元勤猛地按下了暂停键! 他将画面放大,再放大对准了副驾驶车窗上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遮得严严实实。 但是! 就在那人转头的瞬间,监控捕捉到了他的左耳! 那人的左耳垂上,有一道撕裂伤痕! 这个特征! 吴元勤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跑向档案室,从一个牛皮纸袋里抽出一份泛黄的旧案卷。 卷宗的封面上,贴着一张通缉犯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眼神凶狠,左边的耳垂上,一道撕裂疤痕清晰可见! 吴元勤的瞳孔骤然收缩! “疤耳刘三!” 省城地下世界有名的职业“清道夫”,下手狠辣,专干脏活,尤其擅长制造各种“意外”。 这道撕裂的耳垂,就是他最显著的标志! 吴元勤身上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这他妈不是一般的打手,这是一个专业的杀手! 他们要对付的,是林昭远! 吴元勤想也不想,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林昭远的电话。 “昭远小心!千万要小心!” “省城派来的人查到了!是疤耳刘三!这个人……这个人是专干脏活的职业杀手!” …… 傍晚,老旧的居民区。 林昭远提着公文包,走在回出租屋楼下的小巷里。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但他心里,却萦绕着一丝被窥视的感觉。 他在巷口那个熟悉的煎饼摊前停下。 “老陈来个煎饼,加个蛋多放辣。” “好嘞!” 摊主老陈麻利地操作着,跟他闲聊,“小林下班啦?” “今天看着脸色不太好啊,工作累吧?” “还行。” 林昭远笑了笑。 煎饼递到手上,温热的。 他付了钱,转身。 就在转身的一瞬间,他的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对面那栋居民楼三楼,一扇紧闭的窗户。 灰色的窗帘,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林昭远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抬头,依旧保持着正常的步速,继续往自己的楼道口走去。 但,他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间已经绷紧。 一步,两步…… 巷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暗。 就在他一只脚踏入楼道口那片浓重阴影的瞬间,他猛地转过身,看向刚才那扇窗户! 窗户后面,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身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回望吓了一跳,猛地向后一缩,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被监视了! 确认无疑! 林昭远握紧了口袋里的防身喷雾,那是吴元勤硬塞给他的。 他没有再停留,快步冲上楼,掏出钥匙,开门,进屋,反锁! “咔哒”一声,他背靠着门板,急促地喘着气。 …… 次日早晨,林昭远已经醒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两样东西。 一个是吴元勤给的防狼喷雾。 另一个是姜若云派人送来的,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方块,没有任何标识,据说是军用级别的小型反监听设备。 他把喷雾塞进左边裤兜,反监听设备放进右边。 走到窗边,他没有拉开窗帘,只是用指尖轻轻掀起一道缝隙。 对面那栋楼,三楼窗帘紧闭。 不能自乱阵脚。 工作不能停。 生活必须像往常一样继续,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成为对方扣动扳机的信号。 他像过去无数个清晨一样下楼,走向巷口。 林昭远看似在发呆,但眼角的余光却在疯狂地扫描着四周。 每一个路过的行人,每一辆驶过的电瓶车,甚至路边小卖部玻璃门上的反光,都成了他的侦查工具。 世界,从未如此清晰,也从未如此危险。 …… 县环保局,监测站。 林昭远和周晓雯站在数据管理科的门口,后者是一位从省环保厅借调来的女工程师,三十岁左右,戴着黑框眼镜。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科长马有才。 四十多岁,地中海发型。 他是县委书记张登和老婆的亲弟弟,环保局里张系人马的核心骨干。 “哎呀呀!这不是林秘书嘛!” “还有周秘书!稀客稀客!” 马有才热情地迎上来,握住林昭远的手,使劲摇晃着。 林昭远不动声色地抽出手。 “马科长我们来是想调阅一下江口钢铁厂周边监测点,近三年的历史排放数据。” 马有才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秒,随即又化开了,显得更加热情。 “哎呀林秘书,真不是我不配合,太不巧了最近局里系统搞升级呢,所有服务器都在维护,老数据暂时调不出来!” “再说那些历史数据……都好几年前的了,那时候的设备精度也就那样误差大得很,说实话参考价值不大嘛!” 站在一旁的周晓雯推了推眼镜,“马科长我来之前查过你们单位的系统运维日志,上面明确显示最近三个月没有任何系统升级计划。” 马有才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 周晓雯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还有历史数据是判断污染源变化趋势和规律的基础,对我们这次调查至关重要。” “设备精度问题我们有专业方法进行数据校正。” “所以这些数据我们必须看。”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僵持不下时,监测站站长闻讯赶来。 五十多岁,头发稀疏,典型的老好人,谁也不想得罪。 “哎呀,都是为了工作,为了工作嘛。” 站长搓着手打圆场,“小马,既然周秘书他们需要你就想想办法嘛。” “系统维护能不能先开一个临时端口?” “核心数据动不了先调一些非核心的给林秘书他们看看,也算我们配合工作了嘛。” 马有才借坡下驴:“行,行,既然站长发话了。” “那我……我尽力试试。” “不过只能看一部分啊,核心数据库的权限我可没有。” 林昭远从头到尾冷眼旁观。 什么系统升级,什么设备精度,全是屁话。 这就是张登和的授意,他们要在数据这第一道关口,给自己砌上一堵墙。 …… 县图书馆,三楼电子阅览室。 吴元勤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和林昭远,周晓雯一起,三颗脑袋凑在一台笔记本电脑前。 屏幕上,是他们费了半天劲才从马有才那里“挤”出来的部分数据。 周晓雯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她指着屏幕上的一条曲线,那条线平滑得像一条地平线。 “林秘书你看!这是钢厂上报的达标排放数据,近三年几乎是一条直线!” “这太诡异了!完全不符合钢铁企业生产的波动规律!” “节假日,设备检修,市场需求变化……这些都会造成排放量的波动怎么可能这么平滑?” 吴元勤凑过去,骂了一句:“操!这他妈是拿熨斗烫过吧!” “造假都造得这么不走心,把我们当傻子耍啊!” 第42章 盗取数据 林昭远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眼神却异常冷静。 “不,这恰恰说明他们心虚。” “他们知道我们盯得紧,不敢做得太明显,比如直接删数据或者制造一个同样超标但数值较低的假数据。” “他们只能用这种最笨的办法,强行把曲线美化。” “这反而是最好的证据,证明原始数据有问题!” 就在这时,吴元勤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阵微弱的震动。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了。 那是一个没有号码,只显示加密线路的来电。 他立刻起身,快步走到阅览室外的走廊尽头,压低声音接起了电话。 几分钟后,他走回来,脸色古怪。 “怎么了?”林昭远问。 吴元勤凑过来,“刚接到一个境外线人的电话,加密的……” “他说……他在东南亚那边,见到钱贵了!” 钱贵! 这个名字,劈开了林昭远的记忆。 那个在陈县长死后,第一时间卷款潜逃的财务科长! 林昭远的眼神瞬间凝固:“钱贵?他怎么样了?” 吴元勤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惨!惨不忍睹!” “护照早就被张老板派过去的人收走了,人被扣在缅北的黑赌场里,当人肉筹码!” “每天被逼着上赌桌,赢了算赌场的,输了……输光了就从他身上拆零件去卖!” “听说……听说他现在已经没剩下几样好零件了,人不人鬼不鬼,就是吊着一口气,生不如死。” “嘶——” 周晓雯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嘴,脸色瞬间惨白。 她一个搞技术的,哪里听过这种比电影还恐怖的事情。 “他们……他们怎么敢……太狠了……” 林昭远沉默了片刻:“这就是背叛者和弃子的下场。” “韩家的手,果然伸得够长。” …… 恐惧在蔓延,但工作必须继续。 下午,周晓雯找了个借口,说是上午的数据里有几个技术参数不理解,需要请教监测站的技术员,再次独自一人进入了环保局。 这一次,她直接去了内部机房。 机房里,服务器的风扇的嗡鸣声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声响。 她假意和管理员讨论着一个无关紧要的技术问题,趁着对方转身去查阅资料手册的瞬间,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和普通U盘一模一样的东西,插入了核心服务器的一个USB接口。 那是姜若云给她的另一个玩具。 不需要操作,U盘自动运行。 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无数行代码飞速滚动,周晓雯的心脏砰砰直跳。 突然! 预想中的警报声没有响起,但机房角落里,一台UPS备用电源的指示灯,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从绿色变成了橙色,又瞬间恢复了绿色。 一个几乎不会被人注意到的细节。 但周晓雯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周秘书还没弄完呢?要不要我帮忙啊?” 马有才那阴魂不散的声音在机房门口响起。 周晓雯吓得一个激灵,在马有才踏入机房的前一秒,猛地拔下了U盘,藏进手心。 她强迫自己转过身,挤出一个镇定的笑容:“哦,马科长没事了,刚才有个参数不太懂,我自己再看看手册就行。” 马有才狐疑的目光在她和服务器之间来回扫视,他围着服务器机柜走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异常,这才悻悻地转身离开。 周晓雯回到图书馆,心有余悸地对林昭远和吴元勤说:“他们肯定在服务器里装了后门程序!” “刚才那个电源灯闪烁绝对不是巧合,是一种隐藏的静默警报!” “我差点就触发了!” …… 周晓雯将U盘里的数据导入笔记本电脑。 这一次,屏幕上出现的不再是直线。 而是一条呈现出锯齿状尖峰的曲线! 峰值旁边标注的数字,远远超过国家标准数十倍,甚至上百倍! 更关键的是,这些排放尖峰,无一例外,都集中在两个时间段——深夜凌晨两点到四点! 林昭远紧紧握住了拳头,“这才是真实的情况!有组织的恶意偷排!” 然而,周晓雯的脸色却依旧难看。 “数据是拿到了但是……这份拷贝在法律上站不住脚。” “我刚才触发了他们的静默警报,对方肯定已经知道有人动了原始数据。” “他们服务器里的日志会记录下我的非法访问,甚至可能已经启动了数据篡改或自毁程序。” “只凭我手上这份拷贝,到了法庭上,对方的律师会一口咬定这是我们伪造的,质疑证据来源的非法性和真实性……” “妈的!” 吴元勤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浇灭,“就知道没这么简单!这群狗娘养的!” 林昭远盯着屏幕上的曲线说道:“所以,沈审判长启动的司法调查和证据保全程序,才是关键!” “我们拿,是非法获取。” “但如果,是省高级法院的人,拿着盖了公章的法律文书来,当场查封这台服务器,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只有他们,才能合法地将这些电子证据,彻底固定下来!” …… 同一时间,县委大楼,书记办公室。 张登和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整个江口县城。 他最喜欢这个角度,能带给他一种掌控一切的错觉。 但今天,他手中的紫砂茶杯,茶水早已冰凉。 秘书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汇报:“书记监测站那边……马科长说林昭远他们没拿到核心的东西。” “但是……省厅来的那个周晓雯,下午一个人进了机房……” 张登和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无比,“盯死他们!派人二十四小时盯死!” “证据,绝不能有一丝一毫落到省厅手里!” “还有告诉老马手脚放干净点!别留下任何把柄!” “是。” 秘书躬身退下。 办公室里只剩下张登和一个人。 他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部手机。 他犹豫了片刻,手指在屏幕上划过,最终拨通了一个没有存储姓名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 张登和的声音,一改往日的威严。 “情况不太妙,省里那个姓沈的,真的启动了司法程序……” “环保数据那边……我怕快捂不住了……” 第43章 林昭远的死局 …… 傍晚,林昭远独自步行回家。 当他走到老小区的巷口时,那种如芒在背的窥视感,再次强烈地袭来! 他脚步未停,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右手却悄然伸进了裤兜,握住了反监听设备。 走了几步,林昭远像是被鞋带绊了一下,很自然地弯下腰。 就在身体低下去的一瞬间,他用拇指按下了设备侧面的一个微小按钮。 借着系鞋带的动作,他将设备悄悄对准了身后和两侧的阴影。 设备没有任何声音,但在他手心覆盖的黑暗中,一个红色LED小灯,闪烁了一下! 有源电子信号! 林昭远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疤耳刘三就在附近! 而且,对方不只是在用眼睛看,他正在使用某种电子设备,可能在监听,也可能是在定位! 他若无其事地系好鞋带,站起身,继续向前走。 巷子深处的阴影里,一双眼睛正透过一个单筒夜视观察镜看着着林昭远。 林昭远强迫自己把那口气缓缓吐出来,不能乱。 巷子口那家熟悉的煎饼摊还在,摊主老陈正哈着白气,熟练地用竹蜻蜓在铁板上摊开面糊。 “老陈来个煎饼,加俩蛋多放脆饼。” 林昭远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甚至还带了点下班后的疲惫。 “好嘞!林秘书下班了?”老陈咧嘴一笑。 “可不是,天儿是真冷了啊你这生意还行吧?” “就那样呗混口饭吃。” 老陈把煎饼用纸袋装好递过来。 “给,林秘书拿好!” 林昭远伸手去接,他没有立刻转身,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又问了一句:“对了老陈你家那小子期末考试考得咋样?” “别提了一提就来气……” 闲聊几句之后,林昭远慢悠悠地朝自己住的那栋楼走去。 “哎哟!” 林昭远脚下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猛地向前一趔趄。 就在他弯腰低头时,将那个监听检测装置对准了斜对面的三楼。 手心里,那枚反监听设备上的红色LED灯,急促地爆闪起来! 找到了! 林昭远没有抬头,他只是扶着墙壁,装作站稳了脚跟,嘴里还低声骂了一句:“妈的,这破楼道灯也不修。” 他没有立刻冲上楼,更没有回头去看那个窗口。 现在谁先动,谁就输了。 林昭远停在了楼道口的阴影里,那里是街灯照不到的死角。 他掏出裤兜里的钥匙,这个动作,既给了自己思考的时间,也麻痹着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眼睛。 几秒钟后,他掏出了手机。 拨通了一个号码,是吴元勤的。 但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就按了静音,屏幕上的通话时间在静静地跳动。 林昭远把手机放到耳边,压低了声音,但音量又控制得恰到好处,足以让高灵敏度的监听设备捕捉到。 “喂?老吴啊我到家门口了。” “嗯,对。” “东西我给你放老地方了,就在城北郊那个废弃的加油站进门左手边第三个油泵下面,有个松动的砖块我塞里面了。” “你明天自己去取就行,千万小心点别让人跟上。” “行就这么说,挂了。” 他利落地挂断电话,将手机塞回口袋。 …… 三楼的窗口后,疤耳刘三的耳机里,林昭远那段对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了过来。 老地方……城北郊……废弃加油站……松动的砖块…… 刘三的眼神骤然变得像鹰一样锐利。 他立刻放下监听设备,拿起旁边另一部经过特殊加密的通讯器,手指飞快地在上面按动了几下。 没有拨号音,只有一阵轻微的电流声。 “说。”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简短的男声。 “目标出现异动。” “他刚刚通了电话提到一个老地方,疑似要转移关键物证。” “请求指示是否需要立刻拦截?” …… 几乎是同一时间,江口县委,常委会议室。 会议终于接近尾声。 副县长孙传鸿正拿着一份报告,用他那惯有的语调,向县委书记张登和汇报。 “根据县环保局的最新数据监测,我们江口县近期的空气质量,水质指标……” “可以说是稳中向好,一片风平浪静啊!” “这都得益于书记您的高瞻远瞩,提前布局……” 张登和面无表情地听着,突然,他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弹出的信息。 【目标通话城北废弃加油站第三油泵下有物证转移】 嗡——! 张登和的瞳孔猛地一缩,脸色在瞬间阴沉下来。 “够了!” 他冷声打断了还在喋喋不休的孙传鸿。 孙传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呵斥吓得一哆嗦,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脸的茫然。 张登和根本没理会众人的反应,他向着孙传鸿小声道:“你现在立刻,给环保局的马有才打电话!” “告诉他数据中心那间库房给我用最高权限锁死!” “从现在开始一只苍蝇也不准飞进去!听清楚没有?” “啊?是,是!我明白,书记!” 孙传鸿虽然完全没搞懂状况,但还是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还有!” 张登和的声音更冷了,“让下面那些眼睛都给我擦亮点!” “盯紧了!别让一些不该流出去的东西意外丢失了!” “要是出了岔子我拿他是问!” “是!是!我马上去办!”孙传鸿吓得冷汗都下来了,连滚带爬地跑出会议室去打电话。 他到现在都没明白,刚才不还一片大好吗? 怎么书记突然就发了这么大的火? 这个库房……又是指什么? …… 另一边。 冰冷的杀意,顺着楼梯,从上方弥漫下来。 林昭远假意打完电话,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迈开了步子,踏上了阶梯。 一步,两步…… 他的左手插在兜里,右手,则紧紧攥着那枚早就准备好的,高浓度的防狼喷雾。 他的心在狂跳,但脚步却异常沉稳。 一层。 拐角。 再向上。 当他的脚刚刚踏上二楼拐角平台的一瞬间—— “啪!” 头顶的声控灯,突然熄灭了。 不是正常的时间到了熄灭,而是被人为破坏了。 林昭远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就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传来了一个声音—— “咔嚓。” 是手枪上膛的声音! 林昭远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一个声音从上方的黑暗中缓缓传来。 “林秘书,老地方……是哪儿?” “说出来少受点罪。” 第44章 林昭远中枪 “东西,放哪儿了?” 林昭远听不清对方的位置。 他知道,这是疤耳刘三。 张登和派来的,或者说,是张登和背后的人派来的职业杀手。 他们终究还是没耐心等下去了。 大脑在恐惧的逼迫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跑?对方有枪,在这狭窄的楼道里,他就是个活靶子。 硬拼?更是找死。 只能拖!制造机会! 林昭远张了张嘴,“你……你是谁?你想要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恐惧,一个普通公务员深夜回家遇到持枪歹徒时最正常的反应。 黑暗中的人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轻蔑。 “少他妈废话。” “陈艳兵留下的东西,老地方。在哪儿?” 林昭远的心猛地一跳。 “老地方”? 那是他和陈县长之间的一个暗语,指的是一个废弃防空洞里的保险柜,里面……什么都没有。那是陈县长生前为了以防万一,故意放出的一个烟雾弹。 同时,一个疯狂的念头也在他脑中成型。 他可以利用这个信息差! “别……别开枪!” “我说!我说!” 林昭远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配合地微微发抖,“东西……东西不在老地方了!” “我……我怕不安全,转移了!” “在哪儿?” “在……在楼上!” 林昭远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他抬起一只发软的手,胡乱地指向楼上,“在……在四楼……” “四楼楼顶的水箱后面!我用油布包着,藏在砖头缝里!” 这个谎言编得极其仓促,但却符合一个惊慌失措的人的逻辑。 顶楼的水箱,破旧的老楼,听起来就是一个藏东西的绝佳地点。 黑暗中沉默了片刻。 林昭远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咚的声音,像在倒计时。 他赌的就是这一瞬间! 赌对方在听到一个确切地点后,会下意识地分神! 果然,他感觉到那个无形的压迫感,有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向上移动的趋势。 就是现在! 林昭远的右手在口袋里早已摸到了防狼喷雾。 就在对方分神的一刹那,林昭远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从口袋里抽出喷雾罐,凭着对声音来源的模糊判断,朝着那个方向狠狠按下了喷头! “呲——!” 一股浓烈气雾,瞬间在狭窄的楼道里爆开! “啊——!操你妈的!” 一声惨叫划破黑暗!紧接着是剧烈的咳嗽声。 成了! 林昭远来不及欣喜,求生的本能让他转身就跑! “砰!” 一声枪响,在封闭的楼道里炸开! 与此同时,一股剧痛从他的左臂传来! 子弹擦着他的胳膊飞了过去,带走了一片皮肉! 林昭远闷哼一声,剧痛让他差点跪倒在地。 但他没有停,反而借着这股冲击力,猛地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撞了过去! “咚!” 他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身体。 “狗杂种!” 刘三捂着眼睛怒吼道。 林昭远没有恋战,在撞上对方的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将手里那个小小的喷雾罐,狠狠砸向对方的头部! 罐子砸在对方额角,刘三又是一声痛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 机会! 林昭远根本不顾左臂上不断涌出的鲜血,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梯。 他甚至不敢走,是手脚并用,用最狼狈也最快的姿势,扑向楼道口。 …… “老吴!我家楼道!枪手刘三动手了!” 冲出楼道口,冰冷的夜风一吹,林昭远才感觉到左臂上黏腻湿热的触感。 他一边发疯似的朝大路狂奔,拨通了吴元勤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家烟火气十足的小酒馆。 吴元勤正跟一个线人推杯换盏,桌上摆着花生米和几碟凉菜,他脸喝得通红,舌头都有些大了。 “喂?昭远?咋了这是……大半夜的……” 当那句“枪手!刘三!”钻进他的耳朵时,吴元勤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你说什么?!” 吴元勤一把揪起身旁线人的衣领,咆哮道:“妈了个巴子的!快跟我走!” 他扔下几张钞票,抓起桌子旁的一条板凳腿,第一个冲出酒馆,直扑林昭远家的方向。 …… 与此同时,县政府大楼,县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姜若云坐在办公桌后,正在审阅一份关于清水蓝天环保专项行动的最终文件。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姜若云眉头微蹙,抬起头:“进。” 周秘书推门进来,脸色煞白:“姜……姜县长……不好了……出事了!” 姜若云的眼神一凛:“说清楚。” “林……林昭远他……他刚在家门口的楼道里,被人袭击了!” “有枪!他……他受伤了!” “啪!” 姜若云手中那支价值不菲的派克钢笔,应声而断。 周晓雯从未见过姜若云这个样子。 “通知公安局长,”姜若云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五分钟内,我要在办公室见到他。” 她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启动最高级别应急响应。” “是!”周秘书魂飞魄散,转身就往外跑。 整个县政府大楼,乃至整个江口的权力系统,瞬间被引爆。 …… 吴元勤带着人第一个赶到了现场。 他看到林昭远靠在巷口的墙上,脸色惨白,左臂的袖子被血浸透,血还在顺着指尖往下滴。 “昭远!”吴元勤冲过去,看着他的伤口,眼睛更红了,“你他妈……怎么样?!” “死不了。” 林昭远喘着粗气,意识还算清醒,“人跑了。是刘三。” “刘三!我操他祖宗!” 吴元勤将手里的板凳腿狠狠砸在地上,转头对兄弟们吼道,“进去看看!” 几个人拿着棍棒,冲进了黑漆漆的楼道。 但刘三早已不见了踪影。 楼道里,只剩下一枚黄澄澄的弹壳。 很快,几辆警车呼啸而至,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 …… 公安局长刘建国几乎是飞车赶到县政府的。 他跑上楼时,衬衫的后背都湿透了。 姜若云没有看他,只是盯着桌上那支断掉的钢笔。 “职业杀手,在江口县城,持枪行凶,目标是我县干部。” 第45章 全县封锁 “刘局长,这件事的性质,你比我清楚。” “是,是!姜县长,我……”王建国的声音都在发颤。 姜若云抬起眼,“24小时内,我要看到结果。” “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揪出来!” “是!保证完成任务!”刘建国挺直了背,吼得声嘶力竭。 他转身离开办公室,几乎是跑着下的楼。 片刻之后,整个江口县城,所有的主要路口,都设立了紧急关卡,警察盘查着每一辆过往的可疑车辆和人员。 县委书记办公室里,张登和刚刚接到消息。 他握着电话,听着对面的汇报,脸色阴沉。 …… 现场,救护车也赶到了。 医护人员要给林昭远进行紧急处理,并送他去医院。 这个时候林昭远拉住吴元勤,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道:“老吴这个时候,不能表现出任何软弱。” “刘三这次没拿到东西,他吃了大亏肯定还会再动手。” “我骗他说东西在四楼水箱是假的。” “但是真的数据……那台服务器里的东西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拿到!” “越快越好!” 吴元勤愣住了,他看着林昭远,看着被血渗透的纱布,看着他那双在夜色里冷得发亮的眼睛。 他明白了。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寻仇,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县医院的诊室里。 医生用镊子夹着沾满酒精的棉球,探入林昭远左臂的伤口。 “嘶……” 林昭远死死咬着牙,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忍着点,必须彻底消毒,不然感染了更麻烦。” 医生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又快又稳。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官场倾轧了,这是要人命的黑手。 诊室的门被推开,是周晓雯。 她快步走到林昭远床边,看了一眼伤口,眉头紧锁:“林秘书,姜县长有指示。” “说。” “第一,你的伤情对外严格保密就说是意外擦伤。” “第二,这里不安全处理完伤口立刻转移。” “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林昭源点了点头。 保护,也是战斗升级的信号。 …… 夜色深沉,一辆黑色桑塔纳出了医院后门,汇入车流,最终停在了一栋居民楼下。 这里离姜若云的住所不远,周围环境简单,却也因此不引人注目。 林昭远在吴元勤和两名便衣的护送下,住进了这间临时的安全屋。 屋里陈设简单,但干净整洁。 没过多久,门铃响了。 来人是姜若云。 但当她的目光落在林昭远手臂的绷带上时,那眼神里还是泄露出了关切。 “具体过程说一遍。” 林昭远把事情经过简单的叙述了一遍。 姜若云踱了两步,眼神变得异常锐利:“这说明江口这潭水里的鬼,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还要深。” “他们已经敢动用这种亡命之徒了。” 林昭远心中了然。 对方越是急于销毁证据,反而越暴露了他们最核心的恐惧点——环保局数据中心里,那台服务器里的原始数据。 就在这时,门又被敲响。 周晓雯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姜县长!”她看到林昭远手臂上的伤,再次惊呼了一声,但立刻被姜若云一个眼神制止了。 “怎么样?”姜若云问。 周晓雯深吸一口气,打开电脑:“成功了!” “我虽然触发了他们的静默警报,但在那之前我已经把最核心的污染数据曲线图拷贝了出来!” 屏幕上,一张曲线图赫然在目。 “我已经通过三重加密,直接发送给了省高院的沈默审判长!” 周晓雯握紧了拳头,“他们就算现在把服务器砸了都没用!” 这是致命一击! 姜若云看着那张图,眼中寒光暴涨。 她立刻转身,开始下达命令。 “第一,给刘局长打电话,告诉他24小时破不了案,他这个公安局长就自己去市里解释!” “第二,林昭远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 “但是策反孙传鸿的工作不能停,我会安排人跟你对接在安全屋里秘密进行。” “第三,等。” “等沈默的雷霆一击!” …… 与此同时,省城。 江北省高级人民法院,环境资源审判庭。 沈默的办公室里,他盯着电脑屏幕上刚刚解密完成的数据包。 “砰!” 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 眼中迸射出的怒火,几乎要将空气点燃。 “铁证!这是系统性的,有组织的,长期的环境犯罪!” 没有片刻迟疑,沈默抓起了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直接拨通了清水蓝天专项行动指挥部的号码。 “我是沈默!” “我以省高院环资庭审判长的名义,紧急申请对江口县环保局数据中心服务器,立刻启动司法查封和证据保全程序!” “理由:存在重大环境犯罪证据被篡改或毁灭的紧迫危险!” “证据链关键部分,我方已初步获取!” 司法利剑,正式出鞘,锋芒直指江口! 挂断电话,沈默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他要亲赴指挥部,亲自督战。 车子行驶在前往指挥部的路上,手机突然响起。 沈默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声音。 “沈审判长,江口的水,很深。” “有些大脓疮,是动不得的……” 沈默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法律面前,没有禁区。” 他直接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在一旁。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飞速倒退,沈默的面色却愈发凝重。 他知道,真正的阻力,将来自比江口更高的层面。 …… 江口县,环保局。 马有才在办公室里团团转。 他刚刚接到了张登和书记的电话,电话里,张登和没有骂他,只有一句话:“如果数据出问题,你就从楼上跳下去。” 马有才吓得魂飞魄散,他立刻亲自带着几个心腹,冲进了数据中心机房。 “锁死!用最高权限锁死!没有我的命令,谁他妈也别想进来!” 他亲自操作,给机房设置了层层物理和电子门禁。 “门口给我派人守着!二十四小时!上厕所都得给我轮班!” 第46章 雷霆出击,环保局调取数据 他一边安排,一边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林昭远……周晓雯……” “两个小王八蛋,捅了天大的马蜂窝!想害死老子……” 就在他以为万无一失的时候—— “呜——呜——呜——” 警笛声由远及近,而且不是一辆车,是成片的,铺天盖地的警笛声! 马有才浑身一僵,跌跌撞撞地跑到窗边。 只见楼下,数辆印着法院字样的法警车辆和省环保监察的执法车,疾驰而至,堵住了环保局的大门! 马有才的脸,“唰”的一下,瞬间惨白,两条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 车门推开,一群身穿制服,神情肃穆的法警和技术人员冲了下来。 为首的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国字脸中年人,肩上扛着法警的衔级。 他叫郑涛,省高院环资庭直属法警队队长。 郑涛走到环保局大楼门口,对着闻声出来的一众惊慌失措的环保局工作人员,高高举起了两份文件。 文件上,鲜红的法院印章,在灯光下十分夺目! “奉江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命令,依法对江口县环保局数据中心服务器及相关电子数据,进行查封保全!” “出示《证据保全裁定书》和《搜查令》!” “任何人,不得阻挠司法执行!” 楼上的马有才听到这句话,只觉得眼前一黑,扑通一声,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郑涛根本没理会这些人的反应,手臂猛地一挥,下达命令: “执行!” 身后,法警和技术人员冲进了环保局大楼。 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科长,主任们,此刻都缩在各自的办公室门口。 谁敢拦? 谁敢问? 文件上那枚国徽和高级人民法院的烫金大字,就是最不容置疑的权威。 郑涛眼神冷漠,他根本不关心这些人是谁,他只在乎他的任务。 “技术组,核心机房,带路!” 立刻有两名环保局的工作人员,腿肚子打着哆嗦,几乎是小跑着在前面引路。 “马科长他……”一个办公室主任哆哆嗦嗦地想说什么。 郑涛的目光落在了楼梯口,几个法警已经将马有才架了起来。 “带走!”郑涛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只吐出两个字。 两名法警一左一右,将马有才从楼梯上拖了下去。 大楼外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已经围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附近的居民,路过的行人,甚至还有下班的政府工作人员,都被这罕见的阵仗吸引了过来。 “天呐,环保局这是被抄家了?” “你看那警车,是省高院的!这事儿闹大了!” “那个被拖出来的是不是马局长?我的乖乖,这是犯了多大的事啊……” 议论声,惊呼声此起彼伏。 更多的人则是默默地举起手机,对准这震撼的一幕,咔嚓咔嚓地拍个不停。 视频和照片,带着各种耸人听闻的标题,在江口县的各个微信群里传播。 舆论的暴风,已然成型。 …… 与此同时,城郊一处不起眼的安全屋内。 周晓雯将笔记本电脑转向林昭远,屏幕上是一个绿色的对话框。 “搞定林哥!数据已经全部安全发送给沈默审判长了!” “这是他发回的确认信息!” 林昭远看着屏幕上的“收到”,点了点头,心中却丝毫不敢大意。 这只是一个开始,张登和背后那棵大树,绝不会坐以待毙。 “砰!” 房门被猛地推开,吴元勤冲了进来。 “昭远!成了!他妈的成了!” “我刚从环保局那边过来,你是没看到那场面!” “省高院的法警跟天兵天将一样!” “那个马有才当场就吓尿了,被拖上警车的时候跟条死狗似的!” “真他妈解气!” 骂完,他又是一脸担忧地看着林昭远:“你这伤……都是张登和那帮畜生干的!” “这帮人不除江口县就永无宁日!” “不过昭远你现在可成了他们的眼中钉,千万要小心!” 林昭远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自己没事。 “老吴,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 “你马上安排几个信得过的人,去环保局大楼附近盯着,我怕他们狗急跳墙,破坏查封现场。” “明白!”吴元勤立刻严肃起来。 林昭远的目光又转向周晓雯:“晓雯,对方肯定会进行网络反扑,目标很可能是沈默审判长那边。” “但我们这边也不能掉以轻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监控所有网络异动。” “放心吧林哥,想从我这儿过去,除非他们把网线给拔了!” 周晓雯自信地拍了拍胸脯。 说这一切,林昭远深吸一口气,忍着伤口的剧痛,站起身,拿起了桌上那部黑色的保密电话。 现在,是时候给那根墙头草再加一把火了。 …… 县委大楼,书记办公室。 “哐当!” 又一个名贵的青瓷茶杯,在张登和的手中粉身碎骨。 这已经是今天下午的第二个了。 秘书站在办公桌前,汇报着环保局那边的情况,每说一句,张登和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当听到马有才被法警当场吓尿并带走时,张登和的眼角肌肉疯狂地抽搐。 “滚出去!” 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秘书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孙传鸿呢?让他滚过来见我!” 没过五分钟,副县长孙传鸿就一路小跑着冲进了办公室。 “书……书记……” 他一开口,声音都在发颤。 张登和猛地转身,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孙传鸿!” “你当初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现在呢?省高院的人直接动手了!” “他妈的法院直接插手了!马有才手里有没有留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有没有把柄会牵扯到我们?!” “没……绝对没有!”孙传鸿被吓得一个哆嗦,赌咒发誓地摆着手,“书记您放心!” “马有才那点事,都是他自己的事,他绝对不敢乱说话的!” 张登和死死盯了他几秒钟,强行压下心头的滔天怒火,他知道现在发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立刻!马上去想办法!去安抚一下马有才,或者通过律师,给他传话!” 第47章 张书记背后的人 “告诉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让他把嘴闭严了!如果服务器里的东西保不住,那他的嘴,就是我们最后一道防线!” “是,是!我马上去办!”孙传鸿连连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孙传鸿狼狈的背影,张登和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县城,第一次感觉到,脚下这片他经营了多年的土地,正在失控。 他掏出一部黑色的加密手机,拨通了一个来自省城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平日里威严的声音此刻却变得压抑。 “栽了……事情比我们想的要糟。” “省高院直接插手,环保局的服务器……恐怕是保不住了。” …… 省城,某家不对外开放的顶级会所内。 奢华的包厢里,一个穿着中式盘扣对襟衫,约莫四十五岁左右的男人,正坐在昂贵的红木茶台后。 他面容阴鸷,正是韩家那位高官的儿子,韩奎。 他专门负责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棘手问题”。 他静静地听着电话里张登和压抑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听完汇报,韩奎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他只冷冷地说了句: “废物。” 电话那头的张登和呼吸一滞。 “屁股都擦不干净,就准备好自己背锅吧。” 说完,韩奎直接挂断了电话,随手将手机扔在桌上,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对着包厢角落的阴影处,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吩咐道: “疤耳那个蠢货,失手了不说,还把自己给暴露了。处理掉。” “另外,启动八爪鱼。” 他的声音变得愈发阴冷,“目标:省高院那个姓沈的法官,把他所有的电脑和通讯设备都给我挖开。” “还有……江口县那个姓林的,不管他躲在病房还是哪个老鼠洞里,把他给我揪出来。” 阴影里,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的男人,三十岁左右,大众脸,扔进人堆里绝不会被多看一眼。 他就是韩奎麾下最顶尖的技术型清道夫——“八爪鱼”。 “八爪鱼”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 安全屋内。 林昭远刚刚结束了与孙传鸿的通话。 电话里,孙传鸿的声音全是动摇,虽然嘴上还在强撑,但林昭远能听出他内心的防线正在崩溃。 “孙传鸿已经吓破胆了,”他捂着隐隐作痛的伤口,对吴元勤和周晓雯分析道,“但他还在犹豫,或者说,还在幻想张登和能保住他。” “张登和现在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逼他去封住马有才的口。” “这帮狗娘养的!”吴元勤恨恨地骂道。 就在这时,林昭远口袋里的那部特制手机,极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是一条经过三重加密的绝密信息,来自姜若云的渠道。 信息很短,但内容却让林昭远的瞳孔骤然收缩。 “省城已介入,其麾下代号八爪鱼的顶尖黑客启动。” “此人专精电子追踪与物理渗透,极度危险。” “沈默审判长及你处,皆为最高优先级目标。” “立刻切断所有非必要电子信号,保持最高戒备。” 韩奎! 八爪鱼! 一股寒意瞬间从林昭远的脊椎窜上头顶! 他之前的预感成真了,对方的反击,比他想象的还要快,还要狠! 而且直接从网络层面,发动了斩首行动! 这个“八爪鱼”,绝非等闲之辈! 林昭远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晓雯,立刻关闭所有电子设备的电源!” “拔掉电池!物理隔绝一切信号!” 周晓雯被他突如其来的指令吓了一跳,但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扑向自己的电脑和各种设备。 “老吴,快!检查这个屋子里,所有我们带进来的东西,还有房间里原有的电器!” “看看有没有被装上不正常的东西!快!” 吴元勤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那股子吊儿郎当的劲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二话不说,一脚踹开旁边空房间的门,开始翻箱倒柜。 整个房间在几秒钟内陷入了死寂,只有三人粗重的呼吸声。 “昭远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吴元勤检查完隔壁,快步走回来,脸色凝重。 林昭远把那部特制手机的屏幕按灭,揣回兜里。 “姜县长发来的紧急警报。省城的人动手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紧张的脸。 “对方派来一个代号八爪鱼的顶级黑客,目标是我和省高院的沈默审判长。” “黑客?” 吴元勤的眉毛拧成了疙瘩,“妈的这帮人还玩上高科技了?” “他们想干什么?偷我们的资料?” “不止。” 林昭远摇了摇头,“这个八爪鱼,擅长电子追踪……和物理渗透。” “物理渗透?” 周晓雯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作为技术人员,她比吴元勤更明白这四个字的分量。 这意味着对方不仅能在网络世界里把你扒个底朝天,还能顺着网线找到你的藏身之处,然后用最直接的手段……让你消失。 林昭远已经想明白了。 省城这么快就动用了这种级别的“清道夫”,说明那份环保数据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问题,而是直接戳到了他这个庞然大物的命门。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他必须抢在对方找到这里之前,完成布局。 “老吴,”林昭远看向吴元勤,“孙传鸿那条线必须立刻收网。” “他现在就是一颗摇摆的炸弹,我们得逼他在我们想要的方向上爆炸。” …… 与此同时,省城,省高级人民法院。 环资庭审判长办公室里,沈默正翻阅着一沓厚厚的江口钢铁厂排污记录。 这些都是从被查封的江口县环保局里调取的核心物证。 突然,“啪”的一声。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毫无征兆地变成了一片蓝色。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放在桌角的那个通讯器,发出了警报声! “沈庭长!不好了!”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技术员冲了进来。 “我们的核心服务器遭到高强度网络攻击!” “对方……对方的手法太专业了!他妈的简直不是人!” “直接绕过了三道防火墙,奔着存储江口案证据的数据库就来了!” 第48章 下一个会是谁 沈默办公室的混乱,林昭远看不见,但他能想象得到。 那只看不见的“八爪鱼”,正用它的触手,同时搅动着省城和江口县两潭水。 安全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吴元勤和周晓雯已经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连插座面板都撬开看了,确认没有被物理入侵的痕迹。 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头的阴霾却愈发浓重。 “八爪鱼的攻击目标是沈默审判长,这说明什么?” 林昭远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眼神锐利,扫过两人,“说明他们急了。” 他手臂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紧张动作,又渗出了一丝血迹,但他毫不在意。 “他们想抢在沈审判长拿到完整证据链之前,毁掉数据。这反而给了我们机会。” 林昭远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声音里透着一股果决。 “八爪鱼的攻击,会极大程度地分散省城那边的精力。” “他们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和沈审判长那边搞网络攻防。这是我们行动的最好时机。” 吴元勤一拳砸在手心:“妈的,干了!你说怎么搞?” “孙传鸿。” 林昭远吐出这个名字。 “他是整个链条里最薄弱的一环,也是最关键的突破口。” “现在马有才进去了,环保局的服务器也被查封了,他就是下一个。” “张登和保不住他,省城更不会保一个随时可能咬人的狗。” “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处理’掉孙传鸿之前,把他拿下!” 林昭远不再犹豫,从口袋里摸出那部一次性加密手机。 这部手机没有经过任何网络设置,是目前最安全的通讯工具。 他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听筒里传来孙传鸿惶恐不安,夹杂着粗重喘息的声音。 “谁……谁啊?” 声音发颤,明显是惊弓之鸟。 林昭远没有废话,声音压得极低。 “孙副县长,是我,林昭远。” 电话那头猛地一窒,似乎连呼吸都停了。 林昭远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单刀直入:“环保局的服务器被省高院查封了,马有才今天下午被带走,这事儿您听说了吗?”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孙传鸿的声音尖利起来,色厉内荏地试图挂断电话。 “你觉得,下一个会是谁?” 林昭远的声音依旧平稳,“张书记能保你多久?” “一天?两天?还是说,他会为了你,把省城的大人物给得罪了?” “你……你胡说八道!我跟这些事没关系!林昭远,你少他妈在这儿血口喷人!” 孙传鸿的语调已经完全乱了。 林昭远冷笑一声。 “没关系?孙副县长,别自欺欺人了。” “你在江口钢铁厂扩建项目上签的每一个字,收的每一笔钱,真以为能擦得干干净净?” 他顿了顿,抛出了最致命的一击。 “我提醒你一句。省城来的那些人,最擅长的就是弃车保帅。” “孙副县长,你好好想想,当初跟着你混的那个钱贵,在缅北的下场。” “钱贵”两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孙传鸿的天灵盖上。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寂。 再也没有任何狡辩和怒骂,只有一阵比一阵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孙传鸿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 几乎在林昭远挂断电话的同一时间。 江口县委书记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张登和烦躁地在房间里踱着步,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头。 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是一部红色的加密电话。 他猛地停住脚步,一把抓起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冰冷的男人声音。 是省城的韩奎。 “登和书记,情况有变。” 韩奎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不带一丝温度。 “孙传鸿,不能留了。” 张登和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着电话的手指瞬间收紧,骨节泛白。 “韩主任,这……是不是太急了?孙传鸿他……” 他想说,孙传鸿知道的太多了,这么处理掉,万一留下什么手尾,后果不堪设想。 他更想说,孙传鸿是他这些年在江口最重要的棋子之一,就这么扔了,他舍不得,也心寒。 但韩奎根本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立刻,处理干净!” “我不想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明白吗?不能留活口!” 韩奎的语气变得异常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张登和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他试图做最后的争取:“可是他知道的事……” “要么他消失,要么你跟他一起消失!” “自己选!” “嘟……嘟……嘟……”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张登和举着听筒,愣在原地,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变成了一片铁青。 他握着话筒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妈的……” 张登和低声咒骂了一句,将话筒重重地砸回电话机上。 这是第一次,他对自己背后所谓的“省城靠山”,产生了强烈的不安全感。 他们可以扶持自己,也可以像捻死一只蚂蚁一样,随时捻死自己。 孙传鸿的今天,会不会就是他的明天? 深夜,张登和独自一人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坐了很久很久。 最终,他站起身,走到墙边一幅“宁静致远”的书法作品前。 他伸手在画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按了一下,墙壁发出一声轻响,弹出了一个隐秘的保险柜。 他输入密码,打开柜门。 里面没有金条,没有现金,只有一个小小的,黑色的加密U-盘。 张登和将U盘取了出来,紧紧攥在手心。 冰冷的金属外壳硌得他手心生疼。 他看着这个U盘,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这里面,是他这些年留下的,最重要的后手。 …… 同一片夜色下,江口县某个高档小区的住宅内。 孙传鸿蜷缩在沙发上,浑身抖得像筛糠。 这里是他一个情妇的家,他以为这里足够安全。 但林昭远的那个电话,彻底击碎了他所有的侥幸。 钱贵…… 钱贵的下场…… 那个曾经帮他处理了无数脏活的白手套,最后在缅北被发现时,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 他一直以为那是意外。 现在他才明白,那他妈的根本不是意外!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 孙传鸿“嗷”的一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惊恐地望向门口。 第49章 赵红星的话 “谁?谁啊!”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他最信任的秘书小赵。 “孙县长,是我,小赵。张书记让我来看看您。” 张书记? 孙传鸿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打开门。 秘书小赵站在门外,神色平静,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怜悯。 “孙县长您没事吧?” “小赵!快!快带我去见张书记!”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非常重要!” 孙传鸿抓住小赵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最后的希望。 小赵却轻轻地挣开了他的手,将一个黑色的旅行袋递了过去。 “孙县长您别激动。” “张书记说了省城那边……对你很关心。” 他特意在“关心”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书记让我提醒您,最近外面不太平注意安全。最好……” 小赵顿了一下,凑到孙传鸿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出去散散心永远别回来。” 轰隆! 孙传鸿呆呆地看着小赵,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个沉甸甸的旅行袋。 他颤抖着手拉开拉链。 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现金,还有一本护照,上面的照片是他,名字却是一个陌生的化名。 一瞬间,孙传鸿面如死灰。 他彻底明白了。 张登和不是来保他的,是来催命的! 省城要灭口! 张登和就是那个递刀子的人! 小赵的任务已经完成,他深深地看了孙传鸿一眼,那眼神里有同情,有惋惜,但更多的是冷漠。 “孙县长,保重。” 说完,他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消失在楼道的黑暗中。 孙传鸿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瘫倒在地。 他看着那本假护照和满袋子的现金,起初是绝望,然后,一股无比强烈的求生欲,如同火山爆发般从心底喷涌而出! 死? 不! 他不想死! 他不能像钱贵一样,不明不白地死在某个阴暗的角落! 他要活下去! 孙传鸿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眼神里充满了疯狂和狰狞。 他猛地抓起那个装着现金和假护照的旅行袋,踉踉跄跄地爬起来,甚至没来得及换鞋,就穿着拖鞋冲出了房门。 逃! 逃离江口! 逃得越远越好! 江口县,乃至整个市,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撒开。 电话那头,林昭远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姜县长,孙传鸿跑了。” 姜若云甚至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只回了两个字:“收到。” 电话挂断。 下一秒,姜若云的私人电话直接拨通了省高院一个加密的号码。 她没有走任何官方程序,这是特事特办的效率。 “沈默,是我,姜若云。” “孙传鸿,江口县副县长,正在外逃。” “启动边控,封死所有出口!” “明白!” 电话那头的沈默声音沉稳,没有半句废话。 命令如电流般瞬间传遍全省的神经末梢。 省公安厅指挥中心,红灯闪烁。 “紧急指令:对犯罪嫌疑人孙传鸿,身份证号……实施边境控制!” “重复,一级边控!” 机场公安,铁路公安,高速公路收费站的警务室…… 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附有孙传鸿照片的协查通报。 天罗地网,骤然收紧。 江口县,一间不起眼的茶馆包厢里。 吴元勤接到林昭远的电话后,猛地站了起来,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 “妈的,这老小子真敢跑!” 他没多问,直接拨了几个号码出去。 “喂,二毛,帮我盯一下长途汽车站,有没有个五十来岁,胖乎乎,神色慌张的家伙买去南方的票。” “老三,你手下那帮开黑车的兄弟,让他们在各个高速路口附近转转,看到一辆黑色的奥迪A6,车牌号是江A4590,立马给我打电话,车钱我报销!” “还有码头那边!对,就是偷渡常走的那几个野码头!” 吴元勤的人脉,不在官场,而在市井。 那些出租车司机,车站的黄牛,码头的搬运工,是他最灵通的眼睛和耳朵。 在官方监控的盲区,这张由底层关系织成的网,正悄无声息地铺开。 与此同时,市局技术科。 “找到了!嫌疑车辆,黑色奥迪A6,车牌吻合!” 一个年轻警员指着屏幕大喊。 “五分钟前,通过城东高速入口,方向……省城机场!” 消息第一时间汇总到了沈默那里。…… 高速公路上,黑色的奥迪A6在车流中疯狂穿梭。 孙传鸿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几乎不敢呼吸,每隔几秒就要神经质地瞥一眼后视镜。 每一辆靠近的车,都让他心惊肉跳。 是警察吗? 还是…… 张登和派来送他上路的人? “张登和……你个老王八蛋!” 他在心里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利用完老子,就想一脚踹开?” “还想让老子跟钱贵一样,死得不明不白?做你妈的梦!” 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画面。 钢铁厂的老板塞过来沉甸甸的皮箱时,那张谄媚的笑脸。 在省城某个豪华会所里,他替那些大人物端茶倒水,点头哈腰,换来一个项目的批文。 还有张登和,在酒桌上拍着他的肩膀,亲切地喊他“传鸿老弟”,说以后江口就是他们兄弟的天下。 全他妈是假的! 全是他妈的狗屁! 他就是一条狗! 一条自以为能吃到肉骨头,却随时可能被主人宰了下锅的蠢狗! 后悔吗? 不,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 是逃命的时候! 突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后视镜里,一辆黑色的本田轿车,不远不近地缀着他,已经跟了快十分钟了。 它既不超车,也不落后,像个沉默的影子。 是他们! 一定是他们! 孙传鸿的脚猛地将油门踩到了底! 他必须在被“处理”掉之前,赶到机场! …… 安全屋内。 林昭远和周晓雯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一个红点正在地图上飞速移动。 耳机里,是沈默,吴元勤和他们之间建立的加密通讯。 “目标车辆已进入机场高速,时速超过160公里。” 市局技术员的声音传来。 “沈检,” 沈默的声音冷静而清晰,“边控指令已经传达到机场塔台和地面公安,他只要敢露面就插翅难飞。” “我正带人从另一个方向包抄过去预计二十分钟后到达。”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林昭远心中稍定,但他想得更远。 第50章 孙传鸿逃逸 “沈检,” “孙传鸿是条小鱼但他背后是八爪鱼。” “小心他们狗急跳墙派人灭口。” “孙传鸿身边可能比你们想象的更危险。” “我明白。” 沈默回答。 一旁的周晓雯,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我正在扫描目标车辆周围的异常通讯信号。” “如果真有职业杀手他们的通讯方式会很特别。” “找到了……一个加密的短波频率正在跳频。” “很专业。我试试能不能干扰它。” …… “吱——” 刹车声在机场地下停车场响起。 孙传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车,连车门都没关。 他抓起那个黑色的旅行袋,将头上的鸭舌帽压得更低,快步汇入涌向航站楼的人流。 他觉得周围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都可能是来抓他或者杀他的人。 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 国际出发。 他找到了飞往曼谷的值机柜台,排在队伍后面,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先生,请出示您的护照。” 轮到他了。 他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那本崭新的假护照,递了过去。 地勤小姐姐接过护照,扫了一眼,又看了看他。 每一秒的等待,都是一种煎熬。 孙传鸿的手心全是湿滑的冷汗。 成了吗? 会不会被发现? “好了,王先生。” 地勤小姐姐微笑着,将护照和一张登机牌递了回来。 “祝您旅途愉快。” 那一瞬间,孙传鸿几乎要虚脱了。 有希望了! 他真的有希望逃出去! …… 孙传鸿攥着登机牌和护照,走向安检口。 只要过了那道门,他就安全了。 然而,就在他距离安检口只有十几米的时候。 异变陡生。 他左右两侧的人流中,几名便衣男子,不约而同地改变了方向,悄无声息地向他合围过来。 一个身影从正前方迎面走来,挡住了他所有的去路。 孙传鸿的脚步猛地顿住,抬起头,看清了来人的脸。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但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威严与冷峻,却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为首的男子正是沈默。 他没有理会孙传鸿惨白的脸色,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封皮的证件,在他眼前一亮。 “孙传鸿。我是省高院沈默。” “你涉嫌严重职务犯罪和环境犯罪,这是拘传令。” “请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轰! 孙传鸿的脑子彻底炸开了。 所有的希望,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他手中的护照和那张寄托了他全部希望的登机牌,再也握不住,从指间滑落掉地板上。 周围的旅客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停下了脚步,纷纷投来惊讶,好奇的目光。 有人反应过来,迅速掏出手机。 “咔嚓,咔嚓”的拍照声此起彼伏。 孙传鸿绝望地,最后一次看向那近在咫尺的安检口,那个他永远也无法跨过去的门槛。 两名法警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 沈默冷冷地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没有一丝同情。 “带走!” 省城,某看守所提讯室。 林昭远推开沉重的铁门,走了进去。 对面,孙传鸿穿着一身宽大的蓝色囚服,坐在椅子上。 短短几天,这位曾经在江口县呼风唤雨,油头粉面的孙副县长,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气神。 他的头发花白了许多,胡子拉碴,整个人呆滞麻木。 听到开门声,他的眼珠子迟缓地动了一下,看到是林昭远,那空洞的眼神里泛起一丝微弱的波澜,旋即又黯淡下去。 林昭远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孙副县长。” “现在,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孙传鸿的身体纹丝不动,像没听见。 林昭远继续说道:“把你所知道的,关于张登和,长风钢铁厂,还有省城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这是你争取宽大处理的唯一机会。” 桌子对面的那尊“泥塑”终于有了反应。 孙传鸿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似乎想笑。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昭远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说?” “呵呵……说了?说了我死得更快!” 孙传鸿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昭远,“钱贵是什么下场?马文斌是什么下场?马有才是什么下场?” “你不知道?我说了,我全家怎么办?” “我的老婆孩子怎么办?他们会放过他们吗?!” 对于省城那个无形的庞然大物,他怕到了骨子里。 在他看来,坦白就是一张催命符,不仅催自己的命,还要搭上全家。 林昭远静静地看着他,等他发泄完。 “钱贵是因为他知道得不够多,分量不够重,所以他能被轻易处理。” “而你,孙副县长,你的分量比他重得多。” 他将桌上的文件推过去。 “这是我们初步掌握的长风钢铁厂近三年的排污数据和财务流水,其中有几笔大额资金往来,直接指向了你海外的账户。” “数据是假的,但钱是真的。” “帮你做假账的马有才,你觉得他能扛多久?” 孙传鸿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以为你闭上嘴,他们就会念你的好,会保你和你的家人?” 林昭远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别天真了。” “你现在对他们来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他们最希望的就是你永远闭嘴。” “在里面或者像钱贵一样在外面。” “只有把他们连根拔起把这张网彻底撕碎,你和你的家人才能真正地安全!” “否则就算你熬过这十几年出去了,他们也永远是悬在你家人头顶的剑!” “你难道想让你儿子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监视和威胁之下吗?” 每一个字,都狠狠扎在孙传鸿最脆弱的神经上。 他剧烈地喘息着,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囚服,手背上青筋暴起。 林昭远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然而,孙传鸿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只是不停地摇头,嘴里喃喃自语:“没用的……没用的……” 林昭远看着他顽固的样子,心里微微一沉。 看来,对省城那位大领导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撬开他的嘴。 这次策反,失败了。 …… 江口县,县委书记办公室。 张登和挂断一个来自省城的加密电话,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第51章 孙传鸿能扛多久?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广场上渺小如蚁的人群,眼神晦暗不明。 孙传鸿被抓了。 在机场,被省高院的人直接带走。 但好在,他刚刚得到确切消息——孙传鸿嘴很硬,什么都没说。 这个消息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许,但紧接着,更深的不安又涌了上来。 孙传鸿是根绳子,现在绳子的一头已经被沈默攥在了手里,另一头,就拴在自己的脖子上。 孙传鸿能扛多久? 一天? 一个星期? 张登和不相信任何人的忠诚,尤其是在生死面前。 他回到自己的红木办公桌后,拉开最下层一个带锁的抽屉,从一堆看似普通的文件底下,摸出了一个黑色的加密U盘。 U盘的外壳已经被摩挲得有些光滑,他用拇指和食指反复捻动着,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这是他的后手,也是他的护身符。 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想动用。 可现在,姜若云和省里那股他看不透的力量步步紧逼,这护身符,或许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沉思片刻,他收起U盘,按下了桌上的内线电话。 “小赵,进来一下。” 赵红星推门而入。 “书记。” 张登和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威严,声音低沉而清晰。 “去办一件事,要快,要干净。” “你吩咐。” “把所有……我是说所有,和孙传鸿以及长风钢铁厂有关的纸质文件,会议纪要,电子文档,任何可能牵连到我的痕迹,全部清理掉。” 张登和的眼神变得异常冰冷,“一点都不能留。明白吗?” 赵红星心头一凛,重重地点了点头。 “明白。” …… 第二天上午,江口县县委大楼,三楼常委会议室。 县委常委,以及县政府,人大,政协的主要领导,悉数到场。 张登和与姜若云并排坐在会议桌的主位,两人之间隔着一个空位,仿佛楚河汉界。 上午十点整,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市委组织部的钱部长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男人。 男人约莫三十七八岁,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夹克,行走间自带着一股军人般的干练与纪律感。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这个陌生男人身上。 钱部长在主位坐下,清了清嗓子,会议室内瞬间鸦雀无声。 “同志们今天召集大家来,是宣布一项省委的重要人事任命。” “经省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市委同意任命苏航同志为江口县县委委员,常委,提名为江口县人民政府副县长人选。” 钱部长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协助县长分管工业,环保,安全生产等工作。” 轰! 一石激起千层浪! 分管工业,环保,安全生产! 这几项,恰恰是江口县水最深,问题最多的领域,也是长风钢铁厂的直接管辖范围! 这哪里是任命一个副县长,这分明是直接往江口县这潭浑水里,插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尖刀!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瞟向了张登和。 张登和的脸上,依旧挂着沉稳的微笑,仿佛对此安排毫无意外。 他带头鼓起了掌,但林昭远坐在后排,清楚地看到,在他鼓掌的那一刻,他眼底深处闪过了一丝阴霾。 新上任的苏航站起身,向众人微微颔首。 “感谢组织的信任。” “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在县委县政府的领导下在张书记和姜县长的带领下,恪尽职守,尽快熟悉情况为江口的发展贡献自己的全部力量。” 姜若云的表情从头到尾都十分平静,她站起身,在热烈的掌声中,与苏航礼节性地握了握手。 两只手握在一起,没有多余的言语,但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默契。 林昭远坐在角落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心中了然。 这不是普通的干部调动。 这是省里派下来的强援,是姜若云的“刀”。 江口县的这场斗争,正式进入了白热化的新阶段。 …… 县委常委会一结束,苏航便谢绝了其他人“熟悉一下”的邀请,径直来到了二楼的县长办公室。 林昭远正在给姜若云汇报下午的行程安排。 “咚咚。” 敲门声响起。 “请进。” 姜若云道。 苏航推门而入,看到林昭远在,他只是点了点头。 林昭远立刻会意,正要开口告辞。 “昭远你留下。”姜若云开口道。 苏航顺手将办公室的门关上,并落了锁。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 刚刚在会场上那个不苟言笑的苏副县长,整个人的气质瞬间一变。 他走到姜若云办公桌前,拉开椅子坐下,直接开门见山。 “若云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复杂。” 他甚至没有用官职来称呼姜若云。 姜若云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苏航看向林昭远,又转向姜若云:“路上沈默同志给我通过气。” “这次我下来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省委主要领导的意思很明确,要一查到底不管牵扯到谁。” 这句话,无疑是一剂强心针。 “所以,我需要知道你们目前掌握的所有情况,特别是关键证据。” 苏航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环保数据,孙传鸿的案子,还有之前攻击政府网站的那个八爪鱼,最新进展是什么?” 他的问题精准而直接,显然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功课。 姜若云看向林昭远。 林昭远定了定神,将上午去提审孙传鸿的情况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一遍。 “……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接近崩溃,但对幕后的人恐惧到了极点,认为坦白必死无疑,所以什么都不肯说。” 听完汇报,苏航陷入了沉思,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顽固是预料之中的。” “这种人,不见棺材不掉泪。” “想让他开口,必须让他看到,他背后那座山要倒了。” 他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姜若云和林昭远。 “突破口,或许不在孙传鸿身上。” “在张登和?” 姜若云立刻反应过来。 “对。” 苏航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省里掌握的一些迹象表明,张登和跟省城,并非铁板一块。” “他更像是一个……高级合伙人,而不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狗。这种人,最看重的是自己的利益。” 这话,与林昭远的判断不谋而合。 苏航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林昭远的身上,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林秘书,你的安全,仍然是重中之重。 “孙传鸿被抓,八爪鱼那边肯定会有动作,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另外,我们需要尽快拿到一样东西。” “一样能让张登和,感到真正绝望的东西。” 第52章 U盘 那件能让张登和感到绝望的东西…… 苏航的话音在空气中回荡,激起三人心中无形的涟漪。 姜若云和苏航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林昭远身上。 林昭远迎着两位领导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他深吸一口气,将脑中盘旋已久的想法组织成语言。 “苏县长,姜县长我认为,要找到这件东西,我们首先要搞清楚张登和现在最怕什么。” 苏航身体微微前倾,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眼神里带着一丝考量的意味。 “现在的张登和,表面上看起来还稳如泰山,但实际上,他就是一只惊弓之鸟。” 林昭远没有长篇大论,而是用了一个极其生动的比喻。 “孙传鸿被抓,对他来说是第一声枪响。” “环保服务器被我们控制,是第二声枪响。” “现在苏县长您空降下来,分管的还是政法和监察这些要害部门,这等于是第三声枪响,而且是直接打在了他的脚边。” “他怕了。这种恐惧会让他做什么?” “第一,销毁所有能找到的痕迹。第二,他一定会给自己留后手。” “后手?”姜若云的眉梢微微挑起。 “对。”林昭远点头,“就像一条准备弃船而逃的老鼠,它一定会给自己准备不止一个逃生通道。” “张登和这种人,混迹官场这么多年,不可能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他一定有备份,有足以让他和背后的人做交易,甚至反过来威胁对方的……保命符。” 他想到了自己从刘三那里缴获的那个U盘,虽然内容被毁了,但那个思路,却是共通的。 张登和这种老狐狸,他的保命符只会比刘三的更加隐蔽,也更加致命。 苏航的眼中闪过一抹赞许的光芒,他看向姜若云,点了点头:“昭远的分析,跟我掌握的情况基本吻合。” “张登和跟省城韩家的关系,并非主子和奴才,更像是一种深度捆绑的利益合作。” “他手里捏着江口县这个摊子,也捏着这些年很多见不得光的账本。” “一旦翻船,他第一个想的不是保住主子,而是保住自己。” “没错。”姜若云冷声补充道,“苏县长你下来,等于断了他一条胳膊,他现在是最敏感,最脆弱的时候。” “这种时候,他反而最容易露出马脚。” 三人的思路在这一刻完全对上了。 苏航的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点,发出“笃”的一声,仿佛敲下了决战的鼓点。 “好!那我们下一步的目标就很明确了。” “第一,对张登和进行二十四小时的严密监控,他见了谁,去了哪,打了什么电话,我都要知道。” “第二,重点盯住他的心腹,特别是那个县委书记秘书,赵红星,这种人往往是主子用来干脏活的。” “从他身上,或许能找到张登和那个后手的线索。” “我来安排。”姜若云立刻应道。 办公室内的气氛,因为这清晰而果决的计划,变得紧绷而又充满力量。 一个针对县委书记的无形大网,正在悄然张开。 就在这时—— “滴铃铃——!滴铃铃——!”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办公室里的宁静。 声音来自姜若云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 姜若云的脸色倏然一变,她迅速拿起话筒,动作干脆利落。 “喂,我是姜若云。”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些什么,林昭远和苏航只能看到,姜若云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剧烈的变化。 先是惊愕,她的眼睛猛地睁大,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好,你说,我听着。” 苏航和林昭远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问和紧张。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一分钟。 两分钟。 终于,姜若云开口了:“你听着,不要再跟任何人联系!” “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保持你现在用的这部电话畅通,等待我的指示。” “我向你保证,我们会建立一条最安全的通道,让你回来。” “相信我。” 最后三个字,她说的很重。 “咔哒。” 电话被挂断。 姜若云放下话筒,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抬起头,看向苏航和林昭远,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此刻正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是钱贵!”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钱贵! 钢铁厂的财务总监,张登和的心腹,环保数据造假案的核心经办人,在事发前就神秘失踪,卷款外逃的那个关键人物! 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消失在了茫茫人海,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打来电话! “他怎么说?”苏航的声音瞬间变得沙哑。 “电话是从一个加密的境外线路打来的,声音很虚弱,断断续续,背景音很嘈杂。 他说他快撑不住了。”姜若云语速极快地复述着,“他说,他愿意交代他所知道的一切!” “包括张登和,省城韩家,还有钢铁厂这些年所有见不得光的黑幕!” “他要换取安全回国和对他的庇护!” “他还说……”姜若云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他手里有关键的物证!” “他没有明说是什么,但他说,那是能把所有人都钉死的铁证!” 苏航的拳头猛地攥紧。 铁证! 这不就是他们刚刚还在讨论的,那件能让张登和绝望的东西吗?! “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姜若云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他说那些人想让他永远闭嘴。” “这次联系我们,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找到的唯一机会。” “自投罗网……”苏航喃喃自语,随即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厉芒,“不,是绝地求生!” “他知道自己被当成了弃子,再不搏一把就死定了!” 他立刻掏出自己的手机。 “我马上联系省厅的技术侦查和特别行动处,我们需要立刻启动对他的定位和秘密营救程序。” “这件事必须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进行!” 钱贵,就像一把最锋利的尖刀,自己送到了他们的手上。 只要用好这把刀,就足以将江口县的铁幕,狠狠地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第53章 钱贵落网 林昭远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决战的时刻,比他们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猛烈! 就在苏航低头快速操作手机,姜若云和林昭远紧盯着他的时候—— “铃铃铃……” 另一阵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这次是姜若云办公桌上那部普通的黑色工作电话。 【市委办公厅】 姜若云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拿起电话。 “您好,江口县政府姜若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但沉稳的男声。 “姜县长您好,我是韩正明副市长的秘书我姓王。” 韩正明! 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 韩奎的父亲! 这三个信息在林昭远的脑海中瞬间串联,他的后背猛地一僵,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怎么会是他?!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的人打电话来干什么?! 姜若云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但声音依旧平稳:“王秘书您好,请问韩市长有什么指示?” “韩市长对江口县近期在清水蓝天专项行动中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肯定。” “特别是环保数据造假案的快速突破,韩市长认为,这充分体现了江口县委县政府的卓越表现和坚定决心。” 这番开场白,听起来是表扬,却让姜若云和林昭远的心沉了下去。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果然,王秘书话锋一转。 “在这次行动中,省里也注意到了一位表现非常突出的年轻同志。” 林昭远的心猛地一跳,一个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韩市长特别点名表扬了县政府的林昭远同志。” 王秘书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办公室,“韩市长说,林昭远同志在此过程中,展现了非凡的勇气,敏锐的洞察力和对党和人民的忠诚担当!” “是新时代基层干部的优秀典范!” 一顶顶高帽子扣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昭远只觉得荒谬至极。 韩正明……表扬我? 他图什么? “为了宣传先进,树立典型,市委决定,明天下午在临江市举办一场新时代基层干部担当作为先进事迹报告会暨表彰大会。” 王秘书终于说出了来意。 “韩副市长亲自点名,要求林昭远同志,作为我们江口县,乃至全省环保战线的先进典型代表,参加这次会议,并在会上发言。” “嗡”的一声,林昭远的脑袋里像是被扔进了一颗手雷。 去临江市? 开报告会? 还要作为典型发言? 在钱贵即将回归,张登和如困兽犹斗,刘三和八爪鱼在暗处虎视眈眈的节骨眼上,让他离开江口这个战场? 这不是表彰,这是调虎离山! 姜若云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请王秘书转告韩市长,我们江口县全体干部,感谢省领导的肯定和鼓励!” “这是对我们工作的巨大鞭策!” “我们一定坚决落实省领导的指示,安排好林昭远同志参会,让他代表江口县,向全省的同志们汇报好思想和工作!”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充满了下级对上级的尊敬。 挂断电话,办公室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前一个电话,是地狱里的魔鬼递来了橄榄枝。 后一个电话,是云端上的神祇投下了金丝索。 两件事交织在一起,让整个局面变得扑朔迷离,危机四伏。 “昭远,机会来了!” 打破沉默的是姜若云。 她脸上的恭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兴奋。 “你听到没有?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亲自点名!” “让你去省里的报告会上当典型!” “这是什么?这是省里给你的舞台!” “是给你镀金,更是省里放出的一个信号!”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激动:“你必须去!” “我不去!” 林昭远几乎是脱口而出。 姜若云脸上的兴奋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昭远。 连一旁正在联系省厅的苏航,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皱眉望了过来。 “姜县长,”林昭远的呼吸有些急促,“现在是什么时候?” “钱贵马上就要回来了,他是我们扳倒张登和最关键的人证!” “张登和被我们逼到了墙角,随时可能狗急跳墙!” “刘三还在外面,他手上有枪,他是个亡命徒!” “这个时候,我怎么能离开江口?” 他的目光扫过姜若云和苏航,“我的任务是盯住张登和,是配合你们处理钱贵的事情,是把张登和在公安系统的爪牙拔掉!” “这个时候让我去临江开什么报告会,这……这不是胡闹吗!” 他知道自己的话有些冲,但他顾不上了。 这不仅仅是调虎离山,这更像是一个陷阱。 一个巨大的,看似光鲜亮丽的陷阱! 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韩家在得知钱贵可能要反水后,迅速做出的应对。 把他这个主要办案人调离,甚至在路上……制造一点“意外”?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 “胡闹?”姜若云的脸色冷了下来,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寒意,“林昭远,你看清楚,这是谁的电话!” “是市委办公厅!是谁的指示?” “是韩正明副市长!你跟我说这是胡闹?” 她的气场在一瞬间变得极为强大,那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你知道拒绝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公然对抗市委常委的指示!” “意味着你把江口县架在火上烤!” “意味着你亲手毁掉自己的政治前途!你这是在告诉他们,你心虚了,你怕了!” 她每说一句,就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刀,直刺林昭远的内心。 “你担心的那些,我难道没有想到吗?” “钱贵的营救和交接,有苏县长和省厅的专业力量负责,他们比我们更专业,更可靠!” “安全屋那边,我已经让吴元勤带了信得过的人过去,二十四小时便衣布控!” “至于你的安全,我会派县局最强的警卫跟着你,全程保护!” 她盯着林昭远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林昭远,我再说一遍,这不是商量,这是命令!”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也是在为你的未来铺路!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 “你只是个副科级秘书!想要扳倒张登和,想要对抗他背后的人,你手上必须要有拿得出手的政治资本!” “这次报告会,就是送上门的资本!” 第54章 市委来电,报告会 “江口的事,有我和苏县长盯着!你,必须去!” 苏航这时也开口了,他的声音相对缓和,但立场却异常明确:“昭远,姜县长的决定是对的。” “从博弈的角度看,你去,利大于弊。” 他站起身,走到两人中间。 “你想想,韩正明为什么要点你的名?” “无非两种可能。第一,试探。” “试探我们的反应,看我们是不是真的掌握了什么让他们害怕的东西。” “如果我们把你藏起来,正好坐实了他们的猜测,他们会立刻采取更激烈的反制手段。” “第二,捧杀。把你推到聚光灯下,让你成为一个英雄,一个典型。” “这看起来是好事,但一个被架起来的典型,反而会束手束脚。” “同时,也把你从暗处,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下。” 苏航的眼神深邃而冷静,“但无论哪一种,我们都只能接招。” “你去了,反而能迷惑他们,让他们以为我们被这个荣誉冲昏了头,放松警惕。” “这能为我们秘密接收钱贵,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江口的局面,我和若云能掌控。” 苏航拍了拍林昭远的肩膀,“你去,把戏演足了。” “家里,交给我们。” 林昭远陷入了沉默。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他知道,姜若云和苏航说得都对。 从政治大局上,他没有理由,更没有资格拒绝。 拒绝的后果,比去参加报告会的风险,要大得多。 可他心里的不安,却像野草一样疯狂滋生。 这是一种直觉。 一种在殡仪馆停尸房里磨练出来的,对危险的直觉。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棋子,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江口这个棋盘上,暂时拿开了。 而他离开之后,这个棋盘上,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许久,他终于抬起头,眼中的挣扎慢慢被一种决然所替代。 他看着姜若云,又看了看苏航,喉结滚动了一下。 “好。” 一个字,沉重如山。 “我……去。” …… 当天下午。 一辆黑色的帕萨特公务车,平稳地行驶在前往临江市的高速公路上。 林昭远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司机是县府车队的老张,副驾驶上坐着一个面容精悍的便衣警察,是姜若云亲自从县局刑警队挑的人,叫李勇,据说拿过全市的散打冠军。 林昭远就这么静静地望着窗外,但他的脑子,却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他正在复盘。 将江口县当前的整个棋局,在脑海里一遍遍地推演。 当前的局势,核心目标已经无比清晰: 利用即将到来的钱贵,以及他手上那份未知的“物证”,一举扳倒张登和,同时,必须把他安插在公安系统的那颗最重要的钉子——那位副局长,一起拔掉! 张登和,就是那只惊弓之鸟。 他现在一定在疯狂地寻找自己的退路,他一定有后手。 必须在他销毁它,或者用它来做交易之前,把它找出来! 而那个公安副局长,就是张登和的爪牙,是他的保护伞。 不清除掉这个人,任何针对张登和的行动,都可能被提前泄露,甚至遭到来自内部的致命一击。 拔掉这两个人,江口的天,才能真正亮起来。 林昭远知道,这只是江口的天。 在市里,还有一个更大的阴影——韩家。 省城就更不用说了,全是手眼遮天的大人物。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眼下,能把张登和这个地头蛇解决掉,就是一场巨大的胜利。 可担忧,依然像乌云一样笼罩在心头。 钱贵归国的途中,真的能保证绝对安全吗? 省厅的秘密营救,会不会被韩家在省城的势力察觉并破坏? 刘三和那个神秘的“八爪鱼”,会趁着自己离开江口的时候,搞出什么幺蛾子? 他们的目标,会不会转向李秀华,或者吴元勤? 还有张登和,这条被逼到绝路的疯狗,他会做出什么样不计后果的反扑? 林昭远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安慰自己:要相信姜若云,相信苏航,相信省厅的力量。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强者,自己能想到的,他们一定也想到了。 此行临江,速去速回。 林昭远呼出一口浊气,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和一支笔。 他要开始准备那份所谓的“先进事迹”发言稿了。 他翻开笔记本,在第一页上,写下了关于在清水蓝天行动中个人工作的一点汇报几个字。 帕萨特驶出江口县地界,高速公路两旁的景物开始变得单调起来。 司机老张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师傅,给县里开了二十多年车,技术很稳。 林昭远合上笔记本,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车子逐渐驶入一段丘陵地带。 道路开始变得蜿蜒,两旁是茂密的,尚未完全落叶的次生林,高大的护坡遮挡了大部分视线。 这种路段,最容易出事。 林昭远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半拍。 …… 与此同时,在高速路旁的一处密林高地上。 刘三正举着一个军用望远镜,盯着下方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 上次他吃了大亏,这笔账,他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他身边,站着两个男人。 “嗡……嗡……” 口袋里的加密手机震动起来。 刘三猛地一激灵,立刻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声音:“目标出现。” “黑色帕萨特,车牌号江A2098。” “五分钟后进入你的伏击区。” “一个司机一个警察,目标在后排。” “收到。” 刘三挂断电话,他回头对两个打手吼道:“家伙都准备好了?听我信号!” “姓林的这次看你往哪跑!老子要亲手把你剁碎了!” …… 帕萨特正平稳地驶过一个弯道。 突然,一股巨大的推背感从车后传来! “轰——!” 一声引擎轰鸣声,在车后响起。 小李脸色剧变,第一时间吼道:“老张!” 不用他提醒,经验丰富的老张已经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那辆重型卡车! 车头高大,没有任何减速的迹象,摆明了是冲着他们来的! 老张手腕猛地一抖,方向盘瞬间向左打死! “吱嘎——!” 第55章 刘三落网 帕萨特发出一声刺耳的轮胎摩擦声,车身剧烈地向一侧甩去,几乎是擦着卡车巨大的保险杠,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的一撞! 车内剧烈摇晃,林昭远被狠狠地甩在车门上,但他死死抓住扶手,稳住了身形。 “有情况!保护林秘书!” 小李已经拔出了手枪,咔哒一声上了膛。 那辆重卡一击未中,并不追击,而是猛地一个甩尾,车身横在了路中央,瞬间堵死了两条车道。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前方弯道处,一辆灰色的金杯面包车呼啸着冲出,一个刺耳的急刹,同样横在了路中间! 前有面包车,后有重卡。 他们的退路,被彻底封死。 “操!”老张狠狠一砸方向盘,脸色铁青。 面包车的车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三个身影从车上跳了下来。 为首的,正是吊着胳膊的刘三! 三人二话不说,径直朝着帕萨特冲了过来。 “警察!放下武器!” 小李推开车门,以车门为掩体,毫不犹豫地朝天鸣了一枪! “砰!” 刘三等人只是身形一顿,随即更加疯狂地扑了过来。 “妈的,一群疯子!” 小李低骂一句,准备瞄准对方非要害部位射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后座的林昭远却异常冷静。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四周,大脑在高速运转。 前路被堵死,硬冲是找死。 左边是山壁,右边是……高速护栏!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看到了护栏和后方重卡之间,有一个狭窄的缝隙。 那里是应急车道的尽头,护栏有一个缺口!下面似乎是一条被废弃的辅路! “倒车!” 林昭远对着司机老张低吼,“右后方!应急车道的缺口!冲下去!” 老张愣了一下,但几乎是出于本能地选择了相信。 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挂上倒挡,油门一脚踩到底! “嗡——!” 帕萨特的引擎发出一阵咆哮,整辆车猛地向后倒冲出去! 小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缩回车里关上门。 “坐稳了!”老张大吼一声。 帕萨特以一个惊险至极的角度,擦着重卡的边缘和金属护栏,从那个狭窄的缝隙中硬生生挤了过去! “哐当!” 车身右侧与护栏发生了剧烈的刮擦,火星四溅! 下一秒,车身猛地一沉! 整辆车从高速路基上冲了下去,重重地砸在下面那条旧路上。 但他们,成功脱困了! 刘三等人眼睁睁看着帕萨特以这种不要命的方式逃脱。 “追!给老子追!别让他跑了!” 刘三指着旧路的方向吼道,随即带着人钻回面包车。 面包车发出一阵轰鸣,也跟着从缺口处冲下旧路,紧紧咬住了帕萨特的车尾。 “呼叫指挥中心!呼叫指挥中心!” “我们在G75高速K152段遭遇武装袭击!” “请求支援!重复,请求支援!” “我们正沿辅路向东逃离,被一辆灰色面包车追击!” 小李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拿着对讲机,将位置和情况报告出去。 林昭远的心念电转。 这条旧路路况太差,帕萨特这种轿车在这里根本施展不开,灵活性远不如皮实耐操的面包车。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左拐!进去!”林昭远当机立断。 “林秘书那里面是死路!”老张急道。 “进去!利用障碍物!” 老张一咬牙,方向盘猛地向左一打。 帕萨特一个甩尾,冲进了砂石料场的土路,瞬间扬起漫天尘土。 面包车毫不犹豫,紧随其后冲了进去。 料场内,堆满了废弃的挖掘机。 老张此刻也明白了林昭远的意思,他驾驶着帕萨特,在各种障碍物之间灵活地穿梭。 面包车体型大,在这种环境下处处受制。 “草!” 刘三从车上跳下来,气急败坏地一脚踹在车门上。 “下车围过去!今天必须弄死他!” 他和另外两名打手,手持凶器,朝着帕萨特藏身的方向围拢过来。 就在这时,数辆警车到达,堵住了料场的出口。 大批警察迅速下车,形成包围圈。 这时,几名警察已经冲了上来,将另外两名打手死死按倒在地。 林昭远在两名警察的保护下,终于安全下车。 最终,在几名警察的协助下,本就重伤未愈的刘三,被彻底制服。 “你……跑不了的……有人……会收拾你……” 林昭远缓步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视。 “有人是谁?” “是那位公安副局长?还是……省城的?” 刘三的瞳孔骤然一缩,随即紧紧闭上了嘴,什么也不肯再说。 …… 料场外。 吴元勤走到林昭远身边,一拳捶在他肩膀上。 “老林,你他妈吓死我了!” “姜县长收到你遇袭的消息,电话里声音都变了,急疯了!” “让我带着最近的巡逻警力全速赶来!还好赶上了!” 林昭远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谢了,老吴。” “你来得正好。” “咱俩说这个!”吴元勤摆摆手。 一名负责现场的警官跑过来汇报:“林秘书!” “现场击毙一人,是那辆重卡的司机。” “击伤并抓获两人,是面包车上的打手。主犯刘三已被擒获!” 林昭远点点头,对那位警官说:“辛苦了。” “仔细搜查刘三身上和他们开来的两辆车,特别是任何电子设备,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 “另外,立刻去查那辆卡车和面包车的来源!” “是!” 吴元勤看着那辆被刮得不成样子的帕萨特,问道:“你这车是开不了了。” “市里的报告会怎么办?要不我送你去临江?” 林昭远看了一眼损坏的帕萨特,又看了看疲惫但精神高度紧张的众人,沉吟了片刻。 “报告会……推迟不了了。” “换辆车,继续走。” “不过……要换条更安全的路,并且,立刻通知临江市局方面,我需要更高级别的安保。”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搜查的技术警察,捏着一个用黑色胶布包裹的东西,脸色凝重地快步跑了过来。 “林秘书,在刘三的衣角里发现了这个!” 他将那个东西递了过来。 “这是一个微型信号发射器!“ ”我们检查的时候发现……它,它好像就在几分钟前,自动向外发送了一个定位信号!” 林昭远和吴元勤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 林昭远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口袋,他的手机虽然已经关机。 但位置已经再次暴露! 第56章 换车 吴元勤一把夺过那个用黑色胶布包裹的小东西,翻来覆去地看,骂了一句:“妈的,这帮孙子,装备还挺齐全!” 林昭远盯着那个小玩意儿,眼神凝重。 几分钟前自动发送了定位信号,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刘三背后的人,那个代号“八爪鱼”的神秘操盘手,在刘三被捕的瞬间,就已经收到了警报和最后的坐标。 自己的位置,再一次暴露了。 而且,是在对方精心策划的伏击失败之后。 失败,往往会催生出更疯狂,更不计后果的报复。 “老吴,不能用你的车更不能用警车。” 林昭远立刻做出决断,“你马上联系你在临江信得过的朋友,就现在立刻!” “我需要一辆最普通的本地牌照私家车在下一个高速出口等我。” “明白!” 吴元勤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没有半句废话,立刻掏出手机走到一边去联系。 林昭远转向那名技术警察:“这个东西你们有办法处理吗?” “屏蔽或者反向追踪?” 技术警察面露难色:“林秘书这东西结构很简单,就是个定时或触发式的单向发射器。” “电池续航很短,刚才那一下估计就是最后的信号。” “反向追踪……几乎不可能。” “屏蔽倒是可以但它已经发过信号了。” “把它包好作为证物。” “刘三这个人给我看死了,送到局里直接进审讯室,任何人不得探视特别是要防着……”林昭远顿了顿,压低声音,“防着马国栋的人。” 现场的警官立刻领会,重重点头:“明白!” 林昭远深吸一口气,他走到那辆撞得稀巴烂的帕萨特前,从后座上拿起自己那个装着报告材料的公文包。 车虽然毁了,但他人没事,材料也还在,这就够了。 “老林搞定了!”吴元勤快步走回,“我一哥们儿在临江市交通局绝对靠得住。“ ”他亲自开一辆大众朗逸,白色,就在前方二十公里的服务区出口等着。” “我们现在过去直接换车。” “好。” 林昭远点头,“你辛苦一下跟警方交接完现场,然后立刻回县里把刘三被捕和信号器的事情,当面详细地跟姜县长汇报。” “一个字都不要漏。” “那你一个人去临江?” 吴元勤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太危险了!” “我不是一个人。” 林昭远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坚定,“我带着江口几十万老百姓的期盼去的。” “再说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在明处了,他们想再动手就得掂量掂量在临江市委眼皮子底下搞事的后果。” 这话与其说是安慰吴元勤,不如说是说给他自己听。 …… 半小时后,一辆白色的朗逸汇入驶向临江市区的车流中。 林昭远坐在后排,闭着眼,脑子里飞速盘算着接下来的每一步。 这次所谓的“先进事迹报告会”,恐怕就是一场鸿门宴。 车辆在临江市委大楼前停下。 林昭远下车,抬头看了一眼。 他刚走进大厅,就有一个三十岁左右,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笑着迎了上来。 “哎呀,您就是江口县的林昭远同志吧?” “我是市府办秘书二处的王涛。” “韩市长特意嘱咐我在这儿等您。” 王涛领着他穿过走廊,在一间挂着“常务副市长办公室”牌子的门前停下,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王涛推开门,侧身让林昭远进去,自己却没有跟进,而是重新关上了门。 办公室很大,装修得体,但并不奢华。 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 正是临江市常务副市长,韩正明。 看到林昭远进来,韩正明主动站起身,绕过办公桌伸出手。 “你就是林昭远同志吧?来坐。” “韩市长好。” 林昭远恭敬地握了握手。 “在江口的工作还顺利吧?” 韩正明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自己也坐了下来,姿态显得很亲切。 “感谢市长关心在姜县长的领导下各项工作都在有序推进。” 林昭远回答得滴水不漏。 韩正明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小林啊我听说了你在江口的一些事。” “年纪轻轻有想法有干劲,勇于担当这是好事值得高度赞赏。” 林昭远只是微微躬身:“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嗯。”韩正明放下茶杯,“不过呢年轻人看问题要全面眼光要放长远一点。”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林昭远的反应,才继续说道:“江口钢铁厂的那个问题,市里也一直在关注。” “环保当然重要但发展也同样重要。” “几千人的就业全市的税收贡献,这都是大局。” “江口的问题在市里看来都是发展中的一些小波折嘛。” “解决了就好了。” 小波折。 大局为重。 这八个字,就是今天这场会面的核心。 这是敲打,是警告,是让他不要揪着江口那个案子不放,别给临江市的“大局”添乱。 林昭远心中一声冷笑。 他抬起头,脸上依然是恭敬的神色。 “感谢市长的关心和教诲。” “基层工作确实复杂,有时候我们年轻人看问题也确实容易片面。” “但是……” “但是事关人民群众的身体健康,事关党纪国法的尊严,我认为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 “我不敢懈怠。” 既表明了立场,又绵里藏针。 我不是不懂你说的“大局”,但我坚守我的“原则”。 韩正明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深深地看了林昭远几秒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摆了摆手,站起身。 “嗯,很好。” “下午的报告会好好准备一下讲出我们基层干部的精气神来。” “是。” 谈话结束了。 …… 林昭远被安排住进了市委招待所的指定酒店。 安保级别明显提升了,门口有专人站岗。 一进房间,他立刻反锁上门,拉上窗帘,从公文包的夹层里,取出了一部经过特殊加密处理的手机。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姜若云那清冷而干脆的声音。 “到临江了?” “到了。刚见了韩正明。”林昭远言简意赅。 “他敲打你了?”姜若云的声音没有丝毫意外。 “嗯,让我顾全大局。”林昭远冷笑一声。 “意料之中。” 姜若云说道,“他不说这番话我反倒要奇怪了。“ ”你那边注意安全,江口这边我们已经动手了。” “情况怎么样?” 林昭远的心提了起来。 “第一,刘三抓到了。” “省厅派来的审讯专家正在连夜突击,重点是那个信号发射器的来源,还有八爪鱼的线索。” “他嘴很硬但撬开是迟早的事。” “第二张登和那边。” “他这两天异常安静几乎是足不出户。” “但他那个宝贝秘书赵红星,今天下午已经两次秘密接触了公安局的常务副局长,马国栋。” 林昭远眼神一凛:“他想让马国栋捞人或者……灭口?” “都有可能。”姜若云的声音透出一股寒意,“所以我决定不等了。” “什么意思?” “准备动马国栋!”姜若云的声音斩钉截铁,“马国栋管着技侦和一部分经侦,是张登和在公安系统里最硬的爪牙,也是他的耳目和打手。” “这些年江口多少见不得光的事都有他的影子。” 第57章 准备会议 “必须拔掉他!把他拔了张登和就成了聋子瞎子,我们才能确保后续行动的安全也为我们的人去接钱贵扫清县内的障碍!” 主动出击,斩敌爪牙! 林昭远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头顶:“我同意!需要我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在临江本身就是最大的牵制。” “你只要站稳了把报告会开好,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 姜若云话锋一转,语气凝重了些,“还有一件事关于钱贵。” “怎么了?” “省厅的行动组已经秘密抵达了他在东南亚藏匿点附近。” “但是当地情况比预想的复杂,各方势力犬牙交错。”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需要时间制定更周密的接应方案,让我告诉你不能急。” 需要时间…… 这四个字让林昭远感到一丝不安。 夜长梦多,在刀尖上跳舞,最怕的就是拖延。 任何一点变数,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你那边……千万注意安全。” “张登和现在是困兽,小心他狗急跳墙。”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一声轻笑:“放心我不是一个人。” 挂断电话,林昭远站在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城市。 …… 下午两点半,临江市委大礼堂。 会场庄严肃穆,红色的幕布,高悬的国徽,台下黑压压地坐满了来自市直机关和各区县的干部代表。 林昭远坐在后台的准备室里,手里捏着一份发言稿。 这是市委宣传部为他准备的官样文章。 “林秘书到您了。” 一个工作人员小声提醒。 林昭远点点头,站起身,将那份发言稿随手放在了桌上。 他走上台,站在发言席后面。 他没有去看讲台上的稿子,而是直接握住了话筒。 “各位领导各位同志,大家下午好。” “今天让我来做这个先进事迹报告,我其实很惶恐。” “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我怎么在殡仪馆工作?说我怎么和老百姓打交道?” 他的开场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没有歌功颂德,没有慷慨激昂。 台下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在去殡仪馆之前,我是县长秘书,每天看的是文件,想的是领导的思路。我觉得我离群众很近。” “但直到我亲手捧起一个又一个冰冷的骨灰盒,我才发现,我离他们那么远。” “我看到过因为没钱买墓地,抱着父亲骨灰盒在殡仪馆门口痛哭三天三夜的儿子;我看到过因为企业污染得了癌症,到死都想再看一眼家乡清澈小河的老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礼堂的每一个角落。 会场渐渐安静下来,那些原本轻蔑和不屑的目光,开始变得复杂。 “有人说,江口只是一个小地方,江口的问题,也只是发展中的一个小波折,微不足道。” 这句话,他几乎是原封不动地将韩正明的话复述了出来! 主席台上,韩正明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台下的王涛,脸上的讥笑也僵住了。 林昭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和压抑许久的愤怒! “但是我想问,哪一个小地方,不是由千千万万个活生生的人组成的?!” “哪一个小波折,不是以牺牲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健康和未来为代价的?!” “每一个被污染的数字背后,是老百姓每天不得不喝下去的毒水,是他们每天不得不吸进去的毒空气!是医院里一张张绝望的脸!” “每一个被掩盖的真相背后,是党纪国法被某些人公然踩在脚下,肆意践踏!” 他猛地一拍讲台,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全场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颤! “作为一名党员干部,无论我们身在何处,身居何位,面对何种压力,何种诱惑,守护人民的健康,捍卫法律的尊严,与腐败斗争到底,就是我们不可推卸的使命!” “我的发言,完了!” 话音落下,整个礼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一秒。 两秒。 三秒。 “啪!啪!啪!” 不知是谁,在后排第一个鼓起了掌。 紧接着,掌声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席卷了整个会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有的人是真心被震撼,有的人只是随大流,但那声势,却无比浩大。 前排的领导席上,韩正明脸色铁青,立刻拿过自己面前的话筒,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官腔说道:“嗯,林昭远同志的发言充满了年轻人的热情,这种精神是好的。但是,” 他加重了语气,“我们做工作,更要讲政治顾大局!” “要相信组织,相信市委市政府会依法依规处理好所有问题。” “个人英雄主义,是不可取的,也是要不得的!” 赤裸裸的警告! 当众的压制! 台下许多心思活络的官员,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看向林昭远的目光再次变得复杂起来,多了几分同情,也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掌声戛然而止。 就在这尴尬的寂静中,坐在主席台最中间,一直沉默不语的市委书记周明远,深深地看了林昭远一眼。 …… 报告会结束了。 林昭远在两名工作人员“严密护卫”下,穿过走廊里无数道复杂的目光,回到了酒店房间。 他关上门,脱下西装外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后背已经湿透了。 今天,他算是彻底把韩正明这一系的人,给得罪死了。 但他不后悔。 今天在报告会上,他不仅仅是做了一场发言。 那是一场赌博。 他押上了自己的前途,公然向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韩正明叫板。 现在回想起来,韩正明那张阴沉得能拧出水的脸,还有他敲打自己时,都还历历在目。 “个人英雄主义,是不可取的,也是要不得的!” 这句话,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林昭远的脑海。 这是定性,是警告,更是威胁。 恐怕从今天起,在临江市韩正明这一系的干部眼里,他林昭远已经被打上了“刺头”,“不服管教”,“政治上不成熟”的标签。 第58章 会议上的敲打 以后的路,只会更难走。 但…… 林昭远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他想起了自己发言时,台下那些基层干部眼神里的光。 从最开始的错愕,到震惊,再到最后那雷鸣般掌声响起时的共鸣。 他们不敢说的话,自己替他们说了。 值了。 林昭远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 站在窗前,临江市的夜景尽收眼底。 可在这片繁华之下,又有多少像江口一样的角落,正在被阴影和污垢所侵蚀? 韩正明所说的“发展中的小波折”,对那些生活在江口的百姓而言,是足以毁掉一生的灭顶之灾。 林昭远握紧了手中的水瓶。 他知道,报告会上的交锋只是一个开始。 真正的战场,还在江口。 扳倒张登和,挖出长风厂背后的利益链,这才是核心。 而这一切的关键,都系在两个人身上。 钱贵,和马国栋。 他掏出那部经过特殊加密的手机,拨通了姜若云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通了。 “喂,昭远。” 姜若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依旧清冷干练。 “我结束了。” 林昭远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今天在报告会上跟韩正明那边……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他简单扼要地将报告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尤其点明了那位副市长最后那句充满警告意味的“总结陈词”。 电话那头的姜若云沉默了几秒。 “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透着一股凝重,“你做得对。” “有些话总要有人说。” “但这样一来,你在临江会很被动。” “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报告会后,他们可能会有别的动作。” “我明白。” 林昭远应道,他并不担心自己,他更关心江口的进展,“我这边暂时安全,明天一早就想办法低调回去。” “重点是钱贵那边……有消息了吗?”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 钱贵是扳倒张登和最直接的人证,他一天不回来,这案子就一天没办法取得突破性进展。 电话那头,姜若云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重了。 “营救小组已经就位了,但目标海域的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 “怎么说?”林昭远的心猛地一紧。 “我们的人发现,最近几天,那片海域附近出现了几艘不明身份的船只,似乎也在活动。” “为了不打草惊蛇,确保钱贵的绝对安全,行动必须更加周密。” “我跟那边沟通过了,预计……还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动手。” 几天? 林昭远眉头紧锁。 在海上,多一天,就多一天的变数。 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好,我明白了。安全第一。” 尽管心里焦急,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催促,更不能干扰姜若云的部署。 “马国栋那边呢?”他又问。 “马国栋这边,我们准备明天凌晨动手。” 姜若云的语气恢复了一丝果决,“证据链已经基本闭合了,市局派来的抓捕小组也已经秘密抵达江口,就等时机成熟。” “好!”林昭远精神一振。 只要拿下马国栋,就等于斩断了张登和的一条臂膀! “你在临江注意安全,”姜若云再次叮嘱道,“不要跟任何人私下接触,报告会后,你就是焦点,无数双眼睛盯着你。” “嗯。” 挂断电话,林昭远站在窗前,久久没有动。 对钱贵营救的延迟,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几天的时间,变数太大了。 张登和那伙人,会不会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而明天凌晨对马国栋的抓捕,同样充满了风险。 狗急了都会跳墙,何况是马国栋这种在江口经营多年的地头蛇,谁也无法预料他会做出怎样疯狂的反扑。 期待,又带着深深的担忧。 林昭远感到一阵心力交瘁。 他走到床边,刚想躺下休息一会儿。 “铃铃铃——”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林昭远浑身一激灵,猛地站直了身体。 不是他的手机。 是房间里的座机! 在这个时间点,会用酒店内部电话打给他的,会是谁? 韩正明的人? 来兴师问罪,还是……另有图谋?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床头柜旁,盯着那部不断鸣叫的电话机,等铃声响了七八下之后,才沉稳地拿起了话筒。 “喂,你好。”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林昭远同志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沉稳,干练。 “我是。” 林昭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是周明远书记的秘书,陈立。” 周明远书记! 林昭远瞳孔骤然收缩,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临江市一把手,市委书记周明远?!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还要让秘书亲自打电话过来? 福?还是祸? 林昭远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但他的声音依旧保持着镇定:“陈秘书,您好。” “请问有什么指示?” “周书记刚结束一个会议,”陈立的语气恭敬,但内容却带着命令式的口吻,“书记想现在见你一面。” “车,已经在楼下了。” 轰! 林昭远的大脑一片空白。 市委书记,深夜,单独召见。 这个信息里蕴含的政治分量,足以让临江官场发生一场地震!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排除了“祸”的可能性。 如果是韩正明要整他,绝不会动用周明远书记的名义,更不可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巨大的惊喜和随之而来的高度警惕,让林昭远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他用最快的速度让自己冷静下来,沉声回答:“好的,陈秘书。” “我马上就下楼。” 挂断电话,他立刻冲到衣柜前,将刚刚脱下的西装重新穿上,对着镜子确认自己的仪容没有任何不妥。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房门。 林昭远快步走向电梯。 黑色的奥迪A6L,停在招待所门口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 没有挂政府牌照,只是一块普通的民用牌。 林昭远一眼就看到了它。 车窗降下,露出司机那张沉稳干练的脸,正是刚才在电话里自称陈立的男人。 他四十岁左右,平头,气质内敛,眼神锐利。 看到林昭远走近,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推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林昭远坐了进去,系好安全带。 “陈秘书。” 他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林昭远同志。” 陈立也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废话,立刻发动汽车。 车内一片寂静。 林昭远也没有主动开口。 在这种人物面前,说多错多,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周明远书记,为什么要见自己? 是因为今天报告会上的发言? 是问罪?还是……欣赏? 他不敢往最好的方向去想。 官场之上,领导的心思比海还深。 今天他让韩正明当众下不来台,从组织纪律的角度看,确实是“出格”了。 周书记作为一把手,为了维护班子的团结和权威,敲打他一番,也是情理之中。 可……为什么要用这种深夜密会的方式? 林昭远的心,始终悬着。 车辆没有开往市委大院的办公楼,而是拐进了一片更为安静森严的区域——市委家属大院。 最后,奥迪车在一栋看起来朴素无华的小楼前停下。 “到了。” 陈立下车,为林昭远引路,一直走到二楼的一间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书记林昭远同志到了。” “让他进来吧。” 里面传来一个声音。 陈立推开门,对林昭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却没有进去,而是转身带上了房门,守在了外面。 林昭远的整理了一下呼吸。 书房比他想象的要宽大,但陈设极其简单。 没有奢华的装饰,只有四壁顶天立地的书柜,满满当当地塞着各种书籍。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身形略显清瘦,但脊背挺得笔直的男人,正站在书桌后。 他五十多岁的年纪,面容沉稳威严,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临江市委书记,周明远。 “林昭远同志坐。” 周明远指了指书桌前的一张椅子。 “谢谢书记。” 林昭远拘谨地坐下,身体只坐了椅子的前三分之一,腰杆挺得笔直。 周明远绕过书桌,亲自给林昭远面前的空杯里倒上热茶,这个动作让林昭远受宠若惊,连忙想起身。 第59章 市委书记约见 “坐着别动。” “你的报告我听了。” 林昭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周明远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他停顿了几秒,似乎是在观察林昭远的反应。 “讲得很好。” “讲了真话讲了基层干部和老百姓的心里话。” 林昭远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没有想到,等来的会是市委书记如此直接的肯定! 这比任何嘉奖都来得震撼! 与韩正明的压制,形成了天与地的反差! 一股热流从心底涌起,瞬间冲到了眼眶。 林昭远强行压下内心的激动:“谢谢书记肯定。” “我……我只是如实反映了江口的一些情况和一些基层的呼声。” “如实反映?” 周明远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江口的情况恐怕比你在报告里讲的还要复杂得多吧?” 他语调不变,但说出的内容,却让林昭远心头巨震。 “张登和,钢铁厂还有……省城的一些关系?” 他竟然全都知道! 林昭远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面对一把手直指核心的提问,林昭远不敢有丝毫隐瞒,但措辞依旧谨慎。 “是,书记。” “江口的问题,牵涉面很广阻力确实很大。” “但我们县政府,在姜若云县长的带领下正在依法依规地推进相关调查工作。” 他巧妙地把姜若云也拉了进来。 “嗯。依法依规这就对了。” 周明远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要怕阻力更不要怕得罪人!”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沉起来,带着一丝关切:“我听说你在江口的工作,开展得困难重重甚至……连人身安全都受到了威胁?” 林昭远心中一动,知道这是自己表功,也是寻求支持的最好时机。 “之前在从省城回江口的高速上,我和姜县长乘坐的车,遭遇过不明车辆的恶意撞击。” “另外一个关键人物,叫刘三的,前不久已经被我们控制了。” 既展示了斗争的残酷性,也汇报了工作的成果。 周明远静静地听着,他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说出了一句让林昭远永生难忘的话。 “陈艳兵是我的老领导。” 林昭远愣了一下,陈县长! 已故的,江口县前县长,陈艳兵! 陈县长……竟然是周书记的老领导?!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 “他是个也是个好干部。” 周明远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惜,“当年他主动要求下到基层去,去最困难的地方,我支持他。” “他跟我说,他想为老百姓实实在在地做点事。” “他倒在了岗位上,倒在了和黑恶势力斗争的第一线……” “他的事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算了!” 林昭远终于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为什么周书记会关注自己,为什么会深夜召见自己! 原来,这一切的源头,都在陈县长身上! 他是陈县长的秘书,是陈县长政治生命的延续。 周书记看重的,不仅仅是他在报告会上的勇气,更是他身上属于陈县长的烙印! 林昭远的眼眶,彻底红了。 “林昭远同志,”周明远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在江口放手去干!” “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遇到什么跨不过去的坎直接找陈秘书!” “或者……直接来找我!” 这已经不是暗示,这是承诺! 是临江市最高领导者,给予的最顶级的政治背书和最坚固的庇护! 有了这句话,在临江市,在江口县,他林昭远就等于拿到了一块免死金牌! 什么韩正明,什么张登和,在这座真正的靠山面前,都将变得不再可怕! “江口这潭水,太深也太浑了,是时候该彻底清理一下了。” “需要刮骨疗毒!” 周明远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语气悠远,“把那里的事办好,让老百姓重新看到希望。” 他转过头,重新看向林昭远,眼神里充满了期许。 “我看好你。” “未来市里也需要你这样敢担当,有原则的年轻干部!” 未来的提拔,光明的坦途! 林昭远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从地狱到天堂,只用了短短十几分钟。 他猛地站起身,面向周明远,深深地鞠了一躬。 “请书记放心!我林昭远一定竭尽全力,不负陈县长的在天之灵不负您的所托!” 回程的车上,依旧是沉默的。 但林昭远的心境,与来时已是天壤之别。 车窗外的夜景,似乎也变得明亮了许多。 他的胸中,一股热血在激荡奔涌。 周明远书记的支持,就像一剂强心针,驱散了他心中所有的迷茫和不安。 这不仅仅是一张护身符,更是巨大的政治资本!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份支持,迅速转化为在江口行动的实际助力。 首先,就是明天凌晨对马国栋的收网行动。 有了周书记的背书,他甚至可以调动更多的资源,确保行动万无一失。 扳倒张登和,挖出他背后的保护伞…… 车辆平稳地行驶着,即将拐进招待所的大门。 就在这时,口袋里那部加密手机,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是姜若云的号码。 这么晚了,又打过来? 林昭远心中闪过一丝疑惑,立刻接起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姜若云的声音! “昭远!出事了!” “钱贵出事了!” “我们的营救船队,在接近目标时,遭遇了不明武装船只的拦截!” “双方发生了交火!” “钱贵……钱贵所在的快艇,中弹沉没!” “目前……下落不明!” 林昭远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你说什么?” “是埋伏!昭远,他们就像是知道我们每一步的计划!” “火力很猛,根本不是普通的海警船能应付的!” 姜若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责,“船沉得太快了,我们的营救人员根本来不及靠近……” “现在海面上什么都找不到……” 消息泄露了。 这是林昭远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不是巧合。 从他去见钱贵,到制定营救计划,再到今晚的行动…… 对方对他们的动向了如指掌! 这张网,比他想象的还要大,还要黑! “马国栋……”林昭远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 “抓!必须抓!”电话那头,姜若云的声音陡然变得狠厉,“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钱贵没了,再抓不到马国栋我们就全完了!” “不!”林昭远几乎是吼出来的,“不能抓!这是个陷阱!” 他的大脑在极度的冰冷中疯狂运转。 “他们能精准地干掉钱贵,就说明他们根本不怕我们知道。” “他们现在巴不得我们去抓马国栋,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车,已经停在了招待所的门廊下。 一直沉默开车的陈秘书,透过后视镜,看到了林昭远那的脸。 他没有出声,只是将车稳稳停好,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 林昭远没有理会:“听我的,立刻取消抓捕行动!” “所有人原地待命,切断一切对外联络!”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第60章 船沉了 “呼……” 林昭远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他抬起头,正好对上陈立的眼睛。 “陈秘书,出事了。” “江口的关键证人,钱贵在境外的营救行动中遭遇了伏击。” “船沉了人……失踪了。” 他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判断:“我方内部有鬼,而且级别不低。” “原定对县公安局副局长马国栋的抓捕,必须立刻叫停。” “那是个陷阱,等着我们往里跳。” 马国栋就是马彪,之前就是一个普通的警员,靠着给张登和做脏事,被一步步的提拔到了县公安局,副局长的位置上。 陈立的眼神骤然一凝,瞳孔猛地收缩。 他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从副驾驶的储物格里拿出了另一部手机。 陈立没有丝毫废话,直接按键开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书记,情况有变。” “林昭远同志有紧急情况汇报。” 电话那头似乎只是“嗯”了一声。 陈立便用最简洁的语言,快速,清晰地将林昭远刚才的判断和钱贵遇袭沉船的情况,一字不差地转述了过去。 车内,再次陷入了极致的安静。 林昭远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十秒,二十秒…… 终于,陈立对着电话沉声应道:“是。” “明白。” “好,我马上安排。” 挂断电话,陈立将那部黑色手机重新放回储物格,这才转过身,正式面向后座的林昭远。 他的目光中,多了一丝以往没有的郑重。 “周书记指示,”陈立一字一顿,将电话里的命令完整地传达过来,“按林昭远同志的意见办。” “通知江口方面立刻停止一切公开行动,转入绝对静默。” 林昭远的心猛地一沉,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托住。 陈立继续说道:“另外,书记指示,立即启用深蓝渠道,全力搜救钱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深蓝?” 林昭远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这个代号他从未听过,但从陈立口中说出,他隐约感觉到,这股力量,已经超出了常规的行政体系,是周明远手中真正隐藏的利剑。 “最后,”陈立看着他,目光锐利,“周书记让我保护你安全返回江口。” “他还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告诉他放手去做,天塌不下来。” 轰! 林昭远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如果说之前周明远的接见是强心针,那么这句话,就是直接给了他一把尚方宝剑! 天塌不下来。 这五个字,比任何承诺都来得更重,更直接,更霸道! 这意味着,在江口这片小天地下,无论他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背后都有临江市委书记周明远,为他撑着! 这份信任,是无形的鞭策,是沉甸甸的责任。 他不能辜负,也绝不敢辜负。 林昭远立刻摸起掉在脚边的手机,重新拨通了姜若云的号码。 将周书记的意思快速表达了一遍。 “姜县长!” “周书记指示,取消针对马国栋的抓捕行动!” “所有参与人员,立即撤回安全点,转入绝对静默状态!” “切断一切对外联络,等待下一步指示!” 电话那头的姜若云显然还在巨大的震惊中,但她听出了林昭远语气中的变化。 “明白!” “抓捕组已经叫停,人员正在撤回!” “可是昭远,钱贵他……” “周书记已经下令,启用深蓝渠道全力搜救。” “你立刻对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等待,是把马国栋这条线盯死!” “深蓝……好!我立刻去对接!” 姜若云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惊异,显然她知道这个代号意味着什么。 “你那边怎么样?你现在在哪?” “我马上返回江口。” 挂断电话,他立刻对陈立说:“陈秘书,我需要立刻返回江口。” 陈立仿佛早已料到,他点了点头,重新发动了汽车,但方向盘一转,车辆并没有驶入招待所,而是调头汇入了深夜的车流之中。 “车和路线已经安排好了。” “我送你到安全交接点。” …… 半小时后,轿车停在了一处毫不起眼的农家院外。 两个身影快步走了出来,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另一人则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仪器箱。 “这位是省厅特勤队的小陈同志,这位是市局信通处的王海同志。” “接下来他们会负责护送你安全抵达江口,并暂时听从你的调遣确保你和你团队的通讯绝对安全。” 他转向小陈和王海:“这位是林昭远同志,周书记的指示你们都清楚了。” “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是!” 小陈和王海齐声应道。 林昭远走上前,与陈立紧紧握了握手。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句郑重的承诺:“陈秘书谢谢。” “请转告书记我明白该怎么做。” 林昭远跟着小陈和王海,换乘上院子里停着的一辆本地SUV。 他拿起王海递过来的一部新手机,拨通了吴元勤的加密线路。 “老吴刘三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现场勘查结果,特别是那个信号发射器查到来源了吗?” 电话那头,吴元勤的声音响起。 “他妈的,刘三那张嘴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 “省厅派来的审讯专家正在攻坚但进展不大。” “那孙子一口咬定就是拿钱办事,不知道上家是谁。” “信号器查了是境外的货军用级别的,追踪渠道很麻烦还在查。” “至于那辆重卡和面包车都是套牌的黑车,登记信息全是假的这条线也断了。” 吴元勤停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不过有个发现。” “现场的那个重卡司机身份查到了。” “叫李老五有涉黑前科蹲过大牢。” “我们深挖了一下他的案底发现……” “他当年进去就是被马国栋亲手办的案子。” “这关联有点意思了。” 林昭远的眼睛倏然睁开,一道精光闪过。 马国栋办的案子…… 涉黑司机…… 境外军用信号器…… 精准的伏击…… 一条条看似毫不相干的线索,此刻在他的脑中迅速串联起来,目标直指一点——马国栋! 第61章 启动深蓝计划 马国栋不仅仅是泄密者,他恐怕还是江口这张黑色网络中,一个至关重要的执行节点! “老吴刘三的口供是唯一的突破口,必须撬开!” “越快越好!”林昭远语速极快地指示道,“重点问三个问题:第一八爪鱼到底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 “第二信号器的来源谁给他的。” “第三他和马国栋,或者比马国栋更高层的人有没有直接联系!” “最重要的一点,”林昭远加重了语气,“保护好刘三!” “绝对不能让他出事!” “我怀疑对方随时可能会对他进行灭口!” “明白!”吴元勤应道。 就在这时,前排的王海突然沉声报告:“林秘书,检测到有微弱的扫描信号在尝试定位我们,频率很特殊,应该是追踪器被激活了。” “已经屏蔽反制!” 几乎在王海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直沉默开车的小陈猛地一打方向盘,SUV发出一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瞬间偏离了国道! 林昭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对手的反应太快了,他们非但没有因为伏击失败而收手,反而还在锲而不舍地追踪他! 这说明,他林昭远,已经成了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 黎明时分,天色青白,一层薄雾笼罩着江口县城。 在一处外表普通的民居内,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这里,就是原定抓捕马国栋的秘密指挥部。 姜若云,县公安局长刘局长,以及几名省厅支援的核心干警都在。 姜若云的脸色苍白,显然一夜未眠。 钱贵行动的失败,对她的打击是巨大的,那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个关键证人,更是对她自信的一次沉重打击。 刘局长则坐在角落里,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当小陈和王海护卫着林昭远推门而入时,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看到他安然无恙,众人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姜若云立刻迎了上来,。 “深蓝渠道已经有初步反馈了。” “在交火海域发现了一些快艇残骸和少量的血迹,经过初步比对……” “是属于我们的人的。” “但是……” 她艰难地摇了摇头,没有把那个最坏的结果说出口。 “没找到钱贵。” “他们正在扩大搜索范围但……希望很渺茫。” 刘局长掐灭了手里的烟,站起身:“你的决定是对的。” “我们的人刚撤回来不到半小时,就收到线报马国栋那边有异常调动。” “他手下那几个心腹好像在到处找什么东西,又像是在……” “准备跑路。” “这个老狐狸肯定是察觉到风吹草动了!” 钱贵生死不明,是难以挽回的巨大损失。 马国栋惊慌失措,又让本就紧绷的局势变得更加凶险。 林昭远站在房间中央,飞速地分析着眼前的局面。 钱贵没了,但马国栋的慌乱,恰恰证明了他就是内部泄密的关键节点! 他现在是惊弓之鸟,也是继钱贵之后,唯一可能掌握着核心证据的人! 绝对不能让他带着证据跑掉,更不能让他有机会销毁证据! “钱贵的下落应该继续查。” “我们现在所有的重点全部转向马国栋!” “他慌了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但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强攻,那是找死。” “我们需要一个让他无法拒绝,并且能让他自己放松警惕的理由,把他从他的老鼠洞里诱出来。” “用他最想不到的方式把他控制住!” “同时拿到他手里的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下文。 林昭远看向技术专家王海的身上。 “王工我需要你帮我伪造一个东西……” …… 与此同时,江口县公安局,副局长办公室。 马国栋在办公室里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刚刚接了几个电话,每一个都让他心惊肉跳,脸色也愈发阴沉。 钱贵失联了。 刘三那个废物被抓了。 最要命的是,那阵磨刀霍霍,针对自己的风声,竟然在一夜之间,突然就停了! 暴风雨前的宁静,才是最可怕的。 这种悬在头顶的未知,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马国栋甚至开始怀疑,林昭远那个小崽子是不是已经跟省里的人接上了头。 他越想越怕,自己会不会成为那枚被随时丢弃的棋子? 不行!必须自救! 马国栋从抽屉最深处摸出一部手机,犹豫了再三,还是拨通了一个没有显示名称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立刻压低了声音:“风声太紧刘三被抓了,我这里不安全。” “那东西我必须马上转移……” 通话刚刚结束,桌上的内部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烦躁地抓起话筒。 “马局县委办刚下的通知,市局要召开一个紧急视频会议就在十分钟后,要求您必须亲自参加。” “知道了!” 他走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警服,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一些。 在走出办公室前,马国栋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比U盘更小的黑色金属片,塞进了口袋里,又用力按了按,确保它不会掉出来。 第三会议室在走廊尽头。 短短几十米的距离,马国栋走得像在穿越雷区。 他的手不自觉地伸向胸口,隔着一层警服和内衣,感受着那块薄薄的金属片带来的虚幻安全感。 到了。 第三会议室的门虚掩着。 马国栋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里面很空旷,只摆着几把椅子,正对着前方墙壁上液晶显示屏。 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戴着眼镜的技术员正在调试设备,背对着他,头也不抬地说道:“马局请坐,市局线路马上接进来。” 声音很陌生。 马国栋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又拉紧了几分。 局里负责视频会议的技术员他都认识,没有这号人。 但他没有作声,只是拉开正中间的椅子坐下,后背挺得笔直,双手放在会议桌上,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 第62章 设局抓捕马国栋 突然,巨大的显示屏“啪”地一声亮了。 屏幕上没有出现市局会议室那熟悉的场景,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的背景,中间只有一行字。 【关于江口县内部泄密及渎职案专案通报。】 马国栋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不是市局的会议!这是个套!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转身就想往外冲。 “马局会议还没开始,急着去哪儿?” 那个一直背对着他的技术员,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站在了门口,堵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摘下眼镜,露出一张冷峻而熟悉的脸。 是刘局长! “刘局长?!” 马国栋又惊又怒,“你们想干什么?这是非法拘禁!我要向市纪委投诉你们!” 刘局长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看回屏幕。 屏幕上的字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视频。 画面晃动得厉害,是在一艘快艇上,能听到呼啸的风声和马达的轰鸣。 镜头扫过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男人,那张脸,马国栋到死都认识——钱贵! 画面里,钱贵眼中充满了绝望。 紧接着,画面切换,是一张高空侦察拍摄的卫星云图,一片深蓝色的海域上,一个红点被清晰地标注出来。 旁边再次出现一行白字:【深蓝渠道已锁定目标,证人钱贵营救行动进行中……】 “深蓝”…… 马国栋脑子里“轰”的一声,他听说过这个代号,这是省里乃至更高层级才能动用的秘密力量! 他们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了! 钱贵……钱贵没死?! 他被控制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 一个声音,突然从会议室的音响里传出来。 屏幕画面再次切换,正是林昭远! “马国栋别演了。” “给你看这些不是为了审判你,是给你一个机会。” “刘三已经开口了,你放在他车上的信号发射器来源我们查到了。” “境外特殊渠道不是你这个级别的副局长能拿到的。” “给你东西的人已经准备放弃你了。” “你打的那个电话就是最好的证明。” 马国栋脸色惨白。 完了。 彻底完了。 “不……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林昭远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还在嘴硬?” “马国栋,你以为我们费这么大劲把你请过来是为了听你狡辩的吗?” “你贴身藏着的那样东西才是我们真正感兴趣的。” “是你给你上面的人,给你自己留的投名状也是你的催命符。” “现在把它交出来。” 林昭远的声音陡然转冷,“这是你唯一能为自己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 “否则,钱贵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不,或许你连明天都没有。” 马国栋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他嘶吼道:“你们休想!有本事就毙了我!” “拿不到东西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他猛地将手伸进怀里,掏出那枚黑色的金属片,作势就要往嘴里塞! “动手!” 刘局长的声音响起。 几乎在同一时间,会议室两侧的墙壁板突然向内滑开,两名身手矫健的特勤队员扑了进来! 马国栋只觉得手腕一麻,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那枚金属片脱手飞出。 他整个人被死死地按在了会议桌上,动弹不得。 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 刘局长走上前,从地上捡起那枚金属片,用证物袋小心翼翼地装好,然后转身,对着墙角的隐蔽摄像头点了点头。 …… 县局一处不对外公开的秘密审讯室内。 白炽灯从天花板上直射下来,将马国栋的脸照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被固定在特制的审讯椅上,手脚都被束缚住。 单向玻璃的另一侧,观察室内,气氛同样凝重。 林昭远,姜若云和刘局长并肩而立。 主审的特勤人员是刘局长从市里借调来的精锐,不苟言笑。 小陈没有一句废话,直接将那个装着黑色金属片的证物袋,“啪”的一声,拍在马国栋面前的金属桌面上。 “马国栋看看吧,认识这个东西吗?” 马国栋的眼皮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就是个U盘吗?” “我个人的存储盘,存点照片文件犯法吗?” 他还在演,还在死撑。 观察室内,林昭远拿起桌上的耳麦,戴上,对着麦克风轻声说道:“小陈问他,孙传鸿是不是也这么说的。” 审讯室内,小陈耳中的微型接收器传来指令,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十足。 “马国栋别装了。” “孙传鸿已经撂了。他全说了。” “不可能!”马国栋几乎是吼出来的,“他不可能……” 话音未落,他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失言了。 这一句下意识的否认,就是最直接的承认。 观察室内,姜若云和刘局长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 刘局长甚至不易察觉地微微点了点头,对林昭远的攻心策略表示了肯定。 小陈没有给马国栋任何喘息的机会,他步步紧逼:“你替张登和保管的东西,不止这一份吧?” “孙传鸿说,你才是他身边真正的保险栓。” “韩奎那种人,张登和怎么可能完全信任?” 马国栋身体猛地一软,如果不是被束缚带固定着,恐怕已经滑到了地上。 “是张登和……是他给我的……他信不过韩奎……他信不过任何人……” 防线一旦被撕开,剩下的就是一泻千里。 马国栋彻底崩溃了,他交代了所有。 那枚黑色的金属片,确实是加密的U盘备份,是张登和在一个极为私密的场合,亲手交到他手上的。 里面的内容,触目惊心。 有恒通钢铁厂历年来最真实的排污数据,那些数据如果公布出去,足以让整个江口县的环保系统颜面扫地。 有他们精心伪造,用以应付上级检查的环保报告,每一份都盖着鲜红的公章。 有韩奎集团向张登和利益集团行贿的部分记录,虽然没有直接指向张登和本人,但涉及的官员名单已经足够惊人。 还有一部分隐秘的资金转移路径。 第63章 陈艳兵真正的死因 交代到最后,马国栋仿佛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声音颤抖地强调:“但……但是里面没有张书记直接收钱的证据!” “一张都没有!他……他非常小心!” “所有的事情都是通过我们去办,他从来不留直接把柄!” 观察室内,林昭远摘下耳机,眼神深邃。 果然如此。 张登和这种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怎么可能留下这种致命的直接证据? 但这已经足够了。 这份U盘里的东西,足以将韩奎这根支柱彻底打断,足以将钱贵死死钉在案犯的耻辱柱上,更足以重创张登和在江口县经营多年的权力根基。 而孙传鸿,就是串联起这一切的关键人证。 …… 隔壁的临时技术分析室里,气氛紧张而高效。 市局派来的技术专家王海,几分钟后,他长舒一口气。 “解密成功了,正在进行安全读取和备份。” 很快,电脑屏幕上开始飞速滚动着一排排的数据和文件列表。 财务流水,加密的通讯记录,两份截然不同的污染数据对比图…… 每一项,都像一颗重磅炸弹。 姜若云站在王海身后,扫过屏幕上的关键条目。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愈发冰冷。 “内容和马国栋的供述基本一致。” “这些证据,足够对韩奎进行立案抓捕,也能彻底坐实钱贵买凶杀人的部分罪行,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张登和。” “但是……” 她顿了顿,看向刘局长和林昭远,“和马国栋说的一样,缺乏他亲笔签名或者直接下达指令的铁证。” 刘局长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脸上满是急切。 “口供!马国栋和孙传鸿的口供就是链条!” “只要他们两个都指认是张登和指使,这个链条就完整了!” “现在,必须立刻加审孙传鸿!” 林昭远点了点头,“用同样的方法!刘局,立刻安排人手,把孙传鸿带来,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他转向姜若云,“姜县长,您坐镇这里,确保证据链的完整和安全,这是我们的根基,不能出任何纰漏。” 分工明确,条理清晰。 姜若云深深地看了林昭远一眼,这个年轻人身上那种临危不乱的大将之风,让她越发欣赏。 “你去审孙传鸿。” “他最怕的人,是你。” 林昭远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 他嘴角浮起一丝冷意,补充道:“把马国栋已经全部招供的消息,同步给看守孙传鸿的人。先给他加加温,让他自己把那根弦绷紧一点。” …… 另一处,一间比县局审讯室更加隐秘的安全屋里。 孙传鸿独自一人坐在一张光秃秃的桌子后面。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一盏灯,墙壁是吸音的软包材料,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看守他的人已经告诉他,马国栋被带走了,就在一个小时前。 这一个小时,对他来说,比一年还要漫长。 “吱呀——”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 孙传鸿猛地抬头,当看清走进来的人是林昭远时,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挤出冷笑。 “林秘书,怎么,县里的大案要案,现在都归你来管了?又有什么新指教啊?” 他想用这种方式来掩饰自己的心虚,想找回一点副县长的架子。 林昭远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动作从容不迫。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他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孙传鸿,不带任何情绪。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死一般的沉默,比任何严厉的审问都更具杀伤力。 孙传鸿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终于,在他即将崩溃的边缘,林昭远开口了。 “马国栋招了。” “他交代了张登和给他的那个U盘备份。” 孙传鸿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他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干涩地反驳:“哼,他胡扯!血口喷人!那关我什么事?” 林昭远身体微微前倾。 “他还交代了陈县长的事。” 陈县长三个字,瞬间劈中了孙传鸿的灵魂。 林昭远死死地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马国栋说,陈县长的死不是意外。” 这句话,彻底击穿了孙传鸿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不!不是我!” 他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又被身后的特勤死死按住。 “不是我干的!是……是张登和!是他让我干的!!” 这句话脱口而出,整个审讯室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孙传鸿彻底崩溃了,将所有的秘密都倾泻而出。 “是张登和!当年……当年陈县长查钢铁厂的污染,查得太深了,已经快要摸到韩奎给他的那条线了!” “张登和找我,他说……他说陈艳兵这个人,油盐不进,收买不了,是个巨大的威胁,必须除掉!” “他让我去办!他说办好了,常务副县长的位置就是我的!” “是我……我找了两个亡命徒,摸清了陈县长每天下乡回城的路线……” “就在那个下着大雨的晚上,在国道207线那个拐弯的地方……” “我让他们开着一辆超载的渣土车……伪装成一起交通事故……” 陈艳兵的死因,终于在这一刻,被彻底揭开。 观察室里,单向玻璃的另一侧。 刘局长猛地站了起来,嘴里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谋杀……他妈的,是谋杀!” 一个县委书记,指使一个副县长,谋杀另一个县长。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官场斗争,不是贪污腐败,这是足以掀翻整个江口县,甚至震动全市,全省的惊天大案! 姜若云的脸色也凝重到了极点,她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也翻涌着惊涛骇浪。 但她没有失态,只是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尖微微泛白。 她看向林昭远。 他的冷静,在此刻显得格外可怕,也格外可靠。 审讯室内。 林昭远的心很乱。 是了。 就是这样。 陈县长那样一个谨小慎微的人,怎么可能突发脑溢血? 那场被定性为“意外”的车祸,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血淋淋的阴谋。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悲愤与杀意,眼神愈发冰冷。 第64章 八十万,一条人命 现在不是情绪失控的时候,他需要的是一个完整,清晰,无法被推翻的口供。 “具体说说。” 这种极致的平静,反而给了彻底崩溃的孙传鸿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他不敢再有任何隐瞒,将所有肮脏的细节全部吐了出来。 “就是两年前,陈县长死前的一个月!” “他带队去钢铁厂搞突击环保检查,拿到了好几个排污口的真实数据!” “韩奎慌了,去找张登和!但陈县长那边根本不松口,还准备上报市里!” 孙传鸿的声音颤抖着,混杂着恐惧和解脱。 “张登和就把我叫到他办公室,他说……他说陈艳兵挡了所有人的路,必须让他消失。” “他暗示我,只要事情办得干净,他会向市里推荐我,接任常务副县长。” “那两个人是谁?” 林昭远追问,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去。 “是……是韩奎找的人,外地的,拿钱办事的亡命徒。” “我没直接跟他们联系,钱也是通过韩奎的一个手下,用现金给的……” “一共给了八十万……” “时间,地点,车牌号。” “时间是……是9月16号,晚上十点左右。” “地点就是国道207线那个大S弯!车牌……” “车牌是一辆套牌的渣土车,赣C的牌子,我记不清具体的了,事后车子和人都处理掉了!” “韩奎说他们已经离开国内了!” 孙传鸿瘫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再也没有半分副县长的体面。 他交代得越详细,林昭远的内心就越是冰冷。 他想起了那个雨夜,他接到电话赶到医院,看到李秀华哭到昏厥,看到盖着白布的陈县长被从急救室里推出来。 原来那不是意外。 那是谋杀。 林昭远缓缓站起身,他没有再看孙传鸿一眼。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走廊里,空气冰冷。 林昭远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却发现手抖得厉害,几次都没能点着。 姜若云和刘局长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刘局长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昭远,”姜若云看着他,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一些,“你没事吧?” 林昭远终于点着了烟,猛地吸了一大口,辛辣的烟雾呛得他咳嗽起来。 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压抑不住的痛苦和愤怒。 “刘局,”他抬起头,看向刘局长,“人交给你了。口供必须做成铁案。” “你放心!” 刘局长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亲自盯着!” “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得单独接触孙传鸿!” “所有的记录,全部封存!张书记那边……” 刘局长的话顿住了,他看向姜若云。 扳倒一个县委书记,这已经超出了他一个公安局长的权限范围。 姜若云的眼神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证据链已经完整了。” “马国栋的U盘是物证,他和孙传鸿的口供是人证,互相印证,直指张登和与韩奎。” “刘局,立刻对韩奎集团进行布控,准备收网。” “我会立刻向市里向省里汇报。” 她看向林昭远,目光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 “昭远谢谢你。” 这一句谢谢,不仅仅是为了破案,更是为了给陈艳兵一个交代。 林昭远没有说话,只是将烟头狠狠地按在墙上,捻灭。 审讯室的门被再次拉开,孙传鸿抬起头,看到两个穿特勤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孙传鸿的身体猛地一颤。 结束了。 两名特勤一左一右,没有说一句话,直接架起他的胳膊。 孙传鸿的双腿软得根本无法站立,整个人被半拖半拽地架出了审讯室。 他那身昂贵的西装,此刻蹭过冰冷的水泥地,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他曾经的权势送葬。 林昭远站在走廊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临时指挥室里,烟雾缭绕,几台电脑屏幕还亮着光。 技术员王海兴奋地将一沓刚刚打印出来的文件和另一份口供记录并排放在桌上。 “姜县长,林秘书。” 王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指着桌上的材料,声音激动,“证据链闭环了!” 姜若云走上前,拿起那份还带着打印机温度的口供记录,正是孙传鸿的完整供述。 她又拿起另一份,那是王海从U盘里恢复并整理出的所有电子数据,包括转账记录,通话清单和一些加密的备忘录。 两份证据,一份人证,一份物证,安静地躺在一起。 王海的声音还在继续:“U盘里的电子证据,加上马国栋和孙传鸿两个人的口供,互相印证,铁证如山!” “韩奎及其黑恶集团的组织犯罪,钱贵经手的那些烂账,还有……” “还有张登和作为幕后主使和保护伞,包括谋杀陈县长这件事,都能坐实了!” “好!” 刘局长一拳砸在桌子上,他熬了一夜的脸上此刻满是红光,“可以收网了!” “我现在就带人去抓张登和!” 整个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因为他这句话而瞬间沸腾起来。 扳倒一个县委书记,这是江口县官场想都不敢想的大地震! “不。” 一个声音响起,瞬间浇灭了所有人的兴奋。 是姜若云。 她眉头微蹙,看着桌上的两份文件。 “还差最关键的一环。” 刘局长一愣:“姜县长,这……” “人证物证俱在还差什么?” 姜若云抬起眼,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们仔细想想,U盘里,有张登和亲口下令转账的录音吗?” “有他亲笔写下让孙传鸿去处理掉陈县长的批示吗?”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没有。” “所有指向他的证据,都来自马国栋和孙传鸿的口供,以及一些可以被辩解为正常资金往来的间接记录。” “以张登和在江口经营多年的能量,还有他背后那个顶级的律师团队,你们信不信,只要他进了法庭,就能把所有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甚至,他会反咬我们一口,说我们这是政治迫害,是刑讯逼供,栽赃陷害!” 第65章 正式上报省委 是啊,张登和不是孙传鸿这种草包,他是一头真正的老狐狸。 一直沉默的林昭远,掐灭了手中的烟,缓缓开口:“姜县长说得对。” 他看向众人:“张登和是只老狐狸,做事滴水不漏,不可能留下这种能一锤定音的死证。” “想扳倒他,要么我们得找到更硬的铁证,要么……” 林昭远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窗外。 “就得逼他自己跳出来,自己露出马脚。” 窗外,天际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漫长的黑夜即将过去,但黎明前的这刻,似乎比深夜更加寒冷。 林昭远看着那微光,仿佛能看到一张无形的巨网正在江口上空缓缓收紧。 他幽幽地补充了一句:“而且我担心……韩市长那边恐怕已经得到风声了。” 话音刚落,一阵震动声响起。 嗡——嗡——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林昭远的身上。 他从内侧口袋里掏出一部黑色的加密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陈立。 市委,韩市长的秘书! 林昭远的心猛地一沉,他与姜若云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他划开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陈立秘书的声音压得极低。 “林秘书,韩市长刚刚紧急约见了周书记,情绪……非常激动。” “你那边……务必小心。” “啪”的一声,林昭远挂断了电话。 刘局长猛地站起身,指着门外,“韩市长……!” “他是张登和市里的靠山!” “妈的,这帮王八蛋的反应太快了!” “我们必须马上动手再晚就来不及了!” “不行!” 林昭远和姜若云几乎异口同声地否定。 林昭远抬眼看着激动不已的刘局长:“刘局,你现在带人去抓张登和,韩市长马上就能以破坏地方稳定为由,直接插手。” “到时候,我们就是无组织无纪律,他能名正言顺地把我们全部控制起来,销毁所有证据,让孙传鸿和马国栋人间蒸发。” “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会变成给他们送人头的愚蠢举动。” 姜若云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众人。 “刘局,昭远,现在不是比谁拳头硬的时候,” “是比谁的刀,更快,更准。” “常规程序走不通,那就走非常规程序。” 姜若云快步回到桌前,拿起桌上那份刚刚整理好的绝密文件:“我现在就用深蓝加密通道,把所有证据,包括马国栋的U盘数据,孙传鸿的完整口供,我们的分析报告,直接上报省委。” “绕过所有中间环节,直接捅到天上去!” “捅到天上去?” 刘局长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年轻女县长的魄力让他心惊。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越级上报了,这是一场豪赌! 赌省里最高层领导的正义和担当! 赢了,江口的天,就亮了。 输了,他们所有人,都将粉身碎骨。 姜若云的目光扫过林昭远,没有半分犹豫:“张登和的伞在市里,我们就把他的伞也一起撕了!” …… 与此同时,省城,省委大院。 一间并不常用的小会议室里,灯火通明,烟雾缭绕。 省委书记周正毅,省纪委书记钱立群,省政法委书记高远,省公安厅厅长罗振,这几位足以让全省官场为之震动的顶级大佬,此刻都围坐在一张长条会议桌旁。 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份刚刚从保密机要室紧急打印出来的文件,正是姜若云发来的那份“请示报告”。 省委书记周正毅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看得极仔细。 “混账!” 省纪委书记钱立群是个火爆性子,他猛地一拍桌子。 “这不是腐败!这是谋杀!赤裸裸的谋杀!” “一个为民办事的县长就这么被他们给脑溢血了?”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 坐在末位的常务副省长常何,额角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是被临时通知来开会的,看到这份文件时,他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周书记各位领导,这个……江口县的情况确实很严重。” “但是我们也要考虑到稳定的大局嘛。” 他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张登和同志毕竟是主政一方多年的重要干部,这些证据,我看大部分都来自于孙传鸿和马国栋这两个戴罪之人的口供,是不是存在逼供,诱供的可能?” “证据链是否完整牢固?” “我看还需要省纪委和省政法委的同志们再仔细核实一下,不能草率下结论,否则会造成非常不好的政治影响啊。” 好一个“政治影响”! 好一个“稳定大局”! 周正毅缓缓抬起头,他盯着常何说道:“常何同志,你觉得一个县的县长被人谋杀,一个县的财政被蛀空,一个县的黑恶势力横行霸道这些……” “都比不上你所谓的政治影响重要吗?” 常何的脸色“唰”地一下变白:“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要审慎……” “审慎?” 周正毅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看你是糊涂!” “这不是简单的腐败!这是对党和人民底线的公然践踏!” “是谋杀!江口的天必须亮!” 周正毅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不管他张登和有什么背景有什么靠山!” “在党纪国法面前在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面前,一切所谓的影响都是狗屁!”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为了平复激动的情绪,然后拿起另一份关于江口县近期情况的简报,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激赏。 “这个林昭远同志我看报告里提到了好几次。” “身处险境意志坚定,有勇有谋是好样的!” “在殡仪馆那种地方没有沉沦,在糖衣炮弹面前没有弯腰,在生死威胁之下没有退缩,这才是我们党经得起考验的好干部!”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逆转。 “我同意周书记的意见!”钱立群立刻表态,“对这种害群之马必须雷霆出击,一查到底!” 政法委书记高远和公安厅厅长罗振也立刻附议。 常何坐在椅子上,没有再说话。 第66章 实施抓捕和双规 周正毅坐回椅子上,命令道:“决议如下:第一,立即成立省联合专案组,由省纪委省公安厅牵头,我亲自挂帅!” “最高规格最严保密!” “第二,专案组今晚就出发即刻进驻江口,对张登和韩奎等人实施抓捕和双规!” “第三,对已经收押的孙传鸿,马国,立即启动司法程序,从重从快判决,绝不能让他们有任何翻供串供的机会!” 他最后看向公安厅厅长罗振:“在专案组到达之前,授权江口县的姜若云,林昭远,刘建国同志,稳住局面,不惜一切代价,确保所有关键人证物证的安全!” “给他们最大的支持!” “是!”罗振起身敬礼,声音洪亮。 …… 江口县,秘密指挥中心。 当时钟的指针划过凌晨五点,加密通讯器终于再次响起。 滴滴——滴滴—— 姜若云的手指在接收器上轻轻一点,一行行文字,出现在屏幕上。 终于,姜若云抬起了头。 一直以来,她都像一座冰山,冷静,克制,坚不可摧。 但此刻,那座冰山似乎出现了裂痕,她的眼眶红了。 “省里……批了。” “成立最高规格省联合专案组,周书记亲自挂帅,即刻进驻江口!” “授权我们,在专案组到达前,稳住局面,确保人证物证安全!” 刘局长这个铁打的汉子,听到这话,眼圈也瞬间红了,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哽咽:“好!好啊!” “他娘的,总算……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姜若云的目光,越过刘局长,落在了林昭远的身上。” “她的眼神里,有欣慰,有赞许,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 “昭远,周书记……在会上点名表扬了你。” “他说你是身处险境,意志坚定有勇有谋,是经得起考验的好干部。” 林昭远浑身一震。 他愣愣地站在那里。 从被贬到殡仪馆的屈辱,到高速路上的生死截杀,再到老小区的暗算,他所做的一切,不求闻达,只求一个公道,一份心安。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名字,有一天会被省委书记亲自提及,并给予如此高的评价。 窗外,东方的天空已经彻底亮了起来,一轮红日正挣扎着冲破厚厚的云层,将金色的光洒向县城。 林昭远的眼眶湿润了。 一幕幕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 陈县长在办公室里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昭远,我们当干部的心里要时刻装着老百姓。” 金小豪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笑着说:“林大哥你真厉害……” 周叔拉着他的手,艰难地说:“昭远……不能……不能让陈县长死得不明不白……” 师母李秀华在酒店里,面对一众官员的虚伪嘴脸,挺身而出,将他护在身后…… “陈县长……” “小豪……” “周叔……” “师母……” 林昭远在心中默念着这些名字,泪水顺着脸滑落。 “我们……快做到了。” …… 黎明的光,同样照进了江口县城的每一个角落,但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光芒,比最深的黑暗还要刺眼。 韩奎的豪华别墅里,一片狼藉。 “打!给老子继续打!” “张书记,马国栋,孙传鸿!” “一个一个打!打到通为止!” 韩奎双眼布满血丝,价值不菲的古董花瓶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变成一地碎片。 他的手机屏幕上,张登和,马国栋,孙传鸿的号码,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无法接通”。 “快!把所有的账本都给老子烧了!” “电脑硬盘全部格式化!不!” “用锤子砸碎!还有地下室里的那些……” “那些现金!马上转移!快!” 几个手下被他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开始销毁证据。 他们没有注意到,在别墅外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里,几双眼睛,正通过高倍望远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镜头旁,摄像机记录下了所有的罪证。 这是刘局长早就布下的暗哨。 同一时间,县看守所。 刚刚被正式收押的马有才,孙传鸿等人,也被这不同寻常的气氛所感染。 狱警换了面孔,一个个表情严肃。 平日里还能通融的些许“便利”,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孙传鸿坐在床板上,望着铁窗外那抹晨光,心中那不祥的预感,已经到了极点。 而县委大院家属楼,张登和的秘书赵红星的家里。 赵红星一夜未眠。 他一遍又一遍地用毛巾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脑子里疯狂回放着自己经手过的那些“脏活”。 哪笔钱是他送的,哪个项目是他帮忙打的招呼,哪份文件是他亲手销毁的…… 他想找一条退路,但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人——张登和。 他只是一个秘书,一个狐假虎威的走狗。 现在,老虎要倒了,他这条狗,只会被人乱棍打死。 与这些人的惊慌失措相比,张登和,却显得异常平静。 张登和的家里,没有开灯。 张登和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空无一物。 他已经这样坐了一整夜。 孙传鸿和马国栋的失联,韩奎电话里那压抑不住的焦躁,以及最致命的——来自姜若云和林昭远那一方的反常平静。 这种寂静,比任何声嘶力竭的叫嚣都更让他感到恐惧。 作为在江口这片土地上经营了十数年的“土皇帝”,他几乎可以肯定: 孙,马二人已经彻底招了,那把悬在他头顶多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要落下了。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的,竟然是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那个刚刚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乡镇,意气风发,也曾想过要为老百姓做点实事的年轻人。 可是,权力是什么? 权力是香醇的美酒,是温柔的陷阱,是能让人上瘾的毒药。 他想起了第一次收下那个信封时,内心的惶恐与挣扎。 想起了第一次利用职权为亲信安排职位时,那种掌控别人生杀大权的快感。 想起了第一次为了扫清政敌,不择手段地设下圈套时,心中那最后一丝良知的泯灭…… 一步错,步步错。 第67章 江口的天亮了 当他坐上县委书记这个宝座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被金钱,权力和欲望牢牢地捆绑住了,再也无法回头。 一声长长的叹息,在黑暗中响起。 就在这时。 电话响了起来。 铃——铃——铃! 张登和睁开眼,拿起电话,听筒里传来新任办公室主任一如既往恭敬的声音:“张书记,上午九点在县委一号会议室召开县委常委会议,请您准时出席。” 张登和沉默了片刻,平静的回答:“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穿衣镜前。 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以江口县县委书记的身份,走进会议室了。 他站起身,没有开灯,径直走向衣帽间。 一件中山服挂在那里。 作为县委书记,他有资格在特定场合穿着这身制服。 今天,他觉得,就是那个特定的场合。 出门前,他最后一次环顾这个他住了多年的家。 客厅里昂贵的沙发,墙上名家的字画,博古架上价值不菲的古董…… 这里的一切,都是他权力的延伸,是他多年经营的王国的缩影。 张登和轻轻关上了门,将这个王国,永远地留在了身后。 …… 县委大楼的走廊,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来往人影。 张登和的皮鞋踩在上面,发出沉稳而有节奏的哒哒声,这声音在过去十几年里,是整栋大楼里最权威的节拍。 今天,节拍依旧,但周围的空气却变了调。 “张书记,早!” “书记早!” 沿途遇到的干部,依旧像往常一样,停下脚步,恭敬地向他问好。 但张登和何等人物,他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那恭敬背后隐藏的东西。 他们的眼神,在与他对视的一瞬间,会像被针扎了一样,迅速闪躲开。 他们的笑容,僵硬得如同戴了一张假面具。 整个走廊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氛围。 恐惧,猜测,幸灾乐祸,兔死狐悲…… 张登和面无表情,甚至嘴角还挂着惯性的微笑。 他的步履依旧沉稳,仿佛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所有人都像在看一场戏。 而他,就是这场戏唯一的主角。 他要做的,就是把这最后一场戏,演得体面一些。 张登和推开了县委一号会议室那扇厚重的木门。 “呼——” 门开的瞬间,会议桌旁,人已经到齐了。 县委副书记,组织部长,宣传部长,纪委书记……所有常委都正襟危坐。 县长姜若云坐在她该坐的位置上。 在会议室的后排,列席会议的公安局刘局长目光如炬,直视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在会议室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年轻人。 林昭远。 作为县长特别助理,他也列席了这次会议。 张登和的目光在林昭远的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秒,随即移开。 他走到主位,拉开椅子,坐下。 那些平日里对张登和唯唯诺诺,马首是瞻的常委们,此刻一个个噤若寒蝉。 天要变了。 “咳。” 张登和清了清嗓子,拿起了桌上的议程,“开会吧。” 会议开始了。 几个部门的负责人轮流上前,汇报着一些常规工作。 城镇规划,秋季防火,教育系统人事变动…… 张登和靠在椅背上,听着那些枯燥的数字和报告,思绪却飘得很远。 终于,常规议程走完了。 轮到他做最后的总结和指示。 整个会议室,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了主位上的那个男人。 张登和沉默了十几秒,才缓缓开口。 “同志们。”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奔主题,反而问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问题。 “我们坐在这里,手握着权力肩膀上扛着责任。” “大家……还记得当初入党入职的时候对着旗帜宣过的誓言吗?” “还记得第一次为老百姓解决了难题之后,他们握着你的手那种感激的眼神吗?” 会议室里,一些不明就里的常委面面相觑,不明白张书记今天这是怎么了。 而姜若云和林昭远的脸上,则毫无波澜。 张登和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基层工作很辛苦。” “这一点我在乡镇待过我知道。” “要发展就会有阵痛,我们有时候不得不做出一些牺牲,走一些弯路。” “这都是为了江口县更好的明天嘛。” 他这番话,意有所指,像是在为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寻找一个借口。 林昭远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发展中的阵痛”? 韩正明和他在报告会上舌战群儒时,不也是用这个词来给污染企业开脱的吗? 现在,他竟然用这个词来给自己做最后的辩解。 真是可笑至极。 张登和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向了林昭远的方向。 “就比如说已经过世的艳兵同志……” 林昭远的身体猛地一僵,握着水杯的手指,指节瞬间捏得发白。 只听张登和用一种沉痛的语气继续说道:“艳兵同志……是个有原则的人是个想干事的人。” “可惜啊……” “可惜他的步子迈得太急了。” “有些事情过刚易折啊。” 这番话,在别人听来,或许是对一位故去同僚的惋惜。 但在林昭远的耳朵里,却无异于最无耻的污蔑! 他将老县长的一心为公,曲解为“急于求成”;将老县长的坚持原则,污蔑为“过刚易折”! 林昭远死死地咬着牙,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是姜若云。 林昭远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股滔天的怒火压了下去。 张登和的“表演”还在继续。 “同志们我想说的是,无论我们走得多远官做得多大,都不要忘记自己为什么出发。” “要时刻警醒!” “我们手中的权力是人民赋予的!” “不是我们自己的!是要用来为人民服务为地方发展谋利的!” “不是用来以权谋私结党营私的!” “要经得起诱惑守得住底线!” “否则……否则终有清算的一天!” 这番“义正辞严”的讲话,在姜若云,林昭远和刘局长听来,充满了无与伦比的讽刺。 一个把权力玩弄于股掌之间,大搞利益输送的巨贪,在自己的最后时刻,却在这里大谈“初心”和“底线”,这简直是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话。 而那些不明真相的常委们,则被张登和这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搞得一头雾水。 张登和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希望同志们好自为之。” 就在这时—— “吱呀——” 会议室的门,被从外面轻轻地推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投向了门口。 第68章 张登和双规 一个五十多岁,面容严肃刚毅的男人,在两名身着黑色西装的工作人员陪同下,稳步走了进来。 在场的所有常委,脸色“唰”的一下,全都白了。 省纪委! 为首那个男人,他们中有人认得,是省纪委的副书记,李国华! 以铁面无私,办案狠辣著称! 李国华目不斜视,径直穿过一张张惊恐错愕的脸,走到了会议桌的主位前。 他停在了张登和的面前。 张登和还坐在椅子上,他没有动,只是抬起头,迎上了李国华的眼睛。 李国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工作证,在张登和面前亮了一下,随即又拿出了一份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 “张登和同志。” 他没有喊“张书记”,而是直呼其名,加上了“同志”二字。 “根据省委决定和省纪委初步核实,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 “现依据《纪律检查机关监督执纪工作规则》相关规定,决定对你采取两规措施,配合组织审查。”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虽然早有预感,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那种视觉和心理上的冲击力,依然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当众双规! 在县委常委会上,当着所有常委的面,直接带走县委书记! 这是何等雷霆万钧的手段! 张登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但他依然坐在那里,像一棵即将被狂风折断却依然不肯弯曲的老树。 他没有反抗,没有辩解,甚至没有说一句话。 张登和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姜若云,又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林昭远。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棋差一招的不甘,有被掀翻在地的怨恨,但似乎也有一丝尘埃落定的认命。 最终,他缓缓地站起身。 两名省纪委的工作人员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站在了他的身侧。 他们没有碰他,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已经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在全场所有常委或震惊的目光注视下,这个曾经主宰了江口县十数年命运的男人迈开了脚步。 他走出了他政治生涯的终点站——江口县委常委会议室。 “砰。” 木门在他身后关上,发出一声声响。 寂静持续了足足十几秒。 突然,姜若云站了起来。 “同志们请继续开会。” 在场的所有常委,都猛地一震,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了这位年轻的女县长。 “下面我们研究部署关于如何配合省专案组调查工作的具体事宜。” 新的时代,开始了。 与此同时,楼下,一阵阵警笛声由远及近。 省公安厅的抓捕组,在刘局长的全力配合下,同时对韩奎,赵红星等一众涉案人员,实施了抓捕。 一张笼罩在江口县上空多年的黑网,正在被彻底撕碎。 会议室内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粘稠而沉重。 姜若云的声音并不大,却激起涟漪扩散到每个人的心底。 所有人都看着她。 曾经,他们中的一些人,只当她是个背景深厚,下来镀金的年轻女干部,好看是好看,但终究是个外来户,在张登和这棵大树下,翻不起什么浪。 可现在,这棵大树轰然倒塌。 而这个他们曾轻视过的女人,正站在废墟之上,目光冷静得可怕。 “县委的工作暂时由我主持。” 姜若云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是通知,是命令,“成立临时工作领导小组,我任组长,其他常委同志为成员。” “首要任务就是全力配合省纪委省公安厅专案组的工作,任何人任何部门不得有丝毫推诿阻挠,听明白了吗?” 她的目光扫过副书记,组织部长,宣传部长…… 这些昔日里唯张登和马首是瞻的常委们,一个个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却又不敢与她对视,纷纷点头。 “明白。” “坚决配合组织调查。” 声音稀稀拉拉,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 林昭远的心思,早已不在这间会议室。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老县长陈艳兵的身影。 那个总是在办公室里拍着他肩膀说“小林,辛苦了”的男人。 “县长您看到了吗?” “害你的人倒了。” 他没有复仇的快感,只有一种完成使命后的疲惫与空虚。 这条路,太难,太险。 如果不是姜若云空降,如果不是李秀华的托付,他林昭远,可能现在还在殡仪馆的焚尸炉旁,闻着那令人作呕的气味,被刘大海之流作践。 就在这时,楼下的警笛声变得更加清晰。 …… 办公室。 赵红星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 这里,是张书记的天下。 胡燕那个女人,最近倒是越来越会伺候人了。 昨晚还跟自己说,幸亏跟林昭远分得早,否则现在都得跟着丢人现眼。 “砰!” 办公室的门被从外面撞开。 两个警察冲了进来。 “你们干什么?知道这是哪儿吗?” “这是县委书记办公室!” 赵红星吓了一跳,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其中一名警察面无表情地走上前,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逮捕令,在他眼前一晃。 “赵红星?” “……是。” 赵红星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 “根据省公安厅指令,你涉嫌多起严重刑事案件,现在依法对你实施逮捕!” “逮捕?我是张书记的秘书!你们不能抓我!张书记……” 他的话还没说完,另一名警察已经上前,直接将他的双臂扣在了身后。 赵红星忽然意识到,能指挥省厅直接来县委大院抓人的,张书记恐怕也…… “我……我冤枉啊!警察同志我什么都不知道!” 昔日里在县委大院里横着走的赵大秘书,此刻面如死灰。 同一时间,在江口县各个角落,韩奎,马文斌,以及张登和利益集团的数名核心成员,几乎在同一时间被破门而入的警察按倒在地。 一张经营多年的罪恶网络,在这一刻,被彻底摧毁。 第69章 林昭远升职 …… 常委会议室里。 外面的警笛声渐渐平息。 但会议室里的气氛,却愈发凝重。 姜若云已经将后续的稳定工作,有条不紊地布置下去。 分工明确,责任到人。 在座的常委们,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只能点头应是。 他们很清楚,江口县的天,是真的变了。 最后,姜若云的目光再次回到了林昭远身上。 “林昭远同志。” 林昭远站起身:“姜县长。” “县政府办公室的工作,暂时由你负责协调。” “尤其是配合专案组的联络,材料工作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让一个县长助理,去协调县政府办公室的工作? 这虽然不是正式任命,但赋予的权力,几乎等同于办公室主任! 这是何等的信任!何等的破格提拔! 林昭远心中也是一动,但他没有推辞,只是沉稳地点了点头。 “是,我保证完成任务。” 清算张登和的势力,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如何面对那些被污染破坏的土地,如何安抚那些被压迫已久的百姓,才是真正的考验。 会议结束。 常委们一个个神思不属地走了出去。 姜若云走到林昭远身边,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辛苦了。” “您才是。” 林昭远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感激,“接下来才是硬仗。” 姜若云点了点头,嘴角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走吧去看看我们的江口县。” 林昭远跟在她的身后,走过长长的走廊。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旧的篇章已经翻过,而新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 原本该是人来人往的县委大楼,此刻却空荡荡的。 但林昭远能感觉到,一扇扇紧闭的办公室门后,有无数道目光正透过门缝胶着在他身上。 他,林昭远,曾经那个被发配到殡仪馆的,陈县长倒台后人人避之不及的丧家之犬。 如今却跟在新任县长姜若云身后,从决定江口县未来命运的常委会议室里走了出来。 而刚刚呼啸而过的警笛,带走了县委书记张登和,带走了书记秘书赵红星…… 所有人都明白,江口县的天,塌了。 新的天,正在升起。 林昭远面无表情,对那些窥探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挺直了脊梁,径直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向县政府办公楼。 县政府办公室。 这里曾是马文斌的地盘,是张登和势力的神经末梢。 十几个工作人员,有的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有的站着,假装在整理文件,眼神却一个劲地往门口瞟。 当林昭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定格,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他,鸦雀无声。 那些曾经对他冷嘲热讽,落井下石的面孔,此刻写满了谄媚。 那些曾与他称兄道弟,却在他落难时立刻划清界限的人,现在则是一副坐立难安,如坐针毡的模样。 林昭远的目光让每一个与他对视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各位。” “刚刚姜县长指示,在新的办公室主任任命下来之前,由我暂时协调办公室的各项工作。”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几个脸色尤其难看的人身上,那是马文斌最核心的几个跟班。 “当前首要任务是全力配合省市联合专案组的工作。” “所有专案组需要调阅的档案,文件,会议记录,必须在第一时间整理出来,确保准确无误。” “谁负责哪一块就给我盯紧哪一块,出了纰漏我第一个找你。”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响起了几声如释重负的喘息。 那是一些并非张系,平日里被排挤打压的老实人。 而另外几个人,脸色则瞬间煞白,冷汗顺着额角就流了下来。 配合专案组? 那不就是让他们亲手把绞死自己旧主子的绳子给递过去吗? 林昭远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很清楚,这种时候,言语是多余的。 权力本身,就是最有效率的语言。 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林昭远,权力是工具,不是目的。 陈县长没走完的路,你要替他走下去。 …… 从县政府大院出来,林昭远没有回家,而是直接驱车,朝着钢铁厂的方向开去。 那辆破旧的普桑在路上行驶着,与一辆辆警车擦肩而过。 车窗外,是江口县灰蒙蒙的天空,一如他此刻沉重的心情。 扳倒张登和,只是砍掉了一棵毒树。 但这棵树的毒液,早已渗透了江口的每一寸土地。 钢铁厂,就是那块毒得最深,烂得最透的地方。 车子还没到厂门口,远远地,就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上千名工人将钢铁厂的大门堵得水泄不通,人群情绪激动,声浪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当工人们看到那辆挂着政府牌照的普桑时,人群瞬间骚动起来,一下子涌了过来,将车子团团围住。 “砰!砰!砰!” 无数只粗糙的大手拍打着车窗。 “政府的人来了!” “厂子是不是要关门了?说清楚!” “我们几千号人怎么办?一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 林昭远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就在这时,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工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从人群里挤到了最前面。 他眼眶通红,嘴唇哆嗦着,认出了林昭远。 “林……林主任?是林主任?” 老工人的声音带着颤抖和一丝不确定。 “厂子……厂子真要完了吗?” “我们家祖孙三代都在这儿干活厂子要是没了,我们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 林昭远微微一怔,他没有多言,直接爬上了普桑的车顶。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各位工友!各位兄弟!我是林昭远!” “我今天代表县委县政府,代表姜若云县长来给大家一个交代!” “我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 “我向大家保证!” 第70章 安抚钢铁厂员工 “钢铁厂不会被简单一关了之!” “大家的饭碗政府会负责到底!” 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刻爆发出更大的哗然。 “空话!谁信啊!” 一个年轻工人扯着嗓子喊道,“以前张登和也这么说过!” “结果呢?厂子越来越烂我们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对!别想骗我们!” “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信任,早已被消耗殆尽。 林昭远眼神一凛,猛地提高了音量: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你们问问自己张登和为什么被抓?!” “就是因为他们只顾着自己捞钱,把厂子当成提款机把你们当成垫脚石!” “是他们把好好的一个钢厂祸害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是他们污染了我们喝的水,污染了我们呼吸的空气祸害了整个江口!” 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是啊,以前的领导被抓了。 看到人群的情绪被自己镇住,林昭远趁热打铁,抛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方案。 “现在,我宣布县政府的初步决定!” “第一!钢厂立即停产整顿!所有污染设备全部查封!” “从根子上解决污染问题!” “第二!在停产整顿期间,由县政府财政垫付,保证每位工友的基本生活费,确保大家有饭吃!” “第三!县里会立刻组织免费的技能培训班,愿意学新技术的,政府出钱让你学!” “以后厂子升级改造,需要的就是技术工人!” “第四!县政府会立刻联系省内外的专家,引进最先进的环保技术和设备,对钢厂进行脱胎换骨的升级改造!” 他每说一条,人群就安静一分。 说到最后,他看着所有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的目标不是关掉钢厂,而是让它重生!” “让一个全新的不冒黑烟不排污水的恒通钢铁厂,重新站起来!” “让大家都能有活干有钱赚,还能活在一个干干净净的环境里!”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工人都愣住了,他们看着车顶上那个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画大饼的话他们听得太多了,但从没有人像林昭远这样,说得如此具体,如此实在。 还是那个老工人李卫国,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 “林……林主任你说的这些……都算话吗?” 林昭远收起喇叭看着他: “算话!” 他挺起胸膛,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县政府大院的方向。 “我林昭远!还有新来的姜若云县长!” “还有新的县委县政府!用我们这身衣服用我们的前途给大家担保!” “今天下午三点在厂里的大礼堂,县里会召开全体职工大会!” “到时候,姜县长会亲自过来把所有的方案政策,一条一条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大家听!” 说完,他从车顶上一跃而下。 工人们呆呆地看着他,过了许久,人群才开始慢慢地议论起来,虽然依旧将信将疑,但眼中的那种绝望和暴戾,已经消退了不少。 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林昭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了。 他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安抚,远比承诺要艰难。 …… 在县公安局刘局长派来的两名干警的陪同下,林昭远走进了钢铁厂的厂区。 一股浓烈刺鼻的化学品气味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放眼望去,整个厂区如同一个巨大的垃圾场。 设备锈迹斑斑,厂房破败不堪,污水横流。 一名戴着眼镜的技术员跟在旁边,低声介绍着情况。 “林主任我们厂的脱硫设备五年前就坏了,一直没修……这几年为了追求产量用的都是最劣质的焦煤,产生的二氧化硫是国标的十几倍……” “还有这边的废水处理池早就废弃了,生产废水基本上是直接挖个坑就埋了,或者趁着下大雨直接排进旁边的河里……” 技术员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无奈和羞愧。 林昭远听着,心一点点往下沉。 治理这样一个烂摊子,比扳倒一个张登和,要难上百倍千倍。 这背后需要的,是天文数字般的资金,和难以想象的魄力。 傍晚时分,处理完钢厂的初步事宜,林昭远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了师母李秀华家。 门一打开,一股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姜若云已经在了,她换下了一身严肃的职业套装,穿了件简单的米色毛衣,正帮着李秀华把菜往桌上端。 看到林昭远,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眼神却比在办公室里柔和了许多。 气氛比上次在这里见面时,轻松了太多。 李秀华拉着林昭远坐下,一个劲地往他碗里夹菜。 “好好……你们做到了……艳兵他……总算是能闭眼了。” 李秀华端起酒杯:“第一杯敬艳兵。” 林昭远和姜若云也默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二杯,”林昭远重新倒满酒,举了起来,“敬金小豪。” 三人再次碰杯,沉默地喝下。 饭桌上,没有太多关于官场斗争的讨论,更多的是一些家常。 “协调办公室的工作还顺利吗?” 姜若云夹了一筷子青菜,状似随意地问道。 “还好刚去布置了任务暂时稳住了。” 姜若云静静地听着,点了点头:“工人的情绪要稳住。” “治理资金的问题你不用太担心,我已经跟省里做了汇报,省发改委会有一笔专项的环保治理资金拨下来,后续我们再想办法。” 李秀华看着两人一问一答,默契自然,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又给两人添了饭。 …… 饭后,三人没有多留,一同驱车前往医院。 病房里,周叔依旧安静地躺着,各种仪器响着。 但他的面色,似乎比前些天红润了一些。 李秀华走到床边,俯下身,用手轻轻理了理周叔额前的白发,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老周啊,你听见没?” “坏人都抓起来了……张登和,韩奎,那些害人精,都被抓了。” 第71章 师母家的温情 “昭远和若云这俩孩子,正在收拾这个烂摊子呢……” “你快点醒过来看看啊,看看这江口的天,真的要亮了……” 林昭远走上前,握住了周叔那只插着针管,冰凉的手。 “周叔,”他低声说,“天亮了。” 站在一旁的姜若云,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幕,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而温暖的光。 …… 从医院出来,已经快晚上十点了。 姜若云的司机开车,先送林昭远回他那个简陋的临时住所。 车里很安静,只有发动机轻微的嗡鸣声。 车子在老旧的家属楼下停稳。 林昭远正要推门下车,身旁的姜若云忽然开口。 “协调办公室,压力不会小。” “张登和留下的那些,不好管。” “有任何困难可以直接来找我。” 林昭远心里一暖,点了点头:“明白谢谢姜县长。” “私下里叫我名字吧。” 姜若云看着窗外,淡淡地说道。 林昭远愣住了。 他转过头,看着姜若云完美的侧脸。 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他迟疑了片刻,有些干涩地开口: “若云同志?” 姜若云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扬了一下,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林昭远下了车,站在路边,目送着那辆黑色的奥迪消失在夜色深处。 他心里五味杂陈,有感激,有欣赏,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回到出租屋,他疲惫地坐倒在椅子上,刚想松口气,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刘局长”三个字。 林昭远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刘局长无比凝重的声音。 “昭远,出事了!” “我们刚收到一封直接递到省专案组的匿名举报信,信是打印的,直接点名你……” “信里说……说你在今天下午处理恒通钢厂工人闹事时收受了工人的贿赂,承诺给他们解决编制。” “还……还说你和姜县长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林昭远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贿赂? 和姜县长有不正当关系? 这两个罪名,任何一个都足以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前者是典型的栽赃陷害,而后者,则更加阴险毒辣,这盆脏水不仅泼向他,更是直接对准了刚刚在江口站稳脚跟的姜若云。 这是反扑。 是张登和倒下后,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毒蛇,终于露出了它们的獠牙。 “昭远?你在听吗?” 刘局长的声音里透着焦急。 “我在。” 林昭远的声音出奇的平静,但熟悉他的人会知道,这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信现在在哪?” “在省专案组组长手里。” “我的人刚传来的消息,专案组那边虽然不会全信,但程序上肯定要找你谈话,甚至可能会暂时中止你协调办公室的工作进行内部调查。” 刘局长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肃:“昭远你得明白,这封信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扳倒你这么简单。” “他们是在攻击姜县长!” “只要把你们俩捆绑在一起,泼上这盆脏水不管事情真假,姜县长在江口的工作就很难再开展下去了。” “舆论的压力上面的猜忌……这帮狗娘养的手段太他妈脏了!” 林昭远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没错,刘局长看得很透。 这步棋,又准又狠。 他们知道,姜若云是空降来的,在江口根基不深。 他们也知道,自己是姜若云一手提拔起来的,是她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刀。 只要把这把刀染上污点,再把刀和持刀的人用“男女关系”这根最肮脏的绳子绑起来,那么姜若云要么“挥刀自宫”,为了避嫌而疏远自己,让他这个刚刚被赋予重任的协调人变成一个笑话。 要么就得顶着巨大的压力保他,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起被拖进泥潭。 好一招釜底抽薪,一石二鸟。 “信的内容除了这两条还有别的吗?”林昭远问道。 “有。” “写得很详细,跟写小说似的。” 刘局长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说你下午在钢铁厂当着几百工人的面,暗示他们只要凑钱表示表示,你就能利用和姜县长的特殊关系帮他们解决工作。” “还说得有鼻子有眼连你收了工人代表李卫国两万块钱现金都写上去了。” 李卫国? 林昭远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老工人的脸。 这简直是荒谬! 可他知道,举报信这种东西,从来就不需要百分百的真实。 它只需要一个由头,一点“细节”,就能在多疑的政治环境里,发酵成致命的毒药。 “至于你和姜县长的关系,”刘局长在那头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信里说……说你们早就认识,姜县长调来江口就是为你,还说有人多次看到姜县长的专车深夜送你回家……总之写得不堪入目。” 林昭远沉默了。 深夜送他回家,就在刚刚。 如果有人在暗中盯着,那么这一幕,就成了他们所谓的“铁证”。 他的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从他走出常委会的那一刻起,不,甚至可能更早,他就已经活在了一双双看不见的眼睛之下。 “刘局你觉得会是谁干的?”林昭远的声音冷了下来。 “还能有谁?” “张登和跟韩奎是倒了,可他们底下那些靠着他们喂肥的狗还没死绝呢!” “现在这帮人就是惊弓之鸟,谁冒头就咬谁。” “你现在是姜县长最信任的人,他们不搞你搞谁?” 林昭远没有说话。 这件事恐怕不止一个人。 这是一次有预谋有组织的集体反扑。 “昭远你现在千万要冷静。” “专案组找你谈话你照实说就行。 身正不怕影子斜!” 刘局长安慰道,“至于姜县长那边你……” “我来处理。” 林昭远打断了他。 他不能让姜若云从别人口中,尤其是从专案组口中听到这个消息。 那将是对她最大的不尊重,也是一种背叛。 这件事,他必须,也只能亲自对她说。 “好,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刘局长叹了口气,“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随时打电话。” “这帮王八蛋老子跟他们没完!” 挂断电话,林昭远站在房间中央,一动不动。 他不能退。 退一步,就是万丈悬崖。 不仅是他自己,还有那些把希望寄托在他和姜若云身上的人。 第72章 男女关系 好啊。 真是好得很。 张登和,还有他背后的那些人,终于坐不住,开始狗急跳墙了。 他们越是这样不择手段,就越证明他们怕了,怕他和姜若云把钢厂这块捂了多年的脓疮彻底揭开! 他没有片刻耽搁,抓起外套,一把拉开观察室的门,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 夜色如墨。 林昭远驾驶着那辆半旧的桑塔纳,在空旷的街道上疾驰。 他脑子里反复推敲着举报信里的每一个字眼。 李卫国……为什么偏偏是他? 是巧合,还是他本身就是对方安插好的棋子? 深夜送归…… 对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难道从他接手协调办开始,自己的一举一动就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一个个疑问在他脑中盘旋,又被他一一压下。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止损,是反击! 这盆脏水,必须在它彻底泼开之前,就把它原封不动地扣回到对方的头上去! 吱—— 桑塔纳稳稳地停在了县公安局大楼前。 林昭远推门下车,晚风带着寒意,让他本就冰冷的心绪更加清醒。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迈开长腿,走进了大楼。 公安局的走廊里,一个刚从办公室出来的年轻干警,看到迎面走来的林昭远,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他,脸上立刻堆起笑,正想打个招呼:“林主……” 可话还没出口,他就被林昭远身上的凌厉气场所震慑。 小警察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下意识地闭上嘴,默默地侧过身,为他让开了路,直到林昭远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后背都有些发凉。 林昭远目不斜视,步履匆匆,最终在刘局长办公室门外站定。 他没有立刻敲门,而是先做了一个深呼吸。 等下要见的,不只是刘局长,还有姜若云。 他不能带着情绪进去,他必须是她此刻最冷静,最可靠的盟友。 咚,咚,咚。 门很快从里面被拉开,刘局长那张国字脸出现在门后,同样是眉头紧锁,神色严峻。 看到林昭远,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用眼神朝办公室里示意了一下。 “姜县长在等你。” 随后,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快速说道:“省专案组那边我暂时压住了,说正在核实,但拖不了多久。” “姜县长……脸色不太好。” 林昭远心中一凛,郑重地点了点头,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姜若云背对着门口,正站在窗前,眺望着县城沉寂的夜色。 听到开门声,她缓缓转过身来。 林昭远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 他反手关上门,不等姜若云开口,便率先打破了沉默。 “刘局刚刚已经把情况都通知我了。” “举报信里说,我利用协调办主任的身份,向钢厂下岗工人李卫国索贿两万元。” “还说,我和您之间存在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他顿了顿,目光坦然地看着姜若云,一字一句地说道:“对不起姜县长,这件事是我连累你了。” 姜若云的眼神依旧冰冷,但听到林昭远这番毫无隐瞒,主动担责的话,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她没有说话,而是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一摞文件中,拿起一张A4纸,递了过去。 那是一份打印出来的举报信复印件。 “省专案组的李组长,也转了一份给我。” “我刚看完。” 林昭远没有去接那张纸,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姜若云的眼睛,声音陡然拔高。 “全是污蔑!” “下午在钢厂,我跟李卫国前后总共就说了不到五句话!” “我绝没有任何受贿的暗示,更没有收过他一分钱!” “现场那么多工人,技术员都在,他们都可以作证!” “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纯粹是上下级的工作关系!清清白白!” 姜若云静静地听着,她忽然抬起手,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林昭远的话音戛然而止。 在凝固的空气中,姜若云缓缓开口,只说了三个字。 “我信你。” 这三个字,不轻不重,却掷地有声。 他猛地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只见姜若云继续说道:“这封信从一开始就不是冲着你个人来的。 “它是冲着我们,冲着整个江口县现在刚刚打开的局面来的。” 她走到林昭远身边,目光落在那份举报信上,语气冷静地分析道:“对方的目的很明确。” “第一,用贿赂的罪名搞臭你,让你在钢厂工人面前彻底失去信誉,搅黄协调办的工作。”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用男女关系的流言来攻击我,干扰省专案组的工作,让我们自乱阵脚,甚至互相猜忌。” “尤其是男女关系这一点,杀伤力最大也最恶毒。” “他们很清楚,这种事情哪怕是假的,只要传出去就足以对一个女干部的声誉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林昭远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姜若云的冷静和信任,让他迅速从愤怒中抽离,恢复了理智。 他顺着她的思路,立刻提出了自己的应对方案。 “第一,必须立刻控制住李卫国!” “这件事他是关键人证。” “必须由刘局长亲自派绝对可靠的人,马上找到他进行保护性询问!” “一定要拿到他没有行贿,并且我没有索贿的证词!” “第二,不能等省专案组来查,我要主动去找他们!” “我主动向李国华组长说明情况,把我下午在钢厂的全部经过一五一十地汇报清楚。” “同时提交一份现场可能的目击者名单,包括那些技术员和工人代表请他们去调查核实!” “至于我和您的关系……” 林昭远说到这里,微微有些迟疑,他看了姜若云一眼,低声道,“为了避嫌从明天开始,在公开场合我是不是应该和您保持一些距离……”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若云干脆利落地打断了。 “不必!”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避嫌!” “我们之间本来就光明正大,所有的接触都是为了工作。” 第73章 突击李卫国 “如果我们现在刻意保持距离那才真的是心虚正中他们的下怀!”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我们要做的是用事实去反击,而不是因为几句流言蜚语就畏缩退让乱了自己的阵脚!” “刘局就按昭远说的第一件事立刻去办!” “马上控制李卫国要快!” “你亲自去带上你最信得过的人!” “是!” 刘局长被姜若云这番话激得精神一振,心中的憋闷一扫而空。 办公室里,再次只剩下林昭远和姜若云两人。 姜若云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两杯温水,转身递了一杯给林昭远。 林昭远默默地接过水杯,让他纷乱的心绪也跟着安定了不少。 “谢谢……” 他低声开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了个称呼,“……若云同志。” 姜若云端着水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纠正这个略显亲近的称呼。 林昭远握着水杯,低声说道:“这次的风波恐怕还只是个开始。” “张登和的那些余党不会这么轻易就甘心的。” “我预料到了。” 姜若云走到窗边,抿了一口水,眼神深邃地望着窗外的黑暗,“扳倒一棵大树,想要清理掉它盘根错节的地下根须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这样也好。” “他们自己跳出来正好省了我们一个个去找。” “就借着这次的举报信把那些藏在暗处的蛇虫鼠蚁,都给我一条条地揪出来!” 她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昭远:“你那个协调办的工作不仅不能停,还要给我做得更漂亮!” “查得更彻底!这就是对他们最响亮,最直接的反击!” 林昭远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就在这时,姜若云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突然“嗡”了一声。 她走过去拿起看了一眼,对林昭远示意稍等,然后拿着手机,走到了办公室另一头的窗边,背对着他接通了电话。 通话很简短,林昭远只能隐约听到她沉静地应着。 “嗯。” “我明白。” “好的,我知道了。” 前后不过半分钟,她就挂断了电话。 ……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警用桑塔纳悄无声息地滑进了钢厂家属区。 车子在李卫国家那栋楼下停稳,刘局长推开车门,对车里另外两名心腹干警做了个手势。 “小王你在车里守着。” “小李你跟我上去。” “都机灵点观察一下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 “是,局长!” 两名干警立刻领命。 刘局长整理了一下警服,带着小李,快步走进了漆黑的楼道。 楼道里的声控灯年久失修,他们一口气上到五楼,在李卫国家的木门前停下。 咚,咚,咚。 刘局长亲自敲响了房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内才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随即,门被拉开一条缝。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愁苦的老工人探出头来,正是李卫国。 当他看清门外站着的,竟然是穿着警服的刘局长时,整个人都懵了,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刘……刘局长?” “您……您这么晚了这是……”李卫国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刘局长表情严肃,但语气尽量放得缓和:“李师傅别紧张。” “有点情况想找你了解一下,是关于今天下午,林昭远主任来你们厂里的事。” “不麻烦跟我们去局里走一趟做个笔录,很快就送你回来。” 可“林主任”这三个字,就像一道惊雷,劈在了李卫国的头上。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整个人都在发抖。 “林……林主任?我……我没……我没干什么啊?” 他这副过度惊恐的反应,落在刘局长眼里,立刻让刘局长确定,这里面果然有猫腻! 半小时后,县公安局一间临时的询问室里。 李卫国瑟缩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不停地搓着,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对面的刘局长。 刘局长亲自询问,旁边一名干警负责记录。 “李师傅,别怕我们只是了解情况。” “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今天下午林主任从你们钢厂离开以后,有没有人单独找过你? “或者有没有人给你什么东西让你说什么话?” 李卫国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眼神闪烁,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刘局长见状,猛地一拍桌子,声色俱厉! “李卫国!我再问你一遍!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 “现在有人写了一封举报信直接告到了省里!” “信上说,江口县政府协调办主任林昭远收了你两万块钱的贿赂!!” “诬告陷害国家干部是什么罪名,你自己掂量掂量!” “这要是查实了是要坐牢的!” “你一把年纪了想在牢里过下半辈子吗?!” “你给我好好想想!” “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干的?是谁给了你钱让你去诬陷林主任的?” “东西又在哪儿?!” 刘局长这一声暴喝,彻底击溃了李卫国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 “不是我!不是我要害林主任的!是他们逼我的!是他们逼我的啊!” 李卫国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喊道:“下午……下午林主任刚走就有两个人,就在我们厂门口的小路上堵住了我……” “他们……他们塞给我一个信封说里面是两万块钱……” “还有一张纸条……” “让我照着上面的话说,就咬死了说这钱是林主任暗示我给的,是为了解决我工作的问题……” “他们还说……还说要是我不照办,我儿子…… “我儿子在韩奎那个厂里干临时工的事就……就立马黄了!” “他们还知道我儿子一直想转正……我……我没办法啊!” “我真的没办法啊刘局长!” 刘局长和旁边的记录员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愤怒。 “钱和纸条呢?” 刘局长追问。 李卫国颤抖着手,从自己那件破旧的蓝色工作服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牛皮纸信封,还有一个折叠起来的纸团。 信封鼓鼓囊囊的,封口还完好无损,显然还没被拆开过。 刘局长示意记录员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接过信封和纸条。 第74章 清者自清 他打开那个纸团,上面是一张用电脑打印出来的A4纸,内容言简意赅,正是教唆李卫国如何一步步地去诬陷林昭远收受贿赂,连对话的细节都设计好了。 证据确凿! 这就是一桩彻头彻尾的栽赃陷害! 刘局长压下心头的怒火,眼神锐利地盯着李卫国:“那两个人长什么样子?” “开的什么车?你还记得吗?” 李卫国努力地回忆着,但因为当时太过害怕,脑子一片空白:“他们……他们都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脸……” “天也快黑了……至于车,我……我没注意,好像是一辆黑色的轿车没有牌照……” 线索似乎到这里又断了。 就在刘局长有些失望的时候,李卫国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 “哦!对了!有一个人!” “其中一个人塞信封给我的时候,我看到他手背上!” “他右手手背上有一道很长的刀疤!很明显!” 刀疤! 刘局长眼中精光一闪! 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他不再耽搁,抓起桌上的信封和纸条,对记录员吩咐道:“你继续做笔录把所有细节都问清楚!” 说完,他转身冲出了询问室,直奔自己的办公室。 “砰!”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林昭远和姜若云同时抬起头,只见刘局长手里攥着一个信封和一张纸。 “人赃并获!” “姜县长!昭远!” “李卫国全都招了!他是被胁迫的!” “这是他们用来栽赃的两万块钱,还有这张教他怎么诬告的纸条!这是铁证!” 他喘了口气,又补充道:“而且还有新线索!据李卫国交代胁迫他的人里面,有一个右手手背上有道明显的刀疤!” 话音落下,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林昭远和姜若云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如释重负。 最凶险的一关,过去了。 林昭远缓缓站起身,走上前,拿起了那张写满了恶毒谎言的打印纸。 好一个“人赃并获”。 上面每一个字,都被人精心设计,要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 他们甚至想好了他该说什么,该有什么反应。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打压和排挤了。 这是要让他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姜县长!” 刘局长打破了沉默,他看向姜若云,“这事儿下一步怎么办?要不要立刻……”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若云抬手打断了。 她从林昭远手中抽过那张打印纸,扫了一眼,然后随手扔在了桌上。 “立刻。” “将李卫国的证词物证全部整理封存好。” “刘局这件事你亲自去办。” 刘局长立刻挺直了腰板:“是!” “亲自向省专案组的李组长汇报进展。” 姜若云转过身,直视着刘局长,“明确告诉他,这是一起有预谋的针对县政府工作人员的诬告陷害!” “其目的就是为了干扰省专案组对江口县环保问题的调查!” “干扰调查”四个字,被她咬得极重。 刘局长心头猛地一跳,瞬间明白了姜若云的意图。 这已经不是林昭远一个人的事了! 这是在向省专案组的权威挑衅! 性质完全变了! “我明白!我立刻就去办!”刘局长斩钉截铁地回答。 “还有。” 姜若云补充道,“要求专案组必须彻查这起诬告的来源,以及背后胁迫李卫国的人!” “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保证完成任务!” 就在刘局长准备转身离开时,一直沉默的林昭远突然开口了。 “刘局等一下。” 刘局长和姜若云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林昭远抬起头,那股冰冷的怒火已经被他压了下去,眼神恢复了清明和冷静。 “那个刀疤,是个很重要的线索。” “我建议请刘局长安排人,秘密排查一下韩奎和张登和书记以前的那些旧部。” 韩奎,前任公安局长,张登和的心腹干将,因为贪腐问题,早在几年前就被处理了。 “尤其是那些社会关系复杂或者可能有案底的人员。” 刘局长先是一愣,他重重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除了他们谁还能干出这么下作的事儿来! “昭远你这脑子真是……”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马上就去查!” “就算把江口县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把这个刀疤给揪出来!” 姜若云看着林昭远,眼神里掠过一丝赞许。 在遭受如此构陷之后,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冷静下来,并且精准地指出调查方向,这份心性远超常人。 刘局长离开后。 办公室里,再次只剩下林昭远和姜若云两人。 “坐。” 林昭远依言坐下,身体却依旧紧绷着。 姜若云倒了两杯水,递了一杯给他。 “你明天照常去钢厂,职工大会的筹备工作不能停。” 林昭远接过水杯点了点头:“我明白。” “别把这事太放在心上。” “他们出这种昏招恰恰说明他们已经急了。” 姜若云端起自己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这份举报信本来是射向你的毒箭。” “但现在反而让我们抓到了他们的一条尾巴。” 林昭远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姜若云的话,不仅是在安慰他,更是在告诉他,他们已经从被动的防守,转入了主动的反击。 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震动声响起。 嗡嗡……嗡嗡…… 声音来自姜若云放在办公桌上的那部黑色手机。 又是那个号码。 姜若云拿起手机,对林昭远说了一句“你等一下”,便起身走到了办公室另一头的角落里。 林昭远坐在沙发上,他能感觉到气氛似乎又有了新的变化。 终于,姜若云挂断了电话。 她一步步走回办公桌前,眼神有些飘忽。 “姜县长?” 林昭远试探着叫了一声。 “省委组织部……” “找我谈话了。” “关于……我的下一步工作安排。” 林昭远的心猛地一沉。 省委组织部…… 下一步工作安排……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念头: 姜若云要走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 在江口县这摊烂泥刚刚被搅动,还远未澄清的时候? 他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问什么。 “是……要调走了吗?” 姜若云没有直接回答,她将手机放回桌面,拉开椅子重新坐下。 “只是谈话程序而已。” “不管我去哪里眼下江口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这件事必须有个结果。” 第75章 钢厂会议 林昭远的心,失落感是如此真切。 但他立刻将这丝情绪死死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不能分心,姜若云更不能。 “我明白。”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刘局长满脸的红光,声音里压抑不住兴奋。 “姜县长!昭远!查到了!那个刀疤男查到了!” 姜若云和林昭远同时站了起来。 “谁?” “王彪!” 刘局长一拍大腿,“我的人刚从档案库里翻出来的!” “这家伙右手手背上有一道十几公分的刀疤,是当年跟人火拼留下的。” “有伤人前科进去过两年!” “他就是韩奎以前养着的一条疯狗!” 韩奎! 线索,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人呢?” 林昭远急切地追问。 “已经锁定了!就藏在钢厂家属区后面的一片出租屋里!” 刘局长摩拳擦掌,“弟兄们已经就位了就等我一声令下!” 这效率,简直是神速。 姜若云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再无丝毫犹豫。 “立即抓捕!” “他屋里要是有同伙一并带回来!” “是!” “另外,”姜若云的语气变得冰冷,“把李卫国的证词还有那张纸条,所有证据立刻打包正式移交省专案组!” “就说是我们江口县公安局在调查诬告陷害林昭远同志案件中,挖出的重大线索!” 刘局长心领神会,这是要把火烧得更旺! “明白!” 他立正敬礼,转身走了出去。 …… 钢厂家属区。 几辆不起眼的民用牌照汽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巷口,十几个身影迅速而精准地包围了二楼的一间出租屋。 “行动!” 刘局长一声低喝,两名精干的便衣警察用破门器猛地撞向木门。 “砰!” 门板应声而碎。 屋内的灯光下,三个男人正围着一个铁盆,。 为首的,正是那个刀疤脸王彪! 他们显然没想到警察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别动!警察!” 王彪愣了一秒,凶性大发,抓起身边的一把椅子就想砸过来。 但没等他举起来,就被一名警察一记干净利落的擒拿,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另外两个同伙更是腿都软了,抱着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人赃并获! 审讯室里,王彪起初还想顽抗到底,嘴里骂骂咧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滚刀肉模样。 但当刘局长将他有前科的案底,李卫国的指认,以及技术部门从残骸中恢复出的部分通讯记录拍在他面前时,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我说!我说!”王彪耷拉着脑袋,汗水浸透了衣背,“但……但我真不知道是谁指使的。” “放屁!”刘局长一拍桌子。 “我没撒谎!” 王彪吓得一哆嗦,“是个陌生号码打给我的,声音处理过听不出男女。” “他让我在指定的地方拿钱再找人去办这件事,事成之后剩下的钱会打到我卡上。” “哪个指定地点?哪个号码?” 王彪哆哆嗦嗦地交代了时间和地点,但那个号码,早就是个空号了。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 刘局长气得牙痒痒,但他心里清楚,王彪这种小角色,不过是丢出来的一只棋子。 真正的黑手,还藏在更深的雾里。 “给我把他看死了!” “二十四小时轮流审!把他这几年的社会关系,资金往来全都给我挖出来!” “我就不信找不出半点蛛丝马迹!” …… 天色微亮。 “大家手头的工作先停一下。” “省专案组今天会正式进驻,需要调阅县钢厂成立以来的所有历史档案和财务账目。” “这项工作由我们办公室全力配合。” “小张,小李,你们两个负责整理九十年代到两千年初的财务凭证和项目审批记录,务必做到详尽无遗漏。 “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初步的清单。” 被点到名的两人,脸色瞬间煞白。 那正是钢厂污染最严重,问题最多的几年! 让他们去整理,这是敲打? 还是试探? “是……是!林主任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两人站起来,腰都快弯到了九十度。 …… 上午九点,钢铁厂大礼堂。 林昭远提前半小时就到了现场,检查着会场的布置,从话筒音量到座位安排,事无巨细。 “林主任!” 技术员小陈抱着一叠文件,快步走了过来。 “林主任您要的设备清单和近五年的污染数据,我们连夜整理出来了初步报告!” “您看!” 就在这时,入口处一阵小小的骚动。 李卫国在两名便衣干警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当他看到站在台前的林昭远时,“噗通”一声,竟然直挺挺地跪在了林昭远面前。 “林主任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陈县长啊!” “我不是人我混蛋!我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我……” 林昭远立刻上前,用力将他扶了起来。 “李师傅你快起来!” “你做错了事这是事实,差点就酿成大错。” “但是你最后能站出来,说明你心里还有一杆秤。” “这就够了。” “胁迫你的人政府和公安机关绝不会放过。”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心,配合好后续的调查工作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这才是对你自己对所有工人最好的交代。” 这番话,宽严并济,既指出了他的错误,又给了他一个台阶和一份安心。 李卫国浑身一颤,感激地看着林昭远连连点头:“我一定!我一定配合!” “我把我的老脸都丢尽了,下半辈子就指望能为厂里做点事,弥补我的过错……” 工人们陆陆续续地进场了。 …… 上午十点整。 大礼堂的侧门打开,姜若云在几名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她在主席台正中的位置坐下,林昭远则坐在了她的侧手位。 台下,工人们的呼吸都仿佛停滞了。 姜若云没有看讲稿,目光如炬,扫视全场。 “同志们!” “今天请大家来只说几件事。” “第一,以张登和为首的腐败集团已经被省委一网打尽!” “我们江口县钢铁厂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病根就在于贪腐!” 一句话,石破天惊!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震惊的议论声嗡嗡响起。 姜若云没有理会,继续说道:“现在我代表新一届县委、县政府,宣布关于钢铁厂的四点决定!” “第一钢厂立即全面停产整顿!” “第二停产期间,所有在册职工的生活费,由县财政兜底保障,按时发放!” “第三县里将组织免费的技能培训,想学新技术的,政府出钱!” “第四我们会马上聘请国内顶尖的专家团队,对钢厂进行技术升级改造的可行性评估!” 接着,姜若云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冷。 “就在昨天,还有人想用卑劣的手段诬告陷害为钢厂奔走的林昭远同志! “妄图搅乱视听阻碍调查!” 第76章 一查到底 “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 “这件事,县委县政府一定一查到底!” “无论是谁,牵扯到哪个层面,绝不姑息!” “谁敢破坏我们江口的稳定,谁敢拿我们几千工人的饭碗开玩笑,谁就是江口人民的公敌!” 话音落下,短暂的死寂之后,台下彻底沸腾了! “他妈的!是哪个狗娘养的干的!” “查!必须查!把这群王八蛋揪出来!” “林主任是真心为我们好,竟然还有人下黑手,良心被狗吃了!” “支持林主任!支持姜县长!” 群情激愤。 工人们自发地站了起来。 姜若云站起身,双手虚按,示意大家安静。 “好了同志们,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 “接下来,具体的工作,由林昭远同志负责向大家传达和落实。” 她看了一眼林昭远,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肯定和支持。 “散会!” 没有多余的废话,姜若云在工作人员的护送下,转身离场。 在她身后,是工人们自发响起的,经久不息的掌声。 …… 大礼堂后台,一间临时的休息室被征用为会议室。 林昭远召集了几个核心人物。 李卫国低着头,坐立不安。 技术员小陈,还有几个在工人中有威望的车间主任,老师傅,都围坐在会议桌旁。 林昭远没绕圈子,直接切入正题。 “各位师傅,刚才姜县长的话大家也听到了。” “现在我说点具体的,咱们不开大锅会就说实在的。” “第一,停产整顿。” “从明天开始所有生产线全部拉闸断电。” “县环保局和省里派来的专家组会进驻,对每一台设备进行排查封存。” “这事儿需要咱们厂里的人配合,尤其是小陈你们技术科的要把所有设备图纸操作手册,维修记录,原原本本地交给专家组。” 小陈立刻挺直了腰板:“林主任您放心!” “我们技术科保证全力配合!” “这些年厂里设备怎么改的,哪些是糊弄人的哪些是真正能用的我们心里都有数!” “保证把第一手资料全交上去!” 林昭远点点头,看向其他人。 “第二,大家最关心的钱的问题。” “停产期间所有在册职工,注意是在册的正式工,基本生活费由县财政全额保障。” “下周一第一笔钱就会打到各位的工资卡上。” “大家可以回去跟工友们说清楚,别慌也别信外面的谣言。” “政府说话算话。” 这话一出,几个车间主任明显松了口气。 “第三技能培训。”林昭主说到这里,语气变得恳切,“我知道让干了一辈子钢铁的老师傅去学新东西不容易。” “但时代在变,厂子要活下去就必须升级。” “县里已经联系了市里的技校,会派老师过来,就在咱们厂的空置厂房里开班。” “电工,焊工,还有以后新设备的操作维护……想学的都可以报名,免费。” “学出来拿到证以后新厂开工,持证的优先上岗,工资也肯定不一样。” 一个年纪稍大的车间主任迟疑地开口:“林主任……这培训靠谱吗?” “别是学个皮毛到时候啥也不是。” “老张你问到点子上了。” 林昭远看着他,“这事我跟姜县长保证过绝对不是花架子。” “我们会根据专家组的评估报告确定未来设备的方向,培训内容就跟未来的岗位挂钩。” “比如确定要上新的环保除尘系统,那我们就重点培训这套系统的操作和维护。” “保证大家学到的东西将来就能用得上,能当饭吃。” 他一番话说得诚恳实在,彻底打消了众人的疑虑。 一直沉默的李卫国,猛地站了起来,通红着脸,对着林昭远深深鞠了一躬。 “林主任,我……我老李对不住你对不住大家。” “我不是人我混账!” “以后我这条老命就交给厂子了!您让我干啥我干啥!” 他顿了顿,咬着牙说道:“厂里停产怕就怕有些手脚不干净的,或者心里有鬼的趁乱搞破坏,偷零件,毁设备!” “我豁出这张老脸,去把厂里信得过的老伙计都发动起来,我们自己组个巡逻队不要一分钱,日夜给厂子看着这些家当!” “决不让一颗螺丝钉被偷走!” 这番话掷地有声,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林昭远看着李卫国通红的眼睛,心里也是一阵感慨。 他走过去,拍了拍李卫国的肩膀:“李师傅你能这么想,我替全厂职工谢谢你。” “这事就交给你了。” …… 下午,林昭远返回县政府办公室。 他走到自己那张刚刚被收拾出来的办公桌前,把文件放下,然后清了清嗓子。 “小王老赵,你们两个过来一下。” 小王手里的计算器“啪”地掉在桌上,老赵的抹布也僵在了半空。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 “林……林主任您找我们?” “嗯。” 林昭远靠在椅背上。 “钢厂那边的事,你们也听说了吧?” “听……听说了……”两人点头如捣蒜。 “现在县里要对钢厂的历史遗留问题进行彻查。” 林昭远目光扫过两人煞白的脸,“你们俩,一个是管账的,一个是管后勤采购的,都是老人了,业务熟。” “这样小王,你去把钢厂从陈县长去世后到现在,所有跟排污费相关的支出账目,全部整理出来。” “老赵你去把同一时期,所有设备采购,特别是环保设备的采购档案,也全部找出来。” “我要详细的报告,今天下午下班前,初步的报告就要放在我桌上。” “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两人魂都快吓飞了,哪敢说半个“不”字。 陈县长去世后,不正是张登和一手遮天,马文斌在办公室作威作福的时期吗? 那个时候钢厂的账目,设备采购,里面有多少猫腻,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哪里是让他们整理档案,这分明是递给他们一把刀,让他们自己决定是捅向别人,还是捅向自己! 第77章 墙头草 看着两人屁滚尿流地跑回座位,翻箱倒柜地找起资料,林昭远心中冷笑。 他就是要打草惊蛇,逼着这些墙头草自己跳出来。 他们要么交出一份干干净净的假报告,那他后续有的是办法查出问题,新账旧账一起算。 要么,他们为了自保,就会把当年经手的一些有问题的档案交上来,把责任推给已经被抓的马文斌或者更高层的人。 无论哪种结果,他都稳操胜券。 他拿起电话,拨了个内线。 “小张,你来我这一趟。” 很快,那个在上次会议中被排挤,性格老实本分的小张走了进来,显得有些拘谨。 “林主任。” “坐。” 林昭远指了指对面的椅,“刚才我让小王和老赵整理钢厂的档案,你帮我盯着点进度。” “不用刻意做什么,就正常工作,多走动走动,看看他们都找了些什么,见了些什么人,就行了。” 小张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林昭远的意思,重重地点了点头:“林主任我明白了!” 这是在培养自己人了。 小张心里一阵激动,腰杆也挺直了不少。 …… 几天后。 江口钢铁厂。 “这个接触器常开点和常闭点要分清楚!” “接错了轻则跳闸,重则烧毁电机!” “焊接的角度很重要,要保持45度角送丝要均匀……” 电工班,焊工班,环保设备操作原理班… 报名的工人远超预期,甚至有些教室都坐不下了,不少人就搬着小板凳在窗外听。 厂区的关键设备区域,李卫国带着十几个老工人来回巡逻。 “林主任您看!” “才停产五天!” “厂区周边的PM2.5浓度已经比停产前下降了百分之十五!” “虽然还是超标,但这改善的速度太惊人了!” 小陈兴奋地指着手里的一个平板电脑。 林昭远凑过去看着那条明显下降的曲线,心中也是一阵振奋。 “好!太好了!” “小陈把所有数据,每天的变化都给我做成详细的图表和报告。” “要清晰要直观!” “这不光是我们的工作成绩,更是我们以后向上级要政策要资金,向全县人民证明我们这条路走对了的最硬的证据!” “明白!” …… 正当钢厂的整顿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时,省电视台和省内第一大报《江东日报》的联合记者团来到了江口。 专题报道“江口钢铁厂转型治理”这一重大事件。 这无疑是一把双刃剑。 报道好了,是巨大的政绩,能争取到省里的关注和支持。 报道砸了,任何一个细节上的疏漏,都可能被无限放大,引发舆论危机。 县委小会议室里,姜若云直接点了将。 “这次采访,昭远你作为县政府代表,和钢厂治理工作的一线总负责人全权负责接待和应对。” 县政府一号接待室。 林昭远独自面对十几位记者。 “林主任我们都知道,钢厂停产数千工人的生计就成了问题。” “县财政兜底这很好,但江口县的财政状况我们也有所耳闻,这笔钱能撑多久?” “长期的安置方案又是什么?” “这会不会成为一个巨大的财政包袱?” 这个问题,直接戳中了要害。 林昭远没有丝毫慌乱,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几张打印好的A4纸,分发给各位记者。 “各位记者朋友,你们的问题问得很好也非常现实。” “请先看这份资料。” 记者们低头看去,只见纸上是几张清晰的照片。 “大家看到的就是我们正在做的事情。” “关于资金问题,姜县长已经就江口的特殊情况向省里递交了专项环保治理资金的申请,目前正在审批流程中。” “在省里的资金到位前,县财政哪怕是砸锅卖铁,也一定会保障我们每一个工人的基本生活。” “老县长陈艳兵同志在世时总说一句话,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以前很多人不理解,现在我们要用事实告诉所有人这句话在江口一定能实现!”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既有短期方案,又有长远规划。 那位环保记者,眼中流露出明显的赞许。 采访结束时,那位资深记者主动和林昭远握手:“林主任百闻不如一见。” “我们想对钢厂的现状和工人们进行一次实地的拍摄和访谈,可以吗?” “当然欢迎!我们随时恭候!”林昭远欣然应允, …… 县委小会议室。 林昭远将采访的经过向姜若云做了详细汇报。 姜若云静静地听着,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 等林昭远说完,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应对得体不卑不亢。” “特别是那份数据用得非常及时,很好。” 得到她的肯定,林昭远心里也松了口气。 “昭远有个事要提前跟你说一下。” “省委组织部的正式谈话通知下来了。” 林昭远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尽管他早有预感,姜若云这样的干部不可能长留江口,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还是感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失落和茫然。 “是关于您……?” 姜若云微微点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调令应该很快就会正式下达。” “问题不大,大概率是平调去邻市任市委常委书记。” 常务书记! 林昭远心中一震,这个位置的份量,比江口县长要重得多。 但他来不及为她高兴,心中涌起的,是更深的忧虑。 她走了,江口怎么办? 钢铁厂刚刚打开的局面,会不会半途而废? 那些被她强力压下去的势力,会不会卷土重来? 姜若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江口的局面,是我和你一起打开的绝不能半途而废。”” “所以,在组织部找我谈话的时候,我向省委推荐了你。” 林昭远的大脑嗡的一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推荐我? “推荐……推荐我什么位置?” 姜若云看着他震惊的样子,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接任江口县,县委书记。” 轰——! 林昭远彻底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所有的声音和思绪都被抽干了。 县委……书记? 第78章 继任县委书记 他只是一个刚刚恢复职级的副科级秘书,就算加上了县长助理和钢厂工作组组长的头衔,距离县委书记之间,也隔着万水千山! 看着林昭远的样子,姜若云的表情却很严肃。 “这只是我的推荐,最终的决定权在省委。” “但昭远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江口这艘破船要彻底修复,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场子敢下狠手,又真正想为老百姓做事的人来掌舵。” “我觉得你就是这个人。” “江口,需要你这样的干部,把它扛起来。” 林昭远看着姜若云,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一个字也组织不起来。 县委书记…… 他不是没想过往上走,可他设想的路径,是踏踏实实地干出成绩,一步一个脚印,或许几年,或许十年,能熬到一个副处。 “看你那点出息。” 姜若云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只是推荐能不能成,还要看省里的博弈,更要看你接下来能不能接得住!” “现在就吓得魂都丢了以后还怎么跟他们斗?” 她站起身,走到林昭远面前,目光如炬。 “收起你那副表情。” “从现在开始,忘了县委书记这四个字,你还是县长助理,还是钢厂工作组的组长。” “把手头的事给我办得漂漂亮亮的,这才是你唯一的资本。” “江口这盘棋,我给你开了个头。” “能不能下到最后,看你自己的本事。” 就在这时,门外的脚步声逼近。 “砰!” 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力道之大。 是周晓雯,但此刻她脸上毫无血色。 “姜……姜县长!不好了!” 周晓雯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钢……钢厂出事了!” 姜若云已经走到门口,此刻猛地转身:“说清楚!什么事!” “钢厂设备区……发现,发现人为破坏的痕迹!” 周晓雯终于喘匀了气,语速极快地汇报,“巡逻队的李卫国师傅跟破坏分子动了手,人……人受伤了!” 惊雷! 林昭远瞳孔骤然收缩。 他瞬间明白了姜若云刚才那句话的真正含义——“江口这盘棋,我给你开了个头。” “能不能下到最后,看你自己的本事。” 棋局才刚开始,对方就已经掀了桌子! 姜县长说得对,现在根本不是想那个位置的时候! “破坏点在哪?” “李师傅伤情怎么样?现场控制住了吗?” 林昭远几乎是和姜若云同时开口,但他问得更具体。 姜若云看了他一眼。 她没有再说话,而是把主导权完全交给了林昭远。 林昭远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对周晓雯下达了一连串指令: “立刻备车!去钢厂!” “马上给县公安局的刘局长打电话,我说的!” “立刻封锁整个钢厂,所有出入口,严查所有进出人员和车辆,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通知钢厂保卫科,控制现场,保护证据!” “是!” 周晓雯被林昭远这股临危不乱的气势镇住,转身飞奔而去。 林昭远抓起桌上的外套往外走,经过姜若云身边时,他脚步一顿,只说了三个字:“我去了。” “去吧。” 姜若云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我等你消息。” …… 警笛声由远及近。 设备区已经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 林昭远的车刚停稳,几名工人就围了上来。 “林主任!” “林主任您可来了!” 看到林昭远从车上下来,工人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自动让开一条路。 警戒线内,几名公安干警正在勘查现场。 受伤的李卫国被工友扶着,坐在一个工具箱上,他的左臂用一件满是油污的工作服草草包扎着。 “林主任!” 李卫国看到林昭远,挣扎着就要站起来。 “李师傅,你坐着别动!” 林昭远几步抢上前,一把按住他的肩膀。 “我没事,林主任!” 李卫国咧开嘴,想笑一下,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妈的那小子真滑溜!” “我老李巡逻到这儿,就看见个黑影鬼鬼祟祟地在割电缆,我吼了一声他就想跑!” “我扑上去,跟他扭打在一块,那孙子身上跟抹了油一样,手里还藏着刀子,划了我一下就窜进那边的废料堆里,一眨眼就没影了……” 林昭远蹲下身,亲自解开那件油腻的工作服,看到一条长约十公分的伤口,皮肉外翻,还在往外渗血。 他眉头紧锁,扭头对旁边的工作组人员吼道:“救护车呢!怎么还没到?” “已经催了路上堵……” “我不管什么理由!三分钟内我要看到救护车!” 他又转回头,轻轻拍了拍李卫国的肩膀,声音沉稳:“李师傅你什么都别想,先治伤。” “这次你立了大功厂子给你记着,我林昭远也给你记着!” “好好养伤,医药费误工费所有的一切,工作组全包了!” 李卫国眼圈一红,一个在钢厂干了三十年的老工人,此刻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这时,县公安局局长刘建国带着人一路小跑地赶了过来。 “昭远,我已经按指示把整个厂区都封锁了!” “保证一只耗子都溜不出去!” 刘建国跑到林昭远面前,敬了个礼。 林昭远站起身,指了指地上几根电缆。 “刘局长,人是在你的辖区出的事,东西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被破坏的。” “查!就算把江口县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这个破坏分子,还有他背后的人给我挖出来!” “目标特征:熟悉厂区地形,身手灵活很可能有同伙接应!” “是!保证完成任务!”刘建国额头冒汗,大声应道。 林昭远不再理他,转身走向技术员小陈。 “损失情况怎么样?对生产有没有影响?” 技术员小陈推了推眼镜,指着被割断的电缆,语气有些古怪:“林主任说来也奇怪……” “破坏者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造成停电瘫痪。” “但他的手法……很业余。” “怎么说?” “他割的是这几根备用电缆。虽然看着吓人,但实际上,咱们生产和监控系统的核心供电,走的是另一条线路。” “所以……这次破坏,除了造成一些经济损失,对钢厂的正常运转,暂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影响。” 第79章 送行宴 林昭远眉头皱得更深了。 手法业余? 只破坏备用电缆? 难道真是他手下那帮人没了主心骨,病急乱投医? 或者……这根本就是一场戏? 有人想故意制造混乱,把水搅浑,甚至…… 是想嫁祸给谁,来阻挠自己对钢厂黑账的深入调查? 林昭远的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但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拍了拍小陈的肩膀,沉声叮嘱道:“不管他是不是业余的,这都是一个警告。‘ “从现在开始,加强所有关键设备区域的物理防护,巡逻队二十四小时不间断。” “另外,所有财务数据,生产数据,监控记录,立刻进行二次备份,物理隔离存放!明白吗?” “明白!” 小陈重重地点了点头。 …… 第二天,县政府办公室。 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办公室的小王和老赵,这两个曾经对林昭远冷嘲热讽的墙头草,此刻正捧着一沓厚厚的材料,站在林昭远的办公桌前。 他们的额头上,后背上,全是冷汗。 “林……林助理,”老赵的声音都在发颤,“这是……这是我们根据您提供的线索,初步整理出来的……钢厂近五年的……问题账目。” 林昭远头也没抬,依旧看着手里的文件。 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放下手里的文件,抬起眼皮,接过了那份足以让江口官场地震的“黑账”。 “虚报采购成本……伪造维修记录……冒领职工补贴……” “很好。” 小王和老赵吓得一哆嗦。 “这些,只是皮毛。” 林昭远靠在椅背上,眼神像鹰一样盯着他们,“我要你们继续深挖!” “所有经手人的名字,每一个时间节点,每一笔资金的最终流向!” “一个都不能漏!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清楚了!” “林助理您放心!我们一定……一定把所有事情都查个水落石出!” 两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办公室,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林昭远拿起那份黑账,指尖冰凉。 就在这时,桌上的红色内线电话响了。 他拿起听筒,里面传来姜若云平静无波的声音。 “钢厂的破坏事件,我知道了。你处理得对。” “谢谢姜县长。”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晚上七点,到秀华师母家来一趟,给你践行。” 践行? 林昭远的心猛地一紧,握着电话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是,姜县长…。” “嗯。” 电话被挂断了。 听着听筒里的忙音,林昭行呆坐了许久。 …… 夜晚。 李秀华的家,还是那样的温馨。 林昭远到的时候,姜若云已经在了。 她脱下了那身职业套装,换上了一件针织衫和一条长裤,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少了几分县长的威严,多了几分邻家姐姐般的温婉柔和。 她正帮着李秀华把一盘盘菜端上桌。 周晓雯也在,她安静地坐在一旁,帮忙摆着碗筷,只是神情有些复杂。 “昭远来了!快,快坐!” 李秀华看到林昭远,立刻放下手里的盘子,热情地拉着他坐到主位上,“快尝尝师母的手艺,知道你们最近辛苦,特意给你炖了只老母鸡补补。” 说着,就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昭远啊,你看钢厂现在有起色了,若云也要高升了,这都是好事真好……” 李秀华笑着笑着,眼圈却红了。 三人落座,谁也没有先动筷子。 最终,还是李秀华端起了酒杯,她的手有些颤抖。 “这第一杯酒,”她看着桌上的三个年轻人,也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我们敬艳兵。” “他在天有灵,看到江口现在这个样子,看到你们……也该安心了。” 没有人说话,众人默默地端起酒杯,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姜若云主动拿起了酒瓶,给每个人的杯子都斟满,然后端起自己的杯子,目光落在了林昭远的身上。 “第二杯,敬昭远。” “临危受命稳住了钢厂,把一潭死水搅活了。辛苦了。” 这是公开的,毫不掩饰的肯定。 林昭远受宠若惊,连忙举杯:“不敢当,这都是姜县长您运筹帷幄指挥有方。” 姜若云却微微摇了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只是点了火,真正抱着炸药包往前冲的人,是你。” “这一杯,敬的是你的担当。” 说罢,她仰起头,再次饮尽。 林昭远的心头一热,也跟着一口喝干。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在悄然流淌。 一旁的周晓雯默默地喝着酒,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林昭远和姜若云之间来回扫视。 “唉,”李秀华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若云你这一走,江口这么重的担子以后可怎么办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姜若云接过了话头,她的目光,再一次笔直地射向林昭远。 “省里对江口的情况已经有了考量。 “昭远同志对江口的情况最熟悉,有能力也有魄力,敢打敢拼是接替这个位置的……合适人选。” 林昭远迎着姜若云的目光,也看着李秀华和周晓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师母,姜县长!” “只要组织信任我,人民需要我,我林昭远,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要把江口的天重新擦亮!” “我绝不会让陈县长,周叔……还有您失望!” 李秀华欣慰地连连点头,眼中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而姜若云的眼中,也终于闪过了一丝难以掩饰的赞许和…… 或许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情。 …… 饭毕,已是酒意微醺。 李秀华和周晓雯在厨房里收拾碗筷,客厅里,只剩下了林昭远和姜若云两个人。 这一别,再见不知是何时何地。 她将高飞,去往更广阔的天空,而自己,还要在这片泥潭里继续挣扎。 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一股冲动涌上心头,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开了口。 “姜县长……我……” 姜若云闻声,缓缓转过头。 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林昭远所有到了嘴边的话,瞬间被堵了回去。 他自嘲地笑了笑,将那句“我喜欢你”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改口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下楼吧。” 第80章 表白失败 …… 楼下,夜色如墨。 晚风带着寒意,吹在脸上,让林昭远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姜若云的司机已经把车开了过来,静静地等在路灯下。 还有几步就到车门了。 林昭远停下脚步。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 “若云同志!” 姜若云正准备拉开车门的手,在半空中顿住了。 林昭远看着她的背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道:“我知道,现在说这个非常不合适。” “但是……我心悦你已久!” 表白了。 他说完这句话,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姜若云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 许久他才开口。 “昭远你的路还很长,我的路……” “也不在儿女情长。” “专心江口的事吧,别辜负了这片土地也别辜负了那些信任你的人。” 这是拒绝。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林昭远心中那块预想中会轰然落下的巨石,并没有出现。 他没有感到丝毫的沮丧和失落。 反而,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灼亮! 她懂我! 她完全懂我! 她拒绝我,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她知道,现在的我,还不够资格,现在的江口,还需要我倾注全部的心力! 她这是怕我分心啊! 一股巨大的豪情从林昭远心底升起,冲散了所有酒意和颓然。 “好!” “那我们就立个约定!你在市里等着我!” “我林昭远一定把江口治理得明明白白,让这片土地换一片新天!” “到那时,我再堂堂正正地走到你的面前!” 这一次,姜若云拉着车门的手,停顿了更长的时间。 终于,她还是回过了头。 “我等着看江口的新天。” “保重。” 车门打开,关上。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离,汇入车流,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林昭远站在原地,直到车灯的最后一丝光亮也看不见了,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攥紧了拳头,然后猛地转身,走回那片被破坏的设备区。 现场已经被警戒线圈了起来,警察们正打着手电筒,在杂乱的电缆和设备间穿梭取证。 县公安局局长刘建国正扯着嗓子指挥,额头上全是汗,一看到林昭远的身影,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颠颠地小跑过来。 “昭远,你回来了!”刘建国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和无奈,“现场我们初步看过了这帮孙子……” “真他妈的损!” “破坏得很有目的性,专挑备用电缆下手。” “主供电系统他们没敢动,估计是怕闹出大事,自己也跑不掉。” “但是……”刘建国眉头拧成了个疙瘩,“这手法,你看。” 林昭远顺着他指的方向蹲下身,捻起一截被割断的电缆。 切口毛糙不平,像是用一把不怎么锋利的斧子或者大号的钢筋剪,胡乱猛力弄断的。 “手法很糙,乱七八糟的,看着跟外行干的活儿一样,或者就是临时起意。” 刘建国继续汇报,“可矛盾就矛盾在这儿!” “他们逃跑的路线,我们的人顺着脚印追了一下,非常熟悉地形!” “专挑监控死角和厂区围墙的破口,一看就是老手,绝对有内应!” 林昭远没说话,用手指摩挲着那粗糙的切口。 手法糙,路线熟…… 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点。 要么,是对方故意用粗糙的手法来伪装,想把警方的视线引向那些没技术含量的小混混。 要么,就是幕后主使在仓促之间,找了一帮不专业但熟悉地形的亡命徒来干这脏活。 他站起身,目光缓缓扫过警戒线外围观的工人们。 那些黝黑的脸上,没有幸灾乐祸,只有压抑不住的愤怒。 李卫国被抬上救护车前,那句“林主任给厂子……看着家当啊!”仿佛还回响在耳边。 这些设备,是他们的命。 “刘局。” 林昭远的声音不高,“李卫国师傅提到,跟他们动手的人里,有个小子滑得跟抹了油一样。” “这个特征,你让人去查查,跟之前王彪那个团伙里的人能不能对上号。” 刘建国一愣,随即重重点头:“明白!” “另外,”林昭远继续道,“重点排查!” “把近期钢厂所有离职的,被清退的,或者跟厂里有矛盾结了梁子的人,全部过一遍筛子!” “特别是那些能接触到厂区设备图纸的技术员或者老工人,一个都不能漏!” “是!” 刘建国立正应道,感觉这位年轻的县长助理,身上那股气势比很多领导还让人心里发怵。 …… 深夜的县公安局,临时腾出来的一间审讯室里。 青年名叫赵小四,二十出头,此刻正被一副手铐铐在铁椅子上。 他以前是钢厂的临时工,因为手脚不干净偷东西被开了,之后就一直在社会上瞎混。 坐在他对面的,是刘建国的心腹,县刑警队的老刑侦张强。 四十多岁的张强,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就那么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泡上一杯浓茶,茶叶在玻璃杯里翻腾。 他越是沉默,赵小四就越是恐惧。 “警官……警察大哥……”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赵小四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又可恨。 张强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把杯子放下。 “赵小四,二十一岁,江口县红旗镇人。 “一年前因为在钢厂盗窃高压电缆铜芯被开除。” “三个月前,因为聚众斗殴被拘留过十五天,当时跟你一起的就有王彪手下的几个兄弟,对吧?” 赵小四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张强不理他,继续翻着手里的卷宗:“王彪的案子你以为翻篇了?” “我告诉你还没完。” “你们这帮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挂着号呢。” “今天晚上钢厂的事,你敢说跟你没关系?” “不!不!不是我!” 赵小四猛地摇头,“彪哥……彪哥出事后,我早就不跟他的人混了!” “真的!我发誓!” “是吗?” 张强冷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那你说说,你今天晚上十点钟,在厂区西墙根儿底下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第81章 学雷锋 “别告诉我你在那儿学雷锋。” 赵小四的心理防线,在张强的敲打下,瞬间崩塌了。 “哇”的一声,他哭了出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我说!我说!警官我全都说!” “是……是疤手陈三!是他找的我!” 张强和旁边做记录的年轻警员对视一眼,眼神里都透出一丝兴奋。 鱼,上钩了。 “哪个陈三?” “就是以前跟……跟彪哥混过的那个陈三!” “他手上有一道长疤!” “他找到我,说有个轻松的活儿,就是去钢厂里割几根没用的电线,动静闹大点,吓唬吓唬人就行!” “事成之后……给……给我五百块钱……” “我……我他妈就是鬼迷心窍!” “我最近手头紧,我真缺钱啊警官!” 张强不为所动,继续追问:“陈三呢?他现在在哪儿?” “是谁指使他的?” 赵小四被这一连串问题问蒙了,茫然地拼命摇头。 “不……不知道啊!” “我真不知道陈三在哪儿!” “他就是给了我钱让我自己去。” “至于谁指使他……他也没明说啊!” “他一个字都没说?”张强的声音陡然提高。 “说……说了一句!” 赵小四被吓得一哆嗦,赶紧回忆,“陈三就骂骂咧咧地……说……” “说省城来的什么老板对江口这边很不高兴了,要……要给那个新来的姓林的年轻人添点堵……” 省城来的老板?给姓林的添堵? 张强的瞳孔猛地一缩。 事情,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 第二天上午,县政府,钢厂技改协调办公室。 林昭远一夜未眠,眼眶里布满了红血丝,但他精神却异常亢奋。 他面前摊着一沓文件,是小王和后勤处的老赵两个人,被他逼着连夜“深挖”出来的钢厂补充黑账。 比起之前那些,这份材料更加详实,也更加触目惊心。 几笔数额巨大的所谓“环保设备采购”款项,资金层层转手,最终消失在几个注册地在偏远地区的空壳公司账户里。 不仅如此,材料里还附带了大量的虚高报价单,同一个型号的除尘设备,钢厂的采购价比市场价高出百分之三十甚至百分之五十。 更让林昭远心头一震的是,其中一家长期供货的“建安贸易公司”,经过小王托关系深挖,其背后一个隐形股东的身份,竟然隐隐指向了县委书记张登和的一个远房亲戚。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内线。 “喂,小张吗?我是林昭远。” “通知协调办全体成员,半小时后,到小会议室开会。” “对,讨论钢厂技改资金的申请方案。” 刚挂下电话,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敲门声很急,甚至带着点慌乱。 “进。” 门被推开,后勤处的老赵探进半个身子,那张平时就有些唯唯诺诺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惶恐。 “林……林助理……” “刚……我刚接到省技工学校的电话……” “他们说原定下周过来给我们钢厂工人开办技能培训班的老师……” “临时接到了重要任务来不了了……要推迟……” 林昭远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重要任务?谁通知的?” “推迟到什么时候?” “就……就是他们教务处一个主任打的电话说……” “说是省里统一安排的,具体什么任务没说,什么时候能来也没说……” 老赵支支吾吾,根本不敢看林昭远眼睛。 这他妈的哪有什么“重要任务”! 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捅刀子,釜底抽薪! …… 半小时后,县政府小会议室。 协调办的几个成员都到齐了,林昭远环视一圈,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刚才接到通知,省技校的老师被一个突如其来的重要任务给绊住脚了。” “这是有人不想看到我们钢厂的几百号工人,学到新本事端上新饭碗!”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顿时一片哗然。 “怎么会这样?” “这不胡闹吗!都说好了的啊!” “我就知道没那么顺利……” 林昭远伸出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议论声立刻停了。 “都慌什么?天塌不下来!” “小陈把你做的环境数据对比图投影出来!” “给大伙儿都看看!” “好嘞,林助理!” 小陈立刻应声,很快,投影幕布上出现了一张曲线图。 两条曲线,一条红色,一条绿色,对比鲜明。 “各位请看红色曲线,代表的是钢厂全面停产前,江口县城东区的PM2.5日均浓度。” “大家可以看到基本都在150以上严重超标。” “而这条绿色曲线是钢厂停产这半个多月来的数据,浓度已经显著下降到了50左右的优良水平!” 数据是不会骗人的。 这直观的,断崖式的下降曲线,像一剂强心针,打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特别是几个从技术科抽调过来的干部,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振奋。 “看见了吗?” 林昭远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目光如炬,“这就是我们的底气!” “是我们跟任何人掰手腕的资本!” “省里的技校不来?省里有人不想给钱?” “那我们就用这实实在在的数据,用这几百号工人求生存,求改变的决心,去市里要!” “去省里争!” “我就不信,这天底下没有一个讲道理的地方!” “现在,我来部署任务!” 林昭远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小陈,你负责立刻完善这份数据报告,并且根据技改方案,做出一份未来环保效益的预测分析越详细越好!” “数据要扎实!” “小张!你马上联系去打听市里,甚至邻市所有有资质的职业培训机构,找备选方案!” “我就不信,离了张屠夫就得吃带毛猪!” “是!”小陈和小张齐声应道,干劲十足。 “剩下的,我亲自来!” 林昭远拿起自己那份已经修改了无数遍的资金申请报告,“我会把最新的环境数据,以及这次设备被破坏后,工人们自发组织护厂队的事情全部写进去!” “我要让上面的人看看,江口钢厂不是一堆烂摊子,而是一座积蓄着力量的火山!” 第82章 韩奎的弟弟 “最后说一句。” “钢厂的那些历史遗留问题,一笔笔烂账,现在已经有人在查了。” “谁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谁的手不干净,自己心里最好有点数。” 他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清晰。 “现在,是你们将功补过的最后机会。” “老老实实地配合协调办的工作,是我能给你们的唯一出路。” 小王和老赵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 傍晚时分,县人民医院。 林昭远提着一篮水果,走进了李卫国的病房。 李卫国一见到林昭远,他激动地就要从床上坐起来。 “哎,老李你躺着!别动!” 林昭远赶紧上前按住他。 “林主任!您怎么来了!” 李卫国咧着嘴笑,眼眶却有些发红。 林昭远把水果放下,拉了张椅子坐下,仔细问了问他的伤情,又告诉他厂里的工人们已经自发组织了巡逻队,二十四小时看着那些宝贝设备。 李卫国听完,欣慰地叹了口气。 “这就好!这就好啊!” “只要厂子还有希望大家心里就有底!” “我这点伤算个逑!” 林昭凡还是把技校老师被“延期”的事情跟他说了。 “砰!” 李卫国用没受伤的拳头,狠狠地捶了一下床沿,气得满脸通红。 “狗日的!这帮王八蛋就见不得我们工人好!” “他们就是想把我们往死路上逼!” 骂了一通,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压低了声音,朝林昭远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点。 “林主任有件事……我一直琢磨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李师傅。” 李卫国警惕地看了一眼病房门口,声音压得更低了:“昨天晚上,跟我们打架的那个小子,就是那个滑得跟泥鳅一样的……” “我跟他扭打的时候,感觉从他上衣口袋里掉下来个什么硬东西。” “当时乱糟糟的,我趁乱一脚给踩住,后来警察来了,我就偷偷攥手里了……” 林昭远的心猛地一跳。 “是什么东西?” 李卫国费力地从枕头底下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用卫生纸包着的小东西,小心翼翼地递给林昭远。 “像是个……工作牌的一角塑料的。” “上面好像……好像有行字……” …… 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抓起电话,是刘建国打来的。 电话那头,刘建国的声音压抑着一股巨大的兴奋。 “林助理!重大进展!天大的进展!” “说!”林昭远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那个叫赵小四的怂包,全撂了!” “我们顺着线索,刚刚锁定了疤手陈三的一个藏身窝点!” “在城郊的一个废弃养猪场!” “我正带人过去,准备抓捕!” “好!”林昭远精神一振。 “还有!”刘建国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我们查了陈三的案底,发现了一个惊人的情况!” “他早些年,就是跟着一个外号叫韦爷的人混起来的!” “这个韦爷,就是韩韦!韩奎的弟弟”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完美地串联了起来! 李卫国手里的物证,和警方的审讯结果,共同指向了那个隐藏在江口县阴影里的名字! “抓!” 林昭远的牙缝里迸出一个字,“一定要抓活的! “让兄弟们注意安全,韩奎的人,可能不好对付!” “明白!” 挂断电话,林昭远只觉得胸中一股澎湃的激流在冲撞。 从殡仪馆到钢厂,从马文斌到张登和,现在又冒出一个韩韦,甚至背后还有个模糊的“省城老板”。 他重新坐回办公桌前,在报告的最后一页写下了一个标题: 《以数据为矛以民心为盾——江口钢铁厂绿色重生之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李的喊声: “林助理!林助理!” 林昭远眉头一皱:“什么事?慢慢说!” 门被猛地推开,小李冲了进来。 “省委组织部的考察组突然到了!” “现在人就在县委大楼!” “要立刻见您!” 省委组织部? 林昭远心头猛地一凛。 这六个字的分量,足以压垮江口县任何一个干部的神经。 他迅速压下脑中翻涌的无数杂念,目光扫过桌面。 那份刚刚定稿的《以数据为矛以民心为盾》的报告,钢厂停产前后的环境监测数据对比表,还有那份记录了工人护厂队事迹和李卫国受伤情况的简报。 这些,就是他唯一的武器。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文件夹,快步朝门外走去。 脑子在飞速盘算。 这不是突击检查,这是定点考察。 考察的,是县委书记的继任人选。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点名要见自己一个县长助理,意味不言自明。 姜县长一定在省里做了工作,为他争取到了一个直面省委的机会。 这次汇报,是悬崖边的独木桥。 进一步,海阔天空。 退一步,万劫不复。 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断送姜若云为他铺就的这条险路。 县委小会议室。 烟灰缸里已经有了几个烟头,但空气中却没有烟味,窗户开着,冷风灌入。 三个人端坐在长条会议桌的一侧。 居中的男人约莫五十出头,国字脸。 林昭远知道,这必然是省委组织部的周副部长,一个能决定江口未来走向的关键人物。 他左手边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应该是王处长。 而右手边那个,年纪稍轻,一看就是来找茬的,想必就是李处长了。 林昭远推门进来,三道视线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周部长,王处长,李处长,我是林昭远。” 他微微欠身,不卑不亢。 周副部长没有客套,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沉稳:“林昭远同志,坐吧。” “我们这次下来目的很明确。” “一是考察江口县的领导班子,二是为县委书记的继任人选做前期摸底。” “姜若云同志向省委推荐了你。” “我们想听听你对当前江口的局面,尤其是钢厂的治理问题有什么看法。” 话音刚落,那位李处长便清了清嗓子,抢先发问。 “林昭远同志据我了解,钢厂目前已经全面停产了。” “几千名工人等着吃饭,县财政每个月要拿出大笔资金来兜底。” “这种一刀切的做法,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 “为了环保牺牲掉经济发展和民生稳定,这个代价江口县承受得起吗?” 来了。 林昭远心如明镜。 这是最常规,也是最致命的攻击点。 他没有急着辩解,而是转向门口,对早已等候在那的小陈点了点头。 “小陈把数据投出来。” 小陈立刻将笔记本电脑连接上投影仪。 第83章 省委考察 唰! 两条曲线,一条红色,一条绿色,形成了触目惊心的断崖式对比。 林昭远站起身,走到幕布前。 “各位领导请看。” “这条红色的曲线,是钢厂停产前,江口县城区的PM2.5日均浓度,峰值超过150常年徘徊在120以上。” “而这条绿色的是停产后的数据,一周之内就断崖式下跌到了50左右,最近几天甚至能达到优良标准。” “李处长您刚才问代价。” “这就是停产的负面影响之一——蓝天!” “这是江口几十万老百姓每天呼吸的空气,是孩子们的健康,是老人们的寿命!” “这是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民生!” “停产是刮骨疗毒,过程会痛但数据证明,我们选择的方向是正确的!”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周副部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专注地盯着那张对比图。 一直沉默的王处长推了推眼镜,接过了话头,语气平和,但问题同样尖锐。 “数据确实很有说服力。” “但李处长提到的稳定风险,也是客观存在的。” “几千名工人不是个小数目,他们的安置问题如何解决?” “有没有具体的方案?” “这么多人一下子没了工作会不会引发社会矛盾?” 林昭远点了点头,示意小陈切换下一张PPT。 幕布上出现的,是一组照片。 照片上,一群穿着旧工作服的工人,臂膀上缠着红袖章,在锈迹斑斑的厂区里巡逻。 “王处长,您担心的我们也想到了。 “但事实是,我们的工人师傅比我们想象中更渴望改变也更有担当!” 林昭远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感情。 “他们没有闹事没有上访,而是在得知有人想趁乱偷盗破坏工厂设备后自发组织了护厂队,二十四小时巡逻。 “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守护着他们工作了一辈子的地方。” “这张照片上的李卫国同志,前天晚上为了制止窃贼被人打伤,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请问各位领导这难道不是民心所向吗?” “至于安置政府兜底生活费,这是责任我们必须承担。 “但更重要的是给他们出路。” “我们已经启动了全面的技能培训计划……” “各位领导,这就是江口工人的决心,这就是江口改变的底气!” “有这样的群众基础任何困难都只是暂时的!” “说得好听!” 李处长冷哼一声,“资历呢?林昭远同志,你很年轻有干劲这很好。” “但治理一个县,尤其是江口这样问题复杂的县光有激情和决心恐怕不够吧?” “处理这种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没有足够的经验和资历,很容易被人架空甚至引火烧身。” 这是在攻击他资历浅,压不住阵脚。 林昭远嘴角的弧度收敛了,眼神也瞬间转冷。 “李处长我赞同您的部分观点。” “但资历深浅,不应该只看年龄和履历,更要看面对大是大非时的担当和解决急难险重问题的实绩。” “江口的沉疴积弊非一日之寒,病灶已经深入骨髓,不下猛药如何去腐生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最终定格在周副部长脸上。 “就以钢厂为例表面看是环保问题、工人安置问题,但根子上是腐败问题!” “我们初步调查发现钢厂存在一张巨大的黑账。 “多年的设备采购、原材料供应价格都远高于市场价。” “资金通过几家空壳贸易公司流转最终不知所踪。” “而其中一家名叫建安贸易的公司,其法人代表就是前县委张登和书记的远房亲戚!” 李处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王处长也猛地抬起头。 “证据链完善吗?” “正在全力深挖!” 林昭远斩钉截铁地回答,“目前已经锁定了几名关键经手人,也掌握了部分转账流水。” “只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一定能把整个利益输送链条连根拔起!” …… 县委小会议室。 周副部长开始亲自提问,问题更加深入和具体。 “技改的资金来源,除了申请国家补贴,县里有什么配套方案?” “如何平衡短期财政阵痛和长期产业发展的关系?” “新产业的引入,有没有具体的方向和规划?” 每一个问题,都直指核心。 林昭远对答如流,思路清晰,显然是早已深思熟虑。 他将陈艳兵县长生前提出的“绿色工业园”概念,结合当前江口的实际情况,进行了详细的阐述。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设置在静音模式,却不易察觉地轻轻震动了一下。 他面色不变,继续沉稳地回答着问题,眼角的余光却瞥了一眼。 是刘建国发来的加密信息。 内容很短:“陈三落网,安全。” “搜到可疑通讯设备。突审开始。” 审讯,才是撬开整个黑幕的关键! 他刚回答完一个关于产业规划的问题,周副部长放在桌上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周副部长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对二人做了个手势,起身走到会议室的角落去接电话。 他背对着众人,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内容。 几分钟后,他挂断电话,重新走回座位。 只是这一次,他再看向林昭远的眼神,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 县公安局,审讯室。 疤手陈三被铐在审讯椅上,一脸的桀骜不驯。 “警官有话就问,别浪费时间。” “我说了就是跟那帮工人喝多了,起了点私人恩怨打了一架。” “多大点事儿?” 刘建国和张强坐在他对面,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张强从物证袋里,用镊子夹出了那个被卫生纸包着的东西,轻轻放在桌上,推到陈三面前。 那是一个破碎的塑料工作牌一角,上面,“建安”两个字和一个模糊的“贸”字清晰可见。 “建安贸易!” 张强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张登和书记亲戚开的空壳公司!” “这牌子是你的吧?” “前天晚上跟李卫国打架的时候,从你身上掉下来的!” “是不是韩韦让你干的? “省城又是哪个老板给你下的指令?说!” 提到“韩韦”和“省城老板”,陈三的眼神明显慌乱了一下,尽管他极力掩饰,但瞳孔瞬间的收缩还是出卖了他。 张强捕捉到了这个细节,乘胜追击,身体前倾。 “你以为你是谁?一条狗而已! “现在钢厂的黑账已经在查了,韩韦自身都难保!” “你还想替他扛?” “你只是个小卒子!” “进去蹲个十年八年,你老婆跟人跑了,孩子管别人叫爹,你那个省城的老板,会记得你是谁吗?” “他只会找下一个陈三、陈四!” “想想你的家人!想想后果!” 陈三的额头开始冒汗,眼神闪烁,嘴硬道:“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心理防线,已经开始松动了。 第84章 陈三撂了 刘建国没再说话,只是将桌上那杯一直没动的,冒着热气的茶水,往前推了推,推到陈三手前。 老婆,孩子,十年八年的牢狱…… 他混社会,图的是什么? 不就是钱,不就是让家里人过得好点吗? 可现在呢? 韩韦? 韩韦会管他的死活? 省城的老板? 他连那个老板姓什么都不知道,人家会记得他这么一条小杂鱼? 陈三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想起了自己五岁的儿子,前两天还吵着要他买个遥控汽车。 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婆,那个跟了他十年的女人,虽然总是埋怨他没出息,但每天晚上都会给他留一盏灯…… 如果自己真的进去了,这一切,就都没了。 “我……” “你想清楚了。” 刘建国的声音很平淡,“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坦白,争取宽大处理。” “顽抗到底,谁也救不了你。” “你背后的人,现在可能正在想办法怎么让你永远闭嘴。”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三猛地抬起头,双眼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 他想到了韩韦手下的那些人,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说……我全都说……” “别让他们害我……求求你们……” “别让他们害我家人……” 他断断续致地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是……是刀哥……” “韩总手下的刀哥直接找的我……” “他给了我两万块钱,让我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去钢厂闹事。” “他说……目的不是打人,是把那几台新换的除尘设备给砸了……” “搞出点动静,越大越好……让县里来的调查组查不下去……” “我真不知道会闹这么大……我就是拿钱办事……” 刘建国和张强对视一眼,眼神锐利如刀。 果然! 目标就是破坏设备,阻挠调查! “韩韦呢?他现在在哪?”张强追问。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陈三哭着摇头,“刀哥跟我联系都是用不记名的电话卡,一次一换。” “我根本见不到韩总本人。” “再想想!” 刘建国加重了语气,“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韩韦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动向?” 陈三努力地回忆着,“我……我想起来了……” “有一次我去找刀哥拿钱,无意中听到他跟别人打电话……” “他好像提了一句……说韩总最近跟省城的大人物联系很频繁,好像是在谈什么大生意……” “省城大人物?” 刘建国的心猛地一沉,“叫什么?哪个单位的?” “不知道……真不知道……” 陈三拼命摇头,“刀哥那个人精明得很,说话都藏着掖着,我……我就听到这么一句……” “他还警告我,不该听的别听,否则小命不保……” 省城的大人物! 刘建国不再犹豫,猛地站起身。 “张强!你继续,把所有细节都问清楚,形成笔录!” “是!” 刘建国转身大步走出审讯室,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直接拨通了刑侦大队长的电话。 “老王!立刻集合所有能动的人!” “对!所有人!五分钟内,局里集合!” “目标,韩韦!” “根据线人情报,他很可能藏在城郊的悦水山庄!” “给我把那里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能让他飞出去!” 抓捕韩韦的行动,立刻部署! …… 县委小会议室。 周副部长挂断电话,重新走回座位,整个会议室的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他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拿起桌上的笔记本,慢条斯理地合上。 “啪嗒”一声轻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王处长则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周副部长,等待着他的最终评判。 林昭远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刚才周副部长接的那个电话,时间点太巧了。 是巧合,还是…… 他不敢多想,只能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挺直了腰杆,迎向周副部长的目光。 周副部长沉默了片刻,他先是扫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李处长,然后目光落回到林昭远身上。 “林昭远同志。” “刚才你的汇报我都听了。” “关于技改资金产业规划,尤其是下岗工人的安置和再培训问题……” “思路清晰措施得力,展现了很强的担当和处理复杂问题的能力。” 轰!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李处长的耳边炸响。 他怎么也想不到,周副部长会给出这么高的评价! 这几乎就是一锤定音了! 林昭远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松弛了下来。 这一关,他闯过去了。 但他脸上没有丝毫得意,只是微微欠身,谦逊地说道:“谢谢周部长肯定,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也是陈县长生前一直嘱托的事情。” 他不忘提一句陈艳兵,这是他的本心,也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周副部长赞许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欣赏。 不骄不躁,不卑不亢,是个好苗子。 他转头看向王,李二位处长,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淡。 “当然,我们考察组还需要回去之后进行综合评议形成正式的报告。” “但是你今天的汇报很有价值。” 这句话,既是安抚,也是悬念。 给了肯定,但没把话说死。 官场上的话术,滴水不漏。 李处长闻言,难看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心里依旧堵得慌。 他知道,想在这个环节把林昭远按下去,已经不可能了。 会议结束。 林昭远和县里陪同的几位干部一起,将考察组一行人送到楼下。 周副部长临上车前,主动伸出手,和林昭远握了握。 “小伙子好好干。” “谢谢周部长。” 林昭远目送着考察组的黑色奥迪缓缓驶出县委大院,直到消失在视线尽头,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刚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林昭远拿起听筒,里面立刻传来刘建国的声音。 “昭远!是我,刘建国!” “那孙子全撂了!全他妈的撂了!” 林昭远的心猛地一跳,紧绷的神经再次被拉紧。 “说重点!” “是韩韦手下的刀哥直接指使的!” 第85章 以数据为矛,以民心为盾 “目的就是砸设备,阻止我们调查!” “跟我们之前猜的一模一样!” “韩韦呢?” “陈三那个怂包交代,韩韦最近跟一个省城大人物联系密切!” “具体是谁,他不知道!” 省城大人物! 林昭远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无数个念头。 难怪韩韦敢这么嚣张,难怪钢厂的污染问题一直得不到根治,背后果然有更大的保护伞! 这已经不是江口县内部的博弈了,这浑水,深不见底! “我已经派人去抓捕韩韦了!” 刘建国在电话那头说道,“根据线报,他藏在城郊的悦水山庄,跑不了!” “务必人赃并获!” 林昭远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另外,通知你的人,注意安全!” “韩韦是亡命之徒,可能会狗急跳墙!” “明白!” 刘建国斩钉截铁地回答。 挂断电话,林昭远走到窗前。 他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因为钢厂的暂时停产,空气似乎比往日要好上一些,但依旧压抑。 省委考察组的最终结果,还是一个悬念。 “江口的天,必须亮!” 林昭重新坐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胸腔里那股澎湃热血,此刻才缓缓平复下来。 周副部长那句“很有价值”的分量,他掂量得出来。 这是肯定,是敲门砖,是在省委层面为江口县的整改方案开了绿灯。 这事儿远没到尘埃落定的时候。 官场之上,一句话的褒奖可以让你平步青云,同样,一句轻飘飘的质疑也可能让你万劫不复。 林昭远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以数据为矛,以民心为盾——江口县钢铁产业污染整治与转型升级协调方案》。 这不仅仅是一份报告。 这是他对陈艳兵县长未竟事业的交代,是他对江口县几十万百姓的承诺,更是他林昭远,向这个操蛋的现实递上的一份答卷。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就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财务室的小王和档案室的老赵,两颗脑袋探头探脑地伸了进来。 “林……林主任……” 两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眼神躲躲闪闪,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袋。 林昭远眉头一皱:“有事就进来说,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两人这才一缩脖子,跟做贼似的溜了进来,顺手还把门给带上了。 “主任,您让我们深挖的那本黑账……我们又对了一遍发现了一些……新东西。” 老赵的声音压得极低,额头上全是汗珠。 他哆哆嗦嗦地将手里的牛皮纸袋递了过来。 林昭远接过来,倒出里面的几张A4纸。 纸上密密麻麻地罗列着更多的人名,日期和资金流水。 这些资金链条更加隐蔽,也更加复杂,很多都通过好几层皮包公司和个人账户,最终指向了几个陌生的名字。 但其中有几个名字,林昭远却并不陌生。 那都是市里,甚至省里一些部门的头头脑脑。 “有些账……我们不敢再往下查了。” 小王的声音都在发颤,“再往下……可能,可能就不是江口县的事儿了……” “牵扯到的人太,太大了……” “是啊,林主任,”老赵抹了把汗,补充道,“有一笔最大的款子,收款人备注是省城,就两个字,别的什么都没有。” “这……这水太深了。” 两人说完,紧张地看着林昭远,生怕他再说出“继续查”三个字。 这已经不是在查账了,这是在玩命。 林昭远的面色冷得像一块冰。 他将那几张纸重新装回牛皮纸袋,抬起眼看向两人。 “怕了?” 两人被他看得浑身一哆嗦,低下了头,不敢作声。 “现在收手,你们以为就能置身事外?” “这东西从你们手里出来的,一旦泄露,你们觉得那些人会放过你们?” “还是以为他们会相信你们只查到这一步?” 小王和老赵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我不管上面牵扯到谁,天王老子也好,阎王爷也罢,” 林昭远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将牛皮纸袋拍在老赵怀里,“给我继续查!” “把每一笔账的来龙去脉都给我做实了!” “人证,物证一样都不能少!” “只有把这颗雷彻底引爆我们才能安全!懂吗?” “懂……懂了……” 两人魂不守舍地连连点头。 “去吧。” 林昭远挥了挥手。 看着两人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办公室,林昭远重新坐回椅子上,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拿起车钥匙,必须出去走走。 …… 桑塔纳驶出县委大院,林昭远没有回家,而是下意识地把车开向了城西的钢铁厂。 车子还没停稳,几个穿着蓝色工装的汉子就围了上来。 看到是林昭远从车上下来,为首的一个老师傅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激动和憨厚的笑容。 “林主任!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大家。” 林昭远拍了拍他的肩膀。 工人们一下子全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开了口。 “林主任,您放心有我们在,那帮狗日的再想来搞破坏没门!” “就是!厂子是我们的家,谁敢砸我们家我们就跟他拼命!” 之前说话的那个老师傅,是厂里的老钳工,叫王建国,干了三十多年了。 他指着身后一帮精神抖擞的工人,激动地说道:“林主任,姜县长让停产整顿的规矩咱认!” “为了江口好,为了子孙后代,咱没二话!” “但这帮天杀的畜生,他们不讲规矩,他们想砸了我们的饭碗!” “这我们不答应!” “对!不答应!” 众人齐声附和,声音在空旷的厂区里回荡。 这就是民心。 林昭远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乡亲们,大家的心情我理解。” “但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要跟他们硬拼。” 林昭远的声音诚恳而有力,“我向大家保证,这件事县里一定会一查到底!” “不管是谁,有一个算一个绝不姑息!” “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他走到被破坏的设备区,现场已经被清理过了,但地上被斩断的电缆切口依然狰狞。 第86章 抓捕韩韦失败 那切口平整而利落,一看就是用专业工具干的。 这印证了陈三的供词,也印证了小陈在审讯时的判断——对方的目的就是“砸设备”,用最直接,最野蛮的方式进行恐吓。 安抚了工人们的情绪,叮嘱他们注意安全后,林昭远驱车离开钢厂。 …… 与此同时,城郊,悦水山庄。 这里明面上是一家环境清幽的农家乐,背地里却是韩韦的安乐窝和议事堂。 山庄内部的奢华程度,与外面朴素的田园风格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茶室内,韩韦正烦躁地来回踱步。 他四十多岁,是韩奎的亲弟弟,也是韩奎倒台后,江口县残余黑恶势力的头目。 他刚刚接到消息,派出去办事的“刀哥”失联了。 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韩韦一脚踹翻了身边的红木茶几,上好的紫砂茶具碎了一地。 他更恨的,是那个逼着他动手的“省城老板”。 “妈的,催催催,催命呢!” “非要老子这时候去捅马蜂窝!” “现在好了,出事了!” 他心里很清楚,陈三那样的软骨头,只要进了局子,不出半天,什么都得往外倒。 不能再等了。 “来人!” 韩韦对着门外吼了一声。 一个精悍的心腹立刻推门进来:“韦哥。” “把要紧的东西都收拾好!” “特别是保险柜里的那个U盘和那几部手机!快!” “我们从后山密道走!马上!” “是!”心腹不敢多问,立刻转身去办。 …… 县公安局,指挥中心。 电子屏幕上,分割成十几个小块,显示着悦水山庄外围各个角度的实时监控画面。 刘建国穿着一身警服,身姿笔挺,双眼死死地盯着屏幕。 对讲机里,各个小组的汇报声此起彼伏。 “一组报告,东侧包围完成,未发现异常!” “二组报告,西侧山路已封锁!” “三组报告,制高点观察哨就位!” 刘建国拿起桌上的对讲机,“各单位注意!” “目标人物韩韦极有可能从后山密道逃窜!” “A组,正面佯攻,制造动静,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B组,跟我来!我们去后山堵他们的老窝!” “C组,技术支援,马上开始信号屏蔽!” “行动!” 一声令下,平静的夜色瞬间被撕裂。 山庄内,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响彻云霄! 正在收拾东西的韩韦浑身一震,脸色大变。 “草!条子怎么来得这么快!” 他来不及多想,一把抢过心腹手里的黑色背包,怒吼道:“走!去密道!” 一群人慌不择路地冲向茶室后面的一道暗门。 …… 悦水山庄的后山,一片茂密的树林中,一个被藤蔓和杂草伪装起来的山洞口,显得毫不起眼。 就在韩韦带着两个心腹狼狈地从洞口钻出来,刚想喘口气时,十几道雪亮的强光手电瞬间从四面八方照射过来! “韩韦!警察!别动!” 刘建国高大的身影从一棵大树后闪出,枪口稳稳地对准了韩韦的脑袋。 四周的草丛里,树影下,一个个手持微冲的特警队员迅速形成了合围之势。 韩韦的两个心腹刚想掏出身上的家伙,就被几个特警死死按在地上,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完了。 韩韦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将一直攥在手里的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小盒子,猛地朝着刘建国的方向扔了过去! “刘局小心!”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名年轻的特警队员发出一声怒吼,奋不顾身地飞扑出去,用自己的身体将那个黑色小盒死死地压在了身下! 预想中的爆炸声没有响起。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一股极其浓烈的白色烟雾从小盒子里喷涌而出! 是强效烟雾弹! “咳咳……别让他跑了!” 刘建国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但依然大声指挥着。 然而,一切都晚了。 混乱中,熟悉山林地形的韩韦,竟然借着浓烟的掩护和一瞬间的骚乱,挣脱了特警的抓捕,猛地窜进了旁边的密林之中! 当烟雾散去,地上只剩下两个被铐住的马仔,和那个英勇的年轻特警。 韩韦,消失了。 “妈的!” 刘建国气得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震得树叶簌簌作响。 “追!给我追!” “他身上没带补给,跑不远!” “封锁所有下山的路口!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挖出来!” …… 林昭远刚从钢铁厂出来,坐进车里,还没来得及发动汽车,手机就响了。 是刘建国的号码。 他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刘建国急促的声音。 “昭远!出事了!” “韩韦那王八蛋手下的人都抓到了,但他本人……” “他妈的用烟雾弹当掩护,从后山跑了!我们正在全力搜山!” 林昭远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他的脑子飞速运转,韩韦不是陈三那样的街头混混,他是一条真正的毒蛇。 现在他成了惊弓之鸟,唯一的生路,就是去投靠他背后那个所谓的“省城老板”。 一旦让他和那个人接上了头,后果不堪设想! “建国,你听我说!” “第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算他变成一把灰,你们也要把那把灰给我捧回来!” “第二,立刻组织最精干的技术人员,把悦水山庄给我翻个底朝天!” “尤其是电脑,U盘,手机这类电子设备,一个像素点都不能放过!” “第三,抓到的那几个手下,分开关押,连夜突击审讯!” “什么都别问,就给我挖那个老板的线索!” “撬开一个人的嘴就行!” 电话那头的刘建国被林昭远这股杀伐果断的气势镇住了,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明白!” 挂断电话,林昭远将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上,。 省委的任命结果悬而未决,眼看就要到手的最大污点证人却在眼皮子底下逃脱…… 一环扣一环,所有的压力,瞬间都压在了他的肩上。 他发动汽车,缓缓驶上街道。 “天要亮,就得先刮走这最后一片乌云!” 第87章 上任 县公安局,技术科。 刘建国已经在这里熬了快十个小时。 突然,一个年轻技术员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破了!刘局!” “U盘的第二层加密,破了!” “我操!” 刘建国一个箭步冲过去,差点把那技术员撞个趔趄。 他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 屏幕上,加密文件瞬间被解压。 一个个文件夹被命名得乱七八糟,有的叫“学习资料”,有的叫“游戏存档”。 但点开之后,里面的内容让整个技术科的空气都凝固了。 大量的加密通讯记录,使用的是一款早就下架的国外小众软件。 转账截图,资金流向几十个皮包公司和个人账户,每一笔都数额巨大。 还有几个音频文件。 技术员点开其中一个,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后,传来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记住,手脚干净点,别留下什么尾巴……” “您放心,那几个闹事的刺头,保证让他们……” 是韩韦的声音,谄媚又阴狠。 就在这时,审讯室那边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刑警冲了进来。 “刘局!突破了!‘ “有个马仔扛不住了,全撂了!” 刘建国猛地回头:“说!” “那小子交代,韩韦这半年来,一直用一部特制的老人机,单线联系一个他称之为老板的人!那手机只有一个功能,就是接打电话,而且号码每次都不一样,是卫星加密的!” “韩韦宝贝那部手机跟命根子似的,跑路的时候肯定带身上了!” 线索,对上了! 刘建国还没来得及高兴,这边戴眼镜的技术员又喊了起来。 “刘局!你快来听这个!” 他点开了另一段音频,同样是那个变声后的“老板”在说话。 “那个姓林的太碍事了……解决了你哥和张登和,这个人不简单,找个机会让他……嗯……彻底闭嘴……” 话音中,夹杂着一个背景音。 “当——当——当——” 是一阵悠远而独特的钟声,绝不是普通的钟楼或者寺庙能发出的声音。 “声纹比对!” 刘建国几乎是吼出来的。 “在做了!” 技术员双手在键盘上敲得噼里啪啦响,“变声器可以扭曲音调,但改变不了说话人的发声习惯和口癖!” “这个老板在每句话的结尾,都有个轻微的嗯的鼻音,像个下意识的停顿!” “再结合这个钟声!” “这不是国内的制式钟,听起来像是欧式大摆钟,而且声音这么沉闷,说明空间很大,吸音效果很好!” “范围!缩小范围!” “省城!只有省城有几个地方用这种私人订制的大摆钟!” 技术员的眼睛越来越亮,“正在进行环境音数据库交叉比对……” “匹配成功了!” 屏幕上,一个地名被红色的字体加粗标出。 ——省城,云顶私人会所。 “我操!” 刘建国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键盘都跳了起来。 他抓起手机,拨出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昭远!找到了!” “那王八蛋的老巢,在省城!” “一个叫云顶的会所!我们锁定了!” “立刻上报!申请省厅力量,马上协调!” “控制住那个地方!绝不能再让任何人跑了!” 电话那头,林昭远的声音冷静得像冰。 …… 县委办公室。 林昭远刚刚挂断刘建国的电话,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云顶会所。 他几乎可以肯定,韩韦这条丧家之犬,最终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就在他准备给姜若云打电话汇报这个重大进展时,桌上那台红色的座机响了起来。 “铃——铃——” 是省里的专线。 林昭远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伸手拿起了话筒。 “喂,你好。” “是江口县的林昭远同志吗?” 听筒里传来一个沉稳,厚重的男中音,不怒自威。 “我是。” “我是省委组织部的周平。” 林昭远的心脏猛地一跳,握着话筒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周平! “周部长,您好!” 电话那头的周平没有半句寒暄,语气严肃而肯定。 “林昭远同志,经省委常委会研究决定,正式任命你为江口县县委书记,公示期后即刻赴任。” “江口的担子,省委现在交给你了!” 轰! 林昭远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只剩下周平那几句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县委书记……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冲击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他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后背挺得笔直,对着话筒,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感谢组织信任!” “我林昭远……必鞠躬尽瘁,不负组织重托不负江口人民!” “好。” 周平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赞许,“另外,有件事要跟你通报。” “韩韦的案子,省厅已经正式介入,成立了专案组。”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配合专案组把韩韦背后的那个老板挖出来!” 周平的语气陡然加重。 “这个人的身份,必须查清!” “江口的天能不能彻底亮起来,这是关键一战。” “放手去做,省委是你的后盾。” “是!保证完成任务!” 林昭远斩钉截铁地回答。 …… “咔哒。” 放下电话,办公室里陷入了极致的寂静。 林昭远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他缓缓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傍晚的凉风吹在他的脸上,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窗外,是暮色四合的江口县城。 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一地的碎金。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块李卫国给他的,刻着“建安”二字的水泥碎片。 碎片的边缘依旧锋利,硌得他手心生疼。 “云顶会所”…… “县委书记”…… 他不再是那个在殡仪馆里擦拭骨灰盒的副馆长,不再是那个需要仰仗别人鼻息的小秘书。 从这一刻起,他是真正的执棋者了。 姜若云,她用她的方式,将他推到了这个位置上。 她铺好了路,而他,走到了路的尽头,也是新的起点。 第88章 林书记 县委大楼。 “听说了吗?林秘书……” “什么林秘书?现在是林书记!” “我的天,这……这也太快了吧?坐火箭都没这么快的!” “嘘……小声点!以后说话注意着!” 小王的面前的水杯里的水已经凉透了。 “老赵,你倒是说话啊!” 老赵的眼神飘忽不定,“他……他成林书记了……那这账……” “查!” “现在不交出去等他亲自来查,咱们俩就不是完蛋是直接埋了!” “你懂不懂!” 小王猛地一咬牙,眼里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狠劲。 老赵浑身一颤,像是被电了一下。 他想起了林昭远那雷厉风行的手段。 “查!妈的!查!” “就当是……投名状了!” …… 县政府大楼,林昭远原来的那间小办公室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门被“砰”的一声推开,副县长苏航走了进来,他那张一向沉稳的国字脸上,此刻堆满了笑容。 “昭远书记!” 苏航的声音洪亮,他伸出手,紧紧握住林昭远的手,用力地晃了晃。 “恭喜!真是大快人心!” “省委英明啊!” 这声“昭远书记”,叫得无比自然,无比顺口。 林昭远能感受到他手上传来的力量和温度,那是发自内心的激动。 “苏县长,您太客气了。” 林昭远谦逊地笑了笑,反手握住他,“以后江口的担子更重了,政府那边的工作,我还要多多倚仗您这位老大哥。” 苏航哈哈大笑:“你放心!江口的天,早就该换了!” “以后县委指哪儿,我们县政府就打哪儿绝不含糊!” 话音刚落,吴元勤抱着一摞文件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昭远!不……林书记!” “办公室!县委那边书记的办公室,我刚才已经带人去检查过了,随时可以搬过去!” “我让他们把张登和留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扔了!” 林昭远看着自己这位铁杆兄弟,心里一暖。 “元勤,辛苦了。” 他拍了拍吴元勤的肩膀,“以后县委办主任这个位子,就是你的了。” “给我当好这个大管家。” 吴元勤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昭远……书记,你放心!” 林昭远没让他们继续沉浸在情绪里,他脸上的笑容收敛,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苏县长,元勤,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 “眼下有三件大事,必须立刻办。” 苏航和吴元勤立刻站直了身体,神情肃穆。 “第一,全力配合省厅的专案组,把韩韦这条线给我挖穿!” “不管牵扯到谁,一查到底!” “第二,钢厂那本黑账必须深挖。” “财务室那边我已经安排了人。” “苏县长政府这边要做好准备,账本一旦揭开肯定会引起震动,要稳住局面。” “第三,稳定。” “张登和倒了韩韦跑了,人心惶惶。” “元勤,你马上去安排,下午召开全县科级以上干部大会。” “我要跟大家好好见个面。” 苏航郑重点头:“明白!” “政府这边,我亲自坐镇保证不出乱子。” 吴元勤也立刻应声:“好!我马上去安排会场!” 看着两人雷厉风行的样子,林昭远知道,自己的核心班底,初步成型了。 …… 就在这时,林昭远的私人手机在口袋里轻轻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是一条来自加密通讯软件的信息。 发送人:云。 信息内容极其简洁,符合姜若云一贯的风格。 “祝贺林书记。” “云顶水深务必谨慎。” “省厅协调已启动,静候佳音。”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巨大。 祝贺,是态度。 提醒,是关心。 “省厅协调已启动”,则是她已经动用了自己的力量,在更高层面为他扫清障碍。 一股暖流涌上林昭远的心头。 在这场斗争中,他不是一个人。 姜若云虽然远在势力,却始终在用她的方式,为他保驾护航。 他沉思片刻,回复了过去。 “谢谢姜县长。” “江口的天,必亮。定不负所托。” 这份托付,既是省委的,也是她的。 他林昭远,接下了。 …… 权力交接的仪式感,体现在从县政府大楼走向县委大楼的那段路。 林昭远走在中间,苏航和吴元勤一左一右,略微落后半个身位。 走廊里,但凡遇见他们的人,都远远地停下脚步,躬身站立,脸上挂着敬畏而复杂的笑容,齐声喊着: “林书记好!” 林昭远只是微微点头,目光平视前方,脚步沉稳,不急不缓。 县委书记办公室的门敞开着。 这是一间比他之前所有办公室加起来都要大的房间。 红木办公桌,背后是一整面墙的书柜,侧面是会客的沙发茶几。 办公室里打扫得很干净,但似乎还残留着前任主人张登和的气息。 吴元勤已经指挥人把张登和的私人物品全部清空,换上了全新的茶具和办公用品。 林昭远没有立刻坐下,他径直走到窗前,双手负后,俯瞰着楼下的江口县城。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整个县城的格局一览无余。 纵横交错的街道,如同棋盘。 他从口袋里,再次掏出了那块碎片。 建安贸易。 李卫国。 那些护厂工人们充满希冀的眼神。 他想起了陈艳兵县长,如果老县长还活着,看到今天这一幕,会是什么表情? 大概会欣慰地拍拍自己的肩膀,然后说一句:小子好好干,别给老子丢人。 位置变了。 敌人,也从眼前的韩韦,张登和,变成了藏在更深处的,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省城老板”。 责任,也从查明一个案子,变成了守护这万家灯火。 林昭远握紧了手里的碎片,必须更快,更稳,更狠。 “书记,”吴元勤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初步的工作日程已经排出来了。” “下午三点,在县委大礼堂召开全县干部大会。” “晚上七点召开第一次县委常委会,有几个紧急事项需要立刻通过。” 林昭远转过身,目光沉静。 第89章 线索断了 “好,就按你说的办。” …… 县公安局,指挥中心。 刘建国盯着大屏幕上省厅刚刚传过来的协查通报。 通报旁边,是一张韩韦的电子头像,显得格外刺眼。 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快步走到他身边,“刘局,省厅技术侦查处刚来的消息……” “韩韦那部特制的卫星电话,最后一次发出微弱信号,是在省城西郊的一处信号基站附近。” “之后……就彻底消失了,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砰!” 刘建国狠狠一拳砸在指挥中心的桌子上,桌上的烟灰缸被震得跳了起来。 “妈的!跟个泥鳅一样滑溜!” “省城那边呢?” “云顶会所,就一点消息都没有?” 旁边的一位副局长摇了摇头,脸色同样难看。 “刘局,省厅那边传来消息,说这个云顶会所的背景很深,水泼不进。” “他们介入也需要拿到确凿的证据和上级的授权,暂时只能秘密调查外围摸排,不敢打草惊蛇。” 让韩韦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进省城,这是他的失职。 现在,线索又断了。 林昭远刚刚被任命为县委书记,正是要用人之际,自己却在最关键的案子上掉了链子。 “给我想办法!” 刘建国低吼道,“就算把省城西郊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我把这条泥鳅的藏身之处找出来!” “立刻联系省厅,请求调取西郊所有路口的监控录像!” “一帧一帧地给我看!” 自己必须尽快找到新的突破口,否则,他这个公安局长,在林书记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 省城西郊,一处废弃的汽车修理厂仓库。 韩韦蜷缩在堆满废旧轮胎的阴影里。 他浑身脏兮兮的,几天没刮的胡茬让他显得无比憔悴。 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部看起来像是十几年前款式的诺基亚老人机。 这才是他真正的保命电话。 韩韦按下了那个唯一存储在里面的加密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 听筒里一片死寂,只有微弱的电流声。 韩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对方在等他先开口。 “老板……” “是我,韩韦。” “废物!” 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传来。 “事情办砸了,还有脸联系我?” 韩韦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话筒苦苦哀求: “老板!救救我!我没办法了!” “条子已经盯上云顶了!” “他们……他们肯定会查到您头上的!” “我……我手里还有东西!” “我有证据!关于那个新上来的林昭远……” “我有些东西,可以把他一次性弄死!” 他把这当作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 电话那头沉默了。 那几秒钟的沉默,对韩韦来说,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藏好。” “不要再用这个号码联系我,等我的通知。” “记住,你现在唯一的价值,就是闭上你的嘴。” “如果敢乱说一个字不止是你,还有你父亲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懂吗?” “嘟……嘟……嘟……”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韩韦瘫坐在水泥地上,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 …… 下午三点,县委大礼堂。 全县所有科级以上干部齐聚一堂,座无虚席。 主席台上,红色的背景板上写着“江口县全县领导干部大会”。 林昭远,苏航等新一届县委领导班子成员依次就座。 林昭远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他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外面套着深色夹克,神情沉稳,目光如炬。 会议由苏航主持,在简短的开场白后,他将话筒交给了林昭远。 林昭远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 没有客套,没有空话。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同志们,江口的天是我们江口几十万老百姓的天。” “但是过去,我们头上的这片天是什么颜色的?” “是灰蒙蒙的。” “带着江口钢厂烟囱里冒出来的铁锈味,也带着某些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腐败铜臭味!”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大屏幕上,亮起了一张PPT。 左边,是钢厂停产前,整个县城笼罩在灰色烟尘里的照片。” “右边,是钢厂停产后,天空湛蓝,白云清晰的照片。 强烈的对比,让台下许多干部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我知道关停钢厂,很多人有意见有怨言。” “这叫刮骨疗毒!骨头都烂了,刮的时候当然会痛!” “但是不刮整个江口,就会跟着一起烂掉!” “这个决心我们必须有!” “前几天,护厂工人李卫国同志为了保护国有资产,被韩韦的手下打成重伤,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还有那些自发组织起来,日夜巡逻的工人们!他们图什么?” 林昭远站起身,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着讲台。 “他们图的就是一个人心!” “民心所向,就是我们这些当干部的最大的底气!” “今天我在这里只宣布三件事。” “第一,无条件配合上级部门,彻查韩韦及其背后保护伞的案子,不管涉及到谁不管他的职位有多高,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第二,深挖蛀虫!” “以江口钢铁厂的旧账为突破口把所有侵吞国有资产,损害群众利益的硕鼠一只一只地给我揪出来!” “第三,全力推动江口钢铁厂的绿色转型和升级改造!” “县政府要立刻成立工作专班,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来!” “我们要的,是绿水青山也是金山银山!” 说到最后,他停顿了一下,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缓缓地,从第一排的县领导,到最后一排的股级干部,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最后,他举起右手,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我林昭远今天在这里立下军令状!” “不清江口的污浊,不还百姓一片青天,我自动辞职!” 第90章 书记发言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三秒钟。 紧接着,雷鸣般的掌声,从稀稀拉拉,到骤然爆发,响彻整个大礼堂。 许多老实干事的干部,激动地涨红了脸,用力地鼓着掌,甚至有人眼眶都红了。 而那些心里有鬼的人,则脸色煞白,夹在人群中,机械地拍着手。 林昭远在掌声中缓缓落座,面色平静。 …… 散会后,林昭远回到焕然一新的书记办公室。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吴元勤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个小本子,低声汇报。 “书记刚才散会后,有好几位局长,像建设局的,交通局的,都想过来跟您单独汇报一下工作,我按照您的意思都给婉拒了。” 林昭远点了点头,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没有说话。 他明白,这些人是来干嘛的。 这是试探,是表态,更是某些人想在第一时间“烧香拜佛”或者“坦白求情”。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需要让子弹再飞一会儿,让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人,在煎熬中彻底暴露出来。 他又一次拿出了口袋里那块碎片,放在手心里,感受着那份粗糙而沉重的质感。 从殡仪馆到县委的林书记。 改变的,是位置和权力。 不变的,是责任和初心。 这万家灯火,必须由一双干净的手来守护。 战斗,才刚刚升级。 云顶会所,省城老板…… 林昭远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等着我。 “以后这种事,直接挡了就行。” “想清楚自己该干什么再来见我。” “我这里,不听废话。” 吴元勤重重点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明白书记!” “我这就去安排晚上的常委会。” “等等。”林昭远叫住他,“元勤,县委办主任这个位子,不好坐。” “眼多嘴杂,什么人都有。” “你是我兄弟但更是我的手和眼。” 吴元勤胸口一热,用力一挺胸膛:“昭远你放心!” “谁想从我这儿捅刀子,先问问我的骨头硬不硬!”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门推开,副县长苏航大步走了进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笑意,他几步上前,伸出双手,用力握住林昭远的手。 “昭远!” “我们是一个班子,一把枪!” “你指哪,我们打哪!” “今天下午你在会上的那番话,痛快!” “给咱们憋了很久的这口气,全喊出来了!” 三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吴元勤识趣地给苏航泡了茶,然后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林昭远和苏航。 “昭远,有件事得抓紧。” 苏航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变得严肃,“韩韦跑了,这孙子要是抓不回来就是个定时炸弹。” “他知道的太多了。” 林昭远眼神一凛:“公安局那边什么情况?” “刘建国已经快把江口翻过来了,省厅也动了。” “但目前看线索断了。” “他跑不远。” 林昭远断言,“他背后的人不会让他跑远。” “他要么是弃子要么是鱼饵。” …… 没一会,吴元勤再次敲门进来。 “书记,晚上的常委会,议程已经排好了。” “主要是研究讨论您今天在干部大会上提出的三项工作,成立相应的工作领导小组。” 林昭远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 “走,开会。” …… 常委会议室里,灯火通明。 长条会议桌,林昭远端坐主位。 他没穿外套,一件白衬衫,领口解开一颗扣子,姿态放松。 新任县委书记的气场,无声地笼罩了整个会议室。 吴元勤坐在他下手位,清了清嗓子,翻开面前的笔记本。 “各位常委,今天的会议,议程很简单。” “主要是落实林书记在干部大会上提出的三项重点工作。” “第一,成立韩韦案深挖彻查专项小组。” “第二,成立江口钢铁厂历史遗留黑账彻查小组。” “第三,成立江口钢铁厂转型升级推进小组。” 三个“小组”一说出口,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掉了几分,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在座的常委,大多是张登和时代的老人,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 但那偶尔交换的眼神,已经泄露了内心的波涛汹涌。 林昭远这哪里是烧三把火? 这他妈是直接扔了三颗炸弹!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宣传部长赵立春,慢悠悠地推了推眼镜,脸上挤出一丝“顾全大局”的微笑。 他是张登和一手提拔起来的,是铁杆心腹。 “林书记,我个人呢是完全拥护县委的决定的。” “但是,有几点小小的担忧不吐不快。”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像是在组织语言,实则是在观察林昭远的反应。 “韩韦案现在省里都挂了号,查,是肯定要查的。” “可这个深挖……林书记,稳定压倒一切啊。” “韩韦本人已经跑了,我们现在再大动干戈,会不会让下面人心惶惶?” “牵扯面一旦过大,影响了我们江口县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的局面,这个责任恐怕……”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你林昭远初来乍到,别把船给弄翻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昭远身上。 林昭远嘴角甚至微微向上牵了一下,他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立春同志的担忧,有道理。” 他一开口,赵立春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可林昭远下一句话,就让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但是我认为,根子上长了毒瘤,却用稳定这块布盖着,假装看不见让它在里面继续溃烂,流脓,这才是最大的不稳定!” “人心惶惶?” “我看,该惶惶的,是那些心里有鬼的人!” “是那些跟韩韦,跟江口钢铁厂的黑账有牵连的人!” “正直干事的干部,只会拍手称快!” 林昭远目光一凛,直视赵立春。 “至于牵扯面……” 他冷笑一声,“我就是要让牵扯面大一点!” “我倒要看看,这张网,到底有多大!” 第91章 实权人物 “到底都网住了哪些鱼!” “况且,韩韦案已经不是我们江口县自己的案子了。” “这是省委周副部长亲自打电话督办的要案!” “立春同志,你是觉得我们应该为了江口县一小部分人的稳定,去违抗省委的指示吗?” “轰!” “省委周副部长”这七个字,在会议室里炸响。 赵立春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渗出了汗。 他怎么都没想到,林昭远居然能直接搬出省里这尊大佛! 周副部长,那可是省政法系统的实权人物! 原本几个准备附和他的常委,也都立刻缩了回去。 气氛瞬间逆转。 政法委书记张南山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洪亮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我同意林书记的意见!” “我们政法系统,坚决支持深挖彻查!” “这种刮骨疗毒的事情,再痛也得干!” “不把脓疮刮干净,江口的病就好不了!” 他的表态,像是一支穿云箭。 紧接着,纪委书记,组织部长,几个立场相对中立或者早就对张登和派系不满的常委,也纷纷开口附和。 “我同意。” “支持林书记的决定。” 林昭远环视一圈,看着赵立春等人难看如猪肝的脸色,心中冷笑。 这才只是个开始。 他不再给任何人反对的机会,直接拍板。 “好!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我宣布,三个专项小组,即刻成立!” “韩韦案深挖彻查专项小组,由县公安局局长刘建国同志任组长,政法委张南山书记督办。” “江口钢铁厂转型升级推进小组,由苏县长亲自挂帅牵头,相关部门全力配合。” “至于江口钢铁厂历史遗留黑账彻查小组……” “这个小组,规格要高一点。” “由县纪委和县审计局抽调精兵强将组成,不设组长,直接对我本人负责!” “所有调查进展,每天向我汇报!”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直接向县委书记本人负责? 这是把尚方宝剑直接握在了自己手里! 赵立春的身体微微一晃,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 林昭远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又快又狠,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喘息和串联的机会。 江口县的天,真的要变了。 林昭远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 “各位,江口的问题已经烂到了根子上。” “今天我们不动手,明天被上级动手的可能就是我们在座的各位!” “散会!” 会议室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每个人都心事重重。 赵立春几乎是被人搀扶着走出去的,背影狼狈不堪。 林昭远没有立刻离开,他独自一人坐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点燃了一支烟。 清洗,是痛苦的,但不可避免。 张登和在江口经营多年,关系网盘根错节,不把这些根须彻底拔除,任何改革都只是空谈。 今晚,只是掀开了盖子。 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 …… 深夜,十一点半。 县委书记办公室的灯依然亮着。 吴元勤推门进来,神色有些复杂。 “书记,还没休息?” “不急。” 林昭远掐灭了烟头,“有事?” 吴元勤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小王,还有档案室的老赵,在楼下等着。” “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东西,要亲手交给您。” “看样子,吓得不轻。” 林昭远眼中精光一闪。 鱼,上钩了。 “让他们上来。直接到我办公室。” “好。” 几分钟后,两个中年男人,一胖一瘦,被吴元勤领了进来。 他们手里捧着一个比A4纸还大一圈的牛皮纸档案袋,厚得像块砖头。 “林……林书记……” 年纪大一点的老赵,档案室的主任,一开口,牙齿都在打颤。 林昭远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沙发,示意他们坐下。 可两人哪里敢坐,双腿发软地站在那里。 “林书记,我们……我们按照您的意思,又往下深挖了一层……” 老赵的声音带着哭腔,“发现有几笔数目特别巨大的资金,时间跨度好几年,最终……” “最终都流向了一个市里的私人账户……” 他不敢再说下去,旁边的小王哆哆嗦嗦地补充道:“那个账户……’ “户名的拼音缩写是Z.F……我们不敢查了,真的不敢查了……” Z.F? 林昭远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位韩市长——韩正明! 韩韦的父亲是市长韩正明……这条线,终于连上了! 他伸出手,拿过档案袋。 打开,里面是一沓沓的银行流水、转账凭证和伪造的项目文件。 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这已经不仅仅是江口县的案子了,这是一张覆盖了整个临江市的贪腐巨网!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两人。 “怕了?” 两人浑身一抖,不敢吱声。 “唯一的生路就是把这条线,给我一查到底!” “把所有的证据链,做得像铁一样实!” “把他们,彻底钉死!” 他盯着两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让刘建国派最得力的人,24小时保护你们和你们的家属。” “继续查!查出最终的流向,查出所有相关的人!” “这是你们立功赎罪的机会,也是你们唯一的活路!” 恩威并施,萝卜加大棒。 对付这种人,纯粹的威逼和利诱都没有用,只有把他们的身家性命和自己捆绑在一起,让他们感到恐惧的同时,又看到一线生机,他们才会死心塌地为你卖命。 老赵和小王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但也看到了一丝被逼上梁山的疯狂。 他们知道,林昭远说的是事实。 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们……我们知道了,林书记!” 两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嘶哑地应道。 “去吧。”林昭远挥了挥手。 两人如蒙大赦,又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办公室。 吴元勤关上门,看着林昭远凝重的脸色,低声问:“书记,这……牵扯到市里,我们……” “开弓没有回头箭。” 林昭远重复了这句话,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这潭水,必须搅浑!” …… 第92章 怕死? 省城西郊,废弃的汽车修理仓库。 韩韦蜷缩在一堆生锈的零件后面啃着一个又冷又硬的馒头。 他反复咀嚼着“老板”那句——“再敢乱说一个字,你就准备被灌进水泥墩里吧。” 他不是傻子,他终于明白了。 自己就是一块用完即弃的抹布,甚至是一块吸引火力的诱饵。 林昭远在江口掀起滔天巨浪,而他,就是第一个被推出去祭旗的牺牲品。 那个他一直敬畏如神明的“老板”,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保他! 他拿出那部只能拨打一个号码的老人机,想再打过去,哪怕是跪地求饶,求一条生路。 可手指悬在按键上,却无论如何也按不下去。 他怕死。 可现在这样,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绝望之中,一股疯狂的戾气从心底升起。 他猛地从内衣的夹层里,摸出了一个用防水胶带缠得严严实实的小东西。 那是一个微型U盘。 是他的另一张,也是最后一张底牌。 里面是他这些年,偷偷备份下来的,比交给“老板”那份更完整,更要命的“证据”! “妈的……” “横竖都是死……林昭远你不让老子活,老子死也要从你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还有那个老东西!” “用完就扔?没那么容易!” 狗急了,也会跳墙! 他要交易! 用手里的东西,换取庇护,或者一大笔能让他跑到国外的钱! 找谁交易? 不能找“老板”,也不能找警察。 他脑中飞速地闪过江口县官场上的一张张面孔。 谁最恨林昭远? 谁最怕林昭远掀桌子? 一个名字跳了出来——赵立春! 他记得,父亲韩正明曾经在一次酒后无意中提起过,赵立春是他们在江口埋下的一颗很重要的棋子,而且,赵立春有一个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加密号码。 …… 第二天清晨。 在县委书记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吴元勤一脸激动地冲了进来,连敲门都忘了。 “书记!书记!出……出事了!” “不是,是好事!” 林昭远抬起头:“慢点说什么事?” “钢厂!是钢厂的工人!” “护厂队的那个王建国老师傅还有好几个工人代表,带着……带着李卫国的老婆孩子就在县委大院门口!” “说……说一定要见您!” 林昭远立刻站了起来。 “走,下去看看!” 县委大院门口,七八个工人,排成一排。 为首的,正是那个耿直的老工人,王建国。 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瘦弱的女人,正是李卫国的妻子。 门口的两个门卫有些为难地拦着他们,但语气还算客气。 周围一些陆陆续续来上班的干部,都远远地驻足观望。 当林昭远的身影出现在大楼门口时,工人们立刻激动了起来。 “林书记!” “林书记来了!” 王建国大步上前,拦住了想过来维持秩序的吴元勤。 “林书记!我们……我们是钢厂护厂队的兄弟!” “我们代表全厂的工人还有老李一家,来谢谢您!” “谢谢您为我们钢厂做主!” “谢谢您为我们这些苦哈哈的工人撑腰啊!” 说着,他竟要弯下腰去。 林昭远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扶住了他。 “王师傅使不得!这是我应该做的!” 李卫国的妻子再也控制不住,她拉了拉身边的孩子,哽咽着说:“娃快,快把锦旗给林书记展开。” 小男孩听话地,用尽全身力气,将那面卷着的锦旗展开。 “青天书记,心系工人!”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狠狠地砸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那些围观的干部,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 从这一刻起,林昭远在江口县,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新来的县委书记了。 林昭远看着那面锦旗,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 这是比任何权力,任何胜利都更让他动容的东西。 他郑重地从孩子手中接过锦旗,然后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头。 “李卫国同志现在怎么样了?” “好多了好多了,医生说已经脱离危险了,” 女人泣不成声,“医药费……” “县里也给解决了……” “谢谢林书记,您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呐!” 林昭远站起身,与王建国和每一个在场的工人一一握手。 “大家放心,钢厂的事我一定会一查到底给大家一个交代!” “属于工人的每一分钱都必须拿回来!” …… 与此同时,省城。 云顶会所最深处,一间不对外开放的豪华包厢里。 临江市市长韩正明面前的桌子上,一部电话无声地亮起。 他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手下恭敬的汇报声,内容正是关于林昭远在江口县的雷霆动作,以及今天早上工人送锦旗的事情。 听完汇报,韩正明沉默了片刻。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锦旗?哼真是幼稚可笑。” “捧得越高才会摔得越惨。” “很快他就会知道什么叫民意,什么叫舆论什么叫万劫不复。” “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老板一切就绪。” “很好。”韩正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按计划进行。” “我要让这面青天书记的锦旗,变成抽在他自己脸上最响亮的耳光!” …… 江口县委书记办公室。 林昭远将那面锦旗挂在了墙上最显眼的位置。 “青天书记……” 这面锦旗,是荣耀,更是责任,也是一道催命符。 他知道,对手的反扑,很快就会到来,而且一定会比他想象的更加猛烈,更加阴险。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直接拨通了刘建国的分机。 “刘局长,是我。” 电话那头的刘建国立刻应道:“书记!” “有件事,你立刻去办。” “对韩韦有可能联系的所有江口县内部人员,布控要再严密一倍!” “特别是宣传口的赵立春,给我盯死了!” “鱼,可能要咬钩了。” 省城,西郊。 韩韦找到了一个几乎被时代遗忘的公用电话亭。 金属投币口冰冷而粗糙。 “哐当”一声,硬币落入。 他拿起满是灰尘的话筒,一个一个地按下了那个号码。 第93章 联系赵立春 电话接通了。 嘟……嘟…… “哪位?”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绝不是赵立春。 韩韦心脏一缩,强压着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嘶哑而陌生:“我找赵立春,赵部长。” “部长很忙,你有什么事?” 对方不为所动。 “我是韩韦!” 韩韦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我有东西,保命的东西!” “关于林昭远的!能一次性弄死他的东西!” “我手上,有他的死穴!”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几秒后,那个男声再次响起,语气已经截然不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你等着,别挂。” 听筒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是极度压抑的,模糊的请示声。 韩韦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正在向赵立春本人汇报。 他的手心全是冷汗,紧紧攥着话筒。 很快,脚步声返回。 “说地点,怎么交易?” “别耍花样,你现在是什么处境,自己心里清楚!” “江口和临江交界,有个老地方农家乐。” 韩韦喘着粗气,报出了一个只有他们这个圈子的人才知道的隐秘地点,“明天中午十二点。” “我要五十万现金,还有一套全新的身份证明,能出境的那种。” “东西呢?” “东西我会带到。” “钱和身份证明到位,东西就是你们的。” 韩韦说完,不等对方再问,猛地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 他靠在电话亭的玻璃上,后背的衣服被冷汗彻底浸透。 明天中午,要么新生,要么……粉身碎骨。 …… 江口县委大楼,书记办公室。 韩正明,那个盘踞在省城的巨鳄,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会从哪里下手? 舆论?用那些看不见的笔杆子,把这面锦旗染成黑色? 经济?从钢厂的烂摊子上做文章,让他焦头烂额? 还是……更直接,更血腥的手段? 林昭远的目光深邃如海。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进来。” 吴元勤推门而入,脸上还带着一丝处理完群众事件后的疲惫。 “书记,工人们的情绪都安抚好了,我让办公室派人去医院慰问李卫国了,带了慰问金和水果。” “公安局老赵和小王他们,还在加班加点,审那帮孙子呢。” 林昭远转过身,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那面锦旗上。 “元勤。” “盯着点宣传口。” “特别是赵立春,他今天太安静了,安静得不正常。” 吴元勤立刻会意,神色也严肃起来:“明白。” “常委会之后,他就没怎么露过面,办公室门一直关着。” “要不要……我找个由头,去敲打敲打?” “不。” 林昭远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蛇不出洞,你怎么打?” “让他动,他越动,破绽才越大。” “钢厂的转型方案,初稿出来没有?” 话题转换得很快,吴元勤立刻跟上节奏,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出来了。” “主要思路是设备清算,债务重组和工人分流安置三步走。” “但是,技术引进这块,是个大难题,省里的专家说,咱们的老设备升级改造,不如直接换新的划算。” “还有,资金缺口太大了……” 两人就方案的细节讨论了几句。 林昭远听完,沉吟片刻,做出指示:“别的先放一放。” “优先解决工人的技能培训问题,必须让他们看到希望,稳住人心。” “资金的事,我去省里想办法。” 吴元勤重重地点了点头,林昭远说的“想办法”,就一定能想到办法。 …… 省城,云顶会所。 韩正明对面,沙发上坐着一个气质斯文的中年男人。 男人叫周凯,是省内小有名气的“独立”财经评论人,在好几个网络平台都有自己的专栏,粉丝百万。 但他的另一个身份,是韩家豢养多年,专门用来操控舆论的喉舌。 韩正明将一叠刚刚打印出来的材料,推到周凯面前。 “看看这个。” “江口新来的林书记好大的魄力啊。” 周凯扶了扶眼镜拿起那叠材料。 第一页,是经过精心处理的数据,林昭远一纸命令,江口钢厂全面停产,导致“数千工人一夜失业”。 第二页,是几张模糊的偷拍照片和“内部消息”,钢厂的优质设备正在被“低价贱卖”给一家“神秘的关系企业”。 第三页,是对工人送锦旗事件的深度解读,所谓民意,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官方作秀,意在打造个人政治名片。 周凯看得很快,嘴角那抹心领神会的微笑越来越深。 “韩市长,我明白了。” 他放下材料,看向韩正明。 韩正明身体前倾,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像一头即将扑食的猛兽。 “我要一篇有分量的深度分析。” 他一字一顿,下达指令,“重点,给我往这几个方向打!” “第一,不顾民生,为了个人政绩强行关停企业,造成严重的社会动荡!” “第二,借反腐之名,行排除异己之实,大搞政治斗争!” “第三,巨额国有资产流失疑云,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第四,扒开他那个青天人设,看看底下是不是权力的傲慢和虚伪!” “明天一早,我要在报纸上看到,全网推送!” “我要让全省的人都看看,这位青天书记的真面目!” 周凯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韩市长放心。” “事实嘛,总是需要多角度解读的。” “这个青天,怕是泥塑的菩萨,一场大雨下来,就得现原形。” …… 江口县公安局,指挥中心。 电子显示屏上,是省城西郊的卫星地图。 刘建国已经在这里盯了超过三十个小时。 一名技术警察上前汇报:“局长,韩韦的手机卫星信号最后消失的区域已经锁定,就是红圈这里。” “但这个范围太大了,都是废弃工厂和城中村,排查难度极大。” 另一名刑警也跑了过来:“报告!悦水山庄查获的电子设备取证有新进展,我们恢复了一部分被删除的加密记录,更多线索指向那个神秘的老板。” 第94章 最后的见面 “但是……核心身份信息还是没能突破,对方反侦察能力极强。” 刘建国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刚想骂娘,指挥中心内部的红色专线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一个激灵,立刻按下免提键。 林昭远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刘局,赵立春可能有异动。” “从现在开始,重点监控他,和他身边所有亲近的人,特别是对外的一切通讯和行踪。” “韩韦已经走投无路了,他一定会想办法联系他在江口的内线求救。” 刘建国精神猛地一振,腰杆瞬间挺直。 “明白!书记!” “我们刚刚监听到一个情况!” “赵立春办公室的一部加密电话,今天上午有过一次非常规的短暂通话!” “通话时间很短,信号源……信号源就在省城西郊方向!” “我们正在全力追踪那个号码!” 电话那头的林昭远沉默了一秒,随即,声音骤然变冷。 “省城西郊?和韩韦信号消失的区域吻合?” “是!” “盯死赵立春!他要是敢动,立刻给我摁住!” “是!” 电话挂断。 刘建国转身,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对着手下们咆哮道:“都听到了没有?!” “技术组!” “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把那个加密号码的精确位置挖出来!” “侦查一组,二组!” “赵立春的家,办公室,他常去的茶楼,会所,所有地点,给我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布控!” “一只鸟从他窗户飞出来,你们都得给我看清楚是公是母!” …… 县委宣传部,部长办公室。 赵立春脸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他的心腹秘书王涛,正躬着身子,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汇报着。 “部长,是韩韦那条疯狗。” “他约了明天中午十二点,在临江交界那个老地方农家乐交易。” “他要现金,五十万。” “还要一套能出境的假身份。” 赵立春没有任何反应。 “东西呢?” 许久,赵立春才缓缓开口。 王涛的头埋得更低了:“他说,东西会带到。” “钱和身份到位,东西就给我们。” “呵。” 赵立春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告诉那条丧家犬,东西让他带全了。” “明天,你亲自去。” “把他处理干净,老板的意思。” 王涛的后心,瞬间被冷汗打湿。 他跟着赵立春干过不少脏活,可那些,都还在“规矩”之内。 这,是要见血的。 “部长……” 王涛强迫自己站稳,却感觉膝盖发软,“我……我一个人……怕是……” 赵立春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 “我没让你亲自提刀去砍人!” “这点事还要我教你?” “你不是认识东郊那几个平事儿的吗?” “找两个靠得住的,手脚麻利的。” “钱,从部里宣传活动经费那走,做个外包合同,账要做得天衣无缝!” 赵立春站起身,走到王涛面前,伸手帮他整了整略微歪斜的领带。 “记住,你只是个付钱的中间人。” “事成之后,让那两个人也消失一段时间。” “我不要过程,只要结果。” “韩韦,还有他手上的东西,必须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拍了拍王涛的肩膀:“办好了,你就是我最贴心的人。” “办砸了……” 赵立春没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威胁,比任何话语都更让人恐惧。 王涛的脸色煞白,他猛地一个哆嗦,连连点头。 “明白,部长!我明白!” “保证办好!保证干净!” “滚吧。” 办公室里,重归死寂。 赵立春走到窗边,猛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县委大院在夜色中灯火通明,远处是江口县城的万家灯火。 他曾以为,这片景色,他能看到退休。 可林昭远来了。 这条疯狗,不管不顾,不按常理出牌,硬生生把他逼到了悬崖边上。 韩韦这个废物,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退? 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林昭远……韩正明……” “要死,大家就一起死!” …… 同一片夜空下,省城西郊。 挂断电话后,韩韦就在极度的亢奋和无边的恐惧中来回煎熬。 成了! 他们上钩了! 可然后呢? 他们会信守承诺吗? 给钱,给身份,放他一条生路? 放屁! 韩韦自己都不信。 明天中午的农家乐,绝对是个陷阱,一个为他准备好的屠宰场。 黑暗中,他控制不住地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小的防水U盘。 他本来只想用这个换条活路。 现在,他改主意了。 “想杀我灭口?” “好啊……那就看看谁先死!” 他知道,赵立春绝对不会亲自来。 来的,一定是杀手。 而他,必须在那之前,把这份“大礼”送出去。 送给谁? 一个名字,在他脑海里变得无比清晰。 林昭远! 只有把这东西交到林昭远手上,才能真正引爆一切,才能让赵立春,父亲那帮高高在上的人,陪着他一起坠入地狱! 这才是真正的同归于尽! 韩韦的眼神彻底疯狂了,他开始在脑中飞快地盘算着明天的计划,每一个细节,每一种可能。 …… 正午的阳光有些晃眼,却照不进临江市与江口县交界处,“老地方”农家乐的后院包间。 这里偏僻,了无人烟,是干些见不得光勾当的绝佳场所。 韩韦坐在包间的木椅子上,如坐针毡。 他头戴一顶压得极低的鸭舌帽,脸上捂着口罩。 吱呀—— 包间的木门被推开。 王涛手里拎着一个黑色手提包走了进来,反手将门锁死。 “东西呢?” “钱和证件呢?我得先验货!” 王涛没废话,将手提包往桌上随手一扔,拉开拉链。 哗啦—— 一摞摞钞票露了出来,旁边还有几本不同国籍的护照。 “你的呢?” 王涛抬眼,盯着韩韦。 韩韦盯着那包钱和护照。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防水U盘,紧紧攥在掌心。 “都在里面!” “林昭远那个王八蛋的黑料,我找人做的比真的还真!” “还有……还有上面那位老板的!” 第95章 全招了 王涛伸出手。 王涛接过U盘,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台加密笔记本电脑。 他将U盘插进去,屏幕上瞬间跳出加密文件。 他点开其中几个,快速浏览。 王涛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 他虽然看不懂全部内容,但光是那几个文件名和闪过的几个画面,就足以让他明白,这东西的价值,远超他的想象。 这U盘,是个能把天捅个窟窿的炸药包。 他“啪”地一声合上电脑,“东西没问题。” “钱和护照现在是你的了。” “赵部长让我转告你,拿了钱就远走高飞,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永远闭上你的嘴。” 韩韦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一把抓过那个装满现金的手提包,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瞬间—— 王涛的右手从腰后猛地掏出一把黑色的手枪。 韩韦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瞳孔骤然! “赵部长……他……他不是说……” 王涛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残忍的讥笑。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闭嘴。” “这,也是老板的意思。” 说完,他扣动了扳机! 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不是枪声,而是窗户玻璃被暴力破开的声音! 包间的窗户轰然炸裂,“警察!不许动!” 一道道黑影从破碎的窗口和被踹开的房门同时涌了进来! 冲在最前面的,正是市公安局副局长刘建国! 他在冲进来的瞬间,身体已经做出反应,一个侧踢,踢在了王涛持枪的手腕上! “砰!” 一声闷响,王涛惨叫一声,手枪脱手飞出,掉落在地。 整个包间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举起手!趴在地上!” 韩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但他刚爬出两步,就被一名高大的特警死死按在了地上。 在刚才的扭打中,U盘从王涛的口袋里掉了出来,滚落在地。 刘建国一个箭步上前,弯腰将U盘捡了起来,紧紧攥在手心。 他看了一眼王涛,又看了一眼韩韦,最后,目光落在了手里的U盘上。 成了!人赃并获! …… 江口县委,县委副书记办公室内。 林昭远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对面,县长苏航正在汇报工作。 “关于钢厂下岗工人的再就业培训计划,我们初步拟定了三个方向,一个是和市里的职业技术学院合作,定向培养技术工种。” “另一个是县里出台扶持政策,鼓励自主创业。” “最后一个是……” 苏航说得条理清晰,林昭远听得十分认真,时不时点点头,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 突然,一阵手机震动声打破了平静。 是加密线路的电话。 林昭远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刘建国。 “书记!” 电话那头,传来刘建国的声音。 “抓到了!人赃并获!韩韦和王涛,都在农家乐被我们按住了!” “妈的,我们要是晚到十秒钟韩韦的脑袋就开花了!” “王涛那小子带了枪,想当场灭口!” 林昭远原本平静的眼神,在听到“灭口”两个字时,骤然爆射出两道骇人的精光! 来了! 赵立春果然还是走出了这最险,也最蠢的一步棋! “U盘呢?” 林昭远的声音沉稳。 “拿到了!就在我手上!绝对安全!” 刘建国答道。 “好!”林昭远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立刻把人带回局里,突审!” “记住,分开审!给我撬开他们的嘴!” “重点就三个:U盘里的具体内容,赵立春是怎么下达的指令,还有,他背后那个省城的老板到底是谁!” “收到!” “保护好U盘,那是铁证!” “我马上到局里!” 挂断电话,林昭远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苏航,虽然没听到电话内容,但从林昭远的神情变化和只言片语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他知道,林书记布下的那张网,开始收了。 苏航的心头也涌上一股振奋。 “苏县长,钢厂的事,就按照我们刚才商量的计划,你牵头继续推进。” 林昭远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我这边有点急事要去处理一下。” “好的昭远,你忙!” 苏航心领神会,重重点了点头。 林昭远抓起外套,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干部们看到他,都纷纷停下脚步,恭敬地问好。 “林书记。” “林书记好。” 林昭晚只是微微颔首,脚步不停。 吴元勤已经等在门口,见他出来,立刻小跑着跟了上去。 走在通往楼下的走廊里,林昭远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赵立春,这条鱼总算是自己跳上岸了。 雇凶杀人,罪证确凿,他死定了。 U盘,是扳倒他背后那个人的关键…… 韩正明,你这条藏在江口的毒蛇,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但是,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以韩正明的手段,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物理上的交锋他输了,那么下一步,必然是……舆论战! 算算时间,他也该开始了吧。 …… 省城,某高档写字楼的顶层。 周凯坐在人体工学椅上,满意地敲下了最后一个句号。 屏幕上,《“青天”还是“昏官”?江口钢厂关停背后的民生之痛与国资疑云》 这篇文章,堪称他从业以来的得意之作。 通篇没有一句主观臆断的谩骂,全是看似客观理性的分析和“事实”罗列。 文章里,有“权威数据”——从某个不知名小报上扒下来的,被刻意放大的钢厂下岗失业人数,还有一份由“第三方评估机构”出具的,被严重低估的钢厂设备“估值报告”。 文章里,有“底层声音”——几段匿名的“钢厂老工人”的血泪控诉,字字句句都在抱怨生活无着,痛斥新来的林书记一刀切,搞政绩工程不顾他们这些老工人的死活。 更有深度质疑——巧妙地将矛头引向林昭远关停钢厂的决策过程,暗示其“独断专行”,并隐晦地提出,如此低价处置国有资产,背后是否存在不可告人的“利益输送”。 最妙的是,就连前几天工人们自发给林昭远送锦旗的事,也被他春秋笔法地描绘成了一场由官方主导的,滑稽的“被引导的感恩”秀。 第96章 姜若云的支持 “完美。” 周凯自言自语,熟练地点击了鼠标。 “发布。” 一瞬间,这篇文章被同步推送到了国内好几个主流门户网站的财经版块,以及他自己那个拥有数百万粉丝的自媒体平台上。 与此同时,他的助手将数笔早已准备好的“推广费”,通过十几个不同的账户,分别支付给了各大平台的水军公司和网络大V。 同一时间,省城最顶级的私人会所,“云顶会所”的包厢里。 韩正明靠在沙发上,他面前的平板电脑上,周凯那篇文章的转载量和评论数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飙升。 “拍脑袋决策,可怜了那些工人!” “呵呵,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是瞎烧火!” “我就是江口人,听说这个林书记背景很深,建议纪委好好查查他背后有没有人!” “处置国有资产这么大的事,就他一个人说了算?这里面没猫腻我把头拧下来!” 看着这些迅速发酵的负面评论,韩正明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林昭远,你以为抓到赵立春那条蠢狗就赢了? 太天真了。 在现代社会,笔杆子,有时候比枪杆子还好用。 我要让你身败名裂,让你被人民的口水淹死。 …… 江口县公安局,审讯室外。 林昭远站在监控室的单向玻璃前,面沉如水。 玻璃的另一边,刘建国亲自坐镇,主审王涛。 审讯室里。 王涛一开始还嘴硬,梗着脖子,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枪是我自己的,我就是看韩韦不顺眼,想吓唬吓唬他,没想杀人。” “跟赵部长没关系,都是我自作主张。” 刘建国坐在他对面,脸上带着一丝冷笑,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直到王涛自己都说得口干舌燥,底气不足了,刘建国才慢悠悠地按下了遥控器。 墙上的电视屏幕亮起,开始播放抓捕现场的录像。 高清的画面,清晰地记录下了王涛掏出消音手枪,嘴唇开合的瞬间。 虽然没有声音,但那句“只有死人才能永远闭嘴”的口型,却清晰可辨。 王涛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这视频,我们请了国内顶尖的唇语专家做鉴定,也请了刑事技术专家分析你的微表情。” 刘建国不紧不慢地开口,“结论是,你当时具备清晰的杀人动机和杀人行为。” “王涛杀人未遂,情节极其恶劣,再加上非法持有枪支,这两条就够你把牢底坐穿,甚至吃上一颗枪子儿!” 王涛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刘建国将一份文件拍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这是另一间审讯室里,韩韦的初步口供。” “他已经全招了指认就是赵立春派你来,拿了U盘之后就地灭口!” “王涛,你好好想想你替他卖命,他保得了你吗?” “到了法庭上,他会认吗?” “他只会把你当成一条疯狗,弃之如履!” “现在,给你一个机会。” “坦白,是谁让你干的?” “谁给你提供的枪?那个省城的老板又是谁?” “说出来,算你重大立功,我或许还能帮你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刘建国的声音越来越重,王涛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 “我说!我全都说!” “是赵部长!是赵立春那个王八蛋!” “他让我拿到东西就……就处理掉韩韦!” “他说这是上面的意思!” “枪也是他给我的!” “联系交易的加密电话,也是他给的号码!” 监控室里,林昭远眼神冰冷。 成了。 与此同时,另一间审讯室对韩韦的审讯,也取得了突破。 在巨大的压力和对死亡的恐惧下,韩韦几乎是有问必答。 他痛快地承认了U盘里关于林昭远的部分,是他找人伪造的黑料,目的就是为了把水搅浑。 但他发誓,除了这些,其余关于“老板”的录音,转账记录,全都是真的!” “并且,他还吐露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那个神秘的“老板”,在悦水山庄内部,有一个代号。 “云顶先生。” 当技术科的同事将这个代号汇报过来时,林昭远的瞳孔猛地一缩。 云顶会所! 韩正明!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完美地串联了起来! 技术员的初步报告也很快送了过来:U盘里的数据被一种极其复杂的军用级算法加密,破解需要时间,但初步解析发现,里面储存了海量的加密录音和财务数据,一旦破解,价值无可估量! 足够了。 林昭远拿起对讲机,下达了命令。 “刘局,立即收网!” “以涉嫌教唆故意杀人未遂和严重渎职的名义,立刻对赵立春实施控制!” “同时,派两组人,分别搜查他的办公室和家!” “所有电脑,手机,储存设备,全部就地封存!” “是!” …… 傍晚时分,江口县的天空阴沉沉的。 数辆警车呼啸着,兵分两路,一路冲进了县委大院,在宣传部办公楼下戛然而生。 另一路则直接包围了县城中心的一个高档住宅小区。 县委大院里,还没下班的干部们被这阵仗惊得目瞪口呆,纷纷从窗户探出头。 “怎么回事?这么多警车?” “去宣传部的……难道是……” 所有人的心里,都浮现出了一个名字,但又不敢说出口。 赵立春的家中。 他刚刚吃完晚饭,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门铃被按响。 当他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一排表情严肃的警察,以及他们出示的拘捕令时,赵立春整个人都懵了。 他手中的遥控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你们……你们干什么?” “凭什么抓我?我是县委常委!” “赵立春,我们现在以涉嫌教唆故意杀人罪对你进行刑事拘留,这是拘捕令请你配合!” 带队的刑警队长面无表情地说道。 “故意杀人?” 赵立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随即,他想到了王涛。 他被两名警察一左一右地架着,拖出了家门。 在被押上警车的那一刻,他面如死灰:“完了……全完了……” 他的目光穿过车窗,无意间瞥见了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奥迪。 车后座,车窗半降,林昭远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一闪而过。 四目相对。 赵立春的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怨毒。 与此同时,对赵立春办公室的搜查也在同步进行。 搜查人员很快就在他办公室书柜的一个暗格里,发现了一部非法的加密手机,和十几万的现金。 技术人员当场对手机进行破解,恢复的通话记录里,一个来自省城的号码,联系极其频繁。 大局已定。 林昭远回到县委办公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他刚在椅子上坐定,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吴元勤一张脸绷得像块铁板,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平板电脑。 “昭远!不,林书记!出大事了!” 林昭远目光一凝,视线落在了屏幕上。 一个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青天”还是“昏官”?——江口县新任书记林昭远关停钢厂背后,万千工人的血与泪!》 第97章 青天书记 文章的作者,署名周凯。 林昭远瞳孔微微一缩。 他快速滑动屏幕,文章内容极具煽动性,将他描绘成一个为了政绩,不顾工人死活,强行关停县里支柱企业,导致国有资产严重流失,上万家庭陷入绝境的“酷吏”,“昏官”。 字里行间,充满了似是而非的“内部消息”和断章取义的“工人采访”。 而下方的评论区,早已沦陷。 “我就是钢厂的!” “妈的,干了二十年,说下岗就下岗了!” “补偿款少得可怜,这点钱够干嘛的?” “林昭远你还我工作!” “呵呵,青天书记?我看是刮地皮书记吧! “这么大一个厂子,设备说卖就卖了,这里面没猫腻,鬼都不信!” “听说他背后有人,官二代下来镀金的,咱们工人的死活,人家才不在乎呢!” “楼上的别瞎说,我听说他就是个小秘书上来的,为了往上爬,什么事干不出来?” “心疼江口的工人们,摊上这么个领导,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那个曾经让他感到温暖和责任的“青天书记”的称呼,此刻被加上了双引号。 “昭远,”苏航也紧跟着跑了进来,脸色同样难看,“省里好几家媒体的电话已经打到我这儿了,都说接到了群众爆料,要求对钢厂事件进行深度采访。 “宣传部那边……赵部长被带走后人心惶惶,根本没人敢接这个烫手山芋。” 吴元勤气得手都在抖:“这他妈绝对是韩正明干的!” “那个叫周凯的笔杆子,就是他养的一条狗!” 林昭远靠在椅背上,将整篇文章和高赞评论又看了一遍。 这一手,他早就预料到了。 韩正明这种人,正面战场打不赢,就必然会开辟第二战场。 舆论,就是他最擅长的武器。 “慌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 “县长。” “我们要立刻以政府办的名义牵头,联系宣传部里我们信得过的同志,绕开赵立春那帮人。” “第一,把关停钢厂所有的环保评估报告,专家论证会议纪要,全部整理出来。” “第二,把工人安置方案包括补偿标准,发放进度再就业培训计划,做成最直观的数据图表。” “第三,设备处置的公开招标流程文件,中标公告,一字不落全部公示。” “我要让每一个字都变成打在他们脸上的耳光。” “明白!” 苏航重重点头,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光。 “吴元勤。” “到!” “你立刻联系市网信办,还有省厅宣传处我们熟悉的同志,就说江口县正在遭受有组织,有预谋的网络攻击,请他们协助,在技术层面暂时控制恶意信息的扩散速度。” “我们不要删帖那是心虚的表现,我们只需要为官方发声争取时间。” “好!” “另外,你亲自去监控网络舆情,把那些上蹿下跳最厉害的水军账号,IP地址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给我记录下来。” “这些都是证据。” “收到!” “我们的回应必须做到三个字:快,准,狠!” “用事实说话,用数据砸脸,不跟他们打任何口水仗。” “我们的目标不是辩解,是彻底揭露他们的抹黑行为把舆论阵地抢回来!” 就在这时,林昭远口袋里的加密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刘建国的电话。 “赵立春已经被我们控制,从他办公室的暗格里,搜出了那部手机和大量现金!” 林昭远心中一凛,但并未表现出来。 “U盘破解得怎么样了?” 刘建国语气变得凝重:“技术科的同志说,这个U盘的加密级别非常高,像是军用的,以我们县局的技术力量,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破解,需要立刻上报,请求省厅甚至更高级别的技术支援。” “时间……不确定。” 时间不确定。 林昭远沉默了两秒,立刻做出决断:“刘局,你听着。” “立即将U盘,连同王涛和韩韦的口供,搜查到的物证,形成一份初步报告。” “然后,你亲自带着这些东西,通过绝密渠道,立刻送往省城!” “一份给省纪委的周副部长,一份给省公安厅。” “就说案情重大,牵扯到省内重要人物,请求最高级别的技术支援和专案督办!” “记住整个过程绝对保密!” “是!我马上去办!” 挂断电话,林昭远深吸一口气。 U盘是核弹,但引爆,需要时间和权限。 …… 云顶会所,最顶层的包厢里。 韩正明靠在真皮沙发上,坐在他对面的周凯,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韩总,您这招真是太高了!” “简直是降维打击!您看看这热度,林昭远那小子现在肯定焦头烂额,百口莫辩了!” “青天书记?我呸!我看他马上就要变成过街老鼠了!” 韩正明轻轻晃动着酒杯,抿了一口,淡淡道:“这才只是开胃菜。” 周凯眼珠一转,连忙献计:“韩总,我有个想法。” “下一步,咱们可以花点钱,雇一批人,穿上钢厂工人的衣服,去县委大门口拉横幅,喊口号,就说要见林昭天要他给个说法。” “咱们把这情景拍成视频,再往网上一发……” “嘿嘿,坐实他一个激化社会矛盾导致群体性事件的罪名!” 韩正明闻言,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个主意不错。” 他放下酒杯,转向身边一直垂手站立的秘书。 “启动第二方案。” 秘书微微躬身:“韩总请吩咐。” “去查,给我把林昭远的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 “尤其是他那个在老家当了一辈子穷教师的爹,查查他有没有收过学生家长的红包,有没有什么经济上的小辫子。” “什么都行,只要能泼的脏水都给我备好。” “另外动用一下省里的关系,给市委那边吹吹风,就说江口县新来的这个林昭远,年轻人不懂事,做事操之过急严重影响了地方的稳定和发展大局。” “让他们给点压力。” “是,韩总。” 秘书低声应下,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林昭远,跟我斗?你还太嫩了。 第98章 姜若云来电 …… 县委办公室里,林昭远刚部署完任务。 吴元勤这时又走了进来,压低声音说:“林书记,刚才钢厂的王建国师傅打电话过来。” “他和几十个老工人都看到了网上的那些胡说八道,气得差点把手机给砸了。” “他们说那些话都不是人话,问要不要他们站出来,跟那些记者说道说道把真实情况讲清楚!” 一股暖流,在林昭远的胸中缓缓流淌。 这就是他坚持的意义。 “你回个电话告诉王师傅他们安抚好大家的情绪不要冲动。” “相信组织相信政府。” “我们不会让真心实意为江口发展付出过血汗的工人被泼上污水,也不会让别有用心的人得逞他们的阴谋。” “让他们等我的消息。” “好,我这就去回话!” 吴元勤用力点头,转身出去了。 就在这时,桌上的红色座机响了起来。 林昭远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市委书记办公室。 “若云书记。” 电话那头,传来姜若云严肃却不失关切的声音。 “昭远网上的动静很大啊。” “省里已经有领导打电话来问了。” “钢厂的事情你一定要处理稳妥。” “记住证据要扎实,回应要迅速程序要合法。” “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授人以柄。” 林昭远沉稳地回答:“请书记放心。” “赵立春已经控制,关键证据也已通过绝密渠道送往省里。” “关于网络舆情的澄清材料我们正在连夜准备。” “工人们的情绪总体稳定。” “好。” 姜若云的声音缓和了一些,“需要市里提供什么支持随时开口。” “谢谢书记关心。” 两人又简单地寒暄了两句,便挂断了电话。 放下听筒,林昭远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宣传部副部长沙言的电话。 “沙部长,是我林昭远。” 电话那头的沙言显然也一夜未眠:“林书记我正要找你,网上的事……” “按原计划开始吧。” “现在?” 沙言愣了一下。 “现在。” “好!我等这句话很久了!” 上午九点整。 江口县政府官网,官方微博“江口发布”,微信公众号,三个平台在同一秒,同步推送了一篇名为《关于江口钢铁厂关停转型及网络不实信息的严正声明》的头条文章。 第一部分,是十几张触目惊心的环保监测数据对比图。 左边,是钢厂关停前,空气中二氧化硫,氮氧化物,PM2.5的数值。 右边,是关停后,同一监测点的数据,数值断崖式下跌,变成了代表优良的绿色。 强烈的视觉冲击,胜过千言万语。 第二部分,是《工人分流安置方案细则》。 每一条都清晰可查。 第三部分,是两份厚厚的报告。 一份由省国资委指定的第三方权威机构出具的《江口钢铁厂设备资产处置评估报告》,另一份是设备公开拍卖的公告链接及成交记录。 每一台高炉,每一条生产线,都标明了评估价,起拍价,成交价,整个过程公开透明,程序合法合规,直接击碎了“贱卖国有资产”的谣言。 声明的最后,是一段措辞严厉的文字:针对网络上出现的恶意造谣,诽谤传谣行为,我县已向公安机关报案,并已委托律师事务所完成相关证据固定。 网络空间不是法外之地,对任何企图扰乱社会秩序,损害政府公信力的不法行为,我们将依法追究到底! 几乎在声明发布的同时,省电视台午间新闻,插播了一段对江口县宣传部副部长沙言的专访。 镜头前的沙言,一身笔挺的西装。 “有人说我们不顾工人死活,但数据显示,们安置了95%以上的下岗职工,他们的平均收入比关停前提高了15%。” “有人说我们贱卖国资,但评估报告和拍卖记录都在网上,每一个数字都经得起审计。” “请问那些匿名信源,那些所谓的血泪控诉你们的数据在哪里?” “你们的证据又在哪里?” 沙言的声音掷地有声。 反击的号角,正式吹响。 …… 网络舆论的风向,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 然而,真正给予水军致命一击的,是一段来自江口县电视台的采访视频。 下午,王建国带着十几位工友主动找上了县电视台。 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师傅,对着镜头。 “我在钢厂干了三十年,身上最重的伤。” “是肺。” “以前咱们江口天永远是灰的,晚上睡觉咳出来的痰都是黑的。” “我老伴儿就是肺病走的。‘ “说实话厂子关的时候,我们是难受是舍不得。” “但这口气这天是为子孙后代换来的!值!” 另一个年轻些的工人,从兜里掏出一个崭新的工作证,对着镜头晃了晃。 “我嘴笨不会说大道理。” “我就知道林书记没骗我们。” “他说给我们找出路就真给。” “我现在在职校学数控,下个月就能上岗。” “网上那些狗屁倒灶的话说得我们跟要饭的一样,我呸!” “谁他妈写的?站出来!老子不打死你!” 王建国站在最中间,眼圈通红:“我们是工人不是要挟政府的工具!” “谁对我们好谁是真心为江口,我们心里有杆秤!” “林书记和姜县长之前没人管我们的死活!” “现在他为了我们把天都捅了个窟窿,你们还要往他身上泼脏水?” “你们还是人吗?” “我告诉你们我们江口工人,就是要绿水青山我们也信林书记!” 视频被传到网上,标题被网友改成了——《真正的工人声音:我们要绿水青山,也信林书记!》。 视频像病毒一样扩散开来,转发量,点赞量呈几何级数暴增。 那些之前跟风谩骂的江口本地人,羞愧地删除了自己的评论,转而加入了澄清的队伍。 民意的洪流,瞬间转向。 …… “林书记!林书记!开了!开了!”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刘建国额头上全是汗。 他身后,跟着几位面孔陌生的中年男人,是省厅派来的技侦专家。 “U盘!U盘外层的加密,省厅的专家们联手给破了!” 刘建国把硬盘“啪”地一声放在林昭远的桌上。 “初步恢复的数据……简直……” “简直就是个炸药库!” 他点开硬盘,连接电脑。 “你看这个!”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音频文件。 刘建国点下播放。 一段经过处理,略显失真的声音传了出来,但那语气,那用词习惯,林昭远几乎瞬间就辨认出,是韩韦! “老板姓林的那个小子不识抬举,非要死磕钢厂的事怎么办?” 另一个声音响起,同样经过了处理,但那股居高临下的傲慢,瞬间打开了林昭远的记忆。 韩正明! “一个毛头小子怕什么?” “找人,给他弄点麻烦,让他知道江口是谁的地盘!” “人事上的事我来安排,你把钢厂那边的尾巴处理干净别留下任何把柄!” 录音不止一段。 后面的内容,愈发触目惊心。 “还有这个!” 第99章 调查韩正明 刘建国又点开一个文件夹。 里面是无数张扫描的银行流水单,全部指向几个注册在开曼群岛,英属维尔京群岛的离岸公司账户。 每一笔巨额资金的转入时间,都与江口钢厂几次重大的资产处置,异常的采购合同签订时间,完美吻合! “铁证!全他妈是铁证!” 林昭远死死盯着屏幕。 “还有一个加密文件夹。”一位技侦专家沉声开口,“标注着云顶核心四个字。” “这个文件夹用了更复杂的二次加密算法,破解难度极大,我们正在全力攻坚。‘ “怀疑里面……涉及的东西更敏感。” 林昭预感到,这或许才是真正的王炸。 但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手上这些,已经足够了! 足够把韩正明这条大鱼,死死地钉在案板上! 他深吸一口气,大脑飞速运转。 “刘局!” “到!” “所有内容,最高等级保密!” “参与破解的专家同志,所需的一切资源公安局全力保障!” “是!” “立即将所有已破解的证据,整理成绝密报告。” “用最快的速度,再次急报省纪委周副部长和省公安厅的主要领导!” “请求对临江市长韩正明,立案侦查并采取必要控制措施!” …… 临江市,云顶会所。 奢华的包厢内,韩正明脸色阴沉。 “废物!一群废物!” 他对着电话那头的周凯咆哮,“花了几十万,养了一群水军,结果被几个泥腿子三两句话就给干翻了? ”甚至还有账号被封?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周凯在那头战战兢兢地解释,但韩正明已经听不进去了。 真正让他感到不安的,不是舆论的翻盘。 而是一股无形的,致命的寒意。 刚刚,一个在省里的秘密渠道传来一条极其模糊的消息:省纪委和省公安厅,有异常动作,似乎……与江口有关。 他混迹官场半生,对危险的嗅觉早已深入骨髓。 他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老板,”秘书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您吩咐的事情……” “立刻停止!” 韩正明吼道,“那个什么狗屁假工人请愿马上给我停掉!” “现在搞这个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动用我所有在省里的关系去打听!’ “给我死死盯住纪委和公安厅!” “我要知道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还有!” 他拿起另一部手机,拨出一个号码,“马市长吗?” 电话那头,正是临江市常务副市长马言涛,韩正明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干将。 “立刻去姜若云的办公室!” “就说江口现在民怨沸腾,林昭远搞得天怒人怨,工作方式太激进严重影响稳定! “再敲打敲打她,提一提林昭远他爹以前做生意那些旧事! “给姜若云施压!让她出面调查林昭远,最起码也要让他先停下来!” …… 临江市委书记办公室。 姜若云不动声色地听着马文涛“忧心忡忡”的汇报。 “若云书记啊,我是担心啊。” “江口的舆论虽然暂时平息了,但下面的矛盾还是很尖锐。” “有不少干部群众反映,林昭远同志在钢厂关停和后续的反腐工作中,手段过激,一刀切搞得人心惶惶,这不利于稳定大局啊。” “而且最近外面有些风言风语,说他父亲早年在咱们临江经商的时候,有些事情……” “不清不楚的。” “这种节骨眼上很容易被人拿来做文章啊。”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姜若云的脸色,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您看是不是由市委出面,提醒一下昭远同志,让他暂时放缓一下节奏?” “先把舆论和稳定工作处理好?” “或者……市纪委这边也可以进行一下必要的了解嘛,这也是对干部的爱护嘛。” 姜若云的指尖,停住了。 她抬起眼,静静地看着马文涛。 她太清楚马文涛的来意了,这背后,是韩正明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姜若云的脑海里,浮现出林昭远前几天深夜里打来的那个电话,以及那份通过特殊渠道递交上来的“关键证据”。 省里,恐怕已经要动手了。 姜若云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文涛同志,昭远同志在江口的工作,是市委支持的。” “他在依法依规办事,方向是正确的。” “基层同志在一线顶着压力冲锋陷阵,我们市委要做的是给他撑腰,不是在背后拖后腿。” “至于网络谣言自有网信部门依法处理。” “所谓的旧事没有真凭实据不要妄议更不要传播。” “这是组织原则。” 马文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是,是,书记说的是。” …… 林昭远很快就从吴元勤那里,得知了马文涛在姜若云面前碰壁的消息。 他心中稍定,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他立刻召集苏航,吴元勤开会,并通过加密线路,接通了刘建国。 一个简短的碰头小会,在极度保密的情况下召开。 “各位,情况通报一下。” “关键证据,已经取得了重大突破并已上报省里。”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阵脚,等待上级的最终决策。” 他没有透露具体内容,但在场的人都明白这简短几句话背后,蕴含着怎样雷霆万钧的力量。 苏航和吴元勤的眼中,都亮起了兴奋的光芒。 “下面我部署几项工作。” “钢厂转型专班的工作要加速推进,尤其是工人的技能培训必须尽快拿出实际效果。” “这是我们的民心根基,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做扎实。” “元勤,利用现在舆论稍缓的机会,你牵头把县里各局办,那些屁股不干净跟韩韦走得近的潜在问题干部给我拉一张清单。” “我们得为后续的大扫除提前做好准备。” “刘局,公安系统继续保持高压态势,深挖韩韦案的余孽。” “同时,严密监控所有可能与韩正明有联系的本地人员动向。” “我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 “越是接近胜利,越要警惕敌人狗急跳墙。” “所有人的安全保卫工作,即刻升级!” “尤其是专家组,关键证人和你们自己!”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 林昭远独自一人站在办公室里,脑子里却一刻没有停歇。 铁证在手,韩正明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云顶核心”那个加密文件夹里,到底是什么? 它和姜若云之前提到的“可信的技术支援”有没有关系? 省里的雷霆之击,何时会真正落下? 在收网之前,如何确保江口的大局稳定,如何让钢厂转型这艘大船,在风浪中平稳地驶入正轨?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但越是如此,他内心反而越是平静。 那种掌控全局,一步步将对手逼入绝境的感觉,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 …… 第100章 雷霆出击 省纪委,周副部长的办公室。 百叶窗紧闭,隔绝了窗外的一切声响。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站在办公桌前。 他是省纪委技术处的负责人,陈主任。 他推了推眼镜,将一份打印出来的报告放在周副部长面前。 “周部长,初步结果出来了。” “云顶核心的外层加密,我们用超算集群跑了七十二小时,刚刚才撕开一道口子。” 周副部长没有看报告。 “说重点。” 陈主任咽了口唾沫,“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初步解开的文件里,提到了一个代号。” “‘山’。”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根据交叉比对的资金流向和时间节点,这个山的层级……远超韩正明。” “韩正明,可能只是他的一条狗。” “这张利益输送的网络,以临江为节点,辐射全省甚至……可能更高。” 周副部长脸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他沉默了足足半分钟,然后,他缓缓伸出手,拿起了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 手指按下几个数字,动作沉稳,没有一丝颤抖。 “书记,是我,周毅。” “临江的案子挖出了一条大鱼……不,可能是一头巨鲸。” “云顶核心,初步破解。” “代号,山。”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一个更加沉稳的声音。 “证据链,必须做成铁案。” “控制影响范围,不要打草惊蛇。” “对韩正明可以动了。” “立案审查,采取措施。” “省纪委主导,临江市委配合执行。” “这件事,你亲自抓。” “是!” 周副部长干脆利落地应道。 挂断电话,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他看向陈主任。 “立刻成立联合专案组,从省纪委,省公安厅抽调最精干的力量。” “目标,临江。” “行动代号,惊雷。” “记住,行动开始前,消息泄露一个字,你我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秘密进驻,给我把韩正明死死钉住!” “是!” 陈主任立正,转身快步离去,脚步声带着风。 …… 江口县委,县委副书记办公室。 林昭远站在窗前,背着手。 舆论的喧嚣暂时平息,但这只是表象。 他心里清楚,真正的风暴眼,在省城。 韩正明这种人,绝不会坐以待毙。 那个“云顶核心”,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它就像一个潘多拉魔盒,一旦彻底打开,会释放出怎样的妖魔鬼怪?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来。” 吴元勤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很亮。 “书记,工人技能培训班的事都落实好了。” “地点就在县职校,今天正式开班。” “第一批五十个工人都是钢厂的老技术骨干,主要学数控机床和特种焊接。” 林昭远转过身,点了点头。 “走,去看看。” “好!” 坐上那辆半旧的桑塔纳,吴元勤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叹了口气。 “书记说实话,最近这压力……真他娘的大。” “晚上做梦都是开会拉清单,生怕漏了哪个环节。” 林昭远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淡淡地笑了笑。 “元勤还记得我在殡仪馆那会儿吗?” 吴元勤一愣,随即也笑了:“怎么不记得,那会儿我去看你,你小子正跟金小豪研究怎么把花圈扎得更好看呢。” “是啊,那时候我只需要对自己负责。” “现在我们背后是几千个工人家庭,是整个江口的未来。” “责任,比天大。” 林昭远收回目光,眼神变得深邃, 他心里很清楚,从决定扳倒韩正明那天起,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薄冰上,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但方向没错。 这就够了。 …… 与此同时,临江市。 市长办公室里,韩正明来回踱步。 就在半小时前,他安插在省里的一个心腹,用一个陌生的号码打来电话,只说了三句话。 “省纪委有动作。” “好几个处室抽调了人。” “目标……可能冲着临江来的。” 电话挂断,韩正明手脚冰凉。 他疯了一样抓起桌上的电话,开始拨号。 那个他存为“老板”的号码,也是他最大的靠山。 “对不起,您拨叫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再拨! 还是占线。 他换了另一个号码,是他靠山的秘书。 “喂,张秘书吗?” “我是老韩啊,韩正明!” “我有紧急的事情要向领导汇报!” 电话那头的声音客气,“韩市长啊,不好意思,领导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不方便接电话。”“您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 “我……” 韩正明喉咙发干,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知道,这是托词。 这是要把他拒之门外的信号! 他不死心,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十次之后,电话通了。 “喂。” “领导!是我,老韩啊!” “出事了,省纪委……” “老韩。” 对方打断了他,语气里透着一丝不耐烦,“事情闹得太大了,省里很关注。” “你先顾好你自己。” “不要乱说话。”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韩正明握着听筒,愣在原地,足足十几秒。 弃子。 他成了一颗被毫不犹豫丢弃的棋子。 不能就这么完了! …… 江口县职业技术学校,实训车间。 林昭远在县长苏航和教育局长的陪同下,走进了车间。 人群中,林昭远一眼就看到了王建国。 王建国也走了过来,激动地一把抓住林昭远的手。 “林书记!林书记啊!” “有手艺心里就踏实!就不怕没饭吃!” “大伙儿都念着您的好啊!” “要不是您我们这帮老骨头,就真成废铁了!” 林昭远反手握住他的手,用力拍了拍他的手背。 “老王大家伙儿,你们不是废铁你们是江口的宝贝!” “好好学!” “学好了技术,我保证联系更多更好的企业来江口,给大家伙提供实习和就业岗位!” “让咱们江口的工人成为最抢手的香饽饽!” 工人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第101章 全市表彰 吴元勤走到林昭远身边,压低声音。 “书记省里好几家大型制造企业,已经派人来接触过了。” “他们对我们江口这批转型中的熟练工人,非常感兴趣。” 这是阶段性的胜利,更是希望的曙光。 视察结束,回到办公室,林昭远刚喝上一口热茶。 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林昭远的心猛地一跳,他挥手让正要汇报工作的吴元勤先出去。 “喂,你好。” “昭远同志吗?我是省纪委周毅。” 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林昭远瞬间坐直了身体,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微收紧。 “周部长您好!我是林昭远!” “昭远同志,长话短说。” “证据确凿省委已经批准,对临江市市长韩正明,立案审查并采取双规措施。” “联合专案组,已经秘密抵达临江。” 林昭远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血液仿佛都在燃烧。 来了! 雷霆之击,终于来了! “你提供的线索非常关键,尤其是那个U盘立了大功!” “省委主要领导同志点名表扬,对你这种敢于碰硬,抽丝剥茧的工作能力表示高度肯定!” 这句肯定,比任何奖励都让林昭远感到振奋。 他强压住内心的激荡,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坚决服从省委决定!” “江口县委,全力配合专案组工作!” “好。” 周毅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赞许,“具体行动,由我们省纪委和临江市委姜若云书记负责执行。” “你的任务,是确保江口县的大局稳定,不要出任何乱子。” “同时,随时准备好,后续需要你深度配合调查。” “明白!” 挂断电话,林昭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但他紧绷的神经没有完全放松。 他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办公桌上另一部电话又响了。 是临江市委书记,姜若云。 “喂,若云书记。” “昭远,干得漂亮!” 电话那头,姜若云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赞许。 “省里刚刚通知我了。” “这一仗,打得坚决,打得漂亮!” “总算是把临江这颗大毒瘤给拔掉了!” 听着盟友的祝贺,林昭远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都是省委领导英明决策,也是若云书记您在市里运筹帷幄的结果。” 姜若云轻笑了一声,半开玩笑地说道:“少来这套。” “你的那个青天书记,我看是实至名归了。”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我已经接到通知,会亲自部署市局的力量,全力配合省专案组,对韩正明实施控制。” “昭远,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云顶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 “省里这次这么重视,说明他们也察觉到了。” “你这边,一定要注意安全。” “后续,可能还有更硬的仗要打。” “谢谢书记提醒,我明白。” 通话结束,林昭远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背后有这样强大的后盾支持,他无所畏惧。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吴元勤一脸喜色地冲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份传真件。 “书记!书记!大喜事!” “刚接到的电话!” “先是市委办打来的,然后省委组织部干部处也打来了电话确认!” 林昭远拿起那份文件。 白纸黑字,盖着红色的印章。 标题是《关于给予林昭远同志记功奖励并推广江口县转型经验的决定》。 内容很清晰:鉴于林昭远同志在江口县钢厂关停转型,反腐肃贪(特别是深挖韩韦案),以及在查处韩正明重大违纪违法案件中提供关键证据,作出突出贡献和重大立功表现,经省委研究决定: 一,给予林昭远同志个人记一等功一次。 二,将江口县钢铁厂历史遗留问题调查及转型升级工作,正式纳入省级重点关注和试点支持项目。 三,考虑到林昭远同志近期工作强度极大,精神高度紧张,建议其短期休整,劳逸结合。 吴元勤的声音都在颤抖:“书记!这可是一等功啊!” “是省委的肯定!全省一年都评不了几个!” 林昭远看着那张纸,看着“一等功”三个字,内心却平静多于激动。 他想的,依然是姜若云口中“更硬的仗”。 但身体传来的疲惫感,却是真实无比的。 这段时间,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他抬起头,看向吴元勤,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轻松笑容。 “元勤安排一下,把手头紧急的工作都处理好。” “过两天我们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待两天。” “好好睡一觉。” 吴元勤用力点头,咧着嘴笑。 “好嘞!书记您就擎好吧!” “我这就去安排!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手机一关天塌下来都跟咱们没关系!” …… 三天后。 江口县城几十公里外,一处水库旁的农家小院。 不是什么高档度假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院子,胜在僻静。 院里有几棵柿子树,一条大黄狗懒洋洋地趴在门口晒太阳。 林昭远就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闭着眼,睡着了。 他已经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吴元勤轻手轻脚地从屋里走出来,给他杯子里的热茶续上水,又退了回去,生怕吵醒他。 这几天,林昭远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突然松了下来。 紧绷的神经,积压的疲惫将他淹没。 他睡得很沉,没有梦。 没有殡仪馆的冰冷,没有钢厂工人的怒吼,没有韩韦狰狞的面孔,也没有韩正明那张阴鸷的脸。 世界前所未有的安静。 醒来时,已是黄昏。 吴元勤正在厨房里忙活,饭菜的香气飘了出来。 一条水库里刚钓上来的鱼,几样自家种的青菜。 “书记醒了?饿了吧,马上就好!” 吴元勤探出头来喊道。 林昭远伸了个懒腰,他感觉自己像是换了个人,脑子里的混沌和沉重一扫而空。 他走到院子边,看着远处的青山和水库。 这才是人该过的日子。 …… 临江市,市长办公室。 第102章 市长倒了 韩正明这几天,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打遍了所有他认为能救他的电话。 结果,要么是冰冷的忙音,要么是秘书客气又疏离的推诿。 “领导正在开会。” “领导去外地考察了。” “领导身体不舒服。” 韩正明抓起另一部加密手机,手指颤抖着,拨出了一个号码。 “是我。” “如果我出事,就把核心里的备份,送到该去的地方!” 他还没来得及说清“该去的地方”是哪里,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没有敲门声。 几个穿着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一人面无表情地亮出证件。 红色的封皮,金色的国徽。 “韩正明同志,我们是省纪委联合专案组的。” “根据省委决定,有些问题需要你配合我们调查,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那一瞬间,韩正明手里的加密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毯上。 他最后的筹码,还没来得及出手,牌桌就已经被掀了。 …… 韩正明被带走的消息,像一场十二级的台风,瞬间横扫了临江市和江口县的官场。 临江市政府。 副市长马言涛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韩正明倒了! 省纪委直接下来办的人! 这说明什么? 说明省里下了大决心,要动临江这块地盘了! 韩正明背后是谁,他一清二楚。 现在靠山倒了,下一个会是谁? 他会不会被牵连进去? 马言涛越想越心惊,后背一阵阵发凉。 他拿起电话,想找人问问情况,可号码拨到一半,又颓然放下。 这种时候,谁敢跟他沾上关系? 谁不是避之不及? …… 几十公里外的水库农家小院。 清晨。 林昭远的脑子,异常的清醒。 韩正明倒了。 江口,乃至临江,暂时稳住了。 但这不过是台风眼中心的短暂平静。 这次休整,是姜若云的安排,是组织的关怀。 对他来说,既是必要的充电,也是一个难得的跳出棋盘,冷眼旁观的窗口。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吴元勤端着一个木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 “书记,您可算睡踏实了。” “昨天您睡了一天一夜,那鼾声打的震天响!” “院里那条大黄狗都吓得躲到墙角去了。” 吴元勤咧着嘴打趣道。 林昭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没说话,拿起勺子,安静地喝着粥。 吃完早饭,林昭远和吴元勤一前一后地散着步。 “书记,您是没看见,县委大楼里那个气氛,啧啧,跟奔丧似的。” 吴元勤跟在后面,语气里满是扬眉吐气的爽快。 林昭远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意料之中。” 他淡淡地开口,“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大难临头各自飞正常。”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吴元勤,眼神平静。 “这些都不重要。” “重点还是我们自己的事。” “工人技能培训班怎么样了?” “王建国他们情绪还稳定吧?” “省里的试点方案,有没有初步的反馈?” “书记您放心!” 吴元勤立刻收起那副看热闹的神情,站直了身体,认真汇报起来,“培训班进展特别顺利!” “王师傅他们几个骨干,现在劲头足得很,天天在车间里琢磨那些新设备,比谁都积极。” “工人们看到了希望,心就稳了。” “至于省里的试点方案,苏县长那边传回话来,说初步反馈非常好,省里几位领导都做了批示,认为江口模式很有推广价值。” 林昭远点了点头。 这才是根基。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 不是铃声。 林昭远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他走到一旁,按下了接听键。 “林书记打扰您休息了。” 电话那头,传来省纪委技术处的陈主任的声音。 “有点新情况跟您通报一下。” “陈主任您说。” “关于那个云顶核心我们技术组已经连续攻坚了48小时。” “外层的防火墙和数据伪装已经被我们破解了。” 陈主任的语气里透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凝重,“但是内层的加密非常复杂,涉及了多重动态算法和物理隔离,破解难度极大。” 林昭远的心提了起来。 “不过在外层被破解的数据碎片里,我们还是有了一些初步发现。” 陈主任继续说道,“我们发现了一些指向代号为山的关联交易记录。”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从资金流向和规模来看,韩正明,只是这条线上一个比较大的资金中转站。” “山的能量,远超我们的想象,涉及面极广,可能不只在临江市。” “我们正全力攻坚核心数据库,但核心的身份信息,被一套前所未见的高级加密技术保护着。” “有任何新进展,我会立刻向你汇报。” “辛苦了,陈主任。” 林昭远沉声说,“安全第一,务必保密。” “明白。” 挂断电话,林昭远眉头微蹙。 “山”…… 果然深不可测。 韩正明这种副市长级别的人物,竟然只是一个资金中转站? 那这座“山”的本体,该有多庞大? 这份藏在“云顶核心”里的证据,真是一把双刃剑。 用好了,能扳倒一头真正的巨鳄。 可一旦走漏风声,或者被对方察觉,引来的反扑,可能是毁灭性的。 自己,还有姜若云,现在都走在钢丝上。 必须更加谨慎。 他刚把手机放回口袋,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这次,是姜若云的号码。 “昭远,休整得如何?”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姜若云略带轻松的声音,听得出来,她心情不错。 “省里对你这次的表现评价极高,一等功是实至名归。” “周部长都跟我念叨好几次了,说要好好给你庆功。” “是组织信任,也是书记您在背后支持。” 林昭远谦逊地回应,“韩正明那边……?” “省专案组正在深挖,他嘴很硬,但证据链是扎实的,翻不了天。” 第103章 空降郑国涛 姜若云的语气很肯定,但随即,她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凝重。 “不过……昭远,有个新情况,我必须提前跟你通个气。” 林昭远的心,又提了起来。 “省里关于临江新市长的人选,基本已经确定了。” 林昭远屏住了呼吸。 姜若云在那头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叫郑国涛,原来是省发改委的副主任。” 省发改委 这是一个手握项目审批和资源调配大权的实权部门! “这个人的背景……很深。” “据说,和省里某位主要领导的关系非常密切。” “他这些年主导的思路,就是优化全省产业布局,对于各地市的传统产业,尤其是高耗能,有污染的企业,整合的态度……非常强硬。” “省里的意思,可能是想把他作为一个救火队长派下来,一方面稳定韩正明倒台后的临江局面,另一方面……” “也是想借这个机会,强力推进省里的新产业布局。” 姜若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林昭远心上。 “昭远,”姜若云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这个人,作风强硬,背景过硬,思路可能……” “会和我们正在走的这条路,完全不同。” “江口钢厂,我们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试点项目,很可能会成为他重点关注,甚至……” “是优化调整的对象。” “你要有心理准备。” “硬仗,可能才刚刚开始。” “明白了。” 林昭远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谢谢书记提醒。”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挂断电话,林昭远站在水库边,久久没有动。 刚刚才感受到的一丝宁静,瞬间被击得粉碎。 郑国涛…… 省发改委背景…… “优化布局”?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林昭远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山”或者其关联势力打出的一张新牌! 韩正明这条线断了,他们就立刻借着省里“稳定局面”的东风,塞进来一颗更有力,更合法,更难对付的棋子! 真正的硬仗要来了。 而且,这一次的对手,将不会像韩正明那样,用黑恶手段和腐败交易来跟你博弈。 他会站在更高的层面,用“政策”,“大局”,“发展”这些堂而皇之的名义,来瓦解你,吞噬你。 …… 短暂的休整被迫结束。 第二天一早,林昭远和吴元勤就乘车返回江口。 桑塔纳在坑洼的县道上行驶,车窗外,熟悉的田野和村庄向后倒退。 吴元勤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林昭远,见他一直沉默地望着窗外,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书记,这人啊就是犯贱。” “在县里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天天想着能歇歇。” “真让歇了,待了不到两天,这心啊,又飞回来了。” “还是得回来,这担子,放不下。” 林昭远收回目光,嗯了一声。 “是放不下,也不想放。” “钢厂几千工人的希望,好不容易才给点燃了不能让它就这么熄了。” 他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运转。 郑国涛…… 优化布局…… 这八个字,很可能就会成为对方否定江口自主转型,甚至将钢厂剩余的优质资产打包贱卖的“尚方宝剑”。 必须在他到任之前,把江口钢厂转型的基础,打得更牢! 把几千工人的心,聚得更紧! 让这一切,成为既定事实! “元勤。” 林昭远突然开口。 “哎,书记,您说!” 吴元勤立刻应道。 “回去以后,立刻做两件事。” “第一,你马上去找苏县长,把省里关于试点项目的具体支持政策,给我催下来!” “特别是技术专家和专项资金,一天都不能等,要快!” “第二,还是找苏县长,让他牵头,你配合,立刻对钢厂现有的全部资产,技术骨干,培训成果,进行一次最全面,最详实的梳理和汇总,形成一份数据扎实,有理有据,极具说服力的阶段性报告。” 林昭远靠在后座上,目光穿透车窗,望向远方江口县城的轮廓。 “新来的市长要优化布局,那我们就用事实告诉他,江口钢厂的这盘棋,我们自己已经下活了!” “他想动,就得先掂量掂量!” 吴元勤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猛地一踩油门,老旧的桑塔纳发出一声咆哮。 “是!书记!我马上就去办!” 桑塔纳加速驶入县委大院。 车刚停稳,林昭远推门下车,他抬头,看了一眼那栋熟悉的,承载了太多权斗与博弈的县委大楼。 阳光正好,但空气中,已经能嗅到山雨欲来的味道。 林昭远刚走进办公室,屁股还没挨着椅子,桌上的红色电话机就响了起来。 “林书记,县委办通知紧急召开常委会,所有在家的常委立刻到三楼小会议室。” “什么事?” 林昭远问。 电话那头是县委办的工作人员,声音压得很低:“传达市里重要精神,收看全市干部大会直播。” 林昭远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这么快。 “好,我马上到。” …… 临江市政府大礼堂。 主席台下,黑压压坐满了全市各区县、各部门的主要领导干部。 没人交头接耳,只有偶尔响起的咳嗽声。 省委组织部的一位副部长,念完了那份任命文件。 “经省委研究决定,任命郑国涛同志为中共临江市委委员、常委、副书记,提名为临江市人民政府市长候选人。” 掌声响起,稀稀拉拉,又在几秒后变得热烈而整齐划一。 一个身影从主席台中央站起,走向发言席。 五十岁上下,一身深色西装。 他就是郑国涛。 姜若云坐在前排,面无表情。 郑国涛站定,扶了扶话筒,没有客套,没有寒暄。 “同志们,省委派我来临江,不是来守摊子,是来破局的。” “临江有很好的基础,但也有很重的包袱。” “有些同志习惯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打转转,抱着那些坛坛罐罐不撒手,总觉得那是自己的功劳簿,是安身立命的本钱。” 第104章 新官上任,剑指江口 他目光扫过台下,带着一丝轻蔑。 “我告诉大家,时代变了!” “旧地图,永远找不到新大陆!” “临江要发展,要腾飞,就必须打破惯性思维,打破地方壁垒!” …… 林昭远坐在江口县委小会议室里,盯着直播画面。 郑国涛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敲在他心上。 “优化布局。” “高效整合资源。” “小而全,自给自足。” 这些词,分明就是冲着江口,冲着他林昭远来的! 这郑国涛,压根没打算遮掩。 他就是要用“大局”这个大棒,把江口这杆棋子,重新摆回他认为的正确位置。 甚至,直接拿掉。 林昭远眼神沉了下来。 “旧地图永远找不到新大陆?” 他心里冷笑。 这郑国涛,是真把自己当成指点江山的“新大陆”了。 …… 直播结束。 常委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写满了不安和惊慌。 有人悄悄看了林昭远一眼。 苏航县长坐在林昭远身边,低声问道:“书记您看这……市长他这是什么意思?” 林昭远面无表情,只吐出几个字:“按原计划做好自己的事。” 常委们一个个如释重负,又心事重重地离开。 吴元勤在门外焦躁踱步。 听到散会,他立刻迎上林昭远。 “书记,风声不对啊,下面议论纷纷。” “都说新市长要拿江口开刀,说我们钢厂这事儿,要黄。” 林昭远没说话。 他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 郑国涛,新官上任,剑指江口。 …… 郑国涛在临江市委简单见过姜若云后,不顾旅途劳顿,直接点名第一站调研地点:江口县钢铁厂旧址及转型项目。 消息迅速传到江口,县委炸锅了。 “这……这真是要针对我们啊!” “新市长这是直接打林书记的脸!” 常委们更慌了。 认为这是新市长直接针对林昭远和江口模式的信号。 林昭远接到市委办正式通知,要求全力配合市长调研,并做好详细汇报准备。 林昭远心里骂了句娘。 动作真快。 “元勤,通知在家的常委,一小时后开会。 另外,帮我联系省里那几个对江口模式感兴趣的大型制造企业负责人,就说我林昭远,想尽快登门拜访,共商合作。” 林昭远挂了电话。 这郑国涛,来得急,动作狠。 根本不是简单的“新官上任三把火”。 他要的,不是“优化”,而是“控制”。 江口钢厂,这块肥肉。 陈主任的提醒,不是空穴来风。 省发改委,审批环节。 这里面,水太深。 林昭远靠在椅子上,闭了闭眼,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他想起了陈艳兵县长。 老县长当年,就是为了环保,为了钢厂的转型,得罪了多少人? 现在看来,那些阻力,那些暗流,并非凭空而来。 “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组织? 一个利益集团? 林昭远睁开眼,目光落在办公室的地图上。 临江市,江口县,钢厂旧址。 这棋盘,比他想的,大得多。 不是县里和市里的博弈。 是省里,甚至,可能更高。 他想起郑国涛那句“该整合的整合,该移交的移交”。 这话,听着是“大局”,实际呢? 是把江口工人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打包,送给别人。 把钢厂旧址那块地,送到谁手里? 他心里一股火,蹭地一下烧起来。 不能让。 绝不能让。 他拿起桌上的笔,在笔记本上,快速写下几个字: “省发改委,审批山。” 又写下:“人,地,未来。” 这不只是江口的未来。 是那些在车间里挥汗如雨的工人。 是那些曾经无望,现在又有了奔头的家庭。 是他们信任的,江口模式。 …… 县委小会议室。 气氛沉闷。 苏航、吴元勤、刘建国、沙言,以及其他几位常委,都到齐了。 林昭远进来,目光扫过众人。 有人眼神躲闪。有人脸色凝重。 “都坐吧。” 林昭远声音平静,但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 他没坐主位,而是坐在了长桌一侧。 “今天郑市长来江口调研,大家也看到了。都谈谈看法。”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针落可闻。 没人先开口。 都是老狐狸了。 谁也不想当出头鸟。 林昭远看向苏航。 苏航清了清嗓子。 “市长对我们江口钢厂转型工作,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他强调了大局和效率。” “我觉得,市长是从全市发展的角度,来考虑问题。” “我们江口,要积极配合市里的整体布局。” 苏航说得很官方,滴水不漏。 但林昭远听得出来,他心里也悬着。 配合,配合到什么程度? 林昭远微微点头,没说话。 他看向吴元勤。 吴元勤性子直。 “书记,我感觉这市长,来者不善。” “他那些话,明着是说大局,暗着就是敲打我们。” “工人收入提升15%,他问什么数据来源?可持续性?我们那数据都是实打实的!” “还说我们分散精力搞培训,这叫分散精力吗?这是救命!” 吴元勤越说越激动。 “要我看,他就是想把我们好不容易干出来的事,给否了!” “这哪是优化布局?这是变相抢地盘!” 刘建国轻咳一声,打断吴元勤。 “元勤同志,注意言辞。” 刘建国脸上,带着一丝担忧。 “林书记,我觉得,吴主任说的,也有道理。” “市长的态度,确实比较……强硬。” “特别是他提到了整合和移交,这很值得我们警惕。” “我们公安局这边,之前也收到过一些风声,说有人在盯着钢厂那块地。” “但具体是谁,还没摸清楚。” 林昭远看向沙言。 沙言扶了扶眼镜。 “林书记,我同意刘局长的看法。” “市长的话里,确实有收权的意味。” “我们辛苦建立起来的工人新貌,媒体引导,在他眼里,可能都不值一提。” “他更关心的是,如何把江口钢厂,纳入他的整合版图。” 会议室里,渐渐有了些议论声。 “那怎么办?真把工人好不容易安顿好,又折腾?”一个常委低声说。 “市长都发话了,我们能顶得住吗?”另一个担忧。 林昭远敲了敲桌子。 声音不大,但瞬间压下了所有议论。 “我叫大家来,不是让大家抱怨。” “是让大家认清形势。” “郑市长,确实来势汹汹。” “他的目的,也很明确。” “他要的,不是发展,是控制。” “不是优化,是洗牌。” “这牌,我们不能让他洗。” 林昭远目光如炬,扫过每一个常委的脸。 “江口钢厂的转型,是省委支持的试点。” “是几千工人的饭碗,是他们新的希望。”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被动等待,更不是束手就擒。” “是主动出击。”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几分。 第105章 布置任务 “今天,我已经让苏县长,把我们的汇报材料,和郑市长的指示,加密上报省里。” “这件事情,我们不能等,更不能退。” “苏县长,你的工作,重点要放在争取省里的后续支持上。” “特别是省发改委那边,你近期想办法,多接触。” 苏航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是,书记。” 林昭远看向吴元勤。 “元勤,你那边,工人培训班,加码!” “联系省内所有大型制造企业。不管多困难,都要把就业协议,提前敲定。” “生米,必须煮成熟饭!” 吴元勤猛地一拍桌子。 “没问题!书记!我这就去!” 林昭远又看向沙言。 “沙部长,舆论引导,不能停。” “今天那小伙子说得好,朴实,有力。” “我们需要更多这样,来自基层的声音。” “把我们工人自救自强,焕发新生的故事给我往大了宣传!” “要让全市全省乃至全国,都看到江口工人的韧劲和我们的成果!” 沙言眼神发亮。 “明白!书记!” 林昭远最后看向刘建国。 “刘局安保工作不能放松。” “那些想借机捣乱的,要严加防范。” “特别是那些不明身份的人要给我盯紧了!” 刘建国点头,脸色严肃。 “保证完成任务。” 林昭远环视一周。 “各位常委,我知道这段时间大家压力都大。” “但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稳住。” “江口的未来就在我们手上。” “这一次我们不仅要守住,更要赢!” 会议结束。 常委们离开时,脚步都比来时沉重。 林昭远回到办公室,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他打开电脑。 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夹。 里面,是一些关于省发改委的公开资料。 还有一些,是陈主任之前发给他的,关于“山”的零星线索。 但现在有了郑国涛这根线,似乎有了那么一点眉目。 一个名字跳入他的视线。 省发改委副主任,李建国。 这不是刘建国。 这是一个陌生但又熟悉的名字。 熟悉,是因为在一些老县长的文件里,似乎提到过这个名字。 但当时,他没在意。 现在,这个名字,和“山”,和郑国涛,隐约联系在一起。 林昭远点开李建国的个人履历。 不看不知道,一看,他心里猛地一沉。 李建国,五年前,曾是临江市发改委主任。 也就是说,他跟郑国涛,很可能早就认识。 更关键的是,李建国在临江任职期间,正好是钢厂转型最艰难,也是阻力最大的时期。 这背后,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市。 而是一张,由上而下,由明到暗,巨大而复杂的网。 “山”,可能就是这张网的代号。 他拿出手机,再次拨通了吴元勤的电话。 “元勤,明天一早,你把马文斌和孙传鸿当年在任时,所有关于钢厂转型项目的批文、会议记录、招投标资料,给我整理出来。” “特别是那些被否决掉的方案,一个字都不能漏。” 电话那头,吴元勤的声音听起来很亢奋。 “书记,您是怀疑他们跟这个新市长,还有那个山,有关系?” 林昭远没直接回答。 “我现在,只是想把所有的线索,都捋清楚。” “元勤,记住,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小心。不要打草惊蛇。” “是,书记。我明白。” …… 第二天一早。 林昭远赶到办公室。 苏航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书记,好消息!” 苏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喜。 “省里,省发改委那边,正式批复了我们钢厂转型项目的专项资金。” “第一笔款项,一百五十万,今天就能到账!” 林昭远心头一震。 这么快? 他昨天才让苏航去争取。 今天就批下来了? 这速度,不寻常。 这背后,是谁在推? 姜若云? 周副部长? 还是说,省发改委内部,也有人在暗中帮助江口? 他脑子里,飞速运转。 不管怎样,这是个好消息。 “苏县长,干得漂亮!” “资金到位后,立刻把那批数控机床给我订了。” “还有,工人培训班的老师,也要尽快聘请到位。” “我们要争分夺秒!” “是!” 挂了电话。 林昭远又陷入沉思。 这个时间点,太巧了。 恰好在郑国涛调研江口之后。 恰好在自己让苏航去争取之后。 这无疑是给了郑国涛一个下马威。 也给了江口,一个坚实的后盾。 谁是这个后盾? “姜若云。” 林昭远脑子里,闪过这个名字。 只有她,有这个能量。 她跟省里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她和李秀华的姐妹情谊,也远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林昭远拿起手机,给姜若云发了一条短信。 “谢谢。” 很快,姜若云回了一条。 “江口的努力,省里都看在眼里。” “这是江口应得的。” 简单的几句话,却让林昭远心里,暖流涌动。 应得的。 是啊。 江口这些日子,为了转型,付出了多少? 那些工人,为了新生活,拼了命去学。 现在,终于有了回报。 林昭远打开电脑。 他想把这个好消息,立刻分享给吴元勤。 可刚打开文档,就看到吴元勤发来的一个文件。 加密的。 林昭远输入密码,文件打开。 赫然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几年前,马文斌和孙传鸿,在一个高档会所里,和一个中年男人推杯换盏的场景。 那中年男人,林昭远一眼就认了出来。 李建国。 省发改委副主任,李建国! 林昭远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盯着那张照片。 马文斌,孙传鸿,这两个曾经作威作福,如今身陷囹圄的江口蛀虫。 省发改委副主任,李建国。 这三人,怎么会出现在一起? 而且,看照片里的姿态,关系匪浅。 吴元勤还附了一段文字说明: “书记,这是我从以前的档案里翻出来的。” “当时钢厂转型项目搁浅,就是李建国在省发改委那边,几次三番卡着不批。” “后来,老县长费了很大的劲,才绕过他,拿到了省里另一部分的批文。” 林昭远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节奏,越来越快,钢厂转型搁浅。 马文斌,孙传鸿。 李建国。 还有,陈主任提到的“山”,以及,郑国涛的背景。 一条线,清晰地浮现在林昭远眼前。 一个巨大的利益链条。 一个以钢厂旧址为核心,以省发改委为枢纽,以地方蛀虫为触角,以“优化布局”为借口,意图侵吞江口资产的庞大计划。 郑国涛,不过是这张网,推到前台的执行者。 他的到来,不是“破局”。 而是,收网。 林昭远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他拿起电话。 “元勤,立刻来我办公室!” 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压不住的寒意。 吴元勤很快就来了。 他手里还拿着几份文件。 “书记,您看,这些都是当年关于钢厂旧址土地使用权变更的申请。” “当年有几家房地产公司,都想吃下那块地。” “其中有一家,叫天鸿置业。” “这家公司,背后的实际控制人,也是李建国!” 第106章 多年来的毒瘤 林昭远瞳孔骤然收缩。 天鸿置业。 李建国。 吴元勤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愤慨。 “当年天鸿置业竞标钢厂那块地志在必得,开出的条件也相当诱人。” “可老县长顶住了压力,说那块地关系到几千工人的饭碗,不能简单地搞商业开发。” “结果呢?” “竞标失败后没多久,李建国就在省里卡住了我们转型的批文。” “然后那块地就被市里划成了什么狗屁工业储备用地,一搁置就是好几年!” 吴元勤越说越激动,拳头攥得死紧。 “这他妈的吃相也太难看了!” “自己没捞着,就让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现在郑国涛一来,李建国又冒头了还主动批了款……” “书记,我怎么瞅着,这像下饵钓鱼啊!” 林昭远缓缓靠在椅背上。 下饵钓鱼? 是饵。 也是机会。 “元勤,你说的没错是饵。” “但也是省里某些人态度的体现。” “这笔钱说明支持我们的力量还在,他们不想看到江口彻底乱掉。”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 “所以我们要用这笔钱,把这锅生米煮得更熟,煮得更烂!” “让他们想反悔都来不及!”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县府办主任苏航一脸凝重,步子迈得又急又快,手里捏着一份文件。 “书记!” “刚接到市府办的传真通知。” “郑市长……要求下周召开全市重点项目推进会。” 林昭远接过文件,目光扫过标题。 “点名要求江口县,就钢厂转型项目,做优化方案的专题汇报。” 文件的措辞,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官僚气味。 什么全市一盘棋,什么资源高效整合,字里行间都在暗示江口的自救模式是效率低下的土办法,是浪费资源的瞎折腾。 图穷匕见。 吴元勤凑过来看了一眼,气得脸都涨红了。 “优化方案?他妈的!” “这不明摆着要在会上当着全市的面把我们给否了,逼我们把钢厂吐出来吗!” 苏航也是一脸的忧心忡忡:“这通知发给了全市所有区县和主要局委,他这是要造势把我们架在火上烤!” “到时候只要他一句话,我们就是不顾大局的典型!” 林昭远却笑了,是那种极冷的笑。 “专题汇报?好啊。” “他要优化,我们就给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优化!” …… 第二天一早,林昭远没有待在办公室,而是直接带着吴元勤去了县职校的培训基地。 现场发现有两台机床的冷却液循环系统有点小毛病。 他直接把职校的负责人叫过来,当场拍板,要求立刻更换最好的配件。 “钱,县里出!” “设备绝对不能拖后腿!” 工人们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信赖。 临走时,王建国追了出来,一把抓住了林昭远的手。 “书记您放心!” “郑市长要优化咱们的事我们都听说了!” “他娘的,咱们自己救自己碍着他什么事了?” “您就告诉我们该怎么干!” “大伙儿都憋着劲呢!” “谁敢来砸我们饭碗,我们就跟他没完!” 林昭远反手握住王建国的手,用力地摇了摇。 “老王安心学技术。” “剩下的事交给我。” …… 从培训基地出来,林昭远直接去了县委大楼,约见了宣传部长沙言。 “书记,找我来是为了市里那个会吧?”沙言开门见山。 “沙部长是明白人。” 林昭远点头,“郑市长的优化论,来势汹汹。” “我们不能光埋头干活,也得会抬头说话。” 他身体微微前倾,看着沙言的眼睛。 “我需要你立刻组织力量,策划一个‘转型工人新风貌’的系列报道。” “不要搞那些空洞的口号,不要拍领导就拍工人。” “聚焦王建国,聚焦小刘,聚焦那些四五十岁还在学编程的老大哥,聚焦那些拿到新技能证书,签了新就业协议的家庭。” “故事要真实要感人。” “核心就一个主题:自力更生,技能改变命运。” 沙言的眼睛亮了。 他瞬间就明白了林昭远的意图。 郑国涛要谈“宏观优化”,他们就谈“微观民生”。 用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一张张充满希望的脸,去对抗那些“资源整合”理论。 “我明白了。” 沙言重重点头,“不仅县里的媒体要上,市台,市报,甚至省台,省报的渠道,我也会想办法用上! “咱们要把江口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市里,传到省里!” “我认识省报一个做深度报道的老记者,我今晚就联系他!” “好。”林昭远站起身,“拜托了。” 舆论的阵地,寸土不让。 …… 傍晚,林昭远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苏航从省城打来的加密电话。 苏航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里很安静,显然是找了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书记,我托在省发改委的老同学打听了一下。” “李建国在发改委内部,确实权势很大,尤其是在项目审批这块,几乎说一不二。” “但是……” “也并非一手遮天。” “据说,有几位跟他不是一个派系的处长,私下里对江口工人自救的模式很欣赏,觉得这是个盘活不良资产,解决历史遗留问题的好路子。” “只是碍于李建国的强势,不敢公开表态。” “我同学建议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主动接触一下省发改委其他领导?” “特别是分管产业规划的赵副主任?” “他跟李建国一直不太对付。” 林昭远沉吟了片刻,现在主动接触,太早了。 容易打草惊蛇,也容易暴露自己的底牌。 “先不要直接接触。” “你继续观察,动用你所有的关系帮我摸一个底。” “摸什么?” “摸清楚李建国在省里,真正的靠山是谁。” “他跟山,到底有没有直接关联。” 苏航明白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项目之争,而是你死我活的派系绞杀。 “我……我明白!” 挂断电话,林昭远刚想喘口气。 第107章 李建国来电 桌上的另一部红色座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省纪委的专线。 “陈主任。” 电话那头,陈主任的声音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凝重。 “林书记,云顶核心那边有点新情况。” “技术团队在外层数据碎片里有重大发现。” “他们追踪到了数笔巨额资金的流向,全部指向了山的那个隐秘账户。” “而且,其中几笔资金的源头,可以关联到临江市早年的几个重大基建项目上。” “时间点,和李建国担任临江市发改委主任的时期,高度吻合!” 轰! 林昭远只觉得脑子里一声巨响。 线索,对上了! 李建国,就是“山”在临江,甚至在省发改委这条线上的关键人物! 然而,陈主任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但是,当我们试图破解核心加密层时遇到了前所未见的阻力。” “技术专家判断,那套加密系统疑似采用了军用级技术。” “我们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 军用级技术! 林昭远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这已经超出了普通腐败案件的范畴。 “林书记,山的触角比我们预想的要深得多,硬得多。” “你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务必万分小心。” “尤其是郑国涛和李建国。我担心,我们的调查惊动了他们,他们的动作可能会大大加快。” 电话挂断了。 林昭远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动弹。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办公室里没开灯,他整个人都隐在黑暗里,只有烟头的一点红光,在忽明忽灭。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响了起来。 一个陌生的省城号码。 林昭…远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好。” “是昭远同志吧?我是李建国啊。” 林昭远的心,猛地一沉。 说曹操,曹操就到。 “李主任,您好!” 林昭远迅速调整好情绪,语气不卑不亢。 “呵呵,昭远同志不用这么客气。” 李建国在电话里轻笑了一声,“江口的项目省里一直很重视啊。” “郑国涛同志年富力强,新官上任锐意改革,你们县里要积极配合嘛。” 这番话,听着是关怀,实则是施压。 林昭远没有接茬,只是静静地听着。 果然,李建国话锋一转。 “听说你们最近在自己搞工人技能培训?” “嗯,想法是好的有干劲。” “但也要考虑投入产出比嘛。” “现在都讲究资源整合,集约发展。” “省里有更成熟的职业技术整合平台,师资力量设备水平都比县里强得多。” “资源更集中,效率也更高嘛。” “你们把工人送上来统一培训,统一分配不是更好吗?” 来了。 “整合”的诱饵,或者说,威胁,终于抛了出来。 一旦工人被送到省里的平台,就等于把所有人的饭碗,都交到了他李建国的手里。 到时候,是生是死,是分流还是遣散,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林昭远心中冷笑,嘴上却依旧客气。 “感谢李主任的关心和指导。” “江口的培训,主要是根据我们县里自身的产业规划和工人的实际需求量身定制的。” “目前来看,效果很显著,工人们的学习热情也很高涨。” “我们后续会做好详细的评估,确保县里财政的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 他巧妙地把“县里产业规划”和“县里财政”抬了出来,既表明了自主性也暗示了这笔钱,外人不好插手。 电话那头,李建国沉默了。 足足有十几秒钟。 林昭远能清晰地听到,那微妙的静默。 “呵呵……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 李建国最后干笑了两声,“那就这样吧。” “市里的会要好好准备。” 电话挂断了。 林昭远将手机扔在桌上,眼神冰冷如铁。 …… 第二天上午,林昭远召集了紧急县委常委会。 所有在家的常委,全部到齐。 林昭远没有废话,开门见山,将郑国涛要求做专题汇报的通知,以及昨晚李建国的来电内容,原原本本地通报给了所有人。 压力,瞬间传递到了每一个常委的脸上。 几个原本立场中立的常委,已经开始坐立不安,眼神闪躲。 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市里和省里联手,要对江口动手了。 胳膊,能拧得过大腿吗? 就在这人心浮动的时候,林昭远开口了。 “同志们我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 “但是我今天也要告诉大家,我们有什么!” “省里批给我们的五百万专项资金,到了!” “这是我们的弹药!” “几百名工人夜以继日学会的新技术,这是我们的底气!” “省市媒体即将刊发的,关于我们工人自力更生的报道这是我们的声音!” “郑市长要听汇报,好!” “我们就用事实说话!” “用数据说话!把我们的转型成果,把工人培训前后的收入对比数据,把我们已经和周边企业签订的几百份就业意向协议全都做成PPT,摆到他面前摆到全市领导面前!” “我倒要看看谁敢睁着眼睛,说我们几千工人的饭碗不如一块用来投机倒把的地皮重要!” 一番话,说得在场众人热血上涌。 那些原本动摇的常委,也重新挺直了腰杆。 “下面我来分工。” “苏航同志,你来主抓汇报材料,所有数据,必须反复核对,要做成铁板一块,谁也挑不出毛病!” “吴元勤同志你立刻去对接所有有意向的企业,把意向协议,尽快变成正式合同!” “越多越好!” “沙言部长,舆论的声势不能停,要一波接一波,把气氛给我们造起来!” “公安局的刘建国同志,加强钢厂旧址和培训基地的安保工作,防止有人狗急跳墙,暗中破坏!” 林昭远目光如炬,一一分派。 最后,他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记住!我们背后,有省委的试点牌子,有几千名嗷嗷待哺的工人家庭!” “这一仗,退无可退!” “必须打赢!” …… 第108章 市长到达江口 常委会的门一关,那股刚刚被林昭远强行凝聚起来的昂扬气势,便随着众人匆匆离去的脚步,消散在走廊里。 林昭远独自一人留在会议室,指尖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烫得他一个激灵。 他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看着那一圈散开的,或坚定或游移的脚印,心里跟明镜似的。 刚才那番话,是强心针,也是投名状。 李建国那通电话,哪里是什么提醒,分明是最后的警告,也是一次赤裸裸的试探。 试探他林昭远,是不是真的敢为了江口这几千工人,去硬撼市里,甚至省里某些人的利益。 而郑国涛要开的这个现场推进会,根本不是什么汇报会,那就是鸿门宴,是决战的战场。 想赢? 光靠一腔热血和几句口号,根本不够。 必须得把“生米煮成熟饭”的程度,再加深加得更硬,硬到谁也嚼不动咽不下! 林昭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直接拨给了吴元勤。 电话几乎是秒接。 “元勤。” “书记!我在呢!” “合同的事,再催!” “别管什么意向协议了,我要正式合同!” “告诉那些企业让他们派能拍板的人,带着公章直接来江口!” “就在推进会当天,或者前一天,在县政府搞个集中签约仪式!” “声势要大,要让所有人都看见!” 电话那头,吴元勤兴奋地一拍大腿:“书记放心!” “我他娘的正挨个打电话呢!” “有几家已经松口了,说可以带公章过来,就在咱们县里签!” “这下更好,搞个仪式他们更有面子!” “好。” 林昭远点头,“另外,工人那边你亲自去一趟培训基地。” “挑几个技术学得最好,脑子最清楚,嘴皮子也利索的准备在推进会上发言。” “发言?” 吴元勤愣了一下。 “对,发言。” 林昭远重复道,“别让他们背稿子,就讲他们自己的故事。” “怎么从下岗的绝望里爬出来,怎么笨手笨脚地学新机器,学了技术有什么用,将来想干啥,家里老婆孩子怎么看他。” “要朴实,要真情实感,最好能带点土腥味儿!” 吴元勤瞬间明白了。 这是要用最基层的声音,去对抗那些高高在上的理论家。 “明白!” “王建国他们几个肯定行!” “那嘴笨是笨了点,但说出来的话,一个唾沫一个钉!” “我这就去安排!” 挂了电话,林昭远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牌,已经开始打了。 …… 县政府大楼,另一间办公室。 苏航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发改,财政,人社,还有县职校的几个负责人,全被他召集了过来,一个个愁眉苦脸地围着会议桌。 桌上摊满了各种报表,文件和数据草稿。 “不行,这个数据对不上!” 发改局长是个五十出头的老成干部,“市长肯定会挑刺,特别是这个成本效益分析……” “我们投入了这么多,短期内产出怎么算?” “他要是揪着这个不放,我们很难解释。” 财政局长也跟着点头:“是啊,省里那笔专项资金,每一笔的去向都得清清楚楚。” “要是被认定为使用效率低下,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 苏航一直没说话,只是低头翻看着材料。 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他才抬起头,用笔敲了敲桌面。 “都安静。” “数据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但是你们要记住,”苏航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数据是死的是实打实的,我们花了多少钱培训了多少人,这些都经得起问。” “关键是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关键是把人的变化讲清楚!” “一个原来只会抡大锤的工人,现在能看懂图纸会操作数控机床了,这是什么变化?” “一个原来月薪两千不到,现在有企业抢着要保底四千,这又是什么变化?” “这,才是郑国涛市长那个听起来高大上的优化论里,最缺少的东西!” 沙言带着宣传部的两个年轻干事,一直默默地在一旁做着记录。 此刻,他也开口了。 “苏县长说得对。” “我这边负责的宣传短片,已经有思路了。” 他转身对那两个干事说:“镜头,多给工人的特写。” “他们手上磨出来的老茧,盯着屏幕时专注的眼神,第一次独立完成零件时咧开的嘴,拿到技能证书时那种想哭又想笑的表情……” “这些都给我拍下来!” “旁白,就用工人自己说的话,哪怕结结巴巴,带着口音,都没关系。” “要的就是那股真诚劲儿!” …… 吴元勤的“合同攻坚战”已经打响。 他的办公室成了临时的战地指挥部,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出去。 “喂?张总啊!我是江口的老吴啊!” “哎对对对,就是工人培训那个事儿!” “张总,我跟您说,这事儿现在可不一般了!” “临江市的郑市长,亲自来我们这儿开现场会!” 电话那头,一个精明的声音传来:“吴主任,这个事……” “我们还在评估,不着急嘛。” “哎哟我的张总,这您就不懂了!” 吴元勤把声音压低,透着一股子神秘,“这可是在市长面前露脸的绝好机会啊!” “你想想,全临江市的领导都看着,就你们宏发机械,带头支持地方产业转型,吸纳下岗工人,这是多大的社会责任感?” “这比你花几百万打广告都管用!” 对方沉默了,显然在盘算。 吴元勤立刻加了把火:“我们林书记亲口说了,这次带头签约的企业,后续你们要是想在江口建新厂区,用地问题招工补贴,绝对优先考虑你们!” “我吴元勤拿我这颗脑袋给您担保!”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几秒后,对方终于下定了决心:“好!” “吴主任,你把你们林书记这句话给我记牢了!” “后天我派我们刘副总,带着公章过去!” “好嘞!张总敞亮!” 吴元勤挂了电话,长吁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他拿起笔,在面前的名单上,重重地勾掉了一个名字,然后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操!又搞定一个硬骨头!” 第109章 推进会开始 …… 临江,市长办公室。 郑国涛靠在宽大的皮质座椅上,面无表情地听着秘书的汇报。 “市长,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江口县的吴元勤正在频繁接触各家企业,催促他们签订正式的用工合同。” “苏航召集了几个局委办,在连夜赶制汇报材料。” “县委宣传部的沙言,也在拍一个关于工人的宣传短片……” 听到这里,郑国涛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林昭远……就想靠这些花架子翻盘?” “天真。” 他挥了挥手,让秘书出去,然后按下了内线电话。 “让立仁过来一趟。” 很快,一个四十岁左右,身材精瘦,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走了进来。 赵立仁,市府副秘书长,郑国涛从省发改委一手带过来的嫡系心腹。 “市长。” 赵立仁微微躬身。 “立仁,坐。” 郑国涛指了指对面的沙发,“江口那边,在搞一些小动作。” 赵立仁点点头,没有说话,等着下文。 “你立刻去做两件事。” 郑国涛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马上联系省里那几个产业工人整合平台的负责人。” “让他们连夜准备好一份详细的方案,就是关于如何接收,分流,再培训江口这几千名下岗工人的方案。” 郑国涛的眼神变得冰冷:“方案要做得专业,高效,数据要绝对漂亮要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省级标准,什么叫规模化效益!” “我要让江口那个土作坊,在我们的方案面前像个笑话!” “推进会当天,这份方案必须摆在每一个参会者的桌上。” “明白,市长。” 赵立仁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方案一定突出省标和规模效益,从理论高度上直接碾压他们。” “第二件呢?” 郑国涛的身体微微前倾。 “第二,你私下里,去接触一下天鸿置业的那个老总。” “天鸿置业?” “对。” 郑国涛的声音压得更低了,“给他透个风,就说……市里对钢厂那块地的优化决心,很大。” “让他们提前准备好资金和开发方案。” “林昭远……蹦跶不了几天了。” 赵立仁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我这就去办。” …… 与此同时,江口县公安局局长刘建国的神经,也绷紧了。 他亲自带着人,在钢厂旧址和县职校的培训基地周围来回巡查。 除了明面上的警力,他还增派了好几组便衣,混在人群里。 “刘局,有情况。” 一个便衣凑过来,低声说,“最近两天总有几个生面孔,开着外地牌照的车,在钢厂那块地周围转悠。” “还拿着相机拍照,向周围的村民打听土地规划的情况。” 刘建国心里咯噔一下。 “车牌号记下了吗?长相呢?” “都记下了,照片也偷偷拍了。” “干得好!”刘建国眼神一凛,“眼睛都给我放亮点!” “特别是这种打听地皮的,一个都别放过!” “继续盯,但别惊动他们!” 回到办公室,刘建国立刻将这个情报,用加密的方式,汇报给了林昭远。 …… 县职校的实训车间里。 吴元勤找到了王建国,把他拉到一旁。 “老王,有个任务交给你。” 当听说要在市长和全市领导面前发言时,王建国这个在炼钢炉前干了三十年都没怕过的汉子,脸一下子白了。 “我……我不行啊吴主任,我……我嘴笨,我一见大领导就……就哆嗦……” “哆嗦怕什么!” 吴元勤瞪着眼,“就让你说实话!” “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在众人的鼓励下,王建国被推到了一个临时搭起来的台子上。 他清了清嗓子,面对着台下几十个工友,开始了第一次练习。 “我……我叫王建国,在……在钢厂干了三十年……” “以前……以前厂子倒了,我以为……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完蛋了……” “天天在家里喝酒,老婆孩子看见我都躲着走……” 说到这里,他的眼圈红了。 “现在……现在不一样了!” “林书记,姜县长,他们没忘了我们!” “我……我会用电脑,会开这个……数控机床了!” 他指着身后的机器,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下个月……下个月我就要去新厂上班了!” “人家说了,保底四千!” “干得好,还能拿奖金!” “比……比原来高多了!” 台下,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然后越来越响,越来越热烈。 …… 夜深了。 林昭远还在办公室里,审阅着苏航连夜赶出来的汇报材料初稿,和沙言剪辑的短片样片。 他看得极细,不时拿起红笔,在上面做出修改。 “这里,数据要更突出对比性。” “这个镜头工人的表情很好,但光线太暗了要调亮一点。” “汇报的重点,要更突出人和希望,而不是冷冰冰的投入产出比。”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姜若云。 “昭远,准备得怎么样了?” 姜若云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 “还在最后完善。” “我刚得到消息。” 姜若云的语气严肃了几分,“郑国涛那边,动作不小。” “省里那几个所谓的人力资源整合平台,他已经联系了,估计是想在会上拿出一套方案,釜底抽薪。” “另外,天鸿置业的人也开始在江口活动了。” 林昭远的心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 “谢谢书记提醒。” “我们这边,还是按原计划推进。” “工人和合同,是我们的底气。” “他搞他的精英优化,我们讲我们的底层生存和草根未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带着一丝赞许。 “嗯,沉住气。” “省委的周部长那边,也一直关注着江口的情况。” 姜若云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格外郑重,“记住推进会上,无论对方说什么,抛出什么花里胡哨的方案,你就抓住一点:江口县工人转型项目,是在省委试点工作的大框架下,进行的解决历史遗留包袱,保障社会民生稳定的一次成功实践。” “这是大义。” 第110章 民生,才是最大的政治 “大义,在我们这边。” 最后几个字,姜若云说得很慢,很重。 林昭远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 “我明白了,书记。” 挂断电话,他拿起笔,在材料的首页,重重地写下了一行字:民生,才是最大的政治。 第二天,推进会召开前夕。 吴元勤像冲进了林昭远的办公室,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书记!成了!八家!” “已经有八家大型企业确认了,明天一早,带着公章来我们县政府,集中签约!” 林昭远缓缓站起身,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临江市长办公室。 赵立仁将两份制作精美的文件夹,轻轻放在了郑国涛的办公桌上。 一份,是彩印的《关于江口县下岗职工省级一体化整合安置平台方案》。 另一份,封面标注着“机密”字样,赫然是《天鸿置业关于江口县钢厂地块商业开发项目建议书》。 郑国涛拿起那份开发建议书,随意地翻看着,看着那效果图上高耸的楼盘和繁华的商业街,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冷笑。 江口县政府,三楼会议室。 长条会议桌的两侧,泾渭分明。 一边是临江市长郑国涛和他带来的市府人马。 郑国涛靠在椅背上,他身旁的是赵立仁。 再旁边是,市委书记姜若云带着周晓雯。 另一边,是林昭远带领的江口县团队。 苏航,沙言,吴元勤,还有几个相关局办的一把手,个个腰杆挺得笔直,但紧绷的下颚线还是泄露了内心的紧张。 林昭远坐在正中,面色平静。 “好了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郑国涛清了清嗓。 “今天这个推进会,主要是听取一下江口县关于钢厂下岗职工安置试点的工作汇报。” “但更重要的,是要站在全市,乃至全省的高度,来统一思想,优化方案。” 他刻意加重了“全市”和“优化”两个词。 “江口县同志们前期的努力,市里是看在眼里的。” “但是,解决历史遗留问题,不能只靠一腔热情,更要讲科学讲效率,讲宏观布局。” 郑国涛说着,朝赵立仁递了个眼色。 赵立仁立刻会意,将一摞彩印的资料分发下去。 “各位领导,这是我们根据省里的指导精神,联系了多家省级人力资源平台,共同制定的一份《江口县下岗职工省级一体化整合安置平台方案》。” “这份方案,可以实现全市下岗职工信息统一管理,通过大数据匹配,精准推送到省内各大用工企业。” “高效,专业,覆盖面广。” “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翻动纸张的“哗哗”声。 江口县这边的几个局长,脸色瞬间就变了。 釜底抽薪! 郑国涛这手太狠了,直接用“省级平台”的“阳谋”,来降维打击江口县的“土办法”。 郑国涛看着众人各异的神色,嘴角浮现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他看向林昭远:“昭远同志,你们的汇报,可以开始了吗?” “也让我们看看,你们那个小作坊做出了什么名堂。” 话语里的轻蔑,不加掩饰。 林昭远仿佛没听出那份嘲讽,他只是微微侧身,对苏航点了点头。 “苏县长,你来吧。” 苏航站起身,没有看郑国涛,而是直接打开了投影仪。 没有花哨的开场白,第一页PPT,就是一张巨大的数据对比图。 “郑市长各位领导。” “我汇报的重点不在于理论,而在于事实和数据。” “截止到昨天,江口县钢厂下岗职工,共计一千二百人。” “参加第一期技能培训的,三百人。” “目前,已结业二百八十人。” “这二百八十人里,已签订正式就业协议的,一百九十二人。” “签订意向协议的,八十八人。” “这是他们的薪资变化。” “培训前,人均月收入为零。” “培训后,已签约工人平均月薪,预计为四千五百元,最高可达七千元。” “这是省专项资金的使用明细,每一笔,都用在了设备和工人补贴上,成本效益比,远超预期。” 发改局长紧张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手心都湿了。 郑国涛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没想到,林昭远他们竟然把数据做得这么扎实。 但他很快恢复了镇定,冷哼一声。 “不错,数据听上去很热闹。” “但苏县长,三百人里的一百九十二份合同,这就是你们的全部成果了?” “为了这不到两百人,耗费了这么大的行政资源,值得吗?” “剩下的九百人呢?他们怎么办?” “靠你们这个小作坊一个个去谈吗?” “我们这个省级平’,”他拍了拍桌上的方案,“可以一天之内解决所有人的问题!” 林昭远抬起眼,终于开口了。 “郑市长数据是冰冷的,但人是温暖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 “我想请一位老工人,来讲讲他的故事。” “或许他的故事,比任何数据和方案都更有说服力。” 不等郑国涛反对,他便朝会议室门口喊了一声。 “王师傅,请您进来吧。”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王建国走了进来,身形有些佝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外套,袖口磨损得起了毛边。 他的手很大,指节粗壮,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黑色油污。 面对着一屋子西装革履的领导,他显得局促不安,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下意识地在裤子上蹭了蹭。 “各,各位领导好……”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几位市里的干部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郑国涛旁边的赵立仁,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搞什么名堂? 让一个工人上来说话? 简直是胡闹! 王建国深吸一口气,“我……我原来是钢厂的老工人干了二十八年。” “厂子一倒天就塌了。” “一个月几百块的下岗工资连给娃买本书都得掂量半天。” “老婆天天跟我吵,说我没用是个废物……我……”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一个快五十岁的男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眼圈瞬间就红了。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 刚才还带着轻视神情的几个干部,此刻也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那段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天天去劳务市场蹲着,跟二十岁的小年轻抢活儿干,人家嫌你年纪大手脚慢。” “回到家看到老婆孩子的脸,我……我真想从楼上跳下去……” “后来林书记找到了我们,说县里要搞免费培训学数控机床。” “我当时不信哪有这么好的事?” “都什么年代了谁还要我们这些老家伙?” “可我还是去了。” “第一天摸电脑我连开机键都找不到。” “那些图纸跟天书一样,看得我眼花。” “老师傅教我编程,一串代码我背了一宿第二天忘得一干二净。” “我当时就觉得,我真是个废物学不会了……” “可我不甘心。” 第111章 下岗工人的心声 “晚上回家我拿纸笔一遍一遍地画,一遍一遍地背。 “白天在机床前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油污溅了一脸,铁屑烫了手我都不觉得疼。” “直到有一天我亲手操作那台机,看着一块铁疙瘩,在我手里变成了图纸上那个锃亮的零件……” “领导们,你们不知道我当时……我当时抱着那台机器就哭了!” “上个礼拜有家大企业来招人,看中了我当场就签了合同!” 王建国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小心翼翼地展开。 “保底工资四千!” “领导们四千块!” “比我原来在钢厂还高!” “我拿着合同回家,我老婆抱着我哭,说我又有本事了,我儿子也说他爸是全天下最厉害的爸!” 这句朴实无华的话,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力量。 全场寂静。 王建国转过身,面向林昭远的方向,没有丝毫犹豫,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林书记!” “谢谢县里,没忘了我们这些被扔掉的老工人!” 哗——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会议室里,掌声骤然响起。 不是那种礼节性的,稀稀拉拉的掌声,而是发自内心的,雷鸣般的热烈掌声。 就连几个市里的干部,也忍不住跟着拍起了手,眼神复杂。 林昭远看着王建国黝黑的脸庞,感受着那份滚烫的真诚,心头一阵温热。 这就是我们要守护的东西。 民心,比任何冰冷的方案都重要千百倍。 郑国涛的脸色阴沉,他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 赵立仁会意,正准备起身发难。 苏航却抓住了掌声渐息的瞬间,立刻接上了话。 “王师傅的故事,就是我们一百九十二个家庭的缩影。” 他按动遥控器,投影幕布上的画面瞬间切换。 “培训前,人均月收入为零。” “培训后,已签约工人平均月薪,四千五百七十三元!” 紧接着,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密密麻麻的表格。 “这是已签约的一百九十二人名单,签约企业名称,以及具体的薪资标准。” “每一份合同,我们都有备案,随时可以查验!” 画面再切,一张张扫描得清清楚楚的发票和凭证铺满了屏幕。 “这是省里下拨的专项资金使用明细。” “设备采购,教师补贴,每一分钱,都花在了刀刃上,公开透明欢迎监督!” 数据铁证,掷地有声! “够了!” 郑国涛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打断了苏航,“小打小闹!” “效率何在?一百九十二人,你们花了多久? 赵立仁立刻起身,将那份包装精美的《关于建立江州市下岗职工再就业省级统筹平台的方案》分发到每个人手上。 “小作坊的模式,永远上不了台面!” 郑国涛的声音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林昭远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 “郑市长,数据不会说谎。” “这一百九十二份合同,就是一百九十二个家庭重新燃起的希望。” “省平台的方案很好,格局很大。” “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江口模式,解决的是我们自己的问题,是正在发生的现在进行时!” 林昭远内心冰冷。 他要的是那块地,是他的政绩。 我要的是这些人的活路,是他们的人心。 这是根本矛盾,今天,无法调和。 会场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窃窃私语声四起。 “江口这个数据,确实没得说啊太扎实了……” “省里那个方案听着是好,可真落到下面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郑市长这火气……有点大啊。” 郑国涛正要用“大局观”来强行压制,林昭远却对角落里的沙言使了个眼色。 沙言会意,立刻在笔记本电脑上点了一下。 投影幕布上,画面再次切换。 镜头里,是工人们在培训中心专注学习的眼神,是他们在实操车间里汗流浃背的身影,是老旧的双手笨拙而坚定地操控着崭新的机器…… 无声,却胜过千言万语。 就在这时,林昭远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 他看了一眼屏幕,是吴元勤发来的短信。 “书记签约仪式开始!” “八家全到!场面火爆!” 林昭远嘴角微微上扬,他站起身,朗声宣布: “各位领导向大家报告一个最新的进展。” “就在此刻我们江口县政府,正在和八家来自长三角的大型制造企业,举行集中签约仪式!” “这次签约,将再次解决至少三百名下岗工人的就业问题!” 话音未落,沙言已经将吴元勤从现场发来的实时视频,投上了大屏幕! 画面有些晃动,却无比真实! 江口县政府的会议室里,吴元勤正与一个个西装革履的企业老总用力握手。” “背景是巨大的红色横幅——“江口县下岗职工再就业项目暨重点企业集中签约仪式”,台下坐满了兴奋的工人代表! 哗然! 整个推进会现场,瞬间哗然! 随即,是比刚才更加猛烈的雷鸣般的掌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实打实的成果给震住了! 郑国涛的脸,瞬间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最后变成了一片铁青!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 一直沉默不语的姜若云,嘴角几不可查地扬起一抹弧度,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轻轻点了点头。 “林昭远!” 郑国涛猛地一拍桌子,终于彻底失态,指着林昭远的鼻子怒吼:“你这是搞突然袭击!” “无组织无纪律!你把市委市政府放在哪里?!” “你们这种分散,低效的模式,是在破坏全市一盘棋的大局!” “郑市长。” 林昭远不卑不亢,迎着他的怒火,“解决工人就业,维护社会稳定,这就是最大的纪律!” “省委批复的试点项目,就是要我们探索出一条接地气,能解决实际问题的路子!” 就在两人针锋相对之时,林昭远的手机再次震动。 是刘建国的电话。 林昭远对姜若云微微颔首,低声道:“姜书记,我接个电话。” 随即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说。” 第112章 姜若云的公开支持 “林书记,”电话那头传来刘建国压低却兴奋的声音,“鱼上钩了!” “我们的人刚抓拍到,天鸿置业的副总,鬼鬼祟祟带着人,在钢厂旧址南墙那一块搞测绘。” “还拿钱贿赂附近的村民,打听县里是不是准备收回土地。” “人、照片、录音,都控制住了!” 林昭远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点开刘建国刚发来的彩信:一个男人,正偷偷塞给一个村民一沓钞票,背景正是钢厂那片荒废的土地。 果然! 狐狸尾巴终于藏不住了! 天鸿置业、郑国涛、还有省发改委的那个李建国…… 原来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林昭远挂断电话,返回会场时,眼神已经变得锐利如刀。 郑国涛还在施压,唾沫横飞。 “好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大,却瞬间让整个会场的嘈杂都安静了下来。 是姜若云。 她终于开口了。 “国涛同志,昭远同志。” 全场落针可闻。 姜若云的目光先是落在郑国涛身上,语气平静:“优化布局,整合资源,从宏观层面看,省里和市里的思路没有错。” 郑国涛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但姜若云话锋一转,目光变得凌厉起来,扫视全场。 “但是!” “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是保障和改善民生!” “江口县在省委试点项目的框架下,立足自身,不等不靠,用实实在在的数据,用白纸黑字的合同,解决了近五百名工人的饭碗,稳住了近五百个家庭!” “这就是最大的政治!” “这就是最大的大局!” 她最后看向林昭远,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你们的阶段性成果,有目共睹。” “试点,就是要允许探索,允许试错。” “省平台的方案,可以作为我们远期的战略参考。” “但当前,江口的模式要继续深化、完善下去!” “省里市里该给的支持,一个子儿都不能打折扣!” 姜若云内心清楚,省委周部长一直在关注这个试点。 今天,必须在这里,把调子定下来! 林昭远,你这步棋,没让我失望。 郑国涛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被姜若云一顶民生、一顶省委试点的大帽子死死扣住。 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姜书记,指示得很对。” “江口……继续做好试点工作!” 在场的其他干部,纷纷长舒了一口气,看向林昭远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这个年轻人,赢了。 而且,是当着市长的面,赢得彻彻底底。 有姜书记这么力挺,江口的天,要变了。 推进会结束。 郑国涛黑着脸,拂袖而去,与林昭远擦肩而过时,那眼神仿佛要吃人。 赵立仁跟在他身后,离开前,阴冷地瞥了林昭远一眼,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走廊里,林昭远与姜若云短暂地对视了一眼。 姜若云脚步未停,只是在经过他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了一句。 “干得不错。” “但省发改委的李建国那边……不会就这么算了。” “小心。” 说完,便带着秘书径直离开。 林昭远看着她干练的背影,心中微暖。 谢谢……但他知道,姜若云说得对,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 李建国……还有那个军用级加密的代号山…… 这时,苏航快步走了过来,脸色凝重。 “书记,刚接到电话,省发改委的李建国主任打来的。” “他怎么说?” “语气倒是很温和,”苏航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先是祝贺我们江口取得了阶段性进展。” “然后话锋一转,就暗示我们眼光要放长远,要‘主动服从全市乃至全省更高效的资源整合规划’。” 这哪里是祝贺,分明是敲打,是威胁! 同一时间,百里之外的省城。 省发改委主任办公室里,李建国缓缓放下电话,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阴沉如水。 林昭远…… 姜若云…… 好,很好! 敬酒不吃吃罚酒! 郑国涛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他眼神中的温文尔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狠戾。 看来,不动点真格的,这些人是不知道“山”字是怎么写的。 他拿起办公桌上另一部没有任何标识的加密电话,熟练地拨出了一串号码。 …… 林昭远走出会场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刘建国刚刚到手的证据,李建国赤裸裸的威胁,还有那个神秘的“山”…… 一张更大的网,正在悄然收紧。 他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那触感让他更加清醒。 他转身,对身后的苏航和沙言说: “回江口!准备下一场战斗!”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 黑色的奥迪平稳地驶上返回江口的高速。 沙言开着车,目不斜视。 苏航坐在副驾,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他摘下眼镜,用力揉着眉心。 “昭远,”他终于还是没忍住,转过头来,声音里带着一丝焦虑,“李建国这个电话……” “来者不善。” “我怕他会在省里卡我们的脖子。” “比如后续的试点资金,或者干脆找个由头,叫停我们的项目。” 沙言从后视镜里看了林昭远一眼,也闷声闷气地接了一句:“这帮当官的,明着不行,就爱来暗的。” “书记,你说他们会不会对那些刚签约的工人下手?” “威逼利诱,让他们撕毁合同,也不是不可能。” 林昭远靠在后座,闭着眼,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脑子里像是在放电影,一帧一帧地闪过今天的画面。 放什么长远? 长远到让工人们都饿死,他好来收拾残局,顺理成章地接收那片地?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林昭远拿出来一看,是刘建国。 他接通了电话,直接开了免提。 “昭远,有点新情况。” 刘建国那边声音压得很低,背景有些嘈杂,像是在车里。 “说。” “我们的人,把天鸿置业那个副总和他带的几个人都请回来了。” “东西也拿到了,有测绘仪,还有几份偷偷画的草图,就是钢厂那块地的。” “他招了?” 林昭远问。 “嘴硬得很。” “不过我们检查了他的手机,”刘建国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兴奋,“有大鱼!” “他最近联系最频繁的一个号码,不是郑市长,也不是省里那个李主任。” “是个加密号码,我们查不到机主信息。” 加密号码…… 林昭远的心猛地一沉。 第113章 又被威胁 是“山”! “但是,”刘建国话锋一转,“他手机的云备份里,我们恢复了一部分被他删掉的短信。” “其中一条,是发给那个加密号码的,内容是:鱼已入网,饵料已备足,随时可以收线。” “时间是昨天晚上!” 鱼已入网? 饵料备足? 林昭远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 “老刘,天鸿置业,是不是最近在江口有其他的投资项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快速回忆。 “有!我想起来了!” “前段时间,县里不是刚批了一个城东的商业广场项目吗?” “承建方就是天鸿置业!” “据说投资好几个亿,当时孙传鸿还在的时候,当成个大政绩来吹的!” 林昭远瞬间全明白了。 什么商业广场,那他妈就是“饵料”! 他们用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大项目,把几个亿的资金名正言顺地投进江口。 而真正的目标,“鱼”,就是钢厂那块地! 一旦省里的“整合平台”方案通过,他们就能用这笔“饵料”钱,以极低的价格,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地弄到手。 到时候资金一倒手,再把商业广场的项目一拖,或者干脆宣布资金断裂,谁也查不出问题。 好一招瞒天过海,金蝉脱壳! “书记?” 刘建国听林昭远半天没说话,有些担心。 “我知道了。” 林昭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人先看好,别让他们跟外界有任何接触。” “手机里的证据,全部固定下来,做双重备份。” “明白!” 挂断电话,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航和沙言都听得清清楚楚,两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他们想到了斗争会很残酷,但没想到,对方的布局竟然如此阴险和庞大。 “昭远,这……” 苏航的声音都有些发干,“这已经不是工作方法的问题了,这是冲着侵吞国有资产来的!” “他们不是要跟我们斗,他们是要吃了整个江口钢厂!” 沙言咬着牙,方向盘被他捏得嘎吱作响。 林昭远睁开眼,目光穿透车窗,望向远方沉沉的暮色。 他要的是工人的活路,而对方要的是工人们脚下那片土地的死路。 这是你死我活的战争。 “苏县长,回去之后,立刻整理所有关于天鸿置业在江口投资项目的资料,一个字都不要放过。” “是!” “沙部长,通知吴元勤,签约仪式结束了,但工作才刚开始。” “让他安排人,二十四小时盯着培训中心和那八家企业。” “任何陌生人靠近,都要第一时间上报。” “尤其是那几个工人代表,要确保他们的安全。” “我明白,书记!” 车子下了高速,驶入江口县城。 华灯初上,街道两旁却比往日显得更加冷清。 奥迪车缓缓停在县政府大楼前。 林昭远推门下车,正准备往里走,手机又“嗡”地震了一下。 不是电话,是一条彩信。 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点开。 屏幕上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自己租住那套老旧公寓的防盗门。 而在门锁的位置,一道刺眼的划痕。 一股寒气,顺着林昭远的脊椎,直冲天灵盖。 他们,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家。 这不是流氓混混的恶作剧,更不是什么简单的恐吓。 这是宣战。 是来自那座看不见的“山”,对他林昭远本人,赤裸裸的宣战。 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删除。 照片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昭远深吸了一口气,将胸中翻腾的怒火和那一丝冰冷的寒意,硬生生压了下去。 对方急了。 推进会的胜利,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节奏,让他们撕下了伪装,开始动用最下作的手段。 家,已经暴露。 这意味着,他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身后的安全防线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退缩? 这个念头连一毫秒都没能在他的脑子里停留。 退一步,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是苏航,是沙言,是吴元勤,是几千名刚刚看到一丝希望的钢厂工人。 他退了,所有人的心就都散了,气就都泄了。 必须反击。 而且要更快,更狠。 他猛地转身,目光落在苏航和沙言惊疑不定的脸上。 “通知吴元勤、刘建国,还有所有在家的常委。” “半小时后,县政府小会议室,紧急常务会议。” “任何人,不得缺席。” 苏航和沙言对视一眼,从林昭远那平静到可怕的眼神里,读懂了风暴将至。 “是!” 两人没有多问一个字,立刻分头行动。 …… 半小时后,县政府小会议室。 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几个烟头。 刚刚在推进会上取得“阶段性胜利”的短暂振奋,此刻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紧急会议冲得烟消云散。 常委们交头接耳,脸上都带着疑惑。 林昭远推门而入,身后跟着苏航和沙言。 “同志们,紧急把大家召集过来,是有一件突发情况。” “就在刚才,我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照片上是我家门的门锁,被人用利器恶意划伤。” 会议室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震住了。 这在江口县的政治生态里,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斗争归斗争,但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直接威胁到县委书记的人身安全,这已经越过了所有底线! 苏航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沙言猛地攥紧了拳头。 “他妈的!” 吴元勤猛地一拍桌子,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谁干的?!反了天了!” “这帮狗娘养的!” 他指着门口,唾沫星子横飞,“敢动林书记,老子他妈的第一个不答应!” 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刘建国脸色铁青。 他作为全县的公安系统负责人,发生这种事,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 “书记,这是极其严重的挑衅和人身威胁!” 刘建国站起身,“我立刻安排特警,二十四小时对您和您的住所进行重点保护!” “老吴,坐下。” 林昭远抬起手,往下压了压,制止了吴元勤的暴怒。 然后,他看向刘建国,摇了摇头。 “保护是必须的,但不能大张旗鼓。” “我们现在这么一搞,正中对方下怀。” “他们就是要看我们自乱阵脚,打草惊蛇。” 第114章 新的部署 他看着刘建国,眼神锐利。 “刘局你现在立刻去办三件事,要快更要隐秘。” “书记您说!” “第一,技术侦查,马上锁定发照片的那个号码,追查来源,不管查到谁,立刻控制。” “第二,锁定天鸿置业那个失联的副总,以及他所有已知的同伙。” “以他为中心,全面监控所有通讯记录和资金往来。” “我要知道,他跟谁联系,钱又流向了哪里。” “第三,派便衣,对钢厂地块,还有我家附近所有可疑人员进行严密布控。” “任何生面孔,任何异常举动,我都要在第一时间知道。” 刘建国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 “技术手段和人盯人双管齐下,我亲自去抓落实!保证水泄不通!” 林昭远环视众人,目光从一张张凝重的脸上扫过。 “同志们今天的推进会,我们只是赢了面子。” “但这一拳,也结结实实地捅在了马蜂窝上。” “李建国、郑国涛,还有他们的背后,已经亮出了獠牙。” “这道划痕,是警告,也是一个信号。” “它告诉我们,他们接下来的手段,会无所不用其极。” “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林昭远的声音陡然提高,“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我们身后,是几千名刚刚燃起希望的钢厂工人!” “这口气要是泄了,江口的天就真的要塌了!” 一番话,掷地有声,让整个会议室的气氛从震惊转为了同仇敌忾的愤怒。 吴元勤咬着牙,腮帮子的肌肉都在抖动。 “书记,光靠刘局的警察兄弟们,我觉得还不够!” “那帮瘪三都是躲在暗处的老鼠,防不胜防!” “他们敢动您,我老吴不答应,钢厂那几千个老少爷们儿,更他妈不答应!”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想让王建国他们几个靠得住的老工人牵个头,组织一支义务队!” “名义上,就说是为了保护咱们那个来之不易的培训基地的设备和财产安全。” “实际上分成几班,在钢厂地块和您家附近转悠。” “咱们工人眼神尖,谁是街坊,谁是生面孔,一眼就能看出来!” 林昭远看向吴元勤,心中划过一丝暖流。 民心可用。 这才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工人自发形成的保护网,不仅能提供一道额外的安全屏障,更能将所有人的心,紧紧地拧在一起。 但他必须引导好这股力量,避免擦枪走火,被人抓住把柄。 “好!” 林昭远点头同意,“元勤这个想法很好。”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负责。” 他加重了语气:“但有两条纪律,必须给我强调清楚!” “第一,只观察,只报告,绝对不允许主动发生任何冲突。” “第二,一旦发现任何异常情况,第一时间联系刘局,让专业的人来处理。” “我们这是眼睛,不是拳头。” “这道铁壁,要建得牢,更要建得稳!” “您就瞧好吧!” 吴元勤一拍胸脯,跟打雷似的,“我保证给您组织好!” “挑的都是知根知底、脑子机灵的老兄弟,绝对误不了事!” “刘局查人,吴主任布防,这是盾。” 一直沉默的苏航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闪过一丝冷光,他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了冷静,“书记,我这边,就按照您在路上指示的,磨好我们的矛。” 他看向林昭远,汇报自己的思路: “我建议,立刻从审计、财政系统抽调最顶尖、最可靠的精干力量,成立一个专项审计小组。” “目标,就是天鸿置业的那个饵料——城东商业广场项目。” “刚才回来的路上,我简单查了一下,这个项目从立项到审批,流程上就存在多处模糊地带。” “最关键的是,他们的土地出让金,缴纳进度严重存疑。” “我怀疑,他们根本就没交齐!” 苏航的声音变得愈发冰冷:“还有,天鸿置业近期肯定有大额的资金异动,这笔钱就是他们准备吞下钢厂地块的弹药。” “我们必须把这笔钱的来源查清楚!” 他提议道:“这个专项小组,必须绝对保密,对外就宣称是常规的年度项目审计。” “我建议代号就叫清源行动!” “我们就要从土地出让金和资金来源这两块最硬的骨头啃起!” “同意!” 林昭远毫不犹豫,“苏县长,你亲自挂帅这个清源小组!” “人要精,嘴要严!给我挖!” “把他们藏在项目里的老底,把他们的饵料,全都给我挖出来,一分一毫地,晒到太阳底下去! “这是我们反击的致命一击!” “明白!”苏航重重点头,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保证把他们的狐狸尾巴给揪出来!” 明枪暗箭、盾牌长矛都有了。 宣传部长沙言扶了扶眼镜,沉声开口:“书记,县长,物理上的攻防都部署好了,舆论这块阵地,我们更不能丢。” “我建议,立刻启动第二轮的宣传攻势。” “让县电视台、县报的记者,立刻跟进。” 他的思路非常清晰。 “宣传聚焦两点:第一,大张旗鼓地报道我们今天集中签约仪式的盛况,要多放工人代表,比如王建国他们,发自内心喜悦的采访镜头。” “要把工人的笑脸,和县委县政府的决策,死死地绑在一起。” “第二,做深度报道。派记者去培训班,去拍那些老工人布满老茧的手,怎么去学按键盘,去拍他们熬红的眼睛。” “要把江口模式的来之不易,和工人改变命运的决心,讲透讲实、讲得感人肺腑!” 沙言补充道:“我们要做的,就是用事实,用情感,给我们的改革,打造一条坚不可摧的民意护城河。” “到时候,无论对方怎么泼脏水,老百姓心里都有一杆秤!” “同时,我会密切关注省市各级媒体的动向,严防他们利用外面的媒体,对我们进行舆论攻击。” “很好!” 林昭远肯定道,“沙部长,就按你说的办!” “把我们的故事讲好,让全县、全市,甚至全省的人都看看,江口正在发生什么!” “民心所向,就是我们最坚固的盾牌!” 一场紧急会议,在剑拔弩张却又井然有序的氛围中结束。 一张由公安、工人、审计、舆论编织而成的大网,在江口的夜色中,悄然张开。 第115章 泼脏水 …… 与此同时,省城。 一家门面低调,内部却极尽奢华的私人会所包厢内,烟雾缭绕。 李建国阴沉着脸,夹着一支昂贵的雪茄,听着电话那头的汇报。 电话里,是关于天鸿置业副总在江口“失联”,以及给林昭远的“警告”已经送达的消息。 “废物!” 李建国听完,冷哼一声,狠狠地将雪茄按进烟灰缸里,“郑国涛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一点芝麻大的小事都办砸!非要逼得我亲自来给他擦屁股!” 他挂断电话,脸色阴沉。 在他对面的阴影里,坐着一个男人。 五十多岁的年纪,身形精瘦,穿着一身看不出牌子的中式盘扣短衫,手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 他就是天鸿置业真正的幕后老板,钱广进。 明面上,他是成功的民营企业家,慈善家。 暗地里,他却是那座“山”伸出来,负责处理所有脏活的“白手套”。 钱广进慢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烟雾模糊了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李主任,消消气。” “这个林昭远,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背后有姜若云那个女人撑腰,现在又把那帮穷工人给煽动起来了。” “硬碰硬,风险太大。” “我那个副总……怕是已经落在他们手里了。” “管好你的嘴!” 李建国不耐烦地打断他,“人暂时休息几天,也好!” “省得他那张破嘴到处乱说!” 他重新拿出一支雪茄,剪开,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林昭远不是想查我们那个商业广场项目吗?” “让他查!我倒要看看,他能查出个什么名堂!” 钱广进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李建国看着他,冷笑道:“那个项目的账目,我早就让人漂得比你的脸都干净!” “他想从账上找问题?做梦!” “现在,立刻把准备用来拿地的那笔饵料资金,立刻通过地下钱庄给我洗出去!” “转到境外的账户上备用!速度要快!” “去找几个靠得住的钉子户,越多越好去商业广场的工地上闹事! “就说我们拖欠他们的拆迁款,说县里官商勾结,纵容我们为富不仁导致他们倾家荡产!” “把事情给我闹大!越大越好! “最好能闹出人命!” “我就是要给他林昭远的身上,再狠狠地泼一盆脏水!” 钱广进瞬间会意,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明白!” “李主任高明!脏水一泼出去,所有人的注意力就都转移到商业广场那儿去了。 “到时候他林昭远焦头烂额,我们正好浑水摸鱼!” “哼。” 李建国重重地哼了一声,眼神里满是蔑视,“林昭远……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 …… 深夜,一辆不起眼的黑色桑塔纳停在了林昭远所住的小区。 车停在楼下不远处的阴影里,林昭远推门下车。 他租住的这栋楼太老了,楼道里的声控灯时好时坏。 在上楼前,他的眼角余光扫过楼下花园的阴影处。 那里,有两个穿着朴素工装的身影,正蹲在花坛边上“闲聊抽烟”。 烟头的火光,在夜色中一明一灭。 是吴元勤组织的“铁壁”队员。 其中一个队员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冲他微微点了点头,动作隐晦而坚定。 林昭远心中划过一丝暖意,也几不可察地轻轻点头,作为回应。 他走进楼道,感应灯再次亮起。 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门锁,确认除了那道划痕之外,没有被撬动或者破坏的痕迹。 钥匙插入,转动,开门,进屋,反锁。 一系列动作沉稳而流畅。 他没有开灯。 他走到窗边,往下望去。 街角停着一辆黑色帕萨特,里面坐着的,应该是刘建国安排的便衣警察。 花园的另一侧阴影中,那两个工人“铁壁”队员,换了个姿势,继续“抽烟”。 更远处,或许还有刘建国安排的技术侦查车辆,正无声地扫描着附近所有的无线电信号。 风暴已至,四面楚歌。 却也,八方来援。 刘建国,吴元勤,苏航,沙言,那些素未谋面的工人们…… 还有远在省城的姜若云。 这盘棋,才刚刚下到中盘。 李建国,你的“硬手段”,会是什么呢? 我等着。 林昭远放下窗帘,眼神在无边的黑暗中,锐利如刀。 门上的划痕,是你们打来的第一枪。 那么,我的反击,也该开始了。 他不再犹豫,拿出手机,熟练地打开一个加密通讯软件,给姜若云发去了一条信息。 “警告收到,已布防。” “天鸿饵料项目启动秘密审计。” “山或欲动硬。” 发送完毕,删除记录。 然后,他走到书桌前,“啪”的一声,拧开了台灯。 他拉开抽屉,拿出苏航下班前紧急整理送来的,那份关于天鸿置业城东商业广场项目的所有初步资料,一页一页,仔细地翻阅起来。 天鸿置业的资料堆得像座小山。 从立项报告、土地招拍挂流程,到各种审批文件的复印件,一应俱全。 苏航做事,向来滴水不漏。 初看之下,完美无瑕。 每一笔资金的流入流出,都对应着合规的发票和合同。 但这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只有被忽略的线索。 就在他准备深入研究的那一刻,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嗡——嗡—— 屏幕上,是一个没有任何归属地显示的号码。 林昭远眉头一皱,接通了电话。 “哪位?” 沉默了大概三秒钟,一个经过处理的声音响了起来。 “林书记你家里的门,结实吗?” 林昭远握着笔的手指,猛然收紧。 他没有回答。 那个声音继续慢悠悠地说道:“听说……你还有个姐姐,在市里教书?” “她每天下班,是不是都会经过一条很黑的小巷子啊?” 轰! 一股冰冷彻骨的杀意,瞬间从林昭远的心底窜起! 触碰家人,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底线! “我等着你。” 林昭远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然后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立刻拨通了刘建国的电话。 “刘局刚接到一个匿名威胁电话,号码我发给你内容涉及我的家人。” “对方用了变声器,通话地点肯定也是假的,但立刻追查信号来源!” “他妈的!这帮畜生!” 电话那头,传来刘建国愤怒的咆哮,“昭远你放心!” “我马上安排人去保护你姐姐!” “二十四小时跟着!” “另外,我亲自带人去查这个号码!” “好。” 挂了电话,林昭远在原地站了几秒钟。 窗外的夜色,似乎更浓了。 他重新坐回桌前,拿起那份天鸿置业的资料,目光再次落在纸上。 但这一次,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审查,是寻找破局的棋眼。 那么现在,就是复仇。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剐着文件上的每一个名字,每一家关联公司。 李建国,钱广进……还有你们背后的那座“山”。 你们越过了那条线。 血债,必须血偿。 第116章 三方开路 凌晨一点,江口县政府大楼,一间常年空置的保密会议室。 苏航掐灭了指间的第三根烟,看着面前四个男人。 这四个人,是他从审计局,财政局里连夜借来的,都是各自单位里业务最顶尖的硬茬子。 陈志刚,县审计局副局长,苏航的老同学,也是他能找到的,最可靠的一把刀。 “各位这么晚把大家喊来,事出紧急也事关重大。” “林书记指示成立一个秘密工作组,专门针对天鸿置业的城东商业广场项目。” “行动代号——” “清源。” “我们的目标,有两个。” “第一,查清该项目土地出让金的缴纳情况。” “第二,彻查天鸿置业及所有关联方近半年的大额资金异动。” “要求只有一个:绝对保密!” “从现在开始,你们的手机全部上交,统一保管。” “行动期间,不得以任何形式向任何人,包括你们的直属领导,透露一个字。” “有问题吗?” 无人作声。 苏航将一叠厚厚的资料推到桌子中央。 “这是初步资料,大家先看。” 陈志刚是第一个伸手的。 他几乎是抢一般地拿过最厚的那一沓,扶了扶眼镜,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其他人也各自拿起资料。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 “有问题。” 陈志刚突然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他推了推厚重的眼镜,“这份项目立项报告,在最后一页的审批人签名处……有问题。” 苏航立刻凑过去:“什么问题?” “笔迹。” 陈志刚的镜片后,闪过一丝专业人士才有的锐利光芒,“这个签名,模仿得很像,但发力点不对。” “真正的签批人,在写这个兵字最后一捺的时候,会有一个非常细微的停顿和回锋。” “这个签名,太流畅了,一笔带过像是生怕别人看出来是假的。” 他说的签批人,正是已故的陈艳兵县长。 苏航的心猛地一沉。 这份文件,是整个项目合法性的基石之一! 如果签名是伪造的……那问题就大了! “还有,”陈志告毫不停歇,又抽出另一张纸,“一期土地出让金的缴纳凭证,这张复印件太模糊了。” “特别是日期和银行签章的位置,有明显的噪点,像是……被刻意处理过的。” 他抬起头,看着苏航,斩钉截铁地说。 “我要看原始凭证!” “还有这份立项报告的原件!必须看到!” 苏航深吸一口气,“好!老陈,土地出让金这条线,就交给你这块最硬的骨头来啃!” “没问题。” 陈志刚扶了扶眼镜,言简意赅。 “其他人,” 苏航看向另外几位,“以老陈的发现为突破口,立刻分工。” “查所有和天鸿有关联的公司,哪怕是注册在犄角旮旯里的皮包公司!” “查所有和钱广进,李建国沾亲带故的人的账户!” “一笔一笔地过,一块钱都不能放过!” “我们的最终目标,是找到那笔饵料资金!” “是!” 众人低声应道,眼中已经燃起了火。 …… 与此同时,江口钢厂旧址附近,一间值班室里。 吴元勤反手锁上吱呀作响的铁门,转身面对着屋里挤得满满当当的七八个汉子。 这些人,都是钢厂的老工人,是王建国挑出来的,最信得过,最硬扎的骨干。 一个个皮肤黝黑,手上布满了厚茧。 “老吴,啥事啊?” “神神秘秘的。” 王建国忍不住先开口问。 吴元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弟兄们林书记……有指示。” 一听到“林书记”三个字,所有人都挺直了腰杆,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变了。 “林书记让咱们,组建一个义务巡逻队。” 吴元勤一字一句地说,“代号,叫铁壁。” “干啥?跟谁干?” 一个性子急的工人问道。 “保护咱们的培训基地保护那些新设备!” “还有……保护林书记家附近的安全。” 他刻意隐去了林昭远家人受到直接威胁的细节,他知道这帮老哥们脾气火爆,要是知道了,非得抄起家伙满世界找人拼命不可。 “有人……不想让咱们好过。” “不想让咱们学技术拿那四千块的保底工资。” 王建国一听就明白了,他一拳砸在自己手心,骂道:“他妈的!” “是哪个王八羔子眼红了?” “对!干他娘的!” “谁敢动咱们的饭碗老子跟他玩命!” “安静!都给我安静!” 吴元勤吼了一嗓子,压下了骚动,“听我把话说完!” “记住!林书记说了,咱们的巡逻队,是眼睛不是拳头!明白吗?” “只观察,只报告!绝对不能动手!” “谁要是先动手坏了林书记的大事,别怪我吴元勤翻脸不认人!”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口袋。 “这是刘建国刘局长的电话。” “我已经存到你们手机里了。” “一旦发现有鬼鬼祟祟的外人,或者可疑的车辆在基地和林书记家附近转悠,不要声张,立刻给我发短信!” “短信内容就三个字——开饭了。” “刘局长那边,一分钟之内就会到人!” 吴元勤粗中有细,把所有细节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工人们面面相觑,渐渐冷静下来。 他们虽然文化不高,但都明白纪律的重要性。 王建国第一个拍着胸脯站了出来。 “吴主任,你放心!” “林书记是为了咱们这些下岗工人,豁出命去跟人干!” “咱们没多大本事,但护他周全,就是护咱们自己的饭碗,护咱们娃儿的将来!” “对!王哥说得对!” “妈的,豁出去了!不就是熬几个夜嘛!” “当年在炼钢炉前,三天三夜不合眼都过来了!” “排班!老吴,你给咱们排班!” 一股朴素而强大的力量,在这间值班室里凝聚起来。 他们不知道什么官场博弈,不知道什么资金链,他们只知道,林昭远是真心对他们好的人,谁要动林昭远,他们就跟谁拼命。 “铁壁”,在寒夜中,悄然筑起。 …… 第117章 三发出剑 县委宣传部,灯火通明。 部长办公室里,烟灰缸已经堆成了小山。 沙言双眼布满血丝,却精神亢奋。 他对面坐着的,是县电视台台长和县报主编,两人脸上都带着一丝疲惫和紧张。 “第二轮宣传,必须马上跟上!” “要快,要猛,要铺天盖地!” “电视台,把前几天集中签约仪式的新闻,给我循环播放! “特别是王建国那个采访片段,要剪成精华版,放在黄金时段反复播!” “重点突出什么?就突出那句保底四千!” “突出工人们拿到合同时,脸上那种笑,那种激动!” “我要让全县人民都看到,跟着县委的决策走,就有好日子过!” 电视台台长连连点头:“明白,沙部长我回去就安排!” 沙言又转向县报主编。 “你们报社,立刻启动深度报道!” “派最会写故事的记者,去钢厂的培训基地,给我蹲点!” “我要你们的笔,写什么?” 沙言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踱步,语气激昂,“不要写那些空洞的口号!” “我要你们去拍,去写,那些长满了老茧的手,是怎么颤抖着去摸电脑键盘的!去写那些熬红了的眼睛,是怎么在图纸上一个一个地找零件的!” “我要的,是细节!” “是能打动人心的真情实感!” “镜头要捕捉的是改变命运的决心,文章要写出的是县委决策带来的希望!” “我们要用这些最真实的故事,给林书记,给新县委打造一条坚不可摧的——民意护城河!” “另外,舆情监控小组,给我二十四小时盯紧了!” “特别是省里和市里的媒体动态,任何关于我们江口钢厂改制的负面苗头,一出现,立刻上报,立刻反击!” “决不能让对手有任何泼脏水的机会!” 电视台台长和报社主编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 …… 省城,一家隐秘的顶级私人会所。 雪茄的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李建国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 他挂断电话,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电话是钱广进打来的,汇报了一个好消息。 那笔作为“饵料”的资金,已经通过七拐八绕的地下钱庄,彻底消失在了境外的账户里。 所有的转账痕迹,都被抹得干干净净。 “查账?” 李建国轻蔑地笑了笑,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我把账本摊开给你们看,你们又能查出什么来?” “林昭远……姜若云……游戏才刚刚开始。” “账目干净,那就只能从别的地方下手了。” 他拿起另一部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老钱,按原计划可以开始泼脏水了。” …… 江口县,城东。 桌子对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她叫赵红霞,是当初城东商业广场项目拆迁时,最难缠的几个钉子户之一。 后来,天鸿置业私下里给了她一笔钱,安抚了她。 赵红霞看着桌上的信封。 “四哥这……这是啥意思啊?” 赵四翘着二郎腿,点了根烟,斜着眼看她。 “没什么意思。” “钱老板念旧觉得当初给你们的补偿少了点,让我再给你们补点。” “哎哟!钱老板真是大好人啊!” 赵红霞一把抓过信封,在手里掂了掂,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别急着谢。” 赵四吐出一口烟圈,“这钱不是白拿的。” 赵红霞的笑容僵了一下。 “四哥您说。” “明天你多找几个人,去城东那个工地上闹!” “闹?” “对!就说天鸿置业拖欠你们的拆迁款,到现在都没给清!” “就说县里跟他们官商勾结,把你们的血汗钱都吞了害得你们倾家荡产,活不下去了!” 赵四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 “记住,闹得越大越好!” “拉横幅,喊口号,躺在工地门口,别让他们开工!” “最好……能见点血!” “找几个老头老太太,往推土机前面一躺谁敢动?” 赵红霞听得心惊肉跳。 赵四看出了她的犹豫,冷笑一声,又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更厚的信封,拍在桌上。 “这笔,是定金。” “事儿要是闹成了闹上了新闻,这笔就是你们的。” 第二个信封的厚度,是第一个的两倍还多。 赵红霞死死地盯着那个信封。 “四哥……你放心!” 她一把将两个信封都揽进怀里,咬着牙说道,“这事儿,我熟!” “不就是闹嘛!保证给您闹得全县皆知!” “最好能上省台新闻!” “聪明!” 赵四满意地笑了,站起身,拍了拍赵红霞的肩膀。 “记住,动静越大你们拿得越多。”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黑暗中。 ……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林昭远的书房里,台灯依旧亮着。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加密短信弹了出来,是刘建国的。 “姐处已布控,安全。” “信号源追查中,用了多重跳转难度大。” “天鸿那个副总嘴很硬,但技术队从他一个云备份里,恢复了几条被删除的零星信息,碎片化的,指向境外关联。” 境外关联。 林昭远瞳孔一缩。这和李建国的动作对上了。 他迅速回复。 “收到辛苦了。” “铁壁已动,清源已启。稳住。” 放下手机,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片深不见底的墨色天际,东方已经有了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他脑中飞速地盘算着。 李建国的“硬手段”,无非就是两招。 一是触碰底线,用家人来威胁,试图让他方寸大乱,自乱阵脚。 二是制造混乱,用一盆精心准备的“脏水”泼过来,让他疲于奔命,分散精力去应付舆论和群体事件。 对手的每一步,都在逼他。 审计,是破局的利剑,但需要时间。 在陈志刚他们挖出真凭实据之前,他必须顶住所有的压力。 工人们的铁壁,是保护他物理安全的盾牌。 沙言的舆论护城河,是抵御脏水的另一面盾牌。 剑已出鞘,盾已竖起。 林昭远重新坐回书桌前,再次拿起那份天鸿项目的资料。 陈志刚在电话里提到的那个签名疑点,在他脑中反复闪现。 陈县长的笔迹…… 第118章 伪造的笔记 他太熟悉了。 跟在陈艳兵身边那么多年,多少文件是从他手里递出去的。 陈县长写字,有一个习惯,写到最后一笔时,力道会加重,带出一个顿挫,显得沉稳有力。 而复印件上的那个签名,虽然形似,却神不似,显得轻飘,虚浮。 就像李建国这个人一样,看似根基深厚,实则早已腐烂不堪。 突然,他的脑海里,一个被他忽略了许久的细节猛地跳了出来。 城东商业广场这个项目,当初立项的时候,陈艳兵县长是持保留意见的! 林昭远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在办公室,陈县长看着城东那片地的规划图,皱着眉头说: “步子迈得太大了,商业项目这么多,我们江口的消费能力能支撑得起吗?” “别最后搞成一片烂尾楼!” “而且,那块地……” “是不是离饮用水源保护区太近了点?” 一个对项目持保留意见的领导,怎么会在最终的立项报告上,如此轻易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除非…… 他当时根本没签! 或者,他签的是另一份文件,后来被偷梁换柱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林昭安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这就不只是经济问题了,这是赤裸裸的伪造公文,是犯罪! 他拿起电话,立刻想打给苏航,让他重点核查这件事。 但手指放在拨号键上,他又停住了。 不行。 现在还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李建国和钱广进这条线上的人,盘根错节,遍布县里各个部门。 存放原始文件的档案室,谁能保证里面没有他们的人? 现在去查,无异于告诉对方:“我知道你们的底牌了。” 他们只会用最快的速度,将那份唯一的原件销毁,或者用一份伪造得更完美的“原件”来替换。 到那时,就真的死无对证了。 必须等。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对方自以为高枕无忧,防备最松懈的时候,一击致命! 林昭远缓缓放下手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目光从文件中移开,看向墙上挂着的一幅字。 那是陈艳兵县长送给他的,上面只有四个字。 “大道直行。” 林昭远看着这四个字,原本有些烦躁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 是啊,大道直行。 无论前路有多少魑魅魍魉,无论对手的手段多么阴险毒辣。 只要走的是正道,行的就是大道。 天,就塌不下来。 …… 次日清晨。 城东商业广场工地的大门外,寒气还未散尽。 “我的天爷啊——!” “没法活了啊!” 赵红霞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手拍着大腿。 她身后,十几个人影,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 他们手里扯着一条白布。 “黑心天鸿,还我血汗钱!” “官商勾结,天理难容!” “大家伙都看看啊!” “这就是江口县的天鸿公司!” “骗我们签了字把我们的房子推了,说好的补偿款拖到现在一分钱没给啊!” “我们现在是家也回不去,钱也拿不到!” “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几个早起上班的工人和附近晨练的居民,脚步慢了下来,围了过来。 “咋回事啊?” “天鸿?就是那个搞商业广场的?” “看着不像假的啊,你瞅瞅那老太太,都快哭了……” 赵红霞看火候差不多了,猛地一挥手,指向工地上那台黄色的巨大推土机。 “乡亲们!” “他们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开工!” 她对着几个早就说好了的老人喊道: “躺过去!就躺在车轮子底下!” “我看看今天谁敢从我们身上压过去!” 几个身影听了指挥,真的就一步一挪地走到推土机前躺了下去。 场面瞬间炸了锅。 “哎哟!这可使不得!要出人命的!” “快!快报警啊!” “别动!我录下来了!妈的,太黑了!” 人群里,好几部手机高高举起。 工地里,天鸿的负责人孙经理带着几个保安冲了出来。 他脑门上全是汗,昨晚就接到了钱总的死命令,今天必须“配合”好。 可看到这阵仗,他腿肚子还是有点转筋。 这哪是配合,这是玩命啊! “大家冷静!冷静一下!有话好好说!” “赵大姐,你这是干什么?” “我们不是说好了,款子的事……” “呸!” 赵红霞一口唾沫差点啐到他脸上。 “谁跟你说好了!姓孙的你少在这儿放屁!” “今天不拿钱,我们就不走了!” 她一边骂,一边用眼角瞟着一个年轻力壮的保安。 那保安被她看得发毛,下意识往前挡了一步。 就是现在! 赵红霞身子一歪,精准地朝着那保安“倒”了过去。 “哎哟——!打人啦——!” “天鸿的保安打人啦——!”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火药桶。 围观的群众情绪被煽动到了极点。 “操!还动手打人!” “还有没有王法了!” “拍下来!发网上去!让所有人都看看!” 更多的人围了上来,车流被堵死。 …… 县政府办公室。 林昭远面前的烟灰缸里,烟头已经堆成了小山。 他一夜没睡,两眼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 桌上的免提电话里,传来刘建国急促的声音。 “书记!工地那边出事了!” “赵红霞……就是之前那个最能闹的钉子户带了十几个人堵门,还躺在推土机前面!” “初步判断,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怀疑……是李建国那边的手笔!” 林昭远没说话,另一部手机的微信提示音响起,是苏航发来的。 “档案室卡住了,一个叫张德海的主任老油条,不给原件。”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沙言冲了进来,脸色难看。 “书记!” “本地论坛,还有几个微信群,已经开始传了!” “标题很扎眼——《天鸿广场背后,谁在为带血的GDP站台?》,内容直指县委,说我们不作为,包庇黑心企业!” 一盆脏水。 一场审计阻挠。 一场舆论抹黑。 三管齐下,又快又狠。 林昭远听完所有汇报,几秒钟后,他抬起头。 他内心清楚,李建国这一套组合拳,就是想让他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一旦自己被工地和舆论牵着鼻子走,审计那条最关键的线,就会被他们从容地掐断。 稳住。 必须稳住。 “刘局。” “到!”电话那头的刘建国立刻应声。 “控制现场,第一要务,避免冲突升级,绝对不能出人命。” “对赵红霞,依法带离,全程录像取证!” “记住,方式方法要讲究,我们是执法,不是打架。” “对其他被蒙蔽的群众,现场喊话,讲清楚政策,就说县委县政府已经介入,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大家一个交代!” “是!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林昭远看向沙言。 “沙部长,舆论战按原计划,现在开始火力全开!” 沙言的眼睛亮了。 第119章 突击档案室 “电视台,报纸广播,从现在开始,滚动播出钢厂工人签约仪式和培训基地的新闻!” “特别是王建国的采访,那个视频,给我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放!” “网信办,死死盯住网上!” “发现一个造谣帖子,就地辟谣一个!” “把我们自己的正面报道,给我用技术手段顶上去!” “所有造谣的ID,帖子,全部截图,固定证据!” “这都是他们将来要付的代价!” “好!” 沙言用力点头,转身就走,步履生风。 最后,林昭远拨通了苏航的电话。 “苏县长。” “书记,我在。” “审计线是我们的命门,是捅向他们心脏的刀子。” “档案室那个张德海,谁给他的胆子?” 林昭远的语气很平淡,但苏航却听出了一丝杀气。 “你现在亲自去一趟档案室。” “就说……接到群众举报档案室存在重大消防安全隐患,你要带人进行突击检查!” “把门给我撬开!” 苏航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务必!拿到那份最原始的土地出让文件!” “告诉陈志刚我不管过程,我只要结果!” “收到!” 苏航挂了电话,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林昭远一个人。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匆匆忙忙的人影,眼神幽深。 李建国……你的牌,出得差不多了吧? 那该我了。 …… 钢厂旧址,培训基地。 破旧的值班室里,王建国和李铁柱正一人捧着一个馒头,就着咸菜,大口地啃着。 “老王,我说你就是瞎操心。” “这大半夜的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真有人敢来这儿搞破坏?” “借他们俩胆儿!” 王建国狠狠瞪了他一眼,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 “你懂个球!” “林书记为了咱们这几百号老哥们,把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了,咱能不把眼睛瞪大点吗?” “那帮黑了心的狗东西什么事干不出来?” “你以为就咱俩在这儿?” “那边林书记家楼下也有兄弟们轮班盯着呢!” “24小时人不断!” 李铁柱咂咂嘴,不说话了。 两人聊起了白天在培训班刚学到的数控指令,听得云里雾里,又觉得浑身是劲。 “等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四千块! “我先给我家那小子买台电脑,他说上大学要用。” “我得先还账欠了人家好几万了……” 突然,王建国口袋里的旧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来一看,是一条短信,吴元勤转发过来的,只有短短几个字:工地,赵红霞,闹事。 王建国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妈的!开始了!” “老李!别他妈吃了!” “给老子精神点!他们那边动手了咱们这边更不能出事!” “这儿是林书记的根!是咱们几百号人的饭碗!” 李铁柱也扔了馒头,一把抓起靠在墙边的钢管。 …… 县政府大楼,三楼,档案室外。 走廊里,气氛僵硬。 苏航和陈志刚一行人,被档案室主任张德海拦住了。 张德海五十多岁,头发梳得油光锃亮。 “哎哟,苏县长您怎么亲自来了?” “真不巧太不巧了!” “管商业广场项目档案的小刘今天一早他妈就病了他请假回老家了。” “您看这……钥匙他给带走了。” “而且按规定,调阅这种项目的原始文件得走流程,要办公室分管领导层层签字审批……” “您看这……” 陈志刚那张扑克脸已经绷不住了。 “流程?我们这是特殊审计需要!” “有林书记的批示!” “耽误了反腐大事,你张德海负得起这个责吗?” 时间拖一分钟,那份文件被销毁的风险就大一分! “哎哎,陈局您别发火……” 张德海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样子。 苏航抬起一只手,制止了快要爆发的陈志刚。 他一言不发,就那么盯着张德海。 张德海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脸上的笑容有点僵。 “张主任,我今天不是来查项目档案的。” “我是来查你们档案室消防隐患的。” “刚刚接到群众举报说你们这里线路严重老化,易燃物品乱堆乱放存在重大安全隐患。” “为了全县干部职工的生命财产安全,现在立刻马上!” “开门!我们要进行全面消防安全检查!” 张德海彻底懵了。 消防? 这……这他妈跟消防有毛关系?! “苏……苏县长这……这不合规矩吧……” 苏航根本不理他,直接对自己身后带来的两个精壮小伙子一挥手。 “进去查!” “重点检查所有电线线路和易燃物堆放区!” “发现问题立即封存!” “张主任你要是再阻拦,我就当你妨碍公务!” 两个小伙子二话不说,直接上前就要推门。 张德海看这架势,是拦不住了?! “别!别!我开!我开!” 刚刚还说在小刘身上,现在就变出来了。 陈志刚在一旁看着,心里对这位苏县长的手段,服了。 门开了。 苏航一行人强行进入档案区,张德海满头大汗地跟在后面。 …… 县委宣传部。 这里已经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作战室。 沙言站在几块显示屏前。 一块屏幕上,县电视台的新闻频道正在反复播放一个画面。 “保底四千……四千块啊……我做梦都没想到……” 另一块屏幕,是网信办的舆情监控系统。 第三块屏幕上,是记者刚刚从培训基地传回来的高清素材。 县报主编拿着一张报纸清样,兴奋地跑了过来。 “沙部长!头版!您看!” 《四千块背后的希望:江口县下岗工人的重生记》 配图,是一张红眼睛的特写,一个老工人在灯光下,熬夜看图纸。 沙言快速扫了一眼,只说了一个字。 “好!” “立刻付印!加印!” “让印刷厂的机器转到冒烟!” “电视台,用滚动字幕给我预告晚间新闻的深度报道!” “网信办!把这些工人最真实的照片,视频,给我剪成短视频,配上最煽情的音乐!” “给我砸到所有本地群和论坛里去!用事实去冲刷那些狗屁谣言!” 他心里憋着一股火。 第120章 钉子户假装退休工人 苏航侧过头,对身后的年轻人命令道:“查!给我一寸一寸地查!” “任何电线裸露、插座松动、纸张堆放不合规,都给我记下来!拍照取证!” “是!” 两个小伙子立刻行动起来,一个拿出专业工具开始检查墙角的线路盒,另一个则直接走向密集的档案架,用手电筒照着架子顶上和底下的缝隙。 “哎哟!小同志,那儿不能乱碰!” “档案都是有编号的!” 张德海急得直跳脚,想去拦,又不敢。 陈志刚根本不理会这边的闹剧。 “重点项目档案区”。 “陈局,陈局,那边……那边都是封存的,没有审批不能动啊!” 张德海的聒噪在身后紧追不舍。 陈志刚充耳不闻。 他的手指快速划过一个个档案盒的标签。 “江口县第三小学改扩建项目……” “城西污水处理厂一期工程……” “天鸿商业广场项目原始档案!” 找到了!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狂跳起来。 他伸出手,动作却异常沉稳,将那个厚重的牛皮纸档案盒抽了出来。 “啪嗒。” 张德海的喋喋不休戛然而止。 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陈志刚的手,额头上的汗冒得更凶了。 陈志刚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他翻开档案。 立项报告、会议纪要、审批函…… 他快速翻阅着,直到最底下,那两份他魂牵梦绕的文件。 《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金缴纳凭证(原件)》 《关于天鸿商业广场项目立项的请示报告(原件)》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那张缴纳凭证,凑到眼前。 就是这里! 凭证上的缴纳日期,数字“8”的下半部分,有一处极其细微纸张毛边。 在强光下,能清晰地看到被小刀或刀片轻轻刮擦过的痕迹!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签名处。 “同意。陈艳兵。” 陈志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已经从林昭远那里得知了陈县长写“兵”字的最后一捺,总是有一个习惯性的顿挫回锋。 而眼前这个签名,最后一捺,软弱无力,只是一个简单的拖尾。 伪造的! 这绝对是伪造的! 找到了!铁证! 你们这帮狗娘养的,终于让老子抓到尾巴了! 苏航一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这边,看到陈志刚的表情,他心里立刻有了数。 他猛地转身,走过来,脸上是义正辞严的表情。 “怎么回事?!” 他指着陈志刚手里的文件,厉声对张德海喝道,“这份文件怎么回事?!” “纸张发黄,墨迹可疑!” “这要是见了明火,一点就着!” “这是重大消防安全隐患!” 张德海彻底傻了,他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消防隐患? 这他妈也能叫消防隐患?! 苏航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对身边的人下令:“这份文件存在重大安全问题,易燃!” “必须立刻封存带走,交由专业部门进行技术核查!快!” 一个小伙子立刻上前,拿出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陈志刚心领神会,将那份伪造的凭证和立项报告一同放了进去。 封条贴上。 “不!不能拿走!你们不能……” 张德海如梦初醒,扑上来,想要抢夺。 苏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张德海,你想清楚了。” “现在是妨碍公务,再动一下,就是抢夺重要物证。” “罪加一等。” 张德海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眼睁睁地看着苏航拿着证物袋,带着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档案室。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哆哆嗦嗦地按亮屏幕,找到那个号码,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东西……被带走了。” …… 早上八点半。 县委宣传部,作战室。 “沙部!江口论坛和好几个本地微信群,又冒出来一批帖子!” 一个年轻的网信办干事跑过来,指着屏幕,“标题都差不多,天鸿集团打人真相、官商勾结,下岗工人血泪谁来管,配的图都是工地冲突的模糊照片。” “查IP!” 沙言的声音沙哑,但充满力量。 “查了!好几个新注册的小号,IP地址都在城南那一片,非常接近,肯定是水军!” “好!” 沙言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的弧度,“把这些ID和IP地址,连同他们发的帖子,全部给我截图、录屏!” “固定证据!一个都别想跑!” “启动B计划!” “网信办!立刻用江口发布的官方账号,发签约仪式的高清组图九宫格!” “配文就用这个——四千块背后的笑容,江口工人的新起点!给我全网置顶!” “电视台!” “滚动字幕马上给我打出去!预告!” “今晚黄金档,《四千块背后》深度纪录片首播,看下岗工人如何点亮新技能,开启人生第二春!” “县报!”主编立刻挺直了腰杆。 “加印的报纸,让邮政的车马上出发,给我铺满全县所有的报刊亭和社区阅览室!” “头版那张老工人的红眼睛特写,我要让全江口的人都看到!” 沙言盯着屏幕上那些谣言帖,冷笑一声。 跟我玩舆论战? 老子玩这个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 “还有!”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杀手锏,“我们剪好的那个王建国含泪说四千的短视频呢?!” “在这里,沙部!” “好!给我配上刘欢的《从头再来》!” “对,就那句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 “用技术手段,给我强行推到所有本地群的聊天窗口!” “刷屏!让他们除了这个什么都看不到!” 很快,江口县成百上千个微信群里,画风突变。 刚刚还在传播“打人黑幕”的几个小号,瞬间被一个接一个的短视频淹没。 视频里,王建国对着镜头,眼眶泛红,声音哽咽,一遍遍重复着“四千块,保底四千块啊。” 配上《从头再来》的旋律,冲击力瞬间拉满。 “卧槽,这歌一放,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老哥我认识,钢厂的老王,真不容易啊!” “这回是赶上好政策了!” “天鸿那事儿谁知道真的假的?” “视频那么模糊,说不定是碰瓷的。” “这个可是县政府官方发的,我信这个!” “就是!支持林书记!支持姜县长!” 谣言帖被一波接一波的正能量视频和评论冲刷,很快沉了下去。 零星有几个水军小号还想挣扎,立刻被群主踢出,或者被愤怒的群友们用举报淹没。 …… 城东工地门口。 刘建国带着一队警察终于赶到,迅速拉起了警戒线,将人群隔离开。 赵红霞从地上弹起来,指着刘建国就开骂:“政府!” “政府就是跟他们一伙的!” “官商勾结!” 第121章 什么是公道 “今天不给我们一个说法,不把钱给我们,我们死也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王建国和李铁柱几个人骑着破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停在了人群后面。 李铁柱使劲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猛地一拍王建国的肩膀。 “老王!你快看!” “那个带头撒泼的娘们儿是不是赵红霞?” “我表舅跟她一个村的,我听我表舅说她家拆迁的时候闹得最凶,最后不仅拿了钱还多拿了一笔封口费!” 王建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脸色顿时一变。 “还真是她!” “妈的!” “早就搬走了!她怎么跑这儿来了?” 王建国心头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原来是这个泼妇! 拿了钱的专业户,跑到这里来冒充我们下岗工人闹事! 这是存心要往林书记身上泼脏水啊! “他妈的!这帮杂种!坑害林书记!” 王建国怒火中烧,立刻掏出手机给刘建国编辑了一条短信。 “开饭了!” “闹事头子是赵红霞前几年东街拆迁户,早拿钱了是托儿!” 发送! 正在与赵红霞对峙的刘建国,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随后收起手机,缓步走到赵红霞面前。 “赵红霞,是吧?” 赵红霞被他看得心里一突,但还是梗着脖子:“是又怎么样?” “我就是来讨公道的!” 刘建国冷笑一声,直接将手机屏幕怼到她面前。 “东街拆迁你家拿了多少补偿款,多少封口费,要不要我当着大伙儿的面帮你算算账?” “你涉嫌聚众扰乱社会秩序!” “捏造事实恶意诽谤!” “现在跟我们回局里接受调查!” 赵红霞看到手机照片的一瞬间慌了神。 “我……我没有……你胡说……别抓我……” 刘建国不再废话,对着身后的警察一挥手。 “带走!” 两个警察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赵红霞的胳膊,就把她往警车里拖。 其他几个躺在地上呻吟的闹事者,看到领头的被抓,群众也反应过来了,吓得一个个骨碌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转眼就没影了。 人群外围,王建国和李铁柱对视一眼,默默地调转车头,骑着车,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深藏功与名。 …… 上午十点。 林昭远的办公室里,烟灰缸已经满了。 他站在窗前,一手拿着不断震动的手机,一手揉着发痛的太阳穴。 脸上写满了疲惫,但那双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 工地那边的消息,刘建国已经发了过来。 苏航那边的进展,他也时刻关注着。 桌上,还放着一份关于威胁电话的初步调查报告,结果是毫无头绪,那个号码是个不记名的黑卡,早已被丢弃。 手机再次震动,是一条加密短信,来自姜若云。 内容极简。 “证据确凿否?山有异动,速定。” “山”,指的自然是李建国背后那座更大的靠山。 “有异动”,说明对方已经察觉到了危险,准备出手了。 林昭远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坐回办公桌前,将目前所掌握的一切,通过加密渠道,一并发给了姜若云。 …… 临江市,市委书记办公室。 姜若云看着手机上的图片,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伪造的签名,是她最敬重的陈艳兵县长的。 被煽动的群众,攻击的是她一手扶持起来的林昭远。 她拿起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周部长,我是姜若云。” “江口情况紧急,证据已经确凿。” “省发改委副主任李建国,涉嫌伪造国家公文、伙同天鸿集团操纵舆论、威胁基层干部及其家属安全。” “我以临江市委的名义,请求省纪委立即成立专案组介入调查!” …… 一小时后。 两辆黑色的奥迪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省发改委的大院。 几名身着深色西装的男人走下车,径直上楼,直接推开了李建国办公室的门。 李建国正在悠闲地泡着他那套紫砂茶具,看到来人,愣了一下。 为首的一人面无表情地出示了证件。 “李建国同志,我们是省纪委的。” “有些情况需要你配合调查,请跟我们走一趟。” …… 上午十一点半,县政府小会议室。 气氛肃穆。 林昭远坐在主位,他的核心团队成员——苏航、沙言、刘建国、吴元勤,分坐两侧。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打了胜仗的亢奋。 “我先说。” 苏航率先开口,声音沉稳,“原始文件已经安全封存,我亲自盯着,马上送去做技术鉴定。 “但伪造的签名和修改痕迹,肉眼可辨,铁证如山!” “档案室的张德海已经被控制了,初步交代,是李建国的秘书直接给他下的命令。” 刘建国接着汇报:“工地那边的带头人赵红霞,也已经初步交代了。” “是一个叫赵四的本地混混通过她组织的,钱的来源,指向了天鸿集团的公关费。” “我们正在全力追捕赵四。” “另外,林书记,您姐姐那边我们已经加派了人手,二十四小时布控,暂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舆论战这边,”沙言灌了一口浓茶,精神抖擞,“初步算是稳住了,现在网上的正面声音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 “那些抹黑帖的ID、IP和内容证据,全都固定了,随时可以移交给公安。” 吴元勤听得热血沸腾,忍不住插了一句:“老王他们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真没想到,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泼妇!” “这帮工人兄弟,关键时刻真靠得住!” 林昭远听着众人的汇报,缓缓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大家辛苦了。” “李建国被省纪委带走,算是我们取得的一个阶段性胜利。” “但是,这只是开始。” “李建国倒了,可他背后的那座山还在!” “天鸿集团的董事长钱广进还在江口逍遥法外!” “那笔数额巨大的境外资金线索,我们还没有查明!” 林昭远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 “今天工地的脏水,只是他们的第一波攻击。 “我们绝不能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 “所以清源行动审计组必须加快速度!” “苏县长,陈局那边要催!” “必须尽快挖出钱广进和天鸿集团的财务问题,挖出那笔用来当饵料的境外资金!” 第122章 火葬场走出来的青天书记 …… 钢厂培训基地外。 王建国、李铁柱和几个换班下来的“铁壁”队员,正蹲在马路牙子上。 吴元勤从远处走来,手里拎着一个方便袋,里面是烙饼和几样小咸菜。 “老少爷们儿!辛苦了!” “林书记让我给大家送点热乎的过来!”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都别外传啊!” “林书记刚打了场大胜仗!” “省里那个姓李的大老虎被揪出来了!” 工人们先是一愣,咀嚼的动作都停了。 下一秒,整个场面瞬间炸锅! 王建国猛地攥紧了拳头: “林书记……真神了!” 是啊,林书记。 那个从殡仪馆走出来,为了他们这些工人的饭碗硬扛上级的年轻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豪感,在每个工人的胸膛里激荡。 他们不仅仅是旁观者,他们是参与者! 是他们,认出了那个泼妇,戳穿了骗局,守护了林书记! 这场胜利,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吴元勤看着这群激动不已的汉子,心里也感慨万千。 “吃!都给老子吃饱了!” “林书记说了咱们是清源行动的铁壁,肚子不饱怎么打仗!” …… 县政府大楼,林昭远的办公室。 烟灰缸已经清理干净,苏航特意打开了窗户通风。 林昭远站在窗前,背着手,眺望着楼下已经恢复秩序的街道。 李建国被带走,无疑是一场重大的胜利。 江口的官场,至少在明面上,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那笔境外资金,来路不明,去向成谜,是悬在头顶的另一把利剑。 还有……姐姐的安全。 那个威胁电话,深深扎在他的心底。 对手已经开始不择手段,把脏手伸向他的家人。 这是他最柔软,也最无法容忍的底线。 “咚咚咚。” 苏航敲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书记,刚跟技术鉴定中心那边通过电话,工地现场闹事女人出示的那份伪造的误工协议,技术鉴定已经启动了,初步判断是激光打印,纸张和墨粉都是市面上常见的型号,追查源头有难度。” 林昭远“嗯”了一声,意料之中。 “张德海那边呢?” “审讯有突破了。” 苏航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振奋,“他扛不住压力,交代了,伪造文件和找人闹事,都是李建国的秘书直接向他下达的指令。” “他只是执行人。” “李建国的秘书……” 林昭远咀嚼着这个名字。 “审计组那边,”苏航继续汇报,“陈志刚他们正带着人连轴转,全力追踪天鸿集团的资金链,重点就放在所有和境外有异常往来的流水上。” “但天鸿的账目太复杂,壳公司太多,需要时间。” “钱广进才是关键。” “他比李建国,要危险得多。” …… 下午三点,一辆黑色的奥迪A6L驶入了江口县委大院。 这辆车的款式并不张扬,但那块以“鄂A”开头,后面数字极为特殊的车牌,却让门口站岗的武警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敬礼目送。 车在县政府办公楼前稳稳停下。 林昭远带着苏航和沙言,早已等候在台阶下。 车门打开,周晓雯走了下来。 “周秘书,好久不见。” 林昭远主动迎上前,伸出手。 周晓雯与他有力地一握,手很稳,带着一丝凉意。 “林书记,好久不见。” “姜县长派我来的。” “我感觉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林昭远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机笑着看向周晓雯。 “哦?那里不一样了?” 周晓雯围着林昭远赚了两圈,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然后才开口说道。 “变得更像领导了,林大书记。” 这话把林昭远直接逗笑了,“你这丫头,在市里变坏了。” 玩笑寒暄过后,众人直接进入了一间小会议室。 周晓雯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却没有打开。 “林书记,首先我代表姜省长和省委相关领导,对江口县委县政府近期的工作表示高度肯定。” “李建国一案你们拿出的证据扎实,行动果断在全省都造成了重大影响。” “省里非常满意。” 这番话,无疑是一剂强心针。 苏航和沙言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激动。 这是来自权力顶层的正式嘉奖,是对他们这段时间不眠不休工作的最大认可。 林昭远的神情则平静许多。 果然,周晓雯话锋一转,切入了核心。 “我这次来主要传达姜省长的几点意思。” “第一省纪委已经成立了联合专案组,将以李建国为突破口,深挖其背后的关系网,以及他在江口盘踞多年留下的余毒。” “需要江口方面全力配合。” “第二省里对天鸿集团污染案和你们正在进行的清源行动高度关注,态度很明确: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不管涉及到谁,不管背后的山有多高!”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省里对林书记你,以及你团队所有同志的安全问题高度重视。” “从现在起如果需要,省里可以为你们提供更高层级的安全保护。” “你们在前面冲锋,后方必须是安全的。” 林昭远心中一暖。 这不仅仅是支持,更是保护伞。 有了省里这句话,江口那些蠢蠢欲动的牛鬼蛇神,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他随即向周晓雯简要汇报了当前的工作重点:“我们目前的核心任务有三个。” “第一全力审计天鸿挖出它的财务黑洞。” “第二全力抓捕在逃的董事长钱广进。” “第三追查那笔神秘的境外资金。” 周晓雯认真听完,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赞许。 “思路很清晰。” “姜省长的意思,江口这边需要什么支持,人、财、物,包括需要协调省级哪些部门,你都可以直接向我提。” 她站起身,最后说道:“林书记,江口,是这次破局的关键点。” “你们这颗钉子,必须牢牢地钉在这里,撬开整个利益集团的盖子。” …… 江口市,一家不对外营业的私人会所,顶层包间。 钱广进焦躁地来回踱步。 “完了……他妈的,全完了!” 当李建国被省纪委带走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时,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 李建国是他和那座“山”之间最重要的防火墙,也是他在江口官场上最得力的代言人。 现在,墙塌了。 他,钱广进,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了林昭远的枪口之下。 一个男人站在角落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他是钱广进最信任的保镖兼心腹,阿彪。 “钱总,工地那边派去的人,失败了。” “赵红霞那个娘们儿也被条子抓了。” “审计组的人,跟疯狗一样,二十四小时守在公司财务部,连厕所都跟着。” 第123章 江口决战前夕 “我们的账,快顶不住了。” “林昭远住的小区,还有那个钢厂培训基地,现在围得跟铁桶一样,我们的人根本靠不近。” 一连串的坏消息,让钱广进猛地停下脚步。 “林昭远!” “这个小杂种!这是要把我往死里逼!” “想让老子死?没那么容易!” 绝境之下,凶性被彻底激发。 他必须自救! “听着,马上去办几件事。” “第一,立刻切断跟国内所有敏感人物的联系,一个都不许留!” “启用我们准备好的那几个白手套账户。” “第二,通知公司和家里的心腹,一旦审计组的人查到核心账目,或者条子敢上门抓人,立刻销毁办公室和家里所有的纸质文件、电脑硬盘!” “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阿彪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 钱广进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江口的夜景,眼神更加阴鸷。 他知道,光靠这些,还不够。 “还有,”他缓缓开口,“派几个最利索的人,给我二十四小时盯着林昭远!” “我不需要你们动手,暂时……不需要。” “我只需要你们在必要的时候……给他们制造一点意外,制造一点混乱。” “让他知道,把他惹毛了,谁都别想好过!” 阿彪的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懂了,钱总。” 钱广进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北方,仿佛能看到那座若隐若现的“山”。 他像是对阿彪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那座山…现在只能指望他们了。” “你,找个最安全的渠道,给那边传个话。” “就说,鱼快要死了。网也快破了。” “我要是完了……我手里的那些东西,足够让所有人都别想睡个安稳觉!” …… 夜色渐深,寒风刺骨。 林昭远家小区东侧的一个街角,一处背风的广告牌阴影下。 王建国和李铁柱裹着厚重的军大衣,一人手里捧着个保温杯。 这是他们“铁壁”护卫队的夜班岗。 白天那场大胜仗带来的兴奋劲儿还没完全过去。 “老王,你说……林书记以后会不会调到省里去啊?” 李铁柱喝了口热水,哈着白气问道。 “去哪不一样?” 王建国把保温杯揣进怀里,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只要林书记还是那个为咱老百姓办事的林书记,他就是当了天王老子咱也念他的好!” “那是,那是……” 两人正低声聊着,王建国的眼神突然一凝,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李铁柱,下巴朝斜对面努了努。 “看那辆车。” 李铁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辆黑色的老款别克君威,没有挂牌照,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停在拐角的阴影里,车灯全灭。 “停那儿多久了?” 王建国压低声音问。 “得有小半个钟头了,”李铁柱回忆道,“我刚换班过来就看见了。” “刚才好像有人从车上下来过,在附近转了一圈,很快又上去了。” 王建国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这地方偏僻,又是深夜,一辆无牌车,熄火停了这么久,鬼鬼祟祟。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有了默契。 他们没有做出任何异常举动,依旧像是在闲聊,王建国甚至掏出烟盒,递给李铁柱一根,两人就这么蹲在原地,点上烟,吞云吐雾,但眼角的余光,却锁定了那辆黑色的别克。 王建国悄悄地将手伸进口袋,摸出那部专用于联系的旧手机,凭着肌肉记忆,盲操着编辑了一条短信。 信息内容很简单,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开饭了。目标:黑色无牌别克,林书记家东侧拐角。可疑。】 点击发送。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钟。 信息发出去,仿佛石沉大海,周围依旧一片寂静。 一分钟。 两分钟。 就在李铁柱有些沉不住气的时候,远处,一辆送外卖的电动车不紧不慢地驶了过来,在别克车后方不远处停下,外卖小哥低头玩着手机,像是在等订单。 另一个方向,一个代驾司机骑着折叠电动车,慢悠悠地拐进了这条街,停在了路边,也掏出了手机。 看似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却和王建国他们,悄然对那辆黑色别克形成了一个稳固的三角包围圈。 刘建国安排的便衣,到了。 王建国和李铁柱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他们吐出最后一口烟,将烟头狠狠地踩灭在脚下。 想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搞事? 门儿都没有! …… 书房里,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午夜。 林昭远却没有丝毫睡意。 他面前摊开的,是天鸿集团错综复杂的股权结构图和关联公司名单,看得人眼花缭乱。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 钱广进的账目做得天衣无缝,所有的脏活累活都由下面的壳公司和白手套处理,想从常规的审计手段上抓到他的致命把柄,难如登天。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发出一阵极轻微的震动。 是苏航发来的加密信息。 林昭远的心猛地一跳,迅速拿起手机解锁。 屏幕上,只有短短几行字。 【陈志刚有重大发现!天鸿集团通过一个名为广进贸易的香港空壳公司,在去年分三次向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星海投资,支付了总额高达九千万美元的咨询费!金额巨大,支付时间点与我们掌握的饵料资金消失的时间点高度吻合!】 【已锁定关键的银行转账记录和交易凭证!请求立即对钱广进及天鸿集团核心财务人员实施控制!】 林昭远看着屏幕上的字,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沸腾了! 抓到了! 终于抓到这条狐狸的尾巴了! “广进贸易”,用自己的名字给空壳公司命名,钱广进,你还真是自负到了骨子里!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之前所有的疲惫和困顿,一扫而空。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用加密方式回复了两个字。 【同意!】 紧接着,他拨通了刘建国的电话,声音沉稳而果决。 “刘局,立即行动!” “抓捕钱广进!” “同时,让苏县长配合,审计组立刻进场,固定所有证据链!” “控制天鸿集团所有相关财务人员,封存所有账目和电脑!” 电话那头的刘建国,显然也收到了风声,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收到!林书记!” “我这就带队出发!” 挂断电话,林昭远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深夜的冷风灌了进来,让他滚烫的头脑冷静了几分。 钱广进的落网,将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有拿下他,才能撬开他那张藏着无数秘密的嘴,才能真正撕开那座神秘的“山”的面目。 这场硬仗,终于到了刺刀见红的时刻。 第124章 天鸿集团失火 但仅仅一个小时后。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是刘建国的号码。 林昭远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林书记!” 刘建国的声音焦急万分,背景音里是尖锐的消防警报声,“出事了!” “天鸿集团总部大楼,财务部的核心机房,起火了!” “什么?” 林昭远瞳孔骤缩。 “苏县长和审计组的人都在现场,火势很大,应该是有人故意纵火!” “钱广进这是要销毁所有证据!” 林昭远的大脑飞速运转。 纵火…… 好一招釜底抽薪! 他算准了自己会在拿到证据的第一时间动手,所以也准备好了同归于尽的后手! 这个老狐狸,比想象中更狠,更果决! “人员有伤亡吗?” 林昭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暂时没有,但浓烟太大,审计组的人为了抢救服务器硬盘,有几个被熏得够呛,已经被送出来了!” 刘建国在那头怒骂了一声,“这帮畜生!” “简直是丧心病狂!” “你的人到钱广进别墅了吗?” “已经快到了!一队正在全速赶过去!” “好,” 林昭远深吸一口气,“告诉苏县长和陈局,人命第一,保全自己!” “至于证据……烧了的,我们想办法恢复!” “没烧的,一根头发丝都不能放过!” “明白!” 挂断电话,林昭远没有再坐下。 他知道,这把火,不仅仅是烧给审计组看的,更是烧给他林昭远看的。 钱广进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告诉所有人,想动他,就要有被他拉着一起陪葬的觉悟。 但林昭远此刻担心的,不只是证据。 钱广进既然能做出纵火这种事,就说明他已经彻底疯了。 一个疯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姐姐那边…… 他立刻拿起手机,想打个电话,但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又停住了。 现在打过去,只会让她徒增恐慌。 他转而拨通了刘建国留在李秀华家附近的暗哨负责人的电话。 “我姐姐那边情况怎么样?” “报告林书记,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异常情况。” “安保等级提到最高,任何靠近的可疑人员,直接控制!” “任何!” “是!” 安排完这一切,林昭远才感觉心头的巨石稍微落下了一点。 他重新望向窗外。 钱广进,你以为一把火就能烧掉一切? 你太小看我们了。 也太小看你自己犯下的罪孽了。 …… 天鸿集团总部大楼下,警灯闪烁。 消防员拉起警戒线,高压水枪像愤怒的巨龙,不断向着十几楼冒出浓烟的窗口喷射。 “苏县长!陈局!” 一个年轻的审计干部被人搀扶着从楼里冲出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服务器……抢出来三台!” “还有几台主机……但……” “但是核心服务器的机柜,火太大了,根本进不去!” 陈志刚双眼血红,一把推开身边的人,嘶吼着就要往里冲:“不行!” “那里面有最原始的数据!” “绝对不能毁了!” “老陈!你冷静点!” 苏航一把死死拽住他,“进去就是送死!” “听林书记的,人命第一!” “可是证据……” 陈志刚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窗口,这个在审计战线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硬汉,眼眶里第一次泛起了泪光。 为了找到那九千万美元的线索,他们熬了多少个通宵,查了多少份报表,一根一根地啃,一笔一笔地对。 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一把火,烧得他们心都在滴血! 苏航拍着他的后背,沉声道:“只要有转账记录,只要钱出去了,就一定有痕迹!” “银行那边我们已经控制了,他烧不掉!” “现在,立刻清点抢救出来的设备,保护好现场,等火灭了,就算是灰,我们也要把证据给我筛出来!” 他的话语,让周围几个同样失魂落魄的审计人员重新振作了起来。 是啊,战斗还没结束。 …… 林昭远办公室。 那台红色的专线电话响了起来。 这是省府办公厅的专线,只有省里的领导才会通过这条线直接打到他这里。 果然来了。 钱广进背后的那座山,开始发力了。 他走过去,拿起听筒。 “你好,我是林昭远。” “林昭远同志吗?” “我是省政府办公厅的郑石。” “郑秘书,你好。” 林昭远波澜不惊。 郑石,副省长的秘书,这个名字他听说过。 “副省长对江口的情况很关心,特别是对天鸿集团和钱广进同志。” “听说你们县里最近有些动作?” “钱广进同志是我们省里知名的民营企业家,对江口的经济发展,对解决就业问题,都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对于这样的同志,处理相关问题的时候,一定要慎重啊。” “要注意保护我们来之不易的营商环境,不要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造成不必要的社会动荡,影响企业家的投资信心嘛。” 林昭远听着电话里冠冕堂皇的话,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好一个知名民营企业家,好一个慎重处理,好一个保护营商环境。 帽子扣得真大。 “郑秘书,感谢副省长的关心。” “我们江口县委县政府,完全是依法依规办事。” “我们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证明钱广进涉嫌巨额的国有资产流失,金融诈骗等多项严重经济犯罪。” “并且就在刚刚,他还畏罪潜逃,并指使手下纵火焚烧天鸿集团总部,企图销毁犯罪证据。” “同时他还涉嫌煽动工人闹事,威胁基层干部家属的人身安全。” “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其败坏。” “目前省纪委的专案组也已经正式介入调查。” 电话那头的郑石沉默了。 他显然没想到林昭远会如此强硬,更没想到他会直接把省纪委给搬出来。 几秒钟后,郑石的声音明显冷了下来,之前那种官面文章的客套消失得无影无踪。 “依法办事,也要讲究方式方法嘛!” “副省长的意思是,在所有情况没有完全调查清楚,证据链没有形成绝对闭环之前,不宜采取抓捕这种过激的手段!” “省里的大局,是稳定!” “江口,要稳定!” “这个大局,你们基层同志要看清楚!” 第125章 黎叔的等级 “好了,话我已经带到了。” “林昭远同志,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不等林昭远再回答,“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林昭远握着听筒,静静地站了几秒钟,然后才缓缓将它放回原位。 …… 就在林昭远接电话的同时,街角。 “呜——” 那辆无牌黑色别克君威,发动机突然发出一声低吼,车灯亮起,缓缓地驶离了街角。 “动了!车动了!” 蹲守在暗处的李铁柱精神一振,立刻压低声音喊道。 王建国第一时间通过对讲机向指挥中心报告:“刘局!目标车辆移动了!” 指挥车里,刚刚收到别墅扑空消息的刘建国,正是一肚子火。 他盯着屏幕上移动的光点,果断下令:“各小组注意!” “保持距离,跟上去!查清楚车上是什么人,要去哪!” “收到!” 几辆伪装成外卖车,代驾车和普通私家车的便衣车辆,不远不近地吊在了别克车的后面。 然而,别克车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驶向城外的高速路口,反而在市区里不紧不慢地兜起了圈子。 它时而加速,时而缓行,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消磨时间。 最终,在绕了几个大圈之后,这辆神秘的别克车,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停在了一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私人茶舍后门。 茶舍的招牌古色古香,上书三个字——清心茶舍。 车门打开,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从驾驶座上下来。 他身形矫健,动作利落,下车后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警惕地扫视了四周一圈。 确认没有异常后,他才压了压帽檐,快步闪身,消失在茶舍的后门里。 这一切,都被远处高点上用高倍望远镜监控的便衣看得一清二楚。 而在另一个监视点,一直盯着那辆车的李铁柱,突然“咦”了一声,猛地拽了拽身边的王建国。 “老王!老王你快看!刚才下车那个人……” “他走路那个姿势,那个架势……我怎么瞅着那么眼熟?” “谁?” 王建国举起望远镜。 “像不像……像不像以前咱们钢厂保卫科那个最能打的阿彪?!” 李铁柱一拍大腿,“就是他!错不了!” “后来不是说他不干了,当保镖去了吗?” 王建国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将这个重要信息向刘建国做了汇报。 “刘局!监视点的工人兄弟认出来了!” “刚才从别克车上下来的,极有可能就是钱广进的人,阿彪!” “他进了那家清心茶舍!” …… 林昭远的办公室。 别墅扑空。 证据被毁。 钱广进潜逃。 省城高层直接下场施压。 钱广进的保镖阿彪,并没有跟着跑路,反而在城里现身。 林昭远站在巨大的江口市地图前,将这些信息在脑海中飞速地重组。 钱广进跑了,但跑得太仓促,太干净,这本身就不正常。 他不可能一个人凭空消失,必然有接应他的人,有他藏身的地方。 阿彪的出现,就是最大的破绽! 他是钱广进最信任的人,他不走,反而留在江口,说明他还有任务在身。 这个任务,要么是为钱广进的下一步行动铺路,要么…… 就是处理一些钱广进不方便亲自处理的“手尾”。 而那家“清心茶舍”,很可能就是钱广进在江口的另一个秘密据点,一个用来联络和藏匿的窝点! 至于省里那通电话,反而让林昭远更加确定,他们打到蛇的七寸了。 如果钱广进背后没有山,省长秘书郑石,又何必如此急不可耐地亲自打电话来敲打自己? 越是这样,越说明他们心虚。 越是这样,越要快刀斩乱麻,把案子办成铁案! 林昭远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他拿起电话,再次拨通了刘建国的号码: “刘局,听我说。” “第一,立刻派精干力量,给我把清心茶舍围死!” “查清它的背景,查清这几天所有和阿彪接触过的人!” “第二,天鸿总部的纵火现场,火灭了之后,让技术鉴定组立刻进场,24小时轮班!” “所有抢救出来的数据,全力恢复!” “那些烧成灰的,也给我筛!” “我就是要从灰烬里,把钱广进的罪证给扒出来!” “第三,立刻提审已经被我们控制的赵红霞和张德海!” “把阿彪现身的消息放给她听,看能不能敲开她的嘴!”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我姐姐那边,还有钢厂基地的安保,再升一级!绝对不能出任何纰漏!” 部署完一切,林昭远挂断电话,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拉开了最底层那个平时几乎从不打开的抽屉。 抽屉的最深处,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只有一行字迹。 “遇省城强压时启。” 这是姜若云在调任离开江口前,私下里交给他的。 她说,这是以防万一。 林昭远看着那行字,眼神复杂。 他本来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有打开这个“锦囊”的一天。 但现在,是时候了。 他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的封口,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 信纸上没有长篇大论,只有一行娟秀的字,以及一个没有署名的电话号码。 【若遇不可抗之阻力,可电告黎叔。】 黎叔? 林昭远看着这个陌生的称呼和那个陌生的号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决断。 钱广进是跑了,但他的尾巴露出来了。 省里的山想压下来? 那就看看,是你们的山硬,还是我们用命挖出来的这条证据链更硬! 林昭远不再犹豫。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信纸上那个特殊的号码…… “喂?”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黎叔?我是江口,林昭远。” 他没有提姜若云,只报上了地名和自己的名字。 这是他和姜若云之间的一种默契,也是对这位“黎叔”的试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黎叔的声音再次响起。 “说。” “钱广进跑了,审计组在天鸿集团总部遭遇纵火,证据面临被毁风险。” “最关键的是刚刚接到省府办公厅的电话,是副省长的秘书郑石打来的,要求我们慎重处理,注意影响。” 第126章 半个小时后的新闻 他相信,能让姜若云留下这个号码的人,足以听懂这些事实背后的惊涛骇浪。 电话那头的黎叔沉默了。 “知道了。” “他的手是该剁一剁了。” “你们那边天塌不下来。” “按你们的规矩办,该抓的抓该查的查不要有任何顾虑。” “半个小时后,打开省台的早间新闻看看。” 说完,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林昭远握着手机,站在窗前,久久没有动弹。 半个小时? 看新闻? 这通不到一分钟的电话,信息量却大得惊人。 这位“黎叔”的能量,显然已经超出了江口这个小县城的范畴,甚至能直接与一位副省长掰手腕。 …… “下面播报一则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 林昭远浑身一震,猛地坐直了身体。 来了! “为进一步加强党风廉政建设,深入推动重点领域反腐败工作,经省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即日起,将派出由省纪委牵头的专项巡视组,进驻临江市……” 女主播的声音清晰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昭远的心上。 “巡视组将对临江市近年来在重大项目投资,国有资产管理,营商环境建设等领域存在的突出问题,展开为期三个月的专项巡视工作!” 电视画面随之切换,地点是省委大院门口,十几名身穿深色夹克的干部表情肃穆地站成一排。 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 屏幕下方的字幕条清晰地打出他的身份: 省委赴临江专项巡视组组长,省纪委副书记——周正宏。 周正宏对着镜头,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此次巡视,是省委的重大决策部署。” “我们将坚持问题导向,利剑高悬,有腐必反,有贪必肃!” “不管涉及到谁,不管其职务有多高,背景有多深,我们都将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林昭远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右手狠狠攥成了拳头。 这就是黎叔的手段! 他没有选择直接去和常和硬碰硬,那样的斗争,只会陷入无休止的扯皮和角力。 直接请出省委巡视组这把“尚方宝剑”,从天而降,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接砸在临江市的头上! 这一下,不光是江口县,整个临江市官场,都要迎来一场八级地震! 郑石电话里那句轻飘飘的“稳定大局”,在这则新闻面前,简直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什么才是真正的大局? 省委巡视组要查的问题,才是全省最大的大局! …… 临江市,某高速路口指挥车内。 刘建国一拳砸在面前的小桌板上,烟灰缸被震得跳了起来。 “妈的!让钱广进这个狗日的给溜了!” 追捕行动在最关键的环节扑了个空,电话一个接一个,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他身旁的副手猛地抬起头,指着车载电视,结结巴巴地喊道:“刘……刘局!快……快看新闻!” 刘建国烦躁地抬眼望去,只一眼,他整个人瞬间僵住。 屏幕上,省纪委副书记周正宏的脸,几乎占据了整个画面。 “不管涉及到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话音刚落,刘建国兜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是林昭远的加密电话。 “刘局!是我,林昭远!看省台早间新闻!立刻!马上!” “我看到了!” 刘建国几乎是吼出来的,他一把抢过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 “操!都他妈给老子听好了!” “省委巡视组下来了!是省纪委周书记亲自带队!就在临江!” “上面动真格的了!听见没有!” “天亮了!兄弟们!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清心茶舍那个点,给我盯死了!” “是!” “收到!” 对讲机里,传来各个监视点压抑不住的兴奋回应。 车内所有警员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熊熊烈火,士气瞬间爆棚! …… 天鸿集团总部,火灾现场。 苏航满脸黑灰,身上的制服被烟熏火燎得不成样子,正疲惫地指挥着消防员进行最后的现场清理。 一夜奋战,找到的却几乎都是一堆废铁和灰烬。 他身旁的陈志刚,这位老审计,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失落和不甘。 突然,苏航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是一条新闻推送。 标题刺眼——《省委专项巡视组进驻临江,利剑直指重点领域腐败》。 苏航先是一愣,随即猛地抬起头。 他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消防车车身上,发出一声闷响。 “老陈!快看手机!” “省委巡视组来了!林书记说的没错,天塌不下来!” 他一把抓住陈志刚的胳膊,用力晃了晃。 “快!让兄弟们再仔细筛一遍!每一个角落!” “每一片灰烬都不要放过!” “钱广进这个王八蛋,放火烧得这么急,肯定有鬼!” “证据一定还在!一定有没烧干净的!” “好!好!我这就去!” …… 省城,副省长办公室。 郑石脸色煞白,几乎是撞开了办公室的门。 “省长!” 办公室内,副省长常何正背着手,站在窗前。 他没有回头,但办公室里那台超薄壁挂电视上,正播放着那条新闻。 周正宏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 就在郑石冲进来的那一刻,常何缓缓转过身。 郑石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省长……这……这巡视组来得太突然了!” “一点风声都没有!林昭远那边……” 常和终于开口了。 “静观其变。” …… 江口县委宣传部。 一名网信办的年轻干事冲进了沙言的办公室。 “沙部!沙部!爆了!省里的新闻!” 沙言熬了一夜,眼睛通红,正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些质疑林昭远,质疑江口县政府的负面舆情,焦头烂额。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您快看!省委巡视组进驻临江了!” “新闻刚出来不到十分钟,网上的风向彻底变了!” “之前那些喷子,水军全他妈哑火了!” “所有平台的热搜全都是支持巡视,严查腐败!” 沙言猛地抬头,迅速点开新闻链接。 第127章 走进市里 当他看到周正宏那张脸时,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好!太好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立刻跟进!” “用我们县政府的官方账号,转发省台新闻!” “把我们连夜组织下岗工人进行技能培训,审计组不畏艰险辛勤工作的照片和视频,全都给我发出去!” “配合省里的大方向,把舆论阵地给我抢回来!” …… 清心茶舍外,破旧的面包车内。 王建国和李铁柱裹着军大衣,正分着一个面包。 李铁柱的手机屏幕亮着,正是那条新闻。 “老王,你快看!省委都来人了!” “这回林书记稳了!”李铁柱激动得声音都在抖。 “我就说嘛!” 王建国狠狠咬了一口面包,“林书记是好官!” “老天爷都看不过去!看钱广进那帮狗日的还能蹦跶到什么时候!” 两人正兴奋地低声讨论着,李铁柱突然用胳膊肘狠狠捅了捅王建国。 “嘘!别出声!快看!” 他压低声音,指着不远处的巷子口。 茶舍那扇不起眼的后门,又一次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戴着黑色口罩和鸭舌帽的身影闪了出来,正是阿彪! 他左右环顾了一圈,确认没有异常后,才快步走向停在暗处的那辆无牌别克商务车。 就在他拉开车门的瞬间,茶舍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留着两撇小胡子,眼神闪烁不定,正是茶舍的老板。 他似乎对着阿彪说了句什么。 阿彪头也没回,只是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然后一头钻进了车里。 别克车缓缓驶出小巷,汇入了清晨的车流之中。 几乎在同一时间,周围几辆看似毫不相干的私家车,出租车,也悄无声息地发动起来。 王建国立刻抓起对讲机,声音压得极低,但语速飞快。 “刘局!刘局!目标出现!” “阿彪已上车离开茶舍!是一辆黑色别克商务车,无牌照!重复,无牌照!” “收到!跟紧他!报告他的动向!” 王建国死死盯着那辆别克车的尾灯。 “车辆正在向东行驶……方向似乎是……城东?” 城东? 王建国心里咯噔一下。 城东有新建的钢厂基地,也有……一片早就废弃的老码头仓库区。 这个王八蛋,是要去狗急跳墙,对钢厂下手? 还是说,他有别的窝点? …… 林昭远的办公室里,两部电话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一部是刘建国打来的,报告了阿彪的动向。 另一部,是苏航打来的。 “林书记!找到了!我们在火场核心区的一堆残骸里,发现了一块没有被完全烧毁的硬盘碎片!” “虽然外壳都烧化了,但技术组的人说,核心的存储芯片可能还有救!” “他们正在全力抢救!” 林昭远一手拿着一个听筒,大脑在飞速运转。 他挂断电话,猛地转身,走到墙上那副巨大的江口县地图前。 “老码头仓库区”…… “钢厂基地”…… 阿彪去了城东,这似乎是吻合的。 但……会不会是声东击西? 最后的希望,就在苏航那边那块烧焦的硬盘碎片上! 一瞬间,林昭远脑中的迷雾被驱散。 “刘局!分兵两路!” “一路,调集精干力量,化装成搬运工,货车司机,立刻对老码头仓库区进行地毯式秘密排查!” “另一路,死死咬住阿彪那辆车,看他最终的目的地是哪里!” “是!保证完成任务!” 他又拨通了苏航的电话。 “苏县长!告诉技术组的同志,不惜一切代价!” “务必把硬盘里的数据抢救出来!哪怕只有一丁点线索,都是我们致胜的关键!” 放下电话,林昭远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县纪委书记的电话。 “老周,立刻提审张德海!” “把省委巡视组的新闻给他看!把赵红霞已经招供的消息放给他!” “就告诉他,钱广进把他卖了,阿彪正在外面处理麻烦,他再不开口,下一个被处理的麻烦,可能就是他!” 所有指令下达完毕,林昭远走到窗前。 新的一天,开始了。 省委巡视组的到来,是黎叔为他搭好的舞台,送来的东风。 但舞台已经搭好,戏,终究要靠自己来唱。 最后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 林昭远看着窗外那轮红日,眼神坚定如铁。 “黎叔给了舞台,现在……” “轮到我们进攻了。” 阿彪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清心茶舍那扇木门被轻轻合上。 茶舍内室,檀香袅袅。 一个身穿素色暗花旗袍的女人,正端坐于红木茶台后。 她约莫四十岁上下,身段风韵犹存,面容姣好。 她就是这家茶舍的老板,钱玉芬。 也是钱广进最信任的远房堂妹,是钱家在江口经营多年的地下钱庄和情报网的实际掌舵人。 紫砂壶中,顶级的金骏眉正在舒展,茶香四溢。 钱玉芬捏着茶夹,动作优雅地洗着茶杯。 内室的液晶电视上,没有播放任何娱乐节目,而是在循环播放着省台新闻——关于省委巡视组进驻江口,彻查环保及相关领域腐败问题。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脚步极轻地走了进来,恭敬地站在一旁。 “芬姐……彪哥已经出发了,去处理钢厂那边的钉子。” 钱玉芬没作声,只是用茶夹将洗好的杯子一只只摆好。 刀疤脸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了:“省里……省里传来消息,常……常省长那边,好像被压住了,不敢有任何动静了。” “广进哥到现在还没个信儿,我们……” “哐当!” 一声脆响。 茶水连同白瓷茶杯,被钱玉芬狠狠地扫落在地。 她猛地抬起头。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我哥在江口经营了多少年!” “盘根错节!岂是一个黄毛丫头和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林昭远就能扳倒的?” “常和那个老狐狸!” “靠不住是早晚的事!指望别人,不如指望我们自己!” 钱玉芬撑着茶台站起身,走了两步。 “传我的话下去,所有地下的渠道,立刻全部进入静默状态!一分钱都不许再动!” “账本和客户名单,全部按二号方案处理!” “还有……” “给我找几个靠得住的人,二十四小时,盯死那个林昭远!” “还有他身边所有的人!他见谁,去哪儿,跟谁打电话,我全都要知道!” “特别是……他那个当老师的姐姐!” “我记得叫林薇是吧?给我盯紧了!” “阿彪那边,一旦得手,或者一旦暴露……就是我们动手的信号!” 第128章 张德海的口供 县公安局,审讯室。 张德海瘫坐在审讯椅上,几天几夜的熬鹰让他整个人都脱了相。 刘建国面无表情地走进来,身后跟着省纪委组长的周正宏。 他没坐下,只是将一个平板电脑啪地一声丢在张德海面前的铁桌上。 屏幕亮起,是省台新闻的循环播放。 “省委第一巡视组今日正式进驻临江市,将对江口县……” 刘建国的手指在屏幕上的照片上重重一点。 “张德海,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 “你的靠山,倒了!” “省委巡视组来了!” “你以为钱广进还会保你?” “他现在自己都成了丧家之犬,恨不得把你剁碎了喂鱼,撇清关系!” 张德海的身体猛地一颤,涣散的瞳孔终于有了一丝聚焦。 刘建国直起身,双臂抱在胸前,冷笑一声。 “我再告诉你个消息。” “钱广进派了阿彪在外面处理麻烦。” “赵红霞那个女人,已经被阿彪的人盯上了。” “你好好想想,你算个什么东西?” “钱广进会为了你这个弃子,得罪巡视组?” “还是说……你觉得下一个被处理的麻烦,会是谁?” 这句话狠狠扎进了张德海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想到了阿彪那张毫无感情的脸,想到了那些消失得无声无息的麻烦。 一股恐惧让他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一旁的周组长见火候差不多了,适时地递上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语气平缓,却字字诛心。 “张德海,负隅顽抗没有意义。” “有人指认,所有伪造钢铁厂排污合格文件的指令,所有组织那帮地痞流氓去钢厂闹事的指令,都是通过你传达的。” “你的问题,现在还只是违纪。” “再扛下去,性质可就变了。” “立功赎罪的机会,就这一次。” “你自己,掂量掂量。” 张德海再也撑不住了。 “我说……我全都说!” “别……别让阿彪来找我!我不想死!” “是赵明!是钱广进!” “所有的指令,都是他!” “是他亲自打电话给我!是他让我去找人伪造的文件!” “原件……文件的原件……被钱广进拿走了!他当时就拿走了!” “他还……他还让我……” 张德海像是想起了什么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他还让我备份了一份东西!” “一份最关键的账目!” “在哪儿?!” 刘建国厉声喝问。 “藏着……藏在我乡下老屋的灶台里!” “那个土灶台,右手边第三块砖,砖缝里!” “我塞进去了!我全都说!求你们,救救我!” …… 江口县,老码头。 一辆三轮摩托车,停在一个偏僻的巷子口。 王建国和李铁柱蜷缩在驾驶室里,一人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透过挡风玻璃,看着远处码头仓库区的唯一入口。 “这帮孙子真会挑地方,够偏的。” 李铁柱压低声音,搓了搓冰凉的手。 “越是这种地方,越方便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王建国言简意赅,目光没有丝毫偏移。 几公里外的一辆黑色指挥车里,刘建国正盯着面前的多路监控画面,不断传来各小组的汇报。 “一组报告已化装成搬运工进入A区,未发现异常。” “二组报告已伪装成渔民靠近水路出口,视野良好。” “三组就位。” 突然,一辆黑色的别克商务车驶入监控画面,没有开大灯,最终停在了仓库区最深处,一个标着7号冷冻仓的废弃仓库门口。 车门打开,一个精悍的身影跳了下来。 是阿彪。 他下车后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原地站定,环顾四周,耳朵似乎还在微微耸动,辨别着风中的任何一丝异响。 足足过了一分钟,确认安全后,他才快步上前,推开了那扇铁门,闪身而入。 “目标进入7号仓库!” 王建国在对讲机里低声报告。 “小陈,靠近侦查,注意隐蔽!” 刘建国下达指令。 负责抵近侦查的,是队里最年轻,身手最敏捷的刑警小陈。 他利用散落的集装箱和废料堆作为掩护,摸到了7号仓库的侧面。 仓库的一扇小窗玻璃碎了,用破木板胡乱钉着。 微弱的灯光和模糊的人声从缝隙里透出来。 不止阿彪一个人! 小陈心脏狂跳,慢慢将耳朵贴近木板的缝隙,屏住呼吸。 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搬运重物的喘息声。 “妈的,这些服务器真他妈沉!” “芬姐说了,手脚都麻利点!” “天亮前必须运到新家去!” “这几个硬盘怎么办?砸了?” “砸个屁!芬姐交代了,物理销毁!” “用高强度磁化机处理干净!一点渣都不能留!” 硬盘!服务器! 小陈的瞳孔骤然收缩,信息如电流般击中大脑。 指挥车内,刘建国听到小陈的汇报,猛地一拳砸在桌上。 “妈的!上当了!” 他瞬间明白了。 什么狗屁袭击钢厂的“钉子”,这根本不是暴力行动! 这是在转移和销毁证据! 钱广进没来得及带走的核心罪证,很可能就是钱玉芬那个地下钱庄的全部电子账目! “各单位注意!” 刘建国的声音变得无比果决和冰冷,“这不是袭击!” “是证据转移!行动计划变更!” “等他们把东西装上车,实施抓捕!” “人赃并获,一个都不能跑!” …… 清心茶舍,密室。 钱玉芬捏着一张刚刚传回来的照片。 照片上,林昭远站在钢厂火灾的废墟中,神情冷峻。 她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刀疤脸站在一旁,声音透着一丝不安:“芬姐,阿彪那边来消息了,东西都找到了,正在装车。” “但是……他说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得有点不对劲。” “安静?” 钱玉芬冷笑一声,“警察的嗅觉,比狗还灵。” “林昭远能出现在钢厂,就说明他已经闻到味儿了。” 她将照片丢在茶台上,霍然起身。 “告诉阿彪,立刻启动B计划!” “车照开,人照走!” “把那辆别克商务车当成诱饵,有多大动静搞多大动静,把可能跟着的苍蝇全都引开!” 第129章 水路运输 “真正的东西,”她指了指桌上的另一部手机,“让水耗子他们带上,走水路!” “立刻!马上!” 刀疤脸神色一凛:“是!” “记住!”钱玉芬的声音压得极低,“万一……我是说万一水路也被堵了,宁可把所有东西沉到江里喂王八,也绝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刀疤脸重重点头,正要转身离去。 “等等。” 她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取出另一部截然不同的手机,款式老旧。 她按下一串号码,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 她没有说任何客套话,声音低沉而急促:“‘货’可能暴露了,请求预案。” 电话那头,只回了三个字。 “知道了。” 随即,通话被挂断。 …… 废墟。 凌晨的冷风卷着焦糊味,不断灌进林昭远的衣领。 他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接连收到了两条信息。 一条来自刘建国:“目标行动性质变更,为转移销毁证据。” “张德海已招供,交代出一份加密U盘,藏于乡下老屋灶台。” 另一条来自苏航:“林书记,有重大发现!” “从硬盘碎片中恢复了一个残缺的文件夹目录,名为深海计划!” 两道电光石火,在林昭远脑中猛烈碰撞! 硬盘数据是有限的,只是碎片。 但张德海供出的U盘,极有可能是完整的备份! 这是关键的补充! 阿彪在老码头的行动,印证了钱玉芬正在疯狂清理核心证据。 码头……码头…… 林昭远的目光骤然投向远处的江面。 水路! 钱玉芬的新家,难道不是一个地点,而是一条船? 或者干脆就是想通过水路把证据转移出江口? “深海计划”…… 这个名字,光是听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仅仅是和那九千万美元有关? 不行,必须双管齐下,绝不能让她得逞! 林昭远的思绪飞速运转,几乎在瞬间就做出了决断。 他立刻拨通了刘建国的电话。 “老刘,听我说!” “老码头的行动照常进行,务必抓到阿彪,缴获车上所有的东西!” “不管那是诱饵还是真货,我都要!” “同时,立刻分派一支最精干,最可靠的小组,秘密赶往张德海的老家!” “取回那个U盘!记住,要秘密!” “钱玉芬这条疯狗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注意安全,可能有陷阱!” 挂断电话,他立刻又拨给了苏航。 “苏航!陈志刚!给我把全部技术力量都用上!” “不惜一切代价,全力破解那个深海计划的目录!” “哪怕只有一个文件名,一个创建日期,都是线索!” “等U盘到手,立刻进行交叉验证!” 最后一个电话,他打给了负责暗中保护姐姐林薇的安保小组。 “最高警戒!钱玉芬已经狗急跳墙了!” “从现在开始,任何可疑人员胆敢接近林薇老师一百米范围内,立即控制!” “如果对方有任何危险举动,我授权你们,可以先斩后奏!” 下达完所有指令,林昭远站在废墟之中他整个人锋芒毕露。 敌人的疯狂反扑,恰恰证明了他们的虚弱和恐惧。 他们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每一份被找到的线索,都是刺向他们心脏的尖刀。 而省委巡视组这柄悬在江口上方的天威之剑,就是他林昭远最大的底气!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林昭远接起电话。 “喂,你好。” “林书记,是我周晓雯。” 电话那头传来周晓雯的声音,但这一次,似乎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周秘书。” “林书记,临江的天气最近变化很大啊。” 周晓雯意有所指地笑道,“姜书记让我给您带个话,市里对江口县近期的工作,尤其是您在如此复杂的局面下,所表现出的定力和担当印象深刻。” 四个字,重如千钧。 林昭远心中一热,却依旧保持着语气的平稳:“感谢姜书记和市委的信任与支持。” “江口一定全力配合好巡视组的工作,坚决彻底地清除毒瘤。” “那就好。” 周晓雯顿了顿,似乎是走到了一个更安静的地方,声音压低了许多,“另外……林书记,有个事跟您透个气。” “省里的一些领导,最近在小范围讨论的时候提到了您。” “大家觉得,像您这样有基层破局经验,敢打硬仗,政治上又绝对过硬的年轻干部,下一步,应该放在更能发挥作用的大舞台上。” “可能……很快就会有一个新的平台,需要您去搭建了。” “您……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高升的伏笔! 林昭远内心剧震,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但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地回答:“无论在哪个岗位,为人民服务的初心不会改变。” “谢谢周秘书提醒。” 结束了通话,林昭远缓缓走出废墟的警戒线。 他看着不远处忙碌的技术勘察人员,看着外围拉起警戒线的警察,看着远处高楼林立,逐渐苏醒的城市轮廓。 钱广进还没有落网,钱玉芬依然潜伏在暗处,她背后的那座山,轮廓依旧模糊不清。 但是,没关系了。 张德海的U盘,老码头的行动,硬盘里惊鸿一瞥的“深海计划”,还有刚刚省里传递来的明确信号…… 所有关键的拼图,都在一块块地被找到。 这场决战的主动权,已经悄然易手。 他目光投向了县委大楼的方向。 黎叔搭好了舞台,巡视组高悬利剑。 现在,轮到他这个真正的主角,带领江口,上演这出最后的清源大戏了。 下一步,就是收网。 网已撒开,无论鱼藏得多深,网有多大,都到了该收的时候了! 就在这时,林昭远的上衣口袋里传来“嗡嗡”两声短促的震动,是刘建国发来的信息。 “老屋那边我派了最利索的两个人过去,王强带队。” “一有消息马上告诉你。” 林昭远回了一个字:“好。” …… 与此同时,江口县城郊,乡下老屋。 两名便衣警察,王强和李伟,翻过垮塌了一半的院墙。 院子里杂草丛生,几乎没人高。 第130章 警员危机 堂屋的木门腐朽不堪,锁早没了。 “头儿这地方跟鬼屋似的。” 李伟压低声音,手里紧紧攥着枪柄。 王强比他年长几岁,经验更丰富,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噤声。 “安全。” 王强吐出两个字,率先闪身进了屋。 两人直奔东边的厨房。 张德海交代的很清楚,灶台从右往左数第三排,往下数第五块砖。 王强蹲下身,拿出随身携带的工兵铲,按照位置轻轻一撬。 “咔哒。” 他用手扒开,里面是一个用油纸包的小方块。 “找到了!” 王强没有丝毫放松,将油纸包揣进内袋,立刻下令:“撤!” 就在他们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 身后那灶台突然整个向前垮塌下来! 紧接着,房梁上的木头也应声断裂砸下,瞬间封死了他们进来的厨房门! “操!有埋伏!” 王强反应极快,一把将李伟推到墙角,自己则用后背硬扛住了一根掉落的檩条。 “强哥!” 李伟骇得魂飞魄散。 两道黑影从屋外窜出二话不说,直奔王强揣着U盘的口袋而来! 对方的目标不是杀人,是夺回U盘! “保护物证!” 王强忍着剧痛,嘶吼一声,反手拔出腰间的配枪。 可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开枪的风险极大。 李伟已经和其中一人缠斗在一起,对方下手极其狠辣,招招都是奔着要害。 另一个人则绕过他,一刀劈向王强的胳膊! “找死!” …… 指挥车内,刘建国的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杂音。 “王强!王强!听到回话!” “遇袭……灶台有陷阱……两个人……” 王强的声音断断续续。 “妈的!” 刘建国一拳砸在桌上。 钱玉芬这帮人,果然是亡命之徒! 连警方的行动都能提前预判,设下陷阱! 他立刻抓起另一个对讲机:“老码头注意!老码头注意!” “B计划可能启动,敌人极其狡猾!” “所有单位收缩包围圈,准备强攻!” “重复准备强攻!” 命令下达,气氛瞬间凝固。 老码头,废弃冷冻仓库外。 蹲守在三轮车里的王建国和李铁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王建国悄悄拉开了一点车厢篷布的缝隙。 只见那辆别克商务车的后备箱已经打开,阿彪正指挥着两个人将几个箱子往车上搬。 突然,阿彪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只听了不到三秒钟,脸色骤变:“不对劲!” “撤!走水路!快!” …… “王强!李伟! 什么情况!” 指挥车里,刘建国抓着麦克风的手背青筋暴起。 “三组!三组!” “立刻给我冲进张德海老屋!以最快速度!” 刘建国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都变了调。 “重复!以最快速度支援!” “允许开枪!” 他转头,对着通讯员嘶吼:“马上把情况通报给林书记!” …… 林昭远刚听完苏航关于数据抢救进度的初步汇报,口袋里的手机就发疯似的震动起来。 是刘建国的号码。 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接通。 “林书记!” 刘建国急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王强他们出事了!” “在老屋遭到伏击!我们的人正在赶过去!” 林昭远的心猛地一沉。 钱玉芬! 这个女人的狠辣,远超他的想象。 她不仅算到了警方会去找张德海留下的东西,甚至连地点和时间都判断得一清二楚,还提前布置了杀手。 这张网,比他预想的还要密集,还要致命。 他没有对刘建国下达任何指令,因为他知道,刘建国会做出最专业的判断。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待一个能决定这张网会不会被撕开一个缺口的结果。 …… 老码头,7号仓库。 那两个手下被他吼得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脸上血色尽失。 他们扔下手里的箱子,慌乱地跟着阿彪冲向那辆黑色的别克商务车。 “快!快!” 阿彪跳上驾驶座,钥匙都没插稳就猛地一拧。 别克车不管不顾地朝着仓库铁门狠狠撞了过去!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铁门被撞得向内凹陷变形。 “给我撞开!” 阿彪挂上倒挡,又是一脚油门,车尾狠狠撞在仓库的水泥柱上,然后再次前冲! 指挥车内,刘建国正因为王强那边的险境而心急如焚,监控画面上,7号仓库的异动瞬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那辆别克车发疯一样的动作,无疑证实了情报的准确性。 “狗娘养的,想跑?” 刘建国眼神一厉,几乎是咬着牙下达了命令。 “各小组注意!强攻!强攻!” “给我拦下那辆车!车里的人,抓活的!” “呜——呜——呜——” 警笛声交替响起,一瞬间,从仓库四周的黑暗中,亮起了十几道警灯。 一辆辆警车从集装箱后,从废弃厂房的阴影里猛冲出来,从四面八方死死堵向仓库唯一的出口。 “操!” 蹲守在不远处破旧三轮车里的王建国狠狠骂了一句,一把扯掉身上的伪装篷布。 “铁柱!坐稳了!” 李铁柱二话不说,死死抓住车厢的栏杆。 王建国猛地发动三轮车,朝着那辆正准备第三次撞门的别克车冲了过去! 他们这辆破车,就是要用自己脆弱的车身,去当一个移动的路障! “砰!砰!” 混乱中,枪声响了。 …… 老屋厨房。 王强感觉左肩的血流得更快了,力气也在一点点消失。 但他死死护住了右边的口袋。 对面的歹徒见同伙被李伟死死缠住,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他双手举起砍刀,对准王强的头颅,用尽全身力气劈了下来! 这一刀要是劈实了,神仙难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巨响,院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的声音! “不许动!警察!” “把刀放下!” 那个举刀的歹徒动作猛地一僵。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放弃了眼前唾手可得的“猎物”,转身一头撞向厨房那扇糊着烂纸的后窗。 “哗啦!” 那人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屋后的黑暗中。 “别追了!控制现场!” 第131章 林昭远的晋升 一名带队的警官立刻下令,同时几名警察冲了进来,将还在和李伟缠斗的另一名歹徒死死按在地上。 “王队!王队你怎么样!” 两名年轻警察冲到王强身边,看到他肩膀上深可见骨的伤口都倒吸一口凉气。 王强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但他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内袋里掏出了那个油纸包,递给冲到他面前的同事。 “物证……安全……” 说完这四个字,他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指挥中心,刘建国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了一半。 “好样的!王强!好样的!” 他对着已经无人回应的麦克风喃喃自语,眼眶却红了。 他立刻将消息转告给了林昭远。 “林书记,U盘拿到了!” “王强受伤了,正在送往医院,没有生命危险!” 林昭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甚至感到一阵后怕的眩晕。 万幸! 张德海留下的这份东西,就是给他们整个计划打上的最关键的一块补丁。 有了它,之前所有看似零散的线索,就都能串联起来了! …… 老码头。 那辆疯狂的别克车最终被两辆警车一左一右死死夹住,动弹不得。 阿彪和他的两个手下被特警从车里拖了出来,按在地上。 刘建国冲进7号仓库。 仓库里空空荡荡,只有地面上几道车辙和脚印。 他的心往下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快步走到被逼停的别克车旁,冲着技术警察吼道:“开后备箱!快!” 后备箱被撬开。 几个黑色的金属箱子整齐地码放在里面。 刘建国的心沉到了谷底。 太整齐了,也太安静了。 一名技术警员戴上手套,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 里面,根本不是什么服务器主机,而是一堆沉重的水泥块,中间夹着几个被暴力拆解的服务器外壳。 技术警又拿起一块硬盘残片,那上面有明显被强磁体划过的痕迹。 他拿出工具简单检测了一下,然后颓然地摇了摇头。 “刘局,物理破坏得太彻底了,盘片都碎了,还经过了强磁消磁。” “数据……数据恢复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妈的!” 刘建国脸色铁青,压抑了许久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狠狠一脚踹在别克的车轮上,车身都晃了三晃。 “又是假的?金蝉脱壳!” “真货在哪儿?!” 就在这时,一阵马达声,从远处开阔的江面上传来,迅速地融入了晨曦前的浓雾之中,渐行渐远。 水路! 刘建国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江面那片正在消散的雾气。 阿彪那句“走水路”,不是为了迷惑他们,而是真的兵分两路! 这里是障眼法,真正的核心证据,已经从码头的另一端,通过快艇运走了! “水路!真货走水路了!” “通知水警!给我追!!” 刘建国对着对讲机咆哮道,“封锁下游所有可能的上岸点!快!” 命令虽然下达,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在这样宽阔的江面上,在能见度极低的晨雾里,想追上一艘快艇,希望渺茫。 …… 省城,省政府大楼。 一间格调沉稳的办公室里。 副省长常和背对着门口,双手负后。 他的秘书郑石,垂手站在办公桌旁。 许久,常和才缓缓转过身。 “临江那边,动静闹得太大了。” “火,烧得不是地方。” 郑石的头垂得更低了:“是……主要是江口那个林昭远,像个滚刀肉,油盐不进……” “还有省委巡视组的周正宏,动作太快了,我们的人……有点跟不上节奏。” “跟不上?” 常和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他摆了摆手,走到自己的大班椅上坐下,“有些人,是时候该动一动了。” “位置,总不能一直空着。” 郑石听得心惊肉跳,却不敢接话。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郑石如蒙大赦,赶紧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省委书记的秘书。 一个年轻人,脸上带着恭敬的微笑,但腰杆挺得笔直,自有一股省府大院里浸淫出来的独特气场。 “常副省长,”年轻人微微欠身,“周书记请您过去一趟。” “关于临江市,特别是江口县下一步的干部调整问题,想听听您的意见。” …… 清心茶舍,密室。 钱玉芬的脸色阴晴不定。 她刚刚接到了几个混杂在一起的消息——老码头的行动,阿彪被捕,但最重要的东西,已经成功顺着水路送了出去。 这让她既松了一大口。 “芬姐。” 刀疤脸低着头,声音里透着一丝恐惧,“老屋那边……失手了。” “张德海留下的东西,被条子抢走了。” “我们的人……折了一个,跑了一个。” “废物!” “一群废物!” 刀疤脸吓得一哆嗦,大气不敢出。 钱玉芬胸口剧烈起伏。 林昭远!都是你!你把我逼到这一步!你真以为,我钱玉芬是吃素的吗?! “芬姐,”刀疤脸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广进哥那边……还有那个深海……” “闭嘴!” 钱玉芬厉声打断他,“深海的事,不是我们能动的!” “轮不到你来操心!做好你自己的事!” “告诉从老屋跑掉的那个,把嘴巴给我闭紧了!” …… 林昭远站在一处废弃高炉的平台上,俯瞰着下方逐渐恢复秩序的区域。 警灯依旧在闪烁,技术人员还在忙碌,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他眉头紧锁,脑海里盘踞着无数的线索和疑云。 到手的U盘,残缺的转账日志,顺着水路消失的核心证据,在逃的钱广进,蛰伏在暗处随时准备反扑的钱玉芬,还有…… 省城里那片看不见的暗流。 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但万幸的是,方向,没有错。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再次响起。 是周晓雯。 他划开接听。 “林书记,没打扰您工作吧?” 周晓雯的语气很客气,“给您打这个电话,是想通知您一个好消息。” “姜书记对江口区此次的清源行动高度关注,明天上午九点,想请您到市委来一趟,当面听听您的详细汇报。” 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深意。 第132章 恭喜林书记,高升了 “是吗?” 林昭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我知道了,周秘书,谢谢你。” “后天上午九点,我一定准时到。” “林书记客气了,那就不打扰您,我们后天见。” 电话挂断。 林昭远站在高炉平台上,晚风吹过。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着,手机还贴在耳边。 去市委……当面汇报…… 这不是简单的程序。 这是姜若云在释放一个明确的信号。 清源行动,不仅仅是清理江口县的乌烟瘴气,更是对他林昭远的一次终极大考。 考过了,海阔天空。 考不过,万劫不复。 调任市里?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带来一阵短暂的兴奋。 那是任何一个身在体制内的人都无法抗拒的诱惑。 但旋即,这股兴奋就被更沉重的压力浇灭。 越往上走,风越大,水越深。 下面的废墟和忙碌的人群提醒着他,脚下的路,才走了第一步。 现在,绝不是能分心去想以后的时候。 他收敛心神,将那份未来的期许死死压在心底,重新拨通了刘建国的电话。 “老刘,我,昭远。” “昭远!正想找你!” 刘建国那边的背景音很嘈杂,夹杂着对讲机的声音,“王强那小子没事!” “皮肉伤,没伤到骨头。” “妈的,也算是命大,医生说再偏个几公分,这条胳膊就废了!” “我已经让两个最机灵的兄弟在医院守着了,二十四小时不离人。” 林昭远心头一松:“人没事就好。” “U盘呢?顺利吗?” “放心!” 刘建国的声音透着一股子稳重,“我亲自挑的人,车子直接开进省厅大院,跟技术科的人当面交接的!” “刚给我回了电话,东西已经进了实验室,绝对万无一失!” 说完正事,刘建国的语气瞬间垮了下去,充满了懊恼和火气。 “妈的,就是老码头那边!” “太他妈憋屈了!” 他骂骂咧咧地说道,“阿彪那条疯狗是抓住了,嘴硬得很,一个字不吐!” “最关键的服务器硬盘,眼睁睁看着被一条快艇送进了主航道,水警的船追了十几海里,硬是让那孙子仗着对水路熟,钻进一片芦苇荡里跟丢了!” “气得我差点把对讲机给砸了!” “意料之中。” 林昭远的声音依旧平静,这种平静反而让电话那头的刘建国冷静了下来。 “钱玉芬这种人,心思缜密,怎么可能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水路这条线,从一开始就是她的退路。” “让她跑了,反而说明我们打疼她了。” 林昭远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别上火,老刘。” “U盘,还有我们从火场里抢出来的那堆硬盘碎片,那才是我们的王牌。” “跑掉的,只是她最后的念想。” 挂了电话,林昭远从高炉上走下来,回到了钢厂那间被临时征用作指挥部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苏航和陈志刚的眼睛都熬红了,满地都是泡面桶和空的咖啡杯。 突然,桌上一台连接着加密线路的红色电话响了起来。 所有人都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齐刷刷地看向那台电话。 苏航离得最近,一把抓起话筒,按下了免提键。 一个年轻但带着疲惫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语速极快:“是林书记的指挥部吗? “我是省技术科三组!” “张德海的U盘,第一层静态密码被我们破译了!”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里面是经过二次加密的账本和大量的通讯记录!” “数量非常庞大!” 技术员的声音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深海计划! 林昭远瞳孔猛地一缩。 “但是!”技术员话锋一转,“这个计划的核心文件,被套了至少三层我们从未见过的动态加密算法!” “每错一次,数据就会进行一次自毁式重组!” “我们正在尝试建模,但这需要巨大的算力支持,还有时间!” “苏航!陈志刚!” 林昭远当机立断,声音斩钉截铁。 “到!”两人猛地站了起来。 “立刻跟省技术科对接!” “把我们这边所有能调用的资源,所有的数据模型,全部共享过去! “远程协作!” “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把深海这条鱼,从水里捞出来!” “是!” 就在这时,一直埋头在另一台电脑前的陈志刚突然怪叫一声。 “林书记!快看!” “火场那块硬盘,有突破了!” 众人立刻围了过去。 陈志刚指着屏幕上一片由无数乱码和残缺字符组成的数据流,其中几行被他用红色标了出来。 “数据恢复了不到百分之五,全是碎片!” “但是你看这里!”他颤抖地指着一行代码,“这里的SH,跟省里刚才提到的深海,绝对能对上!” 证据链,正在形成闭环! 办公室的门,就在这时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刘建国满脸通红,手里死死攥着一张刚刚从传真机上扯下来的电报纸。 “昭……昭远!” “好消息!天……天大的好消息!” 他冲到桌前,把那张还带着温度的纸,“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省厅紧急通报!钱广进!” “那条躲在国外的老狐狸!” “在……在东南亚被抓了!”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刘建国缓过一口气,声音里全是狂喜,几乎是在咆哮:“国际刑警组织和当地警方联合行动,突袭了他的藏匿点! “人赃并获!” “他妈的,连他随身带着的加密设备和几箱子现金都给一锅端了!” “人已经在押解回国的路上了!” “专机!预计48小时内,就到临江!” “喔!!!” 压抑了不知多久的疲惫和紧张,在这一刻轰然引爆! 苏航和陈志刚跳了起来,互相捶着对方的肩膀!几个年轻的警员更是激动地大吼出声! 这不仅仅是抓到了一个外逃的罪犯。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是吹响总攻的号角! 多日来的阴霾,被这个消息彻底撕碎。 第133章 破开 林昭远紧紧握住了拳头,强烈的电流从他的脊椎一路窜上头顶。 决定性的突破! “铃铃铃——” 那台红色的加密电话,不合时宜地,再次响了起来。 狂热的庆祝声戛然而止。 苏航接起电话,依旧是免提。 电话那头的声音响起。 “林……林书记……” “深海……破了。” 办公室里落针可闻。 技术员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钱广进在境外被捕的消息,给了我们灵感……” “我们试着……用他名字和生日的几种加密变体,作为其中一把动态密钥……” “居然……撞开了最后一层防火墙……”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又似乎是被自己看到的东西吓得说不出话来。 “初步解析的结果……出来了……” “林书记……这……这不是什么经济腐败案……” “这他妈的是通天的案子!” 电话那头的技术专家,彻底失态了,声音都变了调,“这里面说的是……是经费!” “涉案金额……我们的模型初步估算……” “……上百亿!” 百亿! 这两个字像两颗重磅炸弹,在每个人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刘建国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化为一片煞白。 苏航和陈志刚更是呆若木鸡。 这个数字,已经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想象极限。 死寂。 办公室里,是死一样的寂静。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但是……” “那个人的具体身份信息……被一道我们从未见过的最高安全等级的加密协议锁死了。 “我们能确定他的存在,能确定他的级别,但就是不知道他是谁!” “这道锁,我们解不开……也不敢再试了!” “再试一次,所有相关数据都会被物理销毁!”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林昭远自己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省级机关号码。 他走到角落,划开接听。 “喂?” “林昭远同志吗?我是周正毅。” 省纪委书记! “你们挖出来的东西,省技术科已经用最高权限,第一时间向我做了汇报。” 周正毅的语气无比凝重。 “你们不是捅了马蜂窝,小同志……你们是捅破了天。” “这已经不是案子了……” “这是一枚装满了炸药的火箭!” “一枚能把很多我们想都不敢想的人,一起送上天的火箭!” “可现在的问题是,”周正毅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罕见的疲惫,“我们手里攥着点火器,却不知道这火箭最终要炸向谁。” “那个被加密的身份……成了一个死结。” “省委会立刻将情况原封不动地上报最高层。” “你那边,要稳住。” “更重要的……是要小心。” 电话挂断。 林昭远站在原地,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经费……百亿…… 陈县长,你当初拼了命要去查的,就是这个吗? 他原以为自己是在江口这条小河里抓鱼,除掉了一个张登和团体,抓到了一条叫钱广进的鲨鱼,可现在才发现,这条鲨鱼,不过是深海巨兽嘴里叼着的一条饵料。 扳倒钱广进,甚至扳倒他背后的临江关系网,都只是掀开了舞台幕布的一角。 他猛地转过身。 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已褪去,只剩下平静。 “刘局!” “到!” 刘建国一个激灵,猛地站直了身体。 “通知市局,立刻收网!” “目标,清心茶舍,以及钱玉芬名下所有已知的据点,房产,安全屋!”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要活的钱玉芬!” “她是解开那个身份死结的第一把钥匙!” “是!” 刘建国大吼一声,转身就冲了出去。 “另外!”林昭远叫住他,“通知水警,不要放弃搜索!” “给我把那条快艇可能经过的所有水域,所有芦苇荡,所有可能上岸的野码头,全都梳理一遍!” “那块硬盘里,很可能藏着第二把钥匙!”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给我把它捞回来!” 他的目光扫过自己的手机,姐姐林薇的笑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还有,安保!立刻升级!” “我姐那边,钢厂这个临时基地,还有关键证人张德海!” “所有相关人员,安保等级提到最高!” “钱玉芬已经被逼上了绝路,她现在就是一条会咬人的疯狗!” “我们决不能在她身上出任何纰漏!”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苏航和陈志刚身上。 “你们两个,立刻开始整理证据链!” “全力配合即将下来的省纪委工作组!” 他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条线,分头整理!” “第一条,天鸿集团在江口的所有违法犯罪证据,偷税漏税,非法集资,行贿,伪造污染数据……” “这些,是打掉钱家这条白手套的子弹,要一枪毙命!” “第二条,就是深海计划!所有相关的资金流水,通讯记录,人员网络,单独成卷!” “两条线要分开,但又要能随时交叉印证!” “报告要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任何人都挑不出一个字的毛病!” 他看着眼前一张张因为激动,紧张而涨红的脸,深吸一口气。 “都动起来!” “天,快要亮了。” …… 清心茶舍。 市,县两级的公安精锐,渗透进每一条小巷,每一个屋顶。 便衣警察装作醉汉或晚归的路人,在街角不经意地徘徊。 而另一边,身着黑色作战服的特警队员,则紧贴着墙壁的阴影。 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已经悄然张开。 指挥车内,刘建国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监控屏幕上分割出的十几个画面。 烟灰缸里早已堆满了烟头,但他此刻却连点烟的欲望都没有。 “各单位注意,目标人物钱玉芬仍在茶舍二楼东侧包厢。” “重复,目标仍在包厢。” “突击一组就位了没有?” “一组王城报告,已抵达预定位置,正门左右两侧全部封死,随时可以破门!” 对讲机里传来王城沉稳的声音,他是县局的老刑警,对这一带的地形熟稔于心,是这次突击的尖刀。 第134章 收网了 “突击二组,李铁柱!” “铁柱收到!后院和所有窗口都在监控之下,她插翅难飞!” 刘建国点点头,目光转向屏幕。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还没开始。 像钱玉芬这种经营着庞大地下网络的女人,绝不会束手就擒。 …… 清心茶舍,二楼包厢。 钱玉芬却完全没有品茶的心情。 她刚刚挂断一个电话。 “妈的!条子来了!” 包厢内,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壮汉猛地站起身,手已经摸向了腰后。 “芬姐,多少人?” “不清楚!” “但肯定是冲着我们来的!” “张德海那个废物,肯定全招了!” “阿彪那个蠢货也靠不住了!” “刀疤!你带人给我顶住!” “能拖多久拖多久!” “纸,所有的纸!账本,单据,联络簿!” “全都给我烧了!快!” 她对着另几个手下咆哮道。 包厢内瞬间乱成一团,几个人手忙脚乱地从墙壁暗格里拖出几个大箱子,将里面的文件疯狂地塞进一个特制的铁桶里,浇上酒精,点燃。 钱玉芬则一把推开身后的博古架,露出了后面一扇不起眼的暗门。 “芬姐,你先走!” “从密道去码头,船已经备好了!” 刀疤脸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从腰后拔出一把手枪,拉开了保险。 “记住,要是被堵住了,你就知道该怎么做!” 钱玉芬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明白!”刀疤脸重重地点头。 就在钱玉芬一只脚踏入密道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砰——!” 那是特警用破门锤撞开大门的动静。 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警察!不许动!” “放下武器!” 警方的专业压制,根本没给他们太多还手的机会。 “二组!上楼!” 王城一马当先,瞬间锁定了刚从密道里退回来的钱玉芬。 钱玉芬刚想去按密道里的一个红色紧急按钮。 但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王城一个饿虎扑食,将她死死按在地上。 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的手腕。 另一边,刚刚从闪光弹效果中缓过劲来的刀疤脸,嘶吼着举枪。 “砰!” 李铁柱的枪口冒出一缕青烟。 刀疤脸的眉心多了一个血洞,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一切,尘埃落定。 王城看着被压在地上的钱玉芬,拿起对讲机,深吸一口气。 “指挥部,王城报告。” “目标钱玉芬已被控制,主犯刀疤脸被当场击毙。” “行动成功!” …… 就在刘建国听到捷报,狠狠一拳砸在指挥台上的同时,另一个对讲机频道里,传来了一个更加令人振奋的声音。 “指挥部!指挥部!” “我是水警支队!我们有重大发现!” 指挥车里所有人的神经瞬间绷紧! 刘建国一把抢过对讲机:“说!什么情况!” “报告刘局!” “根据技术部门提供的线索和眼线回报,我们在江口下游五公里的泥鳅洲旁边,截获了一艘伪装成渔船的运输船!” “船上人员已被全部控制!” 刘建国的心跳开始加速。 “船上有什么?!” “服务器!好几个服务器机箱和硬盘!” “藏在船舱的暗格里!” “我们请技术员初步检查了,硬盘有物理保护壳,但是……” “但是没有被破坏!也没有被消磁!” 轰!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在临时指挥部里炸开。 苏航和陈志刚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双眼瞪得溜圆,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狂喜。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天鸿集团最核心的财务数据,所有的交易记录,那些见不得光的资金流向,以及…… 与“深海计划”相关的最原始,最完整的电子账目,很可能……完好无损! “天佑!这简直是天佑啊!” 陈志刚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林昭远站在窗边,一直紧绷的身体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也抑制不住地微微一颤。 他猛地转身,那艘快艇上的人只是负责转移,他们以为只要把硬盘送到指定地点就算完成任务,根本没想过要销毁。 而钱玉芬,她把所有的宝都押在了自己能从密道逃脱上。 这是他们的傲慢,也是他们的死穴! …… 县公安局,秘密审讯室。 钱玉芬被铐在审讯椅上,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对着审讯室单向玻璃的方向,露出了一抹冷笑。 “别白费力气了。” “我什么都不会说。” “你们办不了我。” “有些人是你们惹不起的。”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刘建国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进来。 他将茶杯放到钱玉芬面前,自己则拉开椅子,坐在了她的对面。 “钱玉芬你在江口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刘建国的脾气。” 刘建国没有看她,只是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张照片,像发牌一样,一张一张,摆在了钱玉芬的面前。 第一张,是钱广进穿着囚服,失魂落魄地坐在看守所里的照片。 钱玉芬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但依旧冷笑着。 第二张,是阿彪戴着头套,被特警押下车的照片。 第三张,是在那艘渔船的船舱暗格里,几个技术人员正小心翼翼地抬出服务器机箱的照片。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 “不……不可能……” 刘建国没有停,拿出了第四份文件,推到她面前。 那是几页打印出来的资料,上面是关于“深海计划”的部分资金流水分析,虽然隐去了最关键的国字头信息,但那些复杂的路径和惊人的数额,足以证明一切。 “钱玉芬。” “你的靠山倒了。” “你的退路断了。” “你哥也完了。” “现在是你最后戴罪立功的机会。” “你以为你闭上嘴就没事了?” “你的儿子在国外读大学,你老婆在省城住着大房子……” “你觉得,我们找不到吗?” 这最后一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钱玉芬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那个深海,到底是谁?” “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刘建国趁热打铁,厉声问道。 钱玉芬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恐惧,那是一种比面对警察,面对死亡更加深刻的恐惧。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第135章 罪恶终将被审判 “我只负责转钱,只负责洗钱……” “我就是一个工具!” “我从来没见过他,我不知道他是谁!” 她承认了参与洗钱和转移资金,但关于深海的身份,这个最核心的关键信息。 她却像被下了封印一样,死死地咬住,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刘建国看着她的脸,心里明白,她不是在撒谎。 她是真的怕。 怕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深海”。 ……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临江市乃至江北省的政法,纪检系统,都进入了一种高速运转的状态。 省纪委的技术专家,市审计组的精英,县公安局证物科的骨干,三方人马汇集一处,对缴获的服务器,U盘,以及从火场废墟中抢救出的数据碎片,进行了一场争分夺秒的整合,恢复与交叉验证。 当完整的证据链被呈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天鸿集团多年来的罪恶,被彻底展开: 偷税漏税的数额达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天文数字! 非法集资的受害者名单长得触目惊心,背后是无数个破碎的家庭! 行贿官员的名单详实到每一次送钱的时间,地点,金额,几乎牵扯了江口县和临江市小半个官场! 而那些伪造的环保数据,更是将这家企业对江口生态的毁灭性破坏,暴露得淋漓尽致! 在省委宣传部和临江市委的统一协调下,沙言所在的县委宣传部,开始有节奏地通过官方媒体渠道,向社会公布案件的进展。 当然,所有关于“深海计划”和国字头背景的内容,都被死死地捂住。 即便如此,仅仅是天鸿集团本身的罪证,就足以在舆论场上掀起一场十二级的风暴! 之前网络上那些质疑林昭远,质疑审计组的声音,瞬间被淹没在愤怒的浪潮之中。 全网上下,一片要求严惩,要求彻查的呼声。 对林昭远和审计组的赞誉,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林青天”,“反腐利剑”,“江口包拯”…… 各种各样的称呼在网络上刷屏,林昭远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了江口县乃至临江市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 …… 面对办公室外传来的捷报频传,和网络上的赞誉,林昭远却丝毫没有被冲昏头脑。 他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放着刘建国刚刚送来的,关于钱玉芬的审讯报告。 这让林昭远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他面对的,是一个何等根深蒂固,何等可怕的势力。 这股势力,能让钱玉芬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宁可把所有罪都扛下来,也不敢吐露分毫。 刘建国和苏航站在他面前,脸上还带着破获大案的兴奋。 林昭远抬起头,目光在他们脸上扫过。 “天鸿的案子,要办成铁案。” “所有证据链必须完整,闭合,经得起任何推敲和质疑,然后,公开审判。” “要让江口的老百姓,亲眼看到这颗毒瘤是怎么被切掉的。” “但是,关于深海的所有线索,包括钱玉芬的审讯记录,服务器里的相关数据,全部列为最高机密。” “由苏航你亲自整理,形成一份绝密专报,一个字都不要往外漏,直接上报给周书记。” “这件事由省纪委和更高层面去定夺。” “我们当前的任务,是夯实基础,把江口这潭水里的污泥浊水先给我扫干净了!” “是!” 刘建国和苏航齐声应道,他们从林昭远严肃的表情里,读懂了这件事的份量。 两人转身离开后,办公室里又只剩下林昭远一个人。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 他冷静地思考着。 扳倒张登和,打掉天鸿集团,在外界看来,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巨大胜利,是民意的胜利。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不过是刚刚推开了地狱的大门。 触及“深海”,才是真正捅了马蜂窝。 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庞然大物,现在一定已经被惊动了。 接下来,它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是断尾求生,还是疯狂反扑? 未来的路,每一步,都将踏在刀尖之上。 步步惊心。 数日后,临江市中级人民法院。 庄严的国徽悬挂在高高的审判席后方,审判庭内光线明亮。 旁听席上座无虚席,黑压压的人群中,有身穿工装的钢铁厂工人代表,有白发苍苍的股民,更多的,是闻讯赶来的普通市民。 闪光灯在媒体席上此起彼伏,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同一个方向——被告席。 那里站着一排曾经在临江,在江口呼风唤雨的人物。 为首的钱广进,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商界枭雄,此刻一身灰色的囚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 从国外被引渡回来的这几天,他眼神里只剩下空洞。 紧挨着他的是赵立春,原江口宣传部副部长,此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有罪,丑态毕露。 再往后,是江口县的老熟人。 张登和,曾经的县委书记,他强撑着站直身体,想要维持最后一丝体制内干部的体面。 孙传鸿,曾经的副县长。 天鸿集团的几名核心高管,也都垂着头。 林昭远坐在旁听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身穿便装,表情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钱玉芬没有出现在这里。 她的案子,牵扯到了那片更深更暗的水域,被另案处理了。 也好有些事,还不适合这么早摆在台面上。 “肃静!” 法槌敲响,整个审判庭瞬间安静下来。 公诉人站起身。 “经查明被告人钱广进,自上世纪九十年代起,勾结时任国营临江钢铁厂部分领导,以非法手段侵吞巨额国有资产……” 林昭远的目光微微一凝。 他仿佛又看到了陈县长在办公室里疲惫而坚毅的背影。 陈县长,您看到了吗? 您没走完的路,有人在继续走。 您想守护的这片土地,正在一点点恢复它本来的颜色。 辩护律师席上,几名律师的脸色越来越白。 在这样完整的证据链面前,任何辩护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他们只能提出一些程序上的质疑,但很快就被公诉人一一驳回。 第136章 宣读刑期 公诉结束,审判长拿起桌上的判决书,目光扫过全场。 “现在本庭依法进行宣判。” “被告人张登和犯受贿罪,滥用职权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哐当。” 张登和双腿一软,要不是身后两名高大的法警眼疾手快,一左一右将他架住,他已经瘫倒在地。 死缓。 “被告人孙传鸿犯受贿罪,滥用职权罪,数罪并罚,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不!不是我!不是我!” “我冤枉!我冤枉啊!” 孙传鸿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他整个人瘫软在地。 “被告人钱广进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非法侵吞国有资产罪,行贿罪,故意伤害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钱广进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死刑,对他而言似乎只是一个早就预料到的的通知。 “被告人赵立春犯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赵立春浑身一抖,嘴里开始颠三倒四地喃喃自语:“十五年……十五年……呵呵……笔杆子……枪杆子……都完了……” 最后,是张德海。 “被告人张德海犯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行贿罪……因有重大立功表现,依法从轻处罚,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张德海深深地低下头,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是恐惧,也是一丝解脱。 他用十年的自由,换回了一条命。 “押下去!” 几名被告被法警押解着,一步步走向大门。 “闭庭!” 随着审判长宣布闭庭,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好!判得好!” “感谢政府!感谢党!” “青天大老爷啊!” 几名上了年纪的钢铁厂老工人,激动得老泪纵横,他们紧紧握着身边人的手,一遍遍地喊着。 那些被天鸿集团坑骗得血本无归的股民,此刻也相拥而泣。 这山呼海啸般的声浪,是对正义的礼赞,也是对那些为之奋斗的人,最高的褒奖。 林昭远坐在角落,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心里,没有太多的波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陈县长,您看到了吗? 这些人,他们笑了,他们哭了。 江口的天,好像真的要亮了。 可他知道,这只是拨开了云层,那躲在云层之后,能呼风唤雨的“深海”,还潜伏在看不见的黑暗里。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逆着欢呼的人流,走出了法庭。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是周晓雯的号码。 “昭远,你在哪儿?” “刚从法院出来。” “别回江口了马上来市委一趟,姜书记要见你立刻!” “好。” 林昭远挂了电话,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市委大院。 市委小会议室。 林昭远在门口站定,整理了一下身上便装的衣领,抬手敲了敲门。 “进。” 是姜若云的声音。 林昭远推门而入,看到姜若云一个人站在窗前,背对着他。 听到脚步声,姜若云缓缓转过身。 她没有马上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昭远。 林昭远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但依旧站得笔直,坦然地与她对视。 “昭远同志,你在江口刮骨疗毒,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省委和市委都看在眼里。” 这是极高的评价。 林昭远却不敢有丝毫的骄傲,他只是谦逊地说道:“这都是在市委省委的正确领导下,是您和同志们共同努力的结果,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姜若云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经省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并报请中央组织部批准,提名你为临江市人民政府副市长人选。” 轰! 林昭远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副市长? 临江市副市长? 他想过这次之后,组织上会有安排,可能会解决他的级别问题,提拔为江口县的副县长,甚至县委常委,这已经是他能想象的极限。 可现在,姜若云告诉他,是临江市的副市长! 从一个没有级别的殡仪馆副馆长,一个代理的镇党委书记,一步跨到了副厅级! 这已经不是坐火箭了,这是直接坐上了星际飞船! “感谢……感谢组织的信任!” “我……我深感责任重大怕……怕辜负了组织的期望。” “主管工业,环保,以及国资监管。” 姜若云补充道,眼神里带着一丝笑意,“恭喜你,林副市长。” 林副市长。 姜若云缓步走到他面前,身上传来一阵淡淡的馨香。 “位置不同了,林副市长。” “在江口,你是一把冲锋陷阵的利剑,锋芒毕露无坚不摧。” “但是在临江在这个位置上,你需要做的是掌控全局的执剑人。” “你的眼光要放得更长远,胸怀要更宽广。 “深海不会只藏在江口那一个小池塘里。” 林昭远心头一凛。 他瞬间明白了姜若云话里的深意。 “我明白,书记。” “我会尽快学习尽快转变角色。” “好。” 姜若云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 “你先回江口把手头的工作做好交接,特别是要稳定人心巩固好我们来之不易的成果。” “市里的人事任命流程还需要一点时间。” 她说着,向林昭远伸出了手,带着一丝笑意和感慨。 “你好林昭远同志,我们又见面了。” “这一次是在新的起点上。” 林昭远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刚走到走廊拐角,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苏航和刘建国。 周晓雯显然已经把结果告诉了他们。 两人看到林昭远,立刻快步迎了上来。 “林市长!” 这一声林市长,把林昭远从恍惚中拉回了现实。 他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笑了笑。 “行了啊,任命还没下来呢别瞎叫。” “还是叫昭远或者叫林书记听着顺耳。” 第137章 林市长 “是,林书记!” 两人赶忙改口,但那份恭敬却丝毫未减。 “江口的收尾工作就拜托你们两位了。” “刘局经验丰富,苏县长冲劲足,你们两个要配合好稳住局面。” “请书记放心!” 刘建国立刻保证道。 林昭远又转向苏航,压低了声音:“还有关于深海的事情,继续按照我们既定的方案绝密推进。” “记住要比以前更小心更隐蔽。” “明白!” 苏航和刘建国对视一眼,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们别这么紧张。” “以前怎么干现在还怎么干。” “江口这摊子事还没完呢。” “张登和他们倒了但根子还在土里烂掉的肉还没剜干净。” 刘建国深以为然地点头:“书记说的是。” “好多位子上的人都是他们提上来的,现在人心惶惶正是我们稳住局面的好时候。” “对。” 林昭远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建国同志你负责梳理县里各单位的人事情况,尤其是中层干部把他们的底细,过往都给我摸清楚。” “不用大张旗鼓私下里做,要一份干净的,真实的东西。” “我明白!” 刘建国领了任务,腰杆挺得笔直。 林昭远的目光又落在苏航身上。 “苏航你年轻,脑子活胆子大。” 苏航激动地挺起胸膛,等着林昭远的指示。 “那份深海的名单,你继续往下挖。” “但是,从今天起改变策略。不要主动出击,转为被动观察。” “看谁跳得最欢,看谁急着撇清关系,看谁在暗地里串联……” “这些人,才是大鱼身边的小鱼。” “盯住他们,顺藤摸瓜。” “我懂了!” 苏航的眼睛亮得吓人,“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记住,你们现在是我在江口的眼睛和耳朵。” 林昭远最后叮嘱道,“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但是,安全第一,绝对不要暴露自己。”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林昭远没有让周晓雯安排车。 他独自一人走出市委大院,打了辆车。 几个月前,他还在殡仪馆的冰库里,思考着怎么在刘大海的刁难下生存下去,怎么为陈县长讨回一个公道。 现在,他却要成为这座城市的主官之一。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陈县长的脸。 “陈县长您看到了吗?” “张登和他们倒了。” “江口的天要晴了。” “可是……我的路才刚刚开始。” “这条路比我想象的还要难走。” 他甚至能想象到,此刻在临江市的某些角落,已经有人在研究他的履历,分析他的性格,寻找他的软肋了。 出租车在临江市平稳的柏油路上滑行,林昭远没有回江口。 刘建国和苏航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回去,反而会成为焦点,束缚他们的手脚。 他让司机把他放在了高铁站。 市府办公厅打来电话,语气恭敬地询问林副市长是否需要派车接站。 “不用了,谢谢。” “我有点私事,自己过去就行。” 挂了电话,他拉了拉身上便服的衣领,汇入涌动的人潮。 高铁车厢里,他靠着窗,看着熟悉的江北平原在眼前一寸寸铺开。 临江,这座省内仅次于省会的第二大城市,正在前方等着他。 不是衣锦还乡。 是奔赴战场。 走出高铁站,一股大都市特有的热浪扑面而来。 比江口县城繁华十倍不止。 林昭远没有去市委招待所,也没有回组织上为他准备的市府宿舍。 他在市中心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整洁的商务酒店,用自己的身份证办了入住。 他想用一个普通人的眼睛,重新看看这座他即将要去治理的城市。 安顿好行李,他走出酒店,消失在街头的人流里。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他停下了脚步。 视线的尽头,一栋摩天大楼的楼顶,几个蜘蛛人正吊在半空中,用工具拆卸着一块巨大的广告牌。 那广告牌,他认得。 “天鸿集团——构筑城市梦想。” 几个月前,这句广告语还铺满了江口的大街小巷。 现在,它正被工人们一点点从临江市的天际线上刮掉。 几个路人也驻足抬头,议论纷纷。 “拆得好!这帮吸血鬼,早就该倒了!” 一个中年男人啐了一口,语气里满是痛恨。 “唉,话是这么说,”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叹了口气,“我一同学就在天鸿做财务,上个月刚买了房这一下……” “工作没了,房贷都不知道怎么办。” “可不是嘛那么大的集团,说倒就倒谁能想到呢?” “听说里头水深着呢,抓进去的还只是小鱼小虾。” “可拉倒吧,没看见新闻?” “江口之前那个县委书记,副县长一锅端了!” “那可是天鸿的保护伞!”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这事儿的头功,好像是一个叫……叫林昭远的?” “原来只是个小秘书,牛逼啊!” 林昭远默默听着,转身离开。 林昭远在临江市的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需要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 一点从“林书记”和即将上任的“林副市长”身份中抽离出来,变回林昭远的时间。 这座城市比江口大了太多,也复杂了太多。 他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正在暗处审视着他这个即将到来的“闯入者”。 姜若云在酒店房间里的话,一遍遍在他耳边回响。 “眼光要放长远。” “胸怀要更宽广。” “深海从来都不在小池塘里。” 小池塘…… 是啊,江口就是一个小池塘。 即便他把这个池塘搅了个天翻地覆,掀翻了张登和,孙传鸿这些所谓的“大鱼”,但真正的深海巨兽,或许只是在临江这座大洋里打了个盹,被江口的浪花溅了一脸水而已。 他买了一张最近一班返回江口的高铁票。 江北平原的夜色,深沉而广袤。 “哎,你听说了吗?” “江口那个天鸿案判了!” 邻座两个乘客的交谈声不大不小,正好飘进他耳朵里。 “听说了啊网上都炸了!” 第138章 告别会议 “真他娘的解气!” “那个姓张的县委书记无期!” “还有好几个副县长局长全进去了!” “活该!” “可不是嘛!” “我老家就是江口的,你是不知道天鸿集团在江口那就是土皇帝!” “咱们老百姓真是敢怒不敢言啊。” “现在好了听说新来的那个县委书记,叫林昭远厉害得很!” “就是他一手把天鸿这颗大毒瘤给拔了!” “老百姓都管他叫林青天!” “真的假的?” “这么牛?” “我看看……我搜搜……卧槽还真是!” “这么年轻?!” “比我还小几岁吧?” “这……这简直是传奇啊!” “可不就是传奇!” “我跟你说,我们江口现在提起林书记,谁不竖个大拇指?” “这才是真正为老百姓办事的官!” 林昭远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灯火,手指却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林青天。 这三个字,烫在他的心上。 是荣誉,更是枷锁。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走的每一步,都必须对得起这三个字。 高铁抵达江口站时,已是深夜。 站台上冷冷清清,只有零星的旅客拖着行李,行色匆匆。 吴元勤的电话准时打了过来:“昭远,车已经到出站口等你了。” “不用了。” 林昭远的声音很平静,“我打车回去就行,你们早点休息吧。” 不给对方再说话的机会,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回来了。 今晚,他只想做回那个住在老破小出租屋的林昭远。 他需要和过去,做一次彻底的告别。 打了一辆出租车,报出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区地址。 司机是个话痨,从天鸿案侃到江口的房价,最后感慨道:“多亏了咱们林书记啊!” “不然江口这天还不知道要黑到什么时候呢!” 林昭远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司机热情地不肯收钱:“您是去县委大院儿的吧?” “一看您这气质就是干部!” “能载您一程是我的荣幸!” “就当是我替全家谢谢林书记了!” 林昭远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从钱包里抽出一百块钱塞过去:“师傅我不是什么干部。” “而且就算是林书记本人坐你的车也得给钱。” “这是规矩。” 说完,他推门下车,快步走进了漆黑的楼道。 出租屋的门锁已经有些生锈,钥匙插进去,要费力地转动几下才能打开。 房间不大,一室一厅,陈设简单得甚至有些寒酸。 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掉了漆的写字台,就是全部的家当。 这里的一切,都还停留在他和胡燕分手的那个晚上。 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默默地站了一会儿。 然后,他开始动手收拾东西。 他拉开写字台的抽屉,最上面放着的,是陈艳兵县长留下的那个旧笔记本。 他用指腹轻轻抚过封皮,仿佛还能感受到陈县长手掌的温度。 他翻开本子,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钢铁厂排污问题必须解决,这是底线也是良心。” “城西绿化带规划,资金缺口巨大,需向市里争取专项拨款……” “民生才是根本。” “任何以牺牲百姓利益为代价的发展都是耍流氓。” 林昭远合上笔记本,紧紧地抱在胸前,在心里默念着。 他将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公文包里,这是他今晚要带走的,最重要的东西。 ……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林昭远提前一个小时来到了县委大楼。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见到他,无一例外地都会猛地停下脚步,立正站好,眼神里带着一种敬畏的复杂情绪。 “林书记,早!” “林书记早!” 问好声此起彼伏。 但林昭远脸上没有任何得意的神色,只是微笑着对每一个人点头致意。 推开县委书记办公室的门,里面的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苏航显然是让人每天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 “咚咚咚。” 门被敲响。 “进来。” 苏航和刘建国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神色肃然。 “林书记,深海那边最近很安静,太安静了。” “我们监控的几个可疑账户资金流动都停了,像是提前收到了风声。” 林昭远眉头微蹙:“蛇被打草惊动了缩回洞里了。” “这很正常。” “老刘人事上的事怎么样了?” 刘建国用力地点了点头,“名单已经拟好了。” “那些跟着张登和,孙传鸿作恶多端民愤极大的一个都跑不了!” “还有一批墙头草,我都按照您的意思把他们调去了人大,政协那些清闲衙门,先养着慢慢观察。” “嗯。” 林昭远沉吟片刻,叮嘱道,“动作要稳不要急。” “江口现在最需要的是稳定,不能再起大的波澜。” “你们俩要配合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局面给我稳住了。” “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明白!” 苏航和刘建国齐声应道。 三人又就一些具体的细节商议了片刻,直到办公室的秘书敲门提醒,九点整的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县委一号大会议室。 当林昭远推门步入会场的那一刻,原本还有些许细微杂音的会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在座的,是江口县权力的核心层。 全体县委常委,县直部门的一把手,各乡镇的党委书记济济一堂。 “哗啦——”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站了起来,紧接着,所有人都猛地从座位上站起。 下一秒,雷鸣般的掌声轰然炸响!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极为复杂。 有发自内心的敬佩,有劫后余生的感激,有对他即将高升的羡慕,有对他离去的不舍。 林昭远站在主席台前,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台下的众人。 他伸出双手,轻轻往下压了压。 掌声渐渐平息。 他示意大家坐下。 “同志们,开会。” 会议由他亲自主持。 首先,由代理县长苏航,通报天鸿集团系列案件的审判后续,以及全县的维稳工作安排。 随后,由公安局长刘建国,通报涉案人员的财产查封,追缴工作的最新进展。 两人的汇报,言简意赅,数据详实。 整个过程中,林昭远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着。 最后,轮到他做总结讲话。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同志们,天鸿这颗毒瘤我们把它挖掉了。 “张登和这个盖子我们把它揭开了。” “江口的天看起来是亮了。” “但是我希望大家清醒地认识到,挖掉毒瘤不代表肌体就健康了!” “揭开盖子更不代表锅里的水就干净了!” “肃清流毒,恢复经济,改善民生,我们的任务依然艰巨!” “甚至比抓几个人,判几个案子要艰巨得多!” “我希望在我离开之后,苏航同志,刘建国同志能够带领大家继续把这项工作,扎扎实实地做下去!” “把我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成果巩固住!” “让江口实现真正的新生!”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炬,扫视全场。 “最后我向大家通报一下组织上的安排。” “我个人将赴临江市担任新的工作岗位。” 会场里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和骚动。 “但是!” 林昭远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 “无论我身在何地,无论我的职位是高是低,也无论我们在座的各位未来会走向何方!” “我希望大家永远记住!” “我们工作的唯一宗旨永远都只有五个字——” “为!人!民!服!务!” 第139章 青天远行 死一般的寂静。 寂静过后,是比刚才更加猛烈的掌声! 这一次,掌声里,再没有任何复杂的情绪,只有最纯粹的认同! 会议结束,林昭远没有立刻离开。 他与苏航,刘建国,沙言等几位核心成员一一握手告别。 “老苏江口就交给你了。” 他用力拍了拍苏航的肩膀。 苏航的眼眶有些发红,重重地点头:“放心吧书记!” 他又看向刘建国:“老刘,公安这把刀要握稳了。” 刘建国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只化作一个用力的点头,一个标准的敬礼。 与众人道别后,林昭远深吸一口气,转身推开了县委大楼的玻璃门。 市里派来接他的车,就停在台阶下。 然而,当他推开门,准备走向汽车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县委大院门外,一直延伸到街道的两旁,黑压压的站满了人! 人山人海! 最前排的,是几十名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的钢铁厂工人代表。 几位白发苍苍的老工人,高高举起一面鲜红的锦旗,上面是八个烫金的大字—— “为民除害,青天在上!” “林书记!” 一个老工人看到他出来,再也抑制不住情绪,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谢谢您!” “谢谢您给我们钢厂几千号工人讨回了公道啊!” “林书记!谢谢您!” “林青天!” 呼喊声此起彼伏。 工人们的身后,是从四邻八乡自发赶来的村民。 他们提着篮子,里面装着自家种的青菜,刚下的土鸡蛋甚至还有捆好了腿的老母鸡。 一位老大爷颤颤巍巍地挤上前,想把手里的鸡蛋塞给林昭远:“林书记……” “没啥好东西……自家鸡下的蛋您……” “您路上吃……” 他被旁边的干部和警察轻轻拦住,却依旧执着地伸着手。 更远处的,是闻讯赶来的普通市民。 他们没有锦旗,没有礼物,只是高高地举着手机,记录下这震撼人心的一幕。 “快看!那就是林书记!” “真人比电视上还年轻!” “唉,真是个好官啊!” “可惜要走了……” “希望新来的官也能像林书记一样,是真心为我们老百姓办事的!” 饶是林昭远心志再如何坚定,此刻,眼眶也不禁微微发热。 他停住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 他没有急于上车,而是转身,一步一步,走下了台阶,走向了人群。 没有警卫开道,没有官僚的架子,他就这样走进了民众组成的海洋里。 他走到那几位老工人面前,双手接过那面锦旗,对着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各位老师傅使不得,这使不得!” “我做的都是我应该做的!” “大爷您的心意我领了。” “这鸡蛋您一定留着,给家里的老人孩子补补身子。” 他婉拒了乡亲们所有的礼物,却和每一个工人,乡亲都握了手。 最后,林昭远重新站回到县委大楼的台阶上。 “江口的天能亮不是我林昭远一个人的功劳!” “这是党和政府扫黑除恶的决心!” “是在座的每一位乡亲共同支持的结果!” “我走了但党和政府还在!” “苏县长,刘局长还有我们县委县政府所有的同志们,他们会继续留在这里为大家服务!” “请大家相信组织支持他们的工作!” “江口的明天一定会更好!” 说完,他再次向着人群,向着这片他曾为之奋斗过的土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林书记保重!” “林青天一路平安!” 在掌声和呼喊声中,林昭远直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前的万千百姓,而后毅然转身,坐进了黑色的轿车里。 车辆缓缓启动,驶离。 人群却久久不愿散去,许多人追着车子跑出很远,不停地挥着手。 …… 临江市高铁站。 林昭远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在人群的熟悉身影。 是吴元勤。 看到林昭远的瞬间,吴元勤的眼睛一亮,立刻快步穿过人流迎了上来,动作麻利地接过林昭远手中的公文包。 “林书记,一路辛苦。” 林昭远拍了拍他的肩膀。 “元勤,辛苦你提前过来打前站了。” 吴元勤笑着说:“应该的。” “车就在外面等着,按你的意思没惊动市里任何人。” 两人并肩走出车站,坐进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帕萨特里。 林昭远看着这个自己吴元勤,半开玩笑地问道:“怎么样,给我这个新晋副市长当秘书,感觉如何?” 吴元勤也放松下来,一本正经地开玩笑道:“感觉还不错。” “就是领导架子有点大,上任第一天就得我这个秘书亲自来站台接驾。” 林昭远哈哈一笑。 车子驶过跨江大桥,临江市的全貌在林昭远眼前徐徐展开。 吴元勤将车停在了一处闹中取静的市府家属院里。 “林市长,暂时先委屈您住这儿。” “这是市府招待所的周转房,姜书记特意交代过,不能太张扬但生活设施必须齐全。” “我昨天过来检查了一遍,水电燃气都通了也打扫干净了。”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装修简单,但一尘不染。 客厅的茶几上甚至还摆着一盘新鲜的水果。 “有心了,元勤。” 林昭远放下背包,环顾四周,很满意。 他不需要奢华,只需要一个能让他安静思考的地方。 第一步,必须站稳。 “市府办公厅那边联系过了。” 吴元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已经倒好了两杯水,“说明天一早,姜书记会和您见面。” “之后办公厅会安排您领取证件,熟悉工作流程。” 林昭远转过身,接过水杯:“他们什么反应?” 吴元勤想了想,措辞谨慎地说道:“很平淡。” “就是……公事公办,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我提了您的名字,对方只是嗯了一声说知道了,一切按程序走。” 林昭远点点头,并不意外。 一个毫无根基,从下级县城破格提拔上来的年轻副市长,对临江市府这个盘根错节的体系来说,不过是投石入湖。 第140章 初入临江 他们大概都在观望,在审视。 或者,是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行,我知道了。” 林昭远喝了口水,“你今晚也早点休息,明天开始有得忙了。” …… 第二天上午九点整,林昭远在吴元勤的陪同下,准时出现在市委大楼姜若云的办公室门口。 周晓雯将他们引了进去。 办公室比林昭远想象的要大,也更显庄重。 姜若云正坐在桌后批阅文件,听到动静,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清浅的微笑。 “昭远来了。坐。” “晓雯,上茶。” “姜书记。” 林昭远微微颔首,从容坐下。 “昨晚休息得还好?” 姜若云的语气很亲切,像是邻家姐姐在关心弟弟,“临江不比江口节奏快,压力也大,要尽快适应。” “感谢姜书记关心,一切都好。” “昭远,你在江口做的事情省里都看在眼里。 “老百姓给你送的那个林青天的名号,我也听说了。” “这是荣誉,但在临江这个名号也是一把双刃剑。 “用得好能披荆斩棘,用得不好会伤到自己。” “组织上研究决定由你担任临江市副市长,主要分管三块工作:工业,环境保护,以及国资监管。” “工业,是临江的经济支柱是饭碗。” “环保,是中央三令五申的国策红线,是高压线。” “国资监管,是几十家市属国企的家底,是敏感地带。” “这三者,互为犄角,又彼此掣肘。” “抓工业发展,可能就会触碰环保红线。” “搞环保治理,又势必会影响到一些老工业企业的效益和生存。” “而这些企业,很多又都是家底厚,历史长的国有资产。” 林昭远静静地听着,他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姜若云今天真正想对他说的。 果然,姜若云的语气沉了下来,办公室里的气氛也随之变得凝重。 “临江的盘子大家底厚,但同时也意味着……这里很复杂。” 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林昭远的脸。 “尤其是市长郑国涛同志,他能力很强,威望也很高。” “但时间长了,总会留下一些历史包袱。” “这些包袱,积重难返。” 姜若云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很不巧你分管的这三个领域,恰恰是这些历史包袱最集中,最顽固的地方。” 她没有明说一个“腐”字,也没有直接点出郑国涛有任何问题。 但那“历史包袱”,“积重难返”几个字,以及她那意有所指的眼神和沉凝的语气,已经传递了足够多的信息。 林昭远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明白了。 姜若云将他调来,就是要让他去啃这块最硬的骨头,去拆这个最大的雷。 而他的主要对手,就是那位空降临的市长——郑国涛。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近乎明示的战前动员。 “我明白。” “感谢组织的信任,也感谢姜书记的提点。” 林昭远迎着她的目光,语气沉稳而坚定,“我会尽快熟悉情况深入调研。” “在工作上一定依法依规履职,坚决坚持原则。” 姜若云的脸上,这才重新露出了一丝笑意,但笑意未达眼底。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记住做事要讲方法,更要讲证据。” 她站起身,走到林昭远身边,声音压得更低了。 “最后一点关于深海案。” “省纪委那边,保持单线联系,任何情况都不要通过地方。” “你在临江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你现在的身份目标更大,处境也更危险。” “万事,慎之又慎。” 林昭远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记下了。” 从市委大楼出来,吴元勤陪着林昭远直接去了马路对面的市政府大楼。 相比于市委的庄严肃穆,市政府大楼更显现代气派。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市政府秘书长张明礼。 这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脸上挂着一副热情笑容。 “哎呀,林市长!” “欢迎欢迎!” “我是张明礼,以后您工作上生活上有什么事随时吩咐!” “张秘书长客气了,以后还要多向您学习。” 林昭远客气地回应。 “不敢当,不敢当!” 张明礼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郑市长今天一早就特别交代了,说林市长年轻有为是我们临江干部队伍的新鲜血液,一定要安排好照顾好!” “不过呢林市长,临江的情况确实比较复杂,有些事儿啊它急不得。” “您刚来先熟悉熟悉环境,慢慢来不着急。” 这话听着是关心,但林昭远却从中品出了一股子“劝退”的味道。 张明礼将他领到一间位于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办公室不算小,也挺干净,但位置却很微妙——离几位主要领导的办公室最远,也最偏僻。 里面的陈设极其简单,一张办公桌,两把椅子,一个文件柜,再无他物。 “林市长条件简陋了点,您先将就一下,回头我让他们给您换套新的办公家具。” “不用了这样就很好。” 张明礼又叫来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这位是陈涛同志,分管工业口的副秘书长,以后就是您的直接下属主要负责配合您的工作。” 张明礼介绍道。 “林市长好。” 陈涛伸出手,和林昭远轻轻一握。 一番客套之后,张明礼和陈涛便告辞了。 临走前,张明礼还让人送来了文件,几乎占了半个办公桌。 整个过程,林昭远能清晰地感觉到,走廊里不时有人探头探脑。 门关上后,吴元勤压低声音,凑到林昭远耳边。 “林哥,这个张明礼我打听过了,是郑市长一手带过来的,跟了他十几年是他的大管家。” 林昭远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这冷板凳,这下马威,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也好。 正好可以让他沉下心来,好好看看这临江的水,到底有多深。 他坐到办公桌后,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文件。 第141章 又见面了,姜县长 《临江市近五年工业产值报告》…… 林昭远深吸一口气,开始一页一页地翻阅起来。 他隐隐有种感觉,姜若云提到的深海案线索,恐怕早已渗透到了临江这座城市的经济血脉之中。 临近下班时分,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是副秘书长陈涛。 “林市长没打扰您吧?” “没有,陈秘书长请进。” 陈涛走了进来,将一份文件放在林昭远桌上,言简意赅地汇报了几个正在推进的重点工业项目概况。 林昭远耐心地听完,目光落在他带来的文件上。 “陈秘书长,我看到文件里提到了一个西部老工业区产业升级改造项目,我想问一下这个项目的环保配套设施,目前进展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问题,陈涛推了推眼镜:“这个项目……一直在推进。 “不过难度比较大,涉及到很多老厂区的搬迁和补偿问题,协调起来比较麻烦。” 林昭远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 “我明白了。” “这样你安排一下,我想尽快去项目现场看一看。” 陈涛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这位新来的副市长第一天就要下基层。 “好的,林市长。” “我明天就去安排。” 送走陈涛后,林昭远靠在椅子上,对一旁的吴元勤说道:“元勤,这个陈涛,你看出来什么没有?” 吴元勤停下手中的活,想了想说:“感觉他不像张明礼那么油滑说话直来直去。” “但他好像有什么顾虑不愿多谈。” “尤其是你问到那个环保问题的时候。” “没错。” 林昭远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复杂这是今天我听到的第二个说临江复杂的人。” “张明礼说他也说。” “这个词就是这里的关键。” 这里面一定有事,而且是他们不希望自己这个新来的副市长过早触碰的事情。 夜晚,办公室里。 林昭远从一摞文件中,抽出了一份内部简报。 简报的标题是:《关于近期临江市西部工业园区污染投诉激增的情况反映》。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正文,当看到其中一行小字时,瞳孔骤然收缩! “园区内部分企业,与原江口县钢厂存在股权关联及上下游产业合作,其生产工艺老旧,环保投入严重不足,是本次群众集中投诉的主要污染源……” 而在文件的末尾,只有一个简单的手写批注。 “已转市环保局阅处。” 没有领导署名,没有日期,只有一个轻飘飘的“处理意见”。 江口钢厂! 竟然在临江市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林昭远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 他将那份简报单独抽了出来,平放在桌面上,手指在“原江口县钢厂关联企业”这几个字上,重重地敲了敲。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他正愁如何打开局面,没想到突破口,就这么自己送上门来了。 吴元勤凑过头来,看着简报上那行字,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昭远,这……江口钢厂的阴魂不散啊!” “这帮狗娘养的,在江口被咱们连根拔了,居然跑到临江换个马甲继续害人?” “恐怕不是换个马甲那么简单。” 林昭远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你看这个,已转市环保局阅处,连个签名和日期都没有。” “这说明什么?” 吴元勤在基层干了多年,对这些门道门儿清,他只思索了片刻,便恍然大悟:“说明有人想把这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且这个人的级别绝对不低,一个没名没姓的批条,就能让下面的人闭嘴,案卷就此封存,再也报不上去了!” “没错。” 林昭远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寒光,“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张明礼和陈涛都拐弯抹角地跟我说情况复杂。” “这他妈何止是复杂,这根本就是一个捂了不知道多久,随时可能炸开的脓包!” “最关键的是,这个脓包,还恰好就在我分管的领域里。” 吴元勤的脸上掠过一丝担忧:“昭远,这明显是市长郑国涛那边的雷区。” “咱们刚来屁股还没坐热,就一脚踩进去会不会太……” “太冒险?” 林昭远打断了他,“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不就是来踩雷的吗?” “姜书记费这么大劲把我弄过来,不是让我来这儿喝茶看报养老等退休的。” “元勤,你明天想办法去市环保局一趟,别声张。” “就说是我让你去对接工作,顺便打听一下,这份简报到了他们那儿之后,究竟是怎么处理的。” “我要知道,具体是哪个领导接手的,最后又压在了哪个科室的抽屉里。” “我明白了。” 吴元勤重重地点头。 “还有,”林昭远补充道,“查清楚这个西部工业园区里,跟江口钢厂有牵连的,究竟是哪几家企业。” “好!” 第二天一早,林昭远走进办公室。 他刚坐下没多久,副秘书长陈涛就敲门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份行程安排表。 “林市长您要的行程,我初步排了一下您看……” 林昭远没有伸手去接那份行程表,而是抬头看着他。 “陈副秘书长,行程先不急。” “昨天我翻了些材料,看到不少关于西部工业园区的投诉,好像主要集中在污染问题上,特别是那几家炼钢轧钢的企业,群众意见很大啊。” 陈涛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 “这个……林市长您说的是那些老问题了。” “您也知道老工业区嘛,总有些历史遗留问题。” “而且这些企业对咱们市的税收和就业贡献还是很大的,郑市长也一直强调要……要平衡好发展和环保的关系。” 又把郑国涛搬出来当挡箭牌。 林昭远心中冷笑,面上却点点头,一副深表理解的样子。 “我当然明白发展的道理。” “但群众的健康不是可以拿来平衡掉的代价。” “环保是国策是红线,这个道理我相信郑市长比我更清楚。” “昨天我说了要去现场看看。” “就今天下午吧。” “你不用安排太多人,就你和我再加个司机。” “我们去微服私访一下听听最真实的声音。” “今天下午?” 陈涛的惊讶完全掩饰不住,声音都变了调,“林市长这……这也太仓促了!” “我……我还没跟园区和企业那边打招呼呢……” “不用打招呼。” 林昭远已经站起身,拿起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打了招呼,我们还能看到真实情况吗?” “陈副秘书长你的任务只是负责安排一辆车。” “明白吗?” 陈涛被他锐利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林市长。” “我马上去安排。” 看着陈涛退了出去,林昭远走到正在埋头整理资料的吴元勤身边,低声说:“老吴把车准备好。” “我倒要亲眼看看,他们准备了一场什么样的复杂大戏在等着我们。” 第142章 市政府会议 …… 上午市政府会议。 主位上,市长郑国涛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今天,我们开个短会。” “第一件是欢迎我们的新同志,林昭远副市长。” “昭远同志年轻有为啊。” “在江口的成绩我们都有所耳闻,斐然得很。” “省里派这样的年轻干部来我们临江,是对我们工作的肯定也是对我们的鞭策。” “我们这些老同志也要做好传帮带嘛。” 话音一落,坐在郑国涛身旁的常务副主任李伟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林昭远心中一片雪亮。 这番话,翻译过来就是:你小子在江口那套别拿到这儿来。 这是我的地盘,你得按我的规矩玩。 “谢谢郑市长和各位领导的关心。” 林昭远站起身,“我一定虚心学习尽快融入临江这个大家庭,为临江的发展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他坐下,不再多言。 郑国涛满意地点点头,似乎对他的“识趣”感到很受用。 “好,下面说第二件事几个重点项目。” 会议的节奏完全被郑国涛掌控。 议题从城东的新能源汽车城,到城南的物流枢纽,再到林昭远昨天特意关注过的西部老工业区改造项目。 郑国涛的调子很明确:快。 “……老工业区的升级改造不能再拖了。” “几家重点企业像宏发冶炼,大江钢铁都是我们的利税大户,也是解决就业的支柱。” “他们的扩产计划,市里要全力支持一路绿灯。” 发改委主任立刻附和:“郑市长说的是,这几个项目要是能尽快落地我们今年的GDP指标肯定能超额完成。” “至于一些环保配套,拆迁补偿的问题……” 郑国涛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声音轻描淡写,“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嘛。” “不能因为几棵树就耽误了一片森林。” “环保局,城建局,你们要主动服务简化流程,不要给企业添麻烦。” 环保局长和城建局长的头点得像捣蒜。 林昭远安静地听着,眼角的余光扫过分管城建的局长赵芳。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戴着金边眼镜,从始至终都只是低头记录,看不出任何表情。 终于,郑国涛话锋再次一转,锁定了林昭远。 “说到环保,我倒是想起另一件事。” “省环保督察组上次反馈的几个整改滞后问题,一直没能彻底解决,群众意见不小啊。” “正好昭远同志来了。” “你年轻有冲劲,又是分管这一块。” “这块硬骨头就交给你来啃,怎么样?” 来了。 林昭远心里冷笑一声。 这才是今天这场“欢迎会”的主菜。 郑国涛身体微微前倾,加重了语气:“你放心大胆地去干!” “市里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全力支持你!” “我们需要的就是你这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闯劲儿,把这些历史遗留问题彻底解决掉!” 好一招全力支持。 把最烫手的山芋扔过来,再给你戴一顶高帽。 你啃下来,得罪的是他话里要“保”的那些企业和背后的利益集团。 你啃不动,那就是你林昭远能力不行,辜负了市里的“信任”和“支持”。 常务副主任李伟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眼角的笑意已经藏不住了。 所有人都看着林昭远,等着看这个省里来的年轻人,要如何接下这第一招。 林昭远迎着郑国涛的目光,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感谢郑市长的信任。” “环保是红线,整改是硬任务,这是死命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先表明了态度,堵死了别人说他不重视的嘴。 然后,他话锋一转。 “不过,刚接手工作,对于问题的具体情况,我还不了解。” “我会尽快组织分管的几个部门,比如环保局,城建局的同志,深入一线去研究一下问题滞后的具体原因。” 他特意加重了“具体原因”四个字。 “要把责任厘清,把脉络理顺。” “到底是因为资金问题,还是技术问题又或者是……其他什么阻力。” “等我们拿出了切实可行的方案,再向郑市长和各位领导做详细汇报。” 他把球,轻轻地,又稳稳地推了回去。 我不接锅,我要先查。 查出问题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 你想让我当冲锋的炮灰,没门。 郑国涛双眼微眯,那温和的笑意里,终于透出了一丝寒光。 他盯着林昭远看了足足三秒,才重新露出笑容。 “好!很好!” “我就欣赏昭远同志这种务实的作风。” 他鼓了鼓掌,“那我就等着听你的好消息,期待林市长的方案。” 林昭远坐回椅子上,面沉如水。 这下马威,比他想象的还要直接,还要狠。 郑国涛这是想用一堆烂摊子把他死死按住,让他在无休止的扯皮和掣肘中,耗尽所有的精力和初来乍到的威信。 环保整改,既是切入点,也布满了荆棘。 …… 会议一结束,林昭远刚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门就被敲响了。 吴元勤开门一看,是市环保局长孙海洋。 孙海洋五十岁上下,一张脸像是常年被愁苦浸泡过,皮肤蜡黄松弛,眼袋硕大。 “林市长,我……我来给您汇报一下工作。” “坐吧,孙局长。” 林昭远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孙海洋半个屁股沾着沙发边,腰杆挺得笔直,姿态放得极低。 他一开口,就是连绵不绝的苦水。 “林市长,您是不知道啊,我们环保局的日子实在是太难了……” “历史欠账太多了,那些老企业,当年建厂的时候就没考虑过环保,现在想改造比登天还难!” “企业阻力也大啊!” “你跟他讲环保,他跟你哭穷说要关门,工人要下岗,动不动就组织人去上访,我们哪顶得住?” “还有些地方保护主义……唉,不瞒您说,有些企业,那都是区里,甚至市里重点保护的,我们前脚去检查,后脚电话就打到我这儿来了。” “最关键的,还是缺钱,缺人!” “全局上下就那么几十号人,管着全市的污染源,杯水车薪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林昭远的神色,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一个核心意思:这些问题解决不了,不是我孙海洋不努力,是上面有人打了招呼定了调子,我就是个夹心饼干两头受气。 林昭远耐心地听着,不插话,不表态,任由他把苦水倒了个干净。 直到孙海洋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端起茶杯喝水,林昭远才终于开口。 第143章 进入基层 “孙局长你刚才说的这些困难,我都听明白了。” “现在你回答我几个具体问题。” 孙海洋一愣,连忙放下茶杯:“您说,您说。” “第一,目前整改滞后最严重的企业是哪几家?名单给我。” “第二,你刚才说的阻力,具体来自哪里?” “是哪个部门?哪位领导?” “给你们打过电话,还是开会的时候说过?” “有书面指示,或者会议纪要吗?” “第三,你说的上面,是哪个上面?” 孙海洋的额头上,立刻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个……林市长……最严重的,就是宏发冶炼那几家……” “至于阻力……哎呀,很多事情都是……” “都是心照不宣的嘛,哪能留下什么书面东西啊……” “都是电话里提点几句,或者饭局上打个招呼……” “上面嘛……就是……就是市里的领导嘛……” “孙局长。” 林昭远的声音陡然转厉,“没有依据的话,以后不要再讲。” “心照不宣,不能成为工作不作为的借口。” “整改,必须依法依规进行!” 孙海洋被他这一下,吓得浑身一哆嗦。 “现在你回去马上做两件事。” 林昭远站起身看着他,“第一,把最困难,最典型的几个整改滞后案例,整理成详细材料,包括你们环保局前后下达了多少次整改通知,约谈了多少次,处罚了多少次,企业又是如何应对的,所有文书档案,一份不少地送到我这里。” “第二,把你们遇到的真实阻力,也写一份报告。” “谁打的电话,谁打的招呼,什么时间,说的原话是什么,都给我写清楚。” “这份报告,你可以直接交给我。” “我不管以前怎么样,从今天起,你环保局的工作,我来支持。但前提是,你们的腰杆要先挺起来!” “如果连依法办事都做不到,那这个局长我看你也就干到头了。” 孙海洋的脸色已经由黄转白,站起来连声答应。 “是,是!” “林市长,我明白了!我马上回去办!马上办!”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办公室,那背影,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吴元勤关上门,走到林昭远身边,低声说:“昭远这家伙,就是来试探您态度的,顺便把锅甩得一干二净。” 林昭远坐回椅子上,揉了揉眉心。 “我知道。” “他只是个小角色,真正的大鱼,还在后头。” 他刚说完,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林昭远眼神一凛,挥手让吴元勤先出去,然后迅速接起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苏航沉稳而又急切的声音。 “林市长,是我苏航。” “说。” “江口钢厂的改制,初步完成了,工人的情绪基本稳定。” “但在清查资产和人员背景的时候,我们发现一个新情况。” 苏航的语气变得非常严肃,“之前天鸿集团有一部分中层干部,在深海案里没被查出来。” “我们发现,这些人通过好几层复杂的股权代持和交叉持股,摇身一变,成了临江市西部工业园几家关联企业的股东或者高管。” 林昭远的心猛地一沉。 江口的线,牵到临江来了! “其中一家,叫宏发冶炼。” 苏航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这家公司,正是我们发现的原天鸿系人员渗透最深的一家。” “而且我侧面打听到,宏发冶炼是临江市的环保投诉重点对象,也是环保局那个整改滞后名单上,最硬的钉子户。” 宏发冶炼! 今天在会上,郑国涛亲口点名要“保”的企业! 苏航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林市长,我严重怀疑,钱家的残余势力,已经通过这些壳公司,在临江找到了新的保护伞,正在借壳重生。” “这个宏发冶炼的背景,绝对不简单。” “您刚到临江,千万要小心!” “我知道了。” 林昭远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锐利。 果然如此! 郑国涛口中的“历史包袱”,不仅仅是经济包袱,更是政治包袱! 是江口那张肮脏的利益网,在临江延伸出来的触角! 宏发冶炼,就是郑国涛要死保的阵地,也是他必须攻破的第一个堡垒。 他对着电话,冷静地发出指令。 “苏航,你做得很好。” “现在,你马上组织可靠的人,给我秘密调查。” “我要知道,宏发冶炼,以及那几家有关联的公司,在临江,都和哪些官员,哪些部门有密切的资金往来和私人交情。” “记住只做外围调查,收集证据,绝对不要打草惊蛇。” “一有进展,立刻向我汇报。” “明白!” 挂断电话,林昭远在办公室里缓缓踱步。 郑国涛,宏发冶炼,钱家余孽…… 他不是来啃硬骨头的。 他是来挖毒瘤的! 下午。 林昭远拿起内线电话,按下了吴元勤的号码。 “元勤,你进来一下。” 门很快被推开,吴元勤走了进来。 “安排车。” “去西部工业园,宏发冶炼。” 吴元勤愣了一下,但立刻反应过来。 “现在?” “现在。” 林昭远转过身,看着他,“不通知区里,不通知工业园管委会。” “以调研的名义,随便看看。” 吴元勤的眉头瞬间拧紧了。 “昭远这……太冒险了。” “宏发那地方听说水深得很,背景复杂。” “咱们这么贸然过去万一出点什么事……” “再说了就算没危险,咱们一露面他们肯定立马就得到消息,什么都看不到了。” “就是要看他们没准备的样子。” 林昭远打断他,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他走到自己的衣架前,脱下身上那件带着领导干部标签的夹克,换上了一件更旧、更不起眼的深色外套。 “直接冲锋那是傻子干的事。” “但我们总得去阵地前沿,看一眼他们的火力配置吧?” “安全上的事你来安排。” “车子找台普通的别用政府牌照。” “顺便叫上陈涛。” 吴元勤看着林昭远坚决的侧脸,知道再劝也没用。 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行,我马上去办。” 第144章 达到宏发冶炼 车子驶出市政府大院,汇入车流,吴元勤特意绕了几个圈,从后视镜里仔细观察了半天,才低声说:“干净的。” 林昭远“嗯”了一声,没说话。 坐在副驾驶的陈涛却如坐针毡,屁股在真皮座椅上挪来挪去,手心全是汗。 “林市长,咱们……咱们就这么过去?” “要不,还是先跟工业园管委会那边通个气?” “宏发冶炼那地方……真的特别复杂。” 林昭远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一直盯着窗外。 车子正从繁华的市中心一路向西。 一边是临江新城,一边是城市角落。 强烈的反差像一记重拳,砸在林昭远的心口。 这就是郑国涛口中的“发展代价”? 用一部分人的健康和环境,去换取另一部分人的政绩和财富? “林市长?” 陈涛看林昭远不说话,又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陈主任,”林昭远终于收回目光,语气平淡,“我们今天不是去检查工作,是去迷路的。” 陈涛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敢再多说一个字。 吴元勤从后视镜里看了陈涛一眼,嘴角撇了撇,没出声,只是一脚油门。 远远地,能看见几个烟囱。 宏发冶炼的厂区大得惊人,高耸的围墙上拉着铁丝网,正门口的电动伸缩门紧闭,保安亭里坐着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保安。 看到一辆陌生的轿车在门口减速,一个保安立刻站起身,手按在了腰间的对讲机上。 “绕过去。” 林昭远低声命令。 吴元勤心领神会,方向盘一打,车子沿着围墙继续向前。 厂区的后墙外,是一条小路,路边就是一条河。 不远处的河边,有几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正往河里倒着东西。 林昭远推开车门,径直走了过去。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向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工人。 “大哥借个火。” 为首一个壮汉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林昭远。 “没火。” 林昭远也不恼,自己把烟叼在嘴上,看向地上的白色塑料桶上。 尽管被磨损得厉害,但依然能勉强辨认出两个字——宏发。 他的心猛地一沉,但脸上不动声色。 “看你们也挺辛苦的。” “唉,这水是越来越不行了。” “我下游搞个小鱼塘最近鱼死的赔惨了。” 另一个瘦高个撇了撇嘴:“你养鱼死不死关我们屁事。” 那个年纪最大的老工人拉住了那个壮汉。 “算了大牛别惹事。” “这点算个啥……跟里头比小巫见大巫了。” “里头排的那才叫毒。” “到了晚上人家都不往河里排了……直接往地下打……” “老王!你他妈疯了!” 旁边的瘦高个脸色大变,一把捂住老工人的嘴,然后拽着他,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往地下打…… 渗井! 林昭远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比他想象的还要恶劣!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偷排,而是足以断子绝孙的犯罪! “嘀嘀——” 喇叭声响起,一辆印着宏发安保字样的电瓶车,不知何时从厂区里开了出来。 车上跳下来两个保安,手里拿着橡胶棍,一脸凶相。 “你们几个!干什么的!” 为首的保安用棍子指着他们,“谁让你们在这儿乱晃的?” “身份证拿出来!” 陈涛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就想开口亮明身份:“我们是……” 话没出口,就被林昭远的眼神给噎了回去。 林昭远脸上立刻连连摆手,甚至微微弓着腰。 “大哥,大哥误会了!” “我们就是路过,车坏了下来看看,这就走这就走!” 他说着,拉了一把还想理论的吴元勤,又回头朝车里的陈涛使了个眼色,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车上。 “走!” 吴元勤发动车子,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车里,陈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林市长……林市长,我……我跟您说了吧!” “这地方就是龙潭虎穴啊!” “宏发的老板叫王德发,您是不知道那个人……” “那就是个混不吝的土皇帝!” “黑的白的,他哪条道上没人?” “市里头的领导,他都能请到家里去喝酒!”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郑市长……” “郑市长上次开会,都特意跟我们打过招呼说宏发是重点企业,历史包袱重,让我们……让我们多担待!” “这不明摆着吗?” “人家上头有伞啊!” “我们这么搞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 车子在公路上飞驰。 林昭远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陈涛的话,打开了他心中最后一道锁。 渗井排污,暴力护厂,市长关照…… 郑国涛,你这个“历史包袱”,背得可真够沉的。 吴元勤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 开了一段路后,他才从后视镜里看着林昭远,压低声音汇报。 “昭远,上午我去了一趟市环保局。” “那份关于宏发冶炼的群众污染投诉简报,果然被压在综合科了。” “我找那个姓李的科长问,他一开始还打马虎眼说文件太多没注意到。” “我逼问得紧了他才支支吾吾地说,简报送上去了但……” “但领导太忙还没看。” “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份简报就压在他办公桌玻璃板底下!” “什么领导忙,他压根就没胆子往上送!” “这水是从根上就堵死了!” 林昭远缓缓睁开眼睛,眼神里一片冰冷。 回到市政府大楼,林昭远走进办公室。 林昭远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拨出了一串号码。 “是市环境监测站的刘站长吗?” “我是林昭远。”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声音变得更加恭敬。 “林……林市长!” “您好,您好!” “我是李卫民,市环境监测站的站长李卫民。” “李站长,现在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的好的,马上就到!” 挂断电话,林昭远将听筒轻轻放回。 吴元勤站在一旁,默契地给林昭远续上了热茶,什么也没问。 不到二十分钟,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 第145章 环保局和检测据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中年男人探进头来。 他就是李卫民。 “林市长您找我。” 林昭远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没有多余的客套话。 “坐吧。” 李卫民连忙从文件袋里抽出一沓打印好的报表,双手递了过去。 林昭远没有接,只是用眼神示意他放在桌上。 “说说吧,李站长。” “宏发冶炼的排放情况怎么样?” 李卫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清了清嗓子。 “林市长,根据我们站里连续的监测数据显示,宏发冶炼厂的各项排放指标……” “嗯……基本是达标的。” “当然作为重工业企业,生产工况复杂偶尔……” “偶尔会出现一些短暂的波动,数值会稍微高一点但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这在行业内是……是比较常见的现象。” “基本达标?” 林昭远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偶尔波动?”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 “李站长我昨天下午,就在宏发冶炼厂区外面的公路上。” “我亲眼看到他们的大烟囱里冒出来的是黄色的烟,不是白色的水蒸气。” “你这份基本达标的报告,能给我解释一下这个现象吗?” 李卫民额角的汗珠,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他抓起桌上的报告,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白。 “林市长,这……这可能是因为……” “我们的自动监测点位是固定的,法规就是这么要求的。” “企业……企业它有可能在某些时段,临时调整生产工序或者风向的原因,导致了您看到的那个情况……” “而且……而且说句不该说的,我们站里的设备确实太老旧了,有些还是十多年前的型号,精度和灵敏度都跟不上了。 “人手也严重不足,一个萝卜一个坑,根本没办法做到全天候无死角的监控啊!” “这个困难我也多次向局里打过报告了……” 他开始熟练地哭穷甩锅,这是他多年来赖以生存的技能。 林昭远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才冷笑一声。 “设备老人手少。” “所以就可以对眼皮子底下的事情视而不见了吗?” “李站长!我再问你!” “有人向我反映,宏发冶炼长期向厂区边的东河支流偷排生产废水!” “甚至有内部工人说,他们厂区地下,埋着专门用于偷排的暗管!” “这些情况,你们环境监测站掌握吗?!” “轰”的一声,李卫民的脑子彻底炸了。 河道偷排! 地下暗管! 这已经不是数据造假的问题了,这是赤裸裸的刑事犯罪! 这位年轻的副市长,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没有!绝对没有!” “林市长,这……这是污蔑!” “是造谣!” 李卫民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们……我们站里从来没有接到过这方面的举报!” “也……也从来没有发现过任何线索!” 林昭远也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 “李卫民同志。” 他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 “我不管你以前接过谁的招呼,收过谁的好处。” “我只告诉你一件事,环保数据的真实性,是一条绝对不能触碰的底线!” “它背后是几十万临江市民的身体健康,是市政府的公信力!” “这个责任你担不起,孙海洋担不起郑国涛也担不起!” “现在我要求你们监测站,立刻,马上!” “组织一次对宏发冶炼及其周边区域的突击抽查!” “不要管你们那些固定的监测点!” “我要你们去废水排放口的下游取水样!” “去厂区周边的农田里取土壤样本!” “去打井,测地下水!” “时间,就定在明天上午。” “你亲自带队。” “到时候,我也会去。” 李卫民彻底瘫软在了椅子上。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市长办公室,连自己是怎么下的楼都不知道。 吴元勤跟在后面,看到他在二楼的楼梯拐角处,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转了两圈,然后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躲进了一个没人的角落。 吴元勤悄无声息地靠近。 只听到李卫民压低了嗓子对着电话那头说:“……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连地下的管子他都知道了……明天……” “明天要突击检查,还要亲自来……我……我拦不住啊!” “这次真的顶不住了!” 吴元勤悄然退回,回到办公室,将刚才看到和听到的一切,低声向林昭远作了汇报。 林昭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似乎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正思忖间,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是环保局长孙海洋。 他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扬着一份文件。 “林市长!好消息,好消息啊!” 孙海洋大步走到办公桌前,将那份文件郑重地递了过来,“您看!” “经过我们局里反复做工作,反复施加压力,宏发冶炼厂那边,态度终于有了积极的转变!” “这是他们王德发董事长亲笔签的整改承诺书!” 他指着文件,唾沫横飞地介绍起来:“您看,他们承诺了一个月内,完成对脱硫设备的升级改造!” “三个月内,对污水处理站进行扩容!” “态度非常诚恳啊!” 孙海洋随即话锋一转,开始大倒苦水:“哎呀,林市长您是不知道,这块骨头有多难啃!” “企业有企业的难处,历史包袱重,工人要吃饭,我们做工作的,既要严格执法,又要考虑维稳,真是……” “两头受气啊!” “不过您放心,有您的指示,我们环保局就算是掉层皮,也一定把这事给落实了!” 林昭远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直到孙海洋说得口干舌燥,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了,林昭远才缓缓开口。 “承诺书我收下了。” “孙局长辛苦了。” 孙海洋碰了个软钉子,讪讪地笑了笑,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知趣地告辞了。 他前脚刚走,林昭远的私人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是苏航的来电。 “昭远,有点眉目了。” 苏航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干脆利落。 第146章 替人持股 “说。” “宏发冶炼的股权结构,表面看没问题,但其中几个占股不多的小股东,身份很可疑。” “我怀疑,他们是替人代持股份。” 林昭远心中一动。 “还有别的吗?” “有。” “更大的发现是在他们的采购合同上。”苏航的声音压低了几分,“他们冶炼用的主要原料,长期以来都是从一家叫安顺商贸的公司高价采购的。” “价格比市场价高出至少百分之十五,而且我找懂行的人看了,安顺商贸供应的矿石品位很低,杂质多,这种劣质原料,冶炼过程中产生的污染物肯定会成倍增加。” “安顺商贸……” 林昭远咀嚼着这个名字。 “对。” 苏航在那头确认道,“最关键的是,这家安顺商贸的法人代表,我查了,是郑国涛老婆娘家那边的一个远房侄子。” 电话挂断。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劣质原料,高价采购,成本层层转嫁。 劣质原料导致了超标的污染。 超标的污染,通过环保局的数据掩盖和监测站的集体失声来摆平。 实在掩盖不住的剧毒废液,就通过地下的暗管,神不知鬼不觉地排入江河,毒害一方水土。 整个链条,从源头的原料供应,到末端的污染排放,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而在这个闭环中,宏发冶炼厂获得了低成本运营带来的高额利润,而郑国涛,则通过他亲戚的这家“安顺商贸”,将这笔黑色的利润,堂而皇之地洗白,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他才是这张网的中心,是那个最大的保护伞和最终的受益者。 难怪他要亲自打招呼,要让下面的人“多担待”。 他不是在保护一个企业,他是在保护自己的提款机! 晚上九点多。 林昭远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正准备起身回家。 口袋里的私人手机,突然无声地亮了一下,是一条新信息。 信息很短,只有一句话。 “林市长明日突击监测恐有变。设备故障人员被调离。” 林昭远的眼神,瞬间凝固。 是李卫民。 他在最后一刻,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林昭远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一行字,嘴角缓缓地向上翘起。 终于,要开始了吗? 很好。 对手终于按捺不住,从暗处跳了出来。 林昭远没有回复,也不需要回复。 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只有行动才是最响亮的回应。 他的手指在通讯录上飞快滑动,找到了吴元勤的号码。 “元勤睡了吗?” 电话那头的吴元勤显然是被吵醒的:“林市长?怎么了?” “紧急任务。” “你现在立刻动用你所有的私人关系,不管花多少钱,找谁都行,给我从邻市,或者直接从省里,借调一台环境移动监测车,要设备最好、性能最稳定的那种。” “还有,配两到三个绝对靠得住、技术过硬的技术员。” 吴元勤那边瞬间清醒了,连呼吸都变得急促:“邻市?” “省里?” “林市长,这……临江本地的不能用?” “不能用。” 林昭远斩钉截铁,“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设备故障等着我了。” “记住这件事绝对保密,车和人都要穿便装,明天早上七点半之前必须悄悄开到宏发冶炼厂外围,找个隐蔽地方待命等我电话。” “我明白了!” 吴元勤没有再多问一句废话,“我马上去办!” 挂了电话,林昭远又拨出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传来:“哪位?” “周局长我是林昭远,这么晚打扰您实在抱歉。” 电话那头是市监察局的副局长周宇,一个在临江官场里以不拉帮结派的“老顽固”。 周宇有些意外:“林市长?有事吗?” “周局长,明天上午我将带队对宏发冶炼厂进行突击环保执法检查。” 林昭远开门见山,“我以副市长的名义正式请求市监察局派员,对我们这次执法行动进行全过程监督。” “确保我们的每一步行动,都在法律法规的框架内进行,做到程序合法。” 周宇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在咀嚼林昭远话里的深意。 监督环保执法? 这听起来就像是用牛刀杀鸡。 但他立刻明白了,林昭远要的不是监督,而是站台,是官方程序的绝对正义。 “好。” “明天几点在哪里汇合?” “早上八点宏发冶炼厂门口。” “知道了。” 安排好这两路奇兵,林昭远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拿起办公电话,按下了环保局局长孙海洋的号码。 电话响了半天,孙海洋才接了起来。 “喂……林市长啊……这么晚……” “孙局长通知一下,明天早上八点,你亲自带队和监测站的李卫民站长一起,准时到宏发冶炼厂门口集合,进行突击检查。” 电话那头的孙海洋明显卡了一下壳,支支吾吾地说道:“明……明天啊?” “林市长,这个……是不是太仓促了点?” “我们这边……有些设备可能需要调试,人员也不太……不太齐整……” “我说了,八点准时集合。” “这是命令,孙局长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 …… 清晨。 林昭远的车刚在厂门口停稳,环保局的车也稀稀拉拉地到了几辆。 李卫民第一个小跑过来:“林市长,这……这可怎么办啊。” “您看,最关键的那台大气采样仪,昨晚还好好的今天早上发动不起来了!” “还有水质快速检测箱,里面的试剂……” “也全过期了!” “这……这没法测啊!” 林昭远没理他,径直走向铁门。 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壮汉拦住了去路。 “干什么的?” 林昭远的秘书吴元勤上前一步:“我们是市环保局的要进行例行检查。” 保安队长斜着眼,懒洋洋地说道:“检查?” “没接到通知啊。” “我们王总不在谁也不能进。”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奥迪A6开了过来,停在了众人身后。 车门打开,市监察局副局长周宇带着两个纪检干部走了下来。 第147章 老板王德发 保安队长的脸瞬间僵住,他认识这辆奥迪A6,更认识车上下来的人。 市监察局的周阎王。 孙海洋和李卫民的脸色也变了。 林昭远这是要干什么? 把监察局的人都叫来了? 这是要往死里整宏发啊!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工厂深处传来一阵洪亮的声音。 “开门!开门!” “都他妈瞎了眼了?!” 一个矮胖的身影从厂区里快步走出来。 正是宏发冶炼的董事长,王德发。 “哎哟!林市长!” “周局长!稀客稀客啊!” 王德发满脸堆笑,眼神落在林昭远和周宇身上。 “还有孙局长,李站长!” “这么大阵仗这是来指导我们工作啊?” “欢迎热烈欢迎!” 他转头对着那几个保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换上一副凶狠的表情。 “没长眼的东西!” “市领导来了还敢拦在门口?” “滚去开门!” 保安们如蒙大赦,跑去推开了沉重的铁门。 王德发又变回那副笑呵呵的模样,对着林昭远做了个“请”的手势。 “下面人不懂事让林市长见笑了。” “快请进,快请进!” 孙海洋和李卫民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大口气,脸上重新挤出笑容。 只有林昭远和周宇,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并肩走了进去。 厂区里。 王德发亲自在前面引路。 “林市长,您看这是我们刚上的新脱硫塔,德国技术花了大价钱的!” “上个星期才调试好效果杠杠的!” “那边是我们的污水处理站,全天候24小时运行,出来的水比自来水都干净!” 那污水处理站的设备也一样,新得像是昨天才从包装箱里拆出来。 林昭远看着这一切,心里冷笑。 演得真全。 他停下脚步,直接开口:“王总带我们去厂区东边的河边看看。” 这是他昨天踩过点的地方。 王德发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但立刻又舒展开来:“好说!” “林市长想看哪儿咱就看哪儿!” 一行人穿过厂区,来到河边。 昨天还堆着不知名废料的河岸,此刻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原本应该在河边作业的工人,一个都看不见。 厂区后墙下,地面被重新压实过,平整得像个操场,昨天被他发现的几处可疑的挖掘痕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昭远蹲下身,捻起一点泥土,又仔细检查墙根的缝隙。 什么都没有。 那些可能存在的暗管出口,被处理得天衣无缝。 就在这时,一辆白色依维开了进来,停在不远处。 吴元勤借来的环境监测车到了。 车门打开,几个穿着便服的技术员提着箱子和仪器快步走来。 “林市长。” 为首的技术员低声打了声招呼。 “开始吧。” 林昭远指了指废水官方排放口的下游,又指了指厂区边缘几处土壤,“按预定方案取样。” 技术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取水样、采土样、架设大气监测仪。 王德发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但依旧保持着微笑。 十几分钟后,初步的快速检测结果出来了。 技术员走到林昭远身边,声音压得极低。 “林市长……水质……氨氮、COD所有指标都符合排放标准。” “大气……二氧化硫、氮氧化物没有明显异常。” “土壤样本……快速筛查未检出超标重金属。” 林昭远心里一片平静。 反应真快,一个晚上,就能把所有痕迹都抹得干干净净。 设备“检修”,数据“合格”,工人“放假”。 好一个天衣无缝。 这手笔,比江口那帮只会耍横的老板,高明太多了。 王德发的笑容彻底舒展开来,他摊开双手,看向林昭远。 “林市长您看我就说嘛,我们宏发是正经生意人守法企业!” “这环保设备都是花真金白银投下去的!” “几千万呢!绝对不是摆设!” “这下您该放心了吧?” 你兴师动众地来,结果呢? 还不是自取其辱。 孙海洋一听,连忙抓住这个台阶,赶紧上前打圆场。 “是啊是啊,林市长,王总一向都非常重视环保工作的!” “我们环保局每次来检查宏发的各项指标都是模范!” “这次突击检查不也证明了这一点嘛!哈哈……” 他干笑两声,试图缓和气氛。 旁边的监测站站长李卫民,额头上全是汗,也跟着点头哈腰:“对,对……数据……数据看着是没什么问题……很规范……” 只有周宇,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用笔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林昭远迎着王德发挑衅的目光,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王总的效率很高。” “希望你们能一直保持下去。” 一句话,听不出是表扬还是警告。 林昭远的内心毫无波澜。 查不到,是意料之中的事。如果这么容易就被抓住把柄,那王德发也不可能在临江当这么多年的“土皇帝”。 但这场戏,还没唱完。 他转过身,对周宇和孙海洋等人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走。” 说罢,他率先迈开步子,朝大门口走去。 王德发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更浓了,甚至带上了一丝轻蔑。 孙海洋和李卫民长舒一口气,跟在林昭远身后。 就在一行人即将走出工厂大门时,一辆黑色的奥迪A8L来到门口,稳稳停下。 后座车门打开,一个气质冷艳的女人下了车。 正是市委书记,姜若云。 她的秘书周晓雯紧随其后。 王德发脸上的轻蔑瞬间消失,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上去。 “哎哟!姜书记!” “我的天您怎么大驾光临了?” “您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扫榻相迎啊!” “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姜若云只是淡淡地对他点了点头,目光直接越过他,落在了林昭远身上。 “路过。” “听说林副市长在这边检查工作就过来看看情况。” 她一边说,一边迈开步子,径直走向林昭远。 林昭远迎了上去。 两人相距一步之遥时,他微微侧身,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汇报: “书记突击检查,表面很干净没查到实质问题。” 姜若云的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林昭远静静地站在一旁,面色沉静如水。 王德发脸上的神情忽然变了。 第148章 姜书记到访 他猛地转向姜若云,腰又微微弯了下去,但这次不是谄媚,而是带着一种“诉苦”的姿态。 “姜书记!” “姜书记,您可得给我们企业做主啊!” 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林市长新官上任有干劲,想干出成绩这是好事!” “我们举双手支持!” 他先是把林昭远捧了一下,随即话锋一转。 “可是……可是这也不能三天两头地来查啊!” “今天环保查明天安全查,后天又搞什么突击检查……” “我们这生产还怎么搞?” “工人们的心都跟着慌了,这生产效率也受影响嘛!” 他捶了捶自己的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我们宏发就算再不是东西,那也是临江的利税大户!” “解决了几百号工人的就业问题!” “我们是为临江的发展、为临江的稳定做了大贡献的呀!”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目光在姜若云和林昭远之间来回换。 “姜书记,我听说……听说林市长以前是您的得力干将?” 来了。 林昭远心头一凛。 这才是王德发真正的杀招。 只听王德发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您是老领导,您说话他肯定听。” “您可得……得好好劝劝林市长,让他高抬贵手。” “我们是真的正经做生意的,身家性命都在这厂子里,经不起他这么天天查,天天折腾呀!要相信我们嘛!” 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阴险至极。 表面上是在诉苦求情,实际上却是在疯狂拱火。 他把林昭远的检查行为,直接定义为“折腾”,然后点出林昭远和姜若云的旧日关系,暗示林昭远的所作所为,都是姜若云在背后指使。 这等于给姜若云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如果姜若云开口“劝”林昭远,那就坐实了是她在背后搞事,而且还等于在这场交锋中向王德发低了头。 如果她不“劝”,那她这个市委书记,在王德发嘴里,就成了一个不体恤企业难处、放任下属胡来的“酷吏”。 孙海洋和李卫民连呼吸都忘了,他们惊恐地看着王德发,没想到这个胖子居然敢当着市委书记的面,玩这种诛心之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姜若云身上。 然而,姜若云的脸上,那抹浅淡的笑容,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她就那么静静地听着王德发表演。 等王德发说完了。 姜若云这才缓缓开口。 “王总这话,说得可就有点意思了。” “林副市长作为分管工业和环保的副市长,对辖区内的重点企业进行检查,这是法律赋予他的权力,也是市委市政府赋予他的职责。” “依法履职,按章办事。” “这是对企业负责,是对临江的环境负责,更是对临江几百万老百姓负责。”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目光从王德发那张紧张到变形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林昭远的身上。 那眼神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肯定和支持。 随即,她的视线又转回王德发身上,语气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何须我来劝?” “企业做得好做得正,自然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随时欢迎检查,配合检查也是应尽的义务。”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王总这么紧张,反应这么激烈,三番两次地强调经不起查……” 她盯着王德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莫非你这宏发厂里,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经不起查的地方?” 轰! 这一记反问,如同一道惊雷,在王德发耳边炸响。 太犀利了! 直接把王德发扣上的所有帽子,原封不动地,又给他扣了回去! 你不是说我指使吗? 不,这是他依法履职。 你不是求我劝他吗? 不,他秉公办事,我为何要劝? 你不是说你经不起查吗? 好,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经不起查? 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王德发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全退了。 “没……没有!绝对没有!” “姜书记您……您说笑了!” “我……我就是发发牢骚,发发牢骚……” 就在这时—— “嘀嘀——” 一阵汽车鸣笛声传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又一辆黑色的奥迪A6不疾不徐地驶来,稳稳地停在了姜若云那辆车的旁边。 车门打开,郑国涛走了下来。 “哟,这么热闹?” “姜书记,林市长,王总,都在呢?” “这是怎么了?” “在宏发厂门口开现场办公会?” 他一边说,一边走过来,眼神扫过众人,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 王德发一看到郑国涛,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光芒。 “郑市长!” “郑市长!您来得正好!您可算来了!” “林市长刚检查完我们厂的工作,一切都好!” “一切都规范!姜书记也正关心我们企业发展呢!” 林昭远看着这一幕,眼神平静无波。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来得真“巧”啊。 这前脚刚跟姜书记汇报完,后脚市长就到了。 这要是没人通风报信,鬼才信。 他迎上前去,不卑不亢地打了个招呼。 “郑市长。” “初到临江,想尽快熟悉一下情况,特别是自己分管领域内的重点企业,所以就过来宏发看一看。” “没想到把您和姜书记都惊动了。” 他的话很客气,但也点明了,这是我的分内之事。 姜若云看着笑呵呵走过来的郑国涛,脸上依旧是那副清冷的表情。 “国涛同志也是路过?” 郑国涛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 “是啊去下面区里调研,正好顺道路过。” “看到你们都在这儿,就下来看一看嘛。” 他走到林昭远身边,抬起手,用一种非常亲切的姿态,拍了拍林昭远的肩膀。 林昭远只觉得肩膀一沉。 “昭远同志有干劲思想也活跃,想尽快在临江打开工作局面这很好嘛!” 郑国涛的语气充满了赞许,像一个关爱后辈的长者。 “我们临江的干部队伍,就需要你这样的年轻血液有冲劲,有想法!” 他话锋一转,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股语重心长的味道。 “不过啊……” 这个“不过”,才是他真正想说的。 第149章 郑国涛也来了 “昭远同志,工作嘛,要讲究方式方法。” “雷厉风行是好事,但有时候也要多体谅一下企业的难处。” “宏发是我们临江的老企业了,这么多年,不容易。” “历史包袱重,解决的就业岗位多,对地方财政的贡献也大。” “这些,我们都要看到嘛。” “治理污染,改善环境,这个大方向肯定没错。” “但也要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更不能搞一刀切嘛!”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包裹着棉花的小锤子,不痛,但一下一下,精准地敲打在林昭远刚才所有行为的对立面。 最后,他看着林昭远,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你刚来,新官上任想烧三把火,我理解。” “但有时候啊,别太心急。” “先把脚跟站稳了,把方方面面的环境都熟悉透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番话,表面上是金玉良言,是关心爱护。 但话里话外的警告和敲打,林昭远听得清清楚楚。 你是个新人,别太跳脱,先搞清楚临江的水有多深,别乱伸手,别乱碰不该碰的东西。 这已经不是暗示,近乎是明示了。 说完,郑国涛的目光转向姜若云,脸上又挂起了那标志性的笑容。 “姜书记,您说呢?” 他把皮球踢给了姜若云,想拉着她一起,给林昭远这次的“冒进”定性。 姜若云迎着他的目光,嘴角噙着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微笑。 “国涛同志说得对,工作确实要稳扎稳打不能急于求成。” 她先是顺着郑国涛的话说了一句,让他面子上十分好看。 随即,她话锋轻轻一转。 “昭远同志年轻有为,我相信他会把握好工作的分寸和节奏的。” 一句话,不软不硬,四两拨千斤。 既同意了郑国涛的“大道理”,又明确表达了对自己人的绝对信任。 潜台词很明显:我的人我心里有数,用不着你来“点拨”。 郑国涛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那就好!那就好!” 他摆了摆手,“我那边还有个会,就不多待了,先走一步。” 他转身,临上车前,又回头对王德发说了一句:“王总市里的工作要好好配合!” 说完,他便钻进车里,奥迪A6缓缓启动。 市长来得快,去得也快。 仿佛真的只是“顺道路过”。 但宏发厂门口这片小小的天地,风向,却已经悄然改变。 王德发此刻腰杆挺得笔直。 他看着绝尘而去的市长座驾,又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林昭远。 一丝压抑不住的得意和挑衅一闪而过。 林昭远没看他。 他转身,走向姜若云的专车。 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稳。 周晓雯已经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姜若云弯腰上车,姿态没有一丝一毫的狼狈。 林昭远没有坐到后面,而是绕到另一侧,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吴元勤站在林昭远那辆车的旁边,对陈涛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没什么表情。 陈涛和他那几个下属,一个个表情复杂地上了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离宏发钢铁厂。 黑色的奥迪A6在平坦的柏油路上行驶,车内很安静。 姜若云靠在后座上。 “这个王德发,还是那么嚣张。” 林昭远看着前方的路,视线平直。 “今天这出戏,他演得不错。” “郑市长出现得,更是及时。” 他脑子里闪过郑国涛那张笑呵呵的脸,和王德发前后态度的剧烈反差。 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郑国涛哪里是路过,分明就是掐着点来给王德发站台的。 姜若云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知道外面现在怎么称呼我们吗?” 林昭远眉梢动了一下。 “哦?” 开车的周晓雯握着方向盘,忍不住插话,语气里满是没好气。 “叫江口派呗!” “说林市长您是姜书记您从江口特意调过来的嫡系,是您手里的一把刀,专门用来搅临江这趟浑水的。” 姜若云轻笑出声,那笑声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听听,我们倒成了小团体了。” “搞山头拉帮结派。” 她身体向后靠了靠,姿态放松下来。 “王德发刚才不也拿这个说事?” “什么外来的和尚,什么不懂临江的情况。” “帽子扣得倒是挺快。” 林昭远也笑了。 “这帽子扣得还挺大。” “不过从江口一起调过来的,算来算去也就我们四个,算是真正知根知底了。” 他指的是自己、姜若云、周晓雯,还有正在另一辆车上应付陈涛的吴元勤。 “江口派”? 林昭远心里咀嚼着这个词。 这标签,是郑国涛他们扣上来的枷锁,用来孤立他们。 但同时,也是一条无形的纽带,把他们四个人更紧地绑在了一起。 在这陌生的临江,是压力,也是动力。 周晓雯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瞥了一眼。 “书记,林市长,吴秘书刚发的信息。” 她言简意赅地汇报。 “说那个市府办的陈涛,在车上旁敲侧击,问咱们在江口的时候,是不是也总这么……雷厉风行。” “雷厉风行”四个字,被她念得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那不是夸奖,是试探,是打探他们的行事风格和底细。 车里的三个人,谁都听得出来。 姜若云没说话,只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林昭远也摇了摇头。 车内一时无言,但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悄然流淌。 黑色奥迪一路平稳地驶入市委大院。 车刚停稳,姜若云脸上的那玩笑神色就收敛得干干净净。 她推开车门,林昭远和周晓雯也跟着下车。 “昭远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林昭远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走进了市委办公大楼。 姜若云的办公室在三楼,格局和江口县委时差不多,只是更宽敞,陈设也更讲究。 “玩笑归玩笑。” 姜若云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 “昭远,今天你也看到了。” “临江的水,比江口深得多也浑得多。” “我跟你说说临江这盘棋。” 林昭远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头一个就是你今天见到的郑国涛。” “他是临江本土干部最大的代表。” “他空降过来之后,换了很多人。” “临江市大大小小的区县、局委,到处都是他的门生故旧。” “说他在这里织了一张网,一点都不夸张。” “他的执政理念就是发展优先。” “为了GDP,为了税收,很多事情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他和临江本地的企业,特别是那些重工业、矿产企业,利益捆绑得非常紧密。” “他,就是我们在临江最大的阻力。” 第150章 江口派 林昭远静静地听着,脑中已经开始勾勒那张无形的巨网。 “围绕着郑国涛,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本土派系。” 姜若云继续说,“这个派系,盘踞在发改、城建、国资这些最肥的部门,还有几个经济强区。” “你今天见到的王德发,就是这个派系的外围,是他们的钱袋子,也是他们的代言人之一。” “除了他们,还有一些其他势力。” “比如省里空降或者从别的市调过来的干部,像监察局的周宇。” “还有一些不是郑国涛嫡系的本地干部,这些人需要我们慢慢甄别。” “最后就是那些因为环保问题、拆迁问题,和郑国涛他们有过矛盾的力量,这些人是我们潜在的盟友。” 姜若云的分析,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解剖着临江复杂的政治生态。 “你的分工,工业、环保、国资委……昭远你看到了吗?” “这几块,恰恰是郑国涛经营最深、利益最集中的领域。” “你一上任,就等于直接把手伸进了他的口袋里。” “宏发钢铁厂,只是冰山一角。” “它背后连着原料采购。” “我查过,宏发最大的铁矿石供应商,是一家叫安顺商贸的公司。” “这家公司背景很神秘。” “除了采购,还有土地、银行贷款,甚至可能涉及国有资产的流失。” “我甚至怀疑,深海案那条线,很可能就缠在宏发、安顺商贸这条利益链上。” “所以郑国涛今天表面上是劝你不要急,实际上就是在明明白白地警告你——别碰我的核心利益。” 林昭远听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郑国涛是地头蛇,盘根错节。 工业、环保、国资,是主战场。 安顺商贸,是一个突破口。 必须找到盟友,分化瓦解。 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将姜若云给出的信息,一点点消化,重组成一张清晰的战略地图。 这时,周晓雯端着两杯茶走了进来,办公室里顿时飘起了熟悉的茶香。 是姜若云一直爱喝的毛尖,清冽,微苦,回甘。 “林市长,您的茶。” 周晓雯将一杯茶轻轻放在林昭远面前的茶几上。 林昭远说了声“谢谢”,端起茶杯。 他忽然有些感慨。 “书记。” “这场景让我想起在江口县委,给您当秘书那会儿。” “也是经常这样,开完会或者从下面乡镇回来,就到您办公室汇报工作,听您指点。” “您忙您的,我就在旁边喝着茶等着。” 姜若云从文件中抬起头,看向他。 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清冷的眸子里,此刻也染上了一丝淡淡的怀念。 “是啊。” “那时候你还是个愣头青,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冲劲,但也容易碰壁。” “一根筋,不知道转弯。” 她的目光里带着一丝笑意,调侃道: “现在……成熟多了。” “至少,知道在查无实据的时候,该怎么稳住阵脚而不是跟人当场掀桌子了。” 她指的,自然是刚才在宏发,面对王德发和环保局那帮人的表演时,林昭远最终选择了暂时退让。 林昭远也笑了,带着几分自嘲。 “都是书记您教导有方。” “在江口那几个月,跟在您身边,确实学到了很多。” 他说的是真心话。 从一个只知道埋头干活的秘书,到一个需要独当一面的副市长,角色的转变天差地别。 但唯一不变的,是眼前的这个人。 有她在,心里,就莫名地有底。 两人相视一笑,办公室里那种紧绷的、关于权谋斗争的气氛,被这短暂的温馨融洽冲淡了不少。 站在一旁的周晓雯,看着这一幕,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但温馨是短暂的。 姜若云脸上的笑容很快收敛,重新变得严肃。 她将手里的文件放下,身体前倾,开始布置任务。 “昭远宏发这件事,给我们提了个醒也给我们指了个方向。” “接下来我们要分两条线走。” “明线上环保整改,要继续推进。” “但策略要变。” “你牵头,联合市环保局、安监局、质检局,搞一次全市范围内的安全生产与环保设施运行情况大检查。” “就以这次宏发的事情为由头,说要举一反三,防微杜渐。” 林昭远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再单独针对宏发,而是把网撒开。用一个覆盖面更广、更常规、谁也挑不出毛病的行动,来给所有重污染企业施压。 这样一来,郑国涛他们就算想保宏发,也不好公开反对一个全市范围的、名正言顺的检查行动。 宏发,依然是网里的那条鱼,只是不再是唯一的那条。 “这是明线,是摆在台面上的阳谋。” 姜若云的眼神变得深邃。 “暗线,就是我刚才跟你提过的——安顺商贸!” “我要你,动用你分管国资和工业的便利,把这家公司的底细,给我翻个底朝天!” “重点查它和市属国企之间的所有合同往来,特别是那些涉及矿产、能源采购的合同。” “查它们的定价机制合不合理,查它们的资金流水有没有问题,最重要的是,通过股权穿透,查清楚这家公司背后站着的,到底是谁!” “我们要找的,是实实在在的、能把人一锤子钉死的违规证据!” “还有,留意一下监察局那个周宇的态度。” “他是省里下来的,跟郑国涛不是一路人。” “可以尝试接触一下。” “另外,多想办法接触一些因为环保问题受过打压的基层干部,或者那些常年举报污染问题的群众代表。” “他们手里,往往有我们从正常渠道拿不到的,最真实的线索。” 她最后看着林昭远,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记住,昭远,证据!” “在临江,没有铁证,你动不了郑国涛这条大鳄。” “宏发今天给你上了一课,这里的对手,比江口的孙传鸿之流,要狡猾一百倍,他们身上的保护层,也厚得多。” “所以我们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林昭远郑重地点了点头,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开始升温。 “明白。” “安顺商贸是条好线索。” “我会从国资监管的角度切入,先查它和市属国企的账。” 从外围入手,先断其爪牙,剪除其羽翼。 郑国涛。 林昭远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我们,慢慢来。 第151章 明暗双线 从市委书记办公室出来,林昭远感觉临江的棋盘,比他想象中更复杂,也更凶险。 姜若云抛出的两条线,一条在明,一条在暗。 回到市政府自己的办公室,吴元勤已经泡好了茶,正拿着一份日程表等着。 “林市长,下午三点是分管部门的工作碰头会,四点半要去城投集团听一个项目汇报,晚上……” 林昭远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心里消化着姜若云的布局。 “元勤,这些先放一放。” “最近你多留意一下市府大院里的风声,各种各样的风声,特别是关于我的,关于姜书记的。” 吴元勤愣了一下,但马上反应过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明白,林市长。” …… 下午,市长郑国涛的办公室里。 宏发冶炼厂的厂长王德发正在诉苦。 “郑市长,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那个林副市长,他懂个屁的生产!” “一来就瞎指挥,今天查这个明天封那个,我们厂子都快被他搞垮了!” “我们宏发每年给市里交多少税,解决多少就业?” “他倒好拿着鸡毛当令箭,好像不把我们搞死他就不甘心!” 郑国涛面无表情地听着。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抽着烟。 等王德发哭诉完了,他才慢悠悠地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 “行了,我知道了。” “回去吧,安心生产。” “有些事急不得。” “苍蝇嗡嗡叫,还能真把人咬死不成?” 王德发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有了底,连忙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门关上后,郑国涛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拨了个内线。 “陈涛,你来我这一趟。” 很快,市府办副主任陈涛就推门进来了,就是上次陪同林昭远去宏发调研的那位。 “市长,您找我?” 陈涛姿态放得很低。 “嗯,坐。” 郑国涛指了指对面的沙发,“上次陪林副市长去宏发,感觉怎么样?” 陈涛心里一紧,知道这是要自己交底了。 他赶紧组织了一下语言,捡着郑国涛爱听的说。 “市长说句不该说的,林副市长……还是太年轻了。” “在厂区里他连路都找不着,还问了些……呃,很外行的问题。” “厂里的老技术员在旁边都快笑出声了。” “后来开会也是一味地强调环保,对企业的实际困难好像不太关心。” 陈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郑国涛的脸色,又补充了一句自己的“私下抱怨”。 “下面的人都觉得,这位新来的林副市长有点急于求成了,想烧把火立威可没找对地方。” 郑国涛听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迷路? 外行? 急于求成? 很好。 “行,你出去吧,辛苦了。” 陈涛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郑国涛一个人,他重新点上一支烟,眼神变得阴沉。 姜若云,你想让你的小秘书当先锋? 那就别怪我,先把他这杆枪给折了。 …… 接下来的几天。 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议论,开始在各种饭局、茶局和私下闲聊中传播开来。 “听说了吗?” “新来的林副市长把宏发折腾得够呛,人家是纳税大户啊,这么搞谁还敢来投资?” “嗨,年轻人嘛,急着出成绩可以理解。” “就是不懂临江的实际情况乱弹琴。” “我听说啊这都是姜书记的意思。” “你看林昭远是她从江口带上来的,这不就是搞小圈子嘛。” “江口派,啧啧,以后咱们临江怕是要变天了。” 传言的源头很模糊,但传播速度却异常地快。 矛头直指两个人:林昭远急功近利,姜若云任人唯亲。 吴元勤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地汇报给林昭远时,脸上带着压不住的怒气。 “林市长,这帮孙子,太不是东西了!” “明着不敢来,就在背后嚼舌根!” 林昭远正在看一份文件,听到这些,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内心冷笑。 果然来了,手段还是这么老套,但却有效。 用舆论给你泼脏水,孤立你,让你寸步难行。 “元勤。” 他放下文件,看着吴元勤。 “他们想说什么,就让他们说。” “我们不解释,不辩驳,一个字都不要说。” “把我们的精力,放在该做的事情上。” 吴元勤愣住了:“就……就这么算了?” “不算了,还能怎么样?” 林昭远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有点冷,“你跑出去跟他们吵一架?有用吗?” 他站起身,拍了拍吴元勤的肩膀。 “他们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一件事。” “他们怕了。” …… 市委书记办公室。 周晓雯也把听到的传言,向姜若云做了汇报。 姜若云正在批阅一份文件,红色的签字笔在纸上飞快地划过,头都没抬。 “跳梁小丑由他去。” “告诉昭远沉住气。” 周晓雯看着自己这位上司,心里那点担忧瞬间烟消云散。 有姜书记这句话,就够了。 …… 另一边。 林昭远让吴元勤联系了市国资委,希望能调阅安顺商贸有限公司与几家市属国企的所有往来合同。 电话打过去,对方倒是客客气气。 但当吴元勤亲自带着林昭远的批条去取材料时,却碰了壁。 国资委档案室的一位经办人员,满脸堆笑地接待了他。 “哎呀是吴秘书啊,林市长要的材料,我们肯定全力支持。” “不过呢,不巧这批档案前两天刚送去整理归档了,数据要重新录入系统可能……得等几天。” “那大概要等几天?” “这个不好说,快的话三五天慢的话……你也知道档案工作嘛得细致。” 吴元勤又问:“那能不能先看一部分?” 对方一脸为难:“这个……得我们分管领导签字才行,可我们刘主任今天去省里开会了,要不您等他回来?” 吴元勤在体制内多年,一听这套话术,心里就全明白了。 这不是拖延,这是明摆着不给。 他回到办公室,把情况跟林昭远一说。 林昭远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早就料到会这样。 看来,郑国涛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临江的每一个毛细血管里。 想从正常渠道撕开一个口子,难。 第152章 卧底计划 …… 傍晚。 林昭远回到家里,没有开灯,径直走到窗前。 常规手段,已经没用了。 环保局的数据拿不到,公开的检查只会看到他们想让你看到的东西。 这张网织得太密,想从外面撕开,只会把自己缠进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内部,从它的心脏里,插一把刀进去。 危险。 这是第一个跳出来的词。 这不仅仅是丢官罢职的风险,宏发那群人,是真的敢下死手的。 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林昭远拿起手机,拨通了吴元勤的号码。 “元勤,来我这一趟马上。” …… 半小时后,吴元勤气喘吁吁地敲响了林昭远的家门。 “领导,出什么事了?” 林昭远没说话,只是把他让进屋,关上门,拉上了窗帘。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 “坐。” 吴元勤看着林昭远严肃的脸,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领导,是不是……他们又搞什么小动作了?” 林昭远给他倒了杯水,把那通匿名电话的内容,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吴元勤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这他妈是谁?” “恐吓?还是……” “是提醒。” 林昭远打断他,“他说的对,想看清,就得进去看。” 吴元勤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听懂了林昭远的意思。 “领导,您的意思是……派人卧底?” “对。” 这两个字从林昭远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却砸得吴元勤心头一颤。 “不行!绝对不行!” 吴元勤想都没想就站了起来,“领导,这太危险了!” “宏发那是什么地方?” “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王德发那帮人是什么货色?” “亡命徒!” “要是我们的人被发现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会出人命的!” “我知道。” 林昭远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但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 一句话,问得吴元勤哑口无言。 是啊,还有别的办法吗? 环保局那边是铜墙铁壁,市里的大检查被郑国涛一番话搞得不上不下,成了个笑话。 吴元勤坐下,双手插进头发里,烦躁地抓着。 “可……可人呢?” “上哪儿找这么个人?” “这个人,必须绝对可靠,嘴比保险柜还严!” “背景要干净得像一张白纸,跟临江不能有半点瓜葛!” “还得能吃苦,脑子灵光,不是个傻大胆!” “最关键的他得有胆子去干这个事!” “这种人上哪儿找?” “大海捞针啊!” 林昭远当然知道其中的困难。 这已经不是官场斗争了,这是在刀尖上跳舞。 “你说的对。” “所以这件事我需要帮助。” “我得去见见姜书记。” …… 第二天,林昭远在市委书记办公室见到了姜若云。 姜若云刚开完一个会,林昭远没有绕圈子,直接汇报了匿名电话的事,以及自己那个大胆的设想。 “卧底?” 姜若云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只是静静地听着。 等林昭远说完,她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后靠。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 “你考虑过后果吗?” “考虑过。” “如果失败你不仅会身败名裂,派去的人性命也难保。” “我知道。” 林昭远的回答依然简短有力。 姜若云看着他,眼神里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从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和陈艳兵一样的东西——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持。 “人选。” “还没定但必须绝对可靠。” 姜若云沉默了。 这个计划风险太大,一旦暴露,不仅林昭远完蛋,她这个在背后支持的市委书记,也会被卷入巨大的政治漩涡。 但她同样清楚,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撕开宏发黑幕的办法。 “安全第一。” “人选,必须是你百分之百能信任的人。” “一旦进去,你就是他唯一的联系人唯一的依靠。”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外围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人需要一条安全的退路或者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需要平息,我会处理。” 林昭远心中一凛。 他明白姜若云话里的意思。 这是在告诉他,她会动用一些常规渠道之外的力量,为这次行动提供保障。 “谢谢姜书记。” “我不是在帮你。” 姜若云站起身。 “去找你的人吧。” “记住,要快要隐秘。” …… 从市委出来,林昭远立刻给吴元勤打了电话。 两人约在一家茶馆包厢里。 林昭远将与姜若云的谈话内容,简要地告诉了吴元勤。 吴元勤紧锁的眉头,总算松开了一点。 有市委书记在背后撑着,这事儿的底气,总归是足了一些。 “领导,我想到了一个人。” 吴元勤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 林昭远精神一振:“谁?” “我老家一个远房表弟叫周强。” “退伍兵在部队是侦察兵。” “人绝对可靠,当年在部队拿过三等功,政审没得说。” “身手好脑子也灵光,关键是人狠话不多能扛事。” “他现在在哪?” “做什么?” “前年退伍了,没在老家待,在邻省一个工地上打零工,开塔吊。” “跟他家里人联系也少,说是不想让家里担心。” 吴元勤的眼睛亮了起来,“最关键的,领导,他背景干净,跟临江这边八竿子打不着!” “把他弄过来,谁也查不到跟脚!” 侦察兵出身! 这三个字让林昭远的心猛地一跳。 这简直是为这个任务量身定做的人选! 观察力,潜伏能力,心理素质,身体素质,都是顶尖的。 “你确定他靠得住?” 林昭远追问,这事关重大,不能有半点含糊。 “领导,我拿我这条命担保!” 吴元勤拍着胸脯,“他爹是我亲舅。” “这小子从小就犟,认死理。” “只要他答应了,刀架在脖子上都不会说一个字!” 林昭远盯着吴元勤的眼睛,看了足足有十秒钟。 他点了点头。 “好。” “你立刻去办,用最快的速度,最保密的方式,把他接过来。” “不要通过任何公共交通,找个可靠的人开车去接。” “明白!” 第153章 卧底人选 …… 三天后,夜里。 临江市一处毫不起眼的旧居民楼里,林昭远见到了周强。 房子是吴元勤悄悄租下的安全屋。 周强比林昭远想象中还要精悍。 个子不高,一米七五左右,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 寸头,五官普通,属于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 但他那双眼睛,异常明亮,像鹰一样锐利。 林昭远没有废话,开门见山地把任务和盘托出,包括其中的所有风险。 “……任务就是这样。” “一旦你进去,就不能再跟任何人联系,除了我。” “你看到的,听到的,用我给你的方式记录下来,我会定期跟你接头。” “这个任务,九死一生。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周强一直静静地听着,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等林昭远说完,他只问了一个问题。 “林市长,这事,是不是跟电视上说的,能救很多人?” 林昭远看着他质朴又认真的脸,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 周强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行,我干。”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两个字,却重如泰山。 …… 吴元勤的效率很高,他找人给周强伪造了一套天衣无缝的务工经历。 第二天一早,周强出现在了宏发冶炼厂的招工处。 招工处设在厂区大门旁的一个简易棚子里,里面挤满了人。 一个胖子在桌子后面,一脸不耐烦地吼着。 “下一个!叫啥?” “周强。” 胖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神在他结实的手臂上停了停。 “干过力气活没?” “在工地搬过砖扛过水泥。” “行,识字吧?” “识字。” “那就你了!” 胖子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表格,“填一下,明天直接去原料车间报到!” “别他妈迟到!” 整个“面试”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周强低着头填好表,转身离开。 走出招工处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厂区的大门。 门口站着四个保安,对每一辆进出的货车,都盘查得极为严格,司机要下车登记,车厢也要打开检查。 这戒备森严的架势,不像个工厂。 …… 周强被分到了最脏最累的原料搬运车间。 宿舍是十二人间,同屋的工友们,大多三十四岁的年纪。 下了工,他们要么倒头就睡,要么聚在一起打牌喝酒,嘴里骂骂咧咧,抱怨着工头的刻薄和工资的微薄。 周强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地干活,观察。 白班和夜班的管理,也完全是两套班子,严格分开,甚至连吃饭的食堂都不在一起。 老工人们私底下偶尔会抱怨几句。 “妈的这活真不是人干的,干久了感觉胸口都闷得慌。” “少说两句吧,你不想干后面有的是人排队等着干!” “听说上夜班的工资高一点,就是不知道干啥活神神秘秘的。” …… 与此同时,宏发集团董事长办公室里。 王德发正对着电话咆哮。 “什么?全市大检查?” “这个姓林的毛头小子真他妈把自己当盘菜了!” 不过,一想到最近网络上的“江口派”的舆论,他的嘴角又勾起一丝得意的冷笑。 “搞臭了就好!”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想跟老子斗?” 他拿起内线电话,拨给自己的心腹。 “通知下去!检查组的人来了好吃好喝招待着!” “面子上的功夫给老子做足了!” “让他们看,让他们查!” “该亮的设备都给我亮出来擦干净点!” “但是!” “该藏的东西都他妈给我藏严实了!” “特别是晚上!” “晚上的生产线给我盯紧点!” “任何闲杂人等不准靠近!” “听见没有!” 对于招工处新招了几个力工这种小事,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 市环保局,监测站。 新入职的技术员方磊,正端着餐盘在食堂找位置。 他今年刚从一所名牌大学的环境工程专业毕业,怀揣着一腔治理污染的理想,来到了临江。 可站里的监测设备,数据误差大得离谱。 有些时候,领导还会暗示他们对某些企业的数据,“做一些技术性调整”。 这让方磊感到非常憋屈。 他刚坐下,就听到邻桌几个老同事在小声议论。 “听说了吗新来的林副市长要搞全市大检查,又要瞎折腾了。” “可不是嘛,咱们站里就这点人手设备又不行,这不是逼着我们造假数据嘛。” “年轻人不懂事,以为靠一股冲劲就能改变世界?天真!” 方磊低头扒拉着饭,心里却很不以为然。 他看过新闻,也听说了这位林副市长的事情。 他觉得这位领导,和局里那些老油条不一样。 至少,他是真想干点事。 …… 临江市政府大院里。 吴元勤敲开林昭远办公室的门时,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忧色。 “市长,外面的风声有点不对劲了。” 林昭远抬起头,目光平静:“说。” “现在不光是下面企业在传,市府大院里,私底下议论得更厉害。” 吴元勤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都在传……说您不懂经济,搞这个全市大检查是瞎指挥,还说……” “还说您和姜书记是江口派,在搞小团体,排挤咱们临江本地的干部。” 林昭远放下手中的笔。 这盘棋,对手已经开始落子了。 “孙海洋那边有什么动静?” “有。” 吴元勤立刻道,“昨天下午,环保局开内部会,孙局长在会上虽然没点名,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说某些同志的工作方式脱离实际,不考虑企业困难,是在干扰企业的正常生产经营活动。” “据说,下面监测站的人,现在压力都很大。” 林昭远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孙海洋这是在公开唱反调,给他釜底抽薪了。 与此同时,市委副书记郑国涛的办公室里。 陈涛正绘声绘色地汇报着:“郑书记,您是不知道,现在下面对林市长意见有多大。” “基层的干部都说他太年轻,不接地气,搞一刀切。” “企业界也是怨声载道,说这么搞下去,临江的经济就完了。” “他这是典型的不得人心啊!” 郑国涛靠在宽大的办公椅上,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夹着烟,烟灰积了很长一截也没有弹。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直到陈涛说得口干舌燥,他才慢悠悠地把烟头摁进烟灰缸里,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 陈涛心里一突,摸不准这位大佬的心思,只好讪讪地告辞。 第154章 宏发秘辛 林昭远的办公室里。 “市长,咱们要不要……回应一下?” 吴元勤有些沉不住气,“再让他们这么说下去,舆论上对我们太不利了。” “回应什么?怎么回应?” 林昭远反问,“跟他们吵架吗?没用的。”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唾沫星子淹不死人,但能恶心死人。” “他们要的就是我们自乱阵脚。” “元勤不用理会这些杂音。” “我们的武器,不是嘴皮子,是事实和结果。” “你现在就去办一件事。” “通知下去,原定的全市安全生产环保大检查方案,必须加快推进!” “告诉方案制定小组,我要的方案,必须做到八个字——标准统一、覆盖面广、程序严谨!” “一把尺子量到底,不管是谁的企业,不管他后台是谁,标准只有一个!” “谁要是敢在数据上动手脚,就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党纪国法!” 吴元勤看着林昭远坚毅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市长,我明白了!” …… 宏发集团的原料车间。 休息的间隙,几个工友凑在通风口。 “操他妈的,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一个瘦高个一边捶着胸口一边咳,“干了不到半个月,我他妈总觉得胸口堵得慌,喘气都带哨儿。” “知足吧你,老李。” 旁边一个黑胖子有气无力地说,“一个月好歹有几千块钱拿。” “你不干后面排队的人能从厂门口排到市里去。” “钱?这几个钱是拿命换的!” 瘦高个啐了口唾沫,“我听说夜班工资高,翻一倍都不止。” “妈的,也不知道是干啥金贵的活儿,神神秘秘的。” 周强蹲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夜里,宿舍里鼾声此起彼伏。 周强悄无声息地爬下床,套上衣服,以起夜为借口,摸出了宿舍楼。 厂区的夜晚比白天安静,但也更显诡异。 大部分区域都亮着灯,唯独一个方向,黑漆漆一片。 那里是厂区的东南角,地图上标注的是污水处理站。 …… 省城,省委大楼。 省纪委书记钱立群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面前放着一份关于临江市“江口派”争议的内部舆情简报。 里面的措辞虽然克制,但字里行间透出的那股针对姜若云和林昭远的恶意,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 他沉吟片刻,拿起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直接拨给了省委书记周正毅。 电话很快接通。 “老周,忙着呢?” 钱立群开门见山。 “刚开完会。” “怎么了,老钱?” 周正毅沉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临江那个小林子和小姜,最近动静不小啊。” “舆论上,有点杂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周正毅“哦?”了一声:“我也有所耳闻。” “青天书记和小姜那丫头,我还是了解的。” “一个眼里揉不进沙子,一个嫉恶如仇。”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你怎么看?” “青天书记”是下面干部私下里对林昭远的称呼,周正毅也知道。 钱立群冷笑一声:“我看,是有人坐不住了。” “小林以前在江口县,连殡仪馆那种地方的盖子都能给揭开,现在到了临江,要动某些人的奶酪,人家反扑不是很正常嘛。” “嗯。” 周正毅表示赞同,“老百姓的口碑是不会骗人的。” “姜若云和林昭远在江口干得怎么样,江口的老百姓心里有杆秤。” “那些杂音掀不起大浪。” 话虽如此,但周正毅的语气却多了一丝凝重。 “这样,”他顿了顿,做出决断,“你跟政法委的高远、公安厅的罗振,都通个气。” “我们几个,碰个头,聊一聊临江的事。” “有些苍蝇,嗡嗡叫得太烦人,是时候该用苍蝇拍了。” “好,我这就安排。” 钱立群挂断了电话,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山雨欲来风满楼。 …… 宏发集团的深夜,显得格外漫长。 周强所在的班组正在搬运最后一批白天的“废料”,汗水已经浸透了工服,紧紧地贴在身上。 就在这时,那个夜班工头走了过来,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周强身上。 “你,跟我来。” 其他工友投来或羡慕或同情的复杂目光。 被夜班工头单独叫走,要么是天大的好事,要么是天大的麻烦。 周强心里一凛,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憨厚老实的样子,放下工具,一声不吭地跟了上去。 工头领着他,没有走向生产区,而是径直走向了那片禁区。 门口的保安看到工头,只是点了点头,便放他们进去。 一踏入这片区域,化学品气味瞬间浓烈了百倍。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污水处理站。 借着远处探照灯扫过的微光,他看到几个巨大的沉降池,池子里都是绿色的液体。 一股寒意,顺着周强的脊椎骨,瞬间窜上了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夜班的高工资是怎么来的了。 …… 省委大院,周正毅办公室的小会议室。 烟灰缸里已经有了几个烟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钱立群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 “临江那边,最近不太平。” “林昭远同志搞的环保大检查,刚有点眉目,就被顶了回来。” “安顺商贸那块硬骨头,根本啃不动。” 他停顿一下,看了一眼在座的另外两人。 省政法委书记高远,一个眼神锐利的中年人,推了推眼镜。 省公安厅厅长罗振,身材魁梧,身上有股军人般的利落劲儿。 钱立群继续道:“舆论上也不干净。” “一些所谓的江口派干部,在网上匿名放风,说林昭远是借环保搞打击报复,是姜若云安插在政府的眼线,搞一言堂。” “矛头不仅对准林昭远,连带着姜若云同志也受到了攻击。” “不过,”钱立群话锋一转,“姜若云同志顶住了压力,在市委会议上公开表态,全力支持环保检查工作。” “态度很坚决。” 高远沉吟道:“这个林昭远,我有点印象。” “当初在江口,孙传鸿那帮地头蛇多难缠?” “他一个刚从殡仪馆出来的年轻人,硬是没退缩。” “这小伙子,骨头是硬的。” “现在看,比在江口的时候,手法成熟多了,知道迂回,也知道借力了。” 第155章 省城致电 罗振粗声粗气地接话:“他那个秘书,叫吴元勤是吧?” “江口那个案子,这小伙子也算立了功,是个能办事的。” “听你们这么一说,临江这潭水,怕是比当初的江口还要浑。” “郑国涛在那边经营了多少年,盘根错节的。” “钱书记,需要省厅这边派人下去敲打敲打吗?”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周正毅。 周正毅将手里的烟蒂在烟灰缸里摁灭,抬起头。 “苍蝇嗡嗡叫,说明什么?” “说明被打疼了,打到要害了。” “小林,小姜,这两个同志,我是了解的。” “是能干事、想干事,也敢碰硬的年轻干部。” “我们把他们放到临江,不是让他们去和稀泥的。” 周正毅的眼神扫过三人,“舆论攻击?” “恰恰说明他们戳到了某些人的痛处。” “如果他们下去什么都查不出来,你好我好大家好那才是有问题!” “省委的态度,必须明确!” “要旗帜鲜明地支持他们依法履职!” 他看向钱立群:“钱书记,你,现在就亲自给姜若云打个电话。” “把省委的意见传达给她。” “告诉她和小林,放开手脚去干,不要有任何顾虑!” “省委,就是他们最坚强的后盾!” “同时,”周正毅语气又缓和下来,“也要提醒他们,注意方式方法。” “越是阻力大,越要把工作做细,证据要扎实,程序要合法。” “不能给任何人留下话柄。” “好!” 钱立群立刻应下,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我这就打。” 周正毅又转向高远和罗振:“高书记,罗厅长,你们两位,也要多关注一下临江市政法口的动向。” “确保我们的同志,在一个正常的执法环境里工作。” “别让他们流血又流泪。” “明白。” 高远和罗振齐声应道。 一个小范围的会议,迅速地为临江市的风暴,定下了基调。 …… 临江市委书记办公室。 姜若云放下手中的红色电话,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久久没有动作。 刚刚,是省委组织部的钱立群部长亲自打来的电话。 “是,钱书记!” “感谢省委的信任和支持!” “我和昭远同志一定不辱使命,依法依规推进工作……” “明白,证据链一定会做到完整扎实……” “好,再见。” 省委的态度,比她预想的还要坚决,还要直接。 她抓起另一部电话,拨通了林昭远的办公室。 “昭远,来我办公室一趟。” …… 五分钟后。 林昭远推门进来。 “坐。” “刚刚,省委钱部长亲自打来电话。” 姜若云开门见山,没有丝毫铺垫。 林昭远的心猛地一跳。 “省委对我们近期的工作表示了肯定。” 姜若云一字一句地复述着,“要求我们放开手脚不要有顾虑,省委会做我们坚强的后盾。” “同时省委也提醒我们,要把证据做扎实。” “省委给我们吃了定心丸,但担子也更重了。” “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干出名堂来,而且要干得漂漂亮亮。” “我明白!” 林昭远重重点头,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振奋。 “安顺商贸那边有进展吗?” 姜若云问道。 提到这个,林昭远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国资委那边还在用各种理由拖延,不肯提供完整的财务资料。” “郑国涛的人把口子卡得很死。” “从常规渠道暂时打不开缺口。” “我打算换个思路从外围入手,先查一查安顺商贸的几个主要供应商和销售渠道看看能不能找到关联企业,挖出点东西。” “好,这个思路对。” 姜若云表示赞同,“需要市委这边配合的,随时开口。” …… 市政府办公楼,林昭远的办公室。 吴元勤将一份材料放在林昭远桌上。 “林市长,全市环保大检查的实施方案初稿,我带着人连着熬了两个晚上弄出来了,您审审。” 林昭远点点头,拿过方案,一页一页看得极其仔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请进。”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得体职业装的漂亮女人走了进来。 她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年纪,梳着利落的马尾,眼神清澈明亮。 “林市长您好,我是市府办综合三科的楚瑶来向您汇报工作。” 林昭远抬起头,打量了她一眼。 这个楚瑶,他有印象。 名校硕士,前段时间主动从省府办申请下调到临江基层来锻炼,背景很简单,父亲是省城一所大学的教授,家风清正。 林昭远对她的第一印象不错,不卑不亢是个做事的样。 “楚科长你好,请坐。” 楚瑶没有坐,而是将一份文件递了过来:“这是三科整理的关于您上次提到的,各区县环保历史欠账问题的初步摸底报告。” 林昭远接过报告,顺手将桌上的方案推过去一点。 “正好,楚科长你也看看这个。” “全市环保大检查的方案提提意见。” 楚瑶有些意外,但还是接了过来,站着快速浏览起来。 “怎么样?” 林昭远问道,他这是在有意考较。 楚瑶放下方案,略作思索,便直言不讳:“林市长,我觉得方案里关于企业自查自纠阶段的设计,可能效果有限。” 吴元勤在一旁听得眉毛一挑。 这新来的科长,胆子不小啊,敢当面说副市长的方案不行。 “哦?说说看。” 林昭远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自查自纠很容易流于形式。” “企业自己查自己能查出什么问题?” “无非是交一份漂漂亮亮的报告上来,你好我好大家好。” “我认为关键不在自查,而在后续的交叉核查和突击复查。” “尤其是突击复查,不打招呼不设路线,直接杀过去。” “只有这样才能看到最真实的情况。” 林昭远看着她,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赞许。 这个楚瑶,不仅有想法,而且敢说。 她指出的,正是他心里最担心的问题。 “说得很好。” 林昭远点了点头,“元勤听到了吗?” “把楚科长的意见加进去。” “楚科长,这个方案的细化工作你也一起参与进来。” “是,林市长。” 楚瑶应道,眼神里多了一丝光彩。 第156章 水库放松 这时,林昭远抬起头开口提议道: “这个周末大家也都辛苦了,找个地方放松一下?” 吴元勤也嘿嘿直笑:“我没问题,就怕某些人是空军司令。” 周末,城郊,青龙水库。 水库三面环山,水质清澈。 林昭远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甩开鱼竿。 吴元勤在他旁边,一边摆弄着渔具,一边吹嘘自己当年的钓鱼战绩。 不远处,姜若云戴着一副墨镜和一顶遮阳帽,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周晓雯和楚瑶两个女孩子则在更远一点的草地上铺开野餐垫。 楚瑶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地听着,目光偶尔会投向林昭远这边。 气氛轻松而惬意。 吴元勤跟林昭远闲聊着江口县的往事,从孙传鸿的倒台,聊到后来县里的变化,语气里满是感慨。 “头儿,你说也怪了,咱们在江口那么干,郑国涛在市里愣是屁都没放一个。” “现在到了他眼皮子底下,反而处处都是钉子。” 林昭远看着水面上的浮漂,淡淡道:“以前隔着一层,他可以作壁上观。” “现在我们动的是他的基本盘,他要是还能坐得住那就不是郑国涛了。” 正说着,林昭远的鱼漂猛地往下一沉,力道极大,整根鱼竿都弯成了一个惊人的弧度。 “上大鱼了!” 吴元勤兴奋地喊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 林昭远双手紧握鱼竿,手臂肌肉贲张。 他感觉水下的东西力气大得惊人,根本不像是一条鱼。 他稳住下盘,深吸一口气,开始与水下的东西角力。 姜若云也站了起来,摘下墨镜。 “我来帮忙!” 吴元勤说着就要上前。 “不用!” 林昭远低喝一声,额头上青筋暴起,“我能行!” 他不断地收线、放线,消耗着水下那东西的力气。 足足僵持了十几分钟,他才感觉那股巨大的拉力开始减弱。 “起!” 林昭远暴喝一声,用尽全力将鱼竿向后猛地一提! “哗啦”一声,一个长方形的物体被拖出水面,带着大片的淤泥和水草。 根本不是鱼。 那是一个黑色的防水旅行箱。 箱子已经被淤泥裹满了,边角处还有些磨损,但整体看起来还很完整。 所有人都愣住了。 钓鱼钓上来一个箱子? 这是什么运气? 吴元勤最先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站起身,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水库周围很空旷,除了他们,再没有别人。 他走上前,用脚踢了踢那个箱子。 箱子发出沉闷的声响。 “头儿,这啥玩意儿啊?” 林昭远也皱着眉走了过去。 他蹲下身,试图把箱子上的锁打开,但锁已经锈死了。 他用力掰了掰箱子的边缘,箱子一个角被他硬生生撬开了一道缝隙。 也就在那道缝隙出现的瞬间,一捆捆码得整整齐齐,连银行封条都还没拆的,崭新的百元大钞! 吴元勤的嘴巴张大,周晓雯和楚瑶也惊得捂住了嘴。 前一秒还轻松惬意的氛围,瞬间变得死寂和诡异。 “别动!” 姜若云快步走过来,脸色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在这样突发的状况下,她立刻接管了指挥权。 “晓雯,立刻联系市局的张剑锋副局长!” “用你的私人手机打!” “就说我在青龙水库,有紧急情况让他带人过来!” “元勤,封锁现场!” “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检查周围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楚瑶,用手机拍照!” “多拍几张,把箱子、周围环境都拍下来,作为原始证据!” “昭远,你保护好这个箱子!” “除了警察,谁也不准碰!” 周晓雯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吴元勤立刻像个卫兵一样守在箱子旁边。 楚瑶也迅速冷静下来,拿出手机,调整角度,对着箱子和现场开始仔细拍照。 不到半个小时,两辆警车火速开到了水库边。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便服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过来。 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便装的刑警。 “姜书记,林市长。” 来人正是市公安局副局长张剑锋。 张剑锋,省警官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业务能力极强,在基层干刑侦时屡破大案。 但因为为人耿直,不肯买市局局长马天放的账,一直被排挤,现在只分管没什么实权的后勤和档案工作。 张剑锋的手下动作麻利,拉起黄白相间的警戒线,将这片小小的水湾彻底圈了起来。 “拍照录像,提取箱体附着物,尤其是淤泥和水草带回去做成分分析。” “看看箱子表面有没有指纹残留,虽然可能性不大。” 张剑锋站起身,走到姜若云和林昭远面前,脸色铁青。 “姜书记,初步判断,这箱子是特制的防水箱,看新旧程度和水下痕迹,沉水时间不超过一个月。” “现金捆扎得很专业,银行封条都没拆。” “我粗略扫了一眼,至少五百万起步。”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砸进在场每个人的心湖里。 姜若云面无表情。 她扫了一眼紧张得攥着衣角的周晓雯和楚瑶,还有一脸戒备的吴元勤,声音压得极低。 “张局这件事,从现在开始列为最高机密。” “今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你的手下,有一个算一个,谁敢泄露半个字我亲自办他!” 张剑锋重重点头:“明白!” “这个箱子,”姜若云的目光转向那口黑色的箱子,“你亲自押运回市局,直接进技术科。” “不要惊动任何人,尤其是马天放。” “找你最信得过的人,走绝密通道,全程录像。” “现在开始,证据链的每一个环节,都必须是完整的、封闭的、无可挑剔的。” “是!” 林昭远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 这是警告? 警告他们不要再查下去? 还是栽赃? 想把一盆洗不清的脏水泼到他们头上? 又或者……是对手在转移赃款的过程中,出了什么致命的纰漏? 周晓雯跟在姜若云身后,脸色发白,忍不住小声对吴元勤嘀咕:“我的妈呀……” “想钓条鱼改善伙食,这下可好,钓上来一个能把咱们全都炸上天的烫手山芋。” 楚瑶走在最后,悄悄地,又用手机对着警车离去的方向和水库的全景拍了几张,然后迅速收起了手机。 众人陆续上车,来时的轻松惬意荡然无存。 第157章 百万现金 …… 市公安局大楼。 张剑锋的车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后院,停在一个不起眼的地下车库入口。 他刻意避开了局长马天放的眼线,带着两名心腹,用自己的权限卡刷开了一道通往技术科的专用电梯。 电梯门打开,是一条走廊。 “老刘小王把监控全打开,全程录像。” 一间闲置的痕迹检验室被临时征用。 灯光调到最亮,门被从里面反锁。 摄像头红灯闪烁,记录着室内的一切。 箱子被放在不锈钢检验台上。 一名技术员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将一捆捆现金取出,整齐地码放在一边。 另一人负责清点和记录。 “一、二、三……十捆。” “这是……一百万。” “这一沓也是。” “张……张局,” 负责清点的年轻警察嗓子有点干,“一共是……六百二十万整。” 张剑锋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序列号全部登记下来,尤其是冠字头。” “是。” “银行封条呢?” “查了,张局。” “来自市内六家不同的银行网点,时间跨度在一个月内。” “都是正常取现的封条。” 另一个负责检查箱体的技术员有了发现:“张局,箱子本身没有任何品牌标识,是定制的。” “内部衬了这种特殊的防潮材料,非常专业。” “锁是高级密码锁,但被暴力撬开过,看撬痕,手法很粗暴,像是用撬棍之类的东西硬别开的。” 撬开的? 林市长他们发现的时候就是撬开的。 这说明,在他们之前,有人已经打开过这个箱子。 或者说,抛下箱子的人,根本就没想锁上它? “把箱子内外都仔细扫一遍,提取所有微量物证,纤维、毛发,什么都不能放过,立刻送检。” “还有,”张剑锋用镊子从箱子角落里夹起一小块半干的淤泥,放进证物袋,“重点分析这个,查查淤泥里的微生物和矿物成分,看能不能反推出大致的沉箱水域。” “青龙水库只是发现地,不一定是第一现场。” 安排完一切,张剑锋走到角落,拨通了姜若云的电话。 他言简意赅,将初步检验结果做了汇报。 “姜书记,钱点清楚了,六百二十万。” “来源查不到,箱子很专业。” “我判断,这笔钱九成九是黑钱,而且,很可能跟临江地面上某些见不得光的生意有关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继续深查。” 姜若云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尤其是钞票的序列号,看能不能串并出什么线索。” “淤泥的分析,也要抓紧。” “在有确切结果之前,严格保密。” “等我的下一步指令。” “明白。” 挂掉电话,张剑锋看着检验台上那堆积如山的红色钞票,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 这六百二十万,不是钱,是六百二十万个麻烦,是一颗已经点燃引信的炸弹。 …… 市委小会议室。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开了一盏昏暗的顶灯。 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好几个烟头。 姜若云、林昭远、吴元勤、周晓雯四人围坐着,气氛压抑。 楚瑶被姜若云特意叫来,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拿着个本子,假装在记录,耳朵却竖得笔直。 这是姜若云对她的考察。 看她在这种高压环境下,能不能守住嘴,稳住心。 “说说你的看法。” 姜若云看向林昭远,打破了沉默。 林昭远掐灭手里的烟,组织了一下语言。 “这笔钱的出现,时机太蹊跷了。” “我们刚拿到周强手里的账本,正准备从安顺商贸这条线撕开一个口子,这笔钱就从水里冒了出来。” 他站起身,在小黑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关系图。 “可能性有三个。” “第一,这笔钱就是宏发或者安顺利益链上的一笔活动经费,或者干脆就是黑账。” “因为某些我们不知道的原因,比如内讧或者在转移过程中出了意外,才沉入了水库。” “第二,”他的声音沉了下去,“这是个圈套。” “对手知道我们在查他们,故意抛出这笔钱,让我们找到。” “这笔钱的来源,他们肯定已经做好了文章。” “只要我们一查,就会掉进他们挖好的坑里。” “比如,把这笔钱栽赃到我们某个人头上,或者,干脆引爆成一个影响巨大的无头悬案,把水搅浑,让我们无暇他顾。” “第三种可能呢?”姜若云问。 “第三种可能,”林昭远顿了顿,“是某个知情人用这种方式,在向我们传递信号,或者说……求救。” 会议室里又是一阵沉默。 姜若云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我同意你的分析。”她终于开口,“无论是哪一种可能,这笔钱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个突破口。” “但风险极高,走错一步,满盘皆输。” “所以我们必须双管齐下。” “明面上,我要求张剑锋,以在青龙水库发现不明可疑物品为由,在绝对保密的前提下,立案进行刑事侦查。” “重点是追查钱的来源和箱子的来源。” “这是走正规程序,就算将来事情曝出来,我们也能站住脚。” “暗地里,”她的目光转向林昭远,“昭远你那边的工作要加速。” “安顺商贸的外围,那些供应商、销售渠道,必须尽快找到突破口。” “周强那边的账本,也要抓紧分析。” 她又看向楚瑶:“小楚,你协助昭远把近期临江市各大银行所有超过五十万的大额提现记录,以及那些突然变得活跃的僵尸账户流水,都想办法调出来,做个交叉比对。” “看看能不能跟张剑锋查到的钞票序列号对上。” 林昭远突然开口:“姜书记,还有一件事。” “我们必须立刻加强对周强的安全保护。” “这笔钱的出现,不管是什么目的,都意味着对方已经有所警觉。” “周强现在是我们手里唯一的活口,他绝对不能出事。” 吴元勤立刻接话:“我来办!” “我启用紧急联络方式,让他换个地方彻底藏起来。” 第158章 新的线索 “好。” 姜若云点头。 这时,一直沉默的楚瑶突然举起了手。 “姜书记林市长……我在省城经侦总队有个同学关系不错,是专门负责追踪非法资金流动的专家。” “我们可不可以……秘密地向他咨询一下,像这种情况一般有哪些高效的追踪方法?” “当然我保证绝不会透露任何案件细节。” 姜若云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 “可以。” “注意方式方法。” “是!” 楚瑶激动得脸颊微红。 “好了,就这么定。” 姜若云一锤定音,“各自行动,记住保密是第一原则。” 众人起身,陆续走出会议室。 …… 宏发钢铁厂,晚上。 周强推着一辆吱嘎作响的铁斗车,车里装着黑乎乎的废渣。 他被那个叫“老彪”的夜班工头叫来这片“禁区”已经三天了。 这里是原料车间的后身,一处被高墙围起来的露天场地,灯光昏暗,只在几个关键位置挂着几盏功率不足的防爆灯。 白天的宏发,高炉轰鸣,产出的都是符合国标的钢材。 一到深夜,这里就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几辆遮得严严实实的大卡车会从后门悄悄驶入,卸下成堆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劣质矿石。 然后,车间里那些白天闲置、锈迹斑斑的老旧设备就会被重新启用。 那种炼钢工艺,周强只在几十年前的纪录片里见过,早就被淘汰了。 耗能巨大不说,产生的毒气和废渣是新工艺的十几倍。 黄绿色的浓烟从一个不起眼的矮烟囱里冒出来,贴着地面飘散,并不往高空去。 周强偷偷跟过去看过一次,那烟囱的管道根本没接入任何过滤设备。 “都他妈快点!磨磨蹭蹭的,想吃屎啊!” 工头老彪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正靠在一根电线杆上抽烟。 保安队长晃悠悠地走过来,递给老彪一根烟。 “彪哥,最近风声有点紧,上头让咱们小心点。” 老彪“呸”地吐了口唾沫。 “小心个屁。” “天高皇帝远的,谁他妈管得着这儿?” “话是这么说,”保安队长压低了声音,“听说市里新来的那个姓林的副市长,跟疯狗一样到处咬。” “环保局那边也被敲打过几次了。” “姓林的?” 老彪愣了一下,随即不屑地哼了一声,“一个外地来的嫩雏,能翻起什么浪?” “还是当心点好。” “王总特意打了电话,让老地方那边的货先停一停,等风头过去再说。” “老地方?” 周强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推着车,假装费力地从两人身边经过,耳朵却竖得老高。 手插在口袋里,指尖不动声色地按下了那支钢笔的顶部。 林昭远给他的这支笔,是特制的录音设备。 他必须把这些东西送出去。 必须。 …… 市府办,林昭远办公室。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吴元勤推门进来,带进一股外面的凉风。 “市长,查到了。” “说。” 林昭远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 “按您的吩咐,我们没走国资委那条线,直接从工商和税务系统下手,查了安顺商贸这几年的所有合作伙伴。” 吴元勤把一叠文件放在桌上,“筛出来七家公司问题最大。” 他指着最上面的一份资料。 “这家,叫宏运矿业。” “法人代表叫王二柱,身份证地址是西北一个偏远山区的农民。 “公司注册资本五百万,实缴为零。典型的皮包公司。” “重点是,”吴元勤的声音沉了下来,“这家公司在过去两年里,跟宏发钢铁厂有十几笔低品位矿石的交易,总金额高达九千多万。” “但我们找专家看了合同里的矿石品位参数,那根本就是一堆废石,市价最多值个零头。” “宏发用高出市场价几十倍的价格买进来,这钱不就是明着往外送吗?” 林昭远拿起那份资料,手指在“王二柱”那个名字上轻轻敲击着。 套取国企资金。 这手法,太经典了。 “另一家呢?” “另一家更直接。” “叫安达物流,法人也是个查不到底细的外地人。” “这家公司在咱们市农信社有个对公账户,流水非常奇怪。” “常年没什么业务,但每隔一两个月,就会有一笔几百万的资金打进来,然后在一两天内,以现金形式,被分批次、多网点全部提走。” “现金?” 林昭远的眼睛眯了起来。 “对,全是现金。” “而且提现的网点,都集中在城乡结合部那几家小储蓄所,监控基本等于没有。”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楚瑶拿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快步走了进来。 “林市长,我联系上我爸那位朋友了!” “一位退休的反洗钱专家,姓周。” “周老怎么说?” “周老说,这种案子,查账是没用的,对方肯定做了假账。” “关键是查两样东西。” 楚瑶语速飞快,“第一,查现金!” “特别是这种有明确序列号的现金,他说这叫脏钱,只要在社会上流通过,就必然会留下痕迹。” “他建议我们立刻联系人行,清查这批序列号的钞票近期是否在特定银行网点,通过特定账户进行过存取。” “特别是那些跟问题贷款或者大额取现有关联的账户。” “第二,”楚瑶的眼睛亮晶晶的,“查空壳公司之间的资金异动!” “他说,洗钱网络就像蜘蛛网,肯定不止一家空壳公司。” “他们会用好几家公司互相转账,把资金流向搅浑。” “但只要拉长时间线,把所有关联公司的流水都放在一起对比,总能找到资金的源头和最终的去向!” 林昭远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楚瑶的专家建议,和吴元勤查到的线索,正在他脑中飞速地拼接、重组。 一个大胆的假设,逐渐成型。 安顺商贸,通过“宏运矿业”这样的皮包公司,把劣质矿石高价卖给国企宏发钢铁厂,将国有资产套取出来。 第159章 皮包公司 然后,这笔黑钱,再通过“安达物流”这样的另一家皮包公司,转入银行,最后被提取成无法追踪的现金。 这些现金,一部分用来行贿,打通关节。 另一部分…… 林昭远回头,目光落在那份关于青龙水库的案情报告上。 水库里那六百二十万,会不会就是这笔黑金的一部分? 被用来支付某个见不得光的交易,或者……是灭口的封口费? …… 市长办公室。 郑国涛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陈涛站在办公桌前,头微微低着。 “市长,张剑锋那边嘴很严,只说是刑事案保密级别很高。” “但我找人打听了,好像是在青龙水库那边捞上来了点东西。” “东西?” 郑国涛的动作停住了,眼皮抬了一下。 “具体是什么,不知道。” “但动静不小,市局刑侦支队和技术科的人都去了。”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半晌,郑国涛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林昭远呢?” “最近在干什么?” “他让他的秘书吴元勤,在查安顺商贸的外围公司。” 陈涛如实汇报,“主要是在工商和税务系统里查。” “安顺……” 郑国涛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眼神却愈发阴鸷,“动作还挺快。”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陈涛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给安顺那边提个醒,尾巴扫干净点。” “别让人抓到把柄。” “顺便查查宏发那个新来的。” “是。” …… 宏发内部。 巡逻的保安队长,总会“恰好”出现在周强工作的区域,看似闲逛,实则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他。 “喂!新来的!手脚麻利点!” “磨磨蹭蹭的想偷懒啊?” 老彪一脚踹在周强旁边的废料桶上。 “你他妈哪儿人啊?以前干啥的?” 保安队长叼着烟,凑过来盘问,吐出的烟圈几乎要喷到周强脸上。 周强只是低着头回答:“农村的,没干过啥。” 夜里,在转运废料的通道拐角,周强推着铁车,与迎面走来的保安队长“意外”地撞在了一起。 “我操!你他妈没长眼啊!” 保安队长破口大骂,一把推在周强胸口。 周强踉跄着后退两步,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队长,车太重没刹住……” 就在两人身体接触的一瞬间,周强的手指快如闪电,一枚比纽扣还小的黑色物体,已经无声无息地粘在了保安队长制服外套的内侧下摆。 那是林昭远给他的东西,军用级别的微型拾音器,能持续工作七十二小时。 保安队长骂骂咧咧地走了。 周强扶正了铁车,继续往前走。 …… 另一边,临江市公安局的秘密会议室里。 张剑锋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手里拿着几份报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姜书记,林副市长,初步的调查结果……很不理想。” “第一,钞票的序列号追踪断了线。” “我们通过人行系统比对,发现这批钞票里,有大约三十万的序列号,在最近一个月内,分别从临江市周边的三家小银行网点被提取。” “但取款的账户,全都是用伪造身份证开设的僵尸户,钱一到账立刻被提空然后销户,根本追查不到资金来源。” 姜若云的眉头紧紧蹙起。 “第二,装钱的箱子。” 张剑锋指着报告上的一张照片,“技术科的同事分析了,箱体是高度定制的,没有品牌标识。” “材料很特殊,是一种复合高强度塑料,耐腐蚀,防水性极佳,但国内市场上找不到同类产品,像是专门为了水下储藏而设计的。” “箱子上的撬痕也指向一种非标的工程撬棍,不是市面上常见的工具。” 林昭远看着照片,心里一沉。 专业的洗钱手法,定制的藏匿工具。 对手的段位,比他想象的还要高。 “最关键的是第三点,淤泥。” 张剑锋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我们对箱体上附着的淤泥进行了成分分析,结果非常奇怪。” “淤泥里包含了多种水生微生物和矿物成分,但其中几种关键的微生物根本不属于青龙水库的生态系统。” “什么意思?” 姜若云追问。 “意思是,”张剑锋深吸一口气,“这个箱子不是在青龙水库沉下去的。 “它更有可能是从上游的某条支流被水冲进水库的。” “但青龙水库上游水系复杂有十几条支流,要想确定是哪一条无异于大海捞针。” 线索,到这里,几乎全部中断。 常规的刑侦手段,显得苍白无力。 姜若云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林昭远:“昭远,你怎么看?” 林昭远没有立刻回答,他将三份报告并排放在桌上,目光在“僵尸户”、“定制箱”、“河流淤泥”这几个关键词上来回移动。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腐案了。” “这是一条完整的、专业的、跨区域的犯罪链条。” “从洗钱到赃款的物理转移和储藏,再到最后的抛弃环环相扣。” “对手非常谨慎而且极度专业。” “常规手段走不通,就必须用非常规的。” “张局,水库那边的现场还能找到别的线索吗?” 张剑锋摇了摇头:“我们的人几乎把那片水域翻了个底朝天再没有别的发现了。”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 …… 深夜,林昭远的办公室。 吴元勤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疲惫。 “林市长,有新发现了!” “我顺着宏运矿业往下挖,发现这家公司的幕后实际控制人,是个叫刘桂芬的女人。” “这个刘桂芬,你猜她是谁?” 林昭远抬起头。 “她是安顺商贸一个已经离职的财务主管,王莉的小姑子!” 吴元勤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难掩激动,“王莉三年前就从安顺离职了,但这家宏运矿业,就是她离职之后注册的!” “这是典型的亲属代持股份!” 一个关键的节点,被连接上了! “还有!” 吴元勤又翻出一张打印着监控截图的纸,“安达物流那几个异常取现的账户,其中一个取款人,虽然戴着帽子和口罩但身形很特别。” “我让技术科的同事做了模糊图像比对,发现这个身形跟之前宏发钢铁厂门口一个监控拍到的路人高度相似!” 虽然只是模糊的影像,但两条原本平行的线,在这一刻,终于出现了交点! 安顺商贸,宏运矿业,宏发钢铁厂,安达物流,银行僵尸户。 证据链,正在一点点闭合! 林昭远看着桌上的资料,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凝重。 “元勤,对手的网收得越紧,我们的危险就越大。” “他们已经警觉了。” “我明白。” 吴元勤点头,“楚瑶那边也联系了省城的反洗钱专家,正在连夜分析银行数据,看能不能找到资金沉淀的规律。” “现在最危险的不是我们。” 林昭远的目光转向窗外,望向宏发钢铁厂的方向,“是周强。” “他们既然能用专业的手段洗掉几百万的黑钱,就一定能用更专业的手段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 “必须启动备用联络通道,给周强发信号让他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第160章 五年前的死案 市局,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张剑锋的声音沙哑。 “僵尸户查不下去了,都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身份,人早就没了。” “箱子我们找人问了,是南方小作坊定制的,量不大专门做这种特殊需求的,老板说三年前就关门跑路了。” “最麻烦的是淤泥。” “成分太复杂,跟水库底泥高度混合,技术科那边比对了几百个样本还是没结果。” 线索,像三条断头路,通向了死胡同。 林昭远一言不发,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画着圈,眉心拧成一个疙瘩。 这张网,比他想象的还要密,还要坚韧。 “常规手段走不通,就必须用非常规的。” 姜若云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她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眼神清冷如旧。 “大海捞针也得捞。” “捞不着就把这片海抽干了再找。” “淤泥这条线,不能断。 “市局的技术力量不够,就去找省厅,找国内最顶尖的专家。” “钱和手续我来解决。” 张剑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正要点头,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姜书记,林市长,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他有些犹豫。 “说。” 姜若云的命令只有一个字。 “我们技术科,有个快退休的老法医,叫徐正阳。” 张剑锋组织着语言,“这老哥……脾气又臭又硬,技术是真牛,就是得罪人多快一辈子了还是个普通科员,基本被边缘化了。” “他听说了这个案子,昨天半夜主动找到我说他有个私人建的微生物数据库,或许能试试。”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一个快被遗忘的老警察,用自己的私人数据库,要挑战整个技术科都搞不定的难题? 听起来像个笑话。 但现在,他们连笑话都得当成救命稻草。 林昭远的眼神动了动:“让他试试。” …… 两个小时后,张剑锋的电话打了进来。 “找到了!找到了!姜书记!” “林市长!徐老……徐老师他真找到了!” “淤泥里有几种非常罕见的厌氧菌和硅藻,只有在特定的水文和地质环境下才能存活!” “数据库比对结果出来了!” 张剑锋的声音都在抖,“临江上游,黑石河!” “只有黑石河中段,一个老采石场附近的支流才有这种独特的微生物群落!” 黑石河…… 林昭远和姜若云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而且!” 张剑锋的声音拔高了八度,“这个微生物样本,跟我们局里封存的一份旧案物证,吻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八!” “五年前!” “黑石河无名尸案!” 张剑锋像是猛地被电流击中,整个人都站了起来,多年前的卷宗细节在他脑中疯狂闪回。 “对!就是那起案子!” “一具无名男尸,在黑石河下游被发现,身上七处刀伤,致命伤在心脏,现场有激烈搏斗的痕迹!” “但死者身份一直没查清,成了悬案!” “时间对得上!” 林昭远猛地开口,他的脑子转得飞快,“那起案子发生后不久,市财政局是不是有个人失踪了?” “赵明远!” 张剑锋脱口而出,“时任财政局预算科科长赵明远!” “案发后半个月,他老婆来报案,说他好几天没回家电话也打不通。” “我们当时也查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后只能按失踪人口处理。” “这个赵明远……” 林昭远眯起眼睛,“我有点印象。” “陈县长还在的时候提起过他,说这人是个硬骨头,业务精通就是不怎么合群。” “好像……他还实名举报过市里一笔专项资金的违规问题。” 一个正直的财政核心机密的科长。 一次没有结果的举报。 一场发生在黑石河边的血腥搏斗。 一具至今身份不明的尸体。 一个装满了现金,从黑石河冲下来的箱子。 林昭远感觉自己的后背渗出了冷汗。 “推测一下,赵明远掌握了安顺或者宏发,甚至是他们背后更大势力的黑账。” “他准备把证据上交,结果被对方察觉要杀人灭口。” “那笔钱很可能就是赵明远截获的赃款,是他准备上交的铁证!” “他在被追杀的过程中,连人带箱子,掉进了黑石河。” “凶手杀了他,但没找到那个箱子。” “箱子顺流而下沉在某个地方,直到几年后的一场洪水才把它冲进了青龙水库!” 这个推论,大胆,却又无比合理。 它解释了所有不合逻辑的地方。 “查。” 姜若云站起身,目光如刀,“立刻,马上!” “以发现疑似关联物证为由,秘密重启黑石河无名尸案,行动代号就叫捞针。” “张局你亲自带队,从市局挑最可靠的人。” “记住绝对保密,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向我和昭远汇报。” “突破口就从五年前,赵明远失踪前后的所有资金往来、通讯记录、人际关系,给我一寸一寸地挖!” …… 宏发的夜。 周强推着一辆装满滚烫废渣的铁斗车,艰难地走向厂区最偏僻的角落。 监视他的眼睛,无处不在。 是工头老彪那双阴鸷的三角眼,是保安队长巡逻时看似随意扫过的一瞥。 他必须忍。 今晚,是他潜入的第十天。 他借着倾倒废渣的机会,比平时多走了十几米,更深地拐进了那片被称为“禁区”的废料堆。 高墙的阴影下,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 周强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看到了。 一根比大腿还粗的金属管道,锈迹斑斑,大部分埋在地下,只露出了一小截接口。 这根管道,根本不属于厂区正常的排污或供水系统。 它的走向,笔直地朝着厂区外。 厂区外不远处,就是黑石河的一条支流! 周强强忍住胸中的狂跳,他弯下腰,装作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一下,身体顺势靠在墙边。 他的手飞快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外表破旧的圆珠笔,在手心那块被机油染黑的皮肤上,画下了管道的位置和几个关键的标记。 就是这里! 第161章 周强危机 宏发钢铁厂真正的排污口! 他直起身,推着空车准备离开,动作不敢有丝毫异常。 可他还是慢了半拍。 几十米外,巡逻的保安队长扫过他所在的角落。 队长没有立刻发作冷。 他停下脚步,背过身,举起对讲机,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低语。 “彪哥新来的那个……在老地方那边转悠有点不对劲。” …… 市府大楼,林昭远的办公室。 吴元勤刚刚汇报完外围调查的最新进展,宏运矿业和安达物流之间的联系,被挖得越来越深。 可林昭远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对手的网,正在收紧。 周强危险了。 “不行,”林昭远猛地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太被动了。” “他们敢杀一个财政科长,就不会在乎多一个卧底的工人。” “元勤,立刻!” “用紧急备用渠道,给周强发信号!” “一级戒备,准备撤离!” “现在就去!” …… 夜色更深了。 周强推着空车,混在下工的人流里,走向工厂大门。 他低着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周围那些麻木疲惫的工友一模一样。 心,却在狂跳。 就在他即将走出大门的那一刻,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一辆黑色桑塔纳停在路灯的阴影下。 车子的双闪灯,正在以一种固定的频率闪烁着。 一长,两短。 一长,两短。 这是他和吴元勤约定的最高级别的警报! 一级戒备,身份可能暴露,随时准备撤离! 周强的后心瞬间被冷汗浸透。 暴露了? 怎么会? 远处,宿舍楼的阴影里,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保安队长。 另一个,是夜班工头,老彪。 他们没有躲藏,就那么明目张胆地站在那里。 周强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他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强迫自己保持着下工的节奏,混在人流中。 大脑却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一级戒备! 身份可能暴露!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暴露的? 哪里出了纰漏? 是那个保安队长? 还是这个叫老彪的工头? 他不能慌,绝对不能。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像个真正的工人。 他微微弓着背,双手插在油腻的工装口袋里,手指却死死抠着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清醒。 藏在裤腿内侧的那个小小的特制密封管。 必须把它带出去。 但现在,周强连宏发钢铁厂的大门都出不去了。 那辆桑塔纳的双闪灯还在不远处执着地闪烁。 那是吴元勤在告诉他,外面有接应,但也有危险。 他不能过去。 过去,就是自投罗网。 周强眼角的余光,扫过宿舍楼的方向。 老彪和保安队长已经不在那里了。 周强停下了脚步,混在几个工人身后,装作在系鞋带。 他需要时间,哪怕只有几秒钟,来重新规划路线,思考对策。 …… 临江市公安局,法医中心。 法医徐已经对着那份五年前的物证检材,看了整整两天。 “黑石河无名尸案”,一桩悬案。 张剑锋就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打扰到他。 “找到了。” 徐正阳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证物袋里夹起一片极小的碎屑,放在高倍显微镜下。 “死者指甲缝里,提取到的微量皮屑组织,不属于死者本人。” 张剑锋的心猛地一跳:“能做DNA吗?” “太微量了,而且有污染。” “常规方法不行。” 徐正阳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无影灯冰冷的光,尝试扩增。” “能不能成功,看天意。”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张剑锋来说,是漫长的煎熬。 直到深夜,徐正阳满脸疲惫地从DNA实验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报告单。 “扩增成功了,提取到了一组不完整的DNA序列。” 他把报告单递给张剑锋,“我已经上传到省厅数据库进行初步比对了,但这种残缺序列,能比中基本等于大海捞针……” 他的话还没说完,电脑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窗口! ——【比对成功!】—— 张剑锋和徐正阳同时冲了过去,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信息。 【目标DNA序列与在逃人员刘猛部分关键位点吻合,相似度92.7%!】 【刘猛,男,38岁,临江市人,有多次故意伤害、寻衅滋事案底。】 【宏发集团董事长王德发早期工作人员。】 【五年前,于赵明远失踪案发生后一周内失踪,被列为在逃人员。】 “我操!” 张剑锋一拳砸在桌子上,巨大的兴奋感让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就是他!刘猛!” 他一把抓起电话,飞快地拨通了林昭远的号码。 “林市长!突破了!重大突破!” “黑石河的无名尸,就是赵明远!” “杀害他的凶手,找到了!” 电话那头,林昭远沉默了片刻。 “说。” “我们在赵明远指甲里提取到了凶手的DNA,比对上了一个叫刘猛的在逃犯! “这家伙是王德发最早养的一条狗,专门干脏活的!” “最关键的是他也是五年前失踪的,就在赵明远出事之后!” 林昭远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赵明远掌握了王德发的致命证据——很可能是账目或者文件。 他拿着这些东西去跟王德发摊牌,或者说,敲诈。 王德发派了最信任的打手刘猛,去“解决”问题。 刘猛杀了赵明远,抛尸黑石河。 但在搏斗中,赵明远拼死在刘猛身上抓下了一块皮肉。 然后,为了永绝后患,王德发又把知道内情的刘猛给……灭口了。 一条人命,接着又是一条人命。 好一个王德发! 好狠的手段! “林市长?” 张剑锋在电话那头喊道。 “我听着。” 林昭远的后背已经起了一层冷汗,他想到的不只是过去的案子,更是现在的周强! 王德发既然能毫不犹豫地处理掉自己的心腹打手,那么对于形迹可疑的“工人”,他会怎么做? 答案不言而喻。 “剑锋,你听着,”林昭远的声音变得异常冰冷,“刘猛的案子,继续深挖,但要绝对保密。” 第162章 营救计划 “另外,你立刻调派一支绝对可靠的便衣小队,全副武装,到宏发钢铁厂外围待命!”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妄动!” 挂掉电话,林昭远立刻拨给了姜若云。 当他把张剑锋的发现和自己的推断全盘托出时,电话那头的姜若云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这个王德发,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无法无天。” “他不是在做生意,他是在经营一个黑社会帝国。” “周强现在非常危险。” 林昭明说出了最让他揪心的问题。 “我知道。” 姜若云的声音斩钉截铁,“外围的证据链也必须加速。” “不把他们彻底按死,我们的人就永远有危险。” 就在这时,林昭远的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吴元勤和楚瑶冲了进来。 “林市长!” “找到了!” “安达物流有一笔五十万的异常取现,虽然通过好几个空壳公司洗过,但我们用大数据模型逆向追踪。” “最终的资金流向指向了宏发集团内部一个叫马三的人的个人账户!” “马三?” “对!他是老彪手下的一个小头目,专门负责采购一种特殊原料!” “这笔钱的到账时间,和赵明远失踪的时间只差了三天!” 林昭远看着报告,眼中精光一闪。 五十万现金!赵明远失踪时携带的现金! 外围的证据,也对上了! 可林昭远心里的不安,却越涨越高。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王德发,今晚就要动手了! …… 宏发C区车间。 “哐当——!” 一台传送履带突然发出一声巨响,猛地卡住了。 “妈的!又坏了!” “快去叫人来修!” 车间里瞬间陷入了一片小小的混乱,工人们骂骂咧咧地停下了手里的活。 周强的心脏,在这一刻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机会! 他利用短暂间隙,闪进了旁边的阴影里。 那里,正是他白天标记过的排污管道接口处。 周强蹲下身,从袖口里滑出一个金属片,这是他用罐头皮特制的刮取工具。 他飞快地在油污上刮了一下。 盖上盖子,拧紧。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钟。 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就在他直起身,准备退回到人群中的瞬间,一道强光,从远处高高的塔楼上扫了过来! 探照灯! 周强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反应,整个人猛地伏低。 心脏狂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被发现了! 那道光柱在他身上停留了足足五秒。 然后,光柱缓缓移开,继续它之前的巡逻轨迹,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巧合。 周强伏在地上,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工装。 他知道,那绝不是巧合。 …… 宏发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红木办公桌后的王德发,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紫砂茶杯。 电话听筒里,传来保安队长压抑着声音的汇报。 “……董事长,他刚才趁着车间设备出故障,去了那个废弃的排污口,好像在地上弄了点什么东西。” “探照灯照过去,他立马就趴下了。” “肯定有问题。” 王德发面无表情,眼神却一点点变得阴冷。 他没有问周强是谁,叫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只不该出现的蚂蚁,爬到了不该去的地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那就只能……踩死。 他拿起另一部加密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 “老彪。” “那个新来的手脚不干净。” “夜班结束处理掉。”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 另一边。 下工的铃声响起。 周强混在人流里,走向宿舍。 通往宿舍的那条最近的小路,被几个五大三粗的陌生面孔堵住了。 他们靠在墙边抽烟,在人群里来回逡巡。 那不是工人的眼神。 周强心里一沉,不动声色地调转方向,朝着另一条路走去。 那边要绕远,但会经过人更多的食堂。 他需要目击者,需要拖延时间。 在远处路灯的阴影里,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老彪。 他正靠在一棵大树上,嘴里叼着烟,冷冷地盯着这边。 周强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冲向食堂门口。 只要能冲进食堂,事情就还有转机! 就在他的脚即将踏上食堂台阶的那一刻,两个壮汉,从侧面猛地撞了过来。 “砰”的一声闷响。 周强被撞得一个趔趄,整个人向后倒去。 他下意识地用手撑地,避免要害受伤。 但其中一个壮汉,根本没管他摔没摔倒,一只手伸向了他的腰间! 不是打他,也不是扶他。 是在搜他! 他们知道东西在他身上! “滚开!” 周强怒吼一声,常年特种侦察练就的本能让他腰部猛然发力,手臂格挡开那只伸过来的手。 但已经晚了。 另外几个壮汉,已经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堵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周强挣扎着站起来,后背紧紧靠着食堂的门框。 他瞥见,老彪正带着几个人,手里攥着明晃晃的短棍,从侧面快步逼近。 退路,被彻底堵死! “找死!” 电光石火间,周强眼中凶光一闪。 他的身体违背了物理常识,在倒地的瞬间,以手肘为支点,腰腹拧成一股麻花,整个人猛地弹射而起。 不是后退,是前进! 那个搜他腰间的壮汉瞳孔骤然收缩,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股恶风扑面。 “咔!”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周强的膝盖,狠狠地顶在了那人的下巴上。 壮汉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砸翻了两个刚要围上来的同伙。 混乱,就在这一瞬间被制造出来! 周强根本不看战果,脚尖在水泥地上一蹬,不退反进,朝着人群最密集的方向冲了过去。 “拦住他!妈的,别让他跑了!” 老彪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气得把嘴里的烟屁股狠狠吐在地上,用脚碾灭,怒吼着带人追了上来。 周强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宿舍不能回,那是死路。 食堂不能进,那是瓮中捉鳖。 他只有一个目标——厂区东南角,那个他白天干活时特意观察过的废弃物料堆放区。 第163章 林昭远支援 周强甚至没有停顿,在奔跑中,他右脚的脚后跟在地面上重重一磕! 鞋跟里,一个微小的按钮被压下。 …… 临江市,市政府办公室。 林昭远和吴元勤正对着桌上一张宏发厂区的平面图,眉头紧锁。 突然—— “嘀嘀嘀——嘀嘀嘀——!” 桌上那个巴掌大的黑色接收器,红灯狂闪! 林昭远的瞳孔猛地一缩一个红点,正在宏发厂区的地图上疯狂闪烁。 “不好!” 吴元勤失声叫道。 林昭远“霍”地一下站起身。 “行动!” 没有半句废话,林昭远抓起桌上的加密电话,直接拨通了张剑锋的号码。 “老张!宏发厂内!救人!” “最高优先级!目标位置已发你!” “对方可能下死手!” 电话那头,正在宏发厂外待命的张剑锋,手机屏幕瞬间亮起。 “收到!” 他挂断电话,对着车里的几个便衣心腹低吼一声:“行动!” “B组跟我走正门,A组翻墙,去坐标点接应!” 下一秒,他一脚油门踩到底,桑塔纳发出一声咆哮,隐藏在格栅后的警灯爆闪,凄厉的警笛声撕裂了宁静的夜。 同时,他拿起对讲机,切换到一个公共频道。 “呼叫城南派出所,请求协助!” “宏发厂区内发生恶性聚众斗殴事件,嫌疑人持有凶器,情况紧急!” “重复,请求立刻支援!” …… 周强背靠墙,胸口剧烈起伏。 他被堵住了。 三面是高耸的围墙,上面甚至拉着电网。 唯一的出口,站着七八个手持钢管、扳手的壮汉。 为首的,正是老彪。 “小子,挺能跑啊?” 老彪一步步逼近。 “把东西交出来我给你个痛快。” 保安队长带着几个保安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看到这阵仗,脸色发白,但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周强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放低重心,摆出了一个标准的格斗架势。 唯一的活路,就是拖。 拖到林市长的后手到来。 “还挺横?给我打断他的腿!” 老彪失去了耐心,挥了挥手。 几个打手怪叫着一拥而上。 周强眼神一凛,一记凶狠的肘击,正中一个打手的肋下。 “呃啊!” 那人惨叫一声,手里的扳手“哐当”落地。 但他双拳难敌四手。 周强被逼得且战且退,活动空间越来越小,最终被死死压在了高墙的角落。 就在这时—— “呜——呜——” 远处,隐约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老彪等人的脸色,齐齐一变。 “彪哥……外面……好像是警察?” 保安队长慌了,哆哆嗦嗦地拿起对讲机。 “妈的!” 老彪的眼睛瞬间红了,他淬了口唾沫,“警察来了!快!做了他!” 狗急了跳墙,人急了,是要杀人的! 老彪眼中凶光毕露,猛地从后腰抽出了一把匕首,扑向周强! 这是要灭口! 生死,只在这一线! 避无可避! 周强的眼角余光,瞥见了旁边不远处那个污水沉降池。 面对刺来的匕首,周强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 他没有后退,反而猛地侧身向前! “刺啦——” 匕首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周强拼着这一下,用尽全身的力气,用肩膀狠狠撞在了老彪的胸口! “咚!” 老彪被这股巨力撞得一个趔趄,手里的匕首也偏了方向。 就是现在! 周强毫不犹豫地转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纵身一跃! “噗通!” 老彪等人踉跄着冲到池边,呆住了。 池水之下,一片死寂。 警笛声已经近在咫尺,就在厂门口大作! “他妈的!” 老彪气急败坏地一脚踢在池边的护栏上,“这池子……有毒的!” “快!给老子找!” “用杆子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与此同时。 “吱——!” 林昭远和张剑锋乘坐的桑塔纳,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地刹停在宏发集团的大门口。 七八个保安举着警棍冲了出来将大门堵死。 车门推开,林昭远和张剑锋一前一后地走了下来。 林昭远看着眼前紧闭的铁门和杀气腾腾的保安,脸色阴沉。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投向厂区深处那片不祥的黑暗。 周强,你千万不能有事! 张剑锋眼神一凛,直接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证件,在带头那个保安队长的眼前一晃。 “市局,刑侦支队,张剑锋。” “警察办案,里面发生了恶性伤人事件,立刻把门打开!” 那保安队长显然也是个老油条,被市局刑警的身份震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镇定,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警察同志,您别为难我们,宏发是重点企业,没有我们王总的命令,谁也不能随便进。” 他嘴上客气,身体却堵得更死了。 “王总?” 张剑锋冷笑一声,“我现在怀疑里面有人要被灭口了,你跟我提王总?” “耽误一分钟,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这……” 保安队长眼珠子乱转,还在想着怎么拖延。 林昭远等不了了。 多耽搁一秒,周强生还的希望就渺茫一分。 他排开挡在前面的张剑锋,一步一步走到那保安队长面前。 他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我再说最后一遍。” “打开门。” “你……你谁啊你?吓唬谁呢?” 一个年轻保安不知死活地嚷嚷了一句。 林昭远甚至没有看他一眼,目光依旧锁定着队长。 “嗡——嗡——” 就在这时,又一辆警车呼啸而至。 车门打开,下来两个穿着制服的派出所民警,看到这剑拔弩张的架势,有点懵。 “张队?这是什么情况?” 其中一个年长的民警认出了张剑锋。 张剑锋没空跟他解释,直接下令:“协助我们,控制现场!” “有人阻碍执行公务!” 保安队长的脸色彻底白了。 林昭远终于开口。 “我是临江市副市长林昭远。” “今天这扇门,神仙来了也挡不住我。” “你们要么自己开门要么……” “我让你们跟这扇门一个下场。”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不再等待,猛地转身,对着身后的警车一字一顿地吼道: “撞开!” 第164章 请示上层 “撞开!” 命令就是命令。 张剑锋没有半分犹豫,对着那辆警车驾驶室里的警察猛地一挥手! 驾驶座上的警察眼神一凛,脚下油门瞬间踩到底! “轰——!” 警车狠狠地撞向那扇厚重的铁门! “哐——!!!” 电动伸缩门,瞬间扭曲变形,被撞得向内凹陷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但门锁和轨道还顽强地连着,没有彻底洞开。 这一下,彻底撞碎了保安们最后的侥幸。 保安队长被这股气浪掀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疯了……你们他妈的都疯了!” 几个年轻保安吓破了胆,但还有几个愣头青,仗着人多,竟然试图用血肉之躯去堵住那个变形的豁口。 “不许进!你们这是违法的!” “滚出去!” 张剑锋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咔哒”一声脆响。 他拔出了腰间的手枪,枪口直指天空。 “警察执行公务!” “谁再敢上前一步,按暴力抗法处置!” 枪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威慑力。 那几个试图用身体当路障的保安,瞬间僵在原地,高举的双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城南派出所那两名民警此刻也反应过来,立刻冲上前,三下五除二就将几个领头的保安反剪双手,按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一道车灯划破黑暗。 一辆黑色的奥迪A6疾驰而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众人面前,车身甚至带起了一阵尘土。 车门猛地推开,陈涛快步走了下来。 “住手!” “谁给你们的胆子!” “冲击市重点保护企业!”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组织纪律!” 他径直穿过人群,无视那些被按倒在地的保安和持枪的张剑锋,目标明确地走到了林昭远面前。 两人目光交汇。 他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中的强硬和威胁却不减分毫。 “林副市长,是吧?” “年轻有为啊。” “郑市长刚刚还跟我通过电话,明确指示,宏发集团是咱们临江的纳税大户,解决了多少人的就业问题,维稳是第一要务!” “你现在带着市局的人,没搜查令,没逮捕令,就这么硬闯?” “这是想干什么?” “破坏我们临江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营商环境吗?” 陈涛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句句都扣着政治帽子。 “林副市长,我知道你年轻想干事。” “但干事,也要讲规矩。” “你这么搞,不像个领导干部,倒像是街头的混混。” “郑市长知道了,会很不高兴的。” 林昭远的内心焦灼万分,周强生死未卜,每一秒都像是在烈火上煎熬。 但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慌乱。 “陈秘书你跟我讲营商环境,我跟你讲人命!” “就在我们说话的这几分钟里,里面可能正在发生一起恶性的故意伤人案!” “甚至,是杀人灭口!” “人命关天!” “等你的手续下来,我到哪儿去捞人?” “去给家属捧个骨灰盒回来吗?” “保护营商环境,不是给犯罪分子提供保护伞!” 林昭远的声音陡然拔高,毫不退让。 他特意加重了“杀人灭口”四个字,就是说给陈涛听的。 陈涛的眼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林副市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什么杀人灭口,你有证据吗?” 他寸步不让,再次搬出了郑国涛这座大山。 “我再重复一遍,这是郑市长的意思!” “立刻让你的人撤走,不然,一切后果由你个人承担!” 警察们的动作迟疑了。 一边是分管政法的副市长,一边是代表着市长的秘书。 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小鬼遭殃。 时间,就在这该死的对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林昭远的心,沉到了谷底。 硬闯? 政治风险太大,郑国涛绝对会借此机会把他往死里整。 退缩? 周强怎么办?那是他派出去的兄弟! 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这他妈叫什么选择题! 就在大门口剑拔弩张之际,厂区侧翼的阴影里。 吴元勤带着A组的几个便衣,借着夜色和正面冲突的掩护,已经翻过了两米多高的围墙,稳稳落地。 他看了一眼手里那个简陋的接收器,上面的红点正在微弱地闪烁,指向厂区西北角。 “快!跟上!” 吴元勤压低声音,带着人迅速消失在厂房的阴影中。 与此同时,市府指挥中心。 楚瑶的额头上渗出了汗。 “信号太弱了……干扰非常严重!” “林市长,我只能锁定大致范围,在厂区西北角的废弃物料区附近!” 电话那头,林昭远听着楚瑶焦急的声音,又看了一眼面前这张令人作呕的脸。 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转身,避开人群,走到一旁黑暗的角落里,拿出电话,迅速拨通了姜若云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说。” 林昭远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姜书记,周强暴露了!” “被围困在宏发钢厂,老彪那伙人要杀他灭口!” “我现在在厂门口,郑国涛的秘书陈涛亲自过来拦着,不让进!” “情况万分危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随即,姜若云冷静地问了唯一一个问题:“周强的位置?” “西北角,废弃物料区。” “等我三分钟。” 说完,姜若云直接挂断了电话。 临江市委书记办公室里,姜若云没有丝毫犹豫,拿起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直接拨通了省委书记周明远的保密专线。 电话接通,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姜若云言简意赅,没有一句废话:“周书记,我是姜若云。” “临江宏发厂,此刻正在发生一起恶性灭口事件,我方一名关键人员危在旦夕。” “临江市长秘书,以维稳和保护营商环境为由,阻挠市局警力现场救人。” “请求您紧急授权!” 电话那头的周明远,声音瞬间变得冰冷! “无法无天!” “告诉现场的同志,就说我周明远说的:立刻救人!” “天塌下来,我顶着!” “任何阻挠者,不论是谁,视同包庇罪犯,就地拿下!” 不到两分钟,林昭远的电话再次响起。 第165章 陈大秘书 姜若云的声音传来,一字不差地转述着那道雷霆万钧的命令。 “林昭远,听清楚!” “省委周明远书记命令:立刻救人!” “天塌下来,他顶着!” “任何阻挠者,视同包庇罪犯,就地拿下!” “重复一遍命令!” 林昭远深吸一口气,胸中的郁结与焦灼,在这一刻被一股磅礴的力量冲得烟消云散。 他挂断电话,转身,重新走回对峙的中心。 “陈秘书。” “现在我向你以及在场所有人,传达省委周明远书记的命令!” “省委周明远书记命令:立刻救人!” “任何阻挠者,视同包庇罪犯,就地拿下!” “省委……周明远书记?” 陈涛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 这六个字,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他耳边轰然炸响!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省委一把手的名字,岂是能随便乱喊的? 他知道,林昭远不敢,更没这个胆子在这种场合下假传圣旨! 那就是真的! 为了一个破钢厂的破事,竟然惊动了省委书记? 而且是周明远书记亲自下的令? “还愣着干什么!” 张剑锋此刻只觉得浑身的热血都在燃烧,他扯着嗓子怒吼道: “B组,给我把这破门彻底撞开!” “A组!报告你们的位置!” “轰——!” 警车再次发出咆哮,这一次,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狠狠地撞向那扇已经变形的铁门! “哐当——轰隆!” 整扇大门被彻底撞飞,轰然倒地! 两名警察快步上前,一左一右,“客气”地站在了呆若木鸡的陈涛身边,限制了他的行动。 大门洞开。 林昭远和张剑锋一马当先,带着人冲进了宏发厂区。 “A组报告!已到达西北角废弃物料区,发现打斗痕迹和血迹!” 吴元勤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喘息。 “我们正在搜索!” 林昭远和张剑锋立刻带着人,朝着西北角狂奔而去。 厂区太大,太复杂了。 废弃物料区。 吴元勤带着人,循着地面上断断续续的血迹,最终来到一个巨大的污水沉降池边。 池边的泥地上,散落着几根铁棍和扳手,上面还沾着新鲜的血。 老彪那伙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妈的!人呢?” 一个年轻警员焦急地骂道。 吴元勤的心也沉了下去。 他用强光手电扫视着池边的每一寸土地。 忽然,他的光柱停在了水池的边缘。 那里的水泥地上,有一个模糊的印记。 是半个血手印! 是周强留下的!他跳下去了! “噗通!” 吴元勤来不及多想,把外套一脱,想也不想就直接跳进了那污水中! “吴秘书!” 身后的队员惊呼一声,也立刻跟着跳了下去。 水下能见度几乎为零。 他们只能像瞎子一样,伸长了手臂,在滑腻的池底和池壁上疯狂摸索。 一秒,两秒,十秒…… 就在吴元勤快要绝望的时候,他的手,在池底的一个角落,触碰到了一片柔软的布料! 是人! 他心中一喜,奋力抓住,拼尽全力往上拖! “哗啦——!” 一个浑身湿透的人影被拖出了水面。 正是周强! 他双眼紧闭,脸色青紫,嘴唇发黑,早已失去了意识。 手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 但他的右手,却死死地攥着一个东西。 那个特制的、装着水样的密封管! “找到了!快!拉上去!” 吴元勤大吼着,和队员们合力将昏迷的周强拖上了岸。 就在这时,林昭远和张剑锋带着大队人马赶到。 看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周强,林昭远的瞳孔猛地一缩。 “快!救护车!” 张剑锋立刻对着对讲机咆哮,“开辟绿色通道!” “直接送到市一院!” “封锁现场!这里所有人都不许动!” 几名警察立刻在池边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 林昭远快步上前,半跪在周强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颈动脉。 还有微弱的搏动。 活着! 他的目光落在周强死死攥着的右手上,那个小小的密封管。 东西还在,人也还活着。 林昭远一直紧绷到极点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丝松动。 万幸! 张剑锋已经派人对整个厂区展开地毯式搜索,但结果并不意外。 老彪和他那几个打手,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早已趁乱逃离。 那个被控制住的保安队长,面对讯问,只会一问三不知,不停地哆嗦,把装傻充愣发挥到了极致。 而宏发集团的老总,王德发的办公室,更是人去楼空。 救护车的笛声由远及近。 在等待的间隙,林昭远站起身,从一名警察手里接过强光手电,仔细地照向那个污水沉降池的周边。 很快,就在池子侧后方一处被杂草掩盖的角落里,他发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一根管道,正对着池子,显然是一个隐蔽的非法排污口。 而周围的地面上,堆积着大量未经任何处理的、散发着剧毒气味的工业废渣。 周强标记的地方,就是这里! 铁证如山! 林昭远立刻掏出手机,接通了楚瑶的远程视频。 “楚瑶指导一下现场的同志,对这个排污口和周围的废渣进行初步取样和录像!” “我要最直接、最无可辩驳的证据!” “是!林市长!” 电话那头的楚瑶声音清脆,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屏幕里,一名技术警察已经戴上白手套,在楚瑶的远程指导渣样本,另一人则用高清摄像机完整地记录下来。 救护车到来,车门打开,几名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了过来。 当周强被抬上担架时,他那只紧握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开。 一名护士试图用力,却被林昭远拦住了。 “别动。” “让他拿着。” 救护车离开。 张剑锋走了过来,脸色铁青。 “让老彪那帮杂种溜了!” “全厂都搜遍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肯定是早就准备好了后路!” 林昭远看着远的生产车间。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只要宏发厂还在这里,只要这些证据在我们手上,他跑到天涯海角也得给我抓回来。” 张剑锋重重点头,刚要下令让手下扩大搜查范围,一名小警察快步跑了过来。 “张局林副市长,那个……市府的陈秘书怎么处理?” 林昭远和张剑锋对视一眼。 他们都差点把这个“大人物”给忘了。 第166章 全部超标 林昭远转过身,迈步朝着厂门口走去。 此刻的陈涛,正被两名警察不远不近地“看着”,站在那辆黑色的奥迪旁边,脸上的嚣张和倨傲早已荡然无存。 看到林昭远走来,陈涛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林……林副市长……” 林昭远站定在他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林副市长……我……我真不知道里面……里面的情况这么严重……” 陈涛结结巴巴地解释着,额头上的冷汗又冒了出来,“我就是……就是传达郑市长的指示,维稳,维稳第一……” “维稳?” 林昭远终于开口了。 “陈秘书,你现在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们要维的稳?” “这就是你们要保护的重点纳税企业?” “为了这种稳,差点就死了一个人!” 陈涛的脸色瞬间惨白。 “我……” “你不需要知道。” 林昭远直接打断了他,声音陡然转冷,“你只需要忠实地执行郑市长的命令,对吧?” “至于里面是在杀人放火,还是在投毒污染,都和你没关系,是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陈涛的脸上。 “今天发生在这里的所有事,我会一字不漏地,向市委汇报,向姜书记汇报。” 林昭远逼近一步,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当然也一定会写上,你陈大秘书为了保护营商环境,立下的汗马功劳!” 陈涛的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这顶帽子扣下来,别说前途,他能不能保住现在的位置都是个问题。 郑市长……郑市长会保他吗? 他会保他吗? 陈涛不知道。 他只知道,郑市长最讨厌的就是没用的废物。 而此刻的他,在林昭远面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林昭远不再看他,转身对着那两名警察淡淡说了一句。 “让他走吧。”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车。 从怀里取出了那个用物证袋层层包裹的密封管。 就是为了这个东西,周强差点把命都搭进去。 他拧开了盖子。 一股恶臭瞬间充满了整个车厢。 林昭远皱着眉,将管子里那团黑乎乎的污泥倒在一张白纸上。 除了污泥,还有一张被叠得方方正正,浸透了油污的纸片。 他用镊子,极其轻柔地将纸片展开。 那是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画出了一张简易的地图。 一个方框代表宏发厂,从方框里延伸出一条曲折的虚线,穿过几个标记,最终汇入一个用波浪线画出的河流。 河流旁边,写着三个字。 黑石河。 林昭远的心脏猛地一跳。 黑石河! 那是临江市下游一条重要的支流! 这张图,就是宏发厂非法排污的铁证! 他拿出手机,对着地图和油污样本拍下清晰的照片,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 深夜,市公安局,一间绝对保密的会议室。 烟雾缭绕。 长条桌上,所有人都沉默着,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桌子中央,摊开着一堆令人触目惊心的证物。 张剑锋在污水池边提取的废渣和水样。 市环保局加急出具的淤泥成分分析报告,上面罗列着一长串超标的有毒化学物质名称。 证据链,初步闭合了。 林昭远,姜若云,张剑锋,三个人围着桌子,久久不语。 最终,是姜若云打破了沉默。 “刚刚,我跟省里的周书记通过电话。” 她一开口,林昭远和张剑锋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周书记很生气。” 姜若云的声音清冷,听不出情绪,“他已经下令,由省纪委牵头,联合省公安厅,省环保厅,成立联合调查组,明天一早,就会抵达临江。” 调查组! 还是省里三家联合的! 林昭远和张剑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 这力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书记的指示有两点。” 姜若云的目光扫过桌上的证据,“第一,不惜一切代价,确保证据链的安全和完整。” “第二,控制所有关键涉案人员,绝不能让他们有串供或者外逃的机会。” 张剑锋猛地一拍桌子:“我马上让兄弟们全城布控,机场,车站,高速路口,全都给我盯死!” “王德发这个王八蛋,插翅也别想飞出临江!” 姜若云却微微摇了摇头。 “迟了。” 与此同时,市政府大楼,市长办公室。 灯火通明。 郑国涛面无表情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里端着一杯滚烫的普洱。 陈涛哆哆嗦嗦地汇报着宏发厂发生的一切。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陈涛结结巴巴的声音。 郑国涛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着。 当听到林昭远带人强行闯入,并且找到了排污暗管时,他端着茶杯的手猛然发白。 良久。 郑国涛才缓缓开口。 “废物。” “王德发人呢?” “跑……跑了……” 陈涛的声音细若蚊蝇,“张剑锋带人去抓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 郑国涛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 弃车保帅吗? 不,王德发这颗棋子,还没到被弃的时候。 他知道的太多了。 省里的调查组要来……这风,来得太快,太猛了。 他必须想好怎么应对。 夜色中,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 车内,王德发死死攥着手机,脸色怨毒。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一个没有来电显示的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是一个经过处理的声音,听不出男女。 “风太大船要沉了,各安天命吧。” 说完,不等王德发回应,电话便被挂断。 嘟…嘟…嘟… 王德发握着手机,手背上青筋暴起。 各安天命? 市局的会议室里。 林昭远深吸一口气,将纷乱的思绪压下。 现在不是震惊和感慨的时候。 他看向张剑锋:“剑锋,追捕王德发是重中之重。” “但那个老彪,也不能放过。” “他是直接动手的人,撬开他的嘴,刘猛的案子就能彻底钉死。” “明白!” 张剑锋重重点头,“我亲自带队,把临江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这帮杂碎挖出来!” 第167章 老彪失踪 林昭远又转向另一侧,那里坐着他的秘书吴元勤,和市局经侦支队的负责人楚瑶。 “元勤,楚瑶,王德发的资金链只是冰山一角。” “安达物流和宏运矿业背后,一定还有其他关联公司。” “你们要顺着流水继续挖,把所有藏在水下的鱼都给我炸出来,不管牵扯到谁,一查到底!” “是!” 两人齐声应道。 最后,林昭远的目光落回到姜若云身上。 “姜书记,省里的调查组,我们该如何准备?” 姜若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把我们现在掌握的所有证据,整理成最清晰,最直接的材料。” “明天,我要让调查组一到临江,就能看到一把已经上膛的枪。” 会议结束,众人各自领命而去。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林昭远一个人。 他走到桌前,拿起那张周强用血和自由换来的简陋地图。 扳倒一个王德发,从来都不是他的最终目的。 王德发背后,是郑国涛,是马天放,甚至…… 是更高层级,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 那才是真正的大鱼。 省调查组的到来,是一把双刃剑。 用好了,是破局的利器。 用不好,可能会引火烧身,甚至让所有人的努力付诸东流。 市一院,ICU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 林昭远靠着墙,一动不动。 吴元勤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身边,语气又快又轻。 “林市长,都安排好了。” “三道岗。” “楼下大厅一道,电梯口一道,这层楼廊两头又是一道。” “明面上的,暗地里的,还有我找了几个信得过的兄弟,换了白大褂和病人家属的衣服,混在人群里。” “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林昭远没有回头,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很急。 楚瑶赶到了,她穿着警服,没戴帽子,额头上沁着一层细汗,手里捏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纸张还有点热。 “林市长。” 她把文件递过去。 林昭远伸手接过,目光落在纸上。 “初步报告出来了。” 楚瑶喘了口气,“周强带回来的那瓶油污,里面的东西……简直是开玩笑。” 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 “铅,汞,镉,全超标几百倍!” “还有好几种剧毒的有机溶剂。” “更要命的是,我们发现了一种新型的未知化合物,质谱分析仪建的模很怪,我们实验室的谱库里从来没见过。” “毒性……未知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昭远的手指收紧。 果然。 这和他想的一样。 周强不是被简单打伤的,他是被毒倒的。 那些超出常规的毒物,印证了他此刻躺在里面的凶险。 而那个未知化合物…… 这才是关键。 “吱呀——” ICU的大门突然开了一条缝。 一个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全是疲惫。 林昭远立刻站直了身体,一步跨过去:“医生怎么样?” 医生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生命体征暂时稳住了但只是暂时。” “我们用了最大剂量的抗生素和支持药物。” “病人是深度昏迷。” “他的肺部有严重的化学性灼伤和感染,那些重金属和有机溶剂正在系统性地破坏他的呼吸系统和脏器功能。” “至于那个……” “你们送检样本里的新东西,”医生皱紧了眉头,“我们不知道它会造成什么后果。 “病人的神经系统反应非常微弱,这很不正常。” “他什么时候能醒?” 林昭远的声音绷得很紧。 医生沉默了几秒,最后还是说了实话。 “说实话,林市长,我没法给你答案。” “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我们只能尽力。” 空气仿佛凝固了。 吴元勤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林昭远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已经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专家。” 他盯着医生,一字一句地说。 “另外,我需要你们秘密做一件事。” “采集周强的血液,体液,还有他呼出的气体样本。” “我要对那种未知毒素进行全面的分析。” “这不光是为了救他,”林昭远的声音压得极低,“也是为了找到解药,为了……抓到凶手。” …… 同一时间,市公安局,证物室。 张剑锋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所有的物证——从黑石河岸边提取的泥土样本,周强带回来的油污,刘猛车上发现的毛发和皮屑,那张简陋的排污图——全部被装进了带有独立编号的证物袋,封上了三层封条。 技术人员正在进行最后的拍照,编号和电子数据备份。 “所有电子备份,三重加密,一份留在这里,一份送到市检察院,还有一份,我亲自送到省厅去。” 张剑锋对着一个技术警官命令道,“物理证物也是一样,必须异地存储,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是,张局!” 旁边的临时检验台上,老法医徐正阳扶了扶老花镜,将显微镜下的样本移开。 “张局,二次复核确认了。” 徐正阳的声音沉稳有力,“刘猛车里发现的毛发,DNA序列和我们资料库里老彪的完全一致。” “错不了,就是他。” “好。” 张剑锋吐出一个字,眼里的杀气更重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只听了几句,脸色就变得铁青。 “跑了?妈的!” “王德发这老狐狸,真他妈会断尾巴!” “什么时候的事?” 电话那头说了几句。 “饭桶!” 张剑锋一脚踹在旁边的铁柜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五个人!” “五个大活人就这么从你们眼皮子底下溜了?” 他挂断电话,胸口剧烈起伏。 徐正阳走了过来:“怎么了?” “老彪,还有他手下四个核心打手,全他妈失踪了。” 张剑锋咬着牙,“刚收到的线报,我们的人扑空了。” “藏身的那个黑旅馆人去楼空。” 老彪是整件事里最关键的活口,他知道谁下的令,谁动的手。 如果被王德发的人先找到灭口,那刘猛的案子就断了线索。 张剑锋的脑子飞速转动。 “传我的命令!” 他抓起对讲机,对着里面的刑侦支队长吼道,“立刻对全市所有交通要道,火车站,汽车站布控!” “特别是往邻县跑的小路,都给我堵死!” “还有!把老彪的社会关系网给我彻底过一遍!” “他那个在城西开麻将馆的姘头,他常去的几个地下赌档,还有他乡下的老家!” “全部派便衣,给我24小时蹲死看牢!” “我就不信,他能人间蒸发!” 第168章 老彪人间蒸发 市委书记办公室。 烟灰缸里,掐灭的烟头已经堆成了小山。 姜若云听着林昭远简短而清晰的汇报。 周强深度昏迷,老彪人间蒸发。 “昭远,你先坐。” 姜若云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周强,必须救活。” “他现在不只是一个人,他是一份活的证据。” “你告诉医院,动用一切资源,钱不是问题。” “同时,保护好他,二十四小时不能离人。” “我不希望再出任何意外。” “我明白。” 林昭远点头。 “至于老彪……”姜若云的指节轻轻敲击着窗台,“张剑锋那样大海捞针,是找不到的。” “王德发既然敢让他消失,就一定给他找好了退路。” “这种地头蛇,关系网盘根错节,硬找是下策。”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 “你告诉张剑锋,换个思路。” “别满世界抓人了,去挖根。” “挖根?” 林昭远有些不解。 “对,挖他的软肋。” 姜若云的声音冷了下来,“人不是石头,总有牵挂。” “他有没有老婆孩子?有没有情人?有没有欠了一屁股还不上的赌债?” “有没有把他当亲爹一样供着的穷亲戚?” “从这些最核心的关系网下手,找到一个能让他不顾一切的突破口。” 林昭远豁然开朗。 是的,老彪再凶悍,也是个人。 “我马上联系张局。” “嗯。” 姜若云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拨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李书记,是我,若云……对,已经准备好了……行程我们都清楚了,明天上午九点,我们市委市政府全体班子成员在高速路口迎接……” “好的,明白,一切听从调查组安排。” 挂断电话,她看向林昭远:“省纪委牵头的联合调查组,明天到。” “这么快?” 林昭远心中一凛。 “快,才好。” 姜若云的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这把火,要烧得越旺越好。” …… 市政府,市长办公室。 陈涛把在省委门口如何被周书记的秘书拦下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郑国涛坐在大班椅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听着。 直到陈涛说完,他才缓缓拿起桌上的紫砂茶杯,呷了一口。 “蠢货。” “谁让你去省里的?谁让你去打听的?” “嫌事情闹得不够大?主动把脖子伸过去给人家砍?” “我……我只是想为市长分忧……” 陈涛的声音在发抖。 “分忧?你是给我挖坑!” 郑国涛猛地将茶杯顿在桌上,茶水溅出,烫得他手背一红。 “现在省里都知道了,我郑国涛的人,在调查组下来之前,就鬼鬼祟祟地去打探消息!” “你这是干什么?这是授人以柄!” 郑国涛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 “听好了。” “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知道。” “调查组问起来,就一口咬定,你是觉得市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宏发又是重点企业,怕影响稳定,出于一个秘书长的原则,想去省里汇报一下思想动态。” “明白吗?初衷是为了维稳,不是为了包庇谁!” “是,是,我明白了。” 陈涛捣蒜般点头。 “至于调查组,他们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 “态度要积极,但行动上,要保持距离。” “让他们查,我看他们能查出什么花来!” 郑国涛挥了挥手,示意陈涛滚蛋。 陈涛如蒙大赦,转身就走。 办公室的门关上后,郑国涛脸上的怒气瞬间消失。 他拿起另一部加密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是我。” “有两件事。第一,所有跟王德发和老彪有牵扯的账目、单据、通话记录,任何可能留下痕迹的东西,全部给我处理干净,一点都不要留。”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烧了也好,毁了也罢,天亮之前,我要它们彻底消失。” “第二,省里下来的联合调查组,明天到。” “想办法,把核心成员的背景资料给我摸清楚。”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有一个低沉的声音:“明白。” …… 临江市下属的某个偏远县城,一家连名字都破旧不堪的小旅馆里。 王德发捏着一部新买的一次性手机。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这次省里下来的是纪委的人?!” 王德发压低了声音,但怒火还是控制不住地往外冒。 “这他妈是联合调查组!” “不是以前那些环保厅下来走过场的!” “按计划行事。” 对方的声音冷得像冰。 “计划?什么狗屁计划!” 王德发几乎要吼出来,“老子现在像条狗一样躲在这种鬼地方!” “老彪也失踪了!警察满世界找他!” “万一他被抓住,什么都完了!” “他不会被抓住。” 对方的语气毫无波澜。 “你他妈拿什么保证?!” “管好你自己的嘴巴。” “待在原地,不要乱动,不要联系任何人。” “必要的时候,会有人联系你。” “嘟…嘟…嘟…”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了。 王德发握着手机,手背上青筋暴起。 …… 市第一人民医院,ICU重症监护室外。 林昭远隔着厚厚的玻璃,凝视着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周强。 他想起了周叔。 扳倒一个王德发,远远不够。 这张网太大,太深。 林昭远的手,在身侧悄然握紧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你们放心。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一定把这后面的所有人,一个一个,全都揪出来。 …… 城西,红姐麻将馆。 张剑锋带着一队刑警,堵住了麻将馆所有的出入口。 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就是红姐,徐红,身材丰腴,风韵犹存。 “哎呦,张局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是兄弟们手气不好报警了?” “这可不兴啊,大家都是朋友玩玩而已嘛。” 张剑锋根本不跟她废话。 “老彪呢?” 红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彪哥?他可好久没来我这儿了。” “张局您也知道,我们这种关系哪有什么长久的。” “腻了就散了呗。” “是吗?” 张剑锋冷笑一声,“搜!” …… 第169章 省委李国栋 第二天上午,临江市高速路口。 几辆黑色轿车组成的车队缓缓驶出收费站。 以姜若云和郑国涛为首的临江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早已在此等候。 车门打开,一个五十多岁,面容严肃的男人走了下来。 他就是省纪委副书记,李国栋。 调查组下榻的宾馆。 李国栋坐在主位,面无表情地听取汇报。 姜若云简单介绍情况后,便由林昭远主讲。 林昭远将周强绘制的排污图、宏发排污池废渣的检测报告、以及那份初步的毒素分析报告,一一展示在投影上。 “各位领导请看,这份报告显示宏发排出的废渣里,铅、铬、汞等重金属含量,超标上百倍!” “这张图是我们的同志用命换回来的,清楚地标明了他们如何通过地下管网,将未经处理的剧毒工业废水直接排入黑石河。” “还有这份毒素报告,凶手不光要杀人还要用最专业、最难追查的方式灭口!” 会议室里,调查组的成员脸色越来越凝重。 “王德发和那个叫老彪的人,现在在哪里?” 李国栋开口了,目光投向张剑锋。 张剑锋站起来,如实汇报了王德发失联、老彪在逃的困境。 “李书记,”郑国涛突然插话,试图引导方向,“宏发集团是我们市的利税大户也是重点企业。” “企业大了管理上出现一些疏漏,可能是在所难免的。” “至于王德发董事长个人是否直接涉案,我认为还需要更确凿的证据。” “那个叫老彪的,据我了解就是个地痞流氓,他的个人行为恐怕不能完全代表企业吧?” “郑市长此言差矣。” 林昭远立刻站了出来,毫不退让。 “我们有充分证据证明,老彪是宏发集团的正式员工,并且长期负责处理厂区的特殊废料,他和王德发之间有明确的雇佣关系和资金往来!” “如此系统性、大规模的非法排污,需要动用大型设备,需要长期规划,绝不是一个工头能私自完成的。” “这背后,必然有企业高层的授意和支持!”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 市公安局,审讯室。 红姐徐红的妆已经花了,旗袍也皱了,再也没了麻将馆里的风情和镇定。 那本账本就摆在她面前。 张剑锋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烟雾缭绕。 “徐红,你是个聪明人。” 张剑锋缓缓开口,“开设赌场,十年以下。” “非法洗钱,数额巨大,再加十年。” “你今年四十,等出来,六十了。” “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红姐的身体抖了一下。 “但如果你配合我们……” 张剑锋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立功表现,我可以帮你争取。老彪在哪?” 红姐的心理防线,在对未来的恐惧和对自由的渴望中,一点点松动。 “我……我不知道他去哪了。” “他走之前,确实找过我。” “他让我,转一笔钱。很大一笔钱。” “转给谁?转到哪?” 张剑锋追问。 “邻省,阳州市。一个叫阿坤的人。我没见过,只有一个账号。” 张剑锋眼中精光一闪。 “还有呢?” 红姐犹豫了很久,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他……他在临江,还有一个女人。” “他在郊区的金色家园小区,给那个女人买了一套房子,还有一个儿子……” “大概四五岁了。这件事,没人知道。” 张剑锋心头狂喜。 这才是老彪真正的软肋! 他立刻拿起电话:“一队,立刻去阳州,查这个叫阿坤的账户,顺藤摸瓜!” “二队,便衣,马上秘密布控金色家园小区,找到那个女人和孩子,二十四小时盯死!” “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 …… 调查组进驻的第二天。 一个谁也没想到的身影,出现在了宾馆门口。 王德发。 身边只跟着一个律师。 “各位领导,我是宏发集团的王德发。” 他主动来到调查组面前,态度谦卑,“我是来……主动说明情况的。” 会议室里,王德发声泪俱下。 “我对我们公司个别管理人员,比如那个老彪,私自做出的违法乱纪行为,深感痛心!” “我承认,这是我的管理失察,是我用人不当!” “我被他们蒙蔽了!” 他将所有的责任,干干净净地推到了老彪身上。 “非法排污,是他为了贪图小利,为了省下处理费用,背着我干的!” “袭击周强同志,更是他个人因为一点小摩擦,产生的误会和冲突,这完全是他的个人行为!” 王德发还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几份“证据”。 “我愿意承担我的领导责任,我愿意接受组织对我的任何处罚。” “宏发集团也会积极配合调查,立即进行全面整改。” 郑国涛见状,立刻“适时”地帮腔:“李书记各位领导,王德发同志能主动来配合调查说明他的态度还是好的嘛。” “我看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企业行为和个人行为区分对待,把主要责任人和领导责任区别对待?” 就在这时,林昭远冷冷地开口了。 “王董事长。” “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老彪只是一个工头,他有什么能力可以独立设计并完成如此系统、隐蔽的地下排污工程?” “那些专业的设备,那些巨大的资金是从哪里来的?” “我的暗访人员周强前脚刚发现秘密排污口,后脚就遭到精准的、致命的围杀。” “如果没有高层指使老彪的动机是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周强的行踪?” 王德发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但还是靠着律师提前的准备,强行搪塞。 “我不知情……这些都是老彪的个人行为……” “具体情况,需要等警方调查清楚……” …… 李国栋全程一言不发,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林昭远、郑国涛和王德发之间来回扫视。 现在,他终于开口了。 “王德发,从现在起,没有调查组的允许,不准离开临江市,随时准备接受问询。” “张剑锋同志,市局要加快工作力度,务必尽快将老彪缉拿归案。” “他是本案的关键责任人。” 第170章 临江市领导班子 “调查组,即刻起分成三组。” “一组查财务把宏发集团近五年的账目全部封存,重点核查与赵明远举报内容相关的部分。” “二组进驻宏发集团彻查生产安全和环保问题。” “三组负责外围把王德发所有的社会关系,给我梳理一遍。” 他最后看向郑国涛和姜若云。 “请临江市相关部门,立刻调取五年前赵明远案的全部卷宗送到调查组。” …… 深夜,市第一人民医院。 ICU的走廊里。 一个穿着护工服的男人,推着一辆清洁车,在走廊里慢慢移动。 他的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ICU病房的方向。 一名正在假装看手机的便衣警察,眉头微皱。 这个“护工”,太可疑了。 他对医院的楼层分布和工作流程,显得非常生疏,动作僵硬。 便衣警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在拐角处,和另一名同事一个眼神交换。 当那个“护工”的手,正要推开通往ICU隔离区那道门时,两只手,从左右两边同时抓住了他的胳膊。 “警察!别动!” “护工”脸色大变,试图挣扎,但瞬间就被按倒在地。 搜查的结果,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证件是伪造的。 口袋里,藏着一个微型的注射器,针管里,是满满的无色液体。 “我……我走错楼层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男人还在徒劳地辩解。 吴元勤接到电话,手脚冰凉。 他立刻拨通了林昭远的手机。 “林市长!出事了!” “我们抓到了一个企图混进ICU的人!他身上带着……带着注射器!” 电话那头,林昭远的呼吸声瞬间变得粗重。 一股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炸开。 他们竟然敢在医院里,在重重看护之下,再次动手! “彻查!” 林昭远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杀气,“把这个人给我撬开!” “我要知道,是谁派他来的!另外,立刻升级周强的安保!” “病房里,给我装上隐蔽监控!我要看看,到底还有多少鬼魅魍魉,要自己跳出来!” 黑夜里,这张看不见的网,已经收得越来越紧了。 市局的审讯室。 赵四喜坐在椅子上,双手被铐在桌子腿上。 “我……我真是来找人的……走错了……” “找人?” 张剑锋终于开口了,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你一个邻省的无业游民跑到临江市第一人民医院的ICU重症监护室找人?” “你他妈在这儿有亲戚?” 赵四喜的身体猛地一抖。 “我……我老乡……” “老乡叫什么?” 张剑锋追问。 “叫……叫李……李二……” “哪个病房?” “我……我忘了……” 张剑锋笑了,笑意里全是冰碴子。 他拉开椅子坐下,将一张银行流水单拍在桌上,推到赵四喜面前。 “赵四喜,四十三岁,邻省白杨县人。” “无业。老婆跟人跑了,儿子在技校上学。” “你猜猜你这张卡上,前天晚上突然多出来的二十万是哪儿来的?” 赵四喜看着那张纸,冷汗往下淌。 “这……这是我借的……” “跟谁借的?借来干什么?这么大一笔钱不用写借条?” “人家凭什么信你?” 张剑锋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像连发的子弹。 “你儿子上技校,一年学费生活费加起来,两万块顶天了。” “你平时打零工,一个月挣不到两千。” “这二十万,够你儿子读到博士后了。” “你告诉我,谁这么好心?” 赵四喜的嘴唇开始发白,不停地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剑锋把那支从赵四喜身上搜出来的微型注射器,用证物袋装着,轻轻放在银行流水单上。 “里面的东西,法医正在化验。” “杀人未遂,你知道这罪名判几年吗?”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赵四喜突然尖叫起来,情绪彻底崩溃了,“他没告诉我!” “他就让我把这东西……送进去,戳一下那个躺在床上的人……就一下!” “他是谁?” 张剑锋的声音陡然压低,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威严。 “我不知道他叫啥…我就在临江的地下赌场认识他的!” “他说事成之后,再给我三十万!” “我……我就是鬼迷心窍啊警官!” “我儿子要钱……” 张剑锋咀嚼着这个名字,“他在哪个赌场?” “就……就在城西,那个废弃的罐头厂里……” 林昭远站在ICU的玻璃墙外。 墙内,周强依旧昏迷不醒,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仪器屏幕上的数据线单调地跳动着。 他的脸因为中毒而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 吴元勤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低声汇报着张剑锋刚传来的审讯结果。 “……嫌犯叫赵四喜,已经招了,上线是个叫赌侠的中间人,在城西的地下赌场活动。” “张局已经亲自带队去抓人了。” 林昭远的目光没有离开周强的脸。 好大的胆子。 真是好大的胆子! 在省调查组眼皮子底下,在市局已经介入的情况下,他们居然还敢在医院里下死手。 这不是挑衅,这是宣战。 这是在告诉他林昭远,告诉所有人,他们有能力让任何一个碍事的人,随时随地地消失。 他现在要做的,是把这些藏在暗处的鬼,一只一只地揪出来,放到阳光下暴晒。 省委招待所的小会议室。 省调查组组长李国栋坐在主位上,脸色铁青,手里夹着一支烟,烟灰已经积了很长一截。 郑国涛、姜若云、林昭远,三人坐在他对面。 “好啊,真是好啊!” 李国栋突然把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 他抬起眼,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前脚刚到临江,你们后脚就在医院里给我上演了一出刺杀大戏!” “还是在ICU!这是在打谁的脸?” “是在打我李国栋的脸,还是在打省委的脸?” 郑国涛的后背已经湿透了,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李书记,您息怒。” “这……这纯属意外,是个别不法分子的猖獗行为。” “我们已经……已经全力在侦办了……” “意外?” 李国栋冷笑一声,“郑国涛同志,你是临江市的市长!” 第171章 市长还干不干了? “光天化日之下,关键证人差点在医院里被灭口,你跟我说这是意外?” “临江的治安,就是你这么管的?” “如果今天这个杀手得逞了,你这个市长,还想不想干了?” 郑国涛的脸瞬间黑了下去。 这个医院刺杀事件,简直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周强要是真死了,他郑国涛就算没直接参与,也脱不了一个监管不力、用人失察的责任。 到时候,王德发那条疯狗要是乱咬,第一个咬死的就是他! “李书记。” 一直沉默的姜若云开口了,“市委对这件事高度重视。” “昨晚事发后,我们已经连夜采取了措施。” “林昭远同志已经对医院的安保系统进行了全面升级,确保周强同志的绝对安全。”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林昭远。 林昭远会意,立刻站起身,条理清晰地汇报道:“报告李书记。” “目前,行凶的嫌疑人赵四喜已经抓获,并且供出了他的上线,一个绰号赌侠的本地黑恶势力人员。” “市局的张剑锋局长正带队实施抓捕,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李国栋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看着林昭远,点了点头。 “抓到一个赌侠不够!” 他的手指重重地敲了敲桌面,“我要你们顺着这条线,给我挖!” “不管后面牵扯到谁,什么级别,一查到底!” 他的话,掷地有声,让郑国涛的心又是一沉。 城西,废弃罐头厂。 厂房中央,几十个赌徒围着一张长条桌。 “大!大!大!” “开小!开小!” 一个光头男人,正叼着烟,一脸不耐烦地催促着荷官。 “快点!磨磨蹭蹭的!” 就在荷官要开骰盅的瞬间,“哐当”一声巨响,铁门被人一脚踹开。 “警察!都不许动!抱头蹲下!” 赌徒们瞬间乱作一团,赌侠的反应最快,他一把掀翻身前的赌桌,筹码和钞票撒了一地,转身就朝厂房后面的小门冲去。 但他刚跑出两步,一个黑影就从侧面猛地扑了过来,将他死死地压在地上。 “操!放开老子!” 张剑锋走过去,皮鞋踩在他的手腕上,慢慢碾了碾。 “带走!” …… 审讯室。 赌侠比赵四喜硬气得多,梗着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警官有话好说。” “不就是聚众赌博吗?” “该罚多少罚多少我认了。” 张剑锋没理他,自顾自地翻着一份卷宗。 “王虎,外号赌侠。” “十五岁混社会,二十岁因故意伤人罪,判刑五年。” “二十六岁,聚众斗殴,判了三年。” “三十岁,开赌场,又进去两年。” “你这前半辈子,不是在牢里,就是在去牢里的路上啊。” 赌侠的脸色变了变。 “你还有个妹妹,在市三院当护士,是吧?” “最近,刚生了个儿子?” 张剑锋抬起头,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你……你想干什么?我犯法,跟她没关系!” 赌侠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慌乱。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 张剑锋把赵四喜的口供复印件丢在他面前,“这个人,你认识吧?” “他都招了。你指使他去医院杀人。” “杀的,还是一个正在接受省调查组调查的关键证人。” 赌侠盯着那份口供,额头上青筋暴起。 “我告诉你,王虎。” “你这次,不是简单的买凶杀人。” “你这是在对抗组织审查,性质完全不一样。” 张剑锋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给你指条路。” “把指使你的人说出来,你当个污点证人,我保你妹妹和她孩子没事。” “你要是继续扛着……你猜猜,你的那个上线,会不会想办法让你在里面,永远闭嘴?” 最后一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赌侠内心最恐惧的地方。 他这种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最清楚“灭口”两个字怎么写。 “我说……” 赌侠的声音沙哑干涩,“是一个叫天养的人找的我。”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从来没见过面,都是用一次性的电话卡联系。” “他出手很大方,先给了我五十万定金,让我找个靠谱的人,去医院处理掉那个麻烦。” “天养?” 张剑锋皱起眉头,“就只有一个称呼?” “对。他妈的,就只有一个称呼!” 赌侠恨恨地骂道,“钱都是通过好几个不记名的账户转过来的,根本查不到头!” 线索,到“天养”这里,断了。 张剑锋心里清楚,这个所谓的“天养”,八成就是王德发或者郑国涛圈子里的。 夜色深沉。 市局,刑侦支队办公室里。 张剑锋拿着那份关于“天养”的报告,一筹莫展。 技术部门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但那个一次性的电话号码,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不到任何线索。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点上一根烟。 与此同时,林昭远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城市的万家灯火,陷入了沉思。 硬碰硬,不行。 对手就像一条藏在深水里的毒蛇,你只能看到它吐出的毒液,却抓不到它的本体。 必须找到它的七寸。 他想起了姜若云在会上说的话。 挖根。 什么是根? 王德发是根吗?郑国涛是根吗? 他们或许是,但现在还动不了。 那什么是他们的根须? 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壤? 是那些帮他们处理脏事,维持着这个黑色利益链条运转的人。 比如,在逃的老彪。 老彪是王德发最忠心的一条狗。 撬开他的嘴,就能咬住王德发的喉咙。 可老彪跑了。 但人跑了,他的牵挂还在。 林昭远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张剑锋的手机。 “剑锋,是我。” “林市长。” 张剑锋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天养的线索,先放一放。” 林昭远的声音平静而果断,“老彪那边……他那个情妇和孩子,有动静了吗?” 电话那头的张剑锋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林昭远的意思。 “一直派人盯着。还没动静。” “那个女人叫刘莉,带着孩子,基本不出门。” “继续盯。” 林昭远的声音里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二十四小时盯着。” “我不信,老彪能忍住不跟他们联系。” 第172章 金色家园 张剑锋挂断电话,立刻行动。 他直接把指挥点设在了金色家园小区,刘莉家对面那栋楼。 一个租来的两居室,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里面塞满了各种设备。 吴元勤调来的技术员都是好手,电话监听、网络监控,二十四小时不停。 张剑锋自己就睡在行军床上。 监控画面单调得让人抓狂。 刘莉,那个女人,每天的生活像钟摆一样规律。 早上八点,送孩子去小区里的幼儿园。 上午十点,去超市买菜,永远是那几样。 下午四点,接孩子回家,在小区的滑梯上玩半个小时。 其余时间,她基本不出门。 没有访客,没有电话,除了必要的出门,她就和孩子待在那个小小的房子里。 监控点里的便衣警察换了一班又一班。 “锋哥,你说……老彪那孙子是不是真不要他老婆孩子了?” 一个年轻警员忍不住问,嘴里叼着没点燃的烟。 “妈的,亡命天涯谁还管得了这些?” 张剑锋没说话,只是把烟头狠狠摁进烟灰缸。 他也怀疑。 但他信林昭远。 林昭远那天抽空来了趟监控点。 他没多问,就站在屏幕前,静静看了十几分钟。 张剑锋简单汇报,说没进展,兄弟们情绪有点不稳。 林昭远指了指屏幕上刘莉的侧脸。 “你看她。” “她在害怕,但她也在等。” “蛇躲在洞里,总要出来换气。” “耐心,就是我们唯一的武器。” 林昭远拍了拍张剑锋的肩膀,“盯死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个眼神。” 他心里清楚,老彪这种混迹江湖多年的亡命徒,唯一的软肋就是这对母子。 这是死穴。 也是唯一的破绽。 …… 郑国涛的电话打到了林昭远的办公室。 美其名曰,“关心一下调查组的工作进展”。 林昭远的办公室里,郑国涛坐在沙发上,姿态放得很低。 “昭远同志,听说周强同志还在ICU?” “唉,这些歹徒太猖狂了!” “老彪的抓捕工作,有什么需要市委协调的,你尽管开口。” “当然,我们也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搞得人心惶惶,影响我们临江市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嘛。” 话里有话,敲打的意味十足。 林昭远给他续上水,脸上没什么表情。 “感谢郑书记关心。” “周强同志情况稳定,市局的同志们正在全力追捕嫌犯。我们调查组的一切工作,都严格在法律框架内进行,请市委放心。” 滴水不漏,一句废话没有。 郑国涛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找不到着力点。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自然。 “那就好,那就好。” 送走郑国涛,林昭远站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老狐狸,坐不住了。 这说明,他们的方向对了。 …… 深夜。 金色家园的监控点里,一片死寂。 突然,负责盯梢的技术员猛地坐直了身体。 “锋哥!快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主屏幕上。 画面里,刘莉卧室的灯还亮着。 她没有睡觉,而是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不是她白天用的那个智能手机。 是一个很老旧的诺基亚,那种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老古董。 “有信号波动!” 技术组那边传来压抑的喊声,“一个一次性的虚拟号码!” “无法定位,无法监听!” “就是这个手机发出来的!” 老彪的反侦察手段! 张剑锋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冲到屏幕前。 “就是它!就是这个!” “给老子盯住这个信号!老彪一定会用它联系!” …… 邻市,一个叫“瓦子巷”的城中村。 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出租屋里,老彪正蹲在地上,就着一瓶二锅头,啃着发硬的馒头。 智能手机不敢用。 银行卡不敢用。 他现在就像个原始人,只敢用现金和街边买的一次性电话卡。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塑料袋包得严严实实的钱包。 钱包里,是一张已经磨花了边的照片。 照片上,刘莉抱着他们的儿子,笑得没心没肺。 钱快花光了。 他必须知道他们娘俩好不好。 他拿出另一张一次性电话卡,换进诺基亚里。 犹豫了很久,他还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反侦察知识,编辑了一条加密短信。 内容只有他和刘莉才懂。 …… 金色家园,刘莉的卧室。 嗡嗡……嗡嗡…… 刘莉的身体猛地一颤,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她低头看了一眼屏幕。 短信内容很短,几个毫不相干的字。 但她看懂了。 他说,他很安全,他需要钱,他想知道儿子好不好。 …… 监控指挥点。 张剑锋看着屏幕上刘莉崩溃的样子,眼神却异常冷静。 “老彪急了。” 他断定,“他需要钱还需要确认家人的安全。” 一个周密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让刘莉动起来。” “不要惊动她。” “严密监控她下一步的所有行动,特别是取钱。” “只要她动起来,我们就有机会找到老彪那条藏起来的尾巴!” “同时,想办法利用她回复短信的机会,反向追踪信号源!” “给技术组上压力!” 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一夜无眠。 天刚蒙蒙亮,刘莉终于有了动作。 她爬起来,从衣柜最深处翻出一套不起眼的旧衣服,戴上帽子、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然后,她出门了。 她没有去平时常去的银行,而是径直走向了附近一家位置偏僻、几乎没什么人的邮政储蓄所。 “跟上!” 张剑锋在指挥车里低吼一声。 几辆不起眼的私家车,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技术车里,所有人都在全力捕捉那个微弱的信号。 林昭远的办公桌上,电话响了。 是张剑锋。 “林市长,鱼……上钩了。” 林昭远的声音没有波澜。 “按计划行事,务必人赃并获。” …… 邮政储蓄所里,人很少。 刘莉走到柜台前。 “取钱。” “取多少?” “全……全部。” 柜员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又抬头看了看这个女人。 一大笔现金。 柜员没多问,按照流程操作。 第173章 银行取钱 储蓄所外,几个看似在等人的路人,目光不时扫过银行门口。 张剑锋坐在指挥车里,死死盯着监控屏幕。 当刘莉取完钱,把一个帆布包紧紧抱在怀里,走到一个相对空旷的街角时…… “抓到了!” 技术组的组长激动地大喊,“一次很强的信号脉冲!” “就在她拿出那个老手机的瞬间!” “锁定了!邻市东城区的瓦子巷!” “范围缩小到两条街!” 几乎是同时,刘莉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老彪等不及了。 他发来了第二条短信,催促她,并且指定了一个他自认为安全的交易地点…… 临江市南郊的一个废弃水泥仓库。 这条短信,被技术组完整截获。 时间、地点、内容,一清二楚。 张剑锋的嘴角咧开一个凶狠的弧度。 “狗日的终于把脑袋伸出来了!” “一组!继续跟着刘莉!” “确保她按老彪的指令去废弃仓库!” “路上给她制造点合理意外,比如交通堵塞或者警察临检盘查其他车辆,拖延她到达的时间!记住,要合理!” “二组!精锐!跟我走!” “通知邻市警方协查!我们去瓦子巷,活捉老彪!” …… 瓦子巷。 张剑锋带着一队人,在当地派出所民警的带领下梳理着这片区域。 “男,四十岁上下,一米七五左右,右边眉骨有道旧伤疤,后腰有个狼头纹身。” 张剑锋向本地民警描述着老彪的体貌特征。 一个老片警想了想,一拍大腿。 “好像有点印象!” “前两天有个租户跟这描述挺像,租了三号院那个最便宜的小单间,说是来打短工的,给的现金。” 目标迅速锁定。 几名警察包围了那栋小楼。 张剑锋一脚踹开木门。 屋里,老彪正赤着上身端着一个泡面桶,狼吞虎咽。 听到门响,他猛地回头,嘴里还叼着半截方便面。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几个警察已经扑了上去,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警察!不许动!” 与此同时,南郊的废弃仓库。 刘莉按照短信的指示,在路上被莫名其妙的堵车和一次针对酒驾的临时检查拖延了半个多小时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仓库里空无一人。 “老彪?” “你在哪儿?” 回答她的,是仓库外几道突然亮起的车灯。 几个便衣从暗处走出来,为首的一人出示了证件。 “刘莉女士,这里不安全请跟我们回局里协助调查。” …… 临江市局,审讯室。 老彪被连夜押了回来。 “姓名。” “老子叫老彪!” “真名。” “忘了。” 张剑锋坐在他对面,亲自审讯。 一开始,老彪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赌博、打架、收保护费,这些小事他都认。 但一问到刘猛的案子,袭击周强的事,还有钢铁厂非法排污的内幕,他立刻摇头。 “不知道。” “不清楚。” “没干过。” 他把所有事情都推到几个已经死了的工友,或者一些“不知道名字”的上家身上。 “张警官,有证据就枪毙我别他妈跟我废话!” 张剑锋把审讯情况汇报给了林昭远。 几分钟后,审讯室的门开了。 林昭远走了进来。 他没穿制服,就一身简单的便装,手里也没拿任何文件。 他在张剑锋旁边坐下,平静地看着老彪。 老彪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王德发已经自首了。” 老彪的瞳孔猛地一缩,但还是强撑着,“你少他妈唬我!” “他把所有事都推到了你身上。” “他说你才是主谋。” “他放屁!” 老彪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 林昭远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的眼睛。 “你为他卖命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敢认。” “你猜猜如果他知道,你还有个儿子就住在金色家园……” “他会不会想办法让你在里面永远闭上嘴?” 这句话,让老彪想起了王德发的狠。 林昭远没再说话,只是对张剑锋示意了一下。 张剑锋点开手机,把屏幕转向老彪。 上面是一段监控录像。 没有声音。 画面里,刘莉坐在小区的长椅上,看着不远处一个小男孩在草地上追着皮球跑。 小男孩摔倒了,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回头冲着妈妈的方向傻笑。 那是他的儿子。 老彪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林昭远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走到门口,对张剑锋说:“给他点时间想想。” “想想他死了,或者一辈子出不去了,王德发会怎么对待他的女人,和他的孩子。”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张剑锋也跟着起身,暂停了审讯。 审讯室里,只剩下老彪一个人。 他猛地抬起头,盯住那面单向玻璃。 “我说!” “我全都说!” “但你们必须保护我儿子!必须!” …… 审讯室。 老彪陷在椅子里。 当他确认儿子已经被警方妥善安置,送到了一个他都不知道在哪的安全屋后,他那根绷紧了十几年的弦断了。 张剑锋没催他,就递过去一杯热水。 水杯在他手里抖,热气熏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说。” “都说。” “周强是我干的。” 老彪的头垂得很低。 “王德发下的令。” “宏发的排污管呢?” “也是王德发一手操办的。” “他拿着几十年前老厂的基建图,说要搞什么管线升级改造,骗过了所有人。” “实际上他带着我在厂区最偏的角落,挖了一条直通临江的暗管。” “我就是个干活的。” “他给钱,我挖土,埋管子。” “平时管子堵了,或者哪个地方渗漏了,也是我去处理。” “用特制的混凝土封死,再用泥土和杂草盖上,谁也看不出来。” “袭击周强呢?” “那天是保安队长李卫打的电话。” 老彪抬起头,眼里第一次有了点神采,是那种破罐子破摔的恨意。 “李卫说,有个市里来的干部,鬼鬼祟祟在B区仓库那边转悠,还拿手机拍照。” “那地方离总排污口最近。” 第174章 抓捕王德发 “王德发接到消息,立刻给我打电话,就一句话……让他永远闭嘴。” “我带了三个人,在厂区小路上堵他。” “那小子……真他妈能打。我们几个差点没按住。” “最后把他逼到了污水处理池,他自己跳下去了。” “我们看那池子里的水黑得跟墨一样,以为他死定了,就赶紧撤了。” “钱呢?王德发怎么给你钱?” “他贪的钱又去了哪?” “他很小心。” “从来不直接给我大额现金。” “都是通过一个叫安达物流的公司,以运输款的名义,打到刘莉的卡上。” “他还有个‘宏运矿业’,说是搞石料,其实就是个空壳子,用来走账洗钱的。” “更多的钱,具体的账,我不清楚。” “王德发只信一个人。” 老彪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一个名字。 “他叫……财叔。” “王德发管他叫财叔。” “财叔是谁?” “钱有财。在城南开了个茶馆,叫清心居。” “看着就是个普通老头。但王德发所有见不得光的钱,都从他手上过。” “怎么过的,我不知道。” “我只听王德发提过一次,说财叔的手艺,比银行的保险柜还安全。” 张剑锋合上笔录本,站起身。 他看了一眼老彪,转身走出审讯室。 “看死了!” 他对门口的警员命令道。 然后他拨通了技术组的电话。 “派人去宏发厂B区仓库,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老彪说的那个隐藏排污口!” “还有袭击周强现场的所有遗留物,全部重新比对!” “另外,立刻对保安队长李卫实施布控!” 市局的行动快如闪电。 两小时后,消息传来。 企图从后门溜走的保安队长李卫,在宏发厂的家属宿舍楼下被按倒在地。 几乎没怎么审。 当抓捕人员把周强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他时,李卫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他交代了自己如何收受王德发的好处,如何在厂区安插眼线,以及那天如何向王德发通风报信。 他的供词,完美印证了老彪的说法。 林昭远办公室的烟灰缸满了。 桌上摊着两份文件。 一份是老彪的完整口供,附上了张剑锋的初步佐证。 另一份,是李卫的供词。 两份供词像两把尖刀,刀尖直指王德发。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盘旋。 现在就抓王德发吗? 证据链基本完整,省调查组在,李国栋书记坐镇,抓他易如反掌。 但是…… 他眼前浮现出郑国涛的脸。 王德发是郑国涛的马前卒,是他的钱袋子,更是他的一道防火墙。 现在动了王德发,郑国涛必然警觉。 他会怎么做? 断尾求生,把所有事都推到王德发身上? 还是利用手中的权力,制造障碍,甚至销毁更深层的证据? 那条叫“财叔”的线……才是关键。 钱有财。 资金的枢纽。 抓住他,等于捏住了整条利益链的钱包。 可夜长梦多。 王德发不是傻子,风声一起,他可能立刻外逃,甚至……被灭口。 怎么办? 先打蛇头,还是先掏蛇胆? 林昭远拿起手机,又放下。 这个决定,他一个人下不了。 他站起身,披上外套,走入深夜的寒风中。 姜若云住的地方很隐蔽,是一处安保严密的公寓,算是市委安排的安全屋。 她给林昭远开门时,还穿着一身居家的丝质睡衣,脸上没有了白天的威严,多了几分慵懒。 “这么晚,出大事了?” 她给林昭远倒了杯热水。 林昭远没有客套,把情况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包括老彪的口供,李卫的印证,以及自己的两难抉择。 姜若云等林昭远说完,她才开口。 “老彪的口供是刀,一把捅向王德发的刀。” “财叔是钱袋子,一个可能通向郑国涛,甚至更高层级的钱袋子。” “你考虑的没错。” “但你忽略了一点。” “王德发不只是郑国涛的防火墙,他也是郑国涛的软肋。” “打掉他,郑国涛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壮士断腕,把一切罪责推给死人或者一个已经被抓的人,这是自保。” “要么,狗急跳墙,动用所有资源反扑,这是自乱阵脚。” “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会露出破绽。” 姜若云站了起来,在客厅里踱了两步。 “省调查组还在,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我们不能等。” 她猛地回头,一锤定音。 “双管齐下!” “你,立刻带着所有材料去见李国栋书记。” “把事情摆在台面上,当着郑国涛的面!” “申请对王德发采取强制措施。” “这叫阳谋,逼着他们无从下手。” “同时,让张剑锋的人,秘密控制钱有财!” “记住,要秘密,用经济协查的名义,不能惊动任何人!” “动作要快!要狠!” 清晨,天刚蒙蒙亮。 城南的“清心居”茶馆还没上客。 伙计打着哈欠,刚把一块“营业中”的牌子挂出去。 两辆看不出牌子的普通家轿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下来五六个穿着夹克的男人。 他们走进茶馆。 “老板呢?来壶最好的龙井。” 钱有财正坐在柜台后,拿着一块软布擦拭着一个紫砂壶。 他六十上下,头发花白,面容和善,一身中式对襟褂子,仙风道骨。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笑了笑。 “几位客官,来得真早。” “好茶得等水开。” 为首的张剑锋走上前,把一个证件在他面前亮了一下,又迅速收回。 “钱有财?” 钱有财擦壶的手停住了。 他脸上的笑容没变,但眼神里那点温和的光,瞬间熄灭了。 “是我。” “我们是市局经侦的。” “有点经济问题想请您回去协助调查。” 钱有财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几个看似随意散开,却隐隐封住了所有出口的男人。 他沉默了几秒钟。 “可以。” “能让我把这泡茶喝完吗?” “水刚开,不喝可惜了。” …… 省委调查组临时驻地,会议室。 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李国栋坐在主位,脸色铁青。 郑国涛坐在他下首,强作镇定,端着茶杯的手,却有微不可察的颤抖。 林昭远站在会议室中央。 他把老彪的口供、李卫的证词、现场勘验的初步报告,一件件,一桩桩全部汇报出来。 第175章 变相双规 当林昭远提到“财叔”钱有财,并指出他是王德发背后的资金管家时,郑国涛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一派胡言!” 郑国涛猛地站起来,指着林昭远。 “这完全是那个杀人犯的诬告!” “是死到临头,胡乱攀咬!” “想拉个垫背的!” “这种人的话,怎么能信?” 李国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然后,他重重一拍桌子。 “够了!” 整个会议室为之一静。 “林昭远同志的汇报,有口供有证人,有物证逻辑清晰,证据初步形成了闭环!” “我宣布!” “立即对宏发集团董事长王德发采取控制措施!” “查封宏发集团所有账户和资产!” “同时,对钱有财进行深入审讯!”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郑国涛身上,语气严厉得不留丝毫情面。 “国涛同志,鉴于案情与你分管的领域及你本人都有牵连,从现在开始请你暂时在宾馆休息,不要离开。” “随时配合组织的后续调查!” 这番话,无异于当众宣布,对他郑国涛,实施变相的“双规”。 郑国涛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林昭远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楚瑶发来的信息。 “林市长,网上开始出现一些声音,质疑我们对宏发集团的调查是破坏临江经济,说王德发是优秀企业家,有人在搞他。” “像是水军有组织的。” 郑国涛的人,开始反扑了。 林昭远眼神一冷,迅速回复。 “准备好宏发厂污染的所有证据,那些触目惊心的图片、检测数据,还有之前我们走访时拍下的那些受污染村民的采访素材。” “另外,去查!把王德发个人奢华生活的所有资料都给我挖出来,豪车、豪宅、他在外面的女人!” “和宏发集团连年经营困难需要政府补贴的财报放在一起!做个对比!” “等王德发被抓的消息官宣,就把这些东西,全部给我放出去!” “告诉所有人,我们查的不是企业家是罪犯!” “同时放出风声,所有追缴的非法所得,将全部用于临江的环境治理和民生赔偿!” 夜晚。 市内一处高档小区。 张剑锋一脚踹开房门,带着人冲了进去。 卧室里,衣衫不整的王德发和一个年轻女人,满脸惊愕地看着破门而入的警察。 他没有反抗。 几乎是同一时间,调查组驻地的宾馆套房里。 郑国涛狠狠地将桌上所有东西扫落在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林昭远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 桌上的手机响了,是张剑锋。 “人已到案。” “好。” 林昭远的声音很平静,“开始审。” “重点是钱有财的账本,和王德发跟郑国涛之间的直接联系。” 这只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王德发的嘴,钱有财的账本,才是下一场硬仗的开始。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响了。 是吴元勤打来的。 “林市……林市长!” 吴元勤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医院刚来的电话!” “周强……周强的生命体征,出现积极波动了!” “医生说,他有希望醒过来!” 林昭远挂断电话,手还握着手机,指节发白。 周强,要醒了? 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炸开。 他抓起车钥匙,什么都没交代,直接冲出了办公室。 车子引擎轰鸣,汇入城市的车流。 林昭远开得飞快。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周强不能出事。 绝对不能。 周强是活证据。 他醒过来,就能指认袭击他的老彪。 老彪的口供就能和受害人指认形成闭环。 王德发买凶杀人灭口的罪名,就彻底钉死了。 这不只是一条人命。 这是撬动郑国涛这块铁板的,最关键的那个支点! 市一院,ICU病房外。 林昭远隔着玻璃,看着里面躺着的周强。 各种仪器的指示灯闪烁着,屏幕上的波形曲线,确实比他上次来时,平稳了许多。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过来,表情严肃。 “林市长。” “情况怎么样?” 林昭远的声音有些哑。 “生命体征确实在好转,这是个非常积极的信号。” 林昭远点头。 这已经是最好的消息。 他转身,走到走廊尽头,拨通了吴元勤的电话。 “元勤,你和楚瑶现在立刻过来一趟医院。” “ICU的安保,再给我加一倍!” “上一次的教训,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听明白没有?” “所有进出这里的医生、护士、保洁,全部要重新核对身份,登记备案!” “再给我装几个针孔摄像头,装在谁也想不到的角落里。” “24小时,无死角监控!” 挂了吴元勤的电话。 舆论战? 那就打! 看看到底是资本虚构的“企业家”光环硬,还是老百姓的血泪和愤怒硬! 审讯室里,烟雾缭绕。 张剑锋一脸疲惫地看着面前的王德发。 这个前一晚还在温柔乡里的男人,此刻穿着囚服,坐在审讯椅上,脸上没有半点慌乱,反而带着一种有恃无恐的平静。 “王董,别扛了。” “老彪已经全招了。” 王德发眼皮都没抬一下,“什么老彪老马的,我不认识。” “警察同志,你们抓人,要讲证据。” 张剑锋把一沓口供拍在他面前。 “这是老彪的口供,他儿子我们已经找到了,很安全。” “他没有后顾之忧了,把你吩咐他去处理掉周强的细节说得一清二楚。” 王德发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甚至扯出一丝嘲讽。 “他说的?一个混混的话,也能当证据?” “我跟郑副市长是多年的朋友,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你们这是屈打成招!” 张剑锋心里骂了一句。 老狐狸。 他转头走出审讯室,拨通了林昭远的电话。 “林市,王德发嘴很硬,什么都不认。” “只强调他和郑国涛是正常朋友关系。” “重点审钱有财。” 林昭远的声音传来,“王德发是前台的狼,钱有财才是管账的狗。” “那本账本,才是咬死郑国涛的关键。” 第176章 周强转醒 “明白。钱有财那个老滑头,比王德发还难对付,一直跟我装糊涂,问什么都说年纪大了,记不清了。” “那就让他慢慢想。” 林昭远挂了电话,目光重新投向ICU病房。 同一时间,被“休息”的宾馆套房里。 郑国涛狠狠抓起桌上的烟灰缸砸向墙壁。 玻璃碎裂的声音刺耳。 “废物!王德发这个废物!” 他知道,王德发被抓,他这条线就暴露了。 林昭远这个疯子,是真的敢掀桌子! 他抓起一部早就准备好的,没有登记过的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陈涛,是我。” 电话那头,是市委副秘书长陈涛,他最核心的心腹。 “市长,情况怎么样?” “很不好!” 郑国涛压低声音,语气狠厉,“王德发进去了!” “你马上动用我们所有的关系,尤其是法院那边的,想办法活动!” “就算定罪,也要给我拖时间,给我轻判!” “另外,网上的事继续给我搞!” “把水搅浑!” “就说林昭远是为了他自己的政绩,不顾临江几十万人的饭碗!” “给我往死里黑他!” “还有!” 郑国涛的语气变得更加阴沉,“你马上去查,我跟王德发之前接触过的几个项目,那些经手人,让他们都给我闭嘴!” “相关的材料,能销毁的,立刻销毁!” “一点痕迹都不能留!” “市长,我明白了。” 挂了电话,郑国涛瘫坐在沙发上,浑身被冷汗浸透。 他不能倒。 绝对不能! 深夜。 市一院ICU病房。 “滴滴滴滴——” 监护仪的警报声猛地变得急促! 屏幕上,周强的心率曲线剧烈波动。 值班的护士一个激灵,立刻冲了过去! “医生!快来!7床有情况!” 几个医生和护士飞快地冲进病房,进行紧急检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片紧张忙碌中,一个年轻护士突然指着病床上的周强。 “他……他的手动了!”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 只见周强的眼皮,正在轻微地颤动。 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周强那双紧闭了多日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 “醒了!病人醒了!” 医生立刻拿起电话,拨给了林昭远。 接到电话时,林昭远正靠在走廊的椅子上假寐。 他猛地站了起来。 悬了多日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 活证据,保住了。 他快步走到玻璃窗前,看着里面已经苏醒的周强,和围在他身边的医生护士。 主治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林市长奇迹。” “病人意志力很强挺过来了。” 顿了顿,他又严肃地补充道。 “但是,他现在还非常虚弱,意识也只是初步恢复,绝对不能受任何刺激,更不能进行长时间的问话。” 林昭远点头。 “我明白。” 他看着病房里的周强,真正的反击,从这一刻才算正式开始。 周强躺在床上眼窝深陷,嘴唇干裂。 林昭远隔着玻璃看了很久,才换上无菌服,走了进去。 他拉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 病房里很静,只有监护仪的“滴——滴——”声。 “周强。” 林昭远的声音很轻。 周强的眼珠艰难地转动,聚焦在林昭远脸上。 “别急着说话,听我说。” 林昭远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 “你昏迷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 “动手打你的老彪抓了。” 周强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呼吸变得急促。 监护仪的数字开始跳动。 “指使他的王德发,也抓了。” “省里的调查组下来了就在临江。” 一连串的信息砸过来,周强的情绪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 “滴滴滴滴!” 监护仪发出了警报。 一个护士立刻快步走进来。 林昭远站起身,对护士摆摆手,然后俯身按住周强的肩膀。 “别激动!听我说完!” “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 “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吃饭,好好配合治疗。” “等你好了,才有力气站到法庭上,亲手指认他们。” 林昭甚至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冷酷。 但他必须这么说。 周强这颗唯一的、能直接炸掉郑国涛的活体炸弹,绝不能出任何意外。 周强闭上眼,再睁开时,用力地点了点头。 林昭远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开。 …… 几天后,一个惊掉所有人下巴的判决,通过官方渠道悄无声息地公布了。 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临江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 被告人王德发,犯污染环境罪、单位行贿罪、非法经营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五百万元。 没了。 最关键的指使故意伤害,证据不足。 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还在“补充侦查”。 被告人老彪,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其他几个抓进去的小喽啰,李卫、赌侠之流,几个月到一年不等。 至于财叔钱有财,仍在侦办中。 消息传到姜若云办公室时,她正在看一份文件。 林昭远就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 吴元勤推门进来,脸色难看,把一张打印出来的通稿轻轻放在桌上。 “书记,市长……判了。” 姜若云没抬头,只是拿起了那张纸。 林昭远也拿过来看了一眼。 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 林昭远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敲击着,一次,两次……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那股火,“噌”地一下就窜了起来。 两年? 五百万? 这是判决? 这是他妈的罚酒三杯! 郑国涛这是在告诉他,告诉所有人:你们费了半天劲,掀起的滔天巨浪,到我这儿,也就这点水花。 我的人,我保了。 这点损失,我郑国涛还亏得起! 这不止是判决,这是宣告,是示威! “若云书记。” “嗯。” 姜若云放下那张纸,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早就想到了,不是吗?” “是想到了。” 林昭远点头,“但真看到了,还是觉得……憋屈。” “憋屈就对了。” 第177章 斗争是长期的 姜若云喝了口茶,“这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打到他们的痛处了。” “他越是这样反扑,就越证明他心虚。” 她放下茶杯,看着林昭远。 “昭远,别急。” “斗争是长期的。” “他想快刀斩乱麻,用一个轻判来堵住所有人的嘴,给他的手下喂一颗定心丸。” “那我们就偏不如他的意。” 林昭远懂。 郑国涛的根基太深了。 司法系统里,不知道有多少他的人。 这次的“快审快判”,处处都透着“程序瑕疵”的借口,但你就是抓不到实质性的把柄。 他们已经输了第一回合。 “我明白。” 林昭远站起身,“我先去趟专案组那边。” …… 市局的临时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像要爆炸。 “操!” 张剑锋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乱晃。 “两年!他妈的,这是打发要饭的吗?!” “周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一条人命,就值两年?!” 旁边的楚瑶脸色同样冰冷,但她没说话,屏幕上是两栏对比。 左边,是触目惊心的临江河污染照片,发黑的河水,死掉的鱼虾,还有沿岸村民因为怪病而变形的手脚。 右边,是王德发在海外社交媒体上炫耀的照片,私人飞机,豪华游艇,怀里搂着不同的女明星,手腕上是几百万的理查德米勒。 “张队,骂人解决不了问题。” 楚瑶把电脑屏幕转向他。 “官方通稿出来了,水军已经开始干活了。” “都在刷法律是公正的,企业家也需要改过自新的机会,恶心不恶心?” “我这就放出去!” 张剑锋吼道。 “放。” 楚瑶点头,“把水搅浑。” “他们想用一个轻飘飘的判决来盖棺定论,我们就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个改过自新的企业家,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她按下回车键。 一场新的战争,在看不见的网络上,瞬间打响。 …… 市郊,一家不对外营业的温泉宾馆。 郑国涛穿着一身宽松的丝绸睡袍,靠在藤椅上,手里夹着一根雪茄。 陈涛躬着身子,双手递上手机,屏幕上正是法院的通告。 郑国涛眯着眼,看完了那几行字。 他没有笑,只是把雪茄凑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 压在他心头最大的一块石头,总算是搬开了一半。 “市长,王德发那边……” 陈涛低声问。 “他家属那边,安排人去慰问一下。” 郑国涛淡淡地说,“告诉他们,委屈这两年。” “等他出来,该有的只会更多。” “是。” “告诉王德发,嘴巴闭牢。” “不该说的,烂在肚子里。” “他要是敢多说一个字,别说两年,他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郑国涛的语气陡然变冷。 陈涛的后背冒出一层细汗。 “是,市长,我一定把话带到。” “嗯。” 郑国涛挥了挥手,“去吧。” “另外也该活动活动了,我总不能一直在这里‘休养’吧?” “我明白!” 陈涛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郑国涛一个人。 他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冷笑。 林昭远……姜若云…… 你们还太嫩了。 临江这盘棋,不是你们想怎么下,就能怎么下的。 …… 临江市第一监狱,会见室。 老彪坐在铁栏杆后面,剃了个光头,穿着蓝白相间的囚服。 当他看到走进来的是林昭远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林昭远隔着玻璃坐下,拿起了电话。 “判决下来了你知道吧?” 老彪拿起电话,点了点头,没说话。 “五年。” 林昭远说。 老彪的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话。 “你老婆刘莉还有你儿子,我已经安排好了。” 林昭远看着他,“他们换了个地方住,很安全。” “你儿子也转了学,生活费我让人定期给你不用担心。” 老彪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昭远。 “你好好改造争取减刑。” 林昭远继续说,“等你出来重新做人。” “你儿子,还在等你这个爹。” 话音刚落。 老彪这个在道上混了半辈子的硬汉,身体突然垮了下去。 他把头埋在双臂里,肩膀剧烈地耸动。 不成调的哭声,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谢谢……林市长……谢谢……” “我对不起……我对不起周强兄弟……” “我会改……我一定改……” 林昭远静静地听着,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 但法律,不会因为你的可怜而打折扣。 他挂了电话,起身离开。 下一个,王德发。 …… 同一个地方,不同的会见室。 王德发的状态就好多了。 虽然也穿着囚服,但他气色不错,腰板挺得笔直,甚至还对着林昭远笑了笑。 两年。 对他来说,不过是度个假。 林昭远坐下,拿起电话,一言不发,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他。 王德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林市长,大驾光临有何指教啊?” 他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刺。 林昭远没理会他的挑衅。 “王德发两年很快。” “但是临江在你进去的这两年,会变得不一样。” 王德发愣了一下。 他品味着这句话里的意思。 随即,他嗤笑一声。 “林市长,你别吓唬我。” “我王德发虽然进来了,但也是栽在你手里我认!” “不过嘛……” 他拖长了语调,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官场上的事,可没那么简单。” “我王德发是输了,但你……也未必就赢了。” 他心里很清楚,只要郑市长还在,他就有翻盘的希望。 两年后出来,他照样是临江呼风唤雨的王总。 而这个姓林的副市长,说不定早就被斗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林昭远看着他那副蠢样,什么话都不想再说了。 跟一个活在自己幻想里的人,多说无益。 他直接挂断电话,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让王德发抱着他那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在里面好好“休养”吧。 等他两年后出来,看到的,将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新世界。 第178章 两年后的新世界 那时的绝望,才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医院。 周强躺在病床上,脸色还是白的,但眼神里有了光。 张剑锋把录音笔放在床头柜上。 楚瑶坐在旁边,拿着笔记本。 “强子,再想想。” 张剑锋的声音很柔,“当时你被打倒之前,在厂里,还听到了什么?” 周强闭上眼,眉心拧成一个疙瘩。 “人太多了……很乱……老彪那帮人……” 他说得很慢,像是在水里捞东西。 “我记得……我躲在集装箱后面……偷拍。” “嗯,然后呢?” “两个保安……拿着对讲机……声音不大……” 周强呼吸急促起来。 “我想不起来……头疼……” 楚瑶给他递了杯水。 “别急,慢慢想。” 周强喝了口水,喘了口气,眼睛猛地睁开。 “环保基金!” 他喊了出来。 “对讲机里,有一个人说……环保基金的事不能出岔子……” 张剑锋和楚瑶对视一眼。 周强又说:“还……还提到了……省城……什么大人物要来……” 说完这句,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回枕头上,大口喘气。 “环保基金?” 林昭远手指敲着桌面,“省城大人物?” 他刚从看守所回来,王德发那副有恃无恐的嘴脸还在眼前晃。 现在,他好像明白了。 王德发的底气,不光来自郑国涛。 来自一个更深,更碰不得的东西。 “我查了。” 楚瑶把一份资料推过来,“宏发集团,几年前确实参与过一个叫临江环保治理专项基金的项目。” “当时宣传搞得很大,市政府牵头,宏发是最大的出资方。” “然后呢?” 林昭远问。 “然后就没然后了。” 楚瑶说,“雷声大,雨点小。” “基金成立没多久,就没什么动静了,账目也模糊不清,成了一笔糊涂账。” 张剑锋一拍大腿。 “这不就是典型的套钱路子吗!” 林昭远心里有数了。 这事,必须马上跟姜若云通气。 这不是临江市自己能解决的问题了。 姜若云办公室。 林昭远把情况简单说了。 当他提到“环保基金”四个字时,姜若云正在签字的手停住了。 她抬起头,平日里冷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说不清的表情。 不是惊讶,更像是一种“果然来了”的预感。 “这个基金,我知道。” 姜若云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是郑国涛力主搞起来的,王德发是他最积极的吹鼓手。” “当时市里就有风声,说这个基金有问题钱不知道去了哪里。” “查过吗?” “怎么查?” 姜若云反问,“账面上干干净净,审计也走了过场。” “没有实证,谁敢动?” 她沉默片刻。 “昭远,这个案子你可能捅到天了。” 林昭远没说话,等着她继续。 “这个基金背后可能站着省里的人。” “谁?” “一个已经退了的老领导。” 姜若云的视线飘向窗外,“原副省长,赵安国。” “以前就是管工业和环保的。” “他跟郑国涛……是老乡,关系很深。” 赵安国。 林昭远心里重复着这个名字。 一个退休的副省长。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但这种人的影响力,像树根一样盘踞在地下,看不见,却无处不在。 难怪。 难怪郑国涛敢这么横。 难怪王德发只判了两年。 他们要保的,根本不是一个宏发集团,而是这个基金。 这个基金,是他们的命根子,是连接着临江和省城那条看不见的利益脐带。 “我明白了。” 林昭远说。 “明白就好。” 姜若云看着他,“接下来的路,会非常难走。” “你每一步,都可能踩到地雷。” “我知道。” 走出市委大楼,外面的阳光有点刺眼。 林昭远觉得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 难走? 从殡仪馆那条路走出来,哪条路好走过? 他掏出手机,打给张剑锋。 “老张,我们开个小会。”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林昭远,张剑锋,楚瑶,三个人。 一块小白板,楚瑶在上面画着线。 宏发集团——王德发——郑国涛。 在这条线之上,她重重写下三个字:环保基金。 然后,从“环保基金”拉出一条更粗的线,指向顶端,写上一个名字:赵安国?。 “现在,情况很清楚了。” 林昭远掐灭烟头,“打蛇要打七寸。” “这个环保基金,就是郑国涛他们的七寸。” “王德发被轻判,不是他赢了,是他们弃车保帅。” “用一个王德发,保住整个基金的秘密。” 张剑锋看着白板,拳头捏得咯咯响。 “妈的,这帮蛀虫!” “所以,我们接下来的任务。” 林昭远站起来,指着白板,“第一,查!” “把这个临江环保治理专项基金的底裤都给我扒出来!” “成立文件、资金来源、每一笔拨款、每一笔支出、审计报告,全部调出来!” 他对楚瑶说:“这事你负责,需要什么部门配合,直接跟我说。” 楚瑶点头。 “第二,”林昭远转向张剑锋,“追踪资金去向。” “不管这笔钱被洗了多少道,顺着银行流水,给我一分一分地追!” “我要知道,最后这些钱,进了谁的口袋。” “明白!”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 林昭照的目光落在“赵安国”三个字上,“查清楚这位赵副省长,当年在这个基金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个……难度很大。” 张剑锋皱眉。 “我知道。” 林昭远说,“所以,我们需要一个突破口。” 他的目光,移到了白板最下面一个名字上。 钱有财。 财叔。 “老张,财叔那边该加把火了。” 审讯室。 钱有财坐在椅子上,还是那副油滑的样子,努力想挤出点笑容。 但他抖动的腿,出卖了他。 张剑锋把一份判决书复印件扔在他面前。 “王德发的,两年。” 钱有财的笑容僵在脸上。 “郑国涛现在被困在临江,哪也去不了自身难保。” 张剑锋拉开椅子,坐到他对面,身体前倾。 “财叔你是个聪明人。” “你们现在什么情况,你心里有数。” “树倒猢狲散这道理你懂吧?” 第179章 赵老 钱有财的喉结上下滚动,没说话。 “他们都进去了或者快进去了,你觉得你能跑掉?” “王德发为什么判这么轻?你想过没有?” 张剑锋一字一句,像钉子一样敲进钱有财的脑子。 “因为他扛下了所有关于排污和财务造假的事,保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你猜猜那个秘密是什么?” 钱有财的脸色,已经彻底白了。 “环保基金。” 张剑锋直接说出这四个字。 钱有财的身体猛地一颤。 “我……我不知道……什么基金……” 他还在嘴硬,但眼神已经开始四处乱飘。 “财叔,机会只有一次。” 张剑锋的声音冷下来,“王德发保了他们,所以只判两年。” “你呢?你替谁扛?” “他们会保你吗?” “现在把你知道的关于环保基金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这叫重大立功表现。懂吗?” “说了你可能只是个从犯,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不说……那宏发集团所有的烂账,所有的黑钱,可就都得算在你这个总会计师头上了。” 张剑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说完,他转身走出审讯室,把门重重关上。 钱有财一个人坐在灯光下,额头上的冷汗,一颗一颗往下掉。 临江大酒店,总统套房。 陈涛推门进来,神色慌张。 “市长,不好了!” 郑国涛一把抓住他。 “说!” “市档案馆那边传来消息……林昭远的人,今天下午去调卷宗了……” 陈涛的声音都在发抖。 “调了什么?!” “就……就是当年那个……环保基金的所有原始档案……” 郑国涛的瞳孔瞬间收缩。 完了。 他们还是查到这了。 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林昭远这条疯狗,真的把所有人都低估了。 他松开陈涛,脸上闪过一丝狠厉。 “不能让他们查下去!” 他压低声音,像是在嘶吼。 “宏发财务部,后面那个废弃的仓库!还记不记得?” 陈涛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脸上血色尽失。 “市长……那……那里面的东西……” “烧了!”郑国涛的眼睛是红的,“马上!现在!” “找几个靠得住的人,一把火,给我烧得干干净净!一点灰都不能剩下!” “可是……那动静太大了……”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郑国涛吼道,“不烧,我们都得死!” 陈涛被吓得一个哆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烧了,也只是缓兵之计。 档案,市政府那边肯定有备份。 唯一的希望…… 他颤抖着手,摸出一部加密手机。 翻到一个他几年都没敢拨打的号码。 通讯录上的备注,只有两个字:赵老。 他盯着那个号码,手指悬在上面,迟迟不敢按下。 打过去,就等于承认自己彻底失控了。 但是不打…… 林昭远那张年轻又平静的脸,在他脑海里浮现。 他咬了咬牙,按下了通话键。 审讯室里。 钱有财看到了自己的下半辈子。 在冰冷的铁窗里,数着日子,一天一天烂掉。 老婆孩子怎么办? 他奋斗了一辈子,爬到总会计师的位置,就为了这个下场?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桌上的呼叫铃。 那个小小的红色按钮,现在是他的救命稻草。 他挣扎着,手伸出去,又缩回来。 反反复复。 终于,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巴掌拍在呼叫铃上。 刺耳的声音响起。 门开了,张剑锋走了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钱有财抬起头,声音沙哑,像是喉咙里卡了沙子。 “我说。” “我全都说。” 张剑锋拉开椅子,坐下。 “开始吧。” “宏发集团的账,从五年前开始,就是两套。” 钱有财的声音很低,但很清晰。 “一套给外面看,一套是内账,记录所有见不得光的钱。” “我负责把黑钱做平,洗干净。” 张剑锋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听着。 “环保基金……那是个无底洞。”钱有财的嘴唇在抖,“名义上是宏发牵头,治理临江的污染。狗屁!” “那是郑国涛和王德发套取国家环保补贴,转移灰色收入的工具。” “钱怎么走?” “先进一个叫宏运矿业的空壳公司,签一份假的矿山治理合同。钱就成了工程款。” “再从宏运矿业转到安达物流,伪造运输凭证。钱又成了运费。” “来回倒腾几次,钱就洗白了。” “最终去了哪?”张剑锋问。 钱有财摇头,脸上满是苦涩。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是个做账的,是个技术工种。” “核心指令都是王德发单线传达给我的。他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眼神里透出更深的恐惧。 “不过……有几次特别大的款项,上亿的。” “王德发那次喝多了,漏了嘴。” “他说,那不是郑市长的意思。” “是……是省城赵老的意思。” 张剑锋的身体微微前倾。 “赵老是谁?” “我不知道全名!” 钱有财立刻说,“就是一个代号!但在他们那个圈子里,这个名字……就是天。” …… 陈涛连滚带爬地跑回临江大酒店的总统套房。 郑国涛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市长!” “钱……钱有财……他招了!” 郑国涛的脚步猛地停住。 那个最会做账的软骨头,到底还是没扛住。 环保基金的盖子,要被掀开了。 “仓库呢?” “人……人已经派过去了!正在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烧!” 郑国涛一把抓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狠狠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就算警察已经把仓库围了,也要给我点着!” “制造混乱!懂不懂!” 陈涛吓得一个哆嗦。 “我……我明白!” “滚出去办!” 陈涛跑了出去。 郑国涛瘫倒在沙发上,浑身发抖。 烧仓库,只是拖延时间。 钱有财的口供,就是一把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唯一的希望…… 他再次摸出那部加密手机,手指颤抖着,拨通了那个他视作最后救命稻草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 第180章 销毁物证 “赵老……” 郑国涛的声音,已经不是哀求,而是带着哭音的哀嚎。 “是我,国涛啊……” …… 市局,林昭远的办公室。 张剑锋的汇报简明扼要。 “钱有财交代了洗钱路径,宏运矿业,安达物流。” “资金的最终流向他不知道,但提到了一个关键人物,省城的赵老。” 林昭远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 他心里清楚,这在意料之中。 钱有财的口供,像一张地图,标出了河流的走向,却没标出最终汇入的大海。 “赵老”,这个模糊的代号,还不足以扳倒一棵大树。 郑国涛现在是什么状态? 一条被逼到悬崖边的疯狗。 他会做什么? 销毁所有能销毁的物证。 林昭远看着张剑锋。 “第一,立刻带人去宏发集团财务部,还有他们后面那个废弃仓库。” “封锁现场,控制所有相关人员,找到所有账目凭证。” “一张纸都不能少。” “第二,技术部门那边,想办法追踪郑国涛那部加密手机的通话记录,我要知道‘赵老’的号码到底打给了谁。” 张剑锋点头。 “是!” “还有第三件事。” 林昭远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 “光查基金,不够快,也不够狠。” “我们得另辟蹊径。”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 “重启赵明远案的调查。” 张剑锋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光芒。 对啊!赵明远案! …… 姜若云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视频电话里,林昭远汇报了最新的进展和打算。 “……钱有财的口供补上了证据链,但指向赵安国的线索还是间接的。” “郑国涛一定会销毁物证,我判断他会火烧仓库。” “所以我打算,重启赵明远案。” “那五百万,是基金早期的一笔款项。从这里撕开,可能会有奇效。” 屏幕那头的姜若云,神情严肃。 她沉默片刻。 “我同意。” “赵明远案,由你亲自挂帅。” “环保案和这个案子,并线侦查。” “但是,昭远,”她的语气加重了,“注意保密,更要注意你自己的安全。” “我再强调一遍,赵安国在省里的根基,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 “我们的证据,必须是铁证,是能一锤定音的铁证。” “明白。” 挂断电话,林昭远让吴元勤调来了五年前赵明远案的全部卷宗。 林昭远一页一页地翻看。 五年前,时任市财政局办公室副主任的赵明远,携带五百万现金,赴省城上交一笔早期环保专项资金。 然后,人就失踪了。 几天后,尸体在城郊的西山水库被发现。 他携带的现金箱被撬开,部分被水泡过的钞票散落在水库周围。 林昭远之前一次去水库钓鱼,捞起了五百万现金。 成了这起案子的关键物证之一。 凶手锁定为一个叫刘猛的在逃通缉犯。此人之前就背着抢劫伤人案。 案发现场提取到的毛发、指纹,都与刘猛的档案信息匹配。 案子就这么定了性。 刘猛在逃,案子也就成了悬案。 林昭远的指尖,停留在卷宗里那张刘猛的黑白照片上。 照片上的男人,眼神凶悍,一脸横肉。 太巧了。 一切都太巧了。 一个在逃通缉犯,刚好知道赵明远携带巨款的路线和时间? 现场留下的证据,也太“完美”了。 完美得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这不是抢劫杀人。 这是灭口。 赵明远,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而刘猛,很可能只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的替罪羊。 林昭远的眼神冷下来。 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直接拨给了张剑锋。 “剑锋。” “立刻对一个叫刘猛的人,进行全国布控。” “五年前赵明远案的嫌疑人。” “我要活的。” 电话那头,张剑锋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 “林市,这个刘猛……卷宗上认定他是凶手,可五年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全国通缉都没用。” “会不会早就死了?” “或者改名换姓,藏到哪个山沟里,想找他跟大海捞针没区别啊。” 林昭远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剑锋,你再想想。” “卷宗本身就很可疑。” “卷宗上的证据,太完美了。” “完美得像有人提前写好了剧本。” “一个在逃的通缉犯,整天东躲西藏,他怎么可能那么精准地知道,市财政局的赵明远,会在具体某一天,带着五百万现金,走哪条路去省城?” “这情报,比我们内部的保密做得都好。你不觉得奇怪吗?” 林昭远顿了顿,给张剑锋留出思考的时间。 “还有现场。” “指纹、毛发,不多不少,正好”能锁定他,又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线索。” “这不叫破案,这叫栽赃。” “刘猛,他不是凶手。 “他只是个被推出来顶罪的倒霉蛋。” 电话那头,张剑锋沉默了。 林昭远的话像一把锤子,敲碎了他脑子里固有的认知。 是啊,这些疑点一直都在,只是被“完美”的证据链给掩盖了。 “我明白了,林市!” 张剑锋的声音瞬间变得决绝。 “我立刻让技术组,把刘猛所有的社会关系、过往的活动轨迹、可能藏匿的地点,全部重新梳理一遍!” “天南海北,也要把他挖出来!” “还有,立刻重发全国协查通报,更新他的近期模拟画像。” “这次,不光要通缉,还要悬赏!” “记住,”林昭远补充道,“我要活的。” …… 临江大酒店,顶层套房。 郑国涛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铁青,眼里的血丝几乎要爆出来。 站在他面前的陈涛,吓得一哆嗦,大气都不敢出。 “林昭远!他居然敢去调环保基金的档案!” “还重启了赵明远那个案子!” “他想干什么?他想翻天吗?!” “市长,您……您息怒。” 陈涛战战兢兢地劝道,额头上全是冷汗。 郑国涛猛地转身,一把揪住陈涛的衣领,几乎是脸贴脸地低吼:“息怒?怎么息怒!” “赵明远那件事要是被翻出来,我们都得完蛋!” “不行……绝对不行……” 第181章 仓库 “宏发财务部后面,那个废弃的仓库!” “马上,不惜一切代价,给我烧了!” “市长,这……” “没有这那的!”郑国涛咆哮道,“立刻去办!找几个靠得住的人,手脚干净点!” “记住,必须是意外火灾!” “要烧得干干净净,一点灰都不能剩下!” 他内心的独白疯狂叫嚣着:赵明远那个蠢货,当年就因为多看了几眼不该看的账本,就得死! 那五百万……仓库里的原始凭证…… 绝对不能让林昭远看到! 必须切断,切断所有物理上的证据链! “是!是!我马上去办!” 陈涛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套房,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夜色如墨,几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进入宏发集团的仓库区。 车门打开,张剑锋带着一队便衣警察,借着建筑物的阴影,迅速向目标仓库靠近。 空气中,一股淡淡的汽油味飘了过来。 张剑锋心里一沉,打了个手势。 所有人立刻放轻脚步,贴着墙根摸了过去。 仓库的角落阴影里,果然有几个人影在晃动。 他们正拎着桶,将里面的液体一圈圈地泼在仓库的墙角和门上。 其中一人掏出了打火机,正准备点燃。 “不许动!警察!” 张剑锋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几个便衣队员扑了出去。 那几个纵火的人显然没料到会有人出现,吓得魂飞魄散。 拿着打火机的家伙手一抖,打火机掉在地上。 他们转身想跑,但已经晚了。 短暂的扭打和压制,没有任何悬念。 几个纵火犯被死死地按在地上,双手反剪,戴上了手铐。 张剑锋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一脚踹开仓库的大门。 一股浓重的灰尘和纸张霉变的味道扑面而来。 手电筒的光柱扫进去,只见仓库里堆满了半人高的文件箱和账本。 张剑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妈的,总算赶上了。”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封锁现场!所有人,戴手套,把这里面的东西,一箱一箱,一本一本地编号、封存!技术队的马上过来,专业取证!” …… 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骤然响起。 林昭远拿起话筒。 “林市,仓库保住了!” 张剑锋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抓到几个纵火的,审了一下,是宏发集团以前的保安,早就离职了。” 林昭远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很好。郑国涛这条老狐狸,果然还是走这步棋。” 他手指敲着桌面。 “加紧审讯那几个纵火犯,给我挖出来,到底是谁直接指使的。” “另外,刘猛那边有任何消息,立刻向我汇报!” 同一时间,临江大酒店的套房里。 郑国涛的手机响了,他一把抓起。 “市长……失败了……” “我们的人刚动手,就被警察给包了饺子……全被抓了!” 郑国涛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毯上。 几天后,张剑锋推开了林昭远办公室的门,脸上带着一丝兴奋。 “林市,有线报!” “刘猛在南方边境小城哈市的一个赌场露面了!” 林昭远的眼睛亮了。 “哈市?” “对,那地方鱼龙混杂,三不管地带。” “他应该是觉得躲在那里最安全。” “好!” 林昭远当机立断,“立刻协调当地警方,请他们务必协助。” “行动要秘密进行,抓捕过程不能惊动任何人,尤其是赌场里的人。” “抓到之后,立刻押回来,不要走任何公开程序!” “明白!避免打草惊蛇!” 哈市,一家藏在闹市区地下室的赌场。 几个穿着花衬衫、操着外地口音的便衣警察,像普通赌客一样,散布在各个赌桌前,眼神却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全场。 很快,他们的目光锁定在了一张玩“梭哈”的赌桌上。 一个男人正叼着烟,满脸戾气地盯着手里的牌。 他比照片上沧桑了不少,眼角的皱纹更深,但那股凶悍的眼神,一点没变。 正是刘猛。 一个便衣悄悄打了个手背朝下的手势。 信号发出。 两个便衣装作酒喝多了,摇摇晃晃地朝刘猛那桌挤过去。 “哎,哥们,让让,让让……” 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两人同时出手! 一人闪电般扣住刘猛持牌的右手手腕,另一人手臂如铁钳,死死锁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往后拖! “操!” 刘猛反应极快,另一只手猛地向后肘击,身体剧烈挣扎。 但周围瞬间又围上来三四个人,有人锁腿,有人按肩,几秒钟之内,就把他死死地压在地上。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周围的赌客只看到一阵混乱,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拖进了一条侧面的小巷。 赌场里的喧嚣依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临江市公安局,审讯室。 刺眼的白光灯下,刘猛戴着重铐,坐在审讯椅上,一脸的桀骜不驯。 张剑锋将一摞卷宗摔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摊开。 “刘猛,看看这个。” 他指着赵明远的照片,又指了指现场照片和那份DNA鉴定报告。 “五年前,临江西山水库,这个人是不是你杀的?” 刘猛先是愣了一下,眯着眼仔细看了看照片,随即发出一声嗤笑。 “放你娘的屁!老子不认识他!更没杀过他!” 张剑锋一拍桌子,声色俱厉:“证据确凿!” “现场提取到的毛发、指纹,都跟你的DNA对上了!” “你还抢走了五百万现金!你还想狡辩?” 刘猛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镣铐被他挣得哗哗作响。 “我狡辩?我他妈扯淡!” “五年前老子根本就不在临江!” “连临江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去他妈的什么西山水库!” 张剑锋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破绽。 “那你告诉我,五年前案发那天,具体到年月日你在哪儿?” 刘猛仰着头,努力回忆,眼神里满是烦躁。 “五年前……让老子想想……” 他忽然眼睛一亮。 “想起来了!那会儿老子在南边的言城!” “跟一个叫跛子李的家伙在倒腾走私车!” “妈的,那批车黑得要死,差点栽了!”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指赵明远的照片。 第182章 DNA不同 “对了!就是他!” “老子在言城见过这个男的!” 张剑锋心里咯噔一下。 “见过他?” “对!就在你们说案发前两三天!” “我在言城一个叫老蔡饭馆的地方吃饭,就看见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 “穿得挺板正,不像我们道上的人,一看就是那种给大市长开车的,或者是什么当官的跟班。” “我还以为是条子在盯我,吓得饭都没吃完就溜了,特意绕开他走的!” 张剑锋内心的震动无以复加。 刘猛的说法,和卷宗的结论,简直是南辕北辙!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整个案子就要被彻底推翻! 他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冷冷地问:“谁能证明你在言城?” 刘猛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 “跛子李啊!还有那个饭馆的市长老蔡!” “你们不是警察吗?” “你们自己去查啊!看看老子说的是不是真的!” 张剑锋站起身,深深地看了刘猛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审讯室。 他立刻拨通了林昭远的电话,将这惊人的转折一五一十地做了汇报。 市府办公室里,林昭远听完汇报,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立刻做两件事。” “第一,让技术组把刘猛被全国通缉之后所有的行动轨迹记录,能查到的,不管是交通、住宿还是通讯记录,全部调出来!” “重点核查案发那个时间段,他到底有没有可能出现在临江或者周边地区!” “第二,你亲自挑两个最可靠的人,秘密去一趟南方言城!” “给我找到那个老蔡饭馆和跛子李!”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必须核实刘猛的说法!记住,要快!要绝对保密!” 郑国涛的恐慌,已经到了顶点。 当他得知刘猛被抓回来,并且正在被审讯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胸腔。 他再次躲进套房最里面的卧室,反锁房门,拿出了那部黑色的加密手机。 电话拨通,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但里面透着明显的不悦。 “国涛,你太让我失望了。” “赵老!” 郑国涛的声音都在发抖,带着哭腔,“赵老,救救我!” “林昭远那个疯子,他……他把赵明远的案子翻出来了,还把刘猛给抓了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慌什么!” “赵老”的声音陡然一沉。 “一个刘猛,他能知道什么?” “五年前的事情,他不过是个棋子!” “你现在要做的,是管好你自己的嘴!” “把你屁股后面的尾巴,都给我扫干净!” “别留下任何能被人抓住的把柄!” “至于其他的……我会看着办。” 没等郑国涛再说什么,电话“嘟”的一声被挂断了。 郑国涛握着手机,愣在原地。 他稍稍松了口气,但更大的压力随之而来。 “赵老”的态度太模糊了,“看着办”是什么意思? 是会保他,还是……会把他当成另一条尾巴给扫掉? 第二天下午,技术组的初步报告送到了林昭远的桌上。 报告显示,通过对部分铁路、长途客运的零散数据,以及几个重点区域的监控协查,初步判断,在赵明远案发前后半个月的时间段内,确实没有发现刘猛在临江市及周边省市活动的可靠记录。 林昭远看着报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他的目光,落在了五年前那份“完美”的DNA鉴定报告复印件上。 “DNA不会说谎……” 他喃喃自语。 “除非……除非当年送去鉴定的检材,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栽赃嫁祸,还需要一个关键环节——内部必须有人配合。 是谁,在五年前的市局里,偷梁换柱,用真正的刘猛的生物样本,替换了现场提取到的所谓“凶手”的样本? 这个人的职位,一定不低。 电话铃声划破了市府办公室的宁静。 张剑锋按下了免提键,将手机平放在林昭远宽大的办公桌上。 “张队?” “说。” 张剑锋的声音很稳,但紧握的拳头出卖了他的心情。 林昭远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的盯着那部小小的手机。 “张队,找到了!那个老蔡饭馆,我们找到了!” 组员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市长叫蔡福全,我们给他看了赵明远的照片,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说什么了?” “蔡市长确认,五年前,就是案发前几天,照片上这个男人在他店里吃过饭。” “就一个人,坐角落里,点了两个菜一瓶酒,喝了很久,看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林昭远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 张剑锋追问:“跛子李呢?” “也找到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透着一股搞定一切的利落,“本名叫李志强,外号跛子李。” “他承认,那段时间刘猛确实在言城,跟着他混。” “案发当天,他俩根本不在言城,跑去邻市搞一批走私车去了!” “李志强说,他手底下好几个兄弟都能作证,这事儿他们记得清清楚楚,因为那天差点跟另一伙人干起来。” “他愿意作证!” 张剑锋猛地站了起来。 “好!立刻拿到书面证词!” “还有,问问那个交易市场有没有可能留下什么老的监控录像,不管多模糊,都给我弄回来!” “马上返回临江!” “是!” 电话挂断。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张剑锋胸口剧烈起伏,他看向林昭远,一字一句道:“林市,刘猛没有撒谎。” 林昭远没有说话,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 一个财政局的办公室副主任,孤身一人,跑到千里之外的南方小城,在路边小饭馆里借酒消愁。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绝望。 赵明远案发前出现在言城…… 林昭远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这片天空,他去那里,到底做什么? …… 紧急会议室里,气氛压抑。 林昭远、张剑锋,还有刚刚赶来的楚瑶,围坐一桌。 楚瑶打开投影,屏幕上出现了五年前赵明远案的物证清单和检验报告扫描件。 第183章 还有黑手 她的声音清脆而专业:“林市,张队,我重新调取了当年的全部卷宗。” “报告显示,两项核心物证指向了刘猛。” “第一,受害者赵明远指甲缝里提取到的皮屑组织。” “第二,案发现场沙发底下发现的一枚烟头,上面的唾液。” “经过DNA比对,这两份生物样本,都与当时警方数据库里刘猛的DNA样本完全匹配。” 楚瑶顿了顿,补充道:“这是当年定案的铁证。” “铁证个屁!” 张剑锋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水杯嗡嗡作响,“刘猛有铁一样的不在场证明!” “这DNA他妈的从哪来的?” “天上掉下来的?难道有两个刘猛不成?” “或者……样本在传递过程中被污染了?” “再或者……有人做了手脚,直接给换了!”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昭远身上。 “做两件事。” “第一,楚瑶,你亲自负责。” “用我们现在抓到的这个刘猛的血样,跟当年案发现场提取封存的那两份DNA物证——指甲里的皮屑和烟头上的唾液——做一次最精确的重新比对。” “用最先进的STR分型复核技术,我不管成本,我只要一个绝对准确的结果。” “是!”楚瑶立刻应下。 “第二,”林昭远的目光转向张剑锋,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张队,你去查。” “给我把当年负责这个案子,从现场勘查、物证收集、保管、移交,到送检、检验的所有相关人员,一个不漏,全部给我列个名单出来!” “我要看,到底是谁,有机会接触到物证,有机会……做手脚。” “明白!” 张剑锋重重点头。 话音落下,林昭远心中却掠过一丝更深的不安。 栽赃嫁祸,调换物证,这需要何等的胆量和权限? 如果真是内部人搞鬼,这个人,大概率还在公安系统内,甚至……就在市局这栋大楼里。 他可能每天和张剑锋、楚瑶这些人擦肩而过,甚至还会在食堂里笑着打招呼。 这个人,就像一条潜伏在黑暗水草下的毒蛇,随时可能探出头来,咬上致命的一口。 他查的不是一桩五年前的旧案,他是在一片雷区里排雷。 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 不到一个小时,楚瑶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林市,查到了!” 楚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惊讶,“赵明远当年去言城,走的账目是公务出差!” “事由那一栏写的是——考察学习言城市环保基金管理使用先进经验!” “他还入住了言城当地的政府招待所,有登记记录!” 环保基金! 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林昭远和张剑锋脑中的迷雾。 周强在宏发钢铁厂偷听到的关键词,和赵明远五年前的死亡之旅,在这一刻,被一根看不见的线,死死地串联在了一起! 林昭远与张剑锋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了然。 果然! 一切都和那个神秘的环保基金有关! 言城,恐怕不是赵明远的目的地,而只是资金流转链条上的一环,或者,那里藏着某个关键的经手人。 “联系言城纪委的同志,”林昭远当机立断,“或者找我们信得过的当地警方高层。” “请他们秘密协助调查一件事:五年前,赵明远在言城的那几天,到底接触了哪些部门,见了哪些人?” “重点锁定环保和财政这两个系统!” …… 郑国涛通过自己的眼线,得知张剑锋派去南方言城的人已经有了重大发现,并且正在返回的路上时,那种天旋地转的恐慌感,几乎让他窒息。 他召见了一个人。 市公安局常务局长,马天放。 马天放五十岁左右,一张国字脸,面相看着忠厚老实。 他是郑国涛一手提拔起来的铁杆亲信,曾经分管过刑侦工作。 五年前,赵明远那件案子,专案组的副组长,正是他马天放。 “老马,坐。” 郑国涛指了指沙发,自己却没坐。 马天放局促地坐下,屁股只沾了沙发的一半边。 “郑书记,您找我……” 郑国涛停下脚步,背对着他,看着墙上的一幅山水画,声音幽幽传来。 “老马啊,当年赵明远的那个案子……是你亲手经办的吧?” 马天放的后背瞬间就冒出了一层冷汗。 来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强作镇定,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郑书记。” “那案子……当年不是已经定性了吗?”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就是那个刘猛干的!” “证据……” 郑国涛慢慢转过身,目光像锥子一样钉在马天放脸上,“证据嘛,有时候也是可以再确认一下的嘛。” 他走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暗示和威胁。 “特别是……那些物证。” “在证物室里放了五年,时间久了,保管上出一点小小的差错,或者……发生一点物理性的损耗,也是人之常情,在所难免的嘛。” 马天放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听懂了。 郑国涛这是要他去销毁或者污染五年前的DNA物证! 他的额头上,汗珠已经汇成了小溪,顺着脸颊往下淌。 “郑书记……这……这恐怕……” 马天放的声音都变了调,“现在……现在林昭远盯得太紧了,张剑锋那条疯狗,天天就守在局里,我……我根本没机会下手啊!” “机会是人创造的!” 郑国涛的耐心似乎耗尽了,声音陡然变得凌厉,“你的人,还在证物科吧?”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调虎离山也好,声东击西也罢!” “总之,那份东西,绝不能让林昭远的人,再做第二次鉴定!” 正在这时,郑国涛的私人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号码,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走到一边接听。 “……嗯……好,我知道了……恢复得不错?” “能进行长时间谈话了?” 郑国涛挂了电话,脸色变得比刚才还要难看。 医院传来消息,那个在宏发钢铁厂被打成重伤的工人周强,恢复良好,已经脱离危险期,神志清醒,可以进行较长时间的谈话了。 林昭远已经指示,立刻安排人过去做最详细的笔录,重点就是他偷听到的关于“环保基金”和“省城大人物”的全部细节。 一条线索还没掐灭,另一条线索又冒了出来。 四面八方,都是收紧的绞索。 郑国涛死死地盯着马天放:“周强醒了。” “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老马,我们没有时间了!” …… 第184章 法医中心 临江市公安局,法医中心。 资深法医老秦,一个年近六十的小老头,拿着两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报告。 他直接推开了张剑锋办公室的门。 “张队!” 张剑锋正在跟两个手下布置对当年办案人员的排查工作,看到老秦这副表情,心里咯噔一下。 “老秦怎么了?结果出来了?” 老秦没有说话,他推了推老花镜,指着其中一份报告上的数据和图谱。 “张队,你过来看。” “这是我们刚刚从现在关押的这个刘猛身上提取的血样,做出的STR分型图谱。” 他又指了指右边那份:“这是我们从物证中心调出来的,当年在赵明远案发现场从他指甲缝里提取到的皮屑组织,重新进行的DNA检测图谱。” 老秦的手指,在两张图谱上几个关键的基因座标记点上,来回移动。 “你看这里D8S1179位点,一个等位基因是13一个是14。” “但另一份样本是12和15。” “还有这里FGA位点也完全不同。” 张剑锋虽然不是专业法医,但也看得出,两张图谱上,那些代表着基因序列的山峰状波形,在好几个关键位置上,都出现了明显的差异。 他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老秦……你……你直接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老秦深吸一口气吐出结论: “意思就是现在关押的这个刘猛的血样DNA,与当年案发现场提取到的凶手DNA……” “经过最精确的复核比对……” “不!匹!配!” 不匹配! 张剑锋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了身后的文件柜上,发出一声巨响。 整个人都懵了。 不匹配? 怎么会不匹配?! 如果现场的DNA不是刘猛的,那当年送去鉴定的DNA,又是谁的?! 一个荒唐而恐怖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脑海。 “那就是说……” “那就是说……” 老秦沉重地点了点头,替他说出了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当年的那份DNA证据……有问题!” “要么是样本在某个环节被严重污染,导致了错误结果。” “要么……” 老秦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充满了老警察的愤怒和耻辱。 “要么就是被人为替换了!” 轰! 张剑锋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被人为替换! 内部有鬼! 他猛地转头,目光穿透了办公室的墙壁,射向了远处灯火通明的市府大楼方向。 他仿佛能看到,一张巨大的、无形的黑网,正笼罩在临江市的上空。 而他们,正在这张网的中心,与一个看不见的敌人,进行着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杀。 这个鬼,到底是谁?! “老秦,今天这个结果,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任何人问起,都说样本还在分析结果没出来。” 他转向那两个手下:“你们两个,今天的排查工作全部暂停。” “就说我临时有别的安排。回家,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说。明白吗?” 两个年轻人被队长从未有过的严厉表情吓住,下意识地立正点头。 “明白!” “滚吧。” 看着三人离开,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关上,张剑锋才感觉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警服。 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和那两份报告,一言不发,冲了出去。 …… 市府大楼,林昭远的办公室。 他刚放下手里的电话,那是楚瑶从言城打来的,汇报了对赵明远当年出差行程的初步调查。 赵明远确实是为了环保基金的事去的言城。 这一点,和周强被打时听到的信息对上了。 林昭远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脑中正勾勒着一张跨越两市的腐败网络图。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敲响。 “进来。” 张剑锋推门而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文件袋。 “林市长……” 林昭远眉头一蹙,示意他关上门。 “怎么了?这么慌张。” 张剑锋没有多余的废话,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办公桌前,将那两份DNA图谱报告拍在林昭远面前。 “您看。” 林昭远拿起报告,目光从那些复杂的波形图和数据上扫过。 张剑锋在一旁,用最简练的语言,将老秦的结论复述了一遍。 “……所以现在关在里面的刘猛,不是五年前的凶手。” “当年的DNA证据被人换了。” 林昭远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眼神却瞬间冷了下来。 “内鬼。” 张剑锋重重点头,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而且这个鬼,职位不低!” “能接触到核心物证,还能影响送检环节!” 林昭远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他想的,比张剑锋更深一层。 换掉DNA,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真凶从一开始就设计好了一个完美的替罪羊——刘猛。 这个计划,环环相扣,从杀人、到嫁祸、再到篡改证据,每一步都算计得精准无比。 这绝对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 这是一个组织,一个盘踞在临江市,能量大到可以随意操纵司法程序的组织! “好,好得很。” 林昭远忽然停下脚步,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们这是在向我们示威啊。” “剑锋,听我命令。” “第一,DNA复核的结果,立即封存,列为最高机密。” “除了你、我、老秦,不能有第四个人知道。” “打死都不能说。” “第二,暂停所有对当年办案人员的公开排查。” “你之前的动作可能已经惊动了蛇,现在必须静下来让他们以为自己安全了。” “第三,你立刻去用你的权限,秘密调取当年赵明远案所有物证流转的全部记录。” “从现场提取、封装、入库、签收、保管、送检,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签名都不能放过!” 张剑锋用力点头:“我马上去!” …… 市局档案室。 尘封的案卷,带着一股陈旧纸张的味道。 张剑锋一页一页地翻着。 物证清单,流转记录单…… 现场物证初步收集人:民警唐国盛。 张剑锋认识他,一个老实巴交的片警,五年前还是个愣头青,早就调到下面的派出所了。 他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能力。 物证入库签收人:技术科,王浩。 第185章 内鬼 这个小王,张剑锋也有印象,胆小谨慎,现在还在技术科待着。 张剑锋的目光,死死盯住了流转记录单上一个反复出现的签名。 这个签名,出现在物证从证物室移交,送往法医中心的关键节点上。 没有这个人的签字,核心物证根本出不了证物室的大门。 临江市公安局长,赵明远案当时的专案组副组长——马天放! 张剑锋的呼吸一滞。 马天放! 郑国涛的头号心腹! 当年主抓这个案子的,明面上是当时的局长,但具体执行,跑前跑后的,全是马天放! 张剑锋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狂跳。 如果真的是他…… 那这张网的背后,站着的就是郑国涛! 他立刻申请调阅证物室五年前的监控录像。 幸运的是,由于证物室是重地,监控录像数据有强制备份保留要求,虽然找起来费了些功夫,但总算找到了。 在电脑前,张剑锋快进着五年前那个关键时间点的录像。 画面是黑白的,有些模糊。 他看到了,在物证入库后的第二天下午,一个熟悉的身影独自进入了证物室。 是马天放。 他以“复核关键物证”为由,在存放赵明远案物证的区域,待了将近半个小时。 监控角度有限,看不清他具体在柜子前做了什么。 但半个小时,足够做太多事了! 张剑锋又翻出当天的值班记录,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字:“马支队复核物证。” 一切都显得那么“合规”,却又处处透着诡异。 …… 第二天,张剑锋在走廊里“偶遇”了技术科的小王。 “小王,忙着呢?” 张剑锋笑着递过去一根烟。 “张队好。” 小王显得有些拘谨,连忙接過。 两人闲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案子,张剑锋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小王你来技术科多少年了?” “我记得赵明远那个案子的时候,你就在了吧?” 小王点点头:“是啊,张队我刚来没多久就碰上那个大案。” “那会儿压力大吧?” “我记得物证特别多。” “可不是嘛,”小王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尤其是那个皮屑和烟头,马局……” “哦不,那时候还是马副支队,他特别关心天天来问,还亲自检查封装袋说千万不能出岔子。” “我当时还觉得领导真是负责任。” 张剑锋的眼神沉了下去。 天天来问? 亲自检查? 一个副支队长,对一个小小的生物检材,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心”。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行,我知道了。” 张剑锋拍了拍小王的肩膀,“这事别跟别人说,我就是随便问问。” 小王愣了一下,看着张剑锋严肃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感觉到了什么,连忙点头。 …… 马天放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心神不宁。 他总觉得这两天局里的气氛有点怪。 特别是张剑锋,看自己的眼神总像藏着点什么。 刚刚,他安插在技术科的眼线打来电话,说张剑锋私下找小王聊天,问起了五年前赵明远案的物证。 马天放的后心,唰地一下冒出层冷汗。 查旧案? 问物证? 难道……他们要去重验DNA? 这个念头让他坐立不安。 他强作镇定,端着茶杯,晃悠到张剑锋的办公室门口。 “张局忙着呢?” 他笑着探进头。 张剑锋正埋头写着什么,抬头看了他一眼,也挤出个笑容:“马局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随便坐。” “没事就过来转转。” 马天放坐到沙发上,眼睛却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张剑锋的办公桌,“看你这两天焦头烂额的,新案子没头绪?” “可不是嘛一点线索都没有,只能翻翻旧案看看能不能找点灵感。” 张剑锋说得滴水不漏,一边说一边给马天放倒水。 两人虚与委蛇地聊了几句,马天放没套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反而更加确定,张剑锋在查他! 他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 当晚,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城郊一个僻静的公园。 马天放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驾驶座上,郑国涛正在抽着雪茄,车里烟雾缭绕。 “查得怎么样了?” “郑市……张剑锋那个小子,好像在查赵明远的案子,他今天找了当年管物证的小王……” 马天放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郑国涛猛地转过头,雪茄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他要重验DNA?” “八九不离十!” “我们必须想办法,在他拿到结果前把原始物证给毁了!” “现在怎么毁?!” 马天放急了,“证物室现在看得跟铁桶一样,张剑锋肯定早就盯上了,我一靠近就得暴露!”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郑国涛的耐心耗尽了,他一把揪住马天放的衣领,几乎是吼出来的,“姓马的你别忘了,当年那份DNA是你亲手换的!” “我要是完蛋了你以为你能跑得掉吗?” “我死也得拉着你一起!” 马天放被他眼里的凶光吓得浑身一哆嗦。 他知道,郑国涛说得出,就做得到。 “想办法!立刻马上!” 郑国涛甩开他。 马天放狼狈地跌回座位上,大脑飞速运转。 破坏……偷换…… 强攻肯定不行。 只能智取。 一个念头,突然从他脑海深处冒了出来。 证物室那栋楼的电路,是十几年前铺设的,早就老化了…… …… 第二天一早,林昭远带着秘书吴元勤,低调地出现在市人民医院的干部病房。 周强已经从ICU转了出来,虽然还很虚弱,但精神好了很多,能清晰地说话。 “林市长您怎么来了……” 周强挣扎着想坐起来。 “躺好,别动。” 林昭远按住他,温和地笑了笑,“我来看看你恢复得不错。” 简单的寒暄后,林昭远切入了正题。 “周强同志你再仔细想想,那天在钢铁厂打你的那几个人,除了说环保基金还说了什么特别的话?” 周强闭上眼睛,眉头紧锁,努力回忆着。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医疗仪器轻微的嘀嗒声。 “……对了!” 第186章 潜入档案室 周强猛地睁开眼,“我记起来了!” “那个带头的保安,在打电话的时候很着急,他说……他说基金的钱要赶紧弄走!” 林昭远眼神一凝。 “他还说……还说省里的大领导月底要来视察,这节骨眼上千万不能出事!” 省里的大领导? 月底要来视察? 林昭远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仅解释了对方为什么急于让周强闭嘴,更提供了一个关键的时间节点! 月底! 他们必须在月底前,把这笔钱转移出去! “好,我知道了。” 林昭远记下这些信息,“你安心养伤市里不会让你白白挨这一顿打。” 周强看着林昭远坚定的眼神,用力点了点头。 …… 与此同时,林昭远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楚瑶发来的最新消息。 【林市长,言城这边有新进展。】 【通过市纪委的协助,我们查到了赵明远五年前在言城接触的关键人物。】 【言城市财政局企业科的副科长,孙斌。】 【根据孙斌的说法,当年确实有几笔款项,通过他们科室的账目,转入了临江市环保基金。】 【但他坚称自己只是按领导指示办事,走的流程,对资金的具体来源和用途一概不知。】 【我判断,这个孙斌只是个小卒子,但他经手的那几笔账目,就是线头。】 【顺着这条线摸下去,背后的大鱼可能在省城。】 林昭远看着信息,目光愈发深邃。 言城,省城,临江…… 一张涉及跨市,甚至可能牵扯到省一级的腐败巨网,正在缓缓拉开。 …… 深夜,市局大楼。 大部分办公室的灯都已经熄灭了。 突然,“啪”的一声。 证物室所在的三楼,所有照明和监控设备瞬间断电,整层楼陷入一片黑暗。 走廊尽头的备用电源指示灯闪烁了几下,但需要几分钟才能完全启动。 一个穿着电工服的黑影从消防通道的门后闪了出来。 他的动作极快,没有丝毫犹豫,凭着记忆,径直摸向存放重案物证的保险柜区域。 他叫王虎,市局后勤处的老电工。 没人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看着有些木讷的中年男人,曾是部队里的技术尖子。 更没人知道,他这条命,连同他儿子的前途,早在多年前就卖给了马天放。 黑暗中,王虎的眼睛异常明亮。 他不需要看,大脑里有一张精确到厘米的地图。 他迈开步子,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径直穿过走廊,摸到了重案物证室的门口。 这里不需要钥匙,密码锁在断电后已经失效。 王虎从工具包里拿出一片薄薄的金属卡,插进门缝,轻轻一拨。 “咔哒。” 门开了。 他闪身进入,反手关上门。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 王虎走到贴着“赵明远案”标签的那个柜子前,蹲下身。 从工具包里取出一个仪器,上面布满了探针和一个微型显示屏。 这是他当年的老伙计,专门对付这种老式电子锁。 只要给王虎两分钟,他就能在不触发任何物理警报的情况下,重置密码。 马局说了,动静要小。 毁掉里面的东西,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电路故障嘛,老楼了,很正常。 王虎的手很稳,汗珠却从额角渗出。 他知道,这事儿干了,就再也回不了头。 可儿子的重点中学指标,是马局亲自批的条子…… 他把仪器贴上密码盘,探针开始轻微震动。 成了! …… 同一片黑暗中,还有另外三双眼睛。 证物室的角落,文件柜的阴影里,张剑锋和他的两名心腹队员李锐、陈锋,纹丝不动。 他们头戴的夜视仪,将眼前的一切都染上了绿色。 在他们的视野里,王虎的每一个动作都清晰无比。 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张剑锋的嘴角向下撇了撇。 果然是你,王虎。 马天放这条老狗,还真是会用人。 一个在局里干了十几年、谁都想不到的后勤电工,最熟悉大楼的电路弱点。 这招棋,够阴。 但他更狠。 林市长的判断没错,对方一定会狗急跳墙,对物证下手。 所以,他提前设下了这个局。 所谓的“电路故障”,不过是他让李锐在总闸上动的手脚。 今晚,不是来抓贼的。 是来收网的。 他要的不是一个破坏物证的电工,而是电工背后那条大鱼! 李锐用手指在空中轻轻点了两下,指向王虎。 意思是:目标已就位,正在接触关键物证。 陈锋则做了个“OK”的手势,表示后路已断,随时可以行动。 张剑锋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下,轻轻一压。 等等。 还不够。 必须让他把手,真正放到那个柜子上。 必须让他在技术开锁的设备上,留下指纹。 人赃并获,要的是铁证如山! 夜视仪的绿色世界里,王虎的仪器发出了微弱的“嘀”声。 成了。 王虎的手,伸向了保险柜的把手。 “哗——!” 就在他碰到的瞬间,整个三楼的灯光骤然亮起! 备用电源,启动了。 白光瞬间穿透黑暗,让王虎的眼睛一阵剧痛,大脑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闭眼。 就是现在! “行动!” 张剑锋一声低吼,整个人从阴影里弹射出去! 李锐和陈锋分从左右两翼包抄,动作快如闪电! 王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股巨力从背后袭来,将他整个人死死地压在地上。 “砰!” 他的脸重重地磕在地板上,眼冒金星。 手里的开锁仪器脱手飞出摔在不远处。 一只脚狠狠踩住了他的后颈。 “市局刑侦支队!” 张剑锋的声音冷得像冰,“王虎你因涉嫌故意破坏、伪造证据罪被捕了!” 王虎的脑袋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 没有走正常的羁押程序。 王虎被直接带到了支队内部一间不对外开放的秘密审讯室。 这里没有监控,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盏强光灯。 张剑锋坐在王虎对面,吴元勤则搬了把椅子,坐在侧后方,手里拿着一个本子和一支笔。 “哗啦。” 张剑锋将一个证物袋丢在桌上。 第187章 打草惊蛇 里面是王虎那个开锁仪器,还有一张储存卡。 “看看吧。” 张剑锋点开桌上的平板电脑,推到王虎面前。 屏幕上,是夜视仪录下的高清画面。 王虎的身影鬼鬼祟祟,他蹲下拿出仪器贴上保险柜…… 每一个细节都拍得清清楚楚。 “王虎,市局后勤处电工一级技师,老婆是纺织厂下岗工人,儿子在市三中念初二成绩不错。” “谁让你来的?” 王虎低着头,嘴唇紧闭,浑身发抖。 他不能说。 说了,马局不会放过他家人。 “扛着?” 张剑锋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行,我佩服你是条汉子。” “我给你算算啊,非法侵入涉密场所,图破坏重大刑事案件物证,还是命案。” “数罪并罚,十年起步没问题吧?” 王虎的身体猛地一颤。 “十年……” 张剑锋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说,“你儿子今年十四,等你出来他都二十四了。” “大学毕业找工作结婚……” “你全错过了。” “他档案里会记一辈子,他有个坐牢的爹。” “你闭嘴!” 王虎猛地抬头,双眼赤红。 “我闭嘴?” 张剑锋身体前倾,逼视着他,“你看看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儿!” “为了个狗屁人情,把自个儿一辈子把你儿子一辈子都搭进去!” “值吗?!” 王虎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这时,一直沉默的吴元勤轻轻将笔放在本子上。 “王虎师傅。” 这个称呼,让王虎愣了一下。 “你的情况,林市长已经了解了。” “你儿子上学的事情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现在给你一个机会。” “主动交代检举指使你的人,属于重大立功表现。” “法院在判决的时候,会优先考虑这是法律。” 他顿了顿,继续说。 “林市长也让我给你带句话。” “只要你配合,市里会出面保证你家人的正常生活不受任何干扰和威胁。” “你儿子我们会安排最好的心理老师辅导,确保他健康成长。” “这是承诺。” 一个打,一个拉。 一个讲法,一个讲情。 林昭远……那个新来的副市长? 他……他会管我一个电工的家事? 王虎的心理防线,在巨大的压力和突如其来的希望之间,剧烈地摇摆。 他抬头,看看平板上那段让他无力反驳的录像,又看看吴元勤那张真诚的脸。 脑子里,是儿子在开学典礼上冲他挥手的样子。 “我……” 许久。 王虎再次抬起头。 “是……是马局……” “马天放马局长……” “是他让我干的……他说……他说必须毁了那个柜子里的东西……必须!” …… 清晨。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林昭远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张剑锋和吴元勤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喜色。 “林市长,”张剑锋把一份连夜整理的审讯记录放在桌上,“王虎全招了!” “证据链闭环了!” “王虎的口供、行动录像、我们从他家里搜出的作案工具,还有他明确的作案目标——赵明远案的物证柜!” “所有证据都指向马天放!” 张剑锋一拳砸在自己掌心,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跑不了!” 吴元勤也补充道:“王虎那边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严格保密,家属也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确保不会出任何意外。” 林昭远没有立刻去看那份笔录。 他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却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指间,缓缓转动。 马天放…… 这颗钉子,终于要被拔掉了。 但他清楚,马天放不是一颗孤零零的钉子,他是一根藤,藤的后面,是临江市市长郑国涛。 而郑国涛这根更粗的藤后面,还牵着一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赵老”。 动马天放,就像是在这盘错节的藤蔓上砍下第一刀。 这一刀下去,整张网都会被惊动。 林昭远心里清楚,对方绝不会坐以待毙。 反扑,一定会来得迅猛而狠辣。 但,就是要让他们动。 不动,怎么会露出破绽? 他要的,不是抓一个马天放,而是要把这整张吞噬临江市的巨网,连根拔起! 时机到了。 必须敲山震虎,逼那只真正的老虎,从山林里探出头来。 林昭远将未点燃的烟碾在烟灰缸里,眼神骤然变得锐利。 他抬起头,看着一脸期待的张剑锋。 “剑锋。” “到!” 张剑锋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你现在带人去市局,请马天放局长回局里协助调查。” 林昭远特意加重了“请”和“协助调查”这两个词的读音。 张剑锋愣了一下:“林市长不直接拘捕吗?证据……” “就说协助调查一起普通的治安案件。” 林昭远打断了他,“态度要客气程序要走全。” “但是行动要快不能给他任何打电话、串供的机会。” 张剑锋瞬间明白了林昭远的意思。 这是要打草惊蛇! 不,是引蛇出洞! 用一个无关紧要的由头把马天放控制起来,让他和外界隔绝。 这样一来,他背后的人就会因为信息断绝而恐慌,一慌就容易出错。 高!实在是高! “明白!” …… 市公安局大楼里,正是上班高峰期,走廊里人来人往,一片忙碌景象。 马天放的办公室在五楼,视野极佳。 他正端着一杯浓茶,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昨晚一夜,他眼皮都在跳,给王虎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 他安慰自己,王虎是个老实人,胆小,就算失手被抓,也不敢把他供出来。 他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 他马天放拿捏这种人,有的是办法。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进来。” 马天放头也没回。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张剑锋,身后还跟着李锐和陈锋,两个局里的悍将。 马天放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茶杯都晃了晃。 张剑锋?他来干什么? 他强作镇定地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是剑锋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有案子要汇报?” 张剑锋面无表情,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公事公办地开口。 “马局有个案子,需要您协助了解一下情况。” “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第188章 审讯马局 马天放的笑容僵在脸上。 协助调查?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最后的侥幸心理瞬间崩塌。 “剑锋,你这是什么意思?” 马天放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带着一丝色厉内荏,“我很忙上午还有个会。” “什么案子这么急?” 张剑锋的眼神像两把尖刀,死死地钉在他脸上。 “例行公事很快的。”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微微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吧,马局长。” 办公室门口,已经有路过的警员停下脚步,探头探脑地往里看,脸上写满了惊疑。 马天放环顾四周,那些平日里对他毕恭毕敬的下属,此刻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他知道,今天,他反抗不了。 一旦在这里闹起来,只会更难看。 林昭远一定是他! 这个新来的副市长,下手这么狠! 马天放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脸色瞬间变得灰败。 他缓缓放下茶杯,整理了一下几乎不存在褶皱的警服,仿佛想维持住自己最后的体面。 他跟着张剑锋走出办公室。 整个五楼,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的局长,被副局长像押送犯人一样“请”走。 下一秒,整栋大楼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哗然! “怎么回事?马局被带走了?” “张剑锋带的人!这是要出大事了!” “我听说……好像是跟五年前赵明远的案子有关……” …… 临江大酒店,顶层总统套房。 郑国涛脸色惨白。 刚刚跑进来的秘书陈涛,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市长!不好了!” “马……马局长被张剑锋从办公室直接带走了!整个局里都传遍了!” 郑国涛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乱如麻。 马天放是他最得力的打手,也是知道他秘密最多的人。 这些年,多少脏活累活都是马天放去干的。 赵明远那个案子,更是他亲手操办,把所有线索都掐断了的。 他一旦开口,自己必死无疑! 林昭远……这个混蛋!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直接动市公安局的局长! 他难道就不怕引起动荡吗? 不,他就是想让临江市动荡! 郑国涛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能爬到今天的位置,自然不是傻子。 他立刻就想明白了林昭远的意图。 这是在逼他,逼他背后的“赵老”! 对!赵老! 只有赵老能救他! 郑国涛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踉踉跄跄地冲到床头柜前,从一个暗格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加密手机。 他的手指因为剧烈的颤抖,几次都按错了密码。 终于,电话拨通了。 “嘟……嘟……” “喂。” 郑国涛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赵老!救命啊!” “马天放……马天放被林昭远的人抓了!” “林昭远要对我们下死手了!他肯定是拿到了什么东西!” “赵老,您一定要救救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就在郑国涛快要窒息的时候,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慌什么!” “管好你自己的嘴!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说!” “我会处理。” “嘟……嘟……嘟……” …… 市局,特殊审讯室。 马天放坐在椅子上。 他毕竟是老警察,干了一辈子预审,反侦察能力刻在骨子里。 他知道,从被带进这里的那一刻起,常规的对抗已经没用了。 现在,比的是心理,是耐力。 张剑锋坐在他对面,将一份文件摔在桌上。 “马局,我们谈谈王虎吧。” 马天放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平淡:“王虎?局里的电工嘛,我认识。怎么了?” “他昨天晚上,潜入物证保管室,企图破坏证物。” “被我们当场抓获。” 张剑锋紧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中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马天放终于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 “哦?还有这种事?” “真是胆大包天!这种害群之马,一定要严惩!” 这演技,不去拿个影帝都屈才了。 张剑锋冷笑一声:“他已经交代了,是你指使他干的。” 马天放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摊了摊手:“剑锋,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我一个局长,指使一个电工去破坏物证?” “我图什么?动机呢?” “你别装了!” 李锐在一旁忍不住喝道,“就是你让他毁掉赵明远案的证物!” “赵明远案?” 马天放皱起眉头,做出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哦……我想起来了,五年前那个杀人案。” “案子不是早就破了吗?” “证据确凿,凶手也伏法了,铁案一件。” “我为什么要破坏一个铁案的证物?这不合逻辑嘛。” “对了前几天我倒是让他去物证室附近看看,因为那边线路老化好几次跳闸,我怕影响证物保管。” “让他去检修一下电路这有什么问题吗?” “至于他自己手脚不干净想偷东西,那是他个人品质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把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还把脏水泼回给了王虎。 张剑锋心里骂了一声“老狐狸”。 他拿出平板,播放了一段王虎的口供视频。 视频里,王虎声泪俱下:“是马局……是马天放局长……他让我必须毁了那个柜子里的东西……必须!” 马天放看着视频,脸上毫无波澜。 等视频放完,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屈打成招,或者,许诺了什么好处吧?” “张队,你们刑侦队办案的手段,我比你清楚。” “一个人的口供,能当证据吗?这是孤证。” 张剑锋又抛出几份证人证言。 “有物证室的同事反映,最近一段时间,你多次以各种理由,异常关心赵明远案的物证保管情况。” 马天放嗤笑一声:“关心下属单位的工作,不是我分管领导的职责吗?” “这也算异常?那我要是不管不问是不是又该说我渎职了?” 无论张剑锋从哪个角度进攻,他都能找到话术来搪塞。 审讯,陷入了僵局。 张剑锋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静静地看着马天放。 他知道,对付这种老油条,常规的证据和心理压迫,效果不大。 王虎的口供,是突破口,但不是致命一击。 马天放心里算得很清楚,只要他死不承认,单凭一个从犯的口供,很难给他定死罪。 最多也就是一个领导责任,处置失当。 他背后的人,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捞出去。 第189章 省厅罗阳 赌林昭远手上,没有更直接的证据。 张剑锋也在思考。 这只老狐狸,不见棺材不落泪。 必须给他来点更狠的,让他意想不到的。 张剑锋退后一步,拿起手机,走到审讯室外。 电话很快接通,是林昭远。 “林市长,他什么都不认。” “一口咬死是让王虎去检修线路。” “意料之中。”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平静,“他背后的人,给了他死扛的底气。” 张剑锋压低声音:“下一步怎么办?这么耗下去,夜长梦多。” “稳住他,别让他看出我们没招了。” “就这么晾着他,让他自己心里打鼓。” 林昭远挂断电话,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马天放是条线,但不是主线。 撬开他,是为了扯出后面更大的鱼。 现在看来,得换个地方下钩了。 就在这时,一部加密手机发出短促的震动。 是楚瑶。 林昭远立刻接通。 “市长,言城这边有进展了。” 楚瑶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里隐约有风声。 “说。” “我见到了孙斌。” “市财政局原副科长,提前病退的那个。” “他怎么说?” 林昭远坐直了身体。 “他承认了。” “当年确实经手过几笔钱,从咱们临江的环保专项基金,转到言城指定的几个账户。” “总数,大概三千万。” 三千万! 林昭远眼皮跳了一下。 环保基金,就这么被挪用了! “他肯吐出来,不容易。” “嗯,吓破了胆。” 楚瑶的声音带了点儿无奈,“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烧纸,嘴里念念叨叨的。” “我一问,他差点当场跪下。” “他说他只是个办事的,奉命行事。” “谁的命?” “钱卫东。” “当时言城分管财政的副局长。” “孙斌说,每一笔转账,都必须有钱卫东的亲笔签字。” “他对这笔钱的来路和用途,一概不知情,也不敢问。” “钱卫东……现在在哪?” 林昭远脑中迅速搜索这个名字。 “已经调到省财政厅了,一个闲职。” “孙斌说,钱卫东背景很深,让他别乱说话,不然小命不保。” 楚瑶补充道。 又是一条指向省城的线。 这张网,比想象中织得更大。 “孙斌手上有凭证吗?” “比如转账单的复印件,或者收款账户的具体信息?” 林昭远追问。这是最关键的。 “没了。他说当年的东西早就被清理干净了。” “但他提供了一个细节。” “什么细节?” “每次转账之前,钱卫东都会关上办公室的门,接一个加密电话。” “孙斌有一次送文件,隐约听到钱卫东对着电话说是、是、是,态度非常恭敬。” “电话是临江打来的。” 楚瑶继续说:“他还说,那几个收款账户的名字很奇怪,叫什么鼎盛咨询、但他印象里,言城根本没这几家像样的公司,八成是空壳。” 临江打来的加密电话……空壳公司…… 林昭远手指的敲击停下了。 线索在这里,又回到了临江。 钱卫东,不过是省城的一个中转站,一个更高级的“工具人”。 真正的操盘手,还在临江。 “知道了。” “保护好自己,也稳住孙斌。他是个突破口。” “明白。” 挂了电话,林昭远在办公室里踱步。 马天放、钱卫东,都是棋子。背后那个下棋的人,到底是谁? 他必须拿到更直接的证据,一击致命。 …… 市人民医院,高级病房。 林昭远提着一篮水果,推门进去。 周强已经能半靠在床上,气色好了不少,只是人还很虚弱。 “感觉怎么样?” 林昭远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拉了张椅子坐下。 “林市长……您怎么又来了,我……我这……” 周强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躺好。” 林昭远按住他,“我就是路过,顺便来看看你。” “安心养病,别的什么都别想。” 寒暄了几句,林昭远状似无意地提起:“上次你说,在钢铁厂听到那伙人打电话,提到什么省城的大人物。” “你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印象?” “比如,他们怎么称呼那个大人物?或者有什么特征?” “对了!” 周强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他还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句……” “说西山别墅那边催得紧……还是东西放西山别墅……我记不清了……反正提到了西山别墅……” 西山别墅! 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昭远脑中的迷雾。 临江西郊,确实有一片高档别墅区,就叫西山别墅区! 那里非富即贵,是临江真正的权贵聚集地。 一个“赵老”,一个“西山别墅”。 这很可能就是那个神秘幕后黑手在临江的据点! 甚至是……藏匿赃款赃物的地方! 找到了! 林昭远强压住内心的激动,他不能让周强看出任何异样,以免给他带来危险。 他站起身,替周强掖了掖被角。 “谢谢你周强。这个信息非常重要。” “你想起什么,随时给我打电话。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 走出病房,关上门,林昭远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拿出手机,本想立刻打给张剑锋,让他派人去查“西山别墅”。 但手指悬在屏幕上,他又停住了。 不行。 不能打草惊蛇。 能住进西山别墅的,能被称为“赵老”的,绝非等闲之辈。 冒然去查,只会让对方警觉,销毁一切证据。 他需要一个完美的时机,一个合法的理由。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响了。 一个来自省城的陌生号码。 林昭远皱了皱眉,接了起来。 “喂,你好。” “是昭远同志吗?我是省厅的罗阳。” 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罗阳! 省公安厅实权副厅长! 林昭远立刻想起了这个人的背景资料,赵安国曾经的得力部下。 赵安国……赵老? “罗厅长,您好!” 林昭远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昭远同志,听说你们临江市局最近动作很大啊。” “关于五年前那个赵明远案,厅里接到一些不同的声音。” “有同志反映你们重启调查,在程序上似乎有些瑕疵?” 林昭远心里冷笑。 这哪里是什么“不同的声音”,分明就是“赵老”的反击。 “还有那个马天放局长是市局的老同志了,为临江的治安工作也是出过力的。” “现在让他协助调查要注意方式方法嘛,不要搞得人心惶惶影响队伍的稳定。” 句句都是官话,字字都是施压。 “厅里研究了一下觉得有必要加强对基层工作的指导。” 第190章 西山别墅 “近期我们会派一个工作组下去,主要是调研一下基层警力的状况还有积案清理工作的开展情况。” 图穷匕见。 工作组? 这哪是来调研的,分明是来搅局,来给马天放撑腰,来给他林昭远上眼药的! 林昭远握着手机,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感谢厅领导对临江工作的关心和支持。” “我们临江市局办案,一向是严格依法依规经得起任何检验。” “也随时欢迎厅里的工作组下来指导工作。” “至于马天放同志他只是配合我们了解一些情况,我们也会严格保障他的各项合法权益。” 滴水不漏,软中带硬。 电话那头的罗阳沉默了几秒,似乎没想到林昭远会是这种态度。 “嗯那就好。你们心里有数就行。” 说完,便挂了电话。 林昭远放下手机,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好一个“赵老”,好快的反应! 自己这边刚拿到一点线索,他的反击就从省城压了下来。 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这场仗,越来越有意思了。 …… 郑国涛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当他从自己的渠道得知,省厅要派工作组下来的消息时,原本紧绷的脸,瞬间松弛下来。 他立刻叫来了心腹秘书陈涛。 “工作组要下来了。” “这是我们的机会!” 陈涛一脸不解:“郑市长省里来人,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吗?” “蠢货!” 郑国涛骂了一句,“水浑了才好摸鱼!” “林昭远现在是焦点,工作组盯着他,他就没那么多精力来查我们!” “立刻去办两件事,要快要干净!” “您吩咐!” 陈涛躬身道。 郑国涛的脸色沉了下来,“给马天放递个话。” “告诉他,只要他把嘴巴闭紧了,什么都不说,就死咬着是王虎自己手脚不干净。” “等风头过去,他老婆孩子,我保他们一辈子富贵,送他们去国外,想去哪去哪!” “那……那要是他扛不住,乱说话呢?” 陈涛小声问。 郑国涛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冷哼了一声。 “哼!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陈涛打了个寒噤,立刻点头:“我明白了,郑市长我马上去办!” 看着陈涛匆匆离去的背影,郑国涛重新坐回市长椅上。 他靠着椅背,长出了一口气。 弃车保帅。 马天放这颗棋子,必须保住。 他知道的太多,一旦开口,自己也得被拖下水。 至于宏发集团那些账,找几个替死鬼就行了。 只要能把环保基金那三千万的窟窿堵上,切断和自己的直接联系,就算是省厅的工作组,又能把他怎么样? 他郑国涛,在临江经营了这么多年,可不是泥捏的。 林昭远?姜若云? 太年轻了。 想在临江这片地界上扳倒他,还嫩了点! …… 审讯室。 张剑锋翘着二郎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 他没看马天放,像是在自言自语。 “马局,你跟了郑市长这么多年,他对你算是不薄啊。” 马天放眼皮跳了一下,没作声。 “我听说,他在西山有套别墅?” “依山傍水,风景是真不错。” 张剑锋的语气很随意,就像在聊家常。 马天放的心脏猛地一抽。 西山别墅? 他们怎么会知道?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张队说笑了,我哪知道什么西山别墅。” “哦?” 张剑锋终于抬眼看他,眼神像把钩子,“郑市长没带你去开开眼?” “还是说……那别墅有别的用处?” “比如,放点不太方便见光的东西?” 张剑锋盯着马天放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周强那个案子,牵扯不小。” “我们查到点东西……” …… 另一间审讯室里,气氛同样凝重。 李锐把一份文件推到王虎面前。 “王虎,看看吧。” “你的老领导,马天放已经进来了。” 王虎埋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 “马局……马局不止一次让我处理东西……” “有一次是几箱子旧文件,让我拉到郊区全烧了,盯着烧成灰才准走。” “还有一次……大概是半年前,半夜里,他让我去他家,搬一个保险箱。” “很沉,我一个人差点搬不动。” 李锐和陈锋对视一眼,来了! “运到哪儿去了?” 陈锋追问。 “运到……运到西山的听涛苑,8号别墅的车库里……” 王虎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当时还纳闷,那别墅看着特别气派,不像马局自己能住得起的……” 消息迅速汇聚到林昭远这里。 刚从言城赶回来的楚瑶,带来了省财政厅钱卫东的初步调查资料。 “林市长!”另一路负责审讯王虎的李锐也来了消息,“王虎全招了!” “他亲手把一个保险箱运进了西山听涛苑X号别墅!” 周强的证词。 马天放的异常反应。 王虎送进去的保险箱。 楚瑶查到的,钱卫东与临江环保基金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西山听涛苑8号别墅! 林昭远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省厅的工作组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既是压力,也是动力。 郑国涛以为那是他的挡箭牌,想借此金蝉脱壳。 可他不知道,这把火,烧得越旺,他想藏的东西,就越容易暴露。 信息差! 这就是自己目前最大的优势! 郑国涛以为自己还在跟那些烂账纠缠,他绝对想不到,自己的矛头已经对准了他的心脏! 别墅里的保险箱,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什么。 核心账册,甚至……是这些年贪墨的赃款赃物! 这是扳倒郑国涛,甚至牵出背后“赵老”的最关键物证! 必须抢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拿到手! 林昭远猛地转身,眼神锐利。 “行动!” 他对着围在身边的几人下令。 “剑锋,你立刻协调最信得过的技术侦查人员,用最快的速度,对听涛苑8号别墅进行秘密外围侦查!” “搞清楚别墅的建筑结构、安保系统、人员进出规律,特别是车库的位置和监控死角!” “记住,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是!”张剑锋立刻领命。 “楚瑶,”林昭远的目光转向她,“继续深挖钱卫东!” “把他所有的社会关系、资金往来全部梳理一遍!” “重点查他本人或者亲属,在临江有没有房产,和郑国涛、和宏发集团、和赵老赵安国,有没有任何我们不知道的关联!” “明白!” 楚瑶点头。 林昭远的手指在桌上重重一点。 “时不我待,必须快!”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郑国涛那条老狐狸,很快就会嗅到危险的气味。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191章 公安厅来人 省厅工作组的车队,三辆黑色的奥迪开入市局大院。 气势压人。 车门打开,下来一群穿着便装但神情肃杀的男人。 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国字脸,眼神平静。 罗阳,省公安厅副厅长,这次工作组的组长。 他没有和任何人寒暄,径直走进大楼,目标明确——会议室。 会议室里,林昭远坐在主位一侧,张剑锋和楚瑶坐在他身后。 对面,就是罗阳和他的工作组。 “林市长,长话短说。” 罗阳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锤子。 “我们接到举报,临江市局在重启赵明远案的过程中,存在一些……程序上的瑕疵。”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剑锋。 “尤其是对马天放同志采取强制措施,理由是否充分,程序是否完备,省厅需要重新评估。” 张剑锋的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胸口一股火直冲脑门。 瑕疵? 放屁! 要不是林市长压着,他现在就想把王虎的口供拍在罗阳脸上! 林昭远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 “罗厅长批评得是。” “我们也是为了尽快查明真相,可能在一些环节上,求快心切,考虑得不够周全。” 他微微侧身,对身后的工作人员说:“去,把马天放案的卷宗,给罗组长他们送一份过来。”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看向林昭远。 林昭远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很快,一份卷宗被送了进来。 里面只有一些最基本的情况说明,关于王虎的审讯记录、核心的DNA复核报告、别墅的线索…… 一个字都没有。 罗阳翻了两页,眉头皱了起来。 太干净了。 干净得就像是刻意准备好的一样。 他把卷宗合上,推到桌子中央。 “为了保证调查的公正性,也为了避免对市局的正常工作造成干扰。” “我们决定,将马天放同志,转移到省厅指定的地点,继续协助调查。” 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张剑锋身上,带着审视。 “另外,我听说剑锋同志最近的工作方式,在系统内部引起了一些不同的看法。” “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但做事,还是要讲规矩。” 这是敲打,更是警告! 张剑锋的脸色瞬间涨红,拳头在桌子下面攥得指节发白。 楚瑶担忧地看了林昭远一眼,手心沁出了冷汗。 省厅直接下场抢人,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调查,这是赤裸裸的政治施压。 郑国涛…… 或者说他背后的赵老,终于出手了。 所有人都以为林昭远会据理力争,哪怕是拖延一下时间。 然而—— “可以。” 林昭远回答得异常平静,干脆利落。 “我们完全配合省厅工作组的决定。” “不过,交接手续要完备。” “人是从我们市局带走的,所有文件必须齐全,我们也好存档。” 罗阳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准备好了一整套说辞来应对林昭远反驳,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的要……顺从? 或者说,识时务? 罗阳心里冷笑一声。再硬的骨头,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也得低头。 “当然。” 他点头,“一切按规定办。” 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市局大楼。 林市长……怂了? 面对省厅下来的人,连人都保不住? 不少原本摇摆不定的中间派,看林昭远的眼神都变了。 一些之前暗中支持的人,也开始变得沉默。 走廊里,几个刑警队的年轻人聚在一起,满脸愤懑。 “凭什么啊!” “人是我们辛辛苦苦抓的,线索也是我们一条条挖出来的!” “他们省厅一句话就想摘桃子?” “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张局的脸都气白了!” “刚才在办公室,一拳把文件柜都给捶凹了一块!” “唉,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楚瑶端着水杯,快步走过,将这些议论尽收耳底。 她心里也堵得慌,推开林昭远办公室的门,看到他正站在窗前。 “林市长……” 她有些担心。 林昭远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颓丧,眼神反而亮得惊人。 “他们急了。” 与此同时,羁押室里。 马天放听着看守人员的议论,一直紧绷的后背,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他脸上甚至泛起了一丝红润。 安全了。 自己终于安全了。 郑市长……不,是赵老出手了! 当张剑锋带着两个省厅的人进来,宣布转移决定时,马天放从椅子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囚服。 路过张剑锋身边时,他停下脚步,歪着头,嘴角咧开一个嘲讽的弧度。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个小东西,跟我斗? 你还嫩了点! 张剑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林昭远的办公室里,只有他和张剑锋两个人。 “想不通?” 林昭远递给他一根烟。 张剑锋没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闷声闷气地说:“憋屈!” “憋屈就对了。” 林昭远自己点上烟,吸了一口。 “罗阳这次来,就是赵老扔出来试探我们底牌的棋子。” “他摆出高压姿态,就是想看看我们手里到底攥着什么。” “我们越是激烈反抗,把王虎的口供、别墅的线索全都抛出去,他们就越清楚我们的调查到了哪一步。” 林昭远吐出一口烟圈。 “到时候,你信不信,不出半天,西山那栋别墅就会失火,或者被夷为平地?” “里面的保险箱,会蒸发得无影无踪。” 张剑锋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他只想着线索被切断,却没想过对方会直接销毁证据! “他们敢?!” “他们为什么不敢?” 林昭远反问,“死无对证,才是他们最想要的结果。” 林昭远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赵老的反击,凌厉而精准。 直接釜底抽薪,把马天放这条唯一的活口给提走。 这一招,是想彻底掐断自己顺藤摸瓜的可能。 但,这也暴露了一个致命的信息。 他们,还不知道西山别墅! 如果他们知道别墅和保险箱的存在,来的就不是罗阳的工作组,而是直接销毁证据的黑手套了! 第192章 信息差 罗阳的所有施压,都集中在“程序正义”和“重启旧案”上,对那个保险箱,只字未提。 这说明,郑国涛还没来得及,或者不敢把这件事上报给赵老。 又或者,他觉得根本掀不起风浪,没把这当回事。 信息差! 这稍纵即逝的信息差,就是自己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他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摁灭,声音压得极低。 “剑锋,听着。” “马天放,让他们带走。” “不但要让他们带走,还要让他们顺顺利利地带走。” 张剑锋看着他,呼吸都停住了。 “但是!” 林昭远的手指在桌上重重一敲,“他走哪条路,坐哪辆车,中途停在哪里,接应他的人是谁,车牌号多少,你必须给我盯得死死的!” “我要这条线上所有人的详细资料!”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 林昭远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 “西山听涛苑8号别墅,从现在开始,是最高优先级!” “你亲自带队,用上我们所有能用的技术手段,24小时给我盯着!” “我要知道,那栋别墅里,现在有几个人,一只苍蝇飞进去,是公是母,我都要知道!” “郑国涛现在以为他已经赢了,这是他最松懈的时候!” “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我们必须动手!” 张剑锋胸中的那股憋屈和怒火,瞬间被一股更强大的战栗所取代。 他明白了。 林市长不是认怂。 他是在用马天放这个弃子,麻痹敌人,为真正的雷霆一击,争取时间! “是!” 张剑锋猛地站起来,双眼放光,像一头即将扑向猎物的饿狼。 “保证完成任务!” 傍晚,市公安局。 马天放在两名省厅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走出大楼。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虽然还戴着手铐,但腰杆挺得笔直。 坐上那辆黑色奥迪之前,他甚至还回头看了一眼办公楼,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二楼的窗帘后面,张剑锋举着手机,镜头拉到最远。 他面沉如水,冰冷地看着那辆奥迪缓缓驶出大门,汇入车流。 手机屏幕上,一张清晰的照片定格。 临A·L9843。 夜色如墨。 市局一间不对外开放的会议室,烟味浓得呛人。 张剑锋站在一块白板前。 白板上,草草画着一栋别墅的结构图,旁边贴着几张刚刚打印出来的照片。 照片的主角,是一扇紧闭的深灰色车库卷帘门。 “头儿,我和陈锋绕着那片儿转了三圈,装成不同的人。” 说话的是李锐,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皮肤黝黑,眼神机警,是张剑锋从技术队里亲手挑出来的尖子。 他指着图纸上的红圈。 “别墅叫听涛苑8号。” “这一片都是高端住宅,安保很严,明面上的摄像头有十二个,全无死角。” “我们怀疑,暗处还有。” “尤其是这个车库。” 另一个精干的汉子陈锋补充道,“门锁是德国货,顶级的电子密码锁,带指纹和虹膜识别。” “强行破拆,警报会直接连到安保公司和业主的手机上。” 张剑锋没说话,只是用指关节敲了敲白板。 “人员呢?” “没人住。” 李锐回答,“但很干净,定期有人打扫。” “我们伪装成绿化队的,靠近过一次。” “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擦窗户,像是管家或者保洁。” “热成像结果出来了。” 陈锋把笔记本电脑转向张剑锋,“车库里,恒温。” “正中央的位置,有一个明显的低温金属反应。” “体积……跟一个大型保险柜差不多。” 找到了! 张剑锋心里猛地一跳,但脸上毫无波澜。 “信号呢?” “有屏蔽装置。” 李锐摇头,“无线信号进去,就是一团浆糊。” “想从外部用技术手段打开,门儿都没有。” 张剑锋盯着那张车库照片,仿佛想用目光把它烧穿。 铜墙铁壁。 郑国涛那只老狐狸,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了最坚固的乌龟壳里。 …… 与此同时,市长办公室。 郑国涛靠在宽大的真皮老板椅里,手里端着一杯刚泡好的大红袍,茶香袅袅。 他刚刚接到电话。 马天放,已经被省厅的人稳稳当当接走了。据说现在正在某个秘密地点“配合调查”。 赵老的能量,果然通天。 林昭远? 一个毛头小子,就算有点背景,想跟经营了几十年的大网斗,还是太嫩了! 他呷了一口茶,喉咙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小陈。” 秘书陈涛立刻推门进来,躬身道:“郑董。” “账目上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郑国涛眼皮都没抬。 “已经找好了几家下游的供应商,他们愿意把那几笔烂账扛下来。” “当然,我们也要出点血。” 陈涛小心翼翼地回答。 “钱是小事。” 郑国涛摆摆手,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关键是,要做得干净,做得像!” “要让查账的人觉得,就是他们经营不善,贪心不足才挪用了我们的款项。” “明白。” “嗯。” 郑国涛终于睁开眼,目光落在窗外城市的璀璨灯火上,“林昭远那边,没动静了?” “没。听说被省厅工作组叫去谈话了,灰头土脸的。” 陈涛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市局那个张剑锋,好像也要被调离岗位了。” 郑国涛笑了。 风波,过去了。 现在,该轮到我反击了。 林昭远,你给我等着。 他不知道,就在他品茶的时候,一张照片,已经通过加密渠道,发到了张剑锋的手机上。 照片是在听涛苑别墅区门口偷拍的,有些模糊。 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轿车,停在8号别墅门口。 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快步走进了别墅。 大概半小时后,男人又匆匆离开。 “这人是谁?” 张剑锋问。 “不认识,但看这气场,不是一般人。” 李锐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张剑锋把照片放大,仔仔细细地看。 男人的侧脸,肥硕的耳垂,还有那副金丝眼镜…… 第193章 吴大勇 这个轮廓,有点眼熟。 他在脑中飞速搜索着。 突然,一个名字跳了出来! 吴大勇! 财务办公室主任! 是郑国涛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 张剑锋的手指瞬间攥紧了手机。 之前所有的推测,都只是推测。 但吴大勇的出现,就像一颗钉子,把8号别墅和郑国涛,死死地钉在了一起! 他立刻把照片和自己的判断发给了林昭远。 …… 市府办公室。 林昭远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和张剑锋发来的信息,一言不发。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吴大勇。 好啊,真是好啊。 郑国涛以为自己赢了,就迫不及待地派自己的人去检查赃物了? 这是何等的猖狂!又是何等的自信! 他相信,只要马天放闭嘴,自己就拿他没办法。 这份自信,就是他最大的破绽!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楚瑶走了进来。 她把一份文件放在林昭远桌上,轻声说:“市长,省厅工作组正式发函了。” 林昭远拿过文件,扫了一眼。 全是官样文章,核心意思就一个:要求他就重启钱卫东旧案一事,做出详细的书面解释。 字里行间,全是敲打和警告。 “知道了。” 他把文件丢在一边。 “还有,”楚瑶的表情有些担忧,“下面有些风言风语,对您……不太好。” “不用管他们。” 林昭演看着窗外,“墙头草而已,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 他把手机屏幕转向楚瑶。 “看看这个。” 楚瑶凑过去,看到了吴大勇的照片和别墅的信息。 她的瞳孔微微一缩。 “证据链,闭合了。” “是啊,闭合了。” 林昭远苦笑,“但我们像是一群饿狼,围着一个铁刺猬,看得见,摸不着,下不去嘴。” 强攻? 一旦触发警报,里面的人很可能在几分钟内就销毁一切。 到时候人赃俱获的剧本,就会变成非法入侵,自己这边反而百口莫辩。 “能不能从别的地方找突破口?” 楚瑶的思路很快,“比如,这栋别墅的产权?” “或者物业的日常维护记录?” 林昭远的眼睛亮了。 对啊! 自己一直盯着那个铁壳子,却忘了外围! “双管齐下!” 他当机立断,“你,立刻去查别墅的产权信息我捋清楚!” “剑锋那边,继续盯死别墅!” “但重点,可以放在日常维护人员身上!” 就在这时,张剑锋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林市!有情况!” “说!” “红外设备……有反应!有人进了车库!” 林昭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车库里,有人在活动!” “就在那个保险箱附近!” …… 深夜,调查陷入了一种胶着状态。 楚瑶那边很快传来了消息。 西山听涛苑8号别墅,登记在一家叫做“鼎盛咨询”的公司名下。 这个名字,让林昭远立刻想起了言城那个孙斌。 之前孙斌提过,钱卫东的黑钱,就是通过几家咨询公司的名义洗白的! 线索,又串起来了! 但鼎盛咨询的法人代表,是个户籍在偏远山区的农民,一辈子没来过临江。 典型的空壳公司,白手套。 这条线,暂时断了。 另一边,李锐也传来了消息。 他借着抽烟的工夫,跟别墅区的物业经理套上了近乎。 经理透露,8号别墅的业主很神秘,从不见人,所有事情都委托给一家叫“安泰家政”的公司处理。 张剑锋立刻让人查了这家公司。 结果让人啼笑皆非。 安泰家政的实际控制人,正是刚刚去过别墅的吴大勇! 这根本就是郑国涛用自己的人,来为自己的秘密金库做维护! 左手倒右手,水泼不进! 但,一个关键人物浮出水面。 负责8号别墅日常水电维修和清洁的,是安泰家政一个叫杨卫国的老师傅,五十多岁,人称老杨。 老实巴交,技术不错,嘴巴很严。 突破口,似乎只能落在这个老杨身上。 与此同时,来自省厅和市府内部的压力越来越大。 关于张剑锋即将被调离刑侦支队的流言,几乎成了半公开的秘密。 郑国涛彻底放下心来,甚至开始在办公室里研究起了新的茶叶,指示秘书陈涛,可以着手准备一些材料,是时候给林昭远上点眼药了。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对林昭远最不利的方向滑落。 下午五点,老杨骑着一辆破旧的二八自行车,从安泰家政的大门出来。 刚拐过一个路口,一辆车“吱”一声停在他旁边。 车窗摇下,张剑锋探出头,一脸歉意。 “哎哟,老师傅不好意思,没吓着您吧?” 老杨扶了扶车把,摆摆手:“没事没事。” 张剑锋下了车,递上一根烟:“师傅,跟你打听个事儿。” “我一朋友想找个靠谱的维修工,听说安泰家政的师傅手艺好尤其是您。”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从家里的电线老化,聊到孩子的教育。 当张剑锋无意中听说老杨的儿子刚考上大学,正为高昂的学费发愁时,他状似不经意地说:“嗨,这年头,都不容易。” “我那朋友,出手大方干好了活儿,红包少不了。” “顶你儿子一年学费了。” 老杨的眼神动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张剑锋看在眼里,话锋一转。 “对了师傅,听说你们还负责西山听涛苑那边的活儿?” “那可是高档地方啊。” 话音刚落,老杨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猛地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踩灭。 “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我就是个打工的,公司派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其他的一概不知!” 说完,他蹬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骑走了,背影里透着一股仓惶。 张剑锋站在原地,看着老杨远去的背影,眉头紧锁。 这条路,也堵死了。 老杨的反应,说明他知道那栋别墅不简单。 也正因为知道,他才更不敢说。 恐惧,是最好的封口胶。 就在林昭远感觉所有路都被堵死,陷入绝境的时候,楚瑶的电话打了进来。 “市长!言城那边有新线索了!” “孙斌有一个旧手机,我们技术恢复了一部分通话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