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崽崽今天也在囤好运》 第一章 父皇别怕,桃桃来也! “皇上,外面天冷,又下着大雨,我看您还是先进屋去等着吧。” 苏君尧心烦意乱,不由得叹了口气。 尽管贵为天子,可他实在是不满意自己。 最近他情绪低落,他总是觉得是不是老天爷在惩罚他,或者说上一世他是否做了什么错事。 不然为什么他生来运气就这么差。 苏君尧起身,来回踱步,“朕还是放心不下。” 他还是在外面待着吧,正好这雨景也好缓解缓解他的心情。 阿勋见苏君尧这副模样,便道,“皇后娘娘洪福齐天,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偏偏苏君尧就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都快让阿勋焦急死了。 苏君尧就在这儿站着,里面的接生的产婆如履薄冰,在这种情况下,岂不是越弄越糟。 屋里接连不断传来女人的尖叫声,撕心裂肺的。 “如果有朝一日,朕不再是皇帝了,你说那景王和他的同伙,会放过朕的孩子们吗?” 阿勋听了这话,不敢多言,嘴唇颤颤巍巍的。 接着整个人跪了下来,垂着脑袋,瑟瑟发抖。 苏君尧的目光移动到宫女的身上,她们也紧张得不成样子,差点儿绊倒在地上。 这些人都是新来的,她们以前没有在皇宫里侍奉的经验,难免有些毛毛躁躁的。 宫女们听说伺候不好宫里的人是要被砍头的,一个个紧张得心脏砰砰乱跳,都快要晕倒了。 雨停了,天放晴,空中出现一道彩虹。 苏君尧迈着步子,一直走到昭华宫的门口,看见三个儿子凑在一起逗弄雨后的蜗牛。 “嘿嘿,你看它们,我一碰它,它就缩回去了,真好玩儿!” “它们怎么爬得这么慢。” “哎呀!我不小心踩死了一个。” 苏君尧没理三个儿子,径自迈出了昭华宫。 “生了,皇后娘娘生了!” 宫女尖尖的声音传入苏君尧的耳朵里,“是位小公主!母亲和孩子都很平安健康!” 苏君尧本来迈出去的一只腿马上迈了回来,又重新走到昭华宫。 三个儿子不比他慢,眨眼的功夫就跑到了屋里。 宫女还在持续报着喜,嘹亮的声音像是要消除整个皇宫的霉气,把那一朵朵黑黑的乌云给吞噬掉,让雨后的明亮贯彻整个皇宫。 刚出生的小婴儿一睁眼,便看见了一屋子人。 屋里吵吵闹闹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 桃桃迷迷糊糊地睁大了双眼,她动动耳朵,想听清这些人在吵吵什么。 有三个人进来了! 桃桃目光移动,看着这三个人,他们年纪不大,莫非是自己的哥哥之类的? 这三人脑袋顶上还分别飘着三朵黑云。 黑云是倒霉蛋的标志。 桃桃嘟着嘴巴,她才不想让这三个小倒霉蛋碰她! 他们知道她是谁吗?她是饕餮!是饕餮! 这三个倒霉的人知不知道她是个大宝贝! 苏砚安、苏砚宁和苏砚辰看着躺在小床上的妹妹,本能地凑近了她。 苏砚辰目不转睛地盯着小人儿,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一下。 不料刚出手,就被一只柔软的小胳膊挡住了他的手指。 苏砚辰年纪还小,根本不知道妹妹是嫌弃他呢。 “大哥二哥,你们看她,真是太可爱了,白白软软的。” 苏砚宁也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小手,谁知道这小妹妹直接撅起嘴来了。 苏砚安看着妹妹,总觉得她有点儿嫌弃他们,希望这是他的错觉。 一只帕子包住了桃桃的手,在上面摩擦了几下,接着被盖好了被子,被人抱着离开了小床。 离开那三个倒霉蛋的心情真舒畅。 桃桃没开心多久,便又遇到了一个更倒霉的倒霉蛋。 这人脑袋上的那朵黑云更大更黑,跟泼了墨似的,沉沉地压在脑袋顶上,简直不忍直视。 这真是让桃桃无言以对,她转世轮回了这么多次,还从来没见过这么黑的大乌云。 好家伙,这一家子都是倒霉蛋啊。 这可让她怎么活! 桃桃偏了偏头,注意到床上还半躺着一个女人,这女人看样子,是她的母亲吧。 哎,她的乖乖娘亲,是这地方唯一一个不倒霉的人。 她的头上飘着一朵洁白的云朵,是运气不错的象征。 一定是哪家的大家闺秀吧。 可是她的娘亲又为什么会和她的爹地在一起,她的爹地这么倒霉。 这身体的主人本也应该是个倒霉蛋来着,可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副身体里是她桃桃的灵魂,那就不用考虑倒霉蛋的情况了。 软绵绵的桃桃现在被苏君尧捧在手中,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很可爱。 苏君尧一怔,抱着那三个男孩子的时候,他从未有过如此感觉。 抱着这个小丫头的时候,却觉得心里暖暖的,被什么浇灌过了一样。 就像是把他不开心的情绪都赶走了。 桃桃扭着身子,小嘴仍然撅着,她不高兴了。 像是快要哭了一样。 因为这时候,她觉察到一个很厉害的东西,这东西散发着一股不可言说的感觉。 仔细一看,是一团黑乎乎的云,哎!那黑云附着在苏君尧的吊坠上,飘来飘去的。 不过话说回来,坏到极致的怪物也算是宝物,谁让这东西遇见了桃桃呢。 桃桃咽了咽口水,两只大大的圆眼睛盯着那吊坠。 苏君尧手里捧着这小团子,看见她绽开了笑颜,心里暖暖的,整个人都快要融化了。 桃桃看着这个大倒霉蛋,软乎乎的手指伸出去抓住了他的衣领,逐步摸索到了他锁骨处。 马上就要拿到了! 谁知这个倒霉蛋居然不知道桃桃在想什么,他怎么也不懂她的意思。 桃桃的嘴巴撅得更高了,眼看着拿不到吊坠,最后急得大哭起来。 “呜呜呜呜......” 苏君尧还不明白女儿怎么哭了,眼见她哭,自己也不知所措。 明明刚才小团子还很高兴地摸了摸他的身上,小手嘟嘟的。 苏君尧也不明白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误了。 宫女急匆匆地赶过来,把哇哇大哭的桃桃从苏君尧身上抱走了。 怀里的小团子被抱走了,不知为何,苏君尧心里竟然有一股失落的感觉。 他已经有了不止一个孩子,从前他们刚出生的时候,苏君尧也不是没抱过。 这次却不像以前,这个孩子离开他怀里的那一刻,他甚至感到了一丝悲伤的情绪。 桃桃还在大哭着,她不想被抱走,她要留在这里得到宝物! 圆圆的大眼睛朝着苏君尧的方位看去,小胳膊支棱起来不断挥着,小手指向苏君尧的衣领处。 苏君尧指指挂在脖子上的吊坠,难道是这个? 太好了,那个倒霉蛋终于明白她的心思了! 苏君尧垂眸看着脖上的吊坠,他平时不喜欢戴配饰的,只是这东西是母后送的,他才一直戴在身上。 桃桃看起来对这吊坠很感兴趣,看见它的时候,两只眼睛在放光。 苏君尧把那吊坠摘下来。 第二章 得到了黑乎乎的宝物 宫女见状,眼底多了几分慌张,她从小在太后娘娘身边侍奉,心思谨慎。 她忍不住劝说道。 “皇上,您千万要三思啊!这是太后娘娘给陛下的,怎么可以给小公主玩呢。” 苏君尧的耳边不断传来桃桃的哭声,脑海里回想母后说的那些斥责他的话,他摇头苦笑。 世间根本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那吊坠被摘了下来,放到了桃桃的小爪子上。 桃桃咧开嘴巴笑了,小脑袋一个劲儿地摇晃着,想要靠近黑乎乎的宝物,把它一口吞下去! 黑乎乎的小东西,看起来可真好吃啊。 唯一令桃桃不满的是,现在她还没有长牙齿,不能吃掉宝物。 桃桃凑近吊坠,闻着它的味道,一股香香的感觉~ 苏君尧注意到女儿的反应,好神奇啊,桃桃居然不哭了,看来这吊坠真的能让她开心。 一只大掌凑了过来,手指蹭上桃桃的脸颊肉。 桃桃有所察觉,傲娇地用手指同样蹭了蹭他的手腕。 抬眸的瞬间,桃桃发现这大倒霉蛋的脑袋上,原本黑漆漆的云,颜色浅了不少。 嘿! 果然不出桃桃所料! 不过也真是的,这大倒霉蛋本来不应该这么倒霉的,唉! 话又说回来,这家人看起来倒霉透顶了,可人却活得好好的,而且看样子,他们身份还很尊贵,住在这么豪华的地方。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宫女的眼神在桃桃手里攥着的吊坠徘徊着,过了没几秒,她把桃桃抱走了,顺便也把那吊坠收走。 吊坠又重新回到苏君尧的手里。 “皇上还是把它拿好,这东西是很尊贵的,更何况还是陛下的母后送给陛下的。” 桃桃眯着眼睛,小鼻子正想贴近宝物再闻一闻香气,再看手里,却空空如也! 手里的宝物就这样不见了! 桃桃哇哇地哭了起来,挤出了几滴眼泪。 那老女人拿她的宝物做什么!真是欺负人! 谢知意坐在美人榻上,双手接过孩子。 眼见那宫女把桃桃手里的吊坠夺走了,谢知意忍不住说了两句。 “皇上已经允许这孩子把玩吊坠,你怎么还把东西拿走。你好歹也是从小侍奉在太后身边的人,如今又是掌事姑姑,怎么连这点儿礼数也不懂。” “东西虽然贵重,但皇上愿意给孩子玩,他疼爱自己的女儿,有什么不对呢?” 有这个娘亲为自己撑腰,桃桃开心了。 这辈子,她一定要保护好娘亲,绝不让她受欺负! 谢知意看见孩子笑了,手指尖轻轻剐蹭她的小脸蛋儿。 训斥过掌事姑姑后,谢知意将目光转向了苏君尧。 “若是你真想把这吊坠拿给女儿,就直接给她,你站在那儿想来想去,要是舍不得就别给了。” 谢知意话说完了,卧在榻上,她身体还虚弱得很。 刚才她说的那些话明摆着是在责怪苏君尧,可眼下苏君尧即便是再有情绪,也不能当着她的面表现出来。 “掌事姑姑,朕的事情朕自己会处理,也用不着你这个奴婢多管吧?” 掌事姑姑慌张地跪在地上,她后悔极了,刚才她就不应该多嘴。 可太后娘娘嘱咐过,不让那吊坠离开皇上,要是太后知道了,她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奴婢错了,奴婢只是想,这吊坠异常珍稀,况且又是太后娘娘给您的,所以才说错了话,奴婢……!” “别给自己找那么多原因,朕乃天子,难道天子的话你也要忤逆?” 苏君尧把手里的吊坠给了桃桃,看着她欢喜的模样。 听了这话,掌事姑姑更后悔了,她怎么就这么没脑子,也不会仔细想想后果,好歹她也在宫里侍奉半辈子了。 眼见吊坠又重新回到了手上,桃桃眉开眼笑,小脸儿红红的。 苏君尧嘴角上扬,心情愉悦地看着这个小调皮。 不知不觉已经在里面待了大半天了,已经到了傍晚,苏君尧走出昭华宫,雨水的气息混杂着泥土的芳香,让他浑身上下舒畅了不少。 月色照耀在竹林里,小径上有个人影儿。 “皇上!” 苏君尧远远地就望见了阿勋,他走得很急,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来禀报。 “皇上,有消息了!边境的人说已经有丞相的行踪了!” 苏君尧嘴唇颤抖,之前他以为丞相真的如他人所说,他是他国派来的奸细,与景王伙同,要联合除掉整个朔宁王朝,再建立一个新的王朝。 可是后来他才知道,是有人在暗中挑拨离间,这才误会了丞相。 当苏君尧知道事情的真相的时候,丞相已经带着全家老小逃亡到天涯海角了。 “把他安全带回,不可有半点儿失误。” 阿勋想到了什么,“皇上,你说丞相还会站在我们这边吗?” 苏君尧面色平静,他的直觉告诉他,很可能不会了。 而且很大概率会站在自己的反面。 “不过丞相在朝廷十多年了,就算不站在这边,朕也不希望看到他与我们为敌。” 阿勋点点头,转头消失在黑夜中。 苏君尧总算提起了脸,这半年以来,他第一回听到了好消息。 缓缓漫步在竹林里。 他总觉得身上少了些什么,低头一看,才回想起吊坠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那东西忽然不在身边了,还真觉得不习惯呢。 不知为何,女儿的出现,让他整个人神清气爽,甚至还给他带来了好事。 苏君尧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还没给女儿起名字呢,叫个什么好呢,等他回了寝宫,晚上一定好好地想想。 次日一早,谢知意便看见桃桃搂着那吊坠,睡得香香的。 苏君尧一进昭华宫,就看见了谢知意,脸上的笑容顿时没了。 谢知意不清楚他的心思,昨天的事儿她根本没细想,一见他就问道,“皇上,孩儿的名字,你可想好了?” 一提起这个,苏君尧就打起了精神。 “想好了!就叫苏祐瑶,祐字有福祐之意,瑶字呢,象征着公主身份的尊贵。” 谢知意也觉得不错。 “朕昨天半夜苦思,还起了一个小名。” 谢知意问,“叫什么?” “桃桃。” 谢知意皱眉。 不过这名字听着很可爱,倒也符合她家宝贝女儿。 昨天半夜的时候,苏君尧梦见桃桃凶他了,小不点儿指着他的鼻子,“爹爹一定要给我取名叫桃桃哦,不然人家就让你变得更倒霉!” 这个理由他千万不能说出去,不然就太丢脸了。 第三章 吸掉了妖邪施的法 谢知意仔细想想,开口一问,“为什么要叫桃桃呢,难不成有什么寓意?” “没什么,只是朕昨天晚上做梦,梦见了一棵桃树,上面挂着大大的桃子而已。” 苏君尧胡乱编了一个理由应付谢知意,他瞅着躺在小床上的桃桃,小东西睡得很香,那吊坠也被她牢牢地攥在手里。 苏君尧伸手去拿吊坠,谁知那小家伙竟不肯松手。 没过几秒,桃桃醒了,两只大大的眼睛盯着他,像盯贼似的。 苏君尧看着宝贝女儿犀利的目光,不觉间尴尬地把手缩了回来。 转头一想,这吊坠最近离开他身上,他的运气似乎好了不少,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 人要是真倒霉的时候,就算喝凉水也会塞牙缝,可最近苏君尧却觉得异常的顺利。 以前苏君尧走在地上的时候,经常会莫名其妙地摔一跤,他今天倒是没有,反而是路上的风景很让人惬意。 今天的他情绪非常稳定,觉得整个世界都可爱了许多。 苏君尧抱起桃桃,在宫殿里晃荡着。 忽然间的腾空让桃桃有种莫名的兴奋感,一双大眼睛打量着宫殿,又时不时地看向苏君尧。 爹爹长得一表人才,气质不凡,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帅哥! 真是可惜了,拥有这样长相的人居然是个大倒霉蛋。 桃桃眨眨眼,她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她的爹爹是皇帝! 那为什么,这个人身上没有那一层金色的光芒呢?他既然是天子,那不应该啊。 这是什么原理。 一定是因为之前的黑云太重了,把他的金色光芒给掩盖了。 桃桃仔细思考着,反正不管怎样,她都要在这个家生活,她还要帮助爹爹去除霉运,踏上人生巅峰呢,这样自己也能搜罗到更多的宝物。 她现在只有吊坠这一件宝物,而且她年纪尚小,只能吸进一点点黑气,就这一点点,连她塞牙缝都不够用的。 昨晚光是托梦就浪费了她二分之一的黑气。 桃桃再次吸了一口吊坠的黑气,小眉头皱着,似乎发觉了什么不对劲。 这吊坠是什么情况? 莫不是有妖邪给这吊坠施过法? 好棒的味道......简直停不下来...... 那些花啊草啊的成了精居然敢在人类的吊坠上施法,她可是饕餮啊,根本不怕邪法的作用。 这些邪恶的坏东西已经被桃桃吸走了,现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吊坠了。 桃桃还以为这东西能陪她时间久一些呢,谁知道昨天才到手,今天就没用处了。 也罢,没用的东西,要它做什么。 可怜的吊坠被桃桃丢到一边。 苏君尧见桃桃玩够了吊坠,便重新拾起来,挂到了脖子上,吊坠回来的那一瞬间,他便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 他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从前吊坠戴在他身上,他总是觉得很沉重,如今却变得轻盈。 谢知意见他轻快的模样,问道,“怎么了?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苏君尧举起脖子上挂着的东西,“这吊坠感觉轻了许多,而且,模样也变得更好看了。” 谢知意迈步走过去,瞟了一眼吊坠,“没发现什么啊。” 她不喜欢这吊坠的款式,因此也没怎么注意过。 苏君尧喃喃自语道,“上面的玉变得更白更细腻了,像蜕了层皮,这事儿可真够奇怪的。” 这东西是太后从珞珈公主那里得来的,据说有好几块来着,分别赏赐给了皇子们,谁知给了他这块最不好的。 他一向倒霉,受着就受着吧。 谢知意见苏君尧愣在原地,问道,“皇上,您在想什么呢?” 苏君尧这才回过神来。 谢知意担忧道,“边界战乱还未平定,光这样下去可不行,我们应该再搜罗些人才才是。” 近年来景王的势力逐渐壮大,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谋反。 况且,景王这些年来,不光把自己的人安插在了科举考官里,还在江湖上找来了能人异士。 苏君尧必须要找到合适的人选,才能和景王对抗。 “朕知道,你不用着急。” 谢知意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她明白,苏君尧是在安慰她而已,他们根本就不是景王的对手。 皇宫内外处处都有景王的眼线,凡是他们能看到的地方,景王也能看到。 更别提找到些可以信任的新人了。 就算可以信任,要么早被景王收买了,要么能力不足。 谢知意正想着,身上突然出现一只小手,低头一看,是女儿正在冲她撒娇。 桃桃蹭着她的身子,小脸儿粉嫩嫩的。 这大半个月以来,桃桃变得异常嗜睡。 作为一个婴儿,她最大的爱好就是吃了睡,睡了吃。 她的模样也出落得愈发水灵,从一个小猕猴桃变成了小水蜜桃。 水汪汪的大眼睛,再配上长长的眼睫毛,活脱脱的小美人坯子。 谢知意摸摸桃桃的小脑袋,欣慰地笑了笑,拿出了一个拨浪鼓。 “来,桃桃,看看喜不喜欢?” 这是谢知意亲自挑的小玩意儿,小拨浪鼓轻轻晃起,发出悦耳的响声。 叮叮当当的声音让桃桃烦躁,桃桃轻蔑地扫了一眼这东西,哼,烦死人了。 她哼哼唧唧的,表示拒绝这种噪音。 第四章 大闹慈宁宫 看起来桃桃对拨浪鼓不太感兴趣啊,反倒是一脸厌倦的模样。 小可爱的浑身上下都是软肉,谢知意伸出手指来,对着桃桃的小脖颈一顿拨弄。 桃桃被谢知意的手指逗得头皮发痒,小脑袋左摇右晃。 她脖子上挂满金银长命锁,手腕套着叮当作响的玉镯,可小嘴却撇得老高。 这些俗气的珠宝在她眼里还不如一块桂花糕有吸引力。 她轮回九世,最清楚什么东西最补。 不是金银,而是才气! 那些文人呕心沥血写的诗、画家倾注神魂作的画,甚至工匠雕琢的器物里,都藏着香喷喷的“灵气”。 此刻她盯着书房方向直流口水。 那儿有幅字画,味道隔着三堵墙都能闻到! “啊!咿呀!” 她急得直拍谢知意的袖子,可惜亲娘只当她在闹脾气,顺手塞了个金铃铛给她。 桃桃:“……” 她要吃字画,这是什么?破铜烂铁!! 宫女从御膳房拿来了点心,谢知意想,她的小公主一定是饿了,想吃好吃的了。 谁知桃桃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两只小手在空中挥舞,小脸儿皱成了一团。 待会儿还要去太后那里请安,谢知意不放心把桃桃丢在宫殿里,让宫女抱着一起去了慈宁宫。 大清早的,苏君尧就已经到了太后那里。 还在宫殿外面,谢知意就听见太后的斥责声。 太后沉着脸训斥苏君尧:“皇帝这般优柔寡断,真不知道当初你父皇怎么……!” 谢知意拧眉,原本情绪就不畅快,现在更加忐忑不安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昨夜月色清和,想来母后睡得安稳?” 太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起来吧。” 谢知意谢恩起身,落座在椅子上,从宫女的怀里接过桃桃。 太后早听闻苏君尧添了新丁,今日皇后既将孩子抱来,便顺道瞧瞧。 “抱来给哀家瞧瞧。” 桃桃一入她怀里就盯上了她头顶的金色光环。可惜这片金色中里缠着几缕黑雾,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玷污了。 桃桃的小胖手突然一把拽住太后衣襟上的珍珠项链,在众人倒吸冷气声中,只听“噼里啪啦”一声,那串象征凤权的珍珠竟散落一地。 更可怕的是,她正把最大那颗往嘴里塞! “使不得啊小殿下!”掌事姑姑吓得声音都劈叉了。 太后却突然按住宫人的手,因为她发现怀里的奶团子根本没看珍珠,而是直勾勾盯着她案头那卷本经书。 “这孩子……”太后眯起眼,目光在桃桃脸上打了个转。 那经书值万两银子,是专门压着她这几年越来越重的头痛病的,平日里宝贝得紧。 可这会儿,桃桃的口水都快滴到经卷上了,小胖腿还在那儿一蹬一蹬的,哪有半分规矩。 谢知意吓得心都揪起来,刚要跪下请罪,太后却突然把经书往前送了送,开口问:“想要?” 桃桃的眼睛“唰”地亮了,伸手就死死抱住经书,怎么掰都不肯放。 她一个奶娃娃,字都认不全,抱着本看不懂的经文能有啥用? 旁人都瞧着新鲜,谁也没看见,有一缕淡淡的黑气正从经书里钻出来,被桃桃“吸溜”一下咽进了肚子里。 “奇了怪了。”太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刚才还隐隐作痛的脑袋,这会儿竟一点儿不疼了,“哀家这半个月,头一回这么舒坦。” 她伸手捏了捏桃桃软乎乎的脸蛋,看向一旁:“皇帝,你这闺女,倒像个小福星。” 苏君尧还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没敢起来,他头顶那团晦气的黑云,比早上又浓了不少,瞧着更吓人了。 桃桃突然扭着身子朝他伸手:“啊!哒哒!” “陛下快抱抱公主吧。”谢知意趁机把桃桃塞过去。当苏君尧碰到女儿的瞬间,桃桃暗中猛吸一口,他袖口缠绕的灰雾立刻少了大半。 苏砚宁:“你看父皇衣摆上的墨渍消失了!” 苏砚安:“什么啊,你看错了吧,说你傻你还真傻,我怎么没看见什么墨渍。” 桃桃吸了黑气,小肚子撑得饱饱的。 太后的目光从桃桃身上移开,指尖的护甲敲击着扶手,每一声脆响都让殿内气压低几分。 “江南发大水,都三个月了,一点儿好转的迹象都没有。北边打仗更糟,十份战报里,九份说的都是打败仗。皇帝,你就是这样打理江山的?” 她突然抓起案上奏折砸向苏君尧,“看看!连个七品县令都敢骂朝廷无能!” 桃桃被这声响惊的“啊呜”一声,真是的,这个老女人干嘛大呼小叫的,吓得她差点儿不敢喘气。 桃桃的小肚子圆鼓鼓的,连襁褓的系带都勒得紧了些。 她打了个带着墨香的饱嗝,小脸皱成一团,显然是被撑得不舒服。 “哎呀,我们桃桃这是怎么了?”谢知意轻轻揉着她的小肚子,指尖触到的地方软乎乎的。 桃桃哼哼唧唧地扭了扭身子,小手在空中抓了抓,似乎还想再去够案几上的经书,可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委屈地“呜”了一声。 桃桃:吃撑了,但看到好吃的还是馋。 太后见状,难得一笑,道,“这小丫头,倒是机灵得很,这点没继承皇帝。哀家这本经书,当年可是在得道高僧那里求来的,价值万两。” 什么值钱她拿什么,哼! 桃桃撇撇嘴,心想:谁让你那儿的东西闻起来那么香! 可她实在撑得慌,只好蔫蔫地趴在谢知意肩头,小短腿一蹬一蹬的,无精打采的。 谢知意抱着桃桃在殿内踱步,想让她消消食。可桃桃哪肯安分? 她的小手一会儿揪揪娘亲的耳坠,一会儿又去扯她的衣领,嘴里还“咿咿呀呀”地指挥着方向,显然是想去书房,那儿有她心心念念的字画! 可惜小肚子太撑了,想到这一点,桃桃突然安分下来,还是等着午餐的时候再“用膳”吧! 太后冷眼瞧着这一幕,忽然开口:“皇帝,你这闺女真是有趣。” 苏君尧的目光扫过桃桃,这孩子……果然是他的福星啊。 就连一向不近人情的太后,也对她赞赏有佳。 谢知意脊背一僵,下意识将桃桃抱紧了些。 桃桃却浑然不觉危险,反而对太后做了个鬼脸,小舌头吐出来,“略略略”。 反正她现在是个小婴儿,谁还能跟个奶娃娃计较不成? 太后眯了眯眼,忽然笑了:“罢了,孩子而已。”她挥了挥手,“都退下吧,哀家乏了。” 谢知意如蒙大赦,连忙抱着桃桃退出殿外。 谢知意正要抱着桃桃往外走,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臣弟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他行礼时目光扫过谢知意怀中的桃桃,眼底闪过一丝探究。 桃桃突然打了个小嗝,警惕地缩进娘亲怀里。 她没看清这人的脸,光是浑身的气息,她就断定这人就不是省油的灯。 大哥苏砚安和二哥苏砚宁起身,不情愿地对着景王,“给皇叔请安。” 老三苏砚辰不在,正在他母妃琉嫔那里。 真遭罪,今日先是太后训斥父皇,再是看见让人讨厌的景王出现在面前。 早知道也跟老三一样,说什么也不来了。 第五章 命苦的父皇 景王向太后问安后,便从容落座。 他捻着腰间玉佩,冲皇帝抬了抬下巴,似笑非笑:“皇兄,各地举子该都进京准备了吧。” 指尖摩擦着杯沿,慢悠悠道:“我听说,这回应试的,不少是名门望族里的才俊。” 太后抬眼瞥他:“怎么,你如今倒关心起科举来了?” “为朝廷选人才,自然该上心。”景王目光扫过苏君尧,话里带了点硬气,“三个月后的殿试,定能添些真正的栋梁。”眼里那点志在必得,藏都藏不住。 苏君尧心里头忽然发沉。 这回科举,自己到底有几分把握? 三个月眨眨眼就过了。 女儿桃桃已能稳坐进软垫,小胳膊小腿蹬起来,比从前有力多了。 今日是她百日宴,皇宫里里外外透着喜气,来的人该都高兴。 果然,王爷大臣们陆续到了。 恰逢科举放榜,席间借着这份热闹,三三两两说起新科名次来。 景王春风满面地走到苏君尧面前,他并未直接敬酒,而是对着在场众人说道,“此次科举,英才辈出,这实在是我们朝廷的荣幸,其中尤其是有一位人才,本王很是欣赏。” “我特意留意了一下,这位考生的名字叫何锦,说来也巧,这位何锦,似乎颇受陛下的重视?听闻前些日子陛下还特地召见他了,夸赞他才思敏捷,能担大任,陛下可真是慧眼识珠,只不过......” 他微微一顿,目光似乎是无意间扫过苏君尧,嘴角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只是今日放榜,这位何锦居然名落孙山了?这倒是奇了怪了。以皇兄的眼光,怎会看错人,难不成......其中有什么不知名的隐情?” 一旁有景王的人添油加醋道,“皇上,俗话说得好,‘看人要看心’啊,昨天我还亲眼看见,那人正拿着陛下赏赐的字画,给盐商的儿子倒酒呢,陛下眼里的‘人才’,心思全用在巴结人上了,哪儿还有半点儿读书人的骨气?” 此话一出,便听见有人正在低笑。 在他们眼里,这个皇帝早就成了笑话。 “放肆!”苏君尧身旁的裕王勃然起身,“在天子眼前也敢胡言乱语?景王素来讲究恭谦,今日这番做派,倒是让人开了眼。” 此话一出,景王的嘴角顿时沉了下来,他身后的人更是变了脸色。 他们只顾着嘲讽这位当朝皇帝,竟忘了这位刚从西北打仗回来的裕王,他可是出了名的护短,手里的刀比谁的都硬。 “裕王爷,我们王爷与您无冤无仇,您何必自找不痛快?” 裕王冷笑一声,锋利的目光划过那群人。 苏君尧握着酒杯的手指泛白,沉声道,“都够了,这里是皇宫,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众人小声嘀咕着,谁都知道这皇帝不中用了。 苏君尧隐隐约约听见那些细碎的议论。 “皇上真没用。” “景王才该当这个主儿。” “早该换天了。” 苏君尧觉得浑身发冷。 他知道这些人怎么看自己,他们觉得他懦弱无能,景王才是天命所归。 裕王还想说什么,却被苏君尧按住了手腕。 苏君尧抬眼看向景王,眼底毫无波澜。 “太后驾到!” 殿内的喧哗戛然而止,谢知意将桃桃交给乳母时,指甲掐得泛白。 这些人连皇子的百天宴都要搅成权力场,方才竟有人小声嘀咕,说都是皇帝奢侈无度,百姓们才会民不聊生的。 更有人提议要削减东宫用度,谢知意的脸色沉重,这些年来,她这个皇后当的也算是尽心尽力,昭华宫里的宫人更是生活的简朴。 太后被宫人扶着踏入殿门,她目光扫过那几个闹事的臣子,落在苏君尧身上,“哀家听说,今年的科举人才济济,其中就有位皇帝看好的考生?可惜落榜了,不知是为何?” 苏君尧握着茶杯的手一紧,何锦是他暗中培养了三年的信服,他科举落榜,完全是景王手下的人恶意为之。 三日前他秘密召见何锦时,何锦从袖子里取出账册,“微臣在景王府中做幕僚时,亲眼所见......” 太后打断他的思绪,“哀家听闻何锦是因为道德不端,才落榜的。” 苏君尧垂眸,“都是些外人胡编乱造的东西。” “是吗?”太后放下茶杯,“可哀家怎么听说,昨天夜里何锦被破格升为翰林院编修?” 景王突然拍案而起,“太后明鉴!那何锦在儿臣府上做幕僚时,就爱偷看机密文书。” 他故意提高音量,“这种背叛主子的东西,也配进入翰林院?” 谢知意看见苏君尧喉结滚动了一下,她知道他为了栽培何锦花了多少心思。 去年江南水患,是皇帝安排何锦混入景王府;三个月前军饷亏空,又是何锦冒险递出证据。 太后从宫女手中接过名册,“哀家倒是觉得,该让这些新人去衙门历练。” 她重重地把名册摔在桌上“尤其是这个何锦!” 听见响声,桃桃哇哇地哭了,今日是她的百日宴,这群人完全把她忽视了,把这里当成了朝堂。 乳母抱着桃桃,哄她,“不哭不哭,小殿下别怕。” 看来父皇是遇到难题了,大倒霉蛋啊,你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差。 桃桃的哭声渐渐小了,依偎在乳母怀里,小手挥舞了起来,拼命指向宫殿某处。 宫殿里的人顺着桃桃指着的方向望去。 众人这才发现,何锦不知何时被侍卫押在殿内,衣衫凌乱,露出胸前狰狞的鞭痕,不难猜出,这是景王对他动用了私刑。 “陛下......” 何锦挣扎着抬起头,嘶声道,“通州粮仓的账册......” “堵上他的嘴!”景王怒声道。 侍卫的刀鞘重重砸在何锦脸上,一颗带血的牙齿滚到苏君尧面前。 苏君尧盯着那颗牙齿,想起何锦三日前说的话,“为了皇上,即使微臣死了,那也不可惜!” “母后,”苏君尧起身道,“何锦的才华,儿臣确实欣赏。” “皇帝这是要为了个危害朝廷的狂生,打哀家的脸?” 苏君尧道,“儿臣不敢。” 他真的不明白,到底怎样才能让太后满意,他明明已经很尽力了。 谁知太后身为他的生身母亲,偏偏听信了别人的话,居然偏袒起了景王。 苏君尧苦笑,他怎么会这般命苦。 谢知意也不悦了,如今皇帝的权力受到威胁,别人落井下石也就算了,这太后怎么也被人下了套? 太后厉声道,“来人啊!把这污蔑亲王的逆贼......” 第六章 看在桃桃的面子上 “啪嚓!” 太后手里的茶杯砸在了地上,发出重重的响声,碎瓷片溅起来,在何锦脸上划开一道血口子。 宫殿里的烛火照着何锦惨白的脸色。 侍卫死死按着他的肩膀,他嘴唇不停地颤抖着,手中还攥着蓝皮账册,指尖泛白。 “太后娘娘明鉴!微臣真的没有说谎!” 何锦的嗓子沙哑,颤颤巍巍地翻开那本账册,“通州粮仓记着十万石,实际就剩七万石!三个月之前,臣曾清清楚楚地调查过,里头有三千石上等军粮!” “是景王府里的人分了十三批拉走的!臣亲眼所见!太后娘娘,我若有半句谎言,便不得好死!” 苏君尧的手指攥着龙椅扶手,骨节都泛起白色。 他认得账册扉页里那个歪歪扭扭的血手印,是赵德柱的。 三天前,这个当了四十年仓吏的老头,听说被人发现在家“自缢”了。 可仵作验尸的时候,他指甲缝里抠出半片金箔,里面的内衬还用血写着“景王”二字,可想而知他遭遇了什么。 “放肆!皇兄就任凭这刁民污蔑亲王?” 景王猛地站起身来,面对何锦的指证,他当然不肯承认了,他权势滔天,而何锦是皇帝身边的人,根本不能对他构成威胁。 只是,现在太后在眼前,又有众多大臣和亲王,他不能轻举妄动。 “朕......并未污蔑你,景王为何出此狂言?” 景王冷笑了一声,“臣弟知错,既然这样,臣弟觉得还是让太后娘娘处置何锦为好。” 苏君尧沉默了几分,今日好歹也是桃桃的百日宴,也真够倒霉的,偏偏摊上这烂事儿。 真是可怜桃桃有他这么一个不争气的爹了。 太后眉目凝重,“景王,哀家真不是有意要为难你,只是现在证据确凿。” 景王嘴角的笑容拉下去半分。 这太后平日里霸权惯了,喜欢压制皇帝,今日倒是把矛头转向他了。 “太后娘娘,您说的是。” 殿内众目睽睽,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太后环视席间,眼波涌动,随后把目光落在桃桃的身上。 “今日是这小家伙的百日宴,一众臣民都在呢,哀家也不好处置,大喜的日子,不宜太过了。” 何锦抬眸,身子伏在地上,等着太后发落。 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景王,也算是小小的栽了一脚。 今晚偏偏又是那个傀儡皇帝女儿的百日宴,要不是看在这小东西的面子上,何锦早就被太后痛快处置了,说不定还能落个被砍头的下场。 太后朝着桃桃张开怀抱,桃桃倒是懂事儿,不遭也不闹,反而还主动往她那边靠。 嘿嘿,记得上次就往她这里吃到了好吃的东西。 那颗大珍珠,过了三个月,桃桃记忆犹新,抬头一望,那珍珠还被太后戴在身上。 可惜已经被桃桃吸得什么也不剩了。 原本有些发暗的珍珠,现在变得又白又亮,太后身边的宫女也发现了。 桃桃小手窝在衣衫里,两只眼睛眨呀眨呀。 她光想着好吃的了,差点儿忘了皇帝爹爹有难了。 桃桃心中泛起了自责,她年纪太小,没办法救爹爹,那怎么办? 这个老女人看起来还挺喜欢她的,她训斥过皇帝爹爹,却对自己露出笑容。 桃桃也冲她露出微笑,嘴角两边浅浅的酒窝衬得她更可爱了。 “桃桃还是小孩子呢,看在她的面子上,哀家就从轻处置你们。何锦辞去翰林院的官职,迁到衙门,景王你也消停几天,就在你府中面壁思过三日吧。” 景王暗自松了一口气,幸亏太后没仔细看那账本,不然他今日,算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皇帝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他府中安插眼线,回去他要彻底查查,景王府里到底还有几个皇帝的人。 何锦颤颤巍巍,双腿跪在地上,“谢太后!” “不用谢哀家,要谢就谢这小家伙。” 太后把桃桃抱起来,何锦抹了抹眼泪,“臣感激涕零!公主是臣的恩人!” 见状,景王有些勉强地朝桃桃道谢,“有劳公主相助,本王铭记在心。” “切,让他显摆,这下碰了灰了吧。” 桃桃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哦,原来是二哥苏砚宁啊。 三个小倒霉蛋聚在一起,就苏砚宁吐槽得最欢,其他两个人连一句话都插不上嘴。 景王冷着脸入席,这反应,明显是听见了苏君尧的三个儿子对他的议论。 “王爷,您别往心里去,他们都是小屁孩儿,懂什么啊。” 听了这句话,景王的脸更黑了,“小屁孩?小屁孩就能目中无人了?” 能活到几岁还说不定呢。 殿内的太监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幼女苏祐瑶,今日满百日。朕心欣悦,特封尔为‘灵溪公主’。愿尔如溪泉映月,灵动不息,福慧双臻。赐金镶玉锁一件,云锦百匹,以庆初封......钦此!” 桃桃歪着小脑袋,思绪完全游离。 她好饿,怎么还不开始吃席! 这不是为她准备的宴席嘛!结果还有几个坏人还在这里欺负父皇。 桃桃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她着实饿了。 景王起身敬酒,唇角微扬,“太后娘娘,陛下,本王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君尧手指紧了紧,不知景王又想耍什么花招。 “本王认为,本王可以再给何锦一个机会,让他回到景王府,先前的恩怨,都可以一笔勾销。”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何锦,心顿时凉了一半。 这......这要如何抉择,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景王心狠手辣,若是要他回景王府,那必定只有死路一条。 至于皇帝,眼下别说救他了,就连他都自身难保。 何锦开口,“景王愿意网开一面,是臣的荣幸,只是......” “只是什么?你觉得本王会杀了你?” 这又说不准。 景王表面上面带微笑,心里却满是不屑。 “不,臣还是想待在衙门,正如太后所说,要经过历练,才能为朝廷做出犬马功劳,臣卑微,不配再入景王府,衙门才是臣应该去的地方。” 景王目光移向苏君尧,“哦?那本王想听听,皇兄怎么说?” 第七章 他就是霉运本身 景王倒是想知道,皇帝这么大胆,敢把人安插在他的府中,如今人有难了,他还有没有那个胆子把人救出来。 席间的大臣们随声附和,“景王的提议有道理,景王可是亲王,王府中的待遇可比小小的衙门好多了,想必皇上也觉得没什么不妥吧。” 谢知意气的身子抖了三分。 这些人可真会巴结景王,谁都知道景王不是好惹的主儿,一个被他口口声声称为“叛徒”的人,回了他的地盘,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凭什么把人带回府里? 苏君尧面不改色,握着龙椅的手凉了几分,“朕觉得还要再仔细考虑,何锦去衙门任职,是最好不过的了,况且,他已然科举落榜,再怎么也配不上景王府。” 景王嗤笑一声,站起身来,“看来皇兄是有意维护何锦啊,不如这样,让何锦自己选择站在哪一边,要是他选本王,那本王必定会厚待他,哈哈哈哈哈哈哈。” 景王的笑声中多了几分阴狠,让人听了头皮发麻。 在座的众人都不敢笑,摆出来的却是一副想要看好戏的做派。 要是何锦选了景王,不知皇帝的面子往哪儿搁? 众人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 “微臣认为,皇帝是九五之尊,怎能和他人相提并论。再说一个小小的何锦,也不值得皇帝和王爷伤了和气。” 这声音好耳熟,谢知意顺着声音那处望去,果然,是自己的父亲。 心中那块大石头轻了些许。 父亲是当朝的尚书令,在朝中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有他出面,皇帝也不会那么难堪。 “依哀家看,就算了吧,哀家和尚书令意见一致,别伤了兄弟和气。” 太后扶了扶额发,时不时用手摸桃桃的小脸儿,平日里严肃的面目慈祥了许多。 就这样算了,岂不是便宜了何锦和傀儡皇帝? 有人发言,“微臣听闻何锦家里还有个弟弟,才华更甚于何锦,只是何家家境贫寒,根本供不起弟弟上私塾。既然何锦拒绝了景王的好意,那不如,让微臣把他好好安顿,给弟弟提供一个更适合读书的环境。” “哀家觉得不错,皇帝,你有意见吗?” 苏君尧紧抿冰凉的唇。 “朕......”苏君尧抬眼。 说话的人是景王的人,平日里上朝的时候,没少批驳苏君尧。 何锦看了一眼那大臣,不愿让苏君尧难为情,“下官愿意。” 家中弟弟才十六岁,年纪还小,想来他们也不会对做出什么事情来。 苏君尧默了默,没再说什么。 那大臣心中窃喜,接着就落座到了席间,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凑到景王身边了。 “王爷,卑职已经派人把何锦的家人安排好了,就在卑职府中,有他作为要挟......” 景王不悦,“谁让你要挟了,本王要让你......” 正说着,景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面色也狠戾了几分。 “王爷,您的意思是说……?” 对方面露难色。 他本没想对何锦的弟弟下狠手的,不过景王下了命令,他也不得不服从。 “没错。” 今日他在大殿上受此羞辱,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咽下这口气! “还不快去。” 景王举起酒杯,看着宴会上载歌载舞,心情更烦闷了。 桃桃靠在坐垫上,她已经三个多月了,还不能依靠自己坐起来,整个小身子摇摇晃晃的。 “咿呀~~” 低下头一看,这是什么? 父皇赏赐给她的金镶玉锁!上面萦绕着黑乎乎的气体! 看起来一定很美味! 桃桃扭着小身子,心里美滋滋的,小手抓起金镶玉锁,往鼻子上蹭蹭。 “你们看,妹妹在干什么?” 苏砚安先跑了过去,苏砚宁和苏砚辰也围住桃桃。 苏砚宁瞅了瞅桃桃那不值钱的样儿,“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从小就知道抱着值钱的东西,长大了肯定是个小财迷。” 苏砚辰年纪最小,却最爱顶嘴,“二哥废话!谁不喜欢钱!我母妃说了,这天下没有人不爱钱!” 桃桃不理他们三个,独自抱着锁,吸溜吸溜~黑气全跑到她肚子里了。 好珍贵的财宝,谢谢父皇,让女儿的小肚子撑得鼓鼓的。 桃桃心满意足,终于要睡觉了,几个哥哥围着她,像在观赏动物园的猴子。 桃桃撅嘴,不开心了。 她要睡觉!! 诶?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解决。 苏砚辰近距离观赏桃桃的美貌,“妹妹真可爱,眼睫毛好长啊,我都不忍心打扰她睡觉了。” “哼,她可爱?她嫌弃我们!” 谁说出了大实话?桃桃睁开眼,原来是二哥啊。 好,就你了。 【苏砚宁,景王这个王八蛋要杀人了,杀何锦的弟弟!!!】 苏砚宁往四周看了一圈儿,“谁?” 奇怪啊,没人跟他说话,苏砚安和苏砚辰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脑袋里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想法? 苏砚宁小眉头一皱,这下怕不是真的要出事! “父皇,皇祖母,何锦的弟弟有难!景王已经派人去杀他了!” 反正他是小孩子,众目睽睽之下,景王应该不能对他怎样。 “二皇子,话可不能胡说,本王一直坐在这里,何来派人去杀何锦的弟弟这一说啊。” 景王瞟他一眼,薄唇轻启,“怕是二皇子污蔑本王了。” 苏砚宁相信自己的直觉,刚才那个稚嫩的声音,说的是对的。 “父皇明鉴,皇祖母明鉴,儿臣不会说谎,请父皇现在就去派人追踪何锦的弟弟。” 景王眼眸深沉,略有所思,手指居然害怕地颤抖了两下。 他怎么就被发现了呢,不,这不可能。 他特意交代过他的人,要小心行事。 苏君尧让人去追查了,这可是件大事,不能耽搁,搞不好会让整个何家有灾难。 “皇上!二皇子所说属实!何锦的弟弟何盛,确实遇到了行刺!” 苏君尧的心紧绷起来,万一何盛真的死了,他对不起何锦。 他本身就是个霉运,这些人都是被他连累的。 第八章 扳回了一局 阿勋跑了很远的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幸亏卑职及时赶到,击退了那些刺客,何盛毫发无伤!” 苏君尧总算咽下了一口气,“那就好,朕还以为......” 还以为何盛会被他连累,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他会愧疚一辈子的。 谢知意拿起手帕,擦擦额头上的汗,真是虚惊一场。 一旁,景王的脸色难看得要命,今儿是怎么了,他干什么都有人和他作对。 “这人是景王派人杀的!” 一个青涩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望去,是二皇子啊,小小年纪,胆子还挺大。 桃桃“咯咯咯”地笑着,想不到最傲娇的二哥,倒是个跟她心有灵犀的。 她已经提醒过了,接下来就要看二哥怎么做了。 “有何证据,表明人是本王派人杀的?本王刚才就好好地坐在这里,哪儿都没去。况且众所周知,本王一向以慈悲为怀,连一只路过的蚂蚁都不忍心踩死,更何况是杀人呢?” 苏君尧忍不住笑了,景王居然说自己以慈悲为怀,真是天大的笑话,他以为他自己是谁?他是和尚吗? 苏砚宁跺脚,刚才那个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直觉告诉他的,准没错。 可惜他并没有直接的证据。 耳边传来太后严肃的声音,“二皇子,不得无礼!” 景王趁机为自己开脱,“本王可是清白的,不信你仔细查查......” 阿勋看不下去了,“经卑职手下的人查证,行刺何盛的人,便是与景王交好的大臣派去的人。” 不言而喻,景王才是主谋,没有景王,其他人根本没有这个胆子。 那大臣百口莫辩,只是他和景王谈话的时候,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了,周围也没人啊,二皇子是怎么知道的。 太后揉揉太阳穴,“今日怎么这么多事情?哀家乏了。” 桃桃被放在摇篮里,她却睡不着,乳母轻轻给她唱着歌谣,桃桃睁着两只大眼睛,愈发地精神。 “罢了,景王,这次对你的处罚,就交给皇帝吧。” 苏君尧睫毛轻颤,他感觉一向冷飕飕的宫殿,忽然暖和了起来。 这次他绝对不能放过景王,但也不能处置得太重,不然会招人记恨,恐怕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景王禁足一个月,半年内俸禄减半,并收回管理封地的权力。” 话音一落,席间的大臣和王爷们没人吭声,连个为景王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这下皇帝可是占了上风,头一次看见景王这么落魄。 景王的指尖被掐得青紫,禁足...俸禄减半...最重要的是连封地都要收回?绝对不行,封地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皇兄,你我好歹兄弟情分一场,虽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但我始终没有别的心思。” 刚从外面遛了一大圈回来的裕王回到座位,“刚才还有人说咄咄逼人,说皇帝眼光有问题,是谁说的啊。” 怎么还有个裕王来捣乱?景王心想,今天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景王,朕心意已决,就别再驳回了。” 景王心里凉了一大截,他不服气。 还敢制裁他?狗皇帝,走着瞧。 马上快到子时,宴会还没结束,景王就提前离开了。 苏砚宁抬眼一看,景王迈着那六亲不认的步伐,肯定气坏了吧。 回昭华宫的路上,谢知意抱着桃桃,坐上了步辇。 这孩子蔫了吧唧的,眼睛快眯成一条缝儿了,看来是困了。 “桃桃,今日真是苦了你了。” 谢知意自责,这百日宴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桃桃显然没有得到该有的重视。 不过,让她欣慰的是,今天皇帝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想到这里,谢知意嘴角不断上扬。 难不成真如皇帝所说,这小奶娃一出生就能带给他们好运? 苏君尧坐在后面的步辇上,侍卫们跟随着,新鲜的空气进入了鼻息,苏君尧感觉心情格外舒畅。 今晚他算是扳回了一局。 这是他与景王碰面后,头一次没有丧着脸回来。 谢知意甚是欣慰,今日一向强势的太后,甚至为皇帝说了几句话。 就连不看好皇帝的父亲,也为此出了面。 步辇缓缓前行着,一个人影正往前面走来。 “草民感激皇上!” 声音传入耳中,谢知意往前探头,一看,是个没见过的人。 “来者何人?” 侍卫们停下步辇,苏君尧起身,看清楚了刚才说话的人。 那人跪下了,声音带着颤抖。 “草民何盛,感激皇上的救命之恩,当时草民已经遭到了景王的人袭击,要不是您派人即使赶到,否则今晚草民就要……今生今世,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苏君尧走到他跟前,“保护百姓安全,这是朕应该做的,否则怎能堪当一国之君。” 他说话的时候,神色有些忧郁。 想起今日宴会上景王那可怕的眼神,景王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以后的日子只怕是更难。 “你先起来吧,你现在还年轻,要努力读书,你哥哥何锦马上要去衙门任职,有了俸禄,生活会好一点的。” 说完,苏君尧派宫女给了他二十两银子。 “皇上,您是位好皇帝。草民愿意为皇上效忠!” 何盛从地上站起来,双腿酸麻,看着皇帝和皇后的步辇逐渐远去,心里很是感慨。 他和哥哥自幼丧双亲,便寄住在舅父家里,舅父家里条件也不好,还是头一回有人给他这么多银两。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皇帝的狗腿子,云州刺史已经被抓起来关到大牢里了,你以为景王和他身边的那些人会放过你吗?” 何盛看清楚来人,像是朝廷里的官员,大概也是景王那边的人。 “大人,草民并无罪过,景王贪了军饷,本就是他的过错,如今他得到了惩罚,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大人,您还是好自为之吧。” 梁大人在朝廷为官这么多年,一个区区的布衣,居然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 “你个臭小子,来人呐,把他给我……” 话还没说完,何盛插嘴道,“要不是今晚皇上仁慈,你们景王身边的这些人,恐怕都要遭殃。大人,您可想好了,皇上还没走远呢,让人看见了可不好。” 梁大人那张全是横肉的脸,此刻黑沉沉的,额角青筋暴起,“你……你竟敢如此威胁本官!” 何盛见他还不肯放他走,放声喊道,“皇上救命啊!有人要欺负草民!” 苏君尧感觉有什么人在叫他,“停下,别往前走了,回去看看。” 第九章 有帝王之相! 皇帝的步辇掉头行进,侍卫和宫女们守在两侧。 “皇上,您是不是听错了?” 苏君尧摇摇头,“朕不放心。” 往前走了没多久,便看见了几道身影,是何盛和梁大人,还有梁大人的随从们。 “梁大人?” 苏君尧认得他,他跟自己不对付。 几个人团团围住何盛,见皇帝来了,便起身让开了。 “皇上,救救草民!草民无罪,不知梁大人为何要对草民如此!” 何盛喊了一嗓子,皇帝就来了,真是祸害! “皇上,臣绝非有意的,臣是冤枉的啊。” 梁大人即使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刚才皇帝都看见了,肯定也清楚他想干什么了。 不知为何,梁大人的心里居然害怕起来,看着皇帝的眼睛,他头一次感受到了皇威。 今日苏君尧在宴会上,景王百般刁难,竟然能躲过一劫,而且还救了何盛的性命。 莫非这皇帝换了大运? 梁大人畏畏缩缩地跪在地上,“皇上,臣知错了,臣不应该如今日这般肆意妄为,求皇上开恩。” 苏君尧道,“你同景王一样,罚俸禄,禁足一个月。” 何盛朝着苏君尧点点头,表示并无意见。 梁大人偷摸抬头看了苏君尧一眼,“谢皇上开恩,臣下次不敢了。” 说完,便灰溜溜地带着手下人走开了。 “何盛,你也回去吧,夜深了,家里人会担心你的安危的。” 苏君尧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处理完这件事情后,回了寝宫,那一夜,他思考了很多。 一切都在变好。 皇宫里最近安静了许多,也许是景王不在的原因。 苏砚宁盯着桌上摆着的《论语》发呆,脑袋一动不动。 苏砚安拍拍他的肩膀,“待会儿太傅过来了,别发呆了,不然他老人家该生气了,到时候又跟母后告状。” “我在想,要是景王一直不在该多好啊,我们清静多了,就应该把他也送进大牢。” 苏砚安放下毛笔,看了二弟一眼,“谁不想啊,唉,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太傅罚你背的书,你背完了吗?” 苏砚宁用手托起下巴,无精打采地读了几个字。 “真羡慕老三,年纪小不用上学。” 苏砚安淡淡道,“那你不应该羡慕妹妹嘛,她还有六年才读书。” 百日宴已经过了一周了,桃桃回了昭华宫,仍旧是吃了睡,睡了吃。 小孩子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桃桃睡得香,谢知意也不打扰她。 午睡过后,桃桃惺忪的眼睛睁开,好奇地张望,目光捕捉到了娘亲。 只是娘亲看上去很忧郁,不知道嘴里在念叨些什么。 “丞相回来好几个月了,他那么耿直的一个人,却被皇帝冤枉,这下,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到皇帝这边了。” 宫女发现桃桃醒了,把她抱到谢知意那里。 “娘娘,丞相不愿就不愿吧,想必皇上还有其他人选,只要丞相不与朝廷为敌就好。” 宫女给谢知意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碧月你说的是,本宫不应该太操心这种事情。” 桃桃竖着耳朵听着,娘亲有烦心事儿了。 不过,这个叫碧月的宫女似乎和娘亲感情很好呢,听说从小就是娘亲的贴身丫鬟。 “丞相的嫡孙不是在国子监,正好今日闲的没事儿,我们出去转转,顺便看看宫里那两个孩子。” 桃桃被碧月抱着,谢知意身后跟着两三个宫人。 刚到国子监,就看见一缕白色的烟。 谢知意皱眉,“这是怎么了?” 有救火的人从里面跑出来,“回皇后娘娘,国子监着火了。” “这......”谢知意手发抖,“里面的人呢,两个皇子呢?他们没事吧?” 小太监脸上被熏的都是烟灰,“奴才听说,二皇子被大皇子推出来了,人没事儿,只是大皇子他......” 碧月着急了,“哎呀,你快说啊。” “大皇子现在还在里面,不过奴才们已经派人去救了。” 谢知意看着大火肆虐蔓延,甚至想跑进去找苏砚安。 “娘娘,不可以!” 国子监里出来了几个太监,被熏得不成人样了,其中有一个人身上还背着另一个人。 “大皇子,你醒醒啊大皇子!” 谢知意闻声,赶忙上前,只见苏砚安闭着眼睛,怎么也不肯睁开眼。 他的肩膀上,似乎被烧伤了一块肌肤。 苏砚宁刚从水池洗干净脸,跑过来的时候发现大哥已经倒在地上了。 “都怪我,大哥非要把我推出来,还把国子监所有的学生都给救了,当时我要是不出来就好了,说不定大哥就不会......” 碧月抹抹眼泪,“二皇子不许胡说,大皇子他一定会没事的。” 桃桃已经看傻眼了,大哥真的好威武好勇敢啊! 而且他身上还有金色光芒,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 不对,金色光芒是每个皇家的人都有的,自己也有。 桃桃上上上一世的时候,和算命先生学过相面,从面相上来看,大哥是有做天子的潜能的! 千万不要死啊大哥,桃桃我还等着你当上皇帝罩着小妹呢! 小太监急匆匆地叫来了太医,就等着太医怎么说了。 经过一番把脉和问诊后,太医面露难色。 “皇后娘娘,这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苏砚安这么长时间昏迷不醒,说不定现在已经...... 太医垂下眸子,不敢言语了。 什么?! 不行,绝对不行! 桃桃支棱起来,她不能看着大哥就这样死掉! 她呜呜地哭起来,两只小手不停地拍打着碧月的肩膀,“呜呜呜哇哇哇哇!” 碧月一脸茫然,“公主是不是饿了?” 饿你妹啊! 快把我抱到我哥身边去! “桃桃是想她大哥了吧,唉,碧月,快把她抱到榻上,让她好好看看大皇子。” 还是谢知意这个娘亲懂她的心思。 放心吧娘亲,这次不会成为最后一面的。 桃桃扭过身子对着苏砚安,瞄准了烧伤的肩膀那处,小嘴儿张开,保持这个姿势待了好一会儿。 谢知意和宫女们都不知道这孩子在干什么。 过了没多久,榻上便传来熟悉的声音。 “母后,咳咳......” 第十章 饕餮变神医 宫内的众人异口同声,“大皇子!” 这真是不得了了,大皇子活过来了! 谢知意又惊又喜,“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太医揉揉眼睛,他没看错吧,大皇子居然真的没死。 苏砚安不停地咳嗽着,他浑身无力,过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倒在了踏上,再次合上了眼睛。 桃桃张开小嘴儿,正对着大哥的身体,认真蓄力中。 只听“呕”的一声,榻上的人正在往外吐,屋里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苏砚安把他早晨吃的小笼包全吐了出来,屋里人捂着鼻子。 对不起大哥,你一直不醒,桃桃只好想出这个点子救你了。 吐完了,苏砚安又接着咳嗽起来,咳嗽声断断续续的,听着让人难受。 宫女拿了毛巾和洗脸水,给他擦干净满是烟灰的脸。 有人说道,“太医,你快看看,大皇子现在怎样啊,他怎么一直咳嗽个不停啊,脸色也那么难看。” 碧月把桃桃抱起来,给太医让了地方。 小奶娃在碧月怀中乖乖地待着,两只眼睛瞅着碧月,碧月摸摸桃桃的小脑袋,冲她笑了笑。 碧月早就注意到了,桃桃对着大皇子的时候,那小嘴儿一翘,大皇子就奇迹般地苏醒了,两次都是这样,这小奶娃真是个福星。 以前她还半信半疑来着,今儿个她算是亲眼看见了。 晚芳居。 “哎呀!” 被吓了一跳的苏砚辰回头。 “母......母妃。” 匣子从手中滑落,一枚锦囊从里面跑了出来,滚出几粒暗红色的丹砂,竟冒出了一缕青烟。 琉嫔大叫一声,拿着鸡毛掸子就要往苏砚辰身上揍。 “谁让你随意动的?我没有教导过你?” 鸡毛掸子挨在苏砚辰的屁股上,他疼得嗷嗷直叫。 “母妃,我错了,我不应该拿你的东西,呜呜。” 苏砚辰好委屈,平日里也没见过母妃发这么大的脾气,他就是好奇,想看看匣子里有什么。 “娘娘,您别生气了,三皇子还小呢,他懂什么啊。” 见宫女进来了,琉嫔迅速把地上的香囊和丹砂收进匣子。 琉嫔捂着胸口,冲着宫女嚷道,“去,把景王叫来。” “娘娘您忘了,景王被禁足了。” 琉嫔点点头,心里又烦闷起来,“你先下去吧。” 苏砚安半睁着眼,嘴角干涸,整个人神志不清的。 倒是肩膀上的伤,刚才经过桃桃的小嘴儿一吸,已经轻了不少。 谢知意守在苏砚安榻前,担忧极了。 “皇后娘娘不用担心,大皇子身上的伤不重,微臣方才给他开了药方,只需每日按时敷上即可。” 苏砚宁听见大哥没事儿,心才安了。 换了身衣服的杨少柏匆匆跑来,问道“大皇子的伤重不重?” 毕竟大皇子救了他,在朝廷做丞相的祖父说过,要知恩图报。 “没大碍了。” 杨少柏往里面看了一眼苏砚安,转身默默道,“那就替我谢谢你皇兄了,祖父找我有事儿,我先告辞。” 太医拧着眉头,踱步到了殿外。 这人命也不是他救的啊,倒是邪了门儿了。 “太医,救救我家孩子!我儿子他,他快断气了!” 梁大人眼泪汪汪,差点儿就跪在地上了。 “皇上驾到!” 听闻皇帝来了,梁大人战战兢兢的,一动也不敢动。 景王被禁足之后,他万分小心。 “梁大人,怎么哭哭啼啼的。” 苏君尧是来看苏砚安的,这里起了大火,宫内都传遍了。 “皇上!我家儿子快半身不遂了!下官求太医救救我儿!国子监着大火,他跑出来的时候,不慎被房梁砸伤......” 苏君尧扫了一眼梁大人,没说什么,跟着他和太医去了隔壁屋子。 床上的人呻吟,“爹,救我......” 太医面露难色,这人的下半身严重烧伤,两条腿能不能站起来都是问题。 这要怎么救啊。 “太医,太医救命!我梁家就这一个独子,他不能落下残疾啊!” 苏君尧神色淡淡,等着听太医怎么回复。 “这......下官实在无能为力,梁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从医这么多年,太医也没医好过这样的病例,他对自己保持十分的否定。 “可我听说刚才,大皇子就快不行了,是你把他医好的!” 太医表情凝重,坏了,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这是超自然现象,说出去会有人相信吗? 刚才皇后身边的宫女碧月说,灵溪公主桃桃身上有股神秘的力量,只要她张开小嘴儿对着病者,那人就能好起来。 太医凑到梁大人耳边,悄声说道,“梁大人,下官倒是有一个法子。” 梁大人心切,“什么法子,你快说啊。” 太医看着梁大人这猴急的模样,“事到如今,只有公主能救您儿子的命了。” “公主?哪个公主?” “就是皇后娘娘抱着的那个公主啊。” 见梁大人不肯相信,太医只好跟他说明事情的真相,大皇子根本不是他救活的,而是桃桃...... 梁大人脸色难看,这下,不得不去求那个傀儡皇帝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这般卑微。 “皇上,臣恳请您把公主抱来,救救我儿!” 苏君尧方才隐约听见他们的对话,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他还没来得及看大皇子呢。 梁大人见苏君尧好久不说话,心想他一定是记仇了,平日里他在朝堂上没少和苏君尧斗嘴。 “皇上,臣恳求您,以前的事都是臣不对,求您把公主抱来吧,臣万死不辞,再也不会犯错。” 他跪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 苏君尧眉头微皱,目光扫过床上的少年,在侍卫身旁耳语了几句。 “是,陛下。” 梁大人鼻涕眼泪一把抓,守在儿子床前,此刻万分后悔当初和皇帝对抗。 过了一会儿,碧月抱着桃桃过来了。 “陛下!” 梁大人眼睛放光,“快,快把公主抱到这儿来!” 床上人的腿被严重烧伤,泛着鲜红的血液,稍微一动就疼得呲牙咧嘴。 桃桃懵了,她不是大夫啊!救一个就行了,怎么还有一个! 第十一章 焦木之灵! “爹,救救儿子,腿好痛,痛得要死了......” 梁家的少爷一直嚷嚷着,桃桃的心绪被扰乱了几分。 方才,她好像看见了幽灵,而且幽灵生前不是人,是个木头! 梁大人说,他儿子梁生的腿伤是被烧焦的房梁砸中的,那岂不就是幽灵缠在了梁生的身上。 呜呜呜,好可怕! 桃桃是饕餮转世,但她终究是个小孩子,这样的场面她是会害怕的。 她的哭声渐渐大起来,碧月抱着她,来回地哄着孩子。 “公主不哭,公主不哭。” 碧月望向后脚进门的谢知意,她有些不放心,“娘娘,公主一定是害怕了,要不我们......” 谢知意摇摇头,“来都来了,就试试看吧。” “碧月,把桃桃抱到那儿去,让她离梁生远点,别碰到他就好。” 一抬头,原来是皇上在说话。 苏君尧也不忍心看桃桃受到惊吓,他只好尽力保护好桃桃的安危。 桃桃花容失色的小脸上,终于多了几分从容。 还是爹爹懂她的心思,只要这个焦木之灵不碰到自己就没事儿。 碧月把桃桃抱到了梁生的床前,桃桃居然有些紧张了。 几个太监宫女在门外议论,“一个小孩儿,能干什么?皇宫里的人真是荒谬!” “其他人不懂也就算了,这太医莫非也相信什么邪术?真是可笑!刚百天的小孩儿,还能治腿残?” 屋外人的谈论被桃桃听见了,她攥紧小手,什么,这些人居然敢瞧不起她? 焦木之灵缠绕着梁生的身体,肆虐地席卷他的皮肤,不好,已经深入他的骨髓! 梁生脸上的表情很痛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快死了。 桃桃抬了抬小脑袋,做了个深呼吸。 要不是她要证明自己的实力,她才不会救这人呢。 桃桃再次张开小嘴,一团绿色的东西缓缓进入她的口腔,只有她自己能看见。 焦木之灵被她吸入了一半,另一半停留在空中,它魂魄不完整,暂时不会来危害人类了。 她是饕餮啊,这个道行不高的小幽灵遇上了她,也算是倒霉了。 下一秒,梁生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他动了动腿,感觉恢复了些。 “我腿有劲儿了,爹!” 梁生下地,勉强能行走,只是看着不如以前利索。 桃桃做了一件功德圆满的事,舒心了不少,她本是饕餮小野兽,今日济世救人,可真是难得啊。 碧月把桃桃抱给谢知意,推开门,“太医,快进来给梁少爷看看病情如何了。” 太医把了把脉,惊喜道,“骨头已经复位,问题不大,只要多加康复锻炼就好,只是梁少爷腿部的皮肤烧伤太过严重,恐怕不能恢复原样......” 梁大人分外感激,“能站起来就好,我还以为我儿子要残疾了。” 梁生从床上下来,双腿还有些颤抖,“......感谢公主,感谢公主救命之恩!” 不客气!不客气! 桃桃靠在娘亲肩头,瞅着这父子俩,唉,可惜她不会说话,只能冲他们笑一笑。 “小东西,你是什么妖精变的?老子还没在人间待够呢,快放老子出去!小心我在你胃里荡秋千!” 什么东西在说话?桃桃下意识地把小手放到肚子上。 是这个!焦木之灵! 【真是找不痛快,本公主是饕餮,明白了吧,你一个小幽灵还敢跟本公主作对?真是活腻了!】 焦木之灵这辈子也没想到,它会被一个小娃娃打败了,还被吸进肚子里了。 “小孩儿,你快把本大爷放出去,说不定本大爷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焦木之灵恼羞成怒,喂,它一个千年古木,怎么能被一个小屁孩儿耍了? 桃桃懒得理他,反正这嚣张的东西已经跑不了了,用不了多久,它就自己化掉了。 经过这一番救治,梁生的腿算是好了不少,方才谢过桃桃的时候,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呢。 先前他没少和两个皇子作对,有一次还和苏砚宁打了起来,幸好太傅及时赶到,才制止了这场打斗。 人是被救好了,可苏君尧心里又开始着急。 国子监被烧毁了,还得花钱重修,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本就所剩无几的国库更贫瘠了。 桃桃注意到了父亲忧郁的样子,父皇这是怎么了?又倒霉了? 苏君尧叹了口气,迈出门,独自去了去御花园散心。 谢知意看出了他的心思,“皇上,妾身陪你一起去,就先让碧月照顾桃桃。” 两人走过拱桥,谢知意和苏君尧并着肩,“皇上,如今梁家少爷的腿疾好了,梁大人方才三番五次地表示感谢,说是要为朝廷效忠了。” 苏君尧苦笑一声,“那又怎样?他说的话算数吗?” 谢知意淡淡道,“皇上不是也希望天下百姓幸福安康吗?既然如此不相信,那当初为何要同意桃桃救梁生?” 见苏君尧不说话,她又接着道,“梁大人以前是景王那边的人儿,现在要站过来,有总比没有强。”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苏君尧起身,在亭子里来回踱步,待到晌午,天气渐渐升温了,两人才往回走。 一回去,就看见梁大人在那儿站着,庞大的身子堵上了整个门口。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君尧:这是在搞哪一出? “皇上原谅臣吧,臣该死,该死!不应该和朝廷作对!” 梁大人开始扇自己的脸,肥腻的横肉被扇得飞来飞去,苏君尧也没制止他,任凭他在自己面前忏悔。 扇了几十个巴掌后,梁大人才停手,“记得先前臣曾和景王同流合污,欺压百姓,臣不应该故意挑皇上的错,拉拢其他大臣......” 梁生是家里唯一的儿子,梁大人把他捧在手心里当宝贝,幸亏今日得救了,不然梁大人得难受一辈子。 “这次臣能站到皇帝那边,臣相信丞相也会回来的。” 苏君尧立刻提起了精神,他自然是希望丞相能回来,看起来梁大人是知道点儿什么的。 “皇上,您...同意了?”梁大人试探地开口。 见苏君尧长久不说话,心里忐忑不安。 过了几日,皇宫里送来十箱银两,苏君尧展开上面附着的文书,没人署名,但他知道是谁。 【皇上,臣听闻国子监要重建,特地派人送了些银两过来。】 苏君尧让太监数了数,娘的,居然有十万两白银。 可想而知这个梁英俊到底贪污了多少银子。 好在他还有自知之明,不至于糊涂一辈子。 苏君尧准备笔墨,给梁大人写了一封信,派人给他捎过去了。 他既然想站到这边来,那就让他站吧,国库需要他。 第十二章 有奸细 这几日,谢知意总是心神不宁的,虽说桃桃救了苏砚安和梁生,给整个皇宫带来了好运。 但她总归是个小孩子,还很弱小,不能太过依靠她。 谢知意亲自去寺庙里求了个平安符,一回来便把东西挂到了桃桃的摇篮上。 到了深夜,桃桃感觉浑身上下一阵酥麻,并且有一股能量正在注入体内。 原来是平安符,桃桃这才放心了,这东西不会让她变弱,反而会让她体内的能量增强。 要是一般的凶兽,早就承受不住,谁让她是饕餮呢,能够吞噬一切东西。 谢谢好娘亲!本兽的功力大增,以后一定会报答娘亲哒! 桃桃眼皮快睁不开了,她忽然想起有件事还没办。 皇宫里一片寂静,这天夜里,苏君尧做了个奇怪的梦。 一个小娃娃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这声音似曾相识。 【父皇!你身边有人是外国的奸细!快去抓他!别让他得逞!】 苏君尧紧闭的眸子一下子睁开,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无疑是一个噩梦。 枕边人被他吵醒了,迷迷糊糊地问道,“怎么了?” 苏君尧看着谢知意的眼睛,“朕做梦了,梦里好像是桃桃在说话,她说朕身边有敌国的奸细。” 谢知意一听这话就不困了,“桃桃?她给你托梦了?” 此刻,小奶娃正在她的小床上睡得呼呼的。 苏君尧望了桃桃一眼,这件事情让他心有余悸,还是提防着点儿好。 下半夜,苏君尧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了。 反观,给他托梦的桃桃睡得却很香,一醒来,就看见她那倒霉的皇帝爹爹盯着俩大黑眼圈。 “咕咕~” 刚一睡醒就饿了,桃桃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要多吃,才有力气给全家囤好运。 碧月就猜到这小奶娃饿了,把乳母叫了来喂奶。 桃桃从嘴里吐出来不少奶,乳母完全没办法喂了,“唉,公主,这可如何是好。” 桃桃委屈,她不想喝奶了,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她要吃大鱼大肉! 苏君尧上完早朝后,便回了昭华宫来看桃桃,阿勋在身后跟随着。 乳母见皇帝来了,便退下了。 半宿没睡好的苏君尧,看见了小奶娃才提起来精神,“桃桃,父皇来了,想不想父皇?” 桃桃不理他,脑袋里还在想着好吃的。 苏君尧想起昨晚桃桃给他托梦,说身边有敌国的奸细,不由得怀疑起身边的人。 究竟是谁? 苏君尧平日里没什么事情可做,专门喜欢培养暗卫和随从,除了阿勋和薛靖从小就陪在他身边以外,其他人都是他当上皇帝之后才往四处招来的。 呜呜,父皇,女儿想吃好吃的~ 桃桃撅着嘴。 “皇上,刚才公主把奶水全吐了,她不肯进食。” 苏君尧转头,对着阿勋道,“前天外国使臣进贡了牦牛奶,从仓库里搬过来。” 父皇!还是您对孩儿最好了! 桃桃高兴了,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苏君尧遥望着阿勋的背影,会是他吗? 他从小就陪在自己身边,只有他和薛靖两个人对自己无所不知。 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其他人根本没有动机,也构不成威胁。 牦牛奶来了,桃桃两眼放光,这可是个好东西,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桃桃手握着小巧的奶瓶,咕噜咕噜的,喝奶的时候睫毛扇动,可爱极了。 远处有两道人影,桃桃好奇地张望着,原来是二哥啊,后面还跟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 喝完瓶里的奶,桃桃朝宫女招手,她还想喝。 “桃桃,你喝得好带劲啊,不怕把你小肚皮撑破了?” 桃桃貌似听懂了二哥的话,摇了摇头。 “看吧,这就是我妹妹,她可爱吧,小贪吃鬼。” 杨少柏还没看见过桃桃,听闻她是个神童,上次就是因为她,大皇子和梁生才幸免于难的。 没想到她这么小,还没够一岁呢。 苏砚宁绕到了桃桃身后,把奶瓶放在她小手里。 “贪吃鬼,二哥给你盛好了,你喝吧。” 宫女着急了,“二皇子,公主已经喝了一瓶了,不能再喝了。” 闻言,苏砚宁把奶瓶夺过来,语气凶凶的,“不准再喝了哦,再喝肚子就撑爆了。” 桃桃不屑,她才不会撑爆了肚子。 饕餮崽崽会吞噬一切东西的,她又不是普通人类幼崽,是凶兽,她什么都不怕。 宫里的人哪里知道这些,只当小孩子不懂事,算了,给她个空奶瓶玩玩得了。 桃桃生气了。 她把空奶瓶一扔,不管不顾地趴在小床上。 奶瓶差点儿砸中了人,而且那人是她的父皇。 桃桃后知后觉,只见皇帝爹爹的脸色不是很好。 抱歉父皇...... 苏君尧随手接住奶瓶,放回了桌子上,见苏砚宁正在陪着桃桃玩儿,自己便去了谢知意那边。 “皇上去哪儿了?” 苏君尧默了默,他方才去了一趟宫门外,跟踪了薛靖。 “我怀疑那人是薛靖......” 苏君尧紧紧掐着指尖,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件,这是薛靖不慎掉落的。 谢知意咬了咬牙,“是他?” 薛靖从小在苏君尧身边长大,平日里他负责出宫办事,阿勋负责打点宫里的事务。 他们待他不薄,他怎么能这样? 打开那封信件,谢知意叹了口气,皇帝身边果真有敌国的奸细! 谢知意差点把那信件撕碎,她和皇帝在宫里本来就不好过,之前光是被景王挑衅不说,现在又来了敌国奸细。 “朕以为他是个可信的人,从小和阿勋一起陪伴朕长大,后来同丞相一起外出办事,丞相回来之后,便遭到了污蔑,那时朝中便有人说丞相是奸细,朕相信了。” 却没想到原来奸细另有其人。 苏君尧不断感慨,可惜后悔又有什么用,也许身边远远不止一个薛靖。 “整个皇宫里,也许只有你我能相信了。” 谢知意擦擦眼泪,“还有桃桃......还有我们的三个孩子。” 苏君尧把她揽进怀里,声音低沉,“一定会有办法的。” 第十三章 是凶兽,不是馋猫 苏君尧将谢知意往怀里又揽了揽,指尖抵着那封密信,心事重重。 窗外的树影被晚风吹得轻轻晃,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既认准了是薛靖,便急不得。” 他望着窗纸上摇曳的树枝,目光深沉,“他掌了这些年宫外暗线,手里定然攒着北狄的联络底册,得让他自己一点一点亮出来才好。” 谢知意点了点头,抬手用帕子沾了沾眼角,那点湿意还没干透:“那阿勋……” “阿勋那里,先信着。” 苏君尧沉吟片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谢知意的手背。 “方才看他去取牦牛奶,脚步坦荡得很。他与薛靖虽是一同长大,性子却差得远。薛靖活泼,眼里藏不住事,阿勋沉敛,若真要做什么,断不会露这半分破绽。” 他转头望向摇篮,桃桃正抱着那枚平安符打盹,粉嫩的小脸软乎乎的,呼吸声均匀,“倒是孩子们,往后得更仔细些。薛靖既已勾连了敌国,保不齐会盯上他们。” 次日,天刚蒙蒙亮,苏君尧便起了身,如常去了太和殿。 议事时,他话不多,只在谈及北境互市时,慢悠悠说了句:“听闻北狄这阵子缺粮,不如开边市时多运些米粮过去,也显显我朔宁王朝的睦邻心意。” 薛靖的眼皮下意识跳了跳,转瞬便恢复了往常的镇定,可那一闪而过的慌乱,终究没逃过苏君尧的眼睛。 散了朝,薛靖朝着苏君尧这边走来,“皇上,卑职还要去城外巡查,告辞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薛靖的异常之处,他一说谎,手上的动作就会慌乱几分。 “皇宫里的内务,朕一向是交给阿勋打理的,你放心去巡查吧,有什么不方便的,跟朕交代就行。” 薛靖脚步匆匆地出了宫门,苏君尧早让人在暗处跟着,自己则转身往昭华宫去。 此时的昭华宫刚醒透,谢知意正抱着桃桃在廊下喂米糊。小家伙不知怎的,偏不喜欢这寡淡滋味,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嘴角沾着的米糊蹭了谢知意衣襟一片。 “这孩子,昨日还贪那牦牛奶,今日就又挑拣起来了。”谢知意无奈地笑,手里的勺子轻轻刮着碗沿,转头见苏君尧进来,忙问,“有动静了?” “嗯,去了城西那家杂货铺。”苏君尧走过去,从她怀里接过桃桃,指尖在小家伙软乎乎的脸颊上轻轻捏了捏,“那铺子看着是卖南北货的,实则是北狄在京里的联络点。前几年就疑心过,只是一直没抓着实证。” 桃桃被他捏得咯咯笑,小手一把抓住他腰间的龙袍玉带,就要往嘴里塞。 苏君尧连忙扯开,从袖袋里摸出块包着油纸的麦芽糖:“馋猫,这个给你。” 桃桃:父皇人家才不是馋猫,人家是小凶兽! 苏君尧故意拿着麦芽糖引诱桃桃,等她伸出小手时,再把麦芽糖收回去。 “乖,桃桃现在还没长牙,等你长牙了,父皇再给你买糖。” 桃桃委屈极了。 谢知意看着父女俩凑在一处的模样,心头那点紧绷的弦松了松,却又想起一事:“薛靖在宫里待了这些年,会不会在侍卫里安了自己人?” “放心,昨晚已让阿勋悄悄换了昭华宫的值守,都是朕亲自挑的暗卫。” 苏君尧把桃桃递给旁边的乳母,声音轻了些,“朕让阿勋去查薛靖的私宅了,若能找到他与北狄往来的信物,便能定他的罪了。” 太阳落山时,阿勋才回来,手里捧着个沉甸甸的盒子,脸色凝重得很:“皇上,这是从薛靖床底暗格搜出来的。” 盒子打开的瞬间,殿里的空气凝住了。 里面是一叠叠密信,字迹与薛靖掉落的那封差不了半分,写的全是京城的布防图,还有半枚虎符,铜色暗沉,上面的纹路一看就是北狄的调兵印记。 “果然如此。”苏君尧的指尖抚过那枚北狄虎符,声音咬牙切齿,“他不仅通敌,竟还想里应外合,引北狄的兵进来。” 谢知意看得指尖发冷,声音都有些发颤:“那……现在就把他抓起来?” “再等等。”苏君尧将盒子缓缓合上,木盖与盒身碰撞,发出一声闷响,“他还没把今日早朝的消息传出去,得让他把最后这条线也露出来才好。” 夜里的风带着些凉意,桃桃又饿了,自从她得到那枚平安符,能量增强了,胃口也大了不少。 她“咿呀咿呀”的,伸出小手要奶瓶,谢知意没办法,只好让宫女再给她弄了些牦牛奶。 一个时辰后,侍卫说有了消息,苏君尧从殿外回来,拉着一张脸。 谢知意起身,焦急地问道,“如何?” “薛靖果然又去了城西的杂货铺。” 苏君尧脱下龙袍,缓缓开口,“暗卫回来报时,说他交给杂货铺老板一封密信,里面写着‘朝廷三日后将通过边市运送十万石米粮’的消息,字字清晰。” 谢知意一屁股坐在榻上,心中万分担忧,“一个景王,一个北狄,朝廷的内忧外患,这可如何是好?” “朕倒是觉得,景王和北狄是盟友,只要击退一个,另一个就对朝廷没有威胁了。依现在这个情况来看,薛靖留着没有用了。” “皇上的意思是说?” 一想起这件事情,苏君尧就万分后悔。 “上次丞相被污蔑,便有薛靖顺水推舟的成分,谁也没有想到,朕误信了他们的谗言,以为丞相才是真的奸细。” 谢知意恍然大悟了。 如今丞相定是记恨上皇帝了,不然也不会多日不上朝,只留了一封书信,称在府中卧病。 丞相是朝中的老官了,如俗话说“朝廷不可一日无相”,还得让丞相快些回心转意才是。 苏君尧站起身,腰间的玉佩作响,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时机到了。” 薛靖陪在他身边多年,谁知最终投奔了敌国,还是他这个皇帝太没用。 “传朕的令,让羽林卫包围杂货铺,活抓薛靖和那个老板。” 半个时辰后,薛靖被押进了皇宫。 侍卫按住他的胳膊,整个人跪在地上。 他发髻散落,几缕头发贴在汗湿的额角,却仍梗着脖子,不肯低头:“皇上凭什么抓我?” “朕当初真是看错了人,你与阿勋同时入宫,在朕还是太子的时候,朕就视你们如同心腹。” 第十四章 长大了 苏君尧将那叠密信扔在他面前的地上,纸张散落开来,白纸黑字印在上面:“凭这些,够不够?” 薛靖瞥见信上的字迹,脸色“唰”地白了,为自己开脱道:“这是伪造的!皇上不能仅凭几封假信就定我的罪!” “假信?”苏君尧冷笑一声,对旁边的侍卫摆了摆手,“那你再问问他,是不是假的?” 一个浑身发抖的中年男人被带了上来,正是杂货铺的老板。 他一见薛靖,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薛公子,别再瞒了……北狄使者都招了,说你早就归顺可汗了……” 薛靖的脸瞬间发白,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咚”地瘫坐在地。 苏君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里带着寒意,一字一句地质问他:“朕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朕?背叛朝廷?” 薛靖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传到空旷的大殿里,带着悲凉:“待我不薄?皇上可知,当年随丞相外出办事,我家人被北狄掳走当人质?丞相为了保我性命,故意揽下通敌的罪名......” 苏君尧猛地一怔,此前的疑点瞬间涌上心头。 那时他冤枉了丞相,害得他带着家人四处逃窜,流离失所。 “原来如此……”苏君尧闭了闭眼,喃喃说道,“你若早说,朕定会想办法救你家人。” “说?说得有用吗?”薛靖的眼泪流下来,声音凄惨,“我试过,可景王的人盯着我,我稍有异动,家人就会没命!” 殿内一片死寂,谢知意抱着被惊动的桃桃站在殿门后,听着这番话,她情绪复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罢了,先将他押入大牢,朕乏了。” 表面上这样做,实际却悄悄让人备了车马,去北狄赎回他的家人。 苏君尧蹙眉,“朕这个皇帝,做得太失败,如果...不是桃桃给朕托梦,朕恐怕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从前他只觉得自己有苦衷,今日才发觉原来这世上遭遇坏事的不止他一人。 薛靖的家人被扣留在北狄当人质,他又何尝不心酸。 桃桃嘟着小嘴儿,从奶瓶里吸食珍贵的牦牛奶。 那两只大眼忽闪,心想,放心吧父皇,只要你给女儿好吃的好喝的,你的烦恼桃桃都会帮你解决的! “也不知,丞相那边怎么样了。” 他故意替薛靖顶罪,如今不肯面见他。 这场风波算是过去了,皇宫里恢复了平静。 平安符给了桃桃无穷的力量,同时,她的食量也在悄悄发生着变化。 奶比平时喝得更多了,而且喝的都是珍贵的牦牛奶。 苏君尧哭笑不得,这样下去,不得把他吃穷了。 桃桃只想快快长大,这样她就可以吃肉了! 一年又一年过去,桃桃已经不再是襁褓里的婴儿,她戒奶了,会走会跑了。 刚过了四岁生辰的桃桃,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可爱漂亮的小姑娘,头发被高高地梳成两个小丸子。 桃桃的小床被换成了稍微大一点的床,那枚褪色的平安符依旧被贴在了新床上。 近年来,皇宫里的大事小事不断,最让人高兴的,还是国库充盈了不少。 今年秋粮收得格外好,稻穗堆成了山,苏君尧喜上眉梢,登基以来,这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盛况。 苏君尧想,也许是女儿在保佑他。 秋天的树叶四处飘散。 马上到了下元节,各家各户纷纷祭奠祖先,开始祈福。 皇宫里也不例外,十月十五日,天灯在夜空中逐渐升起,点点微光飘向远方。 各位王爷和大臣都来到了皇宫,好不热闹。 苏君尧撞见了景王,许久不见,他还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别来无恙啊,皇兄。” 自从四年前,苏君尧收回了他的封地,他便很少来皇宫了,如今这般得意扬扬,怕是又要搞什么大动作了。 “皇兄,你也太小气了,区区一个下元节放天灯,办得这么憋屈,要我说啊,还不如不办。” 说完,便挥挥袖子走了。 苏君尧心里憋着气,但转念一想,现在的国库刚刚壮大,不能乱银两。 前些日子,他为了收买大臣去说服丞相,花了不少钱,景王这是知道了点儿什么,才故意气他的。 还好他和丞相的关系没恶化,而且改善了很多,花出去的银子也算回本了。 阿勋刚放完天灯,“皇上,卑职瞅着您不太高兴,这是怎么了?” “朕刚才遇见景王,他说朕这放天灯办得委屈,哼!他那银两不知从何处贪污得来的,朕还没治他的罪!” 阿勋挠挠头,“皇上别放在心上,朝廷国库充盈,上个月秋粮大丰收,百姓们都乐意纳税呢。” 苏君尧点头,现在的日子比以前有盼头多了。 这下元节本就不是什么隆重的节日,更没必要大张旗鼓地举行,又何必跟景王生那个气。 桃桃在御花园里荡秋千,碧月在身后把她推得高高的。 这皇宫里分外无聊,要她一辈子待在这里,岂不是难受死了。 从前她偷偷溜出去了一次,不知是谁通风报信,没过半个时辰,她就被母后抓了回来。 正好趁着这次下元节,她要再出去一次。 桃桃以上茅房为理由,趁机开溜了,等碧月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到了皇宫外面,去和其他人会合了。 “臭二哥,怎么也不等等我。” 桃桃从洞里钻出来的时候,二哥和三哥早就不见了踪影。 追上去的时候,发现两人身旁还有一个杨少柏。 他居然也跟着来了?二哥跟他关系怪好的。 桃桃冲苏砚辰做了个鬼脸,“三哥,你要出来,琉妃娘娘不会打你屁股吧。” 这四个孩子里,就只有老三苏砚辰不是皇后生的,他是琉妃的孩子。 听说琉妃比皇后管得还严,要是让她知道了,估计屁股蛋儿都得掉了。 苏砚辰有些尴尬,“小孩儿少操心大人的事。” 他早就收买了宫里的宫女太监,给了他们一人一两银子,不准告诉琉妃他出宫的事情。 这次出行,是老二苏砚宁出的主意,他早就听宫里的人说这个月朝廷要办“求贤令”,到时候一定热闹得不行,从前天开始就有各路的武林大侠进京了。 第十五章 眼珠别逃 几个年纪不大的孩子走在街口,就数桃桃年纪小。 别看她腿短,但她蹬得快啊。 老三苏砚辰眼瞅着桃桃追上来了,双腿飞快地走着,不甘心成为最后一名。 “三哥,你瞪我干嘛?我又不是故意要和你比的。” 苏砚辰撇撇嘴,这个奶娃娃还挺会为自己辩解的,看她那副模样,哪里还有个公主的样子。 头上的双丫髻早就散落了,头发凌乱地披在肩膀上,小脸儿跟花猫似的。 要不是她跟他一样姓苏,他现在都不想认她这个妹妹。 苏砚宁还在那儿乐呵呵的,“肚子饿了?” 桃桃点点头,这次好不容易出宫,她要吃好多好多好吃的,还必须得是皇宫没有的那种。 桃桃边走边吃,撑得小肚子鼓鼓的。 刚才爬洞的时候,她的衣服弄脏了,苏砚宁给她在布庄定制了一件裙子。 “二哥,我还要买那个手镯......还有那个灯笼......” “少柏,我银两不够了,先借我用些。” 杨少柏摇了摇头,有了苏砚宁这个二哥在,桃桃怕是要吃穷他们。 “给,悠着点儿花,这才出来一个时辰不到。” 杨少柏发问,“总不能一直这么漫无目的地走下去吧,我累了,先歇会儿。” 这四岁小屁孩儿跟着,简直是来添乱的。 杨少柏躺倒在原地,作昏死状态。 苏砚辰揉揉眼睛,也跟着倒下去了,两人作伴儿,一左一右。 不知道的还以为大街上有人横尸了。 “喂!你们两个快起来!别以为你们装晕倒,我就拿你们没办法了!” 桃桃拿着水袋,把地上的两人浇成了落汤鸡。 “你……你竟敢!” 苏砚辰被桃桃气得结巴起来,怎么也没料到小屁孩儿胆子这么大。 桃桃用小拳头打在他的身上,还朝他摆出鬼脸,“略略略。” 苏砚辰生气归生气。 嗐,谁让这小屁孩是他的妹妹呢,他总得宠着。 “还有你,居然还带头摆烂,我没记错的话,是你先躺在地上的吧。” 桃桃跳得老高,弹了杨少柏一个脑瓜崩。 四岁小孩,力气怎么这么大? 杨少柏不服气,“你再揍我,小心我告诉你父皇!让他处罚你!” 桃桃笑眯眯的,一点儿也不生气,“怎么?拿这个威胁我?我是当朝公主!还轮不着你教训!” “你……” 四岁小孩儿凶凶的,杨少柏这回不敢反驳了。 不知不觉间,几个人到了郊外。 胆子最小的苏砚辰问道,“咱们都出了城门了,离皇宫太远了,会不会出事啊?” 苏砚宁拍拍他的脑袋,“你怕什么啊老三,到底还是不是男子汉?” 他还真怕,要是母妃知道了他偷溜出来,回去又要挨几十下鸡毛掸子了。 不远处有一处废宅子,看着像好久没人住了。 在苏砚宁的带领下,几个人悄悄地走了进去。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胆小鬼,苏砚辰主动参与到这次探险中,开始四处观察。 桃桃嘴里塞着还没吃完的糖葫芦,悠闲地在这座废宅里散步。 她一路溜达到祠堂那里,有了重大发现。 “这是什么?” 一串佛珠! 桃桃又惊又喜,对她来说,佛珠就跟平安符一样,吸食后是可以功力大增的。 其他三人看着她痴笑的样子,都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傻了。 嘿嘿,要被桃桃吞喽! 桃桃拿着佛珠,刚要张嘴,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佛珠怎么自己会转?跟眼珠似的。 正准备仔细看个明白,佛珠就被杨少柏夺走了。 “这东西不干净,不要随便碰废宅里的物品。” 说完,那佛珠就被杨少柏随手扔在桌上,线断了,佛珠七零八落地从桌子上滚下来。 桃桃被杨少柏拎了出去,“公主别捣乱,在外面好好吃你的糖葫芦吧。” 这个杨少柏,真是她的克星! 趁着他不注意,桃桃又一次跑进了祠堂。 还没到呢,杨少柏就站在那儿了,跟个雕塑似的。 桃桃跺脚,“你欺负我!” 下一秒,杨少柏忽然问道,“你听见了没,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桃桃竖起耳朵,“好像有人的声音,你出去看看吧。” 杨少柏皱皱眉,直接跑了出去。 “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这下桃桃满意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待在祠堂里,她要好好看看这佛珠。 等她回去的时候,苏砚辰已经到了那里,把佛珠捡起来放在一个小盒子里。 佛珠在动。 苏砚辰揉揉眼睛,他没看错吧。 “桃桃,这东西是不是在看我们?” 苏砚辰还真的胆小,才刚刚过来这里,他的手脚就发抖。 盒子里的东西已经蠢蠢欲动了。 可这时桃桃突然出现,把它吓了一跳。 它没理由害怕一个四岁小孩儿,在这处宅子里待了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回。 一缕黑色的气体突然从盒子里冒出,笼罩了整个祠堂,一瞬间什么都看不清了。 苏砚辰慌慌忙忙地从祠堂里跑出来。 而另一边,桃桃正在和眼珠子对抗。 黑色的气体中,无数个眼珠飘散在空中,其中最大的一个被围在中间,朝着桃桃扑过去。 那眼珠发出了阴冷的笑声,黑色气体把桃桃团团围住,这个小孩马上就要被它吞噬了。 可小孩似乎不怕它,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看得眼珠恼羞成怒。 “呀!” 眼珠飞到桃桃的上方,准备把她吞掉。 桃桃张开一口尖尖的牙,冲他嘻嘻哈哈的。 什么?那不是人类! 眼珠停在原地,这件事情恐怕麻烦了。 他看出来了桃桃的獠牙,判定这小孩是饕餮。 眼珠顿时怂了,今天做了什么孽了,非得被饕餮盯上。 十几颗眼珠子瞬间消失在空中,回到了盒子里,还没等逃跑,就被桃桃盖上盖子,揣进衣袖。 “哈哈,你逃不掉了吧。” 眼珠:小祖宗啊,你放过我吧。 桃桃:你想得美,要不是我让着你,你早就成为我的盘中餐了。 祠堂外,苏砚辰向其他两人诉说刚才的画面。 苏砚宁问道,“你说什么?佛珠里冒出了黑色的东西?” 他真想亲眼见一见那会动的佛珠,也不知道苏砚辰说的是不是真的。 “哈哈,这会儿恐怕里面的人已经遭殃了。” 杨少柏隔岸观火,看热闹也不嫌事大。 苏砚宁倒吸一口凉气,“什么?你说桃桃她?” 第十六章 玩失踪 “当时我什么也看不清,一时害怕,所以就忘记她还在里面了。” 说起来,苏砚辰也是愧疚,要是当时没有逃跑就好了。 “照你这么说,那串佛珠是怪物化身的,那现在桃桃怎么办啊。” 苏砚宁越说越担心,用手掐着杨少柏的耳朵,“都怪你这个乌鸦嘴,要是我妹妹出了什么事儿,我和你没完,我就朝你那丞相祖父告状,让他揍得你屁滚尿流!” 杨少柏自然不服气,打是亲骂是爱,别看他们现在关系不错,平日里在国子监,可没少干架。 奈何他只是个丞相的嫡孙,当然不能忤逆皇子。 他们要去找桃桃,他不拦着就是了。 不知那小屁孩现在如何了,可别真被他给说中了。 苏砚宁急匆匆地冲到祠堂里,苏砚辰也跟在后面,“二...二皇兄,我也跟你一起。” 苏砚辰四处张望,直到确定那股黑色的气体没有了,他才迈进祠堂的门。 “桃桃!”“桃桃!” 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响在整个废宅里。 桃桃仍旧没有出现,苏砚宁担忧,这次出宫的点子是他想的,万一桃桃真的出事,他脱不了干系。 他把她害惨了。 他这个二皇兄当得不称职,根本不能保护好桃桃。 这三个人都没闲着,没过多久,杨少柏也开始在废宅的其他地方找起桃桃来。 他后悔了,要是那时候他没离开祠堂该多好,当时废宅外面不过是有一头野猪恰巧经过,那能跟桃桃比吗? 小屁孩既然是苏砚宁的妹妹,那也是他的妹妹。 三人在废宅里找桃桃,一个个急得快抹眼泪了,嗓子都喊哑了。 “桃桃!” 谁在叫她。 桃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她已经在草垛里睡了老半天了。 这里很隐蔽,她以为不会有人发现的,到头来那三个不懂事的还是把她吵醒了,真是晦气。 吃了十几颗眼珠子之后,她便困了,倒头就睡。 没想到一睡就是两个时辰。 桃桃眨眨眼,扒拉开草垛,小短腿有力地往外面跑去。 可等一下她找到二哥他们,要怎么解释呢。 那眼珠已经被她吃进肚子里了,她元气大增,应该不会有事的。 桃桃的肚子突然开始疼起来,不好,眼珠吃太多了,不能吸收了。 苏砚宁翻箱倒柜,几乎把废宅里所有的地方翻遍了,手指头上隐隐出现血痕,浑身没了力气。 苏砚辰拿破布给他裹上伤口,指着柴房说道,“再坚持一下吧二皇兄,那儿还有一个地方没找,说不定桃桃就在那儿。” 话音刚落,杨少柏就按捺不住了。 “我去找,你在这儿歇着。” 杨少柏推开柴房的门,草垛里鼓起来一个小包,里面还有呼吸声,正在颤抖着。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出来吧。” 见桃桃还不肯出来,杨少柏把她身上的杂草用手拍掉,看着她这副狼狈的样子,略带埋怨道,“不是在祠堂?怎么跑这儿来找罪受了?” 让他好找。 桃桃肚子疼,小嘴儿却不饶人,“关你什么事,你不是最高大上了么,怎么还过来找我了?” 她想给他一拳,浑身上下却没了力气。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桃桃甩开他的手,她不要这个嫌弃她的家伙碰她。 苏砚辰听到里面有动静,马上扶着苏砚宁进了柴房。 听到柴房里两人吵架的声音,苏砚辰才确定了人在这里,“桃桃!” 苏砚宁看到妹妹的那一刻,心安了不少。 “桃桃,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被妖怪给害了。” 听苏砚辰说,祠堂里面有会自己动的佛珠,而且冒出了黑色的不明气体。 苏砚宁心里咯噔一下,当时就觉得妹妹一定遭遇危险了。 幸亏她现在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面前,他才放心了。 除了身上的衣服又变得破破烂烂的。 “没关系,衣服破了,二哥再给你买新的。” 杨少柏又开始鄙视苏砚宁了,给小屁孩买的东西,都得算在他头上。 苏砚宁一个皇子,天天从他这儿赊账,算什么? 杨少柏拉着个脸,对面的桃桃却笑得很开心。 “嗯嗯,二皇兄对本公主最好了,本公主还没来得及答谢皇兄,下次皇兄再惹祸,本公主就在父皇和母后面前说几句好话,这样二皇兄不至于一整天都哭哭啼啼的。” 对于妹妹挖他老底的事情,苏砚宁略微恼火。 “喂,你说我哭哭啼啼?” 桃桃最喜欢揭别人短了,就连他这个同父同母的亲哥也不放过。 苏砚辰想起在祠堂发生的事情,好奇地问道,“桃桃,你到底是怎么出来的?那团黑影真的好可怕,你当时不害怕吗,怎么没跑出来?” 桃桃抹了抹鼻子,“这个嘛...我朝那怪物大喊一声,它就不见了,我一低头,盒子里佛珠也没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桃桃肯定不能告诉他们自己是饕餮。 要是说了,她还怕吓死他们呐。 她在柴房里睡觉的事情也不能让别人知道,一旦告诉二哥他们,铁定挨揍。 “不好了,二皇子和公主不见了,皇后娘娘!” 碧月匆匆往外面奔来,跪倒在谢知意的面前。 “起来吧,这两个孩子定是出宫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止一次两次了,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碧月皱眉,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奴婢听说...有人在郊外看到了公主和二皇子、三皇子还有丞相家的嫡孙,几个人去了废宅里,然后他们在里面喊公主的名字,喊了足足一个多时辰。” 谢知意心惊肉跳,“快去找!” 那群孩子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喊桃桃的名字,他们在找她,莫非已经遭遇了什么危险? 谢知意让人备上马车,没来得及换衣裳就急忙出了门。 谢知意心急如焚,“跑得再快些!” 前方一阵撞击声,马车内一阵晃荡。 “哎呀,你们怎么驾车的,这可是琉妃的马车!小心点儿你们的头!琉妃娘娘也是你们得罪的起的!” 宫女的声音刺耳,谢知意撩开帘子一看,是晚芳居那边的宫女。 第十七章 本公主没死 碧月忍不了了,“大胆!竟敢顶撞皇后娘娘!” 皇宫中外族势力猖獗,这琉妃四年前还只是个小小的嫔,她能升了妃位,得有景王这个做表哥的一半功劳。 晚芳居的宫女不情不愿地行礼,“奴婢不知是皇后在马车里,刚才火急火燎的,我还以为是哪位将军要去打仗呢。” 琉妃坐在马车里静静听着,什么也没说。 碧月叉着腰,来了一句,“还不知道当年怎么得来三皇子的呢,见不得人。” 听到外面的动静,谢知意掀开帘子,“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找桃桃要紧,我们先去郊外,我怕她……” 马车踏在大街上,离着郊外不远了。 “听京城的人说,父皇为了找我们,到处张贴了寻人启事。” 刚从茅房里出来的桃桃,听见这句话,犹如五雷轰顶。 “你说什么?那我们岂不是完了,少柏哥,要不我们去你家躲着吧,听说你祖父很仁慈,应该不会打小孩子吧。” 杨少柏苦笑,“他何时没打过我,我祖父死板得很,要是看见我带你们回去,他说不定连你们一块打!” 桃桃捂住嘴,原来丞相这么严厉苛刻啊。 那父皇还经常念叨他,真是爱才心切啊。 “哒,哒,哒!” 马蹄声响在耳旁,四个孩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马车上有人下来了。 桃桃看着那熟悉的身形,身子颤抖了几分。 “母后……” 桃桃低下头,攥着破烂不堪的衣袖,熟练地说道,“儿臣知错了,儿臣……” 她装模作样地挤出几滴泪。 和以往不同的是,谢知意居然没有责骂她。 而是一脸伤心和难过。 谢知意真的以为桃桃出事了,她才慌忙赶过来,要是桃桃出事,她必定好好教训苏砚宁。 他这个当二哥的,整天不干好事,就知道带坏妹妹。 现在知道没事儿了,谢知意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下去了。 谢知意的目光扫过桃桃和苏砚宁,“随意出宫,该当何罪。” 桃桃象征性地抹抹眼泪,乞求道,“母后不要揍儿臣。” 苏砚宁斜了一眼桃桃。 这小丫头在痴心妄想。 京城门口,一大群人围着告示栏,皇榜上画着四个孩子,众人议论纷纷。 “别看了,别看了,自己忙自己的,快去干活吧,人已经找到了。” 差役赶人,把皇榜揭了下来。 这四个孩子一夜之间成了京城的大名人。 景王牵起嘴角,是找到人了,还是找到尸体了? 方才看皇后出来的时候,马车走得那样着急,皇后定是去寻她爱女的。 昨夜府里有人说桃桃被妖怪吃了,景王没过一会儿就把消息散播出去了,他倒要看看,苏君尧和谢知意什么反应。 景王心想,桃桃这个不老实的,才四岁就在宫外鬼混,不遇到点儿事才不正常呢。 进了皇宫,景王特地去了一趟昭华宫,谢知意已经回来了。 琉妃也在,掐着嗓子跟谢知意哭诉着。 “臣妾听说,桃桃出事儿了,皇后娘娘才急着驾车出宫的,耽搁了这么长时间,那孩子不会已经死了……” 谢知意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一丝冷笑。 景王故作姿态,安慰道,“琉妃娘娘别伤心,桃桃这会儿说不定在天上玩得很开心呢。” 谢知意的指尖掐得泛白。 这两个人真不愧是有血缘关系的远亲,光说这副见不得人好的性子,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琉妃接着抹眼泪,哭得我见犹怜。 “臣妾虽不是桃桃的亲生母亲,可臣妾一向把桃桃当自己的女儿看待的,皇后娘娘,可否让臣妾见见桃桃的遗容?” 她说一句,景王接一句,“这桃桃也真是的,平日里就知道到处乱跑,哪还有点儿皇家公主的样子。” 谢知意眼睑微抬,“景王,你那个表外甥不是也跟着去了吗?” 苏砚辰半个时辰前才回了皇宫,身上邋里邋遢的。 景王连他自个儿的外甥都管不好,还有脸来管别家的小孩儿? 琉妃脸黑了一半,她平时不爱言语,说起话来嘴巴可是锋利得很,今日却被皇后削了锐气。 “听说公主是被妖怪害死的,她死得好惨啊……” 话没说完,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宫殿外头传来。 “谁啊,本公主还没死呢,你才死了。” 这声音,是桃桃! 在众目睽睽下,桃桃大步流星地迈进门。 原来公主没死! 到底是谁说的公主被妖怪害了。 跑不了是景王和琉妃放的消息。 这两人就没安好心,昭华宫里的宫女太监都看在眼里。 挨了苏君尧一顿训斥后,桃桃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才不紧不慢地赶来。 她就知道有人蠢蠢欲动。 景王和琉妃把她的事迹都传遍了,桃桃盯着他们两个,嫌弃地撇撇嘴。 “琉妃娘娘,我方才听说你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我怎么不知道呢?” 桃桃计上心来,“不如把我送去晚芳居几天,我好陪陪琉妃娘娘。” 她笑得很邪,一步步靠近琉妃。 “感激公主,只是本宫近来身体不适,感染了风寒,恐怕不方便呢。” 琉妃嫌弃地看了一眼桃桃,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一个天天跑去外头撒野的丫头片子,怎么能进她的晚芳居? “公主在外面玩累了,还是昭华宫适合休养生息,我的晚芳居容不下公主这尊大佛。” 景王眼瞅着苏君尧来了,故意噎他,“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言外之意,两个人都是废物。 苏君尧冷冷一笑,“女儿随朕怎么了?不像你,连个女儿都生不出来。” 景王和府中那位成亲多年了,只有儿子,没有女儿。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生一个可爱的女儿。 不过要是桃桃这样的……不修边幅、没事就去宫外撒野…… 呵呵,他还不稀罕呢! 景王上下打量桃桃,桃桃白了他一眼。 不好惹的丫头片子。 桃桃被禁足了之后,昭华宫终于恢复了平静。 这几日她一直被罚站,双腿酸软,晚上睡觉的时候也难受。 别看她哭得眼睛都肿了。 嗯,下次还去。 第十八章 讨要~ 该挨的打也挨了,该禁的足也禁了,桃桃又回归了皇宫的无聊生活。 她摸摸上衣的暗袋,发现里面还有一颗遗漏的眼珠。 眼珠的法力被她收回,但还残留着灵力。 “父皇,给你一个好玩意儿你要不要?” 为了不吓到苏君尧,桃桃特地把眼珠变回了佛珠的模样。 桃桃捧着佛珠,让宫女太监退下。 “这颗佛珠不是普通的佛珠,父皇用了它,以后就可以永保天下苍生太平。” “真的?” “当然是真的,女儿不骗你!” 谢知意收起那颗佛珠,她知道女儿是全家的福星,也许这颗佛珠真的能救他们呢。 苏君尧内心触动,这个女儿平日爱惹祸,关键时刻却不能没她。 按照朔宁的习惯,下元节之后要举办文宴。 所谓文宴,就是众人品评诗画,吟诗作对的宴会。 “景王真是大气啊,这次文宴,他拨款了不少经费,还上书朝廷,说要免费捐赠笔墨纸砚给书院的学子们……” “倒是皇帝,上朝的时候一提到钱,脸就耷拉下来了,哼。” 桃桃竖起耳朵偷听,心想这几人真是不怕被砍头。 不过这景王还真是爱攀比。 他跟谁比不好,非要跟父皇比。 桃桃撸起袖子,差点儿就要和那两个大臣理论去了。 “文宴是用来探讨学问的,不是比谁的银子多。” 桃桃的小脑袋探出去,原来是母后。 另一道声音传来,“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实际比的不还是财力?话说回来,掌管宫里采办、大小宴会的,应该是皇后啊,娘娘是一国之母,怎么连一个文宴也舍不得大办?” 琉妃的话说得难听极了。 一个小小的妃位敢刁难皇后?桃桃看不下去了。 “琉妃娘娘,这话说的,难不成你要掏银子?” 桃桃眨眨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琉妃。 琉妃不屑于跟一个小孩子对峙的,可这小孩儿实在太难缠,也不知道皇后是怎么生出来这么邪门的孩子。 “本宫没那么多银子,但景王就说不定了。” 桃桃拧着眉,可怜兮兮道,“琉妃娘娘真是小气,昨天我明明看见三皇兄手上带着价值万两的玉佩,现在怎么不肯承认了?” 转眼的功夫,桃桃就来到了琉妃的脚下,把琉妃吓了一跳。 这小孩儿,神出鬼没的,怪不得苏砚辰总说桃桃跟其他的孩子不一样。 桃桃哭唧唧,抱着琉妃大腿,“不会是害怕桃桃朝你要钱吧?” 琉妃真恨不得把桃桃一脚甩走。 太后就在不远处,她不敢轻举妄动。 “太后娘娘。” “都起来吧。” 太后的目光落在琉妃和桃桃身上,两个人像是没看见她,在那儿拉拉扯扯的。 “桃桃,琉妃,你们在干什么?” 太后一脸严肃,走到琉妃身旁训斥道,“身为皇宫里的妃子,却如此不讲规矩!” 桃桃一脸委屈,“皇祖母,桃桃想要琉妃娘娘的红包,琉妃娘娘不给人家,还说桃桃是穷人家的小孩儿。” 这话一说出去,就显得不对劲了。 琉妃不甘愿地跪下,内心忐忑不安,“臣妾并未这样说过,桃桃是公主,怎么可能穷呢,一切都是公主胡诌的,太后娘娘别放在心上。” 谢知意的眼神扫过琉妃,把桃桃拉过来挡到身后。 “刚才琉妃的话,我和身边的宫女们都听到了,儿臣和皇上并非吝啬,而是认为这笔钱要用到合适的地方去,不久后就是求贤令了,儿臣认为,到那时候再办一场盛大的宴会邀请全天下的人才。” 太后点点头,赞同地说道,“这想法不错,有知意这样好的皇后,哀家甚是欣慰。” 上次桃桃被禁足后,就没见过太后了,她昨天刚被放出来,连续打了三个喷嚏,就知道一定是太后想她了。 “皇祖母!桃桃想要红包~” “琉妃,既然桃桃朝你要红包,那你就给她又何妨?她一个小孩子,你跟她计较干什么?” 琉妃生了一肚子闷气。 随手拿了几两碎银子,跟施舍乞丐似的丢给了桃桃。 拿到手之后,桃桃喜上眉梢。 今日收获一小袋碎银子,事业有成指日可待。 后知后觉,三个哥哥都在看着她,苏砚安和苏砚宁朝她竖了个大拇指表示赞许。 苏砚辰的脸色最尴尬。 琉妃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他就知道夜里回去要发生什么了。 她命令过苏砚辰,不许跟皇后的三个孩子走得太近。 众人晒完藏书,品评诗词,一过就是两个时辰。 等众人的议论告一段落,谢知意缓缓开口,“皇上一直记挂着求贤令颁行以后,各地贤才远道而来的耗费,也忧心国库,皇上与本宫商议,如今各位大臣为文宴准备的款项已然充足,但求贤之事,更需精打细算。” “况且北疆战事吃紧,皇上夜里常因军情奏折而难眠,好在这些日子,国库里的银子勉强还供得起将士们。” 席间的人瞬间安静下来,谁都知道边防要事要紧,近来北狄经常攻打朔宁。 四年前皇帝的侍卫薛靖,他的家人就成了俘虏,后来皇帝查明白了才他把家里人偷偷接回来,把他也放了。 “皇上有意整顿市集、盘活商旅,准备把旧坊修得宽敞一些,再给流离失所的难民留出摊位,至于看货和记账的法子,让那些老商贩来教,为生计犯愁的百姓就等着这条出路呢。” 太监拿出一份长卷,摆在桌子上。 “大家看好了,这是我亲手为这次的整改,花了很长的功夫题上去的。” 上面都是些复杂的整改程序,桃桃抱着红包,好复杂,看不明白。 她只认得几个字。 大臣们一个接一个地往前面走过来,每个人都瞅了一眼桌上的长卷,谢知意心情复杂,看了一眼身后的苏君尧。 整改市集的事情,是她自作主张,并未和苏君尧商量过。 这事她想了半个月,就怕苏君尧不肯,他小心谨慎,自己才是那个胆大的。 “这事做了总比不做好,今日弄出这么大阵仗,朕真是小瞧你了。” 谢知意受宠若惊,眉心舒展开来。 第十九章 不安分的主儿 能得到苏君尧的认可,平日里的辛苦都算不了什么了。 景王的人却是纷纷诧异。 没想到皇宫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还有这么大的操作。 景王瞧着这夫妻俩一唱一和的,按捺不住了。 “各位不必惊讶,陛下和皇后为天下苍生尽心尽力,这不是应该的吗?本王真是佩服。” 苏君尧冷哼一声,景王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来。 这明显是在捧杀他。 景王的夫人来了,领着五个儿子纷纷落座,这五个儿子大的大,小的小。 其中一个看起来傻傻的,嘴角沾着鼻涕,两眼无光。 他瞅见宫殿墙角摆着几盆开得艳的花,直愣愣跑过去,伸手就揪了几朵最大的,攥在手里捏来捏去,花瓣掉了一地。 桃桃端详着,这人的魂魄怕是缺了一块儿。 “陛下圣体要紧,整顿市集还用陛下亲自出面?这种小事儿不如交给我们景王府来办,我们府中一来不缺人手,二来不缺资金......” 苏君尧早就知道景王想什么,若是景王抢先控制市集,定会威胁到地方财政的。 到时候那些百姓的钱都进他的口袋了。 景王如此明目张胆,谢知意看不下去了。 “如今市集混乱,我朝百姓生计艰苦,此时就交由宫里的人去办好了,王爷不用太担心。” 话音刚落,席间有人站起来附和。 “是啊,景王能帮上忙,是我等的荣幸,不过此次整顿市集,还是交给皇上和皇后来办吧,免得某些人打什么鬼主意。” 景王被喷了个狗血淋头。 说话的人竟是裕王,他平日里五大三粗的,还以为他只会打仗,没想到也会来文宴。 “兄长,你别操心了,这四年来,皇宫里安然无恙,倒是你,封地的管理权何时能收回啊?” 景王压抑着怒火,就差把喝进去的茶喷裕王脸上了。 “就你话多,练你的剑去吧!” 太后的目光扫过苏君尧和景王,“四年了,景王你这孩子还是一点儿没变,怎么跟皇帝抢起事务了?” 景王强忍着,“太后,儿臣知错,不应该无礼。” 他内心骂骂咧咧的,把整个皇宫里的人都吐槽了一顿。 桃桃眯起眼睛,她察觉到苏君尧的皇威数值不断上升。 她出生这四年以来,没白努力,皇帝和皇后说话总算管用了点儿。 景王目光扫过在宫殿里跑来跑去的痴傻儿子。 他和夫人生了五个儿子,这傻儿子是最后一胎,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 刚出生的时候还好好的,到了三岁的时候,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突然变得不灵光了。 旁人看来,跟废物没什么区别。 景王让随从把他弄出去了。 “王爷,你这是在干嘛,平日你让勉儿在家待着,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这个当父亲的......” 景王妃话还没说完,被景王的一个眼神给堵住了。 他最不待见这个四儿子,带他出来,岂不丢了面子。 皇帝一定在嘲笑他了。 把孩子送走后,景王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大臣,发现没人发现他赶走孩子,于是心安了许多。 桃桃趴到景王脑袋上,“皇叔,你怎么把哥哥赶出去了?” 景王怒了,小皮崽子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身体不舒服,我让人先把他送回去了,你别乱说。” 景王明显做贼心虚,桃桃从他身上爬下来,“哦?我不信,我刚才明明看见哥哥在哭,他不想走,会不会是皇叔逼迫他?” 景王尴尬,居然被一个小孩子给质问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随从把桃桃抱到苏君尧那里。 桃桃一脸不开心,心想景王竟对她如此无礼。 苏君尧风轻云淡地说道,“景王,我方才也见了你把让人那孩子拖出去了,那孩子哭哭啼啼的。你不管好你自己府内的事,还想整顿市集?” “看样子,怕是你没那本事。” 咦?父皇什么时候变得凌厉了? 在桃桃心中,苏君尧一直是个大倒霉蛋的形象,除此之外,还有儒雅、温和的气质。 景王最怕人提起那孩子了,那孩子是个傻子,真丢他的脸。 “皇兄,我是怕你累着了,才提议替你整顿市集,我这个当弟弟的,虽教子无方,可是在整顿管理方面却有一定经验,况且皇兄一向运气不佳,万一搞砸了怎么办?” 此话一出,苏君尧心里沉了下来,他的运气确实差,也担心这件事如果做不好...... 底下有大臣附议,大多数都认为景王应该担任这个职责。 见太后没说话,苏君尧就做了决定。 “好,那朕就把这件事情交给景王去办,如果他办好了,就还给他封地的管理权,如果他没办好,那就降为郡王。” 谢知意望向苏君尧,内心不自觉紧绷起来。 “皇上,您就不怕......” “不必担心。” 景王一听,心情愉悦了许多,此次他必定胜券在握,皇帝这个倒霉蛋想要赢了他,还得再多活几十年。 “那就多谢陛下了,陛下的恩情,本王会记着的。” 与景王不同,苏君尧并未有十足的把握。 他只是想赌一赌而已。 苏君尧拿出桃桃给的那枚佛珠,这东西真的能保佑他吗? 下了文宴,桃桃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景王跟前,弹了他一个大脑瓜崩。 劲道很大。 景王捂着脑袋,一看是桃桃,没好气。 苏君尧把桃桃抱过来,“看来女儿是在报仇。” 景王嘲讽道,“皇兄教出来的孩子,还真是有礼节有素质呢,见了人就打,有空还是好好教训一下吧。” 苏君尧瞧见他脑袋上的红肿,轻笑道,“朕的公主从小就调皮,没办法,谁让这是自家的女儿呢,朕和皇后宠着还来不及。” 景王脸色越来越沉,苏君尧就知道他想要女儿却生不了,才一直在他面前显摆的。 那小皮崽子对自己瞪着一双大眼睛,窝在她爹怀里。 真让人生恨。 也不知道两个平平无奇的人,怎么生出来一个不安分的主儿的。 第二十章 景王家的傻儿子 景王刚出宫门,就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王爷!不好了!不好了!四公子出事了!” 侍卫从远处跑过来,奋力朝着景王大喊,“王爷,四公子掉到湖里了!” 听着就糟心。 景王背过身子去,叹了一口气,平日里风光的他,背地里却为一个傻儿子烦恼。 桃桃正好爬在树上玩儿,这消息被她听到了。 景王的四儿子?就是那个被赶出去的傻儿子吗? 他失足落水了! 桃桃和上次一起出宫的几个人约定好,今晚要出去的,正好景王的四儿子失足落水,她正好看看是怎么回事。 “三皇兄呢?他没来?” 苏砚宁惋惜道,“这小子真命苦,偏偏摊上琉妃这么个亲娘。” 桃桃点点头,一听就知道是琉妃不让苏砚辰与他们来往。 “我那可怜的三皇兄啊~” 杨少柏从地上坐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宫吧。” 三个人偷偷乔装打扮,偷偷溜到了景王府。 苏砚宁和杨少柏都有十几岁了,假装成景王府中的小厮,而桃桃呢,身子小小一团,两个人干脆把她装进了木箱里。 景王府办事打杂的下人很多,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 “这位大哥,我们是新来的小厮,听说这里有个孩子溺水了?” 男人看了他们一眼,“别提了,四公子掉湖里了,王妃已经派人去打捞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一丝生机。” “四公子素来不得景王宠爱,三岁前他脑袋撞了,只过了一宿,就变成傻子了。” 隔着箱子,桃桃听得一清二楚。 四公子果真不是天生的傻子,爹爹不疼的可怜孩子啊,如果他还活着,一定要把他缺失的魂魄补全。 凭借饕餮的本性,桃桃用“气息吞噬”的方法追踪常思勉的踪影。 两个少年抬着箱子到了湖边,把盖子掀开的瞬间,桃桃立马就钻出来了。 “二哥,少柏哥,你们两个在这儿等着我,我打探到了会告诉你们的。” 杨少柏满脸的疑惑,“你自己去,能行吗?” 桃桃双手抱胸,“你别看不起我!” 饕餮作为上古凶兽,潜水对它来讲并非难事。 桃桃吸吸鼻子,顺着那气息一路寻找着,两条小腿一下子扑下了湖。 “噗通”一声! 管家恰好看到这一幕,急得长大了嘴巴。 “哎呀,这谁家的小孩子!又掉进去了一个!快,快下去几个人找!” 苏砚宁和杨少柏更没想到,桃桃居然跳到湖里去了? “坏了!” 上个月出去的时候,也是这样,桃桃生死未卜,他在一旁着急。 可这次,桃桃掉进了水里,是景王府的管家亲眼看见的,苏砚宁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没过几秒,水面上便有一个人影出现了。 “四公子!” 苏思勉躺在水面上,几乎快要奄奄一息,明明呛了很多水,却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砚宁失望地摇摇头,望着大的没边儿的湖面。 “噔噔噔噔!” 桃桃出现在他面前,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头发上还缠着水草。 杨少柏两颗眼珠都快蹦出来了,他指着桃桃发问,“不是吧,你妹妹游泳技术这么高超?” 这样深的水,桃桃居然没被淹死。 苏砚宁摇摇头,宫里从来没人教过桃桃学游泳啊。 桃桃把头上的水草捡下来,“快别说那么多了,我把人弄上来了,你们快把他抬进去。” 经过书房的时候,景王从里面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两个少年抬着苏思勉,身后还跟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女孩儿。 “他们怎么进来的?这成何体统?” 景王的语气中透露着愤怒,他景王的宅子是谁想进就进的吗? “皇叔息怒,您儿子可是桃桃救回来的。” 景王听了苏砚宁的话,扫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苏思勉。 “那又怎样?她能救活?” 桃桃可是救过好几条人命,景王那副不相信的样子,完全激发了桃桃的挑战欲。 景王后脚跟着进了西厢房,他情绪复杂。 苏思勉虽然傻,但总归是他的骨肉。 景王妃跪在地上,“听闻是公主找到了我家勉儿,臣妾特地感谢公主,不过可否真的有法子……” 桃桃清楚她想问什么,没继续听下去,两只小手放在苏思勉的胸前,用力拍打着。 桃桃年幼,力气只有饕餮本体的三分之一,就这么一丁点儿,也够用了。 把苏思勉体内的水拍打出来后,桃桃还得把他脑袋里的水逼出来。 本来就傻,这下可不能再傻了啊。 苏思勉的魂魄残缺了一块儿,得找到它才行。 桃桃围着整个景王府转了一圈,一点点地寻找蛛丝马迹。 “当年,我家勉儿就是在这儿撞了一下,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傻了。” 按照王妃指的地方,桃桃推测出来苏思勉那一块儿魂魄,是被屋角的长春花吸走了。 只要把长春花拔掉,就可以给苏思勉还魂。 景王来迟了一步,到那儿的时候,已经剩下空盆了。 “这是本王养了十多年的长春花,很珍稀的!你给我站住!” 桃桃绕过景王,回到苏思勉床前,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 “勉儿,我的勉儿!” 景王妃抱住苏思勉,看见他睁眼了,心里的大石头才落下。 景王闻声赶来,瞧着母子俩痛哭流涕的样子。 总算救活了,他那颗珍稀的长春花没白搭。 “母亲,儿子这是怎么了?感觉好久没见母亲了。” 苏思勉像变了一个人。 好像,变得正常了? 景王妃抹抹眼泪,仔细看着自己的孩子。 桃桃鼓掌,“好感人啊,本公主出宫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救人。” 苏思勉谢过桃桃,把目光转移到景王身上,“父王。” 景王目瞪口呆,“思勉……他变好了,不傻了。” 西厢房里只剩下景王一家人,桃桃则是被急忙赶来的苏君尧训斥了一顿。 “陛下,别怪公主。要不是有公主,我家勉儿别说变正常,就连醒来,我也不敢想。” 眼看要挨打,桃桃两眼泪汪汪,就差让苏砚宁开口求情了。 苏君尧心软了。 桃桃这孩子真是善良,连景王的儿子都救,而且还把人脑子给弄好了。 这次景王可欠他们一个人情了。 第二十一章 神奇的叶子 景王妃眼眶红红的,抱着苏思勉痛哭不止,景王也局促了几分。 瞄着苏君尧看了几眼,像做贼似的。 临走之前,桃桃来了一句,“皇叔记得多积德,勉儿哥哥才能健健康康的,不然,桃桃可说不准喽。” 景王冷笑,这小皮崽子居然能救了他儿子,还真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不过,一码归一码,他和皇帝一家始终是敌人。 整顿市集的事情,他还是不要松懈为好。 近几日,京城里乱了起来,听说有北狄的间谍潜入,百姓们都不得安生。 苏君尧连夜派人去搜寻,已经连续一周了,还是没有结果。 桃桃悄悄地走到苏君尧身后,突然用一顿小拳头击打着他的后背。 苏君尧转过身子去,不紧不慢地说道,“桃桃无聊了?” “唉,是有一点无聊,要是父皇允许儿臣出宫就好了。” 苏君尧摇摇头,“不可能,难道朕要再让你出去闯祸?” “儿臣不会闯祸,父皇您瞧,儿臣每一次都平安回来了。” 谢知意从御花园回来,瞅见桃桃活蹦乱跳的,“孩子憋得慌了,今日让她跟着砚安一起出去吧,正好市集刚整顿了一些,应该会很热闹。” 苏砚安今年也有十五岁了,正好是志学之年,让他和薛靖阿勋他们一起出宫,也长长见识。 临走之前,桃桃交代苏君尧,务必掌管好先前的那枚佛珠。 来到大街上,桃桃从马车上跳下来,差点儿摔着膝盖。 众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这小孩儿就是公主?怎么没大没小的。 桃桃环视一周,用眼神杀掉了他们的锐气。 市集整改才刚开头,景王最近忙来忙去的,也没空到现场看看。 不如趁这个机会,给他搅成一锅粥。 桃桃掏出上次在景王府薅的长春花叶子,使了点儿灵力让它飘起来,飞散到每家店铺。 苏砚安拍拍她的小肩膀,“桃桃,你在做什么?”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居然不去闯祸了。 苏砚安走路很轻,几乎没声音,桃桃才发现他站在自己身边。 “大哥,你把桃桃吓了一跳,哼哼,等着看吧,待会儿就有好戏上演了。” 苏砚安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不让人省心,说不定待会儿又要惹出大乱子来。 傻大哥啊,桃桃这是在给父皇去霉运呢,等以后大哥当了太子,保不齐景王那个坏东西也要针对大哥。 桃桃托着腮帮子,认认真真地想着二十年、三十年以后的事情。 到那时候,父皇和哥哥们争着抢着感谢她,她手里的宝物多得都吃不完了。 没过多久,那片长春花叶子就飘回来了,落到桃桃的手掌心。 苏砚安恰好看到这一幕,趁着桃桃不注意把叶子拿到了手里。 “大哥还给我!这个很重要!” 桃桃气的上蹿下跳的,没想到平日里正正经经的大哥,居然这样戏弄她,还抢她的东西。 “很重要?” 不就是一片薄薄的叶子,没什么稀罕的啊。 小小的身子一下子跳得老高,抓住了苏砚安的手腕,把叶子小心翼翼地拿了过来。 “这是桃桃的战利品,当然不能随便给人啊。” 这叶子被她赋予灵力,方才已经挨家挨户地飞了一遍了,桃桃把那佛珠上的霉运全都转移到了叶子上。 这次,她绝对不能让景王得逞。 桃桃嘴角扬起,眉眼间全是对胜利的渴望。 市集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按照计划,商贩接济那些难民,而此时那些难民却偷了商贩的货物,占为己有,甚至有的还抢了商贩的摊位。 有人来报官了,京城衙门处,击鼓的声音不断。 “王爷,京城的市集乱了,难民们偷的偷,抢的抢,您还是赶快过去看看吧。” 景王皱眉,脸拉下来,“你怎么办事的?不会多派些人手?” “是卑职失职,可那群难民也太难搞了,此事过于蹊跷,卑职恳请王爷查个明白。” 景王思忖片刻,放下酒杯,对着宴请的宾客道,“今日本王有事,就先不奉陪了。” 景王带着几个随从,匆匆忙忙地来到了市集。 果真像刚才说的那样,乱得不像样了。 “把本王府里的人手全都派来,快去!” 随从去了景王府一趟,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人呢?” “王爷,方才府里那些人听说市集暴动,全都自觉地出来镇压了。” 景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怎么会这样,他景王府中最不缺的便是人,光暗卫就有上百人,现如今不够用了? “那这样吧,你去跟大将军借些兵过来。” 大将军是琉妃的父亲,跟景王的关系自然也不言而喻。 随从面露难色。 “大将军他不在府中,全家人出游江南,卑职刚才去问过了。” 眼看着难民流窜,当务之急必须找到人手。 “梁大人呢?他怎么不来?平日里我给了他多少好处!” 随从更不知如何说出口了,“您忘了,梁大人他已经是皇帝的人了,卑职和王爷好几年没见过他了。” “什么?” 景王一时间没想起来这桩事,“梁英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以前,前来投奔他的大臣很多,多得快记不过来了。 到了今日,身边却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 “那就去招兵买马,王妃管着财务,去问她要些银票。” “是!” 随从领在前面,后面只来了几十人。 景王不悦道,“怎么才这么点儿人?不是让你去拿钱了?” “府里花销紧,最近王妃的娘家有难,卑职只能招这点儿人了。” 王妃家中是名门大户,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有钱,何时有了不景气的时候? “有什么难?” “卑职听说,王妃娘家的粮仓被难民抢了,家里贵重的首饰摆件也被人偷走了,您岳丈一病不起。” “什么?这不可能是真的!” 景王还是不肯相信,怎么能这么凑巧。 一时之间,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聚集到了一起。 景王右眼皮跳个不停。 第二十二章 花妖现身 事情如此蹊跷,会不会是...... 景王皱起眉头,多年前他曾派江湖人士布下咒术,莫非是那老道给的丹砂出了问题? 此事怎会如此奇怪,十几年了,他的运气从未如此差过,那没用的皇帝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皇帝那里,可有什么异常?” 随从回应道,“卑职暂时还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这些天皇上总是待在宫里,事情都是由身边的人来打理的。” 景王眯起了眼,“你是说,他从没来过市集?” “从没来过。” 这件事是他大意了。 本以为一切安顿好了,便痛痛快快地去宴请宫里的大臣喝酒了。 谁知道这个苏君尧,一整天待在皇宫里,足不出户,而他却如此狼狈。 当初有几位大臣要跟着一起整顿市集,景王谢绝了,后来就连丞相也说要帮他,景王更不同意了。 丞相和皇帝,现在也算得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这两人说不定会联合起来暗算他。 半晌,景王默了默,只能吩咐随从拿着些家里的名贵字画去典当了。 市集人来人往,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景王的心终于放下了。 只是这平静没过半天,另一场灾难又凭空而降。 “王爷,不好了王爷,城郊外的几头野猪冲进来了,正往市集里乱窜呢。” 刚有一点儿起色的市集,马上又被破坏得七零八碎,景王赶到现场一看,简直是狼狈不堪。 几头野猪还在那儿哼哧哼哧地吃着馒头和野菜。 景王气得上去踹了它们一脚,让随从把粮食收回来。 豪横的野猪们怎么能善罢甘休,见有人踹了它们的屁股,还把它们的吃的弄走了,紧绷的身子准备做战斗状态。 “哼哼!” 野猪用力地踢向景王,景王整个人都跪倒在了地上,挨了野猪好几脚。 “快,快把它们弄走!” “快呀!本王白养你们了,连个野猪都害怕!” 几个随从面面相觑,这野猪的战斗力可不是一般的强。 桃桃双手叉腰,站在远处观望着,小嘴儿咯咯咯地笑起来。 好野猪,做得好! 薛靖和阿勋也快笑出眼泪来了,景王难得出一次丑,竟是因为被野猪欺负! 桃桃笑得肚子疼,上完茅房出来,她从锦囊里掏出那片长春花叶子。 “怎么还不现身?我都把你的根拔了,你现在还能去哪儿?” 没过多久,那长春花叶子幻化成了另一番模样。 呀!是个漂亮的姐姐呢! 桃桃高兴地围着这个姐姐转了一圈。 少女脸色发白,身子虚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了。 桃桃扶着她的身子,输送了给她灵力,少女逐渐有了力气。 “咳咳,本公主问你,你为何要藏在景王府?还要害他的孩子?” 少女神情复杂,犹豫着要不要说。 桃桃紧挨着她坐到了台阶上,“你命不久矣。” 少女心中一惊,这个小孩子怎么什么都知道,或许她真的有办法救她。 “其实,我是一朵修炼了三百年的长春花,十几年前,我刚刚修炼成人形,景王便派人抢走了我的内丹,从那以后,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 少女捂着胸口,眼神忧郁,没了内丹,根基也被人拔了,她马上要魂飞魄散了。 “后来我才知道,景王想要除掉皇帝上位,找了个老道,结果那老道说,必须要找刚修炼成人形,且有几百年修为的花妖去给皇帝下咒,皇帝才会变得倒霉。” 桃桃左思右想,“十几年前?” 那时候,父皇才刚当上皇帝啊,景王的阴谋从那时候就开始了啊。 “当时我已经给皇帝下了咒,可谁知景王却反悔了,不肯把内丹给我。景王以为我失去内丹之后没了法力,和普通长春花没什么两样,就把我养在身边。” “我寻找报复的机会,于是就把他四儿子的魂魄吸走了一块儿。” 桃桃听得聚精会神,丝毫没有犯困的意思。 她可怜的父皇啊,那么倒霉,原来是被人下了咒,还是被一个花妖给下的。 说起来,这花妖的经历还真是惨,好不容易修炼成人形,却被景王那个坏蛋抢了内丹! “对了,当时景王身边还有一个女人,就是她撺掇景王抢了我的内丹,听景王府里的人说,那老道也是她找的!” 桃桃发问,“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 “这些年见过几次,那女人的穿着打扮不凡,是皇宫里的妃子,好像叫什么琉妃。” 桃桃明白了来龙去脉,这下可有的忙了。 “公主,我有一件事相求,你能不能帮我把内丹夺回来?我就快没命了。” 桃桃瞧了瞧她,唉,好一个惹人心疼的小花妖。 “行吧,这件事我会帮你办到的,不过什么时候就说不准了,你现在先回我的口袋里,以后你就跟我回皇宫吧,我想办法把你性命保住。” 想起皇宫,花妖内心愧疚,后悔给皇帝下咒了。 但现在唯一能保护她的,只有桃桃。 桃桃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碧月捧着茶水给谢知意端过去,“娘娘,今日听说,景王被猪给拱了,野猪连着踹了他好几脚,哈哈哈。” 谢知意脸上没多大反应,嘴巴却不饶人,“他倒霉是应该的,怕不是坏事做多了,就遭报应了吧。” 碧月推门进来送茶,桃桃听见响声后立马一激灵,把放出来的花妖收了回去。 还好碧月没看见。 谢知意也跟着过来了,“桃桃,明日母后去你舅舅家,你好生在宫里待着,不许乱跑。” 桃桃眨眨眼,舅舅家?会不会有长春花呢? 只要找到长春花,她就能保住花妖的性命了,待花妖的叶子枯萎,埋在另一株长春花里,只需待百日之后,就可获得新生。 “母后,桃桃也要去!” 桃桃就差撒泼打滚了,她非要去不可,谢知意也没办法。 “你舅舅最是疼爱你,罢了,他要是知道你去,肯定开心的不得了。不过,你不许随便乱跑,也不能随便要舅舅家的东西。” 桃桃装模作样地点头,心里乐开了花。 第二十三章 桃桃的功劳 北狄间谍潜入京城的事,苏君尧还没查清楚,他现在完全没有头绪,只好派人从头查起。 前几日京城附近的客栈里死了人,苏君尧的头又大了一圈。 为首的差役晃了一眼,“尘客居,就是这里死了人?” “对,死了两男一女,据说死的时候是被客栈老板发现的。” 赵长风问道,“那老板人呢?怎么不出来见咱们?” 一个中年男人被人叫了出来,“喂,你是不是这客栈的老板?赶紧过来!” 客栈老板忧心忡忡,近来客栈里发生了杀人事件,店里的生意差了很多。 衙门的差役一来,搞不好要把他也带走。 “大人,有何事啊?” 赵长风直言不讳,“你这客栈里出了人命,你以为我找你何事?这可是三条人命啊!” 几个差役把人牢牢按住。 “这,这跟我也没关系啊,草民一生兢兢业业的,怎么会杀人呢?” “我听说,那三人喝的茶水都是你亲自给端上去的?” 客栈老板叹气,“当时客栈里人手不够,确实是草民端上去的,可这也不能证实我杀了人啊。” 赵长风看着他,缓慢开口,“现在尸体已经被仵作验过,他们三人确实中了茶水中的砒霜毒,你又作何解释?” 客栈老板摇摇头,“我真的没有杀人,大人草民冤枉,要是我说谎了,那就天打五雷轰!” 这件事是皇帝交代的,跟以前那些案子都不一样,此事非同小可,也许这人就跟北狄的间谍有关系。 “赵哥,怎么办?他嘴这么硬,什么也不肯说。” 赵长风摇摇头,“先把人带走吧,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这事可是皇家交代的。” 差役押着客栈老板走在前面,赵长风在众人身后缓慢踱步。 刚才问客栈老板的时候,他表面上冷静,表情却非常不自然。 此人看上去老实巴交,实际上截然相反。 今日是桃桃出宫的日子,碧月给她梳了个新发型,桃桃照着镜子。 “好漂亮啊,以后本公主天天梳这个发型!” 还有一会儿,马车才能到,桃桃一路小跑,干脆去了御花园荡秋千。 碧月在身后追赶着,“公主等会儿奴婢!” 跑着跑着,桃桃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这人身着绫罗绸缎,身形十分熟悉。 桃桃缓缓抬起脑袋,呀,原来是琉妃! “哎呀,是琉妃娘娘,我没看到,是本公主唐突了,真是抱歉。” 琉妃一脸不悦,伸手掸掸衣服。 怎么每回都是这种事,上次她出门,皇后的马车撞了她的马车,这次,桃桃又跟她撞了个正着。 “皇后难道没教公主,出门要看路吗?你们两个还真是母女。” 桃桃把手里的桂花糕塞进了嘴里,风轻云淡地说道,“总比某些人,眼睛只盯着旁人的长短,却看不见自家满门的肮脏事好。” 琉妃身子抖了几分,这么小的孩子,都能骑在她头上撒泼了,她好歹也是皇宫里的妃子。 桃桃凑到她身边,声音很小,“琉妃娘娘,桃桃知道你的秘密哦。” 琉妃心里一惊,斜睨着桃桃,她究竟知道些什么? 桃桃呲牙咧嘴地朝着她笑,那笑容让琉妃心生恐惧。 听宫人说,桃桃自打出生,皇宫里就发生了不少邪门的事情,再加上最近景王整顿市集出现的那些乱子,不由得让人想到...... 琉妃咬着牙,“算了,本宫不爱跟小孩子计较。” 看她想骂又不敢骂的样子,真是好笑,桃桃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碧月匆匆跑过来了,“公主,你没事儿吧。” 桃桃拍着胸脯说道,“放心吧,我没事儿。” 在御花园溜达了半个时辰过后,桃桃终于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上颠簸,桃桃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之后被谢知意叫醒了。 “母后,我好困~” 谢知意拍拍桃桃的额头,让她清醒一些,小团子依偎在自己怀里,眼睛半睁半闭。 桃桃被碧月抱下车,“公主醒醒!” 桃桃摸摸口袋,一下子激灵起来,吓死了,她还以为长春花叶子不见了,这次她可是来给长春花找本体的。 在皇宫的时候,她就闻见那股长春花的气味了,顺着京城一直闻到了这里,啊原来是舅舅家。 府里的丫鬟领着谢知意和桃桃进去了,桃桃好久没来这里,好奇地张望着。 陈云烟迎上来,“皇后娘娘!公主!” 桃桃小嘴儿一张,甜甜地叫道,“舅母!” “公主都长这么大了,半年不见,个子窜这么高了。” 陈云烟和谢知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亲密,是无话不说的好友。 “知远正在休息呢,这几日他听说皇上正为了间谍潜入的事发愁,于是他也派人去查了,昨晚他一夜没合眼。” 桃桃看着府里的边边角角,目光四处飘散。 陈云烟摸摸她的头,“你瞧瞧你舅舅啊,天生就是操心的命。” “咳咳咳,咳咳咳......” 丫鬟给陈云烟递上杯子,“夫人,该喝药了。” “你病还是这么严重?不是已经找了京城最好的大夫了吗?” 谢知意记着,上次来这儿的时候,陈云烟就一直卧病在床,小时候算命先生说,她将来会得一场大病,如果撑不下去,很有可能不到三十岁就...... 想到这里,谢知意面露担忧之色。 陈云烟把药喝完,才缓缓开口解释,“其实,我的病已经好很多了,上次年夜饭后,我的身体才逐渐好转了不少。” 年夜饭? 谢知意挑眉,这大概是与桃桃有关吧,上次年夜饭她找借口回了娘家,顺便经过弟弟家看了一下。 “没准儿是桃桃的功劳呢。” 陈云烟没听清,“你说什么?是桃桃?” 碧月点点头,她隐约记得去年来这里的时候,桃桃要走了府里的一棵玉白菜,还砸了好几个花瓶,还把院子里的树根刨了。 桃桃搞破坏,谢知远这个当舅舅的也不生气,谁让桃桃是自己的外甥呢,当然得宠着了。 他和陈云烟结婚三年了,都没有孩子,看见桃桃这聪明伶俐又讨人喜欢的,自然喜爱得不得了。 “对哦,我还真没想到过这一点,都说桃桃是小福星,我现在才算知道了,真是托了公主的福了。” 第二十四章 偷花的贼 桃桃谦虚地摆摆手,“是舅母平日多行善,好人自然会有好报的。” 实际上,是她偷偷变动了整个院子的格局,要玉白菜、砸花盆、刨树根这些事情都在她的计划之内。 陈云烟给桃桃竖了个大拇指,“以后桃桃多来我府里玩儿,舅母好些日子没见你了,这一病就是半年多,幸好有桃桃,我才幸免于难。” “大夫说了,我再过一个月就能痊愈了。” 谢知远听到动静,推门进来了。 “参见皇后娘娘。” “都是一家人,还行什么礼。” 当年谢知意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就不习惯这些礼节,家里的亲人一个个给她跪拜行礼,她还怪不习惯的。 桃桃坐不安定,小屁股一抬,从椅子上溜下来了。 大人们交谈的时候,她在整个院子里转了个遍。 “桃桃,你在找什么?” 桃桃内心惊呼,她要找的东西,果然在这里! “舅舅,这株长春花好漂亮......” 她欲言又止,不好意思朝舅舅要花。 谢知远笑了笑,“原来桃桃是在找这个啊。” 她的那点儿小心思,谢知远早就猜到了,无非就是看上这株花了。 谢知意闻声赶了过来,“桃桃,我不是说了,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吗?” 桃桃撅嘴。 “可是我真的很需要它......” 可那株长春花,就摆在她的眼前,她快想死那株花了。 早知道就不去给景王的儿子治病了,这样,长春花也不会死。 还有十二个时辰,花妖就要消亡殆尽了,桃桃不由自主担心起来,皱着小眉头。 谢知远让人把那株花搬过来。 “不过一株长春花,我养了多年,也看腻了,就送给桃桃吧,等你走的时候,就把这盆长春花一起带走。” 桃桃睁大眼睛,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要到了。 真是她的好舅舅! 谢知意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孩子天生就这样,看见有什么值钱的、稀罕的东西,就想搬回皇宫,昭华宫里堆满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陈云烟欣慰道,“我倒不这么觉得,桃桃不是寻常孩子,喜欢这些也不奇怪。” 桃桃抱着长春花,开开心心地进了皇宫。 长春花本体找到了,现在只需等待那片叶子枯萎,然后埋到土里就行。 花妖呻吟,“我...我快撑不住了......” “撑不住就对了!现在我把叶子埋进去,大概半个时辰后,你就重获新生啦!” 桃桃的小手上沾满了泥土,往小脸儿上一蹭,变成一个小花猫。 这副滑稽的样子被不远处的人看到了。 “哟,这不是公主嘛,好久不见啊。” 桃桃满脸问号,“你是谁?” 这人有些熟悉,桃桃仔细回想,“哦,你是勉儿哥哥吧,不傻了,挺好。” 苏思昀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我是谁?” “勉......” 刚蹦出去一个字儿,苏思昀回怼道,“你放屁!我才不是那个恶心的东西,我是景王府的五公子,苏思昀!” 都怪桃桃,把他的双胞胎哥哥治好了。 这个傻哥哥如今不傻了,更让人生气的是,他现在成了景王跟前最得宠的儿子! 每天看着那张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苏思昀就气得不打一处来。 桃桃重复了一遍,“苏思昀?” 她恍然大悟了,苏思勉和苏思昀是一对双胞胎,一个是老四,一个是老五。 苏思昀浑身上下有一股歪气,桃桃想起景王身上也有这种气息,这俩人真不愧是父子。 桃桃不太想理他,蹲在花盆前,给长春花刨土,“你找我干嘛?” 说来也是奇怪,苏思昀明明听到了。 “刚才我刚过来的时候,听见这里有女孩子的声音。” 桃桃反驳他,“女孩子?我不就是女孩子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苏思昀把目光移到了那盆花上,打量了很久。 怎么有点像自己家里那一株呢,它不是被拔掉了吗?不是已经死了? 苏思昀:好你个皇帝家的皮崽子,敢偷我家的长春花!偷花的贼! 苏思昀趁着桃桃不注意,把花盆抱了起来,赶紧往池塘那边跑。 “你想干嘛!你把花还给我!我的花!” 花妖还在那里面呢,她马上就要重生了,半个时辰内,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破坏花盆。 桃桃使出吃奶的力气,狂奔到了池塘边,苏思昀抱着花盆气喘吁吁,往拱桥那边跑去。 正以为摆脱了桃桃的时候,桃桃正好出现在他面前。 苏思昀双腿瘫软,倒在地上,手中的花盆被人夺走。 “还我吧你!男子汉大豆腐!” 桃桃支棱着小身板儿,跑了这么久,她一口气不带喘,哪像苏思昀一样弱不禁风。 现在再回昭华宫来不及了,只好找个隐蔽的地方。 半个时辰过去,花瓣的颜色越来越深,桃桃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手也紧紧地护着花盆,害怕再次被抢走。 花妖缓缓出现在桃桃的视线里。 桃桃托着下巴,“现在你的命算是保住了,要夺回内丹,你得和我去一趟晚芳居。”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对了,我现在把你本体藏起来,要不待会儿又该有人来捣乱了。” 桃桃真烦那苏思昀,是他家的花吗,他就抢。 “好。” 把花放到了昭华宫里,桃桃总算安心了。 真是来者不善,桃桃刚出门就碰见了苏思昀。 “你总跟踪我干嘛?回你的景王府待着去!” 苏思昀还没找桃桃报仇,这个丫头不但治好了他那脑残哥哥,还抢他家的长春花! “你以为我想待在这儿啊,我待会儿还得去找琉妃娘娘呐,哪还有空跟你闹腾。” 提起琉妃,桃桃打起了精神。 “琉妃?我也去,我俩就伴?” 桃桃正愁没理由光明正大地去晚芳居,这下有苏思昀陪着她,她可就什么都不怕了。 苏思昀嫌弃地甩开她,“你个偷花的贼,偷了我家的长春花!” 桃桃不管,就要跟着他一起去晚芳居。 “两位先等着,琉妃娘娘不在。” 苏思昀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桃桃把花妖叫过来,“想起来在哪儿动过手脚了?” 此时的花妖,只有桃桃自己能看见。 “你带我来这个地方干嘛?” 桃桃忘记跟她解释了,“这里以前是我父皇居住的地方,后来不知道怎么,琉妃进宫后这里就成了她的了。” “哦,那我仔细想想。” “在井里!还有另外好几处,不过太多了,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花妖记性不太好,只隐约记得一些。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拿回内丹?” 桃桃巡视了一圈整个后院,朝她摆摆手,“放心,本公主不会亏待你。” 花妖认真回想着,“十二年前,我往那井里落了几片带毒的花瓣,还有你父皇的吊坠,也是我下的咒。” “还有,吃的穿的用的,全都下了咒。” 桃桃精神了,怪不得皇宫里四处冒黑气,原来是这么回事。 第二十五章 笑面虎 桃桃直起小身板,远远地就望着琉妃进了晚芳居。 自己也跟着进去了。 苏思昀还坐在那里昏睡着,听到有动静,一下子激灵了。 “吓死我了,原来是姨母!” 琉妃欣然落座,目光扫过坐在椅子上的桃桃。 “公主今日为何来此啊?” 桃桃拉着苏思昀,嬉皮笑脸道,“昭华宫太无聊,正巧我碰见了景王府的五公子,他要来这儿,我就跟着一起来了。” 琉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转念一想,既然这皮崽子来了,就让她尝尝苦头。 “公主请用茶,这是皇上特意赏赐给本宫的香料茶,是外国使臣进贡的,听说仅此一份呢。” 桃桃撇撇嘴,明明是母后看不上,才让你捡漏了吧。 琉妃嘴角带着笑,就等着桃桃喝下去了。 桃桃嗅了嗅,这茶水果然不一般。 里面有毒药! 这东西不会致人于死地,但会让人神志不清,昏迷过去,还会减少寿命。 苏思昀手里也有一杯,他怕桃桃起了疑心,一直端着茶水没喝。 桃桃惊呼一声,转眼间茶水洒了一地,茶杯也碎了。 “啊!” 宫女过来把地上的碎的茶杯收拾了。 琉妃惋惜道,“公主,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关系,她还准备了其他的。 在回来的路上她就听宫里的人说,桃桃往她的晚芳居那边去了,于是让身边的宫女回来准备茶水和吃的,好‘款待’桃桃。 “去,再给公主续上一杯,我宫里的茶多得很,祐瑶想喝什么,就跟本宫说。” 琉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果然是一只笑面虎。 “我现在不想喝茶。” “听说公主最爱吃桂花糕,本宫为公主准备了些。” 桃桃始终恹恹的,提不起兴趣来。 “那就把屋里的龙须糖拿来,给公主吃。” 桃桃摆摆手。 琉妃有些怒了,站起身子来。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到底想干嘛。 她还真是嘴刁。 “昭华宫想必铺张浪费惯了,公主每天吃些山珍海味,自然看不上我晚芳居的这一点小小心意。” 桃桃双手抱胸,“昭华宫浪费?不知琉妃娘娘听谁说的。明明是晚芳居的东西不好吃,看着就没食欲。” 琉妃敢怒不敢言,她的计划还没成,现在不能跟一个四岁小孩乱生气。 “公主说得对,我晚芳居是没什么好吃的,在这儿憋得慌,待会儿思昀带着公主去我后院里玩儿会。” 琉妃看着桃桃走出门的背影,暗自愤懑,谁能想到她如今竟沦落到被一个小孩子挑刺了。 入宫之前她联合景王使了些手段,让苏君尧变得倒霉。 被下了咒之后,苏君尧时常为朝政上的一些事情而烦心,每天喝得烂醉如泥,那时她便乘虚而入,把他拉到晚芳居,才有了三皇子苏砚辰。 她以为苏君尧变得不幸了,就会只对她一个人好。 可苏君尧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会对谢知意和她的孩子们笑。 尤其是这个苏祐瑶,可恶透顶。 琉妃换了身衣服,叫上宫女,“也不知道三皇子那边怎样,进来读书认不认真。本宫要去国子监看看。” 宫女明白了琉妃的意思,琉妃已经交代好了苏思昀应该怎么做,现在赶紧出去,是为了洗脱嫌疑。 苏思昀是个小孩子,就算害死了人,景王给自然会为他开脱。 花妖飘在桃桃身边,“看见没,那里有个琉璃瓶,你待会儿就把它给弄碎了,咒语就消失了......” 琉璃瓶放在高处,四周没有树,她不好爬上去。 桃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心生一计。 苏思昀拿着把扇子,站在那里扇风,桃桃嘴角浮现一抹邪笑。 “思昀哥哥,我们来玩‘打弹珠’吧,用自己的玻璃球击中对方的玻璃球,要是有一方出了指定区域,另一方极为胜利。” 苏思昀冷哼一声,心想这点儿小玩意,还难得倒他? 他把扇子收到手前,不屑地打量着桃桃,心里愤恨不平。 哼,别瞧你现在趾高气扬的,待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你父皇夺了属于我爹的皇帝之位,要不是因为他,我现在才是皇子!事不宜迟,玩儿完了赶紧送你上路。 苏思昀盯着不远处的那口井,在脑海里盘算着计划。 “好,我现在手里有两颗玻璃珠,我们一人一个,游戏开始喽!” 琉妃的宫女在旁边看着,担心极了,“公主,五公子,你们小心点儿,别把琉妃娘娘宫里的东西打碎了。” 苏思昀蓄势待发,那颗小小玻璃珠一瞬间飞出去,差一点儿就崩到了桃桃的脸上。 幸亏她躲得快,要不就毁容了。 这个苏思昀,真没安什么好心,跟他那个死爹一样。 苏思昀昂着脑袋,“该你了,怎么慢吞吞地,不会一局就要定胜负了吧?” 桃桃不想理这个自大的家伙,她还有正事要办呢。 两人玩儿了好几局,都是桃桃赢了。 苏思昀逐渐觉得没意思了,“不玩了,不玩了,凭什么你总是赢?” 桃桃现在肯定没力气了,苏思昀盯着旁边那口井,等会儿他就把桃桃推到里面去。 “我要玩儿,快站起来陪我玩儿,公主的命令,你敢不听?” 苏思昀手拿着玻璃球,瞄准了,往远处一扔,碰撞到了另一颗,桃桃的玻璃球被击中了,迅速移动着,过了十秒,它还没停下来,眼看着就要出境了。 苏思昀扬起笑容,看着吧,这一局他终于要赢了。 玻璃球还在滚动着,“刺啦”一声,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是琉璃瓶,现在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 桃桃和花妖相视一笑,碎了正好,可别让这倒霉的东西再来害人了。 宫女慌慌张张,赶忙走过去,把琉璃瓶的碎片收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这琉璃瓶是琉妃娘娘的最爱,公主把它打碎了,琉妃娘娘肯定会不高兴的。” 苏思昀扭着脖子看了几眼桃桃,他怎么感觉,桃桃是故意输给他的。 桃桃微笑,淡然道,“马有失蹄,我也有失手的时候,不必惊讶。” 第二十六章 寻‘宝\’ 游戏五局三胜,最终以桃桃的胜利告终。 苏思昀不服气,提议道,“不行,这样不公平,我们再玩一个游戏。” 桃桃朝他摆手,“先歇会儿再说。” 宫女正收拾着碎片,桃桃走到那里蹲下,发现了一枚石子。 桃桃把它拿过来放到自己口袋里。 “公主,不可...” 桃桃皱眉,“又怎么了?你们晚芳居怎么这么多事儿啊,连个石子都不让拿,我好不容易来一趟,拿回去做个纪念都不行?还是说,琉妃娘娘太小气了?” 宫女无言反驳,她一个下人,总不能跟公主斗嘴吧。 桃桃揣着小石子,开心地跑到假山后面。 花妖跟在她身后,匆匆忙忙的。 “公主,你不会忘了吧,我交代给你的事儿。” 桃桃背着小手回答道,“别担心,我说到做到,从不放人鸽子。” 花妖内心着急,她现在虽说死不了了,可要是得不到内丹,她就不能继续修炼。 而且,她莫名有种害怕的感觉。 十二年前,她头一回来这个地方,是被景王和琉妃胁迫的。 要是他们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你只需要告诉我下了咒的东西都被藏在哪儿就好了。” 桃桃给了她铁锹,让她帮着到处挖一挖,找一找。 花妖嫌弃地丢开铁锹,“我又不是你们人类,我们花妖一族,自己刨土是本能。” “好好好,那就辛苦你了。” 桃桃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唉,自己找来的员工,自己还得哄着。 花妖和桃桃在假山后面行动起来,这一处地方藏着不少坏东西。 有破烂的衣物,还有毛笔、砚台,都是父皇用过的。 甚至还有曾经丢失了的那块传国玉玺。 桃桃大吃一惊,听父皇说,这块玉玺是开国皇帝传下来的,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好你个琉妃,要是让父皇知道了,脑袋都能掉了! 桃桃把这些东西都装在一个大木盒子里,盒子有些重,花妖使了些力气,把它托起来。 桃桃走在前面,花妖跟在后面,那个大盒子跟着花妖一起隐形了,旁人根本看不见。 两人走进没人住的偏殿,把大盒子放到地上,桃桃捂住鼻子。 真难闻,不愧是往地下埋了十二年的老东西。 苏思昀正好经过此地,听到里面有人的声音,他停下脚步躲起来。 “谁?” 桃桃警惕地朝外面望着,她刚才明明听见有人的脚步声。 “苏思昀,别以为我看不见你,你躲着本公主干嘛,我又不吃你。” 苏思昀没吭声,他找桃桃已经有一会儿了,没想到她在这里躲着。 本来他想先等她回了后院,再把她引到井边。 “苏思昀,你不会跟我玩儿游戏输了,就不敢出来见我了吧?你个缩头乌龟!” 桃桃都懒得搭理他,自己还有事儿要处理呢。 苏思昀是个好面子的人,最受不了别人挑衅他,尤其是桃桃这么说他,他忍不了了。 他怒火中烧。 “苏祐瑶,你别欺人太甚。” 桃桃朝他做了个鬼脸儿,“略略略,你来抓我啊。” 桃桃一溜烟儿就跑掉了,苏思昀在后面追,可他根本追不上她,“简直是个老鼠。” 花妖跟着桃桃跑来跑去,她还抱着个大盒子,幸亏有灵力支撑着,不然她肯定累死了。 桃桃把盒子里的东西掏出来,只把玉玺留在身边,“趁着现在没人,用你的法力把这些东西都毁了。” 重获新生之后,花妖的法力才回来了些,她施展法术,一瞬间,那些破烂的衣服、毛笔砚台全都消失不见了。 “公主,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桃桃有些感慨,她终于替父皇解除了一部分毒咒,感觉这个世界又美好了几分。 “公主,你在想什么?” 花妖不知不觉中自责起来,她忘了,公主现在还是个小孩子,她要给皇帝解除毒咒,还要和景王对抗,还要给自己夺回内丹。 她只有四岁啊。 虽说她不是普通的孩子,是个饕餮,但她的身体无异于孩童,在大家眼里,她就是个孩子。 琉妃早就回了晚芳居,让几个宫女去打听桃桃的下落,没一个人知道。 “本宫平日里都白养你们了是不是?连个孩子都看不好!” 宫女们低下头不敢吱声。 “奴...奴婢们也不清楚,公主和景王府的五公子玩玻璃珠,打碎了琉璃瓶后,公主就不见了。” 琉妃蹙眉,“什么?琉璃瓶被打碎了?那她拿走什么没有?” “这,奴婢们没注意。” 琉妃揉揉太阳穴,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过去了,反正今天不能让桃桃活着出去。 她一个四岁孩子,怎么心眼这么多,这件事不太可能是碰巧,就算是碰巧,也是邪门了。 琉妃从晚芳居里出来,脸拉得很长。 “娘娘,别太担心了,不是还有五公子在帮着咱们呢,五公子聪明伶俐,绝对能把事情办成。” 琉妃和宫女们走过假山,在亭子里面看见了桃桃。 桃桃脸上蹭了些泥,小嘴儿里不知嘟囔着什么,像是在跟人说话。 “那你这么多年来,就不孤独吗?” “哦,那有机会我带你在皇宫里转一转。” “我母妃那里有很多好吃的。” ...... 琉妃听得云里雾里的,拧着眉头。 桃桃八成是疯了吧,跟空气对话呢,怪不得有人说这孩子邪门。 “公主,你在跟谁说话呢?” 桃桃这才发现琉妃在身后,还好她听不到花妖的声音。 “我在自言自语呢,对了,刚才思昀哥哥跟我玩儿赛跑,他比不过我,我就自己跑回来了。” 琉妃半信半疑,可看着桃桃委屈巴巴的表情,一点儿不像假的。 “公主好厉害啊,连思昀都不是你的对手。” 桃桃稚气未脱,那张圆脸纯净,“当然啦,我可是练过的,母后说了,我在娘胎里就好动。” 琉妃往桃桃身上打量,她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像是刚刨完土回来。 这味道......不对! “公主乱跑,还在本宫的院子里挖东西是不是?” 琉妃脸色极其阴沉。 第二十七章 销毁证据 桃桃摇摇头,“琉妃娘娘怎么随意猜测别人呢?” 琉妃瞧着桃桃一脸黑乎乎的泥,不对,其中必定有岔子。 她的目光又往桃桃身上打量着,忽然,桃桃身上掉出来一支脏兮兮的毛笔。 “你,你你!” 桃桃朝她笑。 “琉妃娘娘,你在害怕什么?” 这毛笔是琉妃当年亲手埋的,她怎么可能认不出,现在出现在这里,果然是这个小鬼动了她的院子! “这毛笔是从哪儿来的?你怎么随便偷本宫的东西?” 桃桃把毛笔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除了毛笔和玉玺,其他的东西已经全被销毁了,就等着拿着这东西当证据呢。 怎么能轻易给琉妃。 宫女走上前,拿过了桃桃手里的毛笔。 桃桃反应过来,立马冲了上去,要夺回那根毛笔。 “还给我!琉妃娘娘,你就不怕我让父皇定你的罪?” 琉妃心虚,她没作声,只冷着眼。 她好不容易进了宫生下皇子,她不会轻易认输的。 桃桃呜呜呜地哭起来,干脆躺在了地上,两条小腿不停地踢腾着,来来往往很多宫人往这边看来。 “我好不容易找到的玩具,被琉妃娘娘抢了!” 要只是玩具,那还好说。 琉妃眼中的情绪复杂,命令宫女道,“快去哄公主,让她别哭了,我这晚芳居被她闹得鸡犬不宁。” 碧月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端着谢知意做好的点心。 “公主,你怎么在这儿?” 桃桃抱住碧月的大腿,“呜呜,碧月,你可要给我做主啊,琉妃娘娘抢我的毛笔,这可是我辛辛苦苦挖出来的。” 碧月没听大懂,“什么,你挖出来?” 桃桃拍拍脏兮兮的衣服,两只眼睛委屈地看向碧月。 碧月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她只是个宫女,什么权力都没有。 琉妃又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她可得罪不起。 “公主,要不你先回去,你不见了大半天,皇后娘娘着急死了。” “可是......” 桃桃还是想拿回那根毛笔,那可是下了咒的啊。 毛笔早就被宫女藏起来了,桃桃左看右看都找不见,她算是死了这条心了。 昭华宫。 桃桃刚迈进门没十步,就听见谢知意埋怨,“桃桃又去哪儿了,随便就跑出去,也不跟我说一声,害得我好找。” 谢知意往桃桃脏兮兮的小身子上扫了一眼,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不脏的地方,唯一干净的地方,就是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了。 “母后。” 桃桃知道自己又要挨罚了,委屈巴巴地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撒娇。 碧月从养心殿给苏君尧送点心回来了,一进来,气氛就如此严肃。 碧月忍不住为桃桃开脱道,“娘娘,公主她年纪小淘气而已,小孩子嘛,精力旺盛。” 谢知意轻哼一声。 桃桃就跪在她面前,时不时撅着小嘴儿,“母后,你就饶过我嘛......” 碧月忍不住笑了。 想起桃桃,她就想到小时候玩泥巴捏的小泥人。 “碧月,不准笑我。” 桃桃一说话,那口白牙就露出来了,跟衣服上脏兮兮的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谢知意真拿桃桃没办法了,“说吧,你去干嘛了?” “我...我去了晚芳居。” 谢知意差点儿跳起来,“你去那儿干嘛?跟谁一起去的?” 晚芳居这地方,她一共都没去过几次,瞧桃桃本事大的,四岁就敢跑进去了。 桃桃眨眨眼,“我和景王府的五公子一起去的,就是勉儿哥哥的双胞胎弟弟。” “什么?!” 谢知意:这孩子怎么总干这种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我去给琉妃娘娘‘保平安’了,我把她屋子里不吉利的东西弄出来了,母后说桃桃厉不厉害?” 桃桃叉腰,气定神闲地扬起下巴。 某种程度上说,她确实是去给人‘保平安’的,不过不是给琉妃。 “真的?我不信。” 桃桃叫来花妖,准备要那块玉玺。 “哎呀,我忘在晚芳居了,方才跟你说话的时候,放在小亭子里了,现在怎么办?现在回去拿?” 花妖懊悔,她真是千不该万不该。 那块玉玺可是能定罪的关键证据。 桃桃头一回这么无奈,“得了吧,我们待过的大大小小每个地方,肯定都被琉妃检查了一遍,现在回去,什么都找不见了。” 花妖焦急,不仅桃桃的计划失败了,她想要拿到内丹,又困难了一步。 桃桃看了她一眼,“你现在别着急,等本公主有了办法再叫你出来,你现在就在昭华宫里躲一躲。” 谢知意纳闷,“桃桃你在跟谁说话呢?” 这里除了她,就只剩碧月和几个宫女。 “没什么母妃,我最近迷上了自言自语。” 桃桃欣慰,其实这次的行动也不算一无所获,最起码她把找出来的那些东西全部销毁了,父皇的皇帝之位,暂时不会受到影响。 琉妃回了晚芳居,拿过宫女藏着的那根毛笔。 幸亏把这东西抢过来了。 “出去转一转,看看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琉妃内心惶恐不安,十二年前的东西怎么会被人翻出来? 她想起以前的事情,那时候她还不是妃子,经常陪着景王这个表亲出入皇宫,那日趁着苏君尧被下咒昏迷后,她把那些东西埋在了后院。 琉妃快站不住脚了,身子一阵颤抖。 手往柜子里胡乱摸索着。 还好木匣子里的丹砂还在。 门外传来苏砚辰的声音,他刚放学,“母妃,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儿,你快回屋复习功课。” 苏砚辰奇怪地看了看琉妃,回了自己的房间。 琉妃坐不下去,在晚芳居外面张望着。 宫女回来了,手里托着个东西,用袖子半遮半挡着,生怕别人发现似的。 “奴婢发现了这个。” 宫女朝着两边看了几眼,把东西递给了琉妃。 琉妃接住玉玺,心里落了一块大石头,她忐忑不安,额头上一把冷汗。 “还发现什么?” “假山后面那块空地,还有没人住的偏殿,都已经被人翻找过了,娘娘。” “好,本宫知道了,去把这个烧了。” “娘娘,这......” 琉妃抬起眸子,那目光像浸了针的冰。 第二十八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宫女哪儿敢不从,手里捧着玉玺,浑身战战兢兢的。 “烧了玉玺?这可是要杀头的罪过!” 另一个宫女听见了,慌忙捂住了她嘴巴,“别说出去就好,娘娘交代的事情,我们保密就行。” 火光在夜晚闪耀着,玉玺被烧得七零八碎,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是什么了。 琉妃欣然落座,只要烧毁了玉玺,证据就算毁灭了,那根毛笔也被她扔到水井里了,没人能找得到。 现在先不管诅咒有没有失效,保住命最要紧。 苏思昀踉踉跄跄地进了晚芳居。 “姨母,我头晕,呜呜呜......” 琉妃起身,“怎么了思昀?哪里不舒服吗?” 苏思昀头晕目眩,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额头破了一层皮。 “姨母,我误食了有毒的糕点。” 他知道琉妃屋里的东西都不能吃,这都是给桃桃准备的。 琉妃蹙眉,“啧”了一声,不住地责怪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东西是能......” 能让人昏迷不醒,减少人寿命的。 “是桃桃给我吃的,她说和我玩儿个游戏,让我张开嘴,结果直接把糕点塞到我嘴里了。” 琉妃又开始心神不宁,桃桃没中了苏思昀的圈套,苏思昀反倒是被她设计了。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算了算了,思昀别着急,待会儿你爹来了就没事儿了。” 琉妃命令宫女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太医叫来。” 苏思昀被扶到了床上躺着,琉妃一刻也闲不住,慌张地走来走去。 太医急忙跑过来,给苏思昀把过脉后,又让他张嘴。 “毒性已经开始发作了,快去准备冰块给他敷上,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太医面露担忧,喂苏思昀喝下药后,开口问道,“琉妃娘娘,五公子是否吃了什么东西?怎么会中如此烈的毒?” 琉妃假装不知道,抹了抹眼泪道,“本宫不清楚,方才他跑进来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很差了,或许是有人故意害他呢。” “原来如此,微臣还是希望快快查明真凶,好给五公子一个说法。五公子方才已经喝下了药,这毒幸亏没有深入五脏六腑,还有得救。” “那就好。” 琉妃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苏思昀,反正她都已经告诉过他,屋里的吃的喝的全都有毒。 这件事跟她没什么关系。 是苏思昀自己不争气。 宫女从屋外走进来,对着琉妃耳语道,“娘娘,五公子中毒的事情,宫里都传遍了。” “叫了景王了吗?” “景王正在来的路上呢,娘娘不必着急。” 景王来了,事情就好办多了。 琉妃趴到苏思昀床前,痛哭流涕。 “到底是谁害了我的表侄,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思昀,思昀你醒醒啊,你别睡着。” “是你?还是你?” 琉妃发疯般地把晚芳居每一个宫人都指了一遍,她明明知她们是无辜的。 “我和思昀,虽说只是个表亲,可我是真心对他好,他一个小孩子,就这么被心肠歹毒的人害了。” “只在晚芳居待了一夜,就变成这样,你让我怎么和景王交代。” 宫女安慰道,“娘娘别太伤心了,太医不是说了......” 琉妃甩了青荷一巴掌,“你少在这里给我假惺惺,青荷,本宫平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思昀?” 青荷捂着红肿的脸跪下,惶恐极了,“真的不是奴婢,奴婢从来没有做过对五公子不好的事情。” 青荷的心悬住了。 “昨日,五公子和公主一起玩玻璃球,五公子一直在晚芳居待着,只是后来两人走散了,奴婢没找见公主,五公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大概是那时候,苏思昀就已经中了毒,而桃桃正在挖藏在假山后面施了咒的东西。 青荷面露难色,“公主和琉妃先前在御花园发生过过节,奴婢知道公主记恨,再加上五公子性格调皮,两人难免发生矛盾,可她也不至于......” 琉妃早就注意到苏君尧站在门外,他来了有些时候了。 这些话他都听到了吧。 你的好女儿,成天就知道惹祸。 “皇上,你可要给臣妾做主啊,臣妾的侄子中了剧毒,现在还昏迷不醒。” 琉妃用手帕蹭蹭眼泪,假装维护桃桃。 “我方才听到思昀说,是祐瑶害得他吃了有毒的糕点,不知道是不是公主有意为之,但我相信公主的为人,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苏君尧轻扫琉妃一眼,注意到床上昏迷的苏思昀。 他只是恰好经过这里,并没有想要插手这件事,既然琉妃嘴里都蹦出来桃桃的大名了,他不得不管一管了。 “桃桃害了苏思昀?” 苏君尧皱眉,以桃桃的性子,断断不会故意害人的,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岔子。 “皇上别生气,公主年纪尚小,我觉得她不会......” 旁人看来,琉妃是个宽容大方的妃子,以前苏君尧也是这么以为的。 后来听宫人说,她经常给皇后使绊子。 苏君尧开口,“朕也觉得她不会。” 琉妃添油加醋道,“可是臣妾亲耳听见思昀说,是公主把带毒的糕点塞进他嘴里的。” “公主不会是受了什么奸人的指使了吧,臣妾好担心。” 苏君尧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你是说皇后?” 琉妃摇摇头,手放在自己脸上,一边打了一巴掌,“臣妾该死,臣妾就不该说刚才那句话,怎么能污蔑姐姐呢。” 苏君尧见她如此抑制,“也罢,这件事让人仔细调查,阿勋,去把公主叫来。” 阿勋叹气,琉妃娘娘是出了名的难缠,还很会装心软,也不知道桃桃能不能全身而退。 琉妃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弯了弯,揽上苏君尧的手臂。 念在他们多年的情分上,皇上不还是动摇了吗? 进宫一天,她从没受过宠,靠着皇子上位后,她还得忍气吞声。 当初景王要夺皇位,她就答应帮他了,正好换来自己入宫接近苏君尧的条件。 第二十九章 证据确凿 桃桃被叫来了,一进了晚芳居就看见苏君尧的身影。 “这里出什么事儿了,父皇。” 额,她应该没做错什么事情吧,不过是替琉妃清除了不干净的东西而已。 谢知意紧跟着迈进门。 她把桃桃拉过来护在身后,“别乱跑。” 气氛莫名地紧张起来,谢知意的眉心不受控制地抽动了几下。 “公主,一定不是你做的,对不对?” 桃桃摇摇头,嘟着小嘴道,“有点儿没听懂,琉妃娘娘,你在说什么啊?” 琉妃涌出一股怒火,指尖掐得发白,心里狠狠地骂了桃桃一顿。 转眼又变成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声音带着哭腔,“思昀他中毒了,他吃了一块桂花糕,他说,那糕点是你给他吃的。” 谢知意听到琉妃的话,浑身不自在起来,她这样栽赃桃桃,还装模作样说什么相信她。 “皇上,皇上,你可要替臣妾做主啊。” 苏君尧没吭声,这件事绝对不能果断处理。 谢知意终于忍无可忍了,“琉妃,没有证据,别空口指证别人!桃桃她绝对不是那么恶毒的孩子!” 桃桃躲到谢知意身后,把自己藏起来了。 她忽然想起来了,昨日是自己往苏思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 糟了糟了。 可她也不是故意的啊,她不知道桂花糕里有毒,琉妃给她吃喝,那时候她只是猜测而已。 哪里知道真的有毒。 真是歪打正着。 桃桃低着小脑袋,娓娓道来,“请父皇饶恕儿臣,儿臣并不是有意的,昨日儿臣还跟思昀哥哥有说有笑的,一起玩儿了好久。桃桃跟思昀哥哥闹着玩儿,当时没多想,随手就把手边的一块糕点喂给了他。” 谢知意心里七上八下,偏过头去悄悄看了苏君尧一眼,心里有些失落。 他怎么还不说话,琉妃在他心里就那么重要吗? 景王推开门,急匆匆地进来,“思昀!” 景王撇了琉妃一眼,冷冷道,“婉柔,你怎么照看思昀的?他可是你的表侄子!” 琉妃明白,景王这是在使苦肉计。 “妹妹错了,都怪妹妹没看好思昀,才让奸人害了他。” 琉妃用眼角的余光瞄着桃桃。 桃桃瞪了回去。 青荷瞧准时机,“公主,怎么能瞎说话呢,我们晚芳居的糕点怎会有毒,那糕点上的毒,莫不是别人教给你下的。” 别人,还能有谁,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谢知意。 桃桃是个四岁小孩子,不大可能做出下毒的事情,除非,有大人在指使她。 “姐姐,臣妾真的不希望是你,臣妾...臣妾皇上宠爱就算了,姐姐再仗势欺人就不对了,臣妾在宫中本就无依无靠,还好有景王这个亲人陪着臣妾。” 桃桃拽着谢知意衣摆的手松开,走到青荷面前指着她,“你栽赃我就算了,怎么还污蔑我母后?你怎么那么确定,糕点里的毒就是我下的?” 青荷手指抖了抖,糕点里的毒确实不是桃桃下的,下毒是琉妃给自己的任务。 这个孩子表现出来的,完全不像是只有四岁的样子。 青荷往琉妃那边偷偷摸摸地瞅了一眼,她正在那儿哭哭啼啼地抹眼泪呢,哪儿有空替她解围。 “奴婢知错,求公主饶了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一切...一切都是巧合。” 桃桃绕着她打量了一圈,“我有什么理由去害景王府的五公子呢?思昀哥哥是皇叔的儿子,一家人当然应该相亲相爱才对,更何况上次,我还救了他的双胞胎哥哥呢。” 躺在床上的苏思昀隐隐听见“双胞胎哥哥”这几个字,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咳嗽了几声,随后又昏倒过去了。 景王站起身来,“公主,一码事归一码事,以前的事,不能总拿来说吧。” 桃桃快要气炸了,小脸儿上是平日里难以见到的锋利。 好你个景王,我救了你家儿子,你不回报我,现在你又恩将仇报! 真是好心没好报。 苏君尧看向景王的目光冷了几分,又转眼瞧见琉妃哭唧唧的样子。 心烦至极。 “你们几个大人针对一个孩子,有意思吗?” 桃桃小跑过去,抱住了苏君尧,用手蹭着他的胳膊,“父皇救命。” 景王不悦地说道,“皇兄,你还真是帮亲不帮理,你身为一国之君,却如此盲目!” 苏君尧掀开眼皮,“朕盲目?” 他向着自己的女儿,能有什么过错。 苏君尧发问,“昨日昭华宫并没有做桂花糕,那桃桃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桂花糕呢?莫不是晚芳居?” 听到苏君尧的这句话,谢知意才心安了许多。 琉妃被这话噎住了,“臣妾...臣妾...” 景王把琉妃从地上扶起来,提高音量,“婉柔她怎么可能陷害自己的亲侄子!你这分明是栽赃陷害!” 苏君尧淡漠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琉妃,你太让朕失望了。” 桃桃不知何时不见的,谢知意吓了一大跳。 “母后别担心。” 桃桃手里拿着一块龙须糖。 “这是琉妃娘娘曾拿给我的龙须糖,现在桃桃想请问琉妃娘娘,现在你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能否把这块龙须糖吃下去?” 琉妃心里一惊,身子直发颤。 那糖里有毒,她绝对不能吃。 “皇上,你要相信臣妾,臣妾真的是冤枉的,公主饶了臣妾吧。” 桃桃不想听琉妃废话,当初把下了毒的吃的喝的递给她的时候,就没想过什么后果? 方才还口口声声地说,跟自己没关系,如果被查出来了,不就是欺君之罪吗? 苏君尧这个皇帝再没分量,也不应该被这样忽视和欺瞒。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也消一消景王的锐气。 桃桃委屈得不得了,“琉妃娘娘,看来今日,父皇必定要从我们两个之中做出抉择了,你也不忍心看我被处罚吧,你不是最喜欢桃桃了,还说把我当作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吗?” 琉妃苦笑,嘴角抽搐起来。 她朝前挪动一步,在桃桃的耳边轻语道,“公主,不要太过分了。” 第三十章 打入冷宫 在众目睽睽之下,琉妃不得不拿起那杯茶。 下一秒,那茶杯被景王碰倒,茶杯里的茶水也洒得到处都是。 景王扯开嘴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皇兄,不好意思啊。” 桃桃长大了嘴巴,她此刻无言以对。 内心却是非常冷静,她早就知道景王会这么做,琉妃可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又是他在宫中的一枚棋子,他怎么可能会不出手帮她。 青荷慌慌张张地走上前来,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了。 见苏君尧冷漠地转过身去,她忍不住开口。 “皇上,琉妃娘娘这些年来对你的情谊,奴婢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万万不可轻易就下定论啊。” 景王摆摆手,让青荷出去。 “皇兄,那杯茶都已经洒到了地上,现如今也没有什么别的方法可以验证了。不过我相信,下毒的一定另有其人,皇兄可千万不要放过他啊。” 苏君尧最看不惯他这副爱指挥人的样子,“朕自有主张。” 话音刚落,便短暂性地头痛了一下子。 脑海里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要相信自己的直觉,真正的下毒的人......没错,就是琉妃!】 苏君尧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一看,没有人跟他说话啊。 他下意识地朝桃桃的方向望去,那个小不点儿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 毒是琉妃下的? 苏君尧对琉妃一向不冷不热的,他原本以为琉妃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只是对皇后态度不好了点儿。 琉妃长了一张让人我见犹怜的脸,哭起来也是让人心疼。 苏君尧拧着眉头,不知为何,他竟越看越心烦。 若不是景王和琉妃之间有牵连,他或许会对琉妃宽容一些。 “来人呐,将琉妃打入冷宫!” 琉妃一听,目光慌乱了几分,她急忙挤出来几滴眼泪,拉着苏君尧的衣袖求他原谅自己。 “皇上,你不要把臣妾打入冷宫,臣妾毕竟是三皇子的生母,皇上当真如此狠心......” 苏君尧甩开她的手,脸色严肃了几分。 “朕不是没考虑过你的感受,朕原本是打算把你赐死的。” 琉妃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瘫倒在地上,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琉妃转头去求景王,“表哥,你救救我。” 景王此次算是碰了钉子,这件事很棘手,可他又不想拉下脸来求苏君尧。 苏君尧急着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人送到冷宫。” “此事证据确凿,方才朕已经让人把晚芳居所有的宫人都审问了一遍,用了酷刑,她们交代了,的确是琉妃干的。” 谢知意把桃桃揽过来,抚了抚她的小脸儿,“幸好没事儿,我快担心死了。” 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 景王让人把苏思昀抬到了府里,自己也出了晚芳居。 桃桃看着他的背影,感觉他的怒气值又上升了不少。 这次琉妃被打入皇宫,肯定惊动了不少人,景王面子上也过不去,相当于他在皇宫里的势力又减少了一分。 嗯,不错。 桃桃给自己鼓了鼓掌。 琉妃院子里的那些东西,她还没有搜找完,等有时间她再过来找找。 “父皇,桃桃建议把晚芳居封了,这里是个不祥之地,最好别让它害人了。” 苏君尧点点头,“桃桃言之有理。” 冷宫。 琉妃关上门,掏出那只装着丹砂的锦囊,幸亏她提前拿出来了。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苏君尧正在养心殿批阅奏折,“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 谢知意徐徐走到苏君尧面前,她今日面色不太好。 “爱妃这是怎么了?” 谢知意落座,“琉妃被打入冷宫了,三皇子没人照顾,臣妾觉得三皇子还这么小,不能一个人孤零零的。” 苏砚辰还是读书的年纪,身边没人照顾,难免不太好。 “皇后是想?” 谢知意曾考虑过领养苏砚辰,但自己身边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她还嫌烦呢。 “臣妾觉得,不如把三皇子送到太后那里,太后近来心情郁闷,需要人陪伴了。” 晚芳居被封了,苏砚辰也不可能回去,倒不如采纳了谢知意的想法。 苏君尧马上写了圣旨,让人送了过去。 谢知意的脸还是提不起来,想起昨天的事,她便一阵忧愁。 苏君尧注意到了她的反常,询问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 做了十几年的夫妻,感情肯定会淡的。 谢知意还记得,昨日琉妃拽着苏君尧的衣角朝他求情的时候,那眼神才叫一个柔情似水。 而且当时,苏君尧的眼神里竟有一丝怜悯。 桃桃被叫去晚芳居被调查的时候,谢知意的心都快蹦出来了。 “在晚芳居的时候,我若是皇上,就不会那么心软,皇上你可否知道,你差点儿害得桃桃被冤枉。” 谢知意捂着胸口,继续说道,“还好琉妃得到了惩罚,不然臣妾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知不知道,桃桃她从琉妃院子里挖出了你曾经用过的东西,甚至还有传国玉玺?其中定有什么阴谋。” 苏君尧听着她向自己倾诉。 手指逐渐握成拳头,他真的没想到,琉妃竟是这样的人。 先前他念在她生育三皇子有功,又是个弱女子,就没跟她计较。 幸而他从未踏进过晚芳居半步。 直到昨天发生了景王的五公子中毒之事,他才逐渐认识到琉妃是怎样的人。 苏君尧扶着谢知意让她坐下。 “知意,是我错了。” 苏君尧懊悔不已,他把谢知意揽在怀中。 谢知意的手脚冰凉,近来几日,她没睡好觉。 苏君尧给她暖了暖手脚,把她抱到榻上,盖好了被子。 “你这是何苦呢?琉妃在朕这里从未得宠过。” 看样子,谢知意还是记恨他,她窝在被子里不出声,剩苏君尧一个人自言自语。 谢知意刚才说了什么?晚芳居里埋了他的东西? “琉妃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私藏传国玉玺!那东西现在在哪儿?朕去看看!” 第三十一章 四个鬼魂 苏君尧身后传来谢知意的声音。 “陛下,眼下我们没有证据,这件事恐怕不太好办。” 闻言,苏君尧缓了缓情绪,沉默良久。 近来景王府中清冷了很多,自从琉妃被打入冷宫之后,景王的气势也被打压了不少。 “王爷别烦心,近来我们府中在钱庄投资的银两全都连本带利地回来了。” 景王不耐烦极了,听到这个消息他的心情才缓和了许多。 “那就好,以后本王也省得看那些人的眼色了,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们。” 景王口中的“家伙们”,随从当然清楚是哪些人。 上回整顿市集的时候,景王四处去借钱,结果统统吃了闭门羹。 景王提起梁英俊时,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对了,我让你安排的事情怎么样了?” 随从连忙回答,“那北狄的间谍也没想到,皇上的人这么快就会逮捕他,他还以为王爷会保他呢。” 景王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两男一女死得可真是惨烈,不过好在他们手里的粮草已经归了我们了,至于那北狄间谍,可谓死有余辜。” 景王眉头舒展,他的目标很快就要达成了。 借刀杀人这件事,他再擅长不过。 “北狄间谍现在被关押进了大牢里,王爷,下一步是不是就应该?” “让厨房做饭,给他带一笼包子过去,让他尝尝我朔宁的特产。” “好嘞。” 随从自然明白景王什么意思,景王心思缜密,下手狠毒,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威胁到他的人的。 这次劫持了那三个山贼的粮草,还解决了北狄的间谍,可谓一箭双雕。 以后景王手下的军队,就不用愁吃喝了。 苏君尧是皇帝没错,可景王也不是吃素的。 那日夜里,便传来北狄间谍在牢里中毒身亡的消息。 苏君尧一夜未眠,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这件事让他难以安心。 桃桃倒是一连睡到晌午,等她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照屁股了。 她一睁眼,就有四个鬼魂步入眼帘。 桃桃揉揉眼睛,“啊?你们是谁?” 刚把花妖安置好了,又出来四个鬼魂。 真是不得安生。 桃桃忽然觉得有些恐怖,“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赶紧从我的房间出去!” 这四个鬼魂,不知道来自哪里,又经历了什么。 桃桃嗅嗅他们身上的气味,这四个人死的时间不一样,其中一个是昨天刚刚被杀的。 四个鬼魂齐声说道,“公主救救我们。” 桃桃感觉更恐怖了。 “你......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其中一个男人回答,“从景王府那里打探到的,本人生前便听说公主体质奇异,能够让人起死回生,就特地来到了这里。” 桃桃眨眨眼,她都这么有名了吗? “那你们都是为什么死的?” 三个鬼魂齐刷刷看向另外一个鬼魂,带着咬牙切齿的敌意。 “被他杀死的!他是个罪人!他抢走了我们的粮草!” 桃桃张大嘴巴,看来事情很有意思啊,“粮草?你们是做什么职业的?” 三个鬼魂:“山贼。” 这三个鬼魂分别是大当家、二当家和二当家的压寨夫人。 压寨夫人忍不了了,骂道,“都是这个人,他把我们害死的!他就是北狄的间谍!” 桃桃明白了,这四个人就是最近京城“间谍案”的当事人。 苏君尧正在为此事烦心,昨晚烦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桃桃皱眉,“北狄间谍杀死了三人,然后现在他自己也死了?” 三个山贼才不管那么多事儿,间谍就算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我吃了别人送的包子,后来中毒身亡,我刚死,这三个人就抓着我不放,还要把我暴打一顿。” 桃桃瞅着间谍被揍得青紫的脸蛋,“别人?这个别人是谁?” 间谍不肯开口,他觉得丢人。 他是被景王利用了。 三个山贼逼问他,“到底是谁?” 间谍抱着脑袋,生怕被他们再揍一顿,“我说,别打我,是景王,是景王。” “我生前从北狄过来,为了打探京城的消息,便在京城开了一家客栈,这几年,我经常得到朝廷和江湖上运输粮草的消息,便联络我在北狄的帮手劫持这些粮草,运往北狄。” “偏偏就是这一回,景王要和我合作,说东西到手后一人一半,结果我把人杀了,他却找了官府来抓我。” 间谍愤愤不平,恨不得杀了景王。 桃桃耐心地听完了他们的遭遇。 世事无常,在人间这些年,她见过太多人死于非命了。 桃桃捏着谢知意给绣的香囊。 还好,她身边有父亲和母亲,他们还能好好地活着,她也能继续陪伴在他们身边。 桃桃叉腰,严肃道,“这个忙我帮定了!你们四个,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我处理完事情之前,不许打架斗殴!” 这四个鬼魂是冤魂,要是不把他们的事情查清楚,他们是不会去投胎的。 大概会一直缠着桃桃。 四个鬼魂飘荡到了别处,桃桃靠在床头,思考了很久。 谢知意和苏君尧从外面散心回来,看见了神情忧郁的小姑娘。 “桃桃,用膳了。” 桃桃叹息,她已经有一个半时辰没吃东西了,肚子好饿,唉。 谢知意觉得桃桃有些反常,“桃桃,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她在想,世界上鬼魂这么多,万一都来找她怎么办? “没有啊母后,我没有不舒服。” 不管了,先吃好喝好再说。 她抓起一块鸡腿啃起来,重拾活力。 苏君尧烦心了一整宿,今天清早跟谢知意一起去御花园散心,心情才畅快了不少。 “父皇,你也吃!” 桃桃积极地把一大块红烧肉夹到苏君尧的碗里。 苏君尧狐疑地看着桃桃发问,“桃桃,你又有什么事情相求?说吧。” 桃桃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没三秒就被苏君尧识破了。 “儿臣听说近来京城很热闹,儿臣好久没有出过皇宫了,想出去看看了。” 苏君尧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一个小孩子,天天往皇宫外窜来窜去,哪里像话。” 桃桃祈求道,“儿臣听说了京城很有名的‘间谍案’,听闻薛靖和阿勋正在处理这件案子,儿臣也想出去看看。” 第三十二章 让本饕餮瞧瞧 苏君尧摇摇头,“不行,你出去岂不是添乱?” 桃桃不服气,不让她出去,她偏要出去。 她使出了自己软磨硬泡的方法。 “父皇,就算儿臣求你了嘛。” “儿臣想去。” ...... 苏君尧还是拗不过桃桃,想起那次桃桃在郊外差点儿出了事,他就不放心。 小祖宗就这么一个,他宠着还来不及呢。 他最终还是妥协了,“你去了,朕让薛靖多派几个人守着你,你也别乱跑。” 桃桃点点脑袋,不会乱跑? 不可能的。 那四个鬼魂就守在屋外,静静地听着这一切。 皇上同意桃桃出宫了,他们悬着的心才放下了。 也不知道这次求助桃桃是不是对的,目前他们也只有这么一个方法了。 间谍往旁边挪了挪,生怕那三个山贼再对自己下毒手。 三个山贼怎么肯轻易就放过他? 把他拽起来,再次狂揍了一顿。 桃桃注意到外面有声响,往外走出去,发现是那四个鬼魂。 “原来是你们啊,居然在门口打闹,这可是皇宫,你们四个注意着点儿,是人也好,是鬼也好,不许违背宫里的规矩。” 四个鬼魂瞬间安静了。 桃桃睨着他们,这四个生前都不算什么好人,一个间谍,三个靠抢劫为生的山贼。 她又何必自讨苦吃救他们,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的父皇操心了而已。 听谢知意抱怨,这几日苏君尧总是待在养心殿里,每一宿睡好。 昨日上朝的时候,景王那边的人又开始挑刺了,十有八九是因为琉妃被打入冷宫,景王恼羞成怒了。 还有不久之后的求贤令,景王最擅长笼络人才,他占上风,苏君尧的劣势显而易见。 苏君尧正叹息着,一只小手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父皇别担心,桃桃能帮得上忙的。” 桃桃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苏君尧。 苏君尧清楚,她不是平常的孩子,从刚出生的时候,他便觉得她与众不同。 这孩子给全家带来了好运。 想到这里,苏君尧扬唇,摸了摸桃桃的脑袋,内心温暖了不少。 事不宜迟,这天下午,桃桃就跟着薛靖和阿勋来到了案发地点。 当然,那四个鬼魂也跟在马车后。 刚下过雨的天气,地上泥泞,充斥着芳草与泥土混合的气息。 桃桃被阿勋抱下了马车,映入眼帘的是一家客栈。 这就没错了,间谍说过他是在一家客栈杀死的三个山贼,想必就是这里了。 桃桃给了身后的鬼魂们一个眼神,让他们好好待着,不要搞出岔子。 听说客栈里发生了谋杀案,如今这里已经空无一人。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出景王的人来过客栈的证据。 桃桃朝着间谍挥挥手,“喂,你在这里留下什么东西没有?” 间谍仔细回想,给了桃桃一处地点。 “那个屋的柜子里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还有一处地契,都是景王的人给我的,就在柜子里的夹层里,一般人找不到。” 薛靖和阿勋在客栈一层四处搜寻,桃桃一人去了二层,找到了那个柜子,往夹层里一摸,还真有间谍说的五十两银票和一张地契。 藏得还挺隐蔽的,怪不得没被人搜刮走。 桃桃手握着那两张重要的证据,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把它们塞进了口袋。 薛靖和阿勋看见风尘仆仆的桃桃,忍不住发问,“公主,你上去找到什么了?” 桃桃转过头,一本正经道,“本公主找到了有力的证据。” 五十两银票和一张地契呈现在两人面前。 薛靖和阿勋问道,“这是什么?” 桃桃朝两人解释,“有人给了客栈老板佣金,这两人说是合作,结果客栈老板却被人杀了。” 说到这里,间谍的拳头握起来了,他本来以为自己得了这笔佣金就可以一劳永逸,可他没料到自己会死在牢里。 景王狠毒至极,他根本不放过每一个人。 阿勋拿过桃桃放在桌子上的两份东西,放在自己袖子里。 桃桃一下子跳起来,“欸,你想干嘛,那可是本公主找到的,你不会是想据为己有吧?” “公主,皇上说了,一旦找到什么证据,要保留在在下这里。” 桃桃无语。 四个鬼魂也叽叽喳喳个不停。 间谍的声音最大,“那东西也是你碰的?我们是来找公主帮忙的!” 可惜,阿勋听不见。 桃桃却被这四个鬼魂的声音吵得耳膜快破了。 “你们四个,有完没完?” 四个鬼魂立马安静了,生怕桃桃不帮他们了。 “薛靖,阿勋,我们去大牢。” 桃桃转身,不想理这四个鬼魂,跟着薛靖和阿勋上了马车。 两个大人听着一个四岁小孩儿指挥,这算什么? 薛靖和阿勋无奈,谁让灵溪公主天性不凡呢? 皇上交代的,让他们跟着桃桃的指令走。 这座大牢就是关押间谍的那座,桃桃掀开帘子,就见了苏君尧站在大牢门口。 “父皇,你怎么来了。” 苏君尧背过手去,“哼,朕就料到你会来这里,昨日朕已经叫了人去验那包子,再次确定了那包子里确实有毒,可朕想不到,到底是谁会害北狄来的间谍。” 桃桃把两张证据摆在苏君尧面前,“这是我从客栈里找出来的,据我的判断,和间谍勾搭的应该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多亏了四个鬼魂,她才能这么快破案。 大牢的门被打开,一个年轻男人被推了进去。 “快进去!就是你给北狄间谍送有毒的包子是不是?” 年轻男人惶恐,“不是我不是我,求大哥放了我吧。” 差役把牢门锁上,年轻男人哽咽不止,不停地求他,“我上有老下有小,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差役不理他,转身向苏君尧告状,“皇上,那天给北狄间谍送毒包子的,就是此人。” 间谍惊呼,“不是他!” 那日来的人,一直是与他接头的人,也就是景王那边的人。 怎么会是这个他从未见过的人? 这个差役是整座大牢的首领,这里关押的人他应该都见过才对,为什么连他都没认出? 间谍情绪激动,他绝对不会认错。 桃桃镇定自若,朝着年轻男人道,“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第三十三章 奇异体质 差役慌乱了几分,“公主,此人确实是那日给间谍送毒包子的人。” 苏君尧眉头一皱,“桃桃你就别在这里捣乱了,这里有大人在忙,让阿勋带着你回宫去吧。” 阿勋正要把桃桃带走,只见桃桃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嘴嘟嘟囔囔的,“我是绝对不会回宫的,父皇你这是欺负小孩子!” 这件案子事关朝廷大事,让一个小孩子跟在身边,苏君尧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桃桃振振有词,“父皇!就凭我搜出来的那两张证据,你就不能不相信我。” 苏君尧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吧,那东西确实是强有力的证据,也确实是桃桃找出来的。 “这个差役有问题,父皇应该先把他关押起来,然后问一问其他的差役。” 闻言,薛靖便找来了几个其他的差役。 “你们仔细瞧瞧,那天过来给北狄间谍送包子的,是不是此人?” 几个差役回了话,有的说不清楚,有的说就是此人。 间谍急了,直接破口大骂道,“分明就不是这个人,这几个差役早就被景王的人收买了!” 只可惜,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指向景王。 桃桃劝他,“你先冷静。” 那个被关押在里面的差役首领跪在了地上,“皇上,您总不能平白无故地冤枉百姓吧,属下自认没做错什么事,还恳请皇上放属下一条生路。” 苏君尧犹豫了一下,把差役首领放了出来。 桃桃快被气笑了。 这位差役首领,果真是说谎话不打草稿。 这样下去,办案的难度岂不是又要增加了? 桃桃脑袋都大了一圈,谁让她是神兽,而这些人只是凡人。 苏君尧又不可能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薛靖和阿勋小心地观察着周围。 “是谁?” 一个男人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这人是谁桃桃不清楚,可苏君尧却清晰地记得,四年前他救下了这人。 何盛徐徐地向这边走来,朝着苏君尧行礼。 “参见皇上。” 何盛起身,“不知皇上可否还记得臣?” 苏君尧怎会不记得,“四年前你和你哥哥何锦在公主的百日宴上被景王为难,景王要害你,幸亏你福大命大。” 何盛笑笑,“还是多亏了皇上。只是近日,臣听说京城里发生了两男一女在客栈被杀害的事件,紧接着在大牢里又发生了另一件谋杀案。” 这次过来,他便是来帮着处理这件事的。 “去年臣参加了科举,考取了功名,才幸得成为了司刑监总管,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就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苏君尧心里宽慰些许。 当年他救的人,也算是没白救。 “现在我哥哥就在京城附近的县衙当县令,我们两人都竭力查着这两起案子。” 何锦和何盛这两人算得上是年轻有为了,四年来兢兢业业的,干事从没出过什么岔子。 “臣还要感谢二皇子,当初要不是他告诉大家景王要杀臣,臣恐怕早就活不过今天了。” 可惜苏砚宁今天没来。 桃桃仔细回想,她好像记得这个人,只是当时她年纪太小了,所以才没印象。 不对啊,这人说要感谢苏砚宁,不是应该感谢她吗? 都怪她当时还不会说话,不然,这个上风怎么能让苏砚宁占了? “不知二皇子近来可好?” 桃桃回答道,“二皇兄吃嘛嘛香,身体健壮,不用操心。” 何盛被逗笑了,“公主还真是伶牙俐齿,改日臣得亲自去皇宫谢过二皇子。” 据说这位公主天生是位奇人,也多亏了她,朝廷才能一步步好转。 何盛却不信,一个四岁的小孩子,怎能扭转天下的局势? “公主今日为何来此啊?” 桃桃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是来随着父皇一起断案的。” 何盛一脸诧异,苏君尧朝他解释道,“她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子,桃桃机灵得很,当初二皇子说,八成是桃桃告诉了他你被景王追杀。” 何盛更闹不清了,刚过了百日宴的婴儿,怎么能开口说话呢。 桃桃窃喜,心想,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可是本饕餮独一无二的秘方。 这份功劳还得归到她身上。 先前听哥哥何锦说,这娃子身上是个奇异体质,就连太后见了她,都变得慈祥仁爱了。 那时候,何盛还不信,他还嘲笑哥哥,说他怎么相信这种小儿科的东西。 可现在就连皇上也说,这孩子不一般,甚至刚才那两张证据也是她找出来的。 如今看来,是他自己的思想被束缚住罢了。 桃桃望望大牢里,“父皇,这几个差役死活不肯说实话,那我们要从何查起啊?” 何盛走上前,“先去打探粮草的去处,臣这几日已经开始派人追踪了。” 桃桃添了一句,“在客栈被杀死的那三人是三个山贼,他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大不了我们去找他们的山寨。” 怪不得都说公主是神童,她居然连被杀死的三个人是什么身份都知道。 何盛自愧不如,前几日他派去的那几个属下什么都没查到。 苏君尧让薛靖和阿勋把这几个差役关到大牢里了,既然他们不肯说实话,那就给他们吃点儿苦头。 一阵阵鞭打声从大牢里传来,差役们痛苦的声音此起彼伏, “啊!” 桃桃气定神闲地观望着这一切,不害怕也不哭。 在人间好几百年了,她什么没见过。 眼瞧着几个差役被鞭子打得皮开肉绽的,桃桃一点儿也不害怕。 几个差役什么都没交代,看来还是被打得不够多。 苏君尧连忙把桃桃抱起来,手掌捂住她两只眼睛,“血腥的场面,小孩子是不能看的。” 桃桃只好被他抱出去了,乖乖地待在墙角。 临走之前,桃桃转头,看见那个差役首领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她。 唉,估计是心里记恨上她了吧。 一个不过才四岁的小孩儿,连毛都没长全。 要不是因为桃桃,他们也不至于被苏君尧怀疑,在牢里受这样的罪。 第三十四章 是她的秘密 薛靖和阿勋守在大牢旁,苏君尧抱着桃桃刚迈出大门,身后传来一个疲惫的声音。 “皇上,不可听信小孩子胡言乱语!公主才四岁,怎能信任一个连牙都没长全的小孩儿!” 桃桃朝着他挑眉。 那又如何,本公主向来是随心所欲,更何况你说了谎话! 桃桃默默地把头转向苏君尧那边,只见苏君尧沉默了几秒,没有要回话的意思。 桃桃在内心暗自赌气道,父皇,要是你听了他的话,那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苏君尧淡淡地扫视了一圈关在大牢里的几位差役,接着望向那位差役首领,“你的意思是说,朕愚昧?” 相比于景王,他确实没有那么招人待见,运气也是极差。 但这并不是差役有资格评判他的理由。 他沉下脸来,“朕的女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评判了?” 差役慌乱了起来,连忙求饶,“卑职该死!卑职绝无此意!皇上明鉴!公主殿下天真无邪,是卑职…卑职失言!请皇上饶命!饶命啊!”间谍的声音钻进了桃桃的耳朵,“小公主,他撒谎!一定是此人收了景王的银两,才来掩人耳目的!” 间谍的声音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桃桃的小眉头皱紧了,她听明白了! 这个坏差役头子,不仅污蔑她,还勾结景王欺骗父皇! 她立刻扭过头,小手用力揪住苏君尧的龙袍领口,声音又急又脆。 “父皇!坏蛋撒谎!他收了景王的银两!这个人根本不是那天来送毒包子的人!这个人对景王来说一定是比较重要的,而且是知道很多信息的,不如我们现在去景王那里查个明白!” 差役首领猛地抬头看向桃桃,瞳孔骤然收缩。 这样一个小孩子,怎么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此事确实是景王交代给自己的。 可他谁也没说。 桃桃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忙捂住了嘴,不小心说出来了。 苏君尧看了看她,“桃桃,你是怎么知道这事情跟景王有关系的?” 桃桃义正言辞,“父皇当然不知道了,这是桃桃的秘密!” 一想到这件事有景王的参与,苏君尧有些按捺不住了。 “薛靖!阿勋!拿下!撬开他的嘴!给朕查!后巷,一寸一寸地查!” “遵旨!”薛靖和阿勋同时应声,动作迅速,瞬间扑入牢房。 然而,就在薛靖的手即将触碰到差役首领的瞬间,那首领眼中闪过一抹绝望的疯狂,他猛地一咬牙关! “不好!他要服毒!”阿勋拦住他。 但已经晚了。差役首领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一股黑血从他嘴角涌出,他死死瞪着桃桃之前指过的那个角落,眼睛慢慢合上了。 他断了气。 牢房外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 苏君尧抱着桃桃,薛靖与阿勋紧随其后,三人到了景王府邸。 桃桃缩在父皇温暖的怀里,大眼睛却警惕地四处张望。 景王府邸灯火通明,出奇的安静。 传召后,景王并未如想象中惊慌失措地迎出来,反而在侍从搀扶下,脸色苍白,脚步缓慢地出现在前厅,还伴随着几声压抑的咳嗽。 “咳咳…皇兄…深夜驾临…咳咳…臣弟有失远迎…” 景王声音虚弱,目光扫过苏君尧和他怀中的桃桃,以及薛靖阿勋按在刀柄上的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面上却满是困惑与担忧。 “皇兄神色凝重,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公主怎么也…这三更半夜的…” 苏君尧没有落座,目光审视着自己这位“病弱”的皇弟。 差役首领临死前的恐惧和桃桃的指证,都让他更加怀疑景王。 “朕接到密报,你府中西暖阁,藏有不该藏的东西。” 苏君尧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说不出的深沉。 景王脸上瞬间露出惊愕的表情,随即开始愤怒,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又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皇兄!这是何意?西暖阁…咳咳…那是臣弟静养读书之所!什么不该藏的东西?臣弟对皇兄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定是…定是有小人诬陷!” 他喘息着,目光扫过薛靖和阿勋,最后落在桃桃身上。 “莫非…又是桃桃这孩子听了什么风言风语?皇兄,童言无忌,但也不能如此轻信,寒了忠臣之心啊!” “是不是诬陷,一查便知。”苏君尧不为所动,语气冰冷,“薛靖,阿勋!” “遵旨!”两人领命,无视景王府侍卫警惕的目光,径直朝西暖阁方向走去。 景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们的背影,对苏君尧痛心疾首道:“皇兄!您这是…咳咳…这是要逼死臣弟吗?臣弟这身子…咳咳…您就忍心…” 苏君尧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桃桃趴在父皇肩上,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景王。 “皇兄…”景王开口,声音带着往日里没有的虚弱,“臣弟…臣弟所言句句属实!大将军周正明构陷臣弟,证据定在他府中!您派人去搜便知!至于那差役首领为何自尽…臣弟实在不知啊!或许是…或许是他自知罪孽深重,又或是…又被周正明以家人性命相胁?” 他努力地将所有疑点都推向周正明。 苏君尧沉默着。 桃桃在他怀里,大眼睛疑惑地看看父皇,又看看脸色苍白的景王。 她能感觉到身后鬼魂的气愤,间谍现在恨不得杀了景王。 就在这时,景王府的亲卫统领被薛靖手下押着,快步走进来,在薛靖耳边低语了几句。 薛靖脸色一变,立刻上前,对着苏君尧道:“陛下,刚刚在王府后角门,找到了一个试图翻墙逃走的王府马夫。他怀中搜出了这个!” 薛靖双手呈上一个小巧的、染着点点暗褐色污迹的皮质箭囊,箭囊上还插着几支短翎羽箭。 这东西苏君尧见过,是父皇生前赏赐给大将军周正明的。 桃桃托着下巴认真思考,想来此事也不难解决,只要知道周正明到底是不是被栽赃陷害的就行了。 第三十五章 栽赃嫁祸 苏君尧捏着那只皮质箭囊,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痕迹。 他记得,这是先皇御赐之物,周正明常年随身携带。 “周正明的箭囊,怎会出现在你府中马夫身上?” 苏君尧抬眼看向景王,声音冰冷,“皇弟倒是说说,这该如何解释?” 景王脸色煞白,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被这箭囊惊得险些喘不过气,“咳……咳咳……这定是周正明故意遗落!他想栽赃本王!皇兄您看,他连栽赃的手段都如此拙劣!” 说罢,他眸子里闪过一丝得意。 不知道苏君尧这个蠢货会不会真的相信。 “拙劣?”苏君尧冷笑,“马夫试图潜逃,怀中偏巧揣着他的私物,倒像是有人急着将罪证送出来。” 景王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换上痛苦的模样:“皇兄明鉴!本王与周将军虽有政见分歧,却绝无害人之心!他手握重兵,若真要诬陷臣弟,有的是手段,何必用这等容易败露的法子?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想挑拨离间啊!” 他还是头一次在苏君尧面前低眉顺眼的,丢死人了。 正说着,薛靖匆匆折返,在苏君尧耳边低声道:“陛下,西暖阁搜遍了,并未发现异常。但属下在偏院柴房找到几个新砌的砖缝,像是最近动过手脚,只是里面什么都没有。” 苏君尧蹙眉。 景王动作倒是快,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转移痕迹。 “京城间谍案的事情,想必景王已经听说了,间谍杀死山贼并劫持粮草,而间谍现在死在了大牢里,粮草也不翼而飞了,三弟,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景王苦笑,他已经很给苏君尧面子了。 “本王不知道,皇兄,你应该去找大将军啊,是他栽赃嫁祸给本王!” 苏君尧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地契和五十两银票,“那这个?” 景王没什么反应,他身边的随从却突然一惊,坏了,这两个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他去客栈搜查了一遍又一遍,怎么找也没找着。 景王给随从使了个眼色,叫他不要着急。 “这是什么?皇兄难道要拿这些东西定我的罪?” 说完,景王笑了笑。 景王脸上的笑意带着几分刻意的,苏君尧却没再与他纠缠,只是将地契和银票重新收回袖中。 “有些东西,是不是你的,日后自会水落石出。” 说罢,他抱着桃桃转身便走,薛靖与阿勋立刻跟上,一行人离开了景王府。 回程的马车里,桃桃扒着车窗往外看,小眉头一直皱着:“父皇,那个景王好讨厌,他明明在撒谎。” 间谍的魂魄都已经说了,是景王的人没错。 苏君尧摸了摸她的头,声音低沉:“嗯,父皇知道。” “只可惜,抓他需要证据。”苏君尧轻声道,“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旁人只会说父皇偏袒,说父皇容不下弟弟。” 他倒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可能一下就得到好运。 就连上天也偏向景王那边。 苏君尧看着女儿认真的模样,心中微动,刚想再说些什么,马车忽然停下。 车外传来薛靖的声音:“陛下,何盛何大人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苏君尧掀开车帘,只见何盛正站在宫道旁,神色匆匆,“微臣参见陛下。” “何事如此着急?”苏君尧问道。 何盛抬头,语气急促:“陛下,微臣按您的吩咐,派人去查那几个山贼的底细,顺着踪迹找到了他们的山寨。可那山寨里的山贼却说,他们根本不认识那三个死掉的山贼,还说最近从未往山下运过什么粮草!” “什么?”苏君尧眸色一沉。 桃桃也凑了过来,竖着小耳朵听着。 那三个山贼的魂魄飘荡在四周。 要是何盛说的是真的。 岂不是他们几日不在,山寨里的人都不认识他们了? 何盛继续说道:“微臣特意多问了几句,那些山贼说得斩钉截铁,还说他们山寨有规矩,入伙的人都要登记名号,那三个死者的名字压根不在名册上。” “臣又旁敲侧击地打听了粮草的事,他们更是一脸茫然,说他们平时都吃不上饭,哪里有那么多粮草可运?” 那三个山贼的魂魄瞬间躁动起来。 “不可能!”大当家的魂魄猛地飘到马车旁,“老子在那山头待了五年,寨子里的人哪个不认识我?怎么可能说不认识!” 二当家气势汹汹,“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我们回去问问,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不认我们兄弟!” 压寨夫人也急得打转,“还有那本册子!当年还是我亲手写的入伙名录,怎么会没有我们的名字?定是他们搞了鬼!” 说罢,三个魂魄就要化作三道白影往山寨方向冲。 桃桃见状,连忙探出小脑袋,对着空气急喊:“别去!你们不能去!” 大当家停住脚步,不解地看向她:“小公主拦着我们做什么?那些兔崽子敢叛变,老子非撕了他们不可!” “他们不是叛变,应该是被人收买了!” 桃桃急得小脸通红,小手比画着,“那个景王,他那么坏,肯定给了山寨里的人好多银子,让他们说假话!” 二当家愣了愣:“景王?他收买我们寨子里的人做什么?” 桃桃跺了跺脚,“是为了掩人耳目,万一大将军周正明的嫌疑洗脱了,就剩景王一个人了。” 三个魂魄沉默了。 桃桃的话浇灭了他们冲动的怒火。 大当家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咬牙切齿道:“好个景王!算计得真深!连我们寨子里的人都买通了!那些白眼狼,老子当初就不该收留他们!” 压寨夫人蹲在地上,一张脸地垂着:“那现在怎么办?连自己人都帮着外人害我们,我们还有什么指望……” “别灰心呀。”桃桃看着他们沮丧的样子,放柔了声音,“你们要是现在回去,说不定会中了景王的圈套。 他既然能收买那些人,肯定也布了别的陷阱等着你们呢。” 苏君尧不知道女儿在那儿嘀咕点儿什么。 他对何盛道:“看来,那山寨确实有问题。你再派人盯着,看看最近有谁跟山寨来往密切,尤其是景王府的人。” “微臣遵旨。”何盛应声退下。 马车重新启动,三个魂魄默默跟在车后。 大当家望着桃桃的背影说:“多谢小公主提醒。若真如你所说,是景王搞的鬼,这笔账,我们兄弟记下了。” 桃桃从车窗探出头,“等我们找到证据,一切都好说。” 景王,山寨里的叛徒……这笔账,迟早要算清楚。 第三十六章 无力更改 马车碾进宫门时,天早就黑透了。 苏君尧抱着桃桃走在长长的回廊下,廊下的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把他们父女俩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 “父皇,”桃桃小手揪着他的衣襟,声音小小的,“皇叔…他还会害人吗?” “会。”苏君尧脚步没停,声音低沉,“那我们就接着查。” 才过了三天,大理寺就递上来一沓纸。 他们说,在周正明一个老部下家里,翻出了密信。 信上的字儿,模仿着周正明的笔迹,写的全是跟敌国勾结的暗语。 意思就是周正明早就跟那边搭上了线,之前那场劫粮,根本就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就是为了把粮草神不知鬼不觉地倒腾出去。 “陛下,您看这信上,”大理寺卿脑门上沁着汗,指着信纸一角,“盖着周将军的私印呢!还有个他手下的亲兵出来作证,说是亲眼瞧见周将军深更半夜跟可疑人碰头。” 苏君尧捏着那信纸的一角,心里明镜似的:印的样式没错,是真的,可那印边儿磨得不够圆润,太新了,是仿的。 “作证的人呢?在哪?”他问。 “就是周将军帐下的一个亲兵,他说被周将军压制了好些年,如今才敢站出来说实话。” 这时,薛靖快步凑近,压低了嗓子在苏君尧耳边说:“陛下,那亲兵…昨儿有人看见他从景王府后门溜出来,怀里揣着个东西,鼓鼓囊囊的。” 苏君尧眼神一冷,手一松,那封信轻飘飘地落回案上。 “周正明人呢?”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分量。 “回陛下,还在府里禁足。” “下旨,”苏君尧吐出两个字,干脆利落,“打入天牢。这案子,给朕彻查到底!” 厚重的屏风后头,桃桃急得直跺脚,小脸憋得通红。 她能看见,那个间谍的魂魄就在旁边飘着,魂儿的脸惨白惨白的,嘴唇哆嗦着,一遍遍无声地念叨:“信是景王逼我写的…作证的人也是景王花钱买通的啊……”可惜,谁也听不见。 几天后的朝堂上,大理寺卿一条条念着那些所谓的“证据”。 苏君尧坐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 他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可人证物证摆在那里,连动机都编得头头是道。 周正明手握重兵,说他通敌,就算有人心里犯嘀咕,也挑不出这证据链的大毛病。 景王瞅准时机,递上奏折,嘴角压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皇兄,臣弟虽不愿相信,可这证据明明白白……周正明辜负了先帝重托,是国之蛀虫啊!” 底下的大臣们立刻嗡嗡开了,有喊立刻砍头的,有嚷抄家灭族的。 苏君尧看着下面一张张脸,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想起先皇临走前抓着他的手,让他护好周正明,护好这江山。可如今……他连一个忠臣都护不住。 “此案……”他嗓子有点哑,“疑点还多,先压下吧。” “陛下!”景王立刻出声,生怕这事黄了,“这案子今日不断,怕夜长梦多,生出祸端啊!” “朕说,”苏君尧抬眼,目光扫过景王,“压下。” 景王悻悻地闭了嘴,可眼底那点得意劲儿藏不住。他清楚,苏君尧是没辙了。没有铁证翻案,周正明就算不死在牢里,这辈子也完了。 天牢里的周正明梗着脖子不认罪,可也拿不出能洗刷自己的东西。 景王隔三岔五就在朝会上提一嘴,催着赶紧定案,苏君尧只是沉着脸,一声不吭。 外头渐渐有了闲话,说皇帝优柔寡断,连板上钉钉的叛国贼都不敢办。 苏君尧听着这些风言风语,只是把怀里依偎着的桃桃,搂得更紧了些。 “父皇,”一天晚上,桃桃趴在他膝盖上,小声问,“我们是不是输了?” 苏君尧摸着她的头发,望着窗外的月亮:“没输,就是……还没赢。”可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一仗,他暂时是败了。能证明周正明清白的那条路,像是被堵死了,怎么也找不着出口。 下朝后,他心神不属地去了昭华宫。 谢知意看他那恍惚的样子,眼里满是担忧:“周正明……他原本是景王那头的人,如今倒被景王反咬一口,唉……”这声叹息里,是说不出的世事难料。 没过多久,大理寺报上来,说周将军在牢里染了重病,怕是不行了。 景王立刻顺着杆子爬,一脸“仁慈”地提议:“皇兄,周正明罪大恶极,但念在他过去确实有点功劳,不如免了他的死罪,革职为民,流放边疆算了。” 这话听着宽容,其实就是把周正明彻底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苏君尧沉默了很久。那沉默压得大殿里的人都喘不过气。最终,他极其缓慢地点了头。 “陛下圣明。”景王躬身行礼,嘴角那点弧度到底没压住。 消息传到天牢,周正明听了,只是扯了扯嘴角,笑了笑。 他向狱卒要了纸笔,借着铁窗透进的那点亮光,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写了封谢恩折子。 没喊冤,也没抱怨,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天。 桃桃望着天牢的方向,眼圈红红的。 她身边,间谍的魂魄幽幽叹了口气:“公主,对不住啊,是我害了他……”角落里,三个山贼的魂魄也蔫蔫的,一声不吭。 他们跟着查了这么久,到头来什么也改变不了。 “不怪你,”桃桃吸了吸鼻子,“是景王太坏了!”可“坏”又能怎么样?没证据,说破天也没用。 又过了些日子,苏君尧带着桃桃去城外报恩寺上香。马车走到半道,桃桃忽然指着车窗外:“父皇,你看。” 苏君尧顺着她的小手望去,天边飘着几缕极淡、近乎透明的白影子,正慢悠悠地往东边飘去。 是那三个山贼,还有那个间谍的魂儿。 桃桃趴在车窗边,用力挥着小手:“再见啦!” 那几缕白影子似乎轻轻晃了晃,像在回应,接着就融进了天光里,再也看不见了。 他们投胎去了。 桃桃望着那片空荡荡的天,小声嘟囔:“下辈子……找个好人家吧。” 马车继续往前跑。 周正明的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结了,景王成了最大的赢家。 但他知道,这事没完。 有些真相,埋得再深,也总有被挖出来见光的一天。 他低头,看着怀里安安静静的桃桃。小家伙的脸蛋被晨光照着,柔柔的。 苏君尧嘴角弯了弯,忽然就笑了。他轻轻收拢手臂,把女儿暖乎乎的小身子搂得更紧了些。 至少,他还有桃桃。 这个能看见幽冥的小人儿,怎么会轻易认输呢? 第三十七章 游园 最近几日,桃桃又闲得慌了。 几个哥哥在国子监读书,她时不时地跑去看看。 她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窗外偷听,等一会儿下课了,她急忙起来,躲在窗户后面去。 苏砚宁拍了一下杨少柏的屁股。 “少柏兄,近来看你好有兴致啊。” 杨少柏满脸疑惑,又听他说了一句,“前几日,我们路过教坊的时候,我瞧见里面跳舞的姑娘盯着你看了。” 教坊?他根本没注意过。 “你说什么?” 说完,苏砚宁掐着嗓子,模仿着女人的声音,“丞相家的小公子,小女子恭候多时了,怎不进来看看?” 他摆了个婀娜的姿势,往杨少柏那边凑着。 杨少柏无语地扶了扶额,好兄弟这副德行,他简直没眼看。 桃桃眨了眨眼,眼见杨少柏那张英俊秀气的脸慢慢变红。 以前没注意过,杨少柏原来是个这么容易害羞的男孩子啊。 桃桃突然蹦出去,拍了苏砚宁一下,“二哥,我看是你想看那教坊的姑娘了吧,你惦记上哪个啦?跟妹妹说说!” 苏砚宁摆摆手,“小屁孩儿,从哪儿来的去哪儿待着,我们大孩子的事儿你少管。” 桃桃不服气,别看她只有四岁,她可是在人间待了几百年呢,什么东西没见过? 她叉着腰,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母后说了,让我和你们一起游园!” 徐太傅生病了,由桃桃的舅舅谢知远代任太傅,她就是要跟着二哥,到时候他们游遍整个皇宫,经过教坊的时候,她倒要看看他看上哪个姑娘了。 苏砚宁不信,“你还不到五岁,是不能和宫里的学生们一起上学的。” 要是来了,还不成了鸡飞狗跳了? 桃桃朝他吐吐舌头,“我就是要来,我要陪着少柏哥哥,谁在乎你啊。” 她依偎在杨少柏肩膀头上,“少柏哥哥,你说是吧?” 杨少柏摸摸她的小脑袋,叹了口气。 “真是拿你没办法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 没等着碧月叫,桃桃自己就起来了。 她身上穿了一件蓝色的襦裙,打扮得清清爽爽的,照照镜子,嗯,看着还是挺满意的。 桃桃跟在大哥苏砚安屁股后头,看起来乖乖的。 几个人并排行走着,杨少柏目光扫过桃桃,心里多了一丝欣慰。 他忽然觉得,有这么一个妹妹也挺好的。 桃桃虽说调皮了些,但她是真的惹人喜欢。 到了集合的地方,桃桃看见了谢知远,他今日穿了一身墨绿色的官服,带上了官帽。 远处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舅舅!” 谢知远下意识地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蓝色的小团子正在朝他招手。 谢知远笑了笑,没想到这孩子还挺好学的,不到上学的年纪就有如此大的觉悟,知道和兄长们一起游学。 桃桃和几个哥哥跟着大部队走,谢知远在前面带队,孜孜不倦地对着学生们讲解知识。 这地方,离着教坊有十万八千里呢,怎么才能看到跳舞的姑娘啊。 桃桃听着谢知远在前面讲课,她有些困了。 她打了个哈欠,眼睛快要闭上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真是家门不幸,她怎么又遇见这个苏思昀了。 与此同时,苏思昀也注意到了离他不远的桃桃。 冤家路窄,他想起上次被她塞了一块有毒的糕点,他心里就忍不住一惊。 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看着桃桃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自己却经历了那么大的危机,一股愤怒和嫉妒的感觉涌上心头。 桃桃是长公主,而他呢,却只是一个区区的景王府的五公子,如果他也能住进皇宫,成为皇子,那想必生活也不会太差。 为什么偏偏他的父亲只能是个王爷? 苏思昀狠狠地攥着拳头。 桃桃揉揉眼睛,她精神了不少,开始认真聆听谢知远的讲解。 走过一片菜地的时候,谢知远给他们讲解起了如何以“观视察民”为核心。 “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 桃桃竖着耳朵听了几分钟,这些文邹邹的东西她是一点儿也听不懂啊,还是继续打瞌睡吧。 桃桃站着也能睡着,小嘴儿上的哈喇子流到了衣服上。 大哥苏砚安戳了戳她,“喂喂,快醒醒,别睡了,大家都走了。” 桃桃后知后觉,“啊?” 她被大哥拽走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桃桃终于可以休息了,她躺在草地上,感觉分外的清爽。 肚子里的烤鸭还没消化完,母后给她带的好吃的太多了,她的肚子撑得快破了。 旁边的孩子把目光移向桃桃,看见她在草地上滚来滚去的,脑袋上沾了好多树叶和小草,出来时还整齐的发髻,现在凌乱了许多。 一个嘲讽的声音飘来,“皇帝家的孩子,就是这样被教导的?没有一点公主的样子。” 苏思昀嫌弃地望着桃桃,这完全是个京城街角里叫花子的模样。 桃桃坐起身来,到底是谁说她? 她望向四周,没找出那个声音来。 苏砚宁嘻嘻哈哈地朝着这边走来,“桃桃,你脑袋上那是什么?” 桃桃伸出小手往上一摸,脑袋上掉下来几片绿色的叶子。 她站起身来,拍打拍打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 转头一看,苏砚宁正在嘲笑她,“哈哈哈哈......” 随后,苏砚宁的手往桃桃屁股后面伸去,把粘着的那片巨大的叶子弄了下来。 转眼就到了下午,谢知远领着一众学生去了池塘边。 正好这里有两只大鹅,他教年幼的孩子们背古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桃桃兴奋地接上,“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谢知远飘去赞赏的目光~ 桃桃小小地骄傲了一下,她可是在人世间待过几百年的神兽,这种东西她当然滚瓜烂熟啦。 “大家要向灵溪公主学习,公主平时在家一定看过不少书,跟着兄长们学习了很多,孺子可教也。” 苏思昀不屑地挥了挥扇子,桃桃平时看着就不像老实的,怎么可能在家读书呢。 第三十八章 布兔子 苏砚宁也没想到,妹妹竟然会读书? 可他也没见过她读书啊,桃桃果真是个神童,不用人教自己就会。 苏砚宁在拱桥上来回窜着,跟一只不安分的猴儿似的。 听见谢知远点了他名,他才安分下来。 苏砚宁刚敛了脚步,杨少柏就凑过来,手里转着根柳条:“刚蹿得欢,先生一叫就蔫了,怂不怂?” 苏砚宁伸手薅他头发:“你行你上啊,有本事去谢太傅跟前晃悠。” 杨少柏躲着回敬,拽住他的袖子往桥边拖:“看见没?芦苇丛里准有虾,等会儿溜过去捞几只。” “谢先生盯着呢。”苏砚宁嘴上说着,眼睛却瞟向那片晃悠的芦苇。 杨少柏冲他挤眼,把柳条塞他手里:“我去引开桃桃,你趁机动手。” 正说着,谢知远的声音飘过来:“砚宁,少柏,过来背诗。” 两人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不情不愿地挪过去。 桃桃走得有些累了,还有点困困的,她好想休息啊。 苏砚宁把她抱起来,拍了拍她,“别睡了,小屁孩儿。” 桃桃仍旧昏昏沉沉的,正好有人抱着她了,她这时候不睡啥时候睡。 苏思昀收起扇子,看着眼前睡得正香的桃桃,瞅了瞅她圆乎乎的小身子,心想苏砚宁就不累吗? 这么一个壮实的小身板,要是搁在他身上,不得累死也得被压死。 谢知远继续教着孩子们背古诗,“鹅鹅鹅,曲项向......” 孩子们拖着长音,有的背了好几遍都没背下来。 他们都是刚入学的孩子,五六岁左右。 苏砚宁望望背他抱着的桃桃,这小屁孩才四岁半就来跟着游园了,不知道谢知意会不会安排她上学。 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你们看,大鹅在亲嘴儿!” 有几个孩子齐刷刷地望去,那两只大鹅的尖嘴挨在一起,正互相啄着对方。 萧宛指着那两只大鹅,眼睛冒着亮光。 谢知远舒展眉头,五六岁的孩子嘛,总是能发现些不一样的。 谢知远的声音刚落,萧宛还没来得及应。 桃桃忽然动了动,小脑袋在苏砚宁肩头蹭了蹭,迷迷糊糊睁开眼。 她揉着眼睛,顺着孩子们的目光望去,看见那两只大鹅正用尖嘴互相梳理脖颈的羽毛,顿时咯咯笑起来:“不是亲嘴儿,是挠痒痒呀。” 苏砚宁低头看她,故意捏了捏她的脸蛋:“小懒虫,刚睡醒就胡说,鹅哪会挠痒痒?” 桃桃却挣着要下来,苏砚宁只好把她放在地上。 她跑到栏杆边,小手扒着木栏朝鹅群喊:“它们在说悄悄话呢!就像娘亲跟爹爹凑在一起说话那样。” 谢知远走过来,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忍俊不禁:“桃桃怎么知道?” “我听见的!”她挺起小胸脯,眼睛亮晶晶的,“它们嘎嘎叫的时候,声音轻轻的,就像在说‘你背上有草’‘你也是’。” 孩子们听得入了迷,刚才背不出的古诗早忘到脑后,都凑到栏杆边看鹅。 苏思昀摇着扇子轻笑,苏砚宁则挠了挠头,心想这小屁孩睡一觉起来,倒比学堂里的先生还会编故事。 谢知远望着叽叽喳喳的孩子们,忽然扬声问:“那我们再背一遍古诗好不好?看看是不是像桃桃说的那样。” 苏思昀盯着桃桃他们,脸慢慢沉了。 这群人真烦,占了本该是他的皇子位置! 凭什么苏砚安能安安稳稳读书,苏砚宁能陪着小丫头疯跑,连那个不知打哪来的杨少柏都能凑趣? 他明明才是正统血脉,却要看着别人占了风光。 目光扫过远处嬉笑的身影,他眼底漫上一层冷意,扇子“唰”地打开,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抿紧的嘴角。 他摇扇子的手猛地停下,朝不远处槐树下看。那里有个梳单辫的小姑娘,他认识,是大将军周正明的女儿。 小姑娘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个布偶。是只缝得歪歪扭扭的布兔子,耳朵一长一短,眼睛是黑纽扣缝的,她挺宝贝,低着头小声哼着不成调的歌,看得很专注。 苏思昀慢慢走过去,扇子在手里轻轻敲着。 小姑娘光顾着给布兔子“理毛”,没发现身后有人。 苏思昀忽然撇了下嘴,抬脚看着挺随意,却往她膝盖弯轻轻一勾。 劲儿不大,可是足够让她身子一歪,“哎哟”一声趴在草地上。 手里的布兔子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掉进几步外的泥坑里。 女孩慌忙爬起来,膝头沾着草屑也顾不上拍,伸手就要去捡,却被苏思昀抢先一步。 他用扇尖挑起布兔子,看那灰扑扑的布料沾了泥点,眉头皱了下。 “这破玩意儿有什么好稀罕的?”他慢悠悠说着,随手将布兔子丢进旁边的灌木丛。 女孩愣住了,看着空荡荡的手,眼圈瞬间红了,带着哭腔喊:“那是我爹留给我的……” 周正明被流放到了边疆,周倩心里清楚,都是景王害的。 不然皇上不会如此绝情,即使父亲曾经是景王那边的人,但他从始至终没有做过错事,也没有害死过人。 “脏成这样留着碍事。”苏思昀用扇子拍了拍她的头顶,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她吓得往后缩,“下次看好自己的东西。” 周倩咬着唇没敢哭出声,只是攥着衣角小声抽噎,眼泪啪嗒掉在衣襟上。 桃桃举着个竹编小篮子跑过来,篮子里放着苏砚安刚给她编的柳哨。 柳哨是用嫩柳枝拧成的,吹起来还能发出清亮的哨音。 苏思昀的目光立刻被那柳哨勾住,扇子在掌心敲得更响了。 方才对周倩的欺凌不解恨意,不如,他对桃桃下手? 桃桃把他的表姑琉妃逼进了冷宫,给自己喂了有毒的糕点,还有脸在外面活蹦乱跳的。 他瞧着就不舒服。 桃桃正要绕过他,跑了几步,这人居然阴魂不散,一直围着她。 这四下无人,几个哥哥也不在这里,只有她、周倩和苏思昀。 桃桃大喊,“你是鬼啊?快走开!” 苏思昀上前拦住桃桃,弯腰打量,“公主手里拿的什么?可否给我瞧瞧。” 第三十九章 怪物 桃桃怎么可能轻易把东西给他。 苏思昀一脸不悦,他看中的东西,就必须要到他这里来。 要是待会儿桃桃跑到谢知远那里告状,他就说是谢知远是桃桃的舅舅,他故意偏袒桃桃。 桃桃不管他,自己一个人朝着远处走去。 这里四下无人。 桃桃张开嘴巴,尖尖的獠牙露在外面,脑袋上的耳朵也显露了出来。 桃桃却没想到苏思昀也跟了上来。 她观察着那片柳哨,正在想,到底要怎么吹呢? 她斜过眼睛去,有个人影在她面前晃悠。 苏思昀露出了邪恶的笑容,他已经想好了计划,要是桃桃不给他柳哨,他就让她狠狠地摔在地上。 桃桃手里拿着柳哨,正往前走着。 苏思昀以为桃桃没发现自己,悄悄地接近她,从桃桃前面放了一只棍子。 那棍子就斜在她面前,桃桃一时没注意,差点儿倒在了那上面! 她瞳孔骤然放大,“啊!” 苏思昀得意极了,“哼,让你显摆!” 这下马上要遭殃了吧。 眼看着桃桃的脑门就要落地了,她不慌不忙地使出了爪子,毛茸茸的耳朵和尖尖的獠牙也变了出来,两只大眼睛放着异样的光。 桃桃身后的尾巴摇得很高。 两只爪子腾空,跳得很高,滚落到很远的位置。 桃桃的爪子可是很锋利的,她的整个身体也非常轻盈,别说越过一根棍子了,就算是十根、一百根,她也不在话下。 她从出生那那一刻,就随时准备要战斗了,从小生活在一个弱肉强食的环境中,她不练就些本事,是不行的。 要是她想,她马上可以把苏思昀揍得血流不止。 下一秒,苏思昀就被一只爪子禁锢住了,那爪子将他放到半空中,然后朝远处扔去。 棍子就横在下面,苏思昀从半空中被摔下去,摔得很惨。 桃桃的尾巴也在空气中摇曳,她的小身子扭动着,两眼观望着摔了个狗啃泥的苏思昀。 她风轻云淡的,这种事情她上辈子做了无数回了。 “啊,好痛!” “呜呜呜呜。” 苏思昀几乎不敢睁眼看,他不知道刚才是什么怪物东西缠住了他的身体,把他从半空中抛下来。 他的腿好疼,感觉快要断了。 身上......也流了好多血,苏思昀大口喘着粗气,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的嗓子很干,脸上和头发上也都是泥土,非常落魄的样子。 他悄悄睁开眼,看见的确实一个伸着爪子的、既不像人也不像动物的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 那东西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了尖尖的獠牙,眼睛里散发着红光。 是刚才锋利的爪子! 苏思昀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他的衣服已经被扯破了,凌乱得不成模样。 对方一步一步靠近他,苏思昀的目光则是停留在她的爪子上。 那东西掀开披散的头发,露出来整张脸,朝着他笑嘻嘻的。 苏思昀心惊胆战,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是...是桃桃! 桃桃是个怪物!她的牙齿是尖尖的,而且还有爪子和尾巴! 桃桃凑近他,朝着他眨眨眼,那条尾巴一摇一摆的,苏思昀的目光一直盯着那条长长的尾巴。 怪物!果然是怪物! 苏思昀快被吓得尿裤子了,他瞪着一双眼,“你,你不要过来啊。” 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着,脸色惨白。 生怕桃桃把他吞进肚子里。 说完便往树上一撞,晕倒过去,额头上流下好多鲜红的血迹。 谢知远往槐树下一看,有个孩子正在悄悄地抹眼泪。 “小姑娘,你怎么哭了?” 周倩哽咽道,“我的布兔子被景王府的苏思昀弄坏了,那是我爹走之前给我买的。” 谢知远叹气,心想这孩子也是可怜。 让其他的孩子把苏思昀叫来,孩子们说他不见了。 等再次找到苏思昀的时候,他昏死在了草地上,脑袋上都是血,脸色苍白。 头发披散着,身上都是泥土,嘴巴吐了白沫,眼睛还往上翻着,难看得不成样子。 谢知远碰了碰他的人中,还有鼻息,“快去请太医!” 几个孩子随便找了个宫殿,抬到了里面。 谢知远也清楚,苏思昀是景王的儿子,这要是耽搁了,他得负多大的责任。 依照景王的性子,断不会放过他,说不定还会刁难姐姐和苏君尧。 周倩刚才远远地一望,也看到了一个爪子,只是她不知道那是谁的,根本没有联想到是桃桃的。 她有些担心,桃桃不会也被苏思昀那个坏蛋欺负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桃桃是个公主,怎么会让苏思昀这样的人蹬鼻子上脸呢? 这样想着,周倩才安心了些。 孩子们帮着谢知远把苏思昀抬进了一个小宫殿。 苏砚安和苏砚宁也过去了,转了一大圈都没找到桃桃。 苏砚宁问杨少柏,“发生什么事情了?” “景王府的老五苏思昀撞树流血了,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八成景王坏事做太多了,家里的孩子不是这个傻了就是那个撞树了。” 游园恐怕是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跟着谢知远的另一位夫子头大了一圈。 跟着出来的二十几个孩子都没心情听讲了,孩子们几个人凑在一起,聚成一小堆,叽叽喳喳的。 “安静,安静!” 可惜没人听。 孩子们趁着发生了大事件,就把气氛搞得乱哄哄的,有的连人影都见不着了。 谢知远没办法了,只好宣布解散这场游园,“结束之后,大家有序离开,不要吵嚷,今日的功课希望大家好好复习。” 结束之后,他还得去找那些不见了的孩子。 谢知远有些手足无措,他今天是成为代理太傅的第一天,运气不好,就遇见了这桩子事儿。 可他没想到,这一切居然是由他最疼爱的小外甥女桃桃引起的。 苏砚宁着急得直跺脚,桃桃到底去哪儿了? 他和大哥找了半天都没找见。 不会吧,难不成这次又闯祸了? 苏砚宁绷着眉头,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 难不成是桃桃为了报复苏思昀,把他撞到树上去了?! 第四十章 多喝药 苏砚宁找得满头大汗的,他气喘吁吁,就在绝望之时,他看见了草坪上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桃桃。 她怎么在这儿? 桃桃盯着天空中的小鸟儿发呆,眼神呆滞,见有人过来了,她立马精神了。 收回了脑袋上尖尖的耳朵和锋利的獠牙。 苏砚宁朝着桃桃的方向走去,杨少柏也跟着去了。 看桃桃一脸的狼狈样儿,苏砚宁就知道没发生什么好事儿。 杨少柏幸灾乐祸道,“你又闯祸啦?” 桃桃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少多管闲事。” 三人并排走在小径上,往国子监走去。 景王府。 苏思昀脸色虚弱,呜呜呜地哭着,他脸上满是泪痕。 裤子也湿了。 景王妃看着他这副不成器的模样,“你四哥不傻了,你倒是傻了,到底发生什么了,让你吓出尿来了?” 她真是恨铁不成钢,以前也没见这孩子这样啊,这次游园出去不会是中风了吧。 唉,自打上回苏思昀中了毒,她内心还不安稳呢,那天以后她总是做噩梦,梦见苏思昀拉着她的手说他快死了,让母亲救救他。 “珞珈公主驾到!” 景王的亲姐姐来了,景王妃马上行礼恭迎。 她平日里不经常来这里,今日肯定是听了苏思昀受伤的事儿,才赶过来的。 “弟妹,我听说思昀晕过去了?” 苏思昀微微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方才他看见桃桃的时候,早已吓得脸色惨白,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景王妃抹抹眼泪,回应道,“是啊,这孩子不知干了什么,脑袋上全是血,就连身上也沾满了泥土。” 珞珈公主在路上就听说,今日是谢知意的弟弟谢知远担任太傅。 “谢知远是怎么看学生的?就这点儿本事,也能进得了皇宫当太傅?” 珞珈公主平日里跟苏君尧和谢知意也不对付,她虽然跟这两夫妻没有什么仇恨,但谁让她是景王的姐姐呢。 母妃在先皇死后也跟着去世了,临死之前交代自己千万要照顾好弟弟。 最好,扶持他登基。 珞珈公主坐在苏思昀的床前,“思昀,你告诉皇姑母,谁欺负你了?” 苏思昀勉强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太医说了,思昀现在还不能发声,得等过两天,他才能说话。” 但珞珈公主非要问个明白不行,她怀疑就是谢知远搞的鬼。 老三苏思佑站了出来,“我当时看见了,思昀抢了一个小女孩的布兔子,还扔到了地上踩了踩,那女孩哗啦一下就哭了,后来思昀就跑到了另一边,要去抢苏祐瑶的东西,然后我就没看着了。” 景王妃也是后悔不已,“这孩子,怎么就非得惹祸呢,莫不是惹到了皇帝的孩子?” 珞珈公主站起身来,看着景王妃一脸郁闷的样子。 她倒是没自责,景王妃还是太善良了,要是她,根本就不会把这种事情怪罪到自己孩子头上。 过了两天,景王匆匆地赶了回来,他前一阵子正去了外地忙活。 一进门,就听见了苏思昀的声音,带着哭腔。 “爹,爹你回来了!” 景王皱皱眉,立马推门进去,走到了苏思昀床前。 “怎么回事儿?怎么弄得脑袋上都是伤?” 苏思昀的声音很微弱,看起来也像好几天没吃过饭了。 “爹,我看到了,苏祐瑶的爪子!她把我举起来,她的爪子好锋利!还有嘴巴里的牙齿,是尖尖的!” 景王一下子直起身来,又是皇帝家的人,而且还是那个小惹祸精! 看来他跟苏君尧真是没完没了了。 估计是因为上次周正明被流放的事情,他还怀恨在心,才让桃桃这样做的吧。 景王接着问道,“她怎么你了?仔细说说,别怕思昀!” “她有爪子!你别去,千万别去惹她!她把你摔到半空中,然后让你掉到地上去!” 其他几个孩子在旁边听着,仿佛听到了什么爪子和尖牙...... 一并开始笑起来,笑得身子颤抖。 苏思昀的心情更压抑了,“我说的是真的,你们别笑我了,她真的是个怪物,你们别不信!” 景王规训他们,“别笑了!” 说罢,景王扭过身子去望望苏思昀,他现在脑袋上还裹着纱布,肯定还没好全,才会胡言乱语,说出这些没边儿的话来。 他给下人使了个眼神,“快去请大夫!思昀还没好全,应该让他多喝些药!其他人出去!” 其他四个孩子出去了,他们一出去,笑声就传遍了整个景王府。 苏思昀平日里看着挺灵光的,怎么今日竟说出那些没头脑的话来。 还有什么妖精怪物,爪子尖牙的,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被小姑娘欺负也不至于用这种荒谬的话来掩盖吧。 苏思昀待在屋子里,近日他一直没怎么说话,景王回来了,他才说了几句。 “爹,我说的是真的,别人不信我,你得信我啊。” 苏思昀始终觉得,他才是景王最疼爱的儿子。 要是他爹有一天能当上皇帝,说不定他就能当太子了。 可谁又能想到,当今皇上的女儿是个怪物。 景王严肃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你真是病得不清。” 苏思昀嘴唇颤抖,“爹,我没有,我真的看见了......我当时太害怕了,干脆一头撞到树上去了,然后的就晕了。” 景王摸摸他的脑袋,没发烧。 “你被她欺负了,也不能乱说,不管她是不是怪物,有没有爪子,这些东西说出去是没人相信的,到时候有人问你,你就得说是她把你推倒的,听见没有?” 苏思昀懵懵懂懂,他默不作声。 反正他说话也没人相信。 昭华宫。 桃桃正在睡午觉,忽然一个人影窜出来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马上收起了爪子,“谁?” 背后有人拍了拍她,“是我。” 苏砚宁出现在她面前,“桃桃,我有件事想问你。” 是苏砚安叫他来问的,大哥心思细腻,担心妹妹的安全。 “前两日游园,苏思昀满脑袋都是血,你见没见到现场?” 桃桃装作仔细回忆的样子,“我......好像没有。” 第四十一章 以后没人要了 苏砚宁拍拍她的小肩膀,狐疑地皱起眉头,“真哒?” 桃桃眨眨眼,她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只敷衍了一下,“嗯。” 在人世间这几百年以来,她什么风波没经历过,要不是这回苏思昀那小子太欠揍,她怎么可能会惹事。 “桃桃,我怎么觉得你在说谎呢?” 苏砚宁接近她,观察她细微的表情。 “我.......我可没有!” 桃桃脸上的表情逐渐坚定起来,两只小手抱在胸前。 背后传来苏砚安的声音,“那就好,我们桃桃总算不惹祸了。” 桃桃总算松了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 这件事本来也不是她的错,她只是给了苏思昀一个教训而已。 谢知意看着几个孩子,心想桃桃成天在宫里待着难免无聊,要不让她去上学? 桃桃成天在家躺着,身上长了不少肉,小身子壮了不少,可是个子却没长。 谢知意蹙眉,担心这孩子怕不是要横向发育了。 正好最近由谢知远代理太傅一职,也好让他这个当舅舅的照顾桃桃。 桃桃在昭华宫里待着,除了吃,就是睡。 转眼到了日落的时候,她去了国子监找几个哥哥。 苏砚宁、苏砚辰和杨少柏待在一起,桃桃也跑了过去。 苏砚宁俯下身子,捏捏她的小脸儿,“桃桃,想二皇兄没?” 桃桃嘻嘻地笑了,她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苏砚宁自答,“当然会了!” 苏砚辰问道,“那三皇兄呢?” 桃桃撅嘴,回头揽起了杨少柏的胳膊,“还好吧,其实我更想少柏哥。” 杨少柏挠了挠头,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惹祸精什么时候变这么热情了? 桃桃跟他差了有一个半脑袋了,这小家伙力气可不小,硬是把自己的手腕往她那边拉着。 杨少柏那张小脸上居然泛起莫名的红晕,而桃桃呢,正在紧盯着他。 苏砚宁和苏砚辰摸不着头脑,心想这杨少柏害什么臊啊? “少柏哥,你今天学了什么啊?” 桃桃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杨少柏,就等着他回答自己。 杨少柏嘴角不断上扬。 “读了《论语》。” “那可不可以教教我啊?我也想读书!” “可以啊......” 苏砚宁真受不了这俩人了,小小年纪就这么腻歪了。 “你俩玩儿过家家呢?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苏砚宁冲上去,把桃桃和杨少柏隔开了,他的身体站在中间,跟一堵厚厚的城墙似的。 桃桃不满,冲他大声喊叫,“二皇兄,你怎么这么坏!我不跟你玩儿了!” 苏砚辰趁机抱住桃桃,把她抗了起来,桃桃肉嘟嘟的小身子横在空中,两只小脚扑腾着。 “你怎么也!” 桃桃绝望了,这两个人真是棒打鸳鸯! 要是大哥在这里,肯定不会像他们两个一样,欺负自己和杨少柏! 苏砚辰扛着桃桃,把她放到了附近的草坪上。 苏砚宁和杨少柏差点儿打起架来,两个人互相骂骂咧咧的。 苏砚宁:我把你当好兄弟,你却拐走我妹妹是吧? 杨少柏满脸不服气,刚才桃桃明明也笑得很开心。 这个小家伙天天来这里,不会是想读书了吧? 等她来了国子监,几个哥哥都在这儿,就有的玩儿了。 从屋子里出来的学生朝草坪上望去,一眼就望见了穿得粉嫩的桃桃,她趴在地上,用两只手托住下巴。 “那就是灵溪公主吧?长得好可爱!” “上次我游园的时候,就注意到她了,不仅可爱,听说还很聪明呐!” “要是以后能当我媳妇就好了,我天天宠着她!” “你想的美啊,那可是皇上的闺女,你真是白日做梦!她那几个哥哥护着,你想也别想!” 这几日回了皇宫,珞珈公主没少在太后面前说苏君尧一家坏话。 “太后娘娘,祐瑶这孩子也太不像话了,前几日我去了景王府,思昀就躺在床上,真让人心疼,我听说,是祐瑶把人推到树上的!” 陈云烟讽刺地扯扯嘴角。 这珞珈公主这几天都来了好几回了,她整天也不嫌烦。 谢知远和陈云烟是被太后召来的,太后了解了一下近来国子监的情况,没过多久珞珈公主就来了。 “太后,你可要为思昀做主啊,我知道,我是景王的亲姐姐,皇上肯定不会听我说的。” 太后听得有些心烦。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苏思昀小心地瞭望周围,战战兢兢地迈了进来。 他的伤还没好全,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手臂被吊在脖子上。 这几夜他没睡好,经常梦见那个怪物。 景王跟他一起进去了,往前推了他一把。 “思昀,你跟太后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是谁伤了你?” 苏思昀紧紧抿着嘴唇,莫名地紧张起来。 珞珈公主问道,“思昀,你别害怕,这儿没人能害你,你说,那天你经历了什么,太后给你做主!” 苏思昀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我......” “我想借桃桃的柳哨玩玩,结果她不借给我,还拿了一根棍子把我绊倒,我一不小心就栽倒在树上了。” 苏思昀今年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他一想起那些鬼怪之类的,就忍不住颤抖起身子。 景王一把护住苏思昀,“太后,你都听到那孩子有多恶劣了吧!” 苏思昀在景王身后瑟缩着,严肃的太后在太师椅上坐着,总是让小孩子害怕。 珞珈公主趁机添油加醋,“不过是一个破柳哨嘛,桃桃至于那么小气?皇上平时是不给她吃喝,还是不给她玩了?思昀,你要什么玩具,就跟皇姑说,皇姑给你买。” 苏思昀被珞珈公主拉到身边,整个人不自在地暴露在空气中。 “太后娘娘,思昀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能坐视不管啊,俗话说得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桃桃年纪还小,四岁就把人推到树上,长大了还不把人给捅了!” “以后还有哪户人家敢要啊!” 第四十二章 狐狸精? 陈云烟急得站起身来,“咳咳咳......” 她身体不好,还没说话就开始咳嗽,要不然她怎么也得跟珞珈公主讲讲道理。 桃桃年纪尚小,平时是顽皮了点儿,可她断不会做出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要是有,也是苏思昀先惹桃桃的。 她按捺着内心的情绪。 “知远,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虽是皇后的亲戚,但也不能随意和皇家的人顶嘴。 谢知意这些年在皇宫里生存不易,能给谢知远谋个太傅的职位,已经很感谢她了。 他们不想得罪景王和珞珈公主,但也绝对不能对这件事情坐视不管。 谢知远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着急,你身体还没好全,等等再看。” 珞珈公主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她瞅着谢知远,“谢太傅,怎么你就去了一日,就有学生受伤了?你也有责任吧!” “是在下的责任,但珞珈公主也不能随意污蔑桃桃!没有证据的事情,怎么能胡乱说呢。” 珞珈公主冷哼一声,“没有证据?怎么叫没有证据,思昀刚才不是都说了吗,就是桃桃把他往树上推的,谢知远,你怎么还不承认!” “你这个太傅怎么当的,到底能不能管?要不我找个新人来,把你给撤了!” 谢知远从未遭受过如此的羞辱,游园那天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带着孩子们四处转转,背背古诗,结果今日就被人这样诬陷。 陈云烟比他更难受,听着珞珈公主贬低谢知远,还诬陷桃桃,她咽不下这口气。 太后听得麻烦了,她蹙着眉,让宫女给揉了揉沉重的肩膀。 “现在证据已经有了,哀家不能对这件事情放任不管,更不能放纵桃桃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太后朝太监招了招手,让他去昭华宫把桃桃带过来。 桃桃正在池塘旁边看着小鱼,太监远远地就跑过来了,慌慌张张的,“公主,太后娘娘有请呐。” 桃桃眨眨眼睛,“发生什么事情了?” 太监一字一句地说了刚才在慈宁宫发生的事情。 桃桃捂住张大了的嘴巴,紧张地四处张望。 这下完了。 苏砚宁也凑过来,他刚才已经在大树后面听了很久了,只听到了一两句,“喂,太后叫你去慈宁宫干什么?” 桃桃摇摇头,“不是什么好事儿,就是...前几天苏思昀撞树的事情。” 苏砚宁反应过来了,他就知道,桃桃跟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 当时他看桃桃的表情,就猜到她是在说谎了。 相信桃桃不会闯祸这种事情,也只有大哥苏砚安能做得出来。 他跟在桃桃后面,跟着她一块儿去了慈宁宫。 桃桃一进门,就差点儿摔倒,给太后行了个大礼。 太后近来在闭关修养,有一阵子没见到桃桃了。 太后看着差点儿磕在地上的孩子,还真是有趣得很,她有点忍俊不禁。 “桃桃,让哀家好好看看你,好久不见你了。” 桃桃抬起脑袋,灵动的小模样映入太后的眼帘,太后的眼神居然变得慈祥了不少。 听皇帝身边的人说,自从这小娃娃出生了之后,就连朝政都景气了不少,秋粮年年丰收。 苏君尧时不时在太后面前提起桃桃,太后这些日子也经常念叨桃桃。 太后欣慰地笑了笑,把桃桃像小时候那样抱了起来。 桃桃也冲她露出熟悉的笑容,呲牙咧嘴的。 躲在景王身后的苏思昀探出头来,瞥见了在太后怀里的桃桃。 他哆嗦的身子突然平稳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桃桃。 这个怪物,居然被太后抱在怀里! 太后那么喜欢桃桃!凭什么?她难道不害怕吗? 她到底是个什么化成的精怪?难不成是狐狸精? 桃桃嘟着小嘴儿,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太后,“太后娘娘,你想不想桃桃?” 这孙女毕竟是亲生的,太后怎能不疼? 而景王的母妃,早早就过世了,只可惜景王不是太后的亲儿子,桃桃却是她的嫡孙女。 太后摸摸桃桃的小脸儿,瞄着她的小肚腩,“御膳房做的吃食,可还满意?” 桃桃点点头,她满意得不得了,整天都吃得很撑呢。 “对,不过,我还是想吃母后亲自做的。” 太后问道,“你母后还会亲自给你做饭?” “会啊,桃桃最喜欢母后做的清蒸鱼了,最好吃了!” 桃桃几秒前还在紧张,一到了太后怀里,想起那些好吃的,就止不住地流口水了。 唉,谁让这个皇祖母非要跟她谈论好吃的。 害得她现在就饿了。 桃桃的肚子“咕噜”一下子响了,她尴尬极了。 太后笑得满脸皱纹,揉揉桃桃的脑袋,“小心把你吃成个小胖子!” 苏思昀不悦地小声道,“她是怪物,吃的当然多了,就不怕她把皇宫都吃没了。” 景王用手臂拱了拱他,目光凌厉地朝向他那边,示意他不要乱说。 桃桃是怪物,怎么可能有人相信? 景王是知道这世界上有精灵鬼怪的存在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让花妖给苏君尧下咒。 可眼前这个小丫头,景王很难把她和妖怪联想在一起。 她就是天生来惹祸的,如何能成大器? 景王把目光从桃桃身上移开,对着太后道,“太后娘娘,这件事您不能溺爱桃桃,明明就是她把思昀推到树上的,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 桃桃一脸委屈,可她也是小孩子啊,而且她年纪还比苏思昀小好几岁呢,理应是苏思昀让着她才对。 珞珈公主更是得理不饶人,“思昀受了这么重的伤,桃桃你就承认吧,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皇姑也不会说你什么的。” 桃桃撇撇嘴。 “咳咳咳,咳咳咳......” 陈云烟咳嗽了几声,她忍不了了,“珞珈公主,可你也不能把所有责任都推给桃桃吧,她又不是什么坏孩子,思昀是小孩子,她就不是了吗?” 就算得罪人,她也要为桃桃辩解。 “每一家的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桃桃也不例外,更何况,她还是我朝的长公主。” 第四十三章 指认 珞珈公主这话扎得陈云烟脸色发白,扶着谢知远的手都在抖。 谢知远眉头拧成疙瘩,沉声道:“公主慎言!云烟身子弱,却从未有过贪财之心,您这般揣测,未免太失身份。” “我失身份?”珞珈公主冷笑一声,眼角扫过缩在太后怀里的桃桃,“总好过有人教出的孩子动手伤人,还躲在长辈身后装无辜!” 陈云烟被珞珈公主这番话刺得心口发闷,她死死攥着谢知远的衣袖才没咳出声。 谢知远脸色难看,扶着陈云烟的手稳了稳,沉声道:“公主金枝玉叶,怎可说此等话?云烟出身书香门第,家父曾官至御史中丞,便是家中再不济,也断不会行讹诈之事。” 珞珈公主被他噎了一下,随即冷笑:“御史中丞?他不是十年前就因弹劾亲王被罢官了吗?如今不过是靠着皇后的关系混口饭吃,也敢在这里摆谱?” 桃桃听见这话,小眉头皱得紧紧的,从太后怀里探出头。 这本来也不是自己推的,她只是用爪子摔了苏思昀一下。 “我没有!是苏思昀自己要爬树,还推我,我才没拉住他!” “你胡说!” 苏思昀猛地从景王身后跳出来,膝盖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一动就疼得龇牙,却伸着脖子喊。 “明明是你追着我骂,我只是想借你的柳哨用一用,你却说我是胆小鬼,还说要把我推下去喂鱼!我怕了你才往树上爬,你就趁我不注意推了我一把!” 他边说边抹眼睛,看着倒有几分可怜。 太后怀里的桃桃急得脸都红了,小手攥成拳头。 “我没有骂你,也没有推你!是你自己撞到树上的!” 她只是用爪子把苏思昀举了起来而已,只是想给他个教训。 谁知道苏思昀一时害怕,一脑袋撞到树上了。 “你就有!” 苏思昀跺着脚喊,“当时旁边的人都看见了,他们都能作证!” 谢知远往前一步,声音沉稳,“太后,那日游园,学生们都在附近活动,臣一直在不远处照看。臣可以以太傅的身份担保,桃桃绝非主动伤人之人。” “你是她的舅舅,自然帮她说话!”珞珈公主立刻反驳,“谁知道你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 这时,一直站在桃桃身后的苏砚宁忽然开口。 他比桃桃大几岁,说话已经有了少年人的清朗条理:“皇祖母,姑母,那日我也在。那柳哨可是我大哥亲自给桃桃编的,她宝贝的不得了,怎能轻易给别人玩?” 苏砚宁说着,目光扫过苏思昀涨红的脸,语气不卑不亢。 “大哥编那柳哨时,特意在哨口刻了只小蝴蝶。桃桃那日揣在怀里,根本不可能轻易给人,思昀非要抢,难道她非给不成?什么时候王府里的人也能跟公主抢东西了?” 苏砚宁眼神坦荡,看向苏思昀时带着几分冷淡。 景王眼神发冷,方才苏砚宁一再强调“公主”和“王府里的人”。 苏君尧不就是个傀儡皇帝?这点儿小事也要太后解决。 “当时好几个学生都在旁边,不信的话,可以把他们都叫来问问。” 苏思昀被苏砚宁看得一缩,“你胡说!你是她二哥,当然帮她!那些人都跟你们一伙的,他们肯定不敢说真话!” “哦?” 苏砚宁挑眉,“那你说,哪些人看见了我妹妹推你?你把他们叫来,我们当面对质。” 他相信桃桃,她一定不会故意害别人的。 苏思昀顿时语塞,那天他为了绊倒桃桃,特意找了棵人少的树,周围根本没几个孩子。 他眼珠乱转,忽然指着一个站在角落的小太监:“他!他当时就在附近!他肯定看见了!” 那小太监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哆嗦着说:“回…回太后,奴才…奴才当时在看湖里的鸭子,没…没瞧见那边的事啊…” 苏思昀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珞珈公主脸色也不好看,却还是强撑着。 苏思昀脚重重碾了下地砖,“你撒谎!我明明看见你往那边瞅了!” 珞珈公主为苏思昀辩解。 “就算没人看见,思昀总不会拿自己的腿和脑袋开玩笑!他好好的为什么要诬陷桃桃?” “我没有诬陷!”苏思昀急得快要跳起来,指着桃桃的手都在抖,“她就是个怪物!她跟别人不一样!她是用了妖法让我掉下去的!她的爪子,那么锋利!” “她还有尾巴,还有尖牙!” 这话一出,殿里顿时安静下来。 太后脸上的笑容淡了,景王脸色骤变,厉声呵斥:“思昀!胡说什么!” 苏思昀却像没听见一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桃桃,声音又尖又利。 苏思昀仔细回想他第一次和桃桃相见的时候,“她就是怪物!上次我听见她在和花盆说话!那花盆里有人的声音!” 景王皱眉,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难不成桃桃真的是怪物? 苏思昀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溅了出来,“她肯定是怪物!专门来害我们的!我掉下去就是她害的!她想让我死!” “住口!”景王再也忍不住,一把揪住苏思昀的后领,脸色铁青地对太后道,“太后恕罪,思昀这孩子被人推到树上受了惊吓,脑子有些不清楚,胡言乱语呢!” 苏思昀还在挣扎,嘴里不停喊着“她是怪物”。 景王眉头拧得死紧,突然抬手捂住他的嘴,对着太后行了个大礼。 桃桃瞅着他那副委屈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心疼他。 自己是凶兽,可不是什么妖精和怪物。 没见识的小子。 “太后,这孩子怕是吓着了,臣带他回去好好管教,改日再带他来给太后赔罪!” 说着,他不管苏思昀怎么蹬腿挣扎,半拖半拽地就往外走。 苏思昀被捂着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桃桃,那眼神里又怕又恨。 珞珈公主见状,也有些慌了,刚才苏思昀说的那些话太过离谱。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太后一个眼神制止了。 第四十四章 怪响 谢知意声音发慌,提着裙子快步穿过御花园。 一看见谢知远和陈云烟就跑过来:“哥!嫂嫂!可算找着你们了!桃桃没事吧?我刚才去慈宁宫偏殿找她,宫人说孩子们都走了,还说珞珈公主指着桃桃骂,皇上又急着上朝,我这心都快跳出来了!” 谢知远赶紧上前扶住她,让她稳着点:“别急,事儿解决了。” 他放缓了语气,把刚才的情况说清楚,“方才太后在,珞珈公主一口咬定是桃桃把苏思昀推到树上,可桃桃根本没做。” “你家那俩孩子也机灵,帮着说话,再加上太后明事理,没信珞珈公主的话,只让桃桃先回昭华宫歇着了。” 陈云烟在旁边也补了句,语气里透着对珞珈公主的不满。 “珞珈公主本来就刁钻,在宫里仗着太后疼她,没少欺负人。这次估摸是见桃桃近来受学生们喜欢,心里不痛快,故意找碴栽赃。还好桃桃机灵,没让她算计成。” 谢知意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按了按胸口,指尖还发颤。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就怕桃桃性子软,被珞珈公主欺负了。对了,桃桃回昭华宫了吧?我现在就过去陪她会儿,省得她一个人闷得慌。” 说完,又匆匆跟两人道别,往昭华宫去了。 御花园里风渐渐大了,谢知远看着她的背影,轻声叹道:“珞珈公主这么横行,早晚要出大事。” 陈云烟拢了拢袖子,点头应和:“只盼她别再打桃桃的主意,不然下次可未必有这么幸运。” 这时候,昭华宫里飘着点淡淡的桂花香味。 桃桃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发呆,刚从外面回来,整个人都没精神。 苏砚宁伸手在她跟前挥了挥,没反应。 又屈起手指,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回神了,再愣着,眼珠子都要粘在窗外了。” “嘶。” 桃桃这才醒过神,捂着额头抬头瞪他,眼里还带着困意。 苏砚宁把麦芽糖递到她手里:“刚从外面回来就发呆,冻着了吧?先吃块糖,二哥给你买的。” 桃桃不乐意地撅着嘴,往旁边挪了挪,离他远点。 可肚子“咕噜”叫了一声,还是接过来先垫垫肚子。 苏砚宁忍不住笑了,伸手拨了拨她的头发,把她的辫子弄乱了点。 桃桃靠在榻边,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 苏砚宁问:“还在想慈宁宫的事?” 桃桃抬头看他,摇了摇头,眼神里却有点纠结。 “不是为这个,是突然想起晚芳居了。” 苏砚宁眉头一下子皱起来,语气也严肃了。 “晚芳居?那地方不是早封了吗?自从琉妃被打入冷宫,皇上就下了令,谁都不许随便靠近。” 桃桃叹口气,这事只有她自己知道,跟这些凡人说再多也没用。 刚才怎么就不小心说漏嘴了呢? 她沉默了会儿,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二哥,你别问了。” 苏砚宁盯着她躲闪的眼神,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里满是担心。 “那地方阴气重得很,我前几天路过,隔着宫墙都觉得浑身发冷,你去那儿干什么?”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又沉了点,“再说,苏砚辰以前不就住在晚芳居的偏殿,那时候琉妃还没失势,可他总说夜里能听见怪响。” 桃桃眨了眨眼。 晚芳居现在已经好多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早就被她挖出来了,以前怕是更吓人。 苏砚宁接着说,“现在想想,那地方早就不对劲了,真不知道他当年是怎么在那儿熬过来的。你可别再惦记那儿了,丢了什么东西就丢了,犯不着冒险。” 苏砚宁还是皱着眉,总觉得这个妹妹藏着大秘密。 不过桃桃本就是神童,她的事他们也确实不清楚。 一出生的时候,大人们就都觉得她不是个平凡的孩子。 他忽然想起前几天父亲提过的“求贤令”,觉得能让桃桃高兴高兴。 他靠近桃桃说:“跟你说个高兴事,过几天宫里要办求贤令,听说了吗?父皇想把江湖上有本事的人都找来。不管是武功好的侠客、会看病的神医,还是懂算术、奇门遁甲的能人,都能来考试,考上了能当官。” 这话一出,桃桃立刻精神了,刚才的没劲儿全没了。 她坐直身子,眼睛发亮:“求贤令?”她之前听人提过,这要是去了,不就能见到很多厉害人了? 她早听说江湖上有能隔空取物的高手,能辨毒治怪病的药师。要是能亲眼见到,跟他们说上话,多好!想到这儿,她手都忍不住晃了晃。 苏砚宁看她这么高兴,笑了,伸手揉了揉她头发。桃桃到底年纪小,见新鲜事好奇也正常。 可桃桃自己想着:她都在人间活了几百年了,按理说这种事早该不稀奇了,可偏偏真没见过。 她吐吐舌头,想起过去:以前在山里,天天见的都是鸟兽。 后来到了京城,也只在街巷里转悠。这一世当了公主,才算头回有机会见这种热闹。 她托着下巴,眼睛发亮,满是期待地说:“要是能去现场看看就好了,哪怕远远看一眼,我也满足了。” 苏砚宁看她这么盼着,笑着点头,捏捏她小脸,“你想去的话,回头咱们跟内务府说声,求个能去旁观的机会。求贤令是给朝廷招人才,让宫里人去看看,也能开开眼界。” 桃桃一听,马上笑了,她最爱凑这种热闹。不过她还没想好,要是太傅管得严,她就不去了。 苏砚宁又赶紧说:“但有件事得跟你讲清楚,这次求贤令的考官是骠骑将军柳齐,听说这人很正直,最重规矩。到时候你可不能像平时那样随便,别冲撞了他,惹麻烦。” 桃桃赶紧点头,喜上眉梢。 只要不是景王那边的人,她就放心一大半了。 之前帮皇帝爹爹费的那些心思,总算没白花,眼下总算有件能让她真心高兴的事了。 父皇倒霉了这么多年,在桃桃的帮助下,他会变得幸运的。 第四十五章 嫌她碍事 没过多久,谢知意就回来了。 一进殿门看见桃桃好好坐在那儿,她胸口那口气才算彻底松下来,快步走过去摸了摸桃桃的脸。 “没吓着吧?我找了你大半天,还以为你又偷偷跑去御花园抓蝴蝶了。” 桃桃却撅着嘴抬头,眼眶有点红:“母后,父皇是不是嫌我碍事呀?” “怎么说这话?” 谢知意愣了一下,顺手把她额前垂下来的碎发捋到耳后。 “上次你还跟我显摆,说帮着父皇找到了周将军案的证据,今天怎么突然闹小脾气了?” “可我听见他跟阿勋说,以后查案再也不让我跟着了!” 桃桃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了点,小手还攥着衣角。 “连去御书房送个点心都得先通报,我明明能帮上忙的,他怎么就不让了呢?” 谢知意忍不住笑了,把人拉进怀里揉了揉:“傻丫头,你哪是碍事?你立了大功劳呢。” 桃桃眼睛一下子亮了,直愣愣盯着她:“我?我立什么功了呀?” “当然是大功劳。”谢知意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 “上次周将军那事儿,虽说没能立刻翻案,但满朝文武都知道了,咱们皇家有个这么机灵的小公主。现在那些以前观望的老臣,全都主动递了投名状,说要跟着皇上好好干,你说这不是你的功劳是谁的?” 桃桃的委屈瞬间消了一半,嘴角偷偷往上翘,却还嘴硬:“那他也不能不让我帮忙啊,父皇最近本来就不顺,我还能帮他盯着点呢。” “他是怕你出事,怕你遇到危险。”谢知意刮了下她的小鼻子,语气软下来。 日头渐渐西沉,桃桃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唤起来,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苏砚宁正琢磨事儿呢,被这声音打断,眉头一皱,二话不说拽起桃桃的手腕就往外走:“傻站着干啥?走,哥带你吃包子去,猪肉大葱馅儿的,管够!” 两人熟门熟路地走到街角那家老字号包子铺,挑了个靠窗的小桌坐下。 刚点上两笼冒着热气的包子,还没等伙计把醋碟摆好,邻桌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噔噔噔”急促又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转头一看,一个穿青衫的少年,手里攥着一卷书,跑得满头大汗,正对着一个男人弯腰鞠躬,腰弯得都快贴到地上了。 “大人!求您看看学生写的策论!这是学生熬了三个通宵写的,求您给个机会,只要您肯推荐学生,学生以后肯定跟着您,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怕!” 桃桃抬头一看,那男人穿得人模人样的,他斜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玉佩,瞥了眼考生手里的文章,突然嗤笑一声,抬手就把东西扔在了地上。 景王最近烦心事多,没心情看这种东西,更何况少年一穷二白,没家景没条件。 对自己没什么用处。 “就这破东西,也敢拿来给我看?”景王抬起脚,直接踩在了策论上,来回碾了碾,“字写得跟狗爬似的,内容更是狗屁不通,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也配攀附本王?” 少年的脸瞬间涨红了,想去捡文章,又不敢,手都在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还不滚开?” 景王不耐烦地抬脚就踹在少年身上,力道不小,“杵在这儿碍眼!再磨蹭,本王叫人把你扔出去喂狗!” 少年刚勉强稳住身形想要爬起来,眼前的路就被几个穿着儒衫的人堵死了。 领头的李公子故意挡在他面前,扇子几乎戳到少年脸上,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笑。 “哟呵,这不是咱们那位削尖了脑袋想往景王爷身边钻的‘大才子’吗?怎么,你那宝贝策论献上去了,景王爷赏了你个几品官做啊?” 阴阳怪气的声音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少年的头几乎要埋进胸口,攥着那卷策论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 他咬紧牙关想从旁边绕过去,脚刚一动,旁边的王二郎就恶意地伸腿一绊。 “急什么走啊?”王二郎抱着胳膊嗤笑,“也让咱们开开眼,拜读你的‘惊世大作’嘛!听说熬了三个通宵呢,说不定真能当国子监的范文供起来!” 又是一阵刺耳的哄笑。 邻桌的苏砚宁气得饭都吃不下去了,拳头攥得死紧,低声骂道,“这帮混账东西!人家都被景王欺负成这样了,还在这儿火上浇油!” 他腾得就要站起来冲过去,胳膊却被旁边的桃桃一把按住。 桃桃踮起脚,几乎是贴着他耳朵,声音压得既低又快,“二哥别动!千万别冲动!他们就是故意找茬,等着看人跳脚呢!咱们要是闹起来,有理也变没理了,还会坏了……” 她话没说完,但眼神里的急切和提醒苏砚宁看得分明。 少年的眼眶里充斥着泪水,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李公子是吏部尚书的嫡子,王二郎家开着京城最大的书坊,他一个父母在田里种地的寒门子弟,拿什么跟人家斗? 他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来,紧紧抱着那卷已经被踩得满是脚印的策论,埋着头就往门口冲。 经过桃桃他们桌边时,慌乱中差点撞翻那笼刚出屉的包子。 蒸汽“噗”地腾起,几滴滚烫的水珠溅到桃桃的手背上,烫得她指尖猛地一缩。 可桃桃根本没顾上手背的灼痛。 就在那一瞬间,一股极其怪异的味道猛地钻进她鼻子里! 甜得发齁,甜得腻人,这味道……不对劲! 她心里猛地一沉。 她屏住呼吸,再仔细一嗅,那诡异的香味越来越清晰,分明就是那少年身上飘来的! “二哥!” 桃桃霍地站起来,指着少年快要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声音又急又尖,“快!拦住他!那怪香!是他身上发出来的!” 苏砚宁皱着眉,用力吸了吸鼻子,除了包子肉香,还有桌上醋瓶的酸味,啥也没闻出来。 他下意识就想拉桃桃的袖子,让她别一惊一乍的。 可一转头,却见小姑娘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极其难看,方才还带着点恼意的眼神,此刻只剩下焦急。 “什么香?我怎么没……”苏砚宁话还没问完,桃桃已经一把推开身下的椅子,木腿在石板地上刮出刺耳的“吱嘎”声。 冲到门口,她还不忘回头冲着还在发愣的苏砚宁急喊:“二哥快啊!别让他跑了!” 第四十六章 非礼勿视 桃桃正要往少年的方向窜,苏砚宁把她拉住,“你抓他干嘛?不是刚才还不让我声张?” 到头来,桃桃自己却着急起来了。 苏砚宁缓了缓,他并不知道妹妹为什么要抓此人,莫非他身上有什么秘密? 桃桃目光移动,盯着那人手里的文书,咽了咽口水。 “二哥,不如我们把他骗到皇宫里面去,正好父皇身边缺人。” 苏砚宁眨眨眼,他没想过这个主意。 眼下桃桃提出来了,就不妨一试。 正好景王方才已经离去了,而这位少年,还在望着景王离去的方向。 苏砚宁道,“刚好这些日子父皇为选拔人才的事情发愁,我们带回人去,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苏砚宁乐呵呵地朝着少年走去。 “这位兄长,景王已经走了。” 少年闷闷的,他不是个话多的人,跟苏砚宁这种嘻嘻哈哈的人不一样。 “不如我带你去个地方,我知道景王现在在哪儿。” 少年果然还没死心,开口问道,“真的?” 苏砚宁朝着他点点头,“你跟我们去了就知道了。” 苏砚宁、桃桃和少年一同路上,桃桃一边走一边想,这个人对景王还真是不离不弃啊,只可惜景王不懂得珍惜人才。 要是父皇身边也有这样的人才就好了。 等快到皇宫的时候,少年才发现不对劲,“你们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看他这副不信任他们的样子,桃桃也只能解释,“这里是皇宫,景王经常来皇宫啊。” 少年被这个小家伙拉着衣角,面对这个奶娃娃童真的脸蛋,他也说不出来什么重话。 “阿勋,过来,这是我找来的人才,你先看好这个人!” 少年大喊一声,“你们干什么?我要找景王!” 可他已经被阿勋押住,关到一间屋子里了。 苏砚宁和桃桃去了国子监前的草坪,两人看着来来往往的学子们。 苏砚宁担心道,“我们这么做,父皇会不会不高兴啊。” 他虽然胆子大,但比起桃桃来,还是不太一样的。 桃桃的胆子,简直比他大了十倍。 桃桃云淡风轻地摆摆手,“不会的不会的,父皇应该会奖励我呢,要是他生气了,大不了我再挨一顿揍得了。” 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惩罚,谁让她总是偷偷溜出宫,从小到大挨打就没断过。 苏砚宁一会儿不见桃桃,到处张望着,“你在哪儿?” 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桃桃已经在树洞里了。 而且是被卡在树洞里的。 桃桃大喊,“我在这儿,二哥!救救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过几秒的时间,她便被卡在了树洞里,刚才她还只是拿身子一点点地往里面塞呢。 苏砚宁扭过脑袋去,视线注意到了桃桃,她的小身板儿被树洞卡了个正着。 那地方很小,桃桃根本钻不进去。 以前她很想尝试进去这个地方,今天好不容易尝试了一下,却得到了这样的下场。 桃桃后悔不已。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公主,你被卡住了!真可怜啊,哎哟!” 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桃桃仔细回想,来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苏思佑突然出现在桃桃面前,并且做了个鬼脸儿。 他以为这样就能吓唬到桃桃。 桃桃无奈地看着他幼稚的举动,她认出来了,这是景王的三儿子,苏思佑。 景王去求贤令的现场了,苏思佑本来也跟着去了,可他听到一半觉得太麻烦,就没跟着听了。 无论是学子还是江湖人士,这群人真是太自以为是了。 苏思佑想,要是他去比试,肯定比这群人差不了多少,没准儿还能得个状元的名次。 幸好他提前出来了,要不然怎么能见到这么有趣的场景呢。 堂堂朔宁王朝的公主,居然被卡在树洞里了。 “哈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好好的空地你不待,你非要往树洞里钻,一个小小的树洞,怎能容得下你那胖身体?” 景王的其他几个儿子也跟着出来了,都瞧见了桃桃卡在树洞里的样子,有的捂着嘴偷笑,有的哈哈大笑。 苏砚宁用肩膀撞开他们的身子,“别笑了!回你们的景王府去,别在皇宫待着!” 苏思佑挑衅地望着他,“怎么?是皇子了不起啊?” 苏砚宁忍不了了,景王本就跟苏君尧不对付,他身为皇子怎么能听进去这种话? 他们两个正要打架,旁边有人拦住了他们。 “打什么架?现在公主还没出来,思佑,我们得把公主从树洞里拔出来啊!” 苏思佑的两个哥哥嘴角带着轻蔑的笑。 老五苏思昀被吓倒了,老四自从病好了天天在家待着不出门。 他们三个就成为景王府的主力军了。 桃桃盯着他们三个,士可杀不可辱! 她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桃桃扭了扭脖子,好吧,他们三个敢这样嘲笑她,那么她就不忍让了。 桃桃张开满是尖牙的嘴,嘴唇轻轻动了动,“快爬到他们身上!” 三个人还在那儿指着桃桃笑,还没预料到会发生什么。 一群蚂蚁袭击了他们的身体,顺着他们的衣服纹路往上攀爬。 “啊啊啊!这,这是什么!快下去!” 苏思佑闻声也低下脑袋,此时已经不止是一群蚂蚁了,而是一群毛毛虫顺着他的大腿蠕动。 一团团白色的东西不断动来动去,苏思佑恨不得把自己衣服扒下来。 三个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甚至有几条毛毛虫钻到了他们里面的衣服。 苏思佑平时最爱干净了,现在一群蚂蚁和毛毛虫在他身上爬,他受不了了! 干脆直接把衣服扒了下来,顾不得形象了。 里面的衣服也被脱得一干二净。 桃桃伸出小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啊,她还是非礼勿视好了。 桃桃用爪子刺开两边的障碍,小脑袋钻了出去。 她的爪子可是很锋利的,这些人以为她真的没办法了吗。 苏砚宁被桃桃拉住衣服边角,她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面前,“二皇兄,我出来啦!不用担心!” 第四十七章 找的是景王 苏砚宁松了口气,一把拽过桃桃,伸手拍她衣服上的草屑和树皮,心还在砰砰跳。 “吓死我了!再钻那破树洞,我就告诉母后关你禁闭!” “才不怕!” 桃桃吐了吐舌头,满不在乎。 她眼珠一转,小手又缠上苏砚宁的袖子,“二哥,咱们请来的那个人呢?还在阿勋那儿关着吧?父皇下朝没?咱们赶紧去献宝啊!” 她早把树洞里的狼狈抛到脑后,小脸满是兴奋。 苏砚宁刚要开口,眼角忽然瞥见个人影。 阿勋正急匆匆穿过回廊,直奔他们关人的那处偏院。 苏砚宁心里咯噔一下,阿勋是父皇最得力的侍卫,向来稳得很,今儿脚步却透着股少见的慌,甚至有点乱。 “坏了!” 苏砚宁脸色变了,抓紧桃桃的手腕,“是阿勋!他怎么往偏殿去了?” 桃桃也看见了,脸上的兴奋瞬间没了,大眼睛眨了眨,有点发懵。 “阿勋?他去那儿干啥?咱们抓人的事……露馅了?” 兄妹俩对视一眼,刚才那点轻松劲儿全没了。 桃桃被拽得跌跌撞撞,小短腿拼命倒腾,也顾不上拍身上的灰了。 红漆门紧闭着,门口站着两个皇后宫里的太监。 苏砚宁和桃桃冲到跟前,气还没喘匀,先被这架势镇住了。 谢知意坐在椅子上,浑身透着股冷气。 手紧紧抓着椅扶手,指节都泛了白。 那少年正被两个侍卫按着,还在挣扎。 这少年就是他俩“请”来的。 一路上的折腾,再加上这会儿的憋屈,显然把他逼急了,脸涨得通红,眼里全是火,还有被耍了的委屈。 他使劲扭着身子,嗓子都哑了。 “放开我!你们想干什么?我要见景王!” “景王?” 谢知意嘴唇动了动,就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还带着股审视,“找他做什么?” 少年猛地抬头,眼里带着执拗。 就在这时,偏殿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条缝,探进来两颗小脑袋。 正是苏砚宁和桃桃。两人一眼就看见殿中央被押的少年,紧接着就对上了谢知意那道目光。 苏砚宁头皮一麻,腿肚子都软了,下意识想缩回去。 可桃桃比他快。 她小手还拽着苏砚宁的袖子,仰着还沾着灰的小脸,一脸邀功的模样,脆生地喊道,“母后!您瞧见没?这是我和二哥找的人才!” 她小手指着地上的少年,语气里满是小孩的天真和笃定,“他可厉害了!一直追着皇叔跑呢!皇叔不要他,那肯定是他有真本事呀!我们把他骗……呃,把他‘请’来给父皇用,好不好?父皇不是正愁没人嘛!”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大眼睛亮闪闪的,满是期待,好像下一秒就能得夸奖,都开始想父皇高兴的样子了。 “人才?”谢知意慢慢重复这两个字,声音低沉沉的,听不出情绪。 谢知意的目光落在桃桃沾着灰的小手上。 这孩子年纪小,经着的事情也少。 即便是个锦鲤又怎样? 谢知意还是不放心,毕竟是自家的女儿,她怎么能放心得下。 她这个做母后的,不教育怕是不行了。 她没接桃桃的话,慢慢抬眼扫过少年涨红的脸,又落回桃桃身上,“策论写得好?你见过?” 桃桃被问得顿了一下,小手不自觉缩了缩。 她眨巴眼睛,嘴唇扯了扯。 不过就算没见过,她也清楚。 “我……我没细看,但他追着皇叔跑了那么久,肯定有真本事!没本事的人,哪敢这么执着啊?” “执着?” 谢知意轻轻重复这两个字,动作慢悠悠的,却让殿里的空气更闷了。 “在你眼里,凭着一股蛮劲追着人跑就是有本事?那街头追着商贩要糖的小孩,是不是也该算有本事?” 桃桃皱起小眉头,不明白母后怎么扯到小孩身上。 “不一样的!他是去送策论,想给朝廷做事,又不是要糖……” “可他要找的是景王,不是你父皇。” 谢知意打断她,声音还是没起伏。 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不确定的事儿太多了。 “你怎么就敢断定,他愿意转投你父皇?又怎么敢断定,他的策论不是纸上谈兵,不是为了博眼球?” 站在门边的苏砚宁听得心发紧,悄悄拉了拉桃桃的衣角,想让她别再犟。 可桃桃没察觉,还在硬着头皮说,“景王叔不要他呀!父皇正缺能做事的人,咱们把他留下,说不定就能帮上忙!之前梁大人不也是从皇叔府里请过来的吗?” “梁大人那是过来投奔你父皇的,不是被人骗进宫关起来的。” 谢知意的目光终于冷了点,落在桃桃脸上。 “你只记得梁大人的事,却忘了做事的规矩。征召贤才要有国子监的考核,就算是你父皇看中的人,也得按章程来。哪有像你们这样,拿谎话当幌子,把人硬扣在宫里的道理?” 今日是求贤令,这少年想必是要去参加的。 万一耽误了人家怎么办? 谢知意扶额。 桃桃的脸颊慢慢垮下来,大眼睛里的光也暗了些,却还是小声嘀咕,“我们又没害他,就是想让父皇见见他……” 好心却办了坏事,桃桃无奈。 “想让父皇见他,怎么不先告诉父皇?怎么不问问他愿不愿留下?” 谢知意往前倾了倾身,语气里多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你总说自己长大了,能帮父皇做事,可你做的哪件事不是凭着一股冲动?” 桃桃的脸瞬间红了,从脸颊红到耳根,小手紧紧攥着裙摆,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瞅瞅苏砚宁,这家伙也是个胆子小的。 谢知意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的气松了点,却没放软态度,又转向那少年,语气缓和了些,却还是带着审视。 “你叫什么名字?策论里写的是什么?要是真有道理,本宫可以让人把你的策论呈给父皇。可你要是想借着这事闹事,或是对景王有别的心思,那今日这事,就不是关几天能了结的。” 第四十八章 真本事 谢知意没理桃桃,目光回到林轩身上,声音更冷了。 “你说你策论写得好,敢不敢念给我听听?真有道理,我就饶了这两个孩子乱来。要是空架子,今天这事没完。” 林轩被按在地上,眼神很倔,“念就念!我写的是治黄河下游水患的法子。” “去年黄河决堤,我跟爹在灾区待了三个月,亲眼看见百姓遭难,才琢磨出分洪导渠。先在下游修三道减水坝,再挖两条引水渠连到运河,既能分走洪水,又能浇灌两岸田地……” 他越说越快,嗓子有点哑,但话里透着股认真劲儿。 谢知意听着,抓着椅子扶手的手松了点,转头对桃桃说:“听见了?他说的是治水,要动工部的人、户部的银子,还要沿岸州县配合,不是你一句策论好就能随便把人留下的。” 桃桃刚要张嘴,殿外传来脚步声,太监紧跟着喊:“陛下驾到!” 苏砚宁腿一软想躲,被桃桃拽住。 苏君尧进来,一眼看见地上的林轩,又看看谢知意,心里明白了。 他没先问孩子,蹲下身扶起林轩,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这位公子,委屈你了。” 林轩愣了,没想到皇帝这样,赶紧行礼:“草民林轩,见过陛下。” “免了。” 苏君尧接过谢知意递来的策论,翻了两页,眉头舒展开。 “分洪导渠,连工程量和银子都算了,想得挺周全。” 他看林轩,“明天‘求贤令’考核,你去考?要是中了,我就让你跟工部的人去黄河边看看,怎么样?” 林轩眼睛一亮。 这机会他盼了好久,立刻应下:“草民愿意!” 苏君尧点点头,看向苏砚宁和桃桃,脸沉了下来:“你们两个,给林公子道歉。” 苏砚宁不敢磨蹭,拉着桃桃上前,“林公子,今天是我们不对,不该骗你还关你,你别往心里去。” 桃桃也小声说:“林公子,对不起。” 林轩摆摆手,“公主和殿下也是好心,我不怪你们。” 苏君尧吩咐太监,“先带林公子去东宫偏院收拾下,给他弄点吃的和干净衣服,然后送到梁大人府上安顿。明天一早,梁府的人送他去皇宫考场。” 宫里不方便,万一被景王的人看见麻烦。 梁英俊家底厚,空房多,正好安置。 他又对林轩说,“策论先放我这儿,我再看看,明天考起来你也多点底气。” 林轩谢过,跟着太监走了。 殿里只剩一家人,苏君尧看着两个孩子:“知道错了?” 苏砚宁低头,“儿臣知错,不该不按规矩办事。” 桃桃蔫了,脸一阵红一阵白:“父皇,我再也不随便关人了。” 谢知意在一旁说,“明天你俩也去考场外等着,看看林公子怎么凭真本事出头。让你们记着,别总想靠小聪明成事。” 林轩在梁府住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梁府的马车把他送到考场门口。 刚下车,就被一群人围住了,他们是景王的人。 领头的冷笑,“林轩,还以为你骨头多硬,追着景王殿下跑了半个月,转头就抱上梁大人的大腿了?真叫人瞧不上!” 林轩呆了,刚要开口,周围的学子也跟着议论起来。 “他早就是梁大人的人了,之前追景王肯定是演戏!” 谁不知道梁大人现在铁杆跟着皇上,皇上是景王的死对头? 他们恨恨地盯着林轩,恨不得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 林轩急得脸通红,却没法辩解。 总不能说自己是被皇上的孩子绑进宫,又被皇上塞到梁府的吧? 正着急,苏砚宁和桃桃跑了过来。 桃桃看不惯他们欺负人,叉着腰喊,“你们别胡说!林公子是请来的,才不是投靠!” 景王的人瞥她一眼,“公主殿下,这是我们和林公子的事,您就别管了。” 苏砚宁上前一步,“林兄,别理他们,快进考场。父皇说了,你的策论工部已经看过了,都说你有想法。” 林轩心里一热,不再理会,转身进了考场。 考场里,学子们都在收拾笔墨。 林轩打开考箱,愣住了。 里面除了他的东西,多了一套上好的狼毫笔、毛边纸。 对面的学子瞥见,酸溜溜地说,“哟,梁大人给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怕你考不好,提前给你铺路呢?” 林轩看着这些东西,心里又暖又别扭。 他知道是皇帝的好意,可也怕别人说他靠关系。 他吸了口气,把笔和纸推回箱子里,只拿出自己的旧笔,“这些东西我不用,我凭自己的本事考。” 说完,他铺开纸,开始写策论。 写着写着,眼睛有点发酸。 他家境不好,又不招人待见,长这么大,除了爹娘,还没人这么为他着想。 考场外,桃桃拉着苏砚宁转来转去,苏砚宁快被她绕晕了。 “二哥,看见杨少柏没?昨天跟他说好了,今天去他家玩。” 桃桃拽着他衣角来回晃。 苏砚宁被她拽得头疼,“你就不能老实点?昨天刚闯祸,今天又要跑?” “哎呀,跟少柏哥约好了嘛!”桃桃不依不饶。正吵着,看见杨少柏慢慢走了过来。 面色跟平时有些不一样。 他脸色有点白,身子瘦,走得很慢。桃桃跑过去:“少柏哥,怎么才来?不舒服?” 杨少柏笑了笑,声音轻轻的。 “没事,就是有点累。” 桃桃皱起眉,她听学堂里其他人说过,杨少柏从小身子就弱,像是少了点“气”。 她拉着杨少柏的手。 苏砚宁心想,两人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桃桃瞅着杨少柏不好看的脸色,眼珠转了转。 “少柏,我跟你回家!我母后那儿宝贝多,我找个能帮你养身子的,给你带上!” 杨少柏愣了一下,点点头:“好啊,谢谢你,桃桃。” 苏砚宁在后面叹气,他倒成了那个多余的了。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他这个妹妹真是不让人省心。 说着,也跟了上去。 考场里的林轩还在埋头写,考场外的三个孩子各有各的心思。 第四十九章 押宝 “少柏哥,走嘛,好玩儿的地方!” 桃桃又凑了过来,小手拽着杨少柏的衣角。 她仰着小脸,粉嘟嘟的,眼睛纯真无邪。 “桃桃,别闹了,那是赌场,小孩子不能去!” 杨少柏压低声音,试图甩开她的小手。他真怕她再大声嚷嚷出来。 “能去的能去的!” 桃桃急了,小嘴一瘪,“桃桃知道怎么进去!少柏哥不去,桃桃自己去了!” 说完,她竟真的松开手,扭着小身子就要往巷子深处跑。 杨少柏的心猛地一沉。 这小祖宗要是真一个人跑进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后果他不敢想。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他低吼一声,几乎是咬牙切齿,身体却比脑子更快一步,猛地站起身追了上去。 他今天本就身体不舒服,却还得陪着小祖宗到处逛游。 不是说好了回去吗? 桃桃人小腿短,跑得却不慢。 她很快就甩开了后面跟着的杨少柏一段距离,一头钻进了一条更窄的死胡同尽头。 杨少柏追到尽头,看着那堵破败的土墙,急得满头大汗,“桃桃!桃桃你在哪儿?” 他以为桃桃跑丢了,心都要跳出嗓子眼。 就在这时,墙角一堆破草席后面,传来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杨少柏定睛一看,只见草席微微动了动,一个破木门被推开了一条缝,桃桃的小脑袋从里面探出来,对着他招招手:“少柏哥,快来呀!” 杨少柏倒吸一口凉气。 这赌场入口,竟然如此隐蔽! 他顾不得多想,赶紧弯腰钻了进去。 一股汗酸味扑面而来,熏得他一阵眩晕。 里面是个不大的地窖,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昏黄的油灯摇曳着。 空气污浊得几乎让人窒息。 十几张破桌子挤在一起,周围围满了人。 杨少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一把抓住正踮着脚往里张望的桃桃,想把她拽回来,“桃桃,快跟我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少柏哥,你看那边!” 桃桃却异常兴奋,小手指向最里面一张稍大的桌子。 那张桌子周围气氛格外紧张,围的人也多。 桌上没有骰子和牌九,只铺着一张大大的红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 有人拿着笔在纸上勾画,他们拿着碎银子挤到桌前,对着一个叼着旱烟、眯缝眼的矮胖男人下注。 那男人面前堆着不少银钱和赌筹,显然就是庄家。 “那是啥?”杨少柏下意识地问,声音被周围的喧嚣压得很低。 “赌谁能考中的呀!”桃桃的眼睛亮得惊人,指着红纸最上面几个名字。 “喏,那个李秀才,那个王举人,都是大热门,押他们赔得少。那个,最下面有林轩的名字!押他要是中了,能翻好多好多倍呢!” 她的小手在空中画了个大圈。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仰望着杨少柏,“少柏哥,相信我吧!” 杨少柏愣住了。 他听说过这种地下赌局,每逢科举乡试会试,总有些胆大的庄家开盘口,赌谁能中,中第几名。 没想到桃桃竟然知道这个,还把他引到了这里! 就在这时,他看见桃桃从他手里挣脱开,迈开小短腿,目标明确地朝着那张赌桌就冲了过去。 她个子太矮,只能看到桌沿,便使劲蹦跶着,想引起庄家的注意。 “喂!那个小丫头片子,一边儿玩去!”旁边一个输红了眼的汉子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 桃桃差点摔倒,却毫不在意。 她站稳后,小手费力地从怀里掏啊掏,竟然掏出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银票! 杨少柏瞳孔骤缩!那张银票! 是他的私房钱,他一直贴身藏着,准备在最困难的时候才动用!什么时候被这小丫头摸去了? “大叔!大叔!下注!” 桃桃举着那张崭新的银票,努力踮着脚尖,小手穿过人群的缝隙,奋力地往庄家面前递。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连赌徒们都惊愕地看向这个举着银票的小豆丁。 庄家也愣住了,眯缝眼瞪得溜圆,这里怎么有个小孩子? “哪来的小娃?捣什么乱!” 庄家回过神,没好气地呵斥,“滚滚滚,谁家孩子跑这儿来了!” “我下注!押林轩!他中!”桃桃的声音清脆。 杨少柏几步冲上前,一把将桃桃捞起来紧紧抱在怀里,把那张银票拿了回来。 “桃桃!”杨少柏把她放到地上。 “少柏哥!借给我嘛!我要下注!林轩会中的!真的!” 桃桃在他怀里扭动着,急得小脚乱蹬,小手还朝着庄家的方向乱抓。 庄家这时才看清杨少柏,虽然是个少年,但眼神凶狠,抱着那小女娃的架势充满了保护欲。 他掂量了一下,不想惹麻烦,尤其对方似乎还是兄妹。 他挥挥手,不耐烦地驱赶,“快把这小丫头片子弄走!别在这儿添乱!再捣乱打断你们的腿!” 杨少柏抱着还在挣扎的桃桃,心脏砰砰狂跳,后背全是冷汗。 照这情形来看,他回了丞相府,怕又是会挨打。 桃桃还在他耳边带着哭腔嚷着:“林轩…他真的会中的…哥哥信我…” 听着桃桃的哭声,杨少柏心软了。 毕竟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就算闯了祸,也透着股天真气。 “罢了。” 他转身把银票掏出来,“这钱你拿着。” 他声音放轻了些,“你说林轩会中,我暂且信你这一回。若真如你所说,日后我便不再提今日赌场之事。” 桃桃一听,立马止住哭声,抽着鼻子点头:“真、真的?” 杨少柏看着她睫毛上还挂着的泪珠,嘴角勾了勾,“自然。但你得答应我,往后不许再偷偷来这种地方。” 桃桃用力点头,小手紧紧攥着常思正的衣角,眼里重新有了光。 “我押林轩,老板!” 押好名次之后,桃桃和杨少柏两人出了破门,回到巷子里。 桃桃眨眨眼,这次回去,母后肯定会教训她的。 她拉起杨少柏的手,摸摸他虚弱的脸颊。 “少柏哥,你放心,钱我会还你的。” 第五十章 怪味 杨少柏被桃桃拉着的手轻轻颤,指节都泛了白。 “桃桃,这钱你别记挂,我就是攒着玩的。” 他刚说完就咳了两声,慌忙抬手捂嘴,手心落下浅红色。 “你快回宫里吧,晚了宫门落锁,皇后娘娘该更急了。” 桃桃眼尖,早瞧见那点红,心一下子揪紧,攥他的手又用了点劲。前几天见杨少柏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 “少柏哥,都咳出血了还说没事!我这就去给你抓药。” “别去。” 杨少柏赶紧拉住她,声音放软:“我家有药,回去熬了喝就好。你再耽误,真要挨祖父骂了。” 他怕桃桃不放心,把之前桃桃塞给他的香囊攥紧,晃了晃手腕。 “你看,有你这安神香囊,我今晚准能睡好。” 桃桃见他收下,这才松了点劲。苏砚宁找不着他俩,早自己回皇宫了。 跟杨少柏分开后,桃桃往宫里走,特意绕到街角的药铺,让掌柜包了两包治咳嗽的草药,托常给杨少柏家送东西的小厮转交,这才踏实往宫里赶。 刚进宫门,就见碧月拎着裙摆跑过来,脸上急得发红,“公主,您可算回来了!娘娘在正殿等了快一个时辰,脸都沉透了。” 桃桃磨磨蹭蹭挪进殿,一看见谢知意坐在主位上,立马乖乖跪下:“母后,桃桃回来了。” 谢知意抬眼扫她,目光落在她沾着泥点的裙摆上,“还知道回来?这一整天跑哪儿去了?身上的泥怎么弄的?” 桃桃把头埋得更低,“母后,我去街上了,不小心蹭到泥了。” 谢知意搁下茶盏,心里直叹气。 这孩子,准又不知道疯哪儿去了。 “你舅母陈云烟,躺了两天两夜了,烧得人事不醒,净说胡话。外头传得可难听了,说她撞了邪祟,还有说咱们谢家得罪了神仙的,连朝堂上都有人借着这事儿,明里暗里说你舅舅德行有亏……” 谢知意眼皮都没抬,声音沉沉的,“就你心宽,还有闲心出去溜达?” 桃桃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心里后悔得要命。 早知道舅母病成这样,打死她也不会跑出去瞎逛。 “母后,桃桃知道错了。要是晓得舅母病得这么重,我……我肯定一步也不离开的。” 谢知意看她那样子,心里也软了几分,叹口气,“罢了,你年纪小,这些弯弯绕绕的,说了你也不懂。今儿你就收拾收拾,去你舅舅谢知远府里住些日子。” 桃桃心里咯噔一下。 上次舅母病重,她就是在舅舅府里……那次她不小心砸了个花瓶,闹得院子里鸡飞狗跳,阴差阳错的,好像……还真把那院子里积郁的闷气给搅散了?舅母后来就慢慢好了。 “我先在宫里待着,过些时候再去看你。你舅舅会照应好你的。” 桃桃虽然盼着宫外头的自在,可一想到舅母还躺在床上,心里也沉甸甸的,赶紧点头,“女儿听母后的,一定好好照看舅母。”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桃桃就带着贴身的丫鬟,塞了满满一箱子衣裳首饰,又特意装了好几匣子宫里带来的名贵药材,跟着侍卫往谢知远府上去了。 马车刚到府门口,就瞧见舅舅谢知远和柳姨娘站在台阶上等着。 柳姨娘眼下两团乌青,一看就是连着几天没睡好。 一见桃桃下车,柳姨娘紧走几步迎上来,一把拉住她的手,“桃桃!可把你盼来了!你舅母这两天迷迷糊糊的,总念叨你,说想看看你长高了多少。” 桃桃跟着谢知远进了府,只觉得整个宅子都静悄悄的,连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生怕弄出一点声响。 刚把行李归置好,柳姨娘就领着桃桃去看陈云烟。 穿过回廊时,柳姨娘压低了声音叮嘱,“你舅母现在身子虚得很,一点动静都受不住,待会儿说话轻声些,别惊着她。” 一推开陈云烟卧房的门,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药味儿就直冲鼻子。 陈云烟躺在床上,嘴唇干得裂开了口子。 桃桃轻手轻脚地挪到床边,凑近了小声唤道,“舅母,我是桃桃,我来看您了。” 陈云烟眼皮动了动,好半天才费力地睁开一条缝,眼神浑浊,“桃桃……来了啊……坐……” 她抬起手,想摸摸桃桃的头,可那胳膊刚抬到一半就泄了劲,软绵绵地又落回被子上。 桃桃赶紧伸手握住她的手。那手冰凉冰凉的,指尖凉得激得她一哆嗦。 “舅母,您别费劲儿,好好躺着。我带了宫里最好的补药来,这就让丫鬟去炖上,给您好好补补身子。” 从陈云烟屋里出来,桃桃只觉得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柳姨娘在旁边愁眉苦脸地叹气,“唉,这几天大夫请了好几个,方子换了一茬又一茬,药汤子灌下去不知多少碗,可这烧就是死活不退!昨儿夜里咳了半宿,连小半碗粥都喝不进去……” 桃桃也跟着皱紧了眉头。 唉,怎么还不见好?上次为了舅母这病,她可是……差点把好不容易积攒的那点灵力都耗光了。 接下来几天,桃桃没事就往陈云烟的院子跑,帮着柳姨娘给舅母擦擦手、掖掖被角。 陈云烟难得清醒的时候,精神头看着能好那么一点点。 桃桃从床上起来,又去看舅母。刚走到院门口,就见一个穿青布衫的丫鬟端着药碗,急匆匆从里面冲出来。 那丫鬟低着头,鬓角碎发被汗黏在颊边,脚步快得像后头有鬼在追,差点一头撞在桃桃身上。 桃桃下意识往旁边一闪,药碗里的药汁猛地晃荡出来几滴,正正溅在她手背上。 “对不住!” 那丫鬟头都没抬,声音闷在衣领里咕哝了一句,抱着药碗就慌慌张张地往后院跑,洒在地上的药汁也顾不得擦。 桃桃揉着手背,眉头拧了起来。这丫鬟看着眼生得很。 府里的丫头们,再忙乱也会抬头道个歉,行个礼,哪有这样闷头乱撞的?而且……她身上那股味儿,不是药味,倒像是……阴雨天里沤烂了的草根树叶,湿漉漉的霉气。 桃桃掀帘子进了屋。 陈云烟刚喝完药,眼皮沉沉地合着,像是睡过去了。 柳姨娘正坐在床边收拾着空药碗,见桃桃进来,压低声音说,“刚叫丫鬟送了药来,你舅母喝了就迷糊了,让她睡会儿吧。” 桃桃点点头。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陈云烟呼吸平稳了些。 桃桃起身想给她盖好被子,忽然闻到股若有若无的怪味,比早上那丫鬟身上的味更浓。 她顺着味找,发现是从床边一个小柜子里飘出来的。 那柜子是陈云烟的陪嫁,平时放首饰和贴身衣裳,桃桃之前帮忙收拾时,从没闻过这味。 她犹豫了下,还是轻轻拉开柜门。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几件素色衣裳,角落里放着个小盒子,怪味就是从盒子里来的。 桃桃拿起盒子,轻轻打开,里面铺着层绒布,放着些干草药,还有一小包黄纸包的粉末,有一股难闻的气息。 她刚想拿起草药看看,就听见门口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早上那个青布衫丫鬟,手里端着空药碗。 见桃桃拿着盒子,丫鬟脸色一下子变了,快步走过来,“公主殿下,这盒子里是夫人的私物,您不能碰!” 第五十一章 埋 说着手就伸过来要拿桃桃手里的盒子。 桃桃躲开她的手,眼睛紧紧盯着她,“你叫什么?我怎么没见过你?” 丫鬟动作一顿,低下头,“奴婢玉兰,是新调来伺候夫人的。” 她停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这草药是夫人娘家带来的土方子,说是能安神定惊,奴婢每天按分量加在夫人的药汤里煎的。” “土方子?” 桃桃凑近闻了闻那纸包,一股腥臭味直冲鼻子,熏得她差点吐出来。 这哪是安神药的味道! “既然是土方子,大夫看过没有?舅母病得这么重,怎么能乱吃药?” 玉兰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有点抖,“这……这是夫人娘家传下来的方子,奴婢也是听吩咐做事。公主殿下,药快凉了,奴婢得去准备夫人晚上的药了。” 桃桃眨眨眼,看着玉兰紧抿着嘴脸色发白的样子,心里疑团更大。 这丫鬟举动怪怪的,对这盒子里的东西紧张得过头了。 她把盒子放回柜子,却偷偷把那个黄纸包攥在手心,塞进袖子里,脸上没什么表情,“既然是舅母的东西,你收好就是。舅母病着,屋里的东西更要当心,别让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扰了她。” “奴婢知道了。” 玉兰飞快地应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把盒子锁好,塞进柜子最里头。 她端起空药碗,行了个礼,就脚步匆匆地出去了。 看着玉兰消失在门帘后面,桃桃的小脸绷紧了。 舅母这病,怕是有鬼! 接下来两天,桃桃照常每天去看陈云烟,陪她说说话,暗地里却紧盯着玉兰的一举一动。 玉兰除了煎药送药,还特别在意茶水间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粗陶大碗。 玉兰却经常偷偷摸摸地去擦那个碗,好像那是什么宝贝。 桃桃心里的疑点一下子全聚在这个破碗上了。 一个破碗,玉兰这么上心?难道……问题出在这儿? 桃桃算着玉兰该去煎药了,她端着自己常用的小杯子,装作没事儿人似的溜达进去。 玉兰果然背对着门,正小心翼翼地把煎好的药汁倒进一个白瓷碗里,那个粗陶大碗就放在她手边不远的小凳子上。 桃桃的心跳得快了点。 她就不信查不出来真相! 她吸了口气,端着杯子,假装被门槛绊了一下。 “哎呀!”一声,整个人就朝玉兰和那堆碗碟歪了过去! “公主小心!”玉兰听见声音吓一跳,回头想扶,可哪还来得及。 “哗啦!噼里啪啦!” 桃桃手里的杯子脱手飞出去,正好砸在那个粗陶大碗上! 杯摔得粉碎,粗陶碗也被摔成了好几瓣! 滚烫的药汁溅了一地。 “我的碗!” 玉兰尖声叫起来,那声音都变了调,又急又怕。 她连脚烫着了都顾不上,一下子扑到地上的碎片堆里,两手哆嗦着去捡。 “对不起!对不起玉兰姐姐!我不是有意的!” 桃桃站稳了,也装出一副吓坏了的样子,连声道歉,眼圈都红了,“都怪我脚没站稳!这碗……这碗很重要吗?我赔你!赔十个都行!” 她一边说,一边也弯下腰要帮忙捡。 “别动!” 玉兰几乎是吼出来的,一巴掌拍开桃桃的手,眼神凶得吓人。 她把几块大点的碎片死死攥在手里,粗糙的碗碴子割破了。 她死死瞪着桃桃,那眼神里的恨和怕都快滴出来了,哪还有半点下人的样子。 桃桃被她瞪得后退一步,心里更肯定了:这碗,绝对有问题!大问题!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巨大的响声引来了柳姨娘和几个丫鬟婆子。 “回……回姨娘,”玉兰赶紧低下头,把攥着碎片的手藏到身后,声音勉强稳住,带着点哭腔。 “是奴婢不小心,打翻了药碗,还……还失手摔了东西,惊着公主了,奴婢该死!”她把错全揽自己身上了。 桃桃也跟着说,带着哭音,“姨娘,不怪玉兰姐姐,是我自己没站稳撞着她了。把那个,那个腌菜坛子碗给摔了。玉兰姐姐好像挺在意那个碗的……” 柳姨娘狐疑地看看玉兰藏起的手,又看看地上那破碗的碎片,实在想不通一个破碗有什么好心疼的。 只当是玉兰舍不得东西,加上受了惊吓,摆摆手,“算了算了,一个破碗,碎了就碎了,人没烫着就行。玉兰,你快收拾一下,再去煎碗药来。” 她更担心药洒了耽误夫人喝。 玉兰低声应着,蹲下身飞快地把地上的碎片拢到一块,用块布包好,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宝贝,然后匆匆走了。 临走前,玉兰狠狠斜了桃桃一眼。 桃桃回到自己住的厢房,心却静不下来。 她敢打赌,玉兰不会就这么算了,那碎碗对她太重要了,她肯定得想办法处理掉那些碎片,绝不能让人发现里面的秘密。 处理碎片最好的时候,就是夜深人静。 天彻底黑透了,谢府里静悄悄的。 桃桃打起精神,叫上碧月。 她让碧月把灯熄了,两人悄悄守在离舅母院子不远的一座假山石后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 碧月困得直点头的时候,一个黑影果然鬼鬼祟祟地出现了。 那影子瘦瘦的,穿着一身深色粗布衣裳,怀里紧紧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脚步又快又轻,正是玉兰。 她警惕地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就朝着后门的偏僻角落快步走去。 那儿有几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树下长满了乱草。 桃桃和碧月对看一眼,悄没声儿地跟了上去,隔着一段距离。 玉兰走到槐树下,麻利地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个小铲子,使劲儿挖起坑来。 “玉兰姐姐,这大半夜的,挖什么宝贝呢?”桃桃的声音突然在玉兰背后响起。 玉兰浑身猛地一抖,刷地回过头,看见桃桃和碧月站在月光底下,小公主脸上还带着笑。 玉兰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 “公主……你……” 她嗓子发紧,抓着铲子的手青筋都暴起来了。 “我睡不着,出来看月亮,正好瞧见姐姐在这儿忙活。” 桃桃往前走了两步,眼睛瞄着她脚边装着碎片的布包,“咦?这不是白天摔碎的那个破碗吗?姐姐大半夜的特意来埋它?这碗……有啥特别的不成?” “没啥特别的!就……就是奴婢用惯了,舍不得扔!” 玉兰尖声辩解,身子却紧张得直抖。 “哦?是吗?” 桃桃挑眉,质问道,“一个用惯了的破碗,值得你深更半夜偷偷摸摸来埋?” 第五十二章 阴谋 玉兰身子猛地一僵,双手赶紧挡在布包前,声音尖得变了调,“没、没秘密!就是这碗是我刚进府时夫人赏的,用了三年多,舍不得扔,想找个地方埋了留个念想!” 她说着,手指头使劲攥着布角,指节都白了,喘气也越来越急。 “哦?是吗?” 桃桃往前凑了两步,低头盯着她,眉梢挑起来,“一个用惯的破碗,值得你三更半夜躲着所有人,偷偷来花园埋?” 她眼神利得很,跟谢知意平时看人的样子一模一样。 别看年纪小,语气倒是锋利。 “刚才我看见你从舅母偏院出来,怀里就揣着这布包,该不是这碗跟舅母今天晕倒有关系吧?” “不是!绝对没关系!” 玉兰突然喊出声,慌里慌张地抬脚想踢开布包,却被桃桃一把拦住。 两人正扯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快跑的脚步声,还有丫鬟急得喊,“公主!不好了!陈夫人又晕过去了!太医说情况不好,皇后娘娘已经从宫里赶来了!” 桃桃心里一紧,也顾不上问玉兰了,转身就往正房跑。 刚到门口,就看见谢知意穿着皇后的朝服,凤冠还没摘,额头沁着汗水,一看就是接到消息就赶紧过来的。 “母后!”桃桃扑进谢知意怀里,带着哭腔说,“舅母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晕了?” 谢知意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眼睛却盯着屋里,声音稳得很,“别慌,我已经让侍卫去请太医院的院判了。” 她牵着桃桃走进屋,床上的陈云烟脸白得像纸,嘴唇发灰,胸口动得特别轻,几乎看不见。 太医正跪在床边把脉,眉头皱成个疙瘩,看见谢知意进来,赶紧站起来行礼,“皇后娘娘,陈夫人脉象乱得很,像是有邪祟缠上了,臣……臣没办法啊。” 谢知意走到床边,手指轻轻搭在陈云烟手腕上,过了一会儿才收回手,眼神凝重,“是阴气进了身子,普通汤药没用。” 这必定有阴谋。 桃桃问道,“母后,舅母以前有没有随身戴着的配饰?” 谢知意想了想。 她转头看向旁边站着的陈家老管家,“你家夫人小时候戴的那块双鱼玉佩呢?那是陈家的传家宝,能镇宅辟邪,说不定能救她。” 老管家愣了愣,接着露出难办的样子。 “回皇后娘娘,去年老爷说祖籍祠堂修好了,要把玉佩送回去供奉,保佑陈家子孙平安,就派人送回老家了,现在不在府里。” 谢知意想了一会儿,站起来说,“别耽误时间,我现在就去陈家祖籍拿玉佩。你安排人看好夫人,再让侍卫把玉兰关到柴房,等我回来再问她。” “母亲,我跟你一起去!”桃桃赶紧说。 谢知意却摇头,“你留在这儿,帮着照看舅母。” 桃桃撅嘴,也好,她不去,那就去库房查查,看看有没有跟那碗碎片有关的东西。 玉兰做事不对劲,那碗说不定是用来害人的。 谢知意吩咐完,就带着两个侍卫赶紧走了。 桃桃提着灯笼去了谢府的库房。 库房常年锁着,积了一层薄灰,空气里满是潮湿的霉味。 她借着灯笼光在架子之间找,突然在最里面的角落看见一个黑木柜子,柜门上刻着跟白天摔碎的碗底一样的怪纹路。 桃桃屏住气,小心地打开柜门,里面居然整整齐齐摆着十几个一模一样的粗瓷碗,碗边还沾着暗红色的粉末。 “这到底是啥东西?” 桃桃伸手去拿其中一个碗,手指头刚碰到碗壁,突然一阵刺骨的冷顺着指尖爬上来,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身子晃了晃。 这东西的力量太厉害了,连桃桃这样的凶兽都不能靠近! 桃桃忽然想起点事,赶紧跑回了厢房。 这时候床上的陈云烟呼吸更弱了。 就在这时,桃桃的手心突然冒出淡淡的金光,顺着两人碰到的胳膊,慢慢流进陈云烟的身子里。 没过多久,陈云烟的眼睫毛轻轻动了动,居然慢慢睁开了眼睛,嘴唇也恢复了点血色。 “桃桃……” 陈云烟虚弱地喊了一声,声音沙哑但清楚。 桃桃轻声说:“舅母,你醒了就好。” 丫鬟赶紧去请太医,太医院的院判刚到门口,就看见谢知意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手里提着个精致的锦盒。 “怎么样了?”谢知意快步走进屋,看见醒着的陈云烟和桃桃,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院判惊叹,“皇后娘娘,陈夫人脉象平稳多了,邪气也散了大半!” 谢知意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块温润的双鱼玉佩。 她小心地把玉佩放在陈云烟枕头边,玉佩立刻散出一圈淡淡的光,把整个床都罩住了。 桃桃竖了个大拇指,“这玉佩果然有用。” 谢知意松了口气,坐在床边看着陈云烟,“你感觉咋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陈云烟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感激。 “多亏你及时把玉佩拿回来,还有桃桃,要是没有她,我恐怕……” “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啥。” 谢知意打断她,转头看向桃桃,“没惹事吧?” 桃桃摇头。 一旁的柳姨娘也点点头,“公主懂事得很,断不会惹祸。” 谢知意这才放心了,看来女儿成长了不少。 桃桃就把在库房看见的粗瓷碗和自己晕倒的事说了一遍,谢知意脸色沉下来,“看来玉兰背后有人指使,想用邪术害人。” 就在这时,侍卫进来禀报,“皇后娘娘,玉兰招了,是琉妃娘娘的人给她的这些碗,让她每天用碗给夫人盛汤,说只要夫人出事,就能让她取代夫人在谢府的位置。” 琉妃?她不是在冷宫里吗? 谢知意突然想明白了。 谢知意冷笑一声,她望了望大病初愈的陈云烟,“琉妃胆子真大,还敢把手伸到谢府来。这事我肯定要跟陛下说,让她付出代价。” 院判又给陈云烟把了次脉,笑着禀报,“皇后娘娘放心,夫人已经没事了,这次的病肯定好得快。” 第五十三章 吃了镯子 冷宫。 琉妃穿着洗旧的素色宫装,坐在窗边。 在冷宫的这些日子,分外冷清。 没有宫女伺候,没有炭火取暖,连每日送来的饭食都是冷硬的窝头和寡淡的菜汤。 这般日子,真是度日如年。 若不是上次她下毒被发现了,她现在还在妃位上。 都怪桃桃和谢知意。 针扎破指尖,她也没在意,只是盯着窗外枯树发呆。 心中的恨意越来越深了。 她弯腰,从袖子里拿出几粒丹砂来,身子止不住颤抖。 还好有这个。 “娘娘,珞珈公主派人来了。” 贴身宫女锦书轻声说,带着一位面无表情的嬷嬷进来。 嬷嬷把一个托盘放在桌上,里面有一小瓶药膏和几张银票,躬身道,“公主说,让娘娘安心在这儿,外头的事她会处理好。” 琉妃手一顿,抬眼看向嬷嬷,声音沙哑,“上次让你们去谢府办的事,怎么样了?” 嬷嬷低下头,语气犹豫,“回娘娘,那丫鬟只是受了惊吓,没成功……负责的太监已经被公主处置了,不会留下把柄。” 琉妃脸色一沉,把针线拍到桌上,“废物!连个丫鬟都对付不了,还敢拿我的东西办事!” 她起身在小房间里走来走去,想起前些日子宫宴上,谢知意那副傲慢的样子,还有陈云烟被众人围着的场景,眼里闪过一丝寒意。 这时,珞珈公主的贴身婢子青黛掀帘进来,见琉妃生气,连忙安抚,“娘娘别生气,公主说这次是底下人办事不力,她已经派心腹嬷嬷去善后了,肯定不会连累娘娘和公主。” 琉妃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看向青黛,“珞珈公主为什么突然要对谢知远的妻子下手?谢府和咱们往日无冤无仇……” 青黛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娘娘不知道,上次景王府的五公子不小心撞到假山上,额头破了个大口子,流了好多血。” “那天游园的时候本应该谢知远谢太傅看着的……”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些气愤。 “公主知道后,心疼得整晚没睡。她觉得谢太傅没照顾好五公子,那就让他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要是陈云烟出事,谢太傅肯定心神不宁,也算给五公子出气了。” 琉妃听完,半天没说话。 她和珞珈公主不是亲姐妹,但有共同的敌人,又因为景王的原因,所以成了一伙的。 这些年公主没少帮她,这回公主为苏思昀出手,她也不好反对。 就是想到谢知意可能去找皇上告状,心里还是有点打鼓。 “皇后要是真跟皇上说了,皇上会不会查啊?” “娘娘放心,”青黛说得很肯定,“公主都安排好了。 那太监动手之前,用的毒药是宫外弄的,一点宫里的痕迹都没留。 皇上就算查,也只能查到外面的人,查不到咱们。” 琉妃这才松了口气,走到桌边拿起药膏,打开闻了闻,一股凉味。 她知道这是珞珈公主特意给她找的治冻疮的药。 “替我谢谢公主,跟她说我在这儿挺好,别担心。” 青黛应了一声,又叮嘱了几句小心点,就带着嬷嬷走了。 琉妃看她们出了门,又坐回窗边,这回没拿针线,就望着外面发呆,不知道在想啥。 这时候,养心殿里,苏君尧正听太监报告皇后谢知意的事。 “陛下,听闻皇后娘娘昨天去了谢府,就一直陪着陈夫人,早上还让御膳房做了陈夫人爱喝的莲子羹送过去。太医说陈夫人好多了,再过几天就能全好。” 苏君尧放下奏章,揉了揉太阳穴,语气轻松了点,“那就好,前几天皇后一直担心陈夫人,现在总算能缓口气了。谢太傅那边呢?” “回陛下,谢太傅一大早就去国子监上课了,就是脸色不太好,估计是担心夫人。” 苏君尧点点头,对琉妃更不满了。 本来把她关进冷宫是想让她反省,认个错就从轻处理,没想到她在冷宫还不老实,居然能把手伸到谢府去。 他想了想,对太监说,“传我的话,加强冷宫的看守,没我的同意,谁也不准见琉妃。另外,偷偷查一下陈夫人中毒的事,必须把背后的人揪出来。” 太监答应着,弯腰退出去了。 苏君尧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心里琢磨:琉妃在冷宫没什么人手,能派人去谢府,肯定有人帮她。 他感觉这事跟珞珈公主有关,但没证据,暂时不能动。 谢府,谢知意正坐在床边看陈云烟喝莲子羹。 陈云烟喝了几口,放下碗,拉着谢知意的手说,“知意,这次麻烦你了。其实你不用为我去跟皇上说,琉妃已经在冷宫了,再追究下去,说不定反而惹麻烦。” 谢知意摇摇头,很坚决,“云烟,别这么说。她都敢来谢府害你,不收拾她,以后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皇上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她。” 正说着,外面有脚步声,宫女进来报告,“娘娘,小公主桃桃醒了,正哭着呢,要找您。” 谢知意赶紧起身,跟着宫女去偏殿。 桃桃坐在床上揉眼睛,一看谢知意进来,马上伸手:“母后,抱抱。” 谢知意过去抱起桃桃,轻轻哄着,“桃桃乖,母后在这儿,不哭了啊。” 她突然发现桃桃手腕上光秃秃的,之前戴的金镯子不见了,有点奇怪,就问:“桃桃,你的手镯呢?怎么没了?” 那还用问?当然是被她当“饭”吃了。手镯里的黑气早被她吸干净了,现在正老老实实躺在床底下呢。 谢知意皱起眉,刚想再问,桃桃就打了个哈欠,揉揉肚子,小声说:“母后,肚肚饿。” 昨晚刚吃完手镯,才过了几个时辰又饿了,那点东西根本不够吃。 这时丫鬟端来了几块点心,甜香味飘满屋子。 桃桃本来还在谢知意怀里蹭来蹭去,一闻到香味,立马坐直了。 谢知意笑了笑,捏捏她的小脸,按住她的手,“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第五十四章 木片 谢知意说着,舀块糕递到桃桃嘴边。 桃桃一口咬住,小嘴嚼得鼓鼓的,眯着眼,特满足。 谢知意又舀一块,叮嘱,“咽了再吃,别噎着。” 回了昭华宫,桃桃小睡会儿,就被窗外动静吵醒了。 院外吵得厉害,脚步声、太监喊人声混一块儿,乱糟糟的。 谢知意刚抬头,殿门“吱呀”就开了。 桃桃跑到她怀里,头发乱糟糟的。 太后被宫女扶着进来,身后还跟几个太监。 宫人们全都跪下,齐声喊道,“太后安!” 谢知意抱着桃桃要起身行礼,太后摆手,“免了,我就来看看桃桃。” 她目光先落桃桃身上,眉头皱了起来。 桃桃穿件家常小袄,洗得发白,领口扣子还松一颗,头发就用根红绳随便扎着,身上连个银锁片都没有。 太后心里嘀咕:昭华宫咋这么穷? 桃桃是公主啊,穿得还没宫女像样,谢知意咋看孩子的? “桃桃这衣服,咋这么旧?” 太后指着桃桃的小袄,语气带不满。 谢知意赶紧解释,“回太后,这衣服是新做的,就是选了软和的棉布,洗两次就显白了。” 桃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实际上她是穿不了干净衣服。 太后没接话,扫了眼殿里。 桌上就一盘枣泥糕,连个像样的果盘都没有,更别说贵重摆件了。 她心里更不痛快,刚要开口,就见珞珈公主哭哭啼啼跑进来,一下子扑到太后面前,“太后娘娘!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太后皱眉,“怎么了?哭成这样。” 珞珈公主抹着眼泪,抽抽搭搭说,“我宫里那赤金镶宝石的珠串丢了!那是父皇赏我的,很值钱呢!” 她话刚说完,眼睛瞟向谢知意,语气很冲,“我昨天去昭华宫串过门,回来珠串就没了!肯定是有人趁机偷了!” 谢知意一愣,立马说,“公主这话可不能乱说!昨天您来的时候,宫里人都在,没人靠近你住处。” “不是你偷的,难道是我自己藏起来了?” 珞珈公主拔高声音,“除了你昭华宫的人,谁还能进我寝宫?” 正吵着,慎行司的崔公公挎着拂尘进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 他先给太后行了礼,才说,“启禀太后,玉兰姑娘畏罪自杀了。” “玉兰?”谢知意心里一紧。 玉兰昨天才被关进去,还没来得及被审问。 谢知意也愣了,“好端端的,怎么自杀了?” 崔公公从随身的袋子里掏出个帕子包,打开来,里面是块沾血的木片,“回皇后,玉兰趁看守不注意,吞了这个,我们从她喉咙里掏出来的。这上面还有字,您瞧瞧。” 谢知意凑过去一看,木片上歪歪扭扭刻着“谢”字。 珞珈公主立马喊起来,“母后您看!这肯定是谢知意让她偷的,玉兰是谢知远家里的人,她和他们都是一伙的!玉兰畏罪自杀,还留下证据了!” 太后拿起木片,脸色沉了下来,“皇后,你还有什么说的?” 谢知意急了,“太后,我没有!玉兰不是那样的人,肯定是有人陷害!” “不是你,那是谁?” 珞珈公主上前一步,“现在证据都在,您还想狡辩?母后,我看不如搜搜昭华宫,说不定能把我的珠串搜出来!” 太后犹豫了一下,珞珈公主又说,“母后,要是不搜,就等于承认皇后是清白的,那我的珠串怎么办?以后宫里人都学着偷东西,还怎么管?” 崔公公在旁边附和,“太后,公主说得有道理,搜一搜也好证清白。” 谢知意咬着唇,心里发慌。 她知道自己没偷,但珞珈公主这么笃定,说不定早就把珠串藏在昭华宫了。 “行,那就搜。” 太后点头,“崔公公,你带人搜仔细点,别放过任何地方。” 崔公公应了声,带着小太监就开始翻找,柜子、箱子、床底都查了个遍。 桃桃在谢知意怀里,突然指着珞珈公主的裙摆,“皇姑,你裙子上有东西!” 众人都看过去,珞珈公主赶紧拢了拢裙摆,脸色有点慌,“小孩子别乱说!” 谢知意眼尖,看见她裙摆上挂着根红绳,跟桃桃丢的那根一模一样。 她立马道,“太后,桃桃昨天丢了根红绳,就在公主裙摆上!” 太后让人把珞珈公主的裙摆掀开,果然有根红绳,上面还沾着点糕屑。 正是桃桃吃的枣泥糕的碎屑。珞珈公主急了,这……这是我不小心粘到的!” “那你的珠串呢?” 谢知意追问,“你说丢了,怎么没见你报官?反而先跑到这儿来指认本宫?” 珞珈公主被问得说不出话,支支吾吾的。 就在这时,崔公公的小太监喊了一声:“公公,在珞珈公主的随从包里找到珠串了!” 众人看过去,小太监手里拿着个赤金珠串,上面镶着颗红宝石,正是珞珈公主说丢的那只。 珞珈公主脸色瞬间惨白。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她这里,不是早就让宫人放到昭华宫了么。 “太后娘娘,我……” “儿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不是儿臣干的就是了。” “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儿臣。” 太后面色严肃,没理珞珈公主,对着崔公公说,“把珞珈公主带回她宫里,禁足半年!再查玉兰的事,要是真跟珞珈有关,绝不轻饶!” 崔公公应了,带着人把珞珈公主拉走了。 “母后,不是儿臣干的,儿臣冤枉啊,真的冤枉!” 太后又看了眼谢知意,语气缓和了些,“之前是我误会你了,昭华宫要是缺东西,就跟内务府说。” 谢知意行了礼,垂下眼眸。 “谢太后明察。” 太后没多留,坐了会儿就走了。 桃桃搂着谢知意的脖子,小脑袋蹭着她的身子。 心里嘀咕:母后,皇姑是坏人。 嗯,以后她会保护娘亲的。 宫人们都松了口气,收拾起地上的东西。 谢知意抱着桃桃坐到桌边,拿起一块枣泥糕递过去,“今天接着吃,没人再打扰咱们了。” 桃桃接过糕,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第五十五章 日子就这么过 谢知意拿帕子给桃桃擦嘴。 “慢点吃,都是你的。” 天刚亮透。 昭华宫外面吵得很,桃桃竖起耳朵。 “母后,好吵啊。” 谢知意听了听。 “今天放榜。考完的秀才们都出来了。” 桃桃哦了一声,继续啃她的糕。 考生一个个往外走。 宫里慢慢静下来了。 考场大门外,人挤人。 快吵翻天了。 敲锣的,喊人的,嗡嗡说话的。 家仆们都伸着脖子找自己少爷。看热闹的也挤来挤去。 还有几个赌钱的,蹲在墙角,喷着唾沫星子赌谁是第一。 大门吱呀开了。 人全都涌上去。 第一个出来的,头昂老高,眼皮耷拉着。拿鼻孔看人。 架势摆得足足的。 不像考完试,倒像刚当上皇帝。 他甩甩袖子,清清嗓子,正要听人喝彩。 旁边一个卖饼的大婶瞟他一眼,嗓门特大。 “哎哟,这谁家孩子?考糊了吧?脸拉得比我的鞋底都长!” 大伙全笑了。 那学生脸一下子通红。 那点得意全没了。 赶紧缩着脖子溜了。 后面出来的,有的蔫头耷脑,像给霜打了。 有的硬装着没事,腿都在抖。 赌钱的吵更凶了。 “肯定是张家小子!” “胡说!李公子那文章早传出来了!” “赌二两!” 乱糟糟的。 林轩出来时倒挺平静。 他知道自己考得不差。 但也没多高兴。只想赶紧回去,睡个三天。 没走两步,两个当官的拦在前面。 挎着刀。 脸绷得紧紧的。 “林公子,跟我们走一趟。” 林轩心里一咯噔。 “你们是……?” “奉命办事。” 那两人一点不客气,一左一右把他夹中间。 根本不让走。 “奉谁的命?”林轩有点慌。 林轩胳膊被他俩攥得生疼,动都动不了。 他想往旁边挪挪,脚刚抬起来,就被其中一人用膝盖顶了下腿肚子,愣是给按回去了。 林轩心里直打鼓,声音都有点发飘。 他偷偷瞄了眼这两人的穿着,黑布短褂,裤腿扎得紧实,看着就不像善茬。 他越想越慌,后背唰地就冒了汗。 不会是景王的人吧? 前几天景王那边的人找他,让他跟着干,他没答应,该不会这就来算账了? 他们不答,手上使劲。 推着他往外走。 路边停着两排马车。 一排特别阔气,明黄缎子,皇家派头,怕是皇上跟前的太监来接尖子生的。 另一排灰扑扑的,普通得很。 林轩被推着往灰马车走。 他瞟了一眼那阔气的车队。 那是景王的人。 他早先托人给景王府递过文章,没音信。 看来没入眼。 后来他去包子铺,知道景王在那儿,便追去苦苦哀求他,但是没用。 再看眼前这架势。 他心一横,算了。 两边一比,他那点不甘心也没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 他叹口气,低头钻进灰马车。 车里一股霉味。 他刚坐稳,车就动了。 晃得他头晕。 车没回他住的小店,直接拉到城外一个大营。 下来一看,好多旗子飘着。 原来是皇上和卫队扎在这儿。 请学子们吃饭的地方也在这儿。 林轩被领到一片空地。已经站了不少学生,三个五个一堆。 都紧张得很,大气不敢喘。 他刚站好,就觉着一道冷飕飕的目光盯上他。 一个穿景王府衣服的师爷,摇着扇子溜达过来。 怪声怪气说,“哟,这不是给景王爷写过万言书的林公子吗?怎么,景王府门槛太高,没进去?跑这荒郊野地蹭饭来了?” 这话真毒,声还不小。 四周一下子静了,所有人都看林轩。 林轩血往头上冲。 他知道,这是逼他表态。一刻不能拖。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对着那师爷,声音又清又亮,让周围人都听见: “先生说话小心点!我林轩读的是圣贤书,忠的是皇上,跟的是太子!从没跟哪个王府私下有来往! “你刚才这话,不只是糟践我,更是对景王不敬!传出去,不知道的,还当景王府的人都在背后这么嚼别的王爷舌根呢!” 全场死静。 那师爷脸刷白,扇子也不摇了。手指着林轩,“你…你…”半天,屁都憋不出来。 林轩这话狠。 直接砸回去,还扣个挑拨的帽子。 更是当众说明自己跟太子一边。 师爷灰溜溜钻回人堆里。 周围的人看林轩眼神全变了。有佩服,有吃惊,也有躲闪的。 林轩站那,背挺得直直的,手心全是汗。 考完了,林轩松了口气。 营地空地上,大宴摆开了。 皇上苏君尧亲自来,犒劳辛苦的学生们。 场面大,烤肉和酒香味飘老远。 谢知意带着桃桃也来了。 她们坐得稍远点,家属棚底下。 也能分到点好吃的。 桃桃高兴坏了,嘴角咧开笑容。 眼睛盯着那边烤得冒油的羊腿,挪不开眼。 “母后,肉!” 她扯谢知意袖子,两眼放光。 她现在可不是没牙小娃娃了,牙长齐了,啥都能吃。 “等会儿,等皇上讲完话。”谢知意按住她。 桃桃老实坐着,但屁股扭来扭去。 忽然她眼睛一亮,瞥见景王身边站着的那个师爷了,还是那副模样,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脸臭得跟谁欠了他钱没还似的,一点没变。 师爷一直看着林轩。 桃桃也不扭了,就盯着那师爷看。 看了没一会儿就发现,师爷根本没往别处瞧,俩眼睛直勾勾盯着林轩。 桃桃心里还嘀咕:这人咋老盯着林轩呀,难道他俩认识? 不过师爷是景王府的人,看不惯林轩也正常。 算了。 她才不管这些。 只晓得那边的肉真香。 终于,苏君尧说完了。 伺候的人开始分吃的。 桃桃得了一大块烤羊肉,放盘子里。 她啊呜一口,油糊了一下巴。 “慢点吃。” 谢知意笑她。 桃桃嘴里塞得满满的,呜噜着说,“娘,好吃!比糕好吃!” 谢知意拿帕子给她擦嘴。 “好吃就多吃。” 桃桃心想,这趟没白来。 谢知意看着闺女,又看看那边热闹场面,轻轻笑了笑。 日子就这么过。 有糕吃,有肉啃,挺好。 第五十六章 着火 宫里跟谢府比,那乱得不是一点半点。 冷宫这地方本就阴沉沉的。 琉妃发疯,摔碎了花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前几天,她偷偷让玉兰去谢府,想使坏害谢家人,哪想到这事儿没瞒两天就漏了。 后来听人说,是桃桃那小丫头! 在皇上跟前多嘴,把事儿全抖搂出去了。 琉妃气得牙根直痒痒,真想冲出去撕了那丫头的嘴! 可现在,她连冷宫的门都出不去,自己都顾不过来,哪还有那能耐。 突然一声,门被踹开了。 几个太监拉着脸走进来,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琉妃接旨!” 琉妃有些气不过,她早就料到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但还是跪在地上乖乖接旨了。 太监捏着嗓子,尖声念旨,说的就是她心术不正,搞那些装神弄鬼的破玩意儿,皇上知道了特别生气,罚她在冷宫里禁足一年,这一年不准踏出半步。 宫里给她的份例也全扣了,每天就给点粗茶淡饭,饿不死就行。 屋里一下就暗了,琉妃瘫在地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连哭都哭不出来。 到了半夜,外面突然吵起来。 外面乱哄哄的。 “着火了!着火了!冷宫这边着火了!” 喊声和脚步声混在一起,乱成一团。 琉妃被烟呛醒,一睁眼满屋子都是烟。她吓得魂都飞了,扑到门边使劲拍门。 “救命啊!放我出去!快救命啊!” 火苗眼看着就要窜过来,琉妃哭得满脸鼻涕眼泪,嗓子都喊哑了。 “陛下!臣妾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您饶了我吧!” 正乱着,外面突然有人喊,“陛下到!” 苏君尧居然真来了。 他站在火光外头,脸沉得吓人。 琉妃扒着门缝使劲嚎:“陛下!陛下救我!我再也不敢了!看在往日情分上,饶我一条命吧!” 那哭声,听着都觉得惨。 苏君尧皱着眉,看她那可怜样,琉妃又喊:“救命,救命陛下!你忘记我们还有砚辰了么!” 苏君尧揉了揉眉心,到底还是心软了,叹口气说:“把她弄出来吧,人没事就行。” 太监赶紧砸开锁,把门打开,把琉妃拖了出来。 她趴在地上,身上衣服皱巴巴的,一个劲给苏君尧磕头:“谢陛下!谢陛下!” 琉妃的脸被熏黑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 “皇上,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火慢慢被扑灭了。 苏君尧没再多说一句话,也没看琉妃一眼。 转身就走了。 琉妃虽说捡回条命,却只能坐在冷冰冰的地上,哆哆嗦嗦待了一晚上。 这事儿传得快,没一会儿就传到谢府。 陈云烟听丫鬟说了冷宫失火的事,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头一点波澜都没有。 她现在就惦记一件事:想去皇宫待几天,一来担心知意,二来也换个地方透透气。 她一直在等谢知远回来。 天快黑的时候,谢知远终于拖着沉脚步进了门。 “夫君。” 陈云烟赶紧迎上去,伸手接过他的外袍。 “嗯。” 谢知远应了一声,走到椅子旁坐下,揉了揉发紧的眉心。 谢知远喝了口茶,声音有点哑。 “你看我这身子,也快好利索了。可咱们府里太闷,我总觉得憋得慌。我就想……能不能去皇宫里,在皇后那儿住一阵子?那儿清静,空气也好,适合养病。” 谢知远还是摆手:“再等等,等这阵忙过了,我亲自送你去。” 话说到这儿,陈云烟也不好再强求,嗯了一声,心里却空落落的。 没想到,饭刚吃完,碗筷还没收拾,外头就传来脚步声。 一个小太监笑眯眯走进来,尖着嗓子喊:“谢大人,夫人,陛下有口谕。” 两口子赶紧跪下。 小太监念道:“陛下听闻谢夫人身子不适,需要静养,特准夫人即日前往皇府别院养病。一应用度,内务府都会安排妥当。” 谢知远都听愣了,反应过来赶紧磕头:“臣,谢陛下恩典!”陈云烟也跟着谢恩,心里怦怦直跳,又惊又喜。 送走太监,谢知远还迷糊着:“陛下怎么突然就……” 陈云烟已经顾不上这些,脸上带了笑:“准了就好。我明日一早就走。” 说着就转身吩咐丫鬟:“快,收拾东西,拣要紧的带,明日一早就出发。”丫鬟婆子们忙应声动起来。 这一晚,陈云烟睡得格外踏实。 天刚蒙蒙亮,马车就候在府门外了。 行李不多,很快就装好了。 谢知远送她到车边,还是不放心:“路上一定慢点,别颠着了。到了就捎个信回来。” “知道了,你回吧。” 陈云烟点点头,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隔开了外面。马车轻轻一晃,轱辘转动起来,慢慢驶出了门。 路不算太平坦,马车微微摇晃。 她有点难受,但不严重。 丫鬟赶紧拿出早就备好的汤药递给她。 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外面渐渐安静下来。喧闹的人声没了,只有车轮压过土路的咕噜声,偶尔几声鸟叫。 马车到了皇宫前,早有太监候着了。 “恭迎陈夫人。” 丫鬟先下车,再小心扶她下来。坐了一天车,腿脚确实有点软。 “都收拾好了,夫人看看哪里不合意,随时吩咐。” 太监弯着腰,引她进去。 院子很大,宫里讲究,收拾得干净整齐。 刚坐下没一会儿,丫鬟小跑进来:“夫人,皇后娘娘来了!” 陈云烟一愣,赶紧起身。 还没迎出去,谢知意已经抱着桃桃进来了。 “嫂子不必多礼,快坐着。” 谢知意笑着摆手,自己先在一旁坐下,把扭来扭去的桃桃放地上,“自己玩会儿,别闹你舅母。” 谢知意仔细看她:“怎么了?脸色这样白?是这里住不惯,还是身子不舒服?” 陈云烟摇摇头,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她抬眼看向谢知意,眼圈慢慢红了,忽然抓住谢知意的手。 谢知意手指冰凉,还有点抖。 “知意……”她声音发颤,“我……我是真怕。” “怕什么?这儿很安全,陛下亲自准你来的,没人敢打扰。” 谢知意拍拍她的手,轻声安慰。 第五十七章 放榜 等到放榜那天。 “怎么了?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马车里的喧闹瞬间褪去,只剩下寂静。 满车人都清楚,桃桃有双能看透未来的眼睛,此刻都屏息等着她开口。 “桃桃!听二哥的,可不能以貌取人!你别是瞧着人家长得普通,就对人家有偏见吧!” 苏砚宁这话一出口,便知他没弄懂前因后果。 桃桃无奈地瞥了眼这位憨直的二哥。 他倒好,凭着一句话,硬生生把自己和全家人隔了层壁,还浑然不觉。 “爹,方才那几个人,将来会是大富大贵的主儿呢!” 桃桃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苏君尧和常思正瞬间领会。 这年头当官的本就不缺银钱,单是俸禄便够安稳度日,可若能让桃桃特意提一句“有钱”,那必定是家底丰厚。 毕竟桃桃的眼光向来挑剔,只盯着好东西看。 苏君尧指了指自己,笑着问:“那和你父皇比起来,谁的家底更厚?” 桃桃立刻露出狡黠的笑,小白牙亮晶晶的:“嘻嘻,父皇你可穷啦,你的钱都在国库里呢!” 苏君尧额角顿时冒了黑线,这丫头! 他伸手把桃桃揽进怀里,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扫过桃桃方才指过的方向,暗自记下:这般会敛财的人,不去经商倒可惜了,偏要往官场里挤。 就在苏君尧念头转动的刹那,桃桃忽然瞥见父亲身上闪了一缕金光。 她赶紧揉了揉眼睛,满脸疑惑:爹明明一直坐在马车上没动,怎么会有金光? 她心里又羡又妒。 自己可半点儿这样的光都没有。 苏砚宁见妹妹竟能看透旁人的命运,立刻凑上前,指着自己的脸追问:“桃桃!快帮二哥看看,二哥将来能不能发大财?会不会有花不完的银子?” 苏砚宁自小零花钱就不算多,谢知意把账目管得极严,既不让他缺了用度,也不让他养成挥霍的性子。 正因如此,他格外珍惜每一笔零花钱。 他深知一旦大手大脚花光,下次再想吃零嘴,就得等上整整一个月,那滋味可太难受了。 桃桃歪着脑袋打量二哥,慢悠悠开口:“嗯……你的前途嘛……” 可看着看着,她忽然放下撑着下巴的手,满脸诧异。 二哥的未来,她竟看不透! 就在这时,车外突然传来阵阵欢呼:“我中了!我中了!” “我也中了!二甲!” “刘湛!刘湛你在哪儿?你中了二甲!我也中了!” 桃桃的思绪被这喧闹打断。 最后那个喊“刘湛”的人格外惹眼,旁人中了举,要么和家人相拥而泣,要么和同乡互相道贺,唯有他,攥着榜单满场跑,只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倒真是少见,这刘湛许是他的好友吧?这年头,能为朋友中举这般高兴的,实在难得。” 苏砚安忍不住感慨,还为这份“情谊”动了容。 一旁的桃桃却又默默撑了下巴,大哥也太单纯了,人间哪有这般纯粹的友谊? 凭她轮回几十次,从未有过真心朋友的经历来看,这人如此兴奋,只有一个可能:他赌赢了,而且赢了不少银钱。 另一边,刘湛正和家人站在榜前,互相说着客套的贺词。 他家这届中举的人不少,他二甲十名的成绩不上不下,自己和家人都没太放在心上,脸上的笑意也有些勉强。 直到一道洪亮的声音冲破人群,有人挤到他面前,一把将他抱住:“刘湛!恭喜你中举!太厉害了!你这次考得真好,我真为你骄傲!” 话音刚落,那人便欢天喜地地跑开了,只留下刘湛愣在原地。 方才那点尴尬和失落渐渐散去,他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是啊,自己明明很厉害,这可是被人真心夸赞的呢! 苏君尧看着车外拥挤的人群,实在纳闷:今日看榜的人怎么这么多?他让人去打听,才知原来是有人开了赌局,赌的是中举人的名次区间。 得知缘由后,苏君尧扶着车中小桌,手指轻轻叩着桌面,沉声说:“能想出这赌局的人,倒是个有心思的。只是不知,这背后之人是谁?” 阿勋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转身去查探消息。 苏君尧望着车外的热闹景象,不禁感慨:一个小小的赌局,竟让全京城的百姓都参与进来,反倒让大家更关注科举了,倒也算件利国利民的事。 榜前依旧人声鼎沸,已有精明的小贩拎着纸笔,在板上抄写榜单名次,是专为那些不愿挤人群的达官贵族服务。 其实皇宫里原本也安排了人做这事,可架不住人太多,根本没法动笔。 最后,苏君尧还是从一个小贩手里买了份抄好的榜单。 桃桃虽不识字,却笃定自己记对了人,哦,是林轩! 此时的林轩,正捂着眼蹲在小巷里,哭得浑身发抖。 实在蹲不住了,便扶着墙缓缓坐下,他要好好哭一场,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老天爷!我林轩总算熬出头了!二甲第五名啊!这可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名次!” 来京城之前,他只盼着能榜上有名,便算没白费功夫。 哭了好一会儿,林轩才渐渐冷静,过往苦读的日子在脑海里翻涌,让他忍不住复盘这次中举的缘由。 忽然,一盘人参片的模样清晰浮现,是皇帝!皇帝就是他的贵人!还有皇宫里的几位小皇子!若不是当初半路被人“请”进皇宫,若不是皇帝特意为他准备了考箱,他未必能有今日的成绩。 皇宫里的人,都是他的贵人啊! 林轩心里忽然有了主意:跟着皇帝,或许是最对的选择。 毕竟能得贵人相助,远比自己埋头苦拼要省力得多,也能少走许多弯路。 他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他没什么能报答的,唯有这条命。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他今日,非要去给皇帝和皇后磕几个头,才能了却心愿。 那时的林轩还不知道,多年后,他会成为皇帝最得力的助手,就连擅长查案的郝云,都比不上他。 只因皇帝一心想贴近民生、为百姓谋福祉,而这恰好与林轩的志向不谋而合。 后来,两人常常坐着马车。 走遍朔宁国的山川乡野,为百姓办了无数实事。 直到离世,朔宁国的百姓还常常念着他们的好,把他们的故事代代相传。 第五十八章 换命 景王府正厅里,幕僚弓着身捧着抄好的榜单,指尖泛白。 景王斜靠在太师椅上,目光扫过自家推荐的几个名字,语气听不出好坏:“今年就中了七个?” “回王爷,正是七个。这几位家世干净,学问也扎实,将来肯定能帮您办事。” 幕僚赶紧回话,头垂得更低。 他心里清楚,景王根本不在乎这七个人,真正在意的是宫里那位陛下又推了多少心腹上来。 “皇帝举荐的那些人呢?中了多少?” 幕僚声音立刻低了下去:“回、回王爷,十个。” “哐当!” 茶盏砸在地上,碎瓷溅得到处都是,茶水浸湿了景王的衣摆。 他猛地站起来,几步走到幕僚跟前,眼神发狠:“你再说一遍?多少?” “十、十个。” 幕僚腿一软,几乎是扑着把榜单摊开,手指抖着指著那几个朱笔圈的名字:“王爷您看,二甲前三里竟有三个是陛下的人,连三甲都挤进去四个……往年陛下最多也就中三四个人啊!” 景王盯着那十个扎眼的名字,胸口发闷。 这说明朝中偏向皇帝的势力又大了,他想争那个位置,怕是更难了。 “没用的东西!”他一脚踢开脚边的碎瓷,“赶紧去查!把这十个人的底细都查清楚,看看他们有没有找好靠山!就算用银子砸、拿官位换,也得给我拉过来一两个!” 幕僚连声应着,几乎是跌跌撞撞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厅里只剩景王一人,焦躁地来回走。 苏君尧拿着亲手抄的榜单,从御书房一路笑着走到长春宫:“十个!朕举荐的学子居然中了十个!” 他大笑着拍了拍太监总管的肩膀,“传旨,今晚御花园摆宴,朕要亲自请这些学子!凡是朕举荐的,不管中没中,都赏一百两黄金、十匹锦缎!” 总管刚领了旨去办,吏部尚书周大人就绷着脸,带著随从快步过来了。 “陛下,臣有本要奏。” 周大人躬身行礼,语气硬邦邦的。 苏君尧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是景王那边又来挑事,只淡淡点头:“周爱卿有话直说。” “陛下举荐十人高中,臣本该道贺。” 周大人抬起头,话里带刺,“可臣听说,陛下为了让这些人上榜,偷偷改了阅卷的规矩?科考是国家大事,陛下这么做,不是坏了祖宗的规矩吗?” 苏君尧脸上的笑意淡了:“周爱卿有证据吗?” “证据?”周大人冷笑一声,“陛下举荐的三个人是寒门出身,往年连乡试都考不过,今年却一起进了二甲,要是没有陛下暗中帮忙,怎么可能?” 苏君尧脸色沉下来:“朕举荐的人,都是经翰林院学士一层一层考核选出来的,凭真本事上榜!爱卿要是有证据,尽管上奏弹劾;要是只是瞎猜,就别在这坏了科场的名声!” 两人正僵着,皇后刚好走过来打圆场:“周大人,今天是好日子,不如进殿喝杯茶,有话慢慢说。” 周大人见占不到便宜,只能没好气地走了。苏君尧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口气。 景王这帮人,到底还是步步紧逼。 景王在府里等到半夜,没等来挖墙脚的好消息,倒听说苏君尧不光摆了庆功宴,还把周大人给顶了回去。 他越想越气,干脆披上黑斗篷,带著心腹悄悄往冷宫去。 冷宫深处的琉月苑,只有几棵老槐树在风里晃。 琉妃就着昏灯缝旧衣服,见景王突然来,表情挺惊讶,“不是说过,没要紧事别来这儿吗?” “出大事了!”景王声音发紧,“苏君尧的人中了十个!之前大师都给我换了帝王命格,可现在他势力反倒越来越大,这到底怎么回事?” 琉妃手里的针线顿住。她起身打开妆台上的旧木盒,里面放着个桃木小人,还有几枚丹砂。 这是当年换命用的法器。 “按理说,这法器不该出问题啊。”她拿起木人,突然皱起眉,“这枚丹砂颜色怎么浅了?” 景王凑过去一看,心里猛地一慌:“这……这可怎么办?难道法术没用了?” “慌什么!”琉妃强装镇定,“明天我就派人找当年那道长来看看。” 第二天一早,琉妃的亲信宫女扮成老百姓出了城,到傍晚才把个白发道人领进苑里。 道人拿过丹砂看了会儿,又闭眼掐着手指算半天,突然睁眼说:“娘娘,这法器是被人破了!” “谁能破换命的法子?”琉妃脸色一下子白了。 “昭华宫那位公主,她的命格刚好克这法器。” 道人语气沉下来,“不除掉这孩子,王爷的命格稳不住,陛下的运气还会越来越旺。” 琉妃心里一震,杀皇帝的女儿是天大的罪,可想到景王的太子之位,还是咬了咬牙。 她早答应过景王,要是他能把自己送进宫,就尽全力帮他。 “我知道了,道长先回吧。” 道人走后,她赶紧写了封信,让心腹偷偷送到景王府。 三天后的早上,皇宫的马车慢慢停在国子监门口。 桃桃穿着粉缎裙子,被宫女抱下车,揉着眼睛还没站稳,就拉着杨少柏的手进了学堂。 杨少柏挺大度,分了她半块自己带的桂花糕。 中午放学,二哥苏砚宁来接她。刚走没多远,桃桃就悄悄拽他的衣角:“二哥,有人跟着我们。” 苏砚宁回头,看见树后躲着个穿浅绿衣服的,是苏思昀。他皱起眉:“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苏思昀的目光在桃桃身上扫了一眼,赶紧低下头:“我、我就是顺路……” 桃桃噘着嘴,她早觉得苏思昀奇怪,昨天还趴在窗户外偷看她写字。 几人往昭华宫走,没料到苏思昀真跟到了宫门口。 这时候杨少柏追了上来,手里举着油纸包:“公主,我娘让我给你带的蜜果子!对了,我能去你家吃午饭吗?我娘今天回外婆家了,家里没人做饭。” 桃桃挺开心,嘴角咧着笑容,看来杨少柏把她当自己人了。 第五十九章 尾巴 冷宫。 琉妃再也无法静下心。 前几日景王托人告诉她,那老道说,桃桃是个妖兽投胎的。 都是因为桃桃,才害得自己进了冷宫。 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桃桃还迷迷糊糊的,两只眼睛睁不开。 碧月给她穿上一件浅蓝色的裙子,把她抱上了马车。 “呜呜,我还要睡,我还没睡醒,我好饿......” 苏砚安扶了扶额,眼看着桃桃就快倒在地上,他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杨少柏给她腾了个座位。 桃桃往杨少柏那边歪去,挨得他很近。 她迷迷糊糊的,口水流下来了。 流到了杨少柏衣服上。 苏砚宁眨眨眼,发现自己的好兄弟居然脸红了。 桃桃没察觉,自己睡得倒是很香。 苏砚宁看不下去了,捏了捏这小丫头的脸蛋儿,把她壮实的小身板儿从杨少柏身上挪下去。 桃桃从梦中惊醒。 她撅着嘴,“啊,不要!” 苏砚宁问她,“你又怎么了?一惊一乍的,不是你把口水流到人家身上的时候了?” 桃桃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刚从噩梦中惊醒,还没缓过来。 刚才她梦见自己被一条鳄鱼吃掉了。 桃桃挠头,“怎么了二哥?” 苏砚宁哀叹一声,把她的脑袋拧过去,对着杨少柏。 桃桃上瞅瞅下瞅瞅,“哦~” 原来是她把口水流到人家衣服上了啊。 桃桃不好意思地挠头,“抱歉啊,少柏哥。” 只怪她实在太爱睡觉了,桃桃坐上去,歪着脑袋,没几分钟又睡着了。 马车轱辘轱辘地往前转着,从昭华宫到国子监是有一段路程的。 上课的时候,桃桃百无聊赖,没听课,她扭着脑袋往后看。 苏思昀正好也没听课,两人的眼神正撞上。 桃桃冲他眨眨眼,憨憨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可把苏思昀吓得不轻。 他还记得桃桃上次变成怪物的样子,那大长尾巴,尖尖的耳朵,锋利的爪子...... 哪儿还有半点儿人的样子? 苏思昀低下脑袋,他越想越生气,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相信他? 桃桃明明就是个怪物。 总有一天他会让所有人看清楚桃桃的真面目的,让他们知道,堂堂朔宁国的公主到底有多可怕! 课间休息的时候,大家都出去玩儿了。 苏思昀鼓起勇气,跟在桃桃身后,鬼鬼祟祟的。 桃桃朝杨少柏他们摆摆手,独自往后面学堂那片空地走去。 苏思昀想,这下该露出真实面目了吧。 他正要跟上去的时候,桃桃进了茅房。 苏思昀瞪着两只眼睛,干等了很久,就等着桃桃出来。 不远处传来钟声,快要上课了。 “死丫头,快出来啊,不然又该被夫子骂了。” 苏思昀打了个哈欠,他快坚持不住了。 桃桃不紧不慢地走出来,不知何时,苏思昀背后出现了一个人影。 “如何?跟踪够了?” 桃桃缓缓迈着步子,不断地凑近眼前的人。 苏思昀扭过脑袋,一看是他要找的桃桃。 他不经吓,脸色发白,身子也不断颤抖。 “你......你想怎样?” 桃桃最不喜他这般阴险的人,像臭水沟的老鼠似的。 “我想怎样?我看是你想怎样吧!你跟着我干嘛?还想再被......” 苏思昀想起了上次,桃桃的爪子有那么大,把他整个身子都举起来,他根本没办法反抗! 他大声呼救,连忙朝着远处跑去。 “救命啊,救命啊!有怪物!” 桃桃露出大长尾巴,干脆把他卷了回来。 毛茸茸的尾巴在苏思昀身上拍打着,他睁眼一看,瞬间毛骨悚然。 “救命啊!” “你把我放了,我爹是景王,他不会饶过你的!” 苏思昀哭得眼泪汪汪,又是哭爹又是喊娘的。 桃桃没办法,只得把他放了。 他晕倒在地上。 还是桃桃把他拖回了学堂。 回去的时候,一节课已经上完一半了。 谢知远严肃极了,板着脸给学生们上课。 桃桃心里有数,谢知远大抵是为有两个学生没上课才生气的。 桃桃喘着粗气,把人拽到教室里。 她叉腰道,“夫子,学生并不是有意旷课,苏思昀晕倒了,幸好有学生在那儿,才把他弄回来。” 闻言,谢知远皱起眉头,“晕倒了?快去请太医。” 一个学生刚跑去太医院,苏思昀就醒过来了。 他迷迷蒙蒙地看向学堂里的每一个人,把他们都打量一遍:“你们有没有看见桃桃?她的尾巴那么长,她是一个怪......” 桃桃拨开人群,冲到苏思昀面前,“我在这儿,找我什么事儿?” 苏思昀立马闭上了嘴,乖乖地躺在地上装死。 刚才他亲眼看见了那一幕,又长又粗的尾巴缠住了他的身子。 他更加确信,桃桃就是个怪物。 “夫子,苏思昀又晕过去了!” 谢知远让几个学生把人抬到隔壁屋里,没过多久太医就来了。 太医给苏思昀把脉。 “公子怕是吓着了,多休息就好。” 说来也是奇怪,这景王府的五公子怎么老是被吓着呢。 谢知远听见苏思昀没事儿,悬着的心下去了一半儿。 就怕景王再拿这件事出来说,到时候自身难保也就算了,就怕害了亲姐姐谢知意。 他当这个代理太傅已经有一阵子了,也不知道徐太傅什么时候回来。 此刻,学堂里已经乱作一团了。 学堂里没了老师,变得乱哄哄的,甚至有小孩子往地上打滚儿,三个五个地聚成一团。 其中还有不少孩子受了伤,膝盖磕得青紫。 谢知远没了法子,上了这么多天课,这些学生们什么时候才能消停。 “今日的课程到此结束吧,有擦伤的到太医那里领药,回家的时候注意着点儿,别再伤着了。” 大家乘着马车回家的时候,桃桃他们早就不见了踪影。 “二哥,我要去吃宫外的包子!” 苏砚宁哄着她,“乖祖宗,母后昨天才说了出宫罚跪一宿,你倒是一点儿没听进去。” 不远处,苏思昀迈着两条腿,蹑手蹑脚地跟在两人身后。 “谁?” 第六十章 做朋友 苏砚宁敏锐地环视一周,把人拽了出来。 “苏思昀,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晕倒了吗?这么快就醒了?” 苏思昀抿唇,语气可怜兮兮的,“二皇子,我想和你们做朋友,不可以吗?干嘛对我这么防备。” 他望了望桃桃,这丫头差点儿把他吓死,他一定要揪出那条又长又粗的尾巴来。 “听说二皇子去宫外,不如也带上我,我从小生活在京城,认识的有意思的地方多。” 桃桃不知道这家伙想干嘛,反正他凑上来,肯定没好事儿。 苏砚宁不假思索,“算了,正好你也顺道回景王府,我们就一起走?” 他上下打量苏思昀,不管这小子想干什么。 要是真打起来,苏思昀这小体格怎么斗得过他? 苏思昀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朝着桃桃试探道,“公主,你不会不同意吧?” 桃桃摆手,她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呢。 “你要跟我们做朋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去,你在前面赶马车。” 苏思昀手指攥成拳头,凭什么让他干这种粗活? 桃桃眨眨眼,“你对京城的路熟悉,我才让你去赶马车带路的。” 苏思昀咬了咬牙,“你,你欺人太甚!”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被一个姑娘家欺负到如此地步。 桃桃见他神色不对,便说道。 “你不是要和我们做朋友吗?连这点儿面子都放不下。” 苏思昀脸色铁青。 “我们先走了!” 只见桃桃拉着苏砚宁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他对着空气踹了一脚,满肚子憋屈。 桃桃是个怪物,他不敢惹。 可这口气咽不下,总得找个地方撒。 走着走着,脚就往国子监附属学堂拐了。 这学堂里,有钱有势的子弟和穷学生混在一块儿。 有个叫沈知夏的,爹妈是城郊教书的,性子软得很,说话都细声细气,平时总有人欺负他。 苏思昀以前还瞧不上这种欺负软蛋的事,可今天被桃桃堵得火大,脑子里头一个就蹦出他来。 刚到学堂门口那棵老槐树下,就见沈知夏背着个洗得发白的布书包,正低头捡掉在地上的竹简。 大清早地上有露水,他脚一滑,整个人往前踉跄着撞向苏思昀。 “砰”一声,沈知夏摔在地上,竹简滚了一地,还沾了泥。 他赶紧爬起来,抬头一看是苏思昀,脸一下子就白了,结结巴巴地说:“苏、苏公子,对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 苏思昀本来就憋着火,这下正好有了发泄的地方。 他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盯着沈知夏,故意把脚踩在一卷竹简上,碾了碾,“不是故意的?我这锦缎鞋面都被你蹭脏了,你赔得起吗?” 沈知夏眼圈一下就红了,蹲下身想把竹简抽出来,可苏思昀的脚压得死死的。 周围很快围了几个看热闹的学生,有人小声说“又是沈知夏被欺负了”,可没人敢上前。 谁都知道苏思昀是景王府的,连先生都得让他三分。 “我……我帮您擦干净,”沈知夏声音带着哭腔,从布书包里掏出块旧帕子,“您把脚挪开,我,我给您擦鞋。” “擦?”苏思昀嗤笑一声,突然伸手揪住沈知夏的衣领,把人拽到跟前,“你看看你这帕子多脏,别把我鞋越擦越埋汰。” 他余光瞥见不远处谢知远先生过来了,手猛地一松,沈知夏又摔在地上,竹简散得更远了。 谢知远走近,皱着眉问:“怎么回事?快上课了,还在这儿围着吵?” 苏思昀立马换上委屈的样子,指着自己鞋面上的泥点:“先生,沈知夏走路毛躁,撞了我不说,还把泥蹭我鞋上,我跟他说两句,他倒先摔地上了。” 沈知夏攥着帕子,嘴唇动了动,想说,“是你踩了我的竹简”,可对上苏思昀冷冰冰的眼神,话又咽了回去,只低着头小声说:“是我的错,先生,我不该撞苏公子。” 谢知远叹了口气。 他知道沈知夏老实,也清楚苏思昀的性子,只能摆了摆手:“沈知夏,赶紧给苏公子道个歉,然后去上课。” 苏思昀得意地挑了挑眉,看着沈知夏红着眼圈跟自己道歉,心里那点被桃桃憋的火气,总算散了些。 进了学堂,两人刚好同桌。 先生让默写,苏思昀故意把胳膊肘往沈知夏那边挤。 沈知夏的毛笔本就旧了,被他一撞,墨汁“啪”地滴在宣纸上,晕开一大片黑。 “你干什么?” 苏思昀压低声音,倒先怪起人来,“写字不专心,墨汁溅我袖子上了。” 沈知夏赶紧拿帕子去擦,却被苏思昀推开:“别碰,你这帕子擦了更脏!” 趁着先生转身写板书,他偷偷用脚尖勾住沈知夏的凳子腿,猛地一拉。 沈知夏没稳住,整个人往前倾,额头差点撞在桌角上。 周围传来几声低笑,沈知夏脸涨得通红,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先生听见动静回头,苏思昀立刻坐直身子,一脸无辜,“先生,沈知夏自己不小心晃了一下,您看他把墨汁都弄洒了。” 沈知夏咬着唇,没敢反驳。 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让他换张纸重写。 苏思昀看着沈知夏慌慌张张找纸的样子,嘴角勾出冷笑。 欺负这种软性子,比跟桃桃硬刚痛快多了。 中午休课,沈知夏拿着母亲做的麦饼,躲在学堂后的墙角吃。 苏思昀带着两个跟班走过来,故意撞掉他手里的麦饼。 麦饼滚进泥里,沾满了土。 “哎呀,手滑了,”苏思昀装模作样地说,“你这麦饼看着就不好吃,要不我分你块桂花糕?” 说着从食盒里拿出一块,递过去的时候却故意松手,让糕掉在地上,“可惜了,也脏了。” 沈知夏看着地上的麦饼和桂花糕,眼泪掉得更凶了。 这麦饼是母亲早起做的,他舍不得吃,想留着下午饿的时候垫肚子。 “哭什么?”苏思昀皱着眉,语气不耐烦,“不就是块破饼吗?至于哭成这样?”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苏思昀,你干什么呢?” 苏思昀回头,看见桃桃和苏砚宁,脸色一下子变了。 刚才那副嚣张的样子还没藏好,这会儿撞见两人,竟有些慌。 第六十一章 被威胁 苏思昀见两人来了,立马老实了。 沈知夏躲在桃桃和苏砚宁的身后,颤抖着身子。 苏思昀心里忐忑,一下午没说话,等回了家,景王就在屋子里等他。 景王抬眼,问他,“今日在学堂里学了点儿什么?” 苏思昀垂着脸,他现在什么也不想说。 景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看着他。 苏思昀开口了,“爹,你交代我的事情,我办砸了。” 他慢慢地哽咽道,“我...我害怕,那桃桃是个怪物,我根本接近不了她,我看见她的尾巴,那么长......” “我让你和她套个近乎,你就这么没用。” 景王恨铁不成钢,可苏思昀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转念一想。 当时他听了老道说的话,心里也是一惊。 要是桃桃真如那老道所说,是个神兽投胎,那这件事情可不太好办了。 景王瞬间头疼。 “你先回房间休息吧,在学堂上了一天课,也累了。” 苏思昀拉着景王的衣摆,“爹,你一定要相信我啊,苏祐瑶她真的是怪物,她用尾巴缠住我,我好害怕,呜呜呜呜。” 景王耐着性子,“别哭了,你继续说,我听着。” 苏思昀抹抹眼泪,把这两次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景王。 景王皱着眉头听完了,他瞅瞅自家儿子这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大概跑不了是真的。 事到如今,这个小丫头是必须要除掉了。 若是人们知道了朔宁国的公主是个怪物,那么必定会引起朝堂大乱。 到时候不用他亲自动手,就会有人解决掉这个怪物! 改天他还得把那老道请来,商量对策。 此时的桃桃,还不知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 听闻最近苏君尧要出宫南巡,她也想去凑凑热闹。 苏君尧耐不住女儿的死缠烂打,便准许她一起跟着了,反正有他在身边,这孩子也不敢惹祸。 不久后就到了云城,阿勋安排了一间客栈,几人一齐入住。 一到了晚上,大街上放着灯笼,车水马龙。 苏君尧换了一身平民百姓的装扮,也给桃桃准备了一身简约朴素的小裙子。 好不容易来云城一趟,苏君尧打算买些特产回去。 桃桃跟在苏君尧身后,两人进了一家客店,里面摆着一排烧鹅和烤鸭。 桃桃闻见了香味,眼睛放光,“父......爹!我要吃这个!还有这个!” 差点儿暴露了亲爹的身份。 说到头来,她还是第一次跟着苏君尧出宫呢,平时都是跟着几个哥哥,还真是不习惯。 苏君尧宠溺地摸摸桃桃的脑袋,“好,爹这就给你买,阿勋,去领一只烧鹅和一只烤鸭,待会儿回客栈吃。” 桃桃心满意足了,她这辈子除了银子最喜欢的就是吃吃喝喝了。 她尖尖的獠牙啃上烧鹅和烤鸭的时候,一定很香。 作为一个饕餮,她根本拒绝不了一切能吃的! 桃桃兴奋的眼睛发光,瞳孔泛出一圈红色。 店小二转过脑袋去,恰巧看见这一幕,被吓得不轻,“公子,你,你家娃子的眼睛......” 桃桃收敛了起来,她刚才不小心显露出了法相。 哎呀,没事的,店小二胆子太小了。 桃桃冲着店小二指指自己,“我嘛?我眼睛怎么了?是你看错了吧。” 店小二颤抖地抬起脑袋来仔细一看,桃桃的眼睛居然又变回了正常的黑色。 “这...可是我刚才分明看见了。” 这就奇了怪了。 店小二安慰自己,也许真的是他出现幻觉了吧。 桃桃眨眨眼,她这样美丽可爱心地善良的小神兽,还会帮助人们解决祸患,人们有必要这样害怕她吗? 桃桃跟着苏君尧出了客店,阿勋在后面跟着。 “儿子,你回来!别抛下我和你爹不管,娘是为了你好啊,你别不听娘的话!” 老太太又是哭又是喊的,一着急,摔倒在了地上。 “儿子,我的儿!你别去赌了,你家里还有媳妇和孩子呢!” 阿勋赶紧把老人家扶起来,“老人家,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桃桃好奇地张望,一眼瞅到那位可怜的老人家。 ...... 人群涌动,桃桃只能在人群中挤向前方。 她跟苏君尧离得越来越远,快被挤压得喘不过来气儿了。 桃桃有些绝望,父皇去哪儿了,阿勋又去哪儿了。 她的小身子从人群中的缝隙一点点地穿过去,这里人太多,她晕头转向的,干脆大声喊道,“爹!你在哪儿?” 可惜没人听见她的声音。 桃桃继续往前钻,她一个四岁的孩童,手脚灵活跑得快。 她扒拉开人群,忽然一只有力的大掌猛然抓住了她的身子,让她身体无法动弹, 这人语气恶狠狠的。 “老实点儿!” 桃桃皱眉,这又是什么新型招数? 这只大手样箍得她生疼。 桃桃奋力扭动身子,小短腿在空中乱蹬,却丝毫无法挣脱。 “放开我!你是谁!” 她奶声奶气地呵斥,试图用气势吓倒对方。 那男人发出一声低笑,非但没松手,而是把她夹在腋下,迅速往人群更稀疏的巷口退去。 “小兔崽子嗓门倒不小。” 他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威胁道,“再嚷嚷一句,我就把你扔河里喂鱼!听见没?” 桃桃的心怦怦直跳。 她歪头,努力想看清抓她的人。 只看到一个布满胡茬的下巴和一道狰狞的刀疤。 “我爹是……”她刚想抬出身份,男人立刻打断她。 “我管你爹是谁!” 他脚步飞快,拐进一条更窄更暗的巷子,这里几乎没什么人了。 “穿得倒挺光鲜,是你爹把你卖给我的了!以后老老实实跟我走,有你的饭吃,再不听话……” 他空着的那只手猛地在她面前捏成拳,骨节发出咯吱声。 桃桃愣住了,什么?卖掉了。 什么时候的事? 此人真是胆大妄为!竟敢胡说八道! 男人将她塞进一个在巷子深处的马车里。 帘子落下,黑暗笼罩下来,伴随着男人最后一句冰冷的警告。 “乖乖待着!要是敢哭敢叫,这辈子都别想再见你爹了!” 第六十二章 忘了 那男人的狠话还砸在耳边,“乖乖待着!要是敢哭敢叫,这辈子都别想再见你爹了!” 桃桃缩在墙角,没哭也没叫。 她心里头反而咯噔一下。 刚才那男人拖她进来时,跟外边同伙低声嚼了一句舌头,好像提到了“景王府”?! 就这一下,她心里那点慌,噗,被掐灭了。 景王? 原来是这老东西搞鬼!绑了她,逼她父皇就范? 桃桃心里顿时有了底。 怕?怕啥?她这小命就丢不了。 她干脆把身子缩了缩,窝成一团,开始琢磨怎么找机会溜。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外头突然响起脚步声,听着不止一个人。 破屋子的木门被推开,光线刺进来,桃桃眯了眯眼。 进来的是刚才那个绑匪头子,一脸横肉,这会儿却堆着点儿讨好的笑,侧着身让进一个人。 那人脚上靴子一尘不染,跟这破地方格格不入。 他慢悠悠踱进来,手里还装模作样拎把扇子。 光线从他身后照过来,脸还看不太清,但桃桃心里头那根弦一下就响了。 等那人完全走进来,站定了,低头用扇子嫌恶地掸了掸根本不存在的灰,桃桃看清了那张脸。 哟,这不是苏家那个宝贝疙瘩,苏思昀嘛! 桃桃差点笑出来,赶紧咬住嘴唇憋住了。 这苏思昀就爱暗地里使绊子。 这次怎不害怕她了? 绑匪头子搓着手,“苏公子,人就在这儿,您看……” 苏思昀这才抬起眼皮,懒洋洋地扫向墙角的桃桃。 那眼神,跟看一件不怎么样的货物似的。 他皱了皱鼻子,好像闻到了什么臭味,捏着扇子指了指桃桃。 “怎么搞成这副德行?灰头土脸的。” 他没等回答,又嫌弃地撇撇嘴,“啧,看着好像还胖了?你们给她喂什么了?绑个票还管饭管这么饱?” 旁边那绑匪头子一愣,赶紧哈腰:“没、没啊公子,就寻常馒头清水……” 桃桃心里那个气啊! 她被绑来吓个半死,窝在这鬼地方,这孙子一来不说人话,居然先嫌她胖?苏君尧都没说过她胖! 苏思昀摆摆手,像是懒得听,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白玉瓶子,递给那绑匪头子。 声音压低了点儿,但在这安静的破屋里,桃桃听得一清二楚。 “行了,钱不会少你们的。把这药给她灌下去。这是忘忧散,吃了就迷糊,记不清事儿。之后的事,不用我教你们了吧?” 绑匪头子接过药瓶,有点迟疑,“这……苏公子,原来说好的不是……” 苏思昀眼神一冷:“计划有变。我爹那边我自会去说。怎么?我的话不管用?” “不敢不敢!” 绑匪头子汗都快下来了,景王他得罪不起,眼前这位爷他也得罪不起。 苏思昀这才满意了点,又看向桃桃,眼神里多了点让人不舒服的热切。 “等她吃了药,过去的事儿都忘了,我就告诉她,我是她亲哥哥。以后,她就得乖乖听我的。” 桃桃听得汗毛倒竖!这苏思昀是不是疯了?绑了她不算,还想让她失忆,认贼作兄?这什么变态心思?就因为她爹疼她,他就想把她变成个只听他话的傀儡? 眼看那绑匪头子捏着药瓶走过来,桃桃心一横,猛地抬头,眼睛直勾勾盯着苏思昀,声音喊了出来。 “苏思昀!你装什么大尾巴狼!还忘忧散?还亲哥哥?呸!你不就是那个爬树偷看隔壁小姐洗澡,结果掉下来摔个嘴啃泥,还被你家恶犬追着撵了三条街的苏家傻儿子吗?” 破屋里瞬间死寂。 那绑匪头子脚步骤停,眼睛瞪得溜圆,看看桃桃,又偷偷瞟向苏思昀。 旁边几个小喽啰肩膀一耸一耸,憋笑憋得脸通红。 苏思昀那张小白脸,唰地一下,先是通红,接着变得铁青,最后惨白惨白。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提他以前那些糗事,尤其是这件被他视为奇耻大辱的! 他以为没人知道,这死丫头……这死丫头怎么会知道?还当着这么多下三滥的面嚷出来! “你……你胡说八道!” 他气得手指头都在抖,扇子也忘了摇。 “我胡说?” 桃桃豁出去了,小嘴叭叭的更快,“你屁股上那个狗牙印的疤还在不在?要不要现在脱了裤子给大家验验?还有啊,你八岁了还尿……” “闭嘴!” 苏思昀尖叫一声,风度全失,猛地冲过来,一把抢过绑匪头子手里的药瓶,拔开塞子,“我让你胡说!我让你记性好!” 他眼睛都红了,全是狠毒,扑上去就要捏桃桃的嘴。 桃桃死命挣扎,又踢又踹。 “滚开!苏思昀你个变态!疯子!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可她被绑着手脚,又饿了一天,根本没力气。 苏思昀死死掐住她的两颊,强迫她张开嘴,把那瓶子里也不知道是粉还是什么的东西,一股脑儿全给她灌了进去。 “咳咳!呕……”桃桃被呛得眼泪直流,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味涌来。 苏思昀喘着粗气松开手,看着桃桃狼狈咳嗽的样子,脸上露出一种解气又扭曲的笑容,凑近她耳边,声音阴冷。 “忘了吧。把什么都忘了最好。以后,我才是你哥哥,记住了吗?” 桃桃觉得脑子开始发晕,眼前的东西晃悠悠的,苏思昀那张讨厌的脸越来越模糊。 她最后只模糊糊地嘟囔了一句:“记你……个大头鬼……” 黑暗再次涌上来,这次是从她脑子里冒出来的。 她头一歪,彻底没了知觉。 苏思昀站直身子,理了理自己弄乱的衣襟,又恢复了那副人模狗样的镇定。 他冷冷瞥了一眼旁边目瞪口呆的绑匪们:“看什么看?戏看够了?” 绑匪头子一个激灵,赶紧低头:“不敢,苏公子。” “把她看好。” 苏思昀丢下一句话,嫌弃地再次掸了掸衣袍,转身走了出去。 破木门吱呀呀地关上,屋里恢复黑暗。 只剩下昏死过去的桃桃,静静地躺在冰冷的角落里。 苏思昀已经走远了。 第六十三章 报应 门缝里漏进来的冷风直往屋里钻。 桃桃后颈的伤口被风吹得一阵阵疼,她眼皮动了动,其实根本没昏过去。 刚才苏思昀硬给她灌药,苦得她差点咳死,可她不敢睁眼。 这景王府里就没个好人。 听说那是能让人失忆的忘忧草,喝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还没等她缓过来,就听见院子外面有脚步声,噔噔噔的,桃桃心里一紧,赶紧继续装晕。 一听就是老三苏思佑,他那大嗓门,她可太熟了。 门被踹开,苏思佑一身酒气冲进来,对着她就喊:“死丫头!躲这儿偷懒?我找你半天了!” 说完就朝她腿上踢了一脚,力道不小,肯定得青一块。 “看我今天不弄死你……” “三哥这是干什么?” 苏思昀的声音突然从院外传过来,苏思佑马上停了动作,语气也软了些:“我……我找这丫头有点事。” “摔晕了?” 苏思佑凑近桃桃,满嘴酒气:“装的吧?这丫头精得很……” “三哥不信?” 苏思昀打断他,声音有点冷:“我刚给她灌了药,从老道那儿弄的。等她醒了,以前的事估计全忘了。” 桃桃心里一沉。 苏思昀不是真想护着她,他是怕她记得苏思佑要杀她,更怕她把苏家那些破事说出去! 苏思佑一听乐了,搓着手笑:“还是你有办法!那她还记得咱们景王府不?” “记不住多少了,”苏思昀语气很淡,“顶多记得自己叫桃桃,别的都糊涂了。” 他没全说实话。 那药不光让人失忆,还会让人变傻,以后更好控制。 苏思佑更高兴了,拍了拍苏思昀的肩:“行!那我等她醒了再好好问问。” 说完又瞪了桃桃一眼,晃晃悠悠走了。 屋里静下来,苏思昀压低声音:“别装了,醒了就起来。” 桃桃睁开眼。 苏思昀坐在对面,手指敲着桌边,眼神里一点温度都没有。 她算是看透了,这兄弟俩没一个好东西。 苏思佑明着坏,苏思昀暗着阴。 “还认得我不?”苏思昀问。 桃桃揉了揉眼睛,望着他:“思昀哥。” 苏思昀点点头,这才放心。 可没一会儿,苏思佑又回来了,还端了碗热粥往桌上一放。 桃桃慢慢坐起来,一脸懵,先看了看苏思佑,又看向刚进门的苏思昀,小声问:“你……是谁啊?” 苏思佑乐了,朝苏思昀挤眼睛:“嘿!真忘了!公主,你不记得我啦?” 桃桃心里冷笑:怎么不记得?当初她卡在树洞里,就这家伙笑得最大声,还拿石子丢她。 可她面上还是皱着眉摇头,往苏思昀身边靠了靠,拽着他衣角:“哥哥,他是谁啊?我害怕……” 苏思昀心里松了口气,脸上还装得温和:“别怕,他是三哥。你刚醒,记不清正常。” 苏思佑还不罢休,又问:“桃桃,你记得昨天在哪儿不?有没有人推你?” 桃桃低下头,装模作样地使劲想,半天才小声说:“我……我不记得了。就后脑勺疼,别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苏思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没看出什么破绽,才撇嘴:“忘了也好!以后安分点,别给景王府惹事!” 说完又瞪了苏思昀一眼,转身走了。他心里盘算着:等桃桃彻底傻了,就找机会弄死她,省得碍事。 等苏思佑走了,桃桃刚端起粥碗,苏思昀就开口问:“桃桃,你以前是不是会算卦?” 他早就听说,桃桃前世是饕餮,本事不小。 桃桃手一顿,抬头看他:“嗯,会一点,不精。” 苏思昀往前凑了凑,眼神急切:“那你帮我看看,我有没有皇帝命?” 桃桃心里冷笑:果然,这家伙野心不小,还想当皇帝。 她放下碗,让苏思昀伸左手,手指搭在他手腕上,故意皱起眉,半天不说话。 她爹以前告诉过她,借别人运的人,脉象虚浮,还带着一股别人的浊气。 苏思昀就是这样。他领口还露着半块玉佩,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龙。 她在后山乱坟堆里见过,都是死人的东西,沾着死气,最容易拿来借运。 “怎么样?有戏没?”苏思昀急着问。 桃桃抬起头,一脸惊慌:“思昀哥,你的运不对!你是不是戴了什么不该戴的东西?比如……刻着龙的玉佩?” 苏思昀脸一下子白了,赶紧捂住领口:“你怎么知道?” “这不是好东西!” 桃桃故意提高声音:“这是借运的东西!你戴着它,看着顺利,其实是在借别人的运,等借完了,报应就来了!” 苏思昀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发抖:“报应?什么报应?你快说!” “我算着,”桃桃压低声音,往门外瞟了一眼,“你再戴这玉佩,不出三个月,肯定会死在外面,而且……杀你的人,是你亲兄弟!” “亲兄弟?” 苏思昀眼睛瞪得老大,马上想到苏思佑。那家伙整天在景王面前装乖,长大了肯定要跟他争家产,要是知道他想当皇帝,说不定真会下手! “不可能!”苏思昀嘴上硬,身子却往后缩了缩,“三哥他不敢……” 话没说完,门外就传来苏思佑的脚步声。 他根本没走远,一直在外面偷听。 他推门进来,指着苏思昀就骂:“苏思昀!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不敢?” 苏思昀一见他,吓得差点跳起来,指着他喊:“你别过来!桃桃说我会被亲兄弟杀死,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想害我?” “我害你?”苏思佑气笑了,“苏思昀你傻了吧?这丫头胡说八道你也信!我看你是想当皇帝想疯了!” “你还说没有!”苏思越想越怕,抓起桌上的粥碗就朝苏思佑砸过去。 “你赶紧走!别在我这儿待着,我不想看见你!” 碗砸在苏思佑脚边,热粥溅了他一裤腿。 他气得脸通红,指着苏思昀骂骂咧咧地走了。 屋里又静下来,苏思昀还在喘粗气。 桃桃看着他,心里半点儿同情都没有。 这俩坏种狗咬狗,最好两败俱伤才好。 苏思昀缓了半天,才看向桃桃。 好在桃桃失忆了,不然自己真的会害怕她。 “桃桃,你说的是真的?我真的会被亲兄弟杀死?” 桃桃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 “思昀哥,我也是按气运算的。你要是想躲过去,就得赶紧把玉佩扔了,以后也别想什么帝王命了,安安分分的,或许还能躲过一劫。” 苏思昀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桃桃低下头,喝了口粥,心里却清楚。 苏思昀根本不会甘心。 他现在怕的是死,等过阵子缓过来,肯定还会打帝王命的主意。 而苏思佑,也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今晚就会再来找她麻烦。 第六十四章 灌傻了 桃桃手指冰凉,心里清楚得很。 这黑屋子不能再待了,得赶紧想办法跑。 正想着,门外有脚步声,是苏思昀端晚饭来了。 又是一碗白粥,连咸菜都不给,也太小气了。 “桃桃,趁热喝。”苏思昀把碗递过来,脸上那副温和样假得很,一看就没安好心。 “喝完好好睡,明天我再来看你。” 桃桃抬起头,继续装傻,接过碗小口喝着:“思昀哥,我什么时候能出去?这屋里太冷了。” “再养几天,就带你出去。” 苏思昀伸手摸她头,手指却偷偷掐她胳膊。 这分明是在试探。 桃桃心里一紧,赶紧皱眉喊疼,眼泪都快掉下来:“思昀哥,疼……” 苏思昀这才松手,干笑两声:“没事,就看你好全没有。”说完转身就走,门又从外面锁上了。 桃桃把碗一放,根本没心思吃。 她挪到门边,耳朵贴上去听外面的动静。 没一会儿,就听见苏思佑在那大声嚷嚷,还夹杂着管家的脚步声。 “爹!您得管管老五!”苏思佑嗓门大得震耳朵,“他把桃桃关柴房,还喂她失忆的药!这事要传出去,咱景王府的脸往哪儿放!” 桃桃心里一乐。 没想到苏思佑跑去告状了!倒省得她折腾。 她赶紧躺回草堆,闭眼装睡,还故意轻轻打呼。 没多久,门被撞开,景王带着几个家丁进来,后面跟着苏思昀和苏思佑。 景王板着脸,看了一眼地上的桃桃,沉着脸说:“扶她起来。” 家丁刚要动手,苏思昀赶紧拦:“爹,桃桃刚醒,身子还弱,别吓着她。” “哼,现在知道怕吓着她了?”景王瞪了他一眼,走到桃桃面前,弯腰问:“你记不记得是谁把你带这儿来的?” 桃桃慢慢睁眼,故意装得怯生生的,直往苏思昀身后躲:“我……我不知道。我一醒就在这儿了,只有思昀哥对我好。”苏思昀嘴角一翘,有点得意。 苏思佑急了:“爹!您看她就是被老五灌药灌傻了!之前还跟我吵呢,怎么可能不记得!” “你少说两句!” 苏思昀瞪他一眼,又转向景王:“爹,三哥就是瞎说。桃桃是真不记得了,老郎中能作证。” 景王没吭声,盯着桃桃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问:“那你记不记得你爹叫啥?” 桃桃心里一咯噔。 就算知道也不能说。她低下头,使劲装出在想的样子,半天没出声,最后红着眼睛摇头:“我想不起来了……” 景王叹口气,摆摆手:“先带她去我书房,看紧了,别再出岔子。” 说完转身就走,苏思佑还想争,被景王一个眼神瞪回去了。 苏思昀松了口气,跟着家丁把桃桃带进书房。 一进门,桃桃就看见书桌上堆着好几本奏折,她撇撇嘴。 果然没安好心。 另一边,阿勋正拿着画像满街打听。三天前桃桃不见了,皇上怕景王搞鬼,特意派他悄悄找。 “大哥,见过这姑娘没?大概这么高,眼睛挺大,右耳朵后面有颗小痣。”阿勋拦下一个货郎,递过画像。 货郎看了看,摇头:“没看见。不过昨天我在西城门看见个穿青布衫的小子,扛了个麻袋,里头好像有动静,没准跟你要找的人有关。” 阿勋眼前一亮:“那小子穿的青布衫有啥特别不?” “没啥特别,就袖口破了个洞,还沾了点红泥,像是后山那边的土。”货郎说完,挑着担子走了。 阿勋赶紧记下,往西城门去。正好碰见苏君尧在给一群乞丐发铜钱。 “我雇了他们帮忙打听,一有消息就告诉我。”苏君尧走过来。 “皇上,我刚问到点线索,昨天西城门有个穿青布衫、袖口破洞的小子,扛着麻袋,说不定就是绑桃桃的人。”阿勋把线索告诉了他。 苏君尧皱皱眉:“青布衫、袖口破洞……景王府的家丁好像就穿这种。我让乞丐们重点盯着景王府周围,有信儿马上说。” 他还想起三天前那个摔倒的老婆婆,说她儿子是赌徒,还在景王府当过小厮。那小子说不定就是绑人的。 正说着,看见苏砚宁和杨少柏骑着马往景王府跑。 杨少柏知道桃桃丢了,急着要去要人。 “砚宁、少柏,等等!”苏君尧喊住他们,“景王府现在肯定守得严,你俩这么直接去,容易打草惊蛇。” 苏砚宁勒住马,眉头紧锁:“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桃桃在里面受罪吧!” “我已经让乞丐去盯了,等有准信儿,咱们再一块去救桃桃。”苏君尧劝道。 可苏砚宁和杨少柏根本听不进,一甩鞭子:“我们就去问问景王!他要是敢藏人,我跟他没完!”说完,骑马跑远了。 苏君尧没办法,对阿勋说:“咱也跟上去吧,别让他俩惹出什么事。” 这时候,景王书房里,桃桃假装翻书,眼角却偷偷四处看。 突然,书房一道暗门开了,走出一个穿素色长裙、头发乱糟糟的女人。 是从冷宫跑出来的琉妃! 桃桃心里一紧,眨眨眼睛,赶紧低下头,装出害怕的样子。 “你就是桃桃?”琉妃走到她面前,嗓子哑得厉害,眼神凶得很,“给我算算,我什么时候能回宫?什么时候能让景王当上皇帝!” 桃桃抬起头,继续装傻:“我……我不会算卦,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你骗人!”琉妃一把抓住桃桃手。 “苏思昀都跟我说了,你会算!还说他有皇帝命!你不给我算,我就把你扔后山乱葬岗喂野狗!” 桃桃装作什么都听不懂。 她疼得眼泪直打转,一边呜呜哭,一边趁琉妃不注意,凑近她的手臂,突然张嘴狠狠咬在她手上。 “啊!”琉妃疼得大叫,猛地甩手,手上留下一圈牙印,还冒着血珠。 “你敢咬我!”琉妃气得脸发白,抬手就要打桃桃。 就在这时,书房门开了,景王走进来,看见琉妃,眉头一皱:“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在暗室待着别动吗?” “表哥,这死丫头咬我!”琉妃委屈地哭起来,“我就是让她算一卦,她不肯就算了,还咬人!” 景王看向桃桃,眼神带着审视:“桃桃,你为什么咬她?” 桃桃揉着手腕,眼睛红红的:“她抓我,还说要把我丢去喂野狗,我害怕……” 第六十五章 不见了 景王看着桃桃红肿的手腕,又瞥了眼琉妃流血的手臂,眉头皱得很紧。 琉妃还在尖声哭,非要严惩桃桃不可。 她的一切都是桃桃害的! 要不是因为她,自己还能好好待在晚芳居,说不定有一天能成为皇后。 “够了。”景王听着心烦,开口打断。 殿里顿时静下来。 他看向眼圈通红的桃桃,心里没什么波澜。 方才他已听说,桃桃失忆了。 要是她真能为自己所用,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听着琉妃的哭喊声,景王也觉得心烦。 当初为了送这个表妹进宫,他已经费了不少心力。 斟酌片刻,景王说:“桃桃咬人不对,但事出有因。婉柔,你出口威胁,也有错。各自回去反省,这事以后再说。” 桃桃朝着琉妃眨眨眼,似是有些得意。 琉妃心里更不平衡了。 这处置明显是轻拿轻放,琉妃满心不甘,可对着景王沉下来的脸,不敢再闹。 被宫女扶着走时,她狠狠剜了桃桃一眼。 桃桃被带回住处,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给她手腕涂了药膏。 到了晚上,她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窗外有影子晃。 天刚亮,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跑到景王寝殿外,声音都变了:“王爷!不好了!公主,她,她不见了!” 景王立刻起身,赶到桃桃住的简陋屋子。 屋里陈设简单,收拾得还算整齐,不像匆忙离开的样子。 床铺有点乱,靠近地面的地方,有一道很淡的拖拽痕迹,没到门口就没了。 问遍附近的宫人和侍卫,竟没一个人说昨夜听到异常动静。 大活人就这么在守卫严的宫里没了踪影。 景王淡淡扫了眼窗外。 消息很快传到太后那。 老太太放下茶盏,没说话。 桃桃虽顽皮,以前闯祸总能平安回来,这时候突然失踪,太蹊跷了。 越想,太后心里的疑云越重。 眼底添了几分凝重:这事,绝没表面看着那么简单。 她立刻下令,“传哀家的话,宫里宫外都仔细搜,任何角落都别放过!” 她又交代一句,“别惊动了其他人。” 太监宫女们马上行动,几乎把皇宫翻了个遍,水井、废殿、花园假山石洞,甚至各宫的库房都借口清点查过。 宫外也派人找了,可连桃桃的一根头发都没找到。 太后捻着佛珠,心里更犯疑。 人总不能飞了。 她想了会儿,对身边老内侍说:“去,请玄清道长入宫。” 玄清道长是京郊道观的主持,和太后有旧交,修为深,平时很少进宫。 接到传召,他很快就来了。 太后在偏殿把事简单说了说。 道长净手焚香,拿出三枚光溜溜的古铜钱,一次次抛落。 听着铜钱的脆响,他眉头渐渐锁紧,盯着卦象,眼里满是疑惑。 沉默着推演了一遍又一遍,过了好久,道长才开口,“太后娘娘,卦象显示,公主没走远,人就在这宫城里,肯定在百里之内。方位,大概是西北。” “西北?”太后抬眼。 再往西北,就是高高的宫墙了。 “卦象清楚,错不了。”道长语气肯定,“人肯定还在宫里,还活着。只是……”他顿了顿,“只是卦象有点乱,像有外力挡着,找起来得费些功夫,要格外仔细。” 太后谢过道长,心里却更沉了:人还在宫里?百里之内?这么大张旗鼓地搜,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有?难道是灯下黑?还是有人把人藏在眼皮子底下了? 她立刻加派心腹,重点搜京城西北的每间屋子,比之前查得更细。 另一边,苏砚宁手心全是汗,攥着杨少柏的手腕往前冲,压低声音喊:“快!往景王府跑!”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兵卒的呵斥:“站住!再跑就放箭了!” 杨少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干得疼:“砚宁,他们人太多,这样不行!” “不能停!” 苏砚宁咬着牙,眼睛盯着前面挂着“景王府”牌子的宅院,“进了景王府,他们就不敢随便动手!桃桃肯定在附近,我们得找到她!” 两人刚冲到王府门口,两侧突然窜出几个黑衣护卫,长刀直接架在他们脖子上。 苏砚宁急得挣扎,对着王府大门喊:“我是二皇子苏砚宁!快开门!我要找桃桃!桃桃你在里面吗?” 杨少柏也跟着喊:“桃桃!听见了就应一声!我们来救你了!” 王府西跨院的柴房里,两个穿粗布衣裳的婆子正把桃桃按在地上。 一个用粗麻绳勒着她的腰,另一个拿布条紧紧缠她的嘴,只留鼻子喘气。 她手脚早被捆住,只能拼命扭身子,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二哥……” 她在心里喊。 她听见苏砚宁的声音了,又急又慌。 想回应,想告诉二哥自己在这,可身子像被钉住一样动不了。 “别白费力气了。”旁边一个穿青衫的男人冷笑着开口,手里玩着块玉佩,“你喊破喉咙,外面也听不见。就算听见了,谁会信你?” 按桃桃的婆子也跟着说:“就是,方才二皇子在门口喊,你要是真听见了,怎么不吭声?怕不是装的?想等二皇子来救你,趁早死了心!” 桃桃急得眼眶通红,拼命摇头。 想解释自己不是装的,可嘴里的布条堵得太紧,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声。 算了,他们这群无知的人类,怎么能懂饕餮的心呢。 外面,苏砚宁还在和护卫僵持。“我再说一遍,我是二皇子!” 他瞪着架在脖子上的刀,语气强硬,“让你们王爷出来见我!耽误了大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护卫头领面无表情:“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二皇子请回,不然别怪我们无礼。” 杨少柏拉了拉苏砚宁的衣角,小声说:“砚宁,别硬来,再想别的办法。桃桃说不定还在附近,我们再找找。” 苏砚宁咬着牙,看着紧闭的王府大门,又想起桃桃可能还在受苦。 知道杨少柏说得对,硬闯没用,可他实在放不下心。 第六十六章 保护 “那你说咋办?就在这儿干耗着?”苏砚宁嗓子发干。 杨少柏也急得团团转:“总得想个招儿……不能真扔下桃桃不管啊……” 两人正没主意,王府侧面一扇小角门忽然开了条缝。 一个瘦小的身影哧溜钻出来,左右看看,猫着腰朝他俩躲的暗处跑过来。 是个小厮,脸都吓白了,压低声音急吼问:“是,是苏殿下和杨公子不?” 苏砚宁和杨少柏一愣,警惕地瞅着他。 小厮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利索了:“奴才、奴刚听见琉妃娘娘身边的婆子嘀咕,说要赶紧把人弄走,怕是要、要下黑手!就关在西北角那废园子的地窖里!再晚可真来不及了!” “什么?” 苏砚宁和杨少柏对看一眼,啥也顾不上了。 “快带路!”苏砚宁压低声音吼了一句。 小厮一哆嗦,还是硬着头皮转身,领着两人顺着高墙根,借着夜气和荒草遮掩,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那偏僻西北角跑。 那废园子比想的还瘆人。 草长得老高,破墙烂瓦在黑乎乎的天底下看着像鬼影。 小厮指着角落里一块脏兮兮的大石板,声儿都抖了:“就,就在这底下……” 苏砚宁和杨少柏使足劲,一把推开那沉石板。 一股又潮又霉还带着点铁锈味的臭气猛地冲上来,那黑漆漆的洞口看着就吓人。 底下隐隐约约传来女人恶狠狠的骂声和窸窣的挣扎动静。 苏砚宁心一横,直接跳了下去。杨少柏也跟着跳。 地窖里就点了盏小油灯,昏暗暗的。 苏砚宁一眼看见桃桃被反捆着手瘫在地上,一个老婆子正掐着她下巴,要把一颗黑不溜秋的药丸子往她嘴里塞。 桃桃死咬着牙关,脑袋使劲晃。 “干啥呢!”苏砚宁吼了一嗓子,冲上去就把那婆子搡开了。 桃桃眼睛一下子亮了,差点喊出来。 那婆子被推得歪了一下,看清来人,先是一愣,随即尖起嗓子:“哪儿来的小崽子!敢跑这儿撒野!” “桃桃!”杨少柏扑过去,慌里慌张地想解绳子,苏砚宁看见她惨兮兮的模样,眼圈立马红了,“别怕别怕,二哥来了!咱这就走!” 桃桃呆呆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两人,眼神晃了一下,又惊又喜。 可紧接着,她瞧见地窖口那儿,琉妃领着几个高壮护卫,黑着脸堵在那儿。 琉妃冷笑一声:“哟,感情还挺深。可惜了,来了就别想溜了。” 苏砚宁把桃桃挡在身后,瞪着琉妃:“琉妃!你胆儿不小!敢私设牢房动私刑!我非得告诉父皇不可!” “父皇?”琉妃像听笑话似的,“皇上忙得很,哪有空管这屁大点事。这死丫头顶撞我,我稍微管教管教罢了。倒是你们,瞎往王府禁地闯,该当何罪?”她眼神扫过桃桃,带着明晃晃的威胁。 桃桃心里倒不算太怕,实在不行,她还有最后一招能试试。 正想着,又一个声音插进来,酸不拉几的:“姨母!跟他们废什么话!赶紧把这臭丫头处置了!还有这俩不知死活的,一块拿下!” 竟是苏思昀。 他不知道啥时候也来了,站在琉妃后头,盯着苏砚宁,眼里全是嫉妒。 都姓苏,凭啥他就能是皇子。 苏砚宁懒得搭理他,光顾着看桃桃惨白的小脸,伸手去拉她:“桃桃别怕,哥带你回家。” 桃桃却猛地一缩手,躲开了。 她抬起头,怯生生地瞅瞅苏砚宁,又看看杨少柏,小声问:“你们……是谁呀?” 所有人都愣住了。 杨少柏急了:“桃桃!我啊!二哥!你不认得了?” 桃桃只是茫然地摇头,往后缩了缩:“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是谁?为啥要抓我?” 苏砚宁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 桃桃这是……在保护他们? “桃桃,你怎么了?” 苏思昀得意地嗤笑:“看吧!这丫头不是吓傻了就是装的!姨母,赶紧动手啊!” 琉妃眼神闪了闪,虽有点疑心,但桃桃这样正合她意。 她使个眼色,身后护卫立马围上来。 “你们敢!”苏砚宁和杨少柏还想挣巴,可他俩半大小子,哪弄得过这些练家子,三两下就被反拧了胳膊,动不了了。 “桃桃!”杨少柏急得乱叫。 苏砚宁死盯着琉妃,眼里冒火:“琉妃!她要有半点不好,我跟你没完!” 琉妃轻蔑地一撇嘴:“把这二位小公子请出去,看牢实点,别让他们再瞎跑。至于这丫头……”她看向还在那装不认识人的桃桃,冷冰冰道,“带走。” 老婆子粗鲁地把桃桃从地上扯起来,推着她往外走。 经过苏砚宁身边时,桃桃一直低着头。 这时候,京城里头早就乱套了。 官兵拿着画像,满大街找失踪的桃桃。 皇宫里,苏君尧脸色难看,听着一次次令人失望的回话,重重叹口气。 话里带着藏不住的自责:“是朕大意了,眼皮子底下还能出这种事……” 谢知意也急疯了,她派出去的人把京城和云城都快翻了个儿。 她的桃桃,可千万别出事啊。 当时孩子就在他眼前,他还能给弄丢了,这爹当得真够呛。 一辆马车在街上不紧不慢地走着。 车里,桃桃的嘴又被堵上了,手捆着,缩在角落。 琉妃那心腹婆子坐对面,阴着脸低声吓唬:“老实点儿!再作妖立马弄死你!” 马车走到一个街口,突然被一队举火把的官兵拦下了。 “停下!查车!全城搜要犯!” 车夫赶紧勒住马。婆子脸一白,掀开车帘一角,强装镇定:“官爷,我们是……” 话没说完,又一阵马蹄声急响着由远及近。 一个穿着普通但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带着几个侍卫骑马过来,“这儿怎么回事?” 火光照清楚那人的脸,正是私下出宫来找人的苏君尧。 他目光扫过被拦下的马车,皱了皱眉。 带队的官兵认出皇上,吓得就要跪:“皇……” 苏君尧一抬手止住他,眼睛盯着那关得严严实实的车厢,沉声问:“里头什么人?大半夜的跑什么?打开看看。” 他声音不大,却吓得车里那婆子脸唰一下没了血色。 第六十七章 揭穿 带队的官兵腿肚子直打颤,“皇”字刚冒头,就被苏君尧一眼瞪了回去。 他半弯着膝盖,跪也不是,站也不是,模样十分狼狈。 旁边的兵卒虽然没认出皇上,但看头儿这怂样,也知道来了惹不起的主,个个绷紧了身子,大气不敢喘。 苏君尧没理会他们,目光死死钉在那辆马车上。 这车看着普通,却封得极严实,连个透气孔都拿厚布蒙着。 夜风刮得布角乱晃,里面却死寂一片,静得让人起疑。 “等着我动手?”苏君尧声音又沉了几分,“开门。” 官兵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上前开锁。 锁头一下子弹开,他刚要掀帘子,车里突然传出个婆子发抖的声音:“不、不能开!这是王府的东西!你们没资格查!” “王府?哪个王府?” 苏君尧逼近两步,身影笼罩了整个车门,“深更半夜鬼鬼祟祟,要么自己滚出来,要么我让人拖你出来。” 车里顿时没了声响。 过了一会儿,车帘慢吞吞掀开一条缝,一个灰衣婆子哆哆嗦嗦钻出来,脑袋垂得低低的,两手紧攥着衣角。 苏君尧扫了她一眼,视线投向车内。 里面空荡荡的,只放着个小木箱,同样上了锁。 “箱子里装的什么?” 婆子身子一僵,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就是几件旧衣服。” “旧衣服用得着上锁?”苏君尧冷笑一声,朝旁边的兵卒扬了扬下巴,“撬开。” 兵卒上前,三两下就撬开了锁。 箱盖一掀,哪里是什么旧衣服?分明是些散碎银子和一沓银票,最底下还有个布包,打开一看,竟是半块刻着“景”字的玉佩。 苏君尧眼神骤冷:“景王府的人?” 那婆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是……奴婢就是个干粗活的,主子吩咐送点东西出城,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送东西?”苏君尧盯着她,“景王府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往城外运东西,真当我是傻子?” 这一个“朕”字出口,不光那婆子,四周所有兵卒全都吓傻了,跪倒一片,连声求皇上恕罪。 苏君尧没理他们,直接下令:“把她带走。再派一队人,立刻去景王府,里里外外仔细搜,特别是后院和琉妃的住处!” “是!”官兵赶紧应声,把人拖了起来。 婆子庆幸,幸好早就把人弄下去了。 …… 桃桃早就被拖下了马车。 她的嘴被人从后面死死捂住,一股药味冲进鼻子,浑身顿时就软了。 昏迷前最后一眼,只瞥见个穿黑褂子的老婆子,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只觉得浑身发冷,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睁开眼,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头顶高处有个小窗漏进点微光。 耳边是滴滴答答的漏水声,空气里一股霉味和腥气。 “醒了?”旁边传来个冷冰冰的声音。是个粗壮的看守,手里掂着根棍子,“老实待着,别嚷嚷,这地方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 桃桃这才明白自己被关起来了。 她挣扎着坐起来,嗓子干得发疼:“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竟碰上这种倒霉事。 “谁抓你了?”那壮汉嗤笑,“是主子请你来住几天,时候到了自然放你走。” 是琉妃把她绑起来的,她要置自己于死地。 桃桃瞪着他,“她怕我揭穿她,才抓我的!我告诉你,父皇已经去搜景王府了,她跑不了!” 壮汉脸色一变,上前一步,棍子“咚”地敲在地上:“少胡说八道!再敢乱咬人,有你好受的!”说着从怀里掏出块脏布,上前就要堵桃桃的嘴。 桃桃想躲,可身上没力气,还是被他堵了个严实,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气得眼睛发红。 …… 景王府里早已乱成一团。 琉妃刚得知送信的婆子被抓,还招出了王府,正急得团团转,又听说皇上派人来搜府,吓得手里的茶盏“啪”地一下摔在地上。 “怎么办……怎么办?” 她脸色惨白,来回踱步,“要是被搜到……不行,我得去见皇上!得让他亲眼看看桃桃那怪样子!只要他见了,就知道我没骗他,我是在护着他!” 宫女劝她,“娘娘,不要,你刚才冷宫跑出来,现在宫外是最安全的!” “不行!你别管我!” 她再也坐不住,匆忙换了身衣裳,带着两个宫女就赶往皇宫。 到了宫门口,却被侍卫拦了下来:“站住!琉妃娘娘,您不在冷宫待着,怎么私自出来了?” 琉妃急忙道:“我有急事要见皇上!天大的事!关乎皇上安危!” 侍卫面无表情:“皇上在养心殿午睡,吩咐了,谁都不见。” “午睡?”琉妃急得跺脚,“我有急事!是关于桃桃的!必须立刻见皇上!你们让我进去!” “娘娘恕罪,”侍卫拦得死死的,“皇上有令,奴才不敢违抗。您真有急事,等皇上醒了再说吧。” 琉妃看着那紧闭的宫门,心里又慌又凉。 等皇上醒?那时候王府恐怕早被搜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晚了。 况且,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景王受她牵连。 可她闯又闯不进去,只能在宫门外干着急,来回转悠。 …… 城外道观里,玄清道长对着刚起的卦象,眉头越皱越紧。 早上算卦时就算出不对,牵扯到之前遗失的一件灵物。 反复推演了几次,所有线索都指向皇宫附近的慎行司。 “不对啊……”玄清道长捻着胡须,又掐算一遍,“那灵物的气息明明和公主有关,怎么卦象显示在慎行司?难道公主被关到那儿去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妙,立刻收拾了几样东西,匆匆赶往城内。 到了慎行司附近,他停下脚步,取出随身带的罗盘。 只见指针转了几圈,最后稳稳指向慎行司后院的方向。 玄清道长眼神一凝:“果然在这儿……只是不知道,是谁把她关在这,又想做什么。” 他没敢贸然靠近,只在附近找了个隐蔽处藏好,打算先看看情况再说。 第六十八章 克亲克友 玄清道长蹲在老槐树后面,盯着慎行司后院那扇半掩的角门。 潮湿的霉味飘过来,他掐着鼻子,贴着墙根挪过去。 门后是条窄道,走到底竟是座地下水牢,铁栅栏里泡着半人深的黑水,水面飘着烂草,腥气直往鼻子里钻。 栅栏最里面的干土台上,缩着个穿粉裙的、胖嘟嘟的小姑娘,正是桃桃。 她头发乱蓬蓬的,裙摆沾了泥,却还梗着脖子跟水里的囚犯吵架。 “我真是公主!我家有只通人性的白泽兽,你们再笑,等我出去让它咬你们!” 桃桃扯着嗓子喊,声音有点发哑。 水里一个满脸胡茬的囚犯噗嗤笑出声:“小丫头片子吹什么牛,慎行司关的都是死罪,你要是公主,早被接走了,还能跟我们待一块儿?” 另个瘦高个也搭腔:“就是,我看你顶多是哪家跑出来的丫鬟,偷了主子衣服,被抓来顶罪的吧?” 什么啊,她不是谁是? 苏君尧就她这么一个闺女。 桃桃没再跟他们吵,往土台里面挪了挪,避开溅过来的水花。 她心里门儿清,自己是被琉妃派人绑来的。 现在待在干处不动,就是等着琉妃下一步动作,反正急也没用。 忽然,栅栏外闪过个黑影,桃桃揉揉眼睛,她不知道这人是谁。 他换了身狱卒的衣服,手里端着个破碗,假装来送水。 走到桃桃跟前,他飞快地使了个眼色,趁没人注意,忽然跪了下来。 “公主殿下,贫道是皇宫里派来的,特来救您出去!”道长声音压得极低,膝盖还在地上磕了磕。 这一跪把桃桃吓了一跳,她还没说话,旁边水里的囚犯先起哄了。 有个矮胖子拍着水面笑:“哎哟,这狱卒是疯了吧?还给个小丫头下跪!” 更麻烦的是,远处两个真狱卒听见动静,扛着棍子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眯着眼喊:“你俩干啥呢?一个跪着一个坐着,演戏呢?” 玄清道长没敢起身,只能硬着头皮说,“回,回官爷,这姑娘说她是公主,我,我怕得罪贵人……” 另个狱卒听了,也跟着笑:“什么公主,就是个骗子!你赶紧起来,再在这儿磨磨蹭蹭,连你一块儿关进去!”说着就过来拽道长的胳膊。 桃桃本来就烦有人来添乱,见这阵仗更不耐烦了,皱着眉冲玄清道长喊:“你起来吧,别在这儿瞎折腾了,我用不着你救!” 桃桃就皱着眉往后缩了缩,指尖还在土台上蹭了蹭。 方才跟囚犯吵嘴时沾的泥,这会儿全蹭在裙摆上。 她本就烦琉妃设的局,见这道士突然下跪,更是觉得添乱。 道长急了,也不管旁边有狱卒,在桃桃耳边道,“公主殿下,您听我说!二皇子是您二哥啊,他,他天生克亲克友!” “啊?” “你快起来,”桃桃压低声音,眼神往水牢入口瞟了瞟,“这地方到处是眼线,你一跪,待会儿狱卒过来更麻烦。” “二哥?”桃桃的声音顿了顿,方才还带着烦躁的眼神,瞬间多了点亮儿,又很快沉下去,“你提他做什么?难不成你……” “我不仅知道,这是我起卦的时候算出来的。” 玄清急得声音发紧,也顾不上旁边水里囚犯的哄笑,“只是贫道怕您不知,他天生带克亲克友的命数。贫道还知道,您这次被绑,就是因为琉妃。” “克亲克友?” 桃桃的脑子“嗡”了一声,手里攥着的草梗一下子断了。 她想起小时候二哥总把最好的糖塞给她,对她也是那么好,可每次抱完她,第二天准会摔一跤。 去年二哥给她寄的玉坠,她刚戴了三天,就被宫里的猫撞碎在地上。 原来不是巧合? 一股急火猛地窜上来,桃桃抬手就去扯手腕上的铁链。 那铁链粗得能拴住耕牛,之前她试过好几次,连个印子都捏不出来。 可这会儿想着二哥可能要因为自己遇险,她只觉得手腕发烫,张嘴就往链环最细的地方咬去。 她的獠牙那么锋利,对付这点儿小东西可不是问题。 “咔嚓!” 清脆的响声在水牢里炸开,铁链竟真的断了一截,带着铁锈的碎渣子掉在地上,滚到水里溅起小水花。 她吐掉嘴里的铁屑,把断链往地上一扔,眼里还带着没散的急劲儿。 水里的囚犯瞬间安静了,刚才还起哄的胡茬汉子,手里的破碗哐当一声掉在水里,溅了自己一脸黑水也没顾上擦。 矮胖子扒着栅栏,伸着脖子喊:“小丫头,你这牙是铁做的?那铁链子,上次有个练过武的囚犯,用石头砸了半个时辰都没断!” “就是啊,你是不是藏了什么工具?”瘦高个也凑过来,眼神直往桃桃手里瞟,“快说说,你咋做到的?” 她是饕餮,和他们不是一个物种,他们当然不理解了。 桃桃却没理他们,几步冲到玄清跟前,抓着他的胳膊就晃。 “你快说清楚,二哥的克亲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之前摔跤、玉坠碎了,是不是都跟这命数有关?他现在肯定在找我,他会不会有危险?” 玄清被她晃得头晕,却赶紧点头。 “唉,二皇子小时候请先生算过,说他命格硬,亲近的人容易受牵连。” “要是被琉妃知道了,肯定也不会放过他的。” “琉妃这个毒妇!”桃桃气得跺脚,鞋底子把地上的泥都踩飞了,“那二哥现在到哪儿了?我好担心啊。” 苏砚宁八成也被换命了。 “小祖宗,你小声点儿。” 道长紧张地四下张望,确认没人注意他们后,才松开捂着桃桃嘴巴的手。 他叹气道:“二皇子如今也有十来岁了,不知以后会怎样,现在这件事情,肯定是越早解决越好。” “你可千万别往外说这些,要是传到琉妃耳朵里,不止你,连二皇子都要遭殃。” 桃桃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想起二哥离宫前,还偷偷塞给她一包桂花糖,说等回来带她去放风筝。 那么好的二哥,怎么就要受这种罪? 她抹抹眼泪,在人世几百年,居然为人类落泪了。 第六十九章 找到了 苏君尧一脚踏进自己宫里,就觉得不对劲。 “桃桃呢?找到了没?” 他问门口当值的小太监,声音有些发沉。 “奴才们把景王府上上下下都找遍了,可就是不见公主的踪影。” 苏君尧脸色瞬间冷了下去,转身就走。 他根本没回自己殿内,径直就往冷宫方向去。 冷宫偏僻。 守门的婆子见是他,不敢拦,哆哆嗦嗦地开了门。 琉妃正坐在院里那棵半枯的槐树下。 她抬眼见苏君尧闯进来,也不起身,只笑了笑,笑容凉薄。 “皇上。” “听说您今天搜宫来着,可搜出什么来了?” 苏君尧沉下脸,没心思跟她绕弯子,开门见山,“人呢?” 琉妃故作惊讶,放下茶盏:“人?谁?殿下这话,我可听不明白。” “桃桃。”苏君尧盯着她,“别跟我装傻。是你的人带走的。” 琉妃脸上的笑淡了下去,“陛下,我这也是为你好。桃桃,她邪性得很。” 她叹口气,站起身,走向苏君尧,压低了声音,语气沉重。 “我原先也只是怀疑,叫人留意着。结果你猜怎么着?真有宫人瞧见了……说她半夜里,眼睛会冒绿光!还能凭空取物! “那根本不是个小孩子,不知是个什么修炼成精的凶物,藏在陛下这儿,就是冲着害你来的!吸你的精气神呢!我这才赶紧叫人拿下,免得皇上被她蒙蔽,遭了毒手!” 苏君尧听得眉头紧锁,心底却是一片冷然。 他知道桃桃不寻常,但他绝不信她是凶物。 她是他的亲女儿,怎么可能是凶物? “凶物?”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情绪。 “我倒要亲眼看看,是个什么凶法。人在哪?” 琉妃似乎没料到他这般反应,怔了一下,随即面露难色。 “这……陛下,那种污秽东西,你金尊玉贵的,何必亲眼去瞧,没得脏了眼睛。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定会处置得干干净净,绝不让她再祸害你。” “处理?你放肆!”苏君尧心下一沉,声音陡然拔高,“我说,我要亲眼见!现在!带路!” 琉妃被他目光慑住,脸色变了变,最终侧过身,对旁边一个心腹老太监使了个眼色。 “……罢了,既然你执意不信,就去看看吧。刘公公,带皇上过去。陛下,看了你可别后悔。” 苏君尧皱眉,他根本不信。 老太监躬身应了,领着苏君尧往冷宫更深处走去。 桃桃心里把那歹毒的琉妃骂了千百遍。 门开了。 不是送饭的,来的还是个面生的干瘦小太监,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气味刺鼻。 小太监把碗放在地上,眼神躲闪,不敢看桃桃。 “娘娘赏你的,喝了……喝了就好了。” 桃桃没动,抬起眼皮看他。 这几百年的饭也不是白吃的,那碗里东西的气味她一闻就知道,绝非什么好药,怕是能让她病逝的玩意儿。 再看看这小太监心虚气短的样子,心里立刻明镜似的。 这是要灭口了。 好啊,想玩是吧?说我是凶物是吧? 她慢慢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小太监,嘴角弯起来。 小太监被她看得发毛,头皮都炸开了,强自镇定地催促:“快,快喝!别磨蹭!” 桃桃不但没喝,反而缓缓站了起来。 她声音轻轻的,带着点飘忽的调子:“公公……这药,苦不苦啊?” 小太监吓得往后一缩,“你,你管它苦不苦!娘娘赏的,是你的福气!” “福气?”桃桃歪了歪头,动作不像常人。 就在小太监的注视下,她头顶的发丝间,悄无声息地钻出两只毛茸茸的、尖尖的白色耳朵,还轻轻抖动了一下。 小太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张着嘴,喉咙里咯咯作响,吓得失了声。 “可我……”桃桃的声音变得更软,透露出一丝诡异,“……不想喝呢。” 话音未落,她身后,白色尾巴探了出来,慢悠悠地晃了晃。 “妖,妖怪啊!!!” 小太监发出凄厉的尖叫,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转身就想往外逃,腿软得差点栽倒。 桃桃瞅准时机,猛地龇了龇牙。 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露了出来。 “嗷呜!”她故意发出低吼。 一声重响,那小太监彻底吓破了胆,一头撞在门框上,两眼一翻白,竟直接晕死过去,瘫在地上不省人事。 桃桃立刻收了神通,耳朵尾巴瞬间消失不见。 她嫌弃地瞥了眼地上瘫软的人,又看看那碗药,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用脚尖把药碗踢翻,漆黑的药汁泼洒在地上。 果然是要命的东西。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似乎不止一个人。 紧接着是刘公公那特有的尖细嗓音,带着惊慌:“陛下!殿下您慢点!就在这里面,哎哟您小心……” 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 苏君尧脸色苍白,他站在门口,显然是急赶过来的。 他看到了地上晕倒的小太监和打翻的药碗,心头猛地一揪。 视线急急抬起,瞬间就捕捉到了完好无损的桃桃。 桃桃也愣愣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四目相对。 苏君尧的目光飞快地在她身上扫过,确认她没受伤,那紧绷的心才微微一松。 随即,他的视线落在桃桃脸上。 “父皇。” 桃桃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对了,刚才为了吓人,龇牙龇得有点用力,不知道有没有沾到什么脏东西。 她又抬手理了理鬓边的头发。 刚才耳朵冒出来,可能把发型弄乱了。 她这些小动作,全然落入苏君尧眼中。 苏君尧沉默地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破屋晦暗不明,桃桃站在那儿,眼睛因为刚才哭过,还微微泛着红,看起来可怜兮兮,哪有什么绿光?分明就是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丫头。 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 桃桃愣在那儿了。 苏君尧朝她伸出手,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淡。 “还愣着干什么?过来。” 第七十章 降职 桃桃没动。 她脑子里嗡嗡的,全是父皇刚才那极轻的一笑。 他看见了?看见她吓人那副德行了?还是没看见?他笑什么? 苏君尧的手还伸着,见她傻愣着,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不是不耐,倒像是懒得再废话。 他往前一步,直接把她抱起来。 桃桃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 经过门口时,她瞥见那晕倒的小太监被刘公公手忙脚乱地掐人中,心里一阵发虚,下意识想低头缩起来。 苏君尧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脚步没停,只淡淡甩过来一句:“收拾干净。” 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苏君尧步子迈得急,桃桃几乎是小跑才能跟上。 他走的方向却不是出冷宫,反而往更里面琉妃待的那院子去。 还没进院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女人拔高的声音,尖锐又激动。 “……我都是为了陛下好!那根本就是个妖物!你们都被蒙蔽了!陛下年纪轻,被妖物所惑,你们也跟着糊涂吗?!” 是琉妃。 忽然,一个女声打断她:“妖物?琉妃,你放肆!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那是本宫和陛下的女儿,当朝公主!你是在指责陛下和本宫生了个妖物吗?!” 桃桃一愣,是母后?她怎么来了? 苏君尧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更用力地攥紧桃桃的手腕,几乎是拖着她进了院子。 院子里,皇后谢知意面色冷肃地站在那里,身后跟着几个嬷嬷。 琉妃站在槐树下,脸色涨红,情绪激动,指着刚进门的苏君尧和桃桃。 “证据?还要什么证据!刘公公!刘公公你说!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那刚跑回来的刘公公扑跪在地上,话都说不利索。 “奴,奴才……看见公主殿下……她、她长出耳朵和尾巴了!白的!尖牙!还、还嗷嗷叫!不是人啊!” 谢知意目光扫过来,先是在苏君尧拉着桃桃的手上停了一瞬,随即落到桃桃脸上。 桃桃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想挣脱父皇的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耳朵?尾巴?” 苏君尧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侧头,目光望向桃桃。 桃桃只觉得头皮一麻,被他盯着的那处皮肤微微发痒。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苏君尧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来,伸向桃桃的头发。 桃桃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指掠过她的耳廓,轻轻一拨。 一小团蓬松的绒毛,被他勾了下来。 那绒毛底下还连着细线,看着粗糙,分明是临时不知从什么玩偶或者衣物上拆下来,勉强固定在头发里的。 院子里霎时一静。 苏君尧的手指又往下,在她后腰处的衣裙上轻轻一拈。 又是一撮类似的白毛,底下也连着线头。 他把那两小团毛茸茸的东西捏在指尖,举到眼前看了看,然后转向目瞪口呆的琉妃和刘公公,语气平淡。 “琉妃说的妖物,就是这个?几撮兔子毛?朕的公主,什么时候成了你口中的兔子精?” “不,不可能!奴才明明看见……”刘公公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琉妃也傻了,嘴唇哆嗦着:“怎么会……明明是……” “明明是什么?” 谢知意冷声接话,目光如刀,“是你自己心里有鬼,看什么都像妖!还是你存心构陷,弄出这些不上台面的把戏,还想害皇家公主。” 她一步上前,“私自扣押公主,动用私刑,甚至意图毒杀。琉妃,你这冷宫是坐得不耐烦了,想去地狱尝尝滋味吗。” “我没有!我是为了陛下……”琉妃尖叫起来,还想辩解。 “为了什么?”苏君尧忽然打断她,他松开桃桃的手,往前走了两步,站定在琉妃面前。 “为了朕好?” 他轻轻重复了一遍琉妃之前的话,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 “每次都是这句。听着真腻。” 他不再看琉妃,转向谢知意,语气恢复了平静。 “皇后,冷宫地方大,清净。琉妃既然这么喜欢这里,以后就永远待在这儿吧。派些可靠的人守着,别让她再为谁好了。” 终生圈禁。 永世不得出冷宫。 琉妃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彻底瘫软下去。 谢知意微微颔首,对身后的嬷嬷示意了一下。 立刻有人上前,将琉妃拖了下去。 事情似乎了结了。 谢知意看向苏君尧,眼神缓和了些,带着一丝询问。 她想到什么事情。 “陛下,如此处置,前朝那边……”琉妃母家在前朝还有些根基。” 苏君尧没立刻回答。 他低头,看着自己刚才从桃桃身上拈下绒毛的手指,轻轻搓了搓。 那粗糙的触感还在指尖。 他忽然抬起眼,目光扫过院子里琉妃旧日里的宫人。 最后落在那碗被打翻在地的药汁上。 “刘公公。”他开口。 那刚被掐醒没多久的老太监连滚带爬地跪好:“奴,奴才在!” 苏君尧语气没什么起伏,“留在冷宫伺候旧主吧,免得出去再看错,听错什么,惹出更大的祸事。” 刘公公面如死灰,心疼得如刀割,连忙回应道。 “谢陛下恩典!谢陛下恩典!” 苏君尧没理他,转而看向谢知意,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心腹听见。 “琉妃的父亲,年前是不是升了半品,调去了漕运衙门?” 谢知意一怔,随即明白了什么,点头道:“是。廖大人年富力强,陛下恩典。” “漕运事务繁杂,关乎国本。朕看他近日行事,略显浮躁,怕是家事缠身,精力不济。” 苏君尧淡淡道,“让他回原职荣养吧。清闲些,也好安心管教族中子弟,免得……再生事端。” 降职。 夺实权。 缘由是教女无方,家风不正。 谢知意沉默片刻,终是应道:“是。陛下圣明。卢大人想必也能体会陛下保全他家族名声的苦心。” 苏君尧这才彻底没了耐心,转身,再次抓住桃桃的手腕,把她抱起来,看了看这个让人操心的女儿。 “回宫。” 第七十一章 打架 谢知意站在原处,看着苏君尧抱着桃桃走远的背影,心里沉甸甸的。 风吹起她的衣角,带着点凉意。 她忽然想起还被关着的苏砚宁,转身对宫女道:“去瞧瞧二皇子。” 宫女应声而去,没过多久却急匆匆回来,脸色发白。 “娘娘,二殿下……二殿下不在房中,看守的侍卫被打晕了。” 谢知意心头一紧,攥紧了袖口:“什么时候的事?” “侍卫说……不到一炷香前。” 她立刻明白苏砚宁是趁着她和苏君尧说话的工夫跑的。 这孩子性子倔,定是不甘受罚。 谢知意压下火气,吩咐道:“派人去找,悄悄的,别惊动皇上。” 事情却没那么简单。 不过半个时辰,宫人就匆匆来报,说有好几位大臣的夫人都递了牌子求见,脸上都带着急色。 李家,陈家的公子,也都不见了,都是今天一早出门后就没回去。 谢知意顿觉头疼,这些半大孩子聚在一起准没好事。 她正要吩咐人去查,贴身宫女悄悄引了个人从侧门进来,是杨少柏。 她记得这人。 平时跟苏砚宁偶尔一起骑马射箭,跑得气喘吁吁。 杨少柏仓促行了礼,压低声音:“娘娘,赶紧找找二殿下他们吧!我方才偷听到家里兄长说话,他们……他们好像是约了人去西郊那个废马场,要见什么人,我担心二皇子……” 谢知意心里咯噔一下,西郊废马场鱼龙混杂。 她立刻点了两队可靠的侍卫,吩咐他们便装赶去,又加派了人手在宫内继续搜寻苏砚宁的踪迹。 此时的苏砚安,正冷着脸听太监回报。 他早知道弟弟苏砚宁从小淘气,却没想到他胆大包天,竟撺掇了几家子弟一起胡闹。 他查到他们可能去了废马场,同时也查到苏思昀今日也告假出宫,行踪可疑。 废马场里,尘土飞扬。 苏砚宁和几个伙伴正等得有些不耐烦,却没等来他们想见的人,先等来了阴沉着脸的苏思昀。 苏思昀带着几个随从,大步走来,视线扫过苏砚宁几人,冷笑。 “二皇子,得了宝贝不想着献给皇上,倒想在这里私吞?拿出来瞧瞧?” 苏砚宁一愣,随即恼火。 “你胡说什么?什么宝贝?” “还装傻?”苏思昀上前一步,语气咄咄逼人,“就你那点心思,能瞒得过谁?” 两人几句话不合,积怨爆发,直接动起手来。 旁边的几个子弟拉也拉不住,反而被卷了进去,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拳脚往来,尘土扑腾,骂声和痛呼声混在一起。 苏砚安带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场混战。 直到看见苏砚宁被打了一拳,嘴角渗血,而苏思昀也挨了几下,气喘吁吁,他才对身后侍卫挥了下手。 苏砚安这才缓步走出来,皱着眉,一副刚到的样子:“胡闹!都在干什么!” 打架的双方停了手,都挂了彩,喘着气瞪着对方。 苏砚安先训斥苏砚宁:“私自出宫,聚众斗殴,你可知错?” 不等他回答,又转向苏思昀,语气更冷:“二弟,你身为兄长,不但不劝阻,反而参与斗殴,成何体统?” 苏思昀气得脸色发青,指着苏砚宁:“是他……” “够了!”苏砚安打断他,“还嫌不够丢人?都给我回去闭门思过!” 他带来的侍卫押着苏砚宁,迅速离开,留下苏思昀在原地,憋屈得几乎吐血。 苏砚安并未直接回宫,他此行还有一个目的。 那个教唆苏砚宁的嫌犯,应该就藏在这附近。 他带着几个心腹,绕到马场后方一处院落,抓到了一个试图翻墙逃跑的中年男子。 男子面色惊慌,被侍卫反剪双手捆得结实。 事办成了,苏砚安这才启程回宫。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苏砚安刚下车,就听到一声清脆欢快的声音,“大哥!” 桃桃一把抱住他的腿,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她饿了。 “大哥你回来啦!给我带糖葫芦了吗?” 苏砚安一路上的冷厉神色,在看到妹妹时不由得缓和了些。 他下意识摸了摸袖子,却摸了个空,今天出去办事,哪里记得带糖。 他弯腰,难得温和地拍了拍桃桃的头:“忘了,下次补给你。” 桃桃撅起嘴,但很快又笑起来,拽着他的衣袖叽叽喳喳。 谢知意这时也走了过来。 她先看了一眼低着头不敢看她的苏砚宁,又看看那几个同样灰头土脸的子弟,又看向苏砚安身后那个被捆着的陌生男子,最后目光落在苏砚安身上。 她脸色不好看,终究没在宫门口多问,只是叹了口气:“都先回去。安儿,你跟我来。” 苏砚安示意侍卫将人分别看管好,跟着谢知意往里走。 桃桃还想跟着,被宫女轻声劝住了。 到了殿内,谢知意屏退左右,才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弟弟他们……” “母后放心,只是几个小子被人怂恿,想见识所谓的江湖人物,差点着了道。儿臣已将那煽风点火的嫌犯抓获。” 苏砚安言简意赅。 谢知意是何等精明的人,想到苏思昀平日性子,心里已猜到了七八分。 她疲惫地摆摆手:“罢了,人没事就好。后续的事,你看着处理吧。你父皇那里,我去说。” “是,让母后费心了。”苏砚安行礼退下。 桃桃被带回自己的宫殿,心里还想着糖葫芦。 她蹬掉鞋子,跑进内室,却看见玄清道长正在屋里来回踱步,一向平静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焦虑。 “道长老头儿!”桃桃喊他,“你怎么啦?” 玄清道长见到她,立刻快步过来,蹲下身拉住她的小手,压低声音。 “小祖宗,你可算回来了。今天宫里是不是出了很多事?你二哥他们……哎,真是劫数啊。” 桃桃歪着头,不解地看着他:“二哥打架了,被大哥抓回来了。道长老头,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呀?” 玄清道长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喃喃道:“……公主,这几日千万别再乱跑了,一定要乖乖的,知道吗?” 桃桃看着道长严肃的样子,点了点头。 第七十二章 身世 桃桃歪着头,看玄清道长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心里犯嘀咕。 道长老头今天太奇怪了,说话只说一半。 她踢着脚下的石子往回走,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回到自己住的小院,桃桃坐在石凳上发呆。 二哥被关禁闭,大哥脸色铁青,现在连道长老头都神神叨叨的。 她正琢磨着,忽听见墙头有动静。 玄清道长竟是翻墙进来的,道袍都挂破了边。 老道四下张望,确认没人,这才快步走到桃桃跟前,额头上全是汗。 “公主,贫道……贫道有要紧事相告。”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喘。 桃桃给他倒了杯水:“道长慢慢说。” 玄清接过水杯的手都在抖,水洒了一半。“公主可知自己的身世?” 桃桃愣了下。 她自是知道的,她是饕餮啊。 “贫道方才从琉妃那儿过来,”玄清声音更低了,“她不知从哪听来了公主的身世。” 桃桃下意识舔舔尖尖的獠牙。 这事除了她自己,本该没人知道的。 “谁告诉她的?”桃桃问。 玄清道长脸色灰败:“是我的师兄,玄明。” 桃桃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玄清道长是宫里待得最久的道士,先帝在时他就在了,从没提过有什么师兄。 “他怎会知道?” 玄清道长重重叹气:“十几年前,他不知怎的投靠了琉妃和景王……” 老道说得急,咳嗽起来。 桃桃轻轻拍他的背,等他缓过来。 “公主,我那师兄,他……”玄清欲言又止,他思考了很久。 “他是我命中的克星。从小到大,凡是我在意的人,都会被他害了。如今他既找上你,定不会善罢甘休。” 桃桃皱眉:“他为什么要害我?” “因你是我护着的人,”玄清道长说,眼里有桃桃从未见过的恐惧,“更因你的身份特殊。公主,我求你这几日千万小心,若有不对劲,立刻让人找我。” 说着,玄清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塞到桃桃手中。 锦囊是暗蓝色的,上面用金线绣着看不懂的符文。 “若有急事,打开它,我无论在哪都会赶来。” 玄清道长说着,耳朵突然一动,像是听到什么动静,“我得走了,被人看见我与你单独相处,对你不好。” 老道匆匆又翻墙而去,留下桃桃握着那个锦囊,心里乱成一团。 那天晚上桃桃没睡好。 她想了一晚上该怎么办。 又过两日,景王来了皇宫。 景王是傍晚时分到的,桃桃正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听见动静跑出去,正撞见景王大步流星往苏君尧书房去,脸色铁青。 晚膳时分,气氛格外压抑。 苏君尧没露面,说是身体不适。苏砚安和苏砚宁都沉默吃饭,没人说话。 桃桃小心地看着每个人的表情,心里七上八下。 饭后,桃桃被人拉到景王的住处。 景王穿着深紫色的常服,站在窗前。 桃桃进去时,他转过身来,眼神冷得让她打了个寒颤。 “公主,听说你这几日很不安分。”景王开口。 桃桃眨眨眼:“皇叔,您不必多操心。” 景王冷笑一声:“哦?那为何琉妃突然被圈禁?为何你二哥与你大哥动手?为何玄清老道频频出入你的小院?” 桃桃心跳如鼓,不知景王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皇叔,我……” “不必解释,”景王打断她,“我只警告你一次:安分守己,别给我添乱。否则,即便有你父皇护着你,我也能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桃桃从未见过景王对自己这般模样。 她没回应,直接踏出房门。 桃桃快步出房间,在门外差点绊倒。 她没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绕道去了苏砚安住的偏殿。 苏砚安平日里最疼她。 苏砚安正在灯下看书,见桃桃慌慌张张跑进来,放下书卷。 “怎么了这是?”他问,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 桃桃把今日之事说了,省去了玄清道长告诉她身世秘密的那部分,只说了景王的警告。 苏砚安眉头微蹙,但很快舒展,安慰道:“景王舟车劳顿,又逢琉妃出事,心情不佳也是常理。桃桃不必过于担忧。” “可是皇叔他从没用那种眼神看过我,”桃桃说,“他是不是疯了。” 苏砚安轻笑,轻轻拍拍她的肩:“不会的。公主多想了吧。” 桃桃在苏砚安那儿待了片刻,心情稍安,这才回自己住处。 她没看到的是,她刚离开,苏砚安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转而变为深深的忧虑。 更深人静时,景王的书房里还亮着灯。 “王爷真觉得桃桃那小丫头知道了什么?”一个黑影站在角落中问。 景王把玩着手中的玉佩,眼神阴鸷。 “知不知道都无关紧要。关键是玄清老道必定与她说了什么。琉妃这步棋废了,计划必须提前。” “但从何处入手?” 景王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笑:“苏砚安是大皇子,而且一直护着那小丫头,除掉了苏砚安,既能敲山震虎,又能断皇上一条臂膀。” “但苏砚安深居简出,防范甚严……” “每个人都有软肋,”景王打断道,“苏砚安的软肋,就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桃桃。” 桃桃被禁止出院子。 守卫说是皇叔景王的命令,为她的安全着想。 桃桃趴在窗台上,看外面来来往往的人,心里越发不安。 午后,她趁守卫换岗,偷偷溜出去,想再找苏砚安说说话。 苏砚安不在住处。 书童说他一早就被景王请去议事了。 桃桃心里一沉,隐约觉得不妙。 她想起玄清道长给的锦囊,从怀里掏出来,捏在手中,犹豫要不要打开。 正当此时,她听见两个路过的小太监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大皇子好像出事了……” “嘘!别乱说,皇上下令不准传的……” 桃桃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她转身就想去找人问清楚,却撞上一堵人墙,这是景王身边的侍卫。 “公主殿下,王爷请您过去。”侍卫面无表情地说。 桃桃握紧了手中的锦囊。 第七十三章 害她 她指甲掐进掌心。 唉,没法子,只能跟着走。 一路上,她脑子里乱糟糟的。 谢知意前些日子处置了几个嘴碎议论陈云烟的宫人,手段利落。 府里是安静了,可这安静底下透着股说不出的压抑。 陈云烟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又病倒了,病得来势汹汹,汤药不进。 谢知远嘴上不说,心里急得什么似的,可那个诬陷自己的妖道玄明,非但没被治罪,反而被景王留在宫里,说是给皇宫祈福驱邪。 桃桃总觉得不对劲。 到了书房外,侍卫止步,推开门。 里头不止景王一人,玄明那道瘦削阴沉的身影也在,他捋着胡子,正低声同景王说着什么。 见桃桃进来,两人立刻收了声。 景王抬眼看她,目光沉沉的,看不出情绪:“公主手里拿的什么?” 桃桃下意识把锦囊往袖子里又塞了塞,垂着眼:“没什么,一个小玩意儿。” “皇叔找我有什么事?” 景王道,“听说公主的舅母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我就想,能不能找个有效的方法。” 景王没再多说,只对玄明道:“道长继续说吧,陈夫人这病,究竟是何缘故?” 玄明捋着稀疏的山羊胡,眼皮一掀,目光滑向桃桃,又很快移开,声音沙哑。 “回王爷,陈夫人此番病势沉重,非比寻常。看似旧疾复发,实则……是命数有亏,福泽受损之兆。寻常药石恐难见效,需得稳住根本,否则……恐有碍寿数,甚至波及近亲之人。” 他的话钻进桃桃的耳朵里。 她低着头,却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自己身上穿梭。 也不知怎的。 从那天起,桃桃就觉得自己身上不大对劲。 时常莫名心慌气短,夜里睡不踏实,偶尔惊醒,浑身冷汗,却记不得梦见了什么。 她只当是伺候病人累着了,没多想。 直到那天夜里。 她守着熬药的炉子打盹,一股花香猛地钻入鼻腔,她一个激灵醒来,似乎瞥见窗外有人影一闪而过。 她心跳得厉害,推门出去,院子里空荡荡的,安静得诡异。 桃桃闻到了露水的气息。 不会……是花妖来过了吧 她退回屋里,却发现昏睡了好几日的陈云烟竟然微微睁着眼,嘴唇翕动,要水喝。 接下来几天,陈云烟的病竟真的一天好似一天,不过五六日功夫,已经能靠着软枕坐起来,喝得进稀粥了。 府里上下都说是王爷诚心感动上天,或是王妃福大命大。 桃桃心里的疑团却越滚越大。 她身上的不适没减轻,反而在一天清晨对镜时,清楚看到自己眼底金色流光闪过。 她吓得手一抖,铜梳子哐当掉在地上。再扑到镜前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她猛地想起玄清塞给她的那个锦囊,上面绣着看不懂的符文。 她把它紧紧贴身藏好,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王爷,此法绝非正道,乃窃天换日之举,代价非同小可。” 玄明的声音压得极低,凑到景王耳边,“苏公子体质特殊,本就是借运延命之人,若再借运,恐他……年至双十便灯枯油尽。” 景王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紫檀桌面,良久,才冷声道:“思昀既心甘情愿,本王日后必不会亏待他。眼下,最要紧的是确保万无一失。那个桃桃……果真可行?” 苏思昀是他最小的儿子,从小景王就宠着他。 玄明眼中贪婪之光一闪即逝:“王爷放心。此女命格之奇,是凶兽转世,贫道生平仅见。” “府里的事,本王自有安排,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景王语气斩钉截铁,“你只需告诉本王,何时可以动手?” “待月阴之夜,灵气最盛之时,便是最佳时机。”玄明躬身,掩去嘴角笑意。 “贫道需提前布置,近日便会留在府中,名为替陈夫人巩固病情,实则……盯紧桃桃。” “好。”景王点头,“此事若成,本王许你的,绝不食言。” 玄明连声道谢,退了出去。 他留在府里,更加名正言顺,日夜用目光打量着桃桃。 桃桃对这一切懵然不知,只觉王府里的空气一天比一天滞重,看守她的侍卫多了,眼神也冷。 她还在乐呵呵地吃东西呢。 这天午后,她寻了个由头,说是给陈云烟摘些花儿。 四下无人,桃桃暗自出神。 忽然,一个声音贴着她耳根响起来,气息冰凉。 “小傻子,再这么胡乱催动灵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花妖轻笑。 桃桃吓得魂飞魄散,猛地转身,身后却空空如也。 只有那盆花树的枝叶,无人触碰,却轻轻摇曳了一下。 “谁?!谁在说话!”她声音发颤,手心里全是冷汗。 “你是花妖吗?” “公主,我看你可怜,点拨你一句。” 声音飘忽不定,围着桃桃响了起来。 “有人要抽你的筋,扒你的皮,换你的命哩。你当那牛鼻子老道留着做什么?就是等着到时候,把你剥皮拆骨,吃干抹净。” 她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慌忙扶住身旁粗糙的树干,指尖冰凉。 竟然有人要换她的命? 她是饕餮啊! “为什么告诉我?”她叉腰道。 花妖拍着她的肩膀,“我嘛……自然有我的道理。看你顺眼,这个理由够不够?” “再说了,你还没帮我找回内丹呢。” 说完,那声音便彻底消失了。 她摸了摸口袋里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忽然觉得喉咙发空。 桃桃饿意更凶了。 “算了,先找吃的。” 她转身往大殿巷口的厨房走,走两步又回头看,“内丹要是找着了,你可得再跟我仔细说说到底咋回事啊!” 厨房的包子正冒着白气,笼屉掀开时香得人直咽口水。 桃桃往嘴里塞了一个,又想起花妖的话,忍不住踮脚往巷尾望。 空荡荡的,这人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先吃了再说。” 拿过热乎包子咬了一大口,烫得直吸气,却没松口。 半夜过去了,桃桃却只觉得冷。 她死死攥着衣襟,锦囊还窝在她怀里。 不能坐以待毙。 她要想个办法解决。 第七十四章 求助 不能坐以待毙。 这个念头反复捶打着她的神经。 她是个饕餮,但这里是皇宫,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会吓到父皇母后的。 可这深宅大院,铜墙铁壁,她能找谁? 谢知意? 母后是个凡人,她是这世间对她最好的人了。 桃桃也拿不准谁可以帮自己了。 天刚擦亮,院子里就有了动静。 隐约传来消息,陈云烟在宫里又闹了半夜,心悸梦魇,啼哭不止,硬是说要留在宫里养病,不肯回谢府。 有人听说景王脸色阴沉,但还是压着火气,一早又进了宫。 谢知意得知后,直接去了她兄长谢知远常住的书房。 谢知远正对着一幅字出神,笔尖的墨都快干了。 “哥,你就不能去宫外苑那边住几天?” 谢知意语气带着不耐烦,“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现在躲回宫里,外人怎么看?你搬过去,哪怕做做样子,全了这份体面,也省得她着急。” 两人最近闹别扭了。 谢知远放下笔,脸上没什么表情,“体面?知意,我们之间早没那东西了。她不想见我,我也懒得去讨那个没趣。宫里规矩大,束手束脚,我待不惯。” 谢知意瞪着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气得扭头就走。 苏君尧对陈云烟赖在宫里似乎习以为常,没多问,只点头允她再住两月,一切用度照旧。 既然是谢知意的好闺蜜,他让人出宫也挂不住面子。 没过两天,苏君尧要巡盐,点了两位皇子苏砚安、苏砚宁,还有景王那个五儿子苏思昀一同前往。 旨意传到时,苏思昀正咳得撕心裂肺,听到消息,一口气没上来,脸憋得青紫,抓住身边小厮的胳膊,指甲都掐了进去。 他最近感染了风寒,脸色不大好。 “我不去……我这身子……去了就是死路一条……去回话……说我起不来床……” 景王走了进来,挥退下人,站在榻前。 苏思昀挣扎着滚下床,抱住景王的腿,声音嘶哑破碎:“爹!爹您替孩儿求求情……孩儿不能去啊……真的会死在路上的……爹!” 景王弯腰,掰开他的手指,力道不大,却也不小。 “陛下亲旨,是恩典,也是历练。太医随行,仔细照料着,死不了。” 他顿了顿,看着儿子绝望的脸,又补了一句,声音不高,却重得像铁,“必须去。” 苏思昀瘫软在地,眼里的光彻底灭了。 他不再哀求,被人扶起来,换上出远的衣裳。 出发前夜,苏砚安写了封短信,密封好交给贴身侍卫:“连夜送去杨府,亲手交给杨少柏。” 信上只有简单几句:巡盐日久,归期难定。 妹深宫孤寂,体弱性柔,若得空,望代往探看,宽慰一二。兄砚安托付。 他知道杨少柏为人周到,与宫里的妹妹们也算相识,有他偶尔关照,总能安心些。 队伍终究是走了。 皇帝仪仗煊赫,两位皇子骑马英挺,唯独苏思昀,是被搀上马车的,厚厚的帘子垂下,隔绝了所有视线。 他蜷在车厢角落,听着车轮滚动,哀叹一声。 离京城越远,他脸色越灰败,气息微弱,随行太医眉头紧锁,几乎不敢离开半步。 王府一下子空寂了许多。 玄明道长以“为皇后远程祈福固元”为由,在府里走动得更勤。 他那双眼睛,总是缠绕在桃桃身上。 桃桃心里的恐惧一日甚过一日。 她试着想找谢知意,可谢知意似乎忙得脚不沾地,难得见到一面。 一次去小花园摘花的机会,她蹭到那株长春花花树旁边,四周瞅瞅没人,压着嗓子急急道:“你还在不在?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他们是不是要动手了?” 没有回应。只有风吹叶子沙沙响。 她不死心,喉咙发紧:“我感觉到那个道士……他看我的眼神不对……像要把我剥开……” 依旧只有风。 桃桃的心沉到了底。 难道那天真是自己吓自己?那花妖早就飞走了? 她失魂落魄地往回走,没看见身后那株花树最高处,一个紧绷的花苞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它瞥了她背影一眼,又迅速合拢,恢复原状。 夜里,桃桃躺在床上,睁眼盯着黑暗。 怀里的锦囊隐隐发烫。 她攥紧了它,指甲掐进布料里。 必须再试一次。 天亮之后,无论如何要成功。 如果连她也……那或许,就真的只剩最后一条路了。 第二天,她一大早就守在谢知意院外附近徘徊。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见谢知意带着宫女出来,脚步匆匆,像是要去处理什么事。 桃桃心一横,快步上前,挡在了路上,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母后!求您救救我!” 谢知意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跪弄得一怔,停下脚步,眉头微蹙:“桃桃你这是做什么?起来说话。” 桃桃不肯起,抬起头,眼圈通红,声音发颤:“母后,有人……有人要害我!是玄明道长!还有……还有王爷!他们要用我的命去换苏思昀的命!我听见了……我真的听见了!” 谢知意目光骤然锐利起来,她扫了一眼四周,示意宫女退开几步守着。 她弯腰,凑近桃桃,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斩钉截铁,“你胡说什么?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是真的?……景王他?” “我没有胡说!”桃桃急得眼泪掉下来,从怀里掏出那个锦囊,“这个……这个道士给我的!您肯定知道什么!求求您,指点我一条活路吧!” 谢知意盯着那锦囊,眼神复杂变幻,沉默了片刻。 她最终叹了口气,声音依旧很低,却带了难过和伤心。 “起来。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她伸手把桃桃拉起来,指尖冰凉,“我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但皇宫里,要想活得久,就得学会闭嘴,学会看不见。” 她凑得更近,“我只能告诉你,我听玄清道长说,那个锦囊,贴身收好,任何时候都不要离身。至于其他的……母后觉得……否则,死得更快。” 第七十五章 暖意 宫里最近是不大对劲。 苏君尧这几年势头正猛,罢黜了好些倚老卖老的勋贵,提拔起不少寒门子弟,前朝看着是焕然一新,颇有气象。 可这后宫里头,空气却一天比一天沉,压得人心口发闷。 几个哥哥都走了。 就连苏思昀前些时日也突然被苏君尧身边的内侍带走了,说是去北边军中历练,具体去了哪儿,没人敢问,也没人敢议论。 这下也少了一个找不痛快的。 偌大的宫苑,一下子变得更空、更静了。 幸好还有杨少柏。 杨少柏年纪不大,但性子稳得出奇,话少。苏砚宁走后,他来得更勤些,有时带一本宫外淘换来的旧话本,有时就那么沉默地坐在殿外廊下,陪她一会儿。 有他在,这冷清的宫殿才显得不那么吓人。 就连杨少柏,这几日眉头也锁紧了。 桃桃瞧见,好几个扫地的小太监,帽檐底下露出的头皮光溜溜的,要不就是头发稀稀拉拉,像遭了瘟的禾苗。 连伺候她好些年的老嬷嬷,早上梳头时也掉了大把花白的头发,对着铜镜直叹气,眼神惶惶的。 “杨哥哥,大家这是怎么了?” 桃桃翘起二郎腿,忍不住问道。 杨少柏摇摇头:“太医署来看过,说是季节更替,虚火上扬,开了不少滋补调养的方子,不见效。” 他停了口,似乎不愿多谈这些晦气事,转了话头,“公主今日的字练了吗?” 桃桃却想起了母后的那些话,想起了那个贴肉藏着的锦囊,还有提起这锦囊的玄清道长。 她心里猛地一跳,攥紧了衣角:“少柏哥哥,要不……我们去请玄清道长进宫来看看?他或许……或许有办法。” 杨少柏猛地回头看她,眼神复杂。 宫里最忌讳这些僧道之术,厌弃怪力乱神。 他祖父杨丞相在朝中树大招风,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行事更不能踏错半步。 但看着桃桃苍白的小脸,再看看宫里这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他沉默了片刻,终于极轻地点了下头。 “我想法子递个话出去,但不能声张,千万不能。” 玄清道长来得悄无声息。 他还是那副清瘦样子,布袍旧鞋,眼神却清亮。 他没多寒暄,只在桃桃居住的宫苑附近慢慢踱步,脚步不快,手指时而无声掐算,在古老的树干旁边踱步。 桃桃和杨少柏跟在他身后,屏着呼吸。 道长的眉头越走皱得越紧。 他走到西偏殿后头一口早已废置不用的古井边,俯身抓了把井台边沿的湿土,在指间搓了搓,又放到鼻下嗅了嗅。 “不对。”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低沉。 接着,他快步走到宫苑的东南角,那里前些日子为了修了一座赏景的亭子,挪动过几块沉重的太湖石。 道长盯着那新挪出的空地和新铺的石板,脸色沉得能滴出水。 “道长,到底……怎么了?” 桃桃忍不住,声音发颤。 玄清道长转过身,目光扫过她下意识紧紧攥着胸前衣襟的手。 那底下拿着那个锦囊。 他叹口气,声音里带着疲惫:“有人动了宫里的格局。” 看似无心,实则处处暗合困锁煞气的阵势。 小到器物摆放,大到土木挪移,都错了位。 “整个皇宫的气乱了,淤塞不通,反而冲克居住其中的人。” 他指了指那口废井:“阴秽沉积,如病疽。” 又指指东南角:“生门通气之处被硬石堵死,灵韵不进。” 他看向远处几个发际线明显后移的太监宫女。 “人长居于此,如同草木长在毒土里,岂能茂盛?掉头发只是刚开始,日子再久些,伤及根本元气,是要折寿送命的。” 桃桃吓得脸煞白,小手冰凉。 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头顶,还好自己的没有。 杨少柏的手指节绷紧:“道长,可知是何人布局?” 玄清道长摇摇头:“手法老道,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牵扯必深。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揪出谁,是赶紧导乱归正,疏通淤塞之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向桃桃,眼神凝重,“小殿下,你随我出去一趟。” 道长带着桃桃,杨少柏紧随左右,警惕地留意着四周。 他们没有走远,就在那巍峨高耸的宫墙外围,一步一步慢慢地走。 玄清道长走得很慢,不时停下脚步,用随身带的一根桃木签,在泥地上划下刻痕。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埋进墙根某块松动的砖石下。 他让桃桃亲手将几颗光滑的白色石子,按他指的位置,埋进墙根潮湿的泥土里。 “不是要破坏宫墙,是要疏导,”道长一边做,一边低声对桃桃解释。 桃桃认真地做着,小手沾满了冰冷的泥污。 她不太懂这些玄妙的道理,但她相信道长。 杨少柏始终保持着三步的距离,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动静。 他沉默地守着。 忙活了近一个时辰,道长才直起身,额上渗出汗珠,微微冒着热气。 他望着那堵隔绝了内外的朱红高墙,长长舒了口气:“暂且只能如此。乱象初成,尚未根深蒂固,希望能扭转几分。至少……能让里头的人,喘过这口气。” 桃桃哀叹,希望这些宫人的头发还能保住。 回宫的路,感觉比出来时更沉。 临分别时,玄清道长再次看向桃桃。 “公主殿下,牢牢记着皇后娘娘的话。锦囊务必收好,片刻不离。这宫里,有些风,看不见摸不着,却比刀片子更利。” 桃桃重重点头,小手又一次下意识地紧紧捂住胸口。 道长又看向杨少柏,语气里多了份沉重的嘱托:“杨少爷,多留心。人力虽微,有时也能护住一线生机。” 杨少柏抱拳,郑重应下:“道长放心,少柏明白。” 道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宫道尽头。 桃桃站在原地,她摸了摸胸口,那锦囊贴着皮肤,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她困了,嚷嚷着要睡觉。 “少柏哥……你扶我回去,我要睡觉…… 杨少柏:“真没办法。” 他跑过去,抬手接过她的小身板。 第七十六章 浑水 桃桃眼皮沉得抬不起来,脑袋歪在宽大的椅背边沿,含糊地嘟囔:“少柏哥……困得不行了……你扶我回去睡……” 杨少柏看着她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叹了口气:“真拿你没办法。” 他几步走过去,伸手稳稳托住她软绵绵往下滑的小身子。 桃桃几乎是立刻就把全身重量都靠了过来,额头抵着他胳膊,呼吸变得又轻又匀,瞬间就睡沉了。 他忽然感觉全身暖暖的。 待了会儿,他半扶半抱地把这小祖宗送回寝殿,交给值夜的老嬷嬷。 嬷嬷轻手轻脚地把桃桃安置进锦被里,杨少柏站在床榻边,借着昏暗的烛光,看见她睡梦中仍无意识地用手捂了捂胸口,那里贴身藏着玄清道长给的锦囊。 他默默看了一会儿,才悄无声息地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殿外夜风刮得紧,吹得廊下的灯笼摇晃,光影乱颤。 玄清道长低沉的话语硌在脑子里。 有人作祟,脱发只是开头。 这事,远没完。 另一边。 队伍抵达原城这个漕运重镇,喧嚣市声扑面而来。 驿馆内,苏君尧暂将公务搁下,难得有片刻清闲,召了随行的老大苏砚安和老二苏砚宁到书房问话。 苏砚安沉静,苏砚宁活泼,一静一动,恰成对比。 “这一路南下,可看到了些什么?听到了些什么?” 苏君尧端起茶盏,目光扫过两个儿子。 苏砚宁抢先开口,眼睛亮晶晶的:“父皇,原城码头比京城的还热闹!船多得数不清,扛包的脚夫喊着号子,可有劲儿了!我还看见好多没见过的果子,闻着特别香!” 苏君尧嘴角微露一丝笑意,看向默不作声的苏砚安:“砚安呢?” 苏砚安沉吟一下,从袖中取出一张匆匆写满数字的纸片,恭敬呈上。 “父皇,儿臣留意了原城的布价。松江棉布与粗麻布的市价,远比朝廷所定平准价为高,甚至超出了漕运损耗所能解释的范畴。 “儿臣今日去了一家布店询价,那伙计言语闪烁,似有隐情。” 他将下午在布店的遭遇细细说了,包括那伙计那句“水有涨落”的暗讽。 苏砚宁在一旁听得瞪大了眼:“还有这种事?大哥,你是不是听错了?或者那伙计骗你呢?” 苏砚安摇摇头,语气肯定:“价牌明码标出,我问得清楚。他的回话,也绝非误听。” 苏君尧看着纸片上工整的数字,又听苏砚安条理清晰的回话,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他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了敲:“砚安观察入微,甚好。但这市价之事,牵扯甚广,各地情形的确不尽相同。那伙计所言,虽则油滑,却也并非全无道理。” 他话锋一转,带着告诫,“你年纪尚轻,于经济民情一道,所知仍浅。此事,记下便好,不必急于妄下论断,更不可在外随意声张,徒惹是非。可知?” 苏砚安垂下眼帘,掩住一丝不甘,低声道:“儿臣明白。” 苏砚宁看看父皇,又看看二哥,凑趣道:“父皇,那咱们明日去码头上看看盐船好不好?听说盐包堆得像小山一样!” 苏君尧笑了笑:“明日朕要与官员议事了。你们若想去,多带侍卫,不许惹事。” “是!”苏砚宁欢快地应了。 午后,苏砚安心里仍惦记着布价之事,借口温书,又独自一人出了驿馆。 他拐过几条街,找到昨日那家大布店,却没进去,只在对面茶馆二楼临窗处找了个僻静位置坐下,要了壶清茶,目光却紧紧锁着布店门口。 他看见衣着光鲜的客人进去,出来时伙计点头哈腰地送到门口。 也看见几个穿着普通,像是小户人家主妇的女子在店门口徘徊半天,问了价,又摇着头离开。 那伙计对前者热情周到,对后者则显得爱搭不理。 看了约莫半个时辰,他注意到一个细节。 店里一个像是管事模样的人,几次走到柜台后,与那伙计低声交谈几句,伙计便不时地调整着门口一块小黑板上写着的几种布料的价码,并非所有布价都调,只调其中几样。 苏砚安皱紧眉头,这绝非正常的定价行为。 他正凝神思索,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大哥!你果然躲在这里用功呢!” 苏砚宁笑嘻嘻地蹦出来,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杨少柏。 “二弟?你怎么来了?”苏砚安有些意外。 苏砚宁笑嘻嘻地从柳树后蹦出来,锦袍沾了些草屑,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糖糕。 “父皇那边议事完了,我就溜出来找你玩儿呗!阿勋说看见你往这边来了。” ” “我带了城南那家的杏仁酥,给你解闷儿!” 苏砚宁凑到窗边,顺着苏砚安的目光往下看,“咦,又是这家布店?二哥,你还琢磨这事儿呢?父皇不是说了嘛,这里头水深,让咱们别瞎参合。” 苏砚安没说话,只是指着楼下那不时被修改的价牌。 苏砚宁看了会儿,挠挠头:“这干嘛呢?价格老是变来变去的。” 一直沉默的杨少柏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像是在对暗号。” 他目光锐利,扫过布店周围,“或者,是在给某些特定的人传递消息。看,每次改价不久,就总有那么一两个人,像是恰好路过,看一眼价牌,也不进店,就走开了。” 经他一点,苏砚安也立刻注意到了这个规律,心头猛地一凛。 苏砚宁惊讶地张大嘴:“不会吧?这么神神秘秘的?难道这布店真有问题?” 就在这时,楼下布店那伙计似乎无意间抬头,目光扫过茶馆二楼窗口。 虽然苏砚安他们很快缩回头,但那伙计的眼神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 茶馆里,三人一时无言。 窗外市声嘈杂,苏砚安感到一阵寒意,他原本只是觉得价格不合理,此刻却觉得,布店背后,似乎真藏着什么浑水。 而这片水,恐怕比他想象的更要深,也更危险。 第七十七章 依靠 茶馆里一时安静得只剩下楼下街市的嘈杂。 苏砚安盯着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杯壁。 那伙计最后抬头看来的那一眼,没什么情绪,却让他后颈发凉。 “走吧。”苏砚安忽然出声,声音压得低,“这地方不宜久留。” 他率先起身,目光警惕地扫过楼梯口和临街的窗户。 苏砚宁难得没嚷嚷,乖乖跟着站起来,脸上那点嬉笑也收了起来,小声问:“大哥,他们真是在干坏事啊?” “不确定。”苏砚安言简意赅,快步下楼,汇入街上的人流,“但小心总没错。” 回到驿馆,苏砚安把自己关在房里,对着那张写满数字的纸发愣,他越理越乱。 千里之外的皇宫,又是另一番景象。 谢知意近日心绪不宁。 自玄清道长悄悄来过又走后,她总觉得这昭华宫哪里都不对劲。 空气沉滞,连燃了多年的安神香似乎都失了效用,夜里常常惊醒,心头突突地跳。 她吩咐宫人:“把这些瓶瓶罐罐、摆件玩意儿,都收起来,库房里寻些朴素稳重的换上。还有这香,也换了,用最普通的那种。” 大碧月领着人忙活起来。 桃桃被这动静闹得无法午睡,揉着眼睛出来,看见母后坐在窗边,望着搬空的架子出神,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 “母后?”桃桃蹭过去,小声问,“怎么都收起来了?” 谢知意回过神,把她揽到身边,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女儿的头发,语气尽量放得平缓。 “宫里待久了,东西摆多了,看着心烦,换换样子,也换换运气。” 她没提玄清道长,没提那些令人不安的猜测,但眼底那点藏不住的忧虑,却没瞒过敏感的孩子。 桃桃仰头看着她,又看看空荡荡的宫殿,忽然小声说:“母后,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谢知意手指一顿,随即勉强笑了笑:“小孩子别瞎想。只是换个摆设。” 可桃桃不信。 她想起玄清道长的话,想起那个贴身的锦囊,想起宫里那些掉了头发的宫人。她心里有个小声音在说:肯定有什么不对。 下午,谢知意小憩。 桃桃一个人坐在廊下,看着几只蚂蚁忙忙碌碌地搬着一小块不知哪里来的糕饼屑。她盯着看了好久,忽然有了主意。 她悄悄溜回自己屋里,从一个小荷包里倒出几颗甜甜的饴糖,掰碎了,放在廊下不同的角落。 然后又把自己平日里省下的肉干,捏成极小极小的碎末,撒在几处窗根和盆景后面。 做完这些,她就抱着一本图画书,坐在门槛上,看似在晒太阳发呆,眼角的余光却时刻留意着那些糖屑和肉末。 起初,只有几只蚂蚁围着糖打转。 后来,一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瘦巴巴的小狸猫,嗅着鼻子,小心地凑近窗根下的肉末,飞快地舔食起来。 桃桃屏住呼吸,仔细看着。 小动物们似乎没什么异常,吃了东西,舔舔嘴巴,又各自散开了。 她不死心,第二天、第三天,依旧如此。 就在她快要觉得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第四天下午,出了点状况。 那天她照例撒了食物。 那只小狸猫来得晚了些,它吃了几口肉末,忽然像是被什么惊到,猛地抬起头。 浑身的毛微微炸开,警惕地转向昭华宫正殿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呜呜声,然后竟一反常态地丢下食物,蹿上墙头,飞快地跑没了影。 桃桃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她顺着狸猫刚才盯着的方向看去。 那是母后寝殿的外间,碧月正端着一盏刚沏好的新茶,脚步轻盈地走进去。 碧月? 桃桃愣住。 碧月是母后从府里带进宫的陪嫁丫鬟,最是稳重可靠,宫里大小事务多半经她的手。 小猫怕她? 接下来的两天,桃桃留了心。 只要碧月在近处,尤其是当她端着茶水、点心,或是捧着熏香盒子经过时,那些平日里会来吃食的小动物,要么迟疑着不敢上前,要么就像那只狸猫一样,表现出不安和警惕,迅速逃离。 而有两次,碧月不在近前,由其他小宫女伺候时,小动物们就又恢复了常态。 桃桃思来想去,她不敢告诉母后,母后已经够烦心了。 她只能更紧地捂住胸口的锦囊,夜里睡觉都不敢摘。 又过了几日,谢知意换上的新安神香似乎起了点作用,夜里能睡踏实些了。 这晚,碧月像往常一样,在寝殿内外的香炉里仔细添上新香饼,味道清淡宁神。 她做完一切,仔细检查过门窗,才轻声退了出去。 夜渐深。 谢知意已然安睡。 外间值夜的小宫女也打着盹。 一只小老鼠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大概是循着白日里掉落的一点糕点碎屑的味道,溜到了外间。 它在桌椅腿间嗅来嗅去,渐渐靠近了那尊散发着宁神香气的紫铜香炉。 它围着香炉底座转了两圈,小鼻子急促地抽动着,似乎既被某种味道吸引,又感到不安。 突然,它猛地抽搐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刺到,发出一声极细微尖锐的声音,然后竟歪倒在地,四爪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整个过程极快,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次日清晨,另一个小宫女进来打扫时,发现了那只死在香炉边上的小老鼠,吓得低叫一声。 碧月闻声进来,看了一眼,眉头微蹙,语气却依旧平稳。 “许是误食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惊扰娘娘歇息了。赶紧收拾干净,用清水把地擦三遍,熏香照旧点起来,去去秽气。” 小宫女连忙照做。 这一切,都被桃桃躲在帘子后面,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最不可能的人,那个母后最信任的人……竟然…… 不对!这绝不会这么简单! 她看着碧月指挥若定、一丝不乱的样子,应该不是她做的。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小手紧紧攥着胸前的锦囊,这东西此刻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第七十八章 杀手 不是碧月姐姐。那会是谁?谁能让小动物害怕?谁能让老鼠死在香炉边? 她猛地想起那些来吃食的小动物,它们害怕的是靠近碧月时的什么东西? 是碧月端着的茶水?点心?还是……那熏香? 一个念头射蹦出来:是不是有人通过碧月姐姐的手,在害母后?碧月姐姐自己都不知道? 这个想法让她浑身发冷。 她必须弄清楚! 接下来的两天,桃桃悄无声息地留意着碧月的一切。 她不敢再撒食物引小动物,怕打草惊蛇。 她换了个法子去盯梢。 碧月每天午后都会去小厨房,查看给皇后准备的羹汤。 桃桃就提前躲在小厨房后院堆杂物的角落里,那里有个裂缝,能看清厨房里大半情形。 厨娘们忙碌着,碧月看了看炖盅,尝了口味道,吩咐几句就走了。 桃桃都快蹲得腿麻了,终于看到了不寻常的一幕。 一个面生的厨娘,在碧月查看完汤盅、转身去交代另一个宫女事情时,飞快地左右瞄了一眼,手指极其迅速地从袖袋里拈出一点几乎看不清的白色粉末。 抖进了碧月惯用的那个汤碗里,然后用勺子飞快搅了几下。 做完这一切,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继续低头切她的菜。 碧月交代完事情回来,毫无察觉地端起那碗汤,慢慢喝了。 桃桃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死死捂住嘴,大气不敢出。 等碧月走了,桃桃盯着那个厨娘,记清了她的脸。 她不敢耽搁,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宫里,心脏怦怦狂跳。 她需要告诉玄清道长! 她找来纸笔,写了字条,字写得歪歪扭扭。 她想起玄清道长留给她的那枚小哨子,说是紧急时对着窗外吹,他能感知。 她跑到窗边,鼓起腮帮子,用力吹了一下。 当晚,光线晦暗。 玄清道长出现在桃桃约定的宫苑偏僻角落。 桃桃小脸煞白,语无伦次地把看到的都说了,小手比划着:“……就那个厨娘,胖胖的,眉毛很粗……她把白粉粉撒进碧月姐姐的碗里了!” 玄清道长面色凝重,听完,沉吟片刻:“带我去小厨房附近看看。” 两人借着夜色和树影掩护,悄悄摸到小厨房后院。 “确有残存的异样气息,阴晦滞涩,非毒,却似能紊乱生气,久之必损心神体魄。” 他低声道,眉头紧锁,“通过贴身大宫女下手,心思歹毒,且不易察觉。”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两人同时听到小厨房方向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闷响,紧接着是一声短促压抑的呜咽,随即彻底没了声息。 玄清道长脸色一变,一把拉住桃桃,闪身躲进更深的阴影里。 只见小厨房的后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矫健身影闪了出来,肩上似乎扛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快步朝着皇宫更偏僻的西北角而去。 那方向,靠近废殿和冷宫。 玄清道长眼神一凛,对桃桃急速低语:“你立刻回去,锁好门,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说完,他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 桃桃吓得手脚冰凉,但看着道长消失的方向,她咬咬牙,竟也提着裙子,凭着对皇宫地形的熟悉,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她不能丢下道长一个人。 那黑衣人速度极快,显然对宫中路径极为熟悉。 玄清道长紧随其后,始终保持一段距离。 眼看那人扛着东西,就要拐进一片荒废的殿宇,突然,斜刺里一道青影闪过,速度竟比玄清道长更快! 那人影精准地袭向黑衣人背心要穴。 黑衣人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肩上的重物掉在地上。 青影顺势连点他几处大穴,黑衣人顿时软倒在地,动弹不得。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玄清道长停下脚步,隐在树后,看着那突然出现的青影。 正是他的师弟玄明。 玄明此刻脸上表情微妙,低头看着地上瘫软的黑衣杀手和那个生死不知的厨娘。 “啧,师兄,你总是慢一步。” 玄明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向玄清道长的藏身之处,似乎早就发现了他,“清理门户这种脏活,还是让师弟我来代劳吧。你老人家继续回去看你的话本子,岂不悠闲?” 玄清道长从树后缓缓走出,面色平静:“此人关系重大,应交由宫中侍卫审讯。” 玄明嗤笑一声,踢了踢地上那杀手:“交出去?然后让他胡言乱语,攀咬出些不相干的人,把水搅得更浑?” 他蹲下身,盯着那杀手充满恐惧的眼睛,“说吧,谁指使你的?说出来,我给你个痛快。” 那杀手咬着牙,嘴唇哆嗦着,忽然嘶声道。 “呸!你们……你们都一样……虚情假意……恩人……恩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话音未落,他嘴角猛地溢出一股黑血,头一歪,瞬间毙命,显然是齿间藏了剧毒。 玄明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对方如此决绝,低骂了一句:“废物!” 而远处,躲在一块假山石后的桃桃,听到了恩人两个字,小身子猛地一颤。 就在这时,玄明锐利的目光猛地扫向桃桃藏身的方向。 桃桃吓得魂飞魄散,扭头就跑,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她不敢回头,拼命跑回昭华宫,从一扇很少人知道的侧窗爬了进去,飞快地缩回自己的床上,用被子蒙住头,两眼悄悄朝窗外望去。 后半夜,谢知意心绪不宁,起来查看女儿,发现桃桃睡得极不安稳,小脸通红,浑身是汗,嘴里还说着含糊的梦话。 她摸了摸女儿的额头,有些烫手。 她叹了口气,只当是孩子白日里玩闹受了风寒,吩咐守夜宫女去熬碗安神的汤药来,并未深想她为何如此惊惧。 深宫之中,孩子们偶尔的病痛,太过寻常了。 而此刻,皇宫的西北角,玄明看着地上两具尸体,又看看玄清道长消失的方向,脸上那点兴奋褪去。 玄清深夜在此,绝非偶然。 他倒要看看这次,玄清能否破了他的阵法。 第七十九章 魂 玄明站在宫墙根下的暗影里。 他盯着玄清老道消失的方向,咂摸着嘴,刚才那点快活劲儿,没了。 这老牛鼻子,深更半夜摸到皇宫西北角这僻静地界,绝不是遛弯来的。 玄明蹲下身,手指抹了点还没凝透的血,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腥气里带着点凉。 他扯开一具尸首的衣襟,心口处一个乌黑的手印子,皮肉都塌陷下去,透着股阴煞气。 是玄清的手段,没跑。 老家伙身手倒没撂下。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 这地方是他精心挑的,阵眼就藏在这片宫墙的某块砖石底下,借着皇宫自带的龙气戾气遮掩,本不该被人察觉。 玄清是怎么摸过来的? 除非…他不是冲阵来的,是冲别的。 玄明抬脚,碾过那滩血水。 跑了就跑了吧。 阵已经启动了,饵也撒出去了。 他倒要看看,这次玄清破不破得了他的饕餮怨阵。 拿生魂做柴,烧起来,可是连神仙都能拽下云头的。 他咧咧嘴,没笑出声,身影一晃,融进了更深的黑暗里,宫墙根下只剩风打着旋儿,吹着那两具渐渐冷硬的尸首。 城南,污水巷尽头。 桃桃一脚踩在杀手腕子上,力道狠得能听见骨头嘎吱响。 那杀手喉咙里嗬嗬作响,翻着白眼,只剩出的气没进的气。 “东西哪来的?” 桃桃声音压得低,冲着杀手眨眨眼睛。 杀手嘴唇哆嗦着,吐不出半个字。 桃桃弯腰,从他死死攥着的怀里抠出那个木盒子。 盒子不大,黑黢黢的,上面刻的符文歪歪扭扭,看久了头晕。 她没立刻开。 指尖沿着盒盖缝隙滑过,一种声音密密麻麻,挠得人心慌。 不是风声。 她指甲抠进缝里,猛地一掀。 一股黑气冲出来,撞在她脸上,阴冷刺骨。 生魂!活人生生抽出来的魂! 桃桃胃里一阵翻搅,猛地合上盖子,指节都攥白了。 她脚下一用力,杀手咳出一口黑血。 “说!谁干的!” 杀手眼神涣散,嘴唇翕动,挤出极微弱的两个字:“…玄…明…” “他在哪儿?” 杀手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声音,“…晚了…他…早换了…皮子了…” 话音没落,脑袋一歪,眼里的光散了。 桃桃站在原地,冰冷的盒子贴着她的掌心。 玄明…换了皮囊? 这杀千刀的妖道,又用了夺舍换身的邪法,不知道现在顶着谁的脸,藏在哪个犄角旮旯。 她收起盒子,四下看了看,污水巷静得只剩下风声。 得尽快告诉老道士。 城西,废弃的土地庙里。 油灯灯苗忽闪了一下,拉长玄清道长的影子。 他摊开手心,半张焦黑的符纸躺在那儿,是从皇宫西北角那尸首旁捡到的。 手指抚过符纸边缘,残留的气息让他眉头紧锁。 这画符的手法,他认得。 很多年前,也是在皇宫大内,他见过类似的痕迹。 那次是为了镇压一个试图用宫女生魂修炼的嫔妃,那符文的核心,就是这种饕餮纹,欲壑难填,只进不出。 玄明…他的手竟然已经伸进宫里了? 他和宫里谁搭上了线? 布这邪阵,抽取这么多生魂,他想干什么? 玄清收起符纸,吹熄了油灯。 庙里彻底暗下来。 必须尽快找到阵眼。 玄明弄出这么大动静,所图绝非小事。 离京城三十里的官道上,一片狼藉。 盐袋被割开,白色盐粒混着泥土,被踩得乱七八糟。 苏君尧看着眼前这群居民,抬手止住了要拔刀的家仆。 “盐价是上头定的,你们抢了我这一车盐,也救不了全村人的命。” 苏君尧声音平稳,尽量不去刺激这些濒临绝望的人,“反而会招来官兵围剿,到时候,就不是饿肚子的事了。” 领头的汉子干裂的嘴唇哆嗦着,举着锄头的手也在抖。 “没活路了!横竖都是死!抢了盐还能换点米,多活两天是两天!” “就是!饿死不如砍头痛快!” 人群骚动起来,锄头柴刀晃动着。 就在这时,一匹马疯了一样从京城方向冲来。 马背上的家仆几乎是从上面滚下来的,脸色惨白,冲到苏君尧面前,气都喘不匀。 “皇上!不好了!景王家的五公子…五公子路上…不见了!” 苏君尧心猛地一沉,“苏思昀?说清楚!” 家仆递过来一块沾着泥的玉牌:“就…就捡到这个…人没了…找遍了附近,都没…” 苏君尧捏着那玉牌,指尖冰凉。 若是苏思昀丢了,他该如何跟景王交代。 几乎同时,又一匹马赶到,苏砚安飞身下马,脸色铁青地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父皇,盐价的事,怕是捅到景王肺管子了。他私下操纵盐市,牟取暴利,我们查账目的事,他肯定知道了。这次苏思昀失踪,是警告。” 景王! 苏君尧看着眼前这些面黄肌瘦,被逼到绝路的村民,一股寒气从脊梁骨窜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那些茫然的村民,声音沉了下去。 “你们现在,立刻走,离开这里,往深山里躲,能躲多久躲多久。” 村民们愣住了。 “这盐,你们留下一点活命,剩下的,我会处理。”苏君尧语气急迫,没时间解释。 “再不走,等来的就不是我,而是景王府灭口的人了。他们杀人,不会手软。” 村民们恐惧极了。 他们互相看了看,发一声喊,也顾不上去抢那些盐了,扔下锄头,四散逃向远处的山林,片刻就没了踪影。 “父皇,思昀他…”苏砚安看着空荡荡的官道,心急如焚。 “我知道。”苏君尧打断他,眼神锐利得吓人, “回城。你立刻回府,加派人手护好你宫里。砚安,你带几个机灵可靠的家丁,从景王那些见不得光的产业查起,赌坊、暗窑、私盐码头,一处都别放过!记住,要暗访,绝不能打草惊蛇!” 他翻身上马。 夜雾弥漫开来。 玄清道长的身影出现在皇宫外围的高墙下。 桃桃怀揣那冰冷的木盒,环视四周。 苏砚安打马狂奔,冲回京城。 第八十章 残符 皇宫外墙根下,玄清道长沉思。 玄明那厮狡猾,阵眼绝不在明处。 他需要找到一个节点,一个能量流转必经之地。 老道的眼神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丝异样。 西北角那两具尸体,那残符…玄明在此布阵,所需生魂绝非小数目,这邪阵一旦彻底发动,恐怕整个皇城都要被怨气啃掉一层皮。 他必须更快。 桃桃蹲在宫殿墙角。 盒子里那种绝望的阴冷更重了。 她环视四周,夜里静得出奇,连野猫都不叫了。 玄明换了皮囊,可能藏在任何地方。 杀手临死前的话在她脑子里转。 “换了皮子。” …这妖道如今顶着谁的脸?她得找个地方,仔细看看这盒子,也许上面除了怨气,还有别的线索。 官道上,苏砚安狠狠抽着马鞭,风声在耳边呼啸。 马匹喘着粗气狂奔。 而另一边,被村民围困的盐车处,气氛却陡然一变。 就在村民被“景王灭口”吓住,惊慌四散,一道身影猛地从盐车后方堆积的杂物里撞了出来! 是苏砚宁。 他动作极快,三两下就用巧劲击倒旁边看守的两个村民,迅速割开了那几个被捆得结实的护卫身上的绳子。 “护住盐车!结阵!” 苏砚宁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护卫们训练有素,立刻背靠盐车结成简易的防御圈,刀剑出鞘,寒光逼人,顿时让躁动的村民一窒。 那领头汉子见状,眼一红,举着锄头就想冲上来。 苏砚宁却不退反进,劈手夺过身边护卫一把腰刀,并非冲向头目,而是猛地将刀掷出! 腰刀精准地钉在头目脚前不到三寸的地上,刀柄兀自颤动。 “想清楚!这一锄头下来,你们全村就不是饿死,而是诛九族的罪!” 苏砚宁声音清亮,压过了现场的嘈杂,“劫掠官盐,形同造反!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你们家里的老娘、婆姨、娃儿,都要跟着你们一起掉脑袋!” 村民们脸上露出恐惧和迟疑。 苏砚宁趁热打铁,语速极快:“盐,我们可以留一部分给你们活命!但剩下的,必须销毁!绝不能留下痕迹!否则,谁都活不成!” 领头汉子看着脚前明晃晃的刀,又看看周围护卫雪亮的兵刃和村民脸上的惧色,喉结滚动了一下:“…公子您…说话算话?” “从不欺瞒百姓!” 苏砚宁斩钉截铁,“但你们必须立刻将盐分掉藏好,然后所有人串好口供!今日你们没见过我们,我们也没见过你们!只是走漏消息,在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 这是唯一的生路。 头目和几个核心村民交换了眼色,终于重重点头。 苏砚宁立刻指挥护卫:“快!帮他们一起,把大部分盐倒进那边深沟!快!”他深知必须快,景王的人随时可能到来。 场面瞬间转变,村民和护卫一起,疯狂地将白色的盐粒泻入黑暗。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马蹄声! 苏砚宁脸色一变,夺过一名护卫手中的弩箭,毫不犹豫地对准夜空,扣动扳机! 啪! 正在赶来的苏君尧猛地勒马,看到信号,脸色骤变。 是砚宁!出事了! “是官兵的信号!快跑!” 不知谁喊了一声,刚刚分藏好少量盐的村民顿时炸了窝,再也顾不得其他,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瞬间没入山林黑暗之中。 那支赶来的人马见状,速度慢了下来,显然有所顾忌。 苏砚宁喘着粗气,示意护卫立刻清理现场痕迹,尤其是那两具刚才被村民内斗杀死的人的尸体,必须拖走。 片刻之后,苏君尧带着家仆来了。 “砚宁!你没事吧?”苏君尧跳下马,急步上前。 “父皇,我没事。” 苏砚宁快速说道,“村民已驱散,大部分盐已销毁,他们不敢再…” 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看到父亲苏君尧在查看现场时,手指上的白色粉末。 就这一下,苏君尧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直,呼吸微微急促,脸上泛起一种不正常的潮红,他猛地抓住苏砚宁的胳膊。 “不对!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些刁民!还有景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现在就去敲鼓!…” 这状态完全不对! 苏砚宁心头猛地一沉。 他瞬间想起之前被村民关押时,隐约听到他们抱怨说抢来的盐里好像掺了别的什么东西,吃了让人浑身发热、脑子发昏… 是幻药! 那些私盐贩子为了以次充好,增加重量或者别的原因,在盐里掺了极厉害的迷幻药物! 苏君尧刚才吸入了一点,立刻引发了剧烈反应! 眼看苏君尧状若疯虎,就要不管不顾地冲出去,苏砚宁当机立断,一记手刀又快又准地劈在父亲颈侧。 苏君尧身体一僵,亢奋的话语卡在喉咙里,眼睛一闭,软倒下去。 苏君尧只是吸入了些不干净的东西,昏睡一会就好。 苏砚宁扶住苏君尧,语速极快地解释。 “此地不宜久留,刚才的信号弹未必能唬住所有人。我们立刻回城!” 苏砚宁又看看昏迷的父亲,重重点头。 几人迅速将苏君尧扶上马,清理掉最后一点痕迹,打马朝着京城方向奔去。 几乎就在几人离开后不久,那支被信号弹惊退的马队去而复返,为首的人阴沉着脸检查着现场,只看到被倾倒一空的盐袋和杂乱无章的脚印。 “妈的,来晚了。”他啐了一口,“搜!看看有没有活口!” 而更远处的黑暗里,玄清道长站在一棵老树旁边。 远远望了一眼官道方向隐约的火把光芒,便不再关注。 他远远跑来这里,见苏君尧无大碍他就放心了。 他身边还有二皇子,他不必担心了。 忽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极其久远的片段。很多年前,那位琉妃…似乎就偏爱一种带有特殊暗纹的绸缎。 那绸缎上的暗纹,他偶然见过一次,当时只觉得诡异却不甚明了…… 如今回想起来,那纹路的走向和核心,竟与他手中这半张玄明的残符,有着惊人相似的底子! 第八十一章 劫持 那绸缎上的暗纹,他偶然见过一次,当时只觉得诡异却不甚明了。 夜很深,窗外只有风声。 苏君尧躺在榻上,呼吸微弱,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青灰。 几天前还好端端的人,突然就倒下了,汤石无医。 玄清道长下午来的,枯瘦的手指搭在父亲腕上,越按眉头皱得越紧。 他要了清水净手,取出三枚磨得光滑的铜钱,在香案上连掷六次。 每一次铜钱落下,撞击声都让守在一旁的苏砚安心头一紧。 “不是病。” 玄清收起铜钱,声音干涩,“是阴秽之物缠身,蚀了根本。得尽快找到那邪物本体,否则……” 话没说完,但意思都明白。 可邪物是什么? 藏在哪儿? 几人将父亲近身的东西和常去的地方都想遍了,毫无头绪。 直到此刻,苏砚安盯着那半张残符,脑中闪过情景。 父亲正轻轻抚摸一匹新得的深紫色绸缎,日光下,那缎子表面浮着一层暗纹,当时只觉得那花纹奇诡,透着一股阴冷。 如今两相对照,那暗纹的脉络走向,尤其是核心处那几个节点,与这残符上的朱砂轨迹,几乎一模一样! 这残符是月前从一个疯癫道士手里得来,那道士胡言乱语,说什么“玄明符镇煞”,转眼就没了踪影。 绸缎……邪物…… 苏砚安背上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抓起残符,冲出房门,差点撞上端药来的苏砚宁。 “哥?” “父皇可能不是病了,”苏砚安气息不稳,快速将发现说了,“那匹李记送来的缎子,恐怕有问题。” 苏砚宁脸色唰地白了:“我前几日还说要拿它裁衣……” 兄弟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惊惧。 那东西若真是邪物,多留一刻都危险。 “道长去城西寻访知情人了,一时回不来。”苏砚宁急道。 “不能等了。”苏砚安下定决断,“城里找不到线索,带上父皇,我们出城去找那疯道士!他或许知道这符的来历,知道怎么破!” 这是冒险。 苏君尧状况极差,城外兵荒马乱。 但留在客栈里,可能就是等死。 苏砚宁没丝毫犹豫:“好!” 两人迅速收拾了点细软和药材。 苏砚安将残符贴身藏好。 苏砚宁去套了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吩咐侍卫守好家门。 天蒙蒙亮时,马车悄无声息驶出后门。 他们换了粗布衣服,将马车弄得泥泞,混在出城的人流里,并不扎眼。 苏君尧偶尔醒转,眼神浑浊,很快又昏睡过去。 他怀里紧紧搂着一个包袱,里面是几件旧衣和一个不起眼的木盒。 行了半日,日头毒辣起来。 马车在一个土坑上狠狠颠了一下,车内的苏砚安猛地听到父亲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的抽气。 他低头一看,心头骤紧。 苏君尧双目圆睁,口唇发紫,呼吸急促,脖颈和手背上肉眼可见地冒出大片鲜红疹子,摸上去滚烫。 “宁儿!停车!不对!” 马车骤停。 苏砚宁掀帘一看,脸也白了。 是急症过敏!来得极凶。 两人手忙脚乱喂水喂药,效果甚微。 苏君尧很快抽搐着彻底昏迷。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得找地方!” 苏砚宁声音发颤,“父皇不能再颠簸了!” 苏砚安咬牙,将父亲背到身上。 “前面有个废土地庙!”兄弟俩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赶。 幸好,庙后不远有零星几户人家。 一户老农心善,让出偏房,家里老汉还跑去邻村请郎中。 苏砚安把父亲放土炕上,用湿布巾不停擦拭降温,心急如焚。 郎中来看了,只说是凶险急症,开了点退热草药,能否熬过去看命。 煎熬了两个时辰,苏君尧高热稍退,但仍昏迷。 突然,院外传来杂乱马蹄和犬吠,夹杂粗鲁呼喝。 “搜!刚才看见往这边跑了!” “肯定在附近!” 苏砚安心一沉。追兵!怎么会? “屋里人出来!”砸门声已在院口响起。 老农惊慌应声出去。 苏砚安透过窗缝看,心凉了半截。院里火把通明,七八个持刀兵痞,不像官兵,倒像乱兵或私兵。 为首疤脸汉子正盘问老农。 “见没见两个男的带个病人?乘马车!” 老农连说没有。 苏砚安瞬间明白,冲他们来的!目标明确。那绸缎背后的手脚,比想的更毒更急! 不能连累这户人家。 “砚宁,”他急速低语,“你守着父皇,藏好。我出去引开他们。” “哥!不行!” “没时间了!他们目标可能是父皇怀里的东西!你藏好,照顾好爹!等我回来!”他将那半张残符塞进苏砚宁手里,“拿好它!” 不等回应,他猛地推开后窗跃出,落地故意发出声响。 “后面有人!” 院前乱兵立刻被惊动。 “追!” 火光脚步声迅速包抄过来。 苏砚安头也不回狂奔进庙后黑林地。 他专往荆棘难行处跑,树枝刮破脸手。 身后追呼喝紧追,火把光焰在林间跳跃。 拼命跑,肺要炸开,只有一个念头:离土地庙远点,再远点。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声渐稀。 他躲到巨岩后,胸膛剧喘,屏息听动静。 脚步声近,两人,边走边骂。 “妈的小子真能跑!” “疤哥说了,抓不到活的带脑袋也行!分头找!” 声渐远。 苏砚安稍松口气,背靠冷岩,想缓口气绕回去。 猝不及防,一只冰冷大手从后死死捂住他口鼻! 力量如箍在腕上,另一条手臂粗壮,狠狠勒住苏砚安胸口,他喉头一阵发紧,连闷哼都卡在喉咙里。 身后的人不知用了什么法门,任苏砚安双脚乱踢,背脊撞去,都纹丝不动,只有那勒着他的力道愈发凶狠。 他被猛地往后拽,后背蹭着地上的枯枝断木头,衣服被划开了口子,尖刺扎进肉里,烧得慌地疼。 眼里的树林飞快往后退,月光被树影挡得一块一块的,没一会儿就连最后一点亮也没了,彻底掉进了化不开的黑里。 可身后的树林还是静悄悄的,刚才的挣扎好像压根没发生过,在夜里慢慢看不清了。 第八十二章 干爹 树林子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时,二娃正牵着老牛往家挪。 老牛忽然停住脚,鼻子呼哧呼哧喷粗气,蹄子在地上刨来刨去,说啥不肯动。 二娃扯着绳子嘟囔:“你咋回事?回家了回家了!” 刚骂两句,就听见坡底下传来“咔嚓”一声,像枯枝被踩断,又像有啥东西滚了下去。 他猫着腰扒开草往下瞅,坡底是个老陷兽坑,黑黢黢的,就听见里头有喘气声,粗一阵细一阵,听着就揪心。 二娃常在山里跑,知道那坑深,掉下去准没好。 他麻溜从老牛背上解下捆柴的麻绳,找棵结实老树拴牢,把另一头甩进坑,自己叼着柴刀,抓着绳子一点点溜下去。 坑底潮乎乎的,一股腐叶混着腥气。 月光一点照不进来,真叫个伸手不见五指。 二娃摸出火折子晃亮,光晕里瞅见个男人蜷在角落,浑身烫得吓人,衣服刮得稀烂,额头磕破了,血糊了一脸,早昏过去了。 旁边掉着个小包袱,滚出几件细软,看着就不是庄稼人用的。 二娃试了试他鼻息,热得烫手。 他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搓搓,费老劲把人背起来,又用麻绳把俩人捆一块儿,蹬着坑壁吭哧吭哧往上爬。 老牛在上面不安地刨着蹄子。 村里陈郎中被二娃从被窝里薅起来,本来一肚子火,可瞅见炕上烧得迷迷糊糊的男人,又摸了摸他身上的料子,火就咽回去了。 清洗伤口、号脉,陈郎中摇头:“邪风钻了空子,外伤不算重,这烧邪乎……能不能挺过去,看他自己了。” 灌了几副药,又拿冷水擦身,天快亮时,那吓人的热总算退了点,人还昏着,喘气却匀实些了。 二娃蹲在门口打盹,被陈郎中推醒,塞过来一块碎银子:“去镇上报官,就说捡着个人。” 那银子沉得很,二娃从没见过这么亮的。 皇宫里,桃桃正扯着谢知意的衣角,眼睛红得像兔子。 “母后,你信我一回嘛,”她带着哭腔,“道长爷爷说爹爹有灾,得认个干爹挡挡,还得带他常用的东西去……我梦见爹爹了,掉黑地方喊冷……” 谢知意心猛地一揪。 苏君尧出门办事,说半月回,这都超了好几天没信儿。 她这几日也坐不住,昨夜梦见苏君尧满身是血在黑地里叫她,吓出一身汗。 她接黄纸,上面是玄清道长的字,看着像那么回事。 再瞅女儿哭肿的眼,想起梦里的惨状,那点犹豫成了慌。 她蹲下来扶着桃桃肩膀:“母后信你。我这就去找你父皇,顺便把这事办了。” 她手脚快,立马收拾小包袱。 装着苏君尧常用的旧砚台和笔。 他虽是练家子,却爱写字。 又把桃桃送去谢知远那里,只说去接夫君,快去快回。 谢知远瞅她脸色白,叹口气:“去吧,桃桃有我。” 谢知意摸了摸桃桃的头,转身就走,脚步又快又急,没一会儿就没影了。 她没看见,等她走了没多久,那个小人儿就溜出了祖父院子。 桃桃怀里抱着小布老虎,迈着短腿往娘走的方向追。 她记着玄清道长说的,认干爹时,至亲得在场。 她怕娘忘,得自己盯着。 坑底救上来的男人在陈郎中家昏了两天。第三天午后,他才慢慢睁开眼,眼神先散着,过会儿才聚起来。 喉咙干得冒烟,哑着问:“这是啥地方?”守在旁边的二娃跳起来,赶紧端温水。 陈郎中过来号脉,点头:“算捡回条命。你咋回事?咋掉那野坑去了?” 男人是苏君尧,靠在床头缓了阵,零碎记忆才拼起来:他和几个孩子失散了 “多谢老丈和小兄弟救命。” 他声音虚,却带着股不一样的劲儿,“我叫陆尧。这事,先别声张。” 陈郎中和二娃对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这名字,这派头,不是普通人。 正这时,院外传来女人急得发颤的声音:“陈郎中在不?见没见个三十五六岁、高个子的外乡人?”炕上的苏君尧猛地一震,这声音他太熟了。 谢知意一路打听,凭着直觉摸到这村子,找到郎中家。 她满脸土,头发乱蓬蓬,眼里全是血丝,急得不行。 陈郎中还没答话,里屋就传来一声压着激动又虚弱的喊:“知意?” 谢知意浑身一僵,下秒冲进里屋,瞅见炕上脸色苍白的人,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两口子劫后重逢,有说不完的话。苏君尧知道是二娃和陈郎中救了自己,又连声道谢。 谢知意才知丈夫这几日的险,后怕得紧,攥着他的手不放。 情绪稍定,她忽然想起桃桃的话和那噩梦,忙从包袱里拿出旧砚台和笔,声音还哽咽。 “君尧,你不知道,桃桃非说玄清道长指点,说你有灾,得认干爹化解,非让我带你常用的东西来……我本来不信,可那梦太吓人……现在看,竟像是真的……” 苏君尧看着砚台,眼神沉了。 他沉吟阵,对陈郎中郑重说:“老丈,我有个不情之请。小女小,信了道长的话。您救我一命,恩同父母。不嫌弃的话,我认您当义父?全当安孩子的心,也了我夫妇报恩的念想。” 他伤没好,说几句就得停。 陈郎中吓一跳,连连摆手:“这咋使得!我就尽了医者本分……” “使得。” 苏君尧语气温和却笃定,“没您和二娃,我早死在荒山了。这恩得报。” 他看眼谢知意,谢知意也跟着求陈郎中。 老郎中瞅这对不一般的夫妇,又想起那日的官差来时长辈含糊的样子,心里明白,这认亲怕不只是报恩。 这两人身份不一般。 最终叹口气,点头:“罢了罢了,老夫高攀了。” 认亲的话刚落,院外传来人报信急喊:“知意!你在不?桃桃那丫头不见了!转眼就没了!” 谢知意脸白了,猛地站起来要往外冲。 一见是桃桃。 “桃桃,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桃桃插着腰,挺胸抬头。 “我是来认干爹的!” 第八十三章 保佑 桃桃和谢知意去了客栈。 桃桃懒懒地躺在地板上,不肯起来。 谢知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急又气,只想立刻把女儿拽走。 桃桃才不管这些。 她扯着谢知意的衣角,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母后,你别瞒我啦。之前父皇找不到,你天天晚上偷偷哭,眼睛都肿了。我们一路过来这么顺,一个坏蛋都没碰到,肯定是父皇在偷偷保佑我们!” “我猜,他就在这里,对不对?” 谢知意张了张嘴,喉咙哽得发疼,一个字也说不出。 这一路太平得异乎寻常,她不是没有过一丝疑虑,但寻人心急,哪顾得上深想。 上次刚和苏君尧别过,这次又不见了。 此刻被女儿稚嫩的话语点破,那股忧思再也摁不住。 她猛地背过身,肩膀微微发抖。 而此刻,城外三十里,黑风寨那间阴湿的土牢里,苏君尧正靠着冰冷的墙壁喘气。 匪首张大疤拉刚才又来了一趟,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 “公子,还是不肯写这封信?让你家拿一千两银子来赎人,就这么难?” 苏君尧脸上带着新添的青紫,嘴角破裂。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里是褪不去的疲惫,却依旧有一股硬气。 “我说了,我家……没那么多现银周转。你们扣着我,无用。” “无用?” 张大疤拉怪笑一声,粗糙的手指几乎戳到他鼻尖,“你当老子是傻子?你们拔根汗毛比我们腰粗!我看你就是骨头痒!” 他啐了一口,却没再动手,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他,“给你最后一个晚上想想清楚!是舒舒服服拿钱走人,还是留在这儿喂老鼠!” 匪首骂骂咧咧地走了,沉重的木门哐当一声落下锁,隔绝了外面昏黄的火光。 死寂里,只有老鼠窸窣爬过的声音,还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 冷。饿。 伤口火辣辣地疼。 苏君尧蜷缩了一下,他知道张大疤拉不会轻易罢休,明天等待他的,恐怕是更残酷的折磨。 银子不是不能凑,但他更清楚,这帮匪徒贪得无厌,一旦示弱,后续便是无穷无尽的勒索,只会将人拖入泥潭。 他不能开这个口。 黑暗中,他艰难地抬起被粗糙绳索磨破手腕的手,碰了碰怀里。 那里藏着一枚已经有些磨损的银簪子,是谢知意日常戴的,他临走前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带上了。 冰凉的银 知意……他现在最后悔的,是离家的那天早上,为何要因那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同她拌嘴。 还有桃桃,那丫头肯定又长高了些,不知有没有调皮惹她母后生气。 他紧紧攥着那枚簪子,指尖用力到发白。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得回去。她们还在等他。 夜深了。 吱呀。 极轻微的一声,牢门那沉重的锁链似乎动了一下。 苏君尧立刻警觉,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 是张大疤拉忍不住要连夜下黑手? 还是……来灭口的?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瘦小的黑影闪了进来。借着微弱的月光,苏君尧看清那似乎是个半大的孩子,手里还提着个什么东西。 那黑影摸索着靠近,在他面前蹲下。 一股淡淡的甜香味飘来。 “喂,”是个还带着点童稚的声音,“你饿不饿?” 苏君尧愣住了。 那孩子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是个用干净布包着的馒头,甚至还带着一点点温乎气。“快吃吧。我看他们都没给你送吃的。” 苏君尧没有接,警惕地盯着黑暗中那模糊的轮廓:“你是谁?” 那孩子似乎撇了撇嘴:“你管我是谁。吃不吃?不吃我拿走了。” 他迟疑地伸出手,接过那个馒头。 他狼吞虎咽起来,干硬的馒头噎得他直伸脖子,那孩子又默默递过来一个不大的水囊。 几口食物下肚,僵冷的身体找回了一丝活气。 他稍稍定神,再次压低声音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帮我?” 那孩子却不答,反而凑近了些,声音里带着十足的好奇:“哎,他们说你是城里很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你娘子是不是很好看?你女儿呢?乖不乖?” 这问题来得突兀又奇怪,苏君尧一时语塞。 但那孩子语气天真好奇,稍稍降低了他的戒心。 他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声音沙哑:“……我女儿,很调皮。” “哦,”那孩子点点头,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调皮好,聪明孩子才调皮呢。” 说完,他竟不再多留,身手敏捷地站起身,又要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等等!”苏君尧急忙压低声音叫住他,“你……你能否帮我送个信?” 那黑影顿住,回过头,他是个眉清目秀却沾着点灰的男孩模样,眼睛亮得惊人。 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送信?往哪儿送?给谁送?” “送去……”苏君尧话到嘴边,猛地顿住。 他不能连累别人。 更不能连累这个莫名出现的孩子。 那孩子见他迟疑,却像是明白了什么,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算啦算啦,你这人麻烦得很。我走啦!” 话音未落,人已滑出门缝,那沉重的木门再次悄无声息地合上,锁链轻响一声,恢复原状。 一切快得仿佛一场梦。 苏君尧靠着墙,心中惊疑不定。 那孩子究竟是谁?寨里被掳来的?不像。 匪徒的探子?更无必要。 而此刻,县城里那间喧闹的酒肆角落,谢知意正手忙脚乱地捂住桃桃的嘴。 “小祖宗!你别胡说!”她脸上烧得厉害,周围那些目光刺得她坐立难安。 桃桃奋力掰开她的手,小脸憋得通红,眼睛却瞪得溜圆,不服气地大声反驳:“我才没胡说!父皇就在这里!我闻到他的味道了!他是大英雄,肯定会来帮我们打坏蛋!” 孩子的逻辑简单又直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谢知意看着女儿亮得惊人的眼睛,那股没由来的坚信……… 她忽然想起这一路过分的顺遂,想起刚才女儿那句“父皇在偷偷保佑我们”。 一个荒谬又让人心跳加速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难道……他真的在附近? 她猛地站起身,也顾不得周围人的目光,丢下几枚铜钱,拉起桃桃就往外走。 “母后?我们去哪儿?”桃桃小跑着跟上。 谢知意脚步匆匆,目光扫过街上陌生的人流,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颤抖。 “找你爹!” 第八十四章 大乱 谢知意拉着桃桃,几乎是小跑着穿过嘈杂的街道。 可人海茫茫,去哪找? 她甚至不知道苏君尧是否真的在这座县城。 方才那点突如其来的冲动,很快被现实的迷茫压了下去。 天色渐晚,她不得不先带着桃桃寻了个城边僻静的林子,打算凑合过一夜。 捡柴,生火。 桃桃倒是出奇地安静,蹲在一旁,小手托着腮,看着跳动的火苗不知在想什么。 谢知意从行囊里取出仅剩的一点米和一小块风干的肉,又去附近寻了些能吃的野菜嫩芽,就着瓦罐煮起来。 没多久,一股米粮和肉香的气息就在林间弥漫开来。 “母后,好香啊!” 桃桃吸着鼻子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 谢知意勉强笑了笑,盛了一碗吹凉些递给她。 看着女儿小口小口吃得香甜,她心里却沉甸甸的。 丈夫音信全无,她心里怎能放得下。 她没留意到,桃桃吃着饭,另一只空着的小手却藏在身后,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几下。 周围林子深处偶尔传来的几声夜枭啼叫,也莫名地静了。 …… 同一片夜空下,远在百里之外的另一处山坳。 这里隐蔽得更深。 一个依着废弃矿坑建起来的黑矿场,火光昏暗,人影佝偻。 苏砚宁,谢知意苦苦寻找的二皇子,此刻正拖着沉重的镣铐,跟着一队形容枯槁的人,将一筐筐沉甸甸的矿石从矿洞深处拖出来。 他原本整洁的锦袍早已破烂不堪,沾满泥污,脸上没了血色,只剩下疲惫和麻木。 他腕上系着的一根红色珠绳,是离家时桃桃亲手编了送给他的,说能保平安。 此刻,那绳子已被磨得起了毛,在一阵特别用力的拖拽后,“啪”一声轻响,忽然断裂了。 细小的红色珠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混入黑泥和碎石里,瞬间不见了踪影。 苏砚宁猛地顿住脚步,看着空落落的手腕,心头像是也被骤然挖空了一块。 最后一点念想,似乎也断了。 “磨蹭什么!想偷懒?!” 监工凶狠的呵斥声伴随着皮鞭破空的声音抽来。 苏砚宁背上挨了火辣辣的一下,踉跄一步,咬紧牙关没吭声。 他低下头,又忽然抬起来。 不能死在这里。 妹妹还在等他回去。 他悄悄看了一眼周围。 监工只有两个,正骂骂咧咧地围着刚运出来的一批矿石查看成色。 其他矿工大多眼神空洞,机械地劳作着。 机会稍纵即逝。 苏砚宁深吸一口带着污浊的空气,猛地用胳膊撞了一下身边一个同样年轻的矿工,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想活命吗?就现在!” 那青年矿工一愣,眼底闪过惊惧,但看到苏砚宁眼里那股豁出去的狠劲,又看了看那俩背对他们的监工,重重点了下头。 苏砚宁立刻转向另一边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那人脸上有一道疤,平时干活最是沉闷,但苏砚宁注意到他每次看向监工的眼神都藏着恨。 “大哥!”苏砚宁声音嘶哑,“拼一次!” 刀疤汉子动作一顿,浑浊的眼睛猛地盯住他。 就在这时,一个监工似乎察觉到这边细微的骚动,皱着眉转过身。 “你们几个,嘀咕什……” “动手!” 苏砚宁用尽力气大吼一声,猛地将手里的空筐砸向最近的监工! 那青年矿工也吼叫着扑了上去,直接抱住了另一个监工的腰。 刀疤汉子反应极快,低吼一声,像头发怒的棕熊,抡起沉重的镣铐就砸向监工的头! 反抗瞬间点燃了压抑已久的绝望和愤怒! 附近几个矿工先是呆住,随即红着眼,嚎叫着加入了战团! 场面顿时大乱! “反了!你们找死!”监工惊怒交加,挥舞皮鞭和短棍拼命抽打。 更多的监工从窝棚里冲出来,吼叫着加入镇压。 矿工们终究是饿久了,身上戴着镣铐,又手无寸铁。 短暂的混乱后,很快被凶狠的殴打压制下去。 冲在最前面的苏砚宁挨了好几下重击,额头被打破,血糊住了眼睛,蜷缩在地上。 刀疤汉子被打倒在地,还在嘶吼挣扎。 那青年矿工则被打得奄奄一息。 监工头子气得脸色铁青,踩着满地狼藉走过来,一口唾沫啐在苏砚宁脸上。 “狗东西!给你饭吃还敢造反?!给我往死里打!看谁还敢出头!” 沉重的棍棒再次落下。 …… 就在矿场混乱爆发的那一刻。 远处山林里,正捧着瓦罐小口喝汤的桃桃猛地抬起头,小脸皱成一团,手里的瓦罐差点掉进火堆。 “娘!”她一把抓住谢知意的胳膊,手指冰凉,“二哥……二哥疼!” 谢知意一愣:“桃桃,你说什么?” “二哥很疼!有人在打他!母后!”桃桃急得语无伦次,小手指着一个方向,“在那边!很远!但是……就是那边!” 几乎是同时,黑暗里传来极轻微的衣袂拂过草叶的声响。 一直暗中跟随护卫的影卫现身,神色凝重地单膝跪地:“东南方向约百里外,有异常波动和强烈的怨戾之气爆发,似乎……伴有血腥骚乱。” 谢知意的心脏猛地一缩,手里的木勺掉在地上。 她看看指向东南方的女儿,又看看神色肃穆的影卫。 她猛地站起身,也顾不得收拾东西,一把将桃桃抱起来:“指路!能感觉到具体方向吗?” 桃桃闭着眼,小手死死攥着,小身子微微发抖,努力地感受着,然后用力指向东南方:“那边!越来越疼了!” “走!”谢知意声音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影卫立刻起身:“属下先行探路!”身影一闪,已融入夜色,朝着桃桃所指的方向疾掠而去。 谢知意抱着桃桃,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黑暗的林子,朝着那方向奔去。 她的心跳得又快又猛,几乎要撞出胸腔。 恐惧和希望撕扯着她。 ……千万不要死。 老二,一定要坚持住! 第八十五章 疼痛 雨点砸在矿场的泥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 苏砚宁看着被拖向深坑方向的苏砚安,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绝望的死灰。 领头的人脸上横肉抖动,骂骂咧咧,手里的鞭子随时要抽向任何敢停下动作的人。 不能再等了。 苏砚宁猛地冲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撞开那个拖着哥哥的打手。打手猝不及防,踉跄着摔倒。“放开他!”她的声音嘶哑,却像块石头砸进死水潭。 短暂的死寂。 领头反应过来,脸色铁青:“反了你了!给我往死里打!” 几个打手围了上来。鞭子带着风声抽下,苏砚宁背上火辣辣地疼。 桃桃她蜷缩着,却死死护在二哥身前。恐惧让她浑身发抖,但一种更强烈的东西,绝望逼出的凶狠,在她胸腔里燃烧。 她胡乱抓起地上一块棱角尖锐的碎石,胡乱挥舞着:“谁来!谁来我就跟谁拼命!” 矿工们麻木的脸上,眼神开始细微地闪烁。他们看着这个平时沉默挨饿的女孩,此刻像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 一个干瘦的老矿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突然扔下了手里的镐头。 像是信号。 第二个,第三个……镐头、铲子被扔在地上的声音此起彼伏。 沉默的人群慢慢向前挪动,形成一堵无声却压抑的墙,挡在了苏砚宁和那些打手之间。 领头的脸色变了,色厉内荏地吼叫:“都想死吗?滚回去干活!” 但人群没有退。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矿场入口突然传来急促杂乱的马蹄声和脚步声。 十余名黑衣护卫簇拥着一人疾驰而入,马蹄踏碎泥泞,气势肃杀。 为首的青年男子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场中情形,最终落在被围在中间的苏砚宁身上。 “拿下!”谢知意的声音冷硬,不容置疑。 护卫们动作迅捷,如虎入羊群,顷刻间便将那几个嚣张的打手制伏在地。领头还想叫嚣,被一名护卫用刀柄重重砸在嘴上,顿时满口鲜血,再说不出话。 “桃桃?”他极轻地叫出那个名字。 苏砚宁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俊朗却陌生的脸。记忆深处那个模糊的影子,与此刻眼前华服青年的轮廓艰难地重合。 “……哥?”她干裂的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桃桃重重闭了一下眼,将她紧紧搂入怀中,手臂因用力而微微发抖:“是我……桃桃,是哥哥来了……对不起,哥哥来晚了……”他声音哽咽,再也维持不住方才的冷厉。 巨大的冲击和突如其来的安全感让苏砚宁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她眼前一黑,彻底软倒在他怀里。 再醒来时,是在一间干净温暖的屋子里。身下是柔软的床铺,空气里有淡淡的皂角清香和食物暖香。 她动了动,背上的伤被牵扯,传来一阵刺痛,但已被妥善包扎过。 “醒了?”谢知意就坐在床边。 “母后……” “先吃点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在她身后垫好软枕,动作笨拙却极致轻柔。他舀起一勺粥,仔细吹凉了,才递到她嘴边。 桃桃走过来。 苏砚宁看着桃桃愣愣地张嘴,温热的粥滑入喉咙,带来久违的暖意。她看着哥哥专注吹凉米粥的侧脸,看着他眼底难以掩饰的红血丝和疲惫,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滚落,混入粥里。 谢知意慌了,放下碗,用指腹有些无措地擦去她的眼泪:“怎么了?是不是伤口还疼?还是粥不好吃?” 哭了许久,情绪才慢慢平息。 谢知意拿来一套干净温暖的棉布衣裙,背过身去:“把湿衣服换下来,会舒服些。” 桃桃换上衣裙,尺寸稍有些大,却柔软舒服,贴着皮肤,是她许多年未曾感受过的舒适。 待她换好,谢知意才转回身。 她走到桌边,铺开纸笔,沉吟片刻,便开始落笔。笔墨浓重,字迹凌厉,将矿场所见黑幕、官商勾结、草菅人命之事,陈明。 写毕,他吹干墨迹,将信用火漆封好,叫来一名心腹护卫。 “速将此信送至城内陈云烟手中,告诉她,务必亲手交给我兄长谢知远。”她语气凝重,“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是!”护卫接过密信,躬身领命,迅速离去。 …… 与此同时,远在京城御史台的谢知远,收到了妹妹以密信方式送来的急报。展开信纸,越看,脸色越是阴沉。信中所述矿场之黑暗,远超想象,更牵扯到地方官员。 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笔墨乱跳。 “岂有此理!”他眼中寒光凛冽,立刻唤来手下得力干将,“你带一队人,持我手令,即刻前往青州黑铁矿场!将所有涉案人等,一律锁拿!若遇抵抗,格杀勿论!首要确保人的安危,尤其是信中所提苏砚安、苏砚宁二位皇子!” “遵命!” …… 而在那黑暗冰冷的深坑底部,失血和寒冷让苏砚安的意识逐渐模糊。 “千万不要死……” “哥,一定要坚持住!” 不能死在这里。 他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刺激得他精神一振。他艰难地动了动几乎冻僵的手脚,开始在冰冷的泥泞和碎石间摸索。 坑壁陡峭湿滑,几乎无处着手。 他试了几次,都滑落下来,摔在坑底,震得伤口撕裂般疼痛。 不能放弃。 他喘息着,积蓄着一点点力气。 脚蹬在凹凸不平的坑壁上,碎石簌簌落下。 一次又一次地尝试,一次又一次地滑落。 指甲翻裂,鲜血混着泥浆,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爬出去!妹妹还在外面!她需要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最后一次用尽残存的全部力气,向上猛地一挣!手指终于抠住了一处较为牢固的岩石边缘! 他喉咙里发出低吼,凭着意志力,将沉重的身体一寸一寸向上牵引。 雨水冲刷着他的脸,模糊了他的视线。终于,他胸腔半部探出了坑口! 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他贪婪地呼吸着,然后用尽最后气力,猛地翻滚而上,彻底脱离了那深坑的吞噬。 雨还在下,但天光微亮,预示着黑夜即将过去。 他活下来了。 八十六章 罪名 不能在这儿躺。 地上又湿又凉,刚淋过雨,贴在身上冻得慌。 那领头的虽说被突然来的贵人扣了,胳膊反剪着押在那儿,可矿场里到处是他的人,那些看矿的、盯人的,保不齐正到处找漏网的。 真被他们找着,指定没好果子吃,之前挨的打、受的罪全白费,更别说找妹妹、说矿场的事了。 得走,赶紧走。 他咬着牙,后槽牙都快咬酸了,用胳膊肘撑着地面爬起来。 胳膊肘磨得生疼,沾了泥和碎渣子,也顾不上擦。 就这么一步一步,慢慢往记着的废弃矿洞挪,每挪一下,背上的伤口就扯着疼,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他也没敢停。 总算挪进窄洞,没力气了,蜷在黑处,耳朵却竖得老高,听外面的动静。 确定暂时安全,那口气一松,又要晕。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逼自己醒着。 妹妹……冲出来护他的样子,被人用披风裹着抱走的样子……是桃桃?真的是她? 他得出去,得确认桃桃安全,还得把矿场吃人这事捅出去! 天全亮了,雨小了。苏砚安撕下破衣服,随便勒住还流血的伤口。 他摸出废矿洞,绕开大路。必须去立环县,那是最近有官府的地方。 同一时候,京城里,皇宫一角。 一个头发胡子都白的老头,手里拿个拂尘,眉头皱得解不开。玄清道长走过静悄悄的宫道,跟着小太监进了琉妃住的冷宫。 “娘娘。”玄清道长行礼。 琉妃抬头,眼里没多少热乎气:“道长今天咋有空来看我?” “我夜里看星象,见紫微垣旁边有暗光闪,像是有外气搅和,怕对宫里不好。” 玄清道长语气平,眼神不经意扫过琉妃的脸,“特地来给娘娘请安,还想在宫里做场小法事,清清晦气,安人心。” 琉妃冷冷道:“麻烦道长了。啥法事?要我咋配合?” “只要一间清净屋子,我焚香念经就行。”玄清道长垂下眼,“或许还得问娘娘些宫里旧事,弄明白‘晦气’在哪儿,才能彻底清干净。” 他话说得绕,琉妃眼里闪过点警惕。 “行吧。道长去偏殿准备。要问啥,我知道的都跟你说。” 玄清道长又行个礼,退出去。转身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换命格这事儿,看着玄乎,但他修了几十年,知道世上有普通人不懂的法子。这事儿,恐怕不是瞎编的。 苏砚安在山里跌跌撞撞走了两天。渴了喝溪水雨水,饿了嚼野果草根。伤口发烫,身子一阵冷一阵热。 第三天下午,总算看到立环县矮矮的城墙。 混在进城的人里,他这乞丐样没人多注意,守城的兵丁嫌恶地挥挥手让他走。 县衙在城东。他拖着快没知觉的腿挪到衙门口,看着关着的红漆大门,还有旁边打哈欠的衙役,心沉了。 这么上去喊冤,准被当成疯乞丐打出来,搞不好还会被暗处的人收拾了。 他缩到对面巷子的阴影里,靠着冷墙喘气,脑子飞快转。 得想办法见县太爷本人,还得有让他不得不重视的东西…… 他摸遍全身,除了破囚服,啥都没有。不对,还有……他突然想起,在矿洞最里面干活时,挖到过块奇怪的矿石,跟常见的铁矿不一样,颜色暗沉沉的。他觉得不对劲,趁监工没注意,塞进了裤脚破洞里。 他赶紧摸裤脚,那块凉硬的石头还在! 他攥着矿石,又撕下胸前相对干净的布条,咬破食指,用血艰难写了几个字:“青州矿场,私炼违禁,数百冤魂,求见青天。”把布条和矿石缠紧。 机会就一次。 等到天快黑,估摸着县太爷该回后衙了。 一辆看着挺体面的马车停在县衙侧门。一个穿绸缎的管家从车上下来。 苏砚安看准时机,用最后力气冲过去,“噗通”跪下,把血书和矿石举过头顶,喊:“青州矿场冤情大!求大人看一眼!就一眼!要是我胡说,千刀万剐我都认!” 他突然冲出来,管家吓了一跳,旁边的仆役立刻围上来要赶他。 “等等。”车帘掀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探出头。 他看看苏砚安快没人样的样子,又看看他,眉头紧锁。 青州矿场……那是块烫手山芋,各方势力都掺了手,他一个小县令躲都来不及。 “赶出去。”他下意识挥手。 “大人!”苏砚安猛抬头,眼睛通红,“那不是普通铁矿!是禁炼的东西!私炼这个,跟谋反一样!这事要是爆了,知情不报的,同罪!” 县太爷的手僵在半空,脸一下子变了。 他死死盯着苏砚安手里的东西,又猛看向苏砚安眼里那股吓人的光。 谋反……这罪名太大了,能碾碎他这小官,甚至整个立环县。 他深吸一口气,快速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对管家说:“把他带进去!快!别让人看见!”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趁着天黑悄悄驶出立环县,往京城方向跑。 车里,苏砚安裹着管家找的旧衣服,怀里揣着县太爷亲笔写的、盖了官印的呈报文书,还有那块当证据的矿石。 县太爷不敢自己沾手,也不敢压着,只能尽快把这烫手山芋和证据送京城,盼着能撇清关系。 马车颠着,苏砚安靠在车壁上,浑身疼得像潮水似的涌上来。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文书和矿石。那是几百条人命,还有妹妹的希望。 车外,天很黑,但他好像已经看到京城模糊的影子了。 车厢缝漏进点冷风,他打了个哆嗦,却把怀里的东西搂得更紧。 指尖触到文书上的官印,心里那点光,比车外的夜色亮多了。 马蹄声哒哒敲在石子路上,每一声都像在催着靠近京城。 他忍着疼扯出点笑,想着妹妹见着他的模样,怀里的东西又沉又暖,再累也值了。 差不多同一时间,谢知意安置好昏睡的桃桃,吩咐心腹看好她,自己一个人去了城里一处不起眼的院子。 书房里,蜡烛晃着光。 第八十七章 动静 谢知意推开那扇不起眼的木门时,苏君尧正就着昏黄的烛光看一张边角磨损的城防图。他抬头,脸上没什么意外,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来。 “安置好了?”他问,声音有些哑,带着连日缺觉的疲惫。 “嗯。”谢知意走到桌边,自己倒了杯冷茶,一口灌下,冰凉的茶水也没能压下喉头的干涩,“桃桃睡了,有人看着。时机差不多,就今晚。” 苏君尧的指尖在图纸上某处重重一点,那是个监牢的方位。“孙连的人已到城外二十里。我们动手时,他会佯攻东门,吸引守军。”他顿了顿,看向她,“瑾瑜那边?” “他混进去了,说是送饭的杂役。”谢知意放下茶杯,声音压得更低,“他说……有办法让里面的人暂时失去反抗之力。” 苏君尧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没多说,只点了点头。“子时动手。” 夜里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监牢外的守卫比平日多了不少,火把噼啪作响,映着兵刃的冷光。 突然,东面城门方向传来隐约的喊杀声和鼓噪,火光隐隐映亮了那片天。牢房外的守卫一阵骚动,领头的小队长厉声呼喝着,分出了一半人手急匆匆赶去支援。 就在剩下的守卫注意力被吸引的刹那,几条黑影从暗巷中悄无声息地扑出。 重物倒地的声音短促地响起。谢知意一身利落黑衣,手中短刃滴着血,踢开挡路的尸体,快速从倒地守卫腰间摸出钥匙。 牢门被打开,里面关着的几个人惊疑不定地抬头。都是景王旧部,虽受了些刑,眼神却还锐利。 “走!”谢知意低喝。 几人迅速冲出牢房。院子里,苏君尧正带着人解决掉最后两个顽抗的守卫。一切顺利得过分。 就在这时,角落里那个一直缩着身子、穿着杂役衣服的人。 瑾瑜,突然动了。他猛地扬手,一把灰白色的粉末朝着正互相搀扶着跑出来的景王旧部撒去。离他最近的那人当即捂住眼睛惨叫着倒地,痛苦蜷缩。 “瑾瑜!你做什么!”谢知意厉声喝道。 瑾瑜脸上没了平日里的温顺,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恨意,他死死盯着苏君尧:“皇上,这滋味如何?你当初杀我全家时,可想过今天!” 他又要扬手,目标直指苏君尧。 旁边一个反应过来的景王旧部猛地扑过去,将他狠狠撞倒在地,几人迅速上前将他死死摁住,捆了个结实。 苏君尧脸色在火把映照下有些发白,他抿紧唇,没看瑾瑜,只快速道:“先撤!动静闹大了!” 一行人押着瑾瑜,搀扶着中毒呻吟的同伴,迅速隐入黑暗的巷道。他们刚离开不久,大队举着火把的守军就冲进了院子。 东门的佯攻变成了真正的强攻。 孙连带着的人马悍勇无比,趁着城内因牢狱被劫而产生混乱的当口,竟一举攻破了城门。喊杀声席卷了半座城。 杨少柏带着一小队人,避开主战场,按照苏君尧先前给的线索,直扑城内一处被私兵看守的宅邸。 撞开门,在里面一间僻静的厢房里,找到了虽受惊吓但并未受苦的人们。 那胖县官被反绑着推搡进来,官帽掉了,头发散乱,却还梗着脖子,试图维持最后一点体面。 “解药!”苏君尧没废话,直接走到他面前,声音冷硬,“瑾瑜下的毒,解药交出来。” 县官啐了一口,脸上是混不吝的狞笑:“解药?什么解药?那疯子下的毒,本官怎么知道?有本事杀了我!” 旁边中毒者的呻吟声不断传来,痛苦不堪。孙连暴脾气上来,一脚踹在县官腿窝,让他惨叫着跪倒在地。 立刻有人上前,手段利落狠辣。县官起初还嚎骂,很快就变成了凄厉的惨叫和求饶,屎尿失禁,臭气熏天。 “我……我真不知道……”他瘫在地上,有出气没进气地哼哼,“那毒……是瑾瑜自己弄来的……他说……说要让苏大人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日……每日都需服一次缓解的药……否则……否则肝肠寸断……” 一个被匆忙找来的老大夫颤巍巍地被带进来,查看了中毒者的情况,脸色发白地回话:“殿下,诸位大人……此毒阴狠……老夫……老夫一时无法可解。若、若真如这狗官所言,需每日服药缓解,那……那拖延几日,毒性深入肺腑,便……便真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众人的心沉了下去。苏君尧猛地咳嗽起来,他抬手掩唇,肩膀微微颤抖,放下时,掌心一抹刺眼的鲜红。 “君尧!”谢知意扶住他,触手一片冰凉。 苏君尧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脸色白得吓人,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也吸入了少许毒粉。 杨少柏看着这一幕,心里憋闷,又帮不上忙。转头看见角落里安静坐着的桃桃,小姑娘被这一夜的刀光剑影吓坏了,睁着大眼睛,不哭也不闹。 他心下软了几分,走过去蹲下身:“桃桃,闷不闷?哥哥带你出去走走?街上平静了,买点吃的?” 桃桃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谢知意。谢知意正全心顾着苏君尧,只疲惫地点了点头。杨少柏便牵着桃桃走了出去。 战乱后的街道一片狼藉,行人稀少,店铺大多关着,只有几个胆大的小贩在摆摊。杨少柏给桃桃买了块糖糕,小姑娘小口吃着,情绪稍微好了些。 走了一段,桃桃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说:“我想如厕。” 杨少柏环顾四周,看见不远处有个临时搭起来的茅棚,像是给清理街道的民夫用的。 他指了指:“那边有,哥哥在这等你,快点出来。” 桃桃点点头,小跑着过去。 杨少柏等在原地,看着士兵一队队巡逻而过,清理着残骸。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太久了。 “桃桃?”他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他心里咯噔一下,几步冲到茅棚前,也顾不得什么了,一把掀开那破旧的帘子。 里面空无一人。后方的草席被撕开一个口子,冷风嗖嗖地灌进来。 地上,只掉着半块没吃完的糖糕。 杨少柏浑身血液瞬间凉透了。 他猛地冲出茅棚,四顾张望,长街寂寥,哪里还有那个小小身影。 “桃桃!!”他的喊声惊起了屋檐上停落的寒鸦,扑棱棱地飞向灰白色的天空。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八十八章 丢了 院子里很静。 苏君尧这几日病着,原本常敞开的屋门,如今整日掩着半扇,只漏出些昏沉的光。 屋里没什么动静,偶尔传出来的,也只是他压抑的咳嗽声,一声接一声,闷得像堵在棉花里,听得守在外头的护卫都跟着揪心。 窗台上摆着的药碗换了好几回,黑褐色的药汁凉了又热,热气裹着苦味儿飘出来,缠在院角的老藤上。 谢知意刚听完老大夫说苏君尧最多撑一天,就见杨少柏失魂落魄冲进来,心口一沉。 “桃桃呢?”她声音发紧。 杨少柏腿一软跪下,脸色惨白:“……丢了……我就转头的功夫……茅棚后面有洞……人没了……” 屋里没人说话。榻上昏着的苏君尧皱紧眉。 谢知意脑子嗡响,强压着稳住:“具体在哪儿?旁边有啥痕迹?” 杨少柏连说带比划。谢知意立刻叫两个亲信:“顺着茅棚找,暗地问人,别声张。” 等人走了,她看向地上的杨少柏,声音硬邦邦:“起来,现在不是软的时候。” 进里屋,苏君尧正吃力撑起身,喘得厉害:“桃桃……” “躺着。”谢知意按回他,“少柏没看住,正找。” 苏君尧闭眼,喉咙动了动,声音沙哑:“……冲我来的。” “兴许。”谢知意掖好被角,“但你死了他们捞不着好处,留着你和桃桃才能谈条件。你撑住,才好找她。” 苏君尧没再说话,胸口起伏厉害。 外头忽然有动静。护卫进来,脸色古怪:“娘娘……公主自己回来了。” 谢知意一愣,杨少柏已冲出去。 院门口,桃桃站着,衣裳沾泥,脸蛋脏,但没伤,手里攥着几根蔫草。 “桃桃!”杨少柏冲过去,手忙脚乱,“你跑哪儿去了!” 桃桃没理他,往屋里瞄:“我听见父皇咳得凶……他是不是病了?”她小声说,“我认得一种草,玄清道长说咳狠了煎水喝能舒坦……” 谢知意走出来,盯着她:“刚才去哪儿了?” 桃桃缩缩脖子,递过草:“巷子后头有这草……我闻着父皇身上味儿不好,想着有用……杨哥哥等太久,我就自己找去了……” 杨少柏又气又怕:“你要吓死我!咋能自己跑!” “对不起……”桃桃低下头,眼圈红了。 谢知意瞅了眼草,是平常止咳的。她蹲下,声气缓了点:“你咋知道闻着味儿不好?” 桃桃抬头,眼睛水汪汪:“道长教的……生病的人味儿会变,父皇身上味儿沉,像烂叶子……” 谢知意心里一动,把草递给老大夫:“瞧瞧。” 老大夫闻了闻:“是车前草和鱼腥草,能清热化痰……但这毒……” “先试试。”谢知意打断,又对桃桃说,“下次不能自己跑,得叫人跟着。” 桃桃点头。谢知意又问:“道长还说了啥?” 桃桃使劲想:“说父皇病得重没辙,就往西南找亲缘……还有个地名,叫‘碧水坞’?” 旁边苏砚宁脸色微变,上前低声:“臣家西南确有远亲,那地名听先皇提过。” “你想去?”谢知意问。 苏砚宁点头:“有一线希望都不能放,我快马去,五六天能来回。” 谢知意沉吟:“带一队好手,快去快回,路上留记号。” 苏砚宁应下,转身准备。 桃桃蹭到杨少柏身边,扯他衣角:“杨哥哥,别气了……我下次不敢了。” 杨少柏哼一声,却还瞄着她。桃桃掏出快化的芝麻糖:“给你,别生气了。” 杨少柏心软,接过糖:“下次再乱跑,我真恼了。” 桃桃点头,又说:“杨哥哥,陪我去城外呗?道长以前埋了东西,说能帮父皇,我认出路了……” 杨少柏犹豫,看向谢知意。谢知意沉吟后点头:“多带几个人。” 桃桃急了:“不行!道长说只能告诉最信得过的人,就你陪我去!” 谢知意看了桃桃会儿,对杨少柏道:“你带她去,仔细点。” 两人骑马出城,往西山走。到一处山坳,桃桃指着老松树下的石头:“就这儿,挖三尺!” 杨少柏开挖,没多久碰到硬东西,刨开是密封陶罐。打开,是金砖和油布包的册子。 翻了几页,杨少柏脸骤变。 册子记着官员勾结的账,还有几个高官的名。 他赶紧收好东西,拉着桃桃狂奔回去。 找到谢知意,递上册子,声音发紧:“娘娘,您看这个……” 谢知意翻看,脸越来越沉。 这账本牵扯太广,抖出来会朝野震动,对苏君尧没好处。 “从哪儿来的?”她目光如刀。 杨少柏看眼桃桃:“她带我挖的,说是玄清道长留的。” 谢知意看向桃桃,桃桃小声:“道长说能帮父皇……” 谢知意合上册子:“这事到此为止,谁也别提。杨少柏,去请孙连将军,要隐秘。” 杨少柏领命去了。谢知意收好账本,心里犯嘀咕——玄清道长到底啥来路?桃桃又在其中扮演啥角色? 这时,桃桃转头:“谢姐姐,城里最好的大夫是不是回春堂吴老先生?道长夸过他医术好,咱们请他来给父皇瞧瞧呗?我的草,也许他知道咋用最好……” 谢知意眯起眼。回春堂大夫是名医,却脾气怪,不沾权贵。 “你想去请?” 桃桃点头:“我跟道长去过,吴老先生认得我,兴许能请动他……” 谢知意沉吟,点两个稳当护卫:“你们陪桃桃去回春堂,务必护好她,请大夫来。” 桃桃露出笑,跟着护卫往外走。 桃眼睛瞬间亮了,嘴角弯起小小的弧度,露出两颗浅浅的虎牙,先前的怯意散了大半。 她攥着衣角的小手松开,脚步轻快地跟上护卫,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冲榻边的谢知意挥了挥小手。 她一定会把吴大夫请回来的,父皇的病也一定能治好。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八十九章 草药 桃桃松开衣角,小跑着跟上护卫。院子里,杨少柏和另外两个侍卫正等着,见她出来,杨少柏点了点头:“走吧,小桃桃。指地方。” 夜里有点冷。桃桃凭着记忆,带他们绕到后院墙角的一棵老槐树下。月光暗淡,地上看不清楚。 “就这儿,”桃桃指着树根附近,“往下挖。” 一个护卫掂量了一下铁锹,瞅着硬邦邦的地面,看向杨少柏:“头儿,这地儿不像被人动过啊。” 杨少柏没搭理,只问桃桃:“确定吗?” 桃桃使劲点头:“我看见他们半夜在这儿埋东西,箱子很重。” 杨少柏不再多问,抄起铁锹:“挖。” 铁锹啃进土里,发出闷响。另外两人也跟着动手。泥一铲一铲抛出来,坑越挖越深,什么也没有。先头那护卫停下,抹了把汗:“桃桃,记错了吧?都快一人深了。” 桃咬着嘴唇,指节因为用力攥着衣角而泛白,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黑乎乎的坑底。土屑还在簌簌往下掉,坑边堆着的泥土已经高了半尺,可除了湿土什么都没有。她心里越来越慌,指尖发凉。 难道真的错了?早上明明在这附近闻到了不一样的气息,难道是自己记混了? 周围的人也停下了动作,眼神里带着几分迟疑看向她。 就在这时,一声脆响突然传来,杨少柏手里的铁锹猛地撞到了硬东西,震得他虎口发麻。他愣了一下,随即惊喜地喊:“有东西!真的有东西!”桃桃猛地抬起头,慌乱的眼神瞬间亮了,连忙凑到坑边:“快!再挖挖看!” 几人来了精神,加快动作。很快,一口沾满泥的大木箱被撬了出来。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整整五口箱子拖了出来。 箱子锁着,杨少柏用刀背砸开锁。掀开箱盖,周围顿时几声抽气。 月光下,箱子里塞满了金银元宝和珠宝首饰,刺人眼睛。其他箱子也一样,最后一箱,上面摆着金锭,底下是几本厚账册。 杨少柏拿起一本翻了翻,脸色顿时沉了。他合上账本,看着那堆箱子,没说话。 “你们两个守在这儿,谁也不准碰。”他声音低沉,“我去找孙大人。” 杨少柏快步离开,直接去找总管孙连。孙连已经睡下,被叫醒时一脸不耐烦,但听完杨少柏的话,睡意立刻没了,脸色比杨少柏还难看。 “快!带我去!”孙连胡乱披上衣服,声音发紧。 杨少柏带他返回原地。孙连借火光看清箱里的东西,又快速翻了账本,手有点抖。他合上账本,吸了口气,稳住神。 “封箱!全部抬库房去,加派人手看着!今晚的事,谁敢说出去,要谁的命!”孙连厉声吩咐,又指着挖坑那两人,“你们俩,守好这个坑,谁也不准动!” 安排完,孙连才稍松口气,急急忙忙往书房赶,像是要去写折子。 杨少柏看着孙连走远,叫人抬箱子,自己站了一会儿。夜风一吹,才发觉后背出了层汗。他定定神,转身往谢知意那儿走。娘娘让他看着桃桃,他得回去说一声。 偏殿点着盏小灯,谢知意还守在床边,苏君尧昏睡着。杨少柏放轻脚步走近,低声说:“娘娘,公主带我们挖出东西了,孙大人去办了。” 谢知意转过头。她脸色苍白,显得很累,只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杨少柏目光一停,落在谢知意垂着的右手上。月白衣袖上沾了几点暗红色,像是干了的血。 他心里一紧。娘娘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一点没察觉? 谢知意注意到他的视线,下意识地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避开他的目光,只低声问:“知道了。桃桃呢?” “吴大夫住处不远,有护卫跟着,应该没事。”杨少柏压下疑惑,低头回答。 这时候,桃桃正跟着一个护卫,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宫巷里。她怀里紧紧抱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株样子奇怪的草。 父皇病后,她听老嬷嬷说过民间偏方救命的事,就上了心,在屋子角落发现这个,偷偷藏着,没想到真能用上。 吴大夫住处到了。敲门后,出来个打哈欠的药童。 “谁啊?大半夜的,先生早睡了。” “我是桃桃,找吴大夫有急事!”桃桃急着往里看。 药童揉揉眼,打量了一下小女孩和护卫,撇撇嘴:“什么急事也不能这时候来啊……哎,你怀里是什么?” 桃桃打开布包:“这个,给大夫看看,说不定能治病!” 药童凑近一瞧,皱起眉:“这不就是墙角长的野草吗?乱糟糟的,能治什么病?别是来捣乱的吧?”说着就要关门。 “等等!”桃桃急了,用手抵住门,“就让大夫看一眼!一眼就行!” 正争着,里面传来个沙哑的声音:“吵什么?” 吴大夫披着衣服走出来,看到门口这阵仗,愣了一下。 药童赶紧说:“先生,这小姑娘非说这野草能治病,要见您……” 吴大夫目光落在桃桃手里的草上,原本困倦的神情突然一紧。他走近几步,拿过一株草,凑到灯下仔细看,又捻开叶子闻了闻。 他表情越来越严肃,眉头紧锁,半晌,猛地看向桃桃,眼神锐利:“小丫头,这草哪儿来的?” “在……在西边墙角下。”桃桃被他看得有点怕,小声回答。 “这东西……”吴大夫又低头看草,喃喃道,“书上说过,很少见,长得像普通杂草,容易认错……汁液味道冲,但说不定能解几种厉害的毒……” 他猛地抬头,语气急起来:“陛下这几天脉象凶险,像是中了阴毒,要是用这草试试……说不定……说不定有救!快!带我再多采点!要快!” 桃桃听着,眼睛慢慢亮了。 吴大夫已经顾不上别的,催药童拿药锄和灯笼,急急忙忙对桃桃说:“公主立大功了!快,带路!” 第九十章 转机 桃桃赶紧转身带路。吴大夫提着灯笼,药童扛着药锄,三人快步往西墙角赶。 夜里风大,灯笼晃得厉害。到了地方,桃桃指着墙角那丛暗绿色的草:“就这个。” 吴大夫蹲下仔细瞧了瞧,掐了片叶子闻闻,点头:“是它。”他让药童小心挖了几株,连土用布包好。 “得赶紧回去,”吴大夫起身,“陛下等不起。” 三人急忙返回。 谢知意还守在床边,困得眼皮打架却睡不着。苏君尧呼吸很弱,脸色在烛光下发青。 门被推开,吴大夫带着冷气进来,后面跟着桃桃和药童。谢知意立刻站起来。 “娘娘,”吴大夫弯了下腰,拿出布包,“公主找到种草药,或许能试试。我现在去煎药。” 谢知意看了看那些草,又看看桃桃期待的脸,点头:“辛苦大夫。” 吴大夫不敢耽搁,带着药童去隔壁忙活。很快院里飘起一股苦味。谢知意坐回床边,无意识地攥紧袖子,那点血迹更模糊了。 大概半个时辰后,吴大夫端着一碗黑药进来,脸色严肃:“娘娘,药好了。但这草药少见,我只按古书上用的,效果怎样……没十足把握。” 谢知意盯着那碗药,沉默片刻,伸手接过:“我来。” 她小心托起苏君尧的头,用小勺一点点喂药。药很苦,昏迷中的苏君尧皱了皱眉,但还是咽了下去。 喂完药,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蜡烛偶尔噼啪响。三人都紧紧盯着床上。 时间过得很慢。过了好一阵,苏君尧原本又急又轻的呼吸好像缓了点,紧皱的眉头也松了些。虽然没醒,但死灰一样的脸色似乎透出点活气。 吴大夫上前把了脉,摸了好久,长长舒口气:“脉象……好像稳了点。有用!” 桃桃一下子抓住谢知意的衣角,眼睛发亮。谢知意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低声道:“多谢大夫。” 这时门外有动静,隐约听到孙连压低声音指挥人。杨少柏进来低声报:“娘娘,孙大人带人又从坑里和附近挖出五十多箱钱财,十几箱账本,都封好看着了。” 谢知意只点了点头,目光没离开床上。这一夜,没人睡着。 天快亮时,苏君尧呼吸更平稳了些。吴大夫又熬了碗药喂下,守着观察。 天刚亮,门外突然吵嚷起来,脚步声杂乱。一个小护卫慌张跑进来:“娘娘!景王爷带了好几个太医来,说要给陛下请脉!” 话没说完,景王带着五六个太医闯进来,气势很凶。孙连跟在后面,脸色着急,显然没拦住。 “皇嫂!”景王语气关心,眼睛却锐利地扫过床上,“听说皇兄昨晚又不好了?臣弟着急,特地请了太医院院判和几位好手来,得给皇兄好好看看!” 后面太医们也跟着说“臣等担心”、“得一起会诊”,眼睛却瞟向旁边的吴大夫,带着打量和不屑。 谢知意站起身,挡在床前,脸色苍白但语气平静:“劳王叔和各位太医费心。陛下刚喝了药,歇着了,吴大夫一直看着,现在不方便打扰。” “吴大夫?”太医院院判瞥了眼吴大夫,语气轻蔑,“哪来的?陛下龙体安危,怎么能交给来历不明的人?娘娘,还是让我们一起请脉,才能放心!” “就是!”景王接话,上前一步,“皇嫂,不是信不过您请的人,只是皇兄病这些日子,太医院大人们更懂医理,人多也好商量。” 正僵持着,殿外又响起脚步声,更重更有力。守门的杨少柏神色一紧,握紧了刀。 几个禁军侍卫先进来,分站两边,然后一人慢慢走进来。来人四十左右,脸冷峻,目光扫过屋里,自带一股气势。 “吵什么?”他声音不高,但压得全场安静,“陛下要静养,你们在这儿闹,像什么话?” 景王脸色变了变,显然认识这人,语气收了些:“原来是袁统领。本王也是担心皇兄病情,才带太医来。” 袁统领目光扫过景王,微微点头,然后看向那群太医,声音冷硬:“陛下有大夫看着。你们聚在这儿,是想惊扰陛下?” 太医们被他一看,顿时不敢出声,都低下头。院判硬着头皮道:“袁统领,我们实在是担心陛下……” “担心?”袁统领打断他,“陛下病这么久,你们之前拿出什么管用的方子了?现在倒‘忠心’了?” 这话很重,院判和几个太医脸色一下子白了,冒冷汗。 这时,桃桃从谢知意身后钻出来,抬头看袁统领,又看看那群太医,小声说:“袁叔叔,父皇刚才喝了吴大夫的药,好像好一点了。但是……让王太医看看,是不是更好?” 她记得王太医,以前给她治过感冒,人挺好,药不苦。 袁统领低头看看桃桃,表情稍缓,目光扫向太医们,最后停在一位一直沉默、皱眉的老太医身上:“王太医。” 王太医上前一步,躬身:“袁统领。” “你,”袁统领指指他,“进去请脉。其他人,外面等着。” 景王似乎想说什么,但被袁统领冷冷一眼看过去,话又咽回去了。 王太医应了声,走到床边。吴大夫默默让开。王太医仔细给苏君尧诊了脉,又看看眼睛、舌头,想了很久。 他起身,先对谢知意行了个礼,然后转向袁统领和景王:“回统领、王爷,陛下脉象确实比前几天稳了些,虽然还危险,但好像有转机。不知这位……”他看向吴大夫。 “姓吴。”吴大夫低声说。 “不知吴大夫用了什么药?这脉象变化很微妙。”王太医问,语气里没有看不起,只有好奇。 吴大夫大致说了草药的样子和来历。王太医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最后叹道:“真有这东西……我曾在旧书上见过类似记载,还以为是传说。吴大夫胆大心细,我佩服。” 王太医说着,又朝吴大夫拱了拱手,语气诚恳:“往后若有机会,还盼能和吴大夫多讨教讨教这草药的门道。陛下眼下虽有转机,但后续调理仍需谨慎,咱们或许能一起琢磨个稳妥的方子。” 吴大夫忙回礼:“王太医客气了,往后若有需要,我定知无不言。”一旁的谢知意听着两人对话,紧绷的神情又松了几分,目光落在苏君尧脸上,多了丝盼头。 第九十一章 进展 吴大夫赶紧回礼:“王太医太客气了,以后有啥要问的,我肯定都说。” 谢知意在旁边听着,脸色缓和了些,看着苏君尧,眼里有了点希望。 桃桃站在那儿,看大人们说话,小手偷偷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她踮起脚,拉了拉旁边一个太医的袖子,小声说:“太医伯伯,你闻闻这个,吴大夫就是用这个给我父皇熬药的。” 那太医正为刚才的事不高兴,被个小孩子拉袖子,没好气地甩开:“去去去,一边玩儿去!啥东西都拿来……”一看是桃桃,赶紧改口,“原来是公主,臣失礼了。” 谢知意马上看过来,皱了皱眉。她没多说,走过去拉起桃桃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后,淡淡看了那太医一眼。太医有点不自在,扭开了头。 “桃桃,听话,别吵太医们。”谢知意声音不高。她拿过桃桃手里攥得紧紧的布包,手指碰到了里面的干草叶。 过了一会儿,谢知意说陛下要休息,请大家都去外间等着。袁统领留了两个侍卫在门口,自己也出去了。景王虽然不乐意,但还是带着那群太医走了。王太医没走,和吴大夫小声讨论药方。 屋里安静下来。谢知意走到旁边小桌边,上面放着吴大夫刚煎药用的砂锅和药材。 她背对着大家,假装整理药渣,手指很快地从袖子里掏出另一包看起来差不多的干草,快速混进剩下的药里,把桃桃那包真正的草药偷偷塞回自己袖子。 之后两天,谢知意自己煎药,不让别人碰。吴大夫觉得有点奇怪,但看陛下喝了药,脉象一天比一天稳,昏迷好久的苏君尧偶尔还能含糊说几个字,就想可能是娘娘不放心别人,也没多问。 第三天下午,苏君尧终于睁眼了,虽然没力气,但眼神清楚了。守着的谢知意眼睛一下子红了,紧紧抓住他的手。 王太医和吴大夫赶紧过来把脉。王太医仔细摸了摸胡子,点头:“陛下真是有福气!脉象虽然还弱,但毒好像压住了。吴大夫,你这方子真厉害!” 吴大夫却皱着眉,把了半天脉,又抬头看煎药的小炉子,觉得奇怪:“不对啊……按我那方子的药效,不该好这么快……”他忍不住走到药罐旁边,拿起里面的药渣仔细闻了闻。 突然,他“咦”了一声,转头问谢知意:“娘娘,这药……好像跟我之前用的不太一样?” 谢知意脸色平静,从袖子里拿出那个小布包递给吴大夫:“吴大夫看看,是不是这个?” 吴大夫接过来一看,愣住了:“就是它!这……这草药怎么在娘娘这儿?我这两天煎药没用到啊!” “这两天的药里,我换了这个。”谢知意轻声说,看向一边正紧张看着父皇的桃桃,“那天桃桃差点被骂,我就把她找的草药换下来了。真正立功的是桃桃,要不是她认得这草,非要试试……”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王太医、吴大夫,还有刚醒过来没力气的苏君尧,都惊讶地看着那个小女孩。 桃桃被看得有点慌,小声说:“我……我就是看它长的地方怪,想起以前嬷嬷讲的故事……” 苏君慢慢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桃桃的头,声音哑哑的:“朕的桃桃……救了父皇。” 正好孙连进来报告盐案查账的进展,一脸为难,说线索又断了。苏君尧没精神,听得直皱眉。 桃桃趴在床边,小声插话:“父皇,账本看不懂,为啥不去问原来管盐的那些人呢?” 孙连苦笑:“公主不知道,那些犯官都很狡猾,不肯老实说。” 桃桃眨眨眼:“可是……他们被关起来,肯定很难受。要是父皇说,谁帮忙弄清楚账本,就让他家里人好过点,或者少关他几年,会不会有人肯说?” 小孩话简单,却让屋里几个大人都愣了一下。这办法直接,说不定真有用。苏君尧看看孙连,孙马上弯腰:“臣……这就去试试。” 苏君尧又看了看那几箱闪眼的金子,对孙连说:“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这些金子,抬一箱去,给这次出力查案的人分分,算朕赏的。” 孙连一愣,赶紧跪下:“臣替底下人,谢陛下赏!” 又养了两天,苏君尧能勉强坐起来了。袁统领详细报告了查抄景王府别院和截获景王跟外界联系的结果,证据都指向景王苏思昀。 苏君尧听完,沉默了好久,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淡淡说:“传旨,景王五公子苏思昀,管不好手下,纵容包庇,罚去云城反省,没命令不准回京。” 这命令看着罚得不重,其实是把景王赶出了权力中心。云城又远又冷,没命令不能回,跟流放差不多。 至于宫里下蛊的事,虽然线索不清楚,但所有迹象都指向一直不受宠、有怨气的琉妃。 苏君尧没再多查,只下了一道冷冰冰的命令:“琉妃言行不当,关在长春宫,死了才能出来。”这等于打入了冷宫,永远别想出来了。 处理完这些,皇上终于回京了。 回京后,一切好像慢慢恢复正常。只是桃桃发现,哥哥苏砚安有点不一样了。他还是读书练武,对人有礼貌,但眼神比之前安静多了,有时候会看着一个地方发呆,像在想很远的事。 一天,桃桃看见苏砚安一个人站在走廊下,看着院子里的落叶发呆。她跑过去,拉了拉他的袖子:“哥哥,你不高兴吗?” 苏砚安回过神,低头看她,勉强笑笑:“没有。” 桃桃歪着头看他:“可是你都不怎么笑了。”她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块舍不得吃的糖,塞进苏砚安手里,“哥哥吃糖。吃了糖,心里就不苦了。” 苏砚安看着手心里那块有点化了的糖,又看看妹妹亮晶晶的眼睛。他慢慢握紧糖,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桃桃的头发,声音低低的:“好,哥哥吃。谢谢桃桃。” 第九十二章 聪明 桃桃眯眼笑了笑,脑袋在他手心蹭了蹭。 天牢里又潮又冷,有股发霉的味道。琉妃廖婉柔蜷在草堆上,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她表哥景王站在牢门外。他穿着厚锦袍,脸上没什么表情。 “表哥还知道来看我。”廖婉柔嗓子哑得厉害。 景王看看周围,压低声音:“婉柔,事到如今,你就认了吧。别乱扯。” 廖婉柔猛地扑到栏杆边,手抓住冷木头:“认?你让我认什么?当初要不是你让人传话说陛下快不行了,让我早做准备,我会急着动手?现在出事了,你倒把自己摘干净!” “胡说!”景王脸一沉,“我什么时候传过这话?是你自己蠢,听信谣言,还敢用蛊!现在想拉我下水?” 廖婉柔盯着他,忽然冷笑:“好,好个与你无关。表哥还记得十二年前你得时疫,是谁不要命地照顾你?要不是我,你早死了!你就这么报恩?” 景王眼神闪了下,硬起心肠:“老黄历了,提它干嘛。我念旧情,求陛下留你一命,你老实待着就是。” “留我一命?在这鬼地方关到死?”廖婉柔声音尖起来,“你要不把我弄出去,我就把知道的都捅出来!大不了一起完蛋!” 景王脸色难看,一甩袖子走了:“疯女人!不可理喻!” 廖婉柔看着他背影,瘫坐在地,低低笑起来,笑得比哭还难听。 转眼要过年了。宫里照例给各王府赐菜,显示恩宠。今年皇帝刚病好,这赏赐更让人注意。 赐菜的太监到景王府,按规矩给了四样菜。景王妃带人谢恩,脸上笑着,心里明白,这比往年少了。 宫里,苏君尧看着太监把菜送到桃桃和苏砚安面前,摆了满满八样,还有两样是他特意让御膳房加的,都是孩子爱吃的。 桃桃眼睛发亮,看着一桌子菜,小声问谢知意:“母妃,这么多啊?” 谢知意摸摸她的头:“父皇疼你们。” 苏君尧没多说,只道:“吃吧。”他看着两个孩子,眼神温和。经过这场病,他更看重身边这几个真心待他的人。 过了年,太学开学了。杨少柏也被家里塞去读书。他一个武将家的儿子,坐在一群文官子弟中间,浑身不自在。 这天考诗文,杨少柏憋了半天,写出来的东西被太学博士当众念出来,引得满堂大笑。几个世家子弟故意大声说笑。 “这也叫诗?三岁小孩都写得比这好!”“武夫就是武夫,来太学凑什么热闹?” 杨少柏脸涨得通红,拳头攥得紧紧的,但不敢发作。 这时,苏砚安带着桃桃刚好路过。桃桃听见里面的笑声,扒着窗户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杨少柏难堪的样子。 “哥哥,他们笑少柏哥哥。”桃桃扯扯苏砚安的袖子。 苏砚安皱皱眉,拉着桃桃走了进去。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学生们纷纷起身行礼。 苏砚安没看别人,走到杨少柏身边,拿起他那张被嘲笑的诗稿看了看。 “写得是不怎么样。”苏砚安实话实说,杨少柏头垂得更低了。但接着,苏砚安又说:“不过,总比某些只会动嘴的强。至少他敢写。” 刚才笑得最大声的几个学生立刻闭嘴了,脸色不太好看。 桃桃也跑到杨少柏身边,仰着小脸说:“少柏哥哥,你别难过。我父皇说,不会写诗没关系,会打架也行!” 小孩话没顾忌,又引来一阵低笑,但这次没人敢大声嘲笑了。 下课后,杨少柏低着头收拾东西。桃桃凑过去,小声说:“少柏哥哥,他们笑你,你怎么不骂回去啊?” 杨少柏摇摇头:“骂不过。他们……他们读过很多书。” 桃桃皱着小眉头:“可是你功夫比他们好啊!要是他们再笑你,你就……你就瞪他们!像我父皇那样瞪眼睛,可吓人了!” 杨少柏看着桃桃一本正经教他吓唬人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心里那点憋闷也散了些。 苏砚安在一旁看着,没说话,只是拍了拍杨少柏的肩膀。 回去的路上,桃桃还在嘟囔:“少柏哥哥就是太好欺负了。要是有人笑我,我就……我就咬他!” 苏砚安被她逗笑了:“你是小公主,不能咬人。” “那怎么办?”桃桃仰头问。 “有哥哥在。”苏砚安说,“没人敢笑你。” 桃桃想了想,又说:“那少柏哥哥怎么办?他哥哥又不在这里。” 苏砚安沉默了一下,说:“以后我多去太学看看。” 第二天,苏砚安果然又去了太学,还特意挑了杨少柏上课的时候。他没进去,就在外面站着,偶尔往里面看一眼。 那几个爱笑话人的学生看见太子在外面,顿时老实多了,再不敢找杨少柏的麻烦。 杨少柏心里明白,下课后找到苏砚安,低声道:“谢谢殿下。” 苏砚安摆摆手:“顺路而已。” 桃桃从苏砚安身后探出头来,对杨少柏说:“少柏哥哥,你要厉害一点!像我父皇那样!” 杨少柏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但看着桃桃关切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我尽量。”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苏君尧的身体慢慢好转,虽然还不能像以前那样忙,但已经能处理一些政务了。 他把孙连叫来,问起盐案的进展。孙连报告,用了桃桃说的那个办法,果然有几个犯官为了减刑,说了不少实话,案子有了很大进展。 苏君尧听完,点了点头:“桃桃倒是碰巧出了个好主意。” 孙连笑道:“公主聪明,随陛下。” 苏君尧也笑了,随即严肃道:“既然有了线索,就一查到底。不管涉及到谁,都不要手软。” “是。”孙连躬身应道。 等孙连退下,苏君尧独自坐了一会儿,忽然对身边的太监说:“去把桃桃叫来。” 桃桃正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听说父皇叫她,赶紧跑过去了。 “父皇,你找我?”她跑得小脸红扑扑的。 苏君尧把她拉到身边,摸摸她的头:“父皇听说,你给孙连出了个好主意?” 桃桃眨眨眼:“就是那个让犯官帮忙看账本的主意?” “对。”苏君尧点头,“你怎么想到的?” 第九十三章 改命 桃桃歪着头想了想:“我就是觉得,他们被关着肯定很难受。要是能帮帮忙,就能早点出来,或者让家里人好过点。要是我被关起来,我也愿意这样。” 苏君尧看着她天真无邪的脸,心里有些复杂。这孩子心思简单,却碰巧说中了人性。 “桃桃说得对。”苏君尧柔声道,“以后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父皇。” 桃桃高兴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又说:“父皇,我能不能去看看少柏哥哥?他最近在太学好像不开心。” 苏君尧想了想,道:“让砚安带你去吧。不过不能打扰人家上课。” “好!”桃桃开心地应了,蹦蹦跳跳地跑出去找苏砚安了。 过了几日,苏砚安被太傅留下讲学,桃桃等得无聊,就自己溜达出了东宫。她记得去太学的路,想着先去等哥哥。 走着走着,却拐错了弯,到了慈宁宫附近。正想掉头,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不是桃桃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桃桃回头,看见皇祖母身边的嬷嬷笑着朝她招手。太后正坐在亭子里喝茶,也瞧见了她,笑着唤她过去。 桃桃跑过去,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太后让她坐在身边,问她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 “我等哥哥,走错路了。”桃桃老实回答。 太后笑了,让嬷嬷拿点心来。桃桃早上没吃多少,这会儿看见精致的糕点,眼睛都亮了。太后看她吃得香,自己也多用了两块。 一老一小不知不觉吃了不少。太后年纪大了,消化不好,这会儿觉得肚子有些胀,轻轻揉了揉。桃桃也吃撑了,小肚子圆滚滚的,不好意思地打了个嗝。 太后被她逗乐了,牵起她的手:“走,陪皇祖母去屋里歇歇。” 太后的寝殿里熏着淡淡的安神香。桃桃还是头一次进来,好奇地东张西望。忽然,她瞥见多宝阁上摆着的一个小瓷片,觉得有些眼熟。 那瓷片青白底色,上面带着点淡淡的红痕,和她之前在父皇中毒那会儿,在御花园角落里捡到的碎瓷片很像。 她记得吴大夫说过,那瓷片上沾的东西不寻常。 桃桃踮起脚,想凑近些看。太后却已经躺下了,闭着眼道:“桃桃也歇会儿吧。” 嬷嬷走过来,轻轻拉过桃桃,也让她在榻边的小凳上坐下。桃桃心里还想着那瓷片,但见皇祖母似乎睡着了,不敢打扰。 过了一会儿,太后呼吸均匀了,桃桃悄悄站起来,又想去看那瓷片。谁知嬷嬷还在旁边守着,见她动,立刻低声道:“公主,太后刚歇下,莫要惊扰。” 桃桃只好坐回去。等她再抬头时,发现那瓷片已经不见了,不知道被嬷嬷收去了哪里。 下午回到自己宫里,桃桃还想着那瓷片的事,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她决定去找父皇说说。 到了养心殿,却见门口跪着一个人。桃桃认得,那是景王府的五公子苏思昀,论起来是她的堂兄。 苏思昀跪得笔直,脸色苍白。桃桃经过时,听见他对殿内高声道:“臣代姨母廖氏请罪!姨母糊涂犯下大错,臣愿代受责罚!” 桃桃不懂朝政,但记得廖婉柔是害父皇的人。她快步走进殿内,看见父皇脸色不太好地坐在那儿。 “父皇,”桃桃跑过去,小声问,“思昀哥哥为什么跪在外面?” 苏君尧揉了揉眉心:“他来替琉妃请罪。” “可害父皇的是琉妃,为什么他要替她跪?”桃桃不解。 苏君尧没解释,只是道:“这些事桃桃不必管。” 桃桃却想起皇祖母那里的瓷片,还有苏思昀苍白的脸,总觉得有什么联系。 她想起一个人,玄清道长。那道长老是神神叨叨的,但以前给她卜的卦都挺准。 第二日,桃桃真去找了玄清道长。道长见她来,有些意外。 桃桃直接问:“道长,你能算算思昀哥哥的命格吗?就是景王府的五公子。” 玄清道长掐指一算,眉头渐渐皱起:“奇怪……这位公子的命格显示,他本该是个福薄寿短之人,活不过十岁。可如今看来,他不仅活着,命数还被改过,只是这改命的手法……透着邪气。” 桃桃忙问:“怎么个邪气?” “像是借了阴邪之法,损人利己。”玄清道长沉吟道,“贫道听说景王府前阵子请过几个西域来的僧人,恐怕与此有关。” 桃桃想起之前听宫人闲聊,说景王府确实请过什么高僧做法事。 道长又说:“这种邪法若要彻底改命,需得找一个“乞丐命”的第三人,以其寿数为祭。公主若想知道更多,可去查查京城中最近是否有命格奇特之人莫名亡故。” 桃桃听得半懂不懂,但记下了“乞丐命”和“第三人”。 临走时,玄清道长送她一个小摆件,说是开过光的,能保平安。又道:“祭天大典就快到了,公主今年或许可随驾前往。” 桃桃却摇头:“我不想去。那里规矩多,不好玩。” 道长笑了笑,没再多说。 桃桃拿着摆件往回走,心里却想着道长的话。她决定去问问孙连,最近京城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死人案子。 孙连正在查盐案,见公主来问这个,有些意外,但还是说了:“倒是有一桩。城南有个老乞丐,前几日突然暴毙,没什么亲人,官府就简单处理了。公主怎么问起这个?” 桃桃心里一跳,忙问:“那乞丐可是有什么特别?” 孙连想了想:“说起来,那乞丐虽然穷困,却是个长寿的,活了八十多岁呢。街坊都说他命硬,怎么突然就没了。” 桃桃想起玄清道长说的“乞丐命”和“寿数为祭”,小手不由得攥紧了。她没再多问,转身跑了。 孙连看着公主跑远的背影,摇摇头,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 桃桃一路跑回自己宫里,心里扑通扑通跳。她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但又说不清楚。她想去找哥哥说,又怕是自己想多了。 晚上吃饭时,桃桃心不在焉,连最爱吃的酥肉都没动几筷子。 谢知意摸摸她的额头:“怎么了?不舒服吗?” 桃桃摇摇头,小声问:“母妃,祭天大典好玩吗?” 谢知意有些意外:“怎么想起问这个?没什么好玩的,规矩多得很。桃桃怎么突然想去?” “我不想去。”桃桃低下头,“就是问问。” 苏砚安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夜里,桃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起皇祖母那里的瓷片,想起跪着的苏思昀,想起那个暴毙的老乞丐,还有玄清道长说的“邪法改命”。 第二天,桃桃决定再去趟慈宁宫。她想再看看那个瓷片,说不定能想起什么。 第九十四章 可怜 第二天一早,桃桃又去了慈宁宫。 太后刚起身,见她来,挺高兴,又让嬷嬷拿点心。 桃桃心里惦记着瓷片,眼睛不住往多宝阁上瞟,可那瓷片再没出现。 嬷嬷看得紧,桃桃找不到机会,待了会儿就走了。 另一边,太学里不太平。 杨少柏这几天诗文稍有进步,博士夸了两句,几个世家子弟就不乐意了。 下课休息时,韩辰带头围住杨少柏:“哟,武夫开窍了?别是抄的吧?” 杨少柏不想惹事,低头想走。韩辰伸脚绊他,杨少柏踉跄一下,站稳了,还是没吭声。 “哑巴了?”韩辰推他一把,“你爹不就是个看大门的?真当自己能跟我们平起平坐了?” 杨少柏拳头攥得死紧,脸憋得通红,却还是没动手。 正好苏砚安来找杨少柏,看见这一幕,皱眉走过来:“干什么?” 韩辰等人立刻收敛了些,行礼道:“太子殿下,我们跟少柏闹着玩呢。” 苏砚安没理他们,看向杨少柏:“没事吧?” 杨少柏摇摇头。 这时桃桃也从苏砚安身后探出头:“少柏哥哥,他们又欺负你?” 韩辰忙赔笑:“公主误会了,真是闹着玩。” 桃桃撇嘴:“才不是!我都看见了!” 苏砚安扫了韩辰几人一眼:“太学是读书的地方,不是撒野的地方。再让我看见你们生事,就去博士那儿领罚。” 几人喏喏应了,赶紧溜了。 苏砚安对杨少柏道:“走吧,说好带你去尝新开的包子铺。” 桃桃立刻举手:“我也去!” 三人出了太学,来到一家小铺子。铺子不大,但香味扑鼻。桃桃眼睛亮晶晶的:“好香啊!” 杨少柏摸出钱袋:“殿下,公主,我请客。” 苏砚安没推辞:“好。” 三人坐下吃包子。桃桃一边啃一边说:“少柏哥哥,你刚才干嘛不揍他们?你功夫那么好!” 杨少柏低头:“动手就更说不清了。我爹说,在太学要守规矩。” 苏砚安拍拍他肩:“忍一时也好。不过该硬气时也别太软。” 杨少柏点点头。 吃完包子,苏砚安送桃桃回宫。刚到宫门,就见礼部的人候着,说是陛下吩咐,要给公主量尺寸做祭祀的新衣。 桃桃一愣:“祭祀?我也要去吗?” 女官笑道:“陛下特意吩咐的,公主今年随驾。” 量尺寸时,桃桃听见外面有小孩哭声。她扒窗一看,见个小男孩被嬷嬷抱着走远,那孩子看着眼熟。 “那是谁?”桃桃问。 女官看了一眼:“好像是康王的儿子苏靖。生母没了,养在康王侍妾那儿,大概又闹脾气了。” 桃桃想起来了,苏靖是她一个小弟弟,才五岁,平时很少见。 过了两日,桃桃在御花园玩,又看见苏靖。这次他一个人蹲在假山后面偷偷哭。 桃桃走过去:“你怎么啦?” 苏靖吓一跳,见是桃桃,抽噎着说:“姐姐……姨娘生病了,没银子请太医……” 桃桃不懂:“宫里太医不要银子呀?” 苏靖摇头:“宫里的人说姨娘份例不够,得自己想办法……” 正说着,桃桃见苏靖突然跑开,往东宫方向去。她好奇跟上,只见苏靖跑到东宫门口,想往里闯,被侍卫拦住。 “我要见皇叔!”苏靖哭喊。 袁文正好经过,皱眉问:“怎么回事?” 侍卫道:“袁统领,世子非要进去,说找太子殿下有事。” 袁文蹲下问苏靖:“殿下找太子何事?” 苏靖哭得打嗝:“姨娘病了……要银子请太医……求太子哥哥帮帮忙……” 袁文沉默片刻,从怀里摸出块银子,约莫五两,塞给苏靖:“拿去请太医吧。太子殿下忙,别打扰他了。” 苏靖攥着银子,磕个头跑了。 桃桃躲在树后看见全过程。她想了想,转身去找谢知意。 “母妃,”桃桃把看到的事说了,“袁叔叔自己给弟弟银子呢。” 谢知意听完,眉头微蹙,吩咐宫女:“去请袁统领来一趟。” 袁文来了,谢知意问他是否给了苏靖银子。 袁文面色不变:“回娘娘,是有这事。苏靖哭得可怜,臣一时心软,就给了些散碎银子。臣知错,不该擅自插手宫务。” 谢知意看着他:“康王小妾那儿份例虽不多,也不至于请不起太医。你去查查,怎么回事。” 袁文应声退下。 晚些时候袁文回报:“娘娘,臣查过了。康王小妾份例确实够用,但底下人看人下菜碟,克扣得厉害。康王妃留下的老嬷嬷病重,小妾不管,小世子孝心,才自己想办法。” 谢知意沉吟片刻:“你去跟内务府说,以后世子那边份例单列,直接从我这儿过目。再拿二十两银子给世子,就说是我赏的。” 袁文点头:“是。” 谢知意又道:“那老嬷嬷,请太医去看看,费用从我私账出。” 袁文抬头看了谢知意一眼,又低下头:“娘娘仁慈。” 袁文退下后,桃桃问:“母妃,为什么袁叔叔要自己给银子呀?” 谢知意摸摸她的头:“袁统领是聪明人。他若直接报上来,显得康王苛待世子,得罪人。自己掏银子,全了各方颜面。” 桃桃似懂非懂。 过了几日,谢知意又召袁文来:“我想着,世子也五岁了,该启蒙了。城南有个不错的书院,院长是我旧识。让世子去吧,也省得在王府受委屈。” 袁文一怔:“娘娘,这……不合规矩吧?世子都是在上书房读书的。” 谢知意淡淡道:“规矩是死的。世子性子软,在宫里难免受欺负。出去读书,换个环境也好。陛下那儿我去说。” 袁文低头:“臣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桃桃听说苏靖要出宫读书,跑去看他。苏靖正收拾小书包,脸上难得有笑模样。 “桃桃姐,”他小声说,“谢谢你和娘娘。” 桃桃塞给他一包糖:“在外面好好的呀。” 苏靖用力点头。 晚上桃桃听见谢知意和苏君尧说这事。苏君尧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反对:“你安排便是。只是安保要做好。” 谢知意道:“袁统领会亲自挑人跟着。” 桃桃躺在床上想,母妃好像越来越厉害了。还有袁叔叔,看着只是个侍卫头子,其实什么都管呢。 她翻个身,又想起那个不见了的瓷片。皇祖母为什么会有那个?和父皇中毒有关系吗? 想着想着,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九十五章 恨意 桃晚上没睡好,总梦见碎瓷片和白花花的人脸。天刚亮就醒了,心里还想着那个不爱说话还有眼神有点凶的苏靖。 她溜到康王侍妾住的偏院,还没进门,就听见苏靖在里头喊,声音装得挺委屈:“……就是磕了一下,都怪地砖不平……” 桃桃扒着门缝看,一个管事嬷嬷拉着苏靖的手,他手背上就一道浅红印,还在那儿吸鼻子装哭。 “哎哟小世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嬷嬷随便哄了句,“下次走路注意点。” 苏靖偷瞄嬷嬷脸色,又说:“嬷嬷,姨娘还病着……能不能再请个大夫?昨天吃了药,还咳嗽……” 嬷嬷立马沉脸:“世子,太医是随便请的?钱就那么多,昨天都破例了!你当是买菜啊?” 苏靖瘪着嘴,眼看要哭。 桃桃忍不住推门进去:“你骗人!我昨天明明看见你自己跑太快摔的,跟地砖没关系!你说姨娘咳嗽,就是想再骗大夫来!” 苏靖愣了下,脸上的委屈一下子没了,只剩被拆穿的火气。 他猛扭头瞪桃桃,眼神凶得很,根本不像五岁孩子,倒像被逼急的小狗,恨不得咬人。 “你胡说!”他尖叫,“你懂什么!” “我就知道!我看见了!”桃桃被他瞪得有点怕,可还是挺直腰板。 这时候,门口传来个淡淡的声音:“苏靖。” 两人一起回头,谢知意不知啥时候站在那儿,脸上没表情,眼神像凉水似的扫过苏靖。 苏靖整个人僵住,那点凶劲立马没了,只剩慌。他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不敢再看谢知意。 谢知意没多话,只对嬷嬷说:“看好世子。”又看了眼苏靖,“年纪小,别想太多。” 这话不重,却让苏靖脸都白了。谢知意说完,拉着桃桃就走。桃桃回头看,苏靖还僵在那儿,低着头,小身子绷得紧紧的。 过了两天,桃桃老想起苏靖又凶又怕的样子,心里不得劲,想再去看看。下午做完功课,她又溜到那个院子。 院里静悄悄的,比上次还冷清。她听见角落屋里有压抑的咳嗽声,一声接一声,听着难受。 她凑到窗户边,看见小丫鬟跪在床边哭:“姨娘,您再忍忍,我再去求求人……” 床上的人动了动,声音又弱又哑:“别……别去了……没用的……咳咳……” “可您烧得更重了……”小丫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桃桃心里急,推门进去:“快去请太医呀!” 小丫鬟吓了一跳,认出是她,哭得更凶:“公主……我去求了……管事的说没钱,袁统领也说……说宫里规矩严,他不管了……” 桃桃不懂:“为什么不管?生病就得看大夫啊!” “没用的……都没用……”床上的人喃喃道,眼睛空茫茫望着屋顶,“都是命……等死吧……” 小丫鬟趴在床边,绝望地哭。 那种冷冰冰的感觉又上来了。桃桃站在又破又冷的屋里,看着床上快不行的人,听着丫鬟哭,头一回明白“没办法”这三个字有多沉。 她鼻子一酸,扭头跑了。 她没目的地乱走,心里又闷又慌,不知怎么就跑到一处更荒的宫苑边。这儿几乎没人来,墙皮都掉了。 她正想回头,忽然听见旁边废杂物房里有怪声,像有人哭,又像在磨东西。 她吓了一跳,赶紧躲到树后,不敢出声。 杂物房门开着条缝,里头很暗。有个人背对着门,肩膀抖得厉害,发出压抑的呜咽。 是袁文。 桃桃瞪大眼睛,看见袁文手里拿着个亮东西,对着自己的脸,身子绷得紧紧的。 就在桃桃看得心惊时,袁文像下了决心,握着亮东西就往自己脸上划! “啊!”桃桃吓得叫出声。 几乎同时,另一个人从旁边冲过来,一把抓住袁文的手腕。 苏砚安脸煞白,还喘着气,显然是刚好路过被引来的。 袁文被吓了一跳,手一抖,那亮东西是一片锋利的碎瓷片,擦着他脖子划过去,立马留下道血口子! 血很快渗出来。 袁文猛回头,看见门口的桃桃和抓着他手腕的苏砚安,脸上的痛苦一下子变成惊慌。 他刚反应过来自己干了啥,手一松,踉跄着退了一步,捂住流血的脖子,眼神躲闪,不敢看他们。 “袁……袁统领?”苏砚安声音发颤,“你……你这是干嘛?” 袁文嘴唇哆嗦,一个字说不出来,只死死捂着脖子,血从指缝里往外渗。他猛地推开苏砚安,跌跌撞撞冲出门,跟逃跑似的,很快没在荒草丛里。 桃桃还僵在树后,小脸吓白了。苏砚安站在原地,看着地上带血的瓷片,胸口起伏得厉害,显然也吓坏了。 过了好一会儿,苏砚安才深吸口气,捡起瓷片用帕子包好,走到桃桃身边:“没事了,别怕。” 桃桃抓住他袖子,声音发颤:“哥哥……袁叔叔他……为啥要这样啊……” 苏砚安摇头,脸色沉:“不知道。”他看向袁文跑走的方向,“这事,先别跟别人说。” 桃桃用力点头。 两人没说话往回走,心里都沉得慌。经过苏靖住的院子时,桃桃拉了拉苏砚安的袖子:“哥哥,我们去看看苏靖吧?” 苏砚安犹豫了下,点了头。 院门开着,比上次更破。他们推开吱呀响的门,走到最偏的那间屋前。门没关严,里头有声音。 苏砚安敲了敲门。 里面的声音一下子停了。过了会儿,门开了条缝,露出苏靖半张警惕的小脸。见是他们,他愣了下,眼神复杂,慢慢拉开门。 屋里跟他姨娘那间差不多,家具又旧又潮,还有股霉味。苏靖穿着半旧的衣裳,小脸上沾着灰,手里拿着个干馒头,正使劲啃。 桃桃看着冷冰冰的屋子,看着小弟弟一个人啃冷馒头,心里难受。她小声问:“苏靖,你……过得好吗?” 苏靖啃馒头的动作停了。他低着头,半天没说话。 再抬头时,他眼里没了之前的凶,也没了委屈,只剩一种根本不像孩子的恨意。 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声音低低的,却带着狠劲:“好?姐你看我像过得好的样子吗?” 他扫了眼这破屋,眼里的恨意快溢出来了:“他们都等着我死,要么等我像野狗一样活着。我都知道。” 桃桃被他眼里的恨意吓得退了一步,心怦怦跳。 苏靖不再看他们,重新低下头,用力咬了口冷馒头,嚼了起来。 第九十六章 害了 苏靖还在咯吱咯吱地啃冷馒头。 苏砚安皱了皱眉:“你就吃这个?” 苏靖头也不抬:“不然吃啥?谁给我好的?”他咽下嘴里的馒头渣,突然抬头,眼神带刺,“太子是来看我笑话的?” 桃桃赶紧说:“不是,我们来看看你……” “看我死没死?”苏靖打断她,嘴角一撇,“放心,一时半会死不了。我命硬,像野狗。” “苏靖!”苏砚安声音沉下来,“好好说话。” “说啥好听的?”苏靖一下子站起来,馒头掉在地上,“我都快饿死了,还说好听的?你们吃饱穿暖,当然会说漂亮话!” 他指着桃桃:“还有你!上次不是你多嘴,娘娘能骂我?我能一点指望都没了?” 桃桃被他说得一怔,眼圈红了:“我不是故意的……” 苏砚安一步挡在桃桃前面。他比苏靖高不少,低头看着苏靖,脸上没表情,但眼神发冷:“你再吼她一句试试?” 苏靖缩了一下,马上又梗起脖子,眼圈也红了,更多的是不服和生气:“我就吼!你们就知道欺负我!我去找谢娘娘,门都进不去!守门的说娘娘没空见我这种没娘的孩子!我姨娘快病死了,连请大夫的钱都没有!袁统领之前给的五两银子早花完了!你们谁管过我?!” 他吼得声音发抖,瘦小的胸脯一起一伏,憋了太久的委屈和火气全爆出来了。 苏砚安盯着他看了会儿,脸上的冷意慢慢没了。他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个小钱袋子,直接塞苏靖手里。袋子沉甸甸的,有碎银子和银票。 “拿着,”苏砚安声音平静了,“先请大夫,剩下的买点吃的用的。” 苏靖攥着钱袋子,像被烫了一下,愣愣地看着苏砚安,又看看手里的钱,嘴动了动,没说出话。 “走吧。”苏砚安没再多说,拉了桃桃一下。 桃桃看看还在发愣的苏靖,小声说:“我们先去找母妃……” 苏砚安“嗯”了声,带着桃桃快步走了。 两人一路没说话,直接去找谢知意。谢知意在翻账本,看他俩脸色不对,放下本子:“怎么了?” 苏砚安简单说了苏靖的事,说他姨娘病得重,还有袁文给过钱但后来不管了。 谢知意听着,脸越来越沉。听到最后,她一拍桌子:“太过分了!” 她马上叫来女官:“快去请太医,给康王世子的侍妾看病!药从宫里拿,记我账上!” “再把内务府管事的叫来!我问问他,世子的吃用怎么管的,能让孩子啃冷馒头住破屋!” 女官赶紧跑去办事。 谢知意还生气,对苏砚安和桃桃说:“走,一起去看看。” 正好苏君尧进来,看这阵势,问:“出什么事了?” 谢知意冷着脸又说了一遍。苏君尧听完也皱眉:“还有这种事?一起去看看。” 一大群人又去了那个破院子。 太医已经来了,在屋里给姨娘看病。小丫鬟跪在门外,吓得哆嗦。内务府管事的也跑来了,满头大汗跪在院里。 谢知意没理管事的,先问太医怎么样。 太医出来说:“娘娘,病人是心里憋出病,又拖久了,风寒入体,烧得厉害,很危险。再晚一两天,恐怕就没救了……” 谢知意闭了下眼,压住火:“必须治好。” 她又看内务府管事的,声音冰冷:“世子每月该拿多少?钱都花哪了?老实说!” 管事的吓坏了,结结巴巴说了个数,又说钱大多是袁统领经手领和发的,他们只管记账。 “袁文?”苏君尧眼神一厉,“他人呢?” 侍卫赶紧去找,发现袁文不在屋里,东西也没了,像是跑了。苏君尧立刻让人关宫门,全宫搜。 没多久,袁文就在一个偏门被抓住带了回来。他脖子上胡乱包着布,还有血。 面对苏君尧和谢知意的质问,还有账本对证,袁文脸惨白,瘫在地上。 他哑着嗓子都招了:他确实黑了苏靖的钱,还贪了些别的。 之前给苏靖五两银子,一是看孩子可怜,二是怕他闹大。后来谢知意过问,他怕出事,就不敢管了,还想拦着苏靖找人帮忙。 “为什么?”谢知意想不通,“你又不缺这钱。” 袁文低着头,苦笑一下:“是不缺……可……可我心里不痛快……就看不得别人好……”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眼神都散了。 这时苏靖从屋里冲出来。他什么都听到了,小脸惨白,眼里全是恨。他红着眼扑向被押着的袁文,小拳头拼命捶打,尖声叫着:“是你!是你害我姨娘!是你想饿死我们!我杀了你!杀了你!” 侍卫赶紧拉住他。苏靖像疯了一样挣扎,眼睛死死瞪着袁文,那样子,真像是要咬死他。 桃桃吓得浑身发抖,手指死死攥着苏砚安的袖口,指节都白了,声音带着哭腔:“哥哥……他、他怎么这样……” 苏砚安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想让她好受点,目光却盯着失控的苏靖,眉头皱得紧紧的。 他没料到,这五岁的孩子眼里会有这么重的戾气。 旁边的苏君尧脸色一下子沉了。 “来人!把他带下去!” 守在门外的侍卫立刻进来,动作干脆却不敢太用力,小心按住还在挣扎的苏靖。 苏靖还在尖声喊,可力气没成年人那么大,只能被架着往外走。 苏君尧又补了句,语气更重:“找个安静地方关起来,派人看紧,别让他再出来闹,也别让他伤着自己。” 侍卫赶紧应下,拖着还在扭动的苏靖快步离开。 院子里终于静了,只剩桃桃还在轻轻发抖。 袁文被拖走了。 苏靖还在喘粗气,胸口一起一伏,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一个个看过院里的人。 院子里一下子静悄悄的,只剩风吹破窗户的呜呜声。 第九十七章 明白 院子里静得吓人,就剩风吹破窗户呜呜响。 苏靖胸脯使劲起伏,眼神扫过院里每个人。平时对他恭顺的仆从、侍卫,这会儿都低头不敢看他。他总算知道了。 不是意外,不是病重,是他敬爱的叔父苏君尧,一碗药一碗药,把他爹害死了。 “为啥?”他嗓子哑得像磨沙子,每个字都带血沫子。 苏君尧站在廊下阴影里,脸很平静,还装出可怜人的样子。他没回答,就抬了抬手。几个脸白得像纸的人被拖出来。 给老侯爷看病的大夫,还有两个贴身老仆。 “饶命啊!是皇上逼我的!拿我全家性命逼我……”大夫趴在地上磕头,话没说完,苏君尧身后的侍卫一刀下去,血溅在枯草上,人立马没气了。另外两个吓得尿了裤子,也被干脆杀了。院里满是血腥味。 苏靖看着还在抽抽的尸体,胃里翻江倒海。他恨这些帮凶,更恨苏君尧,可浑身发冷动不了。 苏君尧这是警告他,敢反抗就是死。 苏君尧走到他跟前,递过一封封着火漆的信。“早雁书院”四个字刺得他眼睛疼,那是天下读书人都想去的地方,也是能躲开北地权力麻烦的安全地儿。 “靖儿,你爹最操心你的前程。他总说,苏家下一代就你读书最灵,不该在这苦地方打打杀杀。去京城,去早雁书院,那才是你该待的地方。”苏君尧声音温和得吓人,好像刚才没杀人似的。 信纸很轻,苏靖却觉得有千斤重。 这不是推荐信,是买命钱,用他爹的命,买他赶紧滚,别碍事。他捏着信,指节发白,差点捏碎,可最后没敢。血腥味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猛地弯腰干呕,眼泪流出来,不是伤心,是恨到没力气。 他抬头死死盯着苏君尧,苏君尧就淡淡回看。“收拾东西,三天后走。”说完转身就走,没再看他一眼。 另一处院子,气氛完全不一样。 桃桃绷着小脸,认真翘着兰花指,走得硬邦邦的。谢知意坐在旁边看,偶尔说一句:“指尖再软点……步子小点……” 苏砚安进来,看见小姑娘同手同脚,一脸较劲的样子,冷着脸的他难得有了点笑意。“练这干啥?” “母后说,祭天大典要规矩好。”桃桃保持着手势,一本正经。 苏砚安抬手,轻轻把她手指往下压了压:“自然点就行,不用太刻意。你这样就挺好。” 桃桃眨眨眼,“哦”了一声,手指却悄悄又翘高了点。 等苏砚安和谢知意走了,桃桃跑回自己屋,关紧门。脸上的天真一下子没了,只剩冰冷的兴奋。 她从床底拖出个小瓦罐,揭开符纸,一股冷飕飕的气散开来。袁文快看不见的影子缩在罐底,吓得发抖。 “今天练规矩好累,都怪你!当初要不是你……哼!”桃桃小声说,手指对着影子一戳,影子就扭成一团,没声音地惨叫。她像玩玩具似的,一会儿用指甲掐,一会儿吹气把影子吹得东倒西歪,还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折磨够了,她小心封好瓦罐,拍了拍:“好好待着,等我找更多小伙伴陪你。”她眼里闪着不像小孩的光,屋里像这样的“小罐子”,早就不止一个了。 谢知意送来新衣裳,是为祭天大典做的。料子好,颜色亮,就是下摆特别长,快拖到地上了。 “这咋走路啊?”桃桃拎着下摆,一脸纳闷。 谢知意温柔帮她理衣襟,说得轻描淡写:“祭天规矩重,步子要慢要稳,长点显得庄重。平时练习就穿,习惯了就好。” 桃桃似懂非懂点头,她不在乎衣服好不好看、方不方便,只在乎那天能不能达到有些人的“要求”。 祭天大典到了。 皇家仪仗浩浩荡荡,旗子把太阳都遮住了。严肃的音乐里,皇帝带着百官拜天地。 桃桃穿着那身碍事的长摆衣裳,混在贵女堆里。小脸被沉头饰压得有点歪,但练了这么多天,步子居然走得稳稳的,在一群紧张或走得笨拙的孩子里,特别显眼。 祭天台很高,汉白玉台阶冰得刺骨。太后年纪大了,等礼官喊完,目光扫过下面,竟慢慢走向桃桃,伸手拉她。 众人都低低惊呼。太后亲自牵着小女孩,一步步登上祭天台。无数目光盯着桃桃,有惊讶,有探究,有嫉妒。苏君尧站在百官前面,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人群里的苏靖,攥紧了拳头。 高台上风更大,祭拜完大家都退下,太后却没走,把其他人都打发走,只留下玄清道长和被她紧紧拉着手的桃桃。 “道长,你看咋样?”太后声音没了慈祥,带着股尖劲儿。 玄清道长目光像电,扫过桃桃,慢慢点头:“灵窍开了,是浊阴之体,确实是难得的容器。就是年纪小,得好好教。” 太后满意点头,手指摩挲着桃桃的手背,力道大得让桃桃皱眉,可没敢挣脱。 “哀家要的人,找到了吗?”太后问道长。 玄清道长脸色沉了点:“回太后,有眉目了。西域有个邪僧,会养鬼驭尸,就是行踪不定,而且要价特别高。” 太后冷笑:“只要能成事儿,花多少钱都不怕。”她目光看向台下百官,落在苏君尧身上,声音压得更低:“这孩子有野心,也有手段,比他弟弟强多了。清理家里人,稳住北地,做得干净。但光有兵权不够。” 她顿了顿,语气怪得很:“这天下,有本事的人才能坐。但他得证明,自己有‘资格’坐上去。而这资格……” 她又看向桃桃,眼神热得让人害怕:“或许就靠这孩子。哀家要的不是权臣,是能‘顺天命’的皇帝。” 桃桃仰着小脸,听着这些似懂非懂的话。 第九十八章 太子 太后盯着桃桃,眼神热得吓人:“说不定就靠你这孩子了。我要的不是个臣子,是要个能‘顺天命’的皇帝。” 桃桃仰着头,这些话她听不太明白,但知道很重要。她用力点头,小脸绷得紧紧的。 太后弯下腰,声音压得更低:“听着,丫头。哀家属意立苏砚安为太子,这话现在只能你知道,要是说出去……”太后没说完,但眼神里的意思明明白白。 桃桃赶紧摇头:“桃桃不说。” 太后直起身,脸上又换上那副慈祥模样,声音也大了些:“好了,孩子也累坏了,带下去歇着吧。这么小的年纪,折腾什么祭天大典。” 旁边的嬷嬷赶紧上前,牵着桃桃往下走。台下的贵女们看着桃桃被提前带离,眼神复杂。 桃桃被带回住处,脑子里还回响着太后的话。她坐在床边,晃着两条短腿,心里琢磨着。苏砚安要当太子了,那她以后是不是要更小心地对他好? 过了几日,宫里来了个送菜的。菜农打扮,戴着破草帽,可那眼神清亮得很。桃桃在院子里玩,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玄清道长。 道长左右看看没人,凑近了些:“宫里最近有什么事没?” 桃桃歪着头想:“有个张大人,为了让他家孩子进太学,天天往李总管那儿送东西。还有个柳家的老妈子,为了她侄儿能当皇子伴读,哭了好几次呢。” 道长眉头皱起来:“都是为了孩子前程……这倒有意思。”他顿了顿,“你晚上去西边那个废院看看,听说最近有个宫女老往那儿跑,行迹可疑。” 桃桃眼睛一亮,这种事儿她最爱干了。 夜里,她偷偷溜到废院。果然有个宫女鬼鬼祟祟地在墙角挖东西。桃桃刚要上前抓人,那宫女突然浑身抽搐,倒在地上不动了。 桃桃凑近一看,宫女眼睛瞪得老大,脸色青黑,已经没气了。可没过一会儿,那尸体突然动起来,手脚僵硬地要爬起来。 桃桃吓了一跳,赶紧跑去找道长。 道长正在厨房假装帮忙搬菜,听桃桃一说,脸色变了:“坏了,怕是中了什么邪术。” 他们赶回废院,那宫女已经站起来了,行动僵硬,眼神空洞。道长从怀里掏出张黄符,啪地贴在她额头,那尸体才又倒下去。 “这不是普通的死。”道长沉声道,“是有人用邪法催动的。” 第二天,道长又来了,这次脸色更凝重:“我查了,最近城里有个叫郝澜的乞丐,突然暴富了。听说他得了横财,买宅子置地,阔气得很。” 桃桃眨眨眼:“乞丐发财了?” “怪就怪在这儿。”道长说,“我打听过,这郝澜原本穷得叮当响,突然就有钱了。更怪的是,那几个送礼的官员,家里孩子都没进成太学,反而都病了。” 桃桃好像有点明白了:“道长是说,这发财的乞丐和那些生病的孩子有关联?” 道长点头:“我疑心是和什么换命格的邪术有关。有人用穷人的命格换走了那些官家子弟的好命数。” 正说着,道长又想起什么:“对了,太子……哦还没立,就是砚安那孩子,他有个伴读叫杨少柏的,你得护着点。” 桃桃记得杨少柏读书很好。 “杨家最近不太平。”道长低声道,“为着这伴读的位置,家里几个房头争得厉害。那孩子怕是处境艰难。” 桃桃记下了。等她见到苏砚安时,特意问起杨少柏。 苏砚安皱眉:“少柏最近是有些不好。他二叔三叔都想让自家孩子顶了他的位置,明里暗里使绊子。前天他从马上摔下来,幸好没大碍。” 桃桃心里有数了。 过了两日,她找个由头去杨家,正好看见杨少柏的二婶扯着那孩子骂:“小兔崽子,占着茅坑不拉屎!这么好的机会不让给你弟弟!” 杨少柏低着头不吭声,那妇人还要打,桃桃赶紧上前:“住手!” 那妇人见是宫里来的,赶紧赔笑:“小姑娘有所不知,这家务事……” 桃桃瞪她:“杨少柏是太子伴读,你们欺负他,就是打太子的脸!” 那妇人脸色一变,不敢说话了。 桃桃把杨少柏拉到一边,小声说:“你小心些,有人不想你好过。” 杨少柏抬头看她,眼睛亮亮的:“谢谢姐姐,我知道。” 回去的路上,桃桃想着这些事。宫里宫外,明争暗斗,都是为了权势利益。就连她这个小不点,也被卷进来了。 她摸摸怀里的小瓦罐,那里头袁文的魂魄安静地待着。或许,她该再多收集几个“伙伴”,将来可能用得上。 走到半路,碰见苏砚安来找她:“跑哪去了?一会不见人影。” 桃桃咧嘴笑:“去玩了呗。” 苏砚安揉揉她脑袋:“少乱跑,最近不太平。”他顿了顿,“听说皇祖母要立我为太子,你怎么看?” 桃桃眨巴眼:“好事呀,砚安哥哥当太子最合适了。” 苏砚安看着她,眼神复杂:“但愿吧……这位置,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 桃桃拉住他的手:“不怕,桃桃帮你。” 苏砚安笑了,那笑里有些无奈,也有些暖意:“好,那就靠你了,小不点。” 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桃桃看着地上那一大一小两个影子,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不管将来多难,她都要护着砚安哥哥。还有那个杨少柏,看着怪可怜的,也得护着。 至于那些使坏的、作恶的,她就用她自己的办法来对付。反正她有小瓦罐,还有道长帮忙。 风吹过,有点凉。桃桃缩缩脖子,把小手塞进苏砚安掌心里。他的手很暖,让她觉得安心。 苏砚安察觉到她指尖的凉意,反手将她的手裹得更紧,还轻轻往手心里呵了口热气。“冷了?”他声音放得柔,目光扫过远处廊柱后若隐若现的人影,又很快落回她脸上,“再忍忍,回殿里就暖和了。” 桃桃点点头,小步跟着他走,眼角却忍不住瞟向那些藏在暗处的目光。 她攥着苏砚安的手更用力些,心里默念:不能总靠别人护着,得快点长本事,能看懂那些笑脸后的心思,能避开那些没由来的算计,才能在这深宫里站稳脚。 第九十九章 伴读 桃桃攥着苏砚安的手,暗暗下了决心。老指望别人护着不行,自己得赶紧厉害起来,得能看明白那些笑脸底下藏着啥,得躲开那些防不住的算计,这样才能在宫里立住脚。 这事儿过去没两天,太学那边就闹出了动静。 杨少柏争气,拿下了太学伴读的名额。本是好事,可吴家不乐意了。 吴思贤也想要这个名额,但只有一个。 这天下午,吴家一点没客气,直接领着几个族里长辈,闯进了杨府。 杨少柏的娘吴灵出来招呼,脸色不好看。带头的叫吴庸,是吴思贤的爹。 他脸上堆着假笑:“灵妹子,咱自家人不说外话。思贤也想进太学,你看少柏是不是该让让?” 吴灵脸一白:“大哥,这话怎么说的?少柏是自己考上的……” “考什么考?”吴庸打断她,“不就是多念了两本书?思贤哪点比他差?你们孤儿寡母的,占着这名额有啥用?” 后面几个老头也跟着帮腔:“让给思贤,往后吴家还能照应你们。” 吴灵气得发抖:“这是少柏的前程,不能让!” 吴庸脸一拉:“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 他使个眼色,后面几个吴家下人就直接往里冲。吴灵想拦,被一把推了个趔趄。 “少柏!你们把我儿子怎么了?”吴灵急得喊。 吴庸冷笑:“放心,死不了。关几天,想通了自然放出来。” 说完,吴家一伙人大摇大摆走了,还把杨府大门从外头锁了。 恰巧这天苏砚安和桃桃约了杨少柏去书铺,左等右等不见人。觉得不对劲,两人就直接找去了杨府。 到那儿一看,大门紧锁,里头静得出奇。 “不对,”苏砚安皱眉,“翻墙进去看看。” 两人绕到后院僻静处,苏砚安先翻过去,再把桃桃接进来。 院里空荡荡的。他们悄声往里走,听见厢房那边有哭声。 桃桃凑近窗户一瞧,是吴灵被反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布,正呜呜哭。 苏砚安轻轻推开门,给她解绳子。 吴灵一得自由,就抓住苏砚安的手哭道:“太子殿下!吴家把少柏抓走了!关在后院柴房!还说不让出名额就不放人!” 苏砚安脸一沉:“反了他们!” 桃桃急了:“我们去救少柏哥哥!” 三人悄悄摸到后院。柴房门口守着两个吴家下人,正打瞌睡。 苏砚安对桃桃使个眼色,自己弄出点响动。那两人惊醒,嘟囔着过来看。 等他们走开些,桃桃溜到柴房门口。门锁着,她小声喊:“少柏哥哥?你在里面吗?” 里头传来杨少柏的声音:“桃桃?你怎么来了?快走!他们人多!” “别怕,我们来救你!”桃桃说着,猛地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块令牌。 她生辰时父皇给的,一直随身带着。 这时那两个下人发现不对劲,往回走。看见桃桃,一愣:“哪来的小丫头?” 桃桃举起令牌,大声说:“我是公主!你们敢拦我?” 那两人认得皇家令牌,吓愣了。 就在这时,苏砚安带着吴灵也过来了。他手里捏着几张纸。 刚是从吴庸落下的信封里找着的,上头写着吴家怎么谋划抢名额,还有打点官员的记录。 “吴家好大的胆子!”苏砚安冷声道,“不光私关朝廷命官之子,还想操纵太学选拔!眼里还有王法吗?” 那两人腿一软,赶紧开门放人。 杨少柏从柴房里出来,衣裳破了,脸上有伤,但看见朋友们,眼睛一下就亮了。 很快,宫里的侍卫也赶到了。 原是苏砚早让随从去报了信。 吴庸被押过来时,还想狡辩。苏砚安直接把那几张纸甩他面前:“这些,你怎么说?” 吴庸一看,脸唰的白了,瘫在地上说不出话。 侍卫把吴家一干人都押走了。院里总算清净下来。 吴灵抱着杨少柏哭个不停。杨少柏拍拍娘的背,抬头对苏砚安和桃桃说:“谢谢你们。” 桃桃摇摇头,看着杨少柏脸上的伤,心里堵得慌。她想起刚才举令牌时手还在抖,但现在不抖了。 深宫里就是这样,要么被人压着,要么自己硬气。她得快点长大,长得足够厉害,才能护着想护的人。 过了几天,太学伴读的事定了,还是杨少柏。 吴家吃了亏,安生了不少。但桃桃知道,这事儿没完。吴家那种人,记仇。 她开始更用心地跟着先生读书,留意宫里各处的动静,甚至偷偷看谢知意怎么处理宫务。 苏砚安发现她变了,问她:“突然这么用功?” 桃桃说:“不想下次举令牌的时候手抖。” 苏砚安看看她,没说话,眼里有点赞许。 又过了阵子,宫里中秋宴请。桃桃跟着谢知意出席,看见吴家人也来了,规规矩矩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吴庸甚至还过来敬酒,脸上笑呵呵的,一句没提杨少柏的事。 桃桃端着果汁,心里明镜似的。这宫里的人,变脸比翻书还快。 今天笑着敬酒,明天就能背后捅刀。 她得学着看清楚。 宴席散后,桃桃去找杨少柏。他正在温书,见桃桃来,有点意外。 “吴家没再找你麻烦吧?”桃桃问。 杨少柏摇头:“没有。娘说,最近吴家见了我们都绕道走。” 桃桃说:“那是他们怕了。但咱们不能松劲。” 杨少柏看看她,笑了:“你好像不一样了。” 桃桃也笑:“总不能老是哭鼻子吧。” 两人说了会儿话,桃桃告辞出来。路上遇见苏砚安,他好像特意在等她。 “怎么样?”他问。 “少柏挺好,”桃桃说,“吴家暂时没动静。” 苏砚安点头:“父皇说了,吴家再敢生事,就直接夺爵。” 桃桃一愣:“这么严重?” 苏砚安看看她:“这宫里,有时候就得下重手。不然有些人记不住。” 桃桃若有所思。 回去后,她一夜没睡好。想着苏砚安的话,想着吴庸那张笑呵呵的脸,想着杨少柏被关在柴房里的样子。 第二天,她去找谢知意,说要学看账本。 谢知意有点意外:“怎么想起学这个?” 桃桃说:“就是想学。” 谢知意没多问,真就教起来。桃桃学得认真,一笔一笔,记得仔细。 过了几天,她居然真从账本里看出点问题。 吴家管着的几处皇庄,报上来的收成比往年少了不少。 她把这事告诉了谢知意。 谢知意看了看,冷笑:“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她马上派人去查,果然查出了亏空。吴家又吃了挂落,被罚了一年俸禄。 桃桃第一次觉得自己真办了件事,虽然不大,但很有用。 她跑去告诉苏砚安,眼睛亮亮的。 苏砚安听了,摸摸她的头:“长大了。” 桃桃笑了。是啊,长大了。在这深宫里,不长大不行。 她想起那个被关在柴房里的下午,想起杨少柏脸上的伤,想起自己举着令牌时的心跳。桃桃攥着苏砚安的手,暗暗下了决心。老指望别人护着不行,自己得赶紧厉害起来,得能看明白那些笑脸底下藏着啥,得躲开那些防不住的算计,这样才能在宫里立住脚。 这事儿过去没两天,太学那边就闹出了动静。 杨少柏争气,拿下了太学伴读的名额。本是好事,可吴家不乐意了。 吴思贤也想要这个名额,但只有一个。 这天下午,吴家一点没客气,直接领着几个族里长辈,闯进了杨府。 杨少柏的娘吴灵出来招呼,脸色不好看。带头的叫吴庸,是吴思贤的爹。 他脸上堆着假笑:“灵妹子,咱自家人不说外话。思贤也想进太学,你看少柏是不是该让让?” 吴灵脸一白:“大哥,这话怎么说的?少柏是自己考上的……” “考什么考?”吴庸打断她,“不就是多念了两本书?思贤哪点比他差?你们孤儿寡母的,占着这名额有啥用?” 后面几个老头也跟着帮腔:“让给思贤,往后吴家还能照应你们。” 吴灵气得发抖:“这是少柏的前程,不能让!” 吴庸脸一拉:“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 他使个眼色,后面几个吴家下人就直接往里冲。吴灵想拦,被一把推了个趔趄。 “少柏!你们把我儿子怎么了?”吴灵急得喊。 吴庸冷笑:“放心,死不了。关几天,想通了自然放出来。” 说完,吴家一伙人大摇大摆走了,还把杨府大门从外头锁了。 恰巧这天苏砚安和桃桃约了杨少柏去书铺,左等右等不见人。觉得不对劲,两人就直接找去了杨府。 到那儿一看,大门紧锁,里头静得出奇。 “不对,”苏砚安皱眉,“翻墙进去看看。” 两人绕到后院僻静处,苏砚安先翻过去,再把桃桃接进来。 院里空荡荡的。他们悄声往里走,听见厢房那边有哭声。 桃桃凑近窗户一瞧,是吴灵被反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布,正呜呜哭。 苏砚安轻轻推开门,给她解绳子。 吴灵一得自由,就抓住苏砚安的手哭道:“太子殿下!吴家把少柏抓走了!关在后院柴房!还说不让出名额就不放人!” 苏砚安脸一沉:“反了他们!” 桃桃急了:“我们去救少柏哥哥!” 三人悄悄摸到后院。柴房门口守着两个吴家下人,正打瞌睡。 苏砚安对桃桃使个眼色,自己弄出点响动。那两人惊醒,嘟囔着过来看。 等他们走开些,桃桃溜到柴房门口。门锁着,她小声喊:“少柏哥哥?你在里面吗?” 里头传来杨少柏的声音:“桃桃?你怎么来了?快走!他们人多!” “别怕,我们来救你!”桃桃说着,猛地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块令牌。 她生辰时父皇给的,一直随身带着。 这时那两个下人发现不对劲,往回走。看见桃桃,一愣:“哪来的小丫头?” 桃桃举起令牌,大声说:“我是公主!你们敢拦我?” 那两人认得皇家令牌,吓愣了。 就在这时,苏砚安带着吴灵也过来了。他手里捏着几张纸。 刚是从吴庸落下的信封里找着的,上头写着吴家怎么谋划抢名额,还有打点官员的记录。 “吴家好大的胆子!”苏砚安冷声道,“不光私关朝廷命官之子,还想操纵太学选拔!眼里还有王法吗?” 那两人腿一软,赶紧开门放人。 杨少柏从柴房里出来,衣裳破了,脸上有伤,但看见朋友们,眼睛一下就亮了。 很快,宫里的侍卫也赶到了。 原是苏砚早让随从去报了信。 吴庸被押过来时,还想狡辩。苏砚安直接把那几张纸甩他面前:“这些,你怎么说?” 吴庸一看,脸唰的白了,瘫在地上说不出话。 侍卫把吴家一干人都押走了。院里总算清净下来。 吴灵抱着杨少柏哭个不停。杨少柏拍拍娘的背,抬头对苏砚安和桃桃说:“谢谢你们。” 桃桃摇摇头,看着杨少柏脸上的伤,心里堵得慌。她想起刚才举令牌时手还在抖,但现在不抖了。 深宫里就是这样,要么被人压着,要么自己硬气。她得快点长大,长得足够厉害,才能护着想护的人。 过了几天,太学伴读的事定了,还是杨少柏。 吴家吃了亏,安生了不少。但桃桃知道,这事儿没完。吴家那种人,记仇。 她开始更用心地跟着先生读书,留意宫里各处的动静,甚至偷偷看谢知意怎么处理宫务。 苏砚安发现她变了,问她:“突然这么用功?” 桃桃说:“不想下次举令牌的时候手抖。” 苏砚安看看她,没说话,眼里有点赞许。 又过了阵子,宫里中秋宴请。桃桃跟着谢知意出席,看见吴家人也来了,规规矩矩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吴庸甚至还过来敬酒,脸上笑呵呵的,一句没提杨少柏的事。 桃桃端着果汁,心里明镜似的。这宫里的人,变脸比翻书还快。 今天笑着敬酒,明天就能背后捅刀。 她得学着看清楚。 宴席散后,桃桃去找杨少柏。他正在温书,见桃桃来,有点意外。 “吴家没再找你麻烦吧?”桃桃问。 杨少柏摇头:“没有。娘说,最近吴家见了我们都绕道走。” 桃桃说:“那是他们怕了。但咱们不能松劲。” 杨少柏看看她,笑了:“你好像不一样了。” 桃桃也笑:“总不能老是哭鼻子吧。” 两人说了会儿话,桃桃告辞出来。路上遇见苏砚安,他好像特意在等她。 “怎么样?”他问。 “少柏挺好,”桃桃说,“吴家暂时没动静。” 苏砚安点头:“父皇说了,吴家再敢生事,就直接夺爵。” 桃桃一愣:“这么严重?” 苏砚安看看她:“这宫里,有时候就得下重手。不然有些人记不住。” 桃桃若有所思。 回去后,她一夜没睡好。想着苏砚安的话,想着吴庸那张笑呵呵的脸,想着杨少柏被关在柴房里的样子。 第二天,她去找谢知意,说要学看账本。 谢知意有点意外:“怎么想起学这个?” 桃桃说:“就是想学。” 谢知意没多问,真就教起来。桃桃学得认真,一笔一笔,记得仔细。 过了几天,她居然真从账本里看出点问题。 吴家管着的几处皇庄,报上来的收成比往年少了不少。 她把这事告诉了谢知意。 谢知意看了看,冷笑:“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她马上派人去查,果然查出了亏空。吴家又吃了挂落,被罚了一年俸禄。 桃桃第一次觉得自己真办了件事,虽然不大,但很有用。 她跑去告诉苏砚安,眼睛亮亮的。 苏砚安听了,摸摸她的头:“长大了。” 桃桃笑了。是啊,长大了。在这深宫里,不长大不行。 她想起那个被关在柴房里的下午,想起杨少柏脸上的伤,想起自己举着令牌时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