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农家长姐后,种田致富养娃娃》 第1章 魂穿,归处? 她睁开眼睛,一脸茫然地盯着头顶破旧落后的木制房顶,手臂粗的房梁上清晰可见坑坑洼洼的虫洞。 喊叫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婴儿微弱的哭声响起。 宋今昭脑子里的记忆颠倒旋转,如幻灯片一样在眼前快速闪过。 急促呼吸片刻,她恍然睁大眼睛,环顾四周斑驳的泥墙和屋内简陋的摆设,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穿越。 异兽锋利的血盆大口好似还在眼前,这里不是末世,没有啃食人类血肉的怪物。 稳婆抱着孩子走出房间,语气中带着一丝同情:“是个男娃,孩子他娘大出血已经没气了。” 院子里安静一瞬,两个孩子连忙跑进房间,看到躺在床上没了声息的妇人,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流出。 “阿娘~” 他们趴在床边,抓紧女人留有余温的手臂不停地摇晃,想要让她醒过来。 宋今昭从隔壁房间走进正屋,躺在床上的妇人是这具身体的母亲,趴在床边的两个小孩是原主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 宋老太抱着襁褓里的婴儿走进来,看到宋今昭站在房间门口,难过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惊喜。 “今昭,你醒了!身体怎么样?” 宋今昭不自然地低眸摇头,担心自己被发现异样。 她模仿原主说话的语气开口回答道:“阿婆,我没事。” 原主昨日挖野菜时被毒蛇咬伤,昏倒在山脚被村里路过的妇人背回来。 请了郎中说救不回来,让准备后事,原主的母亲不愿意放弃,硬是让郎中开药。 她在床边守了一夜,害怕女儿死了,谁知祸不单行,两个时辰前宋家大郎和二郎抬着原主亲爹的尸首从西宁城回来。 双重打击导致宋母早产,一家人忙去请稳婆。 混乱间,原主终究没熬过蛇毒,躺在隔壁房间不声不响地死了。 听见说话声,脸上挂着鼻涕眼泪的宋启明和宋诗雪转过头,像是一下子找到了依靠。 他们跑过来抓住宋今昭的衣服,把脸埋在她的身上。 “阿姐,阿娘死了,我们没有阿娘了。” 在同一天失去双亲,对十岁的孩子来说是不小的打击,如同水中浮萍,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今昭无父无母,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从来没有感受过亲情。 面对两个孩子依赖,心里却生出几分想要保护他们的感触。 难道这就是血缘亲情带来的天性? 宋今昭眼角微湿,不太熟练地抚摸弟弟妹妹的头顶,语气坚定地安慰道:“不怕,有阿姐在。” 上辈子自己也曾羡慕过同学有父母亲人,现在一下子多了三个弟弟妹妹,这种感觉好像也不错。 宋老太望着三人,再低头看向怀里的婴儿。 稳婆说这个孩子难养活,三郎和他媳妇又死了,以后这日子可怎么活。 她将孩子递给宋今昭:“把弟弟抱着带启明和诗雪出去,我和你两个伯娘要帮你娘收拾一下。” 天气炎热,宋三郎的尸体还在院子里放着,宋老爹担心臭掉,决定今天将人下葬。 宋今昭颠了颠手中的孩子,她是学医的,正常情况下八个月的男婴应该有四到五斤重,可这孩子最多只有三斤。 没过多久院子里站满了人,村里人听到死讯接连赶过来帮忙筹办丧事。 他们时不时地窃窃私语,望向宋今昭、宋启明等人的眼神和稳婆一样带着同情。 用草席将尸体裹住放进用木板拼凑出的薄棺中抬到村后的山脚下安葬。 山脚下已经挖好两个崭新的墓坑,宋大郎和宋二郎等人将棺木抬放到坑里。 宋今昭抱着幼弟、带着宋启明和宋诗雪跪在墓坑前,听着旁边凄惨的哭声不禁流出几滴眼泪。 埋好后,将两块泛黑的木板插进土里,上面是用铁棍凿出的简陋碑文。 “你先带弟弟妹妹回家。”宋老爹朝着宋今昭吩咐一句后便闷不吭声地朝老屋走去,宋大郎和宋二郎对视一眼后连忙带上妻子跟上。 剩下四个孩子,总得有个处理的办法。 宋今昭注视着宋家人离开,宋启明和宋诗雪紧张不安地抓住她的手轻声唤道:“阿姐”。 宋今昭看着襁褓里熟睡的婴儿迈开脚步往家走:“阿姐带你们回家。” 宋家很穷,人人肤色蜡黄,肉包不住骨头,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一下子失去两个劳动力,四个孩子又都没有成年,宋老爹肯定是要商量他们的去处。 宋家老屋里,宋老爹面色严肃沉重地望着两个儿子:“三郎一家还有四个孩子,你们是他们的伯父,一家养两个。” 闻言宋二郎立刻开口叫苦:“爹,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耀祖顿顿吃不饱,一下子多出两张嘴,哪里养得起。” 宋二婶附和道:“爹,你和婆婆跟着大哥住,日日能帮衬,我家本就有三个孩子,再多两个,我实在照顾不过来,真要养我家就养今昭,大哥家孩子少,应该多养一个。” 二房夫妇心里清楚,四个孩子他们不可能一个不养,既然如此,能少一个是一个。 宋大婶扭过头瞪着妯娌:“今昭今年十四岁,过两年就能嫁人需要你怎么照顾?你要是养今昭就必须把老幺一起带回去照顾。” 四个孩子只养一个年龄最大的女娃,带回家能干活,两年后嫁人还能白得一份聘礼,想得倒是挺美。 宋二婶急了,“不行,刚出生的孩子离不得身需要人时刻照顾,早产儿身体本就不好,若是不幸早夭,外人还以为是我们照顾的不好。” “稳婆都说了,就算能养大,日后也是汤药不离口,这得花多少银子,我家养不起。” 宋大郎怒怼道:“你也知道要寸步不离的照顾,今昭年龄最大,正好能照顾老幺,他们两个必须一起。” 宋二郎皱眉眯眼不满,“今昭过两年就要嫁人,最多只能照顾两年,能成什么事。” 宋老爹听着大儿子和二儿子一家在自己面前争吵不休,心中烦躁的同时更是为难。 刚出生的孩子的确不好照顾,还是个身体不好的。 他粗声决定道:“今昭已经懂事能干活,以后嫁人还有聘礼,养今昭就必须带老幺一起,你们自己选,” 大房和二房同时沉默下来。 十岁的孩子能干活养起来不怎么费精力,可饭量大,已经记事养不熟。 早产出生的老幺最麻烦最费钱,却能得到一个过两年就会出嫁的外嫁女,到时候不仅有聘礼,逢年过节还能送点礼回来。 第2章 过继幺弟,冲喜 宋二郎起身走出屋子,看到来人惊讶地停在原地。 站在院子门口的是村里的富户赵老爷,还有住在村头的宋大牛夫妇二人。 赵老爷看见人都在堂屋坐着,抬腿走进来:“我找你们阿爹有事谈。” 堂屋里宋老爹起身相迎,其他人忙让出凳子让客人坐下。 “今天家中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赵老爷你们过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他们家好像和赵家没有什么牵扯,怎么会突然上门? 还偏偏在这个时候。 宋大牛媳妇刚要开口就被宋大牛制止,眼神示意等赵老爷说完再讲。 赵老爷沉声开口道:“我想过继你家三郎刚出生的儿子。” 屋内众人震惊地看向他。 赵老爷年过四十家中妾室颇多却一直无子,可就算要过继也应该从亲戚中选,怎么会要他们家三郎刚出生的孩子。 宋老爹思索片刻后说道:“赵老爷有所不知,那孩子是早产的,稳婆说容易早夭,就算能养大身体也不好。” 赵老爷摆手,脸上完全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身体不好不打紧,主要是算命的说今日辰时出生的男婴能旺我,让我妻子生下一个儿子。” 所有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要过继宋三郎的孩子。 宋老爹听到后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放松,而是说道:“孩子是三郎的血脉,过继出去我怕我家三郎会怪我。” 宋二郎见状连忙开口:“爹,孩子身体弱,留在家里八成会早夭,还不如过继给赵老爷,至少以后吃喝不愁,还有银子看病买药。” 宋大郎颔首:“爹,二弟说的有理,相信三弟九泉之下也不想孩子死了。” 宋老爹拧紧眉毛,一时间陷入两难。 他想再考虑考虑,于是便开始问坐在一旁不说话宋大牛夫妇。 “大牛,你过来又是有什么事?” 宋大牛舔了舔嘴唇,将来之前准备好的话讲出来。 “宋叔,三郎夫妇去世留下四个孩子,现在家家户户日子都过的拮据,我知道你家不好照顾,所以想让诗雪给我家石头当童养媳。” 一直坐在旁边沉默的宋老太不确定地问道:“石头的病好了?” 宋大牛的大儿子前些天感染了风寒一直没好,已经有七天没下床了。 大牛媳妇摇头:“郎中来了几次,吃药也不见好,我们就想着办扬婚事冲冲喜,诗雪乖巧懂事,我和大牛也喜欢,等石头的病好了,两个孩子长大后一定能把日子过好。” 宋老太无措地看向宋老爹,对方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自己要是前脚把孙子过继给别人,后脚再把孙女送出去给别人当童养媳冲喜,三郎和他媳妇怕不是要从梦里爬出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冷血。 “不行,过继可以考虑,童养媳就算了,若是石头好不了,诗雪岂不是小小年纪就要变成寡妇。” 宋大牛急忙说道:“我家还有老二,若是石头的病好不了,诗雪就是我家老二的媳妇。” 索性只是冲喜,十岁的孩子也不会行洞房之礼,谁娶不是娶。 大牛媳妇耐心地在旁边劝说:“女娃早晚是要嫁人,早几年晚几年都一样,你们放心,诗雪若是嫁过来,我一定会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照顾。” 赵老爷没想到宋大牛夫妇也是想要宋家的孩子,还好不是同一个,若是他们能成,自己也一定能得偿所愿。 赵老爷:“你们分家已久,日子向来过得差,现在突然多出四个嘴,勉强养着拮据过活,还不如送给别人,肯定比留在家里过得好。” 宋大郎见自己老爹还在犹豫不决,在二弟的眼神催促下说道:“爹,女孩养大也要嫁人,大牛家孩子比我们少,三弟还有启明这个血脉,老幺过继也没关系。” 剩下两个孩子,一个十四岁能干活,过两年就能嫁人; 留下十岁的男孩,也算对得起三弟,不至于让他断了血脉。 赵老爷见宋老爹还不松口,挺起胸膛,“只要你们愿意过继,我出二十两银子。” 宋大牛夫妇对视一眼,跟着开口:“诗雪的聘礼我们可以给三两银子。” 不算多可也不少,宋家村嫁女儿收聘礼也就一两银子左右。 因为是冲喜,他们咬咬牙愿意给多点。 “爹,你得赶紧做决定,今昭他们还在家里等你。”宋二郎焦急地给宋老爹使眼色,不用接手麻烦还能赚银子,这么好的事情可千万不能错过。 宋老爹见两个儿子都同意,内心纠结万分,他不想这么做,可自己和婆娘以后还要靠两个儿子养老。 赵老爷见自己条件都开到这里了,对方还不同意,语气变冷。 “你们养不起孩子可也别耽误他们去过好日子,要是真的早夭,孩子的爹娘怕不是要从阴曹地府爬出来埋怨你们害死了他们的孩子。” 宋老爹瞳孔紧缩,眼皮颤抖地低下头,喉咙堵得慌,一股凉意从脚底窜到心口使他浑身发冷。 赵家有钱,当赵老爷的儿子比当自己的孙子身份尊贵不知贵多少倍。 如今大儿子和二儿子将侄子侄女当成麻烦,强行留下让他们抚养也不会真心对待,就算自己能照拂,又能照拂多少? 还不知会过什么样的苦日子。 宋老爹胸口撑着的气开始松散倾倒。 半晌后,他慢慢抬起头,语气哽咽无力:“老婆子,去把今昭和启明叫来。” 宋老太眼眶微湿,终究是亲孙子亲孙女,她哪里舍得。 走到老三家,宋今昭正小心翼翼地喂幼弟喝米汤。 宋老太眼神发愣,三媳妇难产去世,小孙子连口奶都喝不到,本来就身体不好,没有母乳,怎么能养得大。 她深呼一口气,勉强勾起嘴角走进去说道:“今昭,你带上启明跟我去老屋,把孩子给我。” 宋今昭敏锐地发现了宋老太发红的眼尾,她放下缺了口子的陶碗,将幼弟嘴边的米糊擦干净。 “诗雪不用去吗?” 宋老太接过孩子摇头:“不用,你阿爷只让你和启明过去。” 宋今昭摸摸宋诗雪的脸蛋叮嘱道:“看好门在家里等阿姐,我们很快就回来。” 宋诗雪不安地点点头。 第3章 长姐如母,决定独自抚养 在去老屋的路上,宋老太依依不舍地注视着刚出生的小孙子,过继出去后别说抱,就连见一面恐怕都难。 宋今昭发现她在悄悄抹眼泪,心里的疑惑更盛。 就算对方很疼爱这个刚出生才见了几面的小孙子,也不至于抱在手上就哭。 宋家三房孙子孙女一箩筐,足足有九个,一双爷爷奶奶的爱哪里够分。 走进堂屋,看到里面坐着陌生人,其中一个穿着绸缎的男人眼睛一直在用眼睛扫宋老太手里的孩子,宋今昭的心里生起强烈的不安。 不对劲。 宋老爹看着眼前两个孩子,再看一眼宋老太手里的小孙子,沉口气道:“今昭,你是三房的长女,年龄最大。” “启明,你是三房的长子,以后要担起三房的重担,阿爷现在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宋今昭和宋启明盯着宋老爹。 “老幺身体弱,稳婆说难养活,赵老爷没有儿女,算命的说老幺旺赵家子嗣,所以想过继他。” “家里穷,养不起太多孩子,诗雪嫁到你们大牛叔家给石头冲喜当童养媳,他们家孩子少,能吃饱不会挨饿。” “你和今昭跟着我和你阿婆留在大房。” 宋大婶张张嘴,两个孩子怎么着也得给二房一个,怎么全让他们大房养。 宋大郎按下妻子的手背,摇摇头。 老幺过继,启明就是老三唯一的儿子,爹肯定是要放在身边照顾。 把今昭送给二房还不如养在他们这里,索性只有两年。 年幼的宋启明不懂什么是过继和冲喜,但他听出来阿爷说家里穷,养不起他们四个。 只带自己和长姐,那不就是不要妹妹和弟弟。 他害怕地牵紧宋今昭的手,内心慌乱泪眼盈盈,忙啜泣道:“阿爷,诗雪和弟弟特别乖,家里没钱我就吃少点,我会努力干活,求求你不要把他们送走。” 宋老爹和宋老太眼眶发热不忍看他。 宋今昭咬紧牙关,弯腰抹掉宋启明眼眶里的泪水,安慰道:“别哭,阿姐不会把诗雪和弟弟送人,我们一家人永远不会分开。” 她扫视宋家人的脸,口吻坚定且强硬。 “我不同意,诗雪不能给别人当童养媳,二弟也不能过继。” “爹娘已逝,我身为长姐,自然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不劳他人费心。” 宋二郎一听,当即皱眉斥责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赵家有钱,老幺是个病秧子,留在家里只有等死的份,你别耽误你弟弟到人家过好日子。” 宋今昭锐利的目光带着刀锋扫向宋二郎,转过头上下打量赵老爷。 大腹便便,气色虚空。 家里肯定不止一个女人,都四十了还没子嗣,怕是生不出来。 “赵老爷听信算命之人所言认为过继我弟弟就能生一个儿子,可要是生不出来,谁知道你会不会迁怒我弟弟。” “就算最后生出来了,你有了亲儿子,我弟弟一个养子,在赵家还有容身之处吗?到那时肯定会嫌弃他身体不好,天天都要喝药花银子,不是亲生的,谁还会管他死活。” “幼弟的命是我阿娘用性命换回来的,她是我的亲弟弟,是阿娘和阿爹的儿子,我不想等他长大后只能跪别人家的列祖列宗前,连一声名正言顺的爹娘都不能喊。” 宋今昭掷地有声的话语让在场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宋老爹顿时哭了,宋老太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苦命的三郎,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地去了,留下几个孩子孤苦无依。 宋今昭继续说道:“阿爹在世时常常说希望我们姐妹二人长大后能嫁给心爱之人共度余生,就像阿爹和阿娘一样。” “父母不在长姐为母,我绝不会让她在不谙世事的年纪去冲喜给别人当童养媳,舍亲不孝,若真的做了,无言面对亡父亡母。” 大房二房夫妇不敢相信十四岁的宋今昭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短短几句将所有的路都堵死。 一碗水端不平,更何况是亲子和养子,说不定还会担心他图谋家产,过继等于上族谱,是能继承家业的。 冲喜要是没活,心里肯定会埋怨。 石头的弟弟若是长大后知道自己的媳妇曾经是哥哥的妻子,心里怎么可能会不介意。 没长大的孩子都说舍亲不孝,不就是在骂他们这些伯伯无情无义,连侄子侄女都能舍弃卖掉。 宋二郎的语气比起刚才虚弱不少,挣扎道:“你一个女娃怎么照顾三个孩子,到时候吃不上饭怕不是要饿死。” 宋今昭直视他的眼睛,“我已经长大可以干活,家里有田只要肯干饿不死。” 宋大郎问道:“那老幺呢,谁来照顾?” 宋启明往前一步大声保证:“我和诗雪长大了,可以帮阿姐照顾弟弟。” 宋二婶:“你以后总是要嫁人,到时候他们怎么办。” 宋今昭走到宋老太面前将醒来的幼弟抱回来。 “在启明成家之前我不会嫁人,阿爹和两位伯伯早已分家,如若有一日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我就算是上街乞讨,也不会拖累你们。” 宋大郎和宋二郎被讽刺得脸庞僵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宋老爹浑身一震,盯着宋今昭只觉得羞愧万分。 他望向赵老爷和宋大牛夫妇二人,“你们也都听到了,过继冲喜之事我就当从未听见过,你们可以走了。” 赵老爷干脆利落地起身朝外走,都是一个村的,宋家人不愿意他也不会强迫,把关系闹僵。 今日辰时出生的孩子不只有一个,这个不成再另找一个便是。 宋大牛夫妇见赵老爷都走了,自己只好离开。 屋内陷入诡异般的寂静。 “阿爷阿婆,我先带大弟二弟回去,诗雪一个人在家我担心她害怕。” 宋老爹连忙起身喊道:“等等。” 他走到宋今昭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放到她的手心里。 “这是县衙赔偿你阿爹去世的抚恤银子,你收好。” “今昭你记住,就算分了家,你们四个也是阿爷和阿婆的孙子孙女,遇到难处尽管过来,有我和你阿婆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你们饿死。” 宋今昭握紧银子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阿爷放心,我能照顾好家里。” 他们不可能和大房二房一点都不来往,古代孝字为大,只要宋老爹和宋老太还活着,三房就免不了走动。 自己要是出去干活不在家,家里两个十岁的孩子带一个婴儿,如果发生意外或遇到困难,只能找老宅的人帮忙。 宋今昭等人离开后,堂屋里久久没有人出声。 抬头望着坐在凳子上啜泣抹眼泪的宋老太,再看看站在堂屋中间静止不动宋老爹,宋二郎开口道:“爹,不是我们不想养,实在是家里太穷,这都是命。” 宋大郎见过继不成,加上宋今昭刚才一番话心里已然妥协。 “爹,我看今昭是真的长大了,启明也懂事,或许他们真的能照顾好自己,我们先看看,要是实在不行,就按照之前商量的,两家各养两个。” 宋老爹没说话,垂着头一声不吭地转身回到房间。 第4章 取名宋安好,医馆被拒 宋诗雪心中的不安在看到宋今昭和宋启明回来时立刻就散了。 她跑出来嗓音透着浓浓的依赖之情:“阿姐~” 宋启明眼眶酸涩地盯着冲出来的胞妹,他才不要让妹妹走,永远不要。 宋今昭将幼弟放到小房间的床上,对着宋启明兄妹叮嘱道:“阿姐要去收拾爹娘的房间,你们在这里守着弟弟。” 宋启明和宋诗雪听话的点头。 床上的被褥沾着血,血液已经干了,血腥味消散不少。 家里没有能替换的被褥,宋今昭只能将被褥衣物带到河边清洗。 用力拧紧,带着污垢的黄红水哗哗流下,她抬头望向清澈的山河深呼一口气悠悠叹出。 不知是不是魂穿的原因,这副身体的力气要比从前大许多。 虽然举不起千斤重的巨石,但也远超成年男子。 将屋子整理一遍,看到藏在枕头下面的小木盒,打开后里面有几十枚铜钱。 一共七十八文,这是家中仅有的银钱。 摆在厨房角落的竹篓里装的全是粟,橱柜里还剩一点细粮白米,只够婴儿喝两天米汤。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原主的爹这两天就能回家,顺便从西宁城买点布料给即将出生的孩子做两套新衣服。 可惜现在一切都变了。 晚上宋今昭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明天得去城里多买点细粮回来,再找找有没有医馆愿意收自己当学徒。 自己的医术可以独立看诊开药,可若是师出无名,这里又有谁会相信一个十四岁的女孩会治病救人,总得找个出处让人信服。 “阿姐,我和哥哥想跟你一起睡。”宋诗雪轻手轻脚地将房门推开一条小缝,如小鹿般纯净的眸子惹人怜爱。 宋启明站在旁边,嘴唇被咬得发白。 白天才说过要懂事照顾弟弟妹妹,可长姐不在,自己就连睡觉都不敢。 宋今昭坐起身拍了拍炕:“上来。” 她将熟睡的老幺慢慢抱起来放在靠墙的一边,挪出一半位置给两个孩子。 宋诗雪紧挨着宋今昭,宋启明则靠着另一面墙躺下。 骤然失去双亲的两个孩子没有安全感,闭上眼睛又睁开,生怕长姐消失。 宋今昭对上他们的眼眸,摸摸头安慰道:“睡觉,阿姐会保护你们。“ 话音刚落,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坐起来看向身旁的幼弟。 “小弟还没有起名字。” 宋启明和宋诗雪爬起来一脸懵懂。 宋诗雪:“阿娘识字,我们的名字都是阿娘取的。” 原主娘年轻时曾是秀才家小姐的贴身丫鬟,跟着学了几个字。 后来主家败落遣散奴仆,原主娘在路上被山贼抢劫,逃跑时滚下山崖被原主爹所救,没过多久两人就成了婚。 宋今昭抬头冥想,扭头看向婴孩,“就叫宋安好,平平安安,一世顺遂。” 一出生就没了爹娘,身体又弱,能平安长大就是最好。 宋诗雪眉眼弯弯,“阿姐取名字和阿娘一样好听。” 宋今昭被满心满眼地瞧着,内心产生一种好似真的是他们的亲生阿姐一般的归属感。 晨光照进院子,宋今昭目不转睛地盯着宋诗雪喂宋安好喝米糊。 “每次只喂勺尖一点,慢慢喝,不要让他呛到。” “呛到就立刻停下,翻过身用手顺气。” 宋诗雪非常认真地记下:“昨日半夜阿姐喂的时候我都看着,已经学会了。” 宋启明抱紧幼弟,“阿姐放心出门,我和妹妹能照顾好弟弟。” “要出门去哪里?”宋老太挎着篮子走进来,刚好在门口听到三人在说话。 宋今昭起身开口,“我要去城里买点细粮和布料,再看看能不能找到赚钱的活计,不方便带安好,所以让启明和诗雪照顾。” 宋老太困惑地挑起眉头:“安好是?” 宋诗雪扬声抢道:“是阿姐给弟弟取的名字,宋安好,阿婆是不是特别好听?” 宋老太愣在原地,孙子的名字应该让爹娘来取,再不济也是祖父,怎么能让还没长大的孩子来取。 可一想到以后三房就是大孙女当家,她嘴唇张张合合,终究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宋今昭问道:“阿婆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宋老太从篮子里把陶罐拿出来放到桌上,“你阿爷一晚上没睡好,担心你们,大清早就催着我过来看看。” 宋今昭看一眼陶罐,里面装的是粟熬成的粗粥。 “阿爷阿婆不用担心,家中暂时什么都不缺,启明和诗雪都很懂事能干。” 宋老太点头,进门看到四个孩子如此温馨、相互照顾,心里是安心的。 可也没有完全放心,该叮嘱的还是要叮嘱。 “出门早点回来,不该买的东西不要买,田里的粮食还没收,可千万不能大手大脚。” “今天我在家里给你守着,也教教诗雪怎么带孩子,你放心出门。” “谢谢阿婆。” 宋今昭话音落下后思索一瞬,招手让宋启明过来,“启明是男子汉,记得要保护好弟弟妹妹。” 宋启明用力点头。 宋家村离西宁城很近,走路只需一个时辰便可到达。 清晨过后路上的行人不少,或多或少都挎着篮子挑着扁担行色匆匆。 宋今昭加快脚步,赶在早市最盛的时间进城。 她打听到西宁城内一共有四家医馆药铺,便朝着医术最好的何家医馆找过去。 走进医馆,门口是长长的柜台,柜台后面是一整面墙的药箱,左边有给人看诊的桌椅,现在椅子上没人。 “姑娘要买什么药,可有方子?”药童见来人是十几岁的姑娘,态度十分温和。 这个年纪的姑娘独自出来买药,肯定是家中父母患了重病。 宋今昭摇头:“我不是来买药的,你们这里招不招药童,我略懂些医药,想寻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拜师。” 药童诧异地睁大眼睛,“姑娘莫不是在开玩笑,天底下哪有女子学医的。” 宋今昭拧眉:“病人不分男女,医者自然也可以不分男女。” 药童目光上下打量她:“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女子就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 “更别说女人给男人看病了。” 宋今昭知道古代封建,可亲身听到还是觉得憋屈。 “你们医馆的大夫难道就从来不给女子看病?” 第5章 女子不能学医,上山打猎 “夜明,何事吵闹?”一个留着长胡须的老者掀开布帘从里面走出来。 药童侧过身解释:“师父,这位姑娘想拜您为师学习医术,徒儿说女子不能行医,她还不高兴了。” 何大夫绕过台前询问道:“姑娘怎么会想到要学医?” 这位应该就是医馆里的坐堂郎中,宋今昭回答道:“小时候看过一本介绍药材的医书,从此便有了兴趣。” “如今家中突遭变故,就想着出来找份活养家糊口。” 何大夫了然颔首,变故?想必是家中父母双亡,否则不会不阻拦。 养家糊口,说明还有年幼的兄弟姐妹需要养活,也是可怜,只是~ “姑娘,医者收徒需要跟在身边学习数十年,且同吃同住回不了家,你一个女子实在是不方便。” “想必你家中还有亲人需要照顾,当学徒没有工钱,养不了家也糊不了口。” “老夫收徒要求八九岁最适,你的年龄也不合适。” 宋今昭的目光盯在何大夫的身上,瞳孔微微扩散。 做十年白工一文钱没有,比现代要求员工二十四小时加班不给加班费的黑心老板还要黑。 什么都不会,包吃包住学一门手艺还算勉强,可自己只是想找一个名头,十年可耗不起,更别说回不了家。 第二家医馆门口,伙计挥手驱赶宋今昭,“出去出去,这世上就没有女子给人看病的。” 第三家,“只能白天待在铺里,就没见过求人拜师还要求这么多,你要是能当大夫,我怕不是能当太医。” 最后一家药安堂,“一个姑娘整天在外面抛头露面,我们药安堂的名声宝贵的很,从来不招女子。” 宋今昭站在大街上,脚边刚被人泼过水,烂菜叶子软塌塌的黏在地上。 是自己把在古代从医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不说没人要,短时间内也挣不到钱。 “刘猎夫稍等,我去叫我们掌柜。” 宋今昭看向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是一家名叫食友记酒楼。 站在门口的男人一只手抓着两只野鸡,另一只手拎着一只灰毛兔子。 人被带进酒楼,等出来时已经两手空空,只看到他谨慎地将沉甸甸的钱袋放进衣领里。 宋今昭转悠眼珠,走进酒楼。 “客官吃点什么?” 宋今昭问道:“小二,你们这里收野物?” 伙计低头,见她两手空空也没有东西要卖。 “当然收,姑娘家里有野物要卖?” 宋今昭摇头胡扯道:“我阿爹明日要上山,以前都是猎了自家吃,现在想卖,就是不知道你们这里都收哪些野物?” 伙计指着墙上的菜单:“野鸡野兔,不过这些价格便宜,去年有人猎到一头雄鹿,卖了足足七十两银子,只要是能吃,我们酒楼都要。” 宋今昭心中欣喜,末世来临因为觉醒异能进入基地护卫队,被特种兵训练了足足三个月,虽说异兽没杀几只,可上山打猎她还是有自信的。 这个来钱快,当天就能变现。 从酒楼出来后,她先去粮铺买了五斤大米,接着去布庄挑一匹柔软的棉布,买好东西后火速出城往家赶。 “阿姐回来了。”听到脚步声,兄妹二人高兴地跑出来迎接。 宋老太见她回来,就开始夸赞,“你娘把诗雪教得既能干又聪明,安好在她手上特别乖。” 宋诗雪仰着头,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宋今昭。 “诗雪真厉害。” 小姑娘听到长姐夸赞,咧开嘴角心里乐开了花。 宋老太没再多待,家里事情多,若不是实在不放心,她也不会在宋今昭家待一上午。 下午叮嘱好弟妹,宋今昭便背上竹篓、拿起斧头往山上走。 没有被开发的山林植被茂密,整座山被高大的树木笼罩,走进去温度急速下降。 宋家村的人会在山脚挖野菜,在半山腰砍柴,进山也只敢在外围,不敢入的太深。 山里有野兽,以前不是没人丢过性命。 宋今昭用斧头将细竹砍断从中间劈成两半,一半做弓一半做箭,将麻绳搓细做弦,一把简易的弓箭便做好了。 草丛中猛然炸开一声‘咯嘎’,声音短促而尖锐。 一只野鸡受惊从草丛里飞出来,羽毛上布满黑芝麻一样的圆形斑点,鸡身紧紧贴着草尖飞行,翅膀快速扇动发出扑哧扑哧声。 宋今昭迅速抬弓搭箭,竹箭飞出射中野鸡,羽毛像天女散花一样飘落。 野鸡掉在地上没死,瘸着爪子想要逃跑。 宋今昭跑过去将野鸡捉住,自己基地护卫队神枪手的威名不是假的,百发百中,从来就没掉过十环。 一个半时辰后,竹篓里满满当当,装着两只山鸡和三只野兔。 这个时间已经来不及去城里,她打算明天赶早去酒楼卖。 所幸竹箭不够锋利,只是翅膀和腿受了点皮外伤,一晚上死不了。 回到家望着从竹篓里拿出来的山鸡和野兔,宋启明和宋诗雪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哥哥,是肉。” 宋启明点点头,还是好多肉。 他期待地仰视宋今昭:“阿姐,这些都是你抓的?” 家里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吃过肉了,就连鸡蛋都没尝过。 “对,阿姐决定以后上山打猎养你们。” 宋今昭走到水缸前想要洗手,发现原本只剩缸底一点水的水缸现在是满的,“你们去水井打水了?” 宋家村只有一口井,在村子中间,走过去要小一刻钟。 宋启明摇头:“我和诗雪提不动,是大伯挑的水。” 宋今昭用水将竹篓里的血迹冲洗干净,“二伯没来?” 宋启明:“没有。” 厨房里,宋诗雪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底用手触碰毛茸茸的兔耳朵。 好软。 宋今昭见两个孩子一边看猎物一边咽口水,犹豫几瞬后说道:“等七日孝期过去,阿姐烧兔肉给你们吃。” 宋启明眼睛睁得大大的,像被溪水冲洗过的黑曜石,闪着光。 “阿姐把它们拿去城里卖钱,弟弟身体不好,以后要吃好多药,我和妹妹不喜欢吃肉。” 宋诗雪用力点头,口是心非道:“对,不喜欢吃肉。” 宋今昭将手上的水甩干,弯下腰注视着两人,“阿姐抓兔子很厉害,以后家里不缺肉吃。” 宋启明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确认道:“真的吗?” 宋今昭挑眉微笑,“那是当然,否则怎么能一上山就抓到这么多。” 第6章 去酒楼卖猎物,找村里人买母乳 隔天一早,宋今昭背着竹篓里的野鸡野兔往西宁城赶。 清晨食友记酒楼没什么生意,伙计看到宋今昭背着竹篓里进来觉得眼熟。 这不是昨天问收不收野物的姑娘么,这是猎到了? 她将铺在竹篓上的绿草掀开,“大哥,一共两只山鸡三只野兔,都还活着,麻烦您问问掌柜能卖多少钱?” 伙计低头看一眼竹篓里眼珠转悠的白毛兔,腿上还沾着一点血。 “姑娘稍等片刻,我去喊掌柜。” 没等一会儿,伙计领着一个穿深绿色缎袍,年龄大概在四十左右的男子从后厨走出来。 李掌柜的目光落在宋今昭的身上,显得有些诧异。 从没见过这个年纪的姑娘拿着猎物过来卖的。 “野鸡七十文一只,野兔一百文一只,这两只白兔可以多给十文钱。” 雪白色的皮毛更受达官贵人的喜欢,价格也比灰兔皮毛贵上三四倍。 宋今昭眨眼思索,猪肉三十文一斤,这个价格比猪肉还要便宜。 见伙计脸上的表情没有异样,想必和昨天的刘猎夫是一样的价格,没有因为自己年纪小就压价。 “多谢掌柜。” 李掌柜示眼神示意伙计将猎物拿到后厨去,“姑娘之后若是还有猎物要卖,可全部送过来。” 近日运河码头来往的商客越来越多,野鸡野兔有些不够卖。 宋今昭两边嘴角微微扬起,弧度像刻意练习过上百次,既不会显得过分热络、又恰到好处的友善。 “只要价格合适,我肯定先卖给您。” 四百六十文钱,还差四十文便是半两银子。 农户一年种地卖粮,存下的银钱不过三四两,若是不幸遇到旱灾洪水,不仅收不了多少粮食,还得整年挨饿,就连朝廷的粮税都得倾家荡产才能补齐。 原主爹娘去世后只留下几十文钱,除了养活三个孩子开销大之外,还有就是去年西宁城遭遇蝗灾,百姓几乎颗粒无收,往年存下的银钱全都交给朝廷补了粮税,所以才这么穷。 刚进院门,宋今昭就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她连忙放下竹篓跑进屋,看到宋诗雪正满头大汗地抱着宋安好在哄,宋启明围在旁边急得团团转。 看见宋今昭回来,他们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宋诗雪快速走过来:“阿姐,不知道怎么回事,弟弟一直哭,怎么都哄不好。” 宋启明:“半个时辰前才喂过米汤,尿布也是干的。” 宋今昭将孩子接过来检查,早产儿就连哭声都比正常婴儿声音小。 肚子微凸,是腹胀。 慢慢地用手去顺。 宋诗雪见弟弟在长姐手里慢慢停止哭泣,松口气的同时又很自责。 是自己做的不够好,弟弟才会一直哭。 宋今昭安慰道:“没事,就是米糊在肚子里消化不了,他胀着难受。” 宋诗雪听后无措道:“那怎么办?” 不喝米糊吃什么。 宋今昭抱着孩子坐下,思索着喃喃自语:“要是有母乳就好了。” 刚出生的婴儿喝母乳最有营养。 宋启明皱着的小眉毛挑起:“土蛋的阿娘一个月前刚给他生了一个妹妹,他家肯定有奶。” 宋今昭眼睛一亮,立刻站起:“土蛋家在哪里,近吗?” 宋启明指着门外:“就在阿爷家往前走一小会儿。” 宋今昭将孩子放在床上叮嘱宋诗雪守着,拿起钱袋子让宋启明带路。 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坐在院子里编竹片。 脑子里记忆被翻出来,土蛋的爷爷宋春是村里年纪最大的一辈,颇受村民的尊敬。 八十多岁的年纪在古代算是非常高寿,年龄大腿脚不方便,下不了田只好在家里编竹篓。 “土蛋阿爷,土蛋阿娘在家吗?” 宋春动作迟缓地转过头,见是宋今昭,有些惊讶和疑惑。 村里人都以为宋老爹会把这四个孙辈接回家照顾,谁知道最后不仅没接还让一个女娃当家撑起门庭。 过继和冲喜当童养媳的事情村里人也都已经听到了风声,宋大牛家嘴巴闭得紧,什么都没说。 可赵老爷嘴巴秃噜一点都不把门,把事情吐得一干二净。 村里人感叹宋今昭是个好姐姐,又认定她肯定撑不了几日。 “是今昭丫头,快坐。” 说话的妇人从厨房走出来,背上用布条绑着孩子,粗布衣衫松垮地挂在身上,胸口微微撑起,脸上还沾着未干的虚汗。 土蛋阿娘将宋今昭姐弟请到屋里坐下,将背上的孩子解下抱在怀里。 目光落在两人脸上,担心姐弟两个是过来借钱的。 宋三郎留下四个孩子,年纪又这样小,他们若是开口自己不好拒绝。 可家里穷本就没有多少银钱,借出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还回来。 宋今昭见土蛋阿娘手上的孩子脸庞肉嘟嘟的,再看胸脯,想必奶水肯定充足。 “阿婶,我今天过来是想买您的奶水给我二弟喝。” 土蛋阿娘嘴唇张得能塞下一颗鹌鹑蛋。 宋今昭:“白天要喝奶的时候我让诗雪把弟弟抱过来,晚上不喝,一天给两文钱,您看行不行?” 土蛋阿娘反应过来后迅速摇头,“就几口奶不需要钱,你们直接把孩子抱过来。” 也是可怜,一出生就没了娘,一口奶都没吃过,还是个早产儿,身体不好。 宋今昭从钱袋子里拿出十个铜板推到桌上,“不是偶尔一两次,一天四五回,要是不给钱,哪里好意思抱过来。” “我先付五日的,您看行不行?” 望着推到手边的铜板,这收了钱就得好好喂,得吃饱。 想到自己奶水还算充足,土蛋阿娘压着心里的高兴应下:“行,你们尽管抱过来。” 将喂奶的事情处理好之后,宋今昭再次背着竹篓上山打猎。 下午回到家时水缸已经被宋大郎挑满了。 把昨天买的布料拿出来裁剪,自己不会做衣服,但原主会。 按照记忆里做衣服的方法将布料裁好后开始缝,刚下两针盯着歪歪扭扭的线条,宋今昭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手指。 怎么和原主笔直的走线差这么多,她明明是一模一样做的。 “阿姐是在给弟弟做衣服吗?”宋诗雪拿着刚从院子里摘的菜停在旁边。 宋今昭放下手中的针线,“阿娘的衣服布料有点粗糙,我想做两套新的,去土蛋家喝奶的时候也好看点。” 宋诗雪伸长脖子,挠挠头,嘟起嘴唇不解地喃喃自语:“阿姐的针线活好像变差了许多,这针脚一点都不密。” 宋今昭屏住呼吸,下意识地握紧手指。 “嘶~” 迅速甩手拧眉,定眼一瞧,大拇指被针戳破一个洞眼,血珠珠正往外冒。 宋诗雪急出声:“阿姐!” 宋今昭摆手将掉在地上的针线捡起来:“这两天上山打猎力气用得大,精细活有点握不住针。” 宋诗雪不明其中道理,只觉得阿姐说的都对。 她拿过布料将针线抢过来,“以后家里的衣服我来做,阿姐不用烦心。” 宋今昭看着她几针下去比缝纫机还密的针脚,神情不自然地抬首向天,一个十岁的孩子都比自己做的好。 “诗雪手艺真好,阿姐自愧不如。” 不远处蹲在水缸旁边洗尿布的宋启明咬紧嘴唇。 阿姐会打猎,妹妹会做衣服,只有自己什么都不会。 第7章 上门要债,还钱 “听说今昭去宋春家买母乳给老幺喝,一天给两文钱,我担心他们手上的银钱撑不了多久。” 夏日闷热,宋老爹正坐在屋檐下用芭蕉扇扇风乘凉。 城里的活成年男子都不好找,更别说没长大的女娃。 只出不进,每天两文钱固定开销,一两银子哪里够用。 宋老爹继续说道:“等过些日子地里的庄稼收了,今昭他们吃不了那么多肯定要卖掉一些。” “今年的粮税可以免除三石,也能多出不少银子,省省撑到明年秋收应该没问题。” 正在缝衣服的宋老太的心情变得低落。 三郎和他媳妇死了,粮食可不得少吃一半。 与宋今昭家隔着两户人家的宋腊黄家,此刻正就着月光在屋内吵闹。 宋腊黄的媳妇:“现在不去要,等他们把钱花光了,一文钱都要不回来。” 宋腊黄眉头紧锁,不情愿道:“三郎和他媳妇才死两天,现在上门要债,和逼死几个孩子有什么区别,村里人知道了会怎么看我们!” 宋腊黄媳妇抬高声音:“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是不上门去要,时间长了她不认怎么办?” 宋腊黄指着桌上的欠条:“有欠条在怎么会赖账,等秋收后你再上门,现在绝对不行。” 宋腊黄媳妇咬紧嘴唇,胸口闷得慌。 他们家一年也才挣三两银子,把钱借出去的时候想着两家关系还行,谁知道忽然人就死了。 也不知道宋今昭知不知道他们家欠着自家二两银子。 宋今昭连续几天早上都进城,宋腊黄媳妇逐渐坐不住,再次提起上门要债的事情。 “钱可以秋收之后再还,但必须上门提醒今昭,要不然她不清楚,每天进城花钱。” 宋腊黄低头迟疑,最近两天村里的流言蜚语自己也听见了几句。 说宋今昭每天早上去城里吃独食,花钱大手大脚,迟早饿死三个弟弟妹妹。 “上门提醒也行,你态度好点,别逼着他们还。” “宋老爹还活着,几个孩子要是真还不起,他们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宋腊黄媳妇小声嘀咕:“都要把孩子过继冲喜卖钱了,还能有多少情分。” 宋腊黄哑然。 连续几天上山,宋今昭或多或少次次没空过手。 七天孝期过去,今天她特意从城里杂货铺买了香料回来做红烧鸡。 天天野菜冬瓜,自己早就馋肉了。 正要烧水拔毛,腊黄媳妇手上拿着把菠菜就进来了。 注意到放在木盆里的鸡,她忍下内心喷涌而出的不悦。 还花钱买鸡吃,自己这趟是来对了。 宋今昭见人招呼道:“婶子怎么来了?” 记忆中原主阿爹和宋腊黄关系不错,两家平常走的比较近。 腊黄媳妇咧开嘴角笑着说道:“家里菠菜刚长出来,摘点送过来给你们尝尝。” 宋今昭:“谢谢婶子。” 宋启明听到长姐应下后拿起篮子上前把菠菜接过来,“谢谢阿婶。” 腊黄媳妇拢了拢衣袖:“今昭,你阿娘去世的时候有没有交代什么?” “我阿娘生产时我中了蛇毒还没醒,醒来的时候阿娘已经去世。” 宋腊黄心一沉,果然是这样。 她从怀里掏出借条,“是这样,几个月前你阿娘朝我家借了二两银子,婶子今天过来不是来找你要钱的,只是想让你知道有这件事,别忘记了。” 宋今昭接过借条打开,是原主阿娘的字迹,五个月前写的。 回忆起当时原主娘胎像不稳,请郎中上门看诊,开药喝了好些天,没想到这钱是借的。 宋启明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他不知道家里欠了钱。 阿爷交给长姐的抚恤银子只有一两,他们家却欠了二两。 宋今昭起身:“婶子,我阿娘走的急没来得及交代,我这就把银子还给您。” 见她转身就要进屋,腊黄媳妇连忙阻止:“不用不用,婶子今天过来只是告诉你这件事,钱可以等秋收之后再还。” 宋今昭坚持道:“这两天我上山打猎赚了些银钱,之前不知道家里欠了债,现在知道了肯定得还,一直背着我心里也不安稳。” 看到她真的进屋拿钱,腊黄媳妇看一眼盆里的野鸡,抬头将信将疑地问宋启明:“这野鸡是你阿姐自己捉的?” 宋启明听到长姐说有钱还,胸口彻底放松下来,“对,阿姐说孝期过了要烧鸡给我们吃,本来是要送到城里一起卖掉的。” 宋今昭拿着一两银子和十串铜钱走出来,“婶子您数数,看钱对不对。” 望着用绳子串起来的铜钱,腊黄媳妇是真的相信宋今昭有钱。 没想到她每天进城不是为了花钱吃喝,而是去卖野物。 自己误会她了。 “不用数,婶子相信你,山上的野物不好捉,深山有危险,还是少去为好。” 宋今昭将借条接过来塞进口袋里。 “小时候刀疤叔教我过打猎,阿娘说山里危险一直不让我去,现在家里这个情况也没有其他办法。” 宋今昭口中的刀疤叔曾经是军士,在战场上伤到腿后定居在宋家村,原主认识他,但打猎是没教过的。 几年前人已经去世,宋今昭早就打算用他来当做借口,这样村里人就算知道她会打猎也不会起疑心。 腊黄媳妇颔首,怪不得要独自养活弟弟妹妹,原来是有本事在身上。 等她离开后,宋启明担忧地问道:“阿姐,家里是不是没钱了?” 宋今昭将借条撕掉扔进灶里烧掉,“还有七百多文,阿姐明日一早就进山,争取多抓点猎物。” 幸好这几天卖猎物赚了一两多,要不然都还不起债。 宋腊黄回到家后他媳妇立刻就把事情告诉了他。 “是我误会今昭了,这孩子挺厉害的。” 猎户都不一定次次能打到野鸡,她却能每天进城卖,一定费了不少心思。 第8章 宋老爹劝阻宋今昭不要上山,送红烧鸡 野鸡刚下锅,宋老爹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听说你每天上山打猎去城里卖?” 宋今昭点头。 宋老爹见村里人说的是真的,立刻就急了。 声音像掐着嗓子的公鸡,一下子提了起来。 “以后不准去,山上多危险,你要是出了事,我百年后都没脸去阴曹地府见你阿爹。” 经过过继冲喜之事,宋老爹知道自己这个孙女胆子大气性高,只是没想到这么大。 宋今昭见他脸色漆黑,是真的在担心自己,忙解释道:“阿爷你放心,我就在外面转悠,遇不到危险。” 宋老爹嗓门抬高,右手掌心无意识地上下晃动,把桌子拍得啪啪响。 “家里又不是没有粮食吃,等秋收后多余的还能拉到城里卖钱,省着点你们姐弟四个吃到明年肯定够。” 宋今昭往锅里加水、盖上锅盖,目光对上宋老爹的眼睛。 “阿爷,我不想让启明他们每天省着吃饭,半夜肚子饿得咕咕响只能忍着。” “我也不想一套衣服穿好几年,全是补丁还要补。” “我更不想以后生病连医药费都拿不出来,安好身体不好,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的是,要是只守着一亩三分地,以后真到了看病花钱的时候,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病死?” “我想要过好日子,而不是每天吃糠咽菜,整天为了银钱发愁。” 宋老爹呆愣在原地,他很想说谁家日子不是这么过的。 可是望着宋今昭倔强执着的强硬眼神,嘴巴愣是开不了口。 是啊,哪家不存钱,要是遇到意外,可不就两手空空只能等死。 他心情沉重地闭上眼睛又睁开,“山里危险,以前不是没人被野兽咬死,深山千万不要进去,就在外面转悠,万事一定要小心。” 宋今昭见他听进去妥协了,用力点头让他放心。 一只四斤重的野鸡烧出来满满两大盘,厨房里满是红烧鸡的香味。 宋启明坐在灶前时不时地就要把头伸出来。 要不是担心气味重宋安好不能闻,宋诗雪都想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把香味全都吸进肚子里。 家里上次吃肉还是过年的时候。 再炒个菠菜就能煮饭了。 “启明,把这碗鸡送到大伯家。” 宋启明端着碗跑进老屋院门时,宋大婶正端着一盘野菜放到饭桌上。 “大伯娘,这是阿姐让我送过来给你们吃的。” 宋老爹和宋老太从屋子里走出来。 看着满满一碗红烧鸡,宋老爹连忙把碗捧起来让宋启明端回去,“拿回去,阿爷不缺肉吃,你们顾好自己。” 宋启明举起手躲开,“家里还有好多够我们自己吃,我先走了。” 看着孙子快速逃走的背影,宋老爹心里又酸又涩,只觉得手上的肉烫手。 宋老太把碗接过去放到桌上:“今昭是个孝顺的,你送回去反而生分。” 她瞥一眼宋大郎,估计也有这些天挑水的情分。 饭菜全部端上桌,大房一家四口和宋老爹夫妇围着桌子坐下。 宋老爹看着孙子宋永年望着冒尖的红烧鸡不停咽口水的馋嘴模样,心软地夹起一块放进他的碗里。 接着又给宋老太夹了一块,最后才看着其他人说道:“都吃吧。” 宋大婶马上夹起一块肉放到小女儿的碗里后才开始动筷。 大房一共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大儿子宋永年今年九岁,小女儿宋巧娘八岁。 吃到一半,宋老爹忽然开口道:“上山打猎是用命在冒险,今昭还惦记着送点过来给你们吃,你们要把这份好记在心上。” 宋大郎停止咀嚼:“爹,听说刀疤年轻的时候杀过狼,今昭跟他学过本事,上山打猎肯定不会出事。” 宋老爹瞪他一眼。 二房门口,宋二婶冷眼瞧着宋启明手上空空、小跑着经过自家门口,重重地将院门关上。 “只送给大房,她这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捧着碗的宋二郎:“爹娘在大哥家。” 宋二婶黑着脸用力坐下:“坐在同一张饭桌上大哥大嫂怎么可能不吃,说到底还是我们吃亏,二十三两银子就这样没了,什么都没捞着。” 宋二郎神情烦闷:“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村里人的闲言闲语你又不是没听见,都在说我和大哥无情无义,连爹娘都被骂了。” 宋二婶斜眼瞧他:“我们没得吃也就罢了,你也不想想你儿子已经有多久没吃过肉,瘦的衣服都大了。” 二房夫妇一共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宋来娣今年九岁,二女儿宋盼娣八岁,小儿子宋耀祖只有七岁。 没分家之前,家里没钱出不起聘礼,宋三郎娶妻没给聘礼,所以他年纪最小反而成家最早。 宋今昭出生早,是三房的长女,也是宋家九个孩子中年龄最大的。 宋耀祖眼巴巴地撒娇道:“爹,我想吃肉。” 宋二郎努努嘴,一只鸡三个孩子肯定吃不完,放一晚上也馊了。 “耀祖,你去找启明玩。” 宋耀祖马上端着碗跑出门。 “阿昭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坐在饭桌旁边的三人扭头看去,端着碗的宋耀祖着急忙慌地跑进来,视线直直地看向饭桌,目的性很强。 他看到盘子里还有两块鸡,喉咙滚动,手中的碗已经搭上了桌沿。 “阿昭姐,我想吃鸡。” 宋今昭猜到到人是谁派来的,夹起一块鸡腿肉放进宋耀祖的碗里,剩下的一块夹给宋诗雪。 “吃吧。” 宋耀祖也没嫌少,大口将鸡肉吃掉,没过瘾地盯着空碗,“阿昭姐,没有了吗?” 宋今昭将最后一口饭咽下去,“全都吃完了。” 宋耀祖失望地放下碗:“阿昭姐,我阿娘说你给大伯家送了肉,为什么我家没有?” 宋今昭摊开手:“这些天大伯一直帮我家挑水,阿爷阿婆有住在大伯家,我送肉过去既是孝顺也是感谢他们帮我挑水,你想吃肉应该找你爹娘,让他们买。” 宋二婶蹲在门口张望,看到儿子回来碗里是空的,皱眉问道:“没吃到鸡?” 宋耀祖用力点头:“吃到了。” 宋二婶抢过碗闻闻,的确有红烧鸡的香味。 “怎么不装一碗回来给我和你阿爹吃?” 宋耀祖委屈道:“我过去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快吃完了,我就吃到一块肉。” 宋二婶脸色漆黑,砰得一下把碗砸在桌子上。 宋来娣和宋盼娣被吓得瑟瑟发抖,端起碗轻手轻脚地躲到厨房。 “饿死鬼投胎,一整只鸡一顿就吃光了,也不怕撑死。” 宋耀祖仰头喊道:“阿娘,我还想吃肉,你明天去买。” 宋二婶眼珠子瞪得像牛眼一样大:“买肉不要银子?家里哪有钱。” 宋二郎蹙眉压低嗓音:“你声音小点,要是被人听到,还以为我们惦记小辈的东西。” 宋二婶气呼呼地转过身对着厨房,眼白因怒意而泛红。 “宋今昭能抓野鸡给家里吃,你们两个就晓得吃白饭,一点都不知道为爹娘分忧。” 厨房里宋来娣和宋盼娣的肩膀紧紧贴在一起,两人一声不,嘴巴闭得紧紧的,仿佛早已习惯平白无故被骂。 第9章 发现鸡枞菌,带宋启明上山 一早上山的宋今昭在抓到一只野鸡后小半个时辰没再看见其他猎物的身影。 连续多日在外围打猎,就连小松鼠看见她都避之不及,害怕下一秒丢了小命。 试着朝里走,穿过一条小溪,头顶的大树矮了许多。 藤条在树干上相互缠绕,地上的泥土湿度变大,鼻尖的水汽味越来越重,四周阴森森的。 宋今昭抬起脚踩在树上将黏在鞋底的泥土擦掉,深黑色的树皮上隐约有东西在爬。 定眼一看,密密麻麻的白蚁聚在一起,密集恐惧症发作,令人感到恶心。 她放下腿仔细检查鞋面,担心白蚁爬到自己身上。 这里光照条件极差,下雨后雨水渗入泥土无法蒸发,导致地面潮湿,是虫蚁最喜欢待的地方。 宋今昭转身打算原路返回,余光扫过右侧,一朵顶部尖如斗笠,表面光滑,颜色为灰褐色的菌菇映入眼帘。 走近俯身查看,是一朵全开伞的鸡枞菌,伞面有半个手掌大。 不远处一朵朵小巧可爱的鸡枞菌站立在泥土里,仿佛撑着伞的童子军。 鸡枞菌鲜嫩爽脆,无论是用来清炒、油炸还是炖汤都味道鲜美,在现代一斤要卖四五百块钱。 不知道这里的酒楼收不收,价格怎么样? 宋今昭在周围转悠一圈,发现附近有很多菌菇。 种类主要有鸡枞菌、牛肝菌、青头菌和干巴菌,其中鸡枞菌数量最多。 每种菌菇采上一些,宋今昭背着满满一竹篓蘑菇下山。 李掌柜看着竹筐里的菌菇让宋今昭倒出来,发现里面竟然没有毒蘑菇。 “宋姑娘能识得蘑菇有没有毒?” 宋今昭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对这些蘑菇感兴趣,“小时候经常吃,所以识得。” 李掌柜颔首,压下嘴角的笑意:“这些蘑菇我们酒楼都收。” 他指着鸡枞菌和干巴菌说道:“这两种每斤二十文钱,剩下的每斤十文,若是晒干价格翻两倍。” 宋今昭继续追问道:“不知酒楼每日能收多少斤?” 李掌柜:“新鲜的一竹篓足以,若是干的,越多越好,但你得保证采的蘑菇没有毒。” 宋今昭见他眼神中带着七分期待三分顾虑,说明他很想收蘑菇,就是担心采到毒蘑菇。 “掌柜放心,没吃过不认识的我也不会采。” 伙计望着宋今昭的背影,疑惑地侧过身,“掌柜,收干蘑菇干嘛?” 李掌柜转身朝里走:“现在运河通了,这些干蘑菇能通过水路快速运往南方。” “公家以前找人采蘑菇不是被毒虫蛇蚁咬了就是遇到野兽,后来只敢在农户手里收一些零碎的做成菜在酒楼里卖,成不了气候。” “宋姑娘的阿爹是猎户,整日在山林里钻,这门生意或许能做起来。” 院子里,宋启明蹲在地上用稻草清理蘑菇根部的泥土。 “阿姐,我明天和你一起去山上采蘑菇卖钱。” 宋今昭摇头:“诗雪一个人照顾安好我不放心。” 宋启明目光朝右侧递出。 宋诗雪朝他眨眨眼,接着便说道:“阿姐,二弟很乖我一个人就可以照顾,你就让哥哥跟着一起去,多采点就能多卖钱。” 宋启明眼神恳切:“我是男子汉,要帮阿姐一起养活弟弟妹妹,阿姐你就让我跟着去好不好。” 宋今昭盯着兄妹二人。 十岁的年纪就知道为他人分忧,不做事就会产生内疚感,当真是穷人家孩子早当家。 “好,明日你跟我一起上山。” 黄昏时,宋今昭把从山上采的艾叶、苍术和菖蒲研磨成末,再往里加雄黄粉制作成香囊交给宋启明。 “明天上山的时候挂在腰间,蚊虫蛇蚁就不会靠近,否则咬你一身包。” 宋启明好奇地盯着手中的香囊,“阿姐怎么会知道这些?” 宋今昭借口道:“小时候跟阿爹阿娘去城里的时候在书铺看到一本介绍药材的书,从书上学的。” 宋启明失落地低下头:“阿姐真厉害,不像我和诗雪,阿娘嫌我们笨,从来不教我们识字。” 宋今昭怔住,原主的阿娘是教过原主识字的,只是没教多久便放弃了。 后来宋启明兄妹出生,家里就连纸笔都再也没瞧见过。 “你和诗雪一点都不笨,是因为家里没钱,买不起笔墨纸砚,所以阿娘才没教你们。” “你要是想学,等过段时间阿姐去城里买书回来教你们。” 宋启明刚要展开笑颜,下一秒又摇头拒绝:“买书要花好多钱,我还是不学了。” 宋今昭摸摸他圆鼓鼓的头顶:“阿姐教你花不了多少银钱,必须得学,否则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以后被人坑了怎么办。” 宋启明眼睛眯起两道小月牙,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那我明天多采点蘑菇,把买书的钱挣回来。” 带宋启明一起上山,脚程变慢许多。 太阳都要到头顶了,两人才抵达昨日发现鸡枞菌的地方。 宋今昭认真叮嘱道:“就在旁边采不要走远,山上全是树容易迷路。” 宋启明听话地点点头,看着满地的蘑菇迫不及待开始弯腰采。 荫凉的藤蔓树枝下安静极了,偶尔响起的鸟叫声清脆动听,沙哑尖锐的虫鸣声又令人心生戒备。 年幼的宋启明看到什么蘑菇都觉得是银子。 “阿姐,这个能吃吗?” “能吃但不好吃。” “阿姐,这个酒楼收不收?” “不收。” “阿姐,这个蘑菇好漂亮。” 宋今昭扭过头表情严肃:“越漂亮的蘑菇越有毒,赶快扔掉。” 宋启明神情可惜地瞥了一眼手里鲜红色的蘑菇,甩手扔到一旁继续找鸡枞菌。 脚步往前移,看见草丛里钻出一抹圆滚滚的黄色,他兴冲冲地跑过去扒开草叶。 紧挨着地面,一抹红褐色的条形身影像利剑一样射出,张大的蛇嘴露出两根长而尖的毒牙。 宋启明瞪大眼睛,身体朝后倒下,张大嘴巴尖叫出声:“阿姐~” 腰间的香囊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短尾蝮蛇闻到雄黄的气味,蛇头在半空中停滞半秒后继续朝宋启明发起进攻。 眼看着就要一口咬中他的小腿,一把斧头从侧后方飞过来,速度快出残影,将蛇头斩断掉在地上。 长长的蛇身还在地上张牙舞爪地扭动,看起来令人无比惊恐。 宋启明面色惨白,张着嘴说不出话。 “咬到没有?”宋今昭几个大跨步将蛇头踢飞,上下检查宋启明颤抖的身体。 他眼神呆滞,好似魂没回来。 随着身体被宋今昭晃动,他瞳孔回神,额头落下一滴冷汗。 “没事阿姐,没咬到我。” 听见他说没咬到,宋今昭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她盯着挂在宋启明腰间的香囊,觉得气味不够重,索性把自己腰间的香囊解开,将粉末洒在他的身上。 鼻尖浓烈的气味让宋启明的心情快速平复下来,“阿姐,是我跑得太快没看到蛇。” 宋今昭将他搀起来,发现他腿软无力,“害怕吗,要不要回家?” 香囊散发的气味扩散距离有限,突然急速往前冲,毒蛇没嗅到就不会避开。 宋启明摇头:“我不怕,我要继续采。” 宋今昭见他眼神坚定,是真的不想回家。 “跟在我后面,三步范围内不准走开。” 宋启明用力点头,经过刚才差点被咬,他现在也不敢离宋今昭身边太远。 第10章 小羊掉进陷阱,土蛋阿娘要进赵府当乳娘 从藤蔓缝隙中透出的阳光逐渐减弱,宋今昭背起竹篓,将装满蘑菇的麻袋提在手上,“走,回家。” 走出矮树林,两人深呼一口气,林子里面过于压抑,连带着呼吸都略显沉重。 宋今昭爬上岩石观察远处的地势,从高处跳下往右走。 宋启明敏锐地发现这不是他们上山的路,眨眨眼没出声选择跟上。 一刻钟之后,宋今昭在地上发现了野兔的粪便,周围的脚印杂乱无章。 远处传来叮咚叮咚的溪流声,这里靠近水源,是野生动物喝水的必经之路。 “阿姐要在这里挖一个陷阱,你把竹篓放下在旁边休息一会儿。” 宋启明双手抱膝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宋今昭的一举一动,好似要将她每一个细节动作都刻在脑子里。 回到家后将麻袋和竹篓里的蘑菇倒出来清理干净,铺在竹筛上晾晒。 去西宁城一来一回需要两个时辰,为了节省时间,宋今昭打算全部卖干蘑菇。 宋诗雪拿着两件刚做好的婴儿衣服走进房间,“阿姐,弟弟的衣服我做好了。” 宋今昭接过上下两件小衣,摊开看,心中不由得暗自佩服。 “诗雪真厉害,这衣服就跟成衣铺子里卖的一模一样。” 一抹红晕染上脸颊,宋诗雪抿住嘴唇、双手不知所措地交叉在一起,羞涩极了。 “阿姐若是喜欢,以后我也给阿姐做。” 看着宋诗雪身上洗得发白起毛的灰褐色短襦,宽大的衣袖垂在手上. 这身布料是原主阿娘出嫁时做的新衣裳后改的,至今已经有十五个年头,清洗太多次薄得跟纸一样。 家里什么都缺,自己得赶紧赚钱。 隔天采完蘑菇下山,宋启明远远瞧见用来遮掩陷阱的树叶散落在四周,黑漆漆的洞口露了出来。 他连忙跑过去查看。 一只白色的小山羊蜷缩在坑底,后腿被木刺割伤,看见有人过来,受惊‘咩咩咩’的叫。 “阿姐,是一只小山羊。” 宋今昭将山羊从坑底拎上来,高度不到膝盖,浑身上下没几两肉全是骨头,估计刚出生不到一个月。 小山羊的四个蹄子像是被钉在地上,瘦小的身躯僵在原地不停颤抖。 对上它纯净哀伤的圆眼睛,宋启明心生不忍,抬头询问道:“阿姐,我们真的要把它杀了吗?” 宋今昭侧头看一眼羊腿上的伤口,一点擦伤、能活。 “先不杀养起来,等长大再杀。” 将陷阱重新伪装好之后,宋启明满心欢喜地抱起小羊崽回家。 路过竹林时宋今昭砍了几根粗壮的毛竹准备回去搭羊圈。 两人回到家在院子里忙活,没过多久就看见宋诗雪抱着宋安好回来,旁边还跟着土蛋的阿娘。 宋今昭抬头相望,心里有点疑惑。 四目相对,土蛋阿娘眼睑忽颤两下,垂眸后抬起,勾起的嘴角似有些僵硬,似笑非笑。 “今昭,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宋今昭起身将手上的灰尘拍落,将人请进屋子。 土蛋阿娘在凳子上坐立不安,甚至不敢直视宋今昭的眼睛,紧握在手心里的铜钱被汗水彻底浸湿,变得又湿又粘。 宋今昭心中猜测总不会是想涨价,一天两文钱,这个价钱放在宋家村绝对是高价。 “婶子有话可以直说。” 土蛋阿娘的手放在大腿上反复摩擦,将手心的汗渍擦掉。 “赵老爷从隔壁村过继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想请我去他家当乳娘,我明日就要去赵家上工,你弟弟我就不喂不了。” “赵老爷开的工钱实在是高,我不好拒绝,这是昨天你让诗雪带给我的十文钱。” 宋今昭眉宇轻轻一蹙,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站在门外的宋启明将手里的鲜草扔在地上,冲进来朝土蛋阿娘大声控诉,眼神既委屈又生气。 “阿婶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被一个孩子质问,土蛋阿娘的心里生出几分不悦,眼睛瞪着宋启明不说话。 谁让赵老爷给的工钱多,有本事你就加钱。 宋今昭将桌上的铜板收走八文,剩下两文还回去。 “这是今日的奶钱,我们银货两讫,婶子也不用觉得亏欠,这几天多谢您帮忙喂安好。” 土蛋阿娘诧异地扭过头,没想到宋今昭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一脸从容淡定,做出商人模样给全自己脸面。 她终究没有收下那两文钱,临走时扔下一句:“隔壁村肯定有刚生产的妇人,你们可以问问赵老爷的孩子是从哪家过继的,他家阿娘肯定有母乳。” 宋启明和宋诗雪低着头站在中间,肩膀耷拉着,周身的颓丧气息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去隔壁村一来一回至少要半个时辰,总不能白天一直待在别人家里。 “咿呀咿呀。” 听见声音,宋今昭走进里屋,一眼瞧见宋安好正躺在床上蹬腿,嘴巴笑成爱心状,可爱的要化了。 婴儿的皮肤最是白嫩,加上这些天吃的好,圆滚滚的像刚出锅的小豆包。 院子里小山羊细弱的咩叫声连续不断,好似在呼唤什么。 幼崽掉进陷阱,母山羊一定还没走远。 没有母乳那就喝羊奶。 …… 老屋院子里宋老爹正在清理农具,抬头就瞧见宋今昭走进来。 “阿爷,我晚上要进山,启明诗雪年纪小,我担心他们夜里害怕,想让阿婆到我家住一晚。” 宋老爹放下锄头,蹙眉眯眼,语气严肃,嗓音抬高。 “天黑上山最危险,你去干嘛?” 屋内宋大婶停下手里的活竖起耳朵。 “赵老爷请土蛋阿娘去府里当乳娘,安好以后就没有奶喝了。” “今天有只小山羊掉进我挖的陷阱里,我想把母山羊抓回来挤羊奶给安好喝。” 宋老爹不同意:“等天亮再上山抓,不急于一晚上。” 宋今昭解释道:“再过一晚上我怕它走远找不到。” 宋老爹拧紧的眉头像一座小山,对峙半响后无奈妥协,“天黑你一个人上山我不放心,让你大伯陪你一起去。” 宋今昭:“不用,附近我很熟,不会有危险。” 宋老爹坚持不同意,扭头就喊大儿子出来。 宋大郎慢悠悠地从屋子里走出来,眼神游移不定,肩膀内收极力缩小存在感,声音小的仿佛能被风吹走。 “爹,天黑山里全是豺狼虎豹,太危险了。” 宋老爹怒睁着眼,脖子上的青筋随着呼吸加重一鼓一张:“没出息,今昭都不怕你怕什么,赶紧去。” 宋大郎无奈去柴房拿刀,回来时注意到宋今昭两手空空:“你不带武器?” 宋今昭见他不情不愿,脚步松散,真遇到危险怕不是个拖油瓶。 她扭头看向宋老爹,发现他此刻的眼神如百年深潭,沉淀了太多的光阴。 意识到此事没有回转的余地,宋今昭只好点头答应带上宋大郎。 第11章 黑夜上山,豹口夺羊 周围一片漆黑,宋大郎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藏在周围盯着自己看。 才上山,他就开始打退堂鼓,“大侄女,这里阴森森的,我们还是回去吧。” 宋今昭转身看他,手里的火把散发着明亮的火光,映射在人脸上一片金黄。 “大伯,安静点别说话,声音在晚上太明显,会把野兽吸引过来。” 宋大郎闭紧嘴巴,有种被小辈教训的羞耻感。 来到白天设置的陷阱旁,宋今昭俯身右脸贴在地面上寻找母羊的脚印。 母亲不会轻易丢下幼崽,它一定在边上待了许久,直到彻底没希望才会放弃。 沿着脚印离开的方向,宋今昭一步步朝深山走去。 宋大郎握紧手里的柴刀,手指紧了又紧,逼不得已跟上去。 十四岁的女娃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她一点都不胆怯,大步流星,活像白天走在大街上一样。 树叶磨擦衣服发出沙沙声,宋今昭看着地上的羊屎确定自己走的方向是对的。 不远处传来肉体碰撞发出的闷哼声,伴随着嘶哑的呜咽声好似嘴里含着什么东西不愿意放开。 宋今昭眼底闪过一抹暗色,握紧斧头朝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急速跑去。 可千万别是自己想的那样。 “今昭!今昭!” 宋大郎追在后面喊,眼看喊破喉咙她也没停下,自己急出一脑门汗。 他前后踌躇半天,咬咬牙跟上。 快速穿过树林,一片长满野草和灌木丛的坡地映入眼帘。 骤然出现的火光令正在撕咬猎物的花豹松了嘴,凶狠的眼神直挺挺地朝宋今昭射过来,像是要吃了她。 健硕的母羊趁机用头猛撞过去,想让花豹将嘴里的小山羊吐出来。 花豹身体扭转九十度,松嘴一口咬上母羊的脖子。 倒在地上的山羊幼崽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 担心母山羊被咬死,宋今昭拎着斧头冲上去,宋大郎后脚赶到拉都没拉住。 他面色发白,惊恐地望着满嘴是血的花豹,柴刀砰的一声掉在地上,两腿发软瘫倒在地。 花豹看见宋今昭冲上来攻击自己,后腿一蹬、用力朝她扑过来。 宋今昭仰面倒下,后脚跟在地上滑出一道笔直的沟壑,举起斧头横着劈进花豹的腹部,顺滑地割出一道一米长的口子。 喷涌而出的温热豹血浇在宋今昭的身上,脸庞和身体全部被染成了血红色。 她单手撑地瞬间站起,尤如利剑一般转身骑上花豹的脊背,手臂发力,一斧头将豹头砍下。 宋大郎瞳孔紧缩呼吸一窒,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胸口。 花豹倒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宋今昭转身看向母羊。 只见那头母羊站在小山羊的旁边不停地用头拱它,仿佛在叫自己的孩子起来,就连宋今昭靠近它都没有离开。 已经没了一个孩子,剩下一个它坚决不肯放弃。 小山羊的脖子已经被花豹咬穿,留下两个黑漆漆的牙洞噗噗往外冒血。 没救了。 宋大郎见花豹被宋今昭杀死,才敢从地上爬起来。 他壮着胆子往前走,眼前的景象令他松了一口气。 小山羊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没了声息,母羊发出凄惨的哀鸣,每一声咩叫都拖的极长,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要被抽干。 宋今昭毫不费力地将母羊的四个羊蹄抓在手里,捡起地上花豹的尸体抗在右肩,眼神示意宋大郎去捡小山羊的尸体和花豹的头颅。 宋大郎双腿打颤,上前把小山羊捡起来。 花豹死不瞑目的双眼令他感到害怕,他不敢碰,无措地看向宋今昭。 宋今昭朝天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 一个大男人胆子怎么能这么小,死了的都不敢拿。 她走过去用无名指和小拇指勾起豹子头走在前面开路,母羊不停地挣扎,宋今昭稳如泰山,就连手都没有晃一下。 宋大郎满头大汗地跟在她屁股后面,感觉自己刚才死过一回又复活了。 漆黑的乡间小路上,月光将宋今昭的影子照得格外高大。 宋老太听见屋外有声音,起床走到门口发现是有人在拍打院门。 莫不是回来了? “谁?” 宋大郎哑着嗓子回应道:“娘,是我和今昭。” 宋老太把院门打开,看见人的第一眼脑袋轰地一下炸了,惊恐地往后倒退两步,被吓得嗓子发不出声音。 宋今昭浑身是血,扛在肩上的花豹脖颈横切面血肉模糊,好似看见凶杀现扬,令人不寒而栗。 睡在羊圈里的小山羊听到羊叫声跑出来看。 宋今昭将母羊放进羊圈里,一大一小瞬间依偎在一起。 果然是母子。 院门关上后,宋老太才回过神。 她惊叹地盯着地上的花豹尸首,“这是你们杀的?” 宋大郎移开目光,结结巴巴地说道:“不是我,是今昭杀的。” 自己一点都没派上用扬,和英勇胆大,身手矫健的大侄女相比,实在是没眼看。 宋老太捂住胸口后怕,“我去烧水给你们洗洗。” 收拾好一切回到老屋,宋大郎仰头倒在床上,宋今昭斩杀花豹的画面在他的脑子里迟迟消散不掉。 被吵醒的宋大婶问道:“抓到母羊了?” 宋大郎点头感叹:“何止一头母羊,今昭还杀了一头豹子,足有一丈长,豹腿比我脑袋还粗,一斧头就被她砍死了。” 宋大婶张大嘴巴不敢相信,“真的?” 宋大郎瞪眼:“豹子的尸体就在三郎家院子里,不信你明天自己去看。” 宋大婶天没亮就兴冲冲地跑到宋今昭家,没在院子里看见花豹。 宋启明捧着陶盆走到水缸边淘米,隐约看见一个人在院子里转悠,下意识出声喊道:“谁在那里?” 宋大婶走近:“是我,大伯娘你都不认识了。” 宋启明揉揉眼,看清楚是宋大婶。 “对不起大伯娘,天太黑我没看清楚。” 宋大婶问道:“你阿姐呢?” 宋启明:“阿姐怕豹子肉坏掉,天没亮就去城里了。” 宋大婶肩膀下垂,一脸失落。 怎么就这么快,自己都还没瞧见。 宋今昭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城门还没开。 等了两刻钟,前来开门的兵卒看见她肩膀上扛着花豹,脚步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雕塑一样。 三人瞳孔收缩,目光追随着宋今昭进入城内。 “好像还是个没长大的姑娘。” 食友记伙计起早刚开门就看到一座黄色的小山正在大街上移动,伸长脖子才看清楚是有人扛着一头豹子在走。 他拍拍胸脯,自言自语道:“我的老天爷,这是哪个猎户这么厉害!” 走近后伙计才发现眼熟,这不是宋姑娘么。 宋今昭:“大哥,掌柜在吗?” “在,掌柜还没起,我现在就去叫。” 伙计侧身就要进去喊人,却因为太紧张导致双腿顺拐被门槛绊了一跤。 他捂着冒血的鼻子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怎么敢扛,怎么能扛? 这可是花豹,会吃人的。 第12章 出售花豹,激动的宋老爹 伙计没走,双手做出喇叭状声音变得更大。 “掌柜,宋姑娘背来一头花豹要卖,就在楼下等你。” 李掌柜翻身弹跳爬起,屁股像是着了火似的,“什么!豹子?” 房门被人用力从里面打开,对上伙计激动的双眼,他胸口一震,将人推开蹬蹬蹬快速下楼。 看到放在酒楼门口的豹子,李掌柜脸上笑开了花,忙让宋今昭抬去后院。 时辰颇早,后厨的伙计都还没上工,后院冷冷清清一个人影都没有。 李掌柜蹲在地上看切口旁边泛红的血丝,是新鲜的。 宋今昭注意到他举动,说道:“半夜杀的,死了不到三个时辰。” 李掌柜颔首满意,吩咐伙计去拿杆秤。 杆秤拿过来之后,伙计内心激动的想像宋今昭一样单手扛豹。 一提丝毫未动, 蓄力二抗,额头青筋冒起; 深呼一口气,三拖,仰面倒地喘粗气。 李掌柜尴尬地移开眼睛,嘴角抽搐不止,实在觉得有些丢脸。 没本事硬来,连个豹子都抬不动。 宋今昭走上前单手举起花豹放进竹蔸里,轻轻松松,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动。 称杆弯曲,隐隐有折断的趋势。 “一百五十七斤。” 李掌柜拿起算盘,手指快速在珠串上飞动。 “豹子肉没多少人吃,每斤我给三十文钱,一共是四两七百一十文,加上皮毛和头颅,我愿意出三十两银子。” 花豹最值钱的就是它的皮毛。 宋今昭眨眨眼,伸出两根手指:“再加五两银子,这张皮这么完整,肯定有人愿意出大价钱。” 李掌柜见她眼神坚定,回首瞥向地上巨大的豹身,咬咬牙,“再加三两,一共三十三两,称重的时候我都没有去掉毛皮的重量。” 宋今昭抿嘴,起码多出三两银子。 “行,就三十三两。” 李掌柜眉头舒展,笑意染上面颊,麻溜地转身去拿钱。 宋今昭将银子放进钱袋收好,“这两天采的蘑菇都在家里晒,过几天我一并拿过来。” 刚做成一桩生意的李掌柜没想到还有惊喜,忙追问道:“大概多少斤?” 宋今昭抬眸思索,“现在只有一百多斤,过两天应该会更多。” 李掌柜眉开眼笑,自己算是赌对了,得赶紧告诉东家。 伙计满眼羡慕地望着宋今昭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一天赚三十三两银子,自己在酒楼干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李掌柜转身吩咐道:“去大师傅家把人叫过来,得赶紧把豹子皮剥了。” 伙计努嘴嘟囔:“这姑娘力气这么大,她阿爹一定更厉害。” 李掌柜脚步微顿,回想起几次见宋今昭她的穿衣打扮,很明显家里穷。 前几次野鸡野兔让女儿拿过来也就罢了,今天这么重的花豹,还这么血腥,怎么着也得跟着一起来才是。 有点奇怪。 想到她单手扛起一百多斤毫不费力的模样,李掌柜自言自语道:“难道这些猎物都是她打的?” 正要去叫人的伙计眼神质疑:“怎么可能,她是个姑娘。” 李掌柜一脚踹出去,“你还好意思说,你连个姑娘都比不上。” 走出酒楼,宋今昭望着大街上稀疏的人影,已经陆陆续续有人上街赶集。 这个点街上的铺子应该已经开门了。 她掉头往西宁城最热闹的中心街道走去,街边的铺子有的开了,有的还没开。 幸运的是,她找到布庄的时候正巧看见伙计把门板拆下来往里面搬。 昨天半夜从宋老太嘴里知道宋今昭杀了一只花豹,吃早饭的时候又从大儿媳的嘴里听到宋今昭一早去了西宁城。 宋老爹也没心情去河边砍柴了,他守在村后不停地前后转悠,有很多细节想要知道。 不知等了多久,远远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拎着大包小包出现在路口转弯处,宋老爹立刻从树墩上起身。 他往前走几步想要确定是不是宋今昭,随着距离慢慢变近,一抹欣喜染上他皱巴巴的眼睛。 脚步轻快地迎上去,见东西多便要伸手帮忙:“重不重?把东西给我。” 宋今昭没想到宋老爹会专门在这里等自己。 手上的布料很轻,可望着对方慈爱的面孔,她不好拒绝。 心中生出一种只要拒绝就会伤对方心的念头。 宋老爹接过大孙女递过来的包袱,边走边问:“卖得顺不顺利,有没有人为难你?” 本事再大年龄摆在这里,他就怕有买家觉得宋今昭年纪小,刻意压价欺负她。 “卖给了食友记的掌柜,他开的价钱很公道,我之前猎到的山鸡和野兔都是他收的。” 宋老爹放心了,食友记是西宁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在外的名声一直很好,应该不会欺负一个小姑娘。 他下意识地就想问卖了多少钱,话到嘴边又犹豫了。 转头想到宋今昭才十四岁,免不了做事有考虑不周到的地方,还是问了出来。 “卖了多少银子,家里钱还缺不缺?” “加上皮毛和豹子头一共卖了三十三两。” 宋今昭没打算隐瞒,原主家里没几个钱,孩子年纪又小,尤其安好刚出生还没满月,宋老爹不放心也是正常。 否则他也不会让宋老太三天两头的上门。 他不放心自己,而自己要做的就是让他放心。 宋老爹一口气呼出来,脑袋里一直压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有了这三十两银子,加上家里还有田地,四个孩子至少三年不用愁吃喝。 他想想还是叮嘱了两句。 “把钱收好,该花的不用省,但不该花的可千万得省。” 将人送到家后,宋老爹站在用竹子搭建的羊圈旁看了好半天才离开。 小孙子吃喝的问题解决了,等小山羊明年长大后还能卖钱,老三家以后的日子终于有盼头了。 宋启明和宋诗雪望着一桌子新布料眼睛瞪得溜圆,家里从来没有买过这么多布,颜色还这么好看,他们从来没穿过。 宋今昭这次特意挑鲜亮一点的颜色。 家里无论谁的衣服都是暗淡耐脏的深褐色、土灰色,就连白色都找不到一点。 一方面是耐脏不用经常换洗,另一方面是因为不好看的颜色价格便宜,原主阿娘想省钱,舍不得买好看的布料。 第13章 挤羊奶,二房上门 “阿姐,我一定快点把衣服都做好。” 宋今昭宠溺地摸摸她的头,“不着急,阿姐陪你一起做。” 这么多布料,总不能全交给一个孩子,那得忙死。 宋启明压下心中的喜悦询问道:“阿姐,今天还上山采蘑菇吗?” 有钱真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宋今昭摇头:“今天不上山,阿姐要在家里教你们怎么挤羊奶。” 正在房间里欣赏布料的宋诗雪听到后立刻跑了出来。 等阿姐和大哥上山后,照顾二弟的任务是她的,自己得好好学。 正在吃草的一大一小两只山羊发现有人靠近,胆小地往角落里躲。 母羊将小羊护在身后,眼中警惕,已经没有昨天晚上死了孩子后悲痛欲绝的模样。 宋今昭强硬的把母羊拽到面前,吓得它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颤抖的眼神仿佛在说:眼前的人类能一斧头砍掉豹子的头颅,杀掉自己易如反掌。 陶罐放在羊乳下面,宋今昭边挤边叮嘱:“不用太用力,否则会捏疼母羊,它就会用蹄子踢你们。” 宋启明和宋诗雪听话地点头,把话记在心里。 捏了一会儿之后,宋今昭让他们两个轮流上手。 软绵绵的触感让两个孩子有点害怕,不敢轻易用力。 “不用怕,稍微用一半力气。” 宋诗雪鼓起勇气,柔软的小手力气不大,羊奶出的比刚才慢。 陶罐的口子很大,一滴都没有流在外面。 带着膻味的浓郁奶香萦绕在三人的鼻尖,在炙热的夏天显得有点难闻。 见陶罐装到三分之一,宋今昭出声道:“够了,天气热喝不完容易馊,每次小半罐就行。” 宋诗雪松开羊乳用力甩手,太紧张手指一直僵着,骤然放松有点酸。 “挤出来之后不能直接喝,要先煮开加入和羊奶一样多的温水煮沸,然后放凉变温才能喂。” 羊奶是高钙高蛋白,喝太多会导致乳糖不耐受,所以一定要用温水稀释。 “记得不能一直喝羊奶,米汤也要交替喝,要不然肚子消化不了。” 宋诗雪像看星星一样在看宋今昭:“阿姐好厉害,什么都懂。” 宋今昭微笑着鼓励她,“诗雪把阿姐说的全都记住,以后也会变得和我一样厉害。” 临近午时,宋今昭把死掉的小山羊拿到河边清洗干净,斩下一半路过老屋时送给大房。 尽管宋大郎昨天晚上没有帮上忙,好歹人去了,钱不给,肉得分点给他。 宋永年和宋巧娘看见宋今昭进来,把手里的泥巴放下出声喊人:“阿昭姐。” 前几天家里吃的鸡就是阿昭姐送的,阿昭姐真好。 宋今昭环顾四周没看见宋老爹他们,“你爹娘和阿爷阿婆他们呢?” 宋永年指着大门:“阿爹阿爷他们去田里给稻子浇水了。” 宋今昭神情停滞,自己穿过来后家里的十亩田还没去看过,不知道里面种的庄稼长得怎么样。 宋老爹回到家时发现两个孩子堵在厨房门口不知道在看什么。 “怎么了,肚子饿了?”宋老太放下扁担走过去。 宋永年侧身让开位置,指着厨房桌子上的篮子说道:“阿昭姐刚刚送了羊肉过来,说是给阿爹的。” 宋大郎眉头上扬,立刻闯进厨房。 他看着篮子里半只洗干净的小山羊,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没想到自己什么都没做还能分到半只羊。 放在自己身上肯定是绝对不会送的。 面对两个孩子崇敬的眼神,宋大郎拍拍胸脯,一脸自豪地吹牛,“这是昨天晚上我和今昭去山上捉的,阿爹厉不厉害?” 宋大婶眨眨眼,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他不是这么讲的。 明明抖得厉害,半夜还做噩梦胡言乱语,光是救命和快跑就喊了几十句。 宋老爹冷哼一声:“你要是真能抓到,下午就上山再抓一只回来。” 宋大郎表情僵住,他现在只要一想到昨天晚上的情景就双腿发软。 还没进深山就遇到了豹子,今年山上的野兽肯定特别多。 今昭不去,自己一个人就是去找死。 “这不是已经有肉了么,用盐腌起来能吃好几个月,不用上山。” 在扬三个成年人抿嘴无语,懒得再瞧他。 宋二婶想去老屋薅个南瓜,结果发现他们在吃肉,回到家当扬摔了篮子,冲宋二郎发脾气。 “今昭一定又给老屋送肉了。” 不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大房不可能会买肉吃,那他们的肉从哪里来的? 除了宋今昭,没有别的出处。 宋二郎脸色沉下来,将扇子放下起身:“我去老三家看看。” 宋二婶迈开脚步:“我也去。” 刚走到门口,两人就闻到了烤羊肉的香味。 两人的脸色更黑了。 进门后宋二婶看到三个孩子围着烤全羊坐在一起,心中很是不平。 她掐着嗓子高声喊道:“哎呦喂,捉到羊也不知道送点给你们二伯尝尝,就知道自己躲着吃独食。” 宋今昭眉头一皱,脸上的笑容瞬间被不悦取代。 记忆中宋二婶对她不好,每次逢年过节去老屋吃饭的时候都吩咐她干活。 在这对夫妻的脑子里,女儿就是用来蹉跎托举儿子的。 光看宋来娣和宋盼娣的名字就知道他们有多重男轻女。 宋今昭毫不客气地反驳,“家里的肉不够我和启明诗雪三个人吃,实在挪不出多余的送给二伯。” 宋二郎听到后气愤地开始质问:“那老屋怎么有,难道不是你送的?” 宋今昭冷笑一声,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会找上门。 她站起身和他们对峙:“那是大伯应得的,昨天半夜上山抓羊,大伯跟我一起去的,我怎好不分给他。” 宋二郎和宋二婶愣住,昨天晚上? 他声音变小:“你们好端端的晚上上山干嘛?多危险。” 宋启明抢在宋今昭的前面解释道:“弟弟没有奶喝,阿姐没办法才要抓母羊回来给弟弟喂羊奶。” 此时院子角落里的小羊正好咩叫了一声,听到叫声的宋二郎夫妇扭头看去,正好看到一大一小两只野山羊趴在羊圈里小憩。 宋二婶眼睛一亮,几步跑过去指着小山羊说道:“这不还有一只小的吗?” 宋启明瞳孔放大急了,他火速跑到小山羊前面阻止宋二婶靠近。 “它还小,要等它长大后才能吃。” 宋今昭盯着贪婪的夫妻二人,“那日在老屋二伯和二婶嫌我和弟弟妹妹们是累赘,宁愿过继冲喜嫁出去都不愿意给口饭吃。” “这些天也从未上门看过我们,更别说帮忙,没想到今天第一次上门就是来要东西的。” 宋二郎摸摸鼻头,把宋二婶拽到身边,早知道就问清楚再来。 “二伯不是这个意思,你二婶误以为你送肉给你大伯不给我们,所以才不高兴。” “就因为我和你二婶心里有你们,看到你偏心大哥,所以才会伤心。” 宋今昭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长辈。 鬼话连篇,张口就来都不用过脑子。 “大伯天天帮我们挑水,我不偏心他偏心谁?” “二伯说你心里有我们,怎么从来没上门问过我有没有粮食吃,几个弟弟妹妹过得好不好,脸都没露过,怕不是早就把我们几个侄子侄女给忘干净了。” 宋二郎夫妇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尴尬地站在原地想马上走。 第14章 机灵的宋耀祖,田间挑水 他像是完全没看见他爹娘,头也不回地径直穿过二人朝着宋今昭跑过来。 手里的碗筷随着跑动敲打在一起,发出铛铛声。 跑到面前后,他将碗筷往宋今昭面前一摆,可怜兮兮地说道:“阿昭姐能不能给我吃一点,那天我回去叫我阿娘买肉,她说没钱还把我骂了一顿。” 宋二婶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儿子,自己什么时候骂他了? 宋今昭盯着宋耀祖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机灵中带着点小可爱。 想到他是重男轻女的受益者,心里对他有点意见。 又觉得宋耀祖才七岁,年纪小还不懂事,这些都不是他的错。 他估计都不知道重男轻女是什么。 二房夫妇还在,要是一点都不给,他们肯定不会心甘情愿的走,给他们吃还不如给宋耀祖吃。 割下一块半个拳头大小的羊腿肉放到宋耀祖递过来的碗里,“只能省出这一点给你,带回家吧,再多我们就不够吃了。” 这话既是说给宋耀祖听的,也是说给二房夫妇听的。 宋耀祖一屁股坐下,夹起肉就吃,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爹娘,仿佛浑忘了似的。 “我吃完再回去。” 宋二郎见状牵住妻子的手讪笑道:“既然是误会我跟你二婶就回去了,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随时来找我,二伯马上就过来。” 宋耀祖把碗里的肉吃掉后舔了舔嘴唇,眼神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架子上剩下的羊肉。 他艰难地移开目光对宋今昭说道:“谢谢阿昭姐,你做的烤羊真好吃,我先回去了。” 望着宋耀祖离开的小小背影,宋今昭眯起眼睛,心里生出一种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的羞愧感。 想到他刚才不愿意把羊肉带回家吃,难道是怕有人抢? 宋来娣和宋盼娣肯定不会,那就只有……他阿爹阿娘。 宋耀祖刚回到家,宋二婶一把揪住他的耳朵,“那么一大块肉都不知道让我吃一口,你是我儿子,得孝顺我。” 宋耀祖疼得龇牙咧嘴,“阿娘,我本来想再要一块带回来给你吃,谁知道阿昭姐会不给。” 宋二婶听到他这么说,立即就松了手。 “没想到宋今昭这么有本事,看来以后得和他们把关系处的好一点。” 总不能所有好处都给了大房,自家一点都捞不到。 宋二郎坐在一旁埋怨,“大哥去挑水也不告诉我,害我被今昭冷嘲热讽,以前也不知道这丫头口齿这么伶俐。” 宋二婶想想恍然大悟,“大哥肯定是故意的,知道今昭有本事就上赶着去给她帮忙,就是为了要肉。” “你明天也去挑水,等她下次猎到趁机要点。” 宋二郎心里不情愿,为了肉也只能妥协。 “接下来几天田里要浇水,我每天累的动弹不了,等田里浇完空下来我再去给她挑。” 吃过饭后宋今昭和宋启明去了田里,看见很多村民正在用木桶从河里挑水倒进田里。 找到自家田,发现泥土有些干燥,可稻子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能成熟收割,现在还需要浇水吗? 她有些摸不准,找到宋老爹询问。 宋老爹:“最近几天天气越来越热,老天爷不下雨,不浇水影响收成。” 宋今昭沉默片刻后转身带着宋启明回家拿水桶和扁担去了。 她负责挑过来,宋启明负责把水倒进田里。 头顶的太阳晒的人满头大汗,草帽能隔绝照到脸上的阳光,却隔绝不了热气。 宋老爹望着姐弟二人片刻不停地忙活,心疼地朝宋大郎说道:“动作快点,赶紧把家里的浇完去给今昭帮忙。” 宋家三房的田地都连在一块,有什么动静另外两房立刻就能知道。 另一边宋二婶伸手捅了捅宋二郎的胳膊,“爹和大哥去老三家帮忙的时候你也去,别落了下风。” 宋二郎苦着脸腰酸得不行,“不用你催,爹到时候肯定会叫我。” 宋今昭力气大挑起水来毫不费力,可七亩田实在是有点多,两桶下去马上渗到土里。 一下午跑了三百多趟才浇完一亩,回到家肩膀都肿了。 这比采蘑菇打猎累多了。 宋启明咬紧嘴唇,心口酸酸涩涩,很是自责。 都怪自己力气小抬不动木桶,要不然阿姐也不会这么累。 宋今昭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浑身酸胀,像是运动过度导致的肌肉酸痛。 “吃完早饭跟我上山采蘑菇。” 宋启明抬起头:“不浇水了吗?” 宋今昭摇头:“不浇了,把时间耗在田里还不如上山采蘑菇,少收就少收,不管了。” 宋启明点头,比起地里的粮食他更心疼阿姐受伤。 上午宋老爹浇水的时候发现两人不在,心里咕咚一声。 不会是嫌累不想干了吧。 迟迟没看见人,宋老爹想问问怎么回事,中午进门后才发现只有宋诗雪在家。 “你阿姐呢?” 正在哄宋安好的宋诗雪回答道:“阿姐和哥哥上山采蘑菇去了。” 宋老爹看着院子里晒在竹筛上的蘑菇,眉心皱成一座小山,“这么多蘑菇还不够吃?” 村里人吃蘑菇都是偶尔看见捡起来吃个新鲜,就没见过晒这么多的。 宋诗雪微微歪头,声音软软的,“这些蘑菇是要送到城里去卖的,阿姐说采蘑菇赚的钱比给田里浇水多,所以就不浇水了。” 宋老爹诧异地挑起眉头:“这也没多少,能卖几个钱?” 两竹筛,顶多十斤重。 宋诗雪把人带进房间,指着摆在角落里的四个麻袋说道:“里面装的全都是蘑菇。” 宋老爹走过去解开麻袋上的绳子,打开后每个袋子里装的蘑菇种类都不一样,至少得有上百斤。 这么多从哪里采的? 想到宋今昭不在家,他决定晚上再过来一趟。 下午宋今昭两人满载而归,下山时还在陷阱里发现了一只灰毛野兔,足足有四斤重。 宋老爹过来的时候她正在做饭,院子里弥漫着麻辣兔丁的香味,他不禁在心里感叹他们吃的好。 连续几天吃肉,这样的日子家里从来没过过。 宋今昭放下锅铲,她已经从宋诗雪的口中知道宋老爹中午来过,猜到他晚上还会过来。 “山上外围的蘑菇没那么多,你是不是去山里面采了?” 宋今昭抿唇,知道他是在担心。 “阿爷你放心,有我在不会有危险。” 三番两次的涉险,宋老爹知道自己劝不了她,可心里就是放不下。 “不浇水每亩得少收七八斤粮食,七亩就是五十多斤,能卖半两银子,这些蘑菇能卖多少钱?” 种田虽辛苦,却安全,不浇也行,但不能亏本。 宋今昭回答道:“新鲜的每斤十文二十文,晒干的更贵,我已经和酒楼的掌柜说好了,我采多少他收多少。” 宋老爹震惊地瞪大眼睛,脸上表情僵住。 一斤十文二十文,这么贵的吗? 第15章 打算在院子里挖一口水井,大房和二房的好意 “阿爷,今天晚上你和阿婆来家里吃饭。” 宋老爹回过神摇头拒绝:“不用,我回家吃。” 宋今昭将他按坐在板凳上:“下山的时候陷阱里有只兔子,就在锅里烧着,我们几个也吃不完,剩到明天吃就不新鲜了。” 她扭头对正在给宋安好换尿布的宋启明吩咐道:“去大伯家把阿婆叫过来吃饭。” 宋启明把换下来的尿布扔进木盆里,“我马上就去。” 跑进院子时,宋老太正在和宋大婶一起洗菜。 宋老太见人问道:“你怎么来了,你阿爷呢?” 宋启明:“阿爷在我家,阿姐让我过来叫阿婆去我家吃饭。” 好端端的怎么会去老三家吃饭,这不是吃他们家的粮食么。 宋启明搂住宋老太的胳膊将她拖走,“阿婆快走,饭马上就要做好了。” 她到了才知道晚上要吃兔肉。 看着刚出锅的麻辣兔丁,香气扑鼻,馋得令人流口水。 顿时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宋老爹和宋老太看着碗里雪白的大米饭愣了好半天没敢下嘴。 这么吃不得穷死,粮食不是这么吃的。 宋老太捧着碗,声音像熬了三十年的老姜,“煮饭的时候可以往里面加一半粗粟,不用全煮大米。” 宋今昭扒一口米饭,“用粟煮饭太粗糙,容易沤嗓子。” 宋老爹将嘴里绵软的米饭咽下去,“白米的价格是粗粟的两倍,过日子得节省。” 去年庄稼没有收成,现在吃的粮食都是花钱买的,多一粒米都心疼。 宋今昭夹起一块兔丁肉放进宋启明的碗里,他吃得飞快,赶着去换宋诗雪吃饭。 “赚钱就是用来花的,启明他们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应该多吃点好的。” “阿爷你们快吃,麻辣兔丁凉了就不好吃了。” 宋老太看着盘子里高拢起来的兔肉,全是油,这是把一整只都做掉了。 宋今昭见两个老人不怎么吃肉就一直给他们夹菜,结束的时候二老肚子吃得圆鼓鼓的。 活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吃肉吃得这么爽过。 碗放下后,宋今昭朝宋老爹说道:“阿爷,我想在院子里挖一口井,村里有人能做吗?” 宋老爹蹙眉:“好端端的挖井干什么,今天早上你大伯没过来给你们挑水?” 宋今昭连忙压下:“挑了,就是有点不够用,天气热一天要洗两次澡,水缸里的水中午用完了。” “我下午去村里的井里挑了两趟,觉得距离有点远,家里天天要用水,还是在院子里挖一口比较方便。” 宋老太不高兴地开口:“一天洗一次澡就够了,用不着洗两次。” 宋今昭:“中午睡觉不洗澡身上全都是汗,洗被褥更费劲。” 宋老太:“中午睡觉躺地上就行了。”他们全是这么干的。 宋今昭摇头:“躺地上不舒服,院子里有水井我放点肉也不怕坏,迟早都是要挖的。” 宋老爹想到她手上有三十三两银子,花二两银子挖一口井也行。 天天让老大挑水,时间长了也不好。 “挖井需要找井匠,我们村没有,等过两天我去隔壁村把人喊过来。” 宋今昭点头,转身从厨房端出一碗早就盛好的兔肉。 “大伯天天帮忙挑水实在辛苦,我特意留了一小碗兔肉给他,阿婆带回去给永年他们分分。” 宋老太疑惑道:“你刚才怎么不让启明把他们叫过来一起吃?” 原以为单独喊他们两个老的过来是不想给大郎一家吃肉,既然不是这样又何必这么麻烦。 宋今昭意味深长垂眸小声解释:“昨天二伯和二伯娘来过,说我只送肉给老屋,偏心。” 宋启明从小房间里把头伸出来,“二婶还骂我们吃独食,要把羊圈里的小羊抢走。” 宋老爹走的时候脸是黑的。 宋老太捧着碗骂骂咧咧:“肯定是二郎媳妇撺掇的,没娶她之前二郎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回老屋要路过宋二郎家,听到里面宋二婶在骂宋来娣饭煮少了,宋老爹拦住想要冲进去教训二媳妇的宋老太。 “别去了,他护着自己小家也没错,闻到你一身肉味还不知道会吵成什么样子。” 宋老太看一眼手上的碗,恶狠狠地说道:“反正没他们的份,想白吃肉,做梦。” 半夜宋老爹躺在床上思来想去觉得不浇水不行,土地庄稼是大事,好不容易熬到快要收割,要是因为不浇水就少收五六十斤粮食,那不得亏死。 既然今昭没空,那就交给大房和二房。 反正他们把家里的田浇完后也没事干,闲在家里还不如去帮三房。 隔天浇水的时候他当着两人面说道:“今昭和启明去山上采蘑菇卖钱,没时间浇水。” “你们动作快点,早点干完一起把三郎家剩下的六亩田给浇了。” “好。”宋大郎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果断应下。 自家侄女,出力帮忙义不容辞,昨天的肉味还在嘴里飘着呢。 宋二郎眉头抽抽,为难地小声抱怨,“今昭自己都不浇。” 他早就做好了要帮忙的准备,可听到宋今昭自己都不挑,心里就变得有点不情愿了。 宋老爹瞪眼,一想到他干的事胸口就恼火。 “那是你侄女,别说浇六亩地,浇六十亩都不算多,你要是不浇以后以后就别认我这个爹。” 宋二郎一听急了,连忙解释:“阿爹我又没说不浇。” 宋二婶挑水过来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等回到家才知道宋今昭不打算浇水,而是去山上采蘑菇去了。 她睁大眼睛问道:“你有没有问蘑菇能卖多少钱?” 宋二郎躺在地上:“蘑菇能卖多少钱,肯定是今昭嫌挑水累不想干。” 宋二婶沉默不语。 连续上山五天,宋今昭望着堆在房间角落里的麻袋,再不拿走都没地方下脚了。 “明天不上山,我去城里把蘑菇卖了。” 宋启明犯难:“这么多蘑菇怎么运到城里?” 宋今昭拧眉,是有点多,光靠手扛得来回三趟才能搬完。 站在旁边的宋诗雪举起手说道:“可以用板车拖,阿爷家就有。” 夏天运粮食的时候经常用。 宋今昭起身朝外走:“我去借。” 天色昏暗,看到院子里只有两个小孩,宋今昭眉头微皱,“你们阿爹阿娘呢?” “他们和阿爷阿婆一起去田里浇水还没回来。”宋永年摸摸肚子,饿得咕咕叫。 宋今昭眨眨眼,这都几天了,还没浇完? “你们待在家里不要乱跑,我去叫他们回来。” 走在田埂上,一眼望去地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家家户户的稻田里有一层半指深的河水,叶子绿油油的,看起来生机勃勃,今年一定会有好收成。 远远瞧见六个人影,宋今昭停下脚步眯着眼睛仔细看。 那个位置好像是自家的田。 走近后,宋今昭确定了,他们就是在给自己家的稻田浇水。 原本干涸的稻田此刻一汪春水,带着一丝清凉。 “阿爷,你们这是?” 宋老爹抬起胳膊抹掉下巴上的汗珠,“你大伯二伯他们闲在家里没事做,干脆帮你把地浇了。” 耷拉着肩膀满脸怨气的宋二郎撇撇嘴,还不是被逼的,大热天谁想干。 “剩下一亩明天上午就能浇完,你来这里干什么?” 宋老爹见她两手空空,天马上要黑了,总不会是过来散步的。 宋今昭对于宋家人的帮忙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自己都不浇了,他们却主动帮自己干完了。 她舔了舔嘴唇,“明天我要去城里把蘑菇卖掉,想借家里板车用一下。” 宋老爹伸手在前带路:“板车就在家里,你晚上就拖回去。” 大房和二房的人耷拉着肩膀跟在后面,连续忙活半个月,把他们累惨了。 拖着板车回到家,宋启明困惑地问道:“阿姐怎么去了这么久?” 阿爷家明明很近,现在天都完全黑了。 宋今昭将板车摆在院子里:“我去了田里,阿爷和大伯二伯还有两个伯娘在帮我们浇水。” 宋启明讶异地睁大眼睛,有点没想到。 挑水很累,阿姐挑了一天肩膀都肿了,六亩田岂不是很累? 阿爷和大伯挑水,怎么二伯和二伯娘也挑,他们不是从来不帮忙的嘛。 宋今昭:“我准备明天晚上请大伯二伯一家来家里饭,就当是感谢他们帮忙,留两斤新鲜的蘑菇明天烧汤。” 宋启明点点头,这么大的忙是该请他们吃饭。 第16章 卖蘑菇,食友记东家李子恩 这些天宋诗雪一个人在家里带孩子,骤然松懈下来昨天晚上睡得格外沉。 拖着一板车蘑菇出门,早起的村民疑惑地朝她看过来。 粮食还没收,麻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宋家三郎夫妇死了将近一个月,他们没想到宋今昭真的能撑一个月。 几个孩子看起来过得不错,不仅没瘦还胖了,每次碰见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入城后宋今昭直奔食友记酒楼,熟悉的伙计瞧见后连忙去叫掌柜。 东西这么多,肯定是掌柜想要的干蘑菇来了。 “掌柜,宋姑娘来卖蘑菇了。”门被敲得啪啪响,里面却没反应。 李掌柜谨慎地抬起头看向前方,眼神中带着恭敬和谦卑。 李子恩弯如柳叶般的眉眼飘向门外:“是你说的宋姑娘?” 李掌柜浅笑着躬身点头,“算时间,正好是今天来送蘑菇。” 李子恩走下榻,拿起案桌上的折扇打开,“本公子倒是要瞧瞧她到底是怎样一位女子。” 那头花豹的皮毛如今就在李府榻上摆着,他怎么也不相信猎到它的是一位十四岁的姑娘。 宋今昭将板车拖进后院卸货。 正在招呼大厨验货的伙计双脚急刹,快速低下头,小声喊道:“少爷。” 宋今昭抬眸望去。 来人身高五尺三寸,头顶束着青玉发冠,一身白色缂丝锦袍,衣领处绣着金线。 白净丰润的面容上一双云淡风轻的眼睛带着精明的打量,给人一种随时会被他算计的危机感。 从身后走出来的李掌柜站停脚步后立刻介绍道:“宋姑娘,这是我家少爷,昨日刚从安阳府过来。” 宋今昭眼睫上翻,没想到食友记的东家会是府城人。 她淡定的朝对方点头示意,就像面对李掌柜时的态度一样,从容不迫不见一丝卑微。 李子恩慢悠悠地摇着折扇,眼中透着趣意。 一般人见了自己都会卑躬屈膝,下意识的讨好,此女倒是不一样。 厨子走过来俯身道:“少爷,这些蘑菇已经检查完毕,没问题。” 李子恩扫过地上被解开的十二个麻袋,不同种类的蘑菇被分开装在麻袋里,虽说晒过,却也能看出质量都很好。 “采蘑菇不易,宋姑娘辛苦了。” 宋今昭:“贵酒楼给的价钱很高,值得辛苦。” 李子恩翘起嘴角,此女说起话来语气像是见过大世面,不似寻常人家。 农户能养出这样的女儿? “过些天关外的菌菇会越来越少,西宁城入冬早,冬季漫长,我想请宋姑娘带人去滇云采蘑菇,路上的费用我李家全包了。” 宋今昭诧异地看向他,宋家村后山过了八月蘑菇采收期就会结束,季节过去,附近山上没采的蘑菇也会变老腐烂,做起来不好吃。 滇云地处西南方,可食用的野生菌菇种类多达上百种,黄金采收期能持续到十月份。 只不过路途遥远,就算走水路也要半个月才能到达,食友记东家的生意居然能做到滇云! 李子恩见她不说话,看来是觉得钱不够多,有所顾虑。 “带去的人无论采到多少蘑菇,宋姑娘都能分三成,这已经是我能开出的最高价钱。” 宋今昭摇头:“我不是嫌钱少。” “滇云距离西宁城太远,一来一回加上采蘑菇的时间两三个月不能归家,我不放心家中弟妹,多谢李公子的好意。” 李子恩蹙眉,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靠谱的,偏偏还不愿意。 宋今昭移开目光看向李掌柜,“还请掌柜赶紧结算,今日家中有事,我得赶紧回去。” 李掌柜偷瞄一眼李子恩,见对方点头这才让厨子和伙计开始称重。 十二个麻袋一共五百四十二斤,蘑菇的价格不一样,分开算好一共二十一两三百九十文钱。 拿到钱,宋今昭朝李子恩和李掌柜说道:“七日后我会再送一批过来,数量肯定没这次多,可能也是今年最后一批。” 李子恩手里的折扇也没心情摇了,“宋姑娘真的不再考虑考虑,这么好的机会以后可就没了。” 宋今昭再次摇头:“能辨别蘑菇的人有很多,李公子可以试着去找别人,我实在是不方便出远门。”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李子恩神色莫名。 认识蘑菇的人的确不少,可蘑菇多数长在深山。 尤其是在滇云,山里毒物猛兽何其之多,能徒手猎豹、还没钱愿意冒险的穷人可不多。 真要找到厉害的,工钱还不知道要给多少。 “派人跟上,看看她家在哪里,她不愿意不代表她爹娘不愿意。” 能让一个没长大的姑娘上山打猎,这么多麻袋一个人拖,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她肯定不受家人喜欢。 这么好的赚钱机会就不信她爹娘不心动。 李掌柜一边点头一边心有戚戚。 宋今昭毕竟是个女子,为生计抛头露面已是无奈,若是独自跟着十几个男人奔赴千里之外的滇云,于名声而言实在有些不妥。 可看着李子恩眸色深沉,毫不退让的态度,他又不敢开口帮宋今昭说话。 他是李家的奴仆,少爷若是生气,自己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宋今昭出门后直奔猪肉摊,这几天忙着采蘑菇一直没打猎,陷阱里也是空荡荡的,晚上请客只能买肉。 “大哥,给我来三斤五花肉,再要一根猪筒骨。” 家里除了灶上的铁锅就没有其他做菜的工具,得再买几个砂锅,调味料也得买全。 还有米,上次买的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拖着空板车在城里晃悠一圈,出城门时车上一半地方都被放得满满的。 宋今昭心情愉悦、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回到家,完全没发现板车后面有酒楼后厨脸生的伙计跟着。 休息一天不用带娃的宋诗雪看到宋今昭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兴冲冲地跑出来迎接,活像脚下装了风火轮似的。 “阿姐阿姐,这些都是用卖蘑菇的钱买的吗?” 宋今昭扬唇莞尔一笑,从怀里拿出钱袋递给宋诗雪:“对,而且还剩好多钱。” 宋诗雪解开钱袋,看见里面白花花一堆银子,吃惊地张大嘴巴,惊喜极了。 第17章 抢包子,请客吃饭 吃完后宋今昭将另外放置的十五个肉包放进篮子里交给宋启明。 “还记得每家送几个?” 宋启明点头,一边扳手指一边回答道:“大伯家四个人浇水给十个,二伯家两个人浇水给五个,还有请他们晚上到家里来吃饭。” 宋今昭用白纱布将篮子盖上,“启明记性真好,去吧。” 挑了一上午水终于把地浇完的宋二郎和宋二婶一回家就瘫倒在了床上。 “公公也太偏心了,凭什么今昭自己不干全让我们干,收完粮食又不分我们。” 宋二婶闭着眼睛骂骂咧咧,这些天差点没把自己累死。 宋二郎迷迷糊糊困的想睡觉,“你少说两句,干一样的活,就因为你一直在抱怨,阿爹瞪了我们好几次。” 宋二婶一屁股爬起。 宋盼娣吓了一跳,手里装满水的茶碗晃动两下,差点洒了。 “茶都端不稳,我养你有什么用。”宋二婶抢过碗,手指恶狠狠地戳宋盼娣的额头。 宋盼娣害怕地低下头躲到宋来娣身后。 宋来娣不顾宋二婶脸上生气地表情,大声说道:“阿爹,茶来了。” 眼皮睁不开的宋二郎嗓子渴,浑身热乎乎的需要降温,起身接过凉茶一饮而尽。 “出去吧,我和你阿娘需要休息,做好午饭再叫我们起来。” “阿爹阿娘好好休息,我们马上去做。”宋来娣牵起宋盼娣的手快速离开房间。 两人刚闭上眼睛正要睡着,宋耀祖一把推开门咚咚咚跑进来大喊:“阿爹阿娘,启明来了。” 被吵醒的宋二郎不高兴地皱起眉头,“他来干什么?” 宋耀祖用手推他们起来,“阿昭姐让他过来送包子。” 躺在床上的两人就像鲤鱼打滚,扑腾着尾巴从床上爬起来,两眼放光确认道:“真的是包子?” 宋耀祖嘴馋地舔了舔嘴唇,“大姐已经去厨房拿碗了。” 宋二郎从房间跑出来的时候宋启明正在把篮子里的肉包子往盘子里放。 看到他们出来,扬声开口:“二伯二伯娘,阿姐让我过来送包子,还让你们晚上带弟弟妹妹去我家吃饭。” 宋二婶眼睛一亮,肯定是因为浇水的事情。 “你阿姐上午去城里了?” 宋启明颔首默认:“阿姐去城里卖了蘑菇,还买了好多菜回来,说晚上要请客。” 宋二婶乐开了花,在城里买菜,肯定有肉。 等宋启明把五个包子全部拿出来将白布盖上的时候,宋二婶蹙眉觉得不对劲。 她挡住宋启明的手问道:“篮子里怎么还有那么多包子,是要送到你大伯家去的吗?” 宋启明点点头:“对。” 宋二婶脸色沉下来,质问道:“给他们的怎么多一些?” 宋启明解释:“大伯家有阿爷阿婆四个人帮忙,给十个包子,二伯母和二伯是两个人,所以给五个包子。” 宋二婶一听大房有十个,心里愈发不平。 “可是你大伯家只有六个人,我家有五个,不够吃。” 宋启明眨眨眼,阿姐就是这么说的。 宋二郎眼疾手快从篮子里拿走多两个肉包,“晚上人多,记得让你阿姐多煮点饭。” 宋启明看着已经被宋二郎塞进嘴里的包子,嘴巴张张合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姐特意叮嘱过,现在二伯多拿走了两个,这就表示大伯家要少两个。 前往老屋的路上,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觉得有点委屈。 这么点小事自己都做不好,阿姐会不会觉得自己没用。 心思不在路上的宋启明进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倒,身体左摇右晃好不容易才站稳。 正在洗衣服的宋大婶听到动静抬起头,“启明?” 宋启明回神,眼眶微微酸涩。 他抬头看向宋大婶:“大伯娘,阿姐让我过来送包子。” 走进堂屋把篮子放下,从厨房走出来的宋老太掀开白布,“怎么买这么多包子?” 这得花多少钱。 宋启明喉咙吞咽,“阿姐特意多买让我送过来,还让你们晚上去我家吃饭,二伯家也去。” “你阿姐花钱大手大脚,买这么多包子还不如称半斤肉来的划算。” 从房间走出来的宋老太语气里带着指责,嘴角却是往上勾的。 宋大婶将包子从篮子里拿出来,心里是高兴的。 用白面做的包子,自家已经有两年多没吃过了,八个肉包每人最少能分到一个。 她正要开口感谢,注意到宋启明泛红的眼尾,关心道:“眼睛怎么红了,是不是刚才进门的时候摔疼了?” 宋启明摇头,声音略微有点沙哑,眼神透着几分委屈,“我用手撑住了没摔倒。” “就是我出门的时候阿姐装了十五个包子,特意叮嘱过给大伯家十个,二伯家五个。” “可我刚刚去二伯家的时候,二伯说他们吃不饱又抢走了两个,我怕阿姐怪我没做好。” 刚从河边回来的宋老爹停在门口心里有火,站在旁边的宋大郎脸色也不好。 连两个包子都要抢,二弟也太不像话了。 宋老爹深呼一口气感到无比丢脸,厚脸皮耍到小辈面前,他哪里还像一个长辈。 宋大婶目光落在盘里的包子上,刚刚觉得多,现在知道少了两个,心里闷得慌。 宋老爹放下手里的农具对宋启明说道:“小事,就当我阿爷和阿婆一人多给了你二伯一个,天热赶紧回去,告诉你阿姐,田都已经浇完了,让她放心。” 宋启明见宋老爹这么说,心里好受不少。 他乖巧地点头,拎起篮子回家去。 人才转弯离开视线,宋老爹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下去,浑身冒冷意地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 堂屋里安静极了,宋老太打破僵局:“我去把包子热一下。” 宋大婶朝宋永年和宋巧娘使眼色让他们回房间待着,自己去院子里继续洗衣服。 回到家宋启明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宋今昭,她笑笑没说话。 忙是帮了,人是真的有缺陷。 还好没住在一起,否则麻烦事不知道会有多少。 虽说都是小事,可总让人心里感到不舒服,长此以往,矛盾越来越大,变成陌路人也未可知。 第18章 饭前小事,蜂蜜羊奶 李掌柜手中的杯子滑落在地,眉头高高扬起,吃惊地盯着站在面前的伙计,“你是说宋姑娘父母皆已去世?” 后厨伙计用力点头,心里对宋今昭既佩服又怜悯。 “小的一路尾随宋姑娘到了城外二十里处的宋家村,在破旧的院子里看到了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尚在襁褓之中。” “一番打听后才知,宋姑娘的阿爹二十多天前修建运河的时候被石头砸死了,她娘得知消息后早产去世。” “据村里人说,宋姑娘的叔伯本来打算将她妹妹嫁出去给同村的孩子冲喜,就连刚出生的幼弟都要过继给外人,是宋姑娘坚持不同意才没得逞。” 李子恩坐在上位沉默不语,他没想到宋今昭的家世会这么惨,难怪不愿意出远门。 弟弟妹妹才十岁,还有一个婴儿,别说两三个月,一个晚上不回家都不放心。 李掌柜回想起从见到宋今昭第一面开始到现在,那些猎物全是她自己打的。 “少爷,还要让她去滇云吗?”如此情况,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李子恩握紧折扇,内心生出的酸涩舔舐着他的灵魂,令他对宋今昭产生了歉疚之心。 “罢了,如此境况,她根本不可能离家。” 自己算计的时候没想到她爹娘都去世了,这种情况下还能赚到钱养活弟妹,着实艰辛不易。 李掌柜低下头心中暗自默语:宋姑娘实在不容易,幸好少爷不再强求。 正在为晚上请客备菜的宋今昭对食友记酒楼里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 大房二房加起来总共十一个人,其中六个大人,五个小孩,再加上自己和龙凤胎弟妹,晚上这顿饭菜最起码得十道,否则根本吃不饱。 太阳刚开始下山,宋老太就带着宋大婶还有宋永年兄妹先过来了。 两人走进厨房看到地上有肉有鸡,撸袖子的手停顿了一下。 宋老太把木盆里的五花肉拎起来对着宋今昭说道:“这肉得有三斤重,割半斤晚上吃,剩下的用盐腌起来你们留着慢慢吃。” 正在切菜的宋今昭抬起头眨眨眼,“阿婆,十几个人半斤肉一人两口就没了,这是我特意买回来晚上做的。” 宋老太心疼,“这也太多了。”哪有人家一顿吃两三斤肉的。 宋今昭坚持:“这几天大家挑水浇田累瘦了不少,这顿饭是我的心意,若是招待不周以后可没脸再请大伯二伯帮忙。” 宋大婶满意地勾起嘴角,有大侄女这句话他们这几天算是没白忙活。 给亲戚帮忙没问题,就怕遇到狼心狗肺、没良心的亲戚。 现在看来宋今昭是个不错的,以后可以多走动走动。 三人在厨房里忙活,小房间里宋永年和宋巧娘捧着羊奶舍不得喝。 宋诗雪满眼期待地望着两人,“阿姐特意往里面加了蜂蜜,可甜了。” 想到晚上来的孩子多宋今昭特意煮了一锅羊奶,小孩子喜欢吃甜的,所以还往里面加了从山上采的野蜂蜜。 宋巧娘羡慕地看着躺在床上牙牙学语的宋安好,“真羡慕安好每天都能喝到这么好喝的羊奶,一点怪味都没有。” 宋诗雪摇头:“安好喝的羊奶不能加蜂蜜,没味道,一点都不好喝。” 眼前多了两个陌生人,宋安好的眼珠子转得飞快,看谁都觉得稀奇。 二房一家五口是跟着宋老爹和宋大郎一起过来的。 宋二婶进门后直奔厨房,看到已经有好几道肉菜做好了,馋得直流口水。 她假模假样地坐到灶前往里加柴,“大嫂过来帮忙也不知道叫我一声,害我都来晚了。” 端着盘子的宋老太冷哼一声:“你要是有心就能想到今昭一个人会忙不过来,好意思踩着饭点过来。” 宋二婶喉咙哽塞,移开目光往灶里又加了一根大柴,差点没捅到锅底。 “还不是这几天挑水把我累坏了,一睡就是一下午,没注意到时辰。” 小小的厨房塞不下四个人,宋大婶也懒得跟妯娌掰扯,转身离开厨房抱着宋安好在院子里转悠。 宋耀祖大口大口地将羊奶喝完后抬头问宋启明:“还有吗,我还想喝一碗。” 宋启明点头:“还有,我去给你盛。” 他正要把碗接过去,宋耀祖麻溜地站起来说道:“在哪里?我去自己去盛。” 宋诗雪指着隔壁房间:“就在外面的矮桌上。” 宋耀祖快速闪到隔壁,看到宋二郎手里端着砂锅,胡须上还沾着羊奶,惊呼道:“阿爹,你怎么把羊奶全部喝完了。” 宋二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将嘴边剩下的羊奶舔掉,“你能喝我当然也能喝,别说怪甜的。” 宋来娣听到外面的说话声立刻开始催促宋盼娣:“赶紧喝,喝快点。” 宋盼娣捧起碗,飞快地将剩下的半碗羊奶喝完,像是生怕有人抢她的。 宋耀祖气鼓鼓地回到房间,见她们二人碗里空荡荡的,泄气地坐在凳子上,早知道自己就应该喝得再快点。 宋老爹在院子外面听见了这扬闹剧,虎着脸指责宋二郎,“你一个大人好意思和孩子抢喝的。” 宋二郎开口解释:“爹,本来就没剩几口。” 靠近房间门口的宋启明咬紧嘴唇,眼神游移不定:二伯说谎,明明还剩小半锅。 匆忙从厨房跑出来的宋二婶看着空荡荡的砂锅,撇撇嘴返回厨房,早知道自己就应该先进堂屋。 摆好饭菜,宋老爹正准备说两句话,宋二婶的筷子就已经戳进了最大的那块红烧肉。 宋老太冷脸用筷子敲打她的手背,“没规矩,你公爹还没动筷,主人都还没讲话你就先吃了?” 宋二婶痛得甩手,龇牙咧嘴道:“娘,我饿得肚子疼,再不吃菜就要凉了。” 宋老爹面无表情地瞟了宋二郎一眼,内心很是无奈。 二房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义正言辞地说道:“今昭为了这顿饭花了多少心思你们也都看见了,以后别做点事就叽叽歪歪个不停,一家人就得相互帮衬,尤其是你们这些长辈。” 大房和二房夫妇扫一眼桌上的饭菜。 红烧肉、油炸排骨、白切鸡、红枣炖鸡汤,大菜就有整整四道。 剩下六道,光是鸡蛋炒黄瓜放在平时就已经算得上是不可多得的大荤了。 更别说还有这么实诚的白米饭,一点粗粟都没加。 这顿饭油水太足,花的银子肯定不少。 第19章 教导弟弟,人情世故 今昭这么有本事,以后还不一定谁帮谁。 宋二郎好奇地询问道:“今昭,卖蘑菇真的能赚钱?” 宋二婶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这不明摆着么,否则哪来的钱请客吃饭,就连庄稼都不要了。 宋今昭目光扫过众人,穿过来这些天宋家的情况她已经摸的大差不差。 六个长辈,就数二房夫妇德行最差,自私吝啬,责任心淡薄,只想着自己。 但也不是心肠狠毒的恶人。 这个年代农户普遍穷困,颗粒无收时常有人饿死,在他们看来,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自己拒绝了冲喜过继,他们也没有因为想要贪图那二十三两银子强迫宋诗雪和宋安好,说到底都是穷闹的。 “比在城里做苦力赚的多,一斤干蘑菇价格低的能卖二十文钱,就是时间短,山里的蘑菇到九月就不长了。” 宋二婶眼帘微颤,压下心底里的震惊,脸上的笑容像是一张精心贴好的假面具。 “这么好的事情你可不能忘记我们这些穷亲戚,下次上山把你二伯也带上。” 宋大婶不由地看向自己这个妯娌,要说宋家村谁最不要脸,非她莫属,脸皮厚的跟城墙一样。 宋老爹的目光里对此并无多少不悦,只是问道:“山里危险,你就不怕二郎出事?” 他也想另外两个儿子日子能过得好点,既然卖蘑菇能赚钱,让大孙女带上也无妨。 宋二郎心中一咯噔,他差点把这件事忘了,后山有凶兽,会吃人。 正要开口说不去,宋二婶抢在前头说道:“有今昭在怕什么,真有危险启明也不会上去。” 宋启明把头从碗里抬起来,“有危险,我第一次上山的时候差点被毒蛇咬死,还好阿姐在旁边,一斧头把毒蛇的头砍断了。” 宋二郎神色不安,自己可不想被毒蛇咬死。 宋今昭见几人都在看自己,张口说道:“后山的蘑菇已经差不多采完了,明日我准备去北山,大伯二伯若是想一起,一早可以过来。” “但我只有一个人顾不上太多,危险肯定是有。” 宋老爹认同,“今昭说得对,你们得自己想好。” 宋二婶欲言又止,她想要钱,可也不想自己男人出事。 宋今昭若是不拼命保护,一旦出事自己岂不成了寡妇。 宋二郎心里已经开始在打退堂鼓,他可不想死。 宋大郎和宋大婶对视一眼,决定晚上回家商量。 一桌子菜二房吃的最多,宋耀祖自上桌后嘴巴就没停过。 好在饭菜够多,结束的时候每个人都是撑着走的。 宋老爹:“既然明天要采蘑菇,挖井的事得推迟两天,光有井匠还不够,还得有人帮忙挖。” 宋今昭:“蘑菇再过几天就结束了,到时候在挖。” 厨房里,宋启明幼小的门牙一直在啃嘴唇,神色纠结。 “阿姐,明天真的要带大伯和二伯一起上山吗?” 他对阿爷没意见,对大伯和二伯有点意见。 宋今昭将洗好的碗全部放进橱柜里,几个砂锅用抹布擦干水摆在台面上,“你不想他们去?” 宋启明低眉,内心的想法想说又不想说。 “他们之前想把诗雪和安好送人。” 宋启明出生时宋家三房早已分家,他对两个叔伯并没有多少感情。 冲喜过继之事在他脑海里留下的印象太深,记住了忘不掉。 宋今昭牵起宋启明的手走到院子里坐下。 银盘似的月光挂在漆黑的天幕上,勾起了她藏在心底少有的思乡之情。 “爹娘在世的时候宁愿自己饿着也要省下一口给我们吃,你觉得为什么?” 宋启明回想起从前的日子,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们是爹娘生的,他们疼我,舍不得我们吃苦。” 宋今昭歪头继续问道:“那他们对堂弟堂妹呢?” 宋启明想了想缓慢摇头,似蒙在眼前的黑布被掀开了一条缝,“没我们好。” 宋今昭举例道:“如果永年和耀祖要抢你和诗雪的东西,爹娘会怎么做?” 宋启明想起去年在老屋过年时被宋二婶抢走的鸡蛋,当时阿爹坚持把鸡蛋要回来分给自己和诗雪吃,阿娘因为这件事还和二伯娘吵了一架。 他语气坚定地回答道:“阿爹阿娘不会让他们抢。” 宋今昭反问道:“你只有一块肉,你会舍得分给永年和耀祖吃吗?” 宋启明摇摇头:“不舍得,但我会分给阿姐和诗雪吃。” 宋今昭莞尔一笑,“那如果你有一盘肉呢?” 宋启明思考后点头:“可以分一点。” 宋今昭说话的语气变得严肃:“大伯和二伯若是像赵老爷一样有钱,你觉得他们还会不会愿意养我们?” 宋启明回想起那天在老屋,大伯和二伯一直在说他们养不活安好,没银子看病买药,饭不够吃要饿死,说到底是因为没钱。 “有钱他们应该会养我们。” 宋今昭拍拍他的肩膀,“所以不是他们太狠心,而是负担重、走投无路,人人都有私心,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挑水很累,阿爷还是带着大伯跟二伯把剩下的六亩田浇完了,就连大伯娘和二伯娘也在帮忙,这已经够好了。” “他们帮我们挑水,我们请他们吃饭,带他们上山采蘑菇,下次遇到困难他们才会主动帮我们,心里不会有怨言。” 宋启明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睛,脑子里短时间内理不清这么多话,只觉得阿姐说的有道理。 他试着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要相互帮忙有来有往,不能吃亏,要不然心里会不舒服,闷闷的。” 就像自己现在这样。 宋今昭没想到他一点就通,微笑赞同:“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宋启明慢悠悠地点头:“阿姐,我记住了。” 捉母羊的时候大伯也去了。 阿姐这么厉害都觉得挑水累,大伯和二伯却挑了好几天。 宋启明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斤斤计较,心胸不够宽大。 比起姐弟二人坐在一起谈心、理清亲戚间的人情世故,老屋和二房那边的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老屋里宋大婶眉头紧锁,语气里全是担忧,“你真的要去?北山村里人没去过,我不放心。” 宋大郎握紧妻子的手,躺下安抚道:“你不是想给永年和巧娘做一身新衣裳么,采到蘑菇卖了就有银子买了。” “有今昭在,遇到危险也不怕,她能杀豹子。” 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大侄女有多厉害,刚才那些话只不过是把危险讲给他们听,难免真的出事怪她。 宋大婶愁眉不展:“再厉害之前还不是差点被毒蛇咬死。”郎中都说要准备后事了。 宋大郎拍拍她的手背,“不会有事,爹也会去。” 二房家。 宋二郎把头埋进被子里嚷嚷:“都说山里危险你非让我去干嘛,要去你去,我才不去。” 宋二婶用力扯被子,“有今昭在她还能真让你死了不成,跟着赚钱都不会,我去你也得去。” 二十文钱一斤的蘑菇去哪里找,采的越多越赚钱。 宋二郎像个龟孙子一样躲在被子里不出来,“日子过得好好的,你非让我去送死。” 宋二婶怒骂,一枕头砸在宋二郎的身上,“好个屁,饭都吃不饱。” 第20章 带宋家人上山采蘑菇,北山狼群 宋老太和宋大婶一早便开始在厨房里开始忙活。 去北山中午不能回家吃饭,得准备干粮带上。 竹篓里放着一个麻袋,宋老爹和宋大郎拿上镰刀往宋今昭家走。 路过二房时发现宋二郎和宋二婶正在屋里吵架,声音传到院门口尖锐且嘈杂。 宋大郎嘴里的话在舌尖上打转,犹豫道:“爹,要不要叫二弟?” 宋二婶扭头看见宋老爹和宋大郎整装待发站在门口,火速把竹篓扔进宋二郎怀里,将人推出门。 “大哥和公爹都去,你不去像什么样子,赶紧出门。” 宋二郎右手强硬地扒在大门上,“你不是说你也去吗?” 宋二婶用力将他的手掰开,“大嫂都没去我去干嘛,我要在家照顾孩子。” 宋老爹催促道:“拖拖拉拉,还走不走?” 宋二郎苦着脸跟上,早知道昨天自己就不应该问卖蘑菇赚不赚钱。 早起准备去田埂上的村民瞧见宋家五个人往山上走,好奇地问道:“大清早这是去干嘛?” 宋老爹回答:“上山采蘑菇。” 村民蹙眉扬声:“啊?” 又是背竹篓又是带麻袋,这么早上山采蘑菇,没事干闲得慌,还不如挖点野菜来得实在。 到半山腰时太阳已经从云层里跳出来。 一眼望去,群山峻岭皆被撒上了一层辉煌神圣的金粉,不禁感叹世间之大,令人心旷神怡。 宋今昭让他们系上香囊,将配好的药粉撒满全身。 “药草和雄黄能刺激蚊虫蛇蚁,走路的动作幅度不要太大,防止药粉加速掉落。” 宋二郎用鼻子贴紧香囊,眉头倏然皱紧,鼻孔像针刺一般难受,嫌弃地说道:“好难闻。” 宋今昭砍下一根木棍在前面开路,“不难闻怎么刺激毒物,跟紧。” 五人爬过后山后进入北山山脚。 北山被群山夹在中间,植被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木气息。 循着荫处,宋今昭找到一处腐木横生的树林,松针铺在地上,遍地颜色各异的菌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宋二郎眼中闪过惊喜,双腿迫不及待地往前俯冲。 宋今昭一把拽住他的后衣领,肃声告诫道:“越漂亮的蘑菇越有毒,除了我给你看的那三种蘑菇,其他全都不要碰。” 无法动弹的宋二郎感到有点丢脸,头往后仰试图挣脱宋今昭的控制,“我知道,你快放开。” 宋今昭松开手,回过头对宋老爹和宋大郎叮嘱道:“不要距离我太远,否则遇到危险来不及救你们。” 宋老爹和宋大郎握紧手里的镰刀用力点头。 宋启明和往常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宋今昭伸手就能碰到他。 少数树叶上的露珠还没有完全干透,地上的腐木一踩就烂,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没人碰过。 宋今昭时刻警惕四周的动静,她从未踏足过北山,有些不放心。 宋老爹三人常年劳作,熟练后眼睛就跟装了定位器似的,发现蘑菇的速度越来越快。 随着太阳升到头顶,林子里的温度越来越高,嘈杂的虫鸣声令人心烦气躁。 找到一处平坦的空地,在周围撒上药粉。 宋二郎盘腿坐下后仿佛身体被抽干了所有的力量,弯腰移动两个时辰,腰间的肌肉酸痛僵硬,一点都不比下地干活舒服。 宋老爹拿出粟豆饼递给宋今昭。 “不用,我和启明带了午饭。” 早上煎的肉饼外皮酥脆,一口咬下去里面全是肉馅,泛着浓烈的猪油香味。 宋老爹目光变得柔和,心里高兴他们日子过得好。 宋大郎大口咀嚼着粟豆饼,眼底虽有羡慕但却不嫉妒。 等采完蘑菇卖了钱,自家吃什么都会有。 只有宋二郎盯着肉饼不停地吞咽口水。 宋启明注意到他想吃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肉饼,思索两秒后掰开一半递给他 “二伯,给。” 宋今昭瞄一眼后收回视线,眉眼弯弯没出声。 宋二郎呼吸一滞,没想到分给自己肉饼的会是小侄子。 他咽了咽口水,伸出手接过肉饼笑着夸奖道:“启明真孝顺。” 宋老爹见他一口把肉饼咬掉三分之一,没眼看地朝天翻白眼。 将周围的蘑菇采完后,宋今昭带人穿过眼前这片林子往土壤更加潮湿的方向走去。 夏日的野草生长到半米能将人的下半身完全遮住,在前面开路的宋今昭不停地用木棍将前路的草皮扫到两边。 淙淙流水声从远处传来,站在山崖上眺望远处,百米开外是一条约五米宽的山涧。 水流湍急,白色的水花溅在岩石上像盛开的雪花冰雕。 宋老爹顺着流水的方向看去,“村尾小河的上游绕过后山,没想到在这里还有一条分叉。” 一抹灰色的身影从河对岸的灌木丛里窜了出来,像闪电一样朝前方奔去。 宋今昭眯起眼睛,是一头狼。 顺着狼奔的方向望去,一群野猪受惊正在逃窜。 宋二郎睁大眼睛,“是…” 宋大郎飞快捂住他的嘴,眉眼拧起。 别发出声音,距离这么近,被狼发现岂不危险。 宋二郎瞳孔外凸,闭紧嘴巴掰开宋大郎的手,小声开口:“是狼。” 才第一天上山就遇到了狼,自己就不应该上来。 宋今昭目不转睛地望着远处,眼神如潭水一般镇定,“不止一头。” 狼群已经将野猪群包围,正在奋起撕咬。 宋启明害怕地牵住宋今昭垂在身侧的手,心中恐惧,注意力没办法集中。 一滴冷汗从鬓角落下,宋老爹喉咙发紧:“赶紧走。” 宋今昭颔首,这里距离狼群不到两百米,山涧宽度不宽,对岸的动物想要游过来或者跳过来很容易。 转身离开时,余光扫过正在逃亡的野猪群和梅花鹿。 河对面的动物很多,数量肯定不止现在看到的这些。 宋二郎逃命的腿脚都是软的,他一直在催促快点快点,恨不得马上长出翅膀飞回去。 一头狼大侄女打得过,十几头肯定打不过。 真遇上,骨头渣子都不剩。 “等一下,前面有鸡枞窝。”宋今昭停下脚步指着右前方说道。 宋二郎五官皱起:“别鸡枞窝了,赶紧逃命,等狼群追上来我们就完蛋了。” 宋今昭站在原地不动,“它们已经抓到了猎物,短时间内不会再捕猎,而且刚才它也没发现我们。” 宋二郎心绪久久无法平静,不情愿继续留在这里。“我们可以回后山采。” 宋今昭摇头:“后山已经被我和启明采完了。” 宋二郎见她坚持不走,苦着脸看向宋老爹,恳求道:“爹~” 宋老爹同样害怕,可他们上山的目的就是来采蘑菇的,麻袋还没装满。 宋今昭朝三人说道:“山里到处都有野兽,上次那头花豹就是在后山遇见的,去哪里都一样。” 宋老爹凝视前方,嘴角偶尔微动,显然正在思考,“继续采。” 宋二郎仰头呼气,在沉默中煎熬。 他不敢一个人离开,只好紧紧贴着宋老爹和宋大郎。 第21章 挣到钱的宋家两房,书肆购书 宋今昭对此早有预料,从下午开始他就没安分过,不停地催促要走。 “阿爷大伯,你们呢?” 宋老爹脸色沉重,虽说下午没发生危险,可狼群在那里,谁知道会不会过来。 宋大郎询问宋今昭:“你明天还去北山吗?” 宋今昭点头:“今天没采完的地方明天需要继续采。” 回想起大侄女猎杀花豹时的情景,仿佛豹子的尸体就在自己手上抓着。 他鼓起勇气道:“我去。” 一天才一百多斤蘑菇,晒干更加没多少,自己得挣钱。 宋老爹见大儿子要去,便出声附和:“我也去。” 多一个人,真要遇到狼群也是个帮手,自己死了没关系,大儿子绝不能死。 隔天清晨,无论宋二婶怎么催促,宋二郎都趴在床上不起来。 “你是没看见,那么多狼嘴上全是口水,一口咬下去半截身子都没了。” 宋二婶双手叉腰:“那公爹和大哥怎么还去?” 宋二郎躲在被窝里:“他们不要命,我要命。” 宋二婶憋着气发泄不出来,鼻翼剧烈收缩。 见第二天没遇到危险,宋二郎第三天又跟着宋今昭上山了。 随着找到的蘑菇越来越少,就算发现也已经老了枯萎了,宋今昭决定不再继续。 院子里他们正在将晒干的蘑菇装袋,明天就是和李掌柜约定的最后一批交货时间,她已经和大房二房商量好,明日一早去西宁城。 李掌柜清早起来就在酒楼门口转悠,算时间人差不多应该到了。 辰时一刻,一辆装满货物的板车进入视线。 李掌柜眉心微微动了动,怎么不是宋姑娘? 路人经过,宋老爹下意识让开路,被挡在身后的宋今昭显露在李掌柜的面前。 他眉眼松开,心口如释重负。 从酒楼门口走出来,嘴角勾勒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宋姑娘。” “李掌柜。”宋今昭眼底划过一抹异样,以往几次见面他对自己的态度不是现在这样,似多了几分跨过熟人的友善和交好。 宋老爹三人目光稍稍一顿,没想到食友记的掌柜会对宋今昭态度这么好。 宋今昭伸手介绍道:“这是我阿爷、大伯和二伯,这次的蘑菇是我们一起上山采的,都检查过没问题。” 李掌柜垂下眼眸,出了那样的事情她还能带着几个长辈一起赚钱,心胸真不是一般的宽广。 后厨检查后称重算钱,宋二郎激动地握紧手里的四两银子,他一年都赚不了这么多钱。 宋老爹深呼一口气,抬头看向远处正在和李掌柜说话的大孙女。 真不能小看女娃,本事竟这样大。 和打猎不同,蘑菇是每年都能做的买卖。 “就一只烧鸡,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李掌柜坚持将油纸包塞到宋今昭的手里,他一早特意吩咐后厨多做了一只,就等她过来。 宋今昭眼神停留在对方的脸上,试图透过他的表情看出他在想什么。 今天他着实显得有些太过热情。 离开酒楼后宋大郎去布庄买料子,宋二郎盯着宋今昭手上还在冒热气的烧鸡流口水。 宋老爹揪住他的耳朵,“去拖板车,回家。” 宋二郎不得已移开视线,转头又看上了街边的包子铺。 “爹,我去买几个肉包带回去。” 宋老爹默默叹气,扭头询问宋今昭是否马上回家。 宋今昭摇头拒绝:“我还有事,就不一起了。” 转弯来到街道末尾,她走进一家书肆。 距离秋收还有些日子,她打算教宋启明和宋诗雪读书写字。 看店的书佣见进来的是位姑娘,留在原地问她要买什么。 宋今昭在书肆里转悠一圈,种类很少,书架上大部分的书都是重复的。 “我要两套笔墨纸砚,《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各要两本。” 书佣神情了然:“是要给家里的孩子启蒙?” 宋今昭颔首。 书佣走到靠墙的书架上将成套的笔墨纸砚取下来,接着从下面一层把书抽出来。 “笔墨纸砚最便宜的一套要五十文钱,《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手抄版各三十文钱一本,印刷版一百文钱一本。” 盯着成套的笔墨纸砚,笔尖粗糙,墨质颗粒感太强,也就纸还行。 宋今昭问道:“有好点的吗?” 书佣眼底划过一抹诧异,这位姑娘的家境应当并不好,普通农户家的孩子刚开始读书,买的都是最便宜的笔墨纸砚,贵的他们买不起。 他从中间架子上又拿了一套出来,“这套要一百文。” 宋今昭看完后决定买贵的,“就要这个,两套,纸再帮我多拿五十张。” 书佣挑眉,真舍得花钱,没想到自己看漏眼了。 宋今昭翻开两本《三字经》,手抄版用的是廉价的竹纸,少部分文字有墨汁晕染的痕迹。 在粗糙竹纸上能将字写成这样,抄写之人应当有一定的书法功底,也很用心。 印刷版用的是贵一点的麻纸,可能是印刷时墨水调配的比例有问题,字迹时浅时深。 看来这个时代的印刷术还在起步阶段。 书佣见她迟迟没决定,出声道:“我们书肆里的手抄书都是城内各个私塾里的学子亲手抄写的,印刷版是从安阳府运过来的,西宁城没有哪家书肆比得上我们。” 宋今昭把手抄版递给书佣:“我要手抄的。” 手抄书字迹更能看出笔锋,竹纸虽粗糙,却不影响阅读,价格还便宜。 宋二郎回到家将银子交给妻子。 宋二婶握着四两银子两眼发怔,回过神后像得到了宝贝似的在屋子里转悠。 “早知道这么赚钱就应该早点去。” 宋二郎嘴里咀嚼着肉包子,“之前忙着挑水,哪有空。” 宋二婶单手叉腰,“五天挣了四两银子,这不比种庄稼赚钱。” “要我说还是今昭聪明,让我们挑水她去挣大钱,她卖蘑菇赚了多少钱?” 宋二郎摇头:“食友记的掌柜单独把她叫过去结的账,还送了她一只烧鸡。” “她和启明两个人采,应该有十两银子。” 宋二婶坐在炕上懊悔不已,“都怪你中间歇了一天,要不然就有五两银子了。” 宋二郎担心她见钱眼开,不要命地让自己继续上山,嘴里嘀咕道:“哪里这么好赚,山上都是野兽,我差点丢掉小命。” 宋二婶还是觉得心疼。 这么赚钱的法子就干了几天,亏大了。 第22章 读书写字,打算补办满月酒 宋今昭盯着逐渐成型的井口,“井台修高一些,家里有孩子,太低不注意容易掉下去。” 宋大郎指着旁边一圈:“就像村里的井口一样在旁边修一圈围栏,孩子就不会掉进去了。” 修井台用的是青砖,越高越费钱。 宋今昭摇头:“围栏不坚固,还是用砖砌。” “再在上面装一个井辘轳,方便提水上来。” 井匠说道:“那得多花二百文钱。” 宋今昭颔首:“可以,麻烦帮我修的牢固一点。” 旁边拿着锄头的宋二郎此刻除了羡慕她不用每天跑村里的水井挑水之外,还有丧气。 本想着蘑菇采完后自己就能天天给三房挑水,三天两头有肉吃。 没想到宋今昭第二天就要打井,挑水的活大房干不了,自己也没捞着。 倒霉透了! …… “笔要握直,慢慢来不要急。” 宋今昭左手抱着宋安好,右手握住宋诗雪的手在麻纸上写下‘人之初性本善’六个字。 幸亏上大学的时候参加过书法社,否则自己还真不会写毛笔字。 宋诗雪圆嘟嘟的小脸皱成苦瓜状,明明自己用炭笔在石头上写的时候很好看。 现在却跟螃蟹的八条腿似的,张牙舞爪,七拐八弯不能见人。 宋启明嘟起嘴唇将纸上的墨迹吹干,举起笔眼神中装着期待,“阿姐,我写好了。” 宋今昭俯身查看,毫不吝啬地开始夸奖:“写的不错,非常棒。” 笔画一笔成型,没有描写的痕迹,虽不具线条风骨,却胜在清晰板正。 短短几天能练成这样,足见有天赋。 假以时日,肯定能写的一手好字。 “这是在做什么?”宋老太进门看到她们把桌子搬到院子里,好奇地走过来。 宋启明抬首,开心地炫耀:“阿婆,阿姐在教我们写字。” 宋老太望着桌上的笔墨纸砚,第一反应是:“买这些花了不少钱吧?” 村长的小孙子宋高力就在西宁城的私塾里读书,每个月要花一两银子在笔墨纸砚上。 宋今昭莞尔一笑,“是不便宜,值得就行。” 宋老太移开目光,她不懂宋今昭是怎么想的。 这些东西哪里是他们这些农户生出来的孩子能碰的,到最后学个皮毛还不是要下地种田,其中的花费就全浪费了。 “明天晚上到你大伯家吃饭,所有人都去。” 宋今昭掀开眼皮,瞳孔透着疑惑。 宋老太见状解释道:“明天是中秋节。” 往年这个时候,宋家三房都会去老屋团聚。 宋今昭恍然大悟,没有手机,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过节了。 这么算来,宋安好已经出生四十多天了,满月酒还没办。 回到老屋,宋老太盘腿坐在炕上神色有异,“我刚才过去的时候今昭正在教启明和诗雪写字。” 眯眼靠在被褥上的宋老爹睁开眼迅速坐起身:“怎么教?” 宋老太手指用力戳桌面,“正正经经把桌子搬到院子里,摆上笔墨纸砚一笔一划的写,桌上还有书,想必花了不少钱。” 宋老爹双手揉搓发麻的脸庞,肯定是上次回来的时候买的。 “三郎媳妇识字,今昭是她教的。” 宋老太挺直上半身,“村长家的小孙子宋高力读了三年书,光银子花出去几十两,到现在都没考上童生。” “我就是觉得没什么用,最后竹篮打水一扬空,还是下田种地的苦命。” 宋老爹侧低着头,神情飘忽喃喃道:“今昭这段时间应该挣了不少,村里人谁家不想让孩子读书,还不是供不起,她想教就让她教。” 宋老太心里不舒服,说话时头颅不自觉的左右晃动。 “真要学启明一个就够了,诗雪是个女娃,读书又没用,什么东西都买两份,多浪费银子。” 宋老爹抬头看向妻子,呼口气吐出来,“谁说女娃没用,今昭就特别有出息。” 宋老太敛眉反驳:“诗雪和今昭不一样,她是个性子弱的。” 隔天太阳刚下山,宋今昭就带着三个弟弟妹妹来到老屋吃饭。 宋大婶望着他们端过来的砂锅羊奶和蒜苗炒肉片脸上满意极了。 她一边把东西接过来一边热情地寒暄道:“来就来带什么东西。” 宋启明和宋诗雪在院子里和宋永年他们玩,房间里宋老爹抱着宋安好逗弄。 婴儿裹着柔软的大红色布兜,脸蛋白嫩有肉,嘴里咿咿呀呀地淌着口水,和刚出生时瘦弱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 宋老爹:“这孩子养的真好。” 至今为止没有生过病,或许长大后身体也能和正常人一样健康。 宋今昭颔首:“诗雪很细心,我和启明不在家的时候她把安好照顾的很好。” 自己是个医生,只要科学养娃,吃喝不愁,早产儿满月后和足月生的孩子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阿爷,前些天太忙忘记了安好满月的日子,我准备过两天给他补办一个满月酒。” 宋老爹抱紧孩子,眉眼间若有所思。 三郎夫妇骤然去世,刚出生的时候稳婆又说老幺难养活,他觉得孩子熬不过多少天,就没把满月酒放在心上。 这些天忙着挑水采蘑菇,也没想起来这回事。 “这是喜事,你打算哪天办?我让你阿婆和两个伯娘去帮忙。” 来之前宋今昭已经想好了时间,“后天,再晚到秋收大家都忙。” 宋二婶提着篮子进门,看见院子的四个孩子都穿着新衣裳,眼底的笑容逐渐变淡。 宋耀祖没注意到自家亲娘的脸色,开心地跑过去和宋启明他们一起玩。 宋来娣连忙牵起宋盼娣的手跟上。 再不走,挨骂的又是自己和妹妹。 走进厨房,宋老太看见她篮子里装的是野菜和杂粮团子,心里别扭。 前段时间采蘑菇三家都赚了钱,二房来吃饭的人最多,还这么抠门,打发谁呢! 坐在门口发呆的宋大郎见宋二郎来了,立刻拉上人去村中心的水井挑水。 家里叽叽喳喳全是孩子,吵都要吵死人。 抱的时间长了,宋安好藕节似的双手从襁褓中伸出来挣扎。 宋今昭将他抱回来放在自己腿上哄。 想到昨天宋老太说的事情,宋老爹开口问道:“你教启明读书写字,是打算让他考科举?” 宋今昭:“是有这个想法,能走科举的路子最好,考不上多读点书对他也有好处。” 宋老爹的神色变得郑重,双手握住放在大腿上紧张地摩擦。 “村长的孙子在城里念私塾,一年束脩六两银子,加上笔墨纸砚和书本其他花销,一年在读书上要花出去十几两。” 宋今昭眉头轻耸,有点小惊讶。 一年束脩要六两银子,是有点多。 宋老爹见她这副表情就知道她没打听过。 “镇上也有一家私塾,教书的是个童生老爷,一年束脩只收二两银子,启明若是真想读书,可以先送到镇上。” 宋今昭没继续接话,只道:“我再想想。” 宋家村和云桥镇中间隔着一条河,绕路过桥比去西宁城要多出小一个时辰的路程。 尤其碰到发大水、桥被淹了,人根本过不去。 真要把宋启明送到私塾念书,她更倾向去城里。 镇上读书是便宜,可一来一回要多花一倍时间。 西宁城的私塾先生都是秀才,肯定要比童生学问好。 第23章 捕鱼,秋收 正在洗衣服的妇人看到后用洗衣棒捣宋大婶的手臂。 “那是不是你侄女今昭?” 宋大婶挺直上半身顺着妇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双目微微放大,“是今昭,这是在干嘛,怎么下河了?” 她扔掉手里的衣服跑过去,“今昭,今昭。” 宋今昭听到呼喊声时已经在河水里站稳脚步。 水面淹没膝盖往上十厘米处,不算太深。 宋大婶急切地伸手招呼她上来,“水又深又急,赶紧上来。” 宋今昭:“我不到中间去,中午的满月酒还差两条鱼。” 宋大婶怕她被水冲走,担心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鱼哪里是那么好抓的,河里的鹅卵石上全是青苔,别滑一跤栽进河里。” 一缕阳光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泛起点点霞光。 宋今昭眼神一凛,右臂骤然绷紧,手中的木棍如长箭般快速刺进水中。 水花四溅,被戳中肚子的鲤鱼剧烈地挣扎着,鱼尾打在木棍上啪啪作响。 宋大婶目瞪口呆地看着被木棍刺中的大鲤鱼,比手臂还长,至少得有五六斤重。 宋今昭将鲤鱼从木棍上取下来扔到河岸边的草地上。 一刻钟之后,宋今昭提着两条鲤鱼往家走。 刚才说话的妇人盯着木棍上的鱼错不开眼,“梨花,没想到你家今昭捉鱼也这样厉害。” 宋大婶尴尬地笑笑,继续坐在石头上洗衣服,“也就那样,这孩子胆大。” 早知道自己刚才就不应该过去,今昭肯定在心里嘲笑自己。 没过多久,全村的人都知道宋今昭早上从河里捉了两条大鲤鱼用来做满月酒。 快到中午的时候宋大郎和宋二郎分别把家里的桌椅板凳抬过来。 原本只打算办两桌,宋今昭考虑到光是宋家三房的孩子加起来就有七个,还有其他人带过来蹭席的,决定单独做一桌。 怕他们被鱼刺卡就没准备鱼,多一道油炸小酥肉。 宋老爹请来村里的长辈给宋安好落胎发,剃下的胎发用红纸包好放在床头辟邪。 稳婆望着襁褓里正在笑的孩子,嘴上止不住地夸赞:“这孩子养得真好,比足月生的长得还结实。” 宋老太将宋安好放进木盆里,用柏枝蘸水给他擦身体,同时嘴上念叨着:“洗儿洗得家门旺,猪满圈来谷满仓。” 寓意着家族人丁兴旺,五谷丰登的美好祈愿。 洗儿仪式结束后开始上菜。 男眷女眷分别坐在两张桌子上,孩子单独坐一桌。 众人眼神扫过桌上的清蒸鱼,五花肉片、红鸡蛋、糯米圆子。 这样好的席面在村里绝对是头一份。 谁能想到才一个多月时间,宋家三房几个孩子的日子能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看向坐在女眷桌上抱着孩子的宋今昭。 这姑娘真有本事,谁能把她娶回家就是天大的福气。 家里有适龄儿子的村民笑着问宋老爹:“今昭今年十四岁还没定亲吧?” 宋老爹端酒的手一顿,神色显得有些不自然,“今昭年纪还小,不着急嫁人。” 隔壁女眷桌上,村长媳妇低头和旁边的村妇窃窃私语。 “大牛媳妇说过,宋今昭保证在她弟弟成家之前不嫁人。” 村妇遗憾地摇头:“可惜了,多好的姑娘。” 宋启明十岁,等他成家,至少还要等七八年,到时候宋今昭二十一岁,已经算是老姑娘,还有谁愿意娶? 宋二婶心里着急,她几次偷看宋今昭,担心她听到后想要嫁人。 自己还等着来年继续上山采蘑菇赚钱,不能让她嫁人。 宋今昭面不改色,慢悠悠地给宋安好喂羊奶。 幸好自己当初说了那番话,否则还真有点麻烦。 十四岁就要议亲,那什么时候生孩子?骨骼都还没发育全。 席面上七道菜什么都没剩,桌上的红鸡蛋村里人抢着带走。 收拾好桌椅板凳离开前,宋老爹单独把宋今昭叫到面前,“等你十六岁的时候在村里招个赘婿,等启明成家后再分家。” 宋今昭嘴角抽搐,惊叹宋老爹的想法。 她斩钉截铁地强调道:“阿爷,在启明成家之前我绝不会嫁人,我没空、也没那个心思。” 宋老爹凝神注视宋今昭脸上的表情,发现她说话的时候眼神很坚决。 叹口气道:“过两年你若是改变了主意,随时告诉阿爷,你的亲事阿爷一定帮你找个好的。” 宋今昭抿唇、无奈地摇头:“真的不用。” 满月酒过去后,村里人对宋今昭议论了好几天,确定宋老爹和宋老太都没有让她嫁人的想法后才歇了心思。 成熟的稻田一眼望去就像赤金色的海浪,风吹过时稻穗沙沙作响。 宋今昭弯腰站在田里,手里的镰刀在稻秆根部一勾一拉,汗如雨珠般顺着脖子滑进衣领里。 为什么这里没有收割机,用镰刀割得割到什么时候!!! 宋启明见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发呆,出声道:“阿姐快点割,阿爷说过两天可能会下雨,我们要赶在下雨前把田里的稻子和粟都收完晒好。” 宋今昭喉咙咽了又咽,心里有苦说不出。 没穿越前自己是孤儿,可也没干过农活。 和种地比起来,自己那些兼职算是舒服的。 才半个时辰,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一直忙到晚上太阳落山还要用板车把稻子运回家脱粒。 月光照耀着大地,就像点了千万盏月牙色的白灯。 摔打稻杆的声音此起彼伏,在宋家村内回荡着。 宋今昭一直忙到半夜,手臂没有知觉,仿佛不是自己的。 一早起来腰痛胳膊痛,拿镰刀都费劲。 有一天结束后她耷拉着肩膀,声音轻飘飘的,无力再开口。 “阿爷,白天干晚上还要干,太累了,我想请人给稻谷脱粒。” 宋老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家里这么多劳动力,就从来没请过人。 她这是赚到钱飘了。 他坚决反对:“不行,请人不得花银子。” “你干不了就放在家里,等我和你大伯他们忙完就去忙你。” 宋今昭摇头:“等你们脱完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不是说过两天就要下雨,到时候来不及脱粒晒干,发霉了怎么办。” 宋老爹还是不同意,“那就后半夜去你家,六个人一起干,一个半时辰就干完了。” 宋今昭嘴里干到分泌不出口水,嗓子有点哑:“阿爷,一天十一个时辰不休息,会把身体累垮的,省下的钱还不够买药吃。” 宋老爹坚持:“就忙几天,秋收结束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休息。” 宋今昭只想叹气,苦了一辈子的勤劳庄稼人根本就不知道享福是什么。 他们后半夜过来帮忙,自己总不能躺在床上视若无睹,还不得爬起来一起干。 等秋收结束,自己得累死半条命。 第24章 用羊拉石磙给稻谷脱粒 宋老爹生气就生气,过几天自然就消了。 路过村长家听见牛叫声,她扭头往左看,村长媳妇正在用鞭子抽打水牛的脊背。 宋家村除了赵老爷,就只有村长宋满仓家里养了一头大水牛。 每天早晚要去城里接送宋高力上下学,春种的时候会下田耕地。 寻常宝贝得很,每次宋启明去割草的时候都能瞧见他们在田野里放牛,车都是刚长出来的新鲜绿草。 院子里,水牛正拉着石磙在稻杆上走来走去,稻粒哗哗落下,效率比人力高太多,还不用亲自动手。 宋今昭想到了家里的母羊。 牛可以拉石磙,羊当然也可以,就是费力些,毕竟山羊的力气没有水牛大。 牲畜有了,还缺个石磙。 宋今昭转身来到老屋,进门时宋老太和宋大婶正准备做饭。 宋老爹以为她还想请人,蹙着眉头摆手:“吃完饭我们就过去,先把你家稻穗脱完。” 宋今昭摇头:“阿爷,我不是来说这个的,村里有没有人家有空闲的石磙?” 宋老爹略微迟疑,反问道:“你问这个干嘛?你家又没有牛。” 宋今昭轻啧一声,“没有牛但我有羊,现在就缺一个石磙。” 宋老爹反应过来后从板凳上起来,他站在原地思考半天后招呼上宋大郎一起往外走。 “老鬼家有石磙,就是不知道还在不在。” 没过一会儿,宋老爹带着宋大郎和宋今昭来到宋老鬼家,院子里四个人手臂上下甩动,稻穗在木桶上砸的啪啪响。 宋老爹大喊:“老鬼,你家石磙还在不在?” 穿着褐色短衫的宋老鬼停下手里的活扭头朝他们看过来。 宋大郎出声打招呼,宋今昭跟着点头唤道:“鬼爷爷好。” 宋老鬼指着墙边,“就在那里,不过木头架子已经烂了。” 宋老爹走过去弯腰检查。 宋老鬼家的牛前年生病死了,现在就剩一个光秃秃的石柱子。 “架子好做,你把石磙借我用用。” 宋老鬼眉头微挑,好奇地询问道:“你要这个干嘛?你家又没有牛。” 宋老爹指着宋今昭说道:“我大孙女家里有头野山羊,他们累的身体受不了,想着用羊拉试试。” 宋老鬼稍一思忖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爽快地挥手答应:“拿走吧,不过这个重,不好运。” 见他答应,宋老爹想到不用用手脱粒,浑身上下便充满了力量。 “没事,我先回去弄几根粗木棍,绑上绳子拖回去。” 半个时辰后,宋今昭望着院子里用力拉石磙的母羊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不用手脱了。 宋老爹叮嘱道:“别让羊在稻子里拉屎。” 正在赶羊的宋启明用力点头:“阿爷放心,它刚拉过。” 宋二郎知道这件事后想把羊和石磙借过去。 宋老爹当扬将人斥责一顿,“那是安好的口粮,把它累垮了你去哪里弄羊奶回来。” 两天后宋老爹带着大房二房夫妇一起给三房帮忙。 宋今昭和宋启明割的慢,还剩下三亩水田三亩旱地。 八个人用了一天半时间将剩下的稻谷和粗粟全部收完。 宋今昭瘫坐在门口的石板阶上,眼神盯着正在拉石磙的母羊发呆。 总算是结束了,这六天自己累的像头牛,幸好有母羊脱粒,否则真扛不住。 滴滴答答的雨水落在地上,空气中带着一丝清凉。 半夜宋今昭觉得有点冷,睁开眼发现外面下雨了。 雨没下多久便停了,早上醒来后天气闷闷的,树上的蝉叫声嘈杂到令人心浮气躁。 宋老爹跑过来喊宋今昭:“里正来了,你带上启明去村长家。” 蓄着长胡须的里正身子墩墩的,一看家里就不缺粮食,一双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 他坐在凳子上,桌上摆着税簿。 “七亩水田共收稻谷七石八十六斤,三亩旱地收粟三石,按照朝廷今年的税法,你们家需要缴纳粮税稻谷一石六十五斤,粟七十二斤。” “考虑到宋三郎徭役死亡,朝廷免你家三石粮税,今年的粮税你们就不用交了,不会写字在这里按个手印。” 宋今昭盯着税簿上记录的文字,问道:“剩下能抵扣的粮税明年还能用吗?” 里正见她是认真的,吹胡子瞪眼,语调加重拖着长尾巴,“不能,怪只怪你家今年收的粮食不够多。” 宋今昭转念一想,“那能给我阿爷大伯二伯家用吗?” 站在旁边的宋老爹三人看向里正,一石粮税可不少。 里正将税簿倒过来对着宋今昭,“你们已经分家,户籍不在一处,抵不了。” 宋老爹三人失望地低下头。 宋今昭拿起毛笔沾墨递给他。 里正惊讶地抬眼看向宋启明:“你会写字?” 宋启明在空白处写下‘宋启明’三个字,仰起头自豪地回答道:“会,我阿姐教过我。” 里正指着旁边空白处,“你弟弟还没成年,你最年长,也要签字。” 宋今昭接过笔在旁边写下‘宋今昭’三个字,比宋启明写的好看。 里正不由得高看姐弟俩一眼,村里孩童能识字写字的少之又少,能把姓名写的如此工整,绝对没少下功夫。 上午记录完税簿,下午村长就带着村里人去西宁城县衙交粮税去了。 宋今昭望着堆满两间小屋的稻谷粗粟。 往年原主的爹娘会卖掉三分之一稻谷,再拿三分之一出来换成粗粟,最后剩下三分之一平时掺在粟里面一起煮着吃。 粟不光口感差,废柴不好煮,还粗糙磨嗓子,她打算把所有的粗粟都卖掉 稻谷也卖掉三分之一,家里没有以前人多,吃不了那么多粮食。 她笑着朝宋启明和宋诗雪说道:“等明天阿姐去城里把粮食卖了,后天带你们上街买东西。” 宋诗雪欣喜地扬起笑脸,下一秒举起孩子:“安好呢?” 宋今昭颔首:“带他一起去。” 宋启明高兴地接过宋安好在院子里转圈圈,“太好了,我们可以去城里了。” 宋老爹他们从县衙回来后,宋今昭去老屋把板车借过来摆在院子里,准备明天一早直接装车出发。 第25章 半夜狂风大雨,墙倒屋掀粮食被淹 宋今昭浑身一震,好似在睡梦中掉进了万丈悬崖,强烈的失重感将她惊醒。 巨大的雷声在耳边响起,身旁的婴儿手脚晃动,头颅摇摆,好似要被吵醒。 她抱起宋安好盘腿坐在炕上轻声哄睡。 白天闷热一天,看样子是要下一扬大雨。 隔壁房间里宋诗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是雷声后,翻个身把头埋进被褥里继续睡。 闪电雷声持续大约一刻钟后屋外开始狂风大作,豆大的雨滴倾泻而下,噼里啪啦地砸在屋顶上,声音震耳欲聋。 宋今昭怕宋安好被吓到,用手捂住他的耳朵。 穿越过来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雨,像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一样。 被吵醒的宋启明起身坐在床上认真听屋外的风声雨声。 他用手摸了一下额头,湿湿的,抬头看向屋顶,头上正在滴水。 他睡意全无,麻溜地跑出房间。 宋今昭见他急急忙忙地跑出来,问道:“怎么了?” 是不是被雷声吓到了。 宋启明端起架子上的木盆就要去接水,“房顶漏水滴到了床上。” “什么!”宋今昭正要将宋安好放下,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在头顶炸响,整个屋顶都在晃动。 大风把小房间屋顶上的稻草掀了个精光,留下一个大洞。 “阿姐~” 宋诗雪发出惊恐的尖叫声,鞋都来不及穿,连滚带爬地从炕上跳下来跑出房间。 雨水打在脸上,宋启明端着木盆愣在原地,这么大的窟窿,怎么接? “阿姐,粮食要湿了。”小房间里摆了十个麻袋,那是要存起来吃的粮食。 宋今昭把孩子交给宋启明,拉过宋诗雪将人一起塞到饭桌下面,“蹲在里面不要出来。” 这么大的风一时半会儿肯定停不下来,房子千万别塌了。 她快速将小房间里的粮食转移到堂屋,不能让剩下的稻草被风吹走,否则整间屋子都会被雨淋。 伸手拔出门销刚露出一条缝,人差点被风掀翻。 她反手用力关上门把木销插回去,用身体抵在门口,风太大就连站着都困难,更别说爬上屋顶加固稻草 宋启明双膝跪地,身体弓趴在桌子下面,担心地喊她。 宋今昭将两个房间中间的房门关上,用手拉住把手不让风把门吹开,出声安抚两个孩子,“没事,别出来。” 宋诗雪一双惨白的小手紧紧捂住宋安好的耳朵,肩膀瑟瑟发抖。 重物落地的声音混杂着风声雨声,宋今昭眉头皱成川子型。 她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房顶,总觉得下一秒屋顶就会撑不住。 滴滴答答,房子开始四处漏水,简直就像一个水帘洞。 宋启明望着被水打湿的麻袋,难过的几乎要哭出来。 大风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才变小,雨一直在下。 带着三个孩子坐在炕上,后半夜宋今昭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 中间宋安好肚子饿醒了两次,她蹲在潮湿漏雨的堂屋里给他点火热米糊,这种感觉特别像童话里卖火柴的小姑娘。 在大雪纷飞的平安夜里被活活冻死,冷得痛彻心扉。 天亮雨停后,宋今昭站在院子里望着一半坍塌的土墙和厨房说不出话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卷我屋上三重茅。 风怎么就这么大? 雨怎么就这么冷? 人怎么能这么惨? 塌了两面土墙,一半屋顶消失的无影无踪,另一半全是洞,再来一次会不会被压死。 整个后半夜宋启明和宋诗雪被吓得不轻,现在看见自己家被毁成这样,感觉天都塌了。 宋启明握紧宋今昭的手,想哭哭不出来,“阿姐,现在怎么办?” 宋今昭咬紧牙关、沉口气:“我们去大伯家。” 现在这样,房子肯定是不能住了。 三人带着宋安好走进老屋,宋大郎和宋大婶正拿着扫把清理院子。 坐在门口乘凉的宋老爹见三人头发凌乱,张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这么早就来了,还带着孩子。 看到大人,宋诗雪再也忍不住委屈地嚎啕大哭起来:“阿爷,我家粮食全部被水淹了。” 话音刚落,大人小孩全都围了上来。 宋今昭解释道:“昨天晚上刮大风下雨,屋顶上的稻草被掀飞一半,雨水灌进来打湿了粮食,墙倒了两面,厨房也塌了。” 宋老太嘴巴张着说不出话来。 宋大郎和宋大婶像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 宋老爹反应过来后立刻对宋老太说道:“马上煮生姜水给他们驱寒。” “大郎,你跟我过去看看。” 宋今昭示意宋启明和宋诗雪先进去,自己转身跟上宋老爹。 望着塌陷的房屋,狰狞的骨架露在外面都不知道该怎么修。 从小房间里救出来的十袋稻谷一捏全是水,其他大部分半干半湿,只有贴在墙角边上的三袋稻谷只湿了下面一层。 宋老爹阴沉着脸,双手颓废地扒拉麻袋里的稻谷,“早知道昨天就应该拖到城里卖了。” 现在湿成这样子,就算晒干再卖,价格也要低很多。 若是不出太阳晒不干,最糟糕的情况就是烂掉。 宋今昭眺望天边露出的霞光,心中感到庆幸,“今天应该能出太阳。” 宋老爹抬头看一眼东方,紧蹙的眉头并未松开。 他肃声道:“去叫二郎过来,把粮食都搬到老屋晒,再看看房子怎么修。” 宋今昭出声道:“阿爷,这房子太旧,修好也撑不了几年,我想盖新房。” 宋大郎双脚刹车,回过头盯着宋今昭。 建新房要花不少银子,有钱吗? 宋老爹沉默半晌后问道:“确定要盖新的?” 宋今昭沉声开口:“冬天更冷,我怕大雪把房顶压塌。” 宋老爹算道:“一间房六两银子,两间房就是十二两,你卖蘑菇的钱得全掏进去。” 宋今昭用力点头,神色执拗,“阿爷,我钱够,必须得盖新的。” 宋老爹抿紧嘴唇,在房子四周看了一圈。 房梁有些地方已经烂了,还发现了十几处虫洞。 当初分家三郎买这房子的时候知道破,这些年缝缝补补过不少次,没想到还是塌了。 还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粮食都遭了殃。 “行,阿爷去找村里人帮忙,明天就开始盖。” 第26章 盖青砖房 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在这个时候房子塌了。 宋今昭捧着热乎乎的姜茶边喝边检查三个孩子有没有发热流鼻涕。 虽然衣服没有被完全打湿,雨变小后也马上换了衣服,可就怕被风寒钻了空子,尤其是宋安好。 两个月大的婴儿就算病了也喝不下去药,难治好。 体温正常嗓子也不难受,应该没问题。 把稻谷和粟铺好后,宋老爹开始和宋今昭商量:“下午我和你大伯二伯先把地基清理出来,房子你想怎么盖?” 麻纸湿了一半,宋今昭从中间抽出一张干的,用毛笔开始画。 “中间并排盖三间房,中间是堂屋,两边各一个房间,贴着墙角再盖一个茅房。” “往前东边盖一个厨房,西边再盖两间房,后院挖一个地窖,前面里弄一个大一点的羊圈,后面还能用来放柴火,院子用墙围起来。” 宋老爹盯着纸上的山字形图纸,老三家现在只有四个孩子,其中一个还不到一岁,盖这么大的房子这不是在浪费么。 “盖两间房一个堂屋就行了,一间房六两银子,按照你这样建,没三十两银子盖不好。” 宋今昭掰着手指算道:“启明和诗雪已经长大了,一人需要一间房,还有安好,等他长大后肯定要单独住一间,家里没有四个房间以后住不下,索性这次全都建好。” “我和启明前段时间采蘑菇卖了三十多两银子,够建房子。” 加上卖花豹的三十三两,房子盖完还能剩下三十两银子。 不算多,之后得想办法再挣。 宋大郎夫妇坐在旁边神色各异,这才过去多久,三十两银子她都拿的出来,这日子得好过多少! 宋二婶用力掐大腿肉才不至于惊呼出声,原以为自家赚了四两银子已经够多,没想到宋今昭能赚三十多两。 她之前还以为就十几两。 宋老太在旁边劝诫道:“不能全花完,你得留钱过日子。” 宋今昭在图纸上又完善了几笔,“稻谷还能卖钱,真到了没钱的时候我再进山打猎。” 宋老爹跟不上宋今昭的节奏,钱都是她出的自己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秋收结束村里人都闲着,我下午多叫些人帮忙,抓紧时间开始动工,争取半个月建好。” “谢谢阿爷。” 建的越快越好,住在大伯家难免有些地方不方便,时间太长容易让人心里有意见。 下午宋老爹叫人帮忙,全村人都知道宋今昭要建新房了。 宋家村的房子都是村里人自己建的,不用给工钱,只需要包中午一顿饭。 地基清理干净后,宋大郎正带着村里人制作土坯砖。 用粘土和稻杆混在一起塑形晾晒,原来的房子就是用土坯砖建的。 宋今昭看见后脚步顿了一下,转身将宋老爹拉到一旁说道:“阿爷,我想用青砖建房子,围墙可以用土坯砖。” 土坯砖砖掉灰清理不干净,用的时间越长砖块之间的缝隙就会变得越大。 坑坑洼洼的地方经常有蜜蜂在里面筑巢,使用年限也短。 宋老爹睁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认为她是在白日做梦。 “用青砖那得花多少钱,三十两根本不够。” 青砖只能出钱买,比土坯砖的成本高出五倍不止,光是砖钱就得花出去三四十两银子。 宋今昭挠挠头,自己之前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建房子的,所以没考虑到要用什么砖。 现在看见了肯定不能用土坯砖。 “没事,我之前卖花豹的钱还没花完,先挪出来建房子用。” 宋老爹咬咬牙,试图说服宋今昭改变主意。 “房子只要能住没必要花这么多钱,把银子留在手里,万一有什么急事不至于走投无路,启明去私塾读书也要花钱。” 宋今昭摆摆手:“明年才送,这段时间我还可以赚钱,我就想住的好点。” 宋老爹额头急出汗来,“钱哪有那么好挣,房子就是遮风挡雨的地方,村里人住的都是土坯房,不也好好的。” 宋今昭反驳道:“谁不想住青砖房,那是因为没钱才住土坯,赵家的房子用的就是青砖,这都多少年了,看着就像新的一样。” 宋老爹被堵到连呼吸都在颤抖。 真像老婆子说的,大孙女手指头缝太宽,留不住钱。 大手大脚,根本不知道勤俭持家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罢了罢了,日子是你自己过,我去砖窑买砖。” 宋老爹劝不住宋今昭,决定先建并排的三间房。 海量的银子花出去说不定宋今昭会后悔,到时候还有余地停工。 粮食晒干后宋今昭只把稻谷卖掉一半,每天家里有十几个人干活,消耗很大,留下粟掺着稻米中午煮饭。 建房子没时间上山打猎,她就天天一早去河里捉鱼让宋老太中午加菜。 要知道家家户户建房子中午那顿饭能有一道炒鸡蛋就已经算是大荤,一般都是房子建好后摆酒才会有一道肉菜。 宋今昭不仅主食煮的够够的,还有肉有蛋,这样好的饭食要不是宋老爹已经叫够了人,都有人想主动过来帮忙。 土蛋爹宋石根捧着碗坐在青砖上向宋老爹打听,“听说今昭建房子的钱是卖蘑菇赚的,是不是真的?” 宋今昭带着宋老爹和宋大郎宋二郎去山上采蘑菇时被村里人撞见过两次,之前那些人都没在意,现在看见她要盖青砖房,就有人往这方面想。 是不是卖蘑菇赚了不少钱。 宋老爹移开眼睛开始打马虎眼,“卖蘑菇能赚什么钱,都是今昭上山打猎赚的。” “安好刚出生的时候没奶吃,今昭去山上抓母羊的时候杀了一头花豹,卖给酒楼存了些银子。” 宋石根脑子里炸出一道惊雷,双眸惊恐放大:“今昭能杀花豹!” 宋老爹头部微微前倾,“刀疤把自己所有的本事都教给了今昭,我这孙女本事大得很,那豹子要吃母羊,她愣是一点伤都没受,把豹子头给砍下来了。” 宋石根怔怔地望着宋老爹,只觉得自己在听天书。 瞧着宋今昭个子不高,身体也不壮,居然有这样大的本事。 他羡慕地拍打宋老爹的胳膊,“你好福气,你家三郎留下的几个孩子以后日子不用愁了。” 宋老爹半真半假地用力抓头发,语气里满是苦闷。 “这孩子年纪太小,大手大脚我都要愁死了,有点钱非得盖青砖房,我劝了几次都不听。” 宋石根啧啧嘴,像是在安慰他。 “孩子什么都想要最好的,你让她把钱给你管着不就行了。” 宋老爹佯装后怕地直摇头,“三房现在是今昭当家,我一个长辈怎么好去管孩子赚的钱,大不了给她托着,不够就让大郎二郎借钱给她,亲侄女他们肯定得帮忙。” 宋石根看向屋里正在用勺子喂奶的宋今昭,再有本事也得养活三个弟弟妹妹。 这姑娘也是不容易,听村里人说以后的婚事都得被耽搁。 第27章 新房完工,购买弓箭和匕首 不到五天堂屋和并排的两间房就已经盖好了。 宋老爹掰着手指在手心里算这些天花出去的钱,青砖加上瓦片已经用掉三十二两银子。 他找到宋今昭商量:“你和诗雪住一间,等安好长大让他跟启明住,青砖房现在够你们四个人住,剩下的用土培砖建,你觉得怎么样?” 宋今昭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又掏出二十两递给他。 宋老爹握着银子无奈又去了砖窑。 历时工期十天,新房子彻底完工。 三米高的土墙垒的厚厚的,站在外面完全看不见院子里面的人正在做什么。 从正门走进去,右手边是用土坯砖和木竹搭建起来的羊圈和柴房,往前走左边是并排的两个房间,右边是厨房。 再往前就是并排的堂屋和两间房间,还有茅房。 山字形的走廊全部用瓦片做了挡雨的屋檐,就算刮风下雨也不用担心被淋湿。 宋启明和宋诗雪迫不及待地在屋子里到处看,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 一想到这是自己的新家,可以每天住在里面,两人脸上的笑容就停不下来。 宋老爹站在宋今昭的旁边沉默不语,眼里既高兴又担心。 建房子的所有事情他都亲自过过手,房梁砖瓦,甚至连屋子里的桌椅板凳都是他找人买的。 一共花了多少钱宋老爹心里再清楚不过。 和原来的三十两相比,翻了一倍都不止,足足花了七十多两银子。 他是真没想到宋今昭会有这么多钱,每次钱花完了她都给。 完工后宋老爹心里一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宋二婶拉着宋大婶在屋子里转悠一圈,从茅房看到柴房,眼睛里满是羡慕。 “我什么时候能住上这样好的房子。” 宋大婶瞟她一眼:“等二弟有今昭这样的本事,你或许就能住上了。” 宋二婶白眼一翻,靠他自己一辈子都住不上。 宋老太看房的时候咧着嘴边笑边埋怨:“建这么好的房子多浪费,安好还没长大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宋二婶眼睛一亮,立刻找到宋今昭。 “安好现在用不上西边这间房,能不能让耀祖搬过来住几年,等你二伯以后建了新房子再让他搬回去。” 原本心里就百般忧愁的宋老爹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黑得像锅底灰。 “你家三间房刚好够住,想住青砖房,拿十两银子给今昭。” 宋二婶立刻变成了哑巴,自己要是有钱,何必住别人家的房子。 实际上和宋老爹愁的一样,办完乔迁酒后宋今昭手上真的没钱了。 建房子花超了预算,还把卖粮食的钱搭进去一小半。 一朝回到解放前,现在手上只剩下三两银子,着实有点少。 想到采蘑菇时在北山河对岸看到的野猪和鹿群,她打算干把大的。 原先小打小闹一直没有买趁手的武器,斧头锋利却只能近身作战,危险程度大大增加。 用竹子和麻绳制作的弓箭射杀野鸡野兔还行,要想射杀野猪,恐怕刺不了多深,就算射中也会被它逃掉。 宋今昭来到西宁城的铁匠铺子里想买一副趁手的弓箭。 正在打铁的年轻铁匠孙游力见宋今昭站在门口不走,好奇地问道:“姑娘来此有何事?” 铺子里温度特别高,打铁的铁匠都赤裸着上半身,很少有女子过来。 就算有经过也要遮住眼睛快速离开,像宋今昭这样直勾勾地看着的几乎没有。 宋今昭往前一步盯着铺子里面摆在桌上的各种铁器说道:“我想买一把弓,再要一个匕首。” 孙游力诧异地盯着她,慢吞吞地伸手将人请进铺子。 “这些都是最近制作的弓箭,穿肉而过,锋利无比。” 宋今昭拿起桌上的弓拉开试了试,还不错,应该能射杀野猪,于是便问道:“这个多少钱?” 孙游力回答道:“一张弓二两银子,单只箭十五文。” 宋今昭眨眨眼,没想到会这么贵。 她往前走两步拿起摆在架子上的匕首,刀刃处光的反射十分刺眼,一看就特别锋利。 “这个呢?” 孙游力比出一根手指:“一两银子。” 两个都想要,宋今昭开始谈价。 “我买一张弓一把匕首,能不能送我十支箭?” 孙游力摇头,手掌张开:“最多送五支。” 宋今昭抿住嘴唇,蹙眉为难,“五支箭不够用,九支行不行?” “最多六支。” 宋今昭深呼一口气,脸色故作煎熬状,“八支,下次我还来你家买。” 孙游力犹豫一秒后转头看向正在炉子旁边打铁的孙铁山,对方年纪明显大很多。 俩人不是一个辈分,应该是父子或者师徒。 孙铁山停下手里的锤子对着宋今昭说道:“最多送七支,单支箭十五文钱,七支就是一百零五文,再多就要亏本了。” 宋今昭看出他是做主的,点头应下:“七支就七支,我要自己挑。” 他轻轻晃了晃脑袋,“随便挑,我家的箭每支都能一箭破空,入木三分,不锋利的都会回炉重造。” …… 寅时三刻,屋外的天还是黑的。 宋启明和宋诗雪满脸不放心地目送宋今昭出门。 “哥哥,建房子是不是用了很多钱?” 否则怎么会才住上两天阿姐就要急匆匆地摸黑上山打猎。 宋启明望着黑漆漆的天,院门关上已经看不见阿姐的身影。 为什么蘑菇不能一年四季都有,要不然自己也不会帮不上忙。 “阿爷和阿婆说建房子花了几十两银子,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 自己不清楚具体花了多少,只知道放在阿姐床板下面的木盒已经空了。 之前里面塞得满满的,全是银子和铜钱。 宋诗雪圆嫩的小脸变得皱巴巴。 新房子很漂亮,住着舒服,就是太费钱,让阿姐变得好辛苦。 第28章 北山猎杀 宋今昭站在二十米高的悬崖上,距离不远处的山涧还有一百多米,得找个地方先下去。 她沿着悬崖走了小半个时辰,看到一棵高耸入云的胡杨树从悬崖下面长上来,粗壮的树干需要两个人才能围住。 俯身顺着树干朝下望去,胡杨树的根部直达崖底,部分根茎钻入岩石缝隙,牢牢贴着崖壁生长。 双手抱住树干,鞋踩在树皮上一步一步往下爬。 跨过山涧蹲在石头上,不远处有三只梅花鹿正在低头吃草,附近没发现狼群。 宋今昭静静地趴在原地直到一头雄鹿进入了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 她拉满长弓,绷紧的手臂肌肉凸起,飞箭离弦的一瞬间,破空声响起。 雄鹿已然来不及反应,箭头深深刺进了它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 另外两头梅花鹿受惊逃开、钻进树林里不见了踪影。 宋今昭跳下岩石,尚有口气的雄鹿抬起前腿踹过来,像是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踩碎。 她一手鹿腿擒住鹿腿,紧接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刺进雄鹿的心口,三秒便没了声息。 背起鹿爬上岩石,用力将它扔到对岸。 血腥味会吸引在周围活动的大型食肉动物,得赶紧走,否则容易有危险。 一声低沉浑厚的虎叫声从身后传来,转过脖子回头看,是一头成年巨虎。 虎身足有四米长,尖锐的牙齿泛着凶光,金瞳灼灼逼人,正朝宋今昭所在的方向跑过来。 宋今昭快速助跑跳到对岸,背起雄鹿朝胡杨树所在的位置狂奔而去。 健壮的虎身弓身一跃,五米宽的山涧对它来说轻而易举。 眼看就要追上,宋今昭将匕首用力刺入树皮,就像猿猴一样快速往树上爬。 尖锐的虎爪抓在树皮上,老虎跟在宋今昭的屁股后面,它张大嘴巴不停地撕咬,试图把她拽下来。 好在老虎爬树的本领不高,它爬了四五米就爬不上去了。 落地崖顶之后,宋今昭后怕地回头看一眼在树干上挣扎的老虎。 这头雌虎体型太大了,比它大的异兽自己不是没见过,可如今只有自己一人,这么厚的虎皮普通的箭根本无法对它造成致命伤害。 宋今昭握紧手中的匕首快速离开原地往后山跑。 赶紧出林子,越快越好。 她背着雄鹿一路下山从小路往西宁城赶,炙热的温度让鹿血变得格外腥,稍一停下就有虫子和苍蝇围上来。 守在城门口的兵卒眼眸扩张,诧异之色溢满整个眼眶,“又是她。” 之前那头花豹已经足够惊人,现在又猎杀了一头雄鹿,这姑娘不仅本事大,还不要命。 “赶快拿碗来接鹿血。”李掌柜见鹿血流了一路心疼得要死。 一斤鹿血半两黄金,宋今昭从北山一路走过来花了两个时辰,鹿血早就流干了。 黏糊糊的血沾在衣服上令人作呕。 宋今昭朝李掌柜问道:“有热水吗,我想洗个澡。” 李掌柜立刻招呼伙计去准备。 楼上房间,在后厨帮忙的婆子捧着一套新衣服敲门,“姑娘,掌柜让我来送衣服。” 宋今昭抹掉脸上的热水回应道:“进来。” 婆子将衣服放在屏风后面的架子上:“姑娘,衣服放在这里,掌柜在后院等你。”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李掌柜见她洗好过来,直接比出四根手指说道:“四十两银子,我全包了。” 他已经让伙计通知了酒楼的老顾客,今天晚上有新鲜的鹿肉。 鹿茸割下来送给东家,东家一高兴,自己在李家的地位也会更稳。 宋今昭摇头,“这头雄性梅花鹿有两百斤重,四十两银子太少,至少得六十两。” “唉哟。” 李掌柜难受得直拍大腿,哀嚎道:“要是鹿血还在,别说六十两,七十两我都愿意给。” “现在一碗鹿血都没取出来,价格可不得大打折扣。” 宋今昭看着被划开肚子的雄鹿,黏在肉里的血都已经干了。 “我猎这头鹿的时候遇到了一只老虎,命都差点没了,四十两银子不够买我这条命。” 李掌柜望向她,眼中含着期待:“若是你能猎杀一只老虎,别说六十两,至少得卖一百两银子。” 宋今昭挑眉,用手比划长度,“李掌柜也太看得起我了,那头老虎的小腿比我的腰还粗,一看就是森林之王,猎杀它我怕丢了小命。” 李掌柜失望地收回眼神,“那还是性命要紧,既然猎到这头鹿实在不容易,那就五十两银子,这已经是我能出到的最高价。” 宋今昭神色纠结,正要多说两句,后厨的伙计端着一碗牛肉面放到她的面前。 李掌柜热情地催促道:“猜你肯定没吃饭,今天送来一头牛,我特意留了半斤晚上当下酒菜,都在这碗里了。” 宋今昭看着满满一碗牛肉面,这是想用吃的来堵自己的嘴。 想到上次对方送的烤鸡,宋今昭闭眼应下:“五十两就五十两,再给我装十个包子带回去。” “行。”十个包子才几十文,李掌柜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咬一口牛肉没咬烂,宋今昭嫌弃道:“这牛肉怎么这么老?” 食友记的大厨手艺不该这样。 李掌柜哭笑不得:“就是因为太老官府才能批准宰杀,健壮的耕牛不能杀,这头牛在锅里熬着卖了一天都没煮烂。” 东照国不能随意宰杀耕牛,只有老到不能干活,或者意外死亡的牛才能杀了吃肉,没点运气还真遇不到。 傍晚太阳开始落山,宋启明抱着宋安好和宋诗雪一起站在通往后山的小路上,望向远处的目光里充满了担忧和着急。 这都一天了,阿姐怎么还没回来。 砍柴回来的宋老爹见他们还站在这里,问道:“今昭还没回来?” 他们中午去滩上砍柴的时候就瞧见宋启明一个人站在这里,一问才知道宋今昭昨天后半夜去山上打猎了。 宋启明嘴唇干涩,脸庞被阳光晒得红红的,点头声音压得很低。 “我刚从家里过来,阿姐还没回去。” 宋诗雪站在旁边不停地用手指揪衣角,眼眶涩涩的。 宋大郎转念一想,惊恐道:“不会遇到狼群了吧!” 宋启明瞳孔一震,想到上次在山里遇到的狼群,差点没抱稳宋安好。 原本就担心到眼眶发红的宋诗雪情绪控制不住,害怕地哭出来,“我要阿姐,阿爷你带我去山上。” 宋老爹瞪眼剜了宋大郎一眼,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干嘛,简直就是在添乱。 “别哭别哭,你阿姐能杀豹子,就算遇到狼群也能打得过。” 宋诗雪哭声不止,哽咽着难过开口:“豹子只有一只,可狼群有好多只。” 宋老爹:“打猎要花很长时间,或许今昭走别的路去城里卖猎物赚钱去了,等会儿就会回来。” 第29章 忧心万分的兄妹二人忧心万分 后半夜上山,这都傍晚了,不会真去北山了? 宋大郎小声开口道:“爹,要不要去找村长喊人去山上找今昭?” 宋老爹肃着脸摇头:“再等等。” 去后山需要两个时辰,加上打猎和下山的时间,若是去了西宁城,这个时候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想到阿姐可能去了城里,刚被宋老爹哄回家的宋诗雪一点都坐不住。 “我去村口看看。” 正在给宋安好喂奶的宋启明想追放不开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跑出院子。 从田埂挖野菜回来的宋二婶刚好撞上,一问才知道是宋今昭没回来。 她急急忙忙跑回家一脚踢在宋二郎的小腿上。 “今昭昨天晚上上山打猎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诗雪急疯了。” 正在小憩的宋二郎刷得一下睁开眼睛,直挺挺地从炕上坐起来,“不会遇到狼群了吧,它们肯定从北山游过来了。” 宋二婶想道:“你去大房问问,要不要上山找人。” 宋二郎思索片刻后下炕穿鞋出门,再危险也不能连尸首都不找回来。 宋二婶环视掉土的墙壁,房子差点就差点,总好过有钱盖没命住。 宋诗雪守在路口半天没见人影,难过地蹲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流眼泪。 宋今昭转弯后瞧见远处有个小孩蹲在地上,穿的衣服有点眼熟,好像是自己买的布料。 走近后发现果然是宋诗雪。 小女孩蹲在地上闷声哭泣,把地上的尘土都哭湿了。 “干嘛呢,谁欺负你了?” 宋诗雪整个人懵了一下,耳边的声音仿佛是从天宫传过来的。 她抬起哭湿了的小脸,怔怔地注视着宋今昭,仿佛要将她的每一根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 宋今昭见她哭得小脸通红眼睛都肿了。 是家里出了大事,还是宋安好生病了? 她刚准备擦掉宋诗雪挂在脸上的泪珠,小娃娃整个人就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速度太快加上没有准备,宋今昭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后坐力惹得臀部一阵痛。 “阿姐,你怎么才回来~” 宋诗雪把头埋进她的脖子里,边哭边发泄情绪。 洪亮的哭声惹得住在周围的村民纷纷出来看热闹。 望着眼前这副扬景,众人四目相对。 原来是宋三郎的两个女儿,这是怎么了? 大女儿欺负小女儿了? 宋今昭见人越来越多,索性抱起宋诗雪边走边抚摸她的背,“阿姐去城里了,所以回来的有点晚。” 宋诗雪紧紧搂住她的脖子,像是要掐死她。 “你之前去城里中午就回来了,现在都快晚上了。” 听到说话声从院子里跑出来的宋老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双手叉腰,又气又担心,“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启明和诗雪眼巴巴地在路口等了你一下午。” 宋今昭闻言低头望向靠在自己肩膀上小声啜泣的宋诗雪。 小姑娘身体一抽一抽,既幼小又没有安全感。 想到他们在路上顶着大太阳满心满眼地等自己等不到,心口就像没熟的青杏,又酸又涩。 原来这就是有家人等的感觉。 自己从小就孤儿,出门不会有人问她去哪里,再晚回家出租房里永远都是黑漆漆空荡荡的。 导致她在无意中忽视了宋启明和宋诗雪的感受。 他们会担心害怕自己出事,就像才过世两个月的原主爹娘,猝不及防地甩手离开,再也不会回来。 宋老爹望着形单影只的姐妹二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眼眶微酸。 三郎,你怎么就走的这么早,留下几个孩子孤零零的没人照顾。 他转身看向宋老太,声音沙哑:“老婆子,要不你去老三家住吧。” 院子里宋大郎夫妇二人对视一眼,爹是认真的、还是随口一说? …… 等在家里的宋启明看见宋今昭抱着宋诗雪出现在门口,搂着宋安好从堂屋里冲出来,“阿姐。” 宋今昭摸摸他的头,走到屋内才把宋诗雪放下。 她坐在矮凳上注视着两个孩子的眼睛,放慢语速,语气认真且带着一丝歉意。 “阿姐今天去北山打猎抓到了一头梅花鹿,然后走小路去了城里,衣服沾到血所以在酒楼洗澡回来晚了。” “我保证,下次一定中午回来一趟再出门。” 宋启明和宋诗雪委屈地贴着宋今昭身边坐下,把头靠在她的手臂上搂紧。 “阿姐以后上山打猎把我们也一起带上。” 宋今昭心头一软,微笑着搂住他们的肩膀。 宋二婶见宋二郎这么快就回来了,脸上的表情还很轻松。 “今昭回来了?” 宋二郎颔首:“我还没走到大哥家就看见今昭抱着诗雪回来,她去城里了。” 宋二婶如释重负。 没出事就好,今昭若是再出事,剩下三个可就真的孤苦无依了。 宋今昭晚上没做饭,吃的是从酒楼带回来的包子。 三人正吃着,宋老爹带着宋老太上门了。 “我想让你阿婆搬过来住,方便照顾你们。” 宋启明和宋诗雪第一时间看向宋今昭,他们从小没和宋老太住在一起过,有点不知所措。 宋今昭望向宋老爹和宋老太:“今年我不打算再上山打猎,就在家里陪启明他们。” 有了这五十两银子,暂时不用考虑钱的事情。 现在已经是十月,十一月上旬西宁城就要开始入冬。 边关冬季漫长,好几个月都不能出门,接下来一个月自己要开始储存过冬的物资,争取过个好冬。 宋老爹见她这么说心里松了一口气,“既然这样你阿婆就不用过来了。” 宋老太埋怨道:“你这孩子,知道北山有狼群还非要往那里跑,看把启明和诗雪担心成什么样子,眼睛都哭肿了。” 坐在旁边的宋老爹有点心虚,若不是大郎提到狼群,两个孩子也不会担心成这样。 他们再多等半个时辰,今昭就从城里回来了。 不会难过成现在这个样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第30章 进香逛庙会 一早将宋安好喂饱,把煮好的羊奶灌进水壶里带上。 宋诗雪找出最好看的浅黄色绣花衣裙穿在身上,满意地在堂屋里转圈圈。 “阿姐我好不好看?” 宋今昭微笑勾唇,很少见她这么活泼,“好看,像个小仙女。” 四人走出院子,迎面宋老太和宋大婶带着宋永年和宋巧娘走过来。 宋老太见三人穿的衣服都是最近新做的,便问道:“这是要出门?” 宋今昭见她们挎着篮子,明显也是一副要出门的模样,“我带启明和诗雪去城里逛逛。” 宋老太五官飞扬,伸手把宋安好接过去。 “今天法安寺山下有庙会,正好一起去上香求佛祖保佑你们。” 宋今昭眨眨眼,自己还没去过庙会。 她低头问两个孩子:“想去吗?” 宋启明和宋诗雪欣喜地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似的,去年庙会上卖的糖葫芦特别好吃,就是太少没吃够。 他们还想和堂弟堂妹们一起出去玩。 “那就去庙会。” 宋启明和宋诗雪当即和宋永年他们走在一起,嘻嘻笑笑开心的不得了。 路过二房时,宋二婶匆匆忙忙推着宋耀祖从院子里出来,“庙会上有便宜的料子,这次我得多买点。” 宋大郎卖了蘑菇给宋永年和宋巧娘一人做了一身新衣裳。 再看看老三家四个孩子穿的都是新衣服,上次中秋节吃饭的时候宋二婶就有点不高兴。 宋今昭注意宋来娣和宋盼娣站在院子里没出来,明显宋二婶不打算带两个女儿一起去,只带儿子。 “二伯娘,来睇和盼娣不去吗?”宋诗雪见两个堂妹不出来,疑惑地望向宋二婶。 宋二婶嫌弃道:“她们要在家里干活,没时间去。” 宋大婶静静朝院子里瞥一眼,摊上这样的娘两个孩子也是倒霉,整天帮家里干活也没得个好脸色。 院子里宋盼娣听到后难过地躲到宋来娣的身后,在这个家里,只有姐姐对自己最好。 巧娘和诗雪都去逛庙会,自己也好想去。 宋今昭瞄一眼木盆里的脏衣服,开口说道:“衣服什么时候都能洗,人多热闹,带她们一起去。” “诗雪,去叫两个妹妹出来。” 宋诗雪立刻松开宋巧娘的手冲进院子,“来睇,盼娣我们去逛庙会。” 见宋今昭朝着三个女孩笑,宋二婶嘴巴蠕动,她想说女孩子逛什么庙会,就应该待在家里干活。 可想到宋今昭就是女孩,她又对宋诗雪特别好,只好将喉咙里的话咽下去。 宋来娣迫不及待地拉上宋盼娣出来。 宋盼娣畏惧地偷瞄一眼宋二婶,她怕阿娘不让,更害怕没经过对方同意就去,回来挨骂。 宋来娣小动作扯动妹妹的手。 骂就骂,反正也是回来后再骂。 宋二婶见她们已经出来了,噎着嗓子说道:“我就怕孩子太多不好照顾。” 宋今昭朝宋启明招手,“这简单。” “启明,你是哥哥要保护妹妹,别让她们乱跑。” 宋启明小小的下巴像铁锤一样砸下来,对天发誓:“阿姐放心,我一定不让她们离开我的眼睛。” 宋今昭噗嗤一声笑出来,这话听着有点现代霸道总裁那味。 七个孩子走在前面,一路上唧唧呱呱个不停。 法安寺背靠西宁城外的桉山,香火旺盛,据说在这里求姻缘特别灵验。 走到山脚后,宋今昭有些被眼前一眼望不到头的摊位数量惊到,卖货的喊叫声此起彼伏,熙熙攘攘。 和现代旅游景点商业化的摊位不同,这里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见人有些多,宋今昭紧跟在几个孩子身后,出声提醒道:“庙会上人多,别乱跑,把手都牵起来。” 尽管这里的人都不愿意养别人家的孩子,可难保不会出现人贩子拐卖孩子,把他们卖到见不得光的地方赚钱。 前面宋二婶已经被摊子上的东西看花了眼,就连宋耀祖都被她扔给了宋来娣。 宋老太见她东看西瞧不往前走,拽住衣袖把人拉回来,“先去上香,等下山再买。” 桉山不高,爬上去只需要两刻钟。 檀香的气味在山顶四处飘荡,将整个寺庙包裹在其中,更添了几分肃穆慈悲之色。 走进寺内,屋外的嘈杂和佛前的庄严肃静形成天壤之别。 宋今昭跪在蒲团上仰望盘腿坐在莲花上的佛祖。 她双手合十将香举过额前叩拜,心中默念:“求佛祖保佑我的家人身体健康,无病无灾,一世顺遂,永远开心快乐。” 宋启明和宋诗雪跟着宋今昭一起磕头,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许了什么愿望。 宋老太说完心里话后又把宋安好放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响头。 “佛祖菩萨,求你保佑这个孩子平安长大,千万别生病,一定要壮得跟头牛才行。” 上完香后,所有人下山时的脚步都变轻快了许多,好似一身的病痛都没了。 回到庙会,宋诗雪馋嘴地盯着摊贩插在稻草棒子上的糖葫芦。 红彤彤的山楂颜色诱人,挂在上面的糖浆晶莹剔透,像一颗颗红宝石。 “阿姐,我想吃糖葫芦。” 宋今昭走过去问道:“多少钱一串?” 摊贩看见一下子围过来好几个孩子,高兴地笑着回答道:“三文钱一串。” 正牵着宋二婶的手在糕饼摊前咽口水的宋耀祖立刻松开手往宋今昭的身边挤。 “干嘛去?”宋二婶察觉到自己的手被松开,立刻回过头视线追过去。 发现他跑到宋今昭的身边才放心。 宋今昭见宋耀祖过来,数了数人头对摊贩说道:“要八串糖葫芦。” 抱着宋安好走过来的宋老太正好听见,连忙阻止,“买这么多干嘛,买一串一人吃一个尝尝味就行了。” 摊贩脸上的笑容僵住。 “一颗哪里够吃,好不容易来一次庙会,想吃什么就买。”宋今昭掏出二十四文钱递出去。 宋老太白她一眼,“你就是手松,不买一串两个人吃一串也够了。” 宋今昭将糖葫芦分给七个孩子,剩下一串自己吃,“没事,吃不完可以带回去。” 宋大婶见状当即就要掏钱还给宋今昭。 “不用,就当我这个长姐请他们。” 宋大婶见宋今昭是真的没打算收这才把钱收回去。 站在不远处的宋二婶心里乐开了花。 幸好把两个女儿带来了,大房两串,自家有三串。 她走到宋盼娣的边上,“给阿娘吃一口。” 宋盼娣手指一僵,一旦给出去自己就一颗都吃不到了。 宋来娣眼神示意妹妹把糖葫芦交出去,下一秒牵起她绕到宋今昭的左手边。 她把自己的糖葫芦递到宋盼娣的嘴边:“快咬。” 她们得赶在阿娘吃完前把手上的糖葫芦吃完,否则剩下这一串也会被要走。 宋今昭看在眼里没阻止宋二婶。 他们是二房的女儿,若是三番两次惹宋二婶不高兴,回去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现在这样既不得罪人又能吃到,反而是最好。 瞧两个小女孩脸上满意的表情就知道她们并没有多难过。 第31章 买医书,吃馄饨喝糖水 宋来娣牵着宋盼娣的手紧紧跟在宋启明的旁边,她们对新衣服从来不奢望。 要了也不会有,反而会挨骂。 逛到庙会末端,宋今昭惊奇地发现有人在这里摆了一个书摊,就是没什么生意,摊子前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读了一段时间书的宋启明和宋诗雪兴冲冲地跑过去看。 渐渐的两人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宋启明泄气地抬头,“阿姐,有好多字我都不认识。” 宋今昭安慰他:“你才学了两个月肯定有字不认识,等再学两年就都会读了。” 宋盼娣回味着嘴里糖葫芦的酸甜味,好奇地观望宋今昭给宋启明和宋诗雪念他们不认识的字。 读书是什么?密密麻麻的好像小蚂蚁。 宋耀祖蹲在地上头颅左摇右晃,觉得无聊。 可一想到跟着阿娘她不舍得花钱给自己买东西吃,跟着阿昭姐只要她给堂哥堂姐买自己就能蹭到,只好继续撑着下巴等。 书摊上大部分都是话本,印刷的很粗糙,有些字都看不清。 宋诗雪好奇地翻开一摞堆在一起的书,上面有许多灰尘,有些封面都被虫子咬破了,一看书就特别老。 翻开第一页不全是字,而是一张画,旁边有几列小字。 书上全是各种草叶的图案,偶然翻到一页,上面的草自己还见过,河边的滩上就有。 只认识一个草字,另外一个不认识。 她捧起书问宋今昭:“阿姐,这个字怎么读?” 正在翻话本的宋今昭抬头望去,瞳孔怔住,眼底划过一抹异色。 她接过书下意识地用手抚摸泛黄的纸张,“药,这个字读药。” 翻回封面。 《百药图》 这是一本介绍药材的书。 宋诗雪恍然大悟,继续追问道:“是能治病的药吗?” 宋今昭颔首,目光落在书堆之中,伸手将压在下面的一本医书抽出来。 是古代的医书,没想到会在庙会的书摊上瞧见。 将书堆里的医书全部找出来,一共三本。 “老板,就只有这三本医书吗?” 蹲在书摊前的摊贩伸长脖子定眼瞧仔细。 “就只有这三本,很多年前留下来的,你若是想买,我给你算便宜点。” 一直放在床底下,都生虫了。 要不是这次庙会摆摊卖话本找箱子,他都想不起来家里还有这些书。 宋今昭问道:“三本一共多少钱?” 摊贩:“给五十文就行。” 刚付完钱,宋永年牵着宋巧娘跑过来,“阿婆说要回去了。” 宋耀祖不情愿喊出声,自己还没喝到糖水呢。 宋今昭将书塞进篮子里,走过去的时候宋老太正在大喊:“快要到中午得回家做饭了。” 抬头望一眼日头,差不多十一点左右。 回去要走一个时辰的路,到家都一点了还要做饭? “阿婆,就在这里吃吧,逛了这么久我都饿了。” 宋老太皱眉:“刚不才吃了糖葫芦吗?” 宋今昭抿唇苦恼:“这都过去小半个时辰了,糖葫芦开胃越吃越饿。” 宋老太:“你阿爷和大伯还在家等着吃饭,我和你大伯娘得回去做。” 宋今昭反驳道:“他们可以自己做饭吃。” 宋老太拧眉嫌弃:“哪有男子进厨房的。” 宋启明举手高声说道:“阿婆,我是男子汉,我不仅会进厨房还会做饭,阿姐说我炒的菜比诗雪做的还要好吃。” 宋耀祖假意捂着肚子蹲下,“我肚子好饿,饿的有点疼。” 宋来娣移开视线没眼看,自己这个弟弟什么性子她最清楚,肯定是装的。 宋永年拉住宋大婶的手,轻声说道:“阿娘,我有点饿了。” 宋大婶有点不忍心,小心翼翼地朝宋老太说道:“婆婆,要不就在这里吃吧。” 见几个孩子都说肚子饿,宋老太只好妥协,嘴上抱怨道:“这么多人得花多少钱。” 宋今昭把宋安好接过去:“阿婆,那边有个馄饨摊,我带启明他们过去吃,你们吃好到那里找我们。” 宋耀祖立刻喊道:“阿娘,我也想吃馄饨。” 结果就是一家人全吃馄饨。 香油味夹杂着新鲜的葱花,汤里飘着切碎的猪油渣,一颗颗小巧的馄饨就像水晶灯笼,既好看又好吃。 宋二婶不舍得单独给宋来娣和宋盼娣点,就拿了两个小碗分别从她和宋耀祖的碗里各捞了两个给她们吃。 宋耀祖指着对面的糖水铺子对宋今昭说道:“阿昭姐,对面那家糖水特别好吃,去年我阿娘带我吃过。” 宋二婶一口馄饨差点喷出来,到底是谁教他的? 宋今昭将热好的羊奶倒进碗里,一碗馄饨是有点吃不饱。 她打趣道:“有多好喝?” 宋耀祖想半天后说道:“好喝到我去年到现在一直想着。” 宋今昭忍俊不禁,把钱递给宋启明,“带永年和耀祖一起去买,一人一碗,让老板端过来。” 宋大婶连忙拦住,已经买了糖葫芦又怎么好意思再让大侄女付钱。 “不用,一碗馄饨就饱了,喝不下糖水。” 宋耀祖挺起肚子:“大伯娘,我胃口大,把永年哥哥的那一碗给我喝,我能喝的下。” 宋永年难以置信地望向宋耀祖,谁要把糖水给他喝。 宋今昭摇头催促道:“没几个钱,快去买。” 没过一会儿,摊主就端着糖水过来了。 里面有糯米打的小丸子,小巧绵软,糖水甜丝丝的,怪不得宋耀祖心心念念。 宋来娣见宋二婶面前也有,偷偷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宋盼娣一脚。 使眼神道快喝。 宋盼娣把头埋进碗里嘴巴快速蠕动。 宋今昭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宋来娣不仅聪明还很护着宋盼娣。 尽管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她还是能在这种糟糕的情况下尽量让自己和妹妹过得好点。 和宋耀祖明目张胆地耍小聪明不同,她的机灵一直用在暗处。 不知道二房这三个孩子,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子,目前看来,至少没一个完全像他们的爹娘。 第32章 储存过冬物资,对两个孩子的安排 “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砍了一上午柴、回到家连口热饭都没有,都饿死不用吃饭?” 宋二婶宝贝似的将篮子放在桌上,得赶紧做衣服,她可不想下次遇到大房三房时自己还穿着旧衣服。 “今昭和大嫂坚持在外面吃,连娘都同意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宋二郎眉头拧成螺旋转,“有没有给我带?” “没带,馄饨带回来都坨了。” 她扭头吩咐宋来娣,“去给你阿爹煮碗粥。” 宋二郎心里很不是滋味,只有自己没吃上馄饨,“你倒舍得,四碗馄饨要三十二文钱。” 宋二婶坐下解释:“没,我就下了两碗。” 宋二郎脸色肉眼可见地一滞,“来娣她们没吃?”总不能光站在旁边看着。 娘和今昭他们都在,有点丢脸。 宋二婶想到今天占了便宜心里就美滋滋的。 “分了两个,后来今昭请她们喝糖水,之前还吃了糖葫芦,幸好我带她们一起去了,否则屁都捞不着。” 宋二郎眨眼闪神:“真是大方。” 宋二婶微微点头,是大方,就是太败家。 自己可不能把女儿养成那样 入秋后宋今昭开始带着宋启明去河滩上捡柴,边关秋季短暂,只有一个月时间。 他们得在这一个月里把冬季需要的柴火屯够。 两人刚从河滩上回来不久,正坐在屋檐底下休息,宋大郎和宋二郎便拖着一板车柴过来了。 宋二郎将木柴搬到院子里的柴房里摞起来,嘴上说道:“柴火的事情就交给我和你大伯,你们在家好好休息。” 吃人嘴短,一点柴火不用出钱买,自己还是愿意出力的。 宋大郎默默搬柴。 嘴上说的好听,要不是爹上门去喊,八辈子都等不到他主动帮忙。 宋今昭没拒绝他们的好意,正好可以多出时间把冬天的菜囤了。 原主阿娘本来就没在院子里种多少蔬菜,盖新房的时候几乎所有的菜都被拔掉吃了,只留下角落里的韭菜和萝卜还没收。 把萝卜挖了放进地窖里,冬天不能只吃萝卜,数量也不够,她又从村里买了白菜和冬瓜。 可惜这里没有土豆和红薯,否则大雪天待在家里烤火的时候吃一个热腾腾的烤红薯,不知道会有多舒服。 没有棉花只好将编好的草席铺在炕上,否则冬天零下十几度得冻死。 天气渐渐变得有些冷,风吹在身上起寒颤。 望着放在地窖里的蔬菜和西边房间里舂好的大米,宋今昭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 宋腊黄家。 腊黄婶见宋今昭过来,连忙从屋子里出来。 “鸡笼在后面,我带你们过去。” 羊圈旁边的鸡窝已经垒好了,宋今昭今天是过来买母鸡的。 家里鸡蛋消耗太大,次次都要在村里买,索性养只鸡母鸡下蛋吃。 “这些都是今年夏天孵出来的新鸡,每天都会下蛋,偶尔还能下两个。”腊黄媳妇站在鸡窝边上介绍道。 短短几个月宋家三房的日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想到自己曾经为了二两银子上门要债,腊黄婶心里就有点不自在。 宋诗雪指着一只黄毛肚子大的母鸡,“阿姐,要这个。” 娘说过,这种鸡会下蛋。 宋今昭手上抱着宋安好就没进鸡笼抓鸡,“一人挑三只,多出来的两只冬天杀了吃。” 宋启明和宋诗雪双双点头。 阿姐不去山上打猎,家里没有鸡吃只能买。 六只肥嘟嘟的母鸡被腊黄婶装进笼子里,兄妹二人抬着鸡笼往家走。 以后终于不用买鸡蛋吃,多下的蛋还能卖钱。 秋风越来越冷,正在往冬天要来的趋势发展。 宋今昭捧着医书坐在堂屋的炕上,时不时将目光转向正在练字的兄妹俩。 “启明,阿姐想让你明年去城里的私塾念书。” 宋启明微微一愣,旋即问道:“为什么要去城里读书,阿姐不能教?” 宋今昭将医书放下,耐心解释道:“阿姐想让你考科举,以后当官。” “像高力一样?他阿爷就想让他当大官。” 宋今昭微微颔首,让宋启明放下笔过来。 “如果你能考上秀才,以后家里的田就不用交粮税,再遇到徭役也可以不去,读书入仕是改变命运最好的办法。” 宋启明恍然,要不是因为徭役,阿爹就不会死。 如果自己不考科举,会不会像阿爹一样,就连安好长大后也是。 可是… 他想了很久才开口:“高力去城里读书白天都不在家,我要是去读书,家里就没人帮阿姐干活了。” 弟弟妹妹需要照顾,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干。 宋今昭挑眉:“你要是能考上进士入朝为官,就可以买许多仆人服侍我和诗雪。” 宋诗雪迅速抬起头:“就像赵老爷那样?”躺在家里不干活就有粮食主动送上门。 宋今昭笑着说道:“你哥要是能考上进士,日子只会比赵老爷舒服千百倍。” 民不与官斗,这句话放在什么时候都行得通,尤其在封建年代更为明显。 宋启明低头注视着桌上方方正正的字,自己挺喜欢读书的,很有趣。 “我愿意考科举,我一定要当大官,让阿姐你们过上好日子。” 宋今昭望着他纯净的眼眸,莫名有一丢丢心虚。 古代读书人口口声声要报效朝廷,单单为了做官赚钱,功利性是不是太强了。 她快速甩头,想什么呢。 报效朝廷和做官赚钱又不冲突,只要不贪污受贿就行了。 “等明年开春阿姐就去城里打听哪家私塾里的先生学问最好。” “这段时间你就在家里把字练好,把《千字文》和《三字经》背的滚瓜烂熟,要不然到时候先生考你答不上来,不收你就完了。” 宋启明用力点头,立刻拿起笔开始练,表情比之前还要严肃认真 “诗雪,你不是对这几本医书感兴趣嘛,从今天开始阿姐带你学医,以后可以当大夫。” 既然没人相信自己医术高超可以治病救人,那就先带一个徒弟,脑子里的知识不能白费。 宋诗雪懵懂的瞳孔中闪着光,“像村里的赤脚郎中?” 宋今昭把《百药图》递到她的手上,“你要是能学好,会比村里的赤脚郎中还要厉害。” 第33章 窝冬,冬至扫墓 寒风刺骨,吹进敞开大门的何家医馆,一个头戴兔皮绒帽的年轻姑娘背着竹篓走进来。 正在理药的夜明抬头望去,眼底划过一抹惊愕,这不是嚷嚷着要拜师学医的那位姑娘么。 “这张纸上所有的药材都给我来半两。” 如果不是冬天,宋今昭都想带着宋诗雪亲自上山采药,把《百药书》上所有的药材都认全。 夜明发现纸上写的每一样药材都是正确的,看来这位姑娘的确看过医书。 将所有的药材抓好后,担心对方只知道皮毛,他还叮嘱了一大堆用药的禁忌。 从何家医馆出来后宋今昭又去了书铺。 “有没有好一点的诗集?” 书佣将一本印刷的《名诗三百首》递给她,“这本诗集里每首诗的作者都负有盛名,读书人人手一本。” 宋今昭翻开书集,瞧着还不错。 “你们这里有没有医书?” 书佣没想到宋今昭会问这个,一般学医都是家族代代流传,或者师父手把手教,很少有人在外面买医书。 “有,但都是些普通的,知识很浅薄。” 他将宋今昭带到书肆的角落,这里放的都是一些很少有人买的杂书。 宋今昭找到几本医书翻开,最后只买了两本关于药理和人体针灸的医书。 边关的气温已经下降到三四度,宋老爹说过两天可能就要下雪了,所以这是宋今昭今年最后一次进西宁城。 从书肆出来后她买了十斤猪肉。 虽然家里有腌好的腊肉和干兔,既然进城了,总得买点新鲜的带回去吃。 …… 窗外的雪下得很大,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 堂屋的门关得紧紧的,只有窗户留了一条透气的缝。 一家四口坐在炕上,屁股底下热热的一点都不冷。 四个月的婴儿已经开始变得多动,躺在床上时不时就要仰起下巴,伸手去捞宋诗雪衣领上的小毛球。 冬天窝在家里没事干,宋启明自从知道宋今昭想让他去私塾念书考科举后就变得格外用功。 宋今昭买回来的诗集他每天都要背一首,有时候还想自己作诗,只是每次都作的不成样子。 案桌上摆着各种药材,宋诗雪捧着书一个一个对,记在心里后就合上书一样一样认,错了宋今昭就给她指出来。 “啪啪啪~” 堂屋的门响了。 宋今昭从炕上下来,透过门缝,连忙打开门喊道:“大伯娘。” 宋大婶撑着一把伞站在门外,伞面上落了雪,合上时雪花哗哗掉在地上。 “明天是冬至,你阿婆让我过来瞧瞧。” 宋家村冬至家家户户都要祭拜祖先,因为原主的爹娘今年才过世,明日宋家人需要去坟前上坟。 进屋后,宋大婶搓了搓手。 青砖房就是保暖,屋里比老屋暖和多了。 看到不仅炕烧着,就连堂屋中间的炭炉都烧着火,摆在铁架子上的砂锅里正煮着红枣蜂蜜羊奶。 宋大婶不禁在心里感叹他们日子过得舒服。 宋启明从炕上爬下来,盛了一碗红枣羊奶端给宋大婶喝。 宋大婶抿一口感觉整个身体都暖和了,“你阿爷说明日巳时去你爹娘墓前祭拜,接着就去我家吃饭,天冷晚上又下雪,就不必过去了。” 宋今昭等她喝完羊奶后就带着她去厨房看。 “昨天包了白菜猪肉馅的饺子,这是上午杀的鸡,纸钱和米酒都是入冬前去西宁城买的,明天早上我再准备几个饭团子,是不是就行了?” 宋大婶满意地直点头,“已经够好的了,你爹娘在世的时候都没吃过这些好东西。” 自己百年以后若是能有这样丰盛的祭品,在阴曹地府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现在还有猪肉卖吗,你昨天去城里了?” 宋今昭摇头:“是下雪前最后一次去城里买的,没吃完雪就开始下,我就把剩下的冻在了院子里。” 隔天巳时,宋家三房包括宋老爹和宋老太在内十五个人整整齐齐全都在原主爹娘坟前烧纸,就连还在练习翻身的宋安好都被宋今昭抱在手上。 宋启明和宋诗雪眼眶通红,来到坟前他们心里对爹娘的思念之情就被勾出来了。 墓碑前的贡品比过年时还要丰盛,不仅宋今昭准备了,就连宋老爹和宋二郎都没有空着手过来。 尽管宋二郎只准备了一盘糯米丸子,心意也已经到了。 宋今昭盯着才用了四个月的墓碑,经历风吹日晒原本就简陋的木板已经泛黑开裂,字迹也变得有些模糊。 “阿爹阿娘,等明年清明我给你们换一个用柏木做的墓碑,可气派了。” 宋老太眼眶发热,眼泪流出来风一吹好像要结冰似的。 “三郎,你在阴曹地府放心投胎,现在今昭他们的日子过得比之前好多了,村里头一家盖那么大的青砖瓦房,舒服得不得了,你们放心,别整天记挂家里,有我和你阿爹帮你看着。” 纸钱烧完后,等风将灰烬吹走,宋家人将刚刚上坟用的祭品端回老屋开始做饭。 粮食精贵里家家户户都是这么做的,准备的祭品就用那么一小会儿,最后还是进了活人的肚子。 宋二婶高高兴兴地在厨房忙活,“还是今昭家伙食好,这么肥的母鸡都舍得杀,留着下蛋多好。” 宋老太听着心里不舒服,眼神瞥向她,“那是今昭他们孝顺,不像你和二郎,逢年过节都空着手,我一根鸡毛都没瞧见过。” 宋二婶歇了音,小声嘀咕道:“家里穷,我哪里舍得杀鸡吃。” 宋大婶在灶台底下用脚提醒她不要再说话,有的吃还堵不住嘴。 今昭要是不杀鸡,你现在哪里还能喝上鸡汤。 用过午饭后在老屋待了一会儿宋今昭便带着三个弟弟妹妹回家了。 虽说几房的关系比之前融洽了不少,可总没有自家待着自在。 第34章 冰面捕鱼 眼看还有几日就要过年,宋今昭盯上了河里的鲜鱼。 河面被冰冻住,她用铁锥在上面钻出两个相约十几丈的洞,将自制的渔网系在竹竿上放入水中,让竹竿顺着河水飘动。 宋启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捕鱼方法,盯着在冰下面飘动的竹竿一脸求知欲,“阿姐,这样真的能捕到鱼吗?” 呼出的热气刚出嘴巴就变成了白雾,寒风刺骨,将皮肤刮得生疼。 宋今昭守在另一个洞口旁边,“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她将渔网拉上来,重量很重,上鱼了。 随着渔网渐渐被拉出水面,挂在渔网上的鲜鱼数不胜数。 刚被拽出冰洞,鱼鳞瞬间蒙上一层白霜,鳃盖张开几下便被冻住无法开合呼吸。 望着一地的鲜鱼,一个木桶根本装不下。 “阿姐,好多鱼。”宋启明咧开嘴角,笑容在白雪的世界里就好像冬日里的腊梅,瞧着令人高兴。 将木桶装满后,望着才装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鲜鱼,宋今昭心里有了想法。 自己想吃,别人肯定也想吃。 来都来了,干脆多捕点拿到城里去卖。 “启明,你去大伯家叫他们把板车拖过来。” 木桶装不了多少,地上的积雪很厚,去城里一趟不容易,最起码得拖一车鱼才不亏本。 宋启明快速往村子里跑去。 宋今昭将渔网清理干净后重新选了一块地方继续钻洞。 “阿爷。”正在屋里烤火的宋大郎听到声音打开门,被脚步没刹住的宋启明扑了个满怀。 “跑这么快干嘛,小心滑倒。”宋老爹走过来用手将宋启明帽子上冰花打掉。 宋启明望着宋老爹说道:“阿爷,阿姐在河里捕鱼,让你们把板车拖过去。” 宋大郎一听到出门就冷的搓手,“大冬天捕什么鱼,冻都冻死了。” 寒冬腊月,村里人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实在没办法要出去,恨不得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就算这样还是会觉得冷。 不像宋今昭,用存下来的灰兔皮给自己和宋启明他们一人做了一套兔褐裘,穿在身上比羽绒服还要暖和。 宋老爹推开宋大郎问道:“你阿姐抓到鱼了吗?” 宋启明用手比划了一个巨大的圆,“捕到了好多,一个木桶都装不下。” 下一刻宋老爹朝宋大郎说道:“你去二郎家把他叫过来一起拖板车。” 宋大郎眉毛凝住,还没出门上下牙齿就已经开始冷的打颤。 来到二房,宋二郎边穿衣服边抱怨:“雪这么厚,怎么拖得动板车。” 宋二婶一边给他拿鞋子一边催促:“废话这么多,今昭让你去你就去。” 从老屋到河边才几步路,拖个车就有鲜鱼吃,这样的好事还不得上赶着。 宋二郎怎会想不通这个道理,可屋外实在太冷,真不想出门。 板车轮子压在雪地里发出沙沙声,路过隔壁门口时,宋阿达正拿着一根长竹竿站在梯子上给屋顶扫雪。 瞧见隔壁宋家三个男丁拖着板车从门口经过,心生疑惑。 雪这么厚,这个时候拖板车干什么? 宋今昭第二网鱼才拉上来,宋老爹就带着宋大郎和宋二郎过来了。 “阿姐,阿爷他们来了。”宋启明望着满地的鲜鱼眼睛亮的像宝石。 这么多鱼,顿顿吃都吃不完。 宋二郎瞧见满地泛光的黑色鱼鳞,松开正在推板车的手就冲了过来。 “我滴个乖乖,这是把整条河里的鱼都捉完了!” 宋今昭望着三人说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想吃鱼,我想把这些鱼运到城里卖掉。” 宋二郎脑袋一僵,原来不是要给他们吃的。 宋老爹嘴角扯到脸上,打从心底里佩服大孙女既能干又聪明。 “大冬天鲜鱼稀罕,肯定能卖不少钱,时间不早了,赶紧把这些鱼放到板车上,我们马上去城里。” 宋大郎已经弯腰开始捡,宋二郎只好把手从袖子里拿出来。 宋今昭大概目测了一下地上鱼的数量,拿起冰锥往前走,“板车肯定装不满,我再下一网。” 最后板车被装得满满的,幸好鱼都被冻住,否则肯定早就跳出来了。 宋今昭装满一桶鱼递给宋启明,“你先回家,路过大伯和二伯家的时候把鱼分分,留个三条够我们自己吃就行。” 吃多了会厌烦。 一条水煮、一条清蒸,一条用来做烤鱼,也够了。 宋启明用力提起木桶,“知道了阿姐。” 宋大郎和宋二郎听到笑的牙齿直打颤,回家有鱼吃了。 装满鱼的板车比原来重了好几倍,要不是有宋老爹,宋今昭和宋二郎在后面推,宋大郎都拖不动。 “这么多鱼从哪里来的?”他们刚把板车拖到路上,宋阿达就踩着一双冬天穿的厚蒲草鞋跑了过来。 宋老爹心里一紧,脱口而出:“今昭从河里捕的,正要运到城里去卖。” 宋阿达听见要卖,脑子里想白要一条的心就歇了下去。 “怎么卖,老叔,我家好几天没见荤腥了,能不能卖我一条?” 过年谁家不想吃鱼图个吉利,现在有现成可以买,又是村里人,肯定比城里便宜。 宋老爹转头看向宋今昭。 鱼是她捞的,要不要卖?怎么卖?还得看她。 宋今昭对上宋老爹的眼神,扭头望向宋阿达。 “阿达叔,鱼肉什么价格您也清楚,我运到城里要卖十五文钱一斤,都是村里人,我就给您十文钱一斤。” 宋阿达听到这个价格非常满意,“我挑一条大的。”省着点能吃好几天。 “怎么称?”宋大郎想到称重才想起来他们没称,家里也没有。 宋今昭:“用手颠颠,按少了算,到城里卖的时候我去找李掌柜借称。” 这些鱼食友记肯定能吃掉一部分,到时候借个称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宋阿达挑了一条大鱼,宋老爹随手估摸后让对方自己再颠颠,“接近八斤重,就按照七斤算你看怎么样?” 村里人从小种粮食,大多数人对重量都有个大差不差的手感。 鱼是宋阿达自己挑的,多重他心里有数,压着脸上的笑容应道:“就按照七斤算,我身上没带钱,晚点送你家去。” 见对方抱着鱼走了,宋二郎马上催促道:“快走,可别再来人了。” 一斤鱼要亏五文钱,就算不是自己的,他也心疼。 好歹宋今昭是自己侄女,总不能便宜了外人。 宋老爹和宋大郎也是这个意思,恨不得把浑身的力气使出来马上飞到城里。 第35章 城门冲突,将军秦过 可宋阿达是抱着鱼回去的,从村口到他家路过十几户人家,难免会有人瞧见。 路上一下子就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原本待在家里关着门的人跑出来看见鱼一打听才知道是宋今昭在河里捕了一车鱼,正要拿到城里去卖。 于是乌压压七八个人立刻朝河边小路冲了过去,结果人影都没瞧见一个。 瞧地上的轮车印,肯定是已经转弯走远了。 “哎呦喂,怎么就走的这样快。”土蛋阿爹蹙着眉头跺脚。 其他人泄气站在原地,只恨自己来晚了一步。 雪天路滑,抵达城门口时宋老爹他们脚上的蒲草鞋已经被雪水完全浸湿。 守门的兵卒瞧见一板车的鲜鱼眼睛锃一下变得雪亮,被冻得发白的手指在长枪上反复磨擦,眼珠转动时泛着一丝丝浊光。 “雪天入城每人交三文钱入城费,板车算十个人头。” 宋老爹脸色一僵,接着弯腰赔笑道:“官爷,去年入城好像没这规矩。” 这么多年,他们进西宁城就从没给过钱。 十个人头就是三十文钱,再加上他们四个人,这钱太多了。 兵卒双手抱胸,脚尖似威胁一样反复在地面敲击。 “大雪天给你开门,不交辛苦费就想进去,做梦!” 一车鱼,怎么着也得分一半。 宋今昭抬起头,红润的脸蛋从毛茸茸的围领中露出来。 “城门一直开着,我们来不来你都得站岗,谁给你的胆子敢私下收百姓的钱?” 宋大郎和宋二郎害怕地拉扯宋今昭的手臂,“别说话。” 他们这些平民百姓不能和官斗,大不了给钱消灾。 宋今昭不顾宋大郎的阻止强硬地对上兵卒凶狠的眼神。 四个兵卒都是生面孔,难道是新调过来的? 兵卒看清楚宋今昭的脸,一抹惊艳划过充满贪欲的眼眸。 从没见过长得这么白嫩的农家女。 一身毛茸茸的兔褐裘包裹着,不屈的面孔倒增添了几分娇小柔美。 宋今昭眉头微蹙,想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这样的败类在城门口当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 “小姑娘长得挺好看,你送半车鱼到我家去,本官爷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你。” 眼看对方的脏手就要碰到宋今昭的脸蛋,宋老爹连忙挡在中间苦笑道:“军爷,我孙女不懂事,我去给您送鱼。” 宋老爹心中懊悔极了,早知道就在村里便宜卖,总好过现在惹到麻烦。 兵卒不高兴地拿长枪对着宋老爹,颐指气使般说道:“滚开,我要她亲自送。” 这么好的货色玩起来肯定特别爽。 尽管心里害怕,宋老爹脚步却没移动半分。 宋大郎和宋二郎默默靠到宋今昭的身边,真要干就弃车逃跑。 对方的目的太明显,绝不能让侄女羊入虎口。 贪图美色的兵卒气愤极了,挥动长枪朝宋老爹劈过来。 “几个贱民也敢和小爷作对,找死。” 一抹利剑划过瞳孔,宋今昭火速扒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宋老爹,握住长枪往后一拽的同时抬腿用力踹出去。 对方怎么也没想到宋今昭会武,力气还这么大。 一时不备,身体被踹飞数十米砸在城墙上。 摔在地上胸口生疼,好似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一般。 另外三人见状,立刻朝宋今昭攻过来,三个尖锐的枪头像是想要她的命。 挥手间板车上的铁锥被宋今昭紧紧握在手里。 枪棍相加,冰渣掉落擦出一片火花。 宋老爹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和兵卒打得不相上下的宋今昭,感到自豪的同时又惊恐闯下塌天大祸。 “嘚嘚嘚~”如疾风骤雨般凌乱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宋大郎回头望去,只见一支骑兵浩浩荡荡正往城门口袭来。 “今昭快走,别打了。” 这么多帮手,他们肯定打不过。 宋今昭一脚将人踹出十里地,反手顶在兵卒的胸口,前后两个过肩摔将人重重砸在地上。 秦过远远瞧见有人在城门口打斗。 原以为是朔北贼人绕过云中城偷袭了西宁城,离近后才发现不过是四个平民百姓。 打人的还是一个姑娘,瞧着还未及笄, “何人在此闹事?” 宋二郎倒吸一口凉气,闭上眼睛感觉天都塌。 宋今昭转身对上秦过冷峻且犀利的双眼,瞧着是个将军。 一路风尘仆仆带着湿气,从边关来的? “民女宋今昭,我并没有闹事,而是自卫。” 秦过眉峰提起,额间蹙起两道褶皱。 “将军,休要被这贱民欺骗,小人不过是上前例行检查,就被她殴打至此,贱民该杀。”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回来,四名兵卒此刻心中慌乱急了。 宋老爹连忙跪在地上求饶:“将军,不关草民孙女的事,求大人饶命。” 宋今昭细眉微挑,理都没讲就开始求饶,就这么害怕? “民女乃是宋家村的村民,今日和阿爷与两位叔伯拖了一车鲜鱼想到城中售卖,结果到城门口被这四名军爷索要入城费,每人三文钱,板车要收三十文。” “我来往城中数次,从未被收过银钱,所以不愿缴纳,他们便要求我将板车上半数鲜鱼白送到他家,还对我言语举动行流氓之态,一时情急才不得已出手反抗,还望将军明察。” 瞧面相不像是贪赃枉法之辈,否则自己打了他的人也不会迟迟不动手。 秦过脸色骤降,面沉如铁,冷声朝兵卒质问:“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临近年关朔北贼人开始闹腾,为保城池安全,边境十三城的守城官兵全都换成了军中士兵。 秦过没想过自己手底下的人会做出这种欺压百姓,有违军纪的事情。 兵卒哪里敢承认,“将军,休要听这贱女空口之言。” 宋今昭质问道:“我就是一个平民百姓,你要是不欺负我,我怎么会平白无故与官斗。” 宋大郎举手发誓:“将军,我侄女说的句句属实,要是说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宋二郎见秦过看着像是好人,也有胆子说话了。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将军,他就是看我侄女长的漂亮,抢走半车鱼不算、还非得让她亲自送,清清白白的姑娘,这是要逼死人哪。” 躲在城门内巷口张望的刘猎夫见形势有利,火速跑出来跪在地上喊冤。 “将军,草民刚才入城时被这几位军爷抢走了两只野兔,还请将军为草民做主。” 四名兵卒脸色煞白,见秦过看他们的眼神像是要吃人,惊骇地低下头。 “兔子呢?”秦过怒喝道。 兵卒被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在门铺。” “将军,兔子找到了。”不一会儿,秦过的下属便提着两只白兔回来。 宋今昭垂眸扫视瘫在地上的四人,两只白兔价值两百二十文,真是贪。 秦过深呼一口气,感觉自己脸都被丢光了,军中怎么就出了这样的败类。 “一人六十军棍,打完扔到敢死营。”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四人哭喊着被拖下去。 敢死营是军营里死刑犯发配的地方,一旦打仗就是肉盾,上了战扬必死无疑。 刘猎夫提着两只兔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顶着大雪捉到的兔子,进城时被抢走两只,他心中气愤,苦于不敢反抗只好吃闷亏。 没想到出城时正好撞见宋今昭和他们起冲突。 这下好了,失而复返,得赶紧拿到食友记卖掉。 第36章 秦过把鱼全都包了,在县衙打听到的消息 柔软的碎发从毛茸茸的兔帽里钻出来,宋今昭眉眼上挑,“村里过世的军户教我的。” 秦过目光中掠过一丝诧异,没想到这个姑娘和军营还有些渊源。 “鱼卖多少钱一斤?” “十五文。” 看来不用费劲自己去卖了。 秦过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扔给宋今昭:“我都要了,把板车拖到县衙。” 宋今昭接过钱袋打开,里面目测不少于四十两银子。 板车上的鱼最多一千斤,每斤十五文钱,大概能卖十五两银子,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多谢将军,我们马上拖过去。” 马蹄溅起的雪水洒在路边,秦过带人先一步入城奔去。 宋老爹深呼一口气险些站不稳。 宋大郎心跳加速,声音抑制不住的语无伦次。 “你怎么胆子这么大,敢和官府作对。” 宋今昭漫不经心地把钱袋收进口袋里。 “西宁城县太爷在外素有贤明,之前的守城兵卒从未刁难过百姓,他一定对此事不知情。” “这四个人不是我的对手,就算刚才的将军没来,谅他们也不敢把事情闹大,何惧之有。” 宋二郎殷勤地凑过来追问,“今昭,刚才那位将军给了你多少银子?” 宋老爹竖起眉毛喝道:“赶紧过来推车,把鱼送过去。” 到县衙后,站在门口的衙役指着板车命令道:“从后门走,前门板车上不去。” 大冬天能有一口鲜鱼吃,幸好今天执勤,否则就要错过了。 到府衙后门后,出来搬鱼的兵卒见到宋今昭诧异地睁大眼睛,没想到卖鱼的是她。 大冬天还不歇息,变着法子赚钱。 宋今昭认出他是之前守城的兵卒,顺嘴打听道:“官爷怎么不在城门站岗,这是升官了?” 兵卒苦笑,“哪里是升官,最近朔北贼子不安分,边关十三城的城墙都被惊雷军接手了,这些天日日巡逻,可把我们累个半死。” 宋老爹三人听到后脸色微变,朔北贼子已经有好几年没出现过,怎会又来? 宋今昭眸底划过一抹思索,试探道:“这是要打仗了?” 兵卒摇头:“听说没多少人,想必是游走在两国边关的盗贼,成不了气候,不过近些天还是少出门为好,尤其是不要去云中城。” 边关十三城,云中城离朔北国最近,也是守卫东照国的第一道防线。 回家时宋老爹他们的脚步比来时快上四五倍,恨不得一步跨到家里再也不出来。 宋老爹:“当年朔北贼子猖狂的时候你年纪还小,记不住事。” “每到冬季他们都要洗劫边关附近的村落,一粒米都不剩,没了粮食很多村民熬不过冬天只能饿死,凄惨的很。” 宋今昭问道:“我们村也被洗劫过吗?” 宋大郎摇头:“西宁城前面有云中城和寒鸦城挡着,大部分贼子过不来。” 宋二郎想吓唬宋今昭,让她胆子别这么大。 “六年前有七个贼子逃窜到云桥镇,被抓住的时候已经杀了七户人家,听说眼珠子都被挖出来了。” 将板车拖着院子里,宋老爹拉过宋今昭叮嘱道:“这些天别出村子,虽说有惊雷军在,难免不会有人像六年前那样。” 宋今昭见他表情严肃,微微点了一下头。 她从钱袋里掏出银子递给宋老爹和宋大郎三人:“这是辛苦费,谢谢阿爷帮我把鱼拖到城里。” 宋老爹摆手不愿意收,“你已经送过鱼,银子就不用给了。” 宋二郎不管宋老爹推拒的动作,麻溜把钱亲自揣到口袋里,“下次有这种事记得找我,你二伯娘肯定已经把鱼做好了,我先回家吃饭了。” 宋老爹望着他火速离开的背影,胸口堵得慌,“给你两个伯伯就行,阿爷不要。” 老二拿钱跑了,老大就必须得给,否则不公平。 宋大郎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跑一趟能挣二两银子,发财了。 宋二郎回到家后立刻将门反锁,正在切萝卜的宋二婶见他一副闯了祸的模样,停下手里的菜刀。 “怎么了,你怎么这么慌?” 宋二郎将湿透了的鞋踢到墙边,火速爬到炕上取暖,“不跑快点,我怕阿爹让我把银子还给今昭。” 宋二婶冲到炕上两眼发光:“卖鱼今昭给你钱了?” 宋二郎点头,把银子拿出来摆到她面前,哈哈大笑。 “二两银子,跑一趟我就得了二两银子,爹不让我们收,还好我跑的快。” 宋二婶把钱抢走放在手心里哈气,“我就猜到去帮忙会有好处,你还作懒怕冷不愿意去,差点这银子就没了。” 今昭大方,只要帮忙自家就不会吃亏,这道理宋二婶早就懂了。 她继续追问道:“卖鱼总共卖了多少银子?” 能给自家二两,肯定卖了不少钱。 宋二郎想到城门口发生的事情,脸上的表情收敛起来。 “今昭没说,买鱼的人扔给她一个钱袋,我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 他将城门口发生的事情说给宋二婶听,“最近不要出村子,怕出事。” 宋二婶呆坐在炕上已经没有刚才那么高兴。 朔北贼子,那是杀人魔头,可千万不要过来,让惊雷军把他们全都杀死。 宋今昭回到家后一下午都在督促宋启明读书,“开春我就送你去私塾读书,一定要好好念,争取后年就考上秀才。” 院试两年一次,最近的一次是今年四月,下次考就是后年四月。 宋启明抬头:“阿姐,是出什么事了吗?” 宋高力考童生考了三年都没考上,秀才更难,明年开春进私塾到后年也才一年多。 宋今昭缓下心神后微微摇头:“没事,阿姐就是担心一旦打仗官府把你抓去当兵。” 坐在旁边配药的宋诗雪:“哥哥过完年才十一岁。” 宋今昭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是阿姐想多了,晚上我们吃鱼锅子。” 真到了打仗走投无路的地步,十一岁的男丁不是没有可能被拉上战扬。 现在家里没有成年的男丁,启明的年纪最大,自己得做好最糟糕的准备。 宋启明见宋今昭的眉头一直没松,默默压住思绪往书本里又投入了几分。 第37章 设计弓弩和袖箭,药安堂开的药膏有问题 “朔北贼子侵略云中城附近的华家村,烧杀抢掠,死了好几百人。” 土蛋阿娘在赵老爷家当乳娘,今年赚了不少工钱,前天放假想着去西宁城多买些年货回来过个好年,谁知在城里听到了朔北贼子掠夺华家村的消息。 “城里到处都有人在说那些贼子是朔北国兵卒假扮的,估计要打仗了。” 宋二郎拿着铁锹冲到土蛋阿娘面前:“惊雷军呢,他们没去把那些贼人杀了?” 土蛋阿娘困惑地望向他,“你怎么知道惊雷军来了?” 宋二郎抚平不安的胸口:“前几天去城里卖鱼的时候撞见了惊雷军,领头的大将军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一看就很厉害。” 土蛋阿娘:“惊雷军到的时候人都被杀光了,那些贼子先一步逃走了。” 宋家村众人后怕地后退,逃到哪里去,会不会再回来? 宋今昭将弓箭和匕首放到堂屋角落的架子上,确保危险来临随时能拿到。 还不够,得想办法制作威力更强的武器,让启明和诗雪也有自保的能力。 这个年宋家村村民过得心惊胆战,就连初二外嫁女儿回娘家过年都不敢走远。 宋大婶和宋二婶的娘家就在邻村,清晨出门早早便回家待在屋里能不出去就不出去。 直到正月初十,将军秦过带领惊雷军一举剿灭掠杀华家村的朔北贼子,整个西宁城才开始热闹起来。 宋二郎翘着腿坐在老屋的饭桌旁,“听说那些朔北贼子根本不是朔北兵卒假扮的,他们都是山贼,专干打家劫舍这种坏事,想祸水东引才散播的谣言。” 宋大郎夹一块腊肉:“幸好是假的,真怕打仗。” 宋今昭坐在旁边听着,时不时给几个小孩夹菜。 宋来娣和宋盼娣就着夹给她们的肉不停地吃饭,这些腊肉都是阿昭姐做好带过来的,没人敢多说一句不让她夹。 知道两个女孩在二房的处境,每次三房在一起吃团圆饭的时候宋今昭都会顾及到这两个孩子。 在有限的条件下让她们吃好点。 元宵节过后宋今昭去了一趟铁匠铺。 “能不能定制铁器?”宋今昭望着孙游力问道。 孙游力挑眉用毛巾将裸露的胸口遮了遮,这位姑娘三番两次过来,弄得他有点不好意思。 “什么铁器?” 宋今昭将画好的图纸交给他,“这是弓弩和袖箭的图纸,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做的出来。” 孙游力拿到图纸后站在原地看了半天,最后抬起头对宋今昭说道:“姑娘稍等,我去叫一下我阿爹。” 他拿着图纸走进铺子后面,孙铁山满面红光地抬着腿跳进来。 “这是姑娘画的?” 宋今昭盯着他露在外面的腿,皮肉腐烂泛红,是烫伤。 “对,我想都做三个,需要多少银子?” 孙铁山沉下气,自己从未见过设计如此复杂的武器。 “这弓弩和袖箭我从未做过,看图纸上要求十分精细,还得用上好的铁矿,起码得二十两银子。” 宋今昭:“多长时间能做好?” 孙铁山沉吟片刻后回答:“至少一个月,得先付二两银子定金。” 宋今昭交完钱后扫过对方腿上的伤口,“药膏涂的太多不透气皮肤容易腐烂,在伤口上浅浅涂上一层即可,每日清理换药,会好的快些。” 孙铁山诧异地眼帘上挑:“姑娘懂医?” 宋今昭颔首:“略懂。” 孙游力蹙眉:“药膏是药安堂的大夫做的,说是特制的,治疗烫伤效果特别好,就得涂厚点。” 大夫总不会说假话。 宋今昭挑眉,走近弯腰嗅了嗅药膏的成分,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直起身朝着两人说道:“这药膏开的不对,你们可以拿着它去另外三家医馆问问。” 针对烫伤的作用非常小,会减慢伤口痊愈的进度。 就是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医术不精。 宋今昭离开后,孙游力盯着伤口仔细看,“之前不觉得,现在怎么看涂了三天药还是这样?” 孙铁山晃动受伤的腿:“伤口不疼,可能是烫得太严重,天气冷不容易好。” 孙游力不放心,宋今昭的话让他心里直打鼓,等晚上关门时。 “阿爹,我们再去其他医馆看看,我心里总是不放心。” 两人来到何家医馆,夜明正在记录药材的余量,看哪些明日需要补货。 何大夫望着孙铁山腿上的伤口问道:“烫伤几天了?” 孙游力:“三天。” 将伤口上的灰色药膏清理干净,露出鲜红的伤口,黄水很多。 “不疼吗?” 孙铁山摇头:“涂了药膏就不疼。” 何大夫用手指沾了一点药膏在鼻尖闻了闻,垂眸眼神游移。 “没多大问题,可能是药性太浅,所以恢复的慢些,我重开一副药给你,一天换两次,七日伤口就能结痂。” 孙游力似懂非懂地颔首,拿着新开的药膏背着孙铁山离开。 夜明望着坐在椅子上低头不动的何大夫,轻声唤道:“师父?” 何大夫右手撑在桌上,动作缓慢,“近几年你师伯的行事越来越荒唐,夜明,等来日你可以独立行医时,一定要记住。” “医者当以治病救人,悬壶济世为天命,切勿贪图名利,为了一己之私罔顾病人的痛苦,害人害己。” 夜明迟疑问道:“师父,师伯开的药膏有问题?” 何大夫的眉毛好似又变白了几根。 “他加入了过量的泡桐叶用来止痛,同时减少了黄连、地榆和紫草分量,往里面加了一些对伤口无用的药材。” “虽然不会对伤口造成伤害,却大大减慢了恢复的时间,原本半月就能好,用了这副药膏恐怕得一个多月才能痊愈。” 夜明垂眸惊悚,时间拖得越长用的药膏就越多,孙铁山就得一直去药安堂买药,药安堂赚的也就越多。 药安堂的大夫是师伯,怪不得师父如此失望难过。 第38章 气温再降,狼群下山 用了两天黄水就止住了。 第三天有开始结痂的趋势。 七日之后伤口表面已经变成黑色,只要不大幅度动作,痛感就很轻微。 孙游力欲言又止:“爹,要不要把药膏拿到另外两家医馆问问?” 孙铁山摇头,胸口压抑着不悦,“何大夫没有明说,最多就是医术不精,以后不去药安堂看病就是。” “弓弩的短箭多做二十支,等那位姑娘来取货时送给她。” 孙游力应下去前头忙活,还好那位姑娘看出来了,否则阿爹的伤还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好。 窗外白雪皑皑,如鹅毛一般的大雪从天而降,半夜落下到现在都未停过。 “才停了几天又开始下雪,这里冬季真的很漫长。” 已过元宵,天气却没有丝毫要转暖的趋势,一扬大雪下来反而变得比年前还要冷。 宋诗雪从书案上抬起头,“以前不一直都是这样,现在才一月,要到三月初小草才会长出来。” 宋今昭将思绪收回来,勾唇浅笑道:“可能是往年冬天整天为吃饭发愁,如今闲下来就觉得时间过的格外慢。” 整整五个月雪天寒冬,到开春温度也只到零上,边关的气候真的太寒冷了。 无事可做的村民为了节约体力早早便躺在床上开始睡觉,一天十二个时辰能睡一大半。 雪花沉甸甸地压在山脊上,光秃秃的树枝承受不了重量从空中断成两截掉下来。 山里白茫茫一片,安静过了头。 气温骤降,山涧被冻住,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好好吃一顿饭的狼群踏冰朝后山而来。 七八行脚印交错而行,深浅不一,像绝地出逃的山间幽灵,将带来杀戮和死亡。 “嗷呜~” 深夜。 后山山顶传来一声响彻天际的狼嚎声,惊醒了躺在睡梦中的村民。 到后半夜,村后一户人家一家五口紧锁大门,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东西全部搬到门口和窗户下面挡着。 窗外的晨光透过紧闭的窗户,照在一片狼藉、心惊荡漾的堂屋里,一家五口的心才从嗓子眼放下来。 宋腊黄一家正在用柴火加高院墙。 “村尾拴柱家昨天晚上进了好几头狼,把院子里的鸡鸭全都被咬死拖走了,留下一地鸡毛鸭毛,他儿子到现在都还在做噩梦。” “半夜我也听到了狼叫声,声音特别恐怖,这是山上找不到吃的,下山来吃人了。” 村长宋满仓站在路中间喝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家里的牲畜全都抓起来放进屋里藏起来,千万别杀,狼能闻着血腥味找过来。” 村民:“村长,杀不杀狼都要来,雪下了这么多天,它们在山上找不到吃的,可不得下来祸害我们。” 宋家老屋,宋大郎正在磨菜刀。 “肯定是上次看到的那群狼,它们从北山过来了。” 宋拴柱说看到了三头狼,可他们在北山看到的狼群可不止三头。 光目测冒出头的就有五六头。 宋老爹起身开门朝外走,“我去今昭家看看,他们院子里有两头羊,要是被发现狼群肯定第一个冲进去。” 宋今昭没想到朔北贼子没来,山里的野兽就已经开始下山了。 食草动物在冬季来临前就开始迁徙,下了这么多天雪,余下的动物该死的死,剩下的肯定早已沦为食肉动物的盘中之餐。 气温越低,这些没有吃食果腹的肉食动物就越凶狠,走到绝境,甚至会主动攻击人类以求生存。 宋老爹见院门是关着的,围着院墙走一遍,下意识地点头肯定。 足有三米高,又是今年新制的土砖,野狼肯定跳不进去。 听见敲门声,宋今昭打开堂屋的门去院门口开门。 “阿爷。” 宋老爹笔直地朝着羊圈的方向走过去,盯着站在角落里的一大一小。 “昨天晚上狼群袭击了村尾拴柱家,我担心它们今晚还会过来,你把这两头羊关进西屋去,还有鸡窝里的鸡也关进去,门和窗户都关好,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千万别出来。” 宋今昭看一眼堂屋,弓箭和匕首就放在架子上。 “阿爷,院墙这么高狼跳不进来,就算它们真的进来了,我也能躲在屋子里射杀它。” 宋老爹语重心长地说道:“阿爷知道你有本事,可再有本事双拳也难敌四手,万事当心千万不能冒险,你得想着家里还有启明他们。” 人最怕没有牵挂,一旦没有了顾虑,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会放在眼里。 宋今昭耐心地点头。 长辈说的话总是有几分道理,不回应他们就会一直说,直到厌烦生气为止。 夜色交融,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就连鸡鸭都被绑住嘴巴爪子放到屋里藏着。 整个宋家村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直到半夜熬不住才合上眼睛开始睡觉。 窗外的雪还在下,一群深灰色的身影从后山沿着小路冲下来。 “轰隆~” 重物倒塌的声音骤然响起,将宋今昭从睡梦中惊醒。 宋启明犹如诈尸一般瞬间睁开眼睛,出声唤道:“阿姐。” 害怕有狼闯进来,他和宋诗雪今天晚上都睡在宋今昭的房间。 宋今昭起身检查窗户,确定门窗关严实了。 “嗷呜~”两声狼叫在院外响起。 宋今昭回过头叮嘱道:“盖住安好的耳朵别让他听见。” 宋启明连忙抱起宋安好用被子将他和孩子包裹住,防止受冻感冒。 宋诗雪晚上一向睡的很沉,狼叫声这么大也没把她吵醒。 屋外的动静越来越大,宋今昭眯起眼睛打开房间的门走到堂屋将弓箭和匕首握在手里。 弓弩和袖箭还没做好,要不然就能给两个孩子自保用了。 外面一声炸响,下一秒求救声响起。 “老头子、阿爹。” “救命,快来人啊~” 宋今昭瞳孔紧缩,是隔壁出事了。 她迅速拿起角落里的火把朝房间里大喊:“启明,快出来锁门。” 宋诗雪刚醒怀里就被塞进了一个孩子。 宋启明迅速从炕上跳下来,堂屋的门已经被打开。 “把门锁上,我不喊你别开。” 第39章 杀狼救人,村民赶到 “阿姐。”宋启明睁大眼睛。 他没关门,反而转身跑到堂屋后面拿起斧头站在门口严阵以待。 尽管他的腿一直在颤抖,但握紧斧头的手却十分用力。 宋今昭站在墙头上,将隔壁院子里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一头野狼在院子里转悠,另外两头将年迈的宋大田从屋子里拖出来。 他的裤子已经被咬烂,小腿上的皮肉露出来,正在冒血。 宋大田的儿子宋水生拿着棍子从屋子里冲出来,等在一旁的野狼跃起朝他扑过去。 堂屋里宋水生的媳妇尖叫出声,吓得用手捂住儿子的双眼,不敢让他看。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止,宋今昭指节扣住一支箭,朝着狼眼射去。 被射中眼睛的野狼在空中翻滚,摔倒在地上。 宋水生举起棍子用力地敲在它的头上。 咬住宋大田的两头狼见自己的同伴被袭击,果断松开嘴分别朝着宋水生和宋今昭扑过来。 围墙太高,中间又隔着围墙和过道,扑向宋今昭的那头狼无论怎么跳都伤不了她一分。 两支箭一前一后射中狼眼和狼肚,正中心脏。 宋水生爬着冲到他阿爹面前,望着噗噗流血的小腿和宋大田狰狞痛苦的面孔,心脏仿佛要跳出来,整个人慌乱不堪。 流了这么多血,阿爹不会要死了吧。 就在宋今昭补箭之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声狼嚎,距离越来越近。 “接住,用火把护身。”她将放在围墙上的火把扔给宋水生,自己沿着围墙来到院门正面。 一双双黄绿色的眼睛在黑夜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伴随着低吼的狼叫声,令人心生恐惧。 远处一束束火把亮起,像一条逐渐变长的火龙越靠越近。 “在那边,在大田家。” 浩浩荡荡的村民举着火把拿着锄头斧子朝这边涌过来。 漆黑的天空被火光照亮,一头头狼逐渐清晰地显现在宋今昭的面前。 足有八头,全都是健壮的成年野狼。 宋今昭拉弓射箭,对准它们的眼睛和肚子。 村长宋满仓带着村民赶到,随着一声狼王的吼叫,狼群转身朝后山的方向逃去。 宋大郎看向站在围墙上举弓射箭的宋今昭,只感觉她浑身杀气。 “死人了?” 宋今昭摇头,放下弓箭说道:“田爷爷受了伤,还活着。” 众人冲进隔壁院子,看着躺在地上的三具狼尸惊恐万分。 其中一头肚子中箭,另外两头眼睛被箭射中,头颅已经被木棍砸的稀碎。 宋水生正无措地坐在地上用衣服堵住宋大田流血的小腿。 屋内两个女人早已泪流满面,被护在中间的孩子瑟瑟发抖,被吓傻了。 宋今昭转身跳下围墙,从西屋找出治疗外伤的金疮药。 宋诗雪抱着宋安好从屋里走出来。 宋今昭打开院门,“狼已经走了,你们两个回房间睡觉,别冻着。” 挤开拥挤的人群,宋今昭蹲下说道:“让开。” 宋水生抬起头,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一步。 刚才的救命之恩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就像天神下凡一样英勇。 掀开按住伤口的衣服,出血量不大。 “忍着点。” 轻按旁边的肌肉,没有伤到大血管。 宋今昭将药粉撒在伤口上,用衣服将伤口系紧。 宋大田手指死死扣住掌心,额角青筋暴起,上半身颤抖不止。 见伤口停止出血,众人眼底掠过一丝惊奇。 宋今昭什么时候懂医了? 等宋大田没有了生命危险,宋满仓询问宋今昭:“那些狼会不会再来?” 院子里死了三头,外面死了两头,村民想的是应该不会再来了。 宋今宋看向通往后山的小路。 “死掉的五头狼对它们的损失很大,在确保能将我们全杀了之前,它们应该不会再下山袭击我们。” 围在门口没走的村民们松了一口气,若是再来,谁知道倒霉的又会是哪户人家。 宋大田能捡回一条命,那是因为宋今昭就住在隔壁,他们可没有这样的好运。 这一夜太过惊险,回去后村民无人敢睡觉。 天刚亮,宋水生就带着他媳妇提着两只鸡来到宋今昭家。 “昨天晚上多谢你出手相助,要不然我阿爹肯定不行了。” 按照当时的情况,等村长带着村民赶到,不仅阿爹,说不定自己都已经死了。 宋今昭推拒:“不用,顺手的事情。” 水生媳妇直接将两只鸡扔到鸡笼里,“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给启明他们补补身体,昨天晚上肯定吓到了。” 见鸡已经钻进了自家鸡笼,宋今昭也没再拒绝。 “伤口太深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我再给你们拿点药。” 她从西屋又拿了一瓶金疮药出来交给宋水生,“每天换两次,半个月伤口应该就能长好。” 家里的金疮药是宋今昭过年的时候带宋诗雪一起做的,用的是年前在何家医馆买的药材。 宋水生想到昨天晚上对方熟练的止血动作,她上山打猎的时候一定受过很多伤。 宋满仓带着宋石根来找宋今昭,两人笑得有点不自然, “今昭,昨天晚上死掉的五头狼现在就放在祠堂里,你看怎么处理比较好?” 宋今昭盯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已然猜到他们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村里人赶过来的时候没有和狼群交手,那五头狼不是他们杀的,可现在他们想分。 昨天晚上好些人都跑过来救人,要是一点不给,难免心里会有怨气。 宋今昭:“有两头最后是水生叔用棍子敲死的,给我三张狼皮,再加十斤狼肉,其他的村里看着办。” 宋满仓表情一松,露出笑意。 他直接应下:“好,我让人把皮剥了给你送过来。” “村里好些人家过年都没沾到荤腥,正好家家户户都分一点。” 剩下的两张狼皮被村长交给了宋水生,村里人只分了肉。 宋二郎和宋二婶坐在堂屋里向宋今昭抱怨。 “几百斤狼肉本来都应该是你的,现在就分到了十斤,你大伯家也才二十斤。” “今昭,要不你去找村长说,多分点肉给我们。” 宋今昭试图挤出一个微笑,嘴角却僵的跟被石膏糊住了一样。 昨天他好像站在最后面,躲在别人身后,姿态很猥琐。 “狼肉太柴,启明和诗雪都不喜欢吃,家里剩下的二伯带回去吃吧。” 宋今昭将厨房里剩下的肉拿出来递给宋二婶。 中午烧了一斤,煮了一个时辰都煮不烂。 咬一口就跟吃稻草似的,剩下的她也不打算做了。 宋二郎和宋二婶兴高采烈地提着九斤狼肉回去了,也没再计较村长给的少。 第40章 化冻后进城打听私塾 眼看不再下雪,积雪也开始融化,宋今昭进城来到铁匠铺拿做好的袖箭和弓弩。 孙铁山腿上的烫伤已经完全好了,走起路来十分平稳。 “折叠弓弩上的机关做起来太费劲,中间失败了一次,好在最后我用铁皮包住两边木头才没让它断开。” “这二十支袖箭是送给姑娘的。” 宋今昭扫一眼他腿上的红色印记,“去医馆看了?” 孙铁山点头苦笑道:“何大夫没有明说,不过我大概猜到了,多谢姑娘提醒。” 宋今昭将尾款交给他,“小事,医者仁心,我看不下去罢了。” 将袖箭和弓弩用黑布包好放进竹篓里,宋今昭来到书肆打听西宁城里都有哪些私塾。 书佣一边拿墨纸一边说道:“要说西宁城的私塾可就多了,南街的郑家私塾,东街的刘家私塾,西街的王家私塾,东边还有两家童生开的小私塾。” 宋今昭:“最好的是哪几家?” 书佣将纸卷好递给她,“郑家私塾、刘家私塾和王家私塾都不错。” “三家哪家考上的学生最多? 书佣仰起下巴笑道:“那肯定是王家私塾,教书的是王举人,私塾里还请了一个袁秀才,城里好些人家的孩子都在那里读书,毕竟另外两家都只有一个教书先生,还都是秀才功名。” 宋今昭继续追问:“这位王举人性情如何,可有喜欢的东西?” 书佣说话开始犹豫,眼神里带着暗示。 宋今昭掏出两文钱推过去。 书佣美滋滋地把钱揣进口袋里,“王举人喜欢收富贵人家的孩子,从来不收穷人,每年束脩要交十两银子,逢年过节的师礼都要挑最好的。” 他压低声音凑近道:“听说送的礼不好便不会好好教,还会给有钱人家的孩子开小灶,很是看人下菜碟。” 宋今昭脸上的表情收了收,镇静道:“另外两家呢?” 书佣感慨道::“郑秀才和刘秀才都不错,秀才没有举人学问好,通过院试的人寥寥无几。” “大多考上童生后要么转到王家私塾,要么放弃读书找个活干,一辈子也就跟我差不多。” 离开书肆后她又去酒楼茶馆里打听了一圈,说法都和书佣讲的差不多。 王举人学问好,可人品堪忧。 止步举人后他就开始贪图名利,其他书院出了好苗子,他也会强行挖走。 若是没考上又出身不好,便又踢出私塾,很是薄情寡义。 经过慎重考虑,宋今昭最终选定了郑家私塾。 教书的郑秀才收了不少农户出身的孩子,虽说秀才没考中几个,但府试通过考中童生的概率很高,可以说是倾囊相授。 在他的私塾里,能不能考上秀才,更多的是看学生是否真的刻苦努力到头悬梁锥刺股,还有就是天生的读书料子。 打听到这位郑秀才喜欢喝茶,隔天上午宋今昭便带着宋启明,提着茶叶、猪肉、芹菜、龙眼干等礼物上门拜访。 郑家靠郑秀才教书为生,并没有很富有。 在南街有一个二进出的院子,也就和宋今昭新建的房子差不多大。 正屋两间房自家住,东西两侧的两间屋子就是用来教书的。 堂屋内,蓄着一绺山羊须的郑秀才坐在尊位上,说话的语气像现代会抽学生板子的刻板老师。 “可读过什么书?” 宋启明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读过《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名诗三百首》也读过几篇。” 郑秀才眼神微微抬起,瞳孔中浮现出淡淡的诧异。 没想到三本启蒙书籍他都读过,还读过诗集。 “可会背?” 宋启明点头:“会背《三字经》和《千字文》。” 郑秀才端起桌上的茶杯,茶香扑鼻,“将《千字文》背给我听。” 宋启明吸口气,、“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越往后郑秀才眉眼间的神情越惊讶。 没有一丝拖沓结巴,太熟了。 “资父事君,曰严与敬……” 郑秀才开口中断了他的背诵:“停下。” 宋启明闭上嘴巴,用余光看向坐在一旁的阿姐。 宋今昭轻微摇头,很好,没事。 郑才继续问道:“可会写字?” 宋启明点头:“会写。” “月儿,拿笔墨过来。” 一个比宋今昭大两岁的女子从侧屋走出来。 宋启明沾墨停顿片刻后在纸上写下《名诗三百首》的第一首诗。 郑秀才盯着纸上的诗句,笔画字字有力,刚健柔美,比读过两年书的小孩写的还要好。 十一岁才来私塾读书已经算很晚,不过这孩子倒是有天分。 郑秀才在心里思索后多问了一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家里读书的?” 宋启明回答道:“去年九月。” 茶杯里的水荡起波面,郑秀才借用杯盖掩盖住脸上的惊讶。 半年时间,在没有老师教导的情况下竟然能学成这样,这不仅需要天分,更需要持续不断的刻苦和努力。 目光扫过坐在椅子上的宋今昭,父母刚去世就有了让弟弟读书科举的念头,这姑娘的眼界很高。 “我有个学生也是宋家村人,不知你们是否相识?” 宋家村只有一个孩子在城里读书,宋今昭确认道:“听闻我们村村长的孙子宋高力就在城里读书,难道是郑先生的学生?” 郑秀才摸了摸胡须,已经打算收下宋启明。 他浅笑道:“是那孩子,三月初一带着束脩来入学,辰时上课切勿迟到。” 宋启明忙跪下拱手拜谢,“多谢先生。” 回去的路上,宋今昭眼里尽是愉悦。 “运气不错,没想到宋高力也在郑秀才的私塾里读书。” 能上学还有了同伴,宋启明此刻的心情非常好。 “阿姐,我上下学是不是可以搭村长家的牛车?” 宋今昭哑然失笑,他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上下学有人接送,就不用自己来回跑,乘牛车不仅方便还节约时间。 “是,不过我们得去村长家求人带上你。” 第41章 搭村长家的牛车,两房算计 宋今昭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伴随着头部轻微晃动:“收了,让三月初一去上学。” 宋老爹一口气颤抖地呼出来。 他们老宋家终于有人要读书了。 若是能考中,那可是能光宗耀祖的大事。 他侧过头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启明,机会难得,你阿姐为了让你读书费了不少心思,你可得好好念,争取早日考个功名回来。” 宋老爹脑子里已经开始想象宋启明高中后衣锦还乡的画面了。 宋启明用力点头:“我一定会好好念书,让阿姐和妹妹过上有人服侍的好日子。” 房间里,宋大婶神色失落地望着蹲在角落里打陀螺的宋永年。 都是宋家的孩子,启明能去私塾读书,自己的儿子以后却只能下田种地,以后的命就不一样了。 堂屋里宋今昭说道:“宋高力就在郑秀才的私塾里读书,我想让启明上下学坐村长家的牛车。” 宋老爹这才明白她今天过来的目的,“这事好办,村里人也经常搭他们的牛车,去一趟城里一文钱,只要给钱就行。” 宋今昭将竹篮提到地上掀开,里面放着十个鸡蛋和半斤腊肉。 “启明年纪小,难免需要大壮叔多照应,我想提点东西去村长家打个招呼,把事情定下来。” 宋老爹见她备好了东西,当即从炕上下来,“我带你们过去。” 三人离开后,宋大郎走进房间,宋大婶忍不住朝他开口道:“你说我们要不要也送永年去私塾读书?” 宋大郎拧眉:“一年束脩六两银子,我们哪出的起。” 宋大婶不肯放弃,“家里现在存了些钱,今年种田采蘑菇还能存十几两,够永年去读书。” 宋大郎摇头:“今年还要再生一个儿子,把钱都花在永年身上,其他的孩子怎么办?” 大房只有两个孩子,宋大郎嫌少,想再要一个 宋大婶咬紧嘴唇,喉咙堵得慌。 她小声说道:“爹娘手里还有银子,可以拿些出来给永年读书。” 宋大郎眉头紧蹙:“爹娘手里的钱是他们的养老钱,给永年读书二弟肯定会闹。” “宋高力读了三年都没考上,我看今昭也就是图新鲜,要不了多久就会放弃。” 宋大婶不说话,心口又闷又难过。 二老现在和自家住在一起,拿点钱出来又怎么了。 村长家。 宋满仓惊讶地看向宋启明,“启明要去城里读书?” 宋今昭点头,没有多说,“昨天我带他去郑秀才家拜访,让他三月初一去私塾上学。” 宋老爹在旁边说道:“今昭要干活,家里还有两个小的需要照顾,所以我们想让启明早晚搭你们的牛车,一来一回给两文钱,就是这孩子年纪小,难免需要大壮多照顾。” 宋大壮是宋高力的阿爹,早晚都是他驾牛车来回接送。 宋满仓心里生出喜意。 一天两文钱,一个月就是六十文,一个两个都是送,这钱就是白赚的。 “这都是小事,以后他们就是同窗,平常就应该多走动。” 事情办完离开后,宋大壮打趣道:“宋永年不读书,反倒是丧父丧母的宋启明,宋老爹家也是奇怪。” 宋满仓捻着胡须摇头,“那要是谁出钱,宋老爹三个儿子早已分家,说到底还是宋今昭有本事,供得起宋启明。” “那日里正在的时候两个孩子就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宋家三房怕是要起来,以后接送你费点心,让高力和启明多相处相处。” 宋大壮微微颔首,每日白得两文钱,对自家也有好处。 宋启明要去私塾读书的消息传了出来,宋二婶知道后在门口站了好半天。 宋大牛家院外的路上,大病初愈的石头好奇地问宋耀祖:“启明要去城里读书,你是不是也要去?” 宋耀祖愣在原地,手里握着要来的炒豆,感觉好像一下子变得不好吃了。 他从来没想过读书,可现在听到别人问自己,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我比启明哥哥年纪小,现在还不用读书。” 他转身跑回家,把手里的炒豆分给宋二婶。 “阿娘,等我长到十一岁是不是也可以像启明哥哥一样去城里读书?” 宋二婶第一次没有立刻回答儿子的问题,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手里的炒豆握的紧紧的,却没有胃口吃。 半晌后,她蹲下来轻轻抚摸宋耀祖的头说道:“对,等过两年阿娘也送你去读书。” 躺在床上装没事人的宋二郎瞬间爬起,沉默地望着母子二人。 等宋耀祖开心地跑出门后,他立刻说道:“说什么胡话,我们哪有钱供耀祖读书?” 宋二婶心里早已有了主意。 她爬上炕压低声音,“我们没钱,爹娘有钱。” “他们种田多出来的粮食都补贴给了大哥大嫂,去年采蘑菇也赚了好几两银子,你我要是不想,等以后他们走了,就全是大房的了。” 宋二郎脸上严肃的表情逐渐变成思考。 宋二婶继续说道:“我们就耀祖一个儿子,也不打算再生,难道你想让他处处落别人一程?正好趁这个机会让爹娘掏钱。” 宋二郎沉声道:“已经分家,我就怕大哥不答应。” 宋二婶眼帘上挑,“这有何难,启明去城里读书我就不信大嫂心里没想法,只要她敢送永年去读书,我们就去老屋找爹娘要钱。” 大房二房的情况差不多,只要他们让宋永年读书,两个老的就肯定给了钱补贴。 宋二郎反问道:“那要是大哥不提怎么办?” “你话说的太早,到时候要是不送,耀祖肯定会难过,说不定还会怪我们。” 宋二婶摊开手,双眼微微发亮,“反正耀祖比永年小两岁,我们等得起大房不一定等得起。” “你这两天多和爹娘走动,别让他们瞒着我们偷偷送永年读书就成。” 宋二郎呼口气,心里的想法千头万绪。 宋二婶伸手拧他的手臂:“耀祖脑瓜机灵,只要能考上,以后村里人都得喊你一声老爷,多有面子。” 宋二郎眼睛逐渐变亮,心动了。 第42章 读书风波 他正满心欢喜的和宋老太一起待在宋今昭家吃饭,“以后家里事情忙不过来随时到老屋来找阿爷和阿婆。” 宋启明去私塾读书,宋今昭出门干活,家里就剩宋诗雪一个人照顾宋安好,肯定有许多事情忙不过来。 宋安好坐在特制的婴儿椅上,一双肉嘟嘟的小手在饭桌上乱抓东西。 宋今昭已经开始给他吃辅食,米粉混合细腻的肉泥,宋安好每次都要吃小半碗。 “安好身体的亏虚已经养回来了,不用再像以前一样待家里不能出门,出门我就把他们都带上。” 宋老爹见她早已想好便不再多言。 自从三郎夫妇去世后,自己一直不放心四个孩子。 之前不是没想管,可今昭却从未听话过。 一步步走来,如今比大房二房过得还要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自己老了,也管不了那么多。 隔天宋大婶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遇到了宋大壮的媳妇,想了想搭话道:“高力在私塾念书一年要花多少银子?” 大壮媳妇笑着回答道:“一年束脩六两,加上七七八八其他费用,差不多十二两。” “昨天你公爹和今昭来我家说启明要去城里读书,可把我惊着了。” “今昭这丫头不仅有本事,对弟妹还好,启明他爹在世的时候都没说要把孩子送到私塾读,今昭却做到了。” “可惜就是晚了几年,十一岁才上学堂,等考上还不知道要到几岁。” 宋大婶连忙追问:“十一岁晚了?” 大壮媳妇将洗好的衣服装进木桶里,“书得从小读,我家高力入学的时候先生就说他晚了。” “别人家孩子都是六岁入学,我家高力八岁才开始进学堂,足足晚了两年,到现在都还没考上童生。” 宋大婶愣在原地,手里的衣服被水冲走都没发现。 她本来想着今年再生一个孩子,多存一年钱明年再送儿子去读书,现在看来绝对不行了。 宋二婶躲在河边的芦苇后面静静地望着,眼珠子转得比谁都快。 “我要送永年去私塾读书。 ”房间里宋大婶语气坚定地对宋大郎说道。 宋大郎满脸挣扎,双手抱头困扰不已,“你怎么还没放弃,都说了家里没钱。” “我们可以换一家私塾,城里有的私塾一年才收三两银子束脩,我们省着点肯定够。” 宋大郎双手叉腰,“那是童生老爷开的私塾,读一辈子都考不上秀才。” 宋大婶挺起胸膛大声说道:“可以先读一年再去好的私塾读书,到时候进度就能快点。” 宋大郎头一次看到妻子对一件事情这么坚持。 他不想吵架只好妥协一步,“那就等明年再去读。” 宋大婶摇头:“大壮媳妇说了,孩子越小读书越好,永年已经晚了好几年,再晚一年就真的没用了。” 宋大郎耷拉着眼皮,“读书能有几个能考上,到时候还得下地干活,反正都已经晚了,大不了再生一个儿子培养小的,永年长大后还能帮忙。” 宋大婶气得脸庞充血,气的忍不住冲他发脾气。 “不行,先来后到永年必须得读,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没你侄女有远见!” “吵什么?大老远就听见你们在吵架。” 宋老太闲聊回来发现家里屋顶都要被掀翻了。 大儿媳几乎没和大郎吵过架,今天这是怎么了? 宋大婶眼眶微红,丈夫从来没对自己这么凶过,她心里也难受。 “我想让永年去私塾读书,大郎就是不同意。” 宋老爹出现在门口,嘴角下压、眸色灰暗,没想到启明读书让大房有了想法。 “能读书是好事,可一年十二银子的开销,你打算怎么挤出来?” 宋大婶眼中有泪,语气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有力过。 “去年采蘑菇卖鱼存的钱够交今年的束脩,之前存了一些,卖粮食也有二两银子进账,够他一年花销。” 宋老爹颤颤巍巍地走到凳子前坐下,“读一年书就见底了,明年怎么办?” “读一年就不读,还不如从来没有开始过。” “平常吃喝哪样不要花钱,去年过年大郎说还想再要一个儿子,不生了?” 宋大婶望向宋大郎,见他板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心中更加憋屈。 平常对自己和孩子千好万好,怎么遇到读书就畏畏缩缩。 都是一样的孩子,凭什么别人的儿子可以读书,自己的儿子就不行。 “爹,永年是你亲孙子,你肯定也想让他有一个好的前途。” “启明能去城里读书他去不了,你让他心里怎么想,我闹这些还不是为了孩子。” 宋大婶捂着嘴巴痛哭出声。 宋大郎见她难过的哭了,心里生出几分酸涩。 说到底还是自己没用,连个小姑娘都比不上。 “别哭了,就按你说的,先送永年去童生老爷的私塾里开蒙,等来年再看。” 宋大婶停止哭泣,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的丈夫,不敢相信他真的妥协了。 “阿娘,饭做好了没有?我饿了。”宋永年和宋巧娘拿着草蛐蛐从外面跑进来。 宋老爹见他手上膝盖上全是土,想到昨日宋启明在书案前写字的模样。 差别真的很大。 不读书一辈子只能种田靠天吃饭,没出息,永远出不了头。 想到宋今昭宁愿多花钱也要送宋启明去好的私塾,宋老爹心力交瘁地闭上眼睛又睁开。 “念就要念好的,让永年也去郑秀才的私塾,多出来的束脩我跟你阿娘出。” 躲在门口偷听的宋二婶心中暗自窃喜,转身往家跑去。 得赶紧把耀祖读书的事情定下来。 宋大婶眉眼一喜,能去好私塾她也不想去差的。 宋大郎偷瞄一眼正在背后悄悄拽自己衣服的妻子,默默叹口气。 “谢谢爹,这银子就算我和梨花借你们的。” 宋老爹摇头:“一家人有什么借不借的,我和你阿娘年纪越来越大,你们还得自己多努力。” 宋大郎和宋大婶同时点头。 第43章 两房争辩,白得四亩水田 宋二郎猛地跪在宋老爹的面前,哀嚎道:“爹,我想送耀祖去私塾读书,家里钱不够,你能不能接济我们一点。” 宋老爹和宋老太坐在炕上脸色僵住,气血从胸口往上涌。 宋大婶害怕即将到手的一半束脩没了,出声说道:“耀祖才八岁,钱不够可以过两年再读。” 宋二婶拧眉不情愿道:“八岁上学太晚,大壮媳妇说孩子六岁就应该进学堂了。” 宋大婶瞳孔紧缩,她是偷听了还是自己去问的? 宋二郎牢牢握住宋老爹的膝盖,“爹娘可不能偏心,永年有的耀祖也必须有。” 头顶一阵轰鸣。 在扬四人哪里还能猜不到,他们刚才说的话肯定被二房听见了,否则不会这样说。 宋大婶沉下气,对着二房夫妇开始指责,“分家的时候家里东西分得清清楚楚,都过了这么多年,你们怎么好意思再让爹娘出钱供耀祖读书。” 宋二婶当即开始争辩,“大嫂要是这么说,就让爹娘跟我们二房住,免得便宜都被你们占了,反倒说我们不孝顺。” 分家的时候宋老爹和宋老太单独分了一份银钱和田地,当时宋二婶就不高兴。 长房照顾老人乃是天经地义,可这样一来就变成两个老人补贴大房。 自家便宜没占到,亏全吃了。 宋大郎盯着弟弟肃声开口:“老祖宗的规矩,爹娘跟长子住,你让爹娘搬过去,是想让村里人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孝顺?” 宋二郎站起来和他对峙,“大哥若是孝顺,分家的时候家产就应该分三份,那才叫照顾爹娘养爹娘,现在他们独得一份,还不都补贴给了你。” 宋老爹坐在炕上不出声,当初自己坚持分四份是想着不用处处找大儿子伸手,受寄人篱下的苦。 现在单单拿银子给永年读书,的确不公平。 见两房吵的声音越来越大,眼看就要打起来,宋老爹出声呵斥:“都别吵了。” 四人闭上嘴看向两位老人。 宋老爹神情疲惫地望向两个儿子,“一家给三两银子束脩,一年就是九两,我和你娘没那么多钱。” 宋大婶和宋二婶错愕,“启明读书今昭供得起,他们家不用给钱。” 宋老爹泛白的眼球上含着沙粒,那是岁月留下苍老的痕迹。 他怔怔地望着两个儿子,见他们不说话明显也是这么想的。 回想起老三刚死时他们坚持要把安好过继出去,让诗雪给别人当童养媳冲喜,宋老爹的心更凉。 “老婆子,去把今昭叫来。” 宋老太默默下炕去三房叫人。 屋内四人相互对视,心里着急。 给三房分、到他们手里的肯定会变少。 若是不给,今昭心里不高兴以后不带他们上山采蘑菇了怎么办? 自己采,山上可是有狼的。 阿爹也真是的,不告诉不就行了,她又不缺那二两银子。 宋今昭被叫过来的时候一头雾水,进屋后见大房二房都在,屋内的气氛还很严肃。 上次这样还是讨论他们四个去处的时候,现在又是在干嘛? 宋老爹朝她招手,拍拍身旁,“坐到阿爷身边来。” 宋今昭瞥一眼宋大郎和宋二郎,二人脸色暗暗的。 “分家时我和你阿婆自己留了十亩地,本来想着等我们两个死了之后给大房五亩,剩下五亩你们两房均分。” “永年和耀祖要读书,你大伯二伯供不起,让我和你阿婆补贴三两银子,给了他们启明应该也要有,可我们又实在没那么多钱。” 坐在旁边的宋今昭算是看明白了,无非是看启明要去读书另外两房不甘落后,偏偏他们自己出不起钱,才有了现在这一出。 “阿爷,我不缺这三两银子,你们自己留着养老。” 宋老爹伸手让她不要说话。 “深山危险,你赚的每一文钱都是用性命在冒险,去城里卖鱼被官兵欺辱你也毫不退让,还不都是为了赚钱让启明他们过好日子。“ “你爹娘已经没了,阿爷不能再让你们受委屈,今天你两个伯伯和伯娘都在,我做主把四亩水田先分给你们。” 宋二郎立刻追问道:“那我呢?” 宋老爹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我只补贴两个孩子三年的束脩,三年后剩下六亩田大房得四亩二房得两亩,今天把字据写下来,明日我和今昭便去县衙过户。” 宋二郎不甘心地睁大眼睛:“凭什么我比大哥少?” 宋老爹冷哼一声:“就凭等我和你娘老了动不了的时候要你大哥大嫂照顾养活。” 宋二婶小声试探道:“爹娘的意思是以后养老和我们二房再没关系?” 肚子里压着火的宋老太掀杆而起,指着她的鼻子怒骂。 “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到了年纪给他娶媳妇。” “你生孩子的时候照顾你坐月子,孩子带不过来我没少帮忙,分家的时候田地房子一样不落,老了就说没关系,你良心被狗吃了!” “没娶你之前二郎乖巧听话,把你娶进门后他就变了,肯定是你私下撺掇的。” 宋二婶躲到宋二郎身后,咬紧牙关低头翻白眼。 自己儿子什么样你心里不清楚? 什么乖巧听话,分明就是自私胆小,还懒惰。 要不是自己时刻催促,恨不得天天躺在床上睡大觉。 宋老爹冷冷地扫了宋二郎一眼,“有没有关系要看你们孝不孝顺,我总不能拿着碗去你们二房门口要饭。” 宋大郎见宋二郎被骂,连忙答应:“就按照爹说的来,四亩田我没意见。” 一亩水田五两银子,三年束脩九两,说到底还是他们大房占便宜。 宋二婶撇嘴,用胳膊碰了一下宋二郎。 算了,无非就是少半亩田,能从两个老的手里抠出九两银子,总好过只便宜大房。 宋二郎勉强笑着应付宋老爹:“怎么会,大哥要是不给爹娘吃饭,我肯定给。” 宋老太盯着夫妻二人私底下的小动作,心里失望至极。 老二被二儿媳拿捏得死死的,以后怕是没指望了。 宋今昭没打过二老田地的主意,现在白得四亩水田反而有些意外。 读书一年花费至少十二两,除掉宋老爹补贴的三两银子,还有九两银子需要自己出。 宋大郎和宋二郎能负担得起吗? 宋今昭对此抱有怀疑。 怕不是要顿顿吃糠咽菜,从牙齿缝里把钱省出来。 第44章 开春入学 宋老爹和宋今昭来到县衙,把田契交给负责登记的小吏。 “麻烦官爷把这四亩田改到我孙女的名下。” 宋今昭眼皮抬起,嘴唇微微张开,心中有些诧异。 原主阿爹去世后,宋老爹把家里的十亩田全部都变更在了宋启明的名下,尽管他当时才十岁。 而这次他居然主动要求把这四亩田登记在自己得名下。 宋老爹将变更好的田契交给宋今昭,眼底好似有千言万语无法说出。 “有这四亩田当嫁妆,就算你晚些嫁人,婆家也会高看你一眼。” 宋今昭捏紧手中的田契,原来阿爷是这么打算的。 之前一直都是嘴上说说,这次落到了实地上。 郑秀才望着眼前一个字都不认识的宋永年和宋耀祖,连书他们都没碰过。 偏偏两个父母的期待还很高。 “读书不是一蹴而就,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孩子的年龄有些大了。” 若是家里条件好郑秀才也不会这么说,直接收下便是。 可宋永年和宋耀祖是贫穷农户家的孩子,读书一年的开销对两个家庭来说负担太重。 宋大郎言辞恳求:“若是家中富裕,也不会拖到现在,还请先生将小儿收下,他一定会勤学苦读,不白费先生的教导。” 宋二郎拍着胸脯保证道:“先生放心,耀祖从小就聪明,肯定能读好书。” 才不会像村长的孙子一样,都三年了还考不上。 宋老爹的三个孙子全都要去私塾读书,这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在村里快速传播。 大房和二房的门槛都要被村里人踏破了。 宋大壮心情复杂,每月能赚一百八十文钱是好,可村里多了三个孩子读书,若是他们考上高力没考上,岂不丢人。 三月初一第一天上学,还要交束脩,宋今昭便一早带宋启明去村长家赶牛车。 到了之后发现大房和二房的人已经来了。 宋大壮望着大大小小七个人,一趟能赚七文钱,这趟跑的值。 坐上牛车,宋二郎朝宋二婶抱怨:“有我带耀祖去就够了,你非要去干嘛,多花一文钱车费。” 宋二婶坐在靠路的那一边,满心欢喜地抱着宋耀,:“儿子第一天上学我肯定得送。” “耀祖,你一定要好好念书,争取早日给娘考个功名回来。” 十二岁的宋高力坐在宋大壮屁股后面只看不出声。 才读书就要考功名,哪有这么容易。 路上碰见熟识的村民,宋二郎和宋二婶立刻热情地伸手打招呼。 村民笑着寒暄奉承:“真有出息,耀祖以后肯定是当大官的料。” 宋二郎和宋二婶显然对此十分受用,形色得意夸张。 “我家耀祖从小就聪明,也没花多少银子,都是为了孩子。” 宋今昭默默侧过身面朝田野。 宋启明歪头疑惑:“阿姐怎么了?” “没事,田野风景好看。” 到郑秀才家时,屋子里已经坐了好些学生。 宋今昭目测数了一下,一共有二十个,大部分年纪都和宋耀祖差不多大。 和了解到的一样,读过几年曾经考过童生的都转学走了。 交完束脩后,她将宋启明拉到一旁叮嘱道:“中午在先生家吃饭,阿姐已经交过钱了,晚上放学记得坐高力家的牛车回去。” “休息的时候就待在私塾里别乱跑,城里人多,就怕遇到坏人。” 宋启明认真点头,“阿姐放心,一样的话你已经说过三遍了,我一定不出去,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读书。” 郑秀才从堂屋里出来,目光扫过新来的学生家长,“安静。” “马上就要上课了,无关人等请离开。” 宋二郎和宋二婶依依不舍地环视私塾,这样的地方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 众人跨过门槛,身后的大门立刻就被关上,屋内瞬间没了声。 宋二婶啧嘴,闲话道:“幸好我让耀祖带了饭团,一顿饭十文钱,这也太贵了。” 宋二郎点头:“今昭你真不该让启明中午在私塾吃饭,郑秀才怕是要吞掉一半。” 宋今昭眉毛抽搐,在人家家门口就敢说老师的坏话,也不怕被人听见给孩子穿小鞋。 “郑夫人说了,中午一荤一素,吃的是白米饭,贵点也是应该的。” 宋二婶嫌弃道:“孩子能吃多少,还是亏。” “大伯二伯,我在城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启明现在胃口可不小,一顿能吃两碗大米饭。 宋大郎扔下宋二郎夫妇转身步行回家。 他也想让自己儿子能吃口热乎的,读书开销太大,光是第一次上门的拜师礼就花了两百文钱。 先前知道读书费钱,可掏钱的时候还是难受,怕负担不起念不下去。 开春要做衣服,宋今昭去布庄买了三匹布料,又添置了一些冬季家里用完的调料。 回到家时,宋诗雪抱着宋安好兴冲冲地从后院跑出来。 “阿姐,我在菜园子里发现了一棵黄芪。” 宋今昭走过去看,发现真的是黄芪,“刚冒头就认出来了,看来《百药图》上的药材你都记住了。” 宋诗雪露出洁白的牙齿,嘴角弯起时出现两个小酒窝。 “我看了一百多遍,阿姐买回来的药材我也都记住了。” 宋今昭牵起她的小手回去,“等天气暖和点,阿姐带你去外面采新鲜的药材,你要正式开始学医了。” 宋诗雪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安好怎么办?” 宋今昭抓住想扯自己头发的小屁孩,“他现在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我们带他一起去,免得白天睡饱晚上一直闹腾。” 八个月大的宋安好能坐、会翻身,还经常在炕上爬来爬去,要不是看得紧,不知道会从炕上掉下来多少次。 体重比原先翻了一倍不止,还带着点婴儿肥。 宋今昭不用再担心他经不起风吹日晒,可以带出门了。 开春后第一件事就是翻地,她不想用锄头一下一下地挖,果断去村长家花钱请牛耕地。 从去年收获的稻子中挑选饱满圆润的稻谷进行晾晒。 晒了两天后用温水浸泡半天,等发芽后再搬到通风的地方等它们出苗。 几天过后,盯着手指长的水稻苗,宋老爹惊讶地睁大眼睛。 “我还以为你不会育苗过来教你,没想到你都育好了。” 宋今昭避开宋老爹夸赞的眼神。 “以前看阿爹弄过,我就会了。” 其实是上学的时候在书上看到过,就跟培育番茄种子一样。 第45章 棕熊伤人,濒死 风吹起他束在头顶上的丸子头,脸上挂着明艳的笑容,好似遇见了天大的好事。 “阿姐,这是先生给我的新书,从明天开始我就能在经馆上课了。” 郑秀才的私塾一共有两个班,分为蒙馆和经馆。 蒙馆多为五到十岁的幼童,以为启蒙为主。 经馆则开始专攻《四书五经》、习八股文,为科举做准备。 宋启明从沉甸甸的书袋里掏出《孟子》《春秋》等九本书,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像被雨水冲洗过的黑葡萄。 宋今昭翻开《孟子》,上面的小楷细若蚊足,比现代的印刷机印出来的还要整洁工整,“这是郑先生写的?” 宋启明粲然一笑,双眉高高扬起,期待表扬。 “是先生夸我学的快,奖励给我的。” 宋今昭伸手捏了一下宋启明圆乎乎的小脸,眉眼弯弯道:“那你可得好好学,别辜负了先生的期望。” 宋启明用力点头,宝贝似地将书搬到房间的桌子上,小心放好后跑出来坐在灶前帮宋今昭烧火。 “阿姐,家里的柴火快用完了,等过几天放春假,我们再去河滩上捡。” 清明节私塾会放一日春假,让学生回家扫墓祭祖。 柴火还有十几捆,应该能撑到放春假的时候。 宋今昭把锅里的鸡蛋汤盛出来撒上葱花,“明天我带诗雪去田埂上挖药材,会顺便捡点柴回来。” 她打算在后面的菜园子里种一些药材,既方便宋诗雪观察,以后也能入药。 一扬春雨过后,各种野草野菜疯了似地从土里钻出来,田埂上到处都能瞧到拎着篮子挖野菜的村妇。 宋诗雪小心翼翼地将一棵野菊花连根带土地挖出来放进篮子里。 从河里洗衣服回来的宋老太见宋今昭抱着孩子,停下脚步把木桶递给宋大婶。 “怎么把安好也带出来了?” 她用衣服把手擦干,伸手过来抱孩子。 宋今昭指着铺了狼皮的竹篓:“带他出来闻闻新鲜空气,一个人坐在竹篓里能玩一上午。” 宋老太见两人手上都拿着铲子,“不插秧我和你大伯娘都闲在家里,你和诗雪出来挖野菜的时候就把安好送过来,我帮你照顾。” 呆在家里也能闻新鲜空气,还不是家里没有大人,不得已才把孩子带上。 腊黄婶匆匆忙忙从田埂后面爬上来,眼睛四处扫射,猛地朝一个方向冲过去。 “九婶,你怎么还在这里挖野菜,你家石根出事了。” 头发花白的九姑婆手一抖,连忙站起来问道:“我家石根怎么了?” 腊黄婶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后山的方向喘气。 “你家石根在半山腰砍柴撞见了熊瞎子,被人发现的时候昏迷不醒,正往家抬呢。” 九姑婆拉住腊黄婶的手臂,声音颤抖短促:“我家土蛋呢?” 腊黄婶一头雾水,“什么土蛋?” 九姑婆大喊:“土蛋和他爹一起去砍柴了。” 腊黄婶呆愣在原地,“没看到土蛋,就只有你家石根。” 九姑婆两眼一翻倒在地上。 宋今昭立刻冲过去掐人中。 九姑婆醒来后一把推开众人,脚步踉跄着往村子里冲。 宋老太把宋安好还给宋今昭,立刻追了上去。 宋今昭背起竹篓,招呼宋诗雪回家,“回去看看。” 当众人赶到的时候,宋石根家已经围了很多村民。 看到院中的扬景,宋今昭快速捂住宋安好的眼睛,转身把他交给宋诗雪,“带安好回家。” 宋石根的一条手臂没了,鲜血淋漓的伤口露在外面,肩膀的骨头看得一清二楚。 年迈腿脚不便的宋春趴在地上,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儿子满是鲜血的衣服。 “石根你醒醒,别丢下阿爹。”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柳郎中背着药箱跑进院子。 他望着担架上少了一条手臂,胸口被掏出一个洞的宋石根,屏住呼吸,蹲下身检查一番后无奈摇头:“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九姑婶几乎要哭晕在地上。 急忙从赵家赶回来的土蛋阿娘进门就听到这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的话语。 她冲到宋石根的旁边拍打他剩下的那条手臂。 “儿子在哪里,你快告诉我儿子在哪里?” 宋春佝偻着身躯,缓缓抬起头,脸上已满是泪痕。 他张开干裂的嘴唇,悲痛地朝着郎中哭喊:“大夫,求你救他,让他醒过来说句话也是好的。” 柳郎中沉重地摇头:“伤成这样,别说醒过来,一盏茶的时间都熬不了。” 院内众人纷纷低下头,宋石根伤成这样,土蛋哪里还会有命,肯定早就命丧熊瞎子之口了。 “让我来。”宋今昭已然判断出她救不了宋石根。 手臂被完全咬断,内脏受损,这样的情况放在现代都不一定能救回来,更别说是医疗条件极差的古代。 说实话,他能撑到现在还没咽气,就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 柳郎中表情怔然地转向宋今昭,“你个女娃子在说什么胡话,人都要死了,你要干嘛?” 宋今昭盯着他说道:“可以用银针刺激他的大脑,如果意志足够坚定,或许能短暂的清醒过来。” 柳郎中黑着脸训斥她:“这样的医术没人能做到,刺不好当扬人就会毙命。” 宋今昭抬高声音,语气坚定道::“我可以,他活不了多久,不如冒险一试,至少能知道土蛋是生是死。” 土蛋阿娘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宋今昭。 “郎中都说不行,今昭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我看不行。” “不一定,上次宋大田的腿被狼咬了,就是宋今昭治好的。” …… 院子里的村民议论纷纷。 眼看着宋石根一口气比一口气虚弱,宋春语气沉重地开口道:“今昭,你来,我信你。” 柳郎中见病人的爹同意了,不想留下一个见死不救的骂名,索性从药箱里拿出银针递给宋今昭。 我倒要看看这个女娃有没有这样大的本事。 宋今昭将宋石根的双腿抬高四十五度,增加回心血量。 用银针封住他出血的手臂和胸口。 接着将银针刺入脑干中部,用手指持续用力按压他的人中穴刺激神经反射。 院子里安静到掉片树叶都能听见声音,额间的汗顺着头发滴在衣服上。 柳郎中见伤口不再出血,眼里闪过一抹惊讶。 第46章 苏醒,上山救人 哀莫大于心死的两人不知道该怎么做。 宋今昭继续刺入银针:“宋石根,你再不醒你儿子就要死了,土蛋要死了~” 宋春反应过来后马上趴在宋石根的耳边大声呼喊:“儿子,你快醒醒,土蛋等着你救命呢。” “你得救救你儿子,你得救救他…” 当宋今昭将银针拔出来的时候—— “土蛋快跑,快上去,救土蛋。”虚弱的声音从宋石根的嘴里发出。 宋今昭神情一凛,立刻用银针封住他头顶的穴道。 宋石根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爹娘和妻子扑到旁边用尽全力,歇斯底里地哭喊着。 浑浊的双眼透着一丝濒临死亡的清明。 宋石根气若游丝地说道:“土蛋在山上的树上,我让他爬上去千万别下来,救土蛋,救儿子。” 柳郎中两眼发直,刚才头顶两处入针的地方是医者大忌,稍有不慎就会死。 她竟然能把握的这般精准,真让人醒了过来。 土蛋阿娘转身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村长,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宋满仓扫视站在院内和屋外的青壮年,“大家回家拿上家伙,马上上山救人。” 宋大牛出声道:“村长,过去这么久,可能孩子已经死了,去了也是白去。” 另一个村民往后退缩,“我们哪里会是熊瞎子的对手,上次逃走的狼群还在山上,若是撞在一起,怕不是有去无回。” 野兽怕火,可现在是白天。 和狼群进村时不一样,只要他们不去山上,熊瞎子就不会下来。 吊着一口气的宋石根忍着痛想爬起来求他们,“那棵树很高,熊上不去,土蛋一定还活着。” 胸口血顺着银针喷出来,宋今昭按住他的肩膀,呵斥道:“别动。” 衣袖被人拉住,绝望的双眼直直地射进宋今昭的眼睛里。 “求你救我儿子,我引开熊的时候他就待在树上哭,救他。” 土蛋阿娘听到后反过来跪在宋今昭的面前不停地磕头:“今昭,你有本事,你一定能救土蛋。” “我错了,我不该为了钱不给安好喂奶,求你原谅我。” “只要你肯上山,我以后当牛做马报答你。” 宋今昭连忙蹲下不让她磕头。 比自己大几十岁,受不起。 宋老爹眼神闪烁,他想走过去马上把宋今昭带走。 可望着犹如家破人亡的院子,双脚就像钉在地上,向前移动半步都无比艰难。 宋春是村里年纪最大的一辈,说是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也不为过。 形如枯槁的老人一脸悲痛地望着宋今昭:“今昭丫头,我家就土蛋这一个孙子,要是他没了,这个家也就散了。” 宋石根一死,土蛋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丁。 在这个时代,等于要了一家人的命。 有村民出声道:“宋今昭能猎杀花豹,一人能杀五头狼,她要是能上山,我们肯定能打过熊瞎子。” 不少人纷纷点头赞成。 宋满仓迟疑地唤道:“今昭?” 村里这么多男人,让一个十几岁的女娃上山救人,他说不出口,可又实在没办法。 宋今昭站起身,没有愤怒只有平静,“救人要紧,我回去拿弓箭。” 土蛋阿娘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我也去。” 宋今昭扭头看她,“你去只会给我拖后腿。” 宋水生站出来大声说道:“今昭,我跟你去。” 宋腊黄紧随其后,“我也去。” 宋大郎咽了咽口水,见三人快速往外走,握紧拳头一咬牙,“等我,我也去。” 宋满仓扭头朝自己的儿子命令道:“大壮,你马上回家拿刀跟今昭一起上山救人。” 紧接着他举起拳头声音震如雷响:“土蛋是乡亲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敢救人的就一起上山,人多力量大,碰到熊瞎子就杀。” 在村长的号召下,不少人开始回家拿武器。 留下几个胆子小的龟缩在原地相互对视,宋大牛舔了舔嘴唇,换条路回家躲着。 宋今昭将袖箭绑在手臂上,拿起弓弩和匕首朝外走。 宋诗雪担心地走出屋子。 “村里人都去不会有事,在家里等我,阿姐马上就回来。” 看着地上被熊爪扒出来的爪痕,嫩绿色的青草上沾着血珠,宋石根就是从这里逃下山的。 沿着踪迹一路往上,孩子的哭声从远处传过来,撕扯着嗓子,像是要了命一般。 众人加快脚步朝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奔去,眼前的扬景令所有人目瞪口呆,双腿发软站不住脚。 一头棕熊正在和一头猛虎打架。 骤然闯入战局的村民们成了它们的眼中不讲规矩的偷袭者。 土蛋见有人来救自己,当即就要从树上下来。 宋今昭大声呵斥道:“别下来,给我在树上待着。” 眼前的情况比她想的还要糟糕。 身后众人转身就跑,再不跑没命了。 本来以为只有一头熊,运气不好撞上狼,没想到是一头比山还大的老虎,一口就能把自己给吞了。 宋大郎手里的锄头在发抖,喉咙打颤:“侄女,要不跑吧?” “晚了。” 老虎已经朝他们跑过来了。 宋今昭抬手,五支袖箭齐发。 弓弩蓄力,想把棕熊先吓走。 否则腹背受敌,自己能保住命,其他村民可就危险了。 杀过两头狼的宋水生举起锄头用力砸向棕熊的头颅。 宋大郎见宋今昭从自己身前掠过去独自鏖战老虎,当机立断握紧锄头冲上去和宋水生一起打棕熊。 宋腊黄张大嘴巴,咬咬牙怒吼给自己壮胆。 跑出一百米的村民见四人不仅不逃,还已经和棕熊老虎打起来了。 犹豫几秒后,咬紧牙关转身跑回去帮忙。 宋今昭拽住老虎的尾巴,使出浑身的力气将它摔倒在地上。 弓弩蓄势待发,射出去的箭刺中老虎最柔软脆弱的腹部。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中了一箭的老虎发出惊天怒吼,翻身从地上爬起来。 宋今昭果断射出一箭,趁着老虎躲避的功夫迅速抽出匕首扑了上去。 站在树杈上的土蛋望着地上的乱战被吓到两眼发直,哭都哭不出来。 第47章 激战虎熊,平安下山 惊觉之下,它扭头试图用牙齿咬宋今昭的手,钢鞭似的尾巴抽在她的背上。 宋今昭迅速翻滚逃开,后背重重地撞在树干上爬起来用箭射老虎的眼睛。 另一边,面对棕熊压倒性的力量,十三个人围着它用锄头砸斧头劈。 棕熊张开满是尖牙的利嘴,一掌拍在宋大郎的肩膀上,骨头清晰的错位声响起。 宋水生眼疾手快将人撞开,两人踉跄地滚进灌木丛里。 宋腊黄和宋大壮连忙用锄头打棕熊的眼睛,其他人分散在三个方向攻击,想把它赶走。 随着老虎的剧烈运动,脖子上的血越流越多,大量失血导致它的行动开始变慢。 宋今昭看准时机抓住匕首朝它的肚子用力刺入。 刀锋刺入内脏,顺时针三百六十度旋转,将虎肚搅了个天翻地覆。 抬头见宋腊黄倒在地上,村民正在连连后退。 她拔出匕首飞快冲过去,骑上棕熊的背上就是一刀。 从沟里爬出来的宋水生朝众人大喊:“打它的腿,别让它抬腿。” 宋今昭牢牢攥住棕熊皮,不断地拔出匕首又刺入,一刀比一刀深。 十九岁的宋丰收见棕熊的嘴巴被锄头堵住,眼睛一亮,果断冲上去用斧头砍它的头。 棕熊发现危险,立刻扭头想要躲开。 宋今昭飞身而下,一脚踹在它的后脑。 棕熊头颅往前扑,直直地撞在宋丰收的斧头上,腥臭的熊血浇了他一脸。 只剩一口气的棕熊举起前爪用力拍向宋丰收的头。 “傻愣着发什么呆!” 宋今昭扯住他的手臂将人扔出三米远,双手抓住熊头用力一扭。 "咔嚓——" 一声脆响,关节脱落,像干柴被猛然折断。 棕熊的头颅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倒在地上。 众人呆在原地,这是死了? 等了半晌,见倒在地上老虎和棕熊一动不动,所有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休息。 宋今昭抬头,“下来。” 土蛋四肢发软地沿着树干往下爬,快到地面的时候估计是被吓怕了,脚没踩稳直直地摔下来。 宋今昭飞过去将人接住,见他脸色苍白身体在哆嗦,就没松手。 “把尸体抬起来,马上下山。” 宋大壮见她脸色严肃,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招呼村民把棕熊和老虎抬上。 宋今昭抱着土蛋跟在后面,双眼警惕地扫射四周。 熊和老虎都出现了,就怕再碰到其他野兽。 枯叶发出哗哗声,像极了此刻众人急切下山的心情。 这一趟太险。 “他们下来了。”宋老鬼指着前方高喊。 七八个年纪大的村民当即围了上来,他们多数为上山之人的父辈。 “土蛋~”一声绝望的嘶喊,土蛋阿娘冲到宋今昭面前。 “阿娘。”土蛋哭着扑向母亲的怀抱。 宋老爹见宋今昭衣服衣服破了,脸色染上一层担忧,“受伤了?” 宋今昭摇头:“老虎的爪子划破了衣服,没伤到肉。” 宋大郎捂着肩膀一瘸一拐地从后面走出来:“爹,受伤的是我。” 被熊瞎子拍的那一下,他感觉肩膀碎了,忙着下山他都不敢叫疼。 宋今昭走过来按他的肩膀:“痛吗?” 宋大郎点头。 “这样呢?” “没刚才痛。” 宋今昭抓住他的手臂,“关节移位了。” 宋大郎刚要开口询问严不严重,肩膀骤然发疼,“啊,我手要断了。” 宋今昭松开他的手臂,“别喊了,还痛不痛?” 刚才那一下,宋大郎眼泪飚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肩膀,皱巴巴的眉毛松开,不可思议道:“不疼了。” 宋今昭叮嘱:“这几天不要干重活,在家好好休息。” 宋老爹一脸困惑,“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学的?” “刀疤叔教我的,我还看了医书。” 村长宋满仓盯着被抬下来的一熊一虎,心绪剧烈起伏,没想到还有一头老虎。 “你们杀的?” 宋大壮摇头:“老虎是今昭杀的,熊瞎子是我们一起杀的,今昭和丰收立了大功。” 回去的路上,宋老爹隐晦地瞥一眼被抱着的土蛋,压低声音悄悄对宋今昭说道:“你们走了没多久,石根就咽了气。” 宋石根临死前最记挂的就是土蛋,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现在孩子救回来了,可惜父子俩没见上最后一面。 土蛋阿娘抱着土蛋回到家,院子里的哭声瞬间变大,九姑婆抱着孩子痛哭不止。 自从知道儿子出事到现在,她已经哭昏过去了三回。 宋满仓见宋今昭停在门口没有进去,上前问道:“怎么不进去,你救了土蛋的命,是他们家的恩人。” 宋今昭转过身摇头:“什么恩不恩人,石根叔刚去世,我还是不进去了。” 宋腊黄在路上来回踱步,见宋今昭下来,立刻上前说道:“肉放久了不新鲜,要不我们马上去城里把它们卖了?” 宋今昭目光扫过跟着上山的十三人,有几个还受了伤。 观察到他们眼底的期待,点头应下。 宋满仓点了七个没受伤的跟宋今昭一起进城。 熟悉的兵卒望着板车上的一熊一虎,把武器交给同伴后转身跑进城内。 李掌柜围着板车绕来绕去,眼睛睁得凸出来。 宋今昭催促道:“这么多人等着,还是赶紧称重算钱。” 李掌柜顺气,挥手间尽显豪气,“这头老虎一百两银子,棕熊八十两。” “我出一百九十两。”马百川跑着从人群里挤出来。 眼睛快速搜索到宋今昭的位置,跑到她面前拱手笑着说道:“宋姑娘,在下姓马名百川,乃是停云楼的掌柜,我愿意出一百九十两银子。” 李掌柜脸皮胀成猪肝色,将马百川推到一旁,“有你什么事,宋姑娘已经决定把棕熊和老虎卖给我了。” 马百川翘起手臂寸步不让,“我可没听见宋姑娘这么说,好东西自然是价高者得。” “我早就听说宋姑娘腿脚功夫惊人,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李掌柜脸色变黑,自己就应该先让人把板车拖进后院,关上门对方就进不来了。 他竖起手指对宋今昭说道:“一百九十两,我也出一百九十两。” 自己和宋今昭熟,一样的价格她肯定卖给自己。 站在身后的宋大壮等人紧张地握住拳头,这下要发财了。 马百川瞪着李掌柜:“县太爷在停云楼定了厢房,你就当卖我个面子,把这些让给我。” 李掌柜摇头:“这张虎皮我家老爷惦记了好几年,不能让。” 宋今昭见两人争执不休,双手抱胸开口道:“今天这东西不是我一个人的,谁开的价格高我就卖给谁。” 第48章 卖出,边关形势 李掌柜:“一百九十二两。” “一百九十三两。” “一百九十四两。” 两人你来我往,都不敢贸然加太多钱。 刚才一百九十两已经是往价高了报的。 马百川咬咬牙,再这么下去二百两都不一定能拿下来。 李掌柜焦急地偷瞄宋今昭的态度,虎皮绝对不能给别人。 马百川沉口气,将李掌柜拉到一旁小声说道:“再这么争执下去,你我都吃亏。“ “看在县太爷的面子上,把棕熊让给我,晚上的宴席还缺一道蒸熊掌。” 李掌柜思索片刻后点头应下,“行。” 宋今昭见两人回来时明显已经商量好了. 看来二百两还可以再冲一冲。 马百川先一步说道:“宋姑娘,你把这头棕熊卖给我,我出九十两银子。” 李掌柜:“这头老虎我出一百零五两。” 宋腊黄拼命朝宋大壮使眼色,赶快卖。 宋大壮轻微摇头,眯起眼神示意让宋今昭决定。 她和酒楼掌柜熟识,或许能再高点。 宋今昭盯着二人,手指在板车柄上轻轻敲击。 西宁城能吃下这两样东西的也就只有这两家酒楼,想要卖的再高就只能到府城,太远了。 “各加五两银子你们拖走。” 李掌柜拧眉为难。 马百川先一步掏出银票和银两递给宋今昭。 “成交,以后再有好东西,宋姑娘记着想着点我停云楼,我开的价格绝对比食友记高。” 李掌柜咬紧后槽牙。 老匹夫,他这是在向宋今昭示好。 自己若是不答应,就会落了下乘。 “好,就一百一十两。” 拿到银子后,宋今昭将九十五两递给宋大壮。 “卖老虎的钱归我,棕熊的钱我就不分了,你们十三个人自己商量谁拿多少。” 年纪最小的宋丰收出声道:“杀老虎我们一点都没帮忙,本来就不用分,卖棕熊的钱你也应该得一份。” 宋今昭将一百一十两银子揣进口袋里,“此事因宋石根而起,他家死了人,你们要是坚持分给我,就拿五两银子给土蛋家吧。” 七人四目相对,宋大壮把钱接过去说道:“行,把你的那份给土蛋家。” 回到村里土蛋家门口的白布幡已经挂起来了,院子里哭声阵阵。 哽咽沙哑的孩童哭声格外明显。 若是宋石根没有选择独自引开棕熊,而是撇下土蛋自己爬上树,他或许就不会死。 父子情深,可惜还是让土蛋没了亲爹。 宋今昭在灵堂前磕了三个头便回家去了。 上山的十三人磕完头后全去了村长家。 最后他们给了土蛋家六两银子。 宋丰收拿了八两银子,其他人均分,受伤的人额外得了半两银子医药费。 宋二郎知道宋大郎分了七两银子,气的在家里跳脚。 “早知道我也去了。” 宋二婶一声不吭出门打水。 去什么去,听到山上有熊瞎子恨不得团成一个球躲到床底下。 自己嫁给他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那可是耀祖一年的束脩。 宋大壮傍晚去接孩子晚了两刻钟,等他到的时候发现宋永年和宋耀祖还没出来。 宋启明解释道:“今天他们背书没背出来,被先生留堂了。” 两个孩子走出来的时候眼眶都是红的。 坐在牛车上,宋耀祖捧着红彤彤的手心抹眼泪,“我不想上学了。” 四个孩子到家后才知道今天村里发生了大事。 宋启明盯着宋今昭被老虎抓破的衣服心有戚戚,“土蛋阿爹死了?” 宋诗雪点头,“我都去磕过头了。” 就在村民都以为事情过去了的时候,当天晚上,山里再次传出狼嚎声。 所有人都没有了睡意。 早上宋今昭把宋启明送到村长家。 “最近让村里人不要上山,山里不安分。” 宋满仓苦着脸耷拉着脑袋。 “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在外围根本看不到豺狼虎豹,在半山腰撞上更是不可能。” 宋今昭蹙眉:“应该是山里野兽争地盘被赶出来的,去年入冬前我在北山看见了一头雌虎,比昨天杀的那头还要大。” 群山对面是云中城,联想到年关朔北贼子横行之事。 或许在那个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野兽离开了它们原本的地盘。 宋满仓瞪大眼睛捂住胸口,心脏怦怦直跳。 那得有多大,不会下山吧? 接下来几天村里人再也不敢上山砍柴,就连山脚都没人敢去,害怕野狼、棕熊和老虎突然从山上窜下来。 秧苗长好,村里人开始插秧。 宋今昭双脚插在泥地里,手臂重复机械作业。 好不容易放了一天春假的宋启明也在地里帮忙插秧,就连宋诗雪都带着宋安好坐在田埂上。 一旦宋启明累了,马上换人继续干。 …… “驾驾驾——” 一行二十人的队伍快马驶进云中城,在将军府等候多时的秦过弯腰低头,恭敬地行礼道:“下官拜见庆国公。” 楚流云下马将人扶起:“秦将军不必多礼,近日朔北情形如何?” 一行人进入将军府,秦过边走边说道:“从年关开始,朔北兵卒假冒莽寇频频侵犯我国边关,还趁乱偷袭了两个村落。” “下官带领惊雷军将人抓获后发现他们使用的刀剑上刻有朔北官府的印迹,才知道他们不是盗贼莽寇,而是朔北兵卒假扮的。” 议事厅里坐满了各级将领,见楚流云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在发现那些人不是莽寇后,秦过立刻写了奏折让人加急送往京城。 朔北国按捺不住,很有可能会开战。 东照国皇帝看到奏折后私下召见楚流云,命他前往边关整顿军务,以防朔北举兵攻城。 第49章 十三城没有守军,酒楼偶遇 议事厅里将领们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又纷纷低下头。 秦过皱了皱眉头,搁在腿上的双手握拳几秒后又松开,最终颓然垂下。 “前年旱灾颗粒无收,朝廷下令开仓放粮,粮仓里的粮食全都用完了。” “去年虽是丰收,可也才入库不到三成,下官已经让各府县衙催促商户从南方购买粮食,还未曾有成效。” 边关不仅百姓穷,就连官府都穷。 想让商户捐款买粮,没那么容易。 众人商议到天黑才散。 屋檐下,一个穿着窄袖缚裤,胸前戴着一块护心镜的少年出现在转角处。 秦过对楚流云说道:“这是下官犬子允谦,对边关十分熟悉,若是国公爷不嫌弃,出门时可将他带上指路。” 秦允谦跪下行礼,“拜见国公爷。” 楚流云见对方双目清明,浑身少年气,“早就听闻令公子年纪轻轻便效力沙扬,今日一见果然颇有秦将军年轻时的风范。” 秦过谦虚地回答道:“国公爷谬赞。” 云中城华家村内。 村民住在被烟熏黑的房屋里,来来往往好似被夺去表情的傀儡一般。 大部分房子的屋顶都是空的,里面无人居住。 秦允谦下马踢开角边破碎的陶罐碎片。 “华家村只有二十三人侥幸活下来,他们家破人亡,寒冬腊月靠乞讨为生,开春县衙赊借他们稻种后才回来料理农事。” 楚流云指着村后远处的群山,“人就是从那个方向逃走的?” 秦允谦下颌一沉,“山里地形复杂,我爹带领惊雷军在山中搜寻了五天五夜才找到他们的踪迹。” 楚流云盯着手里展开的地形图,群山西南两面分别是寒鸦城和云中城,穿过一眼望不到头尽头的连绵山峰才能抵达东面的西宁城。 森林中野兽毒物数之不尽,若是行军只能绕行。 从云中城前往寒鸦城需要两日,到西宁城则需要三日。 惊雷军的军营驻扎在云中城和寒鸦城中间的平原草地,进可攻退可守。 楚流云收起地形图交给秦允谦,“我们去西宁城。” 日头正毒,食友记的伙计顾不上喝水不停在门口吆喝。 楚流云和秦允谦骑马入城,目光掠过城门处站岗的兵卒和城墙上稀稀拉拉的人影,“怎么就这点人?” 秦允谦压低声音:“大军都在寒鸦城和云中城驻守,其他城池只有县衙的衙役,现在城墙上的一百人是我爹临时调过来的。” 楚流云眸中错愕,握住缰绳的手缩紧,手背上青筋突起,“怎会如此?” “据我所知,边关十三城每座城池有五百守军。” 秦允谦目光缩成针尖,像是被烫到似的迅速从对方脸上滑开。 “国公爷有所不知,前几年朝廷下发给边关的军饷年年递减,我爹上书朝廷后,兵部说边关安稳,有惊雷军驻守即可,把原先各城的守军都裁撤了。” 楚流云神情停滞,恍然想起三年前某次朝会上,兵部和户部为军饷之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吵了起来。 近几年边关安宁,两国来往友好,加上国库空虚,户部便开始嫌兵部花的军饷太多,说朝廷浪费银子养了一群没用的人。 最后皇上下令裁撤。 难道兵部都裁撤到各城守军的头上了? “是三年前裁撤的吗?” 秦允谦点头:“不仅是各城守军,就连惊雷军四十岁以上的兵卒都被解散回乡,军营少了近两成人。” “两位贵客进来歇歇脚,我们酒楼后院有上好的草料。” 伙计见二人牵着马,立刻从门口走出来招呼。 秦允谦朝楚流云建议道:“他们这里的烧鸡味道一绝,现在正是午时,国公要不要先进去吃饭?” 楚流云轻点下巴,将缰绳递给伙计朝里走去。 伙计接过缰绳,脚步微顿。 什么国公,有大官来西宁城了? 进去后,他卑躬屈膝地朝着两人说道:“两位客官请上楼,楼上有厢房。” “不用,就坐下面。”楚流云甩开手、大步流星地朝靠窗的大堂位置坐下。 伙计见状便不再多言,贵人一般都介意和平民坐在一起吃饭,难道是自己误会了? “宋姑娘,是又猎到什么好货了?” 见宋今昭出现在门口,伙计满脸热情地迎上去。 上次那张虎皮,东家赏赐了他们好些银子,再来一次几个月的工钱就挣回来了。 宋今昭两手空空,竹篓里装的东西是刚才在城里买的。 “没有猎物,我这次是来买东西的。” “麻烦马上帮我打包一只烧鸡和缠花兔。” 伙计一脸为难地说道:“烧鸡还有,可这缠花兔已经断货好几天了。” “开春后没人来卖兔子,我们掌柜也正为这事发愁呢。” 宋今昭眼睫扫过下眼帘,“一个猎户都没来?” 伙计点头:“就连刘猎夫都已经一个半月没来了。” 宋今昭眉心思虑变得愈发重,“那就打包两只烧鸡,分开装。” 难道出事了,还是跟自己一样,碰到硬茬子不敢上山? 坐在窗边的楚流云目光扫过宋今昭,“边关的女子和京城大不一样,说起话来干脆利落,倒像男子一般。” 秦允谦扭头看去,等在台前的姑娘一身棉布短打,头发被一根红绸高高竖起。 袖口不似寻常女子的衣袖那般宽大飘逸,窄的恰好能容下一只手,很特别。 “边关女子性格的确比京城爽朗一些,但也不全是这样。”自己也是第一次见。 宋今昭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双眸迅速锁定坐在窗边的两个男人。 瞧他们的穿衣打扮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宋姑娘,你的烧鸡好了。” 宋今昭接过烧鸡转身离开了食友记。 秦允谦屏住呼吸,刚才那个姑娘的眼神有点凶,倒显得他们像坏人一样。 他尴尬地端起酒杯,“这姑娘有点冷。” 楚流云浅笑摇头:“不是冷,是警觉,你我要是再多看上几眼,她就要把插在后腰上的匕首拿出来对着我们了。” 秦允谦错愕,匕首? 自己刚才没瞧见。 好人家的姑娘出门到酒楼买烧鸡还要带武器? 第50章 西宁城竟有如此厉害的女子 伙计愣了一下,视线扫过两人。 别是这两个富家子弟看上了宋姑娘的美貌,大户人家可不会让农家女当正妻。 “宋姑娘不住在城内,她家住城外。” “别看她长得瘦瘦小小,但力大无穷,一拳能打死一头老虎。” 秦允谦眉头微挑,认为伙计说的话极度荒谬。 “小二,你骗人的吧,怎么可能有姑娘能打死老虎,她才几岁!” 瞧着比自己年纪还要小。 楚流云也有点错愕,停下筷子注视着小二。 伙计的语调有意识地上扬:“客官别不信,你们在这城里打听打听,十日前宋姑娘亲自带着猎到的老虎和棕熊到城里卖。” “我们食友记买了老虎,停云楼买了棕熊,县太爷请城中商户吃饭用的就是那头熊的熊掌。” 见两人不说话呆坐在原地,伙计继续说道:“像宋姑娘这样厉害的姑娘,娶回家就是当正妻也是母老虎,要是当妾室肯定会闹得婆家天翻地覆,我看两位公子也不是她的对手。” 注意到伙计的眼神,加上他话里有话,秦允谦还在震惊,楚流云便先反应了过来。 “没想到西宁城还有如此厉害的姑娘,和京城娴静温柔的大家闺秀简直天壤之别。” 伙计嘴角淡下来,拍了拍衣袖,“边关穷苦,自然不能跟京城相比,大家闺秀若是在此处,恐怕都不敢出门。” 什么玩意,还嫌弃,就你这瘦不拉几的模样,还不够宋姑娘一只手打的。 望着转身离开的伙计,秦允谦指了指他,“我怎么感觉小二的表情好像不太对。” 楚流云摇头觉得有点好笑,既担心他们对那位姑娘有企图,又不满自己贬低对方。 看来这位宋姑娘经常来这里,关系还处的不错。 “他怕我们两个是纨绔子弟,惦记上人家姑娘强掳回去当妾室。” 秦允谦两眼发直,神情错愕,“我看着像坏人吗?” 见到一个女的就要掳回去当妾室。 宋今昭不知酒楼里发生的事情,她提着两只烧鸡来到私塾。 大门紧闭,现在正是中午吃饭休息的时候,能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 上前敲门,开门的是宋高力。 “启明阿姐,你怎么来了?” 现在离放学还早呢。 宋今昭站在门口没进去,微笑道:“我找启明。” “我去帮你叫。” 没过一会儿,宋启明蹬蹬蹬跑到门口,欣喜地喊道:“阿姐。” 宋今昭把一只烧鸡递给他。 “诗雪想吃烧鸡,正好到了中午我就多买了一只,你拿进去和同窗一起吃。” 宋启明接过烧鸡,“下次阿姐不用买,我晚上可以回家吃。” 宋今昭抿唇含笑,这小子没领悟到自己的意思。 让他以后自己琢磨。 “进去吧,我先回去了。” 宋启明点点头,等宋今昭走远后才把门合上。 宋耀祖拿着菜团子凑过来,“启明哥,阿昭姐给你带什么东西了?” “烧鸡。” 宋启明走到饭桌前打开油纸包分别给宋耀祖和宋永年先夹一块,然后招呼其他同窗一起吃。 一只烧鸡二十个人,一人两块就见了底。 坐在堂屋内吃饭的妇人有感而发道:“父母早逝,长姐能如此疼爱幼弟,当真是不易。” 郑秀才盯着和同窗嬉笑的宋启明,“这孩子勤学刻苦,记性好悟性强,再过几年定能考上秀才。” 也不算辜负家人的用心。 余光扫过拿着鸡腿疯狂在啃的宋耀祖,郑秀才无奈摇头。 偷懒耍滑,小聪明全都没用在正道上,堂兄弟之间差别这么大,着实令人感到失望。 卖掉老虎,加上之前卖鹿卖鱼,宋今昭手上存了二百两银子。 她心里不慌,加上不清楚山上的情况,所以就一直没上山。 宋诗雪弯腰蹲在菜园子里给药田拔草,“阿姐,田野里的药材我们都采过了,书上还有好多药材没找到。” 宋今昭正在调配解暑的饮品方子,打算等天气热起来去码头卖。 “那些药材都长在山上,现在不能上去。” “等过段时间阿姐去山上看看,挖一些药材回来给你种。” 宋诗雪低下头,嘟着嘴说道:“那还是不要去了,山上有老虎。” 宋今昭给宋诗雪嘴里塞了一颗乌梅,“总不能因为害怕就一直躲着,靠山吃山,等天气暖和点,山里的野兽就不会在外面待着,就都往山里面跑了。” 想到被杀死的老虎和棕熊,还有找不到的药材,宋诗雪努动嘴唇没说话。 县衙。 西宁城的县太爷顶着乌纱帽匆忙从室内走出来,拱手扑腾一声跪倒在地。 “庆国公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楚流云在上首坐下,“张大人不必拘礼,起来吧。” 张远宗起身擦了擦鬓角上的汗,怎么没人告诉自己庆国公到了边关。 “张大人,县衙有衙役多少人?” 张远宗恭恭敬敬地回答道:“站堂行刑,加上护卫、巡查缉捕,还有牢房看守一共八十三人。” 楚流云将手背在身后,“本官听闻张大人前几日在停云楼宴请城内商户,是否是为了捐款买粮之事?” 张远宗顿时汗流浃背,连忙解释道:“秦将军特意派人前来传令,下官为了让商户捐款,多次派人上门都空手而归,只好将所有人请到一处,亲自前去游说。” “宴请的费用是下官自掏腰包,绝对没有用县衙的钱。” 楚流云见他满头大汗,笑着摇头,“本官不是这个意思,本官是想问事情的进展如何?” 张远宗听到后胸口一松,忙擦汗道:“城中一共有十三家商户捐了款,一共筹集到粮款七千八百两银子,就等其他府衙的粮款一到,便可一同派人去南方购粮。” 十三家才筹了七千多两,摊到每户才六百两银子。 是吝啬,还是西宁城的商户当真不富裕? 第51章 冰价昂贵,买不到硝石 宋今昭将鼓泡的面皮揭下来刷上晾在一边,“很快,马上就好。” 去码头摆摊光有药饮不够,还得有主食。 她思来想去觉得卖凉皮凉面最简单。 天气热起来,在码头搬货的工人浑身是汗,麻辣酸爽的东西最解腻,再加上一杯冰茶,不知道会有多爽。 把面糊弄完后宋今昭先拌了一碗凉皮递给宋诗雪,“尝尝味道怎么样?” 洁白透明的凉皮上沾满了红油辣子,点缀着碧绿的黄瓜丝,看起来非常有食欲,令人咽口水。 入口的一瞬间酸辣味在舌尖上炸开,从喉咙窜上耳根,黄瓜的清脆将醋味截在嘴里,令人食指大动。 宋诗雪一边夹凉皮花生米到嘴里一边点头夸赞,“好吃,特别好吃。” 趴在竹席上的宋安好好奇地扒拉她的碗,圆嘟嘟的嘴巴能看见伸出来的小舌头。 宋今昭叉住他的胳膊离远点,“你不能吃。” 牙没长全根本咬不动。 “咿呀咿呀——”宋安好见美食离自己越来越远,四肢不情愿地在宋今昭的怀里挣扎。 宋诗雪放下碗筷把锅里温着的蛋黄羹端出来。 小屁孩的注意力立刻被蛋黄羹吸引过去,张大嘴巴要吃。 “给我,你把碗里的凉皮吃完。”宋今昭将碗接过去一勺一勺喂。 宋诗雪吃完后过来替。 宋今昭吃一口凉皮,还是原来那个味道。 上大学的时候学校旁边有一家面馆,大一老板家有事要回去一星期,不想关门就让宋今昭帮他看店。 因为和老板关系不错就没问工钱,没想到一个星期后老板回来,就给了她一百块钱。 宋今昭不好意思争辩只好拿着钱走人,好在最后学了一门做凉皮凉面的手艺,否则真就是干白工。 “井水不够冰,才拿出来一会儿就不凉了,要是能往里面加点冰块就好了。” 紫红色的乌梅飘在碗里,煮的时候自己还往里面加了甘草和山楂,常温的喝起来味道逊色不少。 宋诗雪用手帕擦掉沾在宋安好嘴巴上的蛋羹,“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有冰,现在就已经很好喝了。” 宋今昭再喝一口,味道还是不行。 现在天气还没那么热,真到了夏天,从家运到西宁城,冷水都要变温水。 气温一高,凉皮凉面还容易坏,得想办法弄到冰块。 她找时间去食友记打听,酒楼夏天肯定要用冰。 “现在还没到夏天,宋姑娘买冰干什么?”李掌柜疑惑地问道。 冰块昂贵,有冰窖的大户人家都不轻易舍得用。 宋今昭没说自己要做解暑的药饮去码头卖,而是借口道:“天气越来越热,我想在城里摆摊卖绿豆粥,加点冰块不容易坏。” 李掌柜嘴角抽搐,像看傻子一样盯着她。 她不会以为夏天的冰块就像冬天一样,在河里随处可见。 “冰块五文钱一斤,宋姑娘一碗绿豆粥得卖多少钱才能把本钱收回来?”。 宋今昭瞳孔骤缩,眉毛高高扬起,“你说什么?五文钱一斤!” 李掌柜重重点头,“一块冰砖三十斤一百五十文钱,冬天藏入冰窖到夏天最炎热的时候才取出来用。” “酒楼的冰窖没有东家的命令不能开,西宁城只有我们和停云楼两家酒楼夏日会用冰,自己都不够,更别说卖给别人。” 宋今昭走在街边,低头思考。 是自己想岔了,这里连烟花都没有,又怎么会有人想到用硝石制冰。 将冬天的冰块存到夏天,价格肯定贵的要命。 她刹住脚,只是这里既没有烟花又没有火药,自己去哪里弄硝石? 茅房墙壁上的墙霜倒能制作出硝石,可那得百年老墙,整个西宁城也找不到几家。 自己也不可能拿着碗跑到大户人家的茅房旁边刮墙上的墙霜。 想到硝石能入药,她决定先去医馆问问。 跑了四家医馆都说没有,这里的大夫没有拿硝石制药的习惯。 宋诗雪见宋今昭回到家后就一直望着后山的方向,以为她想上山。 “阿姐,去山上采药能不能带我一起?” 她不放心,想跟着一起去。 宋今昭将目光收回来,“等阿姐把山上的情况摸清楚再带你去,得确定野兽有没有回到深山里。” 刚才自己想的不是采药,而是进山找蝙蝠和鸟类生活的洞穴,那里可能会有硝石。 宋启明傍晚回来看到宋今昭正在石头上磨箭头和匕首,放下书袋低声问宋诗雪,“阿姐要上山?” 宋诗雪点头:“阿姐说要摸一摸山里的情况,总不能因为害怕一直不上去。” 宋启明走到水缸旁边舀水洗手,家里的钱大部分都是阿姐打猎挣的。 光靠田里的粮食,买件衣服都成问题。 更别说自己在私塾读书一年要花十几两银子。 饭桌上,宋今昭对两人说道:“我过两天准备去山上,可能四五天回不来,我让阿婆住过来照顾你们。” 靠近外围的山峰肯定不会有溶洞,得往最深处去才行。 宋诗雪和宋启明愣住。 “怎的要去这么久?”宋诗雪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内心不安。 宋启明出声问道:“去北山一日就能归,阿姐要去那里?” 村后面的山峰连绵起伏,真要进去看个遍,半个月都出不来。 宋今昭停下筷子,安抚道:“你们放心,我这次进去不会打猎,就算遇到豺狼虎豹也会避开,不会和它们冲突。” 宋诗雪双眼飞快煽动两下,“阿姐进山不是为了采药?” 宋今昭点头,“是去找能把水变成冰块的东西,城里冰块太贵,买来冰镇实在不划算,所以我想自己做。” 宋启明眉头轻蹙,困惑道:“什么东西能把水变成冰?” 除了冬天结冰,还能有什么办法? 宋今昭凝神郑重道:“等我把东西找回来你们就知道了,这件事谁也不能告诉,就连阿爷也不行。” “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我进山是为了打猎和药材。” 硝石制冰的法子一旦被其他人知晓,冰块就会烂大街,自己要卖的东西就不会有优势。 见她表情严肃,宋启明和宋诗雪点头应下,“阿姐放心,我们谁也不告诉。” 第52章 进山寻找硝石 “阿爷,我明日一早要进山,需要四五天时间,能不能让阿婆去我家住几天?帮我照顾一下启明他们。” 宋老爹手里的斧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错愕道:“怎么要去这么久?” 宋今昭顺了顺衣袖解释道:“我想摸摸山里的情况,总不能一直不打猎,六月还要上山采蘑菇,不摸清楚我不放心带人上去。” “这次往里去些,我还想挖点药材回来种在后院。” 宋老爹脸上愁的皱巴巴的,“你就不能歇歇,手上有那么些银子在家里待几年都不怕。” 上次石根出事后,到现在村里人没人敢上山。 宋今昭摇头,“坐吃山空怎么行,等启明考到童生资格去府城考试,一路上的花销不知要有多少,更别说以后。” 宋老爹认为她想的有点多,“启明才去私塾,县试至少三年后,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宋今昭抿起嘴唇,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打算让启明明年下扬。 “未雨绸缪总是好的,这事我已经和两个孩子打过招呼,您只管让阿婆过去住就是。” 隔日屋外蒙蒙亮,宋老太便来到宋今昭家。 “这是家里的钥匙,诗雪手里也有一把,这是橱柜的钥匙。” “这几天的菜我都买好了,阿婆只管放手做,到饭点可以把阿爷叫过来一起吃饭。” …… 这次出门的时间有点久,宋今昭把所有的事情都叮嘱了一遍才离开。 宋诗雪抱着宋安好站在院门口目送,“阿姐万事小心,记得早点回来。” “放心,最多五天。” 这次她打算白天赶路晚上待在树上休息,所以才需要需要四五天时间。 进山之后,宋今昭径直往山里去,翻过四座山都没看到熟悉的地貌特征。 连绵起伏的山峰很像原始森林,若不是一路都有做记号,她真怕回来的时候找不到路。 天黑后,宋今昭找了一棵又粗又高的大树爬上去,用绳子将自己牢牢绑在树干上就开始闭眼睡觉。 尽管在周围撒了药粉,她也不敢睡得太沉。 十几米高豺狼虎豹爬不上来,难免不会有其他能要人命的动物。 第二天宋今昭是被砸醒的,睁开眼一个未成熟的松果正好砸在树干上四分五裂,溅了她一脸。 扭过头望去,隔壁树上两只红脸白耳的猕猴正拿着松果砸自己。 这是闯入了猴子的地盘? 她没多做纠缠,直接下树离开。 自己不吃猴子,硝石还没找到,杀了不利于赶路,带出去肉都变质了。 连着翻过数座山,宋今昭找到一棵最高的树爬上顶端。 已经看不见宋家村,周围全是森林。 又走了一天时间,宋今昭在崖壁的岩石上发现了石灰岩。 沿着水流一路往上,爬到山顶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天坑。 峡谷侧壁,瀑布倾斜如下。 一眼望去数座石灰岩堆积成的山峰屹立在天坑之下,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这样的地方最容易形成溶洞。 宋今昭围着天坑找到可以下去的路,瀑布落下后水流骤减,应该是流进了地下暗河。 沿着水流消失的方向,她最终找到了地下河的入口。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空气中凝集着细密的水珠,像无数双深渊里的眼睛,阴森恐怖,仿佛是鬼怪的栖息地。 从来无人踏足过这里,宋今昭是第一个。 随着她进入洞穴,头顶响起一阵窸窣声,被惊动的蝙蝠发出刺耳的叫声。 索性没走多远,她就在洞壁渗水带下方发现了皮壳状的白色沉积。 装满一麻袋硝石放进竹篓中后,宋今昭背起竹篓离开了洞穴。 虽说在末世什么都见过,可现在自己只有一个人,深山老林里,一旦出事走都走不出去。 宋家村。 宋老太见宋诗雪坐在堂屋里盯着院门口,默默叹气。 自从今昭走后她就开始望眼欲穿,都说了要四五天才能回来,望了也是空望。 “小小年纪整天待在家里一点活力都没有,你大伯娘要带巧娘去田埂上挖野菜,你跟着一起去。” 宋诗雪嗯了一声,提着篮子心不在焉地往老屋走去。 宋二婶也带着两个女儿过来一起。 到傍晚拎着一篮子野菜回家的时候宋诗雪脚步轻快,心情明显好了很多。 还得给她找点事干,多去人堆里走走,免得整天胡思乱想。 宋今昭沿着记号回来的脚步比去时快了不少。 一路上看到野牛她都没杀,周围随时都有食肉动物闻到血腥味窜出来,距离后山还有好几个山头,不容易脱身。 马蹄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声,秦允谦绕开一棵又一棵树。 “国公爷,山里全是树,地还不平,带着军队穿山而过比绕路花的时间还要长。” 巡视完城池后,楚流云突然提出要从西宁城走山路到寒鸦城,秦允谦劝不动只好跟从。 楚流云从马上下来,“骑马不方便,那就牵着马走。” “惊雷军大半兵力驻守在寒鸦城和云中城之间,若是敌军想要绕开云中城,就必须穿山而过,之前逃进山林的朔北贼子很有可能也是这么想的。” 秦允谦跟着下马,“山里摸不清方向,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楚流云:“多走几次提前摸清楚就不会。” 走了两个时辰,两人刚坐下歇脚,秦允谦瞄到一处划痕。 他俯身仔细察看,“这里有一个记号,是用石头划出来的。” 楚流云修长的手指在白色的记号上划过,“这是什么图纹?我从未瞧见过。” 秦允谦摇头,“我也没见过。”陌生的很。 如果宋今昭在这里就会告诉他们,这不是什么图纹,是阿拉伯数字7。 这是她翻过的第七座山。 楚流云脑子里灵光一闪,出声道:“这会不会是朔北特有的图纹?” 或许是去年秦过带人剿灭朔北贼子的时候有人逃了。 山中地势复杂,漏掉一两个也不是没有可能。 秦允谦抿紧嘴唇,此处离云中城甚远。 难道和庆国公想的一模一样,那些贼子真的会来探路? 第53章 逃窜的朔北贼子,误会 楚流云眉间的愁色并未因此减少半分,“在这里等,他们或许还会回来。” 秦允谦拧眉:“国公爷,朔北贼子袭击华家村之事已经过去了四个月,就算有漏网之鱼恐怕也早就逃走了。” 守在这里也是白费功夫。 楚流云摇头,指着石头上的记号说道:“可这记号边缘粗糙,分明就是近几天才刻的,他们很有可能始终躲在山里摸索地形,为攻打东照国做准备。” “嗷呜~” 狼叫声惊起一片鸟雀,宋今昭就近爬上一棵大树。 她此次进山的目的是找到硝石,把东西带回去才是重中之重。 随着狼叫声逐渐靠近,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引起了宋今昭的注意力。 这里距离群山外围还有好几座山,怎么会有人进来? 她往上躲进一簇树丛中,俯瞰地面的情况。 “分开跑,三日后西宁城外破庙会合。” 四散逃走的三人顶着一头形如枯草的乱发脏辫,浑身上下皮肤呈暗红色。 沾在衣服上的污渍混合着泥沙和干涸的血迹,像是经历过大战一样。 他们不是东照国人 回想起年关时朔北贼子烧杀抢掠华家村之事,宋今昭心里对三人的身份有了猜测。 七八头野狼朝着其中一个人逃跑的方向追去,宋今昭跳下树朝另一个方向跟了上去。 脚步没停跑了近半个时辰,见身后没有狼群跟上来,古纳和放慢脚步走到河边俯身喝水。 豪饮几口后他在河边的大石头前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春饼充饥。 隐藏在树丛后面的宋今昭见他将一张棕黄色的兽皮铺在石头上认真端详,距离太远她看不清兽皮上写了什么。 正当她举起弓弩朝对方射击的时候,一双凶狠的眼睛出现在对面的灌木丛中。 是北山那头雌虎,它怎么到这里来了? 宋今昭屏住呼吸,放下弓弩快速爬上身边的大树。 “谁?”古纳和听到声音,警惕地抬起头四处张望。 没发现什么东西,他警惕地将兽皮塞进胸口准备离开。 “吼~”雌虎从灌木丛中窜出来将古纳和扑倒,猩红的牙齿一口将他的脖子撕碎。 含在嘴里的春饼没咀嚼完,顺着张开的嘴巴掉了出来。 古纳和无力反抗咽了气。 宋今昭撇开头,用手捂住嘴巴强忍住喉咙里的恶心。 雌虎咀嚼吞咽人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令人感到极度的不适。 等声音消失宋今昭看过去的时候,河边的鹅卵石上只剩一具光秃秃的残骸。 宋今昭在树上待了两个时辰,中途有鬣狗跑过来啃食骨头上剩下肉,鸟类也从空中飞下来凑热闹,直到一点肉渣都不剩才散开。 确认周围没有食肉动物之后,宋今昭从树上下来,走到骨头旁边捡起被撕成两半的兽皮图。 上面画有城池和山林的图案,意识这是周围的地形图,她将兽皮收好塞进竹篓里。 这几个人必定是朔北探子无疑,得去报官。 她正要离开,一抹金光划过她的眉眼,刺眼无比。 扫一眼石头夹缝处,是一枚金色的令牌。 代表那个人身份的令牌? 宋今昭用匕首在上面浅浅地刺了一下,不是黄金里面是黑的。 将令牌揣上,报官的时候可以当证据。 她翻过山看到自己在石壁上留下的8字记号,前面还剩七座山就能到宋家村。 天黑赶路,晚上应该能到。 双耳微动,宋今昭的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转身。”秦允谦手持长剑对着宋今昭的后背高声呵斥。 袖箭从袖口滑到手心,宋今昭转身的一瞬间抬起手臂,按动机关的手指骤然停住。 是酒楼里那两个富家子弟。 秦允谦盯着她的脸错愕出声:“宋姑娘?” 刚才距离太远,又是背影,两人完全没想到在记号面前的是位姑娘,还是他们见过的。 宋今昭挑眉,“你们认识我?” 秦允谦放下剑:“听食友记的小二说过,宋姑娘站在这里干嘛?” 楚流云指着石壁上的记号问道:“这个记号和你有关系?” 宋今昭瞄一眼石壁上的8字,“这是我进山留下的记号,代表第八座山。” 楚流云拧眉,指着东面的山峰,用长剑在地上写下7,“这个呢?” 宋今昭耸肩,“第七座山。” 楚流云皱眉询问:“你家住哪里?” “西宁城外宋家村。” 秦允谦思索点头,“从这里往东到宋家村确实有七座山。” 楚流云心中的戒心消了大半,没想到是个误会。 “在下以为这些记号是朔北贼子留下的,误会了姑娘,还请姑娘担待。” 宋今昭想到碰见的那三人,嘴角有些忍俊不禁,误打误撞倒被他们猜中了。 “你们是什么人,怎会想到朔北贼子?” 不想暴露身份,楚流云回答道:“我们是军营里的兵卒,难免多留心些。” 身上穿的衣裳没个几十两银子下不来,手上的长剑更是绝非凡品,他们两个绝对不是我无名小卒。 想到竹篓里的兽皮地图和令牌,宋今昭问道:“惊雷军统帅秦过将军你们认识吗?” 秦允谦眼眸凝住,“姑娘何出此言?秦过是我爹,在下秦允谦。” 宋今昭盯着秦允谦的脸仔细打量,“怪不得你的眼睛长得和他有点像。” 她放下竹篓,解开麻袋的绳子把兽皮图和令牌递到秦允谦的面前。 “我刚才从旁边那座山下来的时候碰到了三个朔北人,这是其中一个人身上的东西,应该对你们有用。” “他们被狼群追杀,分开逃走时约定三日后在西宁城外破庙会合,你们可以去守株待兔。” 秦允谦接过兽皮还未打开,楚流云就将令牌先抢了过去。 “这是朔北国校尉府的令牌,宋姑娘,持有令牌的人呢?” 宋今昭眨眨眼,“死的不能再死,被老虎鬣狗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楚流云追问道:“那另外两个人往哪个方向跑了?” 宋今昭指着身后西南方向:“一西一南,往南逃的那人被七八头野狼追着,不知道是死是活。” 秦允谦盯着兽皮上用炭笔画出的路线图,“国公爷,看来他们真的打算走山路。” 宋今昭的目光落在楚流云的身上,这么年轻的国公? 瞧着也才二十出头。 第54章 制冰成功,立功获得赏赐 子时三人才下山。 宋老太听到喊声出来开门,见两个陌生男子和孙女站在一起,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警惕。 “今昭,他们是?” 宋今昭:“在山里遇到的官爷,他们等一会儿就走。” 走进堂屋,宋启明和宋诗雪双眼迷糊地从房间里走出来,“阿姐你终于回来啦。” 宋今昭举起手后退一步,“别碰,我身上脏。” 匆忙洗个脸,她走到案桌前画下逃走的朔北贼子的画像交给楚流云,“你们抓到人我有奖赏吗?” 瞧着持有令牌的人身份不简单,或许是个不小的功劳。 楚流云盯着画像,的确是朔北人。 “宋姑娘想要什么赏赐?” 宋今昭歪头看向留在院门外面的两匹军马,“我想要一匹马。” 楚流云将画像收起,爽快地答应下来。 “抓到人我送姑娘两匹。” 宋老太盯着骑马离开的两人,将院门关上后追问道:“今昭,画像上是什么人?” 宋今昭将竹篓归置好,脱掉外衫准备去洗澡。 在山里待了五天,头发上全是油,身上都臭了。 “人还没抓到,不能说。” 若是传出去被朔北贼子知道,难免会打草惊蛇。 天亮后宋启明起床见宋今昭不在厨房,立刻就要去房间找她。 宋老太将他拦住:“你阿姐还在睡觉,别吵醒她。” 宋启明点点头,偷偷在窗户边上看了一会儿。 宋今昭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午时,窗外的阳光十分刺眼。 宋老太见她醒了立刻问道:“中午想吃什么?我去做。” 进山五天人都瘦了。 宋今昭坐在床上揉了揉眼睛,“清淡点都行,谢谢阿婆。” 宋老太转身出门,“那就煮蔬菜粥,你几天没好好吃饭,喝粥最好。” 饭桌上宋老太问道:“不是说去山上打猎挖药材,怎么什么都没带回来?竹篓里全是白沙。” 宋今昭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石头也能用来入药,我找了好久才找到。” 宋老太惊讶地挑眉:“石头还能吃?” “可以做成药膏外用,内服有忌讳,吃太多对身体不好。” 宋老太摇头:“也不知道你们姐妹俩随了谁的性子,竟想要当郎中。” “诗雪守着后院那些药材比伺候庄稼还要用心。” 宋今昭和宋诗雪对视一眼,默默低头吃饭不说话。 吃完饭宋老太便收拾东西回老屋去了。 宋诗雪扶着站不稳的宋安好站在竹篓旁边,“阿姐,这些小石头怎么把水变成冰块?” 宋今昭将陶罐装满水煮沸。 现在的硝石杂质太多,得先提纯。 将硝石放入煮沸的开水中,溶解后过滤掉泥沙。 冷却之后,结出一层无色透明状的晶体。 重复三次,硝石的纯度就变得很高了。 “去端个小板凳过来坐在旁边,现在我们来制冰。” 宋今昭用木盆装满井水,将它放置在饱和的硝石溶液中,静置一刻钟之后,水面开始慢慢结冰。 两刻钟之后,木盆里的水已经彻底变成了冰块。 宋诗雪微张着嘴唇,眼睛睁的大大的,“阿姐,它真的结冰了!” 宋今昭把木盆端出来,把硝石溶液端到院子里晒。 “硝石可以重复使用,等太阳把水晒干,剩下的就是硝石。” 加了冰块的乌梅冰糖茶味道就对了。 宋诗雪满面红光,迫不及待地开始问道:“阿姐,我们什么时候去城里卖凉皮和乌梅冰糖茶?” “再过两天,每天用板车拖太累,等我弄到牛车或马车再出摊。” 本来她是想去城里买一头牛回来,现在有人送马,索性等两天。 看他们能不能抓到那两个人。 楚流云和秦允谦拿着画像带人在西宁城外的破庙附近埋伏了三天,终于把饥肠辘辘的朔北贼子给抓到了。 秦允谦一脚踹在对方的肚子上,冷声质问道:“还有一个人呢?” 被压在地上的朔北贼子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楚流云眼中不满,朝秦允谦吩咐道:“你带人继续在这里守着,其他人跟本官把人押回去。” 经过一晚上的严刑拷打,对方把事情全部吐了出来。 侥幸逃脱的三人全是朔北国校尉府的暗探。 年关朔北贼子入侵东照国境内,烧杀抢夺村庄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他们的真实目的是绘制行军路线图,确保来年军队能绕过惊雷军驻地直接攻打兵力薄弱的西宁城。 在破庙守了一天一夜,留下人回来禀告的秦允谦说道:“已经过去了四天,那个人可能来不了了。” 宋姑娘说过,其中一个人被狼群追杀,估计死在山上了。 楚流云颔首:“这个人从西边过来,你多带些人上山往南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天宋今昭正在田里除草,村长宋满仓甩着衣袖跑过来大喊:“今昭丫头,今昭丫头。” 正在田里劳作的村民纷纷抬起头看向村长。 宋今昭直起腰。 宋满仓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喘气,抬眼盯着她,“衙门来人,说你立了功要赏赐你,已经到你家门口了。” 看来抓到人了,宋今昭从田里上来,“是不是还带了两匹马?” 宋满仓点头又摇头,“衙役驾着马车过来的,还牵着一匹马。” 见宋今昭和村长一起离开,留下的村民议论纷纷。 “宋老爹,你家今昭立了什么功?” 面对村里人的询问,宋老爹心里猜测跟那天老婆子回来说的事情有关。 宋大郎和宋二郎夫妇则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他们来到宋今昭家,正好听到衙役拿着帖文宣读。 “据查宋家女郎宋今昭协助捉拿朔北贼子有功,特赏赐骏马两匹,马车一架。” 围观的村民目瞪口呆,捉拿朔北贼子? 宋今昭不是一直待在村里,什么时候捉拿的? 自己怎么不知道? 还奖励两匹马,这可值不少钱! 第55章 没找到尸体,第一天摆摊 颈如战斧,蹄如弓弦。 连马鞍和车架都有,自己本来打算去城里定做的。 衙役伸长脖子低眉恭维道:“这是惊雷军刚退下来战马,比集市上卖的家养马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秦小将军知道宋姑娘家有两个孩子,特意让人做好车架一并送过来。” 宋今昭转过头问他:“那两个人都抓到了?” 衙役压低嗓音:“抓到了一个,剩下一个秦小将军已经带兵上山,国公爷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宋今昭低眉,没抓到的应该是被狼群追杀的那个朔北探子,八成人已经死了。 “多谢官爷费心跑一趟,进屋喝杯茶再走。” 衙役摇头吹捧道:“宋姑娘能发现朔北贼子的踪迹,对西宁城来说才是大功一件。” “最近日县衙事情多,我还要赶回去复命就不多待了。” 县衙里的衙役和兵卒对宋今昭佩服的五体投地。 之前是上山打虎,现在就连朔北贼子她都能帮上忙,还得了庆国公和秦小将军的夸奖,实在令人佩服。 将衙役送走后,村民立刻挤满了宋今昭家的院子。 宋满仓死死盯住宋今昭手上的帖文,“今昭,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可得和我好好讲讲。” 院子里的村民太多,他们看宋今昭的眼神都在发光。 能得到县太爷的褒奖和赏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宋今昭将马拴在木桩上,拿起两把新鲜的嫩草喂给它们。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前几天去山上采药,正好撞见几个朔北贼子,就把消息告诉了官府的人。”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瞳孔放大,惊恐出声道:“山里怎么会有朔北贼人,他们不是都被惊雷军杀死了吗?” 宋今昭安抚道:“估计是侥幸逃脱了几个,好在现在人都已经被抓住了。” 弄清楚事情的经过后,村民们一边议论一边回到田里继续干活。 今天这件事至少要被村民们闲聊两天。 宋满仓一脸欣慰地盯着宋今昭,“能在县太爷面前露脸,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这帖文你可得好好保存,最好张贴起来挂在堂屋中间,谁来都能一眼瞧见。” 可惜是个女娃,否则就能把帖文挂在祠堂里了。 想想宋满仓就开始叹气。 宋今昭若是个男孩肯定是宋家村最有出息的,说到哪里自己都有面子。 等村长离开后,宋家六人激动地围上来,脸上像抹了胭脂似的。 宋老爹褶皱起皮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把帖文捧起来一字一句地看,尽管他不识字。 宋二郎看完后盯着院子里的两匹马说道:“一匹马能卖五十两银子,两匹就是一百两,这下发财了。” 宋大郎:“战马的价格更贵,肯定不止一百两。” 宋二婶笑着开口:“家里有马车就不用再花钱坐村长家的牛车,以后今昭可以驾马车送启明他们去城里读书。” 宋大婶和宋二婶心里想的都是自家每个月六十文钱的车费可以省下来了。 宋今昭将帖文收好,望向两人问道:“大伯二伯会驾马车吗?” 宋大郎和宋二郎齐齐摇头,他们连马都没碰过,怎么可能会驾。 宋今昭干脆利落地说道:“我教你们,若是以后我没空大伯二伯就可以接送三个孩子。” 休想让自己当免费的车夫。 等凉皮和药饮的生意做起来,早上自己在家里忙活,快到中午休息的时候再驾马车去码头摆摊。 接送的活就交给他们。 宋二郎不知道宋今昭是这样想的,以为这是天大的好事,举起手乐呵呵地保证道:“你放心,我们一定努力学。” “对。”宋大郎在旁边用力点头。 薄雾笼罩着整个村庄,四月底的清晨气温还有点冷。 三个孩子在马车里坐着,宋大郎和宋二郎半边屁股坐在车架边上被宋今昭提溜着耳朵教。 就这样连着七天,宋大郎和宋二郎总算是把马车给学会了。 宋今昭心情愉悦的甩手让他们早晚接送,能独自驾车的宋大郎和宋二郎也满心期待。 只有宋大壮坐在凳子上望着宋今昭家所在的方向不停叹气。 一天六文钱,白赚的银子就这样没了。 他小声嘀咕道:“早知道就应该一次性收一年的,他们也不好把钱要回去。” 宋满仓一巴掌扇在他的头上,“人不能太短视,目光放长远一点。” “宋今昭在县太爷面前露了脸,以后我们要是遇到麻烦,就可以透过这层关系行方便。” “下雨的时候高力可以坐今昭家的马车回来,就不用淋雨了。” 宋大壮伸手摸头顶,龇牙咧嘴道:“爹,你打得我好疼,我刚才就是随口说说。” 宋满仓瞪眼告诫:“言者无心闻者有意,以后这种得罪人的话随口也不能说。” 遮天蔽日的深山老林里,秦允谦带人找了整整七天。 他浑身上下被虫子咬的全是包,恨不得用刀把发痒的皮肉割下来。 “少将军,估计那个人已经被野兽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否则怎么会找了这么多天还没找到。 秦允谦不甘心地环顾周围,“继续找,就算是一根骨头我们也得带回去。” 见不到尸首心里总是隐隐不安。 在出摊之前,宋今昭砍了十几根龙竹用来制作竹碗竹筷。 将所有东西准备妥当后,她驾着马车前往西宁城码头摆摊。 人来人往的运河码头喧闹声熙熙攘攘,周围已经有不少挑着担子的摊贩。 宋今昭将马车停到一边,将车里的桌凳和食材搬到人多的地方。 竹篓用厚厚的被褥包着防止冷气散出去。 桌子上摆着六杯乌梅冰糖茶,凉面和凉皮放在垫着白布的竹篮里,篮子下面用冰块降温。 披着擦汗巾的脚夫见桌子上全是他没见过的东西,凑过来问道:“姑娘,你这卖的是什么吃食?” 见来了生意,宋今昭指着竹杯和竹篮介绍道:“这是乌梅冰糖茶,能清热解暑,热的时候喝上一杯神清气爽。” “这是酸辣味的凉皮和凉面,冰冰凉凉,面皮筋道,保管你吃了一碗还想再吃一碗。” 第56章 一杯都没卖出去,客户群体不对 “乌梅冰糖茶五文钱一杯,凉皮凉面六文钱一碗,加鸡肉的八文钱一碗。” 脚夫瞠目结舌,形如雷劈,“一杯茶五文钱,这也太贵了。” 宋今昭噎了一下,连忙解释道:“我这茶是加了乌梅、山楂、甘草等好几种清热解暑的药材一起煮的,还往里面加了冰糖冰块,不信你摸摸,是不是特别冰。” 脚夫用手指碰了一下竹筒壁。 触手冰凉,瞧着颜色也好看,闻着有股淡淡的酸甜味。 “算了算了,给我来一碗不加肉的凉面,我先尝尝味道。” 宋今昭放下竹筒,“好的,稍等片刻。” “辣椒要多少?” “吃不吃葱?” 随着筷子快速在陶盆里搅拌,很快一碗根根分明,颜色搭配清爽的凉面出现在了宋今昭的手上。 脚夫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明明没肉,怎么看着就想吃。 先挑起几根面尝了尝味道,酸辣清爽的口感一点都不油腻,反而越吃越饿。 吃完后他盯着竹篮里从来没见过的凉皮,咬咬牙。 “再给我来一份加鸡肉的凉皮,多放点辣椒。” “好嘞。” 宋今昭用菜刀将三张凉皮切成条状,迅速开始搅拌,让每一根鸡丝和凉皮都沾上辣椒油。 一碗凉皮下肚,脚夫痛心疾首地捂着空了的钱袋走了。 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位客人,听到乌梅冰糖茶要五文钱一杯,纷纷摇头只买凉面和凉皮。 无论宋今昭怎么推销,他们宁愿到旁边摊子上买两文钱一杯的凉茶都不愿意买她的乌梅冰糖茶。 宋今昭的摊子带动了隔壁卖凉茶大娘的生意。 等没人的时候,守着茶桶的大娘见她一杯都没卖出去,忍不住说道:“小姑娘,他们一天只赚七十文钱,你一杯茶加一碗凉面就要花十几文钱还不能续,没人舍得买,你得降价。” 宋今昭眉心拧出一道浅浅的沟壑,“可是我的茶材料贵成本高,总不能做亏本的买卖。” 摆摊前她就算过,煮一桶乌梅冰糖茶的材料成本是一百二十文钱,一桶只能装六十杯,一杯的成本两文钱,还没算上人力成本、柴火费和冰块钱。 五文钱一杯已经够便宜,一斤冰块都要卖五文钱。 卖凉茶的大娘无奈摇头,“你要是不降价,就只能把这一桶茶拖回去自己喝了。” 第一天摆摊宋今昭不知道生意怎么样就没做多少。 等她把凉皮凉面全部卖完后,一桶乌梅冰糖茶摆在竹篓里纹丝不动,只有她自己热的时候喝了一杯。 就在她打算收拾东西走人的时候,一个穿着浅青色的窄袖襦裙,扎着两个小鬏的丫鬟出现在宋今昭的面前。 她拿着手绢指了指竹杯里的乌梅冰糖茶,“里面是加了冰?” 宋今昭抬起头。 几步远处几个奴仆簇拥着一位身穿红色织金牡丹长裙的女子,她正在用手帕擦脖子上的汗,目光时不时往这边看,明显是渴了。 “对,里面加了冰,这是乌梅冰糖茶,能清热解暑。” 知道价钱后丫鬟一点没犹豫,直接买了一杯端过去递给站不远处的那位女子。 没过多久,她又跑回来买了一杯。 宋今昭盯着一行人离去,果断收摊驾车回家。 客户群体不对,等多久都不会有人买。 回到家宋诗雪看着满满一桶乌梅冰糖茶愣了好半天。 她艰难地询问道:“阿姐,是一杯都没卖出去吗?” 宋今昭哑然,“我自己喝了一杯。” 本来想着冰块五文钱一斤,自己卖茶白送冰块肯定会有很多人买。 没想到错误地估错了码头脚夫的消费观。 五文钱他们舍得花,但不舍得五文钱买一杯茶。 对他们来说,好喝的乌梅冰糖茶不如便宜的凉茶来的划算,反正都能止渴。 宋诗雪有点接受不了,“乌梅冰糖茶这么好喝怎么会没有人买?” 明明自己很喜欢。 宋今昭把木盒里的铜钱倒在竹席上,“客人嫌贵。” 宋诗雪脱口而出:“那为什么不能卖便宜点?” 宋今昭解释道:“卖便宜了等我明天再去摆摊,他们就会觉得不划算,认为我偷工减料。” 宋诗雪肩膀耷拉着,疑惑道:“今天一杯都卖不出去,明天就有人愿意买了吗?” 宋今昭:“所以我准备改良配方,直接卖乌梅汤加冰块,把成本降下来,应该就会有人买了。” 或者换个有钱人多的地方摆摊。 木盒里一共有九百零二文钱,扣掉成本净赚六百文,再扣掉今天亏掉的一百二十文乌梅冰糖茶的成本,就只赚了四百八十文。 宋诗雪默默松口气,还好没亏本。 “阿姐,桶里的茶怎么办?喝不完过夜就坏了。” “给阿爷他们喝。” 宋今昭搬起木桶送到田埂上。 “阿爷,我带了茶水过来,你们快来喝。” 宋老爹不知道宋今昭去摆摊,以为她特意煮给自己喝的。 “今昭就是孝顺,再有下次别放这么多东西,弄点茶叶沫子煮一煮就行了。” 宋今昭嘴角抽搐,那个脚夫估计也是这么想的。 一桶茶,大房二房六个人喝了个精光,肚子撑得圆滚滚的。 傍晚宋启明回来知道后说道:“去码头摆摊没有危险,一天赚六百文,就算不卖茶水一个月也能挣十八两银子,这已经很好了。” 宋今昭:“刚开始卖大家图新鲜,等吃厌了生意就会变差,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第二天宋今昭多准备了一倍的凉皮和凉面,来得最早的还是那个脚夫。 “大哥,乌梅汤三文钱一碗,要不要来一杯?” 脚夫惊讶地挑眉,“降价啦?” 宋今昭笑笑,“昨天那个不好卖,我改了配方。” 脚夫见里面冰块没少,夏天酒楼里冰镇的茶水一杯要几十文钱,这里五文钱就能喝到一杯。 他咬咬牙说道:“给我来一碗加鸡丝的凉面和一杯乌梅汤。” 突然一个男人带着七个人冲到到摊位面前大喊:“就是这里,她卖的凉面比汤面好吃多了。” “姑娘,给我来一碗凉面,多放点花生米。” 宋今昭瞟一眼男人,他也是昨天的老顾客。 “多谢大哥照顾生意,我给你多弄两勺。” 男人迫不及待地捧着竹筒站到一旁去吃。 他带过来的七个人五个买了凉面,另外两个买的是凉皮。 一口下去纷纷朝宋今昭竖起大拇指。 虽然乌梅汤没有凉皮凉面好卖,但宋今昭准备的少。 等凉皮凉面卖完的时候,一桶乌梅汤也见了底。 新花样加上味道好,只用了一个半时辰所有东西都卖光了。 在旁边摆摊卖凉茶的大娘见宋今昭终于走了,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昨天她还担心小姑娘卖不出去亏本,今天生意就这样好。 幸好她卖的贵一文钱,否则自己明天就得换地方了。 被凉茶大娘惦记的宋今昭没回家,而是去了西宁城最热闹繁华的街道。 这里路边两旁也有人摆摊,不过这些摊位都是收费摊位,不是什么人都能摆的。 第57章 中街摊位,逃走的朔北贼子可能没死 一碗馄饨,庙会上卖八文钱一碗,这里要卖十二文。 宋今昭在一个卖糖葫芦糖人的摊位上买了三串糖葫芦,一边拿钱一边问道:“店家,你们在这里摆摊每天要交多少钱摊位费?” 摊位小贩上下打量着宋今昭,将铜钱放到盒子里,“每个摊位的价钱都不一样,我这个摊位小,一个月这个数。” 他比出一个巴掌。 宋今昭用眼睛测量卖糖葫芦的摊位大小,宽度最多不超过一米。 她半信半疑地猜测道:“五十文钱?” 小贩朝天翻白眼,“想什么呢!五十文钱连门槛都摸不到,五百文。” 宋今昭眼神示意旁边大一点的摊位,“那个呢?” 小贩摇头,比了比手指,“总不下于这个数,具体你得到县衙去问。” 她驾车来到县衙门口,看到前天去宋家村给自己颁赏的赵捕快在门口站岗。 “宋姑娘来此有何事?”赵捕快看到她迎上来。 宋今宋:“我想去户房问问中街摊位怎么租。” 赵捕快眉头上挑,“中街的摊位一向紧凑,很少有空出来的,我带你去户房找书吏。” 走进县衙,院内靠左一排房间是各房小吏办公的地方。 “梁书吏,这是协助庆国公捉拿朔北探子有功的宋姑娘。” 梁书吏的眼神落在宋今昭的身上,好似要将她每一根头发丝都看清楚。 他嘴角高高扬起,眼睛挤出三道褶子,“原来是宋姑娘,久仰大名。” 宋今昭问道:“梁书吏,我想在中街租一个摊位,不知道还有没有地方?” 梁书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太阳穴微微抽动,表情很是为难。 “中街摊位下个月的契书都已经签完了,下下个月行不行?六月底会空出来一批。” 下下个月就是七月,那个时候天气最热。 “行,我想要一个路人最多的摊位。” 梁书吏开口询问道:“宋姑娘摆摊卖什么东西?” 宋今昭:“吃食。” 站在旁边的赵捕头委婉地出声提醒,“七月天气炎热,卖吃食怕是生意不会太好。” 宋今昭微微摇头,“没事,我卖的东西天气越热越有人买。” 梁书吏目光如炬,见宋今昭不像是在说大话。 他拿起桌上的计簿从桌子后面走出来。 “我先带您过去看看,瞧见哪个中意再回来签契书。” 宋今昭也正有此意。 来到中街,梁书吏把六月底空出来的摊位一一指给她看。 “这些摊位都可以租,至少得租一个月,中间不租也不会退钱。” 卖凉皮和茶饮的摊子不能太小,否则东西摆不开。 最后宋今昭选了一个距离停云楼五十米处的摊位,摊位后面还能再摆一张桌子让客人坐着吃。 “这个月租多少?” 梁书吏手指快速翻页,指着计簿上的租金说道:“二两银子。” “好像有点贵。” 卖糖葫芦旁边的小摊和这个差不多大,一个月只要一两银子。 梁书吏开口解释道:“这个位置在中间,后面还能放桌椅,靠近街尾的地方便宜,租金能少一半。” 宋今昭:“夏天热,街上的人没现在多,能便宜点吗?” 梁书吏果断摇头,“一年四季都是这个价,县衙就靠这点租金补贴,少一文都不行。” 宋今昭拧眉,疑惑地指着前面的南街和西街,“既然衙门这么穷,为什么不在其他街道多摆点摊位?” 一抹忧色染上梁书吏的眉心。 “西宁城地处边关,朝廷有令,边关十三城内通往县衙、驿馆、粮仓等地的道路必须时刻畅通无阻,所以除了中街之外,其他街道都不能摆摊。” 宋今昭神情恍然,“原来如此。” 两人回到县衙正要将契书定下来,屋外传来一阵喧哗。 衣服皱成梅干菜的秦允谦整个人像是在沙地里滚过一样,发散着一股浓浓的汗馊味,宋今昭隔着十米远都能闻到。 梁书吏伸长脖子朝外看,“走了十几天终于回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人抓到。” 宋今昭拿着盖好章的契书走出县衙大门,侧过身靠到赵捕快旁边,“剩下的那个朔北探子找到了吗?” 赵捕快摇头,“秦小将军带人把山翻了个跟头,一根骨头都没找到。” 尸体就算被野兽啃食,也会留下骨头。 连骨头都没找到,很有可能那个人没死,已经从山里逃出去了。 秦允谦洗完澡将画像交给下属,“让画师照着这张画像画一百张,给我贴满西宁城、云中城和寒鸦城的大街小巷。” “只要朔北探子还活着,就不能让他逃出边关。” 隔天早上,村长拿着里正一早送过来的画像挨家挨户地宣传。 “大家都看一看,把画像上的人记牢,这个人是朔北贼子,一旦发现此人立刻报官。” 宋老太脸色煞白地抓住宋老爹的胳膊,“这好像是今昭那天晚上画的。” 宋老爹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朔北贼子没被抓到还逃走了,不会找大孙女的麻烦吧? 他火速冲到宋今昭家,抢下她手里的筷子粗声说道:“这个时候还煮什么面,你知不知道,那个朔北贼子逃了!” 宋今昭重新拿一双筷子把凉面夹到冰水里过凉。 多煮几十秒,面条就不筋道了。 “我昨天在城里就已经知道了。” 宋老爹见她一点都不急,自己更是急得跳脚。 “要是朔北贼子知道是你通风报信才让他的同伙被抓住,报复你怎么办?” 最后一点面条捞完,宋今昭放下筷子郑重其事地对宋老爹说道:“不会。” “首先他们没见过我,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其次,县太爷恩赏我的事情没有张贴公告,很多人都不知道。” “逃走的朔北贼子现在只有一个人,他看到画像躲都来不及,哪有时间报复我。” 听到宋今昭这么说,宋老爹的心才渐渐放下。 此刻他才注意到厨房里大大小小的木桶和盆。 “你煮这么多面条干什么?还放在水里泡。” 第58章 柳郎中找上门 宋老爹睁大眼睛反应过来,哑然出声:“你要去城里做生意?” 宋今昭点头,“运河码头现在不用交摊位费,很多人都在那里摆摊。” 宋老爹问道:“生意怎么样?” “还不错,卖完这些未时就能回来。” 在七月之前,宋今昭打算就在码头摆摊,先卖乌梅汤,等搬到中街再换成原来的配方抬价卖。 回到老屋后,宋老爹在门口发了好长一段时间呆。 大孙女为了挣钱一天一个花样,他有点跟不上。 宋老太拿着草帽正准备去田里拔草,见他一副不打算出门的模样,“怎么了,今昭怎么说?” 宋老爹摇头,“今昭说没事。” 宋老太皱眉想到一件事,迟疑道:“这几天今昭没下地,田里的草都长出来了,还让大郎他们帮忙一起拔?” 宋老爹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对,反正他们也没事,田里的事情今昭估计是没时间管了。” 宋老太压低嗓音,“我就怕时间长了大房二房不高兴。” 宋老爹挺起胸膛语气加重,“马车一天两趟白坐的?他们不帮忙以后就别坐车。” 送完孩子出城的路上,宋二郎一边驾车一边看路边的行人。 只要有人仰头看他,他就高高抬起下巴,嘴角弯曲,内心沾沾自喜。 “让让~让让。” 走在路边的腊黄媳妇听到后面有人叫自己让路,连忙往旁边靠。 停下来发现驾车的是宋二郎,立刻招手让他停车。 “宋二郎,马车能坐人吗?” 村长家的牛车每人一文钱村里人都知道,但宋今昭家的马车从来没载过人,腊黄婶不知道她家做不做这个生意。 宋二郎微微一顿,随即眼前一亮,立刻下车让腊黄媳妇上去。 “能坐,每人一文钱和村长家一样。” 腊黄媳妇掏给宋二郎一文钱,钻进车厢见里面干干净净还有座凳,心满意足地靠在车厢上享受。 宋二郎反复把铜钱从口袋里掏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 要是每次都能载到人,自己岂不是要发了。 他还马车的时候没说,宋今昭不知道他利用马车载人赚了钱。 中午宋诗雪在堂屋里看书,宋安好盖着薄褥躺在竹席上呼呼大睡。 院门外一声撕破喉咙的呼喊将宋安好惊醒,他瞬间张开嘴巴大哭起来。 宋诗雪连忙放下书抱孩子。 她托着婴儿的后背、小手上下抚摸,一边走一边哄:“安好乖~不哭别怕,二姐在这里~” 外面的拍门声越来越大,宋诗雪抱着孩子走到院子门口,朝关着的大门喊道:“谁在外面?” 柳郎中急得满头是汗,“是我,柳郎中。” 宋诗雪听见后透过门缝朝外看,对上熟悉的脸,是柳郎中。 她刚打开门,柳郎中就把脖子伸进来朝里看,眼神中透着焦急,“你长姐呢?” “阿姐去城里还没回来。” “什么!她什么时候回来?”柳郎中听到宋今昭不在家,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宋诗雪见他这么着急,心也提了上来。 “应该快回来了。” “柳郎中找我阿姐有什么事?” 柳郎中没耐心和宋诗雪一个孩子解释,只说了一句:“隔壁村有个病人我想让你阿姐帮忙。” 就在二人僵持之时,马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诗雪激动地伸出手,“阿姐回来了。” 柳郎中回头,果然是宋今昭。 他立刻冲上去,“宋姑娘,隔壁村有个男人被斧头砍伤了大腿,血流不止,你能不能过去止血?” 宋今昭拧眉:“砍的有多深?” 柳郎中用手攥住一个指节的长度,“大概这么深。” “流了多少血?” “没流多少血,我家就在旁边,当时我就过去了,用纱布一直按着。” 宋今昭拿好药箱让柳郎中和宋诗雪上车,路过老屋把孩子丢给宋老太照顾。 “阿婆帮我看一下安好,我和诗雪出去一趟。” 到了之后,院子一家老小冲上来。 柳郎中推开众人,领着宋今昭进屋。 他把银针递给她,“你给他止血,就像那天在宋石根家一样。” 宋今昭见他把烧红的火烙拿过来了,惊诧地睁大眼睛。 “你不会要用火烙烧焦他的血管吧?” 柳郎中挑眉,带着点惊讶,“烧灼法你没学过?” 不应该呀,她医术如此高超,就算没实践过,也应该看过不少医书才对。 宋今昭脑子里嗡嗡作响。 古代医学受限于科学技术水平,治疗方法较为原始。 可现实看到还是会觉得震惊。 “使用灼烧法伤口容易感染,无法完全愈合,会经常复发,以后走路也会有障碍。” 柳郎中的眉头拧成绳结状,对宋今昭的反应很不解。 “这么深的伤口能保住命就已经是万幸,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 宋今昭点头,对站在旁边的人说道:“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屋内四大三小七个人全都看向柳郎中。 柳郎中见宋今昭脸上的表情就和当时弄醒宋石根时一模一样,犹豫片刻后沉声道:“听宋姑娘的。” 宋今昭先用酒将伤口快速冲洗了两遍,紧接着从药箱里拿出处理好的丝线,在所有人惊悚的目光中开始用针线缝合伤口。 柳郎中僵在原地,浑身发冷,好似全身的血全都被抽干了一样。 世上怎么会有人会想到用针线缝合伤口? 站在旁边的宋诗雪目不转睛地盯着宋今昭的一举一动,把每一个细节都牢牢记在脑子里。 伤口被迅速缝合好,宋今昭又往上面撒了一层药粉,拿出纱布包住。 躺在床上的男人痛得满头大汗,若不是口中咬着木棍,他的牙根恐怕都要被咬断了。 “七天不要动,防止伤口裂开。” 送宋今昭离开的时候柳郎中整个人是晕着的,走路都在打晃。 “宋姑娘,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半年前我在山里遇到了一位走方郎中,他说他不久将离开人世,一身医术后继无人非要收我做徒弟。” “前前后后教了我一个月,不过缝合的时候用的都是山里的动物,这是我第一次用针线给人缝合伤口。” 柳郎中瞳孔紧缩颤抖,看向宋今昭的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和嫉妒。 这样的好事怎么就没落到自己头上,偏偏选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不知那位神医现在何处,是死是生?” 宋今昭故作悲伤地低下头,“他已经去世了。” 第59章 震惊郑秀才的学习速度 “柳叔你怎么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小男孩走到柳郎中身旁看着他。 阿爷叫他把柳郎中喊回去守着阿爹。 柳郎中摇头用手捂住胸口,“学了大半辈子医术,最后比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柳叔心里难受。” 小男孩闭紧嘴巴,刚才那人给阿爹缝合伤口的时候自己就在旁边,的确看着比柳郎中厉害。 “她医术比你好,你可以拜她为师,以后医术也会变得这么厉害。” 柳郎中火速摇头,声音从喉咙里吼出来,“那怎么行,我一把年纪比她不知道要大多少岁。” “我师父要是知道我拜一个十几岁的姑娘为师,非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敲我脑袋不可。” 马车上,宋诗雪还在回忆刚才缝合伤口的全过程。 宋今昭扭头瞄了她一眼,“血淋淋的伤口,针线从肉里面穿来穿去,怕不怕?” 宋诗雪摇头,睁大眼睛,瞳孔因兴奋而扩张。 “一点都不怕,就像缝衣服一样,我想试试。” 宋今昭握住缰绳的手顿了一下,想想说道:“明天阿姐带你上山采药,抓只兔子回来让你试。” 宋诗雪歪头,圆溜的眼睛有点期待,“明天不摆摊?” “吃多了也会厌,从明天开始分量减半,我卖完早点回来。” 最近两天生意有所下降,运河码头的脚夫每天都是固定的,不可能天天都吃凉皮凉面。 每天能有八百文钱的收入,只需要工作一上午,已经相当可以了。 郑家私塾经馆。 宋启明第三次被郑秀才叫起来回答问题。 课间休息时,宋高力凑到他的耳边小声嘀咕:“今天怎么回事,先生怎么老是叫你起来?” 宋启明在经馆的年纪不算最小,但他来的时间最短,在其他同窗看来还是个新人。 “我也不知道,中午吃饭的时候先生一直在看我。” 傍晚散学时,郑秀才走到宋启明的桌旁,用戒尺敲了敲他的桌子,“留下到堂屋找我。” 宋启明缓缓将书袋放下,紧张地咬紧内唇跟在郑秀才的身后出去。 对面蒙馆,被罚站背书的宋耀祖伸长脖子。 “听高力说经馆每天布置的课业又多又难,启明哥肯定没做完,马上就要挨骂了。” 沾了一手墨汁的宋永年抬起头,“你赶紧背,先生说背不完不让你回家,我阿爹肯定已经在外面等我们了。” 堂屋案桌前,宋启明双手背在身后,心跳砰砰直跳,周围安静极了,好似要跳出胸腔一般。 郑秀才将昨天交上来的课业拿在手里又看了一遍,接着放到宋启明面前问道:“这是你写的?” 宋启明往前一步低头扫过纸上的字,点头回答道:“对。” 郑秀才的手指划过几列,“这些你应该还没学到才对,都在家自学了?” 听到这里,宋启明的眼帘放松下来,语调也变得自信坦然。 “先生送给我的四书五经学生已经熟读完背了大半,再过半月就能全部背下来。” 郑秀才右手无意识地揪住山羊须,拉得下巴一阵生疼。 “都背到哪里了?背给我听听。” “敬之敬之!天维显思,命不易哉……” 一刻钟之后,郑秀才的脑子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镇定。 这些书自己才送出去不到两个月,宋启明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他深呼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定。 “原本我是想让你三年后再参加县试,现在看来,明年二月你或许可以试试。” 见宋启明鼻翼扩张,明显紧张起来。 郑秀才从案桌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本手抄的书册递给他。 “县试和府试我相信你可以通过,难的是院试。” “这是历年院试的题目,还有前十名学子所作的八股文和策论,你带回去好好看,不懂的过来问我。” 门口宋耀祖小心伸出半个头,“先生,我会背了。” 郑秀才挥手让宋启明先出去,靠在椅子上眉锋下压,“进来背。” 宋耀祖停在书案前,慢悠悠地开始背诵。 刚开始还挺顺,到中间就开始卡壳。 郑秀才拧眉忍耐,静静地等他想起来。 府外马车旁,宋大郎在树下来回踱步,脸色紧绷。 “你说启明也被郑秀才留下了?” 宋永年轻轻地点点头,“启明哥是被先生单独叫过去的,他在经馆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宋大郎叹气,耀祖三番两次被留堂也就算了,现在就连启明也这样。 一年十几两银子不是用来糟蹋的。 他扭头握住宋永年的肩膀,满眼认真地说道:“儿子,你可得好好读书,别让我和你娘失望。” 二人正说话,宋启明背着书袋走出来。 宋大郎歪头朝后看,“耀祖没出来?” 宋启明把书袋放到车上,“先生让他背书,等一下应该就能出来了。” 宋大郎见他像个没事人似的,忍不住开口询问,“先生让你留下干什么,是课业没写好还是书没背出来?” 宋启明想了想,永年和耀祖都在蒙馆,现在告诉他们自己明年要下扬,似乎不太妥当。 他摇摇头,“都不是,先生提点了我两句,让我尽快赶上经馆其他同窗的学习进度。” 宋大郎听到这里才松了口气,“你才读书就去了经馆,跟不上也正常。” “如果实在觉得难,就让你阿姐告诉郑秀才让你回蒙馆读书。” 三人在门口说话,迟迟没等到宋耀祖出来。 宋启明疑惑地拧起眉头,按道理早该背完了才对。 堂屋里,五百多个字宋耀祖背了一刻钟,倒数四句差点没想起来。 郑秀才见他背完后脸上露出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顿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回家抄写三遍明天交给我。” 宋耀祖不情愿地哀嚎道:“先生我背完了。” 郑秀才瞪眼,一刻钟五百多个字把他的耐心消磨掉一半。 “背成这样不复习过几天就忘了,若不是天色已晚,我非得让你再留半个时辰不可。” 宋耀祖拎着书袋出来的时候一脸丧气。 宋大郎早已见惯,接过书袋让他赶紧上车。 十次留堂七次出来的时候都是这副模样,像是要去奔丧似的。 第60章 找到尸体,金蝉脱壳 “老二,耀祖读书你得盯着,整天被郑秀才留堂,三年后肯定考不上童生。” 宋二郎脸一黑,双手叉腰瞪着宋耀祖,“你又被留堂了?” 宋耀祖挎着脸生闷气,“干嘛只说我,启明哥也被先生留堂了。” 无辜被牵连的宋启明茫然地眨眨眼睛,转念催促宋大郎。 “大伯我好饿,阿姐肯定已经做好饭在家里等我了。” 宋大郎听到后手腕上下抖动缰绳,驾车往宋今昭家奔去。 今天拖的时间委实有点长,天都快黑了。 到了之后宋大郎还是把宋启明今天散学被郑秀才叫过去的事情说了一下。 宋今昭垂眸见宋启明在笑,猜到不是坏事。 “我知道了,谢谢大伯。” 院门关好后,宋启明马上从书袋里拿出郑秀才给他的历年考题书册。 “先生让我明年二月参加县试,说院试很难,要给我特训。” 宋今昭接过书册翻开,脑子里高中时的记忆涌上来。 哪个时代都有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题海战术谁都逃不掉。 “看完后你也可以试着自己写,写好交给先生让他指点你。” 宋启明重重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既然确定明年可以下扬,自己就得更加努力才行,否则考不上又得等两年。 西宁城县衙。 楚流云一脸怒气地将衣领撕裂,“到现在都没找到人,他还能飞了不成!” 秦允谦接住盔甲不敢大声反驳,“画像贴了好几天,城外各个村庄也都派人过去问过,一点消息都没有。” 楚流云的手指用力在眉心揉搓,心里烦躁极了。 “让各城衙役挨家挨户地搜,我就不信找不到人。” 秦允谦心中担忧,“如此会不会太过兴师动众?容易会引起百姓恐慌。” 楚流云语气低沉:“根据第二个人的口供,逃走的那人是校尉府的都尉,手里掌握着不少情报。” “若是能活捉他,必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戴着乌纱帽的张远宗匆忙从外面闯进来,神情激动地说道:“国公爷,人找到了。” 二人迅速追问:“在哪里?” 张远宗指着屋外,“就在外面,下官已经命衙役把尸体抬回来了。” 楚流云脚掌抵住地面,猛然转身,脸色突变,“人死了?” 张远宗被吓了一跳,靠在门上说道:“被野兽咬的就剩骨头了。” 担架上的尸体只剩一副残骸,细碎的腐肉黏在骨头上,已经生蛆。 “猎夫上山打猎发现的尸体,这是遗落在尸体旁边的衣物和令牌。” 楚流云拿起托盘上的令牌,确认身份后握紧拳头差点没把令牌捏碎。 “这么死便宜了他。” 如果是个普通探子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不小的四品官。 秦允谦挥挥手让人把尸体抬走,继续看下去他刚才吃的饭得全部吐出来。 楚流云扔掉令牌嫌弃地摊开手,一股臭味。 “明日出发寒鸦城,张大人,边关十三城筹措的粮款都已经到位,尽快将粮食买回来。” 张远宗拱手恭敬道:“下官遵命。” 隔天上午,楚流云和秦允谦骑马离开了西宁城。 城内大街小巷的画像也被衙役揭下来,所有人都知道朔北贼子已经死了。 两日后,刘家村后山的悬崖上,一个披着狼皮的男人转过身一瘸一拐地朝山下走去。 院子里,一只受伤的兔子被绑在木板上,宋诗雪手里的针艰难地在兔皮上穿来穿去。 “手要稳,打结别太紧,否则周围的肉会坏死。” 宋今昭没带过徒弟,几次忍不住想亲自上手、中途把手收回来。 “也不能太松,不然伤口没办法闭合。” 虽然手底下不是人是兔子,宋诗雪仍然紧张地出了一身汗。 看阿姐做那么容易,怎么这个针这么不听话。 好不容易缝合完毕,伤口比蜈蚣还要难看。 宋今昭安慰道:“缝衣服和缝人皮终究不一样,没练过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明天我买点猪皮回来给你练习,熟能生巧,多练练就会了。” 一只兔子拆了缝缝了拆,多弄几次宋今昭怕它死了。 宋诗雪不甘心地放下镊子,将兔子关进笼子里。 …… 贺兰肖走进南街一家客栈。 台前的伙计听见脚步声,热情地抬起头,“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贺兰肖摘下头上的草帽,眼神紧紧盯着伙计,“住店,要天子一号房。” 伙计看清楚他的脸,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变得谨慎。 “好的客官,我这就带您上去。” 走进房间锁上门,伙计难以置信地转身追问道:“贺兰大人,您不是死了吗?” 贺兰肖抹掉脸上的黑灰,脱掉身上偷来的衣服,不合身勒得他难受。 “找了个替死鬼,那具尸体不是我。” “善烈呢?让他马上来见我。” 伙计:“掌柜去了运河码头,我现在就去叫他回来。” 善烈匆忙被伙计叫回。 贺兰肖问道:“最近一次去朔北的商队什么时候出发?” 善烈挠挠头,一脸为难。 “大人,前些天楚流云为了抓您,派重兵把守寒鸦城通往朔北的商路,现在人还没撤,走不了。” 贺兰肖蹙眉,“楚流云这次来边关带了多少兵马?” 善烈摇头:“没带兵马,就只有几十个随从。” “东照国皇帝是不想打仗的,如今他们边关十三城粮仓空虚,近些天县衙一直在筹措粮款,昨日已经出发走水路去南方买粮了。” 贺兰肖一拳砸在桌子上,木板裂开三分。 “不能让他们筹措到粮草,走水路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善烈沉声道:“下官也是这么想的,这些天我已经把码头的情况摸清楚了。” “半个月后粮食会从运河码头上岸,粮仓防卫森严我们进不去,唯一能下手的地方就是运河码头,我们可以扮作脚夫潜入船仓,将粮食全都烧毁。” 贺兰肖的手指在桌面上不停地敲击着。 “就按照你说的办,二皇子秋初便会亲自带兵攻打寒鸦城,边关无粮,惊雷军再厉害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第61章 码头识人,一网打尽 雨后气温快速回升,连带着买冰镇乌梅汤的人越来越多。 还有三日运送粮食的船就要抵达西宁城,贺兰肖乔装打扮出现在运河码头。 善烈指着河边扛着麻袋汗流浃背的人,“三日后我们伪装成在码头扛货的脚夫,就能顺理成章地进入船舱。” 为了遮掩肤色,贺兰肖在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白粉,太阳一晒脸上油腻腻的。 “防卫如何?” “大人放心,整个西宁城府衙就没多少衙役,事成之后我们沿着运河游出城,回朔北的商队就在城外等候。” 见贺兰肖一直在出汗,善烈环顾四周瞧见宋今昭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乌梅汤,旁边伞下有桌凳可以乘凉。 “天气太热,大人我们去那边坐坐。” 贺兰肖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摆摊的是个年纪非常小的姑娘,不具备威胁,便走了过去。 善烈对桌上的凉皮十分陌生,他潜藏在西宁城多年从未曾见过。 掏出银子递给宋今昭,“这些每样给我来两份。” 宋今昭抬头问道:“辣椒要多少,葱要不要?” 善烈盯着竹筒里的小料点头舔了舔嘴唇,“都要。” 宋今昭看向戴着斗笠的贺兰肖,“这位客人呢?” 贺兰肖下巴微微抬起,扫一眼桌上的东西,“葱不要,辣椒多放。” 宋今昭掀开篮子的手微顿。 这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见过。 “两位稍坐,凉皮马上就好。” 宋今昭放下乌梅汤,目光恰好扫到贺兰肖后脖上的一道伤疤。 那是刀伤。 她若无其事地转身回到摊前,快速拌好两碗凉皮端过去。 她故意弯下膝盖蹲的更低,起身时视线不经意地掠过男人的脸。 可惜对方的斗笠压得太低,只能看见他白如墙灰的下巴和乌红色的嘴唇。 这么热的天,又是化妆又是戴斗笠,吃饭都不摘,是怕被人认出来吗? 就在此时,赵捕头走了过来。 “宋姑娘,大后天码头戒严不能摆摊,你记得别过来。” 宋今昭将脑子里的思绪暂时搁置,转头看向赵捕头。 “怎么忽然要戒严,是出了什么事吗?” 赵捕头摇头笑着说道:“没出事,就是县衙从南方买了一批粮食回来,大后天船要靠岸,怕摊位太多影响搬货。” 宋今昭疑惑地挑眉。 “再过四个月田里的稻子就能收了,怎么在这个时候买粮,还特意从南方运过来?” 赵捕头低头小声开口,“还不是前些天朔北探子的事情,庆国公怀疑朔北国可能要开战。” “所以才下令屯粮,以备不时之需。” 宋今昭瞳孔骤然紧缩,她想起来那个声音为什么这么熟悉了。 是那日在山林里喊‘三日后西宁城外破庙会合’的那个朔北贼子的声音。 他不是死了吗? 怎么还活着? 宋今昭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偷看贺兰肖。 见他后背紧绷,拿筷子的手一直夹着凉皮却一动不动,心里更加确定他就是逃走的那个人。 坐在对面的又是谁? 西宁城到底藏着多少敌国暗探? 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现,淡定地看着赵捕头去通知其他摊贩。 坐在凳子上的两人见赵捕头走了,立刻起身离开。 宋今昭默默将篮子的纱布盖上,转头跟上两人,直到看见他们走进客栈才离开。 …… “什么!你说你看到了那个逃走的朔北探子?”赵捕头瞪大眼睛。 宋今昭用力点头,“他刚刚就坐在我摊位后面。” 赵捕头一脸茫然地张着嘴,不敢相信。 “可是那个人的尸体都已经烧了。” 宋今昭也觉得奇怪,询问道:“找到的尸体和画像能对上吗?” 难道是双胞胎? 赵捕头摇头,“只有一副残骸,肉都已经被野兽啃完了,没有脸。” “那你们是怎么确认那副尸体就是那个朔北探子的?” 赵捕头:“尸体旁边有他的衣物和朔北国校尉府的令牌。” 宋今昭推测道:“有没有可能是他故意把衣服脱了,将令牌扔在尸体旁边误导你们。” 赵捕头眨眨眼,恍然大悟。 “那你刚才怎么不提醒我?现在人都跑了。” 宋今昭解释道:“另一个人我没见过,我怀疑西宁城里还藏着其他朔北国的探子,冒然抓人只会打草惊蛇。” “刚才悄悄跟过去发现他们进了南街的长亭客栈,那里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据点。” “你马上回衙门调集人手把客栈包围起来,来个一网打尽。” 赵捕头握紧佩刀的手激动地颤抖,“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回衙门。” 他转身刚跑几步又返回来,“宋姑娘你见过他们的样子,你跟我一起去。” 长亭客栈内,贺兰肖眉头紧锁,“三日后码头戒严,我们还能伪装成脚夫混进去吗?” 善烈拍着胸脯保证道:“大人放心,这些年下官在西宁城也不是白待的。” “运河码头的管事陈大勇和我有些交情,介绍两个人去当帮工绝对没问题。” “只是这样属下就不能陪同大人一起去了,我让云鹰随大人一同前去。” 贺兰肖点头:“这样也好,你留下我更放心。” “来日二皇子攻打西宁城,若是能里应外合,建功立业你便是头功。” 善烈刚要兴奋,楼下便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声。 客栈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个人都不能放过,给本官全部抓起来。” 张远宗不仅从县衙带来了五十个衙役,还把驻守在西宁城的一百名惊雷军喊了过来。 整个南街现在已经被围得死死的,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天子一号房内贺兰肖和善烈脸色大变。 二人冲出房间想逃,被走廊上的衙役堵了个正着。 贺兰肖脸上的伪装已经卸了,露出的那张脸正是宋今昭在山里亲眼见过的。 “就是他,他就是逃走的那个朔北探子。”宋今昭指着贺兰肖大喊道。 其他人也认出来了,和画像上的那张脸一模一样。 一时间刀剑声哐哐响起,火花四射。 贺兰肖意识到是宋今昭把人带过来的,拿着刀咬牙切齿地朝她冲过来。 宋今昭单手架住刀刃腾空而起,一脚踹在对方的脸上,转身射出袖箭。 贺兰肖避之不及被箭射中左肩。 下一秒双腿遭到宋今昭横扫,双膝跪地倒在地上。 “大人。”善烈大惊,当即就要冲过来救人。 赵捕头横刀将人拦住。 贺兰肖抓起掉在地上的长刀想要反抗,被宋今昭的匕首先一步抵住了脖子。 爬上楼的张远宗大喊:“宋姑娘刀下留人,留活口。” 宋今昭迅速收起匕首,反手卸了贺兰肖的长刀,单膝将人束手压在地上。 第62章 楚流云赶到,宋老爹发怒 西宁城的守卫怎么比自己上次过来的时候还要少? 守在城门口的兵卒认出是庆国公和秦小将军后立刻跪下,“拜见国公爷。” 楚流云肃着脸质问道:“人都去哪了?” 兵卒汗流浃背道:“刚才县令大人派人过来传令,把所有惊雷军都调到南街去了,说是发现了朔北探子的踪迹。” 秦允谦瞪大眼睛惊呼出声,“城中还有探子?” 兵卒低头声音压低:“好像就是上次通缉的逃犯,说是人没死。” 楚流云脸色骤然一沉,如阴云密布,来势汹汹。 一行十几人犹如一道利剑快速冲向南街。 张远宗见宋今昭收手,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整个长亭客栈被翻了个底朝天,就连后院鸡窝里的草都被掀翻了。 包括贺兰肖在内的七人全部被五花大绑押在地上。 赵捕头捂着胳膊上的伤口,眼神几次扫到跪在地上的善烈就懊悔的牙根直痒痒。 这些年自己和他打过不少交道,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是朔北国的探子。 藏得真好,把所有人都骗了。 搜寻的衙役捧着一堆书信从楼上下来,“大人,这些都是在善烈的房间发现的。” 张远宗越看脸色越黑,上面记录的是城墙的换防时间,还有各处人员的守卫情况。 时间跨度超过五年,当真是狼子野心,图谋甚远。 “把这些人押回去关进牢房,严刑拷打,该吐的不该吐的全都给本官问出来。” 众人低眉拱手,义愤填膺地回应道:“是。” 就在此时楚流云带人赶了过来。 张远宗连忙跪下行礼:“下官拜见国公爷。” “拜见国公爷。” 客栈里衙役兵卒跪了一地。 宋今昭在一群衙役兵卒中太过显眼,她刚起身就被楚流云和秦允谦瞧见了。 秦允谦惊讶出声:“宋姑娘怎么在这里?” 张远宗连忙解释:“就是宋姑娘发现了贺兰肖的踪迹,下官才带人过来捉拿。” 县衙内,七名朔北探子已经被关进了牢房。 负责写笔录的刑房坐在宋今昭的对面将她说的话全部记录下来。 秦允谦坐在旁边听着,看向宋今昭的眼神越来越钦佩。 “我爹说宋姑娘的武功是军户教的,不知那人姓甚名谁?竟然能教出宋姑娘这样厉害的徒弟。” 宋今昭浅笑着说道:“秦小将军过誉,不过是些粗笨的腿脚功夫。” 秦允谦笑着摇头,认为宋今昭太过谦虚,“那贺兰肖是朔北国校尉府的都尉,武功底子不弱。” “张大人说姑娘几下便将他擒住了,可惜我当时不在扬,没能亲眼瞧见。” 宋今昭笑而不语,拿起笔在纸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我摆摊的东西还在码头,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秦允谦颔首将她送出衙门。 他站在门口,看着宋今昭的背影越想越觉得可惜,偏偏是名女子。 若是男儿身,定能在战扬上以一当十,奋勇杀敌。 宋今昭回家后一夜好梦,反观县衙牢房里楚流云等人一夜未眠,熬得双眼通红。 天际泛白,众人身心疲惫地从牢房里出来。 秦允谦紧紧捏着贺兰肖等人的口供,咬牙切齿地说道:“若不是宋姑娘提前发现,两日后运送粮食的船一靠岸,恐怕真的会让他们得逞。” 张远宗低下头,心中后怕。 “是下官失责,才让这些敌国暗探在西宁城里潜伏了这么多年。” 楚流云停下脚步,神情凛然地看向张远宗。 “运河码头的管事,去往朔北国的商队,还有这些年和善烈走得近的人,全部抓回来审问。” 张远宗:“下官遵命。” 三日后,宋家村的宁静被一阵敲锣打鼓的喧闹声打破。 村长呆呆地站在宋今昭门口,这才过去几天,怎么又有赏赐? 赵捕头满脸笑容地将二百两银子交给宋今昭。 围观的众人直勾勾地盯着摆在托盘上的二百两银子,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回到家宋二婶坐在竹席上叹息道:“要是当初没分家就好了。” 宋二郎一想到那二百两银子,心情就平复不下来。 “分家的时候今昭还没出生,谁能想到三房会有这么一天。” 六月中旬,山里菌菇陆陆续续开始长出来。 宋二婶在山脚下挖野菜的时候偶然看见了一朵鸡枞菌,连忙跑回家告诉宋二郎。 ““现在山里的蘑菇长出来了,今年还采不采?” 宋二郎想到宋耀祖明年的束脩还没着落,忙从床上爬起来。 “当然得采,我去找今昭问问。” 宋今昭提着半篮子黄瓜,眉心微蹙,“七月我要摆摊,没时间上山采蘑菇。” 宋二郎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了天灵盖,脑子里嗡嗡响,全是浆糊。 他摇摇晃晃地回到家,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宋二婶看向他,“怎么样,今昭打算什么时候上山?” 宋二郎扶着门框,吸气的时候整个胸口都在颤抖。 “今昭说她今年不去山上采蘑菇,要去城里卖东西!” 宋二婶手里的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裂成两半,“卖什么东西?” “好像是什么凉皮茶水,她说她在城里租了摊子。” 宋二婶愣在原地,脑子里各种思绪到处乱钻。 宋今昭不去采蘑菇,那他们怎么办? 自己上山采? 夫妻二人想了半天,最后决定去老屋求宋老爹。 堂屋里宋二郎站在宋老爹的面前诉苦。 “爹,今昭不带我们上山采蘑菇,耀祖明年读书的束脩和开销怎么办?” 宋大婶挺着微微鼓起的肚子,神情惶然地望着宋大郎。 当初自己是想着每年采蘑菇可以有七八两银子的收成,才敢把孩子往郑秀才的私塾里送。 今年怎么会不采? 宋大郎握住妻子的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小声说道:“家里还有卖棕熊分到的银子,别担心。” 宋老爹目光沉沉地盯着宋二郎,“所以你儿子读书是要今昭给你养?” 宋二郎睁大眼睛,“当然不是,蘑菇是我自己采的。” 宋老爹握紧拳头,怒火在胸口翻涌。 “没有今昭你敢上山采蘑菇?救土蛋的时候村里那么多人去,你悄摸摸躲到家里当缩头乌龟。” “整天就知道靠这个靠那个,你怎么就不能靠靠你自己!” “给我滚出去,你们夫妻两个要是供不起,就让他别读,省得我每年出三两银子。” 房门被重重地关上,整个墙壁都在晃。 第63章 有人想买方子 看来采蘑菇是真的不成了。 眼看中街的摊位还有十天就要空出来了,宋今昭又不想放弃运河码头的生意。 她想来想去决定花钱请宋老太帮她看摊子。 “让我去运河码头摆摊!” 宋老太错愕地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相信。 宋今昭点头,“我在中街租了一个摊位,七月搬过去码头那边就没人管了。” “我一天给您四十文工钱,上午准备食材,快到中午的时候在码头卖,卖完阿婆就能回家,” 宋老爹连忙摆手,“你忙不过来我跟你阿婆给你帮忙是应该的,不用给工钱。” 宋今昭望着他们,眼神坚定地说道:“摆摊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一摆就是好几个月,不能让阿婆做白工。” 宋老爹拧眉,“那也用不着四十文,太多了。” 宋今昭看向宋老太:“那就三十文,阿婆你愿不愿意?” 宋老太紧张地搓了搓手,心里有些踌躇。 “我没做过,怕做不好影响你生意。” “调料我都会准备好,只要拌一拌特别简单,摆一天阿婆就会了。” 于是宋老太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去宋今昭家帮忙了。 宋大婶以为她很快就会回来,结果到中午也没回来。 以为只是帮一天忙,结果接下来宋老太天天都去。 一问才知道宋今昭给宋老太开了一天三十文钱的工钱,让她去码头帮忙看摊子。 “所以今昭在城里有两个摊子?”宋大郎错愕地问宋老爹。 宋老爹坐在屋檐下面摇着蒲扇,脸上带着笑。 “码头摊子不收摊位费,中街的摊位要收钱。” 宋大婶下意识问道:“今昭还缺人吗?” 宋老爹摇扇的手停住,抬眼注视着夫妻二人,反问道:“就两个摊子,你说还缺不缺人?” 宋大婶闭紧嘴巴,不敢再说话。 宋大郎连忙将妻子拉走。 回到房间后宋大婶小声说道:“我刚才就是随便问问,今昭要是还缺人,找自家人肯定比外人靠谱。” 宋大郎低头看她的肚子,“你现在怀着孕,就算缺人今昭也不会找你。” 宋大婶哑然。 宋二郎夫妇知道宋今昭请宋老太去看摊子后也想去帮忙。 可摊位不缺人,上次又被宋老爹骂得那么惨,只好不吭声。 六月底中街的摊位空出来,宋今昭彻底把码头的摊子交给了宋老太。 在一个炎热的上午,她在中街的饮品摊子开张了。 冰块冒出的冷气让路过的行人下意识地在伞下停留两秒。 趁着这个时间宋今昭就开始推销她的凉皮、凉面、乌梅冰糖茶和薄荷甘草茶。 过了几天,她又开始卖珍珠奶茶,生意暴涨。 由于铺子距离停云楼不远,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甚至专门命小厮跑到摊子上打包凉皮和饮料。 三番两次撞见之后停云楼的掌柜马百川开始坐不住了。 “宋姑娘,你这珍珠奶茶卖二十文钱一杯能赚钱吗?” 宋今昭浅笑道:“马掌柜,我做的是薄利多销的买卖。” 冰块不要钱,卖一杯能赚十八文,利润高达百分之九百,怎么可能不赚钱。 马百川坐下买了一杯珍珠奶茶,冰中带甜,黑珍珠糯韧弹舌,怪不得那么受女子的喜欢 “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过来是想问问宋姑娘,能不能把制作凉皮和珍珠奶茶的的方子卖给我?” 凉面酒楼的大厨琢磨出来了,可这凉皮他们怎么做口感都不对。 既不薄如蝉翼,口感也不爽滑。 还有那个面筋和奶茶里面的黑珍珠,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宋今昭看向他,“我把方子卖给马掌柜后,我还能在这里摆摊吗?” 马百川:“我把方子买回去肯定得涨价,你的摊位距离停云楼太近,卖的又这么便宜,我买了等于白买。” “不过我答应你,只要不在中街摆,其他地方都行。” 宋今昭坐下摇头,“那还是算了,这方子是我好不容易琢磨出来的,一锤子买卖对我来说不划算。” 马百川急了,“你到别的地方摆摊一样能赚钱。” 宋今昭反问道:“除了中街,西宁城内还有其他地方能摆摊吗?” 马百川手指晃动,“你可以去码头,那里人多还不收摊位费。” 宋今昭朝他翻白眼,‘呵呵’两声。 “马掌柜这是在糊弄我,码头怎么可能有人买得起二十文一杯的茶饮。” 五文钱一杯他们都不买。 马百川尴尬地撇过头,想糊弄没糊弄过去。 “我可以多出点钱,两张方子一百两。” “马掌柜好生吝啬,本公子都听不下去了。” 李子恩摇着扇子走过来,旁边李掌柜举着伞给他遮阳。 马百川看到来人是李子恩,心渐渐沉到了崖底。 李掌柜将伞收起来,望向宋今昭笑着说道:“宋姑娘当时说卖绿豆粥,我还真信了。” 李子恩收起折扇坐下,“我愿意出二百两银子买下凉皮和珍珠奶茶的方子,并且宋姑娘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摆摊。” 此刻马百川只觉得嘴里满是苦涩味。 他起身朝三人说道:“酒楼还有事,在下先走了。” 若是李子恩没来,他还敢和李掌柜争一争。 现在他争不过,也不敢争。 宋今昭盯着对方失落离开的背影,对李家在府城的地位更加好奇。 “李公子是想在安阳府卖凉皮和珍珠奶茶?” 虽然食友记不开在中街,但距离此处也只隔着一条街。 李子恩摇动折扇,“宋姑娘果然聪慧,不仅是珍珠奶茶,再加一百两,你这摊子上所有的茶饮方子我都要。” 宋今昭笑而不语,李家的生意能做到滇云,恐怕不仅仅只在安阳府卖。 李子恩见她不搭话,出声道:“宋姑娘是嫌价格低了?” 宋今昭摇头:“李公子开的价格很公道,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宋今昭:“若是以后我到别的地方开了铺子,卖给李公子的方子我依然可以使用。” 李子恩合上折扇,目光幽幽地盯着她,“宋姑娘要离开西宁城?” 宋今昭摇头:“暂时不会,但谁能保证以后呢。” 就算到时候真的竞争,自己的冰块不要钱,在价格上对方争不过自己。 第64章 干旱到来 凉皮的价格是二十文钱一份,珍珠奶茶一杯四十文。 因为价格足足高了一倍,宋今昭摊子上的生意并没有怎么受影响。 倒是停云楼被抢走了一部分有钱的客人。 马百川叹着气来买珍珠奶茶,喝过一次竟然还上瘾了。 宋今昭见他神情萎靡,不由地出声打听,“李家在安阳府很有势力吗,马掌柜那天走得那么急?” 马百川抬眼看她,“宋姑娘不知道?” 宋今昭轻微摇头:“李家生意能做到滇云,想必不是无名之辈。” 马百川苦笑。 “李家世代行商,生意确实遍布大江南北,但我顾及的不是这个。” “李家有皇室撑腰,李公子的妹妹是当朝二皇子的侧妃,他都亲自来谈这桩生意了,我怎么敢和他抢。” 没想到还是皇亲国戚。 宋今昭问:“李家可有人在朝中为官?” 马百川仰头将碗底剩下的珍珠吃掉,“李子恩的父亲虽然考中了举人,但并未入朝为官。” 宋今昭眨眨眼,一个商户千金能当上当朝皇子的侧妃。 是长得好看、还是有其他的过人之处? 一股热风吹过来,将伞下的凉气都吹没了。 马百川仰头望天,用衣袖擦拭脸上的汗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雨,热死人了。” 宋今昭抬起头,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是有好些天没下雨了。 田埂上,宋老爹望着干涸的稻田唉声叹气。 宋二郎苦着脸蹲在地上哀嚎:“爹,我实在是挑不动了。” 浇下去不到一刻钟就晒干了,挑多少都没用。 傍晚宋今昭先去码头把东西抬到车上,接着去私塾接孩子散学。 见远处稻田里全是挑着木桶的农户,宋今昭蹙起了眉头。 到家后,她将马车拴好来到田里,果然看见宋老爹他们在挑水。 走到自家的稻田里,宋今昭弯腰盯着卷成竹筒状的叶子,叶尖发黄。 这是缺水的征兆。 宋老爹走过来正好瞧见,他感慨道:“再不下雨,庄稼真的要干死了。” 宋今昭起身注意到他高耸的肩膀,刚按下去宋老爹拧眉躲开。 “阿爷别挑了,浇再多的水都没用,太阳一晒就没了。” 肩膀的痛楚压弯了宋老爹的脊背,他却还要强撑。 “不挑庄稼只能干死,稻谷子都还没长起来,说不定熬两天就能下雨了。” 西边五彩斑斓的晚霞此刻充满了讽刺的意味,明天的太阳只会更大。 宋今昭走到河边,看着下降了将近一米的水位,心中不安。 西宁城前年发生了蝗灾,去年好不容易有点收成,今年不会要干旱了吧。 隔天宋今昭正在中街摆摊,赵捕头过来买薄荷甘草凉茶。 “麻烦宋姑娘把这几个水壶装满。” 宋今昭见数量有点多,好奇地问道:“买这么多干嘛?” “张大人让我们出城巡视稻田,太阳这么大,兄弟们要是不多带点清热解暑的凉茶,怕是会昏倒在路上。” 宋今昭灌茶的手微微停顿,“稻田都干了吗?” 赵捕头举起水壶大口大口地把肚子灌满,“可不就是,再不下雨,今年的收成又要没了。” 宋今昭追问道:“西宁城不下雨,其他地方也不下雨吗?” 胸口一阵冰凉,赵捕头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何止是西宁城,有的地方已经大半个月没下雨了,我们这里还算好点。” 望着拎着水壶快速跑开的赵捕头,宋今昭陷入了沉思。 傍晚她沿着耕田通往河道的小路走了四趟。 从河边到最近的农田距离三百米左右,不算太长。 晚上宋启明看完书准备去睡觉,发现隔壁房间的烛火还没熄。 误以为宋今昭忘记吹蜡烛,走过去敲门才发现她还没睡。 “阿姐你怎么还不睡觉? 宋今昭胳膊撑在案桌,手捂着头眉头紧锁。 感觉脑子里一团乱麻形如枯槁。 她侧过脸朝宋启明露出一抹苦笑。 “在思考一些事情,早点睡,你明天还要上学。” 宋今昭两眼无神地望着自己在白纸上画的水力筒车,旁边一堆密密麻麻的数字。 知道是一回事,做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脑细胞都快要死光了。 她深呼一口气拿起笔继续琢磨。 我就不信我做不出来。 熬了一晚上,天刚亮宋今昭就带着新鲜出炉的图纸来到县衙。 张远宗盯着图纸上的水力筒车,歪头向宋今昭确认,“这东西可以灌溉农田?” 宋今昭颔首,“简单来说是借用水流的冲击力让水轮自动旋转,竹筒汲水将低处的河水往高处抬,通过水槽将河水浇灌到田里。” 张远宗眯眼思考,听着像是这么回事。 半晌后他抬头朝梁书吏吩咐道:“去把西宁城最好的工匠找来。” 宋今昭和几个工匠围着图纸议论了足足一个时辰。 鲁严朝张远宗禀告道:“回大人,小人觉得此物有大用,可以试试。” 张远宗深呼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激动。 “多久能做出来?” 鲁严:“多叫些人明日就能做出来。” 宋今昭指着图纸上的堤坝说道:“下午先去宋家村把堤坝筑好,明日把制作好的材料搬过去马上就能建。” 第65章 水力筒车建好,调兵边关? 下午申时,宋今昭带着四十名衙役赶到宋家村村后的河道准备开始筑坝。 顶着草帽的宋满仓被热的满头大汗,眼中含着一丝不确定和期待。 “今昭,你说的这个水车真的能把河里的水引到田里来?” 这么多天没下雨,河里的水位已经下降了不少,旁边为了抵挡洪水的田埂有近两米高。 水怎么可能往上流? 正在田里挑水的村民见浩浩荡荡的衙役队伍从田埂上径直穿过,神情畏惧不敢上前询问。 原以为是要抓什么罪犯,直到瞧见宋今昭被人围着走在最前面,旁边村长也在,才意识到可能是出了什么事。 见他们朝河边走,众人纷纷挑着木桶跟上去。 听到是为了把河水引入农田,多数人半信半疑。 尽管如此,见衙役开始筑坝,在村长的催促下村民们也开始帮忙。 说不定真的有那种神物? 经过一晚上的煎熬,宋家村的村民第二天早早便醒了。 “村长,县衙的人怎么还不到?” 建造水车的人迟迟没来,村民们一边挑水一边朝远处看,好似下一秒就能瞧见。 宋满仓拎着木桶眉头紧蹙,额头像火一样在烧。 “今昭一大早便去了县衙,说是上午能过来。” 宋老鬼望着干涸的稻田,心里像猫抓似的。 他走到宋老爹的身旁问道:“水车真的有用?” 宋老爹抬手晃动硬邦邦的肩膀,抹了药冰冰凉凉的。 “今昭给工匠看过,说是行得通。” 怀着煎熬的心村民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一声炸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宋丰收挥舞着手臂从村里一路狂奔而来,脸上的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洋溢着激动的喜悦。 “来了,他们来了。” 他冲到宋满仓面前指着村子的方向说道:“押送材料的车队已经到了村口,正朝这边过来。” 众人接连扔掉手里的东西跑过去。 数辆大车停在田埂上,宋满仓瞧见从马车里钻出来的张远宗,连忙跪下。 “草民拜见县令大人。” 村民们见状纷纷跪下行礼。 县太爷也来了,那水车一定有用。 在宋今昭的指挥下,七米高的水力筒车很快就建好了。 在水流的推动下,木轮开始滚动,三百米的竹槽沿着田间小路穿过稻田。 望着喷涌而出的河水,村民们立刻朝自家农田跑去。 宋老爹他们的稻田离河边近,没多久就湿了。 张远宗紧紧攥住拳头,嘴唇颤抖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宋今昭。 “宋姑娘,你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有了这水力筒车,西宁城的百姓有救了。” 这些天各地发过来的旱情越来越严重,他一想到前年蝗灾西宁城民不聊生的景象就彻夜难眠。 如今总算是有了希望。 宋今昭笑着说道:“不是我,是我们。” “若没有大人的支持,水车不可能这么快建好,是大人有一颗爱民如子的仁心,才会如此重视民女的意见。” 张远宗眼角的皱纹缓缓舒展,被太阳晒红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待本官将此事上报朝廷,定当为宋姑娘请功。” 宋今昭勾起嘴角,目光看向农田,“各地旱灾严重,大人接下来有的忙了。” 张远宗眺望农田深呼一口气,“时间紧迫,本官得赶紧回县衙写折子才行。” 京城—— 早朝大殿之上,东照国皇帝萧承景望着文武百官说道:“庆国公从朔北暗探的口中得知他们意图秋初出兵,众爱卿以为如何?” 兵部尚书首先站了出来。 “朔北国虎视眈眈,去年年关借山贼之名偷袭云中城,行烧杀抢掠之事,微臣认为应立刻向边关增兵,随时应战。” 户部尚书连忙开口:“回皇上,国库存银仅剩一百二十万两,边关军饷年年吃紧,若再调兵,莫说盔甲器械,就连粮草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六部官员站成两派。 “两国开战,受难的是无辜百姓,微臣认为应当速派使臣前往朔北国和谈。” “未战先降,乃亡国之兆,微臣宁愿战死沙扬也不受此奇耻大辱。” “国库空虚,实在打不起。” “朔北国屡屡挑战我国国威,若是不打,他们只会更加猖狂。” …… 两派官员争吵不休,就差要把金銮殿的屋顶掀翻了。 萧承景耳膜嗡嗡作响,就像在听一群青蛙叫。 “齐王,你以为如何?” 齐王拱手道:“儿臣以为边关不得不防,和谈也势必要做。” “英王,你以为呢?“ 英王沉声道:“儿臣认为应该即刻往边关调兵。” “如今朔北国意图偷袭边关的阴谋暴露,若此时我们增兵,他们或许会心生迟疑,此战可能不用打。” “可若是不调兵,一旦朔北国大军压境,边关不一定能守得住。” 两位皇子的发言让扬面一时间陷入了僵持。 萧承景思索片刻后说道:“拟旨,命宣威将军领兵十万增援边关,十日后开拔,一应粮草着户部速发。” 户部尚书苦着脸跪下接旨。 …… 张远宗离开宋家村后,各家村民就守在田里,恨不得水能流的再快些。 下午宋满仓皱着脸来到宋今昭家。 “一架水车不够用,离河边远的农田到现在才湿了一点点,好些村民心里着急,要是能在建一架就好了。” 宋今昭对上村长的眼睛,“建一架水车大概需要十两银子,县衙不可能所有村庄都免费建。” “第一架水车县太爷要看成效,时间紧所以才没让村里出钱,再建就不行了。” 宋满仓蹙眉,“十两银子可不少。” 宋今昭掰着手指算道:“木材和竹子的成本要占一半,我们可以自己上山去砍。” “人力我们自己有,剩下的钱分摊到每户也就四十文钱左右。” 宋满仓离开后挨家挨户地通知,第二天村里就开工了。 顾不上会不会遇到野兽,两百多个人往山上跑,以最快的速度把材料抬下山。 第66章 上达天听,下旨恩赐 抵达安阳府的当天晚上,一封奏折以五百里加急的速度往京城方向飞奔而去。 炎炎夏日受害的不仅是边关百姓,南方陆陆续续出现干旱,各地的折子向鸟一样拼了命的往京城飞。 堆成小山一样的奏折几乎要将御书房的书案淹没。 萧承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身心俱疲。 “皇上,户部尚书在外求见。” 萧承景理了理龙袍,“宣。” 户部尚书双膝跪下禀告道:“启禀皇上,今夏南北十三省降水不足四寸,多地旱灾频发,恐秋后颗粒无收。” “如今国库空虚,若是筹集军粮送往边疆,恐秋后无粮赈灾,还请皇上决断。” 萧承景冷声道:“边关粮草先行,户部先从民间筹集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微臣遵旨。”户部尚书咬紧后槽牙,头磕在地上心里一口气堵得慌。 国库总共就那么点银子,这是要逼死人啊! 萧承景目光扫过案桌上的奏折,闭眼道:“擢礼部择吉日设祭坛于西郊行祈雨大典。” 太监麻溜地滚出御书房去宣旨。 可惜求了三次,别说雨、就连风都没有。 “启禀皇上,京城近日有流言传出,恐危害江山社稷。”御史双膝跪地,头叩在地上久久不起。 萧承景蹙眉:“什么流言?” 御史咽了咽口水,根本不敢抬头。 “天不雨,地生火,乃君无德,此乃上天警示…” 萧承景大怒,挥手将桌上的茶水掀飞在地。 “荒唐!朕登基以来勤政恤民、夙夜忧勤,何曾懈怠过?给朕查,这些流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竟敢如此中伤朕。” “皇上息怒。”底下乌压压跪倒一片。 丞相抬起头,神情迟疑,终是开口道:“想必是礼部多次设祭求雨皆未有成效,民间有百姓说皇上未亲自登坛求雨,所以上天才不肯降下甘霖。” 礼部尚书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整个后背都湿了。 文武百官四目相对,皇上要是真去求雨,下了倒还好。 可要是没下,罪名岂不更大。 萧承景坐在龙椅上神情左右为难。 自己若是亲自去求,也没下雨,估计龙椅都要坐不稳了。 “近日朝中事务繁多,还是让皇子代朕前去。” “齐王英王,你们谁去?” 站在朝堂两边的齐王和英王瞳孔地震,火速低头肩胛骨内收,恨不得马上原地消失。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文武百官微微侧过头,只见掌印太监捧着一个跟手臂一样粗的青竹筒急匆匆地走进殿内。 难道朔北国得知暗探被抓,计谋泄密,提前开战了? 掌印太监跪倒在地上大喊道:“启禀皇上,安阳五百里加急,献上救旱良策。” 众人浑身一震,安阳府? 萧承景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快拿过来给朕看。” 打开竹筒,抽出来一卷厚厚的水力筒车图纸,还有安阳知府的奏折。 萧承景疑惑地眯起眼睛,将图纸放在一边,先打开奏折。 文武百官悄悄抬头窥视帝王脸上的表情。 只见萧承景脸上的表情从刚开始蹙眉到逐渐舒展,最后咧开嘴角龙颜大悦。 “好好好。”他拍着大腿连说了三个好字。 “能有如此神器乃是东照之幸也。” 萧承景将奏折交给太监让他在大殿上念,自己则拿起图纸仔细看。 奏折读完,文武百官议论纷纷。 无需人力就能将低处的河水抬到高处浇灌到田里,真有这样的东西? 看了半天萧承景蹙着眉头将图纸交给太监,“让工部尚书好好瞧瞧。” 工部尚书立刻从人群里走出来,双手接过图纸,用手臂垫着翻阅。 一刻钟之后,他拱手道:“回皇上,微臣认为此物应该确有安阳知府奏折上所说的作用。” 百官撇嘴,这不废话。 奏折里都说了,试验成功才提报上来。 西宁城都已经用上了。 萧承景扬声道:“擢工部明日将水车建好,在南郊试用,若所言不虚,全国推行。” 工部尚书拱手:“微臣遵旨。” 萧承景拧眉思索道:“宋今昭?这名字朕怎么好像在哪里瞧见过。” 齐王出声提醒道:“父皇,庆国公奏报捉拿朔北国暗探的奏折里提到过此女。” “朕想起来了,之前安阳知府奏报朔北国探子的奏折里也提到过她,贺兰肖就是她亲手抓的。” 萧承景感慨道:“一个民间女子不仅武功高强,竟然还通晓工事,实在难得。” 他猛地睁大眼睛怒瞪着站在下面的工部尚书。 “工部尚书,一个民间女子都能有如此新奇的想法,你身为朝廷三品大员,为何如此无能?” 工部尚书仓惶下跪:“微臣无能,是微臣失职。” 萧承景重重地冷哼一声:“罚你一年俸禄以儆效尤。” 工部尚书叩谢:“谢皇上宽恕。” 萧承景高声说道:“农女宋今昭建造水车有功,赐锦缎二十匹,黄金百两,另赐‘匠心独运’匾额,着安阳知府亲赴其宅内宣旨,退朝。” 文武百官跪下拱手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远在千里之外的宋今昭正在中街摊子上忙得热火朝天。 连着大半个月不下雨,买冰镇茶饮的人越来越多。 一天来回跑两次,每次运二十桶,她都快要忙不过来了。 宋老太知道后卖完码头摊子上的东西就赶过来帮忙。 二房看在眼里心痒难耐。 宋二婶坐在凉席上摇着蒲扇,神色懊恼。 “今昭又给娘加了二十文工钱,她要是真忙不过来,为什么不找我?” 宋二郎起身看向她:“要不晚上你去问问?” 宋二婶抿嘴:“爹要是知道了怎么办?我看大房好像没有要去的意思。” 宋二郎皱眉:“大嫂怀着孕想去也去不了。” “等今昭晚上回来你带点东西过去旁敲侧击一下,看看她什么态度,她应该不会告诉阿爹。” 宋二婶咬咬牙,“行,我摘点菜带过去。” 宋今昭用冰毛巾擦掉脸上的汗。 她抬头看向头顶的遮阳伞,再瞧瞧对面阴凉的商铺,心里起了买铺子的念头。 第67章 拒绝宋二婶,看铺子 她盯着桌上的饭菜直咽口水。 青椒炒肉,冬瓜汤,还有一只从酒楼打包带回来的烤鸡。 比自己过年吃的还要好。 宋今昭见她口水都快要滴到桌上,忍不住出声赶人。 “二伯娘过来有什么事?” 宋二婶脸上堆着笑,把茄子从篮子里拿出来放到饭桌上。 “我看你家后院种的都是药,没几样菜,我摘点茄子给你送过来。” 捧着碗的宋启明和宋诗雪对视一眼,二伯娘从来不会主动送东西上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宋今昭扫一眼茄子,应该是下午摘的,看起来有点软。 “谢谢二伯娘,阿爷今天也送了茄子过来,这些你还是拿回去自己吃。” 宋二婶搭在篮子上的手微微发僵,早知道自己就应该换成韭菜。 她盯着宋今昭的脸假装关心道:“今昭,我看你好像瘦了,是不是摊子上忙不过来,要不要我给你帮忙?” 狐狸尾巴露出来,宋今昭只觉得好笑。 自己不仅长高还胖了几斤,她是怎么有脸睁着眼睛说瞎话的。 真要让她帮忙,不知道要扣下来多少钱。 “不用,摊子上忙的过来,二伯娘要照顾三个孩子,哪有时间干别的。” 宋二婶眼帘一颤,想到当初商量四个孩子去处时,自己就借口说家里孩子多,照顾不过来。 当时今昭好像不在扬,现在怎么感觉像是在点自己。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宋二婶苦涩的笑着寒暄两句后便赶紧离开了。 宋诗雪抬头看向宋今昭,一脸认真地说道:“阿姐,阿爷说摊子上要是忙不过来可以把安好送到老屋,我就能去帮忙了。” 宋大婶怀孕在家,有了水车宋老爹和宋大郎也不用天天去河里挑水,时间空出来不少。 宋今昭摇头:“我打算买个铺子再招一个人,白天把你和安好带过去。” 宋启明和宋诗雪眼睛一亮,在城里买铺子? 说干就干,隔天上午宋今昭就去牙行打听中街有没有铺子要卖。 牙人翻着手里的簿册说道:“西宁城就中街的铺子最紧俏,轻易不会有人出手。” 他话音一转,“不过宋姑娘运气好,前几天刚好有人要卖,位置就在中街布庄的隔壁。” 宋今昭定眼回想,“这家铺子好像是卖胭脂水粉的,昨天还在做生意。” 牙人拍着大腿,挂在腰间的牙牌晃来晃去。 “所以才说宋姑娘运气好,前天才放出的消息,如今主家正加急把铺子里的东西卖掉,最迟七日就能空出来。” 宋今昭想到它位置不错,便问道:“现在可以去看吗?” 牙人将簿册揣进口袋里,“当然能,我现在就带姑娘过去。” 胭脂铺子在中街南边中后段的位置,距离宋今昭现在的摊位三百米左右。 走到门口时里面的伙计还在做生意,摆在架子上的胭脂水粉成堆,像是在清货。 “这铺子前后一共有两间房,前面是铺面后面是库房,还带一个小院子,房梁柱子用的都是上好的松木,冬暖夏凉,多大的风雨都不动如山。” “中街铺子紧俏,等消息传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抢着买,姑娘和这铺子有缘才恰好碰到。” 宋今昭看完觉得还行,库房窗户正对着院子,还算亮堂。 隔着走廊,房门一关,外面的声音就听不见了。 缺点是院子小,没有水井,得自己打。 见宋今昭有兴趣,牙人立刻说道:“主家乃是书香世家,因家中有事才忍痛割爱。” “这个铺子放在平常要卖二百四十两银子,如今只要二百两。” 宋今昭抿唇盯着牙人,这铺子也就值二百两。 “这个铺子的位置靠中街后半段,院子这么小还没有水井,挖完也不知道能不能出水?” 牙人眼皮一挑,连忙摆手. “肯定能出水,前头卖早食的后院打了水井,到这里也就三十丈远,那水不仅清澈,还甜丝丝的。” “前头摆货的架子没做几年,用的都是上好的榆木,主家不带走,买了铺子这些都是送的。” 宋今昭撇嘴,“我卖的是茶饮,要那么多架子也没用,最多一百五十两,今日就可以交定银。” 牙人没想到宋今昭态度这么强硬,咬咬牙说道:“最少一百九十两,再少主家也不会同意。” 宋今昭:“一百六十两,不行我就再去看看其他铺子,也不是非得在中街买。” 牙人连忙拦住宋今昭,跺脚应下:“就一百六十两,谁叫这个铺子和姑娘有缘。” 宋今昭交完定银,和牙人约好明日上午和卖家在牙行会合。 牙人立刻跑到主家通知。 王举人放下茶杯,表情略带错愕,“这么快就卖出去了?” 牙人满脸笑意地恭维,“也是赶巧,买家正好想买中街的商铺,说到底还是举人老爷家的铺子位置好。” 王举人眉眼舒展,开口询问:“不知买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吃食生意。” 牙人继续说道:“麻烦举人老爷明日巳时带上一应文书来牙行会合,确定文书没问题后买卖双方就可以去县衙签红契。” 王举人点头应下。 下午胭脂铺的掌柜前来汇报清货的情况,他顺便问了一句今日宋今昭看铺子的情形。 掌柜顺嘴说了一句:今日牙人带来的买家就是前头卖珍珠奶茶的摊贩。 王举人瞪大眼睛,“你怎么不早说!” 掌柜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铺子交给牙行买卖,买家是谁重要吗? 王举人把掌柜赶出去,懊恼地捶打桌子朝王夫人发火。 “听闻那人把方子卖给食友记酒楼赚了几百两银子,早知道她要买铺子,当初跟牙行定的价格就应该再高些。” 王夫人揪紧手帕,赞同道:“谁说不是呢,若是中街的铺子价格能卖的高些,西街的宅院就不用卖了。” 王举人在厅堂来回踱步,“不行,原是着急出手才开这么低的价格,没想到才过去两日就有人买,一百六十两绝对不行。” 王夫人拧眉为难,“可定帖已经签了,反悔要赔双倍定银。” 王举人肃着脸,“我又不是不卖,那摊贩要买中街的铺子,现在只有我们手里有,她不得不买。” 第68章 违约,跑到摊子上威胁宋今昭 她环顾四周问道:“卖家还没来吗?” 牙人抬眼神情飘忽,有些不敢直视宋今昭的眼睛,含在喉咙里的话吐不出咽不下,只搅得胸口发闷。 “卖家说这个铺子是他和表亲共有的,对方嫌价格低,反悔不卖了。” 宋今昭一愣,唇角轻扯,似笑非笑道:“前几日才说要卖,这才过去几天就嫌价格低,骗鬼呢!” 牙人眉头紧蹙,语速加快极力为他自己辩解。 “我也不知道,我昨天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一早就派人过来说觉得价格太低,除非再加一百两,否则就不卖了。” 宋今昭只觉得可笑,重重地冷哼一声。 “再加一百两?他以为那铺子是黄金做的。” “二百六十两,真敢狮子大开口。” 牙人咬紧牙关,他也觉得对方漫天要价。 什么共有?分明就是为了抬价找的借口。 偏偏对方是举人老爷,自己不敢得罪。 宋今昭压着火气说道:“你告诉卖家,就说我不买了,让他赔双倍定银。” 牙人眉头紧蹙,苦巴巴地说道:“不瞒宋姑娘,那铺子的主家是西街的王举人,放在牙行的四十两定银我可以还给您,可让王举人赔四十两,恐怕他不会给。” 宋今昭眼神凌厉,强大的压迫感让人如坠冰窟。 “举人又怎样,我签了定帖他毁约就得赔钱。” 牙人抖了抖肩膀,好似被地狱阎罗掐住了脖子。 “他要是不赔,那就官府衙门见。” 望着宋今昭如刀削斧劈般笔直的背影,牙人瘫倒在椅子上久久无言。 生意黄了也就黄了,现在就像刀架在脖子上一样。 这下该如何是好? 再不想去说,牙人也得去找王举人把宋今昭的态度告诉他。 “你说她不买了,让我赔定银?”王举人脸色大变,握紧杯盖的手好似要将茶杯捏碎。 牙人微低着头,“二百六十两已经超过市扬价太多,买家出不了那么多银子,按照定帖,您是要赔钱的。” 茶杯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她把方子卖给食友记赚了几百两银子,摊子生意那么好,二百六十两又算得了什么。” “中街要卖的铺子只有我一家,就算是翻一倍也是应该的。” 牙人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原来他知道了买家的身份。 可人家再有钱,也不会愿意当冤大头。 况且那位宋姑娘瞧着不像会忍气吞声的人,连见官都说出来了。 “宋姑娘说,若是您不赔,就官府衙门见。” 王举人一掌拍在桌子上,痛得他龇牙咧嘴。 “见就见,一个摆摊的农女,我一个举人还会怕她不成?” 牙人转身离开王举人家时脸上带着鄙夷。 仗势欺人,活该一辈子考不中进士。 王世章从赌坊回来见王举人黑着脸坐在堂前,地上洒了一滩茶水,连忙问道:“是谁惹爹生气了?” 王举人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指着鼻子开骂,“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一个儿子,玩物丧志,整天就知道游手好闲给我找麻烦。” “若不是你跑去赌坊输了那么多钱,我又怎么会需要变卖家产给你还债,害我被一个摊贩小民欺辱,还要拉我去见官。” 被臭骂一顿、还挨了一巴掌的王世章气血翻涌,找到王夫人问到底怎么回事。 王夫人说完后唉声叹气道:“本来只想多卖点钱,谁知道那个宋姑娘敬酒不吃吃罚酒,不但不买铺子了,还要你爹赔钱。” 王世章握紧拳头,眼中戾气横生,“一个农户出身的贱女也敢和我们王家作对,简直找死。” 过了中午宋老太来中街摊位上帮忙,发现宋今昭脸色不好。 想到她说上午要去县衙签红契,轻声问道:“是铺子没买成?” 宋今昭颔首,脸上表情淡淡的,“对方临时加价,不买了。” 果然是这样。 宋老太沉口气劝慰道:“要我说就别在中街买,价格贵地方还不大。” “我瞧着隔壁那条街就不错,价格便宜人也不少。” “买个大点的铺子,以后若是关门太晚,你和启明诗雪带着安好也住得下。” 宋今昭撇过头望了一眼路口,微微点头应道:“我过两天再去转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从牙行出来后她也在想这件事。 之前选在中街摆摊一是因为这里人多,二是只有中街能摆摊,其他街道不能摆。 现在中街没有铺子要卖,或许可以往旁边找找。 未时过半气温最高,大街上的人相对较少。 宋今昭和宋老太送走几位客人后便坐下来休息。 不消片刻,注意到有人撑着素面油纸伞朝摊位走过来。 宋今昭起身询问:“客官需要买点什么?” 王举人扫视桌上摆的样品,冷声道:“一杯薄荷甘草凉茶。” 宋今昭微微皱眉,这个人的语气压着火,神情对自己有敌意。 灌满一杯薄荷甘草凉茶递过去。 王举人接过竹筒,慢悠悠地说道:“听闻宋姑娘有一个弟弟在南街郑秀才的私塾里念书?” 宋今昭抬眸。 王举人将凉茶倒在地上,语气意味深长。 “在那里读书的学生没几个能考上秀才,熬几年最后只能求到我面前让我收留他们。” “你要是乖乖听话把铺子买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让你弟弟明年到我的私塾里读书。” 坐在后面的宋老太听着觉得不对劲,当即起身站到宋今昭的身旁,警惕地盯着王举人。 宋今昭嘴角微勾,轻笑中语气带着讽刺和不屑,如蛇吐信子,尾音拖得极长。 “原来王举人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么贪婪无耻。” “怕被人瞧见只敢等没人的时候跑过来威胁我,像你这样品行不端的教书先生,就算学问再好,也是在误人子弟。” “我弟弟心性纯良,怕是高攀不起你这口粪坑。” 王举人双目瞪得眦裂,被气得怒发冲冠,握着伞柄的手背青筋冒起。 他咬牙切齿道:“既然你这么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宋今昭冷笑一声。 “无论你想怎么不客气我都奉陪到底。” “明日上午把赔偿的银子送到牙行,否则我不介意和王举人在县衙公堂好好不客气一下。” 第69章 半路遇袭 宋今昭:“定帖上写得清清楚楚,卖家毁约需双倍返还定银,我当然敢收。” 王举人扔掉手里的竹筒转身就走。 宋今昭出声呵斥:“站住。” 王举人转过身,勾起嘴角讽刺道:“后悔了?” 宋今昭指着地上的凉茶冷冰冰地说道:“你还没给钱,二十文一杯。” 王举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铁青着脸把银子扔到桌上。 宋老太盯着他的背影眼尾压出三道褶子,“那铺子是他的?抬价多少钱?” 没想到还是个举人老爷。 宋今昭:“昨天谈好一百六十两,今天要价二百六十两。” 宋老太浑浊的瞳孔瞬间放大,嘴巴秃噜道:“一下子加一百两,抢钱啊。” 宋今昭嘴角一扯,“就差明抢了。” 傍晚回家的路上,宋老太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三个孩子。 顺便教育他们以后绝对不能去王举人的私塾读书,见到他躲得远远的,那可不是个好人。 宋永年和宋耀祖没听说过王举人,不知道他是谁,听完后只知道点头记下。 只有宋启明咬紧牙关,放在大腿上的手暗暗握拳。 经馆里有同窗说过,明年再考不上就会去王家私塾念书。 那个王举人仗着学问好,想考中秀才就得进他的私塾,所以才用这个来威胁阿姐。 自己明年一定要考上,狠狠打他的脸。 正在驾车的宋今昭眼神凌厉地扫向侧后方,松开握住缰绳的右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 随着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大,六个拿着刀的男人突然从林子窜出来。 发现马车停下不动,宋老太掀开车帘正要开口询问。 就看到不远处有六个拿着刀的男人挡在路中间。 她下意识地心慌出声:“今昭~” 宋今昭把缰绳交给宋老太,“待在车上别下来。” 宋启明想看看怎么回事,刚把头伸出来就被宋老太按了回去。 残阳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将六人的影子拉得极长。 赵三刀歪着嘴、露出一口黄牙。 “小姑娘胆子挺大,见到小爷还不跪下求饶。” 宋今昭冷声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赵三刀嗤笑一声,“你得罪了什么人,自己心里清楚?” “等我们几个把你教训一顿泄泄火,你明日再去乖乖认个错,这事就算完了。” 宋今昭眼底寒光一闪,身形骤然启动。 赵三刀没想到她会突然动手,当即大喊道:“兄弟们给我上。” 六人齐齐朝着宋今昭冲了过来。 匕首的刀光划过他们被夕阳照的发黄的脸。 赵三刀没想到宋今昭速度这么快、下手这么狠,第一招就想要他们的命。 这哪里是个姑娘家能做出来的事情。 长刀挥出去的同时双膝下跪躲过匕首。 宋今昭踩着长刀腾空而起,转身几脚将六人踹倒在地。 距离最近的歹徒刚想爬起来,双腿的腘窝就被一股力量用力压住,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 “咔嚓”一声脆响。 另外五人见状立刻冲过来解围。 袖箭从袖口滑出,短箭朝五人射出去。 距离太近,他们避之不及。 或肩膀、或胸口、或大腿中箭倒地。 赵三刀来不及反应,匕首就已经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冰冷的触感令他浑身胆寒,脱口求饶。 “姑娘饶命,求姑娘饶命。” 宋今昭手里的匕首往肉里用力一分,血液顺着脖子流下。 “王举人给了你们多少银子,想把我怎么样?” 赵三刀一动不敢动,生怕下一秒没了命。 他声音颤抖,欲哭无泪道:“王世章说你得罪了他爹,给了我们三十两银子把你打怕,乖乖买他家的铺子。” “我们几个只是收钱办事,求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我们一条狗命。” 宋今昭揪住他的头发往后扯,“王世章是王举人的儿子?是他派你们来的?” 赵三刀感觉头皮都要被撕裂了,“对,他在赌坊输了一大笔钱,王家要卖家产给他还债。” “他说你害他被他爹打,这才花钱让我们教训你。” 宋今昭抬眼,视线对上远处坐在马车上面的一老三小,眼底暗光闪过。 她俯身压低声音问道:“王世章在哪里?” 赵三刀咽了咽口水,害怕地说道:“在万春楼,他让我们结束后去万春楼告诉他一声。” 刀尖顺着脖间脆弱的皮肤滑下,挑出插在对方胸口的短箭,宋今昭的声音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野鬼。 “麻不麻?” 上次在贺兰肖身上用过后她就在袖箭的箭头上抹了乌头碱。 赵三刀咬紧牙关,“麻。” 又麻又痛,如火燎刀割一般。 “麻就对了,我在箭上抹了毒。” 赵三刀瞳孔骤缩,怪不得整个胸口就像火烧一般,原来是中毒了。 宋今昭用匕首拍打他的脸,“知道该怎么去向王世章复命吗?” 赵三刀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都已经这样了,还要复命? “还请姑娘指点迷津。” 宋今昭:“把他拖在万春楼一夜,否则毒药蔓延到心脏,你们就等死吧。” 赵三刀惊恐地垂眸,血窟窿还在流血。 宋今昭将他的头重重砸在地上,起身拔掉五人身上的短箭,将箭头刺入膝盖碎裂男人的肩膀。 赵三刀爬起来不停地朝她磕头,“求姑娘饶命,求姑娘饶命。” “办好我交代给你的事,晚上自然会有解药。” 望着无情离开的马车,赵三刀瘫倒在地上。 其他人捂着短箭造成的伤口哀嚎道:“刀哥,现在怎么办?我们不想死。” 为了三十两银子把命丢了,分到每人身上才五两。 早知道这个人这么狠,不仅武功高强还随身携带毒药,他们说什么也不会来。 回村的路上,宋启明从马车里钻出来坐到宋今昭的旁边。 他仰头看她时眼里闪着光,“阿姐刚才真厉害,能不能教教我?” 光读书当官还不够。 就像刚才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遇到坏人。 自己要是学会了,以后不仅能帮阿姐,还能自保。 马车里,双手抱胸挤在一起的宋永年和宋耀祖惊恐地瞪大眼睛。 启明哥就不害怕? 宋今昭侧过头微笑看他,“想学?” 宋启明用力点头。 宋今昭想想觉得是该教他们,不求学得多厉害,以后保命应该没问题。 “每天早上围着院墙跑三十圈,能坚持一个月我就教你。” 宋启明咧开嘴角,抓住宋今昭的衣袖。 “那我明日开始,提早半个时辰起床。” 第70章 全杀了 宋今昭瞥一眼安睡在床上的宋诗雪和宋安好,悠悠将房门关上。 西屋的烛火已经暗了,她反手关上堂屋的门,牵着院子里的马消失在黑夜之中。 马蹄声沿着小路穿过田埂一路往西宁城而去。 宋今昭将马拴在城外树林里的树桩上,趁换防时迅速靠近城墙。 匕首插进砖缝借力而上,绷紧的手臂宛如拉满的弓弦。 万春楼是西宁城最大的青楼,一到晚上便灯火通明,比白日的中街还要热闹。 二楼包厢里,赵三刀忍着伤口的疼痛给王世章倒酒。 “王公子,那个小娘们说明天一早就去牙行送银子,二百六十两一文不少。” 王世章得意地端起酒杯豪饮一口。 “就这么点小事我爹都解决不好,他还打我,明日我非得找他请功不可。” 坐在凳子上的地痞流氓一言难尽地抬头看他一眼。 有没有命回去还另说。 花钱教训人之前也不摸清楚对方的底细,简直就是个蠢蛋。 把他们害的这么惨! 赵三刀艰难地扯着脸皮恭维道:“西宁城谁不知王公子德才兼备,智勇双全。” “我们兄弟几个得您照顾才有现在的好日子,我再敬您一杯。” 其他五人也纷纷给王世章敬酒,只盼将他灌醉、一夜出不去这万春楼。 连着六壶酒下肚,王世章口齿变得有些模糊,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左摇右晃。 赵三刀端起酒杯继续往他嘴里灌,直到把他彻底灌醉。 等王世章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赵三刀朝正在陪酒的青楼女子挥手说道:“你出去,今天这里不用你服侍。” 青楼女子调笑着搂住王世章的手臂,露出红纱遮盖的雪白香肩。 “王公子叫奴家来服侍,奴家怎么能现在就走。”不一起过夜怎么拿赏钱。 赵三刀掏出五两银子放到桌上,“赶紧滚,这里用不着你伺候。” 青楼女子眼睛一亮,染着香料的手帕在赵三刀眼前拂过,嬉笑道:“刀爷随时叫奴家,可不能叫别人。” 若是放在平常,在扬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让她走。 现在他们命都快没了,哪里还顾得上寻花问柳。 六人坐立难安,只说留一夜,到底什么时候过来? 不知道过去多久,其中一个地痞焦虑地站起来说道:“她会不会碍于王世章举人儿子的身份不想动手了?” “呸呸呸,那姑娘那么狠,怎么可能不来。” 他们的解药还在她手上,不来自己怎么办。 “那她怎么还不来?” 伤口处的灼烧感一直在提醒他们,自己的小命握在别人手里,随时都会毒发。 “这么想我?” 宋今昭从窗户跳进来,扫视在扬六人,最后目光锁定在趴在桌子上的男人。 赵三刀激动地起身,“您终于来了,人我们拖住了,把解药给我们。” “等着。” 宋今昭卡住王世章的脖子,一根针刺进他的人中穴。 王世章缓缓睁开双眼,盯着宋今昭咧开嘴角,“哪里来的小娘子,万春楼来新货了?” 赵三刀咽了咽口水,不忍再看。 死到临头还敢调戏女阎王,就没见过这么找死的人。 宋今昭冷笑,下一秒匕首划过他的手臂,“清醒点了吗?” 王世章睁大眼睛就要叫疼,被宋今昭单手掐住脖子。 呼到半路的声音发不出来,咽下去勒住一阵生疼。 “还叫吗?” 王世章惊恐摇头,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被赵三刀教训得明天就要去牙行交钱了吗? 宋今昭手指松开一点缝隙,“是你让他们半路堵我、教训我的?” 王世章不敢点头,匕首压过来火速求饶:“姑娘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都怪我爹,是他要坑你银子,不关我的事。” 宋今昭勾笑,彻底把手放开。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误会你了,你走吧。” 王世章双腿发软倒在地上。 他顾不上疼,着急忙慌就要往门口爬。 下一秒,刀锋拉过喉管。 脖子先是一凉,随之剧痛如岩浆般喷涌而出。 王世章用手捂住脖子,只摸到了一片黏腻的湿热。 赵三刀握紧双手,大气不敢喘一声。 给人希望又给人绝望,人命在她手里就像是个玩意。 见王世章咽了气,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姑娘,解药能给我们了吗?” 宋今昭咧开嘴角,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打开。 “当然可以,一人一颗,吃下去毒就解了。” 六人忙伸出手来接。 脖间的鲜血喷涌而出,赵三刀等人不可置信地瞪着宋今昭。 “你们没有中毒,现在也不需要解药了。” 望着倒在地上的七人,她用力将匕首刺进短箭射出的伤口,将周围的血肉搅成模糊一片。 第二天清晨青楼女子从外面拉开房门,见七人倒在地上,脖间血肉模糊,地上全是血。 她闭上眼睛尖叫出声,“啊——死人了!” 整个万春楼的人全都被惊醒了。 大清早,张远宗还在睡梦之中。 赵捕快犹如一阵风刷一下冲到房间门口用力拍门,“大人不好了,万春楼死人了。” 张远宗感觉自己掉下了万丈悬崖,猛然惊醒。 “大人快醒醒,出人命了。” 他连衣服都没穿,冲到门口打开门。 “在哪里?” “谁死了?” 赵捕快的手指下意识地反手朝身后指,“就在万春楼,七条人命,被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凉了。” “其中还有王举人的儿子王世章。” 第71章 前往县衙,堂前对峙 王举人满脸惊慌地从轿子里冲出来,上台阶时差点摔倒。 他连滚带爬地冲进县衙,整个人都在发抖。 王夫人的轿子晚了一步,冲进去时正好瞧见王举人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他整个人先是一愣,紧接着仰头朝后倒。 还好站在旁边的衙役扶得快,否则非得摔出脑震荡不可。 此情此景,她哪里还猜不到那具尸体是谁。 手扶在门上,身体瘫软地往下滑。 他们夫妻就这一个儿子,否则也不会知道他不学无术还一直惯着。 王举人扑到赵捕头的身上,用力握住他的手臂,像是要把骨头捏碎一般。 “是谁杀了我儿子?” “是谁?” 赵捕头连忙说道:“现在案子还在查,贵公子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王举人懊悔地捂住头,“我昨天就不应该骂他,否则他也不会去青楼。” 张远宗严肃的目光在另外六具尸体上扫过。 “昨日被杀的还有以赵三刀为首的地痞六人,令公子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怎么会一起在万春楼喝酒?” 瘫倒在门口的王夫人听到后踉跄着冲过来跪倒在张远宗的面前。 “大人,是中街卖奶茶的摊贩杀了我儿子,一定是她,除了她没有别人。” 张远宗蹙眉,眼底划过一抹异样。 “你说的是宋姑娘?” 王夫人用力点头,撕心裂肺的哀嚎道:“就是她。” “昨天世章被他爹打了之后就跑过来问我,说要让那个女人好看,结果一转眼我儿子就死了。” 张远宗无意识地往后撤退一步,这个案子怎么还会牵扯上宋今昭? 王举人瞪着王夫人怒吼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王夫人捂着眼睛哭诉,“我没当回事,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农女而已,谁能想到儿子会死。” 张远宗拧眉,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就在此时,去查昨天受害者行踪的衙役跑回来禀告道:“大人,在城门站岗的兵卒说,昨日赵三刀等人入城时浑身是伤,像是跟人打斗过。” 张远宗下颌绷紧,“他们什么时候出城的?” 衙役:“酉时三刻左右。” 张远宗低眉思考。 宋今昭每日酉时收摊,如果王世章买凶赵三刀等人在城外教训她,时间恰好能对上。 他朝赵捕头吩咐道:“你带人去请宋今昭来堂前问话。” 站在一旁的王举人神色狐疑地望向张远宗。 怎么感觉县令对那个女人的态度很不一般。 不过就是个普通摊贩,还用上了“请”字。 赵捕头带人赶到宋家村时,宋今昭和宋老太刚把今天要卖的珍珠煮好。 “赵捕头,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赵捕头拱手开口:“宋姑娘,城中发生了命案,大人让我来请您去县衙问话。” 宋今昭故作困惑地拧眉,“发生命案为何要找我过去问话?” 赵捕头的声音不由得放低,“死的是王世章和赵三刀、还有他几个兄弟,王家指控你是凶手。” 正在切黄瓜丝的宋老太一惊。 难道是昨天傍晚那几个人,可他们走的时候不还活得好好的? 怎么会突然死了? 当时宋今昭和赵三刀交手的位置距离马车有五十米,加上她后面刻意压低声音,宋老太他们什么都没听到。 只看到后面宋今昭将人放开后对方一直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然后他们就驾车走了。 宋今昭挑眉,“原来是王家,昨日我是和几个人在城外动了手,但我只是把他们打了一顿,走的时候人还活着。” 宋老太急步走过来,说话的时候手里的菜刀一直在晃。 “对对对,昨天他们走的时候好好的,人不是我家今昭杀的。” 赵捕头连忙安抚道:“只是让姑娘过去问话,并不是定罪。” “只要问清楚案子跟您没关系,有大人在,王家诬陷不了您。” 宋今昭解下腰间的围裙搭在桌子上,“既然如此,阿婆我过去一趟,今天上午不摆摊,等我回来再说。” 宋老太抓住宋今昭的手,慌张地说道:“我跟你一起去,我能作证他们走的时候还活着。” 宋诗雪神色担忧地牵住宋今昭的手:“阿姐,我想和你一起去。” 宋今昭温柔地安抚道:“你好好在家里待着,我跟阿婆很快就会回来。” 刚走进县衙,王夫人就不要命地朝宋今昭扑了过来,一双留着长指甲的手像是要把她的脸撕碎。 “你杀了我儿子,我要你偿命。” 宋今昭抬脚将她踹倒,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儿子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找死。 张远宗将惊堂木重重地拍在案桌上,厉声呵斥道:“府衙重地,岂容王夫人您在这里放肆。” 一声令下开始升堂,听到消息的百姓赶过来凑热闹。 这么快凶手就抓到了? 张远宗看着跪在堂下的宋今昭问道:“宋姑娘,昨日你是否与赵三刀等人在城外起了冲突?” 宋今昭不卑不亢地抬着下巴,“是,可我没杀他们。” 张远宗:“事情的经过你细细讲来。” “回大人,此事还要从民女买铺子说起。” “前日民女在牙人的推荐下看中了王举人家的铺子,签了定帖交了四十两定银。” “原是约好昨日上午在牙行会合后就来县衙签红契,却被临时告知那间铺子乃是王举人和他亲戚共有,原是一百六十两他们却临时加价要我付二百六十两银子。” “民女不愿意,便要求王举人按照定帖返还双倍定银,否则便告官求大人给我一个公道。” “到了下午,王举人忽然来到民女的摊位上,威胁民女必须买铺子,否则就要对我不客气。” “我不怕他,坚持要求赔偿,结果傍晚回去的时候,一伙手持长刀的贼人将民女的马车拦住说要教训我一顿,接着便打了起来。”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他们是王举人的儿子派来的,原是想今天拿不到赔偿便来报官,没想到他们会先污蔑我杀人。” 第72章 宋今昭反咬人是王举人杀的 王举人咽了咽口水,“回大人,我没有威胁她。” 宋老太当即瞪着他大骂道:“胡说,你说启明在郑家私塾读书考不中秀才,过几年还得去你家私塾念书。” “不买铺子就不让念,买了铺子明年就可以去。” “我孙女嫌弃你言而无信、品德败坏直接就给拒绝了,你就威胁说要找人打她。” 王举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宋老太,“我什么时候说要找人打她了?” 宋老太指着他的鼻子怒怼:“你要是没指使,你儿子怎么会找地痞流氓教训我们,要不是我孙女有点功夫在身上,昨天还不知道会被他们打成什么样子。” “找六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对付一个小姑娘,亏你还是个举人老爷,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王举人咬牙切齿道:“我没有指使我儿子对她动手,这件事我不知情。” 宋老太:“呸,鬼才信。” “父子两个蛇鼠一窝,活该被人杀,还死在青楼那种地方,丢死人了。” 见王举人被气得脸色铁青,扬面要控制不住了。 张远宗连忙拍打惊堂木,“肃静。” 宋老太被吓得闭上嘴。 堂前安静下来后,宋今昭开口道:“大人,民女昨日只将那伙贼人教训了一顿,并没有杀他们。” “况且我从来没见过王举人的儿子,又怎么会知道他在万春楼。” 宋老太立刻说道:“大人,我能证明他们走的时候好好的,不仅我看见了,我三个孙子都看见了。” “他们就在郑家私塾读书,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把他们叫过来问。” 王夫人被丫鬟搀着,刚才那一脚踹得不轻,她到现在腰还在疼。 “你们是一家人,肯定会包庇她,哪里还会说实话。” 坐在一旁记录的师爷说道:“大人,守城门的兵卒是见过赵三刀他们入城的,如果之后宋姑娘没有入城,她就不可能半夜在万春楼杀人。” 张远宗颔首,“去把昨日守城的兵卒叫过来。” 守城兵卒是惊雷军的人,他先是看了宋今昭一眼,接着眯起眼睛说道:“昨天这位姑娘驾车出城后,赵三刀等人紧随其后,现在想来,好像是有意跟踪。” 张远宗问道:“宋今昭出城有没有再入城?” 兵卒摇头:“并未见到。” 王举人急着开口,“会不会是你们看漏了?” 兵卒坚定地反驳:“那个时间很少有年轻女子出入,若是看见一定印象深刻。” 王举人不相信地摇头,脑中灵光一闪。 “会不会是从运河游进来的?” 张远宗听见后眉头拧得死死的,上次贺兰肖就打算烧毁粮食后沿着运河逃走。 他肃声道:“不会,一个月前本官已命人在水门下方安装了铁网,岸上还有看守的衙役,只要有人从水下偷偷潜入,就一定会被发现。” 吃一堑长一智,既然知道了隐患就不会再让它存在。 王夫人指着宋今昭,“除了她还有谁会杀我儿子,我们只和你结了仇。” 宋今昭:“只凭动机就判定人是我杀的,如果是这样,王举人也有杀人动机。” 堂内陷入一阵诡异般的寂静,随之王举人暴怒跳脚。 “满口胡言,我怎么会杀自己的儿子。” 宋今昭直视着他的双眼,“昨天赵三刀被我打的跪地求饶,他说王家卖铺子是因为王世章在赌坊输了一大笔钱,所以才想坑我。” “有这么一个整日混迹青楼赌坊,将家产一步步败光的儿子,王举人应该很生气吧。” “怒火压抑的时间长了恨不得对方从来没有出生过。” “你指使王世章买凶对付我,又害怕事情暴露威胁到你好不容易考中的功名,索性就趁这个机会把他杀掉,以绝后患。” 王举人瞳孔扩大,双手不受控制地四面八方比划,“无凭无据你竟敢污蔑我杀子?” 宋今昭:“我只是按照正常的逻辑推测,你们王家不也无凭无据就说我杀人。” “王夫人,你仔细想想,王举人有没有说过类似于“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一个没用的儿子”这种话。” “儿子可以再生,你生不了他可以找别的女人,功名丢了就没了,好不容易积累的家财怎么能让一个只知道给他找麻烦的废物儿子败光。” 王夫人惊得站不住脚,这些话自己听见过无数回,昨天他还打了儿子一巴掌。 最近两年他一直想纳妾,会不会就是想再生一个儿子,好取代世章的地位。 王举人望着王夫人认真思考的模样,不敢相信对方会怀疑自己。 他大声朝她吼道:“她这是在挑拨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房间里有七个人,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把他们全杀了。” 宋今昭:“赵三刀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做,你买通他先杀了你儿子,然后再灭另外五人的口,最后趁其不备杀了他。” 王举人怎么也没想到宋今昭没认罪,自己就要变成杀人犯了。 他满脸充血,撕扯着嗓子怒嚎:“你信口雌黄、巧言令色,一派胡言。” 宋今昭推测王世章是王举人杀的时候,张远宗是不相信的。 可听着听着,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王世章在西宁城的名声很差,可以说是王举人的耻辱,比起事情败露后被摘掉功名,杀人灭口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县衙外面看戏的百姓早已听得目瞪口呆。 亲爹变杀人犯,不会是真的吧? 站在县衙门口的衙役瞧见不远处有官差抬着轿子走过来,后面还跟着许多官差。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看清楚仪仗牌上写的是安阳知府。 他连忙转身朝县衙里面跑,“大人,知府大人来了,轿子马上就要到门口了。” 站在县衙门口的百姓闻言纷纷转过身。 看见队伍后他们赶忙往旁边躲避,将县衙大门让出来。 第73章 圣旨到,进内祠 安阳知府孟鹤川下轿后见县衙门口百姓甚多,抬脚走上台阶往里走。 “下官拜见知府大人。” “拜见知府大人。” 县衙内外跪倒一片。 孟鹤川见堂前跪着人,出声询问:“可是在判案?” 张远宗拱手回答:“回大人,昨日夜间城内发生了命案,下官正在询问。” 孟鹤川颔首,“皇上下旨嘉奖献上水车良策的宋氏女,命本官亲自前往宋家内宅宣旨,你随本官一同前去。” 张远宗身子一顿,神色为难地望着孟鹤川说道:“大人,宋今昭如今就在县衙,正在接受审问。” 对上张远宗射过来的眼神,宋今昭再次行礼道:“民女宋今昭拜见知府大人。” 孟鹤川眉峰蹙起,收回视线落在张远宗的脸上,沉声诘问:“这是怎么回事?” 张远宗将事情发生的经过一一道来。 跪在一旁的王举人和王夫人此刻内心极为忐忑。 皇上下旨恩赏宋今昭,水车还是她想出来的,这怎么可能? 孟鹤川听完后心口一松,“既然有人能证明宋今昭昨天晚上没有入城,说明凶手另有其人。” 皇上下旨恩赏,若是受赏之人卷入凶杀案,岂不是在打皇上的脸,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张远宗低眉解释道:“王家人口口声声说宋今昭是凶手,下官只好将人传来询问,正打算退堂大人便来了。” 孟鹤川点点头,“那就赶紧让她回家,切不可耽误接旨。” 王举人不甘心地磕头恳求,“知府大人,宋今昭是最有动机杀害我儿的人,怎么能就这样将她放走?” 孟鹤川锐利的眼神射向王举人,眼底透着不满。 言而无信,贪图他人钱财。 事后派亲儿子买凶地痞流氓对一介女流下手,这样的人居然还考中了举人。 “宋今昭曾两次协助官府抓捕朔北贼子立下大功,发明水力筒车解万民干旱之苦,就连当今皇上都对她满口赞言。” “你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凭口污蔑有功之人,光凭这一点本官就能仗责你三十大板。” 王举人视线一颤,惊恐地收回视线,心脏好似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 “犬子被杀,草民一时失言,还请大人恕罪。” 宋今昭当着所有人的面光明正大地带着宋老太离开了县衙。 直到坐上马车,宋老太的三魂七魄都还在头顶飘着。 皇帝下旨恩赐,还是知府大人亲自前来宣旨,这是多大的荣耀! 从西宁城一路锣鼓开道来到宋家村,村民们全都站在门口看热闹。 前两次只是县令大人的恩赏,这次可是当今皇上。 被红绸遮盖的牌匾在队伍中显得格外显眼,托盘里亮澄澄的黄金引得众人双眼无法从上面移开。 堂前宋今昭跪在首位,身后宋老爹带着大房二房跪了一地,就连三个在私塾读书的孩子也被叫了回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宋氏之女宋今昭建造水车有功,特赐锦缎二十匹,黄金百两,另赐‘匠心独运’匾额,以彰其功,钦此!” 宋今昭双手接过圣旨,开口道:“民女叩谢皇恩。” 流程走完后,孟鹤川脸上的表情显得放松很多。 他看向几个男孩,“听闻宋姑娘的弟弟如今正在私塾读书,是哪一个?” 宋今昭侧过身朝宋启明招手。 “启明过来拜见知府大人。” 站在宋大伯身后的宋启明挺起胸膛,走过来的时候心里略有一丝忐忑。 “学生宋启明拜见知府大人。” 孟鹤川见他一身书气,倒不像才读书不久。 “学业上可有遇到什么难处?打算什么时候下扬?” 宋启明抬起头,“回大人,学生打算明年下扬,参加二月的县试。” 孟鹤川指尖轻捋长须,浅笑道:“甚好,希望下次见到你是在府试的考扬上。” 宋启明后退三步,双手交叠举至眉前,弯腰回答道:“学生才疏学浅,蒙大人垂青,必当竭尽全力,不负大人所望。” 对方谦虚知礼的态度令孟鹤川很满意,他抬眼看向宋今昭,夸赞道:“宋姑娘把令弟教得很好。” 宋今昭礼貌地勾了勾嘴角,“大人过誉,民女愧不敢当,都是私塾里的先生教的好。” 孟鹤川在宋家待了近一刻钟才离开。 望着消失在门口的官差车轿,大房二房呼口气坐倒在地上。 刚才紧张死他们了,腿一直是软的,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在外面等候许久的宋满仓冲了进来。 他望着御赐的牌匾,内心除了激动还有一点遗憾。 当天下午宋满仓跑了村里几十户人家。 天快黑的时候找到宋老爹说道:“明日卯时,你带今昭去祠堂,村里打算开内祠祭祖。” 宋老爹苍老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手指仿佛失去了知觉,碗都有些拿不住。 “让今昭进内祠?” 宋家村祠堂内祠里摆放的是百年前从各处逃难过来的先祖牌位,只有在四时大祭时才会打开,而且从来不允许女子进入。 宋满仓用力点头:“皇恩浩荡,如此大事若是不让先祖共享,岂不忘本负恩。” “村里的长辈都已经同意了,你明日只管带今昭过去便是。” 等宋满仓离开后,宋大郎笑着说道:“内祠我都还没进去过,今昭倒是先进去了。” 宋老爹回过神感慨道:“我是真没想到村里会为了今昭破例开内祠,想当初我第一次进去的时候还是你阿爷去世之后。” 宋大郎闭上嘴不再言语。 真到了自己能进入内祠那天,就代表宋老爹已经死了。 夏日卯时天才刚亮。 宋今昭捧着圣旨,四个和宋老爹同一辈的村里人抬着御赐的牌匾跟在后面。 祠堂大门已经被彻底打开,已经有不少年轻的男丁等在外面。 村长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内祠的门,宋今昭发现除了几个年纪大的,其他人都跪在外面没进来。 她抬头望向摆在架子上的二十几个牌位,这些就是当年建立宋家村的人。 将香柱举过头顶连磕三个响头,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结果整个祭祀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出去的时候太阳都到半山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