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后宫生存手札(清穿)》 1、第一章 康熙十八年,春,紫禁城。 宫女满月临走前还问着攸宁:“你今儿真不去啊,好容易养好了病,奉茶的差事儿刚好又能顶一次,你露个面,没准能叫主子爷瞧见呢?” 攸宁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疏于养护的皮肤变得粗糙,还带着几分病色,不用照镜子也能想象到模样不大好看。 她略带遗憾地垂眼:“我不去了,这幅样子也难见人。” “好吧。” 满月替她可惜,但看她如今的模样,确实比之前逊色许多,精神也不大好的样子,想来就是去了,也要被嬷嬷喝退的,到时平白又要挨骂。 她慢步挪到了门外还叮嘱攸宁:“那你好好养着,想来几日就能大好,到时再露面儿也不迟!” 攸宁目送她离开,不大的房间里就剩她一人,才悄然松一口气。 精神松懈了几分,身体被强行压下去的沉重疲惫感却猛然涌起,一下子头重脚轻,攸宁连忙扶着一边的红木柜子,慢腾腾靠坐在了床头。 她穿来已经有好几日了。 来之前正在熬夜加班,下楼的时候眼前一黑直接栽下去,也没感觉到疼,反正再睁眼就穿到了清朝。 康熙十八年。 除了年号二字之外,她对这个时间点没有任何印象。 原身今年十六,出自镶黄旗包衣。原身祖父去世后便家道中落,阿玛是个不成器的,去年没了。家里如今只有原身和额娘,一个参了军没什么消息的兄长,一对幼弟幼妹。 一年前,原身参加内务府选秀被记名,因着皇帝还记得她祖父名字,赞了一句,便被选进了乾清宫做宫女。 乾清宫是皇帝的寝宫,在这里当差自然比别处都好些,不过也只是对于那些有头有脸的宫女太监有好处,走出去比人格外高一等。 对于原身这种连主子面儿都见不到的宫女而言,差别不大。 因着家中困窘,原身在宫里积攒的银钱大都送回了家里。她自己的差事繁杂琐碎,没什么油水可言,于是时常抽空儿做绣活托人去卖,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不过自打几月前,原身侍奉了皇帝一次,日子就不大一样了。 皇帝还算有人情味,不至于睡过就彻底不管,一般侍奉过的宫女过后都能得个答应的位份,若是皇帝实在忘了的,隔段时间也会有专管的嬷嬷太监去提个醒儿。 原身不幸就被皇帝忘在了脑后,不过原先那个差事儿就不用再去做了,嬷嬷给她换了个清省活计,御前奉茶宫女,预备的那种。 这个职位专供颜色好的宫女,还有就是原身这种侍奉过,暂时还没位份的官女子。 除此之外,原身的俸禄也从先前的一年四两银子涨到了八两,平日里的衣食和年节赏赐,也比先前要丰厚几分。 原身之前住十多人的大通铺,也被换成了六个人的房间,大小是没变,但人一少就显得宽敞。 屋里六个人,差事都是又轻松又体面的,自然也各有长处。 有的是家里男人办差好,叫皇上记住了,承了父兄祖辈给的余荫;有的是长得好看性子也好,预备侍奉的;也有年纪比较大,熬出来的体面,待遇自然好,最后是攸宁这种,之前就被宠幸过,后面大概率会有位份,搬进后宫,所以提前给个悠闲差事。 可好日子没过多久,原身就得了风寒,这病会过人,就暂时被挪到偏远居处养病。 一般到了这儿的宫人,幸运些很快病愈,回去照常当差;有的花光银钱好险挣回来一条命,差事却早被人顶了,还得另谋;最差的就是病迟迟不好,最后被送出宫自生自灭。 原身倒是不用担心差事儿,但她病的不算轻,身子迟迟没好,攒下来的银钱已经见了底,眼看就要被送出宫去了。 普通宫女出了宫熬过去了,还能回家,再就能直接嫁人。 可原身这样的情况,嫁人难,找个好人家更是难上加难,那样的日子可比在宫里苦太多了。 这么日夜忧思,她的病情急转直下,夜晚她躺在阴冷的小房间里,抱着已经不剩多少温度的汤婆子发抖,外头的风声渐渐就盖过了她的呼吸声。 到第二日再睁眼,便是攸宁了。 穿越过来后,攸宁继承了原身的身体,身上的病也还和之前一样。昏昏沉沉中,攸宁被人喂了两大碗的苦药,到了傍晚,她的病情居然奇迹般好转了,人也清醒了。 她的药是同屋另一个女孩给的,不同于那些早就做好的成品药丸,女孩给她的是偷偷熬好的药汁,效果自然更佳。 只可惜原身最终没有撑过那个晚上。 就这么又喝了两天的药,攸宁从穿越的事实缓过来,病也好了,也重新搬回了六人的房间住。 不过她病虽好了,但身体却还没完全养好,这段日子都无需去当差,更没人来催她,算是差一步成为嫔妃的官女子特权吧。 原身的身体底子也不大好,站了会儿就头晕,攸宁干脆脱了鞋和衣躺下,钻进温热的被窝,紧紧抱住怀里的汤婆子。 宫里规矩多,连人什么季节穿什么衣服都有规定。这会子才三月,宫里上下都换了春天的夹衣,出了门,寒风直往骨头缝儿里钻。 屋里好在没有风,但也阴冷,很叫人受不住,而宫女也不能私下用炭盆子,只能抱着汤婆子取暖。 就是这样,攸宁现在的生活环境,也比大部分的宫女太监好些,事少钱多,衣食不愁,而且头顶“官女子”的称号,虽然顶不上大用,但也不会轻易让别的宫女欺负了去。 再然后,就是等了。 像原身这种承过宠的宫女,如果第二天没有晋升的口谕来,就得等到集体晋升。 集体晋升按理来说是一年一次,具体日子不确定,要看皇上或者皇后什么时候想起来。 ——但去年春,皇后已然去世了,按着第一任皇后去世的例子,再要晋封嫔妃,极有可能要等到三年之后。 最晚三年后,她能做个答应或者常在,位份低就没有选择权,只能被塞进后宫某个宫室里,和几人同住,日子如何,全看主位眼色。 再往上就是贵人,如果那时候还没有宠爱和子嗣,就要开始熬资历了,熬到下次集体晋封,皇上或者某位娘娘还能记得她的话,也许能侥幸当贵人。 没有宠爱和子嗣的贵人,比常在好的地方就是吃穿用度能宽裕点,本质还是低级嫔妃,就像“官女子”这个称号,大约能唬人用吧。 再然后,就是嫔位了。 嫔,可以说是后宫嫔妃的分水岭,一宫主位,好处是说也说不尽,大小在宫里也算是排的上号的主子了。 可是要上去,也是难如登天,宠爱,子嗣家世,缺一不可,当然,若是其中有特别出挑的一项,其他的也能忽略。 至于再往后的妃、贵妃、皇贵妃甚至皇后,攸宁想都没想,到了那个份儿上,位置极为有限,不是一句资历就能上得去的。 攸宁说不好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骤然穿越,她当然不喜欢这里,恨不能立刻就穿回去,摔下楼梯死了或者猝死也能接受。 再或者,刚穿越的时候迷糊间应该克制求生欲,拒喝那两碗药...... 现在恢复健康了,让她寻死,她没有这样的胆量。 攸宁深知自己的本性,也就没在这上面想太深,而且想要回去,似乎也不是全然没有希望的。 心念一动,她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只有自己能够看到半透明面板,刚好是前世手机屏幕大小,上书八个字:积极生活打卡系统。 穿越嘛,有个系统金手指不算什么,但离奇的是,这个系统从外观到功能,几乎都和攸宁公司研发的那款积极生活打卡软件相差无几。 不过和攸宁研发的软件不同,系统无法自行设置打卡内容,而是像小任务一样自动触发,要求她完成打卡。 堪称黑科技的是,系统如其名字一样,只会检测记录攸宁积极生活的一面。 例如她刚穿越来时,病得奄奄一息,系统便自动弹出积极完成风寒治疗的几个任务。 她喝下同屋小姐妹给的药汁后,系统显示服药任务打卡成功,奖励暖宝宝一片。 被窝里瑟瑟发抖的攸宁立刻把暖宝宝贴好,然后发现系统真不愧是黑科技,小小一片往身上一贴,整个床铺范围都温暖了起来。 保暖任务打卡成功,成功获得银子五两。 接下来她用其中一两银子贿赂了个粗使宫女,给自己灌了两天的汤婆子,取暖问题堪堪解决;至于剩下的三两,则托给了同屋的小姐妹买药。 风寒治疗成功,又成功打卡一次,这次奖励的是一份小礼包,内含五两银子,十片暖宝宝,以及一份蔬菜礼包(十日内有效,将以特殊形式发放)。 攸宁原先还有些可惜,系统给她的食材虽好,但她总不能凭空拿出来,只怕是短期内吃不成。 现在看到礼包后面的备注,才放下心来,心里不觉生出些期盼来, 放在以前,攸宁根本不可能为吃蔬菜这事儿有这么大反应。 然而时间倒退三百多年的现在,冬天的蔬菜最为难得,要在暖房里精心照料才能长出那么几撮儿,又废人力又废物力,娇贵得很,连皇帝都天天吃不上新鲜蔬菜,更遑论底层小宫女。 攸宁连吃了三天的腌菜咸菜和炒猪肉,虽不至于吃到吐,但久违地对新鲜蔬菜有了浓浓的渴望。 只是不知道这特殊形式会是什么,总不能是皇帝心血来潮,专门给她赐十天饭食吧? 在暖烘烘的被窝和屋外白噪音的簇拥下,攸宁想着就睡意渐浓,很快陷入了梦境中。 下午一点钟左右,得了空闲的满月和双燕回屋休息,顺路从膳房提回来几人的晚膳。 一罐冒着热气的薏仁米粥,两碟素馅包子,一碟枣泥馅饽饽,几样炒猪肉和腌白菜,另有一碟子菠菜拌豆腐,绿油油的菜配着嫩白的豆腐,瞧着就清爽解腻,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新鲜蔬菜。 2、第二章 满月把几样膳食在桌上摆好,双燕则喊醒了还在睡觉的攸宁。 睁着惺忪的睡眼,攸宁看到了桌上这会儿几乎不可能吃到的菠菜豆腐,不由心神震动。 正惶惑着,旁边双燕忽然出声,拉回了攸宁纷飞的心绪。 “对不住啊,那姓赵的不中用,害你也跟着受罪,花了那么多银钱,买的净是些没用的药丸子。” 双燕不敢抬眼看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把一切事情全都交代出来。 原来宫里宫女太监生病是没资格请太医的,那些有头有脸的,自然能找来太医跟前儿的人替自己诊脉,抓药,没有这个面子的,要么自己使银子,找人从太医院买成品药丸,要么就是生生熬着,运气好些熬过去,运气不好就是死。 原身就是托了双燕去找人买药丸,这也是有缘故的,内三旗包衣都是皇帝家奴,代代都在内务府服侍,时间久了,就发展出好些兴旺的包衣家族,上到主管郎中,下到普通书吏,打断骨头连着筋,上下说起来都是亲戚,说得上话。 原身是家道中落了,同住的双燕却有父兄和家族男丁在内务府任职,能找到买上好药丸的门路。 谁知这一次,双燕却叫那姓赵的太监诓骗了去,重金买回来的只是寻常滋补药丸。 由此,间接枉送了原身的一条性命。 幸而老天有眼,那赵太监骗着骗着碰着了硬茬子,居然狗胆包天,把主意打到了乾清宫御前奉茶姑姑的头上。 御前奉茶姑姑,倒不是六人间这种半吊子水平,人家是专教出来给皇上奉茶的专业人员,没有别的意思,技艺高超,又是已有好些资历的姑姑,自然也就金贵许多。 赵太监这一骗,立时就被奉茶姑姑察觉了,一状告上去,虽未达天听,但敬事房房的人哪敢轻看御前的人,不用人多说,立刻杖了八十,这会儿估摸着已经被拖到宫外等死了。 双燕也是听说这事儿,才知晓事情缘由,愧疚之下也庆幸,幸亏自己多心一回,看攸宁迟迟不好,又求了人新找了一位太医,偷偷把药熬好了送过去。 虽则这样,她还是不禁后怕,想起攸宁现在都还有几分病色,自责是自己的过失,才想着自掏腰包,给攸宁弄些好东西来补补身子。 今日这薏仁米粥,枣泥馅饽饽和菠菜豆腐,就是她专给攸宁备下的,要给她补身子彻底好全了才能安心。 攸宁后知后觉,这估计就是系统所说的特殊形式了。 不过看样子,如果她没有获得蔬菜礼包,这事儿也照样要发生,双燕补偿她可能就是别的方式。 系统是把这注定的补偿,换成了她所获得的奖励。 不过想着原身为此白白没了一条命,攸宁便觉着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时代,普通人的命太不值钱了。 而她若想要回去,就得坚持到那时候,能怎么办,自然是顺着原身的路径,往上爬,爬到一个轻易丢不了命的位置。 攸宁在心里删删改改,一个嫔的位置,按照现在的情况,大约也需要二三十年吧。 慢条斯理吃完饭,一直安静着的系统突然震动,攸宁背着人打开屏幕,看了一眼,发现居然是日常任务处有了一项可以打卡的内容。 定眼一看,是【健康饮食】。 系统发布的打卡任务暂时有两种,一种就是先前风寒生病的时候,攸宁把其称之为触发任务,打卡成功后任务就此消失。 一种就是现在这种日常任务,每日都可以打卡,不过只有第一次打卡,才会给予奖励,后续打卡给不给奖励,给什么全靠运气。 不过攸宁也有猜测,也许连续打卡或者累计打卡超过某个数值,就会有新的奖励,不过短时间内她不抱希望。 刚刚触发的【健康饮食】,就属于日常任务,和它同类型的还有【作息规律】和【强身健体】。 后两者攸宁第一天就摸到了打卡条件,只需要睡够足够的时间,以及做够运动量就行。 然而【健康饮食】,攸宁试了尝试过荤素搭配,细嚼慢咽,不吃重口味饭菜之类的,就这样前两天都没打卡成功。 看来,应该就是出在了荤素搭配这上面,毕竟前些日子她吃的素菜全都是腌菜咸菜,确实没有新鲜蔬菜更营养健康。 然而,这么一来,要每天坚持打卡【健康饮食】就很难了,毕竟蔬菜礼包只有十天,而她升职之日,却还遥遥无期呢。 打卡日常任务,虽然没有固定奖励,但攸宁这几日运气不错,陆续获得了一两银子和一片暖宝宝。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更别说在二月里还像数九寒冬的北京城,享受不到地暖和炭盆福利的情况下,系统出品的固定空间恒温暖宝宝,简直是取暖保命神器! 攸宁虽然不出门,但六人间的五个小姐妹回来还会聊八卦,期间就说起近来天寒,不光攸宁风寒,上边主子们病得都多了,连带着一个阿哥都眼见着不好,更别说是下面的宫女太监,简直就是一批一批被送出去养病。 御前得用的宫女也是因此有了空缺,才叫满月捡了一次便宜。 不过满月的露脸,又和旁的不一样,她今年已经十九了。 宫里如今的规矩是宫女二十多三十才能出宫,如果按着这个来,等满月能出宫,在外头找个好人家也很难。 她现在就是想着,多在御前侍奉几回,留个好印象,要是皇上哪天有兴致给她指门婚事那就更好了,要是不行,家里父兄还能上道折子,早些把自己接出去。 六人间的五个小姐妹,大都是这么想的,倒不是不想当嫔妃,只不过也得看主子能不能瞧得上眼。 再者,当嫔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宫女一般都从答应做起,也不知道是何年月才能真配得上人家称呼一句主子,要是没等到那时候先一步白了头,那不是白费一辈子吗? 因此,五个小姐妹对这事儿又羡慕又畏惧,连带着平时对攸宁的态度也表现出来了,时而嚷着苟富贵勿相忘,时而拍拍她肩膀,安慰她出宫之前一定找内务府的自家人叮嘱,千万别苛待了她。 到了时间,满月和双燕哆嗦着出了门去上值,另外三个小姐妹哆嗦着回来了,捧起膳盒里留着的薏仁粥,感动至极地喝掉了。 夜晚,月色悄然透过一截薄薄窗纸,依稀可见宽敞的炕床,六个人亲密无间地滚作一团,相互依偎着取暖。 * 过了够小半月,天气才总算是回了暖。 然而病倒的人数不但没减少,反而一下子又多了一大片,攸宁估摸着是先前大家都死撑着不敢病,这会儿松懈下了,也就病来如山倒。 幸而她身上有暖宝宝,才不至于在体质还弱的时候又一次病倒,而紧挨着她睡觉的几个小姐妹,似乎也在暖宝宝的生效范围内,没有因为着凉而生病。 哪怕各处茶房都开始紧赶着熬药分发,但各处人手还是不得用,无奈下只能又从内三旗的包衣妇人里挑了些人,暂时进宫侍候。 攸宁这时也正在替乾清宫一位姑姑跑腿。 十日蔬菜礼包一过,她的身体就完全恢复了。得益于打卡积攒下来的暖宝宝,急剧降温的天气里,她和五个小姐妹全都健康熬过来了。 不过病愈之后,【强身健体】的打卡要求比之前更高,只在小屋里走走已经达不到该有的运动量了,必须找个合适由头出门。 以她现在的身份,还不能在乾清宫自由活动,乾清宫之外就更别想了,必须要有上面嬷嬷指派差事,然后至少二人结伴同行。 刚好这段时间各处缺人,攸宁便主动找了上面的管事大宫女,表示自己愿听差遣。 管事大宫女一听也有些犯难,她是为了底下人不够使而急得团团转,偏偏乾清宫不同旁的地儿,哪能随便调不懂规矩的人过来,这时候多一个两个宫女也是好的,能周转一点是一点。 只是官女子又不是旁人,说起来也算是嫔妃,先不说她使唤得动使唤不动,就说万一主子得了兴致要叫她,人却不在呢? 大宫女一时间拿不了主意,就层层报给了敬事房的人,得了确切答复才敢给她派活儿。 攸宁却不知道这里面这么多弯弯道道,她是奔着打卡去的,但也不能完全对自己的差事不上心。 再者出了乾清宫之后,她发现系统更新了一项旅游地点打卡。 于是在【景阳宫】【养心殿】分别成功打卡一次,获得了一盒分量不小的养肤膏,一次选择化妆品的机会。 系统出品的东西,名字虽然普普通通,攸宁却一点不敢轻视,何况她现在的身份,养护好容貌也是挺重要的一件事。 原身个子有一米六,骨架也不算小,长相属于中上,圆脸蛋,浓眉大眼,五官舒朗,在这个时代走出去会被赞一声有福气。 攸宁自己也挺喜欢这么大气爽朗的长相,奈何她刚穿过来时原身病得几乎没气儿,好容易在宫里养出来的一点肉,本来匀匀铺在脸上,显得珠圆玉润,光彩照人,这会儿全没了。 雪上加霜的是,许是还在青春期的缘故,她脸上开始陆陆续续冒痘了,倒是不算多,但宫女能用的那种妆粉盖不住,瞧着不雅,原本能面圣的差事也就一直没轮着她。 虽说集体晋升只要攸宁还活着,就不会被落下,但她并不想真的等到三年之后,那时候才从官女子到答应,想想就漫长无比。 她自然是想要争取早日升职的。 这养肤膏露对于此时的她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了。 化妆品攸宁没有急于选择。她看了下系统提供的可选名单,分别是润肤露,底妆粉膏,眉笔,眼影,腮红和口脂。 有了养肤膏,润肤露可以先去掉;宫女主要职责是服侍,就算她能化点淡妆也不能太明显,腮红口脂也就可以排除了。 眉笔和眼影,也有暂时可替代的用品,差别倒是不大。 相比起来,还是底妆粉膏更有用一些,毕竟这时候打底所用的妆粉,都偏厚重沉闷,颜色也更白,最关键的是不安全,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添加铅粉之类的玩意儿。 相比之下底妆粉膏更轻薄些,上了妆也不会太明显,既能遮一遮痘印,还能让皮肤莹润些。 找了僻静处,攸宁成功将自己的一小罐妆粉替换成系统出品,迎面就碰着顾太监正拧着小太监的耳朵又踢又骂。 不过原先还满嘴脏话的顾太监,瞧见攸宁之后,居然一反往常地打了个千儿,临了脸上挂着笑亲热唤道:“瑚姑娘好,您这打哪儿来啊?” 3、第三章 宫里的宫女太监,说起来好像都是伺候人的,应该算是同事。 可实际情况却不是如此。 清朝的宫女全都出自内三旗,属于皇帝家奴,进了宫之后很少有人为的生命危险,服役到一定年龄就能出宫嫁人,是一份待遇优厚,包吃包住的有固定年限的工作。 而关于太监,清朝皇帝吸取了前朝宦官误国的教训,定了种种宫规限制,将本朝太监的地位降到了最低,一般太监见了宫女都得给人让路,稍微犯点错,不是打死就是打残,当然也有被发配边疆为奴的。 但这也只是规定这样罢了,宫女和太监的地位看似前者高于后者,可架不住宫里负责管理宫女和太监事务的机构敬事房,里面的主管全都由太监担任。 地位和权力的不对等,也让宫女太监之间的来往变得微妙起来。 对着普通没品级的小太监,自然该使唤使唤,受个礼也是寻常。对着有品级,或者是某位有头脸的太监和他徒弟,大家就是客客套套的,有时还要想着法儿讨好送礼,搞好关系。 面前的顾太监显然也是后者,平日里六人间见了都要主动跟人问好。 且如今的敬事房总管太监顾问行,皇帝跟前的第一得意人,乾清宫但凡姓顾的,八成就是他哪个徒子徒孙徒曾孙。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秉承着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想法,攸宁错开一步避过这个礼。 至于“瑚”姑娘的称呼,就要追溯到满人的姓氏不方便称呼,便会从姓氏或是名字里取一个方便的来读,原身的姓氏刚好是扎斯瑚里氏,取得就是这个瑚字了。 寒暄两句,顾太监就走了,攸宁也没多想,只把这当做了一个小插曲。 ——兴许是这次集体晋升的时间有所提前? 攸宁往回走着,刚巧遇到那小太监正扶着墙,颤颤巍巍准备站起来,个子很矮,身形更小,看着连十岁不到。 路过的时候,他似乎险些栽倒。 攸宁下意识要伸手,下一刻他就自己稳住了,还自觉后退了两步,抵着墙根儿站好。 临了攸宁的余光扫在他脸上,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他脸上一块青黑一块红肿的,鼻涕眼泪还有血迹糊了一脸,面前的地砖上还落着几滴水渍和牙齿,隐约能听到喉头的细微哽咽。 攸宁心里一下不知是什么感觉,然而脚步再没有停顿,径直走了过去。 身后的小太监惶惑地看了眼她的背影,怔愣片刻,低头发狠般用衣袖薅了把脸,把眼泪擦得干干净净就走开了。 敬事房里,顾太监早不知道把小太监忘到哪儿去了,他中间一口气没敢歇赶回来,急急问了声安就进门去了。 里头的人正靠在躺椅上,半合着眼昏昏欲睡,听了动静,很不满地递过一个眼神来。 顾太监一下跪在他脚边,低声说起自己方才见到的人来,容貌不算多么出众,很有些福相,瞧着还挺安静妥帖。 上首他师傅没说话,显然是在掂量着这个瑚姑娘经不经得起抬举。 御前这么些官女子,凡是主子爷上过心的,也早就封了答应常在,这会儿都还没有位份的,日后大半都没什么好前程。 不过是这回赶巧儿,刚巧瑚家有人得了场造化,刚巧他又听说乾清宫里还有个姓瑚的姑娘,再一问,豁,果真是亲兄妹的一家子。 递个好儿,结个善缘,都是顺手的事儿,他倒也不额外盼着什么。 顾太监他师傅最后没说什么,也就是默认了。 他脚步轻快地出去了,脸上挂着做了场好梦一样的笑,好像自个儿马上就能得位主子提拔,一路青云直上做个首领太监了。 他师傅看在眼里,心里哼笑了一声,要是抬举个人这么容易,入宫十来年了,他犯得着现在还是个八品? * 系统出品的养肤膏确实好用,攸宁连续用了两三天,脸上就没再起痘了。 原先的痘也大都散了下去,留下的痕迹,也只有拼命凑近了才能隐约发现。 再有,也不知道是不是攸宁自个儿的错觉,感觉自己皮肤比之前好了不少,看着有点白里透红,显得气色好,身上皮肤摸着好像也细腻了点? 这对攸宁来说是好事儿,她旁敲侧击问了下五个小姐妹,大家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其实也看不出个好歹来,不过纷纷都安慰她是好了不少。 只不过这些日子,内务府新选了一批宫女,不多时就已经出了位还算得宠的答应,攸宁这些没册封的官女子,自然也就更往后了,想补个缺去御前都没机会。 又过了两天,攸宁照例当着差,刚回屋里歇歇脚,双燕忽然很惊喜的跑回来了,通知她明儿去御前上值。 攸宁第一感觉,自己大概是走了什么运? 脑子里却忽然间想起那天顾太监冲她行礼的样子,想来是早就知道了,不由感叹,这帮太监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旁边双燕还在唠叨着明日她穿什么,怎么打扮,既然能表现出她的精心又不出格? 攸宁应和着,稍微琢磨了下,觉着只是上值,似乎也不值当顾太监特地那么做,难不成后头还有别的? 下午,五个小姐妹难得聚在一起,给她挑当值要穿的衣裳。 挑起来也犯难,攸宁之前好看鲜亮些的衣裳,追溯起来都是去年十月里,刚侍奉皇帝那时候做的了,穿起来倒还合适,颜色也没怎么褪。 但是上面花纹全都是梅花一类的,一眼瞧着就是冬天的衣裳,这时候再穿就不合时宜了。 春天的衣裳有是有,却都是寻常宫女能穿的样子,太过素净,有些浪费这次机会了。 法子倒是也有,从内务府广储司买,那儿想必多得是“做坏了”的好衣裳,拿回来小改一下就很合身,只是价钱不低。 攸宁算了下自己手里的银钱不大够,五个小姐妹便都酌情给她添了些,拢共有二十一两银子。 双燕和满月还好,年纪暂时还小,能再等个一二年,但另外三人叫阿福,阿禄,阿寿的,今年已经二十四五岁,要是没人提携,可就真的只能等到三十了。 她们都盼着攸宁出了头,能在宫里放人出宫的时候,替她们说句话。 这是有来有往的事情,数量也不算多,攸宁就没客气,谢了她们一回就收下。 没成想这边她们刚要出门去广储司,上面管她们的一个姑姑悄悄叫人送了两只红木大盒过来。 说是攸宁近来勤勉,帮了她不少忙的谢礼,可打开一瞧,里头玉的银的摆了好些,米粒大的珍珠瞧得人眼都累,连衣裳都用了上好的绸缎,生怕摸一下就能勾起丝。 这份礼太重,攸宁不用人说,也知道要婉拒。 可姑姑的意思很明显,送回去又拿回来,折腾一回就够了,再多就有点不识抬举。 然而,攸宁虽不了解里头的门道,但也知道收了礼,就是默认帮人办事儿,她可没这个本事。 消息递到顾太监那里,一下子困惑起来。怕自己把差事办砸,他可是挑了好的送去的,可这下子就相当于是没收,临了又去找了他师傅,只得了俩字儿“不急”。 到了晚上,阿福和阿禄帮她把拿回来的衣服改好了,上身穿着也正好。 是一件湖水绿的袍子,中间夹了薄薄的棉絮,倒是不显得臃肿,袍角袖口处绣了几处桃花的纹样,又清雅又不算出挑。 当值这天要早起,天还不大亮,她们很奢侈地点了两根蜡烛,就着光给攸宁化了个淡妆。 宫里是不许宫女浓妆艳抹,但也没真拦着非一个一个去检查,攸宁去茶房的时候仔细看了下,发现今儿上值的另外三个宫女也化了淡妆,打扮得十分精致,美色动人啊。 攸宁想想觉得很正常,在学校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向往过帅的惨绝人寰的富二代学神,工作以后更直接,加班的夜晚和姐妹吐槽并嚷嚷想要嫁入豪门,摆脱累成狗的社畜命运——前提是富二代或者富一代本人长相过关。 而现在,嫁入豪门的愿望只能说是完成了第一步,幸而记忆里皇帝的模样貌似不差,身材更好,不至于下不了口。 然后就到了上值的时辰,和攸宁预想的不大一样。 皇帝早就起身出去了,然后回来了,然后带着人出去了,又回来了,又出去了,再又回来了。折腾下来日头早升到了正中。 接下来奉茶自然有专业的大宫女去,攸宁和另一个宫女就在门口站着,没什么事儿,但眼睛也不能乱飘,身体更不好乱动,跟罚站一样。 攸宁也就一直没看清皇帝模样,只能远远看着约莫着身高,然后得出一个结论,不比她低。 之后皇帝在榻上歪了片刻,再就是要用晚膳——下午一点钟的晚膳。 这个时候自然有太监伺候,攸宁和另一个宫女也该退下换班。 也就这时候被人叫住了,声音浑厚沉稳,略带点鼻音:“扎斯瑚里氏,你留着。” 攸宁反应了一下,往前走两步在皇帝跟前站定了,发现他靠在榻上好像也就比自己低一点,这下大概能确定了,得有一米七五往上吧。 皇帝叫了她,却又被别的东西分了神,和太监吩咐着自己的膳食要求,讲得很细致,慢条斯理的,不时还要停下来想。 好在也没让她等太久,皇帝只叫她抬起脸,端详了两眼,就吩咐:“你下去吧。” 目光掠过她略显僵硬的背影,皇帝面上若有所思。 他倒是不太记得瑚里氏了,因着先前一道折子颇有意趣,问了才记起有这么个人。方才瞧见人又想起她祖父,才终于有了些许印象。 说来这一家子没什么可让人记住的,只不过她祖父模样生得格外的好,福泽也算深厚,好几回阴差阳错误打误撞的,竟然也从微末小官升到了四品。 前阵子应当也是她的长兄,被派去南边剿匪,好几次死里逃生不说,又毫发无损地拎回来好些人头,叫当地官员头疼了几个月的几帮匪患就这么解决了,经历过于传奇,便有人上了折子为其请功。 又听瑚里氏的阿玛三十来岁早逝,额娘就已生了五个孩子,子女缘也算旺盛。 一下又想到自己不断出生又不断夭折的孩子们,皇帝心道,瑚里氏么,观其人很有些福相,也有点粗枝大叶,不过恰是这样的好养活,凡事总不拘着。 想来生出来的孩子也该是这样? 心思太细了,有时候也不好。 宫里养不住孩子,也许就是看得太紧了些,保清养在外头还好好的。 荣嫔,如今也就只剩下一个公主和一个阿哥,若是再抱出去养,只怕她舍不下。 乌雅氏生的小阿哥,她自个儿没什么主意,由贵妃一手照料着,也上心得紧,眼珠儿似地护着...... 说到底,还是宫里的孩子太少,太子年幼,若自己有个什么好歹,连可帮衬的兄弟都没,真叫人发愁。 皇帝的心思愈发飘远了。 4、第四章 从乾清宫退出来,攸宁松了口气,才注意到打卡系统有了新提示。 【乾清宫】打卡成功! 系统奖励了她一盒自带体香的身体乳,备注是香型不固定,会随着接触之人的喜好进行不同调整,而且有安神作用。 按照正常流程,她们上值的这些宫女中午能下班,之后可以在茶房吃点东西,再去值房歇歇脚,下一班人正常当值,她就能回去了。 攸宁脚还没踏进茶房,就被一个嬷嬷笑眯眯请到了乾清宫后边的一间围房里,请她先用膳。 围房里摆好了膳食,比攸宁平日里吃的要好上许多,然而有个致命缺点,道道菜的味道都淡,比宫女的都清淡,她勉强就着菜汤吃了一小碗米饭就不想吃了。 原身这方面的记忆并不清楚,但到了这里,反应再慢也知道是什么缘由了。 虽说早先做过点心理准备,但真到了这会儿,心里终归有些忐忑。 旁边的桂嬷嬷是宫里混久了的人精儿,觉察出她有点奇怪。 她倒还记得面前这个瑚小主,第一回伴驾的时候就是她伺候的,那时候又忐忑又兴奋,论起胆子比旁人大些,可也就是那样了。 如今瞧着,怎么都有些怪。 虽说这些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但要是瑚小主侍候的不好出了差池,怪罪下来她也得吃挂落。 只好先劝着她多吃了个枣泥饽饽,好歹不至于饿着人,然后她出去吩咐人,自作主张留了一碟子糕点下来。 用完膳,桂嬷嬷估计她还得缓一缓,躬身退下了。 屋里剩下自己一个人,攸宁这才站起身,对着窗外长长出了两口郁气。 默念着既来之则安之六个字,她脚下还是没停,来回绕着屋子转圈儿,不多时把自个儿转累了。 回来靠在软塌上,又想起先前见到的皇帝,似乎没什么一眼看到就为之臣服的所谓帝王霸气。 就是一个普通人。 顿了顿,攸宁在‘普通人’之前,斟酌着加上了斯文,俊秀,温和,看起来脾气好,身材不错体力也应该不差,等等诸如此类的词语。 假如不提前知道这是皇帝,和他相处着似乎也没什么吓人的。 其实就相当于公司空降了一个长得挺好看的大boss,人人都觊觎他身家,然后被她勾搭成功了。 虽然门不当户不对她也不可能嫁入豪门,但是从此也能过上躺着都能月入几十万,实现财富自由的生活!住豪宅开豪车,想吃啥吃啥,想买啥买啥,还有全自动智能机器人(划掉),佣人伺候...... 所以她果然是堕落了,只要自己不是伺候人的宫女,而是别人伺候她,她还是可以接受的,人性就是这么丑恶! 攸宁唾弃了自己一把。 她自认为没见过什么世面,平时做过最大最不切实际的梦,就是某天中个大几百万一两千万的彩票,然后买房买车,不婚,躺平,过上幸福得冒泡的咸鱼生活。 别问为什么不想中几个亿,问就是想象力匮乏,钱太多就不知道该怎么花。 现在,虽说生活的年代有所变化,但坐落在帝都一环内的紫禁城,怎么不能算是豪宅呢? 桂嬷嬷忐忑着进来的时候,攸宁已经恢复了理智。 虽说她现在还是个小小官女子,但她现在不就正在努力升职中吗? 有了前面一遭,桂嬷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她态度非常好,语气都很柔和,一口一个贵人小主的,连着声儿夸她模样俊,身段好,然后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人扒得就剩一身里衣。 这间围房被人为划分成了三间,攸宁用膳在正中的明间,沐浴便是在次间了。 攸宁作为北方人,也不是没去过公共澡堂,但也仅限于幼时不懂事,家里也没独立卫浴的时候,后来就从没在别人面前洗过澡。 更遑论目前的情况是,桂嬷嬷和一个宫女上手替她清理身体,还一遍一遍抹香膏...... 虽说她们嘴上念叨着“得罪了”,手下动作却依旧十分细致。 谁能想到攸宁头回体会到宫女没人权,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庆幸屋里热气氤氲,谁也瞧不见她此刻的神色。 次间炭火烧得很足,攸宁能感觉自己脸上很热,红彤彤从浴桶里出来倒也不觉得有多冷,接下来就是单独洗头发了,她的头发很长,编成一股辫子能垂到腰间,散开了洗就更费力了。 好在也不用攸宁亲自动手,只需仰面躺着任人动作便罢。 这一番折腾下来,天色竟已有些黯淡。 收拾好,照本宣科讲了些侍寝规矩,桂嬷嬷也觉出来她并不惊慌,不用人陪着哄着,留了宫女在旁边听差,便自行下去了。 攸宁起先没什么机会抹身体乳,这会已经妆扮妥当,想了想还是取出来,往自己能露出来的皮肤上涂了一层,乳液很快被皮肤吸收,凑近了隐约能闻到些极淡的植物清香,再仔细去嗅却又没有了。 一贯熟悉的味道,令她心神不自觉有些放松。 于是复又挪到铜镜前,看着镜里的人,面若银盆,目似水杏,好个珠圆玉润的美人,要是上辈子能长成这么好的模样,她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揽镜自照也没多久,她就被带着进了西暖阁。 再然后的事情不说也罢,攸宁只记得自己挺舒服的,然后模糊间,鬼使神差仰起头,摸索着噙住皇帝的唇瓣,当下竟然还有些诧异是软的,咬了下还有点韧劲儿。 很普通的一个深吻,却因美色当前,让人十分的心旌摇动。 皇帝本来往后仰想要躲开,听了这话脸上浮现一丝不理解,含糊着道:“什么?” 攸宁脑袋里晕晕乎乎的,失神片刻后,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自顾自往下抚过他的身体,依次表达了对胸肌腹肌良好触感的评价。 皇帝有些不适应,捉着她的手不让动,待听清了她的呢喃,不禁闷笑几声,靠近了深深喘起气来。 意识沉入梦乡之前,攸宁强撑着想要表示体感很不错,不过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睡过去了。 皇帝叫了水擦过身,回头看了眼已然熟睡的攸宁,拿起细布浸湿,胡乱在她身上抹了两把,自拥着人睡去了。 淡淡的香气萦绕,沉静而舒缓,如同柔软温暖的指尖轻抚过人的脸颊,连微皱的眉头也被揉散开来。 * 凌晨四点十五。 在外候了半小的梁九功终于听到殿内声响,领着伺候的东西进门,却也只是等候在外间。 皇帝早睁了眼,坐起身缓了片刻,才发现旁边的女人仍沉沉睡着,丝毫没察觉外面的动静。 记忆逐渐回笼,想起昨晚种种,皇帝在心里给瑚氏下了个粗俗胆大的评语。 可她睡得正熟,满月似的脸颊更显可爱,皇帝欣赏了片刻,径自跨了一步下地,穿好里衣去了外间,叫梁九功服侍。 梁九功也算是自幼侍奉皇帝长大,短短片刻心里就琢磨出来了,这位主子今儿心情好,想来里头那位侍候得不错。 不过这会儿都没起,也是个心大的。 利索替皇帝整理好衣袍,梁九功便听皇帝随口道:“瑚氏封答应,挑两间敞亮的围房给她住着,赏赐你瞧着办就是了。” 说着,皇帝忽然抬手,轻快道:“造办处新近做了一批自鸣钟,有个鸟笼子的,也给她送过去。” 殿里虽点了烛火。却也不算明亮,隐约能看到皇帝摸的是嘴巴。 梁九功迅速低了头,平静道:“嗻。” 皇帝离开乾清宫,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攸宁缓缓睁开眼,又闭上了。 身下的床褥柔软细腻得不像话,她下意识拥着同样舒适的被褥滚了两圈,才后知后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坐起身,旁边果然早就没了人。 穿好衣裳之后,她往外走,发现外间没有人,纳着闷儿走到了门口,才看到一旁守着的桂嬷嬷,神色似与昨日不同。 桂嬷嬷深深一福给攸宁行了礼,口称着小主,要领她去先前洗漱的屋子换衣裳。 再出去就到了乾清宫院里,各处都守着太监,于是她本来想问的话也就咽下去了。 进了围房,紧接着皇帝的口谕就来了,封她为答应,赐了住的围房,一些赏赐,还问她要什么人来伺候。 按例答应身边能有一个或者两个宫女侍候,还能有一个小太监帮着传传话之类的。 攸宁高兴之余,也知道桂嬷嬷为什么变了态度,虽然不解,但还是让传话的小太监先下去,回头道:“嬷嬷是不是有话说,正巧我不大懂这个,盼嬷嬷指点我一二。” 这话说得,好生直白。 桂嬷嬷只是心里这么说了一句,估摸着大概就是这份简单让主子爷给瞧上眼了。 她又一福身,道:“指点是万万当不得的,只是奴才想着,贴身侍候的人该仔细些挑。” 说罢看她一眼,见她点头有赞同的意思,才补上后半句:“倒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5、第五章 答应常在居住的围房在乾清宫暖阁前面,和乾清宫前院有斜廊阻隔,算是一处相对独立的院子。 攸宁分到的是三间屋子,一大两小,拢共加起来有约有二十五平。 明间大些,也更敞亮,正对门支了两张木椅一张木桌,侧面两个次间和明间隔断用的是六扇十字海棠的槅门。 西边是卧室,一张架子床占了大半,其余空地放着梳妆台,墙上打了各式木柜。东边原本也是一间卧室,不过这会儿空着没人住,床已经被挪走,她可以自己布置了用。 屋里已经收拾干净,随时都能住人了,原先宫女处的东西,还有今儿皇帝赏赐的物件,答应位分该有的东西,也都分好了放在一旁。 身边的人手尚未配齐,她现在也就是个光杆司令,还是桂嬷嬷找了个叫桂娘的宫女搭了把手,忙活了半个时辰,才算是了了。 论起来也没怎么收拾,不要紧的都放进东次间里,剩下的就锁进次间的大箱子里,钥匙她贴身收着。 内务府那边说的是今明两天,那边自会送了人来供她差使,在这之前,就是这个叫桂娘的宫女在她跟前了。 到了早膳时间,桂娘便去膳房了。 攸宁这才有空当打开系统面板,发现它自动解锁了【属性】面板,一共有三项内容,分别是体质(4.2),容貌(5.0),以及幸运值(0.8)。 其后则是新增的打卡内容,洋洋洒洒列了一长串,琴棋书画,天文地理,甚至还有数学物理历史骑射等等。 以及一个新的日常打卡【淡妆浓抹】,需要她日常进行一次从妆容到发型再到衣着配饰的完美搭配,需要耗费的精力多,奖励自然也是其他日常任务的两倍。 除此之外,系统还十分贴心地列出了现有的奖励,从比较普通的金银,暖宝宝,化妆护肤品,到各类菜谱,无属性点数,现代商品,还有各种“半永久妆容”“语言翻译”“无病无灾”之类的限时buff,再到灵液,功法这种一听就十分超现实的神奇物品。 最后,是系统的一则新提示,大概内容是检测到宿主生活积极性大幅提高,奖励属性值*0.5,银子*100,随机菜谱*1。 前脚封答应,系统后脚就来奖励,瞧着倒像是什么妃嫔升职打卡系统。 但这会儿攸宁反倒没什么要吐槽的话,有系统总比没有好。 答应虽然是最末的,但比没名分的官女子好许多,说是生活积极性提高也没什么问题。 银子收起来,菜谱提示会最大程度根据她当前意愿锁定,也就是所谓的许愿,而攸宁现在最想吃的就是新鲜水果蔬菜,这个没什么好许愿的。 属性值她毫不犹豫加到了幸运上,毕竟体质和容貌点数都不算太低。 用过早膳,桂娘就把从桂嬷嬷那里传来的消息说了。 内务府往各处分派宫女,越得势得宠的主子那,送去的自然都是年纪合适规矩好的,使唤着便宜,越到后头的就越不精心,送的都是年纪还小的,办事也不够伶俐。 攸宁便托了桂嬷嬷给满月她们话,问她们有没有人推荐,满月和双燕还好些,家里的姊妹就是进宫来,凭着父兄官职自然也过得差不到哪里。 但她记得阿福有个妹妹六娘也在宫中,原身似乎还见过,那小姑娘才十三四岁的样子,说起话来很活泼,很讨人喜欢。 虽不算是熟识,但也是认识的人,知根知底。 桂嬷嬷行动颇为迅速,回宫女处收拾她以前东西的时候,就把话带到了,之后就找了人打听六娘,又同内务府的人一说,便成了。 到了第二日晌下,攸宁午睡醒来,内务府的人已经把六娘送来了。 果然就是记忆中的那个小姑娘,攸宁问了她,才知道她原先在各处辗转着当差,碰到的管教嬷嬷要么严苛,要么克扣人东西,如今终于定下去处,来之前还惴惴不安,见了攸宁才放下心来。 归根结底一句话,普通宫女的日子其实也难捱,要是能碰到个宽和待下,不拿人撒气的主子,就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她身边宫女名额共两个,一个是六娘,另一个不打算再问内务府要了,因着桂娘原本就是围房这里的宫女,暂时也可以顶着。 剩下一个小太监倒是不急,宫里太监的数量比宫女多,就围房这里,常驻便有四个太监帮着跑腿儿。 如今围房除了她还有一个马常在,用起来也足够。 人员配齐,攸宁小小开了个员工动员大会,简单说了两句,便给六娘和桂娘各自发了六百钱。 这些钱并不多,毕竟攸宁自己没什么家底,而且宫女和嫔妃一样,平时吃穿用度宫里都包了,等闲没有用钱的地方。 而六娘和桂娘瞧着也很欢喜,到底是白得的奖金。 还有三百钱,攸宁让人给了名叫富贵的小太监。他今天帮忙时很勤快,而且据桂娘提供的消息,马常在出手还算阔绰,早收拢去了另外三个太监。 富贵就是剩下来的那个,听桂娘说平素也没有什么偷奸耍滑的,就是模样有点不好。 得了这份赏钱,富贵就隔着门在外面狠狠磕了几个头,说话有些哽咽,听得攸宁心惊。 桂娘忙出去把他拉起来:“行了行了,你回去吧。” 富贵顶着额头一片红,眼里包着泪,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不住地点头。 攸宁开始琢磨晚膳吃什么。 她原先倒是想吃麻辣火锅的,热闹又红火,还有就是当宫女的时候,吃的东西太淡,嘴里没味儿。 然而这话一出就被桂娘提醒了,她现在住的地方和皇帝的西暖阁太近了,但凡有点什么动静味道的,肯定会飘过去,这个时间西暖阁没吃锅子,她也最好别吃。 同理就是,以后她住到后宫去了,除非独居一宫,否则还是得看上面主位的意思,像吃这种味道大的食物,最好提前打听主位那边有什么喜恶。 寻常人桂娘不会这么明白地说出来,毕竟不知道侍候的小主的脾气,万一她听了不高兴,这气也只会撒在宫女身上。 这次也是看攸宁脾气不错,对小太监都那么和气,她才敢直白说出来。 而攸宁听完这个,整个人都懵了。 说好的清穿以后能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每天创新饭菜饮料然后全后宫的人都对此赞不绝口呢!? 轮着她怎么还得看人脸色? 不过再一想初入职场的时候,因为一次点外卖恰好点到老员工厌恶的食物,对方因忍受不了此味道,持续性对自己阴阳怪气了一个月而自己毫无察觉的事情。 只不过三百年后得罪人只会被为难,换家公司还能活,而现在就这么一家公司,得罪大老板就真的没法升职了。 看她实在为此难过,桂娘只好道:“您爱吃鸡汤锅子么,又鲜又香,膳房每日都备着,咱们再拿些肉片肉丝回来烫饭吃也极好,要么就用白水煮,用猪肉换换,再拿点银子,也能有点新鲜的羊肉鸭肉吃,到时候再配着麻酱,香油,肉酱,韭菜,嫩笋......” 她说话的腔调好听,一样一样描述着各类食材的滋味,攸宁听着也顿觉不错,毕竟她不是那等十分嗜辣的人,心意改变起来也快。 于是就依着桂娘的话,从膳房要来了鸡汤锅子和各类菜品,因为给的银两足,送来的菜品卖相都挺不错,还额外给了一罐子鸡汤。 攸宁招呼着桂娘和六娘一块吃了,三个人总比一个人热闹些,而且饭菜都是热腾腾的,比宫女吃的东西好多了。 鸡汤不愧是货真价实熬久了的,闻着喷香,汤汁也浓郁,下进去的菜从里到外都浸满了肉的咸香,内里则还保存着食材本身的鲜甜,再用麻酱香油肉酱和各类佐菜一裹,各种滋味在舌尖霎时绽开又相融,令人回味无穷。 攸宁边吃边想,就膳房这水平,留给人创新的部分还真的不多,就算没有系统提供菜谱,一辈子吃这些其实也很让人满足。 升了位份,她在吃食上面选择也多了,起码每天有菜有肉,饮食打卡自然也能够成功,一天三次打卡任务,总能有一次触发奖励,不是暖宝宝就是银子。 更何况系统更新了新的打卡内容,也就能触发更多奖励,攸宁几乎能够预见距离自己腰包鼓起来的那一日不远了。 内务府拜高踩低没错,不过也是认钱的,有了钱,宫里生活就宽裕多了,躺平生活简直近在眼前! 吃完后剩了不少菜和肉,那一罐鸡汤也没怎么喝。之前吃饭用的公筷,汤和菜都是干干净净的,攸宁便提议留一部分下来,让桂娘和六娘饿了再热热,还有一部分送去了富贵那,权当是员工福利了。 吃完饭歇了会儿,才下午两点,攸宁一边在院里慢慢踱步当锻炼,一边琢磨着怎么收拾房间。 这事儿倒也不急,低位嫔妃住围房本来就是图伴驾方便,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要是皇帝有需要,当然爷不会纡尊降贵来围房,而是直接把人叫去暖阁。 所以这房间爱怎么收拾都可以,等她完全想好了才开始收拾也好。 此刻,对侧的围房内,马常在悄悄站在了窗前,看了眼在院里溜达的攸宁,表情有苦恼也有好奇。 这处围房都空了好些天了,她原以为短时间内不会再进人,皇上兴许就会多召她几日。 没料到皇上还没召她,对面居然又搬进来一个答应,幸而瞧着没有她生得美。 说来先前对面住着的一个官女子,脾气忒大,新来的这一个不知怎么样? 她虽然不希望有人再搬来,但真搬进来一个,也没有那么排斥,毕竟自打进了这处围房,她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是无聊。 6、第六章 一切安顿下来后,攸宁先让人给原先的五个小姐妹带了话,虽说她不能亲自去请她们吃一顿,不过打点下膳房,给她们送些好菜好饭还是可以的。 还有就是之前买衣服借来的银钱,也一并添了个整还了她们,也叮嘱了日后若有事情,可以来找她。 而借此机会,六娘也跟着去瞧了自己的姐姐阿福,回来时很是高兴,有了这个便宜,以后她见姐姐也就方便多啦。 再之后,攸宁也托了人,给家里送去了一包银子,叮嘱原身额娘给弟妹读书念字用,倒不指望有多大出息,能懂些事理,不至于做个糊涂人就是了。 这日桂娘出了门,瞧见一个眼熟的太监领头带着人来,再一听他们的话,心里顿时明白了。 宫里常有这样的事情,太监不同于宫女,年长些还能出宫生儿育女,一辈子只能在宫里头伺候着,自然想着法儿的往上爬。 皇上跟前没有他们站的地儿,可又不怎么能接触到后宫里的娘娘,且人家出身好,等闲也瞧不上普通太监,只得把目光放在围房的答应常在们身上。 太监也有宫女比不得的好处,就是他们人多,行走便宜些,消息自然也灵通,最会钻营的,手指头里漏出点皇上的喜好,行踪,便有人争抢着来买消息。 按说这是寻常事儿,没有桂娘说话的余地,说她没胆量也好,自个吓唬自个儿也罢,她总觉得这事不妥当,皇上的事儿他们怎么也敢随便说出去呢? 还敢拿这个来赚银钱? 攸宁听罢这几个太监的来意,心里不免也有些佩服。 这些太监的胆子可真够大的,情报生意都做到皇帝身上去了,透露些皇上喜好也就算了,他们连皇上的行踪也敢往外说? 她虽然对当下宫里这些事不太清楚,但也知道什么事情是一点都不该沾染的。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目前独得皇上宠爱的太子,未来被废的导火索就是窥视帝踪。 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都扯上了废储,足见在皇帝心里这事儿很严重。 太子都这样了,更何况其他人? 再有便是攸宁想起来,之前有个顾太监莫名对她示好,后来又假借管事姑姑的手给她送了重礼。 当时她没想到这上头来,如今却明白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顾太监传闻就人品不好,能和他一伙的,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好人。 且有清一代,后宫之主的皇后都没什么权力了,她一个小答应同御前的太监交好有什么用,这些事情还是少沾染为妙。 听她这么说,桂娘一颗心落进了肚子里,自出去回绝了来人。 攸宁看出来了,也对桂娘放了些心,大家都住在一处,对外的态度也最好是一样的,齐心协力日子才能舒坦啊。 要是她这边谨慎,觉得这事儿不好,但是身边人却跟她唱反调,觉得结交太监挺好的,还一个劲儿劝她,她哪敢再用这个宫女? 万一她私下做点什么,将来东窗事发把自己也给扯进去,这多冤哪? 这也是为什么她愿意要六娘过来的原因,一来知道她的脾性为人,二来年纪小,能慢慢培养默契。 最要紧的,两人之间还有阿福牵线,等到年底登记出宫宫女的时候,攸宁使把劲儿帮她出去,大家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以后阿福出了宫,要是能和瑚家的人走动走动,那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搬来围房的日子渐渐走上了正轨,打卡系统的存在,让攸宁的生活变得十分充足。 通过这些日子的摸索,她发现完成打卡内容后,一次性打卡所有任务触发奖励的几率高于打卡单个任务,所以就把打卡时间安排在了每天晚上。 西暖阁是皇上的寝宫,他惯来早起,四点就醒,起身之后就有宫女太监进去侍候,动静虽小,围房这边也能有所知觉。 攸宁通常也跟着这个点醒,再睡一个小时的回笼觉,五点多就跟着起身了。 作息任务完成。 洗漱完成,就开始琢磨化妆任务,捯饬自己,这在六娘和桂娘眼里十分正常,嫔妃嘛,打扮自个儿有什么稀奇的,对面的马常在也这样。 这时候宫里时兴的发式都大差不差,头发全都梳成辫子盘在脑后,十分简单,能够装饰的物品也有限,但是行动起来却很方便,简单簪些绢花小饰品就足够好看。 她现在有的衣裳也不算多,出去先前自掏腰包买的,就是成了答应之后,内务府送过来的两套成衣,改一改腰身便很合适了,颜色也都淡雅,一件石榴红,一件豆绿,前者艳丽,后者淡雅,都很衬肤色。 日常穿着自然就是后者,配着简单的发髻,倒也清新。 攸宁不精通化妆,但美妆视频也是天天刷的,系统出品的底妆粉膏只用来遮掩些许瑕疵,其他的粉也不上,只略略描了眉毛,唇上点了少许胭脂,如此上下风格统一,又有原身姣好的容貌打底,瞧着便很不错了。 又一个任务完成。 三月里天气开始回暖,但也仅限于午后那段时间,攸宁便没打算在这个时候晨练,而是准备研究新的打卡内容。 课程五花八门,似骑马射箭一类需要场地的体育运动,只得暂时搁置,幸而除此之外的运动也有,攸宁选了项踢毽子,预备下午活动筋骨。 文化类的她一早就有了主意,就是练习书法,从写大字开始,顺带着也能学习繁体字,不至于做个不识字的文盲。 桂娘拿了二两银子去内务府,换来了不少笔墨纸砚,连带着一些镇纸,笔洗,笔挂,砚匣一类的东西,不说有多少,对初学者而言是足够了。 东次间就是书房,已经置好了一张三屉书桌,东西也都被桂娘搬了过去。 攸宁对着系统给的教学练了半个时辰,写出来两张惨不忍睹的大字,好在系统能够判定出这是她的真实水平,也是用了心在练习的,打卡才算成功。 用过早膳,西暖阁里就没有人了,攸宁也能在院子里自由活动。 倒不是没想过去对门拜访马常在,只不过先头六娘去了一趟,没见着人,只有马常在的宫女说她家小主怕冷,所以近日不出门也不见人。 这话一听就是敷衍都懒得敷衍的托词,攸宁听过就忘,她现在身边两个宫女呢,倒是不缺人说话,也没有社交的额外需求。 这会儿的毽子瞧着和后世的区别不大,只不过攸宁拿到的更精致小巧,上头的鸡毛颜色也更加艳丽。 她原来也是会踢毽子的,拿到之后先在屋里试了两下,果真得心应手,才去院子里玩。 桂娘和六娘陪在一边,三人热热闹闹玩了一阵子,倒是没有先前那么有隔阂了。 六娘到底年纪不大,这两日也算摸清了攸宁脾性,回了屋掩着嘴就笑:“方才瞧着窗户那有个影儿,也不知是不是马常在后悔了,想跟咱们一块儿。” 桂娘正过来倒茶水,闻言道:“哪有这样背后议论主子的?” 虽这么说,她也坐下来:“马常在满姓马佳氏,论起来可是荣嫔主子的族妹,受过她关照,谁敢惹她?哪日你说这话叫她听到,小心你这嘴叫人打烂了!” 说完,她轻轻往六娘嘴上招呼了下,面上还带着笑。 六娘却没不当回事儿,赶忙捂头自己的嘴,不住地点头。 攸宁听着二人说话,也是头回知道这位马常在在宫里是有后台的。 后台她倒也不陌生,日后荣嫔会成为荣妃,和惠妃宜妃德妃一起,在康熙后宫里几十年屹立不倒。 简而言之,不好惹,不能惹。 想着还有些心酸,只希望自己的终点能是荣妃的起点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 马常在说话敷衍,行动上也丝毫不配合,没叫人提前通知,就不请自来了。 彼此见了礼,攸宁才算看到马常在的庐山真面目,瞧着十五六岁的模样,很明艳的面容,毫无疑问是个美少女。 只是,脾性真的也太直了。 坐下来没多久,马常在就从茶水到桌椅乃至书房的各类用品挑剔了个遍。 攸宁倒是能看出来这姑娘不是成心的,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了,可看出来不代表不会为此不高兴。 没有好东西难道是她不想要吗?分明是钱袋空空的缘故啊! 眼瞧着她还要挑剔自己的布置品味,没完没了,攸宁实在听不下去了,抿着嘴道:“常在好眼力,只是我位份低微,手头上没有银钱,自然也没有那好东西可用了。” 马常在一下就闭住嘴。 心头生出些讶然,哪有这么说话的?果真是乡巴佬,开口闭口一股子铜臭味儿。 她原先是谈兴上来,一时没忍住才说了这么多的,不料瑚氏根本不领情,大约大字都不识几个,又怎么能听懂自己说了什么? 合着大半日都是弹琴给牛听了。 马常在觉得被扫了兴,于是胡乱搭了两句话,找了个由头便告辞走了。 至于想指点瑚氏写字的念头? 马常在回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一个大字写成那样的人还想认字念书?八成是因为不知哪里得来的皇上喜欢才女的消息。 说实话,这事儿宫里谁不知道啊,可当才女那是一日两日能成的吗? 荣嫔姐姐还告诉过她,这些年有了这样心思的不知多少人,到最后也没人坚持下来。 遑论这样一个乡巴佬。 马常在走的时候明显脸色不虞,可她心里却松了口气,这瑚氏远远比不得她。 攸宁和桂娘对视一眼,这可不是她对马常在不恭敬,她从头到尾认真也就说了那一段,自认没什么冒犯了人。 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马常在的情商真的有点太低了,偏偏脾气还特殊大。 但没法子,人家有发脾气的资本。 7、第七章 晚上,攸宁躲在被窝里验收自己的打卡成果。 三个日常打卡,获得银子*2,运气还算不错。 书法打卡一次,获得银子*3,暖宝宝*2。 妆容打卡一次,获得属性0.1。 这个奖励出来时还冒着金光,可见是系统里面很难得的奖励了,她终于也算是欧了一次! 属性值虽然很好理解,但上回加了幸运值后,攸宁没感觉有什么变化,所以这次打算先存着,观察观察再说。 一天收获五两银子,对于一个年薪三十两银的小答应来说已经很不错了,攸宁打算明天继续给自己加餐。 要知道小答应的每日口分可不算多,除了米面菜之外,还有两斤猪肉,说是两斤,其实到底有多少也全看管膳太监的良心。 想吃点别的,理论上能用猪肉份例去换,实际上还是得给钱通融。 好在攸宁手里有钱,虽然做不到天天给自己改善伙食,但隔三差五也能带着两个半手下吃点好的,最近眼瞧着她们干活都更热情了呢。 除了吃之外,还有一项本应该也属于开销较大的支出——炭火。 三月里白天还好,一旦入了夜温度就骤降,前段时间因为这个,就有不少宫人着了凉,被送出去养病,回来的寥寥无几。 攸宁现在住的这间围房的原主人,据说就是被送出去的之一,没回来。 自打知道这个消息,攸宁每天晚上都会贴一个暖宝宝在身上。 原本六娘和桂娘可以轮流值班,一个晚上在围房伺候,另一个回宫女住处的。 因为天气寒冷,攸宁就把她们都留下了,六娘年纪小跟着她睡在床上,桂娘就搬了个小榻睡在另一边。 这下好了,既不容易着凉,也不会从宫女那边染上病症,还省下了一笔多买炭的钱。 答应份例里一天有十斤炭,攸宁其实用不完,就挪了点送去给满月她们。 这么论起来的话,其实她的开销也不算大,再有打卡隔两日就能有银子进项,就更不用为钱发愁了。 一想到自己的钱袋子鼓鼓的,攸宁就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心里充实了不少。 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攸宁闭了眼想着,屋里的家具都改好了位置,明儿应该和桂娘商量着做点软装,现在的床帐靠枕图案她都不太喜欢...... 当上答应以后,攸宁就总有种回到了久违的大学咸鱼生活的错觉,还是健康版的那种。 每天早睡早起,作息规律——当然这是因为天黑得太早了,份例内的蜡烛又零星几根,虽然她有钱能买,可是买来有什么用呢? 亮度太低了,总不能拿这个看书,好不容易拥有5.0的视力还要不要了! 白天要做的事情也很多啊,要锻炼,要上课,还可以穿插一些踢毽子下棋打球之类的娱乐活动。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玩游戏都是一种能够快速拉近陌生人之间距离的事情。 就连第一次见面时闹了个不快的马常在,最终也还是没忍住参与了攸宁的日常娱乐。 想想也很正常,据马常在自己说,她自打一个月前进了这围房,就没和人一起玩过,能忍这么久也是不容易。 相处着攸宁也发现,马常在倒也不是个仗势欺人的,就是被人巴结惯了,突然遇到个正常人,有一点落差。 虽然她并不讨喜,但也不至于让攸宁多讨厌,大家互不交心,做个平平常常的上班搭子还是没问题的。 和马常在有了来往之后,攸宁的生活里又多了一个项目,聊八卦。 这些事倒不是不能和桂娘聊,只不过她时刻都记得自己是奴才,谈论起宫里旁的主子不敢妄言,哪怕是在攸宁面前也一样。 或者说,正是因为在攸宁面前,所以她才不敢说。 这份谨慎自然是好的,但是八卦嘛,当然是嬉笑间谈论起来更有意思,马常在就没这么多顾虑了,她正是憋闷了好久,要找人诉说一番。 何况在马常在自己看来,攸宁是个粗蠢的老实人,大字不识几个,什么好东西都不认得,连女红都普普通通,祖坟冒青烟才能被皇上看上。 跟这样的人说话,不用耍心眼子,自然放松得很。 正巧她近日探听到些事情,憋在心里好久没人可说,这下终于能开口了。 “你可知道乌雅氏?” 马常在似乎笃定攸宁不知,面上也带出几分优越来。 没等攸宁回应就继续说:“她啊,原先跟你一样是宫女子升上来的,粗鄙不堪,却侥幸得宠生了个阿哥,竟然还得了贵妃关照,连带着小阿哥也养在了贵妃那里。” “贵妃素来慈和,不知乌雅氏怎么得了她青眼,不光平常关照她,还要为她请封。这样重的恩情,那乌雅氏也不知感激,疑心贵妃害她,好抢了她的儿子,真真是恩将仇报,害了疯病了。” 话到了后面马常在就有些愤懑,倒是不是替贵妃不平,而是觉得这样的人,何德何能得宠,还为皇上生下阿哥的,还不如换自己来。 不过攸宁并没注意,她的注意力全在刚刚的话上面。 ‘乌雅氏’、‘宫女出身’、‘佟贵妃养了她的儿子’,这三个要素简直过于熟悉,攸宁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乌雅氏肯定是未来的德妃,这个被争抢的小阿哥身份毋庸置疑就是雍正。 原来导致雍正帝爹不疼娘不爱的祸源在这时候已经开始发酵了么? 可是,后人多说是佟贵妃抢了德妃儿子,造成母子俩不亲密,怎么在马常在嘴里,德妃却成了忘恩负义的那个人? 谈到这些,马常在更有兴致了。 储秀宫。 八卦的主人公之一乌雅贵人,正来此看望刚传出有孕消息的那常在。 在得到贵妃看重之前,乌雅氏也曾居住在储秀宫,同那常在关系不错,后来她被贵妃带去承乾宫,二人才生疏了。 乌雅贵人才走进储秀宫,就见那常在福身行礼,口称:“贵人万福金安。” 她连忙上前去扶人,“姐姐这是做什么?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这些虚礼?” 不料那常在往旁一挪,竟是生生躲开了她的手,面上挂着客套的笑:“贵人怎么来此了,真叫奴婢受宠若惊。” 乌雅贵人的手生生僵在了原地。 片刻后,二人并不言语走进屋里,找了个由头把宫女撤了下去。 乌雅贵人静默了一阵子,想要开口,又被那常在给抢了先。 “未来的嫔娘娘今儿个来此,这是衣锦还乡来了?” 说着就要跪下行礼:“奴婢在这儿给娘娘磕头了,娘娘大喜。” 这礼到底是没行成,被乌雅贵人硬生生给架起来了。 可话说到这份儿上,乌雅贵人也知道她不欢迎自己了。 更知道,宫里那些闲话,这会子恐怕是人尽皆知。 贵妃娘娘真是好手段啊。 乌雅贵人呆坐在原地,是想要立刻起身离去的,身体却迟迟没有动作。 那常在一直拿眼睛看着她,见她如此落魄,想要嘲讽的心忽然就淡了下去。 可她们之间那点子交情,大半年没见过几次,不烟消云散才怪。 如今人人对乌雅贵人避之不及,她没让人把她关在外头已经算是友好了。 宫女在此时奉茶上来,那常在忽的发觉乌雅贵人的身体微不可见的颤抖,想了想,就把热茶往她那边一推,没说话。 这个举动无疑又给了乌雅贵人开口的勇气。 她用帕子蒙着大半张脸,泪水一滴滴落下来,顷刻间就浸试了大半丝帕。 那看起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方素帕了,可平整光滑,光泽柔和,泪水在上头晕染开的痕迹都那样美丽,便可知价值极为不菲。 那常在从前怀过一个阿哥,那时候她的日子多风光啊,要什么有什么,可她从未见过这样精细的布料。 而它的主人却舍得拿它制成一块随处可见的素帕。 她已经有些听不进去乌雅贵人说话了。 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哪儿轮得到她来可怜一位未来的嫔娘娘呢? “......昨日他咳嗽了许久,他还那么小,到了贵妃怀里好好的,到了我怀里却哭个不停......” 自己拼死生下来的孩子,到头来却亲近别人,哪怕这个人是贵妃,乌雅贵人也难以忍受。 “孩子年纪小,许是贵妃陪着他多,自然就更亲近贵妃了。” 那常在道。 乌雅贵人哽咽着:“可胤禛在贵妃那,我纵使有心,也无力啊。” 那常在笑了笑:“我记着这孩子刚出生,你手忙脚乱的,又不敢全托付给嬷嬷,是贵妃帮着你养身体,照顾孩子,拿了自己的份例贴补你们母子,后来说搬去承乾宫,你也答应了的,满宫里独一份儿的恩宠,那时候你可真得意。” “那姐姐......” 乌雅贵人错愕地看着她。 “贵妃待你好得不同寻常,你没有察觉到什么吗?” 那常在冷眼盯着她,发出一声刺耳的嗤笑。 乌雅贵人霍然起身,手里攥着的帕子被留下深深的皱痕。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常在,只觉怒气从心底爆发出来,简直不敢相信这样刻薄的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当初你不也劝我搬去承乾宫,为的是什么?想让我也带着你鸡犬升天?” “只可惜你的算盘落了空。” “你别以为自己就能置身事外,你肚子里的这个,要是真的侥幸生下来养大了,不定又要被哪位娘娘抢了夺了去。” “届时莫说生病了,小阿哥就是又被天收了去,你也瞧不见!” 她说完这话即刻就后悔了。 可被她刺中了心事的那常在仍然平静,语调淡淡。 “若我受了妹妹你拿的那些好处,什么结果都是我该受的,我可不做那等白眼狼的行径。” 8、第八章 至此,二人之间真正没话可说了。 乌雅贵人离开时,心底泛起一股股的酸涩悔意,还有丝丝不可见的怨愤。 可当她真正走出储秀宫宫门的那一瞬间,看着前后都是狭长而空无一人的宫道,才惊觉自己再无人可以交心。 或许是从她搬离储秀宫那一刻开始的,又或许是从贵妃察觉她有了二心那一刻开始。 胤禛亲近太后,亲近乳母,甚至亲近宫女太监她都可以忍受,莫说宫里,她自幼也是这么过来的,富贵人家哪需要女眷亲自照看孩子呢? 可胤禛,偏偏认定了贵妃就是他的额娘。 幼子懵懂,她如何能怪他? 贵妃慈爱,她如何敢质疑? 她原先不是没有疑惑,贵妃出身如此尊贵,未来更会成为皇后,身边环绕讨好之人何其多? 怎么偏偏就瞧上了她呢?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乌雅氏死咬着牙,只觉自己心如刀绞般,痛不欲生。可她不敢在外落泪,甚至面上不能露出一点痛楚,免得让有心人瞧去,再起一场风波。 到那时,也许不光胤禛保不住,就连来之不易的嫔位,也遥遥无期了。 她就这样缓步走着,背影落寞,可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笑意,连衣襟上挂着的帕子都那么平整柔顺。 * 自从后宫有一位那常在有孕的消息传出来后,攸宁的八卦搭子马常在大受打击,不乐意出门了。 同样是常在,马常在自觉是个新人,皇上应该正是新鲜的时候,她住得还那么近,要得宠有孕也该是她啊。 怎么会是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那常在? 马常在捂着心口,满脸都是羡慕。 再看攸宁,面上仍然笑意盈盈,好似这事儿跟她全无关系一般,马常在心里骂了句蠢货,嘴上却难得好意提醒:“你也赶紧想想法子吧,笼络笼络那些太监,总不能一辈子就是个答应。” 话不投机半句多,攸宁只好笑笑,没有搭话。 任你有什么手段,也得见着皇上才能有发挥余地。 她们住得这么近,皇上想见早就叫人了,既然他没叫,那就是不想见。 笼络再多人,也没办法扭转皇上的意识。 上班搭子就此散伙,攸宁回屋,关起门来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 在大老板身边住也是有心理压力的好不? 虽然随叫随到,起码在御前挂了个名,不像住在后宫默默无闻的低位妃嫔那么惨。 可是平时出门就是一大问题,上午皇上要上朝,乾清宫所有人不能乱走动,中午——也就是晚膳过后就要随时等着皇上喊人,不好出去。 所以活动范围只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皇上在,不能出去闹出动静,皇上不在,但暖阁里宫人个个严肃,说明他最近心情一般,最好也别出去,实在想呼吸新鲜空气活动筋骨,那就麻溜在院里走两圈回屋。 毕竟谁也不想成为皇上心情不好时被连累的炮灰。 桂娘在围房这里伺候过一段日子,跟暖阁里面的洒扫太监关系就不错,偶尔能从他嘴里探听到一些不要紧的消息。 就跟个天气预报一样,虽然不够精准,但攸宁这里也能及时知道皇上的心情变化表。 继之前的短暂多云后,突然就一连几日都是晴天了。 攸宁拿出早就做好的羽毛球拍,挑了个皇上不在的时候,兴致勃勃地施展起来。 系统给的羽毛球课程里说,羽毛球起源于樱花国,要几百年后才能传进国内。 于是她自信满满做起了发明,甚至还在思考如何指导匠人做出现代轻巧的羽毛球。 结果当她把自己的构思说出来的时候,一旁的桂娘满脸疑惑:“这不就是打手毽吗,只是多加了个拍子。” 攸宁:...... 幸亏她还没来得及指导内务府的匠人,否则脸丢大了。 于是她简单画了个图,然后描述了下自己的想法,附上至关重要的金钱,内务府很快就把东西做出来了。 成品要比攸宁以前买的精致一百倍! 球拍上的网格线整齐均匀,没有一根是歪歪扭扭的,明明是手工产品,看起来跟机器做的没有任何区别。 球拍杆是木质的,把手处做了简洁的凹陷增加摩擦,还在握把处雕了各种精致的花。 羽毛球则跟攸宁画的大差不差,用了各种颜色的鸡毛,只不过尖锐的地方都拿碎皮子裹了,防着伤人。 羽毛球会被打到屋顶上的情况,攸宁也早有预料,提前用一根长长的细绳子拴住,既不影响打球,还能在它飞到够不着地方时,轻轻一扯就扯下来。 瞧见天上有个什么东西往自己这边飞来时,梁九功脑子里一片空白,第一反应是赶紧拦在皇上跟前。 可还没等他喊出“救驾”二字,就眼睁睁看着那个物件落在屋檐,不久后自个儿划走了。 皇帝常年练习骑射,眼力好些,看得分明那不过是个毽子似的小玩意儿,想着兴许是围房那里有人在玩。 梁九功被唬了一跳,赶忙擦了额前的冷汗,恭声道:“奴婢这就着人去拦着。” “不必,我也去瞧瞧她们怎么玩的。” 皇帝说着抬起脚步。 一脚把毽子踢上天? 他不记得后宫有这样健壮的女子。 后面梁九功微跺了下脚感觉自己踩的是实地,才赶紧跟上去。 小说里皇帝悄悄站在不远处,偷听人说话这种事,攸宁还没遇见过。 因为皇帝出行之前,是一定会有人提前通知的。 这算是很善解人意的做法,给嫔妃留出了收拾自己的时间,以免御前失仪。 攸宁便是如此,长袍不适合运动,因此她单穿一身夹袍,而且把衣摆掖进了腰带,此时衣衫不整,大汗淋漓的,因此得了太监传话,赶紧把自己收拾了下。 穿好衣服,擦把脸,理了下发丝,出去的时候皇上刚进院子。 马常在已经在门口跪下了。 攸宁也连忙行礼,然后很快被叫起了。 这是她对皇上有一丁点好感的起源,行了礼他就很利索地让起来,不爱让人久跪。 皇上一贯这样,满宫里自然也都跟着做,由此受益的膝盖数以千计。 要知道此时她膝盖下面的东西,货真价实的是石块地砖啊,隔着几层薄薄布料,膝盖磕上去那叫一个疼。 而皇帝目光落在一旁的球拍上,心道原来如此。 “这是你弄出来的玩意儿?还挺新奇。” 虽未叫人,但这话很明显是对着攸宁问的。 在场的也就她梳着辫子,脸颊两侧通红,小心地喘着气,连带着胸口也微微起伏。 明显是玩闹过的。 总不能是另一个妆容齐整的人。 攸宁恭声应了,就听他好奇道:“是拿这拍子来击打毽子?你陪我一把试试。” 皇帝说着就挽起衣袖,露出半截线条流畅的小臂,而后他利索撩起衣摆掖进腰间,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很好看。 攸宁呆了下,硬着头皮上了。 其实她并不擅长这个,只是觉得,跑一跑跳一跳,一定很有利于身体健康。 今天教会了桂娘和富贵打羽毛球后,虽然她们有意让着她,各种放水,但攸宁仍然是输的最多的那一个。 体力不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她打这个单纯为了跑跳,没有一点想赢的感觉,自然也懒得花心思琢磨。 于是,第一局,她输了。 第二局,她输了。 第三局第四局,她继续输。 攸宁不觉得尴尬,本来她就不擅长,再说了输给皇帝有什么丢人的? 而皇帝也看不出来扫兴,脸上带着理所当然的表情。 然后,他发现对面的瑚氏连输四局,既不难为情,也没表现出惊叹,面上神情那么的理所当然。 满月般的脸,红润润的,杏眼眨巴着,像一泓再清透不过的泉水,鲜明生动,令人瞧着便舒畅。 心大果然也好啊,瞧她在这儿住得多自在,玩的也快活极了。 皇帝笑着虚点了她一下,近来苦闷的心情居然有所缓解,于是道:“你倒是自得其乐,不错。” 攸宁自然要行礼,谢了这句赞赏。 听到皇帝离去的脚步声,桂娘把她扶了起来。 之后自然是都松了一口气,各回各家。 攸宁软软靠在窗前的榻上,任由桂娘和六娘给自己捶背捏肩,虚虚环着一杯温茶暖着冰凉的手。 她敢发誓,刚刚皇上离开的时候,马常在绝对狠狠白了她不止一眼。 可能是觉得她故意弄出一些事来吸引皇帝注意,还没提前通知她。 大概率怨恨上她了。 ...... 不过不是什么大事,若有选择,她不会主动得罪人,但无妄之灾,还是对方一厢情愿认定了的,她也不会费心再去解释讨好。 第二日,晚膳时间未过,便有太监前来报喜,皇上今日召她去书房伴驾。 桂娘和六娘肉眼可见的激动。 主子的脾性稳重,她们耳濡目染也不会太急躁,但距离上回伴驾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说不心急是不可能的。 但就像主子常常说的,得宠与否,只能看皇上的心意,急不得,她们起先有些无力,后来看主子并不为此烦忧,渐渐也就放平了心态。 如今,皇上的心意终于来了! 9、第九章 能伴驾还有一点好处,至少洗澡的一应事项都有人来操办了。 宫里洗澡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得去找茶房要水,往住处抬水也要人手,搬水的太监也只能够送到门口,剩下就得桂娘和六娘一趟趟地往进搬,洗完还要再往出搬,真真是累个半死。 攸宁也不乐意这么折磨人,只能每日擦洗,隔几日才沐浴一回。 伴驾的时候就不用自己麻烦了,直接进围房洗漱就成,里头的香膏皂角都是上好的,连烘头发用到的炭,都是攸宁日常没资格用的,这种炭燃之无味,对人的鼻子非常友好。 穿过侧门,还进书房里,攸宁就听到了一阵阵的笑声,皇上似乎在和人打羽毛球,十分开怀。 用的就是昨天从她手里顺过去的那一套羽毛球拍。 当然皇上也没有吝啬,后面叫人给她传话,过后会让内务府重做几套送过来。 走近了以后,攸宁才发现这男孩穿着黄色衣袍,大约五六岁,生得白白净净,五官端正,和皇上颇有几分相似。 这个时候会出现在乾清宫的小孩,还穿着这样的衣服,除了太子胤礽也没有别人了。 攸宁福身行礼,被皇上搀了一把,紧跟着就听他介绍道:“这是太子。” 这时代讲究长幼,但更论尊卑,太子是国之储君,而攸宁不过是个小小答应,自然也要行礼。 只不过太子并未站着生受,而是快速往旁边迈了一步,堪堪避开。 皇帝心中满意,又对着太子道:“这是瑚氏,你唤她一声瑚娘娘便可。” 这声音是攸宁从没见过的柔和,偏偏皇上面部表情却装作很严肃的样子。 太子眨着好奇的眼睛,对她点点头,声音很文静,也很有礼貌地道:“瑚娘娘安。” 攸宁有一瞬间被这父子俩的相处氛围打动到,再一想俩人最后的结局,更觉着眼前这一幕实在是难得。 寻常六七岁的男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这个阶段就很考验家教,教不好就是熊孩子,破坏狂,教好了就很惹人喜欢,是个有礼貌又懂事的好孩子。 不谈以后,攸宁对太子的好感还是蹭蹭上涨的,尤其是在对方口齿清晰地表达了对羽毛球的喜爱,以及郑重对她表示感谢顺带分享了他爱吃的一盒点心的时候。 她满脑子都是好可爱好想捏脸。 并表示研究出来的东西就是给人玩的,既然皇上和太子玩的高兴,她也很高兴呀。 太子认认真真行完礼,然后挥了挥小手走掉了,皇帝看着,嘴角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攸宁不由得感叹:“太子殿下真是率真可爱,皇上教导得真好。” 皇帝眼里盛着满满的笑意和骄傲,脸色却淡淡,嘴上只道:“六岁的孩子,自然也该懂事了。” 然后冷不丁扭头问攸宁:“我们来玩两把?” 众所周知,玩游戏时不管是单方面碾压对方,还是被对方单方面碾压,时间久了都是很无趣的。 也只有桂娘她们是为了陪她玩,甘愿牺牲自己的游戏体验, 而皇上显然不必这么做。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他这是筛娃被夸高兴了。 攸宁今天还没来得及运动,自然应下了。 皇上的身体比她敏捷,眼力也比她好上许多,很多时候由她打出去的球,那边都能又稳又准的打回来,然后攸宁能不能接到就全看运气了。 不过她不在乎这个,谁说弯腰捡球不是一种运动方式呢? 皇上打了不久,就开始觉得乏味了,对方十回里面八回接不住球,这还有什么意思? 可想着到底是自己主动提出来的,看着瑚氏那么高兴的答应下来,总不好现在就叫停。 于是他暗暗用了些巧劲儿,把球打得又高又远,除非瑚氏长了双翅膀,否则她一次都接不到,跑几趟接下来应该就累了吧? 然后他就看着瑚氏仍然毫无察觉,她还是红着脸喘着粗气到处蹦跳着,接不到球也不气馁,高高兴兴地四处捡球,都没察觉到他在戏耍她。 ...... 皇帝在心里摇头,这瑚氏还真是够一根筋的,都让他有些不忍戏耍了。 瞧着攸宁整个脸通红,累得不成样子,连站着都吃力,十分不雅地靠坐在台阶上,皇帝便有点可怜她。 "起来吧,傻姑娘,进屋去歇歇,当心吹了风。" 攸宁这会儿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她深吸着气,也顾不上其他,任由皇上把她架起来扶进了屋里。 伺候的宫女太监看到这一幕,面面相觑,然后纷纷低头假装自己没看到。 攸宁欲哭无泪。 刚刚开始玩,系统突然冒出来一个限时触发任务,打羽毛球十分钟,直接奖励0.5的体质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能不接吗? 且经过她仔细观察记录,幸运值加了0.5后,她打卡获得的奖励次数就比之前多了,效果十分明显。 而体质顾名思义就是她的身体健康,她不想再生病,不想得一些痛苦的慢性病苟延残喘,也担心自己以后万一怀孕生子不够顺利,平白受那么多□□上的折磨。 所以就接了,想着顺便就能完成。 谁知道倒计时一半,皇上突然开始抽风,她的运动量也陡增。 于任务来说,她不想放弃丰厚奖励;于现实来说,皇上要玩,你还有拒绝说不的权力吗? 并没有。 众目睽睽之下,攸宁以一种十分不雅的姿态进了乾清宫暖阁,只可惜没有多余的力气捂脸。 她整个人烂泥似地瘫软在榻上。 皇帝在旁边看着她,等到她气喘匀了才放下心,略带点嫌弃地替她沾掉额前的汗,又拨弄了下浸湿的发丝。 他道:“这回是我不好,不该这么逗你。” 攸宁讶然。 愣神了好一会儿,她仍有些不敢相信,皇帝居然跟她道歉? 皇帝没等到她的反应,就以为她身体还是不舒服:“你哪儿难受?我去叫太医?” 攸宁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只不过身上的衣服还有这一身的汗...... 合着来之前的澡她是白洗了啊。 “叫人来给你换身衣裳?” 皇帝看着她躺在榻上,有些不舒服地扯扯衣裳,才意识到这个。 不料话一出口,攸宁立刻大着胆子反对了。 “还是叫我的宫女来吧。” 她为难忸怩的样子还有些罕见,这时候比之前更像个十六七的姑娘了,倒是很可人疼。 皇帝怔了一下,才吩咐人去喊攸宁的两个宫女。 最后来的只有一个。 桂娘带着换洗衣裳匆匆进了门,瞧见攸宁的时候耳根一下子就通红。 只见自家主子柔若无骨般靠在榻上,两颊泛着薄红,额前耳后都是汗湿的发丝,连衣裳也都揉皱了, 她没好意思多看,低声道:“六娘年纪还小,奴婢就没让她过来。” 攸宁:...... 她已经无力解释自己并没有白日宣/淫了。 外间,皇帝命人走了趟广储司,拿回来好些今年新贡来的料子。 方才瑚氏以为他没注意,摸着自己身上的衣裳满脸心疼,和自己的宫女还可惜呢。 自己使了银子买来的好料子,做出来的衣裳,又带着宫女改成最合身的款式,就为着今儿,结果这下子也不能再穿了。 皇帝心里又是好笑又是觉着她可怜,只得想个法子弥补一二了。 底下人惯会揣摩上意,拿来的东西摸着柔滑,颜色也极好,适合年轻姑娘穿。 满打满算能有快二十来匹,瞧着甚是壮观,连梁九功心里都有点啧啧称奇。 虽不是没见过比这更大的场面,可是为着这么一个小答应闹出动静来,还是皇上近几年来的头一回。 这瑚答应日后也是有前程的人呢。 他虽不是个男人,但也多少能揣摩出点儿皇上的心思。 老话说得好呐,物以稀为贵,宫里嫔妃多,好看的女子也不在少数,皇上见得多了,自然也不稀奇了。 这时候不就缺点新鲜有意趣的? 瑚答应正好是应上了这个点。 桂娘站在外头也懵了,自家主子这是要得宠了? 不等她想出个一二三来,旁边就有个白净腼腆的小太监过来:“主子爷命咱们把东西送去瑚主子那,烦请姐姐也来一趟。” 领着这么多的赏赐回围房,桂娘一路上感觉自己腿都有点软。 旁边这个和善同她搭话的太监,她也是认识的。 以往见着了都得是她行礼避让,这会子却是对方一口一个姐姐的,要是她年纪再小些,没准这个时候心都得飘起来了。 现在,她的心仍旧稳稳当当停靠在那儿,只是心底有着莫名的激动。 主子才得了皇上的赏赐,还没怎么呢,她这会儿定要稳住了才是,莫要让外人看了笑话,带累了主子的颜面。 一切整理好,桂娘神情自若福身道了谢,也并不拿大直称他的名字:“这一趟偏劳您了,还请进来喝完热茶再走吧。” 小梁太监笑了笑,面上带着斯文和气:“这会子还得回去复命呢,恐怕来不及。” 这时候六娘走上跟前来,递上一个青布荷包,不等他推拒便脆生生道:“这是我们主子早先儿备好的,哥哥拿着吃碗茶吧。” 桂娘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自己年纪大些,腆着脸叫人反而不好,倒是六娘年纪合适,人也机灵。 果然小梁太监接过了荷包,捻着里头圆滚滚的东西,面上笑意更深。 10、第十章 听到皇上赏赐了这么多料子,攸宁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么多东西根本用不完,放着好可惜。 这时候的布料应该都是用的天然染料,就算好好储存也不经放,多放些时候颜色就黯淡了,然后就不是很能穿得出去,只能当家常衣裳穿了。 除此之外倒是还有个原因,旗人穿的衣服样式来回就几种,可发挥余地不多。 里面一件到脚踝的长袍,外面仍是照旧一件,顶多领口和袖口样式不大一样,看起来从上到下一样宽。 只能说全靠脸撑着。 这会儿皇上在另一边读书写字,攸宁在旁边替他磨墨,间隙就看皇上给她的几本画册。 大约他默认自己是不识字的。 不过这么想也确实没错,在这个时代,阻碍攸宁读书的倒不是繁体字,而是这些文言文通通没有标点符号! 看画册就看呗,这还是一本讲女人服饰的册子,上面画着各种满人汉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画师的问题,画出来的汉女除了三寸金莲之外都很美,也很有古人的韵味。 一边看一边消磨时间,眨眼天色就黑了。 对于侍寝这件事,攸宁虽说不上是驾轻就熟,但也已经能够适应了。 鱼水之欢这种事,自然是两人都得了乐趣才好,攸宁自觉别的事情上没得选,要是连这种事都要处处隐忍,那可真是太过分了。 只可惜她要面对的这位主儿,从来也不是能够体贴人的那种,也只有别人适应他习惯的份儿。 且事前还有嬷嬷教导,各种条条框框限制着,不许这样,不许那样,任着皇上摆弄就行。 但攸宁上次侍寝的时候,做了一些略微出格的动作,发现皇上也没有排斥或是发怒,便知道是可以的。 男女之间情意固然重要,可身体上的契合也不能忽视。 现在要凭借情意得宠很难,但至少不能让皇上把她彻底忘在脑后去吧? ...... 总结一下,两次都有享受到。 * 比不上自己的瑚氏成了常在,这消息穿进马常在耳朵里的时候,她的心情难以言喻。 倒不是羡慕或是嫉妒,瑚氏这样的人她才不会放在眼里,只是难免有些着急了,瑚氏比她后来却先得了晋封,她岂能跟在她后头? “先前不是叫人去瑚氏那边打听了,可有什么消息?” 马常在烦躁地问身边的宫女。 她根本不觉得这些新花样是攸宁自己做来的,而是以为她得了什么人指点。 做的羽毛球居然吸引来皇上注意,不光这样,竟连太子爷和大阿哥都喜欢上了。 荣娘娘这次托人来问话,竟然是为着这个瑚氏! 若是她也能引来皇上注意,还怕皇上眼里没她么? 于是早就留了心,叫了太监探听对门宫女太监的行踪。 宫女听她问,立刻出去召了太监问话。 那太监眼睛一转,便道:“富贵儿倒是好说话,只是他不得那边的重用,要问出什么来,兴许还得看六娘那丫头,不过嘛......” 他做了个收银子的手势,暗示自己要拿钱买消息。 然而他心里门儿清,不说那边的丫头了,就是自己关系不错的富贵儿,那嘴也闭得紧呢,能问出来个什么? 左右他是围房的太监,不跟着主子走,遇着个手松的,就想着套点儿钱花花,也瞧着能不能往上爬。 宫女也是十七八岁的人了,当了五六年的差,哪还不知道这起子太监心里想的什么? 按理说做宫女的,不会不希望自家主子好,谁都盼着自己伺候的主子能飞上天做凤凰,自己等人也跟着鸡犬升天呢? 起先她也这么想,直到后来马常在不痛快了,就拿她撒气,撒气还没完,嚷嚷着等她成了嫔主子,就早晚把她们都退回内务府,另从家里挑合适的丫头来侍奉。 就是有再多的忠心,也被嗟磨完了,不如另寻出路。 她想着,俏生生白了那太监一眼:“我去回了主子,你小子攒了这么多家当,回头攀上了高枝儿,也别忘了姐姐我啊。” 太监对着她笑:“那哪儿能啊,忘了谁都不能忘了姐姐你。” 里头马常在听说又要钱,面上不耐烦,却从怀里掏出钥匙来给了宫女。 “谅你们也不敢糊弄我,叫他好生打听着,及时来回话。” * “主子,马常在那边又来探听消息了。” 六娘去宫女处送了一趟布料回来,就遇上了马常在那边的太监说话。 刚一会来,她就把话报给了攸宁,还拿出了太监用来贿赂她的一块小碎银子。 攸宁画着东西,闻言看了眼,还没她小指甲大的那么点银子,于是笑笑道:“你自个儿拿着吃点心吧。” 六娘笑得眯起了眼,拉着桂娘道:“我请姐姐也吃。” 桂娘看了就笑:“你信不信,马主子给他的是他给你的十多倍。” 她细细解释给了六娘听,对门的马常在为人如何,大家都是知道的,财大气粗,着人探听消息定是要给足了银钱的。 只不过底下的人有自己的心思,连续几回在攸宁这里碰了壁,回去也不说实话,反而借着这个继续贪钱。 “这样敢以下犯上,欺骗主子的人,一时确实能得了好处,可若换了个主子被识破,就少不得要挨上几十板子,发配边地做苦活。” 桂娘之所以这么说,倒不是没话找话,而是在教六娘宫里的道理。 如今六娘不为所动,是因为攸宁给她们的比马常在多,可若有一日别人给的要更多呢? 她自来了这里和六娘处的好,也就希望她日后能够安安稳稳过日子,别为了一时的好处就做出对主子不好的事情。 毕竟背主的人,轻易没人想用。 而至少目前看来,主子心地好,待下人再和善不过了,在这里伺候的日子不知比别处好了多少。 且主子里平日表现得温和好说话,万事不掺和,似乎有些软弱的性子,可在桂娘看来,主子非但不软弱,还很懂得如何收服人心。 就拿外头跑腿的富贵来说吧,太监自小入宫,摸爬滚打着混过来的,能到主子跟前的都不是简单人,起初主子待他好,他瞧着也特别感动,跑腿也尽心尽力。 但也就是这样了,一点不出格。 而自打主子得了那么多赏赐,成了常在后,才露出搬去后宫时想带着熟悉的人去伺候的意思,富贵就开始自己发力讨好主子了。 为的什么,还不是有了往上爬的盼头? 主子从答应到常在才多久?将来也许封贵人,甚至嫔主,为人还宽厚,除了这里,还能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去处? 于是富贵今儿送进来些点心,明儿送来些精巧玩意儿的,说是外面来的孝敬,后儿他还能打听到些旁的消息,总之就是开始使力气了,和外头各处的人也攀起关系了。 桂娘暗暗惊讶过主子把握时间的尺度后,也觉得这是好事儿。 如今在围房住着还好,住进后宫里,里里外外都要开始自己打点了,宫女能起到的用处有限,外面的事情还是要太监来。 富贵这个时候跑出来,还能做这么些事情,足见不是个蠢的。 正想着,门外富贵有点沙哑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六娘从门里探着头,笑着道:“富贵哥哥进来吧,主子说不用你多礼。” 虽然每日都这样,富贵还是受宠若惊地应了。 他进来以后,六娘就没关门,任由门开着,一是为避嫌,二来这会子不冷了,光照进屋里显得敞亮。 富贵先说了马常在那边的消息,与其说是他从同屋的哥哥那看到的,不如说是对方朝着他炫耀东西,是两样女人的首饰。 重要的是,富贵曾经在马常在身上看到过她戴着。 这话一出,味道就有点变了,嫔妃的首饰落在太监手里,说出去不大好听。 桂娘也惊讶,声音都冷了几分,问他是不是真的,有没有看错。 “奴才特地留了个心眼儿,凑近了看得的,看得真真的。” 富贵小声说完,连头也不敢抬。 攸宁从他们的反应里也能看出来,此事非同小可,更何况这会儿她还跟马常在住在一个院子里呢,难保不受牵连。 问题是得了这个消息怎么处置? 没办法处置啊,她一个小常在,主动揭发这件事并没有好处,反而有可能被怒上心头的皇上连着马常在一起给灭了。 所以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桂娘显然也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她白着脸道:“兴许,是马常在赏给他们的,或是他们偷的呢?” 攸宁摇头,这个时候就别赌具体原因是什么了,护好自己这边更要紧。 她想想道:“如今我房里东西也多了,皇上赏下来的也不少,该做个账本子记好,以后清点着方便些。” 先前不是没有起过这个心思,只不过她跟前三个人,除了桂娘之外,六娘和富贵全都不识字,最近才在她的督促下开始认字,现在总算把一到十和一些一些简单量词记下来了。 由于有些繁体字过于困难,很难学会,攸宁差一点就冲动把简体字写法教给他们了。 不过后来没敢,繁体字简化以她现在的身份和能力,都是不应该被“发明”出来的。 11、第十一章 富贵被叫起后就在原地站着,整个人身体紧绷着,脸色发白。 攸宁叫人给他端了碗热茶,顶着他哀求的目光说:“你先别自个儿吓自个儿了,要真叫人发现了,我肯定不会放着你不管。” 有了她这句话,富贵好像得了救命稻草般,整个人肉眼可见放松了。 他能够想到的,攸宁自然也能想到。 富贵和那边的太监虽然受不同主子使唤,但到底是归属围房的,事情一旦叫人知道了,他们四个一个都逃不了。 就是最后审出来的结果是富贵没掺和,但也早被慎刑司那边用了几顿刑,竖着进去,躺着出来,到时候差事肯定是没了,运气好点能养好身子继续当差,运气不好,落下个残疾什么的,不会有主子肯要他,只好被打发去做脏活累活。 是能从慎刑司安然无恙出来,可是沾染上这事儿,他哪敢再跟着去伺候主子? 就算主子再心软,他也没有这个胆子。 说到底,都怪那帮孙子利欲熏心,什么东西也敢收! 富贵又气又恨地想着,今夜回去把那几个捂死了算了,惹出这档子事儿来,平白挡了他的青云路! 攸宁倒是没在意他的怨愤,而是想到了一个算不上好,但也许能躲过一劫的解决法子。 她道:“树挪死,人挪活,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不如趁这时候另谋个差事,也能躲过这一遭。” 话音刚落,就见富贵和桂娘眼睛里亮起光来。 桂娘虽然和富贵交情一般,但是看在都是忠心为主子的份上,自然也不希望这么一个得用的太监就这么没了。 听了攸宁这话,她这才从惊惶中清醒过来,拍拍胸口笑道:“主子说的对啊,这会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咱们干什么在这自己吓自己?” 富贵也顿时看到了生的希望,此时已经是热泪盈眶,要不是旁边六娘拦着,准又要哐哐狠磕上几个头。 “主子对奴才,可真是再造之恩呐......” 他这回是哽咽着说的,刚刚害怕不敢掉的眼泪,此时也大滴大滴落了下来,瞧着很有几分可怜劲。 “奴才就算是在外头,也绝不敢忘了主子,但凡您一句话,我就是豁出去这条命都不敢不遵的。” 桂娘过去“呸”了一声,嫌弃道:“在主子跟前胡说什么?就算你出去了,也还是我们这的人,要真有什么差事,你别推脱就是了。” 富贵恢复了先前的老实样子,忙说不敢,又说起自己先前照顾过的一个小太监,现在算是他徒弟,叫安乐,现如今在咸和右门外面做着扫地的活儿,就是攸宁这边围房后面的一个门,他可以帮着传个话。 这也算是表忠心了,攸宁自然也不会吝啬,先取了五两银子给他,让他早些寻个别处差事,又表示若是日后还有困难,也来找她就是。 解决了富贵的事情,攸宁就开始让桂娘和六娘跟着她做账本,顺便理清库房里的东西。 不查还真不知道,她这里有两只茶杯和一只碟子损坏了。 损坏的茶具是封答应时内务府送来的,相当于是答应身份的一种象征,和普通的茶具还不一样。按例要报给内务府,然后领新的来用。但是攸宁早前自掏腰包买了一套喜欢的杯具,这些就被忘在脑后了。 要是哪天不小心把碎片丢了,去了内务府就领不来新的,说起来又是桩麻烦事。 其余的她清点过,也按着她自己原先记录的本子对照了,没有冬休丢失或者损坏,这才放下了一颗心。 毕竟那些太监手里的东西,还真有可能是他们偷过来的,但是扯上这些事,又是和名誉有关的,就是有理也说不清,还是尽量不要沾染为妙。 桂娘说嫔妃一般在围房住不了多久,就得搬去后宫,她估摸着自己也差不多,至多再有个把月就该搬走了,到时候富贵要是愿意,她再把人调回来就行。 其实不把富贵调走也行,这事儿不一定会叫人发现,但是她残存的良心让她不想拿别人的命赌。 何况,富贵这次的提醒确实也让她绷紧了弦,要不是他提醒,她哪能想到宫里还会有这样的事情,而且就离她那么近? 攸宁按照自己记忆中的账本样式,叫人做了三本厚册子来,其中两本用来记录收入和支出,支出那本交给了桂娘,收入则是攸宁自己收着,定期核对。 另一本则是用来记录库房里的摆件,以及衣服首饰之类,何日拿出使用,何日归入库房,然后固定日期清点,避免丢失,本子归攸宁管,差事则交给六娘,也算是锻炼一下她。 办法虽然粗糙,但应付她现在这些家当就已经足够了。 桂娘和六娘自然是各种奉承她,能想出这么精妙的法子,不过攸宁没觉得有什么。 记账这玩意儿古人估计早就会了,不光会,可能他们的记账方法自己都不会用,非要说的话,也是桂娘她们比较的没见识...... 这让攸宁更加坚定了带着她俩一齐认字读书的想法。 之后很快,富贵就找了人调去别的地方,在乾清宫不远处的空置宫殿里,是处闲差。 而攸宁也在提心吊胆了几天后,发现确实没发生什么,心情才放松下来。 期间伴驾的时候,由于不认识一些繁体字而被皇上认为她不识字,然后写出来的大字惨遭皇上笑话之类的事情就不再多说,自然,她也不知道正是这些事情,更让皇上认定她是个脑袋空空的‘傻子’。 虽然‘傻子’其实略带戏谑。 就算她知道了也没什么,因为对皇上来说,其实大部分人在他眼里都不是很聪明吧。 * 承乾宫。 贵妃近日来也头疼,宫里不知何时渐渐掀起一股流言,说乌雅氏对她恩将仇报,里头还涉及了承乾宫小阿哥的事情。 说什么乌雅氏原本就是存了将皇子献给她,谋求嫔位的心思,结果如今眼瞧着嫔位到手,就后悔了想要回孩子,简直是忘恩负义。 明着听起来,似乎对贵妃自己没什么影响。 可是是个明白人都能瞧出来,这流言简直用心险恶! 什么叫将皇子献给她? 那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皇子! 是皇上的亲生儿子,盼了好些时候才健健康康出生的一位皇子! 她有何德何能能让乌雅氏把皇子献给她? 贵妃自认皇上并非轻信流言的人,更知道以皇上的脾性也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怪罪她。 可皇上如此信任她让她掌管后宫,她如何能让皇上失望? 让皇上以为她是那等仗势欺人的人? 今日她便寻了个由头,把各宫的主位都给叫过来了,让她们管好自己宫里人的嘴,不许私下议论主子是非。 贵妃资历虽有些不如七嫔,但她进来就是贵妃,一瞧就是将来继后的人选,这种大是大非上面,还真没人想跟她作对。 底下大家都应了是,也有人心底琢磨着,该不会真是有哪个故意在里头搅混水吧?也真是不嫌烦的,还连累了自己等人。 安安生生过日子不好么? 倒是生育了皇上长子的惠嫔老神在在的,她自认行得正坐得端,不怕查问。 何况这会儿有一件事耗去了她大半心神,这是在坐人人都知道的。 她所生的长子保清先前被送去宫外抚养,才接回宫里来,被养成了不服管教的泼皮猴子还罢了,和她这个额娘相处起来更是陌生。 保清刚回来的时候,皇上特许他在惠嫔处住几日,结果住了几日他就闹了几日,还干过趁惠嫔没注意,偷溜出去想回从前家里的事情。 嫔妃们虽然都羡慕她有了个立住的儿子,但是这会儿也不由得对她投去同情的目光。 闹到后面,还是皇上亲自出马,带着太子和大阿哥又是跑马又是玩小弓箭的,折腾几天,终于让人消停了点,据说大阿哥近来跟太子玩的还不错呢。 大家各怀心思地说了阵闲话便散了。 贵妃刚要歇一歇,又听人来说乌雅贵人那边不好,顿时头都大了,她赶忙让人去叫太医,自己则按捺着脾气去问宫女乌雅氏的情况。 不得不说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可偏偏又不是时候。 乌雅氏这个样子,贵妃哪敢再跟她提胤禛的事,可是她不提,乌雅氏却还听了流言自己心里琢磨,思虑过度,连带着腹中孩子也不好。 贵妃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皇上交代了。 请来太医开了诊方,贵妃一看上面写了有小产之兆,虽然是思虑过度所致,不是自己没照顾好,可思虑的根源到底还是和她有关,她心里顿时一凉。 等皇上一来,她立刻就上前去请罪了。 前因后果她一点没敢隐瞒,说得清清楚楚。 皇帝负手站着,屋里一片静寂,贵妃跪着不敢抬头,也不知道他的表情是怎么样的,只知道以前会在她行礼那一刻叫起的皇上,这次就这么由上而下俯视着她,一言不发。 她从没讲过这样的皇上,这比他动了怒还叫她害怕。 可是贵妃自认除了亲近胤禛以外,她没有做任何见不得人的事情。 她只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多照顾那个孩子一点。 她说到这里声音发抖,没有再说下去。 她真的只是忍不住,多么巧合的事情啊,当她的孩子,那个已经几乎能够看清楚长了什么样的孩子离开她后,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乌雅氏怀孕了。 她生下来的胤禛,她越看越像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也许,也是最后一个。 静默半晌,贵妃终于平复了心情,声音发哑:“这回是我做错了事,您要废了我,把我赶出去,我都没话可说。” 皇帝没有看她,只有略显急促的呼吸证明他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他目光沉沉道:“你也累了一阵子了,往后歇一歇吧,事情交给旁人去做。” 事情也许就这么揭过去了,贵妃深深磕了个头,眼角余光看到皇帝走了,可是心头却没有半点轻松的感觉,仍然是沉甸甸的。 12、第十二章 屋内,乌雅贵人知道皇上来看她,忙收拾好自己,在门口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她知道自己这些时日多思对身体不好,可是她忍不住去想。 直到今日太医说她有小产之兆,她才彻底回过神来。 她险些又一次伤害了自己的孩子。 皇帝刚进门,就见乌雅氏在宫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给他行礼,手不自觉护着腹部,满脸都写着惶恐。 他心中那点郁气就被憋了回去,声音温和道:“起吧,过来坐。” 虽然气她不好好爱惜身体,但乌雅氏到底还怀着他的孩子,什么都比不上这个重要。 乌雅贵人依言坐了,姿态却是端正的。 她一贯不敢在皇上面前有半刻的放松,更何况是这个时候,她的胤禛,贵妃的态度,和外面那些话,都让她完全没有办法放松心神。 皇帝看着她的坐姿,就替她和孩子难受,可是瞧着她一脸的小心谨慎,只怕自己再说一句,她又要琢磨半天自己的意思。 又要废那么久的心神,身体还要不要了? 何必呢? 皇帝这么想着,决定早些把话说完就走,省得自己留在这里,让她这么战战兢兢的。 不过也奇怪,以前乌雅氏在他跟前还没这么拘束。 皇帝正要开口,突然听到乌雅氏先说话了。 她原先是想站起身来说的,但是皇上没让。 这让乌雅氏的心里轻松了些,接下来的话也就好说出口了。 “是奴婢不好,没有照顾好腹中的孩子,还让皇上和贵妃费心了。” 其实是有点想哭的,她在家的时候见过姐姐有孕,但凡有什么不舒服的,全家人都跟着担心,到了她这里,还要先给皇上请罪。 可女人平时落两滴泪也就罢了,不过做个模样,惹人心疼两句,正经事面前哭能有什么用? 她说完,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皇上的声音:“不怪你,往后好好听太医的话就是了。” 皇帝知道乌雅氏的顾虑,看她不敢说,就主动道:“胤禛年纪还小,肚子里这个跟他也没差几岁,将来你要操心的事情还多着,还怕操心不够吗?非挑身子要紧的时候?” 说着,他亲昵地抚了下乌雅氏的肩头,让她放宽心。 乌雅氏听了这话,好容易压下去的泪意猛然间又涌了上来,微红着眼眶应了一声。 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皇上没怪她,还说了话安慰她。 也是,胤禛是终归是她的孩子,要照顾他什么时候都可以,不急于在这一时。 隔日,内务府就得了信儿,乌雅贵人的用例往后都提到和嫔位一个样。 这下人人也都知道了,她这个嫔位无疑是已经定下了。 贵妃听了消息,得知乌雅氏状态开始好转,也松了口气。 事情发展成这样,她比皇上还盼着乌雅氏能好好的生个阿哥。 她看着怀里“啊啊啊”喊叫着的小胤禛,心里一阵轻松,你的额娘还好好的呢,放心吧,佟额娘不会亏待她的,真的。 小小的婴孩什么都不懂,感觉到是熟悉的人抱着自己,便张着嘴巴笑了起来,挥舞着小手想要抓住她。 * 后宫的事情攸宁自然是不知道了,升了位份后她伴驾的次数比之前多了,她估摸着起码自己在皇上那留下了个印象。 同样的,她的日子也变得舒服多了。 之前她在膳房花钱多,那边很容易就根据她以前点的菜摸准了她的口味,不用使银子,也总有一些合口味的新鲜菜式送过来。 再有就是这个月送来的用例,什么胭脂熏香,也和之前的不同了,品质上差了多少不好说,但是这次送来的东西她都挺喜欢用,不像上回的,有一些她实在不喜欢的就给了桂娘和六娘。 库房里现在存了一大堆料子,她还没考虑提前做夏装的事情,桂娘从外面回来,说有几个针线妇人毛遂自荐,她还带了她们绣的样品回来。 宫里所有人的四季衣裳,上至朝服,吉服,下至平日里的便服,按说都是交给织造局的,但想也知道皇上的各类衣服最要紧,紧接着才是其他人的朝服,在这么多衣服中,显然攸宁这种小透明的衣服排在最后。 想自由发挥穿喜欢的衣服,自然还是亲自盯着最好,反正宫里也有的是针线妇人,虽然那比不上织造局的精湛手艺,但也是好看的。 攸宁的审美不是大红大紫的类型,奈何这个时代的颜色都用天然染料,色泽都偏向艳丽。 但细看起来这些颜色并不显廉价伤眼,反而颇为柔和沉静。 至此,攸宁彻底放弃在色彩上指手画脚的想法,这方面的审美还是识趣地跟着正真的古人们来吧。 她开始专心钻研美食,穿来这么久,好想吃各种美味的小蛋糕和甜点啊。 这段日子以来,她算是把能在膳房吃到的大部分点心,全都吃过一次了,中式点心的美味毋庸置疑。 而现代做出来的西式点心,也很好吃。 为此她对着菜谱许愿,想吃水果毛巾卷,然后果然获得了它的详细制作方式。 幸运的是,需要的食材这个时代都有。 不幸的是,这个甜点的制作方式略显复杂,点心局的人不可能专为这么一道甜点就大费周章找食材做。 于是给富贵传了消息,让他寻了个不是饭点的时间去膳房,跟人套了几天近乎,才找了个厨师身边的太监给做好。 期间攸宁得到一个冷知识,此时的清宫——上流社会,一致认为不在饭点的时候点零食,是很没有教养的。 桂娘说的时候很委婉,攸宁却轻易领会了她的意思。 不过想想自己现在的身份,攸宁觉得这挺符合自己人设的。 她确实是大字不识几个,也鉴赏不了什么名贵东西,看着自己库房里那些名贵布料都要欣赏好久,在别人眼里妥妥就是土包子了,既然如此,再加一个贪吃又能如何呢? 总不能不让她吃了吧? 而且据她观察,可能皇上也没见过她这么理直气壮的粗俗的人,所以对她还有点兴趣。 自然了,皇上眼里的粗俗,其实并不是粗鲁到讨人厌的那种,攸宁自认为自己还不是野人,只不过有时候她的伪装骗不过皇上的眼睛而已。 她没办法每天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真正的古人,不说举止行动了,就是一个笑容,一个抬眼,都做不到那么的沉静娴雅。 好在这一切全都符合她的人设。 瑚家祖上本来就不是什么勋贵世家,要不是原身祖父因为长得好看做了官,也让原身遗传了美貌。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哪儿做粗使宫女呢? 就算祖父做了官拔高了一点她家的门第,但原身额娘仍然还是个会和邻居因为一些事,就站在大街上和人叉腰对骂的豪放女子。 与这位豪放的额娘相比,原身能长成安静的性子简直是个奇迹,而攸宁如今的模样,只能说明她确实是瑚家的女儿没错了。 毛巾卷一共做了三种口味,一种纯奶油,一种是樱桃酱,还有一种青梅酱。 这时候的水果保存不易,都得应季吃,好在宫里设了南北果房,每年收获的瓜果,都会特意留一部分下来制作蜜饯果酱。 甜点的面皮是加了各色蔬果汁的,颜色各异,薄而轻软,里面裹着厚厚的奶油和甜腻的果酱,口感香滑,馥郁绵软。 攸宁还顺便让他们做了一碗浓稠的奶盖,浇在普通泡好的茶水上面就可以喝,微微的咸中和了奶盖本身的甜腻,和着有些涩的茶水,入口浓郁而清甜,还能够去腻。 原本觉得此举会损害她名声的桂娘,在吃过之后就闭嘴了,看着她的眼神很有些惊异。 攸宁原先还有些小得意,总算是露了一手把所有人都给震撼到了,她的“乡巴佬”只是表象而已。 不过看到桂娘的眼神后,她恢复了理智,说起了自己听人读过的一本杂书,上面记在了不少点心的做法。 幸而先前也没有真的把详细做法说出来,只是自己提了个话头,又引导着六娘的想象力完善了下,最后还是让那个做点心的小太监自由发挥才做成功的。 然而还没等到她再度伴驾,宫里的气氛一日日变了。 皇帝开始整顿宫里人手的事情,一开始是没传开的,至少嫔妃们都没放在心上,因为只是责罚了些私底下乱说话的太监,逐出去几个宫女。 可到了后面,开始有人去各宫里查人了,查出来的大都是太监,轻则打几十板子,重则发配边疆为奴,中间还有个没什么声响的常在被降了位,不久后遣回娘家了。 这下明眼人都知道,皇上动怒了。 攸宁自然不知道后宫发生的事情,但是也能感觉到,最近乾清宫里的气氛紧绷起来,宫女太监们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之前当天气预报的洒扫太监,现在遇着桂娘也一声不吭了。 大家继续关着门过日子,有点像缩头乌龟,看不到别人,别人也看不到自己。 没几天,攸宁发现对门的马常在不见了,到了用膳的时候,那边没有宫女出来,再仔细看的时候,发现对门都已经落锁了。 富贵他们原先的住处了落了锁。 攸宁心里担心着,可大概是体质加了点的缘故,她每天仍旧吃得好睡得香,看起来精神奕奕,毫不慌张。 然后连带着桂娘和六娘也不慌了,在她们看来自家主子心里很有成算,既然她一点都不担心,那这把火肯定也烧不到她们头上来。 然而马常在不见后的第二天,攸宁这边来了三个从没见过的脸生的姑姑。 瞧着精明干练,眼神锐利又冷漠,不像是一般人。 为首的那个福身一礼,恭声道:“主子爷下令,为给太皇太后贺寿,特施恩调低了宫女出宫的年纪,另要裁撤削减人手。奴才等奉命来查宫女们的规矩,今儿得带走两位姑娘,还望小主恕罪。” 虽是这么说,可这话分明也不容人质疑。 攸宁也紧张起来,褪下腕上的金镯子想塞给她:“姑姑要办事是应该的,这两个宫女伺候我也有段时日了,规矩是不错的。” 为首的那个姑姑没接,但眉眼却温和了些:“小主多礼了,奴才等奉主子爷的令儿办事,若是两位姑娘规矩上没错,自然不久就送回来了。” 说着就带人走了,留下一个暂且给她使唤的小宫女,十一二岁的样子,看着很胆怯。 攸宁问她,只知道名字叫小玉,此前在哪当差她都说不清楚,更别说其他了。 看着人再问就要哭了的样子,攸宁心里叹气,只盼着桂娘和六娘能早些安然回来吧,眼前这个小玉的样子,下午去膳房提膳她也要担心她能不嫩找到路。 13、第十三章 皇帝的脸色极差。 本以为不过是查问敢在私下议论主子的奴才们,谁料最后居然在乾清宫太监值房搜出这么多妃嫔之物来。 虽说审问下来,是马常在位下的宫女太监勾搭起来,哄骗了她不少财物。 可连他自己眼皮子底下都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想而知整个宫里他目之所不能及的地方有多少脏事儿了。 旁边梁九功战战兢兢,方才没查问出来之前,顾总管连带着底下大大小小的太监总管们就各挨过了二十板子。 打得是不算重,可要是连顾问行都挨板子了,皇上这回是真动了大怒了,一层层盘问下去,底下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他心里头也惶恐啊,跟在皇上身边当差这么些年,起先他是该拿的就拿,不该拿的一分不敢要,可后面这几年他也志得意满起来了,手里头多少是有些东西的。 查起来,他虽然不至于要完,也得在床上将养一段日子了。 顾问行打完也没敢走,白着脸站在外面的地上,他都养尊处优多少年了,骤然被跟小太监似的被扒了裤子打板子,里子面子全没了。 此时此刻恨意全撒在了旁边受刑的三个太监身上,从头到尾贯彻了皇上的原话——狠狠地打。 行刑的板子重重落下,那里已经是一片模糊的血肉,红的红,白的白,伴随着血液飞溅,人醒了又晕,牙里被塞了旁的太监自掏腰包拿来的老参,吊着三人的一口气。 顾问行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等人彻底没了气,才进去给皇上回话。 皇帝听那三人已死,心头恨意却没减轻分毫,狠声吐出几个字。 “此等下贱之人,死不足惜。那宫女子呢?” 提起这宫女子,皇帝亦觉可恨,本朝宫女子从内三旗选来,都是身家清白的女子,年长便可领赏回家嫁人,比前朝的宫娥处境要好上太多。 此事一出,他还以为是这太监逼迫宫女与其对食,不料却是二人合谋,简直可恨! 顾问行膝行几步道:“回主子爷,那宫女子做出此等恶事,已在慎刑司自尽身亡。” 他身上带了股子血腥味儿,走近之后愈发明显,跪在下面的马常在闻到味道,脸立刻就白了,捂着嘴干呕了两声,心里也知道怕了,哭着给自己求情。 皇帝心里不喜马常在,听了这哭声更绝烦躁厌恶,看都没看她一眼,冷声道:“马氏位下宫女子做出如此丑恶之事,实属御下不严,着降为官女子,不日遣回其家去。” 说完也没给她再求情的机会,两个力气很大的姑姑架着人走了。 这时外面又来了慎刑司的姑姑,称有话禀报,梁九功估摸着是瑚常在那边已经查问清楚了。 还没等他说话,顾问行就已经问完,让人先下去了。 看姑姑的样子就知道没什么大事,还是先让皇上缓缓心情再说。 要是皇上正在气头上,再觉得哪里不好,他们这一干人又得吃挂落,何必呢? 梁九功脑子里过了一遍,想着也是这个理儿,就没管了,左右是个常在,皇上都不上心的人,还是等皇上再歇歇吧。 那头,攸宁也逐渐等得心急起来。 到了下晌,倒是没轮到小玉去膳房,而是有眼生的宫女送了过来,除了告罪说近来闲杂人等出不了乾清宫之外,别的话一句都没说。 到了这一步,攸宁多少能够猜出来,是马常在那边的事情被查出来了。 可她没想到事情是这么发展的。 不是应该拿了那边的人去查吗?她这边为了稳妥要查要问也就认了,可这都过了大半天,结果难道还没出来? 她倒是不担心有人想陷害她栽赃她,古代办案也讲究证据,没影儿的事情怎么都编不出来,何况最顶头的人是皇上,不是什么能贿赂的贪官。 围房一共俩嫔妃,一个出了事,御前的人应该也吃了挂落,另一个要是还出事,那他们肯定比自己还要慌张。 就算在富贵那边问到什么,估计也不会多此一事上报。 她就是担心她们会被用刑。 古代电视剧里常有的场面,有人报了案,开头先被拖下去打板子再说。 虽不至于屈打成招,可上来就打人用刑,她完全不敢想象桂娘和六娘也被这么折磨。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天色快黑了,外面忽然响起耳熟的声音。 桂娘和六娘终于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两个人既没受刑,也没被人为难,就是被人问了在她身边当差后做了什么。 桂娘起先还担心她们问起富贵,但是她们一句话没提。 到最后问完话,就让她们暂时住了一间屋子,饭食什么的都没缺。 虽然没受刑,但提及这次的经历,桂娘满脸的后怕。 姑姑们虽未明说,她也从问的这些话里明白了,这是在审问她们有没有拿银钱给太监,贿赂他们从各处打探消息。 若非前些时候主子有先见之明,哪怕知道了马常在打探消息也能稳得住,还反过来劝她们,她这会子只怕也很难安然无恙从慎刑司出来了。 攸宁也才讲起她们被带走之后,乾清宫不许闲杂人等随意出入的事情。 忽然,六娘想起什么似的叫了一声。 “小安乐!” 安乐,就是富贵临走前告诉过攸宁的那个小徒弟,偶尔帮着传个信儿,比六娘年纪小点,两个人关系还行。 “他怎么了?”攸宁不解。 六娘苦着脸道:“我和姐姐早被问完了话,就是不许走,便让以前认识的一位姐姐递话给了安乐,想着能让主子安心些。” 攸宁这下明白了,可她一直没见着安乐,估计就是今天开始乾清宫不许闲人出入把安乐给堵在那儿了。 平时还好,不让进就不进了,可是今天这样子,安乐也不知会不会受到连累。 六娘有些懊恼:“只盼着他够机灵,没被连累了。” 桂娘看了一眼她,刚要说话,见攸宁也点了头,就没再说了。 她心道,要是安乐真机灵,就该知道被连累了才好。 做奴才的,最大的优点可不是机灵,而是够忠心。 这个安乐能不能用,就看这一次了。 到第三天,乾清宫多了不少生面孔,桂娘和六娘去膳房,打听到安乐被打了板子,估计还要两天才能当差。 攸宁得知这事儿,就叫六娘拿了不少药膏给他。 虽然消息没传到,但他这份心不是假的。 攸宁不傻,自然知道安乐连她面都没见过,何至于这么忠心,拼着被打也要试试给她传信。 自始至终也是为了好处。 但知道归知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这种......忠心,她还没法做到视若无睹。 另一边,桂娘看着嘴上埋怨安乐,实际行动却比以前对他更好的六娘,忽然也觉得自己好像太小看了她,以后不能只把她当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 风波眼看着平息了,除了对面屋子再没人住之外,看着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而桂娘和六娘两个人从慎刑司回来之后,不知怎么对攸宁更加信服了,以前她做什么桂娘还会问,现在就是一脸的“我相信主子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皇帝差不多把宫里奴才查了个遍,该杀的是少数,其余有的该流放,有的打板子,有的遣回家,郁气一扫而空,心情也就转阴为晴,想起自己宫里还住着个安安分分的小常在了。 不同于马氏整日上蹿下跳,这里打听消息那里递个话的,瑚氏这里就安安静静的,偶尔带着身边宫女到院子里玩玩,偶尔又闷在屋里不知道鼓捣些什么。 如果要以为她是个胆怯的性子那就错了。 据慎刑司的人说,瑚氏使人往外传话不是要弄点吃的,就是要弄点玩的,贪嘴又贪玩,哪像是嫁了人的? 简直比在自己家做姑娘时,还要过得自在快活。 皇帝想到这里,就想到了瑚氏的出身,继而想到官员曾跟他禀报过的,瑚家算是家道中落,时常往外卖家具,瑚氏额娘多次当街与人发生争执,原因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那官员写东西很不错,头回还将具体发生了什么详细写了,世情百态,不外乎如是,皇帝险些看笑了。 因此对着瑚氏如此做派,他倒也不觉着厌恶,反而有些新鲜,这样不拘礼数还不惹人生厌的女子,偏又生了张芙蓉面,在宫里确实不多见。 这回的事情,恐怕也是吓到她了。 而乾清宫经过这回清查,皇帝已经定了主意,往后宫女太监的住处一律要挪到外面去。 日后他也不打算让嫔妃暂住围房,瑚氏也是时候要迁出去,不若趁这个时候晋了她位份,出去后日子也不会难过。 攸宁带着两个宫女吃喝两天,就把先前的事情忘在脑后了。 这世上的不如意之事多了去了,要是事事都要在没发生之前就开始担心,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攸宁致力于将这种乐观想法塞给桂娘和六娘,还讲了些原身见过的贫苦人家是如何生活的。 总之一句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比起乱世易子而食的灾民,比起即便在盛世也不可能年年吃饱饭的普通人,她们的日子已经是神仙般了。 甚至就是三百年之后的世界,也不见得所有人都能过上太平日子。 这样想着,攸宁时常觉着除了没有高科技以外,自己和后世的某些偏远小国的人没有太大区别,然而她身边没有战火,她能吃饱穿暖。 然后她就接了一道晋位的旨意,她从常在变成了贵人,不日就要搬到后宫里去住了。 14、第十四章 突如其来的晋位不止让攸宁惊讶,更让后宫里的嫔妃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扎斯瑚里氏究竟何方神圣? 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怎么忽然就成了贵人? 贵人这个位份说着不算高,宫里现如今就有好些,平时提起来都不一定有人知道,更别说还有生了公主才成了贵人的兆佳氏等人。 可初次听说就是贵人的,似乎也就只有如今的宜嫔郭络罗氏,如今也正得宠。 莫非这瑚氏将来就是第二个宜嫔? 宫里经过前番整顿,嫔妃们都有些被吓着,走动都不敢太频繁了,如今听了这么一件事情,估摸着皇上大约心情好了,自然也对这个新来的瑚贵人充满好奇。 有与几位嫔主相熟的,都私下打探着消息,倒不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闲话罢了。 成为被对比人物的宜嫔却有些不大乐意了,先不说那瑚氏何等人品,自己入宫资历虽浅,却也是实打实跟着一起被册封的嫔主,何时轮到旁人对自己评头论足? 除了她之外,剩余的几个嫔位却都没放在心上。若真是有来头的,跟自己等人平起平坐后,再看也不迟。 荣嫔因着有个族妹被遣回家去,自觉有些丢颜面,虽知道些许,也不愿再揭自家的短去开这个口。 倒是各宫的几位贵人心里多少有些想法,奈何如今人还没影儿,也只好放在心里了。 承乾宫,贵妃也得了这消息,神色莫名。 从早先皇上查流言之前,贵妃便知道这回自己是彻底做错了事儿。 流言一事,可以说是没有人在背后捣鬼,也可以说是人人都是推手之一。 进宫以来皇上和太皇太后,太后对她的优待与看重,足以让所有人都明白她会是未来的继后,哪有敢阳奉阴违? 正因这样,当针对乌雅氏的第一句流言散播出来,她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之时,众人都默默跟随着她的态度,一手促成了整件事。 她辜负了皇上对她的期望,也险些伤了胤禛的额娘,于是她自请废去贵妃之位,卸下后宫事务,只有一个请求,在乌雅氏诞下皇子之前,能够由她继续照看胤禛。 只是,皇上至今未曾答允她,想来对她失望至极。 既然瑚氏得封贵人,皇上应当也想好该如何处置她了吧。 * 攸宁刚得了旨意,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皇上叫去伴驾了。 前番意外留给她的惊吓,其实早被美食给治愈,这次又刚得了晋封,连着系统奖励,最关键的是一年之内,她距离自己的终身目标,居然只差一步了! 这下,她满脑子只剩下高兴了。 大老板给升职,她要是再不露出高兴的模样来,那不是找骂吗? 她不光带着笑脸去了,还带了自己这几日做出来的甜点小蛋糕,一开始做的时候,她就没忘了要给皇上,给自己刷刷存在感。 吃不吃是他的事,给不给却是攸宁对他用不用心了。 虽然讨好他的人那么多,也不少她一个。 到了暖阁里,皇帝细细端详着她,发现她依然如过去那样,脸色红润润的,行过礼后就把手递给他,然后亲昵地挨坐在他身边,一点都不见生。 紧接着她十分自来熟地打开了自己拿来的小食盒。 食盒里面冒出一股甜丝丝的气息,她小心取出一个白瓷碟子,上面盛着小小一只憨态可掬的食铁兽,头顶冒着白气,食铁兽手里正捧着一截翠绿的嫩竹,做得栩栩如真。 皇帝的兴趣立刻被引过去了,虽然他面上不显,甚至还有些责怪:“这是酥山?这个天气,你怎么想起来做这些?也不怕吃坏了胃口。” 说完,他就拿起勺子挖了一块食铁兽送进口中,出乎他的意料,这“酥山”入口只有短暂的冰凉,而后便只剩浓郁的奶香,细腻醇厚,可口感又和平日里所见的奶酥并不相通,格外的绵软轻盈。 考虑到热量和口味因素,攸宁特别交代了膳房把蛋糕做得很小,是不讲究些一口就能吞下的大小。 见皇上吃起来很好的样子,攸宁也就放下心,自己也拿起一个熊猫蛋糕舀着吃,一边吃一边可惜,熊猫蛋糕的样子做得是真的好看啊,吃了怪可惜的。 但这个蛋糕是用冰冻过一会儿的,吃起来才凉丝丝的,要是等会儿变温了口感就差了。 皇帝三两口吃完,并不觉得发腻,竟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他拉住攸宁还想去拿蛋糕的手,叫梁九功把东西拿下去。 转头对着依依不舍的攸宁道:“到底是冷食,不宜多用,等到了夏日吃才是对了时候。” 攸宁心道,到了夏天当然是吃雪糕吃冰激凌,吃这玩意儿估计还得配点冰沙什么的。 皇上您的养生之道虽有效果,可是长寿有时候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瞅着十来个儿子各自组个小团体,都瞄准了你屁股底下的龙椅,那该得有多糟心呐? 可惜皇上不知道,她也不可能剧透,只能坐等着看戏了。 攸宁觉得自己要生娃也不是不行,她本来就不讨厌孩子,以前没生,纯粹是经济条件不够,不比现在,无论女孩还是男孩,都可谓是一出生就在罗马。 堪称投胎界的天花板。 只是希望这个孩子排行能靠后点,一来她有时间加好属性点,养好身体,二来孩子掺和不进皇上晚年那一大堆烂摊子里。 皇帝看她闷闷不乐地捧着一杯凉茶小口喝着,想起来她似乎很喜欢在自己这蹭饭,吃到了就欢喜得跟个什么似的。 于是说:“这会子吃饱了,等下有鲜虾你还吃不吃?” 她的心思总是很浅很浅,明显到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假如她是一种花草,那只需要给点水和阳光就能自己长得很好。 果然,提到有虾吃,她立刻打起了精神,抱着他的腰冲他撒娇:“想吃干锅大虾。” 因着运输问题,宫里难得吃上活的海味,一般都是干货腌货,味道自然也就很一般,没几个人爱吃这口。 这次外边进贡来的虾却是活的,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让它活着送进来的,总之数量不多,到了以后迅速被送进了膳房,然后按着身份高低分了下去,让大家都能尝尝鲜。 不过也就仅此一次了,这种送法太耗费人力物力,于是和著名的鲥鱼一样,被皇上下令停了。 攸宁这次没分到,眼看着下次也没了,好在这两天她跟着伴驾,于是厚着脸皮蹭了皇上两顿饭。 为了表示自己不白蹭饭,她还献上了一道干锅大虾的做法。 ——宫里的厨子显然没怎么做过海鲜,做出来的味道也很一般。 按着干锅大虾的法子做出来的虾味道确实很好,连皇上也不得不承认,她在吃上还真研究出来了点门道。 奈何皇上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干锅大虾虽美味,口味却过重了些,这种辛辣之物偶尔尝鲜也就罢了,天天这么吃身体哪受得了。 尤其是近几日,他也了解过瑚氏平日里的吃食,她尤好煎炸炒的菜品,最不爱的就是膳房一贯做的炖菜,这才经常拿着银钱去膳房另外点菜。 他虽爱她这自在的模样,却也不能看着她这么无拘无束下去, 于是坚决拒绝,决定晚上吃鲜虾丸子。膳房倒是还有剩的,可以给她冻起来,几日后想吃什么再做。 随后看着她趴在自己身上,抱住他的脖子小声哀求的样子,皇帝喉头微动。 傍晚,用过膳,皇上叫人在炕桌上摆了笔墨,然后盯着攸宁写字。 倒不是别的,是皇上后面说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爱吃这些甜的,于是攸宁打算把做蛋糕的法子写下来,交给两宫的膳房。 之所以自己写,是因为她最近天天练字,感觉有点进步,就想让人帮着看看。 皇上看完她写的字,挑了两个勉强夸说“端正”,至于其他的,还有待练习。 攸宁丝毫没被打击到,她看着纸张,觉得自己其实很有进步,起码现在每个笔画都很有样子了,之后慢慢练习就行。 皇帝看着她这副万事不挂心,只顾着自己乐的样子,就觉得她好惹人爱,连带着自己心里好像也轻松了。 心中一动,他就着围着她的姿势,俯下身握住她的手,在雪白的宣纸上描画起来。 身后靠着一堵温热的胸膛,耳边则是低哑醇厚的男声,似乎整个人都被他包围得密不透风。 攸宁干脆卸了力道,顺着他的动作,任由笔尖在纸张上肆意游走。 除却那些事之外,倒是她少有的和皇上距离这么近的时刻。 她心里虽然不适应,却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发展,男女间的情感可以起于任何东西,最后却还要实打实地落在情意上面。 不是以色侍人不好,也别说这样不能长久,而是总有腻味的一天,无论那一天何时到来,她都希望还会有另一种情感代替。 而眼前的这位皇上,中年以后仍然能够与后来的四妃保持不错的关系,显然亦是深谙此道。 单从这方面来说,她倒是还有些庆幸遇到的是这样一个有情之人。 15、第十五章 许是担心她忽然搬出去会不适应,皇上还特别讲了让她搬去永寿宫住的原因。 如今后宫的格局和后世还有所不同,能够住人的只有西边的储秀,翊坤,永寿宫,以及东边的钟粹和承乾宫。 完好的宫殿还有一座,便是紧邻乾清宫的景仁宫,只是这景仁宫是孝康章也就是皇上生母的居所,后来皇上和如今的裕亲王也在此住过,于是就没有再住后妃。 宫里的嫔妃现在不算多也不算少,总之有宽敞空屋子的宫殿,也只剩下了惠嫔所居的永寿宫。 皇上声音很温和,让人有种他正在哄她的错觉:“我让人给你留了三间大屋,不用和旁人挤着住。永寿宫如今是惠嫔照顾着,她为人正派了些,心地不坏,你记得要听她的话,知道么?” 攸宁自然乖觉应下,心道自己在皇上心里究竟是何等形象,她怎么也不会傻到去顶撞一宫主位。 她住在围房,除了不能随时出门之外,其他的行动皇上都懒得过问,就算她三番两次不在饭点去膳房,他也不会说什么。 但住到后宫去肯定就不一样了,惠嫔是一宫之主,有约束教导位下嫔妃的责任,相当于是房东或者宿管,住在里面的人最好都听她的话,遵守她定好的规则。 再加上皇上说惠嫔为人正派,她便立刻会意了,像自己这种规矩松散的人,大约就是她最看不惯的那一类。 然而皇上已经让人给她留了三间大屋,两室一厅的配置,比两个人挤着合用三间屋子要好了太多。 她自然不能辜负他的好意。 正如皇上所说,惠嫔心地不坏,只要自己不当着她的面不守规矩,想来她也不会盯着她找她的毛病。 * 搬家之前,攸宁照例清点了一番自己的家当。 首先是银钱,这些日子打卡的奖励,以及升了贵人之后系统给的奖励积攒起来都不少,还有就是皇上给她傍身的银两,合起来有五百两之多。 其余打卡日常获得的暖宝宝,菜谱,化妆护肤品一类的东西,也足够她日常使用,除此之外,她还抽到了0.4个属性值,现在一共有了1.8个自由属性值。 攸宁分了0.6到体质上,0.6到幸运值,最后0.6则留下备用。 这主要是她忽然间想到,光增强体质不一定有用,有时候人也要看运气,万一她倒霉地喝水被噎,体质再好也没用啊。 再然后就是她希望自己能晚点怀孕,对大人小孩都好,这具身体年龄十六,按照虚岁来说也才十七,至少要等到她十八岁再说吧。 除了这些,她的家当里最珍贵的,就是皇上赏赐下来的东西了,她印象里这些东西倒是不算多,上回的布料占了大多数,然后是一些拿着玩的,或是座钟屏风之类的,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内务府给她装了快二十来只大箱子。 此时距离她两手空空住进围房,才不到两个月。 攸宁再想想自己两个月前,还缩在宫女住处的被窝里,琢磨自己怎么才能在三十年内当上嫔,顿时觉得人生无常。 在宫里皇上的宠爱,和金手指也没什么区别了。 内务府很快就把她的东西搬去了永寿宫,攸宁临走前去给皇上请了安,然后也带着自己的人手往永寿宫的方向走去。 其实永寿宫距离乾清宫很近,几乎是前脚出了隆福门,走两步,就迈进了咸和右门,也就是永寿宫门口的一段宫道上。 这还是攸宁这一个月以来,头回出了乾清宫,只可惜四周望去,全都是狭窄而漫长的朱墙绿瓦,没什么可看的。 进了永寿宫,她要先去给主位惠嫔行礼。 攸宁不知道的是,此时正殿里除了惠嫔,下首还坐着好几个同在永寿宫住着的嫔妃们,都可以说是“慕名而来”。 前几日内务府奉命布置东配殿的时候,大家就都知道那位瑚贵人要住进来了。 虽然众人对她颇感兴趣,甚至有人还拿她和宜嫔相提并论,但也不过是嘴上一说,心里却都清楚着,宜嫔当年入宫不到五个月,便从宫女子一跃而至嫔位,虽有其阿玛为皇上办事的功劳,但也是因为宜嫔本身得了皇上喜欢。 如今宜嫔有一个多月未曾承宠,几个有过生育的嫔妃便也知道她应当是有孕了。 加上这瑚氏就是这两个月间冒出来的,可见其不过是钻了宜嫔不能伴驾的空子罢了。 这也是少数人才清楚的,就算心里清楚,可昨日看到那源源不断搬进东配殿的大箱子时,还是不免有些惊讶和眼热。 皇上对这瑚贵人,还真是喜欢得紧。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只有上首的惠嫔神色一如往日。 若只是个普通贵人,她何必操心,若不是普通的贵人,那也轮不到她来操心。 攸宁进门的时候,便察觉在坐有六七个女子,眼神频频往自己脸上瞟着。 倒不是什么大阵仗,上辈子见过的这种场面多了去了,她目不斜视,丝毫没受到影响,只端正给上首的惠嫔行礼。 惠嫔抬手叫起,打量了她一眼,只见面前的女子花骨朵儿似的年纪,眉眼生得极好,两颊丰润,行走起来落落大方,自有一番气度。 可她记得皇上的喜好,或是如宜嫔那般柔媚娇俏的,或是如荣嫔年轻时一样,沉静温婉,又或者,如孝昭皇后那般颇具几分才气。 倒是从没有过瑚贵人这样的,还真是有些稀奇。 想着,她余光带了一眼底下的兆佳常在,果然见后者面色有些不好。 从前太皇太后为皇上挑人,多是为了繁衍子嗣,虽然兼顾了容色,但最要紧还是瞧着好生养,有福气。 如今宫里有几位生育过子嗣,位份却不高的嫔妃,多半都是那时候被挑出来的。 这几年皇上并不宠爱她们,但也对她们多有照拂,想来她们也能认清了。 可谁承想,如今却出了一个未曾生育便封了贵人的瑚氏呢? 惠嫔并未让她在正殿多待,不多时就叫了众人散去。 从正殿离开,攸宁边走边和众人客气道了礼,然后发现有人看都不看她,径直走向了另一侧的西配殿。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最后还是个鹅蛋脸的年轻女子出来解围道:“兆佳姐姐忙着回去照顾小公主,妹妹别介怀。” 攸宁笑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还问了小公主两句。 她刚刚匆匆一瞥,也是看清了兆佳氏模样的,坦白来说,和她是一个风格,大约是这个原因,才让她不想和自己来往吧。 同几人一一交换了姓名,攸宁才终于脱身,头回细细打量自己未来的住处,永寿宫东配殿。 比起原先住的三间围房,自然是面前的东配殿瞧着更气派些,面阔三间,进深也足足有一间,比原先的住处大了足足四倍之多。 照例在最里面隔出了一间卧房,中间用的是落地长窗隔断,花纹不复杂,简单雅致,夜间合上便是一扇门,睡觉很有安全感。 卧房里面空间也很大,不像先前那么局促,中间拿一道屏风隔开,又可以当做卫生间用,沐浴也方便了许多。 与之对应的另一侧,则用落地花罩隔出一间书房,放着多宝阁和书案等物,靠窗是一盘炕,旁边打着各式柜子,放着些零碎东西,作为平时休息之所。 攸宁原本还嫌多的摆件,如今放在东配殿里面,竟还显得有些寥落了。 屋里大部分摆设都被内务府的人安放好了,细微之处也不用攸宁再费心,早在前两日,桂娘就瞧着她们收拾好,该锁进箱子里放进库房的,也都一一清点记录好。 封了贵人之后,内务府又给她身边拨了两个宫女,考虑到身边只有桂娘一个年长的,六娘才十三,攸宁便要了一个年长的,一个年幼的,正好凑成两对,一带一教着。 新来的两个名字听着不雅,加上六娘这个名字也是胡乱叫的,攸宁便依次给她们换了名字,桂娘换成了桂英,六娘换成了柳英,新来的两个便是兰英,玉英。 如此,桂英便是她身边的大宫女,底下管着各种杂事,而柳英负责的是她的日常起居。兰英和桂英就是先跟着熟悉一下各项事务,之后再具体分配任务。 而她位下也正式有了伺候的太监名额。 富贵自打知道同屋住的那些人全被打死以后,对攸宁十分的感激涕零,算得上是死心塌地了,早就想使银子调来了,又有攸宁这边和内务府说,来的也算是顺利,还把自己在外面扫地的小徒弟安乐也给捎带上。 对攸宁来说,自然也是熟人用起来更好,更能够信任,再者富贵脑子也算机灵,没沾染太监们那些赌钱的坏风气,而底下那个小徒弟看着人品也不差,于是就让他把另一个拨过来的小太监也带着。 如此,她身边的人手也算是配齐了。 升了贵人以后,除了身边人手变动之外,就是例银和各方面待遇的变化,攸宁先前就没短过自己的吃穿,后来更是得了好几回皇上的赏赐,加上富贵往各处攀交情,待遇这方面其实是超过了作为常在该有的。 所以这一次看着贵人各方面待遇提升,倒是没有特别大的感触。 而原本身边伺候的桂英等人,自然也习惯了她的淡然,更不会大呼小叫丢了她的面子,都表现得见过大世面一样。 这番宠辱不惊的模样,倒是唬住了不少不知内情的人,连新来的兰英和玉英都不自觉跟着模仿桂英的举动,心里隐隐有些敬服。 16、第十六章 翌日晨起,没了皇上的作息干扰,攸宁反而难得睡了个懒觉。 一觉睡到六点钟。 正是天蒙蒙亮的时候,外面眼瞧着点起了橙黄的宫灯,但仍是一片安静,几乎连脚步声都听不到。 兰英领着两个粗使太监从茶房领睡回来,走到门口就叫安乐给拦住了。 安乐样貌不差,面皮白净,鼻直口方,富贵当时就是看中他这点,才从一种洒扫太监里挑了他。 富贵特意交代他,说主子初来乍到,各方面都要警醒着些,能早发现的就早解决,别等事情大了让主子发愁。 “兰英姐姐,怎么去了这么久?” 安乐今年也才十一,开口时声音带着点稚嫩。 兰英却丝毫没有轻看他,叫人把水抬进去,看着玉英乖觉去收拾,才跟着安乐到了一边,把方才的事情讲了一遍。 宫里连用水都要分个三六九等的,饮用水最好的要数每日从玉泉山运来的,没到贵人位份都用不着,攸宁的身份则堪堪用得上。 玉泉山水运进了宫,一层层主子们分下来,能够得的分量也不多,再除开膳食,茶水上用的,剩下那点刚够日常洗漱。 既然是好东西,自然人人都想用。 兰英今儿起了个大早,就是提前去守着的,免得这点子水叫那心里没成算的人给弄了去。 没成想去的时候,有人捷足先登解释说,兆佳主子那边说小公主怕热,又因小孩子皮肤娇嫩,便多要了些山泉水用来擦身,那多用的份额自然就是借用瑚贵人的。 以兆佳常在的位份自是没资格用这水,不过她身边养着公主,倒是能和公主共用,此番借着公主名头占了她们的水,乍一听都不好说什么。 说罢竟这么走了,灶上太监也是这番说辞,说瑚贵人的水被人借走了,现在只剩了些寻常的水,爱要不要。 她知道自家主子也不是软弱的,更不信太监这话,指使着两个粗使太监上手弄了山泉水就走。 灶上太监阻拦不成,放话说这是惠嫔娘娘的水,擅自用了,恐怕娘娘要叫她们好看。 兰英根本没听进心里去,他们连个占旁人水的兆佳常在都没胆子拦,本就是玩忽职守,哪有胆子上报给嫔娘娘? 但其实她胆子也不大,当时完全是觉得第一回遇事儿,不能给人留下主子好欺负的印象才那么做的,回来的路上还有些后怕。 安乐听她讲完,点了头道:“姐姐做得对,常在和公主是主子,咱们自然不能说也不能拦。” 兰英松了口气,她当时也这么想的,所以心里有气全冲着那灶上太监了,取水时也嚷着说这是自家主子份例内该有的,不曾有一滴多拿。 这话紧接着就被报给了富贵和桂英,两人商量了下,一个去弄清楚是不是底下人借着主子名头生事,然后想法子解决了,省得主子烦心。 一个想着自家主子不是为小事烦忧的人,便趁着攸宁空闲的时候报给了她。 毕竟兆佳常在打的是小公主的名号,宫里的皇子固然金贵,可是小公主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宫里如今给皇子公主的待遇都是相同的,并没有厚此薄彼。 攸宁听了没说什么,打算等富贵打听了消息再解决,她马上要赶着去正殿陪惠嫔用膳。 宫里如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不大爱受人打扰,平素除了贵妃带人上门,旁人都不见。 而底下也没有皇后,自然没有日日集体请安的道理。 但饶是如此,底下的嫔妃还十分自觉,经常前往自己主位处请安,自然说起来就不是请安,是一块用膳。 攸宁初来乍到,也只能入乡随俗。 眼瞅着正殿前站了五个人,她也起身出门,一路走过去,最后和昨日解围的鹅蛋脸年轻女子,即那拉贵人站在了一起。 最后来的则是昨日直接离开的兆佳常在,手里牵了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大眼睛,双眼皮,看起来白白嫩嫩,圆嘟嘟的小脸,足见兆佳常在把她养得很好。 兆佳常在在攸宁面前站定了,露出一个和气的笑,教女儿给她行礼请安,完了又解释昨日的误会,又谢了她今日借的水,看着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然后她很自然地站到了那拉贵人身后,这样本来在那个位置的人不得不往后退一步,紧接着后面的人又往后退了一步。 小公主似乎觉得有趣,看着笑出了声。 然而人群中却是一片寂静,攸宁余光看了那拉贵人一眼,正巧对上她投过来的无奈目光,终于确信这是兆佳常在故意的。 ......她图什么呢? 这个问题在进了殿内,惠嫔叫起众人后,首先叫人把小公主抱到身边,然后兆佳常在借着这个很自然挤走那拉贵人,仰着下巴坐到了攸宁对面之后,得到了回答。 大约就是为了存在感? 再一看在座众人,似乎也没有人觉着奇怪,想来这是她一贯这么做了。 惠嫔问了小公主和兆佳常在两句后,就叫了大阿哥出来,给庶母们行过礼,让他带着妹妹玩去了。 再然后,惠嫔说了几句闲话,又对攸宁道:“我这里养着大阿哥和三格格,总跟着他们的时候起居,不定什么时候起得来,你也不用拘束,往后隔几日来一块儿用个膳便罢了,不要早早地等在外头。” 攸宁倒是没傻到直接就应声,现代人社交还总说客气话呢,更何况注重礼的古人。 她坚定了表达了自己对惠嫔的敬重之心,两次,然后第三次的时候,惠嫔还是说让她别拘束,到这时候旁边的人也劝她了,还拿自己做例子证明了惠嫔说的不是虚话,她才应下来。 这么虚伪的一番客套后,两人都松了口气。 攸宁是因为发现惠嫔确实是个正派的人,她并不以为难人为乐,而且瞧着大家都很尊敬她却不过分畏惧她。 惠嫔也松了口气,原因是发觉这瑚氏似乎也没皇上说的那么野蛮无理,刚刚不表现得很得体吗? 早上的事情她也听说了,原先还担心瑚氏是个不懂事的,要当着大伙的面告状,闹得兆佳氏下不来台,也让三格格成了别人嘴里的笑谈。 幸好没有。 兆佳氏老拿着三格格说事儿,她也烦心,但是谁让她是三格格的亲娘,皇上没说话,贵妃也都没问话,她也懒得趟这趟浑水,左右不过是一点子份例,兆佳氏是眼界窄了些,但也不敢要太多,给了她又如何? 真闹起来,为了格格的颜面,皇上估计会先把格格抱去别处养着,然后各打五十大板,谁也讨不得好。 她是没事,就怕瑚氏为着这个失了圣心,兆佳氏为着这个没了女儿,两个结了怨闹起来,她没事也变有事了。 最主要还是她觉得,宫里现在最大的事情,就是贵妃的处置问题,皇上忽然叫贵妃把手里的事情交给她们几个嫔,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她倒是从家人那听来了一嘴消息,说皇上要人赶制皇贵妃用的东西而非皇后用的...... 若是真的,恐怕宫里的天又要变了,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份机遇。 这个时候,她不希望自己宫里闹出事来。 * 从正殿回到东配殿,攸宁正常用完膳,等着消化了会儿,就照常去书房练字。 她练字没按照规矩来,没有先一个个练笔画,而是直接上手写字,进而发展到写整篇的文章。 原因就是她想早点学会认繁体字,看不懂繁体字,她连古代小说都看不懂,更别说是连标点符号都没有的小说! 每看一句,她都有种自己在做文言文翻译的感觉,哪怕其实这本小说的名字叫做《西游记》。 心平气和抄了一整页,又在自己脑海里做了一个小时古文翻译后,攸宁才停下来休息。 这个时候打听完消息的富贵才被放进来。 他打听到的消息有三: 一,兆佳常在经常打着三公主名号要东要西,但是整个永寿宫上到惠嫔下到普通答应,都没人说什么。 二,兆佳常在自己虽然只是个常在,但其实享用的是贵人的份例,以及三格格贵为公主,每日能用的山泉水比贵人还要多两倍,和嫔位几乎持平。 三,三格格畏热,要水擦身也不是一天两天,倒不是兆佳常在故意拿格格作筏子,这由头也不是临时想出来的,占攸宁便宜是顺带着的。 且就在刚刚,惠嫔已经查证茶房有太监昧下了山泉水,私下卖给旁人,于是打了板子把他撵出去了,还特意让人来说了一声。 攸宁听罢,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果然跟人合租就是容易闹矛盾。 兆佳氏论说,应该是个好母亲,只可惜不是好室友。 攸宁决定跟着惠嫔定下来的大方向走,她都不在乎兆佳氏时不时闹点小动静,自己在乎个什么劲儿? 而且惠嫔此举也表明了,她不会坐视自己位下的人无底线兴风作浪。 想想吧,兆佳氏打秋风不是一天两天了,惠嫔没意见,是因为她顾大局而且家产丰厚。 其他人没意见,也不可能是兆佳氏突然良心发现,没去找她们麻烦,那就剩下一种可能,惠嫔暗地里给人安抚回去了。 而且兆佳氏看起来不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都控制在小范围,那就说明惠嫔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她拿三格格没办法,但是可以像今天一样,杀鸡儆猴,而且精准找了一个手上确实不干净的太监。 想明白了这些,攸宁真正对皇上口中所说的“为人正派,心地不坏”有了深刻理解。 果然,皇上看人真准。 幸亏她之前没有盲目相信自己的演技,随便弄出来个深情人设试图糊弄皇上...... 17、第十七章 既然决定要跟着惠嫔的脚步走,攸宁自然也要去她面前表明自己的态度。 晌下,她让人打听了惠嫔午睡起来,就带着自制的小蛋糕和一罐子奶盖去了正殿。 惠嫔听了宫人禀报,还有些意外,猜想着她是不是不满意早上那件事的处理结果。 年轻些的姑娘沉不住气,也是应该的。 何况先前皇上就同她说过,瑚氏是个没心眼的,就暂时在她这住着,过些日子新宫殿修葺好就让她搬出去,不费她多少心思。 皇上喜欢瑚氏,瑚氏瞧着也是个不容易生事的性子,只要她不生事,惠嫔自然也不会刻意跟她过不去。 于是便叫人把她领了进来。 惠嫔开口免了她的礼,就关切道:“东配殿住得可还好?若有什么不好的,只管告诉我就是。” 这是很明显的一句客套话了,再缺心眼的人也不会说出不好来,正好借此堵了瑚氏告状的嘴。 她没有朝令夕改的习惯。 攸宁好似没听出来她的意思,笑着道一切都好,又谢了惠嫔对自己的关照,然后拿出带来的下午茶点心。 “妾闲来无事琢磨出来些点心,尝着还好,不知娘娘喜不喜欢。” 说着,她亲自把点心捧出来放好,满脸期待地看着惠嫔。 惠嫔也瞧着她真没有告状的意思,神色缓和下来:“你也坐吧。” 她这才有心思去看小碟中盛放着的点心,几颗黄澄澄的柿子堆叠在一起,圆头圆脑甚是可爱,还取了个柿柿如意的好意头。 取一枚送入口中,外皮软糯轻盈,内馅饱满多汁,隐约能尝到清甜的柿子果肉,还夹杂着浓郁的奶香,吮吸着如饮甘蜜一般。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这般新奇的点心,惠嫔面上的笑意都真实了几分。 攸宁适时递上一盏淋了奶盖的春茶,茶味爽口解腻,配着微咸的奶盖,既能抚平舌尖上过于甜腻的滋味,也能让人更好的品味到扎实醇厚的奶香。 惠嫔看她的眼神难免更添惊讶,这点心与茶的味道算不上是绝佳,可是在她品尝过的诸多美味里,也是能排的上号的。 但那些点心,往往都是传承自各家的绝学,非有百年的名头都不敢献进宫来,这瑚氏所献的点心倒是不输于他们。 就着这点心,二人说了一番话,攸宁末了才提了三格格一句,说的也全都是惠妃的好话,言语间并不把早上的事情当回事。 又因着她慷慨把做点心的法子献上,惠嫔也叫人开了库房,赏了攸宁一对成色不错的玉镯。 惠嫔给出了友好信号,一时间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永寿宫住着的几个答应常在,还有那拉贵人都主动上门来拜访她。 攸宁不是孤僻的性子,自然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当大家是同事就好,相处起来也轻松。 虽说大家性格不同,喜好各异,但练字,绣花或是打打叶子牌,都是可以同时进行的,谁也不干涉谁。 如此吃喝玩乐,又有新鲜的甜点加成,大家热热闹闹的,宫里的日子消磨起来也很快。 攸宁很快就和那拉贵人熟络了些,和剩余的几个常在答应,也能说得上话了。 言谈间,大家偶尔会在兆佳常在不在场的时候,言辞隐晦地埋怨她。 多数是些她爱占便宜的小事,又因着那拉贵人人缘好,大家都有些替她抱不平。 如今永寿宫前院的西配殿,是那拉贵人和兆佳常在母女同住的,三格格夜间总睡不好,闹腾起来,连带着那拉贵人也休息不好。 偏偏闹起来的是金贵的三格格,那拉贵人平素不得宠,自然也不敢说什么。 要说,惠嫔心善,早先就把永寿宫后殿空出来了,预备留给大阿哥和三格格同住的。 后殿面阔五间,除了正厅分着用,一人得两间屋子,算得上是极为宽敞了,比兆佳常在带着女儿和一大堆宫女保姆嬷嬷要方便许多。 然而三格格住进去不到两天,就哭嚷着要和额娘一起睡,兆佳氏连夜就把人接回去了,算得上是拂了惠嫔的好意,也是惠嫔没跟她计较,至今还在后殿留着三格格的居处。 “好,好,我们三格格乖啊,可不许再跟额娘闹了,你乖些,额娘就不把你送到后殿去住,让咱们三格格跟着额娘一块儿是不是啊?” 兆佳常在靠在炕上,怀里抱着胖乎乎的三格格,嘴里哄着她,满脸的慈爱。 旁边的嬷嬷极为小心地捉着三格格藕节般的手臂,拿了用山泉水浸软了的细棉布,仔细擦拭着□□里的污垢。 才被哄好的三格格似乎察觉到不适,甩又甩不动,挣又挣不脱,嘴巴一咧大哭起来。 兆佳常在拉下了脸,碍着女儿在不好发脾气,只得又吩咐宫女:“前儿得的那一方萨其马还有么,给三格格切一块儿来。” 所谓萨其马,便是宫里常吃的一道点心,通常用糖浆和奶粉和着白面,又在猪油里炸过,嵌上各类干果,再淋着上好的蜂蜜吃,口感松软甜腻,奶香浓郁,入口即化,是三格格打小就最爱吃的点心。 旁边的嬷嬷看着三格格胖得微肿起的皮肉,有心要阻止,又被兆佳常在一眼盯了回去,不敢再说。 兆佳常在对三格格吃的用的看得死紧,上回有个宫女劝了声,说三格格吃得太甜腻了,就被兆佳常在以为是她想贪了格格的食物,把人送回内务府去了。 自此,这些嬷嬷们便也不敢说了。 谁让兆佳常在连惠嫔都不怕呢,当时说是格格想念额娘想得厉害,才从后殿搬回来,但她们可都知道,是兆佳常在觉得惠嫔有了大阿哥,待三格格不够上心,又怕大阿哥仗着自己是阿哥,欺负了格格,才同格格“串通”好的。 至于三格格长得胖些,兆佳常在也有自己的说法,胖才是有福气呢。 外头穷苦人家的孩子,多得是饿死的,没听说过谁能够胖死? 兆佳常在自己就是因着丰腴,被太皇太后点了说有福气,这才成了三格格的额娘,到了三格格这里,兆佳常在也致力于让闺女跟着自己一样有福气。 上回,太皇太后和太后也夸了三格格呢,说她生得好,格外赏了好些东西。 嬷嬷是真觉着三格格进来愈发肿了,心里头放心不下。也不是没想过法子,比如说请太医来说和。 熟料这也叫兆佳常在给否了,在兆佳常在看来,自己的三格格打生下来就十分健壮,没见过几回太医,这会子无病无灾的,请太医不是在咒她么? 再者,她也有自己的心思,要是太医来了说三格格身体很好,那她以后还怎么和惠嫔讨要好东西? 兆佳常在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叫人不耻,可是不这样,她能怎么办呢? 自己不得宠,连带着三格格也常常见不到阿玛,日后出嫁时不定要被内务府那帮拜高踩低的奴才怎么克扣嫁妆,只好从现在开始给格格攒银钱,攒首饰,将来嫁出去日子也能好过许多呢。 想着,兆佳常在心里就又难受又窝火,她年轻的时候,皇上不喜欢她这样的,如今倒是宠爱上那个瑚氏了? 若是自己再年轻个几岁,哪里轮得到瑚氏做这个贵人? 要是能这样,她也用不着这么委屈自己,这么俭省了。 要是得宠的是她就好了。 可皇上今儿召了瑚氏伴驾,他大概都不记得她了。 * 伴驾之前,攸宁翻出惠嫔赏给她的玉镯子,这颜色很衬攸宁的肤色,她打算戴着去见皇上。 毕竟自己搬宫之前,皇上还是挺关心她的,她也不能没有表示,起码要表现得自己也记得他的关心,告诉他自己和惠嫔挺合得来的。 而皇上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记忆力很好,记得这样式的镯子是赏了几个嫔位的,由此便也知道攸宁和惠嫔看样子相处得不错。 想着他果然没看错人,瑚氏礼节虽有欠缺,性子却温和绵软,要同人交恶恐怕也难。 他这几日因为前朝战事节节胜利,兴致本就不错,如今越看自己新得的美人,便越是满意。 记忆中初见瑚氏的时候,她的容色似乎还没有如今这样出挑,只是瞧着,就让人想起以前玛嬷给他挑的那些好生养的女子。 那时候他也只想着,让她和那些女子一样,给自己生个健康的阿哥。 后来他是觉着,瑚氏的性子好,不拧巴,同她在一块儿自在些,她还时不时能捣鼓出来些新鲜玩意儿,正好替他解闷。 到如今再看她,分明还是先前的模样,肌理却更为细腻,整个人身上透着股鲜活劲儿。 皇帝并非极好美色之人,但也承认自己更爱美人,当即动了几分情/欲。 这一晚折腾许久,攸宁脑袋一沾到枕头,立刻就沉沉睡去了。 皇帝靠在榻上,望着她静美的面容,因着战事好几天兴奋得睡不着的那股劲儿,不知怎么就消散了,片刻后他搂着身边的人,嗅着她脖颈间的淡淡幽香睡着了。 里面没了动静,外头守着的梁九功侧耳听了半天,也没听到皇上的声音,他想到什么,拦住身边的两个徒弟,自己蹑手蹑脚走进屋里,发现皇上确实已经睡沉了,感觉这几日来压在自己心头的石头总算挪开了。 本朝虽不许太监干政,但长久陪在皇上身边,梁九功也多少知道皇上的心事。 三藩之乱自康熙十二年始,到如今整整六年多,最危急的时候一度丢了六个省,那时候人人都觉着大清江山要完了,更有人上折子提议,把当初赞同削藩的大臣全都砍杀了,再同叛逆议和。 自然,皇上没有应允,说削藩本就是他的主意,一力担下了满朝大臣的异议。 如今朝廷眼看要得胜了,皇上自然是郁气尽抒,兴冲冲去跟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报了喜,跟外臣庆祝了一番不说,还主动去看了贵妃娘娘,就算折腾了这么些天,还是一连几天都高兴得没睡好觉。 任他想尽了法子,找尽了宫里的安神香也没法子,没想到今儿瑚贵人以来,皇上就睡得着了,也真是稀奇。 18、第十八章 一觉到天明。 这次倒是攸宁醒的早些,察觉到旁边有动静也起了身。 皇帝的精神很不错,他估摸着自己得有几天没睡这么舒坦了,虽然心里知道不好,但是脑子里总是想东想西,想睡都睡不安稳。 昨天晚上睡那么早,简直是奇了。 他睁眼按住攸宁的手,温柔地说:“你多睡会儿,我叫他们把你的早膳温着,醒了再吃。” 攸宁只能顺着他的力道躺下,闭着眼想事情。 刚刚不动作不知道,要起来的时候她就觉得腰下面有点不对劲,好像有点扯着了...... 还是躺着吧,躺着缓缓再起。 然后她又睡着了。 外面的梁九功等啊等,就看到自家主子一脸惬意地从里间出来。 昨晚果然是睡好了吧? 早朝完皇帝特别吩咐要给瑚贵人留几道她爱吃的早膳。 紧跟着就去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 他一来,看他脸色好,太皇太后就对皇太后使眼色,笑眯眯道:“这回我没看错人吧?这个瑚氏的命格好,命里就是旺皇帝的,她一去,皇帝不就能睡好了吗?” 皇太后笑而不语。 心说这满宫里的嫔妃,甚至生得略好的宫女们,哪个的命格没被您老人家拿去算过。当时一次性送了几十个命格去给人算和皇帝配不配,那些喇嘛哪敢说不配的,于是那几十个女孩就全被送去皇帝那儿了...... 皇太后自己的命格也被拿去算过,老人家没告诉别人,算完了偷偷告诉她,说她命格极好,不管是出宫改嫁,还是留在宫里当太后,都能过上好日子。 皇太后心道这是废话,敢娶她的那能是普通人吗?不过那段时间她还真有点担心,怕老人家一冲动说给皇帝听。 幸而本朝入关也有些年头,开始重视起了汉人的礼,这种事自然也不可能发生。 而皇帝素来也不信这些,不过是不想让太皇太后扫兴,才应承下来的。 否则当年被送过去说命格好的,后来留在宫里的人,怎么到如今还都是贵人常在呢? 太皇太后感慨着,她主要是高兴孙子终于能睡得着觉了,这孩子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啊。 当年那么小的时候,就瞒着她擒了鳌拜,后来也是这样,小半个月都高兴得睡不着,最后还是她请来了最德高望重的喇嘛,效果十分显著,喇嘛们只是围着皇帝念了不到两个时辰的经书,他就睡着了。 这回太皇太后本来也想这么做的,不想竟是瑚氏抢先立了功。 太皇太后笑呵呵地舀了一勺奶油蛋糕送进嘴里,想起来孙子提过这种蛋糕的来处,顿时觉得这个瑚氏也是个好孩子。 于是道:“瑚氏家里有什么人?她阿玛做什么的,家里兄弟姐妹成婚了没有啊?” 皇帝方才就一直含笑听着,到了这里就知道,自己的玛嬷又想给人做媒了。 他据实都回答了,说完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告诉瑚氏她的家人如何了,似乎她进宫那时候,她的兄长许久没音信了。 想来她也很是担心。 而太皇太后听了,得知瑚氏还有个这个节骨眼上立了战功的兄长,连声赞人是福将,又说自己这里有好几个好姑娘,可以指给他。 皇帝自然是连声称好,临走的时候,太皇太后还笑眯眯塞给他两对沉甸甸的金镯子,说是瑚贵人这次立了功,要赏给她,要是日后还有什么好点心方子,记得也往慈宁宫送一份。 早上才问过太医自己玛嬷身体状况的皇帝,选择性忽略了后一句。 左右瑚氏有了新方子,都会给他这里送一份,到时候他转送便是,要是让愈发嗜甜的玛嬷知道,准又要瞒着他私下偷吃了。 从慈宁宫出来,皇帝想着这份礼自己得替太皇太后送到,又想起有些时候没去瞧保清和三格格了,于是往那边去,顺便叫人去了趟库房,取了些东西,预备等会连着这些,一并赏了惠嫔,三格格母女和瑚氏。 而此时的攸宁睡了回笼觉醒来,发现身体功能恢复得很快,已经完全感觉不到酸痛了。 属性加点就是好! 她精神奕奕吃了皇上的早膳,带着赏东西的太监一起打道回府。 永寿宫西侧殿里,一直关注东侧殿动静的兆佳常在看到这一幕,手里帕子都要揉碎了。 要是这些东西是赏给她和三格格的该多好,那些奴才见了还不得争着抢着奉承她,隔几日来这么一回,三格格的嫁妆也就不愁了。 心里想着,她看到旁边自顾自玩着一个半旧毽子的三格格,忽然有了一计。 东侧殿,攸宁洗漱完换了身轻便衣裳,顿觉得浑身都轻松下来了。 正要翻出看了几页的西游记继续,就听外面兆佳常在带着三格格来了。 攸宁顿觉头痛。 她对三格格没什么意见,就是一个胖嘟嘟的人类小崽子,性格挺好的,不熊,不会莫名其妙就嚎一声或者尖叫。 但是对于兆佳氏,观感就有些不好了,她真的太爱占小便宜了,还喜欢道德绑架,造不成多大破坏,但是就是让人哪哪都难受。 三格格进来了,笨拙——主要是由于体型,但很乖巧的给她行礼,然后被旁边的兆佳常在一把捞起来,放在旁边的座椅上。 ——每到这时候攸宁就相当佩服她的臂力。 三格格手里捧着一个让人眼熟的鸽子毛毽子,兆佳常在看着就冲攸宁笑:“多谢妹妹割爱了,三格格很喜欢这个毽子呢,回来就说妹妹待她最好,我这个额娘都退了一步。” 这是攸宁几天之前见她喜欢,送给三格格的。 三格格不是不懂事的小孩了,听完附和着说谢谢贵人娘娘,但手已经撒开了毽子,抱住了自己额娘的胳膊。 就,很尴尬。 兆佳常在丝毫没觉得,有点得逞的那么一笑,然后又念叨着说,贵人您对三格格真好啊,从之前的山泉水说到后面的小点心,小物件,毽子之类的东西。 然后哄着三格格下了地在屋里玩。 自己则用眼睛细细地,慢慢地扫着攸宁待客的正厅,似乎正在做什么找不同的小游戏。 攸宁心累,眼瞧着她目光落在了自己早上新得的玉摆件上,当即不客气道:“柳英,快去瞧着些三格格,别叫她摔了碰了。” 兆佳常在眼睛盯着摆件,闻言也客气道:“三格格快回来,别给贵人添乱了,这东西都好着呢,磕了碰了可怎么使得?” 话虽如此,其实也没有多少叫格格回来的意思。 攸宁顺着她的话笑了笑,道:“是了,有些东西是御赐之物,格格身子金贵,打碎了不要紧,伤着就不好了。” 然后一秒看到兆佳氏变脸了,“咚”一声她跳下了炕,拉住了三格格伸出去的手。 柳英看到这一幕,瞬间解气了。 要说还是主子有主意,以前她连好东西都不敢往外摆,就怕这兆佳常在看中了,借着三格格的嘴要,尤其是当着外人面的时候。 给吧,平白无故叫她尝了甜头,日后还要来,不给吧,说出去难听。 于是主子干脆叫人开了库房,把皇上赏的东西全都摆出来了,物件金贵,连带着主子和她们日常起居都小心翼翼,怕给摔碎了。 可这时候却派上用场了,御赐的独一份儿的东西,谁敢转送,谁敢伸手要? 瞧着兆佳常在想要又不敢张嘴生闷气的样子,柳英感觉自己心里从没有这么爽快过! 攸宁只觉得自己出了口气,过后瞧着懵懂的三格格,心里却又不那么好受了。 兆佳氏护崽子的行为,在永寿宫是出了名的,连惠嫔也不大想管,想着别出大乱子就行。 毕竟作为生母,兆佳氏怎么也不可能害了女儿。 然而,身体上不害,精神上,兆佳氏养孩子的法子,她却无法认同。 何况看三格格如今的体型,胖嘟嘟的还挺可爱,但是要是再大点,就不好说了,她是公主,影不影响外貌无所谓,但是是肯定会影响身体的。 尤其是在得知兆佳常在那“越胖越有福气”“吃好东西(大荤大油)对身体好”的育儿方式时,她是真有点对三格格的生命担心了。 然而连惠嫔都说不上话,她能说什么? 估计也就只有三格格的亲爹能说得上话了,可惜三格格好像摊上了一个大忙人的亲爹。 心里刚这么想,永寿宫门口,就有人来传话了,让所有人去门口接驾。 兆佳常在听了面露喜色,连忙抱着三格格,跟在攸宁身边,然后和她站到了同一处一起跪迎。 皇帝进门时,一眼瞧见了人群当中的瑚氏——身边的一个微丰妇人旁边的大胖娃娃。 他先往前面看了一眼,确认他的保清大阿哥好端端地跪在前面,然后从脑海里搜索了下永寿宫住的两个孩子,最后不得不承认那个有点认不出来的胖娃娃,是兆佳氏所生的,自己儿女里面比较有福气的三格格。 这孩子如今怎么成这样了? 19、第十九章 兆佳氏不敢抬头看,又一心怕自己站得太往后了,皇上看不到三格格,于是使劲把三格格往攸宁身边推了推。 皇上看到了瑚氏,肯定就能看到三格格了。 这一幕落入皇帝眼里,三格格的身量站在那缝隙里,本来就不好受了,这一挤岂不是更难受了? 他示意众人起身,拉着大阿哥走过去,边牵着三格格往外走,边在心里纳闷儿她怎么长成了这个样子。 三格格看到阿玛来了,高兴是高兴的,就是不如大阿哥那么自在亲昵,不过很快就被皇上拿着东西给哄好了。 只不过给大阿哥的是点心,给三格格的就是旁边样子很漂亮的佛手。 他也觉得三格格现在的模样不像话,别的孩子他都是担心他们瘦巴巴的怕长不大,到了三格格这里,她胖得让人替她担心。 皇上心里想着事情,就不耐烦见人,叫在场的嫔妃们全都回去,连正殿也没让她们进。 兆佳常在眼巴巴地看着三格格和皇上,见他们一个也没回头看她一眼,心里很不好受。 不过转眼瞧见攸宁也被拦在外面,往东侧殿去了,那点不好受顿时就没了。 得宠又怎么样,还不是个贵人,瑚氏进不去的地方,她生的三格格就可以跟着皇上进去。 可见啊,什么宠爱赏赐都是虚的,女人只有生了孩子,才能真正挺直了腰杆,站稳了脚跟。 兆佳常在昂首挺胸地回了西侧殿。 正殿里,惠嫔接了赏赐,面对着皇上的关心,倒是没什么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入宫侍奉皇上,已经是十六年前的事情了,那年皇上十一,她十三。陪着皇上一路到了现在,她虽不能厚着脸皮说什么夫妻情深,但彼此间还是有情分的。 皇上是个念旧的人,纵然后来宫里多了很多年轻貌美的嫔妃,也始终没有把她忘到脑后去,几个拔尖的嫔妃有的东西,她也有,无论是赏赐,关心,亦或是位份。 两个人之间相处,也自在得很,只不过这种自在并非性格使然,而是结识的日子太久,彼此间有了默契。 就像现在,皇帝刚问了两句三格格日常吃食,惠嫔就意识到了他想说什么。 没有指责兆佳氏,也没有为自己推脱责任,惠嫔点头应下来道:“有您这句话,往后我来盯着三格格的吃食,那些大荤大油的东西,也不能出现在她面前了。” 然后又说:“兆佳氏也是一片爱女之心,只是见识愚昧了些,我也会好好劝一劝她。” 兆佳氏也只在身外之物上蹦跶得欢了些,加上她确实是为着孩子,惠嫔对她观感不算太坏,也就不吝啬于为她说一句好话。 再者女孩儿终归留不住,三格格也不例外,既然她亲近生母,就让兆佳氏养着又如何呢? 皇帝点头说可以,要不是知道兆佳氏不会害孩子,他早就让人把三格格抱走了,哪还会这么处置。 这么商量好了,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跑回来了,大阿哥就说三格格对他玩的都不感兴趣,三格格玩的他也不爱,两人都发现了这一点,干脆就趁着宫女不注意跑进来了。 阿玛好容易来这么一回,谁还想在外面玩啊? 两个孩子对自己阿玛的印象还是挺好的。 大阿哥是觉得,阿玛一来额娘就对他很和气,说话都很温柔,不让人害怕了,而且要是被阿玛带出去玩,他想做什么都行。 三格格印象浅一点,她还没怎么出去玩过,就是觉得阿玛来了以后,额娘就能高兴好几天,她也能有很好吃但是很久没吃了的点心吃。 两个孩子上来就抱着皇上的胳膊不放,叽叽喳喳说着话,屋里一下子就热闹了。 皇上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孩子,被这么环绕着心里很满足,笑得合不拢嘴,边笑边逗问他们说话。 惠嫔看着孩子们,也很慈爱地帮他们脱了鞋,好方便两人站到炕上去玩。 这时外面宫女端进来茶点,惠嫔去看了眼,发现是正常的清茶和甜瓜青枣一类的东西,才叫人端了上来。 大阿哥从小在外面养,有个很省心的点就是不挑食,给他什么都愿意吃,就算是不爱吃的,也是嫌弃地皱下眉头然后三口两口囫囵吞了,再咽一口茶水压压味儿。 三格格就不一样了,她看了眼茶水就知道自己不爱喝,摸了块甜瓜啃了一口,就面露难色,最后端坐在原地,苦大仇深地继续慢慢吃。 这样子看的皇帝笑了,道:“不想吃就搁着吧,吃点别的?” 三格格如获大释,把甜瓜放下,看了眼青枣摇摇头道:“这时候的枣儿不甜。” 皇帝“哦”了一声,没当回事,这时候却听大阿哥反驳道:“怎么会?这枣够甜的了,腻得要命,我都不爱吃它。” 永寿宫就这么两位小祖宗,平日里相处不多,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三格格也不怕这个哥哥,看了眼自己阿玛,随即争论道:“就是不甜!” 本来不过是孩子们的争吵,皇帝就在旁边看热闹,不料下一刻被拉进了战场,手里被塞进一颗枣。 两个孩子眼睛齐刷刷看着他,都在等待他的结论。 皇上笑呵呵把枣子送进嘴里,嚼了两口咽下去,刚要说什么,看见三格格坚定的小眼神,忽然心里一突。 “来,三格格要不要尝尝这个啊,阿玛觉得这个肯定甜。” 他把三格格抱过来,拣了颗青枣就往她嘴里送。 三格格只好吃了,嚼了两下,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摇摇头。 这下惠嫔也发现皇上脸色不对了,她也拿了颗枣送进嘴里,如她所料是甜的,底下人见风使舵也不敢克扣她这边的东西,敢送来那肯定是上好的。 三格格又这么小,平素里最爱的就是甜食,肯定不是故意撒谎说不甜。 那就是她真的觉得不甜? 可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兴许就是她不爱吃呢? 皇上为什么突然脸色这么难看,总不能是因为这个看出来三格格有什么不好的? 惠嫔一时间也拿捏不准了,皇上多见识广,总不能真的是三格格有什么不妥吧? 20、第二十章 “三格格平日里都吃些什么?” 惠嫔看着自打太医来了给三格格把完脉,就脸色愈发不好的皇上,心中惴惴不安。 听了这换,忙叫人去把记录三格格饮食的册子拿来。 惠嫔自认为这方面自己还是尽心的,三格格人虽然在兆佳氏身边,但是每日吃什么用什么,都会有人记录下来,然后呈到面前让她过目。 这个时候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在皇上拿着册子细细翻看的时候,惠嫔也没有闲着,边哄着三格格乖乖坐着,让太医把脉,边同太医说着三格格日常的饮食习惯。 这也代表她对三格格是真的上了心的,没有糊弄人。 惠嫔承认自己在皇上面前这么表现,是有原因的。 贵妃眼看做不成皇后,可也要做个皇贵妃,这么一来皇上的心思她也能猜出几分。 皇上不打算立后,但也不打算废了贵妃,他只是不再完全信任贵妃了。 那接下来会不会轮到她们这些有资历有子嗣的嫔为皇上分忧呢? 放在平日,她是没有争权夺利的心的,因为知道后宫不同于前朝,这事儿没法争,所有的事情全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现在她依然没有要争的心,但是她不能让自己落在别人身后,更不能让大阿哥落在别的阿哥后头。 何况她现在也不是摆样子邀宠,不过是把本来就会做的事情,摆在皇上面前看罢了。 皇上就是看穿了,也不会怪她,毕竟她是真心对三格格好的,毕竟当时同意兆佳常在抚养三格格是皇上开口同意了的。 这种事放在外面,恐怕是要有人来顶罪,为皇上遮掩他的不英明。 可是放在后面就不一样了,这里都是依附着他的女人和孩子们,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都是家事。 惠嫔知道皇上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太医只接过饮食册子看了几眼,就斟酌着词句道:“这册子上所记录之物,恐怕只是公主早膳与晚膳所食,臣还需看一看公主平日里所食的点心之物。” 惠嫔立刻反应过来,太医是在说三格格平时吃的不止册子上写的这些。 心里当即明了,怕是报给她的那些册子就是错的。 这下她是真的头疼了。 她不就是之前提醒过兆佳氏要让她注意三格格饮食吗? 她虽不懂医理,却明白许多东西过犹不及的道理,大阿哥这边她就定下过规矩,三格格那边她也没有厚此薄彼,专程和兆佳常在谈过。 没成想没说动她也就算了,居然还惹出这么一桩事来。 大阿哥和三格格被带了出去,皇帝才将册子重重扔到桌上,让人把兆佳常在叫来狠斥了一番。 听着兆佳常在嘴里说出的公主日常所食,太医的脸色也愈发沉重。 小孩吃得多还能消化当然是好事,但也不能因为能消化就一直吃啊! 尤其是过分嗜甜,不加节制,如此饮食,短期之内公主只是会发胖,长此以往下去,恐怕有患上消渴之症的风险,多发痈疽甚至有目盲风险。 一旦确诊,几乎药石无医,只能通过调整饮食来克制发病,而且稍不注意便极易复发。 听了太医所说这些,这回惠嫔也不想替她说话了,只冷眼瞧着兆佳常在。 她放心把三格格留在生母那儿,不就是看准了亲娘照顾孩子更上心这一点么? 她还总觉着兆佳常在胆子不大,闹不出大事来,如今却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皇帝临走时,终是下了令,让三格格早日搬进后殿去,由惠嫔费心照看着。 看着抱着三格格哭个不停,似乎有所后悔的兆佳常在,他难掩面上的厌恶。 不过想着现在处置兆佳氏,三格格如何能好好养病,便也只好罢了。 * 攸宁站在窗口,瞧见几个颤颤巍巍的白胡子太医从院子里走过,然后被迎进了正殿。 屋里现在就两个大人两个小孩,也不知道是谁出了事。 虽这么说,攸宁却有直觉,应该是为了三格格没错了。 她以前也听说过,清代宫廷里小孩夭折率高,原因之一是他们不给小孩子吃饭,怕吃多了不消化会生病,所以干脆就不给吃,净饿着,然后把孩子给饿死了。 她起先不相信,觉得应该没人这么傻,没吃的被饿死就算了,有吃的怎么还能被饿死呢? 后来到了永寿宫,她也发现宫里没有饿孩子的习惯,反而每个孩子能得到的饮食比她们这些大人还多,还更精贵。 大约是这个时候的满人身上还遗留着关外的风俗吧,养孩子还没有那么精细小心。 但看了三格格的日常生活,攸宁却有些相信后世那些传言了。 只不过孩子可能不是被饿死,而是被撑死的。 兆佳常在对三格格几乎是有求必应,大约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三格格想吃什么肯定就能吃到。小孩子本来就爱吃甜的,兆佳常在还不加以限制,一口牙坏了还是轻的,逐渐膨胀的体型却让人有些担心了。 高血压,高血脂甚至糖尿病之类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偏偏兆佳常在护犊子护得紧,旁人说句什么,就怀疑是在咒三格格。 大家都只是觉得不妥,没人敢打包票说三格格一定就有问题,见此情况,自然也就没人敢说了。 这回被皇上发现不妥,对三格格来说其实是好事。 这个时代的医学虽然比现代落后,但好歹也是传承这么多年的中医,比起西方那些动辄放血的医生,中医还是靠谱许多的,就算没有糖尿病这一说,应该也会有类似的病症。 三格格年纪这么小,应该只需要调整饮食就能恢复正常了。 幸亏她到了永寿宫以后,做的大部分点心要不送去了惠嫔那边,要不就是进了自己的嘴巴,避开了兆佳常在和三格格那边,否则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谁知道会不会怪到她身上来。 奶油蛋糕的热量也很高啊! 攸宁默默捏了下自己肚子上的不太多的肉,好在有系统天天提示打卡,要不然她真的有可能每天不出门,就窝在房间里吃吃喝喝的把自己给养胖。 还是调整下自己吃甜品和喝奶茶的频率吧。 攸宁想着站起身,正要在屋里溜达两圈,就看到皇上心情很一般地向东侧殿走过来。 她的心情顿时也有些不太美妙。 必须要说的是,她大多数时候见到的皇上,心情都不错,至少看起来不错,不说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但至少不会这么明显的表现出不高兴来。 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一般不都是自己消化吗?找她来干嘛? 虽然心里这么想,攸宁也只好把人迎进来,然后收到了两对沉甸甸的黄金镯子。 雕刻很好看,当然最吸引人的事在太阳底下散发出的金灿灿的独属于黄金的光芒。 攸宁两辈子头一次受到这么扎实值钱的礼物,她都感觉自己正在两眼发光,甚至有啃上一口看看是不是真金的想法。 要是能带回去她就真的暴富了! 她感觉自己的想法大概率被皇上看出来了,不然他为什么突然看着她笑呢? 攸宁恋恋不舍让人把镯子收起来,然后坦坦荡荡承认:“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实在这么重的金镯子,看着就好值钱啊。” 皇帝原本还有点不高兴,这下被她逗笑了,说:“你做出来的那些点心,老祖宗吃了很喜欢,特地赏你的。” 攸宁点点头,想了下决定还是提醒,毕竟这东西是自己做出来的,提醒一句就算是尽了责任了。 她小心道:“这东西虽然好吃,看着轻薄,但是和宫里常吃的酥油是一样的,多吃对身体也不好。” 皇帝听出来她的意思,难得叹了口气道:“你的心意我知道。” 后面的话他没说,老祖宗年纪愈发大了,嘴里吃什么都不香,也就是这些东西能尝出味道来,他怎么忍心老祖宗每天连饭都吃不好? 这个,和三格格又是不同的情况了。 三格格是被人宠溺过了度,老祖宗却不是,她心里很明白,就是想要高高兴兴活一辈子,他作为孙子就是想拦着,也不忍心。 21、第二十一章 虽说那些方子其实是皇上给了慈宁宫膳房,可看他并不赞同的样子,攸宁还以为以后他不会让人再送了。 没想到他并没说这话,反而让她以后有了好方子,直接给了慈宁宫膳房就是。 皇帝也是再三斟酌过的,老祖宗喜欢吃这些吃就是了,把量控制好,既能让她高兴,又不会一下弄垮了身体。 先前没有这些甜点的时候,老祖宗也仍然嗜甜,只不过时常抱怨宫里点心都吃腻了。 看攸宁有点不安,他心知她在想什么,却也没有点破,而是搂着她说:“放心,不叫你白白费这个功夫,你这份心我和老祖宗都记着呢。” 这下攸宁反倒不好意思了,做了事想要回报是人之常情,你知我知,但也不能这么直白的表现出来啊,她连忙推辞说这是自己应该的。 皇帝看得明白,没有纠结这个,就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你哥哥打了胜仗也快回京了,到时候一家子团聚,就叫你额娘带着妹妹递了牌子进宫来瞧瞧你。” 攸宁听了这话,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原身的哥哥没了消息很长一段时间了,估计全家人都对他回来不抱希望了。 就连原身死之前,想的都是下去没准能见到哥哥了,也不算是孤单一人。 可现在他居然活着回来了,听皇上的语气还是打了胜仗立了功的! 原身要是能知道,应该也会很高兴的吧。 她想要先谢恩,但是一时间喉咙却像堵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直到皇上把她搂在肩头安慰,又给她擦泪的时候,攸宁才后知后觉她哭了,泪珠子像断了线一样落个不停。 大约是原身还残存着的情绪,攸宁废了好大劲儿才止住眼泪。 头埋在皇上的胸膛上,她在心里悄悄对原身保证,只要她有这个能力,将来一定会善待她的亲人,让她们一生都能平安顺遂。 这还是瑚氏头一回在他面前落泪,皇帝却没什么不耐烦的情绪,好声好气地哄着她,说有机会也让她见一见外面的兄长。 毕竟是人之常情,他亦有过思念生母的时候,如何不能体谅? 攸宁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皇上正在说的事情上面。 他只是大略讲了讲瑚大立功的事情,攸宁便听得有些心惊胆战的,什么孤身入敌营,又以身做饵,最后险而又险又幸运地打败了一小撮敌军,结果回去后发现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然而依据原身对瑚大的了解,他是没有这么高武力值的,所以攸宁推测所谓以身做饵,大概就是他倒霉地被敌方误认为是平民带走了,然后在各种阴差阳错下捡了几个人头。 不过当时情况到底险峻,这期间但凡出一点差错,叫人识破了身份,或者逃跑时被人发现,又或者有哪个敌将不顺心随便弄死几个人,瑚大又不幸是其中一人的话,他都没法活着回来。 说瑚大是个福将着实是夸大了他,不过他这运气确实是不错。 至少在当时战况胶着的时候,传出去大家心里能松快些。 摆在皇帝面前的奏折至少是掺了大半水分的,当时他高兴了,后来就反应过来是有人夸大了,大概是想借着瑚大有福气来奉承说他是天命所归。 所以皇帝想明白后,就只打算按部就班让瑚大继续在军中历练,除了该得的一等功之外,没想着要给人多少厚赏。 但现在又不一样了,瑚大是瑚氏的兄长,立了功虽然有水分也是真的,回了京之后便让他先做个骁骑副参领,如此瑚家也不会连个主事的人也没有了,瑚大在这个位置也不会叫人低看多少。 攸宁对骁骑副参领是个什么官没概念,只能模糊知道是个武官,从四品,内三旗一共就十五个人,想来应该是个不错的官职。 于是她麻溜谢恩,心里大概也明白瑚大能有这个官大概率是靠着裙带关系上来的。 但是她心里好像也不觉得别扭,大概是因为封建社会靠这种关系上位的人很多,八旗内尤甚,好多官都是爷爷传给爸爸,爸爸传给儿子,其中最大的关系户不就是自己眼前这位。 何况现在受益的是她和瑚家。 而她现在也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希望瑚大的能力能配得上这个位置,要是他能力差得太远,还是趁早领个闲职回家,别到头来给家里人招来什么祸端。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皇帝能看得出来她说的不是假话,心里感叹她老实又天真的同时,也点头应允她,一定让人牢牢看住瑚大。 说完又笑着问她:“朕瞧上去就那么像个是非不分的昏君?” 攸宁愣了下,看出他就是开玩笑,于是也摸着自己的脸故作失落道:“就算您是昏君,我这平平无奇的容貌,只怕也做不了祸国妖妃,顶多就是一撮炮灰。” 皇帝不大明白,但是听着“炮灰”二字,也很容易从字面意思上领会到这两个字的含义,于是哈哈大笑起来。 * 皇上这次来过永寿宫后,攸宁就得知三格格被抱去了后殿住。 兆佳常在似乎深受打击,也变得几乎不出门了,但凡出了门那必然是往后殿去。 与此同时,惠嫔也忙碌起来,不过这是高兴的忙碌。 前些日子她被贵妃委派了事情做,就是负责接外头命妇们入宫的牌子,除了近来在京中居住的长公主之外,剩余的牌子都会报到她这边来,由她来应答。 被委派的几个嫔里面,数她做的事情最为要紧,也可见皇上心里是满意她的。 一时间永寿宫门庭空前热闹起来,皇上的养女大格格和荣妃所出的二格格,也时常来看大阿哥这个弟弟/哥哥。 就连攸宁这边,也有人来探口风了,一向在宫里是个透明人的那拉贵人,出门一趟回来身上都多了个新镯子新首饰之类的,脸色还有些勉强,一看就是被强行塞给她的。 两人都不是胆子大的,一合计,觉着惠嫔平日里待她们也只是普通的上下级,于是把这事情报给了惠嫔。 惠嫔知道她们没胡乱应下,笑眯眯地说没事。 言下之意,位份高出手阔绰的一般就直接找惠嫔了,能找攸宁她们的都是些低等嫔妃,她们攒些银钱也不容易,只要别过分了就都没事。 说完,攸宁被惠嫔留下来吩咐事情,她余光看到那拉贵人面色如常退了下去。 惠嫔神色放松,面上就显出点疲惫来,不过还是强撑着笑意,温和道:“留你下来,是为了告诉你一桩好事,太皇太后近来叫了几家大臣的女孩们进宫相看,言语间似要挑一个给你哥哥。” 攸宁瞬间打起精神来,这件事情,她之前还真的不知道。 惠嫔会得知,也完全是因为进宫递牌子这件事归她管了吧。 宫里的主子赐婚,无论对内三旗还是外八旗的人来说,无疑都是一件荣耀的事情。 尤其是对于现在里子面子都没有的瑚家来说,瑚大有了前途是里子,太皇太后赐婚就是面子,以后这一家子大概也不用她操心太多了。 是件很好很好的事情。 惠嫔见她激动,也干脆不再藏着掖着,笑笑道:“老祖宗看中哪一个,现在还不清楚。只是留了几个人,不过她老人家眼光好,必会挑一个给才貌兼备的给你哥哥,到时候我找个由头,也让你去瞧一瞧,认一认脸。” 攸宁自是要谢过惠嫔的这番好意,同时也做好了惠嫔有别的事情要她做的准备。 惠嫔不像是会无缘无故就对人施以恩惠的人。 只不过,她能帮惠嫔做什么呢?攸宁一时间还有些想不到。 毕竟她自打来了这里,整天就是吃喝玩乐,没有什么过于“远大”的志向。 而惠嫔却只是十分诚恳地对攸宁道:“我知你素来鼓捣些吃食,味道很不错,连太皇太后都夸你做的点心好,如今这里正有一桩事要让你来帮衬了。” 说罢,她也有些忧愁:“前几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皇上因着这件事,下了令不叫三格格吃那些油荤的东西,可膳房那边做出来的饭食,三格格也不爱吃,如今整日整日闹着,让人担忧。” 攸宁心里也犯难了,然而现在也不是她能直接推拒的,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似乎看出她的不愿意,惠嫔宽慰道:“你放心,也不是全都交给你管了,只是皇上说你有些巧思,兴许能做出些新鲜的吃食,或是摆个孩子喜欢的样子,只消能引得三格格吃几口就很好了。” 攸宁这下也只得答应了,跟着去取了三格格每日能食用的东西册子。 顺带着见识了一把三格格闹起来的样子,平日里瞧着乖巧安静,可到底是被人从小宠爱到大的公主,闹腾起来也真让人没有办法。 最后兆佳常在来了也没有办法了,三格格已经有足足三天没吃到最爱的甜点和烤肉,谁来了哄她也不管用。 尖叫声哭闹声充斥着整个后殿,攸宁从窗口还瞧见大阿哥捂着耳朵跑走了。 而后兆佳常在最先妥协,抹着泪跪下给惠嫔磕头求情,“咚咚咚”几下后额上就是一片青黑。 三格格这才停歇下来,一边啜泣一边打嗝,母女两靠在一块,瞧着是可怜,但也活生生把站在一边的惠嫔和攸宁衬托成了不近人情的大反派。 攸宁终于知道惠嫔这几天为什么满脸疲惫了,光是看着,她都觉得心累。 小孩不懂事就算了,兆佳常在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这下要想三格格妥协,可就更困难了。 22、第二十二章 一旁的宫女嬷嬷想要上前搀扶,兆佳常在只作不理,连带着旁边三格格也有样学样,直接把想强行抱起她的宫人一下甩开了。 攸宁叹着气上前,摸摸三格格满是泪痕的脸颊,替她擦着眼泪。 她没有急着说什么,只是安抚着三格格。 平日里靠甜点积攒来的好感派上了用场,对着她,三格格还没有那么排斥,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后,她小声叫她:“谢谢瑚娘娘。” 攸宁这才开口说:“格格膝盖疼不疼,要不要起来坐会儿。” 三格格不吭声,她便示意她看着兆佳常在额上的伤,又红又肿,还泛着青紫,煞是骇人。 攸宁蹲下身子劝三格格:“让你额娘也起来敷点药,好不好?” 兆佳常在疼爱三格格,三格格自然也心疼自己额娘,看着她头上的伤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哽咽着说:“额娘,你也起来吧......” 上首惠嫔冷眼瞧着,不过也没在这时候和攸宁唱反调,人是她找来办事的,不能台子都没搭起来就给人拆了。 何况她找来瑚氏,虽然一部分是因为手底下没人用,但主要是她看瑚氏平素为人处世不像是糊涂人。 眼下她也顾不得抬举的是不是自己人了,能替她办好事的就算不是自己人,也能后面慢慢收拢过来。 “我叫了人去拿药膏,兆佳氏,你也快起来吧,别吓坏了孩子。” 兆佳常在很是清楚这殿里真正做主的人是谁,见惠嫔话中有了松动之意,便以为她是打算妥协了,也就顺坡下驴起了身。 攸宁适时代替了三格格的位置,主动去搀扶兆佳常在,然后回头对惠嫔道:“我去看看常在伤得如何,三公主的伤有劳娘娘了,也该仔细看看,别落下伤痕。” 又对着想要跟着过来的三格格道:“格格自己的身体也很要紧,若是哪儿伤了碰了,兆佳常在难免要挂心,也不能好好养伤了,是不是?” 三格格难得执拗起来,目光只落在自己额娘身上。 攸宁只得示意兆佳常在,自己的闺女自己疼,她要是忍心让三格格不顾自己的身体跟过来,以后也没脸打着三格格的旗号到处打秋风了。 兆佳常在看看三格格,再看看惠嫔明显难看的神色,也只好顺着攸宁的话点头了。 反正三格格只认她这个亲娘,就算惠嫔想着法子把她和三格格隔开都没用。 想着,她又心疼被惠嫔强行抱走的三格格,孩子每天吃不好睡不好,她心里不知有多着急。 要她来说,吃些甜点哪有惠嫔说得那么可怕?说到底就是为了把三格格抢走,为了在皇上面前表现她是慈母之心,然后好让大阿哥留下多住些日子罢了。 都是拿她闺女来做筏子的! 兆佳常在心里有气,有怨言,她也不敢对着惠嫔说,一眼就看到站在旁边神色淡然的攸宁,那点气不知道怎么就涌上了心头。 她怨恨地看着攸宁:“你别这么瞧着我,等你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了,亲生的孩子谁乐意叫人这么折腾啊?” “早晚有一天你也是我现在这种感觉!” 她紧咬着牙自顾自地说,似乎把攸宁当成了想要抢走她的孩子的人,把怒气通通发泄在了她身上。 攸宁只是看着她,不知道怎么,现在她对着兆佳氏根本生不起气来。 毫无疑问她是最爱三格格的人,可是她的爱就像是记忆中冥顽不化的高龄长辈对孩子一样,只愿意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事实。 等到酿成苦果,为时已晚。 等到兆佳氏彻底说完自己想说的,攸宁才淡淡开口:“三格格招人疼爱,我如今在这里,也是为了盼三格格好才来的。” 兆佳常在却不信,她胸膛剧烈起伏着反驳:“为了三格格好?为了她好怎么能饿着她呢?底下那些奴才惯爱克扣主子吃食,那些嬷嬷也不是好东西,防着格格吃坏了肚子就不给她吃饭,你当我不知道这些?” 攸宁叹气:“三格格挑嘴挑得厉害,皇上又不许她吃那些大油的东西,头两天她不乐意吃,也是正常的。” 兆佳常在理直气壮:“可也不能一点都不吃啊,饿坏了怎么办,再说了皇上也不是天天就瞧着的,偶尔通融下让孩子解解馋怎么了?” 攸宁彻底无言,这下也不用再问了,和兆佳常在讲理根本行不通,她不光不听,还会试图用她的想法来说服别人。 在她看来,只有自己的逻辑是正常的,是对三格格好的,旁人都是怀了别的心思。 “让三格格少吃减肥对三格格是好事”这件事,要想用正常逻辑解释清楚掰碎了给兆佳常在听是没用的。 攸宁想着,心里也有了一个主意。 * 永寿宫门口,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圆脸老太太被人扶着走进来,眼里满是激动,边走边对着旁边的宫女连连道谢。 兆佳老夫人也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能有这样一副造化,女儿被主子看中了选成了嫔妃,生了公主,得了赏赐不说,她还能够得了进宫看望女儿的恩惠。 一进了正殿,她连话也不敢说,听到旁边宫女说这是惠嫔娘娘来了,连忙拉着旁边儿媳妇跪下磕了几个头。 惠嫔看着眼前恭谨的老妇人,虽穿着好料子的衣裳,头上脖子上挂着金饰,可这副做派却不像见过大世面,恐怕也不是什么有底蕴的人家出来的,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说是叫兆佳氏的家里人来劝她,可要是这人和兆佳氏脑子里想的一样就不好了,于是看了一眼旁边宫女,示意她来说。 兆佳老夫人是怀着十分的感恩之心来的。当年要不是主子看中了她家姑娘,给了恩典,也让家里宽裕些,恐怕一家子早饿死了。 因此她越听着旁边宫女说女儿做的事情,心里确实着急害怕,觉着自己闺女这可真是好日子过多了就得意忘了本了。 又一听三公主被养出来一身的富贵病,兆佳老夫人心里顿觉不好了。 公主再尊贵,再是主子,也是个女子呐! 将来要是嫁了人也是要侍奉驸马的,要是长得太胖了叫人看不下去,驸马嫌弃了可怎么办? 再者,长胖了也不利于子嗣,女人没有孩子怎么能行,不生个小阿哥,就算是公主,那后半辈子也是没了指望的! 惠嫔引着人把心里的话倒了个干净,听完了面色也逐渐古怪起来,这兆佳氏跟她额娘还真是一样的古板性子。 可偏偏在三格格饮食上又有不一样的想法,若是叫这老妇人去劝兆佳氏,没准还真能有用? 就是以后三格格好了也不能再搬回兆佳常在那儿去了,不能叫她把好好一个公主养成这个性子,这家人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这世上从来就只有皇家挑剔别人的事情,哪有驸马敢挑剔公主的? 哪怕是再不得宠的公主,皇上也容不得有人如此蔑视皇家。 虽心里瞧不上,惠嫔还是耐着性子,叫宫女把瑚贵人说的东西全都叮嘱给了兆佳老夫人。 什么得了消渴症瞎了的,难产没了的,整个身子活生生烂了的,还叫人把新画的血淋淋的彩印册子给她,就让她照着这上面的讲给兆佳常在听。 反正这些话她们不会跟三格格说,兆佳常在也不敢拿这个去吓三格格,到头来吓到的其实也就是兆佳常在一个人。 要想拦着她胡来,非得狠狠吓她一次才行。 这也是瑚氏提过的,三格格和兆佳常在母女情深,要是帮三格格节制饮食的时候,兆佳氏偷偷使绊子,这事儿简直是难上加难。 但要是反过来就不一样了,要是兆佳氏这个亲娘帮着三格格节制饮食,想来也能有所帮助。 惠嫔不知道的是,哪怕她看不在眼里觉得蠢笨的兆佳老夫人,在对付女儿这件事上也是有自己的聪明的。 在西侧殿话完家常,兆佳老夫人看着如今养尊处优变成富家太太,说话也有了底气的女儿,当即就止住了劝说的意思,而是开始说起家里当年那些邻居好友们如今的境况来。 哪怕位份再低如今也是皇家妃嫔的兆佳常在一听,也就来了兴趣。 兆佳老太太哪能不知道她想什么,先就说了当年和女儿对付不来的一家人的女孩。 当年的兆佳家里那叫一个穷,老太爷传下来的宅子,也就是外面光鲜,实际上里面家具都被卖得七七八八了,一家人吃了上顿就没下顿,兆佳老夫人自己有个和兆佳常在不差几岁的女儿,就是大人疏忽了,然后饿着饿着就没气了。 所以当年的兆佳常在很羡慕邻家一个长得又白又嫩的姐姐,只可惜人家瞧不上她。 其实兆佳常在早差不多忘了那个人,如今提起来也只能记得她长得很白有点圆润,身上常年飘着糕点的甜甜的香味,闻着就让人流口水。 兆佳常在说起来,还有些感慨,却没了当年那种羡慕嫉妒的心理。 老太太坐在她对面,也感叹道:“当年那个妮子生得又白又胖啊,真叫人羡慕。不过我瞧着咱们公主也长得好,不比她差!” 兆佳常在短暂疑惑了下,当年那个女孩很胖吗?应该是的吧,自己额娘记性还是不差的,再者她们家吃那么好,想瘦也不可能啊。 老太太又道:“她们家后面不是搬走了吗,最近好像是又搬回来了,你还记得那个女孩吗,现在跟你也差不多大了,听说是嫁了个把总,家里很是宽裕。” 兆佳常在听了没什么反应,她爷爷的阿玛当年还是把总呢,后来家里还不是越来越穷。 再者她如今也是主子了,嫁了个把总有什么好炫耀的,一个七品芝麻官罢了。 老太太好似没有看到女儿无趣的表情,跟着摇头叹气说:“唉,就是可惜了一个好好的姑娘,难产就没了,连个儿子也没给夫家留下。” 兆佳常在也跟着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可惜。 老太太摇晃着脑袋,手里比划着,好像自己亲眼看见了一样:“听说是生得痴肥,那把总不喜欢,嫁过去好几年,肚里终于怀了个胖娃娃,可她自己也是胖的,生的时候怎么都生不出来,按都按不下来,肚子上的肉有这么老高呢,稳婆连孩子在哪都难摸出来!” 说着凑在兆佳常在耳边低声叮嘱:“我瞧着公主是个有福气的,可别嫌老婆子说话难听,小时候这样可爱,但大了还长成这样,将来驸马要是不喜欢可怎么好?” 这话要是别人来说,兆佳常在肯定嗤之以鼻,但轮到了自己老娘,她就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了。 她还是嘴里说着反驳的话,但难免把这话放在了心里,堂堂公主,哪里需要讨驸马的欢心,可是事情也不能这么绝对。 两个人处不处得来,那是一回事,可要是因为三格格长得不好看就被嫌弃了,那叫她怎么受得了。 就是想想有这种可能,兆佳常在都觉得心疼。 看女儿听进去了,老太太继续添油加醋,可着以前认识但看不惯的人家编排着,左一个姑娘得了富贵病腿脚烂了,右一个媳妇太胖了刚嫁人就成了瞎子了,说得十分痛快。 兆佳常在送了自己额娘出去,回来靠在榻上小憩了一会,就连着做了两个恶梦。 翌日那拉贵人在正殿里,埋怨地看了攸宁一眼,说那边生生又折腾了一晚上,害她都没有睡好。 惠嫔今早得了消息,说兆佳常在哄着三格格吃她送去的饭食,心情正好。 闻言笑看了她一眼,回护攸宁说:“你别怨她,这事儿是我让她做的,正好这里有内务府新送来的好东西,你挑几样就算我给你赔罪了。” 那拉贵人赶紧说不敢当,眼睛却直瞄着东西放光,引来了惠嫔促狭的笑都不管。 眼瞧着自己在皇上那没指望了,那拉贵人这些日子都在想着讨好惠嫔,替她办点小事,别让上面主子眼里看不到她。 眼瞧着攸宁也帮着惠嫔做事,成了自己的竞争者,做得还那么好,那拉贵人心里就有点不快,觉得她有了皇上还不够,怎么还跟自己争这个,于是连着嘴上也带了些。 攸宁却懒得在意这些,刚刚那拉贵人没来的时候,惠嫔就跟她交代过了,过些日子让这些有生育的嫔妃见完家人,就能轮得上她了。 这个时机也卡的正好,是太皇太后相看人的时候,没准还能提前让家里人见到她未来嫂子,后面成婚了还能来宫里谢恩,顺道可以再来一趟永寿宫。 算下来,她倒是能多见一次家人。 23-30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打卡第二十三天 永寿宫后殿。 兆佳常在做了一晚的恶梦, 现在越看女儿的“福相”越有些心惊肉跳的。 加上昨日额娘说的话确实说进了她的心里,再一想,自己可不就是生了三格格以后发胖的, 加上后面补身子饮食不忌, 整个人也愈发的不能入眼了。 从那之后皇上就没有再召过她。 兆佳常在心里阵阵苦涩,本着不能让女儿受自己受过的苦的心思, 她开始一反常态,劝说要三格格好好吃饭。 尽管她自己也觉得面前这些饭菜过于寡淡了,连个油星子都难瞧见。 三格格满脸委屈地看着自己额娘,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额娘,我不想吃菜叶子, 我想吃萨其马” 兆佳常在苦着脸哄着她:“三格格乖,先吃饭好不好, 宫里现在没有萨其马了,过些日子才会有呢。” 不料三格格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噘着嘴扭身,她这两天也知道苦恼对额娘不管用了,于是就用不理人来对付额娘。 以前这时候额娘肯定会来哄她的! 兆佳常在确实也着急了,可是想来想去, 愣是没有想到有什么对三格格有用的招式。 以前她都是拿三格格爱吃的甜食来吊着她的,现在这些东西都不能吃了,她居然一点没有办法了。 再想想以前惠嫔一冷脸就让大阿哥不敢说什么,那时候她心里笑话惠嫔迟早把孩子养的不亲近了, 现在大阿哥反倒比以前亲近惠嫔,可是她拿三格格却没办法了。 再一想,现在三格格都快六岁了,十二三就要开始相看驸马, 留给她教导三格格的时间也就是五六年。 她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宠着三格格了,要教导她讲道理。 兆佳常在让人把三格格强行抱过来,摸着她的小脸正色道:“三格格,听话,听额娘告诉你。” 她先是告诉三格格是自己不对,以前太娇纵她了,算是给女儿赔礼,而后开始说起长得太胖的坏处来。 三格格起先叫她给镇住了,乖乖坐着听话,后面眼眶渐渐红了,里面蓄满了泪水。 她是听不懂额娘说的这一桶乱七八糟的道理,却能听得懂额娘说她长得胖,能听懂别人因为她胖就不喜欢甚至讨厌她了。 于是这些日子来吃不到喜欢吃的东西也有了解释,是她长得丑,连阿玛都不喜欢她了,不给她吃喜欢的东西了 看着面前继续抽抽噎噎的三格格,和一边满脸写着无措的兆佳常在,新换来照顾三格格的两个嬷嬷对视一眼,一个上前开始劝两位主子,另一个悄悄退下去搬救兵去了。 此时,攸宁正在和惠嫔报告她给三格格拟出来的膳食单子。 虽说现在惠嫔是把三格格减肥的事情全托给了她,但涉及到皇上下令三格格不许吃的食物,还是得来找惠嫔商量。 在攸宁看来,三格格最大的毛病无非是糖和油吃得太多,饭量不算大,只要把那些高糖高油的东西排除在外就可以了,譬如炒菜炖菜的时候少放油,譬如把肥肉统一换成瘦肉等等 三格格现在不吃饭,也未必是少了糖油之后的饭菜难吃,而是突然之间把她爱吃的东西全都撤掉了,心里上接受不来,加上知道兆佳常在偏爱她,舍不得她哭闹,所以开始由着性子闹了。 这会儿既然已经吓住了兆佳常在,把人弄到了自己这边的阵营,三格格知道没人会由着她胡闹以后,再吃饭就不会像先前那么困难了。 她心里就有好些主意,打算做些瞧着好看有意思的东西来吸引三格格的注意力。 惠嫔听了点头,正要说话,外面就有三格格身边的嬷嬷来报消息了。 送去后殿的饭食依然没怎么被动过。 兆佳常在虽然让三格格意识到了她不会再纵容她,但造成的后果也挺严重的。 被伤了心的三格格现在谁也不肯理了,她抱着饿得“咕咕”叫个不停的肚子,任人把饭菜送到自己面前也不肯动一筷子。 当着孩子的面惠嫔不好动怒,可她心里却是积攒了怒火的。 前两日兆佳氏就是在这儿给人添乱,这两日好容易把她给解决了可,三格格眼瞧着也要适应了,又被兆佳氏给招惹得一口饭也不肯吃! 过些日子皇上问起三格格,可叫她怎么说? 眼瞧着三格格正是气性最大的时候,攸宁也知道这不是劝她吃饭的好时候,要是这会儿再劝,也只能加深三格格对她们的抵触。 几人只好从后殿出来。 一路上惠嫔都没给兆佳常在好脸色看,以前给三格格说她坏话的旧恨和今日的新仇一起算,当着众人的面下了兆佳氏的面子,叫她这几个月都安安生生待在屋里,不许私自去见三格格,以免又弄出什么乱子来。 兆佳常在虽对惠嫔有所微词,私下也没少说惠嫔坏话,可那也是仗着惠嫔听不见,而且看在三格格面子上对她总有宽待。 但实际上她对着惠嫔是没什么底气的,除了讷讷应声之外,再不敢为自己求情。 兆佳氏垂头丧气地走了,她可以当甩手掌柜一走了之,攸宁和惠嫔却不能够,只能继续等着三格格那边的消息。 惠嫔疲惫地揉着眉心,忧愁道:“三格格昨儿还是哄着好歹吃了几口,可瞧着就没吃饱,今儿又是这样,恐怕也是饿坏了,可偏偏就是不肯吃,你可有什么法子?” 攸宁把自己原本的想法说了出来。 她是打算做些好看味道又不错的饭团,饭团里面包好炒熟的菜品,一个也就拇指肚儿那么大,吃起来不费力,味道也不差。 主要是可以做成熊猫或者兔子之类的小动物,让三格格看着就有兴趣。玩着玩着,没准就送进嘴里了。 可现在这么一闹,三格格还哪有心思玩儿? 惠嫔想到这里也是心烦,片刻后泄气道:“先让嬷嬷们哄着三格格吧,你叫膳房的人多做些花样,晚上的时候呈上去,好歹瞧着比膳房原先的菜新鲜,没准那时候她肯吃了呢。” 攸宁点着头,忽然间一道灵光划过脑海,她想到了一个不算高明,但确实能拿捏住小孩子心理的法子。 * 永寿宫也是有自己的小厨房的,不过惠嫔素日对膳食不算挑剔,因此这小厨房平时也就是帮着炖煮一些奶茶之类的东西,很是失意。 今儿他们却得了惠嫔的话,从大膳房要来了不少食材,然后在攸宁的带领下开始制作饭团。 对于多少年都不得主子重用的太监们来说,可谓是喜从天降,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儿,势必要让主子瞧见他们的好。 精心制作的小兔子,小猫,小狗,食铁兽之类的玩意儿,被盛在一个个白瓷碟子里,放进了膳盒,承载着小厨房所有人的希望,要被送进后殿三格格的住处。 正是晚膳时候,小宫女尽量让自己避着人走,看起来鬼鬼祟祟地,溜达到了后殿,然后她蹲在墙根儿上,轻轻叩响了一扇窗。 里面,三格格依然抱着被子靠在榻上,对着身边炕桌上摆好了的饭菜置之不理。 旁边伺候的宫女和嬷嬷们都快哭出来了,这位小祖宗要是再不用膳,过会儿饿晕了就轮到她们倒霉了! 这会儿,她们反倒有些怀念被变相禁足了的兆佳常在,起码她在的时候,上头还有个顶锅的人。 新来的嬷嬷想着自己上一任最后被拖出去打了个半死的结局,在逐渐缓和变暖的天气里,生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格格,您” 正要再借着兆佳常在和惠嫔娘娘的话去哄三格格的众人,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敲窗的声音。 小宫女腕上挂着膳盒,虽然不明白惠嫔娘娘和瑚贵人为什么交代她要偷偷溜进来,但也只好按照主子的话,硬生生从窗户外面爬了进来。 进了屋以后,她狠掐了自己一把,带着哭腔跟三格格说,这是惠嫔娘娘和瑚贵人知道她吃不下饭,偷偷叫人做了好吃的给送来,都是瑚贵人亲手做的,里面还有一枚三格格想吃了好久的萨其马。 精心制作的可爱动物饭团,和膳房送来的寡淡饭菜形成了鲜明对比,哪怕三格格倔强地不肯伸手去拿,心里也是想吃的。 旁边嬷嬷敏锐察觉了这点,直接叫人把饭食都摆在了桌子上,然后劝着三格格吃。 三格格嘴里塞了大半个萨其马,眼泪又啪嗒掉了下来,倒不是因为萨其马的味道不如以前的香甜,可具体原因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一边大口吃着一边想,额娘说得那些才不是真的,惠娘娘和瑚娘娘肯定还喜欢她,才偷偷叫人送来这么多好玩又有趣的小点心。 要是不喜欢她了,干嘛还要送给她好吃的呢? 等在正殿的攸宁和惠嫔得了消息,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这位小祖宗可总算是被哄好了。 * 走好了第一步,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些了,无非是按照三格格的饮食喜好,给她配置健康食谱。 此外,三格格喜欢吃甜食的爱好,也不是一朝一夕之间能改的,强迫她一点都不吃未免有些过分了,但可以做一些没那么甜腻的点心,控制好吃的次数就足够了。 惠嫔见她心里有了成算,干脆把永寿宫的小厨房给她管了,反正现在这个小厨房主要是给三格格用的。 另外就是兆佳常在那边,她要是说想去看看三格格或者送什么东西,也都归攸宁去处理。 一时之间,永寿宫除了惠嫔这个正主,管了小厨房的攸宁在其他人中间,倒隐隐高出来那么一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她这么一横空出世,身边人的态度变得也很快。 这日柳英从小厨房回来,有些愤懑道:“主子,那几位可真是够能折腾的!” 攸宁微笑说:“横竖有册子每日记着呢,口分内的就给她们,多了的一分没有。” 永寿宫小厨房伺候三格格之后,大概其他人也觉得新鲜,叫厨房给她们做了些饭团,后面干脆也让人把一部分的口分留在厨房,方便叫膳。 事情从这儿开始变味了,因为永寿宫有惠嫔坐镇,内务府也上赶着巴结,每月给的东西不光没克扣,还有多余的,惠嫔一个人用不了这么多,就放在厨房说可以贴补大家。 可是口分外多给的东西怎么也是有限的,东边要一份西边要一份的,哪里够用? 也亏攸宁一开始就请示了惠嫔,把厨房的架子给搭了起来,进进出出都有详细记录,谁要查问都有证据,才没闹出乱子来。 其实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攸宁不是特别不讲情理的人,但凡肯上门来好好说话,要的东西不过分的,攸宁也愿意给,毕竟惠嫔也说是可以贴补的。 但是一声不吭就直接伸手要,一要就是一大堆的,那不好意思,没有。 这样过了几日,攸宁和她们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冷了下来。 她自是能想明白她们为什么变化这么快的。 起先她搬进来的时候,的确算是得宠,然而对于这里的嫔妃而言,宠爱更像是可望不可即的玩意儿,她们日复一日依附在惠嫔的永寿宫,也早就没了想法,更知道这是羡慕不来的。 就像是一块再美味的蛋糕,自己吃不上,看别人吃上了也没办法,吃就吃呗,顶多是羡慕。 现在在她们眼里,攸宁是在跟她们抢惠嫔这块蛋糕了,她多吃一点,她们就少吃一点。 柳英问她怎么办的时候,攸宁发现自己出奇的冷静,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以静制动。 她们再怎么对她有意见,背地里说话,对她来说都没影响,除非有人跳到她跟前来骂她。 至于背地里给她使绊子? 攸宁十分清楚自己在这里的事业只有一个人——皇帝。 要是她们有给她使绊子的能力,也许就根本不屑看她了。 给宠妃说一句坏话就能把她打倒的剧情,也只能出现在宫斗文里。 现实中,攸宁虽不能厚着脸皮说自己是宠妃,但至少和她们相比,还是自己和皇上更熟一些。 要是皇上因为别人一句话就讨厌她,那只能证明要么她做人很失败,要么他做人很失败。 * 三格格事情皇上那边是会过问的,因此,惠嫔便主动把这事儿说给了皇上,用的由头就是三格格喜欢攸宁的那些巧思,所以借了她一用。 皇上一看三格格每日吃得好睡得香,体型虽然没有太大改变,但是太医那边反馈是不错的,自然就应允了。 惠嫔这时候再提出要给三格格定食谱,皇上看了两眼觉得不错,也没再说什么。 到这里事情解决完了,惠嫔才说起先前发生的一些变故,权当讲个笑话听了。 皇上听着,倒觉得兆佳氏待三格格好是没错,可她这人不适合教养格格。 与其整日防着兆佳氏带坏三格格,倒不如干脆把三格格留在永寿宫,把兆佳氏挪出去。 惠嫔一眼看了出来,不过她可不想再给自己个儿添麻烦,一个大阿哥就占据了她全部的心思了。 她替瑚氏说着好话,说她心灵手巧的,想着转移下皇上的注意力,只顺带给兆佳氏讲了句她和三格格母女情深。 皇上听到瑚氏的事情,果然脸上挂着笑,道:“她心地倒是好,会慷他人之慨,自己心里好受了,累得你还要操心三格格。” 惠嫔知道这话本就是调侃,若非是皇上亲近喜欢的人,还没资格让他这么说。 于是笑着道:“照顾三格格是我应该做的,瑚贵人帮了我的忙,我感谢她都来不及。” 说到这里,她心下微动,自己宫里这些嫔妃进宫都有好些年了,没一个出挑的,都被皇上忘在脑后了,可以说是来永寿宫就是来养老的。 也是因此,她这里的人常年都安安分分,于她而言也是有失有得。 那拉氏倒是近两年入宫,可惜也并不争气。 也唯有这个瑚氏,得了这么些日子的恩宠,皇上对她还算上心,她也是个经得起抬举的,倒不如顺水推舟一次,也让她宫里这些人都睁眼看清楚情况。 “过些日子就是瑚贵人的生辰,我想着年轻的女孩子都爱热闹,不如给她办一桌宴席,也叫她认一认宫里的人,到了外面不至于闹笑话。” 惠嫔这话也不是随便就说出口的,宫里从前几年就开始修葺各宫,去年的其实就能住人了,偏偏年初的时候皇后薨逝,这事儿也就一直耽搁着。 到如今,已经足足有一年多,宫里陆续有了嫔妃有孕,阿哥公主也都大了,早到了该热闹热闹搬宫的时候了。 她估摸着,皇上宠爱瑚氏也有段日子了,应该愿意让她风光一回,给她长些面子。 这样不管她以后要不要搬出去,别人都不敢轻看了她。 尤其是这几日外面的话,提及瑚贵人的都有点不好听。 皇上果然并不知道瑚贵人的生辰,听惠嫔提及了,便道:“也好,她也算是立了一功,合该有赏。” 又想起什么,叮嘱了一句:“她娘家人进来看望她,到时候你问问她家里弟妹的事情,要是问瑚氏那个人,她必是不愿说的。” 惠嫔便有些诧异:“这怎么说,难不成是羞于启齿?” 得益于最近的传闻,惠嫔听了一耳朵,也大概知道她家的情况了。 正白旗包衣,按说都是内三旗了,家里男人但凡出息些都能出头,瑚家却从祖辈落魄到如今,说出去确实是难听了些。 皇上想起先前提拔瑚氏兄长时她那个受宠若惊的样子,心里就一阵的好笑,当时想着她既然这么努力为朝廷着想了,就只能答应了她。 事后想一想,觉得她那股子劲儿还挺惹人疼惜,进而觉得她怎么得了宠还这么没底气。 可他也不能天天把人拴在身边护着,只能多让惠嫔照看她了。 若是旁人,皇上是不介意把事情告诉惠嫔的,说着一起乐一乐不是什么坏事。 可现在不知怎么,倒有些不愿意说这些私事,只是交代惠嫔道:“她面皮薄,有什么事都不好意思说,劳烦你多问问。” 这明晃晃的偏爱,放在其他几个嫔身上实属寻常,可放在一个小贵人身上,就让惠嫔有些惊讶了。 她没好气看了皇上一眼道:“臣妾平日里要忙着两个小的,还得给皇上看着人,您可真是逮着人好用就一直使唤了。” 皇上哈哈笑着:“知道你记挂着保清,阿哥所这不是还没修好吗?修好了还要晾一晾。他年纪还小,就让他在后殿多住些时日,我可不拦着你们母子。” 惠嫔这才心满意足。 她这辈子就生了两个孩子,大的那个早早没了,心里最记挂的就是二儿子,也是皇上如今的大阿哥,只要大阿哥能好,能多陪陪她,她这辈子就算是值了。 * 午膳刚过,永寿宫便迎来了乾清宫的太监,又是来召瑚贵人伴驾的。 兆佳常在在屋里是坐不住的,好容易来了外人,当即就站起身,凑在窗户跟前看着。 看着瑚氏打扮得耀眼夺目,被一群人围着出了永寿宫,步伐款款一路走去了乾清宫。 她心里五味杂陈。 以前她是有点不喜欢瑚氏的,原因多得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自打她被禁足,日日想着三格格睡不好之后,她其实更恨瑚氏了,原因也简单,惠嫔她不敢恨。 本来以为她要好几个月都见不着三格格,没成想三格格竟钻了个空子回来瞧她了。 想着精神奕奕的三格格独自跑回来,摇头晃脑告诉她说:惠娘娘只不许额娘来瞧我,却没说不许我来瞧额娘,她心里一下就暖烘烘的。 只不过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三格格要是有这么聪明,以前哪会被她用吃的勾得晕头转向的。 那必然就是有人教她了,最有可能的那个人,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也必须承认瑚氏对三格格很和善,对她,也不算特别厌恶。 大约是因为她来的晚,自己没把她得罪狠了吧。 总之这事儿之后,兆佳氏感觉自己再要讨厌瑚氏,就真的不应该了。 唉,只盼着瑚贵人以后越过越好吧,要是她以后能成了嫔主,也不枉三格格这么喜欢她了。 兆佳常在靠在窗户上,托着下巴美滋滋想着,要是三格格能得一位嫔主的喜欢,也是好事啊。 而正在慢悠悠走向乾清宫的攸宁,这会心里还有点担心。 她这几天睡得不算安稳,总是梦到原身和家人相处的记忆,再加上过几日就要和原身家人见面,心里就有些忐忑。 这个状态去伴驾,似乎有点不够敬业了,可惜这种事也没有请假的机会。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打卡第二十四天 “想什么呢?” 一道声音把攸宁发散的注意力给扯了回来。 她当即心中一跳, 知道坏了,忙跪下准备请罪。 来伴驾之前她就有这方面的担心,可是无论怎么提神警告自己, 到了乾清宫暖阁给他磨墨, 一磨就大半个时辰之后,还是没撑住。 皇上看起来没有生气, 连语气都没怎么变。 攸宁却没真的当他没生气,更确切的来说,她觉得他有时候真的是喜怒不形于色。 一开始攸宁觉得皇上脾气确实很好,待人也温和,不至于看一眼就让人吓得瑟瑟发抖。 后面慢慢相处着, 也依然是这个印象,只不过攸宁拿来和他对比的不是普通人, 只是觉得作为一个皇帝,脾气好得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再到看着他对兆佳氏态度似乎也不差, 可是转头惠嫔就把人给整治了,她才堪堪反应过来。 皇上对她们根本都不用费力发脾气,他可以平和地把人给处置了。 在这里,普通人甚至没有让他生气动怒的资格。 攸宁领悟到这一点以后, 就力求自己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待这份工作。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结果今天她就滑铁卢了。 皇上眼疾手快,拦住她要下跪的动作,直接把人搂进了怀里。 闻着她身上清郁的香气, 他轻笑着问:“快歇一歇吧,这几日累着了?” 攸宁感觉自己的心跳逐渐恢复,她慢慢放松了身体靠在皇上身上,摇头说:“这几日好些了。” 兆佳常在不添乱了, 攸宁管了小厨房后,也有了大把时间琢磨着给三格格弄些新鲜有趣的吃食,准备让三格格慢慢摆脱对甜食的过度依赖。 这些事情通常来说她只需要动嘴,自然有下面的人去做,小厨房的人好容易得了主子差遣,一个个高兴得什么似的,哪里敢阳奉阴违。 皇上摸着她不自觉紧锁的眉头,想着她这些日子为着三格格忙里忙外,心里还是有些疼惜的,愈发觉得添乱的兆佳氏可恶。 “三格格也大了,身边那么多嬷嬷宫女,用不着你事事操心。” 他说完又笑着看她:“将来你要是生了小阿哥和小格格,还不知要操心到什么时候去?” 皇上本来只是调侃,不料就见攸宁认真思考起来,于是忍着笑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对于养孩子,攸宁脑海里也是有过设想的,如果是个女孩,那她肯定要好好的爱护教导她,不会让她受一丁点苦,但也要让她学会坚强,想做什么都会放手让她去做 她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然后就看着皇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好奇,“你的想法倒是十分不同那若是个小阿哥呢?” 生在这个时代,还是个皇子,已经是人生赢家了,还要怎么教导? 攸宁把锅甩给皇上:“小格格是我在照顾,小阿哥当然是他阿玛的责任了!” 皇上哑然失笑,正要说什么,就看她脸上的笑容又变淡了,渐渐浮现出一抹愁思。 “可惜小格格长大了就要嫁出去” 嘴上这么说着,攸宁心里想的却是别的,这个时代对女子的不友好,是赤裸裸摆在明面上的,人人皆习以为常,哪怕公主也不例外。 看着她现在就开始为着还没影儿的格格发愁,皇上忽然明白过来,过几日她的额娘就要进宫来看她,她这哪儿是担心未来的女儿,分明是有些近乡情怯了。 也是,她待三格格那么无微不至,哪怕兆佳氏从前开罪过她,也没有拦着她们母子相见,可见她的心思还是很细腻的。 这么一想,瑚氏也似乎不全然是个粗人,只是平时不拘小节,所以难得见她感伤一次。 他爱惜地抚上她的肩头安慰:“不发愁了啊,嫁出去了也还是咱们家的孩子,什么时候都能见得着面。” * 眨眼就到了原身额娘进宫的日子。 攸宁一早就起来收拾好了,准备给家里的赏赐也早早地备好放在了屋里,她自己则还有些不放心,到处检查着,怕出现什么差错或者漏了东西。 在她从永寿宫门口晃荡过第八次的时候,惠嫔差了人出来给她传话了,给她科普了下她额娘进宫大概的流程。 由于人是一批一批进来的,除了获准探望的嫔妃家眷之外,也还有一些内外命妇进来。 内外命妇是有品级的,有资格去拜见太皇太后和太后,两位老主子估计还要留着人说话,这期间没有品级的嫔妃家眷进来就要先候着。 攸宁的阿玛是个白身,额娘自然也没有诰命,属于候着的那一波。 这个时辰命妇们估计还没到慈宁宫,因此攸宁还有的等呢。 说完那宫女又很贴心地劝她:“冬天才折磨人呢,这会子快入夏了,天气暖和,在外头等等不碍事的,少说也要两三个时辰后才能往这边来呢,贵人不若进屋里等着。” 两三个时辰,足足有大半天时间了。 攸宁也不能在外面等这么久,只好又进了屋,然后一圈一圈绕着屋里走,心里回想着原身的性格,祈祷自己别露馅儿。 若是原身和家人关系冷淡,她倒还不用这么静不下心,偏偏记忆中原身和亲人关系极好,一家子虽然不富裕,可是都会为彼此着想。 她难免就有些心虚了。 承乾宫。 乌雅贵人艳羡地看了眼正殿的方向,贵妃的额娘赫舍里氏,出自仁孝皇后那一支,也算是极为显贵,还是皇上的舅母,出入宫廷别说有多自由了。 这一次,怕是刚从慈宁宫出来,就坐着皇上赐下的轿辇赶来了。 不像自己,好容易赶上这么一趟,还得在这儿苦苦等上几个时辰。 而自己的额娘如今还不知道有没有见到太皇太后的面,纵然见了,太皇太后估计也不知道那是谁,更遑论格外开恩让额娘早些过来了。 等着外面宫人早些传消息回来的空当儿,乌雅贵人靠坐在榻上,手轻轻摸着自己鼓起来的肚子,心里盼着这里会是一个健康的阿哥。 这样日后她的嫔位也能稳固些。 若是小阿哥像大阿哥似的那么争气,那么得皇上喜欢,她也就不用窝在别人的地盘小心翼翼了。 不知过了多久,乌雅贵人听到外面太监小跑着进来了,满头是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奴才远远瞧见有人从慈宁宫出来,坐着轿子往后宫来了!” 内外命妇一般都会留在慈宁宫,不来后宫,往后宫来的肯定就是嫔妃家眷了。 乌雅贵人立刻来了精神起身,满心都是期待,她早着人打听了,今儿进宫的嫔妃家眷不多,就是两三个常在答应,外加一个永寿宫的瑚贵人,然后就是她的额娘了。 那瑚氏的额娘是个白身,不比自己额娘有体面,坐着轿子的八成就是自己的额娘了。 莫非是太皇太后看在自己腹中孩子的份儿上,格外给了体面? 乌雅贵人想到此处,也不算意外,皇上已经给她提了嫔的份例,等她生产过后,就能顺理成章和那几个嫔平起平坐了。 可算是熬出头了。 乌雅氏扬着下巴,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才回了屋坐下,可是左等右等,都没听见门口有什么动静。 正要开口喊人,就瞧见方才报信儿的小太监几乎是滚进来的,哭丧着脸道:“从慈宁宫出来的那位夫人,听说是一位四品的太恭人,轿辇停在永寿宫门口了。” 乌雅贵人当即怔在了原地,永寿宫的瑚氏,旁人都说此人出身卑微不大体面,她何德何能竟越过自己了? 此时,攸宁听了来人报信儿,也有些愣住了。 原身的额娘不应该是个白身吗?怎么忽然间就成了外命妇,还是太皇太后给了恩典让她坐轿子过来的? 一时间她也顾不得想太多,匆忙间迎了出去,就看到院里站着一位记忆中十分熟悉的中年女子,旁边站着一个又瘦又小的怯怯的女孩子。 正是原身的额娘和妹妹,后者瞧着才七八岁的样子,但是记忆中,好像已经有十二岁了。 瑚夫人也怔愣地看着面前的女儿,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闺女的长相倒是没变多少,瞧着也胖了一点,气色比入宫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身上穿的戴的一看就都是好东西,在前后那么多俊俏宫女的衬托下也依然很出色,让人一眼瞧着就知道是位贵人。 “臣妇给贵人请安” 在宫人的提醒下,瑚夫人才堪堪缓过神来,生疏地用前几天才学过的姿势行礼。 前几个月得知闺女在宫里当了贵人,瑚夫人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是觉得女儿出了头,毕竟宫里的宫女哪有那么好当的,她虽然会往家里送些银钱,可瑚夫人做额娘的也担心女儿的性子怯了些,容易让人欺负。 伤心就是知道母女两个这辈子都难见面了,那可是皇宫,贵人主子们住的地儿,寻常人哪儿那么容易就进去了。 直到前些日子,她一觉起来家里来了好些贵人,说主子爷封她做了恭人,让她不日进宫磕头谢恩,最要紧的是她能入宫见女儿了! 就这样,瑚夫人晕晕乎乎地跟着人学了进宫的礼仪,然后进了宫见了太皇太后,又被轿辇给抬进了永寿宫。 然后,她看到了自己的女儿,虽然瞧着有些眼生了,虽然现在是她给女儿磕头了,可是她心里却还是轻飘飘的,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攸宁不自觉往旁边退了一下,然后赶忙去扶人,这份礼她无论如何都受不起。 母女两个眼里都含着泪,相携着进了里屋落座。 宫女们很乖觉地把人扶进来,就悄悄退出去,贴心地给人留了足够说话的空间。 顺带着隔绝了外面其他嫔妃们惊羡又探究的眼神。 攸宁看着面前的瑚夫人紧握的双手,心里七上八下,嘴巴也像被粘住了一样。 如果是原身,她这个时候会想说什么? 瑚夫人在最初的激动过后,也逐渐缓了过来,她摩挲着双手,心里不知道怎么特别紧张。 半天,她用力推了推自己身边的不吭声的女娃,哑着嗓子,颤着声音说:“三妞妞,快,叫姐姐,这是你姐姐二妞妞啊。” 怯怯的女孩子被她一推,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可是看着前面白皙又美丽的陌生女子,又迟疑地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瑚夫人,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这时候也没人注意她了。 瑚夫人的一声“二妞妞”,好像又唤醒了攸宁身上一个开关一样,开口说话就是哭腔,同时她觉得憋在心里的一句话好像不那么难以启齿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引导着她,让她自然而然地冲着面前泪流满面的女人喊了声娘。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打卡第二十五天 攸宁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个说法, 人体死亡之后听觉是最后消失的。 后来她又听到了这种说法的补充——只有三十秒的时间,且已经死亡的大脑即便能够听到声音,也不可能理解它的意思了。 但是此刻, 攸宁觉得原身“听懂了”。 属于她的情感仍然扎根在这具身体里, 预料中生疏的场面也没有出现,攸宁此刻看着瑚夫人, 心底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亲近之感。 她没有抗拒这种感觉,一把抱住了瑚夫人的腰,然后把头轻轻埋在了瑚夫人的膝盖上,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稳。 果然人生在世上还是应该有各种社会关系的,说来可笑, 攸宁来了这里以后有过最密切交集的除了桂英和柳英之外,居然就是皇上。 前者依附她而生存, 后者是她依附着他。 这样的关系看似牢固,实际上却像莬丝花一样, 那柔弱的藤蔓一扯就断,扯不扯却不是由她说了算。 瑚夫人的到来好像填补了一块空缺,恬不知耻地说,她正在渴望着这份原本属于原身的爱。 出于这样的想法和弥补的心态, 攸宁决定扮演瑚家的三妞妞。 瑚夫人看着正抱着自己撒娇卖痴的二妞妞,眼瞧着她还没完没了了,突然间就找回了过去的感觉。 “好了好了,快放开吧, 年纪不小了还这么不知羞,不怕你妹妹笑话。” 瑚夫人不耐烦地拍了两下攸宁的肩膀,眼里的笑意却怎么都藏不住的。 旁边的三妞妞看额娘和贵人都笑了,连忙也笑。 攸宁看出她对自己的生疏, 索性把她拉到自己跟前,有点心疼地摸着她瘦巴巴的小脸问:“才多久不见,就忘了你姐姐长什么样了?” 又问瑚夫人:“三妞妞怎么还这么瘦,家里最近都吃些什么?你们别心疼银钱,记得每天都买点肉补身体。” 这小姑娘看着真的是又瘦又矮,脸上到脖子那都晒得黝黑,偏偏又长手长脚的,看着真的不太健康的样子。 瑚夫人也是,和原身记忆里的没什么两样,被这一身上好的料子和头上的首饰一衬,更显得人跟哪儿来的难民一样。 可她寄回去的银钱虽然不多,也足够她们吃好喝好了,原身额娘也不是那中苛待自己和女儿,一门心思供四弟的人。 在原身记忆里,家里穷的时候只有大哥能吃饱,原因当然是他是家里主要的劳动力,后面大家都是一起饿着的。 四弟年纪最小,整天被饿得哇哇大哭,原身额娘心疼归心疼,也没克扣了女儿的吃食给他。 攸宁想着,原身对家人感情这么深也是有原因的,毕竟这家人做到了后世不少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提起银钱,瑚夫人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有些没好气地戳了她额头。 “你还敢说这个,我送你进宫做宫女,是让你好好学点谋生手艺,不是为了把你卖进来跟你要钱的,你一年就那么点银子,全托人送出去,自己还有的用吗?小没良心的” 瑚夫人又轻又快地骂了她一通,说的时候就低头开始在衣裳里翻找,找了半天才从衣袖里拿出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这钱我都给你攒起来了,你还是自个儿拿着吧。” 说着,她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嘟囔着:“我们在外面做点儿什么都有钱拿,你呢?你自己手里没钱,腰杆子能挺直?” 攸宁拿着荷包,掂量出来这大概就是原身和她送回家里的全部银钱,顿时哭笑不得。 看她转头就想把荷包塞给三妞妞,瑚夫人把眼一瞪:“不许拿!” 喝得三妞妞吓了一大跳,躲在攸宁身后不敢吭声。 瑚夫人:“你大哥有消息了,往家里寄的钱不少,你别挂心我们,我们不是那死要面子的人,可也不能见天儿惦记你的钱,哪有出嫁的女儿这么贴补娘家的?” 穷苦了大半辈子的瑚夫人,对女儿做了嫔妃没什么概念,就算邻里邻居的都找上门来奉承她,她也依旧觉得女儿是给人做了妾。 就算是主子爷家的妾,那也顶多就是吃穿好了点,可做妾哪儿是那么容易的,弄清楚女儿就算在妾里也是位份最低的之后,瑚夫人就只剩下心疼了。 进了宫以后,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通身的气派,贵人的额娘也更教人望而生怯,愈发显得自己粗俗不堪,她心里甚至替女儿觉得委屈。 哪怕眼见着二妞妞穿金戴银的,可在她心里也终归是别人家的东西,寻常女子出嫁尚且要带着铺盖家具之类的嫁妆,二妞妞进宫的时候不光没带,衣裳还都是宫里赏的,她没给二妞妞添妆已经够过分的了,哪能再好意思要她送回来的银钱。 这么僵持着,攸宁觉得有种甜蜜的好笑。 要是瑚家人是那种贪得无厌不知感恩的,她可以参考后世的赡养费,隔一段时间送银钱回去,或者让人买点田地铺子当家产,不用大富大贵,让她们能安安生生过日子就行了。 可现在是她们为她着想不肯要钱,而她感受到这种真挚,反而想着要多给她们点傍身的东西了。 于是瑚夫人头回进宫看女儿,温情脉脉的时间没持续太久,两个人就就着银钱的事情互不相让起来。 三妞妞逐渐也觉得,这个一言不合就要和额娘吵嚷起来的二姐变得熟悉了,于是安安静静吃着二姐塞过来的点心看着她们说话。 虽是吵嚷,可瑚氏也没忘了说现在家里的情况,外面的瑚大其实在她进宫之后不久就有了消息,陆陆续续给家里寄了几回钱,数量不算少,只是情况不稳定,瑚大交代了别给妹妹说,怕她担心。 现在家里欠别人的钱也早就还清,吃喝也不愁了,瑚夫人还托了人把瑚四送去学认字和骑射,最近瑚大寄了钱让家里置办些家具,还说等他回来就把以前卖出去的好家具都买回来,再置办些家产,信里还问了两个妹妹和弟弟的情况。 这荷包里有小半银子都是瑚大说要给她的。 总之,家里一切都好,不用她操心。 攸宁这下也懵了,她原来还想着自己现在能帮扶瑚家,也算是替原身尽孝了,可没想到瑚家似乎根本不需要她的帮助。 瑚大打了胜仗要回来了,人未到,钱先回来了,而瑚夫人也把家里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根本没有她要操心的地方。 有点错愕,也有点替原身高兴,这样也很好,她顶多只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没有她,瑚家一家人的日子也是和和乐乐的,不需要她们多大富大贵,只要日子过得安稳就好了。 准备要走的时候,攸宁劝了瑚夫人好半天,说她要是空着手从永寿宫出去,自己肯定要被人笑话,她才肯收下早就备好的一点银锞子,还有各类布料和点心。 本来还要去给惠嫔磕头,不过恰巧她出门去了,这一遭也就省了,只有惠嫔的宫女过来送赏赐,是一整套的头面簪子并一些金锞子,还有些是零零散散给小孩的玩意儿。 之后再出永寿宫门,慈宁宫和乾清宫也来了人送赏,来的太监说话很是客气,此时瑚夫人已经有些晕晕乎乎的了。 回头看了眼自己闺女,瑚夫人才终于意识到,能让主子爷给这份脸面,二妞妞在宫里的日子好像也是挺不错的,有心要叮嘱什么,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说了,最后只拉着她的手道:“好好侍候主子爷啊,照顾好自己。” 攸宁鼻子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 旁边引路的太监见状也不敢催,只好声好气地提醒着时间。 放在平时他们早就拉着人走了,早点出去能早回去复命,再有就是怕耽搁了时间,出去的晚了被盘问还要使银子,忒麻烦。 正站着,旁边就过来一个小太监往他手里塞了个荷包,对他笑了笑道:“给哥哥喝茶用的,咱们太恭人就劳烦哥哥多照应了。” 引路太监掂量了下荷包,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来:“这是哪里的话,平日里咱们想讨好瑚主子都没地儿来,这回定把太恭人好好儿送出宫。” 永寿宫内众人虽然不出门,也是关心这边的,就当是听个新鲜事儿了。 得知太皇太后和皇上居然都赏了东西下来,顿时面面相觑。 有人脸色不大好看勉强道:“没准是给那边乌雅贵人的,毕竟肚子里怀着主子爷的孩子呢,这边应该只是捎带着的吧?” 这话是有些道理的,众人都很有些赞同,乌雅贵人已经生了一个小阿哥,自然是有体面的,哪里是瑚氏能比得上的。 虽这么说了,大家心里都还是五味杂陈,一面羡慕一面又看不上,靠着那些膳食上的微贱手艺得了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喜欢,宫里还真是头一个。 有这手艺去膳房做个厨役不是更好么?怎么偏生投了个女胎还入了皇上的眼? 两个小太监一西一东,快步进了乾清宫门来复命,片刻后屋里出来个人,把从永寿宫来的太监给叫进去了,好半晌都没出来的迹象。 另一个太监愣了下,在心里暗骂早先抢着去承乾宫乌雅贵人那儿的自己蠢,又不是去给贵妃传话,他急个什么劲儿? 早知瑚贵人更有体面,他就抢着去那头了。 梁九功躬身进了暖阁,把瑚贵人和乌雅贵人得了赏跪谢恩典的事情说了。 皇上嗯了声,又问起瑚贵人心情怎么样了,倒是没提乌雅贵人。 梁九功对此见怪不怪,虽说皇上两个夫人都赏了,明面上也瞧不出差别来,但瑚夫人已经有了诰命算是命妇,以后想进宫只要递牌子就行,管着这个的又是惠嫔主子,和瑚贵人亲近些,瑚夫人要进宫就没什么难的了。 况且这会儿皇上只问起一个人来,很明显心思就都在这个人身上。 另外那个,也只能说是顺手为之了。 倒不是皇上不关心乌雅贵人腹中的皇嗣,毕竟也是赏了东西给了体面的,只不过这样的关心是皇上自觉该做的,而关心瑚贵人才是皇上自己想做的。 可谓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但明面上瞧着根本没什么分别。 上一回皇上这样体贴了好些日子的,也不是对着乌雅贵人,而是如今的宜嫔。 梁九功思衬着,虽是如此,也不必太高看瑚贵人。 要是放在别处,这种程度的体贴可以说是宠爱了,可在皇上身边伺候久了的都知道,皇上惯来会体贴身边的人。 皇上体贴的人,只能说是入了皇上的眼,这点说是难得,其实也并不算太难得,满朝大臣里面没得过皇上体贴的才是少数,连他这样的太监,皇上也是问过他家里人的。 真正难得的,是看皇上愿不愿意,有没有这个耐心听你的话,甚至于能说动皇上改了主意 要是在这点上看的话,除了惠嫔主子荣嫔主子这样昔年很是得宠,和皇上也有情分的老人,还有薨逝了的两位皇后主子,就连贵妃都不一定能够得上来。 别看宜嫔主子得势,那也是沾了她家和宫里素有来往,也算得上亲厚的光。 而乌雅贵人能走到如今这步,是沾了小阿哥和腹中孩子的光。 说白了,宫里主子有没有体面和位份高不高,有时候和皇上的宠爱多少没太大关系,家世子嗣两不靠,还得了宠爱的也就是瑚贵人一个。 这两者也难说哪个就更好些,但可以确定的是,家世和子嗣是实打实的,皇上的宠爱却是随着他的兴致来的, 谁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就有了新人开始腻味了呢?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打卡第二十六天 瑚夫人走了之后, 攸宁靠在炕上,手里握着她强留下的那个荷包,果不其然在一堆银角子里找到个纯金的如意。 小小一个, 但对于瑚家来说已经是难得。 如意翻过来背面赫然刻着八个小字“旦逢良辰, 顺颂时宜”,和原身记忆中的字迹相符, 大概率是原身兄长刻了叫人送来的。 已经是七月了,再过几日便是原身的生辰,想来瑚夫人也是担心她在宫里没人知道生辰。 “主子?” 一旁侍候的柳英见她面色有异,有些担心道。 攸宁摇头,把剩余的银角子递给她道:“无事, 你找个时间去内务府,叫人把这些银角子融了制一枚如意。” 至于她手中留下的金如意, 是瑚家人送来给原身的,她打算和原身以前用过的物件放在一处, 供在佛前,聊做安慰。 对于她把做宫女时用过的物件留下的行为,知道的人不多,也就是桂英和柳英, 她俩倒不是不奇怪,不过也从来没质疑过,只当她是信佛。 宫里由于太皇太后和太后都信佛,底下的嫔妃们自然也投其所好跟着抄点佛经请尊佛像。 说来好像也得不了什么好处, 但在人人都如此努力的情况下,什么都不做的反而成了异类。 攸宁也就随大流请了一尊回来,平时一切清扫或是别的活儿都由宫女负责,只是她们没人会写字, 攸宁只能拼着自己上了,不追求写的有多好,横平竖直就不错了。 反正也是练字,写什么都可以练,系统打卡也不受影响。 至今,攸宁已经从打卡系统那薅到了不少银两,还有就是皇上平时和节日里赏赐的,加起来总共是七百多两银子。 这还没算上偶尔赏赐的一些金饰和小金锭。 暖宝宝的奖励从六月下半旬开始,就变成了夏日专属的【一阵清风】,神奇之处和暖宝宝是一样的,都让人感觉不到温度和别处的差异,只会误以为自己是“心静自然凉”。 于是攸宁只在日常运动时出去晒晒太阳,其他时候都窝在屋里,除了外面开始炎热这个原因,还有就是她不想破坏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又白又嫩的一身好皮肤。 系统出品的养肤膏效果绝佳,到现在她用了有几个月了,皮肤状态几乎到达了这个年纪的顶峰,容貌数值自动飙升了0.8,原先还可以说是六分的五官,这下子瞧着也出众了许多。 要说最为直观的效果,那就是她最近伴驾侍寝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进了六月天气就渐热,到了七月更是,稍微挪动一下都要出汗的温度,皇上居然还能屡屡召她,并且次数都比以前多了,可见他有多看脸。 自然了,皇上召人伴驾的次数就那么多,以前她顶多是占了十分之二三,还有别人瓜分份额,现在她一个人就占了大半,不用脑都能想到其他人对她不会有好感,更何况惠嫔已然暗示过她。 对此,攸宁依然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凭心而论,要是她拿着上万的工资上班上得好好的,突然有天公司来了新人,老板为了给其加薪而把攸宁的工资减到三千 哪怕下这个决策的是老板,可攸宁只要还想在这个公司上班就不可能找老板理论,与此同时她也必不会对这新人抱有什么好感,更不可能夸赞新人好棒好有能力好有人格魅力。 于是此刻换位思考,作为吃到大蛋糕的攸宁也觉得其他人想法很正常。 不可能世界上每个人都讲道理嘛,她如此想着,忽然感觉自己好像一朵圣母白莲花(伪)。 原身的生日在七月初四,本来作为一个小贵人,办生日宴什么的根本就不必妄想,有钱的自己置办一桌好菜请几个好友吃一顿,没钱也没人关心的就忍痛拿银钱给自己改善下伙食算不错了。 但这回是皇上要给她这个体面,也没人敢质疑。 紫禁城里皇上说了才算,等闲连太皇太后都不会打他的脸,因此惠嫔也就依着吩咐打算热热闹闹地办,还下了帖子请了贵妃和其他几个嫔,剩下的贵人常在答应们要是有想来的也都欢迎。 攸宁看着这么大阵仗目瞪口呆了,她试图和惠嫔交流过,然后惠嫔笑眯眯地看着她说:“傻姑娘,皇上愿意给你做脸,给咱们永寿宫做脸,多少人都求不来的好事儿呢,哪是你说不成就不办了的?” 惠嫔这些日子也看清了瑚贵人的性格,不爱惹事儿,温吞了点,但人不蠢,因此也很乐意指点她两句。 攸宁也不是真的傻,之前就是觉得自己一个默默无闻的贵人突然办起了邀请所有人的生日宴,觉着是不是过于张扬了。 现在她明白了,这件事得益的不光是她,还有惠嫔,看起来是皇上宠爱她,为着一些太皇太后喜欢吃的东西和三格格的事情嘉奖她,但实际上事情是惠嫔办的,能够获得威望大部分也都是惠嫔的永寿宫的。 不过攸宁也不是全然没有收益,起码所有人都看到了皇上对她的宠爱,不会轻易来招惹她,相当于是皇上和惠嫔合伙给她扯了张虎皮当大旗。 作为一个多少受益的工具人,她没资格也没必要过问详细的事情,反正不是她出钱,反而还能收到来自各宫的贺礼。 首先就是太皇太后和太后的赏赐,两位老人家来自蒙古,至今口味也没被宫里同化,就爱吃点甜的,因此很喜欢攸宁鼓捣出来的甜品,虽然至今没有见过面,但出手还是很大方的,各一套沉甸甸的黄金首饰,瞧着耀眼夺目。 接过两个盒子的瞬间,攸宁手里一沉,感觉自己的腰包瞬间就膨胀了起来。 再然后便是贵妃的赏赐,攸宁对这位贵妃的了解仅限于历史,现实中她也还没见过,平日里听说的就是贵妃仁慈和善,待人宽容,近日似乎身子不适所以不大出门。 贵妃送来的是对儿颜色很好看的玉镯,成色她看不出来,就是觉得挺漂亮。 惠嫔打开盒子叫她看了一眼,然后就说:“贵妃娘娘身份贵重,应当是不会来的,届时你只把那些精巧的糕点送一些过去,尽了心意便可。” 她没说要亲自去一趟,攸宁有些讶异,在她看来这种宫里数一数二,未来还会成为继后的大人物,应该是要恭谨些的。 但也没有问出口,惠嫔在这件事上坑她相当于坑自己,连她都不愿说的,可能会有什么不适合让她知道的事情。 然后便是连同惠嫔在内的七位嫔主了,到了这个身份地位,能送出来的礼物自然也要配得上她们的位置。 攸宁看着各种珍珠宝石金饰看花了眼,想起柳英打听来的消息说好几个出身好的嫔主瞧不上她的微贱手艺就想笑。 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还要助力她发财,这种滋味真是让人,太爽了!! 攸宁承认自己就是这么的没见识,后世信息爆炸的时代,她在网上见到过的各种中外珍贵宝物多了去了,面前这些不一定稀罕,可却是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 她早就悄悄和桂英打听过,这时候宫里还没那么抠搜,皇上赏给她的所有东西归属权全是她的,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只有单独指定要给她的珍稀物件需要小心保管,其他的只需要注意记档就行了。 攸宁被各种金银珠宝环绕起来,感觉自己的幸福度简直爆棚。 殊不知一旁的惠嫔正在啧啧称奇,出身不好的嫔妃见到这么多好东西高兴是自然的,让她惊讶的是瑚氏高兴归高兴,惊艳却没有多少,更没有迫不及待想要占为己有,怕别人觊觎的样子。 若说她不惊艳是因为见惯了好东西,可她也没有能认出哪些是稀罕物件儿的好眼力。 倒真是矛盾得很。 攸宁自然不知道惠嫔心中所想,兴致勃勃看起了接下来的礼物。 贵人常在和答应们位份低,多数出身也不算好,除了一位蒙古来的享受嫔级待遇的贵人送了金饰之外,其他人送来的礼物大都是亲手所做的绣品。 于是攸宁继续对着这些技艺精湛的绣品两眼放光,她依旧分不清这些绣品用了什么技法,但能看出来图案相当精美,花鸟栩栩如生,甚至还有双面绣的一柄团扇,她决定拿回去好好珍藏! 其中有些手艺放在后世,应该都是妥妥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放在这里还真是太可惜了。 看着她爱不释手的样子,惠嫔完全不理解她在高兴个什么劲儿,这些玩意比起之前的珠宝可是逊色了许多。 想了半天,她也只能给攸宁的表现找了个理由,大约是觉得这些东西耗费得心血更多,因此有些感动了? 她倒是有颗至诚之心,也难怪皇上喜欢。 如此,惠嫔自然也不会去败坏她的兴致,告知她人家和她面都没见过,哪会真的亲自做个什么东西给她,这里头好的绣品大概全都是身边宫女代劳。 * 眨眼便至七月初四,这场小宴并不在永寿宫内,而是挪到了御花园刚落成不久的澄瑞亭内。 这是个四四方方的开间,前头设了三面敞开的抱厦,下面挖了东西向的水池,池内引着一股活水,清澈见底池上有石桥横跨,站在上面隐约能看到有红鳞腾跃,游弋自如,亭内设了主桌,外面还有备用的好几张桌子。 澄瑞亭南边是位育斋,面阔五间,也被惠嫔暂时征用了来,嫔妃们若有不便也可来此处歇息。 此时天色尚早,零零散散来了好些人,攸宁是不认识的,由宫女引着过来,那拉贵人则帮着做了介绍。 其中攸宁还听到一些耳熟的姓氏,比如觉禅氏万琉哈氏之类的,但很快她就发现一样姓氏的还有别人,遂明白这些姓氏其实和汉人的张王李没什么区别,都是较为常见的姓氏。 攸宁自己做常在答应的时候,还尚在乾清宫围房,没什么机会出来见人,到了现在这个位置,才发现贵人这个位份好像也不低。 来人无论是年轻些的还是年长的,对着她都比较谨慎小心,看得人有点心酸。 攸宁连起身都不用,目送着她们去了亭外的桌上分成几支小队坐下,然后四处打量着小声说起话来。 不过很快她也没心思心酸了。 到了贵人这一阶,她就得往前走几步去迎接了。 贵人位上有三个嫔妃地位高些,一个是宜嫔妃姐姐郭贵人,不过她两月前才生了个小公主,因此没有来。 一个是乌雅贵人,也是还在养胎,平时都不出门。 另一个便是从科尔沁来的蒙古贵人,亲王之女,和如今的太后是同辈,同样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算起来还是皇上的表妹,出身可谓是显赫。 此前攸宁也不是没有打听过这位蒙古贵人的脾气,无奈本事有限,这位贵人据说不怎么喜欢和人挤在一块住后宫,也不爱和人交际,日常都在慈宁宫或是慈仁宫。 说起来她还挺羡慕这位的,不得宠无所谓,后宫仅有的两大巨头都是她靠山啊! 这么想着,蒙古贵人就带着人来了。 攸宁凑上前去,然后发现她说的话她听不懂! 似乎意识到什么,这位看起来孔武有力的蒙古贵人用不太熟练的满语道:“下午好!节日快乐!” 攸宁愣了下,费劲儿从记忆中扒拉出两句原身会说的满语,磕磕巴巴道:“谢谢你。” 原身虽然是满人,但邻居大都是后来入了包衣的汉人,已经有好些年没说她们本民族的语言了。 入宫之后,皇上平日里也是说的汉语更多,连带着底下人也跟风学更好用的汉语。 这时蒙古贵人身边的一个宫女连忙补救,道贵人两年前才入宫,因此还未学会汉话。 攸宁默了下,更羡慕了。 宫里上下都知道皇上爱说汉语,所以有些满人嫔妃进了宫都是现学的汉语,能让皇上主动切换语言的也就是太皇太后和太后两位。 而面前这位据说不得宠的蒙古贵人,很显然也并不关心皇上爱说什么,否则也不会一句汉语都不会说了。 这底气未免也太足了! 再对比下还要各种讨好皇上的自己,怎一个惨字了得。 最关键的是人家的靠山真的很可靠,历史上的太后她真的活到了大孝子康熙帝的晚年! 蒙古贵人看着她眼珠转动两圈,然后转头朝旁边的宫女说了什么。 宫女:“我家主子想问贵人,今日是否有先前送去过慈宁宫的那些糕点?她很喜欢吃。” 攸宁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当即点头,紧接着就被蒙古格格抱了个满怀。 她笑容灿烂地说了句什么,旁边宫女面露微笑:“主子说多谢贵人,还赞贵人容貌极好,定是善心之人。” 带着对食物过分热情的蒙古格格落座后,攸宁连忙赶去了门口,等着下一波来的几个嫔主。 隐约能看到人影的时候,她就迎出了御花园联通宫道的大门。 等到并肩走来的两个女子到了近前,身边的宫女也提醒了她来人是谁,她又往前几步福身道:“妾瑚氏” 刚吐出这三个字,只觉身边一阵香风掠过,曾为七嫔之首的安嫔和第二的敬嫔似乎未曾看到面前有人般,脚步丝毫不停滞地走了过去,连一个眼神也没给她。 攸宁装作自己没看见旁边人怜悯的尴尬的眼神,脸不红心不跳,调整了脚步赶紧跟了上去。 一路无话,直到见了等在前面的惠嫔,安嫔和敬嫔才看到了人停了下来,等到惠嫔上前跟她们介绍时,攸宁才面色如常地凑了过去,重新行了礼。 敬嫔看了她一眼就移开目光,安嫔则是仍然连个眼神都没给,等到惠嫔说完礼貌性地一点头,径直走进了后面的位育斋,敬嫔则一直跟在她身后。 等这二人走了,惠嫔才叫她起身,面色也未变,低声对着攸宁道:“昨日就同你说了,安嫔李氏出自八旗汉军,自幼在南边长大,不大喜欢和满人妃嫔来往,敬嫔一向也同她交好,不必放在心上。” 攸宁膝盖微酸,心里却有些惊诧,这位安嫔岂止是不想和满人妃嫔来往吧,总感觉她看这里所有人都有种不太友好的感觉。 她总不能是,讨厌所有的满人吧? 攸宁感觉自己好像触及了什么最好不要开口的真相。 可是再眼瞧着,她对同为汉人的一个答应仍然不假辞色,她更加疑惑这位大小姐在想什么了。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刚刚被下了面子的事情也是,反正临时触发的和二十人及以上交谈的任务,已经把那二位计算在内了。 攸宁看着奖励一栏的随机限时buff就很激动,这还是她头一回触发出这种buff类的奖励! 再然后来结伴而来的则是荣嫔,宜嫔和僖嫔。 荣嫔带了大格格和二格格一起来,面上满是慈母神色,两个女孩儿挽着手瞧着很亲密,待攸宁也是敬称“娘娘”。 宜嫔还怀着身孕,瞧着是个很热情明艳的美人,拉着攸宁的手夸了她好几句,看着丝毫没介怀有人把她和攸宁相提并论的事情。 ——这也是攸宁从柳英那听说的,宫里别的不多,就是私下里各种传言很多。 僖嫔看着和宜嫔是同龄人,很安静的一个女子,对着攸宁只是温和的笑。 能看得出来惠嫔和这三位嫔主也较为熟悉,有说有笑地相携着一齐坐上了亭内的桌子。 攸宁跟在后面,一左一右牵着大格格和二格格,在蒙古贵人所在那一桌上落座。 瞧着聊得笑容满面,也极为捧场的荣嫔几人,再看看颇有些冷淡的安嫔和敬嫔,她感觉自己好像又明白了什么,宫里这几个嫔,好像也在相互抱团。 惠嫔这边的出身都一般,却又都是皇上亲近的包衣人家出来的,安嫔那边据说是外八旗选秀进来,六个里头只留个两个,真正意义上的名门贵女。 两年前封嫔之时,三藩战事境况不妙,皇上看样子是看重安嫔这边所代表的势力,所以那时候安嫔才是真正的嫔位第一人。 两年之后一切却大不相同了,所以才有了惠嫔这次的大张旗鼓? 再一思索,方才对着她热情和不太热情的两波人,此时也是分开坐的,一边挨着安嫔,一边挨着惠嫔。 安嫔那边柳英还指了两个,说是对宫人说过她闲话的。 攸宁琢磨着就觉得心累,索性放弃,反正她知道未来后宫四大巨头是惠宜德荣就行了。 于是她哄完两个格格吃点心,享受着她们的各种夸奖赞美,席间还乖乖跟着惠嫔四处走动说话,面对各种无视,冷眼,或是谈得一时兴起把她忽略,或是暗指她讨好人手段上不得台面之类的情况,她也通通顾不上在意。 对着她倒都挺倨傲的,但别以为她没看见,除了几个苦夏吃不进东西的嫔妃外,其他人一个个吃点心吃得都挺欢! 而且她们对她最过分的其实就是无视,比起对别人颐指气使或者言语刁难来说确实是好了许多。 走了这么一圈下来,膝盖发软的攸宁终于收到了系统提示。 【限时社交任务:与二十人及以上交谈各一次】 打卡成功! 攸宁获得了一个限时三十天的美食buff:凡是经过她亲手制作的美食,食用后体质,容貌,幸运值增速提升至百分之二十! 简而言之,就是吃了她做出来的美食,可以让人变得更健康更漂亮更幸运。 而对迷信的古人来说,这种有一点但不太多的增益效果,大概会被人以为她是真的很有福气,旺人,正是刷顶头几位老板好感度的好机会! 攸宁感觉自己短时间之内,大概是和厨艺这种微贱手艺脱离不开关系了。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打卡第二十七天 热闹了大半天回到永寿宫, 攸宁脱了外衣,整个人瘫在榻上,任由柳英给她卸妆擦脸, 桂英则坐在旁边给她揉头, 再拿着梳子给她通头。 紧绷的头皮突然放松,她只觉得浑身一松, 紧接着就是头皮又酸又软,被人一揉不自觉发出一声喟叹。 要是上辈子能有这种服务型机器人该有多好。 她不习惯屋里有太多人,一般都留桂英和柳英这两个旧人在旁边,这会儿三个人关起门来,说话也随意多了。 桂英作为她跟前的大宫女, 在外面时时刻刻都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攸宁能注意到的,她当然也不会错过。 她有点忧心地说:“今儿您碰着安嫔娘娘” 这么众目睽睽之下给人没脸的事情少见, 看到的人也不少,传出去估计又要惹人闲话了。 桂英有时也要出门行走,听到外面一些不好听的话,心里总是不平, 这回好容易皇上给了体面,偏偏又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叫人难受。 攸宁听这话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其实相比一开始,桂英已经被她带歪了许多, 对着许多事情都能面不改色,视流言如无物。这次可能是安嫔身份高,所以她被吓着了。 攸宁不好跟她解释,说自己知道历史, 也知道现在跟随的惠嫔将来才是后宫四巨头之首,而安嫔作为如今的嫔位之首后面根本没消息。 她懒散地躺在桂英腿上,对她安抚似地笑:“别担心,大不了我天天躲在永寿宫,安嫔也不可能闯进来为难我。实在不行你们也别出去,有什么事就让永寿宫的宫女太监去。” “主子不出门也就罢了,我们哪用这么小心?安嫔娘娘哪有这个闲心来为难我们?” 桂英和柳英都被她逗笑了,不过瞧着她还是以前一样淡定,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几分,只要主子心里有主意,她们就安心了。 又躺了一阵子,攸宁起来翻出账本,心里计算了下自己每个月的花销。 自打管了永寿宫小厨房以后,她用在吃食上的钱就变少了,不过最开始变少还是因为她肉眼可见得宠了,偶尔要点东西膳房的人都不收钱,现在则是他们得了新鲜东西,按着她的口味猜测她可能喜欢就送来了。 连富贵在外面走路气势都变了,攸宁之前还听到永寿宫一个三十来岁的粗使太监管他叫爷爷,管小安乐叫哥哥。 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攸宁还担心了下,别人身边的人她管不着,她身边的人她是不许她们欺负别的小宫女小太监的,适当管教范围之内可以,毕竟宫里环境就这样。 但不能太暴力了,像当初那个顾太监对小太监那种就很过分。 她郑重提了一次,也不算是警告,就是想告诉她们她的底线在哪儿,在那之后富贵在她面前就比较收敛了,前几天小安乐掉了颗门牙说话漏风,富贵专门说了声安乐是在换牙期。 攸宁顺口叮嘱了句让他别舔牙根,要不然门牙会长歪。宫里用太监也是看脸的,牙齿长坏了会影响颜值,进而影响了当差就不好了。 然后就看到小安乐感动得快哭了,旁边柳英和富贵赶紧把他给哄下去了。 看到这温情的一幕,攸宁感觉自己这个小团队其实还不错。 她看完了账本对桂英说:“先支五十两银子出来,正赶上我生辰,让你们也乐一乐,也是这两个月来我头回赏你们。” 上次给身边的人发赏钱,还是她刚成常在的时候,后面发生了一堆事儿,久没来得及,这次她打算出手大方些,按每个人的职责来分,当然职责越高的,在她这边做的事情也越多越要紧。 桂英和富贵,一个是宫女头儿,一个是太监头儿,一人给了十两。 柳英是她身边亲厚的,这些时日也成长起来了,而且她人缘好,和谁都能说得上话,打听来的消息也多,因此是八两;安乐算是旧人,来了这里也是在外面到处跑腿,还帮着看着小厨房的,便是八两。 后来的兰英和玉英差一等,但前者年纪大几岁,做的事情自然比玉英多,就分别是五两和三两;最后就是富贵新收的两个小徒弟,年纪都不大,攸宁斟酌着一人给了一两。 分配完毕,大家都高兴地捧着奖金,眼睛发亮,等着攸宁下达新命令。 攸宁还确实有事情要告诉他们。 为了搞清楚美食buff的限时三十天,指的是单独的buff存在时间,还是包括制作出来的美食有特殊效果的时间,以及亲手制作到底是她要全程参与,还是参与某个环节才能算数,什么可以称之为“美食”,她打算自己多做点东西试验。 可想而知,这是个大工程。 * 永寿宫正殿。 宫女走进来对惠嫔说了句什么,引来了她的微笑。 “也好,她既没放在心上,定是个脸皮厚的,厚些才好呢,活得长久。若是旁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得记挂在心里,那还活个什么劲儿?” 书房里,安嫔端坐在案前整理着书卷,对着敬嫔喋喋不休的抱怨充耳不闻。 等到她自觉无趣闭上了嘴,安嫔才停下手里的动作,淡声道:“既在我这里说了,到外面就闭嘴吧,旁人都没说什么,偏你话多。” 敬嫔放空了眼神,瞧着足足有十分的消沉。 她就是不明白,皇上选了她们进宫,又把她们一个个的送出去,最后留下她和安嫔,给了高位,却仍然这么不闻不问的,是什么道理。 到如今,就连这么一个奴婢都要爬在她们头上了。 但这话她也无处说去。 她早知道了,安嫔志不在此,她不关心皇上也不关心这宫里的一切,如果有的选,她恨不能立刻就走,走的远远地再也不回来。 安嫔面无波澜:“你再不喜欢瑚氏,又能把她如何?寻个隐秘地儿为难几句?还是能找上门去?指使奴才们给她难堪?人家听你的吗?” 宫里的奴才们个个都是人精,平时没人会为难受器重的嫔主,但她们不得宠也是摆在明面上的,连这皇上的面都见不着的嫔妃,哪个会听她们的话?更何况是去为难一个明摆着的宠妾? 敬嫔沉默着不再说话,受冷待的日子过了不是一天两天,可她仍然习惯不了,嫁给一个根本不愿意看她一眼的夫君,她连一个盼头也没了,有时候她羡慕安嫔的洒脱,有时候又羡慕 她眼前闪过那张年轻鲜嫩的面庞,她生得没有那么美,可就是叫人瞧着挪不开眼,也许皇上喜欢的正是那样的脸庞。 那又为什么选她进宫呢? 她咬着牙扭过头去,不愿叫人瞧见自己的表情。 承乾宫。 得知乌雅贵人派人出去给家人传话,贵妃面上没什么表情,她认真检查着要给小胤禛上身的里衣,确定了连一丝硌人的线头都没有,才叫人好生收起来。 “爱做什么都由她去吧,叫她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下才是最要紧的。” 说完,她自去了内室陪伴小阿哥。 旁边宫女早已习惯了贵妃对乌雅贵人的纵容态度。 只是免不了心里一叹,乌雅贵人这胎不好,也不一定就是为着先前那些流言,主子何必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当初那些事情,分明就是旁人以讹传讹,只是主子平日里待人好的名声传出去了,大家都下意识觉得乌雅贵人才是忘恩负义的那个,所以说得过了些。 乌雅贵人要是落落大方些,明着过来问一声又能怎么样?她比谁都清楚,主子全然没有要把小阿哥夺过来的意思。是乌雅贵人自己心虚了,才不敢过来问话吧? “主子,这事儿咱们就不管了?” 乌雅贵人身边的亲近宫女问道。 方才主家叫人来递了信儿,说太皇太后相中的人里面有乌雅家的格格,有意要赐婚给一个名不见经传府的瑚大人,打听过了才知道这瑚大人就是永寿宫那位瑚贵人的兄长。 一家子的破落户,原先家里穷得饭都吃不上的人家,想来这瑚大人也就是个靠着家里姐妹帮衬的,忒叫人瞧不起。 主家的老爷倒是打听得多了些,说那瑚大人没那么不堪,但出身确实落魄,加上如今瑚贵人虽得宠,可谁知道她能得宠几日? 要是以后她也悄没生息了,瑚家还不是和原来一样,白搭进去乌雅家的一个格格也太可惜了些。 乌雅贵人靠在榻上神色疲惫,她和那瑚氏天差地别,又不是没得宠过,因此对她没什么看法。 不过就论结亲而言,瑚家也确实不是合适人家。 她那被太皇太后相中了的妹子从小娇宠着长大,吃喝用度样样都是好的,若是嫁去了瑚家,说句难听的,瑚家能养得起她吗? 摆在明面上的事情,阿玛还要兴师动众让人来问她,问她知不知道瑚氏得宠的内情? 早知今日,当初何必那么急赤白脸的把人往太皇太后跟前送? 乌雅贵人心中没由来的烦闷。 幸而玛法是皇上信重的大臣,曾经侍候过太皇太后的膳食,深得她老人家信任,这事儿解决起来也不难,报个病不再进来就是,太皇太后自不会强人所难。 且她听说从蒙古回来了一个寡居的宗室格格,嫁出去之前是很得太皇太后喜爱的,和蒙古来的那位贵人似乎也是旧识,这段日子要住在宫里,想来太皇太后也就无心关心这件事了。 至于瑚贵人那里 乌雅贵人摇了摇头,觉着自己真是思虑过度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内情,哪里是她这种没有根基的人能谈听得到的。 * 烈日当空,炙烤着地面上的一切,连颗树都少见的紫禁城连空气都是热烘烘的。 “奴才等给瑚贵人请安,贵人万福金安。” 柳英从内务府领人回来的时候,攸宁正在忙着翻看各种食谱。 经过之前的实践,她发现美食buff给的限制范围不小,只要是吃的东西就可以,只要她参与了美食制作中的任何一环,做出来的东西都有特殊效果,只是特殊效果会随着食物新鲜度下降而逐渐消失。 她当即做了决定,在这三十天里尽可能多做点耐存放的美食,比如自己炒出来的茶叶,做的果干,肉干,腌菜等等。 最好能一直能吃个大半年,不把这个神奇buff的羊毛薅到极致,誓不罢休。 因此,她还特地叫人从内务府请来两个擅长这方面的夫人帮忙,每日准时上下班,还发工钱的那种。 等她终于抬起头来,就看到了面前两名梳着妇人发式的女子,再往下看,是两张熟悉无比的脸庞,她一时间睁大双眼,有些反应不过来。 “阿福!阿寿!” 是她在乾清宫做官女子时的舍友!也是她刚穿来时第一批对她发散善意府的人。 攸宁自从住进围房,再到后来住进永寿宫,都没有再见过她们了,只能靠着柳英给她们送点吃的喝的用的玩的,顺便告诉管教她们的姑姑们她们有人罩着。 她没想到这么快她们居然又见面了! 这次是真正的熟人了。 旁边柳英捂着嘴巴笑,语气特别兴奋地说:“现在是完颜姑姑和齐佳姑姑啦!” 阿福瞪了自己妹子一眼,扭过头来时面色微红道:“都是太皇太后的恩典,为我和阿禄还有阿寿赐了婚,成婚还没几日呢。” 柳英紧跟着就道:“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我也才知道,想着今天给主子一个惊喜才没说的。” 攸宁有点好笑地点了她的额头,,忙又拉着两人坐下,问了她们夫家的情况,还有就是满月和双燕她们。 她成了贵人以后,早就找了人问过,到了年底宫里会放出去一批人,然后没等她使银子,管事的嬷嬷就把五个小姐妹的名字和当差的地方问了记下来。 倒是没想到这还没到年底,年龄最大的阿福她们居然就出宫嫁人了,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几人坐在里屋叙着旧,攸宁还叫人把新研究出来的美食都摆出来,一边说话一边吃着。 然后她就从阿福口中听到了堪称机密的最新消息,太皇太后要给攸宁兄长赐婚的事情暂时黄了。 那位姓氏为乌雅的格格据说旧疾复发,没有几个月是养不好身体了。 最重要的是,阿福出去以后从夫家那打听到,那位乌雅格格不是别人,正是承乾宫乌雅贵人的亲妹妹。 在乌雅格格‘患病’之前,乌雅家找人去给乌雅贵人问过这事儿。 说到这里,阿福有些不好意思道:“完颜家和乌雅家,素来是有些不对付的。” 完颜家就是她嫁的夫家姓氏。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打卡第二十八天 永寿宫正殿。 惠嫔看着攸宁遗憾道:“偏巧那姑娘身上不好, 倒浪费了太皇太后凑成的这一番好姻缘了。” 攸宁听着惠嫔把事情原委缓缓道来,她说的和阿福说出来的分明是一件事,但又是不同的说辞了。 紧跟着惠嫔安抚的话, 攸宁也只是微笑着点头, 反正她应该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任外面发生了什么, 也只能从惠嫔口中得知。 其实究竟是真病了,还是乌雅家瞧不起瑚家,都不要紧,攸宁短暂不高兴了一下就想得很明白了。 瑚家确实是落魄,好人家的女儿要嫁都得掂量一下, 何况是乌雅家这种可以说是内务府世家的豪门,这简直不能说是下嫁了, 完全就是扶贫。 乌雅贵人为妹妹考虑这些亦无可厚非。 所以她先前就和阿福说了,她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去找乌雅家麻烦, 没有必要,本来就高攀不上,要是再去闹一场那场面简直就更难看了。 阿福便也道,完颜家把消息传进来, 其实就是看中了她和攸宁以前关系不错,这会儿她步步高升,所以完颜家想来个锦上添花,旁的念想是一点没有的, 她要是有用得上的地方也尽管使唤。 阿寿也紧跟着说齐佳家里也是这个想法。 同是镶黄旗下的包衣,这两家哪个单拎出来都比瑚家好多了,虽然人家就是稍稍示好,不可能真的把鸡蛋都放在她这个篮子里, 但人家既然有意结交,还有阿福和阿寿在,攸宁自然不会拒绝,默认了两家的来往。 多认识些人总没坏处。 再者,攸宁自己觉得瑚大娶亲也没必要太高调,符合自家家境就行了,没必要非得高攀人家,强让出身豪门的乌雅格格嫁过去,也未必就是好事。 要是能让阿福阿寿借着夫家的人脉介绍个差不离的,双方看对眼,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行 在她思考的时候,惠嫔安抚完她,便说起了另一件事。 眼看着就是乞巧节,宫里盛行在这日供花果,食用巧果,向织女乞巧,无论是嫔妃还是宫女,在这一日都能小小热闹一下,也算是大家都喜欢的节日。 惠嫔叮嘱道:“大膳房早就开始做巧果了,皇上说了叫各宫多少也做些,凑个热闹。咱们宫里的巧果,便要托付给你了,你有什么要用的东西,只管拿着我的牌子去内务府。” 她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什么,又带着点笑意提点她:“这些巧果也会送去皇上,太后和太皇太后那儿,到时候少不了你的赏赐。” 这是个在皇上面前露脸的好机会,瑚氏的手艺在各宫都小有名气,惠嫔自然而然就把事情交给了她。 攸宁没有拒绝的道理。 以她的位份,太皇太后和太后这种身份的人眼里压根儿都看不到她,能在这两位心里挂个名,全靠她折腾出来的那些甜点,可以说是厨艺现在完全就是她的特长,发挥所长的事情,她当然不能含糊了。 何况,她现在有美食buff在身,这件事之前,她还正愁着用什么理由把自己亲手做的东西送去呢。 就算如此,她回去也要花心思琢磨,让自己做的巧果能直接脱颖而出,才有可能让太皇太后她们多看两眼,吃不吃,还不一定 * “玛嬷还是吃不下去吗?” 和安格格到慈宁宫正殿的时候,刚好看见宫女们带着膳食出来,她发现碗碟里面仍然是干干净净的,一猜就是玛嬷又苦夏了。 宫女抬头才发现面前的人正是前几日才入宫的和硕和安格格。 这位格格的出身说来也很是不凡,她的阿玛是皇上的叔父,已故的前裕亲王,亲哥哥是如今的庄亲王,额娘则是从科尔沁来的郡王之女,当初还是太皇太后亲自主婚,和安格格本人也是由太皇太后指婚给了自家子侄。 奈何不过两年那位郡主额驸便早逝,寡居的和安格格便也自科尔沁返回了京师,应太皇太后的话要在宫里小住些日子。 宫女迎着她担忧的眼神道:“老主子还是不大愿意吃这些,主子爷在里头陪着,叫奴才们另做些新鲜东西来。” 说着,就步履匆匆赶上了前面的宫女们。 和安格格听到皇上也在,便止了步,不欲进去打扰。 她年幼的时候也在慈宁宫住过些时日,和这位堂弟倒是见过面,关系不差,不过隔了几年再见,感觉又是不同,总感觉这个堂弟身上威势越发重了。 往回走的时候,她又碰到了也从科尔沁来的博尔济吉特格格,如今皇上的贵人,据说玛嬷给她拟了个封号为“宣”。 宣贵人很难得在慈宁宫见到和自己年龄差的不太多的女子,可巧这位和安格格还会说蒙语,因此很快就跟她混熟了。 “正找你呢,快来,我弄到了些好吃的东西,给你换换口味。” 宣贵人上来就拉住和安格格,有点怜悯地招呼着她。 和安格格跟着她走了,却不抱什么希望地道:“别白费心思了” 返京的第一日,和安格格就忽然水土不服起来,所有带着奶味儿的东西,甚至是羊肉烤肉之类的,她一吃就吐,只能被迫吃素,跟庙里的尼姑唯一的区别就是她还有头发。 作为半个过来人的宣贵人对此深表同情。 科尔沁简直就不是人呆的地方,她一个本地人都不喜欢,更何况是自幼在紫禁城长大的金尊玉贵的和安格格,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 她打小在科尔沁长大,本来没觉着科尔沁有什么不好的,吃喝玩乐样样都有,风沙是大了些,但她早习惯了。 直到她被族人送来千里之外的紫禁城,才发现过去十多年她过得完全就不是人能受得了的苦日子! 等她吃过宫里膳房各种美味佳肴后,再尝着家乡饮食就有想吐的冲动,再然后,一种名为奶油的东西瞬间俘获了她的胃口。 今天她就是来拯救和安格格的胃口的! 太皇太后苦夏,连膳房做出来的奶油蛋糕都不想吃,这些东西本来要原路送回,现在则被宣贵人给中途截胡了。 看着摆在面前一碟碟白色的泛着奶香味的甜点,再看看宣贵人期待的表情,和安格格终于皱着眉挖了一点送入口中,然后做好了呕吐的准备 然而,甜点上端的奶油郁丝滑,甜而不腻,奶香一点都不膻,这极为诱人的味道在口腔中久久回旋着,和安格格紧锁的眉头也逐渐展开,一勺,一勺,又一大勺 宣贵人眼瞧着她把桌上快一半的甜点吃完了,连忙张开双手护着剩下的一般提醒:“给我留一半!” 和安格格恋恋不舍地放下银勺,眼眶居然微微泛红。 说实话,额驸死的时候她没哭,额娘亲自求了太皇太后和皇上要接她回来的时候她没哭,终于回了京城回到熟悉的地方的时候她没哭,可这时候她居然为着点吃的就哭了。 回来这几天她都是浑浑噩噩的,总怕自己这是在做梦,直到今日吃着这些东西,尝到它们的美味,她才感觉i自己终于是醒过来了。 蒙古那边的人,断然做不出这么香甜的东西! 她在这里怔怔出神,想起过去那几年几乎完全是重复着的饮食,那些粗鲁无礼的科尔沁人,想起那些整日吹着面庞的粗粝风沙,那片美丽广袤却陌生得让她难以适应的土地,忽然觉着现在的生活可真是美好,她居然还能活着回来! 她想,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也不会再有从前那样的想法了,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 一旁的宣贵人并不知道她的想法,她吃着点心道:“可惜了,太皇太后苦夏,连点心都不爱吃了。” 她语气淡淡,倒不是不关心太皇太后身体,而是太皇太后年纪渐大了,每年夏天都有这么一段时间,到如今也只有皇上每次都特别关心这事儿。 和安格格靠在躺椅上,满腹心事消失得无影无踪,也让她有闲心关心起了别人。 她打量着宣贵人丰满了许多的身材,突然问:“方才皇上在屋里,正为玛嬷不想吃饭这事儿烦着,你怎么不进去瞧瞧?” 宣贵人满不在乎道:“他不喜欢我,喜欢瑚贵人那种美人,我干什么凑上去?” “瑚贵人?” “对啊!”提起瑚贵人,宣贵人忽然热情了许多:“她不光人长得美,脾气也好,还多才多艺,这种点心就是她第一个做出来的!” 和安格格看她的样子就懂了,这又是一个不得宠也不稀罕得宠的蒙古嫔妃。 也不知道以皇上的性子,得知宫里有人根本不稀罕他时,会是什么反应? 想着,旁边宣贵人忽然又惊呼一声。 “我想到了!” 和安格格还没来得及问,听宣贵人对她道了声谢,然后急匆匆出了门往正殿的方向去了。 她一脸茫然,宣贵人不是不在乎宠爱么?怎么这会儿又冲着正殿的方向去了? 而此时去正殿的宣贵人,想到的是她终于有机会讨好瑚贵人从她那儿要甜点方子了! 瑚贵人的兄长被乌雅家的格格给嫌弃了,这本来是皇上过问过的,但是这事儿都出了好几天了皇上都没动作,八成是事情太多,就把这桩事忘在脑后去了。 等他再想起来,估计乌雅家那小格格早就养了一段时间病了,要追究都不好追究了。 而她近水楼台先得月,只消在皇上面前提一嘴瑚贵人,他肯定就能想起来,然后一查一个准,再去给瑚贵人出气。 而她,不就有机会去给瑚贵人邀功了吗?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打卡第二十九天 慈宁宫。 皇上亲自侍奉太皇太后进了些汤水, 才被赶了出来到了暖阁,一进门才露出满身疲色,眼下也是青黑一片。 太皇太后苦夏这事儿, 连她自己嘴上都说着不要紧, 他却不敢不放在心上。 虽说往年都是这么熬过来了,可万一呢? 大病从来都是小病上引出来的, 天意也最会戏弄人。 当年的额娘便是如此,自己好不容易抽了空去看望她的时候,她都是靠在榻上对他露出美丽而苍白的笑容,哄着他说没什么,过几日就好了。 他于是就信了。 等到再一次去到景仁宫要看望她的时候, 她已经双眼紧闭躺在了人群的最前面,整个儿天地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他靠在迎枕上, 闭目养了一阵子才睁眼。 旁边梁九功适时奉上一盏清茶:“主子爷,外头膳食已备好了。” 皇上眉目间满是倦怠, 轻点了下头。 这让梁九功心中一松,这位主子平日里是很克制的,什么时间干什么事儿,胡闹的时候几乎没有, 可是一闹起来就可着劲儿作践自己,旁人劝了他也不会听,也只有太皇太后说话管点用,然后再等着他自个儿清醒过来。 这会儿明摆着不想吃东西, 却还是叫了膳,总该是缓过神来了。 用过膳,皇上又闭着眼睡过去了。 梁九功轻手轻脚退到外间,虽然也有点犯困, 却没敢睡,只挪步到了屋里那座冰鉴旁,借着冒上来的丝丝寒气醒神。 小半刻钟后,梁九功看到明瓦的窗户外面,有个小太监来回走着,以为是什么要紧事,便放轻了脚步出去了。 听完他就想兜头给这小子一下,想着这几日皇上觉轻才忍了下来,只低声斥道:“是你主子吗就乐颠颠给人传话?这种不要紧的事儿也敢来打扰主子爷?滚出去。” 说完梁九功看着那太监缩手缩脚没发出一点声音走了,自己才又走到门边探听着里面有动静没有。 才进门,里屋皇上就喊了他名字。 “外面有事?” 梁九功进了屋,看见的就是一个满脸写着精神的皇上,仿佛一个时辰之前所见的事情全都是梦一样。 他不由得感慨瑚贵人府的好福气,把方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无非就是宣贵人过来想见皇上,被人拦住以后,就说她也为太皇太后担忧,想着瑚贵人手艺好,要不叫她来试一试。 皇上听了只应了一声没说话,显然是没放在心上。 瑚贵人的手艺也全都在那点巧思上,尝个鲜是可以,可连大膳房那么多师傅都没做到的事情,她又能有什么法子。 放在先前,皇上肯定觉着这是来捣乱的,不说迁怒,心里也厌烦。 如今的话,应当是不会了。 果然,皇上只淡声道:“她有心了。” 紧接着就问起了瑚贵人:“瑚贵人近日来还好?” 梁九功忙如实禀报:“是,贵人昨儿还送了好些茶来,说是自己炒制的,清凉消暑,请皇上尝个鲜。” 其实送过来也有好几日了,不过那时候主子爷还发脾气,他也就没有往上报。 皇上眉目舒缓了些许:“她倒是有心,今儿就泡这个吧。” 想起瑚氏,他不自觉动了下手指,就想起那时候抚摸着的温凉又细腻的皮肤。 看着她就觉得心里的燥气去了七七八八,大约是她那人太简单纯粹了,让人不自觉就平静下来。 “要指给瑚贵人兄长的人定下了?何时成婚?” 到时候也该赏点东西给瑚家,提前跟瑚氏说一声才好。 皇上闲闲翻看着内务府呈上来的折子,想到这里突然问了一声。 下首侍立的官吏神色错愕:“奴才并未得此消息。” 皇上又看向一边的梁九功,从他嘴里得知了乌雅家小格格旧疾复发的消息。 他“哦”了一声,想着以前没听说这回事儿,于是很快就明白过来,乌雅家送格格来是冲着他来的,既没遂了他家的愿,给出来的饵还是要收回去的。 “既然她旧疾复发,就送回去让乌雅家好好给她补身子吧,划了她的名字,日后选秀也不必再选看她了。” 皇上像是随口似地这么一说,语气听了让人真的以为是施恩。 底下的小官听完冷汗直流,险些被吓跪,战战兢兢应了,心道这位格格这是怎么触怒了龙颜,竟得了这么一个处置。 别看内务府的人都是包衣奴才,就以为家里的女儿进宫也是当奴才去的,但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儿,那些天资差的才被选去当伺候人的宫女呢,像主子爷信重的人家,譬如如今的惠嫔,荣嫔,宜嫔还有乌雅贵人这些,人家虽是内务府选进去的,可却没做过宫女子,人家是实打实进去侍奉主子爷的正经娘娘。 按理,这乌雅格格天资好,出身好,还是乌雅贵人的亲妹子,最差也就是被赐婚给朝里的青年才俊,皇家赐婚,再体面不过了! 若是正常生病了,那也该是求了这一回免选,记了名下回继续选赐婚,这才是主子给了乌雅家体面。 就跟汉人们讲究的那什么夺情是一个理儿,下一回让你继续参选那是主子看重你,不看重才会直接叫除了名。 这乌雅家的格格是干了什么,惹了主子爷这么嫌恶?以后干脆都不想见她了? “算算乌雅贵人的身子也有六个多月了吧?” 一道声音让有些呆愣的梁九功回过神来,他当即应了是。 只听皇上道:“告诉贵妃,这程子天气热,乌雅氏这胎一直不好,就先别出门了,好好养身体,身边的奴才要是伺候不好,早些换了好的来。” 梁九功躬身,恰好掩饰住了面上那一丝惊讶。 他当即出去找了个倒霉鬼替他去传话,然后在敬事房的人端着牌子出来的时候,凑上去踮脚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今日伴驾的是瑚贵人。 承乾宫,贵妃听了来人的话应了声是,然后叫人去把前些日子传话的太监调到了别处当差。 乌雅家的事情在宫里没传开,不过她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倒让她有了些感想。 乌雅家不蠢,要是蠢他们也不会走到今天,只是他们和自己一样,高位上坐久了,就忘了自己是谁了,以为自己在主子眼里有多要紧? 所以,才要时刻敲打着,让人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贵妃如此想着,她不知道乌雅家得了消息后不后悔,不过她是不后悔的。 相比那些家里更想要的虚的东西,她还是更愿意为自己看重的所争一次,就算皇上不肯给,她也要伸手要一回才行。 而现在,她如愿以偿了,想起那个小小的柔软的婴孩,她感觉自己的心好像都要幸福得融化了。 “人被贵妃调走了?” 乌雅贵人听了这话,面上就露出了一丝情绪,紧接着就觉得腹中隐隐不适。 看着宫女不赞同的目光,她冲她笑笑:“好好好,我不想这些了,孩子最要紧!” 她心里却叹着气,怨自己怎么就这么多心,想控制也都控制不了。 攸宁得知自己要伴驾的消息,想了下,还是让人又装了两罐子新煮好的酸梅汤,然后放在小冰箱里拿冰镇着一并带走。 ——是的,冰箱,这个时候的冰箱虽然不如后世的可以通电,但是放了冰能够保存鲜果的箱子,叫冰箱也没毛病。 走去乾清宫的路途并不远,可两侧都是高耸的朱墙,灼热的阳光洒在地面上,立时就被这四方小小的天地给禁锢起来,于是这里也成了蒸笼一般。 虽然旁边有人打着伞遮阳,可没什么用处,系统出品的工具能够维持温度,却遮不住天上那轮太阳。 进了乾清宫暖阁的一瞬间,扑面而来一阵凉气,周围温度骤降,攸宁才感觉自己真正活了过来。 宫女看她满脸的汗,便请她现在外间稍等,重新给她去取梳洗的物件,旁边兰英则取出备穿的衣物要给她换上。 攸宁看她也晒得满脸通红,挥手让她歇歇,自己低头开始解衣服上的盘扣。 忽然,她的手被人给按住了。 “先别脱衣裳,一热一冷的,容易着凉。” 皇上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扭过头来,两颊很显然是晒出来的红晕,衬得肤色愈发的清透,还摸到她手里的湿热,愣了一下后,干脆牵着她慢慢往里屋走去。 “里面放的冰少,没外面这么冷,进来换吧。” 攸宁心道果然不愧是养生专家,走着又想到今天她没化妆,不禁感叹自己的未卜先知。 兰英缩着脑袋把衣裳送进来,又把那冰箱吃力地搬进来,一溜烟地跑掉了。 攸宁则拿着衣服去屏风后面换,不经意抬眼,发现皇上就坐在对面看着她。 虽说两个人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可现在这情况,也真是让人怪尴尬的。 她只能又缩回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三下五除二把身上衣服扒了赶紧换新的。 那一架屏风高高大大,上面是一幅写意山水画,只见远山如影,云腾雾绕,墨色稍淡,笔触也是疏落的,却并不显寂寥,别有一种平和文雅的气质,旁侧则是皇上自己题的字。 他一向喜欢自己这一副作品,平日里瞧着便拿眼睛细细描摹,只为了重温作画那时的心境。 此时眼睛不由自主盯着的却不是画作,而是屏风底下空缺那一部分,但从她的脚步变幻,便可以得知她此时的慌乱。 他又有了想要逗弄她的心思。 眼瞧着方才那宫女搬进来的冰箱,便站起身来往屏风近处走去,伸手去揭盖子,同时问她:“你这是又做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听到这脚步声,攸宁手上动作又快了几分,好险把轻薄的长袍给披上了,才敢边探出头边说:“是新煮的酸梅汤。” 话音刚落,她就发现皇上看着里面的东西发愣。 她瞬间诧异了,皇上居然也会发愣? 几下扣好了扣子,她往前走去伸着头,想知道他在看什么,该不会是冰箱里进了什么虫子? 冰箱里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有。 只有几大块融化了所以表面有些光滑的冰块,冒着微微的寒气,还有白瓷罐子里面装的红褐色汤汁,光润如玉的瓷色,衬得罐中的酸梅汤色泽更加浓郁,如宝石一般清亮。 皇上眼睛却只盯着冰箱里半化了的冰块,心里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感受,他抬眼看了看瑚氏,见她有些疑惑,却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 对于富有天下的他来说,这点冰不是什么稀罕物,纵然他自己不爱铺张,乾清宫的用度也一度缩减了许多,可是这点子冰对他而言,依旧不算什么。 他也记得一个贵人一日最多能用多少冰。 眼前这些冰块的分量并不多,可于她而言也并不少,她居然就这么全都带过来了? 第30章 第三十章 打卡第三十天 攸宁自制的酸梅汤, 说起来其实比宫里那些秘方简单多了,不管是味道上,还是消暑效果, 也都比宫里原有的略逊一筹, 不过有了美食buff加成,以上那些也都不算是事儿了。 一碗冒着冷气的酸梅汤先放在了攸宁的面前。 她看着站在那儿一手执勺一手执瓷碗的皇上, 眨了两下眼睛才发现她没看错。 后者扭过头来看她,示意她先喝,又很平常地道:“日头越发毒辣了,我叫人给你做一套肩辇,下回再来的时候就坐那个吧。” 攸宁正捧着瓷碗发愣, 脑袋里想不明白皇上怎么突然平易近人了,听到这句话后, 她更迷茫了。 她还记得几个月前头一次蹭饭的时候,她全程是在旁边侍奉着的, 能看不能吃,可怜得要命! 后面她才有了一只手都能数得清的坐下来的资格,可是现在,皇上居然主动给她盛汤还让她先喝? 还因为怕她走这么短短的几步路被晒到, 所以要赏她嫔位才有资格坐的肩辇坐? 皇上莫不是也被人给穿了吧!? 攸宁这几个月跟皇上相处,要说多了解他是不可能的,不过她一开始被他比较温和的脾气骗到了,后来经过马常在那些事情, 才深刻意识到就算他脾气再好,也不能惹。 简单来说,就是皇上和普通人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维度的生物,她们在他面前跟蚂蚁没太大区别, 属于一个手指头都能摁死——不对,是他扔个石头不小心落到她们身上,就能砸死她们的存在。 他始终是个皇帝,至高无上,这个世界里几乎是人人都爱他,都敬着他,捧着他,毫不夸张地说,土著能被他看一眼就激动到想要跪下来叩谢天恩。 攸宁一开始还抱着假装爱上他,让他为她的爱动容然后借此得宠这种想法,但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她只想嘲笑自己之前的天真幼稚。 究竟是什么让她居然敢认为皇帝会缺爱? 封建社会那套三纲五常的想法都发展了上千年,期间都不知道洗脑了多少人了,她又不是没上过学不知道这些,可穿过来之后她居然差点就忘了三纲五常的第一条,君为臣纲。 哪怕这套说法不能洗脑所有人,但至少她在这里所见到的所有人,都十分坚定,且无脑地觉得皇上就是天。 人人都爱他。 假如这就是万人迷的定义的话,那她现在觉得皇上就是这个国度里主角光环最闪亮的杰克苏,万人迷。 他连真的爱都习以为常了,怎么可能会对伪装出来的爱有什么反应。 就算真有这么一天,那也是他自己愿意,除了老天大概也没人能强迫他做什么。 想明白这个之后,攸宁就再也没幻想过自己要在这里大展拳脚,大搞发明什么的,贵人和官女子的生活本质上还是一样的,仍旧是朝不保夕,与其想着没结果的事情,不如干脆点洗洗睡了。 她专注当下享受着这份不知何时会结束的宠爱,为自己尽可能多的积攒一份失宠后继续享受日子的资本。 至于皇上那些让人受宠若惊的宠爱细节,譬如给她选宫殿,给她扯虎皮吓唬人之类的,大概率也是流程式的‘宠妾’待遇,不缺爱的人,总是很乐意对别人分享爱意。 攸宁垂眼喝着酸梅汤,清凉的汤汁顺着喉咙化作一条细线落下,仿佛一阵清风穿过整个身体,让她格外清醒。 皇上这种主动关心细节的行为,看着倒很像是游戏里npc的好感度到达一定数值后,向玩家解锁了一段新剧情,还送了个新道具。 攸宁想着,忽然觉得皇上的举动好像也并不难理解,好感度提升,对于对方的关心自然就能落到从前不在意的细微之处。 从永寿宫到乾清宫距离并不远,但是大热天还要自己走路,终究没有肩辇那么方便快速。 以后她出门也就有了新选择了,虽然她更喜欢步行锻炼身体,但没得选择和不选择还是有区别的。 想着她扬起笑容,真心实意地对他道了谢。 虽然真的装不出有多深爱他,但是这种关心她的好意,她的感谢也是实实在在发自内心的。 皇上慢悠悠喝着酸甜可口的汤,看着她只顾着笑不由叹了一声,觉着这是个心里真的没有一点成算的。 殊不知人最为贪心,今日她肯拿那么多冰给他送一份酸梅汤过来,明日她若是拿少了呢,这份好就有了落差,不光不值什么,反倒引人生怨。 她自己手里能有多少东西,又能送多久呢,真是不知道掂量一下。 尽管这样,皇上依然能够感受到心里那点隐秘的欢喜。 正是因为世人总爱衡量利弊,才显得真心更为可贵,更让人想要好好珍藏。 两人靠在一起腻歪了一阵子,皇上松松抱着她摸着她温凉细腻的肌肤,心里很喜欢,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却难得没有几分旖旎想法,只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感受。 外面,梁九功听完太监禀报,几乎是立刻冒了满头的汗,他颤着手叩响了门框,立在窗户前声音不敢太高也不敢太低地喊道:“主子爷,慈宁宫来人了。” 这个时间,梁九功又是这个反应,皇上几乎立刻明白送来的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他立刻起身要往外冲,走到半路想起什么,脚步不停,只回头看了眼也跟着站起来,面露担忧的瑚氏,扬声既是对着她,也是对着梁九功吩咐道:“咱们去慈宁宫,再找个稳妥人把你瑚主子先送回永寿宫去。” 等到攸宁穿好衣服,追出门口的时候,只能看到他匆匆离开的背影了。 刚踏进永寿宫的大门,攸宁就被惠嫔请到了正殿去。 这倒是不奇怪,正常来说中午去伴驾的嫔妃,晚上都会顺理成章留下来,中间被送回来的,不是惹怒了皇上,就是皇上后半天都有事儿。 惠嫔这次叫她,完全是因为宫里太监跑回来,说瞧见有人从慈宁宫方向跑出来,去了乾清宫的方向,瞧着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攸宁一听她既然已经发觉了,知道原委也就是时间问题,她现在说了也没什么,于是诚实道:“皇上只说了要去慈宁宫,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惠嫔其实也就是想从瑚贵人这里确认下,听完就让她走了。 心里,她是替皇上担心,同时也觉得这瑚氏运道有点不好,正伴驾呢突然发生这么大事儿,太皇太后挺过去还好,若是没有 恐怕皇上日后瞧见瑚氏,就会想起今日的事情来,久而久之,就不愿意再见她了。 惠嫔没有再继续想,转身去了小佛堂为太皇太后祈福。 这宫里没隔几年就薨了两个皇后,要是太皇太后再薨了,也不知皇上能不能受得了。 攸宁回了东侧殿,自然也被担心她的桂英和柳英围起来,于是又解释了一番,紧接着换了身室内穿的轻薄纱袍,靠在躺椅上捧着本小册子看起来。 嗯,手动翻译好的简体字版本西游记,费了她好些日子,最后做出来拢共有十来页。 * 慈宁宫。 皇上把太皇太后的脉案匆匆略过一遍,示意太医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而是直言问太皇太后究竟如何才能清醒过来,愿意吃东西。 几个太医你看我我看你一眼,太皇太后就是苦夏,所以才食欲不振,紧跟着就是身子乏力,夜间更睡不好。这回近乎昏迷,也有一定原因是她这段时间休息得太差了。 要让太皇太后暂时清醒过来倒是不难,可是根本问题没解决,要是还是吃不进去东西,醒了过不了多久还是会昏过去的。 寻常人如此倒是没什么,身体自有本能,到了要紧时强行吃些东西就能缓过来,有了胃口,慢慢的也就恢复正常了。 偏偏太皇太后年纪大了,食欲本就不好,味觉衰退,牙齿也活动了,平时能吃的东西就少之又少,更何况是这会儿呢? 太医没敢把话说得太明白了,但意思仍然是那个意思。 如今的情况,就是先等着看看太皇太后自己能不能醒,再就是尽力给她喝点粥汤一类的东西,没准能喝进去呢。 若是还不行,也就是最坏的境况了,寻常人几天不吃东西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一个早已年迈的老人。 皇上脸色愈发的难看,沉默片刻后扔下一堆太医在外面继续想法子,自己则进去,替代了宣贵人的位置,端过她手里那碗汤,小心往太皇太后嘴边送去,嘴里一声声唤着“玛嬷”。 可床榻上躺着的人仍然没有反应,汤汁顺着她的嘴角缓缓留下。 旁边宣贵人早已被眼前这一幕,甚至是皇上方才说话时颤抖着的声音下的心惊担颤。 但手上仍然本能地拿着帕子,小心翼翼为太皇太后擦拭着。 皇上手一顿,紧跟着又往太皇太后嘴里送了一勺。 宣贵人低着头去擦拭。 如此循环往复几次,她甚至看到了皇上下巴上滑落下来的一滴又一滴水痕。 室内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是一片静寂,甚至没有一丝呼吸声。 皇上看着仍然没有一丝醒来迹象的太皇太后,颓然放下手中的碗,叫人把太医给叫进来。 如今的情况,玛嬷早先就叮嘱过他很多次,她不想就那么没知没觉的离开,至少在离开这里去往长生天之前,让她睁着眼睛看看自己的家人。 太医见这情况也明白了大半,忙上前施针。 皇上立刻挪开自己的目光,看向一边的宣贵人和和安格格,声音发哑:“玛嬷先前,可曾说过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后两者也都明白了什么,下意识垂下目光,不敢看他发红的眼眶,艰难开口说了几样东西。 这些日子太皇太后不是没有想吃的东西,只是想吃是一方面,吃不吃得下又是另一方面。 随侍在太皇太后身边的二人,自然再清楚不过。 皇上无力再说话,摆了下手,示意她们现在去找。 宣贵人和和安格格两人对视一眼,一人叫人去膳房要各类奶油点心,一人则匆忙去茶房取太皇太后想喝的各类茶汤。 这些东西太皇太后虽都吃不下,可底下的人都是整日备着新鲜的,就怕太皇太后什么时候忽然想吃了,因此不敢有半分的松懈,这个时候正能派的上用处。 和安格格正忙着叫人把这里的所有汤都盛一份出来,忽然听到有人训斥:“这哪儿来的玩意儿,还不快丢出去,什么东西也敢这时候往上送?” 闻言看去,倒是一个颇为熟悉的简单纸包。 和安格格一下就想起来了,这是今天永寿宫的瑚贵人送过来的,说是什么酸梅粉,拿水一冲就能喝,是个新鲜玩意儿。 她也沾了太皇太后的光得了一些,刚送来就喝过了,味道很不错,清香酸甜,纯正爽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用膳的时候还真的多吃了点,很是开胃,没比宫里的那些方子差多少。 想着,和安格格就心中一动。 太皇太后对瑚贵人做出来的那些奶油喜欢到了极点,没准同一个人做出来的酸梅汤也正和她老人家的胃口呢? 她现在也是没了法子了,索性把有可能让太皇太后喜欢的都拿过去试一试,万一太皇太后喜欢呢? “那种也冲一份拿来,我一并送去给太皇太后尝尝。” 和安格格指着那包红褐色的粉末,不抱什么希望的吩咐道。 30-40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打卡第三十一天 太医施针过后, 太皇太后终于睁开了眼睛。 只是看着她气若游丝的样子,旁边的太后和皇上心中越发沉重,谁也高兴不起来。 反倒是太皇太后看着两个人眼眶通红, 露出个微弱的笑以示安慰。 皇上看着这位自幼抚养教导他的祖母, 目光一如幼时般慈爱,只觉悲从中来, 难以断绝,忍着泪艰难唤她:“玛嬷” 殿内侍候的宫女太监尽数退了出来,领着一大堆人等着的和安格格和宣贵人,更是心急如焚。 抛开太皇太后对她们平日里的照顾不说,这位年迈的老人作为长辈, 亦对她们这些晚辈疼爱有加,她的言行举止, 也在一定程度上开导过她们。 二人此刻也都没有了别的心思,满心盼着太皇太后能够挺过这一遭。 等了不知道有多久, 和安格格和宣贵人带着各类膳食进去服侍太皇太后,皇上在前面,自然也轮不到她们上前去,只好在下首候着。 说是用膳, 其实如今的太皇太后早没了这个力气,只是浅尝几口,便叫人退下去了。 和安格格目不转睛地看着,想要记下来太皇太后有心思喝的几种, 之后叫人精心备着。 太皇太后抿了一口送到面前的汤汁,睁眼看着面前红紫色的酸梅汤,有些失神。 这酸梅汤味道并不重,可是她似乎久违地能够尝出来这些浅淡又很有滋味的东西了, 酸甜爽口,略有回甘,甚至还能够品尝到淡淡的烟熏味。 十分粗浅的手艺,可是一下子让她想起年轻时还住在盛京宫里的日子,一晃神五十年就过去了,年轻时候的事情也逐渐模糊不清,她也想不到自己竟还能记得这种烟熏的味道。 盛京的宫殿不比紫禁城,五宫福晋的其实都是住在一个院子里,冬日的时候各宫都要用炭,味道难免重了些。 那时候日日闻着,谁都不喜欢,可时至今日,她唯一记得清楚的居然是那种味道 而从前的故人也只剩她一个了。 “玛嬷?” 看着抿了一口酸梅汤便合了眼的太皇太后,皇上心中没由来地慌乱。 太皇太后昏昏沉沉中被这一声唤醒,她睁了眼看向皇帝,再看向他手里的汤,缓声道:“这汤不错。” 皇上几乎要喜极而泣,他克制着颤抖的手,将汤往前送了送,满怀期望:“您再尝尝” 盛出来的一份酸梅汤顶多只有三五勺,眼瞧着太皇太后居然全都喝完了,皇上连忙叫人下去再盛,借着转身的机会,又接过梁九功递来的手巾抹了把脸,这才回过身去问太皇太后有什么想用的。 这话他问得极为忐忑,生怕方才喝完了那些酸梅汤是自己的错觉,也怕方才那汤不过是偶然。 令他失望的是,太皇太后摇了摇头。 转瞬间他又勉强宽慰自己,这没什么,肯进些汤水便不错了,日后慢慢养着就是。 尽管如此,他仍能觉着自己的心在重重往下坠,像有个无底洞一般。 太皇太后缓了一阵子,眼见着有了些精神了,却只叫了原先那样的酸梅汤要喝。 众人的心终于沉入谷底,太皇太后一下子就有了精神,却还是没有进食,不是回光返照又是什么。 果然,这一次喝完酸梅汤,太皇太后缓了片刻就靠坐起来,握着皇上的手似有事情要交代。 众人只得默默退下,满脸沉重。 又过了一阵子,皇上只身从内殿走出,可样子瞧着很古怪,又是高兴又似悲伤,叫人再盛一罐酸梅汤来。 而后殿门缓缓关闭。 众人心中叹气,再度沉寂。 殿内,皇上侍奉太皇太后喝完酸梅汤,却眼看着她呼吸越来越缓,头脑一片空白。 不知在榻前呆坐了多久,他才想起来接下来要做什么,可是始终不敢抬眼,只摸索着拿手巾擦着湿漉漉的脸。 “玛嬷皇玛嬷” 他低喃着,浑身颤栗地扶着墙站起身来,正待转身,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微弱的呼唤。 “玄烨,别在这守着了” * 太皇太后病了的事情在宫里不算什么秘密,只不过皇上并未下令侍疾,各宫嫔妃也都当没什么大事,安心待在自己的住处。 承乾宫,无论身边的宫女如何作想,贵妃本人还是十分稳得住,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她身为贵妃是有资格去的,只不过宫里皇上才是理,既然他没叫,她也不会自取其辱地去问,只管在自己宫中的小佛堂为太皇太后祈福。 永寿宫,惠嫔也叫众人散了,叮嘱这个时候各人务必安分守己,她看了攸宁两眼,最后什么也没说。 攸宁毫无所觉地回去了。 殊不知这会儿,一群白胡子太医,围着她送去慈宁宫的那一包酸梅粉大眼瞪小眼。 最后,其中一位资历最深厚的太医犹豫半天,磨磨蹭蹭下了决断,这就是普普通通的几种食材磨成粉末。 可他以及身后的一众太医仍然想不通,为何他们费尽心思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方子毫无用处,可偏偏就是这些普通的酸梅粉,反而让太皇太后有了食欲呢? 内室,经过心情经过一番大起大落的皇上靠在榻上歇息了片刻,睁眼就听到了外面的争吵。 继而想起了先前问出来的话,那令太皇太后开了胃口的酸梅汤不是什么稀罕物,是瑚氏那边做了想着送过来的,谁也没当回事儿,因着太皇太后先前说想喝这个,才熬了一份送到面前来。 谁料就是这一份起了作用呢? 饶是皇上并不信服鬼神,在太后霍然起身说这是瑚氏命格好,带了福气给太皇太后的时候,他也不自觉认可了。 其实事后一想,瑚氏鼓捣出来的甜点就很合太皇太后的胃口,兴许这回的酸梅汤也是。 只是先前并未有人往这里想罢了。 他虽不认可瑚氏的福气就这么灵验,可心里也觉着她大概是和太皇太后有缘? 否则,又难以解释这么多的碰巧了。 这回真的是幸亏有了她。 想着,皇上有了先把她叫过来陪同侍疾的想法,若是玛嬷醒了还要什么东西,人在身边到底是方便些。 “主子,外面有人从慈宁宫来,说是皇上请您过去。” 攸宁被人从床上叫醒的时候还有点懵,这会儿虽然称不上是大半夜,但也接近十点多了。 这么着急忙慌地把人叫起来,攸宁心里都有点没底。 等她穿好衣裳往外一看,正殿也亮起了烛火,再一出门,惠嫔披衣起身到了外面,正在问话。 见她出了门,惠嫔朝她看过来,面上神色有些奇异,她叮嘱道:“既然皇上叫你,就快些去吧,记得好生侍奉太皇太后。” 攸宁从她面上看不出什么,只好又跟着出了门,然后惊讶地发现门外赫然停着一辆小轿,很有点无事献殷勤的感觉。 旁边的太监看起来是领头的,对她却格外地恭敬,边走边给她说了事情原委:“贵人主子请,您且放宽心,是前日您着人送去慈宁宫的酸梅粉,太皇太后吃着觉得甚好” 一路走着,轿外的太监似乎也是看出了她有点怕,就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原本和旁边桂英紧抱着的攸宁也慢慢放松了心神。 倒不是她胆子小,而是晚上的紫禁城着实可怖,哪怕宫道沿路点了宫灯,可是仍然有许多照不清的地方,眼神不好点的人看着前面幽暗的甬道,总觉得它正在静默着等待吞噬众人。 到了慈宁宫,这里才是各处灯火通明,攸宁由人引着进了慈宁宫的内殿,一路上发觉宫女太监们看她的眼神都有别样的尊敬,然后她畅通无阻地见到了皇上。 让她庆幸的是,这个世界大部分人都是信佛信神的,没人觉得真的是她的酸梅汤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功效,夸张点的是觉得她福气大,命格旺人,如皇上这种不迷信的,就是单纯觉着她做出来的东西口味合了太皇太后的胃口。 所以大半夜叫她过来,其实是当备用厨子的。 原因也简单,太皇太后靠着酸梅汤撑着醒了,然后用了点膳食又睡去了,太医们觉着太皇太后吃得还是少,皇上干脆就把她叫过来,想着问问她有没有什么法子。 面对着太后和皇上期待的目光,攸宁想了片刻,试探道:“若是太皇太后不嫌弃,我明日亲自为太皇太后做些膳食?” 她觉得这大概就是他们叫她来的最终目的,不料话一出口,太后就上前来紧握着她的手,语气满是欣慰和感动:“好孩子,皇帝果真没看错了你,多孝顺的孩子啊,若是额娘醒了也要为皇帝高兴的。” 皇上看着瑚氏,也有些微的动容,百善孝为先,可世人真正能做到事必躬亲之人又有多少? 尤其瑚氏先前因着此事叫人诟病许久,这回还是连半点迟疑都没有就应了下来,可见其心至诚。 攸宁有些不能适应他们的反应,好像自己说了什么特别惊世骇俗的话一样。 为生病的长辈做顿饭什么的,又不麻烦,关键她现在每天也不用上班,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吃喝玩乐,现在有机会刷一刷几位大老板的好感,不是挺好的吗? 这天晚上,要求守在外间的人有许多,除了太后最后终于被劝回去之外,皇上在外间睡了,和安格格和宣贵人则去了暖阁歇息。 攸宁自然也守在了外面,一开始她做好准备睡脚踏了,反正慈宁宫连地板上都铺着厚厚的柔软的地毯,其实睡地下完全没有压力,后面是皇上瞧着实在是很可怜,叫人又搬了一张榻过来给她。 有过在医院给长辈守夜经验的攸宁,躺下没多久就在些微的嘈杂里睡着了。 皇上默默盯着她睡熟了的样子,心里叹着她真是心大,可是在身边所有人都要靠他来安慰的时候,突然来了个不需要的,他居然还有点觉得自己没有那么惊慌了。 躺在榻上想了许多,皇上也慢慢合上了眼,等明日吧,兴许瑚氏做出来的东西,玛嬷能多吃些呢? 忙了大半日的慈宁宫终于平静下来,在这几位主子都沉沉入睡之后,大半的烛火也都被熄灭,只留了残余的几盏,微弱昏黄的烛光映在守夜宫人的身上,显得格外静寂。 直到天边一缕曦光初现,习惯了早睡早起的攸宁一睁眼,就和皇上对视了。 后者前朝还有事务,自然要早早起身去处理,之后才能挪出时间来为太皇太后侍疾。 他看了眼攸宁道:“时辰还早,不多睡会儿?” 攸宁摇头,来陪病人就要有陪病人的样子:“老人家觉少,我早些起来,想着做点好克化的东西。” 皇上颇觉意外地看她一眼,心里一时间不知是什么感觉,很陌生,却并不讨厌。 瑚氏的祖母祖父去世时,她尚且年幼,如何知道老人家的生活习惯,想来是为了来给玛嬷侍疾才问了人的。 她是用了心的。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打卡第三十二天 攸宁带着桂英一路走到膳房。 她昨晚上是做好了半夜起来做点东西的准备的, 毕竟谁也不知道太皇太后会不会半夜醒了叫点东西吃。 不过太皇太后这一觉歇得不错,太医把了脉也说比昨日好了许多,皇上走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攸宁起床时精神抖擞, 也半点没耽搁就在脑海里想出了几道菜。 这会儿膳房早热火朝天开始准备早膳了, 好几个灶眼上都摆满了东西,里面冒着腾腾白气, 扑到面上热乎乎的。 宫女把她领到了一个圆脸太监跟前:“主子爷吩咐了,说贵人先前做的东西合了老主子的脾胃,故而请人来试一试。” 这边话音刚落,攸宁就往里扫了一眼,问:“膳房这里还有空着的灶台吗?” 圆脸太监惊诧看着他, 又看了那宫女半天,见她也是一脸的诧异。 不是过来指点的吗? 这位主子怎么想着要亲自下厨了, 往膳房一站灰头土脸的,若是伤着磕着了可怎么办? 虽说是表孝心, 可他还没见过有这么实诚的主子呢。 圆脸太监想了下只得含糊着道:“您这是要做点儿什么,这里头难下脚,要么奴才给您叫两个宫女使唤着?” 攸宁点头:“可以,我也不会生灶火, 就做点简单东西,送进去当个添头罢了,不会打扰你们的。” 这话说得诚恳,圆脸太监纳闷的同时, 心里也清楚人家好端端当着主子,纵有多大本事也不会跑这儿来抢他们的饭碗。 再者,能看得起他们,好好跟他们说话的人实属少见, 能为了表孝心来这儿亲自下厨的,圆脸太监心里不自觉多了几分钦佩,一挥手指使底下人去准备了间空着的屋子,还有攸宁指名要的各类食材。 攸宁说简单做几道,确实是很简单的几样早点。 用着膳房备好的馅儿,她亲手调了味道包了点小馄饨,又舀了膳房小火熬着结了层粥油的米粥,其余就是几样清炒的素菜,用了些熬好的高汤,味道格外鲜美,再就是一道羊肉炖山药胡萝卜汤,瞧着清淡极了,只有面上飘了几点油星子。 这些菜式往食盒里放的时候,旁边的圆脸太监和宫女都在心里摇头,太皇太后的口味他们自然都是清楚的,就这些东西,圆脸太监自个儿吃都觉得寒酸,更遑论上面的主子了。 这些东西,比他们准备要送上去的都简单。 圆脸太监心里叹着气,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太皇太后的口味就是偏重,可没法子呀,太医交代了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他们也只好跟着这交代做,又怕做出来的膳食太清淡了太皇太后一口都吃不下,只好努力克制着往里头添东西。 就算这样都还不行,这位瑚贵人这回恐怕也是白用功。 攸宁自己心里也没多少底。美食buff增加的是别的属性值,放在健康人身上顶多就是觉得味道还行,然后晚上能睡得比较好,第二天起床精神点之类的。 酸梅汤能够令太皇太后“起死回生”,那也只能说明太皇太后自己生存意志强,美食buff再怎么能提升健康值,也是从人本身的状态为基础一点点好转。 眼前这些食物也是一样,太皇太后要是肯吃点可能会有一点用处,但最终还是得看她自己的身体情况。 攸宁做这顿饭的也没什么目的,顺手而为,反正她本来也是被薅过来当个添头,或者说吉祥物的。 ——迷信的皇太后坚持认为她命格能旺身边的人。 攸宁不抱什么希望地把这些东西带了回去,然后就和众人一道儿等消息。 太皇太后没用膳,整个慈宁宫也没有人有这个心思,而皇上更是一到了慈宁宫就进去了,可见有多挂心。 内殿,太皇太后靠在床榻边,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菜色倒是都不错,只不过一想着吃进去都没什么味道便觉着扫兴。 然而看了看皇帝,她还是随意指了道汤,勉强喝了几口,才叫似乎有些放心的皇帝安心去用膳。 皇上笑着应答下来,出了门便是忧心忡忡的,他哪里不清楚玛嬷的用意,分明是不愿让他太过费心。 众人眼瞧着如此,心里也都不大好受。 直到小半刻钟之后,里面侍候的宫女才传出来个好消息,说太皇太后进了一小碗瑚主子献的羊肉汤,直夸这个有滋味!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攸宁身上。 谁都知道是她大早上去了趟膳房,亲自下厨为太皇太后做了些膳食。 只不过在这之前,除了太后还念叨着说她命格旺,没准能让太皇太后吃进去东西,其他人都是不怎么信的,不过也没拦着,只当是勉力一试。 如今众人却齐齐怔住了。 哪怕只有一小碗的汤,这放在前几日也是有些难得的,更让人瞧见了一丝希望。 然而不多时,又有个宫女出来高兴道:“老主子又进了一只鸭子蘑菇馅提褶包子!” 太后高兴得直念佛,还是皇上反应迅速,叫人趁着太皇太后有胃口劝她多用些,紧跟着过来就握住攸宁的手,语气感慨道:“这回真是,多亏了你了。” 他想起来方才皇玛嬷随意指到的就是那碗羊肉汤,进了汤之后,居然还又用了些东西,兴许就是那汤叫人开了胃口。 这之后,太皇太后又陆续用了些东西,总算叫外面苦等着的众人松了口气。 亲眼看着太皇太后有了些气色,皇上此刻再想起命格福气一类的话,就没先前那么不以为然了,兴许就是有这样的人天生好运,也能叫身边的人逢凶化吉呢? 不管是与不是,这一回皇玛嬷总算有了胃口,也都是瑚氏的功劳。 这功劳太大,他一时间竟也想不出要用什么东西来赏她,毕竟无论是什么,也都没办法和皇玛嬷相比。 * 永寿宫。 随着众人在佛前跪了一早上的惠嫔正靠在榻上,由着宫女给膝盖敷药,忽然得了宫女禀报,说是敬嫔带着大公主和二公主来了,只得起身相迎。 饶是她脾气再好,这会儿心里也忍不住埋怨,好端端的不回自个儿宫里歇息,跑她这儿来做什么? 莫不是觉得还没在佛前跪够不成? “我恰巧路过这儿,突然想着永寿宫有位瑚贵人心灵手巧,最爱做些吃食,便厚着脸来叨扰你了。” 敬嫔是个不爱常理出牌的人,上来就毫不客气地直言道:“大格格和二格格方才还说呢,瑚贵人的手艺极好,我也不好叫孩子们失望。” 这话一出,惠嫔也就知道她是上门来找茬的,也明白过来先前荣嫔忙着回去看小阿哥时,敬嫔主动接手两个公主就是为了这时候来。 大公主自幼入宫还能听得明白,心里知道不好,只可惜在这儿没有她说话的份儿。 二公主则是荣嫔之女,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上前对着惠嫔福身后,就撒娇说自己想吃那种甜点。 惠嫔摸摸她脑袋,她对孩子没什么恶感,便答应了下来。 反正甜点方子永寿宫的膳房也有,上回格格们吃到的就是膳房师傅的手艺。 两个孩子倒也好说话,得了惠嫔允准,便去了后面找三格格玩。 留下的敬嫔往外打量了一眼,笑盈盈道:“怎么不见瑚氏前来,当真没规矩。” 说来她今天心情倒是不错,太皇太后病重,没叫阖宫嫔妃去侍疾,可谁也不敢没事儿人一样,有资格的都跟着去了佛前跪着祈福。 佛前的蒲团就是那么几个,也唯有嫔往上的人才有这个荣幸跪在上头,再往下的却没这个资格了。 敬嫔只位在贵妃和安嫔之下,往后扫去,并不见瑚氏的影子,心中不知怎么畅快起来,可见皇上的宠爱也不过如此。 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可那又如何,她就是心里不痛快,想来找麻烦,看笑话,便来了。 惠嫔心知她就是看谁都不顺眼,因此不愿搭理她,只简单道:“晌下还要去祈福,你若是不怕累着,尽管在此处等便是了。” 敬嫔也只当没听到她说话,自顾自地扶着膝盖起身,遥遥望向东侧殿的位置,话里带着股诡异的愉悦:“太皇太后吃不进饭去,怎么不见瑚贵人去拿一手好厨艺去伺候啊?想来是伴驾惹怒了皇上,没脸出门了?” 其实如今,凡是消息灵通的些的,都该知道昨夜有一顶小轿从永寿宫出去,去了慈宁宫的方向。 也只有宫中无甚根基的安嫔和敬嫔对此一无所知。 惠嫔已是厌烦至极,自然也不会去好意告知她,只端坐一旁歇着,不再搭理。 敬嫔再如何有脾气,到底是出身大家,做不出带着人强闯旁人居处的事情,只是看着门窗紧闭的东侧殿,她便已经能够想象到瑚氏如今的狼狈模样。 所谓的得宠,其实也不过如此。 她在心里这么对着自己说,不过是个奴婢罢了,如何能越得过自己? 后殿,大格格玩得也不大尽兴,深深后悔自己跟着敬嫔到这儿来,平白无故就开罪了人。 旁边二格格看出来了,避开三格格笑眯眯安慰她:“大姐姐,你担心什么,瑚贵人现在还是个贵人呢,咱们喜欢她做的吃食,恐怕她心里还高兴,以后见了我额娘也能说得上话。而且咱们又没非要把人叫出来,她要记恨也该是那位” 二格格说着往前殿看了一眼。 她虽是小小一个,可却看得清楚,敬嫔是个空架子,来刁难人都要借着她和大姐姐的名头来。 而惠嫔平素待她们和气,瑚贵人呢,性格柔和,不会轻易跟人红脸的。 大格格温温的笑,看着没什么顾忌的二格格,心里羡慕的同时,仍觉着不妥。 二格格说起来才是汗阿玛的长女,又是荣嫔娘娘所出,自然是有这份底气。 可要是身份低微的人活该受上面人的气,那她岂不是也 她没再说话。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打卡第三十三天 太皇太后病情好转, 好消息就是底下的嫔妃们不必再整日跪着祈福了,可该抄写的经书仍然免不了,去慈宁宫表孝心的路上, 众人都是满脸的疲惫, 却没人说什么。 毕竟连皇上都亲自侍奉在侧,她们抄点经书又算什么。 敬嫔走在贵妃身后, 膝盖隐隐作痛,心里觉着安嫔真是糊涂了,该出面的时候不来,哪怕不盼着皇上多看两眼,可连着熬了几日写就的经书不是假的, 何必就这么躲着功劳呢? 就算谁都知道这回去了慈宁宫,大概率也见不到太皇太后, 可见着太后也是好的,既然对这事儿尽了心, 就该亮出来叫人看着。 从前她蠢不懂这些,如今懂了,好容易有这么个好机会,自然要抓紧了才行。 一路沉默着进了慈宁宫, 众人依次落了座,然后就是长达小半个时辰的等待。 敬嫔焦躁不安地等待着,她坐在众人之首的位置,从进宫时她就是这样只在安嫔之下, 然后从一开始的兴奋与骄傲,到如今,也只有在这个位置的时候她才能比别人体面些。 她又看向手边厚厚的写满了字的纸张,这是她许久前早就准备好了的, 这下终于派上了用场。 太后娘娘信佛,若她能够看懂她的诚心,看到她的孝心,她就心满意足了。 安嫔情愿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压下去,可她不行,她受不了谁都能爬在她头上的感觉,她不想一辈子都这样。 这些想法她以前就有了,但是直到安嫔被惠嫔她们的风头压下去,直到那个瑚氏区区一个贵人就能靠着皇上的宠爱,请来那么多人去给她做脸,她才终于觉得要是再什么都不做,她就完了。 宫人续上第二盏茶的时候,外间终于有了动静。 敬嫔跟着贵妃起身准备行礼,福下去的时候,她眼角余光看到太后身边跟着一个人,裙摆的料子样式都不是宫女能穿的。 也许是宣贵人?或是那位住在慈宁宫的和安格格? 她这么想着,微微抬眼,听到太后摆手免礼的同时,她看到那个跟在太后身边的女子对着她们行礼,她长了一张敬嫔再熟悉不过的脸。 攸宁行过礼,本来想去后面站着的,结果还是被推着去了太后身边。 这屋里座位拢共几个,按理来说她连坐的资格都没有,不过想想她都没和别人在这儿多等一刻钟,似乎也没什么可埋怨的。 而且,她也是才知道自己刚躲过了一件苦差事,太皇太后病重,各宫嫔妃都跟着太后去祈福了,几乎整日跪着的那种,当然了,有资格跟着太后跪的都是嫔以上的。 嫔以下的虽然没这个资格,也不代表就能偷懒,只是嫔以上的在正殿跪,她们去了侧殿而已。 一样的跪,正殿的好歹都能让太后看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侧殿就是单纯跪着了,安安分分祈福,没人知道,可要是露出点什么来,万一被多嘴多舌的宫人传出去就不好了。 攸宁在慈宁宫虽然也是各种折腾,但远比跟着众人祈福还要熬夜抄经书好受的多。 毕竟慈宁宫的各种折腾,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受。 这么多人里面,宫女太监能轮班,太后作为长辈也不会太劳累,她和宣贵人,和安格格三个能相互照应,只有皇上是自己一个人连轴转,白天赶着处理政务,间歇回来看看太皇太后的情况,晚上他还想继续守着太皇太后,然后被赶出去了。 于是她心里那点抱怨也就没了,谁让这段时间里,大老板过得比她还惨呢? 她也隐约觉得可能是加在幸运值上的属性点起了作用,要不然就这么一环扣一环的,中间但凡出点差错,比如酸梅汤晚一天送去,或者没到太皇太后嘴里,再或者那天羊肉汤太皇太后没指到,她也可能就要去偏殿整天整天跪着了。 再看看那所有人呈交上来那厚厚一摞经书,她更庆幸了,就她那几个不堪入目的毛笔字,写一年都不敢拿出来给人看。 太后近来虽然折腾的少,但也是身心俱疲,瞧着太皇太后好多了才腾出空来见人,只与贵妃说了些话,又问了孩子们几句,便又由人搀着走了。 “敬嫔也不知道折腾个什么?” 端嫔瞧着前头失魂落魄走着的敬嫔,不由自主和旁边的惠嫔抱怨道。 她的语气里没有嘲弄,但也绝没有一丁点的同情。 谁叫人家当初仗着自己是正经旗人,瞧不上她们这些包衣奴才呢? 只可惜风水轮流转,什么排位也都比不过圣心,她还不是安安生生跟着以前排在她后头的惠嫔,都有了嫔位,也该知足了。 想着方才的瑚贵人,出身也没多好,平日里做点东西讨好就被人嘲讽,可谁能想到就是靠着这一手,她还立了功呢,日后皇上还不知要如何嘉奖她。 可见人有了运道,别的再差也不耽搁得宠的是,有的人出身再好位份再高,也挡不住老天爷让她平地摔个大马趴。 惠嫔没作声,只用眼角余光看到荣嫔带着大格格和二格格脚步匆匆,果然,自方才见了瑚氏在太后跟前陪着后,两个格格的面色都有些不好看了,以二格格尤甚,荣嫔显然也有所察觉了。 荣嫔带着两个格格回了居处,一声不吭坐在上首,只拿眼睛盯着她们,很快二格格就支撑不住,跪下把事情给说了。 旁边大格格也跟着跪下,她心里知道,自己进了宫就被汗阿玛送来荣嫔娘娘处,以后自然是听她的教导,视她为额娘。 荣嫔听完她们说的这些,心里一叹,亲自去扶大格格起来:“二格格不懂事,叫我给宠坏了,难为你小小年纪还懂得劝她两句。” 这回也是她失策了,没想到敬嫔敢拿着公主做筏子,更没想到二格格居然让她教成了这个样子。 二格格对着墙跪了足一个时辰,最后还是大格格求了情,荣嫔才叫她起来,涂抹药膏的时候,也是大格格亲自帮着。 荣嫔在旁边瞧着,没有插手的意思,眼见二格格忍了许久的泪珠子掉下来,才缓和了语气,当着大格格的面问她知不知道什么是孝。 “宫里先帝留下来多少太妃,你可曾见你汗阿玛何时对她们不敬过?” 二格格立刻止住了哭泣摇头。 荣嫔自己不是什么大家出身,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入宫伺候在皇上身边,她到如今所懂得的道理,几乎有一大半都是从皇上身上学来的。 于是她也要让儿子女儿跟着她一起学。 皇上重视孝道,亲自为太皇太后侍疾,待如今的太后如同生母,那二格格就绝对不能对任何一个庶母无礼,不管那个人是答应,常在还是贵人。 让荣嫔庆幸的是,二格格虽然有些被宠坏了,但好歹还知道些眉眼高低,也知道如今陪侍在太后身边的瑚贵人,不是她能随意不放在眼里的。 * 皇上盯着那一摞手抄的经书看了眼,感念各宫嫔妃的诚心,正要说让人去赏些东西,目光忽然凝住了。 梁九功注意到不对,忙呈上去让皇上细看,顺带着自己也看了一眼,没瞧出什么来。 皇上从中抽出几张摩挲着,若有所思。 其中有一摞厚厚的纸张看着和其他人的没什么区别,可他是认识这种纸的,这种纸近两年宫里不多见,怎么会有人拿出来这么多? 再细看墨迹,果然也有些陈旧了。 “这是哪个宫里送上来的?” 梁九功忙道:“应当是敬嫔娘娘亲手所写,这一份是一同交上来的,是安嫔娘娘所写。” 说着他赶紧把两人手抄的经书单独分开,呈上前去。 同样的纸张,墨迹却有新旧之分,这一对比更加明显了。 这下连梁九功都看出来问题了。 要说这宫里其实也不是人人都会写字的,皇上体谅她们,自然不会强行要求人人都抄写,自然了,赏东西也不是指给抄了经书的人,毕竟是对太皇太后的一番小心,皇上自然体谅。 可这拿昔年旧物来充数的,就真有点儿缺心眼了。 明知道皇上对太皇太后关心得紧,却还在这上头糊弄,这位主子能得了好才怪! 皇上眼见着也是动了怒,目光沉沉正要说什么,就越过梁九功看向了门外。 只见一道身影款款而来,看着影子,来人手上还端着些物什。 梁九功看到皇上的脸色转瞬变好了,不由啧啧称奇。 攸宁估摸着这个时候能有九点快十点,按照养生那一套来说,这个点还吃东西对胃不好,奈何这是太皇太后的吩咐,她也只好给皇上弄了点好克化的吃食。 这祖孙俩每天互相关心,而她就是个做饭的工具人。 只不过可喜可贺的是,她的美食buff尚未失效,她送来的膳食皇上也还算赏脸,buff体现出来的效果其实不大明显,顶多是皇上觉得吃了以后胃里舒服了许多,然后误以为是她在这方面费得心思多。 对此,攸宁也没有否认,她要想一些新奇又符合他们口味的吃食,然后还要尽量不显得出格,确实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皇上此时也把敬嫔的那些糟心事儿忘在了脑后,没得影响人心情。 他看着她面上有些疲惫,就知道她又是在膳房泡了大半天。 按说皇玛嬷这时候都能吃得下别的了,没必要叫瑚氏这么劳累再做这些,但她自己却不肯放下,这是她的一片孝心,他也就不好再劝了。 皇上把人叫过来坐下,没急着用膳,而是拿手在她腰后揉了两下:“今儿腰不疼了?” 攸宁摇头,她还是有点高估自己的体力,在膳房站了久了点就腰疼,不过身体素质摆在那,一晚上过去立刻好了。 不光太医啧啧称奇,皇上也都想不通她身体恢复得怎么这么快,又揉了两下看她确实没事才放心,也没叫她帮着布菜。 攸宁只好在旁边靠着休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就这么短短几日里,她和皇上的关系似乎进展飞速? 而原因只是她给他做了几顿夜宵点心?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打卡第三十四天 皇上用完膳, 就看到攸宁靠着迎枕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困极了。 不由感叹,这些日子瑚氏也不易, 整日不是守在皇玛嬷跟前亲力亲为, 就是去膳房沾了一身烟火气,时常半夜醒了去侍奉, 却也没见她喊过一声累。 这几日皇玛嬷已经能用些别的吃食了,她还是照旧去膳房,不曾有过半分疏漏,只因皇玛嬷提了一句,她又捎带着多做了些膳食亲自送来。 不提别的, 光是这份累她能受下来而没有退缩之意,就比旁人强了许多。 他轻柔扶住了她的肩, 就见她睫毛轻颤似要睁眼,哄着她道:“困了就靠着歇歇吧。” 想着又补了一句:“睡一刻钟我就叫你。” 话音一落, 皇上就见瑚氏才迷糊着点了头,很快又睡着了。 他看了眼搁置在一侧的那些旧经文,心里那点怒气也早散了,这样的人本也不值得他费什么心。 连祈福都要弄虚作假, 还有闲心去带坏大格格和二格格,这样的人,也不适合留在宫里了,没得叫人烦心。 他也不是铁打的身体, 整天忙这么忙那个的,看着瑚氏犯困他也就困了,不如也靠着她小憩会儿。 意识混沌之前,皇上还有点纳闷, 怎么每回跟瑚氏在一起的时候要睡着就这么容易,这么舒适? 假如攸宁此时能够听到他的心声,必然会在心中暗暗得意,自然是因为在乾清宫过夜的时候,她会在沐浴后涂上系统出品的身体乳。 自带安神特效的那种。 这其实应该也算是个比较简单的驯猫小技巧,哄着猫咪做一件它比较排斥的事情时,就必须为猫咪贡献上美味的猫条,这样时间一长,猫咪就会无比顺从,因为它看到主人做出熟悉行动时,就代表它将能吃到美味的猫条啦! 同理这个方法对人类也适用,人与人之间交往时,气氛有愉快的,也有处不来甚至发生争执的,如此几次,大家自然更愿意和相处愉快的人来往。 因为都知道和这个人来往,就会获得一段轻松快乐的时光。 这就是所谓的正反馈机制。 同理,攸宁经过思考后,发现身为嫔妃,她和皇上接触最多的时候,就是晚上一起睡觉,所以她要给皇上留个不错的印象,也只能从这里下手。 她刚巧有系统给的具有安神香效果的身体乳,不用白不用。 她没指望能靠这个得宠,就是想着要是这么几次形成习惯,应该就不至于在后宫泯然众人混的太惨了,起码他失眠的时候没准能想起她来呢? 不过身体乳到底有限,攸宁用完了一罐,现在还剩一罐,平日里还是很节省的,像送个饭这么点事,她根本想不起来要用。 两个人头靠头的睡了一刻钟就醒了,前朝还有战事,皇上已经有几日没守在这里了,只空闲的时候过来一趟,攸宁则照旧要去和宣贵人,和安格格作伴守着。 她给皇上抚平了睡得有些起皱的衣服,就被他拉住了手,只听他似乎有点感慨:“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说完,也没等她回个什么就走了。 攸宁在原地站了片刻,没想出来皇上怎么突然感慨这个,索性丢到脑后去不想了。 反正她自知情商有限,读书的时候就是死脑筋,心眼有点但不多,上班了也还是没有进化出七窍玲珑心,要跟从小就接触政斗的皇上比心眼肯定是比不过的,不光心眼比不过,武力值也比不过。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扬长避短,来做饭她就好好做,侍疾那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至于别的乱七八糟的她就懒得想了,想也想不明白。 先前做了点心被人说上不得台面的时候,攸宁就没打算退缩,她分得清楚轻重,被同事说两句闲话没什么,最重要的是讨好大老板。 半途而废就不一样了,好感刷不到,还会让人察觉她怕人说的软肋,以后人人都能用这个拿捏她。 现在也一样,累不算什么,一旦开始了她怎么也得坚持下去,要不然岂不是两头落不得好。 攸宁精神奕奕走进守夜的屋里,就见宣贵人睡得七仰八叉,旁边和安格格也是用手撑着脸强睁着眼睛。 见她进来,和安格格用手指了下自己,就安心趴在小榻旁边睡了。 这是她们三个人相熟之后商量出来的,大家一人一段时间,轮番着歇会儿,总比都在这儿干等着强。 攸宁点头,然后熟练打开系统面板,随机选了个历史教学视频播放,这几日晚上她都是这么熬时间的,感觉上又像是回到了上辈子熬夜刷手机的时候。 其实说到伺候,她们几个都有点笨手笨脚的,反而不如宫女来得好,但是太皇太后毕竟是老人家了,又病着,只有宫女在旁边可能起不到安抚作用,所以才让几个小辈来。 宣贵人和和安格格都是太皇太后喜欢的小辈,在场很正常,攸宁则觉得自己像是被强塞进来挣功劳的。 要不然她一个备用厨子,干嘛还能舒舒服服躺在屋里,而不是和别的厨子一样整夜守在膳房。 她和这些厨子最大的差别,就是她的功劳和苦劳太皇太后,太后和皇上大家都能看见。 也算是她的幸运之处吧。 * 就这样小半个月后,太皇太后的身体总算是好了不少,虽然不如以前那么精神了,但坐卧行走都不再是问题。 攸宁回了永寿宫,勉强应付了惠嫔后,就在东侧殿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 再度睁眼,天还是亮的。 攸宁却感觉自己应该是睡了许久,身体素质再好也是需要时间来恢复的。 从慈宁宫回来的时候她脑袋还有些晕晕沉沉的,睡眠不规律的后果就是这样,现在她感觉自己神清气爽,精神好得就跟没连着熬了十几天的夜一样。 柳英听到动静进来,边侍候边用一种神奇的眼神看着她:“昨日皇上来了,今早才走,走的时候还说叫我们别吵醒您。” 桂英也是陪着攸宁在慈宁宫折腾了这么久的人,其实她大可以回来歇着找人换班,但是那边的宫女太监都认识她了,再换个人去还得再来一回,她就只能硬撑着了,这会儿也是在屋里歇着。 因此柳英并不清楚这小半个月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皇上和主子似乎比以前要好了。 这自然是好事儿,不过内里发生了什么也不是她该管的,看着攸宁睡过一觉后就恢复了精力,便也将这些日子宫里发生的事儿说给了她听。 头一件要紧的,就是敬嫔已有好几日没出现过了,宫女们私下都说她是祈福的时候病了。 但富贵那边说的又不一样,到底以前在前面侍候过,加上这事儿不算什么绝密,因此打听到了,说是皇上下旨申饬了敬嫔的阿玛,而后者言辞恳切上了份折子请罪,紧跟着说要献女入宫,现在大家都有点嘲笑这位老大人异想天开。 他当皇上是什么人? 最确切的,就是阿福托人传过来的消息,皇上昨日让内务府停了下月给敬嫔的供给,和上回马常在的事情是一样的,大家都估摸着要不是敬嫔要被降位,要不就是皇上表示要把敬嫔送回娘家去。 说着,柳英递上来一份帖子,说是敬嫔着人送过来的,请了不少人,打算今日在御花园办个小宴。 这种小宴在后宫中不算多少见,毕竟平日里闲着无事,总会有有人缘好的起个头,请几个人凑在一块儿乐一乐。 再者,从敬嫔被传病了不出门至今也就几天,要是没有富贵和阿福那边的消息,攸宁也压根儿不会往她惹了祸上想,只会觉得她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而她肯定也是不会去的。 她刚这么想了,那边就有人来了永寿宫传话,敬嫔递的第二份帖子。 攸宁把眼睛一闭:“就当不知道这回事儿吧,她又不可能能上门来找人。” 柳英眼皮一跳,有了不祥的预感,她颤着声音提醒自家主子:“可是今儿惠嫔娘娘不在永寿宫。” 惠嫔在永寿宫,就相当于永寿宫自带一个防护阵法,位份比她低或者跟她相当的破不了阵,也就没办法对着永寿宫的人撒气。 但是惠嫔不在,这阵法自然也就没人撑着了。 而东侧殿的人都知道,这位敬嫔娘娘脾性大得很,还格外看不惯她家主子得宠。 哪怕皇上有可能想把她送回娘家去,可是这事儿也就是内务府的人揣测出来的,明面上敬嫔还是正经的嫔主子呢。 她要是真的上门来,那也是难以招架的。 攸宁直觉就不太好,她试着代入了下敬嫔的思维,对于敬嫔这种出身高贵的人来说,被送回娘家相当于是被退婚了,还是被皇上给退婚了,她阿玛听起来也似乎是个阿谀之人,这样的人会怎么对待得罪了皇上的女儿? 敬嫔回家之后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不用想也能知道。 可就在这穷途末路的时候,她还有心情叫人去陪她吃喝玩乐?还非要请一个她看不上但是如今还算得宠的人去? 总不能是为了临走前亲自给她赔罪。 “主子,乾清宫来人了。” 这句话,对现在的攸宁而言无疑是救命稻草,敬嫔她惹又惹不起,躲现在也躲不了,正好去乾清宫伴驾避开。 简单换了身衣裳,她出了永寿宫,坐上肩辇往外去了。 才走了没几步,攸宁就听到后面有人喊她,声音听着有些奇怪,不禁回头看了眼。 来人是敬嫔,就跟在她身后几步距离。 她孤身一人,穿着一身颜色很艳丽的衣裳,头上腕上的饰品金光闪闪,晃得人眼疼。 本来应该是显得光彩照人的打扮,但是敬嫔眼下却整个人都透着股阴郁劲儿。 攸宁感觉自己的眼皮又开始跳了,又想着刚才分明有什么东西闪着银光,当下就吩咐有停下来意思的太监继续走,脚步快着点儿。 太监依言加快脚步,熟料下一刻,身后敬嫔的嗓音陡然变得尖利起来。 太监们都被这声音吓得一个激灵,攸宁险些从肩辇上面摔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敬嫔手里握着什么尖锐的东西也朝向这边跑过来。 抬着轿辇的太监都吓傻了站在原地,攸宁感觉自己的大脑也是一片空白。 谁能想到在紫禁城都能看到有人拿着刀来寻仇啊!? 可她的身体却下意识从肩辇上跳下来,一边扯着旁边的柳英飞速往乾清宫方向跑去,一边喊着身后的太监也跑。 幸运的是,敬嫔压根儿没理身后的那些无辜的太监们。 不幸的是,她是直直冲着攸宁过来的。 攸宁看着近在咫尺的乾清宫,以及已经发现了不对的皇宫侍卫们,大脑里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喜悦。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打卡第三十五天 攸宁惊魂未定地站在皇上和众多侍卫身后。 她是没想到看起来和普通女子没什么不同的敬嫔, 居然是个武将之女。 最先上去试图制服她的一个御前侍卫,大概就是看着她是个女人没用多大力气,结果一下子被推开, 胳膊留了道不深不浅的伤。 大概是知道自己丢了脸, 那侍卫之后动作便有些凶恶,直接拔出腰间佩刀往敬嫔的腕上狠狠砍去。 攸宁心里一跳闭上了眼, 半晌没听到敬嫔的痛呼才敢睁眼,地上干干净净没有血迹。 她后知后觉,那侍卫用的应当是刀背,或者是没有开刃的佩刀,砍下去只是为了叫敬嫔吃痛扔了手里的东西。 凶器被夺下来后, 攸宁才发现敬嫔手里握着的不是匕首,而是一支被磨得十分尖锐的黄铜簪子。 原身刚入宫那会儿还戴过这种首饰, 黄铜的颜色和金子是有些相像的,虽然一眼假, 但真金的首饰贵呀,银色又没那么好看,所以这种价格不太高,但是远远看起来很富贵的的首饰在宫女们中间很受欢迎。 但是敬嫔这簪子上面居然还镶嵌着宝石, 这就又很显然不是宫女能戴得起的东西了。 攸宁只来得及看这两眼,旁边就有宫女来小心翼翼地搀扶她示意她进屋里去了。 她下意识看了眼皇上,后者似乎以为她是吓坏了,抚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有朕在, 别怕。你先去暖阁歇着,今儿就不用再回永寿宫了。” 皇上极少在人前做出亲昵举动,这一次估计是以为她吓得太厉害了,所以才破例的。 好吧, 攸宁也不好解释自己的心脏并没有那么脆弱,既然罪魁祸首都已经抓到,她回去也没什么,顶多晚上把门从里面锁了,枕头底下再塞把大剪刀。 走着她又不自觉琢磨起敬嫔用来伤人的簪子,看上面的宝石应该是敬嫔本人的,但簪子主体的材质又很廉价,以敬嫔的出身这种东西不会是她从家里带来的,那就是内务府? 宝石看着没那么旧,但是簪子本身又有明显的磨损痕迹,那就只能是人为的。 是了,内务府的人贪污很有一手,要是把黄铜簪子外面镀一层金然后当成金簪子给人,他们也不是做不出来。 敬嫔也不傻的,但是她发现以后并没有声张,而是试图把簪子磨成利器以黄铜的硬度,要磨成现在这个样子至少也得一年多吧 敬嫔刚刚是冲着她来的没错,可是一年前原身还是个宫女,她要是想动手何必这么麻烦? 那她这簪子肯定就不是给她准备的了。 攸宁想到这里,决定把这件事全忘在脑后去,反正她就是个出门时不幸遇到疯子乱伤人的倒霉鬼。 皇上对她还是有几分关心的,自己抽不出身来,也叫了人过来解释,说敬嫔伤人是她患了疯病,如今已经被看管起来了。 柳英在人前没说话,等到人走了才小声道:“奴才看她才不疯呢” 柳英也是被今天的事情给吓坏了,继而又是感激攸宁居然是拉着她一块儿逃跑的,又是自责自己关键时候没能站出来。 这时候难免就带出了情绪,怕因为她的疯病而放过她。 攸宁摇头,轻声道:“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儿,说她疯了才能堵住别人的嘴,要是说她嫉妒旁人得宠,免不了就要引人议论她是嫉妒谁,得宠那个人有有多得宠,皇上也是不想引出来这么多闲话。” 不管是谁被议论都不好听,要是再披露出更多细节,最后引到她是想刺杀皇上上面,那可就更热闹了,差点动摇了清朝统治的三藩之乱,这会儿可还没解决完。 至于敬嫔最后要被怎么处置,也跟她没关系了。 现在雷声虽轻,但是雨点不一定也小。 柳英眼睛转了一圈明白过来,看着她小声道:“所以您方才没叫我去托人传话,就是因为知道什么都不说,桂英姐就能明白不该找人胡乱打听消息。” 攸宁点头,桂英和富贵脑子都清楚,要是没有大事,她哪至于留在乾清宫里面连个信儿都没有。 而且这信就算传了也肯定出不去,何必白费功夫招人烦。 暖阁里待了阵子,柳英果然也被嬷嬷叫去问话了,她记着主子说过的话,也一口咬死了敬嫔就是突然出现,莫名其妙要追着捅人,跟疯了一样。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都没料到她这么识趣,很快就把人放出去了。 柳英刚出来就看到院子里在用板子打人,大概是敬嫔宫里伺候的,有个傻气的太监喊着说是敬嫔嫉妒得宠的瑚贵人,很快被打晕了过去,鲜血顺着他的衣衫滴落在地上,染红了好些砖石。 她缩着脑袋赶忙跑了,到了门口又被梁九功拦下,跪在了皇上面前。 像是心里有块大石头落地,她以头触地,主动请了罪。 被主子拉着跑那会儿她脑子还是空白了,安全以后她就知道不好了,忠仆以身护主的事情她听得很多,却从没听到过出了事要主子救奴才一命的。 看着底下战战兢兢的宫女,再看看旁边讨好的对他笑的瑚氏,皇上就有点怒其不争了,他当时就注意到了是瑚氏扯着宫女在跑,本来以为她不是个蠢的,只是性子软了些,事后肯定要对这个宫女恩威并施。 结果等到他问完话,隔窗看到主仆两个还是亲亲密密靠在一起说话,好像先前的事情全都一笔勾销。 “打四十板子。” 皇上故意把话说重了,就看到她脸色发白,但是强撑着不敢说话,心里只能叹气。 要是她只当个贵人这挺好的,女子毕竟是以柔婉为美,而且她也不是进来当皇后管后宫的,自然是怎么让他喜欢怎么来好,不必考虑太多。 放在平时,他也懒得留心旁人身边的奴才,就算是阿哥公主们,也都是用的不好换了就行,总能换到个好的。 但皇上也能看出来,瑚氏是个念旧的,换人这个想法她脑子里估计都没有,她还是喜欢用熟悉的人。 身边伺候的人少的时候这些人够用,但将来她搬了宫成了主位,有了孩子,肯定要出乱子的。 皇上想着就有点走神,感觉到瑚氏一下下扯着他的袖子才回过神来,看到她满脸写着不忍心。 不过好在,她没有蠢到直接求饶。 他稍稍用了点力捏了下她的手指,算她识相,没跟他来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这一套。 攸宁感觉莫名其妙,她自觉自己的反应够好了,她很快也领会到了皇上是嫌弃柳英没有搞以身护主这一套,所以也不敢求情。 这时候求情就真的是火上浇油了,他都觉得柳英不忠心了,她还去火上浇油说柳英很好她很喜欢? 但是让人打四十板子,骨头都要被打断了吧? 不是说清朝宫里对包衣宫女很好吗? 而且,要是柳英这么个小姑娘挡在她前面被捅一下没救过来,她才真的要整天做噩梦,承受良心上的谴责。 皇上欣赏够了她的纠结,才又轻飘飘说了一句:“不过你现在身边少不了侍候的人,这顿打就容后再说吧。” 两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容后再说,那就是看这段日子她表现的意思了。 柳英忙不迭退了出去,看着皇上的表情,攸宁知道正题来了。 “敬嫔发了疯病,已经叫人看管起来了,明日皇玛嬷和皇额娘她们要问起,你别让她们受惊。” 话说了半截,皇上还在想着如何让她领会自己意思,要不要干脆全说了时,就听攸宁很上道地点头附和。 “以前真没想到敬嫔还有这病症,想起上回太皇太后病时她还去了慈宁宫一趟,我想起来就有点心慌,幸好她当时没犯病。” 皇上: 他头一回觉得瑚氏的蠢让人这么省心,他就说了句疯病,她已经开始往别的地方后怕了。 不过也好,提起这个大家反而都往那边想了,堵不如疏,另提一个话头出来,原先的事情就被忘在脑后了。 紫禁城的夏天往往炎热无比,七月之前,皇上就有了去南苑行宫避暑的想法,只是太皇太后突然病重,打乱了这个计划,如今太皇太后身体好转,带着人去南苑住一段日子也好,敬嫔发疯一事终归不体面,传出去也会吓到嫔妃和孩子们。 再者,瑚氏侍疾有功,要封嫔也不为过,只不过册封礼要告知前朝,她入宫短短几月,资历尚浅,传出去难以服众,最少也要等到明年,若是届时她能有孕便更好。 到时候连同乌雅氏一起,也不那么显眼了。 不过除了册封礼之外的其他倒是不用等到明年,至于住处,等从南苑回来,应该也一切布置好了,正好叫她搬进去。 如此的话,瑚家的门第还是差了些。瑚大的婚事没成,瑚氏自己一个字没对他说,也没求个恩典,他们家里人也是一点不着急,该说真不愧是一家子。 皇上也不是没想过瑚氏不是蠢,而是大智若愚,毕竟她不聪明可是伴驾这么久都没惹怒过他,做出过没分寸的事情。 可一旦绕到了她家里这些事情上,她就木讷起来了,说她不懂,还知道用有多大能力办多大的事情来劝告瑚家,说她懂,该抓住的机会一次都没抓住。 不过凡事都喜欢操心的皇上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乐在其中。 攸宁对此更没有意见,这不是她熟悉的世界,多做多错,只要瑚家人能好好活着,吃饱穿暖,她就心满意足了,要是他们想搞事业,那就是各凭本事了,她不会掺和。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打卡第三十六天 可以出门旅游的快乐盖过了一切。 自然也包括永寿宫门前那桩“意外”, 以及有几个低位嫔妃也被敬嫔刺伤了的消息。 总之最后得出来的就是敬嫔得了疯病御前失仪,要被遣送回家。 无论前朝借机生出了多少风波,又有多少与敬嫔娘家相关的人被罢官亦或是贬谪, 后宫都无从得知。 曾经不把这个不得宠的女儿放在心上的完颜家, 恰恰就她身上狠狠栽了个跟头。 攸宁私下觉得敬嫔此人还真是有些疯劲儿的,要是她没把刀尖对准自己, 她没准会佩服敬嫔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不过如今,也没人关心敬嫔究竟为何发疯,大家都更加关心随行南苑避暑的名单里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攸宁是看着皇上把自己名字写上去的,因此她一点也不用担心,在永寿宫躺着休息了段时间, 得了消息就开始收拾行装。 桂英领着人给她一样样的清点,先拿的自然是衣物首饰, 从里到外,从上到下, 足足搜罗出来半人高的三大箱子,其中两箱是衣服,这还是她单夏季的衣裳。 不过这也是她升了贵人之后有的,贵人之前的衣裳总共加起来也就是一箱, 都是好料子,在库房放着浪费,就分了些给桂英她们,还有一部分图案好看的给改成了枕套之类的。 没想到皇上记性很好就看出来了, 还称赞了她简朴。 攸宁没说她觉得就这样也挺浪费的,谁家衣服上身一两次就不能再穿了啊 果然还是她见识少了。 除了衣服,再就是化妆品,日常洗漱用的东西。正好趁着这个时候也把库房清了清, 满屋子都是东西,攸宁觉得自己站在一群忙人中间碍着她们了,干脆出门去了正殿。 皇上对后宫大体上还是不错的。 就像这种跟着出宫避暑的事情,一次性不可能带所有人去,所以基本就是轮换着来,而不是光看有没有宠爱位份高不高。 这次去南苑,太皇太后和太后肯定是要去的,跟着去的嫔妃有贵妃,安嫔,荣嫔,僖嫔,还有几个上回没轮着的低位嫔妃,阿哥和公主们自然是全都去的。 也因为宫里还有宜嫔和乌雅贵人这两个孕妇,还有刚出生两个多月的一个小公主,所以特意留了生养过的惠嫔照料她们。 惠嫔这会子正在叮嘱儿子,见她来了就大阿哥往外一推,没好气道:“这下你高兴了,没我跟着出去,总算什么都由得你了?” 大阿哥笑嘻嘻往攸宁身后一躲:“儿子哪敢呀,额娘说的话我全都牢牢记在心上呢,有汗阿玛在,功课肯定落不下的!” 住进永寿宫也有段日子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攸宁和大阿哥也算混了个眼熟,又因为她偶尔鼓捣出的吃食,惹得大阿哥时时拉着三格格来蹭点心,所以大阿哥对她也不算陌生,反而很有些热情。 六岁的男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更别说大阿哥模样周正,待人有礼貌,还很会说彩虹屁,时不时逗人发笑,攸宁自然也讨厌不起来。 当然这也是惠嫔并没有阻拦,她对儿子大部分时候还是放养状态,只是功课盯得比较紧。 大阿哥躲在攸宁身后还在说:“瑚娘娘,南苑里能吃到的东西是不是比宫里多啊?您到时候千万别忘了我!” 惠嫔看着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儿子就气,挥手赶苍蝇一样赶人:“去去去,天天就知道吃,做功课的时候要有这么勤快就好了。” 大阿哥一听能走了,笑哈哈地行了个礼,飞快跑出去了。 惠嫔这才回过身,对着攸宁道:“让你见笑了,保清那个性子,恐怕跟过去的太监都管不住他。皇上又日理万机,你要是碰巧看到了他在胡闹,就替我劝着些吧。” 到了南苑,像大阿哥和太子这样年纪稍长的皇子,自然是由着皇上安排住处,安排功课。 公主们要么是生母带着,要么就是在太后跟前,总之皇上找的都是年长有过教导孩子经验的,攸宁这种年轻嫔妃跟过去,完全是为了服侍皇上。 惠嫔说是让她劝着些,其实也就是熟络了,想着她能和大阿哥说得上话,才随口这么一说。 攸宁自然应下,劝她大阿哥不是那么不懂事的孩子。 宫里的孩子都早熟,年纪再小也知道分寸,无非是每个人认为的分寸不同罢了。 别看大阿哥现在大大咧咧的样子,那也是知道惠嫔是他亲娘会宠着他,到了皇上面前他大部分时间就很乖觉了。 旁的公主阿哥们也都是这样,直到宫里谁是能惹的谁是不能惹的。 那日敬嫔带着两个公主找上门来的事情,攸宁也听了柳英说过,说二格格有些怠慢,但是她从慈宁宫出来再见到荣妃嫔母子,她们反而很是友好。 说得难听点,就是小小年纪学会了看人下菜碟。但是她就是一个普通的贵人,除了忍着也不能做什么。 同样是阿哥公主,二格格是那样,可大阿哥和三格格就没看不起过她,攸宁自然也欢迎她们来找她蹭点心。 * 南苑就在北京城内,距离并不远,放在现代打车顶多是半个小时的路程,但是帝王出行,阵仗再缩减也小不到哪里去。 攸宁大清早就坐进了马车,坐着等了一会儿,干脆又躺下睡了一个时辰,醒来的时候还在原地没动。 她虽未封嫔,皇上却已经下旨提了她的待遇,因此这马车和荣嫔她们的是一个规格,内部空间足够,设了小榻,褥子铺好就能直接躺下。 贵人的马车也还好,倒是常在和答应有些惨,都是两人一辆车坐着。 皇上的马车在最前面,攸宁远远看了一下就惊呆了,那哪儿是马车啊,分明就像个移动卧室,自己的马车和他的一比,只能说是卫生间大小了。 等到攸宁把出发之前准备的点心吃了个七七八八,车队才堪堪起行。 走了不多久,皇上居然还很贴心地让人送了个小冰鉴过来,里头装着满满的冰块,冷气从小口处涌出来,让马车里瞬间凉快了不少。 还真别说,这冰鉴要是再大点儿就有点碍事,再小点放的冰就太少了,现在这样刚好。 攸宁还让桂英探出头去看了,得知从前面的贵妃到最后面的常在答应们的马车,人人都得了这么个小冰鉴。 桂英说完有点忐忑,觉得主子这回比宠好像失败了,有点犹豫要不要劝她。 攸宁有心想说,自己这不是在比宠爱,而是在提前考察自己失宠之后的待遇。历史传闻果真不假,这位皇上还真是个博爱的端水大师,这样也挺好,对谁都挺好,总比只对一个人好,而不把别人当人来得让人放心。 车队行进的速度也慢,偏偏马车外围还有东西挡着,弄得人连路边风景都看不到,就这么摇摇晃晃,直到下晌才到达南苑。 南苑大体上是个长方形的大园子,里面大半都是湖水,占了整个园子将近三分之二的面积,因此一进去攸宁就感觉周身凉爽了许多。 下了马车,攸宁又坐上轿子,到了分配给她的居处,位于南宫内的一处临湖院落。 行宫的院落看起来不似紫禁城内的那般宏伟大气,反而看着秀气精巧,处处透露着精致。 这处院落形状也并不规整,前后两个院子,载着丛丛挺拔的翠竹,中间是面阔五间的大屋子,上头还有一层阁楼,从阁中望去,只见长廊延伸,再远处就是一片浩瀚湖景,风光清丽。 攸宁这下终于知道,为什么清朝的皇帝都爱往园子里钻了,就是光看风景,也比紫禁城好了能有十倍还多。 小院已经提前收拾好,攸宁带来的人不多,只有桂英柳英和富贵安乐他们师徒俩,这会儿正在使唤着人把带来的东西往各处摆。 攸宁本来是颠簸了一路,想着来了先歇会儿吃点东西,现在看着这么好的风景,感觉自己多睡一分钟都算是浪费。 她要去湖边散步!钓鱼!野餐!游湖!看珍稀动物!还想骑马,游泳,射箭,露营烧烤,甚至动了养猫养狗的念头 跟这儿一比,紫禁城都被秒成了渣,攸宁简直想象不到自己是怎么在永寿宫那么丁点儿大的地方忍了几个月的,她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耐力居然这么强大。 攸宁迫不及待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就打算叫着柳英和桂英先出去逛一圈。 这地儿确实有些大了,又陌生得很,要是让她一个人去,她还真有点不敢。 熟料她这边刚出门,就见外面来了人传话,说是奉了贵妃的命令来的,问她要不要跟着她们一块儿四处走一走。 这种邀请要是放在宫里,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一来她和她们不熟,二来宫里下帖子一般都是提前一天,没有这种当天久叫人来的。 但是如果是在南苑,攸宁觉得这也能说得通了,从紫禁城那种地方憋了大半年,终于出来一趟,不立刻到处走一走散心,那才叫人奇怪呢。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打卡第三十七天 攸宁去了贵妃处, 也才知道是皇上一来了就忙起来,把几个孩子撇下了。 大阿哥脚才落地就嚷着要出去玩,连带着后面的公主们也跟着说想去, 最后是太子点了下巴表示要照顾弟弟妹妹们。 结果跟在他们身边的奴才们不敢做主, 就告到了贵妃这边。 贵妃也是宫里憋闷久了,先前她犯了错, 皇上除了让她交权也没怎么不给她脸面,让她放心照顾小阿哥,还有乌雅贵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这回小阿哥是跟着她出来了,也让她撒手丢开了乌雅贵人的事情,也算能缓口气。 因此孩子们一来喊着想出去走一走, 她就也没拦着,只说只许在附近透气, 不许走太远了,到底舟车劳顿该先歇会儿的。 荣嫔是二格格的额娘, 还照顾着大格格肯定要去,撂下安嫔,僖嫔还有正得皇上喜欢瑚氏也不好,剩下跟着来的贵人常在答应们, 也都是可怜人,这么想着,贵妃干脆把叫人都去传了一次话,明面上谁也没落下。 于是贵妃出门以后, 就瞧见院里乌泱泱都是人,除了一个贵人实在是身上不舒服起不来之外,别的人都到了。 人来的有点多,出乎贵妃的意料, 不过来都来了,跟着走一走也挺好的,反正就在近处没什么事儿。 这根攸宁想的走一走也不大一样,每个嫔妃身边都围着一群宫女太监,还非按着位份分了前后,走动起来人山人海的,哪是散步,分明就是徒步旅行。 不过,贵妃相邀,也没人敢不来吧。 攸宁身后就有一个姑娘脸白白的,走几步喘着气儿不敢停,她旁边的宫女看起来更糟糕,豆大的汗珠子滴下来落进泥土里,主仆两个相互扶持着,瞧着不是一般的可怜。 贵妃终于到了目的地,停下来要歇息的时候,那姑娘已经累得不成样子了,眼前就是台阶她险些要踩空,攸宁赶紧顺手扶了一把,收获了那姑娘一个感激的眼神。 孩子们一路基本上是被奴才抱着过来,这会儿可着劲儿四处撒着欢。 徒步一场下来,看着周围满是人,攸宁反而没了赏景的心思,四处望了望,回来和小脸煞白的姑娘互通了姓名,得知她是常在戴佳氏。 这个姓氏并不耳熟,攸宁遂放弃猜测她是历史上哪位的想法。 贵妃越歇心里越僵硬了,她看现在大家都停在亭子附近,就知道自己又弄了个馊主意,她想的是想来就来,不想来的她也不强求,可是话一出去意思就变了。 她还是犯了跟上回一样的错。 想到这里也有些歉意,看了眼没什么兴趣的安嫔,遂叫身边人过去跟她说了两声。 然后安嫔头一个起身往回走,后面的嫔妃们你看我我看你的,又来了个胆大的,她也是实在支撑不住了,贵妃赶紧带着笑关照了她几句,然后想走的人就变多了。 攸宁本来也想走,再一看走的人有点多,贵妃面上的笑愈发勉强,正巧那边大阿哥跑出来说他们摘了好些果子,然后直奔着她这里来,只好又坐了回去。 贵妃遥遥看过来笑眯眯地冲她点头,有点欣慰的意思,攸宁心道留下来也不错,能刷到贵妃的好感也蛮好。 大阿哥送过来的果子黄澄澄的,柳英赶紧找人要了水洗过,帕子擦了下啃一口,皮薄味甜,一点都不酸涩,然后才尝出来原来是苹果。 不远处,太子好奇往那边看了眼,发现大阿哥给众妃母送了果子在回来的路上,又连忙看了眼瑚娘娘正高高兴兴啃着果子,立刻就踱着步走远了点。 大阿哥过来兴冲冲地道:“放心,最甜最好看的那些我一半儿给了贵妃娘娘,一半都给了瑚娘娘,她肯定能记住你的心意!” 太子心里高兴着,面上却不肯显露太多,露出个淡淡的笑:“瑚娘娘喜欢就好,孤从大哥这里尝过几回娘娘的手艺,送些谢礼不算什么。” 其实要说瑚娘娘手艺有多好,也比不上膳房里的大厨,可是膳房做东西就那么点花样,回回瞧见大阿哥拿着不同的吃食,他就不服气。 绝对不是因为羡慕了,只是他平日里想要什么都能有,偏偏到这里居然只能看着大阿哥独享,永寿宫的厨子他倒是能要过来,可是主意是瑚娘娘想的,要过来也没用。 要是这一次能按着大阿哥的提议,从亲手采摘的果子给瑚娘娘,跟她搭上线,他再去求求汗阿玛,以后就不用想着法儿从大阿哥那儿要吃的了。 太子嘴角的笑扬着一直没下去。 他一口一个孤,让等着他佩服和感谢的大阿哥心里顿时不爽快了。 以前他还会被太子这个名头吓到,一块儿玩了以后才知道太子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还是他弟弟吗?玩了这么久谁还不知道谁的德性似的。 这会儿又不是之前别扭讨好他想吃瑚娘娘做的麻辣肉干的时候啦? 用得着这么一口一个孤? 他当下一拍锃亮的脑门,懊恼道:“哎呀,忘了跟瑚娘娘说是你摘的了!怎么办?” “你!你” 看着太子一下变了脸色,指着他气闷地说不出话来,大阿哥表面还是后悔的样子,心里嘿嘿一笑,叫你再装! 爷不爽快你也别想高兴! 不过嘴上还是要安抚的:“二弟别急,大哥下回一定替你把话带到!” 太子这才闭嘴,闷闷瞪了他一眼,心道别以为孤不知道你是故意的,没本事把眼睛里的笑藏好就别出来糊弄人! 他目光有意无意地向那边看了一眼,别以为我就没办法了,这次不过就试探一下,既然瑚娘娘是个不拘小节的,那下回他直接求汗阿玛去!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打卡第三十八天 来到南苑的第一天就这么平平无奇地过去了。 第二天攸宁起了个大早, 在园子里倒是比在宫里自在,她干脆没怎么收拾,只穿了身素面袍子, 头发编成辫子垂在身后, 上了二层小楼靠在栏杆上吹湖风。 极目远眺,到处都是雾蒙蒙的一片, 天空和湖水的边界也模糊掉了,恍惚间她有种此方天地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感觉。 不过到底是八月里,太阳升得也快,略坐了一会儿雾气就散了,先前隐在雾里的建筑也显现出来, 时不时能看到宫女和太监四处行走。 攸宁的早膳用的也简单,一碗清粥, 一碟素的龙眼包子,还有个清炒虾仁, 用到七分饱就差不多了。 到了南苑,到处都是湖水和树木,她感觉自己像是住进了大自然,整个人都健康起来了, 在这地儿再吃油腻腻的东西就有点不搭。 再者就是宫里能走动的地方少,多吃点就会长肉,长胖了不仅容易失宠,还有可能得各种高血压高血脂, 为了健康她也要按捺住口腹之欲,留着份额以后吃大餐! 这之后她把自己院子附近绕了一圈,然后叫人拿了钓鱼的东西,找了处人少清净的地方垂钓。 她自然是不会钓鱼的, 不过出来玩,图的就是个气氛,甭管能不能钓上鱼来,快乐是不会因此减少的。 听着旁边太监的指点,攸宁摆好了动作姿势,叫宫女们都往后退,然后独自一人望着茫茫湖面,感觉自己此刻像个隐士。 要是有人能把她这个样子拍下来就好了,这图片发出去的时候压根儿都不用修的,人美景也美,还不像后世的旅游景点人那么多,毕竟这可是原汁原味的古代风景! 攸宁沉浸在此刻的氛围之中,直到她忽然觉得周围安静得有点过分。 她小心扭了下头,果然看到一片绣着精致暗纹的宝蓝色的衣角。 就算颜色不是明黄,可除了皇上之外,嫔妃住的地方压根不会有第二个男人出现。 攸宁忙把钓竿放下,起身请安。 皇上看看她,再看看钓竿,露出个若有所思的笑,说:“朕说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原来是此处有位姜太公在钓鱼啊。” 攸宁觉着自己有点冤枉。 她真没有想要用这个来吸引皇上注意,再说了,皇上出行一般也都有太监在前面赶人,所以什么皇上偶遇有人在御花园跳舞唱歌,然后一见钟情惊为天人什么的都是假的。 正确发展应该是: 太监:皇上,前面有美人跳舞。 皇上:走,我去瞧瞧。 如果太监看到的是前面有个人在跳舞,那想必根本不会回去禀告,而是直接上前赶人。 攸宁正觉得自己无辜的时候,发现皇上的目光一直在钓竿上面,然后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说的是浅层的意思,是说姜太公钓鱼不用鱼饵,而不是姜太公试图用特立独行的行为来吸引人注意。 攸宁再抬起钓竿一看,上面果然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再看刚刚教她的太监,果然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怪不得她坐了够半个时辰都没有鱼过来,她刚刚还以为是给的鱼饵没有太监说得那么好。 尴尬片刻,攸宁索性厚着脸皮道:“那看来这个姜太公,我当的还是挺成功的,虽然没钓来鱼,可是确实也有人上钩了。” 要是放在后世,攸宁觉得这话没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她和姐妹们的聊天记录有比这更加夸张的,穿越以后她还记挂着自己挂的太突然了,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和浏览记录要是被发现,她死了还要社死一次! 但是现在,眼瞧着旁边宫女们缩着脑袋竭力往后退,再看皇上一脸‘你好大胆哟,以前怎么没发现’的样子,她也赶紧脸(憋)红低了下头。 既然皇上喜欢这种,她装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被没有鱼饵的鱼钩勾过来的皇上,替代了攸宁的位置坐下钓鱼,看起来非常熟练的样子。 攸宁坐在旁边又不好动,开始揪着地上的草和小花编花环,给自己戴在脑袋上,然后蹑手蹑脚跑去湖面上照了一下,十分美丽! 跟着她又编了一个蓝色的花环,终于还是没有胆子给皇上戴上,想着他估计也不觉得这玩意儿稀罕,于是又给自己套上了,这次的花环略大,箍在了她脑门上。 皇上的钓鱼技术好像挺不错,不一会儿就上钩了三次,钓上来两条一大一小的鱼,分辨不出是什么品种,大的比她手掌略大些,小的就是略小。 攸宁很捧场,毕竟她是一条都没钓上来的啊! 回去的路上她探着脑袋往鱼篓里看,然后问皇上:“这鱼我们是吃啊还是养着?” 主要是这鱼看起来好像不是什么稀有物种,可是都钓上来了总不能再放回去,但是皇上钓的鱼是不是比较金贵应该养着呢? 她不知道干脆就问了。 反正这么些日子的相处,她大致也知道自己这种性格很幸运的得了皇上的喜欢,所以也不会表现得太拘束扰了他的兴致。 皇上手里摆弄着蓝花草环,很自然地点头:“叫他们做了吃吧,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你要是爱吃就叫膳房多送些过来。” 攸宁自然而然以为是叫他们多捕捞一些送过来。 直到膳房的人跟她说这三条鱼是不一样的品种,一条草鱼,一条鲫鱼,一条鲤鱼 就算她再傻,也知道这三种鱼不会出现在同一层水域,更何况,这三种鱼吃的东西都不一样,怎么可能用同一种饵料钓上来? 所以其实那个太监知道她要钓鱼,早早地就准备好了鱼,可能是想讨好,但是谁让她连饵料都忘了放呢 这边皇上看她终于想明白了,指着她哈哈大笑,不是嘲笑,就单纯是觉得很好笑,他整个人都欢乐起来了。 攸宁: 行吧,这也没什么可丢人的,就算丢人除了皇上也没人敢指出来。 他高兴就好了。 攸宁郁闷地坐在旁边,等着皇上笑完,说要午间小憩一会儿,她这会儿也不困,干脆提议:“我去做个小酥鱼怎么样?” 在慈宁宫亲自下厨那段时间,攸宁算是头一回真正体验到所有人对她亲自下厨的不理解,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下人奴才干的活儿,穷人没法子也就算了,你一个嫔妃怎么还自降身份呢? 但是带来的好处就是,皇上太后他们都觉得这是她的孝心,哪怕委屈了自己也要紧着太皇太后的身子,本来是从三分加到四分的一件事,在这种环境里反而成了从负三分到四分,足足给她多加了三分。 一件事,有失必有得,总不能两头她都拿好处,她不能再明白这个道理了。 而且民以食为天嘛,要是下厨真这么低贱,那吃饭的人成什么了,大家干脆也别吃了一块饿死算完。 何况她本人也很喜欢这些,每次看到别人对她鼓捣出来的菜式赞不绝口,哪怕是个宫女试吃,她也觉得很幸福很有成就感,虽然不能在别的方面苏一把,但至少她为大清的美食发展也是做出了些微贡献的。 在慈宁宫之前,皇上是没有过这种经历的,打小儿哪怕是侍候他的宫女,也都是非富即贵的出身,她们自己还带了家奴来侍候呢,而他连膳房都没去过,更不用说能看上那儿的丫头了。 之后也听说瑚氏琢磨吃食,只觉得她小家子气了些,但她平时侍候得没什么不称心意的,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慈宁宫那一次,也只是想着皇玛嬷夸过她命格好,才把人弄过去,那是实在没了办法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万一皇玛嬷就差这么一点福气呢? 后来,皇玛嬷就一日日的好起来了。 再后来,他就觉得她端着汤和点心走过来的身影格外动人,说不出来的熨帖,和看到提膳太监过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现在,皇上看着她精神奕奕的样子,想着她既然喜欢下厨,由着她去就好了。 攸宁气势汹汹走进膳房,柳英已经支使着膳房的人准备好了一切,然后她吩咐人什么时候放什么用几成热的油温,什么该多放点什么少放点,兴致来了就上手弄两把,不多时,一道金灿灿香喷喷的小酥鱼就做好了。 旁边原来膳房的人赶紧凑上去收拾准备下道菜,攸宁已经开始支使着人,等会儿按着她的吩咐做些酥酪过来。 都有人服侍了,备菜和收拾案板这种琐事自然会有人来做,她的下厨也就是单纯的做菜,相当于是在研究美食了,菜谱都拿着炭笔记了小半本呢,以后可以当传家宝! 皇上的口味也不难猜,他第一个是养生,吃的就格外健康些,也比较克制,不过别的也不是一点都不吃。毕竟除了真的是发自内心厌恶的,人的口味也不是永远不变的。 因此,攸宁这里的膳食就做的少而精,看着皇上要是心情好些,她也会添一两道新鲜菜品,尝尝鲜什么的。 炸的小酥鱼金黄酥脆,但是放在这个天儿当午膳就有点腻了,最后剩了不少,攸宁就叫人收起来,下午出去摘果子的时候当零嘴儿。 这种接地气的做法皇上还是第一次见,没等他说,攸宁就主动靠过去笑着说:“您钓的鱼就这么几条,我可舍不得叫别人吃了。” 这话皇上受用了,想着她可能是借着这个想让他多来看她。 嫔妃们这样的手段多了去了,他有兴致时觉得挺好,心烦时自然也觉得腻味。 可是像她这样的,皇上想了下没找到合适的用词,只能说是瑚氏能做出来的事情。 在她这里,他总是能够发现新的一面。 皇上只在她这里用了膳歇了会儿就走了,听着大概是前面有事情。 攸宁略遗憾,在宫里要培养感情也很难的,没想到来了南苑他还这么忙。 她住在永寿宫,属于惠嫔的地盘,皇上去了当然要给惠嫔面子,基本就很少来侧殿,只有她去前面行礼的份儿。 到了乾清宫暖阁,里里外外伺候的人那么多,白天也只能是偶尔红袖添香一下,晚上还好,起码据说那个到了一定时辰就有太监在外面提示的规定,在皇上这儿是形同虚设的。 压根儿没一个人敢喊。 但也就是这样了,攸宁眼看着要摸到嫔位,心里想要的也比之前多了一丁点,以前想着只要是能生存就好了,现在却想活的稍微有尊严一点。 不过她也只想了一下就放在脑后,南苑这么美,大自然这么迷人,她住在这儿心情就跟学生时代放了暑假寒假一样,为着一点没影子的事情浪费假期简直是罪过。 等到日头不那么毒辣的时候,攸宁就带着人往早就打听好的地方摘果子去了,其实也有点野餐的感觉,她提前让人备好了酥酪和各种点心,还拿了画纸想去画点东西。 按理说这种玩乐自然该是人多点好,奈何攸宁和这次来的嫔妃们都不熟。 而且,贵妃安嫔等,人家家里人在南苑附近都是有宅子的,园子里规矩没那么多,有想和家人见面的,过来递了牌子基本就能进,大家都忙着和家里人说话,要玩也是和家里人玩。 攸宁问了下附近宅子的价格,离得近点儿的地皮全被各种宗室王公包揽了,远点的民宅也被人买了七七八八,问了价格,最便宜的一进院子,都在五千两以上。 而攸宁数了下自己的存款后,忽然觉得自己一个人玩也挺好的。瑚夫人毕竟就是普通人,带着一个小妹妹进来,每天见这么多贵人动辄磕头请安的,估计也挺不习惯的,还是不霍霍她们了吧。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打卡第三十九天 独自领着人逛了几天, 把该玩的也都玩了后,攸宁就得知从蒙古来的王公福晋们抵达了南苑,连带着还有不少亲王和王府女眷们也都聚在了一起, 这处园子里骤然多了不少人, 也变得更热闹了。 只有一个坏处,就是如今不过康熙初年, 三藩还没彻底打赢,后来的台湾,沙俄和准噶尔的战事更没影子,如今的皇上在王公们眼里还没有那么的高不可攀,要知道皇上设立南书房分议政王大臣们的权利, 也仅仅就是两年前的事情。 大体上来说,此时清朝宫廷里还残留着关外满人的风气, 他们以前连大汗都是谁拳头大谁来坐这个位置,皇上是第一个只凭借他是先皇血脉就坐上这个位置的。 虽然时间过去已经有快二十年, 他们渐渐放弃了曾经的妄想,可要真的做到心悦诚服也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 连带着后妃们也不一定能从那些出身尊贵,资深望重的老福晋那儿得到多少尊敬。 自然了,如贵妃这般是皇上表妹的, 那些老福晋不会不识趣地撞上去。 荣嫔一贯低调也不爱出门,就是这样,大格格,二格格和三格格也和宗室格格们有过口角。 更不必说像个靶子一样立着的太子和大阿哥, 兄弟两个开始了走在路上就被人拉去,跟人比抽陀螺,骑射,摔跤的日常。 攸宁想着惠嫔嘱托还叫人去问了, 所幸皇上对孩子们看起来是放养,压根儿不关心他们和谁打起来了,实际上他还是关心孩子们的,叫人看着没受伤。 园子里从热闹逐渐变得有些乱糟糟,攸宁也就不往远处去了,在她看来这帮人纯粹是闲着慌,精力太多没处发泄,干脆办个运动会让他们斗个够本得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皇上就在旁边,听完笑她:“你是自己想玩了?” 这也没什么好瞒的,攸宁立马点头,期待地看着他:“我还没骑过马射过箭,听人说着好威风呢!” 现在的满人还好骑射,无论男女皆是如此,现在他们虽然也受到了汉族影响,有把女儿往柔弱里养的,但是皇上对大格格和二格格就不是,二格格性格有点骄纵他也从没训斥过。 攸宁想到骑射,脑子里就是各种网红视频或者纪录片视频里男男女女矫健的英姿,骑着骏马奔驰在一望无垠广阔的大草原上,张弓拉弦,箭似流星。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想想都觉得英姿飒爽,侠气十足。 谁还没有个江湖梦呢? 只可惜现代能玩得起这种的非富即贵,而她不光没有钱,甚至也没有这个空闲。 “以前只顾着羡慕人家,现在我终于也可以试一试了!” 她说话的时候自己不知道,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干净净的,眼尾微微扬起,眼神发亮,像颗小小的星子,让人不自觉想要亲一下。 皇上用一只手捧着她的下巴,看她眼神逐渐黯下去,以为她是想到了以前在家的时候,只能羡慕地看着别人骑着马去玩。 也是,瑚家那个样子,吃饭都顾头不顾尾的,哪有闲钱来养马让她玩? 于是道:“南苑现下就备着不少马,带你现在去挑匹你喜欢的?” 要是等过两日,只怕好的那些都被挑走了。 攸宁自然是赶紧去换了身轻便的衣裳,皇上看到她身上穿的还是袍子,想起来她没有骑装。 “骑装下回再说,我和我的小马培养几天感情也不迟啊。” 攸宁满脸期待地看着他,她都已经想到她的小马的样子了,柔顺的毛发,长长的睫毛,驯顺的湿漉漉的眼睛,哪怕现在不能骑,摸一摸抱一抱这种有灵性的动物也很好啊。 皇上难以抵抗她的眼神,很快松了口。 其实南苑整体还是很大的,分别修建了三处行宫,囊括了不少风景在内,其外还有许多风光。 攸宁如今所在的只是皇上比较喜欢来的南宫之内的后花园 马厩所在之地是在南宫外面,攸宁也算是沾了皇上的光也才能出去一趟,这次坐在马车里,终于可以时不时通过翻飞的帘子,看到外面不一样的风景了。 外面的建筑,景色,还有来来往往的人,一眼望出去大部分都是男人,穿着各色官服的那种。 宫里看到的都是宫女太监,乍一看外面居然这么多男的,她居然还有点不大适应。 皇上看着她做贼似地往外看一眼,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好笑,凑过去把帘子一掀道:“这么看岂不是更方便?” 话音刚落,就见她受惊似地往回躲了下,而后回头似乎是在看他神色,确认无误才又凑在窗口好奇地看了起来。 原本这马车走在这里,周围来往的人是不知道是谁的,只是看着是亲王的架势,所以才有人拱手算是行礼。 但是皇上把帘子一掀起来,外面的人就看到了里面人的真面目,有一个官员只是远远望了一眼,然后就受惊似地瞪大眼赶紧跪下冲这边行礼。 这套动作略有些滑稽,攸宁往后靠了下和皇上对视一眼,忍着没敢笑,却后知后觉方才那个官员的长相似乎很是熟悉。 她赶紧在脑子里过的同时,又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大脑当场宕机。 这不就是原身的哥哥瑚家老大吗? 她反应过来的同时,远远看到瑚大也满脸惊吓,不可置信,知道他肯定也是认出来了。 原身和这个兄长的关系也很好,那个刻了字的金如意她现在还记得呢。 身体本能反应来了,她赶快眨了几下眼睛把溢出来的泪水弄消失,侧着脸低着头感叹:“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 皇上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但能看出来她为此高兴,随口就道:“过两天围猎,你们兄妹俩能好好见上一面。” 攸宁一面高兴,一面想着听这意思,皇上也是想干脆热闹一场,散一散园子里这些人多余的精力了。 只可惜马车还没出了南苑,就被后面的人给追了上来,来人说是太子和大阿哥跟蒙古来的几个小阿哥闹将起来了,场面有些控不住,贵妃便遣了人来禀报。 皇上面色沉静,不慌不忙叫人掉头,问着来人究竟是什么情况。 攸宁也没料到有这种飞来横祸,缩在一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以前皇上心情不好从来不找她的,她只能说是他高兴的时候锦上添花的,但是这对她来说很好啊,起码不用战战兢兢怕自己被迁怒,也不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没想到这次坐在一辆马车里,真是躲也躲不过去。 回去的路上,皇上显然也失了玩乐的兴致,就这么安静着也没人说话。 攸宁只能在脑袋里琢磨啊,大阿哥和太子估计没什么事儿,要是太子这个宝贝金蛋哪怕被人扯掉一根头发,来的人就不是这架势了。 但是没有大事贵妃还来请人,那就是他们一伙人打了群架?牵涉的蒙古人里没准有比较重要的,比如科尔沁? 科尔沁那边两座大山呢,贵妃还不是皇后,估计也是不敢得罪,太子这边更不敢动,只好叫人来请皇上了。 她想了下几个小萝卜头打在一块的搞笑场面,忽然有种幼儿园小朋友打架,老师请家长过来劝架的感觉 这老师是不是有点胆小了? 攸宁琢磨一路,发现皇上压根都忘了把她半路放下,只能继续坐着,然后他下车,她也只好跟着下去。 一落地就发现这会儿人还不少,男男女女,老的老小的小,上首贵妃讶然地看着她。 皇上下了车先看到太子安然无恙,旁边的大阿哥脸上有些小伤,一脸凶狠瞪着蒙古小孩们,后者身材总体都有些高壮,这会儿趾高气昂的,看样子是皇阿哥们打输了。 他没说话用眼神安抚了一二,发觉了众人目光,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叫人把瑚氏送回去了。 不过他很快收回注意力,看着眼前这场景也头疼,不是说只是孩子们闹起来了,怎么一会儿的功夫这些王公们也都到了聚在一起? 要解决就该早些,不该等这么多人来,这么兴师动众的,反而难下台了。 要是由他开口,太大题小做了。 论理,敌我差距悬殊,打输了没什么好丢人的,可蒙古的人是客,要是仁孝在,或是惠嫔在,她们心疼儿子可以说,妇道人家没人会揪着不放,他却不能这么失身份了。 众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护在太子身前的大阿哥却只是怔怔看着自己的汗阿玛,他知道他安抚的眼神是向着太子去的。 他刚刚替太子挨了一下,脸上现在还热辣辣的疼着。 太阳高挂在天上炙烤着大地,大阿哥感觉自己有点喘不上气来,就看到跟在汗阿玛身后的瑚娘娘正一脸担忧和敬佩地看着他。 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凭着一股气冲开蒙古人的包围,感觉自己像只小狗一样横冲直撞闯进了瑚贵人的怀里,仰着头想说话,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也是一时的冲动,想着爷也是有人关心的,可是真的跑过来以后又立马后悔了。 不应该这样的,他不能表现得这么脆弱,他刚刚挡在太子面前的勇气呢? 汗阿玛有没有看见?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脑袋被人迟疑地摸了下,紧跟着他听到瑚娘娘坚定嘹亮的嗓音:“大阿哥这么小的年纪,就敢跟比自己大这么多的哥哥们争勇武了?” 大阿哥不可置信地抬头,嘴角慢慢地向上弯起来。 攸宁看到那些蒙古孩子黑着脸瞪她,也不甘示弱瞪了回去,大阿哥看着好委屈还受伤了,这些人恃强凌弱怎么好意思这么理直气壮的? 而且,她没猜错的话场面僵持就是因为,皇上这边的人输了,这事儿,他不好说,贵妃安嫔荣嫔也不说,大阿哥奔着她来相当于是,突破点到了她这儿。 她要是再畏畏缩缩,一言不发,那这个丢人的锅可能就从太子和大阿哥身上掀起来,然后甩在她身上了。 她总得把锅甩出去吧? 恃强凌弱,以多胜少的蒙古小孩们,就是你们了! 而旁边的所有人感觉自己的心里都瞬间一松,总算有人能说出这句话了。 蒙古那边的王公既然来拜见汗王,肯定不是为了开罪来的,可毕竟他们是赢了的,就算不得意洋洋,也不能在勇武这事上甘拜下风,回去要被人给嘲笑一辈子的。 贵妃这边,她也是很无辜,谁知道出来走走都能遇着这么一件倒霉事,她刚开始看到是太子和科尔沁那边太皇太后喜欢的孩子们就懵了,等到脑子终于理清楚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而且,终归是太子和大阿哥输了,直接说出来脸上太难看,可是要是承认满洲不如蒙古,她也不敢说这句话,更不能当着大家的面颠倒黑白。 这下,可终于来了个无足轻重的人站出来说话了,一句话就说成是孩子们争勇武,还挑着说了是蒙古那边年纪大。 可其实这些孩子年纪是差不多的。 贵妃深深看了瑚氏一眼,想着要是日后蒙古那边女眷们为难她,她得想着法子给她解了围才行。 攸宁这句话算是破了冰,蒙古那边的王公们率先扯着自家小孩上来致歉,说孩子们下手没轻没重的,虽然也受了伤,但终归皮糙肉厚的,看着都没有大阿哥脸上的伤明显。 皇上也算是松了口气。 他略带责怪地看了眼身后的攸宁,训斥道:“宁嫔,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不许胡乱说话。” 说着又瞪着太子和大阿哥:“都是你们惹出来的事情,还不快快跟诸王伯王叔们赔礼。” 太子和大阿哥登时跪下领训,攸宁后知后觉被皇上又慢悠悠瞪了一眼,反应过来话里所说的‘宁嫔’居然是自己,也连忙跪下。 那边蒙古王公们见状,一个个把自家孩子也都踢了一脚让人跪下。 蒙古王公们纷纷和皇上赔礼,心里也钦佩皇上的心胸宽广,方才的形势,自己这边也确实是冒犯了,没想到皇上还是先训斥了皇子们和刚刚的宠妃。 女眷们则不着痕迹看了眼后面的攸宁,想起方才皇上那明显是宽容的态度,再想着这宁嫔方才和皇上一同过来,不由得琢磨莫非她是皇上近来的宠妃? 也难怪了,不是宠妃有底气,谁敢在刚才那样的场合下那么高声说话,明里暗里指着说是她们的孩子们以大欺小? 只是既然是宠妃,这口气,也就不容易出了。 第40章 第四十章 打卡第四十天 皇上领着一众蒙古王公们去了别处, 留下女人和孩子们纷纷上前安慰自家孩子顺带着检查伤势。 贵妃自然是先紧着太子检查的,不过也没冷落了大阿哥,瞧着他站在攸宁跟前, 干脆就把人先托付给了她。 于是攸宁一边等着人给大阿哥和他的哈哈珠子们抹药, 一边听大阿哥说着事情原委。 半大的小男孩嘛,都是天之骄子, 一句话说不来自然就争起来了。 大阿哥和太子和他们其实算是同龄人,除了各自的哈哈珠子等人,其实在场没一个超过十岁的 只是太子和大阿哥的哈哈珠子也和攸宁一样,先看着他们的体格一个个又黑又壮就提起了警戒心,然后护主心切推搡起来, 再然后,就是互殴了。 ——是太子和大阿哥的一堆哈哈珠子和蒙古王公带来的孩子们互殴起来了。 要真的说起来吧, 太子他们是又丢人又理亏。 但是谁敢直接驳了皇上的面子呢? 攸宁刚才那句话是给了大家一个台阶下没错,不过得知实情后, 她觉得这怎么都有点仗势欺人和稀泥的意思,因此这会儿对面的蒙古福晋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友善。 要是自己孩子被人这么指着说,攸宁敢肯定自己会比她们眼神还更凶恶。 然而现在 她表现得非常之镇定,理直气壮地盯了回去, 看得对面的蒙古福晋敢怒迟疑着不敢言。 皇上刚刚临时给她套了个宁嫔的壳子,大概也是方便她这会儿狐假虎威? 要是他一走,自己因为位份低就被这些女人看不起,进而轮番上阵挤兑个狗血淋头, 那可就尴尬了。 非要以君臣来论的话,这帮人伤害太子和皇子就是不对,皇上没有降罪给他们已经是非常给面子了! 如果说现在以上想法也许只是皇上一厢情愿,那等到几年之后这些蒙古人看到朝廷不但没被三藩拖垮, 反而修养几年又连续对着南边和北边开战,到那个时候,这也就不只是设想了。 这也是皇上给力,让她知道后面都是他们这边占优势,她才敢站出来说话。 要是清朝彻底被三藩拖垮,不几年就要退去关外苟延残喘,她吃饱了撑的才会出来得罪人。 大阿哥擦完剩下的伤药,攸宁就让人去外面塞给了他的哈哈珠子们。 大阿哥的伤是想护着太子伤的,他有哈哈珠子护着伤得不严重,反而是那些忠勇的哈哈珠子们为了护着他而顾不了自己,伤得还比较多。 接过伤药藏在袖子里,大阿哥临出门前和太子对视了一眼,贵妃还在对太子嘘寒问暖,想也知道肯定顾不上太子身边那些人,于是领会了他的意思。 大阿哥捏着药瓶子,寻了个由头退出去,和贵妃一比,他深深觉着瑚娘娘人真是好,难为她这个时候还能想得到他的哈哈珠子们。 自来皇子们的哈哈珠子要不就是从母族选,要不就是皇上从各家信任的大臣里挑。 惠嫔母家不显,大阿哥的哈哈珠子就是从大臣家挑出来的,其中有两个是他幼时抚养过他的大臣噶禄的儿子,比他年纪大一两岁,自幼一同长大,如亲兄弟一般,而其他人也都是戴佳氏这一辈的子弟。 更别说他们刚刚护着自己时那股子勇武的劲儿,更让他这个当阿哥的看得心里激动不已。 连带着太子那边的哈哈珠子也是,太子的哈哈珠子是从赫舍里氏挑选的,他和他的哈哈珠子们以前和他们还不熟悉,可是经过这回并肩作战以后,大家看着对方的眼神都热切了几分。 大阿哥晃晃悠悠走进内殿,老远就听见闹哄哄的声音,等他进去的时候他的哈哈珠子们一个个鼻青脸肿起来磕头请安,旁边太子的哈哈珠子们也跟着行礼。 一群人眼看着他拿出了伤药给了一个,都很不见外地围在旁边开玩笑想抢。 看着他们还能闹起来,大阿哥就放心了,旁边有人抱着脸哼哼唧唧个不停,大阿哥听烦了踢他一脚,笑骂道:“你自己荷包里没带着药?用好了赶紧给人分分!” 其实他们各自荷包里也都有药,受的那点伤足够用了,不过宫里的药到底是好些。 再者,大阿哥现在还沉迷在刚刚的战斗里,虽然他们输了,但是他脑子里已经转了好多想法想着下次施展了,所以迫不及待要过来跟人商量。 他在这里聊得正欢,那头太子也出现在了门口,他的哈哈珠子们又是另一个样子,不似大阿哥和自己人一样不拘小节,刚刚从他手里接过伤药,也是沉默着一个接一个的抹着,现在对着太子也是,恭敬有礼,但是眼里的忠诚是做不得假的,而太子的做派也更加像皇上 正殿内,攸宁这个“宁嫔”的身份勉强哄得了蒙古福晋,却哄不过知根知底的安嫔,荣嫔和僖嫔等人。 只不过安嫔万事不关心,僖嫔在嫔位里面一贯垫底,也是个低调行事的人。 唯有荣嫔默不作声看完全程,只觉得她以前在别人眼里都是那种上不得台面,仗着有了点宠爱就不规矩的人,却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么硬气的时候。 好在她及时把二格格那性子掰过来了,不然碰上硬茬子也不好。 上首,贵妃倒是没想太多,只觉得皇上当着众人面护着她,说了瑚氏是宁嫔,那便是宁嫔吧。 提前叫上嫔和回了宫再换称呼也没什么区别。 倒是皇上先前说的围猎,她有些担心,现在孩子们都闹成这样了,等到围猎那日,她得更加小心着才是,要是在那时候再闹出事来,就真成笑话了。 她难得肃容道:“安嫔,荣嫔,僖嫔,宁嫔,你们也都退下吧。” 众人依言行礼,出了门,安嫔独身先走了,僖嫔跟在荣嫔身边微笑着同攸宁告了别。 屋里贵妃正在琢磨,她一个人精力有限,难免会有看管不到的地方,干脆这一次就让安嫔和荣嫔还有僖嫔帮着看着点儿。 宁嫔,她是年纪轻了些,资历也浅,她还是问问皇上的意思好了。 贵妃一贯是个爽利性子,她心里有一杆秤,不要紧的事情当然是说办就能办,毕竟有出身在这里顶着,只要她不坏事儿皇上不会厌弃她,顶多就是不宠爱她。 而她现在这副身子,连孩子都几乎没可能再有了,还在乎宠爱干什么? 她就想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四阿哥在她这儿一日,她就想要安宁一日,别的以后再说吧,总归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等到皇上从前面回来,贵妃就把这事儿说了。 皇上觉得贵妃有点太小心了,围猎她要管的就是后面女眷们的事儿,具体的也不必她操心,只是拿个主意而已。 不过谨慎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到时让荣嫔和僖嫔跟着你吧,你抽不开身,就让宁嫔去侍候皇额娘。” 话里全然没提安嫔,贵妃也习以为常了,这位就是个吉祥物,性子又是那样的,皇上没对她抱有期待过,反正是个闲人,宫里又不是养不起。 让宁嫔去侍候太后,贵妃更是松了一口气,她这人性子难听点就是懒散,让她去小心奉承人,她办不到。 而且,她也没必要勉强自己,替太皇太后祈福的时候她也是跟着众人一天天跪过来的,该有的请安礼节一点都不落,孝顺和奉承本来也是两回事。 宁嫔先前为太皇太后侍疾有功,太后也记着呢,有这两位老人家在,她去了还能躲躲蒙古福晋们。 大家都得了便宜,挺好。 皇上是没有要留下来的意思,贵妃送走了皇上,回去着急忙慌哄四阿哥了,这小祖宗醒着的时候不见她就闹腾个不停,让人有点甜蜜的幸福。 攸宁一路回了住处,消息传得比她人还快几分,进了院子,里面侍候她的人全都改换了称呼,开始叫她宁嫔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虽然皇上带着她去挑马的事情耽搁了,但她也算是,应该算是因祸得福了。 先前虽然说是提了待遇,但到底还是有点差别的,就像宣贵人同样是嫔位待遇,但是也没人敢大着胆子说一声宣嫔。 攸宁的庆祝方式就是吃顿好的。 皇上来南苑也有段时日了,有时候出去打猎,得来的东西膳房处理完还会分到各个主位住处,让大家尝尝鲜。 偏偏惠嫔此时并没有来,攸宁空担着个嫔位的待遇,得来的东西当然也是一些边角料,只能切着炒点菜什么的,简直暴殄天物。 这回她前脚回来,后脚就有人把东西送过来了,说是上午刚得的野物儿,特别新鲜的那种,还按着她的喜好都弄成了肉串儿,方便直接烤来吃。 她正琢磨着是让膳房考好了送上来吃,还是自己找个僻静地方,亲自下厨体验一下露营烧烤呢? 皇上已经使人来叫她了,目的地就是她先前想好了要去烧烤的地方。 围起来的空地上,已经架起了各种用来烤制肉串的物件儿。 刚刚皇上把太子和大阿哥叫过去的时候,两个人都以为是要被骂一顿了,今天这事儿他们太冲动,输给了蒙古人也太丢人! 走在路上,兄弟俩时不时对视一眼,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大阿哥闷着头想要是自己拳脚功夫能再精进些就好了。 太子却有点别扭的想,要是想大阿哥这么大这么勇敢的弟弟再多长大几个就好了,人数少才是最大的劣势啊! 不料皇上却只是摸着他们的脑袋,说输了没什么,还夸他们胆子大,输人不输阵嘛,下回继续努力! 太子眼神亮了起来,跟着不断点头。 大阿哥也被夸得心花怒放,全然忘了白天的事情,毕竟二弟是太子嘛,国之储君,汗阿玛先看他也是正常的。 把有点蔫哒哒的两个阿哥哄好,定下下回一定赢回来的目标,皇上打算给孩子甜枣吃的时候,就听到太子犹豫着说想吃烤肉。 太子盯着大阿哥有点羡慕地说:“大哥说宁娘娘的手艺极好,儿子还没尝过,能请宁娘娘来指点一二么?” 大阿哥闻言黑了脸色,心里郁闷。 想吃就想吃,干什么摆出一副好像他一直吃独食的样子啊! 他从永寿宫膳房偷偷摸摸带出去的那一大堆零嘴儿最后究竟是进了谁的肚子啊!? 再说了,哪有人这么不客气的,宁娘娘爱做吃食是自个儿的兴趣,又不是膳房的奴才,怎么能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40-50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打卡第四十一天 围猎在攸宁想象中, 就是类似于运动会一样的东西,只不过规模比她所能想象到的还大得多。 提前几日就有蒙古和八旗的士兵分头布围,把周边的地形和危险排查了个遍, 再之后就是把猎物们赶到一个包围圈里面, 便于后面众人捕猎。 听起来不是什么好差事,毕竟要围猎的地盘大着, 这一排查便是十几日不得歇息。 不过之后皇上要登上看城检阅,那就不一样了,相当于是个露脸的机会。 不过这些和攸宁关系不大,瑚家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瑚大一个,而内三旗现在还不能和外八旗比, 大事上露面的机会等闲轮不着,就是在旁边侍候皇上, 也还得跟那些勋贵出身的御前侍卫们争。 饶是这样,富贵还是给她打听过来个消息, 这回前面领头的有荣嫔的族兄。 这位族兄的阿玛图海,正是这次平三藩之乱的大功臣,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荣嫔那边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 陆续跟过来的官员家眷有不少去请安,攸宁就算不怎么往那边去,也时常有动静传到她这里来。 再然后便是安嫔李氏的家里人,以前她从未提到过, 这回众人方知,李家说起来是抚西额附之后,安嫔的阿玛那一辈也立过军功,但那已经是过去式了, 如今老一辈的只剩下了她五叔在世,再小一辈的却都还没成长起来,都是些小娃娃。 不过皇上仍然要借着她来表示自己对八旗汉军的恩典,时有照拂,因此也没人敢轻看她。 此外还有个是戴佳常在的族兄,这位戴佳常在看着不显眼,族人却是曾经抚养过大阿哥的大臣噶禄,连带着戴佳氏的亲弟弟也成了大阿哥的哈哈珠子,因着这个,来给她请安的家眷也不少,比起对荣嫔的讨好,这边跟多的是想求事情…… 这么层层分析下来,人人都是有后台的,哪怕父兄不给力,同姓的族人里面也有出息的,恰好出一个嫔妃,关系近些的也能相互扶持。 和她们比起来,攸宁虽然成了嫔,她这里也还是冷灶,人家路上见了礼貌性问候的有,专程来找她的倒很少,倒是有几家随行侍候的内务府官员女眷来了几趟,说起来也和当初一同住着的阿福她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过烈火烹油也不是只有好处,这波人来后没到两日,荣嫔就实在被烦得称病了,戴佳常在避到了攸宁这里。 从富贵口里听说戴佳常在和大阿哥这层关系以后,攸宁大概明白了,这是自己人。 加上之前和她遇到过几次,不像是那种不好相处的人,攸宁也并不排斥她来,一来二去的,她算是有了个说话的人。 戴佳常在本身也不是会钻营的人,她虽进了宫,却分在了原先的敬嫔宫里,因着和惠嫔那层关系不得敬嫔待见,而她也做不出自己的主位不服侍,厚着脸皮去巴结别的主位的事情。 虽然她弟弟是大阿哥的哈哈珠子这件事不是不能说。 等到敬嫔被送出宫后,戴佳氏更是被吓得病了,也是巧了,她病刚好就知道能跟着来南苑。 得知宁嫔赏了自己弟弟伤药之后,戴佳常在就几次想过来谢恩,但是来的时机不算巧,要不宁嫔不在,要不便是刚出门就听说皇上去了,她只好也赶紧回去,到后面她也不好意思再叨扰,只在外面见了一面送了谢礼。 连这一次,也是她弟弟托人送了口信过来,反正敬嫔这个主位早没了,惠嫔的大阿哥那边已经有他在,戴佳氏没必要多此一举再靠上去,就让她不如试着往宁嫔这里靠一靠。 戴佳氏心里尴尬,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性子,软弱又无能,经不住旁人说,要不然厚着脸皮去巴结惠嫔又能如何,总好过在宫里面被怠慢了,这次她弟弟暗示她,估计也是想到了她为什么不去靠惠嫔。 其实不论敬嫔也好,惠嫔也好,还是宁嫔,她也没有非要沾人家光的意思,就是觉着自己身边有更厉害的人就能安心,有了主位,就好比有了树荫一样,哪怕上面长着的是枯枝,也比地上的野草要坚硬的多。 对于戴佳氏的讨好,攸宁在心里也不是没有猜测,毕竟非亲非故的,她主动上门来陪着她各种玩,没有一丝怨言,总不可能就是单纯喜欢陪玩。 但是来了园子都快一个月了,她该看该玩的都玩过了,来她这的女眷对她还特别恭敬,只能偶尔来坐一坐,人家带着一家子出来也要回去处理家务啊! 她现在整个人就是大写的无聊,好不容易能有人凑上来,陪着她把以前玩过的再玩一遍,而且戴佳氏看着普通,对外面的东西却如数家珍,跟她一起出去就会有新发现,也挺好玩的。 直到围猎当日,她终于出了行宫,跟着众人坐着马车,到了预先扎好的营帐里面,外面是一大片的开阔草地。 虽然这里也是里三层外三层都有人看守着,可是抬头是大片的蓝天,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草地,有再多的人也挡不住这里的宽敞,看得人心里畅快极了。 歇了一会儿,攸宁就按着贵妃的安排,去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身边作陪,她到了不多久,就见蒙古福晋们也都进来了。 皇太后和她们聊着故乡的风景,,满脸写着想要回去看看,老人家起了思乡之情,太皇太后眼瞧着兴致也不大高,攸宁原先设想好被为难的事情也都没发生,大家都在劝着哄着。 由头所有人心里也都清楚,太皇太后一共生育了四个孩子,三女一子,如今只剩下固伦淑慧长公主了,而她的长女固伦雍穆长公主则在去年去世了。 女眷和太皇太后的孙女们轮番哄着,总算在皇上行猎回来之后,一切恢复如常。 皇上行猎只是打个样子,这之后就只需要在看台上待着,观赏其余人的表现了,这次回来也是请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两位老人家,一并去看台之上。 毕竟今年不同于往日,这一次太子和大阿哥也是要上场的。 大阿哥这次是卯足了力气,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展现一把。 太子那边呢,同样是严阵以待。 其实这个年纪的孩子,大人们也不会真的放任他们是猎什么危险的东西,更不会让人和大人比较,这也太欺负人了。 因此这一批开始的都是各家的孩子们,身边都跟着侍卫保护,有点纵着他们玩乐的意思。 皇上也摆出了一柄镶嵌着各种宝石的弯刀作为彩头,明知那东西肯定是观赏价值大于实用价值,大阿哥还是一阵眼热。 但是在这之前—— 他和太子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东西他得活着太子得都可以,但要是让蒙古人夺了去,那就真的是丢人丢大发了。 底下孩子们战役盎然,攸宁在上面则想着,就这么丁点大的孩子们,猎个兔子小鹿什么的,应该就算是不错了。 毕竟这可是骑着马再射箭啊,面对的还是会跑会跳的动物们,但凡跑得快点肯定能躲过去。 太子骑着马被侍卫们护着先跑出去,后面是大阿哥,再后面就是一群撒着欢的半大孩子们了。 攸宁清楚看见皇上眼睛里的羡慕,往下一看,果然是看着那群孩子们在羡慕了。 她心里掰着指头数了下,心道你也别羡慕,以后你的娃一块儿往那一站,数量也抵得上底下那些孩子的一半了。 不过想想现在,宫里一连出生了也有十来个阿哥了,到现在只有四个是好端端的,要是一直这么夭折下去,也难怪皇上心急。 太皇太后年纪终归大了,撑到了太子回来就回去了,太后略站了会儿,看到大阿哥回来也走了,攸宁和女眷们自然还是陪着。 因此,她也就没看到后面太子和大阿哥的猎物,太子猎得了一只豹,两只鹿,还有不少小兔子野鸡子之类的玩意儿。大阿哥是三只鹿,两只狐狸,另外还得了一只野猪,说是与太子二人一同猎得的。 如此兄弟齐心,自然又让皇上好好在蒙古王公们面前长了脸。 那把镶嵌满了宝石的弯刀最后还是给了太子,皇上则另外赏了大阿哥一把自己用过的弓。 接下来就是王公大臣们表现的机会了。 大阿哥猎得了两只狐狸,毛色有些杂,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这好歹是他头回得了这么好的成绩,便吩咐人将狐狸皮和鹿皮扒了处理好,一并快马加鞭送去宫中惠嫔处。 ——记忆中女人都爱用这些皮子做衣裳啊做东西的,额娘收到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剩余的肉,他想着宁嫔娘娘大概会喜欢,便叫人送了一部分去,想了想,还是留了一副鹿皮叫人送去。 想想先前扑进宁嫔怀里的事情,他还有些尴尬,等到后面想明白了,大阿哥才知道自己当时的举动其实也是给她带去了麻烦,是宁嫔娘娘待他好,非但没计较,还帮他解了围。 这些事情,他也打算一并写了信送回去,好叫额娘不要吃味,他头回打猎得到的东西,一大半还是叫人送回去了的! 大阿哥心里感觉好满意,他这回可没有额娘说的那么毛毛躁躁了。该处理的处理好,该送的也都送了,还很贴心地为额娘说明了前因后果呢! 殊不知收到物件和信之后的惠嫔心里五味杂陈,她虽然感动大阿哥记挂着她,还牵挂着她的情绪特意解释了缘由,可是傻孩子啊,你有没有记得给你汗阿玛留下什么啊!!!? 自然了,此时的大阿哥并没想到这个,他信心满满叫人处理好皮子,出门就碰到了带着人来的太子,太子身后的小太监手里提着一对儿雪白的活蹦乱跳的兔子,还有一对野鸡子,说是托他送去给宁嫔娘娘,算是谢过她上回的手艺。 这两样东西很不起眼,都是一窝一窝抓着的。 大阿哥嘟囔着却没拒绝:“你可真够小气的。” 说着就让人拿过来,太子正好越过大阿哥身后,看到后面全是血呲呼啦的,嫌弃地皱了眉,拉着大阿哥往外走,边走边道:“豹和野猪留着晚上吃,等下咱们把鹿和狐狸给汗阿玛送过去,也算是做儿子的一点心意了。” 他们也算是第一次在围猎露脸,得来的东西最好留着当个纪念,只是豹子和野猪不是好相与的,吃了也就吃了,鹿和狐狸却是美丽又好养活的,放在园子里养着正好,送给汗阿玛他一定很欣慰,毕竟两兄弟的骑射也都有他手把手教过,而且,养着就能经常看到了。 太子也是怕大阿哥没脑子想不到这层,才特意来提醒的,自然了,作为交换,他不便去经常接触后宫嫔妃,只能通过大阿哥送点东西。 兔子得来虽然简单,但是浑身雪白的少见,而且这是底下人徒手抓住,没有伤着它的皮毛,不管是养着观赏还是用皮毛给衣裳镶边,都是很好看的。 太子说完很是自得地走了两步,回过身发现大阿哥没跟上来,还一脸‘还有这种说法’的表情。 他心里顿觉不好,又想起刚刚到处是血,瞪大了眼睛看大阿哥:“你你,不会是!?” 大阿哥得了赏赐的那股热乎劲儿早下去了,看着太子心里拔凉拔凉:“全杀了估计他们这会儿正在剥皮子” 太子用力瞪他两眼,脚下踩个不停,来回绕着大阿哥走了几圈,才想到主意。 “把我那边的鹿和箭送一只过来,你这边杀了的鹿,就说有一只是我的,这样咱两各送一只也就行了,剩下的鹿肉送一些给乌库妈妈和玛嬷还有阿玛都送去,就说是咱们的孝心,让他们尝个鲜。” 这样杀了的鹿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大阿哥眼睛一亮,冲过去狠抱了太子一下,恨不能一口亲上去,他兴奋道:“好弟弟,知道你想着哥,没事儿,这风险肯定不叫你担着,咱们再去找大姐和二妹,她俩身边跟着人,东西肯定没少得,到时混在一起送上去,汗阿玛肯定注意不到哪个是哪个的!” 太子先是被他的举动给恶心到了,听到后面心里也松了些。 他刚刚瞧着胸有成竹,但其实也是装的,从小到大他就没骗得过阿玛几次 人多点也好,一热闹起来,阿玛肯定就不会留意鹿的伤都在何处了。 营帐中,皇上等了片刻,偏头问旁边的梁九功:“保成呢?先前不是说要过来?” 梁九功刚得了消息,赶紧上前道:“太子爷和大阿哥往南边去了。” 皇上一下就想到大哥哥二格格和宗室里的女孩们在那边,大阿哥就罢了,他和姐妹们关系好些,保成和她们一贯没那么亲昵的,更别说是亲自过去找人。 等到几个孩子们带着猎物过来的时候,皇上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太子的两只鹿,这会儿一只被说是保成的,一只成了保清的。 再一看几个孩子全都是心虚但是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皇上就已经想明白了大半。 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不过当着大家的面也没戳穿,出来玩高兴就得了,再者,看着孩子们关系好,他也是欣慰的,至于保清这莽撞的性子,还真的是得改一改了。 * 白天攸宁是没什么自己的时间的,女眷们一批一批来,太皇太后和太后却不会谁都见,常常是她们歇着的时候,攸宁和安嫔,僖嫔在里面侍候,外面则是贵妃和荣嫔以及僖嫔见客。 到了晚上,太皇太后精力不济歇息了,太后也把她们往外赶,叫她们出去松快松快,而她自己则在众蒙古福晋的包围下,乐呵呵看着外面的热闹。 接近傍晚,草原上各处已经燃起了篝火,橙红色的火焰与天边的彩霞相互映照着,歌声悠扬欢快,男男女女在夜幕中翩翩起舞,让人几乎有些忘却了这是何时何地。 不比白天阅兵的肃穆,夜晚的各种赛马,相扑以及蒙古音乐舞蹈活动,火光中照耀着一张张笑脸,都更能让人卸下心防。 而皇上也很自然地融入其间,带着诸王和蒙古王公们大声欢笑着,饮酒作乐,兴致起来时,也随着众人一同欢呼歌唱,完全看不出白天面前这些人跪在他的面前俯首帖耳的样子。 不远处,是与人布库上了头,没有争出输赢就誓不罢休的大阿哥,太子端坐在席上,天然一副矜贵模样,十分自然地应付着周围的蒙古小子,令他们无人敢造次。 再往后,是穿着华服戴着耀目金钗的嫔妃们,贵妃对着众人莞尔一笑,荣嫔身边跟着乖巧懂事的孩子们,而瑚氏则正看着他,笑意盈盈,她也为此而感到高兴吗? 抚养他长大,教导他为君之道的皇玛嬷应当能够放心了。 他英年早逝的汗阿玛和额娘,他们可曾有看到今日的大清,今日的大好河山? 风声猎猎,皇上仰头大口饮着酒,目光却面前扫过这一幕幕,他自觉这是人生中极为难得的畅快时间,自己正值壮年,前朝战事虽经过一番周折,但胜利几乎可以望见。 如今只是蒙古王公对他称臣,将来,就是整个天下,四海之内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打卡第四十二天 明黄营帐中烛光晃动, 隐约可见里面的人影子动作。 梁九功在门口略站了片刻,立刻就有人上前来听吩咐。 “给皇上的解酒汤多来两份,另外, 提前叫人准备着去宁嫔那边。” 梁九功说完想了下, 皇上今儿喝的就里面估计没少加鹿血,一个可心的人服侍怕是不够, 于是又顶着小太监佩服的眼神吩咐:“后边带过来那几个宫女子,叫她们也都随时候着。” 说罢他拢了拢衣袖,继续进去服侍了。 皇上正由宫女服侍着擦身换衣,到了这会子,她们中老成些的自然面不改色, 年轻的几个脸上都飞红,梁九功看也不看, 心知这个时候皇上不会叫贵妃等体面的主子来,但也决计瞧不上这些样貌只能说是普通的宫女。 果然, 皇上脸色赤红,双目却很清醒,看了他一眼道:“这次跟来的嫔妃还有哪个没伴驾过?” 梁九功心里错漏一拍,忙答:“有位十四年入宫的常在戴佳氏, 当年是十二,如今十六了。” 这戴佳氏入宫的时候还是有些特别的,谁叫那位做过内务府总管的噶禄大人自己那一支子嗣不丰,皇上要施恩也只好可着同族的挑。 不过终归年纪小, 不能伴驾也就没什么可说,加上噶禄去年开始就病,后面更是重病辞官,树倒猢狲散, 这位戴佳常在自然也就没什么人搭理了。 谁知道呢,皇上来园子之前突然就把人想起来了,现在他也只能盼着传信那小子机灵点儿,别已经撒着欢给跑了。 梁九功中间得了空出去瞧了眼,确定领过来的是戴佳常在才放下心。 他是慢待了宁嫔没错,可那也是琢磨着皇上的心思来的,再说,宫嫔能侍寝总是好事儿吧?宫里多少人都求着给他递消息让他行行好。 皇上叫人叫得急,戴佳常在收拾好了过来后,自有嬷嬷过来接手,细细侍候她给她讲着各种规矩,等到看见守在门口宫女的眼色,才不慌不忙送人进了皇上的营帐。 这么长时间的耗着,让戴佳常在很是放松了一会儿,以为是嬷嬷看出来她紧张了才安抚她。 等到再回来,还是那个熟悉的嬷嬷好声好气地侍候着她睡了,等到人出去了,戴佳常在往里偏了一下头,咬着满是湿痕的被子喘了好几口气,被子下的身体不由自主发着抖。 屏风后面,门口靠在小榻上的嬷嬷听着她呼吸渐渐又沉稳了,才心里叹了一声这位主子的运道,真是有时好有时坏的。 * 攸宁眼瞅着小笼子里的两只兔子,看起来不太大的样子,不过牙齿都长出来了,毛发雪白蓬松,不是那种只有一两个月的兔子。 她原本对兔子这种小动物是不感兴趣的,提起兔子能想到的也就是各种麻辣兔肉。 不过现在,看着小兔子粉红的小耳朵和鼻尖,清澈干净的黑眼珠,还有摸起来毛茸茸的触感,还是挺可爱的。 再者,这是大阿哥的人抓住送来的,算是一份小礼物,孩子送来的兔子,要是直接吃了似乎也有点吓人。 那就养着吧。 攸宁叫富贵去找个会养小动物的太监:“先看看这两只兔子是雌的还是雄的,要是是一对儿,就分开养着。” 兔子这种动物繁殖起来也是真吓人啊,三四个月就能开始繁殖,一次怀一个月,能生五六只,一年下来基本就成兔子窝了。 想想就很灾难。 富贵的行动很快,叫人检查完兔子的性别,还看了身上有没有跳蚤或是什么传人的癣,才放心再把兔子给带进来。 是两只母兔子,这下是没有问题了。 富贵眼瞧着自家主子把注意力放在了兔子身上,松了口气退出去了。 方才戴佳常在被她那边的人叫走的时候,可是当着自家主子的面儿的。 虽然已经过了皇上召人的点,但是戴佳常在那边人那么强忍着高兴的样子,除了那事儿还能有什么? 富贵当时就恨得牙痒痒,只是碍着场面没表现出来,临了其实还没忍住阴阳了两句,不过看样子,那边的人八成没感觉。 这种事情连他都看出来了,主子不可能没看出来,只是眼瞧着主子半点没露出来,富贵心里也只能敬佩了,自己这点功力还是不够看的。 临了,攸宁还是没有克服心里那关,虽然抱着毛茸茸的动物睡觉应该很享受,但这两只兔子刚来新地方,还没适应,更美开始教定点上厕所,她可不想半夜睡着被咬醒了或是臭醒。 至于柳英这几个欲言又止的眼神,她也只当没看见,摩拳擦掌兴冲冲去打卡积攒了完成了快一个月的任务了。 系统也不知道是借鉴了哪家游戏的坑人掉率,一次一次打卡获得的东西都很普通,也很少,积攒十次二十次之后,掉落的东西居然会变多,出好东西的几率也能变高。 这次,她直接攒了快一个月的机会,等到系统提示上限之后,才打算一次性开启。 一时间,眼前的系统屏幕上七零八落地掉下来许多字幕,攸宁在一堆白字里面精准看到了几个发着金光的词语,其中最吸引人眼球的当属灵液。 就是攸宁曾经看到以后,一度觉得不够现实的玩意儿。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能真的抽出来。 这简直是奇幻! 她心口砰砰跳动着,忍着激动先看了眼系统给的说明: 灵液:服之可强身健体,令人无病无灾。 效果没有攸宁想的那么奇妙,比如说能让人永葆青春甚至换条赛道去修仙,不过对普通人来说肯定是好东西,攸宁毫不犹豫一饮而尽,也没尝着什么味儿。 倒是今天油腻东西吃多了,隐隐有些不舒服的肠胃现在没感觉了。 攸宁再去看别的,发现她抽到了一本看起来是现代产物的养生书籍,翻开里面是从婴幼儿到老年的各种科学养身方法,甚至还有孕妇篇。 以后她倒是能用得到,毕竟她以前还真没怎么关注过这些东西,比起这里那些口口相传的偏方,她当然是更信任科学的办法,自然了,要是那些偏方对身体无碍,或者误打误撞是有好处的,她也不会叫人改,毕竟这么多年流传下来的东西,肯定有些是有用处的,防着的就是那种听起来很科学实际上有害处的方法。 再有就是些零零散散的玩意儿,到了如今,银子她已经不缺了,夏天的凉风和冬天的暖宝宝都攒了一大堆,护肤品刚刚也落了一些,短期内用不完,刚刚又获得了0.8的属性值,她也继续攒着,反正暂时没处用。 当晚她睡了一整个好觉。 围猎头一天是集体活动,第二天就宽泛许多了,她跟在贵妃等人身后去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两位老人家都推说今儿要休息,叫她们各自去玩。 太皇太后也就算了,六十多岁的年纪,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高龄老人,着实也经不起这么频繁的出门。 太后其实就年轻许多了,按着年龄算刚到四十岁,虽然青年守寡,但她没生过孩子,守寡之后就跟着太皇太后一起享福,就连皇上生母在世的时候也是以如今的太后为尊,这么养尊处优几十年下来,看着和三十岁的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要是她想摆个婆婆的谱,稍微为难一下她们这几个嫔妃,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叫她们有苦说不出。 不过太后从始至终都没这么做过。 也是因此,攸宁对这两位老太太有那么一丁点好感,宫里的规矩本身就已经够折腾人了,要是上位者再有心要为难,那这日子可就不是一般的难过了。 也是受了上面不爱折腾的影响,贵妃和几个嫔主至今也都是安安分分的,攸宁一开始的日子也才能过得那么舒坦。 到了这样宽阔的地方,会骑射的人人玩的就很多了,骑着马儿到处跑一跑看看风景之类的,只要带着随从就足够安全。 攸宁本来以为不会骑马的贵妃,换了身骑装英姿飒爽得带着人出去了,本以为是慈母形象的荣嫔,人家母女三个骑着马也走了,之前一直没怎么露面的低位嫔妃们,一个个也都上了马还能走几圈。 只有她看着面前的马儿犯了难,没有这个勇气,而且她也从来没学过,没有接触过,直接上去万一摔了碰了那也不是小事,索性叫人牵着马走到了僻静处,然后叫过来两个女奴一步一步教她。 她战战兢兢学着时,听到不远处传来马蹄奔腾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富贵他们喊着人去拦。 攸宁正在胆战心惊坐在马上,对这杂音来源也有点不高兴,这声音可别把她的马给吓到啊! 瑚大也没想到自己随便跑了会儿马,就运气这么差险些冒犯了嫔妃,连连对着面前的太监致歉,直到听到前面是宁嫔的时候才愣了下,一时嘴快问了句: “敢问公公,娘娘可是姓扎斯瑚里” 话音未落被富贵一眼瞪了回去:“娘娘的事情也是你能问的?” 瑚大这会儿倒没有半点不高兴了,想起这个太监是自己妹子跟前的就想笑,他又往那边看了眼,顶着太监吃人的眼神问:“就这么一位宁嫔吧?” 说完没等富贵上前踢他,立刻上了马远远地就跑走了。 留下富贵在原地那个气呀,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浪荡子吃了熊心豹子胆,都知道前边儿时皇上的嫔妃了,居然还敢嬉皮笑脸上来套近乎,简直是不想活了。 要真叫他给跑过去冒犯了娘娘,他就是有一百条命都不够死的! 那边,瑚大两手空空地回去了,叫皇上身边那群一同回去的御前侍卫狠狠嘲笑了一把,还说什么是砍过叛军立了功的人,出去也有一段时间,连只兔子都没带回来,不说不如他们了,连那些混进来的公子哥儿都比不上! 这番动静自然也叫皇上跟前的人注意到了,原本也没人打算管,直到听说是宁嫔的兄长。 梁九功想着昨晚的事儿,皇上不叫宁嫔过去肯定不是厌恶她,反而是把这宁嫔放在了荣嫔这种体面的主子同等的位置上,那就显得他昨晚的举动忒缺心眼了。 这时,皇上似乎也注意到了外面的阵阵喧哗,抬手叫人过来问话。 年轻人好斗也是常事,只要不闹得太过分了,皇上也很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这么,瑚大顺顺利利见着了皇上跟前的人,然后他挠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无奈道:“方才去的方向上有位娘娘,我也是不敢冒犯才返回来了。” 说着他塞过去一把碎银,跟那太监反复求道:“大人可千万别细说这桩子事儿,简单提一提就得了。” 他说完还是扯着太监的衣袖不放,那太监虽然年纪小,但是在宫里也算有了些见识,哪怕听不出来眼前这位大人话里有话,也从他拽着自己不让走的举动里感觉到了。 他放好了碎银子,还有些有些不安地问:“那大人也得说是碰着了谁,咱家才好给您找补啊,要是碰着了得脸的主子” 他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没法子了。 瑚大这才回忆着说:“似乎是什么宁嫔” 他说出来后眼看小太监变了脸色,才赶紧问:“不知这位是何方神圣啊?” 太监呵呵笑着,看着眼前这位瑚大人,心道这也是个会演戏的,依他看内务府以后要请人唱戏也不用去南边了,把这位瑚大人揽进去,保准一劳永逸这辈子都不用再找新人了。 瑚大出了帐子,顿时觉得心里痛快了。 皇上从早上被佟家那帮人求着出来都多久了,估摸着早就腻了,要不然也不会歇这么久,这时候要是碰上个红颜知己什么的,不至于无动于衷吧? 他自己是男人,更懂男人的想法,再怎么厉害地位高的男人,这种时候碰着这种情况,只要不是特别不喜欢的,都不会放着不管。 教人骑马啊,把着手放箭啊,让马飞速跑起来,逼得人不得不抱着自己靠在自己胸膛什么的,再不济,也没人能抵挡得了喜欢的女人看着自己张弓满弦,把猎物一箭毙命的英勇姿态。 瑚大迈着优哉游哉的步伐心想着,妹子啊,哥可就帮你帮到这儿了,这多好的培养感情的地儿啊,也就咱两运气这么好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打卡第四十三天 攸宁已经学的有点不耐了, 在马场起码和在外面的体验当然是完全不一样的,何况她们也就能在这里停留个两三天,这回就真的是错过这个机会, 就不知道能何时再体验了。 而她现在顶多也就能做到被人勉强扶上马, 然后前面有人牵马,周身还有人各种护着的程度。 马儿走起来慢吞吞的, 她在上面也就是视角高了些,看到的风景并没什么特别,反而心跳加速,两腿发软,估计脸也是白的。 这种体验也不是一般的扫兴了, 更添了一层遗憾。 她先前还想着叫这女奴上来陪着她跑一圈,谁知道刚露出这个意思, 就把这两个女奴吓得跪下不敢说话了。 她们一露怯,攸宁不好强求, 同时也不敢让她们带了,看起来她们好像也不是骑术特别好的样子,要不然怎么一说就怕了 彻底失去指望的攸宁只能放弃,转而下来步行着欣赏起周围的风景来, 上辈子的时候不觉得这些草地啊山啊有什么罕见的,在宫里住了一段时间,她刚出来的时候恨不能挖一把泥土放在手里感受一下。 攸宁看着地上绿油油的野草野花,起了要把他们连根带泥一起带回去的心思。 要是能带回去活下来, 她以后看到它们一定会想起这里的风景,也算是有个怀念的东西。 还没等她付诸行动,那边富贵带来了个好消息。 皇上甩开后面那群侍卫们,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攸宁, 她与其说是骑在马上,不如说是被人架在了上面下不来,这会儿正由旁边的女奴和宫女们扶着往下滑。 到跟前时,就看她仰头看着他,有些委屈也有些期待。 皇上这才想起先前应了她要带她起码的事情,只是南苑那次没赶上,这一次倒正好了。 “来,我带着你跑几圈,让你玩个够?” 果然就看到她露出了笑模样。 马上能坐的地方就那么一点儿,两个人紧靠在一起,体温渐热,攸宁只感觉风吹得越来越大,让她不自觉往身后缩,靠到一堵宽阔温暖的胸膛,鬓边发丝漆黑如墨,这时也被风吹得凌乱起来,轻轻挠过身后人微低的下颌。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 攸宁的全部心神也被这种陌生而潇洒的体验吸引了,而皇上双臂揽着身前人,游刃有余地任由马儿疾驰着,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周围所有一切尽收眼底。 再没有比这更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情了。 侍卫们不会近前,却也是远远缀在后面不敢松懈了。 贵妃的弟弟隆科多连根都没跟去,他眯着眼盯着瑚大看了眼,转头就拎起马鞭朝着身边的小太监抽了一把:“不中用的东西!” 鞭子抽得狠厉,那小太监却死咬破了唇也只敢闷哼,怕出了声惹来更多毒打。 这位佟三爷向来不顾忌,抽个太监算什么,要真动了气连底下爱的庶出兄弟都敢动手,过后也不过是被不轻不重说两句罢了。 谁叫人家是贵妃的亲弟弟呢? 打量着这位爷自斟自饮得痛快,叫了两个侍卫进来吩咐一番心情转好了,太监悄不做声才赶紧退出去,心里倒觉得他说要收拾的瑚大人和自己真有点同病相怜。 那小太监的师傅看了眼也觉得他惨,心里嘀咕了一句贵妃娘娘那么回绝了,谁又能请的来呢? 他回想起自己去贵妃处传话时的场景。 听到是佟三爷求着皇上去了跑马,再请贵妃移驾过去,刚巧就能碰上。 贵妃脸色登时就难看下来了,无缘无故的,外臣掺和后宫的事情做什么? 她不必想也知道了,要么是自己身边有人把消息漏给了家人,才叫他们知道了什么,最不济,也应该是知道了她和皇上不如从前,要么,就是宫里一个接一个有孕他们着急了。 不管是什么,这么急赤白脸的就想把手插进后宫的事情里,也真是够无法无天的。 贵妃当时不单拒了,还当着他的面狠狠训斥了三爷,可是那些话,他哪敢学给三爷听? 连贵妃拒了的话,他都是用贵妃要看着四阿哥这样的话来润了几分才敢说。 谁能知道这位爷气急了连四阿哥都说了两句 可是,谁叫人家佟家得势呢?皇上宠着,谁又敢凑上去说他家的不是。 戴佳常在靠在榻上,面皮白得几乎透明,呼吸浅得叫人害怕。 旁边宫女看着外面是个艳阳天,有心叫自家主子起身去外面走一走,承宠头一天就这么躺着,实在是有些不好。 可是这话要她也说不出口,而且很明显自家主子,不是因为那个起不来身的,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就是瞧着像被吓住了,吓狠了。 这样的事情,她以前也听别的宫女说过,但没见过反应这么大的。 可是眼前这位戴佳常在,听说之前是在敬嫔位下,那位主子不是个好相与的,爱折腾人,后来更是疯了被赶出去,戴佳常在在她手下估计也没好日子过,本来就软和的性子,这下更是怯懦了。 指望着她自己好?恐怕也是难了。 这可叫她怎么办呢? 正在宫女犯愁的时候,戴佳常在忽然有了动作,垂着的长长的睫毛颤动着,露出一双清浅的眸,她轻声吩咐:“把我的针线盒拿来吧,闲着也是无视,我给宁嫔娘娘做些东西。” 宫女心中一喜,忙应了好,这位主子立不起来干脆就算了,要是能一门心思巴望个好主位,投靠在门下,也算是有了依附,也挺好的,总比这么木木地下去好。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戴佳常在仍然觉得自己的牙齿好像还在发抖,好像整个人被扒光了扔在雪地里一样。 以前她一直盼着,像宫女和嬷嬷们说的那样长开了就好,她们都说她是个美人坯子,日后一定得到皇上的喜欢,到时候谁也欺负不了她,都要对她好。 靠着这个念想她一直撑到了今天,哪怕长大以后她知道那些宫女和嬷嬷其实对别人也说过一样的话,但是还是心里存着念想。 甚至也不必皇上有多喜欢她,她只想和那些生了小阿哥小格格的嫔妃们一样,位份低也没关系,有了孩子就有了指望,日子苦也没什么,她肯定是能熬过去的。 直到昨夜她走的时候,才想起来皇上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看过她,也没跟她说过话,旁边的宫女替她穿衣扶着她往出走,身后已经传来皇上吩咐别人的声音。 那一瞬间她终于知道了,那些话都是假的,期望也是假的,未来也是假的,只有现在她抓住的才是真的。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打卡第四十四天 众目睽睽下, 攸宁虽然没缺心眼到从皇上的马上下来,而是自己跟在后面回来,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她是和皇上一起的, 算是狠狠刷了一波知名度, 走到哪儿居然都有人上前来搭话了。 幸而宫里来的人,说起她的第一桩事就是侍奉太皇太后, 也算是以孝显名,而不是不太好听的别的,比如说是以色侍人或者皇上宠爱她什么的。 嫔妃在后宫里面得宠,关着门外面又不知道,才算是好事, 财不外露。 如果是像董鄂妃那种以宠爱出了名的,那肯定就有人来劝谏了, 要是皇上心里一掂量,觉得你算个什么东西也能污了我的名声——哪怕就是那么一丝, 这个嫔妃肯定是要被冷落的,毕竟没喜欢到那个程度,自然了,像顺治对董鄂妃那样的也是少见。 若是攸宁没有因为侍奉太皇太后有功挣了个嫔位, 那现在旁人耳朵里听到的,就又是另外一个她了。 宫里想安安分分过日子,也不简单,不出挑的时候倒是没什么大事了, 可是生活质量有待提高啊。 攸宁先前能过的那么顺心,一半是运气好,一半是靠银子堆上来的,就算这样, 也只是自己屋里能自在,出了屋子见着谁都要行礼避让,人家说句难听的话或者干脆无视你,也只好笑着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后来有宠爱没有位份时,在外面倒是松快了些,也很少有人到她面前来说闲话了,就算心里不爽她,多少还要顾及惠嫔这个主位的颜面。 但是攸宁自己心里反而七上八下,人往高处走,享受过得宠的好处,就算她再理智清醒,感情上还是不想让自己回到从前的。 现在倒是运气好更进一步了,可是新的难题也接踵而来了。 外面不知道她时,她只需要处理好内部的事情,现在内部估计也没人这么不长眼要得罪她了,外面的人就开始了。 攸宁知道自己的短板,没家世,现在还没孩子,和同一水平的人比着,就跟空中楼阁一样,全靠皇上宠爱支撑着。 所以外面传她闲话也不会有顾忌,女眷们私底下说说八卦,人家反正也没有认识她的,更不会有帮她说话的,自然是怎么博人眼球,怎么有意思怎么说。 要是换个人,不说贵妃了,就是宣贵人甚至是戴佳常在,人家也不敢随便在别人面前说,不定遇到的哪个夫人就跟人家沾亲带故的。 攸宁把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圈,看着手里这一方绣工精湛的帕子,吩咐柳英:“我记得先前得了一副累丝耳环,取出来给戴佳常在送去吧。” 戴佳常在伴驾的事情,她一开始还不知道,毕竟关心这种事儿也没什么意思,还是戴佳常在有两天没过来,第三天的时候送了些绣品来,她才知道的。 另外,她还从柳英和富贵那儿知道了些小道消息,说的都不大好听,她觉得戴佳常在不想出门应该也是为着这个,干脆也没提这些事儿,她送了绣品来,她这边就直接回礼就好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攸宁渐渐也体会到了,和戴佳常在来往,比和别的嫔妃偶尔来往更让她放松,毕竟有着地位上的差别,自然是一方一直顺从另外一方。 攸宁主观上自然不会逼迫别人,但戴佳常在就是这么想的。攸宁不会为难她,也不会缺心眼把自己心里想的说出来,招致别人奇怪的眼神,同时,也更不会为了照顾戴佳常在的感受,就委屈自己。 总之,她不强求,先保持一颗平常心吧,希望戴佳常在也能体会到,以后相处起来,大家也能更自在一些。 毕竟戴佳常在也是读过书识过字的,相处也比和宫女们聊天更舒服。 想到这里,攸宁觉得回去以后有必要督促柳英她们继续读书,她说话的时候偶尔带出来一个成语,结果她们都没人知道的感觉真的很寂寞。 她想到这里,还发散了下思维,觉得皇上跟她相处,大概就是她跟柳英她们一样。 她说的成语柳英她们不懂,皇上这种纯古人偶尔引经据典,她这个现代人也不懂 古人读书是真的要一本一本通读背诵的,而她的文言文相关知识,也大都还给了高中语文老师。 戴佳常在当着柳英的面,就把耳环给换上了,又让人招呼着给柳英上茶上点心,到最后也是连声叫人:“把柳英姑娘送回去。” 旁边宫女眼神复杂,她是盼着自家主子开窍的,得宠得势的主子,身边的奴才走出去也比旁人多几分体面啊。 不说旁的,就是给主子提热水的时候,以前她们老是被排在后头,茶房太监紧着巴结有几分宠爱的那些答应都不给她们,这两天,那帮太监就不敢这么明目张胆了。 可是现在主子的样子简直热络得让人有些陌生了,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到底是嫔妃,是不是也该注意着些体面? 对此,戴佳常在反而是比以前要看得开多了。 身边的宫女跟着她也有一段时间了,看着不是那种奸猾的,对她还算忠心,有时候劝话也是想着开解她或者帮她。 因此,戴佳常在也愿意跟她说心里话,她面容平静道:“我也是从宁娘娘身上悟到的,做什么事情,都不能盼着两头都得好处,既要名声又要好处,世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这几日,她脑子里一直在想事情,起先是自怜自怨,浑浑噩噩过了一晚上,可是醒来面前的事情还是没有改变,她还是得硬着头皮淌着泥水继续往前走。 要想不脏了身子,要么就不雅地提着裙子跑,要么就站在原地等着泥水有一天把她淹死。 宫女听她说这话,也是惊了,她不曾想过自家主子这么短时间,居然就能说出这些话来。 有心说什么,可是她也不知道这话是对是错,只是从这话,她想到了宁娘娘身上。以前,旁人也是说她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听主子身边的旧人说,敬嫔私下更没少带着人嘲讽,说宁娘娘哪怕做了主子,也还是以前的奴才做派。 那时候,敬嫔位下的人都是跟着附和的。 倒是自家主子不乐意这么说,也因此惹来了敬嫔的冷眼。 可是,谁料到自家主子还有今日的,当时不曾低头附和,引来祸端,反倒成就了今日的机遇。 这便是主子经常念叨的那一句话吧,柳暗花明又一村。 * 攸宁正在想着怎么做些路上便宜的吃食。 这一趟出来倒是比她预想的多几日,不过不日也就要启程了。 她去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的时候,就被宣贵人拉过去求助了,说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路上晕车,来的时候就吃不下多少东西,只是当时没料到,准备不够多,这回回去的时候,她也发愁,想问有没有什么法子。 攸宁不由得庆幸起来,幸亏她在美食buff有效的时候,就提前做了不少东西准备,buff虽然有时限,但当时做出来的食物却是变质之前都有用的。 所以,她一次性弄了不少茶叶,肉干,腌菜,果干,甚至还有各种调味料,她还让柳英在屋里种了点菜,栽了小树苗,想看看这种形式有没有用处 当时其实还惊动了惠嫔,但只当是她兴趣使然,虽然不理解,惠嫔也没说什么,毕竟她本职工作——管理小厨房做的很好,没有一点差错。 这次出来,她自然也是准备充足了的,身上备着这些东西,要是有个生病之类的,估计比药都有用。 回程路上跟来时走的不是一条路,这次要去的也是南苑另一处行宫,富贵问了人说是回去还要大半天,估计路上会停下来休整一两次。 如此的话,除了预先做好的点心这种方便食物,她倒是可以做点底料之类的东西,路上休整的时候一煮就能吃。 她提前做好了几份送到了宣贵人手上,也顺手把方子给出去了,反正这也不会是什么秘密,经验老到的师傅尝点儿,就能把材料说个七七八八。 宣贵人也不意外她的豪放,早在慈宁宫侍疾的时候,二人对彼此都有了些了解,虽然不能说是知己,但也对彼此人品有了基础的信任。 回行宫当日,马车一停,前面自然有贵妃等人下车去看太皇太后,攸宁也就跟在了后面。 不知道的时候,那是太皇太后不愿意打扰,她不去也没什么,不过知道了这件事,肯定是要去看望的。 贵妃亲自陪侍在太皇太后跟前,攸宁等人自然是往后排着,然后她就看见宣贵人笑眯眯冲她眨了下眼,顺着她的视线,攸宁看到了躲在不起眼角落的梁九功,顿时也明白过来,这次皇上也在里面。 紧跟着,拎着食盒的宫女太监们也从她身边走过,攸宁闻到了自己熟悉的气味,心里忍不住也想笑,这次她真的是要感谢宣贵人了。 缀在远处的戴佳常在心中亦然微动,想着自己身边宫人打听出来的消息,说也有些常在答应这几日经常往膳房去,似乎是想要模仿宁娘娘的做法来博宠。 如今她也眼瞧见了,好些宫女手里都拎着食盒呢,只是没人搭理,连带着这些常在面上也很难看。 戴佳常在识得她们中的一个,就是曾经在敬嫔处附和最卖力的那个人。 只不过这个时候,她也没有想奚落或是嘲讽的意思,只是觉着自己的心里更坚定了些。 那些闲言碎语,熬过去之后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打卡第四十五天 太皇太后果然被这香味激起了几分食欲, 多少用了些东西垫了肚子。 皇上离开时还交代,说若太皇太后实在不好,便叫人留下来陪着她慢慢走, 这第一人选自然就是贵妃了。 再然后就是问了荣嫔公主们的情况, 目光略过安嫔与僖嫔,最后看了攸宁一眼。 皇上一走, 冲着他来的嫔妃们也都各自散去了,没办法,大家想拿太皇太后刷孝心和好感,可人家明摆着不见人,她们也只好退下了。 攸宁倒是凭着这次送的东西, 被太后叫过去夸赞了几句,就这样在旁人眼里也是体面。 回了自己的马车后, 攸宁简单用过膳食,小憩了一会儿, 醒了就和戴佳常在还有宫女们玩了会儿诗词飞花令的改良版——摊煎饼,消磨着时间,行宫转眼也就到了。 原先在南苑的东西也早搬过来了,这回的行宫就不像南苑那么有野趣了, 建筑相当于是缩小版的紫禁城,也有点四合院的感觉。 前头是皇上的地盘,后面两侧罗列着六座宫殿,头一间最宽阔的就是贵妃的, 后面依次就是荣嫔,安嫔,攸宁三个人独占了另外三座宫殿,僖嫔反而落在了后面, 和两个贵人一块儿住,最后一座宫殿都不好说是宫了,倒像是四合院的后罩房一般,住了剩下的人。 僖嫔到底年轻,下了轿面上就有些不好,论理她怎么也是正儿八经的嫔,什么时候轮得到这些人作践了? 可是,谁跟她论这个理呢? 她这么劝着自己,又想着先前那答应说是亲手做的膳食,夸得天花乱坠,结果根本就没送进去,白费自己使力帮她和膳房说话了。 想着心头到底还是堵得慌,刚有好转,这时外面的两个贵人依礼来拜见她了。 僖嫔正靠在榻上一口一口喝着解暑汤,随口就道:“叫她们先等等吧。” 她心里想着的是喝了汤松快一会儿,就换身见客的衣裳出去,她现在是一点里子都不剩了,可也不能躲着让人看笑话。 外间的两个贵人也是刚从轿子上下来,她们连冰都没有,一路闷着回来,浑身都是汗,巴不得赶紧见了礼就回去换身衣裳,这时候也只能耐着性子低眉顺眼等着,喉咙里干得要命,可看着旁边的热茶,谁有这个心思用啊? 等了好一会儿,里面才出来一个宫女,说僖嫔这会儿不便见她们。 看着两个贵人默不作声退下去,宫女急匆匆又回去侍候僖嫔,心里咒了几句看人下菜碟的内务府奴才,对面那三座宫殿全靠着水,能热到哪儿去,偏偏把冰全送到那边去了,合着她们这里就不配用? 荣嫔处,二格格正问僖娘娘什么时候能来陪她玩,被荣嫔不动声色给糊弄过去了。 如今敬嫔没了,安嫔也就是空有个名头,以往因为这两个友好起来的包衣出身的嫔们,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心思。 对着巴上来的僖嫔,荣嫔心里并不看好,宫里的新人越多,老人被挤下去的也越多。 说句轻狂的话,当年她陪在皇上身边的时候,仁孝皇后都没进宫呢,她生下皇上第一个孩子的时候,连仁孝皇后都要亲密地称她一声妹妹,老祖宗对她亦是关照有加,宗室福晋和外命妇进宫来,也少不了要见一见她。 那时候她也以为,自己日后就是皇后之下的第一人了,可她的孩子不断出生,又不断夭折,宫里有了越来越多的新人,她同时失去了孩子和皇上的宠爱,也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给人让位置,直到今天。 但她这不也都熬过来了吗? 现在就忍不了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 贵妃在路上的时候没心思想,到了行宫松快了,脑子也空下了,当即就感觉不对。 外人道听途说不知道,她这个宫里的人还不知道么,宁嫔一向是个安分的人,做的最不安分的事情,也就是鼓捣些吃食讨好了太皇太后,只是旁人把这个传的过了,叫人有了她张狂的错觉。 可细想来,大部分时候她也从来没自己跳出来张牙舞爪,都是上面叫一下她才动一下的,说不上有多安分守己,但也不是惹眼的那种。 路上太皇太后用的东西,居然是她亲自送过来的,这就不是她平日里的作风了。 因着前面有过自己弟弟的事情,贵妃这次也难得上心了,她问过身边人,叹了一声,原本还想把弟媳赫舍里氏叫进来问问情况,这回看来也不必了。 三弟一向是个混不吝的,现在才做了个御前侍卫就敢插手宫里的事情,还授意赫舍里氏传出那些话去,要是她这次没有及时察觉,是不是又会发生上回的事情? 贵妃对着自己的额娘赫舍里氏道:“这一次,要是家里再不管管他,您和阿玛也别怪女儿不讲清理,就是拼着被皇上怪罪,我也要把三弟送到外面去好好磨磨性子了。” 赫舍里氏自然是连声答应着,自打这个女儿进了宫做了贵妃,身上的威仪是越来越重了,家里递进来的话,她更是半点都不放在心上。 赫舍里氏心里有些埋怨,可是又无可奈何,听完了娘娘吩咐就告退了。 贵妃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身子一晃,旁边宫女担心地上去扶着她:“娘娘?” “无碍。” 贵妃沉静道,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和家里人的想法不同,只不过以前她觉得她能在两者间找到平衡,现在她知道这完全不可能了。 她做不成让皇上满意的继后人选,也不可能任由家里人摆布。 * 攸宁终于看到自家只存在在记忆里的大哥时,险些没认出来。 倒不是原身的记忆不够清楚,就是她面前这个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哪怕用粉遮了还是显得有点怪异的人,真的让人有些难以辨认。 不等瑚大行礼,她就先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克制着问:“你的脸这是怎么了?” 被人打了?可记忆里瑚大的拳脚功夫还是不差的,这得是被人单方面压着打才能制造出来的痕迹吧。 以前就算了,瑚家这一支没人,总是遭人欺负,瑚夫人这个寡妇虽然也泼辣,但是对着外男就没什么办法了,就靠着瑚大偷偷去给人下黑手,有时候赢了趾高气昂的回来了,有时候输的特别惨,他不敢告诉家里人,就是原身去医馆领人。 怎么现在瑚家都发达了,他都还被人打啊? 攸宁感觉自己心里也有了股气。 瑚大龇牙咧嘴冲她笑了下,毫不在乎地摆摆手:“就是跟御前的人练了几回摔跤,没什么的。” 他不会说他把那些家里人乱嚼舌根子的侍卫都斗了个遍,保证让他们比他还惨十倍。 这办法说出来肯定要被她骂笨,不过笨不笨的都无所谓,有用的就是好法子!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打卡第四十六天 他不说, 攸宁却不至于一点都猜不出来。 她叫人去拿现成备着的药膏,拿到手里一瞬间就和系统给的奖励药膏掉了个包。 看着瑚大动作熟练地给自己抹药,还是没忍住劝:“过阵子回了宫那些人就消停了, 何苦把自己弄成这样?” 话说出口, 她也没指望瑚大能认真回答,她知道以他的脾气听不得那些闲话, 肯定是想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动不了那些女眷,总能找到一二相关的侍卫们。 不料这一次他却认真道:“我在皇上身边也是初来乍到,明面上不说,其实也有人不服气, 趁着这个机会跟他们过过招也挺好。” 他这么说,攸宁反而放了点心, 这样亲密的血缘关系,什么感动都要放在明面上来说, 未免就见外了。她担心的反而是瑚大因为一时冲动,导致以后再外面的事情更难办,这会儿知道他心里有成算,就明白他出手是有分寸的。 以武服人, 还是在这个关头上,倒是还能赚点有情有义的好名声,也能让人明白她家不是被人欺负到头上都不敢吭声的那种,再有人想动手, 也要掂量一下。 瑚大已经做好了二妹为这事儿自责的准备,也早在心里想好了说辞,保管能把她的全部心神都吸引到“打人怎么还能打出这么多好处来呢”。 然而一转头,他就看到攸宁满脸写着欣慰, 好像已经想明白了里面的关窍,没有再为那些表面上的事情胡乱烦恼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清醒着意识到面前的妹妹不再是记忆里那个心思细腻的小姑娘了。 她看着漂亮了,稳重了,身上有气势了,也聪明了许多。 他有心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旁边这么多人,要是让人以为他对皇上不满就不好了。 两个人这么对着坐了半晌,家里的事情一件件说完,其实时间就已经差不多了。 临走的时候,攸宁让桂英去拿东西,人刚走,就听瑚大交代她说:“外面的事情都有我在,你别担心,家里只会是比以前更好的。” 攸宁笑着点头,也道:“我在宫里也很好,万事都不愁,你们要是在外面又听到什么闲言碎语,那准是我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 兄妹俩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的淡定,然后瑚大领着东西,利索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攸宁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瑚家确实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但是知道有人是真心挂念自己,也能支撑着她继续往前走。 出去玩了这么几天,新行宫的风景倒不如南苑那边,攸宁也打算稍微缓一缓,不往远处去了,就带着戴佳常在近处走一走,或者玩点别的。 她乐得自在没多久,忙里偷闲想乐呵一阵子的皇上就来了。 现在她这边接驾也算是熟练了,按着皇上的习惯走一遍流程就行,来了就给他从里到外换衣服擦头擦脸,然后端茶递水什么的。 只有一点不好,皇上酷爱养生,起居的屋里都不直接放冰,所以攸宁提前把屋里的冰挪出去了,虽然有系统道具能维持合适温度,但这玩意儿到底不如冰融化时散出来的森森寒气让人爽快。 这一挪出去,攸宁感觉室温上升了有好几度,她原本还是穿着一件长袖的袍子,盖在脚面上那种,料子又薄又轻软,沾了寒气贴在皮肤上那叫一个舒适,这会儿就该换了。 可别以为古人保守,夏天在室内,女眷们其实也是会穿短袖的衣服或者纱衣的,攸宁就在图册上面看过,有那种里面一个肚兜一条亵裤,外面罩一件短袖长纱衣的女子。 她要接驾自然不能这么随意,但是穿个短袖的长袍却还好,这件衣服还是新做的,袖口长度就到小臂,料子比之前那件还要轻薄,有点贴身,所以样式宽些,还短了些,刚好露出一截脚踝,外面还加了一层薄薄的纱,走动起来很飘逸灵动。 反正如今住的行宫不像南苑那么随意,人来人往的,这边院子和门一层套一层,闲杂人都进不来,周围的全是宫女,她穿着上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皇上看到她时也愣了一下,拉着她的手进了里屋,才复又看了一眼道:“这衣裳你穿着很好。” 眼里的惊艳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攸宁心下大定,这衣裳也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样式,其实短袖也好纱衣也罢,最让她不确定的是这个有点贴身的料子,桂英刚才看到以后,就找了个借口把柳英叫下去了。 有必要吗? 她刚刚还在这么想,转头皇上眼颇有深意地问她,是不是有几日没来陪她了? …… 叫了水洗漱完,攸宁那身衣服也皱得不像样了,好在她不是特别受不住热的人,穿别的倒也一样。 皇上看着她还有些可惜衣服,把人揽过来哄着道:“下回叫她们给你做十件八件的……” 边说手边在她肩头无意识摩挲着,示意她听话,陪着他先小憩一会儿。 皇上有时候也觉得奇怪,每次跟她在一块儿好像就能睡得很好,有时候心里装着事儿,别处总是难以入眠,独她这里还能松快些。 大概是瑚氏这平和淡然的性子也有些影响他了。 相处这么些日子,总是看她兴冲冲地做这个那个的,可她不高兴的时候几乎没有,他能看得出来,她不是装出来的,没有半点勉强,她的演技还没有那么好。 大老板的话当然是要听的,攸宁只好也陪着他一起睡,洗了澡正好是身体最放松的时候,要想入眠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觉醒来,金乌西坠,室内被夕阳蒙上了昏黄的薄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皇上眼瞧着十分餍足的模样,起身走了两步,又靠在了外间榻上,整个人少见的放松。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打卡第四十七天 攸宁有时候感觉人就是这么别扭, 同样都是冲着她地位来的人,把目的表现得过于明显的她就不喜欢,但是要是她们能耐下性子, 让她真的觉得这个人可靠, 这件事可行的时候,她反而不会那么排斥。 揣测圣意这事儿她不太会, 但是她起码知道,现在的自己对于皇上而言,几乎就是那些求着来办事的人。 她和皇上现在还没到讲情分的那地步,贸然拿着事情去求他,只会惹人烦。 在她求出个结果之前, 希望在外面的大哥能够经受住来自佟家的蹂躏。 毕竟她现在也只能徐徐图之 “外面有人编排你?” 攸宁刚想着自己不着急慢慢来,转眼就听到了皇上的这句关心, 有些傻眼的同时,下意识就摇头了。 紧跟着理智上线, 皇上这么问肯定是已经知道了,于是又点了下头。 这副手忙脚乱的慌张样子,简直像是她自己做错事了一样。 皇上心里那点不快就这么被抛到了脑后,拉着她的手让她坐过来, 压着笑声问:“那是有还是没有呢?” 既然相处模式切换到了‘郎情妾意’这一档,攸宁也立刻适应,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垂着眼道:“你都知道了, 还要问” 皇上听出来她有一点似有若无的埋怨,掰过她的脸再看,发现有不高兴,有委屈, 还有点期盼,就是没有生气。 她不是那种泥人性子,那就是知道背后弄鬼的那个人是谁了,所以不敢生气,皇上很快下了判断。 他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知道是贵妃”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她的眼睛立刻低下去,不敢和他对视了。 皇上轻叹了一声。 攸宁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这种宫斗背后使绊子的事情,不应该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就算心里恨得要命也不会在面上露出半点儿吗? 如果真的要摊开来说,她对上贵妃,瑚家对上佟家,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啊,简直就是被人家秒杀的渣渣。 所以她这个时候是要装大度呢,还是装大度呢? 对于摆在台面上的道理,攸宁自然是思考得不能再清楚,比如这一次,她知道外人议论她这件事,对皇上来说是他不太喜欢的,只不过他不喜欢的肯定不是她被人议论,而是那些人敢冒犯皇家威严。 所以瑚大打人这件事没错,受害者家属做了亏心事不敢找上门,就算找上来了,皇上会给他撑腰的! 攸宁担心的是贵妃那个弟弟佟三爷,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整自己,但对于这种权贵来说,要整死瑚大也就是一个手指头的事情,最要命的是人家是皇上的自己人。 那皇上过来找她,跟她说这件事的目的显而易见了,是为了提醒她认清自己的身份,更别大着胆子去报复贵妃什么的。 现在,其实她说什么也没用了,就是舌灿莲花也改变不了既定事实,自己认栽比别人戳破这个事实,其实来得更体面,更让人好接受一些。 就是瑚大在御前的差事,估计不会顺了,还要被她连累被佟家那位三爷整,简直太对不起人了。 攸宁只能艰难吐出几个字:“其实,说两句也没什么的,反正我也听不见。” 这话是真心的,现代人谁还没在网上对战过键盘侠,时而被别人喷得满头狗血,时而把别人喷得溃不成军,被人背后说点她根本听不见的闲话,而且就那水平,她听了半点感觉都没有,只会下意识想着这件事的后果。 然后瑚大出手了,她感动了,现在的问题是贵妃和佟三爷,接下来会对她和瑚大采取什么行动,而她和瑚大只能躺平任捶。 皇上看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全程低头,虽然失落,但是并没有多委屈和怨愤,本来他应该觉得这人很省心,是个忠实顺从的女子,知道不应该给他添麻烦,而且她还不是表里不一的那种,是真的打心里这么觉得,这样的人无论放在前朝还是枕边,那都是能让人放心用的,没有后顾之忧。 但是眼下,他莫名觉得心里窝火。 他松开捧着她脸的手,转而捏着下巴强行让她抬头看自己,语气有些不好:“朕在你眼里就是那种人?” 他极少在嫔妃面前摆脸,以为她会茫然,会懵懂,甚至会惧怕,但是他看到的是她眼睛一亮。 这就明白过来了? 看着她又覆盖上来献殷勤的双手,皇上反而不好意思再用力了,松手的时候还替她揉了下发红的下巴,无奈道:“你想通了?” 皇上心里还在纳闷儿呢,以前他总觉得她没脑子好糊弄来着,现在看来,是他之前看走了眼还是什么,她的脑筋转的明显也不慢啊。 攸宁这会儿只有赔笑的份儿了。 皇上问出那句话的时候,攸宁就知道这事有转机,要不然他为什么露出一副她误解了他的恼怒样子呢? 证明她本来以为的是错的。 这下知道了皇上的态度,攸宁就没再藏着掖着了,她边给他捏肩,边道:“其实那些闲话,我真的不在意,就是佟三爷那边,我担心我哥哥” 话未说完,皇上又瞪她:“隆科多算个什么东西,还轮得到你这么称呼他一声?” 第二次被瞪一眼,攸宁适应良好,忙改口:“我就是担心我哥哥,在外面被隆科多欺负。” 自己说完,攸宁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吐出的三个字是谁的名字,隆科多啊,就是那个帮着未来雍正改了康熙传位遗诏的那个!? 皇上听她提起瑚大,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不是来和她置气来的,是为了告诉她,隆科多惹出来这堆事,御前侍卫是当不成了,他已经把隆科多赶出京城到地方上去了,等到回来估计就是猴年马月,这事儿,还是贵妃自己求他的,看来也是知道隆科多的气性大。 攸宁乍然得知这么个好消息,感觉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移走了。 扭头一看,皇上还在看着她,似乎有些不满,于是连忙腻歪地靠在他身上挽着他的手道:“是我不好,先前不该那么想你的。” 攸宁很识趣,虽然不知道皇上怎么突然就开始在乎她对他的看法,但是人家都秉公执法了,就显得她之前那些恶意揣测小人之心了。 她连忙用一系列捏肩,捶背,揉头的殷勤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歉意,用膳的时候,她也没叫宫女上手,自己一个劲儿给他夹菜,介绍了自己有多么用心,终于看到皇上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受用表情。 吃饱喝足运动一番,转眼间又是新的一日了。 起身的时候,攸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本来应该侍候皇上穿衣的宫女被她看了几眼,暗示她赶紧上前来的时候,她会错意退下去了 攸宁只能加紧速度,把里衣穿好就过去帮他,说是帮忙,其实也就是系个扣子,扯扯有点起皱的袍角,然后弄个荷包什么的,不太熟练。 门外,一众宫女太监听着里面衣物摩擦的声音,还有两位主子偶尔的交谈,彼此看了一眼,都没有要进去侍候的样子。 刚刚退出来的宫女,更是被桂英叫到跟前赞赏地看了一眼。 这两位主子也不知道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还是怎么,从昨儿起就黏黏糊糊的。 用膳的时候主子更是半点没叫旁人上手,自己上阵去伺候皇上,一面夹菜,一边叨叨说个不停,起先她们还担心,后来看皇上不管碗里有什么全都吃了才放心,才明白过来,这两位是在打情骂俏。 等到今天,桂英只敢进去瞄了一眼,就没再进去了,她感觉自家主子似乎还没有明白过来,但皇上很显然是清楚的,她就不敢进去扰人兴致了。 毕竟,寻常人家的妾都分个三六九等呢,能得男主子几分真情的不多,宫中更是嫔妃无数,她自然也盼着自己主子能成为特别的那一个。 目送着皇上走了,攸宁回屋躺了会儿,没睡着,但是也缓过劲儿来了。 昨天的皇上其他的都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变数就是她误解了皇上,然后他不高兴了。 能够令皇上的心情为她而波动,其实也算是两个人感情有所进步的体现。 一开始,攸宁觉得自己几乎不可能在这里和人有男女之间的感情,理智上如此。 现在仍然是一样。 但正如她之前所想的,她不可能装一辈子,她还没有那么好的演技,所以现在也是真假混合着来的,她的一切情绪也都是真的。 所以发展出感情,在攸宁的意料之内,以己度人,她也不可能会对一个连笑容都是装出来的假人付出什么真正的感情。 就像人养一只宠物,盖一床被子,甚至是习惯的家具或者什么物件,都能随着时间流逝而相处出来不浅的感情,更何况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喜怒哀乐,也会有自己的想法和行动。 他的帮助和关心也是实打实的,甚至可以说在这个时代也属于少见,更别说是对于一个她从来没抱有过期待的人来说。 想象和现实的差距,自然会让她产生不可抑制的情绪波动,任何人在她的位置上,都会为此而产生一些微小的情感,也许也会有好感。 不过攸宁自始至终都明白,世界上并不是只有男女之情。 但他居然会对自己有感情,却在她的计划之外。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打卡第四十八天 想不通的事情, 攸宁一般就换个角度去想。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太不把皇上当成人了,所以对于他表现出来的感情很难理解。 可是实际上,皇上也是人, 是人就会有感情, 如果不把他当成皇上,而是外面某个大宅子里的男主人, 那现在的一切也就很好解释了。 年轻男女之间相处,只要双方长相过关,性格合得来,是很容易产生感情的。尤其她现在的壳子长得不算差,她的脾气也好, 也没有不识眼色地惹怒过他,偶尔还琢磨点新鲜吃食讨好他, 那么他对这样一个还算合心意的女人有点感觉,也是理所应当的。 而她, 其实也不必做出什么太大的改变。 想明白的攸宁一切如往昔,只是偶尔也不再恪守规矩,会送点皇上爱吃的点心或者汤水过去,既然他还对她有点感觉, 自然会喜欢这种被记挂着关心着的感觉。 不过她还是很谨慎的,皇上心情好的时候才送,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除此之外,她也开始忙碌起来了。 在宫里的时候, 太皇太后和太后不耐烦见人,从没定下请安规矩,贵妃自然更不会摆谱叫嫔妃来拜见,因此嫔妃们之间除了很要好的, 平素里都互不来往。 到了这里里便不大一样了,贵妃要应付的命妇们多,尤其还有一堆难缠的蒙古女人,干脆就把跟着来园子里的嫔妃们都叫过去,让她们帮衬一二,也认一认人。 要是换个有权力欲望的,可能就高高兴兴去结交命妇了,不过很显然,皇上的后宫从上到下都没什么这方面的想法,都觉得这是桩苦差事儿。 在偏殿和一些陌生人有的没的聊了大半个上午,眼瞧荣嫔找了借口出去,攸宁听见身边宫女传话,往外一看门口立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也火速找了借口走人。 和安格格刚才就见攸宁被围困在人堆里面,看着红火热闹,不过见她一来,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直接出来了,就知道她压根儿不想在里面待着。 和安忍不住笑道:“看你脚步飞快,不知道的以为里面是什么龙潭虎穴呢?” 攸宁跟着她往僻静处走,摇头笑道:“也差不多了,你不也是烦得受不了才出来?” 一群人围着一个,就不说里面空气有多浑浊了,光是那些口音各异的夫人们跟她各种闲聊这屋里的摆设啊,外面时兴的衣裳料子,胭脂首饰,摆件园子什么的,攸宁就听着发困,这些东西,她也根本不了解啊。 但是也懂她们,皇上恩典让她们进行宫来请安,要是个个都一言不发,那就显得太冷清也太不领情,所以大家只能有的没的一直说着。 就是这种尴尬处境,她还发现下面的那些人羡慕地盯着她看了好几眼呢。 和安听她这么说,也心有余悸地点头。 和攸宁在这儿做吉祥物不同,和安是在正殿太皇太后跟前的,她虽是新寡,年纪却尚轻,还没生育过,身份又摆在那里,嫁妆丰厚,想把她再娶回蒙古去的人不在少数,还有一些命妇甚至想拉着她去想看自家儿子,什么御前侍卫青年俊才,夸得天花缭乱。 太皇太后对此,自然是喜闻乐见。 和安正是为了太皇太后的态度发愁偶,她老人家万一被说动了,一句话下来,她不嫁也得嫁了。 可是经历过先前的事情,她早就明白门当户对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反而是男方门第低些更好,对着她天然久弱了几分,也摆不起谱来。 她没有非要把人拿在手里的心思,就是不想自己和之前一样被人摆布。 两人在给太皇太后侍疾的那段时日熟悉了不少,但归根结底没有那么亲密,虽然各怀心事,嘴上也只说了些寻常的话。 攸宁对这是再清楚不过的,因此也只听着和安格格苦闷自己被催婚,不会多说什么,而她能够谈论的东西也更少,无非就是近日来想到的新鲜膳食。 两人相约着下次有空再聊的时候,都没想到再见的时间会这么早。 攸宁这日从太皇太后处回来,倒是得知了个好消息,太皇太后的女儿固伦淑慧长公主递了信回京,她也是才知道太皇太后先前病重的事情,在信里提到了攸宁为太皇太后侍疾,为表感谢,要自己名下两处宅子送给她,一处在京城,另一处则就在南苑附近。 对于这份重礼,攸宁反而有些为难,宅院很是贵重,但她和瑚家压根儿没有那么多人力财力去维持这两处宅院,在公主手里好好的院子,要是在她手里荒废了也太可惜了。 这种宅院不是住进去人就能行的,要不然反正她住不了,干脆就叫瑚家一家几口搬进去享福,问题是要维持宅子正常运转,就需要大堆的仆人,还有金钱。 攸宁穿越以来,头一次知道自己这么穷,宅子买不起就算了,现在有人送了,维修费又成了问题。 也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安格格来找她了。 这段日子她还是在被长辈们催婚,只不过这一次,是她亡夫族人那边的消息,说想要依照旧俗,令她复嫁给她亡夫的族兄为继室。 攸宁能看出来和安格格是真的在为此事苦恼,但她总觉着以她的性子,不像是单纯来找她诉苦的,更不可能是托她给谁带话,毕竟她自己和太皇太后,甚至皇上都是很亲近的人。 和安格格心里也不像面上表现得这么着急,但忐忑还是有几分的。 她握着攸宁的手给她打定心针,还提前赔罪道:“我说了,你可别怪我。” 和安深吸一口气道:“我前日被我额娘拉着去相人了,你知道,就是皇上身边也有不少侍卫” 和安格格的额娘也不愿女儿再嫁回蒙古,想在太皇太后想起来过问之前,赶紧给她定下一个门当户对的青年俊才,最快的渠道,自然就是皇上身边那些御前侍卫了。 家世,人品,能力,长相,这几样要是有不达标的,也就选不上御前侍卫了。 尤其皇上还有些看重臣子样貌,那些个御前侍卫便是再五官寻常,也是有些气度的。 和安格格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和自己额娘不一样的是,她想挑个家世寻常的,越低越好。 和安格格凭借着那些侍卫们的行为举止,成功辨别出几个并非高门出身的,然后从中挑出了一个样貌最合自己心意,看着既不文弱但也不那么粗犷的指给自己额娘瞧。 然后她才知道这人居然不是侍卫,是个从四品的骁骑副参领,还是包衣出身,之所以能在皇上跟前露脸,是他有个在宫里得宠的妹妹。 攸宁简直要被瑚大这么好的运气给惊呆了,不可置信道:“他该不会就是我哥吧?” 和安格格点头,她一开始也听了出身就没抱希望,包衣出身对她来说还是太差了,够不上做她的额驸,但得知他那得宠的妹妹就是宁嫔的时候,她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想法。 包衣也是可以抬旗的。 皇上封嫔,要不要给嫔妃抬旗并没有个定例,但若是要做她的额驸,额驸这一家自然是要抬旗的。 如果她真的能嫁给瑚大,瑚家势单力薄,将来必定会对她和王府有所依仗,她也更不用担心未来的婆家会想着法子来拿捏她。 而瑚家也可以借用王府的资源,做什么事情都不必束手束脚,前些日子那些传闻那样的事情,更不可能再发生了。 两方都能得好处的事情,她忍不住就想要来试探下宁嫔的意思了。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打卡第四十九天 和安格格没跟她打马虎眼, 攸宁也不会说那些虚话。 她先是替自家哥哥自谦了一句,之后也就如实道:“我们瑚家在我之前,连普通的包衣人家都不如, 在内三旗能混到我们这份儿上, 也是很难得的了。” 她家情况现在估计人人都清楚了,语气遮遮掩掩, 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好歹能得个坦诚大方的评价。 攸宁说完,不好意思地朝和安格格笑了笑:“我们家能有今天,都是皇上给的恩典。” 她说到这里就止住了,和安格格是聪明人, 不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从来只有皇上赐恩给别人的份儿,哪有自己上去伸手要的呢? 和安格格看她谨慎的样子, 非但不觉得恼怒,反而更觉着自己这是找对人了。 铁帽子亲王府出来的格格, 受欢迎程度看外面那些人就知道了,这回也是淑慧长公主受人之托递了信儿,加上她亡夫那边,正在鼓动太皇太后, 否则她最少也能还在京里挑个一年半载。 这回虽说也是匆忙之下定了主意,但和安格格也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时候也打听过瑚大这人的风评,说什么的都有, 当然也不好听,什么凶恶好胜,蛮横无理,仗势欺人 这话骗骗外人可以, 却骗不过王府,加上和安格格知道内情,就更欣赏瑚大敢为了妹子挺身而出,是个有情有义的,再者看他行事直来直去,不是那种工于心计的,就更有好感了。 如今再瞧宁嫔面对这么大的诱惑,都能泰然自若,脸上不露出分毫,和安格格更觉得这亲她结定了。 要是这会儿宁嫔满脸热情,说一箩筐好话来试图稳住她,一看就是冲着王府来,她反而会迟疑。 要是宁嫔直接大大咧咧应下说皇上那儿包在她身上,和安格格这会儿估计早就找理由要走了。 她是想放低要求,可那是为了自己日后能安安稳稳的,而不是放着高门不嫁,非找个眼皮子浅的,这样的人家,日后闹起来跟高门大户也没什么区别。 她今天来找宁嫔,就是念着以前关系不错,所以提前知会她一声,并没指望她真的能够应承下来,在这事儿上,她估计是插不上话的。 而攸宁也明白这个,和安格格肯来先跟她说一声,已经算是不错了。 两人坐着说了会儿闲话,和安格格就起身告辞了。 攸宁则静坐了会儿。 铁帽子亲王家的郡主,世袭罔替的爵位,可不是一般宗室能比的,毫不夸张的说,结了这门亲,瑚家也就算是抱上了一条金大腿,受益个一两代肯定是没问题的。 要是换成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她肯定会动心的,结了这门亲,就凭着庄亲王和皇室的良好关系,她也算是有了那么点后台,以后熬资历都比别人顺畅了。 不过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当时的瑚家要想娶郡主,那简直是比癞蛤蟆吃天鹅肉还要异想天开的事情。 现在和安格格能跟她提出结亲之意,却没在一开始被庄亲王给一句话否了,必然是有原因的。 瑚大身上的官职对王府而言不值一提,那庄亲王能看中的就是她了,通过她,向皇上表诚心? 毕竟堂堂铁帽子亲王,能为了皇上做到如此地步,姿态也的确算是卑顺了。 攸宁没有再继续想下去,这种事情还是留给皇上操心吧,最后能不能成,那也要看皇上的意思。 于是她叫人给前面送了些点心,皇上问不问她的意思是他的事,但是和安格格来她这边的事情瞒不住,也没必要瞒,她这么做也就是例行提醒,表示“我一切都听您的吩咐”! 日常刷一张敬业卡,攸宁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了,系统给的课程太多,她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养成了日常学习一到两个时辰的好习惯。 门外,梁九功看见有小太监提着食盒过来,正要挥手叫人把东西送去自己屋里的时候,才听说这是宁主子那边送来的。 “来吧,我进去就行了。” 梁九功略有些遗憾地接过食盒。 自打宁主子得宠成了嫔主之后啊,这些嫔妃们居然也开窍,开始往皇上这儿用心思送东西了。 可这些不明不白的东西,甭管使了多少银子,也没人敢往皇上面前送,到最后东西全进了他们肚子里。 就是宁主子,起先拿吃食讨好皇上的时候,也是直接把方子送过来的。 能把东西直接送到皇上面前,也是来了南苑没有那么多规矩以后的事情了,而且次数也就那几回,可以说是十分谨慎。 屋里,皇上也习惯了这些时不时送来的点心,不占肚子,也不怕放凉了味道变了,也就是个闲时的零嘴儿。 他以前从不在这时候吃东西,还是跟宁嫔相处这些时日养出来的习惯,她的手艺也确实不错。 打开食盒,皇上看着里面的点心,忍不住笑了。 宁嫔一贯规矩,不是研究出什么新鲜花样,不会叫人把东西提过来。 这次瞧着却没什么新意,却还叫人巴巴地送来,是想他了,还是有人找到她那边了? 皇上直觉是后者。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攸宁已经提前得了消息,吩咐人备好膳食,自己迎到了宫门口。 皇上圣驾经过的道路,都由人提前请了场,沿途各宫宫门紧闭不许人出入,怕有不知事的冲撞了。 唯有攸宁这边,朱红的宫门大开,以她为首的一堆宫女太监都排开跟在后面,所有人昂首挺胸,显得气势恢宏。 攸宁站在最前头,整个人却被晒得焉头巴脑的,接驾有时候还真不比伴驾舒服,每回总要这么提前候着。 起先她还觉得这气氛好严肃果然不愧是皇家气派,后世的电视剧剧情能不能好好学学,尊重逻辑,跟皇上搞偶遇是完全不可能的啊! 现在她在心里默骂这些臭规矩,盼着皇上能赶紧来的同时,对身边这些宫女太监幸福的模样表示疑惑。 这么大热的天都能受得了,她们果然被洗脑得很严重啊。 等着也有一刻钟多,正好是皇上从前头起驾走到后面的标准用时,皇上到了。 走近行礼时,攸宁被皇上拉了一把起来,也感觉到他手心里热腻腻的,再一靠近,他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热浪。 皇上坐着个露天肩辇一路过来也是不容易啊。 有那十来个人慢慢抬着走的功夫,还不如自己走着过来快呢。 两人默契地加快了脚步,进屋脱帽脱鞋,火速换了身轻便的行头,才坐下来靠着迎枕歇了口气。 旁边早有备好了的温茶,攸宁看着皇上灌了几口下去,额前又微微冒着热汗,忙用扇子给他扇了两下。 皇上顺手就接过扇子挥着,看她一眼提醒道:“你也喝口茶,在外面等久了吧?” 攸宁只得不情愿地端起来喝了一点。 皇上的养生习惯确实健康,听着也很好,就是实际上执行的的时候太难了。 从外面那么大个火炉里进屋,不能第一时间去冰块旁边待着,也不能喝冰水,还得先灌一杯温茶才行。 这茶刚咽下去,攸宁的汗立马也就冒起来了,她的皮肤愈发白净透亮,两颊的热晕也就更明显了。 皇上笑着拿扇子给她使劲挥舞了两下。 攸宁满足地往他身边凑了下,才叹道:“这边还真没有南宫那儿舒服。” 这边的行宫严格上来说更像宫,和紫禁城那边规矩是一样的,南宫则更像是园子,是出来游玩放松的地方,在南宫那边,接驾的时候根本也不用这么麻烦。 很显然,被紫禁城里的规矩束缚的人也不只是她们,还有皇上本人,在南宫的时候他也很少摆这么大的排场,虽然外人看着威风,但他本人绝对是不好受的。 皇上轻点着头:“等这阵子忙完了,咱们还回去那边住着。” 攸宁了然,南宫那边规矩松,就有点太纵着蒙古人了,不如这里更能体现天家威严,等到这边蒙古王公们走了,她们就能回去了。 歇完了,就该说正事了,攸宁把今日和安格格来了说的事全盘托出。 皇上“唔”了一声,心里倒是没多么意外,庄亲王这一脉虽说显赫,但论功绩远远比不上其他几家铁帽子亲王,就算是在镶红旗里实力也远不如旁人。 而庄亲王自己也只在诗画一道上有所成就,因此他家早早就借着和安格格的婚事搭上了太皇太后,这一次只不过是把心中所想表达得更明显了一些。 眼瞧着三藩就要平定,庄亲王也越发着急了。 只不过,连他也低估了庄王的迫切,他还以为他们会等待时机找上佟家,没想到最后居然是瑚家得了这么大个便宜。 瑚家如今还是个空架子,完全是靠着宁嫔得宠起来的,给宁嫔递好就是给他递好儿,想来庄王也是清楚这一点,姿态摆得也算是很低了。 皇上想完就看了眼攸宁,见她似乎一点也不关心这事的样子,好像还不知道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一样,忍不住道:“这事儿你觉着如何?想不想结这门亲事?” 攸宁满脸惊讶,没想到他还会问自己的想法,转念一想,也可能是皇上在试探她有没有野心什么的。 于是正色垂眼道:“承蒙格格厚爱” 话说一半,她又被皇上抬住了脸,他一脸无奈地看着她:“又不是在外面,还说这些好话做什么,我都听腻了,说实话。” 话虽这么说,攸宁敢保证,在宫里的时候她翻来覆去都是这套话术,但当时皇上根本没关心过她说了什么。 倒是到了南苑之后,带出来的嫔妃不多,攸宁伴驾的机会比在宫里还多了,加上南宫那边没这么多规矩,她和皇上相处的氛围才自在了些。说话也就受了影响,随意了些。 当时没感觉,可又搬回满是规矩的行宫里后,南宫的那一点点改变就都被放大了。 现在的相处氛围,再用以前的那套话术,就怎么看都觉得别扭了。 可是直接说实话,表示自己觉得还是找个门当户对的更好,皇上会不会觉得瑚家不识抬举,那可是铁帽子王家的格格,你们家居然把她和别的平凡女子相提并论? 诚惶诚恐表示我家算个啥,一切皇上说了算这个念头一出就被她消灭掉,很明显皇上不爱听这种话。 想来想去,这话就不能说的太认真,攸宁干脆从旁边果盘里拿了个装饰水果比划道:“我觉得,就像是有这么大一块金疙瘩,从天而降砸到了我头上!” 皇上笑道:“你这话倒很贴切,一块金疙瘩,那你岂不是要高兴坏了?” 攸宁摇头,靠坐在他身边道:“不过我眼皮子还没有那么浅,一块金疙瘩算个什么,旁边这不是还有一座大金山吗?” 说着捏捏他的肩膀。 皇上喝着一口茶险些喷出来。 吓得攸宁赶紧给他拍背顺气,看着她一脸着急,皇上只能用力捏了两下她的手,心知她是故意作怪。 只不过,这话糙理不糙,庄王家就是铁帽子王,以前再有军功有声望,也抵不住现在的庄王无心政事,更抵不住如今宗室的力量正在日渐下滑,明眼人都该知道哪个才是该效忠的。 眼下这个关头,他也不愿看到同室操戈。 既然庄王有心,他更要把这事儿做得漂亮些,也算是安一安宗室们的心。 第50章 第五十章 打卡第五十天 “博果铎, 你这回可真叫人刮、目、相、看、了啊!” 说话之人正是同在镶红旗的多罗平郡王罗科铎。 虽然说的是刮目相看,但是表达的意思却是“你‘出息’了”。 面对他不大友善的语气,庄亲王也只是一笑了之, 谁叫来人有这份底气呢? 多罗平郡王虽只是个郡王, 与皇上的血脉关系也远了许多,可人家祖上在入关之前就掌着镶红旗, 所谓百足之虫至死不僵,镶红旗的人大都是认这个大旗主的,就让后来的庄亲王显得格外尴尬了。 更别说庄亲王这一支身份尴尬,虽是太宗之子,却并非嫡出, 说身份贵重还差了些;要说和皇家关系紧密,偏生博果铎年纪比皇上大几岁, 还赶上了皇上幼年登基的节骨眼儿,人家提防还来不及, 怎么会重用? 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过了几年,皇上坐稳了位置,博果铎才凭借着女眷这边的关系给皇上卖了个好,把亲妹子嫁去了蒙古。 只不过, 庄王这块招牌不响亮,就是讨好上去,皇上一时也用不着他。 也就是眼瞧着皇上都能腾出手来施恩蒙古,庄王就知道三藩估计也快了, 皇上八成要借着论功行赏的时机,更好的掌控八旗,对他来说这也是个机会,要是能趁着这个时候站出来表态作则, 成了近支宗室的头一份,他头顶的这个庄王称号,肯定不像现在这样虚有其名了。 正好,排在他前面的第二旗主兰布死在了南边,说是去跟着讨逆的,但是死了也没见皇上怎么过问,爵位给谁也没说,八成是没立功,要是过后他再被追罪降爵,手里那些旗分肯定是要赏给别人的。 关键是皇上也厌恶他家啊,趁人病,要人命,庄亲王是个妥妥的文人,但他读书多啊,对眼前的形势,反而比那些粗莽汉子们看的更为清楚,兰布身上这个爵位肯定是保不住了。 庄王对这块肉觊觎已久,堂堂一个亲王在自己旗内说话,倒不如平郡王府有分量,这份气他也是受够了。 何况鳌拜还在那会儿,兰布娶了他孙女,不知道跟着他从庄王嘴里抠出去多少肉,现在也是时候还回来了。 庄王知道,平郡王肯定也不是给兰布抱不平来的,他就是来笑话他,堂堂一个亲王为了点好处,居然自降身份去跟个奴才结亲。 不过他们反应越是剧烈,越说明他们也着急了,要是真的瞧不起,摆出过去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就行了,何必亲自来一趟呢? 与其说是他非要跟奴才结亲,不如说是,皇上除了佟家,都只愿意用奴才了。 未来妹婿身份低又如何,只要妹妹自己高兴就行,再者皇上不会故意要折辱宗室,能答应这门婚事,说明那位宁嫔娘娘在皇上心里还是有几分份量的,将来瑚家也是有前程的,不说有多好,反正不会让人说出去笑话自家妹子。 再看现在这些人,以后要是想保爵位,想巴结皇上,不也要去争着抢着和皇上身边得宠的妃嫔结亲? 瑚家才是里面最干净的一个,要是对上佟佳氏,那可就热闹了,至于那些马佳氏,乌雅氏,郭络罗氏,那都是皇上信重的大臣,一个宗室凑上去想干什么? 还是瑚家好,人口少,和皇上的关系没近到那个地步,但也没有太远,刚刚好。 要是将来宁嫔能有个出息的子嗣,对自家也是锦上添花的好事,要是没有,那也罢了。 * 一直在南苑避暑到将近十一月,圣驾才准备启程回宫。 此时,瑚家要跟庄亲王家结亲的事情,也差不多传的人尽皆知了。 在外界传闻里面,都是说瑚大长得好,凭着出色的样貌得了郡主倾心非君不嫁之类的,大家都感慨说他运道真不错,连带着京里那些才子佳人的戏本子都更受欢迎了。 再然后说着的就是圣恩浩荡云云,这回倒是一句都没把攸宁给牵扯进去。 攸宁也抽空见了一趟瑚夫人,猜到她会被从天而降的这块金馅饼砸晕了。 别的她没怎么说,只特意安慰了瑚夫人,告诉她这门亲事既然是皇上和太皇太后赐下的,瑚家就好好谢恩就行了。 亲事说起来是瑚家高攀,所以瑚家肯定不能摆寻常男方那些臭架子,但也不能太低三下四,说到底是结亲嘛,一方太高,一方太低也不利于日后相处。 其实攸宁也担心瑚夫人第一次操办这么大的事情出岔子,不过再担心也没用了,这些事情都是外面的,她顶多能把人叫进来叮嘱一二,自己又去不了现场,也帮不上什么忙。 送走来贺的阿福和阿寿,攸宁才算心安了些,许多东西别说瑚夫人了,连她自己也是半懂不懂的,好在还有这两个人脉在,完颜家和齐佳家赶紧派她们两个过来给她科普了。 外面瑚家也和这两家有了走动,到时候两家的女眷也能过去帮衬着。 攸宁想着,突然发现旁边的桂英有些欲言又止。 她跟在自己身边也有些日子了,当差没出过差错,攸宁也愿意把她当成自己人。 “怎么了?你这是有话要说?” 桂英忙跪下道:“奴才的姑姑桂嬷嬷” 一番话说完,她自己也觉得这不是个好时候,主子刚嘱托的完颜家的阿福姑姑,就是柳英的族姐为自己办事,她这个时候再求主子把桂嬷嬷接出宫,就显得好像是自己在跟柳英较劲儿。 但是姑姑病了一段时间不见好,她也不放心让她再在宫里待着。 看着桂英心里忐忑,攸宁也觉得自己忽略了些东西。凡事不患寡而患不均,她确实是下意识就找了跟自己更熟悉的阿福,而阿福和柳英的关系,也势必会影响到身为大宫女的桂英。 她身边的宫女这么卖力的给她当差,肯定不是只图宫里给的那点银钱,而是想挣个前程,换句话来说,她得让她们看到升职的希望。 就像是阿福她们那样,她们以前的那点情分不可能让她们的夫家都来帮她办事。 要是她一直忘了这个,到最后肯定会发展成大问题的,现在提前挑破了倒是好。 攸宁扶起桂英,理了理就道:“我还正愁着要给三妞妞找人教规矩,这样吧,把桂嬷嬷接出来先住到我家去,等她好了,就给三妞妞当教养嬷嬷,你看如何?” 桂英没料到她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下来,眼眶泛着红,一时间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竟有些太小人了,主子不是那种胡乱猜疑身边人的人。 桂英这件事,倒提醒了攸宁,回宫以后,最迟明年她就能搬去独居一宫。 自己住和跟着惠嫔住肯定是不一样的,到时候身边的宫女太监只会越来越多,她必须要收服她们,不说有多忠心,最起码要和惠嫔宫里的人一样,除了恩威并施以外,还要从她们的家人下手,让她们一家子都知道跟着自己有肉吃! 围绕在她身边的势力也会越来越多,她得先把桂英和柳英这两个忠心侍候的例子提出来,做个榜样,好让后面的人也看着。 不过这事儿等回宫之后再说也不迟,她可以预计到自己回宫以后,估计能有不少时间空闲了。 就像先前所说的,不患寡而患不均,皇上这次出来,她算是跟着出了不少风头,等到回宫,皇上肯定是要去关心留在宫里的惠嫔,还有怀着孩子的宜嫔和乌雅贵人,毕竟后两位先前也是得宠的嫔妃。 她估计自己最得宠也就是这段时间了,占了跟来的几个嫔妃都不合皇上心意的便宜,等到宜嫔和德嫔生了孩子,皇上的注意力肯定要转移出去更多。 幸而她现在也不再是朝不保夕的贵人了,一宫主位再不得宠,也就是参考现在安嫔僖嫔的待遇,虽然没人上赶着巴结,但也不会像无人问津的那些贵人常在们那样经常被欺负,皇上还记得有这么个人,该有的都不会缺,顶多就是被人克扣一点罢了。 到时候宫门一关,她每天种种地养养花,搞点美食,还要学习系统课程打卡,日子也能过得很不错嘛。 50-60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打卡第五十一天 出宫去南苑的时候还是炎炎夏日, 等到回宫这一日,初冬的第一场雪已经落到了地上。 圣驾回宫,留在京中的大臣们自然要跪着相迎, 到了宫里也不例外。 惠嫔早早就起了身, 她人在外面等着,还要时刻守着乌雅贵人, 她如今也有七个月的身子了,只是皇上下旨免了宜嫔候驾,却没免了她的,她也只能站在惠嫔身后苦苦等着。 承乾宫的产房这会儿都准备起来了,惠嫔怕有什么不测, 连接生的嬷嬷都提前叫了进来候在那边。 乌雅贵人身上穿着厚实的袍子,羊毛里子, 最是御寒,外罩一件大红起绒长坎肩, 整个人瞧着颇有些臃肿,鼓起的肚子也就更加显眼,叫人瞧着替她担心。 惠嫔又将目光移到乌雅贵人精心修饰过的脸蛋上,女子有孕, 容颜憔悴是免不了的事情,要妆扮成如今这光彩动人的模样,她估摸着乌雅贵人定是半夜就起了。 再一想自己也是昨儿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时刻准备动身去看两个孕妇, 惠嫔不由淡淡一哂。 乌雅贵人似乎察觉什么,颇有些忐忑地看她一眼。 皇上一出去就是四旬有余,满宫里除了惠嫔借了大阿哥的光能得南苑的消息外,旁人恐怕都被皇上给忘在了脑后。 近来, 京中又传说宁嫔兄长得了皇上赐婚,与之结亲的竟是一位郡主。 瑚氏跟着出去这么几月,后来居上陡然成了宁嫔,已经让乌雅贵人惶恐担忧,这一次又得知皇上对瑚家如此盛宠,难免有几分担心。 一是为着自己,有了宁嫔这么一个盛宠的人在,等到自己生产之后,皇上哪还能想得起她? 二就是为着家人,早知瑚家能攀上这么好的一门婚事,当初,就不该叫家里把事情做得这么难堪。 乌雅贵人不是不知道,惠嫔娘娘待她十分尽心,看她这么折腾心里定然不高兴,但她也是有苦衷的。 就在她想要对着惠嫔解释一二时,就见惠嫔看了眼她的腹部,关切道:“如何?可要先去屋里歇一歇?” 她们并不是候在宫城门口的,而是在前朝通着后宫的那一道宫门处,旁边还有些空置的屋子,也是惠嫔早叫人布置了,好让她撑不住要歇的时候用。 惠嫔这么一关心,乌雅贵人只好把话吞了回去,兴许是她想多了,也许惠嫔没想到这个呢? 宜嫔宫中,她眼瞧着就要生产,如今都轻易不敢出屋子,只偶尔遵着太医和嬷嬷们的叮嘱,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方走两圈。 而皇上也早给了恩典,令她不必去外面候驾。 不过宜嫔依着自己对皇上的了解,知道皇上回来后估计要来看自己和孩子,所以也一早就起来了,此时正指使着宫女为她梳妆打扮。 为着方便生产,她没上太多妆粉,只叫人浅浅遮了一层,让肤色瞧着没有那么憔悴,娥眉淡扫,又挑了一点唇脂化开在手心,往两颊和唇上轻拂几下。 宫女趁机奉承道:“主子天生丽质,无需修饰也胜过旁人许多。” 这话很有些暗指乌雅贵人的意思,成日叫人来她们这边打听皇上有没有传信过来,真是够轻狂的。 宜嫔向来以自己的容貌为傲,听了这话不禁轻笑道:“就你会说话,瞧这这小嘴儿甜得。” 对于宫女话中之意,她才懒得搭理。 她望向镜中的女子,心中其实也略有些忐忑,嬷嬷和惠嫔都告诉过她,有孕之后容貌有损是正常的,民间更有女美娘,男丑母的说法,她也相信皇上并非只看重色相,露出几分憔悴,也许更能引来皇上怜惜。 只是事到跟前,她也不敢说自己能全然猜中皇上的心意。 攸宁搭着柳英的手从马车上下来,迎面就被吹了满脸的雪花,凉丝丝的,让她有些发怔。 看着面前高耸的朱红色城墙,她清叹了口气,上一次看到这种角度的紫禁城,还是上辈子,那时候游人如织,熙熙攘攘,现在却只能看到迎风猎猎飞舞的明黄旗帜,遍地跪着衣着相似的官员,宫女太监还有立着的侍卫们。 皇上自然是直往乾清宫去的,攸宁则跟在贵妃身后跪送皇上,虽说她里三层外三层的穿着,还专门在膝盖处缝了加厚的垫子,膝盖下面也放了软垫,但人多就是这点不好,一切行动都慢吞吞的,等到她们能起来的时候,攸宁感觉自己膝盖也有点发僵了。 这还是她提前给自己贴了暖宝宝的效果,而前面贵妃已经把身体重心转移到了身边扶着她的宫女身上了。 贵妃一上轿,攸宁也和荣嫔一起,各自坐上了前来迎接她们的轿子。 她刚坐上去就觉得不对,软轿的坐垫有多软就不必说了,她上去后整个都陷进去了,屁股底下和脚底还微微发着热,细闻轿子里还有点清幽的香味。 跟着软轿来的是留在宫里的兰英和玉英,这会儿她贴着软轿,轻声告诉她道:“主子,奴才在底下放了手炉,您且暖一暖手。” 软轿下面垫了汤婆子,身上又穿着羊毛里子的袍子,攸宁这会儿除了膝盖发疼以外,身上倒是一点都不冷了,连手也很快回温过来。 想着后面贵人以下的怕是都没资格乘坐软轿,刚才跪了那么久现在又要靠着双脚走回去,还是挺可怜的。 别人她管不着,不过这些日子戴佳常在时常讨好,加上她也不讨厌她,这会儿能帮就该帮一下。 她就让人把手炉给戴佳常在送去了。 兰英回来时禀告道:“戴佳常在说谢主子恩典,奴才瞧着,常在脸色确实有些不佳,还说腹中隐隐作痛。” 后面的就是攸宁让她去问的了。 原因也简单,前些日子定了要回宫之后,戴佳常在的月事迟迟不至,她先叫身边宫女去禀报了贵妃,然后也顺道到了攸宁这里说了一声。 戴佳常在是个聪明人,就算想着要讨好攸宁,在这种事情上还是先去禀报了贵妃,之后贵妃着人给她把脉,当时没把出什么来,说要半月后再看。 不过攸宁也不敢大意,万一她要是真的有孕了,因为太医没及时到流产了可怎么好? 加上这些日子相处,攸宁更知道宫里,乃至贵妃对皇上子嗣的看重,当下也敢叫人先去禀告贵妃了。 再之后的事情,贵妃当然也不会知会给她。 不过攸宁还是让兰英过去宽慰了戴佳常在,回来的时候,她说贵妃叫戴佳常在去自己的软轿上坐着了。 攸宁松了口气,后宫没她想的那么黑暗肯定是好事,贵妃虽然由于出身高贵,有时不大体恤旁人些,但是要紧事还是不会掉链子的。 软轿一直行到了另一道宫门前,众人齐齐下轿恭送了贵妃,攸宁才上前给惠嫔行礼。 皇上圣驾行到宫门口的时候,惠嫔等人也是在这里跪着的,太监来回传信更要时间,论起跪的时辰来,她们其实比攸宁等人还长,还更受折腾。 只不过,迎过了皇上,她们也还是要在这里等着贵妃,就算是听着大肚子,脸色有点白的乌雅贵人也是一样。 攸宁身体还未福下去,就被惠嫔给扶了起来,之后便是乌雅贵人领着后面一堆人给她行礼。 “快起来吧。” 攸宁先说了一句,而后对着惠嫔道:“大阿哥一时半会儿从前面也回不来,您先回宫歇一歇吧。” 惠嫔点头,后面这么多人顶着风雪等着,她也懒得再折腾,再想念儿子也不能拉着所有人都在这耗着。 于是几个嫔主先行散去,攸宁转身的时候还听到后面的人恭送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了,更添寥落。 她心里笑自己,南苑规矩松的日子过久了,骤然回到宫里,对这么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层对着一层跪迎,行礼还要恭送的场面,反而有些难适应了。 攸宁本来打算一路先跟着惠嫔去正殿,宫里如今这几个嫔位,早不复一开始封嫔时候的排位了,惠嫔生育的大阿哥在众阿哥中居长,皇上偏爱几分,惠嫔母以子贵,年岁资历都不低,自然也成了众嫔最敬重之人。 惠嫔却深谙以礼相待之道,人敬她三分,她从来都不会安然受了,当即就叫攸宁先回去歇一歇。 自家人知道自家人,圣驾回宫这一日,谁都要被折腾大半天,轻松不了的。 这下,外面这些寒暄都可以免了。 东侧殿是兰英带着人提前半个月就收拾好了,里面的炕早早烧热了,熏龙里里外外摆了好些,知道攸宁不怎么爱香,便备上了佛手,如此室内隐约有暗香浮动,清冽动人。 攸宁闻了下,有种柠檬味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不过这个味道很自然,没有后世那种浓浓的香精味儿。 进门就能立刻换上烘暖的衣服,喝上热茶,还有宫女给自己按摩膝盖泡脚泡腿,攸宁幸福地靠在了蓬松温暖的迎枕上,打算先躺会儿。 躺着躺着,意识即将模糊的时候,她灵敏了不少的耳朵就听到柳英在悄声说话,内容是戴佳常在确实怀孕了。 说完这个,柳英居然掰着手指开始算她的月事日子了。 攸宁听到这里陡然清醒了,她心里咯噔一下,距离她上回来月事,似乎也有一个月了。 她的身体现在健康无比,月事也特别规律,几乎都不会弄脏衣服。 如果这两天再不来,那确实是有可能怀孕的。 而她本来期盼的最佳怀孕时间,其实是这具身体二十岁之后,满打满算,也该是两年以后她虚岁才能满二十!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打卡第五十二天 一旦往这个方向上想了, 攸宁难免就留意了些,连每天的运动时间都大大缩短,刚好够打卡就停了。 反正见识过南苑好风景后, 御花园那点东西更是看不入眼了。 对外说的就是舟车劳顿, 要歇一歇。 这理由在回宫的嫔妃里面相当常见,加上惠嫔还是在忙着给贵妃交接宜嫔和乌雅贵人这两个孕妇的事情, 以及戴佳常在确认有孕的事情,她这点变化也就微不足道了,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这几位身上呢。 只有贴身侍候的桂英和柳英心里有猜测,虽然想急着请太医来看一看,但被攸宁一劝, 只好暂时按捺下心思。 太医医术再好也有限,何况不是请脉的日子就请太医, 定然会惊动贵妃和皇上,要是最后没有结果, 就更没意思了。 相比之下,攸宁还是更相信高科技的系统面板,如果真的有孕,系统面板会先显示出来, 到时候再请太医不迟。 桂英和柳英请太医的想法是被她压下去了,但她们也不知道是从哪听来的法子,说食荤腥油腻呕吐者,多半是有孕, 便从膳房额外要了些菜摆在桌上,看她作何反应。 攸宁笑呵呵当着她们的面,面不改色用了一顿饭。 她绝对不会告诉她们,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素质来看, 就算怀孕了也几乎不会出现太明显的孕吐反应。 如果系统有实体,她几乎都想抱着它狠狠亲几口了,这金手指也太实用了,这辈子能有这么健康的身体,这么舒适的生活,一大半都是它的功劳! 过了七八天,系统面板终于有所显示,而且提示母体与胎儿情况正常的时候,攸宁起初有些忐忑的心也定下来了。 系统的存在可以说是自带孕检,加上她之前还服用过黑科技的灵液,还给自己的身体属性加了那么多属性值,每日还坚持锻炼,保持良好心态,这个孩子健康的可能性应该很高。 唯一的问题其实是皇上,不过想想他能有那么多孩子活着长大,基因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吧。 到这时,她的月事也迟了差不多十日,早早在自家姑姑桂嬷嬷那里取了经的桂英心下大定,高高兴兴先去报给了惠嫔。 没办法,她自己还是个大姑娘,要不是被选进宫来侍候主子,哪能厚着脸皮去讨教桂嬷嬷这些事情。 但就算讨教了,桂嬷嬷自己也是终身未婚,知道的不算特别详细,主子跟前也没有有过经验的嬷嬷,现下唯一能倚仗的就是惠嫔主子了。 惠嫔听了这消息,也是很高兴的,亲自来东侧殿仔细问了攸宁几句,又问她身边侍候的宫女她的身体情况。 她表现得过于喜悦,倒让攸宁心里有了猜测,看来是乌雅贵人那边有问题了,能把一向稳妥的惠嫔都逼到这个地步。 宫里面像惠嫔这种能照看有孕嫔妃的,将来这嫔妃能顺利生育,对惠嫔自己来说也算是一份功劳。 更别说孕妇本人了,想想吧,怀孕十个月,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个时候身边有个稳妥人能开解自己,等到十个月后两人关系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生下来的孩子也肯定要认这个妃母的。 正巧贵妃回宫身子略有不适,还有那边戴佳常在也有孕了,惠嫔要是有心,大可以把乌雅贵人的事情往后拖一拖,贵妃八成也是喜闻乐见。 现在这么着急,倒显得乌雅贵人是什么烫手山芋。 这些事攸宁也就是在心里过一遍,想着以后遇上乌雅贵人能避则避,宫里这些事情,都讲究一个看破不说破,要是说破了才真是跟人结仇,毕竟大家都是体面人。 惠嫔问过话,知道攸宁月事规律,心里也有了七八分肯定,当即一面派人去禀报贵妃,一面去请太医。 她吩咐完,趁着人没走回过身来,对着攸宁解释道:“宫里擅妇人科的太医不算多,医术最为精湛的两位如今都在宜嫔处守着,预备她生产,我看咱们这次先不必惊动宜嫔那边,你觉着如何?” 攸宁自然点头道:“我不大懂这些,都听娘娘的。” 这话叫惠嫔露出了些笑容,要是真的不懂,就该是乌雅贵人那样了,当着她的面应承得好好的,背地里又叫心腹宫女去找人打听才肯放心。 纵然知道乌雅贵人如今是惊弓之鸟,谁也不敢信,只能信任她自己,但这番作态落到辛劳为她着想的惠嫔眼里,就落了下乘,要是不信任她找别人打听,大可不必明面上摆出一副信重她的样子来,都做了额娘的人了,怎么还那么不懂事儿。 往常她虽也觉着瑚氏比旁人懂事,但那时候到底没有多稀奇,有了乌雅贵人在旁边比着,才显出瑚氏这样的性子有多难得。 惠嫔想着,就拍了拍攸宁的手,亲切道:“这时候还这么客套,我比你年长些,就托大称呼你一声妹妹了。” 攸宁便顺从她改了称呼,宫里有生育过的嫔妃照料有孕嫔妃的先例,主位照顾下位更是理所应当,相比起别的还不大熟悉的人来说,她当然也更信任已经熟悉的惠嫔。 再者,就是怀孕一定程度上破坏了她原本的计划,现在看来,瑚大娶亲她就不能太耗费心神了,之后的册封礼还好,搬宫这事儿只怕也要延后。 后世装修好房子之后要晾一晾有害气味,谁知道这个时代的人装修出来的房子会不会有什么有害物质,她现在情况特殊,尽量还是等一等吧。 贵妃派的人来了不多时,太医也紧赶着到了永寿宫,众人敛声屏气等了片刻,太医只道还未确定,说要再等半月再看。 惠嫔倒是有过经验的,叫人把太医送走了,回头笑着告诉攸宁道:“太医说这话就是八九不离十了,这些日子你好好养着身子。” 贵妃处的宫女得了准确应答,也很快回去了。 攸宁这边四个宫女兼两个太监,都着急起来,隔着窗都能听到富贵拉着太医问东问西的声音,旁边安乐拿出个小册子边听边记。 旁边,则是惠嫔交代她身边宫女的声音,听着温和沉静,倒是让桂英脸上那几分急切消了不少。 攸宁则靠在榻上抚着小腹,其实她现在还没有多少真实感,身体也没有任何异样。 两辈子头一次怀孕,她隐隐有些期待,也有些恐惧,更多的是对未来的不确定和憧憬。 自己一个人还好,无事一身轻,有事自己也能扛着,有了孩子就会有牵挂了。 虽说攸宁上辈子和自己的父母关系一般,但她暗暗想过,等自己将来有了孩子一定会无微不至的关爱它,把自己没有的全部都补偿给它。 现在这情况,她预先想到过,只是真正到这一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准备似乎还是不够充分。 那本系统奖励的养生书,看来她得尽快看完了。 当天下午,一直忙得不见人影的皇上就来了。 除了南苑围猎那一次之外,这还是攸宁头回私底下看到皇上的心情波动有这么大。 攸宁被他一把揽进怀里,心里多少有些庆幸惠嫔早就出去了。 皇上眼里满是惊喜与激动:“朕可算盼到这一日了!”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打卡第五十三天 攸宁自是不知道, 皇上打见她第一面,就险些把两人孩子叫什么名字给想出来了。 如今宫里有孕的嫔妃说着也不算少,除了宜嫔外, 乌雅贵人是早先就因为怀像不好惊动了皇上的, 刚刚传出好消息的戴佳常在,听太医说也是需要静养。 宫里的孩子难养, 有时候从嫔妃怀孕时候就能看到迹象,生下来的时候好好的后面又夭折的有,但更多的时候是一开始就怀像不好,后面生下来就要开始细细照看着,或是开始吃药, 后面一个不慎也就夭折了。 皇上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摸了摸攸宁红润的脸颊, 温和叮嘱她:“多听太医和惠嫔的话,要是有什么缺的少的, 不舒服的地方,就派人去寻贵妃,我晚上再来看你,啊?” 攸宁有些受宠若惊的点头答应着, 眼看着皇上起身站定了,眼神还落在她身上,眼神缱绻。 等人走了,她的身体不自觉抖了一下。 刚刚皇上的态度简直温柔的吓人, 以前她没怎么注意过,难不成他在夜里也是这样的? 旁边的兰英和玉英看她身体动了下,还以为她是觉得冷,一拥而上不由分说抱了两个汤婆子就塞进她的被窝。 攸宁顿时感觉自己好似身处在一个大火炉里。 “” “主子爷, 李太医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梁九功躬身道,皇上话语声听不出什么来,仍是寻常语调:“叫他进来。” 只不过他耳朵听到皇上已经把手里的东西搁下,这说明他接下来要好好接见这位太医了。 不过这事儿他也能理解,谁叫宁嫔前头那两位自己不争气呢,眼瞧着现在就要请太医开药保胎,将来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个问题,虽说宫里生下来也不一定能养的大,但生一个总是功绩嘛,那些个遇喜了但是没几个月就停了的才更多呢,哄得人白高兴一场。 依他看,上面主子们也是叫那些人哄得麻木了,这次戴佳常在有孕,除了按例赏赐,添份例之外,也就是赏了两个嬷嬷看着。 也是宁嫔瞧着就身体强健,这还没让太医正式诊出遇喜呢,皇上就已经多留心了几分。 要不说瑚家好运道,生个女儿让皇上瞧中了,怀孩子都比别人多得几分看重,更别说外头那位郡主额驸了,这阵子又是搬新宅又是买人,有事请人在宅子里动工的,听说还从南边运了几船上好的家具过来。 皇上把李太医问得直冒汗,才终于确信了宁嫔的身体素来康健,等着李太医去写应该注意的事情的时候,他身体往后一靠,缓了缓心头一直压着的激动。 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稀奇,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跟个愣头青一样,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岁时刚知道有了孩子的时候。 大约是从乌雅氏到戴佳氏,这两个人都令他不敢有什么期望,所以才格外期盼宁嫔的这个孩子。 * 有孕——宫里管这叫遇喜,攸宁觉得这也算是个喜事儿,于是就跟着叫了。 遇喜之后,攸宁第一感觉就是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什么瓷娃娃,不光是身边的宫女太监开始对她小心翼翼,连惠嫔也每日要么派人来问她的起居,要么就是亲自过来问,旁边还有太医来每隔五日请一次脉。 太医和惠嫔留下的注意事项,她身边的宫女太监更是人手一份,不当差的时候嘴里还念念叨叨。 大阿哥来看她的时候,惠嫔都嫌儿子虎头虎脑的,生怕一不小心冲撞了她,把人严格控制在自己面前,看得攸宁直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 被人关心当然是好事,但要是前面加两个字“过度”,就有点让人难以适应了。 攸宁有点接受不了自己连起夜次数都要被人关心 让桂英她们不关心自己是不可能的,连攸宁也知道自己肚子里这个是金疙瘩,她们心里想什么,她也是有数的,无论多么关心都不为过,伺候好了那就是一辈子的前程啊。 后世也是有公主王子的,攸宁有时候新闻刷到都会感叹一下她们出生就在罗马,那还是后世君主大都只是个摆设的时代。 现在可不一样,他们是真切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存在,说通俗一点,就是家里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哪怕桂英再怎么忠心于她,也抵抗不过从生下来就被植入脑海的对皇权的崇敬。 所以攸宁只要求她们做的隐蔽点,别让自己看见就成,她主要是对着她们那种认真过头的眼神,有点发怵。 桂英虽然不解,但也只好交代下去,不许底下人把自己对主子的忠心和讨好表现得太明显,要悄悄的,就像平时那样。 拿着赏钱,底下几个新来的宫女都纷纷称是,只当是自己伺候的主子更在乎体面些,更喜欢下人井然有序的样子。 这之后,攸宁的感受就好了许多,她们记录自己日常做了什么吃了几筷子饭就记吧,太医需要拿这个来判断她的身体状况,要是出了意外也能对症下药。 要不是没有条件,攸宁恨不能给这具身体测一下过敏源什么的交给太医。 小命要紧! 而惠嫔好像也看出来了,特别过来开导了她,与她分析利弊,还拿了自己和别人怀孕时的情况举例。 话题的核心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宫女们还是年轻了些不大懂,所以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毕竟这关系到她们的身家性命,叫她别被她们的样子给影响了心态。 如果现在在惠嫔面前的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姑娘,被宫女们的焦急感染了的她肯定会特别感动。 攸宁虽然不是什么都不懂,但也是一样的。哪怕有了系统认证的正常状态,哪怕自认为已经足够理智,但身边人的态度还是影响到她了。 不过经历了这一次,她觉得自己的心态也有所成长,有些事情自己经历过,事后再回头看的时候就会发现不过如此。 如果下次出现类似的情况,她完全可以很好的应对了。 而她本来以为万事俱全的保姆团队——也就是桂英她们,似乎也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稳妥老成。 不过转念一想,她们里面年纪最大的桂英现在也就是二十不到,似乎也情有可原。 还没等攸宁想到应该怎么培训她们的时候,半个月的时间已经到了,太医这一次来就是十拿九稳给她道了喜。 皇上话里的喜悦都压不住,当场下了旨为她添了份例。 旨意一下,满宫里就都知道了。 大家反应不一,不过大都只是羡慕过后就罢了,哪怕就是有嫉恨她有孕的,也只敢在心里想那么一下,真敢动手脚,那就真的是不要命了。 承乾宫这里,贵妃依旧是下令不许人告诉乌雅贵人,虽然没有说由头,但乌雅贵人有孕以来接二连三地瞒着她消息,为的是什么,承乾宫的人也都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这位主子最是敏感多思了,前头差点就害得贵妃吃了挂落,他们这些底下的奴才们,哪敢去触这个霉头? 是以,连乌雅贵人自己身边的人也都不敢开这个口。 贴身侍候乌雅贵人的宫女更是绝望了,外面消息都瞒着自家主子这事儿,是过了皇上的眼的,那不就是在明晃晃说自家主子不够安分吗? 可贵妃做事光明磊落,她连个可以反驳的点都没有,就算有,她一个宫女还敢质疑贵妃的决定吗? 主子啊主子,四阿哥养在贵妃这儿分明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怎么到了您这儿就能把一件好事弄得两两结了仇呢? 戴佳常在这里,听了消息反而松了一口气,宁嫔娘娘遇喜了,她是发自内心为她高兴,也为自己高兴,虽然她不觉得娘娘是心胸狭隘,不能容人之人,但她自己就觉得忐忑,所以其实不是娘娘安心了,而是她安心了。 这么要紧的时候,戴佳常在自然不会提出要亲自去给娘娘贺喜,只是叫人从库房里寻出了自己绣了大半的一副红缎地百子图挂帐,吩咐贴身的宫女找最好的绣娘续着绣完,再送去宁嫔娘娘处。 百子图本就是再好不过的意向,戴佳常在自己的女红不够出色,便在纹样上下了大功夫,翻书描了不知多少童子玩乐时的画像,选了最栩栩如生的绣上去,人物与建筑、花叶形成一幅幅动态小景,近看时孩童嬉笑玩耍,活灵活现,远处看去又是姿态各异,热闹非凡。 这么用心的礼物,难得还很符合自己的审美,攸宁还有点不想挂,这东西放在后世妥妥的艺术品啊,是应该放在博物馆里供人观赏的那种风格! 桂英一句话提醒了她,百子图这样的礼物就是妇人有未孕时送来讨个吉利,有孕的时候最好也挂上,等到生产之后大可以收起来好生珍藏。 于是,就挂上了。 而攸宁想到的是,她也让人早早预备了给和安和瑚大的新婚礼物,还忙着指点瑚家呢。 结果在有孕之后她就被人围起来了,然后她慢慢的也就把瑚家的事情忘在脑后去了,她突然就不让人给他们传信,他们肯定担心了吧?希望别耽误了大哥和和安的婚事才好。 此时,瑚大在酒楼里坐着,看着款款而来的郡主——也就是自己的未婚妻子,心里五味杂陈。 这倒是和郡主本人无关,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头一回通过人约了郡主出来,居然是有求于人家,未免显得太鲁莽无礼了些。 恐怕郡主心里也不会太高兴,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了事才来找她 但是他也实在是没了法子,宫里原先还能通过完颜家传出来三言两语的,南苑的时候消息更是松,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半个多月前娘娘就没有消息了,前天他按捺不住去了完颜家,结果他们也是什么都打听不到,说是连娘娘的宫门都进不去了,难免叫他心急。 对面,和安看着他那张俊朗面孔上,慢慢浮现出来的愧疚不安的表情,心里那点微妙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了。 瑚大还真是个粗人,礼数也不是很足,幸而他先前好歹还能记着每次随信附上一些有趣的玩意儿讨她喜欢。 虽说头回私下碰面,就不知道是为着什么有求于王府,但看在他以前还算诚心的份儿上,她也不是不能大度些。 听着瑚大有些笨拙的同她搭话,想说什么博她一笑的窘迫模样,偏偏这些神情放在这么一张令人赏心悦目的面孔上,就是让人想生气都生不起来。 和安靠坐在椅子上,还颇有些感慨,诚然她已经嫁过一次了,可那次还不如没有,至少这些小儿女的情态,她也是第一次体会到。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打卡第五十四天 “宫中近来应该没什么事情” 和安听完立刻就道, 不同于哥哥庄亲王,她因为额娘的关系,和宫里还是有些联系的, 若真是有位份有品级的娘娘犯了错吃了挂落, 那这些日子就不该有别的命妇如常递牌子进宫了。 但看对面的未婚夫神情,便知道他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 况且以他们兄妹的感情,就算解释什么也没法儿打消他的担心。 “你放心,明儿我就让人递牌子进宫,最迟不超过五天,就会有结果的。” 眼瞧着瑚大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 还要殷勤地给她端茶倒水,和安扬了扬眉, 凤眼微挑,略带几分笑意道:“这下可放心了?” 瑚大也不是个傻的, 方才只是一时心急才失了分寸,眼下一看郡主的反应就知道多半是自己和家人思虑过多了。 但他也不敢完全放下心,起码要等郡主这一趟进宫之后再说。 他自觉心有亏欠,想着一直在酒楼里坐着, 郡主一定觉得无趣,便提议道:“过会儿可否邀郡主去外面逛逛?” 他这话说得文绉绉的,只是和他的模样不大匹配,要是从前的和安, 大概就会在心里笑话这人说话怎么怪模怪样的。 如今嘛,她也能看得出来他这是在刻意讨好,怕冒犯了她。 这样想来,她先前出嫁那一次似乎也不是全无用处。 若是让那时候的她低嫁, 她兴许还不乐意,就是乐意了,她也是什么都看不懂,嫁过来也不过是相敬如宾,反而不如这会儿看得明白。 和安想着,眼里的笑都快要溢出来:“外面有什么好逛的?你连营造图都叫人送了,还不去请我看看未来要住的地方么?” 这个时候,只怕瑚家一家都在着急,瑚大就算陪着她逛恐怕也没法尽兴,倒不如去新宅子里走一走。 瑚大看样子是明白了她在替他着想,似是感激,又似乎被她看得有些难为情,连行动都变得局促起来,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了头,不过从脸到耳根甚至脖子都红透了。 和安越发觉得有趣了,“噗嗤”一声笑出来,却还不忘打趣道:“既然如此,你还叫什么郡主,不若就叫我的名字?阿吉?” 看着那两瓣如樱桃般的朱唇,瑚大本就觉得难为情,一听她这么叫破了自己的名字,他只觉得脑海中“轰隆”一声。 瑚家给孩子取名是老满洲的风格,甚至是比老满洲还要简单明了,阿吉在满语里面就是长子之意,后面的三格格就是三妞妞,到后面最小的弟弟,便是费扬古,也是幼子的意思。 只不过这样的名字更像小名儿,所以长大后这些孩子们通常会拥有新的名字,很显然瑚家人没有多余的心思想这些。 瑚大自个儿就和底下的妹妹一样不满意这个名字,只是没想到今日还是从郡主口中唤出来的。 和安的笑声愈发止不住了,眼波流转间,最是动人。 瑚大眼看门外的侍女似乎都想进来,连忙上前几步,想要捂一捂郡主的嘴巴,示意她小声些,可到了近前看着近在咫尺的莹润肌肤,鼻间似乎还能嗅到幽微的女子香气,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了。 和安也有些不适应地往后靠了靠,可他身上没有什么奇怪的气味,只有一股淡淡的茶香。再挑剔的盯着他看,五官的确生得不错,眉目英挺,无一处不好,只有英俊的面庞上微微冒出了些青色胡茬。 她只觉自己心口鼓胀得厉害,却又并非是厌恶 永寿宫。 几个太医口径一致说宁嫔母子俱佳,她不必现在就用药,攸宁才总算得以从众人的过度保护中挣脱出来缓口气。 和安郡主递了牌子要来见她,攸宁自然是要见的,不过现在遇喜不足三月,最好是不要说出去,攸宁便也不打算说了,之后说也是一样的。 见过和安,也算是给家里人报个平安,像她先前那么突然没了联系,确实挺叫人担心的。 这段时间于攸宁而言,时间仿佛是停滞了一般,不过对于永寿宫之外却不是如此。 年底将近,皇上的意思是赶在过年之前,就让各宫嫔妃搬进整修完毕的宫殿。 因此这会儿,搬宫的名单八成已经定下来了。 攸宁颇有种考完试等成绩的感觉,她还在想自己要不要和惠嫔略提一句的时候,这种忧愁先被皇上给看出来了。 其实攸宁在冷静下来之后就想过了,她是有些关心则乱了,事情没她预料的那么严重,还没有到没法搬家这么严重的程度。 ——搬宫,跟升职也没差了,甚至比升职还重要些,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已经紧俏到了僖嫔很有可能和安嫔一块住的地步,她现在要是不当个主位,之后大名鼎鼎的温僖贵妃进宫来,岂不是更没有自己位置了。 本着这种紧迫和担忧的心情,攸宁就悄悄叫人私下打听了些消息,皇上透了口风要给她住的启祥宫,前朝残留下的建筑全被拆了,现在的启祥宫几乎都是新修的。 其中的用料自然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最让她放心的是,木头都是实打实的,什么粘合剂都是植物熬制出来的漆油,都是纯天然物质。 其实打听出这些来,她就放心了大半。 也是因此,皇上问的时候她就照实说了,结果就被他瞪了一眼,然后被质问:“宁愿自己想东想西的,也不说出去问问人,这么不知道保重自己?” 看她认错,皇上才缓和了神色道:“你当我就没想过这些?这些宫殿完工的时间本来就很早,有什么脏东西也早就晾干净了,在南苑的时候,我就让人提前住进去日日清扫了,前些日子,又多加派了人手进去,还叫太医去检查了一遍。” 攸宁反而被这话勾起了兴趣,皇上居然在女子有孕这件事上都这么细心? 皇上却想起了那些早早夭折的孩子,心中微叹,却不打算说出来,怕吓着她。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打卡第五十五天(二合一)…… 别说怀孕之后了, 就算是在怀孕之前,攸宁也从来没对皇上抱有过什么希望。 原身记忆里,满人女子的地位比汉人那边是稍高一些的, 但这个高并非是天然就这样的, 而是满人拢共就这么些,皇上要鼓励生育, 自然是男女不论,就不可能出现那些刚出生就被溺毙的女婴了,再有就是旗人特有的选秀了,谁知道自家姑娘会不会经过选秀就一步登天呢? 所以未出嫁的闺女在家里还是很有地位的。 但是出嫁以后就不一样了。 原身在家的时候就听说过谁谁经常被当家的动手,更亲眼看到过邻居嫂子身上或是脸上的伤痕。 而这放在大部分人眼里也都是可以忍得下去的, 除非男人打得太厉害,否则就是连旁人都不好说什么的。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 皇上作为天下的主人,居然还脾气不错, 不会对女人动手,更不会轻易弄死人,已经是天大的优点了。 这是原身对皇上留下的些许印象,攸宁也是赞同的。 历史上不当人的皇帝太多, 别的不说,离得最近的大概就是差点被宫女勒死的嘉靖皇帝。 又或者,是为了心爱的董鄂妃而下令赐死几十个宫女太监让其殉葬的顺治帝。 总之,就是有这么多先例在前, 攸宁早就准备好‘丧偶式育儿’了,反正身边还有这么多宫女太监嬷嬷们随叫随到的照顾着,她也辛苦不到哪儿去。 提前做好的心理准备,在这会儿却狠狠坑了她一把。 看到攸宁脸上难以掩饰的惊讶表情, 皇上怡然自得的笑笑:“怎么,没想到我会知道这些?” 都被看出来了,她自然是点头。 然后她就被兴起的皇上科普了一些关于怀孕的冷知识。 然后让攸宁惊讶的就不是他知道这么多东西了,而是他说的有些东西居然和现代医学没有太大区别! 对照过系统给的养生书后,攸宁的眼神已经完全从惊讶转变为了敬佩。 她在心里给古代中医竖了个大拇指。 皇上则将她倾倒的神色收入眼中,心中微笑着,摸完她的脑袋又抚着她的背:“你对这些有兴趣?” 攸宁当然点头,她手里那本系统给的养生书无疑要比这个时代的医学进步许多,更别说拿些道听途说的奇葩偏方了,但空口无凭,她要用的时候总得拿个幌子来说吧。 把从什么古书古籍里得到一些参考当做理由,听起来顺理成章,跟太医对打那是别想了,哄一哄思想顽固的宫女嬷嬷还是可以的。 攸宁道:“听着很有意思,我想寻些医书古籍来看,就是不知道该看什么?” 这想法她也有了几天了,但是真到找书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不知道要找什么书来看,只能记得本草纲目和伤寒杂病论,其他的就是列出来单子,她也没几本认识的。 身边宫女太监比她更文盲,自然也不知道,攸宁也问了惠嫔,奈何惠嫔也不是那种才女,攸宁也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就打算自己慢慢找了,没想到这次和皇上聊天说到这里了。 皇上愣了一下,看她是真的想要,就道:“医书晦涩难懂,你这时候不宜那么耗费心神,不如就找两个医女来?” 攸宁赶紧点头说了好,看皇上心情不错的样子,遂大胆提要求:“要是那种正经学过医的。” 这么点要求,皇上自然不会不应。 自打她遇喜以来,他也来看过她几次,觉得她似乎有些闷闷不乐,只是她不说,他也只当不知道,想着女子有孕时心情多变,就只私底下知会了惠嫔一声。 “那古人是如何知道胎儿在母体腹中怎么长大的呢?” 攸宁又重新想起了先前的话题,皇上之前跟她说的就是这个,这个也是让她最惊讶的。 能够知道胎儿在什么时期什么模样的办法,除了用高科技仪器看,攸宁也只能想到解剖这一种方法了。 皇上看她神色变化,不由得惊讶了:“你知道?” 攸宁压低了声音道:“解剖?” 皇上堵她嘴的行动落空,无奈的看着她,还知道要小声说话,可是怎么不知道避忌呢? 看她脸上也没有半点害怕,真不知她到底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就是傻大胆。 “这些话,我这里说说就好了,出去了一个字也别提。” 别说这个时代了,三百年后其实还有不少人觉得身体完整才能投胎转世,对于解剖这种事情,自然是能避则避,而在现在,估计吐出这俩字都都能引来不少人异样的目光。 但是攸宁没有把太多心思放在这里,而是有些惊喜的看着皇上,他居然不觉得这是她不能说的东西? 在周围这一众信奉鬼神封建迷信的人里,居然出来这么一个觉得解剖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东西的人。 这可真是,太神奇了。 她又在用那种亮晶晶的眼神看自己了。 皇上无奈,却不愿意跟她说更多,更不想在这个时候勾起她对这种东西的兴趣,于是安抚的摸摸她的手,顺理成章歪解了她的意思:“我没有生气。” 攸宁不得不感概宫里人琢磨她心理的本事。 有孕之后,她的日常行动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限制,高强度运动别想了,体育活动也别想了,踢毽子都不成,唯一被允许的只有散步,还是被人数着步数的那种。 看书,也别想了,其实这倒不是看书的问题,而是攸宁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她边看边自己翻译还要抄写,太费心神,于是惠嫔给她找来了一些戏本子,白话文写就,看起来轻轻松松,除了她并不喜欢里面的内容。 而这才不过是有孕的第二个月。 于是桂英她们开始变着法儿的给她找东西玩了,比如提前制九九消寒图。 这个图简单来说,就是数九用的。就是从这一年的冬至开始,数九个九天,春天就该来了,故名为消寒图。 宫里和民间都有这样的习俗,消寒图的样式也是多种多样,有九个大字的,这九个字的笔画都是九画,合起来刚好八十一画,于是一天写一个笔画,九天写一个字,笔画内部可以填当日的天气情况。 也有一种素梅画的,拢共八十一瓣花瓣,一天填一瓣的颜色。 还有一种画着九个男孩的,每个男孩手里都拿着玩具,然后上面也有某种九个数的东西,一天一个,刚好也是八十一个。 攸宁选了素梅的那幅,上面的梅花画得极好看,但是也耐不住皇上喜欢九个男孩的,于是素梅的挂书房,男孩的挂卧房,皆大欢喜。 反正攸宁日常待最久的是在书房。 于是明厅就放了中规中矩的九字消寒图。 攸宁则举一反三,打算给自己未来的孩子做个‘出生日记’,孩子会不会感动她不知道,但她觉得未来自己翻看这本册子的时候,一定会感慨万分的。 说做就做,攸宁让人裁好纸,填好日期就打算动笔,然后才想起自己肚子里现在这个既没有让她孕吐,也没让她身体不舒服,而心情上的问题也是别人导致的。 思来想去,她只好把遇喜以来,各宫送来的东西给一一写了上去。 目前为止,其实送给孩子的东西不多,这毕竟也才两个月,远的比如太皇太后和太后就不必说了,给的都是补身体的药材。 惠嫔则是玩笑着说,将来要给这孩子绣肚兜儿,攸宁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写上去了,用的是自己对孩子说话的口吻。 旁边的大阿哥起劲儿,也说将来要教弟弟起码射箭。 攸宁想着这个也不错,据说大阿哥是这些阿哥里面最勇武的,让他来教肯定出不了错,于是也写上去。 皇上来看她,她就当着他的面写阿玛来看你了,然后被他嘲笑字丑,再然后就是他亲自把着她的手写字 就此,攸宁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种孕期消遣的小游戏。 慢慢的,她心里知道这个孩子其实还没自己胳膊长,但是已经觉得对孩子有感情了。 被她带动了的周围的人也一样,身边照顾的人的名字,攸宁为了好玩也往册子上写过,现在已经是厚厚一本,估计以后除了她之外都没人有心情看这么无聊的东西。 但是桂英她们知道了,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不必攸宁动员,就个个干劲十足。 攸宁除了发红包也只能发红包了。 再就是大阿哥,这孩子一开始能看得出来对什么弟弟妹妹毫无感觉,慢慢的看着她肚子鼓起来,就有点新奇,然后才对她写在册子里的东西有了实际的感觉。 然后,他也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经常往她这里跑,对着肚子里的孩子许下了各种各样的承诺,反正就是各种玩。 最后就是皇上。 攸宁一开始的时候真的没觉得这种记录能对皇上产生什么效果,后面自己有了感觉,才意识到这种记录孩子慢慢成长的事情,其实也很能催发感情。 皇上心里什么感受,她不知道,也不会缺心眼的去问,总之她能做的,也只是借着记录的时候,多为孩子争取几分的父爱。 有用吗? 她也不清楚,反正先试一试再说。 这些日子她虽然天天玩,但是脑子也没空闲着,她已经在脑海中预想过了,现在宫里的孕妇只剩下两个。 康熙十八年年底,宜嫔生了一个小阿哥,排序就是五阿哥。 十九年二月,也就是前两天,乌雅贵人——如今的德嫔,也生了一个小阿哥,排序就是六阿哥。 接下来就是戴佳常在,如今是贵人了,她遇喜的时间比攸宁早了一个月。 若攸宁腹中的是个公主,她倒没什么记忆,但若是个阿哥,排序要么是七,要么就是八。 这三种可能怎么说呢,都挺需要父爱的。 要是公主,她肯定不想这个孩子远嫁,一辈子都见不着一次。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心的肉就是比手背的宝贵娇嫩,她自然希望皇上更喜欢自己的孩子,将来也更多关照她。 而历史上的七阿哥据说生来残疾,八阿哥则更惨,多滴失败后,亲爹骂完亲哥贬,最后被囚禁而死。 攸宁开始为自己孩子的未来担忧了。 公主就先不说,反正她要尽力让她性格彪悍些,宁可欺负别人(不能太过火),也别让别人欺负自己。 要是阿哥,她的想法是当个小透明也挺好的,但是孩子长大后肯定会有自己的志向的。 所以其实想来想去,孩子往哪个方向生长也不是她说了算,她能做的有限,也就是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然后争取让它多一点点父爱。 她靠在皇上身上想了半天,发现自己花了这么久时间琢磨,最后只是绕了一个圈就回到原点。 得,多思无益也无用。 皇上看着她表情一会儿变一个,也觉得可乐,看她回过神来之后才问:“又在想什么呢?” 攸宁实话实说:“在想它以后想做什么?” 要是那种丧偶式育儿,皇上万事不管,她肯定不会说这个的,估计他会觉得她事儿怎么这么多,孩子还没生呢就想这些? 但是这些日子攸宁写孩子的出生日记,里面有不少东西还是皇上写的,看起来他也觉得很有趣,可见他对孩子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那就可以讨论一下孩子的未来。 皇上听罢沉吟片刻,看着她道:“你想让他以后做什么?” 这句话的回答无非就是那几样,愿做个贤王辅佐他或是太子,或者如苏子瞻所言的,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攸宁靠着他长叹道:“我倒想让它一辈子都高兴快乐,可谁知道它是怎么想的呢?” 皇上诧异地看她一眼,道:“若是阿哥,将来自然是在前朝做个贤王,若是格格,我自会为她择一佳婿,令她夫妻和美,子孙孝顺。” 果然是封建大家长的语气。 攸宁却有些听不惯,想了想道:“若是它只喜欢作画呢?” 皇上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道:“既擅书画,便可教化百姓,与贤王何异?” 攸宁: 仔细一想,好有道理,不光是喜欢作画,就算是喜欢种地,喜欢打猎,喜欢别的什么,好像都没有什么影响? 所以其实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是想做什么都可以了,尤其是亲爹还长寿,那更是除了当皇帝什么都可以当。 攸宁想到这里,顿时沉默了。 想想吧,一个生下来就能为所欲为的孩子,在人生前二十年就体会过所有感觉,唯独没有体会过当皇帝感觉的孩子,会有什么样的志向? 要是太子位稳就算了,其他人顶多想想,要是不稳,那 在这一瞬间,攸宁终于明白过来,不管她生的是排行第几的阿哥,只要他是个身心健康的,排序不那么后的,也没有一出生就被抱给文盲奶奶养,那有当皇帝的心思简直不能再正常了。 得,所以她深思这么久,又白想了。 攸宁有些郁闷地轻声抱怨:“自从有了孩子之后,不着边际的想法愈发多了,真烦人。” 她虽然是这么说的,眼睛里却还是带着笑。 皇上看着她,心绪也渐渐远去,记忆中似乎也曾经见到过额娘露出这样的神情,嘴上虽在抱怨他,可眼里却是笑着的,每一次都是如此。 保成在他额娘腹中的时候,仁孝也曾经有过相似的举动,当时他哄着她,说等孩子生下来就会好了,她怔怔的看着他,又是笑又是哭的,说承祜尚在她腹中的时候,他也曾经这么说过。 还有更早些时候的荣嫔,只是渐渐的,孩子一个个生下来然后夭折,她不敢再说这样的话,他也不敢再刺激她。 这几个女子的身影微妙的重叠在一起,皇上一时间恍惚着,轻轻覆住她的手安慰:“会好的。” 攸宁愣了一下,感觉他的手好像有些微凉,于是用另一只拢着手炉的手摸上去握住,然后点头顺着他的话道:“一定会好的。” 皇上被手背灼热的触感唤回神来,就看到攸宁眼神坚定温和,还带有几丝关切和鼓励,似乎是在宽慰他,这倒是让他觉得有些新鲜。 于是摸着她的脸,低头轻吻了一下。 攸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然后感觉自己的双颊开始微微发热,不用看也知道脸红了。 只是怀孕后就没亲密过而已,她的身体反应居然这么大? 攸宁正无奈着,就发现皇上一直用手摸着她的脸,总是流连在泛着薄红的那一片,眼神带着几分揶揄。 她没过脑子地轻瞪了他一下,收获了他变本加厉的抚摸和亲吻 胡闹了有小半个时辰,皇上神清气爽地离开了,攸宁躺在凌乱的被褥里面,想着外面有那么多人守着,等着进来收拾,顿时觉得这次是真的没脸见人了。 古人不搞白日宣淫是有理由的,大白天的外面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看到门窗紧闭,再一看连桂英她们都在外面,哪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虽然真的没发生什么,解决生理问题也不是只有那一种方法。 幸好,她马上要搬走了。 攸宁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当缩头乌龟的潜质了。 搬宫这事儿,别的嫔妃在年前全都搬完了,启祥宫被分配了两个答应一个常在,这会儿也搬过去了,就剩下她了。 原因是太医说有孕前三个月不宜挪动。 三个月现在也满了,耽搁了一阵,是惠嫔帮着她选未来要用的嬷嬷,有接生的嬷嬷,照看的嬷嬷,还有将来孩子的乳母,侍候的人等等。 这事儿理论上,贵妃原本才是定主意的那个,不过实际上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在这里,攸宁才感受到了自家跟庄王结亲的好处。 选这些人,自然是要从内三旗选的,毕竟名义上来说这才是皇上的家奴,忠心有保证,但是对于嫔妃们而言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如今的几个嫔,大都出自内三旗包衣,她一个没根基的,给孩子选乳母选了别家的人,就算背景再清楚,可谁能保证这些人哪家又和哪家结了亲呢? 而庄王那边在和皇上表了忠心以后,就吞了不少原来第二旗主底下的旗分,虽说这部分人不是庄王亲领,但也是庄王昔年亲厚的旧下属,也是由此,镶红旗现在有一半都是庄王说了算。 在半个旗里面找一些和内三旗通婚的人家,继而筛选出来的乳母嬷嬷,自然比盲选出来的要可靠许多。 攸宁有了和安那边的帮助,也就不用自己再一个个筛选人,疑心是否可靠了,只管让人把单子送进来圈一些备用就行。 而惠嫔也很贴心的没有直接向她举荐人手,而是只叮嘱她如何选出可靠,对孩子好的。 在这方面,她是极有分寸的,攸宁自然也要念她的情。 正式搬宫这日,天气不错,虽刚刚才下过一场雪,可眼见着到了初春,太阳照在人身上都有些回暖了。 家具行李之类的东西是提前都搬好的,攸宁只需要动个人就行。 启祥宫和永寿宫是挨着的,走几步也就到了,不过底下人还是十分小心,天不亮就开始扫地擦地,一眼望过去,青砖光洁,连地缝儿里的土好似都被抠干净了,让人觉得前头真是一条坦途。 启祥宫从外面看和永寿宫是一样的,进了门建筑也大差不差,一座正殿,一座后殿,前后各两座配殿,只有院子里的花草和些许布置不大一样。 进了门,就是已经住进去的两个答应和一个常在,正跪在路边迎接,穿着不太厚,脸冻得通红,膝盖下面还什么都没垫。 她只能叫起来,让她们先都回去暖暖身体,等她收拾好了大家再一起说说话。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攸宁住的正殿面阔五间,比先前足足多出来两间房,明间还设了宝座,一般是接驾之用,然后侧边四间就可以随意布置了。 她想的是自己住一边,另一边就布置下来以后给孩子住,也挺宽敞的。 除此之外,后殿也可以算是她的,于是就暂且当了库房,以后要是孩子多了也可以住下。 启祥宫现在人少,两个答应看着像是熟人,自愿住在了一起,另外一个常在则单独住了另一个侧殿。 分在启祥宫的这三个人,攸宁之前都是不认识的,听姓氏好像也不大出名,有一个看着年长,据说是早年进了宫,到现在可能比皇上还大几岁,还有两个,也是在宫里熬了好些年的,瞧着都是沉默的性子。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打卡第五十六天(二合一)…… 攸宁无意为难人, 也无意跟人套近乎,想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见了一下, 然后赐了些她不用的衣料首饰作为照拂。 从主殿出来, 和两人本就不熟的牛常在独自先行离开,后面的刘答应则小声对身边的徐答应道:“刚刚你看清楚娘娘长什么样没有?” 刘答应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个浑身都是珠宝绸缎的娘娘, 想起她白腻的脸,描绘的极美的妆容,无一处不美丽的五官,那纤细手指上戴着的硕大艳丽的宝石,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跳进嗓子眼里了。 徐答应藏在袖子下的手狠狠掐了她一把, 瞪眼道:“说什么呢?娘娘也是你能挂在嘴上的?” 刘答应和她都是六七岁上,就被家人送进了外面一个嬷嬷家里, 吃穿是不缺了,当然也要给嬷嬷干活, 跟嬷嬷学规矩,说是将来好去宫里面当宫女,有好运气还能当娘娘。 徐答应也是长到这个年岁才明白过来,什么当娘娘的话, 全都是嬷嬷说出去哄人的。所谓的嬷嬷,也就是前朝从宫里被赶出来的老宫女,那些被送到嬷嬷家里的女孩子后面大半都没被选进去,有的爹妈不管的, 白给人干了几年活,转头就被推到了那些大人家里当奴才。 她和刘答应后面倒是回了自己家,再之后皇宫传出消息要在旗人里选宫女,家里就把自家略平头正脸些的女孩子给送进宫里来了, 包括她们两个。 那个嬷嬷教给她们的东西也是有真的有假的,不过倒是教会了她俩怎么保持安静。 于是在一群吵吵嚷嚷的小丫头们里面,她们两个就显出来了,后面她们吃上了更好吃的饭菜,穿上了更好看的衣裳,做了更轻松的活计,等长开了以后,管教的姑姑发现她们模样都不差,就把她们的名字给报上去了。 那时候老主子正在给皇上挑侍候的人,她俩就这么从奴才也变成了主子。 当主子的生活自然是比奴才要好了许多,供给她们的吃食多得吃不完,衣裳首饰一年四季还能有新的,身边都还有一个宫女使唤。 成了主子以后,她们才知道主子也分三六九等,有哪些厉害的,运气好的,给皇上生个孩子,不拘男女都能有更好的待遇,也有生得貌美的,皇上更喜欢,地位也就更高。 而她们这些地位低的答应在这些人看来,和宫女没差别,作为主位的人,是可以随意使唤她们的。 好在,她们先前的主位安嫔,不会对人随便耍威风,只要不冒犯她和她身边的宫女,就不会有事。 而这一次的主位,她们可先前就悄悄问过了,说是正得宠的一位娘娘,肚子里还怀着龙胎,十分娇贵,连皇上都怕她搬宫的时候动了胎气,特地叫她晚些日子搬。 这话一出,徐答应在心理上天然就惧怕了几分,纵然得了娘娘的赏赐,也不敢有丝毫的不敬,习惯了这样舒适的日子,她不想被送回娘家去过苦日子。 刘答应对徐答应这个姐姐一直都很信赖,见她如此,也连忙闭上了嘴。 她也不是不怕,就是觉着见着这么一位人物,还跟以前见过的主位安嫔差别这么大,就稀奇得不得了。 这位娘娘,可是比安嫔气派多了! 刘答应不大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是主位不就是她们的主子吗,当宫女的时候主子肯定是越厉害越好,想来这个道理现在也是一样的。 “那也不知道这位娘娘爱些什么,可千万别跟安嫔一样” 刘答应想起这个来,就有些害怕,主位喜欢什么,她们肯定是要跟着做的,像先前的安嫔就爱读书,她俩也花了银子打听过安嫔爱读什么,然后凑了钱买了一本回来,结果发现上面的字没几个认识的。 同屋的一个常在仗着自己识两个字,还大着胆子讨教过,结果回来就闭门不出了好些天。 同宫住的也有那才女,能和安嫔说得上话,隔三差五就能得些好东西,吃的喝的玩的用的,而且她们身边的宫女,乃至她们自己,也得对她恭恭敬敬,实在是让人眼热。 “打听我的喜好做什么?” 几乎是刘答应和徐答应那边一有动静,就有人过来报给富贵和桂英了,然后这话就传到了攸宁耳朵里。 也是确定了不是什么大事她们才敢直接说,要是这两人居心不良,她们反而要逼问清楚才敢告诉主子。 这时候就轮到了桂英解释,调来启祥宫的三个人,她们私底下也是好好查过的,譬如性格如何,安分不安分之类的。 自然也知道刘答应和徐答应以前是安嫔位下的人,进宫都好多年了,一直安分守己,不得宠,也没得过安嫔照料。 而牛常在进宫比那两个还早几年,据说是先帝时候南边买来的民女,因为模样过得去又年长些,还伺候过刚登基不多久的皇上。 跟她同时期的那一批宫女都不得宠,那时候宫里不讲究,她们愿意出去嫁人就被放出去了,牛常在被买过来的时候年纪小,早忘了家里在哪,无奈就留下来了,前几年皇后还在的时候,做主给她提了位份,先前主位就是贵妃,也是没什么人把她看在眼里。 不过她一直也不爱说话,私底下对身边的宫女也不错,听起来也是个省心的。 桂英说完,攸宁就听出意思来了,给她分过来这几个人都是安分又小心的,打听她的喜好,应该是为了讨好她,能跟她说得上话。 喜好这东西,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都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她们迟早也能探听得到,攸宁日常做的,无非就是看看书,散散步,看两眼兔子,再偶尔心血来潮试试绣东西等等 这几个人本来就挺小心的了,要是再把她们瞒的密不透风,也不知道她们私底下会不会乱想,还不如直接告诉她们她喜欢看书写字呢。 为着启祥宫的安稳着想,攸宁手一挥,吩咐下去,等她们打听了想要去找书的时候,就把准备好的幼童开蒙书籍给她们。 毕竟是以后要长期住在一起的人,鼓励她们和桂英等人一样多认几个字,懂些道理,总是没有错的。 除了这些以外,知道自己住进主殿以后不怎么出门,这些人居然也都不敢出门,攸宁只能从言语和行动上暗示她们了。 私底下她也好纳闷儿,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居然一个照面就把人吓到这种程度? 幸而这三人胆子也没有那么小,观望了些日子攸宁的行事作风,后面就慢慢正常起来了。 这让攸宁松了口气,对着身边的宫女太监,她还能恩威并施一下,而且大家有相同的目标努力。 但是对着刘答应等人就不一样了,这些人算是室友,要是她非要把她们压得喘不过气来,惹人生出怨气就不好了。 而且,一开始给人划线立威的事情,桂英也已经代她做了,这样大家彼此都知道对方底线,相处起来也心里有数。 在攸宁露出善意以后,启祥宫这仅有的几个住户之间,相处起来比以前和气了不少,至少明面上如此,大家都高兴。 对于刘答应和徐答应,还有牛常在而言,她们早就习惯了到手的东西被克扣几分,或是没有那么好,但就算是这样,对她们来说都足够了,而她们没想到的是,搬进了启祥宫换了主位以后,她们居然还能有不被克扣的这一日,这无疑是意外之喜,更知道这份喜是从何而来。 ——她们这是借了宁嫔娘娘的势了。 * 年前搬宫,有变动的人不在少数,其中就有挺着大肚子折腾得人重新布置了产房的德嫔。 德嫔这事儿其实外人看来,是她得宠,皇上偏爱她,才愿意可着让她折腾,又是成了嫔,又是做了主位的,还非在这要紧关头上搬宫。 但是放在嫔妃们眼里就又有点不一样了,只看这阵子几个嫔都有点躲着她,不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样子,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儿。 宫里的风向有时候还是很明显的,比如这事儿牵扯了贵妃的承乾宫和德嫔的永和宫,大家不约而同都站队了贵妃。 到底是贵妃受不了德嫔,或是不愿过多掺和她生产的事情,还是德嫔怕生下的孩子和先头四阿哥一样,都成了贵妃的孩子,谁也不得而知,更不敢明面上议论。 只看如今的四阿哥还留在承乾宫,并未跟随生母去永和宫,大家也就知道,皇上打心底里偏心姓佟的。 而生下了六阿哥,重新有了底气的德嫔,这阵子似乎也跟位下的那贵人生了龃龉。 那贵人据说本是德嫔的旧识,生过一个小阿哥,德嫔做了嫔以后就把人拉拢到了自己宫里面,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她打的什么主意。 谁料,小阿哥随着生母在永和宫里过了个年,就夭折了。 这时候的孩子不易养活,小阿哥的夭折皇上也叫人查了,没有内情,更没有牵扯出什么不干净的事情来。 然而,本来活的好好的儿子,跟着德嫔住了没多久就夭折,这事儿那贵人打心底里难以接受。 而那时候正不知道自己何时生产的德嫔,一方面没有多余的心思宽慰那贵人,另一方面,她甚至也觉着这事儿不详,不大愿意见那贵人。 最要紧的是,搬了宫又生产完的德嫔终于能打听出来消息了,贵妃原先瞒着她的事情也就这么让她知道了,尤其是自己自己妹妹从此不能再选秀的事情。 接二连三被打击了的德嫔,如何还有多余的心情来处理别的事情? 于是德嫔就和那贵人两相这么闹起来了,也让深宫寂寞的嫔妃们,多了笑话可看。 攸宁虽不知内情,但也有些感慨德嫔的坏运气。 尤其这一年,又是皇上特别不好过的一年,德嫔偏偏碰上这个时候生事,不用想也知道,皇上对她的观感不会太好。 去年年底,纯亲王,也就是皇上的弟弟去世,皇上和纯亲王之间的关系自然不如和裕亲王这个兄长亲密,但好歹也是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先帝留下的后嗣本就不多,兄弟仅有四个,如今没了一个只剩下三个,就是放在后世老一辈那儿也不能说是人丁兴旺,更何况是于皇家而言。 攸宁严重怀疑皇上这么喜欢找人生孩子,就是在努力吸取先帝的教训,顺治孩子少,自己还英年早逝——二十三岁去世,皇上八岁就登基,兄弟里排行第二的他连个能帮衬的亲兄弟都没有,实惨。 在这样的情况下,兄弟间关系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纯亲王去世没多久,京师地震,虽然宫里的建筑没受到太大影响,但对于古人而言,地震,日食这一类天象,一般都被称作天降灾难。 再然后,太和殿失火。 短短一两个月里发生这么多意外,连攸宁都觉得实在是巧合过了头,更别说外面那些古人会怎么想了。 她倒是知道原理,知道所谓天罚都是假的,但是有什么用呢,说出来也没人会信。 何况,皇上也未必是被这这些地震代表天罚这种说法给吓到了,这种东西糊弄糊弄底层民众自然可以,统治者更多应该是在为背后引发的事情而发愁。 这会儿三藩可还在打着呢。 深深明白这里面有多少事情的攸宁,自然不会不自量力去安慰他,劝解他。 真遇到难缠事情的时候,旁边有根本不了解情况的人出一些没用的主意,也是挺烦人的。 她连安慰都不敢,只敢拿孩子当话题,对于敢在这个时候惹事儿的德嫔,她除了同情也有敬佩,这人好勇敢。 * 永和宫。 德嫔也不是不知道皇上这些日子心情不虞,光看他许久都不进后宫一次,但凡来了也就是四处看看孩子就知道了。 可她真没想到事情能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明明从前看贵妃待位下的人,也是这样恩威并施,怎么到她这里,就不一样了呢? 那贵人的小阿哥,她也挺喜欢的,那孩子夭折,她未必不心疼,那时候她还未生产,身边的人还要她忌讳些,连皇上也让人叮嘱她爱惜自己,可她还是念着旧情去看了那贵人。 偏偏她不懂得知足 事到如今,她算是一不做二不休,借着主位的优势把她给压下去了,可两人之间的交情,到这里也就一点不剩了。 到这会儿她冷静下来,才终于回过神来,想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 恩威并施没有错,错就错在她不合时宜。 这个关头人人都忍着憋着,不敢出声儿怕惹了皇上厌恶,偏偏她,意气用事! “娘娘,皇上去了宜嫔那里看五阿哥了,咱们这是不是也该备着了。” 身边的宫女提醒有些魂不守舍的德嫔。 德嫔听到‘皇上’二字,这才回过神来,恍惚着点头,吩咐道:“去看看阿哥醒了没,叫奶娘注意着点,别见了风,到了皇上跟前也哄着他别叫他哭闹。” 她这会儿还在后殿坐着月子,自是不方便出去接驾,因此皇上来看阿哥,都是由奶娘抱着去前头见的。 前殿,宫女过去时,就见奶娘抱着小阿哥的动作有些大,不悦制止道:“您这是做什么,阿哥多娇贵的人,怎么不小心些?” 那奶娘见是德嫔身边的宫女,忙挤出个笑解释道:“姑娘不知道,男人见了孩子,当然是喜欢活泼些动来动去的,才讨人喜欢呢,要是睡着了的,看两眼也就过去了,哪儿能记在心里?我这也是为了小主子啊。” 宫女一时还是瞪着她:“那也不能能这么折腾小主子!” 但是心里却有些迟疑了,按着主子的心意,应该也是盼着小主子能得皇上喜欢的,要不然方才也不会特意说让她看看阿哥醒了没有。 要是她这儿拦住了,主子明面上肯定不能说什么,可是心里会不会觉着她不中用? 想到自己之前的那个宫女据说是被赶出去的,她也不敢冒险了。 不容她多想,刚回了后殿禀报完,那边就有太监提前来通知,说让永和宫接驾。 抱孙不抱子的讲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流行起来的,时下许多人家都很看重,皇上在私下却并不这么觉得,进门以后烘暖了身子,就从奶娘手里小心翼翼接过小阿哥。 幼小的,柔软的身体,虽然不是头回抱孩子了,但皇上的动作还是很生疏。 六阿哥出生时还是很健康的,脸颊红润,一双黑亮的眼珠子还会随着皇上的动作转移,看着讨喜极了。 皇上只抱了一下,紧跟着就问了六阿哥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临了还是没忍住抱着孩子逗了会儿。 跪送走了皇上,奶娘向着旁边先前拦过自己的宫女笑一笑:“姑娘,我说的有理吧?这次回去你再跟主子说皇上来了的事情,是不是就有的说了?” 宫女一时无言。 从永和宫出来,跟在后面的梁九功心里就有了想法。 皇上这是真不待见德嫔了,宜嫔先前做月子的时候,皇上还隔着屏风跟人见了一面呢,到了德嫔这里是直接免了。 不过,就算如此,这边还是怠慢不了的,谁叫她能生呢? 一连两个阿哥,生下来都是好好的,也难怪皇上还是给了她位份,再不喜欢,看在两位阿哥的面子上也不能薄待。 作为一个端水大师,皇上连看孩子都是按着排序来的,包管让每一个孩子都能感受到他的父爱。 这倒是让攸宁想起电视剧宣传时候的主演名字,按照咖位排容易得罪人,于是大家都用名字首字母的顺序来,想往前站站的直接去改姓就行! 扯远了,总之,看了一圈孩子下来,皇上就算是再苦闷的心情也缓解了不少,然后就轮到攸宁摘这个桃子了! 皇上回回都按照孩子排序来,于是攸宁回回都在享受(别人的)胜利成果。 看着宁嫔主子笑容满面的迎上来,皇上也跟丢了魂似的拉着人的手,小两口旁若无人地就在院子里就黏在一块儿了,梁九功心里那个不是滋味儿。 日子久了,他也看清了,也不怪皇上这么喜欢宁嫔,就说家里要有这么个美人每天都在门口等着他回家,脸上挂着蜜一样的笑,肚子里还揣着孩子,他也日日都盼着想着回家。 宫女服侍着皇上换了衣裳就都退下了,只留了两个在明厅处候着吩咐。 皇上坐下喝了口茶,才看着周围的布置,有些不解,实在是攸宁这里的东西看着都有点太简洁了,不过虽然怪异,但瞧着也还算舒适。 两个人坐着也就是说些闲话,攸宁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她发现皇上靠着迎枕有点昏昏欲睡了,只是看着不大安稳的样子。 她要是这会儿不说话了,他估计就醒了。 不过这段时间皇上确实经历了不少意外,连攸宁都觉得他确实倒霉,这会儿让他睡一阵子养养精神也不错。 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当老太妃,宫里的太妃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这年头寡妇什么样,太妃就是什么样。 就连太后,她身后的背影也够硬了,还多了太皇太后撑腰,但是皇上的一片孝心大部分也都是冲着太皇太后去的,对太后就远远不如了。 于是她低声哼了两首节奏比较缓慢的歌曲,也亏得她不是五音不全的,没让歌曲变噪音。 皇上也只是小睡了一会儿就清醒过来,睁眼看到她两手托着自己的肚子,闭着眼,但是睫毛轻颤,肯定没睡着。 他坐正了身子,就看到她睁眼,才开口问:“你做什么呢?” 攸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脸上表情有多温柔,她乐呵呵道:“我这两天好像觉得它动了。” 她第一感觉就是好神奇,然后有种高兴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的感觉,以上两种感觉相互交织,就很奇妙,也让她有点兴奋。 皇上听了果然也有点惊讶,说着就站起身来,坐到她身边,手放在她刚刚触碰的位置上:“在哪里?” 两个人一人一只手,其实差不多已经覆盖住了大部分范围,然后就静静等着。 攸宁连话都不好说,怕它听到动静就不肯动了,只能用眼神示意,实在来不及就直接握着他的手换位置。 结果折腾了半天,孩子一点面子都不肯给,愣是不让人摸到他的动静。 攸宁捂着嘴笑:“等再过一两个月,大点儿了应该就更明显了。” 皇上也没有多遗憾,点点头,一时看不着也没什么,时间还多着呢。 攸宁于是继续对着孩子转述它爹的想法。 培养父子感情和胎教一样,都必须从婴儿做起! 皇上自然不知道她心里还装着这么多的想法,可情绪也是能够感染人的,不知不觉间他也就对攸宁这种对孩子说话的行为习以为常了。 于是他也摸着她的肚子,凑近了想说什么,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于是简单有力地叮嘱了一句:“好好待着。” 攸宁瞬间就被逗笑了,这个行为,做出这个行为的人,以及这句话,怎么看怎么都不搭调,于是就变得特别的好笑。 皇上无奈地看着她,又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只能隐约察觉到是被自己给逗笑了,于是一边佯作不悦,一边又给她小心翼翼扶着肚子,叮嘱她小心些。 全然忘了攸宁现在的肚子看起来并不大,没有到非要托着的地步。 自然了,这个时候也没人会提醒他。 看着皇上春风满面的从启祥宫出来,要问梁九功心里有什么感想,他也只能吐出两个字了。 神奇! 不过跟着他也琢磨出味道来了,皇上这是喜欢寻常人家过日子的那种感觉啊,暂时忘了自己是谁,那自然也就能把皇上的烦恼给暂时丢到脑后去了,这么松快一会儿,心情能不畅快吗? 要是攸宁此刻能知道梁九功心里想什么,也会觉得他挺神奇的。 她也是误打误撞才意识到的,就在南苑的时候,他不喜欢摆架子,穿衣服都是比较低调的那种,闲暇时候找个地方看会儿书,钓鱼,甚至还种地,她亲自下厨的时候他还听给面子,但又不是对膳食的那种满足感。 就让她想起了古时候那些王公贵族,一言不合就说自己想当个寻常百姓。 然后她自然是往这边下功夫了,他想感受普通人家的家常氛围,刚好她也没办法日常都是卑躬屈膝的 要说运气最好的,后面她回想起来其实是这个孩子到来的时机,否则,一旦从南苑那种悠闲的环境脱离出来,所谓的普通人家的氛围感自然也就消失殆尽了。 果然,她点在幸运值上的属性值不是白点的!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打卡第五十七天 肚子越来越大, 到量身体做衣服的时候,攸宁才惊觉她把自己给吃胖了。 得益于系统保驾护航,她从怀孕到现在, 除了有点嗜睡, 尿频和身体丰满了一些之外,倒是没什么负面的影响, 导致她不摸着肚子的时候,都没什么怀孕的感觉。 发现变胖了以后,她捧着巴掌大的一枚镜子挤了挤双下巴,果然,上面厚厚一层脂肪。 再要来膳食单子一瞧, 本该雷打不动的一日两餐加夜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加了两顿下午茶。 她看着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倒不是因为变胖,而是怕孩子长得太胖了, 到时候不好生。 身边的桂英她们倒是知道这个,但是到底没有经验,更不知道如何把握其中的度量。 毕竟这个时候,要是为了保持身材吃太少, 生下来孩子瘦巴巴的肯定难养活,但是她肚子里还有个小人,食欲增加也是正常的。 倒是攸宁费尽心思找来的两个医女,也是家学渊源接触过医学的, 都已婚也生过了孩子,却仍然不依不饶的“直言劝谏”,说孩子康健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一句话把攸宁给说黑脸了。 就算她这会儿还没吃得多到很夸张的地步,但是她又是赏银又是赏赐, 好吃好喝养着她们,她们居然连一句提醒都没有,也太黑心了吧! 也是她想得太简单了,以为找来的医女应该和阿福她们一样,不说有多为她着想,但肯定也是愿意好好做这个差事的。 结果人家是愿意,却是把劲儿往孩子身上使,生的时候顺不顺利不要紧,要紧的是孩子的健康。 攸宁只觉得心里又气又闷。 气的自然是她们这样的想法,闷的也是她们这想法就是出自于内心的,而不是为了什么好处,利益。 人最本能的求生欲,在她们眼里和孩子的健康一比,完全都不是事儿。 她自觉自己比孩子重要的观念,对她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于她们而言却难以置信。 “主子,那两位” 桂英在一旁小心看着她的脸色,在她印象里主子很少有这种生气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她总是说生气伤身。 这一次,显然是那两位医女真的做的太不妥当了,她也是找人打听了才知道,说得难听些,那两个女人只顾着肚子里的小阿哥,简直就不管主子的死活了,当真可恨! 攸宁气闷也就是一会儿的事,她听了桂英的话就回过神来,吩咐道:“这几天我就不见她们了,让她们歇几日。” 到底是和皇上提过要的人,直接把人遣送回去不太好,惊动了皇上也是麻烦,就这么先拖着算了。 反正她现在的位份,说了话那两个医女也只能听着,当然,也只能让她们听话照做,而不能改变她们的想法。 桂英领命下去,把话给富贵复述了一遍。 富贵看她有些犹疑的样子,想着到底先前共事还算不错,低声提醒她道:“咱们主子最有主意了,关于小主子的事儿她心里肯定有数,要你操什么心?” 他有些漫不经心的想着,像主子这般爱重自己甚于爱重皇嗣的到底是少数,连桂英这种没嫁人的,竟也都觉得孩子比大人还重要? 他可不一样,他是个没根的东西,也不会生孩子,最清楚自己侍候的只有这一个主子,主子在,有他的好日子过,主子不在了,小主子都未必有好日子,何况是他? 留在原地的桂英怔住了。 她当然听得出来富贵话里有话,小主子落地以后自然有自己的人来服侍,而她和手底下的宫女们,当然还是要照顾好主子的。 是啊,主子都有主意了,她为小主子操这个心干什么呢? 她啊,大约也是被以前家里那些话给影响了,宫里跟家里怎么能一样,宫里小主子身边嬷嬷乳母宫女太监,这些人加起来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岂是寻常人家一家子母子只能顾得上一个的? 隐约的,她脑海里甚至还浮现出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只要有主子在,小主子不是要几个有几个吗? 要是如那些医女一样只顾着孩子,有再多小主子,也轮不着她侍候。 攸宁自然不知道自己身边的宫女还能悟到这样的道理。 哪怕,她思考的方式与自己的截然不同,但也总是殊途同归了。 警醒过来之后,攸宁该吃还得吃,孕中口味多变,她要的膳食也比以前花样多,不知不觉就吃多了,这一次只好提前把她能吃的分量挑出来,然后多余的撤下去。 一开始,她还觉得胃里有点空落落的,习惯吃到九分饱,再吃七八分久有点不适应,但也只能强行适应着。 有了系统面板显示她和孩子的健康,她倒是不用太担心孩子营养不良。 不见那两个医女之后,攸宁也有点后怕,干脆就把攒下来的属性值加在了体质和幸运值上,然后狠狠心把攒下来的打卡次数一次性用了,看看能不能开出什么好东西来。 结果幸运之神的眷顾也不是次次都有的。 这次她抽到的都是些普通东西,还有一个名叫死亡光环的buff。 点开一看,系统还附赠了说明,就是个减轻人死亡时痛苦的光环,括号里写着自杀不算 攸宁也就是孕期有这么大的心情起伏了,心里骂了句狗系统。 不过其实就算系统不加这个说明,她也不一定会有那种想法,因为没办法确保自己死后一定能回去。 好死不如赖活着,话糙理不糙,何况她现在小日子过得也还算不错。 这个光环嘛,要是她真的就倒霉到那个地步难产死了,倒是还能用得上。 她想着就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道自己要是就这么没了,孩子其实也挺可怜,不过现在宫里阿哥还是稀有物种,皇上不可能不管,还有她侍奉太皇太后的那点情分在,没准它就能被慈宁宫带去抚养呢? 想想历史上被太后带走的五阿哥,待遇也挺不错的。 攸宁刚觉得这也挺不错的,肚子里的孩子好像也知道了她的想法,对狠心额娘的回应是狠狠踢了她的肚皮一脚。 “嘶” 皇上听了消息来的时候,就看见一群人围在攸宁身边,脸上都挂着沉重的表情。 疼痛其实已经散去了,攸宁还是捂着肚子,额前沁出微小的汗珠,脸色也有些苍白。 太医急匆匆过来诊脉,得到的结果就是开始胎动了,然后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 攸宁不听也知道个大概,八成是自己刚刚的情绪问题,说母子连心那就有点玄幻了,肯定是激素分泌的问题。 不打紧,让她自己缓一缓就好了。 她刚这么想,扭头就看到不请自来的皇上,顿时心里一沉。 心情好的时候,她还能有多余的精力在他面前塑造出让他觉得不错的氛围。 然而现在 不过他的心思现在也很显然不在她身上,跟她说了两句话后,就叫太医出去说话了。 围在她身边的人也散了七七八八,攸宁得以缓了口气。 让她没想到的是,皇上问完太医也没走,顺势就留在了启祥宫,在她心情不大好的时候,这很显然就是个坏消息了。 借着孕中惫懒的名头,她对他就没有以前那么积极了,挨了一整个白天又到了晚上,皇上还是不打算走。 借着他去屏风后洗浴的时间,攸宁才腾出空来揉了揉脸,然后下意识叹气。 屏风后面随即就传过来皇上的声音:“还是难受?” 边问他边起了身,水声哗哗地响着,伴随着宫女小声劝说,他几下就擦好了身体,然后披了件衣裳,绕过屏风走到攸宁面前,关切地看着她。 攸宁一时只知道摇头,然后就就看到他脑后披垂着的一缕湿淋淋的头发,打湿了上面的褂子不说,还滴答着掉了好几滴水珠。 这个造型,实在让人难以恭维。 她是想忍着笑来着,结果还是没有忍住,更叫她自己吃惊的是,笑声还没完全发出来,眼眶居然先湿了。 后面的事情攸宁印象就不深了,反正彻底平复了情绪,冷静下来的时候,她就正趴在他的怀里,眼睛肿的跟核桃一般,而他胸前的衣物上也沾满了水痕。 不愿去想上面水痕的成分是什么,她低着头打算退开,声音也带了些鼻音,然后去探不知何时放在一侧的备用衣裳。 皇上任她坐直身子,但还是摸着她的头和脸,没说什么,眼神却很温和。 攸宁把衣服推到他手里,再扭头去拿毛巾给自己擦脸。 一时间屋里除了呼吸声和衣物摩擦的声音,再没有别的声响了,却一点都不尴尬。 攸宁脑子里冒出一句诗,此时无声胜有声。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必须要说的是,皇上和孩子对她所造成的影响,远远要比她所以为的大,她原先以为自己能够满足于这种宠爱所带来的福利。 不就是演戏吗? 她又不是发自内心的讨厌他,演还是能演得出来的。 她原本想的是就算没有了宠爱,凭着自己的位份要养大一个孩子也不是难事。 但现在她回过味来,与其说皇上看到的她是假的,不如说是她并不相信自己看到的皇上,这层不信任的隔膜一直存在,而且是她单方面的。 这肯定是有好有坏的,好处就是她能一直保持理智,用最坏的恶意揣测他,然后,不可避免的诚惶诚恐。 坏处就是皇上又不是傻子,总有一天他能看出来,然后他一定会生气。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防备人的份儿,只有别人对他忠心的份儿,哪有人敢防备他?还是枕边人? 而她也没有选择的机会了,刚刚她没忍住戳破了一点隔膜。 现在,皇上并没有拂袖而去,也没有觉得扫兴,是不是代表他的忍耐程度也没有她想得那么低? 如果这是个游戏世界,攸宁觉得自己肯定能听到叮咚一声,系统会自动提示她,她对皇上的信任度终于从0变成了1。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她不知道。 但是皇上对她的容忍度远比她想象得要高,这总该算是一件好事吧? 不多时就到了就寝的时间,皇上重新去擦洗了身体才上了床榻。 这时室内已经一片静寂,迷迷糊糊间,攸宁感觉自己放在枕边的手被人握住了。 皇上轻声问她:“好多了?” 她“嗯”了一声,然后下意识往身边的热源凑了过去。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打卡第五十八天 孕中情绪波动大也是一时的, 攸宁第二天再回想起来这件事,就感觉到尴尬了,还有些后怕, 自不必再提。 紧跟着她就听说那两个医女家里都有事情, 请辞了,平白无故的这么干, 肯定是皇上出手了。 攸宁心领了这份好意,不过皇上不时常来后宫,她心情第二天就好了,他看不到,而她也不想在他那挂个心理脆弱的印象, 必然要有所行动。 想着皇上这段日子估计有点睡不好,而那些安神汤什么的, 别人估计也都送过了,她就弄了个荷包, 里面装了点安神香料,为了有效果,她还喷了几下系统给的安神香水。 往乾清宫里面送东西,当然是富贵亲自出马, 他现在很有些衣锦还乡的意思,过去了也是直接找梁九功说话。 皇上一看这对儿荷包绣工精湛,就知道不是攸宁绣的,倒是里面装了的一些香料味道还不错, 十分熟悉,是他经常在攸宁身上闻到的,有凝神静气的功效,当即让人收起来, 晚上的时候挂在帐子上面。 心思还肯花在这个上面,可见她是好多了。 临了又叫梁九功叮嘱来的那太监好好侍候他家主子,还赏了些东西回去。 富贵拿着东西得意洋洋地往回走,要不是怕主子等急了,他还打算把脚步放得再慢些呢。 各宫这会儿倒是不嫌送吃食丢人了,只可惜送去的那些玩意儿皇上都瞧不上,还是他家主子,两个简简单单还不是自个儿动手的荷包,就得了赏赐。 皇上这回赏的东西和孩子没什么相干,都是些解闷的小玩意儿,攸宁就知道他的意思了,同时也知道皇上明白了她的意思。 说起来像打哑谜,挺麻烦的,但是她也不想直愣愣一句话送过去,反而引来别人猜测她之前是怎么了。 永和宫。 启祥宫首领太监领着赏赐从乾清宫出来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德嫔却无暇再想宁嫔的事儿,她正为了六阿哥的奶娘犯愁。 人是她家里人千挑万选进来的,家世可靠不说,一连生了两个个儿子一个女儿,全都立住了,为人品性也不差,可是就这么个人,忽然就被皇上下令给挪出去了,还说要换人。 她坐着月子连门都出不了,使劲了力气想打听,还给皇上送了吃食想着他能想起自己来,好歹交代两句啊? 结果东西是送出去了,就是不知道是压根没到皇上跟前,还是皇上知道了却不愿理她。 这两种可能无论是哪种,都叫人心凉,心里发寒。 先前生了个阿哥的喜悦,封嫔的喜悦,也都尽在这里烟消云散了。 一个不得宠,不得看重的嫔,过得能是什么日子? 现成的例子就在面前摆着呢。 可是她能说什么,能做什么?皇上的心不会听她使唤,他想对谁好,就能把谁抬到天上去。 就算她再恨,再不甘心,可踮着脚够着了把那个人扯下来,上去的人也不是她。 德嫔努力压抑着心里最深处也最真实的想法,半晌缓缓吐了口气。 旁边宫女小心翼翼问她要不要再去给乾清宫送东西。 德嫔摇摇头,她知道宫女的意思,皇上既然肯赏宁嫔,说明他被哄得心情不错了,这个时候去确实正好。 但是,看清了皇上对她的态度以后,她不敢赌了,要是她非要问个一二三出来再把皇上给惹怒了呢? 那就真的闹出来大笑话了,也让旁人看清了她的虚实,里子面子都没了,以后她怎么过? 皇上是指望不上了,她还得为自己和两个阿哥考虑,四阿哥倒是不用多操心,六阿哥,才刚出生呢。 乾清宫,梁九功这两天都没见着永和宫来人,就知道这德嫔是又半途而废了。 有时候他也真是不知道德嫔这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嫔妃又不是奴才也不是臣子,脑子再蠢,皇上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会多几分宽容。 要是她一心为了孩子做个慈母,皇上必定会怜悯几分,对她们母子多加照拂。 顶了天也就是多赏点儿东西,皇上不缺这点儿,也不会吝啬。 要么就听皇上的话,别有异议,要么就当个傻大胆当面问问皇上。 这么试探来试探去的,两头不讨好,让皇上知道了心里怎么想她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是真的关心六阿哥,可德嫔她居然敢不信? 这也就是年轻又位高的嫔妃们的通病了,想得太多就畏手畏脚了。 殊不知旁人也不是傻子,看不出来她们心里盘算着什么。 梁九功摇摇头,到后面六阿哥的事情,皇上果然就直接绕过德嫔吩咐了。 经常是六阿哥那边有了变动以后,德嫔才后知后觉出来。 只不过那个时候,德嫔就又顾不上这背后的意思了,甚至她还只能庆幸,也只有皇上的人照看着六阿哥,她才能放下心。 五月份,承乾宫的戴佳贵人早产,是在永和宫发动的,抬回去以后生了个小阿哥,身体还算齐全,虽然是八月而生,但好歹没有像猫崽儿似地那么弱,可万幸之中的不幸,就是七阿哥的脚有些没长全。 永和宫一时之间,称得上是霉运连连,连宫人经过的时候都是步履匆匆,不敢停多久。 那些难听的话也就流出来了几句,被贵妃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收拾了,好生震慑了一番后宫。 也是近来宫里的事情多,底下人说什么的都有。 贵妃这一出手,还惊呆了不少以为她就此沉寂下去的人。 唯有德嫔慌得不敢说话,她怀着六阿哥的时候说是受了流言刺激,可到头来六阿哥却是全须全尾生下来的。 事情突然被翻出来了,她还是心虚的。 但她敢说自己绝对不后悔,没有这个嫔位她兴许连六阿哥都保不住。 贵妃就算回过神来恨她,也没有证据了。 德嫔心里不安,经过这些日子也学会了如何粉饰太平,命人备了厚礼,亲自送去了承乾宫戴佳贵人屋里,面不改色地诚恳致歉。 外面流言到底是捕风捉影,这事儿真论起来,德嫔除了倒霉也真没做错什么,只不过是赶巧了。 可就这么一点小事,她还能拉下面子来又是道歉又是送礼的,落在不知内情的外人眼里,也不好再说人什么了。 这边贵妃看着诚惶诚恐,觉得是自己没把孩子生好连累了她的戴佳贵人,心里也是无奈。 这人心思太纯净了,倒让人都不好意思坑她了。 终归也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把七阿哥的不好给传出去了,虽说这本来也瞒不住人,但只要想着里面有自己的一份力,她就不能薄待了这母子俩。 贵妃一边心里想着,一边宽慰戴佳贵人,皇上很喜欢这个小阿哥 这话是一点不掺假的,先不说皇上这会儿缺孩子,就算不缺,皇家养这么个孩子一辈子也是能养得起的,而且七阿哥虽然有点不好,但也不是大毛病。 攸宁这边听说了消息,立刻也就想起历史上的七阿哥似乎也是腿脚不好,但没说有多大影响,让她一边为戴佳氏可惜,一边又替她松了口气。 实在是,这个时代的医学不值得人信赖啊。 历史上七阿哥成功活下来,就说明这个孩子早产应该没对健康造成太大的影响。 不过她也没法安慰戴佳氏了,现在她也有七个月的肚子,身边的人和各种嬷嬷太医已经全部在启祥宫轮流守夜,预备她随时发动。 非必要的时候,她也不出启祥宫门了。 这一等又是两个多月。 皇上都带着人去南苑了,中间看望太皇太后回来了一趟,又带着太皇太后去了赤城汤泉行宫,攸宁还是没有动静。 就在所有人,连同她自己都放松了警惕的时候,一个半夜,攸宁严肃地把所有人叫起来,把自己挪到了产房里面。 为了预备她生产,启祥宫的人早就练就了日夜颠倒的一套班子,一半人正常作息,白天干活晚上歇息,一半人白天睡,晚上侍候。 到这个时候就全部都派上用场了。 白天睡觉那帮人精神奕奕,晚上睡觉那帮人最近睡眠足,看着也能用。 攸宁淡定无比地含了一片系统出品的止痛药,虽然不能百分百屏蔽痛觉,但也已经够用了。 启祥宫这边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忙碌起来,动静很快惊动了旁边的永寿宫,惠嫔匆匆披衣起身,把儿子摁回屋里去,自己到了隔壁 皇上得了消息的时候,正在从行宫去汤泉行宫的路上,刚启程的时候,来人说宁嫔发动了,等到他赶到了行宫已经是傍晚,后面跟上来传信的太监,报喜说宁嫔生了一位小阿哥。 皇上迫不及待拆了来人带的折子,看到上面说小阿哥重五斤九两,母子平安云云,当即抚掌大笑,还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连着大声说了几个“好”字。 这幅情景,身后跟着的几位宗室王爷都看得清清楚楚,哪能不上前来询问,然后又听了皇上一番炫耀。 几个月内一连添了四个阿哥,子嗣一下子翻了一番,也难怪皇上高兴了。 只是五阿哥和六阿哥生的时机不巧,就是喜事也不能太张扬,七阿哥宫里没说,但也隐约能从太医院那边的调动知道这个孩子不大好,如今就是八阿哥了,看皇上这么高兴,估计是个好的。 这孩子生的时候也真够巧,三藩与台湾,俱在皇上掌中矣,正好是皇上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啊。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打卡第五十九天 皇上和太皇太后都不在, 但宫里谁也不敢慢待了嫔主子和刚刚降生的小阿哥。 一切在阿哥出生以前都备好了,现在不过是按着计划好的来”。 而且皇上和京城也是通着信的,他人不在, 国事照旧还要处理, 宫里以往也就是毓庆宫那边得的信最多,如今却不一样了, 顾问行一个敬事房总管,见天儿在毓庆宫和启祥宫中间跑腿儿,足见皇上对八阿哥的看重。 至于旁人的信件? 那都是统一给了贵妃,再由贵妃转述出去的。 外人对这明晃晃的区别待遇有什么反应,攸宁并不知道, 也懒得关心。 因为生孩子只是一切麻烦的开始,虽然这份麻烦被身边的人分担出去一大部分, 但有的事情她还得亲力亲为。 在母乳这件事上,她并不坚持自己喂养, 只打算把据说营养价值比较高的初乳给喂了。 但是,也没人告诉过她生完孩子涨奶能那么疼啊! 虽然早就做好了身体不舒服的准备,可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连穿衣服不小心碰到都会疼的时候, 感觉就又不一样了。 更别说这会儿还是大热天,八月的天气,紫禁城跟个蒸笼一样,坐月子的时候还不能用冰, 她自带降温效果,但也抵抗不了生理本能,身体好像出了什么差错一样,她只是端坐着不动, 就会流汗,一流汗,就更疼了。 除此之外就是排恶露,宫缩造成的疼痛,还有嬷嬷要给她按摩据说是有助于恢复身材 总之身体这里不舒服,那里也不舒服的。 这还是孩子那边一切事物全都被奶娘团队包了,要是她忍受着身体各处的不适,还要被孩子半夜哭闹醒,甚至被他碰疼的要命的地方,她觉得自己八成能疯。 而且,面对刚出生孩子的那副模样,她觉得自己酝酿那么久的母爱,眨眼间烟消云散了。 不过随着孩子有点长开了,攸宁身体也逐步恢复着,消失的母爱就又回来了。 这期间的种种变化,桂英等人都看在眼里,不过经历了先前的事情,她们很明智地都闭眼闭嘴当不知道了。 皇上带着太皇太后在赤城汤泉呆了小半个月,把人送回了南苑,当天就赶着回宫来了,然后直接风尘仆仆进了启祥宫,谁也没提前得到消息。 启祥宫的人见了他先是一惊,然后赶紧服侍着他洗了澡换了衣服——启祥宫还算得宠,所以一直是备着皇上的几套常服的。 要去后殿报信的,就被皇上一句话给拦了下来。 皇上人不在宫里,心却有一部分是在的,或者说是正因为他人不在,才让顾问行打探着启祥宫的事情都报给他。 一方面是怕他不在,启祥宫这边出了差错没了主心骨,贵妃那边他也不算是特别放心。 另一方面是,对着八阿哥他肯定是没有初为人父的喜悦的,所以消息一开始传过来的时候他还很兴奋,过了一天再大的兴奋也没有那么激烈了。 直到后面启祥宫让人送来的书信里面,一张细软的棉布上面印了个小小的手印和脚印,然后攸宁写的信的落款既有她的名字,也有一方缩小了的脚印。 心里那份空落落的欢喜,就这么化为了实质,让他整个人突然又激动起来。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恨不能现在就飞奔回宫里,去看看他的小阿哥的模样。 但是他不能。 只好怀里揣着那方棉帕,暂借给瑚大观赏了一番,他自己也知道有点失态,但是心里是真的挂念着。 紧跟着,就是瑚大四处去找人吃酒炫耀了,跟来行宫的人不多时也全都知道了,宫里的宁嫔娘娘生了位小阿哥。 后面自然也有五阿哥六阿哥七阿哥的脚印被印了送过来,不过那时候除了皇上自己乐呵,也没多少人关心了 攸宁正在后殿抱着孩子稀罕着,这么丁点大的孩子,说能看出来像谁不像谁那纯属是胡说了,不过长开以后确实白了,模样也不怪了,五官这么看着也还行。 再加一层母爱滤镜,自然也看着顺眼多了。 这孩子最好的一点就是省心,不会过分吵闹,吃饭睡觉不需要人操心太多。 最讨喜的就是一双紫葡萄一样的眼珠子,看起来干净清澈,不愧是刚出场的眼睛,还会随着人的动作转来转去,天真懵懂,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攸宁坐月子不能出门,闲着没事就让人把孩子抱过来,放在旁边逗着玩,又能培养感情,又能解闷儿。 不过孩子生下来再省心也是孩子,攸宁抱了他一会儿,就看见他的脑袋一拱一拱,摇头晃脑的,她看着看着就乐了,以为他在自己和自己玩。 结果辨认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他好像是饿了? ——这真不是她不关心孩子,而是他上次喝奶距离现在满打满算也就是一个时辰啊! 她反应了一段时间,小祖宗就不乐意了,嘴巴一撇开始嚎啕大哭,边哭边扭动着身体,然后不幸碰到了攸宁硬得跟石子儿一样,还一碰就泛疼的地方。 攸宁连忙把孩子放在一边,给循声而来的乳母看着,然后小心翼翼环着自己的胸开始无声呐喊。 这些日子她连碰都不敢碰这个地方,疼得最厉害的时候直接是敞开衣服,里面什么都没有接触不到,一般也只有桂英和兰英两个人才能进内室侍候。 然后她就逐渐适应了这样,因为这么穿不光不会疼,还挺凉快,最妙的是她在坐月子,都不会有人来打扰她,就算来了人也都是隔着屋子或者大屏风的那种。 现在也是只有白天的时候会穿,挡住些。 等到乳母抱着嚎啕大哭的孩子出去哄,她在桂英帮助下解了衣服,然后用手轻轻拖着它,小声吸着冷气。 皇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母子两个一里一外都不大好的样子,各自周围围着一大群人,阵势很是唬人。 他当即收敛了神色,袍角翻飞着,边走边冷盯着旁边的顾问行:“怎么回事?” 顾问行背上立刻冒出了冷汗,弓着着腰的姿势,让他感觉后背一片黏腻,却也不敢不答话。 八阿哥一帮人是在外间,上去很容易就问到了原因。 小太监说完阿哥无碍,只是饿了的话云云,顾问行感觉自己的心放了一大半,可来不及再抬眼去看皇上,就见他直直往里面用来坐月子的房间去了。 他顿时心里一凛,阿哥只要不是急病那肯定没事儿,那些太医不敢在这上面胡言乱语的,不然一家子的脑袋也不够砍。 那就是宁嫔? 女人家的病,一贯是难以宣之于口的,要是本人不愿意说,那他就是再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总不能强闯进去说要看看娘娘身体如何吧? 就如当初的仁孝皇后,孝昭皇后 顾问行只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头一脸的汗了,两位皇后也就罢了,他没资格去管去问,要是宁嫔在这上面栽个跟头,他只怕也要吃挂落了。 想着,他连滚带爬地跟了上去,跪在了门口。 结果就听里面忽然一声女人的惊叫,然后就看见皇上踱步退了出来,跟被人变了戏法似地,挂上了一抹笑。 而皇上此刻脑海里,全都是刚进去的时候,看到她光裸着大半个光洁的脊背,然后双手半托半遮掩,侧身对着屏风的那个姿态。 然后是她回身看向他一边尖叫,一边又狠又恨地朝屏风扔了件衣裳的样子。 第60章 第六十章 打卡第六十天 攸宁重新穿好了衣服, 让人把孩子抱过去给皇上看了片刻,没想到他直接就抱着了,动作无比熟练。 旁边奶娘很识趣地退到了门外, 也不敢管皇上直接抱着孩子走去了屏风后面。 ——虽说规矩如此, 讲究些的人家里女子坐月子,男人都不进门只隔着门说话才是常态, 但上头主子做事,还轮不着她来提醒。 于是门口也没人敢壮着胆子上去提醒了。 等到屋里就剩下两个人和一个娃的时候,攸宁才轻轻瞪了这人一眼。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回来不提前说也就罢了,居然到了门口也不叫人说一声, 天知道她刚转头发现门口站个人有多惊悚。 要是能一眼看出是皇上来还好,问题是他出去一趟不知道怎么就晒黑了, 皮肤这下真成了古铜色,看着倒不丑, 还瘦了不少,不过不像是病了一场,问就是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这是有段时间没见才能发现的,像是去年去南苑那会儿, 她就不觉得有什么变化。 皇上看她也是觉得有变化的,不过从他看自己的眼神,以及目光频频流连的地方,她就能意识到不是什么‘正经’变化。 宝贝似地把八阿哥翻来覆去看了会儿, 皇上交代两句就走人了。 攸宁后面叫人问话,才知道皇上是刚刚回宫,然后直接就来了启祥宫,在前殿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就赶过来了。 她低头戳了戳八阿哥正在鼓着吐泡泡的小脸, 心道这下她倒是不用怀疑皇上的父爱了,八阿哥还是赶了个好时候的。 贵妃宫里,刚得了圣驾要过来的消息,于是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 贵妃吩咐着人去准备热水,又让人取出皇上这一季刚做好的衣裳备着,然后自己去门口迎驾。 和皇上打了个照面,她看着皇上身上的衣服就微怔了一下,顿时明白了他是从别的宫里过来的。 如果是直接回的乾清宫,那要么就是叫她过去,要么就会留足了时间让人准备,而不是这么匆忙。 她在脑子里把留在宫里的嫔妃过了一遍,再想起先前送信的事儿,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再一听皇上叮嘱她的,话里话外都离不了几个孩子,也不知道皇上这一趟特意回来是不是为了八阿哥? 皇上对孩子的偏爱和对嫔妃的偏爱是不大一样的。 对着嫔妃,他喜欢谁就是给谁提位份,提待遇,时时去见这个人,再就是施恩给她家里,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宫里如今有名有姓的嫔妃都有过。 对着孩子就不是这样了,这么多孩子他肯定是都喜欢的,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手心里的肉总是比手背上的厚了几分。 在这上面,年长的阿哥到底更有优势些。 60-70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打卡第六十一天 八阿哥满月办得并不大, 这会儿大部分王公大臣都跟着皇上在南苑,劳动一趟就显得太大费周章了,因此只有留在京里的一些宗室和命妇们, 还有留在宫中的太后和嫔妃们到场。 热闹了一日方才散去, 人太多,她也没认下几个。 攸宁兴致勃勃翻看着各府送来的礼单, 放在以前这么一长列的东西,她看了一准眼晕咂舌,不过现在她库房里收着不少好东西,看惯了心里有数以后,她反而能从这么长的单子里看出来些东西。 只要能把这些名贵的金玉瓷器书画等等, 看成以前家里年节时候收到的水果糕点牛奶酒品之类的,就能以平常心待之了。 大部分人送的贺礼都差不多, 千篇一律都是如意金锁银锁项圈长命锁等等,也有用心些的还附带了小孩的衣裳什么的。 庄王府送来的礼既厚又用心, 还送了许多弓箭匕首之类的,瑚家也是一样,金锁这些东西都是很有分量的,除此外还有一些小孩子的玩具, 一件百家衣 此外就是她有过来往的一些内三旗的人家,她们的礼是提前送到的。 正式来的客人里面也有佟家的,攸宁一开始知道时还觉得稀奇,后面听来的佟夫人说八阿哥时离不了皇上, 就明白她可能是觉得自己是皇上那边的人。 不过礼物倒是挺丰厚的,他家单拿出来一个金锁能有八阿哥两个拳头那么大,握着沉甸甸的,幸亏没给孩子戴上, 她都怕压着了他。 然后,还来了赫舍里氏的人,钮祜禄氏的人,都是前头那两位皇后家的,旁边还带着两位姑娘。 和安避着人跟她说,这两位大概就是这两家想送进宫来的姑娘了。 按着贵妃的旧例,今年也是时候往宫里迎新人了。 只不过到了这会儿皇上那边还没吩咐,这两家估计是等急了,索性趁着这个时机能把人带进来,也是想从太后这里打听一下。 只不过这样一来,多少有点拂了攸宁和八阿哥的面子。 和安吐槽,说这些人家的这种眼高于顶,谁也瞧不上的嘴脸,还真是从祖辈传到了这一辈。 攸宁注意到这两家夫人看人的眼神里都带着挑剔,就知道不是好相与的。 不光她,荣嫔等人也是注意到了的,这目光虽没有对着她们,是对着那些没什么品级的嫔妃的,可难免叫人心中不悦。 她们就算再没有品级,那也不是这些外命妇可以看轻的。 攸宁想到的就更多了,两位皇后都已经不在了,这家的女眷还敢这么张扬,当年皇后在世的时候,恐怕也不会对荣嫔等人多么客气。 满人这时候的门第之见还很深。 和安这桩婚事在外面,也是惹了不少人嘲笑议论的。 然而这样的场合,闹起来总归不好看,攸宁也没有要为难人的意思。 皇上跟前两位皇后感情有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好,她不清楚,在前朝对这两家又是个什么态度,她也不清楚,不过她知道这位钮祜禄家的姑娘未来是有前程的。 那就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如何了。 况且她自己在这方面也不大看重。 和安见她神色如常,略放了点心,家里也是担心宁嫔难以应付这些,所以让她时时来提醒着些。 可她这几日觉着,与从前那个小贵人相比,如今的宁嫔瞧着愈发美丽,尊贵,可见皇上的恩宠养人,可除此之外,她的心性没有任何变化。 和安也只是在心里纳闷儿了一下,宁嫔这样的女子不多见,兴许皇上就是爱她的天然,她们这些外人不清楚状况,胡乱插嘴反而不好。 攸宁自然也不知道和安心里想了这么多,她和瑚大的婚事定在了明年夏,时间很充足,可以慢慢准备,倒是没什么好再关照的了。 宴罢,攸宁多留了会儿她,赶在关宫门之前叫人把和安送回去了。 人都散了,攸宁叫人把八阿哥抱到主殿里逗着玩,哭了饿了或者是尿了,都有乳母们带下去处理,倒是十分省事。 时间一晃过去一个多月,皇上从南苑回宫了。 宫里一下子就活过来了。 要攸宁说,皇上不在的时候其实也并不冷清,宫里住的人多,除了那些特别偏僻的地方之外,别的地儿都挺好的,就算是到了晚上,也是各处点着灯,两两走着人,就是她也几乎联想不到这是座几百年的古城。 只不过皇上回来以后,捧着东西往各处走动的人就更多了。 攸宁知道其中缘由,她这里也是一样,桂英她们张罗着要换应季的花朵摆设,廊下摆了许多,还有人身上穿的戴的,都要换了新鲜的。 她对底下人没有那么苛刻,于是不光桂英等人,连牛常在三人来给她请安的时候,鬓边都簪着秋海棠和玉簪花。 一眼瞧着就是花团锦簇,热闹极了。 攸宁看着,也觉得整个启祥宫都鲜活起来了。 这番准备也没白费,皇上来了启祥宫,就没先叫人进去通报,自己下了辇驾慢悠悠一路进来,看着蹲身行礼的宫女头上簪了花,面上很有神采的样子,就知道她们日子过得都不错,宁嫔的脾性一向都是极好的。 屋里,在了解小孩子就是会没有原因的大哭以后,攸宁已经习惯每次八阿哥哭了,就先推测他是什么情况。 如果是饿了渴了,就叫人抱下去喂他,如果就是没有原因,就自己就抱着哄,根据她的以往经验,这个时候只需要抱着他当个手动摇篮就好了。 ——当然也是有摇篮的,只是小孩子虽然小,但也不好糊弄,睡在摇篮里和别人的怀抱里当然是不一样的。 攸宁用摇篮椅糊弄了八阿哥几回之后,他估计是玩够了摇篮,然后就再不买账了,攸宁只能继续练习负重。 交给乳母们倒也不是不行,但她觉得不能总这样,只要是自己有时间,她还是愿意自己哄一哄孩子的。 也许是天生的母子连心,比起那些乳母们,八阿哥也总是更喜欢她的怀抱,在她怀里被哄好的速度更快,也更喜欢她哼唱的曲调,高兴了还自己跟着叫两声,每到这时候攸宁就觉得他特别可爱。 半夜哭个不停的时候就是可恨了,幸亏他住另一边,中间隔着大屋子就听不大清楚了。 皇上站在门口看着母子俩,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吩咐人查看孩子的情况,然后熟练无比地拖着孩子的脑袋抱住他哄着,嘴里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他的眼神也不自觉变得柔和了。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打卡第六十二天 皇上又一次没让人通报就过来, 攸宁这次倒是没怎么吓着,只是下意识胳膊动了下,然后刚刚被哄好了, 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姿势躺着的八阿哥就不依了。 婴儿不会说话, 只能使出他最擅长也最拿手的方法——哭。 而且是手舞足蹈的那种,虽然他现在力气软绵绵的, 不怎么能伤到人,可攸宁还是赶紧把他放在了一边。 既是怕他乱动得太厉害,自己抱不住摔了,又还要下榻行礼。 这一放可就不得了了,八阿哥本来哭就是想让人抱着他晃来晃去, 哄他,结果发现攸宁非但没继续抱着, 反而把他给放在了不喜欢的地方,于是开始扯着嗓子哭, 一边哭一边不住地扭动身体。 自太子长大后,皇上就很少再听到小孩这么哭了,乍一听,倒觉着新鲜, 连听到八阿哥哭声都觉得这声音嘹亮,一看就是个健康孩子。 不过哭太久了对嗓子也不好。 他快走了几步把攸宁拦在榻上,让她先去照看八阿哥。 攸宁无奈,发现他还在笑, 没忍住轻轻瞪了他一眼。 ——她专门对着镜子看过的,只要不用力过猛,她现在的模样就是等人也是好看的。 而且上一次的时候,皇上被她瞪了也没觉得被冒犯了, 反而挺喜欢。 这一次还是一样,他不光还在笑,还很轻佻的在她下巴上抬了一下。 被来回折腾了的八阿哥这次说什么都不买账了,虽然不扯着嗓子大哭,但还是抽抽噎噎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她。 攸宁只能继续抱着他。 但她也抱不了他多久就胳膊困了,正想着喊人正好把他带出去,要不然他一直闹,她就顾及不了皇上了。 没想到她还没开口,皇上就从她怀里把八阿哥接过去了。 攸宁手空了,但也懒得再拿什么玩具逗孩子,只想靠个什么东西歇一会儿。 可一方面她不知道皇上能不能抱住孩子,另一方面也不能离这儿太远,想来想去,就近靠在了皇上肩头,还能看着他们父子俩互动。 八阿哥不怕生,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他大概就能看清楚离得比较近的人了,小孩子肯定对熟悉的东西更有安全感,他却不是。 虽然更喜欢待在熟悉的人身边,但见着陌生人,他都挺好奇的,也会主动出击。 比如刚刚攸宁靠过来的时候,坏心思地抚摸了几下皇上一侧脖颈,他这儿的皮肤挺敏感。 然后皇上一只手搂着孩子,腾出一只手报复似地捏了她的脸。 现在就是八阿哥两手捧着他的脸了,揉来揉去地玩。 皇上往前凑了下,还做了个鬼脸想吓他,八阿哥“啊——”叫了好几声,然后没心没肺地笑了。 皇上见没吓着他,干脆上了榻,盘着腿把八阿哥放在怀里,轻轻握着他白白胖胖的两只胳膊,夸他:“咱们的八阿哥可真有胆量!” 攸宁笑他哄孩子什么都能说出来,八阿哥这小脑瓜里还没有什么鬼啊怪啊的印象,当然就不会害怕了,就像她小时候也是不怕鬼,看恐怖电影都不会害怕,直到她长大以后知道了鬼是什么变的,再看就害怕了,晚上还做了好几个噩梦。 想到这她觉得应该趁孩子小,给他留下一些皇上不那么威严的印象,这样就算等他长大了,知道什么叫皇父了,脑海里还能记得皇父是父亲时候的样子。 她可真的是为了孩子操碎了心啊。 攸宁这么想着,很有勇气地上前,趁着父子俩玩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她伸出一只手按住了皇上的鼻子,缓缓上抬。 一个猪鼻子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她本来是想逗八阿哥笑的,结果还是自己没有忍住先笑出了声。 皇上同样瞪了她一眼,然而没什么气势。 看她笑得特别欢,整个人都要趴在自己身上了,倒是难得有这么高兴的时候。 再看看圈在怀里的八阿哥,他起先以为孩子许久没见着他,肯定是生疏的,别说给抱了,看一眼被生人吓哭了也是可能的。 倒是没想到这个孩子这么不怕生,跟谁都能玩起来,现在正学着他和攸宁捂鼻子,小小一个,这么讨人喜欢,看得人心都快化了。 于是,只好由着她胡来。 八阿哥玩了一会儿就被哄睡着了,乳母把他抱去了里间。 皇上跟她靠着坐了会儿,喝过茶,就要了纸笔,在上面落了一个名字,示意她看。 攸宁心里早有准备了,定睛一看上面就是“胤禩”这两个字。 皇上给孩子取名都是早早想好了就定下来的,不过字辈一开始是变了好几个的,原因无他,就是这几个字辈的孩子基本都夭折了。 一直到封太子的时候,太子还是只有保清这个名字,是后来定了太子名字要避讳时,因为保清二字太过常见,避讳起来不方便,才给改了新的胤礽。 如此,以太子为例,皇上又给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们起了名字,之后他一连想了许多字眼,一字排开按着顺序给了后面的孩子们。 八阿哥行八,那么名字和历史上一样也就很正常了。 看着纸上疏朗匀称的两个字,攸宁觉得自己是时候把之前落下的毛笔字再学起来了,胤禩这俩字不好写,她总不能以后连自己孩子名字都写不通顺。 皇上似乎没有理解她纠结的地方,不过听到她想学,就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写了一次,还应了她想要一本他的字帖的想法。 跟着,攸宁就发现他今天好像特别有兴致。 一开始倒是没想太多,两个人确实挺久没在一块儿了,皇上那边有没有新人她不知道,反正她还是有点喜欢这个的。 以皇上生儿子的年龄来说,至少在未来挺长一段时间里,他应该都是龙精虎猛的状态。 想到这里她就放心了。 第二天乾清宫有人来送字帖,她本来以为会是那种印刷版本,皇上的字也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赏人的,而且要凑成一本的字帖,总不能让他按照她的想法去重写一本。 结果送来的就是真迹,内容就是千字文,是皇上前些日子写的。 攸宁这才知道,他居然现在还在练习和精进书法。 只能说不愧是成功人士,他每天都要早起读书,召见臣工,处理国事,批折子,给太皇太后请安说话,处理内务府琐事,还主动让人给自己讲课,练习书法,骑射,偶尔还要抽时间去钻研一下自己的兴趣爱好 以上的事情听起来繁琐,但实际操作起来,也不简单,桩桩件件都要动脑子 她对着皇上的真迹胡乱思考着,忽然福至心灵,明白过来为什么送的是真迹了,大概是因为她昨天说的话让他很高兴。 两个人写字都是一样的字体,听起来确实也很浪漫,尤其是其中一个是临摹着另一个人的字写的时候。 但其实只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懂书法,而刚好皇上那天写的字看起来就很漂亮,不会像草书一样飘逸太过,辨认不出来,但也没有那么呆板僵硬。 哪怕今天送过来的是楷书的版本,看着也很典雅端庄。 不过,皇上喜欢被人夸,被人崇拜这件事,她以前倒是没有想到过,主要是她以为他可能长期生活在人人恭维的环境里,免疫了。 然而再一想,也不对,她现在就天天被人夸长得好看云云,说这种话的人太多了,但是她确实还没听腻,好话听得人心里舒坦嘛。 等到皇上再来的时候,她就开始夸他了。 夸得特别明显,有谄媚之意,但是皇上听着倒是很高兴。 原因很简单,攸宁在鼓动目前大概率还听不懂人话的八阿哥,将来长大要向他阿玛学习,做一个勤劳有才华的人,最好继承皇上对外国那些东西感兴趣的基因,长大以后周游列国啊,早点发现国外各种正在发展的高科技,然后传播回来激励大清跟他们竞争! 后面的话不能跟人说,她只好在心里嘀咕一下,能说的其实就是好好跟你阿玛学习 话说到一半她有点卡壳了,倒不是忘词了,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像宫斗文无脑女配,一时得意忘形,怎么就口无遮拦说出来了,八阿哥他爹是个皇帝啊! 让孩子将来做个他阿玛一样的人,这种话放在寻常人家是好话,放在这里就有点,有野心的嫌疑。 攸宁停了片刻偷瞄皇上,见他面色如常,还是有点不敢说。 但皇上似乎没有察觉,顺着她的话接下去了,笑眯眯地对啃着手的八阿哥道:“以后跟着阿玛一起读书骑马哦” 攸宁悄悄松了一口气。 心道自己果然是小说看多了,不至于不至于,这么小一个孩子呢,还是亲儿子,要是说什么都要避讳,那才真是,没道理。 皇上眼神就没落在她身上,但是心里却知道她想了什么,只觉得气恼又好笑。 瑚氏的脑子,他至今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长的,该小心的没见她小心,可怎么偏偏就在这种事情纠结起来。 看她刚刚那神色,简直是,好像他一露出什么神色来,她就准备好了要请罪似的。 幸亏她胆子还没那么小,大约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是想得太多了。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打卡第六十三天 新人入宫的事情到底没拖着太久, 毕竟是给两位已故皇后的家族施恩,也是安抚勋旧,钮祜禄氏既为皇后同胞之妹, 入宫即为妃, 居储秀宫主位,另一位赫舍里氏年岁尚小, 就暂封了贵人。 后者今年才十岁,攸宁在八阿哥满月那日见过一面,真的就是个小孩,也不知道赫舍里家怎么能舍得把这么年幼的孩子送进宫里来。 跟个童养媳一样。 是后面桂英她们才跟她说,这样的事情时下常有的, 不光是穷苦人家有换亲的习惯,富贵人家相互间有了年岁相当的孩子, 也会提前相看着。 不说别的,就是皇上为了年幼的公主们未来的女婿, 也是很早就盯上了那些容貌俊秀,家风清正的大臣们。 上次蒙古来人,就有那些弱势的部族特意挑了相貌出众的孩子随行,看上去确实比别的要养眼 总而言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皇上是个颜控这事儿,攸宁也没有太意外。 她严重怀疑这次进宫的两个新人,赫舍里家的稍显弱势, 一方面真的是年纪太小,另一方面就是她的长相确实不算太好,被斯文清秀的钮祜禄氏给比下去了。 钮妃和赫舍里氏安安静静地入宫了,宫里表面上也是很风平浪静的, 什么吃醋宫斗压根都没有发生,大家一直是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至少在攸宁看起来是这样的,她们进宫一个月,她都只见过她们一次,后面就没什么要见的理由了。 不认识,没交情。 惠嫔跟她住的近,关系也不错,平素里两个人都是一块儿的,她也对新人没有什么表示。 但攸宁就是隐约觉得惠嫔,以及和惠嫔交好的几个嫔,不大待见储秀宫。 想想也是,任谁努力多年终于爬到个相对体面的位置,结果后来人一朝露面,只凭着家世就踩到了自己脑袋上。 如果这人是皇后也就算了,嫉妒都不敢嫉妒,偏偏是个年轻女孩,只比自己高了一级。 谁心里都痛快不了。 于是皇上近来到启祥宫的次数就变多了。 他向来喜欢可心的新人胜过旧人,更胜过不是特别合他心意的新人。 简单来说,就是有点感情,还有新鲜感的人,他最喜欢,排在后面的就是有感情但没宠爱的旧人,最后才是刚认识不久的新人,就是再貌美,不合心意他也不会留恋。 先前皇上常来的除了启祥宫,就是宜嫔那边,最近却有些躲着宜嫔的意思,人不去,却总赏东西,让攸宁有种幻视小情侣吵架了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惠嫔那儿得到了验证,宜嫔确实是有点醋新人了,理智上她也为被新人压了一头不痛快,感情上,她也不乐意让钮妃分走皇上注意力,这两种情感交织下来,让皇上去了应付得够呛。 有时候他没心情玩,就自然换了另一处。 她也只是真真假假的发了些小脾气,皇上没当真,宜嫔自己也没有,反正就是情人间的小情趣罢了。 相比她,攸宁就显得很淡定了,一方面她无感,另一方面她的性格也不会玩这种把戏,她的应对方式就是比以前更频繁的和皇上约定下次做点什么的时间。 皇上应不应另说,她反正也就那么一提。 这就使得皇上经常看她眼神就带着点怜爱和包容,好像她在任性撒娇一样。 私下的小聚会里,宜嫔一时嘴快,就刺了一句,说她倒是心宽。 攸宁当时也没什么反应,宜嫔这个性子嘛,有时候确实不着调,奈何皇上喜欢这一款,而且她平日待人也真诚,不拘小节,也就没人跟她太计较。 ——人人都知晓,她是小儿女情态。 过后她就让人带了重礼算是赔罪,还在宫外让人给瑚家送了东西。 宜嫔也不傻,她知道谁是真的交好,能真心能包容她,知道谁是得罪了也不怕的,更知道她和宁嫔关系没有到那份儿上,人家没跟她吵起来或者跟皇上告状,已经是给她面子,够宽宏了。 这样一来,攸宁和宜嫔的来往,居然就比以前多了不少。 人和人的关系都是接触多了相处出来的,她和宜嫔不说是关系有多好,起码也能说得上话了。 大概就是能推着正在学走路的孩子们,一起去外面遛娃的关系吧。 攸宁让人弄了个学步车,还有矮自行车啊,小木马啊等等,她只负责提意见,然后内务府就让人弄了一大堆玩儿的车送来了。 她本来是想给八阿哥学走路,谁知道皇上看了觉得挺好,然后大手一挥,很豪气地给孩子们都批量定制了一套。 然后一岁多的五阿哥就缠着人要天天坐这个玩,这个东西在地砖上面动静挺大的,五阿哥还特别喜欢自己在前面跑着,让人在后面追,动静就更大了。 太后的作息就有些跟不上,但是她是真的宠爱五阿哥,不忍心不让他玩,这个时候宜嫔就出现了,她就每天都去太后那儿把五阿哥带出来疯玩。 因为这一层原因,宜嫔跟她的关系就变得更好了。 不光是五阿哥,喜欢这个的还有不爱出门的三阿哥,对于这个把他勾得爱出门的玩意儿和它的发明者,她也是很感激的。 三阿哥当哥哥的喜欢,就引得下面的四阿哥也想玩,然后五阿哥也爱玩,六阿哥,七阿哥也都跟上了。 攸宁意料之外的就这么和这几个阿哥的额娘以及抚养者拉近了关系。 孩子们疯玩的地方一开始是御花园,后面因为人变多了,就在贵妃的提议下改到了景仁宫,反正这里不住嫔妃,院子里也很宽敞。 皇上就让人做了好几张特别大的毯子在院里铺着,防止孩子磕了碰了。 几个人靠在檐下,看着孩子们玩了会儿,景仁宫门突然开了道小缝儿,进来个眼熟的小太监,说太子殿下让人来借书了。 说着,太子和大阿哥就进来了,匆匆见面行礼之后,贵妃就带着一众嫔妃避到了后殿去。 谁都知道这是个借口,景仁宫是存着一些书,要是只借书,哪用的着太子自己过来,他来就是为了和弟弟们玩耍的。 八阿哥眼尖地瞥到了那一角杏黄色的衣服,立刻像只小鸡一样“咯咯咯”叫起来,叫得旁边三阿哥笑个不停。 八阿哥刚学会说话喊人的时候,他还是看衣服颜色喊的,对着明黄色就叫阿玛,有时候当然能叫对,有时候就不是了,攸宁还看到过好几次,他对着正在熏香的皇上的衣服喊阿玛,但是等到皇上到了面前,穿的不是常看的衣服颜色,就要反应好久喊什么。 然后就是喊哥哥,最开始是皇上给他带些小玩意儿,说是太子哥哥给的,他老在八阿哥面前提太子哥哥,八阿哥就记住了怎么喊哥哥,但是他以为是喊哥哥就有好玩的,于是想玩的时候就到处叫哥哥,对谁都这么叫。 攸宁纠正了好久,最后让他把太子的服饰颜色给认下来了,到现在能认脸了,他还是一看杏黄色就条件反射了。 八阿哥一叫,旁边几个小阿哥也激动了,一时间景仁宫院子里面此起彼伏都是“咯咯咯”的声音,活像养了一院子的小鸡。 太子就笑眯眯地把面前的七阿哥给抱起来了,旁边大阿哥大步走到八阿哥面前抱他,听到他一声清脆的“大哥哥”,立刻笑得眼睛都闭起来了。 ——其实八阿哥会的称呼就是阿玛,额娘,娘娘,然后就是哥哥。他一开始喊大阿哥也只是哥哥,后来大阿哥发现他这个哥哥主要叫的是太子,就趁着私下跟八阿哥玩的时间里,软磨硬泡泡出了大哥哥这个专属称号。 一群小萝卜头们都喜欢往太子跟前凑,皇上经常在他们面前提太子,三阿哥头回学识字读书的时候,就是太子哄着他学的,四阿哥是很喜欢太子给的小马鞭,小匕首,后面的孩子们小,但是也都懵懵懂懂觉得太子是笑眯眯的,大阿哥看着就有点凶了。 而且太子也确实给面子,肯和这帮小萝卜头们玩一玩,兄友弟恭嘛,弟弟们喜欢他,他当然也要对他们友爱。 大阿哥不耐烦和小鬼头玩,也只有对着看着长大的八阿哥耐心多一点,饶是这样,看着怀里的小八眼睛往太子那边不住看着,也没忍住气闷了。 八阿哥人小鬼大,探着身子被太子逗了会儿,回来看到大哥哥盯着自己,笑得很欢快地凑到他脸跟前,给他糊了一片亮晶晶的口水。 大阿哥立刻高兴了。 然后八阿哥又扭头期盼地看着太子,太子无奈地倾身上前,就感觉脸上一热又一凉,不用看,也是一滩口水。 阿哥们玩了过后散了,身边伺候的人一回去,就下意识先给旁边的小主子擦脸,伺候久了的人都知道,宫里的八阿哥最喜欢给哥哥们脸上糊口水了。 小孩子不懂事,谁也不好为着这个说什么,只能是养成经常擦脸的习惯了。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打卡第六十四天 康熙二十年冬发生的事儿说来真的不少。 先是太子率诸王官员以及命妇送走了两宫皇后的梓宫, 后又代皇帝前去祭祀,说起来都是露脸的好事儿,攸宁也听说前朝早开始提议让太子出阁读书了。 这一次露面过后, 皇上果然允了此事, 于是关于太子的讨论就越来越多了。 教导太子的师傅,陪同的官员, 侍从等等,总之所有能够作为未来储君助力的位置,如今都成了香饽饽,往前凑的人多得数也数不过来。 要说表现得最明显的,就是还只是一岁小娃娃的八阿哥, 嘴里都不停念叨着他的太子哥哥,不光是八阿哥, 其他的阿哥对太子的态度亦然,可以说是尊崇至极。 当然, 这其中也少不了皇上的刻意引导,在他潜移默化的引导之下,太子永远都是众兄弟们中最为优秀的那一个。 在这种绝对权威的地位上,太子对底下的弟弟们也更加友爱了。 这倒是和攸宁原以为的不一样, 所谓九龙夺嫡,她一开始理所当然以为,是太子的地位过于尊崇,引起了周围逐渐长大的兄弟们的不满, 还暗戳戳观察过,在太子风头之下不得不退缩的大阿哥的反应。 毕竟她与惠嫔相熟,对大阿哥的了解也更多,在她看来, 大阿哥是个优秀,刻苦,肯努力的孩子,文武双全这四个字放在他身上一点也都不违和。 外界将太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几乎完全忽略了大阿哥,甚至她隐约能够察觉,惠嫔在试图让大阿哥藏拙。 这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尤其是一个渴望得到皇父赞赏的孩子,无疑是最残忍不过的。 然而即便如此,惠嫔与大阿哥母子俩对太子的态度,仍然是尊崇的,大阿哥与太子关系依旧亲密,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太子毕竟是太子。 这句话攸宁反应了许久,才终于明白过来。 对她而言,太子是夺嫡中注定的失败者,甚至他现在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旁人有的尊崇她是不可能有的,更没有那么盲目的认为他就是未来的皇上。 她都不了解古人的脑回路,又怎么可能能够通过一个结局,来推断出促成这个结局的所有因素? 在当下所有人眼中,甚至是八阿哥这样的小孩子的认知里,太子都是特殊的那一个,代表着无可置疑的权威。 攸宁简单代入了下自己就明白了,不说别的,就说小时候母亲一句‘你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从胳肢窝里掉下来的’,就让她一直相信到了上初中。 而这群小孩几乎从小是被太子教导着长大的,听着太子的传说长大的,要等他们彻底醒悟过来,估计也要在上高中的年纪了吧。 如果他们从小都在太子的阴影下长大,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就生出推翻他的想法呢? 她的心理果然还是太阴暗了些,至少在目前为止,大家都还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不忿太子,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啊。 攸宁说不上自己是希望太子被废还是不被废,但很显然,前者听起来更加平稳一些。 作为历史之外的人,她当然会觉得九龙夺嫡多精彩啊,雍正在后世评价好像也还不错的样子,谁当皇帝也不关她的事情,爱怎么发展怎么发展,反正她是看热闹的。 但当自己成为其中的人的时候,她发现她还是很胆怯懦弱的。 她管不了那么多,只要想着九龙夺嫡,每失势一个官员,一个阿哥,就有一大堆人被连累下狱抄家砍头什么的,就下意识的排斥。 想到历史上说太子被二废二立有多惨的时候,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实感,但是现在发生在她身边的,却是康熙对太子几乎永无止境的宠溺和看重。 她记得后世的人讨论朱元璋有多宠爱长子朱标,说得就是如果朱标哪天穿件龙袍被朱元璋看到,后者可能会很高兴很欣慰。 这是不是真的,她不知道。 但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是太子的服饰仪仗都和皇上的几乎无异,连所谓皇帝专属的明黄色,太子身上的衣服都有和明黄差不多的,不仔细看都分不太清。 八阿哥虽然能认脸了,但还是保持着靠衣服认人的习惯。 然后他就对着面前明黄色的衣摆喊了声“阿玛”。 一抬头,发现是太子。 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回来说了这回事儿,似乎是当个乐子,还说当时太子和皇上都笑了,笑话八阿哥又靠衣服认人了。 攸宁却有点笑不出来。 就这么个疼爱太子的皇上,未来是要发生些什么事情,才能闹到那种地步啊? 他如果对太子都是那样,对其他人呢? 攸宁一面觉得自己多少有些杞人忧天了,没影儿的事情何必这么担忧,一面又觉得自己应该早做打算,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了,还不有所准备的话是不是太蠢了。 当晚就睡得有些不太好,梦到太子扯着一帮弟弟们造反,气得皇上把排行在前面的儿子们全圈了关起来,一边对着不知道排行十几的小阿哥说以后你就是太子,一边去找人继续生儿子,还得意洋洋对着年长的儿子们说,他不缺儿子用! 梦里面八阿哥自然也是被圈的一员,戴个铁链子缩在墙根底下,凄凄惨惨戚戚,见了她就张嘴大哭。 ——哭声是属于小八阿哥的。 攸宁一下子就睁开眼,捂着胸口喘了两口气,才发现皇上披了件外衣站在门口。 她连忙也起身走过去,不知道自己面上有几分惊惶:“刚刚似乎听见了胤禩在哭?” 皇上回头就见她连衣裳都没穿,又看她神色有些不对,握住她的两肩推着她走到床边,给她裹了被子道:“胤禩只是尿床了,刚被人哄睡,不用担心。” 他这几日精神都不错,这会儿也有了多余的精力,很快就发觉了攸宁的心情远远没有平复。 “这是做了什么梦,把你吓成这样?” 皇上身上的暖意源源不断传递在她身上,还裹着被子,刚刚发凉的身体逐渐回暖,她找回了几分理智,简单道:“就是梦见胤禩长大了愈发调皮,管也管不住” 皇上一听就知道她有所隐瞒,心里隐约有点不愉快,在他面前有什么不好说的? 不料下一刻攸宁有点怯怯地看他,低声道:“就是梦见你特别生气,说要把他赶走,赶得远远的,以后再也不见他了。” 皇上先是一怔,而后是好笑,这样没道理的事情居然也能把她吓成这样? 再然后,他摸了摸攸宁额前沁出的冷汗,知道她居然真的是为了这个在害怕,一时间居然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 心里念着她的慈母之心,皇上就正了神色,大半夜地同她分析了几句,若是八阿哥将来惹祸了他会怎么办,什么级别的祸事对应什么惩罚 攸宁就这么听了一番他的教育理念,然后发现除了在学习上他是个严父,在生活上他对孩子简直是过于溺爱了。 因为他的设想里,对儿子最大的惩罚就是修个有山有水有园子的宅子,把他关进去,然后扔一堆宫女太监伺候,关一段时间认错了就放出来。 然而攸宁的心绪却因此被抚平了些许,对于一个皇帝而言,不杀儿子已经算是慈父了。 下一刻,她就听到皇上再度提起了太子,说将来孩子们要是都跟太子一样又出息又省心,他就可以永享天伦之乐了 而皇上想着前段时间,太子郑重其事想给他写折子,说自己的服饰规制太过逾越时,他心里是有些欣慰的,这个孩子没有为周围的吹捧声迷失自我。 自然了,他也是为了给太子撑腰,告诉所有人这是他认可的储君,若自己出了什么意外,太子也有足够的威势稳住局势。 也是因此,他才允了索额图提出的这些事情。 他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打卡第六十五天 这一冬的雪格外的多, 气温一日赛一日的低了下去,从暖烘烘的屋子里走出去,就算披着厚重的斗篷也忍不住要打个哆嗦。 宜妃躲在伞下, 捧着怀里的手炉直喊冷, 不愿撒手离开。 她穿一身大红缎绣着蝶恋花的长袍,雪白的狐狸毛从衣内一直延伸到镶边处, 到了雪地里,颜色映到了那素白的面容上,妆容浓艳美丽,两颊团着不知是冻出来还是兴奋出来的红晕。 走出去几步的惠妃闻声回头,细细打量着她笑道:“知道你们今儿个打扮得好看, 还不快快随我出去见人?” 屋里紧跟着出来的就是荣妃,立在檐下适应了片刻。 她往后转头看了眼, 宜妃察觉到又是一笑:“急什么,这里不是还有一个?” 攸宁一出门就被雪花扑了满脸, 冰冰凉凉,倒是缓解了不少屋里的燥热,她不自觉叹一声。 宜妃就站在她旁边,盯着她白瓷一样的脸蛋, 和几乎没什么痕迹却比自己出众许多的妆容看了会儿,赶紧道:“可别叹气,这大好的日子,就指着这几天换换运气呢。” 她虽是这么说着, 面上神色却也见不得有多好。 惠妃和荣妃听了都打岔了几句,不过心里也都清楚她说的换运是怎么一回事。 年底将近的好日子,皇上老早说了要大封六宫,这时候旨意总算出来了, 定下的妃嫔名号,高位的一下子几乎都被填满了。 贵妃成了皇贵妃,四妃之位也有了定数,惠荣宜宁,前两位是资历身后,后两位是以宠晋位,倒是生育了两个阿哥的德嫔没有赶上这一回。 明着大概是不想打破四妃的定数,实际上,除了攸宁自己知道以外,旁人都觉得这是皇上在安抚皇贵妃。 毕竟如今的四阿哥还是在皇贵妃身边教养着,连生母都没见过几回,宫里宫外大家说起来,也都称呼他是承乾宫阿哥。 德嫔似乎也是堵着气,还真就这么任由旁人说了,自己也从没提过四阿哥。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约德嫔这会儿还自顾自委屈着,以为皇上是在给皇贵妃撑腰,铁了心把她的四阿哥给承乾宫。 可如惠妃这样的老人想到的就更多了,皇上素日里性情再怎么好,待人再怎么温和,毕竟也是皇上。他说什么就得是什么,天底下哪有女人不顺着自家夫君的? 当家做主的不高兴了,后院里得罪他的女人哪还能高兴的起来? 这些事情她们脑子里过了便罢,如宜妃压根儿都懒得关心,真正叫她不好受的还是贵妃。 新的贵妃钮祜禄氏,去年年底她刚进宫就是妃,如今才一年就成了贵妃,让好不容易晋位的宜妃怎么高兴得起来? 奈何去年这时候,她就为着这个跟皇上醋过,今年要是再来一次,先不说皇上觉着烦不烦,她自己都觉得丢份儿。 迎着风雪冻了会儿,宜妃总算把心头那股气给压下去了。 皇贵妃,贵妃和四妃的册封礼是放在同一天的,也是为着省钱,不那么铺张浪费,于是她们几人就得一块儿提前练习到时候的行动了。 攸宁倒是没受冻,就是得跟着临时叫进来的女官一块儿这里跪一会儿,那里跪一会儿。 因为位份不一样,四妃和皇贵妃,贵妃的礼节也有所不同,她们就得先等着皇贵妃和贵妃行礼。 如此折腾两三天下来,她的膝盖就是铁打的,也废了大半,靠着每日晚上泡脚泡腿抹药膏,总算是把册封礼给熬过去了。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打卡第六十六天 册封礼是赶着年底办的, 一次性封了一大批人,到底省事,不过即便如此, 内务府的人还是停歇不下, 要忙着过年时祭祀的事儿。 新鲜出炉的皇贵妃自然也没处躲懒,承乾宫门口来往走动的人愈发多了。 往下数的贵妃年纪尚轻, 皇上大约是没有考虑让她协助皇贵妃,再然后便是往日惯帮着做些琐碎事情的惠妃和荣妃,这一回也都不约而同称了病。 攸宁这里就更清闲了,左右也不出门,就叫人做了个大木桶, 用热水泡着腿和脚,手里拿着本西游记读, 旁边是听得津津有味的八阿哥。 前些日子她忙着补习册封礼的那些繁琐礼节,看着八阿哥的时间变少了, 加上他身边的嬷嬷们在他眼里是没什么权威的,于是趁着攸宁不在,八阿哥可算是疯玩了两三天,不过到底是个小孩子, 兴头过了就闹着要跟额娘一块儿出门。 攸宁半哄半骗之下,才打消了他的念头,只不过八阿哥年纪小却不是好糊弄的,嚷嚷着要攸宁给他讲新的齐天大圣的故事。 八阿哥如今会跑会跳了, 他身边的人更头疼了,攸宁不是真的想让他整日待在屋子里不出门,只是这个天气太冷,着凉了也不是小事, 也乐得用这些小故事把他吸引住。 西游记里面的故事,攸宁从前就拣着两三句忽悠过八阿哥,其中提到最多的就是孙悟空,什么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会变大变小的金箍棒,一个跟头能翻十万八千里等等。 诸般神奇法术,听得八阿哥晕头转脑的,前些日子还喊着自己也要一根金箍棒呢。 今日攸宁讲的就是孙悟空偷吃蟠桃的那一段。 八阿哥边听边咽着口水,然后就缠着人要桃子吃了。 小人痴缠起来最难哄,攸宁这里备着的果酱偏又少了这一样,只得差人现去内务府要,一来一回颇费些时间,攸宁只得先哄着八阿哥做别的。 皇上到启祥宫的时候,就看到她们母子一大一小,端正坐在榻上泡着腿脚,八阿哥一点都不安分,藕节似地小腿晃来晃去,溅起的水花四散。 攸宁靠在软枕上,披了件外裳挡着,干脆不去管他,旁边的宫人忍着笑,又想往后躲又要顾着小主子,当真为难。 看到门口有动静,攸宁忙不迭起身,搂着儿子交代两句,就逃也似地去了外间,总算暂时脱身了。 皇上带着一身冷气进门,这会儿正换着衣裳,看攸宁只着寝衣就出来,示意她先进去。 “里头小祖宗正闹着,我可应付不了了。” 攸宁摇着头,就着柳英的手套了件袍子,又接过冒着热气的毛巾,一手捧着皇上的脸,囫囵擦了擦。 擦完两人都是一愣,攸宁忍不住先笑了:“给胤禩擦脸都成习惯了。” 她致力于给胤禩养成讲卫生的习惯,饭前便后洗手,每天刷牙之类的小习惯都养成了,唯独洗脸擦脸这一点,他很不适应擦完脸一下子变冷的感觉,回回都要哄了再哄才肯,因此攸宁也习惯了捧着他的脸。 攸宁待孩子的亲昵,可以算是宫里的独一份儿了,像是洗手擦脸这些琐碎小事,极少有嫔妃会亲自动手。 皇上起先并不很适应,不过也没说什么,如此习惯下来后,倒觉得颇有几分普通人家的温情。 就如同现在,他携着攸宁的手进了里屋,八阿哥脸红彤彤的,摇摇晃晃行了礼,不等人喊,就飞快冲到人跟前,抱着皇上的腿,仰头“阿玛,阿玛”的喊个不停。 八阿哥这么兴冲冲地过来迎接,皇上也极给面子,乐呵呵把人抱起来,举高放低玩得不亦乐乎。 攸宁趁着这会儿到了门口,旁边柳英悄摸进来了,后头远远跟着个低头的小太监,问了才知道去迟了一步,果酱没要来,说是贵妃处差人要去了不少。 宫里住着这么一大群主子,又是年底,正是大量用东西的时候,果酱这东西保存不易,一时短缺了也是有的。 攸宁回头看了眼父子俩玩得正起劲,估计一时半会儿八阿哥也记不起来,就道:“把咱们晒的那些桃干拿去膳房,用白糖裹了应付他吧。” 这一晚上,八阿哥果然也就没想起来。 到了第二天的清早,攸宁半梦半醒时,就听到外面阵阵吵嚷,似乎还夹杂着她儿子的尖叫,短时间内没有消停的痕迹。 她睁眼起身,躺着的时候还没觉着怎么,站起来的时候膝盖处却猛地一酸,脚步没有迈出去,整个人却不受控制歪到了一边。 情急之下,攸宁想也不想就抓住了身边的案几,结果就是她连同案几一起摔了出去 冬天的地毯又厚又软,攸宁摔上去倒没什么大碍,只是崴了脚。 她自己说没什么,身边的宫女们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柳英近来愈发的有大宫女的样子了,发话责罚了本该在门外当值的宫女。 一大早就闹腾的八阿哥也被攸宁罚站了,早晚各半个时辰都要灰溜溜站在角落里,不许跟人说话,不许吃东西,不许玩玩具,在攸宁脚好之前都不能额外提要求。 这对一个一直以来想要什么,就能得到的孩子而言,无疑是最残酷的。 小胤禩背着手站在窗下的角落里,背影也显得格外悲伤。 攸宁看着只觉得好笑,半个时辰罚完,也快到了皇上该回来的时候,攸宁知道他一贯重视孝道,他的责罚胤禩肯定免不了。 赶在这之前,她把胤禩叫了过来,她从不觉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就可以随意糊弄,更不想让他在周围人的影响下把这件事想得多么严重。 她的伤不是胤禩造成的,他无需因为这点伤而愧疚不安,如果非要反省,那也是这伤是因为她着急要去看胤禩。 是她难以启齿,但始终拥有的对自己血脉的爱。 攸宁这么解释着,并不意外看到胤禩懵懂的表情,她心里笑了笑,摸着他的小脸叮嘱:“你只要记住,额娘崴了脚不是你的错,额娘只是太着急想要看你了,对不对?” 胤禩乖乖地抱住了她的腿和膝盖,在她的注视下点点头。 攸宁才又继续道:“所以啊,下次胤禩有什么很着急的事情的时候,就可以这样叫额娘,额娘一定会听到的?对不对?” 胤禩继续点头,眼神却有些飘忽了。 好半晌,他有些忸怩地跟攸宁认了错,承认自己不该一大早起来就这么折腾。 随后他趁热打铁,试图让攸宁替他向阿玛求情。 被攸宁笑眯眯地拒绝了。 皇上远远地就看见有个小人站在启祥宫门口,走过去后就看见胤禩乐颠颠地跑过来,口里亲热无比地喊着阿玛。 换衣服换鞋子他也都跟在一边,左一句“阿玛你累不累呀”,右一句“阿玛你吃果子不”,等他靠在炕上歇着的时候,胤禩也脱了鞋往上爬,拦着攸宁说:“我来!我来!” 说着就举起小拳头一下一下轻轻砸在了皇上肩头。 旁边攸宁看得忍不住要笑,跟皇上对了个眼神,就更憋不住了,于是努力别过头去。 皇上摸着自己儿子长出一圈青色毛茬的脑袋,心里受用着,嘴上却逗他,问他今天都做了什么? 胤禩低着头不肯说,含含糊糊了半天,忽然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说:“阿玛,胤禩好爱你啊!” 攸宁在旁边险些喷笑出来。 皇上却被他说得先是一愣,然后他瞪了攸宁一眼,知道这些胡话肯定是她教了胤禩的,要不然胤禩能知道? 但是这一瞪显然没有什么威力,因为他自己的嘴角都忍不住上扬了,眼睛里慢慢都是笑意。 “嘴里胡说什么呢?嗯?” 皇上边问边轻轻在儿子屁股上甩了一巴掌。 一点力都舍不得用。 胤禩就知道这个法子奏效了,靠在自己阿玛怀里又连说了一声,这还不算,还伸手示意攸宁抱他,在她脸颊一侧亲了一口,告诉她:“额娘,胤禩也最爱你了!” 即使这顿罚最后也没能逃过,胤禩的热情也没减分毫,谁叫皇上前脚把人罚了,后脚内务府就把新得的果酱都送来了。 经此一事,胤禩发现了一条让长辈更喜欢他的妙计。 在慈宁宫,攸宁听他抱着太皇太后这么说的时候只觉得尴尬,身边的惠妃宜妃打趣就不必说了,连皇贵妃连上都浮现出笑意,说八阿哥的性子活泼多了,要是四阿哥能像弟弟一样就好了。 虽然这么说,但她面上的神情,很显然并不是这么觉得的。 四阿哥的性格,在诸多兄弟中也许不是最能讨人喜欢的,也不是最出众的,但是在皇贵妃教导下,一个才四岁的孩子就能举止有度,也可以说一声极好了。 在一连串夸赞四阿哥的话语里,德嫔显得并不算出众,甚至因为多了一层生母的关系,显得有些内敛了。 皇贵妃并没有对她多看一眼,德嫔自己面上也只有淡淡的笑意,若不是攸宁特意留意,只怕也察觉不到她多看向四阿哥的一眼。 上首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和五阿哥、六阿哥、八阿哥祖孙父子情深,院外三阿哥和四阿哥凑在一块儿玩耍,皇贵妃则与众妃凑在一块儿说着自己的阿哥和公主们。 明明身居高位,却连一句话都难插进去的贵妃悄悄攥紧了帕子,没由来地感觉到格格不入,随之而来的就是难堪,无论是皇贵妃还是四妃,都从来没把她当回事儿。 就连皇上,他也是更喜欢自己的孩子,她心心念念的一道吃食,哪怕在皇上跟前提过几回他也没有放在心上过,他却能记得八阿哥喜欢。 瞧瞧内务府对着她话说得多么好听,可也盖不住她连点东西都要不到的窘迫事实。 她不由怀疑起了家里让她进宫时说的话,别说博宠了,就连姐姐的光她又能真的沾到多少? 这里头这些人才真正是一家子,她分明就是外人,就算皇上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待她好几分,可他也不可能强压喜欢的女人来讨好她。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打卡第六十七天 又是一日众人带着孩子们去给长辈请安。 太皇太后上了年纪, 精力不济,由太后和大公主陪着歇息去了。 等到她睡下,太后才携着大公主避出来, 转而去看一众年幼的孙子孙女玩乐。 偏厅里, 众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话头不知怎么就转到了今儿称病没来的贵妃身上。 宜妃做关切状:“这个天儿身上不好可受罪了, 回头我把我那儿用着好的方子让人送去,你们呢?” 攸宁垂眼掩饰着笑意,贵妃前脚托病,后脚一等公府的太夫人就递了牌子进宫,这么一唱一和, 谁还猜不出贵妃就是为了让娘家人进来看望才称病的。 按理说这也不稀奇,宫里从太皇太后到皇上, 皇贵妃,都不是会故意嗟磨人的主儿, 得脸的嫔妃病中想见一见家人也是人之常情,求到皇贵妃那儿没有不准的。 但这也不代表她们会随意提这个要求,就算是皇贵妃自己要见家人,除了年节命妇们来请安和皇上格外恩典外, 她也极少随意叫人进宫,总是有理有据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这样一来,直接求到皇上那儿去,多少有点下皇贵妃脸面, 而皇上非但没怪罪,还允准了,难免让旁人有些不平。 鉴于宜妃先前就同贵妃有嫌隙,她说这话也算正常。 皇贵妃神色淡淡:“我可不抢你这份功, 只叮嘱太医用好药罢了。” 她与贵妃不过是见了面才说两句话的关系,不至于要对她嘘寒问暖,也不乐意自降身份去奚落一个小丫头。 宜妃不以为意,以皇贵妃的性子说出这话来才正常,惠妃与荣妃,她也没指望这二位年长的姐姐愿意跟她站在一块儿,因此她的眼睛只盯住了攸宁。 攸宁只是笑,等到她盯着自己时,才跟着说不愿意跟她抢这份功劳,果不其然看见她气闷的模样。 一时屋内几人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露出了笑意,看得宜妃愈发的气恼了。 这边都是些熟人说说笑笑,气氛轻松无比,储秀宫中的氛围就没这么好了。 舒舒觉罗氏坐在贵妃身边搂着她,母女俩把宫女支开说了一阵子心里话,贵妃才收敛了,任自己额娘取了脂粉给她脸上扑了一层。 舒舒觉罗氏自己年轻的时候就是最会察言观色的,凭着这门功夫,她生生从一群妾侍里争到了遏必隆的宠爱,因此哪怕贵妃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她也能看出贵妃心里不舒服。 有心要劝,临了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自己一手宠大的小女儿,不同于前头认真教养过的先皇后,她的性子自己最知道不过,就算是这几年来有所收敛,骨子里还是那个样儿。 她能劝得一时,劝不了一世,只好盼着她早日习惯适应了。 贵妃也早就察觉了自己额娘那不赞同的表情,很识趣地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心里一直堵得慌,无人倾诉,方才哭了一场也就罢了。 不多时舒舒觉罗氏就该走了,贵妃依依不舍送她出了储秀宫,一冲动险些把人叫下来留饭,终归没有这么做。 回了一等公府的舒舒觉罗氏,面色却没有在宫里的时候那么好看,想着送她出来的宫人说的那些话,心里更是气恼。 早早等候着的一等公法喀迎上来,看着她的脸色立刻就瞪起了眼:“额娘” 他猛地一挥手让人退下,转头眼神凶狠道:“是姐姐不好?那郭络罗家莫非还没吃到教训不成?” 舒舒觉罗氏看不得他这样子,皱眉道:“说过多少次了,娘娘在宫里住着怎么会不好?” 法喀含糊应了一声,径自坐下道:“那就是别人了?” 舒舒觉罗氏喝着茶没忍住看了他一眼,被法喀察觉,他紧追着问,语气很不好:“瑚家是不是?哼,他们家算个什么什么东西,靠个女” 这话音最终在舒舒觉罗氏愈发恼怒的眼神中低了下去。 他起身潦草告退道:“额娘,儿子还有事,先走了。” 舒舒觉罗氏喊了一声没叫住人,不免气闷,然而也知道这个儿子的脾性素来大些,又不是很要紧的事情,只得随他去了。 攸宁近来总觉着贵妃有点躲着自己的意思,然而细想这话又很没有道理,她堂堂一个贵妃,宫里人哪怕没有上赶着巴结她,也没人敢轻视,只有人想躲着她的,哪有她看人眼色的时候。 她把这想法摁下去,自不再放在心上了,胤禩一日日的长大,她操心的地方也越来越多,还有家里的三妞妞都十五了,虽然不至于现在就嫁人,但也是时候相看了,免得同龄条件不错的男孩都被别人给挑走。 就这么忙忙碌碌半个月,她从皇上那儿打听了几家人的家风,把那些家风不正,不学无术,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人家排除出去,倒是暂且定出来了几户人家。 皇上笑话她阵仗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要嫁个公主,攸宁却没觉得有什么,瑚家自来是没什么家教可言的,几个孩子都是自由生长,瑚大因为是大哥,年岁大了之后才稳重了些,原身不必多说,是个再老实不过的人,三妞妞性格和原身有些相似,又因为瑚夫人性格要强,三妞妞和最小的费扬古被管教习惯了,事事都只知道听人的,没什么主见。 近几年攸宁也仔细给她挑了嬷嬷教导,着重强调了要培养她的性格,却没怎么见效。 这要是给她挑个厉害些的人家,指不定被欺负了也不会往娘家说。 至于让她低嫁,指望靠攸宁的身份压得她夫家抬不起头来,就更不可能了。 一则,贫贱不等于人品好,到时候人家打着三妞妞旗号上来要钱要物什么的,瑚家是给还是不给?二则,瑚家作为靠兄妹俩裙带关系上位的人家,本来就有些尴尬,三妞妞要是嫁得不好,将来出去社交岂不是更尴尬了。 攸宁只要想着三妞妞那性格就头疼,再一想她底下的费扬古,不是什么聪明孩子,性子和三妞妞如出一辙,好处是不担心他出去仗势欺人惹出祸端,终归是个男孩儿,婚事上也不担心被人欺负死,坏处就是,靠着哥哥姐姐养也不能养一辈子,将来胤禩长大了,只好让他照拂这个不成器的小舅舅了。 再扭头一看,胤禩正跟宫女玩捉迷藏玩得正起劲儿呢,攸宁脸上不免带了几分笑意出来。 他是个从小被宠爱着的孩子,性格跟内向简直搭不上半点儿的边,谁都能抱一抱亲一口,见了人不是说“爱”呀就是说“喜欢”呀的,极会哄人开心。 攸宁朝朝着他招招手,哄着他出去找五阿哥玩去了,这才看向一边时而赏花时而品茶,就是不肯说正话的宜妃。 她也不急,就附和着说些有的没的的话。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近些日子宜妃不知怎么,跟贵妃暗地里别起了苗头。 宫里人最在乎的就是体面,讲究看破不说破,宜妃本也没做什么,爱去哪个宫里都是皇上自己的事儿,耐不住生辰那日枯坐了一日没等来皇上的贵妃怒了,一状告到了皇贵妃处。 皇贵妃本着息事宁人的意思,特找了攸宁过来说和,谁让她跟宜妃年纪相仿,往常因着孩子们,来往也比较多。 静心等了一会儿,宜妃自己就有些坐不住了,往前坐了坐道:“今儿凭谁来,我想着也不该是你啊?” 攸宁心中微动,宜妃最近闹起来的原因,她大概心里还有数,前些日子宜妃这里可是赏出去不少上好的丸药,再结合她针对贵妃的行动,不难猜出是两家人在宫外有了龃龉。 郭络罗家自然是比不上钮祜禄家的,斗起狠来难免落了下风。 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攸宁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打卡第六十八天 和安进宫是最便宜的, 攸宁不多时就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自打家里境况好些,就准备把费扬古送到学堂里读书,费扬古为人木讷, 也不是好学的, 倒是对一些旁门左道有兴趣,那些专收优秀学生的官学自然是进不去, 家中给寻了个普通学堂,只当是让他识几个字,生活上不被人忽悠,外加锻炼下身体。 后来她封嫔封妃,家里大有起色, 费扬古年龄一到,就顺势进了官学, 结识了一帮不学无术但也不肆意妄为的同龄人当玩伴。 这帮人整日吃喝玩乐,好在也不惹大祸, 不仗势欺人,瑚大忙着没时间管他,瑚夫人好容易苦尽甘来,也不舍得对孩子苛责太过, 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费扬古只是心思不在正经学习上,对别的都有兴趣,还曾亲手做过一根可伸缩的金箍棒送进来,现在还是胤禩最喜欢的玩具之一。 如此, 攸宁得知后也没有强行要求什么,若是做个手艺人能养活自己,虽然不算正经营生,也勉强算有一技之长了。 然而前些日子, 费扬古一帮人不知怎么和官学另一帮人起了冲突,两方打得两败俱伤。 自那之后,更是冲突不断,费扬古居然还主动提出要学些拳脚功夫,瑚夫人看他愿意上进,就没再深究,更没有惊动别人。 谁知这一回,是在官学外面打起来了,伤亡不少,费扬古算是最终的那个,断了一条腿,如今正在家里将养着。 到这时瑚夫人瞒不住了,才让瑚大知道事情原委。 瑚大想到的比瑚夫人多些,这个年纪的男孩气性大,有冲突动了拳脚是正常的,他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打架更是家常便饭。 正因如此,他才能知道里头的蹊跷,回回冲突,费扬古不是第一个冲上去的,也不是最能打的,怎么偏偏他每次都受伤最厉害? 于是就猜出来是有人在刻意针对。 问了费扬古,他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跟他一帮的伙伴也是吃吃喝喝就满足的人,没有刺儿头惹是生非。 瑚大进而想到了自己身上,他得罪的人海了去了,排除起来就是万难,能小心眼报复到费扬古身上又不敢牵扯人命的,只怕也是个胆子小的小人。 奈何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些小手段防不胜防,费扬古要是一直遭罪下去,他也不放心。 这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宫里还有个贵为嫔妃的亲姐姐,兴许下回就带着人打上门了,费扬古却没有这么大胆子,瑚家也不会叫他去做的。 再者,官学里头那些冲突,上头也不是没人管过,早些就开除了一批学生,可新进来的人还是一样针对费扬古他们。 能运作到这份上,足见这背后之人本事不小,藏匿极深,这下要揪出那人来一次解决也不能够了。 而要惊动和安娘家,甚至是宫里的娘娘,那就更兴师动众了,何必呢? 瑚大于是想了个法子,准备让费扬古在家请先生学两年,出门时再让几个有身手的家丁跟着,到了年纪就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费扬古自是不肯,如今兄弟两个见了还为这事争论呢。 攸宁听罢,心里就明白了几分,估摸着自家也跟郭络罗家一样叫人针对了。 看着宜妃如今的行动,必不会轻易罢休,再回想她那些话,八成是想拉着自己一块儿跟贵妃打擂台,纵然做不了什么大事,膈应对方一二也是不错的。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早些把费扬古送得远远的,免得他又被连累进去。 她还没想出个结果来,那头胤禩贪凉乱吃东西又病了。 许是因为她之前服用过系统提供的灵液的原因,胤禩生下来就是健康孩子,这还是头一回病成这样,攸宁费心就不必说了,皇上也来看了他几回盯着他吃药,太医院更是送来一大堆制好的药丸子。 都是上好的药材,有些攸宁用不着,想了一想再拿出去给费扬古吃也行,于是吩咐人整理出来好几包。 大病初愈的胤禩吃苦药吃怕了,抱着攸宁的腿装可怜,他还以为这些药都是给他吃的呐。 见了自己阿玛以后,更是恨不得挂在他不下来。 皇上看看明显是打包好的药,再看看完全不解释的攸宁,只好自己问了是要给谁的。 攸宁顺势把费扬古的事情说了,无外乎就是这个弟弟不争气跟人切磋断了一条腿,在家待着还不安分,现如今正琢磨着给自己做轮椅。 ——嗯,轮椅的主意是攸宁给出的,想着他反正也是闲着,鼓捣点儿东西也挺好,还额外写了些儿童扭扭车之类的想法,反正是自己弟弟,怎么折腾也不恼,没准还能靠这个赚钱呢。 旁边的胤禩一听是金箍棒舅舅,来了兴趣,再一听这一桌子的苦药都是给他的,立刻悄悄溜出去了,生怕额娘想起自己来再给他灌药。 跑出去好一会儿之后,他身边的宫女过来了,带着一份胤禩口述的书信——是要玩具的,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里面放着一个刻了福禄图案的金元宝,还放着一枚小小的刻着西游记故事的镂空葫芦。 皇上笑呵呵拿起来看一眼,面不改色的把小葫芦给扣下了。 攸宁看在眼里,知道这个小葫芦算是胤禩最喜欢的玩意儿之一,心里莫名有点酸酸的。 胤禩还从来没给她送过什么东西呢。 她估摸着皇上此时的心情跟她是差不多的。 “孩子的东西你也扣?” 攸宁伸手去掰他的手,笑眯眯地说:“等到明年万寿节和我的生辰,咱们都管他要贺礼不就是了。” 皇上觑她一眼,嘴里只道:“我不过拿来看看,你又想着逗胤禩玩了。” 说罢把小葫芦一放,瞪了一眼不远处躲着他们的胤禩。 送了他些小玩意儿就这么关心,自己这当阿玛忙成那样,都记得每日过来几趟盯着他吃药,他倒好,病好了后开始躲着自己走了。 就在门外躲着的胤禩可不知道这些,见自己阿玛看他了,桌子上的药也被拿走了,跟着就露出个傻乎乎的笑,过来往人怀里靠了。 皇上这才心满意足,又提起刚刚的话题,问了费扬古如今的年纪,点点头,说起京郊庄子上的牛痘试验来。 这是攸宁早先就跟他提过的,如今已经开始在人身上试验了。 攸宁最开始还没有什么搞发明的想法,总觉得提出来很难找到合适的理由,再者像那些急需的高科技,恐怕有生之年享受不到,还是保命要紧。 然后她就发现十本清穿小说里就奔发明牛痘,果然是有原因的。 虽说这时候已经有了种植人痘的法子,但是危险系数高,成本也高,普通人根本种不起。 而天花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病毒,在特定季节更容易高发。 连皇上都要几乎每年带着人去行宫躲一躲,毕竟顺治帝就是死在这上头。 到了康熙帝这会儿,他吸取了教训,打算给自己的孩子种人痘,是为了孩子的身体好,也更是想要给天下做个表率,大力推广人痘。 也就是说,胤禩将来也要种痘的。 涉及到自己和孩子的小命,犹豫良久的攸宁还是把牛痘的想法说了。 幸而皇上没有刨根问底,大约是相信了她的那套从老人口里听来的说辞,让人去京郊的庄子上研究去了。 具体进度如何,她不清楚,这会儿顺势就问了。 提起这个,皇上显得心情极好,握着她的手说:“太医们仔细研究过,都说可以一试,只说这牛痘的法子比人痘易得,就方便了不知多少人。” 时下用的还都是种人痘的法子,人痘需取用患者身上的痘痂,价格高昂,普通人家根本承受不起。 攸宁大概也知道,就算这里有专为预防天花而设置的查痘章京,但也只够管旗人种痘的,而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之上,旗人只是一小部分。 想到这里,她就心虚,也隐约觉得愧疚,这么好的东西,她应该早些说出来的,而不是等着自己站稳了脚跟才敢提一句。 “可在人身上试过,效果如何呢?贵不贵?” 攸宁有些急切地问,她脑子里只有牛痘这个概念,只听说是比人痘要好,但是究竟好到什么程度,她自己也不知道。 皇上看了她一眼,微微笑着叹道:“已经开始试验了,若此事真的可成,便是你的一件大功德了。” 攸宁摆了摆手道:“这法子不是我想的,试验也不是我做的,谈不上是什么功德。只是,若是这样能让天下所有人都种得起痘,没准能彻底消灭痘疫呢。” 她期待地看着皇上,这话还真不是她异想天开,反正后世确实是彻底消灭了天花的,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 但是官方会向旗人之外的人推广牛痘吗? 皇上只是顺着她的话想了一想,跟着居然也点头了:“痘疫肆虐以来,只在人身上传染,若是将牛痘推广入民间,人人都种痘,这痘疫自然也就没处可去了,假以时日,也许真的能彻底消除。” 攸宁悄悄松了口气,听这话音,她先前的担心尽可消除了。 皇上早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心中却微有些感慨,她先前那表现,不关心功德与赏赐,倒仿佛是担心牛痘能不能推广至民间似,所以才问起所费几何,后来更是强调了天下人。 倒是没料到她这样一个长居深宫的小女子,却心系着天下万民,连将痘疫彻底消除这样长远的想法都有。 皇上心中欣慰,自然也将心中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攸宁却更止不住心虚了,连连推辞着。 却不知皇帝看在眼里,知道她所言皆是出自真心,心里反倒更为惊奇。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打卡第六十九天 储秀宫中, 贵妃悄悄命人寻了些孝昭皇后在世时的宫人来伺候,为自己讲解孝昭皇后在宫中居住时的诸事。 不日便是孝昭皇后四周年忌辰,她身为皇后之妹, 在此时闭门不出, 倒也不显得突兀。 贵妃端坐在镜前,看着镜中人有几分熟悉, 又有些陌生的面孔,不由打了个哆嗦。 饶是早就知道自己与姐姐的面容有几分相似,可二人素日打扮是完全不同的,因此她从未想过,只需修饰一二, 她与姐姐看着几乎有七分相似了。 对于这个早逝的同胞姐姐,贵妃自然有几分亲近, 姐妹俩也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可那时候她年纪尚小, 那些本就模糊的记忆到了这会儿,也早已看不大清楚了。 若是早知有这样一日,她定会把姐姐的脾性举止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现在也不算晚,她颇有些忐忑地想着。 * 费扬古得了个京郊庄子上的差事, 出入京城十分方便,身后跟着一群人跑马,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样子,加上身上有皇上给的差事, 旁人一时半会更不好动他了。 如此,攸宁和瑚家一群人才算放下心来。 这天,六岁的三阿哥带着五岁的四阿哥,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太监, 急匆匆从上书房奔向各自额娘的怀抱。 三阿哥到了地方急急止步,伸手从奴才那儿接过来一个水壶,径自灌了几大口,又忙不迭接过去一块枣泥饽饽大嚼起来。 速度之快,令人反应不及。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为三阿哥额娘的荣妃看看被他扔在一边的四阿哥,尴尬了。 狠瞪了自己儿子几眼,荣妃招手让旁边的人喂了四阿哥几口清水,又递过去小块的点心。 然后才跟四阿哥旁边的大宫女说:“四阿哥头几天去上书房,他人小,早膳吃多了不舒服,可吃少了就饿的快,你们来接的时候最好备些清水和点心,给他垫垫肚子。” 大宫女回去原话禀了正在养病的皇贵妃,又跟着道:“奴婢思虑不周,本想着在阿哥荷包里头备些糕点就好,却忘了上书房那地儿茶水不便。” 四阿哥嗓子眼儿细,吃糕点必得配着奶茶或是茶水,上书房那地方没有正经备主子饭食的膳房,能有什么好东西,阿哥必是喝不惯的。 皇贵妃听罢思索一番,隔日便请来了惠妃与荣妃一同商议。 宫里拢共就这么几个活下来的阿哥,皇上和她都当宝贝似的,生怕他们哪个生一场病就没了。 这要是在上书房给饿病了可怎么好? 大阿哥年纪最长,早膳能吃得跟头牛似的,惠妃没有这个顾虑。 生了五个儿子,只保下来这么一个儿子的荣妃就比她担心得多,回回都要带着吃食去接三阿哥。 再多的她就有顾虑了,且三阿哥一直没什么不适,她的二格格也说过,男孩子小时候摔打摔打也不是坏事,她要是把三阿哥当个花瓶护着反而不好,于是一直忍着不提。 直到今日,一听皇贵妃心疼四阿哥,又想到前些日子宜妃说跟着宁妃要来些食谱,心思一时便活络起来了。 得了皇贵妃首肯,几人兴冲冲议论了一番,临了送走了惠妃和荣妃,皇贵妃抬手唤了人来,又问了太子那边的情况。 总不好这头的几个阿哥都有了亲娘关照,倒孤零零把太子落到一边去,且不说别的,就是为了四阿哥,也要摆出慈母心肠来,将来也叫这份情能落在他身上。 皇贵妃一番苦心,又不算多么兴师动众,皇帝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又听她关照太子,心中更是熨帖几分。 便连太子知晓此事,也只有感激皇贵妃的份儿,他素日饮食起居,虽有皇帝命人时时留意,身边人不敢懈怠半分,但皇帝终归日理万机,也不可能时时关照这些微小之处。 身边人不敢叫他饿着,但更不敢只随着小主子的心意就擅作主张,太子许多时候也便听着皇帝的叮嘱,稀里糊涂的应付了自己的胃。 从前读书时没有这样新鲜热乎的吃食时,他还从未想到过这些,甚至时时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娇贵,便把那视作一种挑战。 如今骤然有了变化,心里才忽然间冒出个想法来,原来有了额娘的关照是这样的。 太子身边伺候的人是何等人精,自然能看出来小主子心绪不佳,稍微琢磨几分,便也回过味来了。 皇帝得知后,只是对着仁孝皇后留下的一幅画像微微叹息。 稍过几日,皇帝便带着太子出门散心了。 他自当了皇帝以来,北直隶几乎都快带着人逛遍了,朝中乃至后宫人人也都知晓,习以为常,是以贵妃得知消息时,连求见的机会都没有了。 宜妃知晓贵妃竹篮打水一场空,别提多么高兴了。 要想借先皇后的情分获宠,也得瞧瞧先皇后能给她留下几分余荫来,便是如仁孝皇后那般,留了一位太子下来,也没瞧见皇上,或是太子对赫舍里氏另眼相待过。 宜妃抿着茶如此说道,她人生得美,便是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也显得极娇俏。 攸宁依然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又听宜妃说起贵妃胞弟,也正是袭了一等公爵位的法喀,此番孝昭皇后忌辰,皇帝出巡虽然是散心,但也一定会去山陵祭奠的,他身为孝昭皇后胞弟自然也能跟着,据说是个典型的公子哥儿,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 说起这四个字,宜妃明显是有了主意的,但是偏不说。 攸宁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这种宫斗加政斗的戏码,再加上一些些的旧怨,她也盼着钮祜禄家倒霉呢,至少无暇再找人麻烦了。 不过想归想,她不想掺和进这些事情里,说得没脸没皮些,有顺带的好处,她接着,没有就算了。 毕竟在已知的历史中,即便没有她掺和,过不了几年钮祜禄家也会兄弟内斗起来,皇上拿着这个一等公的爵位吊在兄弟俩面前,看着他们为此上蹿下跳相互诬告,最后两个还都留了案底,最后爵位不管落在谁身上,也只好对皇上的宽宏大量感激涕零了。 这也是攸宁至今能稳住的原因之一,不多时钮祜禄家便要兄弟相残,相互构陷都闹到外面了,以后他们还能分出心神来对付瑚家才怪。 第70章 第七十章 打卡第七十天 见攸宁到了这时候还能稳得住, 宜妃心知她是打定了主意不愿意掺和进来了,只得打消了念头。 她心里也嘀咕着,要说这宁妃, 素日也不是软弱之人, 怎的这回都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也不吭一声,只会静观其变, 莫不是她知道了什么? 如今四妃之中,论宠爱,宜妃并不觉得自己输给了她,更不觉得皇上会在这些无伤大雅的事上厚此薄彼。 但她心里始终打着鼓,皇上不喜内宫嫔妃和家人传递宫中消息, 要是深究起来,她这事儿做得不好。 再一细想, 她跟贵妃的不对付,皇上难道不知道么?前头阿哥们在上书房的膳食上她已经掺和了一回, 好巧不巧搅和了贵妃的好事儿,后脚钮祜禄家再出点什么事情,里头又明显有郭络罗家的身影,皇上怎么想? 哪怕皇上顾念旧情只当没瞧见, 次数多了难免觉着她和郭络罗家不安分。 她跟皇上的情分难道就要耗在这些小事上头吗? 如一盆冷水倒浇在头上,宜妃霎时觉得头脑一片清醒了。 此时再看宁妃面容沉静,安然端坐的样子,宜妃怎么瞧都觉着人家是高人风范。 一时间打心底里亲近, 敬佩起宁妃来。 自个儿出生以来一路顺风顺水的,可这才封了妃多少时日,就心里得意起来,都敢跟着贵妃在明面上呛声了。 宁妃出身在那里摆着, 要说境况变化比她还大了几番,却还能保持着从前的本分模样。 若非身边有个宁妃冷冷衬着,她只怕更察觉不到自己的变化了。 宜妃一时间心里又有了诸般心思变幻,若宁妃为人圆滑些,只管着恭维奉承自个儿也是无碍的,连捧场子都不愿,但凡她心胸狭隘些,没准还要结了怨。 想着宁妃往日为人,不是不懂这些的,那么,就是心知她不是那样狭隘之人,特意提醒一二。 怪道皇上从前念叨着什么‘以人为镜,可明得失’呢,今儿她竟也算是体会了一把以人为镜,那些书上的酸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果然还是该与宁妃这样的人多亲近一二,她宁愿叫人浇一盆子冷水,看清自己几分几两,也不想叫人捧着稀里糊涂掉到火坑里去。 迅速理清了这些心思,宜妃便不再云里雾里暗示那些算计,真真诚诚的表示了自己贸然来扰的歉意,约了日后一同赏花便告辞了。 攸宁被她这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弄得一懵,不过也没说什么就起身送客。 总之宜妃临走时没露出什么怨言,也不复先前的热络盘算,看着好像还冷静下来了? 攸宁自然不知道宜妃前后脑补了一大推,居然也把自己给想通了,如今生了要多多亲近她,以便‘近朱者赤’的想法,不光如此,还脑补了她与她惺惺相惜,明知做的事情讨不了好,但还是出于相信宜妃的本性,坚持劝说和暗示她冷静下来。 天知道,她以前对着人处处小心谨慎,恭维讨好,那完全是因为位份宠爱和底气都不如人啊! 人家动动嘴皮子都能折腾得她浑身难受,她又何必去开罪人呢?宁愿被人说谄媚,热脸贴个冷屁股,也好过被人家误会她瞧不上谁,然后莫名其妙结了仇家。 如今就大不一样啦,位列四妃,有娃有家世,再上赶着去恭维人家,就有点没脸没皮了,而且完全没必要,纯是给自己找事儿。 这小小的误解后,宜妃彻底熄了家人要跟钮家对上的心思,以前那些小动作也都撒手不干了,以至于家中子弟阴差阳错在一场浩劫里捡了一条小命回来,连带着宜妃也逃过一劫,就是不久之后的事情了,彼时宜妃捂着狂跳的心口,只觉得自己简直是重获新生,庆幸不已。 而攸宁这里知道的些许,不过是乾清宫伴驾时听到的一些片段。 还是房子不够隔音的问题,彼时攸宁跟皇上一块儿待着,瞧出他心情一般,没心思风花雪月,干脆问起牛痘进程来,讨论了点实事。 然后她就因为不了解这个时代的基层情况和运转机制,被皇上耐心教导一通,也终于看见他脸上露出点笑意来——被她的无知逗得。 结果太子这会儿偏跑过来给身边人求情,皇上的一片慈父之心不被理解,苦闷化为怒火被彻底点燃,训得太子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不再开口。 攸宁听了个七七八八,总归就是皇上觉着太子跟前一堆人全不是好人,带着他学坏,然后一气之下全都发落出去了,老师们贬官的贬官,伴读玩伴们打板子的打板子,发落回去让其家人关禁闭,身边的奴才犯了错的杖毙,没犯错的也是伺候得不好全都赶走。 攸宁听得颇有些心惊肉跳,正想着这处置似乎有些重,一转头窗户上瞧见梁九功缩得跟个鹌鹑似地,带着一堆人恨不得能多远避到多远,就知道那群人引着太子犯的肯定不是小错。 皇上发火是常有的,火发出来才不算大事呢,等闲的事情梁九功哪至于这样。 攸宁这会儿也恨不能在暖阁里找个密室,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平日里伴驾就有些劳神,都说伴君如伴虎,更何况今日是只到处喷火的老虎。 但她刚刚没来得及避开的时候,是瞧见了皇上怒而摔杯,然后紧接着太子跪在地面上的,八成是跪在茶杯碎片上了。 不然梁九功自个儿躲得远远的,怎么还踢了个小太监捧着软垫过去呢? 结果人刚一过去,攸宁就听“噗通”一声,估计是被气得团团转但是没有动太子一根毫毛的皇上一脚踢出去了。 外头训斥声倒是没了,但皇上粗重的呼吸声,彰显着他怒气还没发完,而且急需一个受气包去解解围。 梁九功急了,隔着窗户对她挤眉弄眼。 攸宁有心只当做没看见,下一刻,就听外面喊梁九功的名字,然后很快就看见他也连滚带爬爬到了门外跪趴着 攸宁离着老远,看见这老小子明显是松了一口气,对着她露出个恳求的表情来。 她是真的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一想也知道,太子受伤,外面那小太监和梁九功冒死上去劝,哪怕这会儿被踢出去,或是拖出去打板子,可日后皇上会觉得他们是个忠心的奴才。 而她作为有幸被太子称呼一声“妃母”的人,又倒霉催身处现场那么近,想当作没察觉都没人信 左看右看,攸宁没找着软垫,只好揣了榻上的一个迎枕战战兢兢往出走。 到明间和次间门口,就瞧见皇上背对着太子站在那儿,气得脸都红了,看她出来就先瞪了她一眼,十分不耐。 攸宁确实极少看到皇上生气,更别提像今天这么严重了。她一贯不觉得什么帝王之气,王霸之气是能看出来并且把人吓到的,这会儿却免不了心里惴惴不安,膝盖都有点软。 攸宁缓缓朝太子靠近,然后垂着眼,声音细听还有些发颤:“妾来送这个,给太子垫一垫腿。” 说完就等着皇上气冲冲的继续问话,然后自己顺理成章往那一跪请他息怒,把迎枕顺手推到太子膝盖底下去。 她到如今也算摸清了皇上的一点儿脾气,他自认为是个严父,私底下如何跟太子相处她不知道,但当着她这个外人的面——不论她是在里间还是现场,肯定是要表演一二的。 要她再三给太子求情,然后他再勉为其难顺着台阶下来,时间都不知道浪费多久了。 还是直接塞过去,让皇上看出太子受伤的端倪来更快些。 攸宁连给太子求情的话都想好了,却迟迟没等来皇上的责问。 殊不知这会儿皇帝冷眼看她,瞪她,心里一肚子火却不好发了。 这女人一向是识时务,不叫人为难的,这会儿无端跑出来给太子求情是做什么?求情就算了,还不伦不类捧了个迎枕出来,简直可笑至—— 皇帝盯着她,正预备开口叫人送她先行回去,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地上那一滩茶水混杂着零星的茶杯碎片还在,他的目光徐徐落在太子跪的地方,眉头就皱紧了。 太子仍旧面无表情,微垂着头,表面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攸宁没等到皇上训斥,心下定了几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太子跟前,也不劝他,只低声道:“太子拿这个垫一垫膝盖罢。” 只从太子跪到瓷器碎片上一声不吭就能看出来,这孩子在自己阿玛跟前是个要强的性子。 他不肯服软,更别指望旁边皇上先开口了,大家彼此心里都拿捏着分寸呢,这瓷器碎片不大,否则太子再耐疼也不能装得这么若无其事。 攸宁只好低低道一声得罪,用力一搀太子臂膀,如愿听到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然后她惊呼一声,皇上几乎是立刻就回过头来,瞧着面色如常,却是第一时间查探着太子受伤的膝盖。 攸宁适时避开,外头叫太医的叫太医,找药膏的找药膏,她优哉游哉躲在里间吃茶和点心。 当天还喝上了一盏皇上亲手给她泡的茶水,得了他一声谢,攸宁喝完之后感觉自己胆子大了不少,若是往后再遇着这种事儿,她觉得自己也不至于这么没出息被吓到腿软。 70-80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打卡第七十一天 隔不了几日, 攸宁就从宜妃处得知了最新消息,她家亲戚里头去巴结太子,哄着太子玩儿的那几个子弟, 都因为跟着太子“胡闹”而不知劝说, 受了不同程度的板子被赶回去了。 幸而命还在。 宜妃说这话时也是十分后怕的,谁能知道皇上会因着这个发这么大火, 若非那日在宁妃这里醒悟过来,那些子弟恐怕就要被撺掇着去揭发带坏太子的那些人了。 然而皇上金口玉言说了,跟着太子胡闹的人固然可恶,可是那些混在太子跟前,受着他恩典, 明知有些事情不好,不及时制止巴结媚上就罢了, 还想以此图谋算计,踩着太子立功的人最是该死! 这场风波里头, 有几个被生生打死了的子弟,原先就同宜妃母妃家的人相熟,那边什么算计,宜妃不说是一清二楚, 也是有所猜测的。 不过是打着跟他们一样的主意,想要借着告发此事立功,又生怕立功太小,所以慢慢火上浇了几回油。 谁知道皇上一下令彻查, 他们的心思立时就瞒不住了。 皇上平日里待臣子宽厚,到该狠厉的时候也是能下得了手的,哪怕那些人没有过那样的想法,可经此一事后, 看哪个还敢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去算计太子呢? 攸宁此时也恍然,怪不得赫舍里氏送进宫来的那位贵人,这几日也不来跟她讨教什么膳食了。 这位赫贵人许是听了家人叮嘱,素来只对皇上和太子上心,从前皇上不大管的,这回忽然不叫赫贵人接近太子,估摸着就跟这次的事情相关。 宜妃点头:“赫贵人愈发年长,她跟皇后又是隔了房的,跟太子太近了也不好。” 攸宁深以为然,有些事情就算隔墙没耳,也最好不要放在明面上说,只好两个人互相对了个眼神,知晓对方明了了自己的意思。 毕竟赫舍里氏得势,得了最大好处的是主支,可是主支里头还分三六九等,好处都落在一个人身上,怎么能叫别人不眼红? 把前头这个挤下去,后头不就有人能上位了,反正大家都姓一个赫嘛,只要有太子在,家族就倒不了,皇上也不会叫他家倒下的。 就着这个话题,攸宁又跟宜妃八卦了好一阵子。 议论熟人的八卦可比生人的有意思多了,尤其是有过接触还不大看得惯的人,赫舍里家不知道哪一支的一位老太太,刚好就属于这类人。 大约是身上血脉跟皇室有些相近,好些宴会上攸宁都能见到此人,风评在京里是不大好的,最爱嗟磨家里的庶子庶女,儿媳妇孙媳妇,可巧这一回被问罪的赫舍里氏家的人,就有她的丈夫和娘家人。 宜妃不由得感叹道:“当家人被赶回家去闭门思过了,想来也没时间再寻花问柳,只盼着那位老太太把折磨人的心思都用在他身上,放过别人吧。” 攸宁点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谁能想到那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有个年过六旬还花心风流的丈夫? 大约就是因为这个,她才格外看不得府里头的庶子庶女,也看不得儿媳们不庄重跟儿子走得太近,连带着,更是厌恶她家一个花容月貌的小儿媳。 按说攸宁本该连带着老太太一块儿可怜,毕竟她也是遇人不淑,但得知她在府里头如何作威作福时,就半点可怜不起来了。 “闭门思过又能有多久,只怕用不了几日就出来了。” 攸宁对这等人只有厌恶。 宜妃顿了顿道:“朝中早就下令裁乐户,禁娼妓,这一回皇上又命人严查,总分安分些日子吧?” 攸宁淡淡道:“大约吧。” 总之她是不抱什么希望的,这玩意儿上头都不是认真要禁,下面执行成什么样子,就更不必再说了。 提到这个,她就没了谈兴,哪怕知道宜妃这话,暗指的是有人拿这些去带坏太子,也没了八卦的兴趣。 宜妃何等机敏,自然察觉出来,也不再提别的,只感慨一句:“那些女子想来也是可怜人。” 攸宁只心中微叹,这时候如宜妃一般,提起来道一声可怜的,都可以说是十分慈悲了,大多数人是连提都嫌脏了嘴巴的。 不过宜妃是好心过来,跟她分享情报的,攸宁也不会扫了她的兴致,转而打听起钮祜禄家那位法喀公爷的事情来。 钮祜禄法喀作为勋贵子弟里头名头最大,最会吃喝玩乐之人,在同龄人当中自然是极受欢迎,被众人恭维着的那一位,整日大肆宣扬自己过往的壮举,就被太子身边的人给听了进去。 这人也是大胆,不考虑考虑太子如今年岁几何,又或许是太子本就到了对这些稍感兴趣的时候,总归,就过于好奇了些,然后一个不慎叫人给知道了。 这才惹得皇上勃然大怒,遂连过去太子身边的人,不管跟这事儿有关系没关系,都被查了个底儿掉,这才查出了事情来。 作为始作俑者的法喀,到底是看在贵妃的面子上没受皮肉伤,只是被革了身上的官职,扔回公府去闭门思过了。 但这也只是个开始,往常法喀仗着自己袭了爵位,是公府的正经主子,没少帮着自家额娘,挤兑遏必隆正儿八经的嫡妻和嫡子。 这回他失了颜面被处罚,那头嫡额娘和弟弟自然会动心思的。 听到这里,剧情居然跟自己脑海中所知的历史对上了,这让攸宁颇有些奇怪的兴奋感,不必宜妃再暗示,接下来恐怕就是兄弟阋墙的精彩戏码了。 在攸宁所不知道的地方,事情也正如她所预料的那般发展着。 模样清俊的少年对着上座的伯父拱手,正直又为难地讲出了自己兄长做出的不堪言说的事情,临了请求长辈能代亡父劝说兄长,不至让兄长堕了一等公府的名头,也不要污了已逝阿玛的名声。 而本就怒其不争,看不惯法喀作风的长辈,长叹一声后点头应允。 兄弟相争说出去固然不好听,可总不能眼看着法喀把爵位给作没吧! 此事经过层层上报到了皇上这里,而另一边,贵妃也从自家额娘嘴里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她慌不择路地叫人去请梁九功,得到的却是和从前不一样的敷衍面孔,自己先把自己给吓了个半死。 另一边,梁九功也颇有些无奈,前两日被皇上一脚踢出门外,这才刚将养好,哪敢为了贵妃再去触皇上霉头? 不用脑子他也知道,贵妃就是为了那位公爷求情来的,他但凡敢对着贵妃应一声,明儿这个乾清宫大太监的名头指定就没了。 而攸宁对此一无所知,宫里生活没什么意思,除了八卦就是养娃,连繁体字她这几年都认了不少,毛笔字也写得勉强能看了,好容易遇到一件自己能说得上话的外面的事情,免不了想要多问几次牛痘的进度。 起初还有些惴惴不安,怕皇上觉得她多管闲事儿,幸而并没有,只要她问了,皇上还是会耐心告诉她的。 ——自然,事实也可能是颠倒过来的,皇上闲了才会叫人伴驾,跟她聊聊这个,也纯属是觉得她的反应有趣,顺便过一把指点人的瘾。 攸宁也懒得去细想,总之她的目的是达成了,而且她确实也好奇,到时候牛痘研究成功,该怎么逐步推广到各地区呢? 为了理清楚如今的行政区规划,她得了皇上允许,跑去书架上翻全国地图。 皇帝看着她兴冲冲的身影,也颇有兴致,极少见女子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 而且他也知道宁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读书写字进度,她素日除了戏本子之外别的书都不爱看,自然明白她并非是对那些枯燥的道理有兴趣,而是真的在思考如何把牛痘推广出去,为了这个,才愿意去看了解其他的。 这时,门外梁九功悄没声地一步一挪跪行过来了,垂首道:“贵妃正候在外头。” 皇帝脸色微冷,他不会因为外面的事情,就迁怒宫中嫔妃,可这会儿还是有些不悦,再加上旁边有个胸襟开阔的人对比,更是连见一见人的想法都没有。 想到案头上那一摞告法喀罪状的折子,他捏着扳指沉声道:“把法喀的罪名一项一项抄录下来,拿去给贵妃看,问问她知不知道她的好弟弟做下这些孽来?问她知道后又有何感受,想清了,写明了,再一并呈上来!” 听了这话,梁九功的头又低了些,诺诺连声。 皇上说了要写明了呈上去,那自然就不是简单写点东西就能送过来的,只怕是要让贵妃用上宝印。 宝印一旦动用,是要留下记录的,何时动用,为了何事,旁的什么万寿节千秋节作贺表就罢了,又偏偏是用在这样不体面的事情上,一辈子都洗不去的污点,这回贵妃可是丢脸丢大了。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打卡第七十二天 贵妃这次是真的闭门不出了。 她虽然起先并没有想得太多, 只是不愿意阿灵阿和嫡母他们趁虚而入,可得了皇上训斥之后,看了法喀的罪状, 就明白这事儿不是自己能管得了的。 贵妃自幼在自己额娘身边长大, 未及年长阿玛便已经去了,受到的教育自然不比前头的姐姐, 但也并非什么都不懂。 前头的事儿皇上轻易不会告诉嫔妃,这次直接让她看了法喀的罪状,定然不是出于对钮祜禄氏的维护,而是那些罪状已经是板上钉钉,马上要论罪了, 不日便会公开,自然也可以给她看。 看了条条罪状心惊之余, 贵妃纵然再想维护自己的哥哥,也没办法了, 谁叫他这次是真的被皇上所厌恶,且阿灵阿他们是说动了数个伯父,联合给皇上上奏的,上头的话语有理有据, 谁也反驳不得。 贵妃自个儿都被皇上的训斥吓了半死,等了几日感觉皇上不会再为此事怪罪,才缓过神来,事已至此, 她没什么好说,只能暗暗期盼自己的额娘和法喀能记住教训,同嫡母和阿灵阿亲近些,不要再闹得太僵。 若是法喀能知道悔改, 洗心革面,哪怕只是做出个样子来,时间久了,皇上看在她和姐姐的面子上,也会对他改观的。 然而如今暂时不敢与宫外联系的贵妃哪里能想到,法喀袭爵本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又听了自己额娘的话,想着定要早些把阿灵阿打压下去,以绝后患。 谁承想打压不成,自己先叫阿灵阿给告了状,心里不服气得紧,又想着自己亲妹子在宫中,一心想着要重新夺回爵位,哪里会有悔改的意思呢? 更何况,法喀在京中得罪的人家多,人家都巴不得他落到泥里被人踩到脚底,自然要使些小手段激一激他,令他永无翻身之日。 * 攸宁则更没有时间去关注贵妃了,谁叫她本身在宫里的存在感也不大高,或者说,跟她从不是一路的人,若无法喀找麻烦的那事儿,她对贵妃本也没什么感觉。 这会儿,攸宁操心的事情就是身边桂英和兰英这两个宫女出宫的事儿。 她同这两个姑娘相处了也有三四年,关系融洽不说,这两个在她身边做事也极可靠,攸宁私心想问问她们出宫后的打算,日后也还能关照一二。 这两个姑娘年岁不算大,如今也只是二十出头,不过在这会儿已经是出嫁的年纪,攸宁问过她们各自的想法,得了她们允许,便让自己周围的人给她们找,满意的人家。 时下各宫宫里的大宫女,只要是跟主子关系不错的,都会得到这样的照拂,毕竟出宫以后自己嫁人,就只能找与自己家世差不多的。 而能忍心送女儿进宫伺候的人家,家境都不会太好。 反而是主子给指的人家,可选择的余地也多些。 桂英和兰英自然是愿意的。 二人出宫的那一日,目送着她俩的背影消失在长长的宫道中,攸宁看着,忽然觉得心里缺了一角似的。 这几年时光倏忽而过,不知不觉间,桂英居然也陪伴了她这么久。 正有些怅惘,只听得旁边一声啜泣,扭过头去,正是一左一右陪伴着她的两个宫女,柳英和玉英。 她们也很舍不得这两个教导过她们的大姐姐。 攸宁看着身边熟悉的人,心里却莫名安心了些。 再看着身后面送别二人的一众宫女,也个个面露不舍,她只好自己活跃气氛,笑眯眯地说:“都瞧见今儿我给她们收拾的嫁妆了没?日后你们两个嫁人,也照那个给你们准备,怎么样?” 玉英霎时羞红了脸,柳英晃了晃她的衣袖,不大好意思道:“您这是有意拿我们打趣儿呢!” 身后有好些宫女也是柳英教导过来的,这会儿都发出阵阵善意的笑。 柳英这时候有些撑不住了,拉着玉英的手一一瞪回去:“可不许笑了,日后有你们这一天,到时候看我怎么笑你们!” 话是这么说,她自己的脸上却仍是挂着不好意思的笑意。 院里的气氛这才慢慢好些,总不似先前那般沉寂了。 这事过后,攸宁的心神便放在了牛痘上面。 她起先以为只要研究出来了牛痘,就诸事皆宜,打败天花这种传染性极强的病症的时机近在眼前了。 毕竟牛痘的成本,可比种人痘的成本要低多了。 然而问题就出在成本低这上头。 时下京中的贵族阶层都有个相当简单粗暴的想法,贵的就是好的,种人痘多精细啊,成本多高啊,不见连宫里的皇子公主们都种人痘吗? 于是在皇上的强制号召下,大家观望一时后,都热情地去种人痘,并且强烈推荐给别人。 等到牛痘研究出来,却没几个人感兴趣了。 原因也简单,先前皇上推广人痘,设立了专门的机构让旗人去种痘,到这会儿没有种痘的人就已经是少数了,剩下的人连人身上的痘种都不敢用,更遑论是畜生身上的? 这还罢了,攸宁本来也不大关心这些富贵人家,富贵人家在天花来临时保命的法子多了去了,以前没种痘的法子时,大家都机灵地跟着皇家往外跑躲痘疫呢。 攸宁想要推广牛痘,想到的就是贫苦人家,是占据天底下人数最多的普通人们。 她不觉得自己有多高尚,更没有拯救天下万民那么伟大的想法,只是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 然而,牛痘的成本低,是相对于富贵人家的,可人家根本不屑;可对于真正的底层民众,成本似乎又有些高了。 这年头吃不起饭,穿不起衣对普通人来说是常态,可种牛痘,首先是得有,或是接触到一头牛 即便有皇上背书,可以强令各地官员推广下去,但是真正能惠及最底层民众的又有多少? 而到了这里,就只是攸宁一个人的问题了。 毕竟对于官府而言,能在各地人多的城镇成功推广牛痘,使人们不受天花之苦,就是十分能称道的政绩。 再往下,只能看当地官员的良心了。 谁让这年头的医学落后,疾病却多,再加上各地来往十分不便利,往往是几个村子的人全都因为疫病死光了,再往外扩送的时候,当地官府才能知道,若是不够严重,那等到消息再送回京城,起码就有月余了。 道一句人如蝼蚁,命如草芥,尚且不为过。 这已经不是人力能干涉的范畴了。 哪怕有几位太医和民间的大夫深觉牛痘之神奇,下定决心要联合弟子门生,将其推广至各地,造福民间,攸宁也不抱太大希望,不过还是让瑚家给了资金上的支持。 于是攸宁开始日常问候自己的打卡系统。 跟系统和谐相处了几年下来,系统的功能已经被攸宁全都摸索清楚了,只靠着打卡日常任务,她居然也攒下了将近两千两的银子,几十两金子,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 不过系统对她而言,最大的收获——除了神奇的灵液之外,不是外物,而是每天积极生活逐渐改善的精神状态。 因此,她对系统的态度也渐渐有了转变,从最开始的不得不依赖但防备,到后来习以为常,然后又逐渐增加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感谢。 ——虽然她时常觉得,自己是被系统背后的神秘势力成功洗脑了,但不可否认,神奇的系统,是她现在还能健康快乐活着的支柱之一。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攸宁逐渐养成了每天问候系统的习惯。 及至她呼唤出系统的“客服”时,时间悄然过去了将近三年。 此时已经是康熙二十四年。 皇上于去年进行了第一次南巡,主要是为了视察水患成灾的黄河,以及几处重要的堤岸,顺带安抚南方士族和百姓,体察民情,整饬吏治等等。 让攸宁稍稍有些感动的是,经过几年的推广,牛痘总算在几次天花病疫中起到了不错的作用,就算有人一开始忌讳这是畜生身上的痘种,为了活命也只得勉强种了。 牛痘之法,一传十,十传百,名声总算在民间传开了一些。 攸宁不知具体的情况,但既然当地官员敢在皇上面前奏报报喜,想来是挽救了不少人的性命的。 而她对牛痘的上心,康熙自然再清楚不过,得知消息之后,便让人誊抄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奏报内容在家信中,给她寄到了京城。 随信而来的,除了阖宫都有的各地特产之外,还有一个专给攸宁送来的特殊礼物。 一个小小的木制雕像,小人面容模糊,造型倒有几分菩萨般的样子,正端庄盘坐在一头牛身上。 皇上寄来的信中说,当地人听说提出牛痘之法的是一位娘娘,为了感念娘娘的恩德,才特意做出来了一尊娘娘像,还专为娘娘像盖了座庙,竟还颇有几分香火。 而就在攸宁看着娘娘像那慈悲的双目,心中正不知作何感想之时,系统忽然间肯搭理她了。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打卡第七十三天 【积极生活打卡系统更新中】 面前突兀弹出来一行半透明字体, 攸宁立刻精神一振,借口小憩把身边的人全都赶了出去,专心致志等待着系统的更新。 要知道自从她吃喝不愁之后, 系统就跟跑路了似地, 不再发布任何新的任务,要不是她每天还能通过打卡任务获得奖励, 偶尔把攒起来的任务一次领取也能获得物品,她都要怀疑所谓的系统其实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东西。 等了没多久,提示更新的字幕缓缓散去,攸宁迫不及待打开系统一看,界面仍然是先前的界面没错, 只有任务一栏增加了个长期任务。 内容如下: 【长期任务:推广牛痘】 【前置任务:研制牛痘(已完成)(请点击)】 【开启长期任务道具:具有信仰之力的任务者雕像(已获得)(请点击)】 【任务提示:具有信仰之力的雕像之间具有微弱的相互感知能力,可以为每一个见到此雕像的人, 下达“推广牛痘”的微小暗示。】 (注:雕像之间的联系系于任务者一身,任务者身死, 木雕自毁,联系消失,任务失败。) (注:雕像下达暗示之后,受到暗示之人是否会付出行动, 取决于此人的性情,职业,家世等综合因素。) (注:若任务者开启【一键管理】【任务资金适量投入】,受到暗示之人会付出行动的概率将有适当提升。) 攸宁已然一字一句看明白了, 她似有所悟,先点开了系统提示点击的两个已完成任务。 研制牛痘的任务奖励出场很是不凡,放着漫天的金光,仿佛是一件稀世珍宝。 当金光散去时, 一行正在不断滚动着的数据出现在她面前,令她小小吃了一惊。 【16579/16579】 前者是在天花中,种了牛痘受益成功存活的人数,后者则是按照人数一比一获得的银两。 至于银两来源,攸宁想到先前系统描述信仰雕像时屡次提及的‘微弱’‘微小’等字样,就知道系统比自己要谨慎得多。 攸宁思考过后,又点开任务者雕像的提示红点,这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只是一则提示,要她将这尊任务道具,也是主雕像随身携带,限定范围是三千米。 也就是说在宫中的时候,她不需要随身携带这么个雕像,如果有事要出去,最好还是带着比较好。至于木雕的安全,倒是不需要她考虑,毕竟系统早就提示了,只有她死了,木雕才会自毁。 攸宁开启了这个任务的一键托管和任务资金投入。 愿望获得满足之后,她对系统的谨慎程度还还有些无奈,列了这么一长串的任务和提示,其实最后她还是什么都不用干,只要好好活着就行。 还真是颇为符合这个系统的名字——积极生活打卡系统。 至于得到木雕之后,那短短一瞬间浮现出来的些许担忧和紧张,早就在看到目前整个大清只存在零星三五个雕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准她现在手里头的雕像,都是底下人不知从哪儿淘换来,想着向上巴结的时候到了皇上手里的。 而皇上家信里头所说的香火不错,八成也是底下人看在她对牛痘那么上心的份儿上,故意往好了说,甚至弄出个假象来哄她和皇上的。 毕竟就连贵妃那前一等公的弟弟,以前在京城贵夫人们嘴里都是一等一的好儿郎,他出身宗室的嫡妻早早过世后,续娶的还是先仁孝皇后的亲妹妹。 现如今被夺了爵,以前做的那些事情忽然就为人所知了,人人都说是个糊涂东西,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云云,反衬得新袭爵的阿灵阿是朵淤泥里长出来的好莲花,皇上也对其颇为赞赏。 对于这些事,攸宁也只当个八卦听了。 启祥宫骤然多了个木雕,最近酷爱在各处寻宝的胤禩很快就发现了。 现年虚岁五岁的胤禩,再过一年就要跟一众哥哥一起,过上天天早起摸黑念书的苦日子了,一想到这个,攸宁有一半期待,一半不舍,最近对他态度和和缓了许多,倒让胤禩有点受宠若惊。 毕竟随着他逐渐长大,攸宁对他就愈发严厉了。 谁叫他是从小被宠爱到大的呢,上到皇上太后太皇太后,下到身边的嬷嬷宫女太监,大家似乎都没什么溺爱孩子的认知。 小阿哥想要这个?给他!小阿哥想要那个?给他!小阿哥生病了也想吃这个?哄他!小阿哥摔了东西?这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宫里多得是呢,使劲摔! 唯一能值得称道的,就是在攸宁的看管之下,他没养成动辄打人骂人摔东西的坏习惯,没变成对谁都不讲道理的大魔王。 ——虽然这讲道理,仅限于他的额娘阿妈长辈们,以及亲近的宫女姐姐。 在发现身边最喜欢的一个宫女姐姐,每日都要来额娘的小佛堂里拜一拜时,感到好奇的胤禩很快就偷偷跟了进来。 然后发现上面摆着一个丑丑的木雕。 以往这种粗陋的东西自然是入不了胤禩的眼的,别看他人小,也还是分得清楚美丑的,雕像自然是像旁边用玉石做的才好看,摸上去滑滑的,颜色也白生生,或者红艳艳的,或者绿油油的的。 就算是木头做的东西,也是要弄出好看的光泽,雕刻出活灵活现的人物才算好看。 因此,在年仅五岁的胤禩看来,这个雕像不知道是哪个奴才不慎遗失在这儿的小玩意儿。 这么想着,他伸手就想拿起来扔掉,可凑近了一看,他心里不知怎么就有点犹豫,这个雕像看起来真有点像额娘。 宫女察觉有人靠近,连忙起了身,再一看是小主子正凑近了要拿雕像,连忙拦在了中间。 她小心翼翼哄着胤禩:“阿哥来这儿做什么?我带你出去吧,这里头味儿重得很。” 胤禩指着木雕:"我要那个!" 宫女看清他指的方向,没忍住“呀”了一声,露出一种胤禩看不懂,但似乎经常看到的表情,然后她摇了摇头。 攸宁正是循着声音找过来的,看到胤禩在为了木雕闹宫女,不由得悄悄松了口气。 为普通的东西跟胤禩讲道理,是很难的,按理来说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懂个什么?大人稍稍动动脑筋,把人忽悠过去也就算了。 但胤禩这小子,却依仗着大家都疼爱他,对他几乎无所不应,早早地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些东西都没他重要。 因此,但凡他想要的,不过分的愿望,都能得到满足。 不过,自己的孩子攸宁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跟他讲他的道理是讲不通的,他只会把所有人拉进自己的小孩儿思维,在小孩儿思维里面,胤禩自己就是绝对的胜者。 毕竟,谁歪理能有他多呢? 攸宁对他嘴巴里吐出的一连串道理置若罔闻,而是神神秘秘地讲起了小故事,以解释雕像的来由。 给胤禩灌输了一通助人为乐的故事,看着胤禩小脑瓜子随着她的故事转啊转,攸宁不禁感受到小小的得意,这也能算作是寓教于乐吧。 至于故事也简单,就是这些宫女也有在外的家人,作为启祥宫的人,她们早早听闻了牛痘,又在攸宁的卖力推荐下让家人试用了,还真有些从痘疫里捡回命来的。 这些宫女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有些感念的。而能亲眼看到身边人因此受益,攸宁也感触良多。 听完故事,胤禩兴奋地举起双手:“额娘,我也要有人帮我做雕像!” 他并不是特别能理解额娘故事中的意思,但是已经从额娘和宫女对木雕珍重的态度中明白了,这丑丑的木雕一定是一种极少,极特殊的玩意儿! 而他从来没有过来历这么特殊的东西! 额娘说要想有这样的东西,应该怎么做来着? 胤禩陷入了思考。 胤禩回忆起了故事的内容,和额娘的鼓励。 胤禩开始行动了。 这一日,启祥宫的大宫女柳英正在检查这一批新送来的宫女规矩学得如何。 不知不觉她也到了即将出宫的年纪,相关发的事宜攸宁早问过了她的意思,一切都准备好了,深感主子恩德的柳英,自然打算为启祥宫更加用心的教导新宫女。 当她检查出有几个宫女偷懒,并打算一一惩罚时,就见启祥宫的小主子,人人都疼爱的八阿哥小腿蹬蹬蹬地跑了过来,为这几个宫女求情。 柳英顿时懵了。 相似的事件在短短几日内发生了好几起,启祥宫里头的人只以为这是小主子心血来潮,没怎么当回事儿。 直到后来,胤禩跑去别的兄弟那儿多管闲事儿,最先受不了的大阿哥去给惠妃告了一状,攸宁才知道儿子为了有人给他做木雕,跑去到处乱帮受罚的宫女太监的始末。 ——还真是,宫里能有多少人需要帮助?胤禩小脑瓜子里所理解的帮助,也只是他开口让人免于惩罚后,旁人感激涕零的给他磕头道谢。 也是经此事后,攸宁这里有个木雕,以及这木雕的来历就被传开了,众嫔妃都有些稀奇地来看了一眼。 忙于教导胤禩“帮助他人”是什么的攸宁,没有把众妃的观光当回事儿。 而后再有一日,宜妃过来道谢,说老家里有位老太太在她好说歹说劝说下,种上了牛痘,要不是有这出,就险些被身边伺候的人给传染痘疫了。 攸宁这才反应过来,似乎本就有意跟她交好的宜妃,也被这雕像给影响了。 这还不算,在宜妃的大力支持下,郭络罗氏的女眷们也开始在京里给人推广牛痘。 这玩意儿起先出来的时候,大家自然是都看不上的,不过有了郭络罗家那位老夫人的例子,再加上宜妃的大力宣传,又偏偏今年是痘疫盛行的一年,年纪有些大又种不得人痘的老爷子老夫人们,就开始有些意动了。 只是攸宁没想到,这居然还间接促成了自己三妹妹的一桩好事儿。 这两年攸宁最底下的妹妹,三妞妞也逐渐到了相看的年纪了,她是个沉默温和的性子,纵然这几年家中境况称得上是骤然富贵了,在周围人恭维吹捧下也不曾移了性情,反倒越发喜欢看书了。 倒没有旁人嘴里吹捧得才女那么厉害,但在现在的瑚家,学识就算是一等一的了。 因此,攸宁和和安这个嫂子也对她的婚事上了心,不说要找个与她多么两情相悦的,起码也得是个能识字会读书的,好歹说话能说到一块儿去。 和安听罢,忽而有些激动道:“我可想出来一个人了,这人家世为人俱是好的,说出来你一定也知道!” 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笑道:“这个人我敢打包票,三妹妹也一定喜欢!” 攸宁表示自己愿闻其详,而后就被这个人选给雷到了。 此人也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纳兰明珠之子,家家争唱饮水词,刚升了一等侍卫,目前随皇帝出巡的纳兰性德。 此时纳兰明珠作为武英殿大学士,太子太师,是能在前朝和索额图分庭抗礼的重臣与宠臣,其三字三女的婚事自然也被大家所关注着。 长女叶赫那拉氏嫁的是汉军勋贵,次子没人问,是因为皇帝有意赐婚他与跟皇室有密切关系的耿格格;对于这个母亲早亡的外甥女,皇上还是比较疼爱的。 而攸宁只记得这纳兰性德似乎是个短寿的,而且一心只有自己的亡妻。 若光看才华,攸宁自然觉得这人极好,但是儿女婚嫁上面,就有点不大合适了。 攸宁缓缓道:“我记得纳兰性德对他的亡妻至今仍念念不忘。” 和安和她想的却并不一样,只道纳兰的额娘也算是她的姑母,给她透了个底儿,说给纳兰这一次续娶,什么都不问,只要纳兰自个儿喜欢便好。 言下之意,家世这一块儿倒不算是三妹妹的短板了。 话说得不好听,和安自然也不会原话转述,只不过明珠自个儿有点妻管严的意思,以至于纵得她那位姑母脾性越发大了,不少人冲着纳兰容若的名头去,却又被未来婆婆的性子给吓得止步了。 这一回,恐怕是看着纳兰容若迟迟不续娶着急了,所以才放出话来,颇有点只要儿子喜欢,她就别的一概不管的意思。 而和安不说还好,她一说,攸宁就也回忆起来纳兰容若的额娘爱新觉罗氏的做派来,心里着实有些替三妞妞担心。 但和安的话也是她需要考虑的,这几年来三妞妞相处最多,得到教导最多的恐怕就是和安这个长嫂。 时间一过就是数年,攸宁记忆中,原身对三妞妞的了解也早就过了时。 既然和安今日来找她提起纳兰性德,那肯定也不是无的放矢,八成是三妞妞自己心里也有点这个意思。 攸宁思前想后,只要一想到纳兰性德有个深爱的亡妻,有个不好应付的额娘,还有个未来八成会暴雷的阿玛,就不是那么情愿了。 和安看她面上神色淡淡,就知道她八成是不赞同,而且不是一般的不赞同,是非常的不赞同,遂不再说这个话题了,也预备回去跟三妞妞通个气儿,娘娘看起来是不大赞同的意思,务必叫她趁这会儿没有情根深种打消了想法,方不至于后面太过失落。 等到她临走时,攸宁却还是犹豫了。 好不容易有个亲妹子心悦的人,就这么粗暴拆散是不是有点不太人道了? 好歹她先问问三妞妞自己的意思再说。 要是她对纳兰性德这个偶像喜欢得不得了,谁劝都听不进,那就算是嫁了又如何呢? 日后要是不喜欢也可以和离再嫁嘛,只要有她支持,瑚家肯定没人会反对的。 还没等攸宁把三妞妞叫到身边问问她的想法,就在太皇太后宫里见到了纳兰性德的母亲觉罗氏。 太皇太后好给人做媒,觉罗氏进宫来为的什么,攸宁心里已经猜到了。 只是没想到还会有自己的戏份,更没想到这个觉罗氏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提起三妞妞的才名来,颇有些试探是真是假的意思。 当着太皇太后的面,攸宁不好拂袖而去,只不过脸还是有些黑的,不轻不重给顶了回去,心里更对和安所说的有所收敛有了不少的怀疑。 要是这才是觉罗氏收敛之后的样子,那她之前得狂成什么样儿? 怪道太皇太后那么爱做媒,纳兰性德也是皇上跟前的宠臣,这么些年也没人给他赐个婚什么的,原来太皇太后也知道这纳兰性德是个火坑啊。 看着挺好,跳进去才知道烫人得很。 此事过后,攸宁把三妞妞叫进宫来,还没说话三妞妞就连忙摇头否认了。再一问,得,纳兰性德在南边还有个爱妾,据说是个名声很大的才女。 这消息近来才传入京中,对于旁人而言是风流韵事,但对于笃信纳兰痴情,并为之深深感动的万千京城少女而言,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偶像再度有了真爱,少女们只好默默祝福,感动,却是再不提要嫁给纳兰这回事儿了。 如今跟着攸宁取了大名,改叫攸然的三妞妞,正如这个名字一般,十分从容的接受了偶像的新恋情。 恰在这时,就有人来攸宁面前毛遂自荐了,还是一位跟瑚家有所渊源,但没怎么来往过的老太太。 贵妃的嫡母,如今钮祜禄一等公府正儿八经的老夫人,为了自己唯一的儿子阿灵阿的婚事而来的。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打卡第七十四天 这日恰是皇贵妃生辰, 难得她肯赏面儿,叫人摆了宴席,邀了各宫嫔妃前去贺礼。 自两年前贵妃小产之后, 她的身子就愈发不虞了, 轻易不肯见人,宫里一些杂事儿也就托付到了四妃的头上。 因此这时候, 旁人都觉着贵妃是身子见好了,攸宁和惠荣宜却并不客观,原因也简单,近来皇贵妃分出来的事情越来越多,虽说有太医叫她静心养病的原因, 但也足见她的身子没有好转。 攸宁同皇贵妃的交情没多少,平日里的来往, 更是少之又少,但能摊上这么个没脾气, 处事也公正的上司,本身已经算是极好的了,因此对皇贵妃的整体观感也不错,也盼着她能早日好转。 其余三妃跟她的想法也大差不差。 更不存在什么只要皇贵妃下去了, 上头就空缺下一个位置,好让自己上位的心思。 在利益没有冲突,也没有人性格奇葩的情况下,一块儿生活这么久, 大家相处得还是很和谐的。 至于说因为男人吃醋之类的情况有没有,那就见仁见智了,总之大家都是体面人,就算有也不会露出来让人看笑话。 ——从前的宜妃除外, 她毕竟是年纪最小的那个。 四妃的位置自然与旁人不同,与贵妃的一块儿摆在了内殿皇贵妃的下首。 要说贵妃,这几年下来,变化也是显而易见的,看着稳重了不少,虽不知心里是什么想头,总归面儿上都跟大家和好了,偶尔还拿以前不懂事时候的事情开开玩笑。 四妃自然也一样,顺着贵妃的意思感叹了几句。 无论她过去有什么不好,现在人家自个儿都意识到了,委婉道了不是,那四妃也就没资格再揪着不放了。 底下人心思各异,上头皇贵妃一概不去管,又或许是没有心力再关注,只淡淡笑着,也随着大家说笑。 宴毕,众人正要各自散去时,皇贵妃忽然开口将攸宁留下来了。 贵妃面上笑意不减,回到自己宫里时,才卸下了一直保持着的虚假笑容。 皇贵妃要同宁妃商量什么,贵妃想了一路心里也早有了数,此时不由得有些懊悔当初没有拦住自己的额娘。 然而再一想,自己若是能狠下心不管额娘和法喀,也不至于放任他们到这地步。 事情还得从阿灵阿的婚事说起。 阿灵阿今年已有十五岁,身上又有个一等公的爵位,虽说前几年兄弟相争的事情多少影响了钮祜禄家在外的形象,但他的婚事受影响却并不大。 阿灵阿自己是个有主意的,摸着良心说,其为人也比法喀出色不少,自他袭爵以来,府里乱了的规矩被整顿不少,如今后院以阿灵阿的额娘巴雅拉氏为尊,但也并未过分苛责贵妃的额娘舒舒觉罗氏,对法喀这个兄长,阿灵阿也一贯尊重。 只是对于早就习惯了在府中呼风唤雨,压着嫡室那一头的舒舒觉罗氏和法喀而言,这种日子简直难以忍受。 舒舒觉罗氏在贵妃面前不过分掩饰,时常抱怨自己在府中受了多少委屈,言语间很有要跟巴拉雅氏平起平坐的意思。 而贵妃在法喀夺爵一事上,彻底明白了自己的额娘有多会夸大其词,并不把这当回事儿。 谁料舒舒觉罗氏不肯善罢甘休,多少也是依仗着贵妃吧,在一次入宫的时候,竟是当着巴拉雅氏的面儿,就提起了阿灵阿的婚事。 贵妃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合适,但多少也是存了借着这个拿捏阿灵阿母子的心思,又或许,在额娘向她抱怨的时候,她其实也听进去了,并为阿灵阿母子的行为而恼怒。 不,与其说是被阿灵阿母子激怒,倒不如说是,被额娘那一句“他们不把我们母子放在眼里,便是不把你也放在眼里,若你姐姐还在”给戳中了心中最不想提及的事情。 下意识的,她不愿叫人知道自己在宫中的尴尬处境,更不想让以往一直不和的阿灵阿母子看出她的外强中干,便是不能应也只得应下了。 却不曾想,自己还没想到什么法子跟皇上举荐,这边阿灵阿母子竟然搭上了皇贵妃。 是了,她一直没有把?彦珠这个弟弟看在眼里过,他的额娘是谁都没人知道,在府里也没什么人搭理他,不知道怎么就娶了佟家的女儿,还是皇贵妃的亲妹妹。 婚事一传出来,她还格外留心了几分,但后来佟家没有因为此事照拂过他,贵妃便没了关注的兴趣。 佟佳氏能嫁给彦珠,估摸着也不是得家中重视的女儿。 以皇贵妃的年岁,早早进宫,估计也并不大认识这么个妹子。 这一回,想必皇贵妃也是看在一等公府的面子上,才应下来替阿灵阿做媒。 阿灵阿的年岁说起来也有点小,京里身份相当又符合年岁的没有几个。 这小子如今是铁了心在皇上跟前钻营,普通的贵女只怕他是瞧不上的,只对着跟皇上亲近的人家动心。 宁妃的妹子,跟阿灵阿倒是年纪相仿。 * 阿灵阿并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正被贵妃念叨着。 四年前对长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说其上书,以至于兄长被夺爵,自己袭爵的时候,心里是充满着得意快活的,只觉得自己真的扬眉吐气了,曾经法喀袭爵,是因为他有个皇后姐姐。 如今自己袭爵,却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夺回来的。 但他也并未得意太久,读了几年书,年岁渐大以后,见识愈广以后,他心里有了个疑问。 法喀没了皇后姐姐,却还有个高高在上的贵妃姐姐,饶是这样还是惹了皇上不高兴,没了爵位。 而自己能袭爵,不过是仗着年岁大些的兄长没有据理力争,还有长辈们相助罢了。 自己要是哪天消息不灵通,也惹了皇上不高兴,那这爵位不就是说丢就丢了? 有了这个念头以后,法喀再看长辈们想给自己说的亲事,就不是那么满意了。 他自己的贵妃姐姐是不指望了,不给他帮倒忙他就叩谢皇恩了。 那能不能指望未来的夫人有个贵妃姐姐呢? 原先他是看中了佟佳氏的,恰好自己的四哥取了宫里皇贵妃的亲妹妹,他也娶一个,兄弟连襟岂不是更好? 奈何佟家这会儿没有年纪合适的女儿,他的四嫂嫂已经是佟家年纪最小的一位格格啦。 依着这个思路找下去,他很快选中了一户人家,正是如今宫中宁妃娘娘的母家妹子,年纪合适,名声也好。他家的娘娘他可是听说过一二的,瑚家就是靠着娘娘发迹的,一定是位极有本事,也极得宠爱的娘娘。 倒不似法喀的贵妃姐姐一般,时常被舒舒觉罗氏和法喀合起伙来糊弄。 只是不知道瑚家的格格能不能瞧得上他这种随时有可能被夺爵,家道中落的勋贵子弟。 而且如今的一等公府,在外头绝对是欺凌百姓,家门不幸,兄弟阋墙,家风不正的典型代表。 就连舒舒觉罗氏和自己额娘不和的这种后宅之事,都被法喀喝醉了酒全抖落出去了。 估摸着如今不管谁家的格格都对一等公府避之不及。 如今的法喀,是他活不了,别人也都别活的想法,阿灵阿自然不会任由他再作下去。 毕竟若是将来法喀拿回了爵位,以他的性子,自己绝对会比以前还要过得惨千倍万倍。 正是因为如此,他得想尽办法把法喀摁下去,叫他一辈子抬不起头,也祸害不了一等公府。 刚刚完成功课的阿灵阿,坐在堆积成山的书本面前,细致地思索着,忽然抬头看到了自己的额娘。 以及她小心翼翼不敢假手于人捧着的一堆诗书。 巴拉雅氏笑眯眯地:"瑚家的格格素有才名,额娘叫人打听过了,满京城里啊,最有才的就数纳兰大人家的那位大公子了,这些诗你都好好看看,不会作诗也要会念两句嘛,到时候人家才高看你两眼。" * 对于这门婚事,攸宁其实还不大满意,钮祜禄家自己家里乱成那样,清官难断家务事,哪怕阿灵阿再有能力,也不能把府里那位舒舒觉罗氏老太太怎么样,谁叫那是贵妃和先皇后的亲娘。 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和安说的很有道理,那就是瑚家现在的富贵都是虚的。 别看和安的亲哥哥是铁帽子王,但是下一代袭爵的是她侄子,关系就远了几分;而且和安的这个郡主称号,也不能够世袭,换而言之,瑚大和和安将来的孩子起点就比勋贵子弟低。 若是子弟不成器,那后面再有起色就更难了。 而三妹攸然的婚事,若是不考虑瑚家的未来,选择范围自然大,但若是考虑能袭爵,或是本身有出息,且跟宗室有关系的子弟,选择范围就很小很小了。 瑚大是小时候穷怕了,被欺负怕了,现在对爵位有种异常的渴望。 为着这个,现在的瑚大很盼望着朝廷能跟哪儿来一场大战,战争永远是获取军功爵位最迅速的方式。 就算他真的遭遇不测,好歹也能得个世职,到时候给了最小的弟弟费扬古也是不错的。 三妹攸然自然而然,受到了家里这种氛围的影响。 毕竟在这个时候的人眼里,爵位就是铁饭碗,哪怕只能袭个一两代,那也是极好的。 更别提钮祜禄家那个一等公的吸引力了,那可是足足能承袭二十五代的爵位。 攸宁心里算了下,也就是说只要钮祜禄家的人中间不犯大错,后代能一直享受世袭爵位到大清灭亡的那一天。 长达三百年的铁饭碗。 攸宁见攸然说起这个的时候眼睛都发着亮光,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打卡第七十五天 攸然的婚事是在皇上面前挂了号的, 不过那时候她没有合适人选,皇上也只道他会注意着些。 攸宁此次提起,本以为他还要思衬些时日, 毕竟阿灵阿是他妻弟, 虽然不是朝中重要的大臣,但也好歹是个一等公呢, 说不准皇帝也想照拂一下宗室女什么的。 不料他一口便应下了。 赐婚的旨意发出去,自然又有人去瑚家奉承,口口声声都是她家的娘娘真是得宠,这话叫和安听了去,专来宫里说给了她听。 攸宁犹自有些恍惚, 自己今儿居然也能在外头得个宠妃的称呼了? 恍惚过后,她便按照一贯的做法, 叮嘱自己宫里人不要张狂,也叮嘱外头的瑚家谨言慎行。 如今的生活她很是满意, 所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她老觉得自己就像天上的一轮月亮,慢慢地从一轮残月变为了满月, 保持现状对她而言就是最美好的。 若要再往前一步,便总有身在悬崖,摇摇欲坠的感觉。 和安从前敬佩她是个能端得住的人,如今也带了几分调侃的意味。毕竟过去她总以为自己这宁妃姐姐是用这话来提醒自个儿, 算是一面伪装的自己。 ——不怪她这么想,不说宫里的女人待久了,就是王府后院里的女人,稍有些颜色和头脑的, 都会有这么一面。 直到如今,终于攒够了资本可以放肆行事的时候,宁妃还是这样谨慎谦逊,可见其本性如此,倒真是如孩童般真挚,她可从来只在书里见过这样的人物。 成婚这样的大喜事,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办得完的,虽然远远轮不到攸宁自己操持,只不过听人家传个信儿罢了,她也仍然是牵肠挂肚,隔了老远也要操心,没个空闲时候。 炎炎夏日里,皇上照例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去行宫避暑旅游。 作为“宠妃”,攸宁自然是要随行的。 从前地位低的时候,她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这么喜欢往外跑,如今她居然隐隐有些懂了。 就拿侍寝这回事儿来说吧,翻牌子什么的倒无所谓,皇帝又不是只召见嫔妃要翻牌子,召见官员也要,因此后世人眼里有着暧昧信息的牌子,其实它仅仅就是个牌子而已。 再比如后世人传的什么脱光了裹紧被子送到龙床上的规矩,也完全不存在。 但与之相似的,就是去乾清宫必得由那边的人侍候沐浴——大约是怕后妃藏着什么利器刺杀皇帝。 夜里,虽然没有太监不识趣地等在外面,一遍又一遍提醒皇帝不要沉迷女色,但是宫里居然还确实有这么一条规矩。 敬事房没这胆子让人把皇帝喊起来,但是祖宗——虽然满人入主不过两代也不知哪来的祖宗,总之是有这么一条规矩在。皇帝不好明言废了规矩,就不能不让敬事房管这事儿的太监不在那儿杵着。 虽然杵着也没事儿,但有这么个人在,总是不够痛快的。 ——嗯,这是她慢慢跟皇帝混熟了之后才知道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攸宁也觉着膈应起来了。 大概是以前地位低,能好好活着就不错了,哪敢提要求,所以她也根本没有留意过这些。 但自打地位上来了,跟前伺候的人全都是熟悉的,偶尔去趟乾清宫就得由着别人给她洗澡,给她讲规矩她就不适应了。 这种淡淡的不适应,其实放在平时完全没什么,攸宁觉得自己好像也能忍。 但大约是皇帝先跟她说了那一茬,再加上宫里的日子过得不要太如意,以至于这么点小小的不适也变成了大大的不适,鱼水之欢时,也有些不大好意思发出什么奇怪声音了,事后更是吐槽一番。 而皇帝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新事物,非但不劝慰,还故意勾引她腻歪一番,事后拍着床哈哈大笑。 攸宁遂明白,他就是故意把这些事儿挑明了说的,分明就是人人都懂的侍寝,练了几年她早就习惯了忽视了,他再提出来,便有种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的感觉。 攸宁感觉膈应的,就是宫里这些时时存在,碍着皇上独揽大权不敢明加涉,但又偏偏立在那儿提醒你的规矩。 她十分确定皇帝自己也膈应,只是时间长了已经学会在一丝丝微微的苦中作乐。 ——附:虽然之后,她还是没能在乾清宫让自己的人伺候洗澡,但以前轮流来的人手,后头就变成了一套固定班子,所谓陌生感不适感也就没有了。 ——再附:后来她才知道,拥有固定班子的除了她也有别人,之所以她最晚有,是因为旁人觉得不舒服就只说了,底下人自然照办,只有她觉得自己可以再忍忍人善被人欺啊 而到了行宫里面,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攸宁开始天天叫攸然来陪自己住,事无巨细过问她的婚后生活,以及和阿灵阿的相处感受,本来感情不算太深的姊妹俩经过一番八卦,愣是熟稔起来了。 以前虽然也有和安和瑚老夫人会来看她,但一个是嫂子兼半个友人/皇帝的族姐还是族妹,一个是长辈,有些话说了就不合适。 以前攸然是小孩子,自然也不好掺和的。 如今她也已经成婚,讨论一些后宅八卦就没什么了,再者,她也担心贵妃那额娘和哥哥干出点儿什么来。 不过好在阿灵阿完全地跟她一条心,纵然攸然自己脾性好,但是她身边有跟她一条战线的婆母,也有攸宁特地给的宫里的嬷嬷,保管她们十次有八次见不着正主,更遑论起冲突了。 皇帝喜好打猎,身边常带着太子跟大阿哥,再就是前呼后拥的侍卫们,好些亲近的王公大臣们。 以往这种场面是阿灵阿想凑都凑不上去的,这会儿倒是轮着他了,不仅轮着了,皇上还能记得他,叫到跟前来说了几句话。 大阿哥跟太子有点不耐烦这些人,马头一转,带着自己的随从们走了另外一条道儿。 大阿哥虽是个粗人,但也知道不好轻易议论自己阿玛的后宫,更何况宁妃位份之尊跟自己亲额娘没两样,议论妃母更是不好。 可近来耳朵跟前听多了瑚家的事儿,没忍住就道:“看阿灵阿那得意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娶了个公主回去。” 他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这两年要选秀,人人都在忙着给家里的女孩儿们打听消息,有门路的更是找到了各宫嫔妃的头上,他这个尚未成婚的大阿哥也算是个香饽饽了,惠妃光是挑人就有些眼花缭乱。 可到头来,惠妃自己娘家的女孩儿连个着落也没有。 倒不是没人肯娶,是高不成,低不就,条件一般的都是冲着惠妃娘家来的,条件稍好的人家反而不大看重这个,更关心女孩儿的品貌,还有娘家父兄的前程。 偏偏这两样都没有。 ——但凡是家里男丁愿意出来做事,也有点能力的,皇上早就看在惠妃面子上把人拉拔起来了,还至于等到这会儿? 道理大阿哥都知道,但是眼瞅着阿灵阿一个一等公眼巴巴娶瑚家的女孩儿,就觉得他实在太不争气了! 太子听罢,马鞭点点大阿哥身边一个随从,笑得有些揶揄。 大阿哥脸一下子涨红了,难得地没说出话来。 原因无他,他身边那个随从,正是他新得的第一个妾的兄长,因为那个妾很得他的喜欢,家里境况又不大好,因此他多次照拂了她娘家。 又因这个妾乃宫女出身,家里也有个年纪仿佛的妹子下年要参加内务府选秀,她不想让妹子进来受这份苦,大阿哥还替人在自己的随从亲属里面寻了个不错的夫婿,虽是续娶,但是远比她家自己找的人要好出许多来。 被太子这么一打岔,大阿哥心思全都到了别的地方,把阿灵阿给忘在了脑后。 这头,被大阿哥记挂了一下的阿灵阿狠狠打了个喷嚏,倒惹来许多人的笑。 他年纪在这里算是比较轻的,摆不起架子来,被人一看自己也笑了笑,一甩袖子跟旁边的人解释:“许是昨儿夜里开了窗,被风吹了一下。” 身边的人朝他挤眉弄眼:“怎么你夫人不伺候你不成?” 阿灵阿拿马鞭子戳他,示意他不要胡说,不过自己心里倒是念上了,他与夫人新婚燕尔的,感情正是浓时,说好来了行宫,夫妻俩好好逛一逛在这边的大院子。 谁承想宫里的娘娘天天把人叫进去,看着架势,都恨不得把人留在身边住了。 人家姊妹两个感情好,他本来该高兴的,可自个儿身边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什么,也高兴不太起来。 正低头想着,听到前面有人叫他,他连策马过去跟在皇上身侧。 只听皇上道:“太皇太后过些日子要住进汤泉行宫,那里已有两年没去了,也不知有何处要提前修葺,你替朕去跑一趟吧。” 阿灵阿有些惊喜,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 晚上宴罢,回去的路上他骑在马上倒是越想越高兴了,汤泉行宫那是个好地方,他家在那边也有独门宅院,既然带了女眷出来,没有挪窝儿的时候不带着人一块儿去的道理,这下可终于又能见到夫人了。 他把这话告诉给攸然,却见她比自己还要高兴,心里更喜欢了,只以为她心里想的跟自己完全一样。 这叫什么,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攸然应付着自己夫君忽如其来的热情,心里到底悄悄松了口气。 她原先还以为姐姐召她去是为了排解心思,担忧她在宫里过得不好,又或是失宠了,就这么胡思乱想一通,可后面悄悄问了她身边宫女,似乎也不是这样。 今天离开时,她还听到有个太监玩笑似地说她去姐姐那太频繁了,那时候她气不打一处来,心想姐姐既然愿意,又有这太监什么事儿? 可回到家,一听阿灵阿说他被派出去了,才忽然回过味来,怕不是有人觉得她占了姐姐太多时间,那太监才敢这么说的。 至于那人是谁 攸然摇摇头,不再细想下去,纵然是私底下,也不好揣测皇上的意思啊。 只是心里仍然有些惊喜,原来皇上如此喜爱姐姐,只盼着这份喜欢长长久久的才好。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打卡第七十六天 行宫虽大, 可能逛的地方也有限,年年都来,攸宁最初那点儿新鲜感就不剩多少了。 比起顶着日头坐在轿子里闷着, 她更喜欢待在凉快清爽的屋子里。 胤禩已经五岁多, 再过一年就要去上书房读书,过个两年估计就得搬去阿哥所单独住了。 攸宁本来养孩子养得有点儿烦, 得知这个之后看儿子都不腻了,写个大字都要把人放在跟前看一看。 胤禩很不愿意这样,小孩子都是一样的,被亲娘管得多了,就格外渴望自由, 哪怕攸宁自认自己绝不约束孩子,胤禩还是整天喊着要自由。 在他看来, 去读书=娘管不了他=可以自由自在地玩自己喜欢的,搬去上书房自然也是同理。 攸宁呵呵, 遂交代周围人都别告诉他上书房读书的皇子都是几天起床的。 眼瞧着儿子屁股坐在凳子上,左扭右扭,就是静不下心来读书,攸宁看见了也只当没瞧见, 谁让这是他亲爹布置下来的任务,说不为他学到什么,就为了明年他进了上书房能坐得住,算是提前练习了。 所以当外间一传来通报声, 胤禩就先跑出去了。 攸宁随后迎出去,就见这小子扯着皇上的袖子不肯松手。 有时候她也怀疑自己的教育方式会不会把孩子教坏,都说宫里的孩子早熟,这个年纪也懂事儿了, 胤禩却全然是孩子脾气。 不过看皇上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她也就不再提。 这孩子啊,太聪明了她担心,可是太傻白甜也让人担忧。 夜里,皇上又憧憬着想让她生个公主的了。 攸宁养了一个已经够头疼,闻言蹙眉道:“若再生个跟胤禩一般的泥猴儿,我非得操心死不可!” 她现在也是胆子大了,若放在以前哪敢说这种话,必得半是娇羞半是感激地应下来,然后一同期望自己能早日有孕。 皇上闻言也不恼,前些年的时候他的子嗣不丰,更担心自己也会像阿玛一样英年早逝,留下几个年幼的孩子,届时朝廷又有一番动荡。 如今六年过去,他的身体依然康健,眼看太子也在长大,对于子嗣就没过去那么渴求了。 也是正因为这样,宁妃这几年来没有身孕他也毫不在意,若是放在以前,不管他再怎么宠爱她,也是要以子嗣为先的。 攸宁也知道他的心结已解,因此也并不在意。 最要紧的是,她用过系统给的灵液,不光身体倍儿好,似乎还有些排斥怀孕这种伤害身体的事情。 虽不知原因是什么,但兴许跟灵液是玄幻世界的东西有关吧,修仙者不就很难怀孕? 要不然凭着两个人健康的生育能力,还没有有用的避孕措施,孩子估计都能生一窝了 攸宁困得有些睁不开眼了,可是想到到时候她屋子里跑出去一窝小孩就不由得笑出了声。 皇帝低头有些爱怜地将她拥入怀中,看着她愈发娇艳的面容,几乎有些挪不开眼睛。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皇帝却有些舍不得就这样入睡。他独自睁着眼,身边拥着喜爱的女子,想到自己一个个正在健康成长的子嗣,寄予厚望也未曾让他失望的太子,终于可以不再为他操心,安心静养的玛嬷,以及他从汗阿玛那里继承来的江山,终于被他一手缔造成为如今繁荣安定的模样。 想到遥远的万里之外的漠北草原,喀尔喀三部又生乱象,准格尔部的噶尔丹狼子野心,定会趁机作乱, 只是眼下北边的沙俄尚未清理出去,若要再度开战,必得休养生息个一二年了。 眼看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帝却丝毫不惧,他早已经能够熟练得当地处理好庞大帝国的几乎一切事物。 早在亲政之时,他就对自己说过,在有生之年缔造一个盛世,然在年老之时安安稳稳地将它递交在下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手中。 不过如今,距离那时候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 这一年初秋,陪伴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康熙接到前线来报,俄军已经被切断来援,困守城中,所剩至多不过百余人。沙俄的摄政王索菲亚派出使节请求撤围,要去朝廷议定两国边界。 至此,沙俄自入关之始就屡次派兵侵扰,劫掠边境的历史已成过去。 对于城内苟延残喘的俄兵,皇帝也并未让人赶尽杀绝,而是下令使其自由出入。 既然是自家战胜,又即将和谈,那必然是要摆出大国气度来,若是赶尽杀绝,难免失了气度,再者也会刺激沙俄那边的情绪,若是影响了和谈便不好了。 纵然和谈不成还能再打,然沙俄国土辽阔,并非小国,总不能为了一时之气就同他们空耗着,平白添上更多人力物力和将士们的性命。 虽然早已不需太皇太后操心这些,皇帝还是将这些朝政上的事情说给了太后听。 其实距离太皇太后完全不再操心朝政已经有几年了,但皇帝发现,自从太皇太后放下了肩上的担子,身体却并未养好,而是一日比一日差了。 拿太皇太后自己的话来说,她这辈子就是个劳碌命,操心命,年轻时候给儿子操心,老了以后给孙子操心,累是累了些,可是看着儿孙成器,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人活七十古来稀,以她如今的年岁,着实是享福享得够久了! 皇帝不免动容,他知道玛嬷这番话是在劝他宽心,可听到玛嬷话里话外都是告诉他自己要不久于人世,又如何宽心得了呢? 太皇太后本是这么一说,大约是人老了就容易有这样的感慨,可一瞧皇帝不知又想到哪里去了,就知道这话不该说,徒惹了他担心。 于是转而又说起旁的事情来:“我又想起你刚刚亲政的那会儿,可真是少年心性,半点儿委屈都受不得了,如今可长进太多了。” 皇帝也是一笑:“孙儿那个时候也是年纪小,容易冲动。” 若是今日之事放在他那个年纪,这些可有可无的俄兵,他自然是和前线的将领们一个想法,杀! 若是和谈不成呢,那就继续杀! 总会有把敌人杀服了的那一日的。 少年人总是会这么想。 若是把如今的他放在那个时候,皇帝是绝对会让自己忍一忍的,为了一时的意气的,为国家和朝廷造成了更大的损失这样的事情,不划算。 哪怕最后他依然成功解决了鳌拜,平定了三藩。 可前头那件事儿是玛嬷告诉他一定要安抚老臣,后一件事,则是用千千万万将士的性命的平定的,足足五年的风雨飘摇,多么惨重的代价。 一晃过去了这么多年,当皇帝回过头去看,才意识到那时候有多么惊险。 然而也是那五年,他成长良多,一举坐稳了皇位。 哪怕动乱一开始由他引爆,可现在也没人敢提这个了,平三藩已经成为了巩固他皇位的功绩之一。 太皇太后笑容里有欣慰也有怀念:“你做得很好!” 天气转入秋凉,而后渐至寒冬,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是禁不住冬日的,太皇太后因此常驻温泉行宫,皇上更放心不下,时时出宫前去探望。 也亏得他年轻力壮才经得起这么奔波,为此,皇帝还很是得意。 然而,太皇太后的身体还是如风中残烛般,日复一日地衰落下去。 皇上前朝事务终究繁忙,不可能把全部心思用来侍奉太皇太后,自然就是后宫中几个有名有姓的嫔妃去代劳了。 大家领着孩子们去她跟前说说话,盼着她老人家能早些好起来,然而太皇太后一向不忌讳这些个,加之疾病缠身,脾气再好的人也有暴躁的时候,有时候不愿意喝药,还要跟人急,说:你们自撒手不要管,叫我痛痛快快地去了又如何呢?好过如今躺在榻上连个好觉都睡不得了! 这话自没人敢转述给皇帝,但皇帝如何能不清楚玛嬷的脾性。 叫他不管那是决计不可能的,只好叮嘱嫔妃多担待一二。 在这样略显压抑苦闷的氛围中,胤禩搬出了启祥宫,搬入阿哥所,也进了上书房读书。 攸宁把能做的都做了,系统多给的灵液也早就分批次让他服用下去,只要他身体健康不生大病,其余的她也不担心。 再者,如今太皇太后需要人陪侍的时候越来越多,胤禩呢,越长越大,有了自己的脾气,她两头也照顾不过来。 也许是因为身上常年带着系统给的取暖/降温神器,以及具有各种能安神啊,使人心情好的熏香身体乳之类的——她自己用久了也习惯了这种味道,陪侍太皇太后的时候,她明显也觉着舒服了许多,因此她待在太皇太后身边的时间也更长了。 皇帝不是个迷信的人,可这会儿还是忍不住念叨起了这个,早在几年前太皇太后就病重过一次,那时候宁妃也是在场的! 他鬼使神差的,背着太皇太后把她以前惯用的那些喇嘛们召进宫,悄悄给了他们两个生辰,叫他们好好算。 算出来的结果也果然如他所想,宁妃的命格对太皇太后是有好处的。 她的命格越好,越能旺太皇太后。 一个人的命格要怎么再好?对于后宫嫔妃而言,自然是位份高低了,最高莫不过皇后的凤命。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东西罢了。他也知道,这些喇嘛们能认出来太皇太后的生辰,另一个多半也是能猜出来的,说的自然都是好听的话。若这话管用了,将来举荐之人登上高位,兴许会给他们些好处呢?毕竟太皇太后年事已高,而皇太后对于这些个并不算热衷。 但当下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他想再立贵妃,令她日夜陪伴在太皇太后左右,为她祈福。 太皇太后难得的清醒时分,听罢这话哭笑不得:“你这孩子!命数自有天定,岂可为人力所改?你尚且没有法子,再立个贵妃她能有什么办法?难道我撒手去了,你还要治她的罪不成?” 皇帝双目含泪,听到此话摇头否认,封贵妃本就是他的想法,怎么会为此迁怒宁妃。 数日前他曾步行至天坛祭祀,请求上天将他的寿命分给太皇太后增寿,最后却无功而返。 也只有宁妃日夜陪伴,能让太皇太后稍微好受些。 这让他如何不多想呢? 太皇太后看出来皇帝这是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了,自然不会答允此事,令他平添希望又再度失望,也是不想刺激他太过。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打卡第七十七天 康熙二十六年冬末, 太皇太后于慈宁宫崩逝。 攸宁几乎是有些麻木地跟着指引的女官行礼,磕头。 在太皇太后病重的日子里,她日夜陪侍, 耗费的心思也比旁人多许多, 常年以来好好锻炼的身体自是比别的嫔妃强了许多,这才撑着没倒下, 饶是如此,在太皇太后的葬礼上也累得不轻。 说来也是好笑,攸宁一直算是嫔妃中相较得宠的,晋了妃位后更是能厚着脸皮说声宠妃,可她跟皇上接触最频繁的时候居然是太皇太后病重的这些日子。 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 自然更容易窥见他最真实的那一面。 而攸宁在这些日子里,看到的皇上最多的一面就是——哭。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 她是不大相信一个成年人,还是个古代皇帝会拥有如此之多的眼泪。 并且通常为了不让病重的太皇太后担心, 他哭的时候都是躲起来悄悄哭。 攸宁开始还帮着劝慰,后面知道无济于事,便也不再多费口舌,只能躲着人给他递帕子, 递毛巾,递冷敷的东西加按摩。 到现在太皇太后过世,皇上更是要守孝三年,朝臣们好说劝了有几天, 大概嘴皮子都磨破了,才让他改口以日代月。 现如今,这会儿他还住在乾清门外临时搭的帐篷里头。 虽说皇帝的帐篷不比一般的帐篷,但这么冷的冬天, 该受冻还是要受冻。 这会子,是谁也劝不了他了。 暖轿在隆宗门前停下,再往前是歪朝,攸宁就不方便去了。 早有一个眼熟的年青太监候在此处,从富贵手里接过食盒,不要钱似地掏出一大堆的好听话来。 对于这些太监们的口才,攸宁早已熟悉了,也不怎么当回事儿,食盒送到,略叮嘱两句,她连轿子都未下就折返了。 许是因为前段时日她侍奉太皇太后和皇上十分勤勉的缘故,御前的人看她都格外有几分尊敬。送吃食这回事儿,以往没有皇上准话他们哪敢这么主动? 也就是前些日子习惯了,这几日皇上没说停,攸宁也就照例送着。 ——太皇太后病重的时候,皇上还只是见天儿抹泪,如今折腾得饭也吃不下去了。 先前皇贵妃就拖着病体去劝过,后来红着眼睛出来了,估计又是两人一起抱头痛哭。 攸宁还是希望皇帝早些恢复正常,这寒冬腊月的,可别冻出个好歹来,她暂时还不太想做太妃。 对于太皇太后,她毕竟没有皇上那么深厚的感情,不过倒也可以体谅,这毕竟是他在这世上最后一个长辈了,还是自小把他抚养长大的那种。 ——相比起来,皇上跟太后之前的感情反而没有那么深,更多的是一种皇帝对于嫡母的形式感。但即便是形式感,也是尽善尽美的。 攸宁靠在暖轿里昏昏沉沉地想。 轿子忽地停住了,前方远远传来一阵喧哗。 “哪有你们这般不讲道理的?不过一个手炉,又能用得着多少炭火?” 值房门外,一个太监正冲着两个低位嫔妃点头哈腰,说出来的话却半点不客气。 “回小主的话,咱们这儿的炭火本就是有定数的,这是上头主子们定下来的数儿,您说这一回两回的倒也罢了,奴才们各处匀一匀也够使的,可多了奴才们是真拿不出来,您不信,您进去瞧瞧去?” 宫里一向觉得太监低贱,有那稍自矜些的嫔妃,连自己宫里的太监都不乐意亲自吩咐,要身边宫女代为转达。 如今日这般,嫔妃亲自上阵跟太监吵架的实属少见。 原因倒也简单,太皇太后的丧礼一连好些日子,宫里的嫔妃全都要去灵前守着,等级高些的或是有歇息的地儿,或是装备齐全,身边宫人手炉带得足足的,纵然是受冻程度也极为有限。 如面前这两个女子一般的答应常在们就惨了,身上没有好料子,来的时候手炉是暖的,可炭火不经烧,没多久就凉了,带多了没地儿放,带少了又不够,只好硬熬着,就是冻病了,主位尚且没有称病,她们哪里有这个胆子? 幸而上头也体谅她们,交代下来放一批炭火在伙房,自有太监们按着品级给主子们的手炉添炭,得闲时候还能喝上一盏热茶。 不过宫里的事儿,一旦沾上了银钱,就离不开上下克扣,层层剥利。 攸宁才令富贵去前头问话,后脚那管事太监就跑出来了,二话没说,干脆利落给那两个嫔妃补足了炭火,又当着富贵的面儿责打了那太监几下。 富贵最是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阴阳怪气了那太监几句,又好声好气请了两个嫔妃到轿子前来。 攸宁这才看清这两个嫔妃的模样,一个并不出众,自称是万琉哈氏,另一个却是面容姣好,自称觉禅氏。 见她们冻得脸色发白,身后的宫女们肩头更是落了薄薄一层雪,步履蹒跚的,更是可怜,攸宁干脆请了她们先就近去启祥宫歇会儿。 紫禁城真论起后宫的区域,其实也不算特别大,就是最远从东六宫走来最西边的慈宁宫,也可以当做是锻炼身体。 不过这也就是平日里了,大冬天在外头跪几个时辰,还要靠着双脚走那么远的路,谁也受不住。 目送着这一行人远去,方才那挨了打的太监撇撇嘴:“嗬,张爷爷您瞧,这架势真够大的,管事儿都管到您头上来了!” 张总管拢着袖子缩了缩脖子,斜了他一眼:“你懂个屁!这位主子虽然不管事儿,可一向乐善好施,名声在宫里头是这个!人家想要个好名声,咱干什么跟她过不去啊?她在主子爷跟前儿说句话,别说你爷爷我了,你爷爷的爷爷也讨不了好儿!这几天你们都给我消停着些!” 那太监忙点头哈腰地应和着。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打卡第七十八天 这日, 皇贵妃翻着内务府呈上来的账册,到最后忽地一笑:“这倒是稀奇,我记着往常炭火这一项损耗总有许多。” 旁边宫女接过册子放到一边, 听了这话也笑:“内务府的人什么秉性, 主子您还不知道?这是有人治他们呢!” 说着便将几日前的事情一一道来。 皇贵妃听罢沉默了半晌。 内务府的人跟宫里的太监还不大一样,太监不过是奴才, 顶了天做到乾清宫总管,那便是一辈子的荣耀,但也是朝不保夕,皇上不喜欢就能赶出去,那时候命就到头了, 因此他们能弯得下腰讨好人,曲意逢迎, 阿谀奉承。 内务府的人就是官了,要打要杀都得捏住把柄才行, 有那硬气些的,对着她这个皇贵妃都公事公办,话里话外离不了祖宗规矩,她也懒得跟他们打机锋, 不是要紧的事儿糊弄糊弄也就罢了。 那些常在答应所用的炭火多少倒是小事,可内务府的人素来是雁过拔毛,越是对着没份量的可怜人越克扣,这会儿倒叫宁妃一句话给吓破胆儿了不成? 那自是不可能的。 皇贵妃身边的人都是能人, 以往是她无意,底下人自然不会拿些许小事来烦扰她,这会儿她问起来,很快就得知了缘由。 前些日子宁妃膳房里有些东西, 被查出来是内务府以次充好,内务府管着这事儿的一个小官先被处置了,后来皇一问,又连着从重处置了不少人。 皇贵妃恍然,太皇太后病重的时日里头,宁妃重操旧业用了几次慈宁宫的膳房,估摸着就是那会儿觉出不对来的。 这也是她出身不好,没见识过好东西,身边得用的不是宫女就是太监,也都是圈在宫里头的人,哪里能认清这里面的门道,才这么轻易被哄了过去。 皇贵妃自己初进宫的时候就遇到过这事儿,也是等了许久叫人拿了那管事的把柄,然后一状告到了皇上面前,再那之后内务府负责承乾宫的几个管事全都换成了佟家的人,是专为照顾她的。 再后来,孝昭皇后崩逝,宫权移交到了她手里,佟家内务府的人在她的授意之下一步步发展,也是为着她能用得顺手些。 这些年下来,因着皇贵妃自己的偏袒,佟家的人早不知挤走了多少所谓的内务府世家,那些人明面上不说,背地里估计都恨死她和佟家了。 不过,这些内务府世家还不就是皇家的奴才。 旁边的小宫女还在疑惑:“那启祥宫不是得罪了内务府那么多人?” 皇贵妃笑了,只觉得她傻得可爱。 那些人这会子只怕也是恨死了宁妃,不过只要她得宠,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哪日她不得宠了,皇上也会念着旧情去看她,哪怕没有皇上,还有八阿哥,还有庄亲王府,还有个一等公阿灵阿。 皇贵妃笑着也有些感慨,宁妃从一个没权没势的小宫女,到如今慢慢也有了根基,一路走来竟比她还要顺风顺水,可见做人运道有多重要。 对于自己被人糊弄了的事儿,攸宁倒也没多生气,反正贪污的也不是她的东西,顶了天就是有些感慨,本以为自己的日子已经够奢侈了,没成想内务府的人比她还更会享受,皇帝的东西都敢截。 但她不生气,不代表就能大发慈悲原谅了这些人,毕竟人善被人欺,今天她圣母一次,明天遇到类似的事情不大发慈悲,反而成了她的错处。 别小瞧了底下这些人的头脑,略软弱些的,哪怕是主子也会被他们治得死死的,略强硬些,他们底下又是另一番说辞,就算是皇上,也照样敢私下嘀咕。 攸宁也是现在才跟皇上学到了那么一两招,做事既要学会恩威并施,更要善于甩锅。 简单来说,就是好事儿都是自己做的,错事儿坏事儿都是底下人自作主张,跟她没半毛钱关系。 当然皇上没有那么没良心,说甩锅就真的甩出去一口黑锅把人家弄死,那久太不讲道理了。 甩锅也是有技巧的,要么各得所需,要么事后给人家补偿,找个时间找个由头再把人提拔上来。 这样旁人既不会看你和善就来欺负你,也不会待下严厉,传出去严苛不容人的名声。 而被甩锅的那个人,还会觉得自己替主子背了黑锅,说明自己是得用的人,等以后提拔他他更加会感恩戴德。 ——以上乃皇上亲口所言, 攸宁很给面子的鼓了掌,背地里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前应该没有被皇上这么坑过吧。 荣获此黑锅之人,是内务府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官,不过皇上提前给她透了底,这人说起来还是瑚大从军时候的同袍,反正两人关系极好,让他先进内务府当个慎刑司主事,把前任遗留下来的案件迅速处理干净,从重处罚了,过后皇上再回复一连串来求情的折子,以他处事太过严苛为由罢免,再让他做关防衙门的内管领。 顺带一提,慎刑司的主事正六品,内管领则是正五品。 攸宁极少听皇上这么分析过正经事儿,上辈子是这些繁琐事儿根本查不到资料,这辈子是她生活在后宫,身边有的是要给她办事的宫女太监,而宫女的生活环境相对来说更简单,太监接触到的更多,她倒是想听,他们估计也不敢讲这些肮脏手段,因此听得还算有兴趣。 皇上不是第一回遇到对这些杂事儿有兴趣的嫔妃,但他发现,宁妃是头一个意识到里面问题的人。 比如内务府选官这么不规范,为什么不考试统一选拔呢? ——攸宁这一次被人克扣东西,案件之所以一查就破,倒不是因为有什么关键人证物证,而是克扣她东西的那个内管领,人家连假账都懒得做。采买回来的寻常物件食物,他不碰,因为还瞧不上这些,专挑珍贵的贡品。因为贡品都是分着季节的,一次来一大堆,记账又难又复杂,账本儿上头的人也都懒得看,因此他干脆都不改一下,只是上面问起来,便以路上的损耗搪塞过去了。 而攸宁自己是个懒得计较的,不会专盯着和自己一样的其他三个妃子的贡品,斤斤计较自己是比她们多了还是少了,她只知道自己的日常用度剩余已经够多了,完全没想过这是被人克扣过的数量。 中饱私囊这人自然是被当场罢了官流放了,他的上司也没好多少,他不怎么看账本的原因也简单,他根本就看不懂,平素都是专请了人帮他看的,而他请来的那人几年前另投别家了,于是一直没补上新人。 再一问这人是怎么当上这官的,是他阿玛传给他的,至于他阿玛是怎么当上的,大约也是他阿玛传给他的。 皇上对内务府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了如指掌,指了指册子上这人名字道:“论起来这人的祖父还是先帝的奶公,如今老爷子还活着呢,逢年过节都上折子请安,想这个官职,还是他家老太太去世前给求了个恩典,轻易也不好撤啊。” 攸宁瞬间明白了,就算是皇帝,也逃不开“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的熟人魔咒。 倒不是不能处罚,只是谁家祖上没个“小时候奶过皇上/先帝”“看着皇上/先帝长大”“我给大清立过功”的祖宗呢,罚轻了不管用,罚重了,到时候一群脸熟的老头老太太扎着堆跪在地上请罪,皇上要是收回成命,那很不妥当,但一点儿情面也不讲,未免太无情。 因此,只要不是大事儿,皇上还是很乐意给个面子的,大不了就是攒上几次给人罚俸,降职之类的。 攸宁明白这话的潜在意思,如果是旁人,他可能就嫌麻烦干脆像以前那样处置了,如今愿意麻烦些,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攸宁心里虽然有些吐槽这也值得拿出来炫耀,但还是感动得投怀送抱了一次。 对于皇帝来说,钱财,官职什么的都不算回事儿,给多少也不心疼,随时可以收回来,耗费的时间则不一样了,世上每个人的时间都是一样长的,哪怕是皇帝也不例外,对于他拥有的所有而言,最珍贵的就是时间和精力了。 哪怕终有一日宠爱到头了,他不再珍惜眼前人,也会珍惜自己所付出的时间和精力,而世人将其称之为情分。 末了,攸宁抚着他微皱的眉头,笑眯眯悄声道:“你还年轻,等过个几年这些长辈们都寿终正寝了,就不用看他们的面子了。到时候没能力的就滚蛋,有才干的自然就冒出来啦,不愁没人用。” 皇上难得见她这么促狭,也有些讶然她的眼光之敏锐,便也跟着笑了。并不生气她如此议论那些人,事实上,那些都是先帝跟前的人,于他而言并没有多少情分,如今这样,也不过是身为主子的义务所在,总不好放任先帝跟前得用的人到了晚年艰难。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打卡第七十九章 太皇太后的去世, 对于皇上而言虽然是莫大的打击,但时间总是能够抚平一切,更何况对于皇上而言, 有太多太多比他自己的情绪更加重要的事情。 只是令他失落的是, 似乎自己的人生正在不断攀登直至更高的山峰,可身边的人却再无法跟随着他的脚步一起。 这个人正是他的表妹, 他的亲人以及爱侣,哪怕二者之间的男女之情其实远远逊色于亲情,他这时候仍然坚持着这个称呼,就在昨日,他终于下旨册封了佟佳氏为皇后。 皇贵妃的面色前所未有的苍白, 这些年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到如今也已然接受了自己时日无多的事实, 甚至还有一丝解脱。 这时候,她的神情难得轻快了起来, 思及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几乎有一半都是在宫里度过的,面前的男人,是皇上, 也是她的表哥,丈夫,自己曾经憧憬过,钦慕过, 甚至在心底里怨恨过,到后来也都全部看开了。 千言万语到最终也只汇成一句话:“表哥,我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皇帝握着她的手摇头,到了这步田地, 曾经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好说,表妹说到底也没有做过什么过激的事情,愿意拿一个皇后的名头来安抚她,其实已经很能够代表他的态度了。 皇贵妃的视线开始涣散,她似乎在皇帝身侧寻找着什么,皇帝心知她放心不下胤禛,正要招手让人去叫,却听她喊出来的是一个“娘”字。 正微怔着,旁边的舅母赫舍里氏便整个儿地扑了上来,神情哀痛,满脸都是泪水。 白发人送黑发人,皇帝带着愧疚扭过身去,有些不忍心再看。 也是这一扭头,才看到窗外僵立在原地的胤禛,走进了一瞧,这孩子红着眼睛,早已泣不成声。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你额娘她入宫十余年,不能日日得见家人,她也想自己的额娘了。” 四阿哥胤禛这会儿已经伤心得听不进去旁人说话,听了也只胡乱点着头。 相较于太皇太后去世,对于孝懿皇后的去世,皇帝接受度明显更高一些。 后宫的日子还是照着从前一样的过,皇上并没有将宫权移交给钮祜禄贵妃的意思,那位倒也乖觉,并不闹腾什么,至于底下的四妃以及未经正式册封,但也有了妃位的宣妃,平妃,皇上也只是令她们各自约束位下的嫔妃。 经过这么些年,皇上后宫的主位嫔妃,细数起来竟也有不少人。如今打头的便是储秀宫的钮祜禄贵妃,妃位足足有六人,惠荣宜宁宣平,底下嫔位数量多了些,可大多数没有经过册封,只是因为生育有功而提了待遇。 攸宁从前还和她们中的几位打过交道,不过后来位份高了,做事也随意些,大多数时候在宴会上见到打个招呼便算是尽足了礼数。 因此,对于孝懿皇后去世后,后宫新一波的人心变动,她实在是没什么感觉。 谁叫这会儿的宫斗顶了天不过是大家互相练练嘴皮子,使唤底下的宫女太监去找对方麻烦,什么下毒堕胎之类的事情想都不敢想,消息不灵通些的,兴许人家孩子都生了,才知道宫里又多出来一个嫔妃。 攸宁的消息当然是灵通的,毕竟整个启祥宫都是她的人,可她基本上也不关心这些个,宫里又冒出来几个孩子几个嫔妃,只要不住在她宫里,那就不关她的事情。 ——以上这些事情,她确实有些听腻了。 她现在反而更期待听到外面的事情,消息来源总共就两个,一个是在上书房读书的胤禩,作为一个乖巧可爱的弟弟,前头的阿哥们都还算待见他,经常有什么新鲜事儿都愿意讲给他听,他再回过头来讲给攸宁听。 另一个就是皇上了,在给太皇太后侍疾的时候,攸宁也算是见识到了他真性情的一面,渐渐地也有些放开了心扉,从前不敢表现出来的兴趣也敢表现出来了。 当然,这绝不是因为什么“真爱”之类的,反正绝对跟爱情挂不上钩,纯粹是在这位皇上跟前,完全没有女人干政的可能性。 就像是假如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孩,站在攸宁面前对她宣告,她要竞选当上华国主席,这件事的可笑程度和攸宁现在对着皇上宣告她要当武则天是一样的。 永远都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说出来,那也不过是玩笑话。 更何况攸宁不过是好奇皇帝御驾出征相关的事情,反正她没有给自己家里人谋个官儿什么的意思,相信经过这么多年相处,皇上对她的秉性也是知道的。 皇帝听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蹦出来,从“军营里不许有女人,所以皇上亲征的时候会不会带宫女服侍”的好奇,到“原来皇上你所说的亲征也只是从京城到直隶,而不是真的上前线”的失望和松了一口气,对此,皇帝颇觉无语。 也就是她了,彼此相伴十余载春秋,皇帝对宁妃的脾气性情也算是了如指掌,她是个极普通也极不普通的女子。说她普通,倒不是什么贬义词,只是她大多时候也同一般的贵族女子一样,心地善良,相夫教子,为人孝顺。她不爱理会俗物,也并不过分在意那些,素日里只好琢磨吃喝打扮,对于旁的嫔妃并不嫉妒,但也并不深交,喜欢听些八卦,越是离奇的越是能引起她的兴趣,对于孩子经常狠不下心来,还要托他训斥惩罚,对于外头的事情,更是半点都不了解。 说她极不普通,便是她有时候又对寻常女子不感兴趣的东西感兴趣,有时候眼界却比一般男子都宽广些。问她,她也只说是自然而然便想到了。她并未读过几本书,可竟也耐得下性子自学写字,还要了他的字帖拿去学,虽说练了许多年也没有太大效果,可能够坚持一件事情这么久也是很不容易的。 ——他着实有些欣赏她的坚持,对于一切的坚持。荣华富贵并没有腐蚀她的本性,反而成为她的陪衬,使她变为一个更加夺目动人的宝物。 不过,皇帝之所以能够容忍她这么问东问西的,也不全然是因为她这么问显得极可爱,也是因为皇上再清楚不过,一个连武英殿大学士是几品官儿都不大清楚的人,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权力欲。 既然如此,她不过是对这些东西好奇,那说给她听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80章 第八十章 打卡第八十天 皇帝要御驾亲征, 这在后宫里是一件大事。 对于读过书知道些历史的人来说,御驾亲征安然无恙回来就罢了,若是一不小心有个什么闪失, 一世英名能毁掉一大半儿。 哪怕是不识得几个字的嫔妃也极担心, 对她们而言,亲征不就是要上战场么, 要是人出个什么事儿,自己不就成了寡妇? 然而皇上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谁敢在这个时候预设他出去一定会战败?连皇太后,也只是旁敲侧击地关心了下他出行的事情。 还是皇帝知道皇太后的担心,多加解释了一番, 安了老太太的心。 对于后宫嫔妃,他就没有这份闲心思了, 但攸宁好奇的时候,他还是详细给她解释了, 顺带着便叮嘱她去劝嫔妃们不必担心。 攸宁于是尽职尽责将这话转述给了在坐的贵妃,以及跟她同品级的惠妃,荣妃,宜妃, 以及宣妃和平妃。 话刚说完,屋里几人神态各异,虽然表现得不明显,但攸宁哪还能感觉不到。 贵妃不必说了, 皇上对她的宠爱与看重程度都极为有限,论看重,以前有孝懿皇后在她前头,论宠爱, 更是不及四妃。哪怕去年她终于得了个心心念念的小阿哥,也仍然是如此。 初进宫时对于四妃的看轻和不屑,也早磨得干干净净。她知道宁妃这几年来愈发得宠,因此也并不意外。 只是这样的事情倒要叫她来告诉自己,心里难免不舒服。 荣妃听罢念了一声佛,惠妃却对此事早有预料般,笑眯眯道:“皇上心中自然有成算的,要是早些年三藩刚乱的时候亲征,那才吓人呢。” 宜妃心情不错,看了眼攸宁见她也面露疑惑,倒也愿意捧这个场:“那可是老黄历了,那会儿我都没进宫,只听人说南边儿乱的很呐。” 于是话题便从皇上亲征的事情,陡然一转转到了十多年前。 待到最后人都走得差不多,启祥宫宫门一关,攸宁才真正放松下来,换了身衣裳跟宜妃挪到暖阁里说话。 这几年她们和惠妃荣妃之间的关系,倒是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以前大家都是按资历排着顺序,惠妃荣妃有宠爱,有资历,有子嗣,她们二位顶在前头,底下的自然是心服口服。 如今却不同了。 论资历惠荣二妃还排在前头,论及宠爱,却是一日日的走了下坡路。 皇上再怎么念旧情,也只是不至于叫她们见不着他人影罢了。 像亲征这类型的话题,攸宁敢提,也是仗着自己还有宠爱,容貌不说是嫔妃中最出色的,可经过系统提升也丝毫不逊色给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光有这一项在,也不怕一个不慎皇上不高兴了,日后他再也不来启祥宫。 ——人人都爱美色,便是攸宁自己,没事儿干的时候也能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欣赏个不停。 相比起来,惠妃与荣妃难免就谨慎些了。 而宫廷生活就是这么现实,谁伴驾多,近水楼台得赏赐的机会就多,也更得宠,内务府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自然也是愿意送给能时常陪伴圣驾的人。 以往凡是得个什么南边的好布料好首饰,都是按着排位一个个领的,以皇上的脾性,自然是不会缺了谁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惠妃和荣妃就开始自谦了,那些颜色鲜亮的料子也都给了攸宁和宜妃。 一次,两次,渐渐地,便成了习惯了。 虽说大体上没什么,到了惠妃和荣妃这个位置,难不成还能缺这点布料?然而从前有的,现今却因为宠爱渐渐失去,还要做出一副识大体的样子来,甘居人下,这滋味到谁身上都不好受。 日子一长,纵然是关系再好的人也难免不自在起来,更何况最初的四妃本就是同事关系。 谈及这个,宜妃也颇有感触,这两年攸宁逐渐得宠,连她也逊色几分,不过她没这个精力在意这些了,光是五阿哥跟九阿哥就足够她忙。 再者,兴许是年轻时在意过了,如今年长居然也慢慢想开了,皇上喜欢谁,宠爱谁,本来也由不得她。 彼此情浓时,拈酸吃醋也不过是小把戏,过了那个时候,就是不识趣了。 她也不再往深了,人要是活得太明白了,反而没了意趣。难道要为了皇上,就要把自己好好的后半辈子搭上就不成?到时候自讨没趣不说,连个说话的人也没了。 这也忒不值了。 因此,她嘴里说着丧气话,面上却没有叹息之意,只是颇有些感慨道:“现如今是她二人,再过个三五年,便轮到我了。” 她今年也不过三十岁,比攸宁大了三岁,可是宫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过着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日日保养,瞧着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样子。 攸宁本来想说不至于,可想想其实惠妃和荣妃今年也不过是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只好把话咽下去不说了。 要怪,也只能怪皇上眼光忒挑剔,分明他自己跟荣妃和惠妃就是同龄人,自个儿都蓄起了胡子,如今倒是嫌弃起人家来了。 当然,这些话就是宜妃也不好跟她说的,只能自己心里想想罢了。 攸宁只是思考了一会儿,设身处地想了想,将来自己年龄大了估计也要自谦,把一些鲜亮又难得的好布料让给新人,这倒是没什么难以接受的,时下什么年纪穿什么料子,大家心里都是有成算的,即便非把料子抢过来,难道四十岁的她还好意思天天穿着嫩粉色出吗? 让个料子,不侍寝,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前者她无所谓,后者似乎也可以接受,毕竟她不想当什么高龄孕妇。 唯一让她有些耿耿于怀的,是她居然一到三十五岁就会被皇帝给嫌弃,也不想想那时候皇帝自己都有四十了! 这个想法一旦起来,就有些摁不下去了。 皇帝自然察觉到了,毕竟他印象中,攸宁是个相当心大的人,她几乎从不拈酸吃醋,大度得让人惊讶,甚至让人有些郁闷。 这还是她头一次露出这种有些怨念的神情来。 皇帝心里好笑,可也好奇,想了一圈,自己从玛嬷去世后就没往后宫里挑人,又因为孝懿去世,乾清宫有些宫女子也至今没有挪出来过,这几年来的最多的莫过于她的启祥宫。 他如此想着,便也这么问出来了。 被人轻易看穿就是这点不好,不过攸宁跟他的相处方式一直是这样的,与其伪装自己的真实意图,说点儿不咸不淡没意思的话,倒不如有话就直说,自己心里也痛快。 ——当然动不动就吐槽大清两百多年后要亡,甚至时常在心里算距离大清灭亡还有多少年多少天这种话是决不能说的。 攸宁于是把自己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没有明言惠妃荣妃她们,但这么浅显的意思谁都可以领会得到。 至于吐槽皇帝自己跟她们是同龄人这点,她闭口不言,可皇帝难道还不知道她的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他刚开始蓄须的时候,她就有些嫌弃来着,只是自以为掩饰得很好。 他瞪了她一眼。 攸宁忙坐到他身边去,殷勤地给他喂茶捏肩,冲他讨好的笑着。 皇帝自是欣然接受,小臂一揽把人圈在身边,似乎有些为难,但最后还是简短地解释了一句:“这与她们的年纪并没有关系,只是她们早前生育有了损伤,到了这个年纪很该好好保养,不宜再有妊了。” 攸宁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反应了一下,又觉得这没什么问题,很符合皇帝的人设,森严的宫规之下也是有人情存在的。 虽说嫔妃本就是为了繁衍子嗣,皇后才是不可缺的一国之母,可是总不能真把嫔妃当工具人用,从年轻一直生到老,这也忒吓人了些。 再退一步来说,宫里有的是嫔妃,要生孩子也没必要一直逮着那几个嫔妃薅吧。 那就不能不生? 攸宁自己默默摇头,谁叫人家家里真的有皇位和爵位要继承? 好吧,这个世道从来就不讲道理。 能在这样一个不讲道理的世道,遇到一个还算是讲道理的皇帝,运气已经很好了! 心里的疑惑有了解答,不用担心自己会在十年之内下岗,攸宁就放心了。 她当然希望自己得宠的时间越长越好,这样成为旧人的时间就短了,最理想的状况莫过于是她老了,皇帝也老了,力不从心就只能每天找旧人谈心了。 ——比皇帝年轻就是这点儿好! 谈个十来年的心,两人双双寿终正寝,打出完美结局。 至于等皇帝没了做太妃,再跟一群太妃挤在一起住大通铺什么的,她一点儿也不期待。 皇宫里的寡妇也是寡妇啊,丈夫死了,登基的不是自己儿子,日子能好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攸宁看着皇帝的胡子都没那么不顺眼了,显老就显老呗,总寿命长就行了。 有个历史上有名的长寿帝王丈夫,晚年也并没有变得多昏聩,动不动杀女人和孩子,对她而言简直是安全感满满。 皇帝看着她神情变来变去,不知想到了什么,顿觉好笑。再一看,她居然还主动要来帮他梳理恨不得全拔光的胡须,忙警觉起来,伸手按住她道:“这还是我叫人来吧!” 上回她如此主动过后,不知怎么,他总觉着胡须掉得频繁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力道太大了些。 这还不好说,毕竟他不想为着这么点事儿让她不愉快,但是从此下定了决心不再劳烦她。 攸宁只好略带遗憾地罢手,心道,早知道上回就该偷偷用些脱毛膏了。 80-90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打卡第八十一天 攸宁表现得对他御驾亲征的事情很担心, 三番四次旁侧敲击的问起来,皇帝自然是能够察觉到的。 他起先以为她是对北边的事情很好奇,不光自己说给她听, 还叫人给她拿了些书本子看。 后来次数多了, 就看出来她是在担心自己。 若是旁人这么喋喋不休,皇帝就算再体谅人也不免觉得不耐烦。 可这人换成了攸宁, 他心里就是另一番感受了。 从太皇太后病重到崩逝的日子里,皇帝一度伤心欲绝。 他自幼养在宫外,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欢,幼时他敬仰皇考, 渴望生母的亲情,可与他相处最多, 真正教养他长大的人,却非皇祖母莫属。 若无祖母的耐心细心和耐心教导, 断无今日之玄烨。 祖母病重之时,皇帝衣不解带随侍在侧,想要略尽孝心,可却遭到阻拦, 他知道这是祖母不愿他为了侍疾而耽搁朝政,虽然万分难过,却也不得不听从,以免她不能够安心养病。 后宫诸多嫔妃, 可能得祖母欢心者,除了已逝的两位皇后,也只有皇贵妃一人,她一贯身子不好, 不能操劳,其余诸人虽然也有些早年的旧人,却却与祖母不算亲昵,更兼锦衣玉食,谨言慎行惯了,也不过是差使宫女代劳。 余下,也只有攸宁一个了,她的命格好,性子也不那么循规蹈矩,还有些食膳药膳的本事,也幸而有她无微不至的侍奉在侧,让祖母在最后的日子里病痛稍稍缓释。 分明自己辛苦得很,稍有时间也要来乾清宫上报祖母的病情,哪怕太医已经禀报过一次,但她知道他是不放心的,恨不能亲眼去看,索性便日日同他谈及祖母感受如何,事无巨细,告诉他祖母今日又说了什么,是提到了他幼年的事情,还是叮嘱他日后要如何行事? 临了,还要关照皇帝自己的身体。 这其实已然有些越矩了,有些事情旁人心知肚明,却不敢说,不敢做,归根结底是因为宫里头的规矩多。 得宠时候做什么也许不会被追究,可一旦追究起来,处处是错。 她却似乎根本不在乎,又或者是在乎他多过于在乎自己。 这让皇帝如何不感动。 到后来,那段悲痛到他至今都不愿回忆的日子里,旁人都劝他顾惜己身,连姑母淑慧长公主都看不下去了,也只有她敢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在他身边陪伴着,替他拭泪,按摩僵硬的身体,为他端来精心准备的食膳,任由他用一切尽可能的方式来发泄悲痛。 旁人后来都不敢在他面前提及慈宁宫,提及已逝的太皇太后,甚至连皇太后短时间内都在克制自己不要提起,生怕激起他的伤心来。 也唯有攸宁会旁若无人地提起来,然后看着他红了眼眶落泪,也是那个时候,他看到梁九功的眼睛都快眨抽筋了,难过之余,也不由好笑。 皇帝觉得攸宁是懂自己的,她知道他就算再伤心,再不顾惜自己,过后也一定会整理好心情,去做该做的事情,所以她什么都不说,却时时刻刻替他珍惜他的身体。 所以她敢在祖母过世不久就‘不识相’地提起,她知道他仍然在悲伤,在怀念,也知道他仍然需要将这些情绪倾泻出去,纵使伤心欲绝,他也希望能够有人对他提起祖母在世时的种种。 然而如今能同他谈及此事的人又有几个?朝臣们唯恐他再做出割辫这样违反祖制的举动,姑母淑慧长公主对祖母的亲情不输于他,可她年纪渐大,又如何能再度引她伤心? 能够大胆听皇帝倾诉的贴心人,年少之时其实有过许多,与他结发的伴侣,一同成长的友人,以及他最重要的亲人,然而斯人已逝,到如今人至中年,竟也还能遇此良人,兴许是逝去那些人也在垂怜于他吧。 知道攸宁对他的关切,皇帝并没有丝毫不耐,反而认真许下承诺:“这一战虽无法速胜,但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不必太担心,待我凯旋,就接你去祖母留给你的汤泉行宫瞧瞧,你还没去过吧?” 皇帝口中所说的汤泉,正是太皇太后留下的遗产之一,她去世之前,就将自己的珍宝首饰之类分给了淑慧长公主一部分,也有一部分给了皇太后,孝懿皇后和攸宁,最后则是宫里的太子和诸位公主们,大福晋,以及大福晋所生的两个格格,这也是太皇太后的玄孙一辈了。 至于剩余的东西,则是皇帝自己做主分配了的,除了攸宁得到的这座汤泉行宫的支配权,这是太皇太后亲口要给她的。 虽然只有这么一件,但是,这可是一整座行宫啊! 而且还是专为太皇太后建筑的行宫,虽说称不上多么奢靡华丽,但意义很显然是不一样的。 皇帝得知后说,太皇太后生前,就希望他日后珍重自己,得闲就去汤泉里泡一泡,莫让那么好的地方荒废下去,却没想到这汤泉居然给她了。 说这话时一脸的不爽。 攸宁却想到了自太皇太后去世后,就空闲下来的慈宁宫,甚至是临近慈宁宫那一侧的隆宗门,皇帝也再不想走了,怕触景生情,顿时觉得太皇太后这叮嘱,估计也是早就料到了皇帝在这事上的任性态度。 所以就把难题留给她,她要出宫去那么远的地方,总不可能是自己去,那可不就是要跟着皇帝一起吗? 去年有朝臣上折子,要皇帝去天坛祈求上天令大清风调雨顺,本来只是意思意思罢了,这样的折子每年都有,今年上折子这人就被皇帝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贬出京去了。 ——当然,事后皇帝想起来很不该,绕了一圈给人换了处任职的地方,也算是补偿了。 而这一切的原因,也是玄烨在记恨上天没有答应他的祈求——他甘愿以自己的寿命来换得太皇太后活着。 对于他这样任性的行为,攸宁有些无奈,却并没有劝说。 祈雨什么的,本来就是形式大于内容,若是放在有大灾之年去一次稳定人心也就罢了,寻常时候不去也没什么。 而皇帝对此的表现则是:朕就知道你懂朕! ——他也不过是在范围之内小小任性一下罢了。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打卡第八十二天 距离皇帝出征的日子渐渐近了, 攸宁前往乾清宫伴驾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待得时间从几个时辰逐渐变成了大半天,这两日甚至是在乾清宫睡觉的。 这自然是不合规矩的, 但此时后宫也没人敢出来劝谏, 皇太后是个不管事儿的,贵妃早缩了起来, 人人都当做不清楚,只有攸宁作为当事人,不免有些高处不胜寒之感。 她还记得自己最开始只是想当个主位来着,只要不用每天去给主位请安讨好主位,吃穿也别被克扣得太厉害, 就真的烧高香了。 至于其他的她从来没想过,也不觉得有什么必要, 毕竟皇帝是历史上有名的端水大师。 哪怕是前两年宠爱最盛的时候,她也没有生出过自己能牢牢霸占着皇帝的想法,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所在,不就是有了系统辅助,容貌越发出色吗?其余的不过是次要因素。 哪日她年纪大了,肯定会再冒出个比她年轻比她貌美比她还要更会做解语花的人, 那时候她大概也可以过上养老生活了。 这就是她对十年之后生活的设想。 而现在回想起来,皇帝对她的偏爱,似乎正是太皇太后去世之后才开始的。 也许是因为她在太皇太后生前表现得足够孝顺? 皇帝对太皇太后的感情浓厚,自然而然, 也会为她那么细致地侍候太皇太后而感到欣慰,高兴。 攸宁觉得有哪儿不太对,但这已经是最符合事实的猜测了。 她坐起身,外面的宫人听到动静进来侍候, 脸一抬露出笑呵呵的两张面孔来,是启祥宫的兰英和玉英。 ——这两个名字连同柳英、桂英,本来是最初时候服侍她的四个宫女,后来她们出了宫嫁人,新提拔上来的人本也有新的名字,只是她习惯了顺嘴就会喊出前头的人名,她们就自请改了名字。攸宁自然是不同意的,可宫女二十多岁才能出宫嫁人,她又不忍心她们耽搁太久,所以启祥宫换宫女的频率比旁的宫里频繁许多,到最后她是真的没法分辨出来了,也只好改了。 她二人在启祥宫就一直服侍她梳洗,不过到了乾清宫,能带的人手有限,她一般带的是两个大宫女,服侍这样的事情都是乾清宫的宫女过来。 所以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启祥宫有什么事儿发生了,所以让柳英和桂英回去处理了。 兰英和玉英手下动作不停,笑道:“咱们宫里没什么事儿,是今早就有人来叫我们,说从今往后都让我们跟过来侍候娘娘。” 说着,又有宫人将今日要穿的衣裳和用的首饰摆了几套出来,跟变魔法似地。 嫔妃要在乾清宫换衣服,自然不能指望乾清宫有个自己的衣柜,一般都是宫人提前备好带来。 然而现在摆在攸宁跟前的却并非是她有印象的做过的衣裳,因为这衣裳和首饰的料子太好了,她虽然不能记得自己的每件衣裳,但这么好的她肯定有印象。 只是玉英和兰英并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她心想,大约是过两天就是她的生辰,皇上特别交代了什么。 皇上人不在,乾清宫却给她摆好了午膳,攸宁只得吃过再走,用完膳,她想到什么,问身边的宫女:“我记得昨天还有个穿粉色的奉茶宫女,怎么今儿没见着?” 之所以记得,不光是因为那个宫女长得好看,还因为她好像有点打量自己的意思。 适应了旁人或是尊敬或是讨好的目光之后,再遇到这么不客气的眼神她就很容易察觉了。 感觉到她目光不对后,攸宁就有了点猜测,多少有些尴尬,虽然知道乾清宫有些宫女实际上也属于嫔妃,但以往这么多宫女都穿戴差不多,她自然也没想到这方面去。 谁知道这个表现得这么明显。 不过大家同为皇帝小妾,五十步笑百步属实没有必要,她自是当做没瞧见。 后来却仿佛瞧见这宫女被人叫出去,后头就没回来,今儿早上也没看见,才想起来问一句。 ——希望不是有人自作主张讨好她做出点什么来。 谁料这话一出口,旁边的宫人慌张地跪了下来,说是昨日那宫女没规矩,皇上已经叫人撵出去了。 剩下的话那宫人没敢说,只是有些叹息,好好的本来能晋封当主子的人,就这么撵出去,赐给了外头的小官为妻,一辈子也算是折在上头了,而她到底也没做什么,只是有些没规矩,心大了,妄想着取代面前这位主子。 攸宁本来是担心那些太监做点什么恶事,听到此话说是皇上让人赶出去的,便不欲多问。 毕竟乾清宫的宫女规矩比别处更严。 于是略闲聊了两句,就不再说什么了。 攸宁不知道的是,自己回去以后,皇帝从这宫人处听来了她的反应。 得知她在听到那宫女同人有婚约,出去便能嫁人,就放松了些后,皇帝摇摇头,她的脾性还是太好了些,连个宫女都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对她不敬。 眼下也就是她得宠,旁人不敢说什么做什么,日后她稍有些掉下去的趋势,不定有多少人想上赶着把她拉下去呢。 只怕她还以为只要自己和气待人,旁人便也会以和气待她呢! 宫里有几个人是讲理的?渺小如微尘一般的蚂蚁,谁会在意自己走路的时候踩死了多少? 皇帝没再说什么,心里却有了思量。 宁寿宫。 太皇太后去世以后,皇太后与皇帝母子两极为哀痛,均是大病一场,皇帝身子骨好些,好得也快些,皇太后则是落下了病根儿,前些日子下了几场雨又开始腿疼,如今正在将养着。 旁边侍候她的是多年的宫女乌兰,出宫后嫁了人,太皇太后去世,皇太后大病一场,她又回来成了嬷嬷侍候旧主子,正给她按摩着腿,闲话道:“我这一听说主子爷要封贵妃,还来请您的旨意,就为您高兴极了。” 太后也笑了:“皇帝素来孝顺,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儿子一样。” 嬷嬷笑眯眯的:“您从今往后便只管着享福抱孙子吧! 福气多着呢!我今天来的时候,还听人说后宫里的主子们要来给您问安,是要封贵妃的那位主子吧?” 皇太后睁眼看她:“你这是替佟家来打听吧?我就说,出了一趟宫,既然嫁了人,好端端的又回来做什么?原来是他们派到我这老婆子身边来的!” 嬷嬷犹自强笑着:“主子这是什么话?奴才当年是蒙了您赐婚啊,您病了,奴才进来伺候一场,又何必说这话!” 皇太后理也不理,只道:“你回去吧,往后不必再来看我了。” 旁边自有人来将她带走,那嬷嬷却不肯,挣扎了两下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力磕了几个响头,哭道:“主子难道不明白奴才的苦心?先帝那会儿就独宠一个董鄂妃,为了让她做皇后,让咱们多过了多少苦日子?主子不记得!奴才还记得!奴才当初不就是为着这个才被送出去的!如今主子难道又要眼睁睁瞧着另一个董” 到了这里,猝不及防听到这些前朝秘辛的宫人也都反应过来,一个近些的宫人立刻解下自己和同伴的荷包帕子塞进了她嘴里。 皇太后也气得不轻:“还不快把你姑姑带下去,送到盛京去!就告诉佟府,说是我的话,她如今身体不好,是得了疯病了,索性和离回盛京去,养老的事情一概我来管,左不过拨些银钱和人手罢了,不用佟家操这个心!” 见皇太后着实是气狠了,一下一下喘着粗气,底下人互相看了看,没了主意,不知道要不要去禀告给皇上,幸而太后的同胞妹妹淑惠太妃早已听得动静,及时赶到。 太医匆匆来了又走,皇太后靠在榻上,面色疲惫。 淑惠太妃坐在她身边,幽幽叹息道:“她也是被当年的事情吓破胆了。” 皇太后挽住自己妹妹的手,安抚道:“当年的事情早都过去了,各人自有各人的运道,如今咱们不还是好好的?如今的皇帝,也不是先帝。只可恨佟家分明知道乌兰的心结,还故意拿这些事情来激她,以此试探我的态度。” 当年乌兰好好的一个人,就因为是她这个失宠皇后身边的宫女,被人欺负也不敢说,怕落下话柄给先帝废后的理由,硬生生把人快逼疯了。 后来她求着太皇太后想了法子,把她嫁给了一个姓佟的侍卫,再后来她成了皇太后,乌兰的丈夫认回了佟家,她以为这样能让她日子好过些,谁料到如今 要是皇帝知道了这件事,以皇帝对佟家的感情,当然不会对佟家怎么样,只好拿乌兰撒气了。这样的算计一个可怜人,实在是太恶毒! 佟家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怕贵妃的位子满了,他家再进来的女孩儿没了地方吗? 佟家的当家人有这个想法,未必会这么做,可也耐不住底下人揣摩。 可怜到头来,还是乌兰栽进了这个火坑! 她如今就是要问罪,又能问谁去! 淑惠太妃默然不语。 当年董鄂妃一人独宠,压得别人都喘不过气来,当时的皇后,如今的皇太后一度险些被废,还是董鄂妃求了情才保住皇后之位,听着跟个笑柄一样。而她们姐妹两背后并没有废后那么强有力的家族,若是她俩被废了,那么活着回到家中都是一种奢望。 这也导致她对董鄂妃的态度一直都很古怪,如今也不喜欢皇帝后宫里那些得宠的人物,尽量避免任何的接触。 皇太后对淑惠太妃极为宽容,当年妹妹随她入宫的时候不过十三四岁,成为太妃也才刚刚二十岁,这么多年过去,一眨眼,她在宫城里足足被关到了五十岁,因为不常见人的缘故,她的脾性仍然像个孩子。 她揽着妹妹的肩膀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也瞧见了,皇帝是个孝顺的人,跟先帝不一样的。等过段时间啊,皇帝出巡,咱们也跟着去看看,到时候我就带着你出去骑马,好不好?” 对于皇帝要再册封一位贵妃,如今的储秀宫贵妃反而是松了口气。 她自知自己这个贵妃全靠孝昭皇后遗泽,当得实在是窝囊,要宠爱没宠爱,要宫权没宫权,好在有祖宗垂怜她让她生了个阿哥,总算不是那么名不副实了。 若是这会儿皇上再从佟家娶一个女孩子进来跟她平起平坐,说不定还要胜她一筹,那不就比得她更加难堪了? 皇上对佟家有多偏爱她是知道的。 不过若是从原有的四妃里面提一个上来就好多了,最好是宁妃,她一贯得宠,至少比自己得宠得多,不会显得她特别丢人,再者,她脾气好,两家又联络有亲,相处起来总该比别人和谐一点儿。 最要紧的是,宁妃原本是四妃里头最末的那个,如今一跃而起成了贵妃,只怕那三个多有不服,到时候她跟宁妃联起手来,哪怕斗不过那三个,起码她也不会跟以前似地得躲着她们走吧? 要是其他三个人的哪个,尤其是惠妃,要是她成了贵妃,就是她带着剩下三个跟她打擂台了,自己能打得过才怪! 惠妃处,她听罢消息只是怔了一下,随后面不改色地笑了笑:“宁妃侍候太皇太后和皇上有功,自然该晋封的。” 荣妃笑容满面地望着来宣旨的太监快步离去,待回过头时,眼角一滴清泪划过脸颊,心里说不出的苦涩,她靠在宫人身上轻声替自己解释:“无妨,我只是想起了我的孩子们。” 宫人再不敢说什么,时至今日,没人敢在荣妃面前提起她夭折的孩子们,以至于后宫众人也几乎没人记得了。 足足四个小阿哥啊! 也换不来一个贵妃之位。 如今还有谁记得她的承瑞才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宜妃却并未表现得多么惊讶,她早有预料,她比旁人更清楚皇上偏宠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当时立四妃,明面上瞧着像是什么制衡之道,实际上后宫哪有这么多讲究,归根结底是四妃里头没有他特别喜欢的。 如今有了,晋封自然是理所当然。 而当事人攸宁自己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圣旨宣完,身边的宫女扶着她起身,接旨,她都是以一副茫然的神情面对所有人。 一开始柳英和桂英都以为她是高兴坏了,后来却似乎瞧出什么端倪,找了借口把人都赶出去,然后连忙把攸宁唤回神来。 攸宁:“没事,我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旁边四个宫女你看我,我看你,却没一个人相信,不过谁也没有拆穿,只是贴心提醒道:“娘娘,过会儿还要去给皇太后和皇上谢恩,你方才在日头底下站久了,脸都汗湿了,还是补一补吧。” 说着,就给攸宁脸颊两侧补了补颜色,力图营造出她是高兴得脸都泛红的效果。 攸宁则在心里叹气,她的养老计划怎么就这么出现变化了? 本来一切都是可控的,她兢兢业业当这个宁妃,时间一到就失宠跑去跟惠妃荣妃宜妃她们去养老,多年老同事,相处起来也和谐,一起笑呵呵看着新人继续花枝招展。 现在她摇身一变成了贵妃,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一下子就多了许多许多的麻烦。 按着规矩,攸宁先去了宁寿宫,然后去乾清宫。 又是一顿折腾得行过礼,攸宁被迎进稍间换了身清爽的衣裳,头发都只是松松挽了个髻,插了两支簪花。 她现在在乾清宫居然都越来越随意了。 皇帝很轻易就识别出她的高兴并非发自内心,问她,她只是自谦,说自己资历不够。 皇帝一直喜欢她的性格,温和,稳定,内里如水一般,这时候却有些不满意了。 这本来是他送给她的生辰礼才是,也是对于她前几年那么操劳的奖赏,可她的反应却让他有些不解,总不能是她压根儿不喜欢升官吧? 皇帝定定看了她几眼,突然回过味来,肯定地说:“你是怕后面有麻烦?” 攸宁立刻想要摇头,被皇帝看了一眼,才低下头去,心中不由得泪流满面,她知道这肯定不是皇帝想要的反应。 可是她已经习惯在皇帝面前不过分掩饰自己的情绪,因为她知道皇帝有时候挺喜欢这样。 皇帝也确实拿她没有办法了,都说女人难以捉摸,可他也从来没见过比攸宁更加难以捉摸的女人。 两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攸宁无法,这一关她总得过去吧,于是只得将自己的职业规划和盘托出。 当她说到自己打算再过十年内,就去跟惠妃荣妃宜妃一起养老的时候,皇帝才终于明白她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奇怪了,合着自己封她做贵妃,是影响了她日后的“天伦之乐”。 他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因为她的计划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只有一个问题,就是好像全然没有他。 她的每一句话都听着都很有道理,可是皇帝就是听着不高兴。 但是他也有些无法反驳,扪心自问,若无前两年发生的那些事情,这些事情的确是有可能会发生的。 只是皇帝没想到,在自己放弃攸宁之前,她已经先一步放弃了自己。 她竟敢如此! 皇帝觉得自己应该发怒,不高兴,可看着她一副胸有成竹,毫不心虚,实则是害怕失宠,所以提前十年来为此做好准备的可怜样儿,责问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皇帝看着她稍显落寞的脸庞,忽而觉得也许他应该证明,她所幻想的那些事情都不会真正发生。 事后他想起来这个念头,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她给激起了好胜心。 她成功了。 因为一想到她此时的神情,他又会再度有这样的念头。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打卡第八十三天 皇帝亲征了, 宫里却留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 攸宁封贵妃本是喜事一桩,可因着那日的事情,皇上不大高兴, 她主动上门去请罪, 他虽然没有让人拦着,但也并未留人。 这样的异常自然被人看在眼里, 又是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时候,攸宁打发走几波来打探消息的人,闭门叹气。 要不是不想让自己“失宠”“惹怒皇上”的猜测成真,她倒真想称病不出,躲躲懒儿。 然而她要是真的这么做了, 八成要被人以为是她在心虚。 眼下也只好等了,等皇上送回来的第一批信到达, 她有没有失宠也就一目了然了。 退一步来说,即便她失宠了, 这个贵妃不给她了,只要不降她位份,那她也可以接受,大不了到时候去投奔太后。 早在几年前, 攸宁就因为给太皇太后侍疾的事情得了她的喜欢,更别说太皇太后病重之前的那段时日了,她是如何尽心,这些太后也都看在眼里, 太后是重情之人,不会不肯庇护她的。 ——虽说如今的太后想来也在为自己日后的日子发愁,毕竟她空有太后之名,曾经也是靠着太皇太后庇护的。不过只要再过几年, 太后就会发现皇帝仍然需要一个能够尽孝的长辈,而且并非是给天下人做样子,而是她们母子间的情分仍然可以靠着已逝的太皇太后维系,这是她们共同的牵挂之人。 攸宁作为失宠风波的当事人还坐得住,她身边的宫人也只得当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日天气正好,攸宁闲着无事,叫人把库房里的东西拉出来晒一晒,祛祛湿气,顺便也清点一二。 ——早些清点好自己的身家,等失宠了肯定是用得着的! 玉英拿着账本过来,攸宁扫了一眼发现是旧年的布料,道:“就按着往常的例子吧,只留一部分备用的,还有要赏人的,剩下的你们分了便是。” 按说一个嫔妃每年的份例都是有限的,每一季都要做新衣裳,还要人情往来,紧巴些的还得自己倒贴钱,不过得宠嫔妃自然是不同的。 攸宁每年的份例只是她收入的一小半,剩下的大多都是皇上给的,也有一些是底下人进献的。 旧年剩下的的料子不好上身,存放久了就失掉了颜色,穿出去一眼就能瞧出不对来,不够体面,攸宁也只得入乡随俗,把余下来的料子想个法子处理了。 玉英却没答应下来,而是说:“普通的料子已经照往年例分了,余下这些是特地给了娘娘的,上头还有内务府的印子呢。” 这就是说那些都是逾制的东西了。 攸宁亲自去看了看,对面前摆着一大片的逾制物件儿大吃一惊。 逾制的东西,内务府是没这个胆子送的,但架不住有时候皇上得了什么好东西愿意给她,毕竟规矩从来都是约束底下的人,却约束不了他。 攸宁以为自己不过是偶尔得到一两件,却没想到这几年来陆陆续续能积攒下这么多。 也许这几年她确实是越来越得宠,只是她大多时候闭门不出,只有必要的人情来往才亲自出面,因此感受并不深刻。 ——能够感受到的,也只是觉得自己对着皇上比以前更自在了,她还以为自己是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并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比方说,是皇上对她的容忍度变高了。 逾制的东西当然是不好赏出去的,攸宁翻了翻料子,发现颜色没有太大变化,只不过也确实不能放太久了,便叫人拿去做几件家常穿的衣裳。 宫里没有了皇上,再大的热闹也也掀不起风浪来,不到大半月,很快一切又重新归于无声。 攸宁日常关心着儿子的生活起居,胤禩自打搬出去就开始放飞自我,头一年放纵得有些不像样子,攸宁不忍心派个严苛的嬷嬷让他束手束脚,但也不信任小孩子的自制力,因此那一年时常关注着他的生活细节,直到他独居过了瘾,才放松下来。 不过册子还是隔一段时间都看一看的,毕竟宫里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规矩,母子俩不能每天见,她也不是很信任底下的人。 这不,这次她就从他的食膳单子里发现了变化,许是十一岁了,他开始长身体了,最近吃的东西多了,点心次数也要得多了。 攸宁难得起了兴致,用起系统赠送的美食光环,给胤禩做了些自制小零食送过去。 剩余的部分则自己吃了些,又给身边的宫人们分了几口,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品尝起美味来。 桂英奉命去阿哥所送东西,很快就回了启祥宫,柳英恰巧在殿外,冲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给她留了些吃的。 桂英却只是叹气。 柳英连忙凑上前来给她卷帘子,低声问:“没大事儿吧?” 桂英面色凝重,柳英不免心里一沉。 桂英进去把自己所见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这个点儿阿哥应当是在阿哥所休息的,桂英虽说是去送吃食,但跑腿这种小事哪用得着她这个大宫女去,她去是为了替娘娘看看阿哥。 谁料这一去练阿哥面儿都没见着,问了人,只说是阿哥还在校场上,暂时没回来,又说人很快就回来了,让她略坐一坐。 那回话的人神色如常,桂英起先也没当回事儿,略坐了坐,她就打算回来,从院子里一路出来,里头的人也没什么不对的,她反而起了疑心,无他,八阿哥素来喜爱洁净,虽然喜欢玩闹骑射,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漱,她当年做小宫女的时候,就见八阿哥身边的小太监们天天都累得很惨,但笑得很开心,一问才知道是给阿哥抬水的,经常能得阿哥赏。 阿哥所里伺候的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备水当然要掐着准点,但他们不慌不忙的,可见阿哥这个时间不会来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以至于他们习惯了这样。 这也就罢了,阿哥一时兴起也是有的,可是,娘娘这边的册子上却是半点没有提这个。 他们既然瞒着,那必然是有什么事儿。 再一想,近来娘娘这边的麻烦事儿,不免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 攸宁听罢面色也沉了下来,她跟桂英想到的是一样的。 世上巧合纵然多,但前脚她‘失宠’,后脚胤禩那边有了变动,就容不得她不多想。 或者说,对于孩子,多小心也是不为过的。 皇子的课程繁多,皇上一贯也是要求严格,但是对于年纪小的阿哥,只有一项课程是皇上要求不高的,就是骑射,用他的话来说,小孩子身子骨还未长开,运动过度反而损伤筋骨,所以叫人格外注意。 所以攸宁一听到校场就警觉起来。 她抬手叫人去太医院一趟:“这个时候阿哥还在校场上,实在是辛苦,叫人调配些解暑汤药送过去。” 桂英抬头,实在是自家主子突然转变了行事风格,叫她有些疑惑,若按着往常,自家主子是不喜欢兴师动众,惊动太多人,起码要把八阿哥叫来了解了情况,才会做出反应。 不过她并未出声,隐隐觉得主子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毕竟这会儿也不是以前。 攸宁也觉得自己这会儿看事情的思路变了,若是往常,她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弄清楚胤禩到底怎么了,然后再想对策。 现在她想到的却是,以后宫众人对她的关注程度,要是她们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必然会好奇上门打探,就算是冷眼旁观的,看她的眼神也一定会不一样。 她也相信自己在后宫倒不至于人缘这么差。 那就是这件事情她们也不知道,包括前头那些阿哥们的额娘,甚至是和五阿哥联系更紧密的宁寿宫。 这倒是奇了,有什么事儿值得这么多阿哥联起手来瞒着人的。 校场。 喝到解暑汤的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以及八阿哥面面相觑。 几位阿哥们自然是不肯委屈了自己分毫,大喇喇或坐或站在早已搭好的凉棚下边,饮着解暑汤,旁边自有小太监们给揉肩按腿扇扇子。 三阿哥咽下最后一口汤药,拿过旁边太监的扇子自己慢悠悠扇着,虽然热得头晕还是保持着在场大哥的范儿,苦口婆心地关心弟弟身体:“你们啊,年纪还小,得悠着点儿?” 四阿哥坐得端正,仰脖子喝完汤药,盯了一眼不远处站在阳光底下,满脸愁苦的骑射师傅。 五阿哥跟七阿哥相互搀扶着,一副难兄难弟的模样。 八阿哥仗着哥哥们的关爱,自己躺了一张椅子,被小太监扶起来,喝了一口汤药瞬间喷了出来,苦着脸喊:“这汤里加了黄连!” 几个哥哥一点也不友爱地哈哈大笑起来。 三阿哥笑得最畅快:“老八,宁额娘这是在说你哑巴吃黄连呢!” 他虽然是哥哥,但实际上并不热衷于骑射,一开始只是以为骑射师傅有意在锻炼老八,故而没放在心上,还饶有兴趣看着四弟跟八弟较劲儿,然后扭头围观五阿哥这个滥好人和七阿哥这个好哥哥关照八弟。 时间一长,他也觉出味儿来了,这是在故意为难八弟。 发现的时候自然是很不高兴的,但是男子汉大丈夫,总不好遇着点事儿就回家找额娘吧,因此就带着几个弟弟一起撑下来了。 那骑射师傅背后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指使,总之是个没骨气的,几天下来就不敢了,这样的轻易退缩反而激起了几个阿哥的脾气。 爷是你想糊弄就糊弄,想不糊弄就撒开手放你跑掉的那种人吗? 必然不是! 因此到了这会儿,下不去台的人就成了那骑射师傅和背后的人。 大家伙儿在八阿哥的提议下,都想看看这个骑射师傅病急乱投医会投到何处去。 而且,想想能为汗阿玛和太子二哥揪出一个朝廷奸臣来,那是多好一件功劳啊? 他们本以为这骑射师傅的骨头会和先前一样软,被他们逼迫几天就不打自招了。 谁料不是如此, 到了现在,彼此之间僵持住了。 让几个皇子认输?那是决计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这个骑射师傅居然也对人忠心耿耿,到现在了都没露出一点求饶的意思来。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打卡第八十四天 攸宁等啊等, 不多时胤禩就自己回来了。 瞧着全须全尾的,除了累了点瘦了点没什么大事儿。 胤禩自己也道:“额娘,真不是什么大事儿, 校场上也不是我自己一人, 三哥四哥五哥七哥他们全在呢。” 这事儿被额娘知道了就没什么继续瞒着的必要了,胤禩一五一十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但很明显也是在避重就轻的,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攸宁只感觉到阵阵心酸,哎,前些时候的风波胤禩肯定是知道的,她还想着要不要把他叫过来聊一聊, 让他别听了别人的多想,但是又因为涉及到她跟皇上之间的那一点小别扭, 所以她把风波的源头给含糊过去了。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胤禩应该就想多了。 他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对于宫里失宠嫔妃的印象除了见过的不得宠嫔妃也没其他的, 可能在他心里,自己这个额娘是正在粉饰太平,一边伤心失意,一边还要若无其事地应付别人, 还要宽慰他这个孩子。 所以察觉到自己被人为难的时候,他才把这事儿瞒得严严实实。 看着他表面上云淡风轻的,攸宁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 胤禩出生的时候, 她已经算是得宠的嫔妃,而他出生之后,自己的位置更是节节升高,他几乎可以说是在父母的宠爱和旁人艳羡讨好的目光中一点点长大的, 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傲气。 就算攸宁时常向他灌输什么居安思危,可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只怕远远想不到自己与生俱来拥有的一切会骤然失去。 然而这一次小小的风波,就这么波及到了他身上,内务府那些额外的讨好一度让他苦恼,因为它们会令七哥难难堪,所以即便消失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担忧额娘的处境。但他从来没想过,在上书房的自己也会被并不放在眼里的人刻意为难。 他的功课还和以前一样用心,但是以前得到的夸奖却变成了挑刺,还连累了身边的伴读挨打,校场上的表现则更不必说,有一次他险些落马,还是被七哥和四哥及时救了下来。 这些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小小的打击,只是有些烦不胜烦。可为着这个去惊动额娘,反而会惹她担忧,写信给汗阿玛,那也太孩子气了,思来想去,他决定先去探探太子二哥的口风。 谁料进得了毓庆宫,也没见上太子一面,过后也并未有任何消息传来。 七哥担心他,想要去同人理论被他拦了下来,他也不想连累他。 四哥似乎也察觉到什么,借着补习的名义光明正大留下来陪他,而有置身事外意思的三哥见几个弟弟都留下,不能不顾及他兄长的身份,也一并留了下来。 胤禩仍然笑嘻嘻的,越是这个时候,他越不能表现出软弱来,对着身边的伴读不行,因为他是他们的主心骨,即便是对身边这些亲近的兄弟们也不能,一个遇事就退缩不前的人有什么可值得帮助的? 即便帮了,也与施舍无异。 而他要的不是施舍。 自然了,后面这些想法,胤禩没有说出口,他知道额娘一贯都觉得,他这样的“成长”是用不开心换来的,其实这话未必是错的,他只是觉得有很多东西比宣泄情绪更重要,这是他从阿玛身上学到的。 阿玛如果知道他已经懂得这些道理,一定会夸赞他,而额娘知道了,大约会先心疼。 额娘有时候总是很矛盾,她没有溺爱他,也会经常用各种各样的例子来教育他,可是遇到事情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孩子就应该躲在父母的羽翼之下。 她的羽翼既安全又舒适,胤禩很喜欢,总有一天,他也会拥有这样的羽翼,用来庇护额娘。 攸宁不知道这些,她听到胤禩说他们兄弟的谋算进了死胡同,就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既然那是你们的师傅,你们不好处置,何不去找太子呢?他如今留下监国,这些事情合该让他来处理。” 胤禩呆呆看着她,显然有所顾忌:“可是” 攸宁这时候才感觉胤禩还是个孩子,跟大人看事情还是不一样的。 她道:“你是觉得这件事有可能跟他有关?未必是他授意的,但是也只有那边有这么大胆子。要是其他人,也没这么大胆子,更顶不住这么多阿哥的压力。” 胤禩不语,他心里正是这么想的,虽然他跟太子二哥的关系不错,没仇没怨的,按理来说,他也不会这么做,但是他是太子,是储君,储君会跟臣子讲道理吗? 不会。 攸宁笑呵呵的:“事情到了他手上,为着他这几个兄弟,他就是不想查也必须要查,查不到也要推出来一个大家都满意的替罪羊。” 胤禩神色一动:“额娘是说,让众位妃母一起向太子施压?” 就算太子想要维护自己人,也要看其他阿哥的生母愿意不愿意。 虽然宫里拜高踩低,欺软怕硬一向是常事,嫔妃之间分个高低就罢了,大家的孩子都是皇上的子嗣,暗地里讨好哪个不讨好哪个是奴才们的自由,明面上要是敢克扣了,皇上头一个要发落人。 胤禩微叹:“到最后还是要劳烦额娘了。” 他本想自己解决这件事情,好让额娘知道他不会任人欺负,可以为她分忧的。 攸宁还以为他是觉得这个法子不够光明正大,笑了笑说:“你们的想法其实很好,若是换个人兴许就招了,偏偏这是你们的师傅,他以身份压人,就不能怪我们效仿他了。” 胤禩笑着应是,母子俩又闲谈了一阵,然而直到在启祥宫用过晚膳,他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攸宁心里一软,抬手叫人来伺候笔墨,道:“前些时候就想着给你阿玛写信了,今儿你也在,正好把这事儿说了?” 胤禩一脸惊讶,眼睛睁得溜圆:“直接写吗?阿玛毕竟在前线,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了。” 他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让额娘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可是现在看着额娘的神情,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为难。 攸宁已经准备措辞了,她本来就有这个主动写信求和的想法,谁叫皇上是她的顶头大老板呢? 跟老板闹矛盾,总不能等着人家主动来求和,当然是自己主动去搭个台阶,好让他顺着台阶下。 她想着,扭头问胤禩:“你用剩下的伤药还有没有?效果如何,给我拿一些过来,我给你阿玛也送过去,写明了这是他儿子近日亲身试验过的,叫他放心用,不够还有!” 胤禩万万没想到自己额娘的告状方式竟是如此 他还以为额娘会委婉着诉苦,或是用旁的方式小心暗示,尽量不惹阿玛烦忧。 难道是之前是他想岔了? 无论如何,现在额娘的状态都令他放松不少。 目送胤禩背影离去,攸宁渐渐收起了笑容。 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想得太简单,失宠后的生活不是就能好好养老那么简单,以前有意无意得罪过的或是看她不顺眼的,肯定会落井下石的。 只是不那么想,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好在胤禩已经长大了,后宫的事情不会牵连到他太多,而这一次有心人的试探,他也应对得极好。 若是她真的失宠了,这一次恐怕她真的帮不上他太多。 只可惜背后那些小人看走了眼。 攸宁回屋去换了身出门的衣裳,出了启祥宫,就和正在永寿宫外的宜妃打了个照面。 宜妃仿佛有些顾虑:“你来了?” 攸宁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旨意已经下了,她就是名正言顺的贵妃,按理应该是她们来启祥宫请安,这会儿惠妃和荣妃却没有半点动静,显然是等着她呢。 “她们要的不过是这点面子,给她们又能如何呢?” 攸宁笑笑,如今她有了里子,从今往后都要压她们一头,现在何必在意这些小节。 进了永寿宫,跟许久不见的三妃聚了一次,攸宁才知道大家伙对东宫已然有所不满了。 自打皇上亲征,太子监国,东宫里头的几位太子嫔妃可是抖擞起来了,整日朝着内务府要这要那的,毕竟好东西就那么一点儿,东宫分多了,后宫就分少了。 三妃虽然不是她们的正经婆婆,可那些也并非是正经的儿媳,自然忍不下这口气。 尤其惠妃,大阿哥随着皇上出征,他院里的大福晋有有孕,惠妃少不得要多关照两个孙女儿,才知道阿哥所的东西也不如往常了。 几人聚在一起议论着,有了共同的敌人,先前的嫌隙也就不算什么了。 攸宁忽略里头拱火叫她当出头鸟的话,十分善解人意地道:“跟皇上说了,等他回来黄花菜都凉了,你们谁能等得了?何况他在前线事务繁忙,咱们难道为这点小事去告状不成?咱们在后头也难见到太子,不如去宁寿宫请太后为咱们转述,缺点儿东西倒是不要紧,只是阿哥们的课业要紧。” 惠荣二妃对视一眼,各自挪开目光。 好听的话都叫你给说了,说要告状的是你,说不要计较那点子东西的也是你,到头来太子没准还要谢你没有把这点小事闹大,损了他的声誉,从前竟没看出来宁妃是个能说会道的。 哪怕有心不答应,可也不能不为了孩子们着想,再叫太子的人这么没规矩下去哪还得了? 日后不是更不把她们和阿哥们看在眼里了?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打卡第八十五天 攸宁知道惠妃和荣妃是在撺掇她去挑头, 但事儿都主动找上来了,她也没有躲着不出声的道理。 翌日,众人前往宁寿宫请安, 太后果然问起了太医院送解暑汤之事。 攸宁只道, 是自己得知几个阿哥日日顶着烈日在校场上,着实辛苦, 所以才令太医院送些汤药过去。 太后对这些孙辈也算关心,听了这话肃然道:“那必定是身边的人伺候不周,怎么能让阿哥们不顾惜自己胡来?” 这话本来就是些场面话,谁都知晓太后接下来会让太子去关照自己的弟弟们。 最后这事情也就这么解决了,哪怕是近来慢待八阿哥的奴才们, 碍着太子亲自出马也不敢再做什么了。 毕竟宁妃的性子一贯温和,从不与人红脸, 对着嫔妃都能避则避,对着太子就更不用说了。 ——皇上这会儿还在外头亲征, 后宫嫔妃哪会在这个时候跟太子对上?自己讨不了好,还有可能因为不识大体令皇上不满,何必呢? 因此,谁也没料到, 宁妃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反驳太后的意思。 攸宁坐在太后身边,笑着说了一句:“您说这话,我就要给八阿哥身边侍候的人喊冤了,他们尚算用心, 只是如何能干涉得了阿哥功课上的事情?” 这话一出,满室寂静。 昨日自以为和攸宁通过口风的惠妃和荣妃也懵了,她们知道宁妃心里头不痛快,更知道等皇上回来了八成要给她出出气, 但那也不管自己等人的事情。宁妃那个性子是威风不起来的,看她心里都这么不痛快了,也只敢去找太后向太子小小施压,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呢? 谁能料到,她今日真的是来通过太后给太子施压的,而非她们所以为的那样“暗示”。 太后则不去理会她们私底下那些心思,皇帝出征了,太子监国,她只有一个任务,做好一位名义上的长辈,只要端坐在宁寿宫,等着太子每日来请安刷一刷孝顺值便好了。 她不管事儿,但前提是太子把事儿都管了,自然就没有她要管的事情了。 可今日宁贵妃为了孩子把状告到了她这里,她就得管一管,否则孩子出了事儿,皇帝回来她怎么交代。 ——她也相信以宁贵妃的性子,不会拿孩子的事情来开玩笑。 太后忙问:“贵妃,这话怎么说?莫不是阿哥们的功课出了岔子?” 攸宁忙道:“阿哥们的功课,我不大清楚,一切都是皇上作主。我只是听皇上说过,小孩子身子骨未长成,骑射上不可练习过度,恐怕损伤了身体,所以叫人时刻注意着。因此,昨日我知道八阿哥还在校场上,还道是骑射师傅加了功课,想着天气热,才叫人送了解暑汤去。”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任人怎么曲解,也没法说她溺爱儿子,更没法污蔑八阿哥娇生惯养,不成器。 而以她的得宠程度,皇上对她叮嘱这些也完全是有可能的。 太后听了这话果然道:“还是阿哥们的身子重要些,旁的功课也就罢了,骑射之事怎么能由他们任意胡来?” 说罢召了近前,吩咐她去毓庆宫清太子过来一趟。 攸宁正领着众妃要退下,太后摆手道:“何必在意这些虚礼。” 不多时,太子到了宁寿宫,看他模样似乎有些惊讶,听了太后所言后,更是郑重表示自己立刻去上书房问话。 攸宁自然不可能跟太子撕破脸,她还是知道顾及大局的,但后宫女人最擅长的不就是阴阳怪气的说话吗? 何况她还占了个长辈的身份,不好好利用一下简直是浪费。 ——谁叫胤禩的骑射师傅深究起来还真和太子那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实不光八阿哥如此,别的阿哥或多或少也有相似的情况。毕竟在皇上的刻意引导下,太子就是所有弟弟们的榜样,偶像,夸张一些,胤禩和同龄的小阿哥,稍小时候甚至以得到太子的夸赞为荣。在这样的引导之下,胤禩身边的师傅自然也是亲近太子的。 攸宁面上极为温和,甚至是善解人意的,极为为太子着想的:“太子不必担忧,想必是八阿哥自个儿调皮了,赖在校场上不肯走,你只管好好教训他。” 她是亲额娘,自然可以把自己儿子说成了这样,可太子却不能应和贬低自己的弟弟,闻言不免要为八阿哥开脱。 ——毕竟在来此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原委,也知道背后之人就是自己的人。那人只说自己跟宁妃母子有旧怨,眼瞧着宁妃失宠,所以出手报复。可他知道那人跟叔公索额图走得极近,只怕是知道叔公以往有些不喜欢宁妃,以及深得汗阿玛宠爱的八弟。哪怕他告诉过叔公事实并非他猜测的那般,叔公仍然如此行事。着实令他头疼不已。 太子只好把错处往八阿哥的骑射师傅身上引,自己把这人查办了也好,省得他牵扯出旁人来,又连累了自己叔公。 他料想面前这位宁贵妃不会蠢到把事情全都摊开讲,为着这么一件小事跟自己闹起来,日后八弟处境也尴尬,日后他多多补偿八弟便是了。 果然,如他所料,攸宁现在能做的,也是给那个骑射师傅头上推一些听着很严重的罪名,忽视阿哥顶多是玩忽职守,没有完成好皇上布置的任务,那岂不是深负君恩,皇上在的时候办差办得好好的,怎么一到太子监国他就不认真了,那岂不是看不起太子?总之就是怎么严重了怎么说。 太子无奈,只得应承着自己一定从重处置。 攸宁心里仍然窝着火,但再多的也不好说了,不过没关系,她还能扭头去跟皇上告状。 当然,不是要离间太子和皇上的关系,而是利用一下皇上对太子的父爱。 以皇上对太子的维护,这种不仅没帮到太子,还给太子捣乱,甚至差点给太子招惹来污名的人,自然不会容忍他再继续接近太子。 到时候就算太子私下开恩,也无济于事。 攸宁心想着,觉得心里头总算是舒服了许多。 殿内的众人却是心思各异,虽说面上没什么,心里也都收起了对这位新贵妃的轻视之心。 从前还都以为她性子好,得罪了也没什么呢,谁料她竟也有这样的一面? 自然了,那骑射师傅被太子处罚降职在先,旁人也不再敢明着轻视胤禩了。 攸宁写出的信也很快送到了皇帝手中。 皇帝还以为是攸宁认了错,所以特意写信讨好,心里正畅快着,看了几行字之后,面色逐渐阴沉起来,末了又是一叹。 他还以为攸宁吃到了教训,就知道自己先前的举动有多蠢,可这会儿没见她写信来诉苦,难受的反而是自己,更没料到事情这么快就影响到了孩子身上。 再一想她忍着失落和委屈,也不愿意明着写信来告状,只是稍稍暗示一二,显然是知道要顾全大局,就更有些后悔,当时不该一时同她赌气的。 有这样的想法在前,再看到她写,那骑射师傅跟毓庆宫的人来往不少,不过她不觉得此事与太子有关,还谢了太子秉公处置。皇帝也并没有觉得她是在告太子的状,反而有些恼怒这人连累了太子声誉。 ——就算她对太子有了怨言,那也是这等小人在其中作祟! 只要一想到太子身边有如此小人,妄图离间太子与其他阿哥的手足之情,皇帝便动了怒。 毓庆宫。 索额图很显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顺着太子心意将那人训斥一番,便又叹道:“此人一时糊涂,倒不足惜,只是他早年为殿下办过事,若是从重处置了,只怕动摇了殿下身边的人心,为他一人伤了许多人的心,不值得。” 太子摇头,正要说什么,索额图便笑道:“殿下不必担忧,幸而此人还算有些才干,日后差事做好了再升他不迟,也是殿下心胸宽广,不计前嫌啊!” 不过是个小人物,太子并没太放在心上,放任索额图去帮他招揽人心了。 在他心中,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再者,他的处置并未有任何不妥,叔公虽有私心,却也可以原谅。 因此,一个多月后,太子得知远在前线的汗阿玛特意降了旨意处置那人,还责怪了索额图之后,心里便有些不满了。 他知道汗阿玛一直不喜叔公行事风格,只是为了他才格外宽容,却没想到汗阿玛连他的面子也不给了。 他前脚从重处置了那人,后脚汗阿玛又跟打补丁似地来这么一道旨意,不是明摆着对他放心不下吗? 对于一直以来都在认真监国,并对自己十分满意,想要得到汗阿玛认可的太子而言,这道旨意就很值得深思了。 汗阿玛是不是也觉得他这次做的不够好? 太子小小的的不满和抱怨过后,只好更加努力地加班加点,这还是他头一次监国呢,他想做得很好一些,让汗阿玛放心。 对于太子和皇帝而言,这不过是父子俩相处时的小小插曲,对于攸宁而言,这件事和之后皇上命人送回京的各种赏赐,终于让她摆脱了“失宠传闻”带来的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情,也让她彻底放心下来,毕竟启祥宫的赏赐半点没少,和储秀宫那位贵妃是齐平的。 而事件的主人公八阿哥,却在无人察觉的时候,短时间内迅速成长起来,他第一次脱离自己出生以来蜜糖一般的甜美生活,以一种全新的目光来观察自己和周围人的生活。 从前他不明白,为何关系不错的大哥和太子二哥长大后关系反而不如从前,太子是储君,对他恭敬和行礼难道不是自然而然的吗? 就如汗阿玛一样,既是父子,但也是君臣。 现在他仿佛摸到了一点边,皇子和太子之间,除了一个要向另一个行礼之外,中间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们之间的差距,似乎并非他所以为的,只是一个要站在另一个身后那么近。 更像是他明明只站在太子身后,抬起手却碰不到他的脚尖,就如同那日他站在毓庆宫门口,一如往常,轻而易举地踏进了门,但是迟迟没有等来太子一样,身处同一座宫殿,却像相隔了千万里一样遥不可及。 * 到了十月,战事终于有了结果,却不是什么好结果,因为噶尔丹逃跑了。 后宫之中,惠妃有些忐忑,因为据说随皇上出征的大阿哥非但没立功,还连累了裕亲王。 攸宁自然也不期望什么去汤泉行宫旅行了,估计皇上这会儿也没有这个心情,只是准备了许久最后不去了,心理上还真的有些落差。 直到皇上写信来,说自己身体不适,就近在汤泉行宫住下了,邀皇太后和她同往,正好与前去请安的太子和三阿哥同去。 信中并未提到是什么病症,不过从皇上的语气中可以看出不是什么大事。 收拾东西也不过是两三天的事情,日子一到,攸宁就陪着皇太后,在太子和三阿哥的陪同下从京城出发了。 皇太后鲜少出这么远的门,身边陪着的还都是晚辈,于是一路走走停停,也算是过了把瘾。 路上的马车不算舒适,不过能出门来看看,也是很不错的体验。 远离了宫里那些规矩,太子和三阿哥也是每日来请安两次,皇太后自己玩自己的,攸宁也难得感觉到轻松。 ——她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在宫里没什么压力,如今单独出来换了一番天地才知道什么是真的轻松。 只是轻松的日子也并未过多久。 起先,是皇上每日写来给皇太后问安的信忽然断了,攸宁那一份自然而然也没有了。 若说皇上只是突然忙于其他事不给她写信,那也正常,可连给皇太后的信都断了,那就不符合皇上的作风了。 紧接着她便从太子处得知,是皇上的病忽然间加重,没了精力,所以有所疏忽。 既然太子都这么说了,皇太后自然是以关心皇上身体为要,不再多问。 攸宁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皇上的精力之充沛,她自认也算有些了解,当年太皇太后病逝,皇上大冬天在帐篷里头住了那么些日子,人都病倒了,还能撑着去太皇太后灵前祭拜,还要去皇太后处宽慰她。 如今若只是寻常病症加重,不告知她就罢了,也不至于连一封给皇太后的信都没有。 再者,太子的神情掩饰得倒好,只是他身边三阿哥神思不属,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眼见太子和三阿哥步履匆匆,攸宁不顾太后惊讶的眼神,自己也追了出去。 太子不着痕迹看了眼身后的三阿哥,心里并不惊讶,对着追出来的攸宁道:“宁额娘,我正有话要跟您说。” 说罢,就将自己心中的计划说了出来,此处离汤泉行宫不远,他想先行去探望汗阿玛,女眷的马车经不住劳顿,可以让三阿哥陪她们慢些走。 攸宁听了他这番话,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皇上的病估计不是简单加重,否则太子何以这般焦急,甚至有些严阵以待的意思。 ——她方才眼见,队伍里面有近一半人手要跟着太子“轻车简行”。 也难怪没有给皇太后信,只有给太子的,想必是精力不够。 不过历史上的康熙寿命还长着,攸宁想到这里就不那么着急了,就算有什么突发状况,也不至于一下子就减寿三十年吧。 她如此想着,面上仍是有些担忧。 太子以为她仍是放心不下,心里焦急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好从怀中拿出方才的信件,令宫人转交,又说了些场面话宽慰一二。 攸宁顺手接过来看了两眼,这一看就立刻愣住了。 这字迹看着像是皇上亲笔,对于不熟悉的人来说可能也就是皇上亲笔,后头的印子总不能作假吧。 可是攸宁接触过的皇上字迹也并不少,她以前还学过,被皇上把着手教过,后来胤禩也是认真学过皇上的亲笔字帖,她自然印象深刻。 她头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各种宫廷政变阴谋论,这会儿大阿哥不就在皇上身边吗?正好把太子叫过去来个瓮中捉鳖之类的。‘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这完全不可能,现在的大阿哥连个爵位都没有,更何况皇上信重的亲兄长裕亲王也在他身边,政变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那就是皇上已经病重到连笔都拿不起来了! 只要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攸宁瞬间觉得自己的什么养老生涯全都是浮云,更别提她刚刚的罪过太子,还非常心机且两面三刀地给皇上告了状。 皇上和太子当然不会因为这个而对账,但是假如皇上去世,太子自然是可以任意查阅他生前的信件,到时候自己又则得罪了未来的皇上。 皇上还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个时间段,而历史上的他也没有死在这个时候。 攸宁想到此处,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又想想自己还有点清洗残余灵液的水,顿时做出了一个此生最大胆的决定。 她也要去为皇上侍疾!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打卡第八十六天 为了自己的后半辈子考虑, 攸宁算是豁出去了。 除非她到行宫的时候皇上已经驾崩,否则不会有比现在还更坏的发展了。 太子很显然没想到这一幕。 印象中宁额娘通情达理,即便是一时担忧汗阿玛的身体, 但也晓得轻重缓急, 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旁边的三阿哥也并未料到还会有这样的发展,不过眼下太子在跟前, 他既是臣子,又是弟弟,没有他说话的份儿,只低着头当做自己不存在。 攸宁心中急切,不欲同太子争吵, 只道:“太子只管轻车简行,不必顾及我, 只叫我带一二侍从跟在你们后头就是了。” 太子听她语气坚定,神情不似作假, 便知此事再无转圜余地,也只得应下。 ——他就是有天大的不乐意,也不能在汗阿玛尚在的时候对自己的妃母做些什么,若强行把她困在此地, 先不说汗阿玛病愈之后会怎么想,就是玛嬷和三弟也不会乐见的。 何况,汗阿玛信中确实没有令宁妃返京的字句。 既然是轻车简行,再坐马车就不方便了, 幸而攸宁平日里坚持锻炼身体,夏天到了园子里也经常跟着皇上出去跑马,骑术不算太差。 一路快马疾驰,尘土飞扬。 攸宁骑的并非是自己最喜欢的那匹白龙马, 白龙马是早年她得到的,那时候她还算不上得宠,白龙马自然也马不如其名,毛色有些杂,速度也称不上极快,但是脾气极为温顺。 如今她年龄渐渐大了,过了壮年期,攸宁出来时虽然带着,但是是抱着让她出门来玩的心思的。 眼下她骑的是另一匹好马狮子玉,这是皇上亲自挑了送给她的,比白龙马好了不知多少倍,但灰头土脸从它身上被人扶下来时,攸宁觉得自己还是更想念自己的白龙马。 行宫此时人心惶惶,攸宁身边带着的人也只有两个宫女,准备不足,她也不在意,只匆匆洗漱过后,就去了皇上所住的地方。 太子从宫中带来的御医此时已经诊断完毕,说法和原先的太医是一样的,都言这是急病,若能熬的过来便好。 那没说出来的后半句,在场之人皆已明白大半,若是熬不过去就彻底没办法了。 事态紧急,太子自然也无暇追究皇上身边的人,除了皇上的病要紧之外,还有一件事也急需他们商议。 那便是皇帝御驾亲征回来便病倒,此时外界虽然没有消息,但皇帝一旦在这里崩逝,名头上就不大好听了。 有人提议趁着皇上这会儿还能撑住,应当早日迎圣驾回宫,到时候再拖延一二,多少也能好听些。 说这话的人当即被太子一脚踢出了门外。 最后仍是太子定论,当前最紧急之事是皇上的病情。 于是一群人又开始围着议论,只是说来说句,意见提了一大堆,没人敢下个定论。 攸宁便是趁着这当儿给皇上喂了灵泉水,只不过这东西作用似乎缓慢,总之一夜过去,太医出门时仍然是眉头紧皱。 连着一天一夜没休息,攸宁身心俱疲,她靠在小榻上眯了片刻,就见两个太监进来,示意她移步别处。 其言辞颇有些坚硬,神色也不大对,攸宁是个最识时务的人,反正灵泉水已经喂下去了,剩下的就看她和皇上的造化吧。 这会儿再反抗,挑动这些人过分敏感的神经,谁知道他们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虽然乖乖就绪,人家也未见得能放过她,但是,她也懒得做那以卵击石之事,当即便跟随而去。 这一等又是一整天,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跟着她的两个宫女也出不去,好在无论她要些什么,外头也都能送进来。 攸宁也想过太子会不会趁此机会做什么,不过觉得他下手的几率不大,就算下手了,也未必能成功。 头一桩事,这会儿太子和皇上的关系还是极好的,就是抛开私情不谈,太子也仍然需要皇帝的支持,只要他还没有权欲熏心到那种地步,就不会贸然下手。 这第二桩事,就是皇帝跟前也有自己的心腹大臣,皇帝正值年富力壮,他的心腹亦然,若是太子登基了,他们这些人又没到致仕的年纪,又不是太子的班子得不了新皇信重,也没有出色的子孙向新皇效力,岂不尴尬至极? 这边,太子自然也发现说要来侍疾的宁妃不见踪影,问了身边之人,得到的是她一路劳累起不了身的消息,无甚大碍,只是要静养,便也没再多问。 又是不平静的一夜,天刚刚破晓,外间便有人求见,太子心知其是带着索额图的意思来的,一时之间烦躁至极。 他正是因为知道索额图是真的在为他着想,连怪也不好怪他,若是旁人敢出这些主意,那便是自寻死路了。 思索片刻,太子还是没有亲自去见,指派了一个不打眼的内侍去传话。 这些年来,他身边的宫人大多都逃不开汗阿玛的眼睛,私下的事情,他也不好委派这些人,只用赫舍里家的子弟。 也正因为这个,这时候用内侍去传话,才能表明他的态度。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打卡第八十七天 外头可以说是风云变幻, 皇帝病重的每一刻,都有无数人在脑子里谋算自己的一举一动,有如太子一般稳坐钓鱼台, 巍然不动者, 有揣摩上意,欲趁着时局未定为自己牟利者, 亦有惶惶然不可终日者,举棋不定者 不过总体而言,如今的形势尚且还算稳定,至少还未听闻外头有什么喊打喊杀的声音。 攸宁清清静静熬了一夜,旁边两个宫女自然也不敢合眼, 除了困顿萎靡之外,面上还有着极为明显的焦虑神色。 她们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看到一贯注重睡眠的娘娘也乱了阵脚,一夜未眠, 自然是知道情况不妙的。 本以为眼下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谁料下一刻,她们就亲眼见着娘娘自顾自开了房门出去。 二人对视一眼,一咬牙便也跟了上去。 攸宁推门而出的举动, 不光惊到了她自己身边的宫女,门口守着的太监侍卫等人亦没有想到。 那侍卫腰间挎刀,端的是摄人姿态,仅是一眼就将身后的宫女吓得面如土色。 攸宁倒好些, 她这些年跟着皇上出门也不是一次两次,也见过好些上过战场的武将,这些侍卫还吓不退她。 众人面面相觑,氛围也愈发紧张起来。 那些侍卫是困惑, 上头吩咐下来只说让守着这里,不许人胡乱走动,可也没人说这里竟还住着女眷,度其容貌气度,恐怕也不是谁偷藏在这里的人,只怕来头不小。 想到此处,自然也没人敢直勾勾盯着人家。 侍卫并不知情,守在这儿的太监却是知道了,他心里头暗骂这不是个好相与的,面上却不敢摆架子,毕竟太子爷那边说的是请这位娘娘消停些,要是吓唬得住自然好,可要是吓唬不住,他还真不敢做什么。 那太监脑子里转过千百个念头,也只是弓着腰上前去问候:“您怎么出来了,可是里头侍候得不好?” 边说边用刀子般的眼神刮着那两个个宫女,心道瞧她们惴惴不安的模样,想必还能吓唬得住些。 熟料那宫女刚被吓了一跳,瞧着攸宁镇定的模样,倒也缓和不少,这会儿不仅没被吓到,还恢复了些理智,瞧着攸宁眼色,勇敢上前,提高了声音道:"贵妃娘娘在里头待闷了,出来散散。" 当下也不说那太监如何,这宫女说的话就让不少侍卫心中大为不安。 这里头住的,竟是一位贵妃主子? 先不论这位贵妃到底是谁,又为何被关在此处,里头又牵扯了什么,可这些也跟他们这些普通侍卫没有关系,他们只知道如今皇上怕是病重,这要是驾崩了倒好,想来也没人会追究今日之事,可要是皇上病愈了,他们如今的行动又算什么? 难道要说,这是太子爷下的命令? 侍卫们心里有了疑虑,对那太监频频的暗示也就不再搭理,反正上头下的命令只是让他们好生守着,没说别的,他们也只当不知道就罢了。 那太监心中自然更是恼怒,可也只能压下火气,想劝面前这位主子赶紧进去。 宁妃到此,那日见着她的人虽不少,可她久居深宫,出门都是一群人围着,真正认识她的人不多,况且她自家又没什么子弟在这里,毫无威胁,请到这里自然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可谁能料到一晚上她没闹腾,今天就有这个胆子出来? 还当众叫破了自己的身份? 这要是任她在这儿待着,过阵子还不知道又做出什么事情来,若是在外头闹将起来,风声传出去,他这差事就算是完了。 若是再连累到太子爷的大事,就是把他活剐了都难赎其罪。 太监心里不由暗暗下了狠心,打定主意她要是敢跑出去闹,自己索性上去伤了她的脸,容貌对女人而言最是要紧,更不用说是对嫔妃而言,既然她想闹大借机出去,自己便成全她。 将来,太子爷定会记得他的功劳,人活这一辈子,不就是为挣个名儿么。就是自己死了,也总比坏了太子爷的大事儿,到头来千刀万剐得好。 然而他一等再等,等到袖子里握紧的拳头,也因为过度紧绷而泄了气力,面前的女人仍然没有跑出去的意思。 她只是在檐下来回踱步,时不时叫人去同侍卫对话,问的也是皇上今日如何了之类的话语。 太监到这时反而有些无措。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打卡第八十八天 攸宁的眼神在一群侍卫里转了两圈。 其实她也认不出这些侍卫哪个是哪个, 毕竟又不是御前侍卫,打眼一瞅都是眼熟的皇亲国戚。 不过观其服饰,应当就是宫中普通的蓝翎侍卫。 宫中的侍卫极多, 各自名号也并不相通, 亦有各自的长官,攸宁长居深宫, 最熟悉的倒是领侍卫内大臣辖下的侍卫们。 如今她被拘在此处,恐怕与身为领侍卫内大臣之一的索额图脱不了干系。 只是不知为何,来的人不是他辖下的侍卫,而是按理应听从御前大臣指派的蓝翎侍卫。 或许是索额图觉得皇上已经回天无力,所以并不看重此事, 又或许,和如今担任御前大臣之人有什么干系。 ——毕竟这些蓝翎侍卫来此时, 不像是知道她身份的样子。 不过无论是哪个,于她而言影响都不大。 她只知道, 皇上一贯擅用制衡之法,他的领侍卫内大臣和御前大臣就不会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人。 攸宁的目光在众多侍卫面上缓缓巡视而过。 有人在目光接触后,眼皮微垂,不肯与她对视以表尊敬, 有人先是一愣,而后迅速低下头去逃避着什么,亦有人从始至终都是微微低头,神色放空。 她有些失望, 正预备开口唤人,忽地瞧见一名体格颇为高大的侍卫,见她看到他,眼睛霎时亮起, 面上飞快闪过一丝激动。 下一刻,他步伐急促地离开了队列,在众人或是惊诧,或是迷茫的目光中行至攸宁面前,隔着数步台阶朝她恭敬行礼。 “臣蓝翎侍卫张焕叩见贵妃娘娘,娘娘若有示下,臣必当尽心竭力!” 在场诸人皆默然无语,不知他缘何有此行动。 旁边奉命看管此处的太监却是知道的。 他正欲上前,就见这武人虎目圆睁,暗含防备,又似有些轻蔑地瞪了他一眼。 太监不由暗暗恼怒,可看到他腰间配着的那把刀之后,立时便有些不安了。 旁人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儿,他还能不知道吗? 可现在要是出去拦住,他毫不怀疑这侍卫能以护驾之名拔刀砍了他。 正在他片刻犹豫间,那头攸宁已然开口。 “那就劳烦你去替我问问,圣谕召我来此伴驾,可为何我来了此地,却被囚在此处不得面圣?可是皇上有新的旨意,独我一人未曾听闻?” 在场众人听到这样的惊人之语,不由哗然。 张焕只觉得自个儿心头怦怦跳,纵然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他也没想到面前这位娘娘能说出这一番惊人之语。 他不知道多少内情,只是心中有所猜测,毕竟皇上已经有数日未现于人前。 近日行宫并未起干戈,太子行迹如常,可见并非他第一时间想到的那些。那么也许是皇上病了,又或者是驾崩? 今上既有太子,若是驾崩,太子继位顺理成章,又何必这般拖延? 那便也只剩下皇上病重这一个说法了。 若是皇上药石无医,只怕身后事也应当提前准备起来了,可他近日却并未察觉行宫有什么别的行动。 可见皇上的身体要么是还能撑住,要么便是已经好转。 ——张焕将这些日子接触到的信息一一整理,而后大胆地作出推测。 也许是他想得太多,行宫里压根儿没发生这么多事情,也许他猜到的是真的,可是他能做什么? 一个来自偏远之地的,小小的蓝翎侍卫,即便是在这样的风暴中心,也只能随波逐流,什么都做不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是这样想的。 直到今日,他和同队的侍卫们被派来此处,见到了面前之人。 张焕对面前这位娘娘的了解极少,他只知道这位宁贵妃娘娘极为得宠,得宠到皇上战事刚了,失意而归时,还有心情将人从京中接来行宫玩乐。 这位得宠的娘娘本该在御前侍疾,却被关在此处,想必是与如今行宫真正做主的人不和。 张焕选择了赌一把。 就赌皇上的身体正在好转,这位暂时落难的宠妃,还有飞上枝头的那一日。 既已下了决心,张焕也不会因为这样的惊人之语便放弃。 他心头反而有些隐隐的激动。 毕竟事态越严重,就越能彰显出他挺身护主的忠心。 张焕挥手叫出队伍内的几人,这都是他素日结交下来的几个好汉子,隐隐有以他为首的趋势,这会儿几人虽然有些犹疑,但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回身恭敬回了话,张焕偕一同僚稳步向外走去,气势倒没显出什么来,毕竟他不过是个传话的。 自然而然,沿途巡逻的侍卫也没把他当回事儿,盘问过后便挥手放了人。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皇上所居的院落之外。 这里的把手自然更为森严,张焕等候里面的人传话时,便注意到此处的氛围似乎并没有那么沉重,再一看时,便见里面出来好些个位高权重的大臣。 虽说他们神色疲惫肃然,但张焕心头不禁狂喜,这当口儿能出来人,说明里头那位应当没什么大事了。 否则,这些人都该在里头等着,甚至是跪着才对。 院内,几位等候在御前的大臣正有些困顿,听了来人禀报什么假传圣旨之事,猛然间清醒过来。 “什么!竟有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简直是” 众人或不可置信,或面露沉痛,低声吵嚷起来。 守在御前的梁九功听了一耳朵,就像听了个笑话似地,这话说得,好似这些人全然不知道贵妃这几日身在何处一般。 大家心里都门儿清,事情又没闹到跟前,谁有这闲工夫去管,为这样一个无足轻重之人,难不成要与太子作对? 不过皇上身子好转,自然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这位娘娘要闹,还真是挑了个好时候,若再早些,没人把她当回事儿,底下人一狠心做点什么,也没人搭理,便是皇上事后醒转,也只好拿那些人泄愤。 若再晚些,那可就来不及了,到时候证据全无,她也只好拿底下人泄愤。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 皇上虽没醒,却也好转了不少,这时候这么一项大罪下来,谁敢暂且搁置在这里?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打卡第八十九天 张焕前脚领命离去, 攸宁后脚便等待了御前的一干人,为首者大概是梁九功的徒弟之一小梁太监,恭敬请她移步去皇上居住的院子里。 攸宁对着这些人倒是没什么好摆脸色的, 在此之前, 御前这帮人连带着梁九功,估计也跟她是一个处境。 倒是张焕临走前点出来的几个侍卫, 始终将人拦在几步之外,不许他们前进一步,手更是紧紧握在腰间刀柄之上。 这副阵仗将几个太监唬得不轻,腰都更弯了几分。 攸宁身侧的两个宫女总算是松了口气,一人没好气地道:“主子在这儿叫人关到这会儿, 这会儿你们三两句话就想糊弄过去,瞧不起谁呢?” 小梁太监脸上挂着卑顺的笑, 隐约可见一丝快意,顺着话头道:“娘娘且宽心, 这些个叛逆悖乱,胆敢以下犯上之人,将来定没有他们好果子吃!” 话语间,外间又是一阵阵的喧哗, 隐约可听到甲胄碰撞的声音。 小梁太监躬身请她移步,提醒道:“接下来场面大约不会好看,娘娘不若先走?” 攸宁向周围护卫的几人略一点头,在众人簇拥下向外走去。 刚到门口, 便被几个穿着甲胄,亮出了武器的侍卫拦住,小梁公公上前对着为首者说了什么,那人垂首, 遥遥对着攸宁行了一礼。 小梁公公回来,看了眼攸宁身边的几个护卫,略有些为难道:“那位大人奉命而来,要拿下院内关押娘娘的侍卫们前去审问,娘娘身边这几位只怕是也要去走一遭。” 身边几个护卫闻言,脸色登时大变。 攸宁心道这小梁公公还真是个小心眼,先前被这几人吓了,这会儿还非要把人吓回去不可。 她道:“这几位侍卫和先前那报信的张焕,俱是忠义之人,有护驾之功。” 小梁公公弯着腰不住点头,仿佛是刚刚才知道这事儿似的:“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几个护卫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不由得面露感激。 一路行至皇上居处,攸宁一眼扫过去,等候在此的大臣们不少,太子亦正在此处,见了她仍旧神情自若,旁侧则有属官为了“怠慢”她的事情赔罪,当场便要处置自作主张的那些人。 另一边,则又有一群大臣“嗡嗡”议论起来,显然是打算要深究的。 攸宁只作疲惫状,未发一言,径自走入内室,没给旁人向她进言的机会。 ——论及聪明才智,她可远远不及这些人,人家三两句话就能讲得天花乱坠,黑白颠倒,若是一不小心被她们糊弄进去,成了他们攻讦太子的工具,岂不是自找麻烦。 内室燃着馥郁厚重的香,隐约掺杂着一股药材的苦味,梁九功和两个小太监则守在门口。 攸宁缓步走近,便见皇上仰面阖目静躺在床榻上,面容削瘦苍白,呼吸轻得几乎难以察觉,心不由得错漏了一拍。 若说她原本还对太妃生涯没什么具体认知,只觉得到时大不了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其余的受些委屈也没什么。那么,如今她才真的算是体验到了其中差距。 她在床侧立了片刻,左右看了看,正欲寻处落座,却见皇上徐徐睁开了眼,目光清醒,显然是有一段时间了。 “过来坐。” 皇上的目光在她周身停留许久,倒不像是关切,而是带着一丝丝审视。 攸宁心下惴惴不安,慢吞吞落座,被他捉了手去,不松不紧地握住。 “怎么就吓成了这样?” 皇上摩挲着她冰凉的手,把原先想说的话咽了下去,临时换成了这一句问候。 岂料攸宁似乎并不领情,只有声音柔和:“我觉得还好。” 皇上并不大相信,抬眼细细瞧她,仿佛要从她表情找到什么破绽来:“真的?” 攸宁终于有些放弃:“我吃到了教训,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下你总舒服了吧。” 这话说出口,反而打破了两人一段时间不见的生疏,攸宁始觉放松。 皇上自是摇头:“我是担心你。” 攸宁不信,道:“那你方才原本是要说什么话?” 她刚才只看皇上的神情,就知道他原本想说的不是关心她的话。不过她倒也不在意这个,寻常人得了皇上关心几句,自是视若珍宝,感恩戴德。于她,还不如赏些货真价实的珍宝来的有用。 皇上亦然清楚这些,即便是这时候也是一样,与其要那三两句客套的关心,倒不如逗逗她,令她对自己不那么生疏。 他笑:“原本便是打算问你,可吃到教训了没有?” 攸宁轻轻瞪他一眼,不说话。 皇上:“不过病了一场就是这样,将来我要是死了,你还不知要怎么样。” 攸宁只觉得他真的比从前瘦了许多,连手上的骨头都开始硌人。 她:“这次病得这么重,嘴上也不知道忌讳些。”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死”之一字连说出口都是忌讳,莫说宫女太监们在主子跟前,就是嫔妃大臣在皇上面前,也很少直接说出口,觉得不吉,皇上自己也基本不说。 然而病了这么一场,他仿佛有些了悟了,叹道:“人终有一死,再避讳也是枉然。” 然而见攸宁微微皱眉,实在是不喜欢这个话题,他才终于止住嘴。 攸宁握住他的手:“还是活着比较好。” 皇上看着她笑,连声应和:“是啊,是啊,还有许多难以割舍的东西。” 攸宁深以为然:“是啊,我这还有事情要劳烦你善后呢。” 说着,见他精神似乎不错的样子,便将此前的事情一一道出。 皇上此前已经从梁九功那听说此事,听他说得倒是有诸多险情,如今听攸宁淡声复述,便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他听罢,正色同她说:“这事是太子的错。” 攸宁心道他总算是没偏心到那地步去,面上神情却明晃晃写着“我可从没说这是太子干的”。 皇上只觉好笑,没有点破,心中却有些沉郁。 攸宁如此得他喜欢,虽然行事上没有变得骄纵,可在他面前却已经渐渐放松自在了,饶是如此,也不愿在他面前谈及太子的半句是非,可见她眼中,太子是极为得宠的,自己完全不可与太子相提并论。 连她都如此作想,外头那些人连同太子自个儿,恐怕也都是这样想的。 否则但凡他有半分谨慎,也绝不会在他病重之时,如此放纵身边之人。 太子未必有这心思,他身边的人却一定会有,当他麾下之人尽存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之时,太子便是没有这样的想法,也该有了。 且病了这一场,皇上方觉出自己已不再是年轻力壮之人。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要么不怕死,要么更加怕死,皇上到此刻方觉得,原来自己也不过是凡俗之人。 门外,太子目光沉沉,他在得知皇上清醒过来先见了大臣,却并未第一时间召他入内时,便开始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了,到如今也算是胸有成竹。 心中放松片刻,他又有些羞愧不安,自己此番行事有不周到的地方,恐怕要令汗阿玛失望了,这才迟迟不肯见自己,自己日后定要注意才是。 第90章 第九十章 打卡第九十天 皇上的身体底子还是好的, 虽是大病一场,损了些许根基,但好转的速度也不慢。 攸宁本以为他要花费一些时日处理太子的事情, 又或者是早日启程回京, 稳定大局,熟料他只是将太子遣返回了京城, 自个儿仍旧优哉游哉住在行宫,美名其曰修养身子。 这次,不光攸宁猜不出来皇帝在想什么,外面的大臣们也揣摩不出来。 又因为先前“假传圣旨”一事,处置最重的是东宫一众随从及太监, 牵连出来的索额图连带着一群大臣,也都是站在太子身边的, 外面的人便理所当然,把这当做了攸宁的胜利果实。 于是, 这些日子以来,她收到了不少人明里暗里的试探和送礼。 对此,皇上叫她只管收下,就当做是他们前些日子对她视而不见的赔礼。 攸宁了然, 他们这是怕她还怀恨在心,会对皇上吹枕头风,故意针对他们。 皇上任用大臣,大多数时候是看其才干的, 但若是候选人全都合适,他自然优先照拂自己印象好的,或是沾亲带故的,或是从前没有作奸犯科的。 能走到御前来的大臣, 自是不用担心自个儿的官位,但若是他们的亲眷子孙便不一样了,每个人家里总有那么几个败家子儿。 想通这些,攸宁心安理得只收钱,不办事,充实了一波自己的库房。 她也能看出来皇上暂时还不想提及太子,于是很识趣的不提。 反正皇上自个儿会想通的。 皇上在第三次提起假传圣旨一事,顺带着解决爱妃与太子间矛盾,结果发觉攸宁又持逃避态度时,终是忍不住了,一把拽住她不叫她走。 攸宁扭头,他就把她又转回来。 皇上十分费解:“你很厌恶提及太子吗?” 他能够理解攸宁到如今还惊魂未定,因为此前审问太监时,曾有人不堪拷打,将自己心中所想全盘托出。 也就是说,那时候的攸宁是有生命危险的,但凡那太监发一发狠,她也许都活不到今日。 也是为此,皇上叫人审理此案时,定罪要从重,又令身边的太监们皆去观刑。 除此之外,他对张焕几人的赏赐也极为丰厚,不仅将几人调成了御前侍卫,还追赠张焕亡父三品官职,亡母追封诰命,又赏赐了百两金。 一面是为安抚攸宁,一方面则是震慑众人。 至于此事与太子的干系,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太子没有这个意思,但他身边的都是聪明人,察言观色之下,觉着这么做能够讨好主子,又或者主子不会生气,那便很值得去做了。 皇上自是深恨这些小人曲意逢迎,也对太子颇为失望,认为他识人不清。 他以为攸宁是把太子当成了罪魁祸首,又担心他偏心太子,所以不愿多提此事。 故意把话说重,也是知道她肯定会为此出言分辩,不知不觉便会说出真心话。 攸宁果然摇头:“不是这样。” 皇上静等着她说出后半句,可是迟迟未等到,观她神色,也不像是愠怒他没有处置太子,更没有对太子恨意难解的样子,反而有些不安。 他一时了然:“你是怕太子记仇?” 皇上看她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先有些不可思议,然而再一想,以自己和太子的年岁,约莫再过十多年,至多二十年,太子应当已经登基了罢。 他从前想到此处时,心里多少会有些怅惘,可更多的是对太子的期许,欣慰。 如今真切体验了一把生死关头,看到太子独自处理事务的本事后,他心中的忧虑却添了几分。 皇上面上却不显露分毫,沉吟片刻,对攸宁道:“要不然我下旨,叫这件事永不许翻案,原定涉案之人斩首,三代内不许为官,改为诛其九族,就是将来我死了,太子即位,也没法儿为这些人平反,如何?” 他看起来不是没有那个意思的。 攸宁却推了他一下:“哪有你这么朝令夕改的?” 至于后面的什么死啊即位啊的,她只当做没听到。皇上对病重一事颇为感触,这几日嘴上总挂着些死啊活啊的,一副自己已然看淡了生死的样子。 皇上被她推了也不恼,继续道:“那不然我死后,留下遗诏让嫔妃们去子嗣府中居住,你不在宫里,也就不用看新帝眼色行事了。” 攸宁道:“这话还像样些。” 只是她神色仍是怔怔的。 皇上等了几息,欲要开口,见她抓着袖子开口:“要不还是我死在你前头?” 皇上愣住憋笑,不意她认认真真思考出来的对策是这个。 还以为她会趁机进太子谗言,或是央求他将的罪过她的人一网打尽,又或是提前为胤禩求个王爵。 没等皇上笑出声,攸宁终于从他连日来念叨着的“死”字里回过神来。 她长叹一口气道:“还是别死了,尤其是你,起码活到七十岁吧。” 最后一句话尤其诚恳认真,又带着点儿笃定。 皇上心里震了一下,有点唏嘘:“人生七十古来稀啊。” 七十岁,也亏她敢这么想。 先帝与他的亲生额娘,二人皆是英年早逝,料想自己这个为人子寿数也不会太长。 攸宁却是与他认认真真地掰算起来了:“从古至今来看,活到七十岁的人固然不多,可总比当了皇帝的人要多得多罢?当皇帝的人里,像你那么大的年纪登基,还能够坐稳皇位的,更是少之又少,再者你幼时得了天花这么少见的事儿你都占了个这么多,足见你的运道好,活到七十岁也不难!” 皇上笑着看她,被这话恭维得有些高兴。 到末了,心里更有了些感触,他幼时虽失去双亲,可有幸得太皇太后尽心抚育成人;虽罹患大病,却也侥幸撑了过来;虽有权臣当道,最后也被他处置了,那时候年轻,行事不大周密,也有人跟在后头收拾烂摊子 这样一想,他的确是个极有运道的人。 这些日子夜夜缠绕在心头的,挥之不去的忧惧,恰恰在此时散去了。 皇上握紧了攸宁的手,眼神停留在她不时扬起的唇角,时不时笑着应和她说的话。 90-100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打卡第九十一天 皇太后没有在行宫待太久, 一则是先前出了那些事,最后虽是有惊无险,可她也没有了玩乐的兴趣。二则是太子遭了训斥, 她放心不下, 也赶着回京了。 唯一一个还能劝着皇上的人走了,皇上也彻底不顾虑, 干脆把外头的大臣们抛下了,带着攸宁把行宫周边上上下下都玩了一圈,直至攸宁尽兴了,腻味了,才预备起归京事宜。 同时, 攸宁对外面送礼的一概是不理的,皇上寿命且长着呢, 胤禩也还小,她这个口子要是开了, 后头几十年怕是不得安稳了。 皇上得知后就笑了,尤其觉得她坚持认为他能再活几十年的这句话可爱。 笑过之后,就告诉她事情不是这么办的。本朝的嫔妃除勋贵出身外,鲜少有掺和这些事的能力, 内宫外朝隔绝得很,便如先前的攸宁,即使得宠,可是遇到事情的时候, 没有人会主动帮她。因为她的出身摆在这里,顶尖的这一波臣子里,没有那个与她沾亲带故,利益相关。 而素日里隔三差五上门和瑚家打交道的, 多是没有能力,家世不显,只有钱的人,只有这些人才会寄希望于外戚。 这些人只能是小喽啰,一辈子也站不到朝堂,更到不了皇上身边,对攸宁一点儿帮助都不会有。 然而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皇上刚刚处置了那么多人,有官职低但离皇上近的小官,也有侍卫,空出来的位置,大家都削尖了脑袋要争抢。 现在的情况,他们完全可以说是病急乱投医。 但这也是攸宁的一个机会。 若她动了心思,很容易就能在这里种下一颗颗小小的果实,以待来日。 皇上看出她是真的一点儿没有动这样的心,就连张焕,她也是告诉他一定不要辜负这样的忠义之士,得到他点头之后,就没有再多嘴过问过。 攸宁没有这方面的想法,皇上却要为她考虑,远的不必说,起码这会儿要会交际那些有意结交的人。 皇上知道攸宁不擅长这些,也无意让她掺和外头的杂事,思衬片刻便为她选定了一个人去办这些事。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嫁给瑚大的和安格格,她自个儿又是出身王府,身份上再合适不过,对这些事情也有见识。 对此,攸宁也没有意见,和安的性子,本就不是安于后宅的,平素里也勤于各府走动,这事儿交给她正好。 行宫一事,便就此尘埃落定,告一段落了。 攸宁不大想回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太子之事,又与政事相关,本也不是她能左右的,反正罪魁已经被处置,皇上为此对她还有些许愧疚,三天两头给她补偿,再追究下去也无甚意思。 太子也在此事之后安分了许久,众人便只当这件事再一次被轻轻揭过了。 而谁也不知道,这一次皇上却是真正对太子失望了。 太子的性情并不肖似他,从前他觉得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性情也很好,不必一味地效仿他行事,如今却又觉得不妥。 除却攸宁,后宫中还有不少有位份有子嗣的嫔妃,若太子无法待她们宽厚,将来如何能够得到兄弟姊妹们的忠心辅佐。 这种失望也并非是大失所望,只是皇上终于从一直以来对太子的满意当中脱离出来了。 * “额娘,你瞧,这是什么?” 胤禩一只胳膊高举着,兴冲冲地冲进了启祥宫,满脸都写着兴奋,身后则跟着两个宫女,追着给他解身上的覆满尘土的外裳。 启祥宫正殿内,攸宁正托着下巴,和皇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对弈五子棋。 听到胤禩的声音,她还有些讶异,连忙从炕上挪到窗前,看清楚确实是一头一脸汗的胤禩,就回过头去问皇上:“他怎么这会儿来了?” 边说,边吩咐人去备水和衣裳。 皇上倒是半点不惊讶,看他那个灰头土脸的样子,就知道又被保清叫过去操练了。 这事儿还要从前些日子说起,从行宫回来,皇上处理了一堆积压的事务后,立刻就抽出了一小段时间来,去检查儿子们的课业。 皇子们虽说长在深宫,比寻常人家的孩子们成熟知事几分,但到底也都是孩子,天性就是好玩。 更何况皇上对待他们的课业极其严格,一年能休沐的时间是真正屈指可数的。 好容易有一次皇上不在,太子也不在,没人紧盯着他们,自然是可着劲儿地撒欢了。 理所当然地,皇上检查课业回来的脸色就不大好了。 太子还专为此事请罪了一回,谁让这事儿本来应该是他管的呢。 太子本来对这个还有些战战兢兢,以为皇上会大发脾气,借机发挥,训斥他一回出出气,毕竟上次在行宫时候他的表现也并不如何。 谁料皇上这一次并没有责骂他,他只是将管教弟弟们的权力,从太子手中转移到了大阿哥手中。 原因也非常简单,储君虽是君,凌驾于诸位皇子之上,可毕竟本朝以孝治天下,论及长,自然还应该是大阿哥胤禔。 但这不过是明面上的说辞,任谁也能猜出来皇上这是对太子动怒了。 太子只得自请在东宫闭门思过,与此同时,大阿哥自然是有些欣喜的,欣喜于皇上终于能看到他了。 管教弟弟,虽说算不上是什么正经差事,但是大阿哥却像自己已经被予以重任一样,认认真真开始琢磨了。 ——比起太子定一个目标,然后命令下去的这种散养方式,他确实是很用心的。 他想出来的法子不算独特,但却是真正可以表达出来自己对弟弟们的关心。 这法子就是,寓教于乐,投其所好! 如此一来,既可以督促弟弟们对课业上心,也可以笼络一下人心。 这手段可以说是阳谋,而且并不顶尖,但谁叫太子先前就不这么用心呢,如此一来,连太子也成了凸显他的工具了。 而后宫嫔妃们,别说她们没有这么快反应过来,但就是反应过来,也不见得会掺和进来。 虽说也有人担心太子将来登基后为这些事找不痛快,但一来,离太子登基还远着呢,犯不着这么早就筹谋;二来,大阿哥管教弟弟是皇上嘱咐的,且眼见着效果不错,皇上多有赞赏,她们要是有异议,要跟皇上作对? 总之,在皇上的一力督促下,这事儿倒是顺顺当当的,没出什么幺蛾子。 而以上这些,都是太子的心理活动,在回京之后,自己的人活动办事屡屡受阻,自己也几经训斥的情况下,他终于明白了,这是汗阿玛在向他展示自己身为君主的权威,那不容人沾染一分半点的权力。 而这这必然是因为有人冒犯到了他。 这个人就是自己。 想明白这些后,太子的心情几乎是有些惶恐了。 自古以来,储君就不是好当的,史书上短短几个字,又浓缩了多少刀光剑影,父子,兄弟骨肉相残之事屡见不鲜。 太子每每看到,都会唏嘘不已,也借此警醒过自己。 但那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以汗阿玛对他的信重和宠爱程度,史书上又有多少前例? 他和汗阿玛必不会蹈其覆辙,因为他断然不会做出叛逆之事,汗阿玛也不会如此猜疑忌惮他。 这一刻,太子却有些迟疑了,对自己,也对皇上。 门外,索府派来的说客候在一侧,他是为劝慰太子而来,也是得了索相叮嘱,要为太子出谋划策。 索相深知皇上和太子的脾性,亦是老谋深算之人,自然知道皇上之意,他只是想让太子借此反思,只要太子肯放下身段来与其余阿哥们交好,再认个错,此事便算是过去了。 ——归根结底,皇上是觉得太子为人子,却对庶母太过轻视,险些犯下大错,因此担忧太对于手足兄弟也不够关怀嘛。 这边因着主人心情不虞,四下里只觉沉寂,而启祥宫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大阿哥这几日拿给弟弟们的彩头,是一枚虎骨扳指,工艺有些粗糙,模样嘛,也不如内务府匠人精雕细琢出来的那么精致好看。 要说这玩意儿,胤禩库房里也有不少,什么虎骨手串,摆件之类的,有底下人进献而来的,也有皇上出去狩猎时亲手打下命人送来的,总之对于胤禩来说不是什么太稀罕的东西。 他之所以这么兴奋,是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 “大哥说这枚戒指,阿玛亲手雕刻出来送给他的!” 胤禩把那枚对他而言有些宽大的扳指戴在手指头上,眼睛亮亮的,既兴奋又笃定地问皇上。 皇上看他这样,自是笑着点头。 胤禩便又将从大阿哥那里听来的打虎经历复讲了一遍,翻来覆去地问这老虎是如何打到的,阿玛是如何从虎口救下了大哥,大哥是如何在险之又险的情况下一箭射中了老虎? 皇上便只笑意盈盈的听着,并没有打断。 当然,他也不会在这时候揭穿保清,譬如他险些落马不是受到老虎惊吓,而是自己太过兴奋没看路所致。 再者,那老虎其实是被乱箭射倒,所以至今外头只流传着大阿哥亲手射死的第一头老虎虎骨制品,而没有虎皮,自然是因为那张虎皮被戳得浑身是洞,惠妃为了面子,对外宣称是自己收藏了虎皮,舍不得用。 攸宁在旁边听着,看看皇上,再看看因为期待着去和皇上一起去狩猎,而立志勤于骑射,对学习也燃起了热情的胤禩,决定不去打击他的自信。 小孩子不知道,她总是清楚的。皇子们幼年时狩猎到的东西,八成都是安排好的,纵然是老虎,那也是提前安排好的实力不济的猎物,更别说旁边还会跟着一大堆侍卫保驾护航。 如大阿哥那种,连射几箭都能在猎物身上的已经是少数。 ——大阿哥也确实是精于骑射。 大多数时候,年幼的皇子们射中一箭就算是很成功了。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打卡第九十二天 大阿哥督促底下弟弟们骑射的差事儿办得不错, 得了皇上几次夸赞,皇上也仿佛是忽然间觉察到他长大了似的,开始有意的令他在一些事情上发挥长处。 而他自个儿也在年幼的弟弟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今大家说起来, 都认为大阿哥的骑射在兄弟们当中是头名。 东宫倒对此没做出什么反应来, 一则,毕竟对外, 众皇子当中仍是太子位尊,太子很瞧不上这仨瓜俩枣的,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小孩子好哄罢了。 二则,他刚刚与皇上父子谈心, 认了错,检讨了自己的过失, 这会儿更是忙着要“一雪前耻”,也分不出心来管这些细枝末节。 宫里本就是一滩浑水, 多年来暗流涌动,是越发令人难以捉摸了,不过大体上还是安安稳稳,日子大家是仍旧照过的, 年长些的嫔妃见惯了,更加心如止水。 可近日却是有了件牵动了不少人心的大事儿。 在一次家宴上,裕亲王叩请皇上,令其母宁悫妃随其归于府邸, 以尽人子之孝道,也太妃能够颐养天年。 而这样的请求,必然是事先与皇上通过气的。 如今满后宫里有子的嫔妃,都在等着这事儿要如何办呢。 也是先帝子嗣凋零, 活到如今的儿子拢共就这么三个,一个是裕亲王,其母宁悫妃仍在人世,一个便是当今,还有一个则是恭亲王,其母在先帝时就已经过世了。 所以大家都摸不准,这是皇上要单独施恩于裕亲王,彰显对其的恩宠,还是想要就此定下太妃随子移居王府的例子。 若是后者,那等到当今驾崩,她们岂不是也能以此为例出宫去王府居住? 自然,这后一句话没人敢说,可人人都这么想啊。 宫里的太妃向来是没什么存在感的,即便是在家宴上,毕竟先帝留下来的太妃们大多没有活下来的孩子,眼前座无虚席,却没一个跟她们有任何亲缘关系。 宁悫妃还算是其中比较好的,她毕竟有裕亲王这个儿子在,母子在家宴上相聚,倒是难得乐呵,再者就是皇上与裕亲王兄弟间十分亲厚,待宁悫妃自然是爱屋及乌了。 然而就是这样,这些太妃们的生活也是不如意的,沉闷无趣,见不得人,有些能想的开的还罢了,有些则是年纪轻轻便形容枯槁。 ——这还是皇上重视孝道,亲自拟定了太妃们的待遇,以至于底下人不敢克扣欺压这些可怜人们的情况下呢。 此种情况下,嫔妃们便很有些物伤其类了。 毕竟,谁也不知道太子,将来的皇帝会不会如当今一般仁慈。 皇上要是不提这遭,大家也就糊弄糊弄自己就忘了这茬,可皇上提起了这件事,似乎还有点重视的样子,大家也就不约而同关心起来了。 偏偏她们没处可打听这件事情。 皇上这些日子但凡到后宫,也只往启祥宫去,于是她们也都涌到了启祥宫。 对着启祥宫这位贵妃,众人心里都有些复杂,谁知道只是出宫去伴驾侍疾,过后她竟还比原先更加得宠了,行宫的事情她们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也隐约听到了风声,私底下都议论纷纷。 对于这些,攸宁只当做自己没瞧见。 从前她得宠,只能说是比旁人得到的宠爱略多一些,如今却有些独占风头的意思了。 旁人若有什么不满,乃至怨恨之意,那也是正常的。 只不过造成这种局面关键并不在她,她也没道理要为过去相处融洽之人的失宠失势,而感觉到羞愧或是自责。 把那些不肯好好说话,或是一味阴阳怪气的人请出去,攸宁对着留下来的几人透露了一二皇上的意思,果然见到她们喜不胜收的模样。 几日后,果然传来了皇上下旨应允裕亲王请求的消息。 在阿哥所的胤禩不免也听说了这些。 他倒是还并不知道此举有多大的意义,而且正处于少年想要脱离父母管控的青春叛逆期。 但他却是知道东宫和启祥宫隐隐的不睦的气氛的,想也知道日后太子登基,攸宁在宫中生活不会太自在,于是还特地回来了一次,煞有介事地询问攸宁将来想住在王府的哪处院子,要不要挖个湖泊弄个假山什么的。 之所以突然冒出这个想法,是因为近来这些事,叫皇子们都开始琢磨自己封爵的事情来着,顺带着,就也想到了到了年纪的大哥。 大阿哥如今已有二十二岁了,早已娶了福晋,连女儿都有了三个。 放在外头,早已经是一家之主了,如今却还住在宫里,一家子挤在小小的阿哥所里,让更小些的阿哥们替他觉着憋屈。 当然,其中也是有点觉着大阿哥管得太多,有点把比较小的几个阿哥当儿子管的那个意思,他们可不想有两个严格的阿玛啊! 大阿哥自己,是有点踌躇满志的,一方面想着替皇上办事,要让自己名正言顺用军功来换得爵位,一方面,他倒是没有那么着急要搬出宫去。 搬出宫容易,可是要进来就难了。在宫里,皇上身边的消息总是更灵通的,若是皇上在里面,他在外面,宫里的消息对他而言是封闭的,他说不出哪儿不好,总之觉得这样一来自己就离皇上远了。 在这样矛盾反复的心情下,大阿哥开始预备跟随皇父的第二次出征。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打卡第九十三天 皇上又露出要亲征的意思了。 上次出征回来重病, 病得那样凶险,也好似完全没给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太后劝他要珍重自身时,攸宁也在旁侧听着, 只见皇上认真恭敬应下, 一副老城稳重的模样,跟对着外面的人态度没什么分别。 ——这母子俩若是放在寻常人家, 完全可以说是母慈子孝了。但有一个太皇太后在前,比起来就生疏了许多。有些话太后觉着自己不该说,皇上也不会主动提起。 可他对着攸宁,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明眼人都能瞧出来, 他对这次亲征胸有成竹,有着十足的热情, 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意气风发了。 攸宁私下琢磨,觉着皇上现在的迫不及待, 不是因为对先前那件事毫不在乎,恰恰是因为太在乎了,所以急切想要洗刷前次的“耻辱”。 若是这样,恐怕太子那时候的作为在他那里也没有那么轻易过去。这些日子来的风平浪静, 也不是真的安静,而是皇上暂且把这事儿压下去了。 若是将来无事,这事儿估摸着也不会再有人翻起来。 若是将来有事,倒是现成的一个把柄。 攸宁没再深想下去, 她也是借着自己对历史的那一二分了解,才敢做出这样的推测。 这会儿恐怕皇上和太子这两个当事人,都觉得那件事早就过去了。 两个当事人尚且如此,何况旁人? 太子妃就是在这样的时候迎进宫来的。 攸宁还从没在宫里见到过这么大的喜事儿呢, 她来的时候,先前两位皇后已经去世了,后头的孝懿皇后是一级一级上来的,只有册封礼而没有大婚。 太子大婚,虽说是毓庆宫的事情,修葺也好,装饰也好,都动不到后宫里面来,但气氛这回事儿,总是不知不觉就蔓延开来的。 皇上重视,内务府也忙着太子大婚的事情,人手难免有些不足,攸宁这儿还好,她上头只有皇上和太后,太子,东西再少也不至于没有她的,后宫别处就不一定了。 不过自从她成了名正言顺的贵妃,能管的宫务上头,她还是和钮祜禄贵妃通过气的,别的不重要,至少底下那些低位嫔妃们的东西不能叫克扣了。 她和钮祜禄贵妃这话先说下去时,确实是管用了的,内务府人人都极会捞油水,但他们也聪明着,知道什么能动,什么不能动。 然而时日一长,这话的效力自然而然就减弱了。 前几日,钮祜禄贵妃就叫人传了话来,说新分到她宫里的王贵人份例叫人克扣了。 ——这是个新人,不大懂宫里的规矩,据说险些就要告到皇上跟前去了,好险叫人拦住。 这日,钮祜禄贵妃来启祥宫,后头就跟着一个穿着鲜妍的宫妃,自称是王氏,攸宁便知道她就是王贵人了。 ——宫里的嫔妃算下来不算多,但也不少,攸宁以前还能够认得大多数,养尊处优时日长了就忘了许多,反正平时也不怎么接触,这会儿突然在跟前见了个新鲜面孔,不免多看了两眼。 王贵人是这时候典型的认为汉家女子的模样,身量纤纤,含羞带怯,发式穿着一应都是汉家模样,与别人格外不同,在这繁花锦簇里就显得格外清丽。 钮祜禄贵妃敏锐捕捉到这一幕,嘴角微扬。 她道:“王妹妹感念你替她主持公道,特地求了我说要来给你谢恩。” 说罢,下首的王贵人就跪下行礼,嘴里说了一连串感恩的话。 往常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但钮祜禄贵妃爱与人结善缘——也是收揽人心,通常都是自个儿包揽了去,带着人来走这么一遭属实是稀罕。 攸宁叫王贵人起身,便等着钮祜禄贵妃说明来意。 钮祜禄贵妃却又把王贵人给支开了,又东拉西扯说了不少事情,才最后扯到了正题上——她深觉现如今的内务府总管,太子的奶公不堪任职。 这事儿按理来说,完全轮不着后宫嫔妃去指手画脚,但谁叫太子近年不如从前那么得意了呢? 钮祜禄贵妃自从诞下一位小阿哥之后,心里就生出了一些期望。 而太子此番出事,正合了她的心意。 多余的她现在还不敢指望什么,可内务府这一亩三分地,她却是瞧在了眼睛里的。 论理,后宫各项事务本来就该是她管着,若是换个别的内务府总管,也没有胆子不把她放在眼里。 偏偏太子的奶公仗着身后有太子,格外地不把她当一回事儿,有什么好东西也都先紧着毓庆宫,连问都不问她一声。 若放在从前,她没有子嗣,没有宠爱,除了忍气吞声别无他法。 现如今太子自身难保,她却有了子嗣傍身,自然是不可能再忍让下去了。 这内务府总管的位子,早该换个懂得忠君的人做了。 钮祜禄贵妃言语间便是这么暗示的。 她对此颇有把握,毕竟面前这位宁贵妃,与太子亦曾有过不睦,能让太子吃瘪的事儿,她不信宁贵妃能够拒绝。 攸宁见她紧盯着自己,心里有些想笑,她不知道钮祜禄贵妃是从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会受人撺掇去当出头鸟。 太子再怎么受挫,现在也还是太子呢,更何况太子大婚这样的喜事当前,无论皇上心里如何想,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打太子的脸,这时候太子丢脸,不看就等于皇上自己也跟着丢脸吗? 但很快,她就发现钮祜禄贵妃不是想要撺掇她当出头鸟,自己坐享其成,她是真的觉着这件事能成! 钮祜禄贵妃见攸宁不搭茬,表现得不是失望,而是气恼和轻蔑。 她以为攸宁是没有胆子跟太子对上,愤然走人了。 直到她人走了,攸宁还是有点没回过神来。 好半晌,她对着柳英说:“我记得她以前就是这个脾气,还以为这么多年下来,总算改了。” 没想到只是迫不得已“低调”下去了。 柳英现在是跟着她时间最长的人,当年钮祜禄贵妃刚进宫时候的样子,她是见过的。 她也惊讶极了,过后就担心地问她:"咱们不知道就罢了,横竖不管咱们的事儿,可现在怎么办?" 钮祜禄贵妃是个牛脾气,认定了的事情就难改,自家这边跟那边关系一向是不好不坏的,要是扭头告一状,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可要是什么都不做,等她不管不顾坏事儿,皇上过问起来,又该怎么说? 攸宁叹口气:“还是要提一提的。” 皇上和钮祜禄氏之间,她肯定是宁愿得罪后者,说到底得罪了后者也完全没关系,以前又不是没有交恶过。 再者,她觉得钮祜禄氏自从生了小阿哥之后,行事就开始恢复以前的风格了,也不再事事都要跟她商量。 ——以前两个人都是贵妃,平起平坐,她有宠爱,重心都在固宠上,钮祜禄氏则热衷于管点小事儿,显摆显摆,两个人努力方向不一样,自然相安无事。 但现在钮祜禄氏很显然想要更多东西了,攸宁就算是不在乎管事儿,也不能让她把自己盖过去——这是面子问题。 反正两个人迟早又要起争端,或早或晚,早一天晚一天都是一个样。 * 圣驾如往常一般到了启祥宫,攸宁只迎到门口,两个人挽着手暖阁里坐下。 皇上绕到屏风后换了衣裳,出来看了眼炕桌上的本子,疑惑:“怎么忽然起了这份心思?” 攸宁放在那的是一本汉服的册子,她好久之前画过,也叫人做了几身穿着,后面过足了瘾就忘在脑后去了。 ——也是因为她那时候位份低,又是满人,突然穿汉服就显得是在故意引人注意似的,不合时宜,就算再喜欢,也只好自己私下穿穿。 攸宁如实道:“今天见王贵人穿汉人的衣裳,好看得紧,就想起以前我也做过这么几身。” 皇上今日心情还挺好的,闻言看攸宁一眼,再瞅一眼册子,好似明白了什么,失笑道:“从前没见你穿过,不过定是好看的。” 这是客套话。 攸宁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知之明,上限被五官卡在这儿,就算是保养得再好,皮肤再完美,也肯定比不上纯天然的大美人,遂谦虚了句:“皇上谬赞了。” 皇上却又看了她一眼,仔仔细细地,才说:“这可不是客套话,你如今瞧着,仍仿佛二八年华。” 顿了顿,又笑了:“比那时候更美了。” 他对那时候的攸宁还有点印象,是个模样和性情都很纯真的小姑娘,和如今大有不同了,细论起来,恰如璞玉和美玉一般,分不出高下。 他叫攸宁进去换那几件衣裳,待她换好了出来,眼睛里就满是惊讶和喜欢,不住地夸她。 攸宁起先还忍得住,后面笑容就越来越大了。 其实这些衣服在库房里放了多年,绣线褪了色,布料和绣纹也早就过时了,款式也有点老,纯粹是靠身材和脸撑着,勉强能看。 她自己对着镜子瞧,其实是觉得挺一般的,没有记忆里那么好看。 所以这些夸人的话,果然和前面一样是客套话吧。 她没当回事儿。 皇上却上了心,等她换回衣服出来,就见他指着册子上的一页,说:“这个瞧着衬你的颜色。” 攸宁凑过去看一眼,本子是她带着人画的,她自然还有印象,这一套她自己是最喜欢的,从款式到布料,绣纹,色彩搭配,全是亲自设计的。 仿的不是时下流行的款式,而是后世的汉服,看到这个就觉得很怀念。 但她没让人做,反正做了也穿不得。 ——她的出身穿汉服已经够奇怪,够怪模怪样了,再自己做改动,就更有引人注意的意思了,没必要。 不过现在想起来还是挺怀念的。 这个由头说不出口,她也不打算提,道:“那我叫人按着这个样子做一身。” 皇上笑道:“南边新进了些料子,还没来得及分,你使人去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他往日也没有这么关心过她的穿着,这回倒真是破天荒这么一次,竟仿佛有些献殷勤似的。 攸宁颇觉疑惑,仔细想想方回过味来,可能是她在他面前提到了王贵人。 她本意是想借着这个引出钮祜禄贵妃的事儿来,不料皇上会错了意。 不过想想也正常,攸宁极少在皇上面前提到旁人,忽然间提了一嘴,可不是只能想到“吃醋”这个由头?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顺水推舟将话题继续了下去,惊喜表示自己正打算做新衣,发愁没有合适的料子呢。 皇上好声好气说你高兴就好,然后就反应过来了,问她:“王氏来找你是为了什么?说内务府又克扣她了?” 一个“又”字,攸宁听出了他话里的不耐,心道王贵人这次算是撞到了枪口上。 攸宁很明白他的心思,太子大婚本事喜事,他是很高兴,也很期待的,前段时间那些事情自然都忘到了脑后,这会儿突然来个人似乎对这件事颇有微词,而且是三番五次,他能高兴才怪。 她也没想到王贵人居然真的告过状了。 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真勇敢啊。 攸宁内心感叹着,说话还是按照自己一如既往的人设来:“她毕竟年轻,行事莽撞些也是有的。” 皇上哼笑:"王氏不懂规矩,钮妃也跟着胡来。" 这话却又不像是很生气的样子,只是极为烦恼。 好半晌,他才再度开口:“朕不是不知道凌普行事不堪,只是总要顾及太子的体面。” 攸宁相当理解地握着他的手:“太子大婚是大事,这样的紧要关头,自然是太子为重。” 顿了顿,她大着胆子说:“要怪,就得怪凌普!” 皇上笑了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攸宁靠在他身上,摇头:“您让他办差是爱子之心,毕竟是太子大婚,他是太子身边的人,最知道主子喜好,能让太子满意,事情办好了,太子自然也会感念您爱护他的心思,这本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偏偏凌普不知道收敛,不知感恩,差事没办好,还乱得罪人,到头来叫您两头为难了。” 皇上觉得她确实是说准了自己的心思,他确实知道凌普不堪大用,可是没料到他会胆大至此。现在要他叫停,那就是损了太子的威信。而太子就是察觉不对,碍于此时形势,恐怕也不好说什么,恐惹人误解。 想到这个,皇上就想起自己近些日子确实冷落太子了,只怕他心里也是忐忑的,就更不好说话了。 他看看攸宁,近些日子向他进太子谗言的人不少,为太子说好话的人也不少,他通通没有理会,没想到最后是她的话起了作用。 她行事倒是一向坦坦荡荡,皇上这么想着,点了点她:“你倒是丁点不记仇。” 攸宁一下就笑了:“我越不说,您不是越替我记得清楚吗?”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打卡第九十四天 胤禩刚回了启祥宫, 一头一脸的汗和尘,也顾不及坐下歇会儿,就先凑到了冰鉴跟前凉快了会儿。 他对骑射课业越发上心了, 后果就是练习时间无限长, 连一直注重的形象都顾不得了。 旁边有宫女捧着汗巾和要换的衣裳。 攸宁不惯着他这不健康的生活习惯,但也没有怎么疾言厉色, 先叫他喝水。 胤禩迫不及待接过水,仰脖灌进去一大口,眉心浅浅蹙起来。 攸宁慢条斯理吃着一盏冰镇的酸奶水果酥酪,温和宽慰:“喝点温水缓缓,换了衣裳出来再给你吃这个。” 胤禩眉头一下就松开了, 高高兴兴进去换衣裳。 旁边柳英没忍住笑:“阿哥在咱们这最松快了。” 攸宁点头,有点感慨:“在家就该轻松点儿, 休息休息,到外面就有的忙了。” 她记得胤禩最开始去阿哥所的时候还挺高兴的, 觉得终于可以自由了,但那个时候身边还有奶嬷嬷管着,有攸宁每天让人盯着呢。 反倒是到了十三四岁上,奶嬷嬷出宫去了, 攸宁也渐渐放松了——她始终觉得好孩子从来不是密不透风管教就能教出来的,该给自由的时候就要适度放松,结果真正自由了之后,胤禩开始有点眷恋启祥宫了。 大概他也明白过来, 在阿哥所住着,他就是里面的主人,自由的代价,就是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了。 对上是各个兄弟, 对下是自己的小院子得看顾好,虽然他跃跃欲试,乐在其中,但也是有压力的。 回到启祥宫便不同了,在这里他只是额娘的儿子。 ——离开这里后,他才知道这有多么难得。 胤禩三口两口就把酥酪下了肚,过后犹嫌不足,就瞧见人又端了好几样点心进来,份量不多,但花样不少。 他挑了几样正吃着,旁边又有人送上茶来。 他额娘笑得特别温柔地看他:“饿了吧?多吃点,喝点茶别噎着,也别着急,等会儿就叫人摆膳了。” 胤禩嘴里一直就没得了什么空闲说话,直到饭毕,他摸着滚圆的肚子,知道额娘是不想让他问她。 但是他还是好奇呀! 最后还是禁不住问出口了:“额娘,外边都说是你帮太子说话了。” 太子是储君,从前在兄弟们里面是独一份的尊贵,恩宠,大家自然也是敬畏着的。可自打出来一个大阿哥,隐隐有把前者压着的意思,大家伙对太子的那层滤镜就碎了不少。 于是都暗戳戳关注起来,不至于站队,但有那么点看热闹的心思。 毕竟太子亲近的兄弟和大阿哥亲近的是不一样的。大家虽都是皇子,可彼此之间也有高低。就如女人嫁人是第二次投胎一样,皇子们头一次投胎的高低,由各自额娘的受宠程度和位份高低决定,这第二次投胎嘛,就看各人本事了。 因此,近来阿哥所那边格外关注太子的消息,胤禩自然也不例外。 尤其是这个最新消息和自己额娘有关。 攸宁不语,她看着胤禩,他今年也有十四岁了,少年人的面容,轮廓初显,有几分俊秀,稍显青涩,却是全然褪去了幼童的稚嫩。 神采飞扬,眼神热切,仿佛他只是在渴求一件极为普通,又极为喜爱的物件。 可惜并非如此。 他太关注太子的动向了,在这样的热情之下,下一步可能就会付出行动。这个年纪的孩子一向如此,尚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获得成功。 半点不像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样子。 她心里这么想着,思索着该怎么办。 直接泼一盆冷水,无疑是最为有效的方法,但那是不可能的,他既然有了这样的心思,一两句话打击根本不起作用。 可是她现在说“这都是没影儿的事情呢,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读书”,就像对着刚放暑假只顾撒欢不写作业的小孩叮嘱他每天写作业,按照学校作息生活一样。 道理是正确的,但是谁会听啊? 心知他心头这股热乎劲儿一时散不下去,攸宁只好拣着有的没的说了一些:“跟皇上说话的人多了去了,这个说两句好的,那个说两句不中听的,最后难道皇上听他们的?只是听听而已,最后怎么做,还是皇上自己的意思。” 胤禩点点头,这道理他是明白的,可是人不可能总是按照道理去做事,人更容易被自己的心情和喜好左右,就算是汗阿玛也如此。 他敢说,若是额娘没有在汗阿玛跟前松口,汗阿玛就不会立刻宽宥太子,他还是会多少顾及额娘的心情的。 可是额娘是怎么想的呢? 他读不懂额娘的心思,只知道她现在不愿意让他关注这件事儿。 他直觉额娘的意思是对的。 攸宁又拿出一件事来分散他的注意力:“还有一件事,你阿玛说等选秀过后,给你院里添两个人。” 宫里一般都是在阿哥们发育差不多的时候,就给派专门服侍的宫女,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性教育,总之就是本着堵不如疏的态度,防止阿哥私下叫人带坏了。 再然后,有选秀的年头就会选几个格格赐下去,没有选秀,就叫内务府挑宫女来选。 胤禩就是刚好赶上了这一波。 看他一副强装镇定的神色,攸宁就知道他心里早就猜到了。 很好,刚巧有这件事能够转移胤禩的注意力,攸宁就问他喜欢什么性情模样的,不等他回答,就让他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告诉他。 这下,胤禩估计就没法把全部的空闲用在揣测这个,揣测那个上头了。 * 皇上和太子之间的氛围恢复了从前的亲昵。 在如此重大的事情面前,内务府换了个副总管的事儿就不算什么了,在外人看来,这正是皇上宠爱太子的表现,谁叫凌普那么能敛财,得罪了不少人,再这样下去,又不知要替太子爷招来多少仇恨,弄个副总管来,多半是为了替前者背锅的。 可太子一党却不是这么想,众所周知内务府是个捞油水的地方,皇上前所未有地将太子的亲信任命为内务府总管,纵然是为了叫太子爷在大婚的时候能高高兴兴的,但也明摆着就是宠爱儿子,怕东宫进项不够,所以才默认太子在里头拿东西啊! 这个新的内务府副总管一来,凌普变成了专职太子大婚的,只能拿着内务府老早做好的账目拿银子,这和他做这个内务府总管之前有什么区别? 偏偏这事儿,不好摆在明面上说。 生生叫他们吃了个哑巴亏。 对着这帮贪东西没个够的奴才,太子自然不会多搭理,实际上,他这会儿连凌普都还没放在心上。 他坐在书房里一遍一遍地写着字,可是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他想起皇上把他叫过去,他已经打算好了,要是提起内务府的事情,他就先请个罪,反正这没什么,很容易就能把凌普摘出来,他毕竟是自己的奶公,皇上也不会不顾及这个,要是动了凌普,不就是在打他的脸吗? 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这个。 有时候,汗阿玛比他自己还要更重视,更在乎太子的脸面。 因为太子的脸面,也是皇上自己的脸面。 他没想到这次皇上没有跟他提这个。 他等了好些时候,自己主动提了一句,皇上才刚想起来似地,顺着他的意思说,既然凌普能力不足,那就给他派个副总管帮衬着。 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了。 这样模棱两可的态度,叫太子没由来的不安。 皇上是真的没放在心上吗?还是只是隐忍不发,觉得这不是个好时机——这确实也不是好时机。又或者只是想不大不小给他一个警醒?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在太子的猜测范围之内。 他其实心里隐隐也知道,汗阿玛对他身边一些人不大看得惯,可他不想总按照汗阿玛的意思来办事,他也不能够这样。 如果他真的被皇上牵着鼻子走了,那才是蠢得无药可救。 到那时候,他就任人鱼肉了。 也许皇上不会对他动手,也许他会。 可不管怎么样,皇上会满意吗?他不会,他还是要帮扶一个更好用的儿子出来制衡储君,这样他才能继续高高在上。 太子惊觉自己对汗阿玛是有怨的。 哪怕汗阿玛对他已经足够厚爱,足够信任,可是他还是要提防他,制衡他,控制他。 他知道这么想是不对的,全无道理,可还是一直在想,既然如此,为什么皇上就不能信任他信任到底呢? 既然自幼一手将他抚养长大,亲自教养,视他为满意的继承人,令他骄傲的太子,又为什么一定要在这时候渐渐疏远他,把大哥抬出来? 皇上说,这是为了历练大哥,为了让将来他与大哥也像皇上和裕亲王一做一对君臣相得的手足兄弟。 这话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 就算是真的,大哥和裕亲王难道就是一模一样的人吗? 皇上不是先帝,皇上的兄弟们更不是他的兄弟们。 这一晚,太子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想,他知道自己只有向前走这一条路。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打卡第九十五天 太子妃是个贤淑女子。 在她进宫之前, 包括攸宁在内的后宫诸人,还有太子的后院,其他阿哥的福晋们, 多多少少心里都对她有些猜测, 以及身为女人的那一丝丝怜悯。 太子妃本人是皇上十分满意的儿媳不假,但她与太子成婚的时日稍晚了些。 此时的毓庆宫, 太子已经有了两子一女,更要命的是这两个儿子都是由太子宠妾侧福晋李佳氏所生的,大阿哥四岁,二阿哥是太子妃进门前才刚刚落地。 这若是放在别人家,莫说这个关头生孩子了, 就是妾侍有孕,甚至是前头有了个庶子, 正常女方都不会愿意自家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家。 但谁叫这是皇家呢,总不能让太子给未进门的妻子守身如玉。 哪怕这成婚的日期是皇上一拖再拖, 好容易定下时间,太子妃的阿玛又在去年过世,总不能叫人在热孝中成婚。 据说,太子妃的玛法病重也有些日子了, 皇上也是赶着这个时候,趁着太子妃的玛法还能撑着一口气成婚,否则这婚事可真的遥遥无期了。 总之这婚事似乎是有些不大顺利的。 太子不至于为着这些事冷待自己的正妻,但这些日子来发生的种种, 也确实令他没什么兴致。 夫妻俩在新房端端正正对坐着,满眼都是喜庆到有些刺目的红,可二人之间的氛围却有些冷淡了。 这会儿若太子妃是个明艳些的女子,自然知道该怎么活络气氛, 令太子开怀,最不济也能叫新婚之夜不这么无趣。 太子妃年纪比太子略小些,可也已经是这时候女子出嫁较晚的年纪了,二十岁,脾性自然不如十多岁时那般活泼。 更别说能叫皇上满意的儿媳人选,自是娴静大方,和性子活泼半点不沾边。 太子和太子妃说了些话,只觉得太子妃和旁人告诉他的没什么两样,他并不讨厌,但也说不上多么喜爱。 大婚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 婚后的太子妃似乎对一切毫无所觉,没有察觉到太子稍显冷淡,没有察觉到毓庆宫后院的妾侍们各怀心思,亦没有察觉到后宫诸人各异的眼神。 她只是做好了一个太子妃应当做的事情,上孝顺皇太后,皇上,太妃,乃至于后宫一众嫔妃,下关照毓庆宫两个阿哥一个格格的生活,接到身边亲自教养,对于太子的宠妾,她态度温和,但也并不宽宥她们行止失当之处。 对于太子,太子妃亦是时时劝谏。 太子对她的态度一如往常,他称不上喜欢她,可是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合格的太子妃。 于是当李侧福晋明里暗里想要接回自己的两个小阿哥时,太子没有多加干涉。 ——在这上头,太子妃许是知道自己初来乍到,因此是很有分寸的,照看小阿哥的人都是毓庆宫原本的奴才们,待太子和皇上忠心不二。而这本来也是应有的规矩。 李侧福晋因此很是气恼,但也无可奈何,太子不站在她这边,她纵使再更多办法,使出来也是无用的。 可她必须得想个法子才是,不能叫太子爷的心偏到正院那头去。 李侧福晋招来心腹,耳语了一番。 太子妃不是不知道后院的妾侍们各有心思,不过她很有耐心,能等到她们犯错再行事,哪怕真有人能灵活利用规矩,她也是不惧的,只要太子不插手,她就是规矩的制定者。 而眼下看来,太子跟前虽有几个得宠的,但他从不关注这些小事。 太子妃如今要面对的头一件大事,便是宫中宁贵妃的生辰。 毓庆宫与启祥宫,论理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两宫似有争端,太子妃对此事略有耳闻,但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嫁入毓庆宫后,太子妃不是没有私底下叫人探过口风,奈何毓庆宫里知道此事的人极少,几乎打听不到什么。 太子妃心底猜测着恐怕不是一件小事,毓庆宫当初知道这事儿的恐怕都叫波及赐死了。 她也不能够再打听。 可是就在这个关头,太子妃的人真的打听到东西了。 这消息来得太巧妙,太子妃不是不起疑,但是她知道这消息八成是真的。 告诉她事情缘由的人,是太子的奶嬷嬷,没道理为这个说谎。 她紧张兮兮地告诉太子妃,两宫交恶,最开始是因为有人欲谋害贵妃,以此为由诬陷太子。 太子妃顿时了然,宁贵妃盛宠,膝下又有一个阿哥,极得皇上宠爱,其外家在朝堂上又和太子的外家曾有过争端,自然会有人看不惯的。 ——毕竟那时候皇上病重在外。 以太子的脾性,不会将区区一个贵妃放在眼中。 太子妃拿到了过往的生辰礼册子,略扫一眼,就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太子可以不把贵妃放在眼里,可太子妃自认不可以。 她是皇上选定的太子妃,石家忠于皇上,忠于太子,石家出来的太子妃也该当如此。 若是太子疏忽了事情,她要替他周全,若是太子做了不恰当的事情,她就应该站出来劝谏,这是身为太子妃的职责。 太子也许会生气,也许会发怒,可是不会因此问罪她。 而她也不惧怕这些,她必须要做一个皇上和太子都满意的太子妃。 这一日,毓庆宫中不少宫人都知道了,太子从太子妃院中拂袖而去。 太子妃却出奇得平静,甚至比从前还要平静,她心想,最坏也不过如此了,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她慢条斯理地查看着将要送入启祥宫的贺礼,细细叮嘱着宫人不要出错。 李侧福晋把自己关在屋里,痛痛快快地笑了一场。 她知道自己这一招并不高明,可是那位贤良淑德的太子妃一定会钻进这个圈套,因为这是个阳谋。 承担着皇上厚望进入毓庆宫的太子妃,自然要致力于辅佐,劝谏太子,而与宫中的宠妃交恶显然有违皇上的意愿。 太子妃或许以为她又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也许太子会生气,会恼怒,可决不能指责她。 甚至还会认为她是个合格的太子妃? 可是太子妃不知道,她这样做,才真正把太子爷给推远了。 若是两宫只是单纯的交恶,那么太子妃的打算也许真的有效。 可太子妃不知道,自打那件事之后,太子爷和皇上之间,便不复从前那般了。 作为仗着太子在宫里横行霸道数年她来说,从无到有,再到失去这些权势,她的感受不可谓不明显。 她一个狐假虎威的人尚且如此,太子的感受只会比她更明显。 太子不会怨恨皇上,可是一定会怨恨那个导致了一切发生的女人。 此乃人之常情也。 李侧福晋高兴得胃口大开。 太子将自己关进了书房,他写着大字,心却全然不在这上头。 他没有拦着太子妃无谓的努力,因为他知道这完全不会管用。 那个女人不过是个导火索,引爆了汗阿玛一直以来对他的不满。 他久久沉思着。 最后他觉得让太子妃碰个钉子也好。 * 东宫这次送来的贺寿礼格外重。 攸宁啧啧称奇,不过也不奇怪,往年这些事儿都是李侧福晋负责的,她的态度自然也代表着太子的态度。 礼不薄也不厚,也并不投其所好。 而太子妃进宫以来,对上恭敬,对下宽厚,对着攸宁这个外界传言和太子不和的贵妃,不仅没有比如蛇蝎,反而主动前来请安。 这样孝顺的姿态自然迎来了皇上的赞赏。 攸宁一则不会迁怒一个无辜的人,二则,这是皇上所希望的,她自然也没理由跟他对着来。 这样一想,其实也很有趣。 本该代表太子态度的太子妃,与太子对着干,而她这个真正的与太子交恶的人,反而没事人一般,做出皇上所希望的和睦样子来。 无论旁人如何作想,攸宁与太子妃之间的相处称得上和睦。 皇上倍感欣慰的同时,大手一挥,给原定给八阿哥的两个侍妾人选里又塞进去一个人,出自太子妃同族,不过并非主支,父兄也没什么能耐,有这份前程,纯粹是看在了太子妃的面子上。 攸宁没什么话好说,叫来三人看了看,石氏出身大族,人瞧着不算多出挑,只能说是无功无过,先前定好的一个张氏,一个佟氏,模样性情都很好,一个娴静,一个则明艳些。 这三个格格都是不久后就被抬进了阿哥所,入宫的第二日又一齐来启祥宫请安。 攸宁看着她们,感受略复杂。 和她同样感受复杂的还有一个人,就是刚刚被赐婚的五阿哥之母宜妃。 宜妃对着她长叹一声,似乎是在感慨自己居然也已经到了做人婆婆,未来还要变成祖母的年纪了。 宫里的女人总是对年纪特别敏感一些。 攸宁亦觉着有些恍若隔世,不知不觉间,她居然也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 两个人对坐着感慨了大半天。 宜妃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提起了自己未来的儿媳妇他他拉氏,她当然是在夸这个女孩,夸到最后才玩笑似地担忧了一句,也不知道小两口的脾性合不合。 攸宁先是一怔,然后慢慢地将从皇上那听来的话转述给她。 未来五福晋的家世和前头的妯娌比起来,算不上太出挑,不过这也不是特别叫人惊讶的事情。 满人本来就不多,皇上又是要给儿子们在优中选优的,所以前面的大阿哥和三阿哥是碰巧了,他们大婚的那两年,京中出挑的女孩数量还算可观,皇上就选了最好的给自己儿子,剩余的赐婚给了宗室。 可到了这两年,年纪合适的女孩不多,能入得了眼的更少。 四福晋乌拉那拉氏的阿玛官职还能看,不过不大得皇上信重,五福晋他他拉氏的阿玛更不成器,不过她有个极得皇上信重的祖父,皇上亲口夸这个人长相极好。 得了她的话,知道皇上不是随便选的儿媳妇,宜妃这才心满意足笑着离开了。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打卡第九十六天 阿哥所。 张格格, 佟格格跟在石格格身后错一步的位置,三个人身后又跟着六个宫女,一行人穿过一道道宫门和宫墙, 终于回到了八阿哥院里, 这会儿她们的腿都已经酸软了。 她们以前从没用两条腿走过这样远的一段路。 然而宫里规矩就是这样,莫说她们这种小格格了, 就是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乃至于太子妃,在宫里都是没有轿子坐的。 院里,八阿哥身边的两个太监一左一右, 守在门外头,见人回来了, 就上前来问安,然后弓着腰请石格格进屋去。 佟格格和张格格对了一眼, 默不作声向着屋子方向蹲了个安,然后一前一后绕去了后院。 她俩倒没有什么好不服气的,论出身,石格格是太子妃的族妹, 论年纪,她为长。 三个人头一次出了一回门,是由石格格领着去的,回来也该是石格格去向八爷复命才是。 屋内, 石格格和八阿哥对着坐在榻上,八阿哥问一句,她答一句,自然是知无不言。 石格格的心跳的有些快。 今天出这一次门, 几位阿哥的福晋人人都待她很和气,没有因为她只是个格格而蔑视她。 她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是八阿哥的人,外边都说八阿哥是皇上最疼爱的幼子。八阿哥的额娘,也是皇上最宠爱的贵妃娘娘。 她从没想过自己能有一桩这样好的婚事。 她关心地等待着八阿哥的反应,并且很聪明地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八阿哥沉吟片刻,就看到她这样的神情,不由弯了弯嘴角。 “我知道你一向是有分寸的,这件事也做得极好。” 这指的是在外人问及启祥宫的事情时,石格格一个字乃至一个表情都没对外透露过,哪怕当场就有人耐不住性子,挂了脸,她也很勇敢地三言两语带了过去。 石格格对着这样温和的夫君,浅浅笑着。 皇上御驾出征,后宫中人帮不上忙,自然是由皇太后领着,每日不是抄写佛经便是跪在佛前祈祷。 阿哥们后院的福晋及一众女子,自然也是跟在各自母妃身前侍候。 大福晋去年年底终于生下了一个小阿哥,接连有孕令她的身体损耗极为严重,可即便有了皇太后的劝告,她也只是比旁人稍稍少跪了一些时候罢了。 况且大阿哥此次亦随皇上出征,她自然也放心不下。 攸宁身侧则是由石格格陪着。 她其实对胤禩后院的人都是一视同仁,也不想和谁多相处。 然而这时候默认的就是这样,有了儿媳妇,哪怕不是正经的,也应该由儿媳来代替尽孝。 胤禩虽没有要躲懒的意思,但是随着他年岁渐大,除了读书之外也多了别的任务,这一次皇上就让他跟着老师们多看看亲征的事情,这是皇上的恩宠,他自然是要多尽心,忙得脚不着地,连回阿哥所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来启祥宫了。 攸宁虽有不适应,但也觉得挺好的,孩子总会长大的。 * 皇上的第三次御驾亲征,总算是得偿所愿,大胜而归。 遣官祭告,饮宴行乐过后,自然是论功行赏了。 瑚家的人自然也在里面,这都不必再说,皇子外家什么时候都不会被忘在脑后的。 这次最令人关注的,自然是皇上给自己儿子们的封赏。 有人以为这大约就是皇子们呢封爵的时机了,趁着喜事一块儿办了倒也不错。 有人期待,自然就有人不期待。 太子这些年养气功夫好了许多,当着谁的面都没有露出半分不满来,还拍着大阿哥的肩膀恭喜他。 只是私下里难免有些忌惮,满人重视军功,自然就更为推崇有了军功傍身的大阿哥。 若是皇上露出半分赞赏的意思,自然会有人源源不断投到大阿哥的门下。 届时必要扭过头来,成为制衡东宫的利器。 可是在无数人的等待中,这封爵的旨意却迟迟不来。 皇上用一个由头轻描淡敷衍了所有人——皇子们将来分府出去住哪呢?府邸怎么建?规格如何定? 然后扔下叫人先把这些讨论出来。 另一边,则又下旨为此次立了大功的喀尔喀郡王和和硕恪靖公主赐婚。 太子的心情就这样大起又大落了下来。 大阿哥对此其实也不算多失望,毕竟这几年来,他的那些所谓军功,其实认真说起来并不够看的,其中甚至有时候闯了祸,是叫皇伯父给他收拾了烂摊子的。 大阿哥尚且如此,其余的阿哥们更不必说,寸功未立,哪敢要求更多。 只不过皇上对儿子,也不至于太过严苛,别的不说,只从大阿哥往下的几个儿子,如今年纪都渐渐大了,总不能一直都住在宫里不出去。 ——毕竟只有太子才能一直住在宫里。 于是过了年,诸皇子的爵位也都定下来了,大阿哥为直郡王,三阿哥诚郡王,余下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都是贝勒。 就比三阿哥小了一岁的四阿哥,爵位却差了一等,和余下的弟弟们一个待遇,面对此事说不上是什么感受。 而平白得了爵位的五阿哥,和七阿哥都没什么好说的。 胤禩则有点高兴,觉得自己终于是个大人了,和小了他两岁甚至更多的幼稚弟弟们终于不再是一起的了! 爵位虽然已经封了,但搬出宫这件事倒也急不得。 胤禩回来很高兴的告诉攸宁,他的府邸也是按照郡王的规格来建造,地盘大得很呢。 只不过从封爵到搬进去,还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呢。 攸宁的想法是大阿哥和三阿哥年龄最长,爵位最高,肯定是要最先搬出去的。 再然后就是四阿哥,四阿哥比五阿哥七阿哥大了两岁,比胤禩大三岁。 等到前头大阿哥和三阿哥屋子建好,搬出去,四阿哥也大了,肯定还是要优先建四阿哥的府邸,然后等他的府邸建完搬进去,紧跟着五阿哥和七阿哥年纪也要到了,又得紧着这两个阿哥先来。 综上,胤禩想要住进自己的府邸里,总还要再等个两三吧,这事儿急不来。 谁料隔了一段时日,胤禩忽然又捧着图纸高高兴兴回来了,说内务府估计明年就能建好大概,到年底就差不多了。 攸宁并不很相信,这么多皇子的府邸呢,同时间建还要建这么快,这时候建房子可是纯人力的啊! 她皱了皱眉,内务府总不会是内务府拜高踩低到这个份上,放着前面的不管,跑过来巴结胤禩? 这倒不是她自以为是了,只是在阿哥所,这样的事情常有发生。 攸宁关注这个,倒不是因为觉得这样对别的阿哥不好,而是担心胤禩被这些人给宠坏了。 看太子就知道,被身边的人从小宠到大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有时候她看太子行事都觉得很不可思议,有些用度上,毓庆宫甚至是高于乾清宫的,但是这甚至已经是太子收敛过后的样子了。 不过太子也有这样骄纵肆意的底气,他的底气来自于皇上,毕竟他是太子。 胤禩却没有这种底气。 别看外人夸什么是宠妃的儿子,是最受皇上宠爱的幼子,可这些东西全都是虚的。 皇上要收拾太子,要废太子,还要费上一番周折呢,可是要收拾一个不听话的儿子,那就很简单了。 因此这些年来攸宁一直时时关注着胤禩,引导他和各个兄弟们好好相处。 幸而胤禩的性子本身也不跋扈,更不以事事压过别人为乐,性格好,能和兄弟们保持真正的和睦也挺简单的——毕竟这会儿大家的关系还相对单纯,没有牵扯到太大的利益。 而胤禩本身也很重视这个,闻言摇摇头。 在额娘的影响下,他当然是首先考虑过这个,所以也问了,几个阿哥府邸的大致图纸都是差不多同时间出来的,然后等他们稍作修改,就可以动工了。 除了直郡王和诚郡王是皇上下旨叫快些的,后头几个阿哥都可以一起。 胤禩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某日,一个凑巧,他发现四哥还在看建筑方面的书,一开始他以为是兴趣所致,毕竟比起骑射,四哥确实热衷于看各种类型的书。 然后他随口问了两句关于府邸的事情,才知道四哥的图纸居然叫人给打回来了。 说是他要改动的地儿实在改不了。 胤禩当时就有些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的图纸上头也改了一处大体相似的地方,底下人却满口答应了。 这帮人要不是在敷衍他,那就是在敷衍四哥,还是这样明目张胆丁点都不掩饰的。 他以为这样的情况,小事也就罢了,没想到在王府这种皇上要过问的大事上面都这样。 胤禩没有找那人来辩论,他知道这行不通,在这种事情上面他们是最明白的,要是点破了,要么是死不承认,要么是他们更精心地来敷衍他。 额娘说过,不要在别人专业的领域同那人辩论,这样他没有优势,永远都没法赢。 而且这样会下了四哥的脸面,如果是胤禩自己,他当然不在意,但是四个是个好面子的人。 那些奴才专业的领域就是建房子,还有就是敷衍上面的人,他的专业领域就是可以以势压人。 甭管他们嘴里叽里咕噜说什么,他只需要表达自己的不满就行了,聪明人自会揣摩的。 胤禩这么想着,就叫人把管事的叫过来,他拿出图纸,指着上面那处改动:“这里,爷听说在别的府邸不行,怎么爷这里就说行?你们是不是在敷衍爷不懂事儿?” 那人果然不敢表态,说要先去回了上官。 胤禩点点头,让他去把上官叫来。 如此一再推卸,最后责任推到了另一个上官头上,这就不是胤禩能指使得动的官员了。 胤禩都快被气笑了,他们既然要跟他犟到底,他也不是不可以,当即说要去找皇上借用一下这个人。 如此,这事儿最后才算是了了。 按理说目的达成了,胤禩应该是高兴的,但他怎么都提不起劲儿来。 年纪比他小了两岁,却致力于要和年纪大的哥哥们混在一起的九弟,笑眯眯拍他肩膀,用很佩服的语气:“八哥,你做了这么威风的一件事,为什么苦着一张脸啊?” 胤禩一惊,狐疑地看他:“你说什么?” 九弟朝他挤眉弄眼,一副贱兮兮的样子:“我从我哥那知道的!” 胤禩这下也明白过来了,下意识看了眼四哥,对方也回看过来,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另一边五哥也笑眯眯看着他,做出口型谢他。 他下意识也笑了回去,心里突然飘飘的。 旋即,他暗骂了一声,终于知道为什么汗阿玛这么讨厌这些人了,简直是不挑拨死人不放心。 到了晚上,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品出味道来了。 这帮人这么做,他恨得要命,可是他确确实实因为这些人的做法,感受到了一种不能示人的快乐。 他没话说了。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打卡第九十七天 胤禩来启祥宫的频率又高了起来, 皇上知道了就跟攸宁笑:“他这是要搬出宫去了,又开始舍不得了。” 和搬去阿哥所那阵子还是一个样儿,想是幼鸟恋巢, 他又比别人格外多了几分。 不单是胤禩舍不得, 连皇上自己都有些怅然了。 先前他其实觉得这些长大了的儿子再住在宫里,人多嘈杂, 烦人得很,这会儿眼见着他们一个个都要搬出去了,心里又不舍起来。 这一点上,对胤禩这个幼子又格外不同些。 虽说这会儿胤禩早就不是幼子了,宫里在他之后又添了九阿哥, 十阿哥,十一阿哥, 但是要说相处得最多的,感情最深厚的就是胤禩了。 在爱子之情这一层之外, 皇上也挺喜欢这个儿子的性情。 他的这些儿子脾性各异,也都有他看不惯的地方,老大直率,老二聪慧, 可也太傲了些,老三最像读书人,该有的毛病一点不少,老四心思太多, 有点毛毛躁躁的,老五心性纯良,老七面上不显,其实太要强, 老九性子最活络,泥鳅似的。 他心底里觉得胤禩是最像他的一个,秉性仁厚,就是还欠缺打磨,去过的地方太少,眼界浅的很。 攸宁尚不知皇上的心理活动,就算知道,她也不会跟着去点评这些阿哥们。 皇上在对这些儿子们的态度上,那是既把自己当爹,又把自己当娘,严父慈母合二为一,只是表现在外面的只是严父的那一面而已。 别看他面上对人挑挑拣拣,不满意这个,不满意那个的,但他要是真不满意就不会说给大臣们听了。 凡是说给外人听的,那十分里有七分是为了炫耀,剩下三分就是为了警醒儿子们。 看他真正对儿子的态度,还得看九龙夺嫡到了末尾那时候,他嘴上骂得再狠,还是一个都没舍得杀,连圈禁都是好吃好喝供着,偶尔儿子还能打申请出来放个风。 攸宁无奈摇摇头,没有再想下去,而是问起了明年的南巡。 皇上南巡在本朝也算是个惯例了,目的很多,当然主要还是为了视察黄河,这条“母亲河”的威力巨大,古人的古人那时候就开始为了黄河决堤的问题费劲脑筋了,到了今朝改道了不知多少次,可问题依然存在。 每次黄河一决堤,便是一次多种灾难集合而成的大灾,水患,病疫,来年粮食,问题多得吓人,皇上十分重视。 也正是为此,南巡一次是完全不够的。 而就算不提这个,皇上本身也是好出远门的,御驾亲征就不必说了,今年又去了一趟塞外,再之后就是打算明年南巡了。 皇上听她问这个,就直接告诉她:“明年南巡,太后也想出京去玩,你也一起去看看。” 攸宁点头:“太后先前还跟我说呢,说她想趁着这几年身体硬朗的时候,多出去走一走,到时候我陪着她,你也能不那么费心了。” 她知道皇上这些年也跟太后相处出亲情了,毕竟两个人都念着同一位可敬的长辈。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皇上这是移情了,他带着太后去塞外,还可以说是为了和蒙古各部联络感情,可是带着太后去南巡,很大一部分原因应该是为了已故的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关系好,太后看到了,就好像太皇太后也看到了一样。 太后应该也这么想过,有时候她和身边的人就会念叨,说以后见了太皇太后,她会有好多话要说呢。 皇上:“宣妃也跟着去,她一向孝顺太后,太后身边也离不了她。” 攸宁点头,宣妃如今也算是熬出来了。 她是个相当标准的满蒙联姻工具人,一直没得过宠,也没有孩子,在宫里存在感并不高,当然也没有让皇上讨厌过。 简单来说就是好事轮不着,坏事也不必怕,不过随御驾出行这种事情也不是回回就能有。 不过如今太后出门,身边必定是要有她跟着的,在后宫里的存在感也略有提升。 与之相反的就是早年间的惠妃和荣妃了,不过她们俩的生活重心也早就转移到了儿子身上。 比起自己能不能随御驾出去,更关心她们的儿子可不可以。 皇上又说:“这次我们把小八也带上,叫他跟我出去见见世面。” 攸宁正想说的就是这个:“他是该出去长长见识了,上回南巡的时候他还小,当时他知道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缠了好久说他也要去,后来还是没去成,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两人大人很愉快地回忆了一番胤禩小时候的糗事儿。 然后,攸宁才知道皇上这次一气点了好几个阿哥跟着去,直郡王,诚郡王,五贝勒,七贝勒,胤禩,还有九阿哥和十一阿哥两个。 中间只有四贝勒胤禛和十阿哥叫略过去了。 不过这也不是因为皇上对这两个儿子有意见,留四贝勒下来,是想让跟太子好好学学,帮太子的忙。 毕竟直郡王很明显不合适,诚郡王呢,不是光头阿哥了,要开始办事了,像现在这么不着调可不行,必得拉出去遛一遛。 而十阿哥就是纯粹身体原因,别看他瞧着是个胖墩儿,身体却不太好,南巡路途遥远,路上有个万一就不好了。 再后面的阿哥就是年纪太小,更出不了门。 攸宁后知后觉,皇上肯定也察觉了这段时间儿子们之间的氛围不对了,想着冷处理一下。 意思就是让他们出去都看看民生疾苦,别整天纠结京城这一亩三分地的。 也是,这么一想,那些建房子到底是谁先谁后,谁又把谁给算计进去的事情,都算不得什么了。 以皇上来看,这都是小事,要是儿子们有哪个被这些小事绊住了手脚,那也是他自己不得用,支棱不起来,活该叫人整了。 皇上也有些高兴,高兴两个人能想到一处去。 孩子大了,彼此之间的心思也越来越多,就连他们各自的额娘也是一样。 有时候他在哪宫里多说一句话,对什么事情表个态度,转眼就叫人给知道了。 他不是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母子人伦是天性,做额娘的偏心些自己的儿子,本身也没有什么问题,况且传出去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若是她们想知道,知道了想要知会儿子一声,他不会为此不高兴。 只是,到了如今,身边的这些人里,能说话的人难免就越来越少了。 他回过神,看见攸宁正拿着地图册子看得津津有味,满眼的好奇憧憬,不由凑上前去,轻声说起上次南巡时见过的种种风景。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打卡第九十八天 二月初三。 启程南巡的这一日当然是个好日子, 虽说气候尚有些寒冷,阳光却很明媚,照得人身上暖意融融。 攸宁没在自己的马车里坐了多久, 就挪去了皇太后那儿, 同宣妃和皇太后一起说说话,还拿出了自己早就备好的各种消遣时间用的小零食。 胤禩原本是骑马跟在车架旁边的, 后面就没耐得住性子,说了一声,就跟前头的五阿哥,七阿哥一块儿赛马去了。 余下九阿哥和十一阿哥两个年纪还小,由侍卫们看着在外面跑了几圈, 就叫太后催着回来了。 总而言之,路上这段时间还是挺热闹的, 大家也玩得高高兴兴。 除了皇上,日理万机有时候还真是个形容词, 攸宁不小心在他辇驾上睡了一觉,睁眼的时候发现他还没睡,正对着烛火看折子,手里还拿着一个放大镜一样的东西, 大约是这会儿的眼镜。 她轻手轻脚起了身,以车内光线来判断,就知道这会儿时辰不早了。 虽然动静很轻,不过他很快就察觉, 看过来的同时还捏了捏眉心。 攸宁一看就知道他是困了,却又不得不撑着精神。 她走过去替他捏着肩膀,柔声问:“要紧吗?” 皇上摇头,打了个呵欠:“无事, 走吧,陪我去歇一会儿。” 好吧,攸宁只能又陪他躺到床上,两个人什么也不说,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 皇上躺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睡着,瞧着像是在出神。 攸宁才刚睡醒,这会儿也并不困,就干脆盯着皇上看,见他出神的时候无意识碰了两下腰,就知道他是坐久了难受。 她想了想,干脆坐起身来,一下一下给他按腰和背,放松肌肉。 手法是她闲着没事干学来的,之前实践机会并不多,也不知道用处大不大,但看皇上表情,显然是很受用的。 这样折腾半天,两个人复又困了,拥在一块儿舒舒服服睡了个觉。 第二日醒来,皇上又在拿着东西看了,一边看一边写,下午,他出去骑了会儿马,锻炼了一二。 攸宁觉得骑马这项运动还是很酷的,但是难免弄得一身尘土,浑身出汗,回来又要洗澡又要洗头,忒折腾了,而且又要腰酸背痛许久,一点都不划算。 皇上在辇驾旁边骑着马,透过窗户跟她说话,脸上挂着笑,突然就朝她伸出了手,是邀请共骑的意思。 攸宁左右看了下,最近的侍卫也离这儿有一段路呢,大家都很默契装作看不见,于是心动,遂应之。 她心里一边吐槽一大把年纪还搞这种浪漫,一边又觉得感受甚好,策马驰骋的感觉太酷了! 此情此景,如果能有人在旁边给拍照就更好了,上辈子从来没拍过这么好看的艺术写真照呢! 攸宁感觉自己出了宫之后,整个人又变得通透活泼了。 不光是他,皇上也是一样。 两个人都大喘着气看着彼此,看对方脸颊被风吹得通红,脸上却挂着轻松又很夸张的笑容,感觉嘴角都要裂开了的那种。 对视着笑了大半天,攸宁终于合上嘴,结果发现自己吃了一嘴的泥土沙子。 皇上看着她哈哈大笑,笑声很大,传得也很远。 于是顺理成章惊动了不少人,大家都好奇皇上今儿这是遇上什么喜事了。 太后辇驾里,宣妃由人扶着出来看了一眼,然后迅速缩回去,心里有点震惊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切。 胤禩探出头去看了一眼,缩回去,又看一眼,又缩了回去,心里都有些不确定自己刚刚看到了什么。 汗阿玛和额娘骑在一匹马上? 周围全都是人! 这还是他认识的阿玛和额娘吗? 胤禩一边保持着惊讶的神情,一边赶紧叫身边的人去知会自己带过来的格格,让她先不要额娘身边尽孝了。 早已回过神来的攸宁: 不动脑子她都能想象到,这些人私底下又会如何传播她不愧是传闻中宠冠六宫的那一位的谣言 这些年来,类似的事情可太多了。 没准还会有人在身后的什么自传里提到这一幕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问就是她曾经就是扒拉着人家自转,试图从中吃到历史人物瓜的其中一位。 听到这些人这么评价,她都心虚得慌,她和皇上顶多算是相处和谐,至于说什么真爱,还真的没有到那个份儿上。 皇上无非就是看她长得好看——现在她确实也好看,还有就是她老的慢,比同期嫔妃是这样的,金手指的妙用就在于此。 再然后就是保持新鲜感,她偶尔抛一点新东西出来,让两个人的相处不至于千篇一律,让人感觉到乏味无聊。 再就是有孩子的加持,胤禩是个聪明乖巧的孩子,当爹的怎么会不喜欢。 当然还有就是出现的时间较早,皇上念旧情,这么多年来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一起经历过了,哪怕是一只猫猫狗狗,相处这么多年肯定都是有很深感情的。 攸宁并不否认这种多年陪伴之下的感情,不过这肯定不是什么真爱,这种环境下谈真爱,她总觉着有点好笑——纯幽默的那一种好笑。 不过就是再尴尬,这一天的快乐是作不得假的,攸宁感觉自己把宫里那股憋闷的气息都给吐尽了,现在浑身上下都觉得自在,翻了本书随便看着。 皇上处理累了折子,偶尔就看看她。 他心里始终有些疑惑,这些年来她始终表现得很内敛,对一切战战兢兢。起初,他以为她是在自谦,惶恐于这样的事情,这当然很正常,他印象里她就是这样。 后来相处的越来越多,越来越久,他才发现不对,他给她的,和她给他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她不是谦虚,也不是惶恐,是觉得不够。 可是怎么样才算够?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以为攸宁想要的是权力。 这当然也很正常,人人都渴望权力,这一点上男女都是一样的。 如果她图谋更高的位置,甚至想要为他和她的孩子图谋太子之位,亦是人之常情。 当然,这些他不可能全都满足她。 可到现在,他发现她想要的不是这个,令人震惊。 可一个人再如何伪装也不会完美到这种地步。 那么还是原来的那一个问题,怎么样才算够? 他不知道,不过这不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只是好奇而已。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打卡第九十九天 南巡的长长路程中, 攸宁只负责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她原本自己也有机会目睹一下民生疾苦,后来发现队伍一路上都设了帷帐,停驻的地方不是有行宫, 就是征用了别人家的大宅, 其建筑宏伟程度远不能和紫禁城相比,但依旧美轮美奂, 有些宅院更是比畅春园的更有韵味,更加精致。 她接触这时候普通百姓最近的时候有两次,一次是停在外头的时候,与皇太后,皇上一起品尝了下农家平日的饭食, 说实话,难以下咽, 哪怕这已经是他们精心为贵人备好的最好的饭食了。 皇上却说,此地的光景比数年前要好得多了, 又谈及那时候所见的光景来。 攸宁表现出了没见识的一面,她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见过。 第二次就是途径一个大城,皇上带着她一起让人叩拜,后来她才知道是这里曾经几乎年年被天花肆虐, 后面当地的一个官儿愣是不顾别人反对抗议,压着几乎所有人都种了牛痘。 当然那几年当地的财政境况就不大好,这个官因为此事,还上上下下得罪了不少人, 加上他本来能力也不是拔尖,政绩更是没法说。 他本来就要考评了,结果预估应该也不算太好,后面是皇上叫人去御前对话, 方知其中缘由,然后给破格提拔了一下,让他去做擅长的事情去了。 攸宁立即对此人充满了敬佩,这几乎是压上了自己的仕途在做实事啊! 要知道这年头的官员考评,可是清清楚楚写在档案上头的,考评结果不好,当年就要降职也就算了,以后但凡有任何要起用的机会,上面人一看这人曾经有这么差的政绩,心里就打了个叉,要是正赶上上官心情不好,觉得这人真是不堪,可能下一次还要降职,如果不甚卷进了什么事情里面,第一波受牵连的大概还是这人。 话再说回来,大规模种牛痘之后,当地再有天花,就没掀起什么风浪来了,城里人口繁盛,各方面也就越发展越好了。 至于那个官,之后换了任职地,再后来就在任上去世了,不过因为本人很有清名的缘故,其后代在他们家当地风评也极好,不论是生活还是出仕做官,都可以如想象得那般顺利。 这一次来拜见的女眷里,就有这家人的夫人和女儿,感慨完皇恩浩荡,扭头就想找路子,想让女儿进来给贵人做个丫头使唤。 胤禩听攸宁说了这么几句,后面兴冲冲出去为她打探消息了。 不久后面色古怪的回来,说这家人在当地名声非常之好啊,大家提起来都是一脸崇敬啊爱戴啊发自内心感激啊,好像是圣人一样了。 可他又在汗阿玛那儿见过参他们家的折子,出门时甚至还有人当街拦着要告御状——拦住的是他,他虽然做过掩饰,可这唇红齿白,锦衣貂裘,侍卫前拥后护的一看就是贵人,告的还是这一家人。 好在胤禩不是单独出去的,五贝勒和七贝勒还在旁边呢,所以理所应当把事情甩给他俩了。 后来胤禩在汗阿玛处得到了证实,这家人的下人欺男霸女,血债累累的事情也是真的,证据很足。 但还不能处置,如果现在处置了,只能从轻,打杀两个下人罚点钱,如果从重了,当地百姓不会相信,更不乐意,因为他们眼里那位大人是好官,当地的父母官啊,大青天啊,处置了好官的能是什么人,当然是坏人。 至于告他们的,那肯定就是诬告了——苦主告状的时候,是在大街上,当时就有人这么喊过。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等到再过个几年十来年,当地再出一个大青天就好了,百姓们渐渐淡忘了前一个,这一家做了坏事的就能清算了。 总之,人生百态,而胤禩大受震撼。 他回来之后跟攸宁说,他现在知道为什么汗阿玛压根儿不关心谁先建好府邸的这些事情了,那些事情在汗阿玛看来,就如同他看弟弟们为谁多吃了一口糖而大哭大闹,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一样,这是事儿吗就拿出来说? 嗯,也许在四哥眼里也是一样的,怪不得他反应那么平淡呢,他还以为四哥为因为这个生气,或者主动来跟他玩。 结果也都并没有。 不过他当时还是很在乎这个的,现在不太在乎了,但是顺手的事情,能帮别人一把,他也愿意去做。 胤禩于是又开始每天兴冲冲跑去旁听阿玛的小课堂,然后跟在旁边上大街上到处看看了,毕竟他还有一个任务是给额娘搜罗当地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有意思的故事。 这让暂时安抚住那个苦主,等着想问胤禩是什么态度的五贝勒很是迷惑。 “八弟这就不管了?” 按理说这件事毕竟和贵妃推广出来的牛痘有关啊,贵妃在外面的好名声一半是皇上身边传出来的,什么孝顺太皇太后,孝顺太后,孝顺太妃,向宫女一样恭敬服侍在长辈身边,还有就是劝谏皇上注意龙体,照顾皇上身体之类的,反正都是按照古时的贤女子顶格吹。 这部分是糊弄外面的人的,大家都认为皇上身边有这么一位贤良的贵妃很好。 还有就是牛痘了,甭管一开始京里有多少人瞧不上,有多少人不相信,有多少人大骂这件事有辱斯文,但是牛痘之法确实活人无数,并且一年比一年要出名,这是一项可以写在史书上的功绩,就这一点是完全没法反驳的。 民间甚至有人认为这样一位贤良女子才应该是皇后,国母。 这样的风声也是他封了贝勒,要出宫开府然后出宫的次数勤了些才知道的。 大家心照不宣,如果贵妃做了皇后,前面孝懿皇后没有子嗣,那八弟就是第二个嫡子了,也难怪太子那边对贵妃态度那样。 可以说,牛痘之法已经是贵妃身上和贤良并称的一个鲜明特征了。 贤良是皇上说的,除非叫皇上再把这话收回去,否则这两个字是不可能从贵妃身上离开的。 能够针对的就是这牛痘之法,也许就是有人要借着这个给贵妃添点儿堵,最好还能顺藤摸呱找到八弟身上呢? 因此,在知道这苦主告的是那家人后,他要等着八弟的反应。 谁知道这小子好像就不打算管了? 七贝勒知道以胤禩的性情,是绝对做不出欺凌苦主的事情的,哪怕事关贵妃也一样,如果能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也就不是八弟了。 这事八弟不好做,他跟五哥也一样,但也不能一直拖着让有心人利用,七贝勒想了想,说:“那咱们还是去趁着人少御前走一趟。” 皇上这里早已得了消息,得知事情是大庭广众下出现的,便觉得不好搁置太久,否则小事化大就不好了,容易牵扯到胤禩和贵妃的身上,倒不如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事后再叫人将民意引导一二,就不会再有后患。 对此,攸宁表示赞同,她看不见,不知道,也管不着的事情就算了,如今这事儿撞到跟前来,怎么能不关注一二。 就算这人身后还有人在操纵什么,可只要苦主们所言句句属实,罪证也摆在那,就该还人家一个公道。 就算最后真的有损她的名声,可是名声一不能吃,二不能用,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就算没有这个,只要皇上活着一天,她得宠一天,也不可能有人闯进宫来,说你这个妖妃我要替天行道惩奸除恶什么的当然就算她失宠了,这也是不可能的。 掌握着实权的皇帝毕竟还是要脸的。 至于这之后的事情,攸宁只知道苦主被还了公道,恶人得到了应有的惩治,而当地现任父母官也平白得了个青天称号以及一桩不错的政绩,对攸宁没有任何影响,倒是还有人夸皇上的儿子真是人中龙凤,深明大义慧眼如炬什么的,也有人敏锐察觉到什么,又吹了一波皇上真是爱民如子,小小捧了一下随行的贵妃,反正最后大家都满意了。 于是此间事了,再度启程前往下一站。 与此同时,京城。 太子暂理朝政的同时,也接连与南巡队伍保持着联系,毕竟大部分事情还是得让皇上知道原委,以及他是如何应对的。 而南巡队伍里,皇上那边的动静他能知道的不多,直郡王和诚郡王他却是能知道不少的。 能够暂代朝政,若是从前的太子必会战战兢兢,力求不出一点差错,他很珍惜,也很高兴汗阿玛给他这样的机会,也认为自己能够做得很好,做得更好,令汗阿玛放心。 可这会儿他翻看着直郡王的动向,却只能感觉到焦躁。 他知道这不太好,只是本能如此,只再多分些心神出来,多加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太子出了会神,不由又想到近日来依照汗阿玛吩咐,跟着他帮忙做事的四贝勒,每日勤勤恳恳,既有见地,又难得对他这个太子忠心,心道若是每个兄弟都能如四弟一般叫人省心便好了。 第100章 第一百章 打卡第一百天 毓庆宫。 太子妃正在着人预备送往南巡队伍中的东西。 皇上临行之前便下旨, 南巡时一切所需都由京中供给,勿扰民间,这事儿自然而然就落在了留守京城的太子身上, 作为太子妃, 她自然也要从旁协助。 不过其中大部分人的用度,都不必太子妃来亲自操心, 只有送去给太后,皇上和贵妃的东西,太子妃才会亲自过目,过目了还不算,她还要专程去太子那儿走一趟, 既是为了方便商议,也有为了表现太子和自己孝心的意思。 太子对此不置可否, 可从没拦着太子妃踏入殿内。 这日,太子妃照常来了, 她这次要与太子相商的是送去给队伍的医药之物,这物说起来不很要紧,可是有了皇上先前御驾亲征,染上病疫的前车之鉴, 这次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珍贵的药材,药丸自不必多说,应有尽有,也有些专门送去对症的药丸, 这就要具体看了。 太子听着太子妃一番温言,忽地开口,利索将其中相当一部分做了增删,而后似有所感, 向太子妃解释了其中缘由。 太子妃恍然,太子自幼在皇上身边长大,对皇上的身体和习惯不说了如指掌,但也相当清楚,这些修改正是建立在这样基础上的。 于是等到这一批供给送去之后,皇上那边很快便写了信回来,感慨太子对他的关切孝顺,又随信赠了不少一路来所得的当地特产。 这些东西和先前送回来的东西看似没什么不同,只不过这一次是独属于东宫的,有些是给太子妃的,更多的是给太子的。 里头的东西要么是皇上亲手猎得的动物,要么是皇上亲自挑选的,想着太子会喜欢的东西,要么就是太子曾经随口提到过,连自己也记不清,但皇上仍然记得,也命人搜寻了来给他的东西。 看着这些物件,太子仿佛就看到了皇上南巡一路以来的种种经历。 他想起了年幼随皇上一同出行的时候,听他讲起在民间各处的见闻,他当时说自己以后也要和皇上一起,遍览四方,体察民情,建立一个太平盛世。 皇上很高兴,对着朝臣们夸他小小年纪便有此大志,那是很早之前,皇上就对他寄予厚望了。 他后来也很盼着能有这样的机会, 只是时势如此,京中皇上不在,他这个太子理当坐镇后方。 除了他,也没人有这样的资格了。 这么想来,现在这样倒还不错,至少皇上还信他。 太子紧绷的面容终于微微松动了。 太子心境当中的变化,远在南方的皇上虽然不能很好的察觉,但也似有所感,同太子的通信更加频繁了许多,言语间尽显温情。 太子妃亦有所觉,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自嫁入东宫以来,事事小心,时时谨慎,这会儿总算是有所收获了。 太子紧闭的心扉终于松动,夫妻二人之间也愈发亲密和谐。 五月,圣驾回銮。 太子妃有孕的消息同时传了出来。 虽然太子膝下早就有了子嗣,不过自己亲自选出的太子妃有孕,对皇上而言还是很值得开心的,他亲自过问,吩咐太医院一定要照看好太子妃的身体,又接连赏赐,让外界重新回想起了太子的盛宠程度。 太子终于再度意气风发起来。 对于太子妃腹中的孩子,他无疑是充满期待的,这让他想起了自己早逝的额娘,还有在他出生前就已经夭折的兄长,他很少在汗阿玛那里听到过这个孩子,但仅有的几次,也让他明白汗阿玛对此事的悲痛和惋惜。 所以他更期待着太子妃能够安安稳稳的生产,只要母子或者母女平安无事便好。 太子也没有因为即将拥有嫡出子女的喜悦,而忽视了自己已有的两个儿子,虽说嫡庶有别,可到底都是他的孩子,一点点看着长大的,乖巧可爱,他又岂会舍得差别对待? 为了此事,太子甚至鲜少破了例,掺和了后宅事务,和早就心有不满的李佳氏长谈了一次,既是安抚,又是警告。 太子妃那边则不用多说,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也是一个贤明大度的太子妃,在这一点上,汗阿玛看人的眼光还是极为精准的。 到这时,太子也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汗阿玛会对直郡王一再偏爱,哪怕是他与直郡王相争,在直郡王分明顶撞了储君有错的前提下,皇上也并不满意他以身份压迫大哥的举动。 从前他一心觉得嫡庶有别,直郡王虽为长兄,可他才是储君。 那时候皇上语重心长,同他讲道理,但他听不进去,甚至觉得哪怕将来自己有了子嗣,子嗣间产生了这样的矛盾,他也依旧会选择维护储君的威严。 皇上生气了,骂他毫无手足之情,他并不服气,觉得皇上就是在偏心大哥,父子俩因为此事不欢而散过很多次。 到了这会儿,太子才终于体会到当年汗阿玛的处境。 手心手背都是肉,偏了哪一个,另一个都不会服气的。 正如他舍不得让长子和次子将来去当嫡子的奴才,皇上也舍不得直郡王如此,所以他才总是在自己面前反复提及“兄弟”两个字。 君臣,兄弟,皇上希望他能把握好其中的分寸,这是他作为一个父亲的良苦用心。 可是,太子的面容之上无悲也无喜。 他心无波澜地想着,既已经是君臣,君臣之间,只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尊卑之别,又何来父子兄弟之说呢? 皇上一定比他更清楚,世间事注定不得两全,强求不来的。 他注定要辜负汗阿玛的期望了。 成王败寇,窃国者侯,从来只有上位者有资格怜悯,其余芸芸众生,不过棋子而已。 等到哪一日他能掌握所有人的生杀大权,他才有资格满足汗阿玛的期望,厚待那些肯忠于他的手足们。 * 这次南巡过后,皇上深深觉得几个儿子经过一番历练,看着总算是成熟了一些,于是开始给他们派分差事儿,当然主要还是学习为主。 胤禩在这上头很用心,渐渐地就忙碌起来。 他忙起来,攸宁也没多少空闲时间,连同胤禩在内,后面又有四五个阿哥眼看着长大了,是时候该相看婚事的人选了。 攸宁以前一直觉得时间过得好慢,这会儿却反而觉得过得快了。 之前给胤禩赐格格的时候,她还觉得他是个初中生还是高中生,没当一回事儿,加上那三个格格也全部都没有怀孕,在她这里存在感更低——当然也是因为她不喜欢身边有这么多人尽孝。 但是现在胤禩却已经变成一个成年人了,她见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他也不方便来后宫了。 等到以后时局敏感,估计一个月也不一定能够见上一次。 有着这样的想法,攸宁在选儿媳妇这件事上就很小心了。 父母能够全身心陪伴孩子的时间要到此为止了,之后要陪他走过接下来人生的就是他的妻子。 她认真考虑,到底该为胤禩选一个什么样子的福晋。 皇上对此依旧不理解,他的想法一直以来就是正妻很重要,人品要贤德,因为嫁进来要管理好后宅的,不能嫉妒,身体要健康,不能有恶疾,不能影响子嗣,家世当然也要过得去,但不可能光看这个,毕竟再贵也贵不过皇子,至于容貌,那不重要,性格跟阿哥合不合适,也不太重要,大不了多给他纳几个喜欢的漂亮的妾。 这些话说完,攸宁就扭过头去了,跟封建社会的土著简直没法沟通。 这时代基本上只有丧夫或者丧妻,而没有离婚,两个不合适的人非要捏在一块儿,两个人都要受害,这算什么事儿? 皇上后知后觉,沉默,第二天叫人搬着两个箱子过来了。 来的人是梁九功,这倒是个熟脸,只是里面的东西既不是寻常的布料首饰,也不是摆件一类,而是一摞一摞的折子。 攸宁当场惊了,赶紧询问梁九功是不是拿错东西了? 拿错别的东西不要紧,拿错折子算怎么回事儿? 然后她很阴谋论想到,该不会这也是宫斗的一环吧? 只不过别的宫斗里打击都是毁容下毒打胎三件套,偶尔暗杀一下皇帝,她的宫斗是诬陷她内外勾结偷个折子什么的? 梁九功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忙解释说这是皇上命人送过来的请安折子。 攸宁听到“请安折子”四个字才放松下来。 这东西她是知道的,属于奏折里面最不重要的那种,皇上经常当着她的面批阅,这次出巡有几次他累狠了的时候,攸宁还帮他念过那么几次,里面的古文冗长繁杂,绕来绕去,洋洋洒洒一大篇,最后回归到中心思想就是同一句话:皇上您最近还好吗? 皇上在亲近的臣子的折子上就偶尔回两句挺好的,普通臣子的折子一律就是知道了。 这三个字写到后面越来越敷衍,从端端正正到潦草的连笔字,像极了学生在敷衍作业。 把这些折子搬过来干什么? 难道要在她这儿批一天折子? 也太无聊了吧。 攸宁只好让梁九功领着人把箱子搁置在书房,把伺候的人赶出去,自己亲身上阵守着。 毕竟是折子呢,离了大臣们的手之后,再有资格打开的不是皇上就是太子,胤禩他们有时候拿着折子学习,还得是皇上亲手给发下去的。 攸宁守了大半天都没见人来,闷了满肚子的气,直到傍晚,罪魁祸首方姗姗来迟。 了解到原委之后皇上就笑:“叫人拿来就是给你看的,你白守着它做什么?” 他有时候是真的不明白攸宁的想法,有时候她分明胆大得很,许多规矩都视若无物一般,有时候又古板得很,说不能做的事情就真的不去做,不管她是当初那个小答应,还是如今的贵妃。 不过他也不会再问,因为她根本不对他说实话。 皇上只好坐起身子,任劳任怨,纡尊降贵地把折子一份份翻开,一边翻一边就介绍,这一摞是哪个人选的阿玛,那一摞又是哪一个人选的阿玛。 攸宁终于明白了,原来这是对她先前说要找个与胤禩性情相合的福晋的回应。 从请安折子里看一个人的为人,为官,然后借此了解其人家风,以及其女品性,这是一件具有相当高难度的事情。 好在还有一个记忆里超好,对朝臣们几乎无所不知的皇上在一旁作为辅助,攸宁只负责点头和摇头。 这个折子内稍显谄媚,过分圆滑的,据说光正妻前前后后娶了三个,家里儿子女儿一大堆,争斗不休,家宅不宁的,自然不能通过。 这个折子内说话太直,好似情商不太高,据说很有才华和能力,但是相当推崇女子无才,不给女儿读书的僵尸老古板,也不能通过。 攸宁挑挑拣拣一大堆,最后剩下的还有几家。 她先是疑惑怎么胤禩有这么多适龄的候选,然后后知后觉,这应该是这两年的全部了。 略心虚,但是当然还是自家事最要紧。 皇上点头,也很同意她的判断,觉得有理有据,然后开始细细为她介绍剩下人的阿玛具体情况。 其中,富察氏系出名门,她的阿玛马齐是皇上很得用的臣子,其居官勤慎,声名很好,很有操守,长得还很帅,人到中年依旧仪神隽秀,竹清松瘦,养眼得很。 纳喇氏门第也很好,家族数代与宗室结亲,而且一家子人缘特别好,在外风评也极好,其余的在这些人选中只是平平,但单拎出来是很好的。 还有一个董鄂氏,和三福晋是同族,开国功臣之后,家里亲戚爵位多得跟不要钱一样,可见其家族显赫。 另有一个就是郭络罗氏,历史上八阿哥原本的嫡福晋,关于她后世谣言纷飞,攸宁也听过一耳朵,不知真假。 不过在此时,郭络罗氏自幼养在安亲王府,她的出身是这一众女子里最高的,家族权势也是最大的。至于安亲王府的家风,不同于富察氏的满汉并进,也不同于其他两家逐渐被汉化,而是保持着非常纯正的满洲风味,性格鲜明,不拘小节。 以攸宁对胤禩的了解,他和这位郭络罗氏并不相配。 还有一层,便是郭络罗氏背后的家族太盛,娶了她,必然会顺理成章接收她外祖父,已逝的安亲王岳乐留下来的权势遗产,这会是一份相当有用的助力。 如果这会儿皇上年纪再大点儿,倒不是不行,关键是皇上现在身体好得很呢,眼看着前有有军功的直郡王,后有名正言顺的太子,这两个瞧着都老谋深算的,胤禩这么早掺和进来干什么? 他这会儿根本就不用这么着急。 这话她没明说,但皇上看得出来她对富察氏更有好感些,而皇上自己更不必说,要是不赏识马齐,也不会屡屡提拔了。 最后定下来就是富察氏。 皇上看着郭络罗氏的名字,心里颇有些惋惜,已故的安亲王岳乐,活着的时候就是爱新觉罗宗室里面最德高望重的人物,人死了,余威犹在,大多宗室们还是愿意跟着安亲王一脉的。 皇上倒是不眼馋这个,只是觉得宗室人心这一块儿不能长久落入外人手里,最好是通过联姻给了哪个长袖善舞的儿子,既是赏赐,又能将这份人望化为己有,还能顺带着确定这个儿子日后的路,多好的机会呐。 只可惜老七的性子难以胜任,胤禩的话,他觉得这个儿子可以再看看,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再者这二人性情也确实很可能不相配。 只有老九年龄合适,人也机灵,收拢人心的事儿对他来说不难,就是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再多的没法奢求。 第 101 章【VIP】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打卡第一百零一天 正如皇上喜欢一批一批给嫔妃册封一样, 皇子大婚也是这么办的,七贝勒,胤禩和九阿哥三个几乎是前后脚办的。 胤禩大婚之后, 就正式搬出宫住了, 他忙于皇上给他分派的各种差事,进宫也不如往常方便, 因此大多数时候都是福晋富察氏进宫来看望攸宁。 这期间,宫里的氛围又在悄悄变化了。 攸宁一直以为九龙夺嫡确切来说,是没有准确的开始节点的,但是自打前头这些年长的阿哥们封爵领事之后,其实就有点苗头了。 如果是一开始的种种摩擦, 也许是大家都在磨合,可是常年这么下来, 就变成一种不可阻挡的趋势了。 按理来说,这种趋势应该在皇子出宫, 远离宫城之后有所减弱,毕竟这会儿距离权力中心最近的的就是太子,也只有太子有资格在成婚之后一直居住在宫里,这是一种权力与地位的象征。 而皇子们出宫之后, 也就没有了后宫有自己额娘,方便进言这一优势,且在朝堂上,大多数皇子是除了福晋娘家和外家之外, 完全有任何基础的,对上早早封了太子,有了自己专属臣属储君,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是事实却与这个截然相反。 皇子们现在虽然未必有什么取太子而代之这种大不敬的想法, 但康熙对他们一直以来的教导都很严格,希望儿子们能一个个有点出息,而不是就此躺平,一生毫无建树,所以皇子们干起活来一个个都挺卖力,积极的。 一个兄弟干活积极,太子不至于有威胁感,但是七个兄弟一起呢? 这七个人里,只有四贝勒胤禛几乎是表明了要跟着太子的意思。 其他人里直郡王不必多说,诚郡王说是忠于圣上忠于太子,但是说的比做的多,五贝勒在宫里看不出来,到了外面难免更亲近自己的同胞弟弟,此外和八贝勒胤禩关系更好,七贝勒的额娘早年间受过贵妃照拂,几乎是明摆着跟八贝勒抱团了,九阿哥娶的是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郭络罗氏,这是一门利用得好,就会很有用处的亲事。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加起来,都比不过皇上对太子偶尔流露出来的态度变化。 皇上屡次南巡,或是亲征,或是北巡,几乎都留着太子在京中监国,这是信任,也是历练,太子亦不辱使命,一次比一次做得好,做得更出色,自然而然也获得了不少朝臣的忠心。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先帝英年早逝,皇位交接动荡不稳,这教训还历历在目呢,皇上年已四十又七,虽说如今身子还很硬朗,看不出半点不好,但死生之间,也不过是那点时间罢了。 说句难听些的,要是哪天臣子们睡着觉呢,一睁眼得知皇上龙驭宾天,太子还不堪重任,或者是不知其是否贤德,那真是天都塌了。 所以大家都挺满意现在的,皇上是个好皇帝,太子将来看着也是好皇帝,得皇上重用的,那就甭说了,一心一意办差,将来做个两朝元老,不得皇上重用的,也别着急,先去太子那儿瞧瞧呗,提前给自己揽一份从龙之功 这是连攸宁这个普通人都能想到的,更别提朝臣们和皇上了。 于是气氛就在大家你添一把柴,我添一点炭的行动里慢慢被炒热了。 当所有几乎都在添柴火的时候,光皇上一个人降温,哪怕他是皇帝,那也是没用的。 他能做的就是变得更加喜怒无常——指对朝臣的态度上,让别人根本摸不清他的想法,或者说哪怕摸清了又如何,皇上这行动就是变换不定的,指不定今天哪个臣子得了重用,明天就又落到了泥地里边去。 于是众人更加战战兢兢,毕竟没人想辞职,暂时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就职,就这一个上司,能怎么办呢? 当然,同时以前没法在皇上这边出头的臣子,现在也有机会了,不用惦记从龙之功了。 东西当然是眼看着能吃进嘴里的最好了。 变化好坏先不说,这个法子有用吗? 自然是有用的。 可是做过饭的人都知道,当你知道烧热的油锅里混合了一定的水,且在火不断加热却保持了平静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是灭火,但如果不能灭火,就请不要轻举妄动往里面加点什么东西。 不管加入什么,它都会炸的。 当前的局势亦如此,在火没法熄灭的情况下,不管做什么都只会引起另一方的剧烈反应。 这在当下是个无解的难题。 皇上不会甘心看着自己的权力被人缓慢蚕食,哪怕是亲儿子,继承人也一样,这是一个当权者的本能。 而太子呢,想让他把已经攥在手心里的权力再吐出去,那更是天方夜谭,哪怕是亲爹,是皇上也一样,这也是他的本能。 令攸宁庆幸的是,当了皇帝这么多年的皇上无论是能力,还是地位,对朝堂的把握程度一直都占据上风。 他唯一在走下坡路的是身体状况。 但既然历史上的皇帝可以在愈发老迈的情况下,依然掌握着局势,那么现如今身体依旧健康的皇帝,自然要更加游刃有余。 只是行动上的游刃有余,依旧没法掩盖住他内心情感的剧烈波动。 攸宁跟他一样也很烦躁,如果说宫里原先只是有些闷,毕竟到了她这会儿,无论是宠爱还是地位,都跟绝大多数宫斗没什么关联了,但这会儿就是叫人烦躁了。 皇子们在外热切地办差,他们的福晋们和额娘们,自然是就在宫里努力,就连攸宁自己的儿媳也不能够例外。 这就是个大家都在努力,所以所有人努力了其实等于所有人都没努力,但是如果有人真的放心了,不努力了,那他就变成了落后的唯一一个。 这让攸宁想起一个很著名的故事,是关于一个故事里的一部武林秘籍,这部秘籍很厉害,练了之后就能变成超级高手,所以武林众人人人都想要,态度相当狂热,就算是正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也不能例外。 所以持有这部功法的人当然就被追杀啦,人人得而抢之。 但是大家都不知道这部秘籍有个很变/态的前置条件,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所以故事外有人就提议,干脆把这剑法复印一万份,武林人士人人一本算了,大家不是都想要吗,都来一起练一起自宫啊! 于是问题就出现了,如果不自宫,别人自宫练了剑法就变成了高手,自己就变成了任人鱼肉的那个,可是如果自宫,那所有人都自宫,跟没练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个莫名其妙的故事把皇上逗得哈哈大笑。 皇上笑完开始喝茶,喝了一半看到梁九功进来回话,没忍住又笑喷了。 梁九功不知所以,赶紧招手让人进来收拾,同时纳了闷了,皇上这些日子心情是真不好,多少天来连笑都是被气笑了,怎么一到贵妃这儿居然能笑得出来了? 难道是贵妃时隔多年又遇喜了!? 他不着痕迹瞄了眼贵妃身边宫女的脸,没看出来。 与此同时,攸宁发誓她看见皇上飞快瞄了一眼梁九功,心里想的什么,不言而喻。 然后他又隔着屏风看了她一眼。 这让她感觉他这会儿应该好点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呢。 但是拿人家身体问题玩笑,还是挺过分的,攸宁想着,现在她当然有资格赏赐这个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了,不过她还是知会了一声。 皇上都依着她,让她赏双份,毕竟这事儿两个人都有份。 于是守在外面的梁九功莫名得了两荷包的大颗珍珠。 他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这是遇喜了还是没啊? 旁边小徒弟眼巴巴看着,心里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 皇上在攸宁这儿得了开解,总算感觉神清气爽了一些,可是一回到乾清宫,数不清的繁杂事儿再度涌上心头,他耐着性子忍着,处理政事,处理了大半天,喝口茶歇一阵子,莫名就想起攸宁从前在外面抱怨过的话了。 她说宫里住着不如园子里舒服,宫里建筑也不如园子里的开阔,说完她好像才觉得自己失言了,怯怯看着他。 皇上当时没说什么,告诉她这种话以后不要在外面说。 这会儿,皇上越想,越觉得这话除了有点冒犯皇城威严之外,其他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否则自己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自打回宫之后就不好了呢? 他这么想着,隔天就告诉攸宁,我们出宫去园子里面住吧。 这一次出宫,比起从前来说可以说是轻车简行,后宫嫔妃里谁也没带,只有皇上和攸宁两个人。 两个人坐着皇上的车架带着一群人悄悄出了宫,就连贵妃车架都是后面让人稍来的。 皇太后那边是早上起来用完膳知道的消息,对此没什么反应,觉得皇上出去散散心也挺好。 后宫其余人都是要么有人去贵妃那,吃了闭门羹才知道,要么是连着几天没在太后那瞧见皇上辇驾才后知后觉。 皇子们里面,太子住在宫里,却是太子妃去太后那请安才知道,剩下的是福晋进了宫几次才知道,就连八福晋富察氏也一样。 胤禩在外面得知,一脸懵,很罕见被太子很亲昵的嘲笑了,他还不信,觉得肯定是额娘让人去府上知会了,才没找他,但是回了府,找了去问福晋得知了肯定答案的时候,他有点伤心了。 额娘居然真的没告诉他! 明明在所有的兄弟里面,他是跟额娘关系最亲近,额娘也是最关心他爱护他的! 小时候他不懂事的时候,经常把这个表现出来,然后获得一众兄弟的羡慕嫉妒恨。 长大了之后,大家不在乎这点小节,但是出宫之后又不一样了,他的消息在兄弟们里面还挺灵通的。 一方面是额娘疼爱他,一方面就是额娘得宠,底下小鬼就不难缠。 可是现在,他产生了一种好像被额娘抛弃了的感觉。 这种感觉当然不足为外人道,只好长长叹气,再叹气,再叹,叹。 八福晋看着丈夫像个小孩子得不到想要的玩具一样,拍拍肩膀又抱一抱哄他。 胤禩半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小时候就是被额娘抱着长大的,适应良好,以前甚至还被抱着坐在阿玛的肩膀上,现在回想起来,还有点小小的震惊和得意。 他也见过阿玛跟额娘相处时的样子,他们可能觉得小孩子不会记事,所以并不很避着他——虽然大多数时候都会有嬷嬷把他抱走。 但次数多了,额娘有时候看阿玛心情好,就不会让人把他抱走,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一家人好不容易在一起的时候,干嘛要把孩子抱走呢? 他从小就是个乖孩子来着,也不会经常哭闹。 第 102 章【VIP】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打卡第一百零二天 出宫小住之后, 皇上的心情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变好了,每天头也不疼了,背也不算了, 每天都能吃好几碗饭, 跟太子的关系也有所缓和了 以上所有当然是假的。 烦恼就是烦恼,你不理它, 它就会继续疯狂自我繁殖,除非是真的毫无办法了,束手无策,否则死马当活马医也要医,消极态度不可取。 皇上跟她出宫来躲个懒, 似乎就被外人误会了什么,新的烦心事接踵而来。 ——哪怕京城里随便揪一个人出来, 都知道当今的皇上是个好出门巡视的人。 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行动,落在有心人眼里顷刻间便添上了无数层外衣。 前朝的事情, 攸宁只是知道个大概,所以并不为此烦忧太多,但她看着面前瘦了不少的太子妃,发自内心觉得她也很不容易。 在她看来, 其实太子妃有点被皇上和太子给坑了的感觉。 她被选为太子妃的时候,皇上和太子之间父慈子孝,储君之位稳稳当当,所以她受到的教育当然是做个好儿媳妇, 好太子妃。 皇上的顺序理所当然排在太子之前,因为太子也是这样的。 可是她嫁进来的时候,局势不一样了,要命的是没人跟她说这个, 也不会有人说,跟刚嫁进来的太子妃说太子失宠了? 没人会这么缺心眼的。 所以太子妃就在原本的道路上走着,有点不顺利,但是很正确。 她现在发现不对了吗? 攸宁觉得应该是发现了的,毕竟已经这么明显了。 但是她也没得选了,一条路走的太久,已经变成了她的立身之本,要回头,那就是要打碎这个忠孝太子妃的名声,一个本来就没有宠爱的太子妃,再失去忠孝的名头,不说皇上会不会放过她和她的家族,太子当然也不会继续接纳一个“背叛者”。 所以她也只能继续在这条路上,也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哪怕前进的后果是与太子作对,她也只能如此,否则就是不忠不孝。 太子妃现在想起太子曾经露出过的那种冷酷的目光,就觉得一阵阵的胆寒。 她与太子夫妻之间,一路走来都是磕磕绊绊的,生疏过,争吵过,也曾有过浓情蜜意的时候,现在却彻底成为陌路人了。 正如皇上如今已经不再放心太子单独留在京中理政,每逢出行必要直郡王与之随行,太子对她亦然。 如今太子妃在毓庆宫中,除了太子妃应有的为数不多的体面,以及她一直养着的非她所出的一子一女外,她已经不能获得任何太子那儿的消息了。 * 攸宁自从上次去园子散心之后,往那边跑的次数就频繁了不少,一开始是和皇上一起,后面皇上变得忙碌,她有时候就跟太后一块儿去,理由也是现成的,要孝顺太后嘛。 出了宫,八福晋要往她那儿去就方便多了,攸宁却开始略微冷淡她,但没有叫她不来,她也只能来。 攸宁觉得这其实很别扭,她又不是那种会嗟磨儿媳妇的婆婆,她也懒得管胤禩后院里有几个女人几个孩子,反正只有皇上问及的时候,她就当个传话筒传一声儿。 八福晋富察氏是个聪明人,很会把握婆媳间相处的分寸,攸宁脾气也算不错,两人相处一直以来都很和谐。 但是这一次,攸宁没法自己做主,她得顾及到皇上的感受。 她能够感觉到的就是皇上越来越厌恶自己身边消息的外传,越来越厌恶后宫借着关系之便去刺探他的心情。 攸宁不想触他的霉头,自然就应该回避着点儿。 不过她和胤禩一向亲密,所以骤然冷淡下来就显得太刻意了,哪怕这是为了安抚皇上情绪,但也既伤皇上的心,又伤胤禩的心。 所以只好让富察氏受点苦,背个黑锅,让外人以为她是因为不满富察氏才发作。 理由在她看来很可笑,现在的八阿哥和八福晋虽然都换了人,可在子嗣方面居然一如历史上那般艰难——除了攸宁之外大家都这么认为,大婚三年多将近四年,膝下无一嫡出子嗣,连有孕都没有过。 不过除了福晋之外,胤禩膝下是有了一个女儿的,也有妾侍有孕过。 总而言之,在大部分人眼里,攸宁因为此事而不待见八福晋,虽然显得略微刻薄着急了些,但也说得过去。 皇上对此,心里大概也是有数的,然后他破天荒安慰她和八福晋,说子嗣的事情自有缘法,让她不要着急,要知道以前最着急孙子的明明是皇上自己。 攸宁当然是说自己没有这样想,只是嫌弃孩子们三番五次上门,太烦了,好不容易出宫放松,不想搭理那些俗事。 两个人话里有话地说了大半天,但都能够领会到对方的意思,她想让皇上能放松一点儿,所以不愿节外生枝,皇上很领情。 攸宁感觉皇上越来越需要人哄着了。 被哄好的皇上扭头就对八福晋说,已经知道她的孝心了,暗示她之后不用经常过来坐冷板凳。 八福晋自然谢恩,其实这个冷板凳倒没什么,顶多是出去旁人会私下议论几句。 毕竟她往园子里来请安,只是攸宁不见她而已,但依然好吃的好喝的都有,甚至还有几个宫女出来陪她客套,手里再打个络子做个针线什么的,也能打发时间,针线还能留下来作为她孝顺的证明! 其实按理来说,冷板凳不是这么坐的,但是出了贵妃这儿,外人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八福晋经常深深觉得贵妃是个妙人儿。 * 皇上对太子的发作,最开始就是从索额图发起的。 索额图作为太子背后的有力支持者,以前不是没有被政敌抓住过把柄,也被处置过,但后来皇上为维护太子,不久后便将其官复原职。 而这一次,皇上对太子的发难,亦从索额图始,从事发,问罪,圈禁,到赐死索额图极其同党,几乎没花费什么时间,而他的倒下和死亡,对太子而言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和巨大的威慑。 但太子并未表现出任何退缩之意。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告发索额图以至于他被问罪之人,恰好与纳兰明珠有关,而纳兰明珠从很早之前便是直郡王一党了。 纳兰明珠其实早已在十多年前失势,谁也没想到他并没有日渐消沉下去,而是蛰伏在暗中狠狠咬了索额图一口。 至于内情到底如何,谁也不清楚。 总之这一次,其实和太子真正对上的还是直郡王。 他已成了皇上手中最锋利的一柄刀刃,自然而然也变成了诸皇子里最为热门的那一个。 皇上为了制衡太子,亲手扶植起了一个能够与太子相争的人物。 如果继续理智论断下去,以皇上不肯讲权柄放手的性格,太子的下场未必不会是直郡王的下场。 但话又说回来了,指不定皇上哪天就龙驭宾天了呢? 谁也不知道皇上能活太久,万一太子一废,皇上就打击过大而驾崩了,到时候继位的理所应当是居长且废太子的大功臣直郡王。 即便皇上不会这么早驾崩,可他年岁渐大,等到处置了太子,难道还有时间扶持另一个人再来制衡直郡王吗? 这是直郡王的想法,皇上用一块儿萝卜吊了他这么多年,到头来要是不肯给人吃一口,他怎么会善罢甘休? 太子的想法就简单得多,父子君臣兄弟之间已然是不死不休了,他要找一个最好的时机,最好是皇上最虚弱的时候,一击必中,成则王,败则死。 他还年轻,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 一群人心思各异,各怀鬼胎。 在倾注不少心血的长子,和寄予厚望的太子都在盼着他死,并希望他能死在一个合适的时间这件事上,皇上表现出了相当的倔强,逮着机会就对外展示自己身体如何如何硬朗。 对此,有人信以为真,有人则觉得是虚张声势,还有人觉得皇上专忽悠聪明人,也许他身体很好,但他故意表现出来,让别人以为他身体不好。 但也许他真的身体不太好了,故意虚张声势,为的就是让聪明人再多想这么一层。 太子如今总是被皇上带在身边防备着,没了借用监国之便接触朝臣的时机,但他早些时候还是笼络了不少人的,这会儿他有不少消息就来源于此。 只是他期盼的那个时机迟迟未到,直到皇上要再一次北巡。 这一年的夏天热得令人焦躁不安。 攸宁早就奉皇太后去了畅春园住,不过这次随行的还有已经怀有身孕的八福晋。 胤禩和三贝勒,还有七贝勒三人带着护卫们随行。 与此同时,皇上也照例带着太子,直郡王等人往北去了。 消息一开始并没有穿进攸宁耳朵里,来人只是匆匆禀告,说皇上已经从行宫回宫了,命人前来接太后和贵妃回宫。 虽然来人什么都没说,但是攸宁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倒是皇太后年岁渐大,这会儿就有点被吓着了,拉着攸宁问是不是皇上生病了? 来的人不是梁九功,不过是另一个皇上跟前很得用的太监,见攸宁看他,只是躬身请她们即刻起驾,嘴巴闭得特别紧。 等到攸宁坐上回宫的车架时,就发现外面胤禩他们和几个武将在一块儿,神情很严肃,领着多了两三倍的护卫们。 攸宁发现武将里面有瑚大,还有几个曾经见过的人脸,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辇驾很快到了宫门口,经过了检查之后才被允许入宫,到了要进后宫的时候,胤禩不能跟着一块儿了,他下了马走近前来,看样子是很担心攸宁,但是也什么信息都没法透露。 攸宁则更有点担心他,看样子现在事情应该已经有了结果了,接下来就是漫长扯皮时间,虽说这一次废太子比历史上早了些,但谁知道皇上后面会不会再来一次二废二立,这会儿说太子坏话的人到时候肯定要被皇上记恨了。 ——皇上一直以来都很痛恨那些挑拨他和太子关系的人,哪怕是亲儿子也不行。 攸宁看着胤禩,很认真地叮嘱他:“我还是以前跟你说的,不要着急,不要轻举妄动。” 胤禩严肃的神情一下破功了,他很无奈看着自己的额娘,他今年都二十多岁,再过几年就是而立之年了,想事情早就不像以前一样冲动了。 这几年来,他偶尔能听到皇上说他的性格最像他,初时不解其意,这会儿倒觉得皇上可能只是单纯感慨。 所以他很大胆的想过,假如他是皇上,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会怎么对待这些人? 他知道的信息不算多,但知道皇上觉得太子可恨,这一次如果太子真的不成了,皇上会大怒,但皇上也不会放过对太子落井下石的那些人,也不会重用踩着太子上位的人。 所以他是绝不会做出这种蠢事来的。 只是这会儿的胤禩尚且没想到,之后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 废太子一事已成定局,直郡王请诛太子不成,反被皇父斥为乱臣贼子,更是断了储君之路,皇上亲口无论是谁日后继承大统,都不可能是直郡王这个乱臣贼子。 一气之下,直郡王开始胡乱攀咬,先是说曾经有相士为诚郡王相面,说他有大贵之相,后面又说八贝勒胤禩在朝中素有人望,也有储君之资,后面又提到九贝勒胤禟,说他如今和岳乐一脉来往甚密,宗室们当中认可他的人很多,最后居然还提到了十阿哥,说他身份是兄弟们里面最尊贵的,满洲勋贵和蒙古那边都认他,按理太子之后就应该是他。 诚郡王气得要命,张口就把直郡王跟人一起诅咒太子的事情和盘托出。 直郡王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要不是有胤禩在旁边压着,可能会想要上前来把诚郡王打个半死。 诚郡王虽然长于文书,但不是一点拳脚都没有的,见状举起旁边一个案几作势要砸在地上,表示自己的愤怒。 ——他倒是想砸直郡王,奈何皇上面前,根本不敢。 然后跪在一边的九贝勒把案几给抢过来了。 这一幕看得本来气得要死的胤禩忍不住想笑了,三哥这脾气真是叫人没法子。 两个人当着皇上的面把对方骂得那叫一个狗血淋头,情急之时连骂对方爹娘的脏话都出来了。 皇上气得眼前直发黑,他倒是宁肯这个时候晕过去,让这帮孽子在这儿跪个几天几夜,自己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只可惜他的身体仍旧硬朗,就是想晕也都晕不过去。 【终章】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打卡第一百零…… 皇上的刀被胤禩眼疾手快地抱住了。 皇上瞪了他一眼, 倒是没跟他抢,转而去九贝勒手里拆下了一根木棍,先对着直郡王和诚郡王一顿猛揍, 然后顺手给了在场的胤禩, 九贝勒和十阿哥一人几下。 直郡王不必说,前有请诛太子, 后有构陷兄弟之举。 诚郡王也是个有野心的,居然连找人相面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了。 胤禩在这事上略有些无辜,所谓人望大概率是指贵妃的受宠程度,子以母贵,可是气氛都到这儿了, 不能别人挨打他没有,只好稍微轻点儿教训两下。 九贝勒既然有把柄被人家抓住了, 说明他自个儿手底下就不是干净的,该打。 十阿哥在这些个儿子里脑子不能算聪明, 母子两个一脉相承的蠢蛋,可是蠢蛋干了坏事更能气死人,私下肯定也是有些想法的。 皇上揍完儿子,叫人都滚出去通通跪着, 于是后面过来的四贝勒,五贝勒,七贝勒全都也被牵连出去跪着了。 皇上气哼哼跑到后宫,把攸宁从床上薅起来, 起先还是恼怒儿子们的荒唐,后面忽然就开始感伤落泪,边哭边骂儿子,情绪激昂。 攸宁插不上话, 也知道他只是需要一个能够倾泻情绪的地方,遂也不打算插嘴。 等到皇上终于过了嘴瘾,及时送上他爱吃的糕点和茶饮,让他顺顺气,平复下心情。 这时她才心疼儿子,委婉开口:“外头天都快亮了。” 皇上想起胤禩也有点心虚,如今这些儿子里面,没在废太子一事里插过手,做过小动作的,且还算务实的,也就是老四,老五和胤禩了。 老五是一向如此,倒是老四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他叫魏珠去传旨:“除直郡王和诚郡王外,其余人先去阿哥所睡一觉去。” 这会儿宫门早关了,他们也出不去。 再之后的事情,与攸宁印象中的没什么大差别,直郡王圈禁,诚郡王削成了个光头阿哥,四贝勒一跃成了雍亲王,五贝勒恒亲王,七贝勒淳郡王,九贝勒没动,十阿哥得了个贝勒。 胤禩这一次则超越了淳郡王,被封了齐亲王。 这一次大约是时间特殊,皇上给的封号都是以告诫为主,比如说曾经被皇上说喜怒不定的雍亲王,封号是和蔼和睦 恒亲王是稳重之意,淳郡王为纯净之意,齐自然是鼓励胤禩要秉持本心,自律自严。 令攸宁有些惊讶的是,皇上虽然为废太子一事伤神,但过后居然并没有提及任何要复立一事,反而干脆利落给太子定了罪,圈禁完事儿,关于大阿哥联合旁人诅咒太子一事,也只是处置了那些人而已,并未大肆宣扬。 其余的,无论朝臣如何忧心继承人一事,皇上都留中不发,问就是自己还在考察中。 也许是因为这一次皇上的身体仍然健康,出去打猎依然有年轻时候的风范,表现出来的精神面貌,竟一点也不似五十岁的人,故而大臣们也暂时被安抚住了。 再然后,攸宁遇到了一件喜事,时隔多年后,她再度得到了晋升,这一次是变成了皇贵妃。 感受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毕竟她似乎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宠冠六宫的那个人,所以晋升之后,也只是日常用度又网上提了一截 不对,其实她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被人奉承得用上了许多不在份例里面的东西,因此就连用度的提升也并不明显。 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胤禩又子凭母贵了一次。 皇上态度暧昧只封了她皇贵妃,没有封后,这让有的人还在观望的时候,有的人似乎就认定了胤禩是皇上看重的继承人选。 毕竟他曾经在外对着胤禩夸过,说这些儿子里头,也只有胤禩这一个是肖父的。 这话说是表态,其实也不像,否则皇上为什么不直接封后封太子呢? 可若是皇上没看中齐亲王,突然来这么一下又是为什么? 总之,这一次轮到胤禩前头吊着一根看似距离很近,但又不一定能吃到的胡萝卜了。 攸宁这时候已经不太紧张了,和废太子那时候不同,如今的胤禩顶了天也还只是亲王,投效的大臣有限,与其说他是有了争权的本事,还不如说是皇上吸取了废太子的教训,又在开始勤勤恳恳锻炼儿子了。 再者,这时候皇上年纪是真的大了,经不起再折腾一次。 而这一次,攸宁没有看到最后的最后。 康熙五十二年,她这一世刚好五十岁,逐渐步入不可避免的衰老,身体机能也日渐下降,日常生活开始变得有些不舒服了。 忽有一日,她感觉自己距离这一世的死亡,应该就只剩下几天了。 她对此感觉很满意,她不想体验衰老到死亡之间这难捱的多余寿命了,也不想体验各种病痛都找上门来,却无可奈何的感受,更不想活得时间太久,把皇上给熬死了,自己去孤零零当个太妃或者太后。 当过宠冠六宫,一人之下的皇贵妃之后,她深刻体验到自己的丈夫是皇帝是一件多么舒爽的事情。 将来成了看人眼色的太妃就不能这么为所欲为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当太后可能好点儿,可是太后也是寡妇,这年头寡妇的日子也难捱,天天只能穿老气横秋的衣裳什么的。 综上所述,还是现在的日子最舒服了。 攸宁躺在床榻上,步入死亡的感觉不算好受,但也不算太难受,只是要跟过往陪在身边的人一一道别,心里多少有些不舍。 皇上已经下了封她为皇后的旨意,之后就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她觉得皇上这辈子估计真的要对自己的皇后有心理阴影了,封一个,死一个 不过他之后应该都没机会封皇后了。 胤禩和他的福晋也在身边,还有他的孩子们,其中靠的最近的是胤禩福晋生的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应该是被叮嘱过不要哭了,可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看着可怜极了。 攸宁以前一致认为自己不会对胤禩的孩子们搞区别对待,但是当富察氏生了孩子之后,她还是没忍住因为先前“嫌弃”她无所出那件事,移情到了她生的孩子们身上。 好在这在这个时代似乎还很正常? 而对于胤禩,她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以前她一直担心他虽然换了个娘,但是还是一样的出身低微,一样的名字,将来会走到同一条老路上去。 后面她就慢慢释然了,到现在她完全不担心了。 不管将来能不能跟雍亲王竞争皇位成功,是当皇帝还是当贤王,她觉得他都会做得很成功。 就是关于后世的东西,她想了又想,也还是没有说出口一个字,其实她知道的也并不多,不过是历史书上那三瓜两枣而已,即便说了,以她对皇上,胤禩和雍亲王的了解,他们也依然会在自己的道路上走下去。 除非他们有人觉得当皇帝当腻了。 所以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好了,她很自然地把锅甩给了历史。 视线越来越模糊了,呼吸也变得微弱了。 攸宁不再去看别人,她轻轻闭上眼睛,在心里对这个世界以及所有人说:拜拜了,以后还是再也不要见了。 耳边,她好像感觉到皇上温热的呼吸,她没忍住努力睁眼,想知道他要说什么。 “牌匾后面的名字应该是胤禩。” 皇上在她耳边悄悄告诉她。 ——这是攸宁曾经做过的坑儿子的一件事,她把秘密立储的法子说漏嘴了,皇上于是采用了,之后就变成了两个皇位候选人在良性竞争,也许是良性。 见她费劲儿睁眼,皇上还挺得意地冲她笑了一下。 攸宁: 她还以为要说什么秘密呢。 她不关心这个好吧! 等她穿回去看历史不就好了吗?如果历史真的被她改变了的话。 这一次,她是真的要合眼了。 恍惚间,感觉到自己脸上好像落了什么湿湿的东西。 肯定不是她的屋顶漏雨了。 康熙五十二年,孝宣皇后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