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友》
1. 001
云来大酒店。
傍晚,草坪,淡绿色的铺张与灿烂的余晖交织,共天一色,葡萄酒与蛋糕的甜香过分地溢出空气。
现场的交响乐队奏起结婚进行曲,长长的红毯伴着花瓣走来盛装出席的新人。
新娘拖着长长的圣洁白纱裙摆,腰肢一握,淡如烟尘的眉眼染上几分浓墨重彩,望向身边人的目光充满了幸福。
姜青黛手持捧花,站在红毯的尽头。
——作为伴娘出席最好朋友的婚礼。
她知道新娘是闻山意,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不清她的脸,可能因为她的视线此刻已经开始模糊。
闻山意要结婚了,新郎是无名氏——去他的,姜青黛才不在乎他。
闻山意要结婚了。
她在心里又念了一遍,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哭得比预想的还要厉害?
也许每一对约好一起玩到老、不结婚的好姐妹都会有这一遭,亲手将自己此生、前半生最爱的人交到一个异性手里,结婚生子,组建家庭,不复从前。
她哭的是从此以后就要失去她了,她不再会是她最亲密的人。
她们从高中就认识在一起,十几年的友情,为什么比不过一个半路出来摘桃的男的?凭什么?凭什么爱情就比友情更高贵?
这都是现代社会的谎言,男人如衣服,姐妹才是斩不断的手足。
但姜青黛一己之力对抗不了性缘脑的社会,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红毯那端哭,还要为新娘献上洁白的捧花,满脸泪水祝她幸福。
姜青黛一眼都没看闻山意身边的男人,抹着眼泪回到了自己的第一排宾客坐席。
借着朦胧的泪光看到闻山意和没脸的无名氏走上了台。
可恶,闻山意都不来安慰她!
自己再也不是她最爱的女人了,哇。
姜青黛在好朋友的婚礼上嚎啕大哭,在座位里泪雨滂沱,所有人就像没有听见她的哭声似的,热烈地为新人鼓掌。
闻山意每一个配合婚礼的动作,都像是给姜青黛的心脏上了一道刑,割肉凌迟。到交换完结婚戒指,新人亲吻的时候,姜青黛猛然站了起来,眼泪飞溅,夺路而逃。
断线珍珠般在日光下坠落一闪一闪。
远去是热闹纷繁的婚礼,最爱的人留在身后,她一个人走到草坪的边界,抱着膝盖蹲了下来。
泪水蜿蜒在膝头和掌心,从指缝漏出去浸湿了牛仔裤的布料。
漫长的天地间只余她压抑失控的哭声。
……
姜青黛脸枕在湿透的雪白枕头边缘,哭得浑身抽搐,睁开模糊的泪眼看到熟悉的房间布置。
?
拉了一层白纱的卧室,窗帘随风掀动,清晨的曦光正从天际渲染到每一座城市建筑,如同烧窑的火,变幻出缤纷独特的云彩。
姜青黛捞过床头柜的手机,手背抹了抹脸颊冰凉的泪水,点开微信置顶,心跳依然剧烈。
不可思议的姜青黛:【我做了个梦,梦见你结婚了,把我哭醒了】
闻山意:【有病?大清早的】
姜青黛:【真的】
闻山意:【不信,除非发张自拍来我看看】
姜青黛:【﹁ ﹁ 】
姜青黛才不会把自己的丑照发给对方,变成表情包,多一笔黑历史,她坐起来认真地梳理了一遍记忆,确认没有收到过闻山意的婚礼请柬。其次确认对方和她一样是单身,终于松了口气。
这噩梦忒吓人了。
姜青黛心有余悸,起身打算去洗漱,刚走到卫生间门口,床头柜的手机震了一声。
姜青黛一个箭步冲了回去,没留神脚趾和床柱“咚”的巨响亲密接吻,剧痛从脚部组织席卷全身。
“啊嘶——”
她嘶的一声顾不上疼,单脚跳回床头,火速拿起手机。
闻山意:【我不会结婚的】
姜青黛唇角不自觉地往上勾,咬住饱满的下唇:【你最好是】
闻山意:【我保证】
姜青黛:【哼,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闻山意也:【哼,不信算了】
姜青黛抱着手机把短短的对话来回看了好几遍,笑了好半天,揉了揉自己笑僵的脸部肌肉,感到莫名其妙。
谁大周末的早上,什么事都不干就在这傻笑?
一定是周末放假的缘故,谁会不喜欢周末呢?
姜青黛没放下手机,继续笑吟吟打字:【周末什么安排?我想看电影捏】
闻山意:【妈让咱俩回家吃饭】
姜青黛这才退出聊天框,翻了一遍她早上没看的其他消息,她妈妈的头像一片寂静。
姜青黛纳闷:【没给我发消息啊,什么时候说的?】
闻山意:【给我发了,今早】
姜青黛:【真有她的,谁是她亲闺女啊】
闻山意:【谁让我美丽大方人见人爱呢[叹气.jpg]】
姜青黛发了一堆小拳拳出击的表情包,终于搁下了手机,心满意足地进了盥洗室洗漱。
几分钟后,姜青黛敷着面膜从卫生间出来,双手飞快打字道:【我去接你,一小时后到,日头太晒了你等我到了再下楼】
闻山意隔了两分钟回她:【那妾身就在家恭候皇上了】
姜青黛:【嗯,皇后跪安吧】
姜青黛掐表揭了面膜,对着镜子拍了拍脸上的水,昨晚刚洗过的长发乌黑亮丽,柔顺无比,蓬松地拢在鸦青耳鬓,一张刚补过水的脸,雪里透粉,吹弹可破。
姜青黛凑近镜子照了照自己的毛孔,睡得饱,肌肤流光,没有冒痘,不错。
姜青黛咬牙闭上眼睛,打开衣柜随机取出了一条长裙。如果不这么逼自己,她再打扮挑衣服,恐怕赶不上一小时的时限。
她还得开高速呢。
几分钟后,客厅大门砰的一声,姜青黛按下电梯,疾步走入轿厢。
*
锦绣云庭。
姜青黛和保安招了招手,熟门熟路地开进了小区,远远地便看见目的地7号楼下一道灿烂的身影。
在阳光下炫目得几乎看不清五官,只有她精致成熟的丝绸衬衫,和海藻般浓密的长发,身段气质,格外的出挑。
和姜青黛当年飞去北京见她那次一样。
一样让她……
姜青黛极快地按下了浮动的心绪,将车的副驾驶停在女人面前,略带恼火的声音从降下的车窗尖酸地传出来:“闻大律师,不是让你在家里等吗?晒黑了你就满意了!”
“生这么大气干吗?”闻山意没上车,半弯下腰,女人的脸凑近车窗,阳光被逼退,露出她不比日光逊色的殊色容颜。
眉细眼长,莹莹宛如玉石,本来就生得画里脱胎出来似的,还精心妆点几分颜色。
白肤红唇长卷发,V领丝绸直筒裤,啧。
姜青黛手支着方向盘,向她挑眉:“化妆了啊你?见丈母娘这么正式?”
“嗯~”
闻山意不反驳她,鼻音里轻轻地哼出一声懒意,随意拉开车门坐了进来,歪了歪脑袋说:“闲着也是闲着。”
一句话的语调拐三个弯,柔媚得不像话。
姜青黛好奇:“闻律师开庭也这么说话吗?”
闻山意打开手冲咖啡的杯盖,喝了一口冰美式,说:“那不会,开庭我会演一下下。你要喝咖啡吗?”
姜青黛垂眸望着递过来的咖啡杯,杯口半个鲜红湿润的唇印,慢慢地说:“我不爱喝咖啡。谁要在大周末喝咖啡啊?”
闻山意收回手,唇缓缓重新覆在原先的红印,凌乱交驳。
姜青黛视线低垂,只瞧着她手指托杯的方向。
“要不你喝点中药吧。”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8157|1803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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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姜青黛抬眸,黑白分明的眸子注视对方不解。
明明在表达疑惑,那双眼眸也清透得仿佛一眼见底,瞳色在车窗光线的映照下灿若棕色琉璃。
“调理一下。”闻山意话音顿了顿,口吻自然说,“上回去拔罐医生说你湿气重,要不要开点中药喝喝?”
“……”
姜青黛没来得及提起的半口气立刻舒了出去。
她第一反应还以为是网上流传的那个“中药治同性恋”梗呢,自己就是冲浪知识学杂了,脑子里不干不净的,原来只是单纯的喝中药啊。
幸好……
幸好?
六根清净以后,姜青黛严词拒绝道:“我也不喜欢喝中药。姓闻的,我警告你不准偷偷开了药给我送过来,否则你就自己喝。”
“嗯~”
闻山意好脾气应她一声,狐狸眼笑眼弯弯,说:“知道了~那我们还是继续定期去拔罐吧,到我事务所楼下。”
亲眼看着第三个唇印落在杯沿,闻山意在杯架放好咖啡杯,姜青黛踩下电车油门,打方向盘,平稳地驶了出去。
离开小区,车子游刃有余驶入宽阔的主干道车流。
闻山意的视线在窗外的街景停留了几瞬,回来落到姜青黛的侧脸,给长裙特意搭配的坠形树叶耳环,微微地晃动,冷光闪烁,整个人多了几分秾丽清冷。
她握着方向盘修长干净的手,再到修剪得不长不短的指甲,淡粉的肉色里填出一个个健康的白月牙。
很少有人这个岁数月牙还这么圆润可爱。
闻山意叹道:“真不可思议,那个十几岁的高中生姜青黛居然在开车了,还载我回她的家。”
姜青黛行云流水地打转向灯右拐。
“二十八了捏。”
“有没有装大人的感觉?”
“有啊。”姜青黛说,“每次和客户聊生意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在cos大人。”
“姜老板是个扮演很出色的大人。”
“闻律师呢?”
“我也差不多吧,在北京的时候演得好一点,二十四小时入戏。现在不行了,演技变差了。上班的时候硬撑一下罢了。”闻律师手搭在车窗边缘,白皙指尖贴着自己的额角。
她的目光落在身边褪去稚色,成熟冷艳的姜青黛。
十几年过去,她的轮廓和高中生姜青黛慢慢重合,一般无二。
姜青黛轻声:“没关系,我还是会带你回家。”
就像从前一样。
从十六岁到二十八岁,尽管几多周折,险些走散,她们今天依然在一起。只要闻山意不结婚恋爱,她会永远和她在一起。
如果……她结婚了呢?
无人察觉的地方,姜青黛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用力。
方向盘被攥紧在掌心里,连指甲的月牙都使尽力气!
姜青黛平等地仇恨一切想拱她地里白菜的人,哪怕那人现在连个苗头都没有。
——没关系,我还是会带你回家。
副驾驶的声息短暂地静止了几秒钟。
半晌,闻山意才无可无不可地轻轻应了一声,几若未闻,将脸转向反方向的窗外。
姜青黛目视前方专注的视线分过去一瞥,心里打起了鼓。
该不会是她不想跟自己回家吧?她有男朋友了?!
姜青黛一脚刹车,前轮在斑马线前险险停下,面前的十字路口红灯的倒计时90秒。
姜青黛喉头微动,反复几次才问出来:“你是不是……”
话音未完——
一双柔软的手臂趁着红灯环上她的脖颈,毫无阻隔地触碰到她颈部和肩膀的肌肤,女人的唇瓣游离在她的耳畔,温柔侵入她的感官。
女人的声音轻且柔媚,气若幽兰。
“那……除了我,你还会带别的小猫咪回家吗?”
2. 002
略带凉意的唇压在她耳垂下方,要碰不碰地试探游离。
身体的僵直比理智先一步地操控了姜青黛的生理,她脖颈的汗毛立刻排排站了起来。
什、什么小猫咪?什么啊?
闻山意在外面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
“闻山意。”
“嗯~”
姜青黛想问:你这么熟练,在外面给谁当过小猫咪?
但闻山意真回答了她又不高兴。
姜青黛避重就轻,淡淡应道:“没有别的小猫咪,没有狗,我这儿只有人。”人也只有你一个。
闻山意盯着她冷淡的侧脸,意兴阑珊地将手臂放下来,靠回了自己的椅背。
“哦。”
姜青黛低声:“外面那套别带回家里。”
闻山意懒洋洋:“哪套?”
姜青黛:“猫猫狗狗的,就……你刚刚那样。”
闻山意打起精神:“为什么?”
姜青黛:“你阿姨,我妈见到了会骂你。你知道的,她不喜欢宠物。”
“……”
“听见没有?”
“听见了~”
接下来车里的氛围有些僵硬。
其实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自从闻山意结束北漂,回海陵市工作,至今已经一年多了。海陵是省会,姜青黛的家在另一个城市,周末有空她就会驱车一个多小时到海陵市找闻山意约饭。
闻山意大学考去了北京,姜青黛在家里念的书。从十八岁那年起,二人就处在异地分居状态。大学期间还好,除了学业没别的事,她们可以互相跨越十多个小时的高铁去见对方。哪怕学期中见不到面,还有寒暑假。
距离并没有冲淡年轻人的热忱。
青春最宝贵、岁月如流水。
直到闻山意毕业,参加了工作,成了一名律师。从实习律师到执业律师,她在北京越来越忙,几乎是断崖式地消失在了姜青黛的生活里。
【快看!这个巨搞笑![视频]】
【这男的气死我了!!![分享新闻]】
【这两部电影你更想看哪个?这周末我俩约个时间线上一起看[开心]】
【你工作是不是很忙哇?】
【记得吃早饭】
【中午我做了油焖茄子,第一次下厨,小姜真棒】
【晚饭出来吃水煮咯,我们俩经常去吃的那家店,老板都开分店了,她还问我你怎么没来】
【当当,开窑啦,窑变釉松针盖碗!绿松针的哦特别难烧!我给你留着,等你回来送你啊[拍摄视频]】
【我已经攒了好几个瓶瓶杯杯了,你什么时候回家哇】
闻山意并不是不回复她,朝八晚九,在事务所整理卷宗到深夜,回去的地铁上一边忍不住打哈欠一边打开手机,拉到消息的最上面,一条一条地回复她。
【笑死我了】
【是很生气】
【这周末好像没空啊,我要加班】
【有一点点】
【嗯,我要努力吃早饭】
事务所的消息在顶端通知跳出来,闻山意退出界面,打开了包里的笔记本架在腿上,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开始写对方要的起诉文书。
等她再一次想起来时,已经躺在出租屋的床上准备睡觉,困得眼睛睁不开,握着手机的聊天窗口,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早上的消息等到晚上,第一天的消息耽搁到第二天。
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
姜青黛知道她工作辛苦,也知道自己分享过去的链接她多半没空点开,只是复读了她的情绪。每天应付她狂轰滥炸的消息,对初入职场焦头烂额的闻山意来说想必是很大的负担吧?
姜青黛体贴地减少了给对方发微信的频率。
闻山意没有提出异议,继续按部就班地深夜或清晨回复。
两人的话理所当然地越来越少。
直到有一天,姜青黛打开手机,发现置顶的聊天框里,她们的上次聊天停留在两个月前。
姜青黛坐在江边的烧烤摊有些恍惚,拍好的照片在消息栏里,点击了取消。
她握紧手里的手机金属边缘摩挲,认清了她和闻山意渐行渐远的事实。
从毕业那天起,她们就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分道扬镳的两条路,不知道还能遥遥相望多久。
世上的感情有深有浅,有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即使她们的联系不再频繁,闻山意依旧是她心目中最重要的朋友——可以把全部积蓄借给她的那种。
尽管闻山意在姜青黛心里的份量从来没有轻过一分,但终究缺席了彼此四年的人生。
从洁白象牙塔出来,被社会涂抹最关键的四年。
她不知道在闻山意眼中她变了没有,闻山意在她眼里变得陌生了许多,五官长开了,线条清晰,漂亮有气质,眼神深邃,举手投足变得有点迷人。
姜青黛适应一年多了,偶尔还是会被她突然诱惑到,不争气!
先不谈诱惑,以前她们有说不完的废话,现在坐在一起偶尔会陷入无缘无故的冷场。
都怪闻山意说起什么小猫咪!
谁要听她在外面当小猫咪啊!
唯一确定的是,她们仍然是对方最好的朋友,可以一起唱歌、吃饭,像学生时代一样约着一起回家——她们俩的家,永远都在。
她们要做的,是怎么从彼此的心里重新走入对方的生活。
“咳。”
“嗯。”
闻山意伸手道:“你先说。”
姜青黛继续清了清嗓子:“把你那咖啡给我喝一口。”
闻山意含笑端起满是她斑驳唇印的咖啡杯递过来,姜青黛撇开视线,正经地说:“吸管。”
闻山意打开副驾手套箱,熟练地从里面拿出为自己准备的三品管,插入她的一次性咖啡杯里,姜青黛就着她的手,抿了两口吸管。
苦苦的冰美式,苦得她皱起眉头。
都市丽人都爱喝这个,谁让闻山意是都市丽人呢?还好她当初去的不是上海,否则她就不是早上一杯咖啡了。
“辛苦姜老板了,陪我喝咖啡。”闻山意弯起细长的眼睛。
“不辛苦,命苦。”
“哈哈。”
闻山意清脆的一声过后,缓缓低头,自己鲜红的唇印覆住了姜青黛刚刚落下的红痕。
她涂的淡色的口红,轻红胭脂一抹,被女人一口一口慢慢地吃掉。
姜青黛咽了咽口水:“……”
好像被吃掉的是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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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山意喝完咖啡,镇定自若地望向姜青黛,姜青黛收回了余光,刚好专注地去看路况,错过了对方深晦不明的视线。
我在想什么呢?姜青黛心想,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开车上。
*
一小时后,白色轿车下了高速,驶进了灵州市的范围。
途径地标建筑,围绕一座巨大青花瓷瓶的环岛公路,十几分钟的车程便到了姜青黛的家。
闻山意随手将喝完的咖啡杯丢进了楼下的垃圾桶,姜青黛回头看了垃圾桶一眼,跟上前方闻山意的脚步。
屋前一株槐木招摇,淡白色的小叶槐花片片攒拥在枝头,不时自上空飘落。
老房子没建电梯,好在楼层不高,姜青黛沉浸式欣赏闻山意高挑的背影,不料前方的人忽然停了下来。
闻山意侧身让她过,说:“你走前面。”
姜青黛笑道:“干吗?害羞啊。”
闻山意面不改色:“嗯。”
姜青黛:“你现在一点都不好玩了,闻同学。”
她以前很好逗的,从高中就容易局促,每回到她家都跟小媳妇儿似的扭扭捏捏。不像现在,口头说着害羞,实则表情毫无破绽,看不穿一点。
闻山意认真地看向她,眼珠黝黑湿润,问:“真的吗?”
仿佛姜青黛一声肯定,她就会泫然欲泣。
姜青黛:“……假的。”
败给她了,谁让她比自己大呢,可能血脉觉醒了。
“我走前面就我走前面吧。”姜青黛从观赏者变成了对方眼中的风景。
正值白天,楼道的光是自然光,姜青黛穿了一条绿色的长裙,软底玛丽珍鞋,微微仰着头往楼梯上面走,楼道的阳光打下来,让人仿佛误入碧绿的森林夏天,见到了林中精灵。
闻山意悄无声息地掏出了手机,拍完在背后藏好。
转了三个弯,三楼便到了。
闻山意:“等一下。”
正要开门的姜青黛回头:“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她是唱出来的,闻山意忍俊不禁:“我的唇妆花了,需要补一下。”
她早晨画的口红,一通操作,全送给咖啡杯了,唇上深深浅浅,怪好看的。
姜青黛瞅了一眼,说:“咬唇妆,不行吗?”
闻山意嗔道:“讨厌。”
姜青黛骨头跟着软了一下,耳根后知后觉传来酥意,心想不愧是进修的小猫咪。
姜青黛收起钥匙:“行,你补吧,好了叫我。”
闻山意打开包包,在隔层的圆片薄状物摸了摸,毫不犹豫地越过它取出口红,微微蹙眉,说:“糟了,没带镜子。”
姜青黛:“那怎么办?”
闻山意旋开口红的盖子,仰头甩了甩长卷发,让自己的面部轮廓完全露出来,颈项也随着这个动作优雅地拉直,展现出优越的天鹅颈,诱人的锁骨。
簇新的雪白中微微泛着清透的粉意。
一张清丽艳绝的脸逼近姜青黛的眼前,看着她的眼睛,仰头的弧度刚好让姜青黛将她的容颜尽收眼底。
她将口红递到姜青黛的掌心,五指覆在她的手背。
女人深深浅浅的朱唇轻启,呼出的热气吹到姜青黛的脸上。
“帮我补。”
3. 003
姜青黛手里被塞了一支冰凉的管状口红,面前是一张近在咫尺的女人容颜。
闻山意离得她非常近,脸对脸,唇对唇,呼吸间的香气都入侵了姜青黛的鼻翼。
姜青黛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她的咬唇妆上,握紧她掌中的管状红膏,低声问道:“你用的什么香水?这么香。”
“嗯~去年你送我的那瓶,生日礼物。”
“是吗?我不记得有这么香。”
姜青黛的手指隔着口红抚上她的唇,一点一点填满唇色的空缺,闻山意薄抿了一下唇,似乎在她清澈坦荡的目光下生出退避之心,跟着垂眼低头。
对方先她一步阻止了她。
“别动。”
她的下巴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抬起来,虎口沿着下颌的线条嵌住,掠过肌肤,来回轻缓摩挲了两遍。
姜青黛又轻声说了一遍:“快好了,不要乱动。”
闻山意闭上眼睛。
唇被描了比正常漫长一倍的时间,闻山意乌色睫羽轻颤,控制着自己的耳朵不要和唇一样红,终于听到面前的人说了声:“好了。”
闻山意立刻退了一步。
“快开门吧。”她镇定自若地说。
“闻山意,你好像一只猫啊。”
带着笑意的话音落下后,姜青黛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用钥匙打开了大门。
当然,也可能是怕挨揍。
谁家好闺蜜没打过架咧。
“妈——”
姜青黛抢先一步直接站在了玄关,身后闻山意锁她喉的手臂将将停留在半空,圈住了她的肩膀,暗暗用力。
闻山意抬头对面前的中年女士礼貌亲切地笑了笑:“阿姨好。”
姜青黛忍着手臂被指甲掐的痛露出灿烂的笑容。
“妈。”
姜妈妈早就做好了准备,一左一右将两人分开搂过来:“哎呀,妈妈的两个小女孩回来了。”
闻山意和姜青黛各自亲密地霸占了姜妈妈的一边肩膀,偏头四目相对时,闻山意瞪了她一眼。
姜妈妈雨露均沾地拍了拍二人的背,放开两个同龄闺女。
闻山意出去把门口的礼品盒和水果提进来,温良恭俭:“阿姨,给你们买了点补品,记得和叔叔一起吃。”
姜妈妈指指点点:“你这孩子,跟你说了多少次,人来就好,不用带礼物,再这样我真要说说你了。本来工作就忙,花心思在这些事上。”
闻山意只是笑。
姜青黛从旁边探出脑袋,下巴自然地搁在闻山意肩窝,说:“妈,是我买的,放在后备箱里,她就做个顺水人情,要夸也是夸我。”
闻山意的笑变得不好意思。
姜妈妈才不理亲女儿邀功,反而高兴起来:“好好好,你不见外就好。快进来快进来。”
上高中的时候,姜青黛把转校生闻山意拐回了自己家,这一拐就成了全家人的缘分。
和姜青黛一样,闻山意也是姜妈妈看着长大的,漂亮懂事的女儿谁又会嫌多一个呢?自打她去了北京,每年只有过年回家,有时忙起来连春节都没有,姜女士一家三口人过除夕,心里牵挂着远方的闻山意。
给她打视频,发压岁钱,她一个人在北京的日子里,姜女士嘘寒问暖,比她的亲妈还惦记她。
闻山意投桃报李,即使和姜青黛联系很少的那两三年,对姜妈妈逢年过节的问候也从来没断过。客厅有张按摩椅,功能齐全,两口子用了好几年,几天不按就不爽利——闻山意工作后第二年用攒的积蓄给她们买的。
比姜青黛的孝顺都早来一步。
姜青黛无所谓,如果她的爸妈成了闻山意的爸妈,她们俩岂不是锁死了在一起一辈子。
就算闻山意结婚生子了,过年还是得回姜家,低头不见抬头见。
呸,结婚生子怪不吉利的,换一个,就算她们俩吵架分开,老死不相往来,二人除夕依旧要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好耶。
“水果洗好了,在茶几上,你们俩随便吃,别打架啊。”
姜青黛往三人的长沙发一躺,长手长脚霸占了所有的位置,吐槽说:“我俩都多大岁数了,哪里会打架?”
正说着,闻山意不客气地朝她的小腿轻轻来了一巴掌,姜青黛识时务地曲腿,让出她坐的位置。
闻山意坐好以后,姜青黛长腿一伸,干脆把两条腿架在女人大腿上,更舒服了。
她眯眼享受,得逞地笑:“谢谢啊。”
闻山意:“……”
快走进厨房的姜妈妈立马回头:“别欺负姐姐。”
姜青黛挑下巴:“没欺负姐姐,姐姐你说是不是?”
她用足尖勾蹭女人大腿轻薄的布料,示意她向着自己。
闻山意一时间的笑容似乎比姜青黛更难克制,但长睫翕动之后,浮现在唇边只浅浅的一缕痕,柔声:“对,她没欺负我。”
姜妈妈整颗心都是偏的。
“你啊,就仗着岁岁脾气好,整天爬到她头上。”
姜青黛:刚刚是谁在门口要锁她喉。
姜青黛:“儿臣冤枉啊,长公主她都是演的!”
长公主闻山意:“陛下去忙吧,我来治她。”
姜国陛下终于放心地进了厨房,不理朝政。
闻山意先把自己大腿被她蹭皱的布料抚平,低头将姜青黛两条腿重新搬上来,轻柔地给她按揉脚踝和小腿。细长的手指带着凉意,缓缓地走过经络和皮肤。
“嗯~”
姜青黛长吟一声,后背都舒展了,整个人泡在温柔乡里,不可思议。
“长公主殿下就是这样治臣的吗?臣惶恐。”
“因为本宫现在心情很好。”
姜青黛不明白她为什么心情好,她的心思从大学就不好猜了。姜青黛几次三番猜不到,也就放弃了琢磨,坐享其成。
“你演的是驸马?”闻山意勾唇道。
“是啊。”
闻山意没有追问下去,显而易见的心情更好了,甚至亲自给她喂水果。
姜青黛简直想演商纣王和妲己了。
下一刻荒淫梦碎,因为闻山意是没办法一边给她按摩腿,一边把水果喂到她嘴里的,以姜青黛近一米七的身高,这件事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0。
于是闻山意拿了一瓣哈密瓜在手上,朝姜青黛勾了勾手。
姜青黛的腰腹发力,一个仰卧起坐来到了闻山意面前。
闻山意没说话,露出一种“乖狗狗”的夸奖眼神。
姜青黛陷入怀疑:“……”
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做得这么自然?
哈密瓜已经送到嘴边,姜青黛干脆利落地咬了一半,果肉绵滑饱满,汁水四溢。
闻山意似乎忘记拿纸巾,指背压在姜青黛软软的唇瓣,替她接去了残汁。
她将另外半块哈密瓜送进自己口中,齿颊留香。
茶几的果盘挪到边缘,女人又二指捏起了一粒葡萄。
姜青黛再一个腰线绷紧,熟练地仰卧起坐,叼走了她指尖的阳光玫瑰。
闻山意果然又露出奖励的目光。
姜青黛言听计从,像中学体育考试那样不断地仰卧起坐,只是吊着她的不再是老师的哨声,而是女人勾魂的眼神。
“啊。”
姜青黛坐起身来,直直看着闻山意的眼神,偏头朝她的右手方向张嘴咬了一口。
牙齿猛地磕碰,吃到一嘴空气。
姜青黛回神看她空无一物的手指,微微一怒:“你幼不幼稚?!”
闻山意故作无辜:“难道你看不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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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姜青黛:“我……”
她光顾着看闻山意了,哪有心思注意别的,都怪她不安好心。
姜青黛一怒之下,不排除有恼羞成怒的部分原因,继续向前,咬住了闻山意尚未收回去的指节。
闻山意的唇和她的唇同时闭拢。
指端被温热裹住,湿意地搅动缠绕,将她指尖的汁水干干净净地舔去,才松开牙关。
闻山意飞快颤动的睫毛在姜青黛望过来前恢复了镇定,推开她的小腿起身道:“我去洗个手。”
姜青黛说:“去吧。”
闻山意走进了客厅的盥洗室,顺手带上了门。
姜青黛躺在沙发里望了会儿天花板,直起身来端过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喉咙接连滚动了几次,仍然干渴。
姜妈妈给锅里的鸡汤调好味,出来检查这姐妹俩有没有掐起来。
姜青黛仍然躺着,闻山意换了个方向坐,背靠在沙发,她亲女儿的脑袋正枕在闻山意的大腿上睡觉,长发乌黑地铺开在女人腿边掌心。
姜妈妈:“……”
史诗级享受,看得她也想干脆躺下来睡会儿了。
闻山意没开电视,也没玩手机,听到厨房开门的动静,一直落在姜青黛身上的视线收起,抬头做了个“阿姨?”的口型。
姜妈妈和蔼地说:没事。
她轻手轻脚地回到厨房,掩好了门,隔绝了油烟机的声音。
闻山意的手从姜青黛落下来的乌瀑发丝里缓缓穿出来,轻轻地温柔摸了摸她的长发。
*
老小区烟火气足,正午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飘出饭菜香。
姜青黛从睡梦里惺忪地醒过来,不知天地为何物时,一张脸就近埋进了女人的腰腹之间。
不仅埋,还上手摸女人的侧腰,试验手感,并大言不惭发表业余评价。
“最近不行啊你,健身房是不是偷懒了?”
闻山意等她摸够了,目光巡视上下,在她臀侧不轻不重拍了一掌,平静道:“起来。”
若是姜青黛见到她睡着时对方的神情,一定会说她变脸大王。
姜青黛赖赖唧唧地从温柔乡里清醒,两只手贴上去捏了把闻山意柔滑的脸,才弹身而起冲进厨房帮忙。
“妈——”健步如飞,生怕有人从后面追上来弄她似的。
姜青黛和闻山意将五菜一汤端上桌,两人的座位在同一边,面前放着各自最爱吃的油爆虾和蒜蓉粉丝虾。
闻山意盛饭,姜青黛拿筷子,姜妈妈端坐在对面接过碗筷,看见姜青黛手不老实地往闻山意身后伸,不知道又要搞什么小动作。
多大岁数的人,出门都被喊姜老板了,一和闻山意在一起就和十几岁的时候一样,净顾着玩闹。
姜妈妈清了清嗓子:“咳。”
闻山意已经转过身,姜青黛若无其事收回手,伸脚把两人的靠背椅悄悄挪近了一点,在闻山意身边坐下。
“我吃一口你的。”姜青黛伸手夹了一筷蒜蓉粉丝,人跟着倾身过去,温热身体贴在女人的手臂,肆无忌惮。
闻山意:“……”
她把自己那盘菜往对方面前推了点,强烈的存在感才远离她。
闻山意刚舒了一口气,姜青黛和她的距离却越来越近,两人坐在一起,肩膀挨着肩膀,比乡下吃席贴得还紧。
“……”
闻山意垂眸低声:“过去点。”
姜青黛:“好嘞。”
挪出十公分距离。
“再过去点!”闻山意目光扫向对面的姜妈妈,声音似乎更紧张了两分。
“不要嘛姐姐~”
闻山意眼皮直跳。
姜妈妈看着二人,眼神里浓浓的笑意闪过,托着下巴——
“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4. 004
世界仿佛被瞬间按下了静止键。
汩汩流动的河结成冰川,似乎永无解冻的宁日。
闻山意颤着的眼皮跳得更快了,攥紧了自己掌心的青瓷筷子。
她用力到凸起的手背骨节被姜青黛看在眼里,姜青黛把筷子一搁,沉下声道:“吃饭的时候提这么晦气的事干吗?”
姜妈妈:“这怎么能叫晦气的事呢?立业成家,结婚生子,自古以来的大喜事。”
姜青黛:“我把你挂小红书上去,你看有几个人站你?在饭桌上催婚,真有你的。”
姜妈妈小声嘟囔道:“这不是你俩都在,家里热闹,我突然想到多两个姑爷,逢年过节的更热闹。一时没有过脑子。”
姜青黛看闻山意的脸色更差了,怒从心起,口不择言道:“你平时催我就算了,催到岁岁头上,你看她还有胃口吃饭吗?你是不过脑子,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这话就重了,闻山意拉住了姜青黛的胳膊,示意她道歉。
姜妈妈:“我辛辛苦苦忙了一上午,你爸大清早去菜市场买的菜,还吃出仇人来了是吧?”
姜青黛:“是我要来的吗?不是你叫我们来的吗?来了又不好好说话,你活该!”
闻山意把站起来的姜青黛强行按了下去坐好,对对面也站着的姜妈妈礼貌歉声道:“阿姨,您坐下吧,青黛不懂事,我一会说说她。”
姜青黛偏头看着她:“我哪里不懂事?我帮你你背刺我?girl hurt girl是吧?”
闻山意:“……”
她知道现在不该笑,好险差点没忍住。
姜青黛委屈道:“你就是偏心她。”
闻山意:“……”
小的比大的还难伺候,眼下是争宠的时候吗?
姜妈妈端坐在那儿,面无表情,眼睑周围却有一圈泛红。
闻山意手指戳了戳姜青黛的腰,示意她道歉。
姜青黛梗着脖子,话在心头滚了一遍,喉咙里却怎么都冲不出来。
她自然也知道伤了妈妈的心,可好像东亚母女之间一句郑重的“对不起”,是比万钧更重的一件事情,她开不了口。
妈妈也做错了,她从小到大没从她那里学到过怎样道歉,又该如何向她直言。
她不会。
最终姜妈妈拿起筷子,说了声:“吃饭吧。”
缓解了这场无声的干戈。
本该其乐融融的一顿饭吃得寂静没有声音,饭后闻山意主动去洗碗,姜青黛从带来的水果里挑了些到厨房,在她身边洗水果。
闻山意扭头看了眼坐在客厅假装看电视,心不在焉的姜妈妈。
她没有再出言劝姜青黛,牙齿还有碰到舌头的时候,哪有女儿不和妈妈吵架的?
姜家是很寻常的三口之家,姜妈妈和姜爸爸开了一间小店,寒来暑往,勤勤恳恳,吃苦耐劳,在灵州这座小城市吃穿不愁,努力给女儿姜青黛衣食无忧的生活。
在重男轻女观念根深蒂固的小城,姐弟组合随处可见,姜青黛作为独生女在同龄人里已是鹤立鸡群。
她们不仅疼爱女儿,还爱屋及乌地怜惜她最好的朋友,努力弥补她缺席的母爱和父爱,善良地也想给她一个家。
但父母有她们的局限,她们也是在自己环境成长起来的一代人,时代塑造人,不能要求她们完全按照子女意愿生活,做一个子女评分一百的机器人。
人都是刀尖朝里,冲最亲近的人轻易地释放情绪,所以家人之间才会争吵。
区别是有的家庭出发点是爱,有的争吵是互相怨恨,长年累月的恨意累积,满坑满谷,迁怒无辜稚童,闻山意从小到大经历的是后者。
她在姜家第一次见到争吵时,吓得躲进房间,刚刚和妈妈吵完架的叛逆期高中生姜青黛生气地摔上房门,见到闻山意抱着膝盖蜷在她房间床头柜和墙壁的夹角里。
她身量清瘦,宽大的校服裹着单薄的躯体,因为个子高,角落里空间十分局促,反倒给她一种安全感。
对上姜青黛困惑不解的视线,闻山意佯装镇定地从墙角出来,走到她身边,生疏地按了按她的肩膀。
十六岁的姜青黛欲言又止,不太确定。
比起自己,好像她更需要安慰。
二十八岁的姜青黛边洗水果边道:“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我和我妈吵架,你害怕得躲在我房间。”
闻山意和她想到同一件事,故意装作没记起来:“什么?”
“不记得我给你描述一下。”
姜青黛大致说了经过,道:“你知道我当时进门,看到你坐在角落里抬起头,脑海里想了一句什么话吗?”
闻山意“嗯?”了一声。
姜青黛未语先笑,朱唇掀起:“我当时心想:妈妈,这个女的太好看了,我要和她做一辈子好朋友!!!”
闻山意:“………………”
她就不该相信姜青黛能憋出什么她爱听的。
不能说这话不好听,只是对她而言……还不够。
姜青黛仍在说:“你以前那模样,小脸儿雪白,嘴唇红红的,唇瓣轻轻地咬着血色,穿着一身清纯的校服,抬头看向我的那一幕,比电影还像电影,馋死我了。”
“真的,可惜当时我没带手机,给你拍下来。”
闻山意:“………………”
“洗完水果了吗?”
“洗完了,先喂你吃第一口。”
闻山意咬了一口送到嘴边的苹果,表皮是青色的,个头比富士小,姜青黛舅舅家果园种的,正宗青苹果,酸甜可口。
“怎么样好不好吃?知道你爱吃青苹果,你从北京回来以后,咱家的青苹果就没断过。”
姜家爸妈热心肠,姜青黛的热情一脉相承,十几年了闻山意偶尔还是招架不住,或者说无以为报所以接受得笨拙。
闻山意:“嗯。”
姜青黛早已习惯她口吻淡淡的表达,嗯就是喜欢,她喂闻山意吃了大半个苹果,最后一口留给了自己。
看女人红唇阖动,她口舌干燥,分泌津液,也馋了。
一口有点少,吃完还是口干,姜青黛干脆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她腰肢抵着料理台的大理石边缘,边慢条斯理地喝水边等闻山意冲完最后一只碗。
厨房的灶台上放着一只不锈钢的保温饭盒,姜妈妈的声音自厨房门口乍然出现,语气仍有些生硬冰冷:“姜青黛去给你爸送一下饭。”
“听到了。”女儿以平静对冷酷。
姜青黛伸手去拿保温便当,闻山意抢在她前面拎起来,说:“我去吧,好久没见叔叔了。”
姜青黛:“车钥匙在鞋柜上。”
闻山意:“进门的时候看到了。”
姜妈妈也没有异议,温柔叮嘱她:“开慢点,路上小心。”
不见外并非把她当成座上宾供着,而是真正把她当成这个家的一份子,闻山意感到自在。
姜妈妈目光移到姜青黛脸上,温和可亲变成了面无表情,母女俩错开视线。
闻山意站在玄关一手车钥匙一手提保温盒,特意多停留了两分钟。
姜妈妈已经坐回了客厅继续看电视,姜青黛从厨房端出洗好的水果,放在妈妈面前。两人肩并肩坐着,姜青黛用肩膀晃过去,碰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姜妈妈拿乔地坐远了十公分,姜青黛又贴过去。
姜妈妈这回不动了。
姜青黛:小小姜女士,拿捏。
姜青黛的手臂绕在她妈背后,圈起手指冲闻山意比了个得意的“OK”,闻山意眉眼一弯,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楼下的公共停车棚里停了一辆白色“阿斯顿马丁”,闻山意放好保温饭盒,插上车钥匙,长腿点地,右拧把手,骑上爱玛迎风出了小区。
沙沙的风响着,满地的槐花。
姜青黛把客厅的窗户打开,看着小电驴上的白色身影七拐八拐慢慢远去,背影都透着轻快,衣衫鼓起,自由得像要飞起来。
姜青黛曾经问过她好几次,为什么要离开北京,回到连二线都只能算勉强的省会海陵。她只说北漂压力太大了,不想再一个人生活在他乡,但她说这话时姜青黛有种莫名的直觉。
她回来一定还有别的理由。
她猜测闻山意是分手了,回家疗情伤。虽然她没有亲口向她求证,因为姜青黛不想听,但她有百分之九十笃定。
总不可能是因为她吧?
姜青黛沿槐树往上,望了望晃眼的春日。天还亮着呢,不到做梦的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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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回来的这一年多,闻山意肉眼可见的放松快乐,疗伤也好,治愈了也罢,现在陪在她身边的人是自己。
——以朋友的身份。
闻大律师骑着小电驴送饭去了,屋子里的母女局刚刚开始。
姜妈妈吃了女儿的苹果嘴软,能放下身段好好沟通了,姜青黛的语气也很温和。
“妈,你下回不要催闻山意的婚,也不要给她介绍相亲对象了。”
“那她爸妈又不管她,她的终身大事谁来操心?我把她当女儿才会和对你一样上心。”
“我替她谢谢你。”姜青黛不指望说服她妈,只道:“人家从大城市回来的,三十岁都算早婚,你不能拿咱这的眼光看她,你催她说不定她也心烦呢,只是不好和你说。”
姜妈妈果然听进去了:“她和你说了?”
姜青黛:“说了,她说她……不太喜欢。”
姜青黛面不改色地诓骗她妈,实际却为闻山意并未对此表达反感而心口泛酸。
姜妈妈:“哎,我好心办坏事了。”
姜青黛:“昨天你是不是给她发相亲对象照片了,让她加人家好友。”
姜妈妈:“你怎么知道?”
不等姜青黛回答,姜妈妈自问自答道:“肯定是她告诉你的,你俩好得跟亲姐妹似的。”
姜青黛嗯了一声。
要不是她给闻山意介绍对象,她昨晚也不会做那种梦。
姜妈妈:“那她加了没有?”
姜青黛:“我还没问,晚点问她。”
姜妈妈沉吟:“这男孩是海外留学回来的,优质男,也在海陵工作。妈就寻思,就算谈不成男朋友,交个朋友也好。小闻不是当律师吗,多个朋友多条人脉,到时候也能提供那个叫什么来着,案源。”
姜青黛无语:“妈,闻山意是干刑诉的,当事人不是杀人就是放火,真提供案源了您的脸上又挂不住。”
姜妈妈闻言倒是哈哈两声,爽快承认道:“妈错了,妈再也不说这话了。不过那男孩真挺不错的,岁岁不要的话,要不你见……”
姜青黛眉心跳动,说:“打住!我不想和你吵架。”
今天饭桌刚吵过,姜妈妈识趣地止住话头,一味地指挥姜青黛给她拿葡萄,调高了电视音量追剧。
姜青黛盘腿坐在闻山意上午坐的沙发位置,忽然说:“妈,我打算去海陵。”
“做什么?”
“工作。”
“那家里这个店呢?”
“你和爸继续开着,我有空也会回来盯一下。”
“好,看好店面了吗?”
“看了一段时间,快定下来了,租金挺合适的。”
姜青黛和妈妈一问一答,对话极其流畅地进行了下去,姜妈妈甚至一心二用,一边追剧一边应她。
姜青黛百思不解地拿过遥控,按了暂停。
“妈,你有没有听我具体在说什么?”
“我听到了,不就是要去海陵吗?”姜妈妈说,“又不是见不到面,高速才一个小时,遥控还我。”
“前两年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时候你要去的是北京,能一样吗?你要想在北京买房子,咱家家当全卖了也供不起首付,一想到你要吃那么多的苦,我和你爸就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姜青黛膝行过去,抱住她妈妈的肩膀,脸蒙进她肩窝里。
姜妈妈顺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说:“自打岁岁回来以后啊,你的心就不在家里了。”
姜青黛眼圈还红着,在她颈窝里笑了一声坐起来。
“哪有?”
“还哪有?”姜妈妈瘪着嘴学她语气,说,“哪都有。”
“哈哈。”
姜妈妈拿回了遥控,暂时没继续看电视,扭头看着姜青黛说:“妈知道你们俩感情好,你从小黏她,现在你们还年轻,将来呢?你能黏她多久?”
姜青黛坚定地说:“一辈子。”
闻山意亲口和她说过:只要她不结婚,她也不会结婚。
姜妈妈无奈摇头。
似乎在对她说: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
姜青黛吐出心中酝酿过千百遍,明知悲哀却更切实际的答案:“到她不要我为止。”
5. 005
闻山意的家乡不在灵州市,她出生在另一座小城。
她的爸妈打官司离婚,在法庭上因为抚养权的事争执不下,彼此口出恶言,谁都不想要女儿。法庭尊重她个人的意愿,闻山意不想拖累妈妈以后的人生,所以主动选择跟了父亲。
高一那年,闻山意的爸爸找了个灵州市的女人结婚,举家搬到了这里,她由此转学,成为一名插班生,遇到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姜青黛。
她十六岁搬来新的城市,二十八岁仍然选择回到这里,因为一个人的存在,在她心目中早就成为她的故乡。
电瓶车行驶在树木葱郁的非机动车道,路边的一草一木都在诉说着熟悉的思念,吹面不寒的春风拂过她的发丝和脸颊,她轻轻地仰起了头颅,和缠绵的风拥抱在一起。
小电驴畅通无阻越过石墩,拐入机动车禁止通行的道路。灵州瓷驰名中外,作为陶瓷名都,市里有几座著名的陶瓷集市,旺季的时候作为旅游景点人来人往。
现在是淡季,又是白天,集市人流寥寥。闻山意远远地望见一间较大的门面,是打通了两间做成的,门口坐着一位戴黑框眼镜、清癯的中年男人,头顶上一块黑字牌匾:九鼎居陶瓷。
以前姜家的店面只有一间,在街对面的另一个位置,和其他小店并无不同。
面前的一切得益于姜青黛。
姜青黛从小爱玩泥巴,同龄人长大了,她依旧在玩泥巴,日复一日,终于有一天把它从爱好变成了可以养活自己的事业。
姜青黛大学学的工艺美术,陶瓷方向,毕业以后哪也没去,就扎根在灵州,经营店面,想着怎么让家里人过得更好。她看到传统瓷的困境,运用自己所学的知识和新的手艺眼光,慢慢地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
毕业两年后,姜青黛把对面更好的位置盘了下来。三年后,又盘下隔壁商铺,一间陈列华光内敛的传统瓷,另一间则是她手绘的更符合现代年轻人审美的新式瓷,创意作品。
她在陶瓷街已小有名气,老客都会美称一句姜老板。
口口相传,新客也源源不绝,回头率极高。
姜爸爸正在低头打包快递,对面捧着碗扒饭的店主看着走近的年轻身影,笑着吆喝了一声:“老江,你屋里女子来了。”
闻山意:“江叔叔。”
江师傅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见是闻山意,露出和姜妈妈如出一辙的亲切笑容,爽朗地说:“我和你阿姨早上打赌,她说中午肯定是你来给我送饭,又叫你阿姨赢了。”
闻山意:“叔叔猜的什么?”
江师傅哈哈笑了,道:“我猜你和黛黛一块来。”
闻山意弯唇一笑。
“她本来是要来的。”
闻山意没说姜青黛和妈妈吵架的事,姜青黛不来也是平常,她们一家都在灵州市,虽说姜青黛搬出家住,但见面的机会多的是。
果然姜爸爸也没问,接过她手里的保温饭盒吃饭,闻山意坐下来继续他手头没做完的打包工作,贴快递。
他话少,闻山意恰好话也不多,亲生父女尚且很难坐下拉家常,更别提闻山意这个半途加入这个家的。
闻山意处理完活,进了姜青黛那间瓷器展室。
以手绘茶具、杯盏居多,摸上去釉色光滑,冰凉温润,几乎都是釉下彩,清新雅致。另有些不实用但小姑娘很喜欢的瓷器摆件,多用釉上彩,粉彩盎然,流光山色。
瓷器冰箱贴最近就很受欢迎,不是统一批发的工厂货,都是姜青黛亲手捏亲手画的,窑里烧出来,独一无二。
看似小,实则制坯施釉更费心神,姜青黛做这些并非只为了挣钱,更多是对制瓷的兴趣使然。
闻山意拍了一张天青釉双耳瓷瓶的冰箱贴发给姜青黛,釉色均匀柔润,上上品。
【想要这个】
姜青黛:【真会挑,上一窑完美的成品里只有这一件青釉】
姜青黛立刻又问:【你在店里???】
闻山意:【我不是来送饭的吗?你失忆了?】
姜青黛“正在输入”了一分钟,说:【没事,我在给我妈剥橘子,你随便拿】
姜青黛放下手机,陪姜女士看电视,心不在焉地频频望向息屏的手机。
看到也……应该没关系吧?
她们俩感情这么好,朋友之间不算太暧昧……吧?
应该?
闻山意的视线自面前的冰箱贴墙板移开,避无可避也是无法控制地将目光定格在悬在上方工作室的名称。
——晓山青手绘陶艺工作室。
十个字,她和姜青黛占两个字,手绘陶艺balabala的字更多更长。
也许就是姜青黛取名的时候顺口,没有多想,与她无关。
也许她想了,以她们俩的交情,怎么取闺蜜名都没关系,所以大大方方地用了。
姜青黛心怀坦荡,她在这胡思乱想。
她不应该自作多情。
可雀跃像是阳光落在眉梢上,一点一点地将她眼眸深处晦暗的光亮点燃,熠熠生光。
闻山意回头望了望门外背对自己的身影,举起手机对着工作室名偷偷拍了张照。
走时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步履轻盈如飞。
*
下午姜妈妈睡过午觉,去了店里。
家里只剩下姜青黛和回来的闻山意,妈妈出门后,姜青黛更像出笼的鸟,无拘无束地将自己整个人挂在闻山意身上。
电视机的声音播着,姜青黛背对电视机,面对闻山意分.开腿跪坐在女人的大腿上。
闻山意:“……”
她今天穿裤子没穿长裙果然是正确的。
姜青黛:“好困。”
闻山意无动于衷:“好困你去房间睡觉。”
姜青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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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嘛。”
她身体向前倒下来,软若无骨地投进闻山意怀里,一边脸颊枕在女人的肩胛。
姜青黛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身量恰好也符合艺术生的刻板印象,个子修长,但骨架小,平日高挑的一个人,一旦团进怀里,便像塞进了一团软软的小动物。
女孩子身上哪里都是香香的。
她特别香。
闻山意任由她双脚圈住自己的腰,两只手搂住她的脖子,身体紧紧相贴。闻山意下巴微微后仰,恨不能和背后沙发的凹陷融为一体。
姜青黛在她怀里眯了一会儿,脸越贴越近,呼吸都在女人的颈窝里,均匀温热。
闻山意两只手扣着身下的沙发,偏头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她要怎么相信姜青黛会对她有一样的心思?
耳颈的温度远离,姜青黛恢复和她面对面的姿势,低头瞄上了她的手,骨节如玉竹修长。
姜青黛把手覆在女人的手背之上,牵起来,轻巧地按进沙发里,十指相扣地压在她脑袋两侧。
她的眼里全是好奇,没有暧昧。
闻山意:“……”
她早知道会有这一刻,姜青黛高中时和她坐过一段时间同桌。众所周知,同桌就是用来玩的,尤其当她们是一对同性好朋友。
闻山意的手生得漂亮,骨节纤长,堪比美玉。除了写字答题以外,一双手很少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时候。
姜青黛在课桌的掩饰下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校服裤子的大腿上,上课玩下课玩,课间还要拉着她一起去上厕所,形影不离。
闻山意手凉,到冬天格外明显,姜青黛去她家等她一起上学,路上闻山意把手塞进她羽绒服的口袋里。
三只口袋里揣了四只手,瞧不见的黑暗里两只手亲昵地十指相扣。
只是那时闻山意还不懂。
不懂一次一次牵紧时,自己心跳的温度。
现在她早已不是十七岁那个懵懂的女生,姜青黛仍然停留在十七岁,最真挚无私的友情。
她能给她的也只有这些了。
所以闻山意按捺住自己再一次井喷的剧烈心动,平静地回视姜青黛偏头探究打量的视线。
几秒后,闻山意败下阵来。
算了,她又何必为难自己。
藏不住就换个方式藏,无法故作坦荡就选择逃避。
她已经逃了这么多年,最擅长的就是躲起来,隐藏爱意。
于是她认输地垂下了眼帘,睫羽低垂轻颤。
放任自己的情绪和妄念在遮掩的目光底下肆意流淌。
抵抗的力道忽然变得顺从。
姜青黛扣着她纤细的两节手腕,低头瞧着她长睫微垂,乖觉忍受的模样,连耳后的皮肤都微微泛红。
她无端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这样的闻山意很适合被吻,再弄得凌乱一点。
6. 006
姜青黛目光移到女人的鼻尖,微微泛粉。
在落到唇瓣之前,紧接着涌起第二个念头。
——她的前男友是不是这样吻过她?
姜青黛并非漫无目的地大吃飞醋,而是将她惹人怜爱的神情尽收眼底时,不由自主地幻想她恋爱时是什么模样。
大约就是如今这样,收起所有的锋芒,柔弱可欺的样子。
世上的人都有很多面,多可惜,她永远见不到沉溺在爱情里,闻山意的那一面。
她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可那个人不会是她。
她和她再亲近,再无间,也只能做她的朋友,不能成为她的……
姜青黛松开了扣住她五指的手。
指间的力道骤然消失,闻山意第一时间收回了自己的手,拇指擦过食指被摩挲过的指节。
收在背后微微握紧。
身前的体温却并未远离,姜青黛又欺了过来,偎进她怀里,整个人颓唐下来。
姜青黛一丝力气也不使,唯一支撑她的就是和闻山意肩膀相连的下巴。
慢慢往下滑,到细腻锁骨。
闻山意担心她会滑到自己胸口埋进去,更难以忍耐,于是伸出双手兜住女人的腰,阻止她的去势。
过了会儿,闻山意后仰偏头,温和地问:“玩累了吗?”
姜青黛:“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闻山意:“…………”
闻山意:“不是。”
姜青黛顿了一刻,又问:“那你会不会有一天不爱我?”
闻山意:“……”
姜青黛:“你怎么不说话?”
闻山意无奈回答:“不会。”
姜青黛得寸进尺:“那你说爱我。”
闻山意把她从自己腿上抱下来,淡声说:“你挡住我看电视了。”
她连借口都找得毫无诚意,姜青黛却没有再死缠烂打,而是乖乖坐在她旁边,也不说困要回房睡觉了。
上一次闻山意亲口对她说爱她还是念大学时。
那时候闻山意刚去了北京读法律,姜青黛则在灵州本地读大学。两个小姑娘在家里如胶似漆,甫一分开彼此都不习惯,除了每天在Q.Q上聊天,有空还要煲电话粥。
闻山意晚上要上自习,周末白天有家教兼职,打电话时间固定在每周末晚。
姜青黛盼星星盼月亮,过了周末就想下一个周末。
当天她必定早早地在食堂吃完晚饭,推掉一切安排,坐在寝室床上等电话。
手机铃声一响,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床冲出宿舍,室友们面面相觑,门口连一道残影都没留下。
姜青黛躲到楼道安静的地方打电话。
宿舍楼一共六层,前三层太低太吵,后三层是绝佳处,但偶尔会被煲电话粥的小情侣霸占,姜青黛有时要爬到顶楼才会有空位。
十八岁的姜青黛还和闻山意吐槽:“大学谈恋爱的人比高中多多了,到处都是美女和野兽。”
闻山意说:“你也想谈恋爱了吗?”
姜青黛:“我才不谈!”
闻山意很轻地笑了一声。
姜青黛又说:“我们班一个帅哥都没有。”美女倒是有不少,虽然都没闻山意长得好看。
闻山意:“……嗯。”
姜青黛:“你们班有吗?学法律的应该是女生多一点吧。”
闻山意:“没有。”
姜青黛:“你知道吗?以前觉得高中男生幼稚傻×,至少有几个能看的,上了大学反而丑男越来越多,连外表看得上眼的都没几……”
闻山意突然:“你晚上吃的什么?”
姜青黛的话题立刻跑偏,说:“吃的火腿刀削面,可好吃啦我跟你说。我今天吃面的时候想起你了。”
“想起我什么?”
“一想到这么好吃的面你不能和我一起吃,我就好难过。”
“……”
“是真的,我还掉眼泪了,差点都落进碗里。”
闻山意不知道怎么回应,一时间也觉得心脏禁锢得厉害。
她有点后悔离姜青黛那么远了。
姜青黛吸了吸鼻子,说:“幸好我很坚强,缓一缓就过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想你。”
闻山意的课表刚走到四分之一,大一上学期只过了一个月,加上军训她们已经两个月没有见面了。
一个高中最长的暑假不过如此。
闻山意的国庆安排了小孩家教,愧疚地说:“寒假吧。”
姜青黛早有预料,仿佛就是为了应她这句话似的,飞扬地脱口而出:“那我去找你啊!”
“……”
接下来便是姜青黛的第一个国庆计划,侃侃而谈,果然是早有预谋。
“……”
闻山意面带笑意听着,偶尔开口将自己的详细日程告诉她,调整行程。
姜青黛把底下两层楼的小情侣都熬走了,仍毫无所觉,直到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闻山意:“困了?”
姜青黛拿下手机瞧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周末熄灯时间比平时晚一个小时。
她说:“还有三分钟熄灯。”
闻山意体贴温柔地回:“困了就去睡吧,明天见晚安。”
姜青黛握着手机,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听那句话,可能大学恋爱的人太多了,她耳濡目染,怀里揣的兔子也上蹿下跳。
姜青黛:“那个……”
她面向墙壁,脚尖抵着墙沿,有一下没一下地踌躇。
闻山意:“嗯?”
姜青黛:“你爱不爱我?”
闻山意缓了一秒,笑着回答她:“爱你。”
是朋友之间的,轻松毫无负担的口吻。
姜青黛感到不满足:“说你爱我。”
闻山意没有沉默更长的时间,立刻说:“我爱你。”
姜青黛开心地回她:“我也爱你。”
在她们没有完全认识到爱的时间里,“爱”是很容易出口的词。嘴唇上下一碰,爱肆意倾泻出来,漫过心脏,无边无际。
于是几乎每次电话的结尾,姜青黛都会甜腻腻地问一遍,你爱不爱我。
闻山意每一次都会给她确定的答案。
有一次姜青黛或许是忘了,或许是故意没问,电话将要挂断,彼此互道过晚安。
回寝室的路上,姜青黛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听见对面的呼吸声蓦地轻了,耳边传来一声低柔认真的:“我爱你,青黛。”
电话断了。
姜青黛忽然腿软得走不动,又像是飘在云上。她靠在了隔壁宿舍的走廊外墙,全身的血液后知后觉地涌到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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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抬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
她们没有想过对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两心相照,连自己的心意都不甚清楚,却同时陷入这份甜蜜盲目的暧昧里几乎无法自拔。
仿佛正午阳光晒在心间,树缝里投下的灿烈,盛夏蝉鸣,那是只有初恋才有的悸动。
距离延续了这份青春的心悸,使得它始终朦胧而意外美好。
是哪一天改变了的呢?
姜青黛确切的记得是大三上学期,闻山意不远千里来学校找自己玩,回去之后没多久,她就再也不回应这个问题。
姜青黛惴惴不安,怀疑她谈了男朋友,悄悄杀到北京“捉奸”。
她别有用心地贴了闻山意三天,没有发现她和任何男同学有过密的交往。姜青黛请她们全宿舍吃饭,饭桌上借机问了闻山意的室友,室友也说她没谈恋爱。
但是闻山意就是再也不对她说“我爱你”了。
没有缘由地斩断了这段无疾而终的暧昧。
一直到今天。
姜青黛呆呆地坐在她身边,脑子里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的放空,心中怅然若失。
闻山意从后面戳了戳她的腰,示意她看亮屏的手机。
[你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姜青黛看着闻山意清雅如花的侧脸,花了两秒才移开,低头打开微信。
闻山意:【爱你】
什么嘛。
文字版的。
姜青黛撇嘴。
闻山意:【^_^】
“我去房间睡会儿。”姜青黛息屏揣好手机,自若地将一只手装进衣兜,长身立在她面前。
闻山意仰头看她笑:“去吧。”
姜青黛沉稳地嗯了一声,低过头了,低得有些沙哑,她又清了下嗓子。
卧室的房门被轻巧带上。
姜青黛回到自己的房间,迫不及待一长条摊开在自己的大床上,双手举着手机,眉梢带笑,把那条文字郑重地点击了收藏。
爱你爱你爱你。
她将脸陷进柔软的枕头,耳朵和脖子粉红。
就算重拾的暧昧只是短暂的幻梦,她也愿意永远沉溺其中,直到美梦不得不醒的那刻。
埋在枕头里的唇边弧度凝滞了一瞬,慢慢被苦涩取代。
*
客厅的闻山意将电视机的音量调到最低。
她靠坐在沙发里,目视正前方,长腿交叠,仿佛毫无触动。
她的身体被她细细地触碰过,衣服发丝上沾染着对方熟悉的幽香,游离在鼻尖没走。
像一个虚无的拥抱。
闻山意长久地坐着,最终轻轻地闭了一下眼睛。
姜青黛出来时闻山意已经蜷在沙发睡着了,就睡在她上午睡过的位置。
女人侧脸看过去睫毛很长,皮肤白得和普通人不在一个维度,姜青黛的眼睛望向她时自带电影滤镜,屋里的光线都经过后期处理,落在她脸颊的一毫一厘都精致得恰到好处。
光洁的额头、优越的眉弓,一笔自眉间划下尾端微翘的鼻尖,微张的红唇。
光和影构建出一幅造物主才敢执笔的画卷。
姜青黛打开相机。
她看着手机里多出来的几张睡颜照片,将其中一张——设置成了锁屏壁纸。
7. 007
上高中的时候,同学们私下都说闻山意长了一张初恋脸。转校生刚来班上那天,姜青黛回乡下老家参加一个太爷爷辈的老人葬礼,恰好她请假不在学校。
同班的好朋友激动得给她连发几条Q.Q:【咱班新来了个同学,长得像XXX!!!】
XXX是一个火遍大江南北的女明星,以清纯初恋的荧幕形象出名,长得又无可挑剔,无数男男女女都在家贴她的海报。
姜青黛房间就有一张女明星十八岁的海报。
姜青黛隔天回到学校,巧了,闻山意又请假了,听说是家里有事。
属于是错峰请假了。
作为班里的宣传委员,姜青黛粉笔头功夫了得,一向是班级出板报的中坚力量。板报半个月一换,姜青黛吃完午饭早来班级一小时,把后面的黑板擦了,重新画板报。
陆续到校的同学们放下书包,三三两两从她身后打闹过去,或者默默趴在课桌上趁着上课前珍贵的时间抓紧补觉。
安静的教室逐渐变得嘈杂喧闹起来。
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姜青黛望着教室后面黑板上画了一半的刻凤纹龙首提梁壶,聚精会神地赶工,彩色粉笔的寿数走到了尽头,姜青黛的指甲不慎刮到了黑板。
鸡皮疙瘩和声音一起刮过皮肤心脏,姜青黛激灵一下,心神因此回过来,低头取新的青色粉笔,顺便回头看了眼班级门口。
一个穿着校服的长发女生走进来。
清瘦高挑,皮肤白净。
这不是从她的脸看出来,因为她的视线不与班级持平,而是微微低垂着脑袋。
姜青黛站在凳子上,居高临下,远远只能看到她墨发后小巧粉嫩的耳朵,雪白里透着自然的浅粉。
耳朵往下的校服领口里,藏着一段修长如玉的雪色颈项。
她很瘦,本就宽大的校服显得愈发不合身,空空荡荡地包裹着单薄的身体。
她一进教室,班级里打闹的人也停顿了几秒,紧接着纷纷移开视线,没人和她打招呼。一向友好的同学们,对新来的插班生态度有些反常。
不久后姜青黛才知道,原来闻山意刚转学过来,就遭到了校园霸凌。罪魁祸首不是她们班的,但同学们趋利避害,自动选择了疏远她。
而闻山意话少沉默,除了埋头学习,从不主动交朋友,连个一起上厕所的都没有。
大家默契地对她敬而远之,无形中孤立了对方。
好在这种被孤立的境遇并未持续太久,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那是闻山意第一次出现在姜青黛的视野,抱着对新同学的好奇和“长得像XXX”的期待,姜青黛的目光追着她,一直到她进入座位。
闻山意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姜青黛刚好在教室后方的黑板出板报。
姜青黛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近,能看到她扎的黑色马尾了,能看到她白皙的额头了,她的鼻尖一点,午后汗珠晶莹。
比常人更薄更淡的唇。
闻山意把书包搁在桌面,手搭在课桌边缘,停下来看了眼在她三步以内的高处的“巨人”。
一泓秋水映入姜青黛的眼帘。
她望进那双江南烟雨说不尽的眼神里,那桥边弯垂的杨柳映得水波荡漾。
姜青黛捏断了一根新粉笔。
粉笔的前半段从她手边跌落,姜青黛捞了下没捞到,刚好掉在闻山意的脚边。
“不好意思。”姜青黛把剩下的半截粉笔塞进粉笔盒,匆匆要下凳。
罩着宽大校服的清瘦女生弯腰,伸出一只骨节比旁人更纤细的手,捡起了鞋边的半支粉笔。
她仰起脸颊,递给姜青黛,没有说话。
教室里午后的光线斜斜地错落在她脸上,女生眉骨鼻梁的光影像是电影特写镜头。
姜青黛:“谢谢。”
闻山意没开口地点了下头,坐到自己的座位里翻开书本。
姜青黛盯着她的后脑勺,还有脖子后面的一颗不起眼的小痣。
闻山意把校服拉链拉上来,挡住了身后窥探的视线。
姜青黛:“……”
离谱,自己怎么会一直盯着新来的女同学瞧?我又不是变态!
她当然不是变态,很多年以后,她想要给自己这段不知所起的感情找一段来路,总会回忆起她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她未必是那一天喜欢上闻山意的,但无疑从那一天起,她就把闻山意悄悄放进了她的眼里、心里。
一放就是十二年。
……
沙发上的闻山意盖上了一条毯子。
姜青黛盘腿坐在客厅另一角的地上,翻看手机里刚拍的照片。
指尖一张一张地滑过去,放大看她脸上的细节,从眼睛到鼻梁,到嘴唇。
在唇瓣处极快地掠过,到了下巴,颈项,悄悄又往回拉到嘴唇,只看一眼立马关闭手机锁屏。
姜青黛深呼吸,平复自己乱七八糟的念头。
姜青黛和闻山意的关系太亲密了,亲近到只要她愿意幻想,时时都有幻想的机会,甚至有行动的可能。
——闻山意现在睡着了,她偷亲她一下,对方未必会察觉。
这是很正常的心理活动。
幻想多了,早晚会实践,这层玻璃就会被捅破。
姜青黛不想破坏她们现在的关系,她只想长长久久地陪伴在闻山意身边。
是友情的也可以。
她绝不贪心。
所以姜青黛对待闻山意的方针就是禁欲。
她本来就生长在小城,整个社会环境偏向传统,即使有网络,接触不到花花世界,对姜青黛的影响有限,她现实连真正的女同性恋都没有见过。
姜青黛醉心陶瓷,除了制瓷就是开店,思绪杂念极少,偶尔心潮起伏也能很快地平静下来。
平时不去想,就不会有冲动。
她就不会在闻山意面前露馅。
姜青黛的呼吸变得分外平静,她起身拉好客厅窗帘的缝隙,在沙发前停留了一会儿,靠着茶几坐下,就近观察女人的睡颜,目光集中在鼻梁往上,嘴唇往下的地方。
闻山意阖动了一下唇瓣。
她的眉头也微微蹙起。
她梦见了高中的事。
闻山意转学到灵州二中是高一上学期。虽然她中考成绩足以升入灵州市最好的高中——灵州一中,但是因为开学已经一个多月,她只能转入二中插班就读。
一中纪律严明,采取“衡中”模式,封闭式教学。二中因为走读生居多,校风自由烂漫,生机勃勃,点歌台经常出现时兴的流行歌曲,而不是条条框框的励志歌、感恩曲。
闻山意第一天进班,在班主任的带领下,站在讲台上三言两语简单介绍了自己。
“闻山意,谢谢大家。”
她鞠躬挺身,黑板上的粉笔字和她的人一样干净整洁。
班主任老曹说:“期中考试后要调整全班座位,闻同学,你先坐在后面那个空位吧。”
闻山意的目光落在教室里仅剩的两个空座位,朝靠窗的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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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走去。
曹老师见她准备放下书包,赶忙说:“那是姜青黛同学的座位,她请假了。”
闻山意:“好的老师。”
继续往后走。
她听到的新学校第一个同学的名字就是姜青黛,那时她没有放在心上。
闻山意在的两天姜青黛不在,姜青黛回来闻山意又请假了。将近一周后,闻山意才见到她第一个认识却最后一个见到的同班同学。
姜青黛。
听起来像一个画画很好的女生。
古代作画的珍贵颜料多采用矿石,青色出于蓝铜矿,深者如青黛,以画山为最佳。
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闻山意在中午走进教室,一眼便瞧见教室最后站在凳子上出板报的女生,全班最高海拔。
半截粉笔掉在了闻山意的脚边,她顺手捡了起来。
姜青黛接过,紧张地说:“谢谢。”
闻山意点了下头,坐回自己的座位里。
上课铃响了,第四排的空座也补齐了,一道黑蓝校服的长发马尾背影面对着她。
闻山意回头瞧了眼黑板报上完工的画,刻凤纹龙,在壶面栩栩如生,竟然真的是个很会画画的女生。
一期板报要出两三天,姜青黛一般利用下午放学后、晚自习之前的时间。
闻山意和她熟了以后,经常陪她在安静的教室出板报,她做作业,偶尔踩在另一张凳子上,用粉笔替她的画配文字。
有时姜青黛在预留的空间画,她钻进对方的身子底下,站在地上写字。
“你也不怕有粉笔灰。”姜青黛用手臂替她挡了一下。
闻山意听见她说话,便仰起脸看她,刚好粉笔灰落进眼睛里,她嗯唔了一声退后,手扶在课桌边缘,另一只手捂住眼睛。
姜青黛从凳子上跳下来,托起她的脸说:“别揉,让我看看。”
闻山意只能眯着眼瞧她,红红的眼角沁出了泪。
“让你不要在下面吧。”
姜青黛一边数落她,一边动作轻柔地给她吹眼睛。
和当年现实不一样的是,梦里的姜青黛柔柔地对着她吹了许久,出去吃饭的同学们迟迟没有回来。
闻山意终于能睁开眼睛了,眼尾的泪水被姜青黛用指背擦去。
她温柔地看着她,看得闻山意有些不好意思,想垂下眼又忍不住期盼。
“岁岁。”
闻山意的下巴被一只手抬起来,拇指摩挲过她淡色的薄唇,抚弄出旖旎的血色。
蔓延开的粉晕一直延续到女生的耳根雪颈。
“我想要……”
这句呢喃的话进入闻山意耳朵时,姜青黛的唇已经贴在了她的唇前。
闻山意攥住她胳膊的手紧了紧。
仿佛一个信号,女生偏了偏头,高挺的鼻梁抵着脸颊,朝她轻柔地吻了下来。
一股很甜的滋味在交融的舌头间化开。
闻山意轻轻嗯了一声。
姜青黛拉下了她的两只手,圈在自己的腰上,唇舌含得更深了。
女生的眼角被吻得又泛红。
喉咙主动地不断吞咽,喘息急促。
闻山意的意识在梦境里挣扎,她知道此处并非现实,她睡着之前应该是在姜家的沙发上,她不能……至少不能在姜青黛身边放纵自己。
快醒过来!
现实的姜青黛一脸迷茫地看着她越蹙越紧的眉头。
梦里的姜青黛已经将闻山意抱上了课桌,桌椅在地面带出急切的声响!
8. 008
天花板的视野在睁开的视网膜前急速旋转。
闻山意抓紧了身下的沙发布料,指骨泛出用力的白皙,惊喘一声,终于从梦境里脱离出来。
她的身体如置狂浪,呼吸急促,骤然清醒的神智没能跟上泥淖里的肢体,只能任由头脑平复长久地眩晕。
姜青黛的脸出现在她的上方,仿佛和她一起从梦里出来了。
闻山意沙哑地脱口而出:“不要……”
姜青黛目光清柔:“不要什么?”
闻山意火热的心绪一顿,道:“你离太近了,我有些喘不上气。”
姜青黛闻言坐远了些,留足她呼吸的空间,问:“做噩梦了吗?你一直在皱眉头。”
她的手自然地落在女人紧绷的手背,翻过来摸到她掌心的汗水,说:“都湿了。”
“……”
闻山意道:“嗯。”
姜青黛知道她最近刚接手一个棘手的案子,不是法院就是看守所来回跑,忙得两周没和她见面,抿了抿唇,道:“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闻山意只好:“对。”
姜青黛反复摸着她的手腕和骨节,调侃说:“要不你跟了我吧,我捡垃圾养你啊。”
闻山意看着她的眼睛,说:“好。”
她回答得太认真了,姜青黛反而做贼心虚地偏开视线。
闻山意眼神一黯,垂下了长睫。
“咳。”
姜青黛平息好自己的心跳,转过来见闻山意已经再度阖上了眼帘,想好的话也咽了回去。
闻山意心口起伏明显,只是在闭目养神。
姜青黛盯了一会儿,觉得一直看对方胸不太礼貌,往上看吧,刚刚闻山意做噩梦把嘴唇咬得红红的,水光潋滟的,引人犯罪。
还是往下看吧。
姜青黛的目光落到了自己扣着的那只如玉的手掌中。
出完汗的手心冰凉,和她在冬天的体温很像。姜青黛喜欢在冬天牵她的手,因为闻山意怕冷,每次都会塞进她口袋里取暖,细长的手指随之探入她的指缝,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十指相扣。
那个时候她会离得她特别近,脑袋轻轻一偏就能枕在姜青黛的肩膀上。
有一次上学出门早了,到学校还有半小时上课,两人没去教室,而是就这么默契地手牵着手,沿着学校的人工湖走了一圈又一圈,脸都被冷风吹红了。
闻山意身体比较差,这么着深冬吹了几次寒风,她就中了招,感冒发烧,带病上学。
姜青黛再也不准她冬天去湖边了。
掌心的玉手柔若无骨,姜青黛小力地握住女人白嫩指尖捏了捏,问:“你现在的身体怎么样?还容易发烧吗?”
闻山意躺在那里,睁开一线眼帘,说:“你猜。”
“你信不信我找人弄你?”
“那你弄我吧。”
闻山意彻底躺平,摆出逆来顺受的架势。
姜青黛哈一声,膝盖抵上沙发边缘,长腿一迈,就要翻身骑到她腰上。
闻山意青筋愉快跳动:“停!”
姜青黛收回腿,嘻嘻笑:“早交代不就完了。”
“……”
闻山意缓了缓,坐起来拢了一把脑后的浓密长发,曲腿离姜青黛一个人的距离,戒备得不动声色,懒洋洋地回:“你不是知道吗?我刚练出马甲线,里里外外被你摸过多少遍了。”
姜青黛露齿一笑,道:“不给我摸你还想给谁摸?”
闻山意说:“鹭鹭,她上周刚摸过。”
当初姜青黛的姐妹团是三个人,俗称“铁三角”,姜青黛、闻山意和沙白鹭。闻山意是中途加入的那个,换言之,沙白鹭才是嫡长闺。
沙白鹭和姜青黛的友情从初中开始,高中一个班,大学和工作都在同一个省,平时没少厮混在一起。
听到能有此殊荣的第三个人是沙白鹭,姜青黛勉强咽下了嫉妒心。
闻山意连忙按住自己的上衣下摆,还是没能杜绝姜青黛伸过来的魔爪,侧腰和平坦小腹里外里又被蹂.躏了一遍,占尽便宜。
闻山意布料下柔软的腰肢绷紧颤抖。
女人屏息咬唇,淡粉唇瓣陷进浅浅齿印,忍不住的时候脸扭到一边呼吸。
姜青黛确保最新覆盖上去的气息属于自己,方想起来狐疑地问:“你上周不是忙得不可开交,我约你你都说没空,怎么有空和她吃饭?”
闻山意往后坐,腰还是软的,把抱枕拉到身前挡着,才回答:“刚好下班遇到了,你知道,我住在她的管区。”
沙白鹭是闻山意住的那片社区街道的民警。
当初闻山意回海陵市,找好工作后急需租房。三人摊开地图,从姜青黛的家到闻山意的律所拉了一条直线,在直线方圆十公里,刚好有沙白鹭任职的派出所。
闻山意一个人在省会独居,能够有好姐妹就近照应当然是最好的,姜青黛也能放心。
然而两人近水楼台,常常背着自己约会就算了,一起吃了饭都不告诉她。
姜青黛酸溜溜:“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小秘密了?”
闻山意:“没有,真就只一起吃了饭。”
姜青黛:“我和你才是最好的。”
闻山意直接:“我俩天下第一好。”
“嗯。”
很容易就哄好了姜青黛,闻山意起身说她要去洗手。
姜青黛低头悄悄给沙白鹭发微信:【上周你和闻山意一起吃饭了?怎么没人告诉我】
沙白鹭:【值班太忙忘记噜,就吃了二十分钟的饭,大醋坛子你好】
沙白鹭:【你俩每周约会也没人告诉我呀﹁ ﹁ 】
姜青黛:【我不是在群里说了吗?你没空出来哇】
沙白鹭:【本人没有当电灯泡的爱好,还是为人民发光发热吧】
姜青黛:【沙警官好觉悟[敬礼.gif]】
沙白鹭:【[敬礼.gif]】
沙白鹭停好自己的执勤车,站在车边回完姜青黛的消息,想起上周她和闻山意吃完饭分开时,对方特意叮嘱她不要告诉姜青黛。
沙警官当场笑道:“怕她吃醋啊?”
闻山意的神色却不如她轻松,眉眼间隐有惆怅。
沙白鹭:“……没事,我不说就是了。”
闻山意:“谢谢。”
“和谁生分了也不该和我生分啊。”沙白鹭冲她眨了眨眼皮,“毕竟我们俩之间又没有什么。”
“……”
沙白鹭作为三人组里先来的那个,起初对加入的闻山意不是没有微词。但是她又发自内心地欣赏比她优秀的同性,要不是因为姜青黛,沙白鹭都没机会和闻山意做好朋友。微妙的互相吃醋三角关系,在沙白鹭有天发现她们俩好像在谈恋爱以后,火速推翻重建。
她现在比较担忧的是,要是她俩分开了,她的抚养权归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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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归姜青黛,二四六归闻山意,周日以为了孩子的名义让破碎家庭重组?
这种事情不要啊。
孩子只想要一个完整的家。
*
盥洗室传出水龙头的汩汩声。
冰凉的水流缓缓包裹住细白的指节,闻山意盯着流水心不在焉地出神。
她是故意避开姜青黛不和她见面的,或者说,主动降低见面的频率。刚回来的那段时间,两人经历了漫长的异地,有空就会见面。
姜青黛更是从周一到周日,恨不得每天都开车跨市去找她,就差住她租的房子里了。
姜青黛个直女没轻没重,经常不自觉地撩拨她,撩她就和呼吸一样简单。
苦了心怀不轨的闻山意。
甜蜜又折磨。
她耽溺于同热恋无差的暧昧,又深知这种恋爱只是单方面的。日日为姜青黛牵动情思,夜夜回想起白天亲密的肢体接触,孤枕难眠。
……害她买了不少小玩意儿助眠。
她身体本就不好,如此下去从心到身都要被姜青黛掏空了。
最重要的是,已经影响到了她的工作状态。
闻山意于是以工作忙为借口,人为控制和姜青黛见面的次数,每当自己被撩动的心潮差不多平静下来,她就可以准备下一次见面了。
周而复始,逃不开姜青黛这只在她心湖制造风暴的蝴蝶,她也不想逃开。
曾经她无数次以为可以,最终还是选择主动落入她的温柔陷阱。
她轻轻煽动一下翅膀,闻山意世界所有的风都会无条件地偏向她。
……
闻山意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掬起一捧冰凉的水低下头,弯腰将脸贴进了手心。
沁凉的水珠浇灭了脸颊的温度,却浇不灭心头的火焰。
这次见面过后,她又需要一段时间冷静自己了。
也……需要把中午做到一半的梦做完。
闻山意双手撑在洗手台的边缘,看着透明水珠缓慢地流进脖子里,丝绸衬衣的V领两边都被打湿,颈边掉落的一缕墨发黏在皮肤上。
闻山意从里面走了出来,姜青黛握着手机,已经聊完天,专注地在等她。
有无数个时刻,姜青黛都会静静地停在那里等她。
高中时等她一起上下学;念大学时送她去火车站,目送她上车一直到列车尾开走;她每次回灵州姜青黛都站在出站口,她去北京也是。
姜青黛的身影从十八岁站到二十八岁,风雨无阻地送她,看着她在前程里越走越远,离她越来越远。
闻山意是不回头的那个人。
有时候闻山意会想,她会不会其实有一刻也在等自己回头,希望她的脚步声在身前响起。
轰隆隆的高铁在既定的轨道奔驰,列车窗户玻璃隔开了两颗本该紧紧相依的心。闻山意坐在窗边,一次次地攥紧手里的挎包肩带,回忆遥远的模糊的那道身影,泪眼朦胧。
姜青黛久久地伫立在进站口,看着电子显示屏上列车驶离,下一班列车进站。
良久,才垂下眼,眨掉睫毛上的湿意。
等待下一次重逢,抑或是,这会是最后一次重逢。
闻山意的脚步声在面前响起,姜青黛将视线从地面抬起来,见到她的第一时间扬起灿烂的笑容。
姜青黛:“我等你好久了哦。”
闻山意快步上前,伸手将她紧紧地抱入怀中。
9. 009
姜青黛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抱得一怔,以至于差点没能控制住胸腔里的心跳自作主张。
但是人在突然的情况下就是会心跳加速啊,所以姜青黛没有抑制流动的情愫,任由血液乖张地奔涌,在心上人的怀抱里身体微微发热。
——反正闻山意看不到她的脸。
姜青黛调整了一下角度,让自己的脸颊缓缓埋进对方的脖子里,不动了。
她的鼻翼轻轻翕动,不动声色地捕捉女人颈间的香气。
嗯?为什么闻山意的心跳得也这么快?
闻山意摸着她后背柔顺的长发,下巴垫在她的肩膀。
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无论爱情还是友情,这段感情之所以这么多年没有走散,是因为姜青黛一直在原地等她。
有多少次她们的友情岌岌可危,从好朋友变成普通朋友只有一线之隔。
距离是一个太难打败的怪物,三年同窗,一朝分离,飞向天南海北。两人面对的生活环境和经历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彼此身边都有了新的朋友,打开聊天框翻到两三个月前的消息,编辑了对话又删除。
九年异地,渐行渐远渐无书,才是众多感情的归宿。哪怕每年生日仍然记得准点互送祝福,淡了就是淡了。留下的只有对年少情谊不舍的执念。
每当这时,姜青黛就会向她走一步。
毕业以后,姜青黛每年都会飞去北京见她,哪怕闻山意忙到只能陪她吃两顿饭,她自己一个人在北京的大街小巷溜达,用现在的话叫city walk,也自得其乐,毫无怨言。
去接她下班,晚上一起手牵手逛超市,分开的时候姜青黛去住酒店,闻山意回她的五环合租房。
她出现短短的两天,足以填补闻山意心里巨大的空缺。
【上飞机了】
从姜青黛坐在返程的航班上给她发消息起,闻山意就开始期待下一次的相见。
【起落平安】
姜青黛:【哎呀,忘了给你带咱妈亲手做的红薯干,下次吧】
闻山意:【好,下次,或者我今年过年去你家吃?】
姜青黛:【我把聊天记录转发给咱妈了,你今年过年还不回家的话就丸辣!】
闻山意失笑:【说话算数】
姜青黛走后,闻山意打开二人的微信聊天记录,比过去几个月都丰富,她上滑翻到许多游客照。
都是姜青黛这两天在北京玩的时候拍的,故宫博物院,南锣鼓巷,簋街,什刹海,红砖美术馆……还有一些不是景点的地方,让路人帮她拍了照,再一张张发给闻山意。
美食、猫猫狗狗,有趣的墙壁涂鸦。
她有一双发现美的艺术的眼睛。
闻山意在北京那么多年,忙忙碌碌疲于奔命,看到的都不如她看到的多。
闻山意把所有的照片都妥善保存下来,在繁忙工作的喘息之际,一张照片一张照片地走过去。驻足在她停留过的街道,吃她吃过的小吃,坐在咖啡厅拍她拍过的小猫。
姜青黛在法海寺的壁画前划手臂比了半颗心,闻山意把另外半颗心补全了,发给她。
姜青黛:【闻律师今天也有在好好生活呀,朕心甚慰】
闻山意:【路过院墙看到一只丧彪哈哈[照片]】
姜青黛:【瞎说,明明是只威风的咪咪】
姜青黛:【店里对门养了只狸花,经常来咱店里蹭饭,已经是编外人员了[照片][照片][照片]】
闻山意:【好可爱啊555】
闻山意的工作很忙,尤其是刚独立执业的那两年,压力大到难以想象,她一没人脉二缺乏经验,在北京城一穷二白,失去实习收入的同时,每个月睁眼倒欠律所三千五。
为了案源,没有背景的新人律师什么方法都得去试。早出晚归,摸爬滚打,出入在各种社交场和应酬场合,努力把自己当成销售一样推销出去,名片印了一打又一打。
这些事都是她不能和姜青黛说的,姜青黛不会懂得她面对的精神压力,她也不希望对方知道。
人在极度的压力之下完全放松不了,她没有办法再和姜青黛若无其事地聊天,听她分享那些平凡的日常——对她而言是那么遥不可及。
她快要吃不上饭了,她要先解决生存的问题,再来考虑生活。
坦而言之,姜青黛想的没有错,她旺盛的分享欲确实给闻山意带来了不小的负担。
当她熬夜在浩如烟海的资料里寻找判例,加班加点研究案卷,法律文件,喝着冷掉的咖啡,电脑里的开庭资料敲了一页又一页,姜青黛在给她发今天新开了一家超市,晚上和妈妈一起散步去买了零食,问她想吃什么吗。
闻山意不会不回她,因为她从没有让姜青黛在她这里落空。
但她当下确实没有空也没有精力分心,只能等到处理好手边的事,下次再打开微信一句句回复,有时连轴转忙到焦头烂额,过两三天才会想起来。
久而久之,姜青黛的聊天框跳出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她在对自己失去分享欲,往后就是感情慢慢变淡,普通朋友,到陌生人,闻山意明知结局亦无力去挽回。
她的生活早被工作填满了,没有自己的闲暇,她顾不上更多。
在一次长达两个多月没有联系以后,姜青黛突然给她发消息:【你最近在不在北京啊?5号到8号有空吗?】
闻山意有时候会飞去外地开庭。
闻山意很快回复:【在北京,怎么了?】
姜青黛:【我想去北京找你,可以吗?】
闻山意犹豫:【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可能没空陪你玩】
姜青黛:【不用你陪我,我就是自己想去北京玩,而且最近国博有个埃及展】
闻山意在北京上大学的四年间,姜青黛已经趁着假期过来把首都有名的景点逛遍了,她对古埃及文化也从来没有感兴趣过,编个陶瓷展的借口闻山意说不定更相信一点,然而当时没有陶瓷展。
闻山意:【要不算了吧?我真的没有空,不想你那么累过来】
姜青黛:【在不在北京?】
闻山意:【在】
姜青黛:【好,我来了】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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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间闻山意对姜青黛有过很多个心动的瞬间,点点滴滴,甚至大多都记不清了。唯有那一次,是她至今都能完美地回忆起当时的心情。
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急促地撞击着她的胸膛。
她沉重地呼吸着,双目紧紧锁定手机屏幕,连手都出了汗。
这一个时刻,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继续拒绝。
姜青黛该不会是骗她的吧?今天是愚人节吗?
几分钟后,姜青黛给她发来航班号。
在那一秒,闻山意听清了自己内心真正的声音,她也想见她。非常想,特别想见她。
闻山意立刻说:【我去接你】
姜青黛:【我可以自己去酒店的】
闻山意:【我一定要去接你】
第二天中午,闻山意在机场接到了一年多未见的姜青黛。姜青黛单手推着一个二十寸的黑色登机箱,穿一身浅色运动服,脚踩板鞋,长发拢在脑后,眉眼褪去了曾经的学生气,依然年轻貌美,只是有些清瘦。
闻山意在北京摸爬滚打,姜青黛在灵州为了开店呕心沥血,谁也没有过得轻松。
也谁都没有告诉对方。
姜青黛从出口走出来,闻山意朝她用力挥了挥手,唇瓣开合,却艰涩地没有发出声音。
姜青黛推着行李箱走到她面前,松开拉杆朝她张开双臂,说:“老同学,不打算给我一个拥抱吗?”
闻山意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她,止不住热泪盈眶。
她连下巴都深深地嵌在姜青黛肩窝里,出口的话微微哽咽又带着埋怨。
“你怎么说话变得好像一个大人。”
姜青黛哈哈两声,说:“最近老是跟年纪大的人打交道,一时没改过来。”
“我不喜欢。”听起来好生疏。
“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捏。”
闻山意的脸又往对方颈窝深处埋了埋,搂住了姜青黛的肩膀,抱得她动弹不得。
姜青黛用脚抵住行李箱,防止它滚动。
去酒店的出租车上,闻山意两只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因为刚刚在姜青黛脖子里掉了两滴眼泪有些局促和尴尬。
也有一部分不知道怎么面对对方的无所适从。
左肩忽然微微一沉,姜青黛的脑袋偏过来枕在了她的肩膀,她握拳抵在膝盖的手也被掰开,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和姜青黛的纠缠在一起,十指相扣。
闻山意心里紧绷的那口气忽然松了。
幸好,一切都没有变。
她另一只手伸过来,缓缓覆上二人交握的手,在姜青黛柔软光滑的手背抚了抚。
姜青黛从她肩头仰脸看她,目光定定地望了许久,不动声色凑近她的颈项,鼻尖轻缓蹭了蹭,闻着她身上久违安心的香气闭上了眼睛。
“我好想你,闻山意。”
她起大早赶飞机奔波,在她怀里很快睡着了,年轻女人的一只手换作搂着她的腰。
姜青黛脑袋低垂,脖颈里安分地贴着。
闻山意感觉自己在发着抖,抵在她发顶的下巴低下来,嘴唇碰了碰她的头发。
10. 010
闻山意送她到酒店,来不及陪她上楼,便匆匆赶往下午的看守所会见当事人。
姜青黛目送她下来的那辆出租车远去,转身进了酒店大堂。
姜青黛是临时决定来北京的,昨晚她还在江边吃烧烤,对着消息框里两个月前的微信文字惆怅,回到家她就连夜买了飞机票。
有一点冲动,但不后悔。
尤其在见到闻山意以后。
她消瘦了许多,脸上有妆容都掩饰不了的憔悴和疲态。
姜青黛眼眶微微发热。
好不容易高中三年在自己家养胖了一些,上了大学维持了两年,从大三寒假实习开始就越来越瘦,现在都瘦到她第一次见她时候的样子了。
在机场接过她行李箱拉杆时,她都看到对方手腕凸起的骨头了,苍白失血,一看就是没好好吃过饭的。
她今天连中午饭都没吃呢。
姜青黛打开微信聊天,敲了几个字又放弃,要是有时间,闻山意会故意不吃饭吗?
怪自己没有上飞机前买点吃的带给她,明知道她那么忙抽空来接机,还不提前准备。
早上出门前妈妈让她带几个青苹果路上吃,她跑得飞快,连声说用不着,现在知道后悔了,有时候还是得听老姜的。
姜青黛自个儿趴在酒店的大床上,手机屏幕倒扣着,不想打扰闻山意。
闻山意的消息却进来了。
【入住手续办完了吗?】
姜青黛连忙拿起手机回:【我已经住进酒店房间了[照片]】
闻山意:【那就好,晚上我带你去吃饭,大概六七点钟】
姜青黛:【好捏】
闻山意“正在输入”了三十多秒,对话框里弹出一句:【对不起啊】
姜青黛心口发酸,文字不露声色:【咱俩谁跟谁啊,说这个】
闻山意又输入半天,回:【嗯】
闻山意:【我整理一下文件,晚些时候聊】
一个小时后,闻山意回她下午最后一条消息:【我到看守所门口了,现在进去会见】
……
再见到闻山意是晚上七点半。
北京的交通实在难搞,晚高峰尤其噩梦,如果闻山意要去酒店接了姜青黛再去吃饭的话,她们的见面要推迟一个小时。所以她订了餐厅,把地址发给姜青黛,两个人分头出发,终于提前会合。
闻山意因为今天去会见当事人,穿的是她最正式的一身行头,纯色西装的面料在灯光下泛出低调的光。
她盘起了一头长发,颈部线条完全露出来,额前落下几缕青丝,被她松松地别到耳后。
年轻的脸虽然有些憔悴,但嘴唇施的一层口红又让她容色焕发。
白肤红唇,像极了姜青黛和她在十几岁的时候看的电视剧里的精英。
当时只觉得遥不可及,现在就在自己面前,还是她的好朋友。
姜青黛坐在她对面,看了一眼又一眼,险些垂涎三尺。
闻山意递过来菜单:“想吃点什么?青黛?姜青黛?”
姜青黛的视线落在菜单上不足三秒,不受控制地回到闻山意脸上,说:“你,下午是不是没盘发?”
闻山意抬手摸到自己的脑后,恍然道:“我忘记解开了。”
她年纪不大,资历浅,盘发会显得干练,更能取信委托人。
姜青黛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口,闻山意已经把长发散下来,披在肩头。
姜青黛:“……”
更清纯诱人了怎么回事?
姜青黛:“你平常就这样见委托人吗?”
闻山意:“没有,上班的时候就刚刚那样盘发。怎么了?”
姜青黛:“没事,你……唇妆花了。”
闻山意进餐厅前特意在洗手间补过妆了,心想不应该啊,她掏出镜子照了照,说:“哪里?”
姜青黛从对面走过来,坐到她身边的沙发卡座里。
闻山意疑惑地看着她的眼睛,姜青黛拇指指腹轻轻地按在她唇角下方,低声说:“这里。”
她拇指移开,闻山意的唇妆缺了一小块。
闻山意极快地颤动了两下眼睫,喉咙不动痕迹地滑了滑。
姜青黛起身回到对面看菜单去了。
她清了清嗓子,头也未抬地说:“既然一会就吃饭了,口红应该也不用补了。”
闻山意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白水,长睫意味不明地低垂。
“……嗯。”
姜青黛在桌子底下攥紧了自己碰过闻山意嘴唇的那只手。
大拇指藏进掌心。
九点半,二人在商场门口分开。闻山意现在和三个室友合租,住在五环,姜青黛的酒店在二环。闻山意以时间太晚为由拒绝了姜青黛想去她合租房看看的请求,也没有答应姜青黛提议她一起睡酒店房间的邀请。
姜青黛定的是大床房,鉴于她们俩上次睡一张床的前科,闻山意不想铤而走险。
姜青黛那次在北京待了三天,逛了国博的古埃及展,大多数时间都在酒店,等闻山意抽出空陪她吃晚饭或者宵夜,三天后,她坐上返程的航班。
而闻山意当天要去法院送开庭前的补充材料,没办法来送她。
那次之后,姜青黛每年都会飞一趟北京,开始她的city walk之旅。她独自走遍北京的小街小巷,想着闻山意的身影会不会曾经经过。
她拍下很多照片,打卡了各个区的法院。
闻山意后来也发了自己在法院门口的合影给她。
即使她亲口吐槽过,这真的很奇怪。
年少时的情谊固然宝贵无暇,然而时间会将一切吹成流沙。
就像没有上色的素胚陶瓷,任何人都能在表面勾勒涂抹,走向不同的命运。而姜青黛始终爱惜地捧在手里、一遍一遍地吹釉,经过砖窑1300度的高温烈火烧制,然后它才能在风雨里不朽。
这么多年,同窗之谊早就化成了更深厚坚固的感情,姜青黛的分量在她心目中越来越重,直到高过一切。
这世上不是只有爱情让人牵肠挂肚,友情同样可以。
她是最爱的人,也是最好的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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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的客厅里,闻山意的双臂紧紧地抱着姜青黛,十年间种种在心头一一闪过,姜青黛向她走的每一步都记忆深刻。
话到嘴边了反而显得矫情。
如果她真说出煽情的句子,姜青黛肯定天雷滚滚,第一个给她录下来当黑历史,反复背诵鞭尸。
闻山意也不是刚毕业的闻山意了,会克制不住情绪在她怀里掉金豆豆。但她也不想放开手,好在怀里的女生没有挣扎,非常安分地把脸枕进她的颈窝。
两人各怀心思地抱了对方半天,心满意足地分开,顶着一张若无其事的脸看向对方。
姜青黛没话找话,伸手触碰了一下她的领口,说:“你衣服弄湿了。”
闻山意低头看了眼:“刚刚不小心被水打湿了。”
姜青黛哇哦一声:“湿.身诱惑,好诱人啊。”
闻山意:“………………”
直女又开始玩弄她了。
有胆你的眼神再脏一点,别永远那么正直坦荡。
她就会让她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湿.身诱惑。
姜青黛故作轻佻实则纯洁地把她扫了一遍,指尖伸出去在她锁骨碰了碰,拇指指腹在上面略施力道地抚了抚。
锁骨那片薄白透明的肌肤很快泛起旖旎的桃粉色。
姜青黛收回手,点评:“嗯,还是这么敏感。”
闻山意:“………………”
“啊!”
下一秒天旋地转,姜青黛被闻山意按在了沙发上,长裙也在摩擦中被撩到大腿,闻山意骑在女生纤细的腰肢上,感受着她由于紧张不断起伏的有力腰腹。
姜青黛举起双手,果断求饶:“我错了姐姐!”
她虽然能控制住去亲吻的冲动,但是却无法控制自己亲近闻山意的本能欲望。
只要在同一个空间,她就想要和她有肢体接触,是抱在一起,或者碰一碰她。有时候手贱了,还想摸一摸对方。
早都习惯了,闻山意不会怪罪她的。
她的认错也驾轻就熟。
知道错了,下次还敢。
闻山意看着躺在她身下听凭处置的姜青黛,眸色深了又深,直到看不见底。
闻山意唇瓣动了几次,低哑说:“让我咬一口。”
姜青黛问:“咬哪里?”
闻山意的腰缓缓下移,坐到了姜青黛的髋骨位置,不经意地抵磨了一下,姜青黛眨了眨眼。
闻山意压抑着深处隐隐的跳动,从她的唇落到颈项,柔弱雪白得指腹轻轻摩擦就能印下暧昧红痕。
女人忍耐地移开视线,平静地说:“手给我。”
姜青黛依言伸手过去,常年拉坯和绘画的手比常人的白皙修长,表面光滑连一丝瑕疵都不见,像是一尊活的艺术品。
闻山意握住她白嫩的指节,在姜青黛自下而上的注视之下——
她张口咬了一下姜青黛的指尖。
姜青黛低低“嗯”了一声。
轻微的痛觉没有完全离去,姜青黛的指节又被软软的湿意包围。
——她在舔她。
11.011
闻山意伸舌舔舐那道微不可见的牙印,姜青黛愣愣地看着她。
她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就因为自己在喂水果的时候咬了她的手?
姜青黛无暇分析,她的心神随着女人探出的一小截红润舌尖晃动,在她最过分的梦里,曾经含着它反复吮弄,缠绕追逐,不舍她轻易逃离。
指尖传来的异样触动反而被她忽略。
结束以后,姜青黛感觉自己的指端湿湿的。
闻山意也从她身上离开,抽了桌上的湿巾过来,给她仔细擦拭手指。
见对方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对她的勾引完全没有反应。
闻山意意料之中的失落,浅淡的情绪被她迅速挥之一空,平静告知道:“我去书房休息会儿。”
姜青黛慢半拍回道:“好的。”
闻山意的背影已经被关在了书房内。
本来打算趁天色尚早两人一起出门逛逛的,谁也没了心思。
姜青黛看了眼书房的方向,慢慢地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把发烫的脸颊埋进了抱枕里。
没过多久,客厅的大门传来打开的声响,又关闭,隔着书房门听不真切。
闻山意的目光从书里抬起来,扭头看向房门。
姜青黛来到了小区楼下,长出了一口气。
五月的槐花到了花期的末尾,势必要将所有的春意燃尽。明明是润物细无声的香味,在荼蘼时节竟然花香馥郁,唤醒人内心的春天。
姜青黛站在树下,把所有的锅都推到了春天身上。
万物交.配的季节,人也不例外。
她到小区外散了一圈步回来,用钥匙开了门,闻山意已经在客厅坐着看电视了。
午睡时所有拉着的窗帘都打开,光线明亮,纱窗外槐花香从孔隙里钻进来,难耐的春日又在蠢蠢欲动。
姜青黛坐在了三人沙发末尾的一端,不和闻山意坐得太紧。
下午就在罐头笑声的综艺里悄无声息过去,期间闻山意接了一个咨询电话,约了下周在律所见面。回了三次微信,看表情的严肃程度,应该都是公事。
没有任何可疑行迹。
晚上姜家爸妈不回家做饭,姜青黛也没有周末动手下厨的想法,至于闻山意,在北京没有正经下过一次厨。虽然目前搬到海陵市独享三室两厅130平的江景房,开火的次数屈指可数。
得,出去吃吧。
两人一拍即合。
姜青黛带闻山意打车去了大排档,周末晚高峰,满街的小电驴大军浩浩荡荡,占领一半机动车道,偶尔可见穿着校服的学生成群结伴。
自行车铃声阵阵。
闻山意降下车窗,半边脸朝向车外,看见一道推着自行车的校服女生身影走在人行道上,旁边的女生举着一根雪糕,你一口我一口地说笑着在窗外倒退。
姜青黛牵着闻山意的手在夜市入口的人流中穿梭自如,闻山意只偏头瞧向她的侧脸,任由她带自己去往世界任何地方。
沿路的小吃摊烈火烹油,炒粉炒面,烧烤生蚝,热浪扑面而来。
灵州人爱吃,满城有好几条夜市,越晚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高中的周五不上晚自习,别的高中生被父母催着回家吃饭,姜青黛爸妈要看店管不了她,简直自由快乐得像一只小鸟,还带着闻山意一起出笼飞。
两人对本市好吃的店简直如数家珍。
去的最多的店是一家叫英姐水煮的夫妻店,丈夫负责后勤,妻子在前边卖水煮。生意好得一年就从流动摊位摆成了沿街店面,学徒都收了好几轮,分店遍地开花。
最地道的还是一开始的那家。
姜青黛在露天的桌椅里坐下,还没到用餐高峰期,店里已经坐满了,她连忙让闻山意占上座,自己去里面点单。
“你还和以前一样吗?”姜青黛迈出几步,回头问道。
“一样。”闻山意扬声。
姜青黛刚一进门站到水煮台子面前,老板英姐就抬头笑道:“来啦,有段时间没见你了。”
姜青黛笑着回:“在忙工作。”
她先点了自己那份,又流利地报出了闻山意爱吃的种类,带着一种很明显的幸福笑容。
老板依样给她放进笊篱里烫煮,说:“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
“对。”
“男朋友?”
“女朋友。”
女朋友也有女性朋友的意思,只有说者本人明白真正的含义。
在传统的小城,人们甚至不会往恋爱交往的方向想。
姜青黛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嘴甜道:“我坐在外面,麻烦姐姐一会帮我端过去。”
“好嘞。”
姜青黛回到闻山意身边坐下,看到她又在低头回微信,见她过来把手机锁屏搁在桌面。
通知界面弹出了好几条微信。
姜青黛脑海中立刻警铃大作!
正在这时,老板端着热气腾腾的大碗水煮过来了,先放在姜青黛面前,然后才看向对面坐着的闻山意,眼熟地诶了一声。
“你是不是以前和她经常一起来的那个小姐妹?”
闻山意说是。
老板热情道:“听说你在北京做大律师的,这是放假回家了?”
闻山意:“……”
她到底在外面对多少人说起过自己?
面对闻山意投来幽幽的目光,姜青黛举起两只勺子分别遮住自己的两只眼睛。
老板夫把另一碗水煮端上来,老板英姐去而复返,手里拿了一碟卤肥肠和两听可乐,笑吟吟地说:“两位小同学,阿姨欢迎你们回家,请你们喝可乐。”
英姐比她们大很多,十几岁的时候两人穿着二中的校服跑来吃水煮,因为长得乖,英姐经常给她们送可乐。
现在英姐已经有了白发,还记得当初两人坐在店里的场景。
一个校服整洁,话少文静,经常坐下来还在看书包里带来的卷子。
另一个坐立不安,伸手去拨弄她的试卷。
“你别看卷子了,也看看我吧?”女生的语气可怜兮兮。
闻山意的目光从试卷里抬起来,对面故作可怜的脸就会露出大大的笑容。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十六岁的姜青黛以手捧脸。
“不要脸。”校服女生笑骂道。
后来那个爱学习的学生果然考去了北京,寒暑假两人又一起过来,还是和以前一样,一个在嬉闹一个在笑。
没有多久,闻山意就再也没有露过面了,听独自过来的姜青黛说:她实习了。
她毕业了。
她留在了北京。
她成了一个很厉害的律师。
她不会再回来了。
……
英姐放下两听可乐在桌子上,进门前回头看了一眼,眼睛旁边的笑纹深了些。
这不还是回来了吗?
这么多年还能重聚,真是一对情比金坚的小姐妹。
闻山意拆了一次性筷子,交替磨去边缘的毛刺,习惯性往面前伸筷子的时候才觉察到不对劲,以前她们都是从同一个碗里夹菜的。
姜青黛解释说:“我怕你离家太久吃不了辣,给你点了微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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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汤底,所以分了两个碗装。”
她把自己的碗推过去:“你尝尝我的。”
闻山意从她的碗底夹起一只软糯入味的鸡脚,低头咬了一口,在姜青黛望着她的目光中,说:“还行,下次……咳咳……装在一个……咳……大碗里。”
她的鼻尖冒出了晶莹的汗珠,小口喘息,唇瓣催出艳丽的血色。
姜青黛立刻打开了一听冰可乐,闻山意接连灌了两口,才把喉咙的灼烧和刺痛感压下去。
闻山意:“……”
姜青黛:“怪我,下次和你吃微辣的。”
闻山意:“……嗯。”
不重要的小插曲过后,闻山意老实地在自己碗里挑食物吃,藕丸、心肺,都是她以前爱点的。
其实她已经不太记得从前的味道了,但姜青黛还坐在她对面,唇齿间的藕丸逐渐尝出了熟悉的滋味。
十年的老店陈设依旧,来往的客人操着娴熟的乡音,一碗碗喷香油辣的水煮端出来,闻山意的记忆也回到了十几年前的夏天,她们手牵着手在夜市里奔跑,一切都是青春刚刚开始的样子。
桌面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闻山意打开回复了几句锁屏,动作快得让姜青黛连屏幕都看不见一星半点。
姜青黛:“……”
怎么回事?防她?
姜青黛瞄了眼她唇角未消散的笑意,食不甘味起来,她戳了两下碗里的豆结,旁敲侧击道:“我妈给你介绍的那个相亲对象……”
闻山意也打太极:“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姜青黛一秒放弃,直接匕现:“你加他好友了没有?”
闻山意反问:“你想不想我加他好友?”
姜青黛小声:“我、关我什么事。”
闻山意淡淡:“不关你的事你问什么?”
姜青黛理不直气也壮:“我给你把关啊,万一是一河童,多辣眼睛。”
“阿姨给我发过照片了,不丑,长得挺帅的。”
“万一是照骗呢?”
“那也得见了面才能看到。”
“你还想和他见面?!”姜青黛急得快站起来。
“你不是说不关你的事吗?”闻山意声线异常冷淡。
姜青黛深吸一口气,认错道:“我道歉,我重说,我不想你加他好友。”
闻山意把手机推过来,当着她的面把昨晚收到的好友验证消息删了。
“没加。”
就等她这一句话。
姜青黛压住上翘的唇角:“我还没说原因呢,众所周知,流入相亲市场的男的……”
闻山意拣出一双干净的一次性筷子,敲了下姜青黛的手背,低声说:“吃饭,净说些我不爱听的。”
姜青黛捂着一点都不痛的手,千叮咛万嘱咐道:“你谈了恋爱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千万不能瞒着我。”
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姜青黛这番话,闻山意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既对她的恋情严防死守,又是个油盐不进的天生直女。
闻山意兴致寥寥地嗯了声,忽然将视线转向姜青黛的脸。
夜市里的灯陆续亮了起来,街道上空照出了花灯节的气氛,姜青黛的脸映着灯花妍丽娇美,一双琥珀色的明眸正认真专注地凝视她。
闻山意一手漫支下巴,对她缓缓勾起唇角,眨眼道:“最近确实刚谈了一个。”
姜青黛的神情肉眼可见变得紧张,还有一丝巨大冲击之下凝固的僵硬,艰难启齿道:“和谁?”
闻山意顿时笑靥如花。
“和你啊。”
12.012
“闻、山、意!”
夜市的露天摊位里平地拔起一声暴怒,旁边的客人纷纷望去,见一个绿色长裙的女人坐在座位里涨红了脸,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羞红的。
应该是气红的吧?
啧,连耳根都红了一片呢。
姜青黛灌了一口冰可乐,压下自己持续上涌到脖颈的热气,情不自禁地娇声道:“你现在说话怎么这样啊。”
闻山意支着下巴好整以暇:“我哪样呀?”
姜青黛就差把那句“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问出口了。
小猫咪不仅在外面当小猫咪,还喜欢无差别撩姐姐妹妹。
这就是大城市里回来的人吗?
姜青黛抬手撩了一下耳发,故作淡然:“没什么,挺好的。”
除了心率过快以外,没什么不好的。
自己怎么没有刚好开着录音,把这句话录下来呢?!
闻山意扬唇:“你撒娇好好听啊,再给姐姐撒一个。”
姜青黛:“不要捏。”
闻山意:“可爱捏。”
姜青黛:“不理你了捏。”
一顿饭吃完,闻山意笑得脸部肌肉发酸,英姐从屋里端水煮出来,正好见二人形容亲密地起身离开,笑颜浅浅,并肩而行,依稀是旧时的模样。
*
姜妈妈一进门,姜青黛就迫不及待地扑过去向她告状。
“姐姐欺负我。”
姜妈妈边换鞋边忍俊不禁问:“嗯?那和妈说说,她怎么欺负你的?”
闻山意坐在沙发上回头看她,一副温良恭俭让的面孔,温婉含笑:“阿姨,叔叔。”
姜青黛眼珠转动。
她总不能说闻山意故意逗她玩说和她谈恋爱的事吧,姜女士这片从来没沾染过同性恋的天都要塌了。
姜青黛摇着她妈的手:“不管,她就是欺负我,你得为我做主啊。”
姜妈妈:“你少成天赖赖唧唧的,姐姐欺负你肯定为了你好。”
姜青黛瞳孔微颤。
妈!到底谁才是你亲女儿啊?这个闻律师对你的女儿撩了又不娶,简直罪大恶极!
姜国陛下将公主重新发配回了长公主殿下。
“好好欺负她,不要手软。”
“好的阿姨。”长公主含笑却之不恭。
姜青黛嘤嘤嗡嗡地作怪声。
“哪里来的蜜蜂?”江师傅装作左右张望,从背后掏出一个保温袋,笑着说:“给你俩买了烧烤,快趁热吃。还有岁岁,特意给你带了份油炸臭豆腐,不要孜然多辣椒。”
打包的夜宵摊开放在茶几上,姜青黛先递了一串掌中宝给闻山意,抬手看了眼腕表,已经超过十点钟了。
姜青黛拿了一串在手里,边吃边絮絮叨叨地劝她爸妈看店不要太晚,差不多八点来钟就可以关门了,早点回家睡觉,现在又不是旅游旺季,陶瓷街客流量小,两人连连说知道,但是忍不住,总想着多守一会儿,万一能多卖出一套呢。
姜青黛小的时候,她们就是这样日夜勤守着店,一点一点地卖出东西,攒出她的学费生活费,供一家人的开支积蓄。
随着子女的长大,家庭的经济来源有了变化,话语权随着经济权一起转移到了孩子的身上。
这个家明面上是姜家爸妈做主,实际上的主导早已换成了姜青黛。
姜青黛再说她们,姜妈妈抵不过唠叨,就用八卦转移话题,家长里短的,中年夫妻乱搞,姐夫出轨小姨子,被儿子当场捉奸……
姜青黛听得津津有味。
闻山意握着签子连臭豆腐都忘记吃了,在姜妈妈忽然拍了一下手,说:“就是你们高中同学他爸妈啊,叫喻伟嘉的,你们还记得吗?”
两人不约而同地张大嘴“啊?”了一声。
客厅吊灯昏黄温馨,姜妈妈比手画脚绘声绘色:“哇,你们是不知道那个现场闹得有多难看……”
琐碎平凡的生活,因为距离的缩短,不再是她们跨不过去的鸿沟。
闻山意眉眼弯弯,听来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
听到精彩纷呈处,两人看向对方,甚至一起在灯下互相笑出了声。
姜妈妈口干舌燥地讲完八卦,要回房间拿衣服洗澡休息了。闻山意和姜青黛一起收拾,一个丢垃圾一个用湿巾擦拭茶几,默契分工。
姜青黛系好垃圾袋,换上新的,蓦地看着闻山意语出惊人道:“喻伟嘉,不就是你以前暗恋过的那个男生吗?”
闻山意脸刷的黑了:“姜青黛,你是不是想死?”
姜青黛嘴欠:“都过去这么久了,承认一下怎么了。”
闻山意:“承认个……呸。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他?”
姜青黛:“不喜欢人家你给他送牛奶?”
姜青黛一个后仰闪避,躲过了砸过来的湿巾,说:“噢,恼羞成怒了。”
闻山意恨不得上前狠狠堵住她的嘴。
“我再澄清一遍,我没暗恋过他。”
“那你为什么给他送牛奶?”
“他帮过我,我那天上学买早餐顺手多买了瓶奶感谢他!!!”
“说你两句你就急!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激动?”
“那是因为——”
闻山意拔高的声音陡然降下来,和怒火一样戛然而止,低垂的眼皮阻挡了她眸中难辨的情绪。
“因为什么?”姜青黛敏感追问。
闻山意撩起眼帘,不答反问:“那你还天天给我送牛奶呢,你是不是喜欢我?”
姜青黛:“我我我、那能一样吗?我和你是天下第一好的好闺闺!”
闻山意藏在背后的手指发颤,姜青黛声线里难掩的紧张,一个忍不住试探,一个心思被戳中生怕露馅,彼此沉默了几秒钟才恢复镇定。
她们所有的精力都花在拼命掩饰自己,没有深入思考对方的异常,也不敢大胆猜测。
人生三大错觉,误以为她喜欢我。
而这份误解,会毁掉她们的友情。
姜青黛回头去捡地上的湿巾,半真半假地说真心话:“再说了,那牛奶不止我送了,我妈也授意了。你这么好,谁会不喜欢?”
那个时候闻山意瘦得骨头硌手,又在发育期,姜青黛偷偷从自己的零花钱里匀一部分出来,每天早上给她带一瓶牛奶。姜妈妈知道以后,批了专属款项,不用姜青黛再省吃俭用养同学了。
“你看你现在,多大。”
“……”闻山意循着她的视线来到自己胸前,面无表情地比较了一番:“还是你大。”
姜青黛挺了挺胸:“我这是天生的,你要不要摸一下?”
闻山意婉拒:“……不了。”
姜青黛膝行过来:“那我摸一下你的。”
闻山意拉响一级警报:“!!!”
前方即将遭遇不明袭击。
危险等级:特级!
伤害效果:无限!
建议:系统报错中!
姜妈妈拿好衣服出来,就见客厅地上两个人扭打交缠在一起,不分你我,轮流占据上风。一会姜青黛骑到闻山意腰上,伸出魔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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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闻山意制住她两只手按在地面上。
姜妈妈:“…………”
刚刚在房间就听见她们俩抬高声音争执,听不清在说什么,这会真“打起来了”。
姜妈妈:“停!你俩干什么呢?”
姜青黛躺在闻山意身下,吐掉嘴里几根闻山意的长发,笑着说:“我们闹着玩呢。”
闻山意喘着气附和说:“对。”
姜妈妈只教育姜青黛,一看就是她挑起来的,岁岁多么文静的孩子,从来不会主动打闹。
“闹着玩也要注意点分寸,岁岁身体不好,你再把她弄伤了。”
“知道了妈,我有分寸。”
“别在地上滚了,要滚洗完澡去床上滚。”
“好嘞!”姜青黛应答如流。
想很多的闻山意:“………………”
姜青黛向身上的女人保证自己不会再袭胸,换来了人身自由。
十几年以上的老房子只有一个淋浴间,等姜家爸妈都洗完回房间关上门了,两人才轮流去洗澡。
闻山意洗完澡后在睡衣里穿了一层内衣,在沙发玩手机等她。
姜青黛一出来,纯棉T恤,底下一件白色短裤,一双雪白的长腿笔直延伸下来,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该细腻的地方细腻。
闻山意和她朋友这么多年,一年亲密相处,对她的腿已经有了部分免疫,可以做到不动声色。
但看她胸前的形状,姜青黛百分百没穿,真空上阵。
谁会在睡衣里套内衣啊,除了心思不正的。
“……”
闻山意收起手机,说:“我回房睡觉了,晚安。”
她转身往书房门走去,姜青黛跑过来拦住她,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到自己房里:“这才几点钟,先陪我玩会儿再睡。”
闻山意被她紧紧抱着胳膊,强行抽出来就会碰到她里面什么都没穿的胸。
她被推进了房里,房门砰一声带上。
表情活像唐长老进了盘丝洞。
姜妈妈敲开房门的时候,妖精正在床上热火朝天地打架。
上了床的姜青黛可以说是如虎添翼,她把闻山意面朝下压进被子里,自己伏在她身上,一只手使坏摸进她的腰间。
姜妈妈:“……又又又干吗呢?”
姜青黛抬起头,笑意粲然如花:“玩儿呢。”
闻山意一手按住她继续往里的手,回过头满脸通红道:“她没弄疼我。”
姜妈妈无奈:“你就向着她吧。”
姜女士一身蚕丝睡衣,头发都散下来,护肤也做完了,看起来准备睡了。她把手里的一张信用社的储蓄.卡搁在床头柜,对姜青黛说:“你白天不是跟我说要去海陵开店,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卡里的钱你先拿去用。”
姜青黛垂眸想了想,应下来说好。
自从她毕业接管店里以后,家里的财政大权落在姜青黛手上,姜青黛按照均分的比例一份给爸妈一份给自己,她手里暂时并不缺钱。
但她收下妈妈爸爸爱她的心意,大不了以后找机会再慢慢孝敬回去。
见她笑嘻嘻收了卡,姜妈妈打了个哈欠道:“行了,我回去睡了,你俩也早点睡。”
“知道了。”
姜妈妈带上房门,对门响起不轻不重的关门声。
姜青黛的指腹落在闻山意敏感的侧腰,继续挠她的痒痒肉,闻山意接连几下没有反应。
姜青黛低头去看她,闻山意挣脱开她看似稳稳的压制,坐起来一双冷眸盯着她:“你要去海陵?”
13.013
闻山意从来没有听姜青黛说起过她要去海陵开店的计划,听姜妈妈的口风似乎已经定下来了,她到现在才知道,还不是姜青黛亲口告诉她的!
姜青黛:“对。”
闻山意:“为什么不跟我说?”
姜青黛沉默。
闻山意:“这件事鹭鹭知道吗?”
姜青黛:“……知道。”
闻山意:“所以你现在是和她比较好是吗?我算什么?”
姜青黛眼疾手快抱住她下床离开的背影,双手自后紧紧环在她的腰上,说:“你听我解释。”
闻山意转过身来,看着她:“好,你解释吧。”
姜青黛张了张嘴,在闻山意的目光之下再次陷入漫长的沉默。
闻山意离开太久了,二人分隔两地长达十年之久,从青涩的学生各自长成了成熟的大人。
而在这些年成长的过程里,两人对彼此人生的参与非常少。大学时期还好,象牙塔里的忧愁大多相似,老师怎么样同学怎么样,选修课又没选上,辣鸡教务系统。今年的假期变短了,过年回家的火车票好难抢啊。
毕业之后,两人在工作上都遇到了很多困难,更受了数不尽的委屈,默契地同时选择了报喜不报忧。
爱是先人后己,告诉对方并不能帮助她实际解决问题,隔着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关山难越,只能白白让她为自己担忧,夙夜难寐。有时候隐瞒也是一种爱,只要她在意的人过得平静幸福。
闻山意回来了,两人相处时固有的思维模式并没有改变。
看似亲密,实则疏离的隔阂仍然横在二人之间。
闻山意也一样。
明明在海陵市租了房子,两人见面约会却很少邀请姜青黛去她的家里,那是她成年后的私人领地。她不主动,姜青黛也不会死乞白赖非要去,只偶尔去过几次,她也在小心翼翼地对待她,保护这段年少至今的感情。
这方面还不如沙白鹭,早早地以成年人真实的面貌对待彼此,她去闻山意家的次数都比姜青黛多,不怪姜青黛两头吃醋。
她们的相处,大多时间仍在效仿学生时代的行为模式。
幼稚、打闹,回忆青春。
冷不丁的,成人世界露出它的一角,照见了她们面前冰冷的界限。
姜青黛想要越过它。
她不止要停留在过去,还要现在和将来,如果闻山意愿意的话。
姜青黛低下头,态度诚恳温柔。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我看好了店面,但还没有定下来,等你有空的时候我们俩一起去看看,可以吗?”
“可以。”
姜青黛松了口气,哪怕她明知闻山意不会给出否定的答案,但还是为此小小的雀跃。一点点,只藏在心里。
闻山意说她愿意了。
“你不生我气了?”
“本来就没生气。”
姜青黛的双手还扣在她的腰间,脸枕在她的肩膀,视线所及是她脖子后面那颗不起眼的小痣。
姜青黛凑过去,不紧不慢地对着她后颈的那颗痣吹气:“那你刚刚跑什么?”
闻山意全身都要麻了。
“嗯……放开我。”
“你刚才力气不是挺大的吗?自己挣开啊。”
姜青黛还没有说出那句“破喉咙”的经典台词,闻山意开始咬牙祭出三字绝招:“姜、青、黛!”
姜青黛立刻缴械,举起双手投降。
“我错了。”
闻山意立马弹起来,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逃也似的离开了姜青黛的房间。
“……”
姜青黛追了出去,只看见一扇被甩上的书房门,耳边后知后觉传来砰的一声。
姜青黛走过去,隔着门:“晚安姐姐。”
一门之隔的书房,闻山意背抵着门板,抬手捂着自己发烫的后颈,姜青黛的声音自她耳后的房门透进来,刚刚扼制住的温度在不断地蔓延。
脸颊、耳朵,乃至热意席卷全身。
姜青黛侧耳听了会儿没听到动静,讪讪地回房了。
这回是真把闻山意惹急了。
好久没看到她这么害羞又恼羞成怒的样子了,啧啧,我见犹怜啊。
姜青黛摊开躺在自己一米五的床上,有些怀念高中她俩睡一起的时光。俄顷她又劝说自己,大家都长大了,需要有自己的空间。
尤其是闻山意从大城市回来,肯定更注重隐私和独立。
就算不睡一张床,她们还是可以在一起嘛。
等她搬到了海陵,在闻山意的小区租个房子,低头不见抬头见,一起吃饭一起上下班,姜青黛畅想地笑出了声。
哦对,还有沙白鹭,她们仨都不会再分开了。
她满脸笑容,合眼准备睡觉,闻山意的微信来了。
【晚安】
姜青黛翻身趴着,眼睛迅速瞪得像铜铃,打字:【晚安】
闻山意显然没打算现在睡,“正在输入”了十几秒:【对不起,我刚刚不该生你气】
【你不是说没生气吗?欺骗我纯洁的感情】
【……】
【我知道,你是害羞了[得意]】
闻山意不想跟她聊了。
姜青黛撤回了上面那条消息,重新摆出端正的态度。
姜青黛:【请领导指示!】
闻山意:【下周的二、四、五下午我有时间,可以陪你去看店面,或者周日整天,务必至少提前一天告知我】
姜青黛:【好的,我定下来时间再约你】
闻山意:【睡了,晚安】
姜青黛:【晚安[亲亲]】
闻山意:【。】
姜青黛抱着手机对空气亲了一口,蛄蛹蛄蛹进了被窝。
啪。
卧室里的灯彻底灭了下去。
书房。
闻山意坐起来,脱掉身上最后一层贴身的束缚,薄薄的纯棉睡衣毫无阻隔地接触到皮肤,异常柔软。
连睡衣都是直接从姜青黛衣柜里拿的旧的,俩人关系好得就差穿一条内裤了。
闻山意面朝下趴进被窝里,把两人的聊天记录又来回看了一遍,目光定格在那个[亲亲]的表情,许久才移开。
不久前姜青黛在床上把她禁锢在身下,胸前紧紧抵着她,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压在脑袋旁边,另一只手指尖触摸她的侧腰,绵密的气息通过彼此的体温传递……
闻山意闭上眼睛回味了一番,呼吸微重,放下手机也关了灯。
*
闻山意高中在姜青黛家留宿都是和她睡一张床,大学前两年的寒暑假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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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三那年她彻底认清对姜青黛怀着不同于对好朋友的心思,虽然刚意识到就惨遭折戟,但却因此促进了她对自己性取向的正视。
她应该是天生喜欢女人的。
学生时代的女生都喜欢议论帅哥,姜青黛和沙白鹭也不例外,当然她俩也爱看美女,对美一视同仁。闻山意似乎一开始就对男的不感兴趣,女人的脸、女人的身体更吸引她。
课间跑来问她问题的女同学可以得到她友好的笑容,温和的解答,男同学则会得到没有感情的演算过程。
北京的环境和灵州很不一样,多元包容,风气开放,闻山意刷到过一些线下的彩虹活动,路过演唱会门口很多人戴着彩虹手环,挥舞旗帜。十年前的舆论环境远没有如今紧张,那时她一度以为love is love的风会吹遍神州。
她同寝的两个室友,平时非常亲密,搂搂抱抱,出双入对,喜欢贴着对方的耳朵说话,有一种旁人插.不进去的微妙氛围。
闻山意听另一个室友说了才知道:原来她们俩在谈恋爱。
“……”
同一层宿舍楼很多人都看出来了,只有闻山意蒙在鼓里,还以为她们是自己和姜青黛一样的好朋友。
如果她的室友是在谈恋爱,那么她和姜青黛……
姜青黛是怎么想她们的关系呢?
闻山意有天图书馆自习提早回来,钥匙打开门,撞见两名室友在宿舍接吻。
室友很惊慌,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
两人拉好衣服,个子高一点的那位室友礼貌地向她道歉:“不好意思,山意。”
闻山意也很尴尬,当面受到的冲击比想象的大多了。
她问出了一句当时听起来很傻的话:“你们……真的在谈恋爱啊?”
室友说:“对。我是她女朋友。”
我是她女朋友。
那是闻山意至今为止听过最好听的一句情话。
原来她想对姜青黛说的,她想听姜青黛说的,也是这一句话。
闻山意眉眼弯弯笑起来,发自内心深深地祝福了她们:“百年好合呀。”
室友做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说:“我刚刚紧张了半天,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恐同呢,一直没敢告诉你。”
闻山意来自经济不发达的内陆小城,靠做题考到了北京。上了大学发现身边的同学大部分见多识广,很多东西她没听过,很多话她接不上,三个北方室友聊天有时无意用到一些以为是普通话实则是方言的词汇,她刚开始连意思都听不懂。
她像误闯天鹅群的鸭子,只能埋头苦学,和班级同学的交情都很淡。早出晚归,室友间见得也不多,彼此都有误会。
闻山意也知道以后,谈恋爱的两位室友请宿舍一起愉快地吃了顿饭。
闻山意再看她们亲昵的举动,视角便改天换地。
从火锅店吃完饭回来以后,室友都睡了,闻山意躺在床上睡不着。
上铺的窗幔放下来,闻山意面向墙壁,身体紧绷,捏住了被子的一角。
下午进宿舍的时候她其实都看见了。
看见她们俩吻得衣衫微乱,一个室友把舌头伸进了另一个室友的口中。
那幅画面始终在她的脑海里清晰地来回放映,直到换成了她和姜青黛的脸。
14.014
闻山意躺在黑暗里,手贴在自己的胸口,心脏怦怦跳动起来。
闻山意彻底睡不着了。
她深夜上网搜索:女生和女生接吻是什么感受?
搜索引擎里跳出了一些同性接吻的视频,闻山意没戴耳机不敢点开,看了一些文字,感觉都如隔靴搔痒,浅尝辄止,根本不能给她切实的体悟。
她怀着一种难以纾解的心情艰难地闭眼入睡。
第二天午休,闻山意趁着室友都在睡觉,一个人躲在床幔里看那些接吻视频,都是从电影剪辑出来的,动人唯美,有的还不乏色情挑逗。
她边看边无意识地咬住自己的手背,面红耳赤。
正看得入神时,姜青黛的消息从屏幕顶端跳出来:【亲,在干吗呢?[企鹅旋转.gif]】
闻山意吓了一跳,连忙关闭视频:【在看东西】
姜青黛:【又在学习?大中午你不睡觉啊,小心下午没精神】
闻山意:【正准备睡,还可以眯二十分钟[哈欠]】
姜青黛:【午安,一会儿见[可爱]】
闻山意:【安】
那天之后,闻山意没有再去找过类似的视频观看,她把这段插曲咽进了肚子里,不允许自己再过多地去想象。
仿佛提早预知到了,再任由它发展下去,她会滑进不见底的深渊。
可后来她还是一头栽进去了。
她以为姜青黛和她抱着一样的心思,其实并不是的,是她误把友情当成了爱情,去赌那一丝渺小的可能。
她赌输了。
她们不可能像恋人那样在一起。
她这辈子都不会从姜青黛那里听到那句“我是她女朋友”的话了。
闻山意难过得快疯了。
大三上学期的意外事件过后,闻山意仓皇狼狈地逃回了北京,在高铁上哭了一路,眼睛肿得差点不能见人。
她无疾而终的初恋,以一种惨烈的方式在她的内心宣告终结。
认清她和姜青黛之间绝无可能的现实后,她反而将目光落回了自身,坦然地去面对自己的性取向。
她翻阅了不少科普书籍,了解同性恋的知识,接纳了自己原来是个同性恋。
她也浏览了影视资料,包括女性之间的亲密和情事,再之后她合上那些,过上了和平时一样的日子,继续和姜青黛做好朋友。
上学期间异地还好,嘴上配合姜青黛调情也不会有什么,最多胡思乱想一会儿很快就能克制。
寒暑假她要回灵州,姜青黛一定会邀请她去她家玩,她们俩必定会睡一张床。
但闻山意已经是个百分百的女同了。
她再怎么劝自己不要心动,在同床共枕时也无法不对着姜青黛的身体遐想。
她骨架小,看似纤细实则有肉的身材,该饱满的地方即使穿着睡衣也挺拔绵软。
她还喜欢只穿一条内裤睡觉,雪白光滑的长腿交叠在被窝下,贴着她的小腿磨蹭。
她浑身上下香得让她失去理智。
闻山意一上床,满脑子都是两人不穿衣服翻滚的画面,越来越限制级。
姜青黛的触碰也会给她带来生理反应。
即使那感觉当时还很轻微,因为她彼时懂的也不算太多。
可存在感十足。
她指腹在她腰际暧昧走过的体温,姜青黛骑在她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忽而俯下身子,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在她耳边温热撩人的吐息。
姜青黛喜欢亲密无间地抱着她,没有穿内衣的身体紧紧相抵,她都能感觉到对方胸前的柔软和热度。
大三寒假那一次留宿后,闻山意拒绝了她再留宿自己的邀请。
如果非要住在姜青黛家,她去睡书房。
闻山意二十一岁了,是个大人的年纪,提出分房而睡的请求在情理之中。姜青黛不高兴地闹了两次,闻山意态度坚决,姜青黛发脾气差点把她妈招来,不情不愿地同意了。
书房有张旧的沙发床,闻山意来时就把床打开,铺上新的被褥四件套。
被子都是姜妈妈提前几天晒过的,松软的阳光气味能够让人舒心地进入睡眠,暂时忘却恼人的三千情丝。
——除非这情丝自己长了腿跑过来。
书房的门锁坏了很久了,因为家里平时没有锁这道门的必要,几年一直没修。
闻山意在睡梦里感觉有双眼睛盯着自己,让她左右睡不踏实。
闻山意睁开眼睛,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朦胧月光看到床边坐着一道黑影。
凭借她对姜青黛的熟悉程度,在惊吓了零点一秒后便认出了她,接着她不吭声,在判断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进一步说,是不是春梦?
姜青黛白天晚上对她动手动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年方二十八的闻律师已经不是曾经的女大了,她不仅有丰富的理论知识,还有自我实践的操作经验,做个细节详实的春梦和呼吸一样简单。
姜青黛也不说话。
闻山意看了眼开着的书房门,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按照睡前姜青黛的操作,今天的梦应该是从背后做,书桌可能也会用上,她很少会梦到这种激烈的姿势。
闻山意喉咙滚动。
姜青黛说:“我晚上水喝多了,刚刚起来上了个厕所,顺路过来看看你。”
台词也很符合场景。
闻山意问:“然后呢?你想做什么?”
姜青黛“啊”了一声,说:“没、没想做什么,我就是看看你。”
事实上她从洗手间出来,看到书房门以后,脑子就跟断片了一样,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闻山意床边看了她很久了。
“看够了吗?”
“看、看够了。”
闻山意想:是春梦的话她该动手了。
姜青黛坐在那里纠结,三个月前她硬赖着要和闻山意一起睡,结果二人差点吵了一架,闻山意现在独得很,连自己都不能睡在她卧榻之侧。
但是她今晚看起来好不一样,眼神里仿佛有期待的样子。
她甚至往一米三的沙发床里侧躺了躺,悄悄给她让出位置。
那……
她就却之不恭了。
姜青黛窃喜地脱了鞋,掀开被子上了女人的床。
一阵香风来到闻山意的鼻翼,她看着姜青黛枕在了她的枕边,闻山意侧过来抱住她的胳膊,胸口压上来,柔声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姜青黛?!”
姜青黛在温柔乡前露了个脸,就被打回原形。
闻山意:“你怎么会在我房间???”
姜青黛:“我刚才是一直在和鬼说话吗?”
闻山意:“……”
她刚一抱到姜青黛就知道这个人只可能是真的,她梦里臆测出的人不及她本人万分之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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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姜青黛也不会像她不解风情,早就把手伸到她衣服里了。
闻山意:“为什么上我……的床?”
姜青黛:“想上就上了,你没拒绝我。”
闻山意错过了第一次拒绝的机会,现在再拒绝又是一番妖精打架,一个人的天雷地火,索性她背对姜青黛面向床里,说:“睡了,晚安,不要动手动脚。”
她刚闭上眼睛,身后的床吱嘎响动,是姜青黛朝她的方向转了过来。
一条手臂从后面缠上她的腰,姜青黛的脑袋抵着她的肩膀,呼吸均匀,闭眼酝酿睡意。
今夜确实是从背后,只不过是抱着她,以一种恋人间常用的睡姿。
闻山意紧闭的睫毛轻颤。
如果她们真的是恋人该有多好。
姜青黛的睡姿算老实,一旦睡着就不会再乱动了。她一只手圈在闻山意的腰肢上,整副身体都挨过来,前胸贴在女人的后背,气息清浅起伏。
温度从二人亲密接触的地方升高,演化成燥热。闻山意闭了许久的眼睛,一动不动,最终也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好风无梦。
翌日清早,闻山意在姜青黛的怀里醒来。
姜青黛的一只手肘屈起来,支住自己的脸颊,另一只手已经从闻山意的腰上离开,修长雪白的五指搭在薄薄的被子外面。
似乎已经这样看了她许久。
她在晨曦里的目光深沉安静,眼神里的情绪是闻山意读不懂的。
像她们俩常说的:变得好像一个大人。
有句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是窗户它本身不会说话。
它泄露不了人心里的秘密。
姜青黛时常会想,这世上真的会有人像她一样爱闻山意吗?她爱她胜过自己,她可以为她付出一切。
那个会出现在她生命里的男人做得到吗?
为什么最爱她的人是我,给她幸福的人却不是我?
是我错了吗?还是这个世界错了?
姜青黛生性淡泊平和,沉得下心,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闻山意后的那几年,至今也极少生出占有欲和嫉妒心,待在朋友的位置绝不越界。
唯独在这样的时刻。
她嫉妒一个还没有出现的人嫉妒到发疯。
因为那个人会抢走她的闻山意,日日看到她现在看到的场景,她安枕酣眠,半边脸颊睡得微微红润,将醒未醒的时候鼻梁会皱一点点起来,再慢慢打开眼帘,全世界的光线都偏爱她,涌入那双漆墨似的眼珠里。
她会对枕边的人露出第一个甜蜜的笑容。
彼此交换早安吻。
开始新的一天。
而她将会被排除在世界之外。
“早上好。”
在闻山意依旧试图分辨她眼中情绪时,姜青黛首先展露了与往日无异的笑颜。
“早上……好。”
慢半拍的答复在姜青黛的手向她伸过来时尾音销匿,闻山意的视线顺着她白皙的指尖一直落回到自己的脸上。
姜青黛指腹抚了抚她的脸颊,替她把一缕乱发温柔地别到了耳后。
紧接着她的视线一暗。
前额温热。
姜青黛吻了她的额头。
姜青黛控制着自己离开她额头的唇不要颤抖,在闻山意震惊的目光里,若无其事地淡笑道:
“早安吻,不和我交换一下吗?”
15.015
说出这句话,大概用尽了姜青黛全身所有的力气。
她说完甚至想一口气逃离这里。
但她全部的勇气都耗在了那一个额头吻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闻山意的目光从震惊,惊诧,到怀疑,思索……
姜青黛的心情也过山车般转了一百个弯。
祈祷她不要发现自己的心思。
闻山意的脸向她凑过来时,姜青黛长睫毛跌坠下来,紧张得闭上了眼睛,忘了呼吸。
闻山意亲了亲她的侧脸,在她耳边温柔地说:“早安。”
*
姜青黛关起门,在盥洗室洗脸。
早上还是太冲动了,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她失心疯了才会干出突然亲闻山意的事。
幸好闻山意也回亲她了。
嘻嘻。
她没生气就好。
会不会她其实对她也有一点点点的……心动呢?
姜青黛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脸和上半身。
她样貌不差,身材虽然没有锻炼痕迹,但遗传了姜女士的优良基因,天生骨肉匀称,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一丁点儿不多,穿什么衣服都显身材。
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就很受同学追捧,追求者从没断过,即使她并不是e人,甚至有些i。
但闻山意是个女的啊。
她又不会对自己见色起意。
她长得漂亮身材好有什么用?媚眼抛给瞎子看!
算了算了,给点阳光就灿烂,不做不切实际的妄想,才能保持平和的心境。
闻山意就是礼尚往来,直女亲一下脸怎么了?又不是亲嘴。
姜青黛凑近镜子端详自己的脸,连忙挤了一泵洗面奶揉出绵密泡沫。
怪不得闻山意不亲她额头呢,一定是因为早上T字区出油了。
*
闻山意在厨房帮姜妈妈做早餐,姜女士一边烙鸡蛋饼一边道:“昨晚姜青黛是不是又闹你到很晚?”
早晨姜女士去姜青黛房间打扫卫生,见她床上空无一人,晚些时间又从书房出来洗漱,便猜到两人昨晚睡在一块。
闻山意插上豆浆机的电源,把泡好的黄豆倒进去,在破壁声响起之前,回了一句:“还好,她有分寸。”
豆浆机的声音响了,姜妈妈便顺理成章地没再问下去。
闻山意知道姜妈妈什么都没察觉。
她和姜青黛再亲密,也只会被妈妈认为是玩得好的好姐妹。
可是她自己心虚,她明白她对姜青黛是什么心思,更知道姜家绝不会接受姜青黛变成同性恋。
他们连听都没有听过什么是同性恋,女人喜欢男人,女人找个男人结婚生子,这就是小城千百年来的真理。
女人喜欢女人?天爷,别开玩笑了。什么?真有这种人?那不是有病嘛!
闻山意有时也会庆幸:庆幸姜青黛不是和她一样的同性恋,她可以走上一条被父母祝福的、绝大多数人的康庄大道。
豆浆机的声音停了,清晨那个意外的早安吻在闻山意心里激起的涟漪也随之彻底平复。
姜青黛和端豆浆出来的闻山意在客厅迎面撞见,对上视线。
姜青黛出声:“哎……”
闻山意放下豆浆走了,没有多看她第二眼。
姜青黛:“……”
干吗啊?自己哪里惹她了?
真因为自己早上亲了她一下生气了?
还直女呢,就这么点肚量?
……
早餐之后,闻山意就提出要回海陵市。
姜妈妈措手不及,愣在那里,说:“我正打算去菜市场买菜呢,吃了午饭再走吧。”
闻山意抱歉道:“不好意思阿姨,我下午临时有工作。”
姜青黛从旁边插话:“什么工作啊?”
闻山意:“去趟看守所。”
姜青黛算半个律师助理了,戳穿道:“看守所周日也开门吗?”
“……”
姜青黛无条件站在闻山意那边敷衍她妈,立刻改口道:“对,周日也开。妈,我送她回去。”
闻山意:“送我到高铁站吧,我打车回去。”
“去车站,坐高铁,再打车。有那功夫我早把你送到家了。”姜青黛已经从沙发起身,拿好了车钥匙在玄关等她,“走吧,亲爱的。”
“……”
闻山意感激自己临时做出的决定,再和姜青黛单独待一整天,她要被直女玩坏了,小玩具都不管用的那种。
——姜青黛擅长攻心,她的身体挡得住,心却未必。
姜妈妈匆忙之下,只来得及从电视柜抽屉掏出个攒的塑料袋,把早上洗的青苹果都装进去,塞到她手里:“早知道你就待一天,昨晚我就该去超市多买点水果的。”
姜青黛在边上吐槽:“妈,人家在省会,什么水果买不到,她都去会员制的超市,比咱这水果质量好多了。”
姜妈妈抽了她胳膊一下。
闻山意:“我更喜欢吃家里的水果。”
姜妈妈拉着闻山意的手:“还是岁岁说话好听,要是我的亲女儿就好了。”
闻山意笑了笑。
“一样的。”
姜青黛忽然探头:“妈,我把闻山意娶回家,你不就有两个亲女儿了吗?”
站在她前面的闻山意身形微僵。
两个年轻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姜妈妈哈哈大笑,说:“可惜岁岁不是个男孩子,否则我还用操心你俩的终身大事吗?”
闻山意的心直沉入谷底。
她勉强自己挤出笑容,说:“我得走了,阿姨再见。”
姜青黛对她妈妈的反应倒不甚看重,她全副心神都放在闻山意身上。
就算将来她妈妈不同意,那是她要解决的课题,她有能力也有决心扫平家庭的障碍。可在闻山意喜欢她这件事不成立的情况下,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听到她想娶她的话,闻山意果然没有表露出一丝端倪,姜青黛难掩失望。
姜青黛接过她手里的水果塑料袋:“妈,我们走了。”
“回来吃晚饭吗?”
“她回来吃午饭。”闻山意替姜青黛做了决定。
竟然连午饭都不留她一起吃,姜青黛从这里开始生气。
姜妈妈送她们到楼下,姜青黛先去把车开过来,回来降下副驾驶的车窗,听见姜女士在嘱咐闻山意。
大意就是说让她督促姜青黛谈个男朋友,她圈子广,认识的高质量人才多,帮她介绍介绍,同行的律师也不错的。
姜青黛按了两下方向盘喇叭,车子的鸣笛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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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响。
闻山意:“好的阿姨,我会多留意。”
她还敢回答好的!
姜青黛握拳邦邦捶方向盘。
姜女士被她吵得一个字也说不下去,扭头瞪她:“你这孩子!”
姜青黛怒目而视:“走不走啊姓闻的?”
闻山意:“阿姨再见。”
姓闻的拉开副驾驶车门上了车,姜女士在外面朝她们挥手,闻山意叮嘱了两句注意身体,姜青黛把车驶离了楼下。
没出小区,她就开始向闻山意兴师问罪。
“还和我天下第一好呢,早就叛变到我妈那边了!你这个叛徒!”其实她是想说得更过分一点的,可是她实在太难过了,闻山意竟然亲口答应帮她找男朋友。
她怕再说得言辞激动一点,她自己先忍不住要掉眼泪了。
闻山意听着她半开玩笑半真心的话,淡道:“现在网上不是流行糊弄学吗?你听不出来?”
姜青黛听出来了。
闻山意不是糊弄她妈,是在糊弄她呢。
闻山意:“长辈的话,顺着她说两句哄她高兴,有何不可呢?”
姜青黛:“那是我妈!要哄也轮不到你来哄!”
闻山意安静下来。
姜青黛握紧方向盘:“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闻山意:“我知道,我没生气。”
话赶话到这个程度,气氛僵硬,姜青黛也不能就男朋友这个话题再聊下去,她沉默地开着车。
闻山意也没有再开口,低头按手机。
直到……
“前面两百米的路口停一下,我去取杯咖啡。”
姜青黛停在咖啡厅街边的露天车位,看着闻山意推门下去,背影消失又出现,坐进车里,端了一杯冰美式,指尖带着凝结的水珠。
吸管在冰块里搅动,褐色的咖啡顺着流入咽喉。
姜青黛盯了她吞咽时上下滑动的雪白喉咙几秒钟,猛地一脚油门离开。
喝这么多美式,也不见她把性取向调理了!
*
姜青黛送她回到了锦绣云庭。
闻山意单手端着只剩没化完的冰块杯子下车,一手抄兜,弯下腰说:“拜拜,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连杯水也不请她上楼喝!
姜青黛出离愤怒!
她简短回了闻山意两个字“拜拜”,干脆利落地掉头走了,连车尾气都不留给她。
闻山意在楼下站了会儿,望向汽车消失的方向神色难辨。
她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上了楼,指纹开了门锁,脱了鞋背靠在门上,迟迟没有再挪动。
闻山意低头掏出手机:【有空吗?中午下班到我家吃饭,帮我带份饭】
沙白鹭:【……】
沙白鹭:【行[大拇指.jpg]】
姜青黛开着车绕着闻山意的小区转了三圈,走了又掉头,就近找了个停车场把车停了,先给她妈妈发消息说不回家吃午饭了。
之后她点开沙白鹭的聊天:【在哪?我去找你吃饭[心情爆炸]】
沙白鹭偷瞄了一眼对面的闻山意,点开了文字框旁边的“+”号,小心翼翼点击发送。
沙白鹭:【[定位]】
沙白鹭:【我在闻山意家里,上来吧】
16.016
闻山意给沙白鹭发完那条消息后,才勉强自己打起精神换上家居拖鞋,一步一步走进了客厅。
大落地窗外的江景渺渺,水面粼粼,就近还有一个湿地公园,视野无敌的这套房几乎是小区最顶级的房源。
只需要花费她在北京租一套一居室的钱,就可以在二线省会次中心地段租到130平的江景房。
和远处琳琅美景相反的是室内过于简洁的布置,除了房东的基础装修和配备的家具以外,闻山意住进来一年多,几乎没有添置过任何多余的生活用品。
客厅空旷得让人心慌,扫地机器人的智能避障完全不需要技术含量。
三间房间,只有书房利用得最彻底,主卧除了早晚有人外,其余时间都不会有主人进去,她从来不睡懒觉。至于次卧,空空荡荡连杂物间都不如,只有一张床蒙上了防尘布。
厨房里冷锅冷灶,十天八天不一定正经开一次火,冰箱里只有速冻应急食品,以备她熬夜点不到外卖时使用。
房子里没有留下任何她个人鲜明的生活痕迹,仿佛她早已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叮咚叮咚——
闻山意的精神终于振奋了一些,快步走到门口打开大门。
一身藏蓝长袖制服,同色长裤,戴着执勤警用鸭舌帽的高挑女性站在了她面前,提着两袋外卖:“我给社区民众送温暖来了。”
闻山意:“谢谢人民警察。”
沙白鹭比姜闻二人都高一点,实打实光脚一米七,黑色高帮警靴束起裤脚,肩配对讲,警服搭在裤腰外面,也能看得出腰身纤细,长发扎了起来,是那种很吸引同性的类型。
闻山意虽然对沙白鹭十二年纯友谊,但毕竟是个天生欣赏女人的女同性恋,美色当前自然赏心悦目。
一时间的阴霾也扫清了不少。
沙白鹭:“喏,给你带了碗粉。”
闻山意接过来,两份外卖都摆到空无一物的餐桌上,飞快地说:“感恩的心,要不是有你我今天中午就要饿死了。”
沙白鹭在鞋柜里随便翻了双拖鞋出来穿上往里走。
“不应该啊,姜阿姨没留你吃午饭吗?黛黛还能舍得你不吃午饭?”
“别提了。”闻山意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她不说沙白鹭也不追问,再问下去她这块夹心饼干就不好做了。
装糊涂嘛,她最擅长了。
闻山意拆了一次性筷子递给她,沙白鹭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比自己兜还干净的餐桌,道:“你就真的不打算买点东西放一下吗?怎么会有人断舍离这么离谱啊?餐巾纸呢我请问?”
闻山意去客厅茶几给她拿过来,道:“这不是在这嘛,我又不在餐桌吃饭。”
沙白鹭起身去厨房拿醋,回来给她看自己浅灰的食指指腹:“你多久没进厨房了,灶台都有灰了。”
闻山意无辜道:“上一次进厨房的也是你。”
沙白鹭:“……”
沙白鹭倒了醋在碗里拌开,说:“你就天天吃外卖吧你,到时候体检门门亮红灯你就知道晚了。”
闻山意熟练引入糊弄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厨艺,锅碗瓢盆都挺可怜的。”
沙白鹭十分想吐出那句经典的:找个人照顾你。
她又不是没那个人,是吧?
沙白鹭:“果然是大城市回来的,就是不一样了啊。”
爸妈离婚后闻山意跟了她爸爸,显而易见,在一个传统且更落后的东亚家庭,是她负责了家里的买菜做饭、家务卫生,直到另一个女人接手了她爸,她才从家务里抽身,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她爸再婚第三年,继母生了一个妹妹。那年闻山意读高三,她爸爸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高考的关键阶段让她回家去带小孩照顾后妈坐月子,但那年暑假,闻山意在家里整整煮了两个月的饭,还要起早贪黑去打暑假工赚大学学费。
后来她去了北京,除了前两年寒暑假,后来再也没回来过。
沙白鹭是支持她去北京的,她出国更好,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那个家,就是她对她最好的祝愿。她相信姜青黛也是,所以她才能和闻山意异地坚持这么多年。
扯远了,以闻山意的过往经历,她是不可能厨艺不好不会做饭的。
她就是不想做,懒得做,做饭做腻了,都没问题。
沙白鹭:“现在不是有那种社区食堂吗?你们隔壁小区就有。或者你去买那种五星级酒店餐厅的自助年卡,到点就去吃,总比你天天吃外卖干净。”
闻山意先谢了她的好意,道:“再说吧,我吃饭不准时,未必适合我。”
沙白鹭哪能看不出她又糊弄自己,她忽然想到一个点:“你知道吧……”黛黛要来海陵开店了。
想曹操曹操的消息到。
姜青黛:【在哪?我去找你吃饭[心情爆炸]】
沙白鹭:“………………”
救命啊!
为什么要这么为难一块可怜的夹心小饼干?
沙白鹭偷瞄了一眼对面的闻山意,点开了微信对话框,暗度陈仓。
沙白鹭:【[定位]】
沙白鹭:【我在闻山意家里,上来吧】
*
收到这条消息的姜青黛:“???”
姜青黛:“!!!”
姜青黛气得火冒三丈,屏幕都快按出火花:【你们俩!!!】
她砰的甩上车门,杀气腾腾地打上门去了。
正在吃粉的闻山意对此一无所知。
姜青黛有楼栋的门禁密码,直接上了楼,不打招呼地按响催命门铃。
叮咚叮咚叮咚叮叮叮咚——
门铃叫得像被掐住了脖子。
闻山意扭头:“???”
闻山意:“人民警察,去开一下门。”
沙警官疯狂摇头:“我不去。”
看她这表情,联系到刚才按手机的动作,心虚的眼神,闻山意已经猜到了来者是谁。
闻山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认命地站起来开门。
沙白鹭见机端起饭盒,迅速挑选了一个视野最好的观赏位,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门。
哇哦!
门一打开,闻山意就被扑到了鞋柜上,后腰抵着,姜青黛两只手按在她腰两侧的台面,面对面几乎把她整个人圈进怀中。
沙白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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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溜了一口粉。
姜青黛左右环顾:“她人呢?”
沙白鹭:不好!风紧!
姜青黛已经看到她吃瓜的身影:“站住!”
姜青黛怒气冲冲地杀进来,见到闻山意以后只是把她“抱”在怀里,怒火全都转向叛变的沙白鹭。
“你俩为什么会在一起?”
沙白鹭:“我冤枉啊,我只是个上.门.服务的外卖员。”
姜青黛:“服务?服什么务?”
沙白鹭:“……”
小情侣放过夹心小饼干吧,求你们了。
闻山意在姜青黛怀里,自下而上地望着她柔洁的下巴,柔声解释说:“是我叫鹭鹭来的,她帮我带了份午饭。”
姜青黛委屈道:“你叫她,不叫我?”
转向沙白鹭时委屈里带着生气:“还有你,我不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告诉我。”
姜青黛眼圈泛红,喉咙微微哽咽:“你们俩现在合起伙来孤立我。”
闻山意&沙白鹭:“……”
我们真该死啊。
三人之中姜青黛是最小的,以前就受她俩宠爱,谁都惯着她。沙白鹭选择考警察学校,骨子里也有照顾人的思维。闻山意更不用说了,这是她的心上人。
见姜青黛委屈得眼圈都红了,沙白鹭放下自己的饭碗,就要上前安慰。
闻山意已经近水楼台,心疼地把人搂进了怀里,温柔似水地哄道:“我错了,对不起,好不好?”
沙白鹭见状在心里轻轻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我算哪块小饼干啊我。
……
沙白鹭重新端起饭碗,吃狗粮拌饭。
姜青黛旁若无人地埋进女人颈窝,继续楚楚可怜:“不好。”
闻山意继续哄:“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呢?”
沙白鹭默默心道:加我一个。
姜青黛趁机在闻山意怀里占了不少便宜,气已消了一半,她想了想说:“你们俩下次不可以再瞒着我一起吃饭,要叫我一起。”
闻山意:“……”
沙白鹭不敢吱声,怕将来被闻山意暗杀。
姜青黛看看沉默的两人:“你们俩果然打算孤立我,我哪里做错了?”
她刚刚有一半是演的,现在是真的委屈且茫然,她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她们俩一而再、再而三地背着她约饭不告诉她。她们是不是都不打算和她好了?
话说到这里,沙白鹭不得不表态打消她的疑虑,温和道:“没有黛黛,真的只是事出突然,没来得及告诉你。”
闻山意也说:“你不要多想,我……们俩都最爱你。”
沙白鹭:“对。我发誓。对了,她更爱你一点噢。”
毕竟她有两份爱嘛。
闻山意:“……”
这时候了还抖机灵。
姜青黛却被这份激灵逗得露出笑容,皱起来的鼻头也展开了,皮肤白的人脸上容易留下情绪的痕迹,鼻尖仍然红红的。
姜青黛含着泪笑,说:“我也最爱你们。”
沙白鹭感叹:“天呐,我们黛黛真是可怜又可爱。闻山意,你这都不亲她一下吗?”
17.017
玄关两个人同时朝她望过来。
沙白鹭:“我说笑的,是我想亲。”
闻山意的眼神愈发锐利。
沙白鹭这会子才不怕她,她和姜青黛天下第二好,跟在第一好后面亲一个怎么了?
姜青黛就算是她女朋友也不是她一个人的。
沙白鹭越发猖狂:“来,给姐姐亲一口。”
姜青黛尽显直女本色,果真离开闻山意的怀抱,朝沙白鹭打开的双臂走了过去。
mua!
沙白鹭在姜青黛的侧脸响亮地亲了一口,夸道:“真乖。”
闻山意:“……”
还说不是直女?只有直女才会随时随地玩这种把戏。
这间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是弯的。
沙白鹭一手搂着姜青黛,另一条胳膊朝闻山意敞开,微笑说:“你来得正是时候。”
闻山意脚步擅作主张地迈了过去,填满她的另一边怀抱。
沙白鹭左拥右抱,对闻山意道:“现在你也可以亲她一下了。”
闻山意看着姜青黛没被亲过的右脸,咬唇垂眸。
沙白鹭想了想,看向姜青黛:“要不你亲闻姐姐一下?”
姜青黛几次抬眼放下,心怀鬼胎根本不敢。
沙白鹭只好吧唧亲了闻山意一口,以示公平。
笑死,屋子里果然只有她一个直女。
你俩都明显成这样了,怎么还不和自己出柜啊?啊?
这件事令沙警官很费解。
沙白鹭放开她俩,说:“行了,玩儿去吧。”老娘不陪女同玩暧昧游戏了捏。
沙白鹭十二点半就要回所里,干饭要紧,说不定待会还能看出好戏。
沙白鹭退出混乱战场。
姜青黛虽然莫名其妙被安抚又被亲了,但她记得自己是为什么生闻山意的气,闻山意至今也没有悔过的态度,这一段还没过去呢。
沙白鹭刚端起饭碗,两人间的氛围直接回落降至冰点,谁也不搭理谁。
确切的说是姜青黛不搭理闻山意,自己坐在沙发生闷气,闻山意在餐桌继续一根一根挑米粉吃。
沙白鹭:“……”
或许她不应该在这里。
沙警官三两口扒完了午饭,把光挑粉没吃两口的闻山意叫过来,四下没找到马扎,退而求其次把茶几当椅子坐,端出调解的架势,制服笔挺地坐在二人跟前。
“说说吧,你们俩有什么问题?”
姜青黛委屈大爆发,对沙警官控诉闻山意答应她妈妈帮她相亲的事,来龙去脉。
“太过分了!”沙白鹭说。
“就是特别过分!”姜青黛看着闻山意冷静的侧脸,因为有人站在她这边底气十足。
沙白鹭让闻山意抬起头,表情严肃地教育她。
“这我就要说说你了,现在是社会主义新时代,婚姻自由,恋爱自由,你怎么能不顾当事人的意愿擅自答应人家给她相亲呢?何况这个人还是你的……你的好朋友是吧?罪加一等。”
闻山意&姜青黛:“……”
沙白鹭:“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没有?”
闻山意低头:“沙警官教训得对。”
沙白鹭:“那你向人家道个歉。”
闻山意扭头看向姜青黛,态度诚恳,目光真诚:“对不起。”
其实闻山意从来就没想过给姜青黛介绍对象,她嫉妒都要嫉妒疯了。
一是糊弄姜妈妈,她和姜青黛不一样,姜女士不是她的亲妈却给了她超过亲妈的爱,她想顺着她哄对方开心一些;二是历数昔年往事种种,确实有些心灰意冷,不想和姜青黛解释。
这件事过不了一天,晚上她就要发消息或者打电话给姜青黛解释道歉了。
谁知道姜青黛直接杀上门,还有人民警察做调解,她赶紧顺势借坡下驴了。
姜青黛气消了一大半,剩下一小半:“还有呢?”
闻山意保证:“发誓不会有下一次。”
姜青黛目光闪闪,抱住了她。
闻山意也伸手回抱,紧紧搂住她的腰,下巴搁她肩窝里。
小情侣重归于好。
沙警官面露欣慰。
等二人抱够了,手牵手不好意思地看着对方笑,沙白鹭在对面忍住了牙酸,清了清嗓子拍板。
“这样。”她对着闻山意说,“你请她吃个饭赔罪,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她那份米粉就没吃几口,小情侣闹矛盾真可怕。
闻山意说好。
沙白鹭看了看手机,拍了拍制服直起身道:“行了,你俩吃饭去,我也要回所里了。”
闻山意这江景房简陋的,连个午休的地儿都没有。
两个人一块送沙白鹭出门,口中不约而同说着:“谢谢警官。”
沙白鹭连忙:“应该的,应该的,为人民服务嘛。”
闻山意和姜青黛忍俊不禁道:“拜拜。”
沙白鹭把执勤鸭舌帽一戴,调整警徽端正向前,抬手露齿:“回见,我的宝贝儿们。”
顺手还给她俩带上了门,不给人民群众多添一点麻烦。
*
大门关上后,玄关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刚刚沙白鹭在的时候那种旁若无人的暧昧感淡了些。
闻山意打破沉默,提议说:“去吃饭?”
姜青黛点了头。
闻山意回头看到餐桌散落的打包盒,说了句你等我一下,连忙把餐桌和茶几收拾干净。
姜青黛站在餐厅等她,顺便帮她把那瓶醋拿回厨房,厨房台面一层细细的灰尘,上面还有一道手指划过的痕迹。
目光轻微上抬,摆放整齐的调料瓶都只受了一层皮外伤,显然主人开火的次数屈指可数。
姜青黛退出厨房,刚好和洗完手出来的闻山意眼神不期而遇。
闻山意竟然有一丝反常的紧张。
“走吧。”闻山意快走几步过来带上厨房的移门,迫不及待拉起姜青黛的手出门。
厨房是烟火气最重的地方,好好吃饭某种意义上就意味着好好生活。闻山意一以贯之地敷衍对待自己的生活,在北京是工作忙被迫,回到海陵仍然如此,原因只有她自己知晓。
她决心放弃一切回来的那一天,也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永远留在家乡。
总有一天,姜青黛会不需要她。即使她仍然需要她这个好朋友,闻山意也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姜青黛和别人在一起,结婚恋爱,她被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
海陵只是她人生列车的经停站,也许不久以后,她就会离开这里。
这个期限是多久,取决于姜青黛。
可能是明年,可能是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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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闻山意仍然担心她会察觉自己想离开的念头,姜青黛对她的依赖程度有增无减,哪怕是朋友之间的。一旦被她发现闻山意抱着这样的心思,一定会闹得天翻地覆,沙白鹭调解不好的那种。
闻山意不是怕她生气,只是不想让她提早伤心难过。
该来的事情,让它在最后一刻到来。
……
闻山意是去年春节前辞职回家的,过完年就入职了新的律所,继而在单位和姜青黛家中间租了房子。
姜青黛第一次去闻山意租的房子里,是和沙白鹭一起给她暖房,毫不夸张地说,除了墙角多了台扫地机器人,姜青黛没有看出和第一次有任何区别,不知道的以为她兼职酒店保洁呢。
姜青黛第二次登门见到她的冰箱,提议一块去逛超市买菜,闻山意以不想动手做饭拒绝了,姜青黛说她给她做,闻山意也不许,两人当晚依旧是出门下的馆子。
在姜青黛不多的几次上门机会里,闻山意一直保持着家中活人微死的状态。
不怪姜青黛不多疑,这和失恋分手有什么区别?
哦,冰箱里唯一的饮料是酒。
姜青黛不理解,是什么情伤这么难愈,她足足一年多还走不出来。
如果真像姜青黛知道的那样,她以前无情史,那这个人应该就是她的初恋了。
她又可以理解了,理解且郁闷。
电梯里安静无声,姜青黛目光灼灼盯着闻山意的后脑勺,像是要看穿她脑袋里究竟藏着哪个贱男人。
闻山意若有所感地回头,姜青黛向她露出不失礼貌的微笑。
闻山意:“……你笑得好假,像个人机。”
姜青黛:“我还没有完全原谅你呢,少惹我!”
闻山意不禁笑得弯起细长眼睛。
不管她心中作何打算,怎样努力不在房子里留下痕迹,只要一在姜青黛身边,她就会忘记所有的烦恼,只有愉悦和满足。
看她生气也倍感可爱。
想让她永远留下来,又畏惧生出抑制不住的贪念,最终失控。
“你搬来海陵,打算住在哪里呀?”闻山意问道。
“目前打算在你或者鹭鹭的小区租个房子。”姜青黛撒了一半的谎,她就没考虑过后者,试探闻山意道,“你觉得住在哪儿比较好?”
闻山意弯弯的唇角微翘,柔声说:“住在鹭鹭那里吧,离她近比较安全。”
果不其然。
姜青黛转过头去,拉下了脸。
闻山意:“到时候我去找你们俩也方便。”
闻山意又说:“鹭鹭现在住在一个单身公寓,其实你们俩可以合租一套大点的房子,互相有个照应,平时鹭鹭还能陪你玩,周末一起下厨,再好不过了。”
她建议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不知道想说服姜青黛还是说服自己。
姜青黛的脸越拉越长,和马可以结拜异种姐妹。
闻山意轻言软语:“我记得鹭鹭那个小区周边配套好像更齐全,门口有超市、公园……”
叮——
电梯到了,闻山意边说话边走了出来,身后迟迟没有动静。
闻山意疑惑回头。
姜青黛站在银色金属电梯轿厢里,一张脸的神情和轿壁的反光一样冷冰冰。
“你的房子那么大,你就没有一秒想过邀请我去住吗?”
18.018
闻山意建议她租在沙白鹭的小区,因为沙白鹭是警察,理智上她可以接受。
闻山意让她和沙白鹭换大房子合租住在一起,理智和情感上她通通不能忍。
因为它暴露了闻山意的真实目的。
什么治安都是骗人的鬼话,真为了安全她们仨就该都住在一起。她就是不想自己和她离得太近,连同一个小区都不可以!
到底是为什么啊?
闻山意是不是讨厌她了?讨厌她太粘人,讨厌她每天缠着她,讨厌到用工作当借口远离她,讨厌到要背着她和沙白鹭一起约饭,闻山意宁愿把她赶到沙白鹭那里去,也不愿意她租住在自己的小区。
可是她又会吃沙白鹭的醋,嫉妒小心眼,口口声声要和她天下第一好,喜欢抱她,总是温柔地对她说话,眼睛里只有她。还会用微信对她说“爱你”,予取予求。
她到底是讨厌她还是喜欢她?
姜青黛难过地想。
面对姜青黛的质问,闻山意哑口无言。
她有没有一秒想过让姜青黛和她住在一起?
她没有一秒钟不在这么想。
她虽小有积蓄,但并不算富裕,一个人独居住在两室一厅的房子足够,预算可以减一半。她没必要租那么大的房子,潜意识里不知道是为谁留了一间。
她选在这个小区的高层,是因为可以看到江。看房那天是傍晚五点多钟,姜青黛陪她一起去的,刚好碰到江边落日,姜青黛趴在落地窗前出神地看了许久。
她喜欢夕阳,燃尽之后的模样,像窑温的余焰。也喜欢朝阳,云霞,窑变釉在砖窑里变幻,一色万彩。
中介对着闻山意介绍了许久,说得嘴皮子都干了,预算超出了些。
姜青黛终于从落地窗前回过神,转身对闻山意随口感叹了一句:“我以后要是买得起这样的房子就好了。”
闻山意便下定了决心。
她只在心里定下,并没有当场和中介拍板。
几天以后,她在三人群里发了签约合同,说她租下了那套江景房。
沙白鹭:【老板大气!红包拿来!】
姜青黛跟队形:【老板大气!红包拿来!】
并不知道从头到尾她才是那个决定因素。
闻山意很想很想和她离得近一些,做梦都想,可是她不敢。
她怕她情难自已无法抽身,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我没办法照顾你。”
闻山意艰难地动了动唇。
姜青黛本想脱口而出她不需要照顾,闻山意的借口和为难她看在眼里,只觉心灰意冷。
姜青黛:“将来我想住在哪就住哪,你不要管我。”
闻山意:“好。”
沙白鹭调解的进度条一键清空,只余下相对无言。
闻山意有意缓和气氛:“你想吃什么大餐?我开车带你去。”
姜青黛:“懒得动,门口随便找家店吃算了。”
她没胃口。
闻山意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牵住她的手腕。
姜青黛垂眼瞥了一眼,抬手指尖从她虚拢的手指抽出来,拇指摸到她手腕内侧光滑的皮肤抚了抚,转而向下分开她的五指,穿插进去十指相扣。
闻山意颤了一下眼皮。
姜青黛扣紧她的手指,贴在二人身体之间,说:“走吧。”
她总不会生她的气太久,不忍心,不舍得。
在小区附近吃了一顿相对安静的饭,零落温情的碎语偶尔响起在饭桌之间,聊的还是老同学的旧事,新的八卦。二婚三婚的,孩子都好几个了,马上班级群里曾经的同学就要给孩子当老师了,感慨时间过得好快。
吃完饭后,姜青黛没再回闻山意家,而是直接去了停车场。
“我的车在那边。”姜青黛指了指远处的商场地下,说,“你就不用送我了,还要过马路。”
闻山意执意要送她过去。
姜青黛只好牵着她的手过斑马线,取了车载上她重新开到小区楼下。
闻山意站在车门外,姜青黛坐在车里对她说:“拜拜,下次见。”
闻山意挥了挥手。
“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嗯。”
姜青黛驱车走了,闻山意目送她的车离开视线,脚下情不自禁地往前迈出了一步。
明明提前离开的是她,现在舍不得她走的也是她。
一个月才见一两次的频率啊,和异地又有什么分别。
闻山意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转身走进楼里。
姜青黛在市里堵了二十几分钟的车,回到家晚了些时间,打开手机闻山意已经给她发了三条微信:
【到了吗?】
【是不是路上堵车了?】
【[猫猫歪头问号.gif]】
最后一条在一分钟前,姜青黛打开一楼铁门门禁,停在楼梯前刚准备回复,闻山意的语音电话已经拨了过来。
姜青黛按下接听:“有点堵车。”
她的声音在楼道里显得空旷,第一时间安抚了对面的焦急。
闻山意:“到了?”
姜青黛抬脚上楼:“嗯,刚到。”
闻山意听着那边均匀的脚步声,说:“你到家好好休息吧,没别的事,我就先……”
姜青黛打断:“有。”
“什么?”
“后天,周二下午你陪我去看店面,可以吗?”
闻山意怔了怔。
“可以。”
耳边的脚步声停了,钥匙开锁的声音响起来,闻山意没有再提挂电话。
姜青黛和客厅里的姜女士打了声招呼,继续对那边道:“现在国产新能源车都有远程控制app,下次见面我给你手机下一个,授权给你,你可以随时看到我在哪里。”
姜女士耳尖,眼睛一亮,盯着她打电话的动静。
闻山意第一反应是婉拒:“这样会不会不好?”
姜青黛:“我没问题。你如果觉得侵犯我隐私,平时可以不看。”
闻山意招架不了:“以后再说吧。”
姜青黛:“只要你考虑好,我随时为你打开权限。”
闻山意自我感觉她话里有话,可停在揣测这一步就不敢往下想了。
“我还有事,我先挂了。”
“拜拜。”姜青黛等着界面的通话断掉,自动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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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对话框,聊天背景里闻山意的睡颜恬静瞩目。
昨天她偷拍的闻山意睡觉照片,当了几分钟的锁屏桌面,便换到了更隐晦的聊天背景里。
姜青黛盯着那张背景照片许久,在察觉到她妈妈探头过来时锁屏。
姜女士笑眯眯地怼她肩膀:“给谁打电话呢?还要跟人共享定位,比我和你爸都腻歪。”
姜青黛呵呵两声:“和你大闺女闻律。”
姜女士扭身就走:“我去店里了,晚饭自己解决。”
姜青黛:“下周二我打算去海陵把店面盘下来。”
姜妈妈回过头:“这么快?!”
姜青黛嗯了声。
本来是不必这么快的,现在经济不景气,商铺空置,房东急着租出去收租金,她再磨一磨能把价格压得更低。也可以继续骑驴找马,找个性价比更高的店面。
可是她等不及了,和闻山意一个月见一两次,和异地恋有什么分别?!
她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和她待在同一座城市。
姜妈妈不大了解海陵的行情,但尊重她的判断:“你决定了就好,记得签合同的时候让岁岁过去一趟,让她也帮忙看看。出门在外,别怕麻烦朋友。”
“知道的,她后天陪我一起过去。”
姜妈妈点点头,有闻山意在,她放一百个心。
如果岁岁是个男孩子该有多……唉,男孩子又哪里有她那样细心体贴,还是女孩儿好,还能陪她逛街买衣服。
她为什么要想岁岁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姜女士想不出个所以然,拎起电动车钥匙走了。
*
海陵市。
闻山意趴在三人长沙发上,翘起小腿,来回晃悠,一个字一个字打字搜索:【一个人要和另一个人共享实时定位,意味着什么?】
网页跳出来的:老公不肯给老婆共享定位怎么办?
她翻了半天,没有一个肯的老公。
但是姜青黛愿意且主动这么做。
可能是她们都没有这么一个好朋友吧,闻山意放弃情感全是理智。
闻山意打开落地窗边通风的小窗户吹了一会儿风,不巧,外面仍是春风,夹着花香送进来,更让人春心萌动了。
“……”
次卧的门把手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握住推开,房间里细小的尘埃在午后的阳光里飞舞。
是一间向阳的屋子,有独立飘窗,窗户做成一块明亮透明的全景大玻璃,两侧开了小窗通风,和客厅的落地窗异曲同工。
如果姜青黛早上不愿意起床,甚至可以躺在床上看日出。
当初看到这套房子的时候,闻山意不仅看上了江景,还看上了次卧。
她一定会喜欢。
房间里没有添置任何家具,只有房东配的一个床头柜,一排空衣柜,唯一的一张床蒙上了防尘布。
闻山意站在屋子中央,看向远处的江水,午后的骄阳高悬,江面粼粼,像窑变不规则流动的结晶釉,四时不同,别有一番风景。
——你就没有一秒想过邀请我去住吗?
闻山意走到床边,弯下腰来,慢慢揭开了床上罩得严实的防尘布。
19.019
灵州市。
姜青黛除了爸妈家外,有自己的小房子。是她毕业那年姜女士夫妻俩给她买的,投资也是自住,让她有点资产傍身。
她爷爷奶奶那边知道以后,叔叔伯伯气得给姜爸爸打了好几个电话,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怎么能给女儿买房呢?!你亲侄子马上要结婚了,婚房还没有着落呢。你两个膝下无儿,将来还不指着大侄子给你养老啊?说句不好听的,你死了连个摔盆的人都没有了——
姜女士夺过电话,舌战群登,骂得对面张口结舌,哑口无言。
“再让我听到你们说这些屁话信不信我撕烂你们的嘴!”
“江有材你个窝囊废,管不管得了你老婆?!”
“我老婆说得没错!”江师傅挂了电话,给姜女士倒了杯水,“润润嗓子,别上火。”
姜青黛毕业第三年从家里搬了出去,家庭纷争有效减少,促进了母女感情,至今独居已有四年。
她的小房子和闻山意租的江景房完全相反,客厅沙发摆着她喜欢的联名动漫抱枕,展示柜到处都是,玄关转角,电视机的两侧,中部腰线,不是周边就是她亲手做的瓷。
有一层视野最好的展示柜陈列的是她每次烧出来的,一窑里最漂亮的主人杯,闻山意偏爱温润内敛的宋瓷,天青釉是她最爱的釉色。
她每攒一个杯子,就放到展示柜里,等着下一次见面一起送给闻山意。
可惜,闻山意在北京租房,她用不上这些,只能摆两个在办公室。
后来她回来海陵,姜青黛带她来自己家挑一些带走,闻山意也只挑了一套茶具和两个杯子,说是足够用了。
姜青黛这么多年积攒的,依旧送不出去,就像她对闻山意的爱。
姜青黛指尖抚过那些琳琅满目的杯盏,关上柜门,回到房间找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行李。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搬到海陵去了,不管闻山意愿不愿意,她都想住得离她近一点。大不了闻山意不想见她的时候,她去找鹭鹭玩。
姜青黛数着两页日历翻篇,周二中午闪现到了海陵,从闻山意家楼下接到了她。
闻山意上午去了检察院,春季通勤的白上衣黑西裤,平底牛津鞋,长卷发散在身后,比在北京时的精英气场更足了,整个人的气质却慵懒柔软许多。
姜青黛手肘支着方向盘看她弯腰上车,这些年她与闻山意虽然聚少离多,但每年至少会见一面。
无论是初入职场的小闻律师,还是经历过风雨的闻大律师,都一样让她心动。
每一次都心动不已。
闻山意坐好偏头:“中午好。”
姜青黛从晃神中缓慢恢复理智,回她:“中午好,想吃什么?”
闻山意:“昨晚微信上不是聊过了吗?”
姜青黛:“哦哦,我忘了。”
她故作玩笑:“沉迷美色,不好意思。”
闻山意前两天才和姜青黛调过情,这会儿还没有恢复到满血状态,面对她的调侃,罕见不好意思地垂眸笑了笑。
姜青黛:哇。
闻山意摸了摸自己脖子上刚戴上去的白金锁骨链,杜绝姜青黛继续这个话题的可能性,清了清嗓子道:“开车吧,晚点还要去谈合同。”
昨天姜青黛已经和她说了盘下店面的打算,闻山意特意没换下正式的衣服,方便她帮姜青黛谈判。
与此同时,她也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饭桌的气氛比前两天松弛,期间沙白鹭闪击现场,火速蹭了一顿午饭滚回去值班。
下午三点,姜青黛接上中介,去和房东面谈,地点就选在门店里,方便她现场砍价。
下车前,闻山意摘下了颈间细细一条锁骨链,收进西裤口袋。
姜青黛:“?”
闻山意:“没事。”
该开的屏已经开完了。
房东是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姜青黛表示有意愿后,两人先前已见过一次,后来他托中介打过一次电话,说可以再降一点价格,没到姜青黛的心理预期她没再露面,都是心理战术。
姜老板有创业经验,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新人。
闻山意的外形太出众,气质太明显独特,进来的三个人中房东第一眼被吸引,问道:“这位是……”
姜青黛:“她是我姐姐,她拍板我们今天就可以签合同。”
房东满脸笑容地客套:“哦哦哦,你姐姐长得真……”
闻山意清冷出声:“我是律师。”
房东瞬间冷汗直流。
不管闻山意长得再好看,房东的视线也只落在姜青黛、中介二人身上。
姜青黛主动约的房东,二人心知肚明,都有今天达成合同的意向,无非就是再磨一磨条款价格。
姜青黛把整间店面走了一遍,挨个指出不足,两人你来我往地争论了大半个小时,闻山意拧开瓶盖给姜青黛递了瓶矿泉水,姜青黛偏头朝她笑了一笑。
软磨硬泡,房东终于在自己的预期里调整到了最低价位,姜青黛再谈他都死活不松口,姜青黛便重新坐下来,改变策略进行最终谈判。
“方先生,您看我盘下店面以后,要进行机电改造、安装强排风系统,订购设备,重新装修是个大工程,至少有三个月不能开业。咱们折中一下,给我两个月的免租装修期好不好?”
房东当即挂脸:“姜老板,你这有点强人所难了。你也知道这块地段好,我不是一定要租给你。”
姜青黛想了想,露出做决定肉痛的表情:“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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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吧,我们之前说的是签三年,现在我想延长两年,五年怎么样?”
房东:“这……”
商铺最怕的是空置,用稳定的长租来换一些退让,他不亏。
姜青黛:“五年,三个月免租装修期。”
房东皱眉:“好吧好吧。但押二付三,季付,不能再让步了。”
姜青黛:“成交。”
她这些年开店攒了不少钱,初期资金并不缺,她是想长期留在海陵的,两人各退一步,生意才能长久。
房东虽然表面皱着眉头,但中介拟合同的时候,他没忍住还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闻山意全程看着姜青黛游刃有余地谈判,谈笑自如,没有派上任何用武之地。
但她知道几年前的姜青黛一定不是这样,她会被房东咄咄逼人吓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砍价太狠,会在走进店面前深呼吸,在心里一遍遍排练打好的腹稿,真的面对老奸巨猾的房东时又萌生退意,说不定晚上躲在被窝里想起来还会一个人偷偷掉眼泪。
可惜那个青涩的姜青黛她已经永远错过了。
房产中介会客厅。
拟好的合同在电脑里,打印出来之前交给闻山意过目,帮她审核合同。
姜青黛笑道:“这位是我的专属法律顾问。”
专属顾问莞尔,和她对视一眼。
房东见状心想:姐妹两个真会玩。
闻山意审核过后,说:“没什么问题,有两小点需要再明确一下。”
她顺手在合同里增补了细节,电脑转过来,房东和姜青黛看完都表示没问题。
姜青黛最后确认了“五年合约到期后,她有优先续租权”那条,拿起笔在乙方那栏签下自己的大名。
按完手印,她和房东握手,房东春风满面:“祝姜老板生意兴隆啊。”
“承您吉言。”
房东走路带风,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姜青黛收好合同,闻山意帮她装进文件袋拿在手里,两人正要出门,姜青黛留在原地,转身对中介说:“小吴,你这里有没有出租房源,我要在附近租房,越快越好。”
小吴刚拿下一单,又来一单,登时喜笑盈腮。
“好的姜姐,你说一下你的要求,我肯定帮你办到!”
“我要距离……”
身旁的闻山意一言不发地握住了姜青黛的手腕。
姜青黛被她轻轻一带,原本望向中介的视线落在了女人漂亮的脸上,继而撞进她漆黑的眼眸里,片刻失神。
闻山意不错眼珠地看着她,扣住她腕骨的指腹微微用力。
明明是占有的姿势口吻却带了一丝不自信的祈求。
“我有一间空着的次卧,你……愿意暂时借住在我那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