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80:从摆摊到世界首富》 第1章 筹钱摆地摊 “孟建华,你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冰冷的铁窗外,站着一个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男人。 是林志国,他的堂哥,也是把他送进这座监狱的宿敌。 “我的华庭集团,今天市值破了百亿。而你,曾经的商界枭雄,现在不过是这八平米牢房里的一条老狗!” 孟建华干枯的手指死死抠着床板,浑浊的眼睛里燃着不甘的怒火。 他想嘶吼,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声。 他不悔商场沉浮,只悔家破人亡! 父母早逝,妹妹失踪,就连默默守护他一生的女人……也因他而死。 “下辈子,投个好胎吧,堂弟。” 林志国轻蔑一笑,转身离去,那刺耳的皮鞋声,成了孟建华生命中最后的声音。 意识,坠入无边黑暗。 “建华!建华!你醒醒啊!” 谁? 谁在叫我? 孟建华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睛。 他不是死了吗? 他挣扎着坐起,低头一看,那双布满老年斑、枯瘦如柴的手,变成了一双充满力量、骨节分明的年轻手掌! 他环顾四周。 这不是牢房! 斑驳脱落的石灰墙壁,墙角挂着一串干瘪的红辣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煤烟味,和廉价肥皂的味道。 熟悉……又陌生。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墙上那本老式日历上。 红色的印刷字,清晰无比——1980年7月12日,星期六。 轰! 孟建华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1980年…… 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儿啊,你可算醒了,吓死妈了!” 一个围着洗得发白的围裙、眼角已有细纹的女人,端着一碗清汤寡水的稀饭走了进来,正是他早已逝去的母亲,张桂兰。 看着母亲那熟悉又远比记忆中年轻的面容,孟建华的眼眶瞬间红了。 “妈……” 他声音沙哑,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一个字。 “哎,醒了就好,快把粥喝了。” 张桂兰把碗递过来,脸上写满了愁苦,“你爸他……哎……” 旁边,一个蹲在小板凳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男人,正是他的父亲孟铁牛。 这个在红星机械厂干了一辈子的老实人,昨天,刚刚被通知下岗。 家里的天,塌了。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帘被掀开,一个扎着麻花辫、面色苍白的少女走了出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揉得发皱的纸。 是妹妹,孟小妹! 还有那张纸…… 孟建华的瞳孔骤然收缩。 退学申请书! 前世,就是这张纸,成了压垮家庭的最后一根稻草。妹妹为了省钱供他,放弃了学业,最终命运多舛。 不行! 绝对不行! 在新仇旧恨的冲击下,孟建华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冲过去,在家人震惊的目光中,一把夺过那张纸,撕了个粉碎! “哥?”孟小妹惊呆了。 “建华你疯了!”孟铁牛也站了起来。 孟建华深吸一口气,环视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个学,必须上!” “从今天起,这个家,我来扛!”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身后目瞪口呆的家人。 扛?拿什么扛? 孟建华心里清楚,全家翻箱倒柜,也凑不出三十块钱。 但这难不倒一个从尸山血海的商战中杀出来的灵魂。 他的目标很明确——邻居家,洪叶家。 前世,孟家落魄时,只有洪叶一家悄悄接济。这份恩情,他记了一辈子。 “咚咚咚。” “谁呀?” 门开了,开门的是洪叶的母亲,王秀莲,一个温和善良的女人。 “是建华啊,怎么了?” 孟建华二话不说,对着王秀莲深深鞠了一躬。 “婶儿,我想跟您借点钱。” 王秀莲愣住了。 孟建华抬起头,眼神真诚无比: “我爸下岗了,我妹要去读高中,学费还差一大截。我想去倒腾点东西赚点钱给她凑学费。婶儿,我拿人格担保,三天之内,一定还您!” 这番话半真半假,但那份为妹妹奔走的急切却是真的。 王秀莲看着眼前这个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少年,那眼里的坚定让她没来由地选择了相信。 她咬咬牙,回屋从一个饼干铁盒里,数出了五张十块的票子,塞到孟建华手里。 “五十块,婶儿家就这点家底了,你先拿去用。” “谢谢婶儿!” 孟建华紧紧攥着钱,再次鞠躬,转身就跑。 他没有回家,而是直奔德城火车站。 加上自家的三十块,八十块启动资金,够了! 1980年的火车站,是秩序与混乱的交织地。 孟建华熟门熟路地绕过候车大厅,直奔后巷。这里,是“倒爷”们交易的天堂。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和各种方言。 他的目光不停扫视,很快锁定了一个角落里,满脸焦急的瘦小男人。 男人脚边放着两个大麻袋,正唉声叹气。 孟建华走过去,开门见山:“南边来的?” 男人警惕地抬起头。 孟建华指了指他脚下的货: “货不错,可惜德城这地儿,识货的人不多。你急着出手吧?再不出,就赶不上回广州的火车了。” 一句话,直接戳中了对方的死穴。 男人脸色一变:“你想怎么样?” “我全包了,开个价。” 经过一番老辣的砍价,最终,孟建华用八十块钱,将男人两个麻袋里的所有“时髦货”—— 十块金灿灿的电子表、二十副酷炫的蛤蟆镜,还有一箱花花绿绿的“的确良”衬衫,全部拿下! 倒爷拿着钱千恩万谢地跑了,孟建华扛着两个沉甸甸的麻袋,直奔全城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工人文化宫! 他要在这里,赚到他人生的第一桶金! 在文化宫正门口,他找了块空地,利索地铺开一块布。 “哎!那小子!干嘛呢!” 一个戴着红袖章的管理大爷,吹着哨子就过来了, “这儿不准摆摊,投机倒把,赶紧走!” 孟建华非但不跑,反而笑嘻嘻地迎了上去,从兜里掏出两包“大前门”烟,塞到大爷手里。 “大爷,消消气,抽根烟。” 大爷一愣,手上的烟下意识就接了。 “我是红星厂的,我爸是孟铁牛,刚下岗。” 孟建华顺势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 “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我妹上学的钱还没着落。您行行好,我就卖一个小时,赚够学费我就走,绝不给您添麻烦!” 一听是红星厂的老孟家小子,管理大爷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再看看孟建华真诚的眼神,叹了口气。 “就一小时啊!卖完赶紧走!” “得嘞!谢谢大爷!” 搞定! 孟建华迅速将货物分门别类地摆好。 金灿灿的电子表、乌黑的蛤蟆镜、花哨的的确良衬衫…… 这些在后世看来土得掉渣的东西,在1980年的德城,简直就是从画报里走出来的时髦神器! 货刚铺开,立刻就吸引了一群刚下班的年轻工人的注意。 “嚯!这是电子表吧?” “跟电影里的一样!” “老板,这蛤蟆镜怎么卖?” 人,聚过来了! 孟建华心中一喜,清了清嗓子,准备施展前世练就的销售绝学,把这群“小绵羊”一网打尽。 可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孟建华?” 孟建华眉头一皱,抬起头。 只见两个穿着时髦、一脸傲气的男女正站在他摊前。 女人,正是他前世的未婚妻,赵小兰。 而她身边那个男人,他也认识——红星机械厂厂长的宝贝儿子,李卫东。 此刻,赵小兰看着地上铺的货物,再看看蹲在地上的孟建华,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嫌恶地捂住了鼻子。 “你……你居然在这儿摆地摊?” 第2章 当众退婚?先看我日入百金 “孟建华,我今天来,就是通知你一声!” 她一字一顿,生怕别人听不见。 “我们的婚事,退了!” “你一个臭摆地摊的,现在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这句话如同一颗雷,在红星机械厂门口这片小小的空地上炸响。 周围那些原本对新潮货物伸长脖子的年轻工人们,瞬间“唰”地一下,上百道目光齐齐聚焦过来。 退婚! 还是女方当着所有人的面,嫌弃男方摆地摊? 在这保守的1980年,这简直是能上德城日报的头版头条! 李卫东满脸的优越感,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贪婪地享受着万众瞩目的感觉,仿佛孟建华此刻的窘迫,就是他李卫东最闪亮的勋章。 可预想中,孟建华面红耳赤、羞愧欲绝的场面,根本没出现。 蹲在地摊前的孟建华,甚至连头都没抬多久,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然后…… 他笑了。 这简直是老天爷派来的送财童子,免费的广告位,是自带流量的头条新闻啊! “来得好!来得太好了!” 下一秒,他猛地从地上站起,完全没有半点摆地摊的落魄样。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瞬间盖过了所有窃窃私语。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 “香江空运来的最新潮货,开业大酬宾,都来看一看,瞧一瞧!” 这一嗓子,石破天惊! 所有人都懵了。 这小子……是不是被气疯了? 老婆都跟人跑了,还有心情在这吆喝买卖? 赵小兰的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她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急败坏地尖叫: “孟建华!你聋了吗?我跟你说话呢!” 孟建华压根没看她,反而像个主持人一样,一把拉过她的手腕,指着她对周围的吃瓜群众大声宣布: “各位大哥大姐,兄弟姐妹!看见没?” “这位赵小兰同志,我以前的未婚妻,今天当着大伙儿的面,说我孟建华摆地摊,配不上她!”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今天!就请大家伙儿都来评评理!我孟建华卖的这些货,到底配不配得上她这个城里人?” 话音未落,他拿起一块金灿灿的电子表,高高举过头顶,让阳光在表盘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香江最新款!四功能电子表!” “能看时间,能看日期,带秒表,晚上还能亮灯!” “同志们,这是什么?这是手腕上的未来!戴上它,比开拖拉机头还有面子!” 这番操作,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他竟然……把私人恩怨,硬生生扭成了一场产品发布会!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从“退婚狗血剧”,死死地盯在了那块闪闪发光的电子表上。 那玩意儿,他们只在画报里见过! 赵小兰气得浑身发抖,李卫东的脸色也黑如锅底。他们感觉自己像是两个跳梁小丑,剧本完全失控了。 孟建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趁热打铁,抛出了王炸。 “今天!为了庆祝我孟建华脱离苦海,恢复单身!这是大喜的日子!” “这块表,原价二十块!今天,我高兴!不要十五,不要十三,一分钱不赚,交个朋友!只要十二块!” “就这一块!谁先给钱,这块代表着身份和地位的表,就归谁!” 饥饿营销! 价格屠刀! 外加一个“恢复单身”的噱头! 三重刺激之下,人群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了。 “我买!” 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是李卫东。 他不能不买。 当着自己新傍上的女人,当着全厂这么多工友的面,他要是认怂,明天就成了全厂笑话! 他铁青着脸,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钱,像扔垃圾一样扔给孟建华。 孟建华也不怒,一把接过钱, 当着所有人的面,像高举奥运火炬一样,高高举起那几张钞票。 “漂亮!十二块!成交!” 然后,他把表塞给李卫东,转身面对已经彻底沸腾的人群,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大家都看到了吗!咱们红星厂李厂长的公子,李卫东同志!他都抢着买我的货!” “这说明什么?说明李公子有眼光,有格局!知道什么是好东西!” 现场的气氛,被这一句话彻底引爆了! 连厂长的儿子都当场掏钱抢了!这货能是假的?能不好? 这比任何广告都管用! “老板!那蛤蟆镜给我来一副!我也要有眼光!” “我要那件蓝色的的确良衬衫!我对象早就想要了!” “给我留一块电子表!我钱不够,我现在就冲回家去取!你可得给我留着啊!” 人群疯了! 几十个被压抑了许久的年轻人,瞬间将孟建华的小摊围得水泄不通。 “别挤!别挤!排队!人人有份!” 孟建华一边收钱,一边找零,忙得汗流浃背,但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感谢!太感谢赵小兰同志给我带来的好运气了!” “为了表示感谢,今天我摊上所有的商品,凭赵小兰同志这张脸,一律九折!都来沾沾喜气啊!” “噗——” 赵小兰只觉得喉头一甜,差点一口老血当场喷出来。 她本来是来上演一场“女王的蔑视”,让孟建华当众出丑,跪地求饶。 可现在呢? 她不仅成了孟建华免费的“金牌销售”,还成了他生意兴隆的“吉祥物”! 自己和李卫东,就像两个精心打扮后送上门的傻子,被人当猴耍了! 周围人看他们的眼神也变了,从看热闹,变成了看笑话。 不到一个小时。 满满一地的货物,被抢购一空。 孟建华那个军绿色的帆布包,被花花绿绿的钞票塞得鼓鼓囊囊。 喧嚣散去,只留下一地狼藉和两个失魂落魄的身影。 赵小兰和李卫东还愣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像是刚吞了两只苍蝇。 孟建华慢悠悠收拾好地上的破布,走到他们面前。 他拉开帆布包的拉链,看都没看,随手抓了一大把零零散散的票子、一元、两元的钞票,直接塞进赵小兰怀里。 “拿着。” 赵小兰下意识地,抱住那堆有些凌乱的钱。 孟建华嘴角一撇,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淡淡说道: “这里大概有二十多块,当初的彩礼,现在给你。” “多的,就当是我赏你的。” “不用找了。” 说完,他甚至懒得再多看这对狗男女一眼,潇洒地背起沉甸甸的帆布包,转身就走。 大仇得报,念头通达!爽! 可他刚走出两步。 背后,一股寒意袭来。 一道凶狠的暴喝,猛地响起。 “站住!” 孟建华回头,只见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经堵住了他的去路,如同三堵墙。 为首那人,剃着青皮,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刀疤,随着他狞笑的动作,像一条蜈蚣在蠕动。 他眼神凶悍,手里还拎着一根明晃晃的钢管。 正是这一片的地头蛇,“刀疤刘”。 “当!” 刀疤刘用钢管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地面,发出的声响却让人心头一紧。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死死盯着孟建华和他鼓囊囊的背包。 “小子,挺能耐啊?” “生意做得不错,钱也捞得不少。” “但你打听过没有,在这红星厂门口摆摊,得拜哪个山头?” “保护费,交了吗?” 第3章 前有恶犬,后有地头蛇 刀疤刘的钢管一下下砸在水泥地上,溅起点点火星。 铛!铛!铛! 他身后的两个小弟,一左一右,堵住了孟建华的退路。 看热闹的人群“呼啦”一下退出老远,却又没一个舍得真走,踮着脚、伸着脖子,想看这场好戏如何收场。 “呵,活该!” 赵小兰幸灾乐祸的尖叫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她双手抱胸,下巴高抬,看向孟建华的眼神充满了快意: “让你狂!” “赚了两个臭钱,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等会儿我看你怎么跪地求饶!” 旁边的李卫东也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心头大石落地。 能亲眼看见孟建华倒霉,比他自己发财还要痛快。 前有恶犬挡路,后有贱人嘲讽。 孟建华的处境,瞬间从云端跌落谷底。 “小子,今天发了啊?” 刀疤刘用钢管点了点,孟建华那个鼓囊囊的帆布包,伸出舌头,舔过干裂的嘴唇, “道上的规矩,懂不懂?见者有份,把包里的钱,全给哥哥们留下!” 孟建华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前世什么阵仗没见过?跟真正的过江龙、地头鲨都掰过手腕,眼前这几个小鱼小虾,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但现在不是前世。 他只是个十八岁的青年,赤手空拳,对方手里还拿着家伙。 硬拼,是下下策。 就在他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脱身之策时。 一个清脆又带着些许急切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建华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一个扎着麻花辫、穿着朴素白衬衫的清秀女孩挤了进来。 是洪叶! 孟建华心中一动。 洪叶快步走到他身边,不顾刀疤刘凶恶的眼神,将手里一直攥着的小笔记本塞到他手里, 然后飞快地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地说道: “建华哥,别冲动!” “我刚才在外面一直看着,他们一共五个人,街角那个邮筒旁边还有两个,是望风的。” “而且我认识他,他叫刘富贵,外号刀疤刘,以前跟我哥一个厂的,后来瞎混。他最怕的是城西的齐宝山!”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巨大! 敌人数量、部署位置、头目背景、甚至克星是谁,全都一清二楚! 孟建华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震惊地看着身边的洪叶,这个前世只留下温婉娴静印象的邻家妹妹,竟然有如此可怕的观察力和记忆力! 这哪里是邻家妹妹,这分明是天生的王牌特工! 一瞬间,所有的被动与劣势,烟消云散。 整个棋局,活了! 得到关键情报,孟建华瞬间心中大定,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刀疤刘,又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的赵小兰,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他故意清了清嗓子,声音大到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到。 “刘哥是吧?” “今天这事儿,恐怕是个误会。给我个面子,也给山哥一个面子。” “这批货,是山哥让我来探路的。你要是把钱都拿走了,我回去没法跟山哥交代啊!” “山哥”两个字一出口,刀疤刘嚣张的气焰,肉眼可见地矮了半截。 齐宝山! 那可是城西真正的狠人,手底下养着十几个兄弟,是他们这种街头混混需要仰望的存在。 他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孟建华:“你……你跟山哥混的?” 孟建华还没说话,就故作惊讶地看向赵小兰和李卫东。 “小兰,李公子,你们也听到了。” “我孟建华现在,做的是山哥的生意。” 他顿了顿,慢悠悠地说道: “我烂命一条,不值钱。可李公子不一样啊,是红星厂的太子爷,金贵着呢。” “你确定,你要让你对象,一个厂长的儿子,为了看我的热闹,得罪山哥?” “你猜,你爸这个厂长,还能不能干到明年?” 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从李卫东的头顶浇到了脚后跟。 他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得罪齐宝山? 给他爹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他再也不敢停留,拉着一脸不甘的赵小兰,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们……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两人灰溜溜的背影,刀疤刘心里更信了三分。 连厂长儿子都被吓跑了,这小子,难道真跟齐宝山有关系? 可到嘴的几万块钱就这么飞了,他实在不甘心。 孟建华看穿了他的心思,往前一步,压低声音说: “刘哥,钱,你今天动不了。但多个朋友,多条路。” “今天,你卖我一个面子。” “改天,我做东,请你去城西最好的馆子,当着山哥的面,敬你一杯酒。这人情,够不够?” 软硬兼施,有拉有打。 既抬出了齐宝山这尊大佛,又给了刀疤刘一个台阶下。 刀疤刘眼神变幻不定,最终,还是对齐宝山的畏惧占了上风。 他恶狠狠地瞪了孟建华一眼,收起钢管。 “小子,算你狠!” “你最好别是吹牛!否则,我让你在德城混不下去!” 说完,他恶狠狠地一挥手,带着两个小弟,骂骂咧咧地消失在巷口。 一场足以让他倾家荡产甚至皮开肉绽的危机,就这么被几句话,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呼—— 孟建华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已是一片冰凉。 他转过身,看着一脸紧张和关切的洪叶,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欣赏与感激。 “洪叶,谢谢。今天这人情,我记下了。” “没有你,我今天麻烦大了。” 洪叶摇了摇头,清秀的脸上写满了认真。她看着孟建T华那个装满钱的帆布包,轻声说: “建华哥,你赚钱的方式太惹眼了,进进出出全是钱,连个账本都没有,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事。” “我……我或许能帮你。” 她的话音刚落。 巷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约莫二十出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背心,裸露出的胳膊上肌肉虬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股凶悍逼人的气息就扑面而来,让整个巷子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度。 更让人心惊的是,他的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狰狞刀疤,比刚才那个刀疤刘,要骇人十倍! 他冰冷的目光,穿过人群,径直锁定了孟建华和洪叶。 刚才孟建华和刀疤刘的对话,他显然听到了。 只听他用一种沙哑又充满压迫感的声音,缓缓开口: “小子。” “我就是齐宝山。” “听说,你在打着我的名号,发财啊?” 第4章 一饭之恩,未来大佬送上门 齐宝山! 当这三个字从那人嘴里说出时,整个巷子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山哥!山哥您可来了!” 上一秒还被吓破胆的刀疤刘,此刻像找到了主心骨的恶狗,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指着孟建华,声音凄厉地告着黑状: “就是这个小畜生!山哥!他打着您的旗号招摇撞骗,还想黑我的钱!您可得给兄弟做主啊!” 完了! 这是洪叶心中唯一的念头。 谎言被当场戳穿,正主找上门来。 上一秒刚脱离狼窝,下一秒就掉进了更可怕的龙潭虎穴! 齐宝山那道蜈蚣般的刀疤,在阴影下微微抽动。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死死锁定在孟建华身上。 “小子,你胆子很大。” 他一步步走来,皮鞋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嗒、嗒”声,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我给你三秒钟,想好怎么跟我解释。” 周围的人群早已退到了巷口,一个个脸色煞白,连大气都不敢喘。 然而,孟建华的反应,却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齐宝山那张凶狠的脸上,而是落在了他干裂起皮的嘴唇上,落在了他那双布满血丝、却在深处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的眼睛上。 脑中却闪过前世的一段记忆—— 齐宝山,德城混混里的一朵奇葩。 他凶狠,霸道,但却有一个全德城都知道的软肋——他是个大孝子。 传闻,他母亲常年卧病在床,他为了给母亲治病,什么苦都吃过。 前世他之所以能成为一方物流大王,就是因为他那股为了家人的狠劲和义气。 孟建华瞬间明白,对付这种人,用钱、用计,都是下策。 唯有一招,能直击要害。 攻心为上! “洪叶。” 在齐宝山的死亡凝视下,孟建华却猛地转身,望向身边早已吓得浑身发抖的洪叶,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口气命令道: “去街口国营饭店,最快的速度,打一份红烧肉,拿两个最大的白面馒头。钱,从包里拿。” “快去!” “啊?”洪叶彻底懵了。 不只是她,所有人都懵了。 齐宝山那句“你想怎么死”已经到了嘴边,硬生生被这句匪夷所思的命令给噎了回去,刀疤更是拧成了一团。 刀疤刘的告状声戛然而止,张着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这是吓疯了?还是破罐子破摔了? 死到临头,不想着跪地求饶,居然要吃红烧肉? “快去。” 孟建华又催促了一句,眼神里是让人安心的力量。 洪叶虽然满心不解,但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转身飞快地跑向国营饭店。 巷子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齐宝山眯起了眼睛,他倒想看看,这个年轻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很快,浓郁霸道的肉香飘了回来。洪叶捧着一个油纸包,气喘吁吁地跑回,两个滚烫的馒头几乎要拿不住。 在那个猪肉还要凭票供应的年代,红烧肉,是普通人家过年都舍不得吃的硬菜。 孟建华接过油纸包,连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走向齐宝山,在他面前三步站定。 在刀疤刘见鬼一般的目光中,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 孟建华将那份还冒着热气的红烧肉,稳稳地递了过去。 “山哥。” “我知道你这两天为了给你母亲找个治咳嗽的老偏方,跑了好几个乡下地方,肯定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齐宝山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不是震惊于对方的胆量,而是震惊于……他怎么知道? 这件事,他瞒着所有人,连最亲的兄弟都没说!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可眼前这个十八岁的青年,却一语道破天机! 孟建华仿佛没看到他脸上的惊涛骇浪,继续用一种无比诚恳的语气说道: “天大的事,也得先填饱肚子。” “你先吃了再说。” “今天,我冒充你名号的事,我认。” “要打要罚,等你吃饱了,我孟建华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我爹妈生的!” 没有求饶,没有辩解,而是以命相抵的坦荡! 这番话,如同千斤重锤,狠狠砸在齐宝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那份江湖人最看重的“义气”和“担当”! 他混迹街头多年,见过跪地求饶的,见过色厉内荏的,也见过悍不畏死的。 却从未见过,在他亮出屠刀时,有人平静地为他捧上一碗热饭,还体谅他所有不为人知的辛酸。 齐宝山那颗坚硬如铁的心,被这碗红烧肉,烫出了一个缺口。 他死死地盯着孟建华,看了足足半分钟, 最终,默默地接过了油纸包和馒头,走到一旁的台阶上,埋头,狼吞虎咽。 他吃得很快,很猛,仿佛要把这几天的饥饿全部补回来。 周围一片死寂。 刀疤刘已经彻底看傻了,他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洪叶也捂住了嘴,美目中异彩连连。 她看着孟建华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家哥哥,变得如此陌生,又如此……令人着迷。 很快,一份红烧肉,两个大馒头,被齐宝山风卷残云般地消灭干净。 他用手背擦了擦嘴上的油,站起身,将空了的油纸包仔细叠好。 然后,他走到孟建华面前,那双冰冷的眼睛,此刻已经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探究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敬畏。 “小子。” 他沙哑地开口,声音不再那么充满压迫感。 “你到底是什么人?” 孟建华笑了。 笑得云淡风轻。 他知道,自己赌赢了德城未来十年最大的一个风口! 他看了一眼身旁满脸崇拜的洪叶,然后向前一步,直视着齐宝山的眼睛,缓缓说道: “山哥,一个能为了母亲奔波数日、不惜一切的人,是一个值得托付后背的汉子。” 他先是给予了最高的肯定,然后话锋一转: “靠在街头逞凶斗狠,能给老太太换来最好的药吗?能让她住上敞亮的大房子吗?” “不能!” 孟建华的声音拔高,充满了无穷的诱惑力: “但,跟我干,能!” “我有货源,有销路,有脑子!”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旁满眼崇拜的洪叶, “现在,我连最顶尖的账房先生都有了!” 最后,他的目光再次回到齐宝山身上,带着一丝灼热的期盼。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就差你这个,能镇得住场子,说一不二的‘大将军’了。” “你,愿不愿意?” 第5章 一天净赚240,地头蛇钢管吓掉地 “大将军?” 齐宝山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眼神里的探究愈发浓厚。 他混了这么多年,别人要么叫他“山哥”,要么背后骂他“地头蛇”,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么“有文化”的词来称呼他。 孟建华知道,齐宝山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他趁热打铁,往前一步, “山哥,你手下有兄弟,有地盘,这是你的‘兵’和‘阵地’。” “我呢,有赚钱的路子,有别人搞不到的货,这是我的‘粮草’和‘计谋’。” 他指了指身后一直默默站着,但眼神已经从惊恐变为震惊的洪叶。 “而她,能把我们所有的粮草和军功算得清清楚楚,是我们的‘军师’和‘账房’。” 这番比喻,通俗易懂,又带着一股江湖豪情,瞬间就说到了齐宝山的心坎里。 他是个粗人,但不是傻子。 他听懂了。 眼前这个小子,不是在求饶,也不是在吹牛,他是在组建一个团队! 一个……能干大事的团队。 “兵、将、帅、谋、粮……你小子,懂得还不少。” 齐宝山咧嘴笑了,只是那笑容依旧带着几分凶悍, “可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这个。” 孟建华拍了拍自己那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洪叶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但看到孟建华那双眼睛,竟也奇迹般地生出几分勇气。 她深吸一口气,用还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念出了那串足以改变所有人命运的数字: “电子表、蛤蟆镜、花衬衫三项业务,总流水收入……三百二十元!” “扣除预估进货成本八十元……” 她顿了顿,抬起头,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掷地有声地报出了最后的那个数字: “净利润——二百四十元!” 齐宝山身后,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刀疤刘手里的钢管“哐当”一声没握住,掉在了地上! 孟建华目光灼灼地看着齐宝山。 “你带着兄弟们,今天下午,如果还用老办法,能收到多少?三十?还是五十?” “时代变了,山哥。光靠拳头,只能吃饱饭。跟着我,用脑子,我让你和你的兄弟们,天天吃肉!” 天天吃肉! 他们混江湖,打打杀杀,图的不就是这个吗? 齐宝山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 他们这群人,为了收几块钱的保护费,跟人打得头破血流,一个月下来,刨去吃喝开销,能落到手里的有多少? 而眼前这个文弱的小子,一天! 就一天!就赚了他们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孟建华知道,火候到了。 也不再多言,直接从帆布包里,掏出厚厚一沓钱,数出五十块,递给洪叶。 “洪叶,这是刚才跟你家借的钱,现在还你,多谢了。” 然后,他又数出一百块钱,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洪叶和齐宝山都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将那一百块钱,直接塞到了齐宝山的手里。 齐宝山愣住了:“你这是干什么?” “见面礼。” 孟建华微微一笑,笑容里充满了自信。 “我知道,山哥你母亲的病,需要花钱。这一百块,你先拿去应急。” “这……” 齐宝山握着那一百块钱,手竟然有些发烫。 他母亲的病,是他最大的心事,也是他最大的软肋。 眼前这个年轻人,先是给了他一顿饱饭,暖了他的胃。现在,又给了他救命的钱,暖了他的心! 杀人诛心!不,这是……送暖诛心啊! “小子,你到底图我什么?”齐宝山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沙哑的困惑。 “我图的,是山哥你这个人。” 孟建华的表情变得无比郑重。 “我图你的义气,图你的孝心,图你能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也能为了母亲奔走三天三夜。” “我要做的生意,很大。我需要一个信得过、靠得住,能把后背交给他的兄弟。” “这个人,我觉得就是你,齐宝山!” 一番话,掷地有声! 齐宝山彻底沉默了。 孟建华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大定。 他知道,鱼儿上钩,已经十拿九稳了。 他俯下身,凑到齐宝山耳边,声音不高,却充满了诱惑力: “山哥,这,还只是我一个人小打小闹的成果。” “如果……加上你的威名,你的人脉,你的地盘,我们联手。你猜,这个数字后面,还能再加几个零?” 他直起身,环视着那群已经眼神发直的混混们,朗声道: “到时候,你,齐宝山,是掌控全局的大将军!我,负责运筹帷幄!她,是咱们的财神爷!” “你手下的这帮兄弟,也不用再去街头巷尾,为了三块五块跟人瞪眼,去看人白眼!全都摇身一变,成为我‘建华商贸’的销售经理!顿顿有肉吃,月月有钱分!” “收保护费,那是小混混敲诈勒索。”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而我们,要做的是渠道入股,是当老板,是把整个德城的钱,都装进我们自己的口袋!” “那,才叫江湖!那,才叫爷们儿!” 这番话,如洪钟大吕,每一个字都狠狠砸在齐宝山和他手下那帮人的心坎上! 是啊! 谁愿意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一辈子混混? 谁不想西装革履,当一回“王总”、“李总”? 齐宝山的呼吸,肉眼可见地粗重起来。 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凶光与贪婪在疯狂交战! 他身后,已经有小弟忍不住吞着口水,压低声音跟同伴嘀咕:“哥……俺觉得……这小子说的……好像比收保护费有前途啊?” “废话!一天二百四……干了!拼了!” 就在人心浮动之际,齐宝山猛地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凶光。 他手里的钢管,“铛”的一声,被他狠狠扔在地上,砸出一个浅坑! 他猛然起身,死死地盯着孟建华,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喝道: “小子,你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想让我齐宝山跟你干,可以!” 他伸出一根手指,几乎要戳到孟建华的鼻尖上。 “就今天下午!你,用我的人,在我的地盘上!我要亲眼看到钱!白花花的现钱!” 他嘴角一撇,带着一丝坏笑: “要是看不到……” “我不但要你的货,我还要你一条腿!” 第6章 香江来的电子表,戴上就是大领导 要我一条腿? 面对齐宝山的最后通牒,孟建华非但没有一丝惧色,反而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 他看着齐宝山,眼里充满了自信。 “一言为定!” “山哥,不用等到太阳下山,就三个小时!” “借你手下这五位兄弟一用,三个小时后,我让你亲眼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赚钱!” 这番豪言壮语,让齐宝山都愣住了。 这小子,比自己还狂! 他不再废话,大手一挥。 “刀疤,你们五个,今天下午就听他的!” “他要是敢耍花样……”齐宝山眼中寒光一闪,“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是!山哥!” 刀疤刘等人齐声应道,看向孟建华的眼神充满了不怀好意。 闪电行动,即刻开始! 孟建华没有丝毫拖沓,立刻进行了分工。 “洪叶,你坐镇大本营,把所有货物清点分类,登记造册。待会儿收上来的钱,也由你统一管理!” “是!” 洪叶重重地点头,看向孟建华的眼神里全是小星星。 这个男人,在危机面前的镇定和魄力,太有魅力了! “你们五个,跟我走!” 孟建华领着刀疤刘等五个一脸不情愿的混混,扛着剩下的货物,再次走向了工人文化宫。 齐宝山则抱着胳膊,像个监工一样,远远地跟在后面。 到了文化宫门口,孟建华没有像昨天一样只摆一个摊。 他指挥着刀疤刘等人,直接一字排开,用带来的五块蓝布,铺开了五个一模一样的摊位! 这阵仗,瞬间就吸引了所有路人的目光。 “都站好了!” 孟建华像个将军检阅士兵一样,开始对这群东倒西歪的混混,进行“岗前培训”。 “把你们那脏兮兮的衬衫下摆,都给我塞进裤子里!头发乱的,用手捋一捋!咱们要有统一的形象!” 刀疤刘等人一脸别扭,但还是照做了。 “从现在开始,你们不是地痞流氓,你们是‘建华商贸’的正式销售员!都给我把腰杆挺直了!” 销售员? 这个新奇的称呼,让这群混混既觉得好笑,又隐隐有一丝……自豪? “最重要的!待会儿听我口令,所有人用最大声音,跟我一起喊!” “喊什么?”刀疤刘不解地问。 孟建华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用后世培训了无数销售员的话术,嘶吼道: “香江来的电子表,戴上就是大领导!” “城里最靓的蛤蟆镜,谁戴谁是电影明星!”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不买也来看一看,瞧一瞧喂——!” 这套词,既押韵,又上头,充满了冲击力。 刀疤刘等人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即也跟着怪腔怪调地喊了起来。 下午两点,德城最热的时候。 五个摊位,同时开张! “香江来的电子表——!” “城里最靓的蛤蟆镜——!” 五六个壮汉扯着嗓子一起嚎,那声势,响彻了整条街!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新奇的“叫卖方阵”吸引了过来。 之前那些模仿孟建华,在周围摆摊的小商贩,瞬间就被这股气势碾压得溃不成军。 他们的摊位前,门可罗雀。 而孟建华这边,人潮汹涌! “正规军”出场,效果是碾压性的! 更何况,这支“正规军”的成员,全都是附近有名的混混。 有他们在,根本没人敢像昨天一样上来哄抢,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排队,掏钱,买货。 整个销售过程,井然有序,效率奇高! “老板,给我来个蛤蟆镜!” “我要那件红色的花衬衫!” “电子表还有吗?给我留一块!” 钱,如潮水般涌入孟建华的帆布包。 刀疤刘等人一开始还觉得别扭,可当他们看到那一沓沓钞票塞进包里时,眼睛都红了! 他们喊得更起劲了,嗓子都快喊哑了,脸上却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兴奋。 这他么的,比收保护费可爽太多了! 远处,一直冷眼旁观的齐宝山,抱着胳膊的手,不知不觉已经放下了。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知道孟建华能赚钱。 但他没想到,居然这么能赚! 这哪里是摆摊?这分明是在用麻袋往家里扛钱啊! 三个小时后,太阳开始西斜。 所有的货物,再次被抢购一空。 孟建华的帆布包,比昨天还要鼓胀三倍! 当他们收摊回到孟家小院时,洪叶已经用她的小本子,飞快地算好了今天的总账。 “总……总收入,九百六十元!” 洪叶念出这个数字时,声音都在颤抖。 扣除成本,今天的净利润,超过八百! 刀疤刘等人已经彻底傻了,他们张着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愣愣地看着那个帆布包,像是在看一个神迹。 孟建华笑了笑,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将帆布包里的钱,全部倒在了院子中央的石桌上。 哗啦啦—— 由无数零票、一元、五元、十元组成的钱山,比昨天壮观了好几倍! 孟建华没有废话,直接开始分钱。 “这是成本,归我。” “这是利润,按照说好的,山哥你和兄弟们,拿四成!” 他将厚厚的一大叠钱,推到了齐宝山面前。 那叠钱,目测至少有三百多块! 齐宝山看着眼前的钱山,呼吸,瞬间变得无比粗重! 他手下那帮兄弟,更是个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三百多块! 这比他们过去一月赚的钱加起来都多!而这,仅仅是一下午的收入! 齐宝山伸出手,颤抖着,摸向那叠钱。 那温热的、粗糙的、带着油墨香的触感,是如此的真实!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孟建华,眼里再也没有一丝怀疑,只剩下震撼和……狂热! 他突然转身,从腰间抽出一把雪亮的小刀。 刀疤刘等人吓了一跳:“山哥?你这是干啥?” 齐宝山没有理会他们。 他走到孟建华面前,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做出了一个让孟建华都有些意外的举动。 他双手握着刀,对着孟建华,深深地一抱拳,将刀递了过去。 “孟……不!” “华哥!” “以后,我齐宝山,这条命!这帮兄弟!就全交给你了!” “我,跟你混了!” 这一声“华哥”,发自肺腑,没有半点虚假! 这位未来的物流大王,从此刻起,彻底的归心! 孟建华心中豪情万丈,点了点头,正准备上前扶起他,说几句场面话。 可就在这时。 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充满了怨毒和得意。 第7章 一张假凭证,一间真店铺! “同志!就是他!就是那个投机倒把的头子!” 孟建华回头一看,瞳孔一缩。 昨天被他挤垮的那个老摊贩,正领着两名工商所的管理人员,来到了门口。 “就是你叫孟建华?” “我们接到举报,你涉嫌大规模走私贩私!” “跟我们走一趟!”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小院里刚刚燃起来的狂热气氛。 齐宝山和刀疤刘等人,刚收下的钱还没焐热,脸上的兴奋就瞬间凝固,转为暴怒。 “特么的!敢找华哥的麻烦!” 齐宝山眼睛一瞪,刚想带着兄弟们冲上去,把那个告状的摊贩给赶出去。 可他刚迈出一步,就被孟建华一个眼神按住。 齐宝山心中的怒火,硬生生被这道眼神给压了下去。 孟建华心里清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半天就赚了这么多钱,要是没人眼红,没人举报,那才叫不正常。 处理这种事情,拳头,是最没用的东西。 “同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孟建华没有一丝慌乱,反而挂着一副笑脸,主动迎了上去。 那名领头的姓王,叫王建国,他板着脸,指着桌上那堆钱山,厉声质问道: “误会?你一个下午赚了这么多钱,你敢说你的货来路正当?” “人证物证俱全,还想狡辩?跟我们回所里说清楚!” 说完,不给孟建华任何解释的机会,直接做了个“带走”的手势。 齐宝山和洪叶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别担心,看好家,我去去就回!” 说着,孟建华就走出了院子。 德城工商所,一间光线昏暗的办公室里。 王建国将一本厚厚的政策文件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孟建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这些货,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你的上线是谁?老实交代!” 孟建华坐在对面的小板凳上,神情坦然,仿佛不是在接受审问,而是在跟老朋友喝茶。 他知道,对方这是在诈他。 在八十年代初,信息闭塞,规章不全,所谓的“人证物证”,不过是同行的口头举报,根本做不得数。 只要他自己不乱,对方就拿他没办法。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眼眶毫无征兆地红了。 一滴滚烫的泪珠,从脸上滑落。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王建国都愣住了。 只听孟建华用一种带着哭腔、充满了委屈和不甘的声音,缓缓开口: “同志……我……” “我也不想干这种投机倒把的事啊!” 他抬起头,声泪俱下: “我爸,孟铁牛,红星机械厂的老工人,上个礼拜刚被厂里辞退了!” “我妈,有心脏病,不能干重活!” “我妹,今年刚考上高中,眼看就要因为交不起学费而辍学!” “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家散了吧?” 他捶着自己的胸口,声音悲凉。 “我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求了供销社一个发小,从他那儿弄了点单位不要的‘处理品’,想赚点钱给我妹交学费,给我妈买药……” “我以为,凭自己的力气赚钱,不偷不抢,就不算犯法……” “同志,我真的不知道……我错了……” 这番表演,堪称影帝级别。 下岗工人家庭,为妹妹上学、母亲治病,供销社发小、处理品...... 听起来合情合理,感人肺腑。 办公室里另一个年轻点儿的人,已经听得眼圈发红,显然已经动了恻隐之心。 王建国依旧板着脸,但眼神明显的缓和了下来。 “你说你的货是从供销社拿的,有凭证吗?” “有!有!” 孟建华连忙从兜里,掏出一张被汗浸得有些发皱的收据,小心翼翼递了过去。 那张收据,是他花五毛钱,找街边老师傅仿造的“红星供销社”凭证。 纸张、格式、甚至那模糊的公章,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王建国接过来,对着灯光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啥破绽。 在那个没有电脑联网,基本靠腿去核查的年代,这张凭证,几乎就是无解的。 他心里信了七八分,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 “咳咳,小孟啊,念在你家庭困难,又是初犯,这次我们就以思想教育为主。” “东西先还给你,但以后不准再摆摊了!听到了没有?” 他准备就此结案了。 可就在这时,孟建华却主动开口了。 “同志,您批评得对!我错了!” 他站起身,对着王建国深深鞠了一躬,脸上写满了“幡然悔悟”。 “我也知道,摆地摊不是长久之计,终究上不了台面。” “所以,我今天赚了点钱,正准备去租个门面,办一个个体户营业执照,以后就开个小店,正正规规做生意,本本分分赚钱,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能给国家纳税!” 这番话一出口,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 王建国和那个年轻工作人员,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一个有觉悟、识大体、想走正道的年轻人,远比一个只会哭穷的“小滑头”,更值得鼓励! 王建国的脸色,彻底由阴转晴。 他主动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递给孟建华。 “小孟啊,你有这个想法,很好嘛!这才是新时代的好青年!” “这是申请个体户执照的表格,你拿回去填,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可以来问我!” 孟建华不仅毫发无损地脱身,还意外地和工商所人员建立起了初步关系,甚至连办执照的流程都省得去打听了! 当他走出工商所大门,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齐宝山和洪叶像两尊望夫石一样,焦急地守在门口。 看到他出来,两人立刻迎了上来。 “华哥,没事吧?”齐宝山紧张地问。 孟建华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抬起手,指着街角,挂着一块“出租”牌子的小店铺。 “走!” “咱们去把它盘下来!” “今晚,就在自己的店里,开庆功宴!” 三人来到店铺前。 店铺不大,也就五十平,但位置极好,正处在十字路口。 一个穿着汗衫,摇着蒲扇的精明老头,正坐在门口的躺椅上,磕着瓜子。 他斜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孟建华三人一番,眼里充满了不屑。 一个毛头小子,一个漂亮姑娘,还有一个一看就像劳改犯的壮汉。 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能力租他这个“黄金旺铺”的人。 “干啥的?” 老头吐出一口瓜子皮,懒洋洋地问。 “大爷,您这铺子,我们想租。” 老头嗤笑一声,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租?你们租得起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慢悠悠地说道: “我这铺子,一个月租金一百块,概不还价。想租可以,押一付十二!” “少一分钱,都别想!” “你还租吗?” 第8章 千金租铺,前店后院藏乾坤! 押一付十二! 一个月租金一百,一年就是一千二! 加上押金,总共一千三百块! 在人均月工资只有三四十块的1980年,这简直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房东老头说完,得意地靠回躺椅上,他就是要用这个不可能的条件,赶走这几个穷鬼。 齐宝山气得脸都绿了,攥着拳头就想抡过去。 “你这老家伙,抢钱啊!” 洪叶也急得直跺脚,她拉了拉孟建华的衣角, “建华哥,这也太贵了,我们……我们再找别家吧。” 孟建华却笑了。 看着房东那副势利嘴脸,笑得格外灿烂。 他拍了拍齐宝山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然后,在房东和周围所有看客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解下了自己一直背在身上的那个军绿色帆布包。 他没有讨价还价。 也没有多说一句废话。 只是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帆布包,然后……将包口朝下,对准了房东面前那张破旧的八仙桌。 “哗啦啦”——! 由无数张零票、一元、五元、十元组成的钱山,像瀑布一样,从帆布包里倒了出来! 瞬间,就在那张桌子上,堆起了一座小山! 房东老头摇着蒲扇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齐宝山那句骂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洪叶捂住了嘴,杏眼圆睁。 周围所有看热闹的邻居,全都石化当场,一个个张大了嘴。 钱! 好多钱! 只有在银行,才能见到这么多钱堆在一起! 孟建华将空了的帆布包随手一扔,指着那座还在微微颤动的钱山,对正在发愣的房东老头,平静地说道: “老伯。” “这里,不多不少,正好是一千三百块。” “够付你一年零一个月的租金了。你现在,可以点点看。” “要是没问题,我们就签合同。” “咕咚。” 房东老头咽了口唾沫,看着孟建华的眼神,明显已经大变。 “哎哟!小……小老板!” 他“噌”的一下从躺椅上弹了起来,搓着手,满脸堆笑。 “误会!都是误会!我哪能信不过您呢!” “不用点!不用点!您说多少就是多少!” 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从屋里翻出租赁合同和印泥,像个店小二一样,恭恭敬敬地递到孟建华面前。 “老板,您看,合同在这儿,您过目!只要签个字,按个手印儿,这铺子,从今往后一年,就是您的了!” 这180度态度大转弯,看得齐宝山和洪叶目瞪口呆,心里那叫一个解气! 什么叫实力? 这就叫实力! 在绝对的金钱面前,一切刁难和鄙视,都是纸老虎! 孟建华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下手印。 房东老头像捧着圣旨一样,小心翼翼收好合同,然后将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双手奉上。 “老板,这是钥匙,您拿好!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孟建华接过钥匙,转身对还处于震撼中的齐宝山和洪叶说道: “走,去看看我们的新家。” “咔哒。” 锁开了。 推开那扇布满灰尘的木门,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三人走了进去。 店铺比想象中的要好! 前面,是一个约莫三十平米的长方形门面,采光很好,足够摆下好几排货架。 而更让孟建华惊喜的是,店铺的后门,竟然还连着一个独立的、用高墙围起来的小院! 院子不大,但五脏俱全。 角落里有一口压水的老式水井,旁边还搭着一个能住人的小偏房,和一个可以当厨房用的小棚子。 这在当时很典型,很多人为了节省开支,都是“前店后院”和“商住两用”! 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风水宝地! 齐宝山兴奋地在店里走来走去,东瞅瞅西望望,还不时地比画着:“华哥,这儿可以立一排货架!那儿可以做个柜台!” 洪叶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装修、进货的开销,眉头微微皱起。 孟建华站在店铺中央,看着这个即将让他发家致富的“根据地”,笑着开口: “山子!” “是!华哥!”齐宝山连忙走过来。 “从明天起,你带上兄弟们,把这前店给我彻彻底底清扫干净!” “然后去木材厂,把最好的木料拉回来!图纸我来画,我们自己动手,打货架,做柜台!” 他指着这片空间,豪情万丈: “这里,就是我们‘建华日杂’的总店!从此以后,我们光明正大卖货,再也不用看人脸色!” “好嘞!”齐宝山激动地吼道,浑身充满了干劲。 孟建华又转向洪叶,语气变得温和。 “洪叶。” “在!” “你的任务更重。去设计一个招牌,要大,要亮,要让全德城的人都看到‘建华日杂’这四个字!” “我们的账,从今天起,每一笔收入、支出,都要记在本子上。要清清楚楚,正正规规!” “我明白!” 洪叶重重地点头,她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分工完毕。 一个全新的,正规、有地盘、有团队、有财务的商业小团体,在这一刻,正式诞生! 当天晚上,为了庆祝,孟建华把父母和妹妹也接了过来。 一家人,连同齐宝山和洪叶,第一次在新盘下的店铺里,点着蜡烛,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饭。 饭桌上,母亲张桂兰看着自己那个一夜之间脱胎换骨的儿子,又是心疼,又是骄傲,眼眶红了好几次。 孟建华给母亲夹了一筷子她最爱吃的土豆丝,笑着安慰她。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声从街上传来。 是附近几家工厂的夜班工人下班了。 他们三三两两地走过,脸上满是疲惫,手里拿着冰冷的干粮,就着白开水,胡乱地啃着。 孟建华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夹起一块母亲亲手做的馒头,又尝了一口她腌的咸菜,眼睛突然亮起来! 他放下筷子,看着母亲,忽然开口问道: “妈,你做的这馒头和腌菜,比外面国营饭店卖的,还要好吃一百倍。” 张桂桂兰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瞎说啥呢。” 孟建华却一脸认真,他指了指后院的方向,又指了指外面那些啃着干粮的工人: “妈,你说……” “如果咱们每天天不亮,就在这后院里,支上一口大锅。” “做点热乎乎的豆浆,炸点金灿灿的油条,再配上您的拿手咸菜。” “专门卖给这些上班的工人,你说……” 他看着母亲,嘴角含着笑。 “他们,会不会抢着买?” 第9章 卖早点?保守的父亲急了眼 “卖早点?” 孟建华的话音刚落,饭桌上刚刚还洋溢着喜悦的气氛,瞬间变冷了。 齐宝山和洪叶都愣住了。 他们以为孟建华盘下这个店,是要大干一场日杂生意,没想到他转眼间,又盯上了吃的。 妹妹孟小妹则是一脸好奇,她觉得哥哥的想法总是那么新奇。 而母亲张桂兰,先是一愣,随即心里涌起一丝莫名的激动和期盼。 她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捣鼓吃的,能把自己做的饭菜卖给别人,得到认可,似乎……是件很不错的事? 然而,有一个人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砰!” 一声巨响,父亲孟铁牛猛地一拍桌子,饭碗里的土豆丝都震得跳了起来。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怒容,一双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孟建华。 “胡闹!”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横飞。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母亲,是正经人家的妇女!你让她去支个摊子,像个小商贩一样,在街上抛头露面,端茶倒水地伺候人?” “我孟铁牛的脸,我们孟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孟铁牛气得浑身发抖。 作为在红星机械厂干了一辈子的老工人,他骨子里有着那个年代最根深蒂固的保守观念。 在他看来,工人阶级,是国家的主人,是最高尚的职业。 而“个体户”“小商贩”,那是被人看不起的,是投机倒把,是“资本主义的尾巴”。 儿子去摆地摊,开日杂店,已经触及了他忍耐的极限。 现在,居然还要让自己的老婆,去干那种在他看来无比“低贱”的活儿! 这是对他尊严的践踏! “爸……”孟建华刚想解释。 “你闭嘴!”孟铁牛直接打断他,“我告诉你,这事,我不同意!绝对不同意!” 饭桌上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母亲张桂兰刚刚燃起的一点火苗,也被丈夫这番话给浇灭了。 她低下头,局促不安地绞着衣角。 她一方面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能赚钱,是好事。 可另一方面,她也确实害怕。 她怕邻里街坊的闲言碎语,怕被人指指点点。 她一辈子老实本分,习惯了在家里操持,让她站到大庭广众之下吆喝卖东西,她……她真的没那个胆子。 齐宝山和洪叶坐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们外人,不好插嘴啊。 就在这尴尬的沉默中,一个清脆坚定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爸!我觉得哥说得对!” 是妹妹孟小妹! 她站了起来,小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勇敢地迎着父亲愤怒的目光。 “现在,我们老师上课都说了,国家正在改革开放,鼓励大家发展个体经济!” “靠自己的劳动赚钱,怎么就丢人了?” 她攥着小拳头,为母亲辩护。 “妈做的饭那么好吃,全大院谁不说一声好?这么好的手艺,凭什么就不能卖钱?” “你……你个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 孟铁牛被女儿顶撞,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就是读书了才懂!”孟小妹不服气地回道。 眼看父女俩要吵起来,孟建华开口了。 他没有和父亲硬顶,也没有讲什么大道理。只是给父亲面前的酒杯满上,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爸,您先消消气,喝口酒。”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眼眶也红了。 “爸,您还记得前年冬天吗?” 孟铁牛一愣。 孟建华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 “那年,您在厂里加班伤了腰,一个月没上班,家里快揭不开锅了。” “妈为了让我跟小妹能吃上一口饱饭,每天就喝点稀粥,自己饿得晚上都睡不着觉,半夜偷偷在厨房里哭。” “我跟小妹,在门外都听到了。” 这番话,勾起了孟铁牛和张桂兰的回忆。张桂兰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孟铁牛端着酒杯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孟建华看着父亲,继续说道: “爸,我知道,您爱我们,您想让我们活得有尊严,有面子。” “可什么是真正的面子?” “是守着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一家人饿肚子,让妈跟着我们受苦受累,叫有面子?” “还是……” 他话锋一转,从兜里掏出一支笔,在洪叶的笔记本上,飞快地算了一笔账。 “我们就在这后院里卖早点,一碗豆浆,一根油条,就按最便宜的算。” “一天,就算只卖出一百份,一份赚一毛钱,那就是十块钱!” 他把本子推到父亲面前,指着上面的数字: “一天十块,一个月就是三百块!” “爸,您在厂里干一辈子,一个月工资多少钱?” “三百块!这笔钱,能让小妹风风光光地读完高中,考上大学!” “这笔钱,能让妈再也不用为一分钱发愁,想吃肉就吃肉!” “这笔钱,能让您挺直了腰杆,在那些老工友面前,告诉他们,你儿子,比厂长都有出息!” 他直视着父亲已经开始动摇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爸,您说,是那点虚无缥缈的面子重要?” “还是让全家人吃饱穿暖,不受人白眼,过上好日子,更重要?” 一番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孟铁牛彻底被问住了。 他看着桌上那盘儿子特意为他买的猪头肉,又看了看妻子婆娑的泪眼,和女儿期盼的目光。 是啊…… 儿子说的,都对。 什么面子? 让老婆孩子跟着自己饿肚子,那才是最没面子的事! 他端起酒杯,将杯中辛辣的白酒一饮而尽,仿佛要把自己那点固执和保守,全都吞进肚子里。 长长的沉默后。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要干,也行。” “但是,不能让你妈一个人累着!” 他抬起那张黝黑的脸,看着孟建华,小声的说道: “我……我给她打下手!烧火!” 成了! 孟建华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笑了,笑得无比灿烂。 这个家,从这一刻起,才算是真正地拧成了一股绳! 他立刻看向身旁,一直安静地当着听众的洪叶,眼中闪着期盼的光芒。 “洪叶,明天帮我个忙,带上山子他们,去一趟废品收购站!” “淘点东西回来!” 洪叶好奇地问:“淘什么?” 孟建华嘴角一撇,抛出了一个在1980年,足以让任何人脑子宕机的新词汇。 “我们要去打造,全德城第一辆……” “豪华移动早餐车!” 第10章 豪华早餐车,开张即爆满! “豪华移动早餐车?” “这是个什么新奇玩意儿?” 别说孟铁牛和张桂兰,就连齐宝山和洪叶都听得一头雾水。 孟建华没有过多解释。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拉着父亲和齐宝山,直奔德城市最大的废品收购站。 在那个堆满破铜烂铁、散发着古怪气味的地方,孟建华却像个进了宝库的淘宝人,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 “这辆破三轮,车架子还结实,要了!” “那几块旧木板,够宽够厚,也拿下!” “还有那块破油布,虽然有几个洞,但洗洗还能用!”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他们用不到五块钱的成本,从废品站里淘回了一堆“宝贝”。 回到自家小院,孟建华拿出纸笔,飞快地画了一张结构草图。 “爸,您是钳工出身,手艺最好。这个架子,就按我画的,把它焊在三轮车后面。” “山子,你力气大,把这几块木板给我刨平了,做成一个操作台和一个顶棚。” 说干就干! 孟铁牛拿出他那套宝贝工具,切割、打磨、焊接,几十年练就的老手艺,宝刀未老。 齐宝山则挥舞着斧子和刨子,干得热火朝天。 洪叶和林小妹也没闲着,找来刷子和肥皂水,把那块脏兮兮的油布和淘来的锅碗瓢盆,刷洗得干干净净。 一个下午的时间。 在众人齐心协力的合作下,一个前所未见的“怪物”,在小院里,诞生了! 那是一辆由旧三轮车改造而成的“餐车”。 车上,有一个用木板搭成的、铺着干净白布的操作台。 操作台上方,是一个用油布撑起的简易顶棚,可以遮阳挡雨。 车的一侧,挂着一块用粉笔写着价目表的小黑板。 另一侧,设计了几个卡槽,正好可以稳稳地放下装豆浆和油条的保温桶。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辆“早餐车”,对比当时路边那些只能用扁担挑着、脏兮兮的小摊子,在“专业”、“卫生”和“格调”上,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乖乖!华哥,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齐宝山围着早餐车啧啧称奇。 孟铁牛也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个下午,这个家,充满了创业初期的奋斗激情和对未来的无限遐想。 第二天,清晨四点。 天还没亮,建华日杂后院的厨房里,已经亮起了灯光。 全新的家庭分工,正式开始。 母亲张桂兰,作为总厨,负责炸油条、煮豆浆。金黄酥脆的油条在油锅里翻滚,香浓的豆浆在锅里冒着热气。 父亲孟铁牛,则成了后勤,在一旁劈柴、烧火,然后小心翼翼将做好的早餐,分装进两个巨大的保温桶里。 五点钟,孟建华准时出现。 他将两个沉甸甸的保温桶固定在早餐车上,然后,亲自蹬着这辆承载着全家希望的“豪华座驾”,向着红星机械厂的大门,进发! 妹妹孟小妹,则揣着一个专门用来装钱的小布包,一脸兴奋地跟在后面。 她,是今天的财务总管。 红星机械厂门口。 下早班和准备上中班的工人们,正三三两两地从大门里走出来。 脸上满是疲惫,手里拿着从家里带来的冰冷馒头和窝窝头,准备就着白开水,胡乱的对付一顿。 就在这时,他们惊讶地发现,路边,停着一个他们前所未见的“怪物”。 那辆造型奇特的“早餐车”,与其他摆摊的人相比,显得格外专业和干净。 车旁,一个精神抖擞的年轻人,正用他那极富感染力的嗓音,大声吆喝着: “建华早餐,开业大吉!” “干净,卫生,味道好!” “国营的品质,路边摊的价格!” “上班族特供——一毛钱的豆浆,吃出厂长的气派!” 这响亮的口号,新奇的餐车,瞬间吸引了所有工人的注意。 孟建华手写的小黑板上,菜单简单,只有三样东西: 豆浆,一毛钱一碗。 油条,一毛钱一根。 茶叶蛋,五分钱一个。 价格公道,但并不算特别便宜。 可就在菜单下方,一行用红色粉笔写的大字,却像一块磁铁,吸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工人特供套餐:一碗豆浆+一根油条+一个茶叶蛋=两毛钱!】 两毛钱! 单买要两毛五,套餐居然只要两毛! 这……这不是亏本买卖吗? 工人们都是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人,这个套餐,符合他们想吃饱、想划算、又想有点营养的想法! 一个胆子大的青年工人走上前,试探性地问: “小伙子,你这套餐,真是两毛钱?” “那还有假!” 孟建华热情地递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 “大哥,您是今天第一位顾客,这根油条,我送您了!尝尝我们家的手艺!” 那工人接过豆浆,喝了一口,眼睛瞬间就亮了! 香!浓!醇! 比食堂里那稀得能照见人影的豆浆,好喝了一百倍! 他又咬了一口油条,外酥里嫩,满口喷香! “好吃!真的太好吃了!” 他当即掏出两毛钱,对着身后的工友们大喊:“愣着干啥?快来买啊,晚了就没了!” 这一嗓子,彻底引爆了羊群效应! “给我来一份套餐!” “我也要!我也要!” “不得不说,这豆浆是真香啊!” 人群,瞬间就将小小的早餐车围得水泄不通。 孟建华负责吆喝和打包,孟小妹负责收钱找零。 兄妹俩配合默契,忙得脚不沾地。 不到一个小时。 整整两大保温桶,近两百份的早餐,被抢购一空! 后面还有好多没买到的工人,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小老板!明天还来吗?多准备点啊!” “是啊!明天我给你们带客户!” 孟建华笑着一一应下,看着工人们心满意足地表情,心中豪情万丈。 妹妹孟小妹抱着那个鼓鼓囊囊的小布包,兴奋得小脸通红:“哥!我们发财了!我们快回家告诉爸妈!” 孟建华的目光,却越过人群,牢牢地锁定在了不远处,那座冒着黑烟的工厂大门上。 他拍了拍妹妹的头,缓缓说道: “小妹,今天,只是一个开始。” “我们的目标,不是在厂门口捡工人们的漏。” “而是要让厂里所有的人,都能吃上我们的早餐!” 他的话音刚落。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从旁边传来。 “好大的口气!” 兄妹俩猛地一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戴着眼镜的中年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们身后。 他背着手,皱着眉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孟建华和他的“豪华早餐车”。 然后,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气,开口问道: “你,就是孟建华?” “我是红星机械厂食堂的黄科长。” “是谁让你,在厂门口,抢我们食堂生意的?” 第11章 食堂黄科长,不给活路? “谁让你在厂门口,抢我们食堂生意的?” 黄科长背着手,挺着个啤酒肚,一脸的不耐烦。 他看着孟建华,眼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不加掩饰的厌恶,仿佛在看一只跟他抢食的苍蝇。 但这一嗓子,让周围还没散去的人群,又重新围拢了过来。 刚刚还喜气洋洋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齐宝山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就想上前。 在他看来,管你什么科长厂长,敢找华哥的麻烦,就得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可他刚踏出半步,就被孟建华一把拉住了。 孟建华冲齐宝山摇了摇头,示意他先别冲动。 在红星机械厂门口动手,以后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黄科长是吧?” 孟建华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不卑不亢地迎了上去, “您误会了,我们这就是个小本生意,混口饭吃,哪敢跟国营大食堂抢生意啊。” 黄科长冷哼一声,根本不吃他这套。 “混口饭吃?我看你们是想钱想疯了!” 他指着孟建华的早餐车,声音又提高了几分,像是在公开宣判。 “你们这种个体户,没有健康许可,没有营业执照,在厂门口聚集,严重影响了我们工厂的正常秩序!” “更可恶的是,你们搞这种低价竞争,是不正当竞争!是挖我们国营单位的墙角!” 他顿了顿,摆出一副最后通牒的姿态。 “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从明天起,不准再来这里摆摊!否则,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这番话,说得是又横又霸道,充满了对“个体户”的蔑视。 在他眼里,孟建华这些人,就是一群抢他饭碗的泥腿子。 孟建华还没来得及说话。 旁边几个刚吃完早餐,正咂摸着嘴回味的年轻工人,终于忍不住了。 一个满脸机油的小伙子,直接开口呛声道: “黄科长!你这话就不讲道理了吧?” “人家小孟老板这豆浆油条,做得多好吃,多干净!我们吃得也舒服!” 另一个工人也跟着附和,声音更大了。 “就是!食堂那早餐,是人吃的吗?稀饭跟刷锅水一样,清得能照见人影!那大白馒头,硬得能当砖头!” “我们工人辛苦上一天班,就想早上吃口热乎的,有错吗?” “没错!有能耐,你把食堂伙食搞上去啊!” “黄科长,你们食堂自己做得不好吃,还不让别人卖吃的了?” 这几句话,像是点燃了火药桶,瞬间引来了一片附和声。 工人们积压已久的不满,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谁好谁坏,他们心里有杆秤! 黄科长被工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当众“打脸”,一张脸涨得通红,又青又紫。 他想发作,可又不敢同时得罪这么多工人,只能指着他们,气得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你……你们……” 孟建华看着这一幕,心中暗笑。 民心所向,这,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他走上前,打起了圆场。 “哎,各位大哥,少说两句,黄科长也是为了工作嘛。” 然后,他转向黄科长,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 “黄科长,您别生气,工友们也是心直口快。我们做生意的,也是为了让工人同志们能吃好喝好,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嘛。” 他麻利地从保温桶里,盛了最后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豆浆,又拿了一根刚出锅、金灿灿的油条,用干净的油纸包好,亲手递了过去。 “科长,您也忙了一早上了,肯定没吃饭吧?” “尝尝我们家的手艺,就当我给您赔罪了,我请客!” 这一下,黄科长感觉他把自己架在了火上烤。 接,还是不接? 接了,就等于认同了这“个体户”的东西。 不接,在这么多工人的注视下,又显得自己小气、没气度。 黄科长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咬着牙,硬着头皮,接过了那碗豆浆和油条。 他心里想着,我就随便喝一口,尝尝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妖法,能把工人们迷成这样。 他端起碗,装模作样地吹了吹,然后,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 就是这一小口! 一股浓郁、香醇、带着微微甜味的豆香气,瞬间在他整个口腔里蔓延开来! 丝滑的口感,顺着喉咙流下,暖意直达胃里。 黄科长的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好……好喝! 他在厂里十几年,就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豆浆! 这跟他食堂里那用豆粉兑出来的、寡淡如水的“豆浆水”,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嘴上虽然一个字都没说,但那无法掩饰的震惊和享受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周围的工人们看着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都忍不住发出了憋笑的声音。 黄科长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老脸一红,连忙放下碗,为了掩饰尴尬,又拿起那根油条,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咔嚓! 外皮酥脆,内里柔韧,油香四溢,却丝毫不腻! 完了! 黄科长心中哀嚎一声。 这特么的,也太好吃了! 他还想刁难,可惜说不出话来了。 在绝对的产品力面前,一切的借口与刁难,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憋着一口气,把油条三两口的塞进嘴里,将碗里的豆浆一饮而尽,然后把空碗往桌上一放,像是打了一场败仗一样。 然后灰溜溜地瞪了孟建华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你……你等着瞧!” 说完,再也待不下去了,背着手,快步走进了工厂大门。 那背影,怎么看怎么狼狈。 “喔——!” 工人们发出一阵胜利的欢呼声。 危机,暂时解除了。 孟建华看着黄科长离去的背影,心里已经开始快速思索起来。 他知道,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于是对身边一脸崇拜的齐宝山和洪叶,轻声说道: “他越是打压咱们,就越说明咱们做对了。” “不过,咱们后院的产能,确实跟不上了,今天差点就断货。得想办法扩大扩大。” “而且,光卖早餐,还不够……”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投向了那些中午只能在车间里啃冷馒头的工人。 一个更大胆,也更疯狂的计划,在他的心中成型。 “午餐盒饭!” 他轻声说出这四个字。 齐宝山和洪叶一听,都是一愣。 孟建华没有过多解释,他只是在思考, 该如何绕过食堂那座大山,把热腾腾的饭菜,直接送到成百上千的工人手里? 第12章 饭票问世,去厂里卖盒饭 食堂科的黄科长,果然说到做到。 第二天中午,红星机械厂的大门口,突然多了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壮小伙。 他们像两尊门神,叉着腰,死死地盯着工厂门口的每一寸土地。 二人的任务只有一个: 严禁任何“外来食品”靠近厂区百米之内! 这招,不可谓不狠。 直接釜底抽薪,断了孟建华所有在午餐时间卖饭的可能性。 齐宝山隔着马路,看着那两个耀武扬威的保安,气得摩拳擦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么的!这姓黄的,是真不给咱们活路啊!华哥,要不我带兄弟们……” “带兄弟们去打一架?” 孟建华打断了他,脸上没有一丝怒气,反而笑了。 他指了指那扇紧闭的工厂大门,又指了指大门后面,那成百上千渴望美食的工人。 “山子,记住。” “他守得住冰冷的大门,守得住饥饿的人心吗?” 上午十点。 孟家的后院里,已经香气四溢。 一口大铁锅里,红烧肉炖土豆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被炖得软糯喷香,金黄色的土豆吸满了浓郁的汤汁。 另一口锅里,白花花的大米饭也已经焖好,米香扑鼻。 父亲孟铁牛看着这些饭菜,又看了看门外那两个保安,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 “建华,饭菜都做好了,可……可这怎么送出去啊?” “爸,别急。” 孟建华胸有成竹,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对策。 他没有出去,而是守在自家的日杂店里。 很快,几个早上来买过早餐的熟客工人,趁着出来抽烟的功夫,溜达到了店门口。 为首的,是二车间的一个小组长,姓张。 “小孟老板,今天中午,没搞头啦?”张组长挤眉弄眼地问。 “搞头当然有,就看张大哥你们,想不想吃点好的了。”孟建华神秘一笑。 他压低声音,像是在接头一样,对几人说道: “大哥,我母亲今天做了拿手的红烧肉炖土豆,配上大米饭,再加一个炒青菜。一荤一素,管饱!只要五毛钱一份!” 五毛钱! 红烧肉炖土豆! 白米饭! 这几个词,像炸弹一样,在几个工人的耳边炸响,炸得他们口水直流。 “想!做梦都想!” 张组长激动地说,“可……可黄扒皮在门口堵着,我们怎么买啊?” “我送不进去,但你们,可以自己出来拿啊。” 孟建华拿出了一张自己用硬纸板画的、盖着“建华日杂”萝卜章的票。 “这叫饭票。” 他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模式。 “张大哥,你回车间,帮我统计一下,有多少兄弟想吃。你提前把钱收上来,我按人头,给你开饭票。” “中午十一点半,你派两个最机灵的年轻工人,一人拎一个大竹篮子,从你们厂东边那个破了的墙豁口出来。” “我的人,会在那里等你们。一手交饭票,一手交饭盒!” 那个墙豁口,是红星厂的老毛病了,几十年来,工人们为了抄近路,早就踩出了一条道。 黄科长守得住大门,绝对守不住那个“后门”! 孟建华最后,又抛出了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诱饵。 “张大哥,你作为牵头人,辛苦了。” “每帮你这个车间卖出十份盒饭,你自己那份,我请了!免费!” 张组长眼睛一亮! 这敢情好啊! 不仅能吃到红烧肉,还能当好人,甚至自己还能免单! 谁说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不就来了吗? “行!小孟老板,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拉队伍!” 张组长带着人,兴冲冲地跑了。 同样的对话,也发生在了另外几个车间的工人身上。 逆向思维,预售制度! 建立“内线”,发展代理! 孟建华不与红星机械厂的规则硬碰硬,他要发动工人,从内部,瓦解黄科长的封锁线! 中午,十一点半。 红星机械厂,食堂里。 气氛压抑,饭菜依旧是那万年不变的清水白菜、硬馒头。 黄科长端着饭碗,得意地听着手下汇报。 “科长,门口守得死死的,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好!”黄科长满意地点点头,“我看那个体户,拿什么跟我斗!” 可他话音刚落。 食堂外,突然传来一阵阵压抑不住的惊呼和骚动。 “我靠!什么味儿这么香!” “是二车间的!他们从外面带饭回来了!” “红烧肉!是红烧肉炖土豆!” 黄科长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 只见食堂门口,几个车间的工人们,正围在一起,中间,赫然摆着几十个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长方形饭盒! 那些提前预定了“建华盒饭”的工人,此刻正满脸幸福地打开饭盒盖。 满满一盒白米饭,上面铺着油光锃亮、香气逼人的红烧肉炖土豆,旁边还配着一格翠绿的炒青菜。 那卖相,那香味,瞬间秒杀了食堂里那寡淡的饭菜! “唔!好吃!太香了!” “这肉炖得,入口即化啊!” “五毛钱,值!太他么的值了!” 吃到的工人们,一个个满嘴流油,吃得不亦乐乎。 而那些没订到饭的工人们,只能端着自己的清水白菜,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闻着那诱人的肉香, 羡慕嫉妒恨,眼珠子都快红了! 黄科长站在食堂里,听着外面工人们对“建华盒饭”的赞美,和他食堂伙食的唾弃,气得浑身发抖。 他那张本来就不好看的脸,此刻更像是裂开的苦瓜。 “啪!” 他狠狠地将手里的筷子摔在桌上。 败了! 他守住了大门,却没守住工人们的胃,更没守住工人们的心! …… 第一天,“饭盒奇兵”,大获成功! 预定的五十份盒饭,销售一空! 消息传开后,第二天,预定量直接飙升到了恐怖的二百份! 孟家小院的后厨,已经彻底不堪重负。 母亲张桂兰从早上忙到中午,累得几乎直不起腰,连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孟建华知道,产能问题,已经迫在眉睫。 靠自家的小厨房,是绝对撑不起他“盒饭帝国”的野心的。 必须找到一个更大的厨房,更多的帮手! 可上哪儿找呢?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 负责外出打探消息的洪叶,带回来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消息。 她喘着气,跑到孟建华面前, “建华哥!我打听到了!” “红星纺织厂……就是我以前上班那个厂!” “因为效益不好,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她们的食堂,也快开不下去了!” 第13章 纺织厂食堂要倒闭?机会来了 “红星纺织厂的食堂,也快开不下去了?” 孟建华听到这个消息,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了一半。 他看着眼前这位细心,在关键时刻提供重要情报的搭档,心中感慨万千。 捡到宝了! 他这辈子最大的运气,不是重生,而是重生后,没有错过洪叶。 洪叶看出他心动了,递上一杯早就凉好的茶水: “建华哥,我刚才就在想,我们为什么非要盯着红星机械厂这块硬骨头啃呢?” “黄科长那人,油盐不进,又是老油条,想扳倒他,不容易。” 她的思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但纺织厂不一样!” 洪叶详细地介绍起她老东家的情况。 “纺织厂九成都是女工。她们不像机械厂的男工那么粗糙,对饭菜口味、卫生,甚至好不好看,都比男工要挑剔得多!” “可她们食堂的饭菜,跟机械厂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一样的难吃!” 孟建华点点头,这纺织厂也有需求啊! “纺织厂的管理,比机械厂要松散。而且,我在那里上了三年班,从车间到后勤,都有不少处得来的姐妹和熟人。熟门熟路,比机械厂好一百倍!” “最重要的一点,”洪叶眼睛亮晶晶的, “纺织厂效益一直在滑坡,很多姐妹都下岗或者待岗了,在家里闲着没事做,心里慌得很。” 她看着孟建华,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建华哥,我在想,如果我们能把这些手巧又勤快的姐妹们组织起来……” “一方面,可以让她们帮我们做饭,解决人手和产能不足的问题。” “另一方面,她们很多人都会刺绣、会纳鞋底、会做各种好看的布艺小玩意儿。” “我们可以利用她们的手艺,做些刺绣香囊、千层底布鞋、手工鞋垫之类的东西,然后放到建华日杂店里卖!” 这个构想,远远超出了一个“早餐摊”的范畴。 它是一个集餐饮生产、手工业加工、零售渠道于一体的,小而美的商业生态雏形! 这是一个“女工合作社”的萌芽! 孟建华听得心潮澎湃,他没想到,洪叶的格局和眼光,竟然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被动记账的小姑娘,她已经开始独立思考。 就在孟建华准备为她这个绝妙的想法鼓掌时,洪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对了,建华哥,还有个事。” “我听我姐妹说,纺织厂食堂之所以越来越差,是因为最近新调来一个管后勤的副科长,好像也姓孟,叫……孟志国。” “听说这人官架子特别大,一来就把食堂的伙食费克扣了一半,说是要‘降本增效’,搞得厂里上下天怒人怨,都快把食堂的师傅们逼反了。” 孟!志!国! 当这三个字从洪叶嘴里说出来时,孟建华的瞳孔,骤然收缩!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孟建华的脑中,三条线索在这一刻,完美地交汇在了一起! 一,一个新的、防守薄弱、群众基础更好的餐饮市场! 二,一个解决人力瓶颈、同时还能扩大经营范围的绝佳机会——女工合作社! 三,一个送上门来,让自己可以新仇旧恨一起算,顺便还能当成垫脚石踩着上位的绝佳靶子——堂哥孟志国! 这哪里是危机? 这分明是老天爷送来的一份超级大礼包! “好!太好了!” 孟建华猛地一拍大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洪叶的肩膀, “洪叶!你这个建议,价值千金!” 他当机立断,立刻拍板。 “这件事,从现在开始,由你负责!需要多少钱,直接从账上支!我给你最高权限!” “需要多少人,山子手下的兄弟,你随便调!让他给你保驾护航!” 得到孟建华的信任和支持,洪叶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上心头,重重地点了点头: “建华哥,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当天,就跑出去联系了几个以前在厂里关系最好,现在正待岗在家的姐妹,约好第二天,就在“建华日杂”的后院,开一个动员小会。 属于她的事业线,在这一刻,正式启动! 而孟建华,则在另一边,找到了正在带人打扫店铺的齐宝山。 他将齐宝山拉到一旁,交给了他一个神秘的任务。 “山子,帮我个忙。” “你从兄弟里,找几个嘴巴最严,但又最会‘装作不经意’聊天、会来事儿的。” “让他们去纺织厂附近,尤其是那些女工爱去的菜市场、公共水龙头旁边,给我散播一个消息……” 齐宝山好奇地问:“华哥,啥消息?” “就说……红星机械厂那边,出了个‘建华盒饭’,五毛钱一份,顿顿有肉吃。” “现在,那个卖盒饭的老板,嫌机械厂肉太少,正琢磨着,要不要去女工更多的纺织厂那边,开个分店呢……” 几天后,“建华日杂”的货架已经初具规模。 孟铁牛的手艺确实不是盖的,一排排原木色的货架,打磨得光滑平整,让小小的店铺显得格外亮堂和专业。 这天上午,店里正忙着,一个不速之客,登门了。 来人,正是孟建华那位不可一世的堂哥,孟志国。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卡其布工作服,头发抹得油光锃亮,皮鞋擦得能照见人影,背着手,下巴抬得快要翘到天上去。 他不是来买东西的,他是以一种“领导视察亲戚”的姿态,来炫耀和施舍的。 “叔,婶。” 孟志国看都没看,忙着擦拭货架的孟铁牛和张桂兰一眼,而是径直走到柜台前,用手指弹了弹上面的灰尘,撇着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你们怎么能让建华干这个?” “摆地摊,开小卖部,这都是些什么下九流的活儿?” “太丢我们老孟家的脸了!”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施恩的语气说道: “这样吧,叔。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让建华别干了。” “回头我跟我们厂里说说,给他安排个扫厕所的活儿。虽然累点,脏点,但好歹也是国企的正式工人,说出去,有面子!” 孟铁牛和张桂兰被他这番话气得脸色发白,手里的抹布都快被捏烂了。 什么叫“扫厕所的活儿”? 这是在羞辱谁呢! 孟志国完全没察觉到两人的愤怒,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优越感中,唾沫横飞地吹嘘起来。 “你们是不知道啊,我现在在纺织厂,大小也是个副科长!管着全厂的后勤呢!” “手底下管着几十号人,谁见了我不得客气地叫一声孟科长?” 他拍了拍自己胸口的口袋,又开始了炫耀。 第14章 一个月工资,砸在堂哥脸上! “我一个月工资,四十块!” “四十块巨款,你们知道是什么概念吗?” “建华他这个小破店,一年到头,能赚到我一个月的工资吗?” 他越说越得意,甚至开始贬低起孟建华的“个体户”身份。 “我跟你们说,现在搞个体户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些找不到工作的社会渣滓,投机倒把,迟早要被抓起来!” 这话,说得又毒又狠。 周围一些来店里看热闹的街坊邻居,都听得直皱眉头。 就在孟志国最得意,吹得最起劲儿的时候。 “哎哟!这不是纺织厂的孟科长吗?” 一个粗犷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只见齐宝山,领着两个穿着破旧工装,一脸愁苦的“工人”,恰到好处地走进了店里。 这两人,正是他手下最会演戏的两个兄弟。 其中一个“工人”看到孟志国,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像是看到了仇人,表情复杂地大声抱怨起来: “孟科长,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自从您来了我们厂,我们食堂的伙食,那是一天不如一天!以前好歹还能见着点油腥,现在倒好,天天清水煮白菜,白菜煮清水!” 另一个“工人”也立刻接上话茬,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可不是嘛!我还听食堂大师傅说,是您把我们的伙食费给克扣了!说是要降本增效!我们工人干的都是体力活,吃不饱,哪有力气给国家做贡献啊!” “听说……听说您还拿我们伙食费的差价,给自己买了新手表呢!” 这番“流言蜚语”,简直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舞台剧! 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瞬间,就引爆了周围所有看热闹的街坊! “什么?克扣工人的伙食费?” “我的天,这也太黑心了吧!” “怪不得穿的人模狗样的,原来钱是这么来的!” 议论声,嘲讽声,鄙夷的目光...... 孟志国的脸,“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又红又紫,像是被人当众扇了几个耳光一样! “你……你们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他指着那两个“工人”,气急败坏地吼道。 就在这时。 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从店铺后院传来。 “哟,堂哥来了?什么事这么热闹啊?” 孟建华慢慢走了出来。 他手里,正拿着一本崭新的笔记本,那是洪叶刚刚才做好的,上个礼拜的财务报表。 他走到孟志国面前,将那本写满了清晰数字的账本,往柜台上一拍! “啪!” 声音清脆,又响亮。 “堂哥,你刚才说,你一个月工资四十块,很了不起,是吗?” 孟志国梗着脖子,挺了挺胸。 “怎么,你现在拿的出四十块?” 孟建华指了指那本账本,嘴角的笑容,带上了一丝戏谑的意味。 “不好意思啊。” “这是我们这个,被你称作‘小破店’的,上个礼拜的……净利润。” 他伸出三根手指,在孟志国眼前晃了晃。 “三百二十块。” 他像是怕孟志国算不清这笔账,还好心地帮他算了一下。 “平均下来,一天差不多四十五块。” “也就是说……” 孟建华凑近他,一字一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我一天赚的钱,就比你辛辛苦苦干一个月,还多。” 孟志国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一颗炸弹给炸响了! 他引以为傲的国企身份! 副科长职位! 四十块“巨款”工资! 在这一刻,在孟建华面前,被碾压得粉碎!连渣都不剩! 周围街坊邻居的眼神,也彻底变了。 “天哪!一周赚三百多!” “老孟家这小子,是财神爷下凡吧!” “活该!让那姓孟的再狗眼看人低!” 嘲笑声,鄙夷声,像无数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抽打在孟志国的脸上。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 他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又像一只过街的老鼠,在所有人的指指点点中,狼狈不堪的落荒而逃。 看他那仓皇而逃的背影,孟建华笑着收起账本, 转过身,看到了父母眼中,那难以置信的骄傲,和彻底的信服。 从这一刻起,这个家的根基,稳了。 孟志国狼狈逃走后的第二天下午。 “建华日杂”那小小的后院里,气氛却有些沉闷和压抑。 七八个衣着朴素、面带愁容的中年妇女,局促不安地坐在临时拼凑起来的小板凳上。 她们,都是洪叶从纺织厂召集来的,要好的下岗或待岗姐妹。 长期的失业和对未来的迷茫,让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与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沧桑和麻木。 洪叶看着她们,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没有急着谈工作,而是转身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她和张桂兰一起,端出了几大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肉丝面。 每一碗面上,都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让人食欲大动。 “姐妹们,嫂子们。” 洪叶给每个人都端上一碗,脸上挂着笑。 “都别愁眉苦脸的了,先吃口热乎饭。” 她指了指张桂兰,介绍道: “这是我婆婆……哦不,这是孟建华的母亲,孟阿姨。快尝尝孟阿姨的手艺!” 一句无心的“婆婆”,让洪叶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也让原本沉闷的气氛,多了一丝小小的松动。 女工们看着眼前这碗用料扎实、一看就用了心思的肉丝面,都有些受宠若惊。 在那个年代,饭桌上能见着肉,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更何况,这还是专门做给她们吃的。 一个年纪稍长的嫂子,夹起一筷子面,吹了吹,送进嘴里。 劲道的面条,鲜美的汤头,喷香的肉丝…… 那久违的、充满暖意的味道,瞬间充盈了她的口腔,也一下子击中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她的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 她已经快忘了,上一顿安安心心吃肉,是什么时候了。 有一个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拿起筷子。一时间,小院里只剩下“吸溜吸溜”的吃面声。 很多人吃着吃着,都忍不住抬手抹起了眼泪。 这不仅是一碗面。 这更是一份久违的、被人放在心上的尊重。 一碗面下肚,所有人心里的坚冰,都融化了大半。院子里的气氛,不再那么压抑。 就在这时,孟建华走了进来。 他看着眼前的场景,没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客套话,也没有画什么遥不可及的大饼。 “各位嫂子,姐妹们。” “我请大家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和大家一起,干点事,赚点钱,把日子过好!” “我打算,成立一个‘建华嫂子互助组’!” 说着,他拿出一张早就写好的计划书,逐字逐句的念了起来: 第15章 娘子军崛起,从盒饭到手工 “互助组,分两部分。” “第一部分,是餐饮组。由我母亲张桂兰同志带队。” “主要工作,负责给附近的工厂做盒饭。咱们做的饭菜有多好吃,大家心里有数。按劳发工资,多劳多得,绝不拖欠!” 他又看向另一拨人。 “第二部分,是手工组。由洪叶同志带队。” “我知道,在座都是纺织厂出来的,个个心灵手巧。你们发挥自己的优势,做些千层底布鞋、绣花鞋垫、或者是好看的香囊。” “做出来,由我的‘建华日杂’,全部兜底收购!按件计酬,做得越多,赚的越多!” 有保底工资,还有计件收入! 这番话,让所有女工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简直是为她们量身定做的活儿啊! 可孟建华接下来说的话,颠覆了他们过去几十年的认知! “嫂子们!” “你们来我这里,不只是给我打工的!” “从今天起,互助组每赚到10块钱的净利润,我就会拿出其中的1块钱,存入我们集体的‘互助基金’!” “这笔钱,不动,就存在洪叶那里,年底,拿出来给大家分红!” “餐饮组做得好,手工组卖得多,总利润就高,年底大家伙儿分到手里的钱,就越多!” 他环视着一张张震惊的脸,用最真诚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不是老板和工人的关系!” “我们,就是一家人!” “有钱,一起赚!” “日子,一起过好!” 股权激励! 年终分红! 这番话,彻底点燃了在场所有女工压抑已久的热情和希望! 有工资拿!有计件收入! 年底,竟然还有分红? 跟着这样的老板干,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们仿佛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票子,正在向她们招手! “我干!” 刚才第一个吃面的那位嫂子,第一个站了起来,激动地喊道:“孟老板!我以前在食堂帮过厨,我报名餐饮组!” “我也干!我绣花最拿手了!” “我!我纳的鞋底,全厂有名!” “算我一个!” 一时间,群情激昂! 当场,所有人踊跃报名,无一例外! 一个以孟母和洪叶为核心,充满了凝聚力的“娘子军”团队,在这一刻,正式宣告成立! 孟母看着眼前这番景象,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她从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十几人团队的“主心骨”,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需要的价值感! 洪叶也充满了干劲,她拿着笔记本,认真记下每个人的名字和特长。 “娘子军”的热情,空前高涨。 小小的后院,很快就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生产车间! 餐饮组,在孟母的带领下,一天之内,做出三百份盒饭,已经不在话下! 手工组,在洪叶的指导下,分工合作,也很快做出了一批绣着鸳鸯、缝着“出入平安”字样的精美鞋垫和香囊。 产能问题,解决了! 人力问题,解决了! 可新的问题,也跟着来了。 孟建华看着院子里堆积如山,还冒着热气的铝制饭盒,陷入了沉思。 齐宝山凑了过来,挠了挠头,一脸愁容。 “华哥,饭是做出来了,可……可那姓孟的把纺织厂大门看得死死的,这三百多份盒饭,怎么卖进去啊?” 孟建华抬起头,看着齐宝山,说出了一句让齐宝山摸不着头脑的话。 “山子,对付一条疯狗,你拿棍子去打,只会叫得更凶。” “但你要是能把他主人的骨头给抽了,他自己就趴下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包崭新的“大前门”香烟,塞到齐宝山手里,又给他点上一根。 “这次,不打架。” “你去帮我办件事。找到红星纺织厂的王大海王厂长,别去惊动他,就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想办法,给我摸清楚,他最近……在愁什么。” 齐宝山办事,效率极高。 他混迹市井多年,三教九流的朋友遍布全城。 他没有直接去找王厂长,而是找到了王厂长的专职司机,老刘。 一包“大前门”,一顿小酒馆里的猪头肉和二锅头下肚。 那司机老刘的话匣子,就彻底打开了。 酒过三巡,齐宝山装作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刘哥,你们王厂长最近是不是遇上啥难事了?看着他整天愁眉苦脸的。” 老刘灌下一大口酒,长叹一声,开始大倒苦水。 “兄弟,你可别提了!我们厂长,快愁死了!” 原来,红星纺织厂前段时间接了一批出口到苏联的布料订单。 结果因为技术问题,生产出来的一大批的确良布料,出现了轻微的染色不均和跳线问题。 这批布,苏联人那边是肯定不要了。 可内销吧,老百姓买东西都图个完美,这种“次品”,根本卖不掉。 就这么着,整整三大仓库的布料, 像一座山一样,压在了纺织厂的账上。不仅占着宝贵的仓库空间,更是占用了厂里几十万的流动资金! 银行在催贷款,工人的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 王大海厂长为了这事,嘴上都急出了一圈燎泡,天天半夜在办公室里唉声叹气。 齐宝山将这个核心情报,一字不差地带了回来。 孟建华听完,眼睛骤然亮起! 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他立刻找到正在后院指导手工组的洪叶。 “洪叶,马上停掉手里的鞋垫和香囊!” “你带上嫂子们,连夜给我用普通的布料,赶制一批样品出来!” “什么样品?”洪叶不解地问。 “沙发巾、坐垫、板凳套,还有……盖在电视机、收音机上的那种防尘罩!” 这些在后世司空见惯的家居用品,在1980年,还是绝对的新鲜玩意儿! 娘子军的执行力是恐怖的。 一个通宵下来,几十件设计新颖、做工精良的布艺品样品,就摆在了孟建华的面前。 第二天上午,孟建华没有去谈食堂,甚至没有亲自出面。 他让洪叶,这个“前纺织厂职工”,独自一人,带着这些样品,直接敲开了王大海厂长办公室的大门。 办公室里,王大海正对着一堆报表唉声叹气。 看到是洪叶这个有些眼熟的年轻女工,他有些不耐烦地问: “小同志,你有什么事?” 洪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将带来的布艺品,一件件地在王大海的办公桌上铺开。 她不提合作,也不提要求: “王厂长,我叫洪叶,以前是咱们厂二车间的。” “我知道,您最近,正为了厂里那批次品布料发愁。” “我们新成立的‘建华嫂子互助组’,都是厂里下岗的姐妹,我们……我们想为厂里出份力,为您解解难。” 她指着桌上那些漂亮的布艺品。 “您看,您那些在我们看来根本不是问题的‘次品布’,到了我们手里,就能变成这些……好东西。” 王大海的目光,瞬间就被桌上那些东西吸引了! 第16章 废品生金,厂长的难言之隐 那绣着牡丹花的沙发巾,那拼接色的坐垫,那带着荷叶边的电视机罩…… 设计新颖! 做工精良! 这……这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啊! 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孟建华算准了时间,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王厂长,您好,我是建华日杂的孟建华。” 他微笑着伸出手,然后,抛出了那个让王大海无法拒绝的方案。 “王厂长,对于您那批次品布,我们有两个想法。” “第一,我们建华日杂商行,以一个您绝对满意的价格,一次性,全部吃下!帮您盘活资金,清空仓库!” 王大海的呼吸,瞬间就急促了。 “第二,我们用这批布做出来的沙发巾、坐垫这些成品,除了在我自己的店里卖,还可以作为福利品,以一个极低的价格,优先卖给咱们纺织厂的职工们!” “这样一来,您不仅解决了工厂的死账难题,还给了全厂职工一份福利!” “您在厂里的威信,不就一下子就立起来了吗?”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说到了王大海的心坎里! 这哪里是商业合作? 这分明就是雪中送炭,是天上掉下来的救星啊! 他解决了压得自己喘不过气的库存,盘活了资金,还能收获全厂工人的拥戴和好名声! 这……这简直是一本万利的好事! 王大海激动地站起身,紧紧地握住孟建华的手,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 “小孟同志!不,孟老板!” “你……你可真是我们厂的及时雨,是我的大救星啊!” 他当场拍板,大笔一挥,同意了孟建华的方案! 孟建华看着热情无比的王大海,知道火候到了。 顺势说道: “王厂长,能为您分忧,是我们应该做的。” “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个不情之请。” “我们互助组的嫂子们,您也知道,都是些勤快人。她们做饭也是一把好手,就是……没个能施展开手脚的地方。” “我听说,咱们厂里的食堂……” 他话还没说完。 王大海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却“唰”地一下,僵住了。 他面露难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拉着孟建华坐下,压低了声音,一脸的无奈。 “小孟啊……” “不是我老王不想帮你这个忙。” “只是,这个食堂……” 他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忌惮。 “水,深得很啊!” “水深得很?” 孟建华看着王厂长那一脸为难的表情,心中跟明镜似的。 从王大海的办公室出来后,他已猜到了七八分。 所谓的“水深”,无非就是利益勾结,盘根错节。 他那个不成器的堂哥孟志国,看着蠢,但能在短时间把持住食堂这个油水丰厚的部门,背后要是没几个人撑腰,打死他都不信。 齐宝山愤愤不平地说道: “华哥,那姓王的也太不地道了!咱们帮了他那么大一个忙,他连个食堂都搞不定?” “不,他不是搞不定,是不想轻易得罪人。” 孟建华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冷笑:“他有他的小团体,我有我的群众基础。” “咱们就比比看,到底谁的人多,谁的拳头硬!” 纺织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洪叶凑到正在换纱锭的李姐耳边,“姐,累了吧?你看你这手,都干得起皮了。” 李姐头也不抬,叹了口气: “可不是嘛,中午食堂那点清汤寡水,连个油花都看不见,下午饿得手脚发软。” 洪叶恰好也跟着抱怨起来,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 “姐,你猜我昨天瞅见啥了?” “食堂管事的那个孟志国,手腕上戴了块锃亮的新手表!听人说是上海牌的,最少得一百多块呢!” 李姐换纱锭的手猛地一顿,抬起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他一个管食堂的,哪来那么多钱?” 洪叶撇了撇嘴,往近凑了凑: “谁知道呢……反正咱们的伙食费,是越来越不够了。本该进咱们肚子的肉,指不定就变成他手上的表了呗。” 李姐的脸瞬间就黑了,咬着牙,手里的纱锭捏得咯吱作响。 洪叶看火候差不多了,又像是不经意地提起另一件事,语气里充满了羡慕: “哎,不说咱们这糟心事了。听说了吗?隔壁红星机械厂,现在可享福了。” “人家中午吃一家叫‘建华盒饭’的,五毛钱一份,天天有大肉片子,有时候还是红烧肉、大鸡腿!吃得那些大老爷们满嘴流油,干活都有劲儿!” “红烧肉……” 李姐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眼里满是愤怒。 她停下手里的活,一把拉住正要走开的洪叶: “妹子,这事儿……你再跟大伙儿说道说道去!凭啥咱们就得吃糠咽菜,看那小子作威作福?” 洪叶点点头,转身走向下一个正在忙碌的“姐妹”。 就这样,一个上午。 关于“新表”和“红烧肉”的故事,就在嗡嗡作响的机器声掩护下,传遍了整个纺织厂。 女工们的情绪,像一锅被炉火加热的水,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泡,只差最后一把猛火,就能彻底沸腾了。 从纺织厂回来,孟建华给了洪叶一份“请愿书”,她一看心里直犯嘀咕。 这写的都是啥? 通篇都是好话,说什么“为了提高生产积极性”、“为了响应厂里号召”、“恳请领导体恤我们一线女工的辛苦”…… 半天不提孟志国贪污一个字! 这软绵绵的,能有用吗? 可当她看到最后那句,“恳请引进广受好评的‘建华嫂子互助组’,承包我厂食堂改善伙食”时,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高! 实在是高! 先把大家吃不饱的苦况摆出来,让领导无法忽视; 再把隔壁厂的成功范例“建华嫂子互助组”抬出来,直接给你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领导要是不同意,就是不体恤工人!就是不想让大家吃饱饭! 想通了这一层,洪叶充满了干劲! 她拿着那张雪白的纸,第一个就找到了车间的李姐。 李姐看完,二话不说,一把抢过请愿书。 “签!必须签!我第一个按手印!” 她找不到印泥,干脆咬破自己的指头,狠狠地在签名处下方,按上了一个鲜红的指印! “我也来!” “算我一个!凭什么我们不如隔壁厂的!” “我也按!孟志国那个混蛋,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 女工们从各个角落围了过来,伸出自己的大拇指,一个接一个地往那张白纸上按。 不到一天功夫,那张原本雪白的纸上, 已经密密麻麻,落下了一百多个鲜红、滚烫、沉甸甸的……手印! 洪叶捧着这份“万民书”,感觉手心都在发烫。 她知道,火山,马上就要喷发了。 第17章 百人请愿书,拿下厂区食堂 就在洪叶征集签名的同一天中午。 孟建华让齐宝山带上所有兄弟,推着三轮车,拉着整整两大桶、两百份新鲜出炉的“试吃盒饭”,来到了纺织厂的大门口。 他们不卖,只送! “建华日杂商行,感恩大回馈!” “祝贺我厂与红星纺织厂达成合作!特地准备两百份爱心午餐,免费派送给辛苦劳作的女工姐妹们!” 香气,如同长了腿的妖精,很快转变了整个厂区。 免费的、还带着肉香的午餐,谁能拒绝? 女工们蜂拥而出! 吃到的,无不赞不绝口,对着孟建华和建华日杂千恩万谢。 没吃到的,捶胸顿足懊悔不已,对改善食堂伙食的渴望,达到了顶峰! 这下,民意彻底引爆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孟建华知道,总攻的时刻,该到了! 第二天上午,红星纺织厂,二楼小会议室。 王大海厂长,正在召开全厂的中层干部会议。 孟志国,也赫然在列。 他正翘着二郎腿,喝着茶,一脸得意地听着其他科室做报告,完全不知道,一张天罗地网,已经向他撒来。 就在会议进行到一半时。 “砰!” 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孟建华和洪叶,在全场部门领导惊愕的目光中,直接“闯”了进来。 “你……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进来的!” 一个厂领导立马站起来阻止。 孟志国看到孟建华,更是脸色一变: “孟建华?你想干什么!这是我们厂的干部会议,是你这种个体户能来的地方吗?保安!保安呢?” 孟建华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到了会议桌的主位前,对着王大海厂长,不卑不亢地说道: “王厂长,各位领导,冒昧打扰了。” 然后,他将两样东西,重重地放在了会议桌上。 第一样,是那份沉甸甸的、按满了一百多个鲜红手印的……百人请愿书! 第二样,是洪叶亲手做的,一本记录着“建华盒饭”每一分开销、每一分利润的……透明账本! 他环视全场,不卑不亢开口说道: “各位领导!我今天来,不为赚钱,不为闹事!” “我只是想,让辛苦了一天的女工姐妹们,能吃上一口热乎干净的、有肉的饭!” 他指着那份请愿书,声音猛然拔高。 “这是,一百多名一线工人的心声!” 他又指着那本账本。 “这是,我们建华日杂商行的良心!” “我承诺,只要能让我们进驻食堂,每一笔账,都公开透明,随时接受全厂职工的监督!” 一番话,掷地有声! 他不用任何阴谋诡计,他用的是民意、是人心、是公开透明!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与会的部门领导,全都沉默了。 他们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的,聚焦到了那个脸色惨白如纸、额头冷汗直流的人身上。 孟志国! 王大海厂长看着桌上那份按满红手印的请愿书,再看看孟建华那坦荡的眼神,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 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指着已经抖如筛糠的孟志国,怒声爆喝: “孟志国!” “你看看!你好好看看!” “这就是你管的后勤!这就是你交上来的答卷!”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看着全场女工的请愿书,林志国面如死灰,很快就被纪律科的人带走了。 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寄生虫,就此落幕。 而孟建华,则被王大海厂长热情地,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关上门,王大海脸上的严肃和官威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欣赏和感激。 他亲手给孟建华和洪叶倒上茶水,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小孟,洪叶同志,坐!” “刚才,我们厂委会现场开了个短会,研究决定了!” 王大海一拍大腿,语气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我们厂的食堂,从今天起,正式交给你们‘建华嫂子互助组’,承包了!” 洪叶激动得满脸通红,紧紧地攥着衣角。 齐宝山在门外听到,更是兴奋地挥了一下拳头。 但孟建华却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 他脸上挂着平静的微笑,轻轻呷了一口茶,然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由洪叶连夜准备好的,关于“食堂承包”的详细合作方案。 “王厂长,非常感谢您和厂里对我们的信任。” “为了双方能合作愉快,也为了能更好地为全厂职工服务,关于承包的具体细节,我想跟您探讨一下。” 王大海看着孟建华那副胸有成竹的专业模样,愈发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好!你说!” 孟建华将方案推到王大海面前,开始就几个核心条款,探讨起来。 “价格方面。不搞大锅饭,不定一口价。根据不同的菜品标准,制定阶梯式价格。” 他指着方案上的表格。 “比如,一荤一素套餐,五毛钱。两荤一素,七毛钱。如果想加个鸡腿,那就再加两毛。让工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收入和饭量,自由选择,丰俭由人。” 这个想法,让王大海眼前一亮! “财务结算方面嘛。” 孟建华提出了一个,在当时堪称天才的模式。 “我们不要钱,只要票。” “我建议,由厂里的工会,统一印制不同面额的‘饭票’,月底随工资一起发给工人。工人们凭饭票来我们这里吃饭,我们月底,再凭回收来的饭票,统一跟厂里的财务结算。” 这个“饭票制”,好处太多了! 对工厂而言,便于管理,杜绝了食堂贪污现金的可能。 对孟建华而言,保证了稳定的现金流,再也不用担心收一堆零票,或者被拖欠饭款! “高!实在是高!”王大海忍不住拍案叫绝。 “场地方面。”孟建华继续说道, “食堂的后厨,包括里面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我们希望可以免费使用。当然,产生的水费、电费、煤火费,我自己一力承担,绝不占厂里一分钱便宜。”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关于标准!” 孟建华的眼神,变得无比郑重。 “我们供应的每一份饭菜,主料、配料的克数,都会在食堂门口的小黑板上进行公示!用什么米,什么油,都写得清清楚楚!随时随地,接受全厂任何一名职工的监督!” 公开!透明! 这四个字,彻底击中了王大海的心。 他最怕的,就是换汤不换药,赶走了一个孟志国,又来一个李志国。 而孟建华的这套组合拳,从定价、结算、到成本、标准,环环相扣,几乎堵死了所有可能出问题的漏洞! 专业! 太专业了! 王大海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年轻的青年,心中只剩两个字: 第18章 第一份大合同,6000份盒饭 佩服! “好!就按你说的办!” 王厂长再无二话,当场叫来秘书,以孟建华的方案为蓝本,拟定了一份正式的承包合同。 半小时后。 一份崭新的、盖着“国营红星纺织厂”鲜红大印的合同,摆在了孟建华的面前。 承包期限:一年 【每月保底供应午餐:6000份】 【预估合同总金额:超过三万元!】 这是孟建华重生以来,亲手拿下的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万元级”大合同! 当孟建华在那份合同上,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 他知道,一个属于他的时代开始了。 走出厂长办公室,孟建华、洪叶、齐宝山三人,并肩站在那间略显破败,却即将迎来新生的食堂门口,心潮澎湃。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孟建华看着眼前这个空旷的、能容纳数百人同时就餐的食堂,再也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 “这里,就是我们‘建华盒饭’帝国的……奠基石!” “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一个食堂,顶天了,只是个大点的作坊。” “十个食堂,那才叫工厂!” 他的目光,越过纺织厂的围墙,投向了远方那鳞次栉比的烟囱。 “我们的目标,是承包下这座城市,所有工厂的食堂!” 这番豪言壮语,听得洪叶和齐宝山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正在拔地而起! 但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骨感得可怕。 合同,签了。 新的挑战,也接踵而至。 一个月6000份盒饭,平均到每天,就是两百多份! 这意味着,他们每天要去菜市场,采购几百斤的蔬菜和肉。 意味着,他们要让几十位手艺、习惯各不相同的女工们,做出味道和分量都一模一样的饭菜。 意味着,他们要保证每一份饭菜,都能准时、滚烫地送到几公里外的工厂…… 采购、生产、品控、物流…… 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对于刚刚起步的他们来说,都将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团队,第一次面临着“规模化”生产的考验。 当天晚上,孟建华在院子里,就着月光,对着一张白纸,写写画画,愁得焦头烂额。 就在这时。 一直在一旁默默劈柴、烧火的父亲孟铁牛,走到了他身边。 这个沉默寡言的老工人,将一杯热茶放在桌上,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画得歪歪扭扭,却无比清晰的图纸。 “建华,你看看……这个,行不行?” 孟建华疑惑地接过图纸。 只见上面,画着一个奇怪的、他从未见过的厨房布局图。 从洗菜池,到切菜台,再到炒菜的炉灶,最后到打包装盒的区域,被一条清晰的、像流水一样的动线,串联了起来。 孟建华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这……这不是后世工厂里最常见的…… 生产流水线吗? 他猛地抬起头,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亲。 这个在他记忆里,只会埋头拧螺丝、沉默寡言的老工人,身体里,竟然藏着超越时代的智慧? 孟铁牛被儿子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挠了挠头,小声嘟囔了一句: “瞎画的,不知道行不行?” “我……我看你这几天总愁大家干活乱糟糟的,挤在一起,就琢磨着……” 他比画着手,努力解释着自己的设计理念。 “咱们厂里拧螺丝的流水线,就是这样的。人,待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动,让零件,从你手边一个一个地流过去。这样,就不乱,也快。” 人不动,东西动! 多么朴素,又多么深刻的工业化至理名言! 孟建华在这一刻,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眼眶。 他前世坐拥百亿集团,见过无数顶尖的工程师和设计师。 可他们的所有复杂理论,都比不上父亲这句从几十年实践中总结出来的、最接地气的“土办法”! 这哪里是什么土办法? 这是大道至简! “爸!” 孟建华“噌”地一下站起来,紧紧地握住父亲那双布满老茧的手, “你这张图……你是我们家的大功臣!不,你是我们整个事业的大功臣!” “有了它,别说六千份,六万份盒饭,我们都做得出来!” 他如获至宝! 解决产能瓶颈的核心钥匙,总算找到了! 说干就干! 他当即拍板,指着隔壁那间空了许久、比“建华日杂”还大的废弃仓库, “把账上大半的流动资金都拿出来,租下它!” 紧接着,他一个电话打给齐宝山, “找你最靠谱的兄弟,今晚就给我动工!” 砸墙! 将日杂店的后院,和新租的仓库,彻底打通! 整个空间,瞬间扩大了三倍! 紧接着,孟建华就以父亲那张“香烟盒图纸”为总纲领,开始了他的宏伟改造。 买来更大号的行军锅和炉灶,砌成一排整齐的灶台区。 用最厚的木板,打造出长长的、光滑的切配台和分装台。 甚至还从废品站淘来了几个巨大的铁皮水槽,改造成了洗菜区。 短短两天两夜。 在齐宝山团队的赶工下,一个崭新宽敞、充满了“工业感”的巨大厨房,拔地而起! 德城市第一家,甚至可能是全国第一家,真正意义上的——“中央厨房”! 厨房建好了,接下来,就是人员的“软件升级”。 孟建华将“建华嫂子互助组”的所有成员召集起来,进行了全新的、流水线式的分工。 “张嫂,你以前是洗菜最快的,以后你就专门负责洗菜区,保证所有菜干干净净!” “李姐,你刀工最好,以后你就和另外两个姐妹,负责切配区,所有肉块、土豆丁的大小,都要一样!” “王姨,你炒菜最有大锅饭经验,以后你就和另外四位嫂子,掌管灶台区!” “剩下的人,全部去分装区!” 分工完毕,孟建华又拿出了他从后世学来的,最简单有效的“标准化作业程序”。 “从今天起,我们做菜,不凭感觉,凭标准!” 他举起一个汤勺。 “比如做红烧肉,就是固定的三勺油,一勺酱油,半勺盐!” “每一份盒饭,米饭要用碗压实,红烧肉三大块,土豆五小块,青菜一筷子!只许多,不许少!” 这种傻瓜式、精确到“勺”和“块”的标准化流程,让女工们大开眼界, 也最大限度保证了,从她们手里出去的每一份盒饭,味道和分量,都能保持一致! 新的模式,运行第一天。 第19章 第一次分红 整个中央厨房里,几十号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洗菜的,切菜的,炒菜的,分装的…… 食材像流水一样,再也没有了过去那种手忙脚乱、互相推搡的混乱场面。 过去,十几个人挤在小院里,累死累活一天才能做出三百份盒饭。 而现在,这个经过改造的团队,一天之内,就轻松做出了一千份! 而且,每一份的品质都稳定! 当最后一千份盒饭,被整齐地码放在三轮车上时。 整个团队的所有人,包括孟母和孟父,都被这种恐怖的“工业化”效率,给彻底震住了! 他们看着这个由自己亲手打造的“厨房工厂”,看着那一排排冒热气的饭盒,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自豪感! 孟铁牛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景象,默默的点上了一根烟。 他抽了一口,吐出的烟圈,都带着笑意。 这个老工人,第一次在儿子的事业里,找到了自己无可替代的价值和……尊严。 孟建华走到他身边,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潮澎湃。 产能,解决了! 标准化,也解决了! “建华餐饮”模式的核心竞争力,已经建立! 接下来,就是疯狂复制,快速扩张! 他看着身边这些,因为共同目标和事业,聚在一起的伙伴们—— 忠诚勇猛的齐宝山,聪慧细致的洪叶,勤劳朴实的父母,正在快速成长的弟妹,还有这群淳朴善良、充满了干劲的嫂子们……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他要成立一家公司! 一家足以承载他所有野心和梦想的,真正的公司! 一个周末的晚上。 “建华日杂”的店铺里,灯火通明。 今天,店没有对外营业。 所有“建华系”的核心成员,第一次聚在一起。 二十多个人,把不大的店铺挤得满满当当。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孟建华站在所有人面前,他的身后,是一张用红布盖着的、长条形的东西。 他没有急着说话,先从柜台下,抱出了一个大纸箱。 纸箱里,是洪叶早就准备好的,一叠叠崭新的信封。 “各位!” 孟建华拿起一个信封,声音洪亮。 “咱们辛苦了一个月,今天,是发粮的日子!” 他第一个,叫了刀疤刘的名字。 “刘富贵!” 刀疤刘,也就是刘富贵,激动地一个哆嗦,连忙站了出来。 “华哥!” “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六十块!另外,纺织厂的项目你带人搞定了,这是项目奖金,四十块!总共一百块!” 孟建华将一个厚厚的信封,拍在了刀疤刘的手里。 一百块! 刀疤刘接过那个沉甸甸的信封,手都在抖! 他一个月,赚到了一百块! 这比纺织厂的科长,不,比厂长的工资都高! 他一个过去在街上人人喊打的混混,现在,竟然能凭自己的力气,赚到这么一笔“巨款”! 他的眼眶,“唰”的一下就红了。 “谢谢华哥!”他哽咽着,深深地鞠了一躬。 “下一个,王虎!” “到!” “工资加奖金,八十五!” “李三!” “八十!” …… 孟建华一个一个地念着名字,一个一个地分发着信封。 每一个拿到信封的兄弟,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们拿到的,不仅仅是远超想象的收入。 更是一种,被人认可的……尊严! 发完了兄弟们,孟建华又拿起了几个更厚的信封。 “张嫂,李姐,这是咱们互助组嫂子们这个月的工资,麻烦你们带回去,一定亲手交到每个人的手里!” “还有,这是咱们的‘互助基金’,这个月,咱们总共存下了一百八十块!由洪叶保管,年底,咱们吃大肉,分大钱!” 嫂子们也激动地连连点头。 整个店铺里,气氛达到了顶点!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满足的笑容。 就在这最热烈的气氛中,孟建华站回了最前方。他深吸一口气,宣布道: “各位,今天把大家叫来,除了发钱,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小打小闹的摊贩,不再是临时的互助组!” 他猛地一转身,一把扯下了身后的红布! 一块崭新的、用厚重木板打造的牌匾,出现在众人眼前! 上面,是四个龙飞凤舞的毛笔大字! 【建华商行】! “我决定,从今天起,我们正式成立——‘建华商行’!” 所有人都被这块牌匾,和孟建华的野心,给震撼了! 公司!只在广播电视上听过。 二现在,他们竟然有了自己的公司! 孟建华趁热打铁,进行了“建华商行”的第一次人事任命! “我,孟建华,担任商行总经理,负责公司总体战略!” “洪叶!” “到!”洪叶激动地站了起来。 “我任命你为商行副总经理,兼财务总监!管人,也管钱!” “齐宝山!” “华哥!”齐宝山挺直了胸膛。 “我任命你为业务部经理!负责所有市场开拓、渠道维护和……物流运输!” “我妈,张桂兰同志!” “哎!”张桂兰紧张地站起身。 “我任命你为生产部经理!咱们的中央厨房,以后就全权交给你负责!” “我爸,孟铁牛同志!” 孟铁牛也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我任命你为后勤部经理!所有设备维护、原料采购,都归你管!” …… 总经理、副总、经理、总监…… 这些只在电影和报纸上才能听到的“高级词汇”,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他们自己的头衔! 每一个被念到名字的人,都感到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任命完毕,孟建华站在所有人面前,目光扫过众人。 “今天,我们‘建华商行’,只有一家小小的日杂店,一个简陋的中央厨房,和两家工厂的盒饭业务。” “但是!我向在座的各位保证!” “一年之内,我们的盒饭,要铺满德城大大小小每一个工厂!” “我们的手工艺品,要摆进全市最大的供销社的柜台!” “我们,更要开办起属于我们自己的,第一家食品加工厂!” 他伸出手,指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嘶吼道: “在座的各位,都是我们建华商行的元老!未来,你们,都将是这家公司的经理、厂长、总监!” “都将是,能让全德城都竖起大拇指的人上人!” 这番话,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高峰! 所有人的血液,都燃烧了起来! 齐宝山振臂高呼:“华哥牛叉!建华商行牛叉!” “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孟建华举起了桌上的茶杯。 第20章 养殖场的下马威 “各位,我以茶代酒!敬我们自己,敬我们的建华商行!” “敬我们,即将到来的……新时代!” “干!” 所有人,高举手中的茶杯、酒杯,齐声高呼! 但命运的剧本,总充满挑战。 就在第二天。 父亲孟铁牛蹬着三轮车,哼着小曲,兴冲冲地奔赴市国营养殖场。 这是商行成立后的第一次大规模采购,关系到纺织厂那几百份盒饭的大合同,更关系到他们这个新团队的声誉。 但一个小时后,孟铁牛回来了。不是满载而归,而是两手空空。 “爸,怎么了?肉呢?” 孟建华心中“咯噔”一下,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孟铁牛将三轮车“哐当”一声停在院子里,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没了!不卖了!” “养殖场销售科的人,把我拦在门外,说上头刚下的文件,为了优先保障国营单位的供应,不再对我们这种个体户出售了!” 他气得一拳砸在车把上。 “我跟他们理论,他们就把我当空气!我就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们把一头头白条猪,抬上了另一辆卡车!” “那车,就是红星机械厂食堂的!黄科长那个混蛋,就坐在驾驶室里,还冲我笑!”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浇灭了商行里所有的热情和希望。 刚刚还热火朝天、充满干劲的中央厨房,瞬间安静了下来。 嫂子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无米下锅! 不,是无肉下锅! 这对于主打“顿顿有肉”的建华盒饭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还没等众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铃铃铃——!” 办公室里那台老旧的电话机,突然发出了尖锐的声响。 孟建华快步走过去,接起电话。 “喂,建华商行。” 电话那头,传来纺织厂王厂长的声音: “小孟!这都快十一点了,我们厂三百多份盒饭,怎么还没送来?工人们都等着吃饭呢!你们到底还做不做了?” 危机,不是明天才会发生。 而是已经烧到了眉毛! 孟建华挂掉电话,发现大家都紧皱眉头。 团队成立以来的第一次重大危机,引爆了内部分歧。 “欺人太甚!” 父亲孟铁牛的脸涨得通红,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吼道: “这是故意打压我们个体户!不行,我要去市里告他们!我就不信这个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他代表了老一辈人,对“规则”和“青天大老爷”最朴素的信任。 “爸!告状有屁用!” 齐宝山“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眼中凶光一闪,他信奉的是另一套逻辑。 “华哥,你别拦我!这事儿明摆着就是黄老鳖在背后搞鬼!” “跟他们讲道理没用,就得用拳头!你点个头,我今晚就带兄弟们去,不把他食堂的玻璃全砸了,我就不姓齐!” 他恶狠狠地补充道:“再给他套个麻袋打一顿,看他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这是他信奉的“以牙还牙”。 而角落里,几个刚招来不久、帮忙打下手的年轻人,则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完了完了,我就说个体户不好干,胳膊终究是拧不过大腿啊。” “是啊,得罪了国营大厂,我们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要不……咱们还是赶紧找别的活路吧?” 就在这剑拔弩张、人心涣散的时刻。 孟建华开口了。 “爸,去市里告状?我们连养殖场的文件都没看到,拿什么告?就算告赢了,等上面一层层调查下来,我们的商行,早就黄了。” 他又转向齐宝山,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山子,砸玻璃,套麻袋?那是街头流氓的手段,我们,是正经商人。” “这么做,只会把我们自己,亲手送到派出所里去,正中黄科长的下怀。他巴不得我们犯错!” 一连两个反问,让孟铁牛和齐宝山都愣住了。 孟建华环视一圈,看着那些眼神躲闪、内心动摇的员工,一字一句说道: “都抬起头来,看着我!” “黄科长为什么要用这种下三烂的办法?我告诉你们,因为在盒饭的质量上、味道上、价格上,他已经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只能用这种盘外招!他以为,掐断了我们的猪肉,我们就死定了!” “他想看的,就是我们现在这副样子!想看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去求爷爷告奶奶,想看我们像地痞流氓一样去打砸报复,然后,他就可以笑着,看我们关门倒闭!” 这番话,成功的将团队内部即将爆发的矛盾,重新聚焦到了共同的敌人身上! 安抚住众人后,孟建华把自己一个人关进了房间。 他没有急着去想,“去哪里还能买到肉”。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今天能被养殖场的黄科长卡脖子,明天,就能被菜市场的李科长、粮油站的王科长卡脖子。 治标,不治本!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城市,脑中快速思索起来。 求人?只会让人看扁,被人拿捏。 找关系?临时抱佛脚,代价巨大且不可靠。 从黑市买?量少价高,质量没保证,风险还大。 这些路,都走不通,也走不远。 要想不被人卡脖子,要想真正地站起来,就必须拥有属于自己的……供应渠道! 城里的渠道,被国营单位死死垄断,这是一堵墙。 但墙的外面呢? 他猛地转身,在桌上,摊开了一张简陋的德城地图。 目光越过了城市的边界,投向了地图上那些星罗棋布、代表村庄的黑点。 墙的外面,是广阔的农村! 一个关键的、足以改变一切的信息,在他脑海中苏醒了! 就是今年! 1980年底! 国家关于放开农副产品议价收购的绝密政策,即将正式出台! 现在,城里所有人,都还被“统购统销”的思维束缚着。 但在他这个重生者的眼中,别人眼中的“投机倒把”,却是即将到来的……黄金风口! 想通了这一切,孟建华胸中的郁气,一扫而空! 他猛地推开门,将那张地图,“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 指着地图上,他用红笔画出的几个圈,那都是前世记忆中,德城周边有名的养猪大村。 “城里,不给我们活路。” “我们就去乡下,自己找活路!” “山子,去,准备好我们账上所有的现金!再想办法,给我去借一辆拖拉机来!” “爸,把家里最大的几个麻袋都找出来!” “明天,天一亮,我们下乡!” “收猪去!” 第21章 拖拉机进村,揣着票子去买猪! “突突突……突突突……” 第二天天刚亮,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大噪音,打破了清水营村的宁静。 一辆冒着黑烟的东方红拖拉机,像一头钢铁巨兽,在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树下,缓缓停稳。 车斗里,孟建华、父亲孟铁牛和齐宝山三人,在一片颠簸中跳了下来。 村里的鸡飞狗跳,犬吠不止。 田埂上、院门口、晒谷场上,全村的老少爷们,全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他们围了起来。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嘴里叼着一杆老烟袋的精瘦老头,在一群后生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他就是清水营的村支书,王长贵。 他眯着眼,将三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孟建华这个一看就是“头儿”的年轻人身上,不咸不淡地开口了: “几位同志,面生得很呐。” “开着拖拉机来我们这穷乡僻壤,是干什么的?”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紧张。 孟铁牛和齐宝山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孟建华。 孟建华却不慌不忙,从兜里掏出一包崭新的“大前门”,给王长贵点上一根,又给周围几个带头的村民散了一圈。 “老书记,各位乡亲,别紧张,自己人。” “我们是市里红星纺织厂的,来乡下,是办点好事,也是响应国家号召。” “纺织厂的人?”王长贵半信半疑地吸了口烟。 孟建华看出了他的疑虑,也不急着解释,只是“不经意”地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个文件袋。 他拿出两份文件。 一份,是“建华商行”那张崭新的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 另一份,则是纺织厂食堂的承包合同(复印件)。 “老书记,您看。” “我们商行,是受了国营大厂的委托,专门负责他们的后勤采购。” “现在市里正在搞农副产品的‘定向收购’试点,我们就是第一批试点单位。” “文件都在这儿,白纸黑字,公章为证!” 这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递烟拉关系,是江湖规矩。 亮公章办事,是官方流程! 在那个年代,没什么比“国营大厂”和“红头公章”更有说服力的东西了! 王长贵那张布满褶子的脸,神色明显缓和了下来。 周围村民们的眼神,也从警惕,变成了敬畏。 这……这是国家的人啊! 孟建华看火候差不多了,便抛出了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老书记,我们这次来,就是想从乡亲们手里,收几头大肥猪!” “价格,好说!” 他伸出一根手指。 “我们比国家粮站的统购价,每斤,高一毛钱!我们不要肉票,全都是现金!当场称重,当场结清!” 整个清水营,瞬间就炸了锅! “啥?比国家还高一毛?” “还……还不要肉票?” “我的天!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短暂的震惊之后,不是狂喜,而是……怀疑! 一个婆姨忍不住嘀咕道:“这怕不是骗子吧?城里人精得跟猴似的,能干这种亏本买卖?” 另一个壮汉也附和:“就是!不要肉票,他们图个啥?没肉票,他们自己进城都卖不掉!” 王长贵一口浓烟喷出,他敲了敲手里的烟袋锅,一针见血地问道: “年轻人。” “你们不图肉票,价格还给得这么高,你们到底图个啥?” “你要是今天不说清楚,我们清水营的猪,你一根毛都别想带走!” 局面,瞬间陷入了僵持! 孟建华坦然一笑,仿佛早就料到了会有此一问。 “老书记问到点子上了!不瞒大家说,我们图的,就是个‘开门红’!” 他一脸诚恳地开始了表演。 “我们这不刚承包下几千口子人的大食堂嘛,上面厂里的领导可都盯着呢!这第一炮,必须打响!” “可市里那点供应,根本不够用!我们也是没办法,才想到来乡下找乡亲们帮忙。”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无奈。 “这高出来的一毛钱,是我们商行自己掏腰包,让出来的利!为的,就是跟乡亲们交个朋友,建立个长期的合作关系!” “你想想,要是我们今天连第一批猪肉都收不齐,空着手回去,我们在厂领导面前,怎么交代?以后还怎么干?” “所以啊,我们宁可自己少赚点,甚至不赚钱,也得先把这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 这番为了完成上级任务,不得不忍痛让利的说辞。 既合情,又合理! 王长贵和村民们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彻底被打消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人家是为了给领导一个交代啊! 孟建华乘胜追击,对着王长贵一抱拳。 “老书记,您是咱们村的主心骨,眼光最准!您给指个人家,咱们就从村里最困难,最需要用钱的乡亲家里开始收!” “这也是我们这次试点工作的原则!” 一顶高帽子送上,王长贵被捧得舒舒服服,心里对这个会说话、会办事的年轻人,好感大增。 他点了点头,指着人群角落里一个畏畏缩缩的中年男人。 “行!那就从王老蔫家开始吧!他家老婆子常年吃药,正缺钱呢。” 在全村人的注视下,王老蔫家那头养了一年多、膘肥体壮的大肥猪,被几个壮汉七手八脚地抬了出来,绑上了大磅秤。 “三百二十斤!好猪!”孟建华高声报出重量和价格。 然后,他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了一大叠崭新的、十元一张的“大团结”。 他没有直接给钱。 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叠钱拿在手里,“哗啦啦”地,像瀑布一样过了一遍! 然后,他才一张一张的点清, 再郑重其事的,交到了王老蔫那双不断颤抖的手中。 “俺家的猪也卖!” 一个村民扯着嗓子,第一个喊了出来! “还有俺家的!俺家的也卖!” “都别抢!先卖我家的!” 不到半天的时间,孟建华带来的所有现金,被消耗一空。 而那辆破旧的拖拉机车斗里,挤满了五头哼哼唧唧的大肥猪! 村民们非常热情,不仅抢着帮忙抬猪、绑猪,还往孟建华怀里,塞满了自家种的红薯干、花生和新鲜的鸡蛋。 临走时,村支书王长贵紧紧地握着孟建华的手: “孟经理!以后再有这样的好事,你可千万、千万别忘了我们清水营啊!” 夜色降临。 拖拉机载着五头大肥猪和全村人的希望,在乡间的土路上,“突突突”地,向着市区返回。 就在他们快到市区的一个路口时。 几道刺眼的手电筒光束,突然从路边的草丛里射出,将拖拉机前方的道路,照得雪亮! 七八个人影,从黑暗中窜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正是国营养殖场的钱副科长! 而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幸灾乐祸的人——红星机械厂食堂的,黄科长! 钱副科长用手电筒照着车斗里那几头肥猪,又照了照孟建华惊愕的脸,得意地大笑起来。 “好啊!孟建华!” “你胆子不小啊!竟敢绕开国家,私自从农村倒卖猪肉!” “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他大手一挥,厉声喝道: “跟我们,去所里走一趟吧!” 第22章 投机倒把?这是下乡助农! “去派出所?可以啊。” “不过,我个人建议,最好还是直接去市政府大院。” “顺便,把主管农业的李副市长也请来。让他老人家亲眼看一看,评评这个理。” “看看,到底是你们国营养殖场,把新鲜的猪肉宁愿烂在仓库里,也不卖给我们这些服务工人的个体户,是何道理?” “再看看,我们又是怎么响应国家号令,下到乡里,帮助农民兄弟们解决猪肉滞销难题,盘活农村经济的!” 这番话,让黄科长和钱副科长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去市政府? 请李副市长? 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们只是想私下里,借着联防队的名义,用一顶“投机倒把”的大帽子,把孟建华这个眼中钉给偷偷按死。 这事要是真捅到市长那里,那性质可就全变了! 黄科长强撑着面子,色厉内荏地怒斥道: “你……你少在这儿给我拿大帽子吓唬人!” “我告诉你,你今天这就是无证经营,扰乱市场秩序!谁来了都没用!” “无证?” 孟建华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 那张纸,正是临走前,清水营村支书王长贵,亲手给他盖上村委会红章的……收购证明! “黄科长,你可看清楚了。” “这是清水营的村民们,为了感谢我们‘建华商行’帮忙解决了猪肉滞销问题,主动给我们开的感谢证明!” “至于扰乱市场?”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嘲讽。 “请问,到底是你们国营养殖场,宁愿让肉放到变质,导致我们纺织厂、机械厂的食堂都买不到足量的肉,是扰乱市场?” “还是我们,把农民兄弟们卖不出去的肉,送到辛苦劳作的工人嘴里,是扰乱市场?” “这件事,我想,不仅李副市长想知道,我们德城几万产业工人,恐怕更想知道!” 这番话,有理,有据,有节! 直接占据了道德和道理的制高点! 周围那些本来只是奉命行事的联防队员,和一些闻声而来的夜路行人,开始窃窃私语。 “哎,听着……好像是这个理啊?” “是啊,国营单位不卖肉,还不让别人去乡下收,这不是欺负人嘛!” 舆论的风向,开始悄然转变。 黄科长急得满头大汗,却又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 就在这双方对峙、气氛无比尴尬的时刻。 “嘀嘀——” 一阵汽车喇叭声响起。 一辆在当时极为罕见的、黑色伏尔加牌轿车,缓缓地在路边停下。 车窗摇下,露出了一张孟建华熟悉的面孔。 正是红星纺织厂的……王大海厂长! 王大海本来是听说孟建华去乡下解决猪肉问题了,特地算着时间,想来路口迎一迎,顺便商量一下明天增加盒饭供应量的大好事。 没想到,正好撞上了这一幕! 他皱着眉头下了车。 “怎么回事?” “黄科长?钱科长?” 王大海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场面,沉声问道: “你们机械厂和养殖场的手,都这么长吗?都伸到我们纺织厂的供应商这里来了?” 黄科长和钱科长的心,彻底凉了半截! 王大海不仅是纺织厂的一把手,更是市里的人大代表,人脉广,说话分量重,是他们根本惹不起的存在! 孟建华言简意赅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王大海听完,勃然大怒! 他指着黄科长的鼻子,直接开火了! “简直是胡闹!” “建华同志,帮我们解决了上千名女工的吃饭问题,用的,还是农民兄弟们卖不出去的肉!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是上面天天开会鼓励的先进典型!” “你们倒好!不帮忙就算了,还敢跑到这里来,给人扣帽子,栽赃陷害!” 他背着手,在黄科长面前踱了两步,冷冷地说道: “这件事,我管定了!” 说着,他根本不给黄科长和钱科长任何反应的机会。 径直走到路边不远处的公用电话亭,当着所有人的面,拿起电话,摇起了号码。 电话,接通了。 “喂?刘局长吗?我是纺织厂的老王啊……” “哎对对对,这么晚打扰你了。我这儿遇到一件奇事,跟你汇报一下。” “有国营单位的领导,公然打压、围堵我们市里响应政策、搞活流通的先进个体户,还想动用联防队把人抓走……” 他三言两语,就将这件事定性为——“阻碍改革、破坏经济发展的典型事件”! 电话那头,工商局刘局长的话隐约传来,显然,对这件事高度重视! 黄科长和钱科长的腿,已经开始发软,冷汗,顺着他们的额角,涔涔而下。 几分钟后。 联防队的队长腰间的对讲机,发出了“滋滋啦啦”的声响。 里面,传来了刘局长严厉的命令。 “立刻放人!” “所有相关人员,明天一早,全部到局里来写检查报告!深刻检查!” 最后的审判,降临了。 黄科长和钱科长,像两只斗败了的公鸡,灰头土脸地带着人,夹着尾巴仓皇撤离。 连再看孟建华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王大海挂掉电话,走过来,重重地拍了拍孟建华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赏。 “建华啊,好样的!有勇有谋,是块干大事的料!”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递给孟建华。 “电话里跟我说话的,是市工商局的刘局长。” “他很欣赏你这种有闯劲、有脑子的年轻人。” “他让你明天上午,直接去他办公室一趟,他想跟你……好好聊聊。” 孟建华的名字,和“建华商行”下乡收购、搞活经济的事迹, 以一种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正面形象,第一次,进入了市级领导的核心视野! 危机解除,“建华商行”的猪肉供应,不仅恢复了。 还因为是“下乡助农先进典型”,得到了工商局刘局长的口头支持! 黄科长和钱科长元气大伤,被罚写检查,短时间内,再也不敢出来捣乱。 孟建华为自己的商行,赢得了宝贵的发展时间。 他决定,马上扩大战果! 将盒饭业务,从现在的两家工厂,迅速复制到全城! 当天晚上,他召集了所有核心团队成员,在店铺里,摊开了一张巨大的德城市区地图。 他用红色的笔,在地图上,圈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型工厂。 然后提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疯狂计划—— “盒饭加盟连锁!” 第23章 第一批加盟商,约法三章 “听说了吗?建华商行要招合伙人了!” “啥合伙人?” “就是跟着他们一起卖盒饭!听说机械厂和纺织厂那边的生意,都快做疯了!” “真的假的?那可得赶紧去问问!” 当孟建华决定开启“盒饭加盟连锁”的消息,通过齐宝山手下兄弟们的嘴,传遍德城的大街小巷时,整个市井,都轰动了! 第二天一大早,“建华日杂”那小小的店铺,就被挤得水泄不通! 无数嗅到金钱气味的个体户、走投无路的下岗工人、 甚至是一些无所事事的社会青年,全都涌了过来,把门口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其中,甚至还有几个齐宝山以前在道上认识的“兄弟”。 他们吊儿郎当地挤到最前面,拍着齐宝山的肩膀,嬉皮笑脸地喊道: “山哥!发财了啊!” “有这么好的事,可不能忘了自家兄弟啊!给我们哥几个也留个名额呗!” 人山人海,鱼龙混杂。 面对这火爆得近乎失控的场面,孟建华没有被冲昏头脑。 他站上一个木箱子,拿着一个铁皮喇叭,清了清嗓子,声音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各位乡亲朋友!感谢大家看得起我孟建华,看得起我们建华商行!” “想跟着我们一起赚钱,我欢迎!” “但是,丑话说在前面,我们招的,是能一起把事业做大的合伙人,不是想来捞一笔就走的投机者!” 他伸出三根手指,当众宣布了三个硬性条件! “第一,下岗工人、退伍军人、或者家里有特殊困难的,优先!” “第二,在街坊邻里口碑要好,为人必须老实本分,手脚不干净的,爱耍滑头的,一概不要!” “第三,家里人必须支持,自己也能吃苦耐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请你出门右转!” 这三条标准,一公布出来,瞬间就刷掉了一大半,看热闹和想投机的闲散人员。 剩下的,大多是真的走投无路,想找条活路的人。 而齐宝山那几个所谓的“兄弟”,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起来。 这三条,他们一条都不占! 其中一个黄毛青年感觉面子上挂不住,当场发难,怪腔怪调地喊道: “哎哟,孟老板,你这规矩可真多啊!这是看不起我们哥几个?” “我们跟着山哥在街上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不就是卖个饭盒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齐宝山的身上。 他们想看看,这位建华商行的“二把手”,是向着自己的老板,还是向着以前的兄弟。 齐宝山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大步走到那几个青年面前,眼神冰冷。 “闭上你们的臭嘴!” “现在,孟建华,是我齐宝山的老板!是我的大哥!他的规矩,就是我的规矩!” 他指着那个黄毛青年说道: “你们要是不服,想闹事,可以,冲我来!” “要是想学门手艺,好好过日子,就给老子乖乖地,按华哥的规矩排队!” 这一幕,不仅彻底震慑住了那几个闹事者,也让所有前来申请的人,第一次见识到了“建华商行”的纪律! 经过整整一天的面试和筛选。 最终,孟建华亲自挑选出了三家,最符合他要求,也最具代表性的第一批加盟商。 一对勤劳本分、从国营罐头厂双双下岗的中年夫妻。 一个为了养活家里三个孩子,起早贪黑蹬三轮的退伍军人。 还有一个带着生病的婆婆,独自拉扯孩子的坚强寡妇。 他们的故事,让周围人感同身受。 也让“加盟”这件事,瞬间充满了正能量。 孟建华没有立刻让他们开业,而是组织了一场小而精悍的“签约仪式”。 在仪式上,他详细解释了“三统一”的加盟方案。 “统一由中央厨房,每天配送半成品食材和秘制调料包,保证味道不变!” “统一接受为期三天的标准化操作流程培训,从打包到吆喝,都得按我们的规矩来!” “统一使用‘建华盒饭’的招牌和标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讲解完毕,他进行了一项重要的任命。 他将洪叶请到台前,郑重地对所有人宣布: “这位,是我的副总,洪叶同志!从今天起,她还将兼任我们所有加盟店的‘质控巡视员’!” 他将一枚刻着“质控”二字的袖章,亲手戴在洪叶的手臂上。 “我把话放这儿!洪叶姐,代表的就是我孟建华!代表的就是我们‘建华盒饭’的脸面!” “她有一票否决权!她说谁不合格,谁就立刻滚蛋!” “谁要是敢砸我们的牌子,就是跟我们所有人,都过不去!” 训话完毕,是签合同的时刻。 孟建华拿出早就拟好的合同,当着所有人的面,逐条宣读。 他重点强调了三条,绝对不能触碰的“高压线”! “严禁偷工减料,缺斤少两!” “严禁使用任何变质、不新鲜的食材!” “严禁私自涨价,破坏我们的价格体系!” 他让三家加盟商,当众大声复述了一遍,并在合同上,郑重地签字画押。 严厉的警告之后,他又给了一颗甜枣。 “当然,只要大家遵守规矩,好好干!我保证,不出三个月,你们赚的钱,比在国营厂里干一年都多!” “我还会给大家提供新菜品,让大家把这份小生意,当成一份大事业来干!” 一番话,有打有拉,说得三家人热血沸沸,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憧憬! 一周的紧张筹备,和标准化培训之后。 城东钢铁厂、城西化肥厂、城北客运站。 三家全新的“建华盒饭”加盟店,同一天开业! 在“建华商行”强大的品牌效应,和成熟的标准化模式支持下。 三家店,无一例外,门口都排起了长长的巨龙! 开业当天,日销售额全部超预期! 巨大的成功,让“加盟建华盒饭,就能发家致富”这句话,一夜之间,成了德城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话题! 盒饭生意,如火如荼。 洪叶带领的“嫂子手工组”,也没闲着。 她们制作的那些绣着鸳鸯的香囊、缝着“出入平安”的千层底鞋垫,在“建华日杂”里,也成了抢手货,常常一摆出来就被抢购一空。 这天下午。 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走进了“建华日杂”店里。 他没有看那些时髦的电子表和蛤蟆镜,而是径直走到了手工品的柜台前。 拿起一个绣着并蒂莲的精美香囊,放在鼻尖闻了闻,眼神,瞬间就亮了! 他转过头,找到了正在算账的孟建华。 “请问,您是孟老板吧?” 第24章 供销社的橄榄枝,带刺! “我是孟老板。”孟建华抬起头。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自我介绍道: “我叫刘伟,是市供销社采购科的。” 他晃了晃手里的香囊,语气里充满了惊喜。 “孟老板,你这些手工艺品,我们供销社,全要了!” “不过……” 他顿了顿,看着孟建华,缓缓说道: “我们有一个条件。” “第一,你们不能有自己的牌子。所有的东西,都必须换上我们供销社统一的‘红梅牌’包装。” “第二,关于利润嘛……” 他伸出三根手指,比画了一下, “我们七,你们三。” 话音刚落,在场的洪叶和几个手工组的嫂子代表,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不能有自己的牌子? 利润三七分,他们拿小头? 这哪里是合作? 这分明就是抢劫! 一个性子急的嫂子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不是土匪吗?我们辛辛苦苦一针一线做出来的东西,到头来就给个手工费?” 洪叶更是气得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 让人没想到的是,孟建华却笑了。 他提起暖水瓶,亲自给刘干事那见底的茶杯续上滚烫的热水。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刘干事,您这话,我可没法跟辛苦了一宿的姐妹们交代啊。” “我们‘建华’这两个字,虽然现在还不怎么值钱。” “但以后,我相信它会比‘红梅’这两个字,更响亮,也更值钱。” “所以,这牌子,不能丢。” 刘干事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他没想到,一个在他看来跟泥腿子没什么区别的个体户,竟然敢当面拒绝他! “年轻人,别太气盛,不识抬举!” 他把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刺耳的闷响。 “你别忘了!没有我们供销社的渠道,你这些东西,就只能窝在你这个巴掌大的小店里卖!” “能卖出去几个钱?” 孟建华依旧寸步不让,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渠道的事,就不劳刘干事您费心了。” “至于利润……”他看着对方,缓缓说道,“三七分,也不是不可以。” 刘干事脸色稍缓,以为对方服软了。 可孟建华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但得倒过来。” “我们七,你们三。” “毕竟,这货全德城独此一份,别无分号。” “而且,我们从不赊账,只做现结。先款后货。” 孟建华每说一个字,刘干事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刘干事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一样! “你……你做梦!” 刘干事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孟建华的鼻子,怒吼道: “我看这生意,是没得谈了!” 说完,他一甩袖子,作势就要往外走。 整个店铺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洪叶和嫂子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这么……谈崩了? 就在刘干事的一只脚,已经迈出门槛时。 孟建华那不紧不慢的声音,从他背后悠悠传来。 “刘干事。” “这鞋垫香囊,不过是些开胃小菜。” “我这儿,还有个能让您轻轻松松完成全年任务,甚至还能拿个先进奖章的大生意。” “您……真就一点兴趣都没有?” 刘干事的脚步,猛地一顿! 完成全年任务? 拿先进奖章? 这几个词,瞬间将他拉了回来。他缓缓的,有些僵硬的,转过身来。 孟建华的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胸有成竹的笑容。 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听说,市里今年下了死文件,要求各单位大力发展服装产业,每个单位的服装销售任务,都差了一大截吧?” “尤其是你们供销社,去年的确良和卡其布,积压的库存,都快把仓库给堆满了吧?” 刘干事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他……他怎么会知道这些内部消息? 孟建华没有给他过多思考时间,从柜台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白纸。 纸上,是他凭着前世的记忆,用铅笔画出的两款,足以引爆整个八十年代的……“爆款神器”! 一款,是裤腿宽大,极具个性的,“港风”喇叭裤! 另一款,是肩膀宽阔,造型前卫的,蝙蝠衫! “刘干事,你看。” 孟建华将图纸推到刘干事的面前。 “这种裤子,这种上衣。” “只要你们供销社能用积压的布料做出来。我保证,别说帮你清空库存了。” “一个月之内,让你们服装柜台的销售额,翻三倍!” 刘干事的目光,死死地黏在了那两张简陋的图纸上。 他的眼睛,越瞪越大! 作为一个在供销社干了十几年的老采购,他虽然不懂什么叫设计,但他懂什么叫“好卖”! 图纸上那从未见过的新潮款式,那大胆的线条,那充满个性的造型…… 这东西……这东西要是真做出来了,别说翻三倍! 翻五倍,翻十倍,都有可能啊! 他的呼吸,瞬间变重了!脸上的傲慢和愤怒,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快步走回柜台前,搓着手,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 “哎呀!孟老板!你看看我这急性子!误会!都是误会!” “有话,咱们好商量嘛!” 他指了指那些鞋垫香囊。 “品牌的事!利润的事!我们都可以再谈!再谈嘛!” 孟建华看着他那副恨不得跪舔的模样,心中冷笑。 他要的,可不仅仅是“再谈”。 他要的,是反客为主,是……空手套白狼! 刘干事死死地盯着那两张设计图,像是看着两座金山,激动地问道: “孟老板!这……这种衣服,真能做得出来?” 随即,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 “不过,做服装可不是做鞋垫,这可是个大工程!你有人吗?有厂房吗?” “最关键的,布料的指标,现在可不好搞啊!” 孟建华笑了。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慢悠悠地伸出三根手指,在刘干事眼前晃了晃。 “人,我手下这帮嫂子,个个都是纺织厂出来的熟练工,你说我有没有人?” “地方嘛……我确实没有,不过,我听说你们供销社,好像有个常年闲置的旧仓库?” 他顿了顿,最后指了指刘干事。 “至于这最关键的布料……” “刘干事,这不正是你,立功涨工资的……大好机会吗?” 刘干事看着孟建华那胸有成竹、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笑容,感觉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 而是一只,老谋深算、狡猾无比的……千年狐狸! 第25章 第一家工厂,从联营开始 第二天上午,红星纺织厂,厂长办公室。 气氛,有些微妙。 供销社的刘干事,正坐立不安地搓着手,时不时地偷瞄一眼坐在主位上的王大海厂长。 而王大海,则叼着烟,眉头紧锁,一口接一口地抽着,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他们两人中间,坐着一个气定神闲的年轻人。 正是孟建华。 他没有绕圈子,直接将那个让两人都感到震惊的“三方联营”计划,和盘托出。 “王厂长,刘干事。” “我的想法很简单。” “我们建华商行,出设计,出技术,出管理。” “纺织厂,出闲置的车间,出熟练的女工。” “供销社,出积压的布料,出覆盖全市的销售渠道。” “我们三家,拧成一股绳,成立一个联营的制衣厂!做出来的爆款服装,利润按比例分!有钱,大家一起赚!” 这个构想,不可谓不大胆! 刘干事听得两眼放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他只用提供一些快发霉的布料和柜台,就能坐等分钱,还能完成销售任务,简直完美! 然而,王大海作为老牌国营大厂的一把手,却没有那么乐观。 他掐灭烟头,面露难色,抛出了一个尖锐的“软钉子”。 “小孟同志,你这个想法,很大胆,也很有创意。” “但是……” “我们红星纺织厂,是正儿八经的国营大厂。而你,是个体户。” “国营和个体搞联营,这在咱们德城,可没有先例啊!” “名不正,言不顺,万一传出去,影响不好。” 他又补充了一句,直击要害。 “而且,做生意总有风险。万一……我是说万一,这衣服卖不出去,亏了本,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这话一出口,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 刘干事也紧张地看向孟建华。 孟建华却笑了。 他不慌不忙,先是动之以情。 “王厂长,您说的责任,我懂。但您想过没有,咱们厂里,现在还有多少下岗待岗的女工姐妹?她们没有收入,家里老小都指望着她们,她们的责任,谁来担?” 王大海的脸色,微微一变。 孟建华又晓之以理。 “我们用的,是您仓库里闲置的车间,是您账本上积压的布料,是您本就要发基础工资的待岗工人。” “说白了,我们是在帮您,把这些即将变成‘负债’的闲置资产,盘活成能下金蛋的‘活钱’!这对厂里的业绩,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最后,是诱之以利! 孟建华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他早就让洪叶帮忙润色过的,几张崭新的“港风”服装设计图! 当那线条大胆的喇叭裤,和造型前卫的蝙蝠衫,清晰地展现在王大海和刘干事面前时。 两人的眼神,彻底变了! 他们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孟建华趁热打铁,抛出了最致命的“王炸”! “王厂长!刘干事!”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联营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指着外面那广阔的厂区,声音拔高,充满了感染力! “这是我们德城市,响应国家号召的改革试点!” “这是我们纺织厂,解决下岗职工再就业问题的模范工程!” “这件事,要是做好了,那是什么?那是您和刘干事两个人,实打实的政绩!” “这事儿,要是让市里的领导知道了,他们不但不会批评,只会大力支持!会把我们当成先进典型,全市推广!” 一番话,有情怀,有利益! 直接把一件单纯的商业合作,上升到了“为国分忧”、“勇立潮头”的高度! 王大海,被彻底说服了! 心中的所有顾虑,在“改革试点”和“闪亮政绩”面前,一扫而空!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干了!” “小孟!就按你说的办!” 他甚至比孟建华还积极。 “厂里东南角那个废弃的老车间,采光最好,地方也大,我做主,直接划给你们用!” 几天后。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 一块崭新的,由红布覆盖的牌匾,被高高挂起。 孟建华、王大海、刘干事三人,共同拉下红布。 【德城市供销社联营·建华制衣厂】 孟建华看着这块牌匾,心潮澎湃。 他几乎没花一分钱的本钱,就撬动了两大国营单位的庞大资源,拥有了自己重生以来的,第一家工厂! 从“商”,到“工”的跨越,在这一刻,正式完成! 然而,就在挂牌仪式最热闹,众人笑的最开心的时候。 一辆吉普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纺织厂的大院。 车上下来两名神情严肃的干警,径直走进了办公楼。 没过多久。 他们就押着一个面如死灰的人,从楼里走了出来。 那人,正是被停职调查的……孟志国! 他因为贪污伙食费和个人作风问题被查实,今天,正是对他进行正式逮捕的日子。 他被押着,失魂落魄的,恰好路过了正在举行挂牌仪式的车间门口。 他看到了人群中,那个如同众星捧月般的孟建华。 看到了那块崭新的刺眼的牌匾。 更看到了,曾经对他都要客气三分的王大海厂长,此刻,正满脸堆笑地,亲热地拍着孟建华的肩膀,像是在看自己的子侄! “孟……建……华……” 他指着孟建华,嘴唇哆嗦着,想说句什么狠话。 可一口气没上来,“噗”的一下,喷出了一口老血! 工厂有了,渠道有了。 第一批由下岗女工亲手缝制的“港风”喇叭裤和蝙蝠衫,也成功生产了出来。 当这些款式新潮的衣服,被摆上供销社最显眼的柜台时。 几乎,只是一瞬间! 就被闻讯而来的全城年轻人,抢购一空! 疯了! 整个德城的年轻人都疯了! 他们第一次发现,原来衣服,还可以这么穿! 就在孟建华,沉浸在制衣厂成功的喜悦中时。 洪叶,突然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脸上写满了从未有过的惊惶。 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封皱巴巴的投诉信。 “建华!不好了!” 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城东钢铁厂的那个加盟店,出大事了!” “有……有十几个工人,吃了我们昨天送去的盒饭,上吐下泻!” “现在,人已经被救护车,送到医院去了!” 第26章 加盟店爆雷!信任危机 食物中毒! 这四个字,在1980年,对于任何一家做餐饮的,都等同于“死刑判决”! 消息用一种恐怖的速度,在德城的大街小巷传开了。 不到半个小时。 “建华盒饭吃出事了!”的传闻,就已经被添油加醋地扭曲成了——“建华盒饭吃死人了!” 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呜——呜——” 刺耳的警报声由远及近。 两辆刷着“卫生防疫”和“工商管理”字样的吉普车,直接一个急刹,停在了“建华商行”的大门口! 车门打开,七八个神情严肃、身穿制服的人员,快步冲了进来。 “谁是孟建华?” “这里是市卫生防疫站!接到群众举报,你们涉嫌重大食品安全事故!现在,查封你们的厨房,所有人,原地配合调查!” 一张盖着红章的封条,“啪”的一下,就贴在了中央厨房的大门上! 整个建华商行,瞬间陷入了灭顶之灾! 小小的办公室里,挤满了前来调查的人员。 电话铃声,更是一个接一个,发疯似的响了起来。 “喂?是建华商行吗?退钱!我们要退饭票!” “黑心商家!我爸还在医院躺着呢!你们必须给个说法!” “孟建华呢?让他滚出来!” 质问声、辱骂声、退款的要求,像潮水一样涌来。 负责接电话的孟小妹,已经被骂得眼圈通红,不知所措。 女工们和新来的员工们,更是吓得六神无主,一个个脸色惨白,聚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整个公司,在成立不到一个月后,就濒临瘫痪! 就在这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的时刻。 “都安静!” 孟建华开口了。 “天,还没塌下来!” 他环视着一张张惶恐的脸,眼神冷静得可怕。 “所有人,现在立刻停止接听任何电话!” “洪叶!” “在!” “你留在这里,安抚好所有员工的情绪!告诉她们,有我孟建华在一天,就绝不会让大家吃亏!” “山子!” “华哥!” “你,跟我来!” 在工商干部那审视的目光监视下,孟建华开始了争分夺秒的自救。 兵分两路! 第一路,是直面危机的公关战! 他将齐宝山拉到门外,从包里掏出所有的现金,塞到他手里。 “山子,你现在立刻带上所有信得过的兄弟,赶去市医院!” 他的态度,无比明确! “不计任何代价!先救人!医生要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 “安抚好家属!告诉他们,所有的医药费、误工费、营养费,我们建华商行,全包了!就算我砸锅卖铁,也一分钱不会少他们的!” “去吧!记住,我们的态度,要比他们家属还急!” “明白!”齐宝山重重点头,带着人,火速赶往医院。 第二路,是寻找真相的破局战! 他将同样脸色发白的洪叶,拉到中央厨房被查封的门口,压低声音,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洪叶,别慌。” “你马上,带着两个信得过的嫂子,去检查我们昨天封存的所有菜品留样!送到防疫站去,要求他们立刻化验!” “同时,核对我们昨天所有的配送记录!每一家加盟店的配送时间、数量,都不能有错!” “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下午,防疫站的化验结果出来了。 中央厨房的所有菜品留样,全部——合格! 配送记录,也显示一切正常。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陷入了巨大的困惑之中。 既然中央厨房没问题,那工人们,到底是怎么中毒的? 难道……是有人恶意投毒陷害? 就在所有线索都中断,孟建华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时。 一个负责给城东钢铁厂店配送的年轻小伙子,挠着头,无意中说了一句: “华哥,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东城那家店的老板,叫王麻子。最近这两天,他老是神神秘秘的,我们送菜过去,他都不让我们进他家后厨,老是说他家里油桶摆得乱,怕我们给碰到了……” 油桶? 不让进后厨? 这一句无心之言,让孟建华和洪叶恍然大悟! 问题,不出在他们送去的半成品上! 而出在加盟商自己,动了手脚! “走!” 孟建华和洪叶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洪叶立刻带着两个嫂子,骑上自行车,直扑城东钢铁厂! 半小时后,她们在王麻子那个加盟店的后厨,一个极其隐蔽的煤堆角落里, 翻出了一个没有任何标签、脏兮兮的、散发着一股刺鼻哈喇味的……劣质猪油桶! 人证物证俱全! 真相,大白! 是加盟商王麻子,为了节省成本,牟取暴利,竟然用这种地沟油,来二次加工中央厨房配送的半成品! 当孟建华在医院拿到这个油桶时,他气得浑身发抖。 他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想过任何“私了”。 他直接,带着那个还在狡辩的王麻子,和那个散发着恶臭的油桶,走到了所有中毒工人的病房门口。 当着所有闻讯赶来的工人家属、工商人员、甚至还有市报社闻讯赶来的宣传干事的面。 对着所有家属,深深的,九十度,鞠了一躬! “各位大哥大嫂,对不起!这件事,是我孟建华监管不力,识人不明!我,孟建华,我们建华商行,承担全部责任!” “我宣布,除了所有医药费全免之外,我们还将对每一位中毒的工人兄弟,启动十倍误工费赔偿!” 他指着旁边已经吓瘫的王麻子,和那个油桶, “人证物证俱全!对于这种为了钱,连良心都不要的败类,我们建华商行,绝不姑息!” “我请求,立刻将他绳之以法!严惩不贷!” 随后,面向所有人,用一种壮士断腕般的决绝,高声宣布! “从今天起,我们‘建华盒饭’所有加盟店,无限期,停业整顿!” “我们将推出最严格的‘食品安全一票否决制’!凡是不能通过我们重新考核的,永久清退!绝不留情!” 这个决定,意味着刚刚起步的加盟连锁事业,瞬间归零! 整个建华商行,陷入了成立以来,最低谷的时刻。 就在这时。 一个最意想不到的人,带着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出现在了建华商行的门口。 正是那个,曾经被孟建华吓退的,红星机械厂食堂的……黄科长! 他看着店里一片愁云惨雾的景象,慢悠悠地走进门,阴阳怪气地笑道: 第27章 逆风翻盘,厂长们的保卫战 “哎哟,这不是我们德城最年轻有为的孟老板吗?” “怎么了这是?听说……玩砸了?” 他凑近孟建华,得意地宣布道: “我顺便来通知你一声。” “我们机械厂的工会,经过‘慎重’研究,已经决定……” “从明天起,正式取消和你们建华商行的所有送餐合同了!” 黄科长背着手,挺着他那标志性的小肚子,脸上的褶子里都洋溢着小人得志的快意。 “取消合同!” 屋子里,本就愁云惨雾的气氛,愈发压抑。 洪叶和女工们的眼圈都红了,齐宝山的拳头捏得“嘎嘣”作响。 黄科长很享受这种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 他看着孟建华,声音越发尖酸刻薄。 “没了我们机械厂这份大单,我看你这小破商行,还怎么活下去!” “我早就说过,你们这些个体户,烂泥扶不上墙,就是靠不住!” 他这番落井下石的丑恶嘴脸,让周围所有人都对他怒目而视。 那些前来观望情况、本就忐忑不安的加盟商们,更是听得心惊胆战。 但慑于他“国营科长”的身份,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只等一个,能够点燃全场的火星! 就在黄科长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准备再说几句更难听的话来羞辱孟建华时。 他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粗犷而又威严的声音! “黄科长!” “谁给你的权力,替我们机械厂几千号工人和工会,做的决定?”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油腻工装、满脸络腮胡的老师傅,正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是机械厂二车间的车间主任,老张! 也是当初,第一个在厂门口称赞孟建华早餐好吃的那位! 黄科长看到他,脸色微微一变:“张主任?你……你怎么来了?” 老张理都不理他,径直走到孟建华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孟!你是个爷们!有担当!这事儿,我们信你!” 然后,他才猛地转过身,指着黄科长的鼻子,破口大骂! “姓黄的,你少在这儿瞎咧咧!” “我们车间的几百号兄弟,就认建华盒饭!就信孟老板这个人!” “你要是敢把合同换了,信不信,兄弟们明天中午,就全端着饭碗,去你的科长办公室里吃饭!” 这番话,说得是又糙又硬,充满了工人阶级最朴素的力量感! 如同一个信号! 周围几个同样闻讯赶来的工人,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对!我们信孟老板!不信你们这帮只会贪污的蛀虫!” “孟老板出了事,敢一力承担!不像某些人,出了事只会往下推!” “没错!我们要吃建华盒饭!” 民心所向! 黄科长被工人们怼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们……反了天了……” 就在这时,门口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机械厂主管生产的李副厂长,竟然也闻讯赶到了! 他看了一眼现场的情况,又听了听工人们的呼声,瞬间就明白了七八分。 他走到黄科长面前,脸色铁青。 “黄富贵!谁让你来这里的?谁让你代表工会发言的?” 李副厂长当众戳穿了他公报私仇的嘴脸! “我告诉你!工会经过讨论,一致决定,继续维持和建华商行的合作协议!这是对一个有担当、负责任的合作伙伴,最基本的信任!” 这是第一重,来自机械厂中层的,致命打击! 黄科长的腿,已经开始有点软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辩解。 门口,又是一阵骚动。 纺织厂的王大海厂长,竟然也带着秘书,匆匆赶来了! 王大海看到黄科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仅带来了纺织厂继续合作、绝不动摇的力挺声明,更是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抛出了一个足以把黄科长吓住的……重磅炸弹! “黄科长,你来得正好!” 王大海冷笑着看着他。 “我正要通知大家一个好消息!” “鉴于建华商行在这次危机中,表现出的卓越担当和社会责任感!” “我已经联合了市钢铁厂、化肥厂等几家兄弟单位,正式向市里,联名推荐‘建华商行’,作为我们德城市第一批‘企业后勤社会化改革’的试点单位!” 他顿了顿,恶狠狠地看着黄科长。 “市里的领导,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 “今天下午,就要亲自过来视察!” 这是第二重,来自全市国营大厂高层的,毁灭性打击! “市……市领导要来?” 黄科长听到这句话,只觉得眼前一黑,腿一软,差点当场瘫坐在地!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哪里是来落井下石的? 自己分明是像个傻子一样,一头撞在了人家早已准备好的,一块烧红的铁板上啊! 就在他失魂落魄之际。 门口,又响起了一个沉稳的声音。 “老王说得没错!” 众人回头,只见市工商局的刘局长,竟然也背着手,出现在了门口! 他没有理会已经快要吓傻的黄科长,而是径直走到孟建华面前,主动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他。 刘局长看着孟建华,对着在场的所有人,大声宣布道: “像孟建华同志这样,有良心、有责任、有担当的年轻企业家!” “就是我们国家改革开放,最需要的人才!” “我们工商部门,就是要为这样的企业,保驾护航!大力扶持!” 官方,最终一锤定音! 彻底宣告了黄科长,这个跳梁小丑的,惨败落幕! 他在所有人鄙夷、厌恶的目光中,再也待不下去,像一只丧家之犬,灰溜溜地逃走了。 孟建华的名字,第一次在全市范围内,与“诚信”、“有担当”、“改革先锋”这些金光闪闪的词汇,联系在了一起! 危机过后。 孟建华召集了所有核心成员,在办公室里,开了一场复盘会议。 他表情严肃,走到一块小黑板前,用粉笔,重重地写下了四个大字。 【标准化】 【专业化】 “这次的教训,告诉我们一件事。” “靠热情,靠运气,靠小聪明,我们的草台班子,是走不远的!” “从今天起,我们建华商行,要进行一次彻底的……升级!” 他的目光,投向洪叶。 “洪叶,光会记账不够。你明天就去市里的职工夜校,报一个最专业的财会培训班!我要你成为真正的财务总监!” 他又看向齐宝山。 “山子,光靠拳头和义气,管不好业务部。你去驾校,给我把驾照考下来!未来,我们的物流车队,需要一个懂运输的将军!” 众人听得热血沸沸,仿佛看到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 可是,一个最现实的问题,摆在了面前。 他们这个草台班子,底子太薄了。 团队的全面升级,即将开始。 但,专业的人才,到底从哪里来? 第28章 夜校“充电”,全员升级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当德城大部分的同龄人,还在街头的录像厅里看着《少林寺》,或是在公园里偷偷摸摸地谈恋爱时。 “建华商行”的一众核心骨干们,却集体坐在了市工人文化宫,那间略显陈旧的夜校大教室里。 这幅景象,堪称德城一景。 最前排,洪叶和孟小妹正襟危坐,眼神专注地盯着黑板上那些陌生的会计符号。 中间,孟母张桂兰戴着老花镜,正吃力地在一本《现代营养学概论》上划着重点。 而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人高马大的齐宝山, 正对着一道初中水平的代数应用题,抓耳挠腮,仿佛面对的不是“鸡兔同笼”,而是杀父仇人。 “建华商行”的全面升级计划,在经历了那场惊心动魄的危机后,正式启动! 孟建华没有搞一刀切,更没有强迫任何人。 在计划开始前,他组织了一场内部会议。 在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他第一次向所有人,描绘了心中那幅波澜壮阔的商业版图。 “洪叶,”他看着洪叶,眼神无比郑重, “未来,我们公司的钱会越来越多,几万,几十万,甚至几百万!我需要一个人,帮我牢牢地看住我们的‘钱袋子’!我要你,成为我们商行最专业的财务总管!” 他又看向齐宝山。 “山子!光能打,不够!我们的货要运往全市,乃至全省!我需要你,去学管理,学调度!未来,德城所有的卡车司机,都要听你号令!我要你,建立起属于我们自己的物流帝国!” “爸,妈,”他看着父母, “餐饮,是我们的根基!但不能总靠经验。我们要学营养搭配,学成本控制,学菜品研发!你们,就是我们餐饮版图的开国元勋!” 最后,他看着自己的妹妹。 “小妹,你的任务最重。除了会计,我还要你去学建筑,学设计!未来,我们要买地,要盖楼!你,就是我们‘建华置业’的第一块基石!” 这番话,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激起了万丈波澜! 他将枯燥的学习,与每个人光明璀璨的未来,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要我学”,瞬间就变成了发自内心的,“我要学”! 然而,蓝图虽好,执行起来,总会遇到困难。 第一个撞上南墙的,就是齐宝山。 连续一个星期的“仓储物流管理基础”课,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图表,让他头昏脑涨,生不如死。 这天晚上,他终于崩溃了。 他把那本厚厚的教材,“啪”的一声摔在桌上,满脸丧气地对孟建华说道: “华哥,我不行!我真不是这块料!” “我从小就不是读书的命!我只会打架,看这些鬼画符,比杀了我还难受!” 他挠着头,一脸的恳求。 “要不……我还是回去给你看场子吧?那个我熟!” 团队升级计划,迎来了第一个,可能掉队的成员。 孟建华看着他,没有骂他,也没有失望。 他只是平静地说道:“山子,换件衣服,跟我出去一趟。” 深夜,德城火车站,货运编组站。 两人站在天桥上,脚下,是如同钢铁森林般纵横交错的铁轨。 远处,灯火通明,却混乱不堪。 调度员声嘶力竭的吼叫声,工人们互相推搡的咒骂声,货物装卸的碰撞声,混杂在一起。 孟建华指着那片混乱的场地,沉声说道: “山子,看到了吗?” “那就是咱们市最大的国营运输车队。” “调度,基本靠吼。装卸,全凭人手。一辆车,光是等人、等货、等命令,一半的时间,就全都浪费在了原地。” 他又指了指齐宝山摔掉的那本书。 “而你学的那些公式,那些图表,就是能把眼前这些混乱,变成井然有序的……武器!” 他转过头,直视着齐宝山的眼睛,一字一顿。 “我不要你看一辈子场子。” “我要你,用你学到的这些知识,把他们所有人的生意,都给我抢过来!” “我要你,成为这个市,乃至未来整个省,最大的那个……车队老板!” 这番话,像一道惊雷,劈在了齐宝山的心上! 车队老板! 最大的车队老板! 他的野心,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他看着脚下那片混乱的场地,默默地,捡起了那本被他摔掉的书,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与此同时,另一间教室里。 洪叶,展现出了与齐宝山截然相反的,惊人的天赋。 当财会班的其他学员,还在为“借方”、“贷方”这些基础概念而纠结时。 她,已经开始主动向老师请教,如何通过分析数据,来优化公司的成本结构。 月底。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通宵未眠。 用她这一个月学到的所有新知识,对着那一堆堆原始的单据和流水,为“建华商行”,制作出了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 资产负债表,和利润表! 第二天,当孟建华看到那两张字迹娟秀、条理清晰、所有数据都一目了然的报表时。 他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这,不再是一堆杂乱无章的数字。 这是他公司的第一颗,现代化的“心脏”! 从这一刻起,他的商业帝国,开始有了清晰有力的……心跳! 从那以后,孟建华雷打不动,每晚都会骑着他那辆二八大杠,准时出现在夜校门口,接洪叶下课。 两人并肩走在安静的、只有路灯相伴的街道上。 他们聊的,不再是家长里短,风花雪月。 而是从最新的库存周转率,聊到餐饮部的毛利增长点,再聊到对核心员工的激励方案。 走到洪叶家楼下,孟建华突然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看着在灯光下,脸颊泛着柔和光晕的洪叶,无比认真地说道: “以后,公司的钱,全都交给你。” “我,绝对放心。” 洪叶的脸颊,瞬间微红,却还是抬起头,迎着他的眼睛,坚定点了点头。 一个月后,团队的集体学习,初见成效。 “建华制衣厂”的第一批“港风”服装,在供销社持续爆火,利润如同流水一般,涌入建华商行的账户。 这天,洪叶拿着她亲手做出的第一份月度财务报表,兴奋地冲进了孟建华的办公室。 “建华!建华你快看!” 她指着报表最下方那个激动人心的数字,声音都在颤抖。 “我们……我们账上的现金,第一次,超过五万块了!” 五万块! 在1980年,这绝对是一笔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巨款! 然而,孟建华看着这个数字,没有太多的喜悦。 “钱,如果只是躺在账上,那它就是一堆废纸。” “走。” 他站起身,拿起外套。 “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一样,能让这五万块,在一年之内,变成五十万的……好东西。” 第29章 风口上的猪,国债里的黄金屋 能让五万块,在一年之内,变成五十万的好东西? 洪叶的心,一路上都在“怦怦”直跳。 她猜了无数种可能。 是去南方倒腾更紧俏的电子产品? 还是盘下更大的店面,扩大经营? 又或者是,去买更先进的机器设备? 当孟建华骑着那辆二八大杠,最终停在德城市人民银行那栋庄严肃穆的大楼前时。 洪叶,彻底懵了。 她看着那高高的台阶,和门口站岗的卫兵,有些不解地问: “建华哥,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孟建华没有回答。 他锁好车,拉着还有些云里雾里的洪叶,径直走进了那间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银行大厅。 他没有去储蓄柜台,而是直接走到了大堂经理的办公桌前。 指着墙上那张红底白字、几乎无人问津的宣传海报,对那个正端着搪瓷缸喝茶的银行经理,清晰地说道: “同志,你好。” “我们单位,要买国库券。” “五万块,全买!” 什么? 银行经理那口刚喝进去的热茶,差点当场喷出来! 他猛地抬起头,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孟建华。 买国库券? 还一次买五万块? 这小子,怕不是个傻子吧! 可还没等他开口。 第一个,也是最激烈的反对者,出现了! “建华哥!你疯了?” 洪叶一把拉住孟建华的胳膊,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她压低声音,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这是1981年的国库券!三年期的!票面利率才百分之四!” “这五万块,是我们公司现在账上全部的流动资金!是我们所有人的血汗钱!你把它全部投进去,就等于把钱锁死整整三年!” “万一制衣厂那边要进货怎么办?餐饮部这边要发工资怎么办?资金链断了,我们所有人都得喝西北风!” 她看着孟建华,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痛心。 “从财务的角度上来说,你这种行为,等于自杀!” 她的反对,是理性专业的,更是字字泣血! 当晚的紧急会议上。 孟建华的决定,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全方位的围剿! “胡闹!简直是胡闹!” 父亲孟铁牛气得浑身发抖,他一辈子节俭,在他看来,把白花花的票子,换成一张不能吃不能喝的纸,简直就是败家子行为! “儿啊,那可是五万块啊!不是五百块!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烧得慌啊!” 母亲张桂兰在一旁急得直抹眼泪。 齐宝山更是想不通,他挠着头,一脸的憋屈。 “华哥!有这钱,咱多买两台解放牌大卡车,再招几十个兄弟,不出半年,我保证给你把本钱赚回来!” “你把钱都换成那什么‘券’,那玩意儿能拉货吗?能当饭吃吗?” 从专业,到亲情,再到兄弟。 这一次,孟建华,史无前例地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面对着所有人的质疑不解、担忧和反对。 孟建华没有去解释,未来几年国家即将放开国债交易的政策,因为那太过惊世骇俗,无人会信。 他环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看着他们脸上那复杂的表情,一字一顿地,缓缓开口。 “爸,妈,山子,洪叶姐……”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开服装厂,组建运输队,赚的是起早贪黑的辛苦钱,是一分一厘攒出来的血汗钱。” “但这一次……” 他的声音拔高,充满了无穷的自信和力量! “我要带大家,赚一次认知的钱!” “赚一次,别人看不到、看不懂、看不起的,时代的钱!” 他看向洪叶,“我知道你的担忧,但这一次,请相信我。” 他又看向父母,语气变得温和。 “爸,妈,也请你们,相信你们的儿子。” 最后,他走到齐宝山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山子,车,会有的。” “而且,会比你想象的,更多,更好!” 他站回中央,用一种近乎赌上一切的决绝,宣布道: “这件事,今天,不是商量。” “是命令!” “也是我孟建华,对你们所有人的承诺!” “一年!就一年!如果这笔钱,没有从五万,变成五十万!” “我,孟建华,自动放弃‘建华商行’的一切股份和职务!” 这番话,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堵上一切的豪赌! 破釜沉舟的决心! 再也无人反对。 买下银行那五万块的额度,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孟建华真正的目标,是那些散落在民间,被无数人视作“烫手山芋”的……黑市国库券! 在那个年代,国库券是单位强制摊派的,三年内无法兑现,等于一张废纸。 很多人急用钱,都愿意打个三折四折,在黑市上把它处理掉。 孟建华让齐宝山,发动了他所有的社会关系,放出风声: “建华商行,四折,现金,无限量收购81年国库券!” 消息一出,整个德城的地下交易市场,都沸腾了! 在国营大厂的门口,在胡同深处的角落里,在不起眼的茶馆里…… 无数急于将手里的“废纸”变现的人,蜂拥而至。 在别人眼中,那是避之不及的“烫手山芋”。 但在孟建华的眼中,那是一座座正在被他用廉价现金,悄然收拢的……黄金山!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 孟建华几乎将公司账上,以及服装厂刚刚回笼的所有流动资金,全部换成了一大包,沉甸甸的国库券。 整个建华商行,再次变得捉襟见肘,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将全部的身家,都压在了孟建华一个人的判断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公司资金最紧张的时刻。 纺织厂的王大海厂长,火急火燎地,闯进了孟建华的办公室,脸上写满了从未有过的焦急和难看! “小孟!出大事了!” 王大海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就灌了一大口,也顾不上烫。 “广州那边,突然来了个叫什么‘南方联合服装公司’的!” “他们的衣服,款式比我们的还时髦,价格……价格还比我们便宜了一半!” 他看着孟建华,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我们的联营厂,第一批刚生产出来的货,一件都卖不出去了!全部积压在了仓库里!” “再不想办法,咱们制衣厂很快就要倒闭了!” 第30章 南商入侵!第一次产品战争 德城市,百货供销社,二楼服装柜台。 这里,曾是“建华制衣厂”荣耀的起点。 半个月前,第一批“港风”喇叭裤和蝙蝠衫就是在这里,引发了全城年轻人的疯狂抢购。 而此刻,这里却门可罗雀,冷清得能听见苍蝇飞过的嗡嗡声。 孟建华站在柜台前,面色凝重。 他的目光,越过自家那些无人问津的“建华牌”服装,落在了对面那个新设立的、挂着“南方时尚”招牌的花车上。 那里,摆着他的对手,“南方联合服装公司”的产品。 只看了一眼,孟建华的心,就沉了下去。 教科书般的……降维打击! 对手的喇叭裤,用的是更柔软、更垂顺的的确良面料,在灯光下泛着一层高级的光泽。 对手的蝙蝠衫,印着更鲜亮、更复杂的几何印花,剪裁也更贴合身形,处处透着一股真正的“洋气”。 最致命的,是价格。 “建华牌”喇叭裤,售价十五块。 而对手的,只卖八块! 便宜了将近一半! 难怪…… 难怪自己的货会一件都卖不出去! 身后,联营厂派来的嫂子们,看着自家仓库里那堆积如山的“建华牌”喇叭裤,愁得直掉眼泪。 “小孟老板,这……这可怎么办啊?” “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衣服,不会就这么砸手里了吧?” 消息,如同阴云,迅速笼罩在了刚刚成立的“建华制衣厂”上空。 联营厂的紧急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我早就说过!个体户不靠谱!这下好了,刚看到点希望,就被人一棒子打死了!” 供销社的刘干事,第一个拍着桌子发难,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推卸责任。 “依我看,别想那么多了!趁现在还有人要,赶紧五折清仓!能保住本钱就不错了!” 纺织厂的王大海厂长,也唉声叹气,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哎……南方货,就是不一样啊。我们……可能确实是高兴得太早了。” 女工代表,更是六神无主,围在孟建华身边,七嘴八舌地问着: “建华,你快拿个主意啊!” “是啊,再这么下去,我们这个月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所有的压力,所有的质疑…… 在这一刻,都如同潮水一般,狠狠地拍打在孟建华一个人的身上! 孟建华没有在会上与他们争吵。 他只是默默地听着,然后,在所有人焦急、失望、或质疑的目光中,站起身,独自一人,走进了那间堆满了滞销货物的仓库。 他反手,关上了门。 仓库里,弥漫着新布料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一摞摞崭新的“建华牌”喇叭裤和蝙蝠衫,像一座座小山,静静地堆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之前的豪言壮语。 孟建华没有说话。 他拿起一件自家的产品,又从样品袋里,拿出那件从供销社买回来的,对手的产品。 他走到仓库那唯一一盏昏黄的灯泡下,一遍,一遍地,仔细对比着。 他的不足,是那么的刺眼。 自己的面料,是国产的卡其布,硬,挺,却不够时尚。 自己的款式,是凭着前世模糊的记忆画出来的,终究是“仿制品”,细节上,处处透着一股“土味”。 但是…… 孟建华的目光,落在了两件衣服的缝合线脚上。 他看到了自己的优点! 对手的衣服,为了追求效率和低成本,用的是机器缝制,线脚稀疏,甚至还有不少线头。 而自己的衣服,是女工们一针一线,用纺织厂几十年的老手艺,亲手缝出来的! 那线脚,密实!牢固! 穿在身上,十年八年,都不会开线! 孟建华的眼睛,越来越亮! 在时尚的前沿阵地,在德城这种已经见过世面的地方,我们是土包子,是拙劣的模仿者。 但是…… 在更广阔的、信息闭塞的内陆省份,在那些连的确良衬衫都还是稀罕物的广大农村市场! 我们,就是从画报里走出来的弄潮儿! 我们,就是顶级的时尚! 一个新战略,在他脑中逐渐清晰! 半小时后,孟建华推开会议室的门,重新走了进去。 他迎着众人焦急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颓丧,反而,扔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到目瞪口呆的决定! “这批货,不降价,不清仓!” “不仅如此,我们的货,从今天起,一寸布,都不在德城本地卖了!” “什么?” 刘干事第一个跳了起来, “不降价?还不在这里卖?孟建华,你是想让这些货烂在仓库里吗?” 王大海也一脸的不解。 孟建华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将那两件对比的衣服,重重地拍在会议桌上! “都看清楚了!” 他大声分析道: “他们的优势,是时尚,是价格!他们的大本营在广州,他们的目标,是像我们德城这样的一二线城市!” “而我们的优势,是什么?是质量!是耐穿!” 他又指了指地图。 “他们的软肋,是广大的、他们根本看不上眼的内陆省份和农村市场!” “那里,信息闭塞,交通不便!我们的‘港风’,对他们来说,依然是顶级的时髦!是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的洋气玩意儿!” “所以,我们不去广州跟他们在城里打巷战,送人头!” “我们要绕到他们身后,去抢占他们根本无暇顾及的,那片广阔无垠的……‘天下粮仓’!” 这番话,如同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目瞪口呆,心潮澎湃! 接着,孟建华话锋一转, “但这,仅仅只是第一步!是我们的‘农村包围城市’!” “我决定,亲自带一车货,南下!” “但我的目的,不是去卖货!” “而是要去他们的心脏——广州!去那个全国时尚的中心!” “我要去学习他们最新的设计!我要去高价挖走他们最好的版型师!我更要去搞清楚,他们那该死的成本,为什么能压得那么低?” 这个计划,太过大胆,刘干事和王大海,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不行!这太冒险了!” “这是拿着我们厂里和供销社的资产,去豪赌!” 孟建华知道,不拿出点魄力,是镇不住这些人的。 他当场,立下了军令状! “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就一车货!” “如果我不能在南方,为我们的产品打开销路,并且带回最新的技术和人才!” 他看着所有人,一字一顿。 “我,孟建华,个人承担所有损失!我把我建华商行所有的股份,都赔给你们!” 他将齐宝山和洪叶,留在了德城,稳固大本营。 自己毅然决然地,背上一个装满干粮和图纸的帆布包,独自一人,登上了那趟开往南方的绿皮火车。 “呜——” 伴随着悠长的汽笛声,火车缓缓启动。 第一次,远离故土。 第一次,面对完全陌生的、传说中遍地黄金也遍地陷阱的南方市场。 他,能成功吗? 第31章 绿皮火车,南下广州淘金路 “呜——哐当!哐当!哐当……” 绿皮火车开始启动了,带着孟建华的梦想,一头扎进了去南方的黑夜。 车厢里,拥挤嘈杂,还有闷热。 空气中,混合着汗味、脚臭味、廉价烟草味,以及劣质泡面那令人作呕的香精味。 孟建华紧紧地护着脚边两个塞满服装样品的大麻袋,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 他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周围三教九流、神色各异的乘客,一边在脑海中,飞速地复盘着自己那个看似疯狂的计划。 去广州,不是目的。 能安全的回来,并且带回能让制衣厂起死回生的“武器”,才是! 1980年硬座车厢的环境,实在太过恶劣。 孟建华咬了咬牙,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在一个中年男人面前停下,从兜里掏出五张“大团结”,低声说道:“大哥,跟你换张卧铺票,这五十块,就当是您这两天喝酒的钱,行不?” 在那个年代,一张卧铺票,无异于一张通往天堂的门票。 男人看着那五十块巨款,眼睛都直了,想都没想,就把自己那张宝贝卧铺票,换给了孟建华。 孟建华要的,不是享受。 而是他知道,在八十年代的绿皮火车上,卧铺车厢,是信息最集中、最值钱的地方! 能睡在这里的,非富即贵,至少也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能人”。 果然,在他对铺,就躺着一个穿着雪白的确良衬衫、手腕上戴着一块锃亮“上海牌”手表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一口流利的粤语普通话, 一看,就是一个常年往返于南北两地的“倒爷”。 孟建华不动声色地坐下,从包里拿出两包,在德城都算稀罕货的“中华烟”,递了一根过去。 “老哥,去广州发财啊?” 那倒爷接过烟,一看是“中华”,眼神立马就变了,客气了不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攀谈起来。 几句恭维的话,半包烟下肚,那老倒爷就把孟建华当成了“自己人”,开始大谈特谈他的“生意经”。 “小老弟,第一次去广州吧?” “我跟你说,到了那边,可别傻乎乎地只盯着‘白马服装城’。那都是给外地人看的,真正的靓货和门道,都藏在‘十三行’后街那些黑漆漆的仓库里!” “还有,火车站那些‘捞仔’,一个个精得跟鬼一样!” “他们只认港币和外汇兑换券!想让他们办事,你得找对人,换对钱……” 老倒爷说的每一个字,在孟建华听来,都价值千金! 这,就是他花五十块巨款,买来的“活地图”! 夜深了。 就在孟建华准备躺下休息时,车厢连接处,突然传来一阵女孩压抑的哭泣声和男人的呵斥声。 他皱了皱眉,犹豫一会儿,走了过去。 只见,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正围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扎着羊角辫、满脸惊恐的农村女孩儿。 为首的黄毛,正用力抢夺着女孩怀里那个打着补丁的包裹。 “小妹妹,出来打工啊?让哥哥看看,带了什么好东西啊?” “不……不要……那是我娘给我凑的学费……”女孩哭着,死死地护着包裹。 周围的乘客,都冷漠地看着,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止。 孟建华叹了口气。 他没有像莽夫一样,直接冲上去动手。 而是冷静地走上前,目光,落在了那个领头黄毛脚上那双,已经开胶了的“回力”牌球鞋上。 “兄弟。” 黄毛不耐烦地回头:“干什么?想多管闲事?” 孟建华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脚边的大麻袋,用一种充满诱惑的语气,缓缓说道: “我看兄弟也是想发财的人。” “抢这姑娘身上那几个钢镚,有啥用?够你们吃顿饭吗?” “我这麻袋里,装的是现在全广州最时髦、最靓的喇叭裤!” 他三言两语,就将那几个混混的“抢劫”欲望,巧妙地转化成了“发财”贪念! “你们几个,要是穿上我这裤子,往广州火车站出口一站,专门倒卖给那些从乡下来的土老板,一条裤子翻一倍的利!” “一天赚的钱,顶这姑娘身上的一百倍!” 他这番话,说得那几个混混一愣一愣的。 是啊,抢劫有风险,万一碰上硬茬子呢? 可倒卖裤子,那是正经“生意”啊! 黄毛的眼神,瞬间就从女孩的包裹,转移到了孟建华那两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上。 孟建华趁机,将那个已经吓傻了的农村女孩,拉到了自己身后。 危机,就这样轻松化解了。 那个叫“阿芳”的农村女孩,对孟建华千恩万谢。 随即,她又满眼好奇地,看着孟建华那两个神秘的麻袋。 “大哥哥,你那里面……真的有城里人穿的漂亮衣服吗?” 孟建华心中一动,一个绝佳的机会,送上门了。 他笑着打开麻袋,拿出一条蓝色的喇叭裤,递给阿芳。 “去,到厕所里换上试试。” 几分钟后,当阿芳扭扭捏捏地从厕所里走出来时。 整个车厢,都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天哪! 这还是那个灰扑扑的农村小姑娘吗? 换上那条线条流畅、裤腿宽大的喇叭裤后,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就变了! 那两条腿,显得又长又直!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以前从未有过的,时髦和洋气! 这,就是“活广告”的威力! “哇!这裤子也太好看了吧!” “小兄弟!你这裤子卖不卖啊?” “给我也来一条!” 瞬间,整个硬座车厢的年轻人,都疯了! 他们蜂拥而至,将孟建华团团围住! 孟建华也很干脆,直接在火车上,搞起了“移动展销会”和“样品预售”! 他不仅,将带来的几十件样品,以每件二十块的高价,销售一空! 还收获了一堆,写着地址和姓名的意向订单! 更重要的是,他亲眼验证了自己的产品,在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陌生市场上,有多大的吸引力! “呜——” 两天一夜后,火车,终于缓缓地驶入了广州站。 与北方的萧瑟截然不同。 一股湿热的、充满了金钱和荷尔蒙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 这里,就是八十年代的冒险家乐园! 孟建华将卖样品赚来的那厚厚一沓“大团结”,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最贴身的内袋里。 他按照倒爷的指点,准备先去“白马服装城”,探探路。 然而,刚走出车站广场。 七八个穿着花衬衫、嘴里叼着烟的本地青年,就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为首的一个,用蹩脚的普通话,上下打量着孟建华, “靓仔。” “过江龙啊?” “想在这里发财,拜过我们洪兴社的码头……没有啊?” 第32章 白马服装城,过江龙不拜码头 “想在这里发财,拜过码头没有啊?” 说话的那个,就是这片区域的地头蛇,人称“火哥”。 面对这群一看就不好惹的本地人,孟建华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 他反而将手里的麻袋,“砰”的一声,往地上一放。 然后抬起头,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主动开口,用一种半生不熟、带着北方口音的粤语,慢悠悠地说道: “各位大佬,唔好误会。” “我,不是过江龙。” “我系……专程来给各位大佬,送财路的。” 这番出人意料的开场白,让火哥和他手下那帮准备看好戏的马仔们,全都愣了一下。 随即,他们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 “丢!这北方佬,脑子瓦特了?” “送财路?怕不是吓傻了吧!” 火哥轻蔑地,将嘴里叼着的一根草根,“呸”的一下吐在地上。 他用手指了指孟建华脚边的麻袋,又指了指他鼓鼓囊囊的内袋,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 “好啊,送财路。” “那你这麻袋里的货,还有你口袋里那些‘大团结’,全部都留下。” “就算是你,送得了。” 孟建华摇了摇头。 他没有理会那些马仔的嘲笑,直视着火哥的眼睛, “火哥,明人不说暗话。” “你们守着这火车站,风吹日晒,一天,能收多少‘码头费’?” “一百?还是两百?” “收完今天,明天还得提心吊胆地继续收。碰上硬茬子,还得打打杀杀。”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无比诚恳。 “火哥,这是一条,没有未来的路。”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的扎破了火哥几人那看似嚣张的气球。 他们的笑声,戛然而止。 每个人的眼神,都变得阴沉了下来。 因为孟建华,说中了。 不等对方发作,孟建华迅速蹲下身,解开麻袋,拿出里面仅剩的一件“建华牌”花衬衫,在身前展开。 “我这种货,在我们北方,是硬通货!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稀罕玩意儿!” “我今天,给火哥和兄弟们,一个选择。” 他环视着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声音充满了蛊惑。 “是继续当一个,收过路费、被人戳脊梁骨、人人喊打的‘地痞’?” “还是……” “当我‘建华牌’服装,在整个广州火车站片区的……独家总经销商?” “你们有人脉有地盘,我给你们一个,把这些东西全都变成正当生意,光明正大当老板的机会!” 火哥和他手下的马仔们,彻底懵了! 他们混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种方式,跟他们说话! 火哥半信半疑,眼神里充满了审视。 “就凭你这件……破衣服?” 孟建华自信的一笑。 “我也不废话了,给我五分钟。” 说完他转过身,目光像雷达一般,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飞速扫视着。 很快,他精准地锁定了一个目标—— 一个刚下火车、穿着时髦,但满脸风霜,正急于出站的年轻人。 孟建华立刻上前,拦住了对方。 “兄弟,回乡探亲啊?” 那年轻人一愣,警惕地看着他。 孟建华只用了三句话,就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和需求——一个在外打拼多年,这次特意回乡显摆的小老板! 他立刻当着火哥等人的面,上演了一场教科书般的,销售秀! 他将手里的花衬衫,递到那个小老板面前, “兄弟!衣锦还乡,衣锦还乡!衣,是排在第一位的!” “回家看望父母,自己穿得精神点,体面点,他们二老看到了,心里才高兴,才放心!觉得你在外面,过得好!” “你看看我这件衬衫,是我们内地最好的料子,最时髦的款式!你穿上它,往村口一站,你就是全村最威风、最靓的仔!” “这,不是一件衣服!” “这是面子!是孝心!更是让全村人都高看你们家的……底气!” 一番话,说得那个小老板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回村后,受人尊敬的场景! 三分钟不到! 他心甘情愿地,从口袋里掏出六张“大团结”,用三倍的高价,买下了这件衬衫,还对孟建华感激地连声道谢! 当那六十块钱,轻轻松松地进入孟建华口袋时。 火哥和他手下那帮马仔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起来! 他们辛辛苦苦,提心吊胆一整天,也未必能收到这么多钱! 而眼前这个北方佬,只用了几分钟,动了动嘴皮子,就办到了! 他们看到的,不仅仅是钱。 更是一种,全新体面的、更有前景的……赚钱方式! 火哥看着孟建华的眼神,彻底变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对着孟建华,郑重地一抱拳! “孟……孟老板!” “我火哥,今天是有眼不识泰山!我给你赔不是!” 他指了指身后那帮兄弟。 “这生意,我们干了!” “以后,在火车站这片地界上,你孟老板的人,你孟老板的货,我火哥,保了!” 说着,他当即就指派了自己手下最机灵的一个小弟,阿豪。 “阿豪!以后,你不用干别的了,就专门跟着孟老板!给孟老板当向导,当保镖!孟老板有任何差遣,你就是豁出命去,也得给办妥了!” “是!火哥!” 在阿豪的带领下,孟建华终于踏入了那个在后世如雷贯耳,此刻却还略显草莽的,全国服装业的“麦加圣地”—— 白马服装批发市场! 即便如此,眼前的景象,也是贫瘠的北方小城,完全无法想象的繁华! 人潮如织,万商云集! 南腔北调的砍价声、拉货的板车声、刺耳的喇叭声…… 一股巨大的、充满了金钱味道的时代浪潮,扑面而来! 孟建华的心,也跟着这股浪潮,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穿梭在一个个拥挤的档口之间,很快,就找到了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招牌—— 【南方联合服装公司】 档口老板,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正翘着二郎腿,趾高气扬地指挥着工人搬货。 就在孟建华准备上前,装作进货的客商,去探探对方底细时。 他的目光,被一场争吵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朴素、扎着马尾、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孩,正拿着一张设计图纸,和那个八字胡老板,激烈地争吵着什么。 女孩的眼圈通红,眼里充满了委屈、愤怒, “陈老板!你不能这样!这明明是我设计的款式,你凭什么不给我结算稿费!” “哼!你的设计?” 八字胡老板不屑地冷笑一声, “我用了,就是我的!有本事,你去告我啊?” 第33章 被盗的设计图,未来的王牌 “陈老板!你不能这样!” 一个带着哭腔、却倔强无比的普通话,在充斥着粤语砍价声的白马市场里,显得格外突兀。 “这明明是我的设计!你不能把它印上你的牌子,就说是你的!” 陈老板“嗤”地一声,从鼻孔里喷出一股不屑的烟气。 他猛地一用力,将那张凝聚着女孩心血的设计图,彻底抢了过来。 然后,像是扔一张废纸一样,将图纸扔在地上,还用他那双锃亮的“老人头”皮鞋,狠狠地踩了踩。 “你的设计?” “进了我陈豹的门,就是我陈豹的东西!” “不服气?”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狂笑道: “我就抢怎么了?你看这白马市场,有谁,敢替你出头!” 女孩气得浑身发抖,嘴唇都咬出了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陈豹说的是事实。 在这个弱肉强食、野蛮生长的草莽之地,没有背景,没有势力,有才华就是原罪。 “丢!还不快滚!别在这里挡着老子做生意!” 陈老板的一个马仔,粗鲁地推了女孩一把。 女孩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只能抱着膝盖,无助地退到一旁。 周围档口的商户们,都看到了这一幕。 他们的眼神里,有同情,有惋惜......但更多的,是麻木和冷漠。 没有人敢出声。 因为,他们惹不起陈豹。 孟建华心里的怒气也噌噌的上升,但没有像热血青年一样,立刻冲上去打抱不平。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然后,拉了拉身旁向导阿豪的衣角,低声问道: “这女子,什么来路?” 阿豪的脸上,也闪过一丝不忍,压低声音,飞快地介绍起来。 “孟老板,她叫苏梅,不是本地人,好像是从湖南那边过来的。” “人很老实,但脑子特别好使,画出来的衣服样子,是整个市场里最新潮、最大胆的!我们都叫她‘设计痴’。” “可惜啊……”阿豪叹了口气, “她没钱没势,性格又直,不会拍马屁,就只能靠卖设计稿过活。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被陈老板用这种法子,黑掉稿子了。” 他又指了指那个得意扬扬的陈老板。 “那个陈豹,就是靠仿冒和偷别人的设计稿起家的!现在是整个白马市场最大的‘山寨大王’,手黑心也黑,养着十几个马仔,所以没人敢惹。” 见孟建华听得很认真,阿豪又补充了一句关键信息。 “我听说,他脚下踩着的那张图,是他准备用来讨好一个香港大老板的‘爆款’,要是成了,他就能拿到一大笔投资!” 孟建华听完,心中瞬间有了一盘棋。 看着陈豹小人得志的嘴脸,又看了看角落里那个抱着膝盖、肩膀一耸一耸的哭泣女孩。 他缓步,走了过去。 弯下腰,捡起那张被陈豹踩了好几个脚印、沾满了污渍的设计图。 掸了掸上面的灰尘,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 然后走到女孩身边。 “你的腰线设计,如果再往上收紧一公分。” “把这个明晃晃的口袋,换成看不见的暗袋。” “这件衣服,就有了现在香江最流行的‘女大佬’风。” “它的价值,至少,能再翻一倍。” 苏梅猛地抬起头! 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一身“土味”货,却说出了最顶尖设计理念的……陌生人。 孟建华没有在意她的震惊,顺势在旁边的台阶坐下。 然后拿出了自己那件,引以为傲的“建华牌”衬衫, “你看我的货。” 他指着衬衫上密实的线脚。 “这做工,这用料,你把整个白马市场翻个底朝天,都找不出几家,能比得上的。” “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充满了自嘲。 “你看这颜色,这版型,死气沉沉,老气横秋,像个穿着中山装去参加舞会的老古董。” “根本,卖不上价。” 苏梅下意识地接过那件衬衫。 设计师的专业本能,让她瞬间就忘记了所有悲伤。 “哎,款式……款式至少落后广州半年……” 她脱口而出,随即又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用手指摸着那细密的锁边: “但……但这做工、这锁边!天哪!这比陈老板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垃圾货,好太多了!” 孟建华笑了,看着苏梅,直接发出一个足以改变两人命运的邀请。 “你的设计,是灵魂。” “我的工厂,是躯体。” “咱俩联手,一起创造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品牌。”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人群,投向远处那个还在得意扬扬的陈豹。 “把他这种只懂偷窃、剽窃的垃圾,彻彻底底踩在脚下。” “你,敢不敢?” 她看着孟建华充满自信的眼睛,心中燃起了一股激情。 但随即,犹豫了: “可是……陈老板在市场里势力很大,他……他手下有很多人。” “我们……我们斗不过他的。” 孟建华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只是回过头,对着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向导阿豪,轻轻地说了几句话。 阿豪心领神会,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中。 几分钟后。 白马市场那本就拥挤的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只见火车站那位威名赫赫的“火哥”,亲自带着十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市场里! 他们没有闹事,也没有说话。 只是齐刷刷的,在“南方联合服装公司”档口不远处,停下了脚步。 然后隔着人群,齐齐地对着孟建华的方向,恭敬地点了点头! 陈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手下的马仔们,也个个绷紧了神经。 做完了这一切,孟建华才缓缓转过头,重新看向那个已经目瞪口呆的女孩。 “现在,我们还斗不过他吗?” 苏梅呆呆地看着远处那群气场强大的汉子,又看了看身边这个一脸风轻云淡的北方青年。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这个穿着一身“过时货”,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怎么能让火车站那帮连市场管理员都要绕着走的狠人,对他如此恭敬? 想到这里,她也不再害怕,抖了一个猛料: “孟老板!” “陈豹他……接了一笔香港老板的大订单!金额特别巨大!三天后,就要交货!” “为了赶工,压低成本,他把设计图拆分成了几个部分,分发给了十几家,散落在城中村里、互不相干的家庭小作坊!” 她攥紧了小拳头。 “这是他这些年来,最大的一笔生意!” “也是他,防备最松懈的时候!” 孟建华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哦,你知道位置吗?咱们来计划一下!” 第34章 黑吃黑!一场完美的阳谋 当晚,广州街头,一家烟火气十足的大排档里。 一张油腻腻的方桌旁,四个人,围坐一圈。 孟建华,苏梅,火哥,还有向导阿豪。 一场针对白马市场“山寨大王”陈豹的围攻计划,正式开始。 孟建华没有长篇大论。 他一边在带来的笔记本上飞快地画着草图,一边用最简洁的话,布置计划。 “我们的核心,就八个字。” “釜底抽薪,截胡订单,收编资源,一战定乾坤!” “火哥!” “在!孟老板!” 火哥激动地挺直了腰杆,他已经嗅到了金钱的味道。 “你的任务最重!从明天开始,让你手下最能打、最机灵的兄弟,全部换上白衬衫,人手一个公文包,我们演一出戏!” “演什么?” “演‘建华服装采购部’的正式员工!我们要挨家挨户,去挖陈豹的墙角!” 他又看向苏梅。 “苏梅!你的任务,是复仇!在那张被偷的设计稿基础上,给我做一个升级的版本!要比他那个,更时髦,更惊艳!” 最后,他指了指自己。 “而我,负责带着钱,去布料市场,找一些好面料!” 一番话,分工明确,目标清晰! 火哥听得热血沸腾,一拍桌子,吼道:“对,就这么干!我早就看那个陈豹不顺眼了!” 苏梅没吭声,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广州,城中村,一间昏暗潮湿的家庭小作坊内。 老板老王,正对着一台吱呀作响的缝纫机,愁眉苦脸。 陈豹给的工钱,低得令人发指,还要求三天内交货,简直不把他们当人看。 就在这时,“砰砰砰”,门被敲响了。 老王警惕地打开门,瞬间吓得差点瘫坐在地! 门口,站着七八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为首的,正是火车站那一带有名的狠人——火哥! 完了!是陈豹派来催货的吗? 预想中的威胁和打骂,并没有出现。 火哥脸上挂着和煦的笑,递上一根“中华烟”,无比客气地说道: “王老板,你好,我们是‘建华服装采购部’的。” 他身后一个穿着白衬衫、拎着公文包的马仔,立刻递上了一份打印好的、看起来无比正规的……《长期合作意向书》! 火哥指了指老王正在赶制的那些半成品,开门见山。 “王老板,听说,陈豹给你们的工钱,是一件三毛,是吗?” 老王紧张地点了点头。 火哥伸出四根手指。 “我们,给你四毛!” 他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我们不像他只做一锤子买卖。只要你跟我们合作,签下这份意向书,以后我们的订单,源源不断!” 最后,他从马仔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沓崭新的“大团结”,直接拍在老王的缝纫机上! “这是定金!” “我们先款后货!” 看到红彤彤的现金、和那份“长期合同”……老王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 这哪里是生意? 这是尊重、是希望、是活路啊! “干!我干了!” 同样的场景,在这一天,同时在十几家被陈豹压榨的小作坊里,轮番上演。 孟建华租下的小旅馆里。 苏梅,被彻底激发了所有的斗志和创作欲! 在她的笔下,那件原本就足够惊艳的女装,被赋予了全新的生命! 更收腰的剪裁,更别致的袖口,更具冲击力的撞色拼接…… 一个全面升级的“PLUS”版本,横空出世了! 与此同时,孟建华带着阿豪和火哥给的“本地通”,在鱼龙混杂的布料市场里,大杀四方! 他凭着后世记忆,用最合理的价格,采购到了比陈豹那批货,更高档、更柔顺、更华丽的面料! 火哥的手下,像打了鸡血,在各个小作坊之间穿梭,监督工期,分发现金。 原创的设计! 过硬的品质! 对陈豹那批即将出炉的“山寨货”,形成了碾压式的降维打击! 白马市场,【南方联合服装公司】档口。 陈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知为何,所有的代工厂,一夜之间,全部“掉链子”了! 他花了两天时间,东拼西凑,也只赶制出了几件线头乱飞、做工粗糙的残次品。 此刻,他正对着一个穿着考究、戴着金丝眼镜的港商,点头哈腰,拼命地解释。 “程老板,您再宽限我两天!就两天!” 那港商气得满脸通红,操着一口流利的粤语,指着陈豹的鼻子破口大骂! “丢!信你?我不如去信一只猪会上树!” “合同,撕掉!现在就撕掉!” 就在这剑拔弩张,陈豹即将血本无归的时刻。 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程老板,先别急着撕。” 陈豹和港商同时回头。 只见,孟建华带着苏梅,和身后十几个精悍兄弟、还有火哥,突然出现在了档口前! 他们手里,捧着一件用高级丝绒布料包裹的……“升级版”样品! 当孟建华将那件样品,在港商程老板面前展开时。 程老板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流畅的线条! 大胆的撞色! 高级感满满的面料! 再回头看看陈豹手里,那件如同抹布般的残次品……高下立判! “撕拉——!” 港商程老板,没有一丝犹豫,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和陈豹签订的合同,撕了个粉碎! 他快步走到孟建华面前,激动地握住他的手。 “这位老板!这件衫,我要了!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孟建华微微一笑。 “货,早就给您备好了。”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一挥手。 火哥的兄弟们,立刻抬上来几个已经打包好的大纸箱! 这一战,一战定乾坤! 港商程老板,当场与孟建华签下了一份,价值十万港币的长期供货协议! 孟建华不仅抢走了订单,更在白马市场所有商户的注视下,高调地将苏梅请到身前,大声宣布: “各位!我来介绍一下!” “这位,是我们‘建华服装’的首席设计师,苏梅小姐!” 档口里,陈豹看着眼前众叛亲离、血本无归的一幕,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他,彻底完了。 孟建华,一战成名! 在短短三天之内,不仅打垮了一个强悍的敌人, 更是在一夜之间,建立起了在广州服装业中心地带,“设计-生产-销售”的初步闭环! 回程的绿皮火车上。 孟建华的心,依旧澎湃。 广州之行,收获远超预期! 他不仅带回了价值十万港币的大订单,带回了苏梅这位未来的王牌设计师,更带回了一整套,先进的南方生产模式! 当他风尘仆仆,推开“建华商行”那扇熟悉的大门时。 看到的,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洪叶和齐宝山,一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焦急地迎了上来。 “建华哥,你可算回来了!” 洪叶的声音,都带着一丝哭腔。 “家里,出大事了!” 第35章 后院起火,宴席上的鸿门宴 “出什么事了?”孟建华的心,猛地一沉。 洪叶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张制作精美、烫金的红色请柬,递到了他手里。 孟建华疑惑的展开。 “兹定于三日后,于新世纪大饭店,为市工商局刘建国局长之子刘伟举办婚宴,特邀“建华商行”孟建华总经理莅临。” 落款,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名字——龙四海。 “这不是请柬。” 洪叶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这是战书!” 齐宝山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将烟头在地上踩灭,脸色阴沉下来。 “华哥,你走的这半个月,德城……变天了。” 他开始详细地解释起来。 原来,就在孟建华南下广州的这段时间,一个名叫“龙四海”,外号“龙哥”的男人,突然在德城异军突起。 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大笔钱,盘下了市中心最豪华的地段,开了一家名为“新世纪大饭店”的酒楼。 装修,港式豪华风。 厨子,是从省城高薪挖来的粤菜大师傅。 开业当天,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全都到场祝贺。 “新世纪”,一夜之间,就抢走了德城所有的高端餐饮市场。 “这个龙哥,不是善茬。” 齐宝山的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了忌惮。 “他不是我这种街头混混,他是真正的过江龙。据说跟市里某个大领导有远亲关系,黑的白的,两道通吃!手底下养着一帮打手,比我当年,狠一百倍!” “他现在,不仅抢高端市场,还看上了我们的‘肥肉’——团餐业务!” 齐宝山指着那张烫金的请柬, “这张请柬,就是他下的最后通牒!” “他放出话了,要么,我们建华商行,主动把所有工厂的食堂业务,全都让出来,滚回乡下卖早点。” “要么……” “就在刘局长儿子的婚宴上,当着全市所有权贵和合作伙伴的面,让我们身败名裂!” 去,还是不去? 去,等于自投罗网,走进一场精心布置的鸿门宴。 以龙哥的手段,他有一万种方法,在菜品、服务、甚至是食品安全上,给你栽赃陷害,让你当众出丑,再难翻身! 可要是不去呢? 那是公然的,不给刘局长面子! 以后,工商税务,三天两头上门检查,有穿不完的小鞋! 孟建华回到家时,父母也听说了这件事。 父亲孟铁牛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一言不发,屋子里烟雾缭绕。 母亲张桂兰看着儿子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紧锁的眉头,心疼得不行。 她走上前,拉住儿子冰凉的手,轻轻的拍了拍。 “儿子,别怕。” “妈不懂什么大生意,也不懂什么龙哥虎哥的。” “但论做菜,妈不信那个大饭店的洋厨子,能比得上,咱家放进去的这颗……真心实意。” 是啊。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背后,站着的是我的家人,我的团队!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和斗志,从他心底,猛地窜了上来! 第二天一大早。 孟建华没有像龙哥预想的那样,去饭店里低头求饶。 甚至,连龙哥的面都没见。 他直接带着一份,连夜赶制出来的文件,敲开了市工商局,刘局长办公室的大门! 文件的标题,足以让任何一个八十年代的领导,眼前一亮: 《关于本市,首次举办“新式草坪流水席”,可行性方案》! 孟建华没有提龙哥的威胁,更没有诉苦。 只是将那份方案,递了上去。 “刘局长,首先,恭喜公子大婚之喜!” “其次,我想跟您提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他的话术,直击人心! “您是咱们德城,思想最开明的领导。现在城里办婚宴,都是在饭店摆几桌,千篇一律,吃个饭就散了,没新意,也体现不出您家的气派。” “您儿子的婚宴,要做,就要做成全市独一无二的!做成一个,让所有来宾都记住一辈子的,经典!” “我建华商行,斗胆,免费为您策划一场,集餐饮、娱乐、社交一体的……草坪流水席!” 草坪流水席? 这几个新词汇,瞬间勾起了刘局长的兴趣! 孟建华趁热打铁,开始了详细描绘: 在市公园的草坪上,搭起红喜棚,铺上白桌布,宾客们可以自由走动,一边品尝着美食,一边欣赏着歌舞表演,那该是何等的时髦和洋气! 就在刘局长被彻底吸引时,孟建华才“不经意”地,抛出了真正目的。 “当然,我知道,新世纪的龙老板,也想承办这次宴席。” “您看这样行不行?” “为了公平,也为了让您的婚宴,办得更热闹,更有话题性!” “这次的饭菜,我们‘建华商行’,和‘新世纪大饭店’,一家负责一半!” “我们把灶台,摆在现场!让所有宾客,现场品尝,现场评判!” “您看谁家的菜,更受大家欢迎,以后,咱们市里大大小小的招待宴席,就优先用谁家的!” “我们,公平竞争!” “也算是,给您儿子的婚宴,添个热闹的彩头!”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给足了刘局面子,又显得自己光明磊落, 还巧妙地,将一场你死我活的“鸿门宴”,变成了一场万众瞩目的“打擂台”! 刘局长,被彻底打动了! 这个方案,太完美了! 既有新意,又显得他这个当领导的,公平公正,大力支持民营企业公平竞争,一举多得! “好!” 他猛地一拍桌子,当场拍板! “小孟!就按你说的办!” 婚宴当天,清晨。 德城市,人民公园,中央大草坪。 两支风格迥异的队伍,泾渭分明,遥遥对峙,谁也不服谁。 草坪东侧。 “新世纪大饭店”的豪华车队,一字排开! 四辆崭新的、刷着雪白油漆的解放牌大卡车,光是停在那里,就透着一股子财大气粗的豪横劲儿。 车门打开,二十几个身穿统一纯白厨师服、头戴高帽的厨师和学徒,有条不紊地从车上搬运物资。 银光闪闪的餐具,用专门的箱子装着。 甚至,他们还拉来了一台在当时堪称神器的……雅马哈牌电子琴! 旁边,还跟着几个市文工团的小提琴手! 那排场,那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大领导下来视察了。 而在草坪的西侧。 画风,截然不同。 第36章 草台班子?豪华饭店?大比拼! “建华商行”的车队,姗姗来迟。 三辆……嘎吱作响的……破旧三轮车。 孟建华亲自蹬着一辆,齐宝山和父亲孟铁牛各蹬一辆。 车上装载的,是他们连夜从木材厂淘来的长条板凳,和自己动手打造的、刷着桐油的简易木桌。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周围那些早早赶来看热闹的市民,和一些帮忙的宾客,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发出了窃窃私语。 “我的天,这还用比吗?” “那建华商行的小老板,是脑子进水了吧?敢跟新世纪大饭店叫板?” “哎,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啊。我看,这哪是什么对决,这分明就是一场……公开处刑!” 东侧,新世纪大饭店的阵地里。 老板“龙哥”,今天穿了一身从香港买来的名牌花衬衫, 头发抹得油光锃亮,连苍蝇上去都得打滑。 他叼着一根“万宝路”香烟,在下属点头哈腰的簇拥下,笑着看向自己的豪华排场。 而西侧,建华商行的阵地。 孟建华对周围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充耳不闻。 他正指挥着团队,不紧不慢地,布置着他们的“战场”。 简陋,但不简单。 每一张木桌上,都铺了一块由洪叶带领“嫂子手工组”,连夜缝制的、印着喜鹊登梅吉祥图的蓝色印花桌布。 素雅的格调,与公园的绿草红花,融为一体,透着和谐、雅致。 每一套餐具,虽然只是白瓷碗和竹筷,却被孟母张桂兰,带着女工们用滚烫的开水,反复烫了三遍,再用干净的白布,一个个擦干包好,整齐摆放在桌上。 那份认真、干净,是任何豪华餐具,都比不了的。 最绝的,还是入口。 孟建华没有像龙哥那样,花钱扎俗气的塑料拱门。 他让齐宝山带人,从公园后山,砍来了新鲜的竹子,又采来了漫山遍野的野花。 就地取材,用竹子和野花,搭起了一座充满了自然气息、清新扑鼻的……天然拱门! 没有奢华,却处处透着匠心。 没有炫耀,却处处充满了人情。 上午十点,宾客陆续到场。 龙哥游走于各位来宾之间,谈笑风生,八面玲珑,尽显地头蛇的威风。 他端着一杯从省城搞来的“红葡萄酒”,摇摇晃晃地,走到孟建华面前。 “孟老板,年轻有为啊。”他举了举杯。 孟建华微笑着,端起一杯白开水。 “龙哥,过奖。” 龙哥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小子,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磕头认输,把你手里所有工厂的食堂合同,都转到我的名下。” “今天这事,就算了。” “否则……”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我保证,你和你身后这群泥腿子,明天,就从这个市,彻底消失。” 就在他说话的间隙。 不远处,新世纪大饭店的一个厨师,端着一盆滚烫的开水,脚下“一滑”,朝着建华商行这边临时搭起的煤炉,泼了过来! 这一盆开水要是泼实了,整个炉子都得熄火! 一直在煤炉旁假装烧火,保持警惕的齐宝山,动了! 他一个侧身,抓起一个大锅盖,“当”的一声,挡在了煤炉前! 开水被锅盖挡下,发出一阵“滋啦”声,蒸汽四散! 那个厨师被齐宝山那凶神恶煞的眼神一瞪,吓得腿一软,爬起来就跑了。 双方的马仔,怒目而视,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火药味一触即发! 孟建华仿佛没看到刚才那惊险的一幕,更没有被龙哥的威胁吓到。 他微笑着,对龙哥举了举手里的白开水。 “龙哥,生意是生意,别动气。” “咱们啊,还是让在座的各位宾客,说了算。” 与此同时,他不动声色,对人群中的妹妹孟小妹,悄悄地使了个眼色。 孟小妹心领神会。 立刻拉着两个半大孩子,一人提着一个用红布盖着、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竹篮,装作在草坪上追逐玩耍。 她们笑着,闹着,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宾客席的孩子堆里。 等待着,总攻的信号。 “吉时已到!婚宴,正式开始!” 十一点整,司仪那高亢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公园。 “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首先有请,我们德城市最高档、最豪华的‘新世纪大饭店’,为我们献上第一道,开胃大菜!” 话音刚落! 悠扬的小提琴声响起! 十几名穿着统一制服、戴着白手套的服务员,排着整齐的队列,迈步而出! 每个人手里,都托着一个银质托盘。 托盘上,是一道道摆盘精美、造型华丽的……冷盘! 雕着龙凤呈祥的水果拼盘! 用鱼子酱点缀的凉拌海蜇头! 甚至,还有一盘用干冰营造出仙雾效果的……冰镇刺身! 那场面,那气势,瞬间就征服了在场所有,没见过世面的德城宾客! “哇!太气派了!” “这……这就是大饭店的实力吗?” “这菜,看着就跟艺术品一样,哪里舍得下筷子啊!” 龙哥得意地,看了一眼西侧那片还冒着黑烟的“土灶台”,又看了一眼孟建华。 “看到了吗?乡巴佬。” “你,拿什么,跟我斗?” 就在“新世纪大饭店”那盘雕着龙凤呈祥的水果拼盘,被宾客们称为“艺术品”时。 一股味道,突然从草坪西侧那片简陋的阵地,飘了过来。 那是一种,浓烈淳厚的……肉香! 一瞬间。 整个草坪上,所有谈话声,所有小提琴声……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越过那些华而不实的冷盘,投向正冒着滚滚白烟的,“建华商行”土灶台! 香味的源头,是那几口黑漆漆、不起眼的大铁锅。 锅里,没有山珍,没有海味。 有的只是一道,全中国老百姓都再熟悉不过的家常硬菜—— 红烧肉! 掌勺的,不是省城来的大师傅。 而是孟建华的母亲,那个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一辈子都在为家人灶前灶后忙碌的普通女人——张桂兰! 此刻的她,眼神专注,不停翻动着大铁勺。 锅里的五花肉,是孟建华亲自下乡,从清水营村那头吃了一年猪草的土猪身上,精挑细选出来的。 肥瘦相间,层次分明。 经过孟母独家秘方的慢火细炖,足足煨了三个小时! 直到那猪皮,用一根筷子,都能轻轻地捅破! 瘦肉,已经吸饱了汤汁,变得酥烂入味! 肥肉里的油脂,已经全部化开,与冰糖、酱油、黄酒融合在一起,呈现出一种琥珀般晶莹剔透,红得发亮的诱人色泽! 孟建华才喊了一声: “上菜!” 第37章 舌尖上的对决,一道菜的战争 “上菜!” 嫂子们立刻行动起来! 她们没用“新世纪大饭店”那种冰冷的银质托盘。 而是用一口还冒着热气、能保温的……黑陶砂锅! 当那十几口砂锅,被嫂子们稳稳地端上,每一张铺着蓝色印花布的木桌时。 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将那滚烫的锅盖,缓缓揭开—— “滋啦——!” 一股比刚才浓烈十倍的白烟,夹杂着一股诱人的肉香味儿,迅速散开! 这一下,别说那些普通宾客了。 就连主桌上,那位见多识广的工商局刘局长,都忍不住,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 龙哥的脸,瞬间就绿了。 孟建华拿起话筒,走到了场地中央。 他没有像饭店经理一样,去介绍这道菜用了什么名贵食材,有什么复杂的工艺。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上一丝哽咽。 然后,开始讲一个故事。 “各位来宾,各位长辈。” “大家眼前的这道菜,没有名字。” “我只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很穷,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顿肉。” “有一年冬天,我饿得实在受不了,半夜里直哭。我妈,就是今天掌勺的这位阿姨,她心疼我,就把家里攒了整整半年的肉票,全都拿了出来,给我做了这么一顿红烧肉。” 在场的宾客,大多都是从那个苦日子里熬过来的。 孟建华的这个故事,瞬间就勾起了他们心中,最深处最柔软的集体回忆! “我妈告诉我,做这道菜,没什么秘方。” “就是舍得放油,舍得放糖,把真心,熬进去。” “今天,是刘公子和新娘子大喜的日子。我们‘建华商行’,没别的本事,就把这道,代表着一个母亲对儿子‘全心全意’的家传手艺,送给新人!” 他举起茶杯,眼含热泪。 “祝福新人,往后的日子,红红火火!甜甜蜜蜜!” 话音刚落!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太真诚了! 太感人了! 这哪里是在吃一道菜? 这分明,是在品尝一份,沉甸甸的,名为“母爱”和“祝福”的……情怀啊! 主桌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领导,第一个动了筷子。 他夹起一块颤巍巍、红得发亮的五花肉,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 嗯,真香啊! 肉,刚一入口。 甚至不需要咀嚼。 只是用舌尖,轻轻一抿。 那酥烂的肉皮,那化开的肥油,那入味的瘦肉,就在口腔里,彻底融化了! 一股浓郁、香甜、咸鲜的滋味,瞬间占领了味蕾! 老领导满足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那表情,仿佛年轻了二十岁,回到了那个物质匮乏,却充满了亲情的年代。 随即,他又下意识地,夹了一筷子旁边“新世纪大饭店”那盘,看起来无比华丽的“油泡龙虾球”。 仅仅嚼了两下,摇了摇头。 “华而不实!” 他放下筷子,给出了四个字的评价。 然后,又毫不犹豫地,再次将筷子,伸向那盘看起来无比朴实的……红烧肉! 有了老领导带头,所有宾客,都再无顾忌! 一时间,整个草坪上,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对那道红烧肉的赞美声! “天哪!这肉也太好吃了吧!”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这手艺,绝了!” “我感觉,我吃出了我妈当年做饭的味道……” 相比之下,“新世纪大饭店”那些摆盘精美的菜肴,瞬间就变得索然无味,无人问津。 龙哥站在一旁,听着这些赞美,脸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 第一回合,输了。 就在这时,孟建华发出了总攻的信号! 一直等在宾客席里的妹妹孟小妹,立刻行动起来! 她拉着嫂子互助组的两个半大孩子,一人提着一个盖着红布的神秘小竹篮,像一群快乐的小鸟,穿梭在每一张桌子中间。 “叔叔阿姨,哥哥姐姐,新婚快乐!” 她们将竹篮,送到了每一桌,那些因为吃不到肉,而百无聊赖的小朋友面前。 红布,揭开! “哇——!” 孩子们,爆发出了一阵阵惊喜的欢呼! 只见那竹篮里,装的,不是什么昂贵的糖果。 而是嫂子们用灵巧的双手,亲手制作的,一个个惟妙惟肖、憨态可掬的“面塑小老虎”! 还有一根根晶莹剔透,画着小鸟和花朵的……麦芽糖画! 这些在八十年代,只有在庙会上才能偶尔见到的民间手艺,此刻,却成了孩子们人手一份的礼物! 孩子们欢呼着,举着自己的小老虎和糖画,在草坪上追逐打闹。 那一张张纯真的笑脸,那银铃般的笑声,瞬间就将现场的喜庆气氛,彻底点燃,推向了最顶点! 大人们看着自家孩子那开心不得了的模样,再看看西侧那片忙碌而又真诚的“建华”阵地。 他们心中的天平,已经彻底倾斜了。 第一回合,口碑逆转! “建华商行”,完胜! 主桌上,工商局的刘局长,看着眼前这热闹喜庆、充满了人情味的一幕,再看看自己儿子和儿媳脸上那幸福的笑容。 笑得,嘴都快要合不拢了! 他端起酒杯,走到孟建华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赞不绝口! “小孟!你……你可真是个人才啊!” “今天这场婚宴,办得好!办得太好了!” “我老刘,记你一个大人情!” 而另一边,龙哥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像锅底。 他知道,在菜品上,在人情上,他已经输得连裤衩都不剩了。 想翻盘,只能用……盘外招! 他一咬牙,心一狠,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悄悄地对着人群中,一个早就安排好的心腹手下,使了个眼色。 就在宴席进行到一半, 全场气氛最热烈,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中时。 “哎哟——!” 宾客席的角落里,一个男人,突然捂着自己的肚子,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捂着独自,弓着身子,面色痛苦,伸出舌头,口吐白沫,两眼一翻! 然后,直挺挺的,就从椅子上,倒了下去! 人群中,立刻就有人配合着,发出了惊恐无比的尖叫! “不好了,吃坏人了!” “建华商行的菜里,有毒啊——!” 第38章 鸿门宴里的“内鬼” “吃坏人啦——!” “建华商行的菜里有毒啊——!” 两声凄厉的尖叫,打破了婚宴现场那喜庆祥和的气氛! 整个草坪,瞬间炸开了锅! 悠扬的小提琴声,戛然而止。 孩子们的欢笑声,变成了惊恐的哭泣。 宾客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惊恐与猜疑! 他们像是躲避瘟疫一样,“哗啦”一下,纷纷后退,惊恐地远离自己桌上那些,刚刚还让他们赞不绝口的“建华”美味。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盯住了孟建华和他团队! 主桌上,工商局刘局长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儿子的婚礼上,吃坏了人! 这要是传出去,他这个主管全市工商的局长,别说再往上爬了,不被一撸到底,都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他的政治生涯,在这一刻,已经岌岌可危! 现场,彻底陷入了失控的局面。 而龙哥精心布置的“演员”,则开始了卖力的表演。 一个早就安排好的马仔,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第一个跳了出来,手指着孟建华,嘶吼道: “一定是你!肯定是你!” “我就说你们这些个体户不靠谱!为了省钱,什么黑心事都干得出来!” “大家快看!人就是吃了他的红烧肉才倒下的!” 是啊! 小摊贩的东西,来路不明,卫生没保障! 就在众人被这番话引导,开始对孟建华怒目而视时。 另一个马仔,装作“无意中”,在倒地那人身边的草丛里,有了“惊人的发现”! “这……这是什么?” 他从草里,捡起了一个小小的、棕色的玻璃药瓶。 那瓶身上,故意沾了一些油腻的、红褐色的“建华”牌红烧肉汁水! 他将瓶子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瓶身的标签上,三个触目惊心的大字,赫然在目——【敌敌畏】! 人证:倒地抽搐者! 物证:沾着肉汁的药瓶! 动机:个体户为节省成本不择手段! 一个完美的、天衣无缝的栽赃手段,在短短几十秒内,就彻底形成了! 这一下,再也没有人怀疑了! “我的天,真的是投毒啊!” “太恶毒了,杀人犯!” 愤怒的声浪,像海啸一样,向着孟建华和他那早已吓傻的团队,狠狠地拍了过来! 齐宝山懵了,他看着颠倒黑白的一幕,气得浑身发抖,却百口莫辩! 嫂子们更是吓得脸无人色,一个个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母亲张桂兰,看着那个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身体一软,差点当场晕厥过去,幸好被身旁的孟铁牛一把扶住! 完了! 彻底完了! 就在这万劫不复的绝境之中。 龙哥,终于以一副“救世主”的姿态,假惺惺地站了出来。 他先是安抚惊慌的宾客,然后走到脸色铁青的刘局长身边,“痛心疾首”地说道: “哎呀,刘局长,您别急,我看……可能就是个意外。” “不过话说回来,这小摊贩的东西,卫生条件确实是没保障啊!您看,这不就出事了嘛!” 他句句不提孟建华,却字字在往孟建华的心口捅刀子! 最后,他“好心”地建议道: “刘局长,我看,人命关天,还是赶紧……报警吧!” 刘局长看着孟建华的眼神,已经从刚才的欣赏和感激,变成了彻底的愤怒和失望! 他点了点头,正准备让秘书打电话。 却发现孟建华,直接冲到那个倒在地上的中毒者身边! 他蹲下身,做了两个诡异的动作。 第一! 他伸出两根手指,狠狠地,掐在那个男人的人中穴上! 那男人被掐得闷哼一声,身体下意识地剧烈挣扎了一下! 第二! 直接掰开了他的嘴,快速检查了一下他的舌苔和口腔!然后将鼻子凑近,闻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孟建华站起身, 不紧不慢地,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他迎着刘局长的目光,和龙哥的得意笑容,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刘局长,别紧张。” “这个人,死不了。” “因为,他中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敌敌畏’。” “而且……” 他的目光,缓缓地移到了龙哥的脸上。 “毒,也不是我们下的。” 这番话,让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龙哥脸上的得意,凝固了。 他大笑一声,往前一步,逼视着孟建华,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小子,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人证物证俱全!你说不是你下的毒,难不成……”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是我下的不成?” 孟建华看着他,缓缓的点了点头。 “恭喜你。” “答对了。” “毒,确实是你下的。” “而且……” 他顿了顿,环视着整个草坪。 “我有人证!” “什么?人证?” 龙哥愣了三秒钟,随即放声大笑,仿佛听到了天下最有意思的笑话, “人证?你的人证在哪儿?你让他站出来,给大家伙儿看看!” 孟建华没有说话。 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远处,“新世纪大饭店”的厨师队伍里。 就在龙哥那嚣张的笑声,还在草坪上回荡时。 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 一个穿着“新世纪大饭店”白色厨师服,戴着高帽,身材瘦小的年轻学徒。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 哆哆嗦嗦的,从队伍里,走了出来! 龙哥的眼神,瞬间狠厉起来! “阿强!你……你想干什么?滚回去!” 他厉声呵斥,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慌! 但是,阿强没有退缩。 他看了一眼人群中,那个眼里充满鼓励和承诺的孟建华,又想起了自己躺在病床上、正等着救命钱的弟弟。 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从他瘦弱的身体里,窜了出来! 他抬起手,用一根颤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了那个曾经让他畏之如虎的男人! “是他!” 阿强的声音,带着哭腔,传遍了整个草坪! “是龙哥!是他逼我的!” “是他让我,在送给那位大哥的酒里,下了……下了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纸包,颤抖着,摊开在众人面前。 几个好事的群众,立马围了过来, 原来,里面是一撮黄褐色的……粉末! 第39章 你有张良计?我让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是巴豆粉!龙哥说,吃下去只会让人拉肚子,死不了人!他让我把这个下到酒里,再把那个农药瓶子,扔到草里!” 全场,哗然! 真相,竟然是这样? 龙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阿强破口大骂:“你……你血口喷人!你是我的人,你为什么要害我?” “因为你的人,也可能是我的人证啊。” 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从龙哥背后响起。 孟建华走到阿强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怕。 然后,看着脸色已经彻底变了的龙哥,缓缓地揭开了他那张,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 “龙哥,你可能不知道。” “阿强的弟弟,前段时间生了重病,没钱医治,差点就没了。” “是我们‘建华嫂子互助组’的嫂子们,发现了这件事。她们自发捐款,还把他弟弟送到了医院。” “他弟弟现在所有的医药费,都是我孟建华,提前垫付的。” 孟建华看着龙哥,眼里第一次露出了怜悯。 “你只懂得用威胁和利益去驱使手下。” “而我,用的是人心。” 他转过身,对着脸色无比复杂的刘局长,解释道: “在宴会开始前,我就通过嫂子们,知道了阿强的遭遇。我派人私下接触过他,我只是希望,如果龙哥让他去做伤天害理的事,他能提前告诉我。” “我让他,把龙哥给他的剧毒,换成这种只会让人拉肚子,却不会伤及性命的东西。” “并且,我向他承诺,只要他守住良心,我孟建华,保他全家一辈子平安!” 这番话,有理有据! 但龙哥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放屁!这都是你们串通好的!那个倒在地上的人呢?他怎么解释?” 孟建华冷笑一声,指向那个还在地上“哼哼唧唧”、抽搐得越来越没力气的男人, “刘局长,这个人,我也认识。” “他叫张大勇,外号‘假死张’,是龙哥手下最得力的打手。别的本事没有,就最擅长一招——碰瓷讹人,装死装病!” “不信?” 孟建华的嘴角一翘,笑呵呵看着那个人。 “您现在派人,把他拉起来,用一桶凉水从头浇下去。” “我保证,他比咱们在场的所有人,都生龙活虎!” 不等刘局长发话。 在一旁怒火中烧的齐宝山,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他二话不说,直接从旁边后厨的水缸里,舀起满满一大桶冰冷的井水!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假死张”面前! “哗啦——!” 一桶冰水,从头到脚,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嗷——!” 前一秒还口吐白沫、“奄奄一息”的“假死张”,一个激灵,当场就从地上蹦了起来! 他抹了把脸上的冰水,下意识就想开骂。 可当他看到周围几百双,如同看傻子一般盯着自己的眼睛时。 他……彻底懵了。 “糟了,暴露了!” “演砸了!” 这一下,再也不用任何解释了。 所有宾客,都用一种看猴戏般的眼神,看着龙哥和那帮同样傻了眼的马仔。 “哈哈哈!” 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没忍住,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哄堂大笑! 紧接着,嘲笑声,此起彼伏! 龙哥的脸,已经彻底变成了猪肝色,他知道,自己完了。 但,孟建华的攻击,还未结束! 他要的,不是让他丢脸。 而是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山子!” “在!华哥!” 齐宝山应声而出,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厚厚的、用牛皮纸包着的……黑材料! 他将那本材料,恭恭敬敬的,呈到了脸色铁青的刘局长面前。 “刘局长!” “这里面,全都是我们这半个月来,搜集到的,关于龙四海和他手下这帮人,在德城强买强卖、欺行霸市、偷税漏税的所有证据!” “人证、物证,俱在!” 人证! 物证! 黑材料! 证据链,彻底闭环! 这一下,龙哥,再无任何翻盘的可能! 刘局长看着眼前荒诞又丑恶的一幕,气得浑身发抖! 他这辈子,都没丢过这么大的人! 在他儿子的婚礼上! 当着全市有头有脸的人物,竟然上演了这么一出卑劣下作的栽赃陷害大戏! 这是在打谁的脸? 这是在把他刘建国的脸,按在地上,用鞋底来回地摩擦! “好……好啊……” “龙四海!你可真是……好样的!” 他再也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对身后的秘书,下达了最后的审判! “立刻!马上!给治安署的王署长打电话!” “就说我说的!让他亲自带队过来!” “把这帮扰乱社会治安,涉嫌投毒、诬告陷害、有组织犯罪的社会败类,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我……” “抓起来!” 一场本该喜庆的婚宴,最终在一阵刺耳的警笛声中,落下了帷幕。 龙哥和他手下那帮核心马仔,被戴上了明晃晃的手铐,如丧家之犬一般,被押上了警车。 而这场婚宴,也成了德城老百姓们,此后几十年,津津乐道的传奇。 它不仅没有成为一场闹剧。 反而成了一场荡气回肠的,为民除害的“反黑大戏”! 而孟建华的名字,和“建华商行”,成了这场大戏里,唯一的光芒万丈的主角! 第二天。 “新世纪大饭店”,树倒猢狲散。 而“建华商行”的门口,被踏破了门槛! 全市大大小小的工厂、单位的后勤负责人,全都提着礼物,挤破了头,上门来请求合作! 他们只有一个目的—— 请求“建华宴席”,承包他们单位未来的招待服务! 孟建华不仅收获了名望和市场,更收获了刘局长等一众市领导,毫无保留的信任。 这天下午,刘局长办公室。 刘建国亲自给孟建华泡了一杯上好的龙井,看着眼前这个沉稳干练的年轻人,眼中满是欣赏。 “小孟啊,这次的事,我得好好谢谢你。” “要不是你,我这张老脸,可就丢尽了。” 孟建华谦虚地笑了笑:“刘局长言重了,我也是为了自保。” 刘局长摆了摆手,突然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孟,你是个有大本事,有大格局的人。” “餐饮和服装,做得再好,终究也只是小打小闹,解决的是老百姓吃饱穿暖的问题。” 他看着孟建华,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我给你指条路。” 第40章 局长指路,下一个风口? “最近,省里有绝密文件,鼓励扶持民营资本,进入一个新领域。” “这个领域,风险大投入大。但要做好了……能改变一个市的产业格局,能载入史册。” 孟建华的心脏,猛地一跳! 真正的大时代,终于要来了! 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看着刘局长,轻声问道: “刘局长,您说的这个新领域,到底……是什么?” “小孟啊,你觉得,一个城市,靠什么才能活起来?” 不等孟建华回答,他伸出手,重重地敲在了地图上,连接市区和周边乡镇,那几条像蜘蛛网一样的主干道上! “靠这个!” “血管!” 他转过头,看着孟建华,眼里带着一丝沉痛和无奈。 “吃饭穿衣,是民生,是基础。但这些,只能让城市活着,却不能让它跑起来。” 他开始给孟建华,描绘一幅“城市经济血栓图”。 “你知道吗?就在上个月,城南李家村的苹果大丰收,几毛钱一斤的苹果,堆得跟山一样,拉不出来,最后只能烂在树上!” “可就在同一时间,黑市上,一个品相好点的苹果,能卖到一块五!还得托关系才能买到!” 他又指向地图上,那几个用五角星标注的大工厂。 “还有这里!红星机械厂上个礼拜,有一批出口订单等着赶工,因为一个关键的轴承零件,卡在了三百公里外的省城,迟迟运不回来!” “为什么?因为我们市里,只有一家国营运输公司!" “他们的卡车,停在院子里晒太阳!就因为一张盖了章的‘调配批条’没下来,司机宁愿在办公室里打扑克,也不出车!” “机器等着零件开工!工人等着机器吃饭!可零件,就卡在了路上!” 刘局长每说一句,孟建华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他太懂了! 他比任何人都懂这种“动脉堵塞”的切肤之痛! 这哪里是什么交通问题? 这分明就是一座城市,在因为血液循环不畅,而发出的痛苦哀嚎! “流通!流通!” “生产消费,我们都不缺。我们缺的,就是这中间一环!” 刘局长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文件很薄,还散发着油墨香气,显然刚下发不久。 《关于鼓励社会资本,参与盘活流通领域的试点意见》! 刘局长将那份“红头文件”,放在了孟建华面前。 “国家……允许我们,自己给自己,‘通血管’了。” “小孟,你,听懂了吗?” 孟建华压下心中的狂喜,他看到的,不是一份文件! 而是一扇通往未来的,黄金大门! 他前世,之所以能白手起家,建立起庞大的商业帝国,靠的是什么? 靠的,就是抓住了八十年代末,第一次“物流大潮”的风口! 而现在,这个风口竟然提前了! 并且,是以一种官方默许、甚至鼓励的姿态,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心脏,“怦怦”狂跳,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刘局!我懂了!” “我全懂了!” “建华商行,愿意当这根探针!愿意去捅开这个马蜂窝!” 他像是在立下军令状,声音斩钉截铁! “我们不仅要送盒饭,送衣服!” “我们更要为全市的工厂,送去他们急需的零件!为城郊的农民,拉出他们辛辛苦苦种出的粮食和水果!” “我们要为这座城市,打通这条经济的……大动脉!” 当天下午。 “建华商行”总部。 一场决定公司未来命运的紧急会议,正式召开。 孟建华没有像刘局长那样,去描绘什么宏大的蓝图。 他只是,将齐宝山,和商行所有核心的骨干,拉到了那辆破旧的,曾立下过赫赫战功的“豪华移动早餐车”前。 他指着那辆三轮车,沉声问道: “兄弟们,你们说,我们建华商行,是靠什么起家的?” 众人异口同声:“靠卖早点!” 孟建华摇了摇头。 “不对。” 他拍了拍三轮车的车斗。 “我们,是靠‘送’,起家的!” “我们把热乎的早点,送到工人的嘴边!” “我们把可口的盒饭,送进工厂的车间!” “我们把时髦的衣服,送上供销社的柜台!” “我们做的,从来就不是简单的买卖!我们做的,一直都是,流通的生意!” 他环视着一张张因为他的话,而陷入沉思的脸,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辆三轮车,变成拖拉机!变成解放牌大卡车!变成一支,能让整个德城的货物,都跑起来的……钢铁车队!” “所以,我决定!” 他转身,从洪叶手里,接过一块早就准备好的新牌匾。 亲手把它,挂在了办公室最显眼的位置! 牌匾上,四个烫金大字,气势磅礴! 【建华物流】! “从今天起,建华物流,正式成立!” 他没有给自己挂上这个新公司的头衔。 而是转身,将一份同样崭新的任命状,交到了那个从一开始,就跟着他打天下的,最忠诚的兄弟手上! “齐宝山!” “到!华哥!”齐宝山激动的,一个立正! 孟建华看着他,眼里是兄弟之间,最绝对的信任! “山子!以前,你管的是拳头,是兄弟!” “从今天起,我让你管方向盘,管车队!” “你,就是我们‘建华物流’,第一任,也是唯一的……” “大将军!” 齐宝山接过那份沉甸甸的任命状,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 他看着孟建华,看着周围兄弟们,充满信任和期盼的眼神。 这个曾经在街头打架斗殴、被人戳脊梁骨的小混混儿,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彻底不一样了! 他猛地挺直了腰杆,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那句足以让他铭记一生的誓言! “华哥!你放心!” “我齐宝山,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一定把这支队伍,给你拉起来!” 其他人看着热血沸腾的场面,像打了鸡血,也跟着起誓。 万丈豪情,冲天而起! 但激动过后,一个最现实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齐宝山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问道: “那个……华哥……” “咱们……没车啊!” 第41章 第一支车队?去运输公司挖人! “华哥,咱们没车啊!” 在当时,别说解放牌大卡车了,就连一辆小货车,都是严格管控的生产资料,个人,根本没有渠道购买。 一句话,让刚刚还热血沸腾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是啊,没车,说什么都是白搭。 孟建华却笑了。 他神秘的,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前几天的《德城日报》。 他将报纸展开,指着一个只有豆腐块大小的角落。 “谁说没车?” “车,多的是。” “就看我们,敢不敢去拿了。” 众人好奇地凑了过去。 只见那块豆腐块新闻的标题,赫然写着—— 【市运输公司经营不善,濒临破产,将于本月底,公开拍卖一批……报废车辆。】 第二天一大早,孟建华就带着几人来到报纸上的地址。 德城市,第二运输公司。 一股萧条、破败,近乎于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院墙上,“安全生产,责任重于泰山”的红色标语,已经脱落。 院子里,几十辆绿色的“解放”牌大卡车,像被遗弃的钢铁巨兽,静静地趴窝在荒草丛中。 车身,锈迹斑斑。 轮胎,干瘪塌陷。 驾驶室的玻璃,碎了好几块,露出黑洞洞的豁口。 不远处的车棚下,七八个穿着油腻工装的留守职工,正围着一张破桌子,有气无力地打着扑克牌,烟雾缭绕,满地都是瓜子皮和烟头。 他们的眼神,麻木空洞,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希望。 齐宝山跟着孟建华,一脚踏进这个如同“卡车坟场”的大院时,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华哥……这......” 他看着眼前这堆锈迹斑斑的废铁,心里充满了怀疑。 “这……这玩意儿,还能开吗?” “别说开到省城了,我怕它开出这个大院都得散架!” 孟建华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根本没有停留在那些破车上。 而是在人群中,精准锁定了一个目标。 一个与周围那些混吃等死的职工,截然不同的身影。 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头发花白,满身油污,正独自一人,蹲在一辆破旧的卡车下,手里拿着扳手,叮叮当当的,不知道在敲打着什么。 他的动作,专注,而又认真。 仿佛他修理的,不是一堆即将报废的零件,而是一件稀世珍宝。 孟建华径直走了过去。 他没有居高临下地打招呼,而是学着对方的样子,也蹲了下来。 他只看了一眼车底那台裸露出来的发动机,就用一种无比肯定的语气,缓缓开口了。 “老师傅,这台发动机,是‘缸内失压’吧?” 那老头敲打的动作,猛地一顿! “而且,问题不出在活塞环,也不出在气门。” “是第三缸的气缸垫,冲了。” “想修好,不用大拆大卸。只要找个千斤顶,把发动机稍微抬起一点,从侧面,就能把垫子换了。” “省时,省力,还省钱。” 一番话,说得是又轻又慢,却如同惊雷一般,在老头耳边炸响! 他猛地,从车底钻了出来! 抬起那张被机油熏得漆黑的脸,一双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有了光! “你……你怎么知道?” 这个问题,他自己都琢磨了三天三夜,才刚刚找到一点门道!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只看了一眼,就说得如此精准,连最省事的维修方案,都给出来了! 这……简直是神了! 孟建华笑了。 他伸出手,在那老头同样沾满油污的手上,轻轻拍了拍。 “老师傅,我叫孟建华。” “我想请您,出山。” ...... 半小时后,运输公司的职工大会议室里。 几十名留守职工,被召集了起来。 所有人都用一种怀疑,甚至带着一丝敌意的眼神,看着台上那个年轻过分的“小老板”。 运输公司的主管单位,市交通事务局的赵副局长,也列席了会议。 他清了清嗓子,官腔十足地开了口: “同志们,这位,是‘建华商行’的孟建华同志。” “我们二运公司的情况,大家也清楚,连年亏损,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 “今天,孟同志来,就是想和大家谈一个,关于我们公司未来发展的……新思路。” 话音刚落,底下就响起了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新思路?拉倒吧!忽悠谁呢?” “我看啊,就是想来捡便宜,把我们这堆破铜烂铁给卖了的!” “咱们可不能上当!他要是敢动咱们的饭碗,咱们就跟他拼了!” 孟建华没有在意这些议论。 他等到所有人都说完了,才不紧不慢地,走上前。 没有画大饼,更没有谈理想。 他只是,将一份早就让洪叶准备好的文件,分发到了每个职工的手里。 “各位师傅,各位大哥!” “我知道,大家现在最关心的,不是什么未来,而是两个字——” “工资!” 他指着手里的文件, “我今天,代表建华商行,在这里向大家做一个保证!” “只要大家同意我的方案,第一件事,就是由我们建华商行,立刻出资,结清公司拖欠大家三个月的所有工资和奖金!一分钱,都不会少!” 这句话,瞬间就让全场,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圆了。 发……发钱? 这个小老板,一上来不谈收购,不谈条件,竟然是先给大家发钱?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孟建华就抛出了方案! “我不要你们的卡车,不要你们的场地,更不要你们的编制!” “我孟建华,只要一样东西——” “各位师傅们,未来三年的经营使用权!” “咱们二运公司车队、场地、人员这三样资产的……使用权!” 这番话,彻底颠覆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 他们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操作! 不花一分钱买资产!反而,用发钱的方式,来换取经营权! 这对交通事务局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不仅甩掉了一个连年亏损、天天有人上访的烂摊子,还不用承担任何风险,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而对在场的每一个职工来说,更是如此! 他们的编制还在国营单位,铁饭碗没丢! 被拖欠的工资,能立刻拿到手! 未来的收入,还有了保障! 这……这哪里是什么收购? 这分明就是来了个活菩萨,给大家送钱,送希望啊! 整个会议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彻底爆发! “我同意!”一个声音,第一个响了起来! 是那个刚才还在车底修车的老修理工,孙建国! “老孙”! 他在整个二运公司,是出了名的老师傅,技术权威,德高望重! 他站了起来,用他那沙哑的嗓子,对着所有还在犹豫的工友们,吼道: 第42章 白菜战争,打响物流第一枪! “你们还在犹豫个啥?” “人家孟老板,一来就给我们发钱,还保证大家未来的饭碗!” “最关键的是,”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人家是真正懂技术,有本事的人!” “跟着这样的人干,有前途!” “我老孙,第一个,签这个字!” 有了他带头,所有人的热情,被彻底点燃! “我也同意!” “算我一个!有钱拿,还有活干,谁不同意谁是孙子?” “干了!”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赵副局长激动地站起身,紧紧地握住孟建华的手。 “小孟同志!你……你可真是帮了我们交通事务局一个天大的忙啊!” 兵不血刃! 孟建华以这种绝妙方式,兵不血刃地,将一个濒临破产的国营运输公司,连人带车带场地,全部收入了囊中! 从这一刻起,建华物流,有了一支由二十辆解放牌大卡车,三十名经验丰富的老司机和修理工组成的……专业车队! 车队有了,人也有了。 齐宝山站在那排虽然破旧,但充满希望的卡车前,兴奋地摩拳擦掌,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大干一场! “华哥!咱们的第一笔生意,拉什么?” 就在这时。 洪叶神色焦急的,从办公室里跑了出来。 “建华哥,不好了!” “是清水营,王老书记的电话!” 孟建华连忙跑进屋屋里,接过电话,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王长贵那带着哭腔的、近乎绝望的呼救声! “孟……孟老板!救命啊!” “今年,我们村的大白菜,大丰收!可市里的供销站,昨天突然通知我们,说今年的收购指标满了,不要了!” “几万斤的大白菜啊!再运不出去,就要全都烂在地里了!” “孟老板,你本事大,路子广!求求你,给我们村,想条活路吧!” 电话那头,村支书王长贵那带着哭腔、近乎绝望的嘶吼,让孟建华感到一阵难过。 他缓缓地挂断了电话。 齐宝山和洪叶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孟建华没有说话。 转身走到会议室那块简陋的小黑板前,拿起粉笔,写下了四个大字—— 【白菜战争】! 他转过身,看着眼前这群,即将随他一同踏上全新征程的骨干, “兄弟们!” “这是命令,也是机会!” “清水营几万斤的白菜,是压在农民兄弟们心头的一座山!更是堵在我们德城老百姓菜篮子前的一堵墙!” “我们‘建华物流’,刚刚成立,连一单生意都还没开张!” “这第一仗,不为赚钱!” “我们要打通这条,被供销社堵死的,农产品进城的生命线!” “让全市人民都看一看,到底谁,才是真正为老百姓办实事的人?” 所有人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沸腾起来了! 孟建华没有给大家犹豫和思考的时间。 “齐宝山!” “到!华哥!” “我给你二十四小时!召集所有能开车的老师傅,发动所有能发动的卡车!天亮之前,我要看到一支真正的物流车队,开进清水营村!” 他又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老修理工,孙建国。 “孙师傅!我只有一个要求,人歇车不歇!务必保证,每一辆车,都能在黎明之前,安全抵达村子!” “是!”齐宝山和老孙,领命而去! “洪叶!” “在!” “你立刻发动嫂子互助组和所有加盟商!连夜给我用最醒目的红纸,写一万张海报!” 洪叶的眼睛,瞬间亮了! “海报内容,就八个字——爱心白菜,一分钱一斤!” “天亮之前,我要让德城的大街小巷,每一个菜市场,每一个家属院的门口,都贴满我们的海报!让所有市民,都知道这件事!” “明白!” 洪叶带着嫂子们,也火速行动了起来! 把大家的任务安排完后,孟建华决定亲自去一趟市电视台。 德城市电视台,新闻部。 那个曾经采访过孟建华,对他印象极深的年轻记者小李,看着深夜到访的孟建华,一脸的惊讶。 “孟老板?这么晚了,您……” 孟建华没有跟他客套。 他直接给小李讲了一个无比辛酸,却又无比真实的故事。 一个,关于“城市伤痕”的故事。 “李记者,你知道吗?” “就在距离我们几十公里的清水营村,有成百上千的农民兄弟,正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几万斤大白菜,流着眼泪,看着它们烂在地里。” “而就在我们这座城市里,有成千上万的市民,正抱怨着菜价太贵,为了省下一毛钱,在菜市场里跟小贩吵得面红耳赤。” 他的声音,充满了感染力。 “一边,是伤心的泪水。另一边,是无奈的叹息。” “而横在中间的,就是那道,僵化不作为的供销体系……” “我们建华物流,不想当什么英雄。” “我们只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当一回‘缝补匠’。去试着把城乡鸿沟,弥合起来!” 这番话,说得是何等的有情怀,有高度! 小李记者,被彻底打动了! 他当晚,推翻了自己所有的稿件,连夜奋笔疾书! 第二天一大早。 当市供销社的领导们,还打着哈欠,端着茶杯,准备开会“研究研究”清水营村白菜滞销问题对策时。 一篇深度报道,已经通过电视新闻和报纸,传遍了德城的千家万户! 《谁,来为流泪的农民和吃高价菜的市民负责?》 报道里,没有一个字指责供销社。 却字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们的脸上! 而“建华物流”,则以一个改革先锋的光辉形象,第一次,正式进入了全市人民的视野! 舆论,彻底引爆! 供销社的领导们,彻底被打蒙了! 他们后知后觉地,紧急开会,也学着孟建华的样子,宣布要“降价销售”白菜。 可当他们的降价通知,慢吞吞地贴到菜市场门口时。 却发现,为时已晚! 菜市场的门口,早已被闻讯而来的市民们,围得水泄不通! 但他们等的,不是供销社的降价菜。 而是“建华物流”的……“爱心白菜”!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对着电视台的镜头,激动地说道: “供销社的菜?便宜我也不买!他们心里,就没装着咱们老百姓!” “我就等建华的白菜!我这不是买菜,我这是给乡下的农民兄弟,献一份爱心!也是给孟老板这种有良心的企业家,投一票!” 上午十点。 在全市人民的翘首以盼中。 德城市北郊的公路上,尘土飞扬! 第43章 广州急电,设计师的求救 “轰隆隆——!” 由二十几辆解放牌大卡车组成的绿色长龙,浩浩荡荡的,从地平线上,驶了过来! 每一辆卡车的车头上,都绑着鲜艳的大红花! 车斗里,都堆满了小山一般,鲜嫩翠绿的大白菜! 而在车队的最前方,那个曾经的街头混混齐宝山,此刻,正站在头车的驾驶室顶上,迎风而立! 他手里,挥舞着一面印着【建华物流】四个大字的鲜红旗帜! 那模样,像极了一位,得胜归来的……将军! 市民们,自发地,涌上了街头! 他们夹道欢迎,鼓掌欢呼! 那场面,比过年还要热闹! 农民们,拿到了救命钱,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市民们,吃上了便宜的爱心菜,心里充满了感激! 而【建华物流】这四个字,通过这场声势浩大的“白菜战争”,一夜之间,响彻了全城! 建华物流刚开业不久,业务量就井喷了! “白菜战争”大获全胜后,全市所有需要运货的工厂、单位,甚至是个体户,都像疯了一样,提着钱,排着队,上门来请求合作! 齐宝山的办公室门口,第一次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建华物流”,一战成名! 就在孟建华准备大展拳脚,将这股势头彻底转化为商业版图时。 一封从广州发来的加急电报,被送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电报,是设计师苏梅发来的。 上面的字迹,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潦草。 电报上,只有短短十二个字: “人已找到,速来广州,事关生死!” 苏梅,找到了什么人? 而刚刚才平静下来的广州,又发生了什么,事关生死的……大事? 孟建华知道苏梅的性格。 那个倔强坚韧,哪怕被陈豹欺负到绝境,也未曾说过一个“怕”字的女孩,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绝不会用上这样的措辞。 广州,出大事了! “华哥,要不,我带兄弟们跟你一起去?” 齐宝山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杀气。 在他看来,任何威胁到孟建华和他事业的人,都该被消灭。 “不用。”孟建华摇了摇头,“越是这种时候,家里,越不能乱。” 他当机立断,进行了紧急部署。 “山子,你留在德城,物流的摊子刚铺开,千头万绪,离不开你这个主心骨!给我把家看住了!” “洪叶,财务和餐饮,也全权交给你!记住,稳住阵脚,比什么都重要!” 没有过多的叮嘱,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安排好一切后,孟建华揣上公司账上仅剩的所有现金,再次独自一人,踏上了那趟开往南方的绿皮火车。 三天后,广州。 当孟建华在一家位于城中村深处、散发着霉味的小旅馆里,再次见到苏梅时。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才短短一个月不见。 那个曾经在他面前,因为找到希望而容光焕发的女孩,此刻眼窝深陷,双眼布满了血丝。 她的房间里,一片狼藉。 地上,散落着被撕碎的布料样品和设计图纸。 桌上,还放着半碗已经冷掉的、坨成一团的泡面。 而房间门口,两个穿着花衬衫、眼神不善的本地青年,正抱着胳膊,像两尊门神一样,死死地守在那里。 这哪里是什么商业危机? 这分明就是……非法拘禁! “孟……孟老板……” 苏梅看到孟建华,就像看到了救星,那双原本已经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瞬间就涌上了泪水。 她带着哭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原来,那个与他们签下十万港币大合同的港商, 程老板,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拿着孟建华提供的第一批高质量样品,在东南亚那边骗取了更大额的预付款后,就卷款跑路,人间蒸发了! 而他留在广州的那个空壳公司,欠下了布料供应商、代工厂,以及本地运输队……一大笔烂账! 现在,那些被骗了钱的债主们,找不到港商,只能找苏梅要账! “他们……他们逼我还钱……” 苏梅的声音都在颤抖。 “可我哪有钱啊……现在,连火哥都保不住我了,那些人说,要是我再拿不出钱来,就把我……把我送到南洋去……” 听完这一切,孟建华的脸色,阴沉下来,但他没有惊慌。 “你说,你找到人了?” “嗯!”苏梅连忙点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找到了!就是那个港商的副手,一个叫程启明的香港人!” “他也是被骗了,现在比我还惨!被十几拨债主追得到处躲,听说……听说都快要饿死在外面了!” “他在哪里?” “就在……就在街尾那家,最破的红星招待所里!” 红星招待所,三楼,一间终年不见阳光、最便宜的单人房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腐气息。 程启明,这个曾经穿着笔挺西装、出入高档写字楼的香港职业经理人,此刻,正像一条丧家之犬,蜷缩在硬板床上。 他的头发油腻,胡子拉碴,那件曾经雪白的衬衫,已经变得又皱又黄。 面前,摆着半个冰冷的馒头。 那是他身上,最后的一点钱买来的。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程启明吓得一个激灵,以为又是那些凶神恶煞的债主上门了。 他颤抖着打开门。 门口站着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程先生,你好。” 孟建华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他没有逼债,更没有威胁。 只是将自己随身带来的那个帆布包,“啪”的一声,放在了那张破旧的桌子上。 然后拉开拉链。 一沓沓崭新的、捆得整整齐齐的“大团结”,瞬间填满了程启明那双死灰色的眼睛! 两万块! 整整两万块现金! 程启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巨款,震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孟建华将其中一半的钱,推到程启明的面前。 “这一万块,是你未来一年的薪水,我提前预付给你。” 他又将剩下的一半,也推了过去。 “这一万块,你拿去,还给你手下那些,同样被欠了薪水的兄弟。” “告诉他们,老板跑了没关系,但做人的名声不能丢。” 说完,他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彻底傻掉的男人,伸出手,一字一顿说出了那句,足以改变他一生命运的话。 第44章 免费的豪赌,泼天的富贵 “从今天起,你,和你手下那帮懂外贸、懂管理的兄弟。” “跟我干!” 雪中送炭?不,这不是雪中送炭。 这是在一个人最绝望、最狼狈、尊严被踩在泥里的时候, 另一个人,弯下腰,不仅把他从泥里拉了起来,还亲手为他掸去了身上的尘土,并递给了他一套干净的衣服! 程启明,这个在香港商界见惯了尔虞我诈、人情冷暖的精英,在这一刻,彻底破防了! 他的眼眶,“唰”的一下就红了! 看着孟建华,看着他那双真诚的眼睛,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孟建华,深深的九十度,鞠了一躬! “孟……孟老板!” “从今往后,我程启明这条命,就是您的了!” 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床底,从一个破皮箱的夹层里,掏出了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账本。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个投名状! 他将账本,恭恭敬敬地递到孟建华面前。 “孟老板!那个扑街的港商虽然跑了,但他手上最值钱的东西,被我带出来了!” 孟建华疑惑地接过,打开。 瞳孔瞬间收缩! 只见那账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 那个港商,在整个东南亚地区,所有的销售渠道、核心客户的名单、联系方式,甚至……还有每个客户的喜好和性格分析! 这……这哪里是什么烂账? 这分明是一份,通往国际市场的……藏宝图啊! 计划敲定,行动立刻展开。 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重新建立联系,赢回信任。 在那个长途电话比黄金还贵的年代,程启明通过他在香港的关系,辗转接通了一个新加坡客户:陈氏贸易的越洋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喂,是陈老板吗?我是程启明……” 程启明刚一自报家门,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阵潮汕口音的怒吼: “程启明?我当是谁!程万里的走狗!” “你们这帮扑街仔,还有脸打电话过来?我那一万块定金,你们是不是吞了当安家费了?我告诉你们,我已经报警了!” 程启明脸色发白,但还是按照孟建华的嘱咐,沉声说道: “陈老板,我们也被程万里骗了,他卷走了所有人的钱,我是来解决问题的。” “解决?怎么解决?你拿什么解决?” 就在这时,孟建华从程启明手中接过了电话。 “陈老板,你好,我叫孟建华,是‘建华服装’的老板。” 他的声音沉稳而真诚,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您可能都不会信。口头承诺,一文不值。所以,我不跟您谈订单,也不跟您要钱。” 电话那头的陈老板愣了一下: “那你打电话来做什么?” 孟建华抛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提议: “陈老板,我知道您一直在寻找,带有中国传统刺绣工艺的旗袍。我们手上,正好有全广州最好的设计师和最顶级的丝绸。” “这样,我立刻为您赶制100件高品质的刺绣丝绸旗袍,用最快的航空加急件,免费送到新加坡给您!” “如果不满意,这100件旗袍,就当我孟建华为之前那个骗子,向您赔罪了!您一分钱不用花,所有成本和运费,我们承担!” 此话一出,连程启明都瞪大了眼睛。 这哪是做生意,这简直是疯了! 那可是顶级丝绸和手工刺绣,加上国际空运费,这100件样品的成本至少要好几千块! 如果对方不认,那就是血本无归!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陈老板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怒气消失了: “好!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孟老板,到底有什么样的底气和魄力?你把货发来,我等着!” 电话挂断。 孟建华长舒一口气,对众人笑道:“各位,鱼儿,上钩了!” 军令状已立,豪赌已开局。 接下来几天,整个临时的“建华服装(广州)”团队,开始忙碌起来。 设计师苏梅,成了技术总指挥。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结合程启明提供的客户喜好,设计出了三款改良旗袍。 图纸一出来,就惊艳了所有人。 供货商之一的李老板,二话不说,将自己库房里顶级苏杭丝绸,拿了出来,连欠条都没让孟建华打。 生产商之一的黄厂长,亲自坐镇车间。 他从五十多个工人里,挑出了手最巧、心最细的十二个“娘子军”,由苏梅亲自培训指导,专攻最难的刺绣部分。 一时间,整个制衣厂的灯,彻夜通明。 程启明则负责与香港那边联系,处理报关和汇款对接的事务。 没有合同,仅凭一个承诺和一腔热血,一群原本互不相干甚至心怀芥蒂的人,被拧成了一股绳。 第七天傍晚,当最后一个线头被剪断,最后一件旗袍被熨烫平整,小心翼翼装入包装箱时,所有人都累得几乎虚脱,但每个人的眼里,都闪着光。 程启明找来了一辆面包车,载着100件承载所有人希望的旗袍,驶向了白云机场。 货物发出后,是两天最难熬的等待。 黄厂长的办公室里,又聚满了人。没人说话,只有一支接一支的烟。 突然,一个年轻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手里高举着一张薄薄的纸片。 “电报!香港发来的加急电报!”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那张纸上。 程启明的手有些颤抖,他接过电报,逐字逐句地念了出来: “建华孟总亲启:” “样品收到,品质顶级,超出预期!预付三万港币定金已电汇至指定账户,请查收。首批五千件订单合同及详细要求,三日内将送达。期待长期合作!——新加坡,陈福生。”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一秒,两秒…… “嗷——!” 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声,紧接着,整个办公室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黄厂长这位年过半百的男人,激动得眼眶通红,一巴掌重重地拍在孟建华的肩膀上: “好小子!真有你的!我这回服了!” 三万港币! 在1983年,按照官方汇率和黑市价格综合来看,这笔钱折合人民币接近十万元! 这笔钱,不仅足够还清之前所有的烂账,还绰绰有余! 更重要的是,这不仅仅是钱,这是一个敲门砖,一个信誉证明!那五千件的大订单,才是真正挖不完的金山! 收服了程启明,稳住了南方的业务。孟建华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他准备,即日返回德城。 临走前,已经正式成为“建华(广州)分公司”总经理的程启明,递给了他一份商业计划书。 “孟总,这是我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我们不能只做服装。” 第45章 衣锦还乡,家有“贤妻” “我观察过,现在从香港经我们广州,流入内地市场最大宗、利润也最惊人的东西,根本就不是衣服!” “是家电!特别是电视机和录音机!” 他指着计划书上那恐怖的利润分析,声音都带上了一丝激动。 “我们现在,有渠道,有物流,万事俱备!” “只要能解决一个最关键的东西——” 他抬起头,看着孟建华,一字一顿地说道: “批文!” “只要能拿到,国家允许进口和销售家电的批文,这就是一座挖不完的金山!” “批文”! 这个计划经济时代,最核心宝贵,也最难搞到手的……稀缺资源! 在广州的几天,孟建华与程启明反复推敲着每一个细节,从政策解读到人脉疏通,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虽然能不能拿到批文还未知,但孟建华心中已有了初步的策略和人选。 眼下,是时候回到德城,整合资源,并让这位新来的香港精英,亲眼看看“建华商行”的根基所在。 德城火车站,出站口。 熟悉的北方干冷空气,夹杂着煤烟的味道,让孟建华精神为之一振。 回来了! 他身后,跟着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 程启明,这位新收服的香港大将,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中山装, 虽然依旧难掩旅途的疲惫,但那双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却重新恢复了职业经理人的精明与干练。 “孟总,这就是您的……大本营?” 当程启明站在“建华商行”那块虽然崭新,却透着一股“乡土气息”的牌匾下时,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这门面……是不是有点太寒酸了? 孟建华笑了笑,没有解释。 对于程启明这种见惯了香港高楼大厦的精英来说,事实,远比任何语言,都更有说服力。 他推开门,一股热火朝天的气息,扑面而来! 店里,齐宝山正扯着嗓子,指挥手下的兄弟们,将一箱箱贴着“建华物流”标签的货物,装上卡车。 后院,嫂子们正哼着小曲,一边缝制着最新款式的服装,一边看着锅里炖着、香气四溢的员工餐。 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而又充满了希望。 这股蓬勃向上的精气神,让程启明心中的疑虑,消散了三分。 就在这时,一个扎着马尾,穿着干净白衬衫的清秀身影,从办公室里快步走了出来。 正是洪叶。 她看到孟建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瞬间溢满了如水的柔情。 “建华哥,你回来了!” 孟建华笑着点了点头,侧过身,为两人介绍。 “启明,这位,是我们建华商行的副总,兼财务总监,洪叶。” “洪叶,这位,是我在广州新请来的外贸专家,程启明先生。” “程先生,你好。”洪叶落落大方地伸出手。 “洪小姐,你好。”程启明礼貌地握了握。 可就在他握住洪叶的手,看清了她递过来的那份文件时,瞬间脸色大变。 那是一份,他从未见过的, 将“财务报表”和“业务规划”完美结合在一起的……复合型报告! 上面,不仅用最专业、最清晰的图表,罗列出了商行上个月每一分钱的流水、成本和利润。 甚至,还单独开辟了一页, 用红笔,对他在广州提出的那个“家电进口计划”,做出了初步的成本核算、风险评估,以及……三套不同资金规模下的备选方案! 从市场调研,到资金需求,再到潜在的政策风险,都分析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 这……这是什么神仙财务? 程启明在香港的大公司里,见过无数名校毕业的会计师。 可没有一个人,能把账本,做得如此有“灵魂”、如此有战略眼光! 他再看向眼前这个,看起来朴素的就像个邻家妹妹的年轻女孩时。 眼神,彻底变了! 他下意识地松开手,对着洪叶,恭恭敬敬地微微一躬。 然后,脱口而出,喊出了那句,让整个店铺都瞬间安静下来的话: “大嫂好!” “大……大嫂?” 洪叶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像熟透了的苹果,热气直冲头顶。 她又羞又窘,连连摆手:“不……不是的,程先生你误会了……” 周围的齐宝山和嫂子们,则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 “听见没!人家香港来的大老板,都叫大嫂了!” “华哥!你还等啥呢?” 孟建华也是乐得心里开了花,嘴上却一本正经纠正道: “咳咳,启明,别乱叫,我跟洪叶,现在还是纯洁的革命同志关系。” 但在场众人都明白,二人之间的关系,只差一层窗户纸。 当晚,所有人都离开后。 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洪叶没有走,她留了下来,陪着孟建华,一起核对这一个月来积压的所有账目。 柔和的灯光,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一抹动人的轮廓。 孟建华看着看着,心里,就涌起一股暖流。 他发现,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洪叶已经悄无声息,为他铺好了一切基石。 他那个在广州还只是一个雏形的宏伟蓝图,回到家里,却发现,早已经有人为他默默地,画好了施工图,甚至连地基都打好了。 这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这种,你永远在前方冲锋,而我,永远是你最坚实后盾的信赖。 胜过,世间所有的甜言蜜语。 “建华。” 洪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抬起头,看着孟建华那张因为连日奔波而略显疲惫的脸,眼神里,全是化不开的心疼。 犹豫了一下,第一次主动伸出了手,轻轻落在孟建华的太阳穴上。 无比温柔的,为他按揉起来。 “你太累了。” “以后,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扛。” 孟建华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一股暖意,从太阳穴流遍了全身。 他抬起胳膊,抓住了红叶的手。 “洪叶。” “这个公司,没有你,撑不起来。建华商行,没有你,也走不到今天。” “等我们,把家电这座金山,从广州搬回来。” “我就娶你!” 洪叶的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 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倔强的没有掉下来。 她没有说话。 只是,迎着孟建华的眼睛,无比用力地,点了点头。 但,温馨的时刻,总是短暂的。 第二天一大早,德城的天,就阴沉了下来,像是预示着什么。 孟建华带着程启明,拿着那份《进口家电分销业务计划书》,敲开了市工商局,刘局长办公室的大门。 刘局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可当他,仔仔细细看完了那份计划书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第46章 “活阎王”赵山河,油盐不进 “小孟,你这个想法……不是捅马蜂窝。” “是捅破天啊!” 刘局长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无奈和忌惮。 “家电的进口批文,别说你了,就连我这个局长,都沾不上边!” “在咱们德城,它只掌握在一个人的手里——市外贸公司的总经理,赵山河。” 刘局长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让孟建华的希望减少一分。 “而他这个人,油盐不进,六亲不认,是咱们市里出了名的‘活阎王’!” “想从他手里拿到批文……” “比登天,还难!” 德城市,对外贸易公司,三楼,总经理办公室。 一股冰冷刻板,近乎于洁癖的气息,扑面而来。地板,擦得能照见人影,一尘不染。 办公桌上的文件,每一沓,都摆成了直角。 就连桌上的那个搪瓷茶杯,把手永远朝向正东方向,仿佛用量角器量过一般。 墙上,挂着一幅龙飞凤舞的书法——“宁静致远”。 而书法下的那个人,却与这四个字,没有半分关系。 赵山河,一个约莫五十出头,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 他正低着头,用一支钢笔,批阅着文件。 从孟建华和刘局长进门到现在,整整五分钟,他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仿佛,眼前这两个,一个是主管全市工商的局长,另一个是如今德城声名鹊起的商界新贵,在他眼里,不过是两团会呼吸的空气。 刘局长的脸上,已经挂上了一丝尴尬的笑容。 孟建华的心,则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种人,不怕你送礼,不怕你讲情,更不怕你威胁。因为,他活在自己的规则里。 终于,赵山河批完了最后一份文件。 他抬起头,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他看了一眼刘局长,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目光落在了孟建华身上。 “有事?” 孟建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所有情绪。 将那份《关于进口家电分销业务,盘活我市消费市场的合作计划书》,双手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去。 “赵经理,您好,我是建华商行的孟建华。” “这是我们关于家电进口业务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想请您……” 他话还没说完。 赵山河,动了。 但他并没有去接计划书。 只是面无表情地,拉开了自己右手边的抽屉。 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申请表格。 然后,像扔废纸一样,冷冷的,丢在了孟建华的面前。 “想拿批文?” “先填表,排队,等通知。”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就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下一个。” 下一个?这办公室里,除了他们,哪还有下一个? 这分明就是,无视和驱逐! 孟建华那份厚厚的计划书,还尴尬的停在半空中。 接,不是。 收回来,更不是。 他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刘局长看不下去了,连忙打圆场。 “老赵啊,你看看,小孟同志也是咱们市里重点扶持的改革先锋嘛,他这个计划……” “不符合规定。” 赵山河直接打断了他,语气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冰冷。 “刘局长,我的工作原则,你很清楚。” “在我这里,没有先锋,也没有后进,只有——程序。” “想办事,就按程序走。不想按程序走……” 他抬起手,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意思,不言而喻。 孟建华知道,再说下去已是自取其辱。 他默默地收回了那份计划书,对着赵山河平静地点了点头。 “好,赵经理,我明白了。” “我们填表,我们排队。” 说完,他拉着同样一脸铁青的刘局长,转身离开了这间,让他感到窒息的办公室。 回程的路上,刘局长一直唉声叹气。 他安慰着孟建华,也像在自言自语。 “小孟啊,你别往心里去,这个赵山河……他就是这么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脾气!” “我们都叫他‘活阎王’,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他将车停在路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压低声音,向孟建华透露了一点,关于赵山河的绝密背景。 “这个人,背景很深,据说跟省里一位退下来的老领导有关系。所以在德城,没人敢惹他。” “为人呢,也是刻板到不近人情。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不收礼,没有任何爱好,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他那个……常年卧病在床的独生女儿。” 孟建华的心,猛地一动! 女儿? “我听说啊,”刘局长继续说道, “他女儿从小就有很严重的哮喘病,体弱多病,三天两头住院,为了给他女儿治病,他几乎跑遍了全国所有的大医院,可就是不见好。” “这,算是他唯一的软肋了。” 刘局长掐灭烟头,又补充了一句。 “但这个软肋,同时,也是他的逆鳞!” “以前,也有不少人,想从他女儿身上打开缺口,送药的,送偏方的,介绍名医的……结果,全都被他连人带东西,从办公室里给扔了出来!” “谁碰,谁死!” 碰壁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建华商行”。 整个公司的士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刚刚还因为广州大捷而意气风发的程启明,此刻,也彻底蔫了。 “孟总……这个赵山河,简直就是一块花岗岩!没有任何缝隙!” “在香港啊,我们遇到这种人,唯一的办法,就是绕开他。可在这里,他是唯一的门,我们绕不开啊!” 连一向无条件信任孟建华的洪叶,在听完整个过程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也第一次露出了忧虑。 她走到孟建华身边,轻声说道: “建华,要不……我们换条路走吧?” “家电这个生意,水太深了,我们现在这点家底,可能真的……玩不起。” “这道坎,可能真的过不去。” 孟建华没有说话,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办公室里。 整整一夜。 他没有睡觉,也没有抽烟。 只是静静坐在德城市地图前,看着地图上,那个代表着“外贸公司”的红点,看了一整夜。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办公室时。 “吱呀”一声,门开了, 孟建华走了出来,双眼布满血丝,下巴冒出一层青色的胡茬。 他走到一脸困惑的洪叶和程启明面前,手里拿着一份,与家电生意完全不相干的资料。 《德城市医院名单,和著名儿科医生简介》 他将那份资料放在桌上,下达了新的命令: “生意上的路,走不通。” “我们就走,人情上的路。” 第47章 一封匿名信,敲开阎王门 孟建华的目光,落在了程启明的身上。 “陈经理,麻烦你,立刻利用你在香港的所有关系,帮我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程启明不解地问。 孟建华看着窗外,那轮正在冉冉升起的朝阳,一字一顿地说道: “全世界,最好的……儿童哮喘,特效药!” 一周后,德城市,对外贸易公司。 总经理办公室里,依旧是那副冰冷刻板的模样。 赵山河,正一丝不苟地,用一根直尺,比对着桌角,校正一份文件的摆放角度。 就在这时,秘书敲门走了进来, 将一封没有任何署名、信封上写着“赵山河总经理亲启”的牛皮纸信封,轻轻放在那整洁如新的办公桌上。 赵山河的眉头,皱了一下。 他不喜欢这种,脱离了他掌控的“意外”。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起拆信刀,从信封顶端划开。 里面,没有信。 只有两样东西。 一张,是从外文医学杂志上影印下来的,一种儿童哮喘吸入式气雾剂的详细说明书。 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和复杂的化学分子式,他一个字都看不懂。 但其中几个被发信人,用红笔,特意圈出来的关键词,引起了他的注意。 【临床治愈率:92%】 【副作用:极低】 【生产地:瑞士】 赵山河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 他女儿的病,是他此生最大的心病。 为了这个病,他跑遍了全国所有的大医院,求遍了所有能求的名医,甚至偷偷找过无数所谓的“祖传偏方”。 可得到的结果,永远是那句让他心碎的宣判—— “这病,是天生的,只能养着,根治不了。” 而现在…… 这张从天而降的说明书,却告诉他,有一种药,能“根治”! 这,怎么可能? 他的第一反应,是骗局! 是那些有求于他的人,想从他这里打开缺口的……阴谋! 他攥紧了拳头,那张说明书被捏得“咯吱”作响,几乎要被他撕得粉碎! 信封里的第二样东西,掉了出来。 他捡起来一看,是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字。 ——“此药或可根治令媛顽疾。三日后,下午三点,城东茶楼二楼‘听雨轩’,静候佳音。” 这三天,对赵山河来说,是最漫长,也最煎熬的三天。 他平生第一次,失眠了。 白天,他依旧是那个不苟言笑、铁面无私的“活阎王”。 可到了晚上,他就会把自己一个人,反锁在书房里。 他一遍一遍的,看着那张说明书与纸条。 理智告诉他:这是一个陷阱!是一个圈套!你一旦去了,你这辈子坚守的所有原则,就全毁了! 但他仍止不住的在想: “万一呢?” “万一……是真的呢?” “为了女儿,你还有什么,是不能赌的?” 他想起了女儿每次哮喘发作时,那张憋得青紫的小脸。 想起了她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其他孩子奔跑时,那双充满了渴望的、黯淡的眼睛。 第三天,下午两点五十分。 城东茶楼,二楼,“听雨轩”包厢。 孟建华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是一杯早已凉透了的清茶。 “吱呀——” 包厢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是赵山河。 还是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中山装,戴着那副黑框眼镜。 他缓缓地,在孟建华的对面,坐下。 他没有看孟建华,只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 过了许久,才沙哑的开口了。 “说吧。” “你,想要什么?” 孟建华笑了,没有拿出那份,被他修改了无数遍的计划书。 也没有提任何,关于生意和批文的事。 他只是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个用深蓝色丝绒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巴掌大小的精美盒子。 他将盒子,轻轻推到了赵山河面前。 “赵总,我敬重您,是一位好父亲。” “这药,是我托香港的朋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海外带来的。我查过了,它是目前,全世界范围内,对儿童哮喘,最有效也最安全的药。”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把它送给孩子,与生意无关。” “如果您觉得为难,我现在,立刻就走。” “孩子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他站起身,对着赵山河微微一躬。 作势就要离开。 这是他最后的杀招!也是最高明的阳谋! 不谈利益,只谈人情! 赵山河看着那个包装精美的药盒,又看了看孟建华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睛。 他沉默了。 最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崭新的、一百块钱的“大团结”,重重拍在桌上! “药,我买下。” “这个人情,我赵山河记下了。”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脚步顿了一下。 “明天上午九点。” “带上你的计划书,来我办公室。” “吱呀——” 门,关上了。 孟建华看着桌上那一百块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知道,那扇通往“阎王殿”的大门,终于,被他用一把名为“人性”的钥匙,撬开了一条缝。 但是,门开了,不代表路就通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分秒不差。 当孟建华再次推开,市外贸公司总经理办公室的大门时,整个世界,变得不一样了。 空气里,依旧是那股熟悉的来苏水味道。 但那张曾经让他感到窒息的办公桌后,却多了一丝……人情味。 赵山河,正拿着一个搪瓷缸,往里面投放茶叶。 那是他自己珍藏的,轻易不示人的西湖龙井。 “坐。” 他将那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轻轻地,放在了孟建华面前的茶几上。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虚伪的客套。 但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已经代表了这位“活阎王”,所能给出的最高规格的认可。 孟建华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他将那份修改了一整夜的《家电进口分销计划书》,恭恭敬敬地,放在了赵山河的面前。 这一次,赵山河没有再拿出申请表。 他戴上老花镜,认真地翻开了这份,凝聚着孟建华团队无数心血的计划书。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赵山河看的,很慢很细。 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十分钟后,他沉默地合上了计划书。 “你的计划,很好。” “甚至,比我们公司里那些科班出身的大学生,做得还要好。” “但是……” 第48章 一张批文,价值百万的入场券? “你的身份,不行!” “按照国家规定,你们建华商行,是个体工商户。” “而个体户,没有资格,从事任何与外汇交易和进出口相关的业务!” “所以,你这个计划,从根子上,就是不合规的。” 孟建华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人兜头打了一闷棍! 他千算万算,算到了人情,算到了市场,算到了利润…… 却唯独,忽略了这个计划经济时代,最根本也最无法逾越的……身份壁垒! 他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难道自己所有的努力,就这么白费了? 赵山河话锋一转! “但是……” “个体户不行,不代表,你就不能干。” 他拉开抽屉,拿出纸笔,在纸上飞快地,画出了一个全新的组织架构图。 “你们可以,挂靠在我们市外贸公司的下面。” “由我们公司出面,申请成立一个全新的,‘集体所有制’性质的——德城市建华家电经营部!” 他抬起头,看着已经目瞪口呆的孟建华,继续解释道: “我们,出政策,出牌子,出批文,为你们提供合规的身份。” “你们,出钱,出人,出渠道,负责所有的实际运营和业务。” “至于利润嘛……” 他伸出一根手指。 “按照规定,我们只收取10%的管理费。” “剩下的90%,全归你们。” 孟建华一愣,他原本最好的预期,也不过是能从赵山河手里,拿到一张批文。 可现在呢? 赵山河,不仅给了他“鱼”,甚至,还给了他一张可以无限捕鱼的“渔网”! 给了他一顶,金光闪闪的“红帽子”! 有了“集体所有制”这个身份,有了“市外贸公司直属经营部”这块金字招牌。 从此以后,“建华商行”,就等于有了官方背书! 以后再遇到什么黄科长、龙哥之类的牛鬼蛇神,根本不用他自己出手,光是这块招牌,就能把他们压得死死的! 这哪里是什么人情? 这分明是,再造之恩! 孟建华激动得猛然站起身,对着赵山河,深深鞠了一躬! “赵总!大恩不言谢!” “我孟建华,记下了!” 赵山河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他缓缓地走到办公室角落,那个厚重的保险柜前,输入密码打开柜门。 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盖着鲜红大印的文件。 他将那张文件,递到了孟建华的面前。 那上面,赫然写着——【关于同意进口500台三洋牌M-2430F型单卡录音机的申请批复】! 孟建华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手在微微颤抖。 他知道,这张纸不是纸。 这是一张通往财富自由的,价值百万的……入场券! 拿到了批文,孟建华没有丝毫耽搁! 他当天,就让程启明启动了所有计划! 五百台,在当时堪称顶流奢侈品的“三洋”牌单卡录音机,很快就通过程启明在香港的渠道,火速发往广州! 一切都进行的无比顺利! 一周后。 齐宝山亲自,带着“建华物流”最精锐的车队,满心欢喜地奔赴广州,准备迎接这批能下金蛋的“宝贝”! 然而,当他们风尘仆仆,赶到广州火车站的货运站场时。 看到的,却是空空如也的仓库! 和一个贴着封条的集装箱! 几个身穿海关制服、神情严肃的工作人员,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那个,面无表情地拿出了一纸文件,在齐宝山面前晃了晃。 “你们就是来提这批录音机的?” “不好意思。” 他指了指那个贴着封条的集装箱,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这批货,涉嫌走私。” “按照规定,全部查封扣押!” 什么?齐宝山当场就懵了! 走私?这怎么可能? 他们手里,明明揣着市外贸公司盖了红章的正规批文啊! 刚拿到的批文,怎么转眼之间就成了“走私”的罪证? “走私?” 当这个消息,通过长途电话线,从遥远的广州传回德城时。 “建华商行”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气氛瞬间凝固了。 新上任的外贸部经理程启明,那张刚刚恢复了精英本色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完了……我知道是谁干的了!” 他抬起头,看着孟建华,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一丝愧疚。 “是之前跑路的那个扑街港商,陈德发!” “他虽然破产了,但他老婆的亲姐夫,就在广州海关的稽查科当一个小头,叫吴建军!” “这……这是冲着我来的报复!” 程启明的心,沉入了谷底,他给新老板带来了天大的麻烦! 这批货,价值十几万! 是整个建华商行,赌上了全部身家才换来的! 一旦被定性为“走私”,不仅货物要被没收,连孟建华,甚至整个公司都可能要背上无法洗刷的罪名! 后果不堪设想!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孟建华身上。 孟建华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的角落里。 那里,放着一个从没动过的,塞满土特产的帆布包。 那是清水营村的村民们,硬塞给他的。 他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一瓶用红色塑料绳扎着口的,自酿高粱酒。 还有一包,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风干的野兔肉。 他将这两样,充满了北方乡土气息的“特殊礼物”,小心翼翼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 然后转过身,对已经有些六神无主的程启明,平静的说道: “启明,别慌。” “订两张,最快去广州的火车票。” “在广州这个丛林里,就必须用丛林的法则。” 三天后,广州火车站。湿热的空气,依旧那么熟悉。 孟建华和程启明,风尘仆仆再次踏上了这片,遍地黄金也遍地陷阱的土地。 这一次,孟建华没有丝毫的停留。 他当机立断,兵分两路! “启明,你走阳关道。” 他将那份盖着外贸公司红章的批文复印件,和一沓厚厚的申诉材料,交到程启明手上。 “你立刻去海关总署,走最正规的渠道,给我申诉!” “不用怕事大,你甚至可以去找报社,把事情捅出去!” “你的任务,不是把货拿回来,而是拖!给我死命的拖延时间!” 程启明心领神会,重重地点了点头。 “孟总,您放心!” “而我……”孟建华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去走我的独木桥。” 当晚,广州街头一家烟火气十足的大排档里。 还是那张油腻腻的方桌。 孟建华再次见到了那个,对他敬畏有加的火车站地头蛇——火哥。 第49章 码头风云,第一次跨省交锋 “孟老板!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好给您接风啊!” 火哥热情地,亲自给孟建华烫着碗筷。 孟建华笑了笑,没有跟他客套。 他只是将那瓶从北方带来的,辛辣刺鼻的高粱酒,“砰”的一声,放在了桌上。 又将那包,散发着浓郁肉香的野兔肉,推到了火哥的面前。 然后,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轻描淡写地,开始讲一个关于北方小城的故事。 一个,关于一个叫“龙四海”的过江龙,是如何在一个叫“建华商行”的小虾米面前,栽了跟头的故事。 他讲得很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炫耀。 但听到故事里,请愿书,电视台,工商局……这些关键词,火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的北方青年,根本就不是什么“过江龙”。 这是一条,能呼风唤雨搅动风云的……真龙啊! 故事讲完,孟建华才缓缓地,将那份从程启明那里拿来的,关于海关稽查科吴建军的资料,推到了火哥的面前。 “火哥。我这次来,遇到点小麻烦。” “想请你,帮我查个人。” 火哥看着那份资料,又看了看孟建华那双平静的眼睛,心中瞬间有了一盘棋! 他知道,这是孟建华,给他的一个机会! 一个让他从一个不入流的合作伙伴,真正升级为核心心腹的……投名状! 他猛地站起身,将胸脯拍得“砰砰”响! “孟老板,你放心!”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三天,就三天!我就是掘地三尺,也一定把这个姓吴的,所有的底细都给你扒出来!” 火哥的能量,在广州这片鱼龙混杂的地界,确实不容小觑。 仅仅两天的时间。 一份厚厚的、散发着霉味的牛皮纸档案袋,就送到了孟建华下榻的旅馆房间。 里面,没有照片,也没有录音。 只有几张记录着时间和地点的,泛黄的账本复印件。 和几份关于某个走私团伙,在缴纳“好处费”后,被吴建军高抬贵手放行的内部单据。 证据不多,但招招致命! 孟建华没有去举报。 因为他知道,在那个年代走官方流程,太慢也太过复杂。 他要的,是快!是狠!是无声的胜利! 当晚,他让火哥将那份档案袋的“副本”,用一个最普通的信封包好。 然后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从门缝里,塞进了吴建军家那栋与他收入极不相符的豪华公寓里。 第二天,上午。 当齐宝山按照孟建华的电话指示,再次硬着头皮带着人,去海关货运站提货时。 他已经做好了,再次被刁难,甚至是被扣押的准备。 但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昨天还对他横眉冷对,爱答不理的海关人员,今天一看到他,态度发生了180度大转变! 脸上,堆满了笑。 “哎哟!是建华物流的齐经理吧?您怎么亲自来了?” “误会!都是误会!您的货,我们昨天连夜就核查清楚了,一点问题都没有!” “来来来,兄弟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帮齐经理把货装车!” 那热情,简直让齐宝山都感到了一丝……肉麻! 一场足以让整个公司,都陷入万劫不复的惊天危机。 就在这无声无息之间,被孟建华用一种最狠辣的方式悄悄化解了! 第一批,整整五百台,崭新的“三洋”牌单卡录音机,终于有惊无险的运回了德城! 当那几十个印着外文的大纸箱,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建华商行”那宽敞的仓库里时。 所有员工,都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 在那个娱乐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 拥有一台能播放邓丽君歌曲的录音机,是每一个年轻人,最奢侈也最时髦的梦想! 这批货,只要一上市,就足以引爆整个德城的消费市场! 程启明和洪叶,已经连夜制定好了详细的零售方案。 他们甚至,已经开始畅想着,自家店门口,被挤破头的顾客们排起长龙的壮观景象。 但孟建华再次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决定! 他看着仓库里那堆积如山的“金山”,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 “我们一台都不在自己的店里卖。” 他转过身看着众人, “发请柬!” “通知全市所有国营供销社、百货大楼的经理,还有那些最大的个体户老板!” “告诉他们,三天后在市政府的大礼堂里,我们‘建华家电经营部’,要召开首届,德城市家电产品经销商大会!” 他要玩的,不是零售。 而是制定规则,掌控渠道的……“王”! 到了约定那天,德城市,市政府大礼堂。 座无虚席,挤满了来自全市,乃至周边县市的,近百名零售业的大老板们。 他们中,有国营百货大楼里手握销售大权的采购科长。 有各大供销社里,说一不二的经理主任。 更有那些靠着胆子大、路子野,在德城已经小有名气的个体户老板。 此刻,这群平日里个个眼高于顶的“能人”们,却都像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主席台上那个年轻人身上。 孟建华。 今天的他没有穿中山装,而是换上了一身从香港带回来的、挺括的深蓝色西装。 白衬衫,红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那份沉稳自信的气场,让他看起来,比台下任何一个科长经理,都更像一个真正的老板。 他的身后,是那五百台用红布覆盖着,堆成了一座小山的“三洋”牌录音机。 神秘又充满了诱惑。 孟建华没有急着开口。 他只是对着台下的齐宝山,轻轻点了点头。 齐宝山心领神会。 他和他手下那十几个穿着统一工装的兄弟,扛着一个巨大无比的、军绿色的帆布邮政袋,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了主席台。 然后,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 他解开袋口的绳子,将那个鼓鼓囊囊的帆布袋,猛地一倒! 哗啦啦——! 一声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心脏骤停的巨响! 成千上万张,青色的、绿色的、褐色的纸片,雪崩一样从袋口倾泻而出! 瞬间,就在主席台那张铺着红丝绒的长条桌上,堆起了一座……五彩斑斓的纸山! “国……国库券?” 第50章 经销商大会,现金堆成山! “国库券?” 台下,一个眼尖的供销社主任,第一个失声惊呼! 紧接着,所有人都认出来了! 那不是废纸! 那是国家发行的,白纸黑字的……债券! 孟建华走到那座“纸山”前,随手拿起一沓,对着台下说道: “各位经理,各位老板。” “这是我们建华商行,上个月,收购的一部分81年国库券,票面总价值,二十三万七千块。” “今天,我们不谈虚的,不画大饼。” “我们,只谈钱。” 一句话,镇住了全场! 所有人都被这开场的方式,给彻底震懵了! 炫富? 不,这不是简单的炫富。 这是最直接、最粗暴,也最有效的……实力展示! 在那个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年代,还有什么,比一座用“二十几万”堆起来的山,更能证明一个企业的底气和实力? 台下,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 从刚才的怀疑审视,变成了深深的……敬畏! 孟建华很满意这个效果。 他对着身后的红布,猛地一挥手! “唰——!”红布落下! 五百台崭新的“三洋”牌单卡录音机,那充满了现代科技感的银色外壳,在礼堂的灯光下,闪着令人头晕目眩的光芒! “哇——!” 台下,爆发出了一阵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孟建华拿起话筒,开始宣布,他那足以颠覆整个德城零售业的革命性模式! “各位!” “今天,我们‘建华家电经营部’,不搞零售!” “我们,只招经销商!” 他伸出三根手指:我们的规矩,就三条! “第一,区域独家代理。每个区每个县,我们只选一家合作伙伴!只要你拿下了代理权,这个地盘上所有的货,都归你一个人卖!我保证,绝不会有第二家!” “第二,全市统一零售价。三百块一台,少一分不卖!谁要是敢私下降价,扰乱市场,立刻取消资格,永不合作!” “第三!” 他看着台下,那些呼吸已经开始变得粗重的“土皇帝”们,缓缓说出了那条最霸道的规矩! “现款提货!” “想拿货可以,先把钱交到我们的财务室。” “我们概不赊账!” 这三条规矩一出口,整个礼堂彻底炸了锅! 独家代理?统一零售价?现款提货? 这……这简直是疯了!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供货商求着零售商铺货,赊账、代销,都是家常便饭! 什么时候轮到供货商,对他们这些手握渠道的“爷”,提条件了? 台下,立刻就有人表示不满了。 “孟老板,你这规矩,不合情理吧?” “是啊,哪有先给钱后给货的道理?万一我们卖不掉,砸手里了怎么办?” 面对这些质疑,孟建华只是微微一笑。 他对着台下的程启明,使了个眼色。 程启明立刻会意,走上了台。 他打开一台早就准备好的幻灯机,将一张张从香港带回来的彩色照片,和一张张用手绘制的专业图表,投影在了主席台后方的白色幕布上。 “各位老板,请看。” 程启明用他那口流利的、带着港普口音的普通话,开始了专业分析。 “这是‘三洋’录音机,上个月在香港、新加坡、以及整个东南亚地区的销售数据……” “这是我们对德城地区,年轻人消费潜力的预估模型……” 一连串专业的数据和图表,看得台下那些只会打算盘的土老板们,云里雾里,却又不明觉厉! 最后,程启明像是无意中提了一句: “哦,对了,孟总刚刚接到我们香港渠道的通知。” “因为这款录音机在海外市场太过火爆,导致产能严重不足。” “所以,我们下一批货,可能……最快也要等到三个月以后了。” 缺货!要等三个月! 这几个字,让一些零售商感到了紧迫感,台下顿时起了一阵骚乱。 孟建华知道,火候到了! 他重新拿起话筒,对着台下那些坐立不安、眼里充满了贪婪和焦虑的“土皇帝”们,宣布了最终结果! “各位!货就在这里,只有五百台!” “代理权,也只有那么多!” “现在,签约正式开始!交钱提货,先到先得!” 话音刚落! 台下那近百名零售巨头,就像听到了发令枪响的百米运动员,立刻争抢起来! “我,城东区我包了!” “别跟我抢,城西是我的!” “谁敢挤我?我要十台!不,二十台!” 他们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人上人”的矜持和体面? 一个个争先恐后,面红耳赤,疯抢着冲向了礼堂侧面的签约台! 那场面混乱,又充满了金钱的狂热! 礼堂隔壁,临时改造成的财务室里。 洪叶,正带着她手下那几个新招来的会计,紧张又兴奋的,清点着一笔笔如潮水般涌入的现金! 一捆、两捆......十捆! 那些刚在台下叫着“不合规矩”的经销商们,此刻正提着一个个装满“大团结”的麻袋、皮箱,点头哈腰地,排着队等着交钱! 很快,财务室的桌子上,就再也放不下了。 那些散发着油墨香的红色钞票,被一捆捆的直接堆在了地上! 一座……两座……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整个财务室里,竟然堆起了一座,由无数捆“大团结”组成的……红色金山! 五百台录音机,被抢购一空! 洪叶拿着那颤抖着双手才算清的账本,冲到后台找到孟建华时,声音都带着哭腔! “建华!” “我们……我们账上,一下子多出了……十五万的现金!” 十五万! 一个小时,赚了十五万! 这是一个足以让整个德城,都为之疯狂的数字! 孟建华看着那张写满了零的账本,心中也是豪情万丈。 大会圆满成功。 孟建华手握巨款,意气风发。 礼堂后台。 全程目睹了这一切的刘局长和赵山河,也是感慨万千。 “老赵啊,看到了吗?这就叫搞活经济啊!”刘局长激动地拍着赵山河的肩膀。 赵山河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赞许。 他走到孟建华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孟,你让我看到了,什么叫真正的企业家。” 他顿了顿,眼神柔和起来。 “我那个女儿,用了你的药,最近身体好多了,人都开朗了不少。” “她啊,一直念叨着,想当面谢谢你这个救命恩人。” 他看着孟建华,缓缓说道: “这个周日,有空吗?来家里,吃顿便饭吧。” 第51章 建批发市场?我不同意! 周日,傍晚。 孟建华提着两瓶从供销社买来的茅台,和一些包装精美的水果点心,第一次,站在了“活阎王”赵山河的家门口。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最得体的中山装,才轻轻敲响了房门。 门开了。 开门的,不是赵山河,而是一个约莫十岁左右、扎着羊角辫、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眼睛却亮晶晶的小女孩。 “你……你就是孟建华叔叔吗?” 女孩的声音怯生生的,像一只刚出窝的小奶猫。 孟建华的心,瞬间就软了。 他蹲下身,笑着摸了摸女孩的头。 “是啊,我就是。你就是……赵婷婷小朋友吧?” “嗯!”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孟建华,无比郑重地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叔叔,救了我。” 就在这时,一个系着围裙、气质温文尔雅的中年女人,端着一盘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她看到孟建华,脸上立刻露出了笑。 “哎呀!是小孟来了吧?快请进!快请进!” “老赵!客人来了,你还在书房里装什么大尾巴狼!” 这,就是赵山河的家。 没有想象中的奢华和气派。 只是一套再普通不过、充满了生活气息的两居室。 屋子里,没有沙发,没有电视,最多的东西,是书和报纸。 从墙角到窗台,到处都堆满了各种书籍、文件和厚厚的报纸和订本。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书香,和厨房里飘出的饭菜香。 这不像是一个,手握全市外贸大权的“阎王殿”。 更像是一个,普通知识分子家庭的温馨书房。 赵山河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汗衫,戴着老花镜,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在家里,他褪去了所有的官威和冰冷,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有些不苟言笑的父亲和丈夫。 饭桌上,没有山珍海味,只有四菜一汤,都是些最地道的家常菜。 赵山河破天荒地,拿出了一瓶珍藏多年的“五粮液”,亲自给孟建华,满上了一杯。 “小孟,今天,咱们不谈公事。” 赵山河端起酒杯。 “这第一杯,我代表婷婷,代表我们全家,敬你。”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他一饮而尽,孟建华也连忙干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赵山河绝口不提批文和生意,反而聊起了前段时间,那场轰动全城的“白菜战争”。 他夹了一筷子醋溜白菜,看着孟建华,眼神无比锐利。 “小孟啊,那场仗,你打的很漂亮。” “舆论,民心,时机,你都抓得恰到好处。” “但是……” 他话锋一转,一针见血!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种打法,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孟建华一愣,洗耳恭听。 “你解决了一个清水营村的白菜。可咱们德城,有上百个‘清水营村’。” “今天,是白菜滞销了,你开着车队去救火。” “那明天,要是城南的苹果也烂在地里了呢?后天,城西的土豆也卖不出去了呢?” “你,救得过来吗?” 他摇了摇头,那双洞穿世事的眼睛,仿佛看透了一切。 “你这样东奔西跑,疲于奔命。” “充其量,只是一个,哪里起火就往哪里跑的……救火队。” “而不是一个,能提前规划航道,制定规则的……掌舵人。” 这番话,难听,但在理! 是啊! 他重生以来,虽然战无不胜。 但回过头看,所有的胜利,几乎都是在被动地解决问题。 解决家庭的贫困,解决地痞的骚扰,解决对手的暗算,解决大白菜滞销…… 他,确实只是一个高明的“救火队员”。 从未真正的,跳出过问题本身,去思考如何建立一个能从根源上,杜绝“火灾”发生的……系统! 就在孟建华陷入沉思,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压抑时。 赵山河看着窗外那万家灯火的城市夜景,像是在无意中,发出了一声充满向往的感慨。 “哎……什么时候,咱们德城,也能像广州一样,有个真正的大市场啊。” “到时候,管他什么白菜、苹果,还是南边来的录音机、喇叭裤……” “所有想买货的人,所有想卖货的人,都到那一个地方去!” “信息、货物、钱,全都聚在那里,互相交换,自由流通……” 他转过头,看着孟建华,轻声说道: “到那个时候,这个城市的经济,才算是真正的活了。” 这句无心之言,让孟建华灵光一闪! 他……之前太蠢了! 他一直在想,怎么卖更多的白菜,怎么卖更多的录音机,怎么卖更多的服装…… 可这些,都是在卖产品! 卖产品,卖得再好,也只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而真正的企业家,是做什么的? 是做平台!是做生态!是做规则的制定者! 为什么要去一个一个地救火?为什么不自己,建一个巨大的“消防站”? 一个前所未有的构想,在他的脑中成型! 在德城,这个百业待兴、万物萌发的城市,建立起第一座,集仓储、物流、批发、零售于一体的…… “建华综合批发市场”! 到那个时候,他孟建华,将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弄潮儿”。 他激动的,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赵叔!” “我……我明白了!” 饭局结束。 赵山河亲自,将孟建华送到了楼下。 临别时,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再次脱胎换骨的年轻人,眼中满是欣慰。 他知道,自己那番话没有白说。 于是,拍了拍孟建华的肩膀。 “年轻人,有想法,就大胆地去干。” 他顿了顿,给了孟建华一句,分量比任何金钱和批文都更重的承诺。 “政策允许的范围内,如果遇到什么,自己解不开的‘扣子’。” “可以,来找我聊聊。” 第二天上午。 “建华商行”,全体核心成员会议。 “我决定,动用我们账上所有的资金,在市郊拿下一块地!” “我们要建一座,属于我们自己的,全市最大的——建华综合批发市场!” 话音刚落。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的人,包括齐宝山、包括程启明,都用一种看疯子和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呆呆的看着孟建华。 第一个站出来激烈反对的,竟是那个向来最支持他,最信任他的…… 洪叶! 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那张清秀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反对! “不行!” “建华!我不同意!” 第52章 惊天豪赌,父亲的“老道理” “不行!我不同意!” 洪叶的声音,激动的颤抖着,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是她第一次,当众反对孟建华的决定。 她“啪”的一声,将一本厚厚的、写满了密密麻麻数字的账本,拍在了会议桌上。 “建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指着账本上那个,足以让德城任何一个万元户都自惭形秽的数字,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 “我们账上,现在所有的现金,加上国库券,全部变现,满打满算,也就二十五万!” “建批发市场?先不说拿地要花多少钱,光是盖房子,通路通水通电……我初步估算过,没有二十万的前期投入,连个响都听不见!” “这等于,要把我们所有的家当,所有人辛辛苦苦,没日没夜一分一毫攒下来的血汗钱,全部砸进一个,连影子都还没有的……无底洞里!”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孟建华,眼里充满了痛心和不解。 “一旦失败,你知不知道后果是什么?” “是我们所有人,一夜之间被打回原形!” “重新回到那个,连下一顿饭在哪儿都不知道的……穷日子!” 洪叶的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瞬间,就浇灭了会议室里,所有因为孟建华那宏伟蓝图而升起的一丝丝幻想! 是啊! 二十万! 这哪里是什么投资?这分明就是一场,赌上了一切的……世纪大豪赌! “我……我也觉得,风险太大了。” 新上任的外贸部经理程启明,扶了扶金丝眼镜,也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他从专业的风险控制角度,进行了补充。 “孟总,在香港,这么大的项目,前期的市场调研、风险评估、资金回报周期测算……至少要做半年。” “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就凭一个想法,就把全部身家都押上去……这,不符合商业逻辑。” 连最勇猛的齐宝山,此刻也蔫了。 他挠着头,一脸的无奈。 “华哥,你的想法,我信。但……但是……” 他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了那句最朴素,也最致命的大实话。 “盖房子,咱……咱不会啊!” 从财务,到风控,再到执行层面……孟建华的宏伟蓝图,在现实面前被批驳的体无完肤。 孟建华没有发火,走到了那幅巨大的德城市地图前。 拿起一支红色的粉笔,在市郊那片他早就看中的荒地上,画了一个大圆圈! 然后转过身,开始描绘那幅只存在于脑海中的未来画卷。 “我知道,大家都在怕。” “怕把钱花光了,怕我们好不容易过上的好日子,又没了。” “但是,兄弟们,姐妹们,你们有没有想过?” 他指着地图上,那个代表着他们现在位置的小红点。 “我们现在,卖盒饭,卖衣服,卖录音机……我们就像一个,辛辛苦苦的农民。” “我们每天起早贪黑,种地,浇水,施肥,然后等着老天爷赏饭吃,等着把地里长出来的庄稼,一斤一斤地卖出去。” “可我现在要做的,不是种更多的地!” 他指着那个巨大的红圈,声音拔高: “我要做的,是用我们现在所有的收成,去买下一块最肥沃的土地!” “然后在这块土地上,建一个全城最大、最热闹的……粮仓,一个交易市场!” “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不再是自己种地的农民了。” “我们是给所有农民,提供交易场所,制定交易规则的……地主。” “我们不是在花钱!” 他看着众人,眼神变得炙热。 “我们是在用钱,去生一个,能源源不断给我们下金蛋的……金母鸡!” 这番话,说得通俗易懂,振聋发聩!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起来。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只金光闪闪的母鸡! 可……那毕竟是,二十万的豪赌啊! 就在这气氛僵持,所有人都犹豫不决的时刻。 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我觉着……” “砰!”一声巨响,一直沉默坐在角落里,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父亲孟铁牛,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兴奋和……肯定! “我觉着,建华这事,能成!” 他将手里的烟袋锅,在桌上磕了磕, “你们这些文化人,想得太复杂了!这事儿,搁我这个老头子看,道理就一个!” 他伸出一根粗糙的手指。 “以前我在乡下的时候,十里八乡的,要买东西、卖东西,都得赶集!” “那集,是啥?不就是个地方嘛!” 他指了指地图上那个红圈,声音洪亮起来! “建华现在,要干的,不就是要盖一个全城最大、最气派的集市嘛!” “到时候,让所有想买货的,想卖货的,都上咱这儿来赶集!” “咱自己,不卖东西,就光坐在门口,收他们的‘摊位费’,那钱不就哗哗地来了嘛!” 他看着众人,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憨厚的一笑。 “这道理,没错吧?” 是啊! 什么商业平台,什么生态闭环…… 说到底,不就是老祖宗传了几千年的,“赶集”和“收租”嘛! 最简单的道理,往往就是最接近本质的真理! 洪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齐宝山更是激动地一拍脑门:“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叔有文化!” 孟建华看着自己的父亲,看着他那双浑浊,却闪着朴素智慧光芒的眼睛,眼眶第一次有些发热。 他知道,这个家、这个团队,又一次被这个沉默如山的男人,给稳住了。 至此,内部意见,彻底统一! “建华综合批发市场”项目,准备正式启动! 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拿地! 孟建华看中的,是市郊那片紧挨着国道,交通便利,却因为是盐碱地而无人问津的荒地。 可就在他准备让程启明,去和市里主管土地规划的部门接洽时。 程启明却带回一个,足以让所有人都心凉半截的坏消息! 他推开会议室的门,脸色无比凝重。 “孟总,出事了!” 他将一份从内部渠道搞来的文件,放在了孟建华面前。 “我们看中的那块地……” “市第一运输公司,也看上了!” “他们准备在那里,建他们新的总站和职工家属楼!” “方案,已经正式上报到市里了!” 国营巨头,亲自下场! 孟建华,一个名义上还是“个体户”的小老板。 拿什么去跟人家争? 第53章 与国争利?一纸军令状惊市长! “孟总,要不……我们还是换块地吧?” 会议室里,程启明看着那份关于市第一运输公司的内部文件,脸上写满了无奈和退缩。 “跟他们争,我们没胜算的。” 齐宝山也难得地泄了气,他狠狠地吸了口烟,烦躁地皱着眉头: “是啊,华哥,那可是一运公司!咱们是运输行业的老大!跟他们抢地盘,这不是茅房里点灯——找死嘛!” 放弃?换地? 在所有人,都认为这已经是唯一选择的时候。 孟建华却笑了。他将那份文件,轻轻推到了一旁。 “地,不能换!” “这块地,就是我们未来批发市场的心脏!位置差一寸,未来的生意,就要差上千里!” 他站起身,拿起外套,对着已经有些呆滞的众人,扔下了一句话: “都别愁眉苦脸了,咱们走到今天,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我去市政府,会会他们。” 当天下午,市工商局,刘建国局长的办公室。 刘局长听完孟建华的来意,惊得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掉了。 “什么?你要跟一运公司,争那块地?” “小孟!你知不知道一运公司的总经理是谁?是周卫国!那可是市里出了名的‘铁算盘’,是王副市长面前的红人!” 孟建华的脸上,却挂着平静的笑容。 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刘局长,我就是要和他争。” “所以,想请您,帮我引荐一下。” “我想和主管城建的王副市长,当面谈一谈。” 刘局长皱了皱眉,叹息一声:好吧,我帮你搭个线,成不成,就看你的造化了! 市政府,三楼,小型协调会议室。 长条会议桌的一头,坐着的,是市第一运输公司的总经理周卫国,和他手下的一众科长。 周卫国,一个约莫五十岁、大腹便便、梳着油光锃亮大背头的男人。 他翘着二郎腿,叼着烟,从始至终,都用一种夹杂着轻蔑和不屑的眼神,斜睨着会议桌的另一头。 那里,只坐着一个人。 孟建华。 协调会的主持人,主管城建的王副市长,是一个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的领导。 他清了清嗓子,公事公办地开了口。 “今天,请大家来,就是为了城郊那块荒地的归属问题。” “周总,你们一运公司先说吧。” 周卫国慢悠悠地,将手里的发言稿,往前一推。 他根本没有正眼看孟建华,而是对着王副市长,摆出了一副“为国分忧”的高姿态。 “王市长,我们一运公司的情况,您是了解的。” “我们公司,有上千名职工,其中,还有三百多户双职工家庭,住房问题,一直是我们心头的一块大病啊!”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 “我们申请这块地,不是为了我们领导自己,是为了给这几百名,为咱们德城运输事业,奉献了一辈子的老工人,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啊!” “这是民生工程!是为政府分忧,为国家减负!” 一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说完,他还挑衅似的看了一眼孟建华,那眼神仿佛在说: 看到了吗?小子。 我代表的是国家,是集体,是几百户工人的民生! 你呢?你一个体户,凭什么跟我争? 王副市长的眉头,微微皱起:周卫国的话,无论真假,至少在道义上占理! 他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了孟远。 “小孟同志,你的想法呢?” 终于,轮到孟建华了。 他站了起来,没有去看周卫国,而是走到了会议室中央,那幅巨大的城市地图前。 对着王副市长,和在场的所有领导,鞠了一躬。 “王市长,各位领导。” “我今天,不谈我能赚多少钱。” “我只代表我们‘建华商行’,当着您的面,立下三条白纸黑字的——军令状!”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声音铿锵有力! “税收!” “只要您把这块地交给我们,我承诺,从批发市场建成营业的第一年起,三年内,我们每年向市里缴纳的税收,绝不低于——五十万!” 五十万? 这个数字一出口,整个会议室一片寂静! 连周卫国那张肥胖的脸上,都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孟建华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就业!” “他们一运公司,能解决几百户职工的住房问题,这很好!但我们建华批发市场,能解决一千个,甚至更多的……就业岗位!” “而且我承诺,这些岗位,优先提供给市里所有下岗职工和待业青年!” “我们不只给他们房子住,我们还给他们饭碗!给他们尊严!” 王副市长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了! 孟建华,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民生!” “周总的项目,解决的是小民生,是一家单位的内部问题。” “而我的项目,解决的是大民生!是关系到我们全市几十万老百姓的……菜篮子问题!” “我承诺,只要批发市场建成,就能打通城乡之间的流通壁垒!” “让乡下的便宜菜,能顺畅地进到城里!让城里的老百姓,能吃上比现在至少便宜三成的,放心菜!” 他转过身,直视着王副市长的眼睛, 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句足以让任何一个有抱负的领导,都无法拒绝的宣言! “周总是在为几百个家庭,向您要一块‘福利地’。” “而我孟建华,是想替全市几十万人民,向您要一个能让这座城市经济腾飞的……发动机!” 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荡气回肠! 周卫国那个“家属楼”计划,在孟建华这个将税收、就业、民生三大诉求,全部囊括在内的宏伟蓝图面前。 瞬间显得,无比的自私、渺小。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了! 这是企业家的格局,对老官僚思维的降维打击! 周卫国的脸,涨得通红。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再也找不到理由。 王副市长站了起来,走上前,拍了拍孟建华的肩膀! “好!说得好!” 他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当着所有人的面,当场拍板! “这块地,就该给你们这种,有担当有想法,真正为这座城市着想的年轻人!” “我相信,你们建华商行,能为我们德城闯出一条全新的路来!” 土地合同,顺利签订! 几天后,城郊那片沉睡了多年的荒地上,第一次响起了推土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建华综合批发市场】,正式破土动工! 全城瞩目! 孟建华没有待在办公室里指手画脚。 他直接将自己在德城技校,学建筑专业的表弟林小弟,从课堂上给“揪”了出来。 第54章 筑巢引凤,引不来怎么办? 孟建华将一份自己亲手绘制的施工图纸,交到了表弟手里。 “小弟,书本上的知识,学得差不多了。从今天起,你就是这个项目的见习监理!” “给我,死死的盯住工程质量!” “每一根钢筋,每一块砖头,都不能有半点马虎!” 林小弟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图纸,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华哥!你放心!” 项目,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就在所有人,沉浸在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中时。 一个比拿地更严峻的问题出现了。 负责前期市场调研的程启明,一脸愁容地找到了正在工地巡视的孟建华。 “孟总,情况……不太妙啊。” 程启明将一份调查报告,递了过去。 “我把市中心那些最大的批发商、零售商,全都跑了一遍。” “结果……没有一个,愿意从市中心的黄金地段,搬到我们这个鸟不拉屎的郊区来!” 孟建华仿佛置若罔闻,淡定的笑了笑: “别急,新市场没人敢入驻,这很正常,明天我再带人去菜市场看看!” 第二天,德城西关菜市场。 这里是整座城市最具烟火气,也是最“藏龙卧虎”的地方。 每一个能在这里站稳脚跟的摊主,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此刻,德城最大的“猪肉大王”老李,正光着膀子,挥舞着一把雪亮的砍骨刀,“咣咣咣”地剁着排骨。 他的面前,站着两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 孟建华和齐宝山。 “李老板,再考虑考虑?” 孟建华脸上挂着客气的笑,这已经是他这个星期,第三次登门了。 “我们建华批发市场,位置好,交通方便,第一年摊位费全免!” 老李头都没抬,手里的刀,剁得更快了。 “免租?” 小孟老板,你当我傻啊?” “你那地方,别说免租了,你就是倒贴我钱,我都不去!” 他将砍骨刀,重重地往案板上一插! “我老李这摊子,在这儿摆了二十年了!全城的饭店、食堂,都认我这张脸!” “我挪到你那鸟不拉屎的郊区去,鬼才认识我!” 他指了指自己脚下这片,油腻腻湿漉漉,却寸土寸金的地盘。 “我在这里一天赚的,顶你那里一个月!” 说完,他看都懒得再看孟建华一眼,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特么的!这老东西,给脸不要脸!” 憋了一肚子气,从菜市场出来,齐宝山气得破口大骂。 “华哥,要不,我找两个兄弟,晚上去‘照顾照顾’他家的玻璃?” 孟建华摇了摇头,这半个月来,他带着齐宝山和程启明,几乎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皮。 他们拜访了城里所有能叫得上名号的批发商、零售商。 可得到的回复,几乎都是一样的。 “郊区?不去!” “守着金饭碗不要,跑去讨饭?我脑子有病?” “小孟老板,等你那市场真能做起来了,再说吧!” 现实,给了孟建华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引以为傲的口才,精心设计的商业蓝图,在这些老狐狸般的商贩面前,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当晚,工地上推土机的轰鸣声,还在日夜不息。 可会议室里,所有人的心却凉了半截。 房子,可以盖。 可要是盖好了,没人来,那算什么? 那不就成了一个,全德城最大的笑话?一个耗尽了他们所有心血的……“鬼城”! 孟建华推出了他思考已久的,招商“三板斧”! “免租一年!所有首批入驻的商户,第一年的摊位费,一分钱不要!” “物流补贴!只要是从我们市场进货、出货的,我们‘建华物流’的车队,运费打八折!” “货源优先!我们服装厂、家电部未来的所有爆款新品,都将由我们市场的入驻商户,独家首发!” 这三条政策,不可谓不优惠。 可听完后,程启明还是摇了摇头。 “孟总,力度是很大。但还是没能解决,最根本的问题——信任。” “他们不相信,我们能把市场做起来!” 一句话,再次让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连孟建华都感到一丝无力时。 一个清脆坚定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洪叶。 她看着孟建华,看着所有人, “各位大哥想过没有,这些商贩,他们最头疼的除了赚钱,还有什么?” “是每天收摊后,那堆得跟山一样,算不清的糊涂账!” “是中午忙得脚不沾地,连口热饭都吃不上的辛苦!” “更是家里那没人管、到处野,甚至可能学坏的……孩子!” 她指着规划图上,那片预留出来的空地,声音变得无比自信! “所以,我建议!” “在市场旁边,成立三个配套的服务中心!” “建华商贸夜校!免费教文化不高的商户老板、老板娘,怎么记账,怎么算成本,怎么用普通话吆喝!让他们也当一回文化人!” “建华职工大食堂!咱们自己的中央厨房供餐,保证干净卫生,价格便宜!让每一个在咱们市场里打拼的商户,都能吃上一口,热乎乎的饱饭!” 她顿了顿,看着众人,说出了那条最暖心的“王炸”! “建华子弟托管班!” “还是免费的!我们请退休的老教师来,专门帮商户照看放了学的孩子!管写作业,管活动,管安全!让他们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一番话,掷地有声! 整个会议室,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所有的人,包括孟建华,都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呆呆的看着洪叶! 这哪里是在招商? 这分明是在……“筑巢引凤”的基础上,直接给凤凰,配齐了保姆、厨子和育儿嫂啊! 齐宝山激动地一拍大腿,吼道: “还是大嫂想得周到,这谁听了谁不迷糊啊!” 程启明更是对洪叶,竖起了大拇指。 孟建华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从一个单纯的财务总监,蜕变成了一个懂得用“企业文化”和“人文关怀”来思考问题的贤内助,心中涌起了无尽的骄傲和爱意! “好,就按洪叶说的办!” 第二天。 一张盖着“建华商行”鲜红大印的招商公告,贴满了德城所有菜市场和百货站门口! 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老商贩们,看到公告上,那三条“保姆式”服务承诺时。 整个德城的商贩圈,彻底引爆了! “我的天!还有这种好事?” “免费教记账?还管饭?连孩子上学都给管了?” 第55章 开业大吉,南货节引爆全城! “这……这不是招商,还是招祖宗啊!” “别说了!这地方,我去定了!” “谁也别跟我抢!我要第一个去报名!抢个最好的位置!” 此前还坚称不入住的小商贩,在这一刻,全都改变了主意。 招商办公室的门槛,差点就被那些为了抢一个好摊位,而挤破了头的商贩们给踏破了! 招商问题,圆满解决! 市场建设,也进入了尾声。 眼看,开业大吉指日可待! 为了确保能一炮而红,彻底打响“建华批发市场”的名头。 孟建华,做出了一个更大胆的决定! 他将公司账上,那笔刚回笼的最后五万块钱,全部交到了齐宝山手里。 “山子!” “你亲自带队!再去一趟广州!” “这一次,我们不进货,我们去……扫货!” “把白马市场里,所有最新、最潮、最稀奇古怪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给我一样来一车!” “明白!”齐宝山激动地领命而去! 一周后,一个足以载入德城商业史册的清晨。 天还没亮透,东方刚刚泛起一抹鱼肚白。 通往市郊的那条,平日只有零星几辆卡车经过的国道上,此刻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拖拉机“突突突”的轰鸣声,二八大杠自行车“叮铃铃”的清脆铃声,还有无数兴奋的人声…… 那阵仗,比过年时,全城百姓去城隍庙赶庙会,还要热闹十倍! 他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 今天正式开业的,建华综合批发市场! 上午九点整。 市场那座用青竹和鲜花搭成的、充满了自然气息的巨大拱门前,早已是人山人海,红旗招展! 孟建华,今天穿了一身崭新的、笔挺的深蓝色西装。 他的身边,站着同样西装革履的王副市长,工商局的刘局长,外贸公司的赵山河…… 德城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全都到齐了! “我宣布!” 王副市长拿着一个大喇叭,声音洪亮,充满了喜悦! “德城市第一届‘建华南货节’,暨‘建华综合批发市场’开业大典,现在……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 “噼里啪啦——!”上万响的鞭炮,像炸雷一样,同时点燃! 在震耳欲聋的巨响和弥漫的硝烟中,王副市长和孟建华,共同拿起一把系着大红绸花的金剪刀! “咔嚓!”一声,红绸应声而断! 那一瞬间! 早已等候在外的数万市民,像开闸的潮水一般,带着震天的欢呼声,涌进了这座商业新城! 整个市场,瞬间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我的天!这是什么娃娃?还会唱歌?” 一个年轻的母亲,看着一个摊位上,那个穿着洋裙、眨巴着蓝色大眼睛的塑料娃娃,惊讶地捂住了嘴。 摊主按下娃娃背后的开关,一阵清脆的电子音乐,瞬间就吸引了所有孩子的目光! “我要!妈妈!我要这个会唱歌的娃娃!” “老板!这叫什么裤?牛仔裤?穿着跟电影明星一样!给我来一条!” “蛤蟆镜!的确良!还有这……这是什么?带香味的橡皮?” 齐宝山,不负所望! 他从广州拉回来的十卡车“南货”,对八十年代的内陆城市,简直就是一场来自另一个文明的降维打击! 每一件,在后世看来平平无奇的商品,在此刻,都足以引来阵阵惊呼和疯狂的抢购! 市场里,每一个摊位前,都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那些前几天,还对搬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郊区来,感到忐忑不安的商贩们,此刻已经在心里乐开了花! 他们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紧张,到震惊,再到……狂喜! 收钱收到手软! 点钱点到抽筋! 一个个,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 “发了!发了!老子今天一天卖出去的货,比我上个月在西关菜市场卖的都多!” “哈哈哈哈!谁说这里鬼才来?这他么的,是财神爷来了啊!” 新市场二楼,临时搭建的财务中心里。 洪叶,正带着她那支已经初具规模的娘子军会计团队,紧张兴奋地核对着从各个片区,不断汇总上来的销售数据。 墙壁的黑板上,那个代表市场总交易额的数字,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疯狂向上飙升! 十万! 二十万! 三十万! 每写一个字,洪叶拿着粉笔的手,也跟着微微颤抖! 她的心更是“怦怦”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下午四点,距离市场关门还有一个小时。 最终的数字,定格了!——【伍拾贰万柒仟元】! 五十多万! 仅仅一天! 这个数字,刷新了德城商业史上的所有记录! 就在整个市场,都沉浸在这场创纪录的财富狂欢中时。 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却不合时宜地,停在了市场的大门口。 车门打开。 一个穿着崭新干部服,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脸上却写满了嫉妒的身影,走了下来。 正是那个,在邻市供销社,当上了副主任的……孟志国! 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邻市工商管理所的“朋友”。 “哼!搞得倒是挺热闹!” 孟志国看着眼前这人山人海的火爆景象,心里像被一万只蚂蚁在爬!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被他踩在脚下的废物,能搞出这么大的场面? 他今天来,就是来搅局的! 要让孟建华,在最风光的时候,狠狠地摔一个大跟头!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视察的姿态,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就往市场里面闯! “站住!干什么的?” 齐宝山手下那帮穿着统一保安制服的兄弟,立刻上前将他们拦住。 孟志国眼皮一翻,傲慢地说道: “我们是邻市工商管理所的!接到举报,说你们这里涉嫌大规模‘投机倒把’!我们要进去,例行检查!” 他想故技重施,用他最擅长的扣帽子方式,给孟建华来个下马威! 但还没来得及享受那种狐假虎威的快感,一个清冷的声音,就从他背后响了起来。 “哎哟,这不是邻市供销社的……小孟同志吗?” 孟志国回头一看,瞬间吓得腿肚子一软! 只见,德城市工商局的刘建国局长,正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的身边,还跟着王副市长和赵山河等一众,他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市里真正的大领导! 刘局长走到面前,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力道大得,让孟志国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第56章 市场乱?诚信联盟来平叛 “小孟啊。” 刘局长看着他,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可眼神里,却全是警告。 “建华市场,是我们德城市最重要的‘改革试点项目’,是王市长亲自抓的典型。” “你一个邻市的供销社干部,跑到我们市的地盘上来,检查市重点项目……你是想在这里添乱吗?” 孟志国哆嗦着嘴唇,细密的冷汗顺着额头滑落。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连忙赔礼道歉:“领导批评的是,我这就走......这就走......” 开业盛典,圆满成功! “建华市场”一战封神! 当晚,庆功宴上,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又笑又跳。 但是开业的狂欢,就像一场绚烂的烟花秀,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最初的兴奋和新奇感褪去后,市场的第一个重大矛盾,也像火山喷发一样,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服装区,最核心的位置。 “姓王的!你再降价,老子今天就废了你!” 卖牛仔裤的“潮州佬”张善,和一个本地卖衬衫的摊主王斌,为了抢一个从县里来的大客户,当众打起了价格战! 一件二十块的衬衫,你降到十八,我就敢卖十六! 你卖十六,我就敢卖十二! 到最后,价格战直接升级成了全武行! 两人揪着对方的衣领,扭打在了一起,引来数百人围观,场面一片混乱!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导火索。 孟建华带着齐宝山赶到现场时,才发现整个市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临时搭建的市场管理处里,负责接待的嫂子们,已经被雪片一样飞来的投诉信,给彻底淹没了! “孟老板!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东区卖水果的那个‘秤猴子’,一斤的苹果,他能给你称出八两来!这不是坑人吗?” “还有卖收音机的那个!卖的都是翻新货!拿回家听两天就哑了!这不是砸我们整个市场的牌子吗?” “我们这些老老实实做生意的,快被他们这帮害群之马给挤兑死了!” 价格战! 缺斤少两! 以次充好! 短短几天时间,各种在野蛮生长初期的不良经商行为,开始疯狂蔓延! 整个市场,陷入了一场“劣币驱逐良币”的恶性循环! 新市场口碑,岌岌可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孟建华的身上。 他们想看看,这个一手缔造奇迹的年轻人,要如何处理这场,足以让市场万劫不复的内乱! 可孟建华的反应,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面对着堆积如山的投诉,和商户们焦急的目光,他没有立刻处理,更没有大发雷霆。 只是平静的说出了三个字。 “冷处理。” “什么?”所有人都懵了。 孟建华没有解释,只是下了一道命令:“把所有投诉,都登记在册。告诉商户们,我们知道了,正在研究。” 然后他就转身离开了。 这个决定像一盆冷水,浇在了那些正直商户的心上。 他们感到了深深的失望。 而那些投机者,愈发有恃无恐: “看到了吗?孟老板也不敢管!有句老话叫啥来着,法不责众!” “赶紧的!趁现在没人管,能捞一笔是一笔!” 接下来的一天。 市场的混乱达到了顶峰!价格战打得更凶了! 坑蒙拐骗,也变得更加明目张胆! 整个市场,乌烟瘴气,怨声载道!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孟建华束手无策,这个刚刚诞生的商业奇迹,即将毁于一旦时。 一张盖着“建华商行”鲜红大印的紧急通知,贴满了市场每一个角落! 【兹定于明日上午九点,于市场中央广场,召开“建华市场第一次全体商户大会”!】 【所有人,必须参加!不得缺席!】 第二天,上午九点。 市场中央广场,人头攒动。 数百名商户,泾渭分明的分成了几个阵营。 正直的商户们,忧心忡忡。 投机的商户们,则抱着胳膊一脸的无所谓,准备看孟建华的笑话。 一张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孟建华,洪叶,齐宝山等人,面色严肃。 大会,开始了。 孟建华没有一上来就兴师问罪。 “各位老板!兄弟姐妹们!我们创造了奇迹!” “我们用一天的时间,卖出了过去一个月都卖不出的货!我们每个人,都赚到了真金白银!” 一番话,说得所有人都热血沸沸,仿佛又回到了开业那天狂欢的时刻。 就在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时。 孟建华的脸色,猛地一沉! “砰!”他狠狠地一拍桌子,声音提高了几度! “但是!” “我们当中,有的人,正在亲手毁掉所有人的饭碗!” 他将那本厚厚的投诉记录本,狠狠地摔在了桌上! “价格战,打得你死我活!最后呢?利润比纸还薄!顾客觉得你们的货是垃圾!你们自己,累死累活,还被人戳脊梁骨!” “缺斤少两!你今天坑了顾客一毛钱,明天你失去的,就是一百个、一千个顾客的信任!” “以次充好!你砸的,不是你自己的牌子!你砸的,是我们所有商户共同的‘建华市场’金字招牌!” 他指着台下那些脸色开始变得难看的投机者,语气也变得难听起来。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个道理,你们到底懂不懂?” 一番话掷地有声,整个广场鸦雀无声,很多商户都被镇住了! 孟建华顺势抛出了他那份,早已准备好的……市场法! “所以从今天起,我宣布!” “成立——【建华商业诚信联盟】!” 他对着身旁的洪叶,点了点头。 洪叶站起身。 今天的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蓝色女式西装,头发也盘了起来,显得知性又专业。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她和孟建华熬了好几个通宵才起草出来的联盟章程。 “第一条,明码标价。联盟所有成员,必须对商品进行统一定价,严禁恶意价格战,违者重罚!” “第二条,质量为本。联盟将设立品控巡查小组,定期抽检。凡发现以次充好、缺斤少两行为,第一次警告,第二次加倍罚款,第三次……直接清退!” “第三条,团结互助。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共同抵制外部不正当竞争,维护市场声誉!” 宣读完毕,孟建华公布了“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 “凡是自愿加入联盟的商户,你们的摊位前,都会挂上我们统一制作的‘诚信商家’金字招牌!” “你们,将优先获得市场补贴和培训资源!” “而那些,不愿意加入的……” 第57章 VIP模式,利润暴涨40%? “不愿加入的,我也不强求。” “但从此以后,你们就是市场的黑户!你们的所作所为,与我们建华市场,再无半分关系!出了任何事,后果自负!” 说完,一张巨大的签约桌被抬了上来。 洪叶,亲自坐镇,主持签约。 全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观望。 就在这时。 一个声音第一个响了起来! 是那个曾经被“秤猴子”欺负得最惨的,卖苹果的老实大叔! 他第一个,大步流星走上台! “我签!” 他拿起笔,在那份红色的联盟协议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孟老板说得对!我们不能让那帮害群之马,毁了我们所有人的生意!” 有了他带头,那些同样深受其害的正直商户们,纷纷响应! “我也签!” “算我一个,早就看那帮孙子不顺眼了!” “跟着孟老板干,有规矩,有前途!” 在这些人的带动下,很快形成了羊群效应! 最终,超过九成的商户,都在那份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鲜红的手印! 而那几个,平日里最喜欢投机倒把的刺头商户,则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成了孤零零的……孤家寡人。 联盟成立,市场的秩序焕然一新! 当天晚上,庆功宴上。 孟建华看着那份写满了名字和手印的协议书,心中却没有太多的喜悦。 光有内部的规则,还不够。 必须建起一道,任何外部敌人都无法攻破的……真正的“护城河”。 他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片在夜色中,依旧有货车南来北往的广阔市场。 对身旁的齐宝山和程启明,缓缓说道: “我们的物流,现在还只能送我们自己的货,太浪费了。我们的工厂,也只能给我们自己供货,格局太小了。” “从明天起,要把这些,全部变成我们的武器!” 第二天,“建华商业诚信联盟”成立后的第一次全体成员大会上。 气氛,却有些诡异。 商户们本以为,这是一场表彰先进、展望未来的庆功会。 可孟建华一开口,却给所有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他没有表扬,更没有发奖金。 而是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费解,甚至有些愤怒的,全新的“VIP合作计划”! “各位!” “从今天起,我们诚信联盟内部,将启动VIP会员制。想成为VIP,条件很简单。” “第一,你们必须承诺,未来三年,只在我们建华市场内部经营!不得在外面,开设任何分店或分摊!” “第二,你们所有的货物运输,不管是进货出货,都必须使用建华物流的车队!” 话音刚落,台下就炸了锅! “什么?这是霸王条款啊!” 卖牛仔裤的“潮州佬”张善,第一个拍桌子站起来。 “孟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让我们出去开分店,这不是把我们所有人都绑死在你这一个地方了吗?” 另一个卖水果的“秤杆李”也跟着嚷嚷起来。 “是啊,凭什么只能用你们的物流?我自己家就有拖拉机,凭什么还要多花一份冤枉钱?” “这哪是什么合作?这分明就是垄断!” “不签!这协议谁爱签谁签,老子不伺候了!” 质疑声、反对声,此起彼伏! 刚刚才因为“诚信联盟”而凝聚起来的军心,在这一刻,似乎又有了分崩离析的迹象。 面对台下那一张张,充满了疑虑抗拒的脸。 孟建华却笑了。 他不慌不忙,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然后走到小黑板前,拿起粉笔,揭晓他为“VIP”会员们准备的,那些超级福利! “我知道,大家觉得我的条件很苛刻。” 他先是在黑板上,重重的,写下了【生产端】三个大字。 “但我想请问大家,你们的货,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要去省城,甚至更远的地方,求着那些国营大厂的采购科长,看他们的脸色,才能拿到一批,价格又贵款式又旧的处理品?” 他话锋一转,声音充满了诱惑力! “而我们的VIP,不用!” “我们自己的建华制衣厂,有最新款的服装!我们自己的建华食品厂,有新研发的糕点和酱菜!” “可以比你们从任何渠道拿货,都便宜20%的出厂价,定向供应给你们!” 这个承诺一出口,台下那些做服装和食品生意的商户们,眼睛都直了! 比出厂价还便宜20%? 这……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们的利润,凭空多出了两成!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孟建华又在黑板上,写下了【物流端】三个字。 “我还想请问大家,你们的货,是怎么运回来的?是不是要自己开着拖拉机,在路上颠簸几天几夜?是不是要看那些国营运输队的脸色,排队等批条?” “而我们的VIP,不用!” “我们自己的建华物流车队,将为你们提供,门对门的配送服务!” “你们只需要一个电话!我们的卡车就能直接开到省城工厂的门口,帮你们把货拉回来!” “运费,不仅比国营的便宜三成!我更保证,24小时之内,货必到!” 这一下,所有做大宗商品批发的商户,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专属配送?24小时到货? 在80年代,想都不敢想!这……这是什么神仙待遇? 孟建华知道,火候到了。 他没有继续自己说教。 而是走下台,径直走到了那个刚才反对声音最大,也是全市场公认算账最精明的“潮州佬”张善面前。 “张老板。” 他笑着,将手里的粉笔递了过去。 “麻烦上来一下。” “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帮大家算一笔账。” “算一算,加入我们的VIP体系,和你们以前单打独斗,一年下来到底能差多少钱?” 张善愣了一下,随即在众人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走上了台。 他拿起粉笔,对着黑板,开始了计算。 “假设……假设我以前,一年卖一千条牛仔裤,每条裤子进价十块,运费一块,卖十五块,那我一年能赚……” 他的手,在黑板上飞快地写着。 “四千块。” 然后他开始计算,加入建华体系后的利润。 “现在……进价便宜两成,就是八块。运费打八折,就是八毛。卖价还是十五块……” 他一边算,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当他计算出那个最终的数字时,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台下的孟建华,微笑着,替他念出了那个足以让全场都陷入疯狂的数字。 “张老板,你是不是算出来了?” “加入我们之后,你一年能赚——五千六百块!” “你的净利润,凭空暴涨了……40%?” 第58章 一张校服订单,惹怒国营大厂 “40%利润?真的假的?” “我的天,这哪是霸王条款?这分明是送钱啊!” “别说了,别说了!我要加入!我现在就要加入!” 就在商户们最激动,最狂热的时候。 孟建华再次走上主台! 他对着所有人,抛出了那个足以将所有人野心和梦想,都彻底点燃的最后一把火! “各位,这只是一个开始!” “我们的目标,绝不是在德城,这个小池塘里打转!” 他指着南方,声音充满了霸气和自信! “未来,我们要让建华物流的车队,开到广州去,开到全国去!” “我们要让在座的各位老板,足不出户,就能买到全中国,最新最便宜的货!” 他又指了指北方! “我们更要把德城特产,各位老板手里的好东西,卖到全中国去!” “这就叫——” 他振臂高呼,嘶吼道: “买全国!卖全国!” 这番话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巅峰! “我签,孟老板!我第一个签!” “别跟我抢,我要当VIP!” 商户们争先恐后疯抢着,冲向了签约台! 那场面,比开业那天还要火爆十倍! 建华市场的名声,已经开始传向邻市,吸引着无数外地商贩,前来考察寻求合作。 就在孟建华准备大展拳脚,将这股势头往前再推一步时。 一直负责市场周边配套服务,将“夜校”和“托管班”办得有声有色的洪叶,拿着一份报纸,快步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她将报纸展开,指着上面一则,关于“全市中小学秋季校服统一招标”的新闻。 “建华,你看。” “这,会不会是我们的一个……新机会?” 孟建华点了点头, “是个好机会,明天我去教育局走一趟!” 德城市,教育事务管理局,三楼大会议室。 全市中小学,总计三万多套秋季校服的统一采购订单——这块价值数十万的巨大蛋糕,正静静的摆在桌上,等待着最终的瓜分。 今天,有资格坐在这里的,只有两家单位。 一家是德城服装行业的“老大哥”,建厂三十余年,关系网遍布全市的——国营第一服装厂。 而另一家,则是刚刚成立不到半年,却已经声名鹊起的“过江龙”——建华联营制衣厂。 会议室里,所有教育系统的领导,都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那个代表“建华”出席的,年轻的有些过分的“小老板”。 孟建华。 “下面,请建华制衣厂的代表,孟建华同志,阐述你们的竞标方案。” 主持人话音刚落。 孟建华还没来得及站起身,一个充满傲慢和敌意的声音,响起来了! “我反对!” “砰!”市第一服装厂的厂长,一个满脸横肉、名叫孙卫国的胖子,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 他那双小眼睛,死死瞪着孟建华,声色俱厉嘶吼道: “我反对!让一个体户,来参与我们市里如此重要的采购项目!” “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那套最擅长的扣帽子表演。 “各位领导,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眼前这位孟老板,几个月前,还只是个在街边摆地摊的!” “我们国营大厂,是为国家做贡献!而他们个体户,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赚钱,是搞投机倒把!” “把我们全市几万名学生的校服订单,交给这样一个背景不明、唯利是图的个体户,你们放心吗?” 他又指了指自己那雄厚的实力。 “我们第一服装厂,有几百名正式工人,有最先进的生产车间!我们能保证质量,保证工期!” “他呢?他有什么?就靠纺织厂那几十个下岗女工,东拼西凑起来的草台班子?” “到时候,要是出了质量问题,耽误了孩子们开学穿新衣,这个责任谁来负?” 一番话,说得是又狠又毒! 瞬间,就将孟建华打上了,投机倒把、质量堪忧、毫无保障的标签!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所有领导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是啊,孙卫国说的,糙是糙了点,但……道理,好像没错。 国营的,终究是亲儿子,让人放心。 这個体户……风险,确实太大了。 场面,一度对孟建华极为不利! 面对突如其来的挑衅和攻击,孟建华异常平静。 他没有理会孙卫国,跟这种蛮不讲理的蠢货辩论,只会拉低自己的档次。 他对着身旁的红叶,轻轻点了点头。 红叶立刻会意,将两个早就准备好的、用白布覆盖着的服装模特,推到了会议室中央。 孟建华走到模特前,一把扯下了白布! 瞬间! 整个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 左边,是第一服装厂生产的,传统的“面口袋”式校服。 颜色,是沉闷的蓝灰色。 款式,是毫无设计感的直上直下。 穿在身上,不分男女,不分胖瘦,全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移动麻袋。 而右边,“建华牌”的改良版校服! 颜色,是充满活力的天蓝色,搭配着醒目的白色条纹。 款式,是孟建华借鉴了后世最经典的运动服设计,收腰,束脚,线条流畅,充满了青春的气息!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简直是土鳖,与时尚的公开处刑! 不等众人从视觉的震撼中反应过来,孟建华拿起一根教鞭,开始了他那专业的、充满了人文关怀的产品讲解。 “各位领导,我知道在大家眼里,校服只是一件衣服。” “但在我眼里,它应该是孩子们的第二层皮肤!” 他指着那套“面口袋”。 “这种纯棉的料子,是舒服,但不耐磨,不耐脏!孩子们天性好动,不出一个礼拜,就得磨破了膝盖,蹭得跟个泥猴一样!”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样品。 “而我们的料子,是在纯棉的基础上,混纺了15%的确良!既保证了透气舒适,又增强了耐磨性!让孩子们,可以尽情在操场上奔跑!” 他最后,指向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细节。 在“建华牌”校服的袖口和裤脚处,缝着两条毫不起眼的……银灰色反光条! “这是什么?”一个领导好奇地问。 “领导,这是生命条!” “咱们德城,一到秋冬季节,天黑得就早。很多孩子放学回家,都要走夜路。而我们这条小小的反光条,在汽车灯光的照射下,五十米外都清晰可见!” 他看着在场的所有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卖的,不仅仅是一件校服。” “更是卖给每一位家长,一份让孩子平安回家的……安心!” 会议室里,所有领导的眼神都变了! 是啊! 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孙卫国那张肥胖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你……你光说得好听!你们那点产能,能按时交货吗?” 第59章 辅料告急,千里奔袭闯温州 就在这时,一个不经意的声音,从特邀顾问席上响了起来。 是纺织厂的王大海厂长。 他慢悠悠地推了推眼镜,说道: “这个嘛,我倒是可以替建华同志证明一下。他们厂里用的所有布料,都是我们纺织厂最优先、最高标准供应的,质量和供应量绝对没问题!”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 是供销社的刘干事,他也站起身: “各位领导,我也可以证明!建华制衣厂的销售信誉和履约能力,在我们供销社系统里那是有口皆碑的,从来没出过一次差错!” 王厂长和刘干事,纺织厂和供销社——这两大国营单位的一把手,竟同时亲自下场为孟建华背书! 这一下,彻底打消了在场所有领导最后的疑虑。 孙卫国彻底傻了。他看着台上那个谈笑风生、左右逢源的年轻人,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最终,教育局的领导当场拍板。 “这样吧!为了稳妥起见,也为了鼓励创新,今年的校服订单,我们采取试点模式!” “城东和城西片区的中小学,由第一服装厂负责。” “城南和城北片区,就交给你们建华制衣厂!” “一家一半!年底我们再看效果,看学生和家长的反馈!哪一家做得好,明年的订单就全部给谁!” 虽然不是完胜,但这已经是在国营大厂那铁板一块的“自留地”里,撕开了一道足以让阳光照进来的大口子! 这对80年代的个体户而言,意义非凡! 会议结束,孟建华与孙卫国在走廊里狭路相逢。 孟建华微笑着伸出手:“孙厂长,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孙卫国没有跟他握手,只是用一种充满了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孟建华。 那眼神仿佛在说: “小子,你给我等着!” “这事,没完!” 拿下半个城的校服订单是巨大的胜利,但也意味着建华制衣厂那本就不富裕的产能将立刻见红。 孟建华必须马上扩建厂房,招募新工人。 就在他准备大干一场时,一个更阴险的黑手,从背后悄无声息地伸了过来。 负责采购的嫂子火急火燎地闯进他的办公室,声音都带着哭腔: “孟老板!不好了,出大事了!” “我们去供销社进货,他们……他们说接到了邻市总公司的通知!” “从今天起,我们德城地区所有的拉链、纽扣、松紧带……全部对我们建华制衣厂,断供了!” 没有这些小小的辅料,那几万套校服,就是一堆毫无用处的……废布! 建华制衣厂仓库,气氛死一般的沉寂。 堆积如山的蓝色布料旁,几十名嫂子和新招来的工人们急得团团转,像一群热锅上的蚂蚁。 所有的缝纫机都停了。 所有的生产线,都因为缺少那几颗小小的纽扣和几根不起眼的拉链,而彻底停摆。 “小孟老板,这可怎么办啊!” “交货日期就剩最后三天了!要是交不出货,咱们不仅要赔一大笔钱,以后在这德城,可就再也抬不起头了啊?” 嫂子们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这是创业以来,他们遭遇的最大、最致命的一次危机!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工装的小伙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张小纸条。 “孟……孟总!” 他将纸条递了过去,声音都在颤抖。 “刚才,门口有个陌生人,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孟建华展开纸条。 上面是一行歪歪扭扭,却充满了小人得志的嚣张字迹—— 【孟建华,跪下来求我,或许,我能给你留条活路。】 落款,是一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名字——孟志国。 核心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所有骨干的脸上,都充满了无力感。 程启明推了推眼镜,声音干涩: “孟总,我动用了所有关系,问遍了本市和周边所有县市的供销渠道。” “结果……都一样。” “孟志国这次是下了死手!他利用供销社的系统,给我们下了一道……江湖封杀令!” 洪叶的脸色也无比苍白,她看着账本,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我们的现金流也快见底了。如果这次违约,赔付的违约金,足以让我们……一夜破产。” 孟建华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抽着烟。 他的脑海里,已经开始考虑那个最坏,也最不愿意去想的打算——申请破产,变卖资产,至少不能拖欠工人工资。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低着头,仿佛已经看到了建华商行那黯淡无光的末日。 就在这最绝望的时刻。 ”砰“!一声巨响,一直坐在角落里、双眼通红的齐宝山,猛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华哥,本地的路被堵死了。咱们,就去外地,去省外!” “我不信,他孟志国的手,还能伸到天上去?”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来的! “把公司账上那点钱给我,给我三辆车,三个信得过的兄弟!我给你立下军令状!” “三天之内!我就是爬,也要从外省,把那些拉链纽扣,给你拉回来!” “要是拉不回来……我主动辞职!”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血液,在这一刻,都被他那股不要命的狠劲给点燃了! “好!” 孟建华站起身,走到洪叶面前:“把账上所有的资金提出来,全都交给山子!” 他又看向孙建国孙师傅: “孙师傅!挑出我们车队里,车况最好的三辆解放!加满油,再带上所有能带的备用零件!” “这次,咱们豁出去了!” 他将所有的希望,所有的身家,都押在了他最信任的兄弟身上! 当天下午,三辆绿色的解放牌大卡车驶出德城,向着遥远的南方,绝尘而去! 齐宝山没有选择去省城。 因为他知道,那里同样是国营体系的地盘。 他从一个跑长途的老司机那里,打听到了一个在当时还如同传说般存在的地方——温州! 那里,是全国个体经济的桥头堡! 那里,有无数家庭作坊式的工厂,生产着各种各样物美价廉的小商品! 两天两夜,不眠不休! 齐宝山和他手下的三个兄弟,人歇车不歇! 饿了,就啃几口冰冷的干粮。 渴了,就灌几口刺鼻的凉水。 困了,就用凉水抹一把脸,再狠狠地抽自己几个耳光! 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第60章 分股权,众人集体推辞? 半路上,他们遇到了专抢长途司机的车匪路霸。 齐宝山二话不说,拎着撬棍就下了车! 那股从街头混战中磨砺出来的、不要命的狠劲,吓得那帮乌合之众落荒而逃! 车开到一半,抛锚了,跟车的老师傅急得满头大汗。 齐宝山红着眼,用他那双因过度劳累而浮肿的手,硬是跟着师傅,在冰冷的泥水里躺了三个小时,把车给修好了! 第三天清晨,约定的最后期限。 建华制衣厂的门口,死一般的沉寂。 孟志国和第一服装厂的孙卫国,甚至还特意开着车停在了不远处,准备亲眼见证孟建华是如何身败名裂,关门倒闭的。 “呵呵,我看那个姓齐的小子,是死在外面了吧?”孙卫国幸灾乐祸地笑道。 孟志国的脸上,也挂着大仇得报的狂笑。 就在这时! 轰隆隆——!一阵由远及近闷雷般的发动机轰鸣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公路的尽头! 只见地平线上,出现了三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三辆绿色的解放牌大卡车,浑身沾满了泥土,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浩浩荡荡驶了过来! 车,停稳了。 驾驶室的门“嘎吱”一声打开,一个身影从车上跳了下来。 是齐宝山! 满脸疲惫,嘴唇干裂地起了皮。看着早已等在门口、眼眶发红的孟建华。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 “华哥!幸不辱命!” “温州那边的拉链,比咱们供销社的不仅质量好,价格……还便宜三成!” “我还跟那边的老板谈好了!以后,只要咱们要货,他们随时派车给我们送过来!” 齐宝山此举,在建华物流一战封神! 用一场惊心动魄的千里奔袭,不仅挽救了整个公司! 更是为建华商行,打通了一条绕开所有国营体系封锁的,全新的原材料供应线! 辅料危机,彻底解除! 孟志国的阴谋,成了一个笑话! 看着工厂重新恢复了热火朝天生产的景象,孟建华知道,是时候进行一次彻底的“升级”了。 他将所有核心成员召集到了批发市场顶楼,那间视野最开阔的办公室里。 “从今天起,我们建华商行将正式升级为——建华实业有限公司!” “而我决定……将我个人名下公司总股份的49%,无偿地分配给在座的每一位创始团队成员!”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巨大无比的“馅饼”给彻底砸懵了。 股份?49%? 这……这是什么概念? 短暂的震惊之后,第一个跳起来的是齐宝山。 “不行!华哥!绝对不行!” 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连连摆手, “这江山是你一个人辛辛苦苦、一拳一脚打下来的!我们这帮兄弟就是跟着你混口饭吃,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我们怎么能拿你的股份?这要是传出去,我们成什么人了?成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了!” 齐宝山的这番话,瞬间点燃了所有元老的心声。 父亲孟铁牛也笨拙地站起身:“是啊,建华,这……这使不得!我们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 女工代表张嫂更是急得眼圈都红了: “孟老板,您可千万不能这样!您给了我们活干,给了我们尊严,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我们不要股份,给您打一辈子工都愿意!” 面对众人那一张张充满了忠诚和惶恐的脸,孟建华的眼眶第一次有些发热。 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他缓缓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走上前,开始了那场“功臣论”演讲。 “爸,妈。”他第一个看向自己的父母, “你们说我们是一家人。可我孟建华心里清楚,没有你们,就没有我们建华餐饮的今天!” “没有我爸您画出来的那张‘香烟盒图纸’,我们的中央厨房到现在可能还只是一间手忙脚乱的小作坊!” “没有我妈您那道能香飘满城的红烧肉,我们就打不赢那场决定我们生死的‘婚宴对决’!” 他又将目光投向那个,从始至终都默默站在身边的女孩。 “洪叶。” “没有你第一次在巷子里提醒我,我可能早就被刀疤刘那帮人打断了腿。没有你带着嫂子们夜以继日地赶工,我就拿不下纺织厂那一笔大单。”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眼睛已经开始泛红的齐宝山身上。 “山子!你跟我说,你只是跟着我混饭吃?” 他指着齐宝山,对着所有人嘶吼道: “我问你们!当初是谁,在辅料被断、我们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立下军令状,千里奔袭,为我们杀出一条血路?” “是他,齐宝山!” “我再问你们!当初是谁,在龙四海那个王八蛋派人泼开水、想废掉我们炉灶的时候,第一个拿着锅盖,像个战神一样挡在了最前面?” “还是他,齐宝山!” 他走上前,重重地拍着齐宝山的胸膛,一字一顿地说: “你,不是给我混饭吃的!” “你,是给我孟建华挡子弹、救过命的……亲兄弟!” 一番话情真意切,句句都说在了所有人的心坎上。 会议室里再也没有了推辞和惶恐,只剩下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齐宝山,这个流血不流泪的硬汉,此刻再也忍不住了。 他抬起手,用粗糙的袖子抹了一把脸,那滚烫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孟建华看着眼前这一切,知道火候到了。 对着身旁的程启明和洪叶点了点头。 两人立刻会意,将一份拟定好的详尽股权分配方案,和一叠盖着鲜红印章的股权证明书,分发到每个人手里。 那份方案公平合理,无可挑剔,每一个人的贡献,都被量化成了数字。 当齐宝山颤抖双手,接过那份占股证明书时,这薄薄的一张纸,是他这辈子收到过的最高认可,是他从一个街头混混,蜕变成一个真正“老板”的最好证明。 就在现场气氛推向高潮时,孟建华转身,一把扯下了身后那块覆盖已久的大红布! 一块由名贵红木打造的崭新牌匾出现在众人眼前,上面是六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 建华实业有限公司 第61章 妹妹的账本,管家婆初长成 “建华实业有限公司”的第一次月度财务分析会上。 会议室的气氛,与公司蒸蒸日上的势头截然相反——压抑,凝重。 新上任的副董事长兼财务总监洪叶,正拿着一根教鞭,指着黑板上那堆乱麻一样的箭头和数字,愁眉不展。 “各位,这就是我们上个月公司整体的财务状况。” “餐饮公司,加盟商三十七家,食堂业务六个,每天的流水都是一堆毛票,对账就要花两天。” “服装公司,联营厂、供销社,还有新开拓的十几个外地经销商,每一家的结算周期和利润率都不一样。” “物流公司,二十几辆车,每天加油、过路、维修、折旧……每一笔都是开销,算得人头都大了!” “还有家电公司,批发市场……” 她每说一句,在座的高管们眉头就皱紧一分。 齐宝山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脑仁疼。 就连从香港来的精英程启明,看着那复杂的资金流向图,都感到一阵阵头大。 公司的发展太快了! 就像一辆猛然提速到一百二十迈的拖拉机,车头在疯狂前冲,可车身和零件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洪叶放下教鞭,叹了口气: “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不赚钱。而是……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赚了多少钱,又亏在了哪里?” “所有数据,至少要延迟一个星期才能汇总到我这里。等我发现问题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公司的快速发展,第一次撞上了“管理”这块最致命的软肋。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沉寂。 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会议室角落里响了起来。 “那个……哥,嫂子。” 一直在角落里负责端茶倒水、旁听学习的妹妹孟小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封面是牛皮纸,自己用针线装订而成。她的脸因紧张和胆怯而涨得通红。 “我……我这里,可能有个……笨办法。”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这个,在公司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姑娘。 齐宝山第一个没忍住,乐了。 “小妹啊,你别跟着瞎掺和了,这事儿连你嫂子这个夜校高才生都搞不定,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孟建华一个严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孟建华看着自己的妹妹,脸上露出了鼓励的笑容。 “小妹,别怕,有想法就大胆说出来。” 孟小妹深吸一口气,鼓起了勇气,走上前,将那个看起来有些可笑的“土账本”轻轻放在了会议桌上。 起初,没人当回事,都以为这只是小女孩心血来潮的涂鸦。 可当孟小妹紧张地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时…… 整个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圆了! 那不是传统的、密密麻麻的流水账,而是一幅……画! 一幅用红、蓝、黑、绿四种颜色笔绘制的“财务地图”,结构清晰,令人惊叹! 黑色粗线,代表公司的主干道——总收入。 然后,这条主干道分叉出四条不同颜色的支流——红色的餐饮,蓝色的服装,绿色的物流,黄色的家电。 每一条支流下面,又用更细的线条标注出各自的成本、开销和净利润。 最绝的是,在页面最下方, 孟小妹竟然用后世“条形统计图”的雏形,将四大业务板块的利润贡献占比,画成了一目了然的四个彩色柱子! 她有些怯生生地解释着自己的设计思路: “我……我就觉得,钱的流向,不应该只是记在纸上。” “它……它应该能看得见。” 在座的所有人,包括孟建华,都被眼前这本充满了天才创意的账本,给彻底震撼了! 孟建华和洪叶几乎是同时冲了过去! 两人拿起那本笔记本,飞快地一页一页翻看。 日报表、周汇总、月度分析...... 这哪里是什么“笨办法”? 这分明是一套超越整个时代、可视化数据管理思想的……超级系统! “我的天……” 洪叶看着笔记本上,一个被孟小妹用红笔圈出来的成本漏洞,失声惊呼! “原来……原来我们物流公司,三号车和五号车的油耗,一直比其他车高出了15%!” “按照这个数据,我们上个月光是在油钱上,就白白浪费了……至少三百块!” 这个之前被淹没在无数单据里、根本无人察觉的漏洞,此刻,在这张图上,却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清晰又刺眼! 这一下,再也没有人怀疑了! 齐宝山张大了嘴,看着孟小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 程启明更是扶了扶金丝眼镜,喃喃自语:“天才……这绝对是财务领域的天才……” 孟建华走到妹妹面前,将手重重地放在她的肩膀上。 “孟小妹!” “是!”孟小妹下意识地一个立正。 “我,建华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孟建华,现在正式任命你为——公司财务部,见习副经理!” “全权负责在全公司范围内,推行你的这套财务报表系统!” “你,有没有信心?” 孟小妹的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 她终于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哥哥和嫂子羽翼下被保护的小女孩了! 终于可以靠着自己的能力和智慧,为这个家,为这个公司,做出巨大的贡献了! 她猛地抬起头,挺直了腰杆! “有信心!” 当天晚上,看着洪叶和孟小妹连夜赶制出的第一份“可视化”月度总报表,孟建华发现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无比震惊的事实。 公司目前最大的利润来源,竟然不是看起来最火爆的家电,也不是稳扎稳打的服装。 而是那个一直被他当作“配套服务”的,毫不起眼的…… 物流! 他指着报表上,那条几乎呈九十度角陡峭上扬的物流收入曲线,再也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 转过头,对身旁同样在研究报表的齐宝山缓缓说道: “山子。” “我们的卡车只在咱们这个省里跑,是不是……太浪费了?” 齐宝山一愣,还没明白他的意思。 孟建华走到那幅巨大的全国地图前,拿起红粉笔,重重地在地图的东北角画下一个巨大的圆圈。 他看着齐宝山,嘴角浮起一抹充满野性的笑。 “你敢不敢,跟我玩一票大的?” “我们,去闯关东!” 第62章 闯关东,一条黄金运输线 “闯关东?” 当孟建华说出自己的想法,会议室里瞬间炸了锅。 “孟总,不行啊!” 第一个站出来激烈反对的,是车队里经验最丰富、技术最权威的老修理工——孙建国孙师傅。 他那张被机油熏得黝黑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坚决的反对。 “您这是在拿兄弟们的命开玩笑!” 他指着地图上那条看起来近在咫尺、实际远在天边的路线,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 “从咱们德城到东北的哈市,来回至少四千公里!这中间要翻多少山、过多少河?路况怎么样,谁都不知道?” “更要命的是,那边的路线上,车匪路霸多如牛毛!他们手里可都是有家伙的!” “还有天气!现在都快入冬了,东北那边大雪一下就能把山给封死!到时候人困在半路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趟活儿,有去无回啊!” 孙师傅这番话,瞬间引起了所有老司机的集体共鸣。 “是啊,孟总,孙师傅说得对,这太冒险了!” “那边的路,我年轻时候跑过一趟,差点把命都丢了!” “咱们现在生意这么好,没必要去冒这个险啊!” 劝阻声此起彼伏,整个车队都陷入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中。 孟建华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默默盯着地图看的男人——齐宝山。 齐宝山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缓缓站了起来,却没有像以前一样用拳头和吼叫来强压。 他先是对着孙师傅和所有老师傅,深深鞠了一躬。 “孙师傅,各位老师傅,你们说得都对。你们的经验都是拿命换来的,我齐宝山,心里服!” “但是……” “富贵是在哪里求的?” 他指着地图,手指从德城一路划到哈市, “是在家里舒舒服服老婆孩子热炕头,能求来的吗?是在咱们德城这一亩三分地上,跟那些小鱼小虾抢食,能求来的吗?” “不是!” 他自问自答,每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众人的心上。 “富贵,是在刀山火海里闯出来的!是在别人不敢走的路、不敢冒的险里抢出来的!” 他看着众人,用最朴素也最能点燃血性的语言嘶吼道: “华哥说了,什么叫信息差?就是咱们德城卖两块钱一斤的大米,在东北可能就两毛钱!就是咱们南方卖十五块一条的喇叭裤,到了那边,你卖五十都有人抢着要!” “这一趟来回,咱们一辆车,可能就能赚回一辆新车来!” “你们怕车匪路霸?” 他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露出了那股悍匪之气, “我齐宝山,就是德城最大的路霸!我倒想看看,谁敢动我们建华物流的车?” 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 所有人的血液,在这一刻都被他那股不要命的狠劲,和“赚一辆新车回来”的巨大诱惑给彻底点燃了。 最后,齐宝山环视着一张张已经开始变得激动和狂热的脸,立下了军令状。 “这次,我亲自带队!” “愿意跟我齐宝山去鬼门关里抢一趟泼天富贵的,留下!” “怕的,我绝不勉强!在家看好家,等我们回来,一样有酒喝,有肉吃!” “但丑话说在前面,这趟回来,跟着我去的人,奖金翻三倍!” 他顿了顿,那张粗犷的脸上写满了悲壮。 “我齐宝山,要是不能把所有兄弟都安安全全地带回来……我这条命,赔给大家!” 三天后,清晨时分。 建华物流的大院里红旗招展,人声鼎沸。 五辆车况最好的解放牌大卡车,车头上都绑上了鲜艳的大红花,车斗里装满了从广州运来的时髦服装和新奇日用品。 齐宝山亲自挑选了十名车队里技术最好、胆子也最大的精兵强将。 孟建华为他们送行,没有说什么“注意安全”的废话,只是将一个装满了现金和全国粮票的帆布包,和一面印着【建华物流】四个大字的鲜红旗帜,郑重地交到齐宝山手上。 “兄弟,一路顺风!” “我在家备好庆功酒,等你凯旋!” “出发!” 齐宝山一声令下,五辆解放大卡车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支承载着“建华物流”所有野心和希望的远征军,浩浩荡荡驶出了德城,向着那片充满危险和黄金的黑土地,绝尘而去…… 路,比想象中还要难走。 进入冀北地界,在一段被当地人称为“鬼见愁”的盘山公路上,他们遇到了第一波拦路的“地头蛇”。 十几个手持棍棒砍刀的当地混混,将路堵得严严实实。 车队里的年轻司机吓得脸都白了。 齐宝山却异常冷静,他没有立刻动手,只是独自一人,提着一个黑色皮箱走下了车。 他走到对方面前,没有废话,直接打开皮箱—— 里面不是钱,而是一箱码得整整齐齐的德城本地硬通货——红星牌二锅头和两条大前门香烟。 “各位兄弟,出门在外,交个朋友。” 他笑着给对方的头目递上一瓶酒,点上一根烟, “我们是南边过来,给东北亲戚送点嫁妆的。车上都是些不值钱的锅碗瓢盆,这点酒水不成敬意,就当给兄弟们暖暖身子。”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对方面子,又隐藏了实力。 那帮混混一看对方如此“上道”,又见他们车队人多势众,也不想硬拼,收了“过路费”,便骂骂咧咧地放行了。 用智慧和江湖规矩,化解了第一场危机。 但真正的考验,在进入东北地界后才刚刚开始。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将他们困在了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里。气温降到零下二十多度,卡车的柴油都快被冻成了冰疙瘩,车队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慌。 就在这最危急的时刻,齐宝山身先士卒。 他脱掉棉袄,第一个跳下车,让所有人将车上能烧的东西全都搬下来点燃篝火。 他又亲自带着两个最强壮的兄弟,顶着能把人吹走的暴风雪,深一脚浅一脚走进齐腰深的雪地里,去寻找可能存在的山路。 整整一夜! 当黎明的曙光再次照亮这片冰封雪地时,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雪人一般,几乎被冻僵却依旧屹立不倒的身影! 齐宝山,他找到了出路! 第63章 山寨来袭,一场品牌保卫战 半个月后,当那五辆浑身挂满冰霜和泥土,却依旧充满彪悍气息的卡车,再次出现在德城地面上时,整个建华批发市场都沸腾了! 车斗里不再是南方的时髦货,而是一袋袋油光锃亮、比珍珠还饱满的东北大米, 是一捆捆散发着松香的优质木材, 更有一麻袋一麻袋,极为罕见的东北特产——人参、鹿茸、貂皮! 而这一次远征带回来的利润,让洪叶在核算时手都抖了。 净利润,超过十万! 一趟车,就赚回了他们当初买下整个破产车队的钱! “建华物流,闯关东成功!” 这个消息像一段传奇,迅速在整个北方的长途司机圈里传开。 无数被国营车队排挤、想发大财的个体司机,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他们只有一个目的——请求挂靠,请求加入这支敢打敢拼、能创造奇迹的车队! 建华物流声名鹊起,业务蒸蒸日上。 就在孟建华准备乘胜追击,开辟更多通往全国各地的黄金运输线时,一个阴魂不散的对手,以一种更恶心的姿态卷土重来了。 这天,洪叶拿着一份邻市的报纸,脸色凝重地走进办公室。 “建华,你看。” 她将报纸摊开在孟建华的面前。 头版头条,一则巨大的彩色招商广告赫然在目。 广告上,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正穿着一身崭新西装,人模狗样地对着镜头比着一个胜利的手势。 是孟志国! 而他身后的背景板上,一行烫金大字无比刺眼: 【振兴商贸城,盛大开业!全场商品,一折起售!】 “别急,具体啥情况,我明天就去探探底!”孟建华简单了交代了几句,就去准备了。 第二天,邻市,振兴商贸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廉价塑料,和劣质香精混合的刺鼻气味。 孟建华独自一人,穿着一身最普通的工装,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眼前的景象,让他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恶心。 拙劣的模仿,像素级的抄袭。 从市场的“回”字形布局,到入口处那用竹子搭建的、东倒西歪的山寨拱门; 还有墙上贴着“免租一年,先到先得”的招商海报,一些摊主们怪腔怪调地学着他培训的话术在吆喝…… 处处都透着建华批发市场的影子,却又处处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廉价和山寨感。 更恶劣的,是那些摊位上的“货”。 一个挂着“建华同款,假一赔十”招牌的服装摊前,一个中年妇女正唾沫横飞地向一群不明真相的顾客推销一条喇叭裤。 “大姐!你看看!跟德城那个‘建华批发市场’卖得一模一样!人家卖十五,我这里不要十五,不要十块,只要五块钱!” 孟建华走上前,拿起那条裤子,只看了一眼,就冷笑出声。 面料是仓库里积压的最粗糙的棉麻布,线脚稀疏的能跑马,甚至连裤兜都是假的——就缝了两块布做做样子。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里就是一个由假冒伪劣商品,堆砌起来的巨大垃圾场! 而缔造了这个垃圾场的人,正是那些曾经因为缺斤少两、以次充好,而被他亲手从“建华批发市场”清退出去的劣迹商贩! 孟志国,把他不要的垃圾全都捡了回来,当成了宝贝。 山寨市场的开业,动静闹得挺大,瞬间就在德城和邻市之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无数贪图便宜的顾客,像过江之鲫,蜂拥而至。 而随之而来的,是雪片一样飞来的投诉! 建华批发市场管理处。 卖牛仔裤的“潮州佬”张善气得满脸通红,将一条开了线的假冒伪劣喇叭裤,“啪”地一下摔在了孟建华的办公桌上! “孟老板,你管不管啊!”他指着那条裤子,气得浑身发抖, “有个老主顾,今天一大早跑来我这里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卖假货!搞了半天,是他图便宜,在孟志国那个王八蛋的市场里买的!” “现在好了,假货出了问题,他们不去那里找,全都跑到我们这里来闹!” “再这么下去,我们建华批发市场的招牌,就彻底臭了!” 他的话,瞬间点燃了整个“诚信联盟”内部的火药桶! “是啊,孟老板!我们这几天的生意,至少掉了一半!” “孟志国那家伙,太他么的不是东西了,他这是釜底抽薪啊!”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孟老板,我们也降价吧!跟他打价格战!我就不信,我们正品还干不过他一个卖假货的!” 抱怨声、愤怒声,此起彼伏。 刚刚才凝聚起来的军心,在孟志国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无底线打法面前,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建华商业诚信联盟”紧急扩大会议,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人人皱着眉。 孟建华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着商户们七嘴八舌地,发泄着心中的愤怒和焦躁。 等到所有人都说完了,他才缓缓站起身。 “降价?” 他看着台下那些因生意受损而面红耳赤的商户们,平静地反问了一句。 “各位,我们要是也跟着降价,那跟他们还有什么区别?” “我们,是在跟他打价格战吗?” 孟建华摇了摇头, “不,这是一场品牌保卫战!” 他走到小黑板前,拿起粉笔,直接扔出了两张王炸! “第一招!” 他在黑板上重重地写下了六个大字! 【正品授权铜牌】 “从明天起!我们‘诚信联盟’的每一家成员,你们的摊位前,都将挂上由我们公司统一设计的,黄澄橙的授权铜牌!” “铜牌上,不仅有建华批发市场的标志,更有你们每一家商户的认证编号!” “同时!”他看向洪叶, “洪叶,你立刻联系市电视台和各大报社!我们要花大价钱,买下未来一个星期所有的广告时间段!” “广告内容,就一句话——买正品,到建华!请,认准这块牌!” 这一下,等于直接从官方渠道,给“真假美猴王”的身份盖了一个最权威的印章! 台下的商户们,眼睛瞬间就亮了! 高!实在是高! 但孟建华的第二张牌,更是让他们感到了无比震撼! “第二招!” 他在黑板上,再次写下五个大字! 【建华商学院】 第64章 蛇吞象!堂弟的建筑图 “我知道,大家这段时间都很辛苦,也都很迷茫。” 孟建华看着台下众人,声音无比诚恳。 “从下周开始,我们将正式启动‘建华商学院’第一期培训班!我,还有我们公司所有的核心骨干,将亲自授课!” “我,教大家怎么做营销,怎么看市场?” “洪叶,教大家怎么做账本,怎么管资金?” “齐宝山,教大家怎么选渠道,怎么跟外地人谈生意?” “我们不仅要让大家赚到今天的钱!更要让在座的各位,都学会能让你们赚一辈子钱的——真本事!” 他环视着一张张激动通红的脸,抛出了那个最致命的诱饵! “而且我宣布!‘建华商学院’还面向全社会对外招生!” “我们‘诚信联盟’的成员,你们的孩子,只要年满十六岁,愿意学的,将拥有第一批免试入学的——优先录取权!”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了! 这是品牌战,是文化战! 孟志国能给那些劣迹商贩什么?只有蝇头小利。 而他孟建华给的是品牌,是知识,是……下一代的希望! 这简直是,降维打击! “品牌保卫战”,全面打响! 当那句“买正品,到建华!请,认准这块牌!”的广告语,通过电视和报纸传遍千家万户时;当那一块块黄澄澄的“诚信商家”授权铜牌,挂满了“建华批发市场”的每一个角落时…… 顾客们,开始用脚投票了。 “哎,你看这家有牌子,是正品,咱们去这家买!” “振兴那个市场?算了吧,都是假货,谁去谁上当!” 而“建华商学院”的推出,更像一颗定心丸,彻底稳住了所有商户的心。 他们看到的,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市场管理者,而是一个愿意倾囊相授,愿意带着他们和他们的下一代一起成长、一起进步的领路人! 人心向背,高下立判...... 仅仅一周时间,孟志国的“振兴商贸城”就从开业时的门庭若市,迅速地变成了门可罗雀。 那些被他用蝇头小利吸引来的劣迹商贩们,一看无利可图,立刻作鸟兽散。 他再次众叛亲离。 孟建华不战而屈人之兵,大获全胜! 邻市,供销社副主任办公室。 孟志国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疯狂的咆哮,将办公室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 他输了,又一次输得一败涂地! 他猩红着双眼,恶狠狠的盯着建华批发市场的方向。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是他在邻市交通局的一个朋友打来的。 “喂?老孟啊,跟你说个事儿。德城那个‘建华实业’,最近动静不小啊,听说他们准备扩建食品厂,正到处找地方呢。” “我听说,他们好像……看上了咱们市郊那个快倒闭的红旗罐头厂了……” 挂断电话。 孟志国脸上浮起一丝阴冷的笑意,最后的机会来了。 他抓起外套,直接冲出了办公室。 三天后。 当孟建华委派程启明去邻市,准备洽谈收购红旗罐头厂时,却吃了一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罐头厂的厂长直接告诉他,这家厂已经被人抢先一步谈妥了。 而那个买家,更是托他给孟建华带了一句话。 程启明回到公司,将那句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孟建华,脸上充满了忧虑。 “孟总,孟志国说……想要这家厂?” “可以。” “拿你那个批发市场一半的股份......来换!” “一半股份?就他孟志国也配?” 建华实业的会议室里,齐宝山气得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华哥,你下道令!我今晚就带兄弟们去邻市,不把他那个破罐头厂的窗户玻璃全砸了,我就不姓齐!” 整个公司的核心层,都义愤填膺。 孟志国这招釜底抽薪,太阴了!他就像一条黏在鞋底的鼻涕虫,甩不掉,撕不烂,恶心得让人想吐。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场要么忍痛割肉,要么计划破产的……死局。 但作为风暴中心的孟建华,却出奇地平静。 他看着窗外那片由他亲手打造的、车水马龙的商业王国,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话。 “一条疯狗,咬了你一口。” “你难道还要趴下去,咬它一口吗?” 他转过身看着众人,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 “他想玩?” “好啊,那我就陪他,玩一票大的!” 第二天,邻市,主管工业的市府大楼。 孟志国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副市长的办公室里,唾沫横飞地吹嘘着他那个“盘活国有资产”的宏伟计划。 他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 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楼下的另一间会议室里。 一场足以决定他命运,甚至改变整个邻市食品工业格局的“秘密会议”,正在召开。 孟建华,根本没有搭理他。 他直接通过王大海厂长的关系,绕过了所有中间环节,找到了邻市主管城建规划的张副市长! 会议室里,气氛庄重而又严肃。 张副市长和市里规划、工业、土地等几个核心部门的一把手,全都到齐了。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德城来的年轻企业家,眼里充满了审视和好奇。 孟建华没有像孟志国那样,去画什么大饼。 他只是将一个用蓝色硬壳纸精心包裹着的图纸卷,轻轻放在了会议桌上。 然后侧过身,对着身后那个一直有些紧张的身影,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 “小弟,别怕。” “今天,这里你才是主角。” 孟小弟深吸一口气,走到会议桌前,将那幅耗费了无数个日夜心血的图纸,缓缓展开! 瞬间! 整个会议室里,所有见多识广的领导干部,全都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哪里是什么简单的建筑图纸? 那分明是一幅,充满了未来感和科技感的……城市规划蓝图! 图纸上,一个集生产、加工、仓储、物流、研发、甚至员工生活区于一体的,现代化的食品工业园区,跃然纸上! 全封闭的无菌生产车间! 自动化的传送带和分拣系统! 甚至,连厂区内的绿化、道路、和排水系统,都规划得井井有条! 这……这至少超越了这个时代,十年,甚至二十年! 不等众人从视觉的震撼中反应过来,孟小弟开口了。 “各位领导,请看。” 他拿起一根激光笔(程启明从香港带来的稀罕玩意儿),那一点红色的光斑,落在了图纸的核心区域。 第65章 一份规划图,拿下罐头厂 “我们设计的这个园区,核心是效率!” “通过人车分流、生产线优化,可以将原材料的损耗率,降低15%!” “引入的立体式仓储概念,可以将土地的利用率,提高30%!” “最关键的是……” 他看着在场的所有领导,抛出了王炸! “整个园区,一旦建成投产,将为贵市,每年提供不低于三十万的税收,和至少五百个全新的就业岗位!” 张副市长,被彻底征服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年轻人,又看了看旁边那个,一脸风轻云淡的孟建华。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后生可畏! 他当场猛地一拍桌子! “这个项目!我们市里要了!” “我马上将其列为,我们市的重点扶持项目!” 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向一旁的土地规划部门负责人。 “对了,那个红旗罐头厂,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那负责人连忙回答:“报告市长,前几天,市供销社的孟志国副主任,来签了个草签协议,正准备走流程呢……” 张副市长眉头一皱,大手一挥,直接打断了他! “胡闹!” “这么优质的国有资产,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一个,只会吹牛皮的二道贩子?” 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下达了命令! “以优化国有资产,扶持高新产业的名义,立刻终止和孟志国的草签协议!” “把这家厂,以最优惠的政策划拨给,我们市的战略合作伙伴——建华实业有限公司!” 楼上,还在做着“蛇吞象”美梦的孟志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一纸盖着市政府鲜红大印的公文,就直接拍在了他脸上! 得到消息后,所有投资方,立马撤资!合作伙伴,也与他划清了界限。 三天后,建华批发市场的门口。 一个身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出现在了那里。 是孟志国。 短短几天,他仿佛老了二十岁。 头发,花白了大半。 那身曾经笔挺的干部服,此刻也变得又脏又皱。 他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嚣张和怨毒,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乞求。 恰巧此时,看到了出门的孟建华,“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建华……堂弟……” “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求求你,看在咱们都是老孟家人的份上,给我……给我一条活路吧……” 孟建华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纠缠了自己两世,给自己带来了无尽痛苦的宿敌。 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崭新的“大团结”,放在了孟志国的面前。 “拿着吧。” “回老家去,好好过日子。” “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说完,他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身坐上了那辆黑色轿车,绝尘而去。 随着孟志国的彻底出局和罐头厂的顺利到手,建华实业在本地已无对手。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区域龙头”。 但孟建华,却陷入了新的烦恼中。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忙了,忙得像一个停不下来的陀螺。 每天都要开七八个会,审几十份文件,见十几个不同的人…… 分身乏术,筋疲力竭。 这天晚上,他独自一人站在批发市场顶楼的办公室里,看着楼下那片由他亲手打造的,灯火辉煌的商业王国。 眼中没了征服的快意,只剩下深深的疲惫。 他知道,靠他一个人的“皇帝式”管理,这家公司已经走到了极限。 一场自上而下的权力变革,势在必行。 第二天一大早,建华实业公司顶楼,那间象征着权力中枢的董事长办公室里。 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公司成立以来,最重要的一次“家族扩大会议”,正在召开。 在座的无一不是跟着孟建华,从一无所有打下这座商业江山的绝对元老。 父母、弟妹、洪叶、齐宝山、程启明、孙建国……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紧张。 孟建华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切入业务。 他先是打开了一瓶珍藏的“五粮液”,亲自为在座的每一位,都满上了一杯白酒。 酒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办公室。 然后他端起自己的酒杯,看着众人,缓缓说出了那句,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心脏骤停的话。 “各位。” “今天,我这个董事长,想……引咎辞职。” “咣当!” 齐宝山手里的酒杯,失手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的人,都被这句话,给彻底震懵了! 辞职?还是,引咎辞职? 这……这是什么意思? “哥!你说什么胡话呢!”妹妹孟小妹第一个急得站了起来,眼圈一下就红了。 “建华!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大事?你可千万别吓唬我们啊!”母亲张桂兰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齐宝山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一把抓住孟建华的胳膊: “华哥!是不是有哪个王八蛋在背后搞你?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去剁了他!” 就连一向沉稳的程启明,脸上都露出了惊惶! 建华实业,可以没有任何人。 但唯独,不能没有孟建华! 他就是这艘巨轮的灵魂!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他要是走了,这艘船,立刻就会散架! 面对众人一张张充满恐慌、不解的脸。孟建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缓缓的抬起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大家别急,先听我说完。” 他走到那巨大的落地窗前,指着楼下那片车水马龙的商业王国,进行了一场……自我检讨。 “你们看,我们的市场很大。” “我们的工厂很多,车队也很长。” “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无比沉重! “我们的公司却病了,而这个病的病根,不在别处。”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就在我孟建华的身上,我管得太多了!” “餐饮部的菜单,我要审。物流部的油耗,我要看。服装厂的新款,我要批……我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八瓣,安上八个脑袋!” “我以为这是负责,可结果呢?” “结果就是,我累得像条狗,而你们,所有独当一面的大将,却都变成了只会等我命令的……提线木偶!” “长此以往,这家公司就不是公司了。它是我的一言堂,是我的家天下!” “而这样的家天下,走不远,也飞不高!” 看着大家还是疑惑不解,他用一个无比生动的比喻,说明了自己的变革思路! 第66章 杯酒释兵权,家族公司的进化 “以前,我们是一艘小舢板,我一人划桨就行。可现在,我们是一艘出海的……超级战舰!” “我不能再当一个划桨手了!而是一个只负责看方向、定航线的……舰长!” “而你们!”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眼神灼热! “你们,就是我这艘战舰上负责动力、负责武器、负责雷达的……各个部门的舰长!” “从今天起,我要把权力、把责任,完整地交到你们每一个人手上!” 一番话,让众人心中的恐慌不安,瞬间烟消云散! 孟建华看着众人,知道时机到了。 他走回会议桌前,不再给大家任何思考和推辞的机会,直接宣布了他那酝酿已久的全新集团化组织架构! “我宣布!” “从今天起,建华实业有限公司正式升级为——建华控股集团!” “集团下设四大独立子公司!” 他拿起桌上那瓶已经醒好的五粮液,亲自为齐宝山倒了满满一杯!将酒杯递到齐宝山手里! “齐宝山!” “我任命你为——建华物流集团第一任董事长兼总经理!” “从此以后,车队怎么跑,线路怎么开,人怎么招,你一个人说了算!” 齐宝山接过那杯酒,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 那杯酒,太沉了! 沉得像一座山! 孟建华又为洪叶倒上了第二杯酒! “洪叶!” “我任命你为——建华商业集团董事长!我们所有的批发市场、零售店面,还有未来的连锁超市,全都交给你!” 他又为母亲倒上了第三杯酒! “妈!您,是我们建华食品集团的董事长!” 他又为程启明和苏梅共同倒上了第四杯酒! “陈经理,苏梅!你们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共同执掌建华轻工集团!” 一杯杯辛辣的白酒,在此刻变成了一份份沉甸甸的权力和责任。 “干!” 孟建华举起自己的酒杯! “敬我们自己!敬我们的新征程!” “干!” 所有人一饮而尽! 那辛辣的酒液,烧灼着他们的喉咙,也点燃了他们心中所有的豪情壮志! 就在现场的气氛达到顶峰时,孟建华抛出了最后一个决定! “各位!” “兵换了,权也放了。” “但我们所有人的……脑子,也得换!” 他看着众人,无比郑重地宣布道: “我已经托关系,请了省城大学里经济系和管理系的几位老教授!” “下个星期,我们公司所有副经理级别以上的干部,全部脱产去市招待所,进行为期一周的全封闭式……” “高管特训!” 这个决定,标志着这个草台班子,将彻底告别草莽,向着真正的正规军、职业经理人进化! 一周后,“建华控股集团第一届高管特训班”结业典礼。 省报的记者也闻讯赶来,采访这家声名鹊起的本地明星企业。 孟建华作为集团董事长,正在台上慷慨激昂地发表着结业致辞。 就在这时,台下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气质儒雅不凡的中年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听着他的发言,不时地微微点头。 典礼结束后,他主动穿过人群,走到了孟建华的面前。 他微笑着,递上了一张印刷精美的名片。 “孟董事长,你好。” “我叫袁庚,来自深圳蛇口工业区。” 他看着孟建华,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洞穿未来。 “听完你的发言,我觉得……你这个池塘太小了。” “养不住你这条龙。” 他顿了顿,缓缓说出了那句足以改变孟建华、乃至整个建华集团命运的邀请。 “有没有兴趣……去看看真正的大海?” 孟建华坦然一笑,接过了名片: “谢谢邀请,容我考虑考虑!” 第二天上午,建华控股集团顶楼,那间刚刚装修完毕、足以俯瞰全城的董事长办公室里。 气氛,却与窗外那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截然相反。 压抑又凝重。 一张印刷精美的名片,静静地躺在巨大的红木会议桌中央。 名片上,【深圳蛇口工业区】那七个烫金的宋体字,仿佛带着一股来自遥远南海、湿热又充满了无限可能的风,吹动了在场每一个核心高管的心。 孟建华刚刚结束了他的转述。 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兴奋。 他向所有人描绘着那个名叫“袁庚”的男人,为他展开的一幅波澜壮阔的未来画卷。 “在那个地方,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全世界的资本、技术和人才,正像潮水一样涌向那个小渔村。” “那里现在就是一张白纸,一张可以画出最新、最美图画的白纸!” 这番话,就像一个火把扔进了石油井,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人心中那颗名为“理想”和“野心”的火焰! 特别是程启明,那双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亮得吓人! 孟建华看着众人脸上那向往的神情,知道火候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那幅巨大的全国地图前,将一枚红色的图钉,重重地按在了地图最南端的那个毫不起眼的小点上。 然后转过身,抛出了那个足以决定集团未来十年命运的构想! “我决定!集团的战略重心,南移!” “我们,进军深圳!” 话音刚落!激烈的争论,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第一个,也是反对最激烈的,是齐宝山! 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那张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脸上,写满了不解! 他没有去谈什么市场,什么风险。 他代表的是,所有跟着孟建华从一无所有、一拳一脚打下这座江山的老兄弟们! 指着窗外那片车水马龙的批发市场、那片烟囱林立的工业园区、那支整装待发的钢铁车队…… “华哥,你看!” “我们现在的这个摊子,从物流到餐饮,从服装到家电,前前后后养活了上千口人!上千个家庭!” “这是实实在在的!是我们每天都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安稳日子!” 他转过头,红着眼,几乎是吼出来的! “现在,你要我们放下这一切,去一个连地图上都快找不到的南方小渔村?” “把所有兄弟的饭碗都压上去,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他重重地一拍胸口, “华哥!这个险,我们……冒不起啊!” 齐宝山的这番话,瞬间就引起了很多老员工的共鸣! 他们不懂什么叫资本,什么叫未来? 他们只知道,跟着孟建华有肉吃,有钱拿,日子有盼头! 而现在,这个主心骨却要带着他们,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失败了,几千人的生计从哪儿来? 第67章 南下深圳发展?未来的召唤! 就在保守派的情绪即将席卷全场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程启明!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站起身,针锋相对! “齐总!我理解你的心情!” “但是,安稳也意味着停滞!” 他快步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飞快地写下了一组触目惊心的数据! “这是我最新整理的外贸数据!” “我们现在做的所有生意,服装、家电……说得难听一点,本质上都是在利用信息差做‘倒买倒卖’的生意!” “这种生意,门槛低,利润薄,今天我们能做,明天,李建华、王建华一样能做!” 他转过身,看着所有人,一针见血! “说到底,现在我们没有真正的核心竞争力!” “只有去深圳,靠近香港!才能第一时间接触到国外最先进的技术、管理和资本!” “我们才能从一个只懂赚钱的大商贩,真正蜕变成一个懂得创造价值的……企业家!” 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 会议室里火药味越来越浓!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洪叶开口了。 她没有站队,也没有争吵。 只是将一份她连夜做出来的、厚厚的财务风险评估报告,轻轻地放在了会议桌的中央。 “我同意南下是未来的方向。” “但是,我也同意齐总的担忧,我们不能是赌博。” 她指着那份报告,每一个数字都清晰得不容置疑。 “我初步测算过,南下一步,光是建立分公司、租赁仓库、铺设渠道……前期的启动资金至少需要五十万。” “这还不算可能会遇到的政策风险、人力成本,和至少半年的市场开拓期。” “一旦失败,我们的资金链会立刻断裂!” 她抬起头,看着孟建华,提出了一个最稳健也最理性的折中方案。 “所以,我建议。” “先派一支精干的考察队去深圳,用一个月的时间,把所有的水都给摸清了!” “等拿到了第一手的真实数据之后,我们再来讨论到底要不要南下,以及,怎么南下?”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孟建华的身上,他们在等董事长的最终决断。 孟建华缓缓站了起来,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在中间画下了一道清晰的T字。 左边,他重重地写下了四个大字—— 【北上求稳】! 右边,则是另外四个字—— 【南下求变】! 然后转过身,对着所有人说道: “今天的争论是好事,这证明我们每一个人,都把公司当成了自己的命。” “但是,光有激情还不够。” “现在,我需要你们把所有感性的冲动,都给我变成理性的方案!” 他看着齐宝山和程启明,下达了命令。 “齐总,陈总。我给你们一天的时间。” “你们各自代表一方,拿出最详尽的可行性报告和预算方案来!” “明天这个时候,用方案说话!” 第二天,上午。 两份截然不同却又详尽无比的计划书,工工整整地摆在了孟建华面前。 一份,是齐宝山代表的“北方军”,关于如何“深耕本地市场,辐射北方三省”的稳健扩张计划。 另一份,则是程启明代表的“南方军”,关于如何“抢滩深圳,链接香港,进军国际”的激进开拓方案。 整个核心团队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孟建华的身上。 他会选择安稳富足的北方大陆? 还是那片充满风险、却藏着无尽黄金的……南方大海? 孟建华没有先看任何一份计划书,缓缓走到那块巨大的黑板前,拿起粉笔。 “唰——” 画下了一条长长的时间线。 线的左边,他重重地写下两个字——【现在】。 线的右边,则是另外三个字——【十年后】。 他转过身,迎着众人充满疑惑和期盼的目光,第一句话,就让在场所有人心头一震: “各位,我们今天讨论的,不是公司明年的利润,也不是后年的奖金,而是十年后,建华这两个字,在我们中国到底……意味着什么?” 格局! 一瞬间,所有关于眼前利益的争吵,都被这句话拍得粉碎! 孟建华走到齐宝山那份写满了“深耕”“辐射”“稳固”字眼的计划书前,拿起仔仔细细看了片刻,然后第一个给予了肯定! “山子的这份计划,很好!稳,太稳了!每一步都踩在了实地上!” “我敢保证,只要按照这份计划走,不出三年,我们建华集团就能成为北方三省当之无愧的霸主!” 齐宝山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孟建华话锋一转:“但是……” 他看着齐宝山,一针见血地问: “十年后呢?十年后,我们依然是一条盘踞在北方一亩三分地上的,强大的……地头蛇。” 他摇了摇头,声音带上了一丝感慨:“而到那个时候,我们中国的商业世界,早已……沧海桑田了!” 不等众人从震撼中反应过来,孟建华又走到了程启明那份,充满了“特区”“外汇”“国际”等时髦词汇的计划书前。 他开始用重生者的视野,向所有人讲述“南下”的三大必然性! “第一,政策风口!” 他指着地图最南端的那个小点,充满了自信: “我可以告诉大家,未来十年,我们国家所有的优惠政策、所有的资源倾斜、所有最敢闯敢干的人才,都会像潮水一样涌向那个地方!” “我们现在去,不是去冒险!是去一个巨大的风口上站好位置,等着……被老天爷吹上天!” 他又看向了洪叶,眼神灼热无比! “第二,资本杠杆!” “洪叶,你还记得我当初顶着所有人反对,让你们去收购的那些没人要的‘废纸’吗?” 洪叶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不是废纸!那是国家马上就要允许自由交易的……国库券!在不久的将来,它的价值会翻上数倍,甚至十倍!” 他看着众人,一字一顿: “那不是一笔钱,那是我们撬动深圳这个巨大赌桌的第一根杠杆!是我们的……核武器!” 最后,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说出了那句最能打动人心的理由! “第三,人才熔炉!” “我们现在最大的瓶颈是什么?是人才!是懂管理、懂技术、懂金融的人才!而去深圳的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全国最有野心、最有才华,也最敢拼命的年轻人!我们现在遇到的所有人才瓶颈,在那里,都将不再是问题!”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齐宝山那颗还坚守着“北方根据地”的心,也开始剧烈动摇!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黄金遍地的南方热土! 就在所有人情绪都被调动起来时,孟建华抛出了那个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破局方案! 第68章 南下先锋队,深圳小渔村 “所以。” 他走到黑板前,在那道代表着“选择”的T字路口上,重重地画下了一个圈! 一个将【北上】和【南下】全都囊括在内的巨大圆圈! “我们不是选择,而是——全都要!” 他转过身看着众人,脸上露出一个充满霸气的笑容,宣布了那个战略—— 【双总部战略】! “北方,是我们的根!从今天起,北方总部成立!由洪叶担任总负责人!齐宝山担任第一副总,辅佐她!你们的任务,就是继续深耕全国市场,为我们提供最稳定的现金流和后勤保障!” 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南方! “同时!我,孟建华,将亲自带队南下!成立南方总部!去深圳,去那个即将诞生无数奇迹的地方!为我们整个集团的未来,杀出一条血路!” 他伸出手,指着北方,然后又指向南方: “北方是根,南方是未来!根深,才能叶茂!我们建华,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会议室里,彻底沸腾了! 所有人都“嚯”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华哥这份方案真牛!” “就该这么干!” 战略方向尘埃落定,团队上下热血沸腾。 孟建华趁热打铁,开始点将,确定了那支即将南下开疆拓土的先锋队人选! “南方总部初创阶段,人不在多,在精!” “懂外贸、懂管理的,程启明!” “到!” “懂技术、懂建筑的,我堂弟,孟小弟!” “在!” “还有,懂设计、能链接香港时尚前沿的,苏梅!” “……” 就在他即将点完最后一个名字时,一个带着一丝哭腔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齐宝山! 他那张粗犷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和不甘,红着眼,像一个即将被抛弃的孩子,猛地站了出来! “华哥!你……你不能不带我啊!”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都在颤抖:“开疆拓土!冲锋陷阵!怎么能少了我齐宝山这把最锋利的……尖刀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孟建华的身上。 他们都想看看,面对这位忠心耿耿、战功赫赫的第一猛将的请战,孟建华会如何抉择。 孟建华笑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那幅巨大的全国地图前,拿起一支粗重的红色记号笔,从代表他们大本营—— 德城的那个小点上,重重画下了一条大红线! 那条线一路向南,跨越山川,横渡江河,连到了地图最南端的一个小点——深圳! 然后才转过身,看着齐宝山,沉声说道: “谁说不带你?” 他指着地图上那条长达数千公里的红线。 “山子,你看清楚了。” “我要你做的,不是跟着我去深圳那个小小的滩头阵地上,当一个冲锋陷阵的‘先锋’。”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和重托! “我要你,为我们整个集团,打造一条从北到南长达数千公里,任何人都打不烂、炸不断的……后勤生命线!” “我要你,坐镇北方!手握方向盘,调度上百辆卡车!” “我要你保证,我们南下的兄弟,弹药管够,粮草管够!” 他走上前,重重拍着齐宝山那宽阔的肩膀,一字一顿, “这条路,就是我们南征的命脉!这条路,除了你齐宝山,谁也镇不住!” 齐宝山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地图上那条,从家乡一直延伸到遥远南海的红色生命线,终于明白了——孟建华给他的,不是一个留守的任务。 而是一个比冲锋陷阵都更重要,也更考验大局观和组织能力的……新使命! 他猛地挺直腰杆,对着孟建华,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华哥!你放心!” “我齐宝山向你保证,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这条路,就断不了!” 当晚,董事长办公室的灯亮了整整一夜。 孟建华与洪叶独处一室,没有温存,没有缠绵。 他把一个沉甸甸的、上了锁的红木盒子,轻轻放在了洪叶面前,拿出钥匙,打开了锁。 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三样东西: 一枚,是刻着建华控股集团有限公司的黄铜法人印章。 一枚,是银行预留的财务专用章。 还有一份,是他用钢笔亲手写下的,每一个字都重如千斤的…… 【最高授权书】。 他将那三样东西,推到了洪叶面前。 “洪叶,从我离开德城的那一天起,北方总部,你就是董事长。” “公司的任何事,不管是人事任免,还是成千上万的资金调动,你都可以全权决定,无需向我汇报。”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句足以让任何女人都为之动容的,也最浪漫的誓言: “这家公司,我分你一半。” 洪叶呆住了。 她静静看着眼前那三样,足以压垮任何一个男人肩膀的东西,她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着,孟建华将自己用命拼出来的半壁江山,将上千个家庭的未来,都毫无保留地交到了她的手上。 这份信任,比泰山还重。比任何一句“我爱你”,都更动人。 她的眼眶渐渐红了,但她没有哭。 她只是伸出手,无比认真地将那三样东西,一件一件小心翼翼地收好。 然后站起身,主动为孟建华整理了一下,那有些凌乱的衣领。 “放心去吧。” “家里,有我。” 一切安排妥当。 三天后的清晨,德城火车站。 站台上,离别的汽笛声正响。 孟建华带着他那支充满了朝气和希望的南下团队,登上了开往未来的绿皮火车。 站台上,洪叶、齐宝山、父母弟妹,还有所有留守的员工们都来了,前来送行。 “呜——” 汽笛长鸣,车轮开始缓缓转动。 孟建华站在车窗前,看着窗外那一张张熟悉的、充满了期盼和不舍的脸,看着那个明明眼眶通红,却依旧对他用力挥着手的女孩。 他知道,自己背负的不仅仅是野心,更是所有人的未来。 火车渐渐加速,将那片熟悉的土地和他最爱的人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而他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离开的第二天,一辆挂着京城牌照的黑色“红旗”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建华控股集团”气派的大门口。 车上下来一个穿着中山装、气质儒雅不凡的中年男人。 他走进大楼,径直来到洪叶的办公室门口,彬彬有礼地敲响了房门。 “请问,是洪叶董事长吗?” “我来自京城,想跟您谈一笔关于国库券的生意。” 第69章 京城来的倒爷 他自己拉开椅子坐下,将一个半旧的公文包放在腿上。 “我姓周,周文海。从京城来,国家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的。” 洪叶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 “国家”两个字,在这个年代,分量太重了。建华集团在德城是条龙,可扔到京城那片海里,连个浪花都算不上。 不过,眼前这人的话,不一定真实。那个年代,没有互联网,冒充身份的人不再少数。 周文海将洪叶的细微反应看在眼里,很满意。 他打开公文包,却没有拿出任何文件,只是不紧不慢地说: “洪董事长,我就不绕弯子了。孟董南下开疆拓土,魄力惊人。但创业不易,尤其是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花钱如流水。后方要是跟不上,前线可就危险了。” 洪叶面色不变:“周先生有话直说。” “好,快人快语。”周文海笑了,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我这儿,有个让建华集团的后方,瞬间变成一座金山的生意。” “我们手上有一批国库券,利用不同地区的价格差,快速脱手。信息渠道政策,我们全都有。我们缺的,是一个信得过、有实力的资金池。” 他盯着洪叶,一字一顿: “倒买、倒卖。” 洪叶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在政策边缘跳舞,利用信息不对等赚取暴利!是那个年代最神秘,也最让人眼红的生意! 周文海看着洪叶,语气里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神情: “孟董在外面打拼,你们在家里,不用风吹日晒,不用担惊受怕。只需要把集团的流动资金,在我们的指导下,转一圈。”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利润,一百万。” 这笔钱,能把齐宝山负责的那条后勤线上的卡车数量翻上三倍!能让南下的兄弟们弹药粮草充裕到可以打一场“富裕仗”! 这根本不是天上掉馅饼,这是天上掉下来一座金山! 周文海靠回椅背上看着她,他相信,没有任何人能拒绝这个数字。 他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语气说道: “孟董主外,洪董主内,真是绝配。他去开拓未来,你来稳固现在。有了这笔钱,建华集团十年之内,根基将无人能撼动。洪董事长,你的一个点头,比孟董在外面辛苦十年都强。” 这话听着是恭维,但洪叶却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好像她只是一个守着家业,被男人保护在后方的女人。好像她除了点头同意,别无选择。 办公室陷入了安静,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 “滴答。” “滴答。” 洪叶的脑海里,飞速闪过孟建华临走前那双满是信任的眼睛。 “北方是根,南方是未来!根深,才能叶茂!” “我要你,为我们整个集团,打造一条任何人都打不烂、炸不断的……后勤生命线!” 后勤生命线…… 什么是生命线? 是稳定!是可靠!是源源不断! 而眼前这个“一百万”,像一剂最猛烈的强心针,打进去,要么一飞冲天,要么……血管爆裂,当场猝死! 她缓缓抬起头,眼神平静。 “周先生。” “嗯?”周文海以为她要开始谈条件了。 “这生意听起来很诱人。” 洪叶拿起桌上的那枚黄铜法人印章,在手里轻轻掂了掂,冰冷的触感让她无比清醒, “但是,孟董把这个家交给我,不是让我用这个家去赌博的。” 周文海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 “你说什么?这不是赌博,这是机会。” “是吗?” 洪叶站了起来,走到那幅全国地图前,手指在那条从德城到深圳的红色线条上,重重划过。 “周先生,你知道这条线意味着什么吗?” 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它意味着我们的人,在几千公里外的地方,跟人数不清的对手拼命!他们身上穿的每一件衣服,嘴里吃的每一口饭,都得靠我从这里,一车一车地运过去!” “你说的一百万,利润很高,快得像抢钱。可风险呢......” “政策一变,渠道一断,我们集团所有流动资金,就会被瞬间套牢!到时候,我的车队会停在路上,那些去南方打拼的人,就会断粮!”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 “所以,你的这个生意……” 洪叶走回办公桌后,将那枚沉重的法人印章,“咚”的一声,用力按在桌面上! “我们,不做!” 周文海彻底愣住了。 他镜片后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震惊和一丝恼怒。 他设想过洪叶会讨价还价,会兴奋激动,会找各种理由抬高自己的价码,却唯独没想过,她会拒绝! 而且是如此彻底、不留情面的拒绝! 他缓缓站起身,脸上的笑容已消失,“洪董事长,你知不知道你拒绝的是什么?” “我知道。” 洪叶点点头,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 “我拒绝的是一份毒药,它闻起来香,但足以要了我们的命。” “好……很好!” 周文海冷笑一声,他收起公文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中山装领口,仿佛要拂去沾染上的什么东西。 “一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错过了龙门,就别怪自己一辈子只是条池塘里的鱼。” 他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回头最后看了洪叶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怜悯和嘲弄。 “金融的牌桌,不下注,就永远是输家。洪董事长,希望你以后,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直到楼下那辆黑色的“红旗”轿车引擎发动的声音远去,洪叶才脱力般地坐回椅子上。 她没有一丝后悔。 拿起电话,拨通了齐宝山的办公室。 “山子,是我。” “嫂子!啥事?” 洪叶听着电话那头熟悉而充满活力的声音,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从今天起,把我们的安保力量加强一倍!特别是通往南方的所有货运线路上,给我盯紧了!任何陌生人、陌生车辆靠近,立刻上报!” “家里,要变天了。” “嫂子,这是……” 听着洪叶的口气,齐宝山感觉大事不妙。 “山子,建华把公司的命脉交给了你,我把整个北方的安危交给你。” “从今天起,你不仅要保证货能送到,还要保证这条路,没人敢动歪心思。”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钱和人,你随便开口。我只有一个要求,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不能让南下的兄弟们流血又流泪。” 齐宝山握紧听筒,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嫂子你放心!谁敢动我们建华的运输线,我齐宝山让他知道,德城这地面上谁说了算?” 70章 刚到深圳就被宰? 千里之外,火车汽笛长鸣,哐当声由急到缓。 深圳到了。 车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海腥、尘土与汗味的灼热空气,像一堵墙般迎面拍来! “轰隆隆——” 推土机的咆哮声、工人的叫骂声、刺耳的金属切割声,瞬间灌满了耳朵。 程启明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抬手挡在眼前。 这里,没有想象中的高楼林立,只有一片望不到头的巨大工地。左边是刚被推平的黄土地,右边是密密麻麻的脚手架和简易工棚。 整个世界,都在一片狂热的喧嚣中颤抖。 “哥,这就是深圳?” 孟小弟提着两个沉重的帆布包,年轻的脸上写满了震撼。 孟建华最后一个下车,他没看那片工地,目光反而落在了街上行色匆匆的行人身上。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疲惫,但那眼神里,却都充满了希望。 那是一种对未来的渴望,不加任何掩饰。 看来,真的来对了。 “走,先去找袁先生。” 孟建华从怀里掏出那张名片,上面的地址是“蛇口工业区管理委员会”。 半小时后,当他们满身尘土站在一排铁皮房前时,迎接他们的,只有一把冰冷的铁锁。 “找袁主任?去香港招商啦!” 一个路过的工人叼着烟,懒洋洋地摆摆手,“没个十天半月,肯定回不来。” 唯一的官方关系,断了。 程启明镜片下的眼神瞬间一暗:“孟总,这……” “意料之中。”孟建华却异常平静,“这里是深圳,效率就是生命。他不可能在办公室等我们。” 他的目光扫过四周,“先找地方住下,再做打算。” 可现实,很快又给了他们一记重拳。 镇上唯一像样的“深圳招待所”,前台大姐头也不抬,一句“没房了,后面一个月的床位都订满了”,就彻底堵死了他们的路。 整个深圳,仿佛一个塞满了淘金客的沙丁鱼罐头,连个落脚的缝隙都找不到。 团队的气氛,开始变得凝重。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瘦小青年,跟条泥鳅似的凑了上来,脸上挂着过分热情的笑。 “老板,北方来的吧?找住处?” 他一口广式普通话,自来熟地拍着胸脯, “别找招待所了,那是给公家人的!我舅舅家在海边开了旅馆,海景房!我带你们去看看,保证满意!” 程启明几人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在孟建华的地盘上混久了,他们都下意识地看向孟建华。 孟建华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花衬衫青年立刻眉开眼笑,殷勤地在前面带路。 所谓的“海景旅馆”,是渔村里一间破瓦房。门一推开,一股浓烈的鱼腥和霉味扑鼻而来。房间阴暗潮湿,床板上只铺着一层黏糊糊的草席。 “怎么样老板?环境不错吧!” 青年搓着手,露出一口黄牙,然后伸出两根手指。 “一个床位,一晚上……二十块!” 孟小弟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二十块!在老家德城,够一家人吃半个月的白面馒头! 程启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冷声道:“你怎么不去抢?” “哎,老板,话不能这么说!” 青年不仅不恼,反而从怀里掏出一本印刷粗糙的小册子,神神秘秘地递过来, “看你们是做大生意的,我这还有一本内部的《深圳投资指南》,最新政策和商机都在里面!独家消息,只要五十块!有了它,一晚上赚几百几千都不是问题!” “孟总……”程启明气得扶了扶眼镜,压低声音, “我们被当成水鱼了。” 在德城呼风唤雨的他们,到了这里,人脉、地位、资源,一夜归零...... 在本地人眼里,他们就是一群揣着钱、没门路、两眼一抹黑的肥羊。 所有人都以为孟建华会发火,或者至少会转身就走。 但他没有。 孟建华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个青年,忽然笑了。 他伸出手,没有去接那本破册子,而是在青年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兄弟,一个床位二十块,一本破书五十块。你的眼光,就只看得到这点儿钱吗?” 青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孟建华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这片到处是工地,到处是机会,你守着个破旅馆宰客,能宰一辈子?” 说完,他不再看对方一眼,转身对程启明几人说道: “走。” 花衬衫青年愣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着孟建华一行人的背影,第一次有了挫败感。 夜色降临,工地的灯火将天空映得亮如白昼。 孟建华一行人,却只能拖着行李,坐在冰冷的街边。汗水浸湿了衬衫,蚊子在耳边嗡嗡作响,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迷茫。 “孟总,”程启明终于忍不住了,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和动摇, “我们是不是……把深圳想得太简单了?带来的钱,光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要不……我再想想办法,联系一下香港那边?” 在香港商界游刃有余的他,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孟建华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不远处,一个连夜施工的工地。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孟小弟,突然站了起来。 这个少年一路上都在观察,看的不是人,而是那些脚手架和水泥结构。此刻,他的目光锁定在几个蹲在地上,就着咸菜啃馒头的工人身上。 他径直走了过去。 没有问路,也没有套近乎,只是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掏出几包从德城带来的“大前门”,挨个递了过去,动作自然又熟练。 “师傅们,辛苦了,抽根烟解解乏。” 少年的声音还带着点青涩,但话语里的尊重却是实打实的。 几个工人本来一脸警惕,看到是“大前门”,又见他姿态放得低,神色顿时缓和下来。 一个老师傅接过烟,别在耳朵上,含糊地问: “小兄弟,有事儿?” 孟小弟蹲下身,没急着说事,反而指着他们刚浇筑好的地基,开口就是一句地道的行话: “师傅,你们这筏板基础打得真扎实,钢筋布得也密,是港标吧?” 老师傅眼睛一亮:“哟,看不出你年纪轻轻,不像干过工地,没想到挺懂行啊?” 第71章 龙入浅滩遭虾戏?从包工头开始 “以前在自家工地上跟着学过点。” 孟小弟又指着旁边码放的砖头,“这批红砖成色也好,烧结得透,敲起来声都脆。” 几句行话,比十句客套话都有用。 工人们的话匣子瞬间打开了,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懂行就好啊!不像那帮港佬老板,屁都不懂还瞎指挥!”一个工头大倒苦水, “我们给他们盖宿舍楼,盖好了,他们又嫌弃刚刷完墙有味道,非要去住招待所。喏,就那栋刚完工的二层小楼,空着几十个床位呢,浪费!” 这话一出,街边坐着的程启明等人,眼睛瞬间亮了! 而工头接下来的抱怨,更是让孟建华缓缓站起身,眼中熄灭的火焰,重新燃起! “那帮港佬,自己不住,还不让我们项目部的人住,说要留给后面一个大工程队。” “可他们现在愁死了,想在蛇口建个电子厂,本地施工队信不过,怕被坑,又找不到靠谱的内地队伍!” 当晚,孟建华一行人,就住进了那栋还散发着石灰味的新楼里。 虽然只是空床板,但干净、安稳。 窗外,是24小时不停歇的施工轰鸣声,那是这座城市的心跳。 程启明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孟总,住是解决了,可我们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住工地的。这里的情况,比我们想的复杂一万倍。” 孟建华站在窗前,背对着他们,看着远处蛇口工业区那片璀璨的灯火。 “谁说我们不是来做生意的?” “明天,就去见那群焦头烂额的港商。我们的第一单生意,就从给他们——” “盖房子开始!” 一个实业集团的大老板,要亲自下场,去干最苦最累的“包工头”? 程启明和孟小弟都愣住了。 孟建华的目光扫过他们,斩钉截铁:“记住,我们不是来深圳要饭的。” “我们是来抢饭碗的!” 蛇口一号工地,一片狼藉。 “扑街!水泥呢?我的水泥三天了还没到!” 一个打着领带的香港老板,指着几个蹲在地上磨洋工的本地工人,气得满脸通红,飙出了一句粤语。 工人们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继续吐着烟圈。 这群港商,在香港是翻云覆雨的人物,到了内地,却被这套“慢悠悠”的打法折磨得快要精神崩溃了。 为首的港商李嘉华,脸色铁青地看着这片烂摊子,心头滴血。 电子厂的设备已经到港,这边厂房的地基却连个坑都没挖出来,每一天都在烧钱! 就在这时,两个身影穿过尘土,走了过来。 孟建华,和他身后抱着一个图纸卷的孟小弟。 李嘉华瞥了他们一眼,看到他们身上干净的白衬衫,与这片工地格格不入,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耐烦。 又是来拉关系、想分包的? “你们哪位?”他用生硬的普通话问道,语气里满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孟建华没有回答,只是对他身后的孟小弟点了点头。 孟小弟上前一步,将手中那卷用硬壳纸筒装着的图纸,在一辆吉普车的引擎盖上“啪”的一声展开。 那是一份用鸭嘴笔绘制的施工流程图,线条笔直,标注清晰,每一个节点,每一个工种的衔接,都规划得密密麻麻。 李嘉华愣了一下,他自己公司的工程师,都画不出这么漂亮的图。 “李老板,你的厂房,我来盖。” 李嘉华皱眉:“你?” “半个月。”孟建华伸出两根手指,“十五天,保质保量,交给你。” 周围的港商闻言,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本地施工队报的工期是一个半月,这小子张口就是半个月? 李嘉华气笑了: “朋友,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深圳!不是你家后院!半个月?你在跟我开玩笑?” “不开玩笑。” 孟建华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看着李嘉华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签个对赌协议。” “工期十五天,价格不变。提前一天完工,工钱加一成。晚一天,我赔你两成!” 整个工地,瞬间死寂。 连那些磨洋工的工人都停下了聊天,难以置信地看了过来。 赌钱?还赌这么大? 李嘉华的呼吸一窒,他死死盯着孟建华,想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丝吹牛心虚的痕迹。 但他只看到了平静和自信。 他赌不起了,但眼前这个人,真敢赌! “好!”李嘉华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他话音刚落,孟建华根本不给他反应时间,直接打了个响指。 程启明从后面走上前来,将一个黑色的手提箱,“砰”的一声,放在了引擎盖上。 箱子打开,满箱的大团结,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第一,钱!” 孟建华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了机器的轰鸣!他抓起一沓钱,直接摔在地上! “从现在起,不记工分,不按天算!按活结账!” 他指着那片还没动工的地基,对所有工人吼道: “今天之内,挖完地基的,这箱子里的钱,当场分一半!干得最快最好的小组,额外加奖金!” 工人们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们那麻木的脸上,肌肉开始抽搐,呼吸变得粗重。 现金!干完活就拿钱! “第二,人!” 孟建华指向孟小弟。 孟小弟往前一步,拿下头上的安全帽,对着那群已经蠢蠢欲动的工人,用他还有些稚嫩但清晰的声音吼道: “所有人,按工种,重新分组!瓦工一组,木工一组,钢筋工一组!流水线作业!” “现在,所有瓦工、木工都给我闪开,只留下挖土的。谁敢在工地上乱窜、碍事,别怪我不客气!” 一个老油条工人下意识地想顶嘴:“你个小屁孩……” 孟小弟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直接怼了回去:“我负责技术和进度,你负责听指挥!听不懂人话就滚蛋!有的是人想挣这份儿钱!” 那工人被他的专业气场和狠劲,震得后退了一步,没敢再吭声。 李嘉华和一众港商,看得目瞪口呆。 这哪里是来求活的,这分明是来夺权的! “第三,饭!” 就在这时,工地入口处,一辆解放卡车开了进来,车斗上,两个穿着白围裙的大师傅已经支起了两口行军大锅。 一股浓郁的红烧肉香味,混合着米饭的香气,开始在工地上飘散。 孟建华笑了,他对已经看傻了的工人们宣布: “所有跟着我干的兄弟,从今天起,一日三餐,我全包了!管饱,顿顿有肉!” 这句“顿顿有肉”,彻底激发了工人们的激情。 “别说了!老子干了!” “都别愣着了!铁锹呢,我的铁锹呢?” 前一秒还死气沉沉的工地,瞬间热闹起来了。 第72章 不要钱只要地,我来帮你解决问题 工人们赤着胳膊,挥汗如雨。铁锹飞舞,泥土翻飞,那股不要命的干劲,让旁观的港商们感到一阵阵心悸。 李嘉华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短短十分钟内,被彻底颠覆了。 这……这才叫搞建设! 十二天后。 当崭新的仓库厂房拔地而起时,李嘉华拿着检测仪器,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一寸一寸地检查着墙面,用水平仪测量着每一个梁柱…… 质量,完美!工艺,也无可挑剔!比他香港公司的施工队标准还要高! 十二天! 这根本不是建设,这是神迹! “孟……孟老板……”李嘉华的声音带着一丝敬畏,他扔掉手里的仪器,紧紧握住孟建华的手, “我李嘉华,服了,彻底服了!” 他二话不说,让人提来两个更大的皮箱,当着所有工人的面,打开! “这是工程款!”他指着一个箱子。 “这是按照赌约,多加三成工钱,给孟老板和兄弟们的奖金!”他指向另一个箱子。 工地上,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建华施工队”的名字,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蛇口港商圈。 当晚,镇上最高档的酒楼,李嘉华亲自做东,宴请孟建华。席间,全是闻讯赶来的香港老板。 “孟老板!我电子厂二期的工程,也包给你了!” “还有我玩具厂,价钱你开!” “孟老弟!以后在深圳,你就是我们信得过的自己人!” 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 孟建华,这条过江猛龙,只用了十二天,就在深圳这片浅滩,硬生生砸出了一个深潭! 第二天上午,孟建华谢绝了所有应酬。 他带着程启明,再次走进了蛇口工业区那间简陋的办公室。 袁庚已经回来了,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 孟建华将一份连夜赶制的报告,轻轻放在了他面前。 封面标题,力透纸背—— 《整合内地施工资源,为港商投资提供一站式基建配套服务》。 袁庚抬起头,拿起报告翻了几页,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激赏。 “建华施工队,十二天盖好一栋厂房,在港商圈里名声大噪。我还以为,你准备在深圳当个包工头呢。” 他合上报告,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孟建华。 “现在看来,你的胃口,比我想象的还大。说吧,盖房子只是个开始,你到底想干什么?” “地?政策?还是……银行的贷款?” 孟建华摇了摇头。 缓缓走到了办公室墙上,那幅巨大的,用铅笔和尺子,手工绘制出来的蛇口规划地图前。 他拿起一支红色记号笔,在地图最边缘,代表荒芜盐碱、和无人问津的滩涂上,画下了一个巨大的圆圈! 然后才转过身,看着这位能决定这片土地未来的改革先锋: “袁主任。” “地,我暂时不要。政策,我也不要。钱,我自己有。” “我今天来,是想帮您解决一个问题。” 袁庚的眼睛,瞬间就眯了起来!第一次对眼前这个年轻人,产生了真正的兴趣! “哦?说来听听。” 孟建华没有丝毫的胆怯。 他迎着袁庚的目光,一针见血,指出了当前蛇口招商引资最大的障碍! “袁主任,我知道,您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想来这里投资的港商、外商。” “他们,有资金,有订单,有技术。” “但他们最怕什么?” “怕政策,朝令夕改,说变就变!” “怕配套设施,一穷二白,盖好了厂房,却通路不通电!” “更怕这里的工人难管!效率低下,还喜欢闹事!” 他看着袁庚,一字一顿地总结道: “所以,他们需要的,不是一块简单的地皮,也不是一个空荡荡的厂房。” “他们需要一个,能让他们像在香港一样,来了就能开工,来了就能赚钱,来了就再也不用操任何闲心杂事的……拎包入住的全方位服务平台!” 这番话,说得入木三分! 袁庚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撼! 眼前这个年轻人,说中了! 他说的正是自己这段时间,跑断了腿,磨破了嘴,却依旧收效甚微的……根本原因! 就在袁庚,还沉浸在这份震撼中时。 孟建华顺势抛出了那个,足以改变整个深圳,乃至中国未来招商引资模式的构想! “所以,我建议!” “由我们建华实业,来投资!” “就在您地图上画的这片,谁都不要的荒地上,建立一座——建华国际轻工业配套园区!” 说完,对着身旁的弟弟孟小弟,点了点头。 孟小弟立刻会意,将那份早已准备好的园区规划蓝图,在袁庚的面前展开了! “袁主任,请看!” “这个园区,将由我们建华实业集团,统一规划,统一建设,统一管理!我们将为所有入驻的外商,提供保姆式服务!” 他看着袁庚,无比自信地说道: “外商只需要带着资金和订单来。” “剩下的所有脏活、累活、麻烦活……我们全包了!” 袁庚被这个近乎于疯狂的蓝图,给深深震撼了! 但他毕竟是掌舵人。 短暂的激动过后,迅速恢复了理智。 “孟建华,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这是在,替我们打工!” “风险,你一个人担!利益,是大家一起分!” “而且,这块地几百亩的工业用地,不是我一句话就能给你的!” 他看着孟建华,缓缓地说出了那句,足以让任何一个投机者都望而却步的话。 “想要?可以。” “下个月,我们特区将举行第一场,工业用地使用权公开招标会!” “到时候,全广东全香港的过江龙,都会来!” “你有本事,就凭你自己的真金白银,到台上去……把它拿下来!” 孟建华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当即立下了那份,足以让整个蛇口管委会都为之震动的……军令状! “好!” “袁主任!我不仅要拿!” “我还要在这里向您,向管委会,做一个保证!” “只要我拿下这块地,我的园区,三年之内,将为蛇口带来至少——三十家优质的外资企业!” “每年为国家,创造的外汇收入绝不低于——” “五百万美元!” 孟建华立下军令状的消息,让他瞬间在蛇口管委会一战成名。 而特区即将举行第一场“土地拍卖会”的消息,也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珠三角乃至对岸的香港。 无数嗅觉灵敏的港商,财大气粗的国企,以及背景神秘、实力雄厚的各路“过江龙”,带着他们鼓鼓的钱袋,从四面八方,向着深圳汹涌而来。 第73章 第一场土地拍卖会 一个月后,蛇口工业区,临时大礼堂。 孟建华坐在第四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前排,港商们夹着雪茄,粤语和英语混杂在一起,谈论着千万级别的生意。 另一边,几名从京城来的干部微微仰着下巴,正和拍卖台上的人点头示意,脸上带着稳操胜券的微笑。 空气中没有硝烟,但比任何战场都让人窒息。 程启明坐在旁边,手心全是汗,他低声在孟建华耳边说: “孟总,前面那几拨人,来头都不小,我打听了一下,第一排中间那个是香港李家的,第二排是京城华运的……” 孟建华点了下头,没说话。 他的目光已经扫过全场,将三个最主要的对手,牢牢记在心里。 第一排正中,是香港李氏地产的代表,叫李泽。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人,靠在椅子上,甚至没翻开手里的拍卖手册。 旁边一个助理正举着“大哥大”低声汇报,他只是偶尔“嗯”一声,仿佛这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拍卖会,只是他饭后的一场消遣。 第二排,清一色的深蓝色干部服,是京城华运建设公司的人。领头的是个国字脸中年人,叫王建国。 他谁也不看,只和拍卖台上的领导有眼神交流。那块地,似乎已经是他们单位的囊中之物。 最让孟建华在意的,是第三排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男人。 穿着灰色夹克,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看着像个刚进城的农民。他一言不发,慢悠悠地喝着茶,手里捻着一串发亮的佛珠。 但他偶尔抬眼时,那眼神平静得吓人,扫过谁,谁就不自觉地避开。 孟建华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身边攥着图纸,嘴唇发白的弟弟孟小弟。他知道,今天想拿下这块地,光有钱,根本不够。 “下面,我宣布!蛇口工业区A-01号地块,总面积三百亩,起拍价……一百万!” 主持人一锤落下。 战争开始了。 “一百一十万!” “一百二十万!” 价格在头几分钟就跳得飞快,几个实力不济的小老板很快就败下阵来,无奈地放下了号牌。 孟建华没有急着出手,他在观察。 果然,价格一过一百五十万,举牌的人就只剩下那几家了。 “一百八十万。” 孟建华举起了牌子,这是他第一次报价,一个中规中矩的数字,想试试水深。 几乎在他声音落下的瞬间。 “一百八十五万。” 第三排那个捻佛珠的潮汕商人,第一次举牌。 他甚至没看孟建华,只是不紧不慢地报出价格,不多不少,刚好压他五万。 孟建华皱了下眉,没有跟。 “两百万!”香港李家的助理举牌。 “两百一十万!”京城华运的王建国跟上。 价格交替上升。 当一个本地老板报出“两百三十万”时,孟建华再次举牌。 “两百三十五万。” 他话音未落。 “两百四十万。” 还是那个潮汕商人,依旧是只加五万,像影子一样贴着他打。 孟建华的心沉了一下。 这家伙,不是在竞价,是在针对自己。他在用最小的代价,不断消磨自己的锐气和资金。 这时,京城华运的王建国突然举手,打断了拍卖师。 他站起来,对着拍卖台朗声问道: “主持人,我想确认一下,我们作为国家重点扶持单位,按照政策,是否应该享有优先权?” 全场一片哗然。 这是直接不按规矩来了,拿身份压人。 拍卖台上的领导有些尴尬,打着哈哈:“王总,这次是市场化拍卖,价高者得,规矩还是要遵守的嘛。” 王建国面无表情地坐下,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震慑全场。 价格很快冲到了三百万。 “三百万!” 王建国面无表情地报出这个数字,像是在宣布一个既定事实。 这个数字一出,礼堂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在万元户就能登报的年代,三百万,足以压垮在场九成九的人。 剩下的几个竞拍者,也都不甘心地放下了号牌。 程启明的脸色惨白,他凑过来,声音发颤:“孟总……到顶了。我们账上所有的钱,加上国库券,全砸进去也就……两百八十万。不能再跟了。” 再跟,就是破产。 孟建华额头也见了汗,他第一次感到,在绝对的资本和权力面前,自己辛苦积累的一切,是那么脆弱。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戏只剩下京城和香港两家唱的时候。 “三百一十万!” 那个一直沉默的潮汕商人,第一次主动大幅加价! 他的目光扫过李家和华运的方向,平静又充满了挑衅。 李泽的脸上,第一次皱起了眉。 他身旁的助理,拿着大哥大说话的语速明显加快了。 几秒后,助理举牌:“三百五十万!” 王建国毫不示弱:“三百六十万!” “三百七十万!”潮汕商人跟上。 “三百八十万!” 价格像疯了一样往上冲,每一次举牌,都让在场的人心脏跟着一跳。 最终,当香港李家的助理,咬着牙吼出那个数字时,全场彻底安静了。 “四……四百万!” 这个数字,让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京城华运的王建国,脸色铁青地盯着那个助理,最终,放下了手里的号牌。 潮汕商人也缓缓摇了摇头,重新低头,捻起了手里的佛珠。 赢了。 香港李家的李泽,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他靠回椅背,得意地整理了一下领带,仿佛已经看到那片土地上将要升起的李氏大楼。 主持人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举起了拍卖槌! “四百万!港商李氏出价四百万!还有没有更高的?” “四百万,一次!” 程启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孟小弟死死攥着那份熬了无数个通宵画出来的图纸,几乎要将图纸攥烂。 “四百万,两次!” 拍卖槌高高扬起,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那把重锤即将落下的瞬间。 一个平静的声音,清晰地响彻整个礼堂。 “等一下。”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第四排。 孟建华缓缓站了起来,手里拿着那块几乎没怎么举起过的108号牌。 但他没有看拍卖师,也没有报价。 而是迎着全场的目光,一步一步,径直走到了台前。 他对着台上的领导,和手持拍卖槌的主持人说道: “我有一样东西,比钱更重要。” “要押在这场赌局上。” 第74章 一锤定音,拿下特区一块地 台下一片哗然。 李泽撇茶沫的动作停住了,终于舍得抬眼看他,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孟建华却不看他,面向台下所有来宾,提高了声音。 “我今天带来的,是钱买不到的东西!” “我带来一个方案,一个能让在座所有想来深圳投资的工厂,拎包入住的方案!” 他伸出一根手指。 “你们出人、出技术,我出地、出厂房!” 见众人没有反对,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你们管生产,我管员工宿舍、食堂、仓储、报关!” “从你们的机器运进来到产品装船出海,所有麻烦事,我全包了!” 台下那些原本在看热闹的客商,脸上的表情变了。有人坐直了身体,有人开始交头接耳,眼神里有了光亮。 这番话,说到了他们所有人的心坎里。 最后,孟建华再次转向袁庚,几乎是在用全身的力气吼出最后的话: “今天我站在这里,赌的不是我兜里还剩几个子儿。” “我赌的,是我的方案,能给深圳拉来多少投资,解决多少就业?” “我赌的,是深圳湾这片地,能不能成为整个特区发展的发动机!” “袁主任,您说,我这个赌注,够不够分量?”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孟建华这番近乎疯狂的宣言给镇住了。 “简直是胡闹!” 王建国一下站起来,涨红了脸指着孟建华, “这是拍卖会,不是给你画大饼的地方。价高者得,这是规矩!” 李泽也冷笑着开了口,一口粤语慢悠悠的: “孟老板,故事讲得很好听。但没有钱,拿什么建园区?未来,是用钱堆出来的,不是用嘴说出来的。” 质疑声,嘲笑声,瞬间跟着起哄。 但拍卖台上的袁庚,表情却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死死盯着孟建华,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击着,一下,又一下,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拎包入住……一揽子解决方案…… 这几个词,像几个词确实说到了他的心坎儿里。 特区现在最头疼的是什么? 是招商引资的效率!是外商落地困难重重!多少项目因为配套跟不上而停滞,多少投资因为前期建设成本太高而犹豫! 眼前这个年轻人,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特区发展的最大瓶颈! 他给出的,不是一块地皮的价钱,而是一把能解开整个特区发展枷锁的钥匙! 想到这里,袁庚眼里的光芒越来越盛,敲击桌面的手指,也跟着微微颤抖。 他猛地站起身。 全场瞬间安静。 袁庚没有理会台下的任何人,大步走到孟建华身边,从主持人手里拿过话筒,另一只手“砰”的一声,重重拍在孟建华的肩膀上! 那力道之大,让孟建华身子都晃了一下。 “各位,我提醒在座的每一位,虽然现在是在进行拍卖,但是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它不叫商品!” “它叫中国改革开放的试验田。” “所以,价高者得在这里,不是唯一的标准,也永远不会是!” “谁能让这片土地发挥出最大的价值!谁能为特区带来最多的投资和就业!谁,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袁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宣布!本次拍卖,立刻增加方案评审环节!管委会全体成员,跟我到后台,紧急合议!” 说完,他看也不看脸色铁青的王建国和李泽,拉着还有些发懵的孟建华,直接走向后台。 礼堂,顿时热闹起来。 规则,被特区的最高决策者,当着所有人的面,硬生生给改了! 王建国的脸涨得通红,指着拍卖台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李泽脸上的从容也彻底消失,显然事情在向他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 半个小时,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袁庚带着管委会成员回到拍卖台时,拍卖师拿起话筒,声音都有些发飘: “经……经管委会决议,【建华国际轻工业配套园区】方案,对特区发展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现决定,以政策扶持价……” 他顿了顿,咽了口唾沫,报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脑宕机的数字。 “一百五十万!将A-01号地块,出让给……孟建华先生!” 一百五十万! 连李氏报价的零头都不到! 全场一片死寂。 李泽空洞地靠在椅背上,手里的茶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在了地上。 王建国则像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颓然坐下,嘴里反复念叨着: “疯了……全都疯了……” 而那些之前嘲讽过孟建华的人,此刻再看向那个站在台上的年轻人时,眼神里只剩下了震撼与敬畏。 他赢的不是一次拍卖。赢的是一张通往新时代的,最硬的入场券。 拍卖会结束,人群渐渐散去。 孟建华带着激动得快要说不出话的程启明和孟小弟,正准备离开。 “孟老板,请留步。” 一个略带潮汕口音的普通话响起。 孟建华回头,正是那个在拍卖会上只举过一次牌,就再没出声的神秘商人。他已经收起了手里的佛珠,快步走来,主动伸出手。 他的笑容很复杂,有欣赏,也有一丝看不透的深意。 “孟老板,好手段。” 他自我介绍道: “我叫李成。” “有空,一起饮茶。” 孟远没有立刻答应,只是礼貌性的笑着点点头。 几天后,建华(南方)实业发展有限公司的牌子,正式在深圳湾畔那片荒芜的滩涂上挂了起来。 孟建华站在这片承载着他所有野心的土地上,海风吹来,带着咸湿的水汽。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一座座厂房拔地而起,一辆辆货车川流不息的未来。 就在这时,邮局的通讯员骑着自行车,满头大汗地赶来。 “孟建华先生的加急信!” 孟建华接过信,愣了一下。 信封上,“航空加急”的红色戳印鲜艳的像一团火,刺得他眼睛生疼。 下面那行熟悉的字迹,是洪叶写的,但此刻却潦草慌乱,完全没了平时的娟秀。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涌上了心头。 他猛地撕开信封,信纸上只有短短几行字,却让他的脸色“唰”的一下,血色尽褪。 “建华,速归!” “北方总部出事了!” “一个自称京城派来的联合工作组突然进驻公司,封了账本,要对我们进行强制性的联合经营改造!” “宝山哥带人理论,已经被他们以投机倒把的罪名……抓走了!” “咔嚓——” 信纸,被他生生攥成了一团。 第75章 一纸公文,公私合营? 德城,建华控股集团总部。 顶楼会议室里,空调出风口的百叶窗安静地垂着,明明没开几度,那股冷意却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冻得人血液都快凝固了。 曾经,这里总是回荡着孟建华爽朗的笑声,和兄弟们对未来的憧憬。 现在,只剩下一片死寂。 几十个核心高管,全都僵在座位上,连呼吸都刻意压到了最轻。 因为主位上的人,换了。 不是孟建华,也不是洪叶。 是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四十多岁,一丝不苟的背头,一身板正的领导服,气场与这间草莽起家的公司格格不入。 他叫周明。身后,还站着四个年轻人,双手背在身后。 他们说,自己来自京城,一个叫“深化改革试点工作组”的地方。 周明没看任何人,慢条斯理地从一个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 他松开手。 “啪。”文件落在会议桌上,声音清脆得像一声耳光。 在场所有建华高管的肩膀,齐齐一颤。 周明这才推了推眼镜,目光越过半个会议桌,精准地看向了尽头。 那里,只坐着一个女孩。 洪叶。 她独自一人,坐在周明的正对面,单薄的后背挺得笔直,小巧的下巴微微绷紧,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 “你就是洪总经理?” 周明开口,声音温和,却像老师在点一个犯错的学生。 “我叫周明,工作组组长。” “上级文件。从今天起,建华控股集团,将作为省内第一家公私合营改革试点单位。”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嘴角的笑意加深了。 “也就是说从现在起,建华不再是你们孟家的私产了。国家,要帮你们把企业做得更大更强。” 没有谈判,没有博弈,甚至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对方直接端着“红头文件”这门大炮,轰开了建华的大门。 这根本不是商战。 会议室里,那些被高薪聘请来的职业经理人,在短暂的震惊后,眼神开始活泛起来。 他们相互交换着隐晦的眼色,原本苍白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潮红。 周明身后一个年轻人捕捉到了这个变化,立刻笑着补充,语气里带着安抚: “各位,不要紧张嘛,这是天大的好事!” “公私合营,以后大家就是国家的人了!享受国企干部编制,年底还有分红,只会比现在多,不会比现在少!” “国企干部编制”! 这六个字,让在场的大多数人心头一震。 什么忠诚,什么职业操守,在铁饭碗的诱惑面前,不堪一击。他们脸上的不安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激动和狂喜。 但这六个字,对这家公司的元老们来说,是羞辱! “我不答应!”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齐宝山的小弟“霍”一声站起,蒲扇般的大手“砰”一声砸在桌上,震得茶杯乱跳! “什么公私合营?老子只认我华哥,只认建华这两个字!” 他指着周明的鼻子,唾沫星子喷得老远。 “我告诉你们这帮来摘桃子的人,这家公司,每一块砖都是我们用命换来的!想动它?” “除非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没错!” “想抢我们饭碗,没门!” 孟建华的父母,还有几个嫂子互助组的代表,“呼啦”一下全站了起来,一个个怒目圆睁,瞬间将会议室变成了剑拔弩张的战场。 周明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冷了下去。看着愤怒的众人,眼里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和也消失了。 他对着身边的秘书,偏了偏头。 “给市局打电话。” “这里有人,阻挠国家重要改革工作,性质很恶劣。” 半小时后。 两名警员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在周明秘书的指认下,径直走向齐宝山小弟。 “你涉嫌妨碍公务,跟我们走一趟。” 冰冷的手铐,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齐宝山小弟没有挣扎,只是在被带走的前一刻,猛地回头,用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洪叶。 眼神里有不甘,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声的托付。 ——家,靠你了! 洪叶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 孟建华临走之前说过,她是这个家的“定海神针”。 针倒了,家就散了。 洪叶深吸一口气,第一次主动站了起来,直面周明的目光。 “周组长。” “我们集团,坚决拥护国家的改革政策。” 她先表了态,随即话锋一转,“但公私合营涉及公司根本,按照公司章程,董事会才是最高决策机构。我个人,无权决定。” “我建议,等我们董事长孟建华同志回来后,再召开董事会,共同商议。” 周明不情愿地点点头,因为她的话,合乎章程和程序。 夜,深了。 周明的人还没有走,像钉子一样扎在公司各个楼层,美其名曰“协助工作交接”。 办公室里,洪叶把财务部的孟小妹叫了进来。 门外,就有工作组的人在“值班”。 洪叶像往常一样,面色平静地和小妹讨论着报表上的数据,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门外的人隐约听见。 “这笔采购款的审批流程要规范,不能再像以前那么随意了。” “知道了,嫂子。” 在桌子底下,洪叶看似随意搭在膝盖上的手,却在孟小妹的手背上,用指关节,快速而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 短短长,短短长。 这是她们俩在公司刚起步,被税务查账时就约定好的暗号。 最高警报。 孟小妹的身体微微一僵,但脸上依旧维持着乖巧的模样,点点头:“好的嫂子,我马上就去调整。” 洪叶的手指,又敲了三下。 孟小妹的瞳孔微缩,再次点头。 暗号的意思很简单: 立刻,连夜启动最高权限。将公司所有核心财务数据、客户资料、技术图纸,做双份加密备份。 然后……物理销毁公司服务器内的所有原始档案。 一份,都不能留给他们! 送走小妹,洪叶没有停歇,提着一个果篮,敲开了齐宝山乱成一锅粥的家。 齐家的嫂子哭得双眼红肿,一见洪叶,眼泪又决了堤。 洪叶没说“我一定把人救出来”这种空话。 她只是走上前,用力抱了抱这个可怜的女人,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手里。 “嫂子,听我说。”洪叶握住她冰凉的手,“山子哥是为了整个建华进去的,他是英雄,不是罪犯。” “他不在家,他家的老人孩子,就是我们全公司的老人孩子。这个家,我们替他撑着!谁也别想欺负你们!” 第76章 想摘桃?你摘一个试试 终于,在午夜十二点。 洪叶独自一人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站到那部红色的内线电话前。 这部电话,是当初赵山河特意帮孟建华装的,一条专线,直通他的办公室。孟建华当宝贝一样,只有最要紧的事才会用。而洪叶,一次都没主动用过。 她的手在空中停了很久,微微发抖。 她不想把战火烧到赵叔叔那里,更不想让他为难。 但现在,没得选。 终于,她下定决心,毅然拿起了听筒,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嘟……嘟……嘟……” 电话接通。 “喂?”一个威严中带着一丝疲惫的熟悉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赵……赵叔叔。” “我是洪叶。我们公司……出事了。” 她用最简练的语言,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安静得让洪叶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就在她几乎要以为信号断了的时候,赵山河的声音再次响起,压着一股怒意。 “我知道了。” “你告诉建华,家里的事,有我。让他在南方安心搞事业,天塌不下来,不要分心!” 最后,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不屑的轻哼。 “这个姓周的……来头是不小。” “但他把手伸到我赵山河的地盘上,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第二天,建华控股集团,顶楼会议室。 这是周明给出的最后期限。 他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打量着对面的洪叶。一个女人,撑了这么多天,不容易。 但他没有耐心了。 他将一份打印好的《公私合营意向书》推到桌子中央,指尖在文件上点了点。 “洪总经理,时间到了。” “流程走了,人情也给了。签了它,建华集团以后就是国家队,这是天大的好事。” 他身后的几名年轻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走个过场。一个地方民企,还能翻了天? 洪叶连看都没看那份文件一眼。她的目光平静地迎着周明,然后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报纸。 她将报纸展开,轻轻盖在了那份《意向书》上面。 周明的眉头,第一次皱了起来。 报纸的名字——《省城日报》。 今天的头版头条,一个黑体加粗的大标题,直接印入他的眼帘。 【我市改革先锋“建华实业”遭恶意摘桃,谁在破坏营商环境?——本报评论员文章】 周明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了。 他一把抓过报纸,目光飞快地扫过那篇评论员文章。 文章里,一个字都没提他周明的名字,甚至没提“工作组”。 但通篇都在讲一种现象:某些人打着“深化改革”旗号,对地方优秀民营企业巧取豪夺。 文章把建华集团塑造成了地方经济的支柱、解决下岗职工就业的功臣、响应国家号召的改革典范。 而那个企图“摘桃子”的黑手,被定性为破坏改革大局、开历史倒车的跳梁小丑。 “一篇地方报纸的文章,能说明什么?” 周明放下报纸,脸色有些难看,但语气依旧强硬,“洪总经理,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来拖延时间,没有意义。” “周组长,这只是让你了解一下省里的舆论导向。” 洪叶看着周明,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建华集团能有今天,靠的是市场,靠的是政策,也靠的是人心。” “人心?” 周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笑一声,“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人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是吗?” 洪叶淡淡地反问了一句。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周明的秘书一脸慌张地冲了进来,连敲门都忘了。 “周……周组长!” “市工商局、纺织厂、第一机械厂……好几家单位的领导,刚刚联名给市委递了报告!” 周明的心头猛地一跳。 “报告写得什么?” “全……全是关于建华集团对地方经济重要性的内容!” 秘书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 “他们请求市里……务必保护好本土的改革成果,不能让外来的力量随意破坏本市营商环境!” 周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如果说报纸只是舆论造势,那这份由本地国营体系联名发出的报告,就是一股实实在在的地方保护力量! 他们抱团了! 他死死盯着洪叶,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在短短几天内,织出这样一张本地关系网的? 他正想发作,会议桌上那台红色的电话机,突然发出刺耳的铃声。 铃——铃——铃——! 这声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这是连接外部的专线。 周明的秘书下意识地要去接,周明却摆了摆手,自己沉着脸拿起了听筒。 “喂,我是周明。”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客气但疏远的声音:“周组长,你好,我是省外贸厅的办公室主任。有个情况需要跟你核实一下。” 省外贸厅? 周明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请讲。” “是这样,”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紧不慢, “我们今天接到了几家港商的质询函。他们通过建华集团在南方的公司了解到,你们北方总部正在公私合营改制。” “这些港商,都是我们省重点跟进的招商引资对象。” “他们现在很关心一件事——这次改制,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省的投资政策稳定性?以及他们在省内投资的资产安全?” 周明感觉自己的耳朵嗡的一声。 港商?招商引资?资产安全? 这件事,已经从一个地方企业的内部事务,上升到了全省的招商引资大局! “这……这是误会,我们的工作是……”他试图解释。 “周组长,”对方打断了他,语气加重了几分, “领导很重视。省里马上要开外贸工作会议,希望你们能尽快处理好这件事,消除外商的疑虑,不要影响到我们省的整体形象。” 啪,电话被挂断了。 周明握着听筒,僵在原地,手心一片冰凉。 他终于明白了。 报纸是舆论的火。 本地企业是民意的墙。 而这通来自省里的电话,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自以为是手持尚方宝剑的钦差,可以对一个地方企业生杀予夺。 却没料到,对方根本不是什么待宰的羔羊。 这是一张网,一张以建华集团为中心,连接本地政府、国营企业、甚至外资力量的无形巨网。 他缓缓放下电话,抬起头,再次看向洪叶。 眼前的女人,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仿佛刚才那通足以致命的电话,与她毫无关系。 “周组长,” 洪叶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现在,你觉得人心,还值不值钱?” 第77章 你的牌,打完了? “现在,你觉得人心,还值不值钱?” 周明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当天下午,一辆挂着省城牌照的黑色奥迪100,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建华集团楼下。省里派来的调查组,直接接管了此事。 周明的工作组被就地解散,他本人则被勒令连夜返回京城,接受内部调查和处分。 那场他精心策划的“摘桃”大戏,就此落幕。 同一时间,被扣留了几天的齐宝山,被无罪释放。 赵山河亲自派了车,将他送回建华集团门口。 车门打开,齐宝山与他的小弟看到了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 公司所有留守的员工,从高管到保洁阿姨,黑压压站满了门口的广场,自发地排成了两列。 没有人组织,没有口号。 看到他下车,人群中不知谁先喊了一句。 “山子哥!回来了!” “齐总!欢迎回家!” 喊声此起彼伏,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发自内心的拥戴。 齐宝山,这个在里面咬碎了牙都没吭一声的汉子,看着眼前这一个个熟悉的面孔,看着这些像家人一样的兄弟姐妹,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危机解除。 董事长办公室里,洪叶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恢复了生气的人群,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这几天,她几乎没有合眼。 但还是挺过来了,她守住了孟建华打下的江山。 更重要的,她在这场风暴中,证明了自己。从今天起,她不再仅仅是孟建华身后的女人。 她是建华集团的副董事长,洪总。 她走到办公桌前,铺开一张信纸,拿起笔,给那个远在千里之外、让她日夜牵挂的男人写信。 信不长,结尾只有一句话。 “家事已平,君可安心拓土。” 洪叶将信纸仔细折好,放进信封,郑重地写下收信地址。做完这一切,她才感觉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她走到酒柜前,为自己倒了半杯红酒,回到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楼下渐渐散去但依旧兴奋的人群。 周明输了。他输在哪? 他输在不懂建华集团。他以为这只是一家靠着草莽义气和时运才崛起的公司,只要抽掉齐宝山这根主心骨,再用资本釜底抽薪,就能轻易让它分崩离析。 可他不知道,如今的建华,早已不是那个纯靠兄弟义气打天下的草台班子了。 人心当然值钱,但光有人心是不够的。 能让这些朴实的员工在危机关头不离不弃的,除了情义,还有他们对公司未来的信心,和对自己价值的认可。 这种脱胎换骨的变化,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洪叶的目光,越过窗台,仿佛看到了书架上那本厚厚的培训笔记。她的思绪,也不由得飘回了那个炎热的夏天。 一切的转折,都始于那场在许多人眼中,不过是“泥腿子穿西装”的汇报会,以及那个一开始对他们充满鄙夷和偏见的老教授…… 省城大学,管理学院院长办公室。 张文远教授把那份烫金的邀请函扔在桌上,像在扔什么脏东西。 【建华控股集团第一届高管特训班结业成果汇报会】。 他看着对面的市工商局老友刘局长,毫不客气地说道: “老刘,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你让我去给一群个体户当评委?他们连资产负债表都认不全,谈什么管理?这不是胡闹吗?” 张文远研究了一辈子西方现代管理学,在他眼里,这事就像请个外科主任,去看一群土郎中展示如何用香灰止血一样,荒唐。 “走个过场,老张,就当去散散心。”刘局长在一旁赔着笑脸,“给我个面子。” 最终,张文远还是被硬拉上了去德城的汽车。 一路上,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到了地方就找个角落打盹,等这场闹剧收场。 汇报会在建华集团顶楼的大会议室举行。 张文远被安排在评委席最中间的位置,他扫了一眼台下,那些所谓的“高管”一个个坐立不安,眼神闪躲,更坚定了他之前的判断。 他端起茶杯,准备润润嗓子就开始闭目养神。 这时,主持人念出了第一个汇报者的名字。 “下面,有请建华物流集团总经理,齐宝山同志!” 齐宝山? 张文远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这个名字他听过,德城道上的头号猛人,靠拳头吃饭的。 让他来讲管理? 张文远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把茶杯放回桌上,身体往后一靠,准备看笑话。 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壮汉走上台,虎背熊腰,脸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疤。 可张文远脸上的笑意,却瞬间僵住了。 齐宝山手里没拿别的,拿了一根细长的教鞭。 “咳!” 齐宝山清了清嗓子,平日里粗犷的脸,此刻竟有些紧张。 他学着老师的样子,笨拙地把一幅自己画的全国地图挂在黑板上,线条歪歪扭扭,但几个关键城市和路线却标得清清楚楚。 他用教鞭,点在了地图中央的德城。 “各位领导、老师,我们建华物流,目前最大的问题是长途运输效率低,成本冗余。” 他一开口,蹦出的词就让张文远愣住了。 “我的初步构想是,以德城为枢纽节点,向南、向北,分别建立两个二级中转仓。所有长途货车只跑节点到中转仓的干线,再由中转仓的本地车队进行分拨配送。” “这样,就能形成一个覆盖全国主要经济带的三日达配送圈!” 张文远猛地坐直了身子。 这……这不是他课堂上讲过的“轴辐式网络模型”吗?虽然用词很土,但核心逻辑一模一样! 一个打打杀杀的莽夫,怎么会懂这个? 齐宝山没理会台下的骚动,话锋一转,那股江湖气又回来了。 他用教鞭重重点了点图上那几个中转仓的位置, “光快还不够!我齐宝山带出来的兄弟,不能在外面受委屈!” “我要求,每个中转仓,都必须建一个司机之家!里面要有二十四小时的热水澡,有食堂的热乎饭,有能睡安稳觉的床铺!还要配上咱们自己最好的修理工!” 他看着台下那些曾经跟他一起跑运输的兄弟们,一字一句地吼道: “我要让每个给建华开车的司机,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个能安心歇脚的家!” 冰冷的物流模型,和滚烫的兄弟情义。 张文远呆住了。他旁边的刘局长碰了碰他胳膊,低声问: “老张,怎么样?” 张文远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和钢笔。 第78章 这一课,我没资格教 第二个上台的,是洪叶。 她的汇报,让张文远彻底收起了最后一丝轻视。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全是数据和图表。 集团的现金流、各子公司的利润率、成本构成……一张张清晰的财务模型图,把庞大的建华集团剖析得清清楚楚。 最后,她提出两个建议。 “家越大,风险越高。我提议,集团从下个月开始,正式设立‘风险备用金’制度,每月强制计提总利润的3%。” “另外,给与每个独立子公司,不超过5%的‘坏账率’考核指标。来防范和消化经营风险,避免类似之前加盟店的问题再次拖垮全局。” 精算!风控! 这已经不是一个普通会计的水平了,这是顶尖CFO的战略思维! 张文远低着头,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嘴里喃喃自语:“事前风控,而不是事后补救……高明,实在是高明……” 当主持人念出第三个名字时,张文远彻底愣住了。 孟建华的母亲,张桂兰。 一个农村老太太?她能汇报什么?汇报食堂的伙食吗? 他看到一个穿着朴素蓝布褂子的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上台,手里捧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大笔记本。 她打开笔记本,上面没有图表,没有术语,密密麻麻全是村名、人名,和白菜、土豆、萝卜的收购价。 老太太扶了扶老花镜,有些紧张地说:“我……我不懂啥大道理。” “我就是觉得,咱们不能老等着乡下的菜熟了,卖不出去了,再去‘救火’。那样咱们累,农民兄弟也亏。” “俺寻思着,咱们能不能换个法子?” “咱们提前一年,就跟那些信得过的村子签合同,告诉他们,明年厂里要多少白菜,多少土豆,让他们按咱们要的量去种。” 说着,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样,农民兄弟心里就踏实了,知道种的东西肯定能卖出去。咱们厂里呢,也能收到最新鲜、最便宜的菜。” 她看着台下,憨厚地笑了笑。 “听俺家建华说,这叫……双赢?” 张文远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研究了一辈子供应链管理,写了几十万字的论文,试图解决一个世界性难题。 而答案,竟然被一个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的农村老太太,用最简单的“提前订合同”,一语道破了! 这……这哪里是什么土郎中? 这是真正的扫地僧! 汇报结束,全场掌声雷动。 张文远缓缓地站了起来。他没有走向话筒,而是直接走上了讲台。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这位头发花白、在省城学界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对着台下所有建华集团的“毕业生”,深深地九十度鞠了一躬。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只听见老教授带着颤抖和愧疚的声音响起。 “各位,请原谅我来之前的无知和偏见。” “我今天,是来给你们当评委的。但听完你们的课,我发现,我没资格评论你们。” 他直起身,看着台下众人,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激动。 “你们的实践,比我书本里任何冰冷的理论,都高明一百倍!今天,是你们给我这个老头子上了一课!” “我决定,要把建华模式,写进我下一本教科书!让全中国的学生,都来学习,什么才是真正从中国土地里长出来的管理学!” 团队的蜕变,让洪叶感到无比欣慰。 根基,已经扎牢了。 就在这时,她包里那台砖头一样的大哥大,第一次发出了刺耳的嗡嗡震动声。 她走到角落接起,是工商局刘局长的声音,异常急促,还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小洪!你现在,马上来我这一趟!” 电话那头的刘局长几乎是在喊。 “省里,省里来了个考察团!想调研咱们省的民营经济发展模式!带队的领导,点名要见你!” 上午十点,三辆黑色的“上海”牌轿车驶入建华批发市场。 车里,省体改办主任钱林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这次下来,市里陪同的同志把这个“建华实业”吹得天花乱坠,什么德城的商业奇迹,民营经济的标杆。 钱林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他搞了半辈子经济工作,什么样的报告没看过?什么样的典型没见过?民营企业,在他脑子里的印象无非几个词: 胆子大、路子野、乱糟糟。 能搞出点名堂的,不多。 能搞出名堂还干干净净的,更是凤毛麟角。 车子停稳,德城市的一把手亲自过来拉开车门,满脸堆笑: “钱主任,到了。” 钱林嗯了一声,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不像他想象中的批发市场啊! 没有漫天尘土,没有烂菜叶和污水横流。 空气里,只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杂着南来北往的货物气息和人的活力。 洪叶就站在不远处,一身得体的深蓝色职业装,脸上挂着不卑不亢的微笑。没有小老板见到大领导的谄媚和紧张,倒像是自家主人在迎客。 “钱主任,各位领导,欢迎来到建华市场。这边请。” 钱林点点头,跟在她身后,目光却在四处打量。 他看到商铺门口都划着统一的黄线,货物不能越线;看到穿着统一蓝色马甲的保洁员,正拿着簸箕撮走一片被风吹落的树叶。 一切都井然有序,一种近乎严苛的秩序感。 这让他心里那份“不过如此”的预设,开始动摇了。 走着走着,一阵清脆的读书声和孩子们的嬉笑声,从市场角落一栋二层小楼里传了出来。这声音,在这满是吆喝和车轮声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 钱林停下脚步,皱起了眉。 洪叶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钱主任,进去看看?” 推开门,几十个从五六岁到十来岁的孩子,或在埋头写作业,或围着一位白发苍苍的阿姨做游戏,窗明几净,暖意融融。 钱林彻底愣住了。 他回头,看着洪叶,眼神里满是费解:“小洪同志,你们一个做批发的,怎么还搞起了托儿所?” “钱主任,这不是托儿所。”洪叶的回答很朴实,“我们管这叫安心班。” 他指着一个正在给小女孩扎辫子的退休女教师,轻声说: “这些孩子的爹妈,都是咱们市场的商户,天不亮就出摊,天黑了才收工。孩子没人管,搁谁身上能安心做生意?” “我们把退休的老教师请过来,管孩子读书、写字、做游戏,还管一顿热乎午饭。孩子在这儿我们放心,他们爹妈在外头,才能一门心思地琢磨怎么把生意做好、做大。” 第79章 本想敲打一下,结果被上了一课! 钱林沉默了。 他见过太多企业谈社会责任,都是写在报告里的空话。可眼前这一幕,比任何报告都有力量。 身旁一位分管教育的副市长低声感慨: “这……这解决了大问题啊……” 从“安心班”出来,钱林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如果说刚才只是惊讶,现在则多了一份期待。 “小洪同志,带我们去你们的食堂看看?” 钱林主动提议。 他知道,后厨是一个企业管理水平最真实的镜子。 当一行人走进所谓的“中央厨房”时,陪同的干部们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没有油腻的地面,没有熏人的油烟。 不锈钢的操作台擦得能照出人影,所有的锅碗瓢盆、刀具案板,都像部队营房里的军被一样,摆放得整整齐齐。 墙上,一张巨大的流程图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红烧肉SOP标准化作业流程 1.五花肉切块:长3cm,宽3cm,误差±0.2cm。 2.焯水:冷水下锅,加料酒20ml,煮沸后3分钟捞出。 3.炒糖色:冰糖30g,小火慢炒至…… …… 11.收汁:大火收汁,汤汁粘稠度以……为标准。 主管全省食品药品安全的王副局长,一个以挑剔出名的老干部,此刻正死死盯着那张图,他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嘴唇微动,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老天……这标准,比我们给国宴厨房定的,都要细!” 洪叶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只是平静地指向旁边的玻璃隔间: “我们每天出厂的盒饭,都要在这里进行抽样检测。主要是农药残留和菌落总数两个指标,不合格的,整批销毁。” 王副局长走了过去,趴在玻璃上,看着里面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操作着显微镜和一些他都叫不上名字的仪器,半天说不出话。 钱林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洪叶一眼。 这个年轻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像在做生意,更像是在打造一个……王国。一个有自己规则标准、甚至自己人文关怀的独立王国。 最后一站,是建华物流的全国调度中心。 推开门的一瞬间,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面前,是一面占据了整面墙的巨大中国地图。 地图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两种颜色的小旗。 红色的旗帜,从德城出发,像一张巨大的蛛网,蔓延向北方五省和南方的几个经济特区。 蓝色的旗帜,则零星地插在更遥远的地方。 前运输兵,如今的物流总经理齐宝山,亲自拿起一根长杆,他那沙哑的嗓音里,透着一股压不住的豪迈。 “报告各位领导!建华物流,已开通覆盖北方五省、南方三大特区的十二条黄金干线!目前,我们百分之八十的运力,在为市场内的商户服务,剩下的,承接社会订单。” 他的长杆在地图上重重一顿,发出“笃”的一声闷响。 “我们的目标是——三年之内,让建华的旗子,插遍中国!” 钱林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他看着地图上那张势不可当的红色网络,看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眼神发亮的汉子,再看看旁边那个始终平静如水的洪叶。 他忽然明白了。 人情味、规范化……都只是表象。 这,才是这个年轻人的真正野心。 大格局! 参观结束后的座谈会上,气氛有些凝重。 考察团的干部们都在低声交流,眼神里有兴奋,有疑惑,更多的还是思考。他们看到了一个完全超出他们认知范畴的民营企业模式。 洪叶没有急着做报告,他把时间让给了几位代表。 卖牛仔裤的潮州商户,操着半咸不淡的普通话,眉飞色舞地讲“诚信联盟”怎么让大家不打价格战,利润反而翻了两番。 下岗后在这里找到工作的张大姐,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她说在这里不光是挣钱,是重新找到了被人需要的感觉。 清水营的王老书记,更是激动地拍着大腿,说建华物流的车直接开到村口,他们种的苹果再也不愁卖,村里人均收入翻了三倍,今年好几个小伙子都说上媳妇了。 每一个故事都土得掉渣,却又真实得让人心头发热。 最后,洪叶站了起来。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所有人都想听听,这个缔造者,会如何总结“建华模式”。 “钱主任,各位领导。” “今天看了很多,可能大家会想,建华到底是什么?它和国营企业,是什么关系?” 她环视全场,一字一句, “在我看来,国营企业,是国家经济的定海神针,是压舱石!它要稳。” “那我们民营企业,是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给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改革派干部,都眼前一亮的答案。 “我们,是那条扔进池塘里,能搅活一池春水的……鲶鱼!” “我们是解决社会就业的蓄水池,是打通市场经济的毛细血管。我们去国营大哥们干不了、或者干起来不划算的苦活、累活、细活!” “所以,建华模式的核心,从来不是赚钱。” 她伸出两根手指。 “是两个字——赋能!” “为市场里的商户赋能,为下岗的工人赋能,为田间地头的农民赋能!为每一个,想靠自己双手勤劳致富的普通人,赋能!” 话音落下,满场寂静。 一秒后。 钱林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力地鼓掌! 随后,雷鸣般的掌声,响彻了整个会议室! 钱林快步走到洪叶面前,紧紧握住她的手,那双总是带着审视目光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激动和欣赏。 “洪叶同志!你给我们所有坐在办公室里搞改革的人,上了一堂最生动、最深刻的实践课!” 他转过身,对着所有人,一锤定音: “这个鲶鱼论,提得好,太好了!我要原封不动地写进调研报告,上报省里,上报给京城!建华模式,值得全省学习推广!” 几天后,《省报》头版头条,用史无前例的篇幅,刊登了一篇名为《一条“鲶鱼”搅活一池春水——记我省青年企业家孟建华与他的“建华模式”》的深度报道。 洪叶和孟建华的建华实业,一夜之间,名动全省。 在这篇报道的无数读者中,有一个人,看得格外认真。 遥远的深圳,蛇口工业区。 第80章 留下当王,还是南下搏命? 袁庚放下手中的报纸,拿起桌上那部红色电话机,缓缓拨通了孟建华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孟建华就听出了对方的声音。 沉稳有力,还带着南海边潮湿的海风。 是袁庚。 “孟建华同志,恭喜。省报的报道,我看到了,写得很好。” 孟建华握着话筒,客气道:“都是省里领导抬爱,我们只是做了点该做的事。” “不,你们做得很了不起。” 袁庚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的池塘,太小了。” 孟建华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知道,正题要来了。 只听袁庚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现在,大海,正式向你发出邀请。” “下个月十五号,深圳特区要召开第一届‘外向型经济发展研讨会’。届时,会有超过三十位港澳和东南亚的知名华商,以及京城相关部委的领导同志参加。” 孟建华的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了。 港澳商人、京城部委……这每一个词,都代表着这个时代最顶级的资源和机会。 紧接着,袁庚抛出了真正的重头戏。 “我以蛇口工业区的名义,正式邀请你,孟建华同志,作为大会唯一的‘内陆民营企业家’代表,上台发言。” 唯一的! 内陆民营企业家代表! 一瞬间,他甚至感觉不到听筒里袁庚后面又说了什么,直到对方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好,袁老,我……我一定准时到!” 挂断电话,孟建华手里的黑色话筒几乎被捏变了形。 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荣誉,这是一张门票。 一张能让他从地方棋盘,直接坐上全国乃至国际牌桌的入场券! 他将要面对的,不再是德城的科长、邻市的厂长,而是能影响政策走向的大人物,是手握天量资本的过江猛龙。 他的世界,将从此不同。 就在孟建华为这个天降机会心潮澎湃时,他的北方大本营,也迎来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黄金时代”。 省报那篇《建华模式,一条搅动北方经济的鲶鱼》的报道,就像一道圣旨。 过去,是孟建华跑断腿求银行贷款。 现在,是几大银行的行长天天往他办公室跑。 过去,是建华求着市里批土地。 现在,是规划部门的领导把地图摊在他桌上,指着市中心的位置问他够不够大。 这天下午,齐宝山一阵风似地冲进办公室,“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激动得脸都红了。 “华哥!你猜今天谁来了?” 孟建华抬头看了他一眼:“哪个行长?” “不是行长,是孙卫国,第一服装厂那个老孙头!” 齐宝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茶缸就灌了一大口,畅快地哈了口气。 “他托人送来一面锦旗,你猜写的啥?改革先锋,行业楷模。” “前两个月见了我还爱答不理,今天一口一个齐总,那叫一个亲热!拐弯抹角就一个意思,想跟咱们制衣厂搞联营!” 齐宝山越说越兴奋,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直晃。 “爽,太爽了!这帮孙子,也有今天!” 他走到窗边,指着楼下车水龙龙、一片繁忙的建华批发市场,声音都带着一股豪气。 “华哥,你看见没?现在整个德城,不,整个省,谁不给咱们建华面子?银行的钱随便用,市里的地随便挑,连孙卫国那样的老顽固都服软了!” 他转过身,眼睛里放着光,死死盯着孟建华。 “什么狗屁深圳!太远了!咱们就在家门口,把这摊子做大做强!物流网铺开,把北方这几个省全吃下来!” “到时候,你,孟建华,就是名副其实的——北方王!” “北方王。” 这三个字,让孟建华的心一颤。 当天晚上,他没有回家。 一个人站在批发市场顶楼的办公室里,这是他最早创业的地方,现在已经空置了。 他从窗户往下看。 脚下,灯火通明的市场,每一次人来人往,都在为他创造着财富和声望。 留下来,他会过得很好。 他扪心自问,如果自己不是重生者,只是一个靠着胆子和运气走到今天的普通人,面对眼前的一切,会满足吗? 答案是,会。 绝对会。 他会欣然接受“北方王”这个称号,娶妻生子,成为这座城市乃至这个省份最受尊敬的企业家。 银行行长是他的座上宾,市里领导见他要先预约。 这已经是这个时代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做梦都无法企及的巅峰。 但是…… 他缓缓闭上眼睛,前世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浦东陆家嘴,那刺破云霄的摩天大楼。 是某个姓马的英语老师,站在纳斯达克的敲钟台前,创造了全球最大的IPO。 是另一个姓马的程序员,用一个小小的企鹅图标,连接了十几亿人的社交网络。 是那些动辄千亿、万亿市值的商业帝国,它们用资本、用技术、用互联网,重新定义了世界的运转方式。 我重生回来…… 就是为了当一个受人尊敬的土财主吗? 就是为了守着这个安稳的北方王国,当一条盘踞在池塘里的地头蛇吗? 不! 孟建华猛地睁开双眼! 池塘再安逸,也养不出真龙。 巨龙,当入海! 第二天上午九点整,建华控股集团最高级别战略会议召开。 孟建华、齐宝山、洪叶等所有北方总部高管悉数到场。一条专线电话,将远在深圳的程启明和孟小弟也拉了进来。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今天气氛的不同寻常。 孟建华没有说任何废话,他站着,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平静地问出了一个问题。 “各位,你们觉得,我们建华的终点,应该在哪里?” 齐宝山第一个拍着胸脯道:“华哥,这还用问?干翻周围所有对手,当咱们北方三省的王!” 洪叶沉吟道:“我觉得,是稳扎稳打,成为一家能传承下去的百年企业。” 电话那头,传来程启明激动的声音:“孟总!我们的目标肯定是走向全国,把牌子做到香港去,做到国外去!” 听完所有人的回答,孟建华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他走到墙边那幅巨大的中国地图前,拿起一支红色的记号笔。 笔尖,落在了地图最北方的德城。 然后,没有丝毫停顿,笔直向南。 划过黄河,跨过长江。 最终,落在了南海的那个小点上。 深圳。 他转过身,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一字一顿地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我们的终点,不在北方。” “我决定,集团战略重心全面南移。一个月后,我再带几人南下深圳。” 第81章 全场反对南下?一条红线定南北 会议室里,南下的人选刚宣布完。 齐宝山“嚯”地站了起来,脖子上的青筋绷起。 “华哥,上次去没带我!这次去,凭什么还不带我?” 他声音发颤,吼声在会议室里回荡,任谁都听得出那声音里的憋屈。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孟建华身上。 齐宝山是建华集团第一猛将,从零开始,每场硬仗都是他带头冲下来的。如今开辟南方战场,孟建华居然不用他? 没人想得通。 孟建华看着齐宝山通红的眼睛,没说话,反而笑了。 他转身,走到墙上那幅巨大的全国地图前,拿起一支红笔。 笔尖落在地图上的德城。 没有停顿,他手腕发力,从德城开始,划下了一条笔直的红线。 红线穿过中原,跨过长江,一路向南,最后重重钉在地图最南端的小渔村——深圳。 一条数千公里的红线,将南北死死连在一起。 孟建华盖上笔帽,转身,目光直视齐宝山。 “山子,谁说不带你?” 齐宝山一愣。 孟建华走到地图前,手指着那条红线,声音沉稳: “我不是让你跟着我去深圳冲锋。” “我要你,坐镇北方!为我,为整个建华,打造一条从北到南,几千公里长,谁也打不断、炸不烂的钢铁运输线!” “我要你握着方向盘,调度上百辆卡车!我要南下的兄弟,兜里永远有钱,仓里永远有货!” 他大步走到齐宝山面前,大手重重拍在他肩膀上。 “还是之前那句话,这条路,是南征的命脉!这条命脉,除了你齐宝山,谁也镇不住!” 齐宝山脑子空了。 他盯着地图上那条从家乡延伸到南海的红线,嘴唇哆嗦,说不出一个字。 他以为自己被留下了,被排挤在核心之外。 现在他才明白。 孟建华不是把他留下。 是把整个集团的后背,整个南下军团的命,交到了他手上。 这不是留守,是托孤! 一股比冲锋陷阵更沉重的责任感瞬间压得他喘不过气,胸膛里却燃起前所未有的豪情。 他猛地挺直腰杆,双脚一并,对着孟建华,敬了一个军礼。 “华哥,放心!” “人在,路在!” 会议室里针落可闻,随即,不知谁先带头,掌声炸了起来,越来越烈。 之前还争论不休的高管们,此刻都站了起来,看着孟建华的眼神,只剩下两个字——服气。 孟建华趁热打铁,宣布决定。 “我宣布,即日起,建华集团启动‘双总部战略’!” 他先看向洪叶和齐宝山。 “北方是根,是根据地!成立北方总部,洪叶任总负责人,齐宝山任第一副总。任务只有一个:稳住基本盘,为前方提供现金流和物资!” 随即,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投向南方。 “同时,我,孟建华,亲自带队南下,成立南方总部!去深圳!为集团的下一个十年,杀出一条路来!” 他的声音响彻全场。 “北方是粮仓,南方是尖刀!粮仓稳,尖刀才能无畏!” “我们建华,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最后,孟建华的手指再次点在深圳。 “有人问我终点在哪。我告诉你们,深圳不是终点,是我们走向世界的码头,而是星辰大海!” 战略已定,人心归一。 孟建华回复了袁庚的邀请,先前考察过了,心中再无疑虑,南下之事正式敲定。 出发前一晚,他来到洪叶的办公室。 灯亮着。她戴着老花镜,伏在案头,用铅笔在纸上规划着北方总部的预算和架构。 孟建华没出声,就在门口站着,看了许久。 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剩一句: “家里,交给你了。” 洪叶抬头,看见是他,眼神一柔。 她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替他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领。 眼里有不舍,更多的是无需言说的信任。 “去吧,家里有我。” 清晨五点,天色灰蒙。 通往德城火车站的胜利路两侧,站满了沉默的人。 从建华集团门口到火车站入口,是两道望不到头的人墙。建华的员工、家属,市场的商户,都自发来了。 没有横幅,没有口号。 几辆漆着“建华实业”的解放卡车缓缓驶过,所有目光汇聚而来,眼神里都是信任。他们看着的,是自己托付出去的未来。 这无声的送行,重于千钧。 站台上,绿皮火车开始发出呜鸣。 孟建华正与留守的众人告别。 他走到齐宝山面前,这个汉子眼圈通红,腰杆挺得笔直。孟建华没说话,抡起拳头,在他胸口砸了一记闷响。 “山子,后方,交给你了。” 齐宝山猛地吸了下鼻子,喉结滚动,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用尽全力点头。 孟建华转向父母,握住母亲那双已变得柔软的手,笑了笑:“爸,妈,保重身体。等我回来。” 最后,他走向洪叶。 她几乎一夜未睡,眼里满是血丝,却依旧亮得惊人。 孟建华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在她耳边,只说了三个字: “辛苦了。” 洪叶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把脸埋进他胸膛,死死抱住他,用力点头。 “呜——!” 汽笛长鸣,车厢一震,车轮开始滚动。 孟建华松开洪叶,深吸一口气,转身跃上启动的火车。 他站在窗前。 窗外,洪叶挥着手,泪水淌过脸颊。 齐宝山像座山一样杵着,高高举起了那面【建华实业】的厂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火车一路向南。 离愁很快就被铁轨的轰鸣碾碎。 孟建华已在车厢里摊开地图,对围坐的程启明等人说: “这次到深圳,先要弄清楚牌桌上都有谁?” 程启明神情严肃:“京城牵头的‘深圳特区发展研讨会’,就是最好的机会。到场的,都是未来几年能在深圳说话的角色。” “没错。”孟建华点头,“能合作的,拿出诚意。想挡路的,直接搬开。” 话很平淡,却让几个年轻人心头一凛。 “孟总,这是香港渠道刚拿到的最新参会名单。”程启明递过一张纸。 孟建华接过,目光飞快扫过那一串港资巨鳄和权力中心的名字:李氏、郭氏、新鸿…… 他的手指划过名单,最终,在一个名字上停下。 【京城深化改革试点工作组,组长,周明】 孟建华表情微变,只是捏着纸页的手微微颤抖。 周明。 那个想在他的大本营摘桃子,最后灰溜溜退场的男人? 程启明凑近一看,脸色也变了:“周明?他怎么会……” 孟建华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几秒。 “有意思。” 他把名单放在小桌上,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南方景致。 “本来还想着,这第一把火要怎么烧。现在,有人把柴火送来了。” “启明,通知下去,都打起精神。” “我们的深圳之战,上次只是打个头阵,现在才算真正的开始。” 第82章 广交会“定海神针”,惊了德国人 广州,出口商品交易会,纺织品展馆。 空气里混杂着樟脑丸、新布料和各种廉价古龙水的味道。 “建华实业”的展台,不到五平米,被死死夹在“四九城纺织进出口总公司”和“魔都丝绸集团”两个国营巨头中间。 隔壁京城总公司的展台,进口射灯雪亮,丝绒背景板泛着高级的光泽。几个西装笔挺的业务员,正用流利的英语和几个外国客商谈笑风生。 相比之下,建华实业的展台,只能用“寒酸”两个字形容。 背景板是块蓝布,上面是程启明连夜用毛笔写的四个大字——【中国制造】。照明全靠天花板上一根接触不良、滋滋作响的日光灯管。 “哼,乡下人,也配跑到广交会上来丢人现眼。” 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四九城总公司一个油头粉面的业务员,端着一杯速溶咖啡,眼神轻蔑地扫过建华的展台,音量不大不小,正好能让这边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你看他们挂出来那几件衣服,土得掉渣,颜色不是灰就是蓝,这种货色,白送给人家,人家都嫌占地方。” 这话一出,苏梅本就紧张的脸,“唰”的一下全白了。她下意识地想把自己设计的衣服往后藏。 程启明气得脸都涨红了,攥紧拳头就想上前理论。 孟建华伸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程启明回头,看到孟建华的眼神。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平静。 孟建华心里清楚,在这种地方,吵架是最没用的行为。订单,才是唯一能让对方闭嘴的武器。 他转向脸色发白的苏梅,放缓了语速。 “别理他。时间差不多了,把我们的‘定海神针’拿出来。” “定海神针”四个字,让苏梅瞬间找回了主心骨。 她重重地点了下头,转身从脚下最里面的一个箱子里,捧出一个用好几层干净白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木盒。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层层揭开白布。 当木盒打开,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那是一件改良版的现代旗袍。 没有刺眼的颜色,就是最纯粹的真丝本色,光线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 剪裁是苏梅熬了好几个通宵,对着从港城弄来的海外时装杂志,一笔一笔画出来的,完美贴合女性身体曲线,腰线收得恰到好处,裙摆的开衩也比传统旗袍更高,更显大胆。 但最夺人眼球的,是胸口和裙摆处的刺绣。 不是机器印花,而是纯粹的手工苏绣,一幅《双凤朝牡丹图》。 那凤凰的羽毛,用上了几十种颜色的丝线,层层叠叠,在不同的光线角度下,仿佛在微微煽动。 苏梅亲手将这件旗袍,挂在了展台最正中的位置。 一瞬间,整个简陋的展台仿佛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件衣服死死吸住,再也挪不开半分。它没有发光,却让周围的一切都黯淡了下去。 隔壁那个油头业务员脸上的嘲讽僵住了,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展馆里依旧人来人往,喧嚣嘈杂。 大部分人依旧被那些规模宏大的国营展台吸引。 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建华实业”的展台前停下了脚步。 男人五十多岁,金发碧眼,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亚麻西装,胸前挂着代表“特邀贵宾”的红色胸牌。 他叫汉斯·施密特,德国一家大型百货公司的首席采购官。 他本来是为公司的丝绸制品区寻找原料供应商,一路看下来,有些意兴阑珊。那些国营大厂的丝绸是不错,但总感觉缺少了点灵气。 直到看见了这件旗袍,他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他缓缓走近,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从西装内袋里,极为专业地取出一支便携式的手持放大镜。 他俯下身,将放大镜对准了旗袍上凤凰的翅膀。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 他们从没见过哪个外商看一件衣服,会用上这种看精密仪器的架势。 汉斯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审视,迅速变为惊讶。 他甚至能通过放大镜,看清每一根丝线的走向,以及那近乎鬼斧神工的劈丝工艺——一根丝线,被分成了十几股,甚至几十股来绣制,才有了如此细腻逼真的效果。 很久,他才直起身,收起放大镜,看向孟建华。 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带着德国人特有的严谨和一丝激动,用生硬的英语开口问道: “这刺绣……是手工的吗?” 隔壁的油头业务员,手里的咖啡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汉斯先生! 那可是四九城总公司这次广交会重点公关的头号目标客户!公司领导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他拿下! 他怎么……怎么会对一个乡下小厂的东西这么感兴趣? 不等孟建华示意,程启明已经上前一步,扶了扶眼镜,用一口纯正得伦敦腔,不卑不亢地回答: “是的,先生。百分之百纯手工。这是一种传承超过两千年的中国传统手工艺,名为苏绣。” 汉斯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 他伸出手,想触摸,又怕弄坏了,指尖在距离布料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满脸赞叹。 “不可思议……这是杰作,一件真正的艺术品。” 接着,他用近乎挑剔的目光,开始检查整件衣服的做工。 他翻看衣领的缝线,检查腋下的锁边,甚至连那一排小巧的盘扣,都用指甲轻轻刮了刮,感受其打磨的光滑程度。 他越看,脸上的表情越严肃,越心惊。 最后,他抬起头,看着从始至终都只是平静站着的孟建华,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 “你们的做工品质……我敢说,比我检验过的某些意大利奢侈品牌还要好。” 这话一出,全场皆惊! 接下来,不再是简单的问价。 汉斯直接拉了张椅子坐下,俨然一副要深度谈判的架势。 “你们每月的产能是多少?” “你们如何保证每一件的品控一致性?” “你们的付款条件是什么?接受信用证吗?” 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一个比一个专业。 程启明额头见了汗,但依旧对答如流,将建华厂的生产流程、三级品控标准、以及国际贸易规则,解释得清清楚楚。 当汉斯问到一个关于“偶氮染料”的环保标准问题时,程启明一时卡了壳,这个概念在国内太超前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孟建华忽然开口了,他说的中文,由程启明翻译: “施密特先生,我们目前确实没有接触到这个标准。但只要您能提供标准文件,我们承诺,三个月内,建立起一套完全符合德国标准的环保染色实验室。所有成本,由我们自己承担。” 这一句话,让汉斯眼中精光一闪。 他看的不是承诺,而是孟建华说这话时,那种不容置疑的魄力和决心。 终于,汉斯站了起来。 第83章 十万美元订单,香港老板要投资 他没有再去谈价格,而是直视孟建华,郑重地伸出了手。 “孟先生,我决定了。” “我将取消我原定与其他供应商的采购计划。” 这句话,让不远处的京城总公司几个负责人脸色瞬间煞白。 汉斯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孟建华,说出了让整个展馆陷入死寂的下一句话。 “我想要订购一千件这种‘新中式’服装。单价一百美元。总订单价值……十万美元。” 十万!美元! 一千件!单价一百美金! 整个纺织品展馆,刹那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地盯在了那个简陋的“建华实业”展台上。 一百美元一件的衣服! 在八十年代,在这个人均月工资几十块人民币的国家,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刚才那个油头粉面的国营业务员,整个人都傻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感觉像是被人用烧红的烙铁,在脸上来回地烙。 疼,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地自容的屈辱。 签下广交会纺织馆最大的一笔成衣订单,为“建华实业”带来了巨大的声望和宝贵的外汇。 庆功宴上,南方团队的每个人都兴奋得满脸通红。 唯独孟建华,在短暂的喜悦后,眉头却锁了起来。 要完成这笔订单,质量和工期都不能出任何差错。 这意味着,北方的制衣厂必须立刻进行生产线升级,引进一批昂贵的、符合国际标准的进口工业缝纫机和配套设备。 钱! 初步估算,这笔投入至少需要二十万人民币的启动资金。 可集团的钱,大部分都投进了国库券和深圳那块还没捂热的土地里,账上根本没有这么多现金。 就在孟建华一筹莫展,连着抽了半包烟的时候。 一个穿着考究,笑呵呵的身影,敲开了他宾馆的房门。 来人正是港商李成。 “孟老弟,恭喜发财啊!十万美元的大订单,真是给咱们中国人长脸!” 李成自来熟地坐下,递过来一支雪茄,被孟建华摆手拒绝了。 “听说孟老弟,现在为启动资金的事情发愁?” 孟建华看着他,没有说话。 李成笑了笑,图穷匕见。 “钱的事好说。我来投,我们合资,成立一家新的出口公司,专门做这笔生意,怎么样?” 他弹了弹雪茄的烟灰, “我出钱,出设备,帮你搞定进出口的所有流程。我只要……新公司51%的股份。” 然后将一份厚厚的、全英文的合同,顺着光滑的桌面推了过来。 “孟老弟,在香港,生意就是这么做的。” 浓郁的雪茄烟雾从他嘴里吐出,在他那张看不出年纪的脸上缭绕。他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粤语口音,但每个字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没钱,我有。你有技术,但不懂管理和渠道。很简单,我给你钱,给你人,给你市场。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专心做你的产品,跟着我发财就行。” 他用餐刀的末端,轻轻点了点那份合同的封面。 “我注资一百万港币,帮你把北方的厂子从里到外翻新一遍。设备、人员,我从香港调最专业的给你。你的‘建华’牌子,半年内,我能让它铺满整个东南亚。” 一百万港币! 香港的管理团队! 东南亚的销售渠道! 孟建华很清楚,李成说的都是实话。 这些东西,靠他自己,没有三五年,甚至十年,根本想都不敢想。只要在这份文件上签个字,建华实业这艘小舢板,立刻就能换上核动力引擎。 孟建华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口干舌燥。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份质感优良的合同纸张,纸面冰凉。 他的目光,落在了合同中那几行加粗的条款上。 “香港李氏集团必须持有新公司51%的股份。” “51%……” 这个数字,让孟建华的脑海一片空白。 眼前旋转餐厅的奢华景象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冰冷的美式会议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纽约曼哈顿的摩天大楼。长条会议桌旁,坐满了金发碧眼的“合作伙伴”。 他记得,上一世也是这样一份充满诱惑的合同。 他记得,自己是如何在董事会上被一次次剥夺话语权。 他更记得,最后一次投票,那个曾经对他笑脸相迎的华尔街投资人,面无表情地宣布“根据多数股东决议,免去孟建华先生CEO职务”时,全场响起的礼貌掌声。 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被人抢走了。自己,则被一脚踹出了家门。 那种被架空、被背叛的窒息感,仿佛跨越时空,再次掐住了他的脖子。 “呼……” 孟建华猛地回过神,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刚刚有些迷离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清醒。 他缓缓的,用两根手指,将那份足以改变命运的合同,推了回去。 李成脸上的微笑没有变化,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孟老弟,嫌少?” “不。”孟建华迎着他的目光,“李老板的好意我心领了。技术可以合作,市场可以共享。”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说道: “但‘建华实业’的招牌,必须姓孟。控股权,我一分都不会卖。” 餐厅里悠扬的爵士,乐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李成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普通短袖的“大陆仔”。 在他看来,这笔交易对孟建华而言是天降横财,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孟建华。” 李成的声音冷硬起来,带着被冒犯的怒气,“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一百万港币,你这辈子见过那么多钱吗?别给脸不要脸!” 孟建华站起身,俯视着这个依旧安坐在椅子上的港商,神情不见丝毫退让。 “李老板,你可能搞错了。我来深圳,不是为了给谁当个能分红的厂长。” “我是来,做一个我们中国人自己的牌子。能站出去,跟任何人掰手腕的牌子。” “好!好得很!” 李成被彻底激怒了,猛地将手中的刀叉拍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站起身,因为愤怒,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 他指着孟建华,发出一声冷笑: “有骨气!我倒要看看,没有我李成的钱,你怎么给德国人交货!那可是十万美元的订单,赔得起吗你?” “你会回来求我的!到时候,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说完,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第84章 银行拒贷?十万美元订单摆出来! 第二天上午,小渔村发展银行,信贷部。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墨水的气味,墙上挂着“存款自愿,取款自由,存款有息,为储户保密”的红色条幅。 孟建华坐在硬邦邦的木头椅子上,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推到了信贷科长面前。 “张科长,这是我们公司的所有资料,还有这次广交会上,和德国客商签的正式订单。” 尽管是来申请贷款,他心里还是有底气的。 这年头,十万美元的外汇订单,对于任何一家企业、任何一家银行来说,都绝对是一份沉甸甸的业绩。 那位姓张的科长四十岁上下,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很斯文。 他饶有兴致,拿起了那份德文合同的复印件和翻译件。 “十万美元……还是德国的订单,很不错。”张科长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 这让孟建华心里一松,觉得这事有门。 接着,张科长拿起了“建华实业”的工商资料。他翻得很仔细,眉头却一点点地皱了起来。 “企业性质……挂靠在德城市外贸公司下的……集体所有制?” 他的手指在“集体所有制”几个字上点了点,然后又翻到了法人信息页。 “你本人,最早是……个体户起家?” 张科长的语气变了,最初的赞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审慎。 他抬起头,透过镜片看着孟建华,眼神里带着明显的疑虑。 孟建华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强作镇定地解释: “没错,我们是民营企业,但手续齐全,经营状况也非常好,这份订单就是最好的证明。我们只需要二十万的短期贷款,用来升级设备,保证订单完成。半年之内,连本带息肯定能还上。” “民营企业……”张科长咀嚼着这四个字,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将所有资料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回牛皮纸袋,推还给孟建华。 “抱歉,孟先生。” “我们银行的信贷政策,目前没有针对民营企业的业务。尤其是个体户背景的,这不符合我们的风控要求。” 孟建华急了:“张科长,那可是十万美元的订单!是为国家创汇的!难道这还不能作为信用证明吗?” 张科长扶了扶眼镜,脸上露出一种“你太年轻,不懂规矩”的表情。 “孟先生,订单是订单,政策是政策。对于我们来说,一笔贷款放出去,首先要考虑的是风险。国营企业有国家兜底,你们民营企业,拿什么兜底?” 他顿了顿,说出了最扎心的一句话。 “你这笔生意做成了,是你的本事。可万一要是赔了呢?我们找谁去?这个责任,你担不起,我也担不起。” “我们这里,从来没有给民营企业放贷的先例。对不起。” 最后三个字,直接让梦想破碎。 孟建华拿着那个牛皮纸袋,走出银行大门,外面灼热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痛。 李成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银行的路,也被堵死了。 难道,真的只剩下回头去求他那一条路? 小渔村发展银行,信贷科。 办公室里那股子旧纸张和铁柜子散发出的特有味道,孟建华已经闻了两天。 信贷科长坐在办公桌后,头都没抬,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似乎在看一份报表。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这才把目光投向站在桌前的孟建华。 “孟老板,你又来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但那种公事公办的疏离感,比直接的拒绝更让人难受。 “我昨天应该说得很清楚了。我们银行的信贷政策,不支持民营企业。这是规定,不是我个人能决定的。” 说完,他又低下头,摆明了是端茶送客的态度。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又一个不死心的个体户,听不懂“不行”两个字。 孟建华并没有像昨天那样,急着解释自己工厂的前景和价值。 他只是笑了笑,很平静地拉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自顾自坐了下来。 这个举动让张科长敲桌面的手指停住了。他皱起眉头,有些不悦地看着这个不请自坐的年轻人。 “王科长,您别误会。” 孟建华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文件夹,双手平推到桌子中央, “我今天来,不是来申请贷款的。” 张科长一愣,没接话,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和探究。不是来贷款,那你来干什么? “我是来找银行,谈一笔生意的。” “生意?” 张科长嘴角扯了一下,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一个体量还没他家属院大的小老板,跑到国家银行来谈“生意”? “一笔稳赚不赔,而且还能给您,给咱们银行带来一份大功劳的生意。” 张科长终于来了点兴趣。 他不是对“稳赚不赔”感兴趣,而是对“大功劳”这三个字。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点了点那个牛皮纸袋: “说说看。” 孟建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科长迟疑了半秒,还是伸出手,拿起了那个文件夹。 入手不厚,他心里已经有了判断,估计又是些什么合作意向书之类的东西,没什么分量。 他漫不经心地抽出了里面的文件。 可当他的目光扫到第一页纸上时,脸上的那点讥诮,瞬间就僵住了。 没有他预想中的中文报告或资产清单。 映入眼帘的,是一份排版严谨、打印清晰的全英文合同。 作为信贷科长,张科长的英文水平足以应付日常业务。 他一眼就扫到了合同的抬头——(出口合同),以及落款处那个醒目的,带着蓝色雄鹰展翅LOGO的印章。 德国汉斯集团。 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似乎是外贸系统简报里提过的大公司。 他的呼吸,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 当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合同总金额那一栏的【100,000 U.S. Dollars】上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十万……美元! 他立刻翻到下一页,那是一份格式更为复杂的单据。 顶端的标题他再熟悉不过——《不可撤销信用证》,开证行一栏,赫然印着香港上海汇丰银行。 张科长的手指,下意识地在那份信用证的纸面上摩挲了一下。纸张的质感、油墨的印刷痕迹,都在告诉他,这不是伪造的。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剩下张科长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他终于抬起头,再次看向孟建华,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这份合同……是真的?” 第85章 没人敢担责,你想不想要业绩? “千真万确。”孟建华平静地回答, “您可以随时通过外贸局或者省行渠道核实。货品是我们的确良衬衫,买家是德国汉斯集团,信用证由汇丰银行开具,确保了货款的支付能力。” 张科长没有说话,他低着头,又把那份合同和信用证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他那被无数规章制度训练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 出口合同……德国大公司……十万美元……汇丰银行信用证……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业务模型。 “我还是不明白。” 良久,张科长开口了,他指着文件,眉头紧锁, “这确实是一笔大订单,恭喜你,孟老板。但这和我们银行的贷款业务有什么关系?规定就是规定,就算你有一百万美元的订单,没有抵押物,没有先例,我还是不能贷给你。” 他把问题又拉回了原点,但这一次,语气不再是拒绝,而是探讨和疑问。 孟建华知道,鱼上钩了。 “王科长,我理解您的顾虑。您信不过我的厂房,信不过我孟建华个人,这很正常。” 他顿了顿,身体也向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这份白纸黑字的国际订单,这张国际大银行开具的信用证,以及它背后代表的十万美元外汇收入……您总该信得过吧?” “出口创汇!” 最后四个字,让张科长有了一丝动摇。 在1985年,对于任何一个地方政府和银行来说,“创汇”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这不仅仅是经济指标,更是沉甸甸的政绩! 德城一年到头,全部国营外贸企业的创汇额加起来才多少? 现在,一个民营企业,一单,就是十万美元! 张科长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一大口凉透了的茶水。 “你的意思是……” 他放下茶缸,声音压得很低,“用这份订单未来的收益做担保?” “不只是担保。”孟建华纠正道, “是监管和零风险。我的方案是,如果银行愿意提供二十万人民币的启动资金,用于购买原料和扩大生产线,这笔贷款从发放开始,就不是贷给我个人。” “而是直接投资进这个出口创汇项目。货款一到,由银行方面,直接从汇丰银行划拨的美元里,按当天汇率,优先扣除全部贷款本金和利息。剩下的,才是我的利润。” 孟建华看着张科长被吸引的眼睛,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也就是说,对银行而言,这笔业务,风险为零,收益稳定,最重要的是,能实打实地为德城,为咱们银行,赚回来十万美元的外汇。” “王科长,这是一份送上门的政绩,您,真的要把它推出去吗?” 张科长彻底不说话了。 他靠在椅子上,双眼死死盯着那份合同,脑子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零风险、高收益、出口创汇的政绩……这个年轻人描述的前景太诱人了。 诱人到让他这个在信贷岗位上待了半辈子,心都快磨出茧子的人,都感到了心跳加速。 但是…… “没有先例啊!” 张科长终于说出了那个最根本障碍,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挣扎, “小孟同志,你这个想法很大胆,理论上……也说得通。” “可万一,我是说万一,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你货交不出去,这笔贷款成了坏账……这个责任,谁来承担?我张科长,担不起这个打破规矩的责任!” 孟建华笑了,笑得胸有成竹。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您担不起。但是,有人担得起。” 张科长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疑问。 “王科长,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您一个人的职权范围。” 孟建华站起身,语气无比诚恳, “我恳请您,把这份材料,向您的上级,向周行长汇报。” “同时,我会去拜访市工商局的刘局长和外贸公司的赵总。由工商局为我的企业资质和订单合法性背书,由外贸公司为我的履约能力和出口流程背书。” “我们三方,共同为银行提供一个信用。到那时,这笔贷款的功劳是大家的,风险,自然也由大家共同承担。” 张科长彻底怔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里第一次涌起一股寒意。 这哪里是个只懂做生意的老板? 这分明是个深谙体制、洞察人性的高手!他不仅想好了自己的路,连自己这些人的后路,都已经铺得明明白白! “好……好……”张科长喃喃自语,眼神从震惊,慢慢变成了兴奋。 他抓起桌上的那份文件,像是抓着一块烫手的黄金,猛地站了起来。 “你在这里等我!哪里都不要去!” 他丢下这句话,甚至来不及整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领,就快步冲出了办公室,直奔三楼的行长办公室而去。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孟建华能听到走廊里,他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他没有起身,依旧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端起桌子上那个搪瓷缸,将里面已经凉透的茶水一口气喝干。 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让他因刚才那番话而有些发热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 计划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成功了。 张科长,这个原本最大的阻碍,已经成了他打入银行内部最锋利的一枚棋子。 接下来,就看这位周行长的魄力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 大约二十分钟后,走廊里再次响起了脚步声,这一次,不只是一个人。 张科长回来了,他的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表情混杂着兴奋和紧张。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气质儒雅的老者,正是他办公室里的那位老同事。 “小孟同志,周行长正在开会,他让我先详细了解一下情况。” 张科长的称呼已经从“孟老板”变成了“小孟同志”,语气也亲近了不少。 他指着身后的老者介绍道: “这位是咱们科里的老张,业务最扎实,让他跟你一起,先把你们厂的资质、生产能力、还有这份合同的细节,全部都整理成书面报告。” 孟建华立刻明白,这是要走内部流程了。 这是好事。 不怕流程繁琐,就怕连走流程的门都摸不到。 “没问题,张老师,王科长,需要什么材料,我全力配合。” 第86章 两部门作保,拿到银行融资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孟建华就留在了信贷科。 他详细地介绍了工厂的规模、工人数量、生产设备状况,以及完成这笔订单所需的原料成本、人工成本和时间周期。 老张不愧是老信贷员,问的问题又细又专业,每一笔账都算到了分厘。 张科长则在一旁,时不时地插话,用孟建华教给他的逻辑,反复强调着出口创汇、零风险、政绩,这几个关键词。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当最后一份材料整理完毕,张科长亲自拿着厚厚一沓报告,再次敲开了三楼行长办公室的门。 这一次,他没有让孟建华等太久。 几分钟后,张科长快步走了回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喜色: “行长意见很明确,原则上同意!但是,有一个条件。” 他看着孟建华,一字一顿地说道: “明天上午十点,在银行三楼小会议室,周行长要亲自主持一个协调会。你,必须把市工商局的刘建国局长,和市外贸公司的赵山河总经理,都请到场!” “行长说了,只要他们两家单位,愿意为你的企业和这份订单背书,这笔贷款,就开绿灯!” 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分。 银行三楼,那间平日里只有内部高层开会才会启用的小会议室。 气氛,有些微妙。 长条会议桌的一侧,坐着银行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周行长,以及信贷科长张科长。 周行长年过五旬,面容清瘦,手指在桌上无声地敲击着,眼神平静,却透着一股审视一切的锐利。 而在会议桌的另一侧,场面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了。 市工商局的一把手刘建国局长,正和颜悦色地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他今天出现在这里,是孟建华昨天连夜登门拜访的结果。 孟建华没谈太多生意,只重点提了“打造德城首个明星民营企业标杆”和“为改革开放献策献力”这两点,刘局长当场就拍板,表示一定到场支持。 坐在刘局长旁边的,则是一个气场截然不同的人。 市外贸公司的总经理,赵山河。 此人年约四十,寸头,面色黝黑,表情严肃,从坐下开始就一言不发,眼神在会议室里扫视。 他在德城外贸系统是出了名的铁腕人物,人送外号“活阎王”。 请他出山,孟建华费的力气最大。 他不仅把全套合同文件给赵山河过了目,还主动提出,一旦贷款获批,生产全过程愿意接受外贸公司的监督员进驻,确保产品质量和交货日期万无一失。 正是这份坦诚和对风险的绝对控制,才打动了这位“活阎王”。 而这场堪称德城“跨部门金融协调会”的主角,孟建华,则坐在刘局长和赵山河的中间。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衫,坐姿端正,神色平静。 “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周行长停止了敲击桌面的手指,目光从刘局长和赵山河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孟建华身上。 “小孟同志,你的方案,王科长已经跟我详细汇报过了。想法很好,很大胆。但你应该清楚,打破规矩,需要承担多大的风险。” 孟建华点了点头,站起身,没有先说自己,而是对着身边的两位说道: “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想先请工商局的刘局长,谈谈我们建华实业的资质问题。” 刘局长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前倾,官气十足地开口: “周行长,建华实业有限公司,是我们局重点关注和扶持的新兴民营企业。其所有经营手续合法合规,法人孟建华同志,也是一位有思想、有干劲的青年企业家。我们局认为,对这样有潜力、敢创新的企业,应该给予政策上的支持和鼓励!” 周行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目光转向了赵山河。 孟建华适时开口: “关于这份出口合同的真实性,以及履约能力,请外贸公司的赵总,谈谈他的专业意见。” “活阎王”赵山河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而有力: “合同和信用证我都看过了,文件没有问题,是正规的国际贸易流程。十万美元的订单,对于整个德城的出口创汇任务来说,分量很重。” 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地看向孟建华: “但是,外贸生意,从生产到报关再到交货,环节众多,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导致违约。银行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一紧,张科长的后背又开始冒汗。 孟建华却仿佛早有预料,他接口道: “所以,我已经向赵总承诺,只要银行贷款到位,外贸公司可以指派专业的监督员,进驻我们工厂,对原料采购、生产排期、质量品控进行全流程监督。确保这笔贷款的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确保货物能按时按质交付。” 赵山河这才缓缓点头: “没错。如果有我外贸公司的全程监督,这笔订单的履约风险,可以降到最低。我赵山河,愿意用外贸公司的信誉,来为这件事做担保。”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周行长身上。 企业资质,有工商局背书。 订单真实性和履约风险,有外贸公司拿信誉担保和派人监管。 孟建华所说的那个“信用闭环”,此刻就在这张会议桌上,严丝合缝地形成了。 周行长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这人不仅懂生意,更懂政策,还知道如何将不同部门利益捆绑在一起。 他设想了一个完美的方案,然后,又亲自把所有能为这个方案承担责任的人,都请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贷款申请了。 这是一次由民营企业发起,由两大核心政府部门共同参与,倒逼金融系统进行创新的,史无前例的阳谋! 良久,周行长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罕见的笑意。 看着孟建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后生可畏! 他再也没有一丝犹豫,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一下。 “好!” 周行长站起身,声音洪亮地宣布: “这个先例,我今天就为你开了!” 他转向张科长: “张科长,立刻整理全部材料,走特批通道!建华公司申请二十万,我们给他批三十万!多出来的十万,让他们用作备用金,务必保证我们的第一笔创汇订单,万无一失!” 第87章 经销商大会,你搞T台秀? 三天后。 一笔高达三十万元人民币的巨额贷款,正式打入了“建华实业有限公司”的企业账户。 这不仅是建华公司的第一笔企业贷款,更是德城市,乃至整个北方省份,第一笔针对民营企业的、以“出口订单”为核心的无实物抵押贷款! 消息传出,整个德城的商界,都为之震动。 而在广交会上,那个曾经将孟建华拒之门外的港商李成,在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这个消息后,一个人在酒店房间里坐了很久。 最终,他只是默默地将手里的雪茄,在水晶烟灰缸里狠狠掐灭。 良久,他才对着窗外那片繁华的、已经不属于他的天空,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错过的不是一个项目。 而是错过了一个时代。 资金问题彻底解决,孟建华没有丝毫懈怠。 北方制衣厂的生产线升级,和深圳新工业园区的筹备建设,如火如荼地全面展开。 他知道,是时候将“建华”这个品牌,从一个偏安一隅的地方诸侯,正式推向全国的舞台了。 当天晚上,他将程启明召集到办公室。 “孟总,看你这精神头,是不是又要搞什么大动作?”程启明看着他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好奇地问道。 孟建华笑了。 他走到那幅巨大的全国地图前,拿起一支红色的记号笔,无视了北方的京城和南方的羊城,重重的,在地图最中央,那个被称为“九省通衢”的巨大交通枢纽上,画下一个充满了野心的圆圈。 武汉!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最得力的两位左膀右臂,声音里是压不住的霸气。 “发请柬!” “用建华实业有限公司的名义,通知全国所有省份,最大的服装经销商和各地供销系统的负责人!” “告诉他们,一个月后,在武汉,我们‘建华实业’,要召开一场,史无前例的——” “首届建华品牌全国经销商大会!” 一九八二年,冬。 武汉,长江大饭店,顶楼宴会厅。 能在这里订下一个位置,本身就是身份的象征。今天,整个宴会厅却被孟建华包了下来,用于召开首届“建华品牌全国经销商大会”。 上午九点半,距离大会正式开始还有三十分钟,宴会厅里已经人声鼎沸。 空气中混杂着浓郁的烟草味和来自天南海北的口音,将饭店经理精心营造的典雅氛围冲得七零八落。 “我说老钱,这地儿整得人模狗样的,就是不知道那个姓孟的小年轻,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邪乎。” 说话的是王大雷,来自东北黑省,靠倒卖木材和钢材起家,脖子上那条小指粗的金链子在水晶灯下晃得人眼晕。 他大大咧咧地靠在椅子上,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脚上的大头皮鞋,一下一下地点着光亮的大理石地面。 被他称作“老钱”的男人,是来自沪市的钱文斌。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显得斯文得多。 他没有接王大雷的话,只是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茶杯,用杯盖撇了撇浮沫,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 会场里,像王大雷和钱文斌这样的人,超过了一百个。 他们是这个时代最先嗅到金钱味道的一批人,是各自地盘上当之无愧的“土皇帝”。 有人听说了“建华物流”闯关东,一夜之间赚的钱比他们一年都多;有人则是冲着“建华家电”能在德城掀起数十万现金流的传闻而来。 传闻终究是传闻。 他们今天坐在这里,就是要亲眼看看,那个叫孟建华的年轻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哼,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能有多大本事?” 王大雷从兜里掏出包大中华,抽出一根递给钱文斌,自己也点上一根,重重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几乎遮住了他的脸, “我听说,他是靠着工商局和银行的关系才起来的。这种关系,在德城好使,出了本省,谁还认他?” 钱文斌摆了摆手,没接烟,只是淡淡一笑: “王老板,话不能这么说。能把关系用到这个份上,本身就是一种本事。” “我更好奇的是,他把我们这群人从全国各地叫过来,到底想干什么?要是产品不行,或者想拿我们当冤大头,那他这大会可就开成笑话了。” 他的话音不大,却让周围几桌的人都下意识地安静了一瞬。 是啊,大家都是一方诸侯,谁也不是傻子。今天要是看不到真金白银的好处,这长江大饭店的门,怕是没那么好出了。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侧门打开,一个穿着朴素中山装,身形挺拔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几个人,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落在了他身上。 他没有丝毫怯场,眼神平静地扫过全场,似乎将在场一百多号“土皇帝”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就是孟建华。 王大雷眯了眯眼,掐灭了烟头: “就他?” 钱文斌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这个年轻人,太平静了。 平静得不像一个即将面对一百多头“饿狼”的猎人,反倒像一个,早已把一切都计算好的棋手。 上午十点整。 孟建华走上台,没有半句废话,对着麦克风,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 “各位老板,欢迎大家从天南海北来到武汉。” “我知道,大家时间宝贵,不爱听长篇大论。所以,咱们今天不谈理想,不画大饼。”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尤其是在王大雷和钱文斌的脸上停留了一秒。 “百闻不如一见。今天,只看货!” 他猛地一挥手。 话音刚落,整个宴会厅的灯光,“啪”的一声,全暗了。 黑暗中,人群一阵骚动。 王大雷刚想骂一句“搞什么名堂”,一道追光猛地亮起,精准地打在台前延伸出的T型台上。 紧接着,一阵鼓点密集、节奏强劲的迪斯科音乐,像炸雷一样响起! 在所有人错愕的注视下,十几个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姑娘,迈着他们从未见过的自信台步,从后台鱼贯而出。 她们身上穿的衣服,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男人的眼球。 垫肩的格子西装,既干练又时髦;收腰的高腰牛仔裤,把腿部线条勾勒得笔直修长; 还有几件用亮片和金丝线点缀的舞裙,在追光下闪闪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这……这是啥衣服?” 第88章 开局三张王炸,土老板当场抢疯了 “我的乖乖,比香港画报上的明星穿得还带劲!” 台下的经销商们,许多人还在为能搞到一件“的确良”衬衫而沾沾自喜。 此刻,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是刚从村里进城的土包子,被眼前的景象冲击得脑子一片空白。 王大雷张着嘴,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做梦也想不到,一个经销商大会,开场居然是这个。 他扭头看向钱文斌,发现对方也一改之前的从容,身体前倾,扶着眼镜,死死盯着台上的服装。 “钱老板,看出来门道没?”王大雷压低声音问。 钱文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 “面料、剪裁、设计……没有一样是现在内地市面上能找到的。王老板,这要是拿到手,你觉得能在你那儿卖多少钱一件?” 王大雷不假思索地吼道:“卖多少钱?有多少我要多少!这玩意儿拉回我们那疙瘩,那还不得抢疯了!” 就在全场的热度被彻底点燃时,T台上的模特退场,灯光再次亮起。 众人还沉浸在刚才的视觉冲击中,一股霸道无比的肉香,却毫无征兆地从会场两侧飘了过来。 几十个穿着统一干净厨师服的大嫂,推着一辆辆餐车,缓缓走进会场。 餐车上,是一盆盆码放得整整齐齐,色泽红亮诱人的红烧肉,旁边还有一锅冒着热气的煲仔饭。 “各位老板,光看不过瘾。” 孟建华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尝尝我们建华的味道。” 刚才还端着大佬架子的经销商们,闻到那股香味,一个个肚子里的馋虫早就按捺不住了。 王大雷第一个冲了上去,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红烧肉和米饭,也顾不上烫,夹起一块就塞进嘴里。 那块肉,肥瘦相间,刚一入口,似乎就融化了,浓郁的酱香和肉香,充满口腔。 再扒上一口浸满了腊肠油香的米饭,王大雷感觉自己的魂儿都快被勾走了。 “绝了!” 他含糊不清地说了句,“真绝了,这手艺!” 钱文斌也矜持地尝了一小块,随即,他推眼镜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 作为走南闯北的生意人,他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可这味道……简单,纯粹,却好吃到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他立刻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道菜,这是一门能火遍全国的生意! 服装,食品。 接连两个“产品”,已经让台下这群老江湖的心理防线摇摇欲坠。他们看向孟建华的眼神,已经从审视,变成了敬畏和贪婪。 但是孟建华的牌,还没有打完。 他向程启明点了点头。 程启明立刻会意,和另一人合力推着一个盖着红布的展台,走到了台中央。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此。 孟建华走到展台前,一只手按在红布上,缓缓开口: “衣服,解决的是大家‘穿’的问题;食品,解决的是‘吃’的问题。而接下来这个,解决的,是大家‘享受’的问题。” “更是……能让各位在自己的地盘上,彻底站稳脚跟的东西!” 他猛地一扯! 红布滑落! 两台造型充满科技感的机器,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台,是可以同时放两盘磁带的“双卡立体声录音机”。 而另一台……屏幕上赫然播放着彩色的电视画面! “日立”牌,十四寸,彩色电视机! 如果说刚才只是震惊,那现在,整个宴会厅彻底陷入了疯狂! “双……双卡录音机?” “彩电?是彩电,活的彩电!” 八十年代初,这玩意儿比黄金还稀罕! 别说见,很多人听都没听过!这已经不是商品了,这是地位的象征,是能换回一座金山的硬通货! 王大雷“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椅子被他带倒在地,他死死盯着那台彩电,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钱文斌的手,在微微发抖。他脑子里已经没有了算计,只剩下两个字: 拿下!不惜一切代价,拿下! 三张牌,一张比一张狠,一张比一张震撼。 孟建华看着台下彻底失控的场面,知道火候到了。 他重新拿起麦克风,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各位,产品看完了。现在,我来谈谈规矩。”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第一,统一品牌!全国所有经销商,统一使用‘建华’的门头、标识和广告。我们拧成一股绳,把‘建华’这两个字,打成全国最响的牌子!” “第二,统一价格!所有核心产品,全国统一零售价!谁敢私下降价扰乱市场,立刻取消资格,绝不姑息!”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区域独家代理!” 这六个字一出口,台下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 孟建华一字一顿地说道: “每个地级市,我们只选一个合作伙伴!只要你拿下了代理权,这个地盘上,所有‘建华’的生意,都归你” 独家!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垄断!意味着在这个区域内,你就是王! 最后,孟建华抛出了最致命的诱饵。 “第四,年终分红!只要完成年度销售任务,除了你们自己赚的钱,建华集团,将额外拿出总利润的百分之十,分给在座的各位!” “有钱,大家一起赚!” 这已经不是招商了,这是在分封诸侯! 孟建华这是要把所有人的利益,都和“建华”这艘大船,死死地捆绑在一起! “我宣布,签约……正式开始!” 孟建华话音刚落。 “别跟我抢!沪市的代理权,是我的!” 钱文斌再也顾不上斯文,第一个吼叫着冲向签约台。 “东三省我全包了!谁抢我跟谁急!” 王大雷挥舞着手里的支票本,像一头猛虎,撞开人群,扑了过去。 整个会场,彻底乱了。 一百多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老板”,此刻为了一个代理名额,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有人直接把一沓沓的“大团结”拍在桌子上。 旁边的临时财务室里,收到的预付款支票和现金,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当晚,庆功宴上。 孟建华端着酒杯,看着眼前这群已经彻底被他“收编”的各路诸侯,心中豪情万丈。 从今天起,“建华”的旗帜,将插遍中国的每一个角落。 他正要发表祝酒词,一个工作人员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 “孟总,德城来的加急电话,洪叶姐打的,说有天大的急事!” 第89章 堂哥碰瓷,一场无耻的抄袭 孟建华拿起电话,会场的喧闹仿佛瞬间远去。 电话那头,传来洪叶压抑着怒火、却依然能听出颤抖的声音。 “建华,孟志国……出来了。” 孟建华的瞳孔猛地一缩。 洪叶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不知从哪搞到了一大笔钱,注册了个公司,叫‘60实业’!” “他们的商标,跟我们的一模一样!现在,正在用比我们低一半的价格,在德城……疯狂铺货!” 德城市,一个偏远县城的供销社里。 供销社主任老刘正哼着小曲,把一箱刚到的“60实业”牌香肠搬上货架。 这香肠包装红得喜庆,字体金得晃眼,连上面印的胖娃娃都和“建华”香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隔壁卖酱油的老王凑过来,压低声音: “老刘,你胆子也太肥了,这玩意儿一看就是假的,也敢卖?” 老刘不屑地撇撇嘴,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进货单在老王眼前一晃。 “什么假的?人家业务员说了,‘60实业’和德城的‘建华’根本就是一家人!这是专门给我们这些小地方的内部价,你懂不懂?” “建华”卖三块二一斤,“60实业”只卖一块五。 老刘拍了拍老王的肩膀,得意地补充道:“而且,返点比‘建华’高一倍,还不用先给钱,卖完再结账!有钱不赚是王八蛋!” 短短半个月,同样的一幕在全国无数个乡镇上演。 孟志国不知从哪弄来一笔巨款,成立了60实业公司。 他就像个闻着味儿的饿狼,专门去找那些因为实力不够、没能拿到“建华”独家代理权的二三线经销商。 更低的进价,更高的返点,更宽松的账期——这三板斧下去,没几个人能抵挡住诱惑。 他精准地在“建华”品牌刚刚铺开的巨大网络上,撕开了一道道口子。 灾难,随之而来。 建华控股集团北方总部,刚刚结束经销商大会的喜庆气氛荡然无存。 电话铃声从早到晚响个不停,每一通电话都像一盆冰水,浇在每个人的心头。 “黑心商家!退钱!” 一个农民直接提着台冒烟的录音机,堵在了当地批发市场门口,那台录音机上,赫然印着“建华”的商标。 “你们的‘建华’香肠吃了上吐下泻,我儿子还在医院挂水!” “我买的‘建华’牛仔裤,一下水,一盆水都染蓝了!” 雪片般的投诉信和电报堆满了洪叶的办公桌。 那些粗制滥造的“60实业”产品,凭借着几乎以假乱真的包装,让“建华”这个刚刚用汗水擦亮的金字招牌,背上了一口洗不清的巨大黑锅。 就在这时,一份邻市的地方小报,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快看!孟志国这个混蛋上报纸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围了过去。 报纸上,孟志国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人模狗样地坐在镜头前,脸上挂着无辜又委屈的表情。 标题触目惊心——“建华模式”原创者孟志国先生,控诉孟建华窃取商业机密。 报道里,孟志国痛心疾首: “各位可能不知道,我才是连锁加盟、品牌统一这些模式的真正创始人。孟建华,他是我堂弟,当初在我手下做事,偷走了我的创意,才有了今天的‘建华实业’!” 他甚至对着镜头,振振有词地宣布: “我现在,将正式通过法律途径,起诉孟建华和他的公司恶意侵权!我要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这篇颠倒黑白的报道,彻底引爆了舆论。 总部的几条电话线几乎被打成了热线。经销商的质问、消费者的怒骂、媒体的求证电话,潮水般涌来。 “喂?让你们孟总滚出来接电话!是不是做贼心虚不敢见人了?” “再不给个说法,我们就集体退货退款!” 会议室里,烟灰缸早已堆满了烟头,气氛压抑让人心口发闷。 “砰!” 一声巨响,齐宝山一拳砸在红木会议桌上,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他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瞪着报纸上孟志国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还要不要脸了!” 他被彻底激怒了,猛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电话,对着远在武汉的孟建华嘶吼道: “华哥!别再忍了,你就给我一句话!” “我现在就带上所有信得过的兄弟,连夜杀到邻市去!不把他那个‘60实业’给他平了,我齐宝山名字倒过来写!”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部电话,等待着他们的主心骨下达命令。每个人都期待着一场雷霆万钧的反击。 良久之后,听筒里传出的,是孟建华异常平静的声音。 “山子,不要动粗。” 他顿了顿,对电话另一头的洪叶说道, “洪叶,你现在,立刻去一趟市法院。” “帮我咨询一件事——” “在中国,个人,能不能告一家公司……商标侵权?” 夜色深沉,一辆挂着“鄂A”牌照的桑塔纳,悄无声息地滑入建华集团总部的院子。 孟建华推门下车,风尘仆仆。 他抬头看了一眼三楼那间唯一还亮着灯的会议室,神色平静,快步走了进去。 推开会议室大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浓烈烟味和焦躁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坐满了集团的核心骨干,每个人脸上都像是凝结了一层寒霜。烟灰缸里,烟头已经堆成了小山。 洪叶带回来的消息,像一块千斤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法院不给立案,史无前例。 钱老法官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了绝望,在会议室里弥漫。 “华哥!” 看到孟建华进来,脾气最火爆的齐宝山“豁”地一下站了起来。 “你总算回来了!武汉那边的事都处理完了?” “处理完了。” 孟建华平静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全场,将每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拉开主位的椅子,坐了下来,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拿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水。 齐宝山再也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桌上,红木桌面“嗡”地一声响。 “华哥,你到底咋想的?让嫂子去法院问那种话,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现在好了,全公司上下人心惶惶,外头的经销商电话都快把我们这儿打爆了!都以为我们建华集团怕了孟志国那混蛋,要当缩头乌龟了!” 他胸膛剧烈起伏,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放着最直接的办法不用,你去讲什么法律?跟孟志国那种下三滥讲法律?他配吗!” “华哥,这事,是软弱!是认怂!” 第90章 都说输定了,我偏要为时代立规矩 “华哥,这事,是软弱!是认怂!” 齐宝山的话,说出了在场大部分人的心声。一时间,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附和声。 孟建华喝了口水,目光转向了另一侧,始终沉默不语的程启明。 “启明,你的看法呢?” 一向沉稳儒雅的程启明,此刻也紧锁着眉头。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透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怀疑。 “孟总,恕我直言。我反对,我坚决反对打官司。” “在商言商,对付孟志国这种没有底线的商业流氓,唯一办法,就是用资本手段,从他的资金链、渠道、供应链上,全方位绞杀,让他一个月之内破产清算!我们有这个实力。”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严肃: “法律诉讼,周期太长,变数太大。钱法官的话很刺耳,却是现实。我们国家目前在这一块,就是空白。我们去闯,百分之九十九成为一个笑话。” “到时候,官司输了,锐气没了,打垮他的最好时机也错过了。我们不仅会损失金钱和时间,更会赔上‘建华’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品牌声誉。这个代价……赌不起。” 连最理性的程启明都如此坚决地反对,会议室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孟建华身上,等待着他改变那个“愚蠢”的决定。 甚至,连一直最崇拜他的妹妹孟小妹,都攥着衣角,小声带着哭腔地劝道:“哥,要不……要不算了吧,咱们用别的法子,肯定能赢的……” 这一次,孟建华史无前例,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他没有急于辩解,也没有发火。 只是静静听着,直到会议室再次安静下来,只能听到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然后,他才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他没有走向任何人,而是转身,一步步走到了墙上那幅巨大的全国地图前。 地图上,用红色的图钉,标记着“建华”品牌已经攻占的一座座城市,那片红色,是他们所有人过去一年多心血的结晶。 伸出手,手指在那片红色版图上轻轻划过, “宝山,我问你,一年前,我们跟人抢地盘,靠的是什么?” 齐宝山一愣,下意识地回答:“靠拳头,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 “没错。” 孟建华点点头,又看向程启明:“启明,半年前,我们跟国营厂抢市场,靠的是什么?” 程启明沉吟道:“靠价格,靠渠道,靠更灵活的商业模式。” 孟建华笑了。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扫过众人,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从今天起,往后的十年,二十年,我们‘建华’要在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成为真正的百年企业,我们……要靠什么?” 这个问题,问住了所有人。 靠什么? 靠更硬的拳头?更低的价格?更灵活的模式? 这些似乎都对,但又似乎都不够。 孟建华没有让他们回答。 他拿起一支红色的记号笔,拔掉笔帽,在地图上,以德城为中心,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靠这个!” “靠规矩!” “我们今天打的,不是跟孟志国一个人的仗!不是价格战,不是渠道战!” 他用笔尖,狠狠地戳着地图上的那个红圈,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地图戳穿! “这是一场规矩战!一场必须打,也必须赢的战争!” “我知道,你们觉得打官司慢,觉得窝囊,觉得是软弱!” 孟建华目光如炬,扫过齐宝山,扫过程启明,扫过每一个兄弟的脸, “但是,你们想过没有?我们今天在法庭上浪费的每一个小时,花的每一分‘冤枉钱’,都是在为我们‘建华’这两个字,为我们未来十年、二十年的路,买一份最昂贵的保险!” “我们是在用这一场官司,告诉全中国所有想学孟志国的人,告诉所有想靠歪门邪道发财的人一条铁律——” 他环视全场,一字一顿: “我,孟建华,我们建华集团的牌子!” “我们中国千千万万,想凭本事吃饭的民营企业的牌子!” “神圣不可侵犯!”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齐宝山那张涨红的脸,慢慢褪去了血色,嘴巴微张,眼神里写满了震撼。 程启明扶着眼镜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镜片后的双眼,闪着惊恐。 他们……明白了。 孟建华要的,不是出一口气,不是打垮一个孟志国。 他是要借孟志国的人头,借这一场看似必输的官司,为这个野蛮生长的时代,亲手……立下规矩! “呼……” 不知过了多久,齐宝山吐出一口浊气,他看着孟建华,眼神里再无半分质疑,猛地一拍胸脯,吼道: “华哥!我懂了!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程启明也放下了手,深深地看了孟建华一眼,郑重地弯下了腰: “孟总,我为我刚才的短视,向您道歉。我收回我的话。” 孟建华笑了,笑得畅快。 他要的,就是这个!一支思想统一,战无不胜的团队! 他扔掉记号笔,转身走回主位, “所有人听令!” 他目光看向门口一个方向,那里,一直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身影,正是被洪叶请来,却满心忧虑的退休法官钱德明。 “钱老!我知道您已经退休,但建华集团,现在需要您!” “我,孟建华,以建华集团董事长的名义,正式聘请您,担任我们新成立的法务部首席顾问,为我们掌舵!” 钱德明浑身一震,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张了张嘴,满脸的不可思议。 孟建华的目光转向洪叶和孟小妹, “洪叶,小妹。你们立刻带人,成立法务部专案组。我要你们不惜一切代价,去全国各地,找到所有被‘60实业’这个牌子坑害过的经销商和消费者!把证据,给我带回来!人,也请回来!” 他的视线,落在了程启明身上。 “启明!立刻联系省报、市电视台。告诉他们,我们建华集团,要打响中国民营企业知识产权保护第一案!我们欢迎所有媒体,全程跟踪报道,不设任何限制!” 随后,孟建华的声音变得冰冷起来, “向全国所有被‘60实业’坑害的受害者发出一封公开信,告诉他们,我们建华集团,将自费为他们提供全部的法律援助!起诉孟志国的所有费用,我们包了!” “我不仅要告他,我还要让所有被他坑过的人,一起告他!” “我要让孟志国,让他背后的人看清楚,什么叫……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第91章 反诉?让你输到当场破防! 三天后。 在山呼海啸般的舆论压力,和雪片一样从全国各地飞来的联名诉状面前。 一张盖着鲜红大印的公文,顶着巨大的压力,正式下达。 【准予立案】! 消息传出,全城轰动! 旁听席挤得满满当当,省报、市电视台的记者们,镜头全都对准了原告和被告。 这不只是一场官司,更是风向标。 被告席上,孟志国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他身边的男人约莫四十岁,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是他从省城花大价钱请来的“常胜将军”——张承安大律师。 庭审一开始,张承安就站了起来,没给孟建华这边任何喘息的机会。 “审判长,各位陪审员。” 他的声音不高,但穿透力极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开始之前,我必须澄清一个基本事实。建华这个品牌,它的创意、它的灵魂,最早的构思者,并非原告孟建华先生,而是我的当事人,孟志国先生!” 话音刚落,满场皆惊。 张承安不给任何人反应时间,将一个牛皮纸袋递交给法警。 “这是孟志国先生于去年年初,亲手绘制的品牌设计手稿,当时他构思的品牌名为‘60实业’,但其核心设计理念与建华商标高度一致。请注意手稿上的日期和旁边的构思笔记,这比原告的建华商行注册时间,早了足足半年!” 他停顿了一下,等所有人消化完这个信息,才缓缓转身,目光直视孟建华。 “所以,审判长,事实很清楚。原告孟建华,利用与我当事人的亲戚关系,窃取了本该属于孟志国先生的商业创意,并抢先注册。这才是真相!” “因此,我方不仅要求法庭驳回原告所有诉讼请求。我们还要当庭反诉!” 张承安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们要求原告孟建华,立刻停止侵权行为,并赔偿我方当事人品牌创意、商誉等各项损失,合计二十万元!” 记者们的相机快门按得像机关枪,标题已经在他们脑中成型——《惊天逆转!建华窃取创意反被告上法庭!》。 孟志国的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根,他看着孟建华,眼神里满是报复的快感。 张承安推了推金丝眼镜,胜券在握。 他最擅长的,就是把清水搅浑,让侵权官司变成一笔算不清的烂账。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原告席。他们都想看看,这个一手缔造了商业传奇的年轻人,面对这种釜底抽薪的指控,要如何应对。 孟建华的脸上,没有愤怒惊慌,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就像没听到刚才那番话一样,只是平静地看着身边的洪叶。 洪叶会意,站起身。 全场都以为她要激烈反驳,但没有。她只是将一沓厚实的文件夹,双手呈递给审判长。 “审判长,被告方律师很会讲故事。但我们,只看事实。” 她的声音清脆冷静,与张承安的煽动形成了鲜明对比。 “被告方提供的所谓‘手稿’,是一份孤证。而我们,有一条完整的证据链。” 她从文件夹里抽出第一份证据,一张塑封好的旧照片。 “这是‘建华日杂’第一家店开业的照片,孟建华亲手写的招牌清晰可见。照片的冲印日期,比被告方手稿的日期,早三个月。” 张承安的眉头第一次皱了起来。 洪叶抽出第二份证据,一本生产台账。 “这是‘建华食品厂’第一批香肠的出厂记录,包装上首次使用‘建华’商标的时间、生产数量、批号,全部记录在案。” 接着,是第三份、第四份…… 从服装吊牌的设计存档,到家电销售的保修卡,再到与全国三十七家经销商签订的,每一份都明确写有“建华”品牌授权的经销合同! 证据一份接一份地呈上,没有一句废话。 旁听席上,记者们的笔尖在纸上飞快地划着,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肃然起敬。 这已经不是在打官司了。 这是在用一份份不可辩驳的铁证,向所有人展示,一个品牌,是如何从一个名字,一步步成长为遍布全国的商业实体。 张承安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张了张嘴,想从“创意巧合”上辩解,但还没等他开口,孟建华那边,又有了新动作。 孟建华的目光,落在了旁听席第一排的孟小妹身上。 他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曾经在会议室里说话都会脸红的妹妹,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她穿着一身合体的连衣裙,手里抱着一份密封的文件袋,一步步走向证人席。 “审判长,各位陪审员。”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将文件递交给法警, “我申请提交一份,由省城会计事务所出具的第三方独立审计报告。” 法庭内瞬间安静下来。 孟小妹的声音平稳清晰,在寂静的审判庭里回荡。 “报告显示,从去年品牌创立至今,我方‘建华实业’,在品牌广告投放、市场推广和渠道建设上,累计投入资金总额为——” 她顿了一下,一字一顿,像是在敲钟。 “叁拾贰万柒仟肆佰元整。” 说完,她才第一次抬起头,清澈的目光直直地射向被告席上的张承安。 她问出了一个最简单,也最致命的问题。 “请问张律师,您的当事人声称他的‘创意’被窃取了。那么,从他的‘创意’诞生到今天,他又为这个品牌,投入了多少钱的建设费用?” “据我方查证,‘60实业’的账上,除了进货款,品牌建设费用是——零。” 致命一击。 这个问题,把张承安之前构建的所有言辞,都砸得粉碎。 他张着嘴,脑子里“嗡”的一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被告席上,孟志国彻底慌了。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孟小妹,语无伦次地嘶吼: “你胡说!我……我没有,是……是京城的周先生,是他让我这么干的!他说过他会帮我……” 话没说完,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恐地捂住了嘴。 晚了。 原告席上,一直沉默的孟建华,眼中寒芒一闪。 “京城的周先生?” 庭审的结果,已经没了任何悬念。 孟志国和他重金请来的“常胜将军”,在事实面前,一败涂地。 走出大门时,孟志国面如死灰,他知道,等待他的不只是巨额赔偿,更是法律的严惩。 孟建华赢了。 赢下了这场官司,为所有正在野蛮生长的民营企业,立下了一座里程碑。 但他心里,没有半分喜悦。 孟志国,只是一枚用完就丢的棋子。那个藏在幕后,一再想置他于死地的“京城的周先生”,才是真正的对手。 就在这时,口袋里那台大哥大,发出了刺耳的铃声。 第92章 西南突变,千里单骑救兄弟 孟建华在嘈杂的背景音中,皱着眉接起了电话。 是齐宝山! 电话刚一接通,不等孟建华开口,齐宝山那夹杂着巨大痛苦和愤怒的咆哮声,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华哥!” 孟建华心头猛地一沉,大事不妙啊。 果然,还没等他问话,就听到齐宝山的怒吼: “我们……有三个兄弟,被人打了!一个腿差点被打折!另外两个,肋骨断了五根!” “车队在西南线上,一百多号人,说是西霸天公司的,把我们所有的货,全扣了!” 齐宝山的声音带着泣音,一字一顿, “他们点名,要你……亲自来庆城!” “不然……就让我们,人货两空!” 接完电话,孟建华没有迟疑,连忙赶往机场。 三小时之后,一架三叉戟客机穿透浓雾,轮胎摩擦着湿滑的跑道,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后,终于停稳。 孟建华独自一人走出北江机场的出口,没有带行李,手上只有一个公文包。 一股混杂着水汽和浓重火锅辣味的湿热空气扑面而来,跟北方的干冷,完全是两个世界。 出口外,没有看到齐宝山,也没有任何熟悉的面孔。 三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他面前,成品字形,堵死了所有去路。 在80年代的庆城,这种车队足以让所有人侧目。 车门同时打开,六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汉子下了车,动作干练,分列两侧,眼神冷漠地将他锁定。他们太阳穴鼓起,一看就是练家子。 中间那辆车的后座,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没戴墨镜,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上下打量了孟建华一眼。 “孟董?我们周总在茶楼等您。” 他语气客气,但站位和身后那六个汉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孟建华点点头,神色平静:“带路吧。” 中年男人似乎有些意外他的镇定,但没多说,做了个“请”的手势。 坐进车里,孟建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汗味,他知道,这车刚刚拉过受伤的兄弟。他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街景,大脑飞速运转。 对方点名要他来,说明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人质和货物是筹码,只要筹码还在,就有谈判的余地。 周明输了官司,丢了面子,这次动用非常规手段,为的不仅是利益,更是为了报复,为了找回场子。 这种人,吃硬,但怕更硬的。 车队一路沉默,最终在南山的一家悬崖茶楼前停下。 茶楼位置极佳,可以俯瞰两江交汇,门口挂着“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对联,但今天,这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孟建华被“请”进了二楼视野最好的“天字号”包厢。 包厢里,周明正背对着门,临窗而坐,慢条斯理地用盖碗冲泡着功夫茶。 他听见脚步声,没有回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笑意。 “孟董,别来无恙啊。我早就说过,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他将一杯刚沏好的茶推到对面的空位前,滚烫的茶水在杯中晃动。 “尝尝,庆城的茶,味道可比你们北方带劲儿多了。” 孟建华没理会他的挑衅,径直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沉静地看着他。 周明很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他将茶碗放下,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着毫不掩饰的快意,直接摊牌。 “孟建华,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请你来,只为三件事。”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建华物流,立刻马上,滚出西南三省!这里的市场,你吃不下。” “第二,建华家电在西南的总代理权,无偿转让给我们西霸天西南分公司。” “第三,”他凑近了一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孟建华,当着所有兄弟的面,给我周明,磕三个响头,赔礼道歉!” 说完,他靠回椅背,双臂抱在胸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戏谑。 “否则,你那个叫齐宝山的兄弟,连同他手下那十几号人,二十几辆车,就永远留在这十万大山里,给我们修路吧。” 包厢里死一般寂静。 孟建华能感觉到,窗外那些看似在看风景的“茶客”,气息沉稳,步伐有力,都是周明布下的暗棋。这里是他的地盘,他制定规则。 面对这种毫不掩饰的威胁,孟建华的反应出乎了周明的预料。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丝毫的慌乱。 而是端起面前那杯滚烫的茶,轻轻吹了吹气,然后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仿佛没有知觉。 “说完了?”他放下茶杯,淡淡地问。 周明一愣,都这个时候,这么淡定,是真的不怕?还是看不清形势? “周总的条件,我可以考虑。” 孟建华缓缓抬起头,迎上周明志在必得的目光,“但是,做决定之前,必须亲眼见到我的兄弟,确认他们每一个人的安全。” 周明盯着他看了几秒,随即爆发出得意的大笑。 他以为,孟建华彻底怂了,这只是在为自己的屈服,找一个台阶下。 “没问题!孟董果然是识时务的俊杰!”他站起身,像炫耀战利品一样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我带你去见他们。” 半小时后,黑色伏尔加驶入南山深处一个废弃的矿场内。 矿洞口阴森潮湿,几十个手持钢管、木棒的本地汉子围在那里,一个个凶神恶煞瞪着他。 周明带着孟建华走进散发着霉味的矿洞。 洞内,齐宝山的十几名兄弟被困在一起。 他们身上都带着伤,有三个人躺在草席上,显然伤得不轻,正在痛苦地哀哼。但剩下的每一个人,腰杆都挺得笔直,死死地盯着走进来的周明一行人。 看到孟建华,齐宝山的一位兄弟从地上一跃而起,不顾身上的伤口,嘶吼道: “华哥,你来干什么?别管我们,跟这帮垃圾拼了!” 孟建华对着他,缓缓摇了摇头,示意他冷静。 随即,他转过身,面对着一脸玩味、等着看他如何绝望的周明,以及周围那几十个手持凶器的彪形大汉。 他环视一圈,目光平静地落在周明脸上。 “人,我看到了。” 他顿了顿,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一字一句地说道: “现在,可以谈谈我的条件了。” 第93章 天降骑兵!最原始的打脸方式 “我的条件?” 孟建华的声音不大,在这空旷的废弃矿洞里却清晰得有些刺耳。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下一秒,周明身边那个满脸横肉的刀疤脸,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发出了刺耳的狂笑声。 “哈哈哈哈——!” 笑声带动下,周围几十个手持钢管的汉子也跟着哄笑起来,看向孟建华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被吓疯了的傻子。 刀疤脸用手里的钢管指着孟建华,又比划了一下周围黑压压的人群,笑得前仰后合: “北方佬,你是不是脑子坏了?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谁的地盘儿!你一个人,凭什么跟咱们谈条件?” 周明没有笑。 他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孟建华,像一只猫在戏耍爪子下最后一口气的老鼠。在他看来,孟建华的尊严和意志,已经被彻底碾碎了。 就在刀疤脸的笑声还在矿洞中回荡时。 一阵奇怪的声音,突兀地从矿场外传来。 “嘚、嘚、嘚……” 那声音沉重、规律,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直接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不是汽车引擎的轰鸣,也不是摩托的咆哮。 是一种更原始、更古老的声音。 “什么动静?” 刀疤脸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横肉一紧,警惕地望向矿洞外唯一的出口。 他手下的马仔们也纷纷收声,握紧了手里的家伙,紧张地回头。 周明的眉头,第一次紧紧皱了起来。 他的计划堪称天衣无缝,封锁了所有通往外界的公路,这里就是一座叫天天不应的孤岛。怎么可能会有别的声音? 那“嘚嘚”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仿佛一支军队正在开拔。 紧接着,一声悠扬苍凉,穿透力极强的吆喝声,划破了山间的晨雾! “嗨咗——!” 在场所有人的心,都跟着这声吆喝猛地一跳! 就在所有人都惊疑不定的瞬间。 矿洞外,那条崎岖的山路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匹高大健壮的黑色骡马,马背上驮着一个用厚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货箱,箱体上,【建华实业】四个红色大字。 紧接着,是第二匹、第三匹、第十匹…… 一匹又一匹驮着同样货箱的骡马,首尾相连,沿着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悬崖小道,源源不断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一支庞大的马队! 在队伍的最前方,一个身披厚重羊皮袄,头戴毡帽的老者,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 他脸上沟壑纵横,胡须粗硬,一双眼睛正居高临下,漠然的俯瞰着矿洞里这群已经完全呆滞的“现代人”。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群井底之蛙。 “马……马帮?” 刀疤脸的声音都在发颤,看着眼前这支仿佛从历史中走出来的队伍,手里的钢管“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们本地人,怎么会不知道“茶马古道”的传说? 那不是早就没落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明脸上的从容和得意,早已荡然无存。 他封锁了公路,却算不到,对方竟然从绝壁上走出了一条路! 他扣押了卡车,却算不到,对方竟然用最原始的骡马运走了货物! 这不是一个维度的战斗! 孟建华一直平静的脸上,此刻也写满了惊愕。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也从未想过会是眼前这般景象。 而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是齐宝山! 脸上有伤,崭新的工装被划得破破烂烂,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走到那位老锅庄主面前,对着老人,深深地抱了一拳。 然后才转过身,迎上孟建华的目光,抬手指向身后那支踏蹄而来的特殊“车队”。 “华哥!” “你说,我们建华物流的人,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军!” 齐宝山猛地一捶自己的胸膛, “他们扣了我的车队。我齐宝山,今天就再给你拉起一支用马蹄子走路的新车队!” “你的货,你的兄弟,我一个都不少,给你带回来了!” 孟建华笑着点点头,目光从未离开过齐宝山。 震惊、欣慰、骄傲、心疼……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兄弟勇猛,却没想到他能勇猛到这个地步,更没想到,他还有着如此破天荒的智慧和胆魄。 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时间,回到三天前。 齐宝山和手下的十几个司机兄弟,被关在同一个矿洞里,洞口被几块巨石堵得只剩下一道缝。 有的人破口大骂,有的沉默不语,有的人一拳拳砸在岩壁上,直到鲜血淋漓。 只有齐宝山,经过暴怒后,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双眼一动不动地,观察外面看守他们的人。 这些人不是周明的核心手下,是雇来的本地混子,领头的就是那个刀疤脸。他们纪律涣散,除了看管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赌钱、吹牛。 齐宝山注意到一个细节。 每天清晨和傍晚,都有一支小规模的马队,会牵着骡马从矿场旁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路经过。 第一次,看守的混子拦住马队,骂骂咧咧从一个马帮后生的驮筐里抢走了一袋烟叶。那个后生与他吵了起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被同行的长辈死死按住。 第二次,一个混子喝多了,对着经过的马队撒尿,引来一阵哄笑。马帮的人,只是低着头,默默加快了脚步,眼里的屈辱和恨意,却被齐宝山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之间,有仇!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齐宝山脑中瞬间成型。 这是一个九死一生的赌局。赌输了,他会被当场打死。赌赢了,就能为孟建华,为建华物流,博出一条生路! 于是,他开始寻找机会。 第二天下午,他捂着肚子,对看守的混子喊道: “大哥,行个方便,我要上厕所!” 那混子一脸嫌恶地踢开一块石头,用手里的钢管指了指远处一个废弃的土坡:“快去快回,敢耍花样,老子饶不了你!” 齐宝山步履蹒跚地走向土坡,心脏狂跳。 他算准了时间,傍晚的马队,就快到了。 他躲在土坡后,用最快的速度解决完,却没有立刻回去。他死死盯着那条小路,手心全是汗。 终于,熟悉的蹄声传来了。 他看到了昨天那个被抢了烟叶的年轻后生,正走在队伍的末尾。 就是他了! 年轻,气盛,眼里有火! 眼看马队就要走过,齐宝山一咬牙,猛地从土坡后蹿了出去,一把拦在了那个后生的马前! “兄弟!” 第94章 你的路,到头了 那个后生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握紧了腰间的砍柴刀,满眼警惕。 远处的看守也发现不对,大喝一声:“嗨,你干什么呢?” 说着,就提着钢管冲了过来。 时间,只剩下不到十秒! 齐宝山没有废话,更没有求救。 他猛地撸起自己的袖子,将手腕上那块崭新的“上海”牌手表,一把扯了下来! 这块表,是孟建华在公司扭亏为盈后,给每个元老一人买了一块的。齐宝山宝贝的不行,平时干活都舍不得戴。 他把手表,重重地塞进那个后生的手里! “兄弟!别怕!我不是坏人!” 他的语速快如连珠炮,声音压得极低,“我们是北边来的生意人,被这伙人黑吃黑了!你帮我给你家的锅庄主带句话!” 看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后生看着手里沉甸甸、亮闪闪的手表,显然懵了。 “告诉你们锅庄主!” 齐宝山指了指洞口那批被油布盖着的货, “帮我把这批货,从你们走的山道运出去!运费,我给你们三倍!” 后生眉头一皱,三倍运费虽然诱人,但为此得罪这帮地头蛇,不值当。 他下意识就想把表推回来。 “别急!” 齐宝山死死按住他的手,抛出了最后的筹码! 他抬手,指向那条几乎快被荒草彻底吞没的千年古道。 “只要你们帮我!我,我们‘建华物流’,就出钱,出人,帮你们把这条路,重新修好!从山里,一直修到外面的大公路上!” “让你们的马帮,能再次走出这十万大山!让你们的子子孙孙,不用再被困死在这穷山沟里!” 这句话,让那位年轻的后生心头一颤。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停滞了! 修路! 对于已经被现代文明逼到绝境,只能靠着在山里刨食为生的最后一代马帮而言,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钱! 那是希望!是尊严!是整个族群的未来! 此时,看守已经冲到跟前,手里的钢管高高扬起。 “去你的!” 齐宝山猛地推了后生一把:“快走,记住我的话!” 说完,他转身迎向那根砸来的钢管,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抗下了这一击! 剧痛传来,他闷哼一声,扑倒在地。 混乱中,他看到那个年轻的后生,死死攥着那块手表,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牵着马,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山道尽头。 齐宝山趴在地上,任由拳脚落在身上,嘴角却咧开一丝笑容。 种子已经种下,剩下的就交给天意了。 那一夜,老锅庄主坐在油灯下,摩挲着那块精致的上海手表,听完了后生的转述。 他沉默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拂晓,他走出木屋,看着那条被岁月侵蚀的残破不堪的古道,又看了看村子里那些看不到希望的年轻面孔。 他拿起珍藏多年的牛角号,吹响了召集所有族人的号角。 “他拿后背给咱们兄弟挡刀,这事儿,有‘义’!” “他说要给咱们修一条走出大山的路,这事儿,关乎‘命’!” 老锅庄主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 “这笔生意,咱们接了!” “赌的不是钱,是咱们马帮几百年的骨气!赌的,是那个北方汉子的一句承诺!” 于是,便有了开头那石破天惊的一幕。 听完齐宝山的话,孟建华缓缓走上前,走到了齐宝山的面前。 两个一起闯出来的兄弟,四目相对。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热泪盈眶。 孟建华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齐宝山满是尘土的肩膀,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好兄弟。” 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良久,两人分开。 孟建华转过身,他看着脸色铁青的周明,看着那个不自觉往后退缩的刀疤脸。 “周总。现在你还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周明强撑着镇定,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孟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别以为找了些山里穷哈哈,就能……” 他的话没说完。 孟建华伸出手,轻轻的摆了摆。 “周总,刚刚的条件,你没资格谈。” “现在,我们来谈谈我的条件。” 他竖起第一根手指,目光平静地看着周明已经开始发白的脸。 “第一,西霸天公司,即刻起,退出西南三省所有物流业务。这里的路,以后姓孟。” 周明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对方的气场,和身后那上百号沉默的马帮汉子,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孟建华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你们之前用手段抢走的西南家电代理权,全部还回来。我也不让你吃亏,按你们当初进价的十分之一,‘买。” “你……你这是抢劫!”周明终于挤出了一句话,声音却干涩发颤。 孟建华没有否认,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他缓缓竖起了第三根手指,但这次,没有指向周明,而是指向了身后,那个正被自己兄弟包扎伤口的齐宝山。 “第三,你,还有你所有动手的人,现在,立刻给我这位兄弟,给所有被你们打伤的建华员工……” “磕头,赔罪。” 磕头赔罪四个字,像四记耳光,狠狠抽在周明的脸上。 他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矿洞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明身上,等着他的选择。 周明看着孟建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眼神冰冷的马帮汉子,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他想挣扎,想放两句狠话,比如“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给我等着”。 但孟建华没给他这个机会。 孟建华缓缓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茶,走到周明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慢慢地将茶水全部倒在了地上。 “周总,你的路,到头了!” 他转过身,面向洞口。马帮的汉子点点头,一步步朝着洞内靠近。 “而我的路,才刚刚开始。” “扑通!”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周明,这个不可一世的京城巨鳄,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身后的刀疤脸等人,看到老板都跪了,哪还敢站着,一个个丢了手里的家伙,跟着跪了一地。 在建华所有员工和上百马帮汉子的注视下,周明低着头,挪到齐宝山面前,对着他,和那几个同样被打伤的兄弟,一下一下,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撞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第95章 这不是药方,是通天的梯子 危机解除,车队踏上归程。 临走前,那位威严的老锅庄主,独自找到了孟建华。 他没提修路的事,仿佛那只是一个顺口的约定。 他将一个用兽皮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塞到孟建华手里,入手沉甸甸的。 “孟老板,这是我们马帮祖上传下的东西,我们……守不住了。”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托付的郑重,和一丝无法言说的悲凉。 “也许在你手里,它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孟建华疑惑地解开兽皮包。 包袱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郁却不刺鼻,带着岁月沉淀感的奇异药香,扑面而来。 兽皮里,静静躺着一本用泛黄牛皮纸装订的古籍,封面上,是三个他看不懂的,像是象形文字的古老符号。 而在古籍旁边,还用红布小心包裹着几株东西。 孟建华打开红布,瞳孔微微一缩。 那是几株根须虬结、形似小人的植物根茎,通体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暗金色。 野生人参!而且是品相极好的野生人参! 这本古籍,难道是……一本失传的古老药方? 如果是,这将是比统一西南物流市场,更无人能预料的,一张真正的……王牌! 回去的列车上,喧闹和烟火气取代了来时的肃杀。 软卧车厢里,齐宝山正被手下那帮挂了彩的兄弟们簇拥着,吹嘘着这次如何在悬崖上把周明那帮孙子惊掉下巴。 时不时爆发出的哄堂大笑,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兴奋。 孟建华没有参与进去。 他把自己关在独立的包厢里,门一锁,就像隔绝了两个世界。 他没心思复盘胜利,也没空去想西南市场的版图。 桌上,平摊着一本老旧的牛皮册子。 就是马帮老锅庄主临走前,塞进他手里的东西。 册子很薄,封面没有字,只有三个用朱砂画的符号,歪歪扭扭,像是小孩的涂鸦,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老劲儿。 孟建华搓了搓有些发干的手,小心翼翼地翻开了第一页。 纸张泛黄,边缘已经起了毛。 没有想象中密密麻麻的人体经络图,也没有深奥的药理,只有一幅简单的酿酒图,和一个一个用毛笔写就的繁体字。 字迹潦草,不仔细认,根本看不清。 “这是……酒方子?” 孟建华皱了皱眉,心里略微有些失望。他还以为是什么绝世的跌打损伤秘方。 他耐着性子,就着图画,连蒙带猜地往下看。 配方罗列了三十六种药材,大多是些活血化瘀、强筋健骨的普通药材,没什么稀奇的。 可当他的目光,落到配方里排在第一位,也是唯一画了图的那味“君药”时,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图上画的,正是老锅庄主送他的那几株……人形的野山参! 图画旁,还有一行小字注解,笔锋比其他的字迹更加狂放—— “生于绝壁,沐浴雷霆,集天地之灵气,成山川之精魄,名曰……龙根。” 龙根? 孟建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随身的背包,那几株“龙根”就静静地躺在里面。 他强压着心头的窃喜,继续往下看,去看这药酒的功效。 没有包治百病,也没有起死回生。 只有八个字,普普通通:固本培元,伐毛洗髓,延年益寿。 孟建华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死死地盯着这八个字,一遍又一遍地看,手指甚至有些神经质地在桌上敲击。 延年益寿? 这……这已经不是药酒了! 这是通天的梯子!是一把能撬开另一个世界大门的钥匙! 前世那些挣扎在病床上,为了多活一天、多喘一口气,不惜一掷亿万的富豪权贵们的脸,一张张在他眼前闪过,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对生命的渴望和不甘。 物流、餐饮、服装…… 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在“延年益寿”这四个字面前,瞬间变得不值一提! “呼……呼……” 孟建华的喘息声,在安静的车厢里变得无比粗重,他感觉口干舌燥,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老锅庄主说,他们守不住了。 这东西,自己……守得住吗? 怀璧其罪!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这是命! 一旦泄露出去,别说周明那种货色,恐怕全世界最顶尖的势力,都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过来,把自己连皮带骨吞得一干二净! 孟建华的脚步猛地停住,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野,眼中的狂热渐渐褪去。 老锅庄主给他的,不是一份传承。 是一份……催命符! 但同时,也是一个,让他孟建华真正有机会站在世界之巅的……天赐良机! 如何下这盘棋,将决定他未来的生死。 回到德城的第二天,建华实业总部,总经理办公室。 齐宝山坐在孟建华对面,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身上的伤口还贴着纱布,但精神头十足。 “哥,西南那边你放心,周明的人已经全部滚蛋了。我留了几个机灵的兄弟在那边盯着,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他咧着嘴,一脸的功成名就。 孟建华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木盒,轻轻推到齐宝山面前。 “山子,打开看看。” 齐宝山一愣,不明所以地打开了盒子。 当他看清里面那株须发皆全,宛如一个沉睡婴儿的人形山参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哥,这……这是马帮送你的那个宝贝?太贵重了!” “贵重吗?”孟建华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山子,从今天起,你不再只是建华物流的总经理。” 齐宝山猛地抬起头。 “我任命你为,建华实业西南大区,第一任总负责人!” “整个西南,除了我,你最大。人财物,你都可以自己说了算!” 齐宝山彻底懵了,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这已经不是提拔了,这是封疆拜相! 孟建华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那株人参, “你的第一个任务,不是赚钱,不是抢市场。” “是修路!” “我要你不计成本,不惜代价,把水泥路,直接修到马帮的寨子门口!兑现你当初吹过的牛!” “我要你用这条路告诉他们,跟着我孟建华,跟着你齐宝山,比他们守着那破山头有前途一万倍!” 孟建华站起身,走到他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修路,是为了把马帮,把能产出这种宝贝的马帮,彻底变成我们自己人!把他们,牢牢绑在我们的船上!” 第96章 修路,绑船,递投名状 “这条路,是你齐宝山收服人心的立威之战,也是你未来坐镇西南的根基!” “我要你,给我当好这个西南王!” 齐宝山浑身一震,他看着孟建华眼中那不容置疑的信任,再看看桌上那株价值连城的人参,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他猛地站起来,没有说太多豪言壮语,只是红着眼圈,闷着声音说了一句: “哥,我懂了。这条路,我拿命给你铺出来!” 送走齐宝山,孟建华想起了那位老锅庄主说过的话。 那天,两人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老人家,您那天说,你们守不住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锅庄主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凉和恐惧,他叹了口气,声音沙哑: “这药方,是祖上传下来的,但到了我们这一代,人心散了,年轻人都出山了,没人愿意守着这穷山沟。”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关键是,几年前,有一伙人找上了门。他们知道药方的事。” “他们自称来自一个叫长生会的地方。” 孟建华心头一紧。 “他们想买方子,出天价,我们不卖。不卖,他们就开始用阴损的招数。我们的马在山里莫名其妙地失足,采药的后生摔断了腿,寨子里的水井也被人下过东西……” “他们就像躲在暗处的毒蛇,我们防不胜防,真的……快撑不住了。” 一股寒意从孟建华的背脊升起。 他终于明白,自己接手的,不仅是一个宝藏,更是一个已经点燃了引线的炸药桶!而长生会这三个字,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上。 当晚,孟建华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赌!只能赌一把大的! 他捻灭烟头,铺开信纸,提起笔,写下了一个他重生以来,最重要也最冒险的决定。 收件人,是京城的那位,省体改办主任,钱森。 信里,他没有提“延年益寿”四个字。 他用最恳切、最诚恳的口吻写道: “钱主任,学生孟建华,近日于西南发现一部失传的中医药古籍。学生人微言轻,自知怀璧其罪,恐无力守护此等国之瑰宝,令其明珠蒙尘,甚至流落海外。” “故此,学生恳请领导能予以重视,牵头成立专项科研组,对此古籍进行保护研究。我‘建华实业’,愿无偿捐献该古籍的‘研究使用权’,并出资作为项目启动资金,全力支持研发工作!” 写完最后一个字,孟建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没说献出古籍,只说献出“研究使用权”。 他没说这是私产,而是将其定义为“国之瑰宝”。 他不是在索取庇护,而是在“为国分忧”。 这一封信,就是他的投名状。 他要将这个烫手的山芋,变成一块和国家利益深度绑定的“金字招牌”! 至于那个神秘的长生会,当他们发现这块肥肉不仅换了主人,还被贴上了国家标签时,又会作何反应? 千里之外的西南边陲。 “轰隆——!” 山谷里一声闷响,炸碎的石头混着泥土滚滚而下,惊起林中一片飞鸟。 齐宝山头戴黄色安全帽,站在新开辟出来的悬崖毛坯路基上,迎着山风,眉头很快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路,才开了不到三公里,比在德城盖一栋楼都费劲。 他身后,是建华物流调来的工程队,还有几十个穿着坎肩、皮肤黝黑的马帮汉子,正光着膀子用铁镐费力地刨着碎石。 空气里全是硝烟和尘土混合的味道,呛得人嗓子眼发干。 “齐总!齐总!”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技术员,满身泥水,急匆匆地从临时仓库的方向跑过来,声音都变了调。 “出事了,出大事了!” 齐宝山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扔掉手里的图纸,大步迎了上去: “慌什么!慢慢说!” “水泥……我们昨天刚运进来的那批水泥,全完了!” 技术员带着哭腔,指着仓库方向, “全被人灌了水!” 齐宝山脸色一瞬间就沉了下来,一言不发,转身就朝仓库冲去。 临时搭建的铁皮仓库里,光线昏暗。几十个崭新的水泥袋被胡乱堆在角落,袋口全被利器划开,灰白色的水顺着破口流了一地。 本该是干爽粉末的水泥,现在已经开始凝固,变成了一坨坨毫无用处的灰色疙瘩。 一个老师傅蹲在地上,用手抠了抠已经半硬的水泥块,手都在抖:“完了,这批货彻底废了。没水泥,这路基根本没法稳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齐宝山身上。 工程队的工人们脸上是沮丧和茫然,而跟着来的马帮汉子们,眼神里已经冒出了火。 “特么的!” 一个马帮汉子一脚踹在旁边的木桩上,怒吼道:“肯定是山下那帮家伙干的,老子这就下山去剁了他们!”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上周,他们开山用的炸药,在库房里不翼而飞。 三天前,队里唯一一台推土机,油箱里被人灌了沙子,趴窝到现在还没修好。 现在,又是水泥。 一次比一次狠,招招都往要害上捅,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他们把这条路修通。 齐宝山没有说话,只是走到那堆报废的水泥前,蹲下身,捻起一点湿润的粉末在指尖搓了搓。 他想起了孟建华在把他派来西南前,在办公室里对他说的话。 “宝山,这次去西南,你不是去打架的,是去当‘王’的。打天下靠拳头,守天下,得靠脑子。记住,盯着你的,不止是那些地痞流氓。”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 齐宝山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水泥灰, “把现场看好,任何人不准再碰。” 他转头看向那个满脸怒火的马帮小伙子阿牛,说道:“召集所有人,回寨子,开个会。” 马帮寨子的火塘边,气氛压抑。 几十个马帮汉子围坐一圈,火光映在他们古铜色的脸上,每个人的眼神都像要吃人。 工程队的几个负责人也坐在外围,个个愁眉不展。 “齐大哥,你下令吧!我们都听你的!” 阿牛提着一把砍柴刀,重重地墩在地上, “这口气要是不出,我们马帮以后还怎么在这一带立足?我带兄弟们下山,不把那帮‘坐地虎’的骨头拆了,我就不姓牛!” “对!不能再忍了!” 群情激愤,喊打喊杀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汇聚到了火塘正中,那个默默抽着烟的男人身上。 第97章 工地鬼影,引蛇出洞 老锅庄主,马帮的定海神针,此刻也眉头紧锁,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把宝押在了孟建华身上,自然也把希望寄托在了孟建华派来的这个“西南总负责人”身上。 按照齐宝山过去的脾气,这会儿他早就抄起家伙带人下山了。 管他是谁,先打服了再说。 可现在,他没有。 他只是把手里一根穿着烤肉的木棍,递给了身边焦躁不安的阿牛,上面金黄色的野猪肉还滋滋地冒着油。 “急什么?天还塌不下来!” 齐宝山撕下一块烤肉,慢条斯理地嚼着,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完全无视了周围焦躁不安的众人。 “敌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现在冲下山,找谁?打谁?就算把山下那帮小混混全揍一顿,能保证他们就是黑手?” “打错了,我们理亏。打对了,万一只是几个被雇来的小喽啰,真正的主谋在背后看笑话,怎么办?” 他一连串的问题,让原本燥动不安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阿牛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确实是这么个理。 齐宝山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困惑愤怒的脸,缓缓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的决定。 “从明天起,工地停工。” “什么?停工?”阿牛第一个跳了起来, “齐大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停工?那不是认怂了吗?我们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不还手,还自己停工?” “是啊,齐总,这路一天都耽误不起啊!”工程队长也急了。 就连一直沉默的老锅庄主,也停下了抽烟的动作,浑浊的眼睛里透出浓浓的不解和失望。 齐宝山却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点退缩,反而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 “认怂?” 他把手里的木棍往火堆里一扔,站起身。 “我齐宝山这辈子,字典里就没这两个字!” 他走到阿牛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和老锅庄主等几个核心人物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他们想让我们停工,我们就停给他们看。而且要停得彻底,停得让他们相信,我们真怕了,真怂了。” “明面上,我让工程队放假,让兄弟们天天喝酒吃肉,就当提前过年。你呢,去山下镇子上放出话,就说我们遇到鬼了,不敢修了,准备卷铺盖走人了。” 阿牛听得一愣一愣的:“齐大哥,你这是……” “这是让他们放松警惕。”齐宝山的声音更低了, “暗地里,你给我挑几个最机灵、最会钻林子的好手。从今晚开始,二十四小时,三班倒,把通往工地的几条小路,给我死死盯住!” 说着,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既然是人干的,他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迹。他毁了我们的东西,赢了,最高兴的时候,最容易大意。我不信,他能忍住不回来看看自己的战果。” “这条藏起来的蛇,总要出来透气的。” 接下来的三天,整个工地真的停工了。 齐宝山说到做到,直接让人从山下买回来几头肥猪,成坛的好酒。工地上不再有机器的轰鸣,取而代之的是冲天的肉香和酒气。 白天,齐宝山陪着老锅庄主下棋喝茶,听他讲过去马帮的辉煌。 晚上,就和阿牛那帮年轻人围着篝火,光着膀子摔跤、掰手腕,喝多了就教他们唱北方的军歌,豪迈的歌声在山谷里回荡。 他一个字不提修路的事,仿佛真的已经放弃了。 工程队的工人们憋屈了几天,见状也彻底放开了,天天吃饱喝足,倒也乐得清闲。 马帮的汉子们起初不理解,但看着齐宝山这个北方汉子没有半点架子,能跟他们滚在一身泥,也能跟他们喝得酩酊大醉,心里的疙瘩也渐渐解开了。 老锅庄主看着这一切,浑浊的眼眸里,失望慢慢变成了欣赏。 这个孟老板派来的人,不是个莽夫。他懂进退,更懂人心。 第四天,天还没亮,凌晨时分,万籁俱寂。 一个负责在东山垭口蹲守的马帮小伙,像猴子一样从林子里蹿出来,连滚带爬地冲进齐宝山睡觉的帐篷。 “齐……齐大哥!抓……抓住了,有动静了!” 半小时后,工地的篝火重新燃起来了。 一个穿着黑衣,身材瘦小的男人被麻绳捆得像个粽子,扔在火堆旁。他嘴里塞着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拼命挣扎。 在他脚边,放着一个喷壶,里面还有半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液体。 阿牛凑上去闻了闻,脸色一下子铁青: “是三步倒!这玩意儿是拿来毒山里野兽的,剧毒!他是想往我们的水源里投毒!”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如果这得手了,后果不堪设想。 齐宝山从帐篷里走出来,脸上没有一丝睡意。他走到那个被绑的男人面前,蹲下身,眼神平静地看着对方因恐惧而剧烈抖动的身体。 他没有问话,只是伸出手,缓缓扯掉了对方蒙脸的黑布。 火光下,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看到这张脸的瞬间,齐宝山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认识这张脸! 脸颊上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当初在庆城,被孟建华吓得屁滚尿流,那个西霸天公司的刀疤脸! 齐宝山的目光下移,落在了刀疤脸的脖子上。 那里,一个用朱砂刺得形如火焰的奇特图腾,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扎眼。 “长生会”! 他想起了孟建华的警告,然后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骨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 篝火烧得很旺,噼啪作响。 火光跳动,映在齐宝山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脱下厚重的工装外套,扔给旁边的阿牛,身上只剩一件被汗水湿透的白背心,露出结实的膀子和胳膊。 “齐宝山,有种弄死我!想从我嘴里知道一个字,你做梦!我们长生会的,没孬种!” 齐宝山没生气,只是点了点头,说:“行,有骨气。” 他伸出手,捏住了刀疤脸的左手小指。 刀疤脸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仍旧咬着牙硬撑。 齐宝山没再说话,手上缓缓发力。 “咔!”一声脆响。 “啊——!”凄厉的惨叫,瞬间打破了营地的寂静。 刀疤脸整个人像虾米一样弓了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前一秒还嘴硬的汉子,此刻疼得脸都变了形。 周围的马帮汉子们,不少都下意识地别开了头。他们不怕见血,但这种折磨人的方式,看得人心里发毛。 齐宝山松开手,那根小指已经不自然地弯折着。 第98章 百人围山?那就杀出去! 他看着在地上抽搐的刀疤脸,语气还是那么平静: “我时间不多,你的人可能已经在来的路上。现在,能聊了吗?” “我……我呸……” 刀疤脸疼得话都说不全,但嘴里还在骂。 “好。” 齐宝山再次点头,伸手握住了他那只手,拇指压在了他的无名指上,只是轻轻用力。 刀疤脸的惨叫立刻卡在了喉咙里,身体抖得像筛糠。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根手指下的骨头,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别……别!” 他终于崩溃了,声音带着哭腔,“我说,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齐宝山松开了手,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等一个答案。 “是……是周经理,是周经理让我们干的!”刀疤脸涕泪横流,把所有事情都倒了出来。 半小时后,齐宝山站起身,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 他要修的这条路,动了“长生会”的命根子。 这个盘踞西南多年的神秘组织,靠垄断珍稀药材的运输线发家,而这条路一旦修通,建华物流的车队就能直接开进大山深处,他们的生意就全完了。 而负责在德城对付他的,是长生会的外围成员,也是他的一个“老熟人”——德城市第一运输公司的总经理,周卫国。 那个当初在土地竞标中,输给孟建华的“铁算盘”。 “竟然是他”,齐宝山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原以为只是商业竞争,没想到背后还牵扯着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地下组织。这不是简单的地痞流氓,这是一张想要把他活活困死在这里的天罗地网。 他终于明白,孟建华临走前那句“万事小心”,到底意味着什么。 齐宝山还没回过神。 山谷口,一个负责放哨的马帮小伙,急匆匆跑了进来,声音都变了调。 “齐大哥!不好了,山下来了好多人!” 小伙子指着山下的方向,上气不接下气:“黑压压的一片,把路都堵死了!少说也有一百号人,手里都亮着家伙!” 这话像一盆冰水,浇在营地里每个人的头上。 一百多人! 工程队的工人们脸都白了,他们是拿工资的工人,不是卖命的打手。 有人已经开始往后缩,眼里全是恐惧。 就连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马帮汉子,脸色也变得异常凝重。 他们这几十号人,在自家地盘上,对付三五十个不成问题。但对方一百多个有备而来的打手,真要拼起来,就是拿命去填。 人心,开始散了。 整个营地一片死寂,只剩下篝火的燃烧声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齐宝山动了。 他没有半点慌乱,走到已经吓傻的刀疤脸面前,没多说一个字,直接一脚把他踢晕过去,省得他乱喊乱叫。 然后,拎着一把开山刀,大步走到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最后落在了阿牛和老锅庄主的身上。 阿牛年轻的脸上满是紧张,但依旧死死攥着刀,站在原地没动。老锅庄主默不作声,只是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股狠劲。 齐宝山心里有了底。 他举起手里的开山刀,刀刃在火光下泛着寒光。 “我知道你们怕。” “但是,怕没用。我们现在被堵在山里,下山的路只有一条。我们退就是死,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活口。” 他的话很直接,很残酷,瞬间打碎了某些人想要投降或逃跑的幻想。 “他们有一百多号人,我们只有几十个。硬拼确实是找死。” 齐宝山话锋一转,“但这里是我们的地盘!这山里的每一条路,每一块石头,都是我们用汗水砸出来的!” 他指着身后的工地,指着那条只修了一半的公路。 “他们想把我们困死在这山里,那我们就得让他们知道,这十万大山里,谁才是狼!” 他的目光锁定在阿牛,和那十几个眼神最凶悍的马帮年轻人身上。 “从今天起,我们不只是修路的了。我,齐宝山,要在这里成立一支队伍,就叫‘山狼’!你们,就是第一批山狼!” 他没有给大家犹豫的机会,直接下令。 “现在,所有还想活命的爷们,听我命令!” “拿上你们的刀,拿上干活的镐头和钢钎!准备好战斗,一旦他们冲上来,直接打回去!” 可料想中的冲突并没有发生,一直到太阳落下,对方还没有动静。 夜色沉寂,山风冰冷。 “山哥,跟他们拼了!”有人握着扳手,眼眶通红。 “怎么拼?他们一百多号人,我们才几十个,还都是工人!” “不拼就是等死!” 争吵声中,齐宝山扫过一张张或绝望或愤怒的脸。他亲手点燃了所有人的血性,现在他要为这股血性找到一条出路。 “安静。” 他走到一张简易桌前,上面铺着一张手绘的工地地形图。 “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阿牛,你带十个马帮兄弟,从西面悬崖那条没人知道的小路摸下去。你们是‘狼牙’,任务只有一个,等我的信号,第一时间干掉对方头目。” 阿牛没吭声,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老赵,”齐宝山转向工程队里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师傅,他曾在部队当过爆破兵, “山顶那几块松动的大石头,你最清楚。我给你五个人,几根撬棍,半小时内,我要你把它们送到山下去。你们就是‘炮火’,给我把他们的胆子砸烂!” 老赵咧嘴一笑,露出焦黄的牙:“老板放心,保证给他们一个天大的惊喜。” 最后,齐宝山看向剩下的大部分工人,他们手里拿着钢管、铁锹,神情依然紧张。 “你们,是狼群!” “等石头滚下去,等‘狼牙’的箭射出去,你们就跟着我,从正面冲垮他们!记住,我们不是突围,是狩猎!” 三支队伍,三个任务,目标明确。 原本惶恐的人群,在齐宝山的安排下,眼中的恐惧渐渐消失。 半小时后。 盘山土路上,篝火烧得正旺。 上百名打手三五成群,喝着劣质白酒,嬉笑声不绝于耳。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正被众人吹捧着,他就是这次行动的头目,李三。 “等明天周总的人一到,咱们一起冲上去,男的打断腿……”李三发出猥琐的笑声,正要继续吹嘘。 就在这时,他身旁的一个手下突然指着漆黑的山林,惊疑不定地问: “三哥,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声音?我看你是喝多了……” 李三不耐烦地骂了一句,话音未落。 第99章 初次交锋,烧账本! “噗。”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熟透的西瓜被戳破的闷响。 李三的眉心正中央,凭空多了一个黑洞。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双眼圆瞪,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进篝火里。 火星四溅,所有的喧哗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傻了,甚至没看清攻击来自何方。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从头顶传来。 “那……那是什么?”有人颤抖着抬起头。 月光下,他们头顶的悬崖上,几块磨盘大小的大石头,正被撬棍缓缓推动,越过边缘。 下一秒,地动山摇! “轰隆隆——!” 几十块大石头裹胁着千斤之力,从陡坡上哗哗的滚下来,带着沉闷的响声,向着他们狭窄的营地碾压过来! “跑!快跑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夜空。 整个营地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哭爹喊娘,四散奔逃。但在这狭窄的盘山路上,他们又能跑到哪里去? 大石头所过之处,帐篷、篝火、摩托车,都被碾得粉碎。 惨叫声此起彼伏,仅仅一轮“滚石”,对方的阵型就被彻底摧毁,死伤超过三成,剩下的人也都吓破了胆。 幸存者惊魂未定,以为噩梦已经结束。 “杀——!” 突然一声大吼,从他们正前方响起。 只见几十个脸上涂着黑炭的“野人”,手持砍柴刀、铁镐,嚎叫着冲了过来。 冲在最前面的,正是齐宝山! 他手里没有刀,而是拎着一把从推土机上拆下来的大铁锤! “砰!” 齐宝山一步跨出,面对一个迎上来的混混,手中的大铁锤以一个简单的横扫,砸了过去。 那混混举起钢管格挡,连人带钢管,像个破麻袋一样横飞出去七八米远,落地时已没了声息。 仅仅一锤,就让还想冲锋的其他人,愣在了原地。 不到十分钟,所有还站着的打手,都“哐当”一声扔掉武器,跪在地上,双手抱头,瑟瑟发抖。 齐宝山提着那把沾满血污的大铁锤,走到一个副头目面前,将铁锤重重顿在地上。 “咚”的一声闷响,让所有人心头一颤。 这一战,大获全胜!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审讯结束了。 那个被齐宝山一锤吓破胆的副头目,跪在地上,把周卫国和“长生会”在西南地区的勾当,竹筒倒豆子般全交代了,还交出了一本秘密账本。 上面详细记录了周卫国这些年来的所有黑账,足以让他把牢底坐穿。 马帮的寨子里,火光跳动。 “山狼”的成员们围在一起,虽然身上带伤,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死里逃生的兴奋和打赢胜仗的骄傲。 阿牛将那本账本递给齐宝山,激动地说:“山哥,有了这个,咱们去报官,周卫国死定了!” 所有人都用充满希望的目光看着齐宝山。 齐宝山只是平静地翻了几页,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将账本扔进了火堆里。 “山哥,你这是干什么!” 阿牛急了,差点伸手去火里捞。 齐宝山一把按住他,看着熊熊燃烧的账本,声音冰冷: “报官?你觉得,周卫国能在这里横行这么多年,上面会没有人?” 他扫视着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本账本,不是扳倒他的武器,是我们的催命符!我们交上去,周卫国或许会有麻烦,但我们这些小人物,绝对活不到明天!他背后的人,会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让我们无声无息地消失。” 众人脸上的兴奋瞬间褪去,都感到一阵后怕。 “那……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算了?”有人不甘心地问。 “算了?”齐宝山冷笑一声,“我齐宝山,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想让他死,靠别人没用。我们必须有比他更硬的拳头!硬到能把他和他们背后所有的人,全部砸碎!” 他深吸一口气,宣布了两个决定。 “第一,从今天起,‘山狼’护卫队不再是临时组织!所有人,都转为建华集团的正式员工,享受正式待遇!工资、奖金、五险一金,一分不少!伤亡兄弟,抚恤金我给三倍!” 话音落下,人群一片哗然,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对这些刀口舔血的汉子和贫苦工人来说,一个稳定有尊严的身份,比什么都重要。 齐宝山抬手,压下欢呼声。 “第二,从今天开始,我们要进行真正的训练。我会从工程队里,把最好的爆破手、最好的机械师调过来!从马帮里,挑选最年轻强壮、脑子最灵光的后生!” “我不仅要教你们怎么用刀用棍,更要教你们怎么用脑子打仗,怎么玩转战术和现代化装备!”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的京城,一座戒备森严的四合院内。 周明,那个曾在德城被齐宝山弄得灰头土脸的青年,正恭敬地站在一位闭目盘着佛珠的老者面前。 “老师,西南那边传来消息,周卫国的人……全军覆没了。又是那个齐宝山干的。他已经成了我们在西南最大的钉子,孟建华的建华集团,也因为他,越来越难对付。” 老者缓缓睁开眼,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轻轻捻动佛珠,声音平淡:“一条能咬人的狗,是好事。但如果它开始不听话,甚至想咬主人,那就该换了。” “周卫国这条狗,已经老了,不中用了。至于齐宝山……他想当狼,还嫩了点。” 老者看向周明,吩咐道:“去,联系‘贪狼’。” 周明身体一震,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 贪狼! 那不是一条狗,也不是一头狼。 那是老师手中最锋利、最不讲规矩,也最致命的一张王牌!是他专门用来解决“麻烦”的怪物! 老师,终于要动真格的了! 天还没亮,西南深山的雾气又冷又重。 “跑!都给老子跑起来!” 齐宝山抱着臂膀站在高处,看着山谷里的一举一动。 几十个光着膀子的汉子,人人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里面全是石头。 脚下的盘山土路崎岖不平,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汗水混着泥水,从他们古铜色的皮肤上往下淌。 这支队伍成分复杂,有开惯了卡车的司机,有山里长大的马帮小伙,还有前些天只知道聚在一起打牌吹牛的工地工人。 现在,他们都叫一个名字——“山狼”预备队。 “快点!最后一个跑到的,中午没饭吃!”齐宝山又是一声吼。 第100章 野外训练,中用不中看? 队伍里,一个原来开翻斗车的工人实在跑不动了,脚下一软,扑通就趴在了地上,背上的麻袋差点把他压垮。 他旁边的汉子犹豫了一下,想去拉他。 “别管他!”齐宝山的声音传了过来,“让他自己爬起来!在战场上,没人会等你!” 那工人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最终一咬牙,撑着地,晃晃悠悠地又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齐宝山看着这一幕,没什么表情。 他知道,跟“长生会”那种组织斗,光凭一股血气之勇就是送死。他要的不是一群莽夫,而是一群狼,一群懂纪律、会动脑子的狼。 上午体能,下午格斗。 格斗教官就是齐宝山自己。他不教什么花架子,全是街头肉搏总结出的实战技。 训练场上,一个身材高大的工人自恃有几分力气,不服管教,对着齐宝山递过来的拳靶子,懒洋洋地打了一拳。 “没吃饭?”齐宝山问。 工人梗着脖子:“吃了。” “行。”齐宝山点点头,突然毫无征兆地一记手肘顶了过去。 那工人根本没看清动作,只觉得胸口像被铁锤砸了一下,整个人倒飞出去,躺在地上蜷缩得像只虾米,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齐宝山走到他面前,指了指自己的手肘,对着所有人说: “看清楚,这里比拳头硬,一下就能让他闭嘴。再有下次,我不保证他还能不能喘气。”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除了格斗,还有更邪门的课。 爆破教官是工程队的老赵,以前在部队是工兵,平时闷声不响。他上的第一课,就把所有人镇住了。 他没讲雷管炸药,而是当着众人的面,把一袋化肥和一包白糖倒进一个铁桶里,搅了搅,又倒了点别的东西进去。 “这玩意儿,平时咱们吃的,种地的。”老赵扶了扶眼镜,声音沙哑,“可要是这么一弄……” 他划着一根火柴,远远地丢了进去。 “呼——!” 一股将近两米高的火柱猛地从铁桶里窜了出来,热浪扑面,连几米外的人都感觉眉毛要被烤焦了。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老赵平静地说:“威力不大,但胜在材料好找,查不着源头。记住了,咱们不是去炸大楼的,是去烧掉一些不干净的屋子,清理一些不干净的人。” 而最让人心里发毛的,是野外生存课。 教官是老锅庄主从马帮里请出来的一个老人,听说他是这山里最后一个“赶山人”。老人瘦得像根竹竿,总是一个人待着。 他不怎么说话,只是带着学员们进林子。 他会随手拔起一株颜色鲜艳的蘑菇,掰开,递到学员鼻子底下闻,然后用两个字评价:“死人。” 他也会指着一截被踩倒的草茎,淡淡地说:“两个人,半小时前过去的。一个体重一百六往上,另一个,左脚有点问题。” 众人顺着方向追出去几百米,果然在泥地上看到了两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这帮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只有在跟着这个老人的时候,才安静得像群鹌鹑。 他们学着用藤蔓和竹子做绊索、做陷阱,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玩意儿,一旦触发,削尖的竹子能直接扎穿野猪的肚子。 技术在好,但家伙事儿不行。 光靠拳头和陷阱,终究是土办法。 这天下午,一辆伪装成运送水泥的卡车,悄无声息地开进了工地深处。 孟建华的“援助”到了。 齐宝山让几个核心成员过来帮忙卸货。撬开第一个板条箱,里面没有水泥,而是一排排用油纸包着的、崭新的金属工具。 “这是……射钉枪?” 一个工人拿起来,掂了掂,满脸疑惑,“老板,这玩意儿干啥用?咱们又不搞装修。” 所有人都有些失望。 只有老赵,走上前,拿起一把射钉枪,眼神瞬间就直了。 他拉动枪栓,感受着内部机簧的力道,又看了看箱子里那些尾部带着红色塑料翼的特制钢钉。 “老板……”老赵的声音都在发颤,“这东西,要是把底火换成火药的……” 他没说完,但所有人都听懂了。 一个马帮的小伙子倒吸一口凉气:“这玩意儿能打猎?” 老赵把射钉枪重重地放在箱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五十米内,三合板一枪就透。比弓弩好用,声音还不大。” 整个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看着那满满一箱的射钉枪,眼里混杂着兴奋、震惊,还有一丝恐惧。 这已经不是工具了。 齐宝山看着众人的反应,嘴角微微上扬。 他知道,狼终于要长出牙了。 武器的升级,让所有人都兴奋了好几天。 射钉枪、大功率电鱼机、几百米长的高压绝缘电缆……这些伪装成建材的大家伙,让“山狼”预备队的火力,一夜之间鸟枪换炮。 但新的问题,很快就来了。 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内部的裂痕,比想象中要深。 工地上的工人,和山里的马帮成员,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工人嫌马帮的一身土味,没文化,马帮地觉得工人四肢不勤,磨磨唧唧。 平时小摩擦不断,直到一次模拟对抗演习,矛盾彻底炸了。 演习中,阿牛带领的马帮小队,对阵老赵带领的工人小队。 马帮小队没拿那些新装备,就靠着对地形的熟悉,在林子里设陷阱、打游击。 工人小队虽然人手一把改装射钉枪,但在复杂的山林里,根本找不到人,反而被各种土法陷阱折腾得灰头土脸。 最终,阿牛带着人,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老赵背后,用一把抹了泥的短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服不服?” 阿牛的脸上全是得意,他把工人小队剩下的成员一个个“点名”,宣布他们“阵亡”。 老赵这边,一个“阵亡”的弟兄都没少,被耍得团团转。 老赵气得脸色通红,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讲的。 “一群野人,就会用这些下三烂的招数!”一个被藤蔓绊倒、摔了一嘴泥的工人忍不住骂道。 “总比你们这些拿着新家伙还找不到北的强!”阿牛毫不客气地回敬。 眼看两边就要打起来,齐宝山走了过来。他没骂人,也没拉架,只是平静地看着两拨人。 “演习结束,所有人,集合。” 等两支队伍站好,他宣布了一个新的训练科目。 第101章 要么当兄弟,要么一起死! “极限救援。” 齐宝山让人拿来绳子,把阿牛和老赵两个人,面对面,用绳子绑在了一起。 然后他让人把他们俩,用另一根主绳,吊在了旁边百米高的悬崖正中间。 所有人,都看傻了。 “老板,这……”有人想劝。 齐宝山抬手制止了他,对着悬在半空的两人喊道: “现在,你们俩就是一个人了。要么,想办法互相配合,一起爬上来。要么,就在这儿吊着,等绳子断了,一起下去喂鹰。” 说完,他真的就搬了把椅子,坐在悬崖边上,再也不多说一句话。 烈日当头,悬崖上连个遮挡都没有。 阿牛年轻力壮,空有一身力气,但在光滑的岩壁上找不到一个借力点。 老赵上了年纪,体力本来就差,被吊了十几分钟,额头上汗珠子就滚了下来,呼吸也越来越粗重了。 两个人被绳子紧紧捆着,谁动一下,另一个都会跟着剧烈晃动,情况变得更糟。 “你别乱动!”阿牛吼道。 “我……我快没力了……”老赵咬着牙,胳膊已经开始发抖。 他们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又过了十几分钟,老赵的手臂肌肉开始抽搐,他感觉自己真的要撑不住了。一旦他松手,阿牛一个人绝对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结果就是一起掉下去。 “老家伙,撑住!你想死,老子还不想死!”阿牛感觉到了老赵的松懈,急得破口大骂。 他用尽全身力气,慢慢调整姿势,试图用自己的腿在岩壁上找到一个支撑点,好分担一点老赵的压力。 就在这剧烈的晃动中,老赵那双被汗水模糊的眼睛,却像雷达一样扫视着岩壁。他丰富的工程学知识,让他对岩石的结构和承重点有着精准的判断。 “左边!你左手往上……半米!那儿有个缝!”老赵用尽力气喊道。 阿牛下意识地照做,果然摸到了一个可以扣住手指的岩缝! “你……你怎么不早说!”阿牛又惊又喜。 “你动得跟个猴子一样,让我怎么看!” 两个人一边骂着,一边却开始了配合逃生。 老赵成了“眼睛”和“大脑”,负责观察地形,规划出最省力、最安全的路线。 阿牛成了“手”和“脚”,负责执行,用他远超常人的力量和山里人特有的攀爬技巧,带着两个人一点点向上挪动。 黄昏,太阳快要落山了。 两个浑身被汗水浸透,几乎脱力的人影,终于互相搀扶着,翻上了悬崖顶。 他们一屁股坐在地上,像两条脱水的鱼,大口地喘着气。 悬崖下的队员们,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阿牛和老赵对视了一眼,没有指责,也没有抱怨。突然,阿牛咧开嘴,笑了。老赵也跟着,发出了沙哑的笑声。 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劫后余生的放声大笑。 所有的隔阂和偏见,在这一刻,都被汗水冲刷干净了。 齐宝山走过来,丢给他们两瓶水。 “现在,你们是兄弟,还是仇人?” 阿牛接过水,灌了一大口,然后把另一半递给老赵,嘿嘿一笑:“老板,以后谁敢动他,我第一个不答应。” 老赵没说话,只是拍了拍阿牛的肩膀。 一个月后,一支全新的“山狼”淬炼成钢。他们身上既有工人的纪律和技术,又有马帮的狡诈和山林生存能力。 但他们不知道,一个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更专业,更致命的影子,也已经到了这里。 这天夜里,暴雨倾盆。 营地最外围的哨塔里,一个叫“狗子”的马帮小伙正裹紧雨衣,缩在角落里打哆嗦。他是阿牛的同乡,身手敏捷。 闪电划过夜空,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下面几十米外的草丛动了一下。 他立刻警惕起来,抓起手边的射钉枪,对着下面漆黑的草丛压低声音喝道:“谁?” 一片寂静,只有雨点砸在芭蕉叶上的声音。 “呸,眼花了。”狗子骂了一句,放松下来,转身想去拿水壶。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从他身后的阴影里贴了上来。 一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快如闪电,猛地捂住了他的嘴和鼻子。 狗子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同时,另一只手用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从他脖颈的侧后方,精准地刺了进去。 “噗。” 一声轻微的入肉声。 狗子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身体软了下来。他瞪大了眼睛,眼里全是茫然和不解,然后迅速涣散。 黑影稳稳地扶住他的尸体,没有让它发出任何声响,轻轻地放在哨塔的地板上。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干净利落。 黑影缓缓抬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的脸。那是一张没有任何特点的脸,混在人群里立刻就会被忘记。 但那双眼睛,在看着这个营地时,没有任何情绪,就像一个屠夫在看即将被宰杀的牲口。 他就是“贪狼”。 暴雨过后,黎明的天空被洗得泛白。 山林间的空气湿漉漉的,混着泥土翻上来的腥气,还有一丝极淡,却怎么也散不去的血腥味。 “狗子!换岗了!给你带了肉粥!” 阿牛清亮的嗓音划破营地的宁静。他一手端着滚烫的陶碗,一手扶着湿滑的木梯,三两下就爬上了东侧那个孤零零的哨塔。 往日里,狗子总会探出头,咧着嘴冲他笑。 但今天,哨塔里死寂一片。 阿牛心头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他手脚冰凉。他探头进去,里面空空如也。 “狗子?” 他喊了一声,无人回应。只有风穿过哨塔的孔洞,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的目光落在哨塔的地板上,那里,有一滩尚未干涸的暗红色液体,被清晨的微光照得格外刺眼。 “哐当——!” 手里的陶碗失力滑落,在木板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肉粥混着泥水四下飞溅。 “来人啊——!出事了!” 凄厉的嘶吼声就像一道惊雷,瞬间打破了整个营地的安宁。 第一个冲到哨塔下的是齐宝山。他昨晚几乎没睡,眼底布满血丝,但眼神却异常锐利。 紧随其后的,是脸色铁青的老赵和一大群刚从睡梦中惊醒的“山狼”队员。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狗子的尸体,在哨塔后方三十多米外的灌木丛里被找到。 他仰面躺着,双眼瞪得滚圆,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惧又无法置信的画面。 脖子上,只有一道细细的血线,像是被最锋利的纸张划过,几乎没有多余的血迹渗出。 第102章 挑拨离间,营地内乱 现场没有扭打的痕迹,甚至连脚印都被昨夜的暴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更诡异的是,哨塔上那把防身用的射钉枪,不见了。 看到这一幕,现场众人都齐齐愣住了。 前两天打退周卫国派来的混混,好不容易在工人和马帮两拨人之间建立起来的信任和士气,随着狗子的死,慢慢的消失。 “射钉枪……不见了。” 一个来自工程队的工人,喉结滚动了一下,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 “那玩意儿……只有我们自己人玩得最顺手……” 声音虽小,但在死寂的环境里却格外清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马帮的小伙子当场就炸毛了,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那个工人, “狗子是我们的兄弟!你们的人丢了枪,就怀疑我们?凶器呢!你们看看狗子脖子上的伤口,像是被削尖的竹片子划的!这种手法,只有你们这些常年在山里跑的猎户才会!” “简直瞎咧咧!”工程队那边的人也不干了, “我们用射钉枪是为了防身,谁会没事干去杀自己人?倒是你们马帮,跟周卫国那边不清不楚的,谁知道是不是拿了好处,在背后捅刀子!” “你说谁不清不楚!” “就说你们!” 两拨人瞬间对峙起来,手里下意识地握紧了随身的棍棒和铁管。 眼神里的怀疑和敌意,像野火一样蔓延,刚刚还同仇敌忾的“山狼”队员,转眼间就变成了两群互相戒备的帮派。 齐宝山始终没有说话。 他蹲在狗子的尸体旁,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的手指戴着手套,轻轻拂过那道致命的伤口。 边缘光滑,切口极深,一击毙命。 这不是普通竹片能做到的。这需要一把特制的、极薄且无比锋利的刀器,以及远超常人的力量和技巧。 他的目光扫过现场,最后回到哨塔。 他爬上去,一寸寸地检查着。终于,在门后一个被雨水打湿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泥印。 纹路很奇特,不是营地里任何一种工鞋或胶鞋能留下的。 最关键的一点,在他脑中盘旋不去。 凶手杀了人,为什么不立刻逃走,反而要带走一把笨重、目标又大的射钉枪? 这不是为了武器。 是为了嫁祸! 敌人根本不是冲着狗子一个人来的,是冲着他们这支刚刚磨合的队伍来的!他要用最简单、最恶毒的方式,让他们从内部分崩离析,自相残杀! 好狠的手段! 齐宝山缓缓站起身,冰冷的目光扫过底下剑拔弩张的众人。 “都给我闭嘴!” 一声沉闷的低吼,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争吵。 所有人都看向他。 齐宝山走到两拨人中间,目光从一张张愤怒、怀疑的脸上扫过。 “狗子,是我‘山狼’的兄弟。不管他是工程队的,还是马帮的,他死的时候,是我们‘山狼’的人!” “这笔血债,我们记下了。也必须,由我们亲手来报!” 他没有去分析谁是凶手,而是直接下达了命令,语气斩钉截铁。 “老赵!” “在!” “从现在起,营地进入最高警戒状态!所有人三人一组,吃饭睡觉上厕所都不许分开!武器不离身!有违令者,按通敌处置!” “是!” 他又看向阿牛,阿牛还沉浸在悲痛中,眼神空洞。 “阿牛!”齐宝山加重了语气。 “在,齐总。” “把狗子……好生安葬。用山里最好的规矩。” 齐宝山顿了顿,接着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愣住的话。 “今晚,所有人,都来为狗子守灵。备酒,备肉!” 夜晚很快降临。 山里的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营地中央的篝火烧得“噼啪”作响,将众人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狗子的灵位前,摆满了大块的烤肉和整坛的烈酒。 齐宝山一反常态,不但没有加强巡逻,反而把绝大多数人都召集到了篝火旁。他亲自给每个人倒酒,逼着他们吃肉。 “都吃!都喝!”他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命令, “狗子是我们的兄弟,今天我们不谈别的,就送兄弟最后一程!谁不喝,就是看不起我齐宝山,也看不起死去的狗子!” 众人虽然满腹疑虑,但在这种江湖义气和悲壮气氛的裹挟下,也只能端起酒碗,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酒过三巡,不少人已经有了醉意,争吵时的火药味淡了许多。 只有老赵和阿牛,在齐宝山一个看似不经意的眼神示意下,悄悄起身,一言不发地退出了人群,像两道影子般,融入了篝火照不到的黑暗中。 营地最深处,存放炸药和雷管的铁皮仓库。 这里是整个营地的命脉,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此刻,老赵正带着两个最信得过的电工,借着一盏罩着防风罩的昏暗马灯,紧张地忙碌着。 一捆捆从电鱼机上拆下来的高压电缆,被他们小心翼翼地埋进仓库周围湿漉漉的泥地里,只在几处关键位置,露出了被伪装起来的接头。 所有电缆的另一头,全部汇集到不远处的一台柴油发电机上。 这台发电机经过了改装,一旦启动,能在瞬间爆发出恐怖的电压。 黑暗中,齐宝山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凶手杀了人,拿走射钉枪,就是想看我们内乱。” “但他这样的猎手,一定很骄傲。他不会就这么算了,一定会回来,欣赏自己的‘杰作’,顺便……拔掉我这颗最碍事的钉子。” 老赵擦了擦额头的汗,压低声音问:“齐总,你确定他会来这里?” “一定会的。” 齐宝山看着那座孤零零的仓库,“毁掉这里,我们就彻底成了没牙的老虎。这是釜底抽薪的最好选择。” “而这个仓库,就是我为他准备的,最好的猎场。” 夜,越来越深。 营地里的鼾声此起彼伏,篝火也渐渐黯淡下去,只剩下几个喝得东倒西歪的守夜人。整个营地,仿佛彻底陷入了沉睡,防备松懈到了极点。 正在这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西侧的密林中走出来。 正是“贪狼”。 他穿着一身夜行衣,脚步轻得连地上的枯叶都未曾发出一丝声响。 白天的一切,尽在他掌握。 那群乌合之众果然起了内讧,那个叫齐宝山的头目,除了用些粗鄙的江湖手段笼络人心,根本不堪一击。 今晚,就是收网之时。 他的目标,正是那个独立的炸药仓库。 第103章 杀手夜袭,被抓现形 他放慢脚步,完美绕过了所有明哨暗哨,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仓库附近。 果然,如他所料,这里的防守几乎为零。 贪狼不禁在心里冷笑:一群土包子。 他从战术背心取出一小块塑性炸药和一枚延时雷管,准备送他们一份“大礼”。伏低身体,一步步靠近仓库的大门。 十米。 五米。 三米……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的铁门时,他脚下的湿泥,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咔”声。 不好,陷阱! 身为顶级杀手的本能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他想也不想,腰腹猛地发力,整个人像弹簧一样向后退去! 但,还是迟了。 五十米外,一个隐藏在伪装网下的土坑里,一直用夜视望远镜锁定这片区域的老赵,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他用尽全力,按下了手中那个连着电线的红色按钮! “轰——嗡——!” 柴油发电机发出一声轰鸣声! 与此同时,齐宝山一声大喝,声音响彻了整个山谷! “电——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以仓库为中心,方圆十米的地面,“滋啦”一声爆起一片眩目刺眼的蓝色电弧!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浓烈的焦臭味! “滋啦啦啦啦——!” 贪狼只退开了一步,半个身子依旧被这恐怖的高压电场笼罩!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他喉咙深处发出来! 他身上的高科技装备瞬间成了导体,强大的电流疯狂地灌入身体,他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整个人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砸在地上,浑身冒起缕缕青烟。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秒,他想不明白。 这群土包子……怎么可能……设下如此专业的陷阱? 不等他想明白,突然,火把从四面八方亮起,几十个手持武器、双眼赤红的“山狼”队员怒吼着冲了出来,将这片电光闪烁的区域围个水泄不通。 齐宝山提着那把标志性的巨型铁锤,一步步从黑暗中走出来。 他走到已经瘫在地上、浑身焦黑、不断抽搐的贪狼面前,居高临下。 “猎人,欢迎来到我的猎场。” 铁皮仓库里,马灯的光晕摇曳不定。 “贪狼”被剥得只剩一条短裤,像条死鱼一样被扔在冰冷的地面上。 高压电没有立刻要了他的命,却摧毁了他的神经系统,让他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感受着全身肌肉灼烧后的剧痛。 但他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齐宝山,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杀……了我。” 齐宝山搬了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他对面。手里把玩着一把造型奇特的薄刃匕首——正是杀死狗子的凶器,用一块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 “杀了你?那太便宜你了。” 他停下动作,抬起眼皮,嗤笑一声, “我这个人,做事讲究个公平。你让我兄弟死得不明不白,我就让你……活得明明白白。” 齐宝山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听山里的老人说,有一种蚂蚁叫黑金刚,个头不大,但颚齿锋利,最喜欢钻活物的骨头缝。把人身上涂满了蜂蜜,放在蚁巢边。”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你说,用这个法子招待你,够不够排场?” 贪狼的瞳孔猛地一缩! 死亡,他不怕。但这种清醒地迎接凌迟的折磨,瞬间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齐宝山知道,火候到了。 “周卫国,还有他背后的长生会,到底给了你多少钱,让你来送死?” 贪狼嘴唇哆嗦着,眼神挣扎一会儿,还是选择了闭嘴。 齐宝山也不着急,缓缓站起身,对着门口守着的阿牛吩咐道:“阿牛。” “在!齐总!” “带几个兄弟,去林子里找找蚁巢。再弄点蜂蜜回来,越多越好。找个风水好点的地方,别委屈了咱们的贵客。” “好嘞!”阿牛眼中闪着复仇的快意,转身就要带人离开。 “等……等等!”贪狼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嘶声喊道,“我说!我全都说!” 半小时后,齐宝山脸色阴沉地走出了仓库。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百倍。 周卫国只是长生会在德城推到台前的一个小角色。 真正派“贪狼”来的,是长生会在整个西南地区的总负责人,一个代号“二先生”的神秘人物。 他们的目的,远不止是阻止修路,而是要将这条古道所牵扯的所有隐秘资源,包括那个传说中的药方,全部收入囊中! “贪狼”只是第一颗棋子,后续的手段,只会更狠。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通讯的队员抱着对讲机,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声音都变了调。 “齐总!不好了!出大事了!我们派出去采购物资的车,在山下的盘河镇……被扣了!” 齐宝山一把夺过对讲机,里面传来司机焦急万分的吼声: “齐总!是周卫国的运输公司!他们找了上百号地痞流氓,说我们的车超载,把进山的路彻底给堵死了!油和米,一粒都运不进来啊!” “呲啦——” 齐宝山手里的对讲机被他捏得咯咯作响。 一瞬间,他全明白了。 这是组合拳! 内部,“贪狼”潜入,执行斩首和分化。 外部,周卫国釜底抽薪,断绝他们的补给线! 营地里储存的粮食和物资,满打满算,最多只能撑三天! 三天之后,不用对方动手,他们这近百号人,就得活活饿死在这深山老林里! 这是一个死局,一个天衣无缝的死局! 周围的队员们也都听到了消息,刚刚抓住凶手的喜悦荡然无存。所有人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齐宝山,这个刚刚带领他们创造了奇迹的主心骨。 齐宝山沉默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大口,呛人的烟雾在他面前弥漫。 一根烟,转瞬燃尽。 他将烟头狠狠地摁在地上碾灭,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关押“贪狼”的仓库门口。 “周卫国以为他堵死了我们的生路。呵呵,那就让他看看,什么叫……自掘坟墓。” 他用下巴指了指仓库里的贪狼, “去,找医生给他治伤,上最好的药,让他恢复点力气,至少能开口说话。” 阿牛和老赵都愣住了,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然后,准备好摄像机。我要让咱们这位‘贪狼’先生,亲自给他的主子‘二先生’,送一份谁也拒收不了的大礼。” “既然他们喜欢玩狼吃羊的游戏。” “那我就用他这条狼,去咬死另一群狼!” 第104章 傻子才硬拼,聪明人借刀杀人 铁皮仓库里,一股焦臭味混杂着血腥气,呛得人直反胃。 地上那人像一摊烂肉,只有胸口还在轻微起伏。他就是“贪狼”,二先生手下最锋利的刀之一,现在却成了一块砧板上的肉。 齐宝山蹲在他面前,将一根点燃的烟塞进他嘴里。 “抽一口,提提神。” 贪狼费力地吸了一口,被呛的剧烈咳嗽,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疼得他浑身抽搐。 “齐宝山……你有种就杀了我……” “杀了你?”齐宝山笑了,拍了拍他的脸,“那太浪费了。你还有用,大用。” 他站起身,冲旁边角落招了招手。 负责摄像的工人,立马将一台摄像机扛了过来,架在木箱上,黑洞洞的镜头对准了贪狼。 阿牛没说话,默默走到贪狼身边,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开始一下一下削着一根从地上捡来的竹签。 木屑翻飞,那竹签的尖头被他削得又细又长。 贪狼的瞳孔猛地一缩,看着那根尖锐的竹签,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它扎进指甲缝里的刺痛。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你想……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 齐宝山将一份手写的纸拍在他脸上, “给你个当演员的机会。上面的词,背熟了。演好了,我给你个痛快。演不好……” 他没往下说,只是朝阿牛那边瞥了一眼。 贪狼的目光随着他移动,看到阿牛已经削好了竹签,正放在嘴边吹了口气,像是在吹掉上面多余的碎屑。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知道,齐宝山这种人,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我……我记……我背……”他彻底崩溃了。 半小时后。 “都记住了?”齐宝山问。 “记住了……” “很好。”齐宝山对着摄像的工人点了点头,“开始录。” 摄像机上红灯亮起。 齐宝山蹲下,盯着贪狼的眼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那些被抓的兄弟,他们现在可能也在受跟你一样的罪。拿出你的不甘心,你的愤怒!” 贪狼的身体一震,眼中瞬间涌上血丝,痛苦扭曲的脸上多了一丝真实无比的悲愤。 他对着镜头,用尽力气嘶吼道:“二先生!属下无能,任务失败了!” 第一句,就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齐宝山微微点头,继续引导: “不是你没用,是有人在背后捅了你刀子!是谁?大声说出来!” “是周卫国!我们中间出了叛徒,是他出卖了我!” 他眼中流下泪水,一半是疼的,一半是真的恨。 “周卫国嫉妒我在您身边的位置!他把我的行动路线卖给了齐宝山,换建华物流在西南的生意!那个电网陷阱,就是周卫国告诉齐宝山,我的装备最怕高压电!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二先生!您要小心啊!周卫国这条狗,他今天能卖我,明天就能卖您!” 说到这,贪狼咳出一口血沫,情绪已经到了顶点。 齐宝山凑到他耳边,吐出最后一句话: “你的仇,我帮你报。但你的家人,需要你演好最后一句。” 贪狼闻言,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对着镜头用尽残余的力气吼道: “他……他不但勾结外人,还偷偷做了黑账!记着这些年私吞的所有钱,他想给自己留后路!二先生!这条喂不熟的狗,不除掉,早晚会咬到您自己啊!” “咔。” 齐宝山做了个手势,录制停止。 他站起身,看着因为脱力而昏死过去的贪狼,对身后的老赵说:“给他个痛快。他提到的那个蚂蚁窝,派人去,填平了。” 老赵点了点头,拖着贪狼走了出去。 齐宝山拿起那盘还带着热度的录像带,放进兜里。这东西,怎样才能递给那位二先生? 营地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压抑。 粮食开始限量供应,从一天三顿干饭,变成了一天两顿稀粥。晚上巡逻的兄弟,饿得两眼发绿,走路都打晃。 人心,快散了。 “齐总,不能再等了!兄弟们都快饿死了,跟他们拼了!” 阿牛提着开山刀,眼睛熬得通红,“大不了就是一死,也比在这儿窝囊的饿死强!” 几个队长也围了上来,脸上全是焦躁。 齐宝山靠在一块大石头上,默默地抽着烟。他看着远处被周卫国人马死死卡住的山口,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拼?拿什么拼?” “我们不到五十人,他周卫国堵在外面的人超过一百个,还有镇上源源不断的补给。我们冲出去,多半有去无回。周卫国巴不得我们这么干,他连子弹都省了。” 他把烟头在石头上摁灭,站了起来,目光扫过一张摊开的简易地图。 “他想饿死我们,困死我们。”齐宝山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那我们就得让他明白,在这十万大山里,到底谁说了算。” 他抬起头,看向老赵:“去把锅庄的老爷子请来,我有事问他。” 半小时后,老锅庄主拄着拐杖,被请到了齐宝山的帐篷里。 “老人家,我问你个事。”齐宝山开门见山,“盘河镇,除了周卫国这条过江龙,有没有不服他的地头蛇?” 老锅庄主吸了一口旱烟,想了一会儿,缓缓说道: “有。周卫国这人霸道,来了之后用钱和拳头抢了镇上所有的运输生意,断了不少人的财路。“ ”要说最恨他的,是镇南一个叫‘黑三’的。黑三手底下有几十个本地的兄弟,以前镇上的货运都归他管,现在只能偷偷摸摸接点散活。只是周卫国人多势众,他一直不敢吭声。” “不敢吭声,就是心里有火。” 齐宝山笑了,眼中寒光一闪,“那我就给他个胆子,让他把这火烧起来!” 他叫来阿水,那个负责采买的黝黑后生。 “老规矩,辛苦你再跑一趟。” 齐宝山把一封信和一个小布包交给他, “这个,亲手交给黑三。告诉他,想不想把被抢走的饭碗拿回来,就看今晚。” 当晚,夜色深沉。 齐宝山集结了营地里所有还能打的三十多号人,人人手里举着火把,朝着西边的密林故道假装发起了“突围”。 改装射钉枪的声音和喊杀声在山谷里回荡,火光冲天,动静闹得像是几百人在火拼。 盘河镇,周卫国的临时指挥部里。 他正在喝酒,听到手下的汇报,放下酒杯,脸上露出冷笑。 “呵,饿不住了?想跑?”他抓起对讲机,大声吼道, 第105章 策反黑三爷,给他包饺子 “所有人都给我压上去,往西山那条山沟里堵!今天晚上,活捉齐宝山,一个都别放过!” 一声令下,原本封锁在几个路口的上百号人,一窝蜂朝着西山方向涌去。 在周卫国看来,齐宝山已经是死路一条,这不过是最后的疯狂。 可他做梦也想不到。 就在主力尽出的瞬间,他那停在镇子边缘、满载着粮食和物资的补给车队旁,街道两边的阴影里,突然涌出了几十个手持钢管、木棒的汉子! 为首的,正是那个满脸横肉、一直忍气吞声的黑三! “兄弟们,周卫国把咱们的饭碗全抢了!今天晚上,咱们就连本带利,全都拿回来!” 黑三一声爆喝,第一个冲了上去。 留守车队的七八个小喽啰,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就被淹没在人潮里。 不到十分钟,所有补给卡车被控制。黑三的人用空油桶和杂物迅速在路口设下路障,直接断了周卫国后援人员的退路! 此时,正在西山沟口兴奋指挥“围剿”的周卫国,终于感觉不对劲了。 齐宝山那边的抵抗声势浩大,可打了半天,自己这边连个受伤的都没有,对面就像是在放鞭炮,光打雷不下雨。 “糟了……不好!” 他脸色一变,刚想下令回防,对讲机里就传来了留守人员惊恐的惨叫,以及黑三嚣张的狂笑。 “周卫国!你爷爷我,不伺候了!” 后院起火,后路被断! 几乎在同一时间,西山方向,齐宝山那边的喊杀声和枪声,戛然而止。 周卫国的心,一瞬间凉了半截。 他被包了饺子。 盘河镇的夜,彻底变成了黑三爷的狂欢。 周卫国的大部队被堵住归路,又怕齐宝山的人从背后杀出来,瞬间军心溃散,被以逸待劳的黑三追着打,扔下一路补给,跑得比兔子还快。 周卫国在几个心腹的拼死保护下,狼狈地逃回了镇上被他当成据点的旧仓库,成了名副其实的丧家之犬。 天亮时分,三辆满载着大米、面粉、罐头甚至还有两条猪的卡车,在黑三爷的人护送下,浩浩荡荡开进了“山狼”的营地。 死寂的营地瞬间炸开了锅! 那些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队员,看到那堆积如山的物资,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粮食!是粮食!” “齐总真牛,我们赢了!” 阿牛直接跳上一辆卡车,抱着一袋大米又哭又笑。 劫后余生的狂喜冲垮了所有人,整个营地比过年还热闹。 齐宝山没有加入欢庆。他站在高处,看着下面欢呼的兄弟,又看了看远处盘河镇的方向,眼神没有丝毫放松。 打跑一条狗,不算什么。 狗的主人,快来了。 果然,当天中午,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悄无声息开到了盘河镇的旧仓库门口。 车上下来一个男人,三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看着像个大学教授。 他无视门口那些紧张兮兮的打手,径直走了进去。 仓库里,周卫国正光着膀子,让手下给自己包扎手臂上的刀伤,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着黑三和齐宝山。 “判官先生。” 看到来人,周卫国脸上的暴戾瞬间被恐惧和谄媚取代,猛然站了起来。 被称作“判官”的男人没看他,走到一张桌子前,从随身的皮箱里,取出了一副崭新的白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 “二先生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没用的狗,就没必要再喂了。” 周卫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手下意识就往腰间摸去。 但他没机会了。 一道快到看不见的寒光闪过。 周卫国只觉得脖子一凉,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他想说话,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判官收回一把薄如柳叶的特制小刀,用一块雪白的手帕,仔细擦拭着上面的血迹。 他看都没看倒下的尸体,对身后跟着的人淡淡吩咐:“清理干净。从现在起,这里我接管。” 下午,齐宝山接到了一个邀请。 判官派人传话,想在盘河镇与西山之间的那块界碑旁,和他见一面。 一个人来。 “齐总,不能去!这摆明了是鸿门宴!”阿牛第一个反对。 “是啊齐总,周卫国刚死,他的人就来了,来者不善!” 齐宝山却笑了。 “他既然敢一个人来见我,就说明他暂时不想,或者说,没把握在这里动手。”他掂了掂手里那把从贪狼身上缴来的匕首。 “躲是躲不掉的。我去会会他,看看这位‘二先生’派来的王牌,到底是什么成色?” 界碑旁,山风呼啸。 齐宝山和判官,隔着十米站定。 一个穿着迷彩服,身形高大,带着一身山野的悍匪之气。 一个穿着西装,文质彬彬,带着都市精英的疏离与冷漠。 “齐宝山,齐总。” 判官先开口,脸上挂着笑,“一个人,一支杂牌军,能把周卫国那条蠢狗玩死。我很欣赏你。”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直接开出条件: “我代表二先生,正式邀请你。周卫国的位置,归你。钱,还有你在德城惹下的麻烦,我们都可以帮你摆平。你只要把那条路,和那张方子,交出来。” 齐宝山静静地听他说完,忽然咧嘴笑了,笑声豪迈,在山谷间回荡。 笑声戛然而止,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你们的人,杀了我的兄弟。” “现在,想让我给你们当狗?” 他猛地跨前一步,将手中的匕首,狠狠插进了面前一人高的界碑石里! “铛!” 匕首的刀尖,入石三分! “回去告诉你主子。” “想要路,想要方子,让他自己来换!” 判官脸上的斯文微笑没有一丝变化,但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温度降到了冰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齐宝山一眼。 然后平静地转身,拉开车门,坐进了那辆黑色的奔驰轿车。 没有一句狠话,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声,随即悄无声息地汇入下山的车流。 齐宝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那辆车彻底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山风吹过,卷起衣角,他没有回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点燃,深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呛进肺里,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谈判,破裂了。 接下来,就是战争。 不死不休的那种。 第106章 百万悬赏,人心惶惶 当晚,营地里破天荒地点起了三堆巨大的篝火。 黑三爷送来的新鲜猪羊被架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油脂滴落,激起一簇簇火星。浓郁的肉香和烈酒的醇香弥漫在整个山头。 所有人都在狂欢。 “来!山哥!我敬你!” “干了!” 齐宝山一反常态,拎着一瓶高度白酒,挨个桌子地走,来者不拒,跟每一个兄弟都碰了碗。 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浸湿了衣襟,他却毫不在意,脸上挂着所有人从未见过的豪迈笑容。 气氛被推到了顶点,仿佛一场盛大的庆功宴。 只有老赵,端着一碗酒,挤开喧闹的人群,走到了角落里的齐宝山身边。 “齐总。”老赵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里满是忧虑, “那个判官,不是周卫国那种草包。他今天只身前来,就是赤裸裸的蔑视,根本没把我们这百来号人放在眼里。我们必须马上做准备!” 齐宝山又灌下一大口酒,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他没看老赵,目光扫过篝火旁一张张被酒精和肉食染红的脸,那些脸上洋溢着朴实、满足,甚至带着一丝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让他们今晚喝个痛快,吃个痛快。” 他顿了顿,将碗里最后一口酒饮尽,把瓷碗狠狠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四溅的酒水,在火光下,像极了眼泪。 “因为我们谁也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酒喝?” 第二天清晨,宿醉的营地还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 突然,一声凄厉惊惶的呼喊声从山下传来,打破了黎明的宁静。 “救命——!齐总!救命啊!” 是黑三! 齐宝山猛地从行军床上坐起,酒意瞬间醒了一大半。 他冲出帐篷,只见黑三带着十几个心腹,慌慌张张冲上山来。每个人都衣衫不整,脸上挂着像是见了鬼一样的恐惧,仿佛身后有索命的恶鬼在追赶。 “齐……齐总!” 一见到齐宝山,黑三这个在盘河镇也算一号的人物,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出什么事了?”齐宝山心里猛地一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他……他……” 黑三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黑布包裹的方正木盒,双手颤抖着,高高举过头顶,像是捧着什么催命符。 周围被惊醒的队员们纷纷围了上来,睡眼惺忪的脸上带着疑惑。 齐宝山面色凝重,走上前,一把扯开黑布。 那是一个做工还算精致的木盒。 他伸出手,打开了盒盖。 “嘶——!”围观的人群里,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盒子里,是齐宝山的头像雕塑。 雕塑的下面,还压着一张东西。 那是一张制作精美的烫金请柬,上面用一种极其优雅的字体,写着一行嚣张至极的大字: “游戏规则变了。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需要被围困的羊,而是需要被猎杀的狼。——判官” “他……他昨天半夜,就带了三个人……三个人啊!” 黑三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哭腔,他指着山下的方向,脸上满是绝望, “就把我在镇南的大本营给端了!我几十个兄弟,死伤大半!现在,整个盘河镇,所有道上混的,人人都收到了这份‘请柬’的复印件!” 黑三猛然抬起头,眼里是无尽的恐惧: “他开出了悬赏!我们营地里,任何一个人的首级,去他那里,可以换十万块现金!” “您……您的首级,一百万!” 十万! 一百万! 营地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所有人的酒,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醒了。 他们中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为了几千块的安家费,他们才跟着齐宝山卖命。而现在,身边兄弟的脑袋,突然就值了十万块。 一些人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同伴,那眼神,已经不再是昨晚的亲密无间。 信任,在这一刻,变得一文不值。 齐宝山缓缓合上木盒,脸上面无表情。 好一个阳谋! 不费一兵一卒,只用钱,就足以让他们从内部动摇。他走到抖成一团的黑三面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齐宝山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第一,带着你的人,滚下山,去试试看能不能领到那份赏金。” “第二,留下来,跟我一起!把那个判官的首级,装进这个盒子里!” 黑三最终选择了留下。 他不是不怕死,而是更怕判官。 他亲眼见过那三个黑衣人的杀人手法,他清楚,自己这种小角色,在判官眼里连当狗的资格都没有。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下场只会比其他小喽啰更惨。 跟着齐宝山,是九死一生。 背叛齐宝山,是十死无生! 但是,营地的气氛,彻底毁了。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滋生。 白天训练,再也没有了往日热火朝天的景象,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晚上睡觉,不少人把武器死死抱在怀里,甚至有人在帐篷门口做了简易的报警装置。 曾经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现在成了价值十万的移动金库。 这支名为“山狼”的队伍,正从内部一点点瓦解。 但有些事情,一直憋在心里,终归是压不住的...... 一天下午,冲突终于爆发了。 两个来自工程队的队员,因为一把扳手找不到了,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你是不是把老子的扳手藏起来了?” “我要你扳手做啥?我看你小子是想找茬吧!” 争吵迅速升级,两人瞬间红了眼,手都摸向了腰间的匕首。 周围的人非但没有劝架,反而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冷漠地看着,甚至有人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只要见了血,一切就都回不去了。 “住手!” 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 齐宝山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脸色阴沉。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左右开弓,“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直接将两个冲动的小伙子抽得原地转了半圈,嘴角见了血。 “扳手丢了,可以再买!人心要是丢了,拿什么买回来?”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谁再敢因为这点屁事内讧,别等判官来动手,我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齐宝山身上的煞气震慑住了。 但他心里清楚,这只是用威望强行压制,治标不治本。再过三天,不,甚至只要两天,这支队伍就会彻底崩溃。 不能再等了。 第107章 深夜密谋,鬼道穿行 深夜,齐宝山独自一人走进了老锅庄主的帐篷。 一进门,一股浓烈呛人的旱烟味就扑面而来。 油灯下,老锅庄主正拿着一杆长长的烟枪,吧嗒吧嗒地抽着,花白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他似乎早就料到齐宝山会来。 “老人家,我们被困死了。” 齐宝山开门见山,声音嘶哑, “外有百万悬赏,内有猜忌恶鬼。再耗下去,不用判官动手,我们自己就散了。” 老锅庄主放下烟枪,重重地吐出一口浓烟,那双浑浊的眼睛在烟雾缭绕中,显得格外深邃。 “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要一条路。”齐宝山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说一个关乎生死的秘密, “一条除了你们马帮之外,任何人都不知道的路。一条能让我们从“判官”眼皮子底下彻底消失的活路!” 老锅庄主的脸色,第一次变得无比凝重。 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钟,帐篷里只剩下灯花爆裂的“噼啪”声。 “路……是有一条,但很久没人走过。那不是活路,我们祖祖辈辈,都叫它‘鬼道’。” 老锅庄主站起身,走到挂在帐篷里的那幅巨大的手绘地图前,枯瘦的手指指向了那片被标记为“禁区”的、最深最黑暗的原始山脉。 “这条路,要穿过瘴气弥漫的‘迷魂谷’,要攀上万丈深渊上的‘百年藤桥’。那是我们马帮的祖先,在被官府和仇家逼入绝境时,用人命趟出来的最后退路。” “已经几十年,没人走过了。”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一个被群山环抱的空白区域。 “路的那一头,是我们马帮最后的秘密家园,一个能让我们喘口气的地方。” 齐宝山眼中爆出一团精光:“老人家,带我们走。只要能闯过去,您和马帮的恩情,我齐宝山拿命来还!” 老锅庄主转过身,枯瘦的手重重地按在了齐宝山的肩膀上,那力道,竟让齐宝山都感到了微微一沉。 “齐总,你搞错了一件事。” “从你拿出那张药方开始,这就不仅仅是你和‘山狼’的战争了。这也是我们马帮的最后一战!我们赌上一切帮你,就是在帮我们自己,争一条活路!” 齐宝山看着老人眼中的决绝与托付,心中有了巨大的震撼,郑重地点了点头。 “从我踏进这片大山开始,我们的命,就绑在了一起。” 临走前,老锅庄主叫住了他。 “还有件事,那个药方……” 他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它真正的名字,不叫什么延年益寿方。我们祖上传下来的名字,叫它‘夺命方’。” “夺命方?”齐宝山愣住了。 “对。”老锅庄主的声音充满了苦涩, “它能救人的命,但炼制它的主药‘龙根’,百年难遇。为了找它,我们马帮不知道有多少好手,命丧悬崖峭壁。这方子对我们来说,带来的不是希望,是死亡。它会夺走所有觊觎它的人的命。” 齐宝山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他这才明白,自己手里捧着的,究竟是怎样一个用无数生命堆砌起来的诅咒。 天色未亮,万籁俱寂。 齐宝山一行人在老锅庄主和他儿子“石头”的带领下,趁着最浓重的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营地,一头扎进了那片被称作“禁区”的原始山脉。 没有告别,没有喧哗,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他们即将踏上的,是传说中的“鬼道”。 走了不到半天,前方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腐烂的腥甜味。眼前出现了一片五彩斑斓的雾气,就像打翻了的颜料盘,美丽却致命。 “是迷魂谷!” 石头压低了声音,从怀里掏出用油布包好的药包,分发给众人, “把这个含在嘴里,什么都别问,低头跟着我走,千万别抬头看,也别被任何声音吸引!” 众人依言将苦涩的草药含入口中,一股清凉之气直冲头顶,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三分。 踏入瘴气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像是坠入了另一个世界。 耳边开始出现诡异的私语,眼前晃动着扭曲的人影。一个年轻队员突然脚步一顿,喃喃道:“妈……是你吗?” “别理他!”齐宝山一把拽住他,厉声喝道,“是幻觉!” 就在这时,队伍里的老技术员老赵突然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他扶着身边的大树,脸色发白,却不忘检查一下自己那个宝贝疙瘩——一个被他改装的奇形怪状的信号探测器。 “赵哥,你那破玩意儿就别管了,保命要紧!”旁边有人催促。 老赵却固执地摇摇头,低声道: “这山里邪乎,我得随时盯着,万一‘判官’的人用了什么高科技玩意儿,这东西能救我们一命。”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拧开了探测器的功率,屏幕上只有一片杂乱的雪花。 两天后,当他们终于浑身湿透、筋疲力尽地走出迷魂谷时,队伍已经减员两人——那两人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幻觉的诱惑,永远地消失在了彩色的毒雾之中。 悲伤和恐惧笼罩着所有人,但他们没有时间停下。 因为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横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道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狂风从谷底呼啸而上,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嘶吼。连接两岸的,是三根手臂粗细、爬满了青苔的百年老藤。 这就是“百年藤桥”。 “一个一个过!抓稳了,别往下看!”石头第一个踏上藤桥,他魁梧的身躯在狂风中像一片随时会被吹走的树叶。 队员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齐宝山深吸一口气,排在队伍中间。 他走上藤桥,脚下的老藤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仿佛随时都会断裂。他不敢往下看,只能死死盯着前方队员的脚后跟,一步一步地挪动。 风声、心跳声、藤条的摩擦声交织在一起,听得人心惊胆战。 就在这时,齐宝山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极不协调的细节。 队伍后方的一个人,在如此惊心动魄的时刻,竟然有片刻的失神,他的视线并非盯着脚下,而是飞快地扫过整个队伍,手指在背包的侧袋上,似乎做了一个微不可查的按压动作。 那个动作太快,快得让齐宝山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猛地回头,那人已经恢复了紧张前行的姿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他在干嘛? 一个念头,在齐宝山心里涌起。但他此刻不敢分神,只能将这个疑点压在心底。 当最后一个队员双腿发软地踏上对岸时,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大口喘息。他们闯过来了,他们真的从“鬼道”里闯过来了! 劫后余生的狂喜,暂时压倒了一切。 远方,群山环抱之中,一片宛如仙境的盆地,已经遥遥在望。 第108章 绝境鬼道,内鬼同行! 两天后。 当最后一个队员精疲力尽翻过最后一道山梁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立当场。 那是一片隐藏在群山环抱中的巨大盆地,云雾缭绕,古树参天,宛如仙境。山谷深处,一片错落有致的木楼炊烟袅袅,如同世外桃源。 这里,就是马帮最后的栖身地——回音谷。 身材魁梧如铁塔,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石头,带着一群剽悍的马帮汉子迎了上来,安排众人住下。 队伍,暂时安全了。 但这份用生命换来的安宁,仅仅持续了不到半天。 傍晚时分,老赵像疯了一样冲进了齐宝山临时居住的木楼,手里死死攥着一个改装过的信号探测器,脸色惨白如纸。 “齐总!出事了,出大事了!”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刚才闲着没事,用这玩意儿扫描了一下周围……你……你看!” 他把探测器递到齐宝山面前,上面的指针正疯狂地偏向一个固定的方向,发疯似的发出“滴!滴!滴!”的急促警报声。 “这是军用级的微型定位信标!” 老赵的声音带着哭腔,“频率非常隐蔽,要不是我把探测器功率开到最大,扫描了整整一个小时,根本发现不了!” “它一直在向外发送我们的实时坐标!从我们离开营地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发送!” 齐宝山感觉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被抽空了,手脚冰凉。 他猛地抬头,目光穿过木楼的窗户,望向外面那些刚刚死里逃生、正在休整的队员们。 他们以为自己逃出生天,找到了最后的避难所。 殊不知,他们不过是亲手把这片最后的净土,变成了“判官”的下一个猎场! 内鬼,就在他们中间。 或者说,从踏上“鬼道”的那一刻起,他们这群人,就成了一个移动的、会把死亡带到任何地方的……信标! 齐宝山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咔吧”的脆响,一股冰冷的杀意从他心底疯狂涌起。 “内鬼……到底是谁?” 木楼里,死一样寂静。 桌上那台巴掌大的信号探测器,屏幕上一个红点,正以固定的频率闪烁着。 不快,不慢,像一只永远不会疲倦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屋内每一个人。 老赵的指关节捏得一片淤青:“这是判官的军用定位信标,误差不超过五米。他的人,最快天亮就能摸到这儿。”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更让人绝望的话。 “我们现在,就是黑夜里点的灯,往哪跑,都一样。” 老锅庄主粗重的喘息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花了一辈子才让马帮在这深山里安顿下来,远离仇杀,现在,麻烦却自己找上了门。 “搜!” 一声爆喝在门口炸开,木门被粗暴地推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堵住了门口的光。 来人是少庄主石头,他脸上那道从眉角延伸到嘴角的刀疤,让他看起来比山里的野兽还要凶恶。 “爹!赵先生!”石头的目光越过众人,死死盯在齐宝山身上, “我不管他是什么齐总,到了回音谷,就得守我们的规矩!把所有外来的人都给我绑了,一个一个地搜!我就不信,找不出这个吃里扒外的人!” 他身后,十几个精悍的马帮汉子涌了进来,手里清一色的硬弓和上了弦的弩,冰冷的箭头在油灯下泛着微光。 整个木楼瞬间被一股肃杀之气填满。 “石头,你放肆!” 老锅庄主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喝道,“齐总现在是我们的盟友!” “盟友?”石头冷笑,向前逼近一步, “爹,我看是你老糊涂了!我们马帮在这儿躲了几十年,图的是什么?不就是个安稳!他们一来,就把判官那条疯狗引来了!这叫盟友?这叫催命符!” “你……”老锅庄主气得嘴唇哆嗦。 齐宝山却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 他平静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石头面前。 这个山民眼中的铁塔,竟然比齐宝山还矮了小半个头。 面对石头凶狠的注视,齐宝山没有愤怒,甚至没有解释。他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里,有一种让人心底发毛的平静。 “你说得对。” 齐宝山一开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们的确是催命符,但不是催你们的命。” 他猛地转身,走到墙边挂着的兽皮地图前,食指重重地戳在了一个用朱砂标记的区域上。 “是催判官的命。” 石头的目光下意识地跟着他的手指移了过去,当看清那两个字时,他脸上的凶狠瞬间凝固了。 老锅庄主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里满是惊骇。 齐宝山的手指点的,是回音谷侧翼的一处绝地。地图上标注着它的名字——狼牙涧。 天蒙蒙亮,回音谷却已是人声鼎沸。 “紧急转移”的命令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人们将能带走的一切匆忙塞进背包,整个山谷都弥漫着一股末日来临般的紧张气氛。 齐宝山站在高处,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他知道,那个小小的信标,正将这场由他亲手导演的“大撤退”,忠实地直播给远方的敌人。 狼牙涧入口。 这里三面环山,只有一个狭窄的通道,仿佛巨兽张开的嘴。 石头带着他手下最能打的几十个汉子,已经将这里彻底封锁。按照齐宝山的计划,一场特殊的“净化仪式”正在进行。 老锅庄主亲自坐镇,对着每一个准备进山谷的人高声喊道: “狼牙涧是马帮祖地,进去前,所有人的行李都要过一过神火,驱除晦气,免得惊扰了这里的山神!” 一口大铁锅架在火上,里面煮着不知名的草药,咕嘟咕嘟冒着带有异香的白烟。 一个穿着马帮传统服饰、脸上涂着油彩的“祭司”,正机械地接过每个人的背包,在白烟上熏烤一圈,再递还回去。 没人怀疑,这是山里千百年来传下来的规矩,神圣不可侵犯。 他们更不会注意到,这个低着头沉默不语的“祭司”,袖口比常人宽大许多。 这人正是化了妆的老赵。 他宽大的袍子下,一台改装过的信号探测器正紧贴着他的小臂,一旦有信号源靠近,就会发出无声的震动。 队伍缓慢地移动着。 一个背包……两个背包…… 探测器毫无反应。 老赵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时间不多了,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判官的大部队随时可能像狼群一样扑过来。 难道猜错了?信标根本不在行李里? 第109章 内鬼现形,将计就计! 就在老赵心生绝望之际,一个磨损得看不出原色的帆布背包递了过来。 当他的手接触到背包的瞬间—— 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震动,从手臂传来! 找到了! 老赵心脏猛地一跳,脸上却依旧是那副麻木的表情。他像之前一样,将背包在烟雾上晃了晃,递了回去。 交还背包时,他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背包的主人。 那是个很不起眼的年轻人,身材瘦小,是黑三队伍里的一个小弟。此刻他正低着头,接过背包时,眼神躲闪,根本不敢和“祭司”对视。 与此同时,站在不远处一块岩石上的齐宝山,收到了老赵一个极其隐蔽的抬眼暗示。 成了。 齐宝山心中波澜起伏,脸上却挂上了一丝和煦的笑意。他走下岩石,像个亲切的老大哥,走到那个小弟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兄弟,别怕,跟紧队伍。进了狼牙涧,我们就安全了。” 那小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拍,吓得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脸色“唰”地变得惨白,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看到他这副窝囊的样子,齐宝山心中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家伙,不是狼。 只是一个被推出来吸引猎枪的替死鬼。 真正的毒蛇,还藏在草丛里,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果不其然,树林深处。 那个瘦小的替死鬼没等石头的人动手,就彻底瘫了,裤脚里一片湿热,腥臊味弥漫开来。 他哭着喊着把一切都招了。 三天前,一个叫“老李”的后勤管事找到他,说他老家母亲病重,急需用钱。只要他帮忙背一下这个包,跟着大部队走,事后就能拿到十万块。 他甚至不知道包里是什么,只知道这是一笔能救命的钱。 “老李……” 齐宝山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形象浮现在脑海。他是最早跟着自己的那批元老之一。 “齐总,我去把他抓来!”石头恶狠狠地说道。 “不。”齐宝山摇了摇头,“现在抓他,等于告诉蛇,我们已经看见它了。” 他转身走出树林,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片刻后,所有小队长以上的人员,包括黑三和石头在内,都被紧急召集到了一起。 “兄弟们,计划有变!” 齐宝山一脸的凝重,但眼底却压抑着一丝兴奋。 “刚刚收到线报,判官那孙子太自负,以为我们是瓮中之鳖,把他盘河镇老巢的主力全都调过来了!现在,镇上就是个空壳子!” 他一拳砸在身旁的树干上,震得树叶簌簌落下。 “我们不能总是被动挨打!我决定,改变计划!狼牙涧这边是佯攻,留下一部分人虚张声势,主力部队由我亲自带队,立刻掉头,从另一条密道杀回盘河镇,端了他的老窝!” 这个疯狂的计划,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像黑三这样的人,眼里已经冒出了贪婪和复仇的狂热。 人群中,只有老赵和老锅庄主,看了一眼齐宝山,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了然。 “所有人,原地休整半小时!半小时后,精锐都跟我出发!” 命令下达之后,齐宝山便转身走开,看似在检查装备,实则眼角的余光,已经像雷达一样,锁定了在场所有核心成员的反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人群中,那个负责后勤伙食的老李,脸色变了几变。 他忽然捂着肚子,跟身边的人小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步履匆匆地朝着不远处的临时茅厕走去。 在他身后,齐宝山和石头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茅厕后方,老李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了一部火柴盒大小的黑色仪器——军用短波电台。 就在他的拇指即将按上通话键的瞬间。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从他身后猛地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闪电般夺走了他手里的电台。 老李浑身一僵,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他惊恐地回头,看到齐宝山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眼神瞬间变成一片死灰。 “为什么?” “我……我女儿……”老李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声音带着哭腔, “她……白血病……在京城住院,每天的开销就是个无底洞……判官的人找到了我,说给我一百万……齐总,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啊……” 齐宝山看着这个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心中那股熟悉的冰冷和悲哀再次涌了上来。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在老李惊愕的目光中,齐宝山将那部电台,重新塞回了他的手里。 “你的女儿,我会想办法。” 齐宝山盯着他彻底失神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但现在,我要你,当好你的最后一个演员。” 他凑到老李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 “用它,告诉你的主子。” “齐宝山中计了。主力已经杀向盘河镇,狼牙涧里,只剩下老弱病残,不堪一击。” “告诉他,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让他来,带着他所有的人,来收尸!” 天黑透了。 狼牙涧里没有风,空气闷得像一块湿布。 齐宝山趴在一块冰凉的岩石上,一动不动。身下的石头硌得骨头生疼,但他好像没有感觉。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远处山路的尽头。 对讲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接着是石头有些发紧的声音。 “山哥,有灯光,过来了。” “知道了。” 齐宝山只回了三个字,就把对讲机关掉。 没必要再问有多少辆车,来的是谁。 计划走到这一步,来的只能是判官,也必须是判官。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老锅庄主。 老头子正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检查一根泡了牛油的粗麻绳。那是第一道门的“门栓”。老锅庄主不放心,自己检查了三遍。 齐宝山收回目光,心里估算着时间。 半小时,判官的车队应该能全部进到涧里。 这个计划,他盘了半个月。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要用马帮剩下的这点家底,去碰判官那支装备到牙齿的“黑曼巴”不值得。 连老赵都劝他,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没必要现在去送。 但他知道,现在是唯一的机会。 判官以为他齐宝山的主力都被打残了,以为他成了丧家之犬,所以才会这么不设防,这么大摇大摆地带着主力来清剿。 山谷口,老赵他们故意点起的篝火烧得很旺,人声嘈杂。 那堆火,现在看着有多热闹,等会儿就有多危险。 第110章 天罗地网狼牙涧 齐宝山摸了摸腰间的对讲机,手心有点湿。 他不是不紧张,他是在等。 等一个信号,等判官的最后一辆车,彻底消失在狼牙涧的入口。 果然不出所料,不一会儿,耀眼的车灯亮起,划破了狼牙涧的黑暗。 一共十一辆车。 头几辆是清一色的黑色越野,改装过,底盘很高,横冲直撞。最后面是几辆卡车。 车开得很快,没有一点侦查的意思。 齐宝山通过望远镜,能清楚地看到头车副驾驶上的人影。 是判官。 他嘴里叼着雪茄,猩红的火点在夜里一闪一闪。 齐宝山放下望远镜,心里最后一点不确定也消失了。 判官很狂。 他把这次行动当成了一场武装游行。车队像一条没有脑子的蛇,一头扎进了山谷的“喉咙”。 齐宝山耐心地数着。 一、二、三……十、十一。 当最后一辆卡车的尾灯也消失在入口拐角处时,整个狼牙涧再次被黑暗吞没,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声在谷内回荡。 时机到了。 齐宝山拿起对讲机,嘴唇贴在话筒上,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 “关门。” 轰隆一声巨响,仿佛山塌了。 狼牙涧的入口处,一块早就被掏空了底座的巨石,在老锅庄主砍断绳索后,突然滚落下去。 大地都在震。 判官的车队一个接一个地急刹,车头撞车尾,乱成一团。 紧接着,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山谷深处,另一声巨响传来。 出口,也被堵死了。 “不好,中计了!山里有埋伏!” 谷底传来惊慌的叫喊声,齐宝山能想象到判官此刻脸上的表情。 “慌什么?给我用车灯照,把他们找出来!” 判官的吼声很大,带着气急败坏。 几道雪亮的光柱立刻射向两侧的绝壁,光柱晃动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它们找到了。 光柱照亮了绝壁上一个个黑洞洞的口子,那后面,是什么都没有的黑暗。 齐宝山没有给他们更多时间。 “放烟。” 嘶——嘶—— 诡异的声音从两侧绝壁同时响起。 一股股黄绿色的浓烟,从上百个孔洞里喷出来,像瀑布一样倒灌进谷底。 那是老锅庄主用山里草药配的“麻风散”,不致命,但吸进去几口,人就手脚发软,头晕眼花。 咳嗽声、叫骂声、枪支掉在地上的声音混在一起。 “防毒面具,快!” 有人在喊,但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其实已经晚了。 齐宝山站起身,看着谷底。 烟雾还没散尽,但已经没什么动静了。 他赢了。 用一个所有人都认为会输的赌局,赢下了整个西南的未来。 山洞里很潮,只有一盏马灯亮着。 老李跪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晚上就老了十岁。外面的响动停了很久,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洞口的帘子被掀开,齐宝山和石头走了进来。 老李的身体猛地一抖,额头“咚”的一声磕在地上,再抬起来时,已经满是泥土和血。 “山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兄弟们……你给我个痛快吧!” 齐宝山没看他,也没说话。 他走到老李面前,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轻轻放在地上。 一张银行卡。 一张折起来的纸。 老李愣住了,抬头看着齐宝山,眼神里全是茫然和不解。 “卡里有一百万。纸上是京城一个专家的电话,我看过你女儿的病历,找他兴许有救。我已经托人打过招呼了。” 老李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以为自己等来的是一颗子弹,或者一把刀。 他想过一万种死法,却从没想过是这样。 “你的情报,是真的。判官的主力,确实全来了。” 齐宝山蹲下身,平视着他,“用你一个人的错,换几百个兄弟的命,和整个西南的安稳。这笔账,算得过。” 他停了一下,看着老李那张被泪水淹没的脸。 “拿着钱,走吧。去京城给你女儿治病。从今天起,马帮再没有老李这个人。你也永远,不要再回来。” 老李拿起那张薄薄的银行卡,却感觉有千斤重。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最终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他只是对着齐宝山,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咚、咚、咚!” 狼牙涧的晨雾散去,留下的不是血腥,而是一片狼藉和沉寂。 齐宝山没有选择屠戮。在巨石封死入口,毒瘴削弱了所有人的抵抗力后,一场压倒性的“缴械”开始了。 判官和他引以为傲的“黑曼巴”小队,在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结实的藤索捆成了粽子,周围站满了手持硬弩的马帮汉子。 他们引以为傲的现代装备,被堆成了一座小山。 齐宝山走到判官面前,没有杀意,将那部军用电台,轻轻放在判官的面前。 “你输了。” 判官看着他,眼中没有了癫狂,只剩下彻底的失败和不解。他无法理解,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是如何一步步走向覆灭的。 “作为胜利者,我给你一个选择。” “带上你的人,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踏足西南。作为交换,留下你所有的装备,以及‘长生会’在西南所有的据点、人脉和信息。” 判官愣住了,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为什么不杀我?” 齐宝山笑了笑,指了指身后正在清理场地、救治伤员的兄弟们。 “我的人,不是杀戮的机器。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修路,是为了过上好日子,不是为了结下解不开的死仇。”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但这不代表我仁慈。我留你一命,是让你回去给你的主子带个话。” “告诉他,西南这片地,从今往后,姓‘建华’。这里的规矩,我们定。如果‘长生会’觉得不服,想继续玩,我们随时奉陪。但下一次,就不会再有活口了。” 这番话,比直接的威胁更具分量。它展示的不仅是力量,更是一种自信和格局。 判官沉默了许久,最终惨然一笑,点了点头。 他知道,他和他背后的“二先生”,在西南这盘棋上,已经输得一干二净。 齐宝山这一手,比杀了他更狠,这是诛心。他将作为一个失败者,带着耻辱回去复命。 半个月后,西南的局势焕然一新。 “长生会”的势力如潮水般退去,建华物流在黑三等一众本地势力的拥护下,迅速填补了所有空白,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西南物流巨头。 齐宝山也兑现了诺言,在孟建华雄厚资金的支持下,那条通往回音谷的现代化公路,正式破土动工。 山谷里,每天都能听到机器的轰鸣声。 一切尘埃落定,齐宝山拨通了孟建华的电话。 “华哥,西南,平了。” 电话那头,孟建华的声音带着欣慰的笑意: “辛苦了,我的大将军。回来吧,德城这边,也热闹起来了。” 第111章 一壶茶,一位不速之客 深秋的德城,银杏叶铺满了街道,金黄一片。 建华实业总部大楼,顶层总裁办公室。 孟建华刚签完一份与欧洲服装品牌的代理合同,将“建华服饰”的版图再次扩大。 可他并没有太多喜悦,心中反而萦绕着一丝不安。 齐宝山的胜利太过顺利,而“长生会”的退却也太过干脆,这根本不符合一个庞大神秘组织的行事风格。 他们就像潜伏在深海的巨鲨,一次扑食不成,只会更耐心地等待下一次机会。 “咚咚咚。” 秘书小张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困惑。 “孟总,有位自称‘文先生’的人想见您,没有预约。但他留下了一样东西。” 小张递上来一个制作精美的檀木小盒。 孟建华打开盒子,里面并非什么危险物品,而是一小撮色泽墨绿、形态卷曲的茶叶,一股清幽的兰花香扑面而来。 是顶级的武夷山大红袍母树茶叶。仅仅这一小撮,就价值千金,而且有价无市。 “让他进来。”孟建华缓缓说道。 片刻后,一个穿着中式立领对襟衫,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约莫五十岁年纪,面容儒雅,气质温润,手中盘着一串光泽内敛的星月菩提,像一位大学里的国学教授,而非不速之客。 “孟总,冒昧来访,还望海涵。” 文先生微微点头,声音不快不慢,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磁性。 “文先生客气,请坐。” 孟建华不动声色,亲自为他泡上了那盒大红袍,“好茶,配知音。不知文先生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文先生品了一口茶,闭目回味片刻,才缓缓开口: “指教不敢当。只是听闻孟总白手起家,麾下更是聚拢了一群能征善战的虎狼之士,心中佩服,特来结个善缘。” 他放下茶杯,目光温和地看着孟建札: “尤其是那位在西南为您开疆拓土的齐宝山将军,勇猛果决,有万夫不当之勇;还有那位负责您整个物流体系的赵铁军师傅,心思缜密,是难得的帅才。您看人的眼光,当真毒辣。” 孟建华的心,猛地一沉。 对方不仅知道齐宝山,连平日里极其低调、负责具体运营的赵铁军(老赵)都一清二楚。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调查了。 “文先生过誉了,都是自家兄弟,一起混口饭吃罢了。”孟建华淡淡地回应。 “兄弟?”文先生笑了,那笑容意味深长, “孟总,人这一生,有两样东西是躲不过的。一是天命,二是人情。天命难测,可人情,却是有价的。” 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 “我听说,赵师傅的母亲,前些年得了很重的病,一直在医院里耗着,老人家受罪,做儿女的也揪心啊。” 孟建华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办公室内,茶香依旧,气氛却已降到了冰点。 孟建华脸上的笑容未变,但眼里已经没有了温度。他静静地看着文先生,没有接话。 文先生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继续用那温和的语调说道: “我们‘长生会’,不才,在生物科技和生命科学领域,略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突破。对于一些顽固的慢性病,乃至绝症,虽不敢说能药到病除,但延长老人的生命,减轻她的痛苦,让她有尊严、安详地多活几年,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他抬起眼,目光穿过镜片,落在孟建华脸上。 “孟总,您说,这样一份人情,赵师傅他……会拒绝吗?” 这句话,像一把最柔软、最锋利的刀,无声无息地捅进了孟建华的心窝。 这不是威胁,胜似威胁。 “长生会”没有派来杀手,没有动用商业手段,甚至没有提任何要求。 他们只是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他们可以给你最忠诚的兄弟,一份他无法拒绝的“礼物”。一份用钱买不到,用权换不来,甚至关乎至亲性命的“礼物”。 孟建华终于明白,这才是“长生会”真正的恐怖之处。 他们不屑于用暴力解决问题,而是选择从内部,从人心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下手。 他们要的不是摧毁孟建华的帝国,而是要像拆解一件艺术品一样,将他最引以为傲的“兄弟情义”,一片一片地,完整地剥离下来,收为己有。 “你想要什么?”孟建华的声音有些沙哑。 “孟总言重了。”文先生重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我们什么都不想要。我们只是惜才。赵师傅这样的人才,应该有更好的平台,去实现更大的价值,而不是仅仅为您管理车队。” “我们‘长生会’,可以给他这个平台,也可以解决他的后顾之忧。我们相信,赵师傅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孝子。他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文先生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再次对孟建华微微点头。 “今日的茶很好,多谢孟总款待。我们想表达的意思,已经送到。告辞了。” 他转身离去,步履从容,仿佛只是来赴一场寻常的茶会。 孟建华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他看着桌上那杯已经渐渐冷却的顶级大红袍,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他可以和周明斗,和判官斗,和任何看得见的敌人斗。 但他怎么去和一个“能救你兄弟母亲性命”的善意去斗? 他怎么能开口,让一个孝子,为了所谓的“兄弟义气”,去放弃拯救自己母亲的机会? 他做不到。 这才是“长生会”递过来的,最致命的一招。他们不出刀,却逼着你自己,向最亲密的兄弟,举起猜忌的屠刀。 文先生离开后,孟建华在办公室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 他重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事情的棘手,甚至超出了他的掌控。前世的商业经验,在面对这种直击人性的阳谋时,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拨通了赵铁军的电话。 “老赵,晚上有空吗?老地方,一起喝两杯。” 德城,一家不起眼的大排档。 这里是孟建华和赵铁军、齐宝山他们最早创业时,经常来的地方。 赵铁军还是老样子,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夹克,话不多,但眼神沉稳。 两人没点什么山珍海味,就是几盘拍黄瓜、花生米,和两瓶最普通的二锅头。 “华哥,西南那边打得漂亮,宝山那小子,又给你立了大功。”赵铁军给孟建华满上一杯酒,憨厚地笑了笑。 “是啊,他能打,你能守,我才能安安稳稳地坐在京城。” 孟建华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入喉,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老赵,”孟建华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开门见山,“伯母的身体……最近怎么样了?” 第112章 最柔软的刀,兄弟情 赵铁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端着酒杯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只是眼中的光芒黯淡了许多。 “老样子。医生说,就是耗着了,没什么好办法。” 孟建华看着自己这个从一无所有就跟着自己的兄弟,看着他那过早染上风霜的鬓角,心中一阵刺痛。 他想问,今天有没有一个叫“文先生”的人找过你? 他想说,那是个圈套,是敌人的糖衣炮弹。 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凭什么要求一个儿子,放弃可能救治母亲的唯一希望? “华哥,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赵铁军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孟建华摇了摇头,强挤出一丝笑容: “没什么。就是觉得最近摊子铺得太大了,有点累。想起以前咱们几个人,一辆破卡车跑天下的时候了。” 那天晚上,两人喝了很多酒,聊了很多过去的事,却谁也没有再提未来。 送走赵铁军后,孟建华独自一人走在清冷的街头。 他知道,文先生今天见的,绝不止他一个人。 “长生会”的攻势已经开始。它不像暴风雨那样猛烈,却像无孔不入的水银,从他亲手建立的钢铁帝国最坚固的连接处,一点一滴地渗透进去。 文先生离开后的几天,建华集团总部大楼里风平浪静。 仿佛那场直击人心的谈话从未发生过,一切都照常运转。 孟建华没有对任何人提起此事,只是工作比以往更加拼命,似乎想用忙碌来麻痹那根紧绷的神经。 周末,他提着一篮水果,独自去了医院。 没有提前通知。 他站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外,静静地看着。 病床上,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插着呼吸管,双眼紧闭,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赵铁军就坐在床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正用棉签,一点一点地蘸着水,小心翼翼地湿润着母亲干裂的嘴唇。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眼里满是专注和温柔。 那个在调度室里调度着上百辆卡车、叱咤风云的“铁帅”,此刻,只是一个守在病危母亲床前,满心疲惫与无助的儿子。 孟建华没有进去打扰。 他只是在窗外站了很久,然后转身,悄然离去。 回去的路上,京城深秋的风,吹得他心里一片冰凉。 周一,集团高管例会。 赵铁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比以往更加沉默。 他面前的笔记本上,记满了各种线路数据和车辆保养计划,一如既往地专业、严谨。 但在讨论到下一季度,西南线路增开班次的议题时,他罕见地走了神。 齐宝山唾沫横飞地讲着西南地区日益增长的货运需求,他却像是没听到一样,目光有些空洞地看着窗外。 直到孟建华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才像猛地惊醒过来,有些慌乱地应和道: “啊……对,宝山说得对,应该增开。” 那份心不在焉,让在座所有人都感到了一丝异样。 会议结束后,齐宝山快步追上了孟建华,把他拉到了没人的楼梯间。 “华哥,老赵……是不是有点不对劲?”齐宝山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刚才开会,魂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孟建华递给他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老赵压力大,家里事多,咱们多体谅。” 齐宝山挠了挠头,还是觉得不踏实。 “不是,”他有些犹豫地说道, “前天晚上,我半夜去调度室看了一眼。发现老赵把原来走京广南线的一条货运线路,给临时改了。” “改了?” “嗯。”齐宝山回忆着, “那条线本来是走国道主干线的,又快又安全,运的也不是什么急货。可他不知道为啥,改成了一条要穿过太行山深处的老路,那条路又偏又难走,以前除了紧急情况,基本都不走了。” 他越说越觉得奇怪: “我问他为啥,他说主路那边最近查超载严,绕一下保险点。可这理由……也太牵强了。” 孟建华夹着烟的手,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 烟灰,无声地落在地上。 他看着齐宝山,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 “老赵做了这么多年的物流,经验比我们都丰富。他既然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别瞎想,去忙吧。” “哦……好。” 齐宝山虽然心里还是犯嘀咕,但看孟建华都这么说了,也只能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楼梯间里,只剩下孟建华一个人。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指间那根快要燃尽的香烟,仿佛在看一段,即将走向终点的兄弟情义。 孟建华刚刚回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打开文件。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敲响了。 洪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刚汇总出来的财务报表。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凝重和困惑。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先汇报整体的营收状况。而是直接将报表翻到了最后一页的“特殊款项支出”那一栏。 她用手指,点着其中一行,抬起头,看着孟建华。 “建华,老赵他……” “最近向公司申请了一笔,五万元的‘特殊困难补助金’。” “申请理由是……给母亲治病。” 洪叶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我们公司的制度里,确实有这一条。但……但是……要五万元。” “这个数额,太大了。” “大到,已经超出了制度允许的……最高上限。” 五万元。 在那个年代,是一笔足以在北京买下一套四合院的巨款。 也是一笔,足以买断任何情义的……价码。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孟建华看着洪叶递上来的那份,签着赵铁军名字的补助金申请单,沉默了很久。 那上面,“五万元”三个大字,如同三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最终,他拿起笔,在那张申请单的右下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没有丝毫的犹豫。 甚至,还在旁边,又加了一行批注—— 【情况特殊,特事特办,即刻发放。】 洪叶看着那行字,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当天晚上,孟建华没有让财务转账。 他亲自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黑色皮箱,敲开了赵铁军那间,位于职工家属院里的家门。 开门的是赵铁军。 看到孟建华,和他手里那个熟悉的皮箱时,赵铁军那张一向沉稳的脸上,第一次闪过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 “华……华哥,你怎么来了?” 第113章 第一次失误,国道被堵 孟建华笑了笑,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自顾自走了进去。 他将皮箱,放在那张已经有些掉漆的八仙桌上,“咔哒”一声,打开。 一捆捆崭新的“大团结”,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里面,红得刺眼。 “老赵,你的申请,我批了。” “但是公司的账,有公司的规矩。这笔钱,算我个人借给你的,不用还。” 他看着赵铁军,那双曾经无比清澈、坦荡的眼睛,此刻,却有些躲闪,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孟建华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但他还是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赵铁军的肩膀,一字一顿,像是最后的试探。 “老赵,记住。” “钱没了,可以再赚。” “兄弟,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赵铁军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看着桌上那座足以拯救他母亲性命的“金山”,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待他恩重如山的兄弟。 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 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低下头,用一双微微颤抖的手,缓缓合上了那个皮箱的盖子。 几天后,建华集团接到了一笔,前所未有的重要订单。 邻省,一家挂着军工背景的科研单位,委托建华物流,从深圳秘密押运一批价值无法估量的进口精密仪器。 这是建华物流,第一次,接触到国家级的重点项目! 意义非凡! 孟建华,对此给予了前所未有的重视! 他在集团的动员大会上,亲自拍板。 “这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我们不仅要安全,更要准时!” “这是我们建华,向国家展示我们肌肉和信誉的……第一战!” 作为整个集团最懂物流,也最稳重的老将,赵铁军当仁不让地,被任命为了这次押运任务的……总调度。 他也没有辜负孟建华的期望。 他把自己关在调度室里,整整两天两夜。 不眠不休,亲自规划出了一条,堪称完美的运输路线。 那份厚厚的计划书里,不仅精确到了每一段路程的时间,每一个加油站的位置,甚至连沿途所有可能出现的天气变化、路况风险,都做了详尽的备用方案。 专业严谨! 滴水不漏! 看着这份完美的计划书,就连齐宝山都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 “还得是老赵!这脑子,比电脑都好使!” 所有人的心,都定了下来。 出发前夜,一切准备就绪。三辆经过特殊加固的集装装卡车,已经整装待发。 齐宝山,亲自担任这次押运的总负责人。 就在他准备最后一次检查车辆和人员时。赵铁军却拿着一份电报,行色匆匆闯进了他的办公室。 “宝山!等一下!计划有变!” 赵铁军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焦急。 他将那份电报,拍在齐宝山的面前。 “刚收到的,省气象台的紧急通知!我们原定的那条山路,明天将有特大暴雨!” “一旦发生山体滑坡,后果不堪设想!” 齐宝山的心,猛地一紧! “那怎么办?” 赵铁军立刻拿出了一张备用地图,用一支红色的笔,在上面飞快地画出了一条全新的路线。 “我已经想好了备用方案!” 他指着那条新路线,语速极快地解释道: “我们改走这条国道。” “虽然路程要远上几十公里,但路况好,全程都是平路,而且可以完美避开暴雨区!” “时间上,绝对来得及!” 他的分析,听起来是那么的合情合理、无可挑剔。 齐宝山拿着那份,被临时修改过的路线图,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对着地图,看了很久。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和不安。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他又说不上来。 清晨,天刚蒙蒙亮。 三辆经过特殊加固的绿色解放牌大卡车,在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中,缓缓驶出了建华物流的大院。 车队正式出发。 最初的几个小时,一切都顺利得有些过分。 平坦的国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车辆,一路畅通无阻。 车载电台里,司机们那充满了北方糙汉子气息的玩笑声,此起彼伏: “哎,我说老李,你这车开得,比娘们儿绣花还慢!再不快点,等到了地方,黄花菜都凉了!” “滚犊子!老子这叫稳!你懂个屁!这车上拉的,可是金疙瘩!颠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齐宝山坐在头车的副驾驶上,听着电台里兄弟们的插科打诨,那颗从昨晚起,就一直悬着的心,也渐渐地放了下来。 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那个正专心开着车,沉默寡言的司机。 那是他从“山狼”护卫队里,亲自挑选出来的王牌,代号“耗子”,以前在部队,就是开军卡的,技术与心理素质,都是顶尖的。 “耗子,感觉怎么样?”齐宝山递过去一根烟。 耗子接过烟,点上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在狭小的驾驶室里弥漫。 “山哥,太平了。” 齐宝山的心,猛地又提了起来。 上午十点,车队正式驶入了那段,由赵铁军临时修改的G107国道路段。 这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 道路两旁,是收割完毕的、光秃秃的玉米地,视野开阔得有些诡异。 车载电台里的玩笑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一股莫名压抑的气氛,开始在三辆卡车之间无声的蔓延。 就在这时! “山哥,后面!” 耗子喊了一声,他指着后视镜,声音也变得无比凝重! 齐宝山猛地回头! 只见,在他们车队后方几百米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三辆同样是解放牌的大卡车! 那三辆车,伪装得和路上的普通货车一模一样,车斗里甚至还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麦秆。 但它们的速度,却快得惊人! 并且,正以一种“品”字形阵型,死死咬在他们的车队后面! 几乎在同一时间! 前方! 道路的尽头,同样出现了三辆一模一样的伪装货车! 它们不紧不慢横在了国道的中央,彻底堵死了所有的去路! 前有堵截! 后有追兵! 一个完美的钳形包围圈,在短短十几秒内形成了。 “停车!准备战斗!” 齐宝山那暴怒的嘶吼,通过电台,瞬间传遍了整个车队! “吱嘎——!” 三辆建华物流的卡车,同时一个急刹! 第114章 喋血国道,公司有内鬼? 车门,齐刷刷地打开! 十几名同样是从“山狼”护卫队里,精挑细选最能打的兄弟,手持着经过改装的射钉枪和钢管,迅速以中间那辆装着核心物资的卡车为中心,组成了一个防御性的圆阵! 而此时,前后那六辆敌方的卡车也停了下来。 车斗的帆布,被猛地掀开! “哗啦啦——!” 几十个穿着统一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的眼睛的蒙面人,像蝗虫一般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们的手里,拿的不是普通的钢管砍刀。而是清一色的开山斧、和加装了钢弩臂的强力弓弩。 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地痞流氓,而是一支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 “不好,中计了!” 齐宝山看着眼前这些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场面,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终于明白,自己心里那股不安到底来自哪里。 对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抢货。他们是要,全歼! “兄弟们,听我命令!” 齐宝山嘶吼着,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保护好中间那辆车,我们往南边那片玉米地里冲!” “杀出去一个,是一个!” 话音刚落,战斗爆发。 “嗖!嗖!嗖!” 几十支锋利的弩箭,铺天盖地向着建华的防御阵型,覆盖而来! “噗!噗!” 两名护卫队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弩箭直接射穿了肩膀和手臂,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找掩护!还击!” 齐宝山怒吼着,将身旁一个兄弟一把按倒在地,躲过了一支贴着头皮飞过的弩箭! 其他人立刻依托着车身,用手里的射钉枪开始还击! 战斗,异常的惨烈! 建华物流的兄弟们,虽然个个悍不畏死,但毕竟是以少打多,而且对方的装备和战术素养,都明显高出他们不止一个档次! 对方的目标也很明确! 他们不恋战,所有的攻击都只有一个目的——摧毁中间那辆,装着核心物资的卡车! “砰!”一声巨响! 中间那辆卡车的左前轮,被一支带着爆炸箭头的弩箭,直接射爆了。 整辆卡车,猛地一歪,彻底瘫在了原地。 齐宝山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完了!他们被彻底困死了! “山哥!你快走!我们给你断后!” 耗子,那个一向沉默寡言的王牌司机,此刻却像一头被激怒的疯牛! 他手里拎着两把开山斧,护在齐宝山的身前! 齐宝山看着一个个,为了保护自己,而倒在血泊中的兄弟,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第一次流下了泪水! 他一把推开耗子,抓起地上那台对讲机,对着话筒,吼出了那句充满悔恨和悲壮的……诀别! “华哥!是圈套!” “有内鬼!” “老子……跟他们……拼了——!” “滋啦——” 一声刺耳的电流声后,对讲机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滋啦——” 孟建华整个人,僵在原地。 齐宝山…… 那个从他一无所有就跟着他,为他挡刀流血,为他打下半壁江山的……亲兄弟! 出事了! “华哥!华哥你怎么了?” 一旁的洪叶和孟小妹,看着孟建华那瞬间变得惨白的脸,都吓坏了。 孟建华没有回答。 他只是将手里的对讲机,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砰——!” 那台坚固的军用级通讯设备,瞬间四分五裂! “备车!” 就在孟建华,即将带着公司所有能打的人,冲出大院,不顾一切奔赴那片生死未卜的战场时。 他口袋里那台大哥大,突然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孟建华颤抖着手,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虚弱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 是齐宝山! “华哥……” “我……我们……” “突出来了……” 孟建华那颗几乎快要停止跳动的心脏,猛地又活了过来! “山子!你怎么样?兄弟们呢?货呢?”他嘶吼着,一连串地问道。 电话那头,齐宝山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仿佛牵动了伤口,声音愈发的虚弱。 “货……货没事。” “但……但是……” 他顿了顿,“我们……死了三个兄弟。伤了……七个。” 消息传回总部。 整个建华控股集团,彻底炸了锅! 几个从那场血战中,侥幸突围出来浑身缠满了绷带的司机,正双眼通红地向在座的所有高管,汇报着那场噩梦般的袭击。 “他们……他们不是人!是魔鬼!” 一个断了胳膊的司机,声音都在颤抖。 “他们对我们的路线,我们每一辆车的火力配置,甚至连我们换班喝水的时间,都了如指掌!” “我们根本就没得打!” 瞬间,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到了会议室里,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身影上。 赵铁军! 那个唯一能接触到,并且亲手修改了全部计划的……总调度! 所有的矛头,在这一刻都指向了他! 赵铁军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 “砰!”会议室的大门,被一脚踹开! 头上缠着厚厚纱布,一条胳膊用绷带吊在胸前的齐宝山,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挂了彩的“山狼”队员。 每一个人,都带着一身尚未散去的血腥味和……滔天杀气! 他没有看任何人。 而是直接锁定在了那个,已经吓得从椅子上瘫软下去的身影上。 “赵……铁……军……” 齐宝山咬牙切齿,缓缓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还沾着未干血迹的匕首。 “哐当!”一声巨响! 那把匕首,被他狠狠砸在了坚实的红木会议桌上,入木三分! “华哥!” 他转过头看着孟建华,“别再废话了!” 他指着那个已经抖如筛糠的赵铁军,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道: “按我们的规矩,叛徒,要三刀六洞!” “今天,我亲自来!” 话音刚落! 他猛地拔起桌上的匕首,一个箭步就朝着赵铁军冲了过去。 就在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即将刺入赵铁军胸膛的最后一刻。 一个清瘦坚定的身影,张开双臂,挡在了赵铁军的身前! 是洪叶! “不行!” “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还是我们建华集团的副总经理!” 她看着齐宝山,一字一顿, “要查,可以!” “但必须走公司的正规程序!” “我们绝不能用江湖的家法,来代替我们公司的……王法!” 第115章 破裂的兄弟情,最后的审问 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边,是齐宝山和他身后那群,浑身散发着血腥味和滔天杀气的“山狼”队员。他们代表着最原始的,快意恩仇的江湖道义。 另一边,是洪叶和她身后那群,手握着规章制度的管理层。她们代表着正在萌芽的,冰冷而理性的商业规则。 两股力量,像两头互不相让的公牛,狠狠抵在了一起! 而夹在这中间的,是那个已经吓得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的……赵铁军。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孟建华的身上。 他们都在等待着,这位帝国的缔造者,为这场足以让整个集团分崩离析的内部冲突,做出最终的审判。 他会选择兄弟情义,还是公司王法? 他会选择用刀,还是用笔? 孟建华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没有去看齐宝山,也没有去看洪叶。 只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个已经瘫软在地的赵铁军面前。 他蹲下身,看着这个曾经与他并肩作战,为他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兄弟,那双曾经充满了沉稳和智慧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良久,孟建华开口了。 “即日起。” “暂停赵铁军同志,在建华控股集团的一切职务。” “成立由我孟建华,亲自担任组长的内部调查组,彻查此事!” “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再对此事妄加议论!更不得,动用私刑!” 话音刚落! 齐宝山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瞬间就涌上了一股深深的……失望! “和稀泥!” 他“砰”的一声,将手里那把还沾着血的匕首,狠狠地插在了会议桌上! 那刀刃,距离洪叶的手只有不到半寸的距离! 他看着孟建华,那张粗犷的脸上写满了被兄弟“背叛”的痛苦和愤怒! “华哥!” “死了三个兄弟!伤了七个!” “你现在跟我说,要调查?” 他指着那个,还在地上发抖的赵铁军,嘶吼道: “证据确凿!人赃并获!” “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 “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谁陪着你,从一个破三轮车开始,打下的这片江山?” 他那句句泣血的质问,让在场所有元老的心,都跟着狠狠地揪了起来。 孟建华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解释。 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平静的迎着齐宝山那双充满了失望和控诉的眼睛。 齐宝山,彻底心寒了。 他看着眼前的孟建华,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他。 他笑了,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自嘲。 “好……好啊。” “孟董事长,现在是坐办公室的大老板了,讲究规矩了,不认我们这帮只会动刀动枪的泥腿子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流星走出了这间,让他感到无比冰冷和陌生的会议室! “砰——!” 一声巨响!那扇厚重的红木大门,被他狠狠地摔上! 也仿佛在他和孟建华之间,那段曾经牢不可破的兄弟情义上,砸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痕。 夜深了。 建华集团总部大楼,一间被清空了所有东西的,临时审讯室里。 只剩下了两个人,孟建华和赵铁军。 没有灯,只有一束从窗外透进来的冰冷的月光,照在两人那同样沉默的脸上。 孟建华没有问话。 他只是将一个还冒着热气的保温饭盒,轻轻放在了赵铁军的面前,打开。 里面是一碗普普通通的小米粥。 和一碟切得整整齐齐的咸菜丝。 “吃吧。” 孟建华的声音很平静。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赵铁军看着眼前那碗,还散发着熟悉米香的小米粥,那道从会议室开始就一直强撑着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那双早已干涸的眼睛里,瞬间就涌上了滚烫的泪水! 他“扑通”一声,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在了孟建华的面前! “华哥!”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死去的兄弟们!” 他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嚎啕大哭,将所有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是……是那个姓文的!是他找到了我!” “他说……他说他们有药,能救我妈……能让我妈,多活几年……” 他抬起头,那张布满了泪痕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华哥,我没办法啊!我真的没办法啊!” “我妈她……她快不行了……” 孟建华静静地听着。他的心里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可脸上依旧平静如水。 他等到赵铁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才缓缓地开口,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所以,你把我们所有的计划,都告诉了他们?” “没有!” 赵铁军猛地抬起头,拼命地摇头,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华哥!我发誓!我真的没有!” “我……我只是,按照他们的要求,把路线改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在路上下死手啊!” “我以为……我以为他们,只是想抢货……” 他看着孟建华,眼神里充满了乞求。 “华哥,你相信我!我赵铁军再浑蛋,也绝不会害自己的兄弟啊!” 孟建华沉默了。 他从赵铁军那双充满了恐惧和悔恨的眼睛里,看到了最后一丝属于人性的挣扎。 他知道赵铁军没有完全说谎。 他只是一个,被亲情和人性弱点所绑架的……可怜人。 “他们,是怎么联系你的?”孟建华问。 赵铁军颤抖着手,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在当时还堪称神器的东西。 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的……摩托罗拉寻呼机。 “他们就是用这个,给我发的任务。” 赵铁军将那个如同催命符一般的寻呼机,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孟建华的面前。 他看着孟建华,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华哥,我错了……我知道,我罪该万死……” “但……但是……”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惨白! “昨天……昨天晚上,他们又联系我了!” “他们给了我……第二个任务……” 一个危机刚刚才浮出水面。 一个更大也更致命的危机,和一个千载难逢的反击的机会,同时出现了! 孟建华没有立刻去追问那个所谓的“第二个任务”。 他只是缓缓地伸出手,将这个曾经与他并肩作战,此刻却跌入深渊的兄弟,从冰冷的地面上,搀扶了起来。 “起来。” 第116章 一场精心策划的决裂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哀乐。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跪任何人。” 赵铁军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抬起头,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以为,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唾骂和最严厉的惩罚。可他等来的,却是一份他根本不配拥有的……尊重。 孟建华将他按回到那张冰冷的椅子上。 然后,他看着赵铁军,缓缓说出了那句足以让他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的话。 “老赵。” “你母亲的病,就是我孟建华母亲的病。” “从明天起,公司会不计任何代价,动用我们在京城、在香港所有能动用的关系,为老人家寻找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重新点燃希望的火种,让赵铁军冰冷的心渐渐暖了起来! “但是,这个功,这份能让你母亲安心接受治疗的‘体面’……需要你自己亲手去立回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原谅了! 这是救赎! 是在一个犯下滔天大罪的人最绝望的时候,另一个人不仅没有将他推下悬崖,反而亲手为他递上了一根——可以攀上顶峰的救命绳索! 赵铁军彻底破防了! 他看着孟建华,看着他那双依旧充满了信任和重托的眼睛,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猛地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给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 “啪!啪!” 那声音,清脆而又响亮! “华哥!” “我赵铁军这条命,从今天起,就是你的了!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你让我去死,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第二天,上午。 一份盖着“建华控股集团”鲜红大印的内部处罚公告,被贴满了集团总部的每一个角落。 公告的内容简单,却充满了无情的冷酷—— 【经集团内部调查组查实,原物流集团副总经理赵铁军同志,因工作中的重大失误,导致公司重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影响极其恶劣!】 【经董事长办公会研究决定:免去赵铁军同志在集团内的一切职务!降为普通员工,即日起,下放至冀北省张家口市最偏远的桑干河物流中转站,进行劳动改造,以观后效!】 这份公告一发出,瞬间就在整个集团内部掀起了滔天巨浪! 所有的人都懵了。 开除?下放?劳动改造? 这……这跟古代的发配充军有什么区别? 齐宝山看到这份公告时,愣了很久。 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默默地抽了一整包烟。 他知道,孟建华用一种最冷酷、也最符合“公司王法”的方式,给了死去的兄弟们一个交代。 可他的心里,却总觉得空落落的。 而那些曾经与赵铁军交好的元老们,更是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他们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孟建华那温和笑容背后,隐藏着如同帝王般冷酷无情的……另一面。 一时间,整个集团内部关于赵铁军的各种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听说了吗?老赵这次是彻底栽了!” “可不是嘛!孟董这次是真动了火了!杀鸡儆猴啊!” “哎,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好好一个集团元勋,就这么废了……” 这些流言就像一阵风,很快就传到了集团外部,传到了那些一直躲在暗处、冷冷注视着这一切的眼睛里。 当天晚上。 冀北省,张家口市,桑干河畔,那个破败得连窗户都漏着风的物流中转站里。 赵铁军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独自一人借着一盏昏暗的马灯,就着一瓶劣质的二锅头和一碟花生米,喝着闷酒。 他的脸上,写满了落魄、颓唐,和对命运不公的无尽怨恨。 就在这时,他腰间那个黑色的摩托罗拉寻呼机突然发出了“滴滴滴”的急促声响。 他拿起寻呼机,上面是一串冰冷没有感情的数字。 他知道,鱼儿上钩了。 他颤抖着手,走到中转站里那台唯一能打长途、布满了灰尘的老式摇把子电话前。 他摇了很久,才接通了那个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 “喂?”电话那头,传来文先生那熟悉而又温和的声音。 “文……文先生……” 赵铁军的声音沙哑、压抑,充满了被抛弃后的无尽愤怒和不甘! “是我!赵铁军!” “孟建华他……他不是人!他卸磨杀驴!” “我为他背了这么大一口黑锅!他竟然把我发配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等死!” 他对着电话,开始了他那场准备已久的、充满了影帝级水准的……咆哮! “我恨他!” “我要报复他!” “文先生,我想投靠你们!只要你们能救我妈,我什么都愿意干!”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大约两分钟后,文先生那不紧不慢的声音才缓缓响起,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充满了最冷酷的试探。 “想要证明你的价值?” “很简单。”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让赵建军心头发颤。 “把你们建华集团下一批国库券交易的时间、地点,和……数额,告诉我。” 深夜,建华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孟建华将一份封口的绝密文件,递到了洪叶的面前。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洪叶姐,这份‘国库券交易计划’从现在起,列为公司最高机密。除了你我,和财务部的核心人员,任何人不得接触。” “把它锁进保险柜里。” 洪叶点了点头,接过那份沉甸甸的文件,转身离去。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她转身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孟建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狠厉。 那份计划是真的,但也是假的。 三天后,冀北省,桑干河畔那个破败的物流中转站。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赵铁军猛地从行军床上坐起,抓起了那台能通往地狱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他无比熟悉、却又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声音。 是洪叶。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刻意营造出来的紧张和……犹豫。 “老赵……” “是我,洪叶。” “有件事,我……我觉得,还是得先跟你说一声。” 赵铁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了?洪总?” 第117章 请君入瓮,蛇出洞了 洪叶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仿佛在进行着剧烈的思想斗争。最终,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飞快地说道: “孟董他……他准备把我们手里所有的国库券都出手了。” “就在后天上午十点,京城信托投资公司的三楼贵宾室。” “总金额,五十万!” “这件事本来是绝密……但是老赵,你也是公司的元老,我不忍心看着你就这么……哎,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仿佛这只是一个还念着旧情的“大嫂”,在最后关头于心不忍的一次……泄密。 赵铁军放下电话,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着无比复杂的光芒。 他知道,这是孟建华通过洪叶递给他的……刀。一把足以让他向“长生会”递上最完美投名状的……绝世好刀! 两天后,京城信托投资公司,三楼贵宾室。 一场看似普通的国库券大宗交易正在进行。洪叶亲自带着财务部的核心团队,与几位来自南方的神秘买家进行着最后的交接。 五个巨大的黑色皮箱,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交易桌上。 皮箱打开,一沓沓崭新的国库券散发着油墨的香气。 整个交易过程顺利得有些过分。 半小时后,双方握手言和,交易完成。 五个皮箱被信托公司派来的最精锐安保人员护送着,从后门押上了一辆黑色的“皇冠”轿车。 而这辆车刚一驶出信托公司的大门,一直守在对面茶楼二楼、用高倍望远镜死死盯着这一切的齐宝山,就对着衣领上的微型对讲机下达了命令。 “鱼儿出水了。” “各单位注意,保持距离,不要打草惊蛇。” 然而,那辆黑色的“皇冠”轿车并没有像他们预想的那样开往某个神秘据点。它只是在京城繁华的街道上不紧不慢地绕了几个圈。 最后,竟然大摇大摆地直接开进了……京城火车站的货运站场! “特么的,真狡猾,这帮孙子想用火车运走!” 齐宝山狠狠一拍桌子! 他知道一旦那几个箱子上了火车,混入南来北往的无数货物之中,那可就真是大海捞针,再也找不到了! “不行!不能再等了!” 他刚准备下令让兄弟们动手拦截—— “等等!” 对讲机里却传来了孟建华那异常冷静的声音。 “山子,别动!” “让他们走。” 一个小时后,一列开往南方的货运列车,在一阵悠长的汽笛声中缓缓启动。 而齐宝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装满了“建华”未来的箱子,离他越来越远。 “华哥!你……” 他急得差点把对讲机都给捏碎了! 孟建华的声音却依旧平静如水。 “放心。” “真正的鱼儿,还没上钩呢。” “现在,去信托公司找洪叶,好戏才刚刚开始。” 当齐宝山带着满肚子疑惑,再次回到那间已经人去楼空的贵宾室时,他看到了此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洪叶正带着她的财务团队,不紧不慢地从墙壁的暗格里又拖出了……四个一模一样的黑色皮箱! 而那几个本该已经坐上火车的“南方买家”,此刻正毕恭毕敬地站在她的面前! “孟……孟董……” 齐宝山彻底懵了。 孟建华笑着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们只准备了五十万的国库券?” 他指着那四个箱子,又指了指那个已经空了的暗格。 “真正的交易,在这里。” “而刚才被运上火车的那个箱子……”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正在发出微弱“滴滴”声的火柴盒大小的黑色仪器。 “只不过是一个装满了废纸和我们最新研发的微型定位器的……” “诱饵。” 当天晚上,京城郊外,一座戒备森严、地图上根本不存在的神秘庄园。 那辆本该在南下列车上的黑色“皇冠”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庄园深处。 文先生亲自等在门口。 当那个被他们安插在信托公司内部的“内线”,提着那个看起来“货真价实”的皮箱走到他面前时,他那张儒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满意笑容。 他觉得自己又赢了,而且是兵不血刃。 而在几十公里外,一辆伪装成电力维修车的面包车里。 齐宝山正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不断闪烁的红色光点! 他看着那个最终停留在庄园深处一个建筑里的光点,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满是怒火! “华哥!找到了!” “就是这里!” 他放下望远镜,转过头看着身旁同样一脸凝重的孟建华,请战道: “华哥,下命令吧!” “我带兄弟们现在就摸进去!我倒要看看,这帮牛鬼蛇神到底在里面搞什么飞机?” 夜深了。 齐宝山带着他手下身手最好的两个“山狼”队员,悄无声息地翻过了庄园那数米高的围墙。 庄园里静得可怕,只有巡逻队的脚步声和几声压抑的犬吠。 他们避开了所有监控和巡逻,蹑手蹑脚,一路向着那个定位器信号最强的半地下建筑摸了过去。 那是一栋没有任何窗户的灰色水泥建筑,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卫! 齐宝山的心猛地一沉! 这里竟然有枪! 他们绕到建筑后方,终于找到了一个被铁栅栏封死的通风口。 用液压钳无声地剪断铁栅栏,一个一个钻了进去。 里面是一条冰冷的、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金属通道。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带着圆形观察窗的铅制大门。 齐宝山小心翼翼地将眼睛凑到那个观察窗上。 只看了一眼,他整个人就像被闪电击中一般,僵在了原地! 他那张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血战都未曾变过的脸,第一次因为极度的恐惧和震惊而变得惨白如纸! 他看到了。 在那个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巨大半地下实验室里,几个穿着白色无菌防护服、戴着巨大护目镜的研究员,正围着一台造型古怪、如同离心机一般的巨大玻璃仪器。 仪器的中央,浸泡在一种淡绿色液体里的,赫然就是那株他亲眼看着孟建华从马帮那里拿回来的…… “龙根”! 无数根细密的电极连接在“龙根”的身体上。 旁边一台老式的计算机屏幕上,正显示着一串他根本看不懂的复杂数据流! 而最让他感到头皮发麻的,是实验室最中央那面巨大的墙壁上! 那里挂着一张用无数个由A、T、C、G四个字母组成的螺旋状结构图! 图的中央标注着几个血红色大字—— 【“长生”基因序列,初代模型】! 第118章 京城暗流,深夜的访客 另一边,京城,一家不起眼的招待所,二楼最靠里的房间。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亮。 房间里烟雾缭绕,呛得人嗓子眼发干。 孟建华坐在床沿,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脚下的地板上已经落满了烟头。 他面前摊着几张由齐宝山冒着生命危险,用微型相机拍下来的模糊不清的照片。 照片上,那台造型古怪的玻璃仪器、那株浸泡在绿色液体里的“龙根”,还有墙上那张写着【“长生”基因序列】的螺旋结构图…… 基因序列…… 这个只存在于最前沿科学幻想里的词汇,竟然以一种如此粗暴、也如此真实的方式出现在了他面前! 孟建华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重生以来,凭借着先知先觉的优势无往不利。 他斗过地痞,赢过奸商,甚至连那些手眼通天的“二代”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以为自己已经站在了食物链的顶端。 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坐井观天的……蝼蚁! 他之前所有的对手,跟他现在面对的这个名为“长生会”的庞然大物比起来,简直就像孩童的过家家! 这不是他一个商人能对抗得了的。 这,是国与国之间,文明与文明之间的……战争! 孟建华捻灭了手里最后一根烟。 想活命,只有一条路——借势! 借这个国家最顶层的雷霆之势! 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取出了那封他最早写给钱森主任的“投名状”信件。 他将信件和那几张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照片一起,工工整整地放进了一个新的牛皮纸信封里。 然后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个他轻易不愿动用的号码。 “钱主任,是我,孟建华。” “我这里有一样东西,我觉得您和您背后的人,可能会……非常感兴趣。” 半天后。 还是那间熟悉的办公室。 省体改办的钱森主任,看着孟建华递上来的那个信封,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仔仔细细看完了那封信之后,又看了看那几张虽然模糊、但信息量却无比巨大的照片,他沉默了。 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终他抬起头看着孟建华,缓缓说出了那句让孟建华心凉了半截的话。 “小孟,这件事太大了。” “大到已经超出了我能处理的范围。” 他拿起电话,当着孟建华的面,拨通了一个京城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只是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 “老领导,是我,钱森。” “我这里,可能发现了一个……‘马蜂窝’。” “对,很大,捅破了可能会……天翻地覆。” 一个小时后,孟建华被带到了一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戒备森严的部委大院。 接待他的不是什么大领导,只是一个约莫四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像个普通机关干部的中层处长。 那处长只是粗粗翻了翻孟建华带来的“证据”,脸上就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怀疑。 “孟建华同志,是吧?” “你说的这些情况,听起来确实……很严重。” “但,也很……天方夜谭。” 他指了指那几张模糊的照片。 “就凭这几张连人脸都看不清的照片,你就想让我们相信,有一个能研究‘基因’的神秘组织?” “孟同志,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 他话锋一转,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审视。 “我倒觉得,这件事更像是你们民营企业,为了抢生意而搞出来的商业倾轧。你不会是想借我们国家机器的手,去帮你铲除异己吧?” 这番话,说得是何等的诛心! 孟建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努力,在对方那套根深蒂固的体系思维面前,显得那么的苍白可笑和……不值一提! 他被“请”出了那间办公室。 临走前,那个处长只是淡淡地对他说了一句。 “你的材料,我们收下了。” “回去等通知吧。” 等通知。 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孟建华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意味着——石沉大海。 孟建华失望而归,他回到那间冰冷的招待所房间,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无力。 他以为自己已经爬得够高,看得够远了。 可他现在才发现,在这个国家真正的权力顶层,依旧有一扇他根本无法推开的冰冷铁门。 就在他几乎快要绝望时。 “咚咚咚。” 一阵不轻不重、却极富节奏感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孟建华警惕地走到门后。 “谁?” 门外,传来一个沉稳的、陌生的男人声音。 “查水表的。” 查水表?这都几点了? 孟建华的心猛地一紧。他没有开门,而是悄无声息将房间里那把最沉的红木椅子拎在了手里! 就在这时,门外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门板,也瞬间让孟建华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孟建华同志,别紧张。” “是袁庚,袁主任,让我来的。” 袁庚? 孟建华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拉开了门栓。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深灰色风衣、身材挺拔、面容普通的男人。他看起来没有任何特点,属于那种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类型。 男人没有废话,直接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皮质证件夹,在孟建华面前一晃而过。 那速度快如闪电! 孟建华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上面的任何文字! 他只看到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证件中央那条用纯金丝线绣成的、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 另一样,则是金龙下方那两个同样用金线绣成的篆体大字! 【龙魂】! 男人收起证件,对着已经彻底呆滞的孟建华平静地说道: “孟建华同志。” “我们首长想跟你聊聊。” 一辆没有任何牌照的黑色“红旗”轿车,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行驶在京城深夜空旷的街道上。 车窗外,是熟悉的万家灯火。 车窗内,却是一个孟建华从未接触过的未知世界。 最终,车停在了一座地图上根本不存在、戒备森严的四合院前。 没有华丽的门楼,没有醒目的标识,只有门口那两个穿着普通中山装、眼神锐利的哨兵,和一扇厚重的朱漆大门。 孟建华被带了进去。 穿过几重回廊,最终在一间只点着一盏昏暗台灯的书房里,他见到了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龙魂”首长。 那是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老人。 第119章 我们有靠山了! 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戴着一副老花镜,正坐在摇椅上,就着灯光仔仔细细地读着一份文件。 那份文件,孟建华很熟悉。 正是他亲手写下的那份关于“建华集团”发展的调研报告。 老人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 但孟建华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气场,瞬间就笼罩了整个书房! 孟建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良久。 老人才缓缓合上手里的文件,摘下老花镜,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眼睛。 “小孟同志,坐吧。” “你的那份报告我看了,写得很好,比我们部里那些只会写官样文章的笔杆子要好得多。”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直奔主题! “但是,我知道你今天来,不是为了跟我谈生意的。” 他将那几张由齐宝山冒死拍回来的照片,轻轻放在了身旁的茶几上。 “这个‘长生会’,我们也注意很久了。一群躲在阴沟里,妄图用一些见不得光的生物技术来挑战国家底线的……跳梁小丑。” “我们,也一直在找一个能把他们连根拔起的……切入点。” “而你,孟建华,你手里的那份药方,还有你那个成功打入敌人内部的兄弟……就是老天爷送给我们最好的一把手术刀!” 摊牌了! 孟建华知道,在这位早已洞悉一切的老人面前,任何隐瞒和算计都是最愚蠢的。 他深吸一口气,也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首长,您过誉了。我只是一个想安安稳稳做点生意的普通商人。那份药方,也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 他巧妙地隐去了“延年益寿”四个字眼。 “经过我们的初步研究,它只是对一些特殊的血液类顽疾,有一定的……奇效。” “但是,‘长生会’不会放过我。所以,我需要一个保障!一个能让我和我的企业、我的兄弟们,都能安安稳稳活下去的保障!” “我愿意将这份药方的‘生产权’,无偿地与国家共享!” “我们‘建华集团’甚至可以自掏腰包,投资建立一个最高级别的生物制药实验室,全力配合国家进行研发!” “但我,需要一个承诺!” 他看着老人,一字一顿! “一个能为我们‘建华’提供最高级别安全保护的承诺!” “一个能支持我们将‘建华’这个民族品牌做大做强、走向世界的……承诺!”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交易了。 这是一场将个人命运、企业未来与国家利益深度绑定的……世纪豪赌! 老人看着眼前这个虽然年轻,却充满了无穷胆识和智慧的年轻人,沉默了。长久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终,他缓缓地笑了。 那笑容里,充满了对一个后辈由衷的欣赏。 “好小子。” 他缓缓从摇椅上站了起来,走到孟建华的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魄力!” “我,代表‘龙魂’,答应你!” 建华控股,京城总部。黄花梨长桌光可鉴人,能映出天花板上水晶灯的每一条棱线。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所有核心成员都正襟危坐,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门开了。 孟建华走了进来,身后没跟任何人。 他径直走到主位坐下,黑色风衣的下摆扫过昂贵的真皮椅面,没发出半点声音。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十指交叉,轻轻搁在桌上,目光扫过全场。 所有与他对视的人,都下意识地绷紧了后背。 “各位。” “‘长生会’的事,暂时可以放一放了。” “从今天起,我们有靠山了。” 他简单说了几句和“龙魂”的合作框架,隐去了所有绝密信息。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了那本足以招来灭门之祸的古籍药方。 一个文件袋,一块火漆,一枚印章。 他没让任何人插手,亲手将药方封存,火漆融化时发出“滋滋”的轻响,最后将一枚陌生的龙纹印章重重地按了下去。 “这份药方,我已经无偿将研究使用权,捐给了国家。” 话音落下。 “呼——”坐在孟建华对面的齐宝山,一口粗气从胸膛里喷出来,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重重瘫在椅背上。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吼得脖子青筋都爆了出来, “这就对了!早该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 会议室里,紧绷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 “但是……” 孟建华的声音再次响起。 刚刚瘫下去的齐宝山,猛地又坐直了。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药方,是国家的。” “但炼制神药唯一不可替代的主药——‘龙根’,它的培育和供应权……还在我们自己手里!” “嘶——” 一直沉默的程启明,倒吸一口冷气。 “孟总!您的意思是……我们……我们是独家原材料供应商?”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声音都在发颤。 孟建扎笑着,点了点头。 “远远不止。” “从今天起,成立一个全新的、最高级别的独立子公司——【建华生命科学实验室】!” “我们将和国家最顶尖的单位合作,共同开发这款产品!” 听完后,整个会议室沸腾了。 以程启明为首的元老,个个面红耳赤,像是打了鸡血。 这代表着“建华”将从一个倒买倒卖的二道贩子,一跃成为手握核心科技的巨头! “华哥,我不是反对啊!” 齐宝山却急了,他蒲扇般的大手抓着自己板寸头,满脸都是纠结。 “搞科研?那玩意儿我听说死贵死贵的!咱们物流要买车,服装厂要扩线,哪都要钱!把钱扔进那听都听不懂的实验室里,万一……我是说万一啊,几年没个响动,不就打水漂了?” 他这话,立刻戳中了一帮实体产业老兄弟的心窝子。 一场路线之争,眼看又要爆发。 这一次,孟建华没有辩论,也没有解释什么。 他知道,对这帮兄弟说再多都是废话,他只是平静地站了起来,说了一个字。 “走。” 众人一愣。 孟建华已经转身朝外走去,只留下一句话。 “我带你们去看看,咱们的‘无底洞’,到底长什么样。” 第120章 定价五十,谁赞成,谁反对? 京城西郊。 两辆中巴车在一条地图上不存在的公路尽头,缓缓停下。 车门一开,齐宝山等人下了车,瞬间僵在了原地。 高!太高了! 十米高墙,一眼望不到头。 墙头之上,是一圈圈闪着幽光的电网,看得人心里发怵。 大门口,没有牌子,只有两个纹丝不动的武警哨兵,他们手里黑洞洞的95式自动步枪,枪口斜斜朝下。 这是实验室?这分明是军事禁区! 众人腿肚子都有点发软,孟建华却像回自己家一样,领着他们走进了那扇厚重的铁门。 院内,别有洞天。 几栋刷着军绿色油漆的营房仓库,窗明几净。 院子最深处,一座由巨大花岗岩砌成的半地下建筑,建筑门口,挂着一块被红布盖着的长条物。 孟建华走到红布前,回头对着已经看傻了的众人,笑了笑。 下一秒。 他的手闪电般伸出,抓住红布一角。 唰!猛地向下一扯! 红布飞扬! 刺眼的阳光,瞬间从一块纯铜打造的牌匾上反射出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齐宝山下意识地眯起眼,当他看清牌匾上那两行字时,嘴巴一点点张大,双眼瞪得溜圆。 【建华生命科学实验室】 【国家863计划生物技术重点合作单位】 空气死一般寂静。 这哪里是找了个靠山?这是把实验室直接开进了“紫禁城”! 吱嘎—— 就在众人大脑宕机时,那座建筑厚重像金库大门的铅门,缓缓向内打开了。 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六十来岁,白发蓬乱,戴着一副比啤酒瓶底还厚的眼镜,身上的旧中山装洗得发白,领口还沾着一块酱油渍。 邋遢,不修边幅。 可他镜片后面那双眼,神采奕奕。 孟建华走上前,对着老人,微微躬身。 “钱老。” 他转过身,对众人介绍。 “这位,是我们实验室的首席科学家——钱海,钱教授。国内生物基因领域,没有之一的最强专家。” 钱海根本没看他们,甚至没看孟建华。 从踏出大门的那一刻,他那双眼睛,就死死锁在了孟建华身旁保镖提着的那个特制恒温箱上! 箱子里,淡绿色的营养液中,浸泡着一株……“龙根”! “它……它还活着?” 钱海的声音嘶哑,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 他整个人几乎趴在恒温箱的玻璃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箱子里的东西来回的看。 “完美的生物活性……天哪……这是上帝的杰作!是神迹!” 他猛地抬起头,盯住孟建华, “孟……孟董,给我三个月!” “我保证!” “我能给你一个……震惊世界的东西!” 三个月后,当孟建华再次来到这里时。 吱嘎——实验室那扇重达数吨的铅门,被从内向外,缓缓碾开一道缝。 一道人影,晃了出来。 钱海。 三个月不见,他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水分,颧骨高高耸起,眼窝深陷下去,那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挂在骨架上,空荡荡的。 那双藏在厚镜片后的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他没看任何人,死死盯着自己捧在手心的东西。 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玻璃瓶。 他的手,在抖。 “孟……孟董!” 他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孟建华,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嘶吼,嘴唇干裂起皮,把那个瓶子往前一递。 孟建华伸手,稳稳接住。 瓶身入手冰凉,磨砂的质感很舒服。 瓶里的液体不是寻常的红色,而是一种近乎粘稠的深红,对着光一晃,像是活物在里面缓缓蠕动。 “我们……失败了。”钱海声音低沉,脸上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潮红。 “长生的秘密,比想象的要复杂一万倍。” “但是!”他猛地抬高音量,手指直勾勾地指着孟建华手里的瓶子,“我们从‘龙根’里,提纯出了一种全新的活性酶!” “融合三十六味古方药材,我们做出了这个!” “龙血一号!” “功效,很简单,很粗暴!强力抗疲劳,深度改善睡眠!” “一个连续工作七十二小时、随时可能猝死的研究员,喝了一口,睡了四个小时。醒来后,体能和精力,恢复八成以上!” “零副作用!” 这几句话,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建华集团最高层会议室。 “抗疲劳?改善睡眠?” 齐宝山猛地一拍大腿,粗壮的脖子上青筋暴起。他脑子里只有一个画面:他手下那帮跑长途的兄弟,在服务区拿凉水啃馒头,一双双熬得通红的眼睛。 “我去!”他忍不住爆了粗口,“这特么的是神药啊!” “孟总!” 坐在他对面的程启明,那位香港来的资本操盘手,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他戴着金丝眼镜,平日里永远一副斯文模样,此刻却身体前倾,双手撑着桌子。 他看到的不是药。 是金山!是一座能让全世界富豪跪下来亲吻他皮鞋的黄金山! “奢侈品,必须是奢侈品路线!” 他伸出五根手指,在空中狠狠一抓! “最好的水晶瓶包装,顶级的檀木礼盒!定价,不能低于五百块一瓶!” “主攻港澳、海外的礼品市场!我保证,半年!就半年!我们能把它做成和‘路易十三’一个级别的存在!”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被程启明描绘的蓝图震住了,呼吸都变得急促。 五百一瓶……那利润,简直不敢想。 唯有孟建华,依旧沉默。 他低着头,手指缓缓摩挲着冰凉的瓶身,看着里面那抹流动的深红。 脑海中,只闪过一个画面。 父亲孟铁牛,在车间熬夜加班后,那双布满血丝、疲惫不堪的眼睛。 良久。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缓缓抬起头,又摇了摇头。 全场一静。 孟建华一言不发,站起身,走向会议室前方那块写满了计划的白板。 程启明刚刚在上面写下了“500元/瓶”的字样。 孟建华拿起一支红色记号笔。 “啪嗒。” 笔帽被拔开,丢在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那支笔尖。 他抬手。 一道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红色的记号笔在“500”那个数字上,划下了一个巨大的红叉! 程启明的脸色,瞬间煞白。 “天赐良机,有钱不赚,他想干嘛?” 孟建华没有停,他在那个叉的旁边,笔锋遒劲,写下了一个新价格。 【50】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几声倒吸冷气的声音。 五十块?成本价都不够! 孟建华转过身,扔掉笔,目光扫过一张张呆若木鸡的脸。 第121章 一瓶神药问世,巨头下达必杀令 “我知道,定价五百,一定能赚大钱。” “但我们建华公司,不是为金字塔尖上那一小撮人服务的。” 孟建华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宣誓。 “我要让每一个为这个国家流过汗的工人,每一个在路上奔波的司机,每一个踩着缝纫机养家的女人……” “都喝得起。” 一周后。 “龙血”一号口服液在全国所有“建华批发市场”同步上架。 没有水晶瓶,没有檀木盒,就是最普通的棕色玻璃瓶。 唯一的广告,是柜台前挂着的一条横幅,上面用最粗的黑体字写着: “建华牌龙血口服液——献给这个时代最辛苦的人!” 德城,建华批发市场。 一个卡车司机刚卸完货,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他靠在车门上抽烟,眼球里爬满了红蜘蛛一样的血丝,眼皮重得像灌了铅。 他看到那条横幅,又看了看五十块的定价,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买了一瓶。 拧开盖,一股淡淡的药香。他仰头,一饮而尽。 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丝微弱的灼热感,随即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不到半小时,一股无法抵抗的困意席卷而来。他甚至来不及爬上卧铺,直接趴在方向盘上,就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他猛地睁开眼!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他睡了四个小时。 可他感觉,自己像是睡了三天三夜。 不,比那还好! 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力量!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眼前的世界,从未如此清晰明亮! 他跳下车,原地蹦了两下,感觉自己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我去!” 一声大吼,响彻整个停车场。 “神药!真是神药啊!” 他疯了一样冲回柜台,对着还在排队的其他司机和工友们嘶吼:“都别愣着了!抢啊!这玩意儿是神药!” 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建华的柜台,被挤爆了。 销售部的电话被打到发烫,没一个能打得进来,因为所有人都在往外打,声嘶力竭地吼着同一句话: “要货!有多少要多少!快!” 第一天,德城总部销售额破十万。 第二天,二十万。 第三天,五十万! 就在建华集团所有人陷入这场销售狂欢时,一份加急传来的文件,像一盆冰水浇在孟建华的头上。 报告很薄,只有一页纸。 是国际医药巨头“雄狮制药”的一次内部会议记录。 记录显示,其中国区总裁,在品尝了龙血一号口服液的样品后,对他的下属只说了一句话: “找到它,来自哪里?” “然后……杀了它!” 夜已深。 孟建华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手边放着那份来自雄狮制药的报告。整个建华集团此刻都沉浸在胜利的余韵中,只有他,清晰地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他没有去庆祝,而是让程启明连夜召集主要供应商和各区域负责人,试图加固防线。 但敌人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要快得多,也狠得多。 零点刚过,他的私人电话响了。是京城一家老牌经销商的负责人,声音焦虑地变了调。 “孟总,出事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群记者,还有医药圈的专家,开始四处放话,说咱们的药是‘成分不明的江湖大力丸’,还说吃了短期有效,长期透支生命!” “他们已经开始在各大报社压版面,预计明天一早,全国的报纸头条都会是负面新闻!” 孟建华的眉头紧锁,这就是舆论战的开始。 紧接着,齐宝山也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华哥!刚才,最主要的那个药材基地,突然毁约了!对方说得干脆,给出再高的价,也不卖了!说有人提前把他们未来三年的产量都包圆了!” 釜底抽薪,精准而致命。 孟建华挂断电话,目光穿过落地窗,看向窗外漆黑的城市。一夜之间,他的战场从批发市场,变成了看不见硝烟的资本绞肉机。 他知道,这仅仅只是前奏。 清晨八点。 建华控股集团总部的电话铃声,像是约定好了一般,同时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 不是一个,而是几十个,连成一片尖锐刺耳的交响。 孟建华走进办公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几个负责接听热线的女员工,已经哭得双眼通红,其中一个女孩刚挂断电话,下一秒铃声又起,她肩膀一颤,拿起话筒的手都在发抖。 各种咒骂声隔着话筒都能隐约听见。 “骗子!退钱!” “吃死了人你们负责吗!” 孟建华面无表情地走过,没有停留。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程启明、齐宝山等一众高管或站或坐,没人说话,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彻夜未眠的疲惫和惊惶。 长条会议桌上,摊着从全国各地连夜空运来的十几份报纸。 《健康报》《晚报》……头版头条,标题触目惊心。 【“神奇口服液”的健康陷阱?著名专家呼吁警惕!】 【成分不明的“大力丸”,正在透支你的生命!】 文章里,一个字没提“龙血一号”,但每一句话都指向他们。署名的专家教授,全是国内各大医学院的权威,分量一个比一个重。 孟建华拿起一份报纸,手指在那个“著名专家”的名字上轻轻点了点, “孟总……”程启明声音干涩地开口,他手里的几张纸,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 “全国的经销商电话都打爆了,从早上开始,都在要求退货。这是刚发来的传真,三千箱,一箱都不要了,要求我们立刻把货款退回去。” 他顿了顿,补充道:“所有门店都出现了挤兑式退货,有些地方,顾客直接堵门了。”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实验室采购部主任王强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孟……孟董!” 他拍了拍胸口,大口大口喘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昏过去, “断了!全断了!” “说清楚,什么全断了?”孟建华静静地看着他,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原材料!我们所有的原材料供应商,今天早上,同时发来了解约函!他们说,无论我们出多少钱,一克药材都不会再卖给我们!” 釜底抽薪! 整个会议室瞬间死寂,明摆着有人下黑手。 就在这片死寂中,孟建华的私人手机突然响了。 第122章 组合拳!这就是巨头力量? 来电显示是“钱海教授”。 孟建华接起电话,按下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的,不再是往日里那位老学者温和儒雅的声音,而是一种压抑着滔天怒火的嘶哑声。 “小孟。” 仅仅两个字,就让在场所有人心里咯噔一下。 “我们实验室……我最看重的两个学生,我当亲儿子带的两个学生……” 钱教授的声音在颤抖,那是被最亲近之人背叛后的心碎与暴怒,“昨天晚上,带着龙血一号所有核心实验数据,叛逃了。” “他们去了哪?”孟建华问,语气依然平静。 “雄狮制药,他们新成立的研发中心!” 会议室里,有人没站稳,踉跄一下扶住了椅子,发出一声闷响。 舆论、渠道、供应链、核心技术……一张由雄狮制药撒下的大网,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已经彻底收紧。 这还不是结束,就在众人愣神之际。 “呜——呜——” 窗外,一阵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尖锐地刺破了所有人的耳膜。 几辆印着“卫生执法”的白色面包车,一个急刹停在建华集团大楼下。车门拉开,十几名身穿制服、神情严肃的干部快步冲了进来。 为首的国字脸中年男人,目光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直接无视了迎上来的程启明,径直走到孟建华面前,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 鲜红的印章,像血一样刺眼。 “孟建华同志,我们是市卫生部门联合调查组。”他面无表情地宣读, “接到大量群众实名举报,你们公司生产的龙血一号口服液,存在重大安全隐患。从现在起,我们将依法查封你们所有的成品、生产线以及实验室,所有相关人员必须原地配合调查。” 他大手一挥,身后的人立刻行动起来。 “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你们的产品,一瓶都不准流向市场!” 白色的封条,“啪”的一声,贴在了实验室的玻璃门上。 “啪”,贴在了生产线的启动按钮上。 “啪”,贴在了堆积如山的成品仓库大门上。 那声音,像一声声响亮的耳光,抽在每一个人脸上。 整个公司,从研发到生产再到销售,立马被彻底锁死了! 会议室里,之前还只是压抑,现在只剩下绝望。几个心理素质差的年轻主管,已经面如死灰,身体瘫软在椅子上。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会议室的门,第三次被推开。 是程启明。 “孟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银行……也来电话了!” “他们说,我们公司涉及‘重大负面舆情’,信用评级降到最低……” “要提前收回……我们所有的贷款!”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资金链……断了。 这艘刚刚扬帆起航的巨轮,在离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被舆论的炮火击穿了船体,被抽走了赖以生存的燃料,被卸掉了核心的发动机,被执法的铁索牢牢捆住。 现在,银行抽走了最后一块压舱石。 沉没,已成了定局。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剩下齐宝山粗重的喘息声。 所有人都看向孟建华,看向这个创造了奇迹的男人。他们希望从他脸上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办法,但他们只看到了平静。 孟建华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些贴上封条的执法车远去。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垮了的时候。 他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转过身,看着一张张或惊惶绝望的脸,缓缓开口: “都看着我干什么?” “天,还没塌。” 孟建华没有给他们崩溃的时间。 “王强,去把那些执法文件都复印一遍,找律师团队,哪怕是拖,也要给我拖到最后一刻。” “程启明,立刻整理银行债务清单和所有可以动用的抵押资产。所有人,把眼泪收回去,回各自岗位待命。” “我们还有二十四小时。” “雄狮想让我们今天死,我们就偏偏要活到明天,散会。” 高管们如梦初醒,慌乱地起身,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和恐惧离开了会议室。孟建华自己却没动,他坐回了座位,点燃了一支烟,任由烟雾模糊了眼前的景象。 所有的反击手段都被掐断,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判决,也等待奇迹。 就在这片让人窒息的沉默里,桌上那台红色的内线电话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叮铃铃——!” 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孟建华缓缓抬头,他知道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他伸手,按下了免提键,手指有些发僵。 电话那头,传来洪叶冷静的有些异常的声音。 没有一句安慰,甚至没问这边的情况。 她只说了两句话,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建华,稳住。” “钱的事,交给我。” 说完,电话就挂了,干脆利落。 钱的事……交给她?她能有什么办法? 孟建华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紧绷的肩膀,在这一刻松弛了一丝。 德城,建华集团北方总部。 会议室的气氛,比京城那边还要紧张,洪叶一个人站在前面,面对着北方总部的所有核心元老。 齐宝山、孟铁牛、张桂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此刻全是愤怒和不解。 “不行!我不同意!” 齐宝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豁然起身。桌上的搪瓷缸子被震得跳了一下,茶水溅了出来。 “大嫂!我知道你着急,可你这不是胡来吗?” 他指着洪叶刚刚宣布的决定,声音都在发颤: “暂停所有实体业务?把账上最后那点给兄弟们发工资的救命钱,全部拿去买那个什么‘国库券’?”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在赌博!是拿我们几百号兄弟的身家性命在开玩笑!” 他的话,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是啊大嫂!这使不得啊!” “那玩意儿听都没听过,万一赔了,咱们就真的一分钱都没了!” “咱们库房里还有货,出去卖一天,好歹能挣点流水回来,怎么能去干那种虚无缥缈的事!” 质疑声、反对声,一浪高过一浪。 这是洪叶第一次,在没有孟建华的情况下,独自面对整个元老会的集体发难。 她没有慌也没有解释,只是静静地听着,等所有人都说完了,会议室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气声。 她才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人。 第123章 掏空家底买国库券?大嫂疯了! “各位叔叔伯伯,各位兄弟。我知道,大家信不过我一个女人。” 洪叶顿了顿,话锋一转, “但是,你们总该信得过孟建华吧?” 一句话,让全场为之一静。 洪叶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张用图钉钉起来的、已经有些发黄的《省报》。 “当初,就是建华,顶着所有人的不理解,让我们把手头的钱,换成了这些在别人眼里是‘废纸’的国库券。那时候,你们信他了吗?” 众人沉默了,当初他们确实不理解,但事实证明孟建华是对的。 “那我现在告诉你们!”洪叶的语气斩钉截铁, “我这半个月,跑了省里三次,问了银行五趟!这份报纸上说‘拟于近期放开’,我打听到的消息是,近期就是下个月一号,而且是全国同步放开交易!” “这代表什么?代表我们手里的这些‘废纸’,马上就要变成真金白银!而现在,因为消息还没完全传开,南北两边存在巨大的信息差,这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她环视全场,一字一顿地说道: “所以,今天我不是在和大家商量。” “是通知!” 她看向财务主管,下达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建华控股集团副董事长,洪叶,现在正式下令——财务部,立刻执行!所有资金,全部投入国库券市场!一分不留!” 命令下达,整个北方总部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在洪叶的指挥下运转起来。 接下来的三天,对于中国的许多人来说,只是普普通通的七十二小时。但对于建华集团,却是一场决定生死的豪赌。 第一天。 洪叶坐镇德城,孟小妹带着几个从供销社挖来的女会计,组成了临时的“娘子军”操盘团队。办公室里电话铃声、算盘声响成一片。 “报告大嫂!北方黑市价格是八十五块!比我们预估的还低!” “吃进!有多少吃多少!” 洪叶盯着墙上的地图,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告诉下面的人,我们内部价出八十八,有多少要多少!速度要快!” 利用信息不对称的黄金窗口期,在北方政策风声还未传开之前,几十万现金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换回了一大堆即将暴涨的81年国库券。 第二天。 “报告!南方市场的消息已经开始发酵,黑市价涨到一百二十了!” “联系程启明,把他手里的南方渠道全部发动起来!我们手里的券,出掉一半!报价一百三十五!告诉他们,这批货过了今天就没了!” 一买一卖,快进快出。 仅仅二十四小时,集团投入的资金,就翻了将近一番。账面上那飞速增长的数字,让那群一开始激烈反对的元老们,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第三天。 所有人都以为洪叶会乘胜追击,继续在国库券市场里捞金时,她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看不懂的决定。 “把国库券全部清仓,一分不留。” “大嫂,现在还在涨啊!”孟小妹急了。 “涨不了几天了,大户要进场了,我们该撤了。”洪叶的目光,却投向了更远的地方——南方,一个叫“深圳”的小渔村。 她拿起电话,直接打给了程启明。 “启明,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我们现在账上所有的利润,全部给我换成一家公司的原始股。” “哪家公司?” “深圳发展银行。” 电话那头的程启明愣了半天,这个名字,他听都没听说过。 “大嫂,这……靠谱吗?乡镇银行的股份……” “执行命令。”洪叶直接打断了他,“建华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我也能。” 三天后,清晨。 京城,南方总部办公室。 孟建华熬了一整夜,面前的烟灰缸里又堆起了一座小山。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想好了公司破产后,带着核心的几个人该怎么东山再起。 就在他精神和身体都濒临极限时—— “砰!”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程启明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手里死死攥着一张薄薄的纸,那张纸因为手心里的汗,已经有些濡湿。 “孟……孟总!” 他几步冲到孟建华面前,把那张还带着油墨香气的汇款凭条,高高举起。 “钱!钱到了!” “北……北方……大嫂她……她打了一笔钱过来!” 孟建华的心脏猛地一停。 他颤抖着手,接过那张凭条。 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一串长得让他眼花的零上面时,他整个人,彻彻底底地僵住了。 凭条上,用打印机打出的宋体字,清晰无比地写着—— 【人民币:贰佰万圆整】 两百万! 程启明看着孟建华脸上同样石化的表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带着哭腔吼了出来: “孟总!” “孟总,我们赢了!我们彻底活过来了!”程启明激动得语无伦次。 孟建华嘴角没有任何笑意,他将汇款单平整地放在桌上。 “不。老程,我们只是拿回了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他没有理会众人的狂喜,默默走到了会议室的小黑板前。 黑板上,用红色粉笔写满了建华集团曾经的困境: 原材料断供、核心技术人员被挖、媒体负面舆论围剿……每一个词背后,都指向那个咄咄逼人的对手——雄狮制药。 所有人都以为,有了这两百万现金,孟建华会立刻掀起一场烧钱大战,先解决这些表面问题。 但孟建华只是拿起板擦,擦掉了黑板上的一切,直到剩下孤零零的一个英文名。 Davis。 “孟总,这是……” 程启明看着那个名字,满脸不解。建华集团的敌人名单里,从来没有这个人。 “雄狮制药中国区副总裁,戴维斯。” 孟建华放下板擦,语气平淡,“一个很快就会有用的人。” 他没有过多解释。 因为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件前世轰动全球商界的旧闻——【雄狮制药中国换帅风波】。 一个月后,现任总裁皮特·林将因主导一场灾难性的收购案,被董事会愤怒地踢出局。而取代他的,正是如今被他处处打压、排挤在权力核心之外的副总裁,戴维斯。 孟建华的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战争,何须在战场上打打杀杀。 掀翻棋盘的最好方法,是策反对手的棋手。 他转身对程启明说: “老程,帮我个忙。动用你在香港的所有关系,我需要一条绝对保密的线路,接通和平饭店的一个房间。就现在。” 第124章 一通价值百万的电话 三天后,和平饭店顶层套房。 金发碧眼的戴维斯烦躁地松了松领带,将杯中最后一口威士忌灌进喉咙。窗外是外滩璀璨的夜景,但在他眼里,只有无尽的失意和不甘。 皮特·林那个蠢货,为了和他亲戚勾结,竟要推动公司去收购一家早就被掏空的“第一生化制药厂”,还向董事会吹嘘这是打开中国市场的金钥匙。 戴维斯清楚那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他据理力争,结果却被彻底边缘化,成了整个中国分公司的笑柄。 就在这时,床头那台老式红色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你是谁?” 他不耐烦地接起,以为是酒店客房服务。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沉稳的男人声音, “你好,戴维斯先生,我是孟建华。” 戴维斯愣住了。 孟建华?建华集团?那个被皮特下令往死里整的乡镇企业?他找我干什么?求饶? 一丝属于胜利者的轻蔑浮现在他嘴角:“哦,孟先生,我没兴趣和你聊什么,你的公司已经快要破产了。” 他正要挂断电话,对方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戴维斯先生,你误会了,我是求你帮忙,我是来送你一份大礼的!” “一份大礼?”戴维斯觉得有些好笑。 “一份能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的礼物。” 戴维斯的动作停住了。握着听筒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酒精带来的混沌感瞬间消散,一丝警惕爬上心头。 电话那头的孟建华,开始了他的预演。 “据我所知,皮特·林总裁正在推动一项收购‘第一生化制药厂’的计划,并向董事会承诺,这是‘雄狮’的未来,对吗?” 戴维斯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是公司内部最高级别的机密!他怎么会知道? 不等他反应,孟建华扔出了第二个重磅消息。 “但你我都知道,那家工厂只是个资不抵债的空壳。皮特推动它,是为了配合他的亲戚,上演一出侵吞国有资产的戏码,中饱私囊。” 戴维斯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这个中国人,把他内心最深处的判断和怀疑,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孟建华的声音还在继续,精准地剖析着皮特·林的计划。 “而这个计划最大的漏洞,在于一份伪造的核心技术资产评估报告。皮特·林向董事会谎报了那家工厂的专利价值。” 孟建华的声音压低了,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而我,恰好知道,那份报告里最致命的谎言是什么。我甚至……有证据。” 戴维斯握着电话,他想起了自己当初为了反对这个计划,熬了几个通宵做的调查。他隐约感觉报告有问题,却始终找不到确凿的证据。 而现在,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敌人,竟然将这份证据,亲手递到了他面前!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戴维斯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很简单,一场公平交易。” “我,给你扳倒皮特·林需要的所有证据,帮你坐上中国区总裁的位子。” “作为交换,你上位后,立刻停止对建华集团的所有攻击。并且,把从我们这里叛逃的两个人和他们带走的技术资料,原封不动的还给我。”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寂。 许久,戴维斯没有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冲到套房的传真机前,一张纸正缓缓吐出。上面用英文,详细罗列着那份虚假评估报告的每一个漏洞,以及获取证据的详细指引。 那是他对手的罪证,是他通往权力巅峰的阶梯。 戴维斯死死攥着那张纸,手心全是汗。他望向窗外灯火辉煌的城市,眼里充满了剧烈的挣扎与贪婪。 他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孟建华是谁,是天使,还是魔鬼。 但他清楚地知道,这张纸,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王牌。 现在,这张王牌,到了他的手上。 戴维斯没有给孟建华回电话,他站在窗边,看着外滩的霓虹,整整一夜。 第二天清晨,戴维斯用他的私人加密线路,联系了《华尔街日报》驻亚洲的首席调查记者,一个与他保持了多年亦敌亦友关系的老朋友。 他没有直接递交孟建华的传真,而是巧妙地将这份材料分解、包装,伪装成一份“内部人士对雄狮制药收购案的重大担忧”,并指引记者从“核心技术资产评估报告”入手,进行挖掘。 他深知,一旦这颗炸弹引爆,皮特·林将再无翻身的机会。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雄狮制药的中国区总部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 各种匿名邮件、董事会咨询函开始如雪片般飞往纽约总部。皮特·林疲于应付,却始终找不到源头。 戴维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优雅地喝着咖啡,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冷眼看着皮特·林搭建的高楼,摇摇欲坠。 他只等待着,孟建华所预言的“潮水”彻底冲垮堤坝的那一天。 一个月后,“雄狮制药”中国区总部。 总裁办公室里,气氛压抑。 皮特·林,这位往日里意气风发的中国区总裁,此刻脸色灰败,额角的汗珠混着发蜡,黏糊糊地往下淌。 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摊着一份刚刚传真过来的《华尔街日报》亚洲版样稿。 头版头条,黑色加粗的标题: 【雄狮的滑铁卢?皮特·林主导的灾难性收购案,或导致其引咎辞职!】 报道内容极尽详细,用词尖锐,直指他一个月前力排众议、强势推动的“第一生化制药厂”收购案。 那家被他誉为“打开中国市场的金钥匙”的工厂,被曝出核心专利早已过期,生产线严重老化,更可怕的是,还背负着一笔高达数百万美金的隐形债务和环保罚单。 这些信息,让他此前在董事会上的所有豪言壮语,漏洞百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皮特·林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报纸扫落在地,胸口剧烈起伏,“是谁?到底是谁把消息捅出去的!”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副总裁戴维斯走了进来,手里同样拿着一份传真件,表情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波澜。 他将文件放到桌上,推到皮特·林面前。 “总部刚刚发来的邮件,董事会要求你立刻飞回纽约,就此事做出解释。” 皮特·林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戴维斯那双蓝色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幸灾乐祸。 第125章 预言应验了,咱们珠江见! 皮特·林失败了。 戴维斯的神情,就像一个局外人,冷静且疏离。 这份冷静,让皮特·林心底的恐慌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他知道,自己完了。 而在另一边,戴维斯低头看着散落在地上的报纸,眼角的余光瞥过那个刺眼的标题,心中却回荡着一个月前,那个神秘电话里,那个中国年轻人平淡无波的声音。 “一个月内,《华尔街日报》会曝光皮特·林的收购案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他会被董事会召回,然后体面地‘引咎辞职’。” “而你,戴维斯先生,将成为雄狮制药中国区新的掌舵人。” 当时,他只当这是个拙劣的恐吓,或是一个异想天开的玩笑。 可现在,剧本一字不差的应验了。 戴维斯不动声色握了握拳,指甲掐进掌心,用轻微的刺痛感来抑制内心翻涌的惊骇心情。 他不是神,他是个商人。 他不信鬼神,只信利益和信息。 可这个叫孟建华的男人,他所掌握的信息,已经超出了商业的范畴。 那不是情报。 那是预言。 三天后,还是那间可以俯瞰整个江面的总裁办公室。 只是门上的名牌,已经从“皮特·林”换成了“戴维斯”。 办公桌擦得一尘不染,前任留下的所有私人物品都已被清空,仿佛那个人从未存在过。 戴维斯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阿玛尼西装,坐在那张宽大的真皮老板椅上。 这张椅子他觊觎了很久,但此刻坐上来,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反而感到一丝从尾椎骨升起的寒意。 他上任后,没有急着庆祝,而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签署了两份文件。 第一份:【关于全面终止对“建华实业有限公司”一切商业限制措施的通知】。 第二份:【关于解除与周明、刘斌两位研究员的聘用合同,并将其移交原单位处理的决定】。 秘书敲门进来,取走文件去执行。 办公室里重归寂静。 戴维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陌生的城市。江上的船只来来往往,远处的高楼正在一天天长高,一切都充满了野蛮生长的活力。 但他无心欣赏风景。 脑海里,反复盘旋着一个问题。 孟建华,到底是谁? 他怎么可能知道,连雄狮制药总部最高层都还在评估中的收购案细节? 他怎么可能精准预测到,连自己都只是通过内线,才捕风捉影听说的董事会动向? 这个年轻人,就像一个隐藏在迷雾里的幽灵,只用一通电话,就改写了一家跨国巨头在中国的权力格局。 这已经不是对手了。 这是一种……让他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力量。 后背,不知不觉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戴维斯深吸一口气,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了一张小小的纸条。 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 他知道,自己必须去见他一面。 不是为了遵守那个所谓的“魔鬼交易”。而是为了搞清楚,自己到底是与一个怎样可怕的存在,达成了合作。 他回到办公桌前,拿起了那台红色的直线电话,拨通了秘书的内线。 “琳达,帮我订一张去广州的机票,越快越好。” “另外,以我的名义,联系一下建华实业的孟建华先生,就说我想请他在珠江上,喝杯酒。” 一周后,广州,珠江。 夜色渐浓,江风带着独属于南方的潮热湿气,吹拂在人脸上。 一艘挂着“白天鹅”标志的豪华游轮静静地停在码头。甲板上没有多余的宾客,只在中央摆了一张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 孟建华已经到了。 他没有穿代表谈判与对抗的西装,只是一身简单的白衬衫和休闲裤,正靠在船舷栏杆边,看着江面上星星点点的渔火。 戴维斯在侍者的引领下走上甲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没有想象中的保镖成群,也没有故作高深的排场。 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比照片里还要年轻,平静得像一个饭后在江边散步的本地居民,完全无法和他脑海里那个搅动风云、仅用一通电话就掀翻牌桌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戴维斯心中那份精心准备的气场,瞬间散了大半。 “戴维斯先生,欢迎来到广州。” 孟建华转过身,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主动伸出了手。 戴维斯与他握了握。 对方的手很温暖,也很有力,没有丝毫年轻人的浮躁。 “孟先生,你的年轻,让我感到意外。” 戴维斯在餐桌旁坐下,决定开门见山。 他习惯于掌控谈话的节奏,尤其是在面对一个让他感到不安的对手时,进攻是最好的防御。 孟建华笑了笑,亲自拿起桌上那瓶已经醒好的82年拉菲,给两人各倒了半杯。 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在招待一位老友。 “在中国做生意,年轻,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将酒杯推到戴维斯面前,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有时候也意味着,我们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敢想也敢做。” 戴维斯端起酒杯,深红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他没有喝,而是用那双锐利的蓝色眼睛,死死盯住孟建华。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道:“比如,用一通电话,换掉一家跨国公司的中国区总裁?”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江风吹过,桌上的烛火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孟建华没有回答,甚至连脸上的笑意都没有改变分毫。他只是端起自己的酒杯,朝着江面扬了扬下巴。 “戴维斯先生,你看那江上的船。” 戴维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漆黑的江面上,有几艘小小的渔船正在奋力划桨,逆流而上,船夫的每一次动作都显得无比吃力,船速缓慢。 而在不远处,几艘大一点的货轮则顺着水流的方向,几乎不怎么费力,就跑得飞快,将那些小渔船远远甩在身后。 “我不明白。” 戴维斯皱起了眉头,他不喜欢这种东方式的哑谜。 “你当然明白。” 孟建华收回目光,轻轻抿了一口红酒, “那些逆流而上的小船,就是皮特·林。他很努力,也很有野心,但他看错了方向。” “而我,”孟建华放下酒杯,平静地看着戴维斯,“我没有能力去推那艘船,更没有能力去改变江水的流向。” “我只是……比别人更早地知道,今晚的潮水,会朝哪个方向流而已。” 第126章 三寸不烂之舌,对手变成伙伴 戴维斯的脑子灵光一闪,这一刻,他瞬间明白了孟建华的意思。 这个人不是间谍,不是黑客,更不是什么商业天才。 他把自己放在了一个远超商业竞争的维度上——“势”。 他不是在战斗,他只是站在了“趋势”的那一边,看着那些逆势而行的人,被时代的洪流,毫不留情地吞没。 这比拥有顶级商业机密,要可怕一百倍! 因为机密总有泄露的风险,而“趋势”,无形无相,无可抵挡。 戴维斯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他端起酒杯,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精顺着食道滑下,才让他找回了一点对身体的控制感。 “孟先生,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孟建华笑了,他知道,对方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彻底攻破。 他再次为戴维斯倒上酒,这一次,戴维斯双手扶杯,以示尊重。 “在中国,有句古话,叫不打不相识。”孟建华端起自己的杯子,“现在我们认识了。所以,我不希望你只把我当成对手。” 戴维斯愣了一下,随即领悟,也端起酒杯,郑重地与孟建华的杯子碰了一下。 清脆的响声在江面上回荡。 “是的,更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朋友。” 一杯酒,泯恩仇。 之前所有的试探和敌意,都在这无声的交锋和了然的默契中,烟消云散。 但孟建华知道,光有“朋友”这个虚名,远远不够。 商业世界里,最牢固的关系,永远是利益。 必须用一条足够粗壮的利益锁链,将这头刚刚登上王座的“雄狮”,与自己这艘即将远航的巨轮,紧紧绑在一起! “戴维斯先生,”孟建华放下酒杯,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战争,结束了。” “现在,我们该谈谈生意了。” 戴维斯精神一振,他知道,正戏来了。 孟建华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远方灯火璀璨的广州城区,以及更远处,那片广袤的正在苏醒的中国内陆。 “龙血一号口服液的潜力,你已经看到了。它在中国市场,就是一台印钞机。这是我们的产品和本土网络。” 他又将手转向另一侧,指向那片通往世界的漆黑大海。 “而你们雄狮集团,在海外有最成熟的渠道,最先进的管理经验,和全世界都认可的品牌。这是你们的长处。” 戴维斯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了起来。他隐隐猜到了孟建华想说什么,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孟建华看着戴维斯的蓝色眼睛,一字一顿, “我提议!” “由我们建华,出产品,出技术!” “由你们雄狮,出国际渠道,出管理经验,出品牌背书!” “我们双方,共同在中国成立一家全新的公司——” “【中美合资·建华雄狮有限公司】!” “戴维斯先生,你刚刚坐上那个位置,需要一份谁也无法撼动的功绩来堵住所有人的嘴。而我,需要一个最强大的伙伴,帮我打开通往世界的大门。” “联手,我们一起,吃下全亚洲的市场!” “你觉得,这个生意怎么样?” 戴维斯沉默了一会儿,笑着伸过手,重重的点了点头。 两天后,建华实业集团总部。 孟建华没有直接回广州,而是处理合资后的收尾工作。 与戴维斯的谈判,最终以皆大欢喜的局面落幕。 双方以51%(雄狮)对49%(建华)的股权比例,成立了全新的合资公司。 虽然建华屈居次要股东,但孟建华成功将公司总部设在了广州,并获得了新公司产品研发和本土市场的绝对话语权。 更重要的是,他通过这次合作,将“雄狮制药”这头跨国巨兽,从敌人变成了自己远征海外市场的引路人。 “孟总,恭喜您。” 助理小程将一份文件放到了孟建华面前。文件封面,赫然印着那两位被解聘的研究员——周明和刘斌。 “他们已经按照决定,被移交原单位处理。” 小程的语气有些复杂,这两个人原本是公司的高级人才,但背叛的代价,孟总处理得果断而无情。 孟建华拿起文件,没有打开,直接扔进了碎纸机。 “他们得到了他们应得的。” 孟建华语气冰冷,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建华实业能给他们的,比任何人都多。他们既然选择了出卖,就必须做好被清场的准备。” 处理完公司事务,已是深夜。 他关掉了办公室的顶灯,只留下一盏台灯。 孟建华从抽屉深处,拿出了另一部老式的卫星电话。 “这边,搞定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且急促的声音:“干得漂亮。雄狮制药这条线已经稳定,他们短期内不会再对你设卡。但你必须立刻动身。” 孟建华皱眉:“这么急?我刚完成了国内最大的商业并购案。” “这是最高优先级任务。”对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我们在东南亚潜伏多年的线人发回了最后一条加密信息——那个东西,将在澳门的地下黑市拍卖。” “哪个东西?” “‘龙息’。” 孟建华的手指紧紧扣住了桌面。 “龙息?你确定?”孟建华的语气终于有了波动。 “确定。代号,‘龙息一号’的原始研究数据,包括所有未公开发表的临床资料和试剂配方。我们怀疑,这是十年前那批被盗的绝密资料之一。” 孟建华深吸一口气。他知道“龙息”意味着什么。 那是国家多年前布局的生物科研绝密项目,一旦流入境外势力手中,其潜在危害远超任何商业机密。 “我们推测,这次的竞拍者,将是当年参与盗窃的那批势力。他们现在急需资金周转。必须在资料被二次贩卖给真正的大买家之前,截胡回来。” “我需要身份和资金,那里是港澳,不是大陆。” “已经安排好。蛇口码头,今晚十二点。接头人会给你船票。身份代号,‘鱼鹰’。资金已经存入本票,记住,这次的任务,比雄狮制药重要一百倍。” “猎人与猎物,一念之间。”对方最后提醒道。 孟建华挂断电话,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 他刚刚在白昼的世界里赢得了一场艰难的战役,为建华实业奠定了数十年的基础。现在,必须立刻转身,潜入暗夜的漩涡中,去执行他真正的使命。 他不是单纯的商人。 他是被放在权力棋盘上的“卒子”,更是隐藏在建华实业背后的——龙魂代理人。 孟建华拿起桌上的旅行包,里面只装着几件换洗衣物,以及刚刚从小程手里要回来的、可以动用千万资金的银行本票。 他提包离开,朝着南方的码头,全速奔去。 第127章 黑船上的陷阱 三天后,深夜,蛇口码头。 一个偏僻的泊位上,静静地停着一艘通体漆黑的客轮,船身上没有任何名字和标志。海风吹来,带着一股咸腥味。 孟建华提着一个旅行包,独自站在码头的阴影里。 一个身影从黑暗里走了出来,穿着风衣,头戴一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还是上次京城里见过的那个联络人。 对方一言不发,直接塞过来两样东西。 一张船票,单程,去澳门。票面上没有船名,没有座位,只有一个手写的红色代号:【鱼鹰】。 另一样,是一张折好的银行本票。 “这是你的身份,也是你唯一的武器。” 联络人的声音很冷,没有一丝感情,“上了船,你就不再是孟建华。你没有任何背景,也没有任何后援。” 他停顿了一下,盯着孟建华的眼睛。 “船上只有两种人,猎人,和猎物。” “祝你好运。” 说完,他转身就走,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孟建华捏着那张船票,抬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客轮,迈步走了上去。 船舱里灯光昏暗,空气混浊,雪茄和烈酒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呛得人有些上头。 这里的人,看起来没有一个善茬。 孟建华找了个角落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整个船舱。 另一头,几个皮肤黝黑的东南亚人正低声说着话,眼神忽左忽右,腰间衣服鼓囊囊的,很显然里面藏了东西。 吧台边上,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男人在自斟自饮,眯着的眼睛偶尔闪过一丝冷光。 甚至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白人,看似在闲聊,但站姿和步伐都透着一股专业劲儿。 这些人,都是去参加拍卖会的。 孟建华心里有数,在他们眼里,自己这个独自一人、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年轻人,恐怕就是最理想的猎物。 一只待宰的羔羊。 他正想着,一个高挑的身影端着两杯酒,径直向他走来。 女人穿着一身火红色的旗袍,身材惹眼,长相更是妖艳,眼角一颗泪痣平添了几分风情。 “先生,一个人吗?”她的普通话带着点港台腔,软绵绵的。 女人没等他回答,就在他对面坐下,将一杯猩红的鸡尾酒放在桌面,轻轻推了过来。 “长夜漫漫,喝一杯?” 孟建华的视线没有停留在她脸上,而是落在了她端着酒杯的手上。 手指很美,指甲涂得鲜红。 但在食指的指腹处,有一层很薄的茧。 这双手,不像端酒杯的,倒像是常年握着扳机的。 孟建华心里有了底,笑了笑。 他没碰那杯酒,只是看着女人,慢悠悠地开口:“小姐这杯酒,怕是很烈啊。” 女人捂着嘴笑,眼神勾人:“不烈,不好喝呀。” “我怕喝了,就醒不过来了。” 孟建华摇摇头,说完,他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面前那杯酒的杯沿上,轻轻弹了一下。 “叮——” 一声清脆悠长的嗡鸣,在嘈杂的船舱里格外清晰。 女人脸上的媚笑,瞬间僵住了。 孟建华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缓缓揭开了谜底。 “酒里加了东西,密度变了,声音自然就闷了。” 他语气平淡,说得一板一眼,像是亲眼看见过一样,“下次记得,这点小花招,别在行家面前用。” 女人的脸色彻底变了!妩媚瞬间褪去,只剩下震惊和一丝慌乱。 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个内地土包子的年轻人,竟然一眼看穿了她的小把戏! 女人猛地站起身,想走。 但孟建华的手已经伸了过来,看似不快,却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像一把铁钳。 女人脸色一狠,另一只手快如闪电,从旗袍摸出一把薄刃匕首,直刺孟建华的手腕! 刀很快。 但孟建华的反应更快。 他扣住对方的手腕猛地一翻一抖! “咔哒!” 一声清脆的骨节错位声。 女人痛得闷哼一声,匕首“哐当”掉在地上,整条手臂软绵绵地垂了下去,被他卸了关节。 “你……你到底是谁?”女人额头渗出冷汗,眼睛里全是恐惧。 孟建华没回答她。 他只是伸出另一只手,从女人的衣服内摸出了一个东西——他自己的钱包。 他当着女人的面,打开钱包。 里面那张“龙魂”给的、可以调动千万资金的银行本票,已经不见了。 他明白了。 对方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他的命,而是他的钱。想让他在上岸之前,就变成一个穷光蛋。 就在这时,船身轻微一震,速度慢了下来。 透过舷窗,远处澳门那片五光十色的灯火,已经清晰可见。 孟建华松开了手。 女人抱着脱臼的手臂,脸色惨白,用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瞪着他。 孟建华看着她,笑了。 “回去告诉你主子,”他捡起地上的匕首,在手里掂了掂,然后随手丢在桌上,“游戏,才刚刚开始。” 说完,他不再看女人一眼,转身走向甲板。 船靠岸了。 那些比他先下船的人,一个个派头十足。 日本商人、东南亚大佬,每个人身后都跟着一队穿着黑西装、戴着墨镜的保镖,队伍浩浩荡荡。 码头上,早已有几十道目光投了过来,像是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饿狼。 那些目光在扫过那些大佬的保镖团后,最终,全都汇聚到了独自一人走下舷梯的孟建华身上。 一个没带保镖的“肥羊”。 在他们眼里,他身上仿佛写着四个大字: 人傻,钱多。 葡京大酒店,十八楼,总统套房。 孟建华把旅行包扔在沙发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他没看窗外号称价值百万的夜景,径直走到床头柜前,伸出食指在红木柜面上一划。 指尖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灰尘。 太干净了。 他又走进浴室,洗漱台上的牙刷杯,杯口朝向正北。 孟建华眼神冷了下来。 他受过最顶级的反侦察训练,清楚记得,这家酒店的培训体系源自西方,所有客房服务员都会把杯口朝向房门,以示欢迎。 杯口朝北,是清理和检查完毕的内部信号。 这间房,在他来之前,被人从里到外翻了一遍。 孟建华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丝冷笑。他走到窗边,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楼下,是宛如星河的城市灯火,也是一张为他布下的大网。 这次澳门之行的主办方,“澳娱集团”的贺先生,同时也是“长生会”在本地的代理人。 看来,从他踏上这片土地开始,就已经成了别人眼里的猎物。 第128章 五百万,你敢跟吗? 当晚,酒店顶层空中宴会厅。 拍卖会前的欢迎酒会。 孟建华穿着一身从德城带来的中山装,在满是顶尖品牌西装的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端着一杯香槟,靠在角落的立柱旁,冷眼看着那些满脸堆笑、互相吹捧的所谓“上流人士”。 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水和雪茄味,让他有些不适应。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向两侧分开。 一个穿着白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身影,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径直向他走来。 孟建华眼睛微微一眯。 周明。 前不久,才在北方和西南被他接连挫败的“老朋友”。 此刻的周明,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得意,那副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孟建华,充满了怨毒和即将复仇的快感。 他就是“长生会”派来的代表。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从大陆来的……孟、董事、长吗?” 周明故意把称呼拖长,阴阳怪气的语调,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不少人停下交谈,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他们早就注意到了这个穿着中山装的“土包子”,只是没人愿意自降身份去搭理。 现在有好戏看了。 周明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他走到孟建华面前,刻意站得很近,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微微俯视着他。 “孟董事长,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啊?也是,这种场合,估计你也没见过,更融不进来吧?” 孟建华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这种无视,彻底激怒了周明。他脸上的笑容变得狰狞,猛地提高了音量,对着全场举起了酒杯。 “各位!各位来宾,请允许我,向大家隆重介绍一位‘贵客’!” 全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到了角落。 “这位,就是从我们那贫穷落后的大陆,来的‘青年企业家’,孟建华先生!” 周明的声音充满了戏剧性的夸张和嘲弄,引来一片压抑的窃笑声。 他顿了顿,图穷匕见, “不过嘛,我们都知道,想参加贺先生的拍卖会,得先验资。我很好奇,”他上下打量着孟建华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中山装,大声说道: “这位连身体面西装都穿不起的孟董事长,他,真的有资格,和我们在同一张牌桌上玩吗?” 话音落下,全场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哄笑声。 羞辱。 最直接公开羞辱。 周明看着脸色平静的孟建华,心中涌起一阵病态的快感。 他就是要当着全世界权贵的面,把这个屡次让他难堪的家伙,狠狠地踩在脚下,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他倒要看看,这一次,资本的盘,你还怎么翻盘? 哄笑声和充满鄙夷的目光,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向孟建华。 “大陆来的?穿成这样也敢来?” “听说是走了狗屎运的暴发户,看来传闻不实啊。” “周先生这是要当众赶人吗?有意思。” 窃窃私语汇成嗡嗡的噪音,每个人看向孟建华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不小心闯入盛宴的小乞丐。 面对这足以让普通人当场崩溃的场面,孟建华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没有去看周明那张嚣张到扭曲的脸,只是自顾自地,将杯中剩下的香槟一饮而尽。 然后,把空酒杯随手放在路过侍者的托盘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第一次正视周明。 “周总,你说得对,验资,是规矩。” 周明一愣,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轻易地服软。 “不过……” 孟建华话锋一转,直勾勾的看着他: “光验资,多没意思。不如,我们玩大点?” 周明脸上的得意僵住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孟建华已经伸手入怀,拿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本票。 他走到旁边一张闲置的德州扑克桌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他移动。 “啪”!一声清脆地炸响! 孟建华将那张本票,狠狠地拍在了绿色的丝绒桌面上,整个宴会厅瞬间鸦雀无声。 “瑞士银行本票,五百万。” 孟建华故意顿了顿,“美金。” 他的一只手按在本票上,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桌沿,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股惊人的压迫感,死死盯着脸色已经开始变化的周明。 “我就用这五百万,当我的入场券。” “我们,就在这张桌子上,提前玩一把。你,敢不敢跟?” 整个宴会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震懵了! 五百万……美金? 拿五百万美金上桌,就为了争一口气? 这家伙是疯子吗?这里是葡京,是贺先生的地盘!在这里跟“长生会”的代表对赌,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周明的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 刚才在船上,他明明派人把孟建华的本票偷走了,他怎么还有一张? “难道刚才偷走的那张,是假的?” 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个他眼里的泥腿子,竟然真的能拿出五百万美金!更没想到,他会蠢到用这种方式来反击! 这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虽然孟建华那自信诡异的眼神让他心里发毛,但在全场宾客的注视下,在代表着“长生会”的威严下,他没有任何退路! 更何况,这是送上门的巨款,和羞辱对手的天赐良机! “好!” 周明压下心中那一丝不安,放声狂笑起来, “既然孟董事长这么有雅兴,我当然奉陪到底!” “你既然敢出招,我自然敢接!” 葡京酒店,三十六楼。 天字一号厅。 这里没有窗户,厚重的隔音墙壁将楼下酒会的喧嚣彻底隔绝。空气中只有雪茄、威士忌和金钱混合的特殊味道。 一张墨绿色的德州扑克牌桌摆在正中,灯光只照亮这一方天地。 桌子两端,孟建华与周明对坐。 两人身后,黑压压站满了人。 都是从楼下跟来看热闹的国际宾客,非富即贵。此刻,他们看孟建华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主动走上屠宰场的傻子。 在贺先生的地盘上,跟一个明显是地头蛇的家伙,赌五百万美金的入场券。 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周明嘴里叼着雪茄,向前伸了伸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原来是客,孟老板,你先请吧。” 第129章 以退为进,先输后赢 仲裁官一身标准燕尾服,戴着白手套,发牌的动作赏心悦目,没有一丝多余。 第一轮,孟建华的公开信息是一张“资产牌”,牌面价值极高。 周明那边则是一张不起眼的“信息牌”。 跟了两轮模拟投资后,周明忽然将投资额追加到十万。 周围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孟建华看了一眼自己的底牌——一张价值不高的“衍生品”,他平静地将牌推倒。 “我放弃本轮跟进。” 全场一片低低的嗤笑。 “大陆来的,果然没见过大场面,被人一施压就退缩了。” “有这么好的公开资产都不敢跟进,真是个软脚虾。” 第二轮,孟建华的牌面不错,公开的是一组“双级资产组合”。周明那边则是一路杂乱的低价值信息。 可就在最后一轮,周明亮出一张“情报牌”,再次猛然追加投资。 孟建华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底牌,沉默了两秒。 “放弃跟进。” 身后的嘲笑声更大了。 “完了,又被一张情报牌吓跑了,真是个棒槌。” “这还有什么看头?纯粹是来送钱的。” 周明嘴角挂上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他轻蔑地亮出自己的底牌——一张毫无用处的“信息牌”。他刚刚纯粹是在用一张高级别情报牌进行恫吓。 全场顿时哄笑起来。 第三轮,输。 第四轮,输。 第五轮,还是输。 孟建华就像个第一次上场的分析师,谨慎紧张,毫无章法。每次关键时刻,都被周明看似凶悍的投资策略逼得节节败退。 不到半小时,他面前代表五百万初始资本的筹码,已经矮下去了近一半。 他对面的周明,筹码越堆越高。 “看来今晚没什么好戏了,这大陆仔的本金都要亏光了。” “走吧走吧,还不如回去喝酒。” 人群开始有些意兴阑珊。 博弈继续。 孟建华面前的筹码越来越少。 四百万…… 三百万…… 两百万…… 当他面前只剩下一叠孤零零的、代表一百万资本的筹码时,所有人都知道快结束了。 周明已经懒得掩饰自己的快意,他甚至开始思考,等下该用什么姿势踩在这小子的脸上,才最解气。 就在这时,新的一轮开始了。 仲裁官分发信息牌。 周明的公开信息,是一张“核心资产牌”。 孟建华的公开信息,是一张毫不起眼的“情报牌”。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这牌面,神仙也救不了。 孟建华看着那张无人知晓的底牌,缓缓抬起手。将剩余的一百万筹码,推到桌子中央! “全投。” 整个VIP厅,所有人都被孟建华这个举动,给震得脑子一片空白。 疯了! 这个大陆仔亏红了眼,彻底疯了! 周明也愣住了,不,不可能! 他一定是在诈唬!这是他最后的困兽之斗! 周明深吸一口气,他没有任何理由会输!只要跟进,这五百万的入场券,连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都将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跟!我跟一百万!” 周明咬着牙,从自己那高耸的筹码山里,也推出了一百万。 孟建华没有立刻亮牌,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周总,从第一轮到现在,我们一共进行了三十七轮博弈,对吧?” 周明一愣,下意识地皱眉:“你什么意思?想拖延时间吗?” 孟建华没有理会他的质问,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在这三十七轮里,你每次拿到优质资产组合时,左手食指,会下意识在桌角敲击。资产越好,敲得越快,越用力。” “所以,我断定,这次你的底牌,也是一张资产牌。” 周明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家伙……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在玩游戏! 他输掉的那四百万,不是亏损,是用来购买自己所有数据的……学费! “你……你……” 周明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脸上血色尽褪, “就算……就算你知道我的底牌,你又拿什么赢我?我就算输了这一次,还有四次赢,你一样是输!” “谁告诉你,你只输这一次了?” 孟建华笑着伸出手,用两根手指,轻轻捏住那张从始至终无人知晓的底牌,缓缓翻开。 一张核心资产牌! 仲裁官继续发牌。 第四张牌…… 第五张牌…… 命运的天平,没有给他哪怕一丝一毫的垂青。 “不……不可能……” 周明看着孟建华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不是输在运气上。 他从一开始,就被对方当成一个数据模型,被算计得明明白白! 对方用四百万的代价,彻底看穿了他,然后在他最自信最贪婪的一刻,发动了致命一击! “扑通!” 周明身体一软,整个人从高背椅上滑了下来,瘫坐在昂贵的地毯上。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孟建华赢了,他没有去看周明,只是平静地伸出手,将桌子中央那堆积如山、代表一千万资本的筹码,全部扫到自己面前。 “我的上帝……他赢了……他真的赢了!” “他不是在投机,他是在算计!那四百万根本不是亏损,是投资!” “怪物……这个从大陆来的年轻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刚才那些嘲笑孟建华是“土包子”、“棒槌”的富豪们,此刻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孟建华将一枚价值十万的筹码,轻轻推给一直保持着职业素养的仲裁官作为服务费,然后准备起身离开这个让他感到厌恶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又充满了威严的声音,从他身后的人群外围响起。 “年轻人,这局‘棋’,下得不错。”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孟建华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中式唐装、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拄着一根龙头拐杖,在一群黑衣保镖的簇拥下,缓缓向他走了过来。 来人的气场之强,让整个喧闹的VIP厅瞬间安静下来。 此人正是这个顶级私人俱乐部,乃至整个澳门金融圈,真正的幕后巨擘——贺先生。 贺先生走到桌前,眼睛在孟建华和瘫倒在地的周明身上扫过,最后,目光落在了孟建华脸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 他笑眯眯的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有没有兴趣,陪我老人家……” “玩一把,更大的?” 第130章 为国夺宝,被全球资本围剿 葡京酒店顶层的秘密拍卖厅没有窗户,一排排暗红色丝绒座椅呈扇形,面向中央拍卖台。 空气闷得发慌,混杂着雪茄、香水,还有一种更呛人的东西——钱味儿。 这股味道,比昨晚浓了十倍不止。 孟建华坐在第三排的角落,对周围投来的目光毫不在意。他只是平静的看着台上那束追光,光柱里空空如也。 但他知道,今晚真正的战场,就在那里。 晚上八点整,全场灯光一暗,只有中央的拍卖台亮着。 一个身穿白色旗袍的女拍卖师走了上来,气质干练,没有半句废话,只是朝后台一点头。 一阵清越的编钟声响起,古朴悠扬。两名穿中山装的汉子抬着一个长条形的金丝楠木盒,脚步沉重地走上台。 盒子打开,所有人的呼吸都停顿了一瞬。 一柄宝剑静静躺在盒内暗红色的丝绒上。 剑身通体鎏金,镶嵌着九条龙纹,龙身由红、蓝、绿、白、黑五色宝石组成,流光溢彩。 九龙宝剑! 哪怕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它沉淀了近半个世纪的锋芒。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不是惊叹,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敬畏。这东西,对任何一个华夏子孙来说,分量太重了。 女拍卖师等场内稍微安静,清脆的声音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九龙宝剑,起拍价,一千万。” 她顿了顿,补上两个字。 “美金。” 孟建华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手中的88号牌。从这一刻起,他就是“龙魂”唯一的代表。 “一千一百万。” 话音未落,一个怨毒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吼了起来。 “一千五百万!” 是周明,他坐在第一排最显眼的位置,那是属于“长生会”的席位。 他扭过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穿过人群的缝隙,锁定在孟建华身上,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他就是要告诉孟建华: 昨天我输了,但在钱上,“长生会”能把你活活砸死! 孟建华面无表情,再次举牌。 “一千六百万。” 他依旧保持着一百万的加价幅度,这是他的节奏,也是一种试探。 可这次,不等周明开口,另一个方向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 “两千万!” 孟建华转头看去。 港商席位上,李泽正端着一杯红酒,隔空朝他举了举杯,脸上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冷笑。上次合作被拒,他显然记到了现在。 周明、李泽,一个明着咬,一个暗地里捅刀。 但这还只是开始。 “两千一百万!”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商人,慢悠悠地举了牌。 “两千二百万!”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国人也笑着加入了进来,像是在玩一场有趣的游戏。 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他们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根本不在乎这把剑值多少钱,他们更享受联手围剿一个东方新贵的快感。 价格,开始以一种让人心跳加速的频率向上狂飙。 “两千五百万!” “两千七百万!” “两千九百万!” 孟建华的手心开始出汗,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是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着。 ‘龙魂’给的资金上限是一千五百万,加上昨晚从周明那里赢来的五百万,总共两千万。这是他的全部家当,是底线。 而现在,价格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底线。 就在这时,周明再次站了起来,报出了一个让全场瞬间安静的数字。 “三千万!美金!” 这个数字砸下来,整个拍卖厅死一般寂静。就连之前跟价的美国和日本商人都皱起了眉头,放下了号牌。 这不是拍卖了,这纯粹是赌气。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第三排那个从始至终面色沉静的年轻人身上。 孟建华额角渗出了一层细汗,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的攥紧。 他弹尽粮绝了。 两千万的底牌,在三千万面前,毫无意义。 他,出局了。 拍卖师清脆的声音开始倒数,像催命的钟摆。 “三千万美金!还有没有更高的?周先生出价三千万!” 周明得意地回头,对着孟建华,嚣张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三千万美金,第一次!” 李泽也摇了摇头,端起酒杯浅尝一口,似乎已经看到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惨败的结局。 “三千万美金,第二次!” 孟建华缓缓闭上了眼睛。 临行前,那位老人在书房里拍着他的肩膀说的话,在他耳边回响。 “建华,把属于我们中国人的东西,堂堂正正的……拿回来!” 拿不回来了吗? 难道,任务就要在这里失败? 就在拍卖师举起小槌,即将敲下,决定宝剑归属的最后一瞬间—— 孟建华缓缓放下了手里那块,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号牌。 在全场所有人充满了震惊和不解的目光中,平静的说出了那两个字。 “放弃。” 全场哗然,刚才不是还抢的很起劲儿吗,这么快认输了? 周明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声。 “哈哈哈哈——!” “赢了!我们赢了!” 他像一个疯子一样,手舞足蹈,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可孟建华却没有看他。 他只是平静的站起身,径直走到了那个一直坐在最前排,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拍卖会主办方—— 贺先生面前。 他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由“龙魂”提供的,用牛皮纸袋密封着的绝密文件,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贺先生。” “我想在您落槌之前,您或许应该先看看这个。” “看看,您今晚的这位‘大客户’,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贺先生的眼睛,微微一眯。 他缓缓的接过那个文件袋,拆开。 里面是一份由国际刑警组织秘密出具的,关于“长生会”近五年来,所有利用海外艺术品拍卖会,进行跨国资金转移的……铁证! 贺先生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那张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被当枪使的滔天怒火!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看着台上那个,还在为自己的“胜利”而狂喜的周明。 就在他,即将宣布此次拍卖无效之际! “啪——!”一声脆响! 整个拍卖厅里,所有的灯光,在这一瞬间全部熄灭! 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第131章 想夺宝?一分钟,清场! 毫无征兆,灯灭了,人群也跟着惊慌。 尖叫哭喊、桌椅倒地的声音混作一团。刚才还衣冠楚楚的富豪们,此刻彻底失态,在黑暗中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推搡和踩踏时有发生。 孟建华没有慌。 在灯灭的瞬间,他左手一把抓住身旁还没反应过来的贺先生,低喝一声:“趴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笃、笃”几声闷响,他们刚才坐着的红木椅背上,多了几枚深深扎入木头的十字形金属片。 手里剑。 孟建华的瞳孔猛地一缩。 是那几个一直沉默的人!他们果然有问题! 拍卖台由厚重的实木打造,暂时算是个安全的掩体。贺先生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压低声音问: “孟老弟,这……这是怎么回事?” “别出声,有人趁乱抢东西。”孟建华言简意赅。他的耳朵在全力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黑暗中,贺先生的保镖们反应极快,已经用身体在主台前组成了防线。武器的碰撞声、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和压抑的闷哼声,不断从前方传来。 那些袭击者无声无息,出手就是杀招。 孟建华能听到,贺先生的保镖正在一个个倒下。 这样下去,他们撑不了多久。九龙宝剑肯定会被抢走。 孟建华贴着地面,悄悄探出半个头。 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声音和直觉判断。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已经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一个极轻的脚步声,从侧后方靠近。对方的目标不是主台,而是他们藏身的拍卖台! 被发现了? 孟建华心头一沉,右手摸到地上一块刚才混乱中掉落的金属托盘。 脚步声停在了拍卖台的侧面,只有一步之遥。 不能等! 孟建华猛地将手中的金属托盘,朝另一个方向用力掷出! “当啷!” 托盘撞在远处的柱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巨响。 那个停滞的脚步声果然被吸引,瞬间朝声源方向移动。 就是现在! 孟建华没有丝毫犹豫,从拍卖台下探出身,一脚踹在那个黑影移动路线上的小腿关节处。 “唔!” 一声短促的痛哼,黑影应声倒地。 孟建华根本不看战果,身体瞬间缩回台下,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做完这一切,他的后背才渗出一层冷汗。这些家伙,比他想象的更专业。 就在他缩回头的同时。 “轰——!” “轰——!” 两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拍卖厅两侧的防弹落地窗,像是被攻城锤正面撞上,猛然向内炸开! 无数玻璃碎片混合着夜风倒灌进来。 十几道黑影顺着破碎的窗口突入,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一丝多余。 每个人都戴着夜视仪,手里的武器造型奇特,枪口喷出的不是火光,而是一连串“噗噗”声。 孟建华透过缝隙,看到了令他头皮发麻的一幕。 那些刚刚还神出鬼没,追着贺先生保镖砍杀的日本忍者,在这些新来者面前,像是迟钝的木偶。 一个忍者刚从天花板的吊灯上跃下,还在半空,身上就爆出两团血花,悄无声息摔在地上。 另一个忍者贴着墙壁潜行,刚一露头,额头上就多了一个弹孔,身体软软滑倒。 不到一分钟,大厅里除了警报声,再也听不到任何打斗的声音。 “啪嗒。” 灯光,重新亮起。 孟建华扶着贺先生,缓缓从拍卖台下站起身。眼前景象,让他呼吸停了一瞬。 灯光照亮了大厅。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体,有周明的手下,更多的是那些穿着夜行衣的日本人。 十几名身穿黑色特种作战服,手持武器的战士,站在现场各个关键位置。他们的枪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 孟建华认得他们作战服上的徽章,一个由龙形纹路构成的盾牌。 是“龙魂”。 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人群,向他走来。 是那个在码头接头的灰风衣联络人。 他手里捧着那个装有“九龙宝剑”的金丝楠木盒,盒子完好无损,走到孟建华面前,将木盒递了过来, “孟先生,东西拿好,领导要见你。” 几天后,一架没有任何标识的运输机上。 机舱内很简朴,只有几排固定的座椅。引擎的轰鸣声隔着舱壁,显得有些沉闷。 孟建华第一次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龙魂”首长。 没有想象中的威严,就是一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旧军装,身形清瘦的老人。他看起来就像邻家一位爱下棋的大爷,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仿佛能看穿人心。 老人亲自给孟建华倒了杯热茶,茶叶在杯中沉浮。 装有九龙宝剑的木盒,就静静地放在两人之间的小桌上。 “在那种情况下,你放弃竞价,又当众拿出证据,逼得贺家必须表态。这一手,很高明。” 孟建华捧着茶杯,谦逊道:“晚辈只是做了些该做的事,没想到会引来日本人。” “不是没想到,你是故意引他们出来。” 老人笑了笑,眼神里满是赞许, “你知道我们的人就在外面,所以你不仅要拿回宝剑,还要借我们的手,把所有想伸手的、藏在暗处的,一次性都给敲断。好魄力。” 孟建华心中一惊。 原来自己所有的心思,对方都看得一清二楚。 老人不再多言,他从怀里缓缓取出一件东西,放在了桌上。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令牌,纯金打造,入手极沉。 令牌正面,是一条盘踞的五爪金龙,鳞片和龙须都清晰可见。 背面,是两个古朴的篆体大字:龙魂。 “孩子,这把剑,你完璧归赵,有功。帮我们拔掉了长生会和日本财团在澳门的钉子,有大功。” 他将那枚沉甸甸的令牌,推到孟建华面前。 “国家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功之人。我们查过你的底子,干净,有能力,有担当。” “从今天起,你就是‘龙魂’在编外的……代言人。” “这块令牌,在国内,可以让你调动任何地方机构配合你。在国外,它是你身份的证明,所有海外情报站,都会为你提供支援。” 孟建华看着眼前的令牌,只觉得它比一座山还重。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奖赏,这是一种授权,一种托付。 “拿着它,去做你认为对的事。” “这个国家,需要你这样的人,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发出自己的光和热。” 孟建华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郑重地将那枚冰冷沉重的令牌,握在了掌心。 第132章 再当一回鲶鱼! 孟建华刚下飞机,连家都没回,直接打了辆车,赶到京城协和医院。 他没通知任何人,一个人悄悄走到特护病房的走廊尽头,隔着玻璃窗往里看。 病房里,赵铁军正给他母亲削苹果。 这个在德城管着上百号司机、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的汉子,此刻却笨拙得像个孩子。 那双开十几米长大卡车的手,现在削个苹果皮,却抖得厉害,断了好几次。 病床上,赵母的脸色比前些天视频里看到的,要红润太多了。虽然还是很虚弱,但眼神里有了光,不再是那种等死的灰败。 老太太的床头,挂着一个输液袋,里面是一种殷红色的液体,正顺着透明的软管,一滴一滴,缓慢而稳定地注入她的身体。 这就是龙血一号。 孟建华看到这一幕,心里也重重松了口气。澳门那一场豪赌,值了。 病房里不止赵铁军母子。 还有三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人,正围着一堆检测报告,激烈地讨论着。 这三位,随便拎出一个,都是国内医学界泰斗级的人物。此刻,他们却像刚入门的学生一样,脸上写满了震惊和狂热。 “老张,你来看这个数据!” 一位主攻血液病的院士,手指头点着报告单,声音都发颤了, “三天!才三天!癌细胞活性被直接抑制了百分之三十!这不科学!这简直是把阎王爷的判官笔给硬生生撅折了!” 另一位老院士推了推眼镜,死死盯着输液袋: “关键是这药剂的成分,我们动用了院里最顶尖的设备,竟然完全解析不出来!它就像……就像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东西!” “这不是药……这是神迹!” 孟建华静静听着,转身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却没抽,就那么夹在指间。 “在这儿抽烟,可是要罚款的。”一个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孟建华回头,看到钱森主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身后,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 他掐灭了烟头,扔进垃圾桶。 “钱主任。” 钱森没问半句关于澳门的事,仿佛那场风暴根本不存在。他只是朝病房里努了努嘴,看着正一口一口给母亲喂苹果的赵铁军。 “百善孝为先,你对手下的兄弟,够意思。” “人心,不是光靠钱能收买的。小孟,你比很多只认钱的老板,走得远。” 孟建华没接这个话茬,只是平静地问:“钱主任,您专程来这儿,不只是为了跟我聊家常吧?” 钱森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聪明人就是省事。走,陪我走走。” 两人并肩走在医院的小路上,脚下是厚厚一层金黄的银杏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秋风带着凉意,钱森裹了裹身上的风衣,开门见山。 “澳门的事,你处理得很漂亮。不仅把剑拿了回来,还把‘长生会’的老底都给扒了,上面很满意。”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孟建华淡淡道。 “嗯。”钱森点点头,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在德城,盘活了两个濒临倒闭的国营厂,是条好‘鲶鱼’。很多人都看着呢。” 孟建华心里一动,知道正题来了。 钱森停下脚步,指了指医院不远处,一座在夕阳下显得有些灰暗的苏式老建筑。 “看到那栋楼了吗?王府井百货大楼,曾经是京城乃至全国的商业标杆。”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头疼和棘手。 “但现在,烂了,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钱森没给孟建华插话的机会,竹筒倒豆子一般,把问题全摆了出来。 “三千六百名正式职工,比一天进店的顾客都多!售货员个个都像谁欠了她八百吊钱,你问个价,她能用白眼翻死你!” “仓库里堆着几十万件八十年代初的‘的确良’、‘灯芯绒’,占着地方发霉,当垃圾卖呢,又没人要!” “财务上更是一塌糊涂,上个月市里派人去核算,你猜怎么着?一个月,净亏损二十万!这还是在王府井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段!” 钱森盯着孟建华,一字一句地说道: “再这么下去,最多半年,就得破产关门。到时候,三千六百个家庭的饭碗,怎么办?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这要是闹起来,影响多大?” 他一边说,一边在观察孟建华的表情。 他要找的,不是一个来抄底捡便宜的商人,而是一个真有本事、也真有胆子下场破局的猛人。 “市里为了这事,开了几十次会,找了无数专家,方案提了一大堆,没一个顶用。不是治标不治本,就是根本推行不下去。” 钱森走上前,重重地拍在孟建华的肩膀上, “小孟。” “现在,我给你出个题。” 他指着那栋死气沉沉的百货大楼,声音压得极低, “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来京城这个最深、最浑的潭里,再当一回‘鲶鱼’?” 孟建华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重重的点了点头。 三天后,京城,王府井大街。 秋日的阳光,照在街口那栋宏伟的苏式建筑上。 “王府井百货大楼”——七个烫金大字,在斑驳的墙皮映衬下,显得有些灰暗。 孟建华站在大楼前,身后是程启明、孟小弟,还有几个刚从南方调来的市场分析师。一行人西装革履,与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褪色的招牌,迈步走上台阶,伸手准备去推那扇厚重的黄铜旋转门。 “站住!” 一声暴喝从门厅里传出。 紧接着,门里呼啦啦涌出几十号人,清一色的蓝色工装,手里拿着扫帚、拖把,甚至还有人抓着一把算盘。 他们迅速在台阶上站成一排,堵住了大门,形成一道人墙。 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光头男人,身材魁梧,手里攥着一个铁皮扩音喇叭。 他就是王府井百货大楼的工会主任,王建军,外号“王大炮”。在百货大楼里,连总经理都得让他三分。 王建军一双眼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孟建华。他把喇叭凑到嘴边,刺耳的电流声后,是响彻整条街的吼声: “我们是国家的主人,是工人阶级!” “不欢迎你们这些,搞投机倒把的资本家!” 这是闭门羹。最直接,也最不留情面的那种。 第133章 我不是来砸饭碗的 孟建华身后那几个南方的分析师,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连一向沉稳的程启明,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这已经不是商业谈判,是直接顶上了牛。 道理根本讲不通,可又不能动武,这事儿,谁来了都一样,难办! 孟建华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他的目光扫过王建军,又掠过他身后那些工人。他们大多上了年纪,脸上混着愤怒、不安和一丝麻木。 跟这群人讲市场经济的大道理,行不通,他们压根儿听不懂。 孟建华没有后退,反而迎着对方的目光,向前走了一步,站到了扩音喇叭前。 “老师傅,你好,我叫孟建华。” “我今天来,不是来砸大家饭碗的。我是来想办法,让大家的饭碗能端得更稳,端得更好。” “呸,资本家,满嘴跑火车!” 王大炮一口浓痰,直接吐在了孟建华锃亮的皮鞋前,半步之遥。他看孟建华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知死活的骗子。 “我们是国营单位!铁饭碗!用得着你一个体户来教我们怎么吃饭?” 他用手指着孟建华的西装,对着身后的工人们大声煽动: “兄弟们,姐妹们,都看看!” “这就是想来摘我们桃子的资本家!他们一来,我们几千号人的铁饭碗就全完了!” “到时候,咱们就得给他一个人打工!看他一个人的脸色!” “你们愿意吗?” “不愿意!” “不愿意!” “不愿意!” 人群的吼声汇成一股声浪,瞬间盖过了街上的所有声音。情绪彻底被点燃了,空气里全是敌意。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阵骚动。 “让一让,让一让!” 几个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的记者挤了进来,镜头和话筒对准了场中最核心的位置。不由分说,拿起相机对准孟建华。 “咔嚓!咔嚓!” 刺眼的闪光灯不停亮起,将这一幕清晰地记录下来——被数百名工人团团围住,孤立无援的青年企业家。 身后南方团队的成员个个脸色发白,有人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后退几步。 孟建华没有理会,非但没退。 反而迎着人群,向前走了一步。 他走到了那个吼的最凶,正举着铁皮大喇叭唾沫横飞的工会主任“王大炮”面前。 人群的吼声小了些,所有人都盯着他,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抢喇叭?还是理论一番? 可孟建华什么都没做。 他对着王大炮,对着他身后几百名老职工,以及远处所有的镜头,深深鞠了一躬。 一个标准的九十度躬。 一瞬间,王府井大街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叫骂声、口号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蒙了。 王大炮举着喇叭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不知道是该放下还是继续举着。 在这片诡异的寂静里,孟建华缓缓直起了身。 “各位师傅,各位大爷大妈。” “我叫孟建华。” “我父亲,孟铁牛,德城机械厂的八级钳工,拿过劳模。” “我母亲,张桂兰,德城纺织厂的挡车工,年年都是先进个人。” 他看着众人,目光坦诚。 “所以,在各位老师傅面前,我不敢称什么老板,更不敢是什么企业家。” “我就是一个工人家的儿子。” 听了这几句话,不少老工人的眼神变了,从愤怒的敌视,变成了审视。 孟建华知道,门开了条缝。 他没有停顿,声音沉了下来。 “我知道大家心里在怕什么。怕我一来,你们干了一辈子的铁饭碗,就没了。怕给国家奉献了一辈子,到老了,落得个没人管的下场。” 他话锋一转,抬手指着身后气派却死气沉沉的百货大樓, “可是各位师傅,你们睁开眼看一看!你们的饭碗,还需要我来砸吗?” “它不是早就快碎了吗?” 他的手指又指向商场一楼,那里几个售货员正凑在一起打毛衣聊天。 “你们一个月拿三十块的死工资,奖金有吗?福利还有吗?” 他又指向仓库的方向, “仓库里堆成山的布料,再放下去就要烂了!到时候别说发工资,你们拿什么给国家交税?” “你们以为自己守着的是铁饭碗?” 孟建华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痛心。 “不!你们守着的,是一艘正在往下沉的破船!而你们,就是那群抱着船舷不肯上岸的人!” 这番话太直接,直接捅破了所有人赖以生存的最后一丝“国营骄傲”。 人群彻底没了声音。 之前还义愤填膺的工人们,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刚才还像斗鸡一样的王大炮,也默默放下了喇叭,粗糙的脸上满是痛苦和无力。 孟建华知道,敲打夠了。 他放缓了语气,看着众人,无比诚恳。 “所以,我今天来,不是来砸船的。我是来请大家跟我一起,把这艘破船修好,让它变成一艘能载着我们所有人,去闯出一片天的航空母舰!” “我,孟建华,当着所有记者的面,向大家保证三件事!”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改革,绝不裁员!在座的每一位老师傅,都是百货大楼的财富,一个都不能少!” “第二,工资,只涨不降!以后咱们搞绩效考核,谁干得多,谁干得好,谁的奖金就拿到手软!” “第三!” 他目光扫过全场,一字一顿地宣告。 “我要让每一个从王府井百货大楼走出去的职工,都重新找回你们失去的骄傲和尊严!” 这几句很有煽动性的话,让现场的气氛被彻底点燃了。 刚刚还充满敌意的工人们,此刻看着台阶上的年轻人,眼神里只剩下激动和期盼。 记者们的快门都快按烂了,他们知道,今天一个大新闻诞生了! 可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通过铁皮喇叭响彻了全场。 是王大炮! 他重新举起了喇叭,脸上带着一丝看透一切的冷笑。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他盯着孟建华,铜铃一样的眼睛里是工人最朴素的质问。 “画大饼,谁不会?你要是真有本事!” 他猛地一指身后几千名再次被他拉回现实的职工,吼出了最后的挑战书: “就先让我们这几千口人……” “今天晚上,吃上一顿饱饭,你敢不敢?” 第134章 一顿红烧肉,兵败如山倒! “先让我们这几千口人,今晚,吃上一顿饱饭!” 王大炮的吼声通过铁皮喇叭传遍了整个广场,像一瓢冷水,浇灭了刚刚升腾起的热乎气。 刚刚还眼神发亮的工人们,脸上的激动迅速褪去,重新变回了怀疑。 是啊,说得再好听,肚子是空的。 下个月工资在哪还不知道,食堂大师傅已经好几天没见着油星了。 未来是未来的事,晚饭才是眼下的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重新聚焦在孟建华身上,像在看一个吹破了牛皮的年轻人,要怎么收场。 记者们的镜头也立刻转了回来,兴奋地对准了他。 好戏来了。 面对这个几乎无解的难题,孟建华却笑了。 他这个笑很轻,却让胜券在握的王大炮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孟建华没有解释,也没有再讲大道理。当着所有人的面,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块“上海”牌手表。 然后抬头看向王大炮,语气平静,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王主任,你说得对。” “饿着肚子,干不了革命。”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扫过一张张菜色的脸。 “现在是下午四点整。” “六点之前。” “我请大家,都吃上一顿肉。” 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风吹过王府井大街,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请客? 请几千人吃肉? 两个小时之内? 王大炮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哈哈哈哈——!” 他笑得捂着肚子,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孟建华对身后的工人们吼道: “听见没?他说要请咱们几千人吃肉!两个小时!” “他当自己是谁?神仙下凡?能凭空变出肉来?” 工人们也跟着发出一阵哄笑,只是笑声里带着点自嘲和失望。 记者们疯狂按动快门,标题都想好了。 【改革先锋信口开河,王府井前画饼充饥】 孟建华对这一切恍若未闻。 他从程启明手里接过那个黑色的“大哥大”,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通了。 “喂?是我,孟建华。” “通知中央厨房,启动一级预案。一个半小时之内,我要三千份A套餐。” “红烧肉,管够。” “送到王府井百货大楼。”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干脆利落。 整个世界像被按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那个打完电话,就抱着胳膊靠在门口石狮子上闭目养神的年轻人。 反正百货大楼也没有生意,干脆陪着他一起耗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四点半,街口空空如也。 五点,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五点半,王大炮脸上的嘲讽越来越浓,工人们眼里的最后一丝光也熄灭了。 一些记者开始不耐烦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这场闹剧,该收场了。 就在这时——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发动机轰鸣声,从大街的尽头由远及近。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被吸引了过去! 地平线上,出现了三个巨大的绿色身影。 是三辆解放牌大卡车!车头喷着【建华食品】四个鲜红的大字,正一路轰鸣着,朝着百货大楼飞驰而来! 车队在人群前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停下。 不等发动机熄火,车斗的帆布“哗啦”一声被猛地掀开! 几十个穿着统一白色工作服、戴着白帽子的女工人,两人一组,动作麻利地从车上抬下一个又一个巨大的不锈钢保温桶! 桶盖打开的瞬间。 一股浓郁的肉香,混着滚滚的热气,瞬间漫开! 在场的老职工,很多人已经几个月没正经吃过一顿肉了。 他们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喉结上下滑动,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渗了出来。 “今天这顿,我请了!” 孟建华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站直了身体。 他对着那些早已被肉香勾得魂不守舍的职工们,抬手一挥。 “人人有份!敞开吃!管够!” 话音刚落! 王大炮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人墙”,瞬间四散开了! “我去,还真是红烧肉!” “别挤,给老子也来一碗!” “香!太香了!” 刚才还同仇敌忾的立场,在一份红烧肉面前,啥也不是了。 一群人面红耳赤,争先恐后地冲向那几个散发着致命香味的大铁桶,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场面混乱,却充满了最原始的生命力。 王大炮呆立在原地。 他看着眼前兵败如山倒的一幕,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他想不通,这个年轻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变戏法吗? 那些准备看笑话的记者,此刻激动得脸都红了,他们把所有胶卷都对准了那个站在台阶上,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年轻人。 一个新的传奇,今天,从一顿红烧肉开始了。 夜深了。 百货大楼前的喧嚣已经散去。 建华集团临时租下的招待所里,齐宝山拿着财务刚统计出来的单子,心疼得直咧嘴。 “华哥,你这也太狠了……光这一顿饭,小一万块就扔出去了。就为了堵那老小子的嘴?” 他一脸不解地问: “难道以后天天给他们送饭?这得多少钱才够填啊?” 孟建华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齐宝山,笑了笑, “送饭,只是第一步。” 他伸出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明天,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杀人诛心。” 第二天,清晨。 当那些宿醉未醒,还在回味着昨晚那顿红烧肉滋味的老职工们,骂骂咧咧晃悠到百货大楼门口准备上班时。 所有的人,都被眼前充满了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一幕,给彻底整不会了。 只见,大楼门口那片空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搭起了一个巨大的遮雨的帆布棚。 棚子下面,摆着几十张,擦得锃亮的长条桌和板凳。 而在棚子的最里面,女工们正热火朝天地忙活着,一口口硕大的行军锅里,正冒着滚滚的充满了小米和白面香气的热气! 最醒目的是棚子正中央,那块用最鲜艳的红布,写就的巨大横幅—— 【建华爱心食堂(王府井职工专享)】 横幅下面,还贴着一张用毛笔字写得工工整整的告示。 告示的内容简单,却又充满了温度。 【凡王府井百货大楼在册职工,凭工作证,每日可在此,免费领取三餐!】 【凡家中,有卧病在床的老人,或未满十二岁孩童的困难职工家庭,可凭居委会证明,每日额外领取‘爱心补助’——白面十斤,鸡蛋二十个!】 第135章 爱心食堂,人心尽收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请客吃饭”了! 这是慈善!是不计任何成本的,雪中送炭! 王大炮带人堵门的第三天,大多数人已经没了起初的激动,只剩下麻木。 人群三三两两地聚着,没什么人说话。 刘梅也在人群里,二十六岁的年纪,看着像三十六。 她低着头,心里盘算着家里那点快要见底的米,还有床上瘫了三年的老娘今天换洗的尿布钱该从哪儿凑。 忽然,人群起了点小小的骚动。 “那贴的啥玩意儿?” “管他呢,还能发钱不成?”一个男人自嘲地笑了声。 刘梅没抬头,没兴趣。 这几天,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话没听过。 “啥?建华……爱心食堂?今日起对百货大楼全体职工及家属免费开放?” 一个识字的老工人,一字一句地念着,声音从不确定到发颤。 免费? 她猛地抬起头,挤开身前的人,盯住了那张崭新的、墨迹未干的红纸。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一日三餐,免费供应。午餐、晚餐保证两荤一素一汤,白米饭管够!” 人群彻底安静了下去,落针可闻。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敢相信。这年头,饭店吃顿好的都得掂量掂量,免费管三餐?还是两荤一素? 这跟直接撒钱有什么区别? “假的吧……哪有这种好事?”有人喃喃自语。 刘梅的心也悬到了嗓子眼,她太需要了,需要到害怕这是一场骗局,一场更残酷的玩笑。 就在这时,念告示的老工人,声音拔高了八度,吼了出来: “不止,下面还有!凡家中有困难职工,凭有效证明,每户可先行申领……大米二十斤、白面十斤、鸡蛋三十枚!” “米面鸡蛋?还白给?” “不是,我没听错吧!” “走!去看看!是真是假,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刘梅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什么都听不见了,眼睛里只有那行“大米二十斤、白面十斤、鸡蛋三十枚”。 人群疯了一样,不再理会门口的王大炮和他那几个亲信,像潮水般绕过他们,朝着告示上写的、位于大楼侧翼的“爱心食堂”冲去。 王大炮站在原地,彻底傻了。 他看着那一张张激动的脸,看着那股把他和几个兄弟冲刷得干干净净的人潮,手脚冰凉。 他想不通。 这个姓孟的年轻人,到底要干什么? 图什么?这跟做慈善有什么区别?这得往里砸多少钱? 他一个资本家,不是来赚钱的吗? “建华爱心食堂”的出现,釜底抽薪,只用了一天,就瓦解了王大炮的群众基础。 但孟建华的后招,比免费的饭菜更厉害。 第二天一早,一支特殊的队伍出发了。她们没有统一的制服,看着就是一群再普通不过的下岗女工,三三两两,提着布袋。 这就是孟建华手里最接地气的王牌——建华嫂子互助组。 组长张桂芬,自己就是纺织厂的下岗工人,最懂这日子有多难熬。她带着另一个叫李秀的嫂子,按照名单上的地址,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一脸警惕和憔悴。 “你们找谁?” 张桂芬把手里的网兜提了提,里面是十来个鸡蛋和一小瓶油,她笑得朴实: “大妹子,别紧张。我们是‘建华嫂子互助组’的,我叫张桂芬。听说你们家老王之前在仓库上班,现在日子紧,孟老板让我们来看看,有啥能帮上忙的。” 女人一听“孟老板”三个字,脸色缓和了些,但还是没让开身。 张桂芬也不硬闯,就把东西往她手里塞: “就是来看看,没别的意思。大家都是苦过来的,相互搭把手。食堂的饭还合胃口吧?家里孩子上学没?” 不谈改革,不谈生意,就拉家常。 女人看着手里的鸡蛋和油,这点东西不多,但在这时候,比什么都实在。她终于侧过身,把人让了进去,声音带着点沙哑: “……进来坐吧,家里乱。” 屋里光线很暗,一股药味。 几句家常话下来,女人的眼圈就红了。 她男人,老王,就是上个月被停职的仓库保管员。 “他那个人,就是个犟驴!” 女人一边抹眼泪,一边把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邻居听见, “上个月,管采购的李副经理,晚上带人从仓库拉布料出去,没开单子。我们家老王是夜班,撞见了,就拦着问了一句。结果呢?” 女人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里的恨意藏不住了: “结果第二天,就说他监守自盗,偷了库里的两瓶酒,直接给停了职!那酒明明是李副经理自己拿走的!我们去哪儿说理去?” 张桂芬和李秀对视一眼,没多问,只是听着,不时递上一句: “别急,慢慢说。” 女人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把积攒了几个月的怨气和苦水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那个管后勤的刘科长,他老婆在外面开小卖部,烟酒全是从百货大楼拿的,一分钱账都没走过!” “还有办公室的吴主任,把他亲戚三十多个,全安排在楼里吃空饷,一天班不上,月月领工资!” 一下午,张桂芬和李秀跑了七户人家。 每一户,都有一个类似的故事。 每一句闲聊,都勾出了一条盘根错节的利益链。 当晚,招待所。 灯光下,洪叶把一份整理好的材料放在孟建华面前的桌上。 不厚,但每一页的分量都足以压得人喘不过气。 上面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一个个名字、职位,以及与之对应的倒卖记录、虚开的发票复印件、吃空饷的人员名单…… 每一条后面,都标注了提供信息的人家和联系方式。 人证、物证,链条完整。 齐宝山站在一旁,只翻了两页,脸色就从涨红变成了铁青。 他本就是火爆脾气,看到那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记录,感觉血都冲上了脑门。 “砰!” 他一拳砸在桌上,茶杯里的水都震了出来。 “老子总算明白了!我说那个王大炮为什么跟疯狗一样堵着门,死活不让咱们进!” “感情这帮孙子,是怕咱们进去,翻他们的烂账!” 他一把抓起那份材料,就要往外走: “华哥!不能等了!我现在就去市里,把这玩意儿拍他们脸上!我倒要看看,这回谁还能保住这帮蛀虫?” “回来。” 孟建华看向他,冲着他摆摆手。 齐宝山猛地站住,回头不解地看着他:“华哥,你这是干啥?” 第136章 先礼后兵?不,我直接掀桌! 孟建华没有看他,而是从他手里抽过那份名单,慢步走到窗前。窗外,夜色中的百货大楼,显得萧瑟又破败。 “山子,你看。” 齐宝山不明所以地凑过去。 “一座大楼,光有结实的房梁还不够。想让它不倒,得先把里面啃食木头的白蚁,一只只清干净。” 他转过身,看着齐宝山那张写满“为什么”的脸,笑了笑,解释道: “王大炮,就是茅坑里的一块石头,又臭又硬。但坏,他算不上最坏的,顶多是被人当枪使了,想保住自己的饭碗。” 孟建华指了指手里的名单,“咱们要干的,是先把这些幕后人,一个不剩的给清了。” 说完,他在齐宝山震惊的目光中,走回桌边,拿起了那部红色的内线电话。 齐宝山以为孟建华要打给京城的某个大人物寻求支持,却看到他不紧不慢地拨了一个本地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 “喂?你好。” “请问是市纪律监察委员会吗?” “我叫孟建华,建华集团的孟建华。” “我,实名举报。” 第二天上午十点,王府井百货大楼门口。 “建华爱心食堂”的棚子前排起了长队,大肉包子的香味飘出老远,一群老职工正围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 “听说了没,今天中午管够,还有肉汤!” “这孟老板,是真处实啊……” 议论声中,两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大楼门口停下,没有鸣笛,却让所有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车牌号很扎眼。 门口聊天的老职工们不自觉地闭上了嘴,视线全被吸引了过去。 车门打开,下来六个男人,清一色的深蓝干部服,表情严肃,下车后一句话没说,径直走向百货大楼的黄铜旋转门。 为首的国字脸男人,抬头看了一眼王府井百货大楼招牌,眼神没有任何停留,只对着身后的人一挥手。 “进去。” 六人鱼贯而入。 守在门口的老职工们面面相觑,刚才还热火朝天的气氛,瞬间冻住了。有人小声嘀咕: “这什么人啊?看着不像善茬……” 话音未落,楼里就传来了动静。 先是一阵骚动,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和男人色厉内荏的吼声。 行政办公区,彻底乱了。 “不许动,市纪律监察委员会的!” “所有人待在自己位置上,双手放在桌上!” 前一秒还在喝茶看报纸的科长、主任们,脸上的血色“刷”一下就没了。市纪律监察委员会?怎么会找到百货大楼这种清水衙门来? 更让他们想不通的还在后面。 这帮人进来后,根本没去翻那堆积如山的账本。 为首的国字脸干部,直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展开,对着办公室里一张张煞白的脸,开始念名字。 “仓库副经理,李卫东。” 一个挺着啤酒肚的胖子哆哆嗦嗦地举起手:“在……在……” “后勤科科长,刘建军。” 没人应声,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角落一个脸色灰败的男人。 “采购部主任,孙爱国。” “……” 国字脸干部念完,将名单重新折好,放回口袋。他看着那三个已经站不稳的男人,语气平淡地宣布: “李卫东、刘建军、孙爱国,涉嫌严重违纪违法,倒卖国有资产。跟我们走一趟。” 话音刚落,两个工作人员上前,掏出了手铐。 “咔哒!” “咔哒!” “咔哒!” 三声脆响,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冰冷的手铐锁死了三个人的手腕。 昨天还人五人六的三个中层领导,此刻像被抽了骨头的烂泥,被一左一右架着往外拖。 整个百货大楼的职工都涌了出来,挤在走廊和楼梯口,鸦雀无声地看着这一幕。 天,好像真的变了。 人群的角落里,工会主任王大炮手里的大喇叭“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李卫东、刘建军、孙爱国…… 不就是前几天提着茅台和中华,跑到他家哭着喊着,说姓孟的要砸大家饭碗,求他出头的那几个人吗? 王大炮的脑子“嗡”的一声。 蛀虫!这帮蛀空了大楼的蛀虫! 自己呢? 自己被这群蛀虫当枪使了!当傻子耍了! 一股滚烫的血直冲脑门,羞愧和愤怒让他浑身发抖。 “可恶!” 王大炮双眼瞬间赤红,他猛地弯腰,一把抄起地上的铁皮大喇叭,转身对着身后那帮同样看傻了的工会委员,用尽全身力气吼了一声。 “都跟我走!” “干什么去啊主任?”一个委员小声问。 “找那个姓孟的,问个清楚!” 王大炮吼完,第一个冲出了大楼。 建华集团租下的招待所里,孟建华正用开水冲洗着茶具。一套简单的白瓷茶具,茶叶是朋友从福建捎来的大红袍。 外面翻了天,他这里却只有水沸的咕嘟声和茶叶的清香。 “砰——!” 一声巨响,招待所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整个门框都在晃。 王大炮第一个冲了进来,身后跟着十几个气势汹汹的工会委员,把不大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 “孟建华!” 王大炮的吼声如同炸雷,手里的铁皮喇叭指着孟建华的鼻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看我们所有人的笑话?” 怒吼在房间里回荡,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都得被这阵势吓得站不稳。 孟建华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慢条斯理地将洗好的茶杯放到桌上,提起水壶,冲入茶叶,然后将第一泡茶水倒掉。做完这一切,才重新蓄水,倒了两杯茶。 一杯推到自己面前,另一杯,推到了桌子对面。 整个过程,房间里只有他摆弄茶具的轻微声响,和王大炮粗重的喘息声。 孟建华这才抬起头,看着满脸涨红的王大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主任,先喝杯茶,降降火。”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跟一个老朋友聊天。 这股平静,像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在了王大炮的怒火上。他愣住了,满肚子的质问和怒骂,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他的目光顺着孟建华的手,落到了那杯清茶上。 茶杯旁边,还放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 文件夹的封面上,打印着一行黑体大字,清清楚楚。 王大炮的瞳孔猛地一缩。 第137章 一纸方案,老炮儿给我鞠躬道歉 那行字是—— 【关于京城百货大楼,进行职工持股改制的可行性方案】 孟建华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然后迎上王大炮难以置信的目光,淡淡开口。 “王主任。”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 “职工……持股……改制?” 王大炮捏着那份文件,一字一顿地念出封面上的几个大字。他是个老工人,斗争经验丰富,可这几个字拆开都认识,合在一起却跟天书一样。 他抬起头,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眼神里全是没由来的疑惑和警惕。 这年轻人又在搞什么名堂? 孟建华没急着解释,伸手示意了一下茶杯: “王主任,先喝茶,润润嗓子。我知道您和各位师傅是来兴师问罪的,气儿不顺。” 王大炮哼了一声,没动茶杯,但也没再嚷嚷。 他身后的十几号工会委员也都板着脸,等着看孟建华怎么说。 “王主任,您一辈子为工人争利益,我佩服。” “我就问您一个问题,工人最大的利益是什么?” 不等王大炮回答,孟建华自问自答:“是每个月三十来块的死工资?还是食堂偶尔才能吃上一顿的红烧肉?” “都不是。” 孟建华摇摇头,手指敲了敲桌面上的文件。 “是当家作主!是把咱们流血流汗干了一辈子的地方,真正当成自己的家!” 家这个字一出口,王大炮的身子明显震了一下。 “所以我的方案很简单,就两条。” “第一,成立“王府井百货职工代表及监督委员会”。委员会的权力,在总经理之上!委员由所有在册职工,一人一票,公开选举。” 房间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孟建华没理会,继续说道: “委员会的权力有三条:一,监督公司所有财务账目;二,质询总经理的任何决策;三,如果超过三分之二的代表同意,可以直接——” “罢免我这个董事长。” 王大炮的脑子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锤子,彻底懵了。 他身后那帮工会委员更是炸开了锅,一个个交头接耳,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让工人监督老板?还能罢免老板? 这是什么道理?这不是把刀塞到他们手里了吗? 王大炮嘴唇哆嗦着,指着孟建华:“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图什么?” “我图大家跟我一条心,把百货大楼做好。” 孟建华笑了笑,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光有权不够,还得有钱。这是第二条。” “我承诺,改制完成后,百货大楼每年的税后净利润,除了正常上缴和发展的资金,我个人再额外拿出百分之五!” 他环视一圈,看着那一双双瞬间变得灼热的眼睛。 “这百分之五,作为全体职工年终特别分红,平均发给每一位老师傅!大楼赚得越多,大家年底分得越多!上不封顶!” 给权!给钱! 还给了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光明未来! 王大炮再也坐不住了,“霍”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年轻的“老板”,嘴唇抖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没有感谢,也没有豪言壮语。 王大炮猛地向前一步,对着孟建华,结结实实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一个老工人,向他认可的“自己人”,表达出的最高敬意。 直起身时,王大炮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孟……孟董,您说吧,要我们怎么干?” 孟建华笑了。 这门最响最硬的“老炮”,他拿下了。 他站起身,走到王大炮面前,用力拍了拍对方厚实的肩膀, “王主任,” “从今天起,您不再是工会主任了。” “您是这个委员会的第一任……董事长!” 一周后,市里。 关于王府井百货大楼的改制方案,全票通过。 孟建华在那份长达三十年的承包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从这一刻起,他成了这座大楼的掌舵人。 签约仪式结束的当天下午,孟建华就带着齐宝山、孟小弟等一众核心成员,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踏进了这座空旷的百货大楼。 大楼里静悄悄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灰尘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 孟建华站在这挑高超过十米的一楼大厅中央,环顾四周。 陈旧的玻璃柜台,昏黄的灯泡,墙角甚至还能看到一些蜘蛛网,处处都透着一股迟暮的腐朽气息。 他身后的齐宝山和孟小弟等人,看着眼前的景象,也是面面相觑,眼神里既有兴奋,也有些茫然。 “这么个烂摊子,要从何下手?” 孟建华表情平静,缓缓转过身,面对自己一手组建起来的团队, “拆!” “除了承重墙,把这里面所有的一切,柜台、货架、吊顶、地板……” “全拆了!” 他看着众人震惊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宣告: “我要在这里,建一座全中国都从来没见过的……大商城!” 话音落下,现场安静得可怕。 第一个跳起来的,是齐宝山。 “华哥!你疯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来,指着周围那些虽然老旧,但还结结实实的柜台和墙壁, “这……这都能用啊!拾掇拾掇,刷层漆,跟新的一样!全拆了?那得花多少钱?咱们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他的话像点着了火药桶。 “是啊建华!” 老爹孟铁牛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急得满脸褶子都拧在了一起, “爸不懂什么大生意,但好好的东西就这么砸了,造孽啊!” 王大炮也瞪着眼:“孟董,我知道您有魄力,可这……这不是糟蹋东西吗?” 身后几十个老职工,个个点头。他们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看一块木头都恨不得劈开当两块用。 孟建华看着他们,没解释。 当天晚上,召开了第一次项目会议。孟建华站在一块临时支起来的黑板前,拿起粉笔。 “各位,百货大楼的改造,我的想法是这样的。” “第一步,打通一楼和负一楼,营业面积要超过五千平米。这里我们不做柜台,我们做超级市场。” “超级市场?” 程启明皱起了眉,这个从香港挖来的高才生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孟建华没理他,继续说: “第二步,二楼到五楼,重新规划。我们要引进餐厅、电影院,甚至给孩子玩的游乐场。” “最终,把这里打造成一个集购物、休闲、娱乐于一体的地方。我管这个叫——购物中心。” “购物……中心?” 整个屋子的人,都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孟建华。 “孟总……”程启明推了推金丝眼镜,声音干巴巴的, “恕我直言,您说的这个购物中心,我在香港、美国都没见过。商场里搞电影院和吃饭的地方?那谁还买东西?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第138章 开游乐场购物中心?你没睡醒? “还有这个,您是说,把货都摆在外面,让客人自己拿?” 程启明连连摇头:“那不全被人偷光了?现在顺走一块手帕的都天天有,您把东西全敞开摆着……这,这简直是开门揖盗!绝对不行!” “是啊华哥!你醒醒吧!” 齐宝山猛地一拍桌子,脸红脖子粗地站了起来, “咱们是来赚钱的,不是搞试验的!又是电影院又是游乐场,这得砸进去多少钱?银行贷的那点钱,不够这么折腾的!到时候钱花光了,东西没卖出去,所有人都得喝西北风去!” 这一次,没人帮孟建华说话。 他爹孟铁牛低着头,一个劲地抽着烟。 母亲和妹妹孟小妹,也是一脸担忧。 王大炮和他带来的几个职工代表,更是面面相觑,眼神里刚建立起来的信任,已经摇摇欲坠了。 在座的所有人,他的兄弟、父母、最得力的手下,没一个能理解他。 孟建华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写满质疑、担忧的脸,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 跟他们讲未来二十年的商业趋势,等于对牛弹琴。 他们的认知,被这个时代死死地锁住了。 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他必须,亲手把那个世界,活生生的展现在他们眼前! 孟建华放下粉笔,粉笔灰沾了他一手。 “散会。” 说完,他转身走出会议室,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人。 接下来的三天,孟建华把自己反锁在招待所里。 谁也不见。 齐宝山急得在门口团团转,砸了几次门,里面都没回应。 房间里,只有铅笔在图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和一杯接一杯浓茶散发出的苦涩热气。 三天后的清晨,齐宝山和洪叶再也忍不住,准备找工具撬门时,“吱呀”一声,门开了。 孟建华走了出来。 他双眼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整个人像被抽干了一样,憔悴不堪。手里,攥着一卷厚厚的图纸。 “都进来吧。” 会议室里,所有核心成员再次聚齐,气氛比三天前更加凝重。 孟建华没有废话,直接将那卷巨大的图纸,在长条会议桌上,缓缓展开。 当那幅长达数米,用铅笔和彩色蜡笔手绘出的,充满细节的【建华购物中心·鸟瞰效果图】彻底呈现在众人面前时—— 所有人都向前探出身子,死死盯着那幅画,呼吸都停了。 那根本不是一张图纸。 那是一个他们做梦都梦不到的新世界! 晶莹剔透的玻璃穹顶下,人们推着一种带轮子的篮子,在摆满商品的货架间自由穿行; 孩子们在五彩斑斓的旋转木马和滑梯上尖叫; 年轻的情侣坐在一个挂着巨大银幕的黑暗房间里,吃着一种叫“爆米花”的东西; 女士们在装修得像宫殿一样的铺子里,对着镜子试戴珠宝…… “我的……天……” 王大炮指着图上那个画着旋转木马的“儿童乐园”,眼睛瞪得像铜铃,喃喃道,“这……以后俺孙子,也能来这儿玩?” 齐宝山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他死死盯着那个“电影院”,仿佛已经闻到了黄油的香味。 而洪叶和孟小妹,更是被那些画着口红、香水和漂亮裙子的“品牌专柜”吸走了全部心神。 震撼。 无与伦比的震撼! 看着众人那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的表情,孟建华开心的笑了。 他知道,成功了。 他用一支画笔,为他们强行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趁着众人还处于失神状态,他将另一份更厚的文件,“啪”的一声,拍在了图纸旁边。 ——【建华购物中心·全国集采清单】! “我知道,大家还在担心钱。” “现在,我就让大家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钞能力?” 他看向程启明和齐宝山, “立刻!启动我们遍布全国的经销商和物流网络,给所有合作单位发电报!” “我要用我们的人脉和渠道,用比任何国营单位都便宜三成的价格,把全国最好、最新奇、最便宜的货,都给我——” “拉回来!” 王府井百货大楼,现在应该叫“建华购物中心工地”了。 自从孟建华把那张图纸拍在桌上,这里就成了一头24小时不停吞噬水泥和钢筋的怪兽。 “轰——” 又一面墙在推土机的嘶吼中塌了,烟尘呛得人睁不开眼。 孟小弟戴着一顶不怎么合头的黄色安全帽。 他捏着图纸的手心里,全是汗。 图纸上,大哥用铅笔标注的“三天内打通一楼与负一楼”的字迹,像座山一样压在他心头。 他才二十岁,手底下管着的,却全是三十往上、经验丰富的老工长和刺头工人。 “小孟总工,歇会儿抽根烟吧?这活儿催得再急,也得喘口气不是?” 角落里,三号施工队的老油条张三,嬉皮笑脸递过来一根烟。他身边几个工人立马停了手里的活,眼神都瞟了过来,等着看这个“小总工”的笑话。 前两天,孟小第说话还有点发虚,总带着“麻烦大家”、“请快一点”的客气。 结果就是,进度一拖再拖。 昨晚,他给大哥打电话汇报。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只传来一句话。 “小弟,图纸是我画的,但楼是你盖的。盖成什么样,是你说了算。别让我失望,也别让你自己失望。” 孟小弟深吸一口气。 工地里的粉尘味钻进肺里,火辣辣的。 他没有接那根烟,而是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张三。 “第一,工期表上写着,你们的墙面找平,比计划慢了两个小时。今天晚上,你们队留下加班,把时间追回来。” 张三的笑,僵在了脸上。 “第二,” 孟小弟的目光,扫过那几个看热闹的工人。 “电工组听着,所有线路必须用最高防火等级的铜芯线,外面套阻燃管。谁敢用次品,我亲自把他从这工地上扔出去,说到做到。” 空气,仿佛凝固了。 孟小弟最后指向张三和他手里的烟。 “第三,工地禁烟,所有人都一样。再有下次,扣半个月工资。张三,你这个月奖金没了。” 说完,他不再看他们,转身走向另一边。 他的心脏“怦怦”狂跳,感觉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不是因为热,是紧张。 他没看到,身后的张三愣了半晌,默默地把烟揣回兜里。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低声骂了句:“这小子……还真有点像他哥。” 然后,他抄起家伙,对着手下人吼了一嗓子。 “都别愣着了,干活!想早点回家睡觉,就给老子把速度提起来!” 工地上,机器的轰鸣声,似乎比刚才更响了。 第139章 顾客是上帝?哪路神仙啊? 王大炮觉得孟建华在瞎胡闹。 他,堂堂百货大楼工会主任,带着手下一帮在柜台后面站了半辈子的老师傅、老大姐,被拉到一个临时教室里。 说是要搞“员工培训”。 培训啥? 不就是卖东西吗? 把东西摆上,顾客来了,开票,收钱,拿货,几十年都这么过来的。 “各位同仁,下午好。”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说话夹着港腔的年轻人走上讲台。 “我叫Tony,是孟总专门从香港请来的零售业培训顾问。今天,我们学习第一课:微笑服务。” 底下顿时响起一阵细碎的议论。 “微笑?”王大炮旁边一个姓李的大姐撇撇嘴, “我天天板着脸,东西不也照样卖?爱买不买。” 台上的Tony像是没听见,笑着说:“所谓微笑服务,标准很简单,就是要露出你的八颗牙齿。来,大家跟我一起做。”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像拍电影一样。 王大炮和周围的人面面相觑,感觉浑身不自在。 这叫什么事? 卖个东西还得跟傻子一样咧着嘴? “还有我们服务的核心理念,”Tony竖起一根手指,“顾客就是上帝!” 这下,底下彻底炸了锅。 “啥玩意儿?上帝?” “他是上帝,那我是啥?伺候上帝的?” 王大炮也忍不住了,他站起来,没好气的问: “这位……托尼老师,你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我卖的是国家的好东西,他花钱买,天经地义,怎么他就成上帝了?” Tony微笑着点点头,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 “王主任问得好。我举个例子,如果一个顾客,错怪了你,说你卖的东西不好,怎么办?” 王大炮理直气壮。 “那必须跟他理论清楚啊!我们国营商店,信誉第一!” “不,” Tony摇了摇头,“我们的标准答案是:顾客永远是对的。” “就算他错了,也请参照第一条。”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句“歪理邪说”给震住了。 这已经不是做生意了,这是当孙子。 就在王大炮准备拍桌子走人的时候,教室的后门被推开。 孟建华走了进来。 他拍了拍王大炮的肩膀,示意他坐下,然后对全场说道: “大家觉得不理解,对吧?觉得凭什么要这么低三下四?” 众人纷纷点头。 孟建华拿起讲台上的一个新玩意儿,一个带轮子的金属篮子。 “这个,我管它叫手推车。” “以前,大家来买东西,两只手能拿多少?一瓶酱油,一袋米,就满了。” “但有了这个,他可以推着走,装满一车。” “本来只想买瓶酱油的,看到旁边挂面便宜,顺手就拿了;看到肥皂在打折,也扔进去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 “我们让他感觉自己是‘上帝’,让他高兴,他就会在我们店里待得更久,买得更多。” “他买得多了,我们卖的就多,厂子就能多生产,我们的工资、奖金才能更高。” “所以,我们不是在伺候他,我们是在为自己的钱包服务。让他高兴,他就会心甘情愿地把口袋里的钱,换成我们仓库里的货。” “大家说,这笔账,划不划算?” 一番大白话,说得所有人哑口无言。 王大炮看着那个叫“手推车”的东西,又琢磨着孟建华的话,脑子顿时灵光了。 他干了一辈子商业,今天才第一次模模糊糊地明白…… 什么叫“做生意”。 原来……还能这么干? 老赵是京城西单百货的采购科副科长,最近日子很难过。 为了搞一批南方的确良布料,他跑了半个月,饭局组了七八个,好话说了一火车,结果连批条的影子都没摸到。 听说王府井那边被一个叫“建华集团”的私企盘下来了,搞得热火朝天,他心里是不屑的。 没路子,没批条,你装修得再好,拿什么卖? 卖空气吗? 今天,他正好路过王府井,看见一排排印着“建华物流”四个大字的崭新卡车,跟长龙一样开进了百货大楼的后院仓库。 “装神弄鬼。” 老赵撇撇嘴,背着手溜达了过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门道。 刚靠近仓库门口,一股寒气夹着果香就扑面而来。 他看见工人们,正从一辆巨大的白色集装箱卡车上往下卸货,一箱箱的葡萄,上面还带着白霜,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 “师傅,这葡萄哪儿来的啊?看着真新鲜。” 老赵搭讪一个卸货的工人。 那工人擦了把汗,咧嘴一笑:“新疆吐鲁番的!从摘下来到运到这儿,全程冷链,不到三天!” 老赵心里咯噔一下。 冷链? 这词他只在一些内部参考资料上见过。他们百货商店运水果,全靠普通卡车,运到京城,一半都烂了。 他还没回过神,旁边又一辆车打开了车厢门。 一股海水的咸腥味涌了出来。 是海鲜! 一箱箱泡沫箱里,装着还在吐泡泡的活鱼,张牙舞爪的大螃蟹。 “这……这哪儿来的?” 老赵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京城地处内陆,想吃口活海鲜比登天还难。 “福建沿海。恒温供氧车,养在海水里运过来的。”工人回答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老赵彻底懵了。 他呆立在原地,看着一辆又一辆卡车驶入。 东北的人参。 内蒙的牛羊肉。 云南的茶叶。 景德镇的瓷器。 全国各地的特产,就像不要钱一样,源源不断地被送进那个深不见底的仓库。 没有批条。 没有求爷爷告奶奶。 甚至没有一个愁眉苦脸的采购员。 只有高效的司机、忙碌的工人,和仿佛无穷无尽的货...... 老赵想起了自己为了那批的确良,在酒桌上被灌得趴在桌子底下学狗叫的屈辱。 再看看眼前这番景象。 他忽然明白了孟建华那张效果图上,“全国集采”四个字的真正分量。 这不是做生意。 这是山洪冲垮了小河沟。 老赵失魂落魄地转过身,脚步踉跄。 他知道,一个时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经结束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第二天清晨六点, 天刚蒙蒙亮,王府井大街的头道牌楼底下,就已经走不动道了。 黑压压的人头,从街口一直堵到建华购物中心门口,还在不断从各个胡同里头涌出来。 骑着二八大杠的、挎着菜篮子的、甚至还有几个拎着黑色人造革皮包,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倒爷”,全都伸长了脖子往前瞅。 第140章 门会自己开?这门,有鬼! 人群里,退休工人李秀芬被挤得有点喘不过气,她一边护着身前的孙子,一边跟旁边的老姐妹唠叨: “你说这老孟家的娃,到底搞什么名堂?报纸上吹得天花乱坠,又是不用票,又是东西便宜,别是糊弄人吧?” “谁知道呢?反正今天鸡蛋两毛八一斤,比国营菜站便宜快一半,先抢了鸡蛋再说!” 上午八点五十九分。 建华购物中心门口的几个大喇叭,没有响什么音乐,也没有人出来讲话,只是安静了一分钟。 这反常的安静,让喧闹的人群也渐渐没了声音,几万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扇巨大的茶色玻璃门。 九点整。 “噼里啪啦——!” 毫无征兆,一长串上万响的挂鞭,在门楼顶上炸响! 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嗡作响。 浓烈的硝烟味瞬间笼罩了整个广场,呛得人直咳嗽,但没一个人后退,反而更加兴奋地往前挤。 鞭炮声中,那扇光滑如镜的玻璃门,忽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咚”。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它无声无息地、自动向两边滑开了! “我的妈呀!” 离得最近的李秀芬吓得往后一退,差点把孙子绊倒。 “这、这门怎么自己开了?有鬼!” 她身后的一个年轻人胆子大,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门没关。 他又走了一步,门还是开着。 “先进去!管他什么鬼!”人群中不知谁吼了一嗓子。 这句话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原本还带着一丝敬畏和迟疑的人群,瞬间动了,朝着那扇诡异的大门冲了进去。 李秀芬被人群裹胁着,身不由己地跨过了那道门。 一进门,一股混合着清新空气和淡淡香味的暖风扑面而来,跟外面冬日早晨的寒气完全是两个世界。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是什么样,就被脚下一阵更大的惊呼声吸引了。 “动了,动了!这楼梯会自己走!” 只见大厅右侧,一道宽阔的、台阶平整的“楼梯”,正载着一拨人,缓缓地向上移动。 踏上“楼梯”的人,有的吓得紧紧抓住扶手,有的则兴奋地大呼小叫,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奶奶,我也要坐那个!” 小孙子指着自动扶梯,眼睛都在放光。 李秀芬这辈子连电梯都没坐过几次,看着这会动的楼梯,心里直发怵。 但更让她挪不动步的,是大厅正前方。 那里没有墙,也没有柜台,而是一排排看不到头的崭新铁架子。 架子上,花花绿绿的商品堆得冒尖,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有。 几十个穿着红色坎肩的年轻人,正微笑着站在入口,给每个进来的人手里塞一个带着轮子的小铁篮子。 “大妈,这是购物车,您拿一个,看到想买的直接放里头就行,省劲儿!” 一个姑娘把一个购物车,轻轻推到李秀芬手边。 李秀芬低头看着这个新奇玩意儿,又抬头看看那仿佛没有尽头的货架,以及货架上那些可以直接用手拿的商品,脑子里嗡的一声。 在供销社和百货商店里看了一辈子售货员脸色的她,第一次感觉,自己不是来求人买东西的。 好像……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 “建华超市”四个大字,挂在入口的正上方。 当第一批顾客推着购物车,小心翼翼地走进时,压抑的惊叹声很快变成了毫不掩饰的狂呼。 “西红柿!真新鲜!不要票!还按个儿卖?我拿五个!” “看这儿!活鱼!水里养着的活草鱼!天哪!” “这……这是南方的香蕉?这么一大串,想拿哪根拿哪根?” 计划经济时代培养出的购物习惯,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 人们像是被关了很久的囚犯,突然看到了自由。 他们不再需要隔着柜台,小心翼翼地指着某样商品,看售货员的脸色。他们可以触摸、可以选择、可以比较。 这种前所未有的购物自由,迅速点燃了每个人心中最原始的占有欲。 狂欢,很快演变成了疯抢。 生鲜区是第一个失控的地方。 当人们看到那整整一个冰柜里,堆满了从内蒙空运来的、还带着血丝的新鲜牛羊肉时,眼睛瞬间就红了。 “这块后腿我要了!” 一个壮汉伸手就抓起一大块,直接扔进购物车,肉上的血水溅到了旁边人的身上,也没人计较。 “别挤!都别挤!后面的还有!” 王大炮带着几个保安,嗓子都喊哑了,但根本没人听。 他亲眼看到一个瘦弱的大妈,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从人缝里抢到一只烧鸡,紧紧抱在怀里,脸上露出了抢到金子般的笑。 如果说生鲜区是红眼,那家电区就是全武行。 “那台彩电是我先摸到的!” “老子从开门就盯着这台了,你给我撒手!” 两名男子为了一台十四寸的彩电,直接扭打在了一起。 标价一千二百八的彩电,比国营商店便宜了足足两百块,还不要电视票。这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二楼服装区,孟建华请深圳请来的设计师苏梅设计的港风时装,更是成了年轻姑娘们的战场。 一件牛仔外套,三个姑娘同时抓住,谁也不肯松手。 最后不知道谁力气大,只听“刺啦”一声,外套直接被撕成了两半。 中央空调的控制室里,孟建华没有在顶楼办公室看风景,而是通过几十个监控屏幕,冷静地注视着卖场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身边的王大炮,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一脸焦急: “孟总,不行了!人太多了,A区的鸡蛋和B区的猪肉已经抢光了!仓库补货都来不及!家电区那边快打出人命了,再这么下去要出事!” 孟建华的眼神没有离开屏幕,他指着其中一个画面,画面里是上二楼的自动扶梯口,挤满了人,几个孩子在扶梯上打闹,非常危险。 “大炮,通知保安队,分出十个人,专门守住所有扶梯口和楼梯口,控制人流速度,绝对不能发生踩踏。” “另外,广播室给我循环播放,就一句话:货源充足,明天还有,请不要拥挤,注意安全。” 他顿了顿,拿起对讲机,切换到一个独立的频道。 “小妹,收银台那边情况怎么样?” 对讲机里传来孟小妹有些失真的声音,背景是嘈杂的扫码声和点钞声: “哥,顶不住了!三十个收银台全开,队伍都排到服装区了!钱……钱都快没地方放了!” 孟建华的嘴角,终于露出了微笑。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告诉收银员,顶住。今天,我们一起创造历史。” 第141章 我们老板,看上你的地了 晚上十点,当建华购物中心的玻璃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外面最后一批意犹未尽的人群时,整个大楼内部,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随即,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呼声和哭声,从各个角落爆发出来。 王大炮,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直接靠着货架,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了几次都没点着,手抖得厉害。 他手下的那帮老员工,一个个累得东倒西歪,有的直接躺在地上。 他们今天干的活,比过去一年都多,但没有一个人抱怨。 顶楼,董事长办公室。 这里被临时改成了指挥中心,所有核心高管都在,但没人说话。空气安静得能听到墙上石英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财务总监孟小妹身上。 孟小妹带着两个会计,已经用算盘和点钞机连续工作了两个小时,她的手指上甚至缠着胶布。 她站起身,想说话,但嘴唇哆嗦了几下,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她转身拿起一支记号笔,走到墙边的白板前,背对着众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当她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转过身时,眼泪已经布满了脸庞。 白板上,一行触目惊心的黑色大字: 【营业额:壹佰贰拾柒万圆整】 办公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多少?” “一百二十七万?一天的?” “老天爷……我们印钞厂也没这么快啊!” 要知道,整个王府井百货大楼,过去效益最好的一年,净利润也不到这个数字。 而现在,他们只用了一天,就完成了一个过去想都不敢想的营业额! “干!” 齐宝山一张糙脸喝得通红,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兴奋。他灌下一整杯二锅头,重重一巴掌拍在孟建华的肩膀上,嗓门震天响。 “华哥,真牛!我齐宝山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一天一百多万啊,咱们成百万富翁了!” 满屋子的人都哄笑起来,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孟建华也难得的放纵,脸上带着一丝微醺。他看着眼前这群跟着自己从一无所有拼到今天的兄弟姐妹,心里热乎乎的。 他刚端起酒杯,准备说几句祝酒词。 “砰——!” 一声响,办公室那扇厚重的红木门,被外面的人猛然推开。 前一秒还喧嚣震天的办公室,瞬间死寂。 所有人齐刷刷地扭头看去。 门口站着七八个身穿工商制服的男人,一个个神情倨傲,眼神冰冷。 为首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一身崭新的干部服,嘴里竟还叼着根进口的万宝路香烟。 他无视众人震惊愤怒的目光,扫视了一圈这间装修豪华的办公室,最后,视线定格在从主位上缓缓站起的孟建华身上。 “你就是孟建华?” 孟建华眉头一拧,酒意瞬间退得一干二净。 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麻烦来了。 “我是。请问各位同志,有什么事?” 那年轻人笑了,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盖着鲜红大印的公文,随手甩在桌上。 “市工商联合执法大队!” “接到群众举报,你们‘建华购物中心’存在严重消防安全隐患!并且,在未取得相关经营许可的情况下,擅自超范围经营餐饮、娱乐等项目!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其严重!” 年轻人大手一挥,对身后那几个早已摩拳擦掌的下属下达了命令。 “从现在起,查封这里所有的一切!在最终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不准再进行任何商业活动!” 话音刚落,几人冲了进来,推开挡路的员工。 “啪!” 其中一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张写着“查封”二字的白色封条,贴在了办公室的大门上。 “啪!” 另一张封条,贴在了财务室的保险柜上。 紧接着,为首的那个年轻人,亲手拿起一张封条,一步步走到孟建华面前。 在孟建华的注视下,他咧嘴一笑,将那张封条,“啪”的一声,贴在了孟建华那张崭新的红木办公桌上。 整个办公室,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我......!” 齐宝山第一个炸了,死死瞪着那个叼着烟的年轻人。 他猛地抄起桌上半瓶二锅头的酒瓶,一个箭步就朝年轻人头上砸去!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 酒瓶带着风声呼啸而下! 然而,瓶子还没落下, “砰!”一声闷响。 那个年轻人身后,一个沉默的壮汉闪电般出手。他只是看似随意地抬起一拳,就稳稳地架住了势大力沉的酒瓶。 齐宝山只觉得自己的手,像是砸在了一块钢板上,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巨力反震回来,震得他虎口发麻,整个人“噔噔噔”连退了三大步才勉强站稳。 而那个壮汉,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齐宝山的心猛地一沉。 高手!真正的高手! 那个带头的年轻人,甚至都懒得回头看一眼被震退的齐宝山。 他慢悠悠地走到孟建华面前,将嘴里快燃尽的万宝路取下,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直接摁进孟建华面前那盘还冒着热气的“佛跳墙”里。 他向前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小子,京城的水,深着呢。” “这块地,我们老板看上了。” “识相的,自己滚蛋。” 办公室里的死寂,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沉。 那个叫高朗的年轻人已经带队走了,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消失在楼道尽头,只留下一地的狼藉。 “砰!”一声巨响,打破了压抑。 齐宝山再也绷不住,一拳砸在办公桌上。 “欺人太甚!” “华哥!不能再忍了!我现在就去叫人,在京城这地界,我就不信他能一手遮天!” 孟建华没理会他的暴怒,只是默默蹲下身,从一盘已经冷掉的佛跳墙菜汤里,将那份沾满油污的查封公文捡了起来。 他没有看上面的罪名,而是仔细擦干净落款处的公章和签名。 齐宝山看着他的动作,吼出的狠话卡在了喉咙里。 孟建华站起身,将那份还带着油腻感的公文纸对折好,揣进兜里,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他扫了一眼屋里神情各异的兄弟们: “都先回去休息,工资照发,奖金双倍。天,塌不下来。” 第142章 龙字令牌,敲响禁地之门 第二天。 建华购物中心被查封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京城商圈。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条过江猛龙,到底是怎么死的。 上午九点,市工商局的刘局长第一个找上了门。 他不是来视察,而是来通风报信的。 刘局长脸色发白,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他把孟建华拉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确定四下无人后,才把声音压得像蚊子哼。 “小孟,你这次……是真踢到铁板了!” “昨天晚上带队来的人叫高朗,他不是我们市局的,他是‘京城联合办公室’的人!那是个什么衙门,我都不够资格打听!” 孟建华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窗台上敲击着。 刘局长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了:“高朗背后的老板……是太阳系集团在京城的话事人,周卫国的亲大哥——周卫民!” 周卫民,太阳系集团! 孟建华终于彻底明白了。 从他在深圳虎口拔牙,抢下周卫国看中的那块地开始,这场仗,就已经注定了。 这不是商业竞争,这是报复。 刘局长看着孟建华瞬间沉下去的脸色,满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孟啊,听哥一句劝,这水太深了。周家在京城的关系网,盘根错节,通着天呢!咱们……惹不起。要不,你就服个软,把项目让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孟建华转过头,看着这位真心为自己担心的刘局长,眼里没有半点退缩,缓缓摇了摇头。 “刘局,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但我孟建华做生意,有个规矩。” “吃到嘴里的肉,谁想抢,我就掰断他伸过来的手。” 刘局长走了,走的时候,看孟建华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 所有人都以为,孟建华会焦头烂额开始托关系、找门路,准备低头认栽。 齐宝山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把他手底下最能打的几十号兄弟都秘密召集了起来,只要孟建华一句话,他们就敢跟对方来一场最直接的血拼。 可孟建华的决定,让所有人都没看懂。 他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没打一个电话,也没见一个人。 直到深夜。 才独自一人,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他没带任何人,连车都没开。身上穿着的,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深色中山装。 在出门前,他从贴身的内袋里,摸出了一块东西。 那是一块纯金的令牌。 入手冰凉,分量极沉,正面只用最古朴的篆体,刻了一个字——龙。 他将令牌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质感,然后悄无声息融进了京城深不见底的夜色里。 京城,西郊。 这里有一片家属大院,在任何公开发行的地图上都找不到它的存在。 院墙高耸,门口是实打实的双人哨岗。 一辆黑色的红旗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大院门口,车窗降下,孟建华从后座走了下来。 门口的哨兵没有盘问,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在他走近时,标准地行了一个军礼,然后侧身让开了道路。 孟建华畅通无阻。 他穿过种着苍松翠柏的院子,走到了大院最深处一栋二层小楼前。 这栋楼看起来很普通,唯一不同的,是门口站着两名腰间配枪,眼神锐利的警卫员。 孟建华在楼前站定,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略有褶皱的衣领。 然后在那扇厚重的红木门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三下。 “咚。” “咚。” “咚。” 过了足足半分钟,门内才传来一声轻微的“吱呀”声,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道缝。 开门的是一位老人,须发皆白,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丝绸唐装。 看起来就像一个邻家退休的老爷子,老人似乎对孟建华的深夜到访并不意外。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孟建华手上,在金色的令牌上停顿了一秒。 然后才抬起眼,对上孟建华的眼睛。 “你是谁的人?” “报告首长,我是您的人。” 孟建华的声音很稳,在这寂静的院子里,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老人审视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足足十几秒,随后,那紧绷的嘴角才微微松动,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没再多问一句关于太阳系集团,关于周卫民的事,只是侧过身,指了指屋里。 “进来吧,外面风大。” 第二天,清晨。 天刚蒙蒙亮,建华购物中心门口就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有的是起早贪黑的小商贩,有的是得到风声赶来看热闹的市民,还有几个扛着相机的记者,在不远处交头接耳。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扇玻璃大门上。 门上,一张白色的封条,交叉贴着,格外刺眼。 昨天,它让这里从京城最繁华的商场,变成了一座死气沉沉的空壳。 齐宝山一夜没睡,两眼通红,正站在顶楼办公室的窗边,死死盯着楼下。 华哥天亮前才回来,什么都没说,只让他等着看戏。 可他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根本静不下来。 就在这时,一辆没有挂牌的军用吉普车,从街角处拐了过来,不快不慢地停在了购物中心门前。 人群一阵骚动,记者们下意识地举起了相机,但又有些犹豫。 车上下来两个人。 都穿着一身半旧的中山装,脚上是黑布鞋,走路悄无声息。 两人年纪在四十岁上下,身材不高,但腰杆笔直,眼神扫过周围时,那些看热闹的人都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他们无视了所有人,径直走向那扇被封锁的大门。 其中一人伸出手,捏住封条的一角。 “刺啦!”一声脆响。 那张昨天还代表着不可违抗意志的封条,被他干脆利落地撕了下来,随手揉成一团废纸,扔进了几米外的垃圾桶里。 整个动作,不超过五秒。 做完这一切,两人转身,上车,吉普车发动,悄无声息地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仿佛他们,只是来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楼下,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扇重获“自由”的大门,脑子里一片空白。 记者手里相机的闪光灯,都忘了闪。 顶楼办公室里,齐宝山嘴里叼着的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毯上。 他猛地转过身,看向办公室里间的休息室。 门开了。 孟建华走了出来,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衬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看不出丝毫熬夜的疲惫。 他手里拿着一个紫砂茶壶,正在给茶杯里续水。 “华哥,这……这就完了?”齐宝山的声音都在发颤。 第143章 贴封条?现在认错还来得及! 孟建华吹了吹杯口的热气,淡淡开口。 “完?” 他抬眼看向窗外,目光平静。 “山子,好戏才刚刚开始。” 孟建华话音刚落不到一个小时,上午十点整,建华购物中心的门前,再次出现了异常。 这一次,不是悄无声息的吉普车,而是三辆车组成的车队。 一辆挂着黑色牌照的红旗轿车,前后各跟着一辆军用吉普护送,缓缓停在了大门口。 周围的行人和车辆,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记者们疯了一样地冲上前,但被外围的便衣人员拦住,只能隔着一段距离按动快门。 在无数道目光注视下,中间那辆红旗轿车的后门打开了。 先下来的是一只擦得锃亮的军靴。 紧接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弯腰走下车。 他约莫六十多岁,身形依然挺拔,穿着一身没有军衔的旧军装,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却比任何军衔都更具压迫感。 当看清老人面容的瞬间,人群中响起了几声倒抽凉气的声音。 有见识广的记者,已经认出了这位的身份:“是高老将军……他怎么会来这里?” 老人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对着车里说了一句: “下来!” 两个警卫员立刻上前,从车里架出了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坐在轮椅上,右腿打着厚厚的石膏,高高吊起。正是前两天还嚣张跋扈,亲手带人查封这里的——高朗! 此刻的高朗,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嘴唇发白,眼神涣散。他不是在看路,而是在看着他父亲的背影,那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高老将军在前,两个警卫员推着轮椅在后,一行人就这么在购物中心员工和无数路人的注视下,走进了那扇刚刚被撕掉封条的大门。 大厅内,所有员工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鸦雀无声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一行人穿过。 电梯直达顶楼。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 齐宝山早已等在门口,他看到来人,特别是看到轮椅上高朗那条断腿时,瞳孔猛地一缩,但还是按照孟建华的吩咐,面无表情地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孟董在办公室等你们。” 高老将军脚步一顿,看了一眼齐宝山,什么也没说,迈步走向那间,他儿子前两天还耀武扬威闯入过的董事长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开着。 孟建华就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不紧不慢地洗着茶杯。 他听到了脚步声,没有抬头。 直到高老将军走到他办公桌前三步远的位置,站定。 孟建华这才放下茶杯,抬起头,目光越过老人,落在了他身后轮椅上那个瑟瑟发抖的年轻人身上。 “高公子,腿脚不方便,就不用起来了。” 孟建华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跟一位许久不见的晚辈打招呼。 可这句关心,听在高朗的耳朵里,却比任何呵斥都让他恐惧。他浑身一抖,几乎要从轮椅上滑下来。 高老将军的身体,也因为这句话,微微僵硬了一下。 他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瞪着自己的儿子。 “孽障,跪下!” “给孟先生,磕头,赔罪!”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两个警卫员立刻松手,高朗再也坐不住,连滚带爬地从轮椅上摔了下来。 “砰!” 一声闷响。 他那条打着石膏的右腿,重重地磕在了坚硬的地板上。 “啊——!” 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整个办公室。 高朗疼得满脸是汗,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但他顾不上疼痛,手忙脚乱地调整姿势,用那条好腿支撑着身体,朝着孟建华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 “孟……孟董!”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有眼不识泰山,我不该查封您的店,不该对您不敬!” “求求您,您大人有大量,我再也不敢了……” 前倨后恭,丑态百出。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杀猪般的哭嚎和磕头的闷响。 孟建华静静地看着,脸上那丝和煦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收敛。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扶,就这么让高朗跪着,让高老将军站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终于,孟建华站起身,绕过办公桌,亲自提起桌上的热水壶,走到高老将军面前,为他面前空着的茶杯,斟上了一杯清茶。 “老将军,言重了。” “年轻人嘛,气盛,犯点小错,很正常。” 孟建华将茶杯推到老人面前,轻声说:“腿断了,养一养,总能接上。但是,路要是走错了,队要是站错了……” “那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高老将军的身体一颤,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 风波,到此为止。 姓周的,和他背后的太阳系集团,从此在京城销声匿迹。就像一颗被从棋盘上拿走的棋子,没人再提起,也没人敢再提起。 建华购物中心,重新恢复了日进斗金的繁华。 夜里,孟建华站在顶楼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城市的万家灯火。 齐宝山推门进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华哥,真牛!不动一刀一枪,就让那老家伙亲自带着儿子来磕头认错,腿还是他们自己人打断的!解气,太解气了!” 孟建华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齐宝山的兴奋冷却了一些:“怎么了华哥?” “山子,这次,是首长在保护我们。” 孟建华转过身,看着他,声音沉了下来。 “光靠别人的保护,不够。” “我们,必须要有自己的刀。” 京城,西郊靶场。 十一月的风很硬,卷起地上的沙土,吹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 临时搭建的招聘会现场,上千个刚脱下军装的年轻人聚在这里,要么三五成群地缩着脖子低声说话,要么独自一人,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 他们身上还穿着部队发的旧军装,只是没了肩章领花。 风吹在脸上是干疼的,但更让人难受的,是心里的那股凉意。 他们曾经的生活,每天就是训练、任务、服从命令。 可一朝退伍,回到这个飞速变化的社会,才发现自己格格不入。当兵练就的一身本事,在这里没什么用武之地,处处讲的是文凭、关系。 巨大的失落感,像这靶场的寒风,吹得每个人心里发寒。 突然,一阵引擎声由远及近。一辆黑得发亮的虎头奔停在了靶场边缘,和周围破旧的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司机齐宝山,他快步绕到后座拉开车门。 孟建华从车上下来,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中山装,熨烫得笔直,整个人显得精神利落。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身崭新军装的王大炮,胸膛挺得笔直。 第144章 我来,请兄弟们出山 现场不少人,认出了这辆豪车,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孟建华没有走向临时搭建的主台,而是在上千名退伍兵的注视下,径直走到他们面前。 他站定,什么话也没说,对着眼前这上千人,鞠了一躬。 一个标准的九十度躬。 整个靶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愣住了,完全没料到这个大老板,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孟建华缓缓直起身,从王大炮手里接过一个铁皮大喇叭。 “各位兄弟,我叫孟建华。” “今天我来这里,不是招工。” 这句话,让不少人皱起了眉头。 不招工,你来干什么? 孟建华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全场,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是来,请各位兄弟出山!” “我建华集团,正式成立最高级别的安保部门——建华安保公司!” “我需要最优秀、最忠诚的战士,来当我这支队伍的第一批元老!” 话音落下,现场的热度明显升高了。 当兵的,就吃这一套。 什么“元老”、“王牌”,比“保安”、“职员”好听一百倍,也更能激起他们曾经的热血。 但孟建华心里清楚,光喊口号没用,这些兵在社会上碰壁多了,最信的还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他朝身旁的齐宝山递了个眼色。 齐宝山立刻会意,大步上前,将一块早就准备好的,用红布盖着的大木板立在众人面前。他抓住红布一角,猛地向下一扯。 “哗啦!” 红布落下,露出底下用黄色油漆写的几行醒目大字。 “薪资。凡通过考核,正式入职,基础月薪一百块!五险一金全额交!年底十三薪,外加集团特别分红!” “多少?一百?我没听错吧?现在厂里正式工才四五十块钱!” “还交五险一金?真的假的?” 齐宝山没理会喧哗,继续吼道: “住房。入职满三年,公司在京城统一分一套,五十平米的职工福利房。带独立厨卫!” 如果说刚才只是骚动,现在就是地震。 房子,在京城分房子! 这对他们这些无根无萍的退伍兵来说,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无数人眼睛盯着那块木板,仿佛要把它看穿。 齐宝山深吸一口气,指着最后一条,用尽力气嘶吼道: “家属。凡表现优异,晋升到小队长级别,公司负责解决配偶的正式工作岗位!子女免费上我们自己的子弟学校!” 这一条,整个靶场彻底陷入了疯狂。 “不说了,我干了!” “别拦我,这要是不报名,我得后悔一辈子!” “媳妇工作都给解决了……这是积了八辈子德,才碰上这种好事啊!” 他们不怕苦,不怕累,当兵的就没有怕这个的。 他们最怕的,是退伍后没出息,让老婆孩子跟着自己受人白眼,抬不起头。 而现在,孟建华给他们的,不只是一份工作,是一个家,是一个男人安身立命的尊严。 报名处瞬间就被挤得水泄不通,王大炮和几个提前安排好的人扯着嗓子维持秩序,忙得满头大汗。 孟建华没有过去,他和齐宝山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眼前狂热的景象。 在狂热人群的最外围,靠着一辆废弃吉普车的地方,站着一个男人。 他约莫二十七八岁,身材笔挺,即便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 周围的喧嚣和疯狂似乎与他无关,他只是抱着胳膊,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平静的,看着台上的孟建华。 几乎是在孟建华看过去的瞬间,那个男人也察觉到了,目光毫不避让地迎了上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声地对上。 “山子,去,把那个人的资料拿过来。” 五分钟后,一份薄薄的档案袋送到了孟建华手里。 他打开档案,只看了一眼,瞳孔就猛地一缩。 【姓名:萧风】 【年龄:28岁】 【原服役单位:“雪狼”特种侦察大队,一连连长。】 【军衔:上尉。】 【战绩:曾单人潜入敌后,斩首敌方指挥官一名,荣立一等功一次,二等功三次。】 【退役原因:边境冲突中为掩护战友撤退,右肩中弹,神经永久性损伤,无法执行高强度作战任务,提前退役。】 孟建华慢慢合上档案。 雪狼大队、一等功、斩首行动……每一个词都够分量。 他再次抬头看向那个男人,却发现对方已经转身,正往靶场外走去。 “站住!”孟建华大喊一声。 萧风的脚步顿了顿,但没回头。 孟建华快步走过去,绕到他面前:你不报名? “不合适。”萧风淡淡说道。 “为什么?” 萧风没说话,只是抬了抬右手。那只手抬到肩膀的位置就停住了,再也上不去。 孟建华看了眼他的右肩,那里明显塌陷了一块。 "你觉得我在招打手?"孟建华问。 萧风抬起头。 “我缺的不是能打的,我缺一个能带队的人。一个真正懂训练、懂怎么把一盘散沙变成一支铁军的人。” 萧风的眼神动了动。 “给我三天时间,从报名的人里选一百个出来,你来带。”孟建华说, “月薪两百,单独分套八十平的房子,你媳妇的工作我亲自安排。三年后,给你百分之五的干股。” 萧风的呼吸明显粗重了。 “但我有一个要求,这支队伍必须是京城最顶尖的。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丢人。能做到吗?” 靶场边缘,人声鼎沸。 但这两个人站的地方,安静得像另一个世界。 萧风看着孟建华,足足看了十几秒。 然后,他突然立正,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保证完成任务!” 孟建华笑了,同样回了个礼。 转身往回走的时候,齐宝山凑过来:孟总,这人什么来头?让您这么看重? “全军最顶尖的特种部队之一,能在那里当连长的,没一个简单角色。” 齐宝山倒吸一口凉气:可他那个胳膊... “胳膊废了,脑子没废。” 孟建华看着远处还在排队的人群,“我要的就是他那个脑子。” 傍晚时分,报名统计出来了。 一千七百八十三人。 比预计多了六百多个,很多人是听说待遇好,连夜从外地赶来的。 孟建华看着这个数字,转头对萧风说:人给你了,三天后我要看到结果。 萧风点点头:明天开始选拔。 第145章 赛场大比拼,百里挑一 “需要什么支持?” “场地、装备、考验用的器材。我列个清单给您。” “好。”孟建华拍拍他的肩膀,“放开手干,钱的事不用担心。” 当天晚上,萧风把清单交上来。 齐宝山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孟总,这要花不少钱啊……” “按他说的办。” 孟建华看都没看,“另外告诉财务,给萧风单独开个账户,以后的开支他直接审批。” 齐宝山愣了:“这么大权力?”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把队伍交给他,就得信他。” 第二天一早。 靶场重新开放,一千多个退伍兵被紧急召回。 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来办入职手续的。 结果一到现场,就看到靶场中央摆着各种器材——轮胎、沙袋、障碍墙、铁丝网…… 这阵势,像是要搞军训。 萧风站在台上,身后是王大炮和另外五个曾经的侦察兵班长。 “我叫萧风,雪狼特种侦察大队退役。从今天起,我负责选拔建华安保的第一批成员。” 台下一片骚动。 “什么意思?不是都报名了吗?” “还要选拔?” “选拔标准只有一个——能打!但不是街头斗殴那种打,是真正战场上的打!” “现在,所有人按照原部队建制,自行分组。每组十人。五分钟后,第一轮淘汰赛开始。” 人群瞬间炸了。 “什么?还要淘汰?” “不是说招人吗?怎么还考核上了?” “我大老远从河北赶来,你说淘汰就淘汰?” 萧风没理会这些声音,只是看了眼手表。 五分钟后。 他抬起头,扫了一眼还在混乱中的人群,突然吹了一声哨子。 “所有人,按现在的位置站好!凡是没找到队伍的,淘汰!” 话音刚落,至少两百人愣在原地。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王大炮等人请出了靶场。 剩下的人脸色都变了。 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男人,是真的来筛人的。 “第一项,五公里负重越野。” 萧风指着旁边的沙袋,“每人二十公斤,四十分钟内跑完。超时淘汰,中途放弃淘汰。” “现在开始!” 一声令下,一千多人背起沙袋开始跑。 刚开始还挺整齐,跑到三公里的时候,队伍就开始拉开了。 有人体力不支,放慢速度。 有人咬牙坚持,脸色煞白。 还有人直接摔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萧风站在终点线,一言不发地看着秒表。 四十分钟到。 只有一千一百人通过。 剩下的人,全部淘汰。 那些被淘汰的人不服气:“这不公平!有人年纪大了,跑不动很正常!” “战场上,敌人不会因为你年纪大就放你一马。”萧风看着他们,“我要的是能保护集团的人,不是来养老的。” “不过,孟总说了,没通过选拔的兄弟,其他岗位永远为你们敞开大门。今天的考核成绩,会作为你们应聘其他岗位的优先凭证。” 那些落选者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至少,不是白跑一趟。 “继续。”萧风看向剩下的一千一百人, “第二项,徒手格斗对抗。两两一组,点到为止。倒地三秒不起者,淘汰。” 这一项更残酷。 靶场上到处都是扭打在一起的身影。 有人被一拳撂倒,挣扎着想爬起来,最终还是晚了三秒。 有人占了上风,却被对手反咬一口,一个扫腿被放倒。 两个小时后,格斗对抗结束。 还站着的,只剩八百人。 萧风看着这些人,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第三项,战术协同测试。”他指着远处的障碍场,“十人一组,模拟突围。时间最长的三分之一,淘汰。” 这一项考的不是个人能力,而是团队配合。 有些人单兵素质很强,但不会配合队友,结果拖累了整个小组。 有些人能力一般,但懂得怎么协作,反而能通过考核。 萧风站在一旁,眼睛死死盯着每一个小组的表现。 他不光看速度,更看配合。 谁在关键时刻拉了队友一把,谁在危险来临时第一个冲上去,谁在队伍混乱时站出来指挥…… 这些细节,全被他记在心里。 太阳西斜的时候,第一天的选拔结束了。 一千七百八十三人,只剩下五百二十人。 所有人都累得虚脱,但眼睛里都是亮的。 这种强度的训练,让他们想起了部队,想起了当兵时的热血。 萧风站在台上:“今天的考核,只是开始。明天继续,后天出最终名单。” “解散!” 人群散去。靶场边缘的指挥车里,孟建华和齐宝山站在暗处,看着这一切。 “这个萧风,是真狠啊。”齐宝山感叹,“一天就淘汰了一千多人。” “不狠,怎么在雪狼大队当连长。那可是全军最顶尖的特种部队。” “可咱们是做生意的,用得着这么严吗?” “用得着。”孟建华点了根烟,“我要的不是保安公司,是一把真正的刀。一把能护住建华集团的刀。” 齐宝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接下来两天,选拔继续。 射击、野外生存、心理测试、背景调查…… 一轮接一轮,一关接一关。 到第三天晚上,五百多人只剩下一百二十个。 每个人都累得几乎虚脱,但没有一个人放弃。 因为他们知道,只要通过最后这一关,他们就能拿到那份让人眼红的工作——月薪一百,京城分房,家属安排工作。 这是他们退伍后,遇到的最好的机会。 谁也不想放弃。 第四天凌晨。 所有人被集合到靶场中央。 萧风站在台上,身后是刚刚升起的太阳。 “经过三天选拔,最终通过考核的……”他停顿了一下,“一百人。” 台下一片寂静。 一百二十个人,只要一百个。 还有二十个人,要被淘汰。 “现在,我宣布名单!”萧风拿起花名册。 “王铁山!” “到!”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大吼一声,声音都有些颤抖。 “李建国!” “到!” “赵海龙!” “到!” 一个个名字被喊出来,一个个身影站了出来。 被喊到名字的人,眼眶都红了。 没被喊到名字的人,低着头,拳头紧紧攥着。 当第一百个名字喊完,那些落选的人,有几个直接哭了出来。 他们不是输不起,而是这个机会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 萧风看着那些落选的人:“没通过最终选拔的兄弟,你们已经很优秀了。集团其他部门,随时欢迎你们。孟总说了,优先录用。” 那些落选者擦了擦眼泪,朝着萧风敬了个礼,转身离开。 萧风转向那一百个被选中的人:“至于你们……从现在起,你们就是安保集团第一支队的成员!” “未来十天,我会把你们练成最能打的队伍!” “有没有信心?” “有!” 一百个人齐声怒吼,声音在整个靶场回荡。 孟建华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笑容。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第146章 初露锋芒,不怒自威 十天后。 建华集团租下的郊外训练基地里,一百个穿着黑色作训服的身影正在进行队列训练。 清一色黑色贝雷帽,脚上的皮靴擦得锃亮。 萧风站在队伍前方,虽然右手抬不起来,但左手拿着扩音器,声音依然威严十足。 “王铁山,步频再快一点!” “第三排,注意间距!” “所有人,眼睛看前方!” 经过十天的地狱式训练,这一百个人已经完全脱胎换骨。 不只是体能、战术,更重要的是精气神。 他们现在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感觉到一股杀气。 训练场外的指挥车里,孟建华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点了点头。 “山子,服装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黑色作训服一百套,贝雷帽一百顶,皮靴一百双,全是按最高标准采购的。” “好。”孟建华看了眼手表,“今晚就是亮相的时候了。” 下午五点。 萧风把所有人集合起来。 “兄弟们,训练了十天,今晚是咱们第一次正式出任务。” 台下一百人立刻来了精神。 “任务内容很简单,跟我去参加一个宴会,站好队形,展示咱们的风采。” “记住,你们代表的不只是自己,而是整个公司。所有人都会看着咱们,看咱们到底是真本事,还是花架子。” “明白了吗?” “明白!” “很好。”萧风点点头,“现在,所有人换装,六点准时出发。” 晚上七点。 京城饭店顶楼,金色大厅。 这间能看到整条长安街夜景的宴会厅里,今晚坐满了人。 孟建华站在主席台上,身上的深色中山装是昨天刚做的。 他扫了眼台下。 工商局刘局长坐在第一排,外贸公司赵山河在左边第三桌,省体改办的钱主任专程从省里赶来,此刻正跟旁边的银行行长说着什么。 再往后,各大国企的厂长、报社主编、甚至几个外国使节都来了。 这些人看他的眼神很复杂。 孟建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半个月前,建华购物中心还被太阳系集团告到工商局,所有人都等着看他笑话。 结果几天后,工商局撤销处罚,外贸公司主动上门谈合作,购物中心重新开业当天营业额破百万。 这转变太快了,快到这些老江湖都没反应过来。 “各位领导,各位朋友。”孟建华拿起话筒,“我们集团能走到今天,多亏各位支持。”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孟建华没理会,继续说:“不过有些话,我今天必须说清楚。” 掌声停了,所有人抬起头。 “这段时间,总有人在背后动手脚。有人想搞垮我的购物中心,有人想抢我的供货渠道,还有人直接派人来砸场子。” 台下开始有人交头接耳。 工商局刘局长皱了皱眉。 “我是生意人,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我不想动别的。但是——” 他话锋一转:“总有人觉得,我孟建华好欺负。” “所以今天,我要告诉所有人。从今天起,集团正式运营安保部门——建华安保集团。” 话音刚落。 孟建华朝门口方向点了点头。 “砰!” 金色大厅的铜门被推开。 整齐的脚步声响起,所有人扭头看去。 两排穿黑色作训服的人从门外走进来,清一色黑色贝雷帽,脚上的皮靴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整齐如鼓点般的声响。 他们进门后分成两列,从门口一直站到主台下。 一百个人。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乱动,所有人都站得笔直,眼睛盯着前方。 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 那些原本还在小声讨论的银行行长、厂长们,此刻都闭上了嘴。 不是他们想闭嘴,而是这一百个人站在那里,整个大厅的气氛都变了。 坐在角落里的一个中年男人放下酒杯,他是某国企的副厂长,当过五年兵。 他看着那些人的站姿、眼神,小声对旁边的人说:“都是真正上过战场的。” “什么?” “这些人不是普通退伍兵。”副厂长盯着那些黑色身影,低声说,“至少是侦察兵,甚至……” 他没说下去。 这时,一个人从两排队伍中间走出来。 三十岁不到,个子不高,但走路的姿态让人移不开眼。 萧风。 他走到主台上,面对孟建华,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董事长。” “安保集团第一支队,一百人,集合完毕。请指示。” 孟建华回礼。 然后转身对台下说:“这位是萧风,安保总经理。原雪狼特种侦察大队连长,因伤退役。” 台下依然安静,但很多人的表情变了。 “雪狼”两个字一出,懂行的人脸色都变了。 那可是全军最顶尖的特种部队之一。 工商局刘局长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一百个人,然后看向孟建华,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 省体改办的钱主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说话,但眼里露出欣赏的神色。 倒是坐在后排的几个国企厂长,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其中一个姓王的厂长,上礼拜刚找人去建华购物中心“谈判”,想让孟建华降低某批货的采购价。 谈判的方式很简单——二十几个“工人”堵在购物中心门口,说要讨薪。 现在看着台上那一百个黑衣人,王厂长觉得喉咙有点发干。 他突然想起那天那些“工人”被赶走的场景。 当时他还骂手下办事不力。 现在看来……是他低估了孟建华。 孟建华举起酒杯:“建华集团能走到今天不容易,以后想动我们的生意,可以。” 他指着身后的萧风和那一百个人:“但得先过这一关。” “我这一百个兄弟,都是从一千多人里精挑细选出来的,都是真刀真枪练出来的。谁想试试,欢迎。” 说完,他一口喝干杯中酒。 台下响起掌声,这次的掌声比刚才热烈多了。 但掌声里,有人是真心佩服,有人是心里发寒。 宴会继续。 但所有人都知道,今晚过后,京城商界的格局要变了。 孟建华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暴发户,他有了自己的牙齿。 一个小时后,宴会散场。 刘局长走到孟建华身边,压低声音:“这步棋走得好。不过要注意,别让人抓住把柄。” “您放心。”孟建华笑了笑,“都是正规安保业务,合理合法。” 刘局长拍拍他肩膀,转身离开。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萧风走过来。 “董事长,有几个人刚才一直盯着我们看,要不要……” “不用管。”孟建华摆摆手,“让他们看,看清楚了,才不会做傻事。” 萧风点点头。 孟建华看着窗外的长安街,夜色里,这条街灯火通明。 他想起半个月前,太阳系集团的人堵在购物中心门口,扬言要让他滚出京城。 现在,那些人应该收到消息了吧。 第147章 我的人,你动得了吗? 深圳,维多利亚港对岸。 一栋写字楼的顶层办公室里,李泽放下手里的传真件。 传真件是今天下午从京城发来的,上面是一张报纸的复印件。 报纸头版印着孟建华在庆功宴上的照片,标题是《建华集团成立安保公司,百名退伍军人入职》。 “有点意思。”李泽点了根雪茄。 站在旁边的助理问:“李总,这个孟建华,是不是就是上次您想投资的那个?” “嗯。”李泽吐出一口烟,“我给他开价五百万美金,要他30%的股份,被拒绝了。” “那现在……” “现在他以为站稳了。” 李泽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高楼林立的深圳,“搞了个安保公司,招了一百多个退伍兵,就觉得能守住自己的地盘。” 他弹了弹烟灰。 “可惜,他不懂。” 助理等着下文。 李泽转过身:“明年,92年,内地要全面开放市场。到时候涌进来的资本,别说一百个退伍兵,就是一万个,也挡不住。” “那我们……” “等。等他撑不住的时候,我们再出手。到时候,就不是五百万美金30%股份了。” 他在沙发上坐下,笑了笑:“我要控股权。” 助理点点头,正要说什么,电话响了。 李泽接起电话,听了几句,眉头皱起来。 “什么?太阳系集团的人找过来了?” 电话里不知道说了什么。 李泽沉默了几秒,然后说:“告诉他们,我对京城的生意不感兴趣。让他们找别人。” 挂了电话,助理小心地问:“李总,太阳系集团的背景不简单,这样直接拒绝……” “正因为背景不简单,才不能碰。” 李泽弹了弹烟灰,“内地现在这个局面,今天能帮你的人,明天就能踩你。太阳系集团这次栽在孟建华手里,说明他们背后的关系也不是铁板一块。” “这种浑水,不趟。” 助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李泽重新拿起那张传真件,看着上面孟建华的照片。 照片里,孟建华站在台上,身后站着一排黑衣人。 “有魄力,有手腕,还有运气。可惜,格局还是小了。” 他把传真件扔到桌上。 “在京城做生意,靠拳头能解决什么?真正的战场,在这里。” 他指了指窗外那片灯火通明的深圳。 “在资本市场。” 同一时间,京城。 太阳系集团总部,董事长办公室。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办公桌上摆着那份关于孟建华庆功宴的内部报告。 报告很详细,详细到连孟建华今晚喝了几杯酒,都写得清清楚楚。 但看完报告的人,脸色却不太好。 办公室里坐着三个人。 太阳系集团董事长郑华运,五十多岁,国字脸,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对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集团副总裁,一个是法务部主任。 “一百个退伍兵。他这是要干什么?造反?” 副总裁斟酌着说:“董事长,孟建华这一手,确实打得我们措手不及。现在外面都在传,说咱们太阳系集团斗不过一个外地来的小老板。” “放屁!”郑华运一拍桌子,“我们是输给孟建华吗?我们是……” 他说到一半,停住了。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法务部主任看了看副总裁,小心地说: “董事长,要不这事就算了?孟建华既然能搞到一百个退伍兵,说明他背后的关系,可能比我们想的要……” “算了?”郑华运盯着法务部主任, “你知道这一个月我们损失多少吗?东城那块地,本来谈好了,结果因为孟建华那个购物中心,项目黄了。黄了!” “还有外贸公司那边的供货渠道,原本是我们在谈,现在全给了建华集团。” 他越说越激动:“这口气,我咽不下!” 副总裁和法务部主任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郑华运在办公室里走了几圈,慢慢冷静下来。 他重新坐下,点了根烟。 “孟建华现在势头正盛,硬碰硬不行。但这不代表我们就没办法。” 副总裁眼睛一亮:“董事长的意思是……” “他的安保公司,不是招了一百多个退伍兵吗?那就让相关部门查查,这些人的手续是否齐全,公司资质是否符合规定。” “另外,给我盯紧建华集团的所有业务。购物中心、贸易公司、房地产,一个都别放过。只要抓到一点把柄,立刻动手。” 法务部主任点头:“我明白了,这次我们不直接出面,让其他单位去查。” “对。”郑华运弹了弹烟灰, “现在的局面,谁先跳出来,谁就成了靶子。我们就在后面看着,等孟建华露出破绽。” 副总裁犹豫了一下:“可是董事长,孟建华背后那个关系……” “你以为我不知道?但你别忘了,这里是京城。哪个大企业没点关系?在这里做生意,关系再硬,也得守规矩。” “孟建华一个外地来的,想在这里站稳脚跟,没那么容易。”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夜色深沉。 “时间,在我们这边。我倒要看看,他能撑多久?” 深夜,孟建华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萧风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董事长,第一批队员的资料整理好了。都是我亲自筛选的,每个人我都单独谈过。” 孟建华翻开文件,一页一页看过去。 每一页都是一个人的档次:姓名、年龄、服役部队、退役原因、家庭情况。 孟建华指着其中一页: “这个叫张铁军的,怎么退役原因写的是违反纪律?” “他当年在部队,为了救一个战友,私自离开哨位,被记了处分。后来部队精简编制,他就被退了。但他的身手,是这一批人里最好的。” 孟建华看着张铁军的照片,照片里的人很年轻,眼神很倔。 “留着。”孟建华合上文件,“我要的不是听话的机器,我要的是能打仗的兵。” 萧风点头。 “对了,今晚的宴会,外面反应怎么样?” “消息已经传开了。我们的人在外面听说,有几家原本想找我们麻烦的公司,今天下午紧急开会,决定暂时观望。” “还有太阳系集团那边,也没什么动静。” 孟建华靠在椅背上,沉默了几秒。 “太阳系集团不会善罢甘休的。今晚的宴会,表面上是震慑,但实际上,也是逼他们出手。” 萧风皱眉:“逼他们出手?” 第148章 南下号角 孟建华站起身,走到窗前, “与其让他们躲在暗处不停使绊子,不如逼他们摆到明面上来。” “只有在明面上,我们才能看清楚对手有多少张牌?” 萧风若有所思地点头。 “不过你说得对,太阳系现在肯定没动静。”孟建华转过身,“因为他们在等,等我露出破绽。” “那我们……” “那就不给他们机会。” 孟建华走回办公桌,拿起那份队员资料, “安保公司的所有手续,必须完全合法合规。每一个队员的证件、每一笔账目、每一份合同,都不能有任何问题。” “明白。” “还有,从明天开始,安排人手,给购物中心、贸易公司、所有的业务部门,都做一次全面自查。” “查账目、查手续、查人员,任何可能被人抓住把柄的地方,立刻整改。” 萧风掏出笔记本,快速记录。 “另外,让财务部准备一笔钱。这段时间,可能会有各种检查。该打点的关系,一个都不能少。” 记完这些,萧风合上笔记本:“董事长,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 “我们这次动静搞得这么大,确实能震慑一些人。同时,也把我们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树大招风,万一……” 孟建华接过话头: “万一有人真的不怕,硬要来碰一碰怎么办?是不是?” 萧风点头。 孟建华笑了:“所以我才要把事情搞大。” “搞得越大,能看见的人就越多。太阳系集团不敢在明面上动手,就是因为现在所有人都盯着。” “他们要是敢来硬的,不管输赢,他们的名声都完了。” 萧风眼睛一亮:“所以董事长是用这一百个人,逼太阳系只能用软刀子?” “对。而软刀子,正好是我们能防住的。” 办公室里安静了片刻。 萧风突然说:“董事长,跟着您干,有意思。” 孟建华哈哈一笑:“有意思就好,以后有意思的事还多着呢。” 他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凌晨一点。 “行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堆事。” 萧风起身敬礼,转身离开。 办公室里只剩孟建华一个人,他重新坐下,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 文件上写着几个字:1992年发展规划。 他翻开第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第一条:完成京城市场布局,开设5家购物中心。 第二条:打通南方供货渠道,建立自己的物流体系。 第三条:进军房地产行业,拿下东城两块地。 第四条…… 孟建华看着这些计划,眼神坚定。 太阳系集团算什么? 深圳的李泽又算什么? 他要的,从来不只是在京城站稳脚跟。 他要的,是在这个即将翻天覆地的时代里,抢占先机。 突然,大哥大的响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看到号码,孟建华眉头一挑,走到窗边接起电话。 “孟老弟!恭喜啊!”袁庚的声音爽朗,带着掩不住的兴奋,“你在京城搞的这场‘阅兵式’,我在深圳都听说了。好魄力!” 孟建华笑了笑:“袁主任您消息够灵通的。” “哈哈,我不是来恭维你的。”袁庚话锋一转,声音严肃起来,“我是来给你送大礼的。” 孟建华心中一动:“您说。” “建华国际轻工业配套园区,一期工程昨天通过验收了。” 袁庚的语速很快,显然是憋了一肚子话要说, “下周一,我们举办开园仪式。来的都是重量级人物——五十多家港澳和欧美的外商,还有京城几个部委的负责人。” 孟建华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 他知道这个园区的分量。这是国家在改革开放前沿试点的第一批工业园,能进驻的都是顶级外资企业。 而他作为这个项目的早期投资人之一,从设计到建设都深度参与了。 “管委会开会研究了,一致决定聘请你担任园区的‘首席招商顾问’。” 袁庚顿了顿,加重语气, “注意,是唯一的内地合伙人身份。开园仪式上,你和我一起剪彩。” 这个消息的分量,孟建华瞬间就掂量出来了。 首席招商顾问,意味着他可以直接对接所有进驻企业,掌握第一手的商业信息和资源。更重要的是,这是官方对他的正式认可—— 在改革开放的最前沿,他拿到了一张真正的入场券。 “袁主任,这个位置……” “别跟我客气。”袁庚打断他, “这是你应得的。园区能这么快建起来,你的钱和资源都在里面。而且说实话,现在能同时搞定内地关系和国际资本的人不多,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话锋一转:“不过我得提醒你,这次开园仪式不只是剪彩那么简单。来的外商里,有几家是世界五百强的电子巨头,他们要在园区里建厂。这些订单,谁能拿下,谁就能在未来十年站稳脚跟。” 孟建华眼睛一亮:“有哪几家?” 袁庚报了几个名字,都是后世如雷贯耳的跨国企业。 “所以,你要来,就做好准备。这是一场硬仗,但也是一次机会。” 挂断电话,孟建华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大哥大又响了。 这次是程启明。 “孟总,出事了。” 孟建华心中一沉:“说。” “李泽最近在香港动作很大。他从华尔街拉来了一笔风投,具体数字不清楚,但至少是几千万美金的规模。这两个月,他一直在接触欧美的电子企业。” “目标是什么?” “蛇口工业区。”程启明一字一顿,“我的人查到,他已经和三家欧洲的电子巨头签了意向书,准备在开园仪式上抢我们的单子。” 孟建华的眼睛眯了起来。 “不只是抢单子。”程启明继续说, “他还挖走了我们之前谈好的两个港商,给的条件比我们高三成。现在这两家已经改口,说要重新考虑合作对象。” “他怎么知道我们的客户名单?”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怀疑我们内部有人泄密,或者是园区那边有人被收买了。” 孟建华沉默了几秒钟。 李泽这个人,他太熟悉了。 当初在京城的购物中心大战中,对方就是个不择手段的狠角色。现在对方背靠华尔街资本,又联合了欧美巨头,明显是有备而来。 “还有多少时间?” “五天,下周一就是开园仪式。如果我们不能在那之前稳住局面,这些外商很可能全部倒向李泽。” 挂断电话,孟建华转过身。 刚刚走进房间里的几个人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看着他。 第149章 南下深圳,开园剪裁 “出什么事了?”齐宝山放下酒杯,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孟建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桌前,拿起一支笔,在便签纸上写下几个字: 【蛇口工业区·开园仪式·下周一】 然后,他抬起头,环视所有人。 “刚才袁庚打电话来,邀请我担任蛇口工业区的首席招商顾问,下周一去深圳参加开园仪式。” “这个位置,是唯一的内地合伙人身份。” 齐宝山眼睛一亮:“这是好事啊!” “是好事。”孟建华点点头,“但也是个局。” 他把程启明之气说的情况简单复述了一遍。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李泽?”齐宝山皱眉,“就是之前在京城和咱们抢地盘的那个港商?” “对。” “他怎么跑到深圳去了?” “因为他知道,在京城,他已经没机会了。所以他换了个战场,而且这次还是带着华尔街的钱来的。” 洪叶放下茶杯,开口道:“如果他提前布局,我们现在去,会不会太被动?” “被动是肯定的。如果不去,我们就彻底失去了南方市场的主动权。” 他看向萧风:“你觉得呢?” 萧风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打仗讲究主动权。现在对方占了先机,我们如果硬碰硬,胜算不大。” “所以?” “所以要打乱他的节奏。”萧风的眼神很冷,“他以为我们会按部就班地去参加仪式,那我们就提前动手。” 孟建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说说你的想法。” “对方的优势是钱多,还有欧美巨头撑腰。但他的弱点也很明显——他是港商,在内地没有根基,所有的资源都要靠买。” 齐宝山反应过来了:“你是说,我们可以从关系入手?” “不只是关系。” 孟建华接过话头,“我们还有技术,有人才,有产业链。这些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他转向洪叶:“你马上联系京城这边的几个部委,把我们在电子产业上的布局和规划整理出来。重点突出我们的技术储备和人才优势。” 洪叶点头:“我明白了。” “宝山,你去查一下李泽这次带来的那几家欧洲企业的底细。” “他们的需求是什么,我们能不能提供更好的条件。” 齐宝山应声:“没问题。” “萧风,你带二十个人,明天就先去深圳。” 孟建华看向萧风,“名义上是去园区做安保评估,实际上我要你摸清楚李泽那边的布置。” 萧风站起身:“是。” 安排完这些,孟建华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京城的戏刚唱完,南方的仗又要开打了。李泽以为换个地方,就能躲开我们。他想错了。” 齐宝山咧嘴一笑:“孟总,这次咱们怎么打?” “他有钱,我们也有。他有外商,我们有官方背书。” 孟建华一字一顿,“但最关键的是,他在明处,我们在暗处。开园仪式之前,我要让他知道,有些生意,不是有钱就能做的。” 洪叶看着他,轻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深圳?” “明天。宝山留在京城坐镇,我带启明和萧风南下。” 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 京城的根基刚稳住,南方的战场又摆在了眼前。 这一次,对手不再是国内的小打小闹,而是真正的国际资本和跨国巨头。 但他不怕。 从白手起家到现在,他经历过的硬仗不少。每一次,都是在所有人不看好的情况下,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各位。京城的庆功宴,到此为止。从现在开始,进入战备状态。五天后,我要在深圳,给李泽上一课。” 齐宝山第一个举杯:“孟总,等你的好消息!” 萧风站起身,敬了个军礼。 洪叶微微一笑,眼中满是信任。 孟建华看着这些跟了自己一路走来的人,心中涌起一股豪情。 京城,他拿下了。 南方,同样会是他的。 当天夜里,孟建华连夜给袁庚回了电话,确认了出席开园仪式的事宜。 电话里,袁庚听出了他的急迫,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缺席。不过,听你这语气,是遇到麻烦了?” “有个老对手,想在深圳跟我抢生意。”孟建华没有隐瞒。 袁庚沉默了两秒钟,然后说:“是李泽吧?” 孟建华一愣:“您知道?” “我当然知道。他这两个月在深圳动作很大,又是请客吃饭,又是送礼的,搞得很多人都知道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有些人啊,以为有钱就能搞定一切。”袁庚笑了,“他们不明白,在这片土地上,真正管用的不是钱,是本事。” 孟建华听出了袁庚话里的意思。 “袁主任,您这是在给我打气?” “我是在告诉你,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袁庚正色道,“这次开园仪式,来的都是重量级客人。谁能拿下他们,不是看谁的钱多,而是看谁有真本事。” 挂断电话,孟建华心中有了底。 袁庚的态度很明确——官方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但会支持真正有能力的人。 这对孟建华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要的,从来不是官方的偏袒,而是一个公平竞争的舞台。既然李泽要在这个舞台上较量,那就来吧。 第二天一早,孟建华带着程启明登上了南下的航班。 萧风带着二十名精锐,已经提前一天出发。 飞机起飞时,孟建华透过舷窗,看着逐渐远去的京城。 这座城市,他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站稳脚跟。 而现在,他要去征服的,是另一片更加辽阔、更加凶险的战场。 南方,深圳,蛇口。 深圳蛇口,太阳晒得人脑袋发昏。 建华国际轻工业配套园区门口的广场上,锣鼓敲得震天响,两头醒狮上蹿下跳,几十挂鞭炮炸得烟雾弥漫。 红地毯从大门口一路铺到主台,背景板上“热烈庆祝建华国际轻工业配套园区,一期工程竣工暨开园典礼”几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晃眼。 上午十点整。 蛇口工业区掌舵人袁庚,穿着新中山装走上台,孟建华一身西装站在身边。 “我宣布,建华国际轻工业配套园区正式开园!” 鞭炮齐鸣,两人拿起金剪刀,咔嚓一声剪断红绸。 掌声雷动。 孟建华笑着和袁庚握手,但眼睛一直在扫视台下的观礼席。 来的人不少,清一色粤B和港澳牌照的皇冠、奔驰停了一大片。 但坐在台下的,都是些搞玩具、服装、五金的中小港商,还有蛇口本地的官员。 那些真正重要的客人——欧美电子巨头的采购代表,国际投资机构的负责人——一个都没来。 孟建华心里咯噔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观礼席最角落。 第150章 砸场子,一个签约都没有 角落里坐着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和周围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为首的是个四十出头的港商,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正端着香槟杯和身边几个金发碧眼的老外说笑。 李泽。 孟建华认出了他。 今天不请自来,还带着一帮华尔街的人,明摆着不是来道贺的。 李泽也看见了孟建华。 他举起香槟杯,朝主台方向遥遥一敬,嘴角挂着笑。 那笑容让孟建华浑身不舒服。 剪彩仪式结束,孟建华把所有来宾请进园区的招商中心。 这是栋三层小楼,大理石地面,水晶吊灯,会客区的真皮沙发都是从广州订的。接待台后面摆着园区的沙盘模型,标注着一期二期的厂房分布和配套设施。 几个建华的业务员早就准备好了,抱着一摞摞宣传手册站在签约桌旁边,等着客户上门。 但进来的港商们只是随便转了一圈,拿了几份手册,就开始找借口离开。 “哎呀孟总,园区是不错,不过我还得回去和董事会商量商量。” “我们最近资金有点紧,要缓缓再说。” “改天,我一定带朋友过来看看。” 一个小时过去,签约桌前空无一人。两个小时过去,招商中心里只剩下建华自己的员工。 几个业务员站在那里,脸色越来越难看。 孟建华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端着茶杯没喝,眼睛盯着门口。 李泽那伙人还没走。 他们占了角落的几张沙发,喝着免费咖啡,用英文聊天,时不时看一眼空荡荡的签约区,笑得很大声。 孟建华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那种幸灾乐祸的语气听得清清楚楚。 他放下茶杯,正要起身,招商中心的玻璃门突然被推开。 程启明冲了进来。 这个一向沉稳的副总脸涨得通红,手里攥着一份空白的签约报告,走到孟建华面前,压低声音说: “孟总,出事了。” “说。”孟建华看着他。 “那些港商都在观望,没人敢做第一个签约的。” 程启明喘了口气,“李泽在外面到处放话,说咱们这园区是骗政府补贴的空壳子,说咱们是大陆版的烂尾楼。” 孟建华没说话。 程启明接着说:“还有更狠的。他跟那些欧美电子厂的采购说,这里没有华尔街资本背书,技术和供应链都跟不上,让他们别来蹚浑水。” “现在那些原本答应来考察的客户,全部推迟了行程。” 孟建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已经凉了。 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下午三点半。 从早上十点开园到现在,整整五个半小时,一个签约都没有。 角落里,李泽站起身,拍了拍西装,带着那群老外朝门口走。 路过孟建华身边时,他停下脚步。 “孟总,今天的场面挺热闹啊。不过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孟建华看着他,没接话。 “做生意嘛,不能光靠一腔热血。” “没有资本,没有订单,你这园区盖得再漂亮,也是个空壳子。要不要考虑一下,咱们坐下来谈谈合作?我可以帮你引荐华尔街的朋友。” 孟建华放下茶杯,站起来。 他比李泽高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不用了。” 李泽耸耸肩:“那就可惜了。” 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回头说了一句: “对了孟总,听说你们建华的资金链也挺紧张的。一期工程花了不少钱吧?要是招不到商,二期怎么办呢?” 话音落地,他推门走了。 招商中心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嗡声。 几个业务员低着头,不敢看孟建华。 程启明握紧了拳头:“孟总,这孙子太嚣张了!咱们……” “不急。”孟建华打断他,“既然他们想看戏,那就让他们看个够。” 程启明愣了一下:“孟总,你是说……” “明天上午十点,再开一次招商会。通知所有没来的客户,就说我孟建华亲自接待。另外,给我订一张去香港的机票,今晚的。” “您要去香港?” “去见几个老朋友,李泽以为华尔街的钱好使,但他不知道,这世界上不是只有华尔街有钱。” 孟建华拿起外套,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招商中心。 “告诉兄弟们,绷住,别慌。这场仗才刚开始。” 晚上八点,孟建华登上了飞往香港的航班。飞机起飞前,他在候机厅给袁庚打了个电话。 “袁主任,今天招商情况不理想,我有责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袁庚的声音传来:“建华,我知道李泽在搞鬼。你打算怎么办?” “我去香港见几个人,谈点事。给我三天时间。” “需要我帮忙吗?” “暂时不用。袁主任,您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该干嘛干嘛。李泽既然想把事情闹大,那我就陪他玩玩。” 袁庚笑了:“行,我等你消息。不过建华,有句话我得提醒你。” “您说。” “华尔街的资本不好惹,李泽背后那些人也不是善茬。你别逞强,实在不行咱们可以调整策略。园区是死的,人是活的。” “我明白。”孟建华说,“但有些仗不能退。退一步,以后就没法往前走了。” 挂了电话,登机广播响起。 孟建华拿起行李,走向登机口。 他脑子里,已经把接下来的计划过了一遍。 李泽以为掐住了建华的喉咙,但他不知道,孟建华早就留了后手。 三个月前,孟建华第一次来深圳考察时,就预判到会有今天这一幕。国际资本进入内地市场,绝不会允许本土企业分一杯羹。 他们要么收编你,要么干掉你。 所以孟建华一边建园区,一边在香港布了另一条线。 这条线,连程启明都不知道。 飞机降落在香港启德机场,已经是晚上十点。 孟建华没回酒店,直接打车去了中环。 车子停在一栋老式写字楼门口,孟建华推门下车,抬头看了眼招牌——“恒九国际贸易有限公司”。 这是香港一家老牌贸易公司,主要做东南亚和欧洲的进出口生意。 老板叫郑耀南,六十多岁,祖籍广东潮州,早年靠船运起家。 孟建华和他认识,是因为去年建华从日本进口一批设备时,走的就是郑耀南的渠道。两人打过几次交道,郑耀南对这个内地来的年轻人印象不错。 写字楼的灯还亮着。 孟建华按了门铃,对着对讲机说:“郑先生,我是孟建华。” 门开了。 郑耀南穿着件白衬衫,站在门口,看见孟建华笑了:“你小子还真来了。” “说好了今晚到,我不能失约。” 孟建华走进办公室。 房间不大,桌上堆着一摞摞文件和报关单。郑耀南给孟建华倒了杯茶,坐下来开门见山: “电话里你说得含糊,到底什么事?” 第151章 去香港,谈笔生意 孟建华没绕圈子:“我想借郑先生的渠道,联系几家欧洲的电子制造商。” “哪几家?” 孟建华报了三个名字。 郑耀南听完,吹了个口哨:“你胃口不小啊。这三家都是行业巨头,不好搞。” “我知道,但我必须搞定。” “为什么?你那个园区开业不是挺顺利吗?怎么突然要走这条线?” 孟建华把今天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郑耀南听完,啧了一声:“李泽这小子,当年跟他老子做生意的时候还是个愣头青,现在傍上华尔街了,翅膀硬了。” “郑先生认识他?” “何止认识,他爹李国兵跟我是老交情。不过李泽这小子不学好,专门跟着洋人搞那些歪门邪道。你小心点,他手段阴。” “我不怕阴的。”孟建华说,“我怕的是没机会反击。” 郑耀南沉默了一会儿,拿起桌上的电话:“你等着。” 他拨了个号码,用英文说了几句,然后挂了。 “搞定了。明天下午三点,你去港岛的文华东方酒店,有人会见你。” “是谁?” “德国电器的亚太区采购总监。我跟他说你手里有内地供应链,技术过硬,价格便宜。他对内地市场一直有兴趣,但找不到靠谱的合作方。你明天见面,能不能谈成就看你自己了。” 孟建华站起来,朝郑耀南深深鞠了一躬:“郑先生,这个人情我记住了。” “少来这套。”郑耀南摆摆手,“你小子要是真搞成了,别忘了分我一杯羹。我这老骨头也想在内地投点资。” “一定。”孟建华说完转身要走,又停下来,“对了郑先生,这事能先别让其他人知道吗?” 郑耀南笑了:“你是怕李泽那边提前得到消息?” “嗯。” “放心,我嘴严得很。”郑耀南送他到门口,“不过建华,我得提醒你一句。” “您说。” “商场如战场,但战场上拼的不只是勇气,还有实力。” 郑耀南拍了拍孟建华的肩膀,“华尔街的钱不是那么好对抗的。你现在手里的牌,够不够硬?” 孟建华沉默了几秒。 “不够硬,也得硬着头皮上。因为我没有退路。” 郑耀南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欣赏。 “行,那就去闯吧。” 第二天下午两点半,孟建华提前到了文华东方酒店。 他换了身深色西装,提着一个公文包,里面装着建华园区的详细资料和技术参数。 三点整,一个五十多岁的德国人走进咖啡厅。 他穿着剪裁考究的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握手时力道很大。 “孟先生,我是汉斯·施密特,德国电器亚太区采购总监。郑先生跟我说,你手里有个很有意思的项目?” 孟建华和他握手,坐下来,直接打开公文包。 “施密特先生,我开门见山。我在深圳蛇口建了一个轻工业配套园区,专门为电子制造业提供零部件生产和组装服务。” 孟建华说着,把资料推过去, “我知道德国电器在亚太区的生产成本一直很高,尤其是人工和物流。如果你们愿意把部分订单放到我这里来,成本至少能降低30%。” 施密特翻开资料,看了几页,抬起头: “孟先生,我见过很多内地的供应商,他们都承诺低成本。但问题是,质量呢?交付周期呢?” “我理解您的顾虑,所以我带来了样品。” 说着,孟建华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几个精密的电子零部件。 “这是我们建华自己生产的,已经通过了ISO9001认证,您可以拿回去检测,如果质量不达标,我们不收一分钱。” 施密特拿起零部件仔细看了看,眉头微微皱起。 “孟先生,恕我直言,这个质量确实不错。但是……我听说你们园区刚刚开业,现在还没有客户入驻?” 孟建华心里一紧。 消息传得这么快? 他表情不变:“施密特先生,正因为刚开业,所以我才能给您最好的条件。首批入驻的客户,我们提供三年免租期,并且优先配置生产线和技术支持。” “听起来很诱人。但孟先生,我必须对公司负责。一个没有成熟运营案例的园区,风险太大。” 孟建华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施密特的眼睛: “施密特先生,我知道您在顾虑什么。您担心的是,我们没有资本背书,没有国际大客户的背书,所以不敢冒险。” 施密特没说话,算是默认。 “但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德国电器当年进入亚太市场的时候,有谁给你们背书吗?” 施密特愣了一下。 “没有。你们靠的是技术、产品和对市场的判断。现在,中国内地市场正在打开,劳动力成本是欧洲的十分之一,政策支持力度前所未有。您觉得,这个机会窗口能有多久?” 施密特沉默了。 孟建华知道他心动了,继续加码: “李泽和华尔街那些人,他们想的是垄断内地市场,然后抬高价格。但我不一样,我想把市场做大,让更多人受益。施密特先生,德国电器要的是长期合作伙伴,还是一个吸血的中间商?” 施密特放下资料,摘下眼镜擦了擦。 他看着孟建华,突然笑了。 “孟先生,你很会说话,不过我喜欢你这种直接。” 他顿了顿,重新戴上眼镜。 “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下个月,德国电器有一批小型电机的订单,大概五万台。你能接吗?” 孟建华心跳加快,但面上不动声色:“能接。交付周期多久?” “三个月。” “没问题。” “那好。”施密特站起来,伸出手,“孟先生,我们试试看。但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质量或者交付出了问题,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 孟建华握住他的手:“施密特先生,我保证,您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走出酒店,孟建华站在中环的街头,看着车水马龙的维多利亚港。 他掏出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德国电器的订单拿到了,这是第一张牌。 但还不够。 他拿起大哥大,拨通了程启明的电话。 “老程,明天上午的招商会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安排好了,孟总。不过……那些港商还是不松口,估计明天也不会来多少人。”程启明的声音有些沮丧。 “没关系,明天你就按正常流程开会,然后等我电话。” “孟总,您那边……” “放心,我会给你一个惊喜。”孟建华挂了电话。 第152章 空城计 施密特给了孟建华一笔订单,可那是一个月后,眼下情况,他们很难撑到下个月。 “烂尾楼!”这三个字传遍整个港商圈。 金碧辉煌的招商中心里,南方总部的员工们垂头丧气。他们花了三个月时间筹备的开业典礼,原本预计能签下至少十家企业,结果一个都没签成。 更要命的是,李泽散布的谣言已经发酵了。 程启明接到了七八个电话,都是原本有意向的港商打来的。话说得很客气,但意思都一样——再看看,不着急。 这就是拒绝的信号。 夜里十点,园区里只剩下几盏路灯还亮着。白天的锣鼓喧天早就散了,现在只剩下一片死寂。 临时指挥中心的会议室里,烟灰缸堆满了烟头。 孟建华坐在主位上抽烟,面前摊着园区规划图。图上标注的“电子厂区”、“玩具厂区”、“服装厂区”,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笑话。 程启明来回踱步,他已经一整天没合眼了。 “孟总,不能再等了。李泽这招太狠。他就是要等我们资金链断裂,等我们自己崩盘。” 他停下脚步,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现在整个港商圈都在观望。他们不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我建议启动B计划。降价,打折,哪怕亏本也要先招进来几家企业。只要这里能响起机器声,谣言自然就破了。”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孟建华摇了摇头,抬起头看着程启明:“不降价。” 程启明愣住了。 “不但不降价,连招商也停了。” “什么?”程启明以为自己听错了。 孟建华没再说话,他转身回到办公室,把门反锁了。 整整一天。 第二天早上七点,办公室的门开了。 孟建华走出来,眼睛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青色胡茬,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 “把所有高管叫到会议室。还有袁主任,麻烦通知一下。” 半小时后,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程启明、财务总监老周、几个部门负责人,还有闻讯赶来的袁庚主任。所有人脸色都不好看,这一夜谁都没睡好。 孟建华没有寒暄,直接开门见山。 “我宣布一个决定。从今天开始,建华国际轻工业配套园区,对外宣布——满员。停止一切招商活动。” “满员?”程启明腾地站起来, “孟总,你没搞错吧?我们现在一个客户都没有!” 他指着窗外空荡荡的园区:“这个时候不赶紧招商,反而要宣布满员?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老周也坐不住了:“孟总,我们前期投入了两千三百万,如果三个月内没有租金收入,资金链真的会出问题。” “这个决定,”袁庚主任沉吟了一下,“太冒险了。” 孟建华没有解释,他走到挂在墙上的全国地图前,拿起一支红笔,在北方的位置画了一个圈。然后他转过身,看着所有人。 “客户?三天之内就到。” “从哪来?”程启明问。 孟建华指了指地图上的圆圈:“从北方,我们自己的工厂,全部南迁。” 会议室里爆发出一片哗然。 “把北方的工厂搬到深市?”程启明瞪大眼睛,“孟总,你疯了吗?北方的工厂现在经营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 “而且就算要搬,设备拆卸、运输、重新安装,这至少要半年时间,我们哪等得起?” 孟建华走回座位坐下,点上一根烟。 “第一,不是搬,是复制。北方的工厂继续运营,我们在这边重新建一套生产线。” “第二,不需要半年。我只要一个月。” “一个月?”程启明简直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可不可能,做了才知道。”孟建华站起来,“今天下午,我坐飞机回北方。陈总,你把园区这边的扫尾工作处理好,等我消息。” 他拿起桌上的公文包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 “还有,明天开始,让宣传部门放消息出去——建华国际轻工业配套园区已满员,暂停招商。” “李泽不是说我们是烂尾楼吗?” 孟建华笑了笑:“那就让他看看,这个‘烂尾楼’,是怎么在一个月内住满人的。” 下午两点,孟建华登上了飞往北方的航班。 飞机上,他拿出一个笔记本,开始计算。 建华集团在北方有三家工厂——服装厂、玩具厂、小家电厂。如果要在深市重建这三条生产线,需要多少钱? 他快速列出清单: 服装厂:100台缝纫机,20台裁剪机,配套设备若干,预估120万。 玩具厂:注塑机15台,模具若干,流水线设备,预估80万。 小家电厂:这个最复杂,需要的设备最多,预估200万。 总计400万。 再加上工人招聘、培训、首批原材料采购,至少还要200万。 也就是说,这个计划要烧掉600万现金。 而现在集团账上的流动资金,只有800万。 这意味着一旦启动这个计划,集团将只剩下200万的安全垫。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整个集团都可能崩盘。 晚上八点,孟建华回到北方总部。 办公楼里灯火通明,他让秘书紧急通知所有中层以上干部,晚上九点开会。 会议室里,三十多个管理人员坐得满满当当。 大家都很疑惑——孟总不是去深市主持开业典礼吗?怎么突然回来了,还这么着急开会? “深市那边出了点状况。” 孟建华开门见山,“开业仪式没签到客户。所以我做了个决定,把咱们的工厂开到深市去。” 他展开一张图纸,那是深市园区的规划图。 “三家工厂,在深市各建一条新生产线。设备采购、工人招聘、原材料准备,我只给你们一个月时间。” “一个月?”服装厂厂长老张第一个跳起来,“孟总,你开玩笑吧?建一条新生产线,正常流程至少要三个月啊。” “正常流程我也知道,但现在不是正常情况。” 孟建华环视四周:“我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深市的园区垮了,我们北方的工厂能独善其身吗?” 没人说话。 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集团是一个整体,南方垮了,北方也扛不住。 “现在有人在深市散布谣言,说我们的园区是烂尾楼。我要用最快的速度,让我们自己的工厂进驻,让整个园区运转起来。” “只有这样,谣言才不攻自破。” 他顿了顿:“这是一场硬仗。但我们必须打赢。”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消化这个信息。 “具体怎么做?”玩具厂厂长老李问。 孟建华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开始写: “设备方面。老张,你明天就去联系缝纫机供应商,我要100台新机器,一周内到货。” “老李,你负责玩具厂的设备,注塑机、模具,能买现货就买现货,别走订制流程。” 老张看着任务清单,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人员呢,北方的人员过去了,这边生产怎么办?“ 第153章 北方动员,自己救自己 “人员方面。那边工人充足,程总会配合你们在当地招人。技术骨干从北方带过去。” “每个厂抽调10个熟练工,愿意去深市的优先,不愿意去的也不勉强。补贴按出差标准发,每人每天5块钱,管吃管住。” 孟建华放下笔,转过身看着大家。 “一个月后,我要在深市的园区里,听到机器的声音。” 老张犹豫了一下,问:“孟总,万一真的做不到呢?” 孟建华沉默了几秒钟。 “做不到,集团就完了。” “好了,散会。今晚开始行动,明天一早我要看到每个厂的详细执行方案。” 深夜十一点,办公楼里依然灯火通明。 三个厂的负责人都没回家,在各自的办公室里连夜赶方案。 孟建华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忙碌的身影。 他知道这个决定有多疯狂。 600万砸下去,如果失败了,将彻底失去翻身的机会。 但他别无选择。 李泽的舆论绞杀太狠了,按常规招商的路子走,可能半年都招不到第一个客户。而半年后,资金链早就断了。 唯一的活路,就是自己救自己。 用最快的速度,让园区“活”起来。 只要园区里机器轰鸣、工人进进出出,那些观望的港商自然会改变态度。 到那时,主动权就回到他手里了。 为了安抚深市那边的人员,孟建华拨了一个电话。 “客户马上就到。” 丢下这句话,他直接挂断了电话,连夜买了一张机票。 程启明和袁庚主任面面相觑。窗外的蛇口工业区一片安静,空荡荡的园区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什么客户?从哪来? 会议室里没人说话,只有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程启明点了根烟,走到窗边。 他在深圳待了三年,见过太多拍胸脯打包票的老板,最后卷铺盖跑路的也不少。但孟建华不太一样,这个人从来不说废话。 可这次,真的能有客户来吗? 两千公里外的德城,天还没亮。 建华物流园的停车场里,一百二十三辆解放牌大卡车已经排成了队。每辆车头上都绑着红布条,在晨雾里看着有点像出征的队伍。 齐宝山从办公楼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杯热茶。熬了一整夜,眼里布满血丝。 他走到头车旁边,拍了拍引擎盖。车身还是温热的,刚加完油,检查过机器。 副驾驶的窗户摇下来,年轻司机探出头:“齐总,我刚看了天气预报,说河南那边有雨。” 齐宝山喝了口茶,没说话。 “要不要推迟一天出发?”年轻司机又问。 “不推。”齐宝山把茶杯递给旁边的人,爬上了驾驶座,“下雨也得走。” 他发动引擎,轰鸣声打破了清晨的安静。后面一百多辆车同时启动,整个停车场都震动起来。 齐宝山拿起对讲机,声音很平静: “全体注意,目标深圳,出发。” 车队开出停车场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德城的早点摊刚开始冒热气,卖油条的老板抬头看见这支看不到尾的车队,手里的活都停了。 “这是哪个单位的?” “车上写着建华。” “建华……就是那个开食品厂的孟建华?” 车队已经走远了,没人回答。 车队在高速上走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下午,进入广东地界的时候,开始下雨。不是小雨,是那种南方特有的暴雨,雨刷开到最快,都看不清前面的路。 齐宝山靠在座位上,已经两天没怎么合眼了。 “齐总,前面有服务区,要不要停下来歇歇?”副驾驶的小王说。 “不停。”齐宝山揉了揉太阳穴,“再有半天就到深圳了。” 小王看了看后视镜,车队在雨里排成一条线,每辆车都开着双闪。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 “齐总,咱们这么急,是不是孟总那边……出事了?” 齐宝山没有立刻回答。 他想起三天前,洪叶在会议室里说的那些话。园区零签约,李泽在外面使绊子,深圳园区那边顶着巨大的压力。 “没出事。”齐宝山点了根烟, “但也快了。咱们要是晚到一天,孟总那边就多一天的麻烦。” “可是这些设备拉过去,真的有用吗?”小王忍不住说,“我听说深圳那边招商失败了,咱们把设备运过去,万一没订单……” “那就自己做订单。”齐宝山打断他,烟头在黑暗里亮了一下,“小王,你跟了我多久了?” “三年。” “这三年里,你见过孟总失手过吗?” 小王想了想,摇摇头。 “我跟着孟总十年了,从他在德城搞第一个食品厂开始。” 齐宝山看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路,“那时候所有人都说他疯了,食品厂开在德城能有什么前途。结果呢?现在咱们建华的食品卖到全国。” 他弹了弹烟灰:“这次也一样。孟总说能成,就一定能成。咱们要做的,就是把事情办好。” 车外的雨越下越大,但车队没有停。 五天后,深圳。 下午三点,蛇口工业区的主干道上突然堵了。 一支看不到尾的车队从市区方向开过来,每辆车都是解放牌的大卡车,绿色的车身上刷着红色的大字:建华物流。 路边的行人停下脚步,看着这支车队从眼前驶过。 有人数了数,数到五十多辆就数不清了。 “这是要干什么?” “好像是往蛇口那边去的。” 车队在建华园区门口停下来。 李泽的秘书阿伟刚好路过,看见这一幕,整个人愣在原地。他掏出手机,手指都在发抖,拨通了老板的电话。 “李总……孟建华那边……来了好多车……” “多少辆?” 阿伟看着还在陆续开进园区的车队,咽了口唾沫:“至少一百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现在在哪?” “就在园区对面。” “别动,我马上过来。” 二十分钟后,李泽的奔驰停在了路边。他摇下车窗,看见了这辈子都忘不掉的景象。 那些大卡车正在卸货。 油布掀开,露出的是一台台崭新的缝纫机,一箱箱包装完好的电子元件,还有拆成零件的生产线设备。 园区门口,孟建华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份清单,正在跟程启明说着什么。他的表情很平静,就像这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李泽的手指慢慢握紧了方向盘。 阿伟小声问:“李总,这些设备是从哪来的?” 第154章 北厂南迁,千里驰援 “北方。”李泽盯着那些正在卸货的工人,“他把北方的家底都搬来了。” 车厢里安静了几秒。 “那咱们……”阿伟的声音更小了。 李泽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对面那个忙碌的园区,看着那些正在被安装的机器,看着那些从车上跳下来的工人。 这个孟建华,比他想象的更难对付。 傍晚,园区A区厂房。 四十多台缝纫机已经摆好了位置,女工们正在接电线、调试设备。张桂兰穿着蓝色的工作服,蹲在一台机器旁边,手里拿着扳手。 “这台往左挪十公分,要留出过道。” 她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小刘,你那边的电压查了吗?别等装好了才发现电压不对。” 有个年轻女工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张厂长,咱们这是要在深圳开分厂吗?” 张桂兰看了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不该问的别问,把活干好就行。” 但她心里也不确定。 孟建华这次到底在下什么棋,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从来没有做过没把握的事。 B区厂房里,灯火通明。 孟小弟蹲在一台日本进口的组装设备前,对照着说明书调试参数。几个深圳本地招的技术员站在旁边看着。 “孟工,这设备咱们这边没见过啊。” 孟小弟头也不抬,手里拿着螺丝刀:“说明书都是日文的,我对照着图纸来。你们记好步骤,以后就归你们管。” 设备发出一声轻响,参数调好了。孟小弟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腰。 “这一套设备装好,一天能组装五百台收音机。”他看着那些技术员,“深圳这边人工便宜,成本能压下来一大截。” 技术员们面面相觑。一天五百台?那一个月就是一万五千台……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但整个园区都亮着灯。 从高处看下去,这个三天前还空空荡荡的“鬼城”,现在就像一个被激活的巨大机器,每一个角落都在运转。 空城计唱了半个月。 建华国际轻工业配套园区的烟囱每天准时冒烟,厂房里机器轰鸣不断,印着“建华物流”的大卡车进进出出。 从外面看,这里就是一个订单饱满、生产繁忙的成功园区。 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片繁荣的背后,钱正在以恐怖的速度往外流。 深夜十一点,园区临时指挥中心。 洪叶把一本账册放在会议桌上,抬头看向孟建华。 “建华,我们的钱快烧完了。” 她翻开账本,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红色数字。 “从北方调来一千两百人,每天工资、食宿、补贴,三万五。机器二十四小时空转做样子,电费油费损耗,每天两万八。还有原材料采购、物流车队、安保……” 洪叶顿了顿,声音有些紧:“我们现在每天要烧掉八万块。账上的钱,最多还能撑七天。”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 程启明一拍桌子站起来:“孟总,不能再等了!再这么烧下去,咱们真要完蛋了!” “要我说,明天就去找那些港商,一家一家上门谈。哪怕条件差点,先签几个进来,让园区活起来再说!” “老程说得对。” 物流主管老张也开口了,“现在外面都在传,说咱们是在演戏,撑不了多久。再不签约,这个名声就洗不掉了。” 洪叶没说话,只是看着孟建华。 她跟了孟建华这么多年,知道这个男人什么时候该劝,什么时候该信。这次,她心里真没底。 八万块一天。 七天后,账上就是零。 到时候工资发不出,机器停转,那些从北方调来的兄弟怎么办? 孟建华靠在椅子上,没有立刻说话。 他点了根烟,深吸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雾。 “老程,我问你。”孟建华看向程启明,“如果我们现在主动去找港商谈判,对方会开什么条件?” 程启明一愣:“这……肯定会压价。” “何止压价。” 孟建华弹了弹烟灰,“他们会把土地租金压到最低,要求最长的免租期,还要各种税收优惠。更关键的是——” 他看向众人:“他们会觉得,我们急了。我们怕了。我们撑不下去了。” “一旦让他们看出这一点,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投入,就全白费了。” 洪叶皱眉:“可是我们确实快撑不住了。” “我知道。”孟建华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灯火通明的园区,“所以,我们要在撑不住之前,让他们主动进来。” “主动进来?”程启明不解,“怎么让他们主动?” 孟建华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很简单。给他们发邀请函,请他们来参观。” “参观?”老张愣了,“参观什么?” “参观我们的样板工厂。” 孟建华走回桌前,手指敲着桌面,“让他们亲眼看看,什么叫现代化生产线,什么叫标准化管理,什么叫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制造。” “可是……”洪叶犹豫了,“我们现在只是在演戏,那些生产线都是空转,万一他们看出来怎么办?” “看不出来。”孟建华很笃定,“因为我们要让它真的转起来。” 他看向程启明:“老程,明天开始,停掉一半的空转生产线,把省下来的钱,全部投入到三号车间。” “三号车间?” “对。”孟建华点头,“三号车间是我们最先进的一条生产线,设备是从德国进口的,工人是从北方调来的熟练工。我要让这条生产线,在三天内,做出一批真正的产品。” “做什么产品?” “玩具。史密斯不是玩具大王吗?那我们就做玩具给他看。质量要最好的,工艺要最精的,让他挑不出一点毛病。” 洪叶眼睛一亮:“你是要用样板工厂,直接拿下史密斯的订单?” “不止史密斯。”孟建华摇头, “我要让所有来参观的外商都看到,在我们这里投资建厂,他们能得到什么样的配套,什么样的效率,什么样的品质。” “这才是真正的招商。不是求着他们来,而是让他们求着进来。” 程启明听懂了,一拍大腿: “妙啊!咱们这半个月演戏,不就是为了造势吗?现在势造起来了,是该收网的时候了!” “对。”孟建华掐灭烟头, “叶子,你去准备邀请函。要做得漂亮,用中英双语,附上园区的介绍资料。记住,语气要自信,甚至可以有点傲慢。” “傲慢?” 洪叶愣了一下,都这个时候了,还傲慢? 第155章 不合格?我拿园区跟你赌 “对,傲慢。”孟建华笑着看向众人, “我们不是在求他们来,而是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见识中国制造实力的机会。这种心态,要通过邀请函传递出去。” 洪叶想了想,点头:“我明白了。” “老陈,你去安排三号车间,我要在三天内看到成品。标准按照出口欧美的最高标准来。” “没问题!” “老张,你把园区其他地方再整顿一遍,地面要干净,设备要擦亮,工人要精神。参观那天,我要让每一个来的人都感觉到,这里是全深圳最专业的工业园区。” “明白!” 孟建华环视众人:“还有七天,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要么,我们拿下史密斯这样的大客户,让园区真正活起来。要么……” 他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后果。 “都去准备吧。” 第二天上午,精美的邀请函送了出去。 中英双语,烫金封面,还有淡淡的檀木香。 【兹定于三日后上午十点,在建华国际轻工业配套园区举办“样板工厂开放日”活动。诚邀阁下莅临参观。届时我们将全方位展示,什么是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制造。】 落款:建华国际孟建华 这份邀请函,很快在深圳外商圈引起了轰动。 “什么?免费参观?孟建华这是要干嘛?” “走,去看看!我倒要看看他那个园区到底是什么样子?” “肯定是撑不住了,想借参观的机会拉订单呗。” “那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实力。听说他那些生产线都是摆设,就是做样子骗人的。” 议论声中,几乎所有在深圳的外商和港商,都收到了这份邀请函。 包括美国玩具大王史密斯。 香格里拉酒店总统套房。 李泽把邀请函扔在茶几上,冷笑一声。 “史密斯先生,您看到了吧?这就是黔驴技穷。” 他点了根雪茄:“我早就说过,孟建华这是在演戏烧钱,撑不了多久。现在果然坐不住了,开始主动邀请了。” 史密斯拿起邀请函,仔细看了看。 这个六十多岁的美国商人,在玩具行业摸爬滚打了三十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李先生,我倒不这么看。”史密斯放下邀请函,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一个快要撑不住的人,不会用这种语气写邀请函。” “您是说……” “你看这里。”史密斯指着邀请函上的一句话,“什么是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制造?这是一个快要破产的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他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真的有底气。” 李泽皱眉:“不可能。我调查过,他的资金链非常紧张,账上的钱最多撑十天。” “那我更要去看看了。” 史密斯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窗外的深圳,“李先生,你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应该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越是绝境,越容易出现奇迹。”史密斯转过身,“而我这次来中国,就是在寻找奇迹。” 他走回沙发,拿起电话。 “帮我联系德国莱茵公司,告诉他们,我需要一支工程师团队,三天内到深圳。” 李泽脸色一变:“史密斯先生,您这是……” “我要给孟先生的样板工厂,做一次最专业的压力测试。” 史密斯挂断电话,看向李泽,“如果他能通过莱茵团队的检测,那说明他确实有实力。如果通过不了……” 他笑了笑:“那李先生您就可以安心了。” 李泽沉默了几秒,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陪您一起去。” “那就三天后见。”史密斯重新拿起邀请函,“我倒要看看,这位孟先生,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三天后,上午九点五十分。 建华国际轻工业配套园区门口。 孟建华穿着一身深蓝色中山装,笔直地站在大门前。 身后,是整个园区最精锐的管理团队。洪叶、程启明、老张,还有十几个部门主管,全都站得笔直。 园区内,三号车间已经准备就绪。 那条从德国进口的生产线,经过三天三夜的调试和试产,已经做出了一批质量上乘的样品玩具。 工人们换上了统一的工作服,设备擦得锃亮,地面干净得能照出人影。 一切,都在等待着最关键的那个人。 九点五十五分。 远处,一支车队出现了。 最前面是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后面跟着十几辆奔驰。 车队缓缓驶来,停在了园区门口。 车门打开。 史密斯从劳斯莱斯上走下来。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仪器和资料夹。 这些人,就是从德国莱茵公司紧急调来的工程师团队。 李泽从另一辆车上下来,脸上带着看好戏的表情。 史密斯走到孟建华面前,打量了他几秒,然后伸出手。 “孟先生,你好。” 孟建华握住他的手:“史密斯先生,欢迎。” 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都能感觉到对方掌心的温度和力道。 这是一场较量。 一场关于实力、眼光、和胆识的较量。 史密斯松开手,直视着孟建华的眼睛: “孟先生,我这次带来了莱茵公司的专业团队。他们会对你的生产线进行全面检测,包括设备精度、工艺流程、质量控制、安全标准等等。” “如果有任何一项不合格……” 他顿了顿,语气很平静:“我会立刻离开深圳,再也不会考虑在这里投资。” 场面陷入了尴尬,洪叶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程启明额头沁出了汗。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最后的关口。过了,工业园就能起死回生。过不了,一切都完了。 孟建华看着史密斯,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很淡,但充满了自信。 “史密斯先生,如果您的团队能从我的生产线里挑出一个毛病……” 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园区大门:“我孟建华,当场把这个园区送给你。”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泽瞳孔一缩。 史密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了。 “好。”他点点头,“那我们就走着瞧。” 说完,他抬步走进了园区。 那支德国工程师团队,像一群即将上战场的士兵,表情严肃地跟了进去。 孟建华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 他转头看向洪叶,轻声说了几个字: “成败,在此一举。” 第156章 三小时生产一千件?这是刁难! 建华国际轻工业配套园区,一号标准厂房。 史密斯身后跟着五个人。四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白人,一个戴眼镜的亚裔翻译。 为首那人五十多岁,金丝眼镜,背头梳得纹丝不乱,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他没有像史密斯那样客气,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连手都懒得伸。 “这位是汉克先生。”史密斯介绍道,“德国莱茵公司的首席工程师,也是欧洲工业标准委员会的专家顾问。” 汉克面无表情地扫了孟建华一眼,用英语说:“我们没时间浪费在客套上。可以开始了吗?” 翻译赶紧把话翻译过来。 孟建华笑容不变:“当然,请。”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一行人往厂房里走。 厂房大门打开的瞬间,程启明看到汉克的脚步顿了顿。 这个能容纳上千台机器同时运转的标准化厂房,此刻空空荡荡。 水磨石地面被打磨得像镜子一样,能清楚地倒映出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墙面刷得雪白,没有一点油污。 车间里没开机器,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一排排生产线整齐排列,设备都罩着防尘布。 几个德国工程师交换了一个眼神。 汉克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本厚厚的检查手册,翻开第一页,开口就是一个问题: “车间的空气粉尘含量是多少?” 他说的是英语,语速很快。 翻译正要开口,程启明身后那几个本地技术员已经慌了,有人小声嘀咕: “粉尘含量?这是啥玩意儿?” 孟建华没说话,只是转头看了一眼身后。 人群自动分开。 一个年轻人从后面走了出来。 二十四五岁,身材挺拔,穿着崭新的蓝色工装,胸口别着“技术主管”的铭牌。他走到孟建华身边站定,面对汉克,神色平静得像在自家客厅聊天。 “这位是孟小弟。”孟建华简单介绍了一句,“我们的技术总监。” 程启明愣了一下。他知道孟建华有个堂弟,但之前一直在北方总部,没想到已经调过来了。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 孟小弟直接用德语开口了。 “汉克先生,按照建华标准,核心生产区的粉尘颗粒含量不超过每立方米0.5毫克。这个标准比欧盟食品车间的标准还要严格。” 他的德语说得很流利,发音标准,语气不卑不亢。 汉克明显愣了一下。他重新打量了孟小弟一眼,眼镜后面的眼睛闪过一丝意外。 “你在哪里学的德语?” “柏林工业大学。” 汉克没再说话,只是在手册上记了一笔,然后抛出第二个问题: “消防通道宽度,应急照明持续时间。” “主通道2.4米,次通道1.8米,应急照明72小时。” “工人上岗前安全培训时长。” “32小时理论培训,48小时实操培训,考核合格后才能上岗。” “次品率控制目标。” “千分之三以内,建立完整的批次追溯系统。” 一问一答,像在打乒乓球。 孟小弟的回答又快又准,没有任何停顿。汉克每问一个问题,他都能立刻给出精确的数字和标准。 程启明站在后面,越听越心惊。 他发现孟小弟说的这些标准,很多都是他闻所未闻的。但听起来又无比专业,根本挑不出毛病。 更可怕的是,孟小弟回答问题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汉克,神色镇定,语气平稳。那股子自信,让程启明想起了年轻时候的孟建华。 半个小时后,汉克合上了手册。 他摘下眼镜,掏出眼镜布慢慢擦拭。这个动作让整个车间安静了几秒钟。 然后他重新戴上眼镜,看着孟建华,用英语说: “孟先生,你们的标准,确实是世界级的。” 翻译刚要开口,汉克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 “但是——标准是死的,生产是活的。我见过太多工厂,手册写得漂亮,实际生产一塌糊涂。” 说完,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孟建华。 “这是一份从未投产过的新设计。我的要求很简单——三个小时内,按照这份图纸,生产出一千个合格样品。” 车间里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程启明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三个小时? 一千个? 开什么玩笑! 他们现在连模具都没有,光是开模就得半天时间。就算模具现成的,调试生产线也要两三个小时。三个小时生产一千个合格品,这根本不可能! “汉克先生,您这是在刁难人。”程启明忍不住开口了。 汉克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这是莱茵公司对合作工厂的基本要求。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那我们没必要浪费时间。” 史密斯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他看着孟建华,眼里带着一丝好奇。 他想知道,这个中国人会怎么选择。 是认输,还是硬着头皮接下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孟建华接过牛皮纸袋,抽出里面的图纸,展开看了几眼。车间里静得能听见纸张摩擦的声音。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反应。 孟建华看完图纸,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奇怪的笑容。 “汉克先生,三个小时太长了。” 程启明心里一沉,以为孟建华要拒绝。可孟建华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们只需要,两个半小时。” 汉克眼神一凛。 孟建华把图纸递给孟小弟,转身面对汉克: “不过我有个条件——你们要全程在这里看着。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中国速度?” 汉克盯着孟建华看了几秒钟,然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成交。” 孟小弟接过图纸,快速扫了一遍,眉头微微皱起。 这是一个机器人造型的玩具,设计很复杂。头部、躯干、四肢、武器配件,总共23个零部件,需要注塑、喷漆、组装三道主要工序。 程启明凑过来看了一眼,心里凉了半截。 这种复杂度的产品,就算模具现成的,调试生产线都得三四个小时。现在从零开始,两个半小时?几乎不可能! “华哥,要不……”程启明压低声音。 “启明。”孟建华打断了他,“去把生产调度组的人都叫过来,另外通知车间主任,让工人准备进场。” 程启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转身去了。 孟建华看了眼手表:“现在是上午十点十分。” 他对孟小弟说:“抓紧时间,十二点四十分之前,我要看到成品。” 第157章 这条生产线,让德国专家看傻眼 孟小弟点点头,转身大步走向车间深处。 汉克和几个德国工程师对视一眼,脸上带着看好戏的表情。其中一个年轻工程师小声用德语说: “我赌他们两个小时后会找借口放弃。” 汉克没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双手抱胸,等着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十分钟后,车间里响起了广播声。 “各生产组注意,现在执行A级生产任务。各组组长立即到位,工人按照预定方案进场。” 话音刚落,车间两侧的侧门同时打开了。 穿着统一蓝色工装的女工们走进车间。她们动作迅速,没有任何喧哗,快步走到各自的工位上站定。 程启明站在旁边,看着这些女工,心里有些发虚。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最近两个月才招进来的,之前连工厂都没进过。虽然孟建华让她们培训了一段时间,但真刀真枪干起来,能行吗? 史密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孟先生,这些工人……看起来很年轻?” “平均年龄23岁。”孟建华说,“都是附近村子招来的,培训了六周。” 史密斯皱起了眉头。 六周? 这么短的培训时间,能生产出合格产品? 汉克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玩味了。他甚至开始怀疑,孟建华是不是在故意演戏。 车间里,孟小弟已经站在了中央控制台前。 他把图纸平铺在台面上,拿起对讲机,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车间: “注塑组,启动A1到A6号机器,准备生产玩具头部、玩具四肢模型。” “喷漆组,调配银灰色和深蓝色涂料,按照色卡标准,误差不超过5%。” “组装组,准备流水线,设定节拍为每分钟12件。” 一道道指令发出去,车间里的机器开始轰鸣起来。 罩在设备上的防尘布被掀开,露出下面崭新的注塑机、喷漆线和组装台。 程启明这才发现,这些设备早就调试好了,就等着启动。 他忽然明白过来——孟建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 注塑机预热需要时间。 但孟小弟显然提前做了准备,所有机器的温度都已经调到了工作状态。模具虽然是新的,但安装速度快得惊人。 六台注塑机同时开工,分别生产不同的部件。 第一批部件出来的时候,程启明看了眼表——距离开始只过了18分钟。 部件从注塑机里出来,还带着热气,直接被传送带送到下一个工序。 喷漆线上,女工们动作熟练地给部件上色。她们手很稳,喷枪控制得极好,几乎看不到漆面的瑕疵。 汉克不知不觉往前走了几步。 他盯着生产线,眼神变得专注起来。 “这个生产线……”他身边的年轻工程师喃喃道,“有点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 传统的流水线是固定的,每个工位做固定的事情。 但孟建华设计的这条生产线,每个工位都能独立完成一项任务,又能根据需要灵活组合。 就像搭积木一样。 需要生产什么产品,就把对应的“模块”组合起来。不需要推倒重来,只需要调整组合方式。 汉克看了一会儿,忽然明白过来了。 “模块化生产。”他用德语说,“这是模块化柔性生产线。” 旁边的工程师愣了一下:“这种技术……不是还在实验阶段吗?” 汉克没回答,只是死死盯着生产线,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震惊。 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越来越响。 注塑、喷漆、组装,三道工序同时进行,配合得天衣无缝。 孟小弟站在控制台前,眼睛盯着秒表,嘴里不断发出指令: “注塑组,A3号机温度偏高,降低5度。” “喷漆组,第二条线速度加快10%,跟上节奏。” “组装组,第一批次准备接收部件。”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指令都精确到位。 整个生产线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所有零件都在按照设定的轨迹运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史密斯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怀表,每隔几分钟就看一眼。 汉克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是来检验的,他现在就像个学生,目不转睛地盯着生产线,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十二点整。 第一批成品从总装线上下来。 女工们把玩具整齐地摆放在托盘里,送到检验台。 孟小弟走过去,随手拿起一个,仔细检查。注塑部件严丝合缝,喷漆均匀光滑,组装没有任何松动。 他点了点头,对检验员说:“合格。继续。” 十二点二十分。 托盘已经堆了十几个,每个托盘装五十件。 程启明在心里算着数字,手心开始冒汗。 还有二十分钟。 现在生产了大概七百件,还差三百件。 来得及吗? 车间里的节奏忽然加快了。 孟小弟盯着秒表,又下了一道指令: “所有组注意,进入冲刺阶段。注塑组产能提升到120%,喷漆组加开第三条线,组装组节拍提高到每分钟15件。” 机器的轰鸣声突然高了许多。 女工们的动作也跟着加快,但没有丝毫慌乱,依然保持着精准的节奏。 汉克看得目瞪口呆。 他从业三十年,见过无数工厂,但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这些工人培训时间只有六周,但熟练度竟然不输欧洲工厂工作了几年的老工人。 而且,她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像训练有素的军队。 十二点三十五分。 最后一批部件进入总装线。 十二点三十九分。 最后一件成品下线。 孟小弟看了眼秒表,放下对讲机,对孟建华说: “华哥,完成了。” 孟建华看了眼手表,转身对汉克说: “两小时二十九分钟。提前了三十一分钟。” 车间里安静了几秒钟。 然后,女工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她们抱在一起,又笑又跳,庆祝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程启明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们……真的做到了? 史密斯大步走到检验台前,拿起一个玩具,翻来覆去地看。 注塑的接缝几乎看不见,喷漆光滑均匀,没有任何瑕疵。他试着活动关节,卡扣咬合紧密,没有一点松动。 “难以置信。”史密斯喃喃道。 汉克也走了过来。他拿起一个玩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放大镜,仔细检查每一个细节。 看了足足五分钟,他才缓缓放下放大镜。 “孟先生。”汉克转身看着孟建华,用德语说,“我收回之前的话。” 他顿了顿,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敬意。 “你们的生产能力,不只是世界级的。” 第158章 五千万美金,第一份天价合同 “你们的生产线,在某些方面,已经超过了欧洲。” 这句话从一个德国工程师嘴里说出来,分量有多重,在场的人都明白。 汉克的惊呼还在厂房里回荡,史密斯已经冲到了传送带前。 他拿起一个刚下线的变形金刚样品,翻来覆去看了足足一分钟。手指摸过每一个接口,每一道拼缝,甚至凑到眼前仔细察看螺丝孔的打磨痕迹。 “完美。该死的,太完美了。” 助理约翰走过来,压低声音:“史密斯先生,李泽那边......” “去他的。”史密斯头也不抬,“这种水平的工厂,居然被他藏起来想压价?他是觉得我是傻子吗?” “那我们......” “立刻去通知他。”史密斯终于抬起头,那双蓝眼睛里全是兴奋,“告诉他,合作结束了。所有订单,全部取消。” 约翰愣了一下:“全部?史密斯先生,我们和他合作了三年......” “三年又怎么样?”史密斯打断他,“三年赚的钱,比不上这一单。你去办,我来和孟先生谈。” 他大步走向孟建华,脸上的傲慢完全不见了。 “孟先生,我就不绕弯子了。给我个价格,你们明年的产能,我全要了。” 孟建华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厂房里安静了几秒钟。 所有人都盯着这两个人。 “史密斯先生。你确定要全部包下来?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我知道。”史密斯点头,“所以我问你要多少钱。” “五年,五千万美金。”孟建华说,“亚洲区所有玩具订单,独家授权。” 史密斯眼睛一亮:“成交。” 他伸出手。 孟建华和他握了握手。 整个厂房爆发出一阵欢呼。 另一边,酒店总统套房里,李泽正端着红酒,看着窗外的工厂区。 他心情很好。 史密斯和德国人那么严苛,孟建华这次肯定要栽。到时候工厂开不下去,这一整片园区,自己随便出个价就能拿下来。 敲门声响起。 “进来。”李泽头也不回。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史密斯的助理约翰。 李泽回过头,笑着说:“约翰,史密斯先生让你来叫我过去签约的吧?哈哈,我就知道那小子......” “李先生。” 约翰打断了他的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史密斯先生让我通知你,从现在开始,你和我们公司的所有合作,全部终止。” 李泽笑容僵住了。 “你说什么?” “所有合作,全部终止。”约翰重复了一遍,语气冰冷,“包括进行中的订单,也全部取消。” “为什么?”李泽声音拔高,“我和史密斯合作了三年,从来没出过问题!” “史密斯先生说,你故意隐瞒优质供应商,企图从中牟利。这违反了我们的合作原则。”约翰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终止协议,请签字。” “我不签,我要见史密斯!让他亲自来跟我说!” “史密斯先生现在很忙,他在和孟先生签约。”约翰面无表情,“五年,五千万美金,亚洲区独家授权。” 李泽整个人都僵住了。 手里的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红色的酒液溅了一地。 “还有一件事。”约翰转身要走,在门口停住,“史密斯先生说,你和你的公司,已经被列入我们的全球采购黑名单,永久有效。” 门关上了。 房间里只剩下李泽一个人。 他瘫坐在沙发上,脸色惨白。 完了,彻底完了。 与此同时,建华轻工产业园签约大厅,挤满了人。不只是参加开放日的那些外商,还有无数闻讯赶来的港商。 之前那些说园区是烂尾楼的,说孟建华不靠谱的,这会儿全都来了。 大厅门口,两个港商正在争执。 “吴老板,A区那个五百平的厂房,我先看上的!” “你看上有什么用?我已经让人去交定金了!” “你耍赖!明明是我先跟招商处说的!” “先说又怎么样?做生意讲究的是先到先得!” 两人越吵越凶,差点动手。 旁边另一个港商看着他们,冷笑一声:“吵什么吵,A区早就满了。现在只剩B区几个位置,你们还不快去排队?” “什么?” 两人立刻不吵了,撒腿就往招商处跑。 大厅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场景。 那些前几天还在观望的人,这会儿恨不得把招商处的门挤破。 “刘经理,求求你给我留个位置!租金我出双倍!” “双倍算什么,我出三倍!” “三倍也没用,现在要看孟老板愿不愿意租给你。” “那我去找孟老板!” “你见得到吗?人家现在在签了五千万美元的大单!” 招商处的刘经理被围得水泄不通,连擦汗的时间都没有。签约台前,孟建华和史密斯已经在合同上签了字。 闪光灯亮成一片。 记者们疯狂按着快门。 “孟先生,请问这次合同的具体金额是多少?” “五年五千万美金,独家授权。” “这是深圳目前最大的一笔制造业订单吗?” “应该是的。” “您对未来有什么计划?” 孟建华看着镜头,平静地说:“继续做好产品,服务好客户。” 记者们继续提问,但孟建华已经起身离开了签约台。 他需要安静一下。 庆功宴设在园区新建的餐厅里。 整个南方总部的团队都来了,每个人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孟总,我敬您一杯!” “孟总,这次太漂亮了!” “五千万美金啊,咱们发了!” 孟建华和大家碰了几杯酒,然后走到了落地窗前。 窗外是灯火通明的园区。 那些厂房,那些生产线,那些工人,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真实。 五千万美金。 听起来很多,但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 “孟总。”程启明端着酒杯走过来,脸上没有其他人的兴奋,反而带着一丝凝重。 “启明,怎么了?” 程启明递过来一份传真。“这是今天香港那边发来的。” 孟建华接过来看了一眼。 那是一张报纸的财经版,头条位置有一条新闻: 【港资大鳄疑似做空深发展,股价连续下跌】 “李泽?”孟建华皱起眉。 “应该是他。”程启明压低声音,“我让人查了,从三天前开始,就有大笔资金在离岸市场沽空深发展的股票。手法很像李泽的风格。” “他疯了吗?”孟建华放下传真,“深发展是国内第一家上市银行,他敢做空?” 第159章 五百万做空,两天生死线 “可能是狗急跳墙吧。”程启明说,“被我们搞砸了那么多生意,又被史密斯拉黑,他现在肯定恨透你了。” 孟建华没说话。 程启明又说:“还有一个问题,孟总。” “说。” “咱们北方总部的现金流,大部分都投在股票上,如果李泽真的联合其他港资做空,咱们的账面会很难看。” 孟小弟凑过来看那张密密麻麻的交易数据,看了半天没看懂:“做空是啥意思?咱们不是重仓深发展吗,他李泽手里又没股票,他拿什么砸盘?” “他手里确实没有。”程启明点了根烟,“但他可以借。” 孟建华靠在椅背上,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张传真纸。 程启明继续说: “做空的逻辑很简单——李泽先从券商那边借一批股票,然后拿到市场上按现价卖掉,等股价跌下去了,再用更低的价格买回来还给券商。一来一回,中间的差价就是他赚的。” “可股价为什么会跌?”孟小弟还是不太明白。 “因为他在砸。”程启明弹了弹烟灰, “你想啊,市场上突然冒出来一大批卖单,而且价格一个比一个低,其他股民会怎么想?” 孟小弟眼睛一亮:“他们会觉得出事了,然后跟着一起卖!” “对。”程启明冷笑一声,“这就叫踩踏。李泽只需要推第一把,后面那些散户自己就会把股价踩到谷底。” 孟建华这时候开口了:“所以他赌的不是某支股票不行,赌的是市场会恐慌。” “没错。”程启明看向孟建华, “而且他知道咱们重仓,只要股价一跌,咱们就得追加保证金,否则银行会强制平仓。到时候咱们被迫割肉,他正好在底部接回筹码,一箭双雕。”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 孟小弟咽了口唾沫:“那咱们也买啊,把价格顶回去不就行了?” 程启明摇摇头:“小弟,这不是咱们能玩的游戏。” “为啥?” “因为规则不在咱们这边。”程启明指了指窗外, “咱们内地现在连正经的证券交易所都没有,所有交易都是柜台手工记账,T+7才能交割。李泽在香港,人家用的是电子盘,T+0随时进出,还能加杠杆、玩期权。” 他顿了顿:“这就像你拿着大刀上战场,人家开着坦克。” 孟小弟脸色白了。 孟建华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语气平静:“老程,现在账面亏多少了?” 程启明看了看手表:“按今天收盘价算,账面浮亏已经超过一百二十万。如果明天继续跌,后天银行就会打电话来。” “会说什么?” “要么追加保证金,要么强制平仓。” 孟建华点点头,没再说话。 第二天上午九点,深圳证券交易中心。 柜台前的黑板上,工作人员正在更新最新价格。 当那个数字从18.5被擦掉,改成16.7的时候,整个大厅都炸了。 “我去,又跌了10%!” “快抛!再不抛就来不及了!” “昨天我就该听我老婆的,这破股票有鬼!” 无数股民挤在柜台前,挥舞着手里的股权证,恨不得立刻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 柜台里的工作人员忙得手都抽筋了,一边登记一边喊: “别挤!一个一个来!” 而在深圳往北一千多公里外的德城,建华集团北方总部。洪叶盯着那台从香港买回来的终端机,脸色铁青。 屏幕上,股价的红色曲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掉。 旁边的孟小妹手指在计算器上飞快敲击,额头上全是汗。 “姐,又跌了。”她声音都在抖,“账面上又蒸发了三十万。” 三十万。 就这么五分钟,没了。 洪叶刚想说话,桌上的红色电话突然响了。 她心里一沉,接起来。 “洪总,我是周行。” 德城人民银行周行长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语气公事公办: “深发展的情况我们已经掌握了。按照贷款协议,当抵押物价值跌破警戒线,我们有权要求追加保证金。” 洪叶愣了一下,握紧了话筒:“周行长,能不能再宽限几天?我们正在想办法......” “洪总。”周行长打断她, “我理解你们的难处,但银行也有银行的规矩。给你们两天时间,要么补足保证金,要么我们只能强制平仓。” 咔嗒。 电话挂了。 洪叶放下话筒,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 孟小妹眼眶都红了:“姐,咱们要是被平仓,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我知道。” 洪叶闭了闭眼睛,“给南方打电话,问问孟总那边有没有办法。” 同一时间,南方。 孟建华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正在施工的厂房。 程启明推门进来:“北方来电话了,银行下了最后通牒,两天内必须追加保证金,否则强制平仓。” “要多少?” “按现在的跌幅,至少要补两百万现金。” 孟建华转过身:“咱们账上还有多少流动资金?” “不到五十万。”程启明苦笑,“史密斯那笔订金要下个月才到账,现在所有的钱都压在生产线和原材料上了。” “那就是说,就算把厂子卖了,也凑不够两百万。” “差不多。”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程启明试探着问:“孟总,要不。咱们认栽?” “认栽?”孟建华看着他。 “对赌协议可以不履行,大不了赔点违约金,总比被银行平仓强。股票可以慢慢出,虽然亏,但至少不会一次翻不了身。” 孟建华没接话,而是问了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老程,李泽这次做空,你估计他投了多少钱?” 程启明想了想:“保守估计,至少五百万港币起步。” “那他的止损线在哪?” “什么意思?” 孟建华走回办公桌前坐下: “做空也是有成本的,他从券商借股票要付利息,而且是按天计算。如果股价不跌反涨,他不仅赚不到钱,还要倒贴利息和补仓成本。” 程启明眼睛一亮:“你是说——” “我是说,他也在赌。” 孟建华敲了敲桌面,“他赌我们撑不住,会被银行强制平仓,从而引发市场恐慌性抛售。但如果我们不跌,甚至还能拉升股价,那崩盘的就是他。” “可咱们拿什么拉升?两百万保证金都拿不出来,还拿什么去市场上扫货?” 孟建华没说话,只是盯着桌上那份K线图。 几秒钟后,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让程启明心里发毛:“孟总,你不会是被逼疯了吧?” 第160章 杀手锏,国库券 “老程,你信不信,再过半个月,股价会涨到25块以上。” “啊?”程启明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都跌到16了,你说要涨到25?” “对。”孟建华站起来,走到窗边, “1991年的春天,有些事情已经在路上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远,像是在看一个程启明看不见的未来。 程启明糊涂了:“孟总,你到底想干什么?” 孟建华转过身:“给港区的老朋友们打电话,就说我要借钱,三个月后连本带息还,利息按月息五分算。” “月息五分?那是高利贷的价了!” “我知道。” 孟建华语气平静,显得格外认真:“另外,给洪叶发传真,让她先稳住银行,就说两天内保证金一定到位。” “可咱们哪来的......” “会有的。” 深夜两点。 建华南方公司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孟建华、程启明、孟小弟,还有从深圳紧急赶来的几个合作伙伴,全都围坐在会议桌前。 桌上摆着几份刚刚传真过来的文件,还有一台开着免提电话。 电话那头,是远在香港的一个声音。 “孟老弟,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这次要的数额太大。两百万,还要三天内到账,你让我上哪给你变去?” 那是港区一个做五金生意的老板,跟孟建华之前有过几次合作。 孟建华很平静:“陈老哥,我知道为难你了,但这次我是真的没办法了。利息你开价,只要我能还得起。” “不是利息的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老弟,实话跟你说,现在整个港区都在传,说你被李泽咬上了,谁借钱给你,就等于跟李家过不去。” “李泽的面子有那么大?” “不是面子大,是没人敢赌。”对方叹了口气,“万一你真撑不住,我这钱不就打水漂了?” 孟建华没说话。 电话那头又说:“这样吧,我这边能凑五十万,已经是极限了。其他的,你再想想别的路子。” “行,那就先谢谢陈老哥了。” 他刚挂完电话,传来一道声音: “孟总,银行又来电话了。” 助理小王冲进会议室,声音都在抖:“他们说只给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保证金还不到账,就强制平仓。” 会议室里的烟雾更浓了。 程启明摘下眼镜,用力按了按太阳穴。他盯着屏幕上那条跌到谷底的红线,突然笑了一声: “一个小时?够了,够他们把我们吃干抹净了。” “程总......”财务主管李姐的声音带着哭腔,“要不,咱们认了吧?现在割肉离场,至少还能剩点......” 孟建华靠在椅子上,没说话。他盯着桌上那台红色电话,手指在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敲着。 三十秒后,他站起来,走到电话前,拿起话筒。 会议室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 孟建华拨通了北方总部的专线。电话响了两声,洪叶的声音传来:“建华?” “洪叶。”孟建华的声音很平静,“盘古计划,可以启动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 然后洪叶说:“明白。” 啪,电话挂断。 程启明愣了:“盘古计划?什么计划?” 孟建华没回答,他走到窗边,点了根烟:“等着看就知道了。” “孟总,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卖关子?再有五十分钟,银行那边......” “我知道。所以这五十分钟,咱们什么都不用做。” “什么都不做?” “对,什么都不做。”孟建华弹了弹烟灰,“该干活的人,在北方。” 德城,北方总部。 洪叶放下电话,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办公室角落那个巨大的保险柜。 “洪总?”齐宝山站起来,“南方那边......” “准备看戏。” 洪叶头也不回,手已经按在了密码盘上。 她飞快地转动密码盘,咔嗒一声,保险柜门弹开。 里面没有金条,没有现金,只有一个牛皮纸袋,和一大摞发黄的纸张——81年国库券。 孟铁牛凑过来看了一眼:“这玩意儿不是早就废了吗?建华留着它干嘛?” “你马上就知道了。” 洪叶拿出牛皮纸袋,抽出里面的文件。 那是一份手写的计划书,标题是:《盘古计划·第一阶段执行方案》。 洪叶快速扫了一遍,把文件递给齐宝山: “老齐,你看看这个。” 齐宝山接过来,越看眼睛越大:“这小子......这是要......” “对。”洪叶已经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小妹,进来。” 孟小妹推门进来:“洪姐?” “通知所有人,十分钟后开始行动。沪市、广州、京城,我们布置的所有点位,同时启动。” “怎么做?” “砸盘。”洪叶指了指保险柜里那摞国库券, “把这些全砸出去,一张都不留。” 孟小妹愣了:“可是洪姐,这些国库券现在根本没人要,砸出去也。” “谁说没人要?” 洪叶打断她,“建华在三个月前就算好了,今天,会有人抢着要。” 齐宝山看完计划书,倒吸一口凉气:“高,实在是高。这要是成了,那些港商......” “不是要是能成,是一定能成。” 洪叶拿起电话,开始拨号,“因为这是建华的计划,他的计划,从来没失败过。” 她拨通了第一个号码: “老张吗?我是洪叶。对,现在就开始。把咱们在沪市黑市的货全部放出去,价格按计划书上的来。什么?你别管为什么,照做就行!” 挂断,再拨第二个: “老李,广州那边准备好了吗?好,十分钟后统一行动。记住,要快,要狠,要让整个市场都看见!” 挂断。 第三个:“老王......” 一个接一个电话打出去。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看着洪叶,看着这个平时温柔安静的女孩,此刻像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冷静果决,毫不拖泥带水。 最后一个电话挂断。 洪叶看了看表:“还有五分钟。” 她走到窗边,望向南方的天空,轻声说:“建华,你准备好了吗?” 沪市,黄河路黑市交易点。 老张放下电话,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都听到了?”他转身对着屋里七八个伙计,“十分钟后,咱们手里那批国库券,全部挂出去。” “张哥,这批货咱们砸了快一年了,根本没人要啊。”一个小伙子苦着脸,“现在市场价才四毛五,咱们六毛进的,这要亏个底掉!” “亏啥?”老张点了根烟,“洪总说了,今天这价能飞上天。” 第161章 三百万张废纸,一小时翻盘 “那堆国库券一年了都没人要,今天飞上天?怎么可能?” “闭嘴,干活!”老张看了看表,“还有八分钟,把货全摆出来,咱们今天要砸个大的。” 同样的场景,在广州、在京城、在十几个城市的黑市交易点同时上演。 那些被市场遗忘了五六年的81年国库券,突然间像潮水一样涌入市场。 起初,没人在意。 一个交易员看见柜台上摆出的国库券,嗤笑一声:“这玩意儿还有人卖?当年多少人砸手里了,现在拿出来,是想坑傻子吗?” “爱买不买。”老张懒得理他。 但很快,异常出现了。 沪市黑市里,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突然挤到柜台前:“国库券?多少钱一张?” “六毛。” “我全要了。”中年人掏出一沓钞票,“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老张愣了一秒,然后迅速反应过来:“成交!” 旁边的交易员都看傻了。 更离谱的还在后面。 五分钟后,第二个买家出现,第三个,第四个...... 短短二十分钟,那些堆在角落里吃灰的国库券,全部被抢购一空。 而且价格在飞涨。 六毛,七毛,八毛,一块...... 广州黑市那边更疯狂,有人直接喊到了一块二。 所有交易员都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 国库券怎么突然成香饽饽了? 老张却很冷静。他一边收钱,一边给洪叶打电话:“洪总,第一批货清完了。” “很好。”洪叶的声音很平静,“接下来等消息,准备第二波。” “明白。” 老张挂断电话,点了根烟,嘴角勾起一个笑容。 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不是国库券突然值钱了。这是有人在背后推动,在制造一个局。 而他们,就是这个局的执行者。 至于这个局要坑谁? 那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了。 南方总部,会议室。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距离银行的最后通牒,还有三十分钟。 程启明坐不住了:“孟总,北方那边到底什么情况?再不行动咱们真要被平仓了。” “不会。”孟建华很笃定。 “你怎么知道?” 孟建华没回答,只是看着手表。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小王冲进来,脸上全是震惊:“孟总,出事了!” 程启明心一沉:“又怎么了?” “国库券!”小王喘着气,“81年国库券,价格暴涨!从四毛五,现在已经涨到一块三了!而且还在涨!”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程启明一把抢过小王手里的传真,“怎么可能?国库券不是早就没人要了吗?” “我也不知道啊,但市场确实在疯抢。” 小王指着传真上的数字,“你看,沪市、广州、京城,所有黑市都在上涨,而且还有大量买家正在入场......” 程启明看着传真,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他猛地转头看向孟建华:“是你?” 孟建华笑了:“不是我,是市场规律。” “少来!” 程启明激动地站起来,“国库券突然暴涨,这绝对是人为操纵!你提前布局了?” “布局谈不上。” 孟建华弹了弹烟灰,“只是碰巧手里有点货,今天拿出来卖了而已。” “碰巧?”程启明盯着他,“你手里有多少?” 孟建华伸出三根手指。 “三万张?” “三百万张。”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程启明的手都在抖:“三百万张......你什么时候收的?” “从半年前开始,陆陆续续收的。”孟建华语气很平淡,“那时候国库券才两毛钱一张,没人要,我就让洪叶在北方慢慢收。” “收这玩意儿干嘛?” “等今天。等一个,能让这废纸变成黄金的机会。” 程启明倒吸一口凉气:“所以,这次股票暴跌,你......” “我没想到李泽会用这么狠的手段。”孟建华打断他,“但我知道,在这个市场里,总会有人想吃掉我们。所以我提前准备了退路。” 他顿了顿,声音很冷:“不,不是退路,是反杀的武器。” 话音刚落,电话铃响了。 孟建华接起来:“喂?” 是洪叶。 “建华,第一波已经砸完了。三百万张国库券,全部出手,均价一块一毛五。”洪叶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总收益三百四十五万。” 孟建华眼睛一亮:“够了吗?” “够了。”洪叶笑了,“不仅够补保证金的窟窿,还能剩一大笔。” “好。”孟建华挂断电话,转身对程启明说,“去,给银行打电话,告诉他们,保证金,马上到账。” 程启明愣愣地看着他,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真是个疯子。” 孟建华笑了:“在这个市场里,不疯,怎么活?” 一个小时后。 当保证金准时到账,银行那边的周行长都懵了。 “怎么可能?” 他拿着到账通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哪来的钱?” 助理也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但账确实到了,而且还多了五十万。” 周行长沉默了。 他想不通。 一个小时前,孟建华明明已经山穷水尽,怎么突然就翻身了?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李泽在香港的专线。 “李总,出事了。” “什么事?”李泽的声音很轻松,“孟建华的仓位爆了?” “没有。”周行长苦笑,“他补上保证金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 然后李泽的声音变冷了:“你说什么?” “他不知道从哪弄来一笔钱,把窟窿全补上了。”周行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李总,我们这边没法再施压了。” “怎么可能......” 李泽喃喃自语,“他手里还有什么资产?我明明算过,他已经没有流动资金了啊?” “我也不清楚。” 周行长小心翼翼地说,“不过听说,今天国库券市场有异动,有人在大量抛售81年国库券,而且价格暴涨......” “国库券?”李泽愣了一下,然后猛地反应过来,“是他?” “应该是他。” 李泽沉默了很久,然后突然笑了:“有意思,真有意思。孟建华,我还是小看你了。” 他挂断电话,望向窗外香港的夜景。 “国库券吗?这一局,算你赢了。但接下来......” 他转身,对助理说:“查清楚孟建华这批国库券的来源,还有,他接下来的动向。” “是。” 李泽重新坐回办公桌前,点了根雪茄。 “孟建华啊孟建华,你用国库券救了这一次,下一次呢?我要看看,你还有多少底牌?” 第162章 供应链绞杀,断粮危机 第二天,香港中环,交易广场47楼。 一份厚达二十七页的调查报告摆在桌上,李泽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红色字体标注的结论,让这个在香港资本市场呼风唤雨的男人,沉默了整整五分钟。 【孟建华早在半年前就开始布局,利用物流网络建立了覆盖全国13个城市的国库券套利网络。其组织能力、情报能力、执行力,远超我们此前评估。】 【建议:重新定义对手等级。】 “文森特。”李泽抬起头,看向站在对面的首席分析师,“你跟了我八年,见过多少内地商人?” “四十三个。”文森特推了推金丝眼镜,“但像孟建华这样的,只有一个。” “说说看。” “普通内地商人做生意,靠的是关系、胆子、运气。” 文森特翻开报告前几页,“但孟建华不一样。他做的每一步,都有金融逻辑支撑。” “囤国库券,看准的是政策开放前的套利窗口。” “建物流网络,为的是把这个窗口放大到全国。” “甚至连时间点都算得准准的——政策放开前24小时集中抛售,既吃到最大利润,又不给我们反应时间。” 文森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少见的钦佩:“李总,这个人,有华尔街的脑子。” 李泽笑了。 “所以我才说,这一次,有意思了。做空股票杀不死他,那就换个玩法。” “您的意思是?” “制造业的命门在哪?”李泽转过身,“不是钱,不是订单,是原材料。” 文森特瞳孔微缩:“您要切断他的供应链?” “对。”李泽走回办公桌,拿起一份名单, “史密斯那五千万美金的订单,交货期是三个月。如果建华拿不到塑料粒子、拿不到电子元器件,拿不到棉花……” 他把名单往桌上一拍。 “他拿什么交货?违约金是订单总额的30%,一千五百万美金。”李泽语气平静,“这笔钱,足够压死建华。” 文森特倒吸一口凉气:“可是李总,珠三角的供应商有上百家,我们怎么可能全部控制?” “不需要全部。”李泽拿起电话,“只需要掐住最关键的三家。” 他拨通了第一个号码。 12小时后,深圳建华集团总部。 “华哥,出大事了!” 助理冲进孟建华办公室,脸色铁青:“刚接到消息,珠海那边的塑料供应商,突然通知我们,说要单方面终止供货合同!” 孟建华正在看财务报表,头也没抬:“理由?” “说是……产能不足,要优先保证老客户。”助理一拳砸在桌上,“上个月他们还主动找我们要订单,说产能富余得很!” “那家塑料厂的大股东是谁?” “这个……”助理一愣,“我查查。” 五分钟后,他拿着一份传真回来,脸色更难看了:“汇丰银行持股40%,是第一大股东。” 孟建华放下笔。 “汇丰的亚太区总裁,姓王,跟李泽是多年的高尔夫球友。”程启明推门进来,把一份文件放在桌上,“不止塑料厂,我刚接到三个电话。” “东莞的电子厂,说他们的进口芯片供应商突然涨价50%,所以要跟我们重谈价格。” “广州的五金厂,说他们的铜材原料紧张,要暂停给我们供货两个月。” “还有佛山的纺织厂,直接说有香港老板出价更高,问我们能不能加价30%。” 程启明盯着孟建华,一字一顿:“孟总,这不是巧合。”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 助理猛地反应过来:“是李泽?” “他在挖我们的供应商!这个王八蛋,做空失败了就玩这手阴的!” “不是阴的,是阳谋。” 孟建华站起身,走到墙上挂着的珠三角供应链地图前,“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刚拿下史密斯五千万美金的订单,三个月后要交第一批货。” 他点了点地图上的几个红点: “生产玩具,需要塑料粒子、电子元器件、五金配件、纺织品。这几样东西,我们都需要从外面采购。” “李泽现在做的,就是联合香港的资本,逐个收买我们的供应商。” “要么让他们涨价,挤压我们利润。” “要么让他们断供,逼我们违约。” 孟建华转过身,看着两人:“如果三个月后我们交不了货,违约金是多少?” 程启明脸色一白:“一千五百万美金……” “按现在的汇率,接近五千万人民币。”孟建华缓缓道,“我们账上现在有多少钱?” “国库券那笔进来后,加上流动资金,一千两百万。如果真的违约……” 他没说下去。 但三个人都明白,五千万的违约金,足够压垮他们。 就算不考虑违约金,光是订单泡汤,他们这三个月的投入——厂房扩建、设备采购、人员培训——全都打水漂。 更致命的是信誉。 一家连第一个国际订单都完不成的公司,以后谁还敢跟你合作? “这比做空狠多了。”程启明深吸一口气,“李泽这是要从根子上,掐死我们。” 助理急了:“那怎么办?咱们也加价抢回来?” “抢不回来。”孟建华摇头,“李泽背后是香港资本,他有的是钱。如果跟他打价格战,咱们必输。” “那就眼睁睁看着他把咱们的供应商全挖走?孟总,咱不能坐以待毙啊!” 孟建华没说话。 他走回办公桌,点了根烟,盯着桌上那张珠三角地图,陷入沉思。 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过了很久,孟建华突然开口:“启明,你说,李泽为什么要挖我们的供应商,而不是直接收购他们,那样不是更省事?” 程启明一愣:“因为……收购成本太高?” “对。”孟建华眼中闪过一丝光,“他只是出高价,签短期合同,让供应商倒向他。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也没那么多钱,去真正控制整条供应链。” “他赌的,是我们扛不住压力,自己崩盘。” 孟建华弹了弹烟灰,“那如果,我们不按他的剧本走呢?” 程启明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 “供应商被人挖,无非两个原因。第一,对方给的钱更多。第二,他们觉得跟着对方更安全。” “钱我们比不过李泽。” “但安全感……”孟建华笑了,“未必。” 他按下桌上的内线电话:“小刘,帮我接通北京,找工商总局的刘副局长。” 助理愣住:“孟总,你要……” “李泽以为自己掌握了珠三角的供应链。”孟建华吐出一口烟,眼神冰冷,“那我就让他看看,在中国做生意,光有钱还不够。” 第163章 港商第一课,资本不是万能的 同一时间,香港,李泽办公室。 “李总,第一批目标已经全部谈妥。” 文森特拿着最新的统计表,“塑料厂、电子厂、五金厂、纺织厂,四家核心供应商,都答应优先供货给我们指定的厂商。” “孟建华那边有反应了吗?” “据我们的人反馈,孟建华的采购部已经急疯了,到处找替代供应商。”文森特笑了,“但珠三角符合史密斯标准的供应商,就这么几家。他找不到替代的。” “很好。”李泽端起咖啡,“继续盯着。我要看到孟建华,亲自来求我。” “您觉得他会来?” “会的。”李泽笃定道, “三个月后如果交不了货,他一千五百万美金的违约金付不起。更重要的是,他会失去信誉,失去未来所有的国际订单。” “一个商人,在生死关头,会放下所有的骄傲。” 李泽喝了口咖啡,眼中满是胜券在握的冷笑:“这一次,我要让他明白,什么叫……资本的力量。” 话音刚落,电话响了。 文森特接起来,脸色突然变了。 “李总……”他捂着话筒,声音有些紧张,“出事了。” “什么事?” “塑料厂的王总来电话,说他们收到了工商部门的通知,说有人举报他们使用不合规的进口原料,要查封一批货。” “还有电子厂,也接到了税务稽查通知。” “五金厂那边……” 文森特咽了口唾沫:“消防部门突击检查,说他们厂房存在重大安全隐患,要停业整顿。” 李泽手一抖,咖啡洒在了桌上。 他猛地站起身:“查!给我查,是谁举报的?” 十分钟后,文森特拿着一份传真回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李总……这些部门的行动,都是接到了北京方面的指示。” “北京?”李泽皱眉,“孟建华有这么大能量?” “不是孟建华。”文森特把传真递过去,“是……他背后的人。” 李泽看着传真上的几个名字,脸色第一次变了。 工商总局刘副局长。 轻工部办公室王主任。 还有广东省经委的…… “他什么时候,跟这些人搭上线的?”李泽声音低沉。 “不知道。”文森特擦了擦额头的汗,“但现在看来,孟建华在内地的关系网,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 李泽沉默了。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在香港,资本就是一切。 但在内地……资本,还不够。 建华集团,深夜。 “孟总,北京那边传来消息,动作很顺利。”助理放下电话,“塑料厂、电子厂他们现在自顾不暇,短时间内顾不上李泽了。” “李泽那边呢?” “据说气得摔了杯子。”助理笑了,“他可能没想到,您会用这一招。” “他以为我只会玩金融。”孟建华掐灭烟头,“但他忘了,这是1985年的中国,不是香港。” 程启明竖起大拇指:“高!咱们干不过他的钱,但咱们有关系!” “别高兴太早。”孟建华泼了盆冷水,“这一招只能拖延时间,治标不治本。” “李泽现在知道我们有政府关系,短期内不敢再明着挖供应商。但他一定会换别的法子。” 程启明收起了笑容:“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孟建华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处深圳的夜景。 霓虹灯闪烁,这座城市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生长。 “李泽能掐我们的供应链,是因为珠三角的供应商,都不是我们自己的。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办法。” 他转过身,眼神坚定。 “建自己的供应链。” “自己的塑料厂,自己的电子厂,自己的五金厂。” “所有的核心原料,都攥在自己手里。” 程启明倒吸一口凉气:“理是这么个理,可这需要多少钱?” “保守估计,两千万起步。”孟建华平静道,“而且至少需要半年时间。” “可我们现在账上只有一千多万,就算能筹到剩余的款项,三个月后就要交货……时间根本来不及啊!” “所以。”孟建华点了根烟,吐出一口雾气,“我们需要……更多的钱。” “更快的速度。” “还有……一个足够大的机会。” 1985年4月10日,早上七点。 孟建华还没到办公室,洪叶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建华,出了。” “我看到了。”孟建华坐在车里,手里拿着今天的《人民日报》,“人民日报第四版,国务院批准七个城市试点开放国库券转让。” “你那边准备好了吗?” “早就好了。”洪叶的声音很平静, “沈阳、上海、广州、武汉、成都、西安、重庆,七个城市的人都到位了。开盘铃一响,他们就动手。” “记住,只买不卖。”孟建华强调,“不管出多高的价都不卖。” “明白。” 挂了电话,孟建华看了眼窗外。 深圳的早晨很亮,阳光打在那些新建的厂房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他知道,今天这一仗,决定了建华能不能活下去。 香港,交易广场,同一时间。 李泽也看到了这条新闻。 “文森特,准备多少钱了?” “五百万港币,已经兑换成人民币,随时可以进场。” “不够。”李泽放下报纸,“再加五百万,我要一千万。” 文森特愣了一下:“李总,这个盘子不大,一千万会不会太激进?” “不会。”李泽站起身,走到窗前, “孟建华上次靠国库券翻了盘,这次政策正式开放,他肯定也盯上了。我要在他进场之前,把所有便宜的筹码扫光。” 他转过身,看着文森特:“孟建华现在为了供应链的事焦头烂额,他哪有精力再管国库券?这是我们收割的最好时机。” “我明白了。”文森特点头,“我马上安排。” “对了。”李泽突然想起什么,“让操盘手动作快一点。内地市场刚开放,肯定乱糟糟的,谁的手快谁就赢。” “是。” 1985年4月10日上午9点。 沈阳市信托公司交易大厅。 开盘前十分钟,门口已经排了二十多个人。 排在最前面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手里拿着一个布袋子,看起来跟普通工人没什么两样。 “小伙子,你也来买国库券啊?”旁边一个大妈好奇地问。 第164章 抢购国库券,港商大溃败 “嗯。”小伙子憨厚地笑了笑,“听说国库券,现在能赚钱。” “可不是嘛,报纸上说了,现在可以自由买卖了。” 大妈压低声音,“我打听过了,81年的国库券面值一百块,现在有人六十块就卖,等两年到期了,能拿回一百块,稳赚不赔。” “是这个理。”小伙子点头。 九点整,大门打开。 小伙子第一个冲到柜台前,把布袋子往台上一放:“同志,我要买81年的国库券,有多少要多少。” 布袋子打开,里面全是现金。 柜台的姑娘愣了一下:“您要买多少?” “先来一万块的。” “啊?”姑娘吓了一跳,“一万块?” “对。”小伙子从布袋子里掏出一沓沓钞票,“您数数。” 后面的人都傻眼了。 这年头,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才三四十块,一万块是什么概念? 但更让人惊讶的还在后面。 排在第三、第五、第七位的几个人,也都掏出了大把现金,开口就是几千块的买。 半个小时不到,柜台的国库券就卖光了。 那个大妈想买一百块的都没抢到,站在那里直跺脚:“这什么情况啊!” 十点钟,一个提着黑色皮箱的香港人走进大厅。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同志。”他走到柜台前,态度很傲慢,“81年的国库券还有吗?我全要了。” 柜台姑娘看了他一眼:“没有了,今天开盘一小时就卖完了。” “什么?”香港人愣住了,“谁买的?” “就那几位。”姑娘指了指角落里,几个正在清点票据的年轻人。 香港人立刻走过去,拦住刚才那个小伙子:“兄弟,你手里的国库券卖不卖?我出八毛钱一张收。” 81年国库券面值一百,现在市场价六毛左右。 八毛已经是很高的价了。 小伙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不卖。” “一块钱一张。”香港人加价。 “不卖。” “一块二!”香港人有些急了,“这已经是市场价的两倍了!” 小伙子收拾好票据,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板,您别问了。我们孟总说了,这玩意儿只买不卖。” “孟总?哪个孟总?” “建华集团,孟建华。” 小伙子说完,背着布袋子走了。 香港人站在原地,脸色铁青。 同样的场景,在广州、武汉、成都同时上演。 李泽派出的操盘手,每个人都提着大把现金,气势汹汹地冲进交易大厅。 但等待他们的,只有空空如也的柜台,和那些已经扫光所有筹码的建华员工。 下午三点,文森特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过来。 “李总,沈阳市场,我们的人一张都没买到。” “广州那边也是,开盘不到两小时就被扫光了。” “武汉、成都、重庆,全都一样。” 文森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张:“李总,对方的速度太快了,而且他们明显是有组织的,像是提前就埋伏好了一样。” 李泽没说话。 他盯着桌上那份《人民日报》,死死盯着那条新闻发布的日期。 4月10日。 今天才发布,但孟建华的人已经提前到位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孟建华早就知道这个消息! “他有内线。”李泽缓缓开口,“在政策发布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文森特问。 “等。”李泽深吸一口气,“既然买不到,那就等他们卖。他们总要出货的。” 但他心里清楚,商场如战场,晚一步,就错过一个大机缘。 这一仗,又输了。 与此同时,深圳那边,孟小妹站在巨大的白板前,手里拿着一块巧克力,一边吃一边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 “沈阳最新价格,一块零五。” “广州一块二毛三。” “成都跌到九毛八了。” 程启明站在旁边报数据,孟小妹听完,在白板上刷刷刷写下几行字。 “通知沈阳,立刻去成都扫货。”她说话很快,也很直接,“成都低于九毛五的全吃进来,然后连夜运到广州。” “广州那边把价格挂到一块三毛五,试探一下市场反应。” “武汉准备接货,价格定在一块一毛,小批量出,别砸盘。” 程启明记录下来,转身去打电话。 孟小弟看着那些数字,越看越心惊:“这一倒手,一张券就赚三四毛?” “对。”孟小妹咬了口巧克力,“沈阳收成都的货,成本九毛五。运到广州卖一块三毛五,除去运费和人工,净赚三毛。” “我们今天早上一共扫了多少张券?” “一百二十万张。” 孟小弟倒吸一口凉气。 一张赚三毛,一百二十万张就是三十六万! 一天时间,就赚了三十六万! “不对。”孟小妹摇摇头,“这只是第一波。等价格继续分化,七个城市的价差会更大。到时候一张能赚五毛,甚至八毛。” 她在白板上写下一个数字:500万。 “半个月内,我要赚够五百万。” 就在这时,孟建华推门进来。 “孟总,银行来电话了。” 程启明迎上去,脸色有些凝重,“李泽开始施压了。银行要求我们提前还五十万的贷款,而且冻结了所有后续授信。” 孟建华点点头,像是早就料到了:“还有呢?” “还有塑料厂那边,说他们的董事会开会决定了,不管我们之前用什么关系施压,他们都不再供货了。李泽给的价格太高,他们扛不住。” “电子厂也发来传真,说芯片供应商那边涨价了,要跟我们重新谈价格。” 程启明说完,看着孟建华:“李泽这是两面夹击,一边掐资金,一边继续挖供应商。” “我知道。”孟建华走到窗前,点了根烟,“所以我们得快。” 他转过身,看向孟小妹:“小妹,你那边多久能凑够两千万?” “两千万?”孟小妹愣了一下,“哥,你要干什么?” “建厂。”孟建华弹了弹烟灰,“李泽能挖我们的供应商,是因为我们没有自己的厂。就算能躲过这一次,下一次呢?所以我要自己掌控。” “塑料厂、五金厂、电子厂,核心的三样,我全要自己做。” 孟小弟急了:“华哥,建厂哪有那么容易?光买设备就得好几个月,培训工人又得几个月,等厂子真正运转起来,黄花菜都凉了!” “谁说我要新建?”孟建华笑了,“珠三角现在多少厂子活不下去?我直接买。” 第165章 断供原材料?我直接收购厂商 “买现成的厂子,连人带设备一起收。改造一下生产线,一个月就能开工。” 程启明眼睛一亮:“你是说收购?” “对。”孟建华掐灭烟头, “我已经让人打听过了,珠海有家红星塑料厂,去年亏了八十多万,现在老板想脱手。还有佛山的一家五金厂,老板欠了银行一屁股债,正愁没人接盘。” “这些厂子,便宜。” 他顿了顿,看向孟小妹:“所以我问你,多久能凑够两千万?” 孟小妹盯着白板上的数字,快速计算着。 “一个月,给我一个月时间,我能给你凑够两千万。” “好。”孟建华点头,“那就一个月。”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红星塑料厂的刘厂长吗?我是建华集团的孟建华。” “听说您的厂子想转让?我有兴趣聊聊。” 珠海,红星塑料厂。 两天后,孟建华出现在这家厂子的门口。 厂子很破,大门上的红漆都掉了一半,院子里堆着一些废料,看起来已经停工很久了。 厂长刘建国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见到孟建华,显得很激动。 “孟总,您可算来了。”他握着孟建华的手,“我这厂子,真是撑不下去了。” “刘厂长,咱们直说吧。”孟建华也不绕弯子,“您这厂子,值多少钱?” 刘建国犹豫了一下:“厂房、设备、还有库存的原料,加起来,怎么也得两百万吧。” “行。”孟建华点头,“我出一百五十万,全盘接手。” “一百五十万?”刘建国脸色一变,“孟总,这也太少了吧?” “刘厂长。”孟建华点了根烟,“您这厂子去年亏了八十万,今年到现在一个订单都没有。您欠银行的钱,欠工人的工资,加起来得有一百二十万吧?” 刘建国不说话了。 “我出一百五十万,您还完债还能剩三十万。”孟建华吐出口烟,“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刘建国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成,就一百五十万。” “但是孟总,我有个条件。” “您说。” “厂子里的工人,您得留下。他们都跟了我十几年了,我不能让他们没饭吃。” 孟建华看了他一眼,笑了。 “刘厂长,您放心。工人我不但留,工资还给他们涨。” “真的?” “真的。”孟建华握住他的手,“我要的就是熟练工,您这批工人,正是我需要的。” 刘建国的眼睛红了。 香港,4月底。 李泽站在办公室里,看着文森特递过来的最新报告。 “建华集团在过去二十天里,通过国库券套利,获利超过四百万人民币。” “同时,他们以一百五十万的价格,收购了珠海红星塑料厂。” “以一百二十万的价格,收购了一家佛山五金厂。” “以两百万的价格,收购了一家东莞电子厂。” “三家厂子,全部是有生产线、有工人的现成厂子。据我们的情报,这三家厂改造后,可以满足建华集团80%的原料需求。” 文森特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李泽。 李泽的脸色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他用国库券赚的钱,收购了三家厂子。然后用这三家厂子,解决了供应链的问题。” “我掐他的供应商,他就自己建供应链。” “我冻结他的银行授信,他就自己造了一台印钞机。” 李泽笑了,笑得很冷。 “文森特,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觉吗?” “什么?”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李泽转过身,看着窗外的维多利亚港,“用尽全力,却打不到要害。” “李总,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李泽沉默了很久。 “继续观察。孟建华现在解决了供应链的问题,接下来他肯定要全力以赴完成史密斯的订单。” “三个月的交货期,时间很紧。” “我不信,他能做到完美。” 李泽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只要他出一点纰漏,我就能抓住机会,给他致命一击。” 建华集团总部。 孟建华站在三家新收购的厂子的资料前,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供应链的问题,暂时解决了。 国库券的第一波红利,也吃到了。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战。 三个月后,交付史密斯价值五千万美金的订单。 这一仗如果打赢了,就能在国际市场站稳脚跟。 如果输了,前面所有的努力都会化为泡影。 “孟总。”程启明走进来,“生产部的计划出来了,按照目前的产能,三个月内完成订单,工人必须三班倒。” “那就三班倒。工资翻倍。” “还有一个问题。”程启明犹豫了一下,“史密斯那边发来传真,说他们要派质检团队过来,检查我们的生产流程和产品质量。” “时间定在什么时候?” “下个月15号。” 孟建华点点头:“告诉生产部,务必做好准备。” “还有。李泽那边最近很安静,这不太正常。” “我知道。”孟建华走到窗前,看着远处的厂房,“李泽在等我们犯错。” “所以接下来的三个月,我们不能出任何差错。” “一个都不能。” 5月12日,周二,上午九点半。 孟建华正在办公室跟技术部开会,讨论变形金刚第一批样品的包装问题。 孟小妹突然推门进来,脸色不对:“哥,史密斯的人来了。” “什么时候约的?”孟建华放下文件。 “没约。”孟小妹压低声音,“三辆车,直接开到门口,说是质检团队。”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秒。 孟建华站起来:“走,下去接人。” 他往外走的时候,回头看了眼在座的几个部门负责人:“都跟着,让他们看什么都别拦着,问什么都老实答。” “孟总,还没到约定时间,这是突击检查啊。” 程启明跟上来,小声说,“会不会是李泽那边搞鬼?” “有可能,所以更不能慌。” 等他赶到楼下,史密斯的人已经在门口站了五分钟。 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美国人,灰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深蓝色西装,黑色公文包。他正站在厂区门口,仰着头看建华工业园这几个大字。 “戴维森先生。”孟建华快步上前,伸出手,“欢迎。” “孟先生。”戴维森握了握手,力度不大,但手很凉,“抱歉没提前通知,我们在美国习惯这样——信任,但要验证。”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在扫视整个厂区。 不是随便看看,而是那种很专业的打量,从地面的清洁度,到车间外墙的标识,到工人进出的穿着。 “应该的。”孟建华侧身让开,“请。” 第166章 突击检查,质检危机 戴维森身后跟着六个人,三男三女,个个提着银白色的仪器箱,表情严肃得跟要上法庭一样。 孟建华扫了一眼这七个人。 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白人男子,走在最后,个子不高,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提着最大的那个箱子。 他跟其他人不太一样,其他人都在观察厂区,只有他,一直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尖。 孟建华把这个细节记在了心里。 一行人直接进了生产车间。 变形金刚的生产线已经开足马力,上千名工人三班倒,机器二十四小时不停。整个车间里全是注塑机的轰鸣声,空气里弥漫着塑料粒子加热后的特殊气味。 戴维森一进来,就摘下手套,在门口的洗手台洗了两遍手,然后换上访客用的白大褂。 “请给我的团队准备无菌手套。”他对孟小弟说。 “已经准备好了。”孟小弟递上一盒。 戴维森点点头,然后挥了挥手。 他带来的六个人立刻散开,跟训练有素的队伍一样,各自扑向不同的区域。 一个女专家走向原料区,从成堆的塑料粒子里随机抽了一袋,倒进随身带的便携式检测仪。三分钟后,仪器屏幕上显示出一串数据。 “ABS树脂纯度98.7%,合格。”她记录在册。 另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走向模具区,戴上白手套,拿起一个刚脱模的擎天柱手臂,从口袋里掏出放大镜,对着灯光一寸一寸地检查。 甚至用游标卡尺,量那些细到几乎看不见的刻线。 “模具精度0.02毫米,优秀。” 孟小弟跟在旁边,心提到嗓子眼,但表面还得保持微笑:“我们的模具是从德国进口的。” “看得出来。”那人头也不抬。 孟建华站在车间中央,看着这些人像扫雷一样检查每一个环节。他表面平静,心里却在快速运转。 正常的质检,应该提前通知,好让供应商准备资料和样品。突击检查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对方对你完全不信任,二是有人想搞你。 史密斯刚签完合同就不信任?不太可能。 那就是第二种。 李泽。 孟建华扫了一眼那个一直低头的年轻人。 他现在正站在一台注塑机旁边,假装在记录什么,但手上的笔根本没动。 检查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前面所有环节都顺利通过。原料合格,模具合格,注塑工艺合格,组装精度合格。 戴维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能看出来,他对建华的生产线是认可的。 “孟先生,你们的管理水平超出我的预期。在中国,能达到这个标准的工厂不多。” “谢谢。”孟建华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果然。 戴维森走到喷漆车间门口,停下了脚步。 “我想看看你们的喷涂工艺。” “当然。” 喷漆车间是全封闭无尘车间,所有人都换上了防尘服,戴上口罩和头套。 戴维森换装的时候很仔细,每一颗扣子都扣得整整齐齐。 那个低头的年轻人也跟着进来了,他换装的时候,孟建华注意到,他的右手一直插在裤兜里。 进了车间。 自动喷涂线正在运转,机械臂精准地给每一个擎天柱胸甲上色。 红蓝相间,光泽亮丽。 戴维森没看那些机械臂,直接走向质检台。 那里摆着几十个刚完成喷漆的成品,整整齐齐码成三排。 “我可以抽检吗?”戴维森问。 “请便。”孟小弟做了个请的手势。 戴维森拿起一个胸甲,对着顶灯仔细端详。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电筒大小的仪器,对着红色涂层照了一下。 仪器发出轻微的“滴”声,屏幕上跳出一个数字:0.3。 戴维森放下,又拿起第二个。 这次,仪器显示:0.4。 他又拿了第三个、第四个。 0.2、0.5。 都在正常范围。 孟建华站在一旁,看着戴维森检查。他注意到,那个低头的年轻人,一直站在戴维森身后两米的位置,眼睛盯着那些样品。 检查到第五个的时候,戴维森突然转过身,对年轻人说了句什么。 年轻人点点头,走上前,接过了戴维森手里的检测仪。 “孟先生,这是杰克,我们团队的色彩专家。”戴维森介绍,“他的眼睛和仪器一样精准。” “你好。”孟建华冲杰克点点头。 杰克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然后接过检测仪,继续检查。 他拿起一个样品,检测。 仪器显示:0.7。 他眉头一皱,又拿起一个。 0.9。 再拿一个。 0.8。 他一连检测了十几个,每一个都超标。 孟小弟脸色变了:“怎么可能?前面几个明明都合格!” “事实就是这样。”杰克开口了,声音很平淡,“你们的红色涂层存在严重色差。” 戴维森接过检测仪,亲自验证了几个。 他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半小时后,会议室。 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戴维森把一份手写的检测报告放在桌上,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三十个样品的数据。 其中二十二个,色差值都在0.7到0.9之间。 “根据史密斯的标准,色差值不能超过0.5。”戴维森抬起头,看着孟建华,“这是写在合同里的。” “我知道。”孟建华的声音很平静。 “我们的产品是卖给全世界的孩子的。”戴维森继续说,“我们不能接受任何一个擎天柱,看起来跟别的不一样。这会影响品牌形象。” 他合上报告。 “根据合同第十二条,如果产品存在重大质量缺陷,我们有权单方面终止合作。” 会议室里,所有建华高管的脸色都白了。 程启明第一个站起来:“戴维森先生,我不服!前面那几个样品明明都合格,怎么后面突然就不行了?这不科学!” “程总。”孟建华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孟总!”程启明急了,“这明摆着有人搞鬼!” “我知道。”孟建华看着他,眼神很冷静,“但现在数据摆在这里,争论没用。” 他转向戴维森:“给我们24小时。” “24小时你们能做什么?”戴维森问。 “找到问题,解决问题。如果24小时后还是不合格,我们认。” 戴维森看了他几秒钟,点了点头:“好。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再来。” 第167章 质检不合格?有内鬼! 送走史密斯的人,孟建华回到会议室。 孟小弟已经急得满头大汗:“哥,我马上去查设备!肯定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不用查。”孟建华坐下来,点了根烟。 “啊?”孟小弟愣住,“不查怎么知道问题在哪?” “问题不在设备。”孟建华吐出一口烟,“在人。” 会议室里安静了。 程启明反应最快:“你是说……有内鬼?” “对。” “不可能吧?”孟小弟摇头,“那可是史密斯的质检团队,他们跟咱们无冤无仇……” “跟我们无仇,但不代表跟别人无仇。” 孟建华弹了弹烟灰,“李泽的手,伸到史密斯内部去了。” 孟小弟一拍桌子:“我就说有人搞鬼!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孟建华没回答,而是看向孟小妹:“小妹,把今天车间的监控录像都调出来,尤其是喷漆车间的。” “哥,你要找什么?” “找证据。” 一小时后,孟建华的办公室。 录像带在播放。 画面有些模糊,但能看清每个人的动作。 孟建华调到喷漆车间的监控,把播放速度调慢,一帧一帧地看。 画面里,戴维森正在检测样品。 他拿起一个,检测,放下。数值正常。又拿起一个,检测,放下。还是正常。 就在他检测第四个样品的时候,突然转身,跟杰克说了句话。 杰克走上前,接过检测仪。 戴维森转过身,背对着检测台,跟孟小弟说着什么。 就在这时—— 杰克的手,在检测台上快速移动了一下。 “停。”孟建华按下暂停键。 他倒回去,重新播放。 这一次,他盯着杰克的手。 杰克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摄像头的大部分视角,然后飞快地把检测台上的样品,调换了位置。 他把戴维森刚刚检测过的几个合格样品,换到了最边上。然后从自己的仪器箱里,拿出几个一模一样的玩具胸甲模型,摆在了中间。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 如果不是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特么的!”程启明看到这里,一拳砸在桌上,“真是这孙子!” 孟建华没说话,继续往下看。 杰克交换完样品后,开始检测。他拿起的每一个,都是他自己带来的不合格品。所以仪器显示的数值,全都超标。 “这些样品,肯定是李泽提前准备好的。专门做的有色差,就是为了栽赃咱们。” “对。”孟建华掐灭烟头, “李泽收买了杰克,让他在质检的时候动手脚。只要史密斯取消订单,我们不但要赔违约金,还会彻底失去国际市场的信誉。” 孟小妹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把录像带给戴维森看?” “不行。”孟建华摇头, “这录像太模糊了,对方可以说我们伪造。而且就算是真的,戴维森也不会承认自己团队里有内鬼,那是在打他的脸。他只会说我们污蔑他的员工,搞不好还要追究我们的责任。” “那就这么算了?”孟小弟急了,“眼睁睁看着他们黑我们?” 孟建华站起来,走到窗前。 外面是建华的厂区,灯火通明。三个车间都在加班生产,为的就是按时交付史密斯的订单。 上千名工人,几百万的投入,半年的筹备。 如果订单黄了,建华不只是损失钱,更是失去了未来。 “不算。”他转过身,看着在座的所有人,“李泽想玩,那就陪他玩到底。” “怎么玩?” “将计就计。既然他想让史密斯看到不合格的产品,那我们就给他们看合格的。不,不是合格,是完美。” 他看向孟小弟:“小弟,我给你72小时,对喷漆车间进行全面升级。” “升级?”孟小弟愣住,“哥,咱们的生产线已经是国内顶尖了,还怎么升级?”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三天后,我要戴维森看到一条比现在好十倍的生产线。而且,这次检测,不能让杰克动手脚。” “怎么防?” “很简单,让他自己露出马脚。” 接下来的72小时,建华工业园彻夜灯火通明。 孟小弟带着技术团队,不眠不休,对喷漆车间进行了疯狂的改造。 他们从德国紧急空运了一套全新的温湿度控制系统,把整个车间的环境精度,提升到了0.1度和1%湿度的标准。 同时,把喷涂工艺进行了升级,每个零件的喷涂时间,从原来的15秒延长到30秒,确保每一层漆面都完全均匀。 质检环节也加强了。每一个成品下线,都要经过三次色差检测,只有全部合格的,才能进入成品区。 第三天早上,当孟小弟从车间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睛里全是血丝。 “哥。”他看着孟建华,声音嘶哑,“搞定了。” 孟建华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去睡一觉,下午的戏,还得你来唱。” “放心。”孟小弟咧嘴一笑,“保证让那孙子原形毕露。” 下午两点,戴维森准时出现。 他带着同样的团队,同样的仪器,走进了喷漆车间。 这一次,车间已经焕然一新。 全新的温湿度控制系统,全自动的检测设备,连地面都重新铺设了防静电地板。 戴维森走进来,明显愣了一下。 “孟先生,你们这是……” “72小时,全面升级。”孟小弟站在生产线前,脸上带着疲惫自信的笑,“现在这条线,是全亚洲最先进的玩具喷涂生产线。” 戴维森看着那些全新的设备,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们为了这个订单,真的很拼。” “不是为了订单。”孟建华接话,“是为了做好产品。” 戴维森点点头,然后挥手示意团队开始检测。 杰克又一次走向质检台。 台上摆着一百个刚下线的样品,整整齐齐。 他拿起检测仪,刚要伸手拿样品,孟建华突然开口:“等一下。” 杰克的手停在半空。 “戴维森先生。”孟建华走上前,“这次检测,我想换个方式。” “什么方式?” “既然你们对我们的产品有疑虑,那么这次抽检,就由我们来操作。”孟建华说,“你们只负责检测,不接触样品。这样更公平。” 戴维森皱了皱眉头:“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们对自己的产品有信心。”孟建华看着他,“我们不怕任何检测,但我们也要确保检测过程的公正。” 这话说得很有技巧。既表达了信心,又暗示了上次可能有问题,但没有直接指责。 戴维森沉默了几秒,点头:“可以。” 杰克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了。 第168章 内鬼作假,当场打脸 孟小妹走上前,戴上手套,从一百个样品里,随机抽出一个,递给杰克。 杰克接过,用检测仪一照。 0.3。 孟小妹又递上一个。 0.2。 再一个。 0.4。 连续十个样品,全部合格。 杰克额头开始冒汗,他的计划失败了。 因为这次他根本没机会调包样品,所有检测的都是工厂真正生产的产品。 而这些产品,确实是完美的。 “继续。” 这和上次检测结果相比,差别太大了,戴维森感到好奇。 孟小妹又递上十个。 全部合格。 再十个。 还是合格。 杰克的手开始发抖。 就在这时,孟小妹端着一杯热咖啡走过来:“杰克先生,您辛苦了,喝杯咖啡吧。” 她走到杰克身边,把咖啡递过去。 杰克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就在他接咖啡的瞬间,孟小妹手一抖,滚烫的咖啡,全洒在了杰克的裤子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孟小妹惊叫。 “Shit!”杰克被烫得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拍打裤子。 就在他拍打的瞬间,一个透明的小胶囊,从他的口袋里滚了出来,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戴维森脚边。 整个车间,安静了。 戴维森弯下腰,捡起那个胶囊。 透明的胶囊里,是深红色的液体。 他捏了一下,胶囊破裂,红色液体沾在他手指上。 他拿起检测仪,对着自己沾了红色液体的手指一照。 仪器显示:2.3。 严重超标。 戴维森抬起头,看着脸色惨白的杰克,那双蓝眼睛里,全是怒火。 “杰克。你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吗?” 杰克的脸已经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张了张嘴,声音抖得厉害:“我……我不知道……这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戴维森打断他,“那它为什么在你的口袋里?” “我……可能是……有人陷害我!”杰克的额头上全是汗,“可能是孟先生他们,为了转移注意力……” 这话一出口,程启明就要冲上去,被孟建华一把拉住。 孟建华还是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戴维森点了点头,好像接受了这个解释。 他转向孟建华:“孟先生,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有。”孟建华往前走了一步,“我想问杰克一个问题。” “请。” 孟建华看着杰克:“这个胶囊里的红色液体,是什么成分?” 杰克一愣:“我……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孟建华笑了,“那我告诉你。这是高浓度的偶氮红染料,用丙二醇作溶剂,浓度大概在30%左右。对不对?” 杰克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种染料的特点是,只要用指甲划破胶囊,把微量的染料涂在塑料表面,就能改变色差仪的读数。而且因为量很少,肉眼几乎看不出来,但仪器能检测到。” 他顿了顿。 “更重要的是,这种染料在紫外光下,会发出特殊的荧光。”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紫光手电筒,走到检测台前。 他拿起昨天戴维森检测过的那些“不合格”样品,用紫光手电一照。 那些红色涂层的表面,立刻浮现出斑斑点点的荧光痕迹。 “这些,就是昨天杰克先生留下的指纹。他在检测的时候,用手指蘸了这种染料,涂在样品上,制造色差超标的假象。” 他抬起头,看向戴维森。 “如果戴维森先生不信,可以把这些样品拿去做成分分析。我相信,在红色涂层的表面,一定能检测出偶氮红染料的残留。” 戴维森接过紫光手电筒,亲自照了一遍那些样品。 每一个,都有荧光痕迹。 他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转向杰克,那双蓝眼睛里,已经没有任何温度。 “杰克,你被开除了。回美国后,等着律师函。史密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公司的人。” 杰克瘫坐在地上,脸色死灰。 戴维森又转向孟建华,深深地鞠了一躬。 “孟先生,我代表史密斯公司,向您道歉,我们错怪了您和您的公司。” 孟建华没有说没关系,也没有立刻接受道歉。 他只是看着戴维森,平静地说:“戴维森先生,我想知道,史密斯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这话里有话。 戴维森是聪明人,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孟先生,您希望怎么处理?” “很简单。”孟建华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这件事不能影响我们的合作。第二,因为你们的失误,给建华造成了损失,我希望史密斯能够补偿。第三……” 他顿了顿。 “我希望,在这批订单完成后,史密斯能够考虑,把我们从普通供应商,升级为战略合作伙伴。” 戴维森看着孟建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个年轻的中国商人,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没有选择狮子大开口,也没有选择得理不饶人。 他的要求,精准、合理,而且有长远眼光。 “好。”戴维森伸出手,“我会向总部汇报,并且全力推动。” 两只手握在一起。 这一次,戴维森的手,不再冰冷。 质检危机过去后,建华工业园开始拼命赶货。 三班倒,机器不停,整个园区二十四小时都在运转。工人们的工资涨了,伙食好了,但人都累得不行。 怨气就是这时候起来的。 B栋车间的休息室里,几个下夜班的工人正在抽烟。 年轻的小李揉着肩膀,“他么的,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我昨天一整天就睡了四个小时。” 坐在角落的老张叹了口气:“钱是给得多,但这么干下去,命都要没了。” “我听隔壁厂子一天就八小时,周末还双休呢。”另一个工人说。 “人家工资低啊。”老张说,“孟老板给的钱确实不少。” “给再多有什么用?” 小李不服气,“花得着吗?我老婆孩子在老家,连个面都见不着。” 这时,一个叫王建国的工人凑过来,压低声音说:“你们知道为什么这么赶吗?” “为什么?” “我听香港那边来的技术员说,孟老板跟美国人签了对赌协议。要是交不了货,他得赔一大笔钱。”王建国看看四周,“咱们就是他赚钱的工具,用完就扔。” 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小李把烟头一扔:“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王建国说得有鼻子有眼,“你们想想,他为什么突然对咱们这么好?还不是怕咱们不干活?” 第169章 老员工煽动,全线罢工 “那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王建国冷笑,“咱们也得为自己想想了。” 这话刚说完,程启明就推门进来了。 他听到了最后一句,脸色立刻就黑了。 “王建国,你他么说什么呢?不想干就滚蛋,少在这儿煽风点火!” 王建国脖子一缩,不敢吭声了。 其他几个工人也都低下头,装作没听见。 程启明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程启明把这事告诉了孟建华。 “孟总,厂里不对劲。”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工人累是肯定的,但以前没这么多怨言。我怀疑是李泽的人混进来了。” 孟建华正在看生产进度表,头也没抬:“查出来了吗?” “还没。”程启明烦躁地点了根烟,“这帮孙子藏得很深,都是私底下传话。要不我找几个人,把带头的先收拾一顿?” “不行。”孟建华放下笔,“现在动手只会激化矛盾。工人有怨气,你再打他们,只会把人往外面推。” “那就这么看着?” 孟建华没说话,只是看着进度表上的日期。 距离第一批货的交货期,还有十天。 6月20日,下午三点。 B栋二号生产线突然停了。 机器的轰鸣声停下来,整个车间都安静了。 车间主任跑过去一看,脸都白了。二号线上二十多个工人全都放下了活,坐在那里不动。 “干什么呢你们?”主任急了,“快开工啊!” 一个三十来岁的工人站起来。他叫刘三,在工人里挺有威信。 “主任,我们不干了。” “什么,不干了?”主任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不干了。”刘三的声音很大,“兄弟们都累趴下了,再这么干下去要出人命了。我们要休息。” 主任的额头开始冒汗: “刘三,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交货期就快到了!你这是要公司的命啊!” “公司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旁边一个年轻工人也站起来了,正是小李,“我们要求涨工资!改善待遇!” “对,涨工资!” “我们要休息!” 二十多个人一起喊起来,其他生产线的工人,也都停下来看热闹。 主任慌了,赶紧去打电话。 十分钟后,程启明赶到了。 他一进车间,看到这场面,气得脸都青了。 “刘三!”程启明冲过去,指着他的鼻子,“你他么想造反是不是?” 刘三也不退缩,梗着脖子说: “程总,我们不是造反,我们是争取自己的权益。兄弟们一天干十几个小时,身体都快垮了。我们只是想要个说法。” “说法?”程启明怒极反笑,“好啊,我给你说法。从现在开始,你们二号线的人全部开除!都给我滚蛋!” 这话一出,现场的气氛更紧张了。 刘三的脸色也变了,但还是咬着牙说:“程总,你真要这么做,我们就去劳动局告你们!” “去啊,看谁怕谁?”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孟建华到了。 “启明。”他按住程启明的肩膀,“先冷静。” 程启明还想说什么,被孟建华拉到了一边。 孟建华走到刘三面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二十多个工人。 车间里很安静,所有人都在等他说话。 “刘师傅。你说得对,兄弟们累了,是该休息一下。” 所有人都愣住了。 程启明也愣住了。 刘三更是没想到,他以为孟建华会大发雷霆,甚至直接报警。 “这样吧。”孟建华继续说,“我给大家放半天假。今天下午剩下的时间,你们可以回宿舍休息,也可以出去转转。还是按上班来算,工资照发。” “但是,”他顿了顿,“晚上七点,我在食堂等大家。我想跟兄弟们好好聊聊。” “刘师傅,给我这个面子,行吗?” 刘三看着孟建华的眼睛,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晚上七点,食堂。 二号生产线的所有工人都到了。还有其他生产线的一些工人也跟过来看热闹,食堂里一下子挤了上百人。 孟建华坐在最前面,旁边放着一块小黑板。桌上没有饭菜,只有茶水。 程启明和孟小弟站在他身后。 “兄弟们,我知道大家最近很累。”孟建华开门见山,“心里有怨气,怨我,怨公司,觉得我们为了赚钱不把大家当人看。” 没人说话,但很多人都默认了。 孟建华笑了笑:“我今天不跟大家谈理想,也不谈未来。我就跟大家算一笔账。” 他站起来,在黑板上写了一个数字:5000万美金。 “史密斯的订单,总金额五千万美金。按照合同,我们的利润率是15%,也就是750万美金。” 他又写了一个数字:500万美金。 “除去成本、税收一些开支后,我们工厂最后大概能净赚500万美金。” 工人们都看着黑板,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这500万,是我孟建华一个人的吗?” 没人回答,毕竟他说得在理。 “不是。”孟建华转过身,“我在这里承诺,这笔订单完成后,我会拿出净利润的20%,也就是100万美金,作为特别奖金,发给所有参与生产的工人。” 他在黑板上写下:1000美金/人。 “按照我们现在一千名工人的规模,每个人能分到1000美金。” 他又写下:7000元人民币。 “按照现在的汇率,大概是7000块人民币。” 食堂里炸开了锅。 “7000块?” “我没听错吧?” “一个人7000块,真有那么多?” 工人们都激动了,那时候的7000块,相当于他们两年的工资啊! 但也有人不信。 “孟老板,您这话是真的假的?”一个老工人站起来,“7000块可不是小数目。” “我孟建华说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孟建华反问。 “那您怎么证明?”小李也站起来了,“现在只是随口说说,万一到时候您不认账呢?” 这话虽然直接,但确实是很多人心里的疑问。 “好问题。” 孟建华点点头,对孟小弟说,“把合同拿过来。” 孟小弟拿出一沓文件,举起来给大家看: “这是我们和史密斯的合同,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还有这份,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分红制度,今天下午刚让律师拟好的。愿意看的,都可以过来看。” 几个胆子大的工人真的上去翻看,看了一会儿,回来跟其他人点头。 气氛开始松动了。 “但这只是第一笔。”孟建华继续说,“我还承诺,从今年开始,每年年底,公司都会拿出净利润的10%,作为分红,发给所有工龄满一年的正式员工。” “公司赚得越多,大家分得越多。” 第170章 工人围堵?七千块逆风翻盘 “我不是把大家当工具,我是把大家当兄弟,当合伙人。” 他看着所有人,一字一句地说:“我吃肉,就绝对不会让我的兄弟们只喝汤。” 食堂里安静了几秒,然后爆发出热烈的讨论声。 工人们都激动了,有的已经开始算自己能拿多少钱了。 刘三也动摇了。他家里有老母亲要养,还有两个孩子要上学,7000块钱对他来说真的是一笔巨款了。 但就在这时,孟建华话锋一转。 他的脸色冷了下来。 “但是,我拿大家当兄弟,却有人拿大家当枪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录音机,放在桌上。“在说分红之前,我想让大家听样东西。” 他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机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谄媚和得意: “李总,您放心,我已经把人煽动起来了。明天下午他们就会罢工。孟建华肯定焦头烂额,只要再拖两天,他的订单肯定黄。到时候您说的那一万块钱…” 录音里还有另一个声音,是李泽:“干得好。事成之后,再给你一万。” “谢谢李总!您放心,我一定办妥…” 录音戛然而止。 食堂里死一般的安静。 所有人都在看孟建华,等他说话。 孟建华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慢慢扫视全场。当他的目光扫到某个角落时,那里有个人突然低下了头。 是王建国。 刘三也反应过来了,他猛地回头看向王建国:“是你?” 王建国的脸色苍白,额头开始冒汗。 “不…不是我…”他结结巴巴地说。 “还敢狡辩?”程启明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录音里的声音就是你!” “我…我没有…”王建国还想抵赖。 孟建华走过来,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张纸,在他面前展开。 “这是你的银行流水。五天前,有人给你的账户打了5000块。”孟建华说,“汇款人叫张伟,是李泽公司的财务。” “你还要狡辩吗?” 王建国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瘫坐在地上,双手抱头:“我…我也是没办法…李泽的人找到我,给了我钱…我家里欠了债…” “你他么的真不是东西!” 刘三冲上去,一拳打在王建国脸上,“我们这么信你,你居然出卖兄弟们。今天兄弟们要真被开除了,你让他们去哪儿谋生?” 其他工人也围上来,个个气得咬牙切齿。 “我就说怎么突然有人煽动罢工!” “原来是这狗东西!” “打死他!” 程启明拦住了愤怒的工人,对王建国说:“还有谁?李泽在厂里还安排了多少人?” 王建国哭了起来:“还有…还有三号线的赵刚,五号线的孙伟…” 话音刚落,人群中又有两个人的脸色变了。 他们想跑,但已经被其他工人拦住了。 孟建华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他让程启明处理这三个人,然后重新走到刘三面前。 刘三还在喘气,拳头握得紧紧的。 “刘师傅。”孟建华说。 “孟老板。”刘三低下头,“对不起,我…我被人利用了。” “我知道。”孟建华说,“你没错,错的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刘三抬起头,眼睛有些红:“孟老板,您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 “那…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孟建华看着他,突然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您说。” “如果我现在任命你为二号生产线的总工长,你有没有信心,在天亮之前让二号线重新开工,并且把今天下午耽误的进度追回来?” 刘三愣住了。 周围的工人也都愣住了。 从带头罢工,到被任命为工长,这转变未免也太大了吧。 “孟…孟老板,您说真的?”刘三不敢相信。 “我从不开玩笑。我看得出来,兄弟们都很服你。你有威信,也有能力。我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才。” 刘三的眼圈红了。 他在工厂干了五年,从来没有哪个老板这么看重他。 “孟老板,您放心!”他一拍胸脯,声音都变了,“我一定不辜负您的信任!” 他转过身,对着他身后那二十多个兄弟吼道:“都听到了吗?孟老板拿咱们当人看,咱们不能给孟老板丢人!” “现在,都跟我回车间!今天晚上,谁要是敢偷懒,我第一个揍他!” “是!” 二十多个工人齐声回应,声音震得食堂的玻璃都在颤。 其他生产线的工人也被感染了。 “我们也加班!” “不要加班费!” “我们要拿分红!” 整个食堂都沸腾了。 当天晚上,建华工业园灯火通明。 不只是二号线,所有生产线的工人都主动加班。没有人抱怨,没有人偷懒,每个人都憋着一口气。 刘三在车间里来回巡视,眼睛死死盯着每一个环节。 “老王,你这个接口没装稳,返工!” “小李,注意质量,别光顾着快!”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还有五天,咱们要让美国人看看,中国工人是什么样的!” 到了凌晨三点,程启明过来送夜宵。 “刘工长,兄弟们辛苦了。”他拍拍刘三的肩膀,“先吃点东西,别累坏了。” “不累。”刘三笑了,“齐总,说实话,我干了这么多年活,今天是最有劲儿的一天。”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我是在为自己干。”刘三看着车间里忙碌的兄弟们,“孟老板说得对,公司好了,我们才能好。” 程启明也笑了。 他拿出手机,给孟建华发了条短信:“孟总,搞定了。” 五天后,6月25日,清晨六点。 最后一箱货装上了集装箱。 整个工业园的工人都聚在厂门口,看着满载货物的卡车缓缓驶出大门。 有人欢呼,有人鼓掌,还有人哭了。 刘三看着远去的卡车,狠狠地擦了一把眼睛。 “咱们干成了。”旁边的小李说。 “嗯。”刘三点点头,“干成了。” 孟建华站在办公楼前,也看着那辆卡车。 孟小弟走过来:“华哥,货已经出发了。按照船期,七天后应该能到洛杉矶。” “嗯。”孟建华点点头,“通知财务,明天开始核算奖金。” “是。” “还有,”孟建华说,“给刘三他们几个涨工资。表现好的,都提拔起来。” “明白。” 香港,李泽的办公室。 文森特敲门进来,脸色很难看。“李总,孟建华的第一批货已经出海了。” 李泽正在看文件,手停在半空。 “怎么可能?” “不但出海了,我们安排的人全被揪出来了。孟建华用这件事收买了人心,现在工人士气高涨,生产效率比以前高了30%。” 李泽放下笔,沉默了很久。 “李总,我们…”文森特试探着问,“还要继续吗?” “不用了。”李泽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远处的维多利亚港,“这一局,我又输了。” “不过,美国人的标准那么严,货物到洛杉矶后,未必能通过验收。” “那咱们该怎么办?” “凉拌。”李泽说,“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第171章 质检碾压!一亿美金砸下来 深圳,建华集团南方总部。 孟建华站在办公室窗前,手里夹着半截烟,已经烧到了指尖。 烫,他没扔。 “孟总,洛杉矶那边还没消息?”刘三推门进来,端着一杯浓茶。 “嗯。”孟建华接过茶杯,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洛杉矶时间,早上九点。 集装箱昨天就到港了。按照流程,质检最迟今天中午就该出结果。 “不会出岔子吧?”刘三有点慌,“咱这批货,我盯了三十六个小时,每个零件我都亲手摸过……” “不会。”孟建华把烟按灭,“咱们的东西,我心里有数。” 话是这么说,但他盯着电话机的眼神,出卖了他。 办公室格外安静,能听见秒针走动的声音。门外,十几个工人代表挤在走廊里,谁也不说话,就那么等着。 这批货要是过不了关,五千万美金的订单就黄了。 更关键的是,工厂的招牌也砸了。 洛杉矶,长滩码头。 “开箱。” 戴维森站在集装箱前,脸上没什么表情。 汤姆走上前,咔嚓一声剪断铅封,拉开箱门。一股干燥的松木味飘出来。 “嚯。” 一个年轻质检员吹了声口哨, “包装不错啊。” 箱子里码得整整齐齐,每个货盘之间都用气囊填充,纹丝不动。 “别急着夸。”汤姆面无表情,“打开看看再说。” 工人撬开一箱货,崭新的擎天柱玩具露出来。 汤姆掏出温湿度计,探头伸进箱子里。几秒钟后,他盯着屏幕,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戴维森走过来。 “你自己看。”汤姆把仪器递过去。 温度24.5℃,湿度43%。 “这……”戴维森愣了一下,“横跨整个太平洋,还能保持这个数据?” “说明每个箱子里都放了高品质干燥剂,而且装箱前对集装箱做了密闭处理。”汤姆面色凝重,“这可不便宜。” “合同里没要求这个。”戴维森说。 “对,合同里没要求。”汤姆抬起头,“所以才麻烦。” “什么意思?” “如果一个供应商,在你没要求的地方都做到这个份上……”汤姆拎起一个擎天柱玩具,“那他要求的地方,得做成什么样?” 戴维森没说话,但心里已经开始发紧。 “送检测车。”汤姆扬了扬手里的玩具,“我倒要看看,这东西到底有多硬?” 移动检测车里,十几台仪器同时运转。 “X光探伤,开始。”一个技术员盯着屏幕,“玩具关节卡扣……无裂纹,合格,通过。” “光谱分析,油漆成分……无重金属残留,优于欧盟标准。” “盐雾测试……24小时无锈蚀。” 一项接一项,全是通过。 汤姆站在一旁,脸色越来越难看。 “头儿。”一个年轻技术员叫他,“玩具的关节疲劳度测试,你要不要看一下?” “怎么了?” “有点……不太对劲。” 汤姆走过去,盯着测试机上的数字。 一万次...... 两万次...... 三万次...... 擎天柱的肩关节还在流畅地转动,没有任何松动迹象。 “按合同标准,一万次就算合格了吧?”技术员咽了口唾沫。 “嗯。”汤姆盯着屏幕,一字一句,“所以我现在想知道,这玩意儿的极限在哪儿?” 四万次...... 五万次...... 测试机开始发出轻微的嗡鸣声,显然已经超负荷运转。 车里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围了过来。 “五万两千次了!” “天呐……” “滴滴滴——”测试机突然报警,冒出一股青烟,自动停机了。 那个擎天柱的关节,还在那好好转着。 死一样的安静。 汤姆盯着那个玩具,足足看了十秒钟。然后他转过身,看着戴维森,一字一句: “戴维森先生。” “这质量,不是中国制造。” “这是中国创造。” 两个小时后,戴维森拿到了完整的质检报告。 三百多项指标,清一色的A+和“优秀”。 他坐在办公室里,手指在报告上敲了敲,拿起电话。 “接史密斯先生。” 电话接通。 “史密斯先生,质检报告出来了。”戴维森深吸一口气,“我现在传真给您。” “结果怎么样?”电话那头,史密斯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超出预期。”戴维森斟酌着用词,“远远超出。” “哦?” “不光是合格,是……碾压式的合格。”戴维森看着手里的报告,“有些指标,甚至超过了我们自己的北美工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真发过来,我看看。” 十分钟后,电话又响了。 “戴维森。”史密斯的声音很平静,但能听出一丝压抑的激动,“给孟建华打电话。” “您要跟他说什么?” “告诉他,从今天起,建华不再是我们的供应商。” 戴维森心里一紧。 “他们是我们的战略合作伙伴,长期战略合作伙伴。” “订单……” “翻倍,十年长约。” “明白了!” “铃铃铃——”电话铃声响起的瞬间,孟建华一把抓起听筒。 “喂,我是孟建华。” “孟!是我,戴维森。”电话那头传来笑声,“质检结果出来了。”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怎么样?”孟建华的声音很平静。 “三百二十七项指标,全部A+。”戴维森说,“汤姆说,这是他十五年质检生涯里,见过的最好的产品。” 孟建华没说话,只是慢慢呼出一口气。 “不过,史密斯先生让我转告你一件事。” “什么?” “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我们的供应商。” 孟建华的手指微微一紧。 “你们是我们的战略合作伙伴。”戴维森的声音提高了一度,“史密斯在亚洲,唯一的战略合作伙伴。” “订单翻倍,十年长约,总金额……一亿美金。” 说完,办公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刘三直接跳了起来,办公桌都被拍得砰砰响。 孟建华坐在椅子上,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戴维森先生。”他的声音不大,但很稳,“我说过,我们不会让任何一个信任我们的朋友失望。” “我知道。”戴维森笑了,“所以现在,我也不会让你失望。” “合同我会尽快拟好,下周我飞一趟深圳,咱们当面谈。” “好,我等你。” 挂了电话,孟建华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窗外,夕阳正好。 第172章 十麻袋奖金,隔壁厂要空了 香港,中环。 李泽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拿着一份传真。 洛杉矶发来的质检报告。 他从头到尾看了三遍,每看一遍,脸色就难看一分。 “李总。”助理小心翼翼地问,“还要继续吗?” 李泽把传真扔在桌上,“继续什么?继续送钱给人家?” “可是咱们已经……” “已经输了。”李泽打断他,“彻底输了。” 他盯着窗外的维多利亚港,沉默了很久。 “我以为他只是运气好,以为他只是赶上了时代。但我错了。” “什么?” “他不是运气好,他是真的有本事。” “李总……” “通知下去。”李泽拿起电话,声音很平静,“停止对建华集团的所有动作。” “全部停止?” “全部。这个人,咱们惹不起。” 助理愣了一下,点头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李泽一个人。他走回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香港。 “孟建华……后生可畏。” 第二天,建华工业园。 刘三站在广场上,盯着台上那十个麻袋,喉咙发干。 “三哥,真能发这么多?”小李凑过来,声音有点抖。 “闭嘴。”刘三低声说,但自己手心也全是汗。 一百万美金,三四百万人民币。 这可不是几百几千,这是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数字。 广场上挤了上千人,汗衫湿透,没人喊热,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主台。 “都来齐了?”孟建华拿着铁皮喇叭走上台。 “齐了!”刘三吼了一嗓子。 “好。”孟建华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头,“上个月咱们打了一仗,打赢了。美国人对咱们竖了大拇指。” “我说过,我吃肉,兄弟们绝对不能只喝汤。” 他转身对孟小弟点点头。 孟小弟上前,一把扯开第一个麻袋的红布。 哗啦一声,一捆捆崭新的十块钱大团结滚出来,堆在桌上,红彤彤的一片。 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 第二个麻袋。 第三个。 十个麻袋全打开,钱堆成了十座小山。 “我去……”有人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这得有多少钱?” “几百万吧……” 刘三盯着那堆钱,心脏砰砰直跳。 真的。 孟老板真的拿出来了。 “今天不走账,发现金。之前答应你们的七千块月底结算,现在发得是奖金!”孟建华拿起喇叭,“小弟,念名单。” 孟小弟拿起一份名单:“第一个,生产部,刘三。” 刘三浑身一震。 “愣着干嘛!上来!”有工友吼道。 刘三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同手同脚走上台。 “刘三,二号生产线总工长。”孟小弟念道,“超额完成任务,表现优异。特别奖金,五千元。” 五千? 刘三脑子嗡的一声。 他一个月工资才八十块,五千块相当于他五六年的工资。 财务从钱堆里数出五十沓大团结,用报纸包好,沉甸甸一大包。 “拿着。”孟小弟把钱塞到他怀里。 刘三抱着那包钱,感觉不真实。 太沉了,至少有十几斤重。崭新的钞票有种特别的味道,混着油墨和纸张的气息。 “谢谢孟老板……”他嘴唇哆嗦着。 “应该的。”孟建华拍拍他肩膀,“这是你挣的。” 刘三抱着钱走下台,双腿发软。 小李眼睛都红了:“三哥,五千啊……” “下一个,李二狗!” 小李一哆嗦,赶紧上台。 “李二狗,生产部优秀员工,奖金三千七百。” 小李接过钱,手都在抖。 “王铁柱,两千五。” “张大壮,三千二。” 一个接一个,名字念了两个多小时。 广场上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大包钱,有人笑,有人哭,有人站在那发呆。 “特么的,老子这辈子头一回拿这么多钱。” “回家盖房子!” “我要买辆自行车,永久牌的!” 围墙外,几十个国营厂的工人扒着墙头往里看。 “真发了……” “几千块一个人,我一年工资才九百多……” “啥铁饭碗,明天我就去他们厂子试一试。” 当天下午,消息传遍了整个城市。 “听说了吗?建华发钱了,一人好几千!” “真的假的?” “真的!我表哥在那上班,拿了四千二,我亲眼看见的!” 次日一大早,建华工业园门口就围满了人。 “兄弟,还招人吗?” “我会电焊,能来不?” “我在首钢干过,技术员,要不要?” 刘三带着保安维持秩序,嗓子都喊哑了:“别挤!都别挤!想应聘的明天早上八点来!” 隔壁几家国营厂,彻底炸锅了。 “老张,你真要走?” “不走等着喝西北风?”老张摔下工具,“这个月工资又拖了,我老婆孩子吃什么?” “可是咱们这铁饭碗……” “铁饭碗?”老张冷笑,“铁饭碗能当饭吃?建华那边一年几千块,一次奖金又大几千,年底还分红,我傻了才不去。” “我也走。”旁边一个年轻人说,“反正在这也没前途。” “我也是。” 一个车间,二十几个技术工,一下午走了十五个。 厂长急得跳脚,跑去找市里告状。 “领导,这孟建华不讲规矩啊!” “就是,他这么挖人,我们厂都要空了!” 市里的领导也头疼。 孟建华现在是市里的明星企业家,省里的红人,谁敢动他? “你们自己解决,人家又逼着你们的人走。” 厂长们面面相觑,一脸苦相。 第二天上午,孟建华办公室。 “华哥,外面有个人说要见你。”孟小弟推门进来。 “谁?” “王建军,第一玩具厂的厂长。” 孟建华手里的笔顿了一下,笑了。 “让他进来。” 王建军提着两瓶茅台,站在门口,脸上写满了尴尬。这几天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来。 来,就是服软,丢人。 不来,厂子真要垮了。 昨天一天,他厂里最好的十个技术员集体辞职,都要去建华。 再这么下去,厂子就得关门。 “孟总。”他硬着头皮走进来,把茅台放在桌上。 “王厂长,坐。”孟建华笑着说,“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王建军坐下,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站起来,对着孟建华深深鞠了一躬。 “孟总,我服了。” 孟建华没说话,给他倒了杯茶。 “彻底服了。上次招标会,我看不起您,觉得您就是个暴发户。” “现在才知道,我才是井底之蛙。” “王厂长太客气了。” 王建军摆了摆手,“我不是客气。我今天来,是求您高抬贵手。” “您再这么挖下去,我厂子就得关门了。” 第173章 收购国营厂,你够格吗? 孟建华喝了口茶,看着他:“王厂长,我可没挖你的人。” “我知道。”王建军说,“是我留不住人。” “那您觉得,为什么留不住?” 王建军愣了一下。 “因为给的钱少。” “不只是钱。”孟建华说,“是因为看不到希望。” “您厂里的工人,一个月拿八十块,拿了十年还是八十块。干好干坏一个样,有本事没本事一个样。” “您说,这样的厂子,谁愿意待?” 王建军沉默了。 这话戳到他心窝子里了。国营厂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 大锅饭,平均主义,干多干少一个样。 有本事的人憋屈,没本事的人混日子。 “孟总,您说我该怎么办?”王建军抬起头,“您给指条明路吧。” 孟建华看着他,缓缓开口。 “合作。” “合作?” “对。”孟建华站起来,走到窗前,“你们有设备,有工人,有技术。我们有订单,有资金,有管理经验。” “咱们成立一个合资公司,你们出人出设备,我们出钱出订单,利润五五分。” 王建军眼睛一亮。 “您说真的?” “我从不开玩笑。”孟建华转过身,“而且,我还可以把建华的管理模式教给你们。” “员工持股,绩效考核,年终分红。” “王厂长,您不是想留住人吗?那就给他们一个留下来的理由。” “让他们看到希望。” 王建军站起来,激动地握住孟建华的手。 “孟总,您这是救了我们全厂啊!” “别急着谢。”孟建华笑了,“我也有个条件。” 王建军心里一紧:“您说。” “我要你帮我牵个线。我要跟京城所有的国营厂长,都见一面。” 王建军愣住了。 所有的厂长? 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然后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孟建华要的,不只是一个玩具厂。 也不只是十个厂。 他要的,是整个市的制造业。 “孟总……”王建军咽了口唾沫,“您这是要……” “我要把所有快死的国营厂,都盘活。”孟建华转身看向窗外,“让它们活过来,让工人们有饭吃,有钱赚。” “这不是坏事吧?” “不是,不是。”王建军连连摇头,“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那就这么定了。”孟建华伸出手,“三天后,我要见到人。” “好!”王建军握住他的手,“我一定办到!” 送走王建军,孟建华回到办公室。 孟小弟端着茶进来:“华哥,你真要吃下那些国营厂?” “吃不下,也得吃。”孟建华点上一支烟,“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什么意思?” “国营厂现在都快死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设备、厂房、工人,都是现成的。” “只要把管理理顺,把人心笼住,立马就能起死回生。” “可是咱们的钱够吗?” “不用多少钱。”孟建华笑了,“合资,我出三成钱,拿五成股份。” “他们能答应?” “会答应的。”孟建华说,“因为他们没得选。不跟我合作,就等着关门。” 孟小弟倒吸一口凉气。 “华哥,你这是要……” “我要在年底之前,把市里所有的轻工业厂,都拿下来。”孟建华眼睛里闪着光,“服装、鞋帽、日用品、小家电……” “然后呢?” “然后……”孟建华吐出一口烟,“我要建一个商业帝国。一个从生产到销售,从国内到国外,完整的商业帝国。” 市第一饭店,金色大厅。 王建军站在门口,看着陆续走进来的厂长们,手心全是汗。 三天时间,他把濒临破产的轻工业厂长全请来了。 二十七个。 一个没少。 但他心里清楚,这些人不全是来合作的。 有的来看热闹,有的来找茬,还有的,是来踢馆的。 “老王。”第二纺织厂的李厂长走过来,压低声音,“你这是把咱们都卖给姓孟的了?” “老李,话不能这么说。”王建军苦笑,“咱们厂子都快死了,还能怎么办?” “可他要控股权啊。”李厂长皱着眉,“厂子以后就不姓国了。” “不姓国,也比饿死强。” 李厂长没说话,叹了口气。 大厅里坐了三十多人,气氛很微妙。 角落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端着茶杯,冷眼看着主台。 孙海,市手表厂厂长。 手表厂是老牌企业,八十年代初还出口过瑞士。虽然现在也亏损,但孙海一直觉得,自己比那些做玩具的、做服装的高一个档次。 “老孙,你怎么看?”旁边一个厂长问。 “看什么看?”孙海冷笑,“一个暴发户,也想来教我们做生意?” “可人家确实赚钱了……” “赚钱就了不起?”孙海放下茶杯,“咱们国营厂再不济,也是国家的。他一个体户,算老几?” “今天我就让他知道知道,这行的水有多深。” 上午十点,孟建华准时走进大厅。 他没穿西装,就一身普通的中山装。身后跟着程启明和孟小弟,两个人各提着一个皮箱。 厂长们的目光都聚集过来。 打量,审视,怀疑。 孟建华走上主台,看了一圈,开口了。 “各位厂长,感谢大家来。我今天请大家来,就为一件事——怎样活下去。” 台下一片骚动。 “在座的各位,都是工业界的老前辈,为国家做过贡献。但现在,时代变了。” “大锅饭吃不下去了,铁饭碗也保不住了。” “你们的厂子,有的亏了几十万,有的亏了几百万。仓库里堆满了卖不出去的货,银行的贷款还不上,工人的工资发不出。” “再这么下去,不出半年,在座的至少有一半要关门。” 话音刚落,孙海就站起来了。 “孟老板,你这话就不对了吧?”他脸上挂着冷笑,“我们国营厂再困难,也是国家的亲儿子。国家还能看着我们饿死?” “再说了,你一个做玩具的,也配来指点我们?” 大厅里响起几声附和。 孟建华看了他一眼:“你是?” “市第一手表厂,孙海。” “孙厂长。”孟建华点点头,对孟小弟说,“把手表厂的资料给我。” 孟小弟从文件袋里抽出一份文件递过去。 孟建华翻开,看了几眼,抬起头。 “市第一手表厂,去年亏损一百二十万,今年上半年亏损八十万。” “仓库里积压三万两千块手表,全是五年前的老款。银行贷款还有两百九十万没还,工人工资已经拖了两个月。” “孙厂长,我说得对吗?” 孙海的脸色变了。 这些数据都是厂里的绝密,他怎么知道的? 第174章 当场发钱!八个厂长服软了 “你……你调查我?” “不是调查,是准备。”孟建华说,“做生意,要知己知彼。” 他看着孙海,继续说: “孙厂长,我知道你们手表厂有技术,有底子。但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广东来的电子表,一块二十块钱,走得准,样子好看。你那几百块一块的机械表,卖给谁?” “卖给国外啊!”孙海梗着脖子,“我们当年可是出口过瑞士的!” “当年。”孟建华重复了一遍,“孙厂长,当年是哪年?十年前?” “十年前能出口,现在能吗?” 孙海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孟建华没再看他,转向其他人。 “各位,我今天来,不是来教训谁的。我是来给大家送订单、送资金、送活路的。” “怎么送?”有人问。 “合资。”孟建华说,“你们出厂房、设备、工人,我们出资金、订单、管理。” “我们占股51%,你们占49%,利润按股份分。” “51%?”有人皱眉,“那厂子就姓孟了。” “对。”孟建华点头,“我要控股。” “为什么?” “因为我要承担你们的债务,养活你们的工人,还要给你们分红。我要是不控股,万一哪天你们又想搞大锅饭,我投进去的钱找谁要?” “这是生意,不是扶贫。” 大厅里安静下来。 “当然,我也不是强买强卖。” 孟建华看了眼手表,“我给大家十分钟考虑。十分钟后,愿意合作的,留下来签合同。不愿意的,可以走。” 说完,他坐下来,端起茶杯,不再说话。 大厅里炸开了锅。 有的人在小声商量,有的人在打电话请示上级,有的人盯着桌上的合作方案发呆。 王建军坐在前排,手心全是汗。 他厂子已经三个月没发工资了,再不签,真的要关门。 但签了,厂子就不是他的了。 他在国营厂干了二十年,从工人干到厂长,对这个厂子有感情。 可感情能当饭吃吗? 李厂长凑过来:“老王,你怎么办?” “我……”王建军咬咬牙,“我签。” “你疯了?” “不疯。”王建军说,“我看得很清楚。姓孟的说得没错,再不改,真要死了。” 另一边,孙海坐在角落里,脸色阴沉。 他不想签,但孟建华说得没错,手表厂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上个月工资发不出来,工人都闹了。 他在厂长位置上坐了十年,要让他把厂子交出去,比割肉还难受。 “老孙,咱们怎么办?”旁边几个厂长问。 “再看看。”孙海咬着牙。 十分钟到了。 孟建华站起来:“时间到。” 大厅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 “我先来!” 王建军第一个站起来,走到主台前。 “孟总,我们第一厂,愿意跟您合作。” “好。”孟建华点头,对孟小弟说,“拿合同。” 孟小弟拿出一份合同,王建军看了几眼,拿起笔,手抖了一下。 签下这个名字,厂子就不是他的了。 但不签,厂子就要死了。他深吸一口气,签了字,按了手印。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我们第二纺织厂也愿意。”李厂长也站起来了。 “还有我们鞋厂。” “我们日化厂。” 不到五分钟,就有五个厂长站出来签约。 孟建华对程启明点点头。 程启明走出去,片刻后,提着五个皮箱走进来。 他把皮箱放在主席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个一个打开。 全是钱。 一捆一捆的大团结,码得整整齐齐。 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堆钱。 “王厂长,这是五十万定金。”孟建华说,“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建华的合资公司了。这笔钱,先拿去给工人发工资,把欠的都补上。” 王建军看着那堆钱,眼眶红了。 五十万,能救活全厂一千多号人。 “孟总……”他声音哽咽,“谢谢您。” “别谢。”孟建华说,“这是合作,互相的。” “李厂长,这是三十万。” “张厂长,这是四十万。” 五个皮箱,两百多万现金,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发了出去。 剩下的二十多个厂长,眼睛都看直了。 羡慕的,嫉妒的,后悔的。 孙海坐在那里,脸色难看。 他没想到,孟建华的动作会这么快,这么狠。 先画饼,再给钱。 一套组合拳下来,谁扛得住? “各位,今天的会就到这里。”孟建华说,“愿意合作的,随时可以来找我。我的诚意,大家也看到了。” 他转身就要走。 “孟总,请等一下!” 又有三个厂长站起来,急匆匆地跑过去。 “孟总,我们再商量商量……” 当天下午,孟建华一口气签了八家合资公司。消息传出去,整个市的工业圈都炸开了锅。 孙海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抽着闷烟。 手表厂的困境他比谁都清楚。 账上只剩十几万,下个月工资都发不出来。 仓库里那三万多块表,根本卖不动。银行那边天天催债,再拖下去,厂子真要被查封了。 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在手表厂干了十五年,从技术员干到厂长。现在把厂子交给一个做玩具的暴发户,他做不到。 他越想越气,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市经委的周主任吗?我是孙海啊。” “周主任,我跟您反映个事。今天有个叫孟建华的,私自搞什么合资,一口气吃了八家国营厂。这是在挖社会主义墙角,搞资本主义复辟啊!” “这事您可得管管,国有资产不能这么流失啊!” “对对对,我明天就把材料送过去。” 挂了电话,孙海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姓孟的,你不是有钱吗? 我让你有钱也花不出去。 他不知道的是,孟建华的办公室里,孟小弟也正在汇报。 “华哥,孙海给市经委的周主任打电话了,告了咱们一状。市里要是追究起来……” “追究什么?”孟建华笑了,“我们是正常的商业合作,有合同有手续,他告什么?” “可是……” “小弟,你知道国营厂最怕什么吗?不是亏损,不是裁员,是死水一潭,没人关注。” “孙海告状,正好。” “正好?”孟小弟愣住了。 “对。”孟建华站起来,走到窗前,“他告到市里,市里就得重视。重视了,就得调查。调查了,就会发现国营厂的问题有多严重。” “到时候,他们不会来查我,只会来找我。” “找你干什么?” “找我救他们。国营厂现在是个烫手山芋,谁都不想管,但又不能不管。我现在出手,是在帮他们解决问题。” 孟小弟看着他,突然明白过来。从一开始,华哥就算准了,有人会告状。 而告状的人,反而会成为他最好的宣传。 “华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孙海会这么做?” 第175章 举报?正好帮我做广告 孟建华收购的市第一服装厂门口。 王建军搓着手,在厂门口来回走。 “孟总,真让他们查?万一……” “万一什么?”孟建华靠在门卫室门框上,点了根烟,“账是真的,钱是真的,工资也发了,怕什么?” “可孙海那孙子……” “他越闹越好。”孟建华弹了弹烟灰,“你等着看戏就行。” 话音刚落,三辆黑色轿车开了过来,停在厂门口。 车门打开,下来七八个人。 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戴副黑框眼镜,脸板得跟铁一样,市经委的周主任。 他身后跟着几个干部,拿着公文包,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最后下来的是孙海。 孙海一看见孟建华,脸上立马挂起笑,那种小人得志的笑。 “孟老板,没想到吧?”他压低声音,走到孟建华跟前,“市里的同志可是专门来查你的账的。” 孟建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把烟头扔地上,用脚碾灭。 周主任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孟建华。 “你就是孟建华?” “是我。”孟建华伸出手,“周主任好。” 周主任没理他的手,只是冷冷地说:“我们接到举报,说你恶意收购国营企业,搞资本主义那一套,导致国有资产流失。” “所以我们今天来,就是要查清楚。” “欢迎。”孟建华收回手,也不尴尬,“厂子就在这儿,账本也在,您想看多久看多久。” 周主任愣了一下。 他见过不少被调查的人,有的慌张,有的狡辩,有的塞条子。像孟建华这么淡定的,还真是头一个。 “好。”周主任挥挥手,“那就开始吧。” 会议室里,堆了一桌子账本。 周主任带来的两个会计,戴着老花镜,一本一本翻。 孙海站在周主任身后,隔一会儿就凑过去看一眼。“周主任,这笔账有问题,您看……” “闭嘴。”周主任头也不抬,“让他们查。” 孙海被噎了一下,但很快又凑过去。 “这笔也不对,这明显……” “孙海同志。”周主任抬起头,摘下眼镜,“你要是再影响我们工作,就出去等着。” 孙海脸一红,不说话了,但眼睛还是死死盯着账本。 半个小时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会计对视一眼,脸上都是疑惑。 年轻那个会计走到周主任跟前,附耳说了几句。 “什么?”周主任眉头皱得更紧了,“再查一遍。” “已经查了三遍了。” “那就查第四遍!” 孙海在旁边一听,心里乐开了花。果然有问题!他就说嘛,孟建华这小子肯定做了假账。 又过了半个小时。 两个会计摘下眼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周主任。”年长的那个会计说,“账……没问题。” “什么叫没问题?”孙海急了,“怎么可能没问题?” “就是没问题。”会计翻开一本账本,“你看,10月15号,建华集团打入定金50万,分文不少。” “10月16号,发放拖欠工资,三个月,总计28万3千块,全发了。” “10月17号,发放奖金,每人50块,一共437人,总计2万1千8。” “10月18号,采购原材料,15万。” “10月20号,维修设备,3万2。” “每一笔,都有发票,都有签字,都有记录。”会计合上账本,“我干了二十年财务,没见过这么清楚的账。” 周主任接过账本,自己翻了翻。 确实,每一页都工工整整,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孙海的脸色变了。 “不可能,肯定是假账,肯定是临时做的!” “假账?”孟建华从进来就一直坐在角落里喝茶,这时候终于开口了,“孙厂长,你要说是假账,我也没办法。要不你再找几个会计来查?” “或者……”孟建华放下茶杯,看着孙海,“你亲自查?” 孙海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周主任把账本推到一边,站起来。 “走,去车间看看。” 一推开车间大门,一股热浪就扑面而来。 几百台缝纫机在轰鸣,几百个工人在忙活。布料在流水线上传递,成衣一件一件从机器里出来。 周主任站在门口,愣了愣。 他是老经委的人,去过的国营厂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大部分厂子的车间,都是死气沉沉的。工人磨洋工,机器开一半,干部躲办公室。 但眼前这个车间,不一样。 每个工人都在埋头干活,没人聊天,没人偷懒。 “周主任。”王建军跟在后面,“您随便看,随便问。” 周主任走到一个缝纫机前,旁边坐着个四十来岁的女工,正在缝裤腿。 “大姐。” 女工抬起头,看见是领导,赶紧站起来。 “您……您是?” “我是市经委的,姓周。”周主任摆摆手,“你坐,别紧张,我就随便问问。” “哦,哦。”女工重新坐下,但手还是有点抖。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翠花。” “刘大姐,在厂里干多久了?” “十二年了。” “那你说说,厂子现在合资了,你觉得怎么样?” 刘翠花一听这话,眼睛立马亮了。 “好!太好了!” “好在哪儿?” “周主任,您是不知道啊。”刘翠花放下手里的活,打开了话匣子,“以前厂里那个样子,别提了。” “工资拖三个月,奖金没有,福利没有,食堂的菜跟猪食似的。” “我家里俩孩子,都上学呢,每个月光学费就得二十多块。工资发不出来,我急得晚上睡不着觉。” “后来孟老板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发工资。”刘翠花伸出三根手指,“三个月的欠款,一分不少,全发了!” “不光发了欠款,还给了奖金,每人五十块!” “五十块啊,周主任!”刘翠花的声音都颤了,“我干了十二年,头一回拿这么多奖金。” 周主任点点头,又问:“工资发了,那活儿呢?是不是比以前累?” “累是累点儿。”刘翠花说,“但累得值啊。” “以前是干多干少一个样,磨洋工呗。现在不一样,干得多拿得多,我一个月能拿一百二,比以前多三十块呢。” “而且孟老板说了,年底有分红,干得好还能分房。” “周主任,您说这样的老板,上哪儿找去?” 周主任没说话,又走到另一个工人旁边。 这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正在检查成衣质量。 “小伙子,你叫什么?” “我叫张建国。” “你也觉得现在好?” “那当然了。”张建国咧嘴一笑,“周主任,我跟您实说吧,以前我都想辞职了。” “为啥?” “没意思啊。”张建国说,“厂子半死不活的,工资发不出来,干部还天天训人。” “我寻思着,还不如去南方打工呢。” “那现在呢?” 第176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饭碗 “现在?现在我哪儿也不去。”张建国拍拍胸脯,“孟老板说了,好好干,明年就提我当组长,工资翻倍。” “我还年轻,有奔头,干嘛要走?” 周主任又问了五六个工人,得到的答案都差不多。他走出车间,脸上的表情复杂得很。 孙海跟在后面,脸都绿了。 中午,调查组在厂里吃饭,孙海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回手表厂去了。 食堂不大,但很干净。 墙上挂着菜单,今天的菜是:红烧肉、炖排骨、炒青菜、西红柿鸡蛋汤。 周主任打了份红烧肉,又盛了碗米饭。 他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愣住了。 肉烧得酥烂,肥而不腻,甜中带咸,还有一股特殊的香味。 “这……这是建华食品厂的配方?”周主任问。 “对。”王建军坐在对面,“孟老板他母亲亲手调的,每天从食品厂送过来。” 周主任又吃了一块,又吃了一块。 他已经很多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红烧肉了。 就在这时,秘书匆匆走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周主任筷子一顿,脸色变了。 “你说什么?” “手表厂那边,工人闹起来了。”秘书压低声音,“把孙厂长堵在办公室里了,要他发工资。” 周主任放下筷子,“走,去看看。” 手表厂门口,黑压压站了几百人。 都是工人,男的女的都有,年纪大的拄着拐杖,年轻的抱着孩子。 “孙海,出来!” “发工资,再不发工资我们就去市里告你!” “欠了三个月了,你还是不是人?” 周主任的车一到,工人们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周主任,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我们三个月没发工资了,家里孩子都快揭不开锅了!” “我老婆生病住院,我连医药费都交不起!” 周主任被围在中间,看着这些工人的脸。 有的满脸愁苦,有的眼眶通红,有的干脆就哭了。 他心里像堵了块石头。 “大家别急,我来了解情况。”周主任说,“你们先让开,让我进去。” 工人们这才让出一条路。 周主任走进厂子,一眼就看到了缩在办公楼门口的孙海。 孙海看见周主任,像看见救星一样。 “周主任,您可算来了!”他快步走过来,“这些工人……这些工人太不像话了,居然围堵领导……” “闭嘴。”周主任打断他,“我问你,工人的工资,你打算怎么办?” “我……”孙海张了张嘴,“厂里没钱啊。” “没钱?”周主任冷笑,“没钱你还有心思去告状?” “我……我那是……” “那是什么?”周主任盯着他,“你自己的厂子搞成这样,不想办法解决,反而去告人家?” 孙海的脸瞬间白了。 周主任没再理他,转身走出办公楼。 他站在台阶上,对着下面的工人说:“大家先回去,工资的事,市里会想办法解决。” “什么时候解决?” “一个星期之内。”周主任说,“我周成立在这里给大家保证。” 工人们将信将疑地散了。 周主任站在台阶上,看着手表厂的车间。 机器停了大半,窗户破了好几扇,地上到处是垃圾。 再想想刚才服装厂那热火朝天的样子,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下午,调查组回到服装厂。 周主任把孟建华叫到办公室,关上门。 “小孟同志。”他给孟建华倒了杯茶,“今天的事,让你见笑了。” “周主任这话说的。”孟建华接过茶杯,“您也是秉公办事。” “秉公办事?”周主任苦笑,“我差点就办了件蠢事。” 他坐下来,看着孟建华,认真地说:“小孟同志,我今天算是看明白了。” “你不是在挖社会主义墙角,你是在救这些厂子的命。” “周主任过奖了。” “不是过奖。”周主任说,“我问你,像手表厂那样的烂摊子,你敢不敢接?” 孟建华笑了。 “只要市里点头,我就敢接。” “好。”周主任一拍桌子,“有魄力。” 他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两圈,然后停下来。 “小孟同志,明天上午九点,你来市里开会。” “什么会?” “国营企业改革试点工作推进会,市里几个主要领导都会来。我跟他们汇报完调查情况,你就上去讲讲你的经验。” 孟建华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周主任转变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周主任,这……” “别这那的。”周主任说,“现在全市有二十几家国营厂处境跟手表厂差不多,再不改革,全得慢慢耗死。” “你的办法,能救厂子,能救工人,这就够了。” “至于姓社姓资那一套,别人爱说让他们说去。我只看结果。” 孟建华点点头。 “行,我明天准时到。” 调查组走了。 孙海站在厂门口,看着远去的车队,整个人像丢了魂。 周主任临走前,把他单独叫到一边,只说了一句话:“孙海同志,你这个厂长,干到头了。明天市里会下正式文件。” 孙海瘫坐在地上,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王建军走过来,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老孙,早干嘛去了?” 孙海没说话,只是低着头。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办公室里,孟建华坐在椅子上,点了根烟。 孟小弟推门进来:“华哥,周主任真让你去市里开会?” “嗯。” “那孙海……” “已经不重要了。”孟建华弹了弹烟灰,“明天市里开会,来的厂长少说也有二十几个。” “这二十几家厂,至少有一半会跟咱们合资。” 孟小弟眼睛一亮:“那咱们……” “市里这盘棋,活了。”孟建华站起来,走到窗前,“接下来,就是华北。” “华哥,你准备怎么搞?” “一个一个来。先把市里这二十几家厂吃下来,站稳脚跟。” “然后呢?” “然后……”孟建华顿了顿,“津门、石门、太原,一个都跑不了。” 孟小弟搓了搓手:“那我现在就去准备资料。” “去吧。” 第二天,市政府三号会议室,早上八点半。 会还没开,屋里已经坐满了人。二十七个国营厂的厂长,一个没少。台上摆着市长、副市长、经委主任的牌子,茶杯冒着热气。 暖气烧得足,屋里闷热,但气氛冷得很。 后排角落,几个厂长凑在一起小声说话。 “今天市里要拿咱们开刀了。”胖胖的第三纺织厂厂长刘德贵压低声音。 “开刀?”赵立新冷笑一声。 他五十出头,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是第二机床厂厂长。机床厂虽然也亏损,但比服装厂、鞋厂这些厂子强多了。 “我看是给姓孟的搭台唱戏。”赵立新说,“昨天周主任去查他的厂,今天反倒请他来开会,这不明摆着吗?” 第177章 不愿合营?当场发钱 “可人家服装厂一个月产值翻了三倍,工人工资都涨了......” “涨工资有什么用?”赵立新打断他,“厂子都姓孟了,还叫国营厂吗?” 刘德贵没再说话。 八点五十五分,会议室门开了。 孟建华进来了。中山装,黑皮鞋,身后跟着孟小弟。两人手里都拿着文件袋。 屋里的声音一下子小了,二十几个厂长转头看过去。 孟建华没看他们,径直走到第一排,在“特邀代表”的牌子后面坐下,这位置就在主台旁边。 赵立新盯着那个位置看了几秒,脸色更难看了。 九点整,市长进场,副市长和经委主任跟在后面。 会议开始。 市长先讲了五分钟,都是些老话,什么深化改革,什么解放思想。讲完,他看向周主任。 “老周,昨天调查的情况,你说说。” 周主任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各位领导,各位厂长,昨天我们去了建华第一服装厂,查账、看生产线、跟工人聊。” “账目清楚,资金到位,生产正常,工人满意。合资一个月,产值比上个月涨了280%,拖欠三个月的工资全发了,工人平均工资从80块涨到110块。” “我去的时候,工人正在加班。主动加班,不是强制的。” 周主任说完坐下。 会议室里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一个月产值翻三倍? 工资还能涨三成? 赵立新也愣了一下。他以为周主任会打太极,没想到直接把数据摆出来了。 市长点点头:“老周,你觉得这个模式值不值得推广?” “值得。”周主任说得很干脆,“我觉得这是救活咱们国营厂的一条路。” “好。”市长看向孟建华,“小孟同志,你上来讲讲。” 孟建华起身,走上台。 他没拿稿子,站在主台边上,扫了一眼台下。二十几张脸,有期待的,有怀疑的,也有满不在乎的。 “各位领导,各位厂长。我今天不讲大道理,就跟大家算三笔账。” 他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写了三个字:工人。 “第一笔,工人的账。国营厂是谁的?国家的,也是工人的。工人没饭吃,厂子再大有什么用?” “我跟服装厂合作,第一件事就是发工资、补欠款、涨奖金。为什么?让工人知道,跟着我干,有肉吃。人心稳了,厂子才能稳。” 台下有几个厂长点头。 孟建华又在黑板上写:国家。 “第二笔,国家的账。国营厂亏损,国家的补贴。服装厂以前一年亏一百多万,现在一个月能交十几万的税。一来一回,差多少,大家心里有数。” 他停顿了一下:“我到底是在挖社会主义墙角,还是在给社会主义添砖加瓦?” 台下的议论声更大了。 他在黑板上写下第三个词:未来。 “第三笔,未来的账。在座各位都是厂长,都是领导。厂子要是没了,你们还是厂长吗?” 他目光扫过台下:“跟我合作,厂子活了,工人富了,国家赚了。你们呢?” 停顿了两秒。 “我承诺,合资后,原厂长继续担任总经理,年薪十万,年底还有分红。” 十万! 会议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在座的厂长一年工资才一千多块,十万什么概念? “画大饼吧?”有人小声嘀咕。 “就是,谁信啊。” 孟建华笑了:“觉得我画饼?那我让大家看看,饼是怎么做的。” 他朝孟小弟点点头。 孟小弟走上台,把五份文件递给主台上的领导。 “这是我们跟服装厂、鞋厂、日化厂等五家厂子合资后的成绩单。产值、利润、工资、税收,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市长接过一份,翻开,看了几眼。 他脸上的表情变了,眼睛亮了起来。 “一个月,五家厂子,产值平均涨了150%,全部扭亏为盈。” 市长抬起头,“好,好啊。” “当然,我知道大家有顾虑。”孟建华说,“怕厂子姓了孟,怕工人没保障,怕国有资产流失。所以我今天给大家三个保证。” “第一,工人身份不变,福利不减,退休金照发。” “第二,三个月内扭亏为盈,半年内工人工资翻倍。” “第三,一年后有分红,厂子比现在好十倍。” “这三个保证写进合同,白纸黑字,公证处公证。做不到,我孟建华净身出户,所有投资白送给国家。” 话音刚落,赵立新站起来了。 “孟老板。”他语气里带着嘲讽,“你这保证说得好听。但你凭什么?凭什么说扭亏就扭亏?凭什么说工资翻倍就翻倍?” 所有人都看向孟建华。 这问题够尖锐。 孟建华看着赵立新,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他转头,对孟小弟点了点头。 孟小弟起身,转身往门外走。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门口,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赵立新皱着眉,刘德贵伸长了脖子,其他厂长也都盯着门。 几秒钟后,门开了。 孟小弟提着两个黑色大皮箱进来,身后跟着四个壮汉,每人手里都提着两个箱子。 十个皮箱。 孟小弟走到主台前的空地上,把箱子放下,咔嚓一声打开。 满满一箱钱。 全是十块、五块的大团结,一沓一沓码得整整齐齐,红色和墨绿色的票面在灯光下特别刺眼。 第二个箱子打开,还是钱。 第三个,第四个…十个箱子全打开了。 钱堆在那里,像一座小山。 会议室里突然没了声音,只剩下暖气片滋滋的响声。 刘德贵张大了嘴,直勾勾盯着那堆钱。 赵立新也愣住了,刚才还嘲讽的表情僵在脸上。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孟建华站在台上,指着那堆钱:“就凭这个,一千万现金。” 他看向赵立新:“赵厂长,我出三百万,买你机床厂51%的股份,卖不卖?” 赵立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三百万。 他厂子现在欠工资欠了半年,生产线停了大半,库房里的成品卖不出去,工人天天围着办公室要钱,三百万能救命。 但是… “赵厂长?”孟建华又问了一遍。 赵立新咬着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想说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厂子是国营的,他是国家任命的厂长,怎么能说卖就卖? “不卖?”孟建华笑了,“那算了。” 他转头看向其他人:“各位,我今天带了一千万现金来,不是来画饼的,是来投资的。愿意合作的,现在就签意向书,签了我当场付定金。” “不愿意的,我也没意见。丑话说在前头,机会就一次。过了今天,我就去天津、石家庄了。” 说完,他准备坐下。 “孟总!”一个厂长猛地站起来,是刘德贵,“我签!我是第三纺织厂的,我厂子愿意合作!” “我也签!”另一个厂长也站起来了。 “孟总,还有我!” 不到一分钟,十几个厂长站起来,往孟建华那边挤。 第178章 不是所有厂都能救 孟小弟提着箱子,开始给签了意向书的厂长发定金。 真金白银,当场点钱。 那些厂长接过钱,手都在抖。 有人数了三遍,有人握着钱不撒手,有人眼睛都红了。 赵立新还坐在那里,看着那些厂长围着孟建华,看着孟小弟一沓一沓发钱,心里像猫挠一样。 三百万。 能发工资,能开生产线,能救活两千多号工人。 可是厂子要是合资了… “赵厂长。”孟建华突然问,“您不签?” 赵立新咬了咬牙:“我…” “行,那就算了。”孟建华摆摆手,“下一个,谁还要签?” “别!” 赵立新猛地站起来,声音都变了, “我签!孟总,我签还不行吗!” 他脸涨得通红,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几步冲到孟建华面前:“三百万,你说的,不能反悔!” 孟建华看着他,笑了。 “行,赵厂长爽快。” 市长站起来,拿起话筒。 “各位同志。今天这个会,开得很好。孟建华同志给我们上了一课,国营厂的出路在哪?就在这里。” “我宣布,深圳市作为国企改革试点城市,全力支持建华集团与各厂的合资合作。政策上开绿灯,资金上给支持。”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严厉:“谁要是再抱着铁饭碗不放,谁要是再搞歪门邪道,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带头鼓掌,会议室里响起掌声。 散会后,厂长们围着孟建华,抢着签意向书。孟小弟提着箱子,一个一个发定金。 有人接过钱,转身就往外跑,要赶紧回厂子发工资。 有人拿着钱不肯走,非要跟孟建华握手。 孟建华站在一旁,点了根烟。 他看着那些厂长,有的激动得手抖,有的笑得合不拢嘴,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钱。 这些人里,有真心想合作的,也有冲着钱来的,还有想骗他钱的。 但没关系。 他有的是时间,把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一个一个挑出来。 回去后,建华集团临时总部。 孟小弟把一沓文件拍在孟建华桌上,一共十二份,每份都有半指厚。 “华哥,尽调报告出来了。” 孟建华正在批一份采购单,头也没抬:“什么情况?” “十二家厂,九家能救。”孟小弟拉开椅子坐下,点了根烟,“剩下三家,烂透了。” 孟建华抬起头。 孟小弟把三份报告推到他面前:“市第三针织厂、红星搪瓷厂、前进机械厂。” “多烂?” “针织厂的账,我们查了半个月,十七万的窟窿对不上。设备倒是新的,但仓库里堆了二十万米的布,全发霉了。” 孟小弟把文件递了过去, “厂长说是因为款收不回来,但我们查了,他小舅子去年在海南买了三套房。” 孟建华翻开针织厂的报告,扫了几眼,扔到一边。 “搪瓷厂呢?” “设备全是五十年代的,我让人试生产了一批搪瓷盆,九成是残次品。他们的生产线只能做盆,不能改造,市场上根本没人要。” “前进机械厂?” 孟小弟沉默了一下。 “这家厂不一样。厂长没贪,账目也清楚,工人也老实。” “那问题在哪儿?” “人太老了。”孟小弟递给他一份统计表, “327个工人,平均年龄52岁。55岁以上的有186人,其中17个已经该退休了,但厂里发不出退休金。” 孟建华看着表格上的数字。 “设备呢?” “全是七十年代的老机床,只能生产农机零件。现在农机都机械化了,他们的零件根本卖不出去。我让技术部评估过了,设备改造成本比买新的还高。” “也就是说,这厂没救了。” “对。”孟小弟点点头, “如果接手,光养老金和医保,一年就得两百多万。设备更新至少要五百万。工人年纪大了,培训也跟不上。投进去一千万,五年都回不了本。” 孟建华没说话。 他拿起前进机械厂的报告,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报告最后一页,有一张照片。 是厂门口的合影,300多个工人站成七排,每个人都穿着洗得发白的工作服,笑得很拘谨。 “通知这三家。”孟建华合上报告,“合资取消。” “好。”孟小弟站起来,“我下午就去。” “等等。”孟建华说,“前进机械厂的工人,我们接。” 孟小弟愣住了。 “华哥,你刚才不是说……” “厂不能要,但人可以要。50岁以下的,身体好的,安排到咱们的生产线上。50岁以上的,办提前退休,退休金咱们出。” “那得多少钱?” “你算算。” 孟小弟拿出计算器,按了一会儿: “50岁以下的有141人,按月薪800算,一年135万。50岁以上的186人,按每人每月200块退休金算,一年447万。加起来……582万。” 他抬起头:“华哥,这不是小数。” “我知道,但这笔钱花得值。” “为什么?” “因为咱们要做的不是一锤子买卖。” 孟建华站起来,走到窗前,“如果我连前进机械厂这种干干净净的厂都不管,别人会怎么看?” 孟小弟想了想:“会说你只要好处,不要包袱。” “对。”孟建华转过身,“以后谁还敢跟咱们合作?都怕自己是下一个被甩掉的。” 孟小弟明白了。 “我懂了,这是做给别人看的。” “不全是。那三百多个工人干了一辈子,没贪没占,不能让他们饿死。但厂子确实救不了,我只能救人。” “那针织厂和搪瓷厂呢?” “该怎么办怎么办。”孟建华说,“合同里写得清清楚楚,尽调不合格,咱们有权终止。” “他们肯定要闹。” “闹就闹。”孟建华说,“我又不欠他们的。” 当天下午,孟小弟带人去了三家厂。 针织厂的厂长姓宋,五十多岁,大背头,一身西装。 听说合资取消,当场就拍了桌子。 “凭什么?合同都签了!” “宋厂长,合同第八条写得很清楚。”法务部的小刘把合同翻开,指给他看,“尽调不合格,甲方有权单方面终止合作。” “什么叫尽调不合格?我们厂好好的!” “您的厂账目有十七万对不上。”孟小弟说,“这就是不合格。” 宋厂长脸色一变:“那是历史遗留问题!” “历史遗留的问题,怎么您小舅子去年在海南买了三套房?” 宋厂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你们……你们凭什么查我家的事?” “我们没查您家。”孟小弟说,“海南那边的房产登记是公开的,我们的人正好看到了。” 宋厂长说不出话来。 “宋厂长,合作取消是定了。”孟小弟站起来,“您要是想闹,随便。但咱们合同在这儿,您告到哪儿都没用。” 说完,他带着人走了。 搪瓷厂那边也差不多,厂长骂了半天,最后也只能认了。 但前进机械厂不一样。 第179章 烂厂不救,但这笔钱我出了 马德祥听完孟小弟的话,沉默了很久。 “我明白,是我们厂不行。” “马厂长……” “不用安慰我。”马德祥摆摆手,“我干了四十年厂长,什么情况我心里有数。我们厂早就该关了,是我舍不得这些老伙计,一直撑着。” 孟小弟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心里有点难受。 “不过孟总说了,您厂里的工人,我们可以接。” 马德祥一愣,猛然抬起头。 “什么意思?” “五十岁以下的,可以安排到我们的工厂上班。五十岁以上的,办提前退休,退休金我们出。” 马德祥愣住了。 “这……这要多少钱?” “一年500多万。” “500多万……”马德祥嘴唇哆嗦起来,“孟总他……他为什么……” “因为马厂长您干干净净,您厂里的工人也干干净净。” 马德祥一下子红了眼眶。 两天后,孟建华正在办公室跟程启明商量安保公司的事,外面突然吵了起来。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 “孟建华呢?让他出来!” 程启明皱眉:“谁在外面闹?” 秘书推门进来,脸色不太好:“孟总,是针织厂的宋厂长,还有搪瓷厂的刘厂长,带了十几个人在外面,说要见您。” “不见。”孟建华说,“让保安请他们出去。” “他们说不见孟总就不走,还说要去告您。” 程启明站起来:“我去轰他们走。” “等等。”孟建华想了想,“让他们进来。” “孟总?” “进来就进来,看他们想干什么。” 一分钟后,宋厂长带着七八个人冲进办公室。 “孟建华,你得给我一个说法!”宋厂长指着孟建华,“凭什么前进机械厂你接,我们厂你不接?” 搪瓷厂的刘厂长也跟着喊:“就是!都是国营厂,凭什么区别对待?” 孟建华靠在椅背上,看着他们。 “说完了?” “你……” “我问你们,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坐下,我跟你们算笔账。” 宋厂长愣了一下。 “算什么账?” “算你们厂到底值不值得救的账。”孟建华站起来,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宋厂长,你们针织厂现在多少工人?” “362个。” “设备值多少钱?” “80万。” “库存呢?” 宋厂长不说话了。 “我告诉你,你们仓库里有23万米的布,全发霉了,一分钱都不值。” 孟建华在白板上写下:库存0。 “你们的设备是新的,但只能生产涤纶布,现在市场上根本不要涤纶布,都要纯棉的。” “那可以改啊……” “改造费用120万,比买新设备还贵。” 孟建华继续写,“另外,你们厂的账上有17万对不上,按照财务制度,这叫账目不清,我接手了,这笔钱算谁的?” 宋厂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们厂还欠供应商83万货款,欠银行贷款150万,欠工人工资42万。” 孟建华把数字全部写在白板上, “我要是接手你们厂,先得还债275万,再投设备120万,再把仓库的烂布处理掉,至少亏20万。然后还要养362个工人,一个月工资就得29万。” 孟建华转过身,看着宋厂长:“你告诉我,我接手你们厂,第一年就得亏600万,我图什么?” 宋厂长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刘厂长。”孟建华看向搪瓷厂的厂长, “你们厂的情况更简单。你们的设备是1956年苏联援建的,现在是1993年,三十七年了。我们的技术部去试生产了100个搪瓷盆,93个是残次品。” “而且你们的生产线只能做盆,改都改不了。现在搪瓷盆市场上根本没人要,都用不锈钢的了。” “我问你,我接手你们厂,生产出来的东西卖给谁?” 刘厂长涨红了脸:“那……那可以转产……” “转产?转产就得把设备全扔了,重新买。你们厂1200平米的厂房,在三环外,连地段都不好。我拆了重建,光拆迁费就得100多万。” “我为什么不直接找块地,建新厂?” 刘厂长彻底说不出话了。 孟建华把笔放下。 “我再说一遍,不是我不想救你们。是你们的厂,真的救不了。” 宋厂长不甘心,“那前进机械厂你为什么接?他们厂也是烂的啊!” “对,前进机械厂确实烂。”孟建华说,“但马厂长的账是清楚的,工人是老实的,厂里没有贪污,没有乱七八糟的债务。” “这种厂,厂子是救不活,但人可以救。” “你们厂呢?”孟建华看着宋厂长,“你小舅子在海南买了三套房,一套80万,三套240万。这钱哪来的?” 宋厂长脸色煞白。 “你……你胡说!” “我胡说?”孟建华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扔在桌上,“这是海南房产登记处的复印件,你小舅子宋建国的名字,白纸黑字。” “你们厂账上少了17万的时候,你小舅子刚好买了房。你告诉我,这是巧合?” 宋厂长的脸彻底白了。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钟。 “我说完了。”孟建华坐回椅子上,“你们要是想闹,随便。合同在这儿,你们告到哪儿都没用。” “你们要是敢去外面乱说,说我见死不救,我就把你们的账目全部公开,让所有人看看,你们到底是怎么把厂子搞烂的。” 宋厂长和刘厂长对视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程启明关上门,竖起大拇指:“孟总,解气!” 孟建华没说话。 他看着白板上的数字,沉默了一会儿。 “通知一下,明天开中层会议。” “开会干什么?” “商量一下怎么应对舆论,这两人不会善罢甘休。” 第二天,果然出事了。 《晚报》头版头条,大标题特别刺眼:《改革的“鲶鱼”,还是冷血的“鲨鱼”?》 文章里把孟建华塑造成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说他只挑好的厂子接手,对那些真正困难的企业见死不救。 文章最后还煽情地写道: “当年这些工厂为国家流血流汗,现在他们遇到困难了,改革者却转身离去,这样的改革,还有温度吗?” 孟小弟把报纸拍在桌上,气得脸都绿了。 “这帮混蛋!咱们明明给了前进机械厂工人安置,怎么报纸上一个字都不提?” “那不符合他们的叙事。”孟建华看着报纸,很平静,“他们要的是一个冷血资本家的形象,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那怎么办?咱们就这么被黑?” 程启明也气得够呛:“孟总,我找人去报社,把那个写文章的记者揍一顿!” “揍他干什么?揍了他,明天的标题就是,改革者动用恶势力威胁记者,咱们更被动。” “那就这么忍着?” 孟建华摆摆手,“不忍。去联系一下电视台,我要接受采访。” 孟小弟愣了一下:“现在?” “对,现在。舆论这东西,你越躲,它越追着你咬。不如主动出击。” 第180章 五百万救人,一分不给蛀虫 当天下午,电视台的记者来了。 采访地点就在建华工业园门口。 记者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姓张,问题很犀利。 “孟总,对于《晚报》说您见死不救的报道,您有什么回应吗?” 孟建华看着镜头,没有回避。 “我看了那篇文章。说实话,挺难受的。我得说清楚,不是我不想救,是真的救不了。” “为什么救不了?” “我不是神仙,我只是个生意人。我手里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是我带着几千号兄弟一分一分挣出来的。我得对他们负责。” “有的厂子,设备烂了,账目乱了,债务一大堆,我要是接手,只会把自己也拖下水。到时候,别说救别人,我自己的几千号兄弟都得跟着喝西北风。” 张记者追问:“但是您接手了前进机械厂,为什么不接手其他厂?” 孟建华摇摇头:“前进机械厂我没接,我接的是前进机械厂的工人。” “有什么区别吗?” “前进机械厂设备太老,产品没市场,厂子救不活。但马厂长是个干干净净的人,工人也都是老老实实干了一辈子的人。” “这种厂,虽然救不活,但人可以救。” “所以我把他们厂五十岁以下的工人接到公司,五十岁以上的办提前退休,退休金我们出。一年五百多万。” 张记者明显愣了一下。 “五百多万?” “对。”孟建华点点头,“这笔钱不算小,但我愿意出。因为这些工人值得。” “那其他厂呢?比如针织厂和搪瓷厂?” 孟建华的脸色冷了下来。 “那两个厂,我不是不想救,是不能救。” “为什么?” “因为他们厂长自己先把厂子掏空了。针织厂账上少了17万,但厂长的小舅子去年在海南买了三套房,花了240万。” “搪瓷厂的设备三十多年了,厂长这些年没有申请过一分钱技改资金,但他儿子开着进口车,在国贸租了写字楼。” “这种厂,我救了有什么用?钱进了他们自己口袋,工人还是拿不到工资。” 张记者愣了一下,没想到孟建华会说得这么直接。 “您有证据吗?” 孟建华点点头,“有,我们准备接手前,做尽调的时候都查清楚了。他们要是敢告我,我就把证据全部公开。” “那您对改革怎么看?” “改革肯定有阵痛。不可能所有人都满意,也不可能所有厂都救得活。能救的,我一定救。救不了的,我至少把人救出来。” “至于那些自己把厂子掏空的人,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他们。” 孟建华看着镜头,语气很坚定。 “改革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慈善。” “是要让真正干活的人过上好日子,而不是让那些蛀虫继续吸血。” 采访结束后,张记者收起话筒,看着孟建华。 “孟总,您这话说出去,得罪人的。” “我知道,但总得有人说真话。” 当晚七点半,市电视台《新闻直通车》播出了这段采访。 市政府大院里,不少人都在看。 “这个孟建华,还真敢说。” “说得挺有道理的。” “针织厂那个宋厂长,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去年开会,他戴着劳力士,说是儿子送的,鬼才信。” 市长办公室里。 “有意思。”市长放下茶杯,“这小子不简单啊。” 秘书站在旁边:“市长,孟建华这话说得有点重,会不会引起反弹?” “反弹就反弹。改革就是要动真格的,不能让那些蛀虫继续躲着。” “您的意思是……” “明天让宣传部发个通稿,支持建华模式。另外,让纪委查一下针织厂和搪瓷厂的账,既然孟建华都说出来了,咱们也得给个交代。” “是。” 第二天,风向彻底变了。 各大报纸头版: 《改革需要担当,更需要原则——支持建华模式》 《不是所有企业都值得救——理性看待国企改革》 有些报纸更狠,直接发了篇深度调查: 《谁掏空了国有资产?——部分国企厂长的灰色收入调查》 文章里点名了七八个厂长,其中就包括宋厂长和刘厂长。 宋厂长看到报纸,脸都绿了。 下午,纪委的人就上门了。 建华集团总部,气氛完全不一样了。 “华哥,你看今天的报纸!”孟小弟拿着一沓报纸冲进来,“全是夸咱们的!” 孟小弟也笑了:“市里这是明确表态支持咱们了。” “嗯。”孟建华看着报纸,点点头,“这次算是过关了。” “何止是过关。”孟小弟说,“现在外面都在传,说建华是真心做事的,不是来捞钱的。好几个厂的厂长来打听,问咱们还接不接厂子。” “接。”孟建华说,“但得按咱们的标准来。账目清楚,工人老实,有市场潜力的,咱们接。烂透了的,一个都不要。” “明白。” 孟建华接手了一批倒闭的国营厂,怎么改造,成了接下来的重点。 市政府小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市长坐在桌子那头,手里的茶杯端起来又放下,放下又端起来。他看看孟建华,又看看桌上那份报告,半天憋出一句话。 “小孟,手表厂这个摊子,你也看到了。” 孟建华靠在椅子上没说话。 之前的那家手表厂厂长孙海进去之后,手表厂群龙无首。两千多工人三个月没发工资,天天堵市政府大门。 “市里的意思是……想让你尽快把厂子盘活。” 周主任在旁边补了一句:“作为国企改革的试点项目,市里会全力支持。” 孟建华点上一根烟。 烟雾里,他看着市长那张疲惫的脸。这位市长今年五十出头,两鬓已经花白。二十几家国营厂,厂厂亏损,厂厂闹事,他这个市长当得比谁都难。 “支持?”孟建华弹了弹烟灰,“怎么支持?” “该给的政策都给。税收减免、土地优惠、贷款绿灯……” “我不要这些。”孟建华打断他。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 孟建华把烟摁灭,身子往前一倾:“我要三样东西。” “第一,孙海的人,全部清理。从副厂长到车间主任,一个都不留。” 市长皱眉:“这个……孙海是孙海,下面的人……” “下面的人都是他的亲戚。”孟建华说,“厂里七个车间主任,五个是他老婆娘家的。财务科长是他表哥,仓库主任是他连襟。您说这厂子能不黄?” 市长不说话了。 “第二,”孟建华竖起两根指头,“我要裁员。两千多人的厂子,养着八百个混子。留下来的,我一个月给两百块。裁下去的,按工龄补偿,一年补一个月工资。” “裁多少?”周主任问。 “至少六百。” “六百?”市长声音提高了,“小孟,这六百人你让他们上哪儿吃饭?” 第181章 手表厂的烂摊子 “该上哪儿上哪儿。”孟建华说得很平静,“市长,您是想让两千人一起饿死,还是先救活一千四?” 这话说得够狠。市长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又放下。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孟建华站了很久。 “第三个条件呢?” “我要控股权,厂子以后姓孟。市里可以留30%的股份,但不能插手经营。我说裁谁就裁谁,我说怎么干就怎么干。” 市长转过身:“你这是要把国营厂变成私人企业。” “不是私人企业,是股份制企业。”孟建华纠正他,“市里有股份,工人也可以入股。但经营权必须在我手里,否则这厂子谁来都救不活。” 会议室里又是一阵沉默。 市长重新坐下来,盯着孟建华看了半天。 “你有几成把握?” “十成。” “十成?”市长笑了,“小孟,你这大话说的……” “不是说大话。”孟建华也不生气, “市长,您去我那几个厂子看看。服装厂、电子厂、哪个不是起死回生?手表厂比它们底子还好,我没理由做不起来。” 市长看着他,半晌才说:“你就不怕裁员裁出事来?” “怕。”孟建华老实说,“但我更怕厂子关了。厂子关了,两千人都得流落街头。裁掉六百,至少还有一千四能活。市长,这笔账您比我清楚。” 市长又端起茶杯,这次没喝,只是握在手里。 “好,三个条件我都答应。但是小孟,你得给我一句实话。” “您说。” “你到底想干什么?国营厂一个接一个地接,你图什么?” 孟建华沉默了几秒钟。 “图钱,也图这两千个工人不用再愁下岗后的生计。” 市长愣了一下,随后笑了。 “行,就冲你这句话,这厂子我交给你了。”他站起来,伸出手,“三天后,市里开会宣布任命。” 孟建华握住他的手,掌心都是汗。 三天后,手表厂。 孟建华站在厂门口,看着眼前这座破败的厂区。 大门上的红漆已经斑驳,门房的玻璃碎了两块,用报纸糊着。厂区里杂草丛生,车间外墙的标语都褪了色。 “孟总,工人都在广场上等着了。”程启明走过来,“要不要先开个会?” “开。”孟建华说,“把人都叫过来。” 十分钟后,厂区广场上黑压压站了两千多人。 工人们穿着褪色的工作服,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有人在抽烟,有人在打哈欠,更多的人只是木然地站着,眼神里没什么光彩。 孟建华走上临时搭建的台子。 广场上的嘈杂声渐渐小了。 “我叫孟建华。”他拿起喇叭,“从今天起,这个厂子我接了。” 台下鸦雀无声。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三个月没发工资,新老板来了,会不会发钱?” 人群里有了些骚动。 “我今天就把话说明白。第一,欠你们的工资,一分不少,这个月月底之前全部发清。” 广场上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第二,”孟建华顿了顿,“这个厂子要裁员。” 议论声停了。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他。 “裁多少?”人群里有人喊。 “至少六百,两千多人的厂子,养不活这么多人。我不裁员,三个月后这厂子就得关门。到时候你们都得下岗。” “凭什么裁我们?”又有人喊,“我们是国家工人!” “国家工人也得干活。从明天开始,全厂技术考核。考核不过关的,有两个选择。” 孟建华伸出一根指头: “第一,拿钱走人。工龄一年补一个月工资,再加五百块安家费。” 又伸出第二根指头: “第二,转岗培训。去我其他厂子,从学徒做起。学徒工资一个月五十,但包吃包住。学出来了,一样拿正式工工资。” 台下的议论声大了起来。 “那留下来的呢?留下来有什么好处?” “留下来的,一个月最低两百块,干得好的能拿三百。年底有分红,干满三年分房子。” 此话一出,广场上炸开了锅。 “两百块?真的假的?” “我现在才八十,这一下翻两倍多?” “吹牛吧,哪有这种好事?”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有人大喊一声。 “都别信他!”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挤到前面来。 他穿着皮夹克,头发梳得锃亮,脸上带着怒气。 孟建华认出他来了。李建国,孙海的小舅子,以前是车间主任。 “李建国啊,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我为什么不来?”李建国指着孟建华,“我姐夫就是被你害的!现在你又来害我们厂!” “你姐夫贪污三十万,是纪委抓的,不是我。” “放屁!”李建国激动起来,“我姐夫清清白白,都是你陷害他!” “清不清白,纪委会查。”孟建华不跟他争这个,“你现在站出来,是想干什么?” “我是来告诉大家,”李建国转向人群, “都别上他的当!什么考核、什么两百块工资,都是骗人的!他就是想把咱们都赶走,然后把厂子变成他自己的!” 人群里又开始骚动。 “对啊,说不定真是骗人的……” “国营厂哪有发两百块的……” “该不会是想空手套白狼吧……” 孟建华站在台上,没有打断他们。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等着。 等了大概两三分钟,他才重新拿起喇叭。 “说完了?”他问李建国。 李建国一愣。 “说完了我就说。”孟建华看着台下,“你们不信我,这很正常。毕竟我是第一天来,你们凭什么信一个陌生人?” 广场上安静下来。 “但是,我既然站在这儿,就不是来跟你们讲道理的。明天早上八点,技术考核开始。来的,按规矩办。不来的,按自动离职处理。” “就这么简单。” 他说完,把喇叭一扔,转身就走。 “等等!”李建国在后面喊,“你还没说裁谁不裁谁呢!” 孟建华头也不回:“考核说了算。本事大的留下,混日子的走人。” “我不服!”李建国追上来,“我在这厂子干了十年,凭什么让我考核?” 孟建华停下脚步,转过身。 “十年?你这十年干了啥?” 李建国一愣。 孟建华反问,“你是车间主任吧?你管的那个车间,去年的产量是多少?” 李建国说不上来。 “我告诉你,你那个车间,去年的产量只有前年的60%。同样的人,同样的设备,产量反而下降了40%。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李建国脸涨得通红。 “因为你根本不懂管理。你只知道迟到早退、吃拿卡要。” “工人偷懒你不管,设备坏了你不修,出了废品你往下一道工序推。就你这样的,还好意思说干了十年?” “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账本上写得清清楚楚。” 孟建华看着全体工人,大声宣布:“李建国,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你被开除了。” 第182章 裁掉你,是为了救活厂 开除?李建国愣住了。 广场上的工人也都愣住了。 “你凭什么开除我?”李建国反应过来,声音尖厉起来,“我是国家的工人!你一个体户凭什么开除我?” “就凭我现在是这个厂的老板,现在去财务科结账,拿了钱就走。” “我不走!”李建国吼起来,“我要去市里告你!” “随便。顺便提醒你一句,你姐夫孙海挪用公款的事,财务科的账上都有记录。你这个车间主任当年怎么上位的,纪委也在查。你要是不想进去陪你姐夫,最好老老实实拿钱走人。” 李建国的脸瞬间白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广场上安静的可怕。 “还有人想跟他一起走吗?”孟建华扫视全场,“现在站出来,我一样给补偿。” 没人说话。 刚才还跟着李建国起哄的那几个人,都低下了头。 “好。明天早上八点,考核开始。散会。” 他说完转身就走。 程启明快步跟上来,压低声音说:“孟总,这样会不会太强硬了?万一明天真闹起来……” “不会,他们只是怕画大饼。只要我把承诺兑现,他们比谁都老实。” “那李建国……” “让财务科给他结账,一分不少,但也别想多拿一分。”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孟建华到厂里的时候,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 不是一部分,是所有人。 两千一百多个工人,一个不少,全都来了。 程启明走过来,脸上带着笑:“孟总,人都到齐了。” 孟建华点点头。 他其实昨晚一夜没睡。 嘴上说得硬气,可他心里清楚,这次考核是个坎儿。要是工人真的联合起来抵制,或者闹到市里去,这个厂子就算完了。 但现在,所有人都来了。 “开始吧。” 考核分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理论知识,由几个从京城大学请来的机械系老师出题。考的都是基础的钟表原理、机械结构、质量标准。 第二部分是实际操作,每人现场组装一块手表机芯,计时计分。 第三部分是车间主任和技术骨干的面试,要讲清楚自己的管理经验或技术心得。 考核从早上八点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 孟建华就坐在考场外面,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看着工人们一批批进去,一批批出来。有人满脸笑容,有人垂头丧气,有人红着眼眶。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有个五十多岁的老师傅从考场里出来,走到孟建华面前。 “孟厂长,我……我理论考试没过。” 孟建华抬起头。 老师傅的手在发抖,他的工作服已经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 “实际操作呢?”孟建华问。 “实际操作满分,我组装机芯用了十二分钟,是今天最快的。” 孟建华站起来,走进考场。 负责考核的张教授正在登记成绩。 “这位师傅什么情况?”孟建华问。 “理论考试25分,不及格。但实际操作确实是满分,而且手法很熟练,一看就是老师傅。” 孟建华沉默了几秒钟。 “这样吧,理论考试设两个分数线。40岁以下的,60分及格。40岁以上的,30分及格。但实际操作必须80分以上。” 张教授愣了一下,随后点头:“这样更合理。” 孟建华走出考场,老师傅还站在门口。 “你叫什么名字?”孟建华问。 “王志强。” “王师傅,你过了。以后你就是咱们厂的技术骨干,一个月两百五。” 王志强愣了三秒钟,然后眼泪就下来了。 这个五十多岁的老人,站在走廊里,肩膀一抽一抽的。 “厂长,”他哽咽着说, “我在这厂子干了三十年,孙海那混蛋当厂长后,我们这些老师傅全被打发到角落里,工资一个月就六十块。我还有两个孩子要养,老婆又有病……” “我知道。”孟建华拍拍他的肩膀,“以后不会了。” 王志强使劲点头,转身走了。 孟建华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上辈子,父亲也是个工人,也是在国企改革的时候被裁了员。那一年他四十五岁,没有技术,没有文凭,找不到工作,最后只能去建筑工地搬砖。 他记得父亲回家的时候,衣服上都是灰,手上都是血泡。 但父亲从来不说苦,只是每天晚上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抽烟,一根接一根。 孟建华点上一根烟。 “孟总。”程启明走过来,“考核结束了,一共有七百二十人不合格。” “比预计的多。”孟建华叹了口气。 “是。这七百二十人里,有四百多人选择拿钱走人,剩下三百多人要转岗培训。” 孟建华点点头。 “让财务科准备钱。三天之内,把补偿款全部发下去。一分都不能少,但也不能多。” “明白。” 裁员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整个市的国营厂都炸了锅。 “手表厂一次性裁了七百多人?” “孟建华这是疯了吧,不怕工人闹事?” “我听说他给的补偿还挺高,工龄一年补一个月工资,还有五百块安家费。” “那又怎么样?钱花完了呢?这些人以后怎么活?” 市政府的电话被打爆了。 有工人家属来告状的,有其他厂长来打听情况的,还有上级部门来质询的。 市长顶着压力,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地解释。 “改革嘛,总得有人先试。” “试试看,万一成功了呢?” “不成功?不成功我负责。”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其实也没底。 国营大厂裁掉七百多人,这还是头一回。要是真出了事,别说孟建华,他这个市长也得跟着倒霉。 但三天后,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被裁的七百多人,拿到补偿款之后,居然没闹事。 有人拿了钱回老家做生意,有人去了南方打工,还有人用补偿款盘了个小铺面,卖起了早点。 那三百多选择转岗培训的,也都老老实实去了孟建华其他厂子报到。 市政府大门口,反而清净了。 市长松了一口气。 “这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 “关键是他给钱给得痛快。”周主任说,“说三天发完就三天发完,一分不少。工人拿到钱,心里就踏实了。” “别的厂长就做不到这一点。”市长感慨,“有的厂子裁员,拖着不给钱,工人能不闹吗?” “所以说,”周主任接过话,“改革不是不能搞,关键是怎么搞。” 市长点点头,想了想,说:“你去传个话给小孟,让他抓紧把厂子搞起来。现在全市都在看着他,这要是砸了,我也保不住他。” 手表厂里,改革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裁掉七百多人之后,厂子一下子空了。 孟建华没有马上招新人,而是先从内部调整。 “把所有车间重新划分。”他对新任厂长张浩说,“原来七个车间,现在合并成四个。每个车间配一个技术最好的老师傅当车间主任,再配两个年轻人当副主任。” “工资呢?” 第183章 盘活手表厂,投产大畅销 “车间主任三百,副主任两百五。” 孟建华说着,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但有一条,产量和质量必须达标。达不到标准,工资打八折。超额完成,奖金翻倍。” 张浩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按绩效发工资的办法,在国营厂里闻所未闻。 但他知道孟建华的脾气,决定了的事不会改。 “我马上去安排。” 第二件事,是换设备。 孟建华从瑞士订了一套石英表生产线,花了两百万。 消息传出去,厂里的老师傅们都慌了。 “孟厂长,咱们是做机械表的,搞石英表干什么?” “机械表没市场了。”孟建华摇摇头,“现在全世界都在做石英表,便宜、准确、好卖。咱们要是还守着机械表,三年之内必死。” “可是咱们都不会做石英表啊。” “不会可以学。新设备到了之后,厂里办培训班,请瑞士的工程师来教。学会了,工资涨20%。学不会的,回去做机械表,工资不涨。” 老师傅们面面相觑。 “孟厂长,”王志强站出来,“我们这些老家伙,学得会吗?” “学不学得会,试试才知道。” “王师傅,你在这厂子干了三十年,手上的功夫比谁都好。机械表能做,石英表就做不了?不过是换个零件,换个工艺,没那么难。” 王志强想了想,点头:“那我试试。” 有他带头,其他老师傅也都松了口。 “试试就试试,反正也没退路了。” “孟厂长都敢花两百万买设备,咱们还怕学个技术?” 三个月后,新设备到了。 两个瑞士工程师也跟着来了。 培训班在厂里的会议室开课,孟建华把所有技术骨干都叫来听。 瑞士工程师讲得很细,从石英振荡器的原理,到电路板的组装,再到表壳的密封工艺,一点一点地教。 老师傅们听得很认真。 王志强坐在第一排,笔记记了满满一本。 有些专业词汇他听不懂,就举手提问。 瑞士工程师解释一遍,他还是不明白,就下课后缠着工程师再问一遍。 有一次,孟建华路过会议室,看到王志强一个人坐在里面,对着一块拆开的石英表机芯发呆。 “王师傅,还没下班呢?”孟建华走进去。 “孟厂长。”王志强抬起头,脸上全是疲惫, “我在琢磨这个石英振荡器。瑞士人说它一秒钟能振动32768次,我就是想不明白,这么小个东西,怎么能振动这么快?” 孟建华笑了。 “想明白了吗?” “好像明白了一点。我拆了三块表,终于看出点门道了。” “那就行。”孟建华拍拍他的肩膀,“慢慢来,不着急。” 王志强看着他,忽然说:“孟厂长,我活了五十多年,头一次觉得自己还有用。” 孟建华一愣。 “以前孙海在的时候,他天天说我们思想老旧、跟不上时代,要把我们都赶去扫厕所。我那时候就想,我在这厂子干了一辈子,到头来连扫厕所都不配吗?” “现在不一样了。” 他看着手里的机芯,眼睛有些发红,“您让我学新技术,还给我涨工资,还叫我王师傅。孟厂长,我这条命都是您给的。” 孟建华沉默了几秒钟。 “王师傅,是你自己争气,不是我给的。” 又过了两个月,第一批石英表下线了。 样品一共做了五十块,孟建华挑了三块,分别送到国家钟表质量检测中心、京城大学物理系、还有瑞士工程师那里。 一个星期后,检测报告出来了。 “日误差正负0.5秒,达到国际标准。” “防水性能5个大气压,合格。” “电池续航18个月,优秀。” 瑞士工程师看完报告,竖起大拇指:“Very good!” 孟建华松了一口气。 “张浩,准备量产。第一批先做一万块,我要在春节前铺到市内所有商场。” “价格定多少?” “五十块。” 张浩愣了:“这么便宜?咱们的成本都要三十多了。” “就要便宜。现在市面上的石英表,国产的最少八十,进口的要两三百。咱们卖五十,就是要用价格砸开市场。” “可是这样的话,利润太低了……” “薄利多销。现在全国有十亿人,戴得起手表的不到一亿。我要让剩下那九亿人也戴上表,而且是咱们的表。” 张浩倒吸一口凉气。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孟建华能在短短两年内做到这个规模了。 这个人的野心,根本不在一城一池,而是整个国家。 “我明白了。” 春节前一个月,石英表正式上市。 孟建华在报纸、电视台同时投放广告:“走时准,价格低,五十块带回家!” 广告词简单粗暴,效果立竿见影。 第一天,市第一百货大楼卖出去三百块。 第二天,五百块。 第三天,八百块。 一个星期后,每天能卖一千多块,柜台前排起了长队。 “同志,给我来一块石英表。” “要哪个颜色的?” “银色的,我儿子要结婚,买块表当新婚礼物。” “行,五十块,您拿好。” 有个小伙子买了一块,戴在手上,左看右看,脸上全是笑。 “这表真不错,又轻又薄,还防水。我以前看上一块进口表,要两百多,舍不得买。现在这个才五十,太值了!” 商场经理看着每天的销售报表,兴奋得睡不着觉。 “赶紧给手表厂打电话,让他们加紧供货。这么卖下去,一个月能卖三万块!” 外地的经销商也闻风而来。 魔都、羊城、蓉城、金陵……全国各大城市的商场,都来下订单。 “孟总,订单接不过来了。” 张浩拿着一大摞订单,脸上全是为难,“现在生产线全开,一天只能产一千块表,但订单已经排到三个月后了。” “扩产。再进两条生产线,招五百个工人。” “可是厂房不够了。” “那就盖新厂房。我已经跟市里谈好了,他们答应在开发区给我批五十亩地。三个月内,新厂房必须建起来。” 张浩咽了口唾沫。 “孟总,这得投多少钱?” “设备加厂房,一千万左右。钱我来想办法,你只管把生产抓好。” “是。” 就在手表厂如火如荼的时候,那些被裁掉的工人,开始后悔了。 “你听说了吗?手表厂的工人现在一个月能拿三百多!” “三百多?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我表哥还在厂里,他说上个月拿了三百二,这个月估计更多。” “我去,咱们当初怎么就走了呢……” “谁知道孟建华真能把厂子搞起来啊,早知道我说什么也得参加考核。” 有几个被裁的工人,厚着脸皮跑回厂里,想找孟建华求情。 第184章 倒闭纺织厂,你敢不敢接? “孟厂长,我当初是一时糊涂,现在我想明白了,您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孟建华连见都不见,吩咐门卫: “让他们走,以后这些人再来,一律不许进厂。” 门卫把话传出去,那几个人灰溜溜地走了。 最惨的是李建国。 他被开除后,拿了两千多块补偿款,本想去南方闯一闯。 结果在火车站被小偷偷了一千,剩下的钱不够路费,只能回来。他找了几份工作,都干不长。 国营厂不要他,说他有被开除的污点。 私营企业不要他,说他没技术。 最后他只能去蹬三轮,拉客赚钱。 有一天,他拉着客经过手表厂。 正是下班时间,工人们成群结队地走出厂门。他们穿着统一的新工作服,有说有笑,脸上全是轻松。 厂门口停着十几辆大卡车,正在装货。 “这是要发货去哪儿?”有工人问。 “魔都。”另一个工人说,“听说魔都那边订了五万块表,够咱们生产一个月的。” “五万块?我的天,这得赚多少钱?” “谁知道呢,反正年底肯定有分红。孟厂长说了,今年效益好,每人最少分两百。” 李建国听着这些话,手抓着车把,指节攥得发紫。 他想起半年前,自己还是车间主任,每天在厂里作威作福。现在只能在厂门口蹬三轮,看着以前的工友过好日子。 “师傅,走不走?”车上的客人催促道。 “走,走。”李建国回过神,用力蹬起车。 三轮车吱呀吱呀地响着,渐渐远去。 年底,手表厂开分红大会。 厂区广场上搭起了台子,挂上了红色的横幅。 “庆祝建华手表厂首年盈利突破五百万!” 一千四百多个工人站在台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孟建华站在台上,拿着话筒。 “各位,半年前,我站在这里跟大家说,留下来的人工资翻倍、年底分红。当时你们很多人都不相信。” 台下笑成一片。 “现在,我要兑现承诺了。” 他示意财务科长上台。 财务科长抱着一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红包。 “今年厂里净利润五百万,我拿出一百万,给大家分红。按照工龄和绩效,每人最少两百,最多的能拿八百。” 台下响起一阵欢呼。 “现在开始发红包,念到名字得上台来领。” “王志强!” 王志强激动地走上台。 财务科长递给他一个厚厚的红包。 “八百块,点点。” 王志强接过红包,手都在发抖。他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八张崭新的百元大钞。 “孟厂长,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奖金。” “那就好好干,”孟建华拍拍他的肩膀,“明年给你发一千。” 台下又是一阵欢呼。 接下来,工人们一个接一个上台领红包。 有人拿到钱,当场就哭了。 有人拿到钱,举着红包大喊:“孟厂长万岁!” 还有人拿到钱,冲下台去,把红包举过头顶给家人看。 广场外,几个被裁掉的工人站在铁门外面,看着以前的工友拿红包,看着他们欢呼雀跃,脸上全是后悔。 “早知道……” “别说了。”另一个人叹了口气,“说什么都晚了。” 分红大会结束后,孟建华回到办公室。 程启明跟了进来,递给他一份文件。 “孟总,这是市里转过来的,又有三个厂想让您接手。” 孟建华接过文件,翻了翻。 “钢铁厂、纺织厂、化工厂?这三个厂子亏损都很严重吧?” “是,钢铁厂欠债两千万,纺织厂设备老化,化工厂污染超标。市里实在没办法了,没人敢接,想让您试试。” 孟建华沉默了一会儿。 “告诉市里,钢铁厂和化工厂我不接,太麻烦。纺织厂可以考虑,但条件还是老三样。” “明白。” 程启明转身要走,孟建华又叫住他。 “对了,去帮我查一下,李建国现在在干什么。” 程启明愣了一下:“您还关心他?” “不是关心。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在蹬三轮。” “您要是确认了呢?” “确认了,就让他蹬去吧。” 程启明忍不住笑了。 “孟总,您这是……” “这叫杀鸡儆猴。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跟着我干有肉吃,跟我作对的,只能喝西北风。” “明白了。” 孟建华到第二纺织厂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厂门是那种老式的铁栅栏门,红漆早就掉得差不多了,露出里面锈得发黑的铁皮。 门口挂着的厂牌也歪了半边,上面“市第二纺织厂”几个字已经褪成了灰白色。 门卫室的窗户破了一块,用报纸糊着。 孟建华下车,站在门口往里看。 偌大的厂区静悄悄的。几根高耸的烟囱立在那儿,但一点烟都不冒。 车间的窗户有一半是破的,玻璃碎片还挂在窗框上。厂区的路面坑坑洼洼,路边长了半人高的野草。 倒是人不少。 三三两两的工人在厂区里晃悠。有的蹲在墙根晒太阳,有的聚在一起抽烟聊天,还有几个女工坐在车间门口的台阶上打毛衣。 看到孟建华的车,这些人都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干自己的事。 孟小弟走到孟建华身边,压低声音, “华哥,这厂子是真完了。” 孟建华没说话。 他在打量这个厂子。 建筑是五六十年代的老建筑,青砖红瓦,很结实,但也很破旧。主车间的墙皮大片大片地脱落,露出里面的砖头。 宿舍楼的阳台上晾着五颜六色的衣服,但楼道里黑漆漆的,看不到灯光。 整个厂区给人的感觉:没人气了。 程启程拿着一份材料走过来:“孟总,我刚跟厂办的人要了最新的资料。这个厂子从上个月15号开始就停产了。” “为什么?” “欠电费。欠了三个月,一共十二万。供电局来催了好几次,厂里拿不出钱,就把电给掐了。” 孟建华点点头,往厂里走。 程启明跟在旁边,继续汇报: “厂里现在账上只有八千块,但欠款有两百三十万。其中欠银行的贷款一百五十万,欠供应商的货款五十万,剩下的是工人工资。” “工资欠了多久?” “六个月。”程启明顿了顿,“不过厂里还在给工人提供午饭,每天一顿,白菜炖粉条。” 孟建华停下脚步,转头看他:“食堂还开着?” “开着。厂里的仓库还有点存粮,够吃到这个月底。工人们现在每天还来打卡,就是为了这顿饭。” 孟建华没再说话,继续往前走。 路过车间的时候,他往里面看了一眼。 车间里黑漆漆的,只有靠窗的地方能透进来一点光。 几十台纺织机静静地立在那儿,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地上到处是乱七八糟的线头和碎布,墙角还堆着几捆发霉的棉花。 有股霉味从车间里飘出来。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工正坐在车间门口,手里织着毛衣。看到孟建华,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麻木的好奇。 “同志,你找谁?” 第185章 纺织厂的硬骨头 “找李厂长。” “哦。”女工点点头,又低下头继续织毛衣,“办公楼,二楼。” 孟建华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办公楼在厂区最里面,是一栋三层的小楼。楼道里的灯不知道是没电还是坏了,黑漆漆的。楼梯扶手上的油漆都掉光了,摸上去毛糙糙的。 二楼走廊里有股浓重的烟味。 厂长办公室的门开着。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办公桌后面,正叼着烟发呆。桌上的烟灰缸里堆了一堆烟头,有的还冒着烟。 听到脚步声,老人抬起头。 看到孟建华,他愣了一下,然后站起来,脸上挤出一个笑,笑得很勉强。 “孟总,您来了。” “李厂长。”孟建华走进办公室,伸出手。 李爱国握了握他的手。他的手很粗糙,手指上还有很多老茧,明显是干了一辈子体力活的人。 “让您见笑了。”李爱国松开手,指了指沙发,“坐,坐。” 孟建华坐下来。 这间办公室很简陋。除了一张办公桌、两把椅子、一个沙发,就没别的家具了。 墙上挂着几张发黄的锦旗,都是七八十年代的,什么“劳动模范”、“先进单位”。窗台上摆着一盆已经枯死的花。 李爱国给孟建华倒了杯水。 茶缸子上有个缺口,水是凉的。 “孟总,”李爱国坐在对面,深深吸了口烟,“市里的文件我看了。您要接手我们厂,我同意。但有句话我得跟您说在前头。” “您说。” “我们厂的情况,比手表厂复杂。”李爱国弹了弹烟灰,“您在手表厂那一套,拿到我们这儿,不一定管用。” 孟建华端起茶缸,喝了口水。凉水,有股铁锈味。 “怎么个不管用法?”他问。 李爱国沉默了几秒钟。 “手表厂的工人,当年是被孙海那帮人带坏了。您把领头的几个收拾了,剩下的人就服了。” “但我们厂不一样。我们厂的工人,都是老老实实干了一辈子的人。厂子垮了,他们心里都憋着一股火。” “火冲谁?” “冲上面,冲政策,冲改革。他们觉得是改革害了他们。” 孟建华放下茶缸:“所以呢?” “所以他们现在很团结,您要是想裁员,想改革,他们不会像手表厂那样分化。他们会抱成团,跟您对着干。” “谁带的头?” 李爱国没立刻回答。 他又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摁灭。 “张铁柱,我们厂的工会主任。” “他什么来头?” “老工人,在厂里干了三十年。当年是劳动模范,后来当了工会主任。在工人里威信很高,比我这个厂长都高。” 他顿了顿。 “厂子停产之后,是他带着工人去市里上访的。一去就是几百人,堵在市政府门口要说法。市里领导见了他都头疼。” 孟建华听着,没说话。 “孟总,我把话说明白。”李爱国看着他,“您要是想改革,第一关就是张铁柱。您要是过不了他这关,这个厂子您改不了。” “他现在在哪儿?” “在食堂。”李爱国看了看表,“这个点,他应该在那儿盯着给工人分饭。” 孟建华站起来:“走,我去见见他。” 李爱国愣了一下:“现在?” “对,现在。” 食堂在厂区西边,是一排平房。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人声嘈杂。 孟建华走进去。 食堂里挤了三四百人。工人们排着队,每人领一个馒头、一碗白菜炖粉条。菜汤很稀,能看见碗底。 大部分人领了饭就端着碗蹲在墙根吃。也有人端着碗站着吃,边吃边聊天。 整个食堂,弥漫着一股白菜和馊味混合的气味。 孟建华的目光扫过这些工人。 有男有女,大部分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工作服,脸上都是疲惫和麻木。吃饭的时候也不说话,就闷头往嘴里扒拉。 有几个年轻点的工人靠在墙边抽烟,眼神有点游离。 食堂最里面,有个高大的男人正站在大锅旁边,跟打饭的师傅说着什么。 他五十来岁,身材高大,比周围的人高出半个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但很整洁的工作服,腰杆挺得很直。脸膛黝黑,国字脸,眉毛很浓。 周围的工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点尊敬。 “那就是张铁柱。”李爱国在孟建华耳边小声说。 孟建华点点头。 他没走过去,而是站在门口观察。 张铁柱正在检查大锅里剩下的菜。 他用勺子舀起一勺,看了看,然后对打饭的师傅说:“老王,后面还有五十多人没打饭,这点菜不够。你去仓库再拿两颗白菜。” “主任,仓库的白菜不多了。”打饭师傅为难地说。 “不多也得拿,不能让兄弟们饿着。” “那明天呢?”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张铁柱说,“先把今天的兄弟们喂饱了。” 打饭师傅点点头,转身去了仓库。 张铁柱转过身,正好看到门口的孟建华。目光在孟建华身上停了几秒钟,然后迈开步子,朝孟建华走过来。 “你就是孟建华?”他站在孟建华面前,开门见山地问。 “是我。” “听说你要接我们厂?” “对。” 张铁柱上下打量了孟建华一眼。 “你多大?” “二十八。” 张铁柱冷笑一声:“二十八岁的毛头小子,也敢来接我们厂?” 孟建华没生气,反而笑了:“张主任是觉得我年纪小,还是觉得我没本事?” “都有。我听说了,你在手表厂搞的那套。裁员,考核,拿钱走人。” “对。” “那一套在我们这儿行不通。” 张铁柱摆摆手,“我们厂的工人不是手表厂那些混子。我们都是老老实实干了一辈子的人。厂子垮了,不是我们的错。” “那是谁的错?”孟建华反问他。 张铁柱一愣。 “是政策的错,是市场的错。反正不是工人的错。” “所以呢?” “所以你要是想裁员,我第一个不同意。我们三千多号工人,一个都不能少。要改革可以,但不能动我们的饭碗。” 孟建华看着他。 这个人确实跟手表厂的人不一样。张铁柱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也很清楚自己的分量。 他有群众基础,有威信,还懂政策。 这样的人,确实是个硬骨头,看来不能硬碰硬。 “张主任,”孟建华没有继续跟他理论,岔开了话题,“我今天来,是想跟厂里的工人见个面,说点事。您能不能帮个忙,把大家都叫到广场上?” 张铁柱盯着他看了几秒钟。 “你想说什么?” “说了你就知道了。” 张铁柱沉默了一会儿,不情愿的点点头。 “行。给你一个机会,我倒要听听,你这个毛头小子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第186章 半年没发工资,你还护着蛀虫? 半小时后,厂区广场。 三千多工人稀稀拉拉地站着。 人虽然多,但气氛很沉闷。没什么人说话,大部分人都低着头,或者抽烟,或者发呆。偶尔有人交头接耳,声音也很小。 孟建华站在台上,看着台下这些工人。 他们都穿着差不多的工作服,颜色早就洗得发白了。很多人的工作服上还打着补丁。 女工们头上包着头巾,脸上都是皱纹。男工们大多低着头抽烟,看不清表情。 这些人的眼神里,看不到什么希望。 有的是麻木,有的是疲惫,有的是茫然。 孟建华拿起喇叭。 “各位师傅,我叫孟建华。从今天起,这个厂子我接了。” 台下没什么反应。 就几个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 “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憋着火。半年没发工资,一家老小等着吃饭,换谁都急。” 台下还是静悄悄的。 “我今天来,就是想跟大家说一件事。欠你们的工资,我来发。” 广场上有了点动静。 有人抬起头,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一分不少,三天之内全部发清。另外,我再给每人发一百块的生活补助。明天就发。” 这下台下炸了。 “真的假的?” “发钱了?” “他哪儿来的钱?” 工人们开始交头接耳,声音越来越大。 有人脸上露出了笑容,有人眼睛都亮了。 但就在这时候,张铁柱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走到台前,转过身,面对着台下的工人。 “都别高兴太早!” 他的声音很响,盖过了所有人的议论声,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 张铁柱转过身,看着站在台上的孟建华。 “孟老板,发钱是好事,我们工人感谢你。但有几个问题,我得替兄弟们问清楚。” 孟建华看着他:“你说。” 张铁柱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你接手了厂子,我们还是不是国家工人?我们的编制还在不在?” 台下的工人都竖起了耳朵。 这个问题,是所有人都关心的。 “不在了,以后你们是建华集团的员工。” 台下顿时一阵骚动。 “没了编制,那还是国家工人吗?” “那不就成临时工了?” “这怎么行?” 张铁柱看着台下逐渐激动的工人,眼里闪过一丝满意。然后他转过头,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他盯着孟建华,“你要不要裁员?” 这个问题一出,台下更骚动了。 所有人都看着孟建华。 孟建华没有犹豫。 “要。这个厂子三千多人,至少得裁一千。” 这句话一出,广场上顿时炸了锅。 “什么?裁一千人?” “凭什么裁我们?” “我们为厂里干了一辈子,凭什么说裁就裁?” 工人们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了。 有人开始大声抗议,有人冲着台上喊。 张铁柱站在台下,任由工人们的情绪发酵。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台上的孟建华,眼神里带着点冷意。 等了大概两三分钟,他才转过身,抬起手。 广场上慢慢安静下来。 “孟老板,你听到了吗?工人们不同意。” “我们是为国家干了一辈子的人。”他提高了声音,“我们不是手表厂那些混日子的。我们每个人都是老老实实干活的。厂子垮了,不是我们的错!” “对!” “不是我们的错!” “凭什么裁我们?” 工人们群情激奋。 张铁柱看着孟建华,眼神里带着点得意。 “孟老板,你在手表厂那套,在我们这儿行不通。我们工人是一家人。你裁一个,就等于动了所有人。我们不会让任何一个兄弟姐妹下岗。” “对!我们不分家!”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工人们纷纷响应。 孟建华站在台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没有着急,也没有生气。 他在等。 等工人们把情绪发泄出来。 又过了五六分钟,喊声渐渐小了。 人的嗓子总是有限的,不可能一直喊下去。 孟建华这才拿起喇叭。 “说完了?” 台下还有零零星星的声音,但已经没刚才那么激烈了。 “说完了我就说。”孟建华看着台下, “第一,编制的问题。你们现在是国家工人,一个月拿六十块,半年发不出来。以后是建华员工,一个月拿一百五,按月发,一分不少。你们自己选哪个?” 台下没人说话了。 六十块和一百五十块,差距太明显了。 “第二,裁员的问题。我确实要裁一千人,但不是随便裁。” “跟手表厂一样,技术考核。考核过了的留下,考核不过的,两个选择。拿钱走人,或者转岗培训。留下来的人,工资翻倍,年底分红。” “我把话放这儿,三个月后,留下来的人,一个月最少两百块。” 台下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两百块,这个数字太诱人了。 “你们自己选。” 张铁柱冷笑一声。 “孟老板,你的待遇确实不低,可你裁员那么多人,兄弟们不服!厂子倒闭,不是我们的错!” “是吗?”孟建华看着他,“张主任,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这个厂子为什么会停产?” 张铁柱愣了一下。 “设备老化,产品没销路,还欠了一屁股债。” “说得对。”孟建华点点头,“那我再问你,设备为什么会老化?厂里的钱都去哪儿了?” 张铁柱皱起眉头。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个厂子之所以会垮,不光是市场的原因,也不光是政策的原因。还有人的原因。” 台下的工人都看着孟建华。 “有人把厂子当成了自己家的提款机。有人利用职权,贪污腐败,中饱私囊。” “你胡说!”张铁柱的脸色变了。 “我胡说?”孟建华看着他,“那我问你,你们厂的副厂长王建民,是不是你表弟?” 张铁柱的脸色更难看了。 台下的工人也都愣住了。 “他管采购,对不对?” 孟建华继续说,“去年厂里采购了一批棉花,账上记的是五十万。但实际上那批棉花只值三十万。另外二十万去哪儿了?” 张铁柱的嘴唇动了动,但没说话,台下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还有你们厂的财务科长李萍,” “她是你老婆的侄女吧?她去年给自己开了二十万的奖金,说是市里批的特殊津贴。但我们查了,市里根本没有这个文件。” 台下的议论声更大了。 工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看张铁柱的眼神也变了。 张铁柱的脸涨得通红。 “你血口喷人!”他指着孟建华,手都在抖,“这些都是你瞎编的!” “我瞎编?”孟建华对程启明点了点头。 程启明走上台,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 他打开档案袋,拿出几份文件,举起来给台下的工人看。 “这是去年的采购合同,王建民经手的。合同上写的是五十万,但供货商的发票只有三十万。” 第187章 一千万买机器,不值? “这是财务科的账目,李萍给自己批了二十万的奖金,但没有任何上级文件。” “还有这份,”程启明又拿出一份文件, “去年厂里维修车间,花了八十万。但实际维修费用只有四十万。负责这个项目的,是总务科长刘强。” 他看着台下。 “刘强是张铁柱的连襟。” 台下彻底炸了。 “我去,真有这事?” “怪不得厂里没钱,都被他们贪了!” “张铁柱你个混蛋,我们信你,你他么的吃里扒外!” 工人们的情绪瞬间反转了。 刚才还在跟着张铁柱喊口号的人,现在都红着眼看着他。有人开始朝台前挤,想冲上来。 程启明带着几个保安挡在台前。 张铁柱的脸已经白了。 “这…这些都是假的,”他的声音有点发抖,“孟建华,你是在陷害我!” “陷害你?”孟建华冷笑一声,“张主任,你倒是说说,你儿子开的那家运输公司,去年从厂里拿了三十万的运输费,是不是真的?” 张铁柱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那…那是正常的业务往来…” “正常的业务往来?你儿子的公司一共就两辆破卡车,去年一趟活都没干,就拿了三十万。这叫正常?” 台下的工人彻底怒了。 “张铁柱你个混蛋,我们饿着肚子,你全家吃香的喝辣的!” “把钱吐出来!” 有人开始扔东西。 一个馒头飞过来,砸在张铁柱身上。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还有人扔石子。 程启明赶紧护着孟建华往后退了几步。 张铁柱站在台下,被砸得灰头土脸。他想解释,但完全没人听。 工人们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孟建华拿起喇叭,喊了几声“安静”,但根本压不住。 这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来。 “都别闹了!” 是李爱国。老厂长走到台前,声音很大。 “都给我安静!” 工人们渐渐安静下来。 李爱国在厂里干了三十年,虽然这几年威信下降了,但老工人们还是给他面子的。 李爱国看着台下的工人,叹了口气。 “张铁柱的事,孟总说的都是真的。”他说,“这些账目我都看过,都是真的。” 台下一片哗然。 “这些年,张铁柱打着为工人谋福利的旗号,干的都是中饱私囊的勾当。” “他表弟吃回扣,他老婆侄女做假账,他儿子空手套白狼。厂里的钱,被他们一家子吃了个干净。” “我知道这些事,但我不敢管。” 李爱国的声音有点哽咽,“他在工人里威信高,我一动他,他就煽动工人闹事。我这个厂长,就是个摆设。” “今天孟总来了,把这些事都说出来了。我就一句话,孟总说的都是真的。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查账。” 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张铁柱。 张铁柱瘫坐在地上,脸色死灰。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孟建华拿起喇叭。 “各位,张铁柱和他那几个亲戚的事,我已经报警了。公安局会处理。” 台下没人说话。 “至于你们,我刚才说的话,还算数。” “愿意留下的,考核。愿意走的,拿钱。” “我再加一条。凡是举报厂里贪污腐败的,一经查实,奖励一千块。” 台下又骚动起来。 一千块,不是小数目。 “孟老板,我举报!”一个中年男人挤到前面,“我知道仓库主任偷卖布料!” “我也举报!”一个女工喊道,“后勤科长倒卖食堂的煤!” “还有运输队长…” 不到十分钟,又有五六个干部被举报出来。 孟建华让程启明把这些人的名字都记下来。 他站在台上,看着台下群情激奋的工人,心里很清楚。这个厂子,已经烂到根了。不把这些蛀虫全部清出去,投再多钱都没用。 当天下午四点,公安局的车开进了纺织厂。 张铁柱和他的几个亲戚,还有被举报出来的五六个干部,全被带走了。 厂里的工人站在路边,看着警车开走。 有人鼓掌,有人骂脏话,还有几个老工人抹着眼泪。 孟建华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远去的警车。 “孟总,”程启明走进来,“这下干净了。” “还不够。” “还不够?” “人的问题解决了,但设备的问题还在。这个厂子的机器全是六十年代的老古董,生产出来的布又厚又硬,根本卖不出去。” “那怎么办?” “换。”孟建华说,“我让苏梅去趟意大利,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生产线。” “意大利?”程启明愣了一下,“那得多少钱?” “先看看再说。”孟建华说,“反正这个厂子要想活,必须得生产市场需要的东西。” “那生产什么?” 孟建华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厂区。工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去,脸上的表情跟之前不一样了。 “生产年轻人喜欢的东西。” 他想起上辈子,九十年代初,满大街的年轻人都穿牛仔裤。那时候北方还没有牛仔布生产线,都是从广州那边进货。 如果能抢先一步…这个厂子,还有救。 意大利,米兰。 苏梅站在车间里,盯着那台蓝色机器,半天挪不开眼。 机器足有一层楼高,浑身都是她看不懂的意大利文标识。运转起来声音很轻,不像国内那些老机器,震得地板都在抖。 她拿起大哥大,手心全是汗。 “孟总,就是这台。贝纳通最新的环锭纺纱线。” “性能怎么样?”电话里传来孟建华的声音。 “一分钟能纺一千五百米纱,是咱们厂老设备的三倍。我看了样品布,软、结实,颜色也正。国内那些厂根本做不出来。” “价格多少?” 苏梅咬咬牙:“三百二十万。” “人民币?” “美金。” 电话那头沉默了。 苏梅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按现在汇率,三百二十万美金就是一千二百万人民币。建华集团账上总共才一千五百万。 “孟总,要不我再看看别的?” “不用,就它了。你跟他们谈,一次性付清,让他们给折扣,再送一套备用零件。” 苏梅愣了一秒:“好!” 挂了电话,她长出一口气。 旁边的意大利销售笑眯眯地看着她:“苏女士,考虑得怎么样?” “我们要了。但价格得降到三百万,再送备件。” 销售脸上的笑容僵了:“这不可能…” 苏梅打断他,“你们这台机器在展厅放了三个月,上个月我来看的时候就在这儿。你们现在想出手,我们要现金全款,你们老板肯定愿意。” 销售看着这个中国女人,愣了半天。 “我需要请示。” “请吧。”苏梅笑了,“我等着。” 另一边,孟建华放下电话,点了根烟。 烟雾缓缓升起。他看着桌上的财务报表,账面余额那一栏:15327450元。 一千二百万砸下去,就剩三百万。 三百万够干什么?够工厂开两个月工资,够购物中心进一批货……够啥。万一哪个环节出问题,整个集团都得停摆。 他弹了弹烟灰。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