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失败,炮灰拐跑天劫[重生]》 1. 第1章 晴空万里,无风无云。 玄天宗有座玄天山,山顶名曰玄天峰,乃是渡劫圣地。 这渡劫圣地上,此刻立着一袭青衫,手执三尺长剑,剑刃直指苍穹,高喝一声: “来!” 青衫周身散发着强烈的欲要突破的气息,稍有经验的修士,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要渡劫了。 山脚下,围拢了一大批吃瓜群众。 “这次是谁?” “玄天宗三弟子,林青书。” “嚯!又来了一个头铁的!” 此时在那批看客身后的房顶上,正坐着个少年。 那少年一身不起眼的亚麻色粗布衣裳,年纪不大,尚未束发,只在脑后松松挽了半个髻,一半青丝垂在肩头。 他腰间还围着围裙,袖子挽到手肘以上,露出白皙清瘦的手腕。 少年一条腿随意地曲起来,手肘搁在膝盖上,指间捏着一根刚从屋顶瓦缝间摘下来的瓦松,送进嘴里,唇角微微上扬,仰着头,神情平静地看向玄天峰上的那一袭青衫。 少年名叫灵泽,是玄天宗内门最小的一名弟子。 听到面前看客们对自己三师兄的讨论,灵泽无缝加入进去, “道友们,此话怎讲?” 看客们抬头看一眼灵泽,只当他是个消息闭塞的年轻修士,便为他做着讲解—— 话说北斗大陆,是个全民修真的世界,往常,每天都会有渡劫者涌现,劫云在整片大陆上,此起彼伏,一派生机。 然而,这种修真盛景,却在一个月前,倏然消失。 整整一个月,整片北斗大陆,不曾降下任何天劫。 一开始,众修士只当是碰巧遇到渡劫的淡季,不足为奇。 可渐渐地,大家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有懂行的侃侃而谈: “蜀山派公认的修真奇才李萧瑟,十六岁已是金丹期大圆满,月初准备渡劫,门派几位长老评估他升至元婴期十拿九稳,大肆宣传,引得各地修士不远万里赶去围观,结果……看了个寂寞。 “三天三夜,莫要说劫云,他连一片普通的乌云,都没有招来。” 灵泽摇头感慨: “啧啧啧,怕不是浪得虚名。” 懂行的摆手,“非也非也。 “另一桩,河阳城青云门掌门伍宗景,北斗大陆最自律最会规划的强迫症,你就算没听过他的名号,也必定听过他编纂的那本著作——让众修士又爱又恨的《五年修真三年模拟》。” 灵泽头皮一紧,“啊,是他?” 懂行的:“正是!这位大神,之前每次渡劫升级,都是精准卡点,一天不早一天不晚,从未行差踏错半步,可偏偏,在上月初十,在从合体期升级至大乘期的时候,阴沟里翻船了。 “伍掌门在自家操练台上,站了七天七夜,结果比蜀山派那位李天才还惨,连一丝丝微风,都没招来。 “最后是因为天气酷热,中暑晕倒,被弟子们抬走的。” 灵泽听到这里,难免心生疑窦:“已是合体期,早已辟谷,外物不能扰其心智,怎的,还会中暑?” 懂行的笑得挤眉弄眼,“中暑是假,渡劫失败,找个台阶下,才是真。” “最奇的,要数天龙寺住持戒嗔大师。大师已是大乘期,上个月十五要渡飞升劫。 “那是要得道成仙了啊,如果真能成功,附近必定会掉落许多机缘,为了抢夺那些机缘,各地修士蜂拥而至,将小小一座寺庙围得水泄不通。 “和尚们无奈只好关闭寺门,对外限量分发门票,凭票入场,最后一票难求,票价一度被炒到黄金万两。 “结果呢——” “——还是个失败收场?” 灵泽抢答。 “正是!”懂行的故弄玄虚,“后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灵泽极为捧场地附和,“也找了个台阶下?” “非也!”懂行的笑,“人家大师就是大师,不走寻常路。 “大师自知招不出雷劫,一不做二不休,就地在渡劫台上开始打坐! “大师说了,他此后,一边闭关,一边渡劫。何时雷劫落下,何时就是他出关之日。” 这些茶余饭后的谈资,零零总总汇起来,都指向了一个不争的事实—— 天劫,不见了! 没有天劫,便无法渡劫,无法渡劫,自然无法升级。 北斗大陆的一众修士,囿于现有境界不得突破,已经月余了。 因着这一层背景在,此刻望向玄天峰上孑然独立的那一袭青衫,看客们便不免感慨万千。 “能招来天劫吗?” “看那架势,倒是像那么回事。” “周围突破的气息,也是极为浓郁。” “林青书可是玄天宗修真天赋最高的弟子,或许,能有奇迹发生?” 几个带着希望的小苗头,很快被另一波看客当头浇下冷水: “什么奇迹?别做梦了!连蜀山派李萧瑟那样的修真奇才,最后都成了个笑话,你觉得论天赋,林青书能比得过他?” “就是!莫要说李萧瑟了,连伍掌门和戒嗔大师那种已经摸到成仙的门槛的大能,都没能成功招来天劫,玄天宗这种小门派的弟子,想突破?想都不要想!” 和脚下的那群看客不同,灵泽刚才聊得火热,可实际上,对自己的三师兄能否成功招来劫云,一点也不好奇。 因为,他知道,三师兄肯定不可能招来—— ——轰隆! 一声闷响打断了灵泽的思绪。 那是一道旱天雷。 灵泽的一双桃花眼微微睁圆了一些,身体坐起来,看向玄天峰上空。 ……怎么会? “是天雷!他招来了天雷!” “林青书,这个年轻人,了不得啊!” “玄天宗,要重振威名了?” “天劫将至,北斗大陆终于要等到这一个月以来的第一个成功升级的修士了吗?” 看客们话音未落,只见天空银光一闪。 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地朝林青书打下去! 林青书满腹豪情,不避不躲,高举起手中长剑,迎着那道电光直刺过去, “来!劈我!” 啪! 顷刻间,林青书求仁得仁,被雷劈得外焦里嫩,一袭青衫眨眼变成了黑衣,毛发都朝外炸开,远看像一颗海胆。 看客们一时惊住: “这是……成了,还是没成?” “成了,那为何会被劈得外焦里嫩?” “没成,可我看他周身的气息并未变得衰弱,不像是渡劫失败后会出现的真气溃散、境界衰退的情况。” “那是怎么回事?” 此时坐在房顶的灵泽,确信,这不是天劫,因为这晴天霹雳降下来时,并没有看到劫云汇聚的景象。 “哥——对不起!” 这时,山脚下,一个声音喊得撕心裂肺。 看客们循声望去,就见一个长得和林青书一模一样的修士,跪在地上,举起双手,面向林青书所在的山峰,摆出忏悔模样。 那是林青书的亲弟弟,玄天宗四弟子,林墨画。 林青书与林墨画是一卵双生的双胞胎,生着一模一样的皮囊,却又有截然相反的性格。 林青书克己守礼,一心修道,不问红尘,是个公认的谦谦君子。 林墨画却是挂着玄天宗弟子的名号,整日不做正事,寻花问柳,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 就在刚才林青书试图渡劫的时候,林墨画正牵着隔壁宗门女弟子的手,指天发誓,他林青书此生只爱她一人,至死不渝,否则必遭天打雷劈。 话音刚落,一道晴天霹雳便落了下来。 只是,打歪了。 林墨画打着兄长的名号发假誓,又因为两人有一模一样的外貌,便成功将那晴天霹雳引到了林青书头上。 林青书听到弟弟的一声喊,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头上还冒着青烟,从未受过这等奇耻大辱,一时连君子之风也顾不上了,指天大骂: “你眼瞎吗?是他在乱发毒誓,你打我干什么!” 话音未落,啪! 又是一道晴天霹雳,不偏不倚,再次打在林青书头上。 这次倒是没有打偏,劈的是林青书辱骂天道。 林青书恨得牙痒,“好,好,好哇……” 他浑身僵硬地从山顶一步步挪下来,临走前,抬手指着天,“你等着,我还会回来。” 天上电光一闪,像是在用实际行动回应:怕你? 一出闹剧,就此落幕。 灵泽坐在房顶,正看得出神,鼻息之间,嗅到旁边烟囱里飘出的一丝异常气味,“糟了!锅里水烧干了!”跳起来,往厨房飞奔而去。 林青书离开后,看客们也陆续散场,期间忍不住唏嘘: “果不其然,又一次失败,还是没能招来天劫。” “一个多月了,整片北斗大陆,连天劫的影子都没看到。” “天劫,究竟去了哪里?” ............ 此时,灶台边,灵泽一瓢水泼进滚烫的热锅里。 刺啦一声,掀起一锅水汽。 灵泽长长地松一口气,“幸好,没烧糊,这锅鲫鱼豆腐汤,还有救。” 而这时,一团披着白布的小鬼头,闻到香味,从柴火堆上流下来,凑到灶台边上,伸出两条粗短的小手臂,扒在台边,直勾勾盯着锅里咕嘟嘟冒泡的鱼汤, “饿。” 小鬼头说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口水。 他的舌头是银白色的,口水也闪着银光。 随着张嘴的动作,白布下面,隐约有电光闪现。 灵泽盖上锅盖,抬手在那团白色的圆脑袋上摸了摸, “小天,乖,再等一会,马上开饭。” 这只白色的小鬼头,就是天劫。 灵泽把天劫偷回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小天劫始终处于一团球状闪电的形态,为了隐藏身份,也为了防止漏电,灵泽为他量身定制了一块白色的绝缘布罩在头上。 平时在玄天宗宗门里,顶着一块白布飘来飘去,看着像小鬼,先前被几个路过的宗门师兄看到,只当是灵泽路边捡了个没长大的鬼修,便都叫他小鬼头。 灵泽刚把小天劫偷回来时,他才初生出神识,灵泽教了一个月,如今已经偶尔能蹦出一些简单的词句。 灵泽在做最后一道萝卜牛腩煲的时候,小天劫就缩成一团坐在桌边,伸出一只圆润的小手,敲着饭碗,奶声奶气地喊: “饿。” 灵泽一边往灶台添最后一批柴,一边柔声应:“马上,小天再等等。” 白色的小鬼头边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是玄天宗资历最老的修士,因为总会讲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大家都叫他疯爷爷。 疯爷爷是来蹭饭的。 灵泽做饭的手艺好,疯爷爷隔三差五都会来这里蹭一顿。 玄天宗虽然在修真界名气不小,但实际规模不大,弟子不多,可少而精,除了灵泽,其他师兄师姐师叔师祖全部都已经辟谷,平日里并不需要吃饭。 灵泽便只做两个半人份的晚餐。 饭菜端上桌,灵泽先为疯爷爷盛了一碗,又笑着摸摸小天劫圆鼓鼓的脑袋,“开吃吧。” 小天劫拿起筷子,并在一起,戳了一块萝卜,塞进嘴里,刚要吞下去,就听灵泽念叨: “要细嚼慢咽,不然会不消化,容易积食。” 小天劫腮帮撑得鼓起来,听话地嚼起来。 灵泽又摸了摸他的脑袋,“乖。” 萝卜如果做得不好,会辣喉,但灵泽手艺好,将辣味剔除干净了,只留下一丝甘甜,火候掌握得刚好,煲得软烂,吸收了牛腩汤汁的精华,极为入味,入口即化。 “灵泽,你的手艺,又有长进了,”疯爷爷一边吃萝卜,一边称赞,“这萝卜牛腩煲,就是那琉璃秘境里的仙琼宴,也比不了。” 灵泽笑着,“那爷爷多吃些。” “好好。”疯爷爷说着,拿起汤勺,又挖了两大勺送进碗里。 这时,一个小门童找过来,将灵泽叫出去。 房间里一老一小继续默默干饭。 小天劫眼见着那一盆牛腩煲很快便见了底,急起来,直接将煲拉到自己面前,抬起两只粗短的小手,抱住了。 “抱稳咯。” 疯爷爷说着,拿起汤勺,直接从小天劫怀里挖萝卜和牛腩放进自己碗里。 竟是将小天劫当成放盆的置物架用了。 小天劫气得发出一阵埋怨的哼唧声。 灵泽回屋来,就看到小天劫怀里抱着个空煲仔,在生气。 灵泽在他身边坐下来,拿起桌边的餐巾,帮小天劫擦拭嘴角流下来的汤汁,问:“怎么了,生气了?” 小天劫把怀里的空煲仔丢出去,“饿,要吃萝卜。” “这一盆不是都吃完了,再吃该积食了。” 小天劫不是人类幼崽,积食不会影响到他的消化系统,但是积食会导致他漏电。 之前两次漏电,一次差点把宗门的那只吉祥物仙鹤给烤成烧腊,另一次把后山河里的鱼全电得翻了白肚皮。 后来灵泽便不敢大意了,小心地防备着,不让他积食。 可是那一整盆萝卜牛腩,小天劫就吃了一口,根本没吃够。 他把自己的小碗砸在桌上,像只讨食的水獭,抬手指着自己的嘴,“我没吃,饿,要吃萝卜。” 灵泽垂头看一眼小天劫张开的嘴巴里冒出来的银白色闪电电光,又抬头看向疯爷爷。 疯爷爷耸耸肩。 灵泽明白了小天劫的意思,可转头看一眼灶台边上堆放的食材,无奈说: “家里没有萝卜了,菜园子里的都还太小,只能等明天开市了,再去菜场里买了回来再做给你吃,好不好?” 小天劫还在想萝卜,但是灵泽已经和他解释了这么多,他也并不想让哥哥难做,最终只能气得瘪下去,变成一滩液体,流到墙角去。 灵泽有些无奈地走过去,抬手点了点对方瘪下来的脑袋, “我等会有个宗门的会议,差不多一个时辰以后回来。 “你在家听话,别乱跑,哥哥回来给你做汤圆当宵夜吃,好不好?” 小天劫没回头,只是闪了两下做回应。 灵泽又摸了摸他,起身准备出门的时候,听到墙角有个细弱的声音传过来:“要早点回来。” 灵泽听得心头软软的,应了声“好”,快步往藏书阁走去。 ............ 玄天宗每月都会在藏书阁开设一次全宗门的研讨会,弟子们汇报自己的修炼进度,同时讲出遇到的问题,共同讨论解决,以相互敦促成长。 这会议往常只要半个时辰就能结束。 可好巧不巧,今晚,原本外出游历的分管藏书阁的长老,提前回来了,便捉住每个弟子,仔细地过了一遍进展。 眼看着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会议还一点没有要结束的迹象,灵泽有些急了,不停地盯着旁边的滴漏看时辰。 离他答应小天劫回家的时间,已经晚了近一个时辰了。 “灵泽!” 这时,分管藏书阁的长老突然点名,吓得灵泽慌张从蒲团上跳起来,“弟子在!” 长老面色阴沉,“刚才的问题,你回答一下。” 灵泽一脸茫然,“什、什么问题?” 长老的脸色,越发冷了,“是觉得我们的讨论,太无趣,所以急着回去吗?我看你一整晚都盯着那滴漏看。” 灵泽缩着脑袋,百口莫辩,“没、没有,不、不是,长老……我错了。” 最后的结果是,因为灵泽没有好好参加讨论,所以会议结束以后,要负责将所有弟子现场收进录音贝壳里的汇报内容,全部整理好,再誊抄一遍,便于学习,同时引以为戒。 待到全部誊抄完,灵泽赶回自己的砖瓦房时,离他答应小天劫回家的时间,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了。 “小天!哥哥回来了!” 灵泽首先冲去灶台,在小天劫最喜欢藏身的柴火堆和干草堆附近翻找一圈,都没有看到那个小白团子的身影,又去仓库菜园卧室找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最后连茅房水井磨房那些小天劫以前从来不会去的地方,还有各种犄角旮旯,全寻遍了,都没能找到那小白团。 灵泽慌了。 这孩子,不会等不到他,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吧? 这可怎么办。 一团球状闪电,独自外出,如果被心怀不轨的骗去,后果不堪设想。 灵泽越想越急,正要提剑冲出门去寻那小白团子,这时,就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传过来: “哥哥。” 灵泽立即收了脚步,仔细分辨那声音传过来的方位。 对方非常小心地又喊了一声:“哥哥。” 灵泽这下听出来了,是从……鸡窝里传过来的?! 灵泽万万没想到,那小团子能把自己塞进那么拥挤狭小的鸡窝里去。 灵泽走上前,跪在地上,脑袋低下来,拱进窝棚里,就看到那白色的小鬼头,正把自己团成一团,缩在母鸡孵蛋的草窝里。 “你在做什么,孵蛋?” 灵泽强忍住笑意,问他。 小天劫抬手,竖起一根并不存在的手指,放在嘴边,做出个噤声的动作。 接着,他轻轻抬起屁股,露出他的白布下面,遮住的——一个白白嫩嫩的萝卜精。 玄天山是座灵山,有灵气覆盖,里面生长了不少灵植,灵植偶有幻化成精的,不算十分罕见。 此时被小天劫护在身下的那根萝卜精,比鸡蛋还小,正在闪电细小的电流的沐浴下,闭着眼,睡得香甜。 真的在孵蛋?不过不是鸡蛋,是萝卜精? 灵泽笑起来,“小天,萝卜精不用孵化的,你这样捂着它,它也不会长得更快。” 可话音未落,就见那原本比鸡蛋还小的萝卜精,在灵泽面前,完成了一轮进化,像雨后春笋般,短短几息时间,直接成长到比馒头还大。 小天劫低声说:“会长大。” 灵泽看着眼前一幕,忽而意识到,小天是天劫,天劫落在修士身上,可助修士升级,此时他控制好电流强度,让萝卜精沐浴在闪电中,帮萝卜精更快地升级长大,或许,便是同一个道理。 想到这里,灵泽抬手摸了摸天劫的脑袋,由衷地赞叹: “我的天宝,好厉害,会养灵宠了。” 灵泽原本还担心,负责劈人的天雷,哪怕生出人类的神识,也会因为本职工作而带上邪性。 可如今看来,小天劫是善良的,他会发掘自己的能力中滋养修复的那一面,帮助世间生灵,更好地成长。 带着严重的“老父亲”滤镜,灵泽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崽是个乖孩子。 这时,就听小天劫用软糯的声音,轻声说: “萝卜,养肥,好吃。” 说罢,吸溜一声,把嘴角的口水舔了。 灵泽:............ 2. 第2章 那之后,小天劫便沉迷养萝卜精,无法自拔。 灵泽第二天一早去菜市买了普通萝卜回来,又给小天劫单独做了萝卜牛腩煲,但这也没办法打消小天劫想把萝卜精养肥了吃的念头。 小天劫认定,萝卜精的味道应当比普通萝卜更香甜可口。 萝卜精在天雷电光的沐浴中,长得很快,原本只有馒头大小,种在窗台边的花盆里即可,不出两日,便长到和小天劫差不多高了,团成一团有一只成年猫咪那么大。 宗门里没有可以装下这么大的萝卜的花盆,无奈,小天劫只能把萝卜精搬去后院的菜园子里。 从一排小白菜里清出一片空地,把萝卜精挖个坑埋进去,又抬起小手拍了拍,小天劫满意地咯咯笑。 灵泽蹲在他旁边,说:“我前些天去藏书阁查阅过资料,说萝卜精长到这个大小,已经接近一级大圆满,待到进入二级,萝卜精便生了灵智,不用栽种在土里了。 “到那时,这小萝卜精,会像小天一样,可以在地上跑,可以和你嬉戏玩耍,那便给小天做个灵宠,时时陪伴在你左右,可好?” 小天劫转过头,白布戳出来的两个窟窿眼里,一双银白色的眸子亮晶晶地,听到灵泽的话,用力地点点头,“好。” 灵泽心下稍松,正想要夸他两句,这时,就听小天劫又说: “灵宠,养肥,好吃。” 灵泽:…… 灵泽倒不是因为怜悯萝卜精所以想要阻止小天劫将其养肥了杀,灵泽此时担心的,是另一层—— 小天劫现在生出的神识,只相当于人类幼崽,他的欲望很简单,就是一只纯纯的小吃货。 可问题是,这团子毕竟不是人类幼崽。 他是天劫,是整片北斗大陆最顶级的修士都要畏惧三分的九天雷劫。 如果不加以引导,灵泽担心,日后小天劫可能因为口腹之欲,酿下大错。 灵泽是重生的,重生之前,他便死于雷劫之下。 他至今仍旧清楚地记得,雷劫打下来时,他筋脉寸断,顷刻间似刀俎下的鱼肉般,瘫软在地上,进不得,退不得,求生不能,求死不能的那种狼狈,和深入骨髓的绝望。 十多年的修为,一息之间便溃散殆尽,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不止是他,玄天宗上下一百零八名子弟,那一晚,尽数走上玄天峰,同时召来雷劫,最终,一个一个,倒下去,再没能站起来。 师兄,师叔,师父,长老,掌门……无一幸免。 九天雷劫若成心想要杀一人,整个北斗大陆,现阶段,无人能挡。 当然,那都是上一世的记忆了。 这一世,他为救师门,偷走了天劫。 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让灵泽意识到小天劫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幼崽,爱吃、爱玩、对一切充满好奇。 最终,灵泽从一开始的惧怕,逐渐转变为对这小白团子的喜欢和爱护…… 所以,虽然此时心里放着这一层忧虑,但灵泽嘴上倒是没有再劝。 小天劫现在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开开心心养了一颗萝卜,想要吃一碗萝卜牛腩煲。 灵泽可不能因为这种事责怪他。 将这思虑压下去,灵泽看一眼天边压下来的层层黑云,说: “夜里怕是要有暴雨,萝卜精先前一直养在盆里,乍一下转到菜地里来,也不知受不受得住。” 灵泽随口的一句念叨,却被小天劫放在了心上。 夜里,暴雨如期而至。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菜地上,拍得萝卜精的叶子乱颤。 萝卜精哼唧了一声,头顶倏然被什么东西遮住,雨水被挡在了外头。 那是一片巨大的荷叶,正被一个白团子举着,为萝卜精挡雨。 天边轰隆一声响。 雷鸣震耳欲聋。 睡梦中的灵泽被这巨大的雷声吵醒,睁开眼,意识尚未回笼,脚下先传来一阵酥麻感觉。 漏电了! 灵泽腾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掀开被子,就看到湿漉漉的白团子,正蜷缩在他脚边,浑身发抖。 那白团子吓坏了,银色的细若蚊足的光线不断从脚下漏出来,朝四面八方蔓延开。 灵泽见状,也顾不得那细小的漏电了,抬起手,把白团子搂进自己怀里,来回撸了撸他的圆脑袋, “怎么吓成这样?” 小天劫牙齿打颤,半晌在灵泽怀里缓过神来,颤巍巍说: “外面,打雷,害怕。” 灵泽:…… 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小天劫居然是在怕打雷。 “小天,”灵泽万分无奈,“你是天雷啊。” 天雷怕打雷,这……这合适吗? 小天劫并不明白,他是天雷这事,和他怕打雷有什么关系,他只是觉得灵泽的怀里很温暖,让他安心,所以他把脑袋使劲往灵泽腋下拱了拱,想把自己完全藏进去。 ............ 一炷香之前,后院菜园里,一只白团子举着一片荷叶,正在为萝卜精挡雨。 这时,阵雨忽而转了雷雨,天边惊雷乍然一声响,吓得白团子体内的电光都在瞬间朝外炸开,像只巨大的发光的蒲公英。 小天劫被那一声惊雷吓得几乎元神出窍。 这惊吓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天空中在极短的时间内,出现一片劫云。 那劫云非常稀薄,尚未汇聚就顷刻消散,又因为有雷暴雨的乌云掩盖,所以当时正在雨中赶夜路的修士们,丝毫没有注意到。 本地的修士未能留意到,可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一人,却是注意到了这异动。 国师盘腿端坐于北斗大阵的中央,双手拈花,置于膝上,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在他周围,散布着大大小小共计八十一个形态各异的阵法,这些阵法相互勾连,又同时与正中央的莲花宝座相联通,共同构筑出一张大阵——北斗莲花阵。 国师像一只盘踞在蛛网正中心的蜘蛛,时刻感受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这时,写着“玄”字的圆阵中间,出现一丝异常。 仿佛一根极细的发丝落在蛛网上,形成的异动十分微小,却也足以引起蜘蛛的注意。 国师眉心轻蹙,抬手,掐指一算, “……是雷?” 北斗大陆,已经足有四十二日,不见雷劫了。 这便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国师眼睑缓缓掀起来,漆黑的眼瞳中,仿佛有两团永不熄灭的火光,火光洒向那个写着“玄”字的圆阵。 “毕方,去一趟玄天宗,彻查异象。” 国师千里传音,向玄天宗附近的阵符师协会会长,下达命令。 ............ 玄天宗,山脚下的小院子里,在窗外巨大的雷鸣声中,小天劫窝在灵泽怀里,睡得香甜。 灵泽轻轻拍着小天劫圆滚滚的身体,抬头看一眼窗外不时闪过的银白色电光,想到了什么,从枕头下的乾坤袋里拿出一张传声符符纸,递了一条消息到逍遥峰。 ............ 第二日,天光微亮,灵泽被宗门外一阵骚动吵醒,撑坐起来,就听到守门弟子的喊声: “这里是我宗门内部修道之地,不对外开放,你们不能进去!” “哎,你们怎么不讲道理!” “玄天宗岂是你们能硬闯的!” “列阵!逐客!” “……什么?是官差?!” 官差? 为什么官府的人会突然到访玄天宗? 灵泽转头,看一眼睡在自己枕头边的那个白团,心底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翻身下床,随手披了件外袍,抱起白团子,先绕去后院菜园,又跑到厨房灶台边。 刚把白团子塞进柴火堆里藏好,转身,就看到身着便衣的官差闯进来。 这厨房十分逼仄,很快就被闯进来的一行人塞得几乎没有落脚之地。 “我们接到投诉,说这里窝藏要犯,特来搜查,还望配合。” 为首的官差嘴上说着“还望配合”的客套话,可实际行动,却是一点没有要征求灵泽意见的打算。 他话音落下,立即抬起手,吩咐手下, “搜!” 手下几个官差立即蜂拥而上,翻箱倒柜,打翻了几个菜篮,摔碎了不少碗碟,惊得旁边鸡窝里的母鸡都扑腾着飞出去,又被捉回来强行检查,最后抖落一地鸡毛。 顾不得满地狼藉,也来不及心疼自己刚买的肉菜,灵泽悬着一颗心,悄悄地挪到灶台边的柴火堆边上。 “快住手!” “你们有搜查令吗?” “就算是官差,也不能这样擅闯我宗门重地吧,还有没有王法了!” 几个守门弟子,和一众师兄弟这时纷纷赶过来,挡在那群搜查的官差面前,据理力争。 眼见着宗门弟子和官差的矛盾愈演愈烈,甚至有要打起来的迹象,这时,一道浑厚的声音从院门外响起来: “放肆!都住手!” 一声令下,宗门弟子和官差同时停下了手上动作,循声望去。 就见院门外一个面容方正的男人穿过人群,走到厨房里,在灵泽面前停下来。 灵泽一眼认出来,这是本地阵符师协会会长,毕方。 “毕方大人。” 灵泽恭敬地喊。 毕方向灵泽微微颔首,目光在整个厨房里逡巡,之后彬彬有礼道: “抱歉,是我处办事不力,冲撞了宗门的几位道友,我代他们,向几位道友道歉。” 毕方说着,真就毕恭毕敬地向几个玄天宗的小辈行礼,又沉声呵斥那几个莽撞的官差,“还不退下!” 北斗大陆,皇帝不过是个摆设,国师统管天下,名满天下,誉满天下。 阵符师协会由国师直接统领,乃是国师的耳目。他们虽无官职,可是在各地,权力和威望,却是比官府县衙,要大得多。 现在连会长毕方都亲自行礼道歉,那几个官差自然不敢再说什么,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待到厨房里空下来,毕方拿出一张国师亲赐的符文, “我处接到投诉,说昨夜子时,雷暴雨期间,在这附近上空,有异象,特来查看,还望几位道友小弟,配合。” 有理有据,又以礼相待,宗门的弟子自然没有再抵抗的道理,纷纷向毕方回礼, “愿听候大人差遣。” 唯有灵泽,垂着头,横向挪了两步,用身体把柴火堆挡得更严实了一些。 这样欲盖弥彰的动作,瞒得过刚才的官差,却被毕方一眼看出端倪。 毕方上挑的三角眼眯起来,一步跨到灵泽面前, “麻烦这位小道友,让一下。” 灵泽没有动。 毕方抬手,广袖一挥,灵泽便似落叶般,随风飞至一侧。 “大人!” 灵泽挣扎着还想去拦毕方,却被毕方的一枚定身符贴上胸口,浑身立即僵直,动弹不得。 毕方走去角落,一把将柴火堆掀开。 一个罩着白布的,刚过膝盖那么高的团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毕方眼角抽搐, “果然在这里!” 3. 第3章 毕方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手臂一挥,将那白布掀开。 这时,就见白布下面,一颗滚圆白嫩的萝卜精,出现在眼前。 萝卜精刚升级不久,才能脱离泥土地自由行走,它缩在柴火堆里,两条粗短的萝卜手抱住粗短的萝卜腿,紧紧闭着眼,吓得瑟瑟发抖。 毕方目光一沉。 竟然只是个低级的山中精怪? 玄天山下头藏有极为充沛的灵脉,孕育出不少精怪,玄天宗又一向以开放平等的宗门之风著称,因而宗门内招徕不少山中的小妖、小精、小怪。 这样一颗低级的萝卜精,出现在玄天宗后山脚下的小厨房里,并不奇怪,阵符师协会不可能因为这个怪罪玄天宗。 可是,一颗萝卜精罢了,那小弟子,何必那样护着? 想到这里,毕方转身,一双狭长上挑的眼睛,睨向灵泽。 灵泽此时被定身,无法动弹,也不能言语,只一双眼珠滴溜溜地转。 毕方一挥手,将他身上的定身符解了。 灵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人,这萝卜精虽是今早刚升的级,可也已经是有神识的灵物,与菜园里栽种的萝卜已不可同日而语,还望大人放它一马!” 看着灵泽急切地咚咚磕头的模样,毕方心下有了答案: 原来这小弟子不懂规矩,误以为他会馋这么一颗萝卜精,将其宰杀了吃? 哼!把他们阵符师协会当什么了? 他们仓库里的山珍海味、灵植灵兽堆积成山,根本吃不完,何至于要来抢这么一颗不起眼的萝卜精。 想到这里,毕方不耐烦地摆摆手,“无妨,我阵符师协会处事一向公正,这山精既不曾作恶,我们自然不会为难。” 闻言,灵泽满心感激地高声道:“谢大人开恩!” “嗯。” 毕方面上端的是一副公正不阿的模样,心中却腹诽,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弟子,不像是有本事窝藏天雷的,在这破院子里继续搜查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想到这里,毕方一扯衣摆,抬脚往门外走去。 待到小厨房里的人都撤出去,灵泽坐起来,长舒一口气。 他瞟一眼角落的木柜,隐约看到柜角处几根细小的闪电漏出来,心下想,幸好,他装傻充愣、转移注意的这一招,奏效了,躲过一劫。 接下来,能不能过关,就要看他昨晚送去逍遥峰的那道传音符,是否可以收到预想的效果了。 ............ 另一边,从那小院子出来,站在栅栏门外,毕方一双浓黑的眉毛皱起来,陷入沉思。 国师的卦象,十拿十稳,从未失手。 既然国师说了这附近有雷属性的异象,那便不会有错。 可为什么他们搜查一圈,却没有找到可疑的迹象? 轰隆—— 正思忖间,天边一声闷响,紧跟着不远处山峰上,乌云密布。 “大人!”一名下属上前来,指着那山峰,“是逍遥峰!” 毕方眸光沉沉,一言不发,指掐一诀。 瞬息之间,他背后生出一对带着红色斑纹的青色羽翅,翅膀扇动,腾空而起,顷刻便飞至逍遥峰附近。 而到了逍遥峰顶的洞穴外,他却倏忽停了下来。 他属下的几人见状,也都靠着符咒法器,纷纷飞身赶来,见毕方不动,主动上前,“大人,待我等去将那犯事的贼人捉拿出来,交由大人处置!” “等等!” 毕方抬手,想要阻拦,然而几名下属已然飞身往乌云密布的洞穴口冲去。 洞穴外,一层无形的穹顶笼罩其上,几个下属全然没有察觉这透明结界的存在,直直地撞上去。 结界外寒光闪动,似水面泛起阵阵涟漪,将那几个莽撞冲上前来的下属,一个一个,尽数弹开。 下属们灰头土脸地重新回到毕方身侧来,“这是什么阵法,这么邪门?” 能进阵符师协会的,都是在阵法上相当有造诣的,然而刚才他们飞身误入那阵法内,竟然毫无所觉,实在诡异。 这时,就听毕方道:“是天罗阵。” “……天罗阵?那不是失传已久的古老阵法,怎么会有人懂得?” 毕方不言语,心下已经有了答案。 能布下这样古老的阵法的,只能是玄天宗那个老疯子。 果然,正思忖间,就见山洞内走出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伸着懒腰,高声笑骂: “是哪个不长眼的,往我阵上撞?吵得我不得安生,花费了一夜功夫才要聚起来的五雷阵也让你们给搅黄咯!” 面前这白发苍苍的老人,是毕方的老熟人了,人称疯爷爷、疯老头、老疯子、疯道长,总之,万变不离一个疯字。 这疯老头在玄天宗宗门内没有什么实职,整日里游手好闲。 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不知他是何来历。只是有一条可以确定,这疯老头,是整个玄天宗,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一个,年纪至少在千岁以上。 修真界有一条铁律,对于来历不明,活得又特别久的生灵,不管是人是鬼,是魔是妖,总之,打交道时,敬畏三分,不会错。 所以毕方此时双手合拢,弓起腰背,朝着老人毕恭毕敬地作揖行礼, “疯道长,是在下的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 疯道长一抬头,看到悬在半空的毕方,呵呵笑道: “哟,毕方大人,好久不见,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说罢,老人一挥手,将天罗阵撤了,抬手想要将毕方一行迎入洞穴中。 毕方站在洞外,只朝里头瞥一眼,摆摆手,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那洞穴他进过挺多次了,站在外头一眼便能看清全貌,里面空荡荡、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敢问,刚才那雷云,可是道长召出来的?” 毕方沉声问。 “对,是我,”疯道长连连点头,满口应下,“怎样,大人,我这五雷阵,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毕方眼角抽动,面色变得漆黑。 如果是这疯老头连夜布下的五雷阵,就不奇怪了。 这疯老头平时没什么爱好,除了吃喝,就喜欢研究一些古老的阵法,在违法的边缘疯狂试探。 毕方这时大手一挥,两指捻着一张黄符,熟练地开出一张“罚单”,沉声道: “五雷阵是阵符师协会明令禁止的阵法,你这是严重违规行为。 “我现在吊销你的布阵资格,从今往后,不得再施行任何阵法,除非本人去我处报名,回炉重造,重新考取资格。” “别别别,大人,手下留情!” “得罪了!” 毕方端的是铁面无私,开完“罚单”,迅速领着下属,离开了逍遥峰。 疯道长看着那一行人远去的背影,笑着摇头,负手于身后,晃晃悠悠,哼着小曲,转身走进自己那家徒四壁的洞府去。 ......... 北斗大陆最高的地方,叫天机峰,天机峰上,修着一座天机阁。 此时那高耸云端的天机阁内,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面前摆着一张九转莲花阵。 老者掀起眼皮,看向法阵中央的那朵莲花,眉眼顷刻变得阴沉。 那朵九转莲花花心处的光芒,今日,倏然变得极为微弱,像快要燃尽的烛火,眼看就将熄灭。 白发老者抬起手,掐指一算,眼中阴翳更深, “不知不觉,竟已到了七七四十九日之期?怕是……要消散了……” 老者说着,仰起头,隔着千山万水,看向玄天宗的方向, “终究,还是没办法把他留在这片大陆上吗?” ......... 玄天山山脚下的小厨房里,灵泽密切关注着逍遥峰上的动向,见阵符师协会的一行人从宗门离开,知道疯爷爷成功帮他过了这一关,长长舒出一口气。 他走回小厨房里,打开角落里的柜门,笑着说: “小天,没事了,出……” 灵泽话讲到一半,笑容在脸上凝固。 就见柜子里,那鬼头缩成很小的一团,看起来十分虚弱的模样。 “小天!” 灵泽冲上前,将小鬼抱起来,掀开白布,下面原本白得刺眼的球状闪电,此时光芒竟是变得极为黯淡,像日暮时最后一缕残阳,似乎下一刻,便要消散。 4. 第4章 夜幕四合,山间响起阵阵虫鸣。 灵泽抱着奄奄一息的小鬼头,守在灶台边上,焦急地等待着。 这时,在他脚边,亮起一圈白色光芒。 那是一道传送法阵。 灵泽立即抱着小天劫,跳进那传送法阵里。 周身银白的光芒一闪,瞬息之间,灵泽被传送到逍遥峰,疯道长的洞府里。 “疯爷爷?” 灵泽一眼便看到正盘腿打坐的老者,走上前去。 疯道长这时随手将一张阵符师协会开的“罚单”往袖袋里塞。 灵泽看一眼那“罚单”,又扭头看一眼自己刚才过来的那张传送阵,问:“您刚被吊销布阵资格,这么快就破例,会不会被追究责任?” “呵,”疯道长这时从衣襟里顺手又掏出三张一模一样的黄色符纸,“这已经是我从毕方那里拿到的第四张吊销资格的通知书了,等我集齐五张,你猜我能不能召唤神龙?” 灵泽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正色说: “今天阵符师协会的事,多谢您出手相助。” 疯道长笑着摇头,摆摆手,“小事一桩。” 说罢,又目露精光,看向灵泽腰间的乾坤袋,“你许我的好东西,都带来了吗?” 刚才疯道长之所以能这么及时地出手相助,是因为昨天晚上,电闪雷鸣间,灵泽想到小天劫被吓到几乎灵魂出窍的模样,害怕对方露出蛛丝马迹,让国师捉到把柄,这才提前给逍遥峰送了张传声符过来,请疯爷爷出手相救,又许诺事成之后一定为疯爷爷做一顿大餐,答谢他老人家。 如今成功过关,灵泽应着,“带来了。” 从乾坤袋里把刚才在小厨房做的吃食一盘一盘摆出来,送到疯道长面前去。 醉虾、蒸鲥鱼、琥珀肉、炉焙鸡、玉露霜、八珍糕、酒煮玉簟、神仙富贵饼、百日糟鹅蛋、夏月冻蹄膏、…… 有荤有素、有甜有咸、有山珍野味、有家常小炒…… 疯道长看着快要把他这一方小洞穴给塞得满满当当的美味,两眼发直,鼻息抽动,被那饭菜香味勾得肚子里的馋虫咕咕叫,快要费尽自己的全部定力,才终于忍住了,没有立即动筷。 他只斜觊向灵泽,缓缓道: “你这是把整座玄天山上的山珍野味,还有外头市集,全给搬空了? “知道的说是答谢宴,不知道的,以为我这吃的是鸿门宴呢! “无功不受禄,我刚才那点蝇头小功,怕是受不住你这么大一桌子菜哟。” 灵泽被一下戳破心思,倒不心虚,也不急着承认,只是将琥珀肉和夏月冻蹄膏朝疯道长推了推,满脸堆笑,说: “您帮了我这么多,这么些小菜,孝敬您,应该的。” 疯道长斜睨一眼灵泽,又看向满桌的饭菜,捋着白色胡须,权衡着。 而就在疯道长权衡的档口,那团原本虚弱无比的小鬼头,寻着味流向了那满桌的饭菜,张开深渊巨口,开始努力干饭。 眼看着一大桌子美味佳肴要被那白团子糟蹋完了,疯道长最终心一横,还是决定先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谁让灵泽这臭小子的厨艺这么了得,现在满室飘香,他根本忍不住! 想到这里,疯道长拿起筷子,送了半颗百日糟鹅蛋到嘴里,囫囵吞了,开始和白团子你争我抢地干饭。 灵泽见状,放下心来,他就知道,美食的诱惑,在疯爷爷和小天劫这两个吃货面前,是最顶用的招数,百试百灵。 只要对方肯吃他这一顿饭菜,后面求人便不愁没个结果了。 灵泽也不急,心道,这么一大桌饭菜,就是十多个壮汉过来,一时半刻也吃不完的,疯爷爷这么一个骨瘦形销的老人家,哪里是片刻能吃得完,便索性盘腿坐下来,摆出一副准备入定的姿态,笑说: “疯爷爷,您慢慢吃,我借您的洞府打坐片刻。” 话音未落,就见疯道长左右开弓,拿着筷子的手臂在空中挥舞出无数残影,而小鬼头也不甘示弱,穷追猛赶!风扫残云!不出半炷香的时间,眼前已经只剩了少许残羹剩饭。 灵泽看得瞠目结舌, “这两个……是饕餮转世吗?” 疯道长吃完了,酒足饭饱,放下筷子,双腿放直,伸着懒腰,抬手来回摸着自己滚圆的肚皮,“舒爽!” 小天劫学着疯道长的模样,也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皮,然后缓缓地流回灵泽腿上。 灵泽摸了摸小天劫滚圆的脑袋,诧异地发现,原本黯淡无光的一团闪电,竟是在美美地吃完一顿饭之后,重新恢复了一些光亮。 这光芒虽然仍旧不像他刚被灵泽接回来时那样耀眼,可也不像傍晚时那样虚弱到像是下一刻就要消散了。 难道,美食可以缓解团子消陨的速度? 灵泽隐约在心中有了猜测,越发殷勤地看向疯道长,急着要从对方那里寻到一个答案。 他从乾坤袋里递出一壶龙井茶,送到疯道长面前去,“疯爷爷,您喝茶。” 疯道长将茶杯接下来,呷了两口, “说吧,还有什么事求我?” 到这一步,灵泽便不再藏着掖着, “疯爷爷,我有一个朋友,他本不属于这北斗大陆,意外生出神识,又因喜爱人类的美食,所以留下了,可是,不知为何,今日我那朋友,气息突然变得微弱,竟像是,要消陨了一般…… “疯爷爷,您知不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将他继续留在这里,不要消陨?” 疯道长闻言,捻着胡须,沉吟片刻,又掐指一算,道: “你那朋友,自打生出神识,来到这北斗大陆,已有……四十九日了吧?” 听疯道长这么一点拨,灵泽的眸光顷刻间沉下去。 是了,从他把小天劫偷回来,到今日,不多不少,正正好,是七七四十九日。 这是一道大槛。 这时,就听疯道长又说: “你那朋友,留在这里,怕是有违天道的,要维持四十九日,不难,可过了四十九日,往后每在这里多留一天,便都称得上是逆天而行了。 “想要逆天而行,哪有那么简单的? “一则,他需要有执念,让他愿意继续逆天而行留在这里,二则,他需要一具实体,稳固住他的神识,让其不再轻易消散。” 灵泽认真地听着,又为疯道长将茶盅倒满,满脸堆笑,说: “疯爷爷,这两条,该如何破解呢?” 疯道长站起身,往洞府深处走,“你随我来。” 行至那洞府深处,就见疯道长一抬手,掌心幻化出一根通体雪白的拂尘。 疯道长指尖掐诀,口中念念有词,拂尘一扫,漆黑的地面上,立即浮现出一池莲花。 那莲花大大小小,形态各异,莲心都印有一个字,闪烁着幽幽光芒,像呼吸般,忽明忽暗。 每朵莲心印着的字,各不相同—— 色、权、欲、恨、贪、嗔…… 道长抬手,从其中挑了最亮的一朵。 灵泽探头看去,只见那莲花花瓣在疯道长掌心片片化开,露出里头的莲心,那莲心之中,赫然写着一个字——食。 “食之一窍,便是你那朋友现下最深的执念了。 “从今日起,往后的每一天,你都要想尽办法,用美食,巩固他的执念,将他留住。 “切记,这食物,在精而不在多,必定要是足够你那朋友吃罢之后回味无穷的佳肴,否则,情愿要你那朋友饿着,也不可随意拿裹腹的糟糠糊弄他。 “可记住了?” 灵泽认真点头应着,视线却忍不住瞥向那池水。 疯道长此时掌心这朵莲花,是池中最亮的,却不是最大的。 灵泽看向池中最大的那一朵莲花,问:“为何不取那最大的一朵执念?” 不怪灵泽贪心,实在是那一朵莲花,太大太醒目了。 那最大的一朵,看起来足有疯道长掌心这朵的数十倍大,甚至比池水里所有其他莲花加起来,都要大。 疯道长捻须摇头, “那一朵,大是大,可你没看到吗,它几乎没有任何光亮。 “你那朋友,那一窍,根本不通!” 灵泽心道,这么大的一个执念,竟是不通的,太可惜了。 又想,那一窍,若是通了,以后便再也不用担心天劫会消陨了吧? 想到这里,灵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往那最大的一朵莲花的莲心看过去—— 那究竟,是哪一窍? 5. 第5章 可灵泽刚要看清那莲心的字,却见疯道长拂尘一扫,直接将面前的满池莲花给收走了。 疯道长话锋一转: “用美食,或许可以将你那朋友多留一两日,可是到底不过是缓兵之计,不是长久之策。 “如今是刚过那七七四十九日的小槛,往后,到了九九八十一日的大槛,那再好吃的山珍海味,便都难留住你那朋友了。” 听疯道长这样讲,又联想到刚才他说的第二则,灵泽问:“长久之策,是要让他的神识,凝为实体?” 疯道长点头:“正是!” 灵泽心下道,这倒与他原本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哪怕没有神识消陨这一层,今天阵符师协会的人找过来时,灵泽也已经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要为天劫找到化成人形的办法。 今日阵符师协会突然到访,灵泽用计侥幸逃脱了,可以后如果他们再找过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过关了。 因着这一层,灵泽原本也想要来找疯爷爷,向他求一个让天劫化成人形的办法的。 如今要凝成实体,那最好是能凝成人形,彻底敛去天劫的气息,从此便再不怕被国师的爪牙寻到了。 正想着,这时,就见疯道长手中拂尘收至肘间,口中念念有词,双指朝前,送出一张闪着银光的圆阵。 圆阵四周共有九个小阵,组成类似花瓣的结构,正中央浮起一张莲台,是整个圆阵的核心。 疯道长拂尘收至肘间,两指并拢,指向那法阵, “这便是破解之法——九转莲花阵。” 说着,他下巴朝着莲花阵中央一点,看向灵泽怀里的天劫, “小鬼,坐到那莲台上,试一试。” 灵泽:? 他刚才有提到自己这个精怪朋友就是怀里这个小鬼头吗?疯爷爷怎么猜到的?这么明显吗? 小天劫听话地从灵泽怀里跳出来,爬上法阵中央的那座莲台。 嗞嗞。 以莲台为中心的整个法阵上空电光一闪,小鬼头身后立即幻化出一个人形的虚影。 那虚影只出现了一瞬间,便立即消散了。 紧跟着,小天劫脚下的法阵也幻化成无数细碎的金光,逐渐在空气中飘散,消失。 “果然如此……” 疯道长喃喃低语。 “行不通吗?” 灵泽急切问。 疯道长摇头, “办法没问题,只是,你那个朋友,他本身所蕴含的能量实在太过强悍,一般的法阵,根本镇不住他。 “若要延长这九转莲花阵的生效时间,就需要增强这法阵内的灵力。 “要增强这法阵的灵力,便需要最上等的法器加持。 “中央的莲台,还有周围的九个小阵,分别对应十个至臻法器。 “最核心的法器,用于点亮莲台。莲台被点亮,便可以让你那朋友化为人形的时间维持半个时辰。 “剩下的九个辅助法器,用于点亮周围的九个小阵,每点亮一个小阵,便可将化形时间延长一倍。 “首先,你需要去收集最核心的那件法器,那是这套法阵中的一,有了这个一,方可生出万物。” 灵泽认真地将疯道长的话记在心里,“那这个一,是什么?” “灵珠子。” 灵珠子,玉虚镇阐教至宝,乾元山金光洞中的珍品,传说由太乙真人炼制,乃是哪吒的前世本体。 “所以,炼成此阵,我需要先去乾元山金光洞,找到这颗灵珠子?” 疯道长捻着胡须,点头,“正是。” 灵泽眉头轻蹙。 这事有些棘手。 首先,乾元山离玄天山十万八千里,哪怕御剑而行,日行千里,光走到那里就要二十多日,打个来回一个多月就过去了。 灵泽是玄天宗内门弟子,是有很严格的修炼课业任务的,不可能随便请出两个月的假期来。 要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才能名正言顺地拿到一个可以长时间下山游历的任务呢? 这个问题,没有困扰灵泽太久。 因为第二天,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玄天宗所有内门弟子,一大早就全部被授课的两位长老召集去了藏书阁,开了一场研讨大会。 “徒儿们,我谨代表玄天宗掌门,沉痛地通知大家,我们宗门,出现了严重的财政赤字,从今日起,诸位内门弟子,须得以身作则,肩负起挣钱养家的任务。” 大长老云舒身材修长,站在讲台上,声如洪钟。 和大长老的沉痛心情截然相反,得知不用继续留在宗门里日复一日地枯燥乏味的修炼,可以名正言顺地外出游山玩水,所有弟子都双眼放光,跃跃欲试。 只有大师兄看一眼大长老身后的二十三张木札,忧心忡忡问:“云舒长老,需要全部内门弟子都出动吗?连小二三也要去?” 小二三就是灵泽,因为是内门第二十三名弟子,所以师兄师姐们都叫他小二三。 二长老风卷身材矮胖,站在大长老旁边,笑呵呵地说: “没办法,咱们宗门以往主要的营收进项,是靠收取玄天峰渡劫的参观门票费和茶水费,可如今天劫已经在北斗大陆消失了月余,咱们的旅游圣……不是……渡劫圣地,如今变得门可罗雀,收入同比下降将近百分之百,整个宗门入不敷出,必须要你们每一个弟子都站出来,才有希望扭亏为盈。” 说到这里,二长老笑容一敛,“小二三也不小了,早到了独当一面的年纪,你们总将他护在羽翼下头,不给他历练的机会,让他如何成长? “灵泽,来,你今日便以身作则,第一个上来挑任务,领了便可立即收拾收拾下山了。” 灵泽应了一声,腾的一下从位子上弹起来,走上讲台,看向面前的二十三张木札。 每一个木札上,对应一个下山历练的任务。 “水陆大会!” “选水陆大会!” “小二三,选水陆大会!” 下面师兄师姐们的声音此起彼伏。 很明显,以赚钱为目的的这二十三个任务里,最简单,危险系数最低,又捞钱最快的,就数给城里大户人家做水陆道场了。 既然没办法阻止小二三下山,师兄师姐们自然是希望小师弟能拿到一个最安全的低级任务的。 “吵什么!小二三他自己没有手没有眼还是没有脑子,需要你们在这里乱出馊主意!” 云舒长老拿着戒尺,啪一声敲在摆放木札的木架上,震得木架摇摆两下。 堂下瞬间噤声。 灵泽在一片安静中,走向最角落,伸手将最上头的一块木札拿下来,“云舒长老,风卷长老,我想接这个任务。” 看到灵泽手中那木札上写的字,在场所有弟子倒抽一口冷气—— [前往玉虚镇,斩除不明邪祟] 斩除邪祟,不难。 灵泽选的这个任务,问题出在玉虚镇上。 修真界,谁人不知,玉虚镇有个乾元山,乾元山上,常年盘踞着极为浓重的瘴气,青黑色的瘴气绵延千里不绝,使得山脚下的玉虚镇四季都处于阴气笼罩中。 正派修士,路过玉虚镇时,往往都绕道而行。 灵泽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弟子,头一次接到远行的任务,就是去玉虚镇这种险象环生的地方,这种事,无论如何,师兄师姐们都不能答应。 “不行不行,太危险了!” “这个不算,换一个吧!” “对对对,小二三一定是手滑了,让他再选一次!” 这次不光是师兄师姐,就连二长老也忍不住看向灵泽,说:“要不,你再看看旁边那几个任务?” 灵泽将那木札紧紧攥在手里,坚定地摇头,“决定了,我就去玉虚镇。” 堂下众人又开始哄闹起来,大长老这时戒尺啪地一拍,肃声说: “都吵吵什么!小二三他愿意以身作则,去玉虚镇做任务,这是好事! “再者说,他去玉虚镇,只是斩除小小的邪祟罢了,你们怕什么! “他只要乖乖留在玉虚镇,不要靠近乾元山金光洞,就不会有危险! “小二三他又不蠢,难道他还能脑子进水了,活腻了,自己主动跑去那乾元山金光洞,去跟那群妖魔抢那灵珠子不成!” 灵泽:…… 大长老的嘴,怕不是开过光的。 6. 第6章 灵泽回到自己山脚下的小院子,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好行李,正要动身下山,就看到院门外师兄师姐们围了一圈在等他。 师兄师姐们排着队来给他送行,各个眼中饱含泪水,大师姐和二师姐更是直接痛哭出声。 灵泽笑得嘴角抽搐——他在师兄师姐们心目中,是不是太脆弱了些? “小二三,你此行,凶险万分,务必要注意安全,遇到危险,谨记,跑为上策!” 大师兄说着,手伸进自己的乾坤袋里,用力地掏起来,“我有一件至臻法器,整个北斗大陆,只此一件,送与你。” 听到是法器,还是最高的至臻级别的法器,灵泽立即双眼放光,伸长了脖子往大师兄乾坤袋里看。 这时,就见大师兄掏出了……一口锅?! 这……真的是至臻法器吗? 大师兄一手将自己那口锅托起来,“此法器名为——红黄蓝白青石锅。” 灵泽凑近了,看着那口烧得通体漆黑的平底锅,“这,不是一口黑色的石锅吗?” “不,”大师兄摇头,“这不是一般的黑色,这是,五彩斑斓的黑。” 灵泽:…… “你可不要小瞧了它,此锅,乃是当年女娲娘娘补天时用的那块五彩石炼化所得,威力无穷,你务必收下,关键时候,保命用的。” 灵泽认真地将那口锅收进乾坤袋里,“多谢大师兄!” 紧跟着,二师兄上前,从自己乾坤袋中掏出两个水瓢来, “小二七三,这是二师兄这里最好的宝贝了,也送与你。” 灵泽将那两个水瓢放在手中颠来倒去地看,“二师兄,这是……” 二师兄:“紫金葫芦!” 灵泽:…… 这不是两个水瓢么? 师兄师姐们排着长龙,依次为灵泽送上自己收集的法器,那些法器的名字,一个比一个响亮。 但最终摆在灵泽的乾坤袋里,一眼望过去,突出的就是一个——朴实无华。 排在队伍末尾的二师姐最后走过来,递给灵泽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 灵泽郑重地双手将那生锈的剪刀接下来,问:“二师姐,这是……?” 二师姐:“一把破剪刀。” “嗯,能看出来。” “不是,这法器的名字,就叫‘一把破剪刀’。” 灵泽:…… 这是他见过最名副其实的法器。 就这样,因为师兄师姐们的慷慨解囊,灵泽的乾坤袋里,锅、碗、瓢、盆、瓶瓶罐罐,厨具炊具整整齐齐集了一套出来。 是不是至臻法宝不知道,反正出门在外,煮饭的工具齐活了,这让灵泽十分欣喜。 他束紧乾坤袋,往腰间一别,挺起胸膛,看向下山的路。 “小天,我们出发了!” 7. 第7章 话音落下,却听头顶传来虚弱的一声:“饿……” 小天劫此时独自坐在院门外的树上,白布下头的电光又变得微弱。 灵泽看一眼快要落山的夕阳,心里合计着,如果现在做饭,吃完饭天就黑透了,肯定来不及下山了。 疯道长说过,要巩固小天劫的执念,防止他消陨,给他的食物,一定要保证在精而不在多,如果不能做出让他回味无穷的美食,那情愿要他饿着。 所以,灵泽掂量了一下兜里的盘缠,对小天劫道: “你去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咱们尽快下山,趁着春风楼打烊之前,去给你买一份他们家的百果蹄,好不好?” 小天劫双眼在白布后头眨了眨,“……百果蹄?” 这菜以前灵泽不要说做了,就是提都没提起过,所以小天劫听起来,极为陌生。 灵泽笑着向小天劫解释: “百果蹄是春风楼家的招牌菜,每年到了山核桃成熟的季节,北斗大陆就有各路修士,不远万里赶来咱们山脚下,就为了能吃上一盘百果蹄嘞。 “现在刚刚好赶上山核桃成熟了,正是吃百果蹄的季节,咱们下山去,先点上一盘,好好慰藉一下你那肚子里的小馋虫,好不好?” 听灵泽这么说,小天劫立即双眼放光,出溜一下,从灵泽怀里跳出去,用实力向灵泽展示了什么叫——闪电般的速度。 只一呼一吸之间,小天劫回到了灵泽脚边,挺起胸膛,“好了,下山!” 灵泽看一眼脚下的小鬼头,“你收拾好的行李呢?” “后头,”小天劫指了指身后,“我的坐骑,身上。” 灵泽刚想问小天劫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坐骑,就见院门口,一颗滚圆白嫩的萝卜精,正背着个“巨大”的包袱,往他们这边蹒跚走来。 那包袱并不大,和灵泽腰间挂着的乾坤袋差不多大小,是他专门交给小天劫让他随身携带,这样万一他们走散了,小天劫可以有些应急的防身法器。 可是这么一个小包袱,在原本就只有猫咪大小的萝卜精背上,就显得很巨大了。 灵泽看一眼艰难追上来,规规矩矩站在小天劫身边的萝卜精,笑着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让萝卜精做个背行李的小跟班,总比养肥了杀要好。 就这样,玄天宗一名小弟子,带着一团小鬼头,后面跟着一根萝卜精,下了山。 路上小天劫满脑子想的都是那百果蹄,不停地拉着灵泽给他介绍。 灵泽就好脾气地讲着: “那百果蹄呀,你如果尝过了,那昨天晚上我给疯爷爷做的那一桌子菜,肯定就看不上眼啦。” 小天劫在灵泽怀里摇头,“不会,哥哥做的,好吃。” 灵泽笑起来,摸摸小天劫滚圆的脑袋,心道这小鬼头嘴巴倒是挺甜,小小年纪就会哄人开心了。 心里美滋滋的,灵泽继续道: “咱们四师兄林墨画,原先都辟谷好多年了,早就不食五谷了,可就因为尝过那百果蹄,从此不再辟谷,整日里流连春风楼。 “还有二师姐,每次生气了,谁哄都不好,只要大师姐去那春风楼给她打包一份百果蹄回来,二师姐立即就眉开眼笑的,什么脾气都抛到脑后了。” 灵泽一路讲着,小天劫听得口水流了满地,在下山的小路上带出一条长长的闪着幽幽电光的印迹,不知道的,以为是灵泽学艺不精,将自己的真气散逸出来了。 路上氛围烘托得到位,然而,到了山脚下,气氛却是瞬间降到冰点。 刚走到山脚下,他们一人一鬼一萝卜,就遇到了团队首个“劫难”—— 春风楼,关门歇业了。 三层的酒楼,曾经人满为患,大排长龙,如今却是楼门紧闭,门上挂着一张告示牌,上面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旺铺招租]。 小天劫哭了。 哭得梨花带雨。 很多时候,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 他泪水洒满地,脚下嗞嗞冒着电光,电得旁边的萝卜精不停地跳脚,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灵泽慌张把小鬼头用白布包得更严实一些,然后从地上抱起来,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安慰: “小天,乖,不哭,不就是个百果蹄嘛,等到了玉虚镇,哥哥给你做,保管味道比春风楼还要好上许多倍。” 小天劫不哭了,泪汪汪的两个大眼睛,眨巴眨巴看向灵泽,“真的?” 灵泽笑,“当然了,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天劫伸出粗短的小手,“拉勾。” 灵泽笑容更甚,抬起小拇指,勾住小天劫的小短手,“一言为定!” ............ 半个多月的赶路时间,眨眼过去,一人一鬼一萝卜,终于抵达玉虚镇边上,乾元山脚下。 到了玉虚镇地界内,他们不便御剑飞行,便改为步行。 要进入玉虚镇,需要从乾元山的山脚下绕过去,所以要先走一天一夜的山路。 乾元山金光洞本是太乙真人的修炼洞府,自打太乙真人身消道陨之后,这整座山便被妖魔占领,久而久之,山间便充斥着浓厚的青黑色瘴气,使得山中常年不见天日,白天也雾蒙蒙的。 灵泽手上牵着小天劫,脚边跟着萝卜精,走过写着[玉虚镇]的界碑,然后抬起头,看一眼天边压城而来的黑云。 “要下雨了,得找个地方避雨。” 灵泽说着,开始四处物色可以避雨的山洞或是废弃的茅草房。 “哥,你之前答应过,说到了玉虚镇,就给我抓山上的山猪,摘树上的山核桃,做百果蹄的。” 小天劫刚走过界碑,立即提醒灵泽,不能忘了他们之间的承诺。 小天劫的成长速度惊人,只一个月过去,讲话已经像个十多岁的小少年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只能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 只是性子倒是没怎么变,依旧是个吃货,心心念念想了一路的,还是那一口百果蹄。 而且,虽说神识变得成熟,像少年人了,可小天劫的身体……却是肉眼可见的,一天天变得虚弱了。 灵泽不免在心中叹息,但面色依旧笑得和煦,轻声说:“记得记得,等躲过这阵山雨,一定给你做。” 灵泽怎么可能忘记,他带着的这小鬼头,眼看着电光一天比一天微弱。 按照疯道长的说法,往后的每一天,小天劫都有消陨的可能。 只要一天不拿到那灵珠子,一天不帮天劫化作人形,这神识消陨的恐惧,便像一根悬在头顶的冰锥一般,随时有可能掉落下来。 灵泽只能想尽办法为这小鬼头多做些好吃的,努力让他留在这大陆的执念,变得更深一些。 虽说一路上灵泽已经做了各种小鬼头以前喜欢的美食,可是很明显,小鬼头现在的执念,全在那一盘求而不得的百果蹄上了。 那百果蹄,要做起来,说简单也简单,说难却也难。 简单是因为那道菜对刀工和火候的要求并不算太高,以灵泽的厨艺,做这么一道菜,绰绰有余了。 可是,这菜之所以能成为春风楼的招牌,难就难在食材的讲究—— 需要用最纯正的山核桃做内陷,又要用最地道的野山猪肉做外皮,那山猪还必须是吃那山核桃长大的,一锅煮出来,食材才能相辅相成,香味才能相得益彰。 这样的食材,灵泽苦苦寻了一路,始终没能找到,这才将自己的承诺一拖再拖。 好在这乾元山地域辽阔,山中野味极为丰盛,灵泽料想,在这里,必定是能搜到他们需要的食材的。 只是,眼下还是要先避雨。 乾元山周遭被瘴气笼罩着,下的山雨,都是凝聚了瘴气的,落在身上,对修士和精怪的肉身,损伤很大,所以不得不避。 轰隆—— 正想着,天边一声巨响。 雷声吓得小天劫跳起来就往灵泽怀里钻。 随着那雷声,山雨瞬息之间便倾盆而下。 灵泽一手抱着小天劫,一手扛着萝卜精,也顾不得挑三拣四了,看到路边的一间茅草房,慌张朝门口冲去。 吱呀一声。 木门被推开。 轰隆—— 天上电光一闪,将这逼仄的茅草房里的每一处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 看清楚屋内景象,一人一鬼一萝卜,呆立当场。 8. 第8章 半个时辰之前。 在这茅草房内,正中间的石凳上,坐着一锦衣华服的公子哥。 这茅草房十分狭小,正中央长着一棵合抱粗的大树,树冠直通天际,下头的枝干被用作这茅草房的承重柱,茅草的棚顶就是绕着这枝干而搭建的。 茅草房里头空空荡荡,仅有的落脚处,是围着那枝干摆放的七个圆形的石凳。 那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便坐在其中一个石凳上,他坐姿端正,一动不动,好似和坐下的石凳融为一体,也变成了一尊石像似的。 吱呀一声。 一名衣着朴素的修士匆匆推门进来,一眼看到端坐在石凳上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朝对方恭敬地拱手行礼, “在下凌云派内门弟子张生,这位公子,敢问尊姓大名?不知是否方便,让我在此处与你一同躲雨?” 那锦衣华服的公子朝对方挤出一个极为僵硬的笑,手中折扇唰的一下打开,放在胸前小幅度地摇了摇, “飘渺阁,老三,白景行。” 张生一听这名号,怔住。 所谓字数越少,来头越大,眼前这位公子哥,可不简单呐。 飘渺阁,乃是北斗大陆七大门派之一,是唯一一个靠泼天的富贵跻身其中的。 这位三公子白景行,只需大手一挥,随便散几个钱财出来,轻松就能把张生的凌云派给买下来。 只是……这么一位大富大贵的公子哥,怎么此时竟是独自一人来到这茅草房里,身边也不见带个随从护卫什么的? 更奇怪的是,这位公子哥,为什么从他进屋开始,就不曾从那石凳上挪动半分,简直像屁股粘在凳子上了一般。 见对面张生贼眉鼠眼朝着自己打量许久不说话,白景行索性将折扇一收,扇子一端指向自己身边的石凳, “道友尽管坐便是,我也是在此躲雨,待雨停了,便准备离开了。” 张生喜笑颜开地凑上去,正要往那石凳上坐,瞥一眼白景行的下半身,忍不住问一句: “白三公子,可是腿脚有什么不方便?怎么打从我进来,就没见你从那石凳上挪开过?” 白景行缓缓地转过头,看向张生,笑容越发僵硬了,从牙缝里解释一句: “痔疮犯了,屁股疼。” “啊……” 没想到问出了这么个隐疾,张生不再戒备,尴尬地笑了笑,扑通一声,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了。 咔! 他刚坐下,立即有一声外壳破裂的声响从他身下的石凳传来。 “咦?” 张生立即跳起来,正要检查那石凳有什么问题,这时,就见那石凳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隙,缝隙顷刻间张开深渊巨口,将张生的头吸了进去! “救——!” 张生一个“命”字还没喊出来,头被齐根咬掉了,接着几声脆响,身体也碎成几段被那石凳吃了进去,最后吸溜一声,石凳将血肉都舔舐干净,什么也没剩下。 白景行盯着那恢复如初的圆形石凳,胸口剧烈起伏着,脸上的血色又褪去三分。 就在刚才,他随行的仆从,就是这么被吃进去的。 一旦坐上这石凳,先是咔的一声,石凳从中间裂开,接着只要那人站起来,石凳的裂缝立即就会将对方碎尸万段,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吱呀一声。 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走进来的是个年长的修士,方脸盘,小眼睛,身材高壮,腰间佩剑,身上穿的,是门派统一制式的弟子服。 这衣服,白景行认得,是蜀山派的外门弟子。 来人依旧是先自报家门,“蜀山派,外门,伍夫。” 白景行朝对方笑着点头,再次报上自己的名号。 蜀山派也是北斗大陆七大门派之一,所以伍夫自然不会像刚才的张生那样,因为白景行的出身而对他多看两眼。 伍夫抬手,指了指白景行一动不动的下半身,“腿怎么了?” 白景行嘴角抽搐,又重新自黑一遍:“痔疮犯了,屁股疼。” 伍夫并不买单,“屁股疼,不是应该站着?一动不动坐在那,岂不是越坐越疼。” 白景行嘴角抽动得越发厉害,“我这凳子中间有条裂缝,刚好……适合坐。” 伍夫歪着头,看向白景行屁股,见确实只有他坐的那石凳上有一条贯穿的缝隙,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他仍旧觉得这房间里有猫腻,皱着眉头绕着这方寸之地走了两圈。 不多不少,刚刚好摆了七个石凳,总觉得,可能是北斗七星阵之类的法阵。 可伍夫敲敲打打了半天,却并没有检查出任何布阵的痕迹。 不是法阵……难道是……妖怪化形? 想到这里,伍夫从腰间乾坤袋里,掏出一把照妖锤,二话不说,抡起锤头,朝着其中一个石凳砸下去。 照妖锤并未让石凳现出原形,但是……成功让石凳从中间裂开了。 而且,那裂开的方式,和旁边白景行用来放痔疮的那条裂缝,简直一模一样。 伍夫蓦然抬头,眯起眼,看向白景行。 到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这石凳里的问题,“我如果把照妖锤拿开,会怎么样?” 白景行幸灾乐祸地笑了笑,“你见过地雷爆炸的样子吗?” 伍夫没再继续问了,咬着牙,权衡一番,最终和白景行一样,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砸裂开的那石凳上。 “你目前摸到多少线索?” 伍夫沉声问。 大家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最好是合作。 白景行这时坦诚道: “照妖镜、照妖砖、照妖锤,我都用过了,根本照不出它的原型。 “可能……就是个石头精!” 伍夫眯起眼,“你确定,石头也能成精?” “万事万物,得了机缘,都有可能嘛,不要让惯性思维,禁锢了你的想象力。” 伍夫:“你说是便是吧,那你可有对付石头精的法子?” 白景行斜觊他一眼,“有法子,我还坐在这?” 伍夫被噎住。 如果堂堂飘渺阁三公子囊中的法宝都对付不了这石头精,那他一个蜀山派外门弟子,肯定就更没办法了。 这时,却听白景行话锋一转,“不过,从我过来到现在,那石头已经吃了三个人了,我大概摸出了一些它吃人的规律,我想,再有一个,至多两个冤大头送上门来,我应该就能想到破解的法子了。” 正说着,吱呀一声。 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走进来的组合,让白景行和伍夫都怔住。 一人一鬼一萝卜? 真是十分别致的组合了。 “飘渺阁,老三,白景行。” “蜀山派,外门,伍夫。” 灵泽愣了一下,跟着自报家门:“玄天宗,内门,灵泽。” 伍夫:“久仰大名。” 白景行:“快请坐。” 伍夫闻言,看向白景行,眼里写着:我劝你善良。 白景行用眼神回他:你还想不想从这里走出去? 灵泽见他二人眉来眼去的,忍不住问:“敢问,二位,为什么一直坐在那石头上,一动不动?” 白景行:“痔疮犯了,屁股疼。” 伍夫:“我也是。” 白景行瞪大了一双眼看伍夫,眼里写着:大哥,你能不能找个靠谱点的借口,我俩一起痔疮犯了,并排坐在这里躲雨?你听听,这合适吗? 伍夫耸耸肩,眼底写着:你要是嫌我不会撒谎,那我直接告诉他实话好了。 白景行吓得正要阻止,这时,就听灵泽开口,主动替他们解围: “二位道友,难道是……双修的道侣?” 白景行:?? 伍夫:!!! “啊对对对,这都被道友看出来了,怪不好意思的。” 白景行脸都不要了。 伍夫:…… 他一言不发,朝远离白景行的方向挪了挪屁股。 灵泽这时又说:“我没有打扰到二位道友……修炼吧?” 伍夫:…… 白景行:“没有没有,灵泽道友,尽管坐吧,我们也是来躲雨的,待雨停了,立即就离开。” 灵泽闻言,笑着点头,但并未坐下,只是不动声色地将这整个茅草房环顾一圈。 白景行和伍夫始终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嗞嗞。 白景行双腿之间,传来奇怪感觉,他垂头一看,就见一个圆滚滚的小鬼头……正在啃他的石凳! “喂!小鬼!快快快!快放开!” 白景行吓得慌张拿折扇想要去打小鬼头,可又怕动静太大,惊扰到石头上的裂缝,最后只能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嘴里阿巴阿巴地嚷嚷。 “小天!” 灵泽见状,慌张上前去,一把将小天劫拽起来,“抱歉,这孩子饿坏了,没吓到道友吧?” 白景行捂着胸口,脸上血色褪尽了,慌张低着头检查自己下面的石凳的裂缝。 “百果蹄!山核桃!哥,山核桃!” 小天劫手脚扑腾着,还要去啃那石凳。 灵泽抱着小天劫,目光跟着白景行一起,落在那石凳的裂缝上,仔细打量着。 片刻后,灵泽的目光从石凳缓缓移到正中央的那棵树干上。 然后,灵泽的双眼中,立即迸发出光彩来, “两位道友!可否将这屋子里的石凳,都让给我?” 白景行和伍夫同时看向灵泽,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拿拿拿,随便拿!”白景行抬起扇子指着那些石凳,“随便挑,随便选!” 灵泽朝着两人恭敬行礼,“多谢!” 接着,他朝外退了一步,从腰间抽出软剑,指尖掐诀,将真气尽数凝聚于剑刃之上。 唰——! 剑刃上裹挟着无尽剑气,横向一劈。 茅草房正中央的那棵大树,被拦腰劈断。 随着那树干被截断,屋内的七个石凳发出一连串“哼哼哼哼”的惨叫声。 惨叫声过后,石凳咕噜噜四散滚开,褪去一身的伪装,露出里头的原型—— 竟是七颗硕大无比的山核桃! 9. 第9章 灵泽双眼放光,弯下腰抬手把硕大的山核桃往自己乾坤袋里装。 太好了! 做百果蹄最重要的配料山核桃,就这么解决了! 小天劫也开开心心抱着一颗山核桃往乾坤袋里塞。 萝卜精也上前去帮忙,不过那山核桃一颗就比它整个萝卜都大了,它搬不动,只能用推的,动作看起来有点像屎壳郎推粪球。 小天劫看着怪嫌弃,抱着核桃往乾坤袋走过去的途中,抬起小短腿,踢了它一脚。 萝卜精转头,敢怒不敢言,只能朝他背后挥拳头。 “呸呸呸!” 白景行和伍夫在刚才树干被拦腰砍断之后,不防备,直接被压在了茅草屋顶棚下面,这时翻出来,吐掉满嘴的茅草,一抬头,就看到一人一鬼一萝卜正在捡山核桃。 到这时,两人才恍然明白过来—— “原来那不是石头精,竟然是山核桃精!” 一般的精怪,都有命门,找到了命门,自然就好对付了。 比方这山核桃精,如果早知道这精怪的本体是山核桃树,白景行和伍夫也很快能发现它的真正要害是房间正中央的那棵树,而不是他们屁股下面的那几个石头。 如果砍树,那相当于扼住对方咽喉,如果是对付那几个石头,那等于是虎口拔牙。 前者是捕猎,后者就是把自己当块肉送出去。 而且一物降一物,早知道这是个树精,白景行就用专门对付树精的法宝了,刚才他只当这是个石头精,各种对付石头的钉钉锤锤招呼上去,却是一点效果没有,以为自己遇上极难缠的妖怪,难逃此劫了。 结果,不过是一叶障目,灯下黑罢了! “这精怪看着修为一般,为何会有如此厉害的伪装,竟是连照妖镜、照妖锤这些宝物,都能骗得过去?” 白景行不解。 伍夫:“是灵珠子!” 这乾元山金光洞里的那个法宝,不仅可以帮助精怪化形,而且可以让妖魔永远褪去身上的妖气,从此,再高修为的修士,再高阶的法器,都没办法识破其真身。 而这山核桃精,生长于这乾元山,受这灵珠子滋养百年,悟出了那样厉害的伪装技能,便不奇怪了。 奇怪的是…… “连照妖镜、照妖锤都看不破的伪装,灵泽小道友,你是如何一眼识破的?” 灵泽刚捡完最后一颗山核桃,闻言,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身边小鬼头圆滚滚的脑袋,心里想到刚才小鬼头在关键时候喊的那一声“哥,山核桃!”,但嘴上只是嘿嘿一笑,挠头说: “运气好,蒙对了。” 说罢,他把乾坤袋口收紧,重新挂在腰间,抬手轻拍了拍。 接下来,要做百果蹄,就剩下主料——山猪。 要让主配料味道相辅相成,这山猪,最好是常年吃这山核桃长大的。 所以,下一步,就是在这附近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山猪了。 想到这里,灵泽恍然回忆起刚才的一处细节—— 他刚才在砍断那棵山核桃树之后,那几个石头现出原形的时候,发出的,为什么是“哼哼哼哼”的叫声,而且,为什么好像是从地底发出的? 灵泽蹲下来,手掌撑在地上,仔细感受着。 地面是温热的,而且,有细微的地动…… “当心!” 灵泽高喝一声。 就见地面凭空多出一条裂缝,如闪电般,顷刻间蔓延至白景行和伍夫脚下。 缝隙裂开,露出里头青黑色的獠牙,眼看就要将他们二人直接一口吞下! “去!” 灵泽抽出腰间佩剑,剑刃如白练迅速变长,遽尔飞窜至白景行和伍夫脚下,接着用力一扫,秋风扫落叶般,将两人从那深渊巨口上扫开。 紧跟着,灵泽一手抱起小天劫,一手抄起萝卜精,身体轻盈一跃,顷刻间离开原地几丈远。 他们原本呆的那间茅草房,随着地动山摇,凭空而起! 原本蛰伏在这茅草房地底的妖怪,突兀现身——竟是个身躯庞大似小山的猪妖! 白景行:“好大!” 伍夫:“好强!” 灵泽:“好香!” 白景行:? 伍夫:? 灵泽慌张改口:“好像……是孟槐!” 听到这个名字,白景行和伍夫心头一沉。 再抬头看那猪妖满身浓密的红色毛发,根根如倒刺插在身上,唯独头顶秃了一块——正是刚才被灵泽砍断的山核桃树生长的地方。 “那山核桃精,竟是长在这孟槐猪妖的头上的?” “看来,这两个妖精,是共生关系,猪妖给山核桃精提供庇护所,山核桃精为猪妖提供食物。” “这样有着共生关系的妖精,其法力往往比二者之和还要强大许多倍,非常难缠。” “这下麻烦大了。” 那头,白景行伍夫眉头紧锁地快速交谈,这头,却听灵泽道: “太好了。” 白景行:“好什么?” “腌入味了,吸溜。” 这话是灵泽怀里的小鬼头说的。 白景行:…… 伍夫:…… 嗷——! 砰!砰!砰! 这时,那孟槐猪妖抬起猪蹄摸了摸自己头顶,发现自己的发型没了,立即震怒! 它大声嚎叫着,小山般粗壮的四个蹄子用力砸在地上,发出摄人心魄的闷响,带起地面一阵阵的剧烈震动。 它鼻尖喷着浊气,踏步朝着三人的方向狂奔而来,两根树干般粗壮的獠牙,直直朝灵泽的方向戳刺过去。 “缚妖索!” 白景行立即从自己的乾坤袋中祭出法宝,一抬手,嗖的一声,将一根闪着金光的绳索递出去。 绳索在空中迅速变粗变长,死死捆缚在孟槐猪妖身上,将其一层一层缠绕起来。 两个蹄子拿来做百果蹄,剩下的两个,拿来做缠蹄,应该也不错。 灵泽不着边际地想着。 “吸溜。” 怀里传来又一声吸口水的声音。 灵泽垂头,目光和小天劫对上,一人一鬼会心一笑。 “快帮忙啊!我要撑不住了!” 白景行大喝一声。 就见那孟槐猪妖嚎叫着,背上的红色鬃毛一根根直立起来,锋利的尖端刺入缚妖索里,晃动身体左右磨蹭着,眼看要将缚妖索寸寸割断。 “看剑!” 伍夫抽出佩剑,一跃而起,挥出蜀山派标志性的一剑,裹挟着他九成的功力,直直朝着孟槐猪妖粗壮的脖颈处劈砍而去。 乒乒! 是那猪妖将獠牙迎向伍夫的剑刃,碰撞发出的脆响。 伍夫退下来,握剑的手臂抖如筛糠,剑刃都有了几段豁口,可再看那猪妖,獠牙上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简直像刮痧! “不行,我撑不住了!” 白景行一面努力用灵力控制着缚妖索,一面咬牙说,“必须尽快找出这孟槐猪妖的要害所在,往它要害上打!” 伍夫脸色苍白,“要找到要害,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我试试。” 灵泽说着,上前一步。 “好道友,拔剑吧!” 白景行给他鼓劲。 灵泽却并未抽出腰间软剑,而是……掏出了一把剔骨刀! 白景行看着那把小刀,一言难尽,“灵泽道友,你听我说——” 灵泽纵身一跃,倏忽飞至孟槐猪妖身前,手中小刀舞出残影,刀刃行云流水般,精准地划过猪妖身体内每一处骨节。 白景行一句话还没说完,灵泽已经脚尖轻点,重新落回地上。 他背身对着那猪妖,手中小刀刀刃在身前左右翻转擦拭两下,动作看着不像剑修,倒像个市井屠夫。 “可以了。” 灵泽将刀收入囊中,轻声说。 白景行和伍夫一脸懵,视线从灵泽身上缓缓挪到面前猪妖身上去。 那小山般庞大的猪妖,还毫发无损地站在他们面前呢! 白景行正要发作,只听得耳边一声巨响。 面前的猪妖,山崩一般,轰然塌陷下去。 竟然果真被灵泽隔着厚厚的皮肉,剔去了一身筋骨! 原来一个厨子,也能恐怖至此! “这这这……” “你、你怎么办到的?” 灵泽朝两人轻笑,谦虚道:“唯手熟尔。” 白景行和伍夫还要问,灵泽已经重新抽了把砍刀出来,兴匆匆走到那恢复成正常山猪大小的孟槐面前,蹲下来,开始剁猪蹄,嘴里念叨着: “那孟槐的内丹,你们要的话,拿去便是,把这肉身就给我便好。 “我准备做一道百果蹄,两位道友,不嫌弃的话,可以留下来一起吃了再赶路。” 嫌弃倒是不嫌弃,可是…… “这荒郊野岭的,也没个客栈,连仅有的落脚处,都被掀了,灵泽道友,去哪里找做百果蹄的地方?” 白景行无法理解。 灵泽摆摆手,“就在这天地间,野炊。” “这荒山野地的,也没有工具啊。” 伍夫也无法理解。 “有的有的。” 灵泽说着,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掏出了一堆锅碗瓢盆,瓶瓶罐罐,码放了满地。 最后,甚至从袋子里掏出了一个灶台?! 白景行:…… 伍夫:…… 这哪是乾坤袋啊,这怕不是个移动厨房吧…… 这位道友,真是过于接地气了! 10. 第10章 在白景行和伍夫震惊的目光中,灵泽开始熟练地卸猪脚。 白景行和伍夫对灵泽做的菜兴致缺缺。 白景行是个典型的富二代阔少爷,吃惯了珍品佳肴,对这山间露天灶台里做出来的野味自然是不屑一顾的。 而伍夫一心修行,原本对美食就完全不感兴趣。 此时让伍夫感兴趣的,是那被灵泽丢在一边的猪身, “灵泽道友,这孟槐的鬃毛,可否让给我?” 孟槐猪妖浑身那如尖刺般粗硬锋利的鬃毛,是有着很强的驱除邪祟的能力的,对于伍夫这种修为不高的修士,在需要对付比较难缠、数量又太多的精怪的场合,还是有不小的作用的。 灵泽此时正在自己乾坤袋里摸索着,不知在掏什么,闻言头也不抬地摆摆手,要他们随意拿。 伍夫道声谢,立即从腰间抽出佩剑,朝着那猪背上最粗壮的一根鬃毛直直劈过去。 那最粗壮的一根,想必就是这孟槐猪妖的本命鬃毛了,里面凝聚了孟槐猪妖大部分的灵力,是精华所在。 铮铮。 两声脆响过后,鬃毛没有被劈断,伍夫那原本就有了豁口的佩剑,却是从正中间断裂了! 伍夫看着自己手中的半截剑,瞠目结舌。 “嗤。” 白景行见状,嗤笑一声,“伍兄,这孟槐身上的鬃毛,乃是比磐石还要坚硬百倍的辟邪灵物,魔域取了每头猪妖的本命鬃毛去,积少成多,可以直接拿来编织成最上等的防御铠甲用的,莫要说你这缺了口的破剑了,就是你们蜀山派内门弟子专用的那种玄铁剑,也是不可能劈得断它的。” 说着,白景行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高举起来,得意洋洋地道: “像这种精怪身上的,至坚至硬,或是至柔至韧的皮发,需得用我这件宝贝,才能剪得断。” 伍夫凑过去,盯着白景行手中那把破破旧旧的生锈的剪刀,十分怀疑他在信口开河,“……这是什么?一把破剪刀?” “啧,”白景行白了伍夫一眼,“不识货!这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北斗大陆精怪皮毛专用至臻合金剪。” 伍夫眯起眼,看向白景行,“这么长的名字,不会是你现编的吧?” 白景行懒得与他多讲,抬起手,“是不是真的,拿你那鬃毛过来,一试便知。” 伍夫半信半疑地把手中连着猪皮的那根鬃毛放进白景行掌心去。 白景行一手握住鬃毛,一手拿着剪刀,用力一剪。 咔嚓! 鬃毛没有断,剪刀却裂成两半。 白景行:…… 伍夫:“看起来还不如我的剑。” 白景行面色漆黑,骂骂咧咧: “妈的,遇到奸商,买到假货了! “想我堂堂白家三少爷,从小在天材地宝堆里泡大的,什么宝贝没见过,如今阴沟里翻船,竟然让多宝阁的那个混账东西给骗了! “姓张的那个王八——” ——咔嚓! 白景行讲到一半,听到旁边清脆的响声,谩骂戛然而止。 两人走到灵泽身边去,就见那少年此时拿着一把剪刀,正在手脚麻利地修剪猪脚上的鬃毛。 咔嚓!咔嚓! 几剪子下去,猪脚上坚硬的鬃毛,被修得干干净净,一根不留! 白景行看得直流口水,“灵泽道友,你这是……什么至臻神兵?” “这个?” 灵泽举起手中那把锈迹斑斑的剪刀,“一把破剪刀。” 白景行:…… 伍夫:“看看人家,取名字多实事求是。” 白景行在心里骂骂咧咧——自己被多宝阁姓张的那混账骗了,买到一把金石剪的高仿赝品,那真的又在哪? 想到这里,白景行看向灵泽手中那把锈迹斑斑的破剪刀,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又舔了舔唇角, “灵泽道友——” “哥!哥!哥!” 白景行刚开口讲出一个名字,就被旁边一团小鬼头的高声叫喊声给打断了。 自从灵泽从乾坤袋里掏出锅碗瓢盆瓶瓶罐罐准备做饭的那一刻,小天劫便兴奋地双眼放光,跟在灵泽屁股后头蹦蹦跳跳。 黏得太紧,灵泽施展不开手脚,只能从乾坤袋里把野炊用的餐桌餐椅摆出来,让小天劫去桌边坐着等。 小天劫立即规规矩矩坐在餐桌边上,面前摆好碗碟,两个粗短的小手臂放在桌上,一手攥住一根筷子,竖在两边,眼珠粘在灵泽身上,随着灵泽的动作骨碌碌地转。 结果眼巴巴看了那么久,发现灵泽剃毛的动作停下来,竟然优哉游哉跟那两人聊起天来,小天劫终于忍不住,开始带着几分抗议色彩地喊哥哥了。 “哎!马上了!” 灵泽立即将那把破剪刀收进乾坤袋里,重新开始手脚麻利地做菜—— 取肉质肥厚的猪后蹄,清理干净外皮上的毛发,先放入锅中焯水,至半熟之后,捞出来,从一侧划开皮肉,挖去中间的直骨。 再将提前准备好的山核桃仁,辅以松仁和零星的猪皮、猪蹄筋,一同碾碎了,填入后蹄内,塞实,重新入锅,滚水煮至极烂,重新捞起。 放凉至形成皮冻,再带皮完整地用提前调配好的酱料糟制,浸腌入味,起到去腥、调味、增色的作用。 最后把烂熟入味的蹄肉取出,改刀,切成薄片,装盘[注]。 “上菜咯!” 灵泽端着那一盘得来不易的百果蹄,乘风行至餐桌边,摆在小天劫面前,然后一扯胸前围裙, “灵气秘糟百果蹄!” 灵泽这么一吆喝,不光是小天劫和萝卜精跃跃欲试,就连原本兴致缺缺的白景行和伍夫也忍不住凑到跟前去围观。 灵泽做的这道百果蹄,实在是香气四溢,只远远嗅上一嗅,肚子里的馋虫立即便被勾出来。 原本对这菜不屑一顾的两人,同时发出感慨: “真香!” “这味道,闻起来竟是比那春风楼的招牌百果蹄,还要香上百倍!怎么做到的?” 白景行忍不住问。 灵泽嘿嘿笑说:“是真气,我加了真气。” 百果蹄的制作,除了原材料极难获取以外,最重要的一步,就是糟制,通常要糟一日夜,以确保入味。 可灵泽没有时间糟制那么久,便独创了以真气灌注,催发酱汁进入筋肉和馅料中的做法,没想到效果竟是出奇的好,香气比原本糟一日夜的做法,还要浓郁百倍。 灵泽从盘子边上拿了两片,分给白景行和伍夫品尝。 百果蹄外圈皮冻晶莹剔透,吃起来弹滑爽口,又极入味,酱汁调得刚刚好,鲜咸中带着一丝甘甜。 内圈的猪肉煮得极为软烂,拿舌尖轻轻一抿,便成纤维状化开,绵软多汁。 最中间的果仁内馅剁碎了,口感酥脆,为这道菜增添了许多层次感。 最妙的地方,在于山核桃仁的清甜奶香,与那猪蹄的肉香,相得益彰,让人吃罢,口中仿佛仍旧留着醇厚味道,久久不散。 伍夫吃完,那因为多年修行而快要枯竭的食欲,被彻底勾起来,盯着那盘中剩下的百果蹄,死死不放。 白景行吃完之后,更是直接上手,想要再去拿两片尝尝。 可他手刚要伸出去,就听到“嗞嗞”两声,接着“啊呜”一声,瞬息之间,那桌面便空了。 再抬头看去,就见桌边的小鬼头闭着嘴,两个腮帮鼓鼓囊囊,塞得像只囤满松果的仓鼠似的。 这小鬼头……这样护食,竟然连菜带盘子一起给吞进嘴里了? “灵泽道友……还有吗?” 伍夫眼巴巴看着空荡荡的桌面,咽了咽口水。 灵泽有些无奈,“百果蹄就那么一盘。” 秉持着玄天宗一贯的热情好客的门风,灵泽又从乾坤袋里拿出几盘之前在路上提前做好的半成品菜肴,趁着锅热,翻炒了,凑出一桌饭菜来,招待两人。 见那二人在另一桌坐定了,小天劫这才把百果蹄从腮帮里连着盘子吐出来,细细品尝起来。 味道实在太好,小天劫吃到眼睛微微眯起来,嘴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这一路上,眼看着越来越虚弱,光芒越来越黯淡的球状闪电,此时像是被重新充满了电似的,白布下头开始“嗞嗞”地冒出电光,重新变回了灵泽刚认识的那团活灵活现的小鬼头。 灵泽见状,这些天始终紧紧绷起来的那一根心弦,总算松下来一些。 他笑着走上前,拿餐巾给小鬼头擦嘴角, “慢点吃,别积食。” 小鬼头嘴里塞满蹄肉和果仁,粗短的手捏起一片完好的肉片,高高举起来,送到灵泽嘴边, “哥,你也吃。” 这百果蹄是刚从小鬼头嘴里掏出来的,灵泽见状,微微一怔,倒也没多说什么,张开嘴,任由小鬼头把肉片喂进自己嘴里。 那肉片上没有沾染任何水渍,味道和刚出锅时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是上面沾染了许多细小的电流,吃进嘴里,舌头和口腔上壁,满是酥酥麻麻的感觉。 酒足饭饱,三人一鬼满足地拍拍肚皮,收拾好行囊,重新上路。 一起打过猪妖,又同吃同饮,三人便算是结识了。 路上,他们互相分享着各自的行程。 伍夫身为蜀山派的外门弟子,在分配外出历练的任务的时候,抽到了前去乾元山山脚处的碧波潭捉拿鲶鱼精和黑鱼精的任务。 “那鲶鱼精奔波儿灞和黑鱼精灞波儿奔,住在山脚,是这乾元山的下等精怪,要对付起来,不算太难。” 白景行道。 这乾元山因为金光洞内的灵珠子,吸引了不少妖魔鬼怪,妖魔常年盘踞于此,不停缠斗,最终形成了明确的阶级分层和固化—— 住在山脚的,是下等精怪,住在半山腰的,是中等妖魔,住在山顶的,是上等魔王。 而守在金光洞里的那位……是最顶级的上古凶兽。 他们现在在山脚,刚才那山核桃精和孟槐猪妖,都是下等精怪,原本是不足为惧的,只是因为两个精怪形成了伴生关系,使得修为大涨,法力与那中等妖魔不相上下,这才变得难缠起来。 想到刚才伍夫挥剑劈砍孟槐猪妖的獠牙的样子,白景行又改口: “不过,伍兄,以你一人之力,对上那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想要以一敌二,恐怕,还是有些吃力的。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二人可以联手。” 伍夫闻言,狐疑地看向白景行,“你当真愿意与我联手?” 白景行点头,“只是,有个条件,我们联手对付了那两条鱼精之后,你要继续助我铲除另外一个妖孽。” 果然,伍夫心想,这白景行就是个商人,不会无缘无故做亏本的买卖, “你要铲除哪个妖孽?” “金灵魔王。” 伍夫:。 果真是无商不奸。那两条鱼精,不过是这山上的下等精怪,可那金灵魔王,可是实打实的中等妖魔,用下等精怪的任务换中等妖魔的任务,怎么想都是伍夫亏了。 伍夫:“白三公子,算盘打得倒是响亮。” 白景行:“你就说愿不愿意吧。” “容我再想想。” 另一边,听到他们这样讨价还价,灵泽忍不住开口: “两位已经是双修的道侣了,联手对付妖魔,不是应当的么?” 白景行:…… 伍夫:…… 忘了还有这么个人设在身上了。 11. 第11章 白景行笑得嘴角抽搐。 伍夫想到另一茬,问: “灵泽道友,可有兴趣,与我们二人联手,一起打怪?” 伍夫的算盘打得很明白—— 刚才对付孟槐猪妖的时候,明显能看出来,灵泽已是金丹期的修士了,又是玄天宗的内门弟子,实力显然在伍夫和白景行之上。 伍夫和白景行都不过是筑基中期,比灵泽差了两个境界,有灵泽带着,不管是那两条鱼精还是那金灵魔王,要拿下,想必都是易如反掌的。 至于灵泽要对付的精怪,最多就是山顶附近的上等精怪。 他们三个从山脚下一路上去,肯定是要先对付那两条鱼精,再是金灵魔王,最后才是上等的精怪。 到时候果真打不过,大不了认怂撤退便是了。 乾元山的上等精怪,在精怪里也不过是五级到六级之间的水平,法力相当于修士里的金丹期中期左右。 以他们的修为,对上那上等精怪,想逃命还是足够的。 除非是对上守金光洞的那最顶级的凶兽,那恐怕他们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伍夫心想,这位灵泽道友,总不至于那样不自量力,不怕死地跑去找那最顶级的守洞的凶兽的。 而灵泽站在他身边,笑的意味深长,心想,我要找的那妖兽,恐怕说出来你就不愿意与我联手了。 心里这么想着,灵泽面上只笑着说:“我有宗门的任务在身,要去山脚下的玉虚镇,就不与两位道友同行了。” 听到灵泽这么说,伍夫立即猜到什么,开口道:“灵泽道友,该不会是要去李府,做那驱除邪祟的任务吧?” 灵泽没想到伍夫竟是一下猜到了自己的任务,惊道:“伍兄,怎么知道的?” 伍夫摆摆手,“不瞒你说,我接下外出历练的任务的时候,瞥到过一眼,那位李老爷,向我们蜀山派也递了任务,这任务……有蹊跷。” 其实灵泽在接下这任务的时候,就已经隐约觉得其中有些问题了。 北斗大陆各处遇到的妖魔鬼怪,需要修士出面帮忙清理的,会统一提交到阵符师协会,由阵符师协会确定任务级别,再派发到相应的宗门寺庙去。 这次祛除邪祟的任务,是黄丙级别,这种小任务,一般都是由本地的宗门派系直接处理的。 玉虚镇是隶属于玉虚宫的管辖范围之内的,按理,李府的任务,应该直接由玉虚宫的弟子出面帮忙,而不应该找到远在万里之外的玄天宗去。 灵泽顺势问: “敢问伍兄,是有什么蹊跷?” 伍夫倒也不藏着掖着,直言: “原本那李老爷挂了驱除邪祟的任务,是玉虚宫的弟子前去处理的。 “那时候,那任务级别还是黄丁,最低的一个级别,玉虚宫没当回事,派了个刚招进去没多久的外门弟子去练练手。 “可没想到,那弟子去了两日,重伤回去,声称那邪祟绝不是黄丁这个级别的,怕能够到玄级了。 “玉虚宫把这个情况上报给阵符师协会,阵符师协会把任务从黄丁级提升到了黄丙级。 “这任务级别,提了,又好像没提。 “玉虚宫铁定是不愿意了,将那任务像踢皮球一样在十二宫里踢来踢去,最后被踢给了并不隶属于十二宫的云中子,最后被压在云中子那里,杳无音讯了。 “我料想,那李老爷是急了,毕竟玉虚宫不作为,可邪祟却是每天都在他府上作乱的,最后没办法,这才决定绕开玉虚宫,直接找到我们蜀山派和你们玄天宗去了。” 听伍夫这么一说,灵泽明白了。 所以这次他接的这个任务,很可能是一次误判。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李府要绕过玉虚宫给其他宗门发任务帖了。 可是,绕开玉虚宫,找上蜀山派这种原本就毗邻玉虚宫的宗门,不奇怪,但为什么会找到玄天宗? 玄天宗和玉虚宫相隔十万八千里,有什么理由要舍近求远? 带着这个问题,灵泽和白景行伍夫两人别过,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抵达李府。 李府在玉虚镇这样的小镇,算得高门大户了,青砖白瓦的院墙砌得很高。 李老爷领着自己的长子和管家护院,早早地等在自家院门前的影壁外头,望眼欲穿。 远远地看到院门外巷子口走过来一人一鬼一萝卜,李老爷几人怔住。 短暂地愣怔之后,李老爷很快回过神来,心道,修行之人,谁还没个奇奇怪怪的癖好呢,面前这位年轻的道长,不过是喜欢养一些诡异的灵宠罢了,可以理解,这比他们后院里现在供着的那位修士的癖好,可正常太多了。 想到这里,李老爷立即收敛了脸上惊异的神色,摆出迎客的笑脸,恭敬地上前向灵泽拱手施礼, “这位,想必就是灵泽道长了?道长不远万里而来,李某实在感激不尽!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灵泽朝李老爷轻笑回礼,“道长不敢当,叫我灵泽就好。” 李老爷闻言,长长地松了口气,“太好了。”总算遇到个长嘴的。 他先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后的一名衣着华贵的年轻男人,“这是犬子,李盼宝。” 待李盼宝上前与灵泽见礼之后,李老爷又抬起手,领着灵泽要往厅堂里去,“灵泽小道长,府上设了宴席为小道长接风洗尘,就在厅堂,小道长不嫌弃的话,便去吃些我们镇上的粗茶淡饭,如何?” 灵泽看一眼天色,婉拒了。 邪祟一般喜欢晚上作乱,他想要赶在天黑之前先把这府上的问题摸清楚。 难得遇到这么敬业的修士,李老爷自然是求之不得,连连应声,转头吩咐管家:“去通知夫人,准备一下。” 管家应了声,抬脚往西厢房去了。 李老爷又抬手,领着灵泽往东厢房走,“灵泽小道长,先随我来东厢房吧,我与你从头讲起。” 灵泽点头,正要跟着李老爷往前走,余光瞥见正缓步跟过来的李家长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总觉得,对方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不知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隐疾。 “灵泽小道友?” 见灵泽抱着小鬼头不动,李老爷停下来,转身朝他喊了一声。 灵泽收回思绪,抱上小天劫,起身跟着李老爷往东厢房去了。 “我与夫人原本是睡在这里的,自打那邪祟出现,夜夜扰得我们不得安宁,这里便空出来了。” 李老爷介绍到一半,又改口:“啊,也不算是空出来,如今——” 李老爷话音未落,灵泽走进里间,看到卧房里的情形,愣住。 东厢房里间的卧室里,靠墙摆着一张漆金木雕拔步床。 在那床上,此刻盘腿坐着个青年,只随意穿一条及膝的短裤,上身不|着|寸|缕,身材极其壮硕,满身块垒分明的肌肉黑黝黝的,锃光瓦亮,肌肉上挂着细密的汗珠,周身时不时有细小的雷电闪烁。 那青年长相凶悍,一双浓黑的眉毛,眉心相连,眉尾斜插入鬓,小眼睛狭长上挑,唇角天然下垂,不怒自威。 青年看起来是入定了,双目紧闭,膝盖上横放着一根黄金棍,棍棒上也不时有细小的雷电闪烁着。 听到门口动静,青年缓缓睁开眼,上挑的倒三角眼瞥向灵泽,紧接着,眼睛危险地眯起来。 “啊,这位是雷震大师,乃是玉虚宫派遣过来为我们驱除邪祟的道长。”李老爷这时解释道。 听闻这个名号,灵泽倒是有些意外。 这就是传说中,玉虚宫云中子座下大弟子,雷震子? 那位云中子,灵泽曾经远远瞧见过,长得儒雅随和,没想到,教出来的弟子,竟是这样凶悍可怖的模样。 乍一看,灵泽还以为是哪个寺庙里走出来的的武僧呢。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已经有玉虚宫的弟子在此坐镇,这位李老爷,竟然又来委托玄天宗的弟子前来帮忙,这多少有些不合规矩了。 感觉到灵泽目光中的询问,李老爷赧然笑着,“雷震大师,在我府上已经住了半月有余了,至今仍旧……” 他说到一半,床上打坐的雷震子的目光,似冰刀一般向他身上刺过来,吓得李老爷一个激灵,后面半句“一无所获”,便吞进肚里去。 灵泽明白了李老爷的意思,看来是嫌对方进展缓慢,所以私下里二次投放了自己的任务需求。 毕竟是家里出了邪祟,想要急着清除的心情,可以理解,可是如此一来,便让灵泽这个后来者有些尴尬了,他此刻出现在雷震子面前,多少带着点抢饭碗的意思。 想了想,灵泽走到床边,朝对方行了一礼:“在下玄天宗,内门,灵泽,久闻雷震道友大名,幸会。” 雷震子抬起眼皮,看了灵泽片刻,又瞥一眼灵泽身后站着的李老爷,最终只略微点点头,一言不发。 灵泽微微挑眉,心道,这样冷淡,是对他的敌意,还是单纯的性格高冷? 正想着,李老爷赶忙上前一步,虚揽着灵泽往外走,“灵泽小道友,可否先随我移步去西厢房,见一见贱内?” 待到走出东厢房,李老爷压低声音说: “灵泽小道友,莫要见怪,那位雷震大师,一直是这般待人的,并非针对你。 “他在我这里待了这么久,我也只听他讲过两句话,一句‘好’,一句‘嗯’,其余时间,都是惜字如金的。” 说话间,李老爷已经领着灵泽进入西厢房。 厢房外间的塌上,此时坐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看到他们走进来,女子立即从塌上起身,在仆妇的搀扶下,一手托着滚圆的腹部,一手撑着腰,行至李老爷和灵泽面前,垂着眼,作势要跪下行礼, “老爷,道长。” 李老爷慌张上前将她扶起来,“地上冷硬,当心动了胎气。” 又转头向灵泽解释:“贱内已有七月多的身孕在身,前些日子又接连受到邪祟的惊扰,险些出现小产的征兆,实在不敢再有差池,怠慢了灵泽小道友。” 灵泽慌张摆手,请夫人和老爷尽管坐下便是,不要客气。 待到大家坐定了,管家吩咐下人上了茶水,李老爷这才叹息一声,开口: “灵泽小道友,莫要怪我失了礼数,刚才在东厢房时,我就想将苦衷讲与你听了。 “不是我李某不懂规矩,一个任务多次投放,实在是迫不得已啊。 “贱内还有不足两月便要临盆,若是再不将这邪祟清除干净,我实在是……担心我夫人还有她腹中这孩子的安危。” 李老爷讲得声泪俱下,抬手拿袖口擦拭着眼角。 灵泽看一眼坐在他身边的年轻的李夫人。 这位夫人的年纪,看起来比李家那位长子,也大不了多少…… “这邪祟,是何时出现的,分别在什么地方出现,都有哪些目击者,可否描述一下邪祟的具体样貌?” 李老爷一一作答: “最早出现异常,是在大约五个月之前,那时候贱内刚查出喜脉,府中上下都沉浸在一派喜庆里,可是没想到……当晚,我夫人便说腹痛难耐,像是有什么重物压在她身上,令她喘不过气来。 “可我起来查看了几圈,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如此过去两日,每日都是这样,一到后半夜,夫人便说她觉得有重物压在肚腹上,但无论我亲自查看,又或是叫下人过来检查,都一无所获。 “那时候夫人刚怀胎不满三月,正是胎气不稳的时候,我不敢疏忽,请了镇上最好的几家大夫出诊,可看来看去,无非就是说体虚夜惊盗汗,给开几副安神安胎的药,也就过去了。 “那药吃了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我夫人依旧是夜夜肚腹被压得痛醒,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我只好去请了镇上的大师帮忙看看,大师过来一查,说是鬼压床,开了几张驱鬼的符箓,又给了些驱邪的法器,便去了。 “有了那符箓和法器,刚开始几日,我夫人果真是不再腹痛,难得睡了几个安稳觉。 “可没过几日,那邪祟又出现了,而且,这次是变本加厉! “不光是压在夫人肚腹之上,竟是直接幻化出实体来,在东厢房的床脚、门后、窗边、房梁、屋顶……各种地方,不时地闪现。 “不光是我夫人,包括我自己,还有府上的下人,半夜都几次撞见那邪祟的黑影一闪而过,阴魂不散地游走在东厢房周围。 “如此,我便确定是邪祟作乱,只好花了大价钱,去阵符师协会递交任务,请玉虚宫的道长前来帮忙……” 李老爷讲到这里,想到玉虚宫那十二宫之间相互推诿的模样,长长地叹息出声。 灵泽身为玄天宗弟子,不便对玉虚宫的行为做评价,便只询问那邪祟相关的细节: “那邪祟的实体,是什么模样?只是黑影?” 李老爷点头,“我们远远看到的,便只有黑影一闪而过。” 灵泽又看向他身边的李夫人。 其实灵泽刚才一进门,立即感觉到,这位夫人周身被极重的阴气裹挟着。 和李老爷描述的情况一样,看起来,那邪祟纠缠的目标,是这位年轻貌美的夫人。 所以,此时灵泽问: “夫人呢,可有看清那邪祟的真面目?” 李夫人摇头,只是想到那邪祟,便有些后怕,好看的柳叶眉微微蹙起,“我实在害怕,每到夜里,便……便缩在老爷怀里,双目紧闭,根本不敢去看周围动静,不过……” “不过如何?” “不过,我偶尔听到那邪祟的声音……很嘶哑,但是……隐约好像能听见,反复讲的是三个字……” “哪三个字?” “不许生。” “不许生?” 灵泽仔细咂摸着这三个字的意思。 李夫人点头,想到晚上的情形,忍不住身体又瑟缩一下。 这时却见李老爷说: “我家夫人许是惊吓过度,胡言乱语,灵泽小道长莫要见怪。 “那几个晚上,我也都在现场,那邪祟的声音,我也听得清楚,不过是如刨子刨木头般的嗬嗬声,都是些毫无意义的音节,哪有什么人类的话语。 “是我家夫人过度解读了。” 灵泽看一眼李老爷,又将目光落回李夫人身上。 李夫人立即顺从地点头,“是……是我想多了。” 灵泽决定将有关邪祟的形态和声音的问题,暂且压下去,反正不出意外的话,他晚上就会和那邪祟正面遇上,到时候真相是什么,一探便知。 所以,他直接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按照李老爷的说法,那邪祟,不管是出现在床脚还是房梁,又或是其他地方,但是,有一条是不变的,就是始终不曾离开过东厢房,是吗?” 李老爷用力点头,“是,那邪祟,始终是守在东厢房的,也正是这个原因,我与夫人才搬来这西厢房。” 灵泽缓声道:“如此听来,极有可能,是地缚灵。” 地缚灵,顾名思义,是被束缚在大地上的灵魂。这类邪祟通常因为灵力实在过于低微,只能被困在某一处灵力充沛或是阴气深重的范围内活动,一旦离开这处范围,这邪祟的法力便会被大大削弱,甚至消散。 妖魔、鬼怪、精灵,灵原本就是最弱的一类,地缚灵在灵里,又是最次一等。 于高阶修士来说,只要确定了其活动范围,便不难对付。 “是是!”这时李老爷连连点头,“我将任务递交之后,玉虚宫前来勘察的弟子,也是得出的这样的结论。” 灵泽点头。 如果是地缚灵,阵符师协会将这任务定为黄丁级别,便不奇怪了。只是,后来为什么又提高到黄丙级别了呢? 按照常理来说,地缚灵的成长空间不大,只能限制在很小一片范围内活动,既然如此—— “李老爷,既然已经从玉虚宫弟子口中知道这邪祟是地缚灵,为何不索性将李夫人安置去远一些的地方住下,好将其彻底摆脱?” 听到灵泽的问题,李老爷的叹息声变得又深又重, “我又何尝不想呢。可这玉虚镇就这么大一点地界,我夫人缠上邪祟这事,没几天就彻底传开了。 “小道长应该也看到了,我们玉虚镇在这乾元山脚下,常年被浓重的瘴气笼罩,镇上的居民,这么些年了,早被那山上的妖魔吓怕了,人人自危,只求自保,常常是太阳还没落山,便早早紧闭房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如此民风之下,大家知道我夫人的情况,都是唯恐沾染上那邪祟,避之不及的,谁还肯冒险收留她呢? “我想要在镇上的几家客栈里高价买个客房安置我夫人,也都尽数被拒绝了。 “我倒是有一处老宅,可是离这里太远了,我夫人身体不好,原先就有小产的征兆,实在经不起舟车劳顿。 “如此零零总总加起来,便不得不继续在府上住下了,只能盼着道长出手帮忙,为我们解决了这块心病了。” 李老爷言辞恳切,讲着讲着,又是涕泪俱下,他身边李夫人也跟着抹眼泪。 灵泽见状,慌忙安慰两句,眼见着天色黑下来,心道这邪祟该要出现了,不能误了时辰,便与李老爷一行匆匆告别,去了东厢房。 房间里,雷震子和灵泽离开前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仍旧是赤着上半身,盘腿静静坐在床上,腿上横放着一根黄金棍,闭目打坐。 灵泽将房间四周观察一遍,里面的家具陈设都是齐全的,唯独雷震子此时盘腿坐的那雕花拔步床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硬邦邦的床板。 灵泽心道,这李府看起来礼数挺周全的,怎的连个床铺也不给修士准备。不过看那雷震子始终打着赤膊,想必也是不怕冷的。 查看完周边情况,确定这房间最适合近距离和那地缚灵接触的地方,就是那拔步床了。 灵泽犹豫片刻,走到雷震子面前去。 雷震子端坐在床板正中央,他肩膀宽阔,膀大腰圆,目测光是肩宽就有灵泽的两倍了,此刻坐在中间,占去半张床的位置,又将床两侧的空间都挤压到容不下一名成年男子。 “雷震兄,”灵泽开口,“可否麻烦往旁边挪一挪,给我腾个地儿,我与你一起打坐?” 雷震子依旧没有回话,甚至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灵泽见他这冷漠的样子,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准备转身去旁边太师椅上坐着,这时,却见那赤膊壮汉不动声色地往一侧平移了半个身位的距离。 灵泽轻笑,道声谢,轻盈一跃,在离雷震子约有两拳的距离的地方坐下了,与他一起盘腿打坐。 眼见着夜色深了,灵泽可以非常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阴气变得越来越重,混合着乾元山终年笼罩的瘴气,似一碗浓稠的粥水,糊在灵泽周围,让他有些不太好受。 他试着与身边长相凶悍的赤膊壮汉聊天: “雷震兄,来这里有些时日了,可摸出了这邪祟出没的些许规律来?一般大约什么时辰出现?” 灵泽的问题抛出来,不出所料,又是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得到身边肌肉壮汉的任何回应。 灵泽耸耸肩,调整气息,指尖掐诀,在东厢房四周简单布下结界。 他的目的就是要引那邪祟出现,好一探究竟,所以设下的结界十分薄弱,并不是用来阻挡邪祟的进出的,只是用来探知邪祟出没的方位。 滴咚、滴咚…… 四周寂静到落针可闻,耳边只余滴漏有规律的细微声响。 倏忽之间,一阵阴风刮起来。 吹得窗户咯吱作响,窗扇不停吱呀转动,仿若是有人故意站在窗外在不停地开合着。 嗬、嗬、嗬…… 耳边响起李老爷说的那个仿佛刨子刨木头的嘶哑声响,像是从已然干涸的喉咙里发出的呕吐声。 “来了!”灵泽兴奋地低喝一声,猛然睁开眼,“雷震——” 他一个“兄”字还没讲完,呆住。 身边的赤膊壮汉,突然不见了踪影。 跑哪去了?就刚才两秒前还在旁边好好坐着来着。 正想着,就听床底下传来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 “鬼啊!” 是两个声音,一个是小天劫的,另一个,很陌生,很尖细,很阴柔。 灵泽正要翻身去床下察看情况,下一秒,“嗖嗖”两声,床下飞速窜出来一黄一白两道残影。 那两道残影同时朝灵泽冲过来,一左一右死死地贴在了灵泽身上。 灵泽左边肩膀上粘着自家小鬼头,正抱着他的肩头瑟瑟发抖,这不奇怪,灵泽已经知道自家小鬼头胆子非常小,怕雷怕黑怕鬼。 可是—— 他的另一边,那位长相凶悍身材健硕的壮汉,也紧紧贴在他身上,用力抱住他的腰,这是……怎么回事啊? 灵泽不可能知道,就在刚才,那阴风刮过来的时候,七尺壮汉雷震子,吓得撒丫子就往床底下钻。 实际上,那床底下才是他的大本营,那里整整齐齐铺着李府给他准备的床铺,每晚那邪祟靠近过来时,他就是躲在那里艰难渡过的。 可今晚却不同,他像往常一样飞速窜进床底下,就看到自己的床铺被提前挤占了,挤占他的“安全屋”的,竟然是一只白色的小鬼! 雷震子吓得大叫出声,浑身电光闪烁,对面的小鬼被他吓得也跟着大叫,同他一样周身电光一闪。 接着,他们两个就同时冲上来,抱住了此刻房间里唯一的依靠。 灵泽有些失语,一时也顾不上已然悄悄靠近的邪祟了,抬起手,努力想要把身上的壮汉扒拉下来, “那个,雷震兄,你先从我身上下来……” 他刚扒拉了两下,雷震子立即手脚并用,将他抱得更紧了,树懒一样死死缠住他,力气大到恨不能勒到灵泽喘不过气来。 同时,从肌肉壮汉雷震子的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夹起来的、软绵绵、糯叽叽的颤音: “有鬼啊,有鬼啊,好可怕,嘤嘤嘤。” 灵泽:......... 12. 第12章 灵泽万分无奈。 缠在他身上的这位壮汉,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样想想,也难怪先前雷震子要那样高冷、惜字如金了,因为他一旦开口,就这娘兮兮的讲话方式,恐怕立即就会给人一种不靠谱的第一印象。 灵泽很快收敛思绪。 这房间里阴气已然非常浓重了,邪祟随时都有可能现身,他这样被雷震子和小天劫用力夹在中间,实在是……左右为男。 正在思忖脱身之计,这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嗞嗞声。 扒拉在灵泽肩头的小鬼头,此时正透过白布上的两个窟窿眼,直勾勾地盯着灵泽另一侧的肌肉猛男,眼中充满敌意。 雷震子听到了那异常的放点声,拧着眉头,循声望去, “什么声——嗷!” 他一句话问到一半,抱住灵泽的四肢上同时传来被电击的刺痛,刺痛之外又夹杂着酥酥麻麻的异样感觉。 尚未回神,他的四肢上的肌肉已经因为触电而本能地剧烈收缩,顷刻松开了对灵泽的钳制,接着浑身一抖,不留神,直接从床上滚下去。 这时,就见小鬼头狠狠地盯着跌落到地面上的雷震子,咬着牙凶他: “我哥的腰,只有我能抱!你滚远些!” 雷震子愤愤然从地上撑起来,正要上前理论,余光瞥见头顶上房梁的一角,吓得“哇”一声,连滚带爬地重新钻进床底下去。 灵泽猛然抬头,朝房梁看去,就见那横着的一根木头上,赫然站着个长发白衣鬼! 那长发鬼一身白衣染血,漆黑的长发披散,遮盖住脸,发梢从横梁上一直拖拽到半空中,随着阴风前后飘荡着。 “妖孽!” 灵泽沉声呵斥,同时抽出腰间软剑,指尖掐诀,纵身跃起,飞至半空,手中剑刃送出,朝那鬼直刺而去。 就在他剑尖触到鬼的黑发的瞬间,鬼的身体倏忽化作一缕青烟,飘散开来。 灵泽刺空,遽尔收剑,身体当空旋转一圈,没有发现鬼的身影,再要循着那其阴气辨别方位,已经做不到了。 这长发鬼十分警觉,在灵泽的剑刺出的一瞬间,已然做好了遁地逃跑的准备。 而地缚灵的阴气和灵力都太薄弱,一旦遁地,灵泽在不借助阵法法器的情况下,只靠自身修为,很难精准地判断其藏匿的具体地点。 灵泽手腕一转,挽个剑花,将软剑收于身后,然后重新落回床上,盘腿坐下来。 原本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白色小鬼头,这时像一团软泥一般,缓缓地流向灵泽,攀上他大腿,在他腿间坐下来。 灵泽看一眼面前的白色小鬼,任由他坐在自己腿间,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圆润的脑袋。 过了一阵,雷震子从床底下慢悠悠地探出一个头,看向灵泽,问:“消失啦?” 灵泽点头,“想必是遁地了,我已经重新布了结界,只等他再出来。” 说到这里,想到刚才雷震子那模样,灵泽刚想补一句,如果实在害怕,雷震兄可以继续在床底躲一躲。 可这时雷震子却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迅速从床底下爬出来,回到灵泽身边去, “太好了,太好了,可算是走了,刚才吓死我了呜呜呜……” 他说着,抬头发现灵泽仍旧是正襟危坐的,便笑着说: “灵泽小兄,不必这样端着了,那长发鬼每晚只会出现一次的,应当只是来瞧一瞧这屋子里住的是谁,确定不是他要找的人,他立即就会离开的,之后一整晚都不会再出现啦,安啦安啦。” 雷震子说着,忍不住又往灵泽那边凑近了些,挨得有些太近,再次引起了小天劫的不满,白布下面又嗞嗞地冒出电光来。 雷震子看向冒着电光的那团小鬼头,好奇道:“灵泽小兄,你的这个小团子,是……电怪么?” 说着,还伸出一根手指,想要去戳一戳那白色的圆滚滚的鬼头,结果不出意外,又被电得缩回手。 灵泽笑说:“是懂些雷电法术的小鬼。” “哦?这样有趣的?” 雷震子说着,又重新凑近到那团小鬼头边上,认真地打量着对方。 灵泽怕他看出小天劫的破绽来,也怕小天劫下手没个轻重电伤了他,便抱着小鬼头往远离雷震子的那一侧挪了挪,然后迅速回到刚才那邪祟的话题中去: “所以,李府这几天遇上的邪祟,便是刚才现身的那长发鬼了?” 雷震子是因为怕被诟病娘娘腔才伪装高冷的,如今一朝破功,他也不藏着掖着了,连连点头说: “是是是,就是刚才那长发鬼,太可怕了呜,每晚太阳落山之后一定会出现一次,出来的时间跟具体位置不固定,不能预判,只能等。” 灵泽点点头,想到白天李老爷和夫人告诉他的那些信息,心中有几个疑问,正在犹豫着是否要开口问问。 雷震子这时却不待他开口,自己主动接了话茬。 他这些天憋坏了,一直苦于没有个可以讨论倾诉的对象,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同道中人,雷震子自然是话匣子打开了,兴致勃勃地拉着他深入探讨: “灵泽小兄,白天可见过那位李夫人了?” 灵泽点头,“见过了。” 雷震子:“不觉得蹊跷么?” 灵泽自然是觉得蹊跷的,可还是顺着对方的话头,问:“怎讲?” 雷震子朝灵泽悄悄地凑近了些, “你看到那李夫人的长相了吧,那样貌,啧啧啧,若说是山里的妖精化作人形,过来吸食人类的阳气或是精血的,我也信!” 灵泽却认真地摇头,白天他走进那西厢房,刚一看到李夫人的样貌,心中便有了和雷震子相似的猜测,可是, “若果真是妖精化作人形,我应当是能感知到的,可我白天和她共处一室那么久,又用灵气几番试探,始终没有感知到任何异常。” 雷震子摆摆手,“嗨呀,我也就是随口那么胡诌了一句,灵泽小兄不必当真。” 说着,雷震子话锋一转,“可是,我专门给你提起这个,是因为另一头,你知道,这鬼就是冲着那位年轻貌美的夫人去的吧?” 灵泽点头,“自然,这个李老爷一开始就告知了。” “不不不,我要说的,不是李老爷口中的那个被不明邪祟缠身的故事。 “我想说的,是那长发鬼的来源。” 雷震子说着,又往灵泽凑近了些,挨得太近,再次被小鬼头带着警告意味地电了一下,却全然不在乎,继续道: “我这些天在府上听了不少下人们的闲言碎语,拼凑出了一个被李老爷压下去的故事—— “说是李老爷原本有位原配夫人,与他自小相识,早早嫁入李家门下,生了两个男孩,长子就是那李盼宝,幼子不知什么原因,生下来没多久便夭折了。 “两夫妻伉俪情深,可是那位原配夫人之后却再没能诞下子嗣,虽然也有过几次身孕,但都意外小产,没能保住。 “不过那李老爷倒也是情深的,并未因此冷落原配夫人,甚至不曾迎娶任何妾室,只一心与原配夫人和唯一的儿子过日子。 “如此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过了这么些年,直到几个月前,那位原配夫人因病去世了,原配夫人离开不足一个月,尸骨未寒,李老爷便迎娶了这位年轻貌美的新夫人。 “再不久,这位漂亮的续弦有了身孕,这宅子里就出了邪祟,那长发鬼晚上压在漂亮续弦的肚子上,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不许生’这样的话。 “你想想……这鬼,当是如何而来?” 问罢之后,雷震子也不等灵泽回答,自顾自答说: “依我看,这是那原配夫人的怨鬼。” 灵泽微微转过头,看向雷震子。 其实早在白天听李老爷和夫人讲完府里的情形之后,灵泽便隐约有了和雷震子相似的猜测。 地缚灵除了由弱小的精怪幻化以外,大多数,都是人类的灵魂在死前的怨气所化,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怨鬼。 怨鬼往往是因为对生前的某件事或某个人积怨过深,才会徘徊在死亡的地方,久久不愿散去。 这种怨鬼,可以用修为驱散,可以靠法器镇压,也可了却他/她生前的心结,帮他/她驱散怨气。 一般像灵泽这样境界已达金丹期的修士,如果是图省事,那找到地缚灵的藏身地,直接靠修为将其驱散即可。 可是如果是想要求个圆满,结下善缘,最好的解决方式,是想办法化解那怨鬼的心结。 这两个办法,灵泽更倾向于后者。 可是…… “虽说在结发妻子尸骨未寒的时候,就迎娶新妇进门,确实有些显得不通人情,但李老爷毕竟是等到原配夫人离世之后,才续弦,这其实……也无可厚非。 “何至于,那位原配夫人就如此介怀,甚至化成了怨气这样深重的邪祟?” 雷震子摆摆手,“没这么简单,我查过了,那位原配夫人,刚离世不过半年,可是这位貌美的续弦,如今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了。” 灵泽眉心微蹙,“你的意思是,在那位原配夫人离世之前,这位李老爷已经与现在的续弦牵扯不清了?” “不不,还远不止于此哟,” 雷震子讲起八卦来,两眼放出精光,双腿盘得很高,甚至从兜里摸出几个瓜子来,嗑得咔嚓响, “我听这府里的下人们私下里小声议论的,说那原配夫人原本只是轻微风寒,后来在床榻上知道了李老爷养在外头的外室,气到中风,这才一病不起,没几日便离世了。” 灵泽听着雷震子的这些小道消息,垂眼看向他掌心的瓜子,心道,这位肌肉猛男,这些天邪祟没怎么清理,墙角想必是没少蹲的,现在这一副大爷大妈们唠嗑的姿态,看起来是完美融入了。 雷震子见灵泽盯着他手中的瓜子,以为对方是想吃,便将掌心往灵泽的方向送了送,“呶,奶油山核桃味的,好吃。” 灵泽笑着拒绝了,他怀里的小鬼头却挪过去,一只小短手搭在雷震子掌心,拿了两粒瓜子塞进嘴里。 雷震子感觉到掌心被那白团子软绵绵的小手摸过去,恍惚回忆起刚才白团子电他的那几下,有微微的刺痛,还酥酥麻麻的…… 那感觉,真是……回味无穷! 灵泽盯着雷震子的侧脸,见对方微微眯起眼,一副极为享受的模样,不知对方脑袋里在想些什么,“……雷震兄?” 雷震子这时回过神来,看一眼灵泽腿上的白团子,又看向灵泽, “灵泽小兄,我有一事,想要求你这灵宠团子帮忙,不知,可不可以?” 灵泽联想到刚才雷震子那奇怪的陶醉表情,心底隐约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但还是说: “雷震兄,但讲无妨。” 这时,就见雷震子郑重地从自己腿上把那根一人高的黄金棍举起来,横着送到小天劫面前去,然后,沉声说: “是兄弟,就来劈我吧!” 灵泽:…… 天劫:…… 13. 第13章 小天劫懵懵地看一眼递到自己面前来的那根周身不断闪烁着雷电光芒的黄金棍,又抬起头,两只亮晶晶的眼睛透过白布的两个窟窿眼,询问地看向灵泽。 他其实挺想直接如雷震子所愿,直接将雷朝着对方天灵盖劈过去的。 可是他刚去玄天宗不久,他哥就教过他,绝对不可以拿雷电随便劈无辜的生灵,否则以后就没有好吃的了。 所以小天劫这时候看向灵泽,拿眼神询问他哥,他自找的,能劈吗? 不待灵泽回答,雷震子顺着小鬼头的目光,看向灵泽,然后联想到刚才自己被小鬼头电的那几下都是因何而起,灵机一动,收起黄金棍,手脚并用地重新抱住灵泽的腰, “灵泽小兄……嗷!” 噼啪一声。 雷震子求仁得仁,在双手揽上灵泽的腰的那一刻,立即被一道电光劈过来,打得浑身毛发都根根直立起来了。 小天劫怒目瞪向雷震子,吼他: “谁许你强抱我哥的!” 灵泽:……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这两个字能这么组合起来用吗…… 灵泽转过头,正想要解释两句,却见一旁的雷震子浑身被电得又疼又酥又麻,正闭着眼睛,脸上带着笑,哼哼唧唧的,一副极为陶醉的模样。 灵泽:…… 这位雷震道友,癖好实在是有些怪异。 雷震子无视了灵泽和小鬼头那异样的目光,他迅速盘腿打坐,趁着刚才雷电打在身上的功效还没有消散的功夫,立即运行体内真气。 真气游走于体内各个关窍,畅通无阻。 太好了!果然奏效了! 雷震子浑身舒爽,纵身一跃,跳至房梁上,气沉丹田,高喝一声: “爆!” 只见他周身虬结的肌肉瞬间紧绷,上头根根青筋暴起,皮下似有无数细小的闪电顺着经脉游走,闪电汇聚于丹田处,迅速凝结,在他体内不断翻滚、蒸腾着,似在他肚腹之中掀起雷电风暴一般,轰隆作响。 随着他那一声高喝,倏忽之间,从他口中激|射|出一个光团。 砰——! 那光团遇上空气,立即爆炸,漫天的电光朝四周冲开,顷刻将房顶炸出一个窟窿! “成了!” 雷震子在灵泽和小鬼头的目光注视下,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回到光秃秃的床板上,看看灵泽,又看看小鬼头,兴奋地说: “灵泽小兄,你这灵宠团子,怕是得了天雷的机缘,承接了那九天雷劫的功法,才有了如今这雷电法术的吧? “这可太好了!嘤嘤嘤,嘤嘤嘤……” 雷震子说着说着,喜极而泣。 话说雷震子乃是天生的天雷将星的道体,他的肉|身不比常人。 常人若是在修士渡劫的时候,无意间受到那九天雷劫的波及,必将对身体发肤造成不同程度的损害,可雷震子却不同—— 九天雷劫的电光波及到他身上,立即会被他吸收进体内,汇聚于丹田,化作雷暴,积攒起来。 那雷暴积攒于丹田时,可助他提升修为,增加法力,同时在危急时刻,他又能将雷暴从口中爆出,造成爆发性的伤害。 他体内积攒的雷暴越多,一次性爆发出的伤害就越大。 可这肉|身有一个非常大的漏洞——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就去接受那九天雷劫的微末电光的滋养,才能维持住修为和体内真气。 如今这北斗大陆,已经有将近三个月都没有天劫降下了…… 肉|身将近三个月不曾受到任何雷电滋养,雷震子体内的真气枯竭,最后只能靠一身肌肉和蛮力解决问题。 好巧不巧,这次遇上的邪祟,竟然是个长发鬼! 雷震子看着体型壮硕,可实际非常怕鬼,偏偏他现在修为低微,无法吐出雷暴,要让他和那长发鬼肉|搏,他是万万不愿意的。 如此一来二去,他便被困在了这李府之内,许久不得脱身。 没想到,如今遇到了这承接过天雷机缘的小鬼头,总算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雷震子简直像遇到了救世主,抱着灵泽哇哇大哭。 一哭就哭到了天亮。 见李府的管家领着一众仆妇走进来,雷震子一秒变脸,立即止了哭声,重新坐回自己那一侧的床板上,双目紧闭,盘腿打坐,变回那个不言不语的高冷壮汉。 管家刚才过来的路上隐约听到了哭声,原本还想要进来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可刚一走进厢房,立即被另一个更棘手的问题困扰住: “啊,这……房顶怎么多了这么大一个窟窿?” 灵泽抬手放在唇边,干咳两声,帮旁边沉默的壮汉背了这口黑锅,“我前一晚卜算了一卦,得知若要驱除这邪祟,需要——打开天窗,说亮话。” “打开天窗……说亮话?” 管家缓缓地重复一遍,隐约觉得这位灵泽小道长是话中有话,在暗示什么,可是,为了这么一个暗示,也犯不着拆了他们家的屋顶吧? 虽说心中是这么腹诽的,可管家到底不敢对远道而来的小道长有什么意见,只是陪着笑脸,说:“我家老爷在厅堂里准备了早饭,灵泽小道长和雷震大师,如果不介意的话,便赏光前去尝尝?” 雷震子自然没有理他。 灵泽则笑着点头应下,抱起小鬼头,和管家一道往厅堂去了。 他倒不是馋那一顿饭菜,只是他还有几个问题,需要询问李老爷。 厅堂中央摆着一张方桌,方桌的两边,坐着李老爷和李盼宝,上席空出来,显然是留给灵泽的。 灵泽不好推辞,在上席坐下了。 “小道长,昨晚,可有什么进展?”李老爷略有些急切地问。 灵泽将昨晚怨鬼的事简单说了,绝口没提雷震子把人家房顶捅了个窟窿的事。 李老爷点头,连连应着,“哦,哦,是怨鬼……” 从李老爷的神情来看,他倒是一点不奇怪这邪祟是个怨鬼,只是尘埃落定之后,他看起来有些恍惚。 灵泽正要开口说什么,这时,就听旁边一个轻细的声音响起: “灵泽小道长,昨晚守了一夜,辛苦了。” 灵泽转头,看向讲话之人,正是李家长子,李盼宝。 灵泽笑着答了对方一句,视线落在李盼宝的脸上。 昨天在李府门前匆匆见过一面,但那时候李盼宝基本上全程垂着头,灵泽没有什么机会细看,到现在,灵泽才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观察这位李家长子的侧脸。 李老爷的这个独子,样貌想必是随了他母亲的,和李老爷长得只有三分相像。 他样貌隽秀,一双眉眼生得尤其好看,只是,在他两侧眉尾,分别斜插了一条细细的疤痕,疤痕从眉尾延伸至眼角。 灵泽看着这双眉眼,忽而想到了昨晚那长发鬼,虽然只短暂的一瞥,可是灵泽隐约觉得,他在那长发下头,看到了一双空洞的眼…… 短暂地失神之后,灵泽看向李老爷,回到正题上: “李老爷,恕我冒昧,敢问,李少爷的生母……” 听灵泽提起原配夫人,李老爷眼中微微有诧异神色一闪而过,但很快收敛了,继而长长地叹息一声,然后道: “盼宝他娘……半年多以前,因感染风寒,后来病情没能及时控制住,急剧恶化,偏又中风,没能挺过去,这便抛下我们父子,去了。” 李老爷说着,眼眶泛红,抬起手来,又开始拿袖口抹眼角的泪水。 灵泽心想,这和雷震子口中的故事里的时间点和直接死因,倒是一致的。 “已故的李夫人,现下葬在何处?”灵泽顺势问。 李老爷如实回道:“葬在老宅子后头,我们李家的墓园里。” 灵泽记得,之前李老爷提起过,自己家老宅子离这玉虚镇路途遥远,因为怕舟车劳顿,才没有将新夫人送去老宅躲避的。 如此说来,如果那怨鬼真的是原配夫人所化,应当并非是依附于其尸骨之上。 “已故的夫人,可供奉了牌位在这府上?” 灵泽又问。 李老爷点头,“在后院西耳房里,供桌上,有她的牌位。” 灵泽便问可否去看一看,李老爷点头应着,站起身,领着他往外走。 刚走了两步,见李盼宝也站起来,作势要随他们一起去,李老爷脚步一顿,对长子道: “你回去把熬的汤药喝了吧,不必跟去了。” 李盼宝轻轻咳了两声,应声退下。 去往西耳房的路上,灵泽问:“李少爷身体不舒服?” 李老爷叹口气,“那孩子从小体弱多病,身子骨一直很差,早些年大病了几场,所幸熬过来了,只是如今又染了咳疾,一直拿汤药灌着,却也不大见好。” 说话间,他们走进了西耳房。 耳房里面光线昏暗,虽是白天,却只有几盏幽幽烛火的光芒照着,不见天日。 李老爷将灵泽领去屋子最侧边的角落,在那里,摆着一大一小两个牌位。 李老爷指着那大一些的牌位,道:“这便是了。” 那牌位中间,最靠上头的位置,写着[李黄氏]三个字,下面是简单的生平介绍和生辰祭日。 灵泽将那牌位仔细看了,视线瞟到旁边挨着的另一个较小些的牌位上去。 那牌位上,写着三个字——李接木。 “这位是……” 李老爷顺着灵泽的目光看过去:“这是盼宝的弟弟,儿时便夭折了。” 灵泽看一眼李接木的生辰和祭日,年纪比李盼宝小两岁,不到十岁就去世了,去世至今,已有七年之久了。 灵泽收回目光,调动体内真气,感知周围的异象,果然在这供奉牌位的角落处,感觉到一缕似有若无的阴气缠绕, “那怨鬼最早的依附,想必便是这牌位了。” 说着,灵泽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七彩琉璃瓶,将那瓶口打开了,摆在台上那一大一小两个牌位的中间, “往后,那邪祟被清除时,想必会有一缕残魂飞回这最初的依附处,有这琉璃瓶在,会将那残魂吸入瓶中,确保邪祟不会借助残魂卷土重来。” 李老爷认真听灵泽讲着,连连点头,“甚好、甚好,劳烦灵泽小道长了。” 灵泽摆摆手,回说“应该的”,又问能不能再去见一见新夫人。 李老爷这时却有些为难,“我家夫人,昨晚被梦魇住了,一夜都没有睡踏实,直到天亮才歇下,此刻恐怕……” 灵泽闻言,自然不为难他,“既然如此,那便先让李夫人好好休息吧,我刚好有些事情,要出门去一趟市集。” 不待灵泽讲完,李老爷立即点头应着,“灵泽小道长尽管先去忙,待到你回来了,我立即领你去见夫人。” 灵泽与李老爷别过,起身出门,领着小天劫,往镇上市集去了。 去到玉虚镇最繁华的市集,灵泽很快寻到了一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当铺,那当铺门前招牌上,写着一个[机]字。 这是天机阁在各处设的分部。 灵泽寻到这里,是想要看看能否从天机阁的分部换取一些和金光洞有关的信息。 灵泽赶到的时候,里面有其他客人在,负责接待的伙计给了灵泽一个号码牌,要他在门口稍等片刻。 等叫号的时候,天劫有些坐不住了,“哥,我想去旁边看看。” 灵泽笑着应,“去吧。”又嘱咐:“就在前面这条街上看看,别跑太远,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他话音未落,天劫已经一溜烟跑开了,“知道啦!” 这样热闹的市集,天劫从未来过,很是好奇,看什么都觉得有趣,这里瞅瞅,那里碰碰。 这玉虚镇坐落在乾元山脚下,常年与妖魔鬼怪打交道,因为有阵符师协会的大阵保护,镇子和妖山打成了某种平衡,白天是不会有山中的妖邪前来作乱的,能在白天出现在市集上的,必定都是不带邪气的小精小怪。 所以市集上的人们看到一团小鬼在街上晃悠,倒也不害怕,只是觉得稀奇。 天劫逛了一圈,甚至还凭借圆滚滚的外表,骗了不少店家的小零嘴。 他两只粗短的小手臂揽着各种小吃,慢悠悠走着,最后,被一家糕饼铺子吸引去了全部注意力。 那糕饼铺子里,主打的是桂花糕。白糯糯的桂花糕,摆满了柜台。 而在那柜台边上,站着一个小少年和一个小女孩。 小少年将双手背在身后,手上握着一个莲花灯,正忐忑地踢着脚尖。 女孩买了半盒桂花糕,打开来,拿出一块,送到少年的嘴边,问:“哥,甜吗?” 少年把那一小块桂花糕吃了,笑弯眉眼,“没你甜。” 女孩脸有些红了,“那你……喜欢吗?” “喜欢呀。” 少年轻快地回。 “喜欢那桂花糕,还是……我?” 站在铺子外头的小鬼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二人看。 看得出神,嘴巴都微微张成一个圈。 这时,他张开的嘴里,被塞进了一小块桂花糕。 天劫回过神来,转头,发现他哥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此时正蹲在他面前,手中拿着一盒桂花糕,掰了一小块,喂给他。 “甜吗?” 灵泽轻声问他。 天劫的心,扑通扑通跳了两下。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和灵泽的身影,仿佛和那对青梅竹马重合了起来。 没头没尾地,天劫呓语般回了一句:“喜欢……你。” 灵泽一怔,原本带笑的桃花眼,微微睁圆了些。 14. 第14章 那最后一个“你”字,天劫回得声音很轻,几乎被市集上吵闹的声响尽数淹没了。 天劫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在此之前,他甚至从未想过,“喜欢”二字,可以用在这样的情景中。 而灵泽在片刻失神之后,重新笑起来,抬手轻轻摸了摸小鬼滚圆的脑袋,“喜欢就好。” 灵泽是等叫号的间隙,看到小鬼头站在那糕饼铺子门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人家的柜台看,料想小鬼是馋那一口桂花糕了,这才赶过来,帮小鬼付了钱,买了一盒。 此时见小鬼头喜欢,灵泽也不多想,将一整盒桂花糕都塞进天劫怀里,“喜欢多吃些。”转身重新去天机阁分部门口排队等叫号了。 小鬼头抱着一盒桂花糕,站在糕饼铺子门前,怔怔地看着灵泽离开的背影,雕塑一般,许久都没有动一下。 “我……我喜欢你。” 耳边,传来刚才那少年的声音。 天劫转头,重新看向糕饼铺子门口。 就见那少年将刚才背在身后的那盏莲花灯托起来,送到了女孩面前。 “喜欢……”天劫喃喃自语,“何为喜欢?” “喜欢,就向他告白!” 身后,传来一声吆喝,“告白,就用这百试百灵的莲花灯!” 天劫循声回头,看到路边一个小摊子上,挂满了那少年手中托着的那种莲花灯。 天劫幽幽飘到那小摊子前头,盯着那莲花灯看。 摊主探出头来,看向天劫,“小鬼,要买个莲花灯,去向心上人告白吗?” 摊主无论如何不会知道,他这么简单的一句日常的问话里,竟然涉及到了小鬼头的三个知识盲区。 小鬼头既不懂买是什么意思,也不懂何谓心上人,更不懂怎么告白。 小鬼头猜想,自己如果想要那莲花灯,应该要和摊主交换些什么的。 小鬼头生平最宝贝的,便是食物了,所以,他忍痛割爱,将自己怀里的一块桂花糕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小摊子边上。 摊主见状,诧异地看一眼那桂花糕,继而意识到这小鬼身上怕是一个铜板也没有的,他瞬间便没了笑脸,抬手驱赶小鬼头, “去去去,别耽搁我做生意。” 小鬼头没能换到那莲花灯,茫然地从那小摊子边上被赶走了。 他对那莲花灯,不像对食物那般,天然带有很深的欲望。 他想要那莲花灯,只是因为刚才那少年把莲花灯托起来,朝那女孩讲出一句“我喜欢你”的时候,那模样,让他觉得心里有些异样。 可这异样的心情,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正迷茫地想着,灵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喊他回去,一起进天机阁分部。 天劫把心底的迷茫收起来,赶上去。 去到天机阁分部里头,坐在一对一交易柜台边,灵泽开门见山地问:“乾元山金光洞,除了那凶手看守的洞口,是否有其他通道?” 柜员并未在第一时间回答,只是抬手,推过来一个小托盘。 灵泽将两根孟怀猪妖的鬃毛放在那托盘上,推回去。 柜员看一眼那鬃毛,摇头,“这问题,不止两根鬃毛。” 灵泽笑着,“这问题,怕是在这镇上随便拉两个懂行的寻常百姓,也能问出来的,若觉得不止这个价,那我不问了。” 说罢,他作势要去取回鬃毛,起身往外走。 这一招果然奏效,那柜员慌张将托盘收回去,“有个甬道,可以绕开那洞口,直接通往洞底。” 这条信息不值几个钱,因为那甬道由山上那些生性多疑的中上等妖魔死死看守着,就算知道有这么一条甬道,也不可能能找得到甬道的入口,就算找到了入口,也不可能能顺利进入金光洞洞底的。 可灵泽却是认真地点点头,向对方再三道谢。 见灵泽这就起身要走,那柜员又问:“只问这一个问题,便要走了?” 灵泽笑说:“我要问你要这甬道的地图,你也没有吧?” 灵泽笃定对方不可能有这条甬道的地图,是因为如果他们天机阁真的有地图,那刚才那第一个问题,他不可能用两根猪妖的鬃毛就能问出来的。 果然,就见那柜员笑着摇头,“自然是没有的。” 灵泽不再多做逗留,赶在天黑之前,回到李府。 李老知道灵泽回来,遵照之前的约定,立即领他去了西厢房。 见到年轻的续弦,灵泽问: “李老爷,不知可否让我和夫人单独聊两句?” 李老爷闻言,微微怔住,看一眼坐在榻边的夫人,又看向灵泽,最终没有异议,点头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灵泽和李夫人两个人,灵泽不欲久留,开门见山地问: “夫人与李老爷,是何时,在何地,相识的?” 李夫人闻言,双眼微微睁圆了些,略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与李老爷相识的经过,粗略地讲给灵泽听, “是个不足为道的故事,我原是旁边泉香画舫的歌姬,李老爷是我的客人,常来听我弹曲,时间久了,我们便互生情愫,后来……我意外怀孕,老爷便为我赎身,领我入府。” “敢问夫人,与李老爷,是何时互通情意的?” 年轻的夫人眼睫垂下来,缓缓道: “算起来,距离李老爷第一次踏上泉香画舫,已一年有余了。” 一年有余…… 也就是说,是在已故的李夫人还身体康健的时候,李老爷便已经看上了现如今的这位年轻貌美的李夫人。 看出来灵泽在想什么,这位年轻的李夫人,竟是点头,坦然承认: “李老爷那位已故的夫人,她是知道我的,李老爷刚与我相识不久,她便知道了,甚至……我们还远远地见过一面。” 灵泽倒是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夫人承认得这么爽快,顺势问:“那已故的夫人,对你的存在,是什么态度?” 年轻的夫人耸耸肩,“我不知道,我从未与她真正打过照面。” 灵泽又问了几句,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便拱手告辞。 从西厢房出来,李老爷迎上来,主动送他回东厢房。 两人一前一后行在长廊下,灵泽想到另一茬,开口问: “敢问李老爷,这次这驱除邪祟的任务,为何会想到要投放到玄天宗去?而不往邻近的其他宗门投放?” 只是随口一问,本以为李老爷会讲些恭维玄天宗的客套话便揭过去。 可是,这时却听李老爷道: “灵泽小道长,可知道毕方大人?” 灵泽心头一沉, “李老爷,与那位阵符师协会玄天分会会长,有私交?” 李老爷点点头, “早年,我任玉虚县衙主簿的时候,毕方大人是玉虚分会副会长,我们那时候便结识了。 “如今府上的邪祟作乱几个月,却迟迟没有被清除,我情急之下,便去求助了毕方大人,大人便为我将任务收到他的分会,又派发给了他现在管辖范围内的玄天宗。” 说罢,李老爷又讲了许多恭维的话,无非是玄天宗果然名不虚传,灵泽小道长法力深厚,处事周全云云。 灵泽此后心不在焉的,直到回去东厢房,依旧在想这事。 原来这玉虚镇竟然是毕方以前工作的地方,而李老爷甚至和毕方是熟识的,如此一来……麻烦可就大了。 想到这里,灵泽走到房间中央,站在那个被雷震子炸开的窟窿正下方,掐出一诀,又将真气汇聚于指尖,双指并拢,举过头顶,于虚空中划过一道繁复的符文。 幽蓝的光芒,顺着他指尖滑动的轨迹亮起来。 末了,灵泽掌心一抹,又朝外一推,送出一张结界,罩在东厢房外头。 “哇哦,这是,什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结界?以前从未见过……” 雷震子不知何时站在了灵泽旁边,仰着头,透过那房顶的窟窿眼,看灵泽布的那道结界。 灵泽笑着耸耸肩,没有答他。 并非灵泽故弄玄虚,只是,这是一道被阵符师协会命令禁止使用的阵法,叫天罗阵。 这是灵泽从玄天宗离开前,特意求疯爷爷教给他的一道远古阵法。 这套阵法,最大的作用,是可以短暂地掩藏住其下的一切生灵的气息、灵气、真气。 但它的持续时间很短,就在刚才灵泽和雷震子说话的功夫,那结界已然随风消散了。 短就短吧,够用就行。 他现在只是试试效果,验验货,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灵泽这么想着,回到床边,盘腿坐下来,试着捋清思绪。 雷震子见灵泽坐定,立即凑上去,挨着他坐下,“灵泽小兄,这大半日转下来,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不少,可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信息,其中有一部分,甚至是自相矛盾的,很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答案来。 可是,灵泽还是凭直觉,做出了一个大胆猜测。 这个猜测,不能说和雷震子之前的猜测一模一样吧,只能说是截然相反。 灵泽思忖一番,决定还是暂时将心底的想法压下去,只笑说: “雷震兄,可愿与我一同做个局?” 雷震子闻言,来了兴趣,“哦?说来听听?” ............ 三更天,夜色正浓,整个玉虚镇陷入一片静谧中。 李府西厢房,老夫少妻并肩躺在床上,睡着。 妻子显然睡得并不安稳,睡梦中还不断抬起手,轻轻抚摸自己隆起的腹部。 嗬、嗬、嗬…… 窗外传来类似刨子刨木头的声响,干涩嘶哑。 浓稠的墨色瘴气在西厢房四周汇聚,越来越浓,一步步将整间屋子笼罩住。 从那浓雾的边缘,有青黑的发丝一根根伸出来,有从房梁垂直落下,有从床底攀缘而上,也有从窗缝蔓延出来…… 所有发丝最终都向着同一个方向汇聚——床上的那名孕妇。 一阵阴风刮起来,带起尖细的呼啸声。 吱呀。 木门被推开,转轴发出沉闷响动。 门后却是空空荡荡。 下一刻,一长发鬼倏然闪现在那孕妇的身上! 那长发鬼白衣染血,黑发将整张脸遮挡住,四肢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朝外曲折,手脚并用捉住孕妇隆起的肚腹。 长发鬼身形瘦小,大约只及成年男子的腰高,他四肢按在孕妇肚皮上,缓缓抬起头。 随着抬头的动作,他头上黑色的发丝向两边滑开,一张脸隐约浮现出来—— 惨白如纸的脸上,本该生着双眼的地方,却只有两个黑漆漆的窟窿,从那窟窿里,流出黑色的血液,血液从眼角一直流进嘴角,将满口牙齿染黑。 他就那样拿一双空洞的窟窿眼盯着身下孕妇,喉咙里发出干哑的声响: “不、许、生!不、许、生!” 长发鬼这样不断用暗哑的声线重复着三个字,试图对身下的孕妇造成震慑作用,然而身下孕妇却没有任何反应,完全不像前几晚那样稍一受惊便瑟瑟发抖或是低声呻|吟。 察觉到不对劲,长发鬼喉咙里发出“嗬嗬”声,环节咔哒咔哒响着,四肢用力挤压孕妇的肚皮。 “妖孽!” 一个清亮的男声从孕妇口中发出。 “谁?!” 长发鬼停止按压肚腹的动作,手脚并用地往孕妇身上爬。 嗞嗞两声。 长发鬼刚爬了半步,身下的肚皮上传来电流的声响,那电流顺着他四肢,迅速流窜至他全身。 噼啪! 紧接着,银白的电光一闪,将鬼身上每一根骨骼都照得透亮。 长发鬼发出嘶哑的吼叫,迅速从“孕妇”的肚皮上逃窜下来,四肢着地,惨白的脸看向床上。 床上的两张薄被滑落下来,那鬼这才看清,上面躺着的根本不是李家老爷和夫人,竟然是……一个赤膊壮汉,一个清秀少年,和一个小鬼头? 那“孕妇”是由那清秀少年伪装的,而他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就是那团不断放着电光的小鬼头! 长发鬼意识到自己被骗,匍匐在地,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嗬嗬”声,但并未继续靠近那张床。 而那床上,此刻雷震子和小天劫其实明显都是有些惊怵的,他们躲在灵泽的身后,抱团取暖。 而灵泽手中握着软剑,剑尖指向那鬼,沉声呵斥: “妖孽,束手就擒,我可饶你一命,度你超生。” 长发鬼与灵泽沉默对峙,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灵泽。 灵泽的目光从他那双被挖掉的眼睛,缓缓挪到他的白衣之上。 白衣上,分别在左侧胸膛和右侧后腰的位置,染了血。 他们不仅剜去了他的双眼,还挖去了他的肾脏,最后,连他的心脏也没有放过…… 想到这里,灵泽的眉心蹙起。 而就在他晃神的时候,那长发鬼倏然跃起,离弦的箭一般,朝着房间的一个角落冲去! 那角落里,此时正藏着一名真正的孕妇。 这怨鬼是冲着李家续弦夫人肚子里的胎儿来的,所以为了骗她出现,灵泽设下这个局的时候,还是让那位年轻夫人留在了这卧房里。 只是为了确保年轻夫人的安全,灵泽将她安排在墙角的案桌下面,又设了结界,让她的气息变得薄弱。 可是没想到,这怨鬼的“嗅觉”竟然如此敏锐,在意识到被骗之后,几乎是瞬间就分辨出了年轻夫人真正藏身的地方,这样厉害的感知能力,根本不是一般的地缚灵能够达到的…… 电光火石之间,那怨鬼已然冲到了案桌下头,皮肉溃烂、白骨外露的一双手,直直地往夫人肚子上捅过去! “李接木!” 身后,灵泽高喊一声。 长发鬼的动作,倏忽停下来。 他满脸错愕,手指甚至都有些颤抖。 已经许多许多年,没有人这样喊过他的名字了…… 见那怨鬼在听到“李接木”这个名字之后,身体瞬间僵住,灵泽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怨鬼,并非是那位原配夫人所化,而是那名夭折的李家幼子。 灵泽在和续弦夫人聊过以后,便隐约有了这个猜测,今晚,怨鬼在西厢房现身,看清了他的体型,灵泽便觉得自己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 那怨鬼的身形,非常瘦小,看起来不过是个没有长大的孩童,根本不像是来自一位年长的妇人。 “你有什么怨恨,告诉我,我可以替你申冤,让作恶之人受到应有的惩罚,”灵泽声音平缓而温和,“但是,不要伤害无辜的生命。” 听到“作恶之人”和“惩罚”两个词,怨鬼的身体颤了颤,接着,她喉咙里重新发出嘶哑的低吼: “我要.........她腹中胎儿不得出世!” 怨鬼说着,重新伸手向那年轻孕妇袭去。 “李接木!” 灵泽高喝一声,软剑竖于胸前,飞身而出,向着那怨鬼的背上戳刺过去。 那剑尖上裹挟着灵泽的真气,金丹期的真气,一个小小的地缚灵是不可能承受得住的。 灵泽本意只是想呵退他,所以只用了不足三成的功力,那剑刃之上附着的真气并不浓郁。 然而,就在灵泽的剑尖快要触到那怨鬼身后披散的黑发的一瞬间,黑发倏忽炸开。 黑色的发丝如泄洪般,迅速充斥在整个房间里,将其遇到的一切事物都裹缠起来。 灵泽的手腕和脚腕都被紧紧捆缚起来,黑色发丝越收越紧,试图将他的四肢朝不同方向拉扯出去,让他被迫以一个大字形悬吊于空中。 “去!” 灵泽将手中软剑送出,剑刃在空中旋转一圈,回到他身边,然后朝着他手腕处的黑色发丝全力劈下去。 然而.........剑刃触到那黑色发丝,非但没能将其斩断,竟还被那发丝弹开了! 灵泽眸光一沉。 能抵挡得住他金丹境的一剑,这黑色发丝的法力,绝不可能来自区区一个地缚灵。 “我宝.........” 灵泽想到小天劫,慌张转头,朝床上看过去,就见那小白团子此时也被黑色发丝紧紧捆缚,绑得像颗粽子似的。 灵泽慌了。 他怕小天劫受到惊吓。 一则,那孩子如果像上次打雷的时候那样被吓到灵魂出窍,把劫云显现出来,很可能再次引起国师的注意。 二则,这可是九天雷劫.........他如果受惊,动了真格,那这方圆几公里之内,怕是要生灵涂炭......... 然而,灵泽很快发现,自己想多了。 那小鬼头此时被绑成粽子,却丝毫没有害怕,神态自若地坐在床上,垂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黑发,那粗短的小手捏了捏那发丝,然后......... 小鬼头啊呜一口,咬在了那黑发上。 口中电光一闪,发现那发丝居然咬不断,小天劫有些不满,索性咬住其中一根黑发的尾端,吸溜一声,像吸面条一样,将黑发整根吸进肚子里。 坐在小鬼头边上,同样被五花大绑的雷震子,看到眼前一幕,一时连恐惧都忘了,嫌弃地“咦”了一声, “这孩子是饿死鬼投胎么?怎么连鬼的头发都吃?” 电光火石之间,灵泽想到了之前在乾元山脚下,与那孟槐猪妖伴生的核桃精。 “原来如此.........” 灵泽调动真气,打开腰间乾坤袋,取出“一把破剪刀”。 “去!” 锈迹斑斑的剪刀在空中旋转着,残影形成弯曲的轨迹,似采蜜的蜂,咔嚓咔嚓,瞬息之间,便将捆缚在灵泽小天劫雷震子和李夫人身上的黑色发丝尽数剪断了。 怨鬼见自己最大的杀手锏就这么根根寸断,喉咙里发出狂暴的嘶吼。 他知道没有那黑色发丝的帮助,自己区区一个地缚灵,不可能对付得到面前的两人一鬼,所以,他要速战速决—— 他一边嘶吼着,一边疾速转身,拼尽全力,朝着那孕妇的肚皮冲过去。 此刻离那角落的案桌最近的,是雷震子。 雷震子虽然怕鬼,可到底是个修士,保护无辜的百姓,是他做任务时的本职工作。 所以,眼见着那怨鬼朝李夫人扑过去,雷震子暴跳而起,手中黄金棍高举过头顶,直直地朝着那怨鬼砸下去。 “等一下——” 灵泽慌张开口,试图阻拦,然而,为时已晚。 “爆!” 雷震子一声狂吼,从口中爆出一团银白的电光,电光顺着他手中的黄金棍,被精准地送到那怨鬼体内。 砰——! 一声巨响。 房间里电闪雷鸣。 顷刻之间,白衣长发的怨鬼,被炸得魂飞魄散,再也无法凝成实体,只余一缕黑烟,飘出窗外。 房间内,阴气和瘴气形成的黑雾如潮水褪去般,迅速溃散。 失去伪装的黑色发丝,现出了原型—— 那竟然,是一茬老韭菜! 韭菜精扭动着两根细弱的腿,挪到灵泽脚边去,柔软纤细的胳膊抱住灵泽脚踝,嘴里念叨着: “哥.........哥.........” 床上的小天劫一听,火爆的脾气瞬间被点燃,朝着那韭菜就是一道雷电劈过去, “谁准你管我哥叫哥了?只有我能叫!” 那韭菜被雷劈过,浑身从青色变成焦黑色,却全然不在意,仍旧死死抱住灵泽的脚踝,抬起手,指着自己头顶,继续重复: “割.........割.........来割我.........快来割我啊.........” 灵泽:......... 小天劫:......... 雷震子:......... 灵泽嘴角抽搐。 这韭菜,怎么有这么奇奇怪怪的癖好,喜欢被人割? 15. 第15章 床上,小天劫转过头,深深地看向雷震子,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俩可以深入交流一下。 雷震子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嘁,我俩根本不是一路的,我喜欢被雷劈,是为了提升修为,它喜欢被割,那就是它身为韭菜的天性!” 灵泽最终没有割韭菜。 折腾了一夜,眼见着天边已然泛起鱼肚白,灵泽还有其他事情亟待解决。 他抬手将那韭菜精从自己脚踝上扒拉下来,交给雷震子看管,自己则转身往后院的西耳房走去。 之前在西耳房的供桌上,原配夫人和李接木的牌位中间,灵泽放了一个七彩琉璃瓶。 刚才他看到那怨鬼余下的最后一缕残魂从窗缝处飘散出去,想来,是要回到自己依附的牌位去。 那残魂此时应当已经被吸入七彩琉璃瓶中了。 灵泽需要找到那残魂,问清楚一些事情。 然而,他走到那供桌边,却见两个牌位中间,空空如也—— 他的七彩琉璃瓶,被偷了。 “想来,是府上的下人手脚不干净,将小道长那宝物琉璃瓶偷了去。” 李老爷坐在厅堂里的太师椅上,语气沉痛地道: “是我御下不严,竟是出了这样的乱子,全怪李某,李某认罚。 “我已经命管家将下人们全部集中起来了,正在挨个审问,若不问出个结果来,他们一个也别想走。” 李老爷向来讲话公正,做事礼数周全,挑不出什么错处。 可此时,灵泽坐在他旁边,但笑不语,显然并不信他。 那七彩琉璃瓶,究竟是被谁偷走的,你李老爷,想必比谁都清楚。 可心里这么想着,灵泽却没办法真的和李老爷撕破脸。 李老爷是这次任务的委托人,又是寻常百姓,没有确凿的证据证实他作恶的话,灵泽身为正派修士,是不能伤他分毫的。 这时,旁边雷震子向灵泽传音入秘: “灵泽小兄,一个普通的琉璃瓶罢了,丢了就丢了吧,我这乾坤袋里就有两个,你要那么介意,我送你一个便是了,何必继续在这府上耗着呢?” 那怨鬼已然魂飞魄散,和怨鬼伴生的韭菜精也被小天劫收做了二号灵宠,这李府上下,邪祟已经清除干净,他们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 那只琉璃瓶,并不要紧,反正收在里头的残魂,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炼化的。 所以雷震子自然是不想在这里多待,只想尽快离开,留在这府上,他还要继续伪装成高冷的肌肉壮汉,实在憋屈。 灵泽同样传音入密回他: “不必,雷震兄如果急着回玉虚宫交差,尽管先走便是,我等寻回那琉璃瓶,再离开。” 雷震子看向灵泽肩头上的白团子,果断摇头——这一人一鬼,他是跟定了的。 见灵泽和雷震子两个人就那么坐在一起眉来眼去的,李老爷不知他们究竟是何打算,只好主动开口问: “府上准备了午饭,灵泽小道长和雷震大师,不介意的话,便吃些粗茶淡饭,稍事歇息?” 雷震子自然是不吃饭的,重新回东厢房打坐去了。 灵泽带着小鬼头,在餐桌边入座。 李老爷被叫去监督下人们的审问工作,餐桌边,一时只剩下李盼宝和灵泽,还有灵泽肩上的小鬼。 房间此时门窗紧闭,几个花架上,都有熏香燃着,缕缕青烟袅袅升起,在房顶处扩散开来,落在屋子每个犄角旮旯。 灵泽闻着那有些刺鼻的熏香味道,眉头轻蹙。 这时,李盼宝朝灵泽靠近了些,抬手为灵泽斟酒, “灵泽……兄长,这是我们府上自己酿的梅酒,味道甘醇清冽,兄长尝尝?” 之前那韭菜精抱着灵泽小腿喊哥哥,就被小天劫直接劈成了烤韭菜,此刻听这李家长子暧昧不清地喊灵泽兄长,小天劫越发愤怒了,白布下的一团越胀越大,像只河豚似的,眼看就要爆发,将那电光劈在李家长子头上。 “小天!” 却听灵泽这时沉声呵斥,抬手将小鬼头从自己肩膀上拽下来,放在腿上,“不得无理,不得无故伤人。” 小天劫仰起脸,愤愤然看向灵泽,拿目光询问:这个男人目的不纯,你竟然还向着他,教训我? 灵泽沉默着。 沉默便是默认了。 小天劫气到浑身电光不断闪烁着,觉得这房间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转过头,粗短的小手摸到灵泽腰上去,摩挲许久,从灵泽乾坤袋里把萝卜精和韭菜精拔出来,一左一右拽在手上,跳下灵泽的腿,摔门而出。 灵泽看着被小天劫拿脚丫子摔上的房门,调动体内真气,查看自己提前在小鬼头身上布下的追踪法阵,确定对方去势汹汹,实际上并未走远,不过是穿过院子,回到东厢房去了,这才放下心来。 灵泽回过神,朝李家长子赧然轻笑,“让李公子见笑了。” 李家长子垂着眼,两根手指轻轻将酒盅朝灵泽推过去,“不碍的,灵泽兄长,吃酒。” 灵泽并未动那酒盅,只问:“李公子,可否与我讲讲,你那位死去的幼弟,李接木的故事?” 李家长子闻言,手上一抖,险些把酒壶都带翻了, “灵泽兄长,怎么……想起来提起我那早夭的弟弟?他走的很突然,我已经没有太多有关他的记忆了。” 灵泽追问:“他是怎么死的?” “生了一场大病。” “什么病?” 李盼宝不说话了,把酒盅又朝灵泽推了推,“兄长,先喝酒吧,我们……边喝边聊?” ............ 东厢房,小鬼头一手拽着萝卜精,一手拽着韭菜精,气哼哼地爬上床板,坐下了。 正在打坐的雷震子见状,凑到小鬼头身边去, “小鬼,什么事这么生气?别气坏了身体,来,有什么气,尽管往雷震哥哥身上撒,随便劈!随便劈!” 小鬼头没心情和雷震子打闹,瞥一眼对方那欠兮兮的脸,一言不发,转过头,将圆滚滚的后背对着雷震子。 雷震子不依不饶地凑上去,刚想再找打,鼻息之间闻到那股熏香的味道,鼻子皱起来, “怎么有一股子迷魂香的味道?” 小鬼头转身,“……迷魂香?” ............ 门窗紧闭的厅堂里,灵泽与李盼宝斡旋许久,始终没有问出有关李接木的真相。 答案没有拿到,灵泽倒是喝了一肚子的梅酒。 那梅酒入喉甘醇,可后劲却很大。 几杯酒下去,灵泽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体内一股诡异的真气开始不停地在各个关窍游走、流窜,最后汇于丹田,又沉向会|阴,只往那穴位上不断地冲撞。 手指紧紧攥住酒盅的杯壁,咔的一声,灵泽直接将那青花瓷的酒盅捏碎了。 他脸颊潮红,身体虚浮,视线变得模糊。 用力甩了甩头,灵泽用一双涣散的眼看向旁边的李盼宝, “你……你给我下药?” 话音刚落,不待李盼宝开口,只听“咚”地一声,灵泽的额头磕在桌上,昏睡过去。 李盼宝静静看着灵泽昏睡的侧脸,视线缓缓游走到对方腰腹处,然后满意地勾起唇角。 这时,吱呀一声,后头的暗室门被打开,李老爷缓步走出来,在桌边站定,垂眼看向倒在桌上的年轻修士, “可以了?” 李盼宝点头。 李老爷从腰间取下一支细长的小罐子,“那便开始吧。” 李盼宝这时抬手,拦住李老爷,“爹,我们这样,会不会……被玄天宗追究责任?” 李老爷摇头,“那药可是我把家底都快掏空了才从多宝阁买回来的,专门用来对付筑基期以上的修士,无色无形,待到药效过去,便再也寻不到任何痕迹,到时候,我们只说是这年轻修士不胜酒力,他们又能拿我们怎样呢?” “可是……” 李盼宝仍旧有些犹豫。 李老爷见状,心道,自己这儿子不会是看这修士长得好,性子不错,便心软了吧? 想到这里,李老爷沉着脸,提醒道: “我已经找了几位大师反复确认过,这玄天宗的二十三弟子灵泽,乃是整个北斗大陆,唯一仅有的至纯至阴水灵根,又带有庚金属性,若能取到他体内的水,你身上的病痛,便再也不会反复出现了。 “你原本在十多年前,阳寿就该尽了,是我和你娘专门为了你,生下你弟弟,用你弟弟的身体,为你强行续命,这才让你活到现在。 “以命换命这种事,必遭天谴,所以你才会始终被病痛缠身,唯有这庚金纯阴水,才能帮你成功逆天改命,不再被天道法则所困。 “只是从他身体里取些水罢了,却能助你永远恢复健康的身体,这样的事,也算是这年轻修士的功德了。” 李老爷讲了许多,见李盼宝一言不发,瞥一眼房门,皱眉,“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爹,”李盼宝这时才小心翼翼地说,“他刚才,问了我李接木的事。” 李老爷闻言,面色变得漆黑,“你没有讲什么不该讲的吧?” 李盼宝慌忙摇头,“自然没有。” “没有就好,”李老爷冷冷说,“我警告你,李接木的死,必须死死守在我父子二人之间,决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否则,杀人偿命,残害亲子,我必然会被严惩,你要还替你爹着想,就让这事烂在肚子里,听到了吗?” 李盼宝咬着唇,用力点头。 李老爷敲打够了,将手中罐子递出去,“那尽快开始取水。” 砰——! 李老爷话音未落,房门被重重掀开。 门外忽而狂风大作,漫天青黑色乌云汇聚,电闪雷鸣。 16. 第16章 “……爹!” 李家长子身体抖如筛糠,躲在李老爷身后,颤巍巍喊他。 此时整个李府都被一股强烈的低气压笼罩住,哪怕是常年生活在满是瘴气笼罩的玉虚镇,早已经习惯了妖魔的气息,李家父子仍旧被这雷暴带来的可怕威压震慑住。 仿佛有千金重鼎压在胸口,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强烈的窒息感让父子二人紧紧扼住咽喉,双腿一软,不自觉跪在地上,以头抢地。 他们尚未看清楚门外靠近过来的究竟是什么怪物,可这强大的气场,恐怕只能是看守金光洞的那顶级凶兽了! “兽神大人!求您高抬贵手,饶我们一命吧!” “饶我们一命!” 李家父子眼前发黑,咚咚咚地磕着响头。 电光仍旧在李府上下飞窜着,丝毫没有因为他们的求饶而停下来。 轰—— 一道闪电直直地朝着李老爷头顶打过去。 然而,银白的电光却在堪堪要触到对方的前一刻,被拦截下来。 一口通体漆黑的石锅,不偏不倚,罩在了李家父子身上。 正站在门口调动雷电的天劫,懵了。 他九天雷劫,想要劈谁,还从未有人能拦得住。 短暂的愣神之后,天劫转过头,看向丢出那口石锅的青年。 灵泽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定定立于房间中央。 他双目清明,看起来像是完全不曾受到迷魂香的影响。 一手将那石锅送出,另一只手指尖掐诀,灵泽迅速布下一张天罗阵送出去。 李府上空顷刻间被一张透明的结界笼罩住,将所有异常的气息都掩盖。 天劫不明白灵泽为什么要将石锅罩在那父子二人身上,但这二人胆敢把主意打到他哥身上来,他今日必要取这二人的性命的。 噼啪! 噼啪! 噼啪! 银白的电光化作雷鞭,一下一下抽打在那黑色的石锅上。 那石锅哪怕果真如灵泽的大师兄所言,乃是女娲娘娘补天的五彩石所炼制,也断然不可能顶得住九天雷劫这样高强度的连续鞭笞。 眼看着黑色的石锅底部已经有了裂痕,不消片刻,怕是就要被劈碎。 “住手!” 灵泽眉头紧锁,沉声呵斥。 银白的雷鞭停顿一瞬,紧接着,变本加厉地落下来,一鞭将那石锅打得裂开。 “水灵索,收!” 灵泽情急之下,将自己的神识凝结为水灵索,捆缚在天劫身上。 他一时没控制好力道,那绳索抽打在天劫身上,发出“啪”的一声。 天劫粗短的小手被绳索束缚住,挥打雷鞭的动作终于顿住。 他直直地看向灵泽,眼中有无数细小的电光闪烁着, “哥……” 他只喊了一个字,便再不言语。 他眼中满是困惑,尽是委屈—— 为什么,为什么他替天行道,要收了这二人的性命,他哥却不站在他这一边,反倒要来对付他? 那区区一根水灵索,怎么可能捆得住九天雷劫,天劫想要挣脱束缚,易如反掌,可他只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处,任由那绳索把他抽疼了,勒紧了。 他不能反抗。因为那水灵索是以灵泽的神识凝结而成,拉扯水灵索,会给他哥带来很大的痛苦,他舍不得。 可是,他知道,他哥就是算准了他舍不得伤害自己,才用出了这条水灵索。 这让天劫更难过了。 僵持片刻,见灵泽不欲多做解释,天劫周身暴戾的气息都收敛了,像只泄气的白色皮球,缓缓转身,贴着地面,往门外流出去。 东厢房,雷震子在告诉小天劫迷魂香的事之后,见那小鬼头像闪电般窜出去,并未跟过去。 雷震子知道小鬼头是担心灵泽安危,所以跑去西厢房了,可是他心道,一个劣质迷魂香而已,灵泽一个金丹期的修士,根本不可能中招,小鬼团子急什么? 果然没过多久,小鬼团子回来了,蔫成一滩,流到床上,拉上萝卜精和韭菜精,转头往外走。 “诶,去哪?” 雷震子在身后问他。 “离家出走。” 小鬼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后。 灵泽追上小鬼头的时候,一鬼一萝卜一韭菜已经走出玉虚镇,进入乾元山脚下了。 可是灵泽知道,以天劫的速度,他如果一心想要离开灵泽,灵泽不可能这么快追得上的。 “小天。” 灵泽御风而行,绕至小鬼头面前去。 小鬼头没理他,眼皮也没有抬一下,拉着韭菜和萝卜,从灵泽身边绕开,继续往前走。 灵泽重新追上去,索性跟着小鬼头的脚步沿着崎岖的山路而行, “天宝,哥哥给你赔不是,别生哥哥的气了好不好?” 小鬼头最抵抗不了的就是灵泽叫他“天宝”,此时灵泽态度柔和,语气说不出的绵软,小鬼头就算还在生气,也忍不住停下脚步,终于仰起头,看向灵泽。 灵泽见他态度松动了,立即蹲下来,抬起手臂,熟练地将那一团揽进怀里,手指在白布上的勒痕处摩挲着, “给我看看,刚才勒疼了没有?” 小鬼头抬起粗短的小手,将灵泽的手推开,“不要你管。” 白团子看着气鼓鼓的,可推拒的力道并不大,也没有从灵泽怀里挣开。 灵泽笑起来,索性在旁边草地上盘腿而坐,将小鬼头放在双腿之间,帮他揉着刚才勒出痕迹的地方。 白团子哼哼唧唧地,问:“你为什么不让我劈那两个人,他们作恶多端,难道不该死吗?” “他们死不足惜。”灵泽说。 “死不足惜,你为什么还要向着他们那一边?” 灵泽闻言,抬起手,掌心抚摸小鬼头圆滚滚的脑袋,轻笑出生, “傻团子,我不是向着他们那一边,我是怕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 小天劫闻言,胸口又有些气闷了, “哥,你其实……还是在意的吧,我是九天雷劫这件事。” 灵泽一时无言,只微微睁圆了一双眼看向怀里的小鬼头。 小天劫垂着头,眼皮也耷拉着。 他很多时候,行为像个婴孩般懵懂无知,那其实他只是因为初生出人类的神识不久,不了解这个以人类为主体的世界。 可他毕竟不是个真的人类孩童,他的心智远比人类孩童要成熟,很多事情,他看在眼里,虽不言明,心底却是门清。 比如,他很清楚地记得,灵泽最开始在渡劫台上,用一份仙豚手闷饭把他引去玄天宗的小厨房时,对他是存着很深的恐惧的。 那时候,他只是想要靠近灵泽,想要和他亲近,灵泽都会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后来他叫灵泽哥哥,灵泽叫他小鬼,他们关系日渐亲近,灵泽不再像原先那样怕他,逐渐卸下了心房,可这不代表灵泽对他的戒备,就全然消散了。 “你总教育我不能伤害无辜,实际上,我一旦出手,哪怕对上的是那十恶不赦的恶人,你依旧还是在第一时间,选择站在他们那一边。 “因为他们是人,所以你对他们心存怜悯,因为我是天劫,所以你忌惮我,怕我伤害他们……” 灵泽认真地看向怀里的那一团球状闪电。 绝缘的白布下面,细小的白光时不时闪动两下。 灵泽觉得,现在连那每一丝细小的电光里,都透着低落。 “小天。” 灵泽沉声喊他。 小天劫转过头,从下往上看着灵泽的侧脸,就听灵泽继续说: “那李老爷,他以前和毕方是熟识的,想来在阵符师协会也是有些人脉的,这才能将任务破格派到玄天宗去。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突然出事,必定会惊动官府和阵符师协会,如果他们下令彻查此事,寻到你的蛛丝马迹,以毕方那样多疑的性格,肯定会追究到底的。 “如果惊动了国师,以我现在的能力,根本没办法继续把你留在我身边。 “我从来没有站在李家父子那一边,也没有怜悯他们,我只是担心……担心他们会带走你。” 讲到这里,灵泽直直地望向那闪着幽幽电光的一双眼,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 “小天,我不是忌惮你,更不是怕你伤了他们,我是害怕……害怕失去你。” 那最后几个字,灵泽轻声讲出来,却是重重地砸在小天劫的心上。 小天劫的心头,泛起异样的感觉。 这感觉,太奇怪了,天劫以前从未经历过,忍不住抬起手,粗短的小手按压在自己心口位置,感受着那里的心跳—— 为什么,他的一颗心,突然不受他的控制,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乱撞。 小天劫困惑着,怔怔地望着灵泽的侧脸。 灵泽这时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枚收音贝壳,托在掌心,送到小天劫面前去,冲他浅笑, “呶,这里头,是我刚才假装昏迷,悄悄录下来的,那李家父子残害亲子的口供。” 说到这里,灵泽又揉了揉小鬼头, “你是不是太小瞧你哥哥了?那种低劣的迷魂香和催|情|药,怎么可能难倒你哥我一个金丹期的修士? “我刚才不过是将计就计,陪着他们演了一出戏罢了,为的就是能拿到这证词。 “依据北斗大陆的律法,杀人偿命,这证据交去官府,我再请玄天宗的长老师叔帮忙施压,那李老爷必定会受到严惩的。 “至于那李少爷,我自有其他法子对付他。” 灵泽后来讲的这些话,小天劫一句也没听进去,他盯着灵泽那一双红润饱满的嘴唇,心想,那唇瓣看起来软软的,不知道吃起来,是温热的还是微凉的,干燥的还是多汁的。 灵泽讲完,见小鬼头一眨不眨盯着他看,也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忍不住伸手,指腹轻点了点小鬼头那圆圆的小鼻头, “想什么呢?” 小鬼头抬起手,搓了搓被灵泽手指碰到的地方,垂下眼,没头没尾地说: “哥,我想吃……吃樱桃。” 17. 第17章 “……樱桃?” 灵泽心道这小鬼头的想法怎么这么跳脱,前一刻还在和他计较恶人是否该劈的问题,后一刻就转而聊起了樱桃。 不过这小鬼总是贪嘴,灵泽也没多想,心中合计着,小鬼头既然愿意和他聊吃的,那就是消气了。 灵泽笑起来,从乾坤袋里把一个密封的瓷罐取出来,盖子打开了,递到小鬼面前去, “呶,樱桃干。” 说罢,灵泽将瓷罐塞进小鬼头怀里去。 小天劫粗短的双手抱着个和他的脑袋差不多大的瓷罐,拿了一颗樱桃干出来,送进嘴里嚼了。 那樱桃干是灵泽亲手做的。 灵泽从玄天宗的后山上挑了那些个头最大最饱满的樱桃,去核,拿白糖渍半日,砂锅煎滚又用炭火焙过,此刻装在罐子里头的颗颗色泽红润、透亮。 灵泽之前刚做出来给小天劫尝的时候,小鬼头开心地又蹦又跳,灵泽因为他喜欢,特意在出门的时候提前备了一大罐带出来。 此时小鬼头抱着瓷罐,吃了一颗,嚼了许久。 樱桃干还是之前的味道,甘甜,又透着水果的清香,回味无穷。 小鬼头吃得依旧开心,可是……却不满足。 他吃了一颗又一口,眼看着一整罐樱桃干都吃完了,但那股没来由的空虚感觉,却变得更深了。 总觉得,心里像打开了一条很深的沟壑,怎么填,都填不满似的。 他又重新盯着灵泽的双唇看了许久,最终,默默地垂下头来,吸溜一声,悄悄舔了舔嘴角。 ............ 李府的案子水落石出,灵泽把收音贝壳里的口供,连同在府上收集的证据,一并交到玉虚镇县衙。 李老爷下了大狱,他藏的那七彩琉璃瓶自然归还到灵泽手上。 灵泽从瓶中将李接木的一缕残魂放出来,悄悄留在李府,李家长子的床底。 离开玉虚镇之前,灵泽又去了趟大狱,探望被判了秋后问斩的李老爷, “你既然想要我这七彩琉璃瓶,还有我身上的庚金纯阴水,我便将这两样一并给你,你身死后,它们或许能帮到你。” 说罢,不由分说,将那盛着庚金纯阴水的琉璃瓶缩至半粒芝麻大小,送进李老爷耳孔深处去,死死黏在他身上,摆脱不得。 ............ 晚上,李府,李盼宝独自躺在床上,遍体生寒,总觉得这房间里仍旧被阴气缠绕着,难以入眠。 “盼哥……”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幽幽响起。 像是从远处传来,又像是就在李盼宝的脑海中回荡。 “谁?!” 李盼宝吓得腾的一下坐起来,双目圆睁,朝四周看着。 “盼哥……” 那声音又喊了一声。 “接木!” 李盼宝惊出满身冷汗,直接从床上滑落至地下,连滚带爬地去到墙角,缩成一团。 “盼哥,”喊声再次在脑海中响起,“我来陪你了,我来了,便不会再走了。” 李盼宝抬起手,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恨不能把头发连着头皮都扯下来。 可那声音却依旧在他脑海中,吓得他心脏快要从胸腔跳出来,脑袋锥刺般剧痛,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 “啊——!” 李盼宝忽而高声大叫,接着,目光由清明,变得涣散,又由涣散,逐渐变得清明。 ............ 从玉虚镇离开,重新去往乾元山脚下的路上,灵泽把自己做的两件事,讲给雷震子听。 雷震子听完,一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 他抬起手,用力搓着自己肌肉发达的手臂, “咦!灵泽小兄,你看着挺温和的一个修士,玩起阴招来,怎么这么损? “你那体内的庚金纯阴水,听说能延长魂魄依附的时间,你在那七彩琉璃瓶里装满你的金水,等于说—— “待到秋后,那李老爷人头落地之后,魂魄便会被吸入那琉璃瓶里,再因着那金水的作用,他的魂魄不会被琉璃瓶炼化,那便是要他被生生世世困在那小小一个瓶子里,不得超生了? “真狠呐,嘤嘤嘤。” 灵泽淡道:“他们先后挖去幼子李接木的肾脏、双眼、心脏,移植给李盼宝的时候,难道不狠吗?” 雷震子不免叹息摇头, “这倒也是,唉,这李家人,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实在猪狗不如,那李老爷就合该被困在那小小一个瓶子里,让他也尝尝自己幼子这些年遭受的痛苦。” 说到这里,雷震子又问:“那李盼宝呢?就这么放过他了?” 灵泽摇头,“我把李接木的残魂,留下了,又在那李家长子的房间里,布了一张偷梁换柱的阵法。” “偷梁换柱?”雷震子惊了,“你想让李接木……夺舍李盼宝的身体?” 灵泽脸上带着一抹有些嘲讽的笑意,“算不得夺舍吧?那副身子,双眼心脏肾脏,原本就是李接木的,他只是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听到这里,雷震子点头,不得不叹服于灵泽所想的这个招数的巧妙。 那残魂的灵力非常微弱,弱到连阵符师协会都不愿意为它专门设置任务级别,按理说,是没能力夺舍的,因为一旦进入其他人的身体,残魂立即便会被排挤出来。 可李盼宝的身体里,有太多器官来自李接木了,这反倒给了李接木的残魂进入的机会。 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听灵泽讲了这么多,雷震子忍不住把自己蹲墙角听来的八卦也分享出来: “诶,灵泽小兄,有关那位年轻貌美的续弦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有个秘密,这两天在街头巷尾盛传,你猜猜看是什么?” 说着雷震子啧啧两声,摇头说:“太离谱了,我保管你猜不到——” “——那孩子,不是李老爷的?” 雷震子话音未落,灵泽开口。 雷震子嘴巴张成个圈,“你、你怎么知道的?” 灵泽耸耸肩,“猜的。” “正是!”雷震子一聊起八卦就兴奋,“说是那续弦夫人本是画舫歌姬,和一风流书生私定终身,珠胎暗结,结果那书生始乱终弃,不愿意负责,那续弦夫人眼见着月份大了,肚子藏不住了,这才匆匆忙忙找了李老爷这个冤大头做接盘侠。” 说到这里,雷震子用自己那特有的轻细声线冷笑, “呵,谁能想到,这李府上下所有人都心怀鬼胎,最良善的反倒是那邪祟,你说讽刺不讽刺?” 两人一鬼,就这么边聊边走进乾元山,不期然,在山脚下,见到两个熟悉的面孔。 伍夫:“灵泽道友,好久不见!” 白景行:“灵泽道友,可想死我了!” 灵泽笑着与他二人打招呼,“两位不是要去乾元山做任务,怎么还在这山脚下?” 白景行:“我原先在那多宝阁不是买到假货了么,前两天回去找那伙计理论了一番,要到了赔款,耽搁了两天,巧了不是,刚好就在这山脚下遇到了灵泽道友。” 伍夫:“我的佩剑坏了,回去蜀山修好了才回来,也耽搁了两天,巧了,也刚好就在这山脚下遇到了灵泽道友。” 白景行听完伍夫那蹩脚的说辞,忍不住朝他翻白眼,拿眼神瞪他:你能不能不要学我说话?本来我的借口找得挺好的,毫无破绽,你的话一讲出来,就显得我很呆啊。 灵泽见他二人眉来眼去的,笑说:“既然遇上了,不如结伴上山?” 白景行:“好好好!” 伍夫:“就等你这句话了!” 说着,白景行掏出一张地图来,那上面标着一条上山的路线图, “我们从这西北方向上山,第一站是碧波潭,先去解决伍兄的那个任务,也就是干掉鲶鱼精奔波儿灞和黑鱼精灞波儿奔。” 伍夫点头,将自己接下任务时拿到的信息分享出来: “那鲶鱼精和黑鱼精是两兄弟,在碧波潭圈地为王,役使着潭里的万千虾灵,不断作乱。 “就在最近这段时间,连着有十几名年轻修士在经过那碧波潭的时候,无故失踪,而且说来也巧,这些修士,还都是些年轻俊美的男修士。 “单单是我蜀山派就有两个外门弟子落入那潭中,至今下落不明,这才有了如今这铲除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的任务。” 伍夫说完,白景行立即点头应和,倒颇有些夫唱夫随的味道: “我们今日便先去将这两条鱼收了,替天行道! “这两条鱼不过是乾元山的下等精怪,我们三人联手,再加上这位看起来高深莫测的肌肉壮汉小兄弟,这任务不出半日,应当便能做完。” 伍夫和白景行一唱一和地介绍着规划好的路线,小天劫坐在灵泽的肩头,听得云里雾里。 具体内容没听清,满脑子里就回响着两个词——黑鱼、鲶鱼。 他突然想吃鱼了。 之前灵泽帮他剔除了骨刺的一团白嫩的鱼肉,浮现在脑海中。 他越想越馋。 正想得出神,视线向下一瞥,小天劫看到了灵泽的一段雪白的脖颈。 鬼使神差地,他将脑袋埋进灵泽的脖颈里,鼻头拱了拱,用力嗅闻。 灵泽已是金丹境的修士,不会出汗,皮肤上没有汗液的味道,只有淡淡的体香,有点像雨后山间蒸腾出的水汽的味道,很清新,很好闻。 小天劫鼻子拱了两下,总觉得不够,心痒痒的。 他哥的皮肤白得透亮,比那从瘴气里透出来的阳光还要晃眼,看起来像未经雕琢的冰种玉石,滑嫩嫩的。 他想,这该是比那白嫩的鱼肉,味道还要好的…… 灵泽原本正在和白景行他们讨论上山的路线问题,忽觉耳根后头喷出暖烘烘的热气来,接着就见那小鬼拿鼻头直往他颈侧拱,小狗似的,不知在做什么。 灵泽有些无奈地笑起来,抬起手,正要将那白团子从自己脖颈边扒拉开,倏然,皮肤上涌现一股异样感觉,酥酥麻麻的,从耳后一直蔓延到锁骨。 灵泽手上动作一滞,笑容完全凝固。 小天劫之前想吃樱桃,没能如愿,憋坏了,此时又想吃鱼肉,便再忍耐不住。 他抬起手,环抱住灵泽的脖颈,亲吻上去。 犹觉不够,他将闪着白色电光的舌头伸出来,又轻轻舔了舔。 明显感觉到抱着的身体出现一阵颤栗,天劫抬起头,便见灵泽诧异得睁圆了双眼,一瞬不瞬地,正盯着他。 18. 第18章 “你……你在做什么?” 灵泽的声音,竟然微微有些嘶哑。 刚才被亲吻的那一下,小天劫将细小的电流沿着他的脖颈送入他体内,带起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他皮肤上,激得灵泽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 小天劫有点心虚地将灵泽的脖颈放开了,垂着眼说:“我想吃鱼……” “嗤。” 灵泽轻笑出声,刚才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松了下来。 看来是他想多了。 灵泽抬手,将白团子从自己肩膀上抱下来,揽在怀里,“待会到了碧波潭,哥哥给你捉鱼吃。” 怀里的小鬼头,似乎并没有因为灵泽的话而变得雀跃,只淡淡应了声:“哦。” ......... 到了碧波潭,一行人发现,他们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潭水深千尺,水面一眼望不到边,要找到那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谈何容易。 灵泽刚想提议四个人分头行动,这时,却听白景行说: “那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既然那么喜欢捉年轻貌美的修士,不如咱们选一个人去那潭里,以身作饵,诱他们出手?” 伍夫点头应和:“听来倒是可行,只是,谁去做这个饵呢?” 说罢,伍夫、白景行、雷震子,同时看向灵泽。 要说年轻貌美,那他们四个里面,毫无疑问,肯定是灵泽长得最好看。 灵泽爽快答应了,倒不是觉得自己长得有多好看,只是四个人里,现在他的修为最高,做饵这种危险的事,他义不容辞。 ............ 夜幕四合,瘴气笼罩下,一轮长满白毛的圆月缓缓升至头顶。 灵泽撑着一叶孤舟,停在碧波潭中央。 碧波潭水也因为常年吸收乾元山的瘴气,所以变成深不见底的青黑色。 不过此时微风吹拂,湖面泛起层层细小的涟漪,柔软的月光洒在其上,像铺了碎银。 那小舟如竹叶般细窄,只能容纳一名成年男子,灵泽静静立于其上,任由夜风吹拂着他衣摆和发丝翻飞。 小天劫坐在他怀里,仰起头,看着灵泽被月色照得清透的侧脸,心里仿佛也和那湖面一样,泛起了层层涟漪。 他也说不上来,这种痒痒的感觉,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心头。 他只是觉得,想要和灵泽靠得更近一些,再近一些,想要尝一尝对方的味道,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止痒。 所以,小天劫伸出粗短的一双手,用力抱住灵泽的腰,将脸埋进灵泽腰腹处。 隔着薄薄一层衣物,小天劫可以清楚地感觉到灵泽腰腹处的皮|肉那温热柔软的触感,他又越发用力地拱了拱。 “怎么了?” 灵泽感觉到怀里小团子的动静,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有那么一刻,他以为小天劫是被夜风吹得冷了,可转念一想,天劫怎么可能会冷,那只能是…… “害怕了?” 小天劫微微一怔,恍惚想起来之前在玄天宗的小院子里,他怕打雷钻到灵泽的被子里去的时候,灵泽抱着他睡的那一晚的情形,然后,他点点头,“怕。” 灵泽从腰间将乾坤袋取出来,打开袋口,说:“害怕的话,去我乾坤袋里躲着吧?” 小天劫看一眼那袋口,怪嫌弃的,“不去!” 说罢扭头,重新往灵泽怀里拱。 他动作毫无章法,圆脑袋将灵泽腰间的衣服都揉皱了。 灵泽开口想再问什么,这时,原本平静的水面,出现几圈异样的波纹。 那波纹下头,暗藏着一股浓郁的妖气。 灵泽眉眼瞬间沉下来,一手放在腰间软剑上,一手揽住小鬼头,想要将他护在身后。 可小鬼头却在危险来临的一瞬间,仿佛脱胎换骨般,褪去身上的稚气,白布下头银色电光剧烈地闪动着,带出越来越浓郁的暴戾气息。 他胀大了几圈,不管不顾地挡在灵泽面前,双眼眯缝起来,紧紧盯住面前那泛起圈圈波纹的水面。 在那处水面下头,一团黑色的暗影隐约浮现。 暗影在水面下变得越来越大,带动水面上的波动也越来越剧烈。 唰——! 倏然,那暗影在波纹正中央撞破水面,冲天而起! 一个棕黑色的庞然巨物,如小山一般,从水面升起来。 是一条足有三层小楼那么高的石斑鱼。 石斑鱼出水的瞬间,搅动得整个潭水都汹涌晃动起来。 它带起的黑水如瀑布迎头浇在灵泽头顶。 灵泽脚下的小舟被秋风卷落叶一般掀翻。 在木舟被掀翻的一瞬间,灵泽已然抱起小鬼头,凌空跃起,接着真气凝于脚下,如蜻蜓般悬浮于水面之上。 他抬起空出来的手臂,双指并拢,竖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落下一道阵法,接着指尖点在怀中小鬼的头上。 阵法落成的一瞬间,面前如小山般的巨型黑鱼张开血盆大口。 那嘴如山洞般,深不见底,足有三人高。 深渊般的鱼嘴朝灵泽倾覆下来,眨眼功夫,便将一人一鬼吞进腹中。 鱼嘴紧闭起来,接着重新沉入潭水深处。 水面重又归于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一直躲在岸边暗中观察的雷震子,见状,横起黄金棍,不由分说便要追过去,却被白景行拦了下来, “雷震兄,稍安勿躁!给灵泽道友一些时间。” 另一边,碧波潭水下。 在被巨大的石斑鱼吞吃入腹之后,灵泽怀里的团子便开始控制不住地冒出刺目的银白电光,仿佛一团发光的蒲公英,将原本漆黑的鱼腹都照亮。 眼见着小天劫的暴戾气息越来越重,担心他一时收敛不住,爆发出来,将这石斑鱼直接变成烤鱼,灵泽慌张抬手,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很轻地“嘘”了一声。 从那石斑鱼最开始出现的时候,灵泽就没打算逃。 这石斑鱼直接将他吞了,显然就是要带他去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的老巢的。 作为一个鱼饵,灵泽求之不得。 所以那石斑鱼张开深渊巨口的一瞬间,灵泽不是躲避,而是布了一道结界给小天劫—— 此刻小天劫的周身都被一个透明的圆球形结界包裹住,像个大气泡似的。 这气泡可以帮小天劫和周围的潭水隔绝开,倒不是怕潭水伤到小天劫,主要是怕这团子沾上水,会漏电。 听到灵泽的“嘘”声,感觉到他安抚自己脑袋的动作,小天劫很快明白了灵泽的意思,安静下来,将周身的暴戾气息都收敛了,只余一点微弱的电光,为灵泽照明。 “乖。” 灵泽又摸了摸他脑袋,然后抱着发光的团子,原地转了一圈。 这鱼腹里面黏糊糊的一片,除了石斑鱼的□□和腔壁,什么也没有。 感觉到脚下有些晃动,同时有越来越强烈的失重感觉,灵泽知道,石斑鱼是要载着他们,去往指定的地方了。 灵泽既来之则安之,抱着小鬼头,就地打坐,等着他们的“车架”到站。 这碧波潭想必是不止千尺深的,他们向下沉了不知多久,才终于随着鱼身的剧烈晃动,顺利着陆了。 哗啦一声。 鱼嘴再次掀起厚重的水帘,重新张开。 灵泽正要朝那鱼嘴外头看去,这时背上倏然传来一道巨大的推力。 那石斑鱼直接喉咙滚动,将他吐了出来。 灵泽抱着小鬼头,弹到了一处空旷的地面上。 环顾四周,灵泽发现他们此时被送到了一间堆满各种贝壳鱼骨的房间里。 这房间里竟然是干燥的,看起来像给人居住的,倒不像是鱼虾住的地宫。 灵泽正想要撑着手臂站起来,这时,一圈长矛的矛头同时指向了他的头颅。 灵泽抬眼,就见举着长矛的,是一排长着红彤彤的甲壳的虾兵,那长矛便是由它们的虾钳做的。 怀里的小鬼头看到伸过来的虾钳幻化的矛头,吸溜一声,吞了口口水,甚至想抬起手去掰那矛头。 其中一个虾兵沉声呵斥:“别动!” 灵泽慌张将小鬼头的手按住,然后佯装畏惧地看向围拢到他四周的虾兵,配合地躺在原地。 那虾兵又动了动矛头,往前一指,“走!” 灵泽便抱着小鬼头,在一圈长矛的指引下,往里面一个房间走去。 “进去!” 灵泽被虾兵推搡着,走进了那间房间。 这房间四周的墙壁上,打着一圈昏黄的灯,灯光无风摇曳着,墙角燃着几个香炉,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烟雾将整个房间都熏蒸出一股奇异的香味。 这房间里,透露着某种奇怪的风情。 而在房间尽头,有一张占据整个房间约三分之一面积的雕刻着繁复纹路的贝壳床。 贝壳开口的方向对着墙壁,从灵泽和小天劫进入的方向,只能看到贝壳背面,看不到床上的情形。 听到床上隐约传来的异样声响,灵泽脚步一顿。 他身后的矛头又朝他戳了戳,催促他快些往前走。 灵泽无奈,又缓步往前行去。 他犹豫着抬手,正在考虑要不要把怀里的小鬼头先装到乾坤袋里去。 这时,那小鬼头却从他怀里跳出去,循着声音,好奇地走到贝壳床开口的方向去。 接着,小天劫被眼前的一幕,惊掉下巴。 那光洁的白床上,躺着两个年轻男子。 他们浑身不|着|寸|缕,正紧紧抱在一起…… “别看!” 灵泽赶过来,慌张抬起手,捂住小天劫的眼睛。 可小天劫此时外面套着个巨大的“气泡”,灵泽的掌心根本没办法完全捂住他的眼睛。 小天劫身体往下一软,绕过灵泽的手,继续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景象。 原来……男子和男子……可以做这样的事的? 19. 第19章 灵泽见状,索性伸手直接将白团子捞起来,抱在怀里,一道咒语落下去,将罩在天劫外面的那张隔水的结界直接变作隔声隔光的黑膜。 小天劫不乐意了,开始在那“气泡”里剧烈扭动着。 这时,身后的虾兵又拿矛头推了推灵泽,示意他去那贝壳床旁边的一个螺丝壳上等着, “你,下一个。” 虾兵都是下等精怪,智商不高,不太会讲人话,只能零星蹦出来几个词。 不过灵泽听懂了他的意思,这是让灵泽去旁边的“等候区”,等到那贝壳床里的其中一名男子体力不支倒下了,灵泽就换上去。 灵泽按照指示站上那螺丝壳,若有所思。 现在这贝壳床上的两个男子,想必就是伍夫口中,在潭边失踪的年轻修士了。 这两个年轻修士现在看起来神志不清,只剩下最原|始的欲|望支配着他们进行床上的那些行为。 在他们的头顶正上方,那扇贝壳里,有个漩涡状的结构,那漩涡不断地将贝壳床里两个修士身上蒸腾出的汗|液体|液抽进去,沿着上方的一根管道,送到隔壁房间去。 灵泽看一眼管道通往的房间,那里只有一面封闭的墙壁,看不清里头的情形。 小天劫仍旧被困在那个隔绝声光的结界里,扭了很久不见灵泽帮他解咒,有些生气了,身上电光一闪,嗞嗞两声,那银白的电光立即爬满黑色的“气泡”,像蛋壳破碎前出现的细小纹路。 感觉到小天劫的暴戾气息,离灵泽最近的那只虾兵靠近过来,想要查探究竟。 灵泽看准时机,双指并拢,掐出一诀,送进那虾兵眉心。 虾兵薄弱的灵识瞬间消散殆尽,变成了一具躯壳。 电光火石之间,灵泽将自己和那虾兵的空壳调换位置,用障眼法将那虾壳变作自己的模样,又缩地成寸,在满地的贝壳鱼骨中穿梭着,向管道通往的隔壁房间行去。 在他怀里扭动的小天劫,原本已经靠细小的电流将那张黑色的结界打破了,此时从那结界上的缝隙里露出一只眼睛,盯着灵泽,眼珠跟着他的行动轨迹转动着。 灵泽知道,自己这障眼法的雕虫小技,要骗骗低智低魔的虾兵还可以,却断然骗不过这团小鬼头的眼睛的。 所以见小天劫一动不动看着他,灵泽无奈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用手势示意他,自己要去隔壁查探情况,让小天劫先乖乖呆在那里,不要走动。 小天劫非常听话地点点头,很难得地没有像以前那样黏着灵泽。 因为他现在有更感兴趣的事情要做—— 灵泽走后,小天劫便透过那结界裂开的缝隙,肆无忌惮地看向贝壳床上的那副活|春|宫,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灵泽此时已然摸进了隔壁房间,被眼前一幕怔住—— 那是一间密闭的房间,和外面的贝壳床连通的管道是唯一的通气口。 房间里注了约莫三分之一的潭水。 在那潭水之中,此时层层叠叠的,挤满的,尽是粉色的蜷缩成团的河虾。 那些河虾翻滚着,扭动着,沐浴在通风管道送过来的奇异香气中,发出类似那两个年轻修士那样的,诡异的哼唧声。 这是……要用从那修士身上抽取的气味和体|液,炼制某种催|情|药或是某些带着特殊滋补功效的食物? “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擅闯我金大王的后厨!” 一道声音从墙壁里发出,震得整个房间都在颤动,里面原本正哼哼唧唧的河虾吓得慌张往水里钻。 从那些拥挤的河虾中间,忽而出现一个约莫一臂宽的深坑,河虾们自动绕开那深坑,形成一个不断转动着的漩涡。 一只通体青黑的鱼精这时出现在那深坑里。 那黑鱼精是只实打实的胖头鱼,光是一个脑袋就和那坑洞差不多宽了,废了挺大力气,才终于从坑里勉强挤出来。 黑鱼精被成堆的河虾簇拥着,升至那通风的管道口,不用眼睛,却用头顶的一根鱼鳍对着站在管道外壁上,只有一寸高的灵泽。 灵泽心道,这想必就是那黑鱼精灞波儿奔了。 传闻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两兄弟感情极为深厚,难舍难分,既然黑鱼精出现了,那它兄弟鲶鱼精也必定就在这附近了。 看起来,灵泽已经成功探入这两条鱼精的巢穴。 那他身为鱼饵的目的,便达到了。 灵泽一只手背在身后,两指捻着一张传递信号的符箓,悄悄送出去。 同一时间,原本平静如镜,深不见底的碧波潭水面上,立即浮现出一个光点,似漆黑的夜色中的一点星星萤火,格外引人注目。 正蹲守在碧波潭岸边树后的白景行三人,看到那光点在水底某处浮现出来,立即兴奋起来, “找到了!” “灵泽道友,好样的!” “嗯!” 三人说着,纷纷掏出各自的法器,准备入水加入战斗。 可他们刚要离开岸边,潭水中倏然出现的一幕,惊得三人同时呆立在原处,再挪不动半步。 灵泽送出那道信号符之后,便继续与那黑鱼精虚与委蛇。 他是金丹境的修士,要对付黑鱼精这种乾元山的下等精怪,其实不难。 不过,这里是水下,是鱼精的地盘,灵泽的一部分修为受到限制,另外,灵泽担心这地宫里可能有埋伏,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他仍旧保持着缩地成寸的大小,任由那黑鱼精拿背上的鱼鳍盯视着自己,佯装出一副有些畏惧的语气,开口: “这位大王,想必,便是那大名鼎鼎的黑鱼精灞波儿奔了吧?” 听到灵泽这么说,那黑鱼精身体抖了抖,尾巴甚至开心地摇摆起来,显然是被灵泽那一声“大王”给恭维得高兴了。 可从他头顶发出的那一道声音,却极为不满, “哼!油嘴滑舌!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修士!” 灵泽听对方那语气,灵机一动,改口说:“黑鱼精灞波儿奔大王,敢问,您那声名远扬,法力高深的兄弟,鲶鱼精奔波儿灞大王,现在身在何处?” 听到灵泽旁敲侧击地讲出鲶鱼精的马屁,那道声音终于开心地哼哼笑了两声,但笑完之后,立即重新正色道: “说!谁让你来我们的后厨的!这里是金大王的备餐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灵泽顺势问:“金大王?哪位金大王?可是那大名鼎鼎的金灵魔王?” 听到“金灵魔王”四个字,黑鱼精的身上立即散发出强烈的妖气,那道声音也变得极为阴冷: “金大王的名讳,也是你这无名小辈能随意打听的!给我做掉他!” 说罢,就见那黑鱼精庞大的身躯倏然跃起,尾巴用力朝着灵泽的方向扫过来。 灵泽顷刻间恢复原本大小,腰间软剑抽出,朝着足有两人高的黑鱼直刺而去。 他银白的剑尖指向的,并非黑鱼致命的头颈连接处,而是——他背上的鱼鳍! 唰! 鱼鳍被锋利的剑刃齐根削下,里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声。 紧跟着,从那鱼鳍里,掉出来一只巴掌大的小鲶鱼。 那鲶鱼像个弹球一样在成堆的河虾身体上不断弹跳着,一边往远离灵泽的方向逃窜,一边嘴里冒出“哇呀呀呀”的叫声。 听那声音,和刚才跟灵泽对话的声音,一模一样。 “奔波儿灞!” 灵泽高喊那鲶鱼精的名字。 正在蹦跳的鲶鱼精动作一滞。 灵泽趁此机会,飞身上前去,软剑一扫,将那鲶鱼精直接卷入剑刃中,死死困住。 身躯庞大的黑鱼精灞波儿奔,见到兄弟被灵泽捉住,仿佛自己被打|了|七|寸一般,瞬间暴走。 黑鱼精身体倏忽膨胀起来,几乎要把整个房间撑满,他尾巴上幻化出无数青黑色的尖利鱼刺,向着灵泽的身体用力扇过来。 灵泽身体在空中灵活地一转,躲避开那鱼尾致命的正面攻击。 他翻滚的过程中,因为还要分心顾及软剑中困住的鲶鱼精奔波儿灞,所以手上动作慢了一些。 就是这慢的一点,让他手臂没能及时收回。 撕拉一声。 小臂处的衣物竟是被那黑鱼精尾巴上的尖刺划破。 那尖刺上裹挟着黑鱼精几乎全部的妖气,刺尖碰到灵泽的皮肤,立即在上面划开一道细长的伤口。 暗红的血水顷刻从那伤口中渗出来。 听到这房间里的动静时,隔壁的小天劫便坐不住了,瞬间从那贝壳床边离开,沿着灵泽离开的路线寻过来。 此时他刚顺着那管道爬进房间里,便看到了灵泽的手臂被那黑鱼精的鱼刺划破出血的画面。 瞬息,整个房间被一股巨大的暴戾气息裹挟。 轰——! 紧接着,电闪雷鸣,以这水底的房间为中心,整个碧波潭掀起翻江倒海的巨浪! 巨浪形成倒挂的漩涡,漩涡将整潭水搅动起来。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广阔碧波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擎天巨掌拍打下去,潭水倾覆。 而此刻站在岸边正要入水的雷震子白景行伍夫三人,看到的,就是这样壮观的奇景…… 待到那巨大的漩涡终于归于平静,水面上,哔哔啵啵,一颗一颗粉色的小河虾,浮上来,翻了白肚皮。 除了那小河虾,还有无数小鱼小蟹小螺丝,全部浮出水面。 短短瞬息之间,整个碧波潭,变得像某个大型水产市场似的。 白景行、伍夫、雷震子三人,看得瞠目结舌。 原以为放灵泽下水,不过是做个鱼饵。 可这哪是鱼饵,这是深水鱼雷吧?! 20. 第20章 灵泽从飘满鱼虾的碧波潭里扒拉出来,手中抱着小鬼头,身后拖着一叶舟,舟上躺着一排年轻的修士。 待到灵泽成功上岸,白景行雷震子伍夫迎上来,异口同声问出一个问题: “刚才那雷是怎么回事?!” 灵泽在小天劫劈雷的一瞬间,便立即在碧波潭水面上布了天罗阵,隐藏了九天雷劫的气息。 此时他呵呵笑着,扯了个慌:“是师兄给我的法器,一枚深水鱼雷。” 想到灵泽的乾坤袋里那把被他当破剪刀用着的至臻法器,对灵泽这套鱼雷的说法,其他三人不疑有他。 灵泽见蒙混过关了,便指着自己拖回来的那一排年轻修士,问伍夫是否认识。 “这两个是我蜀山派的外门弟子,”伍夫在那一排躺着的年轻修士中成功找到两个熟悉的面孔,“另外这几个,应该就是我那任务里提及的,其他门派失踪的年轻修士,还有散修了。” 白景行蹲下来,嗅了嗅他们身上那奇异的香气,“这是中了妖精的媚术,还有特制的专用于修士的迷魂香和催|情|药吧?” 伍夫看向白景行,“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这两条鱼精,为什么要拿这些年轻修士们做这种事? “如果是要提升修为,那直接吃掉岂不更快更高效? “如果是为了淫|欲,那为什么不见他们对这些修士动手,反倒只是让他们自己……” 白景行耸耸肩,拿眼神示意:谁知道呢,搞不好那两条鱼有些奇奇怪怪的癖好,就喜欢看着,不喜欢自己下场? 这时,就听灵泽说:“是为了炼制食材。” 白景行和伍夫同时看向他,“炼制食材?” 伍夫:“什么食材?” 白景行冷笑,“拿这种事来炼制的,能是什么食材,自然是有那滋|阴|壮|阳功效的特殊食材咯,搞不好就是把那修士们蒸腾出来的体|液炼进小鱼小虾体内,再拿小鱼小虾做菜,吃下去,便能在床榻上大战三百回合不带停歇的。” 白景行讲这些个旁门左道的时候,总是津津有味的。 伍夫斜眼睨他,“你怎么这么懂,你用过?” 白景行用力“咳”了两声,故意捏着声音,轻拍了拍伍夫肩头,说:“我用没用过,你不是最清楚了嘛。” 伍夫满脸震惊地看向他,眼神里写着:我俩也就是逢场作戏,你不必入戏这么深。 白景行朝他笑得眉目传情:不入戏,人设怎么维持得住呢? 小天劫来回看着白景行和伍夫二人,眼珠在白布下头滴溜溜的转。 将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又想到他二人乃是双修的道侣,小天劫好像突然明白,自己这两天的烦恼,应该去找谁倾诉了。 雷震子看向不知是在斗嘴还是在打情骂俏的伍夫白景行二人,震惊地瞪圆了双眼,要不是他还在凹那高冷壮汉的人设,他都恨不能抱着瓜子冲上去让他俩详细说说了。 灵泽倒是习惯了这二人的互动,这时把乾坤袋打开,取出一个琉璃鱼缸。 那鱼缸里,正盛着两条巴掌大的小鱼,正是那鲶鱼精奔波儿灞和黑鱼精灞波儿奔。 刚才九天雷劫那翻天覆地的一场雷电劈下来,两条鱼精的修为被彻底废了,如今只留了本体,被灵泽收进这鱼缸里。 想到这是伍夫的任务,他便将那琉璃鱼缸交给对方。 伍夫向灵泽再三道谢,然后一手拖起琉璃鱼缸,一手指尖掐诀,正要将那两条鱼残留的本体就地炼化了。 这时,灵泽慌张抬手拦下他,“伍兄!且留着它们,或许后面的任务,能派上用场。” 伍夫收了手,正要问有什么用,这时,就见白景行已然兴匆匆地将乾元山的地图摊开来,指着半山腰的一大片区域,说: “既然收了这两条鱼精,下一步,咱们该去找这金灵魔王了。” 伍夫盯着那地图,眉头皱起来,“怎么不把金灵魔王的老巢标出来?” “标了啊。” 白景行拿手指在地图中间比划着,“乾元山山腰,红色覆盖的这一片区域。” 那红色几乎快把半张地图都占满了,标了等于没标。 伍夫眼角抽搐,“你这个标法,是要我们把半座乾元山都搜一遍?” 白景行有些无奈,“那金灵魔王因得罪过太多正派修士,害怕被正派联合起来做掉,所以一向小心谨慎,藏得极深,从不与任何修士打交道,许多年都不曾在公开场合露面了。 “如今只能定位到他的老巢是在这乾元山的山腰,更精细的位置,便不得而知了。” 两人正愁眉不展地讨论着,灵泽在一旁道:“我有办法。” 白景行和伍夫同时看向他,双眼放光。 灵泽刚才在潭底的时候,听到奔波儿灞提起过“金大王”这个名字,猜想或许他们炼制这催|情的河虾,是要献给金灵魔王的。 如果果真如此,那套出这两条鱼精手上的线索,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到那藏得极深的金灵魔王了。 也正是这个原因,灵泽才想要留下这两条鱼的本体。 所以灵泽走到伍夫身边,俯身看向那琉璃鱼缸。 刚才在潭底,那鲶鱼精是藏在黑鱼精的鱼鳍里,和灵泽对话的,所以灵泽心中猜测,这兄弟二人里,哥哥鲶鱼精奔波儿灞应该是主要负责出馊主意的那个,而且控制欲和表达欲都很强,还喜欢听恭维话。 灵泽决定顺着鲶鱼精的毛儿摸。 他用十分恭敬的语气问: “奔波儿灞大王,敢问,你们炼制这河虾,是要做什么,献给谁呢?” 这种下等精怪,原本智商就不高,加上现在没有修为,只剩下巴掌大的本体,说话做事变得越发一根筋,只要捉住它们的软肋,要套话不难。 刚才在潭底,灵泽问起金大王是不是就是金灵魔王时,鲶鱼精奔波儿灞听到“金灵魔王”四个字,立即像被踩了尾巴一般急起来,想来是他们金大王再三叮嘱过,如果有人问起他的名号,一定不能透露出去。 可此时听到灵泽用这么恭敬的探究的语气问他那河虾是要做什么的,奔波儿灞那个比豌豆大不了太多的脑子,便有些转不过来。 就听奔波儿灞冷哼一声, “你算什么东西,我怎么可能告诉你,这是要献给我们金大王的食材,我们金大王现在在四处征集这世间最滋补,壮|阳效果最好的菜品,如果入选,就有机会面见金大王,拿到金大王的真传。” 灵泽点点头,先恭维一番:“奔波儿灞大王花了这么多心思准备的这河虾,肯定能当选的。” 又问:“敢问大王,如果做好了最滋补的菜品,怎么才能当面献给金大王呢?” 奔波儿灞听到灵泽的恭维话,尾巴在鱼缸里得意地左右摆着,语气听起来却依旧是三分冷淡三分霸道四分不屑, “你这无名修士,也配问如何面见金大王? “那菜品做好了,只要对着山上喊三声,金大王,您的菜品做好了,自然会有小怪前来验货,验货通过,那小怪便会领厨子去面见大王。 “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听完奔波儿灞的话,白景行像看宝贝一样看着琉璃鱼缸, “这鱼精,简直就是个乾元山百科全书啊,问什么答什么。 “可真是捡了个大宝贝。” 寻找金灵魔王老巢的办法问出来了,灵泽立即着手打捞碧波潭里那些翻了白肚皮的催|情河虾。 打捞的中途,想起来小鬼头之前说想要吃鱼,便先把那淡水石斑鱼捞起来,滚水煮了,送到小天劫面前去。 小天劫抱着一盘做好的石斑鱼,坐在岸边树下的一块石头上,在发呆。 灵泽做的石斑鱼很好吃,肉质紧实,入口爽脆,鲜嫩多汁。 小天劫吃着鱼肉,食欲被完美地满足了,原本细弱的银白电光,都变得粗壮起来。 可是……食欲被满足了,心里另外一块,却总觉得空落落的。 他手上抱着石斑鱼,眼睛紧紧跟着正在潭水上打捞河虾的灵泽的身影。 回忆起刚才白景行和伍夫的那段打情骂俏的话,天劫想要找个时间,拉着白景行单独问问,有关道侣双修的事。 可他们四个人一晚上除了打捞河虾,便都在忙着为那救出来的年轻修士们解毒,并且帮他们联系各自宗门前来救助了。 天劫始终没找到机会把问题问出口,憋了一晚,待到睡下后,竟是做了个极为稀奇古怪的梦—— 梦里有个洁白光滑的贝壳床,宽敞的大床,和之前在潭底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那床上躺着的,不再是两个年轻修士,而是天劫自己,还有灵泽......... 灵泽覆在他身上,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至下巴处,又从下巴上滚落,不偏不倚,滴在正躺在他身下的天劫的唇角。 天劫伸出闪着白色电光的唇舌,将那汗液舔了,味道竟是清新中透出一丝微甜的,像山间的泉水......... “啊——” 天劫嘶哑地喊了一声,从梦中惊醒。 21. 第21章 “怎么了?做噩梦了?” 灵泽原本在天劫身边打坐调息,看到小鬼头惊叫一声跳起来,慌张上前去,抬手揽着那白色的一团,想要像以前那样,将对方抱在怀里,摸摸脑袋,安慰两句。 可天劫这次却十分反常,抗拒灵泽的怀抱。 天劫抬起眼,视线从灵泽饱满的额头,顺着利落的侧脸线条,一路滑到下巴处。 他盯着灵泽下巴尖,回忆起刚才梦里的情形,伸出闪着白色电光的舌头,舔了舔唇角,然后倏忽抬起手,推开灵泽的手臂,从对方腿上跳出来。 他在心虚,非常心虚,因为刚才梦里的情形。 灵泽自然不会知道小鬼头心里这些不安的躁动,他只知道这孩子越长大,越成熟,就越捉摸不透了,最近还总做出许多反常的举动。 灵泽心中纳罕,视线向下一瞥,看到天劫刚才缩成一团睡觉的地方,怔住。 刚才入睡前,灵泽怕天劫硌着,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条绵软的铺盖卷,给他铺在地上。 此时那铺盖上,中间的位子,被团子睡出一个浅浅的凹坑,而那凹坑里,正有许多细小的银白电光在闪动着。 那银白的电光形成的一滩,像粘稠的水渍。 灵泽以前也见过类似的情形,此时了然于胸,重新把天劫勾到自己怀里来,低声笑着, “又梦到什么好吃的了,馋成这样?口水都流了满床。” 说罢,灵泽拿出随身备着的防电口水巾,想要给天劫擦拭嘴角,却发现对方嘴角干干净净,根本没有任何电光残留。 灵泽怔了怔,眉头轻轻挑起来。 不是从嘴角漏出去的电光,那是……什么地方? 灵泽的视线缓缓地往那白色的布团的下方移动。 天劫跳起来,从他怀里挣脱,“不是!没有!别碰我!” 灵泽茫然看着不知什么原因又开始生气的小鬼,摇头,只道是青春期的孩子,情绪不好琢磨,由他去了,转而问: “还睡吗?饿不饿?天快亮了,饿的话,赶在那任务之前,哥哥给你做个鱼片粥?” 一听到“鱼”这个字,天劫脑海中又冒出他哥那段雪白的脖颈,还有昨晚梦里,贝壳床上的画面,他作贼心虚,用力摇头,“不要!不吃!” 灵泽还想再劝,这时旁边伍夫和白景行听到动静,起身朝灵泽走过来,向他打招呼, “灵泽道友,早啊!” “灵大厨,那滋|阴|壮|阳的菜品,可有眉目了?” 他们既然从奔波儿灞口中问出来,那金灵魔王现在在整个乾元山范围内征集有壮|阳功效的美食,又宣称被选中的厨子可以得到他的真传,那要找到金灵魔王,最快的方式,自然是以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的名义,送出一道菜品,一举夺魁。 最主要的一道食材,已经有了,自然是那带着特殊功效的河虾。 只是,昨天从潭水里打捞起来的那些河虾大多是幼年小河虾,出肉率很低,壳厚肉少,又带着潭底的泥土的腥膻味,想要做的好吃,尚且不易,还要在众多菜品里脱颖而出,一举夺魁,那更是难上加难。 而按照奔波儿灞的说法,今天太阳一出来,那金灵魔王派出来的小怪,就要来山脚下收菜了,也就是说,他们要赶在那之前把菜交上去,否则误了时辰,就自动失去参赛资格了。 想到这里,白景行心中不免有些打鼓。 可灵泽却是胸有成竹地点头, “想好了,做韭菜炒小河虾。” “韭菜炒小河虾?” 白景行听罢,用力击掌叫好,“对呀!传闻说,那韭菜天然就带着那方面的特殊功效,拿来做辅料,正应了这道菜的主题,甚好!甚好!” 说罢,他又开始担心,“可这附近根本没见到有韭菜,眼看着那金灵魔王派过来收菜的小怪就要到了,我们现在再要去山上挖韭菜,怕是来不及了吧?” “不用那么麻烦,我这里便有现成的食材。” 灵泽说着,打开腰间乾坤袋,正要把那韭菜精拿出来,往里面瞧了一眼,愣了片刻,然后有些无奈地将整个乾坤袋反转过来,从里面丁零当啷倒出来一堆锅碗瓢盆。 那些锅碗瓢盆瓶瓶罐罐上,此时全部都……缠满了青绿色的韭菜! 那韭菜像头发丝似的,将各种炊具法器都纠集在一起,一圈圈缠起来,甚至连萝卜精也没有放过。 萝卜精白白胖胖的,此刻被里三层外三层地绑起来,像只缠蹄似的。 那韭菜丝毫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依然在以惊人的速度肆意生长着,挥动着细长的手脚,跑到灵泽面前去, “割……割……快……快割我啊……” 站在灵泽身边的白景行,低下头,看向正缠在灵泽腿上的韭菜,啧啧摇头, “你好骚啊……” 灵泽这时已经催动体内真气,取出那把破剪刀,剪刀在空中飞舞着,如那韭菜所愿,只几息之间,便将纠缠成团的韭菜丝全部斩成小断。 刺啦一声。 成断的新鲜韭菜,被放入煎热的油锅中,与姜、葱、辣椒一起翻炒,断生,爆香。 待到佐料的香气都被炼入火热的油中,再将提前腌渍炸酥的小河虾放进去,翻炒入味。 “上菜咯!” 灵泽手中托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韭菜炒小河虾,一声吆喝。 粉色的小河虾,嫩绿的韭菜,色泽鲜亮、诱人。 小鬼头闻着那香气,胃口大开,抬起粗短的小手就要去捏一颗小河虾尝尝味,手刚要碰到那虾米,却被灵泽一巴掌拍开了。 “这菜带着特殊功效的,小孩子不能吃!” 灵泽沉声说。 小鬼头不满地垂下眼皮,“我不是小孩子了。” 灵泽笑,顺着他的话说:“不是小孩子了,长大了,是个少年了。” 话是这么说,却依旧将那一盘韭菜炒小河虾举得很高,不让天劫尝一口。 这时,远处一道阴风刮过来,吹得山林间草木树叶窸窸窣窣地响。 “来了!” 白景行看向那阴风吹来的方向,兴奋地说。 灵泽依照之前奔波儿灞的说法,朝着那阴风的方向,弯下腰,喊了三遍: “金大王,您的菜品做好了!小的鲶鱼精奔波儿灞,为您献上,韭菜炒小河虾!” 灵泽第三声话音未落,就见那阴风靠近过来,顷刻间将他手中的菜盘卷走。 同时,一道声音飘落下来,在山林间回荡: “厨子奔波儿灞,韭菜炒小河虾报名成功,等消息吧!” ......... 乾元山山腰,黑色的阴风钻进一处幽深的甬道,穿过迷宫般曲折的甬道,最后进入一间坠满金银珠宝、修建得极为奢靡的洞府。 那洞府中央的纹金雕花椅上,坐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 男人身上随意斜披着一件兽皮,满头的小脏辫在脑后扎了个马尾,头顶正中央,一根金灿灿的犄角伸出来。 感觉到阴风靠近,金角男人连眼皮也不曾抬一下,只冷声问: “菜都收来了?” “大王,全都收齐了,一共一百零八道,请您品尝。” 那阴风说着,迅速把自己收缴的所有菜盘全部摆在金角男人面前。 一百多道菜,将整个房间的地板都占满。 每一道菜都冒着腾腾热气,气味混杂,充斥在整间密闭的洞府之内。 金角男人鼻息扇动,第一时间,便从这各色各样的香气中,精准地捕捉到了最与众不同的那一道。 “……嗯?” 金角男人的眼皮掀起来,金色的眼珠锁定在一道粉嫩和翠绿相得益彰的菜品上。 那阴风小怪见状,极有眼力见儿地上前去,卷起那道韭菜炒小河虾,吹到金角男人面前去, “大王,可要尝尝看?” 金角男人没有抬手,只是凑近了又闻了闻那道菜的气味。 然后,一向谨慎多疑的魔王,眼睛危险地眯缝起来, “这道菜,有问题……” 阴风小怪闻言,浑身一抖,险些把那菜盘都掀翻,陪着小心问: “大大大王……有、有什么问题?” 金角男人低语: “你不觉得,这道菜的气味……有点怪?” ......... 碧波潭岸边,灵泽一行人候在原地,在等通知。 灵泽此时盘腿坐在地上,左手和右手上分别拿着两个水瓢,正垂头研究着。 天劫坐在离他不远不近的石头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灵泽看。 “小鬼,”白景行坐在小天劫身边,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看什么呢?看得眼珠都快掉出来,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说罢,白景行顺着小天劫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盘腿打坐的灵泽,心下怪道: 这小鬼头,看灵泽的眼神,怎么这样奇怪?简直像是……要吃了他哥似的。 小天劫回过神,迅速把脑袋躲开,又往远离白景行的方向挪了挪——除了灵泽,他并不愿意其他人摸他的头。 想到那贝壳床上两个年轻修士纠缠在一起的画面,又想到之前白景行和伍夫有关那催|情|药的对话,小天劫这时开口,问白景行: “男子和男子,为什么要结成道侣?” 白景行被他突然这么一问,眯缝着眼,意味深长地打量身边的小白团。 这是进入青春期了,思春了? 虽然只是个灵宠,可毕竟也是刚刚步入青春期的少年。 白景行想到自己那一去不复返的美好青春,合计一番之后,觉得还是应该为少年编织一个漂亮的美梦,所以,他回: “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爱!” “……爱?” 天劫喃喃重复着。 白景行用力点头,“对,爱,就是,喜欢。我喜欢你,所以想要和你亲近,想要和你结成道侣,生生世世不分开,就这么简单。” 天劫懵懵懂懂地垂下头, “这……就是喜欢吗?” 22. 第22章 另一边,那金灵魔王的洞府之内,在听到魔王问出“你不觉得那气味有些怪”之后,阴风的心里变得万分忐忑。 “怪……怪吗?哪里怪了?” 那阴风担心是自己筛选的过程中出了问题,声音抖得厉害,连带着托着的菜盘都跟着发出咔哒咔哒的清脆抖动声。 可这时,却听金角男人话锋一转: “怪……怪香的!” 说罢,金角男人觉得自己讲了个很好笑的笑话,开始仰天大笑起来。 阴风听得满身冷汗,暗暗腹诽,他们大王的冷笑话,能把这整个洞府都冻住。 金角男人这时笑够了,重新省视起面前的菜品。 他刚才确实起了疑心,觉得隐约在这盘菜里闻到了一股非同寻常的修士的气息,可是转念一想,这道菜里的小河虾,好像原本就是用那些年轻修士的气味和体|液炼制的,那带上修士的气息,也是说的通的。 更重要的…… 这菜也太他娘的香了! 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先尝了再说吧! ......... 乾元山脚下,碧波潭岸边,听到天劫的喃喃自语,白景行八卦之心顿起,朝对方凑近些,抑扬顿挫地“咦”了一声,问: “小鬼,你喜欢上谁了,说出来听听?” 天劫没理会白景行的问题,只是看向盘腿打坐的灵泽,然后吸溜一声,舔了舔唇角。 白景行见他那闪着电光的口水都快把白布打湿了,“啧啧”摇头, “你那是喜欢吗?你那就是馋人家的身子!你下……呸!” 被白景行这么一说,天劫又开始动摇了。 ……他这是馋他哥的身子? 这话,好像也没说错,他是真的馋。 可是…… “这便不是喜欢了?” 天劫没来由地有点低落。 白景行摆摆手, “正所谓,生之为性,食色,性也!男女者,人之大欲也,亦人之真情至性也。 “你这是欲,不是情。 “这可比喜欢好办多了,来来来,白哥哥教你。哥哥今天就让你开开眼,长长姿势。” 白景行说着,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摞画册,在天劫面前依次摆出来。 天劫探头,将几本书的封皮依次看过去,发现上面的图画,一本比一本不正经—— 《双修秘籍》《房|中秘事》《那些男修士洞府中不为人知的秘密》《男子与男子一百零八式》…… 天劫看得极为专注,正要伸手去拿一本翻开来仔细看了,这时,面前的书册却尽数被卷走。 伍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一人一鬼身边,手中攥着白景行的那几本画册,垂着眼看白景行, “白景行,你可做个人吧,他才多大,你给他看这个?” 天劫对那画册中的内容兴致正浓,倏然被收走,十分不满,正色纠正伍夫: “打从盘古开天辟地之时,我便有了。” 白景行和伍夫闻言,同时诧异地看向天劫,心道,这小鬼头,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是不是啊?”白景行觉得这小白团子十分有趣,“小鬼,那你岂不是和那天道一样的年纪?” 天劫这时却极为认真地思考一阵,然后摇头,“比天道要晚些,先有了天道,再有了赏罚,之后才有了我。” 白景行闻言,噗嗤一声笑起来,“好好好,我信你。” 嘴上说着相信,眼底却满是戏谑,甚至连伍夫都在跟着一起笑,显然两人都不信他说的话。 天劫有些不满,“我说的都是真的。” “没说你撒谎啊。”白景行又想去摸摸小鬼头的脑袋,被对方拍开了,也不生气,继续笑着说:“你就是说你是九天雷劫,白哥哥也相信你!” 听到“九天雷劫”四个字,天劫定定望着白景行,不说话了,一双闪着银白电光的眼睛看起来高深莫测的,不知在想什么。 白景行被他盯得有点发怵,莫名就觉得脊背发凉,笑容都收敛了一些。 伍夫这时继续说:“不管你到底多大年纪吧,你现在就是一团小鬼,这些画册,你就是看了,也用不上吧?” 这话是戳中了天劫的软肋了。 他垂下头,看向自己粗短的四肢和滚圆的脑袋。 先前那个风光旖旎的梦里,在那贝壳床上,他躺在灵泽身下的时候,倒没觉得有什么违和的地方。 此时被伍夫一语道破,他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不管是食色,还是喜欢,总之,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他需要先有人形。 灵泽一早就求到疯爷爷那里,为天劫寻到化作人形的办法。 可那时候天劫的内心其实并不见得有多热衷于化成人形。 直到现在这一刻,天劫头一次对此事有了强烈的欲|望—— 他抬起头,看向乾元山山顶。 他知道,在那山顶上,有个金光洞,金光洞里,某只凶兽看守着一枚太乙真人留下的至宝,灵珠子。 那灵珠子,可以帮他化作人形。 他需要那灵珠子。 少年的心思,直白而炙热。 天劫一向如此,率性而为,不懂便是不懂,可一旦懂了,他便要毫不犹豫地去做—— 他要化作人形。 他要以人的姿态,站在他哥的面前,告诉他哥,他心里的这些念头。 23. 第23章 云霄之上,烟雾缭绕中,天机阁的顶楼上,坐着一位白发老者。 老者的面前,此时浮现出一池莲花。 那莲花的格局,与先前在逍遥峰上,疯道长给灵泽看的那一池,一模一样。 只是,微风浮动,那池水之上,最大的那一朵莲花,原本黯淡无光,此时,竟微微闪烁出一律微弱的光芒。 白发老者掀起眼帘, “……嗯?” 他一抬手,将那象征天劫的欲念与执念的最大的一朵莲花,托进掌心里来, “这一窍,莫不是……竟要开了?” 说罢,白发老者的唇角,极难得地,浮现出笑意。 ......... 乾元山脚下,碧波潭岸边,天劫一瞬不瞬盯着灵泽,而灵泽却并未留意天劫的目光,他现在全副心思都专注在对付那金灵魔王的任务上。 这任务是白景行的,灵泽之所以这么尽心尽力地帮忙,倒不是因为他有多无私无畏,而是因为灵泽知道,这乾元山的内部,有盘根错节的甬道。 那甬道像经脉一般,镶嵌在乾元山内部,蔓延至各处中上等妖魔的洞府。 这其中,有一条通往山顶的甬道,出口设在那金光洞内部。 如果能找到这条甬道,并且拿到那出口的通行证,便可以绕开看守金光洞洞口的那顶级凶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灵珠子抢到手了。 乾元山的上等妖魔,修为相当于人类修士里金丹境中期。 灵泽作为金丹境初期的修士,和上等妖魔对上,尚且很难有胜算,更不要说和那看守洞口的顶级凶兽对上了。 虽然不知道那顶级凶兽究竟是何妖魔,可是灵泽猜测,那顶级凶兽既然有能力常年坐镇金光洞洞口,以它的修为,正面对上,他们几个人恐怕连逃命的机会都渺茫。 所以,要拿到那灵珠子,唯一仅有的办法,就是暗渡陈仓。 而想要找到那条暗渡陈仓的路,突破口,就在这金灵魔王身上。 灵泽一面在心中合计着,一面垂着头,仔细观察着手中那两个水瓢。 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两个水瓢,却被二师兄称作“紫金葫芦”。 联想到之前被二师姐叫做“一把破剪刀”的那把至臻合金剪,还有连九天雷劫的正面攻击都能抵挡得住的那口漆黑的平底锅,灵泽此时猜想,这水瓢,恐怕很有可能,真的就是那“紫金葫芦”。 若果真如此,那收服金灵魔王的办法,他就找到了。 思忖之间,一道阴风吹了过来。 黑色的旋风不偏不倚,停在灵泽面前。 呼啸风声过后,从那黑色旋风下头,掉落出一个葫芦形状的轿厢。 轿厢从中间裂开,里面放着张仅能容纳一个成年男子坐下的木椅。 这时,就听那阴风小怪的声音响起: “厨子奔波儿灞,本次厨艺大赛,你的韭菜炒小河虾一举夺魁! “我奉大王之命,前来接你入洞府,为我大王烹制三天三夜的壮|阳菜肴。 “奔波儿灞,带上你的食材,速速与我入洞府!” ......... 金灵魔王的洞府内,身披兽皮虎背熊腰的金角男人坐在那纹金雕花椅上,正闭目养神。 一道阴风吹过来,那小怪回禀道: “大王,那厨子已经带过来了,就在甬道门口,是否要带进来?” 金角男人抬手,“慢着!” 阴风小怪陪着小心问:“……大王?” 这金灵魔王早年盗过一个至臻法器,用那法器收了不少法力低微的正派修士的神魂,拿来炼制丹药,这才能在短时间内跻身至乾元山的中等妖魔之列。 他因此得罪了太多正派修士,后来那至臻法器丢了,他便只能藏身在这乾元山深处的洞府中,多年不敢出山。 他生性多疑,这甬道乃是他躲避正派修士的最重要倚仗,自然不可能随意便放那厨子进来。 所以,金灵魔王大手一挥,送了个金铃铛给那阴风小怪, “这金铃可以感知修士的气息,你拿去,探一探那厨子的身份。 “除非他是合体境以上的大能,否则哪怕他伪装得再好,也骗不过这金铃铛的。 “至于合体境以上的大能……人家根本不屑于来我们这小小的洞府的。 “若是确定了那厨子确实是这乾元山的下等精怪,再领他进来,若是发现他是正派修士所扮……我自有办法,让他再也走不出这乾元山!” 阴风小怪领了金铃铛,喊声应着:“是!大王!”领命去了。 此时灵泽正坐在那葫芦形状的轿厢里,等在甬道门口。 阴风小怪飘落至那轿厢前,将轿厢打开了,不待灵泽开口,立即将那金铃铛送到对方面前去。 叮铃铃铃——! 那金铃铛刚一靠近灵泽身边,立即发出一长串刺耳清脆的声响。 阴风小怪听到那声音,在心中怒喝: 果真是修士扮的厨子!阴险狡诈!实在阴险狡诈! 幸而我金大王英明神武,一早便识破了你这阴谋诡计! 哼!白面小修士,你便等着受死吧! 24. 第24章 一炷香之前,阴风小怪进到金灵魔王的洞府去回禀时,灵泽坐在葫芦形状的轿厢里,把鲶鱼精奔波儿灞取出来,恭恭敬敬地问他,“那阴风小怪叫什么名字?” 奔波儿灞哼哼唧唧地回:“能叫什么,自然是叫小阴!” 灵泽又从乾坤袋里取出二师兄给的两个水瓢,合在一起,组成了一个中间裂缝的葫芦,藏在身后。 这时,就见那阴风小怪带着个金铃铛出现在灵泽面前,随着那叮铃铃铃的声响,阴风小怪用尖细的声音喊着“无耻修士”。 灵泽淡然看着他,倏忽喊了一声: “小阴。” “在!” 那阴风小怪只被金大王喊过这个名字,此时倏然被喊一声“小阴”,他尚未回神,本能地便答应了一声。 再抬头,就见灵泽手中举着个裂开的葫芦,正拿葫芦嘴对着它。 “哇呀呀呀!” 阴风小怪吓得大叫一声,然而为时已晚,眨眼之间,那葫芦已经将它吸了进去,片刻便炼化了。 灵泽看着葫芦里被炼成一滩黑水的阴风小怪,心想,二师兄果然没有骗人。 “这水瓢……竟是紫金葫芦?!” 白景行原本藏在灵泽的乾坤袋里,此时跳出来,双眼放光地看向灵泽手中的葫芦。 灵泽点点头。 看起来,这便是那只要喊出对方的名字,对方答应了,就一定会被吸入其中的,紫金葫芦。 白景行看着那葫芦,心生一计,“我知道怎么对付那金灵魔王了!” 说罢,他缩地成寸,站在灵泽肩头,附在他耳边低语。 灵泽转头看向手指大小的白景行,“这……未必能行得通吧?那金灵魔王,向来疑心病很重,恐怕没那么容易被骗。” 白景行手中折扇轻摇,“你相信我,保管能行的。” 对付金灵魔王的任务,是白景行的,灵泽虽然仍旧觉得这方法漏洞百出,不太能成功,但决定还是尊重“委托人”的想法。 ......... 金灵魔王的洞府之内。 金角男人坐在纹金雕花椅中央,感觉到一阵阴风吹过来,他掀起眼皮,就见一个葫芦形状的轿厢落在自己面前。 “大王,确认过了,没有问题!” 阴风小怪的声音透着些古怪。 金角男人瞥一眼阴风小怪,觉得对方好像跟刚才出去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但最终把疑心压下去,“你下去吧。” 又一抬手,将那轿厢打开了。 看到里面坐的男子,金角男人微微一怔。 这鲶鱼精奔波儿灞……竟然是个长相这么俊美的白面小生模样? 金角男人把面前青年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问:“那韭菜炒小河虾,是你做的?” “回禀金大王,真是在下!” 灵泽朝金角男人拱手行礼,可是讲话的声音,却是白景行的。 金大王不疑有他,直言: “我这次选你过来,是要你为我做一整套壮|阳的宴席,就像那韭菜炒小河虾那样的水准的菜品,要将这整个洞府,塞得满满当当,听明白了吗?” “明白,”白景行的声音再次响起,“敢问金大王,为何要吃这壮|阳菜?” “嗯?”金灵魔王的目光倏忽布满阴翳,“多嘴多舌!你如果管不住自己的嘴,我便将其缝起来,让你再讲不出一个字!” “金大王,是这样,身为厨子,我需要看人下菜碟,尤其这还是有特殊功效的菜品,那作用的对象,就更重要了。我需要对对方有足够的了解,才能对症下药,包您满意。” 金灵魔王闻言,沉吟片刻,觉得这厨子说的也有些道理,便抬手,落下一道禁制,将他们的声音隔绝在这山洞里,这才开口: “你觉得,咱们乾元山,最好看的妖魔,是谁?” 这可难倒灵泽和白景行了…… 不要说最好看的妖魔了,这山上的妖魔里,他们能叫的上名字的,全部加起来,两只手就能数完。 所以,白景行思忖片刻,讨了个巧: “小的觉得,是……金灵夫人。” “哈哈哈哈哈哈。” 这回答显然摸到了金灵魔王的马屁上,对方笑得整个洞府都在震颤。 “说得好!正是金灵夫人!那只看守甬道和金光洞连接口的骚狐……不是……白狐狸!” 金灵魔王的话,让始终站在前头充当傀儡的灵泽,心头一喜。 他原以为自己想要摸到那通往金光洞的入口的路,还要费些力气的,没想到,这入口的钥匙,就这么送到了他面前来。 这时,就听金角男人继续说: “说起来,我与白狐暗中结为道侣,已经三年了,可是他日夜守在那甬道与金光洞的连接口,不得脱身,我又藏在这洞府里,不敢出门,我们一年到头,能见面的日子,也就只有三天。 “这三天,是一年到头,唯一仅有的,那看守金光洞洞口的凶兽休眠的日子,只有这个时间,白狐狸才能离开自己的巢穴。 “而明天,就是那凶兽休眠的第一天了。 “明日子时,他会来接我去金光洞连接口,去他的巢穴里,我一定要在那之前,吃完足量的壮|阳菜,和他大战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灵泽听得不免腹诽,这是结的道侣还是仇家,一年到头就见一次,还要大战三天三夜……问过那白狐的意见吗?他同意了吗? 正腹诽着,就听白景行的声音再次响起:“大王,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准备做菜,保管大王满意!” 白景行话音未落,那金灵魔王却是目光一沉,话锋一转,“等一下。” 说着,金灵魔王抬手,捉住灵泽的手腕。 简单探知对方气息之后,金灵魔王眸光一沉,从对方身上取下一根毛发,然后转身退开。 他将那毛发碾碎,洒在腰间一块铜镜上,那铜镜之上,立即浮现出毛发主人的名字——[灵泽]。 果然被骗了! 金灵魔王暴怒,长吼一声,身体遽尔膨胀起来,几乎将整个洞府占满。 他一掌拍在厨子胸口,将其死死按在地上, “无耻修士!胆敢骗我!” 白景行细弱的声音响起:“大王……饶命……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金灵魔王冷哼,并不答应,手上力道收紧。 白景行立即说:“我……我拿紫金葫芦,与你交换!” 听到“紫金葫芦”,金灵魔王手上动作瞬间停下来。 他丢了许久的,那最最心爱最最重要的宝贝,竟然,在这修士身上?! “拿出来!我看看!” “你先将我松开……” 金灵魔王松了手,死死盯住面前修士。 就见修士慢悠悠从乾坤袋里……拿出两个水瓢! 看到那两个水瓢,金灵魔王暴怒,抬掌就要再扇过来, “无耻修士!竟拿两个水瓢糊弄我!” “这真的是紫金葫芦!”白景行高声说,“我可以签订血契,来证明!” 血契是不能造假的,若造假,灵魂会被啃噬,蚀心剜骨。 金灵魔王想到这里,身上暴躁的魔气这才消退一些, “好,你现在就布阵,以血立誓,说那水瓢就是紫金葫芦,而且你要把紫金葫芦还给金灵魔王。” 白景行又好气又好笑, “大王,签订血契,又不是献祭,是相互的,不可能只我一个人付出,您就不付出任何代价吧?” 白景行确定金灵魔王是迫切想要回紫金葫芦的,既然如此,他就不急了。 这紫金葫芦是认主的,它现在的主人是灵泽,灵泽如果不主动把葫芦转赠给金灵魔王,那金灵魔王哪怕杀了灵泽,强行夺回葫芦,也是没办法使用它的。 果然,就见金灵魔王眼珠转了几圈,思忖许久之后,沉声说:“好!你先布阵,我看看那契约内容,再决定是否答应你!” 灵泽抬起手,不疾不徐地在地面上,布了一张法阵,法阵上书契约内容—— [契约双方各执葫芦一次,喊出对方名字,对方必须给出回应] 金灵魔王盯着地上那一排闪烁着金色光芒的字迹,若有所思。 白景行见他犹豫,又加码:“你先喊。” 金灵魔王这才松口:“好!” 血契立下,誓约达成。 两个水瓢飞入金灵魔王掌心。 金灵魔王将那两个水瓢合在一起,组成和葫芦形状,高举过头顶,开口对准面前修士,问: “你叫什么名字?” “白景行。” “哈哈哈哈哈,好!” 金灵魔王仰天大笑,继而抬手指着面前修士, “灵泽!你可敢应我!” 白景行平静的声音响起:“哎,在呢在呢,你爷爷在这呢。” 手中水瓢晃动两下,无事发生。 金灵魔王目光冷沉,又喊一遍:“灵泽!” 白景行:“爷爷在这!” 金灵魔王还要再喊,手中葫芦疏忽飞了出去,落入灵泽手中。 “到我了。” 白景行的声音响起来: “金灵魔王!” 金灵魔王眼眸眯起来,“在!” 话音落下,紫金葫芦晃动两下,却没有任何回应。 而此时,他们脚边的血契法阵,随着双方喊完名字之后,便消散了。 金灵魔王喊声大笑起来, “你这点道行,还想和我金灵魔王玩阴的? “你不会真以为,我本名就叫金灵魔王吧?可笑!可笑!” 说罢,金灵魔王手臂高举起来,掌心托起两股浓烈的黑色魔气,魔气逐渐膨胀,像是下一刻就要朝着灵泽和白景行爆裂开。 那魔气带来的压迫感,逼得站在灵泽肩头的白景行两股战战,双腿发软。 灵泽感觉到肩头上的小人抖得厉害,转脸看向对方,用眼神和他交流:玩脱了吧?我就说这金灵魔王生性多疑,没那么好骗的。 白景行抬手撑在灵泽脖颈上,勉强维持住站立姿势,抬手朝前,掌心向上送了送,做出个“请您出马”的手势。 那金灵魔王的浑厚声音在洞府内回荡: “无耻修士,现在把紫金葫芦还给我,我留你一命!” “喂,魔王,给你看个宝贝?” 灵泽像是没听到金灵魔王的死|亡|威|胁,不紧不慢走到金灵魔王面前去,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口平底锅。 金灵魔王愣住,“……这什么?一口黑锅?” “一口五彩斑斓的黑锅。” 灵泽纠正他。 金灵魔王暴怒,“你耍我?!” 说着,他重新举起双手,手中两团魔气朝着灵泽脑门就要暴扣上去。 灵泽一抬手,指着金灵魔王后脑勺方向, “看!白狐!” 灵泽话讲得实在过于直白坦荡,金灵魔王鬼使神差地,竟果真扭头朝后面看过去。 砰——! 就在他转头的瞬间,那口平底锅,不偏不倚砸在了他脑袋上。 下一刻,虎背熊腰的金角男人,便如落叶般,瘫软在地上,昏死过去。 白景行看得瞠目结舌,赶上前去,盯着那昏迷的金灵魔王,眼珠都要瞪出来, “这这这,这也……太简单太粗暴了吧?!” 25. 第25章 白景行看向灵泽,不免感慨—— 这就是,传说中的,境界压制吗? 这金灵魔王,修为接近人类修士里的筑基期大圆满,比白景行高出两个境界,却比灵泽低了一个境界。 就是这一个境界的差距,让灵泽在将真气灌注于那平底锅内,全力挥出之后,才能将金灵魔王一举拿下。 早知如此,自己何必花费那些小心思,和金灵魔王玩那什么劳什子的血契呢? 白景行“唰”的一声把折扇打开了,一面扇着,一面摇头叹息。 这时小鬼头雷震子和伍夫从乾坤袋里被放出,一起围拢过来,“解决了?” 灵泽点头。 白景行想到另一茬,走到那金灵魔王的纹金雕花椅边,找到开关,咔哒一声,打开了下面的一个暗格。 那暗格里,堆满了各种法器宝物。 “果然在这里!” 白景行双眼放光,指腹在一幅青绿山水的漆红印章上摩挲,“是我们白家的印,”看向旁边被五花大绑的金灵魔王,“这狗东西,偷了我们白家这么些宝贝,死不足惜!” 嘴上说着狠话,心里却是美滋滋,白景行吹着口哨,一边将宝贝往乾坤袋里收捡,一边对其他三人道: “道友们,有看上的宝贝,只要不是印着飘渺阁的章子的,都尽管拿去。” 又看向灵泽,“灵泽小道友,就剩你了,说吧,你打算对付哪个妖怪?” 灵泽模棱两可地回:“先找那守在金光洞洞底的白狐。” 这一个“先”字用的就很微妙。 白景行微微眯起眼,隐约觉得事情不简单,倒也没深究,满口答应,又说: “来来,我有妙计。” 白景行说着,从金灵魔王的那一堆赃物里挑出几样来,摆到灵泽面前, “这是鬼画皮,披上它,可以变幻成任何你想要的模样,不管是哪个境界的,都不可能识破你的伪装。” 可以变幻样貌的符咒术法很多,但是大多都和修为挂钩。修为低的修士,伪装得再逼真,依然能被高阶修士一眼识破。 那白狐比灵泽还要高一个境界,灵泽靠修为做的伪装,是很难骗过它的。 有了这鬼画皮,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这个,是吐真神水,”白景行又举起一个小药瓶,“这里的剂量,应该只够问一个问题。” 白景行做着介绍的时候,其他三人听着,都未曾留意到身边的那团小鬼。 而天劫就在这时,悄无声息地流向地面上摆放的那些菜碟中,色泽最鲜亮的那一盘…… 待到四人讨论结束,灵泽转身看向小鬼头,露出狐疑的目光。 天劫此刻规规矩矩地站在那些菜碟边上,舔了舔嘴角。 灵泽上前一步,“是不是乱吃东西了?” 天劫用力摇头。 那韭菜炒小河虾,他只尝了一颗,就慌张放下了。 不是不好吃,而是吃完之后,身体出现的奇怪反应,吓得他不敢再吃了。 灵泽瞥一眼满地凌乱的菜盘,见自己的韭菜炒小河虾还跟送过来时看起来差不多,便没有多想,抬手摸了摸小鬼滚圆的脑袋。 ......... 晚上,酒足饭饱,小鬼头躺在床铺上,那种奇怪的感觉,开始在身体里酝酿发酵。 灵泽原本正在盘腿打坐,闭目调息,腿上倏忽一沉,接着,一团小鬼攀上了他的腰,顺着他腰腹,一路往上爬去。 “……小天?” 灵泽抬手,捏住小鬼头的后颈,想要将其从自己胸前拉下去,竟然没能成功。 小鬼滚圆的脑袋,在灵泽身前拱着,很快便将他前襟扯散了。 之前在碧波潭,他们浮舟水上时,这团小鬼还只会不得章法地往他腰间拱,将他的粗布麻衣都弄皱。 可短短一天过去,小鬼竟像是开窍了,懂得往哪边拱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小天!” 眼见着衣衫散开,灵泽沉声喊他,语气中带上了细微的警告意味。 天劫却恍若未闻,将头闷在灵泽胸前,声音像是从水底发出的, “哥……你好烫……不是……好像是我……我在发烫……” “小天!” 灵泽手臂肌肉绷紧,用力将小鬼从自己身上推开。 掌心触到白布下面的一团,吓了一跳。 那球状闪电,此时变得炽热,似火焰般,如果灵泽不是金丹境的身体,刚才那样的触碰,只怕此刻掌心已经被灼伤了。 “你……你吃了那韭菜炒小河虾?” 灵泽立即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天劫垂下眼,低声说:“只尝了一颗小虾……” “你……!” 灵泽的眉头拧起来,眼底写满愠怒。 他想要训斥一句“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可是眼见着身上的白团子已经被那药效折腾得很难过了,硬气的狠话便讲不出口。 可是哪怕灵泽不讲,天劫也看出他在生气了。 这还是天劫第一次见灵泽朝自己发脾气,天劫现在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他不该不听他哥的劝,不该贪嘴去偷吃那道菜。 可是现在意识到做错,也晚了,那药力已经在他身体里催动起来,他根本控制不住。 白布下面嗞嗞地冒出电光。 “哥……我难受……” 他身体滚烫,灵泽的皮肤却是微凉的,天劫循着本能,往灵泽怀里贴,想要以此来缓解身体上的不适。 “小天,别动了……” 灵泽抬手,一只手臂从背后将面前的团子环抱起来,固定住,另一只手双指并拢,指尖掐诀。 接着,灵泽从自己丹田处取出一滴水。 那水在空中凝聚成团,被送进天劫嘴里。 冰凉的液体迅速在天劫体内扩散开,为他缓解燥热。 天劫舒服地哼了一声,扒着灵泽的衣襟往上去。 他想要汲取更多…… 他盯着灵泽红润的双唇,舔了舔滚烫的唇舌,然后倾身上前,将自己闪着电光的双唇,往灵泽的唇瓣上贴去。 就在他们双唇快要碰上的时候—— “——你们在做什么?” 白景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听到白景行的声音,伍夫和雷震子也朝这边围拢过来。 灵泽慌张抬手,阻止了怀里小鬼的下一步动作,又重新拿手臂将对方禁锢住。 他一面整理着身上的衣襟,一面对白景行说:“小鬼吃了那韭菜炒小河虾,我帮他将药效驱散。” “啊,这小鬼头……” 白景行摇着头,从自己乾坤袋里摸出一个小药瓶,“我这里有专门给那催|情|药配的解药,需要吗?” 那小河虾是以许多低阶修士的气息凝炼而成的,普通的解药并没有用,灵泽摇头,说: “我把丹田里的庚金纯阴水给他服下了,应该睡一觉就能缓解。” 天劫迷迷瞪瞪地,还想往灵泽嘴上凑,被灵泽两指点在眉心,施了一道静心咒在神识中。 天劫这样强悍的灵力,按说灵泽一个金丹境,是没办法轻易往他神识里施咒的。 可这团子显然对灵泽非常信赖,完全不设防,那道咒落入他神识之中,畅通无阻。 片刻之后,天劫的眼皮变得沉重,目光越发涣散了。 “睡吧,天宝。” 灵泽在他耳边低语,抬手轻轻抚摸他圆圆的蓬松的脑袋。 待到怀里的白团子沉沉睡去,灵泽长长地松一口气,将团子送进乾坤袋里,嘱咐萝卜精照看好他。 子时,白狐如约而至。 它的本体仍旧守在自己巢穴中,只是拔了根狐尾的白毛,前来引路。 灵泽靠那鬼画皮幻化成金灵魔王的模样,收敛自身的气息,披上带着魔王气息的兽皮,随着那狐尾白毛,沿着甬道,顺利抵达白狐的巢穴入口。 那入口处种着一棵老槐树,树上架着一个秋千,秋千上,坐着个白衣白发的貌美青年。 随着那秋千来回摇荡,青年身上薄纱翩翩,发丝翻飞,看着不像狐妖,倒像个仙子似的。 “金郎,你来啦?” 白狐朝灵泽笑得妩媚。 灵泽来到他身侧,白狐抬手,招他过去,“来,与我同坐在这树下赏月,可好?” 灵泽在白狐身边坐下,环顾四周,在不远处,看到一处藤蔓掩盖的洞穴。 那应该就是白狐巢穴的入口了。 穿过那巢穴,便能看到通往金光洞洞底的连接口。 灵泽正想得出神,一只冰凉的手摸上他的脸颊。 “金郎,你今日,怎么变得这样安静?” 白狐盯着灵泽的双眼。 多说多错,为了尽可能少出破绽,灵泽决定切入正题: “我们直接去巢穴吧?” 听到灵泽的话,白狐愣住,盯着灵泽的双眼,看了许久,一言不发。 长久的沉默,让灵泽心里打鼓,正在想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这时,却听那白狐笑起来,抬起手,拿拳头捶了一下灵泽胸口, “讨厌!我们难得见面,我想要跟你风花雪月,你却只想跟我大战三天三夜! “以前还能装模作样陪我坐一会,怎么,现在是连三句话都讲不到,便要这么猴急了?” 灵泽闻言,学着那金灵魔王的样子,仰天大笑,然后站起身,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夫郎,咱们这就去——” “——等等!” 白狐倏忽捉住灵泽手臂,“你刚才叫我什么?” 灵泽愣了愣,试探着喊:“……骚狐狸?” 先前灵泽用那吐真神水问过金灵魔王:“白狐的本名叫什么?” 金灵魔王竟然回说不知道。 此时被问及称呼,灵泽只能硬着头皮,从之前金灵魔王讲过的话里,挑出这么一个有点烫嘴的词,咬牙讲了。 就见那白狐一双眼眯起来,“哼,以前感情好的时候,叫人家小白白,现在感情淡了,就叫人骚狐狸。” 嘴上说着抱怨的话,可是白狐的神色看起来倒是十分受用的样子。 看来是蒙对了。 就见那白狐站起身,如灵泽所愿,领着他往自己巢穴入口处去。 白狐的巢穴,和金灵魔王那珠光宝气的洞府,截然相反。 这巢穴看起来果真就像普通狐狸的草窝那般简陋,里面除了一张干草堆起来的床,仅有的陈设,是摆在墙角的一幅白狐画像。 那副画像后面,想必就是那金光洞洞底的入口了。 灵泽想着,不自觉迈步往那画像走去。 刚走了一步,视线被白衣青年遮挡得严严实实。 白狐眯起眼,看向灵泽,点了点下巴,“去床上,把衣服脱了。” 灵泽抬头,诧异地看向白狐。 “不是要跟我大战三天三夜?” 白狐冷笑。 灵泽诧异的,不是白狐提出的要求,而是白狐态度的变化。 灵泽不动声色地将腰间乾坤袋摘下来,丢在一旁。 啪! 下一刻,白狐身后变幻出三根银白的长尾。 尾巴用力一卷,眨眼功夫,便将灵泽浑身捆缚起来,死死压在床上。 白狐的眉眼间,似凝出冰霜,声音也变得冷冽, “哼,雕虫小技,也想骗过我的眼睛? “从你靠近我的时候,我便感觉到了,小修士,你的气息,和那金角,可差了太远了!” 白狐说着,欺身上前,鼻子又在灵泽颈侧嗅了嗅, “庚金纯阴水? “这么香甜的宝贝,自己送上门来,我可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灵泽浑身肌肉绷紧,调动体内真气,拼尽全力,却丝毫没能从三尾的钳制中挣脱。 这便是境界的压制了…… 就像灵泽可以拿一口平底锅一招击倒金灵魔王那样,差着一个境界,灵泽就是用再多的花招,也敌不过对方蛮力的压制。 狐狸露出獠牙,亮出利爪,锋利的指甲在灵泽脸侧划过。 金丹期的修士,皮肉不似常人,寻常刀剑根本不可能划破灵泽的皮肤。 可白狐的指甲,却在碰到灵泽白皙皮肉的一瞬间,便见了血,像刀刺入柔软的豆腐里那般丝滑。 白狐将指尖送到嘴边,舔去上面的血迹,满意地勾唇一笑, “我今日,便一口一口,吸干你身上的每一滴水!” 26. 第26章 就在那白狐出手之前,灵泽将自己的乾坤袋丢出去,放雷震子伍夫白景行出来。 三人方一走出乾坤袋,就看到灵泽被白狐的三尾死死绞住,动弹不得。 电光火石之间,三人同时出手。 “缚妖索,收!” 白景行一跃而起,掌心送出一条闪着金光的绳索,水蛇般朝着那白狐狐尾直冲而上。 “看剑!” 伍夫抽出佩剑,剑刃上裹挟着他的全部真气,向那白狐脖颈直刺而去。 “黄金棍!” 雷震子高举起手中闪着银白电光的棍棒,全力往那白狐肚腹抡下。 然而—— 缚妖索缠上狐尾的瞬间,便寸断,根根落下。 佩剑碰到白狐的脖颈,莫要说伤到对方,甚至连对方的一根毛发,也没能斩断。 唯一起了些微茫作用的,是雷震子抡下去的那一棍。 刚步入金丹境门槛的雷震子,以全部修为加持,送出的那根黄金棍,让原本死死压在灵泽身上的白狐的身体,朝一侧滚了两下。 翻滚的动作让白狐的三根狐尾出现松动。 灵泽看准时机,挣脱对方的钳制,缩地成寸,离弦的箭一般从白狐身前窜出去。 在空中翻滚几圈,稳稳落下的瞬间,灵泽单膝跪地,倏忽从腰间抽出软剑,两指掐诀,将真气灌注于软剑剑刃之上。 带着细微的金属震颤的鸣响,灵泽将软剑竖于胸前,眸光沉沉,望向对面白狐。 感受到同为金丹境的气息,白衣白发的青年仰起脖颈,尖啸一声,身体彻底显现出白狐的原形。 三尾白狐身形膨胀数倍,头颅几乎要抵在巢穴顶部。 它三根长尾一扫,瞬间将重新朝他围攻而来的雷震子伍夫白景行三人远远抛开。 三人的身体重重砸在巢穴内壁上,发出砰砰砰三声闷响,继而跌落下去。 九尾看也不看他们一眼,银白的竖瞳死死锁定在灵泽脸上。 嗷——! 又是一声尖细的长鸣。 从三尾口中,喷射出裹挟着无尽寒意的冷冽气息。 那气息所过之处,万物尽数凝为冰霜。 正在巢穴边缘挣扎着要爬起来的白景行伍夫两人因为境界不够,顷刻间便被冰封住。 雷震子见状,慌张将手中黄金棍送出,震碎他们周身裹挟的冰团。 白景行伍夫二人从冰团中脱困,五脏六腑都被冻伤,剧烈咳喘着,慌张抬手掐诀,调动体内真气,护住心脉。 雷震子无暇顾及白景行伍夫二人,满眼忧虑地看向立于巢穴中央,处于那白狐喷出的寒气正中心,承受着最高的正面伤害的灵泽。 灵泽在那寒气从白狐口中喷薄而出的瞬间,便将手中裹挟着无尽真气的软剑挽出剑花,同时将自己体内的庚金纯阴水覆于剑刃之上。 在软剑旋转形成圆形护盾的同时,剑刃之上的金水也随之形成一片水幕。 寒气凝于水幕之上,霎时之间将那水幕冻成冰霜。 金水形成的冰霜之盾,为灵泽抵挡住了来自高等妖魔的一记正面攻击,让他不至于被中伤。 但那毕竟是比他高出一个境界的妖魔的全力一击。 灵泽虽然护住了体内真气不至溃散,却没办法保住手中兵器。 那软剑在被冻住的瞬间,便已寸断,从他手中脱落,连带着他执剑的右手手臂都被冻伤,险些直接断裂。 灵泽慌张丢掉手中断裂的软剑,以真气化解手臂上的冰霜,然后护住受伤的右手,连连后退至墙边。 体内真气在各处关窍之间不安地游走,胸中灌入的寒意几乎要灼伤他的心扉,他喉间泛起一阵腥甜,胃部翻涌,吐出一口带着冰碴的黑血。 “灵泽!” “道友!” “小兄!” 白景行伍夫雷震子同时惊呼出声。 灵泽背抵在墙壁上,勉力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摇头,传音入密,告诉他们三人: “我没事,你们……不是他对手,我掩护,你们撤!” 白景行看一眼巢穴出口,正犹豫着,脑海中响起一道极为阴柔的声音: “嘤嘤嘤,你兵器毁了,拿剑的右手也坏了,真气紊乱,内力不稳,你拿什么和那白狐去打啊呜呜呜呜…… “我们要是走了,你怕是要死在这里,果真被那白狐吸干身上的水了呜呜呜…… “我不走!我留下,你才有最后一线生机。 “我也是金丹境,我掩护,你们走,快走!嘤嘤嘤……” 白景行和伍夫睁圆了双眼看向雷震子,实在很难把脑海中这个声音和身旁这位肌肉壮汉联系在一起。 不过他们只诧异了一瞬,很快就被白狐周身重新汇聚起来的极寒真气震慑住,无暇他顾。 灵泽从墙边闪身出来,站在白景行伍夫雷震子身前,伸出自己完好的那只手臂,将三人护在自己身后, “这是我的事,你们不该被无辜牵连进来,你们快走,趁现在——” 灵泽话讲到一半,身后刺目的银光一闪。 雷震子已然不管不顾地跳至空中,肌肉壮硕的双臂将黄金棍高高抡起,重重落下, “爆!” 只听砰的一声,他将丹田之内汇聚的全部炼化雷劫之力,沿着黄金棍顶端,顷刻间送至白狐体内。 这是雷震子短时间内能送出的全部雷力了。 这雷暴造成的爆发性伤害,终于成功让白狐见了血。 白狐在地上翻滚两圈,重新站起身,用爪子擦去唇角的血水,看向雷震子的目光,泛起猩红,满是恨意。 白狐脚下用力一踏,尖啸着朝雷震子冲过去。 雷震子此刻已然是修为散尽的状态,脆弱无比,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伍夫白景行见状,慌张上前,一人仗剑,一人持扇,同时朝白狐攻去,试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然而白狐根本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将两根长尾一扫,轻松便将他二人抛出去。 白狐铁了心要取雷震子性命,亮出尖牙利爪,一掌将对方拍在地上,死死压住。 雷震子被拍得喷出满口鲜血,白狐满不在乎地张开深渊巨口,欲要将对方头颅咬下来,和着血水吞下肚。 “白狐!” 身后一声高喝。 紧接着,一道青黑的绳索凌空飞起,倏忽缠在白狐周身。 白狐以为那又是缚妖索,浑身肌肉绷紧,用力挣了两下,那绳索却并未如预料中那般寸断。 垂眸看去,白狐这才发现身上缠着的根本不是缚妖索,而是一根……韭菜?! 就在白狐愣神的瞬间,韭菜迅速收束起来,将狐狸浑身都绞紧。 狐狸四肢被缚,难以维持住站立姿势,重重砸在地上。 白狐怒吼着,猩红的眼看向甩出韭菜的那年轻修士。 灵泽唇角血迹未干,一只手臂还断着,收在胸前,目光冷沉,定定望向白狐, “你的对手,是我。有种,就冲着我来。” 白狐尖声长啸一声,周身散发出强烈的妖气,身体顷刻间又膨大一圈,将缠住他的韭菜寸寸绷断。 “去死!” 白狐呵斥着,张开嘴,再不留任何余地,喷吐出带着他全部修为的寒气,尽数朝灵泽袭去! 灵泽不避不躲,单膝跪地,掌心在地上奋力一击。 在掌心触到地面的瞬间,灵泽脚下闪现一张圆阵,圆阵银白的电光顷刻将他环绕。 他衣袍无风而动,猎猎作响,肩头的发丝根根飞扬,衬得原本温润的一双桃花眼,凌厉起来。 他没了软剑,也无法继续用执剑的手发动攻击。 但是,就在那无尽寒气向他袭来的瞬间,从灵泽脚下的银白圆阵中,顷刻间喷射出数十根水柱。 透明的水柱升至灵泽身侧,横至空中,像一根根离弦的箭,箭矢直指白狐。 白狐冷笑, “区区纯阴水,也想与我抗衡?痴心妄——” 唰! 白狐话音未落,面色剧变。 噗呲一声。 白狐听到皮肉被洞穿的声响,从自己胸前传来。 “呃……” 白狐垂眼看去,就见刚才还是柔软无形的液态的水柱,不知何时,竟是被他的寒气催化,化作了冰凌。 而就在他高声嘲笑对方时,那数十根尖锐的冰凌,组成锋利的箭阵,同时朝着他飞刺而来。 速度之快,在他尚未回神时,已然将他中伤! 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是用他的寒气,来反制住他! 待到白狐意识到自己大意,为时已晚。 眼见着修为散去小半,白狐嘶吼着,一掌拍断胸前冰凌,用尽全力朝前飞扑,要与灵泽同归于尽。 哪怕只剩下大半修为,差着一个境界,白狐想要和面前的修士来个鱼死网破,依旧是易如反掌的。 就见它将三根白色狐尾朝着灵泽甩出,狐尾上根根银白的毛发立即缠绕在灵泽周身,收紧了。 四肢被死死捆缚住,灵泽催动内力,试图挣脱。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嗤笑。 是刚才从他乾坤袋里被一起丢出来的鲶鱼精奔波儿灞, “别白费力气了,那可是乾元山顶级狐妖的毛发,你一个金丹境,不可能挣脱的,除非你有至臻合金剪,否则——” 奔波儿灞话说到一半,被噎住。 就见灵泽调动真气,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把破剪刀,咔嚓咔嚓几声,将捆缚在身上的狐尾毛尽数斩断了。 奔波儿灞:…… 他为什么会有至臻合金剪? 白狐被剪断毛发,愤怒地嘶吼着,决定以自杀的方式,爆出致命的最后一击—— 它直接吐出内丹,倾尽全部灵力凝出一股极阴极寒的妖气,试图直接将灵泽从皮肉到脏腑都冻住。 看到白狐吐出内丹的那一刻,奔波儿灞满是邪性地哼笑一声, “你完了,白狐连命都不要了也要冻死你!你逃不掉了!除非你有五彩黑石,才能抵御住这样极阴寒的妖气,否则——” 奔波儿灞话讲到一半,又被噎住。 就见灵泽掏出五彩黑石锅,挡在自己面前,成功抵御住了那白狐的寒气的致命伤害。 奔波儿灞:??? 他为什么连女娲补天的五彩黑石都有?! 白狐的内丹被自己吐出来,最后一丝妖气都耗尽了,却没能一举杀死灵泽,愤恨地呕出一口血,瘫倒在地上。 而灵泽虽然成功靠那五彩黑石锅罩住了头部和手臂,可胸部以下却没能被护住。 此刻他胸腹和双腿都被冻住,雕塑一般,动弹不得。 灵泽调动体内真气,试图炼化腿上正快速侵蚀他筋脉的极寒妖气,然而没有成功。 奔波儿灞见状,重新笑起来, “没用的,小修士,别白费力气了,这是白狐内丹凝出的妖气,你不可能炼化的,除非你有那极北冰域的化冰盐晶,否则——” 奔波儿灞讲到一般,再次被噎住。 就见灵泽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平平无奇的佐料瓶,从里面倒出纯白色的盐晶,洒在身上和腿上。 他身上被妖气冻住的地方,顷刻间便化开了。 奔波儿灞:!!! 他怎么可以连极北冰域的化冰盐晶都有?! 奔波儿灞开始怀疑鱼生了, “修士,我就是口嗨,你你你……你也不用拿这么贵重的至臻法器和奇珍异宝来配合我表演吧?! “你那乾坤袋,难道是有求必应屋么?!” 不光是奔波儿灞,就连白景行和伍夫看着灵泽这系统操作,都忍不住怀疑: “灵泽,你怎么会有这么齐全的装备?该不会是……什么隐世大能吧?” 灵泽指尖掐诀,将白狐的内丹化于掌心,耸耸肩。 他自然不是隐世大能,但他是宗门老幺啊,从小被宠到大的那种。 在两人一鱼震惊的目光中,灵泽在雷震子身边蹲下来,问他情况如何。 雷震子笑着摇头,“皮外伤罢了,养两天就好。” 嘴上说着皮外伤,可到底是伤了脏腑,且刚才用尽全力的那一次雷暴,将他这些天从天劫那里积攒起来的内力全部散尽,再要恢复修为,恐怕又要攒好一阵子了。 灵泽心中歉疚,正要说什么,这时,却听雷震子笑说: “你要是想补偿我呀,就把你的小鬼团子借给我,我抱着睡几天。” 灵泽笑起来,看向那金光洞洞底入口处挂着的画像,“我和团子还有些事未完,走完那最后一步,你和他商量?” 到这一步,灵泽要做什么,剩下三人都猜到了。 伍夫:“你要去金光洞,取那灵珠子?” 雷震子:“是要帮那团子化成人形?” 白景行:“现在正好是那看守洞口的凶兽休眠的时间,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速速去将那灵珠子偷了来,我们速速离开罢!” 灵泽笑着点头。 雷震子修为耗尽,无法和他们同行,传了道信号符给师父云中子,等待救援。 灵泽三人将那画像掀开,顺利找到通往金光洞洞底的入口,鱼贯而入。 穿过一条漆黑的甬道,进入一片深不见底的洞穴,刹那间,三人同时被悬于洞底的一颗五彩明珠吸引住。 拳头大小的明珠,如心脏般跳动着,光芒随着那跳动的节奏,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灵泽的心,仿佛也随着那明珠一起跳动着。 “哥,这就是灵珠子?” 天劫身上的催|情|药药效解了,不知何时转醒,从灵泽的乾坤袋里钻出来,探头看向面前那颗跳动的明珠。 “嗯。” 灵泽的声音竟然因为激动而有些哽咽。 他先查探了一番这洞底的情况,确定那看守金光洞的凶兽依旧在洞口休眠,没有被惊扰到。 又抬起手,布下一张隔绝声光的结界。 这结界持续时间不长,但足够他们做完接下来的事了。 接着,灵泽朝那悬浮于空中的灵珠子走近两步,两指并拢,学着之前疯爷爷的模样,在那明珠的正下方,画出一张九转莲花阵。 莲花阵缓缓浮起来,将那灵珠子嵌入其中。 “坐上这莲花台,你便能化作人形了。” 灵泽垂头,看向身边的天劫。 天劫仰起头,与他对视。 灵珠子的光芒映照进灵泽眼底,天劫在那跃动的眼瞳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他不禁好奇,自己会化成什么模样?会是灵泽喜欢的模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