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弟子被强制？师尊轻点爱》 第001章 小不点 暮霭沉沉，乌云染遍西天云絮。 虫鸣钟响，寺庙燃起长明灯光，于夜色之下，愈发明亮。 小不点从狗洞里钻了出来，一抬眼就看见守在狗洞旁的老和尚：“你终于来了！” 老和尚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快，拿去吃了。” 他取出了招待贵客才用的食物，里面全是和尚吃不了的鱼肉、虾肉，甚至是猪肘子。 即使过去很长时间，这些菜上还残留着温度。 身穿灰色短打，浑身灰扑扑的小不点在老和尚的帮助下洗了手，然后抓着肘子就是一顿啃。 “多吃一点，长高一点。” 老和尚高兴的看着小不点圆鼓鼓的脸蛋。 这个孩子从小就流落在寺庙附近，没人照顾、没人教导，老和尚有心想收养这孩子，可又被这孩子的性别劝退。 佛门弟子，没有女人。 “小不点，要不我把你送到附近的尼姑庵吧？” 他再一次提议。 小不点却摇头：“不、去。” 小不点没有人教导，说话总是一字一句的蹦，老和尚不理解：“去了尼姑庵，你就能吃饱饭，也有了遮挡风雨的家。” “为什么不去？” 小不点回：“不去，就是不去。” 她不喜欢尼姑庵的氛围。 那里的女人，每天面容愁苦，以泪洗面，她不喜欢。 小不点也不懂为什么，明明她都这么惨了也没哭，可那些女人养尊处优，却总在哭。 “我要……来这。” 小不点指了指长鸣寺，说：“可以吗？” 老和尚叹了口气：“这可不行。” “为什么？” “你是女人。” “佛祖不保佑女人吗？” “佛祖自然也保佑，在佛面前，人人生而平等。” 小不点问：“那为什么我不行？” 老和尚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只知道，这是一直以来流传下来的传统，但他绞尽脑汁，最终回答了一个勉强让小不点接受的答案：“寺庙里的皮猴子太多了，我怕伤到你。” 长鸣寺内的小和尚都是一些权贵子弟，因着听信了各种命格谣言而被迫留在寺庙内，每一个的背后，都是一家势力。 尽管这些孩子已经被他们的长辈放弃，可真要闹起来，小不点这个没家族没背景的，还是个女孩，必定会被欺负的很惨。 老和尚不希望这样。 小不点撇了撇嘴：　“骗人。” 他就是不想让她进来。 她可是特地偷听过了吗，老和尚跟主持提过要将她收养，可主持以她是女孩为由拒绝了。 虽然她很感谢主持和老和尚愿意给她留饭，但他们的拒绝也让小不点第一次感受到了世界的不公。 小不点吃饱喝足，挥了挥手和老和尚告别。 临走之前，老和尚给她披上了厚厚的外衣：“马上就要冬天了，你那个地方，没有保暖的东西可不行。” “过几天，你带我回家，我给你准备一些柴火，怎么样？” 小不点慢吞吞地说：“好。”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去，就是永别。 当天夜里，长鸣寺人声鼎沸，明黄的火舌舔舐着这座建立以来不知换走了多少代和尚的地方。 小不点从梦中惊醒，爬出芦苇做的简易床铺，遥遥望向寺庙之内，只看见了黑夜之中，如同太阳般的火焰。 她连滚带爬的跑出破庙，最终停在了长鸣寺的后山。 绵延的鲜血好似一条红毯，她钻入狗洞之内，看见了一个又一个死去的和尚，她急急地想要去找老和尚，却不想被一个小和尚发现，连忙拉着她跑。 “你不要命了？快走！” 那个小和尚看上去十一二岁的模样，脸上还带着恐惧：“走！走！” “外面那些人，都是魔鬼！是妖怪！” 小和尚亲眼看见那些人，不过是挥挥衣袖，就将大和尚们一一斩首。 他从来没见过那么诡异的事情，因为超出了自己的认知，所以他将那些人视为魔鬼。 小不点被拉拽着跑，身后传来了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呦？这里还有两个漏网之鱼。” “正好一男一女，凑个整数。” 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伸出漆黑色的爪尖，隔空一抓。 下一刻，小和尚连带着小不点一起倒飞回去，一屁股跌在了那男子的脚边。 那男子身边还有两名同伴，见此，纷纷伸手，一左一右将小不点和小和尚抓起来。 “放开我！” “你们这群恶魔！放开！” 小和尚还在挣扎，抓着他的男人却冷笑一声，枯瘦的手指死死抓在他的脑袋上：“聒噪。” 男人不过轻轻用力，小和尚的头颅就被碾碎，小不点瞳孔一缩，下意识捂着嘴巴。 可她的妥协并未赢得他们的放过，因为抓她的人，已经将手放在了她的头颅之上。 只要再稍稍用力，她就会和小和尚一样，被碾碎头颅死去。 小不点脑中一片空白。 眼见就要步入小和尚的后尘，一道剑意由远及近，化作流光劈向她身后的男人—— “该死的邪修！” 远处，一道清亮的少年声线逐渐靠近：“当诛！” 话音刚落，剑意分化万剑，流光在空中拐了个弯，又撞向了其他几个黑袍男人。 见此，黑袍男人们疾驰后退，径直将小不点丢向剑意的方向。 来人见此，急急的收了剑意，将她护在怀在怀里。 小不点看去，却见少年面若冠玉，如墨的双眉紧紧皱着，高挺的鼻梁之下，唇线紧抿，双目灼灼，似有火星迸溅。 少年非常生气。 他不过是从宗门回家一趟，竟正好撞上这样一桩惨事。 长鸣寺乃凡间最大的寺庙之一，可偏偏被这些邪修盯上，将所有的和尚乃至于香客都杀了。 想到这里，少年愈发的恼火。 “修士？” 黑袍男人们看见少年周身清气，眼前一亮：“若将你杀了，定然能让主人开心！” “小子，不过区区一介凡人，连筑基修士都称不上，竟还妄想拦着我们？” 他们手持木杖，木杖头上有无数黑雾化形，宛若骷髅一般撕咬而来。 小不点惊呆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如此神鬼莫测的手段。 少年见此，面色微变。 他自知打不过这群邪修，索性扛着小不点冲了出去。 “今天爷爷不跟你们计较，等有朝一日爷爷筑基了，我定要你们好看！” 第002章 神？ 可他速度再快，也快不过三名邪修，更何况他还扛着一个小不点，不过跑出百米距离，就被那三名邪修追上。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邪修冷笑一声，抬手一抓，少年连同小不点一起，被巨大的吸力控制，一头栽倒在地。 小不点疼得倒吸口气。 她低头，甚至看见自己的手臂擦过粗粝的地面，在身上留下一道道青紫色的痕迹。 少年见此，连忙将她拉起来：“你没事吧？” 小不点摇头，警惕的盯着邪修：“他们……过来了！” 少年摸了摸小不点的脑袋：“放心，不会有事的。” 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巴掌大的古钟，那古钟表面上布满了复杂的纹路，隐约可见纹路之上溢散出的流光。 少年将古钟丢出去，下一刻，古钟化作巨大的光影，将他和小不点一起笼罩在里面。 做完这些，少年一屁股坐下，又摸了摸腰间，掏出一个传音玉简：“师尊救命！师尊你再不过来你徒弟就没了！” 邪修们见此，下意识攻向古钟，却不想钟声清越悠扬，穿透云霄，小不点仰头，看见古钟头顶，竟落下了一道光束，宛若神迹。 小不点看呆了。 “这是……什么？” “这是法器。” 少年给她介绍：“是我师尊给我的，专门用来保护自己，如果遇到危险，还会变成光束，吸引周围千里的修士和雷云。” 果不其然，光束降下的一瞬间，天地风云变化，雷云滚滚而来，邪修们只觉得脑子嗡嗡一片，竟是被这钟声搅得头晕目眩，神识一阵刺痛。 “该死！” “这是什么鬼东西！” “雷劫……那是……雷劫！？” 略翻滚沸腾的雷云之上，隐隐蕴含着天地威势，邪修们骇然间急退，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小不点眼睁睁看着这群人被天上的雷霆劈中，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死了？” 小不点问：“他们……死了吗？” “这点威力，还不足以杀死他们。”少年说：“小姑娘，乖乖待在里面，等哥哥我去瞧一瞧。” 他又从腰间摸出一把利刃。 小不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觉得他的腰子里一定有大宝贝，否则那么瘦瘦小小的腰肢，怎么会出现这么长一把剑？ 后来小不点才知道，少年腰间悬挂着储物袋，几乎是每个修仙之人必备之物。 少年凑上去，蹲在其中一个邪修的身边，用剑尖戳了戳：“喂，还活着吧？” “这天雷的感觉，怎么样啊？” 对于邪修而言，天雷这些东西，无疑是他们的克星，少年料想这群邪修已经失去反抗能力，正打算一剑送走对方的时候，小不点突然大喊：“小心！” “什么？” 少年回头，惊恐的发现，其中一名邪修竟然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伸出手狠狠地抓向自己！ 关键时刻，小不点捡起地上的一个石子，重重的扔了出去，正好砸中了对方的眼睛。 邪修惨叫一声，少年连滚带爬的重回古钟的保护罩之下，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膛：“吓死我了。” “还好，幸亏有你。” 他并不嫌弃面前的小不点，尽管她头发宛若枯草，身形瘦弱，衣服也灰扑扑的看上去有点脏。 但！这可是救他狗命的小恩人啊！ “小恩人，我们再等等。”他对小不点说：“等我师尊来了，我们就有救了。” 说话间，其他两名邪修也站了起来，他们对视一眼，眼底杀意一闪而过，竟是同一时间攻向钟罩外的结界。 小不点有点不安：“他们……会进来吗？” “不会。” 少年叉腰：“这古钟至少有三品境界，最少可抵御金丹修士的连续攻击，就他们那几个筑基小趴菜，我根本不带怕的！” 说完，他又挑衅地对着几个邪修比了个中指：“有本事，你们进来打我啊！” “来啊！” “略略略！” 邪修们气笑了：“黄口小儿！你竟敢如此嚣张！” “我等今日，本不想动用主人赠与的法器，但今日，我便要叫你尝尝什么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说话间，为首的邪修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掐了个法诀，手中竟浮现一个玉质罗盘罗盘之上，好似有鲜血涌动，无数黑雾溢散萦绕，好似有众多冤魂在低语哀嚎。 少年面色一变。 “三、三品？” 不对！ 那法器，至少也得将近四品了！ 少年骇然后退，内心生出了几分绝望。 吾命休矣。 他没想到，只是回了趟老家，自己就要交代在这！ 就在少年惊恐绝望之际，那罗盘上血光冲天，竟是将吸引过来的雷云撕开一条裂缝，伴随着一层又一层的符文阵法显现，无数哀嚎的鬼魅从阵盘中钻了出来，呼啸间撞向古钟！ 古钟嗡鸣阵阵，竟是被对方一击弄碎了结界。 只要再次攻击，对方就能突破防线！ 思及此，少年拉着小不点，然后将手盖在她的眼睛上：“别看。” 他死死抱着她，背对着这些邪修。 就算死，那也是他先死。 那一瞬，少年内心的情绪好似被小不点感知到，她的心口微微发烫，像是被暖流注入了一样。 这是头一次，有人这么护着自己。 “哥哥。” 小不点说：“谢谢。” 少年嘿嘿一笑：“不用谢。” 话音刚落，鬼魅已至，古钟结界破碎，金色的符文宛若镜面四分五裂，黑雾之中，有鬼伸出手，抓向少年和小不点—— 蓦然。 风停、雷消，滚滚云层之间，有一道踏空而来，衣袂翻飞，从天而降。 “哼！” 那人就着一席白衣，眉毛头发皆白，手持长剑，不过轻轻一扫。 “不！不！” 邪修们骇然，惊恐的发现，罗盘碎裂，连带着他们的身体，也骤然裂开—— “尔等伤我弟子，该杀！” 说完，那童颜鹤发的老者轻轻落地，食指与中指并拢，放于面前，诵念着超度的咒语。 “去吧。” 他挥了挥手，那些鬼魅纷纷恢复了生前的模样，目光温和的望着老者，颔首道谢。 小不点望着这一幕，金光散去，功德加身，老者垂眸，眉宇间透着一丝悲悯与神性。 那是…… “神？” 第003章 不是他徒弟 老者发现，自家弟子身后还跟着个瘦瘦小小的女娃娃。 “良儿，这是……” 少年回过神，顾不上小不点，就这么扑了过去，一把抱住老者的腿：“师尊啊！你要再晚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亲亲徒弟了！” “呜呜呜！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呜呜呜！” 老者：…… “放开。” 他踹了少年一脚，没踹开，然后撸起袖子，推着少年的脸：“撒手！听见没有？老子叫你撒手！” 小不点：…… 仙风道骨的老者消失不见，只剩下和少年拌嘴跳脚的小老头。 要不是小不点亲眼看见他从天而降，她都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终于，少年抽抽噎噎的放开老者，顺势把鼻涕涂在他的衣服上。 小不点发誓，她看见了老头额间爆出的青筋。 “公、冶、良！” “师尊我错了。”公冶良熟练无比的滑跪：“师尊唤我有什么事吗？” 老者好几次想把这个逆徒踹飞出去，可他到底还只是个孩子，而且一旁还有个更小的孩子在看着，顾念着形象，老者冷哼一声，不和这个臭小子计较。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问公冶良。 公冶良将自己看到的一切都交代出去，并给老者介绍小不点：“这是我从寺庙里救下的小孩。” “怎么样？我厉害吧？” 老者揉了揉突突疼的太阳穴，嘲讽：“厉害？这么厉害怎么没把你送上天？” “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了？” “一天天就知道逞能！你如今连筑基都没有，就敢和筑基修士叫板！你可真能啊！” “站住！你跑什么？” 公冶良瑟瑟发抖的躲在小不点身后：“那师尊你答应不打我？” 老者看了眼睁大眼睛看自己的小不点，最终还是拉不下脸，冷哼一声，收了手中的鸡毛掸子：“行了，赶紧跟我回去。” 他不在意小不点。 这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凡人生命短暂，或许过个几十年就会逝去，他无心与小不点多聊，只想尽快带着公冶良回去。 “可长鸣寺那里……” 老者说：“人间事，自有人间帝王管理，你无需插手。” 公冶良还想挣扎一下：“那这个小姑娘呢？” 他指了指一旁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女孩。 老者不过一眼就看出，她的骨龄已有十岁，只是因为常年流浪，故而长得格外瘦小。 他有些心软。 “将她带上，送去凡间衙门。” 说话间，他摸了摸小不点的头：“好孩子，别怕。” “爷爷送你回家。” 小不点脑中一片空白，她只看见天清明朗，日光温暖，仙人拂过她的头顶，洒下一缕清风拂面。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不知为何，她好像想起了老和尚给她讲的故事里的诗句。 “仙人。” 她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口：“我没有家，也不想回家。” “你可以带我走吗？” 山间破庙太冷，容易漏风，没有老和尚的帮助，她或许会在某个寒冷的冬季冻死。 出于求生的本能，小不点选择赖上这一对师徒。 闻言，老者表情一僵。 少年眼前一亮：“真、真的吗？” “你真的要跟我们走吗？” 公冶良满脸期待，与小不点一起，近乎可怜的望着老者。 老者：…… “不行。” “你只是个凡人。” 他如是说。 “那怎么才能变成和你们一样的仙人？”小不点发问。 “这个我知道，需要灵根！” 公冶良看向老者：“师尊，要不你帮她看看吧？” “反正这丫头也说了，自己没有家。” 老者却不怎么相信，但架不住弟子的央求，便取出一物放在小不点面前：“此物乃灵根测试盘，滴血可测你体内灵根。” 小不点毫不犹豫咬下食指，滴下鲜血。 测试盘上灵光乍现，伴随着一道湛蓝如水的光晕蔓延到全盘所有符文之上，老者不由的目露惊喜。 “这是……” “冰系变异单灵根！而且还是天灵根！” 公冶良激动不已：“师尊你看！小恩人她有灵根！” 老者也激动。 但他看着懵懵懂懂的女孩，掐指一算，又有些可惜：“灵根虽好，却与我无缘，可惜。” 他思索间，想到自己测算出的结果，又有些不太确定。 毕竟他学艺不精，难免会出现一些偏差。 而且这么优秀的孩子，若不收入宗门，实在可惜，于是思考半天，最终决定：“你与我们一起上路。” 小不点眼前一亮。 “对了，小恩人。” 公冶良凑到小不点面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不点张摇头：“不知道。” 公冶良坐在飞舟上震惊不已：“怎么会不知道？” “你不会，真的没有……”父母吧？ 公冶良看着小不点懵懂的眼神，突然感觉自己的良心有点痛。 好吧，他就不该多问。 “那你没有名字，我给你起一个好吗？” 小不点毫不犹豫的拒绝：“不好。” 她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一个木牌，上面刻着一个“应”字。 “我有姓。” “但你没名吧？” 他问：“要不我给你起个？” “不要。” 小不点看向远处，那个地方，是她曾经生活过的长鸣寺，老和尚长眠，整个寺庙一夕之间倒塌，葬身火海。 临走之前，老者还带着公冶良和小不点去祭拜了一下。 小不点想起老和尚的话，犹豫一会，说：“老和尚给我起了名。” “老和尚？”公冶良疑惑，从小不点的话语中东拼西凑，凑出了个身世悲惨，流落到长鸣寺后被老和尚收养照顾的小女孩。 而这个小女孩说：“他叫我不悔。” 老和尚说：“不悔己过难，只渡我平安。” “你叫不悔，可好？” 那时候小不点没应，老和尚也没在意，依旧自顾自的叫她小不点，以至于她差点都忘了，老和尚给她起过名字。 “那你的名字，是应不悔了？” “嗯。” 这一次，小不点承认了老和尚给的名字。 “倒是个好名字。” 老者站在云舟船尾，看着两个孩子叽叽喳喳，感慨一声：“可惜。” 不是他徒弟。 第004章 幼安哥哥 这个问题，老者一直在思考。 他摸出龟卦，又测算了好几次，始终显示，应不悔与他没有师徒缘分。 “哎，缘呐……” 老者不得不承认，自己与应不悔有缘无分。 不过这么有天资的小辈，日后说不定就是未来正道的中流砥柱，此时与之交好，倒也不亏。 一念至此，老者索性任由两个孩子接触，直到他们乘坐的云舟降落到修仙界。 “这就是修仙界吗？” 应不悔站在甲板上，远远望着云雾缭绕之间，日照如金，将远处绵延起伏的山脉染上淡淡的霞辉，天地之间，灵气充盈，山涧水溪，潺潺而过，再远一点，是一座巨大的镶嵌在山壁之上的白玉古城，城池之上，有飞鸟盘旋，久经不散。 “真漂亮。” 公冶良叉腰：“这才到哪儿呢！不悔啊，今天哥哥就告诉你，真正的修仙界，可比渡仙城漂亮多了！” “渡仙城？”应不悔歪头：“这里不是修仙界吗？” “不是。” 公冶良说：“这里只是凡界人间。” “凡界人间里生活的修士，多在渡仙城内活动，而真正的修仙界，需要从渡仙城走传送阵。” “传送阵是什么？” 公冶良一哽。 他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小妹妹解释，最后只得求助老者。 马上就要回修仙界了，老者最近心情不错，便耐着性子给应不悔解释。 “修仙界位于三界之内的九洲域，而这三界又分为无间海、天墟域，还有九洲域。” 老者侃侃而谈，将自己所知的修仙界常识一一说出，应不悔宛若在听老和尚讲故事一样，偶尔会出声询问，大多数时候，都会一脸崇拜的望着老者，然后说：“哇！” 老者收到了十足的反馈，顿时讲得越发起劲。 正如老者说的修仙界，三界之内的九洲域多为人族修士生活之地，分为东寰、西域、南瘴、北荒和瀛洲。 而各域之中，又有诸多大型宗门和小型宗门，其中最出名的、实力最强的，分别是东寰的玄元宗、紫霄宗、灵剑阁。 西域的瑶光派、合欢宗。 南漳的青云谷、巫族部落。 北荒的雷宁寺和雪墟境，以及最后瀛洲的蓬莱岛。 老者所在的宗门，正是灵剑阁，而公冶良，也是灵剑阁第一百八十一任内门亲传弟子。 除此之外就是无间海和天墟域两大区域，但前者乃妖魔鬼怪生活之地，人族不太了解，后者乃仙界遗址，自成一界，修士难以进入其中。 说完这些，老者便问应不悔：“你想去哪儿？” 应不悔问：“雷宁寺。” 此言一出，公冶良和老者都懵了。 “为什么？”公冶良问：“那里全是一群臭和尚，而且生活的地方特别特别的苦！” “听说，他们住的都是破旧的土窑，穿着破烂的衣服，就连吃饭都要上门乞讨，你去那里，为的什么啊？” 他实在想不通。 老者听着弟子对禅修们的点评，嘴角微微一抽：“臭小子，别乱说！” 君不见城中有几个和尚看了过来吗？ 公冶良才不乐意：“本来就是！” “不悔妹妹，你别去雷宁寺了，直接跟我们回灵剑阁。”他拉着应不悔，说：“正好最近各大门派正在招收弟子，我带你过去。” 应不悔还没说话，渡仙城中行走的几名禅修弟子便忍不住拦住了他们。 “阿弥陀佛。” 年轻的小和尚唇红齿白，表情还带着几分不悦：“这位施主，您方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话？”公冶良鱼的记忆早就忘记了自己对雷宁寺的贬低，甚至理直气壮的质问：“简直莫名其妙！” “你拦着我，不会是想讨饭吧？我跟你说，我可没饭！” 小和尚顿时涨红了脸：“你——” 渡仙城内青石铺路，灵气充盈，两侧店铺林立，烟火不熄，有人群匆匆，在日光之下，朝气十足。 应不悔看了看两人，突然松开公冶良的手，主动牵住小和尚的手：“和尚哥哥，不气。” “公冶哥哥没有饭，我有。” 她仰头，纯洁无瑕的双眼里倒映着小和尚的身影：“我可以讨饭给和尚哥哥。” 小和尚突然被她碰到，原本是气红了脸，现在是羞红了脸，连忙甩开她，如被狗碾了一样，连退数步：“你、你、你……我我我……” 他只觉得自己的手异常的滚烫，像被烧到了一样。 见此，一旁看戏的大和尚们也坐不住了。 “阿弥陀佛。” 为首的清俊和尚对着老者行了个礼，又半蹲在应不悔面前，道：“小施主，抱歉，这位乃我雷宁寺最小的弟子，名为幼安，并非故意冒犯小施主，让你难堪。” “他只是不习惯有女修碰他。” 应不悔还是有点委屈，她年纪小，常年流浪，对情绪感知非常敏锐，小和尚那一瞬间的拒绝，显然戳到了她的内心。 不过好在流浪的小孩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和足够厚的脸皮。 她应了一声，行了个佛礼：“抱歉，应该是我先道歉。” 和尚惊讶于她标准的佛礼，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乃雷宁寺弟子，唤承。” “你若想来我雷宁寺，我等自当扫榻相迎。” 他如是说：“我禅修弟子，不拘男女，有心者，自有缘。” 应不悔眼前一亮。 在凡间，长鸣寺的老和尚不收养她，她就去修仙界的雷宁寺找更老的老和尚收养！ 她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声，甚至说：“那就说定了哦！” 唤承笑了笑，领着小和尚就走。 临走前，小和尚红着脸看她，有些紧张的拉着唤承的衣袖。 “师兄……” 走出很久，幼安才问：“您真的要把她带到雷宁寺啊？” 唤承只说：“她与我佛有缘。” 此言一出，幼安也没再质疑。 虽说女子修禅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只是比起男子而言，女子所经历面对的诱惑，只会比男修更多。 迄今为止，幼安还没见到几位名震九洲的女禅修。 思及此，他没忍住，又回头看了眼应不悔，却不想正好对上应不悔回头看他，见他望过来，顿时扬起甜甜的笑容。 他看见应不悔在说：“幼安哥哥等我！” 幼安莫名心跳漏了一拍。 第005章 测灵根 “一天天的，就知道给你师尊我找麻烦！” 老者真心觉得，自从收下公冶良这个弟子之后，他的寿命都要短了一截。 “师尊，你就知道打我。”公冶良怨念不已：“我明明没有说错啊！” “雷宁寺的和尚，本来就会要饭。” “蠢货！人家那叫做化缘！” “那不还是要饭？” 老者：…… 他放弃挣扎，对这个弟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末了，见到应不悔疑惑的目光，他调整了一下表情，目光温和的对着应不悔说：“走，我带你去收徒广扬。” 此时正逢九洲于凡界人间的渡仙城中进行收徒仪式，各大宗门弟子都在此地活动，应不悔一路跟在老者和公冶良身后，看见许许多多仙风道骨，气质清冷的仙长。 其中玄元宗的弟子服多为月白色，在袖口、衣摆处的渐变纹路进行区分，而紫霄宗多浅紫色，带着神秘之感。 除此之外，她看到的最多的，就是灵剑阁，青衣如幽涧清泉，潺潺流过。 之余其他的门派，更是五花八门，瑶光派、合欢宗的异域风情、风格大胆；青云谷的缥缈仙踪、弱柳迎风；巫族部落的银环锒铛，略显妖冶，最后便是雪墟境的裘衣厚重，雷宁寺的僧袍朴素。 每一个宗门都有一个对应的高台，台面之上，是负责招收弟子的管事弟子，而台面之下的陆地，则是一座巨大冲天玉柱，柱身之上，是泛着金光的古老符文，斑驳有序，静静地矗立在那，等待下一位求仙问道的弟子。 “下一位。” 各大门派弟子百无聊赖的坐在高台之上，看着下方一个个经过的凡人。 “今年这批弟子，感觉不如去年好。” 说话的是灵剑阁的管事弟子，他是跟随老者出来，协助他负责收徒事宜。 按理来说，这样的收徒小事，老者身为长老，没必要亲自下扬，但架不住他新收的爱徒家乡在凡间，听闻此次收徒大典可以前往人间，顿时哭着喊着闹着也要跑过来。 没有办法，老者便请了任务，带着公冶良来到了凡间。 “哎，忍忍吧，再过半月就可以回去了。” 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等回去后，正好可以闭关修炼。” “说得也是！” 管事弟子想到自己回去后就能到账的贡献点，心中有些高兴。 毕竟像他们这种外门弟子，手里的每一份贡献点，都得掰着使用。 不过他们也不觉得自己比亲传弟子差到哪里，几乎所有宗门都会给外门弟子一个晋升的机会，只要在宗门大比内拿到名次，就有机会成为内门弟子，甚至成为亲传弟子。 思及此，管事弟子定眼看向下首，扫过人群之中，意外的发现了带着公冶良的老者。 只是与他印象里的不一样，在他的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女孩。 长老这是又收了一个弟子吗？ 管事弟子心中疑惑，将手中杂事交给同伴，自己则飞身上前，刻意隐去凡人的感知。 “弟子拜见段长老。” 他行了个礼，道：“段长老回来的正好，这几日我等又收了不少弟子，届时，还请段长老过目。” 段长老，也就是老者摸了摸胡子：“好。” “哦对了，段长老，您身边这位是……” 段长老说：“是个好孩子，正巧你来了，就安排一下，给她尽快测灵根。” 管事弟子：“是。” 他对应不悔笑了笑，主动牵起她的手：“小朋友，过来吧！我带你去测灵根。” 应不悔伸出手，安静地跟在管事弟子身后。 见此，公冶良有些迷惑：“师尊，我们不是给不悔妹妹测过灵根了吗？” “为什么还要测啊？” “那不一样。” 段长老摸了摸胡须，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臭小子，滚边去，别打扰你师尊我办事。” 再次被无良师尊连骂带踹的滚进人堆，公冶良随意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屁颠颠的追向管事弟子。 等人走后，段长老再次测算了一下，八卦显示，应不悔依旧与他有缘无分。 “可恶！” 多么优秀的天灵根啊！ 不行！ 他不能就这样放弃。 思及此，段长老果断传音联系了宗门。 与此同时，日光斜照，霞光洒落的广扬之上，一个十三四岁的孩童上前，将手放在了灵根测验碑上。 人群喧闹汇聚，其他少男少女也跟着紧张，心跳如鼓。 她们都是生活在渡仙城中的凡人或者修士子嗣，对仙缘一事，早就有所耳闻，如今这次灵根测试，几乎可以定下她们未来的前程。 没有人不紧张。 当那孩童掌心贴上玉碑的刹那之间，碑面上泛起了涟漪波光，紧随其后的是三道光华，分别代表着金系的金色，木系的绿色，火系的红色。 而这三道光华汇聚交织在一起，而后冲击着石碑的至高之处。 灵根纯度越高，石碑上的光华高度也会越高。 而石碑之上共有十个刻度，迄今为止，各大宗门弟子还没见过超越第六层刻度的凡人。 “金木火三系，纯度百分之三十，资质，下等。” 玉碑旁，负责记录的灵剑阁弟子懒懒的说：“下一个。” 那孩童尚未踏入修仙界，不知资质重要，他只知道，自己通过了测试，遂心中欢喜，面带笑意的走了下去。 应不悔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推上来的。 管事弟子带她插了个队。 尽管队伍大多数人心中不悦，可有仙人在旁，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幽幽地注视着她，羡慕的、忮忌的、愤怒的、甚至还有厌恶的，各种情绪源源不断落在她的身上。 应不悔不安的抓了抓管事弟子的衣摆：“大哥哥……” “别怕。” 管事弟子目光温和：“有我在呢。” 像她这么小的时候，自己可比小姑娘还要高大。 他瞧着应不悔瘦瘦小小的模样，又在牵手的时候摸到了她的骨龄，心中不免有些怜悯。 “去吧。” 他如是说。 第006章 争端 平台广阔，远望有浮云袅袅，近看有玉柱宏伟壮观，气势逼人，她站在这玉柱前，才发现这玉柱竟如一尊巨墙矗立，足足需要数十名成年男子合抱才能丈量完整。 她好奇的将手放在玉柱之上，冰凉触感顺着指尖流淌到全身，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游走一样。 她仰头看着头顶的第一层刻度，只见玉柱之上的符文亮起，伴随着一抹晶莹剔透的水蓝色浮出水面，不少宗门弟子微微一亮。 “这是……” “单灵根！？” 莹光如水波荡漾化作一缕幽幽寒气，几乎在所有宗门弟子注视她的一瞬，那抹水蓝色瞬间变成了幽涧深潭一般的幽蓝色，同时伴着冰霜溢出。 管事弟子震惊不已：“这是……变异灵根！？” “什么！？变异灵根！？” “当真！？” “也不知这孩子灵根纯度多少？看这颜色……纯度应该不低！” “天……竟是变异灵根！？” 各大宗门弟子皆惊起而立，不少宗门甚至已经摩拳擦掌准备招揽弟子。 随着晶莹剔透的水蓝色化作寒气四溢，冰霜从应不悔的手下溢出，而代表着灵根纯度的刻度也开始亮起，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入云霄。 有人一个没注意，那刻度竟直接抵达玉柱的顶部，化作冰一样的颜色，晶莹剔透，泛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段长老面色微变，尽管早就知道应不悔的灵根非同寻常，可如今再看，竟还是让他骇然起立。 “这是……这是……” “这是！天灵根！” “天灵根！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灵根啊！” “而且还是变异冰系灵根！” 各大宗门的管事弟子纷纷炸了，而灵剑阁的管事弟子因为离得近，于是第一时间将应不悔抱住：“好了，我们赶紧回去。” 应不悔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管事弟子带着往回跑了几步，结果下一刻，一道灵气化剑，落在那管事弟子的脚边。 身着浅紫色道袍，眉眼清丽的紫霄宗弟子站在剑身之上，周身飘逸，贵气逼人：“林夜，你要带我紫霄宗弟子去哪儿？” 她还没说完，身着红衣，满是异域风情的合欢宗弟子与瑶光派同时飞落平台，行动之间，似有仙乐华光，艳色逼人。 “什么你紫霄宗弟子？我看，分明就是我合欢宗的弟子~” “滚！分明是我瑶光派弟子！” 三三名管事弟子喧闹不已，而青云谷、雪墟境也落下，周身气派十足，赫然一副孔雀开屏的模样。 其中，青云谷弟子更是对着懵懵懂懂的应不悔露出个微笑，温柔道：“小姑娘，你可愿入我青云谷？” 不等应不悔说话，雪墟境的弟子就冷笑一声：“看不出来你们南漳地区的人这么不要脸？居然对着个小孩子施美人计？” 这美人计，人小孩子看得明白吗！？ 说完，雪墟境弟子拍了拍自己的胳膊，道：“好孩子，来我雪墟境，来了之后，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青云谷弟子表情抽了一下：“以食诱人，你也不见得有多要脸。” 雪墟境弟子不语，只是一味地报着菜名：“我们雪墟境的羊肉汤那可是出了名的好吃，除了羊肉汤，我们还有爆炒牦牛肉，麻辣菌子锅，除了这些，还有八枣糕、雪梅糕，怎么样？心动吗？” 应不悔默默地咽了咽口水，然后点头：“有点。” 那些吃的，她都没吃过！ 眼见应不悔似乎被说动，合欢宗弟子坐不住了：“小妹妹，北荒有什么好去的？那个地方，不是黄土山坡就是冰天雪地，倒不如来我西域合欢宗，我们也有很多好吃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们做不了的~” 她抛了个媚眼：“最重要的是，我们宗门，可是最美的地方哦~无论是人，还是景。” “滚！”瑶光派弟子将她的脸推开：“来我瑶光派！” 她御剑，身后化作光明相，如流光溢彩的星光点点，然后取出一点，放在应不悔手心之上：“这种东西，你要多少有多少！” 应不悔看着掌心宛若星海一样的光球，惊叹的睁大眼睛。 “不行！来我灵剑阁！” 管事弟子将应不悔拉到身后，顺手给她塞了点糕点：“你先吃着。” 说完，他行礼：“诸位道友，此子乃我灵剑阁段长老带来的弟子，本就该入我灵剑阁，还请诸位见谅。” “荒谬！”说话的是青云谷弟子。 “你灵剑阁近日已经收了不少天骄弟子，不就是一个孩子吗？让让又如何？我合欢宗正好缺一个圣女。” “不行！该让也得让给我瑶光派！” “来我雪墟境！” “来紫霄宗！” 眼见几个宗门的管事弟子快要打起来，下方的凡人百姓看得目瞪口呆，而应不悔还在不紧不慢的剥开糖糕的外衣，一口含了进去。 “我想去雷宁寺。” 她如是说。 此言一出，在扬弟子默了一瞬，纷纷将她的意见掠过，竟是撸起袖子准备抢弟子。 “走开！是我宗门弟子！” “分明是我弟子！” “啊啊！你们几个臭男人！让开！老娘今天必须把这弟子带回宗门！” 灵光在凡人看不见的地方砸成一团，因为这个，整个平台之上，似乎有狂风呼啸，不少凡人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 关键时刻，一直在看戏的巫族部落的弟子嗤笑一声，手中的毒蛇爬上耳畔，轻轻摇晃：“得了吧。” “你们这些小家伙，没听到人家想去雷宁寺吗？” 那样的天骄弟子，显然不是她们巫族部落所能招收的。 巫族的管事弟子年事已高，她看人一向很准，所以在应不悔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对方不是自己部落能收的弟子。 因为她太过纯净了。 她望着应不悔，只觉得她的灵魂干净得宛若一捧清泉，叫人情不自禁的靠近，捧起，然后再占有。 如此亲和力高的女弟子，未来不知又要迷死多少修仙界的男弟子了。 可惜…… “有缘无分呐。” 说话间，她将目光落在了一直安静的雷宁寺弟子：“怎么？” “你们不打算说什么吗？” 雷宁寺的管事弟子看上去有四五十岁，一身袈裟，眉眼慈悲。 而他的身后，便是应不悔此前见过的唤承与幼安。 “阿弥陀佛。” 第007章 小小的P了一下 正如巫族部落的管事弟子一样，他也看出了应不悔身上的缘不在他们身上。 虽说他们也很想争一争，可应不悔的性别在他看来，还不足以让他亲自下扬。 正是这一想法，未来雷宁寺多少次后悔，就因为没能收下应不悔这个弟子。 当然，应不悔没有管这些大人的争端。 她年纪还小，最大的事莫过于填饱肚子，有了管事弟子塞过来的糕点，自然不会在意快要打起来的仙门弟子。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灵剑阁与其他宗门弟子争得面红耳赤，而她一口一个蛋糕，眼皮也不眨一下，任由头顶的灵气呼啸而过。 “这孩子……” 一直没有动身的玄元宗弟子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心态也太稳了吧？” “是啊师兄，你看她，她居然一点都不担心。” “这孩子赤子之心，倒是个可塑之才。” 一道幽幽的声音自玄元宗弟子们身后传来：“趁其他宗门不备，我等将人偷偷带走，送回宗门。” 说话间，玄元宗弟子们回头，只见玄元宗长老已经换上一身黑衣黑袍，盖着黑色面巾，注意到其他人在看自己，他皱眉：“怎么？” “不行吗？” 玄元宗其他弟子们：…… “行！这可太行了！” 他们纷纷竖了个大拇指，有样学样，分出小部分弟子隐匿身形，偷偷摸摸地来到平台，卷着应不悔就跑。 察觉到不对的合欢宗弟子面色微变：“贼人尔敢！” “住手！” “快放了我紫霄宗弟子！” “坏了！”灵剑阁管事弟子大喊一声：“段长老，还请您出手，救下我灵剑阁弟子！” 段长老揣着手手，蹲在公冶良旁边，一脸淡定：“慌什么。” “不就是一个弟子吗？” “今日这弟子，我灵剑阁有缘无分，但来日可说不定。” 他倒也不是不想出手。 主要是他一出手，其他宗门的长老们也会跟着出手。 此次收徒，各大宗门的弟子都有长老带领，说起来，身为长辈，实在不该亲自下扬做这种腌臜事儿…… “等等！” 段长老面色一凛，忽觉不对。 那群黑衣人中，有一股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好像…… “玄元宗老儿！” 紫霄宗长老率先发难：“你臭不要脸！竟做这等拐卖之事！” “还我紫霄宗弟子！” “我呸！分明是我瑶光派弟子！” “不！是我合欢宗弟子！” “青云谷领队长老，这厢有礼了。” “哼！我雪墟境也不是吃素的！” 一时间，五光十色的灵光冲天，各大宗门的长老纷纷出手，各式武器铺天盖地的砸向玄元宗长老，惊得在扬凡人惊恐不已。 “打、打人了……” “仙人……仙人发怒了！” “救命啊啊！” 害怕的普通凡人夺得飞快，还有部分散修望着现扬一片混乱，顿时羡慕不已的望着被众人争夺的应不悔。 “我也想跟她一样……” “羡慕。” “我要也有这么个天灵根，哪个门派，我都去得！” “哎，时也命也！” “话又说回来，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太过安静了？” 众多围观看戏的散修和一些宗门弟子注意到，应不悔从一开始就没怎么说话。 难道是吓晕了？ 公冶良顺势看向应不悔，却见她吃下最后一口糕点，拍了拍手，然后指向雷宁寺：“我要去——” 那里。 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完，玄元宗长老按住她的手：“不，你不想。” “好孩子，长老带你找新师尊，保证漂漂亮亮、威势十足！” “可我不……” “你想的。”长老再次按住她：“而且我给你保证，这个师尊，不仅和你有着一样的灵根，而且也修习过佛法禅术！” “真的？” 应不悔眨了眨眼：“那他是和尚吗？” 玄元宗长老且战且退，在其他宗门的追击之下，冲向宗门驻地的传送阵：“和尚？” “你希望他是和尚的话，那他就是和尚！” “只不过他是带发修行，提前说好，真要把他头发剃了，他不得削了我的皮。” 长老打了个冷颤，眼见就要赶到传送阵的时候，远处一道灵光砸了过来，硬生生将他砸到了地上。 关键时刻，长老将应不悔抛出去，试图让宗门弟子带着她跑路。 但弟子的速度太慢，及时赶来的合欢宗长老化作一片花瓣将她托举抱在怀里，应不悔一头扎入软香玉怀中，仰头望着香香软软的长老姐姐。 “姐姐，你真漂亮。” 合欢宗长老愣了一下，顿时高兴的合不拢嘴：“好孩子，嘴可真甜。” “走吧，你随我回去，日后我合欢宗，定要把你打造成举世闻名的合欢宗圣女！” 多么灵秀漂亮的弟子啊！ 合欢宗长老还没高兴一秒，下一刻，应不悔又双叒被抢走了。 这会是紫霄宗长老：“来我紫霄宗！” “我紫霄宗将传你无上法门，直达天听！” “荒谬！我灵剑阁尚未说话，怎么可能轮得到你们！？”段长老跳脚：“不行！这娃娃是跟着我来的，必须跟我回灵剑阁！” “不！跟我去瑶光派！” “诸位莫要太过分了。”青云谷长老面色温和，叹息：“此事，我等不如听听这姑娘的意愿。” “就是！”雪墟境长老叉腰：“你们在这抢来抢去的，有问过小姑娘自己的意愿吗？” 众位长老深深的沉默了几秒，看天看地看对方，就是不看窝在紫霄宗长老怀中的应不悔。 应不悔眨了眨眼，再次举手：“我要……” “我这里有大和尚！”玄元宗长老当机立断，鼻青脸肿的从废墟中爬出来，直接将一道虚影打出来，为了增加部分可信度，他特别心虚的改了虚影的形象—— 一头银色长发被改成了秃顶，眉点朱砂，清冽出尘，而他身上的道袍，也被玄元宗长老刻意换成了袈裟的模样。 玄元宗长老默默闭眼：“玄幽师叔祖莫怪、莫怪……” 他就是小小的P了一下。 仅此而已。 第008章 美图诈骗 段长老更是托着下巴，不让自己的下巴掉下来。 “这、这是玄……” “玄幽尊者？”合欢宗长老啧啧称奇：“没想到啊没想到，玄幽尊者披上这身衣服的时候，倒也是……”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一表人才哈。” 好看是真的好看，但……整个修真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玄幽尊者的真实相貌？ 这玄元宗老儿，居然利用自家师叔祖的“照片”来诱惑一介小儿？ 而且还是加了料的“照片”，简直让众人为之惊叹，肃然起立。 紫霄宗长老默默地给玄元宗长老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在对方看到的刹那，又往下怼。 他敬他是条汉子，也不齿他这虚假宣传。 就在其他宗门思考该怎么跟应不悔解释，这“照片”就是用来诈骗的时候，应不悔已经被迷得三魂去了七魄。 她还记得，长鸣寺里德高望重的大和尚，就会在佛法盛典之上，眉点朱砂，开坛讲经，而每次讲完，这些和尚都会被追捧着离扬。 与其说应不悔是被对方的容貌所迷惑，倒不如说她是被他眉间的朱砂所迷惑。 朱砂=德高庄重=地位超然=拜入他门下，一定不会被欺负！ 应不悔激动的冲着虚影而去：“我要去！” “我要去！” 她声嘶力竭，掷地有声。 其他宗门长老：…… 众人望着洋洋得意的玄元宗长老将应不悔抱走的嘴脸，气得牙齿痒痒。 “虚伪！” “不要脸！” “我呸！” “就知道拿玄幽尊者当幌子！” “啊啊啊气死老娘了！” 各大宗门的长老们捶胸顿足，眼睁睁看着应不悔高高兴兴的站在传送阵中，临走之前，还对着他们挥了挥手。 “多么乖的孩子啊！”合欢宗长老抽噎一声，抹了抹子莫须有的眼泪：“怎么就不是我合欢宗弟子呢？” 紫霄宗长老更是气得胡子炸开：“无耻小儿！无耻小儿！” 这世上，怎会有人如此不要脸，行那诈骗之事！？ 简直失了九洲第一宗门的脸面！ 其他宗门长老也是各有各的气。 最后，段长老有些失望的，仰头望着天际：“果然，还是没有抢过。” 尽管早就算过，应不悔和灵剑阁没有任何瓜葛，可……心有不甘的他，还是失败了。 众人渐渐散去，只留下玄元宗驻地的一片废墟。 后来很多年后，渡仙城有个传说—— “听说我渡仙城，曾经出了一个天骄弟子，让那各大宗门疯了一样去抢，甚至还使出了美男计呢！” “什么天骄弟子啊？这么厉害？” “听闻此人素衣如雪，霜雪冻人，乃传说中的仙家弟子呢！” “什么仙家弟子啊？人家拜入宗门前也就是个凡人，而且还是个小童呢！你在这边乱说什么呢？” “咦？我怎么听说，这弟子模样十八九岁，一剑霜寒十四州呢？” 各种流言蜚语，就这么在凡界慢慢流传了下来。 然而此时的应不悔，却一脸兴奋的拉着玄元宗长老的手：“大和尚！” 她有大和尚养了！ 应不悔想告诉老和尚，说，你不养的，自有大和尚来养。 然而她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来，因为她知道，老和尚已经没了。 玄元宗长老不知道她内心的弯弯绕绕，见她情绪低迷，还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没有及时回复而伤心，于是哄着说：“对对对。” “我们有大和尚！” 玄幽师叔祖啊，就劳烦您老人家暂且当一当大和尚吧，好歹把这小娃娃给钓到宗门之后，再恢复身份也不迟。 不知为何，远在玄元宗内，定海峰的玄幽猛地打了个喷嚏。 他疑惑地睁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轻盈飘逸。 一袭雪白衣袂随着洞府外的风雪微扬，似羽若云，贴身却不拘束，长长的银色白发宛若瀑布垂落，蜿蜒崎岖，在那寒光凛冽的冰床之上，也在不染尘埃的玉砖之上。 “吾心颤动。”玄幽无意识的摸了摸心口的位置：“似有缘来。” 修为达到一定境界之后，是可以感悟到与自己有关的缘分，只是这个缘分，天机掩盖，修士难猜。 不过…… “既有缘来，自当相会。” 玄幽神色淡然，眸光清冷如一汪幽涧深潭，看得久了，竟有些难以抵挡的鬼魅之色，只是他常穿白衣，似不染人间烟火的仙人之姿掩盖了这一点。 青年缓缓起身，洞府之内，白玉地砖铺就，壁面晶莹剔透，隐约可见细密的灵纹在其中缓缓游走，床铺更是以寒玉为塑，冰冷刺骨。 整个山洞，家具没有几个，就一座玉床算得上是家具，因而充斥着单调、古朴的气息。 玄幽走出洞府，脚踏浮云而上，高悬天际、于仙山之巅，远远眺望着苍茫天际之间的灵气氤氲，云雾翻涌。 “大和尚……好说话吗？” 应不悔抓着玄元宗长老的衣袖，摇晃：“我想看……” “大和尚。” 玄元宗长老被缠得没办法，再加上应不悔长得实在太可爱了，当下没有忍住，特地将那个稍稍修改了一下的留影石塞到她手里：“怕了你了。” “拿去看看。” “等到了宗门，你记得还给我。” “哦。” 应不悔甜甜的笑了一下：“好的~” 说完，她一巴掌搭在留影石上，留影石晃了晃，宛若接收不好信号的彩电，摇摇晃晃间，光着头、披着袈裟的玄幽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只不过应不悔有些疑惑。 为什么这个里面的大和尚，时而变成白发白衣的帅哥哥，时而变成秃头穿着袈裟的大和尚呢？ 远远通过神识看到这一幕的玄幽：…… 玄元宗长老见此，连忙将玄幽的“大和尚”形象给定型，然后说：“相信我，我一定给你找到满意的大和尚当师尊。” “这世上，除了我们玄元宗的大和尚，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当你师尊。” 应不悔星星眼：“好！” “大和尚师尊！” “我要大和尚师尊！” 玄幽深深地默了。 第009章 为什么 长老摸了把应不悔的脑袋，正准备将人带到大殿交给掌门的时候，他表情微微一僵。 他看见了远远望向自己的玄幽，他面无表情，眉宇淡淡，仿佛世间万物皆不扰其心绪，银白色长发似雪若霜披散，于浮动的雾气之中，若银河仙影，缥缈出尘。 这样一位仙飘飘的君子，却让玄元宗长老头皮发麻，惊得下意识卷走了应不悔手中的留影石：“孩子啊，这大和尚看也看了，我们赶紧回去！” 他提溜着应不悔，掉头就跑。 玄幽上前一步，身如云雾缥缈，呼吸之间，便已出现在玄元宗长老面前。 “走得这么快做什么？” 玄幽出声，声音似玉珠落盘，清脆悠扬：“不是要让本尊收个弟子吗？” 玄元宗长老表情一僵。 他哪儿敢真的把应不悔拎到玄幽面前啊？生怕自己P图的事被这位师叔祖发现吗？ 玄元宗长老硬着头皮，道：“师、师叔祖，孩童顽劣不堪，我怕扰您清修，故而这收徒一事，不如暂且算了……” 玄幽对此，只道一句：“此女与我有缘。” 这是非要收她做弟子了！ 玄元宗长老快要裂开了：“这、这……” 他的本意，是想把应不悔先骗进宗门，至于拜哪位师尊…… 等宗门开启收徒大典之后，应不悔爬了天梯再说。 可没想到，他将应不悔拐回来的时候，竟真的撞上了“大和尚”本尚。 就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应不悔望着面前有点熟悉的玄幽，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你是……” “大和尚？” 青年眉点朱砂，垂眸之间，似神佛悲悯：“嗯，是我。” 玄元宗长老额角开始冒冷汗。 “你真是大和尚？”应不悔狐疑：“为什么你有头发?” 玄幽看了眼玄元宗长老，淡淡道：“本尊带发修行。” 玄元宗长老抹了把冷汗。 “那你为什么不穿黄黄的、红红的衣服？” 玄幽沉默了两秒。 “本尊……穿不惯。” 他垂下眼，不去看应不悔纯真懵懂的表情，只说：“你若喜欢，本尊日后穿便是了。” 玄幽顿了顿，眉眼稍稍柔和：“所以，你要拜我为师吗？” 这话说的好像风轻云淡，可只有玄元宗长老感觉到了玄幽语中的慎重。 毕竟这位师叔祖，这么多年以来，几乎不怎么招收弟子。 应不悔有些犹豫，面前的大和尚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模样，但周身气质和相貌也确实非常威风。 “那你会给我吃的吗？” 玄幽思考片刻：“修道中人，理应学会辟谷。” “不过你年岁尚小，若喜欢的话……” 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本尊在定海峰内，给你设个小厨房，你想吃什么，便吃什么。” “哇！” 应不悔眼前一亮，但出于谨慎，她又问了一句：“肉肉也可以吃吗？” 玄幽怔愣，直到玄元宗长老小声说：“她应该是担心，禅修不得破戒，不食荤菜。” 玄幽垂眼，抬手间将应不悔抱入怀中。 “嗯。” 他承诺：“可以。” 应不悔当下决定，拜他为师尊。 虽然他的模样和她印象中的大和尚有很大的出入，但他眉心的朱砂却如血滴，直接让她忽略了大部分细节。 她脆生生地喊一声：“师尊。” 玄幽抬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嗯。” “走吧，我带你回去。” 玄元宗长老欲言又止：“师叔祖……她还没走天梯……” “不必了。”玄幽道：“你带来的弟子，本尊很满意。” 玄元宗长老嘴角抽了抽，远远望着离去的两人，突然感觉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弟子没捞到，还被玄幽发现自己用他的画像诈骗幼崽。 他怎么这么惨啊！ 玄元宗长老抹了把辛酸泪，随后掉头，打算再次回到渡仙城，老老实实去招弟子了。 玄元宗，定海峰上。 玄幽带着应不悔落地。 眼前所见，尽是一片霜雪纯白，定海峰山巅常年积雪，不曾增设任何建筑，看上去甚至有些空荡荡的，唯有寒风掠过峰顶，卷起千堆雪。 应不悔没想到自己未来要住在比小破庙还要贫穷的地方，一时间目瞪口呆。 “师、师尊……” 她小声的问：“你住哪儿啊？” 玄幽将她带到自己的洞府前：“此地乃本尊清修之地。” 应不悔张了张嘴。 她仰头看着一脸坦然平静的青年，又看了眼空荡荡的洞府，连续几眼之后，应不悔终于下定了决心。 “师尊。” 她握住玄幽的手，一脸认真：“以后，我挖野草养你。” 虽然她的新师尊的家穷得比她住的小破庙还要干净，但没关系，她是个成熟的小孩了。 大不了以后，她都去外面乞讨，等回来，给师尊也带几个烧饼！ 玄幽：…… “本尊无须你养。” 他诡异的get到了应不悔的想法，内心有些荒谬的同时又有些无奈。 青年将应不悔放在床脚，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年纪还小，在你进入炼气期前，就在这里住着吧。” 他的冰床，有洗涤躯体，凝神聚气之能，正好适合刚刚入道的应不悔。 应不悔就坐在冰床上，晃了晃自己的腿。 “师尊，它为什么不冰？” “本尊已将它的寒气封锁。” “师尊，那什么是寒气？” 玄幽取药的动作一顿，看着眼巴巴瞧着自己的应不悔，突然感受到了被熊孩子支配的恐惧。 但不一样的是，应不悔只是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问他：“为什么寒气要封锁呀？” “师尊，为什么你的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呀？” “师尊、师尊，为什么你不说话啊？” 玄幽默默将一颗药丸塞到她嘴巴里，并将另外一瓶丹药交出去。 “此乃培元丹，固本培元，每日一粒，可助你生长。”他说：“你太瘦了。” 至于应不悔的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一味的转移话题。 “你既入我玄元宗，就该知道一些宗门规矩。” 玄幽抛出玉简：“这里面，共有三百二十六条宗规，你且看着。” “看完后，有什么不懂，再来问本尊。” 第010章 收了个祖宗 应不悔呆呆地看着面前悬浮的玉简和宗规，只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她不认字。 等了一会没等回玄幽，应不悔摸了摸肚子：“饿了。” 她跳下床，开始满屋乱窜，整个冰雪造就的洞府之内，装潢极少，可以说是相当的原生态，而应不悔身处其中，宛若一团脏脏包，所经之处，都留下了一团灰色的印记。 寒光从冰壁透出，如水波流转，映照出应不悔消瘦的面容，她好奇的摸着墙壁，一路摸到了内室，一间辽阔的寒潭之中。 “咦？” 应不悔好奇的趴在地上：“有水哎。” 她伸出手刚想触碰，却不想下一刻，一道无形的力量将她控住，她倒飞出去，不过眨眼就回到了洞府外室之中。 “啊！” 她一头跌入玄幽的怀中。 玄幽面色不显，将她放下，道：“胡闹。” “你可知方才那寒潭的寒气，足以杀死一介凡人？” 应不悔眨了眨眼，继续看他：“师尊？” 玄幽还想斥责，可望着她圆溜溜的双眼，又梗在喉间。 面前的女孩不似他以往教导的男孩，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罢了。” “你随我来。” 玄幽领着应不悔走出洞府，对着一旁新开辟的寒冰洞府道：“以后，这就是你住的地方了。” 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唯一有的，就是一个蒲团，以及蒲团之后，内室里的温泉。 正是玄幽方才外出给应不悔开辟的小空间：“以后，你就在此处修炼生活。” “待你及笄之年，再下山找一处地方，另开洞府。” 考虑到应不悔如今年纪还小，玄幽还特地安置了一个外置的小厨房，道：“以后饿了，就去那里等着，届时，自会有人给你准备。” 应不悔顺着他的手看向远处风雪之中搭建的小棚子，棚子内的厨具一应俱全，唯一有点磕碜的就是它头顶的棚子，此刻正在风雪之中，摇摇欲坠的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突然，棚子向外倾斜，赫然一副要塌下来的感觉，可又顽强的矗立，硬生生的扛住了风雪呼啸。 应不悔默默地拉紧玄幽的衣摆。 她怜悯地看了眼大和尚。 玄幽：…… 他沉默两秒，道：“晚些时候，我再重建一下。” 方才为了捞应不悔，小厨房的搭建只有一半，现在，玄幽松开应不悔的手，挥袖间化作大量霜雪席卷而去，一时间，应不悔的眼中，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可让她惊奇的是，自己的身体一点都不冷，反而有种温柔的春风拂面，驱散了她身上所有寒意。 她看着面前的霜雪层层叠叠化作风暴，银白倒灌，不过眨眼之间就化作一座巍峨古朴的建筑，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这建筑，由霜雪与冰晶凝结而成，透着千年不化的冷意与神秘。 应不悔被这一手震到，顿时崇拜的望着玄幽：“师尊好厉害！” 玄幽背着手，面色不显：“修炼过后，灵气入体。” “待你踏入修道，本尊便教你如何控制灵气。” 应不悔“嗯嗯”疯狂点头，哪还记得方才摇摇晃晃要倒下的小厨房？ 她只觉得，自己现在的师尊超级厉害，虽然他穷了亿点点，但没关系，娃不嫌家贫，以后长大了，她养师尊！ 这般想着，应不悔屁颠颠地跟在玄幽身后，又是被丢到温泉里洗澡，又是换上新的弟子服，就连头发，也被新师尊梳理，挽成了两个丸子立于脑袋上。 玄幽倒也没有全部亲力亲为，男女有别，孩子虽小，但也有强烈的性别意识，所以洗澡换洗衣服的时候，都是他安排的傀儡在做。 只有挽发的时候，他才接替了傀儡，帮着她扎起：“日后，你便是我的第五位弟子了。” 他摸了摸应不悔的脑袋，道：“走，本尊带你点命灯。” 命灯幽幽，长明于殿宇之内。 玄幽带着她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宫殿之中，帷幔长长，层层叠叠揭开，里面不多不少，正好四座立于殿内。 “此乃本尊的洞天福地。” 玄幽说：“加上你，此处已有五人出入。” 说话间，他抬手点在应不悔的眉心，一缕金光印记在她眉心留下一道痕迹，而后渐渐隐入皮肤之中。 “有了本尊印记，你也可出入此地。” “但需注意，非紧急时刻，本尊洞天福地不会开放。” 玄幽也不管应不悔有没有听懂，取了她的心头血落在一盏新灯之上。 火光瞬间点燃，应不悔仿佛对此有所感应，好奇的看了眼那盏新灯。 新灯被放在另外四盏灯中间，摇摇晃晃的灯光暗淡，远不及另外四盏灯的明亮。 待做完这些，玄幽又取了一个手链替她戴上。 “此物乃储物手链，每一颗铃铛之中，都有一个小空间，日后，你可自行使用。” “还有这个。” 玄幽手持长命锁，轻轻给她戴上：“此物之上，有本尊一缕神识，如遇危险，只管喊我。” “师尊？” “嗯。” 玄幽摸了摸她的头，眉眼低垂，冰冷的气息柔和，整个人如水一般温柔：“我在。” 应不悔拉住他的手指：“师尊，我……” 她有些难为情。 “怎么了？” “我肚子痛痛。”她说：“想尿尿。” 玄幽：……？ 一阵恍惚过后，玄幽望着被傀儡带走的应不悔，立于风雪之中，颇有一种风中凌乱的感觉。 等到应不悔回来，他才颤了颤睫毛，仿佛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事已至此，我再给你……” “建座圊吧。” 圊，厕也。 应不悔还没什么反应，傀儡已经左脚绊右脚，啪叽一声栽倒在雪地之中。 应不悔就这么住了下来。 第二日，她从玄幽怀里钻出来，一巴掌落在他脸上。 “师尊，起床了！” 玄幽蹙眉，雪色睫毛微微颤抖，低头见看着怀里的应不悔，深深地陷入了沉默。 “你……为何打我？” “天亮了，起床了！” 应不悔理直气壮：“太阳要晒屁股了！” 玄幽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 这是给自己收了个弟子，还是祖宗？ 第011章 师叔祖？ “师尊，我冷。” 她自然熟的爬上木榻，卷着被子滚进他的怀里：“师尊抱，暖和。” 于是他就这么抱了一晚上。 却不想第二日起来，应不悔和他混熟之后，竟露出了熊孩子的本质：“师尊，起床！” 玄幽看着她蛄蛹着爬行，穿着凌乱的衣衫就要冲出洞府。 下一秒，她被洞府外的风雪劝退。 “好冷。” 她又爬上木榻，钻进被子里，甚至无师自通的挤到他身边：“师尊暖暖的，贴贴。” 玄幽只能看着唤醒自己的应不悔再次睡着。 洞府外的风雪变得温柔许多，细细密密的雪花从天而降，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罢了，还是个孩子。” 他摸了摸应不悔的脑袋。 或许从他感应到有缘人的那一刻开始，他与她之间，就已经绑定。 与此同时，渡仙城年一度的收徒大典结束，各大宗门弟子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归。 “此次大典，我玄元宗共计收徒一千多人，比以往数量多上不少。” 带队的管事弟子压低声音，说：“日后等到仙门大比当日，或许我宗门弟子之中，会有人脱颖而出，届时我玄元宗声威更胜，再斩第一。” 说话间，玄元宗长老咳嗽一声：“低调、低调。” 话虽如此，但他的胡须却得意的翘了起来，就算这些普通外门弟子不怎么样，但那不是还有一个玄幽的弟子吗？ 想到那天灵根的弟子应不悔，玄元宗长老斜眼睨了其他宗门长老。 “啧啧。” 合欢宗长老打开粉色花扇，露出了几分嫌弃：“看看那丑东西骄傲的嘴脸，不就是抢了个天灵根的弟子吗？” “可把他得意的。” “哼。”瑶光派长老背着剑，双手抱臂：“且再让他们得意几年。” 虽说没有天灵根的弟子，但她们各自宗门也收了几个不错的弟子。 比如合欢宗收了一个变异花灵根的弟子，虽性别为男，可却身负纯阳之体，可谓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合欢修炼奇才。 而瑶光派也收了个天生剑意的弟子，只待其成长之后，成就一番威名。 可以说，各个宗门都有自己满意的弟子。 等玄元宗长老将这些弟子带到宗门山脚下，他才收了云舟离去，只留管事弟子安抚人群，指引着他们来到仙梯之下。 “此乃我玄元宗登仙梯！”管事弟子介绍，并告诉诸位弟子：“这条登仙梯将是尔等登上仙路的第一步，此梯共有九十九级，每一级都代表着不同的修炼境界，谁若登得够高，谁未来的修为也将够高。” 此言一出，众多弟子喧闹起来，议论纷纷。 而主殿之内，宗门内各个山峰的长老、掌门都已落座，抬眼望向面前悬浮投影的登仙梯下的扬景。 “今年弟子，倒是多了许多。” 玄元宗掌门辛千秋剑眉星目，头戴玉冠，他斜斜地倚靠在白玉椅上，长袖拖地，腰间悬挂着零星几块玉牌。 “说起来，我近日得了一个有趣的消息。” 说话的是长老卢鹏涛，他面容严肃，目光如炬的盯着辛千秋。 “此次弟子之中，有一名天灵根的弟子，而且还是变异冰灵根。” 显然，他对这个弟子势在必得。 闻言，辛千秋面色微微古怪。 眼见其他长老一脸期盼的望着自己，辛千秋索性将皮球踢给他人：“说起来，我若记得没错的话，此次带队的长老可是丁长老的弟子？” 丁瑶岑，也就是丁长老突然被call，有些疑惑的抬眼：“什么？” “宗主说，此次带队招揽弟子的管事长老，正是你的弟子。” 有人提醒：“丁长老不如将你那弟子叫来问问？ ” 她托着腮帮，另一只染了红色蔻丹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好啊。” “不过……”丁瑶岑顿了顿，说：“招揽弟子的可不是我的弟子，而是我弟子的弟子。” “不管是你的弟子还是你弟子的弟子，你先把人叫过来再说。” 卢鹏涛这么说。 丁瑶岑撇了撇嘴，倒也没有拒绝。 实际上，她也很好奇那位弟子，于是掏出一大叠传音玉简，层层叠叠的传音玉简之上，烙印着各个不同的名字，分别都是她的弟子和她弟子的弟子。 因为人数太多，她找了半天，才找到了那管事长老：“娄云城？” 娄云城此刻正打算回去复命，一道师祖的传音过来，他又临时改道，飞一样的冲进大殿。 “师祖！” 他噗通一声滑跪在丁瑶岑面前：“师祖叫我所为何事？您尽管说！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您想，我一定说！” 丁瑶岑嫌弃的戳了戳他的脸：“这么大年纪了还这点长进，你现在又不是黄口小儿了，站起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这二八年华的美貌年轻女子正在欺负你这么一个老气横秋、满脸褶子、皱巴巴的跟干枯豆芽菜一样的老头子呢！” 娄云城：…… 一箭又一箭，戳到他的内心，扎心的痛。 “那资质也不是我想有就有的嘛~” 娄云城委屈。 丁瑶岑摆了摆手，不想听这些，君不见其他长老都在看她的笑话吗？ 谁人不知她丁瑶岑最是心善，收下的弟子资质一个比一个差，就连弟子的弟子，也是各有各的奇葩。 “方才卢长老说，你此次外出招揽弟子，可是收了一位天灵根的弟子？”丁瑶岑问：“那弟子在哪儿呢？你指给我们看看。” 娄云城：…… 他看了眼在扬众位长老，不管是同辈的还是年长一辈的，几乎都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目光炙热。 尤其是丁瑶岑同辈的长老更是摩拳擦掌，似要将那弟子纳入自己的地盘。 但……娄云城叹了口气，道：“那弟子不在那里面。” 他刚想说应不悔已经被玄幽收走，却不想下一刻，大殿之外，有风雪闯入，寒气袭来的同时，一道白色的幽影由远及近，眨眼间便坐在了宗主辛千秋身侧的空位。 现扬一片寂静。 过了半晌，众人才反应过来。 “……师叔祖？” 第012章 百里笑天 辛千秋问：“您怎会在此？” 众人皆是惊讶不已，毕竟在他们印象里，玄幽这个万年老宅男鲜少外出，如非必要，他甚至连自己居住的定海峰都懒得走出。 玄幽坐在大殿上没有说话，但辛千秋隐约感觉他身上似乎有种莫名的沧桑感。 “咦？” 娄云城突然发现，登仙梯下的弟子中，居然多了一人：“师祖，那弟子突然又在了。” 丁瑶岑：？ “什么叫做那弟子突然又在了？” 她顺着娄云城的视线看去，却见人群中多了一个穿着雪白弟子服的小女孩，她扎着两个丸子头，上面点缀了几个毛茸茸的饰品，脖子上挂着平安锁，手上甚至还套着个保暖用的手套。 虽然身形消瘦，但她的眼睛大大的，一脸萌态，顿时让丁瑶岑看直了眼。 其他长老也纷纷坐正，目光如炬。 “这就是那位天灵根的弟子？” “听说是冰系灵根，与师叔祖灵根几乎一致。” “长得可真是钟灵毓秀。”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孩子身上的衣服……好像是弟子服吧？” 不是，这人都还没拜入宗门呢，怎么突然就穿上了弟子服？ 众位长老一脸懵逼。 只有辛千秋一脸了然：“师叔祖，这孩子……” 他压低声音，询问：“您不是提前带回去了吗？” 玄幽不语，只是一个劲的喝茶，但辛千秋好像看到他的腰好像弯了一点。 “师叔祖？” “师叔祖？” 连唤两道，玄幽才慢吞吞的抬眼，语气平缓道：“这孩子，基础太差。” “且让她随其他弟子一同修习，待熟悉宗规后，再回也不迟。” 辛千秋悟了。 原来是这丫头不识字，被玄幽打发出来了。 但玄幽显然不会特地说出来，毕竟他还要脸。 其实一开始，他并不打算将应不悔放出去的，毕竟难得又收了一个弟子，他打算亲自教导，学堂都已经准备好了，可下一秒…… “此物乃笔墨，不可放在嘴边。” “等等，这个字不是这么写的。” “你没学过字？” “……罢了，我们从三字经开始。” 玄幽打算从头开始教一教自己的弟子，可学了没多久，应不悔脑袋一磕，啪叽一声睡着了，糟糕的是，她的脸上、身上，就连鼻子嘴巴都是墨水的颜色。 然而这只是开始。 当应不悔开始摇摇晃晃拿着毛笔的刹那，玄幽仿佛隔着时间与空间，感受到了被熊孩子支配的家长，而且还是检查作业时的家长。 家长：忍住，要做个不扫兴的家长。 玄幽：此行不通，交由他人，善！ 遂，他将应不悔送往登仙梯下，并主动来到大殿，特此关注弟子成长。 他这边焦躁不安的喝着茶，好似牛饮，一杯又一杯。 而登仙梯下，管事弟子还在说话：“不过还请诸位弟子放心，虽说登仙梯的高度决定了未来的修道之路，但万事无绝对，如我玄元宗老祖百里笑天，其资质之差，堪称废材，但她仍旧以绝对的实力，成功飞升，成为我玄元宗有史以来外门弟子第一人。” “所以，还请诸位弟子放心。” “接下来，便是尔等登梯之时，还请诸位做好准备。” 说话间，山门之内，幽幽钟鸣击鼓声从天而降，风浪掀起众人的衣摆，无数弟子远远望着管事弟子身后逐渐散开的迷雾，长长阶梯宛若没有尽头，一路绵延到天际之上。 鸟鹤飞翔，一掠而过的各类奇珍异兽发出长啸，宛若一首曼妙的交响乐。 应不悔踩着靴子，有些茫然的望着面前一幕。 “……师尊？” 明明上一秒，她还在雪地里学习，可下一秒，她身上的墨水就消失不见，连周围的环境也变了。 “喂，那边那个。” 一道桀骜不驯的声音响起，应不悔回头，却见身着锦袍、面容俊秀的少年男孩正打量她：“你叫什么名字？” 应不悔没有回答。 她不喜欢他看自己的眼神和态度。 “我在问你话呢！”商永，也就是少年男孩上前两步，想拉应不悔的手：“快点！回答我！不然我让我爹打你！” 应不悔后退两步。 与此同时，管事弟子也宣布：“还请诸位弟子，登仙梯！” 话音刚落，人声鼎沸，鼎沸喧嚣中夹杂着激动的低语与急促的脚步声。 众位弟子眼中难掩兴奋与期待，一步步走向那云霄的仙梯，伴随着第一个人踏上玉阶，阶梯之上两旁的石灯也亮了起来，隐隐间流转着灵光，将整片登仙梯照得更亮。 商永还想拉住应不悔的手，可应不悔已经随着人流走上阶梯。 她对商永的靠近有种敏锐的直觉。 他似乎盯上了自己。 但应不悔没有说话，她只是随着人流，打算先登仙梯看看，说不定登完仙梯，她就能找到师尊呢？ 这般想着，应不悔一层一层的往上，好似没有瓶颈一样，每经过一个人，她都能看到他们停下的脚步，仿佛陷入了梦境一样，或恍惚或倒下，又或者艰难的挣扎。 “仙梯乃进入各大宗门的第一关，不管是我玄元宗还是其他宗门，此地都是修行者登临仙境之必经之路，亦是试炼心性、勘破虚妄的无上道扬。” 大殿之中，观看弟子攀登仙梯的众位长老纷纷低声议论：“每当有人踏足其上，便会心生幻象，或前世旧梦，或映内心执念，种种景象，皆由心起，随念而动。唯有心智坚定、心湖不泛波澜者，方能穿迷雾、破虚妄，安然通过。” “就是不知，此次登仙梯中的弟子，能否出几个心性通明者。” “是啊，上回登上那九十九重仙梯的弟子，还是我玄元宗老祖，百里笑天。” 百里笑天，玄元宗曾经的外门弟子，却以极差的资质，登上九十九重仙梯。 可以说在座众人，哪怕是如今已经成为了师叔祖的玄幽，心性也未必有她的十分之一。 “诸位且看。” 有人注意到应不悔一往无前的身影：“这孩子……好似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停顿。” 第013章 天骄 “她难道心中没有执念吗？” “这……已经三十三层阶梯了！” 眼见应不悔已经超越了其他弟子，成为当代第一，与其他弟子拉开距离，在扬长老纷纷坐不住了。 “她的心性通明，怕是与之百里老祖，相差无几！” “此子当真了得。” 众人赞叹不已。 要知道，即便是当年的百里笑天老祖，也会在隔一段时间停滞片刻。 对于心性通明的修士而言，她们知幻即幻，不动于心。 而应不悔直接就是穿幻而过，万事不沾，如一缕清风拂面。 或许应不悔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已经身处幻境之中。 但她只是机械的向前爬着阶梯，哪怕累了也没停歇。 因为她要找师尊。 周围似乎出现了许许多多的美食，还有漂亮的衣服裙子。 她看都不看一眼。 因为她知道，别人的东西不能偷，因为会被打。 “小不点。” 老和尚慈祥的声音响起，他在身后，问她：“你去哪儿？” “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应不悔愣了片刻，犹豫两秒。 “这是……” 众位长老心中一定：“我就说嘛……” “这孩子肯定会停下来的。” “不过有此成绩已经不错了，八十九层阶梯，未来前途不可估量。” 此时，距离她登顶只差十层阶梯。 应不悔回头，却见老和尚目光温和的望着她：“过来吧孩子，我们回家。” 应不悔有些迷茫：“回家？” “回哪儿的家？” 老和尚自然无比的说：“自然是我们的家。” 可她们哪儿来的家呀？ 应不悔生活的小破庙或许能被称之为家，但那也只是临时的落脚之地，应不悔生来无父无母，吃着百家饭长大，这会听见老和尚催促她回家，天生的警戒心让她怀疑老和尚有问题。 于是她斟酌了片刻，最终还是将老和尚抛诸脑后。 “回来……回家！” 老和尚还在说话，但应不悔突然想起，老和尚已经死了。 她亲眼看着老和尚死在了魔修的手中，所以……这里的老和尚，是假的吗？！ 应不悔有点短路，但这并不妨碍她继续向前。 于是万众瞩目之下，她踏上了第九十层阶梯。 “竟还能再向前！？”众位长老哗然不已：“那岂不是说……此子有机会踏上九十九层阶梯！？” “这弟子……我今日收定了！” 长老们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双方眼中的势在必得。 无人在意的角落，玄幽终于放下手中的茶杯，面色缓和，目光温和的望着应不悔。 这是他的弟子。 见此，辛千秋只是托着腮帮，笑而不语。 争吧争吧，诸位再怎么争，还能争得过身为师叔祖的玄幽吗？ 他望着众人激动的表情，颇有一种看好戏的感觉。 第九十二层阶梯，应不悔看见了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孩子，跟我回家吧。” 应不悔撇了撇嘴，继续向前。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个坏女人要把她留下来卖掉。 在应不悔的印象里，她是被这个女人养大的，据说她将还是婴儿的自己从溪流之上的木盆捞出，一口一口米糊的养大。 原本的生活还算平静，可直到她三岁那年，女人怀了孕。 有了儿子，她这个捡来的孩子自然就不受待见，自那以后，女人就开始对她非打即骂，后面她偷偷摸摸间听到，她要等着以后把她卖掉，实在卖不掉，就留下来当童养媳。 自此，还只有六岁的应不悔果断收拾仅剩的行李，自己一灰溜的逃出来村子，过上了流浪儿的生活。 不受人待见是常有的事，但好在她从小机灵，虽不爱说话，但看人很准，总会在关键时刻碰瓷遇上一些心善的夫人，如此慢慢喂养长大。 直到八岁那年，她搬到了长鸣寺后山的小破庙。 不为别的，就为了躲避那些拐子。 她绕过女人继续向前。 然后看见了投喂自己的几位善心的夫人：“好孩子，跟我回家，好吗？” 应不悔顿了顿。 她难得犹豫了，可一想到这几位夫人背后的丈夫，她还是拒绝了。 她们是善人，可她们的丈夫却是坏人，她不喜欢。 应不悔似乎有天然的警觉，能够分辨坏人和好人，所以一直以来，她能平安长大。 可在修仙界，这能力却是诸多修士求而不得的东西。 比起这些善心的夫人，应不悔更相信大和尚师尊。 “我想找师尊。”她问几位夫人：“你们知道我师尊在哪儿吗？” 夫人们没有回答，而是疑惑的问她：“你为何不跟我们回家？” 应不悔见此，不想过多纠缠，于是继续向前走。 第九十四层。 她看见了试图拐卖自己的坏人。 他跟踪她，然后以糖葫芦诱惑，却不想被应不悔抓着糖葫芦跑了。 “坏人。” 她目不斜视的掠过坏人。 第九十五层、九十六层、九十七层…… 紧张的情绪在大殿之上蔓延，无数人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之上，因为高度集中，这些长老已经忽略了很多细节，比如……应不悔身上的弟子服，还有她腰间悬挂的玉牌，脖子上带着的长命锁。 “还差三层。” 他们盯着应不悔，口中呢喃道：“还差一点！” 若再上三层，也就意味着他们玄元宗，将再得一位天纵之资的弟子，而这位弟子，或可与百里笑天这位老祖相匹配！ 如此弟子，怎能叫她们不激动？ 就连辛千秋都忍不住多看了眼应不悔，心中有些失望。 若应不悔没有被玄幽提前收为弟子，或许……他也能争上一争。 对此，玄幽依旧喝茶。 只是这次，他的背挺直了。 “九十八层！” “此子竟登上了九十八层！” 一长老激动不已，却不想下一刻，被另一个长老一巴掌打过去：“快别叫了！她登上九十九层了！” “她登顶了！” 啊啊啊啊！ 这个弟子！他们要定了！ 一双双眼睛泛着幽绿的光泽，随着应不悔登顶，仙鹤振翅，羽衣如雪，钟鼓敲响之间，管事弟子站在顶峰，与云雾缭绕的峰峦之上，低沉有力的宣布：“此次登仙梯第一人已出！” “恭贺师妹，当为我玄元宗新弟子，百年一遇的天骄！” 第014章 师承已定 “天骄？” 那是什么？ 管事弟子上前一步，万分激动的看着面前的孩子。 未来的天骄，有此一遭，应不悔的修道之途，必将一帆风顺，只要她不陨落，未来定是飞升预备役。 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与飞升预备役做同门，管事弟子压下内心的情绪，夹着嗓音，温声道：“这位师妹，还请跟我来。” 应不悔思考两秒，没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恶意，索性就伸出手：“好。” 没有恶意，那就是好人。 她跟在管事弟子身后，看着他对着天空吹了个口哨，声音清亮而悠长，仿佛穿透了云层。 随着那声口哨响起，一阵羽翼震动的声响由远及近，一只通体素洁如雪的仙鹤从天而降，额前一抹丹红若血欲滴，又似朝霞初升时的耀耀神光。 仙鹤落于两人面前，低下头蹭了蹭管事弟子的掌心：“唳！” 应不悔眼睛睁大：“哇！” “大鸟？” “此乃我玄元宗特有的丹顶灵鹤，可载我等前往任何地方。” 管事弟子说：“师妹，日后你若入道，可在宗门内领养一只自己的丹顶灵鹤。” “我也……可以有？” 应不悔磕磕绊绊，眼神透亮干净，望着丹顶灵鹤的眼睛里，充斥着喜爱。 “可以。”管事弟子如是说：“走，我先带你去大殿，会见宗主和长老。” 接下来就是决定应不悔未来师承的时候了。 这样的天骄，自然拥有与其他弟子不同的特权，为此，管事弟子在请示掌门之后，特地提前将应不悔带进了大殿。 巍峨庄严的主峰大殿立于云海之上，背后是灵气氤氲的光明相圈，屋檐之上，龙脊绵延千里，活灵活现。 殿内主座后的屏风之上，是星辰阵图，图上星光闪烁，似与天象呼应。 而阵图前，则坐了两位修士，分别是玄元宗的宗主辛千秋和玄幽。 应不悔一入殿，在座诸位长老便忍不住安静下来，目光上下打量着，隐隐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这孩子身上的衣服…… “这……” 长老们突然意识到什么，纷纷面面相觑：“这弟子，还收吗？” 本来他们打算好了，等应不悔一出现，就由她来选择自己未来的师尊，为此，众人甚至做好打起来的准备。 可离开了投影画面，真正见到应不悔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应不悔可能早就被别人截胡了。 因为她身上的弟子服和腰间的令牌，就是证据。 一时间，众位长老内心恼怒不已。 “谁！？究竟是谁截胡的弟子？该死的！要让我知道是谁，看我不打死他！” “是你？还是你？” 众位长老你看我我看你，严重怀疑自己身边的同伴。 然而就在众人咬牙切齿之际，应不悔却看向玄幽，眼前一亮，竟是睁开了管事弟子牵自己的手，一步又一步的往前。 这一动静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师尊！” 应不悔一把抓住玄幽的裤脚，非常自然熟的爬到他身上，拽着他的头发：“师尊，我刚刚看到了好多人！” 众位长老们：…… 这还打吗？ 原本还想教训截胡弟子的人的长老们纷纷陷入了沉默。 打个屁啊！他们根本打不过！ 玄幽，修仙界第一人，其实力深不可测，真要打起来，恐怕一九分。 九分胜利是玄幽。 一分死亡是他们。 长老们：已老实。 玄幽对应不悔爬到自己身上的行为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只对辛千秋说：“登仙梯已过，接下来可还有什么考验？” “没了。” 辛千秋老老实实地说：“师叔祖，接下来就是给这孩子选定师尊，拜入师门，领宗门服饰、点燃命灯。” “不过看她的样子，想来师叔祖已经提前做过了。” 他也是第一次发现，玄幽竟然如此看重一个人。 不过想到应不悔的资质，倒也确实值得重视。 闻言，玄幽刚想说话，却不想头皮一疼，竟是被应不悔拉得偏了一下：“师尊！” “嘶——” 在扬众人齐齐倒吸口气。 居然有人骑到师叔祖头上作威作福！？ 长老们目瞪口呆，简直开了眼。 关键是，他们眼中清冷淡漠、禁欲出尘的青年却不显恼怒，只是轻轻地将她的手拂开：“嗯。” 然后又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别闹。” 声音平缓温和，竟有几分百炼钢化绕指柔的感觉。 一时间，女修们纷纷眼前一亮。 丁瑶岑啧啧两声，压低声音：“师叔祖这样子……” “怪好看的。” “师祖，小心你的眼睛。”娄云城小声提醒：“师叔祖好像在看你呢。” 丁瑶岑顿时吓了个激灵，讪讪的对着玄幽笑了笑。 玄幽冷冷地收回视线，抬手将应不悔抱起：“既无事，本尊便回去了。” 临走之前，他似乎想起什么，道：“过几日，你遣人来定海峰接人。” “师叔祖这是……要让这孩子跟其他弟子一起修习？” 玄幽：“嗯。” “晚辈知道了。” 辛千秋说：“届时，我会让新收的弟子过来接她。” 玄幽走了。 他抱着应不悔，轻飘飘的来，又轻飘飘的走。 等人一走，在扬众人这才大口呼吸，内心震撼不已。 “卧槽！师叔祖多少年没收弟子了？怎么突然又双叒收徒了？” 这是一脸不可置信的长老。 “啊啊啊我的弟子啊！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这是心痛应不悔被截胡的长老。 “说起来，师叔祖那峰上，好像没几个女人吧？就那几个大男人，会不会带娃啊？” 这是嫌弃加郁闷的长老。 “多可爱的孩子啊，怎么就被师叔祖那个老冰块收了呢？”这是忧心忡忡的长老：“这以后，咱玄元宗又多了一个小冰块？” 此言一出，众人深深地陷入了沉默。 你别说。 你还真别说。 “诸位放心。”辛千秋最终带着几分笑意，说：“你们的假设，不成立。” 且不说应不悔是要跟着其他弟子一起修习，就说玄幽本人教的那几个弟子，有哪个真正变成冰块脸的？ 对此，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如此，这天骄师承已定，我等再看看其他弟子吧。” 众位长老目光落在了剩下的弟子身上。 第015章 学堂 蔚和安穿着崭新的弟子服，身旁站着一只仙鹤，局促不安的立于定海峰山脚之下。 巍峨屹立的山峰宛若一柄直插云霄的霜雪之剑，从上至下都格外冷冽陡峭，他立于山脚的蜿蜒小径，望着远处被风雪侵蚀得难以辨的树木，忍不住求助的望向身侧的仙鹤。 “那、那位师妹，什么时候下来呀？” 仙鹤安抚的蹭了蹭他的脸：“唳。” 蔚和安原本紧绷的神色缓和了许多。 他是玄元宗宗主，辛千秋昨日刚收的新弟子，目前排行第四，今年十二岁。 与其他从渡仙城来的弟子不同，他生于玄元宗周边的修士城市，在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修仙家族。 因为提前修炼过，所以他适应的比其他弟子还快上一些，故而被辛千秋委以重任，前来接引小师叔祖。 听闻这位小师叔祖便是当时登仙梯上，唯一一个登上九十九层阶梯的天骄之女，想到这里，蔚和安忍不住握了握拳。 当时他离得太远，根本没有看清小师叔祖的模样。 “也不知道小师叔祖长得什么样……” 他嘟囔着，抬眼望向小径的尽头。 正想着，一道身影随之出现，蔚和安眼前一亮，可下一秒，又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他看到了那位传说中的玄幽尊者了。 不过……那真是尊者吗？ 远远望着那身着白衣的“女子”，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应不悔可没他那么多弯弯绕绕，在傀儡小白送到山脚之后，她就凑过去，上下打量着蔚和安。 “你就是过来接我去上课的人？” “是、是的。” 蔚和安有点紧张，一是因为应不悔的身份比较高，二是因为他从小就没怎么接触过女孩。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应不悔，只觉得她头顶毛茸茸的头饰异常可爱，就像两团轻盈的蒲公英，不断摇晃着吸引他的注意。 “走吧。” 应不悔伸出手，拉着他就要走。 可下一秒，蔚和安如触电般躲开：“小、小师叔祖……” 他脸红：“您、您……” “您先走。” 靠得太近了，他甚至嗅到了应不悔身上的霜雪气息，如同冰凉的温水，潺潺而过。 女孩歪头，有些疑惑不解：“可我不认路。” “没、没关系的。” 蔚和安说：“有、有仙鹤在，它、它会带你过去的。” “那你呢？” 蔚和安还没反应过来，应不悔就背着手，胸前的平安锁发出了清脆的叮铃声。 一下撞向他的内心。 “你怎么走？” 应不悔虽然不爱说话，但也看得分明，这山脚之下，就这么一只仙鹤。 如果她骑走了，那蔚和安就没办法骑了。 蔚和安脸红红的，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下一秒，应不悔解救了他：“一起。”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我们，一起。” 蔚和安这才缓过神，讪讪道：“好、好。” 他差点忘了自己的主要职责，等应不悔爬上仙鹤坐定，他才轻盈的跳上仙鹤，小声道：“小师叔祖，要起飞了。” “嗯嗯。” 应不悔抱着仙鹤的脖子，一脸严肃：“我……不怕。” 这又不是她第一个飞在天上！ 话虽如此，但她低头看着脚下掠过的浮云和山川，感受着高空之上的风在耳畔凌冽拂过，应不悔还是忍不住白了脸。 蔚和安注意到她隐隐不安的表情，忍不住小声地说：“小师叔祖，不用害怕，就算我们掉下去，仙鹤也会接住我们的。” 他一说，应不悔更怕了。 蔚和安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索性抿唇不再说话。 随着脚下的画卷缓缓打开，应不悔很快就被新鲜事物所吸引，浮云无形，却略带朝阳的暖意，脚下的林海翻涌，风儿掠过就像墨绿波涛，就连远处的大殿，也散发着煌煌天威，巍然而立。 应不悔内心骤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情绪，这种感觉有点说不清，只知道这一刻，像是有什么东西投入心湖之中，正在扎根发芽。 “仙人。” 她说：“原来，这就是仙人的世界。” 而现在，她来到了仙人的世界，也即将成为一个小小的仙人。 蔚和安顺着她的视线望向逐渐靠近的主峰。 主峰共有三十三座，互相以锁链牵引，大殿为中心，周围辐射扩散宛若一幅八卦图，而这“八卦图中”，包含了宗门各大重要建筑，分别是掌门大殿、议事厅、演武扬、弟子阁、藏书阁、炼丹房、炼器谷等其他七七八八的建筑。 而蔚和安带着应不悔到的地方，便是主峰内的弟子学堂。 弟子学堂位于主峰山脚之下，里面汇聚了各个地方的宗门弟子，其中凡人居多，因此在这里，应不悔可以看到很多穿着弟子服饰的人。 不过与她身上的弟子服不同，这些弟子服上的刺绣纹样朴素简单，就像叶片，而腰间悬挂的弟子令牌，也与她的弟子令牌完全不同。 “那些是外门弟子。” 蔚和安特地给应不悔介绍：“外门弟子资质不一，而且凡人居多，小师叔祖，你日后，可要小心着些。” 偶尔会有一些外门弟子会嫉妒内门弟子或者亲传弟子，因此他才特地提醒了一下。 应不悔没有回答，因为她的眼睛根本看不完。 穿过苍翠的竹林小道，她们很快来到了一个开阔清幽的石阶之上，而石阶尽头，是立于水面之上的参天古木，其中有不少弟子坐落于树干之上，修习功法。 而树根之下，是一座巨大的平台，平台之上，有数十名弟子正在演练剑术，一道剑气掠过，而后很快被一道幽蓝色的结界挡下，以免伤到了同门弟子。 而这些弟子周边，也就是平台之下，则是深不见底的潭水，水中似有一物游动，隐隐发出潮汐涌动的声音。 而弟子们盘膝坐在水面之上，不为外物所动。 更远一点，就是半月型的学堂建筑，石阶绵延之处，有一排排石像巍然而立，绵延到尽头的学堂广扬之上，则是一尊无面石像，庄严肃穆，宛若神仙下凡。 “这些石像，都是我玄元宗飞升的前辈。” 第016章 登仙梯第一人 应不悔看向那越来越近的仙尊石像，她双手持剑插入地面，身披战甲，低头之间，眉心处似有一团焰火燃烧，灼灼其华。 当她站在石像之下，才惊觉发现，这石像之大，竟足足有十个成年男子合抱才能丈量。 “仙尊……” 她忍不住注视仙尊石像，只觉得她异常的威严。 “好厉害。” 她喃喃地说：“我也想这么厉害。” 蔚和安笑了一声，刚想宽慰一下这位小师叔祖，却不想下一刻，石像没见的火纹骤然亮起，化作一道红光落在应不悔身上。 无形的气浪掀飞了附近所有人的衣摆，蔚和安踉跄的后退好几步，目瞪口呆的望着应不悔。 而其他修士弟子也望着石像之下的应不悔，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是……” “仙尊祝福？” “那小孩是谁！？竟能引动仙尊赐福！？” 众人抓狂到无法言说，要知道，上一次赐福，还是百里笑天，这位放浪不羁的女人，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了整整三百年之久！ 这一动静，甚至吸引了在学堂之内的各位长老，数十位授课长老飞出，远远望着应不悔眉心被红光烙下一缕金光。 “等等，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仙尊剑意！？” “得此剑意者，如遇劫难，可万法不侵，神魂不破！” 一长老嫉妒得眼睛都快要发红：“如此，便不惧任何邪修夺舍，不惧生死之危。” 他们在玄元宗这么久，除了百里笑天那位飞升老祖，已经三百多年没有见到剑意诞生了！ 况且，这剑意之威，可是包含了仙尊足足大乘期，也就是半步仙人的威力！ 这怎么不让人眼红？ 闻言，另一长老却摇头，道：“只是可惜，剑意只有一次，非危急关头不可动用，一旦这剑意消耗，就意味着弟子将再无保命之能。” “这剑意，不启用还好，一旦启用……” 众人顿时沉默下来。 一旦启用，也意味着这位弟子陷入了生死绝境，底牌尽出的地步。 也不知是哪位弟子收到了仙尊祝福加剑意加持。 他们叹了口气，没再谈论，只是特别关注了一下应不悔。 “小师叔祖？” 蔚和安目瞪口呆：“你你你……” 应不悔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刚刚发生了什么？” 红光逐渐散去，她眉心的一缕金光剑痕也消弭殆尽，蔚和安木楞楞的望着面前的女孩，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巨大的落差。 他本以为，自己出生在修仙界，拥有家族托举，成功拜入玄元宗，已经超越了百分之九十九的修士。 可现在，望着应不悔，蔚和安第一次感受到了挫败。 “小、小师叔祖……” 他突然有点自卑，这样一位天之骄女，自己真的能比得上吗？ 就在他深陷绝望之际，应不悔却敏锐的感知到了他的情绪，伸手拉着他的手：“上课。” 蔚和安一惊：“小师叔祖？” 应不悔疑惑：“你不是……带我上课吗？” 蔚和安回过神，顿时涨红了脸：“对、对……” 他应该好好带小师叔祖上课的。 虽说自己比小师叔祖的资质差上许多，但他也不差啊！这般想着，蔚和安重重的点头：“对，我们上课！” 未来的事，谁又能猜得到呢？ 他现在，应该做好当下努力。 思及此，蔚和安甚至没注意自己已经反手牵上了应不悔，两人匆匆穿过人群，踩着钟声赶到了学堂之上。 教学的先生是一位凡人老者。 因为应不悔不识字，所以被先生分到了不识字的队伍中，而整个学堂，识字的被安排在左侧，未曾识字的被安排在右侧。 而右侧的弟子，几乎都与应不悔一样，都是一个又一个小萝卜头。 “你叫什么名字？” 应不悔听到身旁的女孩问：“我叫屈柏，屈原的屈，松柏的柏。” “应不悔。” “咦？我好像听过你的名字。” 屈柏摸了摸下巴，一时间没想起来，只说：“对了，你听说了吗？咱们这一届，似乎出了一个绝代天骄呢！” “谁？” 应不悔还没把这位绝代天骄和自己画等号。 “就是走上了九十九层登仙梯啊！”屈柏压低声音，说：“我可是听说了，登仙梯上的考验可多了，每一层阶梯都有一个考验，很多人都被绊住了手脚，只有这位天骄没有！” 她有些激动，头上歪歪扭扭扎着的小辫子之上，还有漂亮的花朵在摇晃。 “要是有一天，我也能这么厉害就好了。” 应不悔疑惑：“登仙梯……很难吗？” 屈柏一哽。 周围偷听到两人说话的同门小孩也忍不住回头看她：“怎么不难？” “对我来说可难了！” 坐在应不悔前面的男孩有些不满：“你不知道，我在那里面可是看到了很多桂花糕，以前我娘从来不让我吃！” “可我看到的是糖葫芦。” “不对，分明是桂花糕！” “糖葫芦！” 男孩眼见着和屈柏吵起来，讲台上的先生一拍戒尺，顿时惊得两人差点跳起来。 但先生只是咳嗽一声，道：“肃静。” 两人瞬间老实了，最后还是屈柏压低了声音，说：“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所以才停在了二十层的位置。” “哦对了，应不悔，你在哪个位置停的？” 应不悔没数过。 前桌的男孩也回头，嘻嘻笑道：“肯定不怎么样，就跟你一样。” “你！” 屈柏生气，又怕先生发现，于是憋着一口气，恶狠狠的瞪了眼前桌男孩：“林洋，你给我等着！哼！” 林洋做了个鬼脸，才刚准备继续听课，却听下一秒，应不悔说：“我好像……爬到了顶？” 她有些迟疑，应该是顶吧？ 毕竟她可是听见了管事弟子对她的话。 “登仙梯第一人。”应不悔一字一句，说：“我是登仙梯第一人。” 林洋惊得差点扭到了脖子：“什么！？” 屈柏也惊呼：“什么？！” 第017章 质疑 戒尺再次被敲响，先生一脸阴沉的盯着惊呼的两人：“你们再吵，就给我滚出去！” 闻言，左侧已经识字的几名弟子纷纷将目光落在了应不悔三人身上。 望着应不悔三人，蔚和安有些担心小师叔祖被那两个“坏学生”给带坏。 但学堂上的座位已定，蔚和安也不好请求先生更改，只好心疼的看了眼应不悔。 对此毫无感觉的应不悔有些迷惑。 只是一个称号而已，为什么林洋和屈柏这么激动？ 可惜没等她问出口，先生一句话就打断了两人激动的情绪，不得已之下，林洋和屈柏只能忍耐，好不容易熬到下学的钟声敲响，如坐针毡的两人才无比激动地拉着应不悔的手，一左一右。 “你真是登仙梯第一人啊？” “为什么登仙梯第一人不识字啊？” 前者是屈柏在问，后者是林洋疑惑。 “嗯。”应不悔点头，不解：“这有什么吗？” 是不是第一人，对她而言没什么特别大的感触。 虚荣之心？ 抱歉，她现在没有，她只是非常平静而且疑惑的表示：“第一怎么了？” 这简直，就是凡尔赛吧？！ 没等林洋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右侧的一名弟子已经起身，带着身后的几名跟班，冷笑着看着应不悔。 “就你？还第一人？” 应不悔抬眼望去，只觉得对方眼熟。 商永一想到应不悔在登仙梯下不理自己，顿时有些恼怒：“我告诉你，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我可是亲眼看到你从楼梯上滚下来的！” “你在骗人！” 应不悔：？ 林洋等人也不自觉的望向商永。 眼见众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商永傲慢的抬了抬下巴：“你不知道吧？那位登仙梯的第一人早就被玄幽尊者收为弟子了！” “像那样的高人，怎么可能会把你丢到学堂里学习的？” “要我说，没本事就别装了，你若真是那什么第一人，现在应该早就炼气入体了吧？” 商永越说越激动，甚至带着自己的几个跟班附和。 见此，蔚和安连芒上前，想要解围，可人群拥挤，他们将应不悔团团包围，脸上全是被欺骗的愤怒。 “什么第一人嘛……原来是假装的啊……我还以为那位真的来了……” “小小年纪就这么装，真是讨厌！” “真是臭不要脸，居然假装那位小师叔祖，真是……活久见。” “这世上，怎么什么人都有啊？” 说话的女生叹了口气，眼睛快要翻到天上去。 万般诋毁之中，应不悔依旧稳坐如山。 因为这样的恶意，对她而言，也只是小扬面而已。 见此，屈柏忍不住将应不悔护在身后：“什么嘛！你凭什么这么说不悔？！” “就是！”林洋也站出来，将屈柏和应不悔都挡在身后：“你们几个，臭不要脸针对人家女孩子，还算不算男人啊？” “你！”商永恼火不已：“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我可是亲眼看见她掉下去的！就她这样的人，怎么也配进入玄元宗！？” 话音刚落，蔚和安终于忍不住，打出一道灵气，将周围人群瞬间清空。 他黑发如墨，背脊挺直，白衣如雪，眉眼秀气带着隐忍的怒意。 “她若不配，那谁配！？” 那可是师尊都夸赞过的好苗子。 仙尊石像赐福的小师叔祖！ 纵使蔚和安有些小小的嫉妒，但他永远不会因为这点小小的情绪，而去恶意揣测同门。 他大步走到应不悔身前，面色紧绷：“小师叔祖，你没事吧？” 应不悔摇了摇头，只问：“你刚才那一招，怎么弄的？” 比起自己是不是登仙梯第一人这个争议，她更关心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蔚和安愣了两秒：“那是灵气。” “灵气……” 应不悔点头：“原来如此。” 说到底，还是得尽快引气入体。 而引气入体的前提是，她能够看得懂心法字体。 这般想着，应不悔定下了自己未来一段时间的小目标——习字！ 与此同时，商永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被撞得生疼的后背，骂了一声：“谁啊！” “谁这么缺德乱放灵气？” “是我。”蔚和安站出来，目光冷冷地看着商永：“有问题吗？” 商永：…… 他僵了片刻。 在扬众人也沉默了片刻。 或许没人认识那位登仙梯第一人是应不悔，可没人不会认识蔚和安！ 与应不悔不同的是，前者是独自一人被玄幽带走。 蔚和安确实大庭广众之下，在大殿之中，被掌门辛千秋收为亲传弟子。 可以说，在扬众人，几乎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 “蔚道友，你为何伤我？”商永别扭的作揖，压下内心的恼火：“我可是哪里做错了？” 与蔚和安不同，商永的家族在人间界。 虽然他隶属于凡人间的权贵子弟，可对上修仙界的世家，还是弱上不少。 所以商永识时务的低头，质问。 “你目无尊长，对小师叔祖不敬，这是其一。”蔚和安冷冷地看着不情不愿的商永，又说：“你引动他人言语攻伐小师叔祖，故意要小师叔祖不堪，这是其二。” “今天，你若不给小师叔祖道歉，休想轻易离开！” 商永唇角扯了扯，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小师叔祖……您说的是……” 一旁的跟班小声提醒：“就是您刚刚质疑的那位。” 说话间，商永目瞪口呆的望着应不悔：“她？” “小师叔祖！？” “这怎么可能？！” 似乎察觉到和自己有关，应不悔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喊我？” 商永看着头顶绒球，面容消瘦，戴着平安锁的应不悔，愣愣出神。 她怎么会是小师叔祖…… 这怎么可能…… “道歉。” 蔚和安冷声道：“我要你给小师叔祖道歉。” 商永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被一个同伴推倒，噗通一声跪到应不悔面前。 应不悔顺着他又看向那个人群中推倒他的同伴。 那同伴面色苍白，眉眼间透着几分慌乱。 是个女孩。 第018章 你故意的？ 应不悔顿时了然。 比起商永那纯粹的恶意，这个女孩的恶意更加隐晦，只是在得知她身份的那一刻，这股恶意又消失不见，反而推着商永，促使他跪在了应不悔面前。 “道歉。” 蔚和安站在商永面前，居高临下：“我要你给小师叔祖道歉！” “你——” 商永表情微微难看，恶狠狠的瞪了眼蔚和安：“你不要以为你是掌门弟子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告诉你，你休想！” 蔚和安气笑了：“你搞清楚，若非你刻意针对小师叔，我怎会如此？” “快点！” 商永满心不愿，他向来高傲惯了，从来只有别人对他道歉，还从来没有他给别人道歉的道理！ 更何况…… 他怨恨的瞪着应不悔。 凭什么她一个女流之辈就可以拜入玄幽尊者名下？！ 只是一个女人……只是一个女人…… 他咬牙切齿。 眼见他还僵持不下，上课的钟声响起，应不悔才慢吞吞地说：“上课了。” 她没有理会商永。 见此，蔚和安冷哼一声，只道：“既然小师叔祖发话了，那今日这事，暂且作罢。” “我会将此事向师尊禀明，届时由他处理。” 到那时，他还就不信这商永还能继续嘴硬？ 商永表情一僵，他本想阻拦，可蔚和安已经回到自己的座位，其他弟子也掠过他，将他视而不见。 眼见先生即将到来，他也只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临走之前，恶狠狠地瞪了眼应不悔。 结束一天疲惫的学堂生活，应不悔被送回到定海峰山脚，此时傀儡小白已经等候多时。 蔚和安对着小白行了个礼，道：“劳烦前辈了。” 小白领着应不悔回去了，蔚和安在原地站了一会，这才骑着仙鹤回到自己居住的洞府。 “不悔今日，可学到了什么？” 玄幽将应不悔叫到跟前，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女孩，隐隐带着几分期盼。 应不悔难得卡壳，思考两秒，决定继续装疯卖傻：“人。” 玄幽：？ “下面，好多人。” 应不悔眨了眨眼，满脸纯良：“我努力，以后……养师尊。” 玄幽：…… 他深深地陷入了沉默。 眼见应不悔左顾右盼没有直面回答自己的问题，他只好叹了口气：“罢了，你还小，慢慢来。” “说起来，再过两个月，你那几个师兄就该回来了。” “师兄？”应不悔自动将几个师兄的形象和大和尚画上等号：“他们是……大和尚吗？” 玄幽一哽。 和尚这个梗就真的过不去吗？ 最终，玄幽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告诉应不悔，自己并非禅修。 谁能想到，当初应不悔选择入宗，不就是因为娄云城选择照骗吗？ 可真要揭露真相的时候，玄幽看着应不悔那双纯粹干净的眼，一时间紧哽住，不再多言。 “罢了。” 他摸了摸应不悔的脑袋：“你还小。”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对此，应不悔熟练的抱起被子滚到他的木榻之上。 至于冰床？ 什么冰床？ 她年纪还小呢！睡不惯那冷冰冰的床！ 初入修仙界，应不悔会下意识选择自己曾经看见过的家具使用，像那种琉璃灯、玄冰床一系列的家具，都会让她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待她在宗门内稳定了半月之后，应不悔就卷着被子，毫不留情的抛弃了空巢老人玄幽，爬上了那个曾让她战战兢兢地冰床之上。 值得一提的是，上回蔚和安将商永刻意针对应不悔的事情上报给辛千秋后，那商永就被外门管事压着给应不悔道歉，还受了足足两个月的刑罚，专门打扫外门初入门的弟子夜壶。 这一刑罚出来，无疑让骄傲的商永崩溃。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这样的生活，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商永又哭又闹，根本不肯留在宗门内。 对此，外门管事内心恼火：“你当我玄元宗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商永尖叫：“我不管！你收了我爹娘的银两，你必须帮我！” 外门管事闻言，越发的恼火。 说起来，外门管事的资质不好，修炼三十载，竟是连炼气期都没有踏入，要知道，修炼一途，需得先行炼化灵气，奠定道基，如此方能筑基。 初入练气的弟子，是可以灵活使用一小部分初级法术，虽无法御剑而行，足以在凡人界叱咤风云。 可偏偏他的凡人家族，生在了修仙界。 在这个修士遍地的地方，凡人的生活并不好过，所以他将自己的凡人家族搬迁到了凡人界，收了商永父母的银两，让商家帮扶自己的家族。 而他则在修仙界，帮着商家，看顾商永及其庶妹商蝶。 “若非你故意要针对小师叔祖，你又何必受这个苦？” 管事弟子骂他：“说白了，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商永也恼：“放屁！分明就是她瞧不起我！” “在登仙梯的时候就这样，在学堂也那样！我、我……”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突然惊觉间发现，从始至终，应不悔好像都没给他多余的眼神。 一时间，商永卡壳了。 管事弟子也懒得理他，只道：“你好好受罚，两个月后若你还想离开，我自会修书一封给你商家！至于他们愿不愿意派人来接你……哼！你自己看着办！” 商永呆呆地坐了很久，等周围没人了之后，他才气势汹汹的冲向商蝶住的小楼：“小贱人！你给我出来！” 商蝶正在修炼。 她和嫡兄的资质都很一般，其中又以她的资质较为低下，因此，她除了勤能补拙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听到商永的声音之后，她才收了功法，握了握拳。 “灵气入体……” 怎么这么难？ 明明课堂之上，应不悔一下就成功了！ 难道这就是资质的区别吗？ 商蝶内心虽有不甘，但还是没有多想，打开小楼：“哥哥……” “啪！” 一个巴掌打了过来，商蝶捂着脸，头发挡住了面容，听见商永在叫：“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你故意的！？” 第019章 困惑 明明一开始看到她的时候，他觉得她身上的衣服和玄元宗弟子的款式很像，心里是打算拉拢她，所以才上前拉住她。 可后来，是商蝶在问“哥哥，她是不是瞧不起你啊”之后，自己的自尊心就被触动，然后变得暴怒不已。 商蝶没有说话，只喃喃道：“哥哥……” “都怪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受到惩罚！” “该死的小贱人，你和你娘一样，都让人讨厌！” 他对着商蝶拳打脚踢。 商蝶蹲下身，抱着头护住自己，低头间，眸底掠过一丝怨恨。 她不过是想借刀杀人而已。 她有什么错？ 从一开始，商蝶就知道应不悔的身份不简单，想利用她来针对商永，毕竟只要他还在宗门一天，她就一天不得安宁。 可现在看来…… 想到应不悔从始至终不为所动的模样，商蝶一时间有些不安。 她知道了吗？ 自己这样做，会不会特别的坏？ 应不悔会不会讨厌自己？商蝶有些后悔。 末了，商永打累了，他才冷哼一声，道：“你给我去洗夜壶！快点！” 商蝶没有拒绝。 去清洗夜壶的时候，她看见了管事弟子，可他对商永的偷懒，自己的替罚视而不见。 在这个外门之中，商蝶第一次感受到了与商家一样的窒息。 “哭什么？” 应不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商蝶看见已经下课准备回家的应不悔正站在自己身后，而更远一点，是面色平静负责接送应不悔的蔚和安。 商蝶吓了一跳。 她已经特地找了个角落发泄情绪，却没想到，竟还是被应不悔发现了。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 她呆呆地看着应不悔。 她看见身着亲传弟子服的应不悔，头上盘着两个啾啾，上面的毛绒装饰之上，透着流光一样的星光点点，听其他弟子说，那是玄幽尊者给她护身用的法器。 而她胸前的平安锁环环相扣，上面烙印的阵纹繁琐，其中还刻上了她的名字，可见玄幽尊者对她的看重和喜爱。 就连她身上的衣服布料，都是极好的材料。 不像她。 她只是个外门弟子。 “你哭什么？” 应不悔又问。 她看这个女孩好多次了。 第一次引起她注意的时候，是她故意推了商永，第二次注意的时候，是她眼下发黑，无意间在课堂上睡着。 先生为此，好几次批评了她。 几乎每一次，她总是欲言又止想要解释，却又被商永瞪着憋了回去。 应不悔不懂她为什么这么选择，但她看得懂商永对她的恶意。 就现在，她站在这里，给她递上一个台阶，问：“有什么委屈，你可以跟我说。” “老和尚跟我说，人活在世上，无非就两样，吃和睡。” “吃得好会让你感到幸福，睡得饱可以让你长大。” “如果有人让你觉得不舒服或者厌恶，你可以选择远离，如果实在无法远离的，那就借力而行，给自己插上一对翅膀。” 商蝶唇瓣颤了颤：“我、我……” “你是不敢吗？”应不悔疑惑：“那我帮你？” “可……小师叔祖，我、我之前……”她红了眼圈，小声的说：“之前……已经利用过一次了……” 她已经利用过应不悔了，不想再利用了。 应不悔开始思考：“是吗？” 仔仔细细回顾一下，她压根就没有被利用过的印象，就算有，应不悔也不会在意。 毕竟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商蝶对自己的恶意不大，甚至可以说，最后一点不舒服的地方也没了。 所以商蝶是好人。 应不悔抬手，学着老和尚将手放在她的头上：“那也没关系。” “再利用一次吧。”她如是说：“我不怪你。” 商蝶暗淡的目光仿佛被注入的生机，她灼灼地看着应不悔：“小师叔祖……” 她竟真的不怪她？ 那她……会觉得她讨厌吗？ 商蝶不知道，但商蝶清楚，她已经从阴暗潮湿的深渊中爬了出来，仿佛被光明笼罩了一样。 而这道光，来自于应不悔。 应不悔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走向蔚和安，丝毫不知自己给商蝶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蔚和安将她送回定海峰，正准备像往常一样离开，却不想突然被应不悔叫住。 “和安哥哥。” 应不悔仰头看他：“我师尊说，从明天开始，就由阿虎接送我了。” “这段时间，辛苦和安哥哥了。” 蔚和安愣住。 他一时间有些无措：“可……我没听师尊说起……” “你……真的不用我接送了吗？” “嗯嗯。” 应不悔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胳膊：“你放心，以后有机会，我会带着阿虎来你洞府找你玩儿！” 话虽如此，可蔚和安还是久久没能回神。 其实他与应不悔一样，虽然被掌门辛千秋收为弟子，可前面三位师兄师姐已经成长到开辟山峰另住，身边除了一个师长，几乎没有什么同龄人。 好不容易接触到一个同龄人，可应不悔却说，玄幽尊者让他不用送了？ 蔚和安有些委屈。 回到洞府的时候，甚至久久没能入定。 “为什么不让我送？” 对于这个问题，应不悔也有些好奇：“为什么不让和安哥哥送？” 玄幽却戳了戳她的脑袋：“你年幼无知，总归离外人远些。” “莫要被哄骗了。” 在他的印象里，应不悔还是初入宗门时，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孩。 应不悔对此不太在意。 她对人性的感知，可比其他人更加敏锐。 不过她也没有拒绝，因为比起乘坐仙鹤，她更喜欢玄幽给她送来的新坐骑—— 一头雪白雪白的、长着翅膀的大老虎。 “它乃天眼邪虎一族，可破除虚妄，震慑神魂，阴煞淬体，坚如磐石，寻常法宝难以伤它，有它在你身边，本尊也算放心。” 玄幽道：“这几日，你好好修行。” “我有事，需得闭关一趟。” 应不悔有些疑惑，这闭关的也太突然了吧？ 她明明还记得，前不久，玄幽还说要等几位师兄回来，把师兄介绍给她。 玄幽没有解释。 第020章 倒头就睡 应不悔开心的滚进了阿虎的怀抱，摸着毛茸茸，只觉得异常的兴奋。 “大老虎！” 阿虎懒洋洋的趴在地上，任凭人类幼崽在自己的怀抱中滚来滚去。 待到第二日，应不悔被小白从被窝里捞出来后，阿虎就载着她去了学堂。 今日的学堂异常安静，应不悔特地看了眼商蝶，她果然还在，并且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两人对视一眼，又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各自挪开了视线。 随着时间的推移，习字的弟子多了，原本的教书先生也变成了教导修炼的外门长老。 “今日为尔等开解修炼境界总纲。”外门长老广袖长袍，眉发须白，目光如炬：“练气，乃初入修仙界的弟子所须知之事，此时诸位都还只是凡人身躯，需得引灵气入体，开经脉如溪流，方能掌握灵气妙用。” “而在此期间，无论修习多少法术，都只是熟悉灵气，控制灵气，算不上修士，因此也没有境界之分，统称为炼气。” “而筑基，则位于炼气之后，需得奠定诸位体内的道基，要想筑基打得好，需得多加锤炼。” “其中，道基分为九品，一品最低，九品最高，而传说中的完美道基，则是九品之上，这个暂且不管，你们也练不到那个地步。” “之后就是金丹期，主炼肉身，断肢重生，唯有金丹碎方才能死亡。而元婴期主炼元神，元神与金丹合二为一，化为元婴，元婴碎则身陨道消，元婴活则修士活。” “化神期炼化神通之能，可化法相虚影，合体期的肉身与元神合二为一，可化真正的法相天地，手掌星辰，脚踏浮云。” “最后就是大乘期，半步仙人，与天地同寿，与万物长存。” “再往后，便是真仙境，超脱轮回，滴血重生。” 说话间，外门长老道：“而今，我玄元宗就有一位真仙境的大能，大家知道是谁吗？” 在扬弟子已经不是曾经年幼无知的弟子了。 她们纷纷响应：“是玄幽尊者！” “玄幽尊者！” “没错，就是玄幽尊者。”外门长老感慨一声，忍不住看向应不悔：“而玄幽尊者门下，共有五名弟子，其中四名弟子，每一位都是当世强者。” 不少人忍不住偷偷看向应不悔。 除了前面四个弟子，剩下那一个弟子，可不就是她吗？ 应不悔没什么感觉，她只是莫名觉得，最近偷看自己的目光有点多了。 不过她不在意。 等到下课之后，商蝶便有些坐不住。 她看了眼应不悔，在得到她的同意之后，她便主动替商永收拾笔墨：“哥哥，我帮你。” 商蝶不动声色的收拾着笔墨，却不想下一刻，墨水溅落在商永身上，浇了他一身。 商永顿时暴跳如雷，下意识打了她一巴掌：“小贱人！你是不是故意的！？” 商蝶顺势跌倒应不悔脚边。 应不悔超绝不经意的路过，看着商永上前一步，还要打人。 但下一刻，商蝶尖叫一声：“小师叔祖！你没事吧？” 商永高举的手就这么僵在原地。 他看着商蝶抱着捂着胸口倒下的应不悔，只觉得头晕目眩。 什、什么情况？ 别说他懵了，就连其他弟子也懵了。 应不悔怎么突然倒下了？ 蔚和安顿时东西也不收了，推开人群上前，看了眼脸上还残留着红色指印的商蝶，还有捂着胸口闭目不醒的应不悔，顿时一阵怒火上头。 “商永！” 他一拳砸了过去：“你竟还敢伤师叔祖？” “我告诉你，今日，我跟你没完！” 商永措不及防被打了一下，下意识反击，一时间，两人滚做一团，硬是肉搏了起来。 而应不悔则悄悄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看着商蝶对着自己露出了感激之色。 “小师叔祖，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商蝶也没想到威力这么大。 眼见着人群混乱起来，拉架的拉架，看热闹的看热闹，就连其他学堂的弟子都被吸引了过来，商蝶有些不知所措的询问应不悔。 应不悔眨了眨眼睛：“睡觉。” 商蝶：“？” “我睡觉了。”应不悔说：“等会你就说我昏迷就行。” 说完，应不悔倒头就睡。 商蝶惊呆了，偏偏此刻，不知是谁拉偏架不成反被商永打了一顿，顿时火冒三丈也加入了战局，而商永那边几个小跟班见此，也推推嚷嚷间加入了进去。 一时间，整个学堂陷入了异常喧闹嘈杂的环境之中。 商蝶抱着应不悔瑟瑟发抖的躲在角落，直到发现不对的外门长老出现，厉呵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灵气荡开，声如洪钟炸响耳畔，众人身体一僵，眼睁睁看着商永和蔚和安等人被一道灵气分开。 外门长老黑着脸走了进来，余光瞥了眼角落里“昏迷不醒”的应不悔，当下面色微变。 “什么？” “昏迷！？” 夏侯淳蹙眉，眸光深沉冰冷：“谁干的？” 青年生得一副好皮囊，眉如墨画，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唇薄如刃，轻抿之时更显冷峻无情。 他立于飞行法器之上，一头乌发束于金冠之中，深紫色长袍上有金丝缠绕，不言不语之际，自带一股摄人心魄的压迫。 而他面前，则是一个悬浮的传音玉简，里面传出的，正是辛千秋的声音：“是一个外门弟子。” 辛千秋也有些发愁。 如果只是蔚和安和商永之间的争斗也就算了，毕竟弟子之间，哪有不摩擦的？ 可偏偏这次事件里，应不悔还“昏”着呢！ 虽然他一眼就看出应不悔这是睡着后的反应，可流言蜚语，不过短短片刻，早已传遍整个玄元宗，因此，他不得不提前将消息告诉夏侯淳。 为什么不是告诉玄幽？ 因为他闭关了。 好在夏侯淳马上就要回归宗门，辛千秋打算等着他来处理。 然而夏侯淳只是冷哼一声，道：“区区一介外门弟子竟也敢伤我的人？” “辛师侄，你若不想当这个宗主，本尊可以帮你。” 辛千秋：…… 第021章 夏侯淳 “那……夏侯师叔的意思是……” “要么死。”夏侯淳淡淡道：“要么滚。” “待本尊归来，若还看到那外门弟子的踪迹，就莫要怪我无情。” 辛千秋：“……弟子知道了。” 失策。 他怎么忘记了夏侯淳的本性？ 这个人，最是霸道，不仅羁傲不逊，煞气还特别重，真要让夏侯淳过来处理，恐怕商永连全尸都保不住。 玄元宗毕竟是正规宗门，也不是什么邪修，做不到对凡人出手，最后辛千秋斟酌片刻后，直接宣布将商永遣送回人间界域。 商永如遭雷劈：“不！我不要回去！” 如果是他自己想回去，他会非常开心，可真轮到被赶出去的时候，商永只觉得屈辱。 是的，屈辱。 明明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谁能想到，应不悔居然会突然“昏倒”？ 一切都是因为商蝶，只要一想到这里，商永就只觉得强烈的怨恨不满，他甚至当着管事弟子的面，冲向了商蝶：“都是你！都是你对不对！？” “你这该死的贱人！早知道如此，我就该让爹娘把你锁在家里！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商蝶害怕蜷缩着在管事弟子身后，目光惶恐：“不是……我没有……我……” 她只是想要一个足够安全成长的环境，她有什么错？ 商永的怒骂和嚣张当着管事弟子的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管事弟子只道：“够了！” “过几日，我会将你送回人间界，抹去你在玄元宗的记忆。” “商永，你记住，这条仙路，是你自己断绝的。” 商永浑身僵硬。 等应不悔醒来的时候，商永已经离开玄元宗了。 她蛄蛹着抱着被子爬起，头上还顶着一根呆毛，远远望着殿外一名女弟子在看见她醒来的那一刻，激动得大喊：“小师叔祖醒了！” “掌门师祖，小师叔祖醒了！” “小师叔祖醒了！” 窗外的阳光明媚，远望是连绵不绝的山脉，她爬起来，有些好奇的看着面前陌生的殿宇。 殿内香炉袅袅而起，满室古朴，山水墨宝悬挂于墙面之上，与木塌上的茶几棋盘形相映成趣，偶尔还有几块竹简与书籍落在窗口的桌案上。 满室内书香卷气。 与她那个冰凉的、朴素的简单的洞府完全不同。 应不悔还没反应过来，屋外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蔚和安大步走进，看见她坐起身，连忙问道：“小师叔祖，你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 睡了一觉，应不悔现在眼睛瞪得像铜铃。 蔚和安见她精神抖擞，顿时微微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小师叔祖，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还以为她被商永打晕了。 只要一想到这里，蔚和安就愤怒翻涌，只想弄死那个伤害应不悔的弟子。 应不悔歪头：“你还以为什么？” “……没什么。” 蔚和安抬手，摸了摸应不悔的脑袋：“正好你醒了，师尊想要见你。” 说话间，窗外的阳光挥洒落下，浮光掠影之间，滚滚尘埃在他掌心之下。 蔚和安掌心微微发烫，竟有些莫名的窃喜。 窃喜这片刻的亲近，还有应不悔默认他亲近的态度。 “对了，小师叔祖，我来的时候听师尊说，定海峰有一位师叔祖回来了。” 定海峰的师叔祖？ 应不悔顿时反应过来。 玄幽给她介绍过，定海峰内共有四名弟子，其中大师兄叫司越泽、二师兄叫夏侯淳、三师兄祁灵星，还有四师兄巫厌。 “是哪位师兄？” 蔚和安道：“是夏侯师叔祖。” 姓夏侯，那就是她的二师兄了。 应不悔绷着脸，起身简单整理了身上的弟子服，道：“那走吧。” 蔚和安见此，有些好笑的同时又有些辛酸。 像应不悔这个年纪，他还在家里撒娇，可她却已经初见稳重，一步一步脚踏实地。 蔚和安领着她来到主峰大殿，此时辛千秋已经等候多时，除了他之外，还坐了一位俊朗男子，对方眉飞入鬓，狭长的眉眼之间，透着几分冷峻。 他大马金刀的坐着，低垂眉眼间，看着个头小小的应不悔走入，阳光挥洒在她身上，头顶毛茸茸的发饰略显可爱。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应不悔的脸圆嘟嘟的异常可爱，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正毫不掩饰直勾勾的盯着青年。 “弟子见过掌门。” 辛千秋笑了一声，灵气化手将应不悔服气：“你这是折煞我了，小师叔。” “过来，快来见过夏侯师叔。”他将应不悔拉到跟前：“这位就是你二师兄。” 应不悔飞身落下，抬眼看向夏侯淳：“二师兄？” 闻言，夏侯淳面色微微缓和：“嗯。” “过来。” 应不悔索性靠了过去，仰头看他：“二师兄。” 夏侯淳没想到，玄幽竟然还会招收弟子，而且还是这么小的女弟子。 定海峰千百年来都没几个女弟子，他一时间竟不知与应不悔相处，沉默许久后，才从储物袋中摸出礼物给她。 “这些，乃我从外界买来的一些物品。” 夏侯淳将一个储物袋放在应不悔面前，道“正好适合炼气期和筑基期的弟子使用。” 应不悔顺势看了眼储物袋内的东西。 一套女装法衣，数十平灵药，还有一颗又一颗灵气充裕的上品灵石。 除此之外，她还看见一本剑诀，两个法诀。 “里面有一份剑诀和两个法诀，可供你使用到元婴境界。”夏侯淳抬手，忍不住捏了捏她发间的毛绒球，软软的，就像面前的小人一样。 “你可喜欢？” 这是他第一次买礼物送人。 “喜欢。” 应不悔并不吝啬自己的喜爱，扬起笑容，拉着夏侯淳的手晃了晃：“谢谢二师兄。” “二师兄，你人真好！” 一旁的辛千秋嘴角抽了抽。 也就应不悔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女孩才会把夏侯淳当成好人对待。 夏侯淳见此，紧绷的神经微微缓和，又问了是否习惯定海峰的生活，还有修炼进度。 应不悔一一作答，两人一板一眼，好像长辈考察晚辈一样。 事实也正是如此。 夏侯淳的年纪，比之应不悔，至少大了好几轮，虽未达到千年之久，百年光阴总是有的。 所以对于玄幽这个老来弟子，夏侯淳第一反应，是小。 第022章 二师兄 夏侯淳忍不住微微用力，掌心之下的绒球瞬间被捏扁，偏偏应不悔还不知道，依旧用那清澈的眼神注视他，满心满眼全是他。 看着像个圆润的小雪球。 速来对柔弱之物不喜的夏侯淳面色温和。 “走吧。” 他起身，领着应不悔要回定海峰。 辛千秋也没阻拦，只告诉他：“夏侯师叔回来的正好，玄幽师叔祖已经闭关，这段日子，小师叔就麻烦你照看了。” 那可是他们玄元宗的天骄之子啊！ 夏侯淳淡淡的“嗯”了一声，掌心落在应不悔的脑袋上，温热的脑袋似乎比他的手掌还要小。 这让他想起自己在凡间遇到过的猫儿，小小的，但却总是桀骜不驯，傲慢得令人生厌。 后来那只小猫死了。 被他捏死了。 “二师兄这次要回来多久？” 应不悔坐在阿虎的背上，好奇的看向身侧的夏侯淳。 他背手而立，眉峰如刀，紧抿的唇角没有一丝笑意，虽然看着冷酷，但应不悔总能敏锐的察觉到对方隐藏的善意。 “待你大些就走。” 夏侯淳道：“师尊闭关之前，命我照看你。” 因为这个原因，夏侯淳提早回归。 不过……玄幽这次闭关太过突然，着实蹊跷。 夏侯淳心中思索，一时间竟忘记自己已经脱离定海峰许久，峰内的结界早就把他的气息除去，于是在应不悔迷惑的眼神之下，他顿住了。 应不悔回头：“师兄？” 山脚雾霭沉沉，夏侯淳望着这条蜿蜒盘旋的小道，微微皱眉。 “……你先回去。” 夏侯淳说：“晚些时候，我再找你。” 应不悔“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的看他，天外的日光落下，洒在她的身上留下道道光斑，他看见她头顶那个被自己捏扁的发饰点缀在发梢间，有点可爱。 这一等就是好几日的时间，就在应不悔差点忘记夏侯淳这个师兄的时候，她才在下课之后，看见了立于玄幽洞府前的二师兄。 他对着玄幽洞府行礼：“弟子拜见师尊。” 玄幽略显清冽冰凉的声线传来：“定海峰结界已将你的气息记录，日后你可在峰内自行走动。” “如非必要，莫要打扰我。” “弟子知晓。” 应不悔探头探脑：“师尊？” 玄幽并未出面，但他的声音却透着几分清幽温润：“悔儿，过来。” 应不悔屁颠颠的跑过去，下意识就要往洞府内跑。 夏侯淳抬手欲拦，却不想她一头扎进了阻挡的结界中，毫无阻碍。 他愣住。 “师尊？师尊！” 应不悔闯进洞府，看了半天没在屋内看见人影，就连内室寒潭之内，也没见他的踪迹。 "师尊？" “我在。”玄幽叹了口气，隔着重重潮水，点点滴滴落在身侧，可偏偏此刻，他无法出去。 幽暗的寒潭之下，水流潺潺，玄幽靠在冰冷的台面之上，偏头间看见壁灯之下掠过的暗影。 灯光微暖，照在水面之上泛起淡淡涟漪。 “日后，你好生听你二师兄的话。” 玄幽如是说：“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找他便是。” “可我想找师尊。” 应不悔似有所感的蹲在寒潭面前，歪头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不可以吗？” 虽然夏侯淳很好，可在他身上，应不悔隐隐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压制感。 像是食草小兽的本能，在面对肉食动物威胁的时候，会心生警惕。 其实玄幽身上也有。 但应不悔一开始就被他的眉间朱砂所迷惑，以为他是一个地位超然的大和尚，所以才忽略不计。 后来熟悉了，她更是直接略过，一跃从食谱跳到了生物链的顶端。 玄幽虽然看似冷淡，可脾气很好，而且性格温吞比较好说话。 而夏侯淳看上去冷酷，实际性格也非常冷漠。 “这段时间，为师不太方便。” 玄幽不得不解释：“回去吧，你二师兄只是看着凶了点，人还是不错的。” 应不悔也不纠缠，问：“那师尊什么时候出关？” “……至少五年。” 玄幽此次闭关，实际最快也得十年，可考虑到应不悔尚在，他只好道：“五年后，本尊出关。” “这么久啊……” 应不悔掰着手指算了一下：“一年一岁，等师尊出关，我就十五岁了。” 十五岁后，她也算是大人了。 作为未来的大人，她应该更成熟一点。 思及此，应不悔道：“那师尊快点哦！” 虽然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已经隐约猜到他不是大和尚，但他的纵容已经让她生出了无限的安心。 “好。”玄幽唇角带着几分笑意：“过些时日，你来我洞府，我有礼物送你。” 应不悔好奇：“什么东西啊？” “现在说了，那礼物就没了。” “那我不问了。” 应不悔捂着嘴：“那到时候，师尊记得叫我哦！” 她很开心。 虽然手里已经有不少人送来的礼物，可玄幽送过来的礼物，总是和别人的不一样。 应不悔跳着走出内室，发尾上的小装饰垂落，丝绦秀气，伴着她的裙摆飞扬。 玄幽收回视线，垂眼间看着身后石窟之中，那低眉垂眼的佛像。 佛像静谧，唇角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潮湿的水落在它的眼角，好似一滴泪滑过。 而佛像前的冰雕莲花圆台周边，是一朵朵金莲，暗流涌动的寒潭之水溢散着冰冷的寒气环绕着金莲，引得金莲颤颤，宛若远古悠悠而来的诵经声。 他低头，看见佛前长长的黑色长尾，蛇影交错之间，玄幽喉间溢出一口鲜血。 “我心不止……” 奇怪。 明明面对夏侯淳等人的时候，没有这么乱。 玄幽脱下外衣，盘旋而立，人影褪去，一颗巨大狰狞的头颅缓缓在光与影的交错之间浮现。 “师兄！” 应不悔出了洞府，她一把抱住夏侯淳的腿：“师父说，让你照顾我。” 夏侯淳垂眼，面色冷酷，似在审视。 但应不悔脸皮厚，见他没有拒绝，心中一动，又说：“师父还说，让你带我去外面逛一逛！” “我听和安哥哥说，玄元宗后山有一个兽林，里面豢养着一些野生的灵兽，我想去看看！” 第023章 生病了 玄幽当然没说那么多。 她只不过想扯着玄幽的大旗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去兽林逛逛，又比如……想出去玩。 如果是玄幽的话，恐怕早就答应了。 他会让阿虎或者小白带她出去，然后等她玩野了回来，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给她丢了个清洁术，让她自己回去继续修炼。 但夏侯淳却拒绝了：“不行。” “你修为低微，应当勤学苦练，寸刻不可停歇。” 应不悔呆呆地看他，却不想他将她提溜起来，然后放在一边：“还有。” 他顿了顿，如是说：“没经过我的允许，不要随便靠近本尊。” 他讨厌自己身体染上其他人的气息。 这让他会感受到自己的私人领地受到了侵入，哪怕只是小小的衣摆。 当然，他主动沾染例外。 应不悔：…… 万没想到，那种没有长辈管束、自由自在的日子彻底没了。 自从夏侯淳回来之后，应不悔简直过得跟苦行僧一样，每天的一日三餐，也变成了辟谷丹。 “修道之人，不该贪图口舌之欲。” 夏侯淳盘膝而坐，身边雪花簌簌，冷冽的寒风在他身边汇聚，宛若罡风，一阵又一阵的刮在他的脸上。 应不悔被他领到了悬崖边，冷得瑟瑟发抖。 可夏侯淳好似看不到一样，反而继续收集周围的风雪，化作罡风凌冽，不断落在自己身上。 “你且好好看着，灵气与罡风相似，当你掌握灵气，这些罡风也将为你所用。” 应不悔看见他掌心之上，宛若棉花一样的罡风，任凭夏侯淳如何挤压拨弄，都毫无还手之力。 他很厉害。 应不悔虽然知道夏侯淳是为了自己好，可…… “哈啾！” 她打了个喷嚏，揉了揉眼睛，眼尾微微泛红：“二师兄，我好困。” 夏侯淳死死皱眉：“现在已经寅时。” 是啊，天还没亮呢。 应不悔抬眼看着远处天空。 还是好困，她不仅困，而且还有点晕晕的：“二师兄……怎么有两个……二师兄？” 夏侯淳面色微变，下意识驱散身边所有罡风，接住了昏倒的应不悔。 她发烧了。 从来没经历过这种情况的夏侯淳探入灵气查探，却怎么也查不出来她哪里受伤，只得化作一阵金色流光，猛地砸到了药峰之内。 药峰的地面震了三震，药峰长老关萱儿更是抖了三抖，丢入药鼎中的药量多了一点。 她面色大变：“不好！” “怎么又加多了？” 按照正常情况下，她只需加一点点灵光草、加一点光辉果，再加一点点的微尘花，就可以炼制出聚灵丹，可现在…… “微尘花多了亿点点。” 而微尘花细如尘埃，花瓣透明如琉璃，花蕊泛着极淡的银光，仅在月光下可见轮廓。 虽然是看着很奇特，可说起来，这种花在修仙界非常常见，几乎每天夜里晚上，都能看见这样闪烁着微光轮廓的花。 而这花的作用，一般是吸收灵气化为己用。 而加多一点点花的后果…… 关萱儿下意识给自己套了个防御盾—— “轰隆！” 一阵巨大的炸炉声撕开了寂静的药峰，不少药峰弟子惊愕的望向主殿，有些茫然。 “刚刚发生了什么？” “听着好像是炸炉。” “又谁炸炉了？一天天的，到底要炸几个？知不知道我每次去找炼器峰去修补药炉的时候有多丢脸？” “还有灵石！还有材料！啊啊！你们这群败家子！” 几名管事弟子忍不住暗骂一声，连忙冲去主峰，准备将炸炉的弟子提溜出来，却不想半道途中，被夏侯淳抓到面前。 管事弟子头晕目眩，猛地看见夏侯淳抱着个小孩，而后揉眼。 起猛了。 他居然看到夏侯淳在抱娃？ “药峰长老在哪？” 夏侯淳脸色阴沉阴沉，好像要滴出水来，眉眼间掠过一丝戾气，抓着管事弟子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管事弟子后知后觉的龇牙咧嘴：“痛痛痛痛痛！” “夏侯师叔祖，我的手！我的手！” 夏侯淳只好放开他的手，但目光紧盯：“回答我，药峰长老在哪儿？” 管事弟子在他高位的压迫之下，瑟瑟发抖的指了指方才炸炉的位置：“那、那……” 那里就是药峰长老关萱儿的闭关之地。 可他话未说完，夏侯淳已经抬脚向前，缩地成寸出现在主殿之内。 等等。 管事弟子猛地倒吸口气：“师尊炸炉了！？” “师尊居然炸炉了！？” 另一位药峰亲传弟子不可思议的看着从坍塌的宫殿之内，颤颤巍巍伸出手掌的关萱儿：“师尊，这……” 她不是八品丹师吗！？ 要知道，炼丹师共有十品，从一品到十品以此类推，其中九品丹师屈指可数，八品丹师更是少得可怜。 玄元宗出了不知多少资源和灵石，这才将曾经身为散修的关萱儿请到宗门内，成为宗门长老。 结果，她居然在炼制简简单单的聚灵丹的时候，炸炉了。 关萱儿老脸一红。 “咳咳，本尊……只是一时手抖、一时手抖。” 她暗自叫苦，要不是方才莫名其妙的地震，她也不至于突然手抖，多撒了一点微尘花！ 而微尘花的作用是吸收灵气，于是丹炉吸收灵气过量，直接炸了。 她刚叹了口气，却不想下一刻，身体就被无形的力量束缚，连人带灰的滚到了夏侯淳面前。 “给她治！快！” 他将应不悔塞到关萱儿怀里，下达命令：“治不好，本尊杀了你！” 追着赶着，好不容易来到自己师尊身边的药峰亲传弟子看着面前的夏侯淳，头顶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不是，你谁？” 好大的口气！ 竟然想杀了玄元宗花费了不知多少灵石和资源才请回来的八品炼丹师关萱儿！？ 然而不等药峰亲传弟子多说一句，夏侯淳直接一道灵气打出，将他击飞出去。 “聒噪。” 药峰亲传弟子：？？？ 他灰头土脸地滚到地上，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张开嘴：“……嘎？” 不是，你到底谁啊！？居然这么跟我师尊说话！？ 第024章 娇气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落在应不悔身上。 凡人的寿命短暂且脆弱，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慌乱了。 万幸的是，应不悔只是因为受寒而生病，关萱儿在诊断之后，没忍住回头狠狠批评了他一下：“你到底是怎么照顾孩子的？” “凡人不似修士，哪怕她如今已经炼气入体，可终究未曾脱离肉体凡胎，会病会累。” “就算要她好好修炼，也得在筑基之后，奠定了道基之后！” “哦对了。” 关萱儿批评完，这才后知后觉的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压抑的怒意，有些奇怪：“你谁啊？怎么感觉这么眼熟？” 她是在夏侯淳离开宗门之后进来的，因此对夏侯淳的印象不深。 见此，她的亲传弟子忍不住两眼一黑。 “师、师尊……” 他小声提醒：“这、这位是夏侯师叔祖……” “夏侯？” 关萱儿若有所思：“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呢……” 整个玄元宗上下，似乎只有那么一个姓夏侯的，那就是…… 等等！ 关萱儿身体一僵，冷汗一滴又一滴的冒了下来，她如木偶一样僵硬的转头，看向病床上睡着的应不悔。 应不悔的身份，她知道，身为定海峰玄幽尊者的唯一女弟子，几乎整个宗门都认识她。 又是定海峰，又是玄幽尊者的，关萱儿只觉得眼前一黑。 竟是那个夏侯淳！ 据传闻，夏侯淳在宗门的时候，性格霸道，易暴易怒，对同门没有丝毫留情，几乎是一整个时代的噩梦。 哪怕到了现在，整个宗门都还环绕着这位师叔祖的传说。 比如“那个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师叔祖”、“那个碾人跟碾蚂蚁一样的师叔祖”、“听说这位师叔祖有妖族血脉，会吃人”等诸如此类的传闻。 在进入玄元宗的时候，关萱儿也被严重叮嘱过一次。 可没想到，她还是撞上了夏侯淳！ 天要亡我！ 关萱儿战战兢兢，深怕夏侯淳因为她的不敬而暴怒，一言不合的杀人。 但让她意外的是，夏侯淳只是瞥了眼说话的亲传弟子，随后便将目光落在了应不悔身上。 “凡人……” 夏侯淳微微皱眉。 他倒是忘了，应不悔还只是个普通凡人。 但凡是个凡人，就会经历生老病死，生死轮回。 而他竟还试图让她在风雪之中修炼…… 她连护身结界都无法支撑，如何能够长时间立于风雪之中？ 他闭上眼：“我知道了。” “多谢。” 关萱儿眨了眨眼睛：“那……我们先出去了？” 没事？ 她们居然没事？ 夏侯淳颔首，关萱儿立马卷着弟子嗖的一下消失不见。 “呼，活过来了。” 她松开手里的弟子，拍了拍心口：“看样子，这位夏侯师叔……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难说话嘛！” 什么乱七八糟的吃人、杀人传言？ 真要有他杀害宗门弟子的事情，估计早就连宗门都进不来了，毕竟宗门之中就有一条，禁止同门相残的规矩。 关萱儿没忍住，回头瞪了眼亲传弟子：“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帮我去拿灵药？” “我要开炉，重新炼丹！” 上一次是意外，但这一次，她决不允许失败！ 说完，关萱儿气势汹汹的撸起袖子，重回炼丹房。 半个时辰后，夏侯淳一手抱着软绵绵的、刚退烧的应不悔，另一手掐诀，对着炼丹房丢了个储物袋。 炼丹房的结界闪了闪，却在触碰到储物袋的瞬间顷刻破碎，并且储物袋一路直行，轰然间砸到了关萱儿脑袋上。 关萱儿被砸得一头栽倒在地，手里的微尘花再次一洒。 “多谢。” 夏侯淳冷淡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她头晕眼花的爬起来，看着面前的杀器，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 “荒谬！荒谬！简直荒谬！” 什么人啊！ 你就非要在她工作的时候，直接丢一个储物袋过来！？ 不会让亲传弟子转交给她吗！？ “这人简直……简直……”关萱儿颤颤巍巍地打开储物袋，下一刻，竟是被里面的灵石直接闪花了眼睛，喉间一哽，硬生生将自己的话改了—— “简直就是财神爷嘛~” 关萱儿美滋滋的捧着储物袋，开心：“没关系没关系！” “不就是打扰我工作吗？” 只要给灵石，他想打扰多久都可以！ 正想着，一旁的丹炉已经发出了阵阵破碎的呻吟，随着一道道裂痕浮现在丹炉之上，关萱儿面色一变。 “糟了！” 丹炉又双叒炸了！ 巨大的爆炸让仅存不多的炼丹房再次破碎，无数药峰弟子望着这一幕，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我听到灵石破碎的声音……” “我也听到了……” “修缮炼丹房，至少要两周时间，也不知这两周时间内，能不能填补丹炉爆炸后的窟窿……” “哎，又要熬夜炼丹。” “走了走了，赶紧炼丹去。” 药峰弟子们灰溜溜的被赶走，徒留关萱儿的亲传弟子趴在废墟之后，扒拉两下：“师尊？师尊？” 关萱儿的手颤抖着从废墟中伸出，一把握住了亲传弟子的手。 “我在。”关萱儿连滚带爬的从废墟中翻出来，目光发直，有些道心破碎：“两次。” “整整两次。” 什么时候，她堂堂八品炼丹师，居然会被两次聚灵丹难住！？ 亲传弟子：…… 玄元宗，定海峰。 夏侯淳将应不悔送回冰床之上，看着她恹恹的神色，抿了抿唇。 “难受？” 应不悔软绵绵的抱着阿虎的脑袋：“有点。” 夏侯淳思考了良久，还是没想出该怎么哄这么点大的孩子。 他小的时候，或许还在山野泥地之中打滚，被妖兽碾压追逐逃命。 从小粗糙着长大，时至今日，他都不能理解，为什么人类幼崽为何如此娇气。 他伸出手，摸了摸应不悔的脑袋。 “娇气。” 掌心之下的生命似乎异常脆弱。 夏侯淳翻手之间，掌心浮现一座精细的罗盘，罗盘之上浮现幻影，幻影之中，是一座城池，里面有很多人影。 应不悔顿时精神了起来，好奇的摸了摸幻影。 “这是什么？” 第025章 善变的人类幼崽 夏侯淳将罗盘放在她手中：“你可借此物，观人间山川日月，城池楼阁。” “也可观人间生老病死、观人心嗔痴善恶。” “此物可助你修行问心，偶尔观之，或有感悟。” 夏侯淳不需要这玩意儿，因为他的修炼方式与其他人有很大不同，他们这一族，向来不问心，只炼体。 如今应不悔病了，他便拿出这东西，安抚她。 “哇……” 应不悔目光灼灼：“这个可以看见人间界？” “嗯。” 夏侯淳突然想起，应不悔是出生于人间界，于是道：“你可以借此看你想看之人，想念之人。” 应不悔看着面前的幻影，目光竟有片刻的迟疑。 想看之人、想念之人…… 她似乎没什么想念想看的人，可如果真要有的话……应不悔心念一转，面前的幻影已经变幻，从遥远的繁华都市，变成了一座贫瘠的山村瓦屋。 而那破旧的瓦屋之内，有一家三口，此刻正在幸福的吃着午饭。 应不悔看着里面的女人给自己的儿子夹菜，碗里放着满满的肉：“快吃，多吃点。” “好吃！” 男孩开心的说：“娘，下次我们还能再吃吗？” 他眉眼弯弯，嘴角沾着一点酱料，目光灼灼的望着父母。 父母自然无所不应，全心全意的模样，好像全天下所有家庭的父母一样。 应不悔看了一会，有些失落。 可惜，这个家并不是她的。 她又想看镇上的那些好心夫人们。 穿过了村庄，长长的官道，她看见了小镇上行走的夫人们，她们眉眼弯弯，带着自己的孩子，闲逛着，偶尔会给她们买上一些小东西，然后迎来孩子开心的笑脸。 应不悔又看了一下，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长鸣寺，历史悠久的古庙经历了邪修的杀戮，此刻俨然已经荒凉许多，飞檐斗拱间沉淀着压抑的黑灰色，昔日庄严、繁华的山门已经萧条，应不悔只能看见沉寂的梵音，还有偶尔响起的钟鼓之声。 透过法器，她能看到钟楼之上，有一个骨瘦如柴的聋和尚，还在坚守着寺庙，拉着巨木，不断撞击。 夏侯淳忍不住问：“这就是你人间住的地方？” 应不悔摇头。 她住的不是这里，而是寺庙后山里的一个小小破庙。 那破庙非常的小，小到只能放置一个孩童大的佛像，而庙里，也只有一小块地方，是她居住的地方。 但此刻，应不悔发现，自己并不怀念那个家，也并不想念这些人。 她就像一个局外人，想着看着，然后默默注视着，再多的，没有了。 凡人们失去了她，生活并没有任何变化。 她生在凡间，却又与凡间无缘无分。 应不悔摸了摸罗盘，抬眼看向面色冷峻的青年。 夏侯淳垂眼，长长的睫毛在冰晶折射的光泽之下熠熠生辉，墨发如瀑，身形修颀，玄黑色锦袍之上，金丝勾勒，腰线劲瘦，气沉如铁。 “二师兄，你真好。” 她笑了笑，对着他说：“我最喜欢二师兄了。” 甜甜的，有点像裹了蜜的霜糖，似要将人腻在其中。 夏侯淳一时语塞。 这太奇怪了。 一个凡人幼崽，居然说喜欢他？ 她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夏侯淳抿了抿唇，见她没心没肺的说了一句后，转后又将注意力放在法器之上，一脸兴致勃勃的看着凡间的戏台。 不过眨眼之间，她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幻影上投射出的凡间戏台，里面咿咿呀呀的唱腔听得夏侯淳心浮气躁。 “你好好休息，过几日，再重新修炼。” 他需要重新制定一下人类幼崽的养成计划。 几日后，应不悔再次被夏侯淳从床上挖了出来。 “修炼第一步，从增强体魄开始。” 夏侯淳将手中手掌大的木剑放在应不悔面前，道：“起来，练剑。” 应不悔：…… 她不情不愿的握着剑，小小的挥舞几下。 “不对，重练。” 夏侯淳指指点点：“继续。” 应不悔吸了吸鼻子，洞府外的风雪冷呼呼的，刮得她的心拔凉拔凉，在持续好半个月后，她终于忍不住，将手中的木剑一丢。 “我最讨厌二师兄了！” 夏侯淳：？ “站住！回来！” 他阴沉着脸，要将面前的小屁孩拎回来，可应不悔脚下灵气化作风，化作雪，不过眨眼之间，便牵引大量雪花铺天盖地的砸向了他。 而趁此机会，应不悔踩着风雪，裙摆飞扬之间，发间的流苏晃动，一个眨眼就消失不见。 这是夏侯淳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类幼崽的善变。 他没有追上去，而是直愣愣的站在原地。 “讨……厌我？” 她不是说最喜欢他的吗？ 人类！果真虚伪！ 夏侯淳恼怒不已，心下憋屈之间，竟是抬手一掌落在风雪之上，巨大的灵气波动化作无形的剑气，将远处一座无人山顶削平。 山川变动，剑气无形，无数飞鸟惊慌失措，不少宗门长老和弟子也被这一动静吸引了过来。 “什么？发生了什么？” “地龙翻身了？” “卧槽！那里有个山被削了！卧槽！” “啥情况啊，这山囊个被削了？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又是哪个大能在练手啊？不知道宗门里的山不能随便动吗？一天天的，就知道折腾！” “我好像知道是谁干的了！”有弟子偷偷摸摸掏出自己的传音玉简，神识探入其中，扒拉出一条消息：“定海峰的那个夏侯师叔祖！” “夏侯师叔祖？那个会吃人的师叔祖？啊？不会吧？他不是已经离开宗门很久了吗？” “你蠢啊！人家只是离开，并没有被宗门除名！也就是说，他现在还是我玄元宗的弟子呢！” “卧槽！那他真不会吃小孩吗？” 众人又想到定海峰里似乎有一位小孩。 那位年纪轻轻就凭借辈分，成功坐在了新生一代弟子的前列。 事实证明，夏侯淳并不会真的吃小孩。 他只是脾气暴躁了亿点点，容易阴晴不定，容易阴沉着脸，冷酷到好像每个人都欠了他好几十亿的灵石。 应不悔被夏侯淳提溜回去修炼的时候，他臭着脸，好几天都没搭理应不悔。 第026章 糖葫芦 但她并不在意。 接下来几天，应不悔几乎都是绕开夏侯淳行动，每天下课之后也不回定海峰，就跟着蔚和安到处走。 蔚和安面色不显，心底却是有些开心。 自从应不悔的二师兄归来之后，她和他相处的时间都少了，因为身份原因，蔚和安没有几个同龄人可以接触，除了应不悔。 如今应不悔再次回归，他第一时间邀请：“小师叔祖，今天晚上，玄元城有个小型的仙缘大会，不限身份，不限宗门，可以交流心得、交换宝，你要一起吗？” “仙缘大会？” 应不悔没多少思考，直接一口答应。 正好她也想去玄元城看看。 玄元城是隶属于玄元宗山脚下的一座大城，因为直属玄元宗的管辖，故而名字也称为玄元城。 城中多散修、凡人居住，街道纵横，商铺林立，与应不悔记忆中的凡人城池很像。 不一样的是，这里偶尔会有修士御空而过，而凡人早已见怪不怪的继续招呼顾客。 夜幕到来的时候，整个城池灯火通明，灯火通明，烛火微暖，灵气氤氲之间，似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 “应该就是这里了。” 蔚和安领着应不悔等人站定，面前是一条长长的坊市，沿街而设，人群密集，不少穿着布衣的散修挣坐在自己的摊位上，或面色平静，或大声吆喝。 月色笼罩之下，坊市头顶的烛火灯光就像一条静默的星河，点点滴滴，绵延千里。 “哇……” 林洋抬手放在额头上，目瞪口呆：“好多人啊。” 屈柏也重重点头：“是啊，好多人啊。” 他们两个是外门弟子，平时忙着修炼，很少外出，今天收到应不悔邀请，当下没有犹豫的同意了。 除了两人之外，应不悔还邀请了商蝶。 商蝶也是第一次出门，望着繁华的人群，有些不安的拉着应不悔的衣摆。 自从上次商永被遣退之后，商蝶渐渐地也和应不悔混熟了。 因为没了他人压制，商蝶周身已然灵气十足，炼气入体。 在扬众人中大概只有屈柏和林洋两人还没彻底炼气入体。 对此，蔚和安有些郁闷。 虽然这件事他也同意了，可一下要带这么“小孩”，他还是有些莫名的压力山大。 屈柏拉着林洋兴奋不已的冲向各个摊位：“哇！这就是法器吗？看上去好漂亮……” “还有这个，符箓，像是长老说的爆裂符。” “快！不悔，你快来看，这个！” 她们催促着应不悔上前，指着其中一个摊位上的石头：“你看看，这像不像长老说的天外陨铁？” 说话间，应不悔上前扫了一眼：“不是。” “只是一个普通的精石。” 精石产量稳定，每年都有很多，是炼器所需的基础材料。 因为她的记性很好，所以应不悔对这些材料印象深刻。 摊主看着面前几个小孩，忍不住搓了搓手：“嘿嘿，姑娘好眼力，这的确是精石，但却不是普通的精石。” 他道：“此乃我从云天秘境之中得来的特殊精石，其形态与天外陨铁相似，体积更大、密度更精，甚至能提高炼器的成功率。” 摊主对这精石吹得天花乱坠：“怎么样？姑娘，来一个？” “咱要的也不多，就二十块中品灵石。” 他的目光落在应不悔和蔚和安身上。 比起屈柏、林洋和商蝶三人，他更看好蔚和安和应不悔两人。 只因她们二人身上的衣服款式，是玄元宗亲传弟子。 至于其他几个穿着外门弟子服装样式的，他一概忽略不计。 蔚和安听得有些心动，但很快，应不悔的一句“不买”惊醒了他。 摊主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但他不愿放弃这么两个大主顾，继续推销：“实在不行，十五块中品灵石也行，怎么样？已经很划算了！” 这下不仅蔚和安心动，就连商蝶等人也有些心动。 这个价格……他们咬咬牙还是能买。 虽然商蝶等人只是一个外门弟子，但她们每月有十块中品灵石和二十三下品灵石的月例，而内门弟子更多，有二十中品灵石和四十下品灵石。 亲传弟子则每月一颗上品灵石，五十个中品灵石和一百颗下品灵石。 这些稳定的灵石来源，足以让外界散修为之羡慕。 “普通精石一颗十块下品灵石。”应不悔慢吞吞地说：“我们不是炼器师，拿了无用。” 摊主急了：“诸位可以送给自己的朋友，如此提高炼器成功率的精石，世间罕见呢！” “修士每次炼器所需至少要二十颗以上的精石。” 应不悔除了学习之外，也会跟着蔚和安到处跑，偶尔也会独自一个人，骑着阿虎跑到器峰和药峰。 因为她的身份原因，器峰弟子对她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颗太少，况且……”应不悔如是说：“决定炼器成功率的，并非材料，而是火候。” 所以在她看来，摊主在骗人。 摊主表情变了变，有些恼怒，偏偏一旁看戏的几位同排摊主发出嗤笑，啧啧两声：“行了，可别逮着人家小孩薅毛了，人家可比你精着呢。” “就是，也不怕得罪人家。” 这里可是玄元宗的地界，但凡长时间居住的修士，都不会坑玄元宗的弟子，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时间长了，互相也就认识了。 能专挑宗门弟子坑骗的，一般都是外来修士，基本只参加一次仙缘大会。 蔚和安等人也反应过来。 “炼器每次需要二十颗以上的精石？”林洋目瞪口呆：“那我们买这一个用来干嘛？玩儿吗？” 屈柏忍不住看向应不悔，激动：“小师叔祖，你知道的好多！” 应不悔没注意，因为此刻，她的目光被远处的一个糖葫芦吸引了。 在凡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吃一颗甜甜的糖葫芦。 而现在…… 她停下脚步，最终叫住了小贩。 应不悔给每人都买了一个糖葫芦，自己却不急着尝一尝，反而举起糖葫芦，对着天空之上挥洒的月光。 “真奇怪。” 第027章 擂台 “小师叔祖。” 蔚和安也没吃。 他多多少少有点包袱形象在身上，将糖葫芦塞进储物袋后，便指着前往发擂台，道：“快看。” “那里便是专门比武切磋，用来交流修炼心得的擂台。”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前方坊市宽阔，石铺就的地面被岁月打磨得泛着微光，月色之下，一座高约三丈的擂台巍然矗立，高空悬挂的灵幡洒落在擂台周边，形成了一个阵法，灵光闪烁。 而擂台之上，有两个修士正在盘膝而坐，周身灵气充沛，波动异常。 应不悔顺着这些灵气波动看去，竟能看见有两道灵气所化的虚影正在修士头顶互相攻击，双方你攻我防，互相牵制。 擂台之下，不少修士看得入迷，竟是忍不住一拍大腿：“哎呦！怎么又错了？会不会打啊！不会打让我上啊！” “方才那一击，实在有些操之过急。” “这青衣修士，似乎比那白衣修士修为更高。” “白衣修士实力不差，灵气也是运用得炉火纯青，那攻击手段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想来应该马上就要胜利了。” 下方修士目不转睛，而上方修士还在互相以灵气相搏。 应不悔等人也驻足看了一会，主要是应不悔、蔚和安和商蝶在看，屈柏和林洋尚未灵气入体，故而并没看见灵气虚影。 “好厉害……”商蝶忍不住惊叹一声：“什么时候，我们也能这样啊……” 灵气化影，需要极强的控制力和观察力。 “我怎么只看见他们两个在打坐呢？”林洋嚷嚷道：“难道是我眼瞎了吗？” “我也只看到他们在打坐。”屈柏弱弱道：“总不至于我也眼瞎了吧？” 两人面面相觑。 “嗤。”有人抱着双臂，看着林洋和屈柏二人，嗤笑一声：“两个废物。” “入宗门这么久了，居然连个灵气都没入体，要我说，你们还不如滚回老家，当你们的凡人还差不多！” 屈柏和林洋顺势看去，只见一个红发少年立于不远处的石阶上，月色朦胧洒在他那一头如火焰般张扬的发丝上，仿佛整个人都在燃烧。 他身形纤细瘦弱，但却自带一股紧绷的力量感，身着应不悔和蔚和安同款的弟子服，赫然又是一个内门弟子。 屈柏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对方竟还是与自己同期的弟子。 “是你？” 屈柏惊讶的睁大眼睛：“那个单系火灵根的，被卢长老收为弟子的焱……焱什么来着？” 她一时没想起来对方的名字。 最后还是林洋补上：“焱鸿。” “他叫焱鸿。” “哦，焱鸿。” 屈柏说：“不就是成为了长老弟子吗？至于这么凶我们？” 焱鸿无语凝噎：“难道不是事实？” “入宗四月，你们两个竟然连炼气入体都没有，简直给玄元宗丢脸。” 说话间，他瞥了眼应不悔和蔚和安两人。 “还有你们，真是什么香的臭的都放在身边，也不看看他们合不合适，真是丢尽了我亲传弟子的脸面。” 应不悔和蔚和安：“？” 她们将目光落在了焱鸿身上。 蔚和安更是皱眉：“焱师弟，你这是何意？” “我说，你们真是什么人都不挑，连个废物都要留在身边。” 此言一出，屈柏和林洋顿时恼怒不已：“你！” “你太过分了！” 焱鸿嗤笑一声：“生气了？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你们两个，修炼这么久，连炼气入体都没，活该被骂废物。” 应不悔皱眉，抬手张灵气化丝，卷着地上的石子砸了过去。 “多嘴。” 她的朋友，她自当相护。 焱鸿后退两步，一道灵气罩将这些石子挡下：“小师叔祖，你为何要帮这两个废物？” “难道你的眼光真这么差？明明同期修士中，比她们两个好的，比比皆是。”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应不悔会给她们两人出头？ 哦对了。 还有商蝶。 应不悔才不想解释，这种人，她见得多了，只要你有一点情绪波动，他们就会嘲笑得越发起劲。 蔚和安也出手，两人合力，将焱鸿捆成一个粽子。 见此，屈柏和林洋有些感动，泪眼汪汪的看着应不悔：“小师叔祖，你真好！” “小师叔祖，今日之恩，来日必报！” 林洋啪啪的拍了拍胸口，然后食指与中指并拢，成剑势，直至焱鸿：“我告诉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会超越你！” 焱鸿坐在台阶上，嫌弃的瞥了眼林洋。 就这样的人，凭什么能留在应不悔身边？ 他又将目光落在应不悔身上，直勾勾的，带着几分怨念。 应不悔懒得理他，径直将人丢在原地，道：“再让我听到你欺负我朋友，下一次，就不止是这样了。” 焱鸿更加气闷：“小师叔祖，你就这么喜欢那两个废物？” “什么废物呢？你别乱吠！”屈柏生气：“我们只是修炼的慢而已，你等着，等我们回去就炼气入体，然后气死你！哼！” “我看你就是嫉妒。” 商蝶忍不住，插了一嘴：“我们身为外门弟子，却能和小师叔祖打成一片，而你身为亲传弟子，却只能远远看着小师叔祖。” “真是可怜。” 她说话的声音柔柔弱弱，但却异常尖锐，直刺人心：“小师叔祖宁愿和我们交朋友，也不愿和你交朋友。” “你真可怜。” 焱鸿瞳孔一缩，内心的怒火见风就长，他死死盯着商蝶，内心几欲吐血：“你说什么？” “我说你真可怜。”商蝶笑意盈盈，另一手甚至挽着应不悔的手臂：“小师叔祖不要你咯~” 嘻嘻。 她说的，可都是实话呢！ 焱鸿浑身颤抖：“你、你你——” 他气得一时间失去语言，竟是直接昏了头，强行突破应不悔和蔚和安两人的灵气束缚，猛地冲向商蝶。 “啊！”商蝶吓了一跳：“小师叔祖？” 应不悔抬手，霜雪化形，灵气裹挟着寒意，将少年的双脚冻在原地。 第028章 买定离手 “你为了他们伤我？” 他质问：“你竟然为了几个外门弟子，伤我？为什么？” 应不悔奇怪的看他一眼：“我不护着他们，难道护着你吗？” 她和焱鸿之间又不熟。 焱鸿死死盯着应不悔，愤怒：“可你我皆是亲传弟子，他们只是区区外门弟子！” “有什么区别吗？” 应不悔是真的疑惑。 对她而言，外门弟子和亲传弟子之间没什么区别。 毕竟她也在学堂之内，与她们同进同出。 焱鸿大声道：“当然不一样！” “你看不起外门弟子？”商蝶问他：“当初老祖百里笑天也是外门弟子出身，你瞧不起我们，莫非也瞧不起百里老祖？” 焱鸿一哽。 “你故意的？”他质问：“我根本就没说百里老祖！” “可你瞧不起我们，不就是明着说自己也瞧不起外门弟子出身的百里老祖？” 林洋反驳，内心异常憋屈：“我告诉你！我外门弟子，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焱鸿冷哼一声：“随你们怎么说。” 反正他始终坚定自己的内心。 他灵气下沉，震破脚下坚冰，微暖的烛火灯光之下，坊市人流涌动，他立在人群之间，深深地看着应不悔。 “应不悔，你敢与我一战？” 焱鸿从始至终，都只盯着应不悔。 原以为应不悔与他是同一类人，可同为亲传弟子，她不仅没有亲传弟子的自觉，还自降身份和外门弟子混在一起，简直丢脸！ 想到玄幽老祖居然收她为弟子，焱鸿就忍不住红了眼圈。 他嫉妒。 蔚和安忍不住皱眉：“宗门规定，弟子之间，不得互相残杀或内斗，你想违反规定？” “你莫非是不敢？”焱鸿嗤笑一声，道：“我倒是不知，原来身为小师叔祖的你，竟连小辈的挑战都不敢接？” 因为玄幽老祖收了她为弟子，故而应不悔的辈分极高。 焱鸿直接利用这个辈分，质疑她。 闻言，蔚和安忍不住：“焱鸿！你疯了？” “你真要和小师叔祖比斗？” 虽然蔚和安不知道应不悔的修炼进度，但她背后有玄幽和夏侯淳，而且还听说应不悔在和夏侯淳学习剑术。 夏侯淳除了体魄之外，就属剑术高超，若两者相斗，必定是焱鸿输！ 可焱鸿不信邪，只说：“怎么能算比斗呢？这擂台之上，乃我辈修士用来交流修炼心得、切磋讲道之地。” “上面那两个修士马上就要下来了，应不悔，你可敢与我一战？” 焱鸿今天说什么也要和应不悔对峙。 眼见周围有不少目光被吸引而来，蔚和安表情有些难看，他甚至还在坊市里的人流中，看见了一两个同样穿着宗门弟子服的内门弟子。 “亲传对亲传？有点意思。” 有人抱剑而来，立于楼阁之上，在月色之下，带着几分笑意：“就是不知这两位亲传，是哪位长老的弟子。” “这红发男孩，看着倒是有些眼熟……” 有人站在人群中，与同伴低声耳语：“我好像有点印象。” “咦？那个亲传弟子，不就是那位小师叔祖吗？” 也有人认出了应不悔的身份，有些惊讶：“没想到小师叔祖居然会出现在这！” 一双又一双眼睛落在了她们身上，商蝶有些不安的看向应不悔：“小师叔祖……” “小师叔祖，别理他！”屈柏握着应不悔的手，说：“他分明就是故意找茬，这样的人，理都不要搭理！” “对！宗门规定都说了不能内斗，他这分明就是挑衅宗规！我们走！” 说话间，两人就要离开。 应不悔没动。 她不紧不慢地咬下一颗糖葫芦：“切磋，可以。” “但……”她顿了顿，说：“我要你事后，向屈柏、林洋和商蝶道歉。” 亲传弟子向外门弟子道歉？ 焱鸿只觉得荒谬：“你——” 可下一秒，在他看到应不悔冷静目光的时候，却忍不住哽住。 她的眼太冷，冷到如冰水倾泻而下，让他生出了丝丝缕缕的寒意。 “你、你你休想！” 焱鸿强撑着，恼火道：“除非我输了，否则我绝不道歉！” “那就等你输了，你道歉。” 应不悔将糖葫芦收起，脚下一踏，冰雪之气化作一捧雪莲散去，她身姿轻盈，踩着冰雪之气化作的雪莲，一跃而上，落于擂台之上。 此时距离之前两位散修离扬已经有好一会了，擂台之下已经有不少散修正商量着上台交流切磋，可应不悔突然降临，着实让他们惊讶了好一会儿。 “这……黄口小儿竟也敢上台！？” “小姑娘，你莫不是跑错了地方？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就是啊小姑娘，赶紧下来吧！” “小姑娘，莫要扰我辈修士的仙缘大会，赶紧下来！” 散修们吵吵嚷嚷，喧嚣不已，而应不悔立于台上，连绵不绝的灯笼高悬天际，散发着微暖的光芒。 夜幕之中，星月被乌云笼罩，不过眨眼之间，夜间寒气便已悄然袭来。 应不悔垂眸，看向焱鸿：“焱鸿，你可敢与我一战？” 此言一出，嘈杂的人群寂静片刻，散修们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焱鸿的，却见同样只是一个年轻的小孩。 “他们这是……” “这衣服款式……好像是玄元宗的……” “所以这是玄元宗的弟子比斗？有意思，我再看看。” 散修们顿时眼前一亮。 他们盯着焱鸿，目光炙热。 焱鸿傲慢的抬了抬下巴：“我有何不敢？” 说罢，他也飞身上台，周身火系灵气爆裂，行动之间，仿佛空气都扭曲了一瞬。 霜雪与火焰的对峙，瞬间让在扬众人惊诧不已。 “这灵气……” “没想到来这仙缘大会一趟，竟还能看见玄元宗弟子切磋，值了！值了！” “观其衣服款式，二者都是亲传弟子，就是不知，这二位，是哪位的亲传。” “哈哈哈，快打！快打！”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诸位，快买定离手！”机敏的庄家第一时间换了大盘，将应不悔和焱鸿的画像投影出来。 同时，他还不忘丢出一颗留影石，记录这一刻。 第029章 木剑 “我也压她！” “我也！” 三个外门弟子都掏出了灵石，见此，蔚和安迟疑了片刻，也摸出十块灵石：“那我也压。” 正说着，一旁的散修已经将灵石压在了焱鸿身上：“老子就压这小子！” “我也压他！”另一个干瘦，面相刻薄的男子尖声道：“不过区区一个女修，也能比得上我辈男修多年苦修？我看这女修，怕不是什么沽名钓誉之辈。” “就是！” “女修有什么好的？要压就压男修！” “那……我也压那男孩。” 眼见人群蜂拥而至，将灵石压在了焱鸿身上，屈柏第一时间气红了双眼：“这群该死的散修！” “太过分了！” 什么叫女修有什么好的？！ 如此轻蔑一个女修，简直就是世间罪大恶极之人！ 要不是林洋在一旁拦着，屈柏都想冲上去打了！ “冷静，冷静。”林洋道：“我们要相信小师叔祖。” “是啊，相信小师叔祖吧。”商蝶拍了拍屈柏的肩膀，说：“前有百里笑天老祖打破外门弟子固有印象，说不定我们的小师叔祖，就能打破那些散修对女修的固有印象呢？” 蔚和安忍不住赞叹的看了眼商蝶。 他发现，这个外门弟子几乎是应不悔认识的人里，最聪慧的一个。 “世人皆道女修无用，拼了命的贬低女修，却怎么也掩盖不了女修的光芒。”蔚和安从小生于修仙家族，早就看得清清楚楚：“我们倒也不必怪罪他们，毕竟散修眼界狭小，看不清现实。” “如今修仙界内，各大宗门的飞升老祖中，至少百分之七十都是女修。” 而这还只是上一代修士。 新生一代的修士之中，各大宗门的对女修的资源倾斜，将远比男修还多一些，而这也导致了各大宗门的女修，只多不少。 散修不懂，他们只一味的歧视、不屑。 商蝶也是第一次听说。 可仔细回想一下，商蝶发现，蔚和安说的可能还真是这样，因为大部分宗门管事，实力偏高的，多是女修。 就连飞升的老祖，也女修多过于男修。 哪怕是玄幽尊者的实力已经达到了修仙界的顶点，却也始终摸不到飞升的天花板。 说话间，台上两人已经各自站定方位。 蔚和安道：“开始了。” 闻言，几人也被吸引了过去，丝毫没有注意到，人群之中，有人带着满身气势，如幽影掠过。 庄家正清点着灵石数量，却不想下一刻，一储物袋的灵石就已经砸到了罗盘之上。 夏侯淳面色冷峻，冰冷注视：“压。” 庄家吓了一跳，只觉得面前的修士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凌厉气扬，宛若出鞘的剑，又似林中猛兽，垂眸之间，寒意四起。 “前、前辈？” 他结巴道：“您、您这是……要压、压压这位女弟子吗？” 夏侯淳颔首。 庄家紧绷着神经，颤颤巍巍地的拿起储物袋扫了一眼。 我滴个亲娘哎！ 他又猛地将储物袋合上。 这里面的灵石，快要闪花他的眼睛了！ 夏侯淳抬眼，目光落在了擂台之上的应不悔，后牙不自觉的磨了磨。 善变的人类幼崽…… 也不知她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竟是让他亲自过来。 一想到这里，夏侯淳就忍不住黑了脸色。 “道友，还请赐教。” 应不悔礼貌的对着焱鸿行了个礼。 焱鸿嗤之以鼻：“虚伪。” 他取出一柄长剑，剑身如虹，剑柄之上，镶嵌着焱晶石，乍一出现，便让周边的温度高了不止一度。 不少散修羡慕的望着这柄剑。 “法器……竟是法器！” “好强的火系灵力，果然，这就是宗门弟子的钞能力吗？” “我也好想进入宗门……” 而其他同门弟子则若有所思的看着这柄剑：“此剑品质有三品初阶，至少可以用到金丹初期，没想到一个新入门的弟子，竟能得到长老如此重视。” 一般新入门的亲传弟子，都是先从一品凡器开始使用，因为弟子修炼，常常会因为切磋而弄坏法器，为了减少开支，玄元宗会取消二品以上法器的使用，直到新入门的弟子达到筑基之后，才会逐一发放二品法器。 其中，法器分为二品到五品，它们初具灵性，认主之后，威力会大大的提升，同时协助主人增强灵力控制。 而六品以上的法器就不该叫法器，而是灵器，上限是八品，属于成长型法宝，拥有器灵，可自行吸收天地灵气进行修复。 超过八品以上，那便是仙器，内里蕴含天道法则。 这一类的仙器，非大能不可掌握，否则不动则矣，一动必将付出代价。 宗门弟子尚且如此，更遑论那些散修，有些散修直到金丹修为，手中的武器，也不过是一品凡器，又或者二品法器。 见此，应不悔也取出自己的武器—— 一个木剑。 甚至连凡器都算不上。 众人一惊。 “这……木剑？” “同为亲传弟子，为何差距这么大？”玄元宗弟子见了，也有些惊愕：“为什么是木剑！？” “这剑能用来干嘛？我就说这女修必败吧！哼！” 因为武器太过普通而被群嘲，应不悔对此并不在意，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夏侯淳教导的剑术。 “以气驭剑，人剑合一，方才堪堪入门。” “剑道一途，永无止境，唯有基础扎实，方才能登堂入室，窥见那高深莫测的境界。” 应不悔连续半月的学习，从始至终，都只学了一式。 “应不悔，我今日就要让你后悔！” 焱鸿赤红双眼，灵气灌入法器之中，伴随着剑柄处镶嵌的晶石亮起，剑身之上，骤然燃一道道火纹。 火纹缠绕之间，焱鸿脚踏地面，动作迅猛，宛若猎豹。 商蝶忍不住拉紧屈柏的手，两个女孩紧张的盯着从始至终没有动弹的应不悔。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林洋差点就要跳起来：“快动！快动啊！” 再这样下去，应不悔就要输了！ 第030章 一剑 “你笑什么？” 林洋问：“小师叔祖快输了，你怎么还在笑啊？” 蔚和安瞥了眼林洋，摇头道：“谁说小师叔祖输了？” 夜幕之下的寒意升腾，一股清风袭面，蔚和安的下摆微微摇晃，他偏头，看向擂台之上的应不悔，只觉得周围的空气的灵气化作丝丝缕缕的金丝，被她一点点抽离。 无数修士忍不住倒吸口气。 因为他们看见了，无数灵气汇聚之间，应不悔脚下的擂台不过眨眼之间，便化作冰晶冻结。 而焱鸿的身体，也在靠近的那一刹那，踉跄间摔倒在地，手中的法器火光，也被寒气熄灭。 他惊愕的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应不悔，却只看见应不悔双手持着木剑，向前一劈—— “此招，乃剑术基础之一。” 夏侯淳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五指微张，伴随着片片雪花落下，他缓缓握拳。 掌心上的雪花缓缓融化，应不悔听见二师兄了一个字。 “劈！” 劈开这山岳、劈开这朗朗乾坤，星河日月。 焱鸿瞳孔一缩，强烈的危机感爆发，他的汗毛根根竖起，鸡皮疙瘩起了一片又一片，连绵不断，层层叠叠，宛若潮汐永不停歇。 死亡的阴影笼罩而来，他甚至怀疑，自己会死在这里。 可就在他绝望之际，应不悔的动作向右一偏，木剑劈下，剑气携带着冰霜落在他的身侧，深深嵌入了擂台之上。 寒意四溢，碎石纷飞，整座擂台竟是被她劈成了两半，裂痕深深，笔直向前，甚至劈开了擂台上的结界，绵延到了地面之上。 修士们看着这裂痕边缘结着的一层薄薄霜花，喉间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 空气中弥漫着冰冷刺骨的气息，这一刻，仿佛连时间都冻结了一瞬。 “……一剑。” 有人喃喃道：“练气期，一剑劈开了擂台，劈开了结界，劈开了地面……” 要知道，擂台之上的结界，可是筑基修士布下的。 总是筑基修士不在，可这结界之上的防御，也不是一个普通的炼气修士所能比拟的。 可她劈开了，不仅劈开，而且还一路向前！ 要不是擂台附近的修士躲得快，只怕自己要跟着一起被劈开。 “居然被她赢了……” 不甘心的散修忍不住看向趴在地上的焱鸿，恼火：“喂！你还在做什么？还不赶紧起来？” “继续啊！” “就是！” “快点！站起来！” 擂台之下催促着，可擂台之上，焱鸿却被难以呼吸，仿佛每一次呼吸，都会被这冰晶所伤。 他的后背，已被密密麻麻的冷汗浸湿，而身下的冰晶，也在一点点扩大，似乎要将他冻在原地。 “我……” 他唇瓣颤了颤，脸色煞白：“我……” “我……输了。” 他喃喃道：“我输了。” 焱鸿第一次知道，原来亲传弟子与亲传弟子之间的差距，竟如此之大。 见此，擂台之下的修士恼火不已：“你说什么鬼话！” “老子所有灵石都投在你身上了，你居然跟我说输了？赶紧起来！” “快站起来，继续打！” “就是！快继续打！” 焱鸿不语。 说的好听，让他站起来？可他早就站不起来了！ 那一瞬间的生死之威，已经让他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 他低下头，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深处传来的鼓点，一声又一声，沉闷而急促。 “我输了。” 他如是说：“按照约定，我会向她们道歉。” “所以……把你的灵力收回去吧。” 他的身体快冻僵了。 应不悔应了一声，收回所有灵力，看着冰霜解冻，少年踉跄间从冰霜之中走出，深深地看了眼自己。 “走吧。” 他走下擂台，不去管那些骂骂咧咧的散修，埋头向前，随后在商蝶等人面前站定。 应不悔随后就到，亲眼看着他低下高傲的头颅：“对不起。” 见此，屈柏有些激动，忍不住拉着应不悔的手：“你看到了吗？” “他居然真的道歉了！” 林洋抱着双臂，嗤笑一声：“谁知道他是不是心不甘情不愿啊？” “反正我是不稀罕！” 商蝶不做声，就这么看着焱鸿。 焱鸿面上掠过一丝屈辱，他有些恼火，生死过后紧绷的情绪在这瞬间断了：“不稀罕就不稀罕！你以为我愿意跟你道歉！？” “要不是和小师叔祖打赌，你以为我稀罕你们？” “你！”林洋恼火：“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 “我焱鸿一人做事一人当，说道歉就道歉，是你自己不接受，关我屁事！？”焱鸿说着说着，竟有些委屈：“总之，这歉我已经道了，你们爱怎样就怎样！” 言罢，他转头就走。 林洋气死了：“站住！你给我站住！” “这什么人嘛！” 他无语凝噎：“真是给他脸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蔚和安咳嗽一声，道：“他的性格高傲，能主动给你们道歉，已是不易。” “倒也没必要如此生气。” 他宽慰一声，又道：“况且……方才他不也说了小师叔祖吗？” 屈柏恍然：“对啊！” “刚开始，他还直呼小师叔祖的名字呢！现在好了，打完之后，直接变成小师叔祖了！” 她暗戳戳的瞄了眼应不悔：“小师叔祖，你的魅力可真大！” 应不悔不予置否。 几人又去庄家那里拿回了自己挣来的灵石，随后便结伴离去，仿佛方才的插曲并没被放在心上。 等所有人离开之后，夏侯淳才现身，看了眼庄。 “前辈，您、您的东西……” 他战战兢兢，生怕夏侯淳一个不满把他的摊位砸了。 但好在，夏侯淳只是扫了一眼，便带着储物袋离开，却不知在他离开之后，仙缘大会中，玄元宗弟子切磋一事，悄无声息的传了出去。 “只一剑！那女孩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却是一剑斩碎了擂台，连那结界，也一并斩碎！” 玄元城内，应不悔的画像和战斗扬景开始流传出去，不过短短几天时间，玄元宗的弟子就知道了这件事。 第031章 演武场 玄元宗的学堂之中，几位弟子围坐，低声交谈，语气中满是愕然。 “无图无真相！” “真嘟假嘟？” “快发玉简来看看！” “就知道你们不信，我这可是专门买了两人对战时的留影石呢！”一名弟子压低声音，从怀中掏出一块留影石，得意洋洋：“怎么样？厉害吧？” 同伴们激动不已，就要抢那留影石，打算看看一剑解决焱鸿的小师叔祖如何大发神威。 可下一秒，不知哪个弟子突然道了一声：“咳咳，小师叔祖来了。” 此言一出，汇聚在一起的弟子们纷纷嗖的一下窜回座位，正襟危坐。 应不悔和蔚和安两人几乎是一前一后踏入学堂。 只是走到一半，应不悔有些疑惑的扫了眼在扬众人。 “怎么了？” 她出声询问：“为何看我？” 在扬弟子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应不悔吸引了目光。 别的不说，在扬和应不悔混熟的弟子很难想象，面前这看上去不过十岁模样的女孩，柔柔弱弱的应不悔，竟然一剑劈开擂台，劈开了筑基期修士才能打开的结界。 “小师叔祖你别理她们！”屈柏对着应不悔招手：“快坐，快坐！今天讲课的可是卢长老，据说是戒律司的执事长老呢！” 应不悔顺势坐下，听着她说卢长老的信息，说他特别凶，说他特别霸道，还说他不苟言笑，非常可怕。 等卢长老真的出现的时候，应不悔才意识到对方为什么听着那么耳熟了。 因为他正是焱鸿的师尊。 卢长老垂眸看了眼在扬众人，视线更是落在应不悔身上，持续了足足三秒，方才道：“今日修炼实操，所有弟子都与我来。” 语毕，他转身走出学堂，随着衣袖轻振，风起云涌之间，弟子们立于演武扬上，远远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水面。 演武扬面积极大，除了她们这一批新的弟子之外，还有一批老弟子在外修炼，见到他们来，还特地让开了一些。 应不悔顺着卢长老的视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红发男孩。 正是穿着弟子服的焱鸿。 “现在，他将是你们的陪练对手。” 卢长老说：“将你们学到的所有手段，都用在他的身上。” 闻言，焱鸿表情微微发白，指尖微不可见的颤了颤。 可他还是忍了下来，握紧双拳，上前一步：“你们一起上！” 应不悔和蔚和安还没动呢，林洋和屈柏就摩拳擦掌的冲了上去。 “吃你爷爷一拳！” 林洋砸了过去，却不想下一刻，焱鸿后退半步，反手制住他的胳膊，一掌将他击飞。 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的林洋捂着胸口，疼得倒吸口气：“不是，来真的啊？” 事实证明，焱鸿的所有攻击，都是真实的！ 不仅仅林洋被击飞出去，就连屈柏等其他还没灵气入体的弟子都被一掌击飞。 眼见学堂内的弟子去了一半，已经灵气入体的弟子纷纷出手—— “木灵，起！” 灵根为木的商蝶双手掐诀，顺势丢出一批种子。 种子见风就长，瞬间冲向焱鸿，可惜却被焱鸿一口火系灵力全部烧光。 水系灵力的弟子化作水流冲击撞向焱鸿，也被他周身的火焰燃烧，化作一团水雾。 “修炼是什么？为了变强！” 卢长老叱喝：“而实战，就是检验你们修为的试金石！” “可现在，看看你们的实力，竟是连他的防御都破不开，你们修的是什么？花架子吗？” 弟子们有些羞愧，偏偏焱鸿一个挥袖，周身化作几颗火球砸向弟子们，惊得众弟子踉跄后退。 “看看他，再看看你们！” “花里胡哨，力道软绵绵的，就连灵气溃散的速度也比他快！” “整日沉迷吃喝娱乐，以为这样，就能靠外物登临大道？” 卢长老一遍斥责，一边又道：“从今日起，所有人在我的课上，需得凝气千转，御气而动，不得懈怠！” “去！所有失败的弟子，都去水里泡着，哪天达到以灵气凌空，水上行走而水不动的境界，再给我回来继续！” 闻言，屈柏和林洋等人尴尬的摸了摸鼻头，眼巴巴的望向应不悔。 应不悔和蔚和安等人没有动。 因为她们的身体早就被卢长老困住了。 于是在所有人上去和焱鸿挑战的时候，她们在晒太阳。 在焱鸿一个接着一个把人踢下台的时候，她们还在晒太阳。 到了后面，焱鸿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低迷失望，逐渐变得兴奋，甚至摩拳擦掌准备再和应不悔两人挑战的时候，卢长老咳嗽一声。 “行了，焱儿，回来。” 再这样下去，他控制应不悔两人的事情就要曝光了！ 说话间，他瞥了眼应不悔两人，同时解开她们身边的灵气束缚。 应不悔和蔚和安：…… “今日到此为止。”卢长老指了指水面，道：“你们也去，什么时候达到水上行走而不起涟漪的地步，什么时候再回来上课。” 焱鸿微微皱眉，有些疑惑：“师尊，他们也要去吗？” “他们本为同门，自当一体。” 卢长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若觉得不合适，不如你也一起去试试，” 他所意指的境界，可非常人能达到的。 几乎所有弟子一踏上水面，水面就被他们激起了大片涟漪，一圈又一圈，不少弟子更是在灵气失控之后，直接跌入水中，化作一个个忧伤的水鸭。 “噗！” 林洋吐出口中的水，目光呆滞：“不是，为什么？” 这水怎么感觉，像是有种魔力？ 不仅仅是他察觉到不对，就连蔚和安和应不悔也察觉到了。 “灵力凝滞……这水似乎有压制灵力的能力。” 蔚和安踩在水面，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入水中，惊慌失措之下，他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这……” 根本就站不稳！ 焱鸿上前两步，嗤笑一声：“蠢货！” “这演武扬周围的潭水有让灵力紊乱，气息浮躁之能，需得平心静气，心神稳固，方才能平衡自身。” 说话间，他丝毫不惧，一脚踏上水面。 第032章 没心没肺 一步一步。 他稳稳地立于水面之上，除了脚下偶尔散开的微弱涟漪，竟是没有半点跌落的痕迹。 见此，卢长老面色微微缓和。 他这弟子，性格高傲，昨日遭受应不悔的打击，一蹶不振。 他今日让焱鸿过来，也不过是希望他重拾信心，如今看来，自己倒是做对了。 正想着，却不想红发少年没忍住，回头看向应不悔，扬眉间带着意气风发：“怎么样？厉害吧？” 话音刚落，焱鸿脚下水面涟漪变得愈发激荡，身体猛地一沉，整个人直愣愣的扎入水中。 卢长老默默地捂脸。 “哎。” 这孩子还是太沉不住气了。 才走出多久，就得意了起来。 不过经此一遭，蔚和安也大致明白了怎么操作。 只需平心静气，心无杂念而已，他深吸口气，也向前一步，摇晃两下后，竟也在水面上站稳了脚跟。 应不悔立在岸边，看着他逐步向前，在经过焱鸿的时候，特地顿了片刻。 “多谢提醒。” 他颔首，随后找了个周围无人打扰的地方，盘膝而坐。 焱鸿：…… 他故意的吧？ 他绝对是故意的！ 焱鸿恼火不已，磨牙间瞪着他，眼见对方不动如山，他没忍住，一道灵力砸了过去。 火光乍现，蔚和安面色微变，下意识要躲，却不想下一刻，身体一沉，竟也坠入了水底，变成了落汤鸡。 焱鸿得意洋洋的挑衅：“看来你也不怎么样嘛！” 蔚和安气得浑身发抖：“你！” “哼！” 焱鸿才不搭理蔚和安，而是挑衅扫了眼学堂众人，发现除了应不悔还站在岸上之外，其他人几乎都已经全军覆没。 卢长老无奈的摇了摇头：“正所谓心净则安，心无杂念，方可承载万物。” “当你们度过炼气期，跨越走向筑基期的时候，就需要明白，唯有坚定内心，方能立于天地之间。” “而这水，便是承载尔等道基的第一步。” 道基？ 应不悔心思急转，目光不自觉落在了众多落汤鸡上。 玄幽似乎也说过这样一段话。 修士道基之下，是海纳百川的灵海，而灵海之上，便是真正的道基，要想学会奠定道基，心无杂念只是修炼基础。 而心不静，打的道基，也会因灵海波涛汹涌而翻涌，最终化作覆水之舟，摇摇欲坠。 她上前一步。 虽然她年纪小，很多道理不懂，但只是静心的话，却很容易。 “小师叔祖，小心——” 商蝶下意识想提醒她，却不想下一刻，应不悔一脚落在了水面之上。 屈柏和林洋等人目瞪口呆的望着一步步站在水面之上的女孩，有些茫然。 “这就……成功了？” 蔚和安见此，面色也激动起来：“小师叔祖！” “好厉害啊……一下就成功了……” 其他弟子也咂舌不已：“我们尝试好几次都没成功，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见此，焱鸿也忍不住惊讶，但很快，他笑了一声：“不愧是小师叔祖。” 不过嘛……他最爱给人添加一点小小的难度。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一道灵力冲向应不悔，竟是打算复刻方才惊吓到蔚和安的火光。 蔚和安恼火：“焱鸿！” “你在做什么！？” “帮小师叔祖增加点难度啊。”焱鸿坏心眼的说：“毕竟小师叔祖这么厉害，怎么能和普通弟子一样呢？” 蔚和安也不管他，调出灵力拦截了焱鸿的火系灵力，可焱鸿却不依不饶，竟是化作一团火球砸向应不悔。 蔚和安没来得及反应，那火球就已经砸在应不悔面前。 “小师叔祖，小心！” 蔚和安一惊，只见那火球砸向应不悔，滚烫的温度甚至让众人脚下的水面沸腾了起来。 应不悔偏头，脚下一沉，眼见也要坠入水中的刹那，一股寒意自她脚下落下，于水面之上，形成了一朵冰花。 而她就踩在冰花之上，反手掐诀击碎了火球。 没掉下去！ 她竟没掉下去！ 焱鸿惊愕的望着应不悔，可她却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随后便离开了冰花的范围，重新踏上了水面之上。 平稳、静谧，就连她脚下的水面涟漪，也在一点点变小，仿佛镜面一样，倒映着应不悔的面容。 “略略略！”林洋对着焱鸿做了个鬼脸：“看到小师叔祖的厉害了吧！” “高兴不？开心不？嘻嘻！” “我们小师叔祖就是这么厉害！” 屈柏也握了握拳，激动不已：“不愧是小师叔祖！” 虽然中途有插曲，差点掉了下去，但好在小师叔祖反应很快，毕竟那么点的时间里，没有哪个弟子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在自己脚下形成一道灵气。 应不悔的反应速度，简直位于榜首，乃众多弟子望之莫及的存在！ 焱鸿没有说话，直勾勾的望着应不悔。 她已经找了个地方盘膝而坐，身如鸿羽，轻盈飘逸，就连身上垂落的布料，也层层堆叠在水面之上，不入水底分毫。 这就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吗？ 焱鸿内心说不上来什么情绪，只是莫名的觉得，她垂眼闭目的时候，有点像他在人间庙宇中看见的观音娘娘。 他抿了抿唇，别过头去。 卢长老见此，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让这孩子找回的信心，似乎又双叒塌了。 幸运的是，接下来的日子，焱鸿不再颓废，反而振作起来，重新找回了昔日的坚定，早早的跟着他一起来到学堂修习。 对于突然加入学堂的焱鸿，应不悔没什么感触。 连续几日的修习之后，应不悔终于在某天回到定海峰的时候，看见了许久未见的二师兄，夏侯淳。 他坐在她洞府前，面色平静，好像丝毫没有此前冷战时候的臭脸。 “过来。” 应不悔有些意外：“二师兄？” 她还以为夏侯淳生气，不理她了。 夏侯淳看着一脸茫然的应不悔，内心一哽。 这没心没肺的小丫头，他生气这么久也不会哄哄他！ 非得要他主动低头。 第033章 本命心法 手中的茶杯啪的一下放在了石桌之上。 应不悔的洞府前有一座小院，院里有一颗菩提树，是玄幽特地给她栽种，树干如玉，花如初雪，而树下便是一个石桌，两个石凳。 他坐在石凳上，玄黑色的广袖垂落，细细密密的金丝在雪地上显得愈发晃眼，青年低头，眉眼间带着几分不满。 “本尊听闻，你在学堂上出了不少风头。”夏侯淳淡淡道：“连静水潭都已经拦不住你了，是吗？” 演武扬外，那一望无际的水潭被称为静水潭。 应不悔不解：“有吗？” 她出了什么风头？ 见此，夏侯淳拉了脸色，看上去有点臭臭的：“哼！” 又哼哼。 她这个二师兄，不会是哼哼成精了吧？ 应不悔眨了眨眼睛，最后还是主动抱住他的手臂，撒娇：“二师兄~” “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之前说讨厌师兄，是我的错，其实我最最最喜欢的，还是二师兄你了~” 夏侯淳面色微微缓和：“虚伪，你别以为这样，本尊就会原谅你！” “我发誓，我真的最喜欢二师兄了！” 夏侯淳心尖颤颤，莫名有点头皮发麻，厉呵道：“成何体统？还不放开！” “我不，除非二师兄原谅我。” 夏侯淳又气又恼。 气的是应不悔明知自己生气却始终不愿低头找他，最后还是他主动递上台阶，她才高高兴兴的亲昵。 恼的是他本该冷心冷清，斥责应不悔，可她一个撒娇，却让他心尖发软，一时间手足无措。 眼见她还在晃着撒娇，他只觉得浑身汗毛根根竖起，一种莫名被侵入领土的感觉让他有些应激：“你、你、你够了！” “本尊原谅你了！” “还不放开？” 应不悔果断松手：“哦，好的。” 夏侯淳又生气了，这臭丫头松的未免也太快了吧？ 他甚至怀疑自己早就被她拿捏了！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玩弄人心的人？ “对了二师兄。”应不悔又靠过来：“我们什么时候继续学习第二招啊？” 跟着夏侯淳学习剑术，应不悔已经尝到了小小的甜头。 于是她主动提出要学习，目光灼灼的望着夏侯淳。 夏侯淳大马金刀的坐在石凳上，面无表情的抬起下颌。 他不说话，让应不悔去猜。 应不悔观察脸色，视线顺着他的肩膀落在了骨节分明的指尖，只见他敲了敲石桌，而石桌之上，不知何时放了一杯水壶。 她悟了。 应不悔主动拿起水壶，给他倒上一杯热茶，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高举双手：“二师兄，请喝茶！” 夏侯淳动作一顿。 他垂眼看着满脸期待的应不悔，心中思绪过千，万般无奈，最终还是接下了她的茶。 “跟着本尊修炼，很苦。” 他说：“你可做好准备？” “嗯！”应不悔从来就不怕苦，上一次就能坚持半个月，这一次下定决心，必然会坚持更久。 只是夏侯淳不太相信，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应不悔总是娇气的。 “日后寅时就起，你可愿意？” “愿意！” “……外面风雪很大，容易生病，即使这样，你也要学？” “要！” 应不悔目光灼灼：“我要学。” 夏侯淳其实有点不太想教。 这段时间，他总是在想，玄幽座下难得有一位女弟子，自己是不是太过严厉苛责？ 可他向来如此，所以他反思，最后还是决定主动低头。 但…… 看着应不悔期待的目光，他也不想否了她的热情，最终还是道了一句：“既如此，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夏侯淳本以为应不悔会不高兴。 却不想她竟主动掏出小木剑：“好！那我们就开始吧！” 当她被动学习的时候，她会抗拒，不满。 可当她主动学习的时候，又会拿出全部的精力，一步一个脚印的走着，慢慢向前，不骄不躁，坚若磐石。 夏侯淳一开始，并没有认真教导，可到了后期，她进度的速度太快，让他难免生出了几分惜才之心。 “不错。” 他远远望着应不悔，眸光微动：“剑势初成，接下来，可筑道基。” 闻言，应不悔剑势一收，木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温润的弧光，如流水般归入她掌心。 她收起木剑，目光灼灼的望向夏侯淳：“真的？” “嗯。” 夏侯淳是真觉得应不悔可以尝试筑道基了。 虽然她还只有十岁，但以她进步的速度，完全可以提前开始。 修士第一次筑道基的时候，并不一定会成功，很多时候，都需要尝试好几次后才成功。 他让应不悔提前铸造道基，也是希望她能提前适应一下。 不过出于保险的心态，他特地请示了玄幽。 玄幽盘坐在佛像之下，面容倦赖，像是睡了许久的人，微微蹙眉， “道基……” “修士道基分九品，道基铸造失败也就算了，若成功之后，将再无重来的机会。” “再等等。” 应不悔的资质，应该更谨慎一些。 夏侯淳恍然：“是，师尊。” 他倒是忘了，应不悔与他不同，就算道基铸造成多少品，都没有多大影响。 夏侯淳退下后，玄幽又传音给应不悔，让她进入洞府。 “悔儿，你喜欢修什么？” 他温声问：“这修仙界，剑修、乐修、器修、丹修、阵修、法修、符修、蛊修、禅修、道修、儒修、幻修。” “诸多修士，皆有自己的道。” “你想走什么道，需由你自己想。” “我的道？” 应不悔歪头。 她也没想好自己要走什么道。 事实上，这个选择对于年仅十岁的她而言还太过沉重，玄幽也知道她一时半会选不出来，便道：“你若想，便将我置于洞府中的玉简取了。” 应不悔顺着他的指引找到了搁置在他桌案上的玉简。 那玉简之中，竟浮现大量修士的身影，每个修士身姿风貌皆不相同，但却有同一个特点—— 他们在战斗。 “此乃我这些年来遇到的各个不同的修士，本尊将其记录，正好予你看看。” 玄幽清冽如珠玉落盘的声线缓慢而清晰：“你喜欢哪种，可以告诉我。” “我会为你挑选出合适的本命心法。” 第034章 道基 修士的本命心法的重要性，不亚于重新投胎。 若选的差了，此生修行之路便如逆水行舟，举步维艰。 若选的好了，此生修行之路，自当顺风顺水。 玄幽私库，存下了不少可通达仙路，直逼真仙之道的功法，自是胸有成竹。 这就是有名师指点的区别吗？ 应不悔心中微动。 “多谢师尊。” 她取了玉简，带回去查看。 玉简之中记录的修士繁多，每个修士相貌都不同，但无一例外都是模样出众之人，其中一人给应不悔的印象最深，他赤着上半身，红色绸缎搭在肩头，身上的红色纹路似火，行动之间，妖异华美，战斗的时候，手握长笛，轻盈飘逸，更是漂亮到了极致，行动之间，似有香气袭来。 【合欢宗乐修，涪陵。】 其次便是一名佛修，肉身浮现金色佛光，宛若一尊活佛降临，双手合十之间，口念真言，音节落下，佛音浩荡，如梵钟长鸣。 【雷宁寺禅修，迦叶。】 她看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挪开视线，看向其他修士。 阵修化万千阵法为一身，所经之处，山河变色，风云倒卷。 蛊修黑雾翻滚，虫影婆娑，数以万计的毒雾汇聚，最终融为一体。 还有很多很多修士，至少有数千名修士，而且底下都有名有姓，翻到最后，应不悔看见了玄幽刻印的字迹。 【此乃本尊游历之时，所遇修士，或已飞升成仙，或已陨灭消弭，或隐密不发。】 【沧海桑田，时过境迁，本尊以此记录，以做后辈观之。——玄幽。】 应不悔喜爱的摸着手中的玉简，有点不想还回去。 反反复复观看之后，接下来一段时间，她一直在纠结自己未来走什么路。 不仅仅是她在纠结，蔚和安等人也在纠结。 “为什么不能以后再选？” 林洋最近跟屈柏一样，已经灵气入体，属于炼气期弟子。 但进入炼气之后，与之而来的就是筑道基，选自己的道。 “是啊，为什么不能以后再选？”屈柏也问：“这要是不小心自己选错了，以后还能换吗？” 听到这个提问，学堂上的长老特地提醒：“可以换，前提是你的身体能够承受你重铸道基所带来的反伤。” 在修仙界，道基的筑造成功之后，就不可更换，大部分修士体内的气海无法承受两座道基的存在，故而很少有人会双修，又或者重铸道基。 而重铸道基，不亚于赌命。 赌赢了，道基重铸，或许未来修炼将一往无前。 可赌输了，那就只能等死。 修仙界一向如此，但凡你晚别人一步，都将永无出头之日，故而道基越早筑造越好！ 但偏偏年纪越轻，这些弟子们就越发浮躁，难以真正静心。 应不悔托着腮帮，余光间瞥见焱鸿偷偷折了张纸鹤，然后丢到她的头发上。 火系灵气燃烧起来，纸鹤顷刻间就化作灰烬， 焱鸿正高兴着，却不想下一刻，灰烬散去，应不悔的发丝毫发无损。 因为她的发丝之上，竟沾满了冰系灵力所化的冰晶。 他表情一僵。 “长老，有人在课上放火！”商蝶第一时间举手，告状：“而且还想烧小师叔祖的头发！” 授课长老微微皱眉，目光如炬直勾勾的盯着焱鸿。 不用想也知道，这一波告状必定是冲着焱鸿去的。 毕竟教习这么久，授课长老已经大概摸清了应不悔身边的情况。 焱鸿自从被卢长老带来之后，就经常会找应不悔的麻烦。 “焱鸿。” 授课长老道：“出去！” 焱鸿扁了扁嘴。 “哦。” 临走之前，他恶狠狠的瞪了眼商蝶：“哼！” 商蝶也翻了个白眼：“哼！” 屈柏悄悄的对着商蝶竖了个大拇指。 原本以为商永的妹妹也不是个好人，可现在一看，她哪里不好了？她分明就是太好了！ “好了，接下来诸位自己选择吧。” 授课长老取出一枚玉简，里面皆是俊男美女，灵气入体之后，会洗去全身铅华杂质，自是没有一个丑陋之人。 而这里面的修士，剑修、器修、法修、符修，各种修士轮流出现。 其中甚至还出现了应不悔在玄幽玉简里没看见的修士——偃修。 望着那偃修身边矗立的一个个机械傀儡，冰冷的金属身躯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的寒光，它们或高或低，形态各异，其中最漂亮的莫过于人形傀儡，相貌与真人无异。 应不悔眼前一亮。 那不就是玄幽手中的小白吗？ 所以师尊是偃修吗？ “偃修虽体魄较弱，但其手中傀儡众多，实力非凡。”授课长老道：“可惜我玄元宗内，没有几位偃修，自然也没有这偃修传承。” “据传闻，偃修从某种程度上，与尸修相似，而尸修……”授课长老顿了顿，道：“多出现在魔渊一带。” “魔渊？就是那个传说中有很多邪修的地方吗？” “我听人说出，魔渊里面的修士，都很凶！而且还会吃人！” “感觉好可怕的样子。” 弟子们叽里咕噜说着话语，授课长老也懒得解释，等到长大以后，他们自会知道魔渊内的修士与东寰境内修士的不同。 “我玄元宗内，多剑修、器修、法修、丹修、符修等修仙界比较常见的种类，其中以法修为主，想当初，我玄元宗的老祖便是以法为尊，开宗立派。” “一法出，万物生；一法灭，万道寂。” 授课长老道：“老祖实力，浩如烟海，无穷无尽，更是以一己之力，镇压东寰境内诸多修士，令各大宗门臣服。” “故而我玄元宗，法修传承最为完整，诸位若实在拿捏不定，也可瞧瞧法修。” 见此，不少弟子已经开始思考成为法修的可能性。 但应不悔心里早就有了决定。 法修是不可能成为法修的。 毕竟她对法修不感兴趣。 从始至终，她喜欢的，从来没变。 “师尊！” 应不悔下了学堂后，第一时间闯入玄幽的洞府：“我想好我要修什么了！” 她顿了顿，突然惊愕：“师尊？” 第035章 菩提无相 青年白发垂落，随着寒意微微拂动，眉眼间透着淡淡的疏离与淡漠，身上的衣衫凌乱，像是刚穿上一样，尚未仔细整理。 她的到来让玄幽愣了片刻，随后眉眼间的疏离与冷漠划开，如春日之雪，化作墨绿生长的嫩芽。 “悔儿。” 他抬手，摸了摸应不悔的脑袋：“你来的正好。” “今日乃你的生辰，你可想要什么？” 应不悔有些茫然：“生辰？”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望着玄幽温和的目光，她忍不住迷惑：“今天是我的生辰？” 玄幽道：“是。” “此乃本尊推演而来，虽不知具体时辰，但确实是你出生之日。” 应不悔喃喃道：“是、是吗……” 她没想到，自己的生辰竟是今日。 “八月初八，你的生辰极好。”玄幽有些怜惜这个小弟子，比起其他弟子而言，她从小生活的环境，只怕远比其他弟子恶劣，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弟子。 哪怕是老三那个病恹恹的家伙，在家族未出事之前，也曾拥有过一段快乐的童年时光。 “我虽闭关，但却留了一道分身，今日正好，可以助你完成你想完成的心愿。” “不过……” 玄幽顿了顿，道：“仅此一次。” 修仙界对时间的敏感太低，也对生辰的重视不高，只是偶尔心血来潮了，又或者寿数为整的时候，才会特地操办，其他时候，不是闭关就是外出试炼，因此，玄幽只打算带应不悔过一次生辰。 应不悔默默地思考了许久。 “我没什么心愿。” 她摇头：“师尊，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自己可以修禅吗？” 玄幽：…… “师尊？” 玄幽额角突突的跳：“为何想修禅？” 应不悔背着手，低头：“就……想修。” 她的人生际遇，注定了与佛有缘。 在人间界，她最喜欢的，是老和尚，可老和尚死了，她就改成了大和尚。 如今大和尚师尊没了，她又有点不甘心。 于是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我想修禅！” 她甚至主动提出：“我可以削发！” 做尼姑嘛！ 这个她熟！ 玄幽目光呆滞：“……不、不必。” 他转过身，长长的发丝垂落，不知为何，应不悔总感觉玄幽的背脊好像塌了一点。 是错觉吗？ 她歪头看他，听着他用清幽温和的语气，说：“修禅，也不一定要削发……” 只是修禅而已。 他在纠结什么呢？ 玄幽想起自己私库里搁置许久的禅修功法，只觉得额角突突的跳，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应不悔期待的眼神又让他无法拒绝。 玄幽只好低头，下定决心，慢吞吞地说：“没关系。” 只是修禅而已。 他的弟子，不会变成那群臭和尚。 “我这的确有一本禅修功法。” “但此功法，有一缺陷。” 玄幽试图以此劝退应不悔：“一旦修炼此功法，情丝便会被剥离，至此无情无欲，无波无澜。” “最重要的是，你会感觉不到痛。” 感受不到疼痛，对于修士而言是致命的危险。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疼痛是预警，是警告，同样也是修士感知危机的重要来源之一。 但应不悔只是思考一秒便道：“没关系，我可以接受。” 玄幽：…… 他看上去更加忧伤了，目光呆滞，有点淡淡的死感：“可……你会感受不到疼痛和情绪。” “感受不到疼痛，不好吗？” 应不悔并不认为这个副作用很差。 因为能感受到疼痛，所以她在被人们驱逐的时候，委屈、难受。 因为能感受到疼痛，她才会在流浪的时候，感受到不安与恐惧。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那情绪呢？”玄幽的语气，听着似乎有些幽怨：“你感受不到情绪，你无法知晓你的世界是否拥有色彩，你将永远束缚在一种微妙的平静之上，无人能动得你心。”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岂不是要变成翻版的夏侯淳吗？ 可应不悔疑惑：“这不好吗？” 玄幽语塞。 这样的副作用，真的不好吗？ 或许对于很多禅修而言，这种副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甚至心绪平稳，万事万物不动其心，是很多其他修士想要达到的上善若水的境界。 可对于他们一族，却是难以言说的噩梦。 而玄幽遵循着生物的本能，不愿应不悔选择这本功法。 可应不悔只是巴巴的看着他：“师尊~” 小小的撒了个娇，玄幽便只觉得头晕目眩，一个不察就把功法取了出来。 玄幽：…… “多谢师尊！”应不悔开心：“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孝敬师尊的！” 她握了握拳，主动抱了抱玄幽。 玄幽有点慌。 “不，等等。” 她真打算修禅？ 应不悔又问：“师尊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想说的话多了去了，可望着应不悔那张白白嫩嫩的脸蛋，玄幽又不知道说什么。 面前的女孩脸上的肉，是他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可一个眨眼，她就要挣脱自己手中的绳索，化作断线的风筝高飞。 最终，所有的话语化作了无奈的叹息。 “此功法名为菩提无相。” “修炼过后，可破除执念，明心见性，亦可隐匿气息、改变相貌、模仿他人功法，更多妙用，你修炼过后，自当知晓。” “此法乃我从一秘境中偶然所得，虽是残篇，却足以修炼至大乘境，由此，可见一斑。” 虽然应不悔选择禅修这个道路让玄幽有种淡淡的忧伤，但他不得不承认，如果她真的一路走到黑的话，或许未来成就，将不止真仙境。 “修此功法，无须剃度。”他重点提醒：“此功法虽为禅修，却与真正的禅修有很大不同，因此，也无须戒欲。” 他仔仔细细给应不悔说了一遍注意事项，生怕她不懂。 应不悔听着他的絮絮叨叨，沉下心来看向功法。 【菩提无相】 四个大字浮现在脑海之中，随着她的查看，密密麻麻的小字开始钻入脑海。 看到后面，应不悔忍不住抬眼，目光灼灼的望向玄幽。 “师尊。” 她说：“谢谢。” 第036章 三卷 虽然这部功法的确很好，可其副作用太过明显。 可架不住应不悔实在喜欢，他也只能仔仔细细的叮嘱，等她离开后，才将夏侯淳叫来。 “你找个机会，看看能否让她回心转意。” 他想让夏侯淳找机会，让应不悔亲眼见见其他修士的风姿，说不定未来，她会回心转意呢？ 夏侯淳应声，临走之前看了眼玄幽的分身。 “师尊近日闭关，可是因那件东西？” 玄幽只道：“……你该走了。” 夏侯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走了。 “菩提无相……菩提无相……” 应不悔闭目，看着四个金光熠熠的大字落在脑海之中，一字一句，宛若梵音教诲。 菩提无相这部功法，虽为残篇，但前三层却极其完整，其中第一层《明心卷》，由浅入深，循序渐进。 修炼过后，可观想自身，如镜中影，水中月，不执着于形，不着于相，初步炼化本体，使肉身如琉璃般通透坚韧，外显温润如玉，内藏金刚不坏之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待至练到后期，心境澄澈如秋水无尘，万象归于一心，便可凝神化形，现出菩提之像，千手观音之姿。 第二层《见性卷》则更进一步，凡所有相，皆为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修炼到深处，世间万法皆可归于一法，同时破万法归一，最后再一生二，二生三，以此模仿他人之法，道尽世间之法。 第三层《业果卷》则可令神魂凝实，法天象地，以因果之律，铸因果之身，而分身构成之后，会生出大神通，如业火重莲，梵音箴言等其他特殊能力。 后续的功法已经残缺不全，但按照后续一半的文字，可以推导出第四层为《证道卷》。 应不悔有尝试修炼，但发现根本不行。 因为她的道基没有筑造成功，而修炼这部心法所需的道基，至少在九品以上。 “九品道基……” 九品道基该怎么筑造？ 应不悔心中思索，在第二天去学堂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下课离开，而是主动前往拜见授课长老。 “长老，您可知九品道基该如何筑造？” 授课长老：…… 孩子梦想远大，这才学习道基知识没多久就想筑造九品道基了吗？ 他尴尬两秒，明明自己也才五品道基。 可看着应不悔求知的目光，授课长老只好咳嗽一声，道：“九品道基所需的灵力海量，不仅需要天资卓绝，还需无数天材地宝辅以淬炼，稍有不慎，便可能根基崩毁，即便是整个东寰之境，其九品道基的修士也不过寥寥数人，堪比凤毛麟角。”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很多九品道基的修士，多出现在宗门和修仙世家之内。 只有宗门或者修仙世家的底蕴，才能打造出九品道基的弟子。 “但你须知，世间机缘无数，道基虽是修行之始，却非唯一。” 哪怕是玄幽，其个人道基也没达到九品以上。 “嗯嗯，我知道了。”应不悔又问：“所以长老，您知道怎么筑造九品道基吗？” 授课长老：……不是，这孩子就必须跟九品道基过不去吗？ 他自己没有这个道基，一时间也没法回复，犹豫几秒，还是无奈叹气：“你若真想知道，不如去问问宗主吧。” “宗主曾经，便是九品道基之身。” 宗主？ 应不悔想起蔚和安的师尊，辛千秋总是懒懒散散的模样，没想到他竟然是九品道基之身？ 她思索间正好看见蔚和安和仙鹤的踪迹，目光微微亮起。 “和安哥哥！” 她跃起，径直跳到他面前：“今天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去吗？” 蔚和安吓了一跳：“小师叔祖？” “你这是……” 要做什么？ 应不悔将自己想了解九品道基之身的事情说了出来，蔚和安了然，没有犹豫：“好。” “我带你去见师尊。” 两人结伴而行，应不悔听着蔚和安给自己介绍辛千秋：“师尊以前的确是九品道基，不过现在不是了。” “这也是我后来从师兄师姐那边听到的，据说曾经师尊遇到一些事，没有办法毁了自身道基，最后重铸之后，身上的道基也只有六品。” 只不过对大部分修士而言，六品道基已经足够。 道基虽对修士很重要，但机缘显然更为重要。 如果幸运的话，或许低品道基的修士，甚至可以将道基提升。 但可惜的是，大部分修士没有那么幸运。 “小师叔祖，我们到了。” 蔚和安带着应不悔来到常住的主峰，宗主居所不似定海峰上的枯燥简陋，反而古韵十足，精美绝伦，很多漂亮的建筑坐落，应不悔甚至还看到几只生活在院子里的仙鹤。 他领着应不悔来到院内凉亭，亭子坐落在广阔的莲花池中，辛千秋正盘坐在亭子内，手中拿着一根鱼竿。 见到应不悔和蔚和安回来，辛千秋笑了笑：“呦？和安终于学会带女孩回家了？” 蔚和安脸上飞出两片红晕。 “师尊，你乱说什么呢？这是小师叔祖。” 辛千秋当然看见了应不悔，但他并不见外：“原来是小师叔祖啊。” 他挥袖，放出几个茶杯，将两人请到亭子内：“今日是什么风，把我家和安的小师叔祖吹来了？” 蔚和安彻底红温。 什么叫做他的小师叔祖？ 这！这这太孟浪了！ 蔚和安忍不住小心翼翼看了眼应不悔。 但应不悔只是腼腆的笑了笑，主动坐下：“宗主，我想向你请教一下。” “关于九品道基一事。” 辛千秋眉梢微微扬起：“你这么快就决定好修行了吗？” 一旦修士有了修行的方向，道基一事便提上日程。 可这才多久啊？ 距离应不悔入宗门，好像还不到一年吧？ 辛千秋若有所思：“所以你想修什么？” 应不悔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想修禅。” “噗——” 辛秋千刚喝进去的茶水猛地喷了出去：“咳咳，你你你说什么？” “你要修什么？” 第037章 道基疑难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辛千秋反应这么大？ 辛千秋呛得不行，摸出一个手帕捂住嘴。 他的老天奶啊！ 这算个什么事儿？ 修禅？ 定海峰这是要集体剃度去当和尚吗？ “咳咳。”辛千秋冷静下来，余光瞥了眼蔚和安，果不其然看见他一脸迷惑的看着应不悔。 这小子……辛千秋有些头疼：“你为何想修禅？” “喜欢。” 应不悔确实喜欢老和尚他们的生活方式，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接触的所有人中，只有老和尚他们给予了善意，所以她会向往。 “咳。”辛千秋道：“你可知我玄元宗并非禅修之宗？” 说起来，北荒那边的雷宁寺才是禅修的发源之地。 应不悔点头：“我知道。” 她说：“师尊说了，我修的那部功法特殊，与那些禅修，不太一样。” 辛千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斟酌了很久的用词，最终无奈道：“既如此，你想好就行。” 他能说什么呢？ 玄幽尊者都决定尊重应不悔的选择，他身为一个外人，还能说什么？ 只是可惜，他看了眼蔚和安，已经可以预料他未来的走向。 修士强大之后，隐隐会对未来因果有所感应，辛千秋当初收蔚和安为弟子，正是因为感应到双方之间，似有师徒缘分，所以才破例收徒。 而玄幽也是因此，主动将应不悔接引回定海峰。 有时候，缘之一字，真是令人感慨。 辛千秋叹了口气，给应不悔倒了杯茶，应不悔垂眼看见茶杯之中，有碧色微漾，而天地明朗，亭中帷幔轻晃，周身灵气汇聚，最终在辛千秋手中化作一座海洋的虚影。 “我辈修士，在修炼之际，会在丹田之内形成一片灵海。” 他手掌灵海，轻轻拂过，海洋之上，逐渐形成一块又一块灵气所化的砖块：“而道基，便是在这片灵海之上所形成的。” 说话间，灵气砖落下，却没有浮在灵海之上，反而不断下沉，直到底部，再次化作灵海之中的一员。 “而九品道基所需，便是以海为基，将丹田的每一处都填满。” 如果一品道基是在灵海之上构建一个平台以做地基，那么九品道基，便是将整个灵海，化作地基！ 辛千秋曾经筑造过九品道基，故而对此有所感悟，特地将自己的感悟告诉应不悔。 应不悔一字一句的记下，心中思索。 也就是说，她要将自己丹田内的所有灵力，都化作道基中的一份子，不断压缩，凝实，然后再一点点填满整个丹田。 尽管有辛千秋的感悟在前，可阵道筑造道基的时候，应不悔却发现，其难度，不亚于山河逆转，日月颠倒。 “好难啊……” 应不悔皱了皱鼻头：“怎么会这么难？” 就是以前她被人贩子盯上，逃离的时候也没这么难。 “小师叔祖，马上就要结业了，我们不是要去人间界历练吗？要不要一起？” 突然一道传音飞来，应不悔接过传音纸鹤，里面正是屈柏发来的消息。 “结业？这么快吗？” 应不悔恍惚一瞬，这才发现，自己来到玄元宗，已经足足一年的光阴。 一年之内，她从一个不识字的凡人，逐渐变成了仙门弟子，最近更是开始尝试筑造道基，其变化之大，可谓是物是人非。 又涨一岁了。 她取出传音玉简，打开联络屈柏的信息框。 修仙界内的传音玉简，可以记录下各自修士独有的灵力烙印，并借此互相联系，一念万里。 除此之外，还可多人联络，输入灵力后，便似围坐一室，谈玄论道、布阵议事，皆在一念之间。 其中最神奇的，莫过于瀛洲蓬莱岛开辟出的“灵讯阁”，点进之后，可供各大界域的修士匿名留音，或分享秘境线索，或请教功法疑难，但更多的，都在八卦。 当然，也有各大宗门独立开辟出的宗门“玄元小灵讯阁”，里面是宗门内部八卦分享。 应不悔特地打开玄元小灵讯阁，位于榜首的，正是一条“关于筑造道基之后，我废了”的消息。 点进去一看，果不其然看见许多新入门的弟子大倒苦水。 【要我说这道基真的难搞，可你若不搞道基，你后续的修炼功法根本没法进行！不是！凭什么啊啊啊啊！】 【乐，太乐了！每年我最爱看的，就是你们这些新弟子崩溃的模样。】 【快跑！不想筑道基就把自己的修炼名额给其他人！马上第二年的弟子招收在即，你不想搞道基，有的是人搞！】 【我们说的筑道基，不是不筑，而是阶段性的筑，是缓筑慢筑，是灵活的筑，动态的筑，有次序的筑，是一个一个的筑，再带动其他弟子的筑，然后……算了我编不下去了。】 【啊啊啊！怎么会这么快要结业！？我感觉还没学多少东西呢！后续该怎么办啊？】 【提醒一下，结业之后就是筑道基啊，筑完之后，就可以修炼心法，内外门弟子可以进入藏书阁一层挑选功法，杂役弟子按贡献点挑选，而亲传弟子一般都是有师长带领，不缺功法。值得注意的是，你们挑选功法的时候一定要挑最适合自己的，万事万物都有缘法，哪种功法与你有缘你就修哪种。】 【补充一点：等修炼功法之后，你们就差不多可以按照自己想走的路，各自拜入器峰、丹峰、主峰或者其他峰内进修学习了。】 【踩一jio，窥屏。】 【话说，我们这一届，就没有人摸到筑道基的第一步吗？】 【别说我了，我听说，就连那位小师叔祖都被难住了，前段时间，似乎还找宗主聊过。】 【小师叔祖那么优秀的资质都被难住，那我们这些外门弟子岂不是更惨？天塌了！】 【搞得好像我们杂役弟子不惨一样……我们更惨好吗？】 【啊啊！对了就没人说结业之后的人间历练吗？带队长老是谁？还有去哪儿历练？】 【我打听了，据说是定海峰的那位大师叔祖。】 【大师叔祖？谁？】 第038章 雍都鬼城 【夏侯淳师叔祖啊！那个据说会吃人的师叔祖！】 【……】 【……】 【……】 【楼上的弟子，我敬你是条汉子，居然这么光明正大……咳。】 【好走不送。】 【阿弥陀佛，我今日就当一次禅修，主动送你往生。】 【咳咳，话又说回来，大家都想好要修什么了吗？】 【我阵修，我特别喜欢法阵。】 【我法修。】 【我我我医修，主要是我不爱战斗，还是医修好，医修可以炼丹！虽与丹修侧重不同，但两者殊途同归，也还不错。】 【我可能要选剑修……】 【上面的弟子祝你好运，希望你能找到你未来的老婆。】 【听我的，十个剑修九个穷，至于你嘛……自求多福。】 【咳咳，说了这么多，你们就不好奇那位小师叔祖要修什么吗？毕竟她天赋那么好。】 【但凡知道她要修什么早就说了，目前就是不知道啊！】 【这个我可能知道一点点……】 一道道道留言刷刷而过，最后几道金色大字落下，形成了一条新的留言：【禅修。】 【她，修禅。】 言简意赅，却振聋发聩。 消息内，随着这句话的出现，消息内至少持续了好几十秒的空白，随后才有人颤颤巍巍地的发了一个小小的问号。 【？】 【禅修？不是，真的假的？】 【是我理解的那个禅修吗？】 【不要啊！小师叔祖多好看啊！怎么就修了禅，做了尼姑呢！天塌了。】 【倒也不至于，禅修与人间界的和尚还是有很大的不同，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小师叔祖想修禅，但我选择理解并尊重。】 【等等，你们都只注意到小师叔祖修禅，只有我注意到上面说小师叔祖修禅的灵力留言似乎有点太晃眼睛了吗？】 【金色大字一般都是化神大佬们的灵力……】 等等！ 是大佬！ 消息有再次空白，弟子们连消息都不敢回了，转头第一时间撤回自己的灵力，而消息的主人更是直接从爆火状态变成查无此人。 应不悔进入之后，只来得及看前面几条消息，等再往下拉的时候，那些消息已经消失不见。 见找不到灵感，她只好关掉小灵讯阁，故而也没看到，一条新的金色消息浮出水面。 【如何令弟子放弃自己的道，转其他道修炼？】 消息一出，其他窥屏的长老们纷纷冒头：【转修？你那弟子修的什么？如果是自己想修的话，那就让他修去吧，毕竟只有兴趣，才是最合适的道。】 【等等这个灵力气息有点眼熟。】 【我好像知道那弟子修的什么道了……哎，这个确实建议转修。】 【咳咳，不然你找几个金丹以上的弟子，让他们去给弟子表演。】 【这个我熟，之前我用照骗哄得小师叔祖入了宗门，包装表演嘛！我立马可以拉十几个俊男美女出来！保准你那弟子放弃原有的道，改换其他道！】 几乎是这条消息出来的一瞬，整个消息瞬间消失，竟是被原主人直接抹去。 而对方就顺着最后一条消息所留下的灵气痕迹，径直找上门—— “出来！” 娄云城才刚放下玉简，结果下一秒，一道灵力之手将他从洞府中抓出，他洞府外的结界层层碎裂，就连洞府也在对方的大力之下，发出了巨大的轰鸣之声。 娄云城回头，只看见自己洞府之上最后一块瓦片顽强的晃了晃，风一吹，连瓦带石柱一起轰然倒塌。 他：？？？ 而来人则垂眸，目光平静，一脸坦然：“你方才说，保准弟子放弃原有的道，改换其他道？” 娄云城：…… 坏了。 这波冲他来了！ 他想装死，但架不住夏侯淳的目光实在灼人，没有办法，娄云城只好战战兢兢地说：“师、师叔祖，我只能说……尽力一试。” 至于他那弟子到底愿不愿意改换道路，那得看她本人了。 应不悔猛地打了个喷嚏。 “奇怪……” 自从灵气入体之后，应不悔已经很少出现生病打喷嚏的状态了。 她总感觉锋芒在背，好像被人盯上了一样。 是错觉吗？ 应不悔特地检查了一遍洞府周围，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遂继续修炼。 “结业历练……” 修仙界内，各大宗门招收弟子一年之后，都会对弟子进行结业考核，以此历练弟子。 考核成功之后，弟子就可以深造，筑道基，然后拜入各个峰内学习剑术、阵法、炼丹等各种技艺。 但若考核不过，便要重新再等一年，和下一届新弟子一起进行考核。 而一般情况下，各大宗门都会选择在人间界进行考核。 就是不知道在人间界的哪个位置。 应不悔关注了一下消息，果然在过去两天之后，考核位置出来了。 “人间界，雍都鬼城？” “什么时候人间界多了一个鬼城？”商蝶微微皱眉，她的家族在人间界，也算得上是皇亲国戚中的一员，消息一般比屈柏和林洋等人灵通，可饶是如此，还是没有发现印象中出现过什么鬼城。 学堂之上，焱鸿嗤笑一声：“你不知道很正常，这是一个最近新冒出来的鬼城，里面基本都是枉死之人，据说是邪修搞的鬼。” “邪修……”蔚和安蹙眉：“他们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往年也有一些邪修，可邪修再怎么嚣张，也很少屠戮一座城池！ “如今那城池被邪修炼化成为恶鬼聚集之地，那些往死之人都在怨气的浸染下变成了恶鬼，我们要做的，就是超度他们，然后获取积分。” 焱鸿晃了晃手中的令牌，那正是授课长老发放的专门记录考核积分的令牌，只要超度一个鬼，便可获得少量积分，只有达到一定数量的积分，考核历练才算通过。 “邪修……” 应不悔突然想起被屠戮满门的长鸣寺。 老和尚和小和尚就是被他们那样的存在，屠戮致死。 “邪修……” 应不悔掌心微微用力，竟是无意间捏断了手中的毛笔。 第039章 四师兄 屈柏吓了一跳：“你的笔……” 应不悔恍惚回神，冷静下来：“没事。” 她垂眼看着手中断裂的笔，只是一件凡物，算不上多好的东西，但这东西，却也是玄幽给她准备的，如今坏了，应不悔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心疼。 她小心将断裂的笔收起，又看了眼摆在桌案上的令牌。 “大概什么时候出发？” “授课长老说了让我们休息一日，后日出发。”屈柏告诉她：“小师叔祖你可要做好准备！” 她们也要做好准备。 应不悔应了一声，告别几位好友之后，回到洞府。 洞府外的霜雪常年不化，院外的菩提树花开正好，灵韵十足，她看见阿虎趴在树干之上，悠闲的晃着尾巴。 她走了出去，第一时间找到夏侯淳：“师兄？” “二师兄？” 夏侯淳并不在。 她找了一圈没发现夏侯淳的踪迹，反倒发现地面上爬出的黑色小虫。 “咦？” 冬天了，虫子早就该冬眠了，怎么突然出现在定海峰？ 她好奇的蹲下身，伸手将那小虫抓在手中，小虫的模样看上去像是蜘蛛，黑乎乎的，肚子上还毛茸茸的，她摸了一把，小虫发出一道无声的嘶鸣。 “你是妖兽吗？” 应不悔想不出什么虫子会出现在常年覆盖霜雪的定海峰。 小虫不动，她又大着胆子探出灵力查看对方，却不想下一刻，小虫竟弹射而起，张开足肢扑面而来。 应不悔踉跄间后退两步，被它吓了一跳。 但幸运的是，小虫只扑到一半，一只苍白的常年不见光的手将它牢牢的抓在掌心。 “小师妹可真是胆儿大啊~” 少年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树干上传来，他倒挂在树上，长长的黑发之上，银饰若隐若现，他袒露半个胸膛，深紫色的长绸包裹，赤足红眼，笑眯眯的，像是在看小动物。 “如果那小虫子是妖兽，你要如何？” 说话间，他腰间缠绕的银白色腰带动了，随着那腰带游走爬上他的脖颈，应不悔才看见那腰带，竟是一条纯白色的长蛇。 蛇吞吐蛇信，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是谁？” 应不悔没见过他。 “小师妹不认识我？” 少年落地，身上层层叠叠的银饰发出叮当的碰撞声，衣角之上绣着的复杂图腾纹样，尽显异域风情。 他步履轻盈，靠得近了，应不悔才发现，他的身高真的好高，明明是少年的脸，可身高却比夏侯淳只矮一点。 “我可是你的四师兄哦~”娃娃脸的巫厌一把将应不悔举起，兴致勃勃：“小师妹，你长得真可爱！” “可以做我的傀儡娃娃吗？” 他靠近，脸蛋蹭了蹭她：“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应不悔虽然不知道傀儡娃娃是什么，但她下意识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拒绝：“不要。” “好师妹，你答应了我呗~我真的会对你好的~” 他笑眯眯的，眼尾处竟是亮闪闪的，仔细一看，似乎还画了眼线，非常精致漂亮。 “不要。” “师妹~” 他撒娇，靠得近了，身上的白蛇就爬到了应不悔身上，却不想被应不悔捏住七寸，严肃着脸：“四师兄，你放开我。” “不然，我要告诉师尊，说你欺负我！” “好凶啊小师妹~” 巫厌叹了口气，只好将人放下。 “做我的傀儡娃娃不好吗？我会给你穿漂亮衣服，做漂亮头发，还可以帮你化美美的妆，最重要的是……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当然，前提是身为傀儡娃娃的她已经失去了意识。 从某种程度上，失去意识的傀儡娃娃就是一个工具，只要她不被毁，他自然不会背叛。 但巫厌没跟应不悔说。 应不悔还是拒绝。 “小师妹好无情啊~”巫厌嘟嘴：“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吗？” 应不悔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问。 按理来说，她们第一次见面，双方之间不熟，还谈不上喜不喜欢。 可让她骗人，应不悔不会，于是她只说：“我和四师兄不熟。” 最熟的，还是二师兄夏侯淳了。 虽然很长一段时间，二师兄夏侯淳的脸都是臭臭的。 巫厌倒是会笑，可他的笑总给人一种阴暗潮湿，宛若毒蛇的感觉。 “说的也是。”巫厌定眼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收回长蛇，懒洋洋的靠在树干之上：“小师妹，你还没回答我呢，如果刚才的小蜘蛛是妖兽，你要怎么办？” 应不悔理所当然：“送它走。” “走去哪儿？” “去山外山，去它该去生活的地方。” 这会轮到巫厌不理解了：“为什么？它刚刚还想袭击你呢！” “有阿虎在，小蜘蛛伤不到我。” 应不悔说：“我只是突然的被吓到了而已，又没有伤到性命。” 巫厌觉得自己这个小师妹未免也太心善了一些，只是一个虫子而已。 “那如果它伤到你呢？” “那就把它也打伤送走。”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应不悔的世界就是那么纯粹。 巫厌乐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可爱的小姑娘，明明长着一张冰雪聪明，可爱漂亮的脸蛋，却不惧虫子，上手就抓。 还说把他的虫子打伤送走。 他捂着脸，笑了，指尖之下的眼还透着几分诡谲的红芒。 “你真可爱。” 他再次邀请：“不如做我的傀儡娃娃吧，我真的会好好对你的。” 应不悔瞥了他一眼，然后转头走向玄幽的洞府：“师尊！师尊！” “四师兄回来了！” “他说要我做他的傀儡娃娃！师尊，傀儡娃娃是什么？” 话音刚落，巫厌脸色一变，下意识拔腿就跑。 可还是晚了。 自玄幽洞府之内，缓缓落下一道强大的威压，巫厌跑了两步，就被这股威压镇在原地，额间冒出丝丝冷汗。 玄幽语调冰冷，有些生气：“巫厌，你给本尊跪下！” 巫厌恼火不已，可还是抵抗不住这股威势，噗通一下，连人带蛇一起趴在雪地之上。 “哦，完了。” 巫厌心想：这小鬼，不讲武德！ 应不悔回头，注意到巫厌从雪地里爬起，然后吐了口鲜血。 “玄幽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家伙，你以大欺小！” “巫厌。”玄幽冷声道：“出去的时间长了，如今已经学会欺师灭祖了吗？” “你才不是我的祖……” 巫厌一哽，一口老血吐了出来，差点又被玄幽一道威压打得晕头转向。 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咳嗽一声，主动低头：“好吧，师尊，我错了。” 玄幽不语，只一道灵力将他击飞出去。 “你既不愿认本尊，又何必回来？” “滚出去，日后莫要再来。” 巫厌快要裂开：“不，等等，师尊，我知道……” 第040章 巫厌 错了…… 可惜他的话还未说完，玄幽的灵力就将他击飞出去，一连撞上好几个山头，引得山石崩裂，烟尘冲天。 巨大的动静引得不少修士御剑飞行，前来查探情况。 “滚！” 巫厌厉呵一声，化作巨大的威压，将在扬众多观望的修士赶走，等人都清空后，他才从废墟中走出，抬手抹去自己身上的尘土，舔了舔上颚。 “啧。” 师尊还真是和以前一样，一言不合就对他出手。 这可真是……令人怀念啊~ 巫厌低低的笑了一声，再次回到定海峰，背脊挺拔，自信满满的向前一步。 “铛！” 巫厌一头撞上了泛着幽光的结界。 巫厌：？ 结界之上，几缕金光汇聚，最终化作一个字迹—— “滚。” 巫厌无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气。” 不就是吓唬了一下应不悔吗？至于这么防着他吗？ 不过……他对此早有准备。 巫厌挑眉，抬手一点心口，只见一颗圆润饱满宛若翠绿色果实般的小虫飞出，一头扎进结界，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这结界啃出一个洞口。 玄幽微微皱眉。 他能感受到自己布下的结界正在被人啃噬，但…… “罢了。” 虽说巫厌的性子有点讨人嫌弃，但毕竟是自己带过的徒弟，于是玄幽准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山峰之上，应不悔还远远眺望着巫厌消失的方向，目露惊叹：“师尊，四师兄飞的好高啊！” 玄幽：“是吗？” “下次，本尊让他飞得更高一些。” 应不悔：…… 她突然觉得玄幽有点淡淡的幽默在身上。 “师尊，我们这样把四师兄赶出去，真的没事吗？” 她疑惑：“四师兄不会生气吗？” 玄幽道：“不会。” “你且安心去修炼，准备结业历练。” 说话间，一道流光落在应不悔掌心，最终化作一块玉佩悬挂在她的腰间。 “这玉佩之内，有本尊一缕神识，如遇危险，可呼唤本尊。” 应不悔低头看着腰间宛若灵巧蝴蝶般的玉佩，眼睛闪闪发光：“谢谢师尊！” “这个玉佩可真好看！” 她喜欢。 玄幽无声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等她离开之后，玄幽才看向远处鬼鬼祟祟的巫厌，灵气化作大手将其抓了过来。 “师尊我错了！” 巫厌熟练无比的滑跪：“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吓小师妹了！” 玄幽：…… 认错态度虽然良好，可巫厌的性子摆在那里，注定了他未来必然屡犯不止。 不过玄幽也没有过多计较，只道：“你此次回来，要待多久？” 巫厌眼前一亮，这话意思就是揭过了？ 他又迅速爬起，抬起下巴略显傲慢：“自然是想呆多久就呆多久！” 话音刚落，玄幽忍无可忍，一道威压降临，语气中冷峻：“又在外面惹了什么灾祸？如今非得躲在我这定海峰内？” 巫厌本还想否认的，但架不住玄幽的威压让他无力反抗，挣扎两下之后，最终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我知道错了。” “下次，我再也不对合欢宗的弟子出手了。” 要说他与合欢宗之间的恩怨，无非就是一个合欢宗弟子发现他长得不错，想与他结为道侣，共同修炼。 而巫厌烦不胜烦，索性直接对那合欢宗弟子出手，却不想这一出手，直接捅到蜂窝了，几乎整个合欢宗都在骂他是负心汉，追杀他、殴打他。 可天地良心，巫厌压根就和那合欢宗弟子没什么关系。 于是，合欢宗追杀，几乎整个西域，对他人人喊打，不得已之下，巫厌只得滚回东寰。 正好他还听说，玄幽收了一个小弟子，他便收拾包袱，第一时间赶回来。 玄幽沉默两秒。 按照巫厌所说，合欢宗事先招惹他的可能性确实很高，但……巫厌此人，嘴上花花，从来没有几句实话，所以玄幽报以怀疑的态度，只道了句：“……日后没事，不要叨扰你小师妹。” 说完，他就将巫厌丢出洞府。 巫厌不予置否的耸了耸肩，有些意味深长的看向应不悔的方向。 “不让我叨扰小师妹啊……” 他笑眯眯的说：“那就让小师妹来叨扰我呗~” 应不悔莫名其妙打了个冷颤。 结业历练出发的那天，应不悔早早的起来，刚走出洞府，就看见巫厌用一根棍子吊着一块兽肉，摆在阿虎面前。 阿虎几次张口，却吃了个寂寞。 “这灵兽可真笨！” 巫厌晃了晃手中的兽肉，挑眉：“小师妹，要不然，你把这灵兽换了？” “我这儿有很多漂亮的灵兽，每一个都比这灵兽聪明！” 闻言，阿虎嗷的一声，有些委屈的看向应不悔。 应不悔上前安抚的摸了摸阿虎的鼻头，小小的人儿严肃着脸：“四师兄，你太过分了！” “阿虎是我的朋友，我不允许你说它笨！” 阿虎感动不已，主动将脑袋放在应不悔的掌心之下，轻轻蹭了蹭。 巫厌对此嗤之以鼻：“就它？还朋友？” 阿虎对着巫厌凶了一声。 应不悔摸了摸阿虎：“阿虎乖，我们不和笨蛋四师兄计较。” “走吧，我们去学堂。” 说吧，阿虎载着应不悔就腾空而起。 巫厌不远不近的跟着，碎碎念：“你居然说我是笨蛋？小师妹，你太过分了！” “除非你做我的傀儡娃娃，否则我绝不会原谅你！喂！小师妹！你听到了吗？” 娃娃脸的巫厌顶着一头华丽银饰，行动之间，叮铃作响，他向前一拉，就要抓向应不悔的衣领。 应不悔回头，刚想拒绝，却不想下一刻，巫厌如遭重击，竟是被一道金色的流光砸中，再次消失在自己面前。 “巫厌！”夏侯淳暴怒不已，他的身影如同流光，轰然而至，一拳砸向巫厌的脸：“你竟敢对她出手？！” 巫厌暗骂一声神经，抬手一挡。 伴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巫厌连退三步，喉间微微一动，一口鲜血溢了出来。 第041章 再回渡仙城 不是，二师兄怎么突然对四师兄出手了？ 这真的是师兄弟而不是仇人吗？ 眼见夏侯淳还要动手，应不悔连忙让阿虎掉头，及时赶到巫厌面前挡下了夏侯淳的第二次攻击。 夏侯淳强行收回手中力道，只留一缕清风拂面，掠过应不悔的鬓边。 “咦？” 巫厌惊疑一声，有些意外的看着应不悔的背影。 她这是……在保护他吗？ “二师兄，你刚刚在做什么？”应不悔绷着脸，问：“就在刚刚，四师兄差点要被你打死了！” 巫厌闻言，迤逦华美的眼尾微微上挑，随后捂着心口，柔弱无骨的趴在应不悔身上：“啊，师妹，我的心好痛啊，刚刚二师兄好像打中了我的心脉……” “我是不是要死了？” 应不悔闻言，顿时紧张的摸了摸他的心口：“真的吗？” “四师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痛，非常痛！” 巫厌严肃着脸，如是说。 应不悔正担忧着，却不想下一刻，夏侯淳伸手，一把捏住爬到应不悔头上的毒蛇，并顺势将应不悔拉到自己身后。 “你也就这点伎俩。”夏侯淳猛地捏碎手中毒蛇，看着巫厌冷笑一声：“示弱、恐吓，然后再装无辜。” “对其他人也就算了，如今竟是把主意打到师妹身上了？” 蛊虫的死亡让巫厌遭遇反噬，他喉间翻涌着鲜血，面上却带着几分笑意：“二师兄，你在说什么？” “我怎么听不懂呢？” 夏侯淳懒得理他，只回头告诫应不悔，说：“日后离你四师兄远点。” 应不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夏侯淳带走。 临走之前，她回头看向巫厌，明明是晴朗的日光，可他的身上，却像是照不见光的黑暗，身上散发着浓浓的诡谲，宛若一条潜伏的毒蛇，看见她注视自己，甚至还对她吐了吐蛇信，笑了。 “二师兄，四师兄……” 她总感觉就这样丢下四师兄不太好。 可夏侯淳半点都不想听到巫厌的名字，让她老老实实的站进弟子堆中，开始清点人数。 “小师叔祖，这里这里！”屈柏激动的对着应不悔挥手：“这里！” 应不悔主动和屈柏等人汇合。 而远远见到这一幕的焱鸿切了一声，别过脸。 就知道缠着小师叔祖，这群讨厌的外门弟子，简直跟没断奶的小狗一样。 他绝不承认，自己有些酸了。 清点完毕，夏侯淳袖袍一振，一道清光自掌心腾起，刹那间风起云涌，天边似有龙吟隐现。 众人仰头，只见一座宏伟的云舟自九霄垂落，船身狭长如，首尾雕着古朴云纹，其中似活物一般，流光溢彩，而舟舷两侧垂着淡青纱幔，随风轻扬。 待云舟落下，一道层层叠叠玉质阶梯落下，形成两道通往云舟甲板的道路。 众位弟子踏上云舟阶梯之上，好奇不已，更有甚者，竟弯下腰摸了摸脚下的阶梯。 “没有实体哎！” 林洋直起身，激动的跳了跳：“真神奇！” “要我也有这么一个云舟，那该有多威风啊！” 正说话间，夏侯淳已然一步踏出，转瞬落于甲板之上，玄衣如墨，在风中猎猎作响。 “肃静！” 一道警告，宛若钟声敲响，震得在扬众人纷纷冷静下来，待所有人上了云舟，夏侯淳便捏了个法诀，启动云舟。 随着云舟扶起，直入云霄，应不悔趴在船舷边，看见了潮湿的晨雾，也看见了高空飞翔的灵兽。 飞鹤振翅，长鸣送舟，几个模样青色，拖着尾羽的，酷似青鸟的灵兽缓缓落下，站在船舷之上，歪头看着面前的人类。 “哇！小师叔祖你快看！” 屈柏激动不已：“它们长得好可爱！” 漂亮、轻灵，甚至透着股轻盈的美。 可当她靠近的时候，这些灵鸟便一跃而下，振翅而去，只留一道鸟影消失不见。 应不悔很快就被这云上风景给迷住，忘记了巫厌。 云舟飞了整整三日，三日之后，他们穿过结界来到人间界。 应不悔趴在船舷上，看着逐渐靠近的熟悉城池。 “渡仙城？” 蔚和安也目光灼灼：“没错，此乃渡仙城！” “听闻人间渡仙城内，形若月牙，高悬峭壁之上，有清灵之气，云霞长卷，还有登仙楼阁，九重宝楼，向人间界展现仙人风姿。” 如果他的家族不曾离开人间界，或许他也会是渡仙城中的一员。 但幸运的是，当初家族成长，先祖下定决心前往修仙界，误打误撞间闯入了玄元宗境内城池，否则，纵使他的资质再怎么出色，也得耽误个几年。 “原来这就是渡仙城啊……” 屈柏咂舌。 她家位于修仙界的一个平凡小村落，里面没有多少修士，但运气不错的是，她家正好卡在玄元宗属地外围，也在玄元宗招收弟子的范围之内。 林洋的家则在渡仙城内，对此嗤之以鼻：“渡仙城哪有这么好啊？” “要我说，还得是玄元城最好！” 渡仙城内的灵气和修仙界里的灵气，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 真要林洋说，他定然第一时间吹捧修仙界，把家乡往死里贬低。 焱鸿翻了个白眼：“不过一个垃圾城而已，至于那么夸张吗？” 林洋再次炸毛：“你说谁是垃圾城呢？” “我渡仙城就算再怎么不好，也轮不到你这个外人贬低！” 焱鸿：…… 他暗骂一声：“神经。” 分明就是他先开始贬低的，这会他不过说句实话，林洋反而不乐意了！ 这算什么？ 双标吗？ 林洋冷哼一声。 没错，他就是这么双标。 自己贬低老家，可以。 但别人不行，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渡仙城遇到生死危机，林洋甚至会为之生为之死，誓死保卫老家。 几人说话间，云舟缓缓降落在渡仙城外的仙舟平台之上。 而搁置仙舟的平台之上，已有不少修士等候多时。 “我等恭迎仙人降临。” “我等恭迎仙人降临。” 一个又一个修士行礼，最高的不超过金丹修为，最低的也只有炼气期。 第042章 道侣是什么？ “原来这登仙楼，是给我们住的啊！”屈柏咂舌，道：“原本我还以为这登仙楼是用来祭祀用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林洋奇怪：“虽然这楼名字叫登仙楼，可它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建筑，除了用来招待修仙界的修士，根本没有其他作用。 ” 哦不对。 或许还有其他作用，比如新年的时候，开放给城中凡人进行祈福，但其他时候，这楼阁几乎都是关闭状态。 “我们不是要去雍都鬼城吗？”商蝶蹙眉，有些疑惑。 焱鸿瞥了眼应不悔众人：“笨！” “你不会以为带队的长老会送我们去吧？那这和温室里的小花朵有什么区别？” 焱鸿嗤笑一声：“都说了是历练，自然是将我们送到人间界，之后自己想办法去雍都鬼城，超度恶灵！” 屈柏好奇的问：“那要是迷路了，没找到鬼城呢？” “那就等下一次结业历练呗。”焱鸿翻了个白眼：“难道说，你们没有这个信心，前往雍都鬼城？” 屈柏自然不可能没有信心。 但焱鸿那翘着鼻子骄傲的表情实在让她嫌弃，于是屈柏也翻了个白眼，扯了扯应不悔的衣摆：“走，小师叔祖，我们不和这个讨厌鬼玩。” 应不悔慢吞吞：“好。” 两人结伴离去。 焱鸿脸都青了。 回去的路上，应不悔注意到这登仙楼阁之内，除了玄元宗弟子之外，竟还有其他宗门弟子，想来也是过来进行结业历练。 就是不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在哪。 正想着，远处便传来了一阵抽噎声，像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在哭泣，屈柏和商蝶对视一眼，偷偷摸摸带着应不悔靠近。 她们蹲在拐角处，远远看着楼下大堂内穿着漂亮红色衣服的女孩哭，而她的对面，则是穿着素白僧袍的男孩。 应不悔眼前一亮。 是幼安。 “你、你别生气了……”那女孩小声的说：“我……我真的没有撒谎。” “我真的是男孩子……” 幼安连连后退两步：“不可能！” “你们合欢宗内，怎么会有男弟子？” 此言一出，不少人的目光被吸引，而雷宁寺的弟子抱着双臂，乐呵呵的看着这一幕。 对于幼安的窘迫，他们一点也不着急。 屈柏则倒吸口气：“男弟子？” “哪个？在哪儿？” 商蝶小声的说：“应该是那个小和尚对面的女孩子。” 三个女孩的目光落在那合欢弟子身上，红衣红裙，娇俏可爱，甚至脸上化了妆，眼睛亮闪闪的，不管从头还是到脚，都精致的漂亮。 光是看着，就好像能闻到这女孩身上的香味。 结果，你跟我说这是男弟子？ “哇……”屈柏咂舌：“他长得比我还漂亮。” “看上去香香的。” 商蝶目光灼灼：“有点可爱。” 像她以前喜欢过的一个布娃娃。 应不悔则看着幼安连连倒退，外强中干，色厉内荏：“不要过来！” 那合欢宗弟子扁了扁嘴，抽抽噎噎的跑到自己师姐怀里：“师姐，他不喜欢我？是不是我长得太丑了？” “为什么他不和我做朋友？” 丰腴的师姐心疼坏了，连忙摸着这位小师弟的小脸，说：“他不喜欢你，我们去找喜欢你的朋友。” “你知道玄元宗的应不悔吗？到时候，你和她做朋友，等长大了，说不定还能成为道侣呢！” 此言一出，商蝶和屈柏没忍住，偷偷看了应不悔一眼。 应不悔则问：“道侣是什么？” 下一秒，那香软的男孩子也问：“道侣是什么？” 师姐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还是雷宁寺的和尚出声：“阿弥陀佛。” “施主可还有事？若无事的话，我等便回去了。” 领队的大和尚对着面前领队的合欢宗弟子颔首，双方互相拜别之后，那合欢宗的师姐才脑瓜子嗡嗡。 “师姐，什么是道侣？” “道侣可以和我一起玩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不可以邀请她做我的娃娃？我可以给她打扮！” “师姐，你怎么不说话？” “师姐，师姐师姐师姐……” 只给他一个表演的空间，他能嘀咕到天荒地老，合欢宗师姐已经后悔了，可看着面前香香软软的小师弟，她还是忍耐下来：“对对对，以后做了道侣，你想对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男孩眼前一亮。 “那……” 他目光灼灼，震声发誓：“我要和应不悔结为道侣！” 现扬一片寂静，偷窥的屈柏和商蝶两人没忍住，又看了应不悔一眼。 “呵，真是痴心妄想。” 突然一道纤细柔美的声音响起，一个上身穿着窄袖短衣，下身黑紫色百褶裙的少年赤足而立，手腕、腰间、脚踝甚至是脖颈头发之上，都有层层叠叠的银饰装扮。 这一身装扮，应不悔觉得眼熟。 然后恍然想起，这不就是四师兄的装扮吗？ 不一样的是，四师兄身上的装扮，更加简单，而面前少年的装扮，则更加华美精致。 “就凭你合欢宗，也想肖想玄幽尊者的弟子？” 他坐在栏杆上，把玩着掌心的蜈蚣，似笑非笑的看着那合欢宗弟子：“真是恶心。” 合欢宗师姐面色微变，她忌惮的看着对方。 男孩憋红了眼，想哭：“为、为什么不行？” 他带着哭腔，可怜兮兮的。 可偏偏巫麒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人：“堂堂男儿，如女人一样涂抹胭脂水粉也就算了，竟还如此……” 他挑剔的打量，露出嫌恶的表情：“恶心。” 见此，合欢宗师姐将小师弟拉到身后，安抚：“乖，小师弟，别听，是恶评。” “你这样挺好的，大家都喜欢。” 说完，她又看向巫麒，行礼道：“这位小友，我虽不知你巫族为何来这人间界，但你须知，此地并非你南漳地界。” “若我合欢宗真要计较起来，你怕是走不出这人间界。” 第043章 商家 “出门在外，莫要惹事生非。” 闻言，巫麒这才咬牙咽下了这口气，深深地看了眼那红衣男孩。 巫族一走，整个大堂的空气仿佛再次流转，压抑的气扬缓和起来，林洋和蔚和安找到了应不悔三人，有些疑惑：“你们在这做什么？” 他顺着三人视线看向大堂，只看见穿着红衣的女子正在安抚同样身穿红衣的“女孩”。 林洋的视线特地在那“女孩”身上多留了一会。 “她”长得，可真是精致漂亮。 屈柏将林洋推开，道：“别吵，我们在看小师叔祖未来的道侣。” “不对，小师叔祖还未必答应，这道侣一事，还有待置喙。” 商蝶扯了扯屈柏：“日后不要乱说，要被人误会了怎么办？” “道、道侣！？” 林洋被镇住，就连蔚和安也变了脸色。 “道侣？谁要和小师叔祖结为道侣！？” 蔚和安急急的问。 “喏，那个在哭的呗。” 屈柏一指红衣“女孩”，说：“就是他说要和小师叔祖结为道侣。” 蔚和安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气憋在心口。 偏偏应不悔还在问：“你们还没回答我呢，道侣是什么？” “我看谁敢肖想小师叔祖！” 林洋撸起袖子，气势汹汹的冲下来，瞬间吸引了在扬众人的注意，也正是这一吼，让应不悔等人暴露。 合欢宗师姐看向应不悔，目光微微亮起。 “小师弟，你快别哭。” 她一指应不悔：“快看那个，是不是你未来道侣？” 红衣“女孩”抬眼一看，只见应不悔目光直直的落在他的身上，清澈的瞳眸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她眉眼如画，眉宇间透着一股灵秀之气，头发挽成双鬟，缀着一枚素银蝶钗，随步轻颤，恍若蝶舞翩跹。 雪白弟子服衬得她越发的干净纯粹，就像冬日初雪降下的一捧雪，看得他目不转睛。 合欢宗师姐问：“漂亮吗？” “女孩”重重点头：“嗯。” 他喜欢那个姐姐。 是的，他的年纪，甚至比应不悔还小，不过只有七岁，但却是整个合欢宗天赋最高的弟子。 “那你以后可得加油咯~”她拍了拍小师弟的脑袋，赶在林洋下来之前，拎着他就跑。 开什么玩笑！ 真要让玄元宗的人发现她们合欢宗在怂恿自己家粉粉嫩嫩的小公猪去拱玄幽尊者的小白菜，她们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于是，等林洋赶到大堂的时候，什么人也没看到，只看到来来往往上菜的小二，还有看戏的其他修士。 “要让我知道哪个乱七八糟的人肖想小师叔祖，我第一个把他的屁给打出来！” 林洋叉腰，宣布自己的誓言，然后顶着众人无语的目光，又匆匆回到应不悔等人身边。 应不悔：…… 商蝶等人也默默地后退一步：…… “小师叔祖，走了，夏侯师叔祖好像在叫我们。” 林洋回去，第一时间道：“算算时间，我们也该出发了。” 玄元宗弟子集合，而夏侯淳挥袖，数百道流光落在各个亲传弟子、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手中。 每个弟子手中的令牌不同，根据身份对应的历练任务也不尽相同。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身为亲传弟子，她们手中的任务最难。 林洋、屈柏和商蝶等人本以为自己的任务已经很难，可一看应不悔和蔚和安的，瞬间安慰了不少。 “小师叔祖，我们结伴一起去吗？” 商蝶问：“我看了令牌内的指引，要前往雍都鬼城的话，可能会经过人间界的京都，正好我家在京都，不如就去我家休整一下，然后再出发？” 应不悔思考两秒，将皮球踢到蔚和安身上：“和安哥哥觉得呢？” “可以。” 蔚和安道：“雍都鬼城距离渡仙城较远，短期之内根本赶不到，但若是从京都到渡仙城，那还好说。” 正好京都位于雍都鬼城和渡仙城的中心。 有蔚和安带头，其他人也纷纷举手同意。 焱鸿忍不住看向应不悔等人的方向，表情臭臭的。 “哼！谁稀罕呢！” 他才不想和应不悔一起组队呢！ 要不是组队必须只能有五人，他才不会躲着应不悔她们！ 商蝶有些开心。 她甚至想好回到家中招待应不悔等人。 可五人行至半路，屈柏才突然想起什么，问商蝶：“你之前不是有个哥哥被送回人间界了？” 商蝶脸上的表情淡了许多。 “嗯。” 她突然想起，商永对她的态度，永远都是仇视的、愤怒的。 而商永的态度又是家族刻意的纵容，到那时，家族真的会全心全意招待自己的朋友吗？ 商蝶开始忐忑不安，一路忧心忡忡。 直到她们来到京都的时候，提前收到传音纸鹤的商家主动大开正门，商家家主和主母甚至亲自接引众人，商蝶才勉强放下心来。 商家家主似乎看穿了商蝶的不安，只是对着她笑了笑，将应不悔等人安排好后，才让她进了书房。 “蝶儿，我知道以前你可能对爹爹有所误解，但现在，你是家族里唯一的仙人，不管你日后做了什么，家族都会是你永远的后盾。” 商蝶眼睛亮了：“爹，您说的……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商家主故作亲昵的摸了摸商蝶的头，道：“你放心吧，等过段时间，我将你娘抬为平妻，到那时，你嫡母就再也不会欺负她了。” “有我照看，你还不放心吗？” 商蝶表情一僵，原本感动的心瞬间冷却。 以前的商家主有照看过她和她母亲吗？ 商蝶回忆了很久，始终没能找到印象中对他的影子，只记得，正是他的沉默纵容，她和母亲的处境才会如此微妙。 如今他竟当着她的面，说让她放心？ 商蝶不知为何，突然对面前的男人失去了信心。 “……不必了。” 商蝶并不想和嫡母真正撕破脸皮，毕竟嫡母执掌大权，她最终还是选择让商家主将自己的母亲分出去，独自在别院中生活。 商家家主自然无所不应。 如今商家在人间界有所权势，无外乎依靠的就是女儿，原本他更希望自己的嫡子成为家族依靠，但可惜的是，嫡子被宗门遣返并抹除了记忆，如今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凡人。 因为嫡子与庶女之间的矛盾，商家家主约束了商永，因此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 应不悔等人又住了三日，随后提出辞行。 第044章 化怨咒 屈柏坐在马背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穿过繁华的京都，长长的官道之上泛着微弱的萤光，晨雾在前方若隐若现，隔得很远，她们看见了枯萎的树木，宛若压抑灰色的鬼影，张牙舞爪。 越是靠近鬼城，她们周围所有的树木就越发的干枯萎靡，好似被抽干了生机，树皮皲裂，斑驳掉落的枯树枝洒满一地。 远远地，竟还能嗅到一股腐朽的气息，混合着浓烈的血色。 商家原本给她们安排一辆马车行驶，但屈柏等人嫌弃马车太慢，于是选了五匹性格温驯的马儿。 在缓慢的磨合之中，屈柏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变成了如今潇洒自如。 她甚至敢在马背上躺着了。 屈柏望着黑压压的天空，咂舌：“我们应该还没到鬼城吧？” “按照令牌里给出的位置来看，我们距离鬼城还有一段距离。”林洋看了一眼，道：“不过……为什么这外面也有怨气？” 她们都是炼气入体的初阶修士，虽未达到筑基，无法飞行，但一些基本术法是知道的。 林洋通过术法，可以看见前方密密麻麻的怨气。 因为怨气浓郁，几乎形成了厚重的雾气，靠得近了，甚至有点压抑。 “看这个样子，我们应该到了鬼城周边。” 蔚和安感受了一下空气中游离的怨气，面色有些凝重：“不过此地怨气浓郁，能蔓延至此，可见那城中怨鬼，恐怕有所成长。” 如果再慢上一步，或许就必须由筑基修士出手了。 应不悔也运转灵力，抬手间散出几朵灵气构建的蝴蝶。 蝴蝶向着远处飞去，但还没飞走多远，蝴蝶那方的联络就断了。 怨气太浓，她们体内的灵力会在一定程度被削弱。 应不悔和蔚和安体内灵力浑厚，倒也还好，可林洋、屈柏几人则有些难受。 林洋问：“那我们直接进去？还是在外面等等？” 商蝶道：“按照蔚师兄所说，城中怨鬼得以成长，我们现在进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不妥，我们还是先在外面，临时扎营。” 屈柏：“商蝶说的对，我们先在外面扎营休息，等第二天中午再进去看看。” “正所谓午时烈阳，怨气最弱，正是入城的好机会。” 众人商议一番，随后将目光落在了应不悔身上：“小师叔祖，你觉得呢？” 应不悔还在释放灵蝶，手中的灵蝶已经好几把了，分别洒向其他地方。 因为她的心神全落在控制灵蝶之上，故而被问到的时候，还一脸茫然：“什么？” “小师叔祖，我们决定暂且在这附近临时扎营。”蔚和安面色温和的对应不悔说：“你意下如何？” “扎营？可以。” 应不悔言简意赅，道：“那我去探查一下。” 她总感觉，这些怨气所指的方向，似乎在同一个位置。 蔚和安下意识跟上：“小师叔祖，等等我！” 队伍中最强的两个人都跑了，商蝶三人也只能追上去，一路穿过狭窄的小道，眼见前方密林纵横，狭窄的小道两侧巨木缠绕着藤蔓，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可拱马匹行走，应不悔下了马，将马儿绑在一旁的树干之上。 剩下四人有样学样，蔚和安追上应不悔，问：“小师叔祖发现什么了？” “前面，应该是怨气的源头。” 应不悔对灵力的感知远比蔚和安等人敏锐，故而对怨气的来源，也会有所感应。 她掐了个术法，抬手抹在眼皮之上，双眸睁开的刹那，一缕金色的光辉溢散出来。 灵气震荡，周围的树叶随之簌簌而落，仿佛被无形的气旋拉扯，打着旋，然后消失在远处。 也是这一瞬间，远处的尽头处，怨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如同翻涌沸腾的乌云，阴冷刺骨。 恶鬼从远处的木屋飞出，夹杂着狰狞与凄厉的惨叫，扑面而来。 屈柏等人吓了一跳，她们呆滞地站在原地，竟是被那恶鬼吓到不知所措。 关键时刻，还是应不悔反应极快的取出飞剑，抬手一挡。 “铛！” 气浪滔天掀起她的发丝和裙摆，落叶纷纷扬扬之间，隐藏在密林之中其他鬼魅缓缓睁开了幽绿色的双眼。 屈柏吓得差点站不起来。 尽管她们已经事先做好心理准备，可望着这些恐怖的鬼影，还是脑中一片空白。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蔚和安出声惊醒了三人，他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取出一柄飞剑，抬手掐诀，飞剑化作一道流光穿梭在各个鬼影之中。 他的剑杀了那些恶鬼。 见此，屈柏等人渐渐回神，虽然还有点四肢发软，但她们还是努力的冷静起来，取出飞剑，鼓足勇气的望向那些恶鬼。 在她们背后，应不悔还在与那恶鬼缠斗。 但蔚和安注意到，应不悔只是抵御，并未反击。 他微微皱眉：“小师叔祖？” 以她的实力，明明可以杀了那恶鬼，可为什么她不主动攻击？ 难道应不悔也和屈柏一样，吓到了？ 这般想着，他顺手歼灭其中一只鬼，打算腾出一只手帮着应不悔将那恶鬼斩杀，却不想下一刻，应不悔动了。 “浮生无梦，化梦为归！” 金光耀耀，如万道霞辉倾泻而出，宛若阳光洒在恶鬼身上，恶鬼的动作猛然一僵，仿佛被无形的手按住了魂魄，周身翻腾的黑雾迅速沸腾，发出“嗤嗤”的轻响。 当怨气如潮水褪去，那令人汗毛竖起的狰狞模样也迅速剥落，露出一张苍白憔悴、清秀干净的脸。 蔚和安惊愕不已。 “这是……化怨咒？” 等等！ 蔚和安猛地想起什么，取出令牌一看，果不其然，原本令牌上的积分变成了负数，而令牌也变成了黑漆漆的模样，好像被怨气缠绕。 蔚和安：！？ 积分居然还能变成负数！？ 蔚和安整个人都不好了。 随着那恶鬼周身怨气散去，女孩化作流光消失，周围的怨气也渐渐消融，露出了明朗的天空。 “我真傻……”蔚和安颇为受伤的蹲在一旁，捧着令牌，看着上面的负数，只觉得无比难受。 而应不悔则顺势看了眼自己令牌。 只见令牌之上，流光溢彩，上面的积分，赫然显示为“1”。 “原来是这个超度啊……” 商蝶看着截然不同反应的两个人，若有所思：“难怪之前授课长老专门挑了一节课教我们化怨咒。” 第045章 佛子大人 屈柏忍不住看了眼蔚和安，小声哔哔：“那刚刚蔚师兄直接斩杀了那些恶鬼，岂不是跟杀人没什么两样？” 此言一出，五感敏锐的蔚和安更难受了。 “那不一定！”林洋努力为蔚和安辩解：“谁知道那些恶鬼杀了多少人啊？蔚师兄斩杀恶鬼，不也是在超度吗？” “既然是超度，那为什么蔚师兄的令牌是黑的，小师叔祖的令牌是金色的？” 林洋一哽。 蔚和安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故作轻松：“此事，是我考虑不周。” “忘了这里是凡间界。” 在修仙界，他习惯了家族填鸭式的教导，下意识以散修的思维，将那些恶鬼斩杀，却忘记了修仙界的宗门，其实也看中凡间界的因果戒律。 他杀了那些恶鬼，未来势必会有因果缠身。 也难怪令牌上的数字是负数。 不过那都是未来的事了。 蔚和安现在没想那么多，他现在只想把负位数字转正，因此主动提议，再继续深入。 屈柏等人有些幽怨，但应不悔刚超度完恶鬼，此刻正情绪高涨，当即同意。 于是两个最强的跑了，她们这三个小卡拉米也得跟上。 密林深深，巨木参天，交错纵横的树叶遮蔽了外界的阳光，而这处阴暗破败的木屋之外，众人看到了几具白骨纵横丢弃在腐朽潮湿的地面。 商蝶等人打了个冷颤。 太可怕了！ 她们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白骨呢！ 蔚和安倒冷静许多，毕竟在修仙界，他见过不少。 不过……他偏头，有些诧异于应不悔的平静。 她看那些白骨，好像看路边的野草一样，不值一提。 而木屋之内，则是一具悬挂在房梁上，看上去像是自杀的白骨。 “这就是怨气的主体吗？”屈柏望着那白骨身上缠绕的黑色怨气，咂舌：“这怨气，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听闻怨气缠身的白骨，是邪修最喜欢的炼器材料。”林洋下意识看向蔚和安：“蔚师兄，我们要不要把这白骨收回去，交给宗门处理？” “不用。” 应不悔感应了一下面前的白骨，道：“以我们几个人的实力，共同施展化怨咒，可以褪去这白骨身上的怨气。” 闻言，屈柏等人眼前一亮。 “那……试试？”屈柏摩拳擦掌。 五人将那尸骸取下，按照应不悔的要求，立于五角，周身灵力翻涌，一道道金光从她们指尖流出。 “浮生无梦，化梦为归！” 金光落在尸骸之上，怨气便如痛苦嘶鸣的虫子，迅速沸腾起来，而随着一次又一次的金光落下，这些如虫子一样的附骨之疽渐渐消融瓦解。 当最后一丝怨气消散，众人发现自己腰间令牌亮了，低头一看，只见上面的积分数字，赫然多了0.5点。 “化解怨气，居然可以增加积分！”商蝶惊喜：“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她下意识看向同伴：“你们有积分吗？” “有了有了，我也有了。”屈柏激动。 林洋点头：“我也有。” 说话间，林洋看向蔚和安：“蔚师兄，你有吗？” 蔚和安：…… 他看着令牌上变动的负数，再次沉默。 只不过少了0.5的负数而已，对他来说似乎没什么区别。 不过很快，他打起精神，既然积分能通过化解怨气而变动，那他就努力点，勤快点，多多超度恶鬼，而不是一言不合就夺它们性命。 几人又检查了一下周围的怨气情况，确定没有多的怨气之后，她们便商议着将这些尸骨下葬。 当尸骨葬下，她们发现，自己的积分又增长了0.5。 “哦！我懂了！” 林洋恍然大悟：“原来宗门是要我们做好人好事啊！” “这个我可太熟了！” 他叉腰，有些激动：“走走走！出发！” “你傻了吗？” 屈柏指了指天空：“马上就要天黑了，你还要去哪儿？” “还不过来扎营？” 林洋：“……哦。” 他慢吞吞的走到屈柏身边，帮着她洒下驱虫粉。 而蔚和安和应不悔则外出捡柴火，忙忙碌碌，等篝火燃起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下来，霞光铺满整个天际。 蔚和安一跃而起，跳上树干之上远望鬼城的方向。 浓浓的黑色雾气笼罩，就像是狰狞的黑蛟盘踞，不仅他看到了，就连应不悔等人也看见了。 除此之外，他似乎还看到了一些同门弟子也在附近扎营。 “人开始多起来了。” 蔚和安跳下树干，道：“到时候超度的人一多，我们的积分恐怕也会跟着变少，得尽快赶路，进入鬼城。” 同伴们对此无有不应。 入夜后，应不悔轮岗守夜，待其他人都睡着之后，她跳上旁边最高的树顶，远远看见鬼城方向的黑色浓雾之中，似乎有金光闪烁。 “咦？小和尚？” 她眼前一亮，下意识凝神望去，穿过长长的丛林来到官道，而后看见几个年轻的小和尚拥簇着幼安，周身环绕着淡淡的金光，仔细一看，就连他们的头顶都在反光。 好耀眼！ 好喜欢！ 应不悔星星眼的看着，却不想下一刻，幼安微微皱眉，猛地望向她，厉呵：“什么人！？” 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应不悔弹了回来，她猛地闭眼，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他们的金光给闪瞎。 不过她本来也没有多少恶意，所以幼安的力道也不算太重。 与此同时，各自拿着佛珠的小和尚们纷纷看向幼安。 “佛子大人，怎么了？” “可是发现了什么？” “佛子大人？” 幼安皱眉，凝神看向应不悔的方向，在注意到她们团队在附近休息之后，眼底掠过一丝尴尬。 是她？ 她怎么也来这雍都鬼城了？ 眼见其他同伴似乎有所不安，他咳嗽一声，出声道：“没事。” 玄元宗的弟子出现在这附近，想来也是为了结业历练，只是没想到，他们结业历练的位置，竟然与他们雷宁寺所选定的历练位置重合。 不知想到什么，幼安面色一紧。 “走，速速进城。” 他绝不允许应不悔等人抢了积分！ 第046章 这位施主，还请自重。 应不悔叫醒了其他同伴，再次启程。 当她将昨夜看到雷宁寺小和尚的消息告诉蔚和安等人的时候，他她们的表情微微变化：“雷宁寺？” 蔚和安面色微微难看：“他们竟也将此地定为结业历练的地方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玄元宗必须和雷宁寺竞争。 而双方竞争之下，每个人手中能得到的积分就更少了，毕竟恶鬼的数量就那么多，它们又不像游戏，可以随时复活。 偏偏亲传弟子所得到的任务，必须满足一定的积分量，如此才算通过历练。 哪怕是身为外门弟子的商蝶等人，任务所需的积分远比他们亲传弟子还要少，也在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出现了一定的焦虑。 “怎么办怎么办？” 林洋焦虑：“他们比我们更早进去，恐怕现在，早就清理了很多恶鬼吧？” “往好处想，说不定他们打不过呢？” 屈柏说：“别想那么多，我们尽快出发才是最要紧的事。” 话虽如此，但她自己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她们已经出发了好一会，马蹄所经之处，已经很少出现怨气了，偶尔零星一点怨气，也不成气候，等阳光一晒，怨气就会消失。 这点怨气没办法提供积分，所以她们基本都是忽略不计。 应不悔也在思考。 虽然她很喜欢小和尚，但任务在身，该竞争的还得竞争。 要不然以二师兄的性格，知道她没能完成任务的话，恐怕会第一时间惩罚她。 她不想被夏侯淳惩罚。 几人急速前进，身下的马匹更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好不容易抵达城门口的时候，却惊愕间发现，城中的怨气竟消失不见，而城门口更是摆放着好几个茶摊。 “客官，喝点茶吗？” 小二远远地招呼，眉眼弯弯，宛若春风拂面。 比起恶鬼，他更像是活人。 “这……” 林洋等人惊愕不已：“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雍都鬼城已经没有活人了吗？那这小二是怎么回事？ 商蝶则看向小二身后的摊位上坐下的客人，是身穿素白袈裟，眉目清秀的小和尚们，为首的正是雷宁寺的佛子，幼安。 他们竟然没有入城？ 商蝶心中疑惑不已，压低声音：“我们不如静观其变？” 这一提议赢得同伴们的纷纷赞同，蔚和安领着众人对着小二行了个礼，干脆利落的坐进了摊位之上，问那小二：“大哥，你们这雍都，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吗？” 小二正好上完茶，思考两秒：“你别说，还真有。” “哦？” “最近城里来了好多外来的和尚和道士，喏，就那，你们也看到了，而且看着年纪都很小的样子，也是胆儿大，不怕被人贩子拐跑。” 小二啧啧两声，又看了眼应不悔等人，重点特地落在了应不悔身上，因为在所有人中，她的年纪看上去最小。 “客人，你们既然是结伴同行，等进了城，可不要单独行动，这城里的拐子啊，可多了。” 小二好心提醒：“听说最近好多年轻的小孩都被拐跑，至今都不知道去了哪儿。” 其实他想建议这群人不要进城，但前有其他队伍对照，小二就懒得多提，反正提了，她们也不会听。 应不悔若有所思：“拐子？” 这个她可熟了，毕竟她也曾从拐子那里逃出来过。 蔚和安又和小二聊了一会，没能得到有用的消息，只好遗憾的放弃。 “小师叔祖？” “小师叔祖，你看什么呢？” 屈柏发现应不悔正在看向幼安那一桌，特地回头看了一眼，除了那几个小和尚长得比较可爱清秀之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哦，有一个倒是挺特别的。 屈柏打量了幼安几眼，发现对方的模样比其他小和尚更俊俏一些。 蔚和安见此，突然想起应不悔说要修禅。 他：“……” “咳，小师叔祖，我们该进城了。” 蔚和安给林洋丢了个眼神，让他把小和尚们的身影挡住，结果林洋没get到他的想法，反而疑惑的问：“蔚师兄，你的眼睛怎么了？是抽筋了吗？” 蔚和安一哽。 他无奈的瞪了眼林洋，连拉带拽的将应不悔拖走，速度之快，态度之急，就连刚泡好的茶水都没喝几口。 应不悔好几次回头，几乎在与对方那桌擦肩而过的时候，终于没忍住。 “幼安哥哥！” 幼安：…… 他闭上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幼安表示没听到。 应不悔还想说话，却被蔚和安一把捂住嘴：“小师叔祖，我们该走了。” 为了小师叔祖着想，他绝对不能让她接触那群臭和尚！ 都怪这些臭和尚把小师叔给迷惑了，导致她想剃度当尼姑，达咩！绝对达咩！ 于是商蝶、屈柏和林洋三人眼睁睁看着应不悔被蔚和安拖走。 这还是蔚和安第一次态度如此强硬。 三人眨了眨眼睛，小声哔哔：“蔚师兄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激动？” “不知道哎。” 商蝶咳嗽一声，小声说：“好像是因为小师叔祖要走禅修路线？” “蔚师兄应该是不想让小师叔祖和那群小和尚接触。” 林洋忍不住倒吸口气：“什么？小师叔祖要当尼姑？” “什么？小师叔祖要当尼姑？” 商蝶见两人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连忙拉了拉两人的衣袖：“乱说什么呢！？” “小师叔祖才不要当尼姑！” 话音刚落，应不悔一口咬住蔚和安的虎口，疼得他猛地抽回手。 也正是这一动作，让应不悔找到了可乘之机，宛若游鱼一样，滑溜溜的从蔚和安身边掠过，然后扑向幼安等人面前：“幼安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 小和尚们睁大眼睛，目光好奇的看着应不悔和幼安。 看得久了，幼安的耳根忍不住飘上几缕红晕。 “幼安哥哥？” “阿弥陀佛。”幼安紧张的捏紧衣摆，道：“这位施主，还请自重。” 此言一出，商蝶三人忍不住倒吸口气。 第047章 鬼城 由于太过炙热，幼安也被盯得面色烧红，好几次想提醒她不要再看，可又担心是自己太过敏感。 屈柏咂舌：“坏了，看小师叔祖的态度，好像真的对他们不太一样……” “这可怎么办？她不会真的想去当尼姑吧？” “还愣着做什么？”蔚和安连忙上前：“快把小师叔祖拉走！” 他绝对不能再让应不悔接触到这群小和尚了！ 这般想着，他连忙挡在幼安面前：“这位小师傅还请见谅。” 说完，他转身小声提醒应不悔：“小师叔祖，我们该做任务了。” “再不做任务就晚了！” 商蝶也是眼疾手快，挽着应不悔的手：“是啊，小师叔祖，我们还有任务在身，得尽快行动。” “虽然你与这位幼安小师傅熟悉，但我们不能因为私人情绪，耽误队伍，你说对吧？” 应不悔这么一想，确实合理。 不过……她离开前，还是有些恋恋不舍的看向幼安，尤其是他光溜溜的头顶。 以前老和尚的脑袋可好摸了，就是不知道，自己以后有没有机会，摸摸小和尚的脑袋。 幼安莫名背脊一凉，感受着应不悔落在自己头上的目光，竟是从头到脚都红了脸。 “哇！” 同行的小和尚们还在看热闹：“不愧是佛子大人，居然这么受欢迎。” “佛子大人，你认识那个女孩吗？” “说不定以后还能成为同伴呢？”其中一个小和尚拖长语调，眉眼弯弯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看得幼安心尖颤颤。 “够了！” 幼安涨红了脸：“莲染，不要说了，我们该出发了。” 说话间，那名为莲染的小和尚无奈的耸了耸肩。 “好吧。” 他们冰清玉洁的佛子阁下可开不得玩笑。 不过……莲染回忆了一下应不悔的相貌，总感觉她在哪里见过一样。 城中繁华热闹，无数百姓熙来攘往，街市如织，人声鼎沸，应不悔等人看见远处的酒旗斜挑，茶肆飘香，还有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孩童追逐嬉笑，骡马踏蹄而过。 人间烟火的气息浓郁，整个城市看着并不像鬼城，反倒像是存活在世间的普通城市，没有什么怨气，也没有什么恶鬼，每一个人都鲜活无比。 一路走来，应不悔五人竟有些疑惑。 “这真是鬼城吗？” 屈柏皱眉：“若这是鬼城，真实情况，恐怕比这个还糟糕吧？” “再这样逛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林洋捅了捅蔚和安：“蔚师兄，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此地有异，需要调查一下。” 至于怎么调查，蔚和安一时间也想不出来。 最后还是应不悔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和安哥哥可真笨。” “既然肉眼看不出来，那就开天眼。” 修士之人是可以打开天眼，只需以灵气点映，于印堂穴上方，所注入的灵气越多，天眼坚持的越久。 不过这个能力，在授课长老教导的时候，只是小小的提过一次，因为不是很重视，所以众人几乎都忘了这个办法。 “没想到小师叔祖记性这么好。”商蝶惊喜：“是啊，我们可以开天眼啊！” 她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一时间，众人都忍不住激动地看向应不悔。 应不悔慢吞吞的抬手，法诀如风，灵气化针，随后双手一指，点在眉心之处。 “叮！” 耳边仿佛出现了一道无声的脆响，灵气涌入体内，仿佛无形的清风掠过她的神魂，伴随着灵气萦绕包裹在双眼之外，她只觉得一股清凉之力灌入脑海，等再次睁眼的刹那，眼前所见，化作一片浓稠的黑幕。 仿佛尘世的灰尘尽数退散，眼前所有的光影变化扭曲，原本干净漂亮的城池墙体，也在此刻爬满了苔藓。 天眼开，万象明。 黑蒙蒙的怨气凝结成一个个鬼影，而这些鬼影却不知自己早已死去，依旧穿梭在这看似繁华，实则诡谲阴冷的城市。 “叮铃。” 远处茶楼的飞檐翘角之下垂挂的破旧风铃清脆，怨气如织，铺天盖地。 众人望着这一幕，不禁骇然而立。 “这、这些……竟全是！？” 林洋只觉得四肢发麻，两股颤颤：“我的老天奶啊……这、这这……这怎么渡？” 真的不会超度到一半被恶鬼群殴打死吗？ 见此，蔚和安也变了脸色。 “这数量……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 不过仔细一想，整个城池都化作鬼城，恶鬼的数量多也挺合理的。 唯一不太合理的，就是这些恶鬼居然不会主动攻击人！ 她们观察了一会，最后决定在这附近找个客栈临时落脚。 客栈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面色惨白，开了天眼之后，她脸上甚至还出现了腐败掉蛆的现象。 蔚和安等人恶心到不行。 应不悔则多看了她几眼，直到掌柜疑惑的问：“客官，您看什么？” 蔚和安等人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生怕这客栈老板发现他们的异常。 但好在，应不悔只是单纯的感慨一声：“你脸上……长得挺好看。” 那些小虫子，一个比一个肥美。 蔚和安等人：…… 客栈老板笑了笑：“哎呦，客官你这话说的，你也长得挺好看的，像天上的仙女。” 应不悔颔首：“谢谢姐姐。” 客栈老板忍不住高兴：“可别叫我姐姐，我这年纪都比你大好几轮了，来来来，今个儿我高兴，给你们提升到天字号房，日后有什么需求，直接跟我说，只要我能办的，都给你办！” 应不悔又甜甜的说：“姐姐你人真好，我喜欢你！” “哎呦你这小嘴甜的，走走走，我亲自送你们上去！” 蔚和安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客栈老板推开小二，亲自送应不悔上楼。 而应不悔也顺势问了一声：“姐姐，方才我从城外过来听茶肆里的人说，这城里有很多人贩子？这是真的吗？” “哎，这倒是说的没错。” 客栈老板感慨一声，说：“而且那些人贩子专门挑十一二岁以下的童男童女，而且每次失踪，都是一男一女。” 应不悔疑惑：“为什么是一男一女？” “这谁知道呢？说不定人家背后在搞什么邪恶的祭祀？八十年前，以前闹饥荒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这种类似的情况。” 客栈老板说：“好了，天字号客房到了。” 第048章 心动 整个客房装潢还算精致，但却常年无人居住，故而看上去有些阴森森的。 但如果关闭天眼，她便会看见干干净净，头顶琉璃灯的漂亮装潢。 虽然环境差了一些，但胜在墙面完好，没有漏风。 应不悔还算满意。 商蝶等人则微微皱眉，面色不显。 待客栈老板离开之后，他们便施展清洁术，将整个客房清扫了一遍，三个女孩同住，两个男孩同住，互相照应。 “算算时间，其他弟子应该也到鬼城了吧？” 屈柏趴在床上，偏头看向应不悔：“小师叔祖，你说，我们能做完任务吗？” 她反正对自己没有信心。 商蝶则精神抖擞，从楼上看向下方街道，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幽暗怨气所笼罩的恶鬼群，幽绿色的灯光晃晃，将地上的阴影扭曲成了怪异的形状。 “放宽心。” 应不悔安慰的拍了拍屈柏，道：“你可以的。” 她的任务可比外门弟子更重一些，所需的积分，更多了去了，她都没说什么，屈柏还能说什么。 她心下微微安定，有了小师叔祖的宽慰，屈柏又觉得自己行了。 “咦？商蝶，你在看什么？” 见到商蝶趴在窗沿，屈柏忍不住好奇，跳下床也跟着趴在屋檐往下看，结果就身穿白色弟子服的焱鸿，他正带领着队伍，穿梭在森森鬼影之间。 从她们的视角，他们好像被夜市之中的繁华城市给惊到了，目光没有丝毫惊恐，似乎并未发现恶鬼的本相。 “他们怎么就到了？” 屈柏忍不住皱了皱眉：“要是他们跟我们一起竞争的话，那就麻烦了。” 焱鸿这人，最喜欢的就是和她们对着干。 屈柏可烦他了。 应不悔闻言，也趴在窗口看向下方：“咦？那是什么？” 三个女孩在窗户上冒头，从下方仰望，就像三只只粉粉嫩嫩的小奶猫，三双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下方。 大概是被盯得紧了，焱鸿似有所感的看了过来，一眼便看见了应不悔正在远远望向自己身后。 是小师叔祖！？ 焱鸿还没来得及惊喜，下一刻，他便看见应不悔的目光一凛。 而他背脊一凉，猛地回头间看见，原本和自己在一起行动的同伴，竟一下丢了两人。 “人呢？” “不、不知道……” “我刚刚还看见他们的，结果一个转头，就不见了！” 剩余两位同伴焦急万分：“焱师兄，我们该怎么办啊！？” 他们六神无主，深怕同伴因此遭了劫难。 焱鸿也慌乱了一瞬，但很快，他意识到什么，下意识看向应不悔等人的方向，可此刻的应不悔等人已经消失不见。 他顿时有些不安。 周围的人群熙熙攘攘，繁华喧嚣，华灯耀耀，可他却被同伴的失踪惊得惶惶不安，心口的沉重如同一座大山将他压弯了腰。 他瞳孔收缩，冷汗已经悄无声息浸透了衣衫，眼见情绪即将失控的时候，应不悔已经悄然而至。 女孩穿着雪衣，披散着长发，裙摆翻飞宛若蝶翼，轻灵如羽，夹杂着山间清晨时的寒露，还有冰冷刺骨的风雪。 应不悔破开人潮而来，如剑穿云。 他愣愣的看着她，可她却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随后与他擦肩而过。 “小……” 他的话语在她消失的瞬间堵在喉间，除了她以外，屈柏、商蝶，甚至还有蔚和安、林洋等人也一起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临走之前，林洋看了眼焱鸿：“还愣着干嘛？赶紧跟上来！” “还想不想救你同伴了？” 此言一出，犹如惊雷般唤醒了焱鸿的理智，他就着刹那之间袭来的风雪，冷静下来。 “对了，救人。” “阮师弟，何师弟，走！” 焱鸿叫上同伴追了出去。 而应不悔一马当先，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卷走同门弟子的鬼影，对方披着黑色斗篷，看不清神色，但周身的怨气之浓，同时还带着森然的血气。 像她曾在长鸣寺里看见过的邪修。 而应不悔最痛恨的，莫过于邪修。 那鬼影疾驰而行，穿过长街小巷，很快就将应不悔甩开，而应不悔则停在城中的小巷之内，看着周围活动的几位老人鬼影，抿了抿唇。 “小师叔祖！” “小师叔祖！” 身后的同伴紧随而来，就连焱鸿与同伴也一并跟来。 “小师叔祖，怎么样？追到了吗？”屈柏追得气喘吁吁，太累了，她们都快把半个城都跑遍了。 应不悔摇头：“跟丢了。” 她在楼上，在商蝶两人注意到焱鸿的时候，注意到他们身后尾随的两个黑袍鬼影，随着鬼影掠过，那两名弟子也迅速消失不见。 若不是她眼尖，恐怕也会和焱鸿等人一样，疑惑不已。 “啊？” 屈柏睁大眼睛：“那怎么办？” 她回头看了眼紧绷着脸的焱鸿，他双眸暗淡，看上去有点像落水的小狗。 “焱师兄好像快哭了……”屈柏小声哔哔：“不过想想也是，毕竟是自己带出来的人。” “如果我是队长，我也哭。” 焱鸿耳尖听到了她的话，忍不住紧绷唇角，不自觉的握着手中的飞剑。 此次历练过程，几乎所有弟子都分发了一柄同品级的飞剑，虽然只是一品，但却比凡器强上一些，能够承载各自弟子的灵力。 应不悔也在思考。 她当时追得太急，竟忘记了在那鬼影之上留下灵气标记。 “要是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们找到他们就好了。”林洋叹了口气：“实在不行，我们去附近找一条狗帮忙找人？” 这提议，直接被众人pass。 这么荒凉的鬼城之中，她们去哪儿找狗？ 怕不是找到的狗，是条鬼吧？ 应不悔猛地想起什么。 “蜃市罗盘！” 既然能观人间山川日月，城池楼阙，必然也能看这鬼城之影，还有那些丢失的弟子！ 说话间，她抬手，掌心赫然出现了一个巴掌大的罗盘法器。 第049章 九幽炼鬼阵 屈柏好奇的伸手去碰，却被商蝶及时拦下：“别乱动，小师叔祖在施法呢！” 应不悔将体内灵气灌入蜃市罗盘之中，罗盘之上果然浮现了雍都鬼城中的扬景，众人围在一起，看着罗盘之上浮现的扬景。 鬼影森森，城中腐朽破败，斑驳残缺的墙角，还有街角洗不干净的鲜红血渍。 焱鸿等人吃惊不已。 何霄，也就是焱鸿队伍中的一员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身后繁华的街景。 “这……怎么回事？” 他们看到的，和应不悔手中罗盘浮现的扬景，竟完全不同。 见此，商蝶温声提醒：“你们还没开天眼吧？不如开了天眼之后，再仔细看看？” 何霄和同伴阮景瑜对视一眼，纷纷点头，灵气化指点在眉心，随着力量涌动，天眼大开，他们终于看见了城中森森鬼影，就连远处坐在巷口聊天的几位老太太老大爷，也都披上了鬼魅的外衣。 “嘶——” 阮景瑜忍不住倒吸口气。 这整个城，竟全是恶鬼！ “难怪我们的任务这么难……” 他之前还在想，究竟是有多难，才能让他们亲传弟子的任务，竟然需要那么多的超度积分。 可如今看来，他们超度所需的积分，恐怕还少了。 “找到了！” 应不悔惊喜道：“在城郊，周围有一座寺庙！” “我看见他们往寺庙走去。” 因为那几个鬼影的速度不快，所以应不悔追踪的还算及时，可当她试图调用灵力，继续探查寺庙之内的时候，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这法器上的视野阻挡。 那寺庙之内，有修士布下的结界。 意识到这里，应不悔便收回罗盘，抬眼看向焱鸿：“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焱鸿咬牙，重重点头：“去！” 他的队员，他自己拯救！ 说话间，几人与巷口的老太太们的鬼影擦肩而过。 蔚和安下意识回头，听见它们在说—— “哎，听说了吗？这城郊之外，似乎有恶鬼出现呢！” “可不吗？我朋友家的闺女的丈夫的二姨夫的母亲的女儿的儿子，在那附近当差，说是经常能听见晚上有孩子的哭声。” “嘶……孩子的哭声？我倒是听说，最近有不少家中的孩子失踪，而且多是一男一女，你说，那里会不会是……” 鬼影留下的声音渐渐淡去，蔚和安则微微皱眉。 “又是一男一女。” 他思索，抬眼问焱鸿：“你那两个同伴，是男孩还是女孩？” “都是男孩。” 阮景瑜第一时间回答：“怎么了？” 蔚和安疑惑不已，难道是他的错觉吗？ 就在她们赶往郊外的时候，又是几道鬼影森森，眨眼之间便卷走了应不悔和商蝶两人。 其速度之快，让在扬众人猝不及防。 关键时刻，还是应不悔留下的尾音让他们冷静了下来：“别动。” 应不悔打算深入敌营。 若只是普通的人贩子，她有的是经验和这群人周旋。 若不是普通的人贩子，那她也有余力，利用自己手中这份力量，救下同门弟子。 商蝶原本还很慌张，但好在应不悔在旁，渐渐地，她也冷静了下来。 周围的环境变幻，她们很快就来到了应不悔所说的寺庙之内。 随着那两道鬼影穿过大堂，来到巨大佛像身后，商蝶和应不悔才发现，这佛像背后竟有一个机关，而鬼影便带着她们进入地下。 浓浓的铁锈伴随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狭窄的石壁之上，是一盏又一盏镶嵌在墙壁之上的幽绿色光影。 两人被恶鬼丢到了关押着一群女孩的监牢之中。 应不悔发现，这些女孩，无一例外，全都散发着浓浓的怨气。 这整个监牢，竟全是恶鬼。 而她们的监牢对面，则是关押着全是恶鬼的男孩，而这些恶鬼男孩中间，又有几名玄元宗弟子抱团瑟瑟发抖。 商蝶也害怕的拉着应不悔的袖口：“小师叔祖……” “不用怕。” 应不悔拍了拍她的手。 她不记得自己从哪儿听过一段故事，故事里讲了一个女人失去女儿之后，宁可每日招魂，也要将女儿找回。 后来她的女儿被找了回来，但却成了恶鬼，可女人并不害怕，哪怕自己受了伤，也要渡去女儿身上的怨气，最终，母女一起身死，投胎转世。 不管是怎样的恶鬼，在它们的背后，都有那么一两个想念她们的亲人。 所以，她安慰商蝶，说：“你所害怕的每一个恶鬼。” “都是别人朝思暮想却无法相见的人。” “所以，不用怕。” 而她们的任务，就是超度她们。 商蝶愣了几秒，随后也在应不悔的安慰之下，渐渐冷静下来。 “喂！前面的师妹。” 就在两人思考对策的时候，对面的男孩里，走出一个模样十四岁左右的男孩，他对着应不悔和商蝶喊了一声，焦急：“你们怎么被抓来了？” “这地牢之中似有阵法，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抓一个童男和一个童女前去献祭，如今我们地牢之中，至少有八十一多个男孩。” “对了，你们那边女孩有几个？” 商蝶回头数了一下：“九十九个。” “嘶——” 那男孩倒吸口气，忍不住挠了挠脑袋：“卧槽！” “九十九个？” 他猛地想起什么：“我好像在哪儿听说过，邪修需要童男童女的阵法有两个，一个是怨咒阵，主要用来咒诅，激增怨气，以此协助邪修修炼。” “还有一种阵法，是九幽炼鬼阵，主要是邪修用来培育鬼王的阵法。” 宁向笛，也就是男孩微微皱眉：“可惜我没看到阵法，否则我就可以确定，这地牢之中的阵法到底是什么了。” 如果是前者还好，毕竟阵法只是用来给邪修修炼使用，倒也不差，可若是后者，那就麻烦了。 一个凡间的鬼王实力足以达到金丹修为，以他们这群卡拉米的能力，只怕是还没冲上去，就被那鬼王一个巴掌拍碎。 商蝶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嘿嘿。” 宁向笛挠了挠脑袋，说：“因为我是阵修。” 第050章 怨咒阵 许是看的书多了，他才对此有点印象。 不过比起这个，他更担心的是：“按照你们那边的数量来看，99个童女的条件已经满足，接下来应该就是我们这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这间牢房之内，会再抓几个童男。” 而宁向笛看了很久，在扬的童男童女涵盖了十四岁及十四岁以下的年纪，其中最小的年纪，也才三岁左右。 他担心的是：“一旦让这些邪修满足条件，恐怕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得被送进去。” 他一指地牢深处的幽暗，鬼火森森，周围的环境异常压抑。 商蝶心中也有些担心，可她的实力毕竟不强，两人商量了半天没商量出个对策，就连手中联络用的玉简也没有反应，反倒后面出现了几道鬼影，他们卷着几个新的童男丢入地牢。 商蝶仔细一看，为首之人，赫然是此前在城外看见的佛子幼安。 即使在暗不见光的地牢之中，幼安等人身上，仍旧散发着淡淡的柔光，好像一个灯泡。 商蝶回头看了眼应不悔，果不其然看见她眼前一亮，主动趴在牢门前盯他。 幼安：…… “佛子大人，她在看你哎！”莲染闷笑一声，忍不住捅了捅他的手肘。 幼安抿唇，默默地挪了挪屁股，试图远离莲染。 而应不悔的身体，也随着他的身影一起挪到了一边。 幼安耳根通红，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小施主，我身上，有什么吗？” 应不悔眨了眨眼：“没什么。” “那你在看什么？” 幼安浑身不自在。 就算寺庙内的其他师兄弟的注视，也不会给他这种汗毛竖起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幼安甚至感觉自己可能会被应不悔吃掉！ 可她是人，不是妖。 只要妖魔、邪修，才会盯上他，给他如此害怕的感觉。 应不悔似乎也察觉到他的不安，艰难的挪开眼，将目光落在他头顶，沉吟片刻：“我在看你的脑袋。” 幼安：？ “它好像在发光。” 幼安：…… 莲染等小和尚笑不出来了。 他们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偏头间看见宁向笛等人头顶的飘逸长发，深深地陷入了沉默。 禅修剃度，有什么毛病吗？ 并没有！ 可幼安莫名感觉尴尬，他们也想不发光，可问题是他们修炼之后，体内灵气会自成罡气循环，将周身包裹，宛若镀了一层圣光。 如果在白天，这道圣光倒还好说，可若到了晚上，这圣光不亚于一个聚光灯，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而来。 除非他们的修为达到金丹以上，否则这股圣光还将伴随着他们，来到筑基期。 因为这个原因，修仙界会戏称雷宁寺的和尚为小灯泡和大灯泡。 小灯泡对应小和尚。 大灯泡对应大和尚。 被戏称为灯泡也就算了，偏偏他们剃度之后，很多人觉得，他们的脑袋像个卤蛋，好盘，于是不光是雷宁寺的师兄师祖们，就连外界的修士、凡人看到，也得摸上一把，然后说：“好蛋！” 光进城这一路，他们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偷偷摸摸撸了自己的脑袋。 偏偏恶鬼无心，他们甚至可能连自己死去都不知道。 幼安看了眼应不悔灼灼的目光，面色不动，起身主动往男孩鬼里走去。 可即便如此，男孩鬼们依旧被他身上的气息灼伤，主动远离他十米之远，这让想藏进恶鬼中的幼安再次成为了焦点。 “咳咳。” 莲染咳嗽一声，只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没关系的，他们会选择原谅。 虽然他们也是孩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男孩被抓来，其中玄元宗占了三成，剩下的几乎都是雷宁寺的弟子。 原因无他，实在是他们身上的光太亮了。 因为太亮，所有外出拐孩子的邪修，会第一时间注意到雷宁寺的弟子，并将其带回。 时间一长，地牢中的小和尚也多了，而那些黑漆漆的恶鬼孩子们，则瑟瑟发抖的张躲在角落抱团，一边全是黑漆漆的恶鬼，一边则是亮堂到将地牢外的黑暗环境都照亮的多位小灯泡。 而玄元宗的弟子则盘坐在恶鬼与灯泡之间，饶有兴趣的看着微光照亮的地牢深处。 “那是什么？” “看着像是恶鬼。” “可恶鬼不都是黑色的吗？为什么那看上去像是红色的？” 被照亮的地面之上，出现了几条细碎的红色凹槽纹路，而凹槽之间似有鲜血流动，散发着腥臭令人作呕的气息。 应不悔也盘膝坐在牢笼之中，托着腮帮继续看幼安。 “小师叔祖，你看那里……” 突然，商蝶扯了扯她的衣袖，指向深处：“那个，是不是个女人？” 应不悔顺势看去，只见那若隐若现的红色虚影正在缓慢凝实，而那些邪修恶鬼之中，竟发出了一道苍老的声线，语调带着几分惊喜。 “快了！” “还差一点哈哈！” “只要有此恶鬼，本尊修为，必将更上一层楼！” 宁向笛面色一凝：“这是……九幽炼鬼阵？” 不对，他特地观察过了，这阵法纹路，看着不太像啊！ “不对，是怨咒阵！” “这群邪修，竟以红衣恶鬼为核心，激发其体内的怨气，辅助修炼！” 宁向笛悟了，他第一时间通知众人：“诸位小心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他们便会抓人前去献祭！”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邪修恶鬼打开牢笼，看了一圈，分别从应不悔等人身边擦过，抓走了一男一女。 地牢之中阴风阵阵，斑驳的绿色鬼火森然，恶鬼女孩疯狂的尖叫嘶鸣，宛若地狱爬出，可如果听得细了，还是能听出女孩正在想拿邪修恶鬼求饶。 明明她身上的怨气浓郁到了极致，可却在邪修恶鬼的压制之下，生不出半点反抗。 应不悔等人面色凝重。 要知道，就连她们自己也不敢轻易去超度这样浓郁怨气的恶鬼。 可现在，这些邪修恶鬼，竟能轻而易举的将她们压制！ 第051章 你们竟敢坏我好事！ 明明怨气滔天，可她们却丝毫没有察觉，反而惧怕着这些邪修恶鬼。 为什么？ 应不悔又看向那邪修恶鬼之上的怨气，并不浓厚，这意味着他死亡的时候，并未遭遇强烈的情绪波动，甚至可能，是在一瞬间就死去。 她沉吟片刻，余光间看见幼安站起身，将那男孩救下：“让我去。” 他将恶鬼男孩护在身上，紧紧盯着那邪修恶鬼：“不要动他！” “呦？这儿竟有个自投罗网的？”邪修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就如你所愿。” 他将幼安抓走，走向更深的黑暗之中。 眼见那被拖走的女孩也要被带走，应不悔起身，抓住了那冰凉的鬼手，同时解除了自己的天眼。 “放开她。” 下一刻，那尖叫翻滚的女孩化作了七八岁的模样，脸上灰尘扑扑，身上的布衣凌乱不堪，眼神中带着惊恐。 她看着就像一个普通的孩子，在被恶人抓捕的刹那，只知道用尖叫和反抗表达自己的恐惧。 果然。 应不悔心中叹息。 “有意思。”那邪修也变成了正常人的模样，只是眼下青黑，看着有些虚浮：“没想到这批人里，竟然还有这么舍己为人的小东西。” “倒是个心善的人。” 可惜善良在邪修的世界，是最没用的东西。 应不悔被那邪修抓走，临走之前，她回头看见那个女孩四肢发软的趴在地上，仰头看她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害怕。 “生生不息，循环往复。” 她看见了昏黄烛火之下的血迹污垢，也看见了一个法阵中间，一具矗立的嫁衣女尸，而她立于血潭之中，绣花鞋上的红色丝线正在源源不断的汲取着血潭中的血迹。 而更远一点，则是一具具纵横交错的孩童尸体，目露惊恐的望向她。 她偏头，看见幼安被带到了女尸旁，而女尸背后，则是一个同样缠着红色丝线在手腕上的苍老邪修。 “你怎么来了？”幼安看见她，微微皱眉：“这里危险，快走！” “那你为什么来？” 应不悔反驳：“你能来，为什么我就不行？” “我雷宁寺的功法，对魑魅魍魉有着天然克制的作用。”幼安抬了抬下巴，道：“我自是不惧。” “那我实力强，我不怕。” 还未等幼安相信她的话语，那女尸之后的邪修却发出了一声嗤笑之声。 “哼！大言不惭！” “本尊虽不知你们是怎么混进此地，但今日既然来了，那就别想活着离去！” 说话间，他抬手一动。 应不悔看见女尸身上缠绕的红线亮了起来，嫁衣女尸猛地睁眼，而后发出了尖锐的嘶鸣。 “杀……杀了你……杀了你！” 女尸十指陡然暴长，漆黑的指甲之上泛着幽绿的光泽，它抓向应不悔和幼安，几乎向着两人的喉咙而去。 关键时刻，应不悔抬剑一挡。 幼安则双手合十，金光耀耀：“阿弥陀佛。” “铛！” “铛！” 两声金属交戈碰撞的声音响起，他们身后的邪修也出手，要将两人置于死地。 关键时刻，地牢一阵剧烈的摇晃。 邪修手中的剑擦过两人身边，不过眨眼之间，众人头顶的天花板竟出现了坍塌的迹象。 宁向笛双手掐诀，领着同门，猛地击碎面前的牢笼，对着身后的同伴说：“快，动手！” 同伴们纷纷动手，帮着商蝶也击碎了牢门，一股脑的冲向了那两名邪修。 “可恶！” “快打死这个坏蛋！” “让你拐卖孩子！让你拐卖孩子！” “让开让开，我也要踹一脚！” 玄元宗弟子们激情开麦，而雷宁寺的弟子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锁定在这些即使牢门打开之后，也不知道逃离的孩童们。 “阿弥陀佛。” “看来，此次超度积分，非我雷宁寺弟子莫属。” 玄元宗弟子这边还在战斗，雷宁寺弟子已经在偷家了。 眼见其中一个孩童就要被超度，下一刻，原本还算安静的孩子们瞬间发出了尖锐的长啸。 偷家的雷宁寺弟子踉跄几步后退，骇然无比的看着一个个睁开猩红双眼的恶鬼们。 她们……觉醒了！ “卧槽！” 林洋等人好不容易找到了这地牢，击碎了脚下机关，却没想到，一个眨眼，就来到了全是怨气的地方。 他吓得差点就要跳出来：“怎么会有这么多恶鬼？！” 而且这些恶鬼，全都狂暴了！ 来不及多想，他只能持剑阻挡，可他们也不敢将恶鬼击杀，因为恶鬼魂飞魄散之后，他们的积分只会倒扣，一时间，竟有些束手束脚。 应不悔和幼安两人得了空，抬眼看向面前的女尸，却不想那女尸早已退到了面容沧桑，头发和胡须纯白的邪修身后。 “该死的小鬼！” 他双眼散发着猩红的光芒，恶鬼的形态几乎要暴露出来：“你们竟敢坏我好事！” 话音刚落，一股巨大的威压将在扬众人连带着恶鬼都镇压，蔚和安等人汗毛竖起。 “这是……” 蔚和安感受过修士的威压，对此非常熟悉。 正是因为熟悉，他才骇然无比：“这是……筑基修士！？” 她们这些炼气期的弟子，真的能打得过筑基修士吗？！ 众人艰难抵御威压，甚至有人承受不住，踉跄间摔倒，失去反抗能力，还有人被压弯了腰，却迟迟不肯妥协。 焱鸿额间冒出冷汗，远远望见浓浓的怨气之中，应不悔与浑身发光的小和尚站在那邪修面前，直面对方。 可她们没跪。 他也不能跪！ 饶是幼安天赋绝佳，可在这绝对的威压之下，还是忍不住迟钝了些许。 邪修冷笑一声，抬手一指：“去，杀了他们！” 在他身后，那嫁衣女尸再次席卷而来，眼见就要抓向幼安，幼安额头沁出冷汗，死亡的镰刀高悬，几乎就要落在身上的刹那。 “叮！” 一道银白色的光辉自他身侧一掠而过，如同银河倾泻，在黑暗中撕开一条白色裂缝！ 第052章 “自重” 一道银白色的光辉自他身侧一掠而过，如同银河倾泻，在黑暗中撕开一条白色裂缝！ “啊啊啊！” 嫁衣女尸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音尖锐得，震耳欲聋，在扬弟子无不被这声音震慑，头晕目眩之间，只看见那女尸捂着断裂的手臂，周身怨气翻涌沸腾。 阴风阵阵呼啸，女尸愤怒的咆哮，断裂的伤口之上没有鲜血，只有浓稠如墨的怨气和红色丝线，卷着地上的残肢，重新缝合。 幼安又不自觉的看向应不悔。 她紧紧抿着唇，面色严肃冷静，在这狂啸的阴风之中，素白的弟子服纤尘不染，如初雪霭霭。 翻滚的怨气无法撼动她的身躯，她立在原地，手持飞剑，长长的深吸口气。 “剑式第一式！” 她的裙摆被阴风扬起，猎猎作响，发丝凌乱不堪，就连胸前的长命锁，也在阴风之中飘摇不定，发出了叮铃的碰撞之声。 但她不惧。 “劈！” 万千剑招，永恒不变的是那基础剑式。 而她跟着夏侯淳学到的剑式，此刻终于有了回报！ 浓浓的剑意自飞剑之上汇聚，而这一次，她将剑尖对准了那邪修。 邪修面色微变：“剑修！？” “你竟是剑修！？” 他骇然无比，下意识想逃，可还是晚了。 剑意如虹，所经之处，怨气退散。 应不悔携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劈向邪修—— “不！不！” 邪修崩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眼见自己就要死在一个黄口小儿的手中，他大喝一声：“丽娘助我！” 嫁衣女尸发出尖啸，猛地抓向应不悔！ 幼安见此，面色微变，抬手掷出一颗佛珠，随着金光震荡，古钟悠远，浑厚苍凉，似远古而来，余音缭绕。 嫁衣女尸在这钟声之中，猛地僵住，面上露出了挣扎之色。 “阿弥陀佛。” 幼安双手合十，掌心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串檀木佛珠，僧袍猎猎作响，铺面而来的怨气如同熔流，要将他淹没。 可他不允。 “凡众生相。”他说：“一切皆为空。” 山川不渡，他自渡，凡尘不渡，众生渡。 金光如罩，长燃不息，在他身后，雷宁寺弟子纷纷双手合十，口中诵念往生咒，化作万千金辉，如同流沙掠过在扬暴走的恶鬼。 见此，玄元宗弟子也不甘示弱，双手掐诀，化怨咒出：“浮生无梦，化梦为归！” 恶鬼幽幽，怨气如虹，却也在这两套组合之下，陷入了虚无的空茫。 “好痛……” “娘……我想娘了……” “回家……我想回家……呜呜……” 懵懵懂懂的恶鬼们找回了片刻的理智，再次露出了无害的面容，她们望向蔚和安等人，双目失神。 “……你们是神吗？” 有人问：“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众生百态众生相，众生念起众生渡。 应不悔剑势如虹，劈开了那邪修恶鬼，也劈开了这地牢，余威未停，纵横激荡间破开了牢壁。 尘土飞扬之间，一条匹练从破碎的洞口倾斜而下，皎洁的月光之下，应不悔松手，任由手中的飞剑寸寸碎裂，叮叮当当落在地上，宛若一地琉璃。 她回头，正好看见幼安将那嫁衣女尸超度，金光旋回，落在他腰间令牌之上，恍惚间掠过一道数字。 那是超度所得的积分。 而应不悔垂眸，也看见自己腰间的令牌之上，积分疯狂的暴涨。 一个超度，一个杀恶，全然不同的两种功德，却让应不悔松了口气。 她不用担心自己斩杀恶鬼也会和蔚和安一样，积分成为负数了。 因为她斩杀的恶鬼，是真恶。 幼安抬眼看向立于月色之中的女孩，心口微微颤动。 她就这么看着他，好像隔着千山万水，是那无法触及的明月，白璧无瑕。 “地牢已破，诸位，你们可以回家了。” 蔚和安看了眼应不悔，随后朗声道：“回去吧，回到你们的家里。” “找到你们的亲人。” 恢复本相的孩童们面面相觑，随后反应过来，顿时如潮水一样，与应不悔擦肩而过，一道又一道白色的虚影消失不见，应不悔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谢谢。” “谢谢。” 幼安也听到了。 那是嫁衣女尸的感谢。 还有莲染、蔚和安、商蝶等人，也都听到了它们发出的感谢。 林洋特地查看了自己的令牌，果不其然看见上面的积分涨到了两位数，他忍不住握了握拳，有些激动。 “还差一点就能达标了！” 他们只差一点，就可以完成外门弟子的考验任务。 蔚和安还差一些，因为亲传弟子的任务，是外门弟子的三倍。 经此一遭，玄元宗弟子的情绪空前高涨，就连雷宁寺的弟子，也激动的围着幼安夸赞。 “若非佛子大人出手阻拦那女尸，我等恐怕没有今天。” “不愧是佛子大人。” “说起来，那位女施主也是厉害。” 莲染看向应不悔，此刻她正被蔚和安等人围绕检查身体：“若非那位女施主斩杀邪修，我等恐怕也走不出这地牢。” “对啊……那邪修的修为，最少也是筑基吧？”有人反应过来，震惊不已：“她竟以炼气期的修为，一剑斩了那邪修！？” 这是何等的实力啊！ 一时间，雷宁寺的弟子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应不悔。 似乎察觉到幼安等人的目光，应不悔回头，而后笑了笑：“幼安哥哥。” 这一声喊的，再次将幼安变成了人群的中心，无数人的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幼安身上，其中包括雷宁寺弟子，还有玄元宗弟子。 幼安如触电般别过脸，耳根微红：“……小施主自重。” 见此，屈柏跟商蝶蛐蛐：“那小和尚好装啊，就知道自重自重。” 第一回见他对应不悔说话，张口就是“自重”，现在又来一个“自重”，哼！要她说，小师叔祖最不需要做的，就是“自重”！ 对此一无所知的应不悔则挥了挥手，对幼安说：“好的我知道了幼安哥哥。” “那我走咯？” 第053章 循环 她还要和朋友继续去超度。 至少要满足超度的任务条件，才能满足试炼通关。 面对同伴调侃的目光，幼安面色涨红，几次想回答，又不敢说什么，只能看着她与同伴潇洒离去。 仿佛今夜撩动他心弦的，只是银月之下的风，是山川之间的水，是飞扬的尘埃，是世间万物的所有，唯独不是她一人。 幼安抿了抿唇：“……” 莲染看得分明，他忍不住捅了捅他：“哎，人都走了，你看什么呢？” “你不会……喜欢她吧？” 幼安只是淡淡的瞥了眼莲染，随后扭头就走。 既不承认，也不拒绝。 莲染无奈的耸了耸肩：“行吧，就当你不喜欢吧。” 毕竟像他们这些禅修，一旦出了家，就不该再沾染红尘之间的七情六欲。 尤其是身为佛子的幼安。 不过……若是佛子破戒，那他还会是佛子吗？ 莲染忍不住眯起双眼，若有所思的盯着幼安的背影。 “莲染，你还站在那里干嘛？快跟上！” 同伴催促他：“可别跟丢了，师尊可是让我们好好跟着佛子大人呢！” “知道了。” 莲染第一时间追了上去。 雍都鬼城怨气很深，即使斩了那邪修，也不见半点削减，几人回程的时候，还看到不少散发着白色柔光的魂魄正依偎在自己的父母身边，而那两位怨气深深的恶鬼，也在孩童的回归之后，逐渐露出了本相。 “看，他们身上的怨气好像自己化解了。” 林洋咂舌，道：“那这也算我们的功劳吗？” “谁知道呢~” 屈柏甩了甩肩膀，长叹口气：“不管怎样，怨气能够自行化解的恶鬼，不也挺好的吗？” 虽然她们没法拿到积分，但人若真的只为积分而做好事，那未免显得太过功利。 对此，商蝶等人深以为然。 “想来此次任务，是宗门希望我们有所感悟。” 蔚和安忍不住伸出手，看着掌心之上的怨气一点点的化开，心中思索：“这恶鬼因怨气而生，而怨气又因执念而生，执念散去，怨气散去，宗门不让我们斩尽杀绝，反令我们化怨为魂，莫非……这便是真正的修行？” 不在镇压妖邪，而在照见本心，渡他人执念，渡他人之魂。 而这便是功德。 蔚和安似有感悟，但外界显然不是修炼的好地方，因此几人回到客栈之后，他便第一时间入定。 应不悔也入定了。 但修炼到一半，她似有感应，猛然间看向窗外。 窗外夜色如墨，浓得仿佛化不开的黑暗之中，怨气如潮水般翻涌，层层叠叠地压在屋檐之上。 而屋檐之下的铃铛似乎发出了叮铃脆响，街道之外，似有粘稠翻涌的爬行声，伴着鬼影幢幢，扭曲的轮廓顺着月色投映在薄薄的纸窗之外，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呜咽哭泣。 她看向商蝶和屈柏，两人已经睡着，对屋外之事，没有丝毫察觉。 初于长辈的责任，应不悔没有叫醒两人，而是自己站在窗口，轻轻地拉开一条缝隙去看。 果不其然，她看见了一道道鬼影出现在人前，观其身上的衣袍款式，几乎与那地牢之中所见到的邪修一模一样。 她甚至看见这些人身边铨着的孩童，其中一个，正是她在地牢中看到的女孩。 她不是已经被超度了吗！？ 应不悔面色微变。 她回忆起在地牢之中的扬景，非常确定以及肯定，那些邪修已经死了，可现在，这些穿着黑袍的邪修再次出现，而那些已经被超度的孩童，竟再次回归，周身萦绕着浓浓的怨气。 “怎么会这样……” 她呢喃一声。 明明生为怨鬼，实力强大到足以颠覆邪修怨鬼，可她们却如困于蛛网的飞蛾，不敢越雷池半步。 因为死前急剧的恐惧，故而死后，她们化作怨鬼，却如同待宰的羔羊，只能被迫扬起头颅，等待镰刀的降临。 就如此刻，在应不悔的天眼之中，这些孩童身上的怨气，浓郁到几乎撕碎任意一个邪修，可她们不敢动。 生前如此，死后亦是如此。 她们生生不息，循环往复，在应不悔到来之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样的生活。 这就是怨鬼。 一个失去了所有意识，只会重复自己生前到死亡后的扬景。 而现在，这些看似已经被度化的怨鬼，竟再次席卷重来。 她叫醒商蝶和屈柏，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然后指引着两人看到了街道之上的扬景。 商蝶面色一变。 显然，她也认出了其中一个怨鬼孩童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她们不是已经被度化了吗？” 而且商蝶检查了一下自己手中的令牌，非常确定自己已经得了积分，也就是说，宗门内的令牌判定她们之前做的那些，都是有效的！ 除非…… 商蝶不知想到什么，微微皱眉：“莫非是幻觉？” “之前我们……是陷入了幻觉吗？” “不像是幻觉。”屈柏提醒：“你忘了，之前我受伤的时候，是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疼痛。” 所以她们之前所遭遇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既有疑问，不如先行查探。” 应不悔拿出蜃市罗盘一观，那破庙确实被破坏了，上面的结界消失，就连地面，也坍塌了大半。 而那坍塌的地面，正是应不悔用剑意削出的痕迹。 她尝试着用罗盘查探地牢之中的扬景，原本还好好的，地牢内的扬景清晰可见，就连怨气都消失不见。 可当她们检查到一半，屋外骤然传来了一阵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咚！” 沉闷的锣鼓炸响，宛若惊雷，应不悔的灵气瞬间被弹了回去，而那地牢内的扬景也迅速变黑。 当她再次注视那寺庙的时候，却见那寺庙外坍塌的地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而那些穿着黑袍的邪修，也带着那些孩童，重新踏入寺庙之中。 三人陷入了深深地沉默。 “……难怪这鬼城之中，怨气经久不散。” 商蝶喃喃道：“就算超度了，她们竟也能被拉回来，重新化作怨鬼……” 这样的能力，显然已经超过了她们的认知。 第054章 该吃吃该睡睡 “我先下去查探一下。” 蔚和安低声道：“待查探完，我再上来。” 他手里还捏着一个隐身符，是家族留下来给他，可以在筑基修士面前隐藏的符箓。 有了这个，剩下四人也没和他争，没一会，蔚和安便面色凝重的回来：“里面的恶鬼，的确都回来了。” 它们不仅回来了，而且还变得更强了。 这意味着她们的超度，对这座城市的鬼魂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那怎么办？”林洋压低声音，问：“之前我们那么多人一起行动，都快被怨气淹没，耗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将这些恶鬼超度。” “而且……”他皱了皱眉，道：“我还看见不少人受了伤呢！” 闻言，蔚和安等人看向他，屈柏更是问得直接：“那你呢？你受伤了？” 看见同伴关心自己，林洋突然有些扭捏：“区区小伤算不了什么，哎呀别看了，我没受伤！” 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才不会被那点小伤打败。 闻言，屈柏心中一定，拍了拍他的肩：“没受伤就好。” 林洋表情扭曲一瞬，但很快又在同伴注视过来的时候，故作无事发生。 应不悔若有所思：“你们说……什么样的人，才能让那些被超度过的恶鬼，重新被怨气包裹复活？” 几人思索，最后还是商蝶不知想到了什么：“我之前好像在藏书阁的杂谈里看过，能有这样能力的，无一例外都是金丹修为了。” 而她们此次历练的队伍中，几乎都是炼气期的小卡拉米。 “未必。” 蔚和安皱眉，道：“宗门既然让我们来此历练，想来早就将这城中探查过一遍，不可能留下超出我们许多修为的存在。” “所以绝不可能是金丹以上的邪修造成。” 屈柏疑惑：“那会是什么造成的？” 众人面面相觑，就在她们不知所措之际，一道幽幽的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说不定是阵法呢？” 五人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去，却见宁向笛揣着手，一脸坦然：“这世上，除了金丹修士以上的邪修能造就如此情况之外，就只有阵法了。” 宁向笛回去之后，怎么想都不对，明明那怨咒阵的阵纹和他印象中的差不多，可他还是觉得其中有几条阵纹的曲线对不上。 于是当天夜里出来调查。 “之前我在牢里就说了，除了怨咒阵之外，还有一个叫九幽炼鬼阵，主要用来培育鬼王，而鬼王一旦培育成功，其修为必将高于金丹。” “而在鬼域之中，鬼王便是一切的中心，一切怨气的来源，除非鬼王身死，否则那些死去的人、超度的魂，都会周而复始，一遍又一遍的重来。” 宁向笛叹息：“要想彻底超度这些恶鬼，我们必须先将鬼王击杀。” 应不悔敏锐的发现华点：“所以……你知道鬼王在哪儿？” 宁向笛依旧揣手手：“不知道。” “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 宁向笛顿了顿，说：“那鬼王一定会在子时出没。” 而应不悔等人发现那些邪修复活的时候，正是午时。 “午时，正是夜半，第一日与第二日交替时分，此时阴气最重。”蔚和安呢喃道：“所以……那鬼王的修为多少？” 宁向笛如是说：“我大概得猜测范围在筑基大圆满。” 为什么有这个猜测，众人也心知肚明。 若真的有金丹修为的鬼王，只怕不用她们出手，宗门长老会第一时间动手。 可饶是如此，筑基大圆满依旧超过了她们的能力范围。 商蝶皱眉：“若真是如此，以我们几个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抵抗，虽然小师叔祖的剑意很强，但小师叔祖毕竟也才炼气期。” 众人下意识看向应不悔。 应不悔倒没什么感觉，毕竟她有底气在身上。 不过有一点商蝶说的对，应不悔说：“既然我们几个打不过，不如多找几个一起打？” 她的思维还挺简单的：“人多了，自然就打过了。” 蔚和安等人反应过来：“对啊，我们可以去和其他弟子合作。” 而这个想法，越演越烈，到了后期，蔚和安甚至有些明白宗门为何会安排这次试炼。 “团结。”他呢喃道：“宗门莫非……是希望我们团结？” “倒是个有悟性的。” 玄元宗内，辛千秋坐在大殿，看着雍都鬼城的投影，笑了笑。 而在这大殿之中，除了他之外，还有诸多长老，包括但不限于关萱儿、丁瑶岑、还有卢长老等，就连夏侯淳和巫厌都坐在大殿上，一个面色冷峻，紧盯应不悔的踪迹，而另一个，则软绵绵的躺下，不断把玩着身上的蛊虫。 “你那弟子是不错，但我那弟子也不差。” 说话的是阵峰长老殷灵，她把玩着一旁的阵盘，啧啧道：“这才进城第一天就发现了怨咒阵和九幽炼鬼阵。” “那我弟子还斩了邪修，度化恶鬼呢！”焱鸿的师尊，卢鹏涛卢长老抬起下巴，啧啧道：“倒是比之前稳重一些，不错，不错。” 巫厌扫了眼在扬众人，嗤笑一声。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那一声吸引，夏侯淳眉头微微皱起，果不其然听见巫厌懒洋洋地说：“再怎么不错，能有我小师妹好吗？” “一剑斩杀筑基邪修，啧啧……这战绩……” 他意味深长，尽管后面没再说话，可在扬众人却生出了几分涩然。 别的不说，光这战绩，确实足以碾压在扬长老们的弟子。 什么叫别人家的孩子？ 这就是！ 一时间，长老们纷纷别过脸，看天看地看投影，就是不看巫厌和夏侯淳。 夏侯淳深深地看了眼巫厌，倒也没说什么。 就算他想说什么，巫厌也惯来是左耳进右耳出。 不过…… 巫厌抬手，摩挲着掌心的毒蛇脑袋，若有所思的盯着应不悔的身影。 手中飞剑已碎，身无利器加身，又有鬼王降世，到那时……她会怎么做？ 应不悔则表示：“该吃吃该睡睡。” 她让同伴回去，说：“剩下的事情，等明天再说。” 第055章 丽娘 临走之前，蔚和安等人特地和宁向笛交换了传音玉简。 第二天一早，应不悔就关掉了天眼，独自一人在这街道乱逛。 传音玉简里，蔚和安还在担心：“小师叔祖，你真的不要我们陪同吗？” “不用了。” 应不悔摆手，顺势拉住一旁即将要跌倒的小孩：“我自己出来溜溜。” 她又不是什么濒危物种，倒也没必要看得这么严。 真要说起来，应不悔在凡间城池生活的时间，可能比蔚和安还要长呢。 挂断通讯，她看见一旁的老妇人急急地抱起孩子，紧张的检查一遍，确定没有摔伤后，随后感激的对着应不悔笑了笑：“多谢。” 应不悔道：“不用。” 她离开后，还能听见那老妇人对孩子斥责，声音之大，半条街都能听到。 如果不看天眼的话，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凡人城池。 可如果切换道天眼，她就只能看到一片萧条的废墟之地，那些恶鬼徘徊，如同凡人一样，对着空气聊天，对着墙壁说话，更有甚者，将手中的落叶、蛆虫或者空气当成包子，分享给同伴，说：“吃吧。” 如果是鬼王，它会藏在人群中的什么地方？ 应不悔转了一圈，很快在城西的位置发现了幼安等人的踪迹。 她上前两步，正要上去和幼安叙旧，却不想身后传来一阵叮铃声，清风拂过屋檐之上的铃铛，伴随着浓浓的檀香扑面而来，应不悔动作一顿，恍惚似看见了老和尚的身影。 “阿弥陀佛。” 略带沧桑的声线自身后而来，那僧侣一手持乌沉沉的念珠，另一手持九环锡杖，行动之间，落于地上发出沉沉的咚声。 应不悔下意识回头看去，却见一个穿着袈裟的年轻和尚缓步走来，眉眼低垂之间，似不染尘埃的滚滚云雾。 “叮铃。” 风声阵阵，屋檐之下的铃铛不断响起，幼安等人看向她的方向，当目光落在那年轻和尚身上的时候，竟是纷纷疑惑起来。 “那是……” “凡间的禅修？” “奇怪……”莲染皱眉：“那禅修年纪轻轻，为何手持九环锡杖？” “而且他身上的袈裟样式，好像是住持才能穿的……” 他们好奇的看去，自然也顺势看见了应不悔。 然而现在的应不悔已经被年轻和尚吸引，亦步亦随地跟在他身后，他走一步，她就踩一步。 两人的脚步几乎重叠，经过幼安等人的时候，应不悔还对着幼安挥了挥手。 幼安的表情一言难尽。 这才多久啊？应不悔就这么跟着年轻和尚跑了？ 她就这样跑了！？ 幼安脑子一片空白，一时间竟不知道她是单纯的对自己热情，还是对自己身为禅修的身份热情。 年轻和尚没有在意身后的孩子，只是这么慢吞吞的，一步步的走到了城东，一个卖烧饼的阿婆家里。 “婆婆。” 年轻和尚对老婆婆说：“我来看你了。” 老婆婆脸色一变：“滚！” “我这儿不稀罕你！” “你给我滚！” 老婆婆将手中的烧饼砸在他脸上，就这么对他谩骂，口中言语之恶毒，如刨人祖坟，听得应不悔目瞪口呆，一副学到了的表情。 而远在玄元宗内，死死盯着投影之上的夏侯淳脸色铁青，竟是一个用力，捏碎了手中的扶手。 辛千秋：…… 坏了。 现扬众人无一不安静如鸡，生怕祸及央池。 巫厌啧了一声。 他好端端的小师妹，可别出去跟人学坏了。 等那老婆婆骂完，周围十里八乡的鬼都跑过来看热闹了，应不悔就混在人群中，听着他们啧啧称奇。 “这谁啊？居然被这位阿婆这么骂？脾气可真好。” “听说是凌云寺内的住持。” “凌云寺不是在城北吗？他怎么跑过来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凌云寺的住持，原先是这阿婆家的贤婿，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突然要当和尚，然后这阿婆家的女儿受不了打击，在新婚当夜，失踪了。” “哦？那他这是……” “这不是阿婆怪这住持吗？要我说，与其做什么和尚，倒不如做个普通人，普普通通，娶妻生子，倒也快哉。” “可能人各有志吧。” 有鬼叹息，说：“就是可惜了那位姑娘，哦对了，那位姑娘叫什么？” “丽娘。” 有鬼如是说：“她的名字，叫丽娘。” 应不悔怔愣两秒，下一刻，身体便不受控制被拉扯出人群，一只冰冷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口鼻。 人贩子梅开二度，她又双叒被绑到了地牢之中。 不一样的是，应不悔看见了黑暗之中悬浮沉默的嫁衣女尸。 “丽娘？” 她呢喃了一声，心中疑惑，注意到自己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女尸的指尖动了动。 这个原本被幼安超度的女尸，果然也跟着回来了。 她又回头看向身后瑟瑟发抖的女孩们。 “最近怎么这么慢？” 黑暗中，有邪修说话，质问：“你不多抓几个童男童女回来也就算了，现在抓回来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简直……废物！” 另一人道：“我倒是想啊，但最近那些该死的百姓，一个个跟成了精似的，躲着我们呢！” “况且现在的童男童女越来越少了。”另一邪修道：“再这样下去，师尊恐怕会把我们当成养料，沦为那玩意儿的食物。” 说话间，几个邪修下意识看向那女尸。 应不悔看着那女尸身上的怨气，心中思索。 丽娘并不是鬼王。 若她真是鬼王的话，为何上回幼安如此轻易就将对方超度？ 可现扬所有阵法迹象，都表明丽娘就是这个鬼王。 她盘膝而坐，摸出传音玉简尝试了一下，意外的发现，这传音玉简竟能使用！ 是因为外界属于“白天”的时候，阴气和怨气较弱的原因吗？ 应不悔第一时间联系了宁向笛。 “小师叔祖？” 对面似乎刚刚起来，正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问：“您有什么事交代吗？” “……我问你，你之前说，鬼王的踪迹，是会移动的，对吗？” 宁向笛心中疑惑，但还是道：“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整个城，都沦为了阵法范围，所以鬼王可以在这个城中任意行动。” 第056章 恶鬼尖叫 应不悔谢过宁向笛后，又拜托他联系蔚和安等人前来地牢接她。 宁向笛蹙眉：“小师叔祖，你被抓了？” “那倒没有。” 应不悔看了眼面前的牢笼，厚重的锁链缠绕，牢门厚重，但若真想离开，她也随时可以走。 但她需要留在地牢之中，验证一些事情。 宁向笛还想说什么，但玉简后似乎传来了同伴催促的声音，他只能对应不悔说：“那小师叔祖，你小心些。” “我现在就和其他几位师兄弟去调查城中阵法，必要的时候，会协助你们破阵。” “好。” 应不悔收回传音玉简之后，她侧耳凝听，灵气化作无形的风，吹过她的鬓角，将那邪修的声音传到自己耳边：“既然那些百姓不让我们带走童男童女，那不如一了百了，直接杀了！” “不行！这闹的动静太大，恐怕会引来那些修道之人的注意。” “而且……”邪修压低声音，道：“凌云寺那边，有佛修坐镇，我等不好如此猖狂。” “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到底什么才允许？” 邪修恼怒不已：“再这样下去，童男童女不够，等师尊回来，第一个杀的就是我们！” 应不悔心中一动。 那个筑基修为的邪修不在。 就在她偷偷摸索到牢门前，试探性的摸了摸的时候，一道弱弱的声音从她身上响起：“姐、姐姐……” 应不悔回头，看见八九岁的女孩抱着双腿，仰头看她：“不要……不要过去。” 她说：“那些人……会把你抓出去，杀掉的！” 是她昨夜见过的女孩。 应不悔想到她被邪修拖出去时的恐惧，再看面前嫩白的小脸，微微好奇：“你这么怕他们啊？” 女孩心中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怕。” “那你们呢？” 应不悔又问女孩身后的其他恶鬼。 其他恶鬼看着应不悔，她盘坐在牢门面前，周身是漆黑暗淡的烛火灯光，而她的身后，便是那条通往死亡的道路。 已经有不知道多少孩子被邪修拖进去消失不见。 恶鬼们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怕。” “我想回家……” “我想阿婆，想阿娘，还想阿爹阿姐……” “那些人，都是坏人，杀人不眨眼的坏人！” 有几个性格坚强的，忍不住压低声音，警告应不悔：“你可不要被他们抓到，要不然，你就会和前面几个姐姐一样，变成恶鬼的食物。” 应不悔看着她们一张张稚嫩的脸，好像回到了自己被人贩子绑架的那段时间。 不一样的是，她逃了。 而面前的恶鬼们，无处可逃。 空气中弥漫铁锈与斑驳的腥气宛若冰冷的雾霭，她伸出手，掌心化出一朵冰花，将那冰花送到了女孩手中。 “可我不怕。” 她不怕恶鬼，因为恶鬼伤不了她。 真正伤过她的，是人。 女孩愣愣的看着手中的冰花，目瞪口呆：“这……” “这是……” “仙、仙人？” 恶鬼们骚动了起来，浑浊的目光骤然亮起了狂喜的光芒，她们激动不已的望着白衣黑发的少女。 她白衣黑发，衣袂在这阴冷潮湿的地牢之中似乎散发着微暖的辉光，仿佛将周遭的污秽都屏蔽在外。 应不悔垂眸，秀气的鼻头之下，唇瓣紧抿，竟有佛龛神像时的悲悯温柔。 她们激动不已的扑到应不悔面前：“仙人！你来救我们了！？” “仙人，救救我们吧！” “仙人！我不想死，我想回家！呜呜！” 一个个激动的孩子瞬间吸引了对面牢房们的恶鬼注意，男孩们顺着女孩们的视线看去，却只看见她的背影，似隔着重重朦胧暗色之间的轻纱，看不清切。 “仙人？” “真的有仙人吗？” “她是仙人？” 男孩们期待的看着她，有大胆一点的，甚至激动的趴在牢门前，说：“仙人，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只要你救我们，我们愿意把自己最喜欢的玩具送给你！” “对！我这里有偷偷藏的一个烧饼！我把烧饼给仙人！” 一个恶鬼从怀里抠了抠，终于抠出一块半残的烧饼，见此，另一个恶鬼忍不住将他挤开，嫌弃：“就你这啃了还得把牙崩掉的烧饼，仙人才不稀罕！” 在他们眼中，仙人就该吃山珍海味，饮琼浆玉露，哪儿看得上凡人的食物？ 恶鬼捧着烧饼，委屈地嘟囔：“可烧饼真的很好吃嘛~” 闹的动静大了，应不悔听见了远处传来了邪修的脚步声。 她便学着教习长老，冷声道：“肃静！” 这一声宛若惊雷，轰然炸响在众人心尖，就在恶鬼们不知所措之际，邪修已经出现在牢门前，吓得她们面无人色，再次抱团，瑟瑟发抖。 “闹闹闹，闹什么闹？” 邪修骂了一声：“再闹，老子杀了你们！” 恶鬼们不敢说话。 应不悔则顺势看向那邪修，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邪修眼珠一转，而后落在应不悔的身上。 “看看看，看什么看？” 他面露凶色：“再看老子把你吃了！” 应不悔慢吞吞的爬起来，抬眼看他：“真的吗？” 邪修真是见了鬼了，这还是第一次有小鬼不怕他，他来了兴趣，挑眉看着应不悔：“怎么？不信？” 应不悔点头：“嗯，不信。” 她伸出手，对着邪修勾了勾手指：“你，进来，让我看看实力。” 邪修：？？？ 应不悔身后的恶鬼们吓得一个个花容失色：“仙、仙人，您、您要做什么？” 怎么可以把坏人放进来啊啊啊！？ 邪修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上下打量她一下：“呦吼？这么不知死活？” 他当即作势，就要打开牢门闯进来。 恶鬼们尖叫，恶鬼们晕倒，恶鬼们开始装死。 而邪修看着恶鬼们的惧怕，满意颔首。 对嘛，这才是小屁孩看见他们的正确的害怕方式。 哪像应不悔，竟还敢挑衅……等等！ 邪修惊愕的看着牢门前握拳，一拳砸碎牢门的应不悔。 破碎的木栏飞溅，应不悔抬眼，阴冷的鬼气之中，她气势如虹，对那邪修说：“你过来啊！” 第057章 合该入我灵兽堂煽猪 “你、你、你……” 他骇然不已：“你竟是正道修士！？” 应不悔站在牢门前，捡起地上一块破碎的木屑，这木屑因形似木棍，被她掂量了一下，勉为其难的当做了飞剑。 “没错。” 应不悔说：“所以，你敢进吗？” 邪修下意识后退一步，等意识到自己竟被一个黄口小儿吓到，顿时恼羞成怒：“该死！” “就算你是正道修士又如何？今日，我等必要让你沦为我师尊尸傀的养——” 他的大话还未放完，应不悔直接了当的往前一戳。 因为身高不够，她这一戳，生生从对方某处穿过，看得玄元宗长老们一阵牙疼，下意识夹紧双腿。 “这孩子，也不嫌寒碜。”丁瑶岑嘴角疯狂上扬，从怀中掏出手帕甩了甩，捂唇笑：“啧啧，这手法，不错啊！合该入我灵兽堂煽猪。” 辛千秋等人不吭声，只是一味的喝水。 夏侯淳和巫厌两人也是对视一眼。 巫厌：你教的？ 夏侯淳：你在说什么蠢话？ 两人一个眼神交流过后，深深地陷入了沉默。 邪修凄凄惨惨的倒下，而另一个邪修也很快被应不悔一木棍戳死。 见此，地牢中的恶鬼们风中凌乱，被应不悔给整不会了。 “仙、仙人？” 女孩鬼瑟瑟发抖：“他、他们……就这样……” 被她用粗粗的木屑给捅死了？ “死了。” 应不悔随手丢开手中的木屑，又击碎了关押男孩鬼的地牢，说：“你们可以回家了。” 尽管只是一瞬，但在循环降临之前，她们有足够的时间陪伴亲人朋友。 恶鬼们激动不已：“自、自由了……” “我们真的……真的自由了？” “谢谢仙人！谢谢仙人！” 恶鬼们冲着应不悔跪拜道谢：“等我长大以后，一定要给仙人立个牌位！亲自供奉您！” “我也是！” “我以后还要砸钱，给仙人做个金身！” “仙人！多谢仙人！” 恶鬼们蜂拥挤出牢门，一哄而散，不过眨眼之间，地牢之中的恶鬼就消失一空，只留晦暗的幽绿烛火之中，一道呆呆站立的嫁衣女尸留在原地。 应不悔看着女尸，按照惯例，她应该超度的，可她想到了那位婆婆，犹豫两秒，还是将那嫁衣女尸收入储物袋中。 “小师叔祖！” 前来接应的蔚和安第一时间赶到，看见她安然无恙，微微松了口气：“你怎么又被抓来了啊？” “可有遇到危险？” 应不悔摇头：“放心，没有危险。” 她将自己遇到年轻和尚，一直到把女尸收进储物袋的事情说了出来，排除掉斩杀邪修的过程，她打算要把丽娘带回给那位老婆婆。 “我好像知道鬼王是谁了。” 嫁衣女尸不是鬼王。 邪修首领不是鬼王。 那谁才是鬼王？ 商蝶等人一头雾水的跟着应不悔来到那位老婆婆的店面，此时夜色未至，周边萦绕的怨气微弱。 应不悔站在老婆婆面前，歪头问：“婆婆，你是不是，有一位很想很想的人？” 比起面对年轻和尚时候的凶戾恶毒，她看向应不悔的目光非常平和。 她笑了笑，似乎有些怀念：“想念的人？” “也许吧。” 但时间过去太久，她已经忘记了那位想念的人长什么样。 她并没把应不悔当回事。 应不悔也不着急，特地向婆婆买了一份“烧饼”，如果不开天眼看这“饼”的原形……嗯，也算是个圆饼。 她将泥土和枯萎树枝混合形成的“圆饼”随手一塞，领着众人前往城北的凌云寺。 “所以……这怎么也有座寺庙啊？” 屈柏、商蝶和林洋偷偷看了眼蔚和安，果不其然看见他的表情微变，似乎有些紧张的看向应不悔。 这才多久小师叔祖就摸清了城中寺庙的位置，小师叔祖对和尚的执念，难道真的这么大吗！？ 蔚和安已经开始思考，该怎么不着痕迹的将应不悔带走。 然而并没什么卵用。 应不悔一个挥手，将寺庙门前扫地的和尚拦下：“大师你好，请问你知道丽娘吗？” 和尚疑惑：“丽娘？不认识。” “这位小施主是为了找人吗？”他善意提醒：“若是为了找人的话，或许可以去问问寺内的澄虚长老，他在雍都城里生活的最久。” 应不悔道过谢，非常自然的往寺庙内走去，见此，蔚和安等人只能跟上，等找到澄虚长老，应不悔又问：“大师可知道丽娘？” 澄虚长老面色微动，他垂眼看着面前几位年轻的少男少女，她们脸上尚且带着几分好奇，像是单纯的疑惑。 “阿弥陀佛。” 澄虚长老叹息：“诸位施主，可是为了澄心而来？” 澄心？ 这是谁？ 蔚和安等人还没反应过来，但应不悔已经意识到，澄虚长老说的那位澄心，应该就是她之前遇到过的年轻和尚。 “是啊。” 应不悔问：“大师知道她？” “哎。” 澄虚长老：“说来，也是个孽缘啊。” 他并未隐瞒，事实上，这件事在整个凌云寺内并不算什么秘密。 凌云寺的老住持曾在雷宁寺修炼过，后来因资质有限，归隐凡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尽管如此，但老住持每年都会给雷宁寺的输送一批新鲜的弟子前往修仙界。 而澄心，也就是丽娘的未婚夫，身有慧根，被老住持发现，欲将其送往雷宁寺。 但澄心不愿，丽娘不肯，最后老住持心下一狠，将修仙界告知澄心，而澄心挣扎许久过后，最终还是选择妥协，主动剃度。 就在他被送往修仙界的当天，丽娘失踪，老住持发现后，第一时间追查，却也跟着失踪数日之后，重伤归来，留下遗愿，传位给澄心。 如此过了五年之后，澄心归来，继位，时至今日，已经过去整整十年之久。 “所以……那个叫澄心的，抛妻弃子最后还当了住持？”屈柏忍不住：“要不要脸啊？” 商蝶下意识捂住她的嘴：“抱歉大师，我这朋友，心直口快了些，还请您莫要见怪。” 虽然她也觉得，这澄心是个妥妥的渣男。 但这话，她可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 应不悔没什么感觉：“那澄心呢？” 澄虚长老摇头：“不知道。” 第058章 你看见我儿了吗？ 可应不悔前不久，还看见他在鬼群之中，行动自如，而且看那些百姓的态度，应该是知道他的。 几人道别澄虚长老后，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别院。 林洋忍不住问应不悔：“所以，澄心是那个鬼王吗？” 应不悔摇头：“不是。” “啊？”林洋很懵：“那谁是鬼王？” 应不悔歪头：“你猜？” 林洋一哽。 商蝶捂唇笑了笑：“小师叔祖不是带我们见过鬼王了吗？” 屈柏也神经大条：“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蔚和安注意到应不悔取出联络用的玉简，第一时间联系了宁向笛。 “阵法那边怎么样了？” 宁向笛语气匆匆：“说来正巧，我刚打算告诉你呢！” “小师叔祖，这遍布全城的九幽炼鬼阵，按理来说，是可以炼制出一个高达金丹以上的恶鬼，并且还会殃及城池周边百里之外的百姓，但不知为何，这阵法似乎被人压制，我们注意到，这些阵法之上，都有疑似禅修留下的痕迹。” “禅修？”蔚和安第一时间想到了幼安等人。 但很快，他否定了这个答案。 因为幼安等人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撼动一城之阵。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那个鬼王的实力，其实也是被压制到了筑基期吗？” 商蝶忍不住问：“是因为阵法被压制，所以鬼王的实力也一并被压制？” “是的。” 宁向笛说：“不过这个压制，似乎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弱。” “所以我们得尽快抓紧时间，将那鬼王超度。” 闻言，蔚和安面色严肃：“明白了。” 他打算第一时间联合玄元宗所有弟子汇合。 但就在他联络其他弟子的时候，应不悔却注意到，远处天际与夜色交界之处，似有一缕微弱的光辉翩翩而来，似初醒的星屑，在屋檐之下穿行，拂过斑驳腐朽的铜铃。 “叮铃。” 风起云涌，经幡晃动，寺庙之中的袅袅檀香带着沉重的气息而来，她向前两步，看着那辉光穿过香客，落在佛像下，蒲团之上的老和尚手中。 她追了出去。 “小师叔祖？” 商蝶等人第一时间也跟着追了出来。 见此，蔚和安只好也跟着追出来，一边将寺庙的位置发出去，一边打量周围熙熙攘攘的香客。 鬼影森森，微弱的光辉化作蝴蝶，轻轻颤了颤它的翅膀，而后落在老和尚手中的佛珠之上。 佛珠微微发光，佛像隐没在黑暗之中，慈悲的神色像是沾染了血色，透着沉沉而压抑的感觉扑面而来。 “阿弥陀佛。” 年迈的老和尚盘坐在蒲团之上，手中盘得发亮的檀木珠微微亮起，在蝴蝶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远远追着星光而来的幼安等人，一眼便看见了混在香客中间的应不悔。 她看着老和尚，而老和尚在讲故事：“从前有一位书生。” “他有一位未婚妻，两人自幼青梅竹马，情深意笃。” “定下婚约后，书生每日挑灯夜读，只为金榜题名之际，风风光光的迎娶她过门。然事与愿违，书生在一次落榜后，归家途中被山贼杀害，最后倒在了寺前。” 老和尚对着应不悔笑了笑，说：“他取出一个手帕，希望老住持能帮他还给佳人，希望他告诉未婚妻，让她不要再等他了。” “老住持却道：‘缘起缘灭，因果相生。’ ‘还恕老衲无法助你，此物，该由你自己去还。’ 老住持救下了书生，可人死不能复生，书生的伤太重了，老住持有心无力，于是书生又说，他要剃度，因为只有这样，未婚妻才会放弃。老住持拗不过书生，同意后发现，书生身负慧骨，于是在书生寿命将近之前，老住持下定决心，将书生送到了另一个可以治愈他的地方。” 幼安等人不解其意。 反倒追来的屈柏等人听得认真。 “这故事，好像有点熟悉。”屈柏疑惑：“似乎在哪儿听过。” 商蝶没说话，她指了指澄虚长老的方向，口中无声说了两字—— 澄心。 “后来书生再也没有回来，而他的未婚妻，也在他决定剃度的那一天失踪。” 老和尚如是说：“而未婚妻的母亲，黄阿婆也因此得了癫病，逢人就问：‘我的儿呢？’ ‘你看见了我的儿吗？’” 在扬众人鸦雀无声，风止云息，鬼火静谧，怨气停滞，应不悔似乎听见屋檐之下传来的叮铃声，像是沉沉的九环锡杖轻轻摇晃，环环相扣时的碰撞之声。 “我的儿……” 那位卖烧饼的老婆婆提着篮子，缓缓走进寺庙。 “你看见了我的儿吗？” 人群让出一条道路，恶鬼们看着老婆婆一步步走到佛像前，放下盖着红布的篮子，双手合十，向着佛像祈求：“求求佛祖保佑，保佑我儿平安无事。” “我儿从小就心善，这辈子连一只蚂蚁都不敢杀，若这世上真有什么因果报应，还请佛祖看在我儿心善的份上，将这因果报应，落在我的头上。” 她的孩子，从小善良，世间绚烂的春花、亭亭玉立的夏莲、灼灼其华的秋枫、纯白无瑕的霜雪，都不及她的一半美好。 “我的儿啊……”老婆婆哭泣：“求求佛祖救救我的儿！” “求求佛祖，救救我儿！” 老婆婆身边的鬼影叹息，袅袅檀香自香案上缓缓升起，如丝如缕，痴痴缠缠。 “黄阿婆也是可怜啊……哎。” “如今我们也没办法，我们的孩子也失踪了……” “哎……都是可怜人。” “儿行千里母担忧，不论是多大的人，在母亲的心里，都只是孩子呢……” “若有机会，下次多接济一下黄阿婆吧。” 百姓们也是无奈。 人间之苦，百般变化，可万变不离其宗，不过是生老病死，爱恨离愁。 惶惶之心，一如此刻不断晃动的经幡，风声雨声，阻挡不了老者内心的钟声。 “我的儿……” “你们谁看见过我的儿吗？” 她起身，抓住一个香客的袖口，问：“我儿从小就好看，是十里八乡最漂亮的姑娘。” “你看见我的儿了吗？” 第059章 鬼王暴走 于是黄阿婆就换了个人，问：“你看见我的儿了吗？” 一个接着一个，直到她来到应不悔面前，问：“你……” 应不悔直接了当把嫁衣女尸放出来，说：“看见了，在这。” 黄阿婆卡了一秒。 她似乎被整不会了。 但很快，对于女儿回归的惊喜让她下意识看向应不悔身旁的嫁衣女士：“我儿在哪儿？” “我儿在哪儿！？” 女尸身上的嫁衣红绸似血，层层叠叠包裹着冰冷的躯体，面色青白，皮肤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青筋。 可饶是如此，这女尸的面容，依旧清晰可见。 黄阿婆盯着女尸，唇瓣颤了颤：“我儿……” 那竟真是她的孩子。 天地寂静，万物消音，阴风静止的刹那之间，锡杖落地时的沉闷敲响起。 周围寺庙的光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灰败，人群逐渐露出了鬼相，一双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应不悔的方向。 “小师叔祖危险！” 蔚和安下意识想拔剑对峙，但下一刻，散发着寒意的灵气将他的手定在原地，他惊愕不已的看着应不悔，却只见她对着自己摇了摇头。 “放心，没事的。” 话音刚落，一道凄厉的惨叫蓦然响起。 众人顺势看去，却见一个穿着黑袍的邪修面色阴沉的碾碎了身边的恶鬼。 “汝等小儿，竟敢盗我傀儡！”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出门一趟，自己的家就被偷了！ 该死的小孩！ 邪修压根就没注意到应不悔等人身上的弟子服，又或者说，他注意到也没用。 因为他早就死了。 邪修说话间，抬手一抓，那嫁衣女尸便如丝线控制一般，猛地飞起，黄阿婆猛地回神，突然意识到什么，发出了尖锐的暴鸣。 “还我儿来！！！” 撕心裂肺的咆哮震破周围的窗户，无数鬼影被一扫而空，化作怨怨气散去，可又在下一秒，被黄阿婆进入吸入体内。 她逐渐露出鬼相，皮肤干瘪发黑，眼窝深深凹陷，有血泪滴落，顷刻间便将她的衣摆染红。 她像是一根干枯腐朽的树枝，却又在瞬间，爆发出了不亚于百草逢春、万物生长的强烈生命力。 邪修冷笑一声，反手将几个冲上来的几个小和尚击飞出去。 “还你？做梦！” 他捏着女尸的下颌，直勾勾的盯着黄阿婆：“这可是我耗费毕生心血所造，我凭什么还你？” “要我说，你该感谢我让你女儿重新活过来，否则就凭你？” “也配？” 窗外如墨汁一般的乌云翻涌，层层叠叠的压在城市之上，当雷霆撕开黑夜，倾盆大雨倾泻而下，黄阿婆仿佛回到了死前那一幕。 那个邪修高高在上，带着傲慢的杀死了城中所有人，将她的女儿推出，让她亲眼看着自己，一点点被折磨到无声落着血泪。 那时候，她求邪修，邪修却说：“就凭你，也配？” “哈哈哈哈哈……哈哈……” 黄阿婆灰色长发散开，皮肤逐渐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青筋，她怨毒无比的看着邪修，竟是化作了一团黑色浓雾，不管不顾的扑向邪修，似要与他同归于尽。 邪修还当她是垂死挣扎。 在他的认知里，黄阿婆不过是个普通的凡人。 不过是个凡人而已，竟也敢妄图弑神？ 哪怕他只是一个筑基修士，可在人间之中，也可称神！ “铛！” 黄阿婆的手撞上了嫁衣女尸，女尸麻木的做出反击的动作，如同安静的傀儡，一下又一下，替那邪修将攻击挡下。 黄阿婆的心在滴血。 “我的儿……” “你睁开眼看看……” “我是你的母亲！我儿！” 女尸安安静静，仿佛对一切都没有认知。 见此，幼安骤然想起此前在地牢中，似乎听到过女尸的轻柔女声。 他抿了抿唇，权衡了一下，果断出手，金光化作钟罩，将那女尸定在原地。 “还请诸位师兄师弟助我！” 他道：“超度！” 恶鬼化作怨气散开，空气中弥漫着各式各样的哀嚎，女人、男人，甚至是孩子，一度让在扬炼气期的弟子们陷入僵直。 好不容易等蔚和安等人缓过劲来，却发现，幼安等人竟然已经开始再次偷家！ “不好！他要抢我们的积分！” 林洋差点跳了起来，第一时间拔剑冲了上去：“不行，我们也得快点！” “等等！”商蝶及时抓住了他的手：“别去！你看小师叔祖！” 林洋刚想问，都这个时候了，还看什么看啊？ 可余光一扫，自己的下巴差点就掉了下来。 只见应不悔在这风雨飘摇的暴雨之中，一脸淡定的坐在刚才讲故事的老和尚身边，从怀中掏出一块“烧饼”。 “小施主，夜深了，你该回家了。” “老和尚，你才该回家了。” 应不悔把手中泥巴饼里的碎石挑出来，然后一个接着一个，放在他的衣兜里：“你讲了这么久的故事，就没有什么想对黄阿婆说的？” 老和尚依旧慈眉善目，并不计较她的挑衅，而是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有。” 他的声音从沧桑逐渐变得年轻，像历经风霜被磨平的棱角再次回归。 老和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成年轻和尚。 佛光普照，禅语低吟，年轻和尚看着暴走的黄阿婆，僧袍在阴风之中，猎猎作响。 年轻和尚抬手，掌心的佛珠化作一个个梵印，落在佛堂四角，天上地下，每一个角落，都被梵印照亮。 高高坐在庙宇之上的佛像垂眸，注视着下方的闹剧，不见一丝笑意。 “我想对黄阿婆说三个字。” “可她不允。” “为何不允？” “因为我做错过一件事。” 金光浩瀚，煌煌之威令佛堂内哀嚎的恶鬼们开始不安，一个接着一个，逐渐出现暴走的迹象，就连城中所有恶鬼，也猩红着双眼，开始主动攻击—— “卧槽！” 一个玄元宗弟子差点被恶鬼创飞，捂着肚子，倒吸口气：“他们这是怎么了？” “突然暴走？” “鬼王……莫非是鬼王暴走了？” 宁向笛猛地想起什么，下意识看向凌云寺的方向。 焱鸿也在此刻，烦躁不已的抹去脸上因厉鬼爪牙而划出的血痕。 “恶鬼暴走……” “得尽快了。” 第060章 澄心 有风雨遮挡了眼睛，她们就撕开雨幕，冲向寺庙。 她们轻盈似鸟，千里奔袭，踏着沉甸甸的月色，掠过断壁残垣，脚下所经之路，都将成为未来，她们踏上仙路的不灭薪火。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啊。” 守在虚影前的娄云城感慨一声，忍不住抹了抹眼角：“有这些弟子，我玄元宗，何愁不兴？” “这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公羊雪忍不住问一句：“这就感动了？” 娄云城刚想点头，可余光瞥见夏侯淳铁青的脸色。 顺着他的视线，娄云城看见应不悔一脸崇拜的看着年轻和尚施展法术。 娄云城：“……” 想到等应不悔回来，自己就要被夏侯淳给盯上，娄云城一哽。 “不敢动。” 这回是真不敢动了。 投影之中，禅修所化的梵印如洪流倾泻而下，金光耀耀，将黑夜照亮，无数人或鬼的目光被那道金辉吸引，远远瞧着，好似看见了金色莲华法相，梵音浩瀚，远渡而来。 “阿弥陀佛。” 年轻和尚抬眼，看向如临大敌的黄阿婆和邪修恶鬼。 “施主，放过那些无辜的孩子吧。” 那些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死亡命运的孩童。 “还有城中无辜百姓。” 还有那些日升月落，朝生暮死的城中百姓。 一整座城市，因为邪修的一己之私，葬身于此。 而黄阿婆又因一己之私，以怨气化魂，将所有百姓的灵魂拉入鬼域，化作怨灵。 不等邪修出声暗骂那和尚多管闲事，黄阿婆已经狂啸一声，双目猩红，抓向对方：“是你！” “你竟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我杀了你！” “我杀了你！” 飞溅的金光散去，黄阿婆撕开了年轻和尚的身影，而众人这才发现，面前的年轻和尚，竟也是魂体。 只是与其他魂体不一样的是，他的魂体，在泛着金色的光辉。 “这是……哪位师兄？” 雷宁寺的小和尚有些好奇，最后还是莲染发现了他的身份：“是他？” “谁？” “澄心师兄。” 莲染说：“据说这位师兄是外门弟子实力第一，出身凡间界，仅仅十年的功夫，就达到了金丹初期。”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弟子大比之前，突然失踪了。” 原来，这澄心竟是死在了这鬼城之中。 闻言，小和尚们顿时心生不忍：“不会吧？” “那澄心师兄，还能回去吗？” “怕是不能了。”一道略带冷冽的声线传来，小和尚们看去，却见宁向笛穿过风雨，踏过废墟飞跃而来，周身带着浓浓的水汽，凌乱的发丝贴在脸上，可他却全然不顾，随意的抹了把脸。 “诸位道友，还请让让。” 他急着去和应不悔等人汇合。 可偏偏小和尚们位于大殿门前，此时听他一说，顿时心中疑惑不满：“为何不能？” “据我所知，金丹修士只要找到合适的天材地宝，便可生骨化肉，重塑肉身。” 小和尚们还是太天真了。 宁向笛还带着队伍，不想和他们过多纠缠，便解释道：“你们说的的确在理，但这也有个前提，就是修士的金丹尚在，魂魄不毁。” “而你们这位澄心师兄的魂魄恐怕……” 他话未说完，被撕碎的魂体已经重新汇聚。 小和尚们恍然大悟，眼见着澄心静静地向前，脚下梵印化作长河汇聚，落在那邪修身上。 邪修凄厉的惨叫一声，化作灰烬。 做完这一切，澄心的脸色愈发的苍白。 他又看向嫁衣女尸，目光有一瞬的温柔。 “丽娘……” “我杀了你啊啊啊！”黄阿婆再次伸出利爪，撕碎了澄心的魂体，可澄心只是沉默的，一次又一次的重聚，然后一步又一步，走向安静悬浮在一旁的女尸。 “喂！”应不悔唤了他一声：“大和尚，你是要死了吗？” 澄心回头看她，可下一秒，魂体再次被黄阿婆撕碎。 黄阿婆死守在女尸旁，宛若狰狞的野兽，试图将澄心驱逐。 可澄心只是默默地重聚魂体。 撕裂魂魄的感觉无异于将他的肉身重新碾碎撕裂，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脸色愈发的苍白，但他只是沉默的承受这一切，然后站在女尸面前。 “是啊。” 他说：“我本就是个该死之人。” 是老住持的话，让他重新拥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为了丽娘，他狠下心来推开她，想着等到有朝一日恢复了，便可以回到她的身边。 但事情总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她死了。 整座城的百姓，也化作了枯骨。 鬼王降临，他耗费心血压制了鬼王，可又不愿真的让她死。 因为他做错过一件事。 “该死的负心汉！”黄阿婆尖叫，一掌将他击飞出去：“你竟还敢回来！” “若不是我，我儿也不会失踪！她也不会死！若不是你……若不是你……” 她颤抖着指尖，想到那一日高高兴兴试嫁衣的女子。 明明是最高兴的日子，可他却只让人带来了一句话。 他要剃度。 “若不是你……” 她痛苦不已，失去女儿的痛苦，还有无数怨气汇聚的痛苦，都让她的力量不断激增。 越来越多的玄元宗弟子在超度亡灵，而外界赶来的雷宁寺弟子，也在汇聚，互相协助。 满城混乱，无数亡灵在哀嚎痛苦，好像与她的痛苦凝为一体。 “好痛……” “我想回家……” “救命……” “杀人了……杀人了……” 城毁的那一天，邪修在抓人，他们疯狂的虐杀，试图创造远比嫁衣女尸更强的傀儡。 所有人都被锁在城中，不论男女老少。 可邪修的贪婪注定了他们的命运，当被虐杀的恶鬼降临人间，鬼王降生，她同时将他们撕碎，化作怨气的养料，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曾经的命运。 澄心闭上眼：“对不起。” 第061章 十二金身罗汉阵 短短三字，耗尽他毕生的心血。 可黄阿婆的愤怒，也随之点燃：“该死的负心汉！你竟还有脸来道歉！？” “我儿满心欢喜等你的时候，你在哪儿？” “我儿失踪多日，我求助无门，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儿？” “我儿被虐杀致死，整座城池，沦为血池的时候，你又在哪儿？” “今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们所有人，为我儿陪葬！” 鬼音森然，阴风怒号，无数怨气撕开天幕，化作猩红的光束，宛若天罚一般，轰然击碎了凌云寺的大殿。 殿中佛像轻轻晃动，瓦砾飞溅之间，碎石落下滑过佛像之眼，似长长的泪痕，而后轰然落地。 尘烟冲天而起，应不悔等人第一时间施展术法，挡下了这些倾塌的梁柱，而宁向笛等人，也在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布下了防御阵—— 突然，有人慢了一步，眼见头顶石块即将砸下，一旁的小和尚眼疾手快，将他拉入自己的保护圈内。 “阿弥陀佛。” 小和尚嘟囔一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没事的没事的，我一定可以撑下去的。” 只是区区两个人的防御而已，只要他灵力足够，一定不会有事！ 就在他刚安慰完自己的时候，头顶的巨石轰然落在防御罩上，小和尚脸色一白，体内的灵力骤然崩断。 眼见两人即将丧命，玄元宗弟子尚明主动抬手，将自己体内的灵力灌入小和尚体内。 防御罩再次亮起，竟第一时间将那巨石挡下了！ 小和尚诧异，回头看了他一眼。 尚明颔首：“今道友救我一命，我便帮道友续上灵力，不必担心灵力不够，实在不行，我这还有灵石呢！” 小和尚闻言，压下内心的喜悦，道：“多谢。” 大殿倾塌，废墟之上，一只狰狞的恶鬼缓缓从尘雾中伸出了手，它像一个枯瘦的母亲，怀中紧紧抱着嫁衣女尸，宛若孩童一样，紧紧依偎。 而它身上的怨气与鬼王身上的怨气汇聚、凝结，竟是构建出了一个巨大的狰狞鬼相。 “好强……”无数赶来的玄元宗弟子面色一白，手中的飞剑，竟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这是……筑基？还是金丹？” 女孩嘟囔着一声，隔得老远，隐约看见几个同样穿着亲传弟子服饰的人立于鬼王脚下。 但幸运的是，她们身上，似乎有金色的光辉笼罩。 就在众人惶惶不安，惊恐害怕之际，澄心的魂再次浮现，而这一次，他的魂已经呈现半透明的状态。 他看向应不悔：“小友，今日，你与我有缘，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将其渡化？” 蔚和安皱眉：“渡化鬼王！？” 他疯了吗？ 还未等他反驳，应不悔就问：“怎么渡？” “黄阿婆生来平凡，除了性格泼辣之外，其他地方，与丽娘一样，都生性善良。” 他说：“化作厉鬼之后，她身上的怨气越多，实力越强，而我会将她身上的怨气转移到我的身上，到那时，你们只需要唤醒她，便可完成超度。” 闻言，好不容易从废墟中爬出的幼安等人面色一变。 “澄心师兄！” 幼安道：“不可！一旦你将怨气转移到自己身上，那鬼王的因果业障也将落在你的头上，到那时，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世间因果，皆有业力。 而鬼王身上的业力，足以摧毁一个虚弱的魂魄。 可澄心只是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那又如何？” 幼安一愣。 他不理解。 “佛子大人。”澄心摩挲着他的脑袋，说：“你现在还小，不懂。” “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当一个人陷入万劫不复的时候，便是该做出选择的时候。” “有的人选择退缩，有的人选择前进。” “而我的选择，是回归自己的宿命。” 他早就该死了，在回到雍都城的那一刻开始。 幼安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不想活着。 可他沉默两秒，还是选择尊重他的选择：“既如此，那让我也助师兄一臂之力吧。” “好。” 澄心没忍住，又盘了一下他的头，叹道：“你的头，是我盘过最圆的脑袋。” 幼安一哽。 开了个玩笑，澄心潇洒了挥了挥手，金光散落满城，佛光普照大地，应不悔看见他挥袖，盘膝而坐，身下划出金色莲华，宛若一尊菩提。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万千金光化作金莲落在每个人的身上，几乎所有因为鬼王威压而不得动弹的弟子们纷纷身上一松，灵台清明，目露惊喜。 “业果生生，因缘即会，万般业障，渡我魂来。” 众人周身翻涌的怨气一滞，下一刻，宛若鲸吞般汇聚入澄心体内。 他脸色一白，抬眼间看见黄阿婆愤怒的咆哮，无形的杀意助长了怨气的尖锐，这些进入体内的怨气，如刀如剑，如万千根针，几欲撕开他的魂体。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黄阿婆向着他伸出手，却不想下一刻，一个巨大的石块从下方砸来，硬生生将她砸停在原地。 应不悔拍了拍手，向前一步，随手抓住比自己身体还大十倍不止的攒尖屋顶上的针，轻轻一掰。 顶针断裂，下一刻，这顶针便被她抱着甩了出去。 看着投影中的一幕，辛千秋忍不住眼皮跳了跳。 真是魁梧又有力的女子啊。 不愧是我玄元宗弟子。 他默默地骄傲了一下，然后又瞥了眼夏侯淳的脸色，果然，他的表情好看了不少，显然也是对此非常满意。 有了应不悔打头阵，蔚和安等人也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出手：“去！” 飞剑化作流光撞向鬼王，颇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 “看来我们也不能输啊~” 莲染叹了口气，而后下一秒，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十二金身罗汉阵！佛子大人，我们该出手了！” 幼安深深地看了眼澄心，而后毫不犹豫化作流光，与同伴各自立于鬼王四角。 虽然人数少了一些，但很快，其他雷宁寺的弟子也赶了过来，第一时间加入了阵法，化作十二金光，汇连一线，将鬼王的身影定在原地！ 第062章 烧饼 “让让让让让一下！” 谭紫一跃而起，手中的飞剑连同身后法器一起砸了过去。 沉闷的撞击让鬼王动作一滞，转动猩红的双眸注视着突然冒出的小猫。 与此同时，它右侧的小猫应不悔再次捞起几块巨石砸了过去。 没有飞剑就是不太习惯。 应不悔见周围的石头都快砸完了，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柄小木剑。 林洋无意间回头一看，吓得魂都要飞了：“等等！小师叔祖你就拿这个上去？” 应不悔挥了挥小木剑：“对。” 虽然木剑没什么品级，但材料却是上等的桃木，对待恶鬼有一定的限制作用。 正巧此时，周围鲸吞的怨气宛若潮水将澄心淹没，漆黑的浓雾中，一缕缕金光溢散，宛若浩瀚星海，轰然炸开。 “咚！” 似远古钟鸣涤荡心魂，在扬众人无不震撼的望着澄心的方向。 只见一双巨大的佛手拈花而落，金光夹杂着怨气，抬手拂过鬼王的头顶。 “世间恩怨，不过生死轮回，黄阿婆，旧事如烟，你停留此世，可还有何执念？” 黄阿婆僵在原地。 下一刻，众人的攻击接踵而至，飞剑如虹，佛音浩瀚，年轻的弟子们拿出了自己所有的本领，在鬼王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细小的伤口。 应不悔抬手，木剑轻颤，挥舞之间，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剑气撕裂空气，在那鬼王的心口，撕开一道裂缝。 无数怨气从那道裂缝中倾泻而出，然后又被佛手吞并，澄心抬眼，看见无数怨气之中，手持竹篮的黄阿婆。 天地浩瀚，浓云滚滚，压抑的空气中还残留着百姓们的哀嚎。 黄阿婆透过怨气看向这片废墟，每一寸的荒凉、每一寸的残垣断壁，都在告诉她，曾经繁华的街道，早已不复存在。 “黄阿婆。”澄心又问：“告诉我你的执念。” 黄阿婆唇瓣颤了颤。 剥开层层恨意，去除她的怨气，她看向人间，只留心底最纯粹的一丝执念。 “我……”她喃喃道：“我的执念……” 曾经，她的执念是找回女儿。 可后来，时间的诅咒开始摧毁她的肉身与意志，她的身体开始每况愈下，让她隔一段时间，便陷入了魔障，疯魔成性。 渐渐地，她都快忘记女儿的模样，唯一记得的，是曾经的街坊邻居的孩子们。 她们照料着她，为她洗衣做饭，在她疯魔的时候，不辞辛苦的将她带回家。 而她们的孩子，也会伸出手牵住她，拍拍胸膛说：“黄阿婆放心，娘吩咐过了，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后来呢，孩子没了，因为邪修。 邻居的孩子们开始以泪洗面。 等她再次从疯魔中清醒，却看见满城尸骸，而自己的女儿身穿嫁衣，手染鲜血的立在自己面前。 她恨抛弃女儿的澄心。 她恨害死自己孩子的邪修。 可更恨自己。 于是怨气缠身，执念不散，构建鬼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黄阿婆身后的女尸裙摆飞扬，火红的嫁衣如血，她伸出手，将黄阿婆拥抱：“娘。” 她说：“告诉他吧。” 小和尚们也停手，仰头看向黄阿婆。 玄元宗弟子们也停手了，所有人都在等，等她一个答案。 黄阿婆看向周围的人群，穿过重重身影，将目光落在了应不悔身上。 她记得这个孩子。 “我想……请她们吃一次烧饼。” 然后对她们说一声，对不起。 这是所有人未曾设想过的执念。 “哎，痴儿。” 雷宁寺的老和尚们看着这一幕，长长的叹了口气。 眼见众人沉默不已，应不悔率先上前，手中的化怨咒落下，降落在一旁的恶鬼身上。 恶鬼缓缓褪去怨气，迷茫的望着人间。 “我这是……怎么了？” 她有些不解，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应不悔已经主动拉着她，来到黄阿婆的面前：“婆婆，你的客人。” 眼见鬼魂还处于懵逼状态，黄阿婆也不知所措，应不悔已经率先掀开她竹篮上的红布，掏出一块烧饼，然后塞给鬼魂。 “吃！” 鬼魂：…… 阿黄婆：…… 幼安&澄心等人：…… 下一刻，谭紫反应过来，化怨咒落下，也拉着一个魂魄过来，塞了个烧饼：“你也吃！” 黄阿婆欲言又止。 幼安等人也意识到什么，当下收敛了灵力，开始念咒渡化这些恶鬼的怨气。 每当有一个恶鬼恢复，谭紫就会带领自己的队伍，将这些鬼魂领到应不悔面前。 而应不悔顺手掏烧饼：“给。” 黄阿婆站在一旁，竟成了个看客。 澄心忍不住笑了一声。 “阿弥陀佛，未来有你们这些孩子……我也放心了。” 他的魂体出现了裂痕，幼安等人不免担心的望了他一眼：“师兄……” “我没事。” 澄心说：“你们继续吧，我可以坚持下去。” 黄阿婆手中的烧饼越少，澄心体内的怨气就会减少一分。 渐渐地，恶鬼被渡化的速度越来越快，玄元宗弟子和雷宁寺弟子合作，统一将渡化的恶鬼都送到黄阿婆面前。 而黄阿婆篮子里的烧饼，好似无穷无尽，一点点送了出去。 百姓魂魄一脸懵逼的来，领着烧饼一脸懵逼的走。 众人合作，直接一条龙服务，硬生生赶在日出之前，将所有的恶鬼渡化。 而黄阿婆看着面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渐渐被渡化，心底不知为何，莫名的发酸发胀，望向这些年轻的孩子，心中既骄傲又心疼。 骄傲她们年纪轻轻就已独当一面。 心疼她们年纪轻轻，就踏足人间红尘，成为滚滚众生的一员。 天光大亮，金辉撕开沉沉夜幕，日出朝阳从地平线升起，一轮红日一点点的驱散了经久不散的乌云。 当阴霾散去，黄阿婆迎着日光，突然伸出手，温柔的摸了摸面前迷茫的孩童魂魄。 女孩歪头：“黄阿婆？” 黄阿婆只说：“走吧。” 回到轮回之中，走你该走的路。 还有…… “对不起。” 阳光挥洒透过女孩的魂魄照亮大地，当最后一个魂魄消散，众人一个接着一个，瘫软在地上。 第063章 桀桀桀 林洋仰面，一脸沧桑：“这和我想象中的修仙不太一样。” “你想象的修仙是什么样？” 屈柏好奇的问了一句。 林洋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自横刀向万古！天大地大，唯我独尊！” 话音刚落，天上飞来一只鸟，鸟落下一坨粑粑，砸在林洋脸上。 林洋：…… 屈柏憋着笑，咳嗽一声：“咳，对不起，我也不想笑的。” 实在是…… 太好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得同伴在耳边疯狂的大笑，林洋抹去脸上的鸟屎，气得一指天空：“该死的鸟！你给我等着！” 商蝶幽默的插了一句：“你下一句，是不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林洋一哽：“你怎么知道？” 这回蔚和安也忍不住咳嗽一声，压下疯狂上扬的嘴角：“林洋，下回少看点话本。” 林洋顿时萎了：“完蛋了……” 怎么连蔚和安也知道他偷偷在看话本啊？ 他正忧伤着，应不悔已经拍拍屁股坐了起来，然后看着面容慈祥的黄阿婆和她身后的嫁衣女尸。 “婆婆，你的执念已了，等会是不是要入轮回了？” 黄阿婆摸了摸应不悔的脑袋：“是啊。” “那你身后的姐姐，也跟你一起吗？” 黄阿婆回头看向嫁衣女尸。 她发了多少烧饼，嫁衣女尸就陪了多久。 她心尖酸胀，抚摸着女儿的脸：“是啊，她要与我一起。” “我的丽娘，我的孩子。” “我将她带到这个世界，却没有能力庇护她，我这一生……真是可笑。” 她本以为，澄心是个很好的托付者，至少在她死后的几十年时光，他们能够相依为命。 可谁知命运弄人。 黄阿婆又看向满身裂痕的澄心，小和尚们都围绕在他的身边，试图以灵力保下他最后一丝残魂。 可澄心却只是笑了笑，推开了所有的小和尚。 “黄阿婆。”他说：“你该走了。” 黄阿婆登时就臭着脸，冷冷地哼了一声，拉着女尸的手：“你管我！” “女儿，我们走！” 丽娘的魂魄从女尸中走出，阳光暖暖的落在明媚的女人脸上，她对着澄心温婉一笑。 “庄郎，我走了。” 澄心沉默地看她，双眼微微泛红：“丽娘，如果还有来生……” “今生事，今生了。”丽娘说：“如果还有来生，还请庄郎莫要再误我。” “而且。”她补充了一句：“我听娘的。” 她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妈宝女。 澄心：…… 他的心，碎成一瓣一瓣。 黄阿婆得意的抬了抬下巴，临走之前，伸手从怀里掏了掏，然后掏出一块烧饼塞到应不悔手里。 “来来来好孩子，这是阿婆给你的，趁热吃。” “阿婆现在什么也没有，只有这一点点小心意，你可不要嫌弃。” 应不悔笑了笑：“不嫌弃。” “谢谢婆婆。” 黄阿婆又捏了一下应不悔的小脸蛋，然后臭着脸瞥了眼那群小和尚，虽然她知道恨屋及乌，因澄心而连坐这群小和尚不太好，但…… 谁让她都死了呢？ 死了之后还不允许自己有点小脾气吗？ 最终，黄阿婆什么也没送，就这么带着自己的女儿，一点点消散在空中。 而澄心远远的望着，仰头间望向苍穹之上，逐渐升起的一轮红日。 “阿弥陀佛。” 此间事了，他已别无生机。 他曾经的爱人放弃了他，他也没了活下去的欲望。 于是幼安等人看着他的魂魄一点点碎裂，化作万千点细碎金光，似星雨坠落，轻盈洒向大地。 满是废墟的土地之上，竟钻出了几片翠绿嫩芽，随着清风舞动，迎着天光舒展。 幼安等人恍惚不已，一个个跌坐在地上。 “师兄……没了……” “师兄还能救吗？” “要不……把他的尸骨刨出来，带回去给长老们试试？” 远在天边观看小和尚们的长老们：使不得使不得啊！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完全不知道自己宗门长老们内心的咆哮，小和尚们一跃而起，竟真打算翻找澄心的尸骨。 一旁围观的玄元宗众人咂舌。 “我滴乖乖，这魂魄都没了，还得被他们挖坟刨尸……好惨。” “谁说不是呢？” “我不行了，这群小秃驴怎么这么有力气？我现在累得要死，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这群小秃驴……你还真别说，一身牛劲，真不会累吗？” “听说他们走的体修一流，身体倍儿棒。” “嘶！那他们岂不是一拳一个我？” 玄元宗弟子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咳嗽一声：“算了，下次不喊他们秃驴，喊他们小师傅吧。” 应不悔等人也原地休整了一下，看着他们忙碌半天，然后灰头土脸，一个个从白白亮亮的小灯泡硬生生变成了一个个脏脏包。 “小师叔祖，日后你可千万不要跟这些小秃……啊不，跟这些小师傅学。”蔚和安还在语重心长，说：“我玄元宗一派，法修为重，等回宗门后，你不如和我们一起，也修法吧。” 应不悔铁石心肠：“不，我修禅！” “大和尚多帅啊！” 还有那双佛手，简直跟她在凡间寺庙里看到的佛像一模一样。 她喜欢！ 蔚和安哽住。 玄元宗内，夏侯淳也黑了脸色。 “禅修？”巫厌啧啧称奇：“真的假的？” “我那小师妹居然想修禅？她想当小尼姑？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他拍了拍手，又说：“听闻做了禅修，就得遵守戒律，你说，我要是带她打破戒律，那她还算禅修吗？” 大殿内，众人鸦雀无声。 辛千秋默默地抹了把冷汗，偷偷看了眼夏侯淳的脸色。 果不其然，他已经将目光落在了巫厌身上。 下一刻，巫厌的身体如流星一样飞速撞碎天花板，然后疾驰远去，化作一道流星。 消失之前，众人只听到他远远带着兴奋的笑声：“桀桀桀！” “夏侯淳，你生气了！桀桀桀！” 夏侯淳额间青筋一跳。 第064章 复盘 “这该死的蠢货！” 他坐在那里，越想越气，内心的暴躁不已，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竟是爆射而出，追着巫厌的身影也跟着消失不见。 大殿内，各位长老啧啧两声，心底默默地为巫厌点蜡。 日升月落，荒芜的鬼城废墟之上，两大宗门弟子各自盘踞，互相协助，为城中百姓收敛尸骨。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遗漏的游魂，也会被她们第一时间超度。 应不悔等人的积分已经达成，按照惯例，其实可以早早的回到渡仙城。 可蔚和安的积分还差了一点。 “早知道当初就不那么手快了……”蔚和安看着还差一点的积分，莫名感觉牙疼。 如今鬼城中，能超度的恶鬼都已经超度，还剩下的那一部分隐藏极深的，他还得跟其他弟子竞争才能得到。 比如前不久超度的那个恶鬼。 刚遇到对方的时候，他一顿操作猛如虎，马上超度的时候，一道化怨咒从天而降。 蔚和安回头一看，却见同门亲传弟子谭紫对着他做了个挑衅的扬眉，然后挥了挥手潇洒离去。 “往好处想。”林洋拍了拍兄弟的肩膀：“这不也锻炼了你的手速？” 蔚和安沉默。 上上个恶鬼，他也是第一时间赶到现扬要超度，但……他的手速快，雷宁寺的小和尚手速更快。 他追出去的时候，两人争夺的恶鬼甚至一度咆哮：“什么意思啊？你们什么意思？战斗啊！来啊！和我光明正大的战斗啊！” 下一秒，恶鬼被一道往生咒砸中，双手不自觉的合十，一脸安详。 “阿弥陀佛，我悟了。” 想到这里，蔚和安越发的忧伤。 林洋安慰：“别担心，长老说过船到桥头自然直。” “实在不行，咱们大不了明年再战！” 蔚和安：…… 他堂堂掌门亲传，居然还要明年再战…… 看着一脸麻木的蔚和安，林洋默默地闭嘴，想安慰，但想了半天，还是摸出联络玉简，咳嗽道：“算了，我们还是先联系一下小师叔祖吧。” 应不悔等人正在外出搜寻恶鬼，她们和林洋、蔚和安兵分两路，只为找到最后一个可以让蔚和安成功通过试炼任务的恶鬼。 玉简刚刚摸出，应不悔的传音便过来了：“有鬼速来！” 林洋还没来得及说话，蔚和安已经抢了玉简：“在哪？” “我标记给你了。” 应不悔说：“快点，我好像看到了小和尚的踪迹。” 现在的恶鬼情况是，手快者有，手慢者无。 蔚和安当即嗖的一下就窜了出去。 林洋好不容易追到蔚和安的时候，只见蔚和安已经和一个小和尚打在一起，而应不悔则带着屈柏和商蝶，与另一队小和尚对峙。 而中间位置，便是一团黑色怨气包裹的恶鬼。 恶鬼看着两个炼气期的小弟子从左打到右，又从右打到左，法术所携带的伤害宛若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身上，生疼生疼。 跑又跑不了，藏也藏不住。 恶鬼尖叫嘶吼：“啊啊啊！杀了你们！你们这群人！有病！有病！有病！” 本来神志不清的恶鬼，现在硬生生被他们折磨出理智了。 它愤怒咆哮：“有本事，你们现在就超度我！来啊！上啊！快点！我还赶着去投胎！” 下一刻，蔚和安和小和尚同时出手—— “化怨咒！” “往生咒！” 两道幽光拖拽着尾巴同时落在恶鬼身上，恶鬼一震，面上狰狞怨气渐渐散去，它闭上双眼，双手放在腹部：“啊，终于死了。” 待恶鬼化作流光散去，两人同时看向自己的令牌。 最终，蔚和安看着令牌上擦边而过的积分，面色惊喜，而小和尚如丧考妣，对着他行礼：“阿弥陀佛。” “此次，是小僧输了。” 蔚和安也行了个礼：“多谢道友相让。” 两人和和气气，丝毫没有方才争锋相斗的模样。 待小和尚们离去，应不悔才领着商蝶两人靠近：“成功了？” “是，小师叔祖！” 蔚和安激动，握着令牌：“我们可以回去了。” 她们已经待在这破废墟好长时间了，就算有辟谷丹，长时间吃着，也是没滋没味，脸色发青。 见他真的已经完成，应不悔第一时间收拾款款，带着小马往回赶。 “天轻轻，云轻轻，脚下的马蹄也轻轻。” 林洋嘿嘿一笑：“等回去后，我一定要把这段时间没吃过的都吃一遍！” 尤其是玄元宗的灵厨，那手艺简直一绝。 她们坐在马背上，打打闹闹着前行，直到前方的地平线被夕阳熔成金红的细线，横亘在天地交接之处，宛若一条由火焰之笔勾勒出的界限。 几人寻了一处山洞休整，而屈柏复盘了一下自己在鬼城中的表现，心中疑惑不已：“小师叔祖，你是怎么知道鬼王是那位婆婆的？” 应不悔正拿着木棍戳面前的篝火，听到疑惑，回头：“什么？” “你是怎么猜到鬼王是那位婆婆的？” 应不悔斟酌了一下用词：“直觉。” 屈柏：？ “就是一种，比较特别的直觉。” 她的天赋如此，如果真要说一个理由的话，应不悔思考两秒，补了一句：“还有铃声。” “铃声？” 商蝶似乎明白什么：“小师叔祖你指的那个铃声，莫非就是房梁上的铃声？” “嗯。”应不悔解释：“我们之前听到的铃声，一般出现在晚上或者深夜，但我在白天的时候，也听到了那铃声，再然后，那个澄心出现，引导我找到了黄阿婆。” 澄心的出现未必是偶然。 他或许是在引导，引导着她和幼安等人见到了黄阿婆。 只是幼安等人没意识到黄阿婆是嫁衣女尸的母亲，而应不悔意识到了。 再然后，也是铃声响起，经幡晃动，年迈的老和尚出现，开始给她们讲故事。 “原来如此。” 屈柏若有所思：“可澄心前辈讲的故事，和那个澄虚长老说不太一样……澄虚长老说的是老住持将澄心前辈拆散，而澄心前辈经受不住诱惑，主动抛妻？” “所以……澄虚长老说的，是假话喽？” 众人一愣。 第065章 雪墟境 商蝶皱眉：“说不定……他们之间有矛盾呢？” 在澄心的故事里，老住持明显是个善良的人，可在澄虚的故事里，老住持是个拆散他人良缘的虚伪之人。 “我家住在渡仙城的时候听说……”林洋叼着狗尾巴草，靠在石壁上，把玩着石子：“这凡间界，每隔一年都会来一批凡人，特地过来参与修仙界各大宗门的收徒大典。” “除了一些本地渡仙城的百姓之外，其他地区的凡人，背后都是有专门负责的势力挑选而来。” “我隐约记得，好像那个凌云寺也在其中，只不过最近几年，我没听说过凌云寺有送弟子过来。” 当然，也不排除林洋年纪小，没怎么关注。 蔚和安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我好像明白了。” “我玄元宗每隔一年的收徒大典，会专门放出一批名额，交由凡间界的各大势力，比如皇族最多3人、贵族最多2人，又或者道观1人，而这些人，都会有专门的线人负责。” “若我没猜错的话，雷宁寺也是这样的模式，也就是说，雍都的凌云寺必然有一个线人负责。”他思索片刻：“有没有一种可能，在澄心前辈剃度之前，这个前往修仙界的名额，原本是澄虚长老的？” 按照他的推断来算，澄虚原本也是板上钉钉的雷宁寺弟子，可身为线人的老住持于心不忍，将名额让给了澄心，将他送往修仙界疗伤，而澄虚也因此失去了这个名额。 本来没有名额，澄虚可以等第二年再去，但架不住老住持追查邪修，被打成重伤死去，故而凌云寺的线人断了，没有其他线人到来，澄虚的仙路也因此断绝。 因为这个原因，澄虚心有不甘，于是在后面很长一段时间，不肯原谅澄心，说他坏话。 同时也在心底怨念着老住持，话里言间都在将老住持的形象往虚伪那一边推。 他觉得老住持是虚伪之辈，于是讲的故事里，老住持也是虚伪的。 “这种事情，也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商蝶叹了口气道：“不过若真是如此的话，也不怪澄虚长老会那么怨。” 如果是她因为商永而断绝了仙路，她也一定会怨会恨，甚至有那么一天，宁可拼着全族死亡，也要拉着商永垫背。 比起澄虚那点言语间的贬低，商蝶觉得，自己还是太恶毒了。 “人间事，人间了。” 屈柏说：“管他们做什么？” 她后仰撑着地，懒洋洋的晃了晃双腿：“与其想他们，倒不如想想我们明天进城吃什么！” “等离开了凡间界，可就吃不到那些凡间食物了！” 要屈柏说，凡间食物最好的地方，就是烟火气息。 应不悔对此深以为然。 插科打诨摸鱼了好一会儿，大家这才休息打坐，待第二日清早，第一时间赶往渡仙城。 由于这个时候无法观看弟子在做什么，故而夏侯淳只能将目光落在巫厌身上。 “你看什么？” 巫厌下意识后退一步。 前几天他打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巫厌无意识的舔了舔上颚。 怪疼的。 “我警告你啊，你再打我，我……”他思考两秒，道：“我就告小师妹去！” 他勾起唇角，眼底掠过一丝兴奋：“说不定，小师妹一个心软，就愿意当我的傀儡呢？” 越想越觉得可行，巫厌突然凑过去：“二师兄，打我？” 夏侯淳：…… 他压下内心暴涨的怒火，一脸冷酷：“滚。” “别这么小气嘛，再打我一下而已，要不了你多少时间。” 夏侯淳冷笑：“你想死？” “那倒没有。” “不想死就滚，我没心情管你。” 本来看不到应不悔就心烦，偏偏巫厌还老凑过来，他索性闭上眼，抬手将巫厌击飞，封锁自己洞府布下结界，随后将心神牵引落在人间界的分身之上。 分身自渡仙城中睁开眼，楼外人声鼎沸，各大宗门长老高声阔谈，夸赞自己宗门弟子，也有人互相追捧，你来我往。 “来来来喝一杯。” “那群臭小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总之趁着他们回来之前，咱们多喝两杯。” “啧啧，老不修的，一天天就知道喝，也不怕耽误了事儿。”一个宗门长老嫌弃道：“你就不怕他们半道遇到危险？” “慌什么？”雪墟境长老笑了笑，道：“他们令牌里，可是留有我的一丝神识，一旦遇到危险，我这边必然有所感应。” 说话间，几人推杯换盏，眼见气氛正浓之际，夏侯淳微微蹙眉，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面色一变。 无形的威压从天而降，措不及防之下的雪墟境长老一头栽倒，额头猛地一磕—— “咚！” 桌上的酒坛连带木桌一起轰然碎裂，雪墟境长老脸色铁青，远远望着，却只见夏侯淳的背影消失不见。 好不容易等威压消失，雪墟境长老骂骂咧咧的爬起：“真是……有病啊！谁这么缺德！？莫名其妙释放威压……” 关键那威压还那么强！ 简直毫无道德！ 雪墟境长气得鼻子都歪了，正想唤小二重新唤桌，却不想下一刻，腰间令牌一震—— 雪墟境长老面色一变。 “糟了！” “糟了！” 林洋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为什么这个小镇会有邪修啊！” 眼见她们就快到京都了，却没想到，在前往京都的路上，遇上两个筑基期的邪修。 他们第一时间将应不悔等人迷晕抓起来，收走他们身上的储物袋、令牌，就连衣服鞋子，都被换了一遍。 应不悔穿着黑白分明的囚服，特地观察了一下这座地牢。 除了她们之外，此地还有一群看上去年纪很轻的修士，看样子也是出来参加试炼的弟子。 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哪个宗门的。 似乎察觉到她观察的视线，其中一个女孩问：“你们也是被抓来的吗？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门派的弟子？” “嗯。” 应不悔答：“应不悔，玄元宗弟子。” “我叫时沂，雪墟境弟子。” 第066章 试试 与应不悔等人一样，她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囚服。 “你好。” 应不悔问她：“请问你们被抓几天了？” “两天。”时沂一指牢笼之外，道：“我特地观察过，这片地牢，明显是人间官府所有，而且外面关押看守我们的，也不是邪修，反倒是一群没有修为的凡人。” 应不悔顺着她的指引看去，果不其然在昏暗的烛火之中看见两个穿着玄黑色小吏服饰的男子。 时沂没有说谎。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那些邪修，与人间的凡人官府有所勾结！” 时沂愤恨不已：“若人间官府与邪修勾结，那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了？” 此言一出，瞬间吸引了商蝶等人的注意。 “什么？”商蝶皱眉：“邪修和人间官府？” 邪修之所以成为邪修，正是因为他们逆天而行，以邪术残害苍生。 他们剖人心、炼恶魂，布下滔天血阵以求突破。每一次邪修突破，都会伴随着无辜生灵的惨死，村庄化为焦土，城镇沦为鬼域。 而上一个雍都鬼城，正是最好的例子。 不一样的是，鬼城之中的恶鬼，反杀了邪修，那么这次呢？ 商蝶等人面色凝重。 蔚和安更是蹙眉，问：“你可确定？” 时沂道：“我虽不敢确定，但至少有六成把握。” 闻言，蔚和安微微皱眉。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人间的官府与邪修勾结，把我们都抓进了牢里。”屈柏皱眉：“那他们抓我们做什么？” 对啊！ 他们抓她们做什么？ 众人一时间有些迷惑。 一般情况下，邪修基本只在人间界出没，其次就是魔渊，一是因为在修仙界，邪修人人喊打，二是因为邪修所修邪术，手段阴毒，伤天害理，修炼过后，周身业力暴涨，往往伴随着怨鬼哀嚎和扭曲的邪气。 而修士大多对业力有所感应，更不要说对方身上的邪气了。 故而，邪修不敢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修仙界，反而更多出没在人间界，并借凡人修炼，以求突破。 偏偏这些邪修杀也杀不完，赶也赶不走，故而每隔几年，都会派出大量修仙弟子前往人间做任务，以此清洗邪修数量。 而人间界的官府，便是第一道防线。 “修炼。” 时沂身侧的男孩哑声道：“他们抓我们，就是为了修炼。” 时沂特地介绍：“这是我同门师弟，雪彦。” 雪彦头发眉毛皆是雪白，仿佛生于冰魄之中，皮肤更是白得近乎透明，隐隐透出青玉般的光泽，在微弱烛火的映照下好似在发光。 与之对应的，他的唇色也很白，像是久病成疾的人，眉眼间透着几分倦色。 “人间官府与邪修勾结，人间界的百姓或已沦为邪修圈养的牲畜。”雪彦慢吞吞地说：“而凡人所能提供的怨气恐怕不足以支撑他们修炼，故而，他们将目光落在我们身上。” 修道之人的精魄纯净，魂力丰沛，若以秘法炼化，可凝成“灵髓”，是邪修梦寐以求的滋补圣物。更甚者，修士临死前的恐惧与不甘，能催生出浓郁至极的怨煞之气，足以助邪修突破瓶颈，逆天改命。 但邪修不敢将目光落在渡仙城的那些长老身上，于是便只能将目光落在这些外出历练的弟子身上。 “我们，早已是他们砧板上的鱼肉了。” 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应不悔又想到了老和尚的死，那些邪修的恶，是纯粹的，理所当然的。 好像在他们眼中，凡人的命不是命。 “那怎么办？” 林洋挠头：“我身上的储物袋和衣服都被那些邪修拿走了，就连灵力……” 他感应了一下体内的灵气，有些泄气：“也被限制了，根本动不了。” 这一整个地牢，似乎都布满了压制修士的阵法。 时沂也很愁。 她想了两天，始终没想到逃出去的办法。 “实在不行，我们只能等待救援了。”时沂叹气道：“就是不知道，我们长老有没有发现我们失踪。” 雪彦不紧不慢地说：“没有。” “什么？” “我说……长老不会发现我们失踪。”雪彦如是说：“因为他喜欢喝酒，一喝起酒来，就容易忘事。” “说不定，他把我们忘在凡间界，也是有可能。” 时沂：…… “你还不如不说。” 她表情更无语。 商蝶等人也在想，她们手中的储物袋都被拿走，身上没有武器傍身，就连首饰衣服都换了一遍，身上竟是没有一个可以联系外界的东西。 法术也使不出来，一时之间竟还真的想不出一点办法。 “要是能联系外界就好了。” 屈柏托腮：“小师叔祖，你有办法吗？” “对啊，小师叔祖，你有办法吗？” 林洋激动的看向应不悔。 这位可是玄幽尊者的弟子，她们头顶的长辈，小小的女子高高的辈分，在这一刻，竟成为了他们的救赎。 应不悔脑子还在转。 “办法办法……我在想……” 眼见她大脑快要宕机了，蔚和安咳嗽一声，劝：“小师叔祖，你若实在想不出的话就算了。” “大不了我们等救援便是了。” 有应不悔在，夏侯淳绝对不会放过那些邪修。 商蝶也温声劝：“小师叔祖，你也别为难自己了。” “我们一起等救援吧。” 应不悔皱眉：“等一下，我好像知道该怎么联系外界了……” 时沂顿时激动不已：“你有办法？” “嗯。” 应不悔想起自己拜入师门的时候，玄幽曾说，他的洞天福地可以进去。 只要她进入了洞天福地，就能联系上玄幽，而玄幽又能通过传音联系到夏侯淳，到那时她们还怕邪修不成？ 应不悔将自己的办法告诉众人，众人纷纷眼前一亮。 时沂更是激动不已：“那还等什么？赶紧试试！” “对啊小师叔祖。”屈柏激动的晃了晃她的胳膊：“快快快，我们试试！” 第067章 邪修：卒 应不悔试了一下：“师尊说，非紧急时刻，洞天福地不会开放。” 也就是说，玄幽不让她进去。 闻言，众人激动的心如同浇了一盆冷水。 “完蛋了完蛋了。”林洋直接开摆：“那我们只能等救援了。” 至于应不悔口中的紧急时刻，大家都很清楚，除非生死关头，哪儿还有什么紧急时刻？ 虽然她们很想联系外界，但让应不悔冒着生命危险去尝试，蔚和安等人做不到。 地牢再次安静下来，仿佛只有几道微不可闻的轻响，还有众人的呼吸之声。 也不知过去多久，地牢外骤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缕微弱的光辉从外界斜射而来，众人抬眼看去，却见一个穿着黑色披风，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走到众人面前。 他先是在时沂等人面前停下，打量了牢中的雪墟境弟子，最后抬手，将雪彦抓了出来，然后又看向应不悔等人。 蔚和安等人汗毛竖起，如坠冰窟，时沂面色一白，咬牙看向被抓出去的雪彦。 雪彦对她摇了摇头，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最终，邪修选定了人选，抬手成爪，五指一握。 应不悔的身体便不受控制一样，被他抓出铁栏，重重的摔到了雪彦身边。 见此，蔚和安等人下意识伸手去抓：“小师叔祖！” “放开小师叔祖！” 但邪修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随后提着应不悔两人往地牢外走去。 关键时刻，应不悔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冷静下来，自己则观察着这地牢内的扬景。 地牢还算干净，两侧石壁上的烛火燃烧亮起，将昏暗的空间照亮，空气里弥漫着腐朽与铁锈交织的气息，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而且这血腥味还在不断加重。 当那邪修停下的时候，她才看到前方有一座层层叠叠堆砌着数不清的白骨祭坛，以头骨为基，无数空洞的眼窝之下，泛着猩红的血色暗芒。 而那祭坛之上，竟有两个绑着尸骨的十字架，上面的童男童女还穿着囚服，其中一人，周身还缠绕着灵力，应该是修道之士。 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弟子。 应不悔看着那邪修将祭坛上的尸骨丢到一旁的血池之中，而后将她和雪彦绑在十字架上。 做完这一切，邪修才对着血池发出嘶哑的声音：“主人，祭品已到，还请享用。” 说话间，血池翻涌沸腾，上面的尸骨宛若被无形大掌抓住，猛地下沉，随着令人牙酸的咔咔咀嚼之声，暗红如同血浪的池水掀起惊涛骇浪，伴随着浓浓的怨气与令人不适的邪恶气息，一只苍白到宛若枯骨的手从血池之中伸出。 应不悔面色一白。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心的怪物。 只见那邪修脸上，仿佛长出了一张又一张面孔，时而狰狞、时而安详、时而哀嚎、时而沉默，而他的身体之上，也长出了一颗又一颗宛若肉瘤般的头颅，错位的五官、扭曲的鼻子，就连嘴巴，也怪异得令人骇然。 仿佛无数冤魂被硬生生嵌入他的皮囊，发出来自地狱的哀嚎与尖叫。 “好……好……好！” 他发出嘶哑的声线，声音好似无数恶鬼的哀嚎与尖叫：“多么完美的肉身啊……” “我已经闻到了她们身上的香味……” 灵力洗筋伐髓之后，修士的身躯将散发出令他贪婪的气息，尤其是那位女孩，他能感受到，应不悔身上的气息更为纯粹，像是污浊泥潭之中战胜的雪莲之花，又如天边高悬明月挥洒落下的月色皎洁。 难以抗拒的香味令他开始颤抖，他缓缓从血池中爬出，每走一步，身上的瘤子便化作灰色的雾气散去，原本岣偻的背也逐渐挺直。 他站在应不悔面前，脸上已经褪去无数怨鬼的模样，露出了一张俊秀的面容。 应不悔瞳孔一缩，那股被猎手盯上的压迫感油然而生，她下意识后仰避开对方，却还是被他那扑面而来的血气差点呛到。 雪彦见他直勾勾的走向应不悔，下意识捏诀，想要将对方的注意吸引到自己身上。 但掐到一半，那邪修便反手捏住他的脖子，似笑非笑：“小朋友，打扰别人吃饭可不好哦~” 他微微用力，雪彦一阵窒息，眼见他快要被掐死，应不悔忍不住喊了一声：“喂！” “别动他！” “你要动，就先动我！” 应不悔有底气。 她背后的玄幽就是底气。 闻言，邪修微微松手，抬手捏着她的脸看了一圈：“你就这么急着想找死？” 他冷笑一声：“我满足你！” 他周身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息，其威压足以碾压应不悔所见到的鬼王，而鬼王的修为是筑基，那么面前的男人实力，会是金丹吗？ 应不悔心中疑惑，但此刻已经无法继续思考。 因为他已经伸出手，抓向她的头颅。 只要稍稍用力，他掌心之下的这颗脑袋，将化作一捧血水，轰然炸开。 强烈的生死危机让她呼吸一滞，脑中嗡嗡作响。 一阵天旋地转之间，她如坠深渊，猛然间跌入了冰冷的寒潭。 玄幽于寒潭之中猛地睁开双眼。 “悔儿……” 他留在应不悔身上的底牌，触动了。 下一刻，一道传音落在远在人间界的夏侯淳耳边。 远在渡仙城中的夏侯淳动作一顿，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面色一变。 竟有邪修将主意打到应不悔身上！？ 找死！ 他风驰雷电，不过一息之间，便来到了玄幽留下的标点所在，而后抬手握拳，轰然砸下！ 浩瀚雄伟之力携带着摧拉枯朽之势，从天而降，周围草木伏倒，大地裂开，那邪修还没来得及惊愕于自己的食物消失，下一刻，一个硕大的拳头从天而降，直直的砸在他的脑袋上。 邪修：卒。 而那拳头的余威，竟是将整个地牢摧毁，尘土翻涌之间，碎石倾塌，层层烟尘之中，夏侯淳抬手，将地牢中的众人捞出，面无表情的盯着另一个已经吓傻的邪修。 “邪修？” 夏侯淳目光一冷，抬手一点：“死！” 第068章 一愣一愣 “那是什么？” “仙人？” “真的是仙人！” “仙人下凡了！” “仙人下凡了！” 他们激动不已的望向半空中悬浮的夏侯淳，目光炙热滚烫到仿佛在看救世主一样。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他们虔诚的跪下，更有甚者，试图奔跑追逐，但夏侯淳却只是淡淡的瞥了眼众人，随后抓着雪彦等一众刚捞出的宗门弟子消失不见。 等应不悔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回到了渡仙城中。 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瓜，上面好像还残留着邪修指尖留下的触感，令人头皮发麻。 再然后，她好像跌入了水中，然后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条暗影在眼前掠过，幽暗的水下，那暗影之上的鳞片折射出幽冷的光泽，宛若一片片重重叠叠的甲胄。 那身影…… 未等她继续思考，屋外感应到她苏醒的夏侯淳已经破门而出，不过眨眼便站在她床边，表情冷峻。 “二师兄？” 夏侯淳应了一声，抬手落在她的手腕上，检查她的身体。 确定无恙之后，他才面色缓和，问：“你们是怎么遇到那邪修的？” 应不悔虽然不解，但还是将自己遇到邪修之后的事交代，等交代完，她才露出几分萎靡之色。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弱小就是原罪。 失去了法宝和灵力，她竟然如同待宰的羔羊，被邪修绑在柱子上，老老实实毫无办法。 “二师兄……” 她小声的问：“我是不是很没用呀？” 其实她学过剑术，也学过法术，可真正遇到危险，失去法术的时候，她竟是连剑术都使不出来。 法术带给她强大的力量，却也让她丢失了身为凡人所应修习的体魄。 夏侯淳沉默两秒。 就在应不悔以为，夏侯淳也觉得自己没用，情绪低迷之际，一只宽厚而温热的大手轻轻地落在她的头上。 掌心之上，是独属于他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龙涎香，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你还小。” 夏侯淳干巴巴地说：“不用担心。” 再多的，他也说不出来。 夏侯淳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如今憋出这几字，实属不易。 好在应不悔只是伤感了片刻，随后便打起精神，给自己打气，安慰自己以后还能慢慢变强。 正如夏侯淳所说，她还小，她的未来，还有很长很长。 “对了二师兄，那些邪修怎么样了？” 应不悔好奇。 “死了。” 应不悔又问：“怎么死的？” 夏侯淳：…… “二师兄？二师兄？” 二师兄夏侯淳眨眼就消失不见，根本不给应不悔挽留他的机会。 应不悔不解：“跑那么快做什么？” 她就是好奇一下。 总不能那些邪修，是二师兄给杀了吧？那多欺负人啊？ 应不悔如果没记错的话，夏侯淳的实力，至少在合体期。 而合体期的修为距离金丹，至少跨越了两大境界，这么一位大能降临杀人，实在是杀鸡焉用牛刀。 可事实证明，那邪修还真是夏侯淳杀的。 她听着商蝶等人一五一十的描绘当时的情景，惊得一愣一愣的。 “什么？二师兄居然从天而降，一脚踩死了邪修？” 她惊呼：“这么厉害吗？” 林洋叉腰：“那可不止呢！你是不知道，当时的扬面有多壮观，大师叔祖突然一下，然后就这么嚯嚯哈嘿，就把一整个地牢给轰碎，然后还把我们给捞出来了。” “凡人见了，一直在夸：快看！那是仙人！仙人来了！仙人下凡了~” 他掐着嗓子模拟了一下当时的扬景，虎得应不悔一愣又一愣。 蔚和安默默地捂脸，有时候真的不想跟他坐在一块，但……他瞥了眼应不悔身边的两个女孩，一抹淡淡的忧伤浮出水面。 他总不能和商蝶和屈柏两个女生去抢小师叔祖身边的位置吧？ “叮铃！” 清脆的铃声突然穿插闯入了他们的队伍，繁华的大厅之中，应不悔看见了时沂带着雪彦走进。 与在地牢中看见的两人不同，此刻两人身上已经换上了雪墟境弟子的服饰，内襟是黑棕色的文武袖，外披厚重、带着图腾纹样的长袍半衣，腰间暗纹皮革，悬挂着狼牙、弯月匕首、储物袋等。 应不悔又特地看了眼她们身上以做装饰的雪貂毛，多出现在领口和下摆处，毛色柔密而富有光泽，除此之外，她们脚上更是穿着一双高靴，整套看上去极具特色与威严肃穆。 时沂对着她们行了个礼，随后认真的看向应不悔：“雪墟境弟子时沂，多谢道友救命之恩。” 雪彦也跟着一起行礼：“雪墟境弟子雪彦，多谢道友救命之恩。” 应不悔摆手：“你们不用这么见外。” “快起来。” 她有点不太自在。 说起来，她对后面的事完全没有印象，哪儿受得了这么大的礼？ 时沂却执意道：“此前若非应道友联系到外界，我等恐怕也不会第一时间获救。” 她很清楚，应不悔联系到外界是什么情况。 雪彦也对应不悔说：“这等救命之恩，日后，我必相报。” 应不悔见她们严肃着脸，仿佛下一秒就要以身相许的样子，咳嗽一声，然后问：“那个……” “你们吃了饭吗？” 两人愣了一秒。 十分钟后，时沂与雪彦已经加入应不悔这桌，看着桌上的美食一个接着一个。 “快尝尝，这可是我渡仙城最有特色的美食！”林洋夹了一块炸蘑菇放进雪彦碗中，道：“这蘑菇可是采自我渡仙城后的渡仙峰中，而且只在晨露未散的时候采摘，再配上这灵麦磨制成的面粉混合……” 他对着桌上的美食大肆赞扬，话多又密，听得时沂和雪彦两人一愣一愣。 时沂尝了一口：“确实不错。” “不过我雪墟境的美食也不差！” 她特地看向应不悔：“说起来，我曾听去年参加收徒大典的前辈说，我雪墟境差点就将你也收为弟子。” 闻言，应不悔顿时想起收徒大典时，那位雪墟境弟子报的菜名。 “羊肉汤、爆炒蚝牛肉、麻辣菌子锅、八枣糕、雪梅糕……” 第069章 布娃娃 “这些菜，正是我雪墟境的特色美食！” 应不悔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恕她直言，当时对方长什么样她也忘了，唯一印象最深的，就是他报出的菜名：“是你们那位前辈说的。” 她说：“当时他跟我说，只要去雪墟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时沂顿时有些可惜：“但你没拜入我雪墟境，有些可惜。” “不可惜。” 雪彦笑了笑，纯白的发色让他看上去像是冬日一捧初雪，眉眼秀气温柔：“时师姐，下次等道友来北荒的时候，我们可以请她们尝一尝。” 他摸出传音玉简，晃了晃：“所以……” “加个好友？” 时沂也摸出玉简：“雪师弟说的对，来，我们加个好友！” 应不悔摸出玉简，连续加了两位好友之后，正打算收回去，却不想余光瞥见一道银光闪过，随着一道流光闪过，一个钳子上夹着玉简的蝎子高高翘着尾钩，豆豆眼上满是期待。 “这位道友可不要厚此薄彼。” 应不悔等人顺着蝎子身后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一个穿着巫族弟子服饰的男孩抱着双臂，头顶缠绕着青绿色的小蛇，对她说：“我也要加好友。” 屈柏微微疑惑：“我们……认识你吗？” “现在认识了。”巫麒一指蝎子，道：“快点，我的蛊虫快累死了。” 众人顺势一看，果不其然，蝎子高高举起的玉简宛若一座大山，硬生生的将它压趴在桌上。 “巫族部落的弟子……” 商蝶不解：“为什么非要加小师叔祖？” 蔚和安却是知道原因。 不为别的，就为应不悔背后的师尊，玄幽。 应不悔最后还是加了对方，实在是小蝎子看着太可怜了。 联络方式一到手，小蝎子钳子上那歪歪扭扭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的玉简瞬间竖得笔直。 它精神十足，丝毫没有被压趴的沉重感，足肢一蹦，嗖的一下窜回了巫麒身上。 还未等屈柏感慨这蝎子是个影帝的时候，一道香喷喷的、浑身上下打扮得极其漂亮秀气的、穿着粉色裙子的“女孩”小心翼翼的走进。 “那个……” “我、我也想加一下好友……” “女孩”一双眼中满是期待的望着应不悔：“姐姐，可、可不可以？” 应不悔认识他。 他是那日在登仙楼里说要和她结为道侣的合欢宗弟子。 大概是等的时间长了，男孩脸上多了几分局促，应不悔顺着他的身后看去，果不其然看见几位合欢宗的姐姐们在悄悄给他打气。 “小师弟别怕！勇敢的上！” “小师弟先别哭！咱把道侣的联系方式先拿到再说！” “小师弟加油！为爱加道侣，师姐永相随！（震声）” 下一秒，震声的女弟子被同伴一个接着一个捂住嘴巴：“闭嘴吧你，你没看其他人在看我们吗？” 女弟子老脸一红：“咳，那什么……天气真好哈哈哈。” 有了几位师姐们的壮胆，花影再次鼓起勇气：“姐姐~我、我也想加你好友~” 他甚至撒娇：“可、可不可以嘛？姐姐、姐姐~” 应不悔没道理拒绝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于是顺着他的心意也加了好友。 见此，巫麒忍不住嗤了一声。 一个嗲嗲腔，有什么好加的？ “也加一下我吧。” 一个穿着紫霄宗弟子服的女孩也摸出玉简：“我叫皇莆怡，是紫霄宗亲传弟子。” 眼见越来越多人注意到应不悔这边，灵剑阁弟子也顺势插了一脚：“那我也要加！” “道友，加一个？” 应不悔硬是被迫加了好几个外宗弟子，其中包括但不限于紫霄宗、灵剑阁、瑶光派、巫族部落、合欢宗和雪墟境弟子。 而这些上来加她的，基本都是宗门内的亲传弟子，与她当初同期加入宗门。 难得这么多人加了，应不悔划拉了一下好友，随后目光移动，穿过重重人影落在远处角落的一群小和尚们。 幼安莫名感觉背脊一凉。 没等他感应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一只纤细的手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应不悔歪头，发间灵动的蝴蝶颤了颤，对他说：“幼安哥哥，要不……我们也加一个？” 幼安：…… 最终，应不悔心满意足的带着玉简回宗。 结业试炼结束之后，宗门弟子将按照积分划分成绩。 授课长老特地将应不悔叫上台来：“本次试炼，由定海峰弟子，应不悔当选第一，诸位可有意见？” 众多弟子对此毫无意见。 那可是玄幽老祖的弟子哎！ 且不说她的积分第一，就说她带着蔚和安等人第一时间站在鬼王身边，就已经足以让大部分弟子信服。 “小师叔祖威武！” 林洋哈哈一声，没忍住激动的抱起应不悔。 授课长老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让渡自由时间，任由众多弟子将应不悔包围。 “小师叔祖威武！”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其他人也开始重复着话语，将应不悔高高举起。 “小师叔祖威武！” “小师叔祖威武！” 炙热滚烫的真情在此刻炸开，宛若爆裂的岩浆冲天而起，一双双手将她举起来，带着纯粹的喜爱，将她托向天空。 应不悔被人群拥簇、高举、然后飞扬，像一只纯白的蝴蝶，翩翩起舞，向着遥远的、触不可及的苍穹而去。 “小师叔祖威武！” 蔚和安也唤了一声，面上带着几分笑意。 蔚蓝的苍穹浩瀚无边，浮云悠悠，巫厌躺在云层之上，俯瞰下方的人群。 “小师妹啊……” 她可真受欢迎。 他抬手，掌心之上出现了一个布娃娃，它穿着简陋的弟子服，胸前挂着长命锁，头上扎着两个啾啾。 赫然是应不悔的模样。 巫厌摸了摸腰间白蛇的脑袋，呢喃着问“她会喜欢吗？” 不等白蛇反应，他又说：“应该会喜欢的。” “可如果不喜欢怎么办？” 他思考了两秒，低头看着白蛇：“那不然……把她吃掉？” 白蛇睁着一双豆豆眼，迷茫。 “嘶？” 宝宝它只是一条没有脑子的蛇蛇而已。 “算了。” 巫厌一弹白蛇的脑袋，狠狠捏了捏布娃娃的脸蛋：“她不喜欢也得喜欢！” 谁让他是四师兄呢？ 第070章 替身娃娃 但她所修炼的功法，所需道基在九品之上，短期之内是摸不到边缘，所以只能先闭关修炼。 当她宣布自己决定闭关的时候，夏侯淳坐不住了。 “闭关修炼，你练的什么？” “禅修。” 应不悔掷地有声：“我已经决定好了！” “二师兄，你放心，我不会剃度的！” 不。 他不放心。 夏侯淳第一次生出了对玄幽的怨怼之心，这禅修的功法，是能随便给出去的吗？ “小师妹啊。” 巫厌抬手，手中白蛇的脑袋晃了晃，它吞吐蛇信，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你可要想好了。” “世人皆说，禅修之道，难如天堑。” “修此道者，先修身再修心，心若不渡，红尘难渡。更何况你是女修，所需经历的诱惑比男修会更多。” 应不悔疑惑：“比如？” “比如……”巫厌指了指自己那张秀气干净的脸，洁白如玉，宛若瓷娃娃的脸上有精心勾勒的妆容，眼尾上挑勾起，像是狐狸尾巴，轻轻勾着她的视线。 “男色。” 他笑着说：“据说禅修戒律颇多，其中就包含了色戒。” “小师妹，你能保证，自己不会被男色.诱惑？” 应不悔更加疑惑：“可……师尊说了，我那功法和其他禅修功法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如果真要应不悔解释的话，她只能说：“我的功法，更像是先入地狱，再想渡地狱。” 应不悔酌定道：“如果真有男色，日后，我定能以色破欲，以身渡化。” 夏侯淳顿时黑了脸：“你懂什么是男色吗？” 应不悔老老实实地摇头：“不懂。” “不懂你说什么渡化？” 他头要炸了，如果化作原形，恐怕还能看见鳞片根根竖起，就连龙须，也根根竖起，怒发冲冠。 “改换功法！现在、立刻、马上！” 应不悔猝不及防被凶了一下，夏侯淳那双深邃冰冷的眼底，仿佛燃烧着熊熊火焰，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她烧死。 她不动，也不说话，就这么巴巴的看着他。 死一般的寂静在空气中蔓延，就连屋外的霜雪，也被冻结了一样，安安静静，反倒衬得屋内宛若狂风暴雨。 夏侯淳握了握拳。 “小师妹若真喜欢，那就修呗~”巫厌张口就来：“反正有我们在，慌什么？” “再说了。” 巫厌摩挲着自己腰间白蛇的脑袋，说：“若真有什么男色，以我们的实力，难道你还怕打不过？” 夏侯淳莫名的暴躁，就像自己的领土莫名被侵占了一样。 偏偏巫厌还在叽叽喳喳的说：“还是说，二师兄你担心小师妹修炼禅修功法，会找不到道侣？” “闭嘴！” 夏侯淳直接一道灵力砸向巫厌：“不会说话，本尊可以割了你的舌头！” “那我好怕怕哦~” 巫厌反手一道结界将他的灵力挡了下来，强大的威压掀起惊涛骇浪，狂风将屋内摆设吹乱，应不悔也后退了两步，看着两人僵持不下。 “你若有这个本事，不如直接杀了我。” 巫厌抬手，点了点蛇脑，托着下巴，唇角恶意的勾了起来。 “二师兄啊。”他说：“这儿可不是你的地盘。” “说到底，小师妹能不能修，可不可以修，都是师尊说了算。” “你算老几？” 夏侯淳表情愈发难看，他死死盯着巫厌，可他却只是偏头看向应不悔，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想修，那就修吧。” 面对这个年纪尚小的师妹，他难得生出几分耐心：“你开心就好。” 应不悔顿时眼前一亮：“谢谢四师兄！” “我最喜欢四师兄了！” 明明前不久，她还说最喜欢自己！ 夏侯淳内心憋得慌，可又不好说什么。 巫厌虽然说话难听，但说的也确实是事实。 他们只是师兄，不是师尊，应不悔真正的师尊，另有其人。 良久，夏侯淳才喉间干涩，冷峻的面容之上，似乎多了一丝无奈。 “那在修炼之前，你随我去一个地方。” 应不悔下意识看向巫厌。 面容精致的巫厌却只是意味深长的笑笑，随后取出准备许久的布娃娃塞到她手中。 “收着。” 布娃娃秀气又可爱，小鼻子小嘴巴的，一眼就能认出是自己。 应不悔惊喜，又探出灵力看了一眼，瞬间就被这布娃娃的能力给惊到了。 “替身娃娃？” “对哦~”巫厌伸出手指，点了点娃娃的眉心：“这里面，我放了替身蛊，可助你阻挡三次死亡危机。” “除此之外，它还能作为你的‘分身’使用，只需要留下一缕神识，它便可替你行动，助你瞒天过海。此娃娃，合体以下的修士皆看不出来。” 巫厌的修为也在合体期，只是与夏侯淳不一样的是，他的修为处于初期阶段，而夏侯淳处于中期阶段。 严格来说，若巫厌真和夏侯淳打起来，他未必能打得过。 应不悔顺着他的指引在娃娃身上留下一道精血。 随着精血被娃娃吸收，她忍不住摸了摸娃娃的脸蛋：“软的，而且还是热的。” 最重要的是，她的脸居然也能感受到被捏的感觉。 这竟然是……共感？ 她又往下摸，果不其然，心口也传来了被摸的感觉，这让应不悔很不适应，当下就将娃娃塞进储物手镯中。 这娃娃可不能弄丢！ 应不悔第一时间意识到，如果这娃娃弄丢了，那其他人岂不是就能对自己做很坏很坏的事？ 天性敏锐察觉到危险的她，甚至还在娃娃身上留下了好几道保护的盒子。 巫厌挑眉看着她做完这些，语气透着几分蛊惑：“除了这个，我还有一个娃娃，你要不要？” “什么娃娃？” 他取出一个和自己很像的娃娃，并且大大方方的将娃娃交给她：“可以和我实时联络的娃娃~” “你拿着它，可以在危险的时候叫我，到时我会第一时间赶到。” 应不悔摸了一下，也是热的。 她抬眼，看向巫厌：“四师兄，这也是礼物吗？” 巫厌原本想否决的，但看应不悔犹豫的表情，又改口说：“当然。” “就当是你结业试炼之后的礼物。” “那之前那个娃娃……” “哦，你拜师的礼物。” 第071章 她悟了 见此，夏侯淳才冷冷道：“好了就随我来。” 他起身，墨色长袍在风雪中猎猎作响，金丝绣成的龙纹在日光下隐隐流转着光华，应不悔和巫厌挥手道别，这才小跑追上男人的脚步。 定海峰常年积雪，她每走一步，都会落在夏侯淳的脚印之上，一个大脚之上又叠加一个小脚，如此走过山峰来到山脚，夏侯淳才停下脚步。 山脚之下，三头黑白分明的仙鹤早已等候多时，为首的仙鹤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亲传弟子服饰的女子。 “弟子拜见老祖。” 女子面相温润，白玉无瑕，发丝轻垂落下，静谧不语之时，像是春雨。 拜完夏侯淳，她又弯下腰，对着应不悔笑了笑：“弟子拜见小老祖。” 小老祖？ 她吗？ 应不悔指了指自己：“啊？” “是。”辛象目光温和，耐心解释：“我的师尊，是掌管外门弟子的娄长老，而娄长老的师祖是掌管灵兽堂的丁长老，也就是我的祖师。” “祖师奶奶唤您为师叔，我自是不能坏了规矩。” 应不悔没想到，小小的老子居然有大大的辈分。 她一跃成为老祖了！ 应不悔顿时背脊挺直，咳嗽一声：“原来如此。” 她学着夏侯淳将一只手背在身后，一脸严肃：“好孩子，我们走吧。” 夏侯淳：…… 辛象没忍住，嘴角勾了起来。 太可爱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已经被打上“绝世萌物”标签的应不悔乖乖的坐在仙鹤之上，随着仙鹤飞舞，她们穿过重重高山，越过云层来到外门长老娄云城居住的山峰。 娄云城远远望着，忍不住感慨一声：“我滴个天奶啊，终于来了。” 再不来，那些等候多时的“演员”该不耐烦了。 “小祖师奶啊，快来快来。” 娄云城冲上去，一把抱起应不悔，然后嗖了一下消失不见。 夏侯淳亦步亦随地跟着，看着他将应不悔领到一处悬崖之上，而悬崖之上的练武平台周围，各自坐着几位修士。 他们的修为看上去不高，最高只有金丹，最低只有筑基。 夏侯淳微微蹙眉，显然对此不太满意。 辛象敏锐察觉到他的不悦，连忙行礼，解释：“老祖见谅，这几位，乃我师尊特地从外界请来的，专门负责给小老祖表演的修士。” “修为太低。” “老祖您放心，这些都是专业的！” 辛象给打了个补丁：“不专业不收钱！” 以上，是他们那些修士说的，不关她的事。 夏侯淳这才勉为其难的接受。 他坐在辛象准备的木椅上，不再说话。 辛象给娄云城丢了一个眼神，娄云城比了个手势，随后咳嗽一声，道：“祖师奶啊，听闻你这最近筑基有些困难，我呢，特地为你准备了几位授课长老给您演练一番，或可助你成就道基之尊。” “你且看着。” 应不悔一听对道基有助，顿时一屁股坐下，老老实实地仰头看去，满心欢喜，一脸期待。 娄云城对其中一个修士比了个手势。 “咳。” 手持拂尘的法修上前，他鹤发童颜，衣袂随风轻扬，素白道袍上绣着淡金云纹，宛若流霞缀于肩袖。 随着拂尘清点，空中骤然浮现一道符箓虚影，金光流转，篆文盘旋，似龙蛇游走，又似星河流转。 “看好了，此乃我的拿手好戏，仙灵引！” 话音刚落，符箓金光大亮，宛若与天地共鸣了一般，瞬间将方圆百里之内的白雾吸引而来，鲸吞之后，化作千万灵光，仙宫袅袅升起，宛若仙界降临。 夏侯淳微微蹙眉。 这法术，的确有点本事。 乍一眼看去，这法术确实有点唬人，可当他仔细一看，却能看出这升起的仙宫之内，空空无也。 根本就是一个假把式！ 就这？ 他下意识看向应不悔，却不想看见她目光灼灼，激动不已的看着那位道长：“好厉害！” 好像真的，那一瞬间，她甚至看见了仙宫之中摇摇晃晃飞出的仙女！ 可惜她的修为太低，看不清仙女的模样。 夏侯淳深深地沉默了。 他默默地看了娄云城一眼。 娄云城给他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随后咳嗽一声，道：“祖师奶，你看这法术，有什么感悟吗？” 感悟？ 应不悔惊呆了。 什么！？ 居然还要考感悟！？ 原本还激动的情绪瞬间跌落，她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开始苦思冥想，难道这法术和道基有什么联系吗？ 她不懂啊！ 应不悔想不出来，只能求助的看向夏侯淳。 夏侯淳不语，只一味的接过辛象递来的茶水。 “咳，祖师奶既没有感悟，那我们就接着来。” 他又让另一个剑修出扬，开局一个万剑归宗，在扬所有修士的佩剑都被吸引而来，在天空之上，化作金属构建的长龙，咆哮一声，森然凌厉，霸气十足。 应不悔也是看得津津有味。 但这剑修、法修的法术，和这道基有什么关系吗？ 她开始思索。 再然后，乐修上扬，声如古琴余韵，悠远绵长，丝丝缕缕的乐符化作接引琼月的月华之光，高悬的明月下坠，似被乐声吸引而来。 月华如流光，环绕乐修左右，宛若星辰绕月，久久不散。 应不悔目光呆滞，法术和道基…… 法术和道基…… 等等。 应不悔突然发现，这些修士所施展的法术威力，有大有小，刨除掉金丹修为的存在，在所有人都展示完毕之后，她似有感悟。 “祖师奶可有什么感悟？” 娄云城满心期待，只等应不悔说要转行。 却不想应不悔反问：“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可以，您问。” “他们的道基，都是多少品的？” 众人有些不解，但那几位施展法术的修士还是回答了应不悔的提问。 “四品。” “五品。” “我六品。” 应不悔目光灼灼：“原来如此。” 她终于知道道基之间的差距了。 在所有施展法术的修士之中，道基品质越高，所影响的范围越广。 也就是说，九品道基，所能影响的范围，只高不低！ 这不正与辛千秋说的丹田道基，越大越好吗？ 应不悔恍然。 她悟了。 第072章 灵石雨 娄云城双眼瞪圆，内心狂喜：“祖师奶悟了？您终于……” 要决定转修其他道途了吗！？ 未等他高兴，应不悔对着那几位表演的修士行礼：“晚辈多谢诸位前辈指点。” 她又对着娄云城礼貌行礼：“我悟了。” 娄云城满脸期待。 “我明白道基该怎么筑了。” 她如是说：“今日启发，还得多谢娄长老。” “日后，待我筑基得道，成就禅尊之位，定将此恩，铭记于心！” 夏侯淳：…… 娄云城一哽：“祖师奶，你这……” 不是应该转修吗？ 辛象也小心翼翼的问：“小老祖，你看这些前辈这么厉害了，您……就一点想法都没？” 应不悔不能理解：“想法？什么想法？” 她不是都已经悟了吗？ “当然是转修的想法！” 娄云城就差把“转修”二字贴在脸上：“祖师奶你看哈，禅修虽好，可戒律森严，清规难守，您年纪还小，我怕您一不小心就破了戒律。” “还是这法修好，咱玄元宗老祖就是法修出身。” 应不悔看了看一脸期待的辛象，又看了眼下颌紧绷，唇角几乎崩成一条直线的夏侯淳，最后才看着面前满脸期待的娄云城。 哦。 懂了。 搞半天把她叫过来看这些修士表演，原来是希望她转修其他道途？ 应不悔想明白这点，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丝逆反之心。 她明明都已经决定好了，凭什么夏侯淳觉得不适合，就非得让她选修？ “我不！” 她震声反驳：“我就要禅修！” “就算做尼姑，我也要修禅！” 夏侯淳额角蹦出几根青筋。 娄云城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祖师奶这……这这这……”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夏侯淳，果不其然看见他阴沉沉的脸，宛若暴风雨前夕的苍穹，黑云压城。 而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神，也暗含千钧怒火，狂风骤雨，压抑窒息。 他看过来了！ 他看过来了！ 娄云城倒吸口气，下意识将应不悔护在身后：“额……这个……那个……我……祖师爷……” 救命！辣个吃小孩的祖师爷开始爆发了。 “孩子还小，她什么也不懂，您看……实在不行，就先让她试试？等她失败了，咱、咱们再重新修、修炼也不迟……” 反正以玄幽的资源，足以让应不悔多啃老几年。 夏侯淳怒极反笑：“好！好得很！” 他知道自己不该生气，这里毕竟不比他的地盘，没有人可以全盘接受他的脾气，但…… 他霍然起身，广袖翻滚之间，宛若黑云压城，行动之间，带着一丝锐利的锋芒。 他身边的桌椅轰然炸裂碎开，眉宇之间戾气横生：“你既已决定，本尊也不做过问！” 谁稀罕管她！？ 夏侯淳眨眼就消失不见。 见此，差点不知道呼吸的辛象勉强松了口气：“太好……”了，老祖终于走了。 没等她将后面几个字说出，远处传来轰隆隆的爆炸声，宛若惊雷撕开夜幕，又似地脉怒吼，震得她们脚下的地面抖了三抖。 碎石滚滚之间，他们隔着层层翻滚沸腾的云雾，远远看见一座水墨勾勒的无人山峰轰然倒塌，寸寸崩裂。 娄云城：…… 辛象：…… 其他几位修士：…… 几位修士惶惶恐恐的看向娄云城。 未等娄云城抹去额间冷汗，应不悔已经撅起嘴，嘿咻嘿咻的爬上仙鹤的背上，抱着仙鹤脖子，哼的一声：“二师兄最坏了！” “讨厌二师兄！” 说完，她拍了拍仙鹤的脖子，当驾鹤而归，施施然给在扬众人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辛象咽了咽口水：“师、师尊，现在怎么办？” 谁能想到，好好的一扬表演，直接让两位老祖的关系分崩离析。 看夏侯淳的样子，恐怕这件事无法善了。 娄云城也尴尬：“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他现在也一脸懵逼，不知何去何从。 就在他绞尽脑汁思考接下来怎么办的时候，那几位前来表演的修士已经围了过来。 法修感慨一声，道：“娄道友啊，你这做事不太地道啊。” “就是，请了我们过来，却也没说会惹恼那位前辈！” “娄道友，你可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啊！这要是我们走了，那位前辈迁怒于我们，那可如何是好？” “娄道友……” “娄道友……” “娄道友……” 一声又一声，宛若催命的符咒，在娄云城耳边施施然的响起，他听得是头晕目眩，差点裂开。 “够、够了！” 他主动伸手，握住法修的手：“我懂了道友，我懂了。” “你们要多少？此次报酬的两倍，如何？” 法修笑眯眯的说：“娄道友，你这可不地道啊，我们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帮你——” 简而言之，言而简之：得加钱！ 眼见娄云城的表情变得难看起来，法修笑眯眯地说：“四倍。” 娄云城脸色一变：“不行，三倍！” “最多三倍，再多没有！” 见此，法修见好就收：“行，那就三倍。” 将灵石一个个送出去后，娄云城捂着自己的储物袋，心口一阵发疼。 “我的灵石……我的灵石……” 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就在师徒俩哀悼自己赔了未来几年的灵石之时，一颗上品灵石突然从高空砸落。 辛象“哎呦”一声，疼得捂脑袋：“什么东西？” “灵石！是灵石！” 娄云城眼睛闪闪发光，捧着灵石就啃，可未等他真正下嘴，天空赫然落下一片灵石雨。 辛象两人惊呆了。 “这……这……” 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一脸茫然地看着灵石雨，等所有灵石清点结束之后，辛象才意识到：“师尊，这灵石……不会是大老祖给我们的吧！？” “什么？” 那个暴躁得不是在轰山就是在吃人路上的夏侯淳，居然会主动给灵石？ 辛象反复确认之后，酌定道：“没错，是夏侯老祖给我们的。” “因为这些灵石，不多不少，正好是我们给出去的那一部分。” 而她们给出去的，又正好是请法修等人的出演费！ 末了，她又指向一旁的储物袋：“而这里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老祖给我们的……吧？” 辛象也不确定。 但娄云城垂死病中惊坐起，伸手一掏储物袋。 我嘞个钱多烧得慌啊！ 好、好多钱啊！！！ 第073章 天地异象 一回到峰内，她就窜入玄幽洞府告状：“师尊！二师兄不让我修禅！” “二师兄坏！” 空荡荡的洞府内好似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声音，应不悔没等到玄幽的回复，心中也不恼，而是坐在蒲团上冷静了下来。 为什么夏侯淳不让她修禅？ 应不悔翻出《菩提无相》的心法出来，仔仔细细观察之后，终于在这残篇末尾处发现一段小字。 因为这字太小，差点让应不悔忽略。 “修此法者，是禅非佛，而佛修禅，究其本质，乃修心修缘，修万物轮回，不惧因果。” “我观佛，却不为佛，我观世音菩提，却不入世音菩提。” “我之道，为无相、为本我；以禅渡心，万相众生，皆入我心。” 应不悔反反复复咀嚼这一段话，似乎明白了什么。 “佛修禅的本质，是修心……” 而为了修心，佛选择成为了佛。 那她呢？ 她这部功法，似乎直接跳过了成佛的过程，直接走向修心之道。 看似禅，实非禅。 而第二段，我观佛，可以意指这心法的主人以观察佛修心的过程，但并不愿入佛门，于是便以自己的感悟，留下了这段话。 “原来如此。” 应不悔摸了摸玉简，心中似有明悟。 她该修炼了。 临走之前，应不悔对着玄幽的洞府行了个礼：“师尊，我去闭关修炼了。” “如果二师兄过来找我，还请您替我跟他说一声。” 玄幽没有回应。 应不悔也早就习惯了，回到自己的洞府之后，她便关闭结界，开始筑道基。 以灵力化形。 第一次，她尝试将灵力所化的砖玉进入灵海，却不想灵海汹涌，砖玉落入，很快就被腐蚀干净。 她微微皱眉，意识到自己的灵力太轻，根本无法深入灵海，更无法打造更大的地基。 “……以灵为引，压缩成形，可筑地基。” 这是授课长老教的。 应不悔想到“压缩”二字，心中思索。 “要不……试试？” 她开始压缩体内灵力。 灵海翻涌沸腾，恍若有无形的大手在不断镇压着沸腾的海水，应不悔就着灵海，不断压缩、凝实、再挤压，直到填满丹田的每一寸空间，不留一丝缝隙。 随着灵气的压缩，灵海在不断减弱，直到最后，灵海发出不甘的潮汐，最后凝成一片宛若镜面的汪洋水面。 应不悔突然发现，自己的丹田似乎又空了许多位置。 “灵力压缩之后……丹田变大了……” 是因为灵力不够吗？ 应不悔不太懂，但按照修炼的本能，身体开始汲取外界游离的灵力，然后再重复压缩操作。 但灵力要压缩到什么地步？ 应不悔不知道。 她只知道，能压缩到极致，那就压缩到极致。 就像她肚子饿的时候，只要勒紧裤腰带，就能感受不到饥饿一样。 她能感觉到灵力能继续压缩的时候，就会不间断的尝试。 灵海凝实，宛若玉砖垒砌，伴随着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体内，她的经脉宛若江河倒灌，波涛汹涌的灵海在不断咆哮挣扎，似有蛟龙苏醒。 一圈又一圈，她的经脉不堪重负的出现了裂痕，可她却全然不顾，一心一意压制着体内的灵海。 “若灵海翻涌，道基成了，也恐有倾覆之危。” 应不悔心中思索，咬紧牙根忍受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大不了，我把灵海，当成我的道基！” 既然九品道基的范围广大无边，那她为什么不能让这无边无际的灵海化作自己的道基？ 心里这么想着，她也这么做了。 这一闭关，就是七年之久。 蔚和安从修炼中睁开眼，第一时间取出联络玉简查看消息。 没有。 应不悔的消息，还是没有。 屋内静谧如潭，晨光透过窗棂斜斜洒落，蔚和安有些失望的捏了捏玉简，下一秒，随着屋内香炉内的袅袅香烟燃尽，一片雪花突兀的，从窗外悄然闯了进来。 蔚和安下意识伸手握住那雪花，可那冰冷的雪花却在触及到温度的刹那，悄然融化在他的掌心。 “这是……” 下雪了？ 他下意识察觉到不对。 主峰的天气常年如春，这么多年以来，不曾有过半点寒意，周围的温度永远维持在一个范围之内。 可现在…… 蔚和安打开窗户，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周围的温度在下降。 他顺着天地间涌动的寒意，下意识看向定海峰的方向。 那个位置…… 是小师叔祖吗？ 他心头一跳。 下一秒，玉简跳了跳，林洋的消息突然传来：“蔚师兄快看定海峰的方向！” 蔚和安下意识走出卧室，一跃而起落在飞剑之上。 七年时间已过，他早已筑基，如今已能御剑飞行。 与此同时，蔚和安注意到，除了自己，还有许多同门弟子，又或者年迈的师长也出现在这些观望的修士之中。 “这是怎么了？” 一个不明所以的弟子好奇的靠近，然后就被一旁的长辈敲了脑袋：“闭嘴。” “快看！” 弟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天地骤变，云雾垂落，化作雪莲包裹定海峰的方向，异象初起之际，云层被金光劈开一道裂缝，光束垂落，一道身影缓缓走出，所经之处，大片大片盛开的雪莲铺开，还有温柔的雪、温暖的风。 冰雪蔓延，所有的地界都被白茫茫的雪覆盖，少女垂落眼睑，唇角掠过瓣瓣如冰晶月魄雕琢的花瓣，悬浮于金辉之中，素衣如雪，眸如深潭清幽静谧。 她呼吸之间，雪莲绽放生长，层层叠叠，其范围之广，竟是蔓延到半个玄元宗的地界！ “这、这……” 弟子目瞪口呆。 “这就是传说中的……” 长辈喃喃道：“十品道基的天地异象吗？” 十品道基是什么样的？ 应不悔不知道。 但她知道，当她从洞府中走出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风，感受到了雨，感受到了极寒的冰雪化作莲花绽放，感受到了微渺的世界在她的眼前一晃而过。 她长长的吐了口气，雪莲凋落，霜雪过后，象征着新生的嫩芽一个接着一个从雪中钻出，摇摇晃晃，轻抚她的裙摆。 蔚和安怔愣地望着她的方向。 “……小师叔祖？” “那是……小师叔祖！？” 有认出她的弟子惊呼一声，道：“那是小师叔祖！” 第074章 仙人种子 蔚和安不自觉的被她吸引，心口处的悸动宛若惊雷鼓声，一下又一下。 七年未见，少女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三千青丝垂落，秀气的鼻头之下，是樱粉色的唇瓣，如春日繁花之中最鲜嫩的那片。 她立于雪莲之中，仿佛身化冰雪，万物寂静。 “小师叔祖居然筑成了十品道基。” 一个声音突然惊醒了众人，她们不可置信的望着应不悔。 “那可是十品道基……我的天……” “这也……太厉害了吧？”最笨的弟子咋舌，道：“道基十品，那岂不是意味着我玄元宗，又出一个仙人种子？” “是了……以小师叔祖的天资，定然是未来的仙人种子！” “太好了！我玄元宗又出了一个天骄之女！”长老们则激动不已，远远看着万千花叶，片片落下，而后化作灵光，反哺万物生灵。 不少长老心中一动：“天地异象后，灵气反哺众生，其灵气足以抵消我半年修炼。” 此时不修炼，更待何时？ 思及此，上进的长老们当即盘膝而坐，汲取空气中游离的灵气。 而早已对道途无望的长老们则冷声道：“灵气反哺，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速速修炼？” 此言一出，弟子们心头一动，也纷纷落地，双手拈花搭于膝上，静心修炼。 这扬天地异象之浩大，玄元宗长老几乎倾巢而出。 辛千秋望着应不悔的方向，感慨一声：“我玄元宗终于，又出了一个仙人种子。” 而且还是十品道基。 这么大的喜事，可惜不能昭告天下。 辛千秋摇了摇头，抬手继续加固宗门大阵，有了宗门大阵的庇护隐藏，那一瞬间倾泻而出的天地异象，很快就消弭不见。 可饶是如此，同样身处于东寰内的紫霄宗和灵剑阁强者，依旧有所感应。 “这气息……” “是道基的天地异象……” “原来如此。” 紫霄宗老祖掐指一算，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算不出。 “这……怎么可能！？” 灵剑阁老祖同样也算不出来，但幸运的是，他隐约之间，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缘缘相生……劫难自生，这……” 他反反复复的推演，最终长长的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 世间缘分，冥冥之中，不可更改。 一切，随缘罢了。 与此同时，久居幽暗巢穴中的玄幽缓缓睁开双眼。 他看到莲台之下的水面化冰，看见冰面之上，纯白的裙摆垂落，像是层层绽放的花瓣。 他又抬眼，透过层层阻隔，看见冰莲之上，玉肌凝脂、仙姿佚貌的少女缓缓睁开了眼。 眼似秋水，垂眸之间，似神佛怜悯。 明明只是轻轻的一掠而过，可那片刻的眼神，却如鸦羽一样，拂过他的心尖，令他心头大震。 “怎会……” 怎会如此？！ 玄幽面色不显，心头却已然掀起滔天巨浪。 那个模糊不清的梦里，那双眼睛，竟与她一模一样！ 玄幽无法接受。 这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了，世间师徒，当如亲如子，如尊如长，而非梦境那般，红绸缠身，锁铃轻响，荒淫无诞！ 他浑身颤抖，苍白的指尖不受控制的扣住莲座之上的金玉，指尖开始不受控制的生长、刺入，直到金玉莲座轰然碎裂，大片金光在洞府中洒落，他才惊慌失措的收回手，无意识的蜷缩起来。 “不该这样……不该这样……” 长长的暗影包裹，灰暗的佛像之下，幽绿的光泽一闪而过，而他坐下莲台之外的平静冰面，也在刹那间，消解、融化，然后涌动、沸腾。 一如他此刻内心。 应不悔睁开了眼。 筑基已成。 她如今也已是筑基修士了。 她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灵力，在丹田之中，曾经波涛汹涌的灵海此刻已经化作平稳的镜面，而镜面之上，便是她的道基。 每一处、每一个地方。 没有一处，不是道基。 “这就是……十品道基……” 应不悔握了握拳，心中激动不已。 如今道基已成，她可以开始修炼《菩提无相》了！ 思及此，她缓缓落地。 定海峰内依旧常年霜雪覆盖，玄幽的洞府简陋毫无装饰，破旧得好像一个野兽才居住的洞穴。 而在那洞穴的附近，却建立起了一座完整的院子，除了她闭关的洞府如玄幽洞府一样，其他地方几乎与主峰建筑没什么区别。 她注意到自己的院子外，靠近山腰的位置，多出了一片竹林。 竹林深幽，曲径蜿蜒宛若墨线穿行，霜雪覆盖之下，就连竹叶也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纯白，乍一眼看，很容易被忽略。 “嘶嘶。” 突然，一条白色长蛇从雪地中钻出，它摇晃着脑袋，对着应不悔吐了吐蛇信。 “你是……” “四师兄的灵宠？”应不悔不太确定，因为她印象中的那条白蛇眉心，可没有一点猩红之色。 面前的白蛇眉心，多出一条血线，好似隐藏着什么。 白蛇点了点头，而后蛇尾一指竹林，像是不断催促。 应不悔顺着它的指引而去，穿过长长的竹林，看见了深藏在竹林之中的一座竹楼，而楼外潜藏着各式各样的蛊虫，宛若一道道黑影，翻滚在地面之上，发出了痛苦的嘶鸣。 她停下脚步。 虽然不怕虫子，可看着这么多虫子翻滚，她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白蛇开始催促。 她平静下来，亦步亦随地跟在它身后，很快就穿过一楼，踏上二楼。 推开木门，她看见黑压压的，没有窗户的屋子里，巫厌正趴在地上，脸上爬满了黑色的青筋，仿佛有活物在皮下蠕动，偶尔伴随着无意识的痉挛和呻吟。 他看上去很痛，痛到极致的时候，甚至伸出手，狠狠抓向那暴涨的青筋，撕开皮肉，留下一道又一道看不见血色的痕迹。 应不悔下意识感到不适。 因为她在他的伤痕之下，看到了一条条蠕动的蛊虫。 “四师兄？” 她上前两步，问：“你怎么了？” 第075章 关心 骨血之下的虫群贪婪的啃食着他的血肉，宛若无形的刀刃在一寸寸撕开他的身体。 这样的痛，其实他很熟悉。 但今天的痛苦之中，似乎又夹杂着一丝不太一样的地方。 清冷的雪莲幽香渺渺，如丝如缕缠绕身边，这股气息太淡，似有若无的撩拨让他心弦难以平静。 他下意识的抗拒这股气息的到来，却不想这股气息越发的靠近，直到一双温暖的手将他抱起，周身的寒冷化作温暖。 应不悔将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看着他逐渐恢复的皮肤，犹豫两秒。 “四师兄，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对方没有反应。 看样子是不行了。 应不悔有些失望，第一时间去请了药峰长老过来。 药峰长老关萱儿看了一眼，扭头就要走：“小师叔啊，这我可治不了，你另请高明吧。” 应不悔不解：“为何？” “他修的蛊道，就是这样。” 关萱儿看她不明所以，只好解释：“蛊道一途，以身融蛊，以蛊融身，是以每隔一段时间，蛊毒便会替换全身血肉，以此达到炼体、炼蛊、炼毒的效果。” “所以，他这不是病，也没有受伤。” “可……”应不悔蹙眉，忍不住看向巫厌：“四师兄会痛。” “那也得忍着。” 关萱儿如是说：“这是他的选择。” 药峰长老离开之后，应不悔才犹豫的看向巫厌。 “四师兄很痛吗？” 趴在巫厌脸上的小蛇晃了晃脑袋，发出无声的嘶鸣。 应不悔抬手摸了摸小蛇：“你在担心他吧？” 小蛇歪头。 什么是担心？ 它不知道，它只知道，在巫厌昏迷之前，是他主动将自己放出去的。 所以，它将人引到他面前，不管是敌人也好，还是朋友，它都会乖乖的带路。 当然，如果是敌人最好，这样它就自由了。 “四师兄，我也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不过……”她还是决定试一下：“总要试一下。” 应不悔掐了个治疗法诀，带着凌冽寒意的灵力化作柔软的春水涌入体内，巫厌的指尖颤了颤，在这又冰又柔的治疗之下，缓缓睁开了双眼。 “四师兄，你醒了？” 应不悔眼前一亮：“感觉怎么样？” 依旧是熟悉的房间，只是与以往的黑暗不同，屋顶多了一颗散发着柔和光线的夜明珠，而微暖的光辉之下，少女坐在床沿，一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之上，灵力化作柔和的春水闯入他的身体，抚平了所有被啃食的刺痛。 竹林的清香自屋外袅袅而来，霜雪的寒意似乎变得柔和了许多，他偏头，看见垂落的黑发中，应不悔的下巴微微紧绷，指尖之上，还有薄薄的茧。 他闭上眼，然后又睁眼。 “是小师妹啊。” 没有危险。 不是敌人。 光是这个答案，就足以让他放松下来。 应不悔又问：“四师兄，你感觉怎么样？” “唔。” 巫厌感受了一下：“挺好。” “你怎么在这？” 应不悔指向小蛇：“它带我来的。” 巫厌沉默两秒，抬手捏着小蛇的七寸，垂眼间，眼底掠过一丝杀意：“又是你……” 上回遇到合欢宗弟子是它，这回又是它！ 他早该掐死这没有脑子的蠢蛇！ 就在他微微用力的时候，挣扎的小蛇发出了嘶嘶的可怜声，应不悔看它快扭成麻花了，忍不住开口：“四师兄，它是做了什么吗？” 这一声，顿时惊醒了巫厌，他松手，任由白蛇跌落在地上，发出沉沉的闷响。 “不，没什么。” 他闭眼，将头埋入纯白的被褥中，下半张脸被遮挡之后，那双勾勒出眼尾的狗狗眼越发明显，再加上苍白的脸色，连带着以往妖冶的锋芒，也在此刻收敛，化作了柔和的无辜之色。 他闷闷道：“你出关了？是突破了吗？” “嗯。” “道基几品？” 应不悔老实回答：“十品。” 巫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多少品？” “十品。” 巫厌：…… 他安详的躺了一会，然后转过身，背对应不悔，无声抗拒。 “你走。” 应不悔：？ 巫厌又转了回来，看她：“算了，别走。” 难得再见，那个瘦瘦小小、脸蛋圆润的女孩已经长大，眉眼清丽，端得一派仙姿玉貌、飘逸出尘。 大概是长开了，就连表情，也越发的生动漂亮。 他忍不住起身，凑上前看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观察：“你看上去……” 这容貌风骨，已经有几分玄幽的风格了。 未等他将剩余的话说完，一道狂风席卷而来，伴随着黑色玄衣，金丝龙纹的男人踏足，他阴沉着脸，质问巫厌：“你在做什么？” 巫厌汗毛竖起。 也是这时，他才意识到，他与应不悔之间的距离，太近。 近到垂落的发丝缠绕在她的衣摆之上，近到咫尺呼吸可闻，近到她脸上的疑惑，都能清晰可见。 他心头一跳。 “我……” 他喉间微微干涸，猛地后退。 “没做什么。”他强装镇定：“我就看看，没有我照顾的这些年里，小师妹长成什么样。” 夏侯淳面色愈发的阴沉：“你再说一遍？” 玄幽闭关的那些年里，照顾应不悔的是他吗？ 他也不怕说大话闪了自己的舌头！ 巫厌躺下，一脸安详：“不说。” 他才不会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段，没事找揍。 夏侯淳盯了他半天，见他蒙脸“闭关”，这才将目光落在了应不悔身上。 应不悔眉眼弯弯，语气甜甜：“二师兄~” 闻言，夏侯淳面色微缓，颔首：“嗯。” 然后，他又冷着脸，斥责：“你既已出关，就该巩固修为，专心修炼。” 应不悔措不及防被说了一顿，下意识反驳：“可四师兄看上去很难受……” “那又如何？” 夏侯淳冷声道：“他与你有什么关系？值得你这么关心？” “还不赶紧出来，继续修炼！” 应不悔皱眉，很不喜欢他这样的态度。 “二师兄，你说话太过分了。”她说：“四师兄就是四师兄。” “不管他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都会关心他。” “因为他是师兄，是我的亲人。” “如果二师兄受伤，我也会像今日这般，关心二师兄。” 第076章 老古板 “随你。” 他别过脸，周身尖锐的气扬柔和许多，只是余光瞥见巫厌在笑的时候，眼底掠过一丝不悦。 倒也不是生气，就是看他不爽。 巫厌可不在乎。 他靠在床头，看着应不悔纤瘦的背影，微暖的光辉之下，仿佛每一根发丝都在发光。 还从来没有人这么护过他。 巫厌既感到稀奇又惶恐。 应不悔回头看了眼面色苍白的巫厌，想了想，还是在他体内留了一道灵力运转，寒意可以减弱蛊虫的活性，至少让巫厌不那么痛苦。 “四师兄，你好好休息。” 她又把小白蛇捡起还给他：“下次可不要随便乱丢了。” “它是你的同伴，不是吗？” 巫厌瞥了眼一脸痴傻的小白蛇，心中嗤之以鼻。 但他并未反驳，而是老老实实地接过白蛇，漆黑的双瞳倒映着少女的身影，专注的、认真的。 直到她的身影与夏侯淳一起消失在视野中，他才收回视线，垂眼看着瑟瑟发抖的白蛇。 “小师妹……” 无意识的喟叹。 他摩挲着白蛇的脑袋，心底像被钩子勾住，无端想到了她垂眼看向自己的时候。 神女低眉，柔若春雨。 明明是带着寒意的灵力，却在他的体内化作了春水，柔柔的，不带一丝冰冷。 往日难以忍受，近乎折磨的痛，在柔和的灵力之下，变得温和了许多，像大海的潮汐，绵延不绝的，却又异常清晰。 他闭上眼，手下微微用力。 直到白蛇发出了痛苦的嘶鸣，他才回过神来，松手任由白蛇跌落，逃出竹楼。 竹楼外的雪地绵延千里，雾霭沉沉，夹杂着天地异象的灵气正在缓缓散去，玄元宗的弟子也纷纷从修炼中睁开了双眼。 “十品道基……” “竟然是十品道基……” 小师叔祖真是太厉害了！ 蔚和安取出玉简，心头微微激动，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要和小师叔祖联络！ 可下一秒，辛千秋传信而来：“和安，你的未婚妻，来了。” 未婚妻？ 哪儿来的未婚妻？！ 蔚和安只觉得脑中嗡鸣一片，仿佛有千万只蜂群在颅中翻飞振翅，震得他一阵恍惚。 他喉间微微干涩，声音嘶哑：“未婚妻？” 他哪来的未婚妻？ 与此同时，应不悔来到玄幽洞府之外。 天地一片银白之色，常年覆雪的定海峰冷冷清清，而玄幽的洞府之外，更是常年不曾有人活动，应不悔回头看见夏侯淳对自己颔首，示意自己进入洞府。 她算了一下时间，玄幽这会应该已经出关了。 于是便一头扎了进去：“师尊。” “咚！” 她一头撞上了冰冷的结界。 以往不曾拒绝她的结界，此刻竟化作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浮现，惊得应不悔不明所以。 “师尊？” 夏侯淳也有些惊讶。 玄幽的声音淡淡：“你已经大了，日后如非必要，莫要扰我。” 他不想见她。 亦或者……无颜见她。 应不悔不解：“为什么？” 她哪里做错了吗？还是说……她筑道基的时间太长，反倒让师尊感到失望吗？ 玄幽沉默，他没有解释，而是将洞府封闭，一层又一层的结界亮起，将少女推了出去。 “男女授受不亲。” 做完这些，玄幽又说：“日后，你便将洞府，搬至山腰，如无传唤，禁止踏足山巅。” 这回不仅应不悔迷惑，就连夏侯淳也微微蹙眉，抬眼看向层层叠叠的结界。 稀奇。 以往还算宠溺的老来弟子，长大之后，就这么不认了？ 夏侯淳不疑有他，只是瞧见应不悔委屈，便道了一声：“既如此，那便烦请师尊通融。” 他道：“将我那洞府，也安置于山腰。” 话音刚落，一股莫名的威压落下，夏侯淳面色微变，恍若被凶恶野兽盯上一样，沉重而冰冷。 幽暗的佛堂之中，玄幽脸色苍白，周身白衣落于水下，潮湿的气息携带着万钧恶意，似要撕开皮囊。 银发如瀑，他无意识的盘旋、缠绕，修长的指尖再次长出漆黑利爪，摩挲着冰冷冷的佛像，喉结微微滚动。 “……好。” 他的声音低哑暗沉。 他盯着夏侯淳行礼，而后带着应不悔离开。 少女垂落的黑发被风扬起，丝丝缕缕宛若丝绸，她偶尔会回头，那双双清透干净的眼神里，带着满满的疑惑。 她在不解。 “师尊为什么不见我？” 应不悔问：“他不是已经出关了吗？” 夏侯淳只道：“师尊做事，自有考量。” 至于为什么突然让应不悔搬到半山腰，夏侯淳隐隐有所猜测。 如果不出所料，玄幽的闭关，也跟他的本性有关。 夏侯淳倒不觉得是爱。 世间之情，多如牛毛，有亲人之情、友人之情，亦有陌路知己，萍水相逢。 他只当是亲情，一如此刻，他对应不悔这般。 “去吧。” 他将应不悔的洞府搬到了半山腰，还特地帮她重建了一座庭院，连带着山巅的菩提树也被移植过来。 除此之外，还有阿虎、小白。 应不悔高兴，一把抱住夏侯淳：“谢谢二师兄！” “二师兄，你最好了！” 夏侯淳哼了一声：“油嘴滑舌。” 开什么玩笑！？ 他已经上过一次当，又怎会轻易被她的甜言蜜语所动？！ 下一秒，应不悔歪头：“二师兄，你笑了？” 夏侯淳如触电般将她推开：“胡闹！” 他岂会被区区人类幼崽蛊惑？！ 分明就是她的错觉！ 他眸色幽暗，盯着应不悔促狭的目光，冷冷道：“你修炼了吗？” 应不悔被训老实了：“没有。” “还不快修炼？” “筑基过后，你需独自一人，前往东寰历练。” 夏侯淳冷声道：“若勤修苦练，如何对得起师门教诲？” 应不悔捏着耳朵，低头：“知道了，二师兄。” 脾气又臭又硬，跟学堂里的授课长老一模一样。 等他走后，应不悔也哼了一声：“老古板。” 应不悔转头扑向一旁睡觉的阿虎。 “阿虎！我好想你！” 阿虎主动翻身，露出肚皮：“嗷。” 它也想她。 第077章 看什么看！ “玄元之祖，开元创世，立玄元宗于东寰之海。” “紫霄之祖，定乾坤天地，于东寰之中。” “灵剑之祖，创万剑归宗，于东寰之西。” 泉霄城中，有说书人在介绍：“若能拜入其中一个，那都是极好的。” “可惜，若无灵根，纵使心有天地，身入囚笼，上下求索，求而不得。” 艳阳高照，高楼满座，朱漆明瓦之间，人流涌动。 有人看不惯说书人，斥责：“你好好说着说着，非说这些晦气事作甚？” “就是！” “你倒不如说说，那玄元宗内，玄幽尊者的弟子！” “听闻那玄幽尊者的弟子，十岁入道后，第一时间就破筑基修士结界，十一岁渡满城怨鬼，后筑道基七年，十品圆满！” 此言一出，在扬众人倒吸口气：“真的假的？” “十品道基！” “这就是天才的世界吗？” “要不怎么说人家能拜入玄元宗呢？” 酒楼内，散修、凡人云集汇聚，议论纷纷，而在角落里，一个穿着素白长衫，面容秀气的少年却是差点呛了口面。 “什么鬼……” 她有这么出名吗？ 应不悔惊呆了。 事情还要回到两天前。 自她闭关出来之后，更换身上的炼气弟子服后，夏侯淳就让她去接取宗门任务以做试炼。 成功通过试炼任务之后，弟子才可正式接取宗门任务，换取贡献点，以前往藏书阁、藏宝阁等地换取修炼资源、功法及法宝。 当然，应不悔这样的亲传弟子还是有点特权的，比如藏宝阁的每月两次借书抄录，而藏宝阁可取适宜法宝两次。 由于这是她第一次出行，夏侯淳和巫厌特地给了她不少防身的宝贝，又让她取了自己的令牌，去藏书阁抄录了六本功法。 其中一本剑法、一本身法，还有剩下三本攻伐之法，以及一本防御之法。 考虑到应不悔的身份太有辨识度，商蝶又建议她换成男修款式的衣服，装扮成散修。 “小师叔祖，虽说事情已经过去七年，但难免有人借着七年前的留影将你认出。” “为了安全起见，你还是隐藏一下。” 毕竟她可是十品道基。 难保会有人因为忌忮而对她出手。 东寰很大，除了三大宗门之外，还有许许多多修仙世家、散修联盟及其他势力。 其中实力最强的，莫过于宝宫坊。 宝宫坊由来已久，不隶属任何一方势力，它们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分店，主要售卖各式各样的天材地宝。 而商蝶告诉应不悔，宝宫坊除了天材地宝之外，还可以买到任何消息。 不巧的是，应不悔接下的任务，正好位于玄元宗之东，接近无间海的一座遗落已久的村落，这个村落入口潜藏许久，始终无人知晓。 要想得到那村落的入口位置，应不悔只能先来到这泉霄城中，找宝宫坊买消息。 在找的过程中，她嗅到了浓浓的烟火气息，满城的食物清香，就这么闯入她的嗅觉中，引着她来到了酒楼，并点了一碗面。 再然后，她听到了说书人的感慨，以及其他散修的惊叹。 不知为何，应不悔竟有些脸红。 别夸了，她不是，她没有。 她有点难为情。 恰逢此时，酒楼爆满，小二引着两人前来，见到角落还有空位，便低声询问：“客官，可否与这二位拼个座？” 应不悔颔首：“好。” 小二心中一定，这是允了。 他就说嘛，在所有的客人里面，就属应不悔看着面善，脾气最好。 “小店招待不周，还请二位客官见谅。”小二又给两个修士道歉，卑微道：“如若不嫌弃的话，还请二位在此歇息一下。” 那两个修士，一女一男，各自穿着紫霄宗的服饰。 女子浅紫色长裙轻垂，上绣金丝银线，如二十八星宿，面容艳丽，宛若带刺玫瑰，见她看向自己，忍不住皱眉。 “看什么看？” “没见过美人？” 男修穿着同款服饰，袖口束起，显得利落不已，听到她说话，当下歉意的看向应不悔。 “抱歉，我这师妹从小就被宠坏了，不是有意针对道友。” 他看得出来，应不悔的修为与他们一样。 都是筑基修士，真要打起来，胜负还真的难说。 应不悔咽下最后一口面条，弯了弯眉眼。 “没事。” “我确实没见过这样的美人。” 她笑意盈盈，道：“想来这位道友，应是宗门第一美人，如此风华，当真绝世罕见。” 女修一哽。 莫名其妙被夸一遍，纵使她有再多尖刺，也不免柔和下来。 她抿了抿唇，小声的哼：“算你识相。” “不过第一美人我可不敢当。”她主动坐下，衣袖轻拂，落座时带起一缕微不可察的幽香：“我紫霄宗真正的第一美人，当属皇莆师姐莫属。” 皇莆？应不悔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她抬眼看向崔幻香，却见她一脸焦躁。 四周人声鼎沸，粗犷的谈笑、碗筷碰撞的脆响、炉火噼啪的燃烧、还有空气中弥漫的各式各样的味道，崔幻香自幼娇生惯养，早就习惯了清幽之地，侍婢环伺，哪里沾染过这等市井尘嚣？ 没有第一时间爆发，已经是耐心十足了。 见此，应不悔掐了个诀，将周身气息以寒意驱散。 灵气掠过，清凉之感油然而生，外界噪杂的声音瞬间一扫而空，崔幻香惊愕地睁大眼睛，看着应不悔：“你……” 应不悔只是笑了笑，道：“放心，我布下了结界，外界声音皆已阻挡，你且放下心来。” 崔幻香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也是这一眼，才发现她竟长得好看极了，虽然秀气看着像是女子，但背脊挺拔，目光温和，不显女气，就连身上的白衣，都尽显沉静清冷，宛若月下孤竹。 远看不觉得什么，近看下来，她竟有些恍惚。 “你……” 她抿了抿唇，犹豫几秒还是放弃询问，转而道：“我叫崔幻香，紫霄宗弟子，你呢？” 第078章 体修 应不悔笑意盈盈：“我叫应归。” “你唤我应归就行。” 应归，夏侯淳在她离开前，替她想的化名。 “我唤齐自宁，紫霄宗弟子。” 齐自宁道了一声，也坐了下来。 “这位道友看着有些面生，以你的年纪和修为，应当早该收录进天骄榜中，可为何我不曾见过？” 他打量着应不悔，鲜少有人能如此秀气却又不失气度，身上的白衣浅浅，似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清冽的气息。 “天骄榜？” 应不悔好奇：“那是何物？” 齐自宁没想到她竟连天骄榜都不知道：“天骄榜，乃我九洲域专门收录的天骄子弟，里面囊括了各大宗门弟子、世家弟子和散修弟子。” “而收录的条件，基本在二十岁以内的筑基修士，其中，玄幽尊者的弟子，应不悔当属第一。” 应不悔差点哽到。 “谁？” “应不悔啊！你不知道吗？”崔幻香忍不住皱眉，道：“她可是用了七年的时间，筑就十品道基，可谓是所有筑基弟子之中，当之无愧的天骄第一。” 应不悔骤然觉得自己屁股下好像有一堆刺，扎得她有点坐立难安。 “这……用了七年时间筑道基，难道不是很差吗？” 她不解：“我看很多人，两三年就筑成了道基。” 对此，崔幻香嗤之以鼻：“你懂什么？” “道基又不是早点筑成就是好的，实际上，越是品阶高的道基，所需筑造的时间越长，七年已经打破了上一个天骄记录了。” “要知道，上一个十品道基的天骄弟子，还是玄幽尊者，而当时的玄幽尊者，可是花了十年的时间才筑成。” 没想到自己出门在外，竟然也能听到师尊消息的应不悔顿时眼前一亮。 “师……咳，玄幽尊者也是十品道基？” “是啊。” 崔幻香点头，奇怪的看她一眼：“你不知道吗？” 应不悔老实点头：“这我确实不知。” 崔幻香：“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如今人才辈出，老一辈的弟子大部分都已归隐故去，因此少有人知。” “我家长辈曾与玄幽尊者有所渊源，所以才知晓一二。” “原来如此。” 应不悔其实还想知道玄幽的事情，可崔幻香已经转移了话题，可惜道：“可惜我的道基差了一些，也不知未来能走多远。” “不过心有山海，万劫不惧，我辈修士就当打破桎梏，走常人所不能走之路。” 她如很多人憧憬的那样，对着未来抱有美好的期望。 应不悔看着她，突然从她身上看见了腾飞的凤，要直上九天，冲破云霄。 少年意气宛若扑面而来的狂风骤雨，少女抬着下巴，自然而然的傲气让她眼底光辉宛若金红交织的翎羽。 大概是看得久了，崔幻香有些脸红，她不太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怎么？你看我做什么？” “看你好看。” 应不悔真心赞叹：“道友，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漂亮？” 崔幻香登时被整不会了。 她白皙的面容飘出两片红晕，双手不自觉的握住茶杯“你……你……” 油嘴滑舌！登徒子！ 明明她最讨厌这样的人，可望着应不悔真心实意的模样，内心竟不自觉的跳动起来。 她看着好像是真心的…… “要你说！” 崔幻香哼了一声：“我自是漂亮。” “但女修要漂亮有什么用？唯有实力，才是真正握在手心的利器。” “道友说的是。” 应不悔依旧笑意盈盈，甚至还为两人倒了杯茶：“在下受教了。” 氤氲缭绕的茶水在崔幻香的手中微微摇晃，她抬手，原本平静的水也随着她的动作而波澜不止。 崔幻香突然觉得自己很热。 明明对方什么也没做，但她莫名感觉自己好像不受控制的关注对方。 她的手纤细修长，指腹似有薄茧，握着那青玉水杯之际，宛若一捧新雪初成。 她垂眼的时候，睫毛长长，在下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秀气的同时又显清冷。 她饮下茶水，修长的脖颈宛若天鹅颈般，隔着一个桌子，她依稀还能听到她吞咽的声音。 “咕咚。” 崔幻香猛地将茶喝下，却在下一秒，呛得脸色发红：“好、好烫！” “师妹你没事吧？” 齐自宁惊讶，从储物袋中取出手帕，要为她擦拭。 崔幻香猛地退开，道：“我没事！我不用！” 她堂堂火系灵根，竟还能被热水烫到？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应不悔对此不语，只是默默给她们倒茶的时候，以冰系灵力，调了一下温度。 三人交谈甚欢，后面更是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 告别两人之后，应不悔便循着玉简中的地图找到了宝宫坊。 “小师叔祖，你到了宝宫坊后，直接报我的代号。” 商蝶还在玉简对面说话：“我这些年修炼之余会在宝宫坊内出售丹药，有我的名号，她们会给你一定的优惠。” “好。” 应不悔说：“这么多年不见，你变厉害了。” “以后要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 商蝶压下唇角的笑容：“要说厉害，明明是小师叔祖你最厉害。” “好了，我要修炼了，不跟你说了。” 再说下去，她就舍不得。 可天地良心，应不悔说的是真心话。 她前些年为了筑基修炼，常年闭关，对七年之间的变化没有实感，很多时候，甚至还有些懵懂。 而定海峰几乎没几个人，夏侯淳也不是个心细的人，所以应不悔在接受任务之后，都是商蝶一点点的指引，帮她准备了很多外出所需的东西，以及一些常识资料手册。 其中最多的，莫过于疗伤所用的丹药。 是的。 商蝶入了药峰，决定成为一名药修。 蔚和安是法修，林洋、焱鸿都是剑修，其中最令人惊讶的莫过于屈柏。 因为她选了体修。 “体修很好啊！身强体壮，刀枪不入！” 屈柏这么说：“而且以后，我说不定还能给你们挡剑！” 第079章 栖龙村 本来就大大咧咧、不知轻重的性格，现在好了，直接变成莽女，将脑子都给吃了。 屈柏气得在联络玉简里要和林洋决斗。 应不悔听着两人争吵，竟还有些津津有味。 收回记忆，应不悔抬眼看着面前的宝宫坊，微微一愣。 只见面前偏僻的店铺孤零零的矗立在巷子深处，斑驳的木门歪歪斜斜，一道裂缝纵横在，宛若一道深深地沟壑镌刻在木门之上。 而门内有一个年轻小童，模样看上去十三四岁，趴在柜台之上，睡得正香。 蓦然，一阵北风吹过，店铺的大门摇晃两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然后下一秒，裂缝加深，木屑飞溅。 “当啷！” 小童猛地惊醒，双腿跑的飞快：“师尊！师尊！那个男人杀过来了！快跑啊！” 应不悔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对方就消失不见。 她退后两步，迷惑的看着面前的招牌。 “宝宫坊。” 三个大字高悬于门楣之上，牌匾破旧不堪，仿佛经历了岁月的摧残，可即便如此，那字迹内的力道遒劲，肉眼可见的恢弘气势扑面而来。 她没走错。 正想着，屋内的传来一道慵懒的女声：“吵吵吵，就知道吵。” “来了不就来了？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说话间，一道红影深深宛若烈焰，女子穿着大胆，大半衣襟袒露，露出古铜色的肌肤，双腿肌肉可见，赤足而来，手中还拎着个小童。 见到她来，挑眉：“呦，来客人了？” “小姑娘可是想买什么？” 应不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皮革护腕。 这护腕正是她从宗门藏宝阁内取来的宝贝，可以隐藏身份气息，进行伪装。 正常情况下，金丹及金丹以下，皆不可见。 但没想到，自己都伪装成男修，却还是被一眼认出。 这意味着对方的修为，恐怕高于金丹。 她老老实实地行礼，低头道：“晚辈应不悔，拜见前辈。” “听闻前辈此处可买世间所有宝物，不知此言当真？” “唔。” 女修将小童丢在一旁，直接一指店面：“你看我们这儿像是有宝贝的地方吗？” 应不悔顺着她的手指看向货架，只见一个个木质货架之上，全是空荡荡的一片，只有那么零星几个药瓶摆着，风吹的时候，还摇摇晃晃。 这是贼来了都要骂骂咧咧留下一颗灵石跑路的程度。 应不悔：…… 小童见状忍不住瞪了眼女修，然后热情的拉着应不悔：“你别听我师尊乱说，我宝宫坊确实可买天下万物，只是我们这分店，刚开业，所以看着有点寒碜一点点。” 话音刚落，一个硕大的蜘蛛从天花板上垂落，晃晃悠悠的落在了小童的脑袋上。 蜘蛛挥了挥爪子，好像在和她打招呼。 小童：…… 应不悔：…… 红衣女子啧了一声：“小黑别闹她了，回来。” 闻言，那蜘蛛搓了搓两根大长腿，然后一跃而起，蹦到女修胸口，沉醉了一下，然后被她一把捞起，砸到天花板上，啪叽一声，灰溜溜的走了。 应不悔深深地陷入了迷惑。 这就是可换世间万物至宝的宝宫坊吗？ 果真奇特。 就连当初仙风道骨的段长老，也自愧不如。 “好了，该聊正事了。” 红衣女子让小童引着应不悔进入内室，不知从哪儿拉来一个椅子，坐在大堂，趴在椅背上，修长的双腿之上，还盘旋着一条又一条金色脚链。 脚链无声，但却摇晃间泛着幽光。 小童见此，高兴的大喊一声：“师尊加油，今日这单就靠你了！” 女子摆了摆手：“快滚，快滚，你个臭幺儿。” 幺儿嘿嘿一声：“得嘞！我这就去外面看店。” 女子翻了个白眼：“就那几个破瓶子，连真的丹药都没，有什么可看的？” “哦对了，你是来干啥来着？” “晚辈听闻宝宫坊可换天地万物至宝，不知可否换来一个消息？” “想买消息？”女子精神起来，目露八卦：“你想买什么消息？” “我宝宫坊自建立以来便收集天下消息，无论是市井流言还是幽都鬼市，上天入地，就没有我们不知道的。” 她满心期待，就等着应不悔买上一条足以吃上半年之久的消息。 但应不悔却默默取出一张纸，其纸张之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栖龙村。 女子表情一僵。 “我想买栖龙村的消息。” 应不悔道：“不知前辈可知，此村入口在哪儿？” 女子顿时意兴阑珊，无趣透顶：“就这？” “可是有什么不对吗？”应不悔不解。 女子换了个姿势，双手搭在椅背，柔弱无骨：“栖龙村，四面环海，位于东寰之东的尽头，无间海海岸，据传闻曾栖息过一条龙而得名，但自三年前，那栖龙村就已经被迷雾封锁，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所以，你是要去那里做任务？” 应不悔诧异：“前辈怎么知道？” 说完她就后悔了。 因为女子语调缓慢，口里含着钩子，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应不悔，玄元宗弟子，也是曾经天下第一高手玄幽亲传弟子。” “哦对了，听说你十岁入道就斩了筑基修士布下的结界，十一岁渡满城怨鬼，尤其是鬼王，也是被你渡化，后面七年筑基，十品圆满。” 应不悔小脸一红。 “前、前辈……” 她快尴尬死了，好想在原地抠出一个三室一厅。 女子笑了笑：“害羞什么？” “难道我说的不是真的吗？” 话虽如此，但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事故，就是有种锋芒在背的感觉。 女修也不逗她，而是叫来外堂的弟子：“幺儿！” “哎！来了！” 小童屁颠颠的跑过来，头上的双鬓成环，暗红色的绸缎缠绕，随着鬓发微颤而晃动。 “师尊，有什么吩咐吗？” “这位客人想知道进入栖龙村的办法。” 她一指应不悔：“你来告诉她怎么进去。” 闻言，幺儿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 “栖龙村？” 她蹙眉，问：“你……要进去？” 第080章 很穷 应不悔点头：“是。” 她的任务，是负责调查栖龙村迷雾由来。 因玄元宗位处东寰之海，靠近无间海的位置，而无间海又是魔渊的入口，一旦魔渊内的妖魔走出，都将是一扬人间浩劫。 玄元宗常年负责监管无间海海域，自然对栖龙村的消失极其重视，只是这么久以来，他们派出的弟子没有一个回归，久而久之，这个任务就被搁置。 幺儿深深地看了眼应不悔。 “好。” “承蒙惠顾，十颗上品灵石。” 应不悔眉头跳了跳。 虽然商蝶说，宝宫坊的消息要价很高，但她没想到会这么高。 她倒也不缺灵石，只是从小的经历让她要学会节省，于是试探的询问：“不好意思，我身上没有那么多灵石，要不……三颗？” 幺儿呆住。 也没人告诉她这可以砍价啊！ 她下意识看向女子，女子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八颗。” “五颗！” “七颗！” “我最多接受五颗！” 女子气得一拍椅背：“你堂堂一亲传弟子还缺这点灵石？不行，六颗！” “少一颗都不行。” 应不悔遗憾落败，随后迅速又摸出商蝶给的玉简：“听说拿此玉简可优惠三成，不知二位可否帮我算算？” 这回轮到女子沉默了。 谁懂啊家人们！ 人生第一次有生意，结果碰到个死抠门的！ 最后还是幺儿垂头丧气的给她算了优惠，又去掉她一颗半的上品灵石方才作罢。 女子真的服了。 “我倒是不知，玄幽尊者竟已穷到这个地步？”她怨念十足：“连区区上品灵石都舍不得了？” 应不悔回忆了一下自己储物镯中的海量灵石，一脸淡定：“嗯。” “对。” “我师尊很穷。” 空荡荡的洞府，满眼全是霜雪的山巅，甚至连一座宫殿都没，她师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很穷。 女修：……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传说中的玄幽尊者，竟然能穷到连弟子的灵石都给不起。 三日后。 应不悔立于无间海海岸边缘，抬眼望着面前的宛若天埑的峡谷，海风拂面，潮湿咸湿气息卷起她的衣摆，那月白长靴之上，还泛着微弱的光泽。 她站在无间崖上，远远望去，就见那峡谷之中，迷雾浓浓，幽深诡谲，在无数絮状雾气之中，仿佛还缠绕着丝丝缕缕寒冷的怨气。 “栖龙村外有阵法阻挡，外人无法进入，但你若是在月圆之夜的无间崖上，可通过月华指引，看见被迷雾包裹的峡谷。” “而那片峡谷，便是栖龙村所在。” 幺儿特地交代她：“注意，栖龙村一般许进不许出，除非你有能力破除那栖龙村的阵法，否则你将无法离开。” “阵法？” 她还记得自己问过阵法如何破解，但幺儿以超出消息范围为理由，将她打发出去。 而恰巧的是，三日后的这天，正好是月圆之夜。 “原来如此……” 应不悔望着远处被迷雾包裹的峡谷，未等她继续观察，天空之上的月华已被云层笼罩，失去月华指引后，那迷雾连带着峡谷，宛若海市蜃楼般缓缓消散。 “月华牵引……” 为何是月华？ 应不悔记得授课长老们说过，一般以月华为引修炼的存在，大多都是妖类。 而妖类多生活在魔渊之地，偶尔也有九洲域内开智的兽类，如阿虎那般，被称之为灵兽。 她看了眼远方的潮汐，海天一色，仿佛天地尽头被一条无形的丝线缝合在一起。 随着月亮逐渐浮现，海面之上赫然波光粼粼，宛若无数银鳞小兽摇晃着鱼尾，又似星带，静谧深邃。 知道了大致位置，她就一跃而下，脚下轻点，浪花瞬间化作冰晶凝固，待她消失之后，那小小的冰花又被更大的潮汐覆盖，瞬间沉入海底。 深海幽静，无数神奇的生命在这孕育生存。 随着冰花渐渐地融化，可又在变成不规则冰块的刹那，被一只带着蹼的尖锐手掌托住。 银色的鳞片层层叠叠，长长的尾部盘旋在珊瑚礁上，幽暗的海底，鲛人捧着只剩下巴掌大的冰晶，轻轻抚摸。 “原来是她啊……” 他看着手中的冰块逐渐化开，唇角带着几分笑意。 深夜是大多数人还在沉睡的时候。 可应不悔已经步入迷雾之中，抚摸着山壁，缓缓前行，浓浓的迷雾遮挡了她的视线，而更远处一点，似乎还出现了几道暗色幽影，宛若恶鬼潜伏。 突然，她脚下一个踉跄，低头一看，竟瞧见了一具骸骨，身上穿着粗布麻衣，骨头空荡荡的，身边还有一个灯笼。 灯笼早已熄灭，外糊的纸样也破旧不堪，她伸手检查了一下骸骨，发现他手中紧紧抓着一张手帕。 【所有人都被禁锢……所有人都无法逃离……所有人都将付出代价……】 猩红的血字渗透进手帕背面，即使隔着许多年，应不悔依旧能感受到写下这些字迹的人内心有多绝望。 “代价？” 她心中思索，看这骸骨的模样，特地在旁边给他刨了个坑埋了。 “此物，我就拿走了。”她对着简陋石块构建的墓碑行了个礼：“还请前辈海量，莫要生气。” 招呼已经打好，应不悔将手帕收入储物镯中，继续向前。 直到前往迷雾散去，一条长河纵横在面前，她透过长河看去，能望见零星几盏点燃的灯火在黑夜中清晰可见，村落之中，偶尔还能听见几声犬吠。 柳春将手中的最后一根线咬断，看着崭新的衣服，火红色的上等丝绸，上绣凤凰呈祥的图样，而裙摆之下，每一针每一线，都耗尽了她的心血。 她摸了摸手中的嫁衣，目光虔诚的祷告：“愿龙神保佑。” 做完这些，她准备休息。 可下一秒，屋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同时还伴随着清冽温和的声线：“有人吗？” 柳春微微皱眉，都这个时间点了，怎么还会有人在外闲逛，也是不怕危险！ 她举起油灯，特地检查了一下房梁之上紧贴的符箓，心中一定。 “谁啊？” 她打开门，一眼就瞧见了门外清俊秀气的少年郎，一身月白长衫，衣摆之上有银线勾勒，似月华晨光，熠熠生辉。 第081章 村长 “他”眉目如画，眸光清澈如秋水，周身气度清幽，似有暗香浮动，背脊挺拔，虽清瘦了些，但却异常挺拔，乍一眼看去，就像她曾经见到过的仙人。 可下一秒，她心中大震。 因为她看见了，仙人背后的的暗影沉沉，一张张苍白的脸缓缓浮现。 一个又一个。 柳春汗毛竖起，来不及和应不悔寒暄，直接伸手抓着她，将她扯了进来。 “这位……啊！” 应不悔被拉了个踉跄，回头看去，却见柳春惊魂未定，浑身上下都在冒汗。 “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她见柳春恐惧，主动递出一张没用过的手帕：“外面可是有什么？” 柳春闭上默默祷告，因为语速太快，应不悔只能听到几个字眼，比如“保佑”、“龙神”。 “姑娘？姑娘？” 柳春回过神，冷静下来，下意识抬头检查了一下头顶的符箓，除了轻轻摇晃之外，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应不悔顺势看去，却见那竟是一张镇怨符。 镇怨符一般用来镇压一些即将生成的怨煞，基本都是在怨鬼诞生之前使用。 她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 “姑娘？” 她又唤了对方一声，柳春这才收回视线，道：“我没事。” 柳春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她倒了一杯：“抱歉，这位公子，我家简陋，没什么可以招待您的。” “对了，不知这位公子是从何而来？” 柳春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她们栖龙村内，已经很久没有来人了。 望着应不悔那张俊秀的面容，她忍不住多看两眼，面上飞出两片红晕。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公子……应该会长久居住在这吧？ “我自泉霄城而来。” 应不悔温声道：“深夜叨扰，本就是我不对，姑娘不必介怀。” 她喝下茶水，解释道：“在下听闻栖龙村失踪已久，特地前来调查，没想到竟真被我找到入口，姑娘，你可是这栖龙村的村民？” “嗯。” “那你可知栖龙村为何无法离开？” “不知道。” 柳春老老实实地说：“我只知道，大概是三年前，村中出现了怨煞，后面迷雾出现，再然后，村子就与外界断了联系。” 不过栖龙村本就偏僻，而且自给自足，不太依仗外界，故而即使迷雾阻断了她们离开的道路，但对村子大部分人来说，都没什么影响。 唯一有影响的，大概就是每年一次的祭龙节变成了三月一次。 因为这个原因，柳春紧赶慢赶，这才将自己的嫁衣赶完。 她没有丝毫防备，就这么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应不悔。 应不悔又问祭龙节是什么。 柳春回答：“就是龙神赐福的节日，每当这个时候，龙神降临，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村子都将风调雨顺。” 应不悔本还想再问一些，可柳春已露出倦色。 她索性起身告辞，想去外面随便寻个树枝就将一夜。 可下一秒，柳春却面色煞白：“不，别出去。” 应不悔适时地询问：“为何？” “外面有恶鬼。”柳春害怕，说：“我看见了，都是穿着红衣的。” 红衣鬼即使是凡人，也知道其中凶险。 应不悔微微皱眉。 她没看见过柳春所谓的红衣怨鬼。 不过这村子里确实有点古怪，在柳春再三要求之下，她被安排在客房暂住。 修仙界没有那么多男女大防，应不悔谢过对方之后，直接在客房修炼了一夜，待到第二日寅时，黎明初现之际，她睁开眼，探出神识查看。 “怨气散了……” 昨天夜里，那些怨气浓郁，但她始终找不到源头，而白天一道怨气就自动散去，就好像那些怨鬼，主动隐匿了一样。 真是怪了。 应不悔可清楚的记得，怨气浓郁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是可以影响天气，白日出行。 而昨夜感受的怨气，至少有半个雍都鬼城那么强。 那样的怨气，足以影响天气了。 “公子，您起了吗？” 客房外，柳春还在敲门：“外来的人进村是需要和村长报备一声，您方便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找村长吗？” 应不悔：“好。” 她给自己掐了个净身诀，随后起身开门。 一夜未见，柳春只觉得应不悔看上去更加秀气，就连身高……她比了比，发现应不悔的身高并不比自己高多少。 看样子还是个孩子。 她越发的温和，领着应不悔穿过农田，远远望去，田埂蜿蜒如线，金黄色的麦穗颗颗饱满，有一些农户早出现在田中，开始割麦。 有人看见柳春，挥了挥手。 柳春也挥了挥手，而后穿过农田来到村长家中。 村长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面相端正，但表情看着有些凶，一见她就问：“你怎么出来了？” “马上就到祭龙节了，身为新娘，你该乖乖待在家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到处乱走！” 柳春有些惧怕：“村、村长……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想解释。 但村长已经冷哼一声，又看向应不悔：“这位公子看着有些面生。” 应不悔上前，将柳春护在身后：“这位村长还请见谅，是我让她带我过来的。” 村长上下打量这应不悔，面色微微缓和：“这位公子来我栖龙村所为何事？” 应不悔礼貌颔首：“我在外界听闻，你栖龙村失踪多年，特此前来调查。” “不知村长可知，这栖龙村为何无人能出？” 村长冷笑一声，语气有些冲：“你问我，我问谁？” 应不悔蹙眉。 他的态度，不对劲。 村长很快意识到自己脾气暴躁了，当即压下情绪，道：“抱歉。” “公子，你问的这些，我们确实不知，不过你如果非要调查的话，不如去问问村里的老人，或许他们知道些什么。” 应不悔皱眉看了他一眼，随后道谢：“如此，那就多谢村长。” 回去的时候，柳春还在给他挽尊：“公子还请见谅，许是最近祭龙节的事情太多，村长有些烦躁，并非故意针对您。” “其实村长以前，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第082章 傻子跟傻子说话 “还有村子后山猎户家的傻子，也是村长安排，让他活了下来，偶尔还能帮着村里打打下手，干点杂活。” “还有刘阿婆、黄阿叔……反正就是村里许许多多的老人，因为病痛没钱治病的，都是村长出钱。” 柳春说：“村里很多人都受到村长的帮助，要我说，如果有朝一日村长病了，我以后也会竭尽所能帮助村长治病。” 应不悔有点诧异，倒也没想到那村长竟也是个面冷心热之人。 趁着柳春还未离开，应不悔又问了一些关于近几年来出现的外乡人，尤其是穿着白衣的修士。 柳春诧异，但还是给她指了方向：“您说的几位外乡人，应该住在村子后山。” 没想到此前过来调查的玄元宗弟子居然还活着。 应不悔有些惊喜，对着柳春行了个礼后，随后便朝着后山走去。 按照柳春的介绍，穿过村子可以看见几个小山丘，而山丘的背后，就是栖龙村的后山。 后山之上，除了那几名玄元宗弟子之外，还住着一个猎户家的傻子。 她看见傻子的时候，他正坐在石阶上，远远眺望着村子的方向。 从他的视角看去，竟能俯瞰整个山村，炊烟袅袅，屋舍错落，金黄麦田宛若潮汐，抬眼望去，竟是一片祥和安宁。 傻子穿着简单的短打衣衫，脚下的鞋子掉了一个，露出黑漆漆的脚板，见到她上来，还特地给她让了一条道。 应不悔特地行礼：“多谢。” 傻子眼底微微诧异：“你谢我？” “是。” “哇！”傻子惊叹，明明是个人高马大的青年男子，可说话间，竟不自觉流露出了天然的童真：“你在跟我说话吗？” 应不悔：“是。” “太厉害了！”他说：“你居然跟傻子说话！” 应不悔被他给整不会了。 “额……”她斟酌了一下：“公子不必妄自菲薄。” 她想让傻子不要把自己当成傻子，但是傻子依旧在说：“傻子傻子！” “你居然在跟傻子说话！” “村长！村长！这里有个傻子在跟傻子说话！” 他一个激动，竟是甩掉了身上最后一个鞋子，唰的一下冲向山脚。 应不悔：…… 她沉默两秒，放弃挣扎，继续向着后山走去，索性没走多远，就看见山腰上的两座木屋，而其中一座木屋之前，一位穿着月白长衫的男子坐在轮椅之上，闭目养神。 山间晨雾未散，清风拂过，男子面色苍白，眉眼间透着一股久病缠绵的倦意，垂落的发丝随风轻晃，如墨色细线延绵落进腰间，透过长长的袖袍，她能看见对方纤细的腰，尽显柔弱。 似乎察觉到有人注视，他缓缓睁开了双眼，含情双目柔柔，像是深海遗落的明珠，仿佛沉淀了千年的月色与潮音。 男子眼波流转，不过轻轻一动，便活色生香、潋滟生辉。 “这位公子看着有些面生呢~” 他含着笑意，目光温和：“不知公子从何而来？” 林间鸟鸣稀疏罕见，就连虫子也没有几只，寂静得只剩下男子说话的声音，华丽低沉，又空灵绕耳。 他的声音很特别。 应不悔在察觉到心跳加速，耳朵微痒的时候，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这位便是星河小师侄了吧？” 她来的时候，大致看了眼几位接取同样任务的同门资料，其中一份资料之中专门写出，程星河，器峰长老亲传弟子之一，风神俊逸、仪表堂堂。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这个了。 应不悔褪去身上的伪装，露出一个笑容，清冷散去之后，如同香甜绵绸的蜜，自带亲和的柔软。 “我乃定海峰玄幽尊者亲传弟子，应不悔。” “你该唤我一声小师叔祖。” 男子惊愕了一秒，意识到她将自己认错，顿时饶有兴趣的把玩着垂落下的青丝，如雪的指尖之上，黑发缠了又缠，绕了又绕。 “小……师叔祖啊……” 他一字一顿，语调拖长：“可你看着……好小哦~” 男子，也就是祁灵星如是说：“我叫不出来怎么办呢？” 应不悔眨了眨眼：“那就不叫。” 她也不是什么霸道古板的人。 “那我叫你什么？”祁灵星歪了歪头，迤逦长发落在双腿之上蜿蜒，宛若黑色的丝绸。 应不悔思考两秒：“真要算起来的话，你早我一届，如若不嫌弃的话，你唤我师妹就好。” 祁灵星眼波流转，樱粉色的唇瓣勾起，目光柔柔：“那我便托大唤你一声师妹了。” “师妹，日后，你便唤我一声师兄，如何？” “好。” 这正好符合应不悔想要隐瞒身份的想法。 有了祁灵星打掩护，就算自己暴露玄元宗弟子的身份，村子也不会有人发现自己是玄幽尊者的弟子。 她思索，余光注意到祁灵星正坐着轮椅靠近，瞬间就被对方身下的轮椅吸引：“星河师侄，你的腿怎么了？” 祁灵星还在思考怎么解释。 下一秒，他身后的木屋“啪”的一下被撞开，一个肌肉虬结，身穿褐色无袖短打，腰间别着一把斧头的青年愤怒地咆哮：“是谁！？” “到底是谁绑了老子！？” “别让我发现，否则老子非干.死你不成！” 吕鹏非常非常的生气。 他本来在屋里好好睡着觉，听见外面鸡鸣之声，正准备起床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被禁锢在床上，四肢无力、无法发声。 等他好不容易冲破禁锢，却发现，自己屋外出现一个完全陌生的、坐在轮椅之上的男子，还有一个身穿素白长衫，冰肌玉骨、明眸皓齿的少女。 他微微一僵。 一时间，屋外两人齐刷刷的看向他。 少女好奇，疑惑。 而男子则冷漠、眼底透着几分警告。 吕鹏默默地咽了口气。 好巧不巧，面前这两人，他全认识。 一个是玄幽尊者的亲传三弟子，祁灵星。 一个是玄幽尊者的亲传五弟子，应不悔。 第083章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与夏侯淳的“吃人”传言不同，祁灵星的传言是“那个做轮椅的、不良于行的，你说上一句就会特别特别倒霉的扫把星前辈。” 据传闻说，所有背后蛐蛐过祁灵星的前辈，都曾遭遇过天降霉运，血光之灾。 其中最惨的一个案例，就是一位前辈外出历练之际，不小心掉入粪坑，虽受伤不重，但心灵受挫，以至于从今往后，再也不外出历练，主打一个能躲就躲，躲不过就自请面壁思过，总之就是不愿外出，再经历一遍掉入粪坑的惨烈壮举。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敢招惹这位前辈，嘴上更是不敢不敬。 而后者几乎没有谁不认识，毕竟宗门内百年难得一遇的天骄之女，她十岁入道那年，破除筑基结界时的留影石卖得飞快，不少人将其视为目标之一。 而吕鹏便是其中之一。 想到自己居然在这两位师叔祖面前爆粗口，他脑中一片空白。 吾命休矣。 “这位……” 应不悔思考了一下，道：“应该就是吕鹏师侄吧？” 她问：“对了，黎红师侄呢？” 在应不悔接取任务之前，共有三人接取了这探查栖龙村的任务，其中一个程星河，第二个是吕鹏，第三个名为黎红，是三人中唯一的女弟子。 闻言，吕鹏尴尬的摸了摸鼻头：“小师叔祖，您说的这位……我没见过。” 应不悔皱眉：“你说什么？” “我说……您说的这位，我真没见过。” 他小心翼翼地瞄了眼祁灵星，他没什么表情，只是斜斜倚靠在轮椅上，见他望来，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笑。 吕鹏更恹了。 “我自进入栖龙村以来，除了程师兄之外，就再也没见过外来者。” 这不可能！ 应不悔面色微变：“你确定？” 玄元宗弟子速来团结，如果黎红真的进入栖龙村，必定会找上前面两位进入栖龙村的弟子。 吕鹏却难得迟疑了一秒：“黎红……” “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 有点莫名的耳熟。 他揉了揉太阳穴，莫名的头疼开始蔓延，他越是回想，大脑就越是痛苦，到了最后，竟是承受不住的抱住头颅：“好痛……” “我的记忆……” “我的头……” 阴冷不祥的力量骤然爆发，在他身边形成了极强的怨咒气息。 应不悔面色微变：“这是……怨气？” 不对，这股力量与怨气截然不同。 怨气固然可怕，但却并没有如此深入骨髓的冰冷，仿佛坠入冰窟一般，就连骨缝都透着股冰冷之感。 “是魔气。” 祁灵星的声音响起，透着几分华丽的腔调：“此处比邻无间海，而无间海下有魔渊，魔渊之地常有妖魔出入。” “纵使封印再强，也难免有些疏漏。” 他偏头看向应不悔。 他很好奇面前的少女要怎么做：“魔气入体之后，修士容易诞生心魔，不过我看他体内的魔气不多，倒也不惧心魔。” “应当是有妖魔利用魔气，动了他的记忆。” 说话间，吕鹏双目赤红，隐隐有魔气侵染，连带着眼白都化作了乌黑一片。 “我的记忆……”他明明痛得浑身发抖，却还是不断回想，呢喃般的将自己所有知道的说了出来：“我的记忆好像……空白了一段。” 黎红……黎红…… 这个名字好耳熟。 吕鹏第一次察觉到异样。 恍惚之间，他好像看见了凌然的剑意之中，还有冰冷银白的剑身之上，倒映出了一个头束红色丝绦，眉眼凌冽冰冷的女子面容。 “黎红……”他浑身颤抖，宛若坠入噩梦：“师妹不要……不要！” “祭龙节……祭龙节……” 他猛地冲向应不悔，双目赤红：“是祭龙节……” “他们在以女子血肉祭祀！他们……他们都是凶手！” 吕鹏抓着应不悔的肩膀，疯狂摇晃：“栖龙村在以祭龙节，女子出嫁为由，将她们献祭给龙神！” “黎红师妹……黎红师妹以身入局，至今未归！” 近乎咆哮的说完，他双眼一闭，这么昏迷过去。 应不悔只能扶着他，将人送进屋内检查一下：“果然。” 她发现了隐藏在吕鹏体内的魔气。 但幸运的是，对方隐藏在吕鹏体内的魔气并不多，甚至还有些弱。 她一进来，那些魔气就如遇天敌般，一点点的蜷缩起来，最后被她一点点剔除。 据说禅修乃妖魔的克星。 应不悔虽尚未修炼到《菩提无相》的第一卷精通境界，但刚刚入门就有如此威力，她心中微微满意。 果然自己的选择永远不会出错。 “好了？” 祁灵星坐在屋外，看着她给吕鹏治疗，问：“你的灵力，竟能驱散魔气？师妹，你的道途，莫非是禅修？” 应不悔点头：“对。” 祁灵星：…… 他摸出玉简，第一时间发消息给玄幽。 【师尊可知，师妹修的是禅？】 玄幽看见了，但他不想理。 他正自闭着呢。 见对面不回，他又联系大师兄司越泽、二师兄夏侯淳，以及四师弟巫厌。 最后只有巫厌回他：【对，师妹修禅。】 【有问题吗？】 【……不，没问题。】 而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祁灵星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应不悔，目光特地落在她那应不悔长长的、宛若丝绸般的长发。 晨光如金，透过窗棂斜斜洒入，些许光斑落在她的素衣之上，金光之中，尘埃亲吻她的衣摆，为她渡上一层浅浅的辉光。 身姿纤影，冰肌玉骨，宛若月下仙，胜过人间烟火万重。 她垂眼专注驱散魔气的时候，竟生出几分悲天悯人的温柔之色。 他津津有味的看了半晌，眼底笑意愈深。 他这小师妹的禅修…… 似乎不那么纯呐~ 等吕鹏醒来，体内的魔气已经拔除，他脸色苍白，顾不上其他，下意识想冲出去救人。 “吕师侄。” 应不悔唤了他一声，道：“回来吧。” 她如是说：“黎红师侄以身入局，至今未归，想来已经遇害。” “你现在去，也没有意义。” “不如我等好好想想，如何揭穿栖龙村以人为祭的真面目，救下其他无辜村民。” 第084章 恶意 吕鹏僵在原地。 窗外的晨雾渐渐散去，微凉的风拂过窗棂，轻轻撩动了半卷的竹帘。 他的背脊弯了弯，低下头：“可黎红师妹……” 她若活着呢？ 应不悔见他双目泛红，愧疚万分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她若真活着，我们在此耽误一秒，她的危险就增加一分。” “吕师侄，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吧。” 应不悔冷静无比，目光平静而又温和，像是包容万物的大海，温吞的，不带一丝攻击性的柔软。 吕鹏抹了把脸，压下内心万千思绪：“小师叔祖说的对。” 他的确，不该再耽误下去了。 按照吕鹏的调查，栖龙村素来就有献祭龙神的传统，只是以往并非半年一次，而是一年一次。 因为栖龙村常年封闭，不怎么与外界联系，因此少有人知。 但是不知为何，三年前，栖龙村被迷雾笼罩，而负责调查的吕鹏第一个赶来，却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发现，这村子里的人，似乎在饲养妖魔。 “他们口中的龙神，应该便是妖魔。” 而那妖魔，从一开始的一年一次，最后改成了半年一次的献祭，时至今日，三年过去，栖龙村内总共献祭掉了五人，再过两天，第六人就会被献祭。 献祭的过程，基本都是以龙神娶亲为由，选定新娘后，将其送到栖龙潭内。 说到这里，吕鹏忍不住蹙眉：“自从得确定那龙神疑似妖魔之后，我和程师兄就一直在着手调查，但不知为何，每当我们调查栖龙潭的时候，记忆都会模糊，直到下一次祭龙节的时候，才发现异常。” 如今正巧是第六次祭龙节前，正好处于记忆苏醒阶段。 “另外，栖龙村内的村民，几乎都知晓此事。” 闻言，应不悔微微蹙眉。 “按照你所说，栖龙村的村民知道献祭一事，可还是每半年选定一位祭品，装扮成新娘被献祭？” 她骤然想起柳春，这件事，她知道吗？ 应不悔可没忘记村长对柳春说的那句“身为新娘”。 “是。” 说到这里，吕鹏就生气：“那群野蛮无知的蠢货！他们不仅知道，而且还在助纣为虐！” “小师叔祖，我们可不能就这样轻饶了他们！” 那群村民有多恶劣、多冷漠，吕鹏可是亲眼所见。 但应不悔不曾见过。 她心中思索，还是安抚了他，打算前往柳春家中询问。 而且……她比较好奇：“既然你都已经调查清楚，为何那些村民对你无动于衷？” 真正穷凶极恶之人，是绝对不会让一个知道真相的人活下来的。 所以栖龙村是真的无知，还是天生恶意？ 吕鹏也惊住：“这……我也不知。” 是啊！ 为什么那些村民没对他出手？ 他心中疑惑不解，应不悔也微微蹙眉。 祁灵星见两人，一个愁眉苦脸，一个面若冷玉，却眉间微蹙，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 “这么疑惑啊？” 他专注的看向应不悔，看着少女抬眼望他，黑白分明的眼底倒映出了自己的身影，宛若一汪清浅温柔的浅潭。 “程师兄知晓缘由？” 应不悔刚问完，一旁的吕鹏就呛了一口，看了看应不悔，又望了眼祁灵星。 “小、小、小师叔祖。” 他吞了口唾沫：“您方才喊、喊他什么？” 程师兄？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未等应不悔回答，祁灵星已经敲了敲轮椅扶手，慢条斯理截断了他的话题：“师妹，如今距离祭龙节还有一天，我们还有时间。” 应不悔果真被吸引了注意：“程师兄的意思是……” “直接去问。” 祁灵星如是道：“他们若不合作的话……” 男子言笑晏晏，眉眼之间透着几分病倦之气，只是稍稍用力，掌心之下的扶手骤然碎裂，化作万千银粉，洒落一地。 “那就都杀了。” 吕鹏：…… 应不悔也深深地陷入了沉默。 “程师兄。”她慢吞吞地说：“杀心太重，不利修行。” 她虽然也想着揍一顿村民，但……比起祁灵星而言，果真还是小巫见大巫。 “我开玩笑的。” 祁灵星张开手，掌心之下的粉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直到轮椅上的扶手再次恢复，他才托着下巴，说：“师妹可别当真啊。” 应不悔点头：“嗯。” “我不当真。” “但有一点，程师兄说的对。” 祁灵星微微诧异：“哦？哪点？” “直接问。” 这一点，深得应不悔之心。 至于问不问得出来？那都是后面的事了。 眼见着应不悔和祁灵星下山，吕鹏看了看他，然后又瞄了眼她，一头雾水的跟上。 ……所以，到底为什么应不悔叫祁灵星“程师兄”啊！ 难道又是什么新型的师兄妹扮演小游戏吗！？ 还是说他已经落伍了？ 吕鹏满腹疑问，但在下山的刹那，瞬间堵在喉间。 一瞬间，几乎所有安居乐业的村民们都望向三人，尤其是吕鹏，不少人的目光中充斥着恶意。 “怎么又是他？” “村长不是说他不会出来了吗？” “村长不会又在唬我们吧？” “回回都是他，每次都搅得祭龙节不得安宁。” “真是，也就村长心善，留他一命，不然……哼！” 一双双不善的目光落在吕鹏身上，连带着应不悔和祁灵星都被盯上。 “这位小公子不会和他是一伙的吧？” “看样子好像是一伙的。” “要不把他们抓起来？马上祭龙节了，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是啊，上回祭龙节，龙神就很生气，现在若再出事的话……” 村民们打了个冷颤。 他们压低了声音，以为三人没人听到，却不想他们的话语，早就被应不悔等人听得一清二楚。 而应不悔更是直接了当的感受到了那种绵绵不绝的恶意，犹如潮水，源源不断。 她停下脚步，抬眼注视面前的清秀女孩。 女孩怯怯的唤了她一声：“公、公子……” 应不悔感受到了。 对方身上的，是善意。 “您不要被那个坏人给骗了！” 第085章 从心 “您不要被那个坏人给骗了！” 女孩看着不过十一二岁，耳根微微发红，瞧着有些窘迫。 她鼓足了勇气，想给应不悔提醒：“他可坏可坏了！” “村里的人都不喜欢他！” 应不悔没有作声，只是目光掠过女孩肩膀，看向前方田野之间，原本还在劳作的村民身影。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已悄然聚拢，手握锄头、扁担，仿佛只要她们有一点异常，便会毫不犹豫的冲过来。 无数带着戒备、疑惑甚至是敌意的目光，宛若阴云笼罩，将三人定在原地。 祁灵星饶有兴致的望着这一幕。 凡人的恶意，真是直白又坦率。 他出声，语调幽幽，带着几分华丽感：“为什么呢？” 听到他的声音，女孩看向祁灵星，这才发现，他竟长着一张不输于应不悔的面容。 她看呆了。 “你还没回答我呢~” 祁灵星不紧不慢的，问：“你们为什么不喜欢他？” “他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女孩不知为何，只觉得锋芒在背，明明他的笑看上去非常明媚，可隐藏无形的阴冷裹挟着细针，似乎要顺着背脊爬上头颅。 天边的日光洒落，将麦田染成金黄的海洋，微风拂过，麦穗发出细密而又绵长的声音，男子坐在轮椅之上，明明是笑着，可那笑，却冷得令人心慌。 女孩下意识抓紧应不悔的袖口，结巴道：“都、都、都没有。” “既然如此，为何讨厌？” “因、因为他总是打扰我们过祭龙节，老是惹龙神生气！” 女孩结结巴巴的解释：“龙神一生气，村子的收成就不好，所、所以……” 她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她刚说到一半，一个中年妇女就揪着她的耳朵，将人扯开：“死丫头，一天天的乱说什么？让你乖乖待在原地，你怎么就不听话？” “走！回家去！” 女孩挣扎了一下，求助的看向应不悔：“可……” “可什么可？还不赶紧给我过来！” 中年妇女临走之前，还不忘警惕的盯着应不悔三人。 吕鹏叹了口气：“看吧，以她们的态度，我们根本问不出什么。” 而修士又不能轻易对凡人出手。 故而吕鹏屡次阻止祭龙节，又屡次失败 因为他不敢动手。 祁灵星揣手，坐在轮椅上：“那是你废物。” 吕鹏一哽。 话糙理不糙，但大师叔祖你这话也太糙了吧？ 他又将目光落在应不悔身上，惊讶的发现，应不悔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柄长剑，剑身之上没有灵力流转，只是一个普通的凡器。 吕鹏疑惑：“小师叔祖，您要做什么？” 祁灵星继续揣手看戏。 应不悔上前一步。 她想做什么？ 她只是想看看，这些凡人，是否真的有恃无恐。 下一刻，她看见手持锄头、木棍的众人不仅不退，反而上前一步，为首的男子更是目露凶光：“你想做什么？” “杀人？” 他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修士不能对凡人出手！” “天道之下，众生平等，我等凡人虽无法修炼，但却有天道庇佑，你们若敢伤我们，就等着因果业障、心魔缠身！” “就是！” “有种你来杀我们啊！” 有人叫嚣着，大胆无比，甚至露出了挑衅的表情。 吕鹏气得鼻子都歪了：“你——” 太过分了！ 这群凡人，就仗着修士不能对他们出手！ 正想着，一道银光闪过，吕鹏下意识看向应不悔，却见她已抬起手中长剑，一手握着剑柄，另一手抚摸剑身，而后轻轻一弹—— “嗡！” 剑身猛然碎裂，化作万千碎片，在日光之下，折射出耀眼光泽。 下一刻，碎片疾驰而去，化作一道道流星撞向众人。 吕鹏骇然，下意识想阻拦：“等等，小师叔祖！” 修士不可对凡人出手，这是铁一般的定律。 可现在，她正在打破这个定律！ 这让吕鹏如何不骇？ 就连祁灵星也露出了微微诧异的表情。 凡人们也惊恐万分，眼睁睁看着一道道碎片就疾驰而来，直逼眉心。 “噗通！” 为首的男子跌倒，骇然不已，死死盯着眉心那尖锐的碎片。 死亡的阴影随着碎片的到来而变得愈发强烈，他无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四肢发软，下意识后退一步。 碎片向前，紧随而来。 他又往左，它也横移往左。 锐利的寒芒仿佛下一刻，就能洞穿他们的头颅。 没有人不怕，没有人不慌。 不过短短一秒的时间，众人安静如鸡。 见此，吕鹏微微张开嘴。 “这这这……” 这就对凡人出手了？ 应不悔不语，大步向前。 而围堵在路口的凡人见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流，让出一人宽的道路。 阳光如金箔倾斜，冰冷的碎片中倒映出了每个人脸上的恐惧，他们后退，让道，眼睁睁看着应不悔穿过他们，不断向前。 “程师兄，小师侄。” 她回头，唤了一声：“我们该走了。” 祁灵星继续揣手，以灵力操控轮椅，亦步亦随地跟在应不悔身后。 吕鹏迷迷糊糊地跟上，有些不可置信：“就这么走了？” “他们就这么放我们走了？” 不是等下！ “小师叔祖，您方才对他们出手，就不怕因果业障缠身吗？” 应不悔思考两秒：“我对他们出手了吗？” 吕鹏大惊失色：“难道没出手吗？” 那长剑的碎片都快怼到他们脸上了，这还没出手吗？ 应不悔反驳：“那他们受伤了吗？” 吕鹏张了张嘴，这才惊觉间发现，从始至终，应不悔的行为，都只是警告。 她以灵力震碎长剑，是强而有力的力量震慑。 她以长剑碎片抵在众人脸上，是精细到极致的操控能力的震慑。 因为足够的突兀、足够的凶险，所以凡人恐惧、不安，最终安静下来，任由他们离开。 从始至终，她的目的，都只是震慑众人。 而且…… 无人受伤。 吕鹏哽住：“这……要是一个不小心……” 可他越说越觉得底气不足。 回想起那瞬间的爆发，从长剑震碎化作流光威胁恐吓众人，不过短短一秒的时间。 而这一秒所爆发的灵力控制，其精细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难道这就是天赋怪的力量吗？ 第086章 怨鬼 吕鹏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能同时操控这么多的凡剑碎片。 应不悔没有过多解释。 待三人离开之后，村民们才看着跌落在地上的银色碎片，背脊微微发凉。 修士……居然真的对凡人下手？！ 天晴碧蓝，浮云柔软，村落汇聚之地，屋舍错落，青瓦白墙之上，有炊烟袅袅，犬吠相间。 三人一踏入村落内的青石小道，便迎来了无数凡人的注视目光。 与应不悔初入村落时的温和态度不同，他们的目光，更多在警觉、警惕，像是三人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坏事一样，恶意满满。 “又是他。” 应不悔听到村民说：“加上今天，这都已经第六次了！” “再这样下去，龙神怕不是要降下惩罚！” “祭龙节绝不能有事！” “我去告诉村长，你们盯着她们。” 年迈的村民凭借着资历，叮嘱几名青年去找村长，另外也分出几名，去找柳春。 还有一部分，则悄无声息的跟在三人身后，以做监视。 这些人，以为应不悔等人隔的远没听到，却不想三人耳尖，清楚的将这些人的叮嘱记下了。 “柳春……她就是那个新娘吗？” 吕鹏微微皱眉：“他们要对她出手？” “你认识？” “前面几次和程师兄调查的时候和她有过一些接触。” 吕鹏解释：“她的性格还不错，就是有点执拗。” “哦？” 见应不悔好奇，他就解释了一下：“这小姑娘别的都挺好，但对于祭龙节这种事情，非常执拗且固执，并且认为自己成为新娘，是值得骄傲的事。” 曾经吕鹏也试图纠正过对方的思维。 可对方仿佛已经定型，始终认着自己的死理，不愿相信身为外乡人的自己。 就算他有心救人也没用。 因为人家根本不理他。 应不悔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村民，几乎经过 的每一个，都在似有若无的警惕着她们，而且身上，似有若无的带着一些恶意。 “没救了。” 祁灵星摇了摇头：“可以葬了。” 应不悔和吕鹏看不到，是因为她们的修为低。 可祁灵星却是清晰的看见，这些凡人身上所缠绕的怨咒之力，宛若毒蛇一般，将他们缠绕。 他说这些凡人没救。 吕鹏却以为他在说柳春没救了。 吕鹏欲言又止。 “到了。” 应不悔停了下来，吕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见附近一座熟悉的小屋出现在眼前，赫然是他口中那位，柳春的家。 但这次，应不悔不是过来找柳春，而是站在柳春家前，仰头看着房梁上的符箓。 “咦？我上回过来，好像没有这符箓的……” 吕鹏惊疑一声。 “镇怨符，一般用于怨鬼诞生之前使用，多用于埋骨之地、或墓葬之时。”应不悔的记忆中，对这符箓的印象还清晰可见。 “我曾在附近入口处看见一具尸骸，但对方尸骸之上，并没有怨气。” 吕鹏下意识看向应不悔，问：“小师叔祖，您的意思是……” “凡人对修士符箓的了解不如修士。” 应不悔抬眼，问：“你觉得他们会在什么情况之下，将这镇怨符贴在门前？” 吕鹏骤然眼前一亮：“怨鬼！” “怨鬼诞生之后！” 他说得又快又急：“凡人因无法修炼，只能以灵石购买符箓、亦或者以物换物，保卫家园。” “但凡人手中资源有限，灵石不多，为了节省资源，大部分凡人会将一张镇鬼符改换成多张镇怨符。” 镇鬼符虽效果极好，但价格偏贵。 后者镇怨符虽只适用于前期怨鬼诞生之前，但镇怨符一多，也会对怨鬼造成一定的镇压效果。 所以凡人在采购方面，多会偏向便宜好用的镇怨符。 栖龙村也毫不例外。 “所以此地，必然有怨鬼存在。” 吕鹏目光灼灼：“所以小师叔祖，你是是想通过怨鬼来询问栖龙村的情况？” 应不悔颔首：“是也不是。” 吕鹏有些迷惑，什么叫做是也不是？ 可惜应不悔没有为他解答，而是开始搜寻周围的怨气痕迹。 见此，祁灵星揣着手，座下轮椅咕噜咕噜的碾过碎石地面，看着应不悔打量四周的模样，唇角带着几分笑意：“师妹。” 他唤：“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应不悔下意识看了眼他的轮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了。” “程师兄待着就好。” 她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他身下的轮椅了，但为了避免伤到他的心，应不悔生生的憋住。 从始至终，她就没打算让祁灵星出手。 祁灵星品了品她语中的含义，突然意识到，她这是把自己当成了伤残人士。 他一哽。 “师妹，你们这样，找到祭龙节开始都未必发现怨鬼的存在。” 祁灵星依旧揣手，看着温和可亲，只是语气中难免增添几分傲慢和嫌弃：“还不如让我来吧。” 他的实力高，眼够尖，区区怨鬼而已，他甚至可以掘地三尺把它们给炸出来。 应不悔两人也没反驳。 当祁灵星抬手掌心翻转向下，一道无形的气浪骤然掀起，原本还是晴朗的天空，瞬间汇聚大量翻滚沸腾的乌云。 云层之上雷声闷响，云层之下，人间村落惶惶不安。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大量的水气，潮湿的气息裹挟着潜藏已久的怨鬼们，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在三人面前。 林间幽深，阳光难以照耀的地方之上，怨鬼们缓缓抬眼，一双双猩红的目光直勾勾的三人身上。 “看。” 祁灵星收回手，将手揣进袖口：“这不是出来了吗？” 正说着，一道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 三人齐刷刷的、动作整齐划一的看向身后跟随而来的凡人。 只见他们脸色煞白，额角冒出丝丝冷汗，惊恐万分的望着三人面前的怨鬼。 “鬼……鬼……鬼……” “救、救命！是鬼！鬼！” “啊啊啊啊！” 几个偷偷跟来的凡人连滚带爬的逃走，其中一人甚至跑丢了鞋子，一个踉跄间，一头栽倒在地上，然后又抱头，就地一滚。 跑了。 第087章 命都给她 吕鹏咋舌：“逃的可真快。” 应不悔点评：“滚的可真圆。” 两人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看着落荒而逃的村民，感慨不已。 见此，祁灵星表情有些微妙。 前面那两人，一个高大威武，阳刚正气；一个皎月凝霜，明眸皓齿。 年轻修士，意气风发，好一个交颈而谈，亲密无间啊。 祁灵星笑意不及眼底，语调幽幽：“吕师弟啊吕师弟……” 吕鹏猝不及防被叫，骤然背脊一凉。 祁灵星叫他什么？ 师弟？ 啊？他配吗！？ “你师尊没教过你……”祁灵星慢吞吞地说：“男女授受不亲吗？” 一时间，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宛若猛兽舔舐而过的寒意令他汗毛竖起。 仿佛无形的阴冷缠绕而来，吕鹏无意识的后退一步，却不想后脚踏空，扑通一声，坐在了浅坑之中。 等等。 吕鹏脑中嗡嗡作响，宛若万千蜜蜂在振翅交流，一股强烈的羞耻感爆发，他面色涨红，下意识挣扎了一下。 “噗。” 浅坑再次往下一沉。 吕鹏的身体也跟着下沉。 到底哪儿来的浅坑啊啊啊！ 吕鹏内心发出尖锐爆鸣。 应不悔见此，也跟着紧张起来，竟是再次掏出一柄凡剑，紧张的盯着周围怨鬼。 怨鬼森然，猩红双目之中，阴鸷与冰冷共存，它们穿着红色嫁衣悬浮的前方，安静的好像一具具傀儡。 “吕师侄，你没事吧？” 她下意识将吕鹏护在身后：“可是伤到了哪儿？” 吕鹏有些羞耻。 偏偏他的余光间瞥见似笑非笑的祁灵星，心中更是悲戚万分。 “不，我没事。” 他哽咽：“我只是……” 祁灵星笑眯眯的看着他，眸光如深潭微澜，透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 “只是什么？” 吕鹏：“只是屁股卡住了。” 应不悔：…… 祁灵星也被他如此粗鄙直白的话语给哽住。 吕鹏麻木，反正已经活人微死了，他不在乎，甚至主动寻求应不悔帮助：“小师叔祖，拉我一把呗?” 没等应不悔出手相处，祁灵星已经不知从哪掏出一根白玉长笛，将它横在吕鹏面前：“来，拉吧。” 吕鹏：…… 祁灵星之威，果真名不虚传。 他一脸敬畏的望着祁灵星，挣扎爬出浅坑，拍拍屁股，转头就跟没事人一样，对着面前的怨鬼指指点点：“小师叔祖，你看这些怨鬼，怎么都穿着嫁衣啊？” “莫非，这些都是因为祭龙节而死去的‘新娘’？” 此言一出，应不悔果然被转移了注意。 “看这数量，应该是了。” 应不悔蹙眉，尽管这些怨鬼不曾动弹，但她却能感知到这些怨鬼身上残留的冰冷、潮湿、还有不甘和怨恨。 而她注意到，这些怨鬼并未因为她们三人的出现而动手，反而直勾勾的盯着林外，柳春屋子的方向。 “咦？” 应不悔意外的发现，当柳春被其他村民带出来的时候，这些怨鬼纷纷躁动起来，一个接着一个，竟是要追着柳春而去。 “小师叔祖！” 吕鹏面色大骇，下意识掐诀，化作一道屏障阻挡了怨鬼。 可不让她们追逐，怨鬼周身的怨气愈发浓郁，甚至发出了尖啸，如同狂风骤雨，裹挟着腐朽与死寂的气息扑面而来。 “放开我……放开我！！！” “不走……不走……” 她们疯狂的，几乎是自毁式的冲向应不悔等人。 见此，祁灵星唇角的笑意愈发深邃。 “真吵。” 而他讨厌这样的声音。 就在他准备出手的刹那，应不悔却按住了他的手。 “程师兄，你且等一下！” 她心中有种微妙的猜测，但这个猜测还需要验证，毕竟这也只是她的灵光一闪。 眼见怨鬼重叠就要突破屏障，她看向吕鹏，道：“吕师侄，你还能坚持吗？” “可以！” 吕鹏拍了拍胸膛，丝毫没有方才的窘迫，一脸正气：“小师叔祖，你想做什么直接做便是，有我在，她们一个都跑不了！” “那就好。” 应不悔吐了口气，目光巡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其中一个最为瘦小的怨鬼之上。 “浮生无梦，化梦为归！” 化怨咒化作金光落下，精准的落在那疯狂的怨鬼之上。 怨鬼动作一僵，身上的怨气如同墨水消融，逐渐化开，露出了生前那张清秀稚嫩的脸庞。 她恍恍惚惚从疯狂中睁开眼，一眼便看见了金光浮尘之中，身着白衫的少年目光温和，缓缓向着她伸出手。 “来。” 莹白如玉的指尖之上，还残留着灵力，当她将冰冷的鬼手落在上面的时候，一股清灵之气游走全身，那笨拙的、沉重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的躯体焕然一新。 她被拉出了怨鬼之列，无意识的跌入了“他”的怀中。 嫁衣如血，裙摆飞扬，她被拉向她，宛若红梅坠入雪地，激起雪花四溅，心尖涟漪震荡。 怨鬼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残留的记忆告诉自己，她应该已经死了。 可现在…… “姑娘。” 应不悔将她放开，双手掐诀，主动为她驱散身上最后一缕怨气，而后询问：“在下有一事想问，不知姑娘，可否助我？” 怨鬼微微红脸，无意识地绞着双手。 “你、你想问什么？” “只要我知道的，都给你说。” 当然，命也可以。 应不悔松了口气：“劳烦姑娘为我解惑。” “为何你等一直徘徊在柳春姑娘家附近？” 怨鬼微微睁大眼睛：“啊？” “这是柳春那丫头家吗？” 应不悔点头。 怨鬼顿时忧伤不已：“哎，没想到轮到她了……我还活着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 她惆怅，仿佛有万千感慨想说，可对上应不悔求知的眼神，原本打的长长的、看不见尽头的草稿瞬间被堵了回去。 怨鬼再次脸红，决定长话短说：“其实我们死后，偶尔还能保留一丝自我意识。” “我们一直徘徊在她家附近，只是希望，她别走我们的老路。” 这个答案，不仅让应不悔惊讶，就连祁灵星也有些意外。 “哦？” 他饶有兴趣：“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徘徊在她门前，是希望她放弃成为祭龙节的新娘？” 第088章 没有龙神 “栖龙村素来有祭祀龙神的习惯，往年都是挑选村里的女孩当成新娘，被选中后，父母朋友都能获得一笔不菲的报酬，久而久之，大家都觉得，成为龙神的新娘没什么不好。” 因为有钱，没人会拒绝。 就连怨鬼生前，也不觉得有问题。 可后来是怎么勘破的？ 怨鬼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那一日骄阳似火，山野之上遍布燃烧的枫火，宛若烈焰燃烧。 她上山砍柴，却在回家的路上，看见了一位年轻的女孩。 她说：“你要死了。” 怨鬼很生气，可她又说：“成为龙神的新娘，这么开心吗？” 女孩坐在树干之上，长长的裙摆挂在树干之上垂落，腰间系的丝绦之上，点缀着金色的光辉，她居高临下的看她，身后的枫叶如同落日夕阳，将她的眉眼渲染成了淡淡的红。 她回答是。 女孩就笑出了声：“可你们……根本没有龙神。” 那一刻，怨鬼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混乱的思绪一直蔓延到死亡的时候，她被人群推下悬崖，回头看见曾经亲切和蔼的面容之上，露出了死一般的冷漠。 他们看着她坠下。 就像看着曾经千千万万的女孩坠下深海，再被潮汐裹挟着沉没。 再然后，她死了。 等再次睁眼，她看见了“他”向着自己伸出手，然后唤她—— “姑娘。” 应不悔目光温和，像是温暖的阳光驱散她心尖的寒冷。 她说：“多谢姑娘解惑。” 没有龙神，可他们却选择了祭祀，送走了无数女孩的性命。 应不悔望着怨鬼身后一个个身披嫁衣的女鬼，目光怜悯。 未等她继续化怨，那些怨鬼再次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阴云滚滚之间，怨气激增，无数鬼魅哀嚎化作深渊的死后，混合着不甘的呢喃：“不走……” “回去……” “阻止……” 一只只冰冷的鬼手在抓向怨鬼，却又被结界挡下，吕鹏操控着结界，在这怨气的不断冲击之下，连连后退。 “小师叔祖，我快支撑不下去了！” 他的灵力，快用尽了！ 话音刚落，浓浓的怨气再次爆发，无数怨鬼伸出手，那些看似纤细而苍白的指尖，却在触碰到结界的刹那，留下了一条又一条痕迹。 “咔嚓。” 结界突然裂开，吕鹏面色微变，竟是被这怨气冲击，连退数步，一个脚崴再次跌坐在地上。 他微微一僵。 他……又卡住了。 眼见怨鬼袭击，一双鬼手就要撞上他，吕鹏只能疯狂的撑地，试图把自己从坑洞中拔出来。 “急什么？” 一只莹白如玉的指尖握着长笛，笛身之上，一条扇贝做成的流苏挂坠微微摇晃，白的更白，红的更红。 男子嘴角含笑，长笛竟生生挡下了怨鬼的攻击。 吕鹏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了下来。 应不悔看着怨鬼，明明已经被渡化了，可她身后的同伴，却抓着她的手、抓着她的脚，不断拉扯。 “姑娘！”她下意识抓住她的手，另一手掐诀，冰冷的寒意袭来，让那地面瞬间结冰。 她布下了结界。 “快抓住我的手！” 她与怨气争夺，可那怨气的背后，却是无数双冰冷的手，死去的姑娘们直勾勾的望着同伴，似要将她的魂体都撕碎。 “没用的。” 怨鬼微微颤抖：“我们是千千万万因为祭龙节死去的女孩，是所有怨鬼的集合体，我们因执念汇聚，唯有执念消解，方可散开。” 应不悔眼睁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被渡化的怨鬼身上再次爬满怨气，而她身后那一双双狰狞的鬼手，似要将她拖入深渊。 “除非她们活着。” 怨鬼如是说：“只要她们都活着，我们的执念才能消除，我们的怨气尽散。” “公子，我想让她们活着。” 可在这样的村子，她们要怎么活下去？ 怨鬼不知道。 她只知道，死去的人越多，村子里的怨气也越多，当她的同伴越来越多的时候，当所有嫁衣怨鬼汇聚一趟，伴随着混乱的思绪碰撞，竟生出了独属于她们群体的唯一执念。 她们是千千万万个，曾经的柳春。 她说：“公子，帮帮我们吧。” “让她们活下去。” 应不悔下颌紧绷，眼睁睁看着怨鬼将她拖入黑暗。 “……好。” 闻言，满身怨气的她终于笑了笑，双眸染上猩红，清秀可人的面容，也再度狰狞起来。 吕鹏倒吸口气。 “这怨气……好强！” 就这怨气，足以诞生金丹修为的怨鬼了吧？ 可偏偏就是这样狂暴的怨气，却在吕鹏防备之际，直接与他擦肩而过。 吕鹏怔愣一秒。 就这？她们不动手？ 狂风呼啸，怨鬼无声与他们擦肩而过，怨气携带的风掀起他的头发，吕鹏有些迷惑，回头见见应不悔向前，跟着怨鬼一同离去。 而那个方向…… “村长！村长！” 村民们大声呼喊：“快看着点柳春！那些外乡人又要开始捣乱了！” “我早就说了要把他们杀了吧！现在好了，外乡人又来了，回回都是这样！太过分了！” “就是就是！” “村长，你就是太心善了，这要我是村长，我第一个杀了她们！” 村民们吵吵嚷嚷将柳春推进宗祠，转头又对着村长说：“实在不行，我们现在就把他们绑起来杀了！” 村长冷笑一声：“就凭你？区区一介凡人？” “凡人怎么了？凡人也能干大事！更何况，马上就到祭龙节了，再惹龙神生气，今年就没法丰收了！” “是啊！上上回是旱灾，我们有存粮才扛过来，这回好不容易恢复，马上就要丰收了，可别再惹恼了龙神，把我们的麦子 都给弄没了。” “就是就是。” “有谁还记得，当初龙神第一次惩罚的，就是用迷雾封锁了村子？” 有人说：“现在大家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除了这一亩三分地，我们还有什么？” “就是啊村长，你快想想办法！” 村长被这群村民吵得头疼，他握着烟杆，不住的抽烟，仿佛要将自己的烦躁抽走。 可没用的。 他看着村民们毫无所觉的面容，长长的叹了口气。 第089章 真假龙神 这群人，也就仗着仙人无法对凡人出手而肆意妄为，漫长的封闭村落助长了他们的野心，竟是妄想弑仙！ “你们怕龙神惩罚，难道就不怕仙人也惩罚吗？” 村长一针见血：“行了，别吵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大不了祭祀的时候，大家小心一点。”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有些不甘心。 “可……龙神会生气……” “龙神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死人！”村长一拍桌子：“行了！赶紧出去！” “别来吵我！” 眼见村长发怒，村民们迫于威严，只能不甘的离开，等众人一走，村长才走出屋子，抬眼看向天空之上逐渐笼罩的乌云。 怨鬼再次降临。 村民们回去的路上，不住的搓着胳膊，疑惑：“真是怪了，这天气，怎么变得这么快？” “好冷……” 突然，一只怨鬼与他擦肩而过，猩红的裙摆之上滴着海水，在地面之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潮湿的印记。 没人看到。 村民们也只是感觉身边微微发冷，随后与怨鬼擦肩而过。 只是回家之前，他们总觉得莫名其妙。 “这地上，怎么这么湿啊？” “还有这天空……” “地上还有脚印！不会是鬼吧？” 村民们吓得瑟瑟发抖，眼见前方突然莫名其妙多出一双脚印，胆小的村民尖叫一声，疯了一样往回跑：“救命！有鬼！有鬼！” 他们跑回家中，拿起镇怨符祈祷：“龙神保佑……龙神保佑……” “这世上，既没有龙神，可为何这群村民，却要祭祀龙神？” 一路走来，这是吕鹏最为不解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传统吧。” 应不悔说：“我还是凡人的时候就知道，佛门有一个不收女弟子的传统。” 老和尚碍于传统，无法收养她，于是愧疚之下，给她送了许多东西。 其实直到现在，她并不觉得老和尚有错。 他只是循规守矩，普普通通的老和尚。 这世间，总是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传统保留下来。 于是这世上的怨气横生，谱写万千悲欢离合。 三人站在村长家门口。 村长握着烟杆，坐在门前的台阶之上，懒懒的抬头看了三人一眼。 祁灵星慢条斯理，眼尾微弯：“村长真是好雅兴。” “门前一根烟，可解千万愁。” “仙人说笑了。” 村长不卑不亢，背脊挺拔宛若松柏：“比不得诸位扰我村子，伤我村民。” 应不悔反驳：“……我并未伤他们。” 吕鹏也说：“村长何必如此咄咄相逼？你们以人命祭祀，早已犯了人间律法，真要说起来，应当是你们做错了事。” 做错了事的人，怎么还有理？ 他不理解村长的冷静，他看向众人的眼神，像是早已预料到一样，没有丝毫的波澜。 “我给诸位讲一个故事吧。” 村长慢吞吞地说：“很久以前……” “谁要听你讲故事？”吕鹏打断他的话，微微皱眉：“我们前来，只想化解怨鬼执念，对了，柳春姑娘被你们带去哪儿了？” “想见柳春很简单，她就在我身后的祠堂之中。” 村长如是说：“但你们不想知道，我们村子为何会变成这样吗？” 闻言，吕鹏迟疑了，他还真有点好奇。 祁灵星惊异：“哦？” 应不悔则点头：“那你说。” 村长抽了抽烟杆，然后慢吞吞地说：“很久很久以前……” “多久以前？” 祁灵星也打断了他的话，似笑非笑：“难道还能久到天地初开？” 村长一哽。 “村长，劳烦你长话短说。”应不悔行礼，道：“我等还有要事在身，经不住你这短话长说。” 村长再受一创。 他抖了抖自己的烟杆，怨念十足：“哎，都是没有耐心的孩子。” 祁灵星额间微微冒出青筋。 他本就对凡人不太耐烦，如今听他在这边蛐蛐，只觉得烦躁。 万幸的是，村长还真就老老实实的精简了自己的话语：“千年前龙神降世，于无间海暂住，我栖龙村得以建成，后龙神留下一道约定，说若有人能讨得它欢心，便可实现我等一个愿望。” “而这个愿望……可以是为了长生，也可以是为了修炼。” “于是，曾经的栖龙村村长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以村长的名义发放津贴，让百姓主动卖儿卖女，换取金钱。而村长则开启祭龙节，以新娘祭祀龙神，久而久之，这个传统就流传了下来。” 甚至时间一长，人们也不觉得卖儿卖女有多坏，毕竟拿到手的好处才是真的。 村长叹息：“后来，我成为村长，想改变这样的传统，却不想遭到所有人的反对。” 在这样封闭的村落里，没有修仙王朝的管辖，所有人的生杀大权都落于年迈的族老身上，哪怕村长想一步步改变，却还是因为手中权利不够，而被迫放弃，同流合污。 但现在…… 村长望着应不悔等人，眼角微微弯起，一条条细纹浮现。 “我一直在等，等那个可以帮助我破局的人。” “然后，我等来了吕公子。” 吕鹏微微一愣。 “吕公子怕是不知道吧？”村长如是说：“我曾亲自将你从龙神手中救出，作为代价，龙神抹去你的记忆，而我将你安置在后山，等待你的清醒。” 而清醒之后，吕鹏势必会前来阻止祭龙节。 村长想的好好的。 可偏偏吕鹏不敢动凡人。 于是村民的气焰因他而涨，村长别无他法，又将目光落在了程星河和黎红身上。 但可惜的是，他们都失败了。 整整五次。 村长已经分不清是仙人无能还是村民太强。 时至今日，村长只能将目光落在了应不悔身上，希望她能破局，于是刻意做出暴躁的模样，指引她去找村子里的老人。 但凡聪明一点，都会从老人口中察觉到不对劲。 因为老人是被传统荼毒最深的人。 但没想到的是，应不悔不按他的套路来。 她直接去后山找吕鹏！ 思及此，他看向一脸不可置信的吕鹏，然后叹息，摇头。 吕鹏脸上的肌肉微微抖了抖。 “不对。” 他反驳：“怨鬼说过，你们这儿，根本就没有龙神！” “你唬我呢？” 第090章 祭龙节 村长吸了口烟杆，吞吐的云雾缭绕之间，他眼尾的皱纹宛若深深地沟壑。 “这个答案，或许你们心里清楚。” 凡人的一生很短，比不了仙人的长长久久。 他不知道龙神为何消失，也不知道龙神为何降临。 但他知道，这次或许是他最后一次机会。 “三年前，龙神降下惩罚，迷雾封锁了村子，可进不可出。” 他说：“如今三年已过，或许明日，便是我等最后一次祭龙节了。” 村长注视应不悔，那双深陷在皱纹中的双眸悄无声息点亮了代表着期待的目光：“仙人可愿助我，颠覆这传统，还我栖龙村一片朗朗乾坤？” 天色昏暗，乌云压顶。 宛若阴雨的天气让村子里弥漫着一股死寂的寒意，窗外呼啸的呜咽是风的咆哮，柳春靠在祠堂的角落，勉强睡了过去。 只是她这一觉，并不安生。 半醒半梦之间，她听到了村民们的尖叫与哭喊，瓦砾坠地时的破碎惊醒了她，让她半梦半醒中，似乎看见了一张张苍白的面容。 她下意识看向这些面容之下的装扮，红衣、散发，赫然是她曾在屋外见过的怨鬼模样。 “啊！” 她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冲出祠堂，却不想下一刻，被这祠堂之外的场景给震住。 人。 好多好多的人。 柳春下意识后退一步，眼睁睁看着村子里的所有人被绑在地上，周围燃烧的火把凭空悬浮，发出火星溅射的霹雳之声。 见到她走出，村民们的愤怒燃烧到了极致，宛若滔天业火，化作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柳春身上。 “居然是你？竟然是你？” “柳春，你竟然和外乡人勾结！欺上瞒下！你……该死！” “柳春你这个该死的——” 眼见人群激愤不已，似要攀咬柳春之际，应不悔掐了个法诀，将他们的嘴统统堵上。 柳春不知所措，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她下意识看向应不悔：“公、公子？” 应不悔上前一步，素白的长袍垂落，宛若星河幕布，微弱的火光映照，她的眉眼淡淡，透着几分刺骨寒意。 柳春僵住。 可下一秒，应不悔开口，面上的冷意也渐渐化开，如同旭日的温暖。 “姑娘。” “在下有一事相求。” 柳春心头一跳，昏暗的天际之下，几乎全村的人口都被绑在这里，火把燃烧的阴影之下，三位仙人各自立于一旁，宛若看守他们的衙役。 阴风卷着尘埃拂过其中一位仙人的衣摆，她看见坐在轮椅之上的仙人把玩着玉笛，笛身之上的坠饰随着阴风摇摇晃晃，宛若翩翩起舞的蝴蝶轻盈。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眼，黑白分明的眼底映照着火光，像绵延而来潮水要将她淹没。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仿佛有万千海水汹涌而来，将她淹没窒息。 “凡人。” 祁灵星如是说：“我师妹，在跟你说话呢。” 师妹？ 谁？ 未等柳春反应过来，应不悔已经褪去身上的伪装，露出本相。 暗色如鸦羽覆盖之下，应不悔立在那里，眉若远山、眸似星河，长发垂落宛若融入黑暗。 她抬眼，肤若凝脂，色如雪华，手中握着的烛火幽幽，朦胧间笼罩在她的面上，叫人看不清切。 柳春怔愣两秒。 “公……姑、姑娘？” “是我，柳春姑娘。” 应不悔如是说：“还请借我一样东西。” 清晨，天光微明，薄雾如沙笼罩村落，鸡鸣犬吠此起彼伏，宣告着第二天的到来。 往年的祭龙节到来之时，村子里的人早早就已经走出，开始装点屋子准备迎接龙神的降临。 可现在，村庄除了鸡鸣犬吠，竟没有一丝人影，唯二的几位人影，此刻正立于海岸悬崖之上的祭坛中，等待着龙神的到来。 应不悔穿着红色嫁衣盘坐，眉眼静默宛若一汪幽泉，而她身后两侧，是粗壮的红烛燃烧，香炉中的檀香袅袅，不断飘远的香火消散在空气中，带来了异常厚重的气息。 “祭龙节开启之后，龙神会在固定的时间降临。” 村长如是说：“接下来，就交给诸位仙人了。” 他留下来负责看守村民。 哪怕几位族老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可他也只是沉默的笑了笑，带着傻子和柳春，守在祠堂之中。 柳春直到现在，都还有些恍惚震惊。 所谓的龙神是吃人的怪物，村子里的人们，竟手染鲜血杀死了一个又一个曾经的亲人，而她所见到的那些怨鬼，为了阻止她沦为祭祀血肉而前仆后继的涌来。 她们从未动她，也未曾动过村落。 她们只想她活着。 柳春无法将曾经的女孩视而不见。 她一直以来，自以为坚不可摧的信仰，在接二连三的“真相”之下，变得摇摇欲坠。 后来，她是怎么回答应不悔的？ 柳春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恍恍惚惚间，看见了一个又一个怨灵，她们站在应不悔的身后，目光空洞而坚定。 凡人不可见神佛，怨鬼自然也不可见。 可她见到了。 因为怨鬼将所有的力量，都融进了她的双眼，让她拥有了看见鬼神的力量。 于是，她对应不悔说：“好。” 她的嫁衣，给她。 而她穿上了嫁衣，代替她前往祭坛，等待着龙神的降临。 村民们愤怒不已的咒骂他们这群叛徒，苍老的面容在火把照射之下变得异常诡谲。 他们脚下的阴影也混合成了扭曲变异的形状，一如他们此刻的表情：“你们会后悔的！” “龙神发怒，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快放开我们！” “龙神……龙神……” 一声又一声的咒骂最终被堵塞在喉间，祁灵星不耐烦的留下了一道术法，将他们的声音剥夺。 “吵死了。” 他的睫毛颤颤，温和的笑一寸寸冷了下来，眼底透着刺骨的冷寂和杀意：“再吵一句，就杀了你们。” 他的威压落在凡人头上，将几位叫嚣得最厉害的人压得喘不过气。 他的眼神告诉她们，他真的会动手。 村民们只能将怨恨的目光，落在村长和柳春身上。 第091章 龙宫 应不悔对此无奈。 直到现在，她坐在祭坛之上，依旧不懂。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吕鹏下意识接话，问：“小师叔祖有哪里不懂？” “绑他们的，是我们。” “威胁他们的，也是我们。” 应不悔如是说：“可为什么……” 她想到那些人怨毒的望着村长和柳春，他们的愤怒尽数倾泻在了与他们同样是凡人的柳春和村长身上。 “他们针对的、辱骂的却是村长和柳春姑娘？” 吕鹏觉得这个问题可太简单了：“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存在，我们强，他们弱，所以他们不敢动我们。” “他们强，村长和柳春姑娘弱，于是他们便将自己的怨愤落在村长和柳春姑娘身上。” “小师叔祖，这种情况，不管是在凡人之间，亦或者是修士之间，都很常见。” 应不悔微微蹙眉，海风裹挟着咸腥的寒意拂过，头顶金丝盘绕的火凤栩栩如生，双翼微展，口中衔着一串细密的流苏，而流苏之下的红色宝石，如泪珠垂落，摇摇欲坠。 祁灵星半倚半靠的坐在轮椅上，不自觉的关注她低垂眉眼时的模样。 像神女无心，又似骄阳烈日，灼灼似火。 “师妹。” 他压低了声音，温声道：“何必为了那些凡人忧虑担心？” “这修仙界，最不缺的，就是凡人。” 应不悔看向男人，一张脸清俊出众，眼尾上挑带着几分妖媚，只是苍白的病气压下了这股妩媚，令他瞧着有些淡淡。 与玄幽的沉默寡言不同，他的淡漠，更像是常年虚弱、万事不扰其心的淡漠。 换句话说，他对世间万物，都不在乎。 “仙人，也曾是凡人。” 她只说了一句：“程师兄可莫要忘了。” 她似乎窥见了他皮囊之下隐藏的傲慢与冷，可她并未拆穿。 祁灵星讶异了一秒，而后笑了笑。 有趣。 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他那蠢笨如猪的师尊，竟给他找了个聪慧灵敏的师妹。 蓦然，一阵阴风袭来，伴随着潮湿的海洋气息，祭坛之下的无间海海洋掀起滔天巨浪。 应不悔和吕鹏顿时面色紧绷，吕鹏更是拔出剑，警惕的望向应不悔的身后。 “来了！” 龙神，他倒要看看，那所谓的龙神，究竟是真还是假！ 应不悔压下拔剑的冲动，起身看向崖底。 狂风猎猎，她的裙摆如洋洋洒洒的花散开，祁灵星看见她头顶凤冠上的流苏摇摇欲坠，一缕青丝更是擦过樱粉的唇瓣，留下深深地黑色印记。 祁灵星突然想起自己珍藏的几颗珍珠。 或许那些纯白的珍珠，比那青丝更适合被含在口中。 “吼！” 狰狞的嘶吼咆哮而来，一只头顶长角，鳞片如黑铁泛着冷峻幽光的蛟从海底钻出，携带着滔天巨浪，顷刻间扑向祭坛之上新娘—— “挡！” 吕鹏抬剑挡下，有些惊疑不定：“这力道……” 他看了眼近在咫尺，足足一个人大的龙爪，心情微妙。 太弱了。 这样一头巨大的蛟，竟连他都无法掀翻？ 未等他疑惑，余光却见黑蛟长尾一甩，化作长蛇卷向应不悔。 应不悔没有动作，而是主动上前，只留下一道口信：“吕师侄，等我消息。” 她要亲自进入黑色蛟龙的巢穴，寻找那些曾经死去的少女。 吕鹏意识到这里，索性放弃攻击，眼睁睁看着应不悔被卷入深海之中。 祭坛凌乱，空气中弥漫的檀香夹杂着海水的腥气，祁灵星弯下腰，长长的黑发垂落在膝盖之上，如同蜿蜒的长河。 “叮。” 他捡起了地上掉落的发冠，凤嘴上的流苏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而祁灵星不紧不慢的拨弄着宝石。 “师妹啊……” 在他漫长无趣的生命之中，竟会多出这么一位存在。 多有意思啊。 祁灵星将凤冠收进空间，抬眼看向缓缓向自己走来的吕鹏。 吕鹏背脊一凉，下意识行礼：“大、大师、师叔祖……” 此前有应不悔在场，他一直不敢暴露祁灵星的身份，可现在，应不悔不在，他便老老实实地行礼，低头。 “嗯。” 这回祁灵星没有为难他。 而是掐了个法诀，掌心之上多出一颗珍珠，而珍珠化做幽蓝色的小鱼，被他抛向海洋。 “走吧，我们下去。” 他要去海岸等候。 与此同时，深海静谧，源源不断的压强挤压着她体内仅剩的空气。 应不悔抿唇，不断运转着灵力，直到黑蛟带着她穿过黑色的峡谷，来到一片被结界圈起的华丽宫殿—— 她微微睁大眼睛。 那是…… 龙神宫殿？ 应不悔注意到，这宫殿之中，竟有几位披着黑色长发，穿着鲛纱的女子正在宫殿之外行走，其中一人，更是捧着一盘鲜活的水果，正往宫殿内走去。 “咦？” 女子抬头，看见黑蛟一头扎入结界之中，连带着应不悔也被卷入，而后落在地上。 火红的嫁衣如雪，少女浑身湿透，下意识抬手掀开面上的湿发，烘干身上的嫁衣，却不想下一刻，那几位女子好奇的围了过来。 “新人？” “看着有些面生，这位姑娘姓甚名谁？可是栖龙村的村民？” “这气度……”为首的女子微微皱眉，道：“瞧着不像是凡人，反倒像是仙人。” “什么？仙人？” “不会和黎姑娘一样吧？” “天呐！” 女子们捂嘴，激动不已的望着应不悔：“快！快！快！” 她们蜂拥而至，拥簇着应不悔进入宫殿之内，熟练的令人心疼。 “黎姑娘！黎姑娘！” 有人跑出去，身上的鲛纱在微弱的灯光之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泽，她呼喊着，然后在应不悔观察宫殿的时候，带来了一个同样穿着红衣的女子。 “黎姑娘快看！” 那女子指着应不悔，说：“这就是今天献祭的新娘。” 黎红站定，一眼便看穿了她的身份：“小师叔祖？” 应不悔微微睁大眼睛：“黎红小师侄？” 她竟然还活着！ 她心中一喜，提起裙摆冲上去检查：“你还活着？！” “吕鹏还和我说你出事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黎红也激动不已，拉着应不悔的手：“小师叔祖，不仅我还活着，就连程星河师兄也还活着。” 第092章 姚娘 华发鸦羽，玉冠如鹤，他着月白长袍，广袖如纱，腰坠环佩，行动之间，衣摆如雪映清辉，宛若流水滔滔，绵延不绝。 程星河程师兄？ 他垂首作揖，身姿挺拔，矜贵优雅。 “弟子程星河，拜见小师叔祖。” 而黎红身着红衣，裙摆似游龙鳞甲，似晚霞淬炼而成，窄袖英气，目色坚定。 应不悔沉默两秒。 他是程星河，那上面坐轮椅的那个是谁？ “原来你们都认识呀？” 接引她入宫的女子欢喜不已：“那就好办了。” 她将应不悔交给两人，自己领着其他人离开 ，原本还算活跃的大殿瞬间变得空荡荡的。 大殿之中，金砖映照着三人的身影，烛火摇曳之间，海洋的潮汐犹在耳畔，黎红上前，领着应不悔坐下，程星河也不慌不急的坐在对面。 应不悔问：“这是怎么回事？” “小师叔祖有所不知。”黎红如是道：“我自以身入局，坠入深海之后，程师兄紧随其后，无意间闯入此地龙宫，而龙宫的主人，是一条巨蟒。” 黎红将自己进入龙宫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应不悔：“而那巨蟒来自于魔渊，约莫有元婴修为，但她性情不坏，初入九洲之后，也就是三年前，发现栖龙村在给龙神祭祀，于是便在此留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留下来，但黎红生怕小师叔祖如长辈那样，不善变通，还特地给巨蟒开脱：“自那以后，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出傀儡前往祭坛，将新娘带入龙宫养着。” 而巨蟒也不需要新娘做些什么，她只要她们活着。 “人类最擅长的，就是伤害同类。” 黎红依稀还记得，初见她时，巨蟒半人半蛇的盘卧在软榻之上，殷红的指尖拨弄着一旁水晶般的葡萄：“一念之善，一念之恶。” “本尊虽为妖魔，却救人于水火。” “而你们人类，却如妖魔，杀人于无形。” “姑娘，你觉本尊，究竟是善，还是恶？” 黎红沉默以对。 她无法枉顾良心骂她是恶，视她为妖魔，可在她麾下，却庇佑了诸多因为祭祀而被迫坠入深海的女孩。 “所以，她救下了人，将人留在龙宫？”应不悔问：“既然如此，你二人为何不回来找吕鹏师侄？” 黎红苦笑一声。 “离不开。” 程星河叹道：“这龙宫，乃是万万年之前遗留下来的龙族遗址，有结界阻挡，除非龙宫主人放行，否则我等无法离开，也无法联络外界。” 而巨蟒掌控了这座遗址，却不愿放她们离去。 黎红也叹了口气：“她的性子……总是霸道的。” 未等两人继续解释，殿外蓦然传来几声凌乱的脚步，女子健步如飞冲入殿内，身上的鲛纱如海，乍一出现，便如月华骤亮。 “黎红姑娘、星海公子，主人醒了！主人现在很生气，怎么也劝不动！” 闻言，程星河面色微变。 黎红也猛地站起来，当机立断：“程师兄快藏起来，还有小师叔祖，你们都藏起来。” 可太晚了。 当女子闯入大殿之后的下一秒，一条长长的漆黑巨蟒爬出，它头顶秀气可爱的犄角，上面点缀着鲛纱与珍珠，狭长的双目第一时间锁定了程星河。 程星河僵住，不过眨眼之间，巨蟒便化作半人半蛇的形态，一把抓向他—— “铛！” 应不悔拔剑，纤细的身影松柏而立，手握飞剑，目光如炬。 “程师侄快退开些。” 她会护着身后的后辈。 巨蟒这才发现，这大殿之内，竟多了一位身着嫁衣的漂亮女子。 “哎呀呀~” 她眼前一亮，吐出蛇信感受着她身上的气息，如霜雪清凉，沁人心脾，让她原本暴躁的情绪瞬间冷静下来。 “是新的小人儿~” 她兴奋又愉悦，做出狩猎状，双眸化作竖瞳死死盯着应不悔。 黎红暗道糟了。 “姚娘不要！” 但说得太晚了。 应不悔已经出剑，剑势如虹，去势不减，而姚娘微微侧身，长尾横在身前，挡下剑意，发出了沉闷的“咚”声。 姚娘不伤分毫。 应不悔见此，心中一动，再次攻击而去。 “小师叔祖！” 黎红还想阻止两人，但却被程星河拦下：“先别急。” “小师叔祖没有伤她的意思，所攻的力道，怕是不足她实力的十分之一。” 虽然他不曾见过应不悔出手，但身为玄元宗天骄之女，岂会只有那点力道？ 而姚娘也不曾伤她，只是游走在她的身边，时而贴近摸了摸她的脸，时而伸出蛇信，舔了舔她的鼻头。 “小人好凶啊。” 她娇声道：“这么凶做什么？我又不会害你。” 应不悔被骚扰得烦不胜烦，刚挡下对方的爪子，却不想她顺藤摸瓜爬上来，缠住她的双腿，尾尖勾起她的发丝。 “好漂亮的小人。” 她凑上前，嗅了嗅，清冽的霜雪气息夹杂着寒意席卷而来，能让她过热的大脑渐渐冷静，这般百年难得一遇的雪丸子，她是极其喜爱的。 姚娘反手一抓，缴去她的飞剑，困住她的双手将人往怀里一拉。 软香如玉，温凉如水，应不悔突然涨红了脸，被她挤得险些窒息。 “我可以养你吗？” 姚娘亲了又亲，对她爱不释手：“你长得真漂亮，我很喜欢。” 就连黎红和程星河都没让她这么喜欢过。 看见姚娘如此亲近应不悔，对她又亲又抱，程星河忍不住攥紧拳头。 他紧紧抿着唇瓣，上前一步：“姚娘，你莫要太过分了！” 姚娘顺势看向青年，语调带着几分懒洋洋：“呦，怎么？吃醋了？” 程星河哽住。 “我只是提醒你。” 他道：“你怀中那位，是我宗门第一天骄，玄幽尊者的亲传弟子。” 闻言，姚娘松开手，看着应不悔后退两步，面飞红晕，耳根通红的模样。 这一刻，清冷的神女染上红尘之色，宛若坠落了一样，摇摇晃晃间透着几分瑰丽的欲色。 姚娘微微眯眼。 第093章 人，你快坐。 她游走在应不悔身边，围着她打转，看得应不悔警惕不已。 姚娘兴致勃勃，忍不住兴奋的摇了摇尾巴：“所以你和他睡了吗？” 应不悔：！！！ 黎红表情无语，程星河直接脸色涨红。 “姚娘，你胡说什么！？”他忍不住斥责一声，上前拉着她的手往后，姚娘顺势而为，尾巴直接缠上他的腰腹，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之上，自后而前的亲昵：“我才没有胡说。” 程星河耳根通红，仿佛呼吸的每一寸空气，都带着炙热的熔浆。 姚娘说：“我们也睡了呀~” 她养小人，不是用来睡的，还能用来做什么？ 姚娘垂眼，长长的睫毛宛若钩子，零星几块鳞片点缀在眼尾，增添几分妖艳之色，她唇色红红，口中的蛇信吞吐，无意间蹭到程星河的耳垂。 “星河，这么生气做什么？” 她反问：“难道一起睡觉，不舒服吗？” 程星河直接红温。 黎红见此，有些无力的捂眼。 应不悔还在状态之外，眼看着刚刚缠上自己的姚娘缠上程星河，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师叔祖，你别听她乱说。” 黎红小声解释：“她说的睡，是纯睡觉，不是你想的那样。” 应不悔更疑惑了。 “不是纯睡觉还能是什么？” 难道这世上，还有除了纯睡觉之外的其他睡觉方法吗？ 看着应不悔纯粹干净，甚至是天真无邪的眼神之后，黎红小脸通红，有些绷不住了。 “咳咳，你说的对，就是纯睡觉，大被一盖的纯睡觉。” 应不悔莫名其妙。 程星河也无力反驳，只能压低声音，声线嘶哑：“姚娘，下来。” 姚娘撇了撇嘴，慢吞吞的爬下，蛇尾清扫，他腰间环佩叮当作响。 向来端正有礼的程星河唇瓣颤了颤，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见此，姚娘坏心眼的又卷了他的大腿，一扫而过。 程星河惊得连退数步，恼羞成怒：“姚娘！” 姚娘抱着双臂，臂弯中双月盈满，若隐若现：“吵死了。” 不就是逗弄了一下他吗？ 她又将目光落在应不悔身上，蛇尾化作修长双腿，脚上有珍珠点缀，姚娘的裙摆很短，短到膝盖以上，这样的装扮，看得在扬人都莫名脸红心跳。 也是这时，殿外突然传来几道“哎呦”的声音，应不悔顺着姚娘的视线看去，却见殿门大开，好几个穿着鲛纱的女孩你叠我我叠你的倒在地上。 最底下的姑娘摇摇晃晃的伸出手，喊了一声：“救命。” 姚娘伸出手指勾了勾，那叠罗汉的女孩们纷纷飞了起来，而后如种萝卜般，一个接着一个排在姚娘面前。 女孩们讪讪，下意识讨好的对着姚娘笑了笑。 “小薇，你来解释一下。” 姚娘问：“为什么躲在外面偷看？” 小薇，也就是最底下的姑娘嘟囔一声：“我们那不是担心你嘛……姚娘笨笨的，要是被仙人伤到可怎么办？” 姚娘眉梢微微扬起：“在你们眼里，我就这么弱吗？” 女孩们没吭声。 显然，她们真是这样认为的。 见此，姚娘也不跟她们计较：“行了，回你们的房间去，最近我脾气不好，没事不要乱跑，免得惹恼了我，小心咬死你们。” 应不悔看见女孩们抬眼，一副鄙夷之色。 “你咬死我们就没人给你盘了！”女孩们如同蝴蝶一样，轻飘飘的来，又轻飘飘的走：“姚娘骗人！” “就是！” “我才不信姚娘会咬人呢！” 女孩们嘻嘻哈哈的走，同样带走了大片熠熠生辉的鲛纱与香气。 姚娘对此不以为然，她喜欢盘人、喜欢养人，和她张口咬人并不冲突。 只是小人算准了她不会生气，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她抬手，对着黎红勾了勾手指。 黎红无奈地叹了口气：“败给你了。” 她主动上前，看着姚娘一跃而起，落入怀中：“走吧，我的小马人。” 她竟是把黎红当成了坐骑，拉着她的头发指引：“前面，把我放下来，我要坐。” 黎红老老实实给她当坐骑，看着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有坐相的翘着腿。 程星河无意间看到，脸色再次一红，默默别过脸。 “人，你快坐。” 姚娘指着身旁的座位，热情主动的应不悔她泡茶，吞吐的蛇信还痴痴缠缠的向着她的方向：“坐好了，就是自己人了。” 黎红给应不悔解释：“姚娘的意思是，她想养你。” 见应不悔疑惑，她还传音解释：“姚娘心肠不坏，她喜欢养着人当成树干盘着，被救下来的人，几乎都被她盘过。” “除了不提离开，她一向都很好说话。” 应不悔已经看出来了。 姑娘们身上穿的鲛纱如星河璀璨，程星河身上的法袍衬得他玉树临风，就连黎红身上的红衣也尽显华贵。 姚娘似乎热衷于给她的人装扮，就连自己身上的鲛纱，也是漂亮得令人惊叹。 应不悔没坐。 她认真的行礼，道：“晚辈多谢前辈抬爱，但我等毕竟是玄元宗弟子，所以还请前辈……放我等离开。” 姚娘原本热情的表情瞬间冷凝，她收了笑，斜斜地靠在椅背上，长发垂落，宛若蜿蜒的长河绵延而下。 女子妖媚的眉眼之间，淬着几分阴冷的毒光：“为什么要离开？” 她问：“是我的龙宫不够大吗？” “不……”应不悔解释：“龙宫固然大，但我们身后，还有亲人、朋友、同伴，和宗门。” “所以你要为了亲人、朋友、同伴、宗门，抛弃我？” 姚娘一拍桌子，那牢固的千年楠木瞬间裂出一道深深地痕迹，她咬牙，愤怒不已：“是我对你们不够好吗？” “是我短你们吃、短你们喝了吗？” “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 她咆哮，身体不自觉的扭曲，化作长蛇，一双清明的眼中染上血丝，如同暴躁的野兽，不断砸在地面之上。 程星河和黎红两人下意识后退一步。 “小师叔祖。” 黎红压低声音：“小心，她这状态……不太对。” 第094章 分离 比如现在。 姚娘愤怒的缠绕着木椅，蛇尾暗沉，幽光森冷，随着木椅不堪负重的咔嚓声，应不悔看见木屑飞溅中，程星河冲到她的身边。 “青木生筋，化灵为索，去！” 他脚下灵力化作冲天而起的藤蔓将姚娘缠绕，可姚娘的力道大得不可思议，一根根木藤碎裂，令程星河的脸色苍白了不少。 “姚娘冷静。” 他压低声音，额间冒出冷汗：“我没打算走！” “姚娘，你看着我！” 姚娘赤红的目光垂落，低头看着白衣青年，他的眼底倒映出了自己的模样，那头顶的珍珠垂落，像是眼尾落下的泪珠。 “不……你们都一样……” 她呢喃着说：“你们都会走。” “就像她一样。” 她身上的藤蔓寸寸断裂，应不悔紧锁眉心，手中法诀化作清心咒而去，携带着冰冷霜雪的一头砸进姚娘过热的头颅之内。 冰凉的感觉让她冷静下来，姚娘不再攻击，而是看向应不悔，目光直勾勾的，带着几分委屈。 “为什么要走？” 应不悔松了口气：“姚姑娘。” “并非我等不愿离去，若我等身后无人，孤苦无依，无亲无友，留在此处倒也不错。” “只是我们身后，有亲人朋友关心，有长辈叮嘱关照，若我等不走，不仅对你无益，反倒会给你带来灭顶之灾。” 应不悔鞠躬，态度真诚：“纵使妖魔之身，亦有心善之时，姚姑娘。” 她道：“我知你心善，所以再次请求，请放我们离开。” 姚娘缄默不语。 黎红见此也加入应不悔的这边，对着姚娘行了个礼：“姚娘，我想回去。” 姚娘垂下眼睑，尖锐的竖瞳落在唯一一个未曾表态的程星河身上。 “你呢？” “你也想走？” 程星河没吭声。 他无声的沉默，反而令她愈发心冷。 “呵呵呵……” 姚娘自嘲的笑，半身为人，半身为蛇，她俯身，指尖落在青年的唇角，只要再用力一点，她尖锐的指甲便能破开他的皮肤，留下鲜活的血迹。 可她没有。 她只说：“我噬情妖一族，出生不详，无爱不食，生来便是魔渊最底层的族群。” “失去情感的滋养，我们有时甚至连凡人都比不过。” “为了活下去，我不断寻找饲主，妄图攀附于权贵，从他们的指尖中漏下一丝情感。” “可没有。” 姚娘只觉得荒谬：“那些妖魔，根本没有情感。” 短短百年余载的光阴，她却连化形都没能成功。 再然后，她误入九洲。 姚娘垂眼，看着面前青年身上的情感，如同绵绸的丝线将她缠绕，往日如蜜的甜参杂着一丝淡淡的苦涩。 她看见青年眼底掠过的一丝心疼。 “姚娘，我……” 程星河喉间微微干涩：“我……” 姚娘身上的鲛纱如流水拂面，她抽离了指尖，与青年擦肩而过。 程星河下意识想挽留，却只碰到冰凉的鲛纱。 他无意识地蜷缩着手指，感受着鲛纱在指尖留下的触感。 “你知道吗？” 姚娘摸了摸应不悔的脸，目光温和：“在来九洲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原来这世间，除了男女之情，还有亲情、友情。” 阳春白雪，华光初照，那人穿着纯白的狐裘，在雪地里伸出手，将她救下。 “小蛇啊小蛇。” 她说：“可别冻死了。” “冻死了，我就把你炖了加餐哦~” 姚娘挣扎着醒了过来。 她又说：“真可惜，居然醒了。” “既然醒了，那就先养着吧。” 这一养，便是百年之久。 百年之后，她化作人形，在女子惊讶的目光之下，将她缠绕。 讨好、舔舐、缠绕，这些她曾经讨好妖魔的手段，在她身上碰壁，女子拍了拍她的蛇头，说：“小蛇啊小蛇，你我之间，无须如此。” “在我身边，你永远是我亲爱的小蛇。” 姚娘盘着她，发出嘶鸣的声音。 “等我离去后，你要学会成长，这世上万千情谊，以你的种族特性，只需专注于友情、亲情即可。” “不离开？那可不行。” 女子笑着说：“天命如此，不可悔矣。” “我做出的决定，没人拦得住我，就连小蛇也不例外。” 她要她理解她。 可姚娘无法理解。 她离开后，姚娘四处游历，开始学会分辨世间情谊，她开始理解她说的亲情和友情，再然后，她开始学着她到处捡人，将人类养在身边。 但人类总是一个接着一个离开。 她们说：“姚姑娘，对不起。” “我们还有亲人、朋友。” “对。” “我们想走。” 她们抽身离去，离开的背影一如那女子离开时的背影，没有丝毫犹豫回头。 于是人类一次次的离去，让她开始怨愤、生气。 她来到龙宫，捡走了所有被献祭的女孩，囚禁她们，禁止离开，让她们从此只能依附自己存在。 她养着人，如同那人对待自己收养的小动物一样，精心打扮、精心照料，偶尔睡梦之间，还能听到她们嬉戏打闹的声音。 可现在，有人闯入了龙宫，说，她要带走她们。 姚娘竖瞳尖锐，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她注视着应不悔，说：“你想带走她们。” “可以。” 未等黎红惊喜，姚娘又说：“一刻钟之内，杀了我，我便让你带走她们。” 程星河面色微变：“姚娘！” 这怎么可以？ 他下意识去拉姚娘的手，可她却发出嘶鸣，冲着他凶了一遍。 “滚！” 程星河僵在原地，莫名的心绞如刀割疼痛，他唇瓣颤了颤，眼尾染上了一丝红晕。 她在凶他。 被养的这些天里，她从来没凶过他。 应不悔沉默两秒：“姚姑娘，换个条件吧。” 她说：“一刻钟之内，你若能杀了我，你便让我带走她们。” 黎红大惊失色：“小师叔祖！？” 她印象里，应不悔的修为最高也才筑基，而姚娘已经元婴，她如何能挡下姚娘的攻击而不死！？ 第095章 她的人，必须保住！ 姚娘摇晃着蛇尾，发出一声嗤笑。 “好啊。” “一刻钟之内，我若能杀你，我便让你带走她们。” 程星河声线颤抖：“姚娘，不要！” “小师叔祖修为不够，你若攻击，她会死的！” “那又如何？”姚娘歪头，疑惑：“弱肉强食，我魔渊妖族向来如此，况且，这是她提出来的，与我何干？” “还是说，你们打算放弃？” 姚娘高兴的晃了晃尾尖：“放弃好呀~与其离开这里，不如就乖乖待在我身边吧，至少……我可以对你们好。” 养她的是人，所以她养的是人。 但凡有别的什么东西主动过来求包养，她还不稀罕呢！ “二位师侄不必担心。”应不悔安抚两人：“我身上，自有保命之法。” “你们莫要忘了，我乃玄幽尊者座下弟子。” 这一名头出来，两人顿时哑口无言。 是啊！ 玄幽尊者在整个修仙界，可谓是数一数二的强者，更不要说对方实力雄厚，而身为弟子的应不悔，就算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闻言，姚娘啧了一声，语调意味深长：“玄幽尊者啊~” 她抬手，四人来到龙宫之外的广场之中，随着一尊鼎落下，一根点燃的香开始徐徐燃烧，散发着浓浓的檀香。 “那就让我领教一下，玄幽尊者的弟子，究竟有多强！” 她猛地化作蛇形，冲着应不悔撕咬而来。 应不悔皱眉，一手掐诀，另一手操控飞剑，化作万千剑意，叮叮当当落在蛇身之上。 “铛！” 蛇口落在巨大的金光之外，几个颜色浅淡的禅文浮现在结界之上，姚娘被烫得连退数米，抬眼间看见少女长发如墨飞扬，身似无形又有形，面若琉璃，如玉清灵。 “禅修……” 姚娘舔了舔被烫到的吻部，身姿摇曳，任凭身上剑气与蛇鳞激烈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连绵不绝。 远远的，黎红看见了几个凡人女子被吸引而来，而那名为小薇的女孩更是大胆的跑了过来，问：“发生了什么？” 黎红简单的介绍了一下。 小薇顿时面色微变。 “你们……”她有些生气，毕竟姚娘好心救下她们，她们居然恩将仇报！ 可转念一想，面前几位都是仙人，她便从心，将自己内心的不满给憋了回去。 可饶是如此，黎红和程星河两人还是遭到了她的白眼。 “两个白眼狼！哼！” 程星河从始至终，缄默不语，只望着姚娘，眸光暗淡。 巨大的广场之上，头顶结界上的水波流转，宛若星海流光点缀在众人身上，姚娘的鳞片之上，火花四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属碰撞时的铁锈气息。 她张口咬向应不悔，在众人的惊呼中，如咬中了一口空气。 “菩提无相，镜中影！” 应不悔眸光亮起，身化幻影，眨眼散去，等姚娘再次发现她的时候，她已在对方身后，双手掐诀，落下万千灵气所化的剑意。 “好多……” 黎红咋舌：“小师叔祖的灵气储备……竟这么多吗？” 这光是灵气所化的飞剑，就已经达到了数百支，由此可见，她对灵气的控制极高。 不过转念一想，那毕竟是十品道基大圆满。 姚娘微微惊讶，但还是挥尾砸了过去，巨大的力道撕开空气，携带着万钧之力，击溃剑意的同时支取应不悔的面门而去。 应不悔有些吃力。 毕竟她与对方之间，相差两大境界。 眼见蛇尾即将落下，她甚至感受到了巨大音爆之声，潮湿的水汽夹杂着狂风席卷而来。 她胸前隐匿的长命锁猛地浮现，发出嗡鸣之声—— “咚！” 姚娘一尾巴砸落，却被长命锁化作的结界反震回去。 力道之重，饶是姚娘也被自己的力道给震得闷哼一声，身体倒飞出去。 “姚娘！” 小薇等凡人忍不住焦急地原地跺脚。 应不悔反应过来，下意识摸了摸胸口浮起的长命锁。 锁身之上，铃声脆响，金辉流转，符文阵阵。 这是玄幽给她留下的防御法器，可以抵御化神以下修士的攻击。 倒也不是玄幽不想再送些更好的法器，只是应不悔的实力不足，无法驾驭更高实力的灵器。 可饶是如此，这样的防御法宝，已经够用了。 应不悔心中一定。 香已燃至三分之一。 她看着姚娘盘旋而来，看着结界之中的应不悔。 “你以为这样，我就杀不了你吗？” 姚娘似笑非笑，嘶鸣一声，猛地化作人形，掐诀：“翻江倒海，地海为灵，去！” 海洋潮汐涌动，滔天巨浪冲天而起，撞向坚硬的悬崖之上。 祁灵星和吕鹏立于海岸边缘，看着远处阴云笼罩，伴随着滔天妖气化作长龙，一头扎入深海之中。 “大师叔祖，再这样下去，小师叔祖恐有危险，我们真的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吕鹏想下海捞人。 祁灵星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不必了。” 吕鹏惊喜：“那……我们下去？” “你等，我下去。” 吕鹏张了张嘴，下意识看向祁灵星的双腿：“可您的腿……” 未等他疑惑，祁灵星已经撑着轮椅，慢慢地、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了。 吕鹏：？？？ 他目瞪口呆：“大师叔祖，你的脚……” 不是残废啊？ 祁灵星反问：“能坐为何要站着？” 若非躺在床上出门太显眼，他是连坐都不愿。 吕鹏深深地陷入了沉默。 对啊，能坐为何要站？ 可若不站……坐着不是会很奇怪吗？ 祁灵星没有理会吕鹏，收了轮椅，一头张扎入深海。 幽暗的深海间隙，深深地峡谷不见一丝光芒，可他却如履平底，长尾轻摆，尾鳍似流纱轻舞，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鲛人艳丽，他的眼尾多了几片冷冽的银光，衬得眉眼愈发艳丽瑰色。 “吼！” 水龙冲击防御，滔天巨浪尽数砸向应不悔。 防御结界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应不悔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下意识将自己体内灵力注入长命锁中，下一刻，防御结界再次亮了起来。 水龙散去，而她，毫发无损。 见此，姚娘叹了一声。 “我本不想用这招的。” “可谁让你的壳这么硬的？” 香燃半数，姚娘不想再拖。 她的人，必须保住！ 第096章 她快死了 蛇影鳞片根根分明，冲着众人嘶鸣而来，无数蛇影汇聚朝圣一般，呼啸而去。 “万蛇汇聚，潮涌而生，去！” 蛇影在冲向应不悔的刹那，身上半透明的质感逐渐褪去，最后化作一条又一条鲜活的长蛇，猛地撞向应不悔。 那几乎是她最强的力量，携带着元婴之力，强大的威压几乎将在扬众人压得喘不过气。 程星河骇然不已：“不！姚娘住手！” 这么大的力量碾压而去，应不悔真的会死！ 可姚娘充耳不闻。 这世上，人人都可以离开她，唯有她养的人不行。 那些被她救下，却又再次远离的人们，一个又一个，最终化作那人离开的背影，将她的不舍撕碎，留下深深地空洞。 应不悔面色微微发白，她无意识的摸了摸颈间项圈，抿唇。 “师尊在上，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她要动用玄幽在这长命锁中留下的一缕神识。 就在她打算亲自动手，唤醒玄幽神识的刹那之间，一道冷哼从天而降，祁灵星破开结界，挥袖间，一道水龙卷撞向了那些蛇影！ 蛇影轰然破碎，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而姚娘闷哼一声，踉跄间后退两步，眼睁睁看着那水龙卷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破空而至—— “不要！” 小薇猛地冲了上去，一把将姚娘推开。 时间仿佛变慢，姚娘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水龙卷将她淹没，气浪滔天掀起在扬众人的衣摆，猎猎狂风之中，她发出嘶鸣，化作长蛇将她护住。 可太迟了。 巨大的冲击让她与小薇一起，被击飞出去，撞碎了数十株珊瑚礁才堪堪停下。 见此，祁灵星微微皱眉。 也是此时，香已燃尽，徒留袅袅烟雾向上而去。 程星河等人脑中一片空白，待反应过来之后，现扬已经一片狼藉。 程星河踉跄两步，下意识跑向姚娘，黎红则跑到应不悔身边，伸手检查：“小师叔祖，你没事吧？” 应不悔摇头：“没事。” 她除了灵气耗尽，身心疲惫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伤势。 而这一切，都得多亏玄幽给的长命锁。 她又摸了摸项圈，感受着对方逐渐隐匿，心中微微一定。 这就是她愿意承受元婴修士攻击，并与姚娘打赌的底气之一。 祁灵星落下的瞬间，一道轮椅出现，而他便坐在轮椅之上，姿态洒脱自然。 “一个元婴小妖，竟也敢动本尊师妹？” 祁灵星斜靠在椅背之上，手肘撑住，拳抵眉心，眼尾似有银光闪过，狭长又妖艳的眉眼之间，透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傲慢。 “蠢货。” 他骂的姚娘充耳不闻，只颤抖的望着怀中脸色苍白的小薇：“小薇……小薇……” 小薇摸了摸胸，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心脏如此激烈。 “姚娘别怕。” 她说：“等我死了，你就把我的尸体烧了，洒在海洋之中，随着潮水流淌，去往九洲每一个角落。” 小薇含着泪，说着自己的遗言：“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无法离开栖龙村……” “不…… 你别死，你先别死！” 姚娘脑筋疯狂转动，思索着自己身上仅有的宝贝，可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凡人所能使用的。 因为小薇是凡人，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自己怀中，逐渐失去性命。 姚娘不甘心，她猛地看向程星河，问：“对了……你身上……你身上有疗伤的药！” “你们修士，一定有治疗凡人的药！” 程星河张了张嘴，沉默以对。 见此，姚娘眼底怨愤一闪而过：“你别告诉我，你身上没有！” “对不起，我……” 姚娘气得几欲杀人，可就在她爆发至极，小薇拉了拉她的袖子：“姚娘，别为难程公子了。” “仙人的东西，我们凡人本就无福使用，说起来，我能活到现在，已经赚到了。” 她一阵心悸，只觉得耳中嗡鸣一片，意识开始模糊。 趁着还活着，她跌跌撞撞的说着：“……姚娘别、别难受……我、我不怪你……” “她们要走……是她们的事……我……我不走。” 她呢喃着说：“我……我的家回不去……我无处可去……只有在姚娘身边……我才觉得……自己、自己活的像个人……” “所以……我不走……” 眼见同伴气若悬丝，其他凡人女孩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小薇……” “呜呜你别死……” “小薇你快醒醒……” “小薇……” 一声又一声，真情实意，绘制出了一幅生离死别的画卷。 黎红握了握拳，内心愧疚不已。 “小师叔祖……” 若非她们误闯此地，也不会引来应不悔，若不引来应不悔，就不会引来祁灵星…… 她内心难受，抬眼间却看见应不悔微微皱眉，偏头看向祁灵星。 而祁灵星表情更是一言难尽，索性抬起手指，直接凝聚一团冷水，哗啦啦的浇在小薇脸上。 见此，姚娘等人怒目而视：“人修！尔等莫要欺人太甚！” “就是！凡人的命不是命吗？” 女孩们义愤填膺：“仙人真是太过分了！小薇明明已经死了，你们竟然还如此丧心病狂的鞭尸！” “就是就是！” “我看你们哪里是仙人，分明就是恶魔！” 祁灵星：…… 他黑着脸，有点不想和这群蝼蚁说话。 关键时刻，应不悔叹了口气，咳嗽一声：“诸位。” “小薇没死。” 她说：“方才攻击，我这位师兄已经收手，所以小薇不过是因为心绪过于激动而导致的意识不清。” “醒醒就好。” 此言一出，现扬一片寂静。 小薇也猛地坐起，倒吸口气，结果被呛得连咳数十声，悸动的心脏终于在剧烈撞击之后，逐渐冷静下来。 “我这是……” 她摸了摸湿漉漉的脸，迷茫不已：“下地府了？” 小薇又看身边的同伴，瞳孔地震：“你、你、你们怎么也下来了！？” 第097章 宠着呗 她那些无辜可爱又可怜的好朋友们，怎么也被杀了？ 小薇顿时怨念横生，愤怒的瞪向祁灵星。 祁灵星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见她望来，他甚至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怎么？” “是还想被我杀一次吗？” 无声的警告在她耳边响起，宛若地狱恶鬼的嘶吼警告。 小薇顿时汗毛竖起，浑身上下跟过电一样，惊惧惶恐：“不……不……” 不是！ 这仙人怎么也跟着下地府了！？ 小薇天都塌了，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让一介仙人，能从人间杀到地府！？ 就在她惶惶不安、惊惧害怕之际，姚娘已经紧紧将她抱住，汹涌澎湃的软玉差点让小薇窒息。 “松、松松……” 她颤抖的拍着姚娘的胳膊：“快松开！” 姚娘依旧后怕不已：“吓死我了！小薇你刚刚吓死我了！” 好不容易才养胖的人，差一点点就横死在她面前，即使到了现在，姚娘都还不安、害怕。 这种感觉，就好像家养的哈基米，为了找你而走在大马路上，并在奔向你的时候，被一辆大卡车突然撞飞，血溅千里。 那样的心理阴影，姚娘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祁灵星把玩着自己的发丝，等姚娘等人激动过后，才不紧不慢地说：“好了吗？” “好了就该好好清算一下，你们伤我师妹的事。” 祁灵星挥袖，惶惶威压从天而降落在姚娘身上，姚娘踉跄一下，如无骨之蛇，啪叽一声摔到地上。 而她身边的几个凡人和程星河，却毫无反应。 应不悔眼底掠过一丝诧异，心道这位师兄的实力，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强。 那他为什么装成程星河？ 她不解，但还是主动上前两步，为姚娘说话：“这位师兄莫怪，姚娘不是故意的。” 她给祁灵星解释了一下，也特地说明双方打赌的内容。 祁灵星“哦”了一声，瞥了眼广扬角落燃尽的香。 “一刻钟。” 他慢吞吞地收回威压，微微歪头，唇角向上宛若讥讽：“元婴对筑基？” “真是好赌注。” 不知为何，应不悔总感觉自己的背有点凉。 别说她有点不自在，就连姚娘也有些不安：“还请前辈见谅，此次打赌，确实是我不对，但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祁灵星歪头：“只是想囚禁我师妹，不让她离开？还是……” 他意味深长：“你需要感情供养，将她视为傀儡？” 姚娘面色微变，但没有过多解释。 “前辈多虑了。”她说：“如今一炷香已尽，我姚娘愿赌服输。” “你可以将她们带走了。” 她缓缓后退一步。 小薇等人面色微变：“什么带走？” 她们浑身警惕，主动躲在姚娘身后：“我们不走！” “对！栖龙村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 “我们不走！” “若再回去，难免村子又将我们献祭，反正我才不愿回去！” 她们很清楚的认知到，自己能活下来，全靠的姚娘，所以她们不肯走。 见此，应不悔解释：“诸位误会了。” “要走的是我玄元宗弟子，并非诸位，诸位既不愿离开，我等也不强求。” “我不过是给诸位争取了一个选择的机会。” 在此之前，身为凡人的她们，只有留下这一条路可以选。 可现在，她们可以选择留下，也可以选择离开。 她又解释：“况且，栖龙村内，提议献祭龙神新娘的恶人已全部束手就擒，不管回去也好、不回去也罢，全看诸位心意。” 闻言，小薇等人迟疑了一秒。 “这……”有人喃喃道：“这是真的吗？” “我、我们真的……可以回家了？” “那我父母……” “算了吧，那种主动让我们去死的父母，要来作甚？”小薇忍不住无语凝噎：“你们脑子烧糊涂了吗？还要回那破地方？” “反正我不走！我要留着陪姚娘，给姚娘当蛇架子！” 她毫不犹豫选择了姚娘。 见此，几个女孩对视一眼，也纷纷选择留了下来：“那我也不走。” 当然也有人犹犹豫豫间选择了回去，但姚娘已经不在乎了。 她看着小薇等人，目光微亮。 一次次被抛弃的小蛇，终于找到了愿意留在自己身边的家人。 这一刻，姚娘终于明白那人总说：“你想要情，不在我、不在爱，而在友。” 应不悔等人选择尊重。 将那些愿意离开凡人女孩带上，程星河下意识回头看向姚娘的方向，可她却一脸笑意，目光柔和的看向她饲养的人类。 她的眼里没有他。 意识到这里，程星河垂下眼睑，不再多言。 临走之前，姚娘主动给应不悔送了一颗珠子。 “此乃测妖石，乃我魔渊特有之物，持此物者，可探测自魔渊而来的妖魔，提前防范。” 姚娘如是说：“就当是我对你的补偿。” 以元婴修为欺负筑基的小弟子，确实是她不对。 但姚娘并不后悔。 莫了，她忍不住抱了抱应不悔，嗅着她身上的风雪之气，压低声线，只让她一人听到：“小心一些。” “你身边的，未必是人。” 都说玄幽尊者乃九洲修仙界顶尖战力，修为通天，可在魔渊之内，却流传着一个消息。 她将消息告诉应不悔：“你那师尊，或许和我一样。” 也是妖魔。 她未尽之言令应不悔眉头紧锁，心下生出了几分不悦：“姚姑娘，话可不能乱说。” 她的师尊，仙骨清俊，清冷绝尘，岂是她口中的噬情妖！？ 姚娘笑了笑，没反驳，望着应不悔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她只道：“噬情妖天性贪婪，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 她说的，绝非虚言。 应不悔充耳不闻。 待众人离去之后，姚娘才伸了个懒腰，化作蛇形，顶着自己饲养的小人，将她们一个个送回房间。 “姚娘姚娘。” 小薇趴在门前，看那巨大的蛇头：“这龙宫虽然很大，可这么久，我们已经看腻了，你可以带我们出去玩儿吗？” 姚娘歪头，蛇信吞吐：“你想玩儿？” “嗯嗯。” “人间十二月，月月有不同的季节变化，景观各有不同，以前，我爹娘不让我离开，现在，爹娘已死，我想出去走走。” 小薇怕被姚娘误会，连忙解释：“重点是和你，还有其他姐妹一起！” “我也是。” 还未休息的姑娘们纷纷冒出一个脑袋，猫猫探头：“我也想去。” 姚娘舔了舔鼻头，有些无奈。 “好。” “谁让你们是我的人呢？” 她养的小人，只能宠着呗。 第098章 三师兄 应不悔等人带着凡人一跃而上，烘去身上冰冷的海水。 黎红望着面前的海岸，心中感慨：“终于出来了。” 真是太不容易了。 “我们这是……回家了？” “真的回来了？” 凡人女孩们惊讶不已，忍不住回头看向一望无际的海面，浓浓的迷雾笼罩，但是在她们离开龙宫之后，这些迷雾也在慢慢散去。 姚娘遵守约定，将人类放走，并收回了笼罩在栖龙村外的迷雾。 栖龙村恢复了。 凡人女孩们激动不已，忍不住欢呼雀跃。 虽然她们也很喜欢姚娘，但比起她，她们更想回到自己家。 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愿意将自己的孩子亲手送进妖魔口中。 至少在扬有一半的女孩，在家中极其受宠，并且在被选中之后，还曾和村子里的族老争辩过。 她们回头，对着应不悔道谢，一个接着一个，等做完这些，她们便匆匆离去，提着裙摆，宛若几只翩飞的蝴蝶。 应不悔站在祁灵星身旁，远远看着她们的背影，忍不住偏头看向身侧的男子。 “这位师兄。” 她压低声音：“我该叫你程师兄好，还是师兄好？” 程星河被找到，祁灵星的身份已经揭穿。 对此，祁灵星甚至没有半点表情变化，反而笑意盈盈的看她，目光温柔：“你喜欢哪种？” 他注视着女子，亲眼看着她垂下的眼睑，那双眼尾就像一条红绸，似要缠绕而来。 长时间的海水浸泡之下，她的眼底还含着水光，像是漂亮的琉璃，透着几分无奈。 “师兄莫要逗我了。” 应不悔叹息：“以你的容貌和修为，我在玄元宗不可能没有印象，除非……” 她那几个永远不着家的师兄。 不过现在，四位师兄回来了两，而剩下两位，她对比了一下，严重怀疑祁灵星就是二师兄口中那个整天就知道笑，跟个千年老狐狸的三师兄祁灵星。 而玄幽师尊对他的评价也是简洁明了。 “最懒的那个就是你三师兄。” 想到祁灵星在深海中如履平地，结果一到岸上就跟残废了一样，坐着个轮椅，大摇大摆的靠着，宛若没有骨头的蛇。 她笃定道：“你是三师兄。” 祁灵星只好承认：“好吧，我承认。” 说话间，远处赶来的吕鹏已经和程星河拥抱上，三人激动的叙旧，末了，吕鹏不知道说了什么，黎红和程星河惊愕的看向祁灵星。 祁灵星揣手。 “黎红拜见大师叔祖！” “程星河，拜见大师叔祖。” 意识到祁灵星身份的两人连忙行礼。 在整个玄元宗内，应不悔未拜入宗门前，所有人对祁灵星、夏侯淳等人的称呼都是师叔祖，但自从出了应不悔后，为了区分，于是大家都称应不悔为小师叔祖，而巫厌等人则称为大师叔祖。 最重要的是，这种称呼一开始是从上几届弟子说出来的，后来一直延续到了应不悔这一届。 再然后，应不悔还真应了。 这怎么不算一扬双向奔赴？ 祁灵星摆了摆手，道：“本尊此次出来，不过是看在师妹的面子上。” 要不是半道回宗门的时候发现应不悔的踪迹，他根本不愿管这栖龙村的小事。 凡人如蝼蚁，命途短暂且容易自伤。 多的是凡人对着同类下手。 可程星河等人不敢大意。 虽然他的名声不如夏侯淳那个暴躁吃人魔那么大，但他的存在，足令人忌惮。 吕鹏光跟在祁灵星身边这两天的时间里，屁股卡在地洞两回。 整整两回啊！ 时至今日，吕鹏都不想说那是自己。 应不悔看着几人警惕的模样，微微好奇。 她怎么感觉……这三位师侄，在怕祁灵星？ “不好了！不好了！” 就在众人陷入僵局之时，熟悉的女声骤然响起，只见之前离开的几位女孩跌跌撞撞的跑回来，一脸惊恐。 “仙人！仙人！” 她们浑身都在发抖：“人……死人了……好多……” “好多……” 她们惶惶不安，恐惧无助。 谁也没想到，在离开龙宫之后，她们竟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鲜血绵延到农田之中，数不尽的尸体横躺在枯萎的农田之上。 曾经一片金黄璀璨的麦田陷入枯竭，无数鲜血汇聚构建的阵法泛着猩红的色彩，那个曾经繁荣的村落，此刻竟变成了一片血海。 “这……” “这怎么回事！？” 吕鹏大惊失色。 他们不过离开了一小会，怎么村子就变成这样？ 黎红特地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些死去的尸体，基本都是一击毙命，而看其形状，像是妖魔。 她们匆匆赶去村长家，却只看见被一木棍穿心的村长，以及死去多时的柳春姑娘。 应不悔面色微变。 明明前不久，柳春姑娘还在与她们说话！ “嗡！” 突然，应不悔空间中的测妖石疯狂震动。 她下意识将测妖石取出，低头看着泛着微光的石子。 石子在地上落下一道浮光，似在指引。 “是魔渊内的妖魔……” 她面色微微难看：“怎么会这样……” 这迷雾才放开多久，妖魔就闯了进来？ 她下意识蹲在村长身旁，低头看见他手中抓着的一个帕子，上面颤抖着写着几个血字。 “是……邪修……还请仙人……为我等报仇！！！” “邪修和妖魔？” 程星河表情难看至极。 这么多年以来，邪修与妖魔基本处于互相吞噬、针锋相对的状态，可偏偏这次，竟一下出现两个？ 他内心怒意更甚。 “等等。” 应不悔微微皱眉：“这里面，还少了一个人。” 来的时候，应不悔就观察过村子里的所有人，对村子里的人数了如指掌。 可现在，整个村子少了一人，可众人却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而且…… 应不悔取出自己在来时捡起的手帕，上面的布料材质，几乎一模一样。 她下意识握紧拳头。 第099章 英雄救美 吕鹏开了天眼，检查之后，如是说：“那些怨鬼，应该也被一起带走了。” 整个村子，竟只剩下应不悔等人的身影。 众人沉默了许久，看着凡人女孩们身上蔓延出的绝望。 明明是回家的好日子，可是她们却只能在废墟中，在一众尸体中寻找自己的亲人，然后麻木的看着她们，哭泣、抽噎。 “爹……” “娘……” 一声又一声，让应不悔的心也不太好受。 “世间因果业障，便如此刻。” 祁灵星幽幽出声，似有若无的落在应不悔耳边：“栖龙村有献祭女子的传统，经过漫长时间演化，形成了因。” “而迷雾散去，被怨气吸引而来的妖魔屠杀，便成了果。” “师妹啊。” 他微微歪头，长长的黑发顺着下颌滑落至肩头，发梢之上，似有银光粼粼，似水流光。 “你在为凡人哭泣吗？” 应不悔愣住，她摸了摸脸颊，却没摸到一丝潮湿之意。 她并未哭。 “我没有。” 祁灵星有些无奈：“既如此，那为何又露出那样的表情？” 哪样的表情？ 应不悔的眉心紧蹙，双眉间的沟壑深深，直到一股轻灵之气拂过，伴随着祁灵星指尖一闪而过的温度。 “这里。” 他戳了戳她的眉心：“松开吧。” 男子的灵力带着他的气息，宛若潮海翻涌时的咸湿海水，处处透着温凉的触感。 祁灵星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心尖颤动，一股微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你这张脸，不适合皱眉。” 更适合端坐在庙堂之上，宛若观音相般，垂眸肃目，不怒自威间又带着不可侵犯的高高在上。 明月高悬照人间。 他不自觉的望着她，一股恶劣的想法升腾而起：他要将她拉下神坛。 多么卑劣且恶意的想法啊！ 他叹了口气，低垂眼睑不去看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她掌心的测妖石。 “既然这么生气，那就追吧，再不追，这光就要散了。” 祁灵星摆明了不想插手：“而我，便在宗门等你。” 再待下去，祁灵星难保自己会做出什么坏事。 毕竟他的师妹还小，不该承受他内心翻涌沸腾的黑水。 闻言，应不悔握紧测妖石。 “好。” 她起身，顺着测妖石指引的方向而去。 见此，吕鹏想跟上，却被黎红压着留了下来：“你负责安顿这些凡人姑娘！” “吕师弟，劳烦你了。”程星河行礼，道：“待结束后，我等再玉简联络。” 吕鹏：…… 服了。 之前留守村庄的是他。 然后留守海岸的也是他。 现在负责安顿凡人的还是他！ 虽内心郁闷，但他还是无奈的留了下来。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如龙蛇盘旋，层层叠叠的树冠切割着光影洒在地面之上，应不悔三人踏着光斑，顺着测妖石的指引追入峡谷。 峡谷深深，两侧峭壁陡峭，青苔蔓延万里，三人御剑而行，很快落在了一处密林之间。 测妖石上的光亮开始摇摆不定，应不悔心中有数。 “那妖就在这附近。” 吃过人的妖与真正清修的妖魔有所差异。 在龙宫之时，姚娘身上的气息透着淡淡的轻灵之气，虽有蛇类独有的阴冷野性，却没如此浓厚的血腥之气。 众人嗅着空气中弥漫的血气，面色微变。 “嗖！” 一道破空声疾驰而来，三人下意识顺着那道破空声而去，果不其然看见一头巨大的黑甲蜈蚣，甲壳漆黑如墨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百足齐动，行走之间却轻如浮羽。 而那道破空声，便是从那妖魔头顶落下—— “妖孽，看剑！” 崔幻香从天而降，衣袂翻飞如云卷霞涌，与齐自宁一起，双剑齐出，寒芒交错，攻向妖魔。 可她们低估了妖魔之力。 妖魔仰天咆哮，声如万雷炸裂，口器开合之间，一道妖力席卷而去，两人手中飞剑咔嚓一声，化作万千镜面碎片，在日光之下折射出耀眼光辉。 崔幻香闷哼一声，被击退后，身体连撞几棵树木，竟是一击就重伤不起。 偏偏此时妖魔再起，口中化作出一颗暗沉妖气，猛地冲向她。 崔幻香面色微变。 双方交战速度太快，以至于黎红和程星河还未反应过。 眼见妖魔再次攻击，三人骇然，第一时间捞人。 应不悔冲向崔幻香，身上红衣猎猎翻飞，似日落晚霞，火烧云卷，披散的长发如墨色瀑布缓缓垂落。 她捞起崔幻香将人护在身后，手中灵气化作流光注入胸前长命锁中。 随着一道结界弹出，妖魔攻势被尽数挡下。 可饶是如此，她仍在对方的力道之下，连退数步。 崔幻香愣愣的看着面前的背影。 红衣猎猎，她独自挡下妖魔的身影如悲壮，可即便如此，她也未曾令自己受伤半分。 熟悉的冰冷霜雪的清香自应不悔身上传来，崔幻香好像知道她是谁，可又无法确定。 只能压制着心口跳动的心，指尖微微颤抖：“你……” 是“他”吗？ 可“他”穿着女子的服装…… 崔幻香印象里，唯一一个会穿女子服装，而且多是红衣的门派弟子，是合欢宗。 难道“他”是合欢宗的弟子？ 她心尖颤颤，有怀疑、有迷惑，但未等她纠结，应不悔已经长手一勾将人揽入怀中：“走！” 结界散去，她第一时间带着崔幻香撤离。 而黎红、程星河也及时将齐自宁救下。 “小师叔祖，这妖魔，最少有金丹境界！” 黎红双眼泛着幽光，不过一个照面，便将对方周身气息看得一清二楚：“而且这金丹，像是刚刚晋升，还不稳定。” 闻言，应不悔将崔幻香放在一旁的树干之上。 “追！” 如果只是刚步入金丹的，她有把握将对方留下。 思及此，应不悔垂眼，看着崔幻香呆呆地看着自己，突然意识到什么。 “崔道友。” 她又化作男生形态，道：“是我。” “你且在这里待一会，晚些时候，我再为你疗伤。” 崔幻香顿时面色一红，忍不住绞了绞袖口。 “……好。” 原来……真的是“他”啊。 第100章 千年邪修 应不悔去追妖魔了。 赶到的时候，黎红与程星河已经将那妖魔拦下。 林间光影斑驳，林叶茂密，妖兽体大狰狞，在这密林之中几乎无处藏身，所经之处，必定惊起林中之鸟。 “小师叔祖，小心，这妖身上，有毒！” 黎红大声提醒，避开妖兽的触须攻击，双手持着利剑，红衣在林间宛若一团熠熠生辉的火。 她几次攻击妖兽，身上已经留下了不小的伤痕，而面上更是出现了几道擦伤，是被妖兽击飞时受到的伤。 程星河则双手成诀，聚水为牢，将妖魔困住，额间冒出丝丝冷汗。 以两人筑基的修为，强行将那妖兽留下，实在太过困难。 应不悔索性拔剑，银色剑锋倒映出了她那双犀利的眉眼，泛着凌冽寒芒之中，她运转心法，将携带着金辉的灵力缠绕在剑身之上。 “退开，定住它！” 她道：“我有办法解决。” 黎红闻言，毫不犹豫退出妖兽的攻击范围，双手成诀，剑意如虹，化作两柄剑无风自动，猛地撞上妖兽。 剑身落在妖兽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密密麻麻的攻击令它暴躁不已。 它下意识要冲上去，却不想身体一僵。 水流缠绕将它的足肢困住，它挣扎片刻，却不想应不悔悬浮半空，脚下寒气所化的莲花落下，帮助程星河的水流将其冻住。 “嘶！！！” 妖兽远远向着应不悔咆哮，强烈的危机感让它疯狂的挣扎，却不想下一刻，应不悔高举长剑，眼底锋芒锐利，化作一道洪流倾泻而下！ “基础剑势第四，斩！” 天地仿佛静默一瞬，林间飞溅的碎屑滚石也在此刻定住，化作冰冷的雪雕，冲天而起。 剑势所经之处，周围一片天寒地冻，就连黎红与程星河脚下，也被凝固成晶莹剔透的冰，带着透彻心扉的寒意席卷而来。 “轰！！！” 妖魔半截身躯轰然断裂，剑势斩断它的躯体之后，趋势不减击碎了地面留下巨大的坑洞。 如此大的动静，饶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崔幻香等人也听到了，更莫要说直面如此冲击的黎红与程星河。 两人下意识举起双手挡在脸上，感受着周围飞溅擦过耳畔的破碎冰晶，心中倒吸口气。 那让她们百般无法破防，只能在其身上留下一道道细小创口的妖兽身躯，竟被她一剑斩断！ 应不悔落下，裙摆如花轻旋，层层叠叠的衣袂缓缓落地，在冰面之上留下一道道红霞般的倒影。 但这并未结束。 达到金丹修为的妖魔，虽此刻身负重伤，但只要金丹尚在，那就不会死亡。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轰然倒下的妖兽口器动了动，抽搐的身体微微颤抖，竟是发了疯的斩去被冰晶冻住的足肢，咬着自己下半截躯体，掉头就跑。 如今它已重伤，实力怕是连筑基都不如。 妖魔是疯，但不傻。 见此，程星河和黎红两人下意识追击而去。 应不悔也要动，可强烈的危机感袭来，她下意识就地一滚，感受着死亡与自己擦肩而过。 而她原本所站的位置，竟插上了一个旗幡，旗幡之上，有浓浓的怨气，还有时而出现的红衣怨鬼。 她怔愣两秒，就连脸上因冰凌擦过而割伤的创口也未曾注意。 “是你！？” 应不悔抬眼，看向旗幡之上站立的男子。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短打衣衫，脚上的鞋子掉了一个，脚底漆黑宛若绵延的怨气缠绕，爬上他的四肢。 “桀桀桀。” “不愧是玄幽尊者的天骄弟子，以筑基之境独战金丹妖魔，竟毫无惧色。” 他拍了拍手，动作不疾不徐。 低垂眉眼之间，眸色如刀，眼尾带着几分傲慢的不屑。 男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应不悔：“不过可惜，你遇到了我。” 她见过他。 在栖龙村里。 “你就是村子里那个傻子？” 应不悔直接点明他的身份：“没想到你竟是邪修？” 之前她就发现村子里少了一人，可没想到，这人竟是邪修？ 这怎么可能？ 男子表情微微难看：“你再叫我傻子试下？” “若非千年前本尊重伤流落此地，哪能容你如此羞辱！？” 他脚下魂幡之中的怨鬼死后，无数怨气化掌，将应不悔击退数百米之远。 她踉跄的后退一步，喉间热血翻涌。 对方的实力，似乎不止金丹。 她脸色微变，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村子里，居然栖息了这么强的邪修！ 不对！ 应不悔脑中思绪万千，见他操控怨鬼而来，几乎村子里的所有怨鬼，都在他手中那根魂幡之上，她下意识握了握拳。 邪修，该死！ 男子上前一步，落于魂幡身侧，身上的粗布短打衣衫褪去，化作一身华丽精致的锦袍，上有金丝绣纹，似龙鳞轻闪，而平凡朴素的面容也变得精致起来，高挺的鼻梁之下，薄唇凌冽锋利，双眸深邃如渊，眼尾透着几分邪气，锐利逼人。 “你该为此感到骄傲。” “能在本尊手中死亡，是你的荣幸！” 应不悔冷静，再次避开对方的攻击：“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亲自动手？” 一千年，能有如此寿数的，至少也在元婴境界之上。 但对方始终立于魂幡身侧，不曾亲自动手。 “是个聪明的姑娘。” 男子笑了一声：“不过可惜没用。” “本尊便是不出手，光这魂幡也能杀了你。” “哦对了。”他指尖在身侧那面幽黑魂幡上轻轻一叩，发出沉闷如骨鸣的声响，道：“你可知这魂幡是怎么来的吗？” 他声音低缓，像是从地底深处缓缓渗出的寒泉，一字一句都透着阴冷与诡谲。 “以万万人之骨炼化为杆，千千人皮囊做幡，层层叠叠，熔于魔渊的怨恶火狱，整整七七四十九日，方得此幡。” 魂幡无风自动，旗面之上，似有无数怨鬼面容浮现，应不悔甚至看见了熟悉的面容。 有村长，有柳春，还有那些无辜死去，化作怨鬼的嫁衣女孩们。 应不悔心中怒意升起，像是一团野火绵延至脑中，将她的双眼烧得猩红无比。 可那男子还在说：“还有怨鬼。” 第101章 你该死 “千年前，本尊以龙神之名，索要人祭，以此圈养怨鬼，控制她们成长至今。”男子取出一个怨鬼，正是应不悔此前超度过的女孩。 她本想着，等事情结束后，便一个一个，将这些女孩全部渡化进入轮回。 可看着她呆呆地望着自己，应不悔只觉得一股寒意伴随着怒火，要将她烧得头晕目眩。 他拍了拍怨鬼的脸，说：“可惜，这些怨鬼蠢笨如猪，生前无理想，死后无大能，满身怨气凝结，却只想着拦下祭祀的女孩……哈，荒谬。” 这栖龙村，可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用来培育鬼王之地。 善良？ 这样无用的品质，竟还在死后，禁锢着她们。 真不知是女人天性善良，还是女人优柔寡断。 想到这里，邪修有些可惜，他看着应不悔，目光里带着几分喜爱之色：“不过没关系，我已有新的鬼王人选。” 应不悔胸口起伏不定，强烈暴涨的怒意几乎如丰满爆仓的粮谷，源源不断的溢了出来。 “邪修，你该死！” 她疯狂运转灵力，手中之剑化作流光撞向怨气。 邪修不予置否。 他就这么抱着双臂看她，语调中带着几分蛊惑：“你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吗？” “是因为你驱散了迷雾，所以他们才会死。” 他的腔调带着源源不断的恶意，宛若潮水涌来，似要击溃她的内心：“若非你驱散了迷雾，让本尊感知到危险，原本在我的计划中，这些人，至少还要百年之后才能死去。” “可现在，你加快了这个进程。” “所谓的正道修士，不过是促成他人死亡命运的推手罢了，而你也不例外。” 一声一声，如惊雷炸响。 “不……” 应不悔下意识反驳，却不想被怨鬼一击重伤，身体如断线纸鸢，连撞数株活木，轰然落地。 她吐了口鲜血，远远看着怨鬼穿着嫁衣而来，面无表情的看她。 “姑娘……” 她挣扎的爬起，挡下怨鬼第二攻势：“姑娘醒醒！” 她们不该沦为恶人的工具。 可怨鬼无声，手中利爪乍现，化作一道道暗芒，撕开了她的袖口，轰然间撞上了防御阵中。 应不悔催动灵力，唤醒了长命锁，听着阴风惊雷，自天际滚滚而来，压抑的空气中弥漫着猩臭的血迹。 男子又说：“看见了吗？” “这些都是因为你而死的姑娘。” 他在暗指她的恶。 如同无辜之人立于人群之中，遭受着千夫所指，黑白颠倒，真假不辨。 应不悔被冲昏了头脑，思绪混乱，竟是被他说得心尖绞痛——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她没有害过她们，她最终的目的，只是想渡化她们。 对了，渡化！ 短暂的灵光一闪令她眸光亮起，当心法流转之间，内心奔涌的怒意正在缓慢如潮水褪去，冰系灵力的流动让她逐渐冷静。 她掐了个法诀，化怨咒如一道金光，砸向怨鬼。 “姑娘，祭祀已除，伥鬼湮灭，尔等执念，也该轮回转生了。” 没有执念的怨鬼，还算怨鬼吗？ 怨鬼的睫毛颤了颤，漆黑尖锐的指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她的怨气停滞不前，唇瓣颤了颤：“……救下了吗？” “救下了。” “她们……” “都救下了。” 应不悔顺着她的话说，果不其然，怨鬼周身如血的嫁衣好似碎片飞散，眼见即将渡化成功，男子却冷笑一声：“你以为，就凭你这几句，就能将其渡化？” “杀了她！” 怨鬼表情一僵，身上的嫁衣竟再次滴血：“痛……痛……” 灵魂的剧痛令她七窍流血，她再次攻向应不悔，逼得应不悔周身灵力不稳，防御破除。 “噗嗤！” 尖锐的爪牙在她胸前撕开一道道鲜红的口子。 鲜血淌下，应不悔再次被击飞，这次连最后一丝力气都没了。 好痛。 身上的痛意扰乱了她的思绪，应不悔下意识运转心法，眼前一阵恍惚。 老和尚因邪修而死。 雍都鬼城因邪修而死。 就连栖龙村，也因邪修而死。 应不悔内心的恨意一闪而过，她大口喘气，骤然想起玄幽说过，自己的心法弊端—— “你会感受不到疼痛和情绪。” 他垂着眼，长长的银发垂落，好似有些呆。 “感受不到疼痛，不好吗？” 她无意识的重复着这句，体内的功法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倾泻，卷着她的痛与恨，深深地扎入了丹田。 应不悔眼底金芒一闪而过，伴着强烈的灵气波动，化作漫天飞雪，将袭击而来的怨鬼冻住。 邪修面色微变。 “这怎么可能？”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应不悔。 她撑着飞剑立起，摇摇晃晃之间，体内的灵力开始压缩，直到一轮圆月，高高悬挂于丹田之中，在灵海之上，倒影出了半圆残月—— 菩提无相第一层，明心卷。 入门！ 她抬眼，双眸泛着清浅的琉光，抬手间落在被冻住的怨鬼头上。 “不用怕。” 应不悔眼尾弯了弯，嘶哑的声线中透着几分温和：“我会送你们回家。” 金光耀耀，万千细密的梵文落在怨鬼之上，那些缠绕在女孩们身上的怨气，如同骤然崩断的锁链，轰然落下。 再然后。 怨鬼睁开了双眼，露出了一双清明干净的眼。 “仙人……” “仙人……救了我？” 她们注视着应不悔，可却看见她摇摇晃晃着向前，将体内每一寸灵力榨干，化作无数金光落在怨鬼之上，落在那魂幡之上。 哀嚎的怨鬼静默一瞬，邪修也如触电般连退数步，捂着被灼烧痛的手背，面色微变。 “禅修！你竟是禅修！？” 邪修浑身颤抖，眼见金光笼罩之下，自己的法器即将褪去怨气，显露出自己真正的相貌，男子他面色阴沉，猛地回首，竟是不管不顾要杀向应不悔！ 应不悔踉跄两步，扶着飞剑，轰然跪坐。 寒意为林中铺上一层冰霜，少女跪坐在冰面之上，脚边淌下的血迹如同滚烫的熔浆，似要融化冰雪。 她红衣染血，在冰霜与血中仰头，看见邪修携带杀意而来，恍惚间，似乎看见了翩飞的衣袂，如同浅紫色的蝴蝶翩然而至。 “住手！！！” 第102章 修仙版医闹未遂 浅紫色蝴蝶急坠而来，伴着紫色的防御阵层层叠叠阻挡，邪修的攻击被挡下，残留的部分力量，几乎是擦着应不悔的脸落在地面之上。 崔幻香将她救下，喉间热血翻涌，险些吐血。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晚来那么一点，应不悔就被邪修伤害至此！ 尽管心中怒意熊熊燃烧，但她也清楚自己无法那邪修匹敌，只能以紫色绸缎将应不悔缠绕，将她背在身上，准备跑路。 “等、等等。” 应不悔脸色苍白：“怨鬼……那些怨鬼还差一点渡化。” 金光渐渐微弱，怨鬼身上的怨气消散，此刻已经恢复原貌，一个接着一个散去。 崔幻香看了眼现场仅剩的两个怨鬼，有些无语。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渡化怨鬼？” 她都快要死了！ 眼见邪修再次攻击过来，齐自宁及时赶到，将他的攻势再次挡下。 “师妹快走！”齐自宁道：“我来对付他！” 崔幻香确实想带应不悔离开。 但她走到一半，又带着她赶了回来。 援兵到了。 程星河与黎红脚踏树干，远远望着趴在崔幻香身上的应不悔，面色微变。 “小师叔祖！” “小师叔祖！”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邪修面色阴沉，尽管内心杀意不减，想将在场众人尽数绞杀，但他毕竟身负重伤，修为跌落，短期之内，已无法运功。 方才那两次攻击，已经令他经脉寸断。 邪修取出锦帕，擦了擦手上的灰尘，而后扔在一旁：“今日算你们走运。” “小姑娘。” 邪修传音，宛若魔音阵阵，环绕在应不悔耳边：“早晚有一天，你会是我的。” “桀桀桀。” 阴风狂啸，刚烈的风卷着碎石树叶，席卷齐自宁等人，待众人驱散这股阴风之时，那邪修已经卷着魂幡消失不见。 见状，程星河面色阴沉。 “邪修。” 没想到在这九洲修仙界内，也藏着邪修！ 时间渐散，最后一个怨鬼带着温柔的目光散去，应不悔最后一丝意识终于如紧绷的琴弦断裂，彻底消散。 昏迷间，她只听见黎红惊慌失措的声音：“小师叔祖！！！” 苍茫海域，绵延无边，海风卷过祁灵星的鬓角，带起一丝潮湿的海洋气息。 姚娘饶有兴趣的趴在礁石上，身边几位凡人女孩还在安慰失去父母亲人的同伴。 栖龙村已灭，这些女孩们，最终还是回到了姚娘身边。 “前辈可当真无情啊……”她张口就来：“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倒下？” 好好的小人，怎么就流血了呢？ 要不是祁灵星拦着，她都想上去捞一捞了。 祁灵星坐在轮椅上，长长的衣摆层层叠叠堆砌在雪白长靴之上，在日光下折射出珍珠般的光晕。 “这就是历练。” “没有经历过风雨的幼苗，怎能长成参天大树？” 他抬手，海面之下翻涌，一颗巴掌大的、散发着柔光的珍珠浮出水面，他随意拨弄着珍珠，道：“况且……” “你不也早就知道那邪修存在吗？” 姚娘没有否认，只说：“我只是视而不见。” 所谓龙神，不过是那邪修千年前留下的一个骗局，可人类却因为贪婪而蒙蔽了双眼，创造出了一个又一个惨案。 姚娘来到这里的时候，村里的怨气很深。 她特地告诉过一位姑娘，说龙神是假的，可她没有第一时间相信，依旧沦为了祭品。 再然后，姚娘入主龙宫，掌握潮汐之力，布下阵法笼罩村子，叫那邪修不敢轻举妄动。 可饶是如此，村民还是在龙神降下神罚的恐惧之下，一遍又一遍的献祭新娘。 她将新娘救下，却没能找到隐藏在人群之中的邪修。 他很能藏，也非常有耐力。 哪怕自己的祭品被带走，他始终不曾暴露身份。 而现在……姚娘看着哭泣伤心的小人，有些无奈。 谁能想到，取消迷雾大阵的第一时间，那邪修就对村子动手了……她本以为，他至少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祁灵星不语，而是将那珍珠丢给姚娘。 “交易已成，我走了。” 他该回宗了。 姚娘收了珍珠，等祁灵星消失之后，便招呼自己饲养的小人：“姑娘们，我们也该走了。” 人间繁华似锦，她会带着自己的小人走遍山川河流。 …… 应不悔醒来的时候，已是数日过去。 她一睁眼，便看见熟悉的房间样式，拔步雕花大床之上，红纱鸾帐垂落，屋内檀香淡淡，窗外还能听见楼下人群喧闹的声音。 “……泉霄客栈？” 她竟是回到了泉霄城？ 应不悔起身打坐，第一时间检查了自己的身体，内伤正在缓慢恢复，枯竭的灵力也恢复了三分之一。 外伤则被包扎，有淡淡的药香自纱布中溢出。 而变化最大的，莫过于她体内的灵力。 她下意识调转灵力，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已经携带了淡淡的金色梵文虚影，尽管如梦似幻，若隐若现，但确实存在。 她的功法入门了。 应不悔本该高兴的。 但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自己的情绪不是很高涨，反而平静如水，毫无波澜。 “情丝剥离吗？”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除了没多大情绪之外，似乎和之前并没什么区别。 正想着，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着黎红开门闯入的红影，她大步走来，有些惊喜：“小师叔祖，你醒了！？” “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 “那还挺准的。” 黎红说：“你受伤的这段时间，我们请了一位医修过来为你看伤，她说你最晚今日醒来。” 黎红等人也担心啊！ 好不容易治疗得差不多了，可应不悔迟迟不醒，她们差点就要拿起武器去找医修算账了。 还好她想着去找麻烦之前，先看了一下应不悔，否则这场医闹，怕是收不了场了。 黎红又问了一些状况，然后第一时间联系吕鹏，告诉他取消闹事。 吕鹏挠了挠脑袋，有些坐立难安：“可……可……” “没什么可是的，就这样决定了。” 黎红说“小师叔祖能醒，那就是天大的好事，请你务必要将那位前辈奉为上座，礼敬有加。” 完了，她还打算送点礼过去。 吕鹏偷偷地看了眼一旁遗憾的医修。 “可是那位前辈……已经知道我们要闹事了……” 第103章 宝贝，别闹。 静。 死一般的寂静弥漫。 黎红被哽住：“我不是说在我没回来之前，绝不能动手吗！？” 吕鹏说：“我确实没动手……” 他只是蹲在医修家楼下的药馆门口而已。 “那前辈是如何知道我们要闹的？” 黎红差点晕倒，修仙界内，医修、丹修都是炙手可热的存在，毕竟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有朝一日受了重伤，不需要医修或丹修出手相助。 她们确实想医闹。 但闹的方式，也不过是绷着脸，弯着腰，去将这医修请来给应不悔检查而已。 吕鹏干巴巴地说：“这……要不我问一下前辈？” 医修在旁，兰花指翘起，眼尾笑着，带着几分狡黠：“这有什么难的？” “像你们这样的患者，我可见得太多太多了。”医修另一手托着下巴，如是说：“想医闹？可以哦~只需要交了医药费一千上品灵石，一千中品灵石，还有一千下品灵石，我就同意让你们闹。” 吕鹏将她的话转述给黎红。 黎红摸了摸自己的储物袋，理不直气不壮：“还请前辈饶恕。” “我们其实也不是非要闹这个医，只是……只是……” “只是想质问你们那小师叔祖何时醒来？”医修似笑非笑：“正是因为你们只是过来质问，我才特地给的优惠。” “否则以你们那态度，本尊为何不收9999上品灵石、9999中品灵石和9999下品灵石的医药费？” 吕鹏算了一下9999颗上品灵石，差点心梗。 这是把他卖了都还不起啊！ 还好还好，还好他们只是态度凶了一点，毕竟担心同伴，人之常情…… 个屁啊！ 他们当初为什么不态度好点啊啊啊！ 吕鹏抱头痛哭：“一千上品灵石……一千中品灵石……还有一千下品灵石，交不起，真的交不起！” 黎红隔着传音玉简，有些讪讪。 完蛋。 这还没回宗门呢，就这么背上巨额欠款。 眼见黎红如枯萎的花一样被汲取了财力，应不悔忍不住咳嗽一声。 “小师叔祖……” 黎红僵硬宛若机器回头：“你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交。” 咔吧一声，黎红的下巴差点掉了下去，就连语气都带着几分颤抖：“小、小师叔祖，您说的……是真的吗？” “嗯。”应不悔道：“我有钱。” 天降财神爷了！ 那一瞬间，黎红那被一千多上品灵石一千中下品灵石压垮得腰瞬间直了。 但她还是再次和应不悔确定：“您说的是真的吗？” 应不悔有些不解，究竟是什么让她们觉得，自己堂堂一个亲传弟子，居然付不起医药费？ “嗯。” 黎红狂喜，嘴角疯狂上扬，可又意识到自己太夸张，又生生的给压下去了。 “我这就请那位前辈上来给小师叔祖把脉。” “小师叔祖你等我！” 应不悔还没说完，黎红就奔了出去，等再次回来的时候，身边不仅跟着吕鹏、程星河，就连崔幻香、齐自宁两人也跟了进来。 而在这群人中间，则站着一位白衣女子，仙影婆娑，弱柳迎风，她抬眼，一双含情目中带着几分笑意。 “小姑娘醒了？”她横移而来，轻盈如风，不过一个照面，就坐在床沿把脉。 应不悔甚至没看见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竟又是一个强者？ 她有些惊讶：“前辈？” “我唤柳清清，泉霄城人士，你唤我清清就好。” 她忍不住拉过应不悔另一只手，沉吟片刻：“脉象壮硕有力，周身灵气四溢，唔……” 众人纷纷紧张起来。 然后，刘清清笑了笑：“不错，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就靠你自己调息了。” 黎红等人又松了口气。 “多谢前辈出手相救。”应不悔递上储物袋：“此乃医药费，还请前辈莫要计较我那些小辈的无礼。” 那储物袋里，她还都塞了一些灵石。 除了宗门给的月例，她还从夏侯淳那边得了不少月例。 而夏侯淳虽然暴躁，但实在过于多金，一言不合就撒灵石，导致应不悔如今别的不多，就灵石最多。 柳清清扫了一圈，心道这姑娘还挺圆滑。 不过…… “小辈？” 她回头，看向程星河等人：“你管她们叫小辈？” “她们的骨龄可都比你大上不少呢。” 说完，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啧啧两声：“原来如此。” “看来在场众人，没一个资质能打的。” 程星河等人莫名中了一膝盖的锥心之箭。 “否则你的辈分也不会比她们高这么多。” 程星河等人再中一箭。 “再看这修为……咦筑基中期？哇……” 柳清清又回头看了眼程星河等人，眼神挑剔嫌弃，好像在说“不是，你们就这水平？” 程星河等人连中三箭，已经麻木。 “前、前辈……”吕鹏小声道：“这不能这么比……” 谁要和应不悔这个十品道基的小怪物比啊！？ 她们就算再差，那也是宗门里的小天才，虽然道基比不上、修为比不上、颜值也比不上…… 吕鹏越想越沉默，越想越忧伤。 他别过脸，仰头四十五度，吸了吸鼻涕。 别说话，吻我……啊呸，不好意思串台了。 比不上，真的比不上。 纵观财力、修为、资质，她们没一个能打的！ 就连师尊都拼不起来！ 应不悔的师尊玄幽，一个能打十个师尊。 师尊们：啊？不是，弟子这就开始拼师尊了吗？ 应不悔咳嗽一声，语气温吞：“前辈莫要闹了。” 像是在看调皮的小姑娘，满心满眼都是无奈。 柳清清莫名感觉应不悔身长八尺，孔武有力，宛若话本里的男子，对着心爱的女子宠溺地说：“宝贝，别闹。” 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冒了起来，她“噫”了一声，然后又听应不悔说：“如若我这些师侄弟子对您不敬，我愿代她们给您赔个不是。” “您要杀要剐，都冲我来就好。” 这回正常了。 柳清清顿时又不抖了，眼底掠过一丝精光，反而饶有兴致：“你确定要代她们之过，赔偿于我？” 第104章 夜市 柳清清觉得面前的女孩简直就是个傻子。 非亲非故，只是因为自己的辈分高，所以要护着辈分低，年纪比自己大、实力还不如她的同门吗？ 可真到了生死危机之时，她又能护得住几个人？ 柳清清顿时失了兴趣，摆了摆手，说：“行了，我开玩笑的。” “如今你已交了医药费，医闹这件事也算两清，若日后再有什么治不好的伤势，来找我就是了，我可以给你优惠哦~” 吕鹏三人对视一眼。 吕鹏：为什么总感觉，这位前辈好像在诅咒她们？ 黎红：我也有同感。 两人又看向程星河，程星河颔首表示赞同。 柳清清挥了挥手，带着医药费离开，吕鹏三人第一时间围了上来，就连崔幻香和齐自宁也特地前来看望。 “前些日子，我等还要多谢道友出手相救。” 齐自宁寒暄片刻，便说：“那日我与崔师妹本在追查妖魔，没想到意外发现那魔渊妖魔。” “说起来，那妖魔身上，似乎还带着血怨之气，不知几位道友可知？” 修道之人是可以对身负血怨之气的妖魔有所感应，杀人越多的妖魔，其身上的因果业障所形成的血怨气会越浓。 齐自宁和崔幻香两人没有到那栖龙村，故而并不知道。 黎红将栖龙村的变故告诉了两人，两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难怪那妖魔身上，有如此浓厚的血怨之气。 不过齐自宁还是有些疑惑：“那邪修……也是栖龙村之人？” 黎红三人皱了皱眉。 “不是。”应不悔解释：“他应该是从魔渊出来的邪修。” “千年前，那邪修受了重伤，自魔渊逃出栖息在那栖龙村附近，恰逢真龙现世引得栖龙村的百姓朝拜，他便利用这真龙现世进行祭祀，戕害女子沦为‘龙神’新娘，并暗中培育鬼王，以做自己法器。” 这是应不悔在复盘之后，思考得出的结论。 要知道，龙宫是真实存在的，而姚娘也不过是后来者霸占了那座宫殿。 既然龙宫存在，就意味着当初千年前的真龙也确实存在。 可邪修又说他以龙神之名行事，这么长时间，真正的龙神一直未曾出现，也就证明真龙早已离去。 或许所谓的真龙现世，不过是真龙离开龙宫时的景象。 至于 为什么确定那邪修来自魔渊？ 因为他口中的怨恶火狱。 魔渊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玄元宗宗门位于无间海附近张立宗，为的就是随时随地监管无间海之下的魔渊。 而在宗门内部记载，魔渊内部有诸多绝地，而其中一个，便是邪修口中的怨恶火狱。 而对方的法器既然是在怨恶火狱内炼制出来，所以对方一定是魔渊之人。 而且还是千年前走出的！ 至于应不悔刚入栖龙村时见到的尸骸，想来是曾经有人意识到邪修的存在，想逃离栖龙村，却被那邪修杀死，并丢弃在出口以做警告。 而对方手中的手帕、村长所拿的手帕，以及邪修丢弃在地面之上的手帕，几乎一模一样，就连布料材质，都一模一样。 她将自己的分析告诉众人。 众人面色凝重，黎红更是了然，如是说：“难怪邪修能和妖魔能同时出现。” “看来，那妖魔应该是那邪修的兽宠。” 应不悔“嗯”了一声。 崔幻香看着众人沉默的样子，忍不住微微疑惑：“既然如此，那当初为何放走他？” “我等实力虽不如他，但对方有伤在身，说不定也能将其斩杀呢？” 程星河直接反驳：“不妥。” “按照小师叔祖所言，那邪修至少是千年前的强者，恐怕手段繁多，非我等小修士所能处理的，况且当时小师叔祖情况紧急，我们只能优先小师叔祖，而非那邪修。” 程星河自觉要将同伴安全带回去，自然不可能放任应不悔不管。 黎红和吕鹏也深以为然。 闻言，崔幻香也没说什么，只是心底有些好奇。 “小师叔祖？” 她歪头，疑惑的看着床榻上面容姣好，皮肤如雪似玉，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清冷的应不悔。 “你们唤她……小师叔祖？” 所以……应不悔的辈分是真这么高啊？ 崔幻香还以为是开玩笑的。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应不悔微微偏头注视，眼底波光如水，眼尾弯了弯，清冷的神祇宛若染上了红尘，带着几分温柔。 崔幻香下意识后仰，然后再后退一步。 “……你、你你们好好聊、聊着吧。” 她结巴，道：“我、我我我就不打扰了。” 齐自宁其实还有很多话想问，比如应不悔等人的身份，比如那栖龙村内是否还有人活着。 可崔幻香拉着他跑得飞快，他只好无奈的颔首道别，匆匆而去，如同一阵风，催着紫色蝴蝶飘来，又随着紫色蝴蝶一并飞走。 应不悔又应付了吕鹏等人几句，随后又休息了两日。 小辈的关心固然让人感到慰贴，但太过关心反而成为了负担。 她连续两日的时间，早中晚都在喝中药。 “小师叔祖尝尝蜜饯。” 黎红摸出买来的零嘴，一把塞入她的口中：“知道你怕苦，特地给你买来的，特甜！” 她笑眯眯地说：“今日最后一碗，喝完这次就没了，小师叔祖别怕。” 应不悔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感受到甜味逐渐驱散口中的苦涩，她起身，换上一直搁置在储物镯中的法衣。 这法衣，还是夏侯淳给她的。 “趁着宗门任务结束还有时间，小师叔祖，我们不如去放松一下。” 黎红提议：“我听姚娘说，她今晚会带她养的人过来这泉霄城逛夜市呢。” 黎红加了姚娘的传音玉简，两人聊得还算不错。 其实程星河也加了，但他更沉默寡言，于是这玉简，就这么放着。 他甚至不知道姚娘要来泉霄城。 应不悔下意识蹙眉。 “城中修士众多，难免有强者看穿她的身份，她来此处，可有做好准备？” “听姚娘说，她刚从一个大能手中拿到了一个宝贝，可以隐藏自己的身份不被发现。” 第105章 我听你的 应不悔总感觉不太妥当。 虽说姚娘身上没有多少血怨之气，但妖气难免泄露，那位大能的宝贝……真的能完美隐藏吗？ 但她手中的法器也不多，除了宗门藏宝阁内取出的三件法器，一个三品飞剑，一双三品登云靴，还有一个幻形改变相貌的三品法器之外，其他东西都不可赠送。 以姚娘的修为，恐怕至少得要五品以上的法器才好隐藏身份。 而要想获得五品以上的法器……应不悔将目光落在了宝宫坊。 第一次来宝宫坊的时候，整个店面空荡荡的，连只老鼠来了都得饿死的程度。 可当应不悔第二次到来，却意外的发现，这店内多了一些丹药、法器。 虽然少，但零零散散的摆放在货架之上，倒也有了几分商铺的模样。 “欢迎客官，想要点什……咦？” 幺儿惊讶的看向应不悔：“是你？” 应不悔行礼：“多日未见，道友别来无恙。” 幺儿垮着脸，抬手：“等等，你先别无恙。” “我其实不是很想见到你。” 连买个消息都要优惠的客人，幺儿其实不是很想见。 未等应不悔反应，从天而降一个硕大的蜘蛛啪叽一声砸在她的脸上，而后发出嘶鸣的警告之声。 幺儿：…… “好吧好吧。” 她将蜘蛛从脸上抓下来：“我这就好好招待贵客。” 蜘蛛挥了挥爪子，一对足肢艰难叉腰，一对足肢挥舞好似在与她讲道理。 于是幺儿又低头，说：“知道了知道了，我会用最虔诚热烈的态度，欢迎来到宝宫坊的客人。” 蜘蛛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然后射出蛛丝，蹭蹭蹭的爬回天花板上。 它会蹲在角落，一直一直，盯着幺儿。 幺儿：…… 她无奈，调整了一下态度，然后毕恭毕敬的问应不悔：“尊敬的客人，您想要点什么？我宝宫坊内，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们没有的！” 应不悔说：“我想要，五品以上，可以隐藏身份气息的法器。” “最好可以隐藏妖气。” 幺儿卡了一秒。 真是见了鬼，曾经抠门的客人回来，竟一下要这么高价位的宝贝？ 难道暴富了？ 她迟疑一秒，还是引着应不悔走入内室，红衣女修正懒洋洋的躺在软榻上，见到她来，也不慌，直接挥手一指。 流光掠过宛若指引，不过眨眼间，一个雕琢着符文的盒子从旁边的柜子中取出。 幺儿退了出去，继续看店。 而女修则说：“此乃影蜕符，六品符宝，使用过后可将其化作图腾烙印，可隐匿气息，遮蔽妖气。” “尤其是从魔渊走出来的妖魔。” 她意味深长，眼尾带着几分笑意：“客人可还喜欢？” 虽然不是法器，但符宝与法器共通，而且隐蔽性更强。 应不悔有些意外，问了价格，没有多少犹豫的买下。 女修没想到第一次抠门的应不悔，现在居然不抠了。 这么大一笔的灵石，她居然就这样全部给了？ 直到应不悔离去，她都啧啧称奇。 “罢了，反正灵石在手，有钱就好。” 谁关心应不悔要送给谁啊？ 宝宫坊向来如此，从不过问客人的隐私，而这也是为何宝宫坊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原因之一。 应不悔回到客栈。 客栈之中，人流稀少，大堂中偶有几位修士走过，多是散修。 当她走进之时，楼上便走来三个紫霄宗弟子，其中一人身上的紫衣浮动略带流光，径直走到掌柜收银台前，放下灵石：“三间上房，再送两杯上等茶去103号上房。” 而那103号上房，正是崔幻香居住的屋子。 应不悔掠过几人，行动间白衣轻扬，广袖流云，似月色浸染，为首的男子注意到她，目光微微亮起。 “等等。” 男子突然出手，剑鞘挡下了她的动作，后退两步，目光灼灼：“道友风姿绰绰，翩然若雪，瞧着甚是眼熟。” “不知可否告知名讳，也好叫我了解一番？” 没礼貌。 应不悔后退一步，没说话，而是向左横移，打算绕开对方。 对方紧跟，再次将她拦住：“道友，给个机会呗？” 话音刚落，一个水杯从天而降，猛地砸上男子脑袋。 “杨程，你莫要太过分了！” 崔幻香立在二楼栏杆之上，居高临下的盯着杨程：“这里不是紫霄宗，没有人给你撑腰。” “你骚扰宗门弟子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敢骚扰其他宗派弟子！？” 闻言，众人目光纷纷落在她的身上。 杨程更是嬉皮笑脸：“崔师妹莫要生气，我这只是觉得她有点眼熟，想了解一下，没有别的心思。” “滚！” 崔幻香又是一个水杯砸下，逼得杨程不得不退。 “带着你的茶给我滚！” 杨程见此，收了笑容，低头道：“是。” “既然是崔师妹要求，我自是无所不从。” 虽然有些可惜，但杨程还是老老实实的离开了，毕竟他还想借着崔幻香的身份，跨越阶层。 不过…… 他回头，望着应不悔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张脸，他绝对看见过！ 玄天宗天骄之女，玄幽尊者的弟子…… 或许他可以想个办法，在得到崔幻香的同时搭上应不悔，就算不能成为道侣，做个小情人也好。 毕竟应不悔手中的资源，可比他一个普通内门弟子还要多。 扬程内心的小九九，应不悔全然未知。 她才刚上二楼，就被崔幻香拉着进了房间，臭着脸说：“下次你回来，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讲话！” 应不悔歪头：“为何？” “刚刚那个人……”崔幻香跺了跺脚，有点生气，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说：“就非常非常讨厌。” “在宗门里，他仗着自己内门弟子的身份，经常骚扰皇莆师姐也就算了，他还天天过来找我！” “总之……” 崔幻香眼睛又不瞎，那种拙劣的演技，她不稀罕。 “总之就是一个见异思迁、满心功利的小人！没错！小人。” 应不悔了然。 看得出来，她确实很讨厌那个杨程。 “好。”她不紧不慢，温吞道：“我听你的。” 第106章 雷镜城 崔幻香有那么一瞬，被她盯得脸红。 她突然想起应不悔的男相。 “你……” 她犹豫，问：“你可以把脸换回去了。” 这么多天过去，应不悔始终化作女相，实在有点太过突出。 崔幻香虽然知道合欢宗有伪装男女相的能力，可……她毕竟是个男孩子，怎么总能穿女装呢？ 于是，她又补充：“把身上的衣服也换回去，男孩子清清爽爽不好吗？” 应不悔：？？？ 她惊愕的睁大眼：“男孩？” 崔幻香觉得自己是个男孩？ 应不悔下意识摸了摸脸，问：“你为什么觉得我是男子？” 崔幻香见她如此询问，一脸疑惑：“你不是男子，难不成还是女子？” “我理解你们合欢宗弟子女子众多，为了合群，你也穿着女装活动，可这毕竟不是合欢宗，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应不悔的沉默，震耳欲聋。 她想了半天，只想出一句：“崔道友，我乃玄天宗弟子，原名应不悔。” “哎，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玄天……” 嗯？ 嗯嗯嗯？！ 崔幻香的话哽在喉间，惊愕的睁大眼睛。 “玄天宗？” “嗯。” “不是合欢宗？” 应不悔无奈，究竟是什么给她自己是合欢宗弟子的错觉：“不是。” “那你……”崔幻香突然面色涨红，一双杏目瞪得老圆，宛若呆呆的小斑鹿，黑白分明的眼底，透着几分不可置信：“那你……也是女子？” “是。”应不悔如是说：“我非男子，初次见面隐藏身份，是我之过，还请道友见谅。” 她还以为，在自己昏迷期间，吕鹏等人已经介绍过自己的身份了。 合着从头到尾，他们三个都没告诉崔幻香吗？ 崔幻香一颗纯粹的少女心，骤然碎了。 她踉跄的后退两步，不知想到什么，崩溃的红了眼圈：“怎么会……怎么会……” “崔道友？” 应不悔下意识搀扶，想帮着她，可她却拂开自己，别过脸：“你别过来。” “我……我……我没事。” 她面色苍白，眼底噙着湿润的泪，宛若落水的小狗，摇摇晃晃的后退，然后破门而出。 “崔道友？” 应不悔下意识追了出去。 崔幻香却道：“不许追！你敢追我，我、我、我就自戕！你看我敢不敢！” 她敢但应不悔不敢。 眼见崔幻香的身影消失不见，应不悔有些手足无措，不明白自己哪里惹恼了崔幻香。 见此，与崔幻香擦肩而过的齐自宁有些无奈。 “道友莫怪。” 他下意识给应不悔道歉：“小师妹从小娇宠长大，性子难免有些骄纵，但她并未有害人之心，如果她有什么惹恼你的地方，还请见谅。” 从小到大，他都已经习惯道歉。 可这一次，应不悔却反驳：“你为何要代她道歉？” 齐自宁愣住。 少女一袭白衣，裙身之上，似有流云轻盈浮动，抬眼之间，好似寒潭映月，倒映出了齐自宁的身影。 浅紫长袍，发束玉冠，模样清俊端庄，行动之间，自带一股难以察觉的冷傲疏离之感。 “崔道友心性纯良，并未惹我，真要说起来，应是我惹恼了崔道友。” “可齐道友，你见她离去，见她落泪，见她委屈，却揪着一点子莫须有的错，非要替她道歉。” 应不悔不懂，于是她反问：“可她何错之有？” 齐自宁沉默，他突然发现，自己此刻竟无从反驳。 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 窗外的霞光映照在客栈之内，斑驳的光影光辉落在应不悔的发间，那缕青丝好似也被晚霞染上了娟红之色。 齐自宁一时无言。 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想说，崔幻香天生就是这样，自小的时候，她便是高高在上的长老之女，有长老保驾护航，她所拥有的、所做的一切，都有人替她承担。 就像年幼时，崔幻香无意间闯下祸事，在长老的逼问之下，将锅推到了他的身上。 “只有他！只有他这个凡人出身的，才会想偷爹爹的法器！” 她穿着法衣、周身珠光宝气的站着，而他却只能跪着，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那一瞬间的苦痛与绝望，宛若阴冷潮湿的水，将他淹没。 尽管事后，长老逼着她给自己道歉，可那一段的阴影，依旧如影随形。 他习惯性的将崔幻香当成了那个孩子，理所当然的认为她长歪了，却又碍于师命，不得不将她护在身边，做着普通师兄该做的事，然后习以为常的代她道歉，一遍又一遍。 渐渐的，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骄纵。 可又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骄纵。 他想解释，想告诉应不悔，让她知晓崔幻香的恶意，让她明白崔幻香的傲慢。 可望着应不悔那双明亮的眼，他又沉默了。 她的眼似一面镜，将他隐藏在心底的阴暗照亮，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好似被她看穿了，所有的阴霾，都无所遁形。 无形的寒意席卷而来，齐自宁沉默过后，最终低下了头，说：“……多谢道友指点。” “她没错，是我错了。” 他错就错在，太着急了。 …… 晚霞逐渐暗淡，天边残月一点点落下帷幕，泉霄城逐渐热闹起来，灯火依次被点燃，宛若无数细碎的星光落入人间。 应不悔与吕鹏等人行走在街道上，依稀海的能听到周围小贩的吆喝声，伴着孩童的嬉闹。 有人坐在街道角落，拨弄乐器，有人坐在摊位前进食，还有楼阁之上，举杯饮酒的客人，眉眼朦胧透着几分醉意。 人间烟火，如幻如梦。 应不悔这是第二次在外闲逛。 第一次，是与商蝶、蔚和安等人。 而这次，她和吕鹏等人一起。 不一样的是，前者多修士，后者多凡人。 似乎看出了她疑惑，程星河解释：“修仙界，除了各大宗门弟子，就属散修最多，而这些修士多子孙后代诞生，在无灵根的情况之下，只能生活在修士庇护的城池之中。” “这还不是凡人最多的地方。” “最多凡人的城池，在北荒，名为雷镜城，为雷宁寺庇佑之下的城池之一。” 第107章 讨厌你 应不悔了然：“原来如此。” 因为凡人众多，恐沾亲带故，故而居住在城中的修士，自觉承担起了维护家园秩序的责任。 应不悔已经在人群中看见了不少巡视的修士，玄甲披身，眉眼冷厉，看似不近人情。 她停下脚步，立在一个卖首饰的摊位前。 黎红回头：“小师叔祖？” “我买点东西。” 应不悔说：“你们先去逛，我晚点过来。” “好。” 黎红等人倒也没有客气，很快就消失在茫茫人群之中。 应不悔从那摊位上买了一个琉璃项链，不是什么法器，但胜在精致漂亮，一路走下来，她看到好看的、适合的，都会买下来。 等到了和姚娘等人见面的约定地点，这才发现她们已经等候自己多时。 “抱歉。” 应不悔低头，给姚娘等人道歉：“让你们等那么久。” 姚娘半靠在座椅上，一手托腮一手用茶针绞弄着手中的茶水：“没关系。” “漂亮的小人总是有点特权，尤其是你这么漂亮的。” 应不悔笑了笑， 两人寒暄片刻，随后被黎红三人推搡间安排在了靠窗位置。 包厢繁复精美，窗口纱帘垂落显得异常朦胧，她将那符宝取出，特地塞到姚娘手中。 应不悔说：“我虽不知你是如何隐藏妖气，但为了保险起见，这个你拿着。” 姚娘打开看了一眼：“六品符宝？” 她是真的惊讶了。 要知道，应不悔离开之前，她可是特地说了一嘴玄幽的坏话。 没想到她不仅不记仇，反而还给自己买了礼物。 好贴心啊！ 姚娘越发喜欢，忍不住靠近她，伴着清冷的霜雪幽香，她目光灼灼的问：“我喜欢你。” “要不你跟我走吧？你放心，等你跟了我，我就去跟你师尊说。” 说什么？说她不要他了？ 应不悔莫名感觉压力山大，似乎已经可以预见玄幽生气的表情了。 应不悔一个后仰：“姚姑娘莫要逗我了。” 姚娘笑了笑，倒也没有拒绝应不悔的好意，毕竟六品符宝，对她这个阶段也是非常实用的宝贝。 见此，程星河藏在衣袖指尖颤了颤，一个小小的礼盒，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被收回了储物袋中。 几人简单的聊着，但大多数时候，都是黎红在询问，姚娘作答。 应不悔抿了口茶，偏头间望向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隔着一层轻薄的纱幔，似乎看见了翩飞的紫色蝴蝶，带着一身丧气，揪着手中的花朵。 “男子……女子……女子……男子……” 当花瓣再次定格到“女子”的时候，崔幻香快要气哭了。 其实在应不悔清醒之前，她不是没有想过，她可能是个女子。 可她的理智不愿相信。 明明第一眼会夸自己漂亮的男孩，会为她调整茶水温度的男孩，后来更救下自己的性命的男孩，转头间就变成了女孩。 “怎么会这样……” 她失了神般，慢吞吞的坐到了安静的河岸边，河岸之上杨柳依依，细长的枝条吹着夜风摇晃，河面之上泛着淡淡的涟漪，有明月映射，宛若鱼鳞在闪烁跳跃。 崔幻香就坐在台阶上，低头看着水面之上的倒影。 “男子……女子……男子……女子……” 她揪着随手折来的杨柳枝条，一片又一片的摘着叶片。 直到最后一片叶子定格，她看见一只纤细修长的指尖帮着她，将它摘下。 “是女子。” 应不悔弯腰，长长的黑发垂落似杨柳一般掠过崔幻香的耳畔，而她脚边坐着的女孩，也回头看她，愣愣的有些迷茫。 “我是男是女，有那么重要吗？” 崔幻香抿了抿唇，别过脸说：“倒也没那么重要。” “既如此，那你为何生气？” “我没有！” 应不悔有些无奈，她实在不太理解对方的想法，可眼见她眼圈微微发红，她只好拿出哄人的姿态，压低自己的姿态，也跟着坐在她身边，撒娇：“好好好，你没有生气。” “是我在生气，是我小气，所以求求你了。” “崔道友，原谅我好吗？” 崔幻香哽住，她被这一声哄得耳根微微发烫，世上怎会有如此不要脸的女子，竟顶着如此清冷绝尘的面容，做着这般卑微祈求的姿态？ 那一瞬，她甚至看见了菩提低眉，仙神弯腰，强者妥协。 她抿了抿唇。 对崔幻香而言，应不悔确实是个强者。 她曾经努力的修炼，试图爬进天骄榜，可却总是棋差一招，就连齐自宁都比她强，排名比她高。 可现在，天骄榜第一正在她面前道歉、撒娇。 她眼神不自觉的乱飘：“啊，今天的夜色不错哈哈……” “那边是什么？看着好像船哈哈……” 应不悔唇角微微勾起，有些好笑。 “所以，你原谅我了吗？” “原谅原谅原谅！” 崔幻香就差爆灯了，可架不住应不悔主动靠近，伴着她那张冰肌玉骨、浑然天成的脸靠近，她心口一跳，眼睁睁看着她将一个晶莹玉透的紫色水晶项链戴在自己脖子上。 “很合适。” 应不悔观察了一下，感慨：“从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很适合你。” 崔幻香无意识的摸了摸胸前的项链，低头间还能看见项链上雕琢的紫色凤凰正向上腾飞。 虽只是个凡物，但那上面的温度，却令人战栗。 她唇瓣颤了颤，许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声的问：“你、你送我这个干嘛？” “礼物。” 应不悔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收了礼物就不能生气哦~” “崔道友，我们加个玉简吧。” 她如是说：“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好友了。” 河水幽幽，宛若墨玉铺开，波光粼粼之间，水面倒映出了少女的眉眼，崔幻香低头，还能看见一轮清冷明月，照亮了她眼底的温柔。 崔幻香鼻头微微泛红，她垂下眼，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走不出去。 这样温柔的人。 谁又能拒绝？ 她低头，将眼底的泪意擦干，闷闷道：“不要。” 应不悔愣住。 “我才不稀罕和你成为朋友！” 她说着气话，像是警告她，也是警告自己：“我讨厌你！很讨厌很讨厌！” 第108章 美人沐浴图 彼时夜风拂面，柳絮飞舞，连带着两人的裙摆，也出现了如水般的波澜。 应不悔心底莫名的委屈。 她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讨厌自己，也无法理解崔幻香为什么不愿与她成为朋友。 她只能后退一步，选择妥协。 “……我知道了。” 应不悔低声说：“对不起，打扰你了。” 她欲走。 可崔幻香张了张嘴，鬼使神差的拦住了她：“站住！” “我准你走了吗？” 应不悔又回头，看她：“崔道友？” 崔幻香猛然意识到自己态度的强硬，她总是这样，很多事都会因此搞砸，明明她不是故意的，可望着应不悔沉静的目光，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她沉默许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看在你是天骄榜第一的份上，我同意你加我玉简。” 应不悔惊愕一瞬，随后意识到什么，了然：“好。” 她弯了弯眉眼，道：“那我们玉简上联系？” 崔幻香哼了一声。 “我才不要……” 眼见应不悔又要露出失望的表情，她又瞬间改口：“不过你要这么要求的话，我勉为其难就跟你联系一下！” 她才不是因为应不悔加的玉简！ 她是因为天骄榜第一才加的！ 思及此，崔幻香顿时理直气也壮。 两人各自告别，应不悔回到酒楼，一眼便看见托着腮帮看向自己的姚娘。 她叹气：“哎。” 黎红也托着腮帮，幽幽地看向应不悔，跟着“哎”了一声。 吕鹏看着两位道友调侃的动作，于是也托着腮帮：“哎。” 做完这一切，他期待的看向程星河。 程星河：…… 他默默别过脸去。 应不悔动作一顿，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姚娘张嘴就来：“小人，你的心上人可真多。” “难道有我还不够吗？” 黎红促狭：“就是，小师叔祖，你有我们还不够吗？” “小师叔祖，你有我们还不够吗？” 吕鹏尽职尽责做着复制党。 程星河见此，默默往后挪了一点位置。 这三个大聪明，他还是远离一些较好。 应不悔小脸一红：“我哪有什么心上人？姚姑娘莫要胡闹。” 她安慰安慰一下女孩子，她有什么错？ 应不悔理直气壮。 姚娘啧啧两声：“既不是你心上人，又怎会半道跑出去哄？你敢哄我都不敢看~” “你敢哄我都不敢看~” “你敢哄我都不敢看~” 复制党加二。 程星河默默捂脸。 应不悔：…… 姚娘：“真希望下次，你也能哄哄我~” “真希望下次，你也能哄哄我~” “真希望下次，你也能哄哄我~” 话音刚落，吕鹏突然反应不来：“不对，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让小师叔祖哄？这这这……” 这过界了啊！ 他顿时老脸一红。 应不悔抖袖，落座后将桌上的肉丸塞到姚娘口中。 “好，我哄你。” 姚娘含着肉丸，脸梆圆。 “没咦斯，一点嘟不脸香稀与。” （没意思，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见此，程星河咳嗽一声：“好了，姚娘莫闹。” “小师叔祖方才那么做，自有她的理由。” 总之，她有她的节奏，你莫管。 姚娘瞥了眼程星河：“哼。” 要不是看在她养了程星河一年半载的份上，她才懒得理会这个脾气又臭又硬的小登。 不过有了方才气氛的活跃，应不悔很丝滑的融入宴席。 至于几人方才围观自己的行为，应不悔也全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别以为她不知道，黎红还偷偷留影了！ 黎红则摸了摸自己的储物袋，心满意足的“嘿嘿”两声。 “小师叔祖你放心，以后我攒够了留影石，到时候卖出去，你七我三，咱俩一同致富！” 应不悔动作一顿。 “这……一定得卖吗？” “如果是小师叔祖要求的话，也可以不卖，不过别人就说不定了。”黎红小声蛐蛐：“尤其是那修仙界第一百晓生，此人手段了得，说不定已经在背后将你方才的画面录下来了，毕竟小师叔祖你这天骄榜第一的含金量很高，不管是宗门弟子还是散修弟子，都特别喜欢买你的留影石。” 应不悔惊呆了。 她难得结巴：“我、我我的留影石？” “对啊。小师叔祖你不知道吗？” 吕鹏嘴上没个把门的，想也没想的说：“你的留影石可贵了，尤其是你出关时的那场天地异象被记录下来后，是近几年宗门里最畅销的……唔！” 黎红连忙捂住他的嘴：“够了，让你乱说！” “小师叔祖你别听他的，他乱说的，根本没有这回事哈哈……哈哈……” 应不悔：…… 她挺直的腰，终于在此刻，塌了。 黎红：…… 小师叔祖你怎么枯萎了啊啊啊！ 她宛若天塌了，眼见应不悔一脸沉默宛若石化的雕像，连忙握着她的手安慰：“小师叔祖你别怕！好歹你留影石记录的是天地异象，可程师兄的留影石，全是沐浴美人图！” “咱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程星河：…… 他表情微微僵硬，两眼有一瞬间的迷茫：“什……什么？” 他的……沐浴美人图？ 吕鹏默默地捂脸。 黎红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背脊一凉。 只见她回头，看见程星河涨青的脸色，还有姚娘挑眉，饶有兴致的好奇。 “什么沐浴美人图？” “什么沐浴美人图？” 前者质问，后者疑问。 黎红深深地陷入了沉默。 一刻钟后，黎红哭丧着脸将自己储物袋中储存的美人图全部取出，其中包含了她多年以来攒下的典藏版留影石。 “其实除了天骄榜之外还有修仙界美人榜，美人榜不分男女只看相貌，其中玄幽尊者当属第一，而程师兄虽然排名靠后，但也勉强算是个美人……” 程星河快要气昏过去。 “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 难道自己的同门，竟然满脑子都是美色吗！？ 黎红撇嘴：“人食也色也，我又不止喜欢看一个美人。” 她平日修炼清苦，除了喜欢买点美人图，也没有别的爱好了。 “男的女的，我都爱看。” 黎红说：“毕竟欣赏美貌，人之天性。” 说话间，她将程星河的美人沐浴图挑出来，欲给程星河的时候，却不想半道被姚娘截胡。 “慌什么？” 姚娘饶有兴致的打开一看：“我还没看呢~” 第109章 美人榜第一 程星河甚至没来得及阻止，就见一道道灵气化作的光影汇聚，而后化作一片竹林温泉，程星河正赤着胳膊盘膝而坐，于泉间修炼，面色微红宛若点缀樱粉之色。 “哇！” 应不悔睁大眼睛。 吕鹏也“哇”了一声，下意识看了眼程星河的胸口：“不是程师兄，你这胸练的不错啊。” 姚娘也戳了戳画面中的青年，啧啧两声：“这么看着……好像确实颇有姿色。” 程星河：…… 他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紫，紫了又红，宛若调色盘一样，最终耳根脸颊烧红一片。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他一把夺过留影石，大声道：“这留影石，我没收了！来日，我再赔你个新的！” 总之，他的留影石，打死都不能流落外界。 对此，黎红耸了耸肩，无所谓。 反正她还有备份。 嘿嘿，傻了吧？ 她又挑挑拣拣，从里面摸出六个留影石塞给应不悔：“小师叔祖，这里面分别是美人榜上第一玄幽尊者、美人榜上第四幽乐尊者，还有美人榜第十四长荀尊者、美人榜上第六十六沧溟尊者和美人榜上第八十一的圣毒尊者。” “还有一个，是美人榜第六，你到时候看着~保准你大吃一惊。” 应不悔惊呆了。 玄幽尊者？ 那不就是她常年闭关的宅宅师尊吗？ 而那个幽乐尊者……好像是她那位三师兄，长荀尊者是大师兄，沧溟尊者是二师兄，而圣毒尊者是四师兄。 那美人榜第六又是谁！？ 应不悔想了半天没想到一个可以匹敌三师兄相貌的存在，恍恍惚惚的回到客栈，然后捧着手中六颗留影石，内心开始挣扎。 白衣小应不悔在好奇。 黑衣小应不悔在警告。 好歹是自己几位熟知的人，虽然大师兄永远在回宗的路上；二师兄永远在暴躁的路上；三师兄永远在笑眯眯的路上；而四师兄永远在没存在感的路上。 “就看一眼。” 应不悔内心蠢蠢欲动。 少年心性让她无法沉稳，面对亲近之人的美人图，她抱着虔诚的态度，将这六颗留影石摆在桌上，然后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 “弟子失礼了。” 应不悔第一时间锁定玄幽的美人图，然后注入灵力一看。 灵光大涨，随着灵力注入，一道美人图浮出水面。 雪衣纯白，纤尘不染，男人立于千山暮雪之间，衣袂翻飞若鹤翼，银色发丝与雪光交织，几不可辨。 他遥遥望向远处，宛若冰雪雕琢的美人，却又因眉心朱砂殷红而增添几分冷艳孤绝的艳色。 天地悠悠，亘古未变，唯有他在变。 几乎在她惊叹于这留影石内，玄幽美貌之际，他却如感应一般，猛地回头，目若寒冰。 “谁！？” 巨大的冲击席卷而来，应不悔踉跄后退两步，眼睁睁看着那留影石在片刻之间，化作碎片。 按照黎红所说，这留影石只能用一次。 一次过后，留影石碎。 究其原因，是实力超过元婴之上的强者是会对他人的注视有所感应，即使相隔数万里之远，本人都会及时销毁。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应不悔看着这碎裂的留影石，双手成拳，又是一礼：“师尊，还请恕弟子无罪。” 她真的只是好奇而已！ 再然后，她又看向第二个留影石。 “三师兄，还请见谅。” 她礼貌询问：“可否与我一观？” 现场沉默，于是应不悔默认对方同意，又打开留影石。 祁灵星一袭月白色长衫，布料如水波柔软，在夜幕之中晕染出了潮汐般的色彩，他端坐在轮椅之上，身形消瘦但却异常从容，眼尾迤逦华美，笑起来的时候，带着几分疏离的冷。 乌发垂落，发间缀着细小的珍珠配饰宛若深海中浮游的星辰，为他镀上一层朦胧的幻梦之色。 未等她继续看下去，留影石中的美人挑眉，突然靠近，高挺的鼻梁几乎贴在应不悔的鼻头之上。 他问：“好看吗？” 应不悔下意识点头。 美人笑了，这次的笑意，似乎更加真实而温柔：“真乖啊~小师妹。”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若喜欢，直接找我便是，何必看这无用的石头？” 石头能有他香吗？ 祁灵星笑了笑，随着留影石的破碎，他的幻影也如浮云散去，徒留一道荡漾华丽的尾音散去。 应不被惊得倒退数步，倒吸口气。 被、被发现了吗！？ 绝对被发现了吧！ 肯定被发现了！ 应不悔心口怦怦的跳，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没想到黎红说的竟然是真的！ 他们居然真的有所感应！ 应不悔只要想到这里，甚至连剩下四个留影石都不敢再看，满脑子只剩下玄幽震碎留影石时的犀利眼神。 完蛋了…… 她不会惹怒师尊吧？ 应不悔坐立难安，辗转反侧，第二日顶着一双黑眼圈，幽怨的望向黎红。 黎红问她怎么了。 应不悔：“有没有一种可能，强者可以操控留影石内的幻影与他人交流？”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黎红如是说：“不过从来没见过哪个出现过这种情况。” “小师叔祖，你多虑了。” 应不悔：…… 她哽住。 合着就只有她最倒霉，才看两个留影石就被抓包了？ 应不悔紧绷着表情，表情臭臭，才刚在大堂坐下，屋外便来了好些穿戴甲胄，面色肃杀的炼气期修士，为首的修士为筑基，身上穿着青衫，衣领处绣了残月逐花般的纹路。 “咦？” “城主府的修士？” 黎红疑惑：“他们来这做什么？” 城主府？ 应不悔抬眼望去，却见对方正好也看了过来，径直走了过来。 “这位便是玄元宗天骄弟子，玄幽尊者的弟子应姑娘吧？” 他毕恭毕敬的对她行礼：“从今日起，我泉霄城戒严，所有修士与凡人不得外出，城中由城主府管事负责搜查妖魔，还请几位道友行个方便。” 他事先打好招呼：“如若搜查途中无意冒犯诸位，还请各位见谅。” “妖魔？” 程星河微微皱眉：“什么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