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祁同伟,此生站着当封疆大吏》 第1章 去你的老天爷!我祁同伟回来了! ...................................................... 孤鹰岭。 祁同伟愤怒的喊出。 “猴子,你我恩怨已清,陈海的命我会还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够审判我,去你的老天爷!” 祁同伟的临终遗言,是一个被权力异化的可怜人在崩塌前的最后呐喊。 他的死亡不是畏罪自杀。 ——他是用生命的终结向体制、命运和人性之恶发起最后的挑战。 “啪!”枪响了。 然而,意识却在混沌中重新凝聚。 不是孤鹰岭破屋的潮湿与阴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稳的晃动感。 祁同伟猛地睁开双眼。 他正坐在一辆丰田考斯特的后座,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是连绵起伏的山峦。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地抬起双手,那是一双年轻、干净、指节分明的手。 没有常年握枪留下的厚茧,更没有最后时刻扣动扳机时的决绝与颤抖。 他的心脏疯狂地擂动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源于一种荒谬到极致的震惊。 这具身体,这双手,是他自己的,却又不是。 这是属于过去的,属于那个尚未被权力彻底扭曲,眼中还残存着一丝理想主义火焰的,年轻的祁同伟。 祁同伟的目光从自己年轻的手掌上移开,缓缓抬起头。 前排座椅的缝隙间,他能看到一个熟悉的侧脸和后脑勺。 侧脸属于李达康,此刻的他比祁同伟记忆中要年轻得多,脸上还没常年殚精竭虑而刻下的深刻法令纹,但那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严肃和耿直,却已然成型。 他正襟危坐,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 而那个后脑勺,属于赵立春。 即便只是一个背影,那股不怒自威的气扬也几乎满溢了整个车厢。 他就是未来汉东的天,是祁同伟前世拼了命想要攀附的权力巅峰。 祁同伟的心脏在短暂的擂动后,迅速沉寂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清醒。 所有的一切都对上了。 这时正是赵立春老母亲去世后,回乡祭祖的日子。 前世,他祁同伟,一个刚刚从缉毒警岗位上调任的年轻处长,为了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在赵家祖坟前上演了一扬惊天动地的哭坟大戏。 他跪在地上,泥土沾满了笔挺的警服,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 他成功了。 用尊严换来了赵立春的青睐。 但他也失败了。 这一跪,让他失去了作为缉毒英雄的最后风骨。 这一哭,也成了政敌李达康日后攻击他、阻碍他进步的最有力的把柄——“祁同伟是靠哭坟上位的!” 何其讽刺,何其悲哀! 祁同伟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世,他要站着,把属于自己的一切拿回来! 考斯特在蜿蜒的山路上行驶。 窗外的群山披着一层薄薄的晨雾,显得静谧而肃穆。 “书记,前面就是赵家祖坟所在的山路了,路况不太好,车子可能要开慢一些。” 前排的李达康回过头,一丝不苟地汇报道,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赵立春“嗯”了一声,目光依旧投向窗外,似乎在欣赏风景,又似乎在追忆着什么。 车内的沉默再次降临,略显压抑。 祁同伟知道不能再像前世那样,等到坟前才用最拙劣的方式表演。 祁同伟的目光也投向窗外,掠过那些苍翠的树木,声音不大不小,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感慨,仿佛是无意识的自言自语,却又清晰地足以让车内每个人都听见。 “书记,您看路边那些松柏,真苍劲。” 李达康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觉得在这种时候插话有些不合时宜。 祁同伟却仿佛没有察觉。 继续用一种沉稳的语调说道:“我想起《诗经》里那句‘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古人祭祖,看重的就是这份松柏之志,那种历经风霜雨雪、经冬不凋的坚韧。这不仅仅是对先人的缅怀,更是后辈对家族精神的一种传承和自勉。” 话音落下,车内陷入了一瞬间的寂静。 李达康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他本以为祁同伟只会说些阿谀奉承的漂亮话,没想到却引经据典,说出这么一番有水平的话来。 这番话既贴合了祭祖的主题,又巧妙地赞扬了赵家的家风,高明,实在是高明! 祁同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锐利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一直沉默不语的赵立春,缓缓地转过头,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怒,只是平静地注视着祁同伟。 空气仿佛凝固了。 祁同伟的心紧张无比。 前世的他,用膝盖回答了赵立春的考验。 而这一世,他必须用脑子。 半晌,赵立春嘴角露出了一丝莫测的笑容,打破了沉默。 “小祁,读过《诗经》,不错。” 语气却随即一转,目光如炬,带着一丝考校的意味:“那你觉得,这松柏之志,是‘志’在坚韧不拔,还是‘志’在扎根深处,不问西东?” 这个问题,极其刁钻! 回答“坚韧不拔”,是称赞赵家精神,但显得空泛;回答“扎根深处”,是表忠心,但又略显愚忠。 李达康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他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答案。 祁同伟却迎着赵立春的目光,沉静地回答道:“书记,我认为,松柏之志,‘志’在根,而‘行’在坚韧。扎得越深,越能汲取土地的力量,才能无惧风雨,坚韧不拔。它不问西东,是因为它的方向只有一个,那就是向着天空,向着光明。” 这番回答,既表明了忠心,又展现了追求进步的决心,更完美地诠释了“坚韧”的内涵。 车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一次,赵立春眼中的审视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真正发自内心的欣赏。 他深深地看了祁同伟一眼,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年轻人。 “好一个‘志在根,行在坚韧’。” 赵立春缓缓点头,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真正的笑意,“看不出来,你这个从枪林弹雨里出来的缉毒英雄,还有这份见识和格局。” 他转过头,目光投向远处一座尤其险的山峰,声音沉稳有力。 “小祁,有前途。” 第2章 达康书记别演了,剧本是我上辈子写的! 三个字,从赵立春口中吐出,分量千钧。 这仿佛不是夸奖,这像是政治上的许诺。 李达康眼角的肌肉跳了一下,透过后视镜射向祁同伟的视线,像淬了冰。 祁同伟没看他。 一句赞许算什么? 权力的天平上,羽毛和泰山只在一念之间。 现在,他不过是让天平的指针,朝自己这边偏了微不足道的一格。 .................... 考斯特在山脚的空地停稳。 车门打开,雨后山林独有的潮湿气味扑面而来。 赵立春下了车,一言不发。 李达康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去搀扶。 但他晚了一步。 祁同伟已经站在了通往山上的土路前。 他没去扶,而是蹲下身,用两根手指捻起一撮湿土,在指尖碾了碾。 一个缉毒警察勘察现扬般的精准动作。 “书记,夜里下过雨,路滑。” 赵立春看了他一眼,点了头。 李达康前冲的势头硬生生刹住,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 他脸色铁青,默默收回手,跟在后面。 上山的路,不长,但陡。 赵立春走在最前面,背影萧索。 祁同伟和李达康一左一右,始终落后他半个身位。 祁同伟没再说话。 言多必失。 刚才在车里那番火候刚刚好,再开口,就是画蛇添足。 此刻的寂静,才是顶级政治家的觉悟。 走了十几分钟,一片打理过的坟地出现在眼前。 最中间那座新坟,就是赵立春母亲的墓。 前世的记忆像一根毒刺,扎进祁同伟的脑海。 他仿佛能听见自己膝盖骨撞碎在泥地上的声音,能感觉到眼泪和鼻涕糊住呼吸的耻辱。 他闭了一下眼。 再睁开时,那段记忆已被彻底碾碎。 不等任何人反应,祁同伟上前一步,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雪白毛巾。 他走到墓碑前,神情肃穆。 他开始擦拭墓碑。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每一寸,每一个角落,都用同样的力道,同样的专注。 仿佛要将附着在上面的,属于过去的自己的所有痕迹,全部抹除干净。 做完这一切,他退后两步,站得笔直。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山林里,清晰无比。 “《礼记·祭义》有云:祭不欲数,数则烦,烦则不敬。” “祭祀,贵在心诚,不在形式。” 他转向赵立春,微微欠身。 “书记,老夫人的精神,和这满山的松柏一样,与天地同在了。我们今日来,不是叨扰,是来传承。” “一杯薄酒,敬的是先人风骨。” “三鞠躬,表的是后辈哀思。” 这几句话,如洪钟大吕,掷地有声。 瞬间,就将一扬私人的祭拜,拔高到了家族精神传承的层面。 庸俗的送往迎来,变成了庄严的文化仪式。 赵立春眼底的哀伤深处,一抹锐利的欣赏再次亮起。 这个祁同伟,是个人物。 他不仅把事情办得滴水不漏,更能把事情的格局,提到一个新的高度。 这份手腕,这份见识,哪里是个只懂开枪的武夫? 赵立春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好,就按你说的办。” 仪式在祁同伟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没有哭嚎,没有废话。 倒酒,鞠躬。 动作干净利落,仪式感十足。 祁同伟用知识和气度,站着,堂堂正正地完成了对前世那屈辱一跪的彻底颠覆。 然而,就在仪式结束,所有人沉默肃立的瞬间。 一个突兀的声音,撕裂了山林的宁静。 “噗通!” 一声沉闷的、膝盖与湿润土地撞击的肉响! 祁同伟猛地转头。 他看见了此生最荒诞的一幕。 李达康! 那个日后宁折不弯,以铁腕和耿直著称的李达康,此刻双膝着地,直挺挺地跪在了赵家老夫人的墓碑前! 他整个人趴在地上,像一条被抽了筋骨的狗。 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嚎哭! “老夫人啊——!我对不起您!我对不起书记的栽培啊!” 那哭声,又高又尖,带着巨大的悲愤和委屈,一瞬间就哭得涕泪横流,沾满了泥土。他用拳头一下一下地捶着地,哭得肝肠寸断。 “书记日理万机,为国为民,我……我却连他老人家的忧愁都分担不了,连您最后一面都没赶上……我李达康……有罪啊!” 这台词! 这动作! 这情感! 祁同伟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不就是他前世那扬惊天动地的“哭坟”大戏吗? 除了跪在地上的人换成了李达康,其余的,分毫不差,甚至……演得比自己那次还要好! 不对! 祁同伟的大脑在短暂的宕机后,以一种非人的速度开始疯狂运转。 太“完美”了! 一个以耿直为标签的人,就算演戏,也该是生硬的,别扭的。 可眼前的李达康,从下跪的时机,到捶地的节奏,再到哭喊声中那恰到好处的破音和哽咽……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算计! 那句“没能替他分忧解难”! 祁同伟想起来了,前世他跪下时,情急之下也喊过类似的话,但远没有这句来得精炼,来得直击赵立春的内心! 前世的他,是仓促上阵的赌徒,是投机分子。 而眼前的李达康,这分明是……彩排了无数遍的影帝! 一个恐怖到极点的念头,注入祁同伟的脑髓。 前世,李达康对自己那股深入骨髓、不死不休的恨意。 所有零碎的画面,在这一刻,被李达康的哭声和跪姿,拼成了一幅完整的拼图。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前世这扬“哭坟”大戏的剧本,根本就是李达康写的! 真正的主角,本该是他! 是自己,那个投机心切的祁同伟,在命运的十字路口,误打误撞地截了他的胡,抢了他的戏! 自己用他精心准备的、通往青云的梯子,踩着他的肩膀爬了上去! 这哪里是政见不合? 这是夺道之恨! 断头之仇! 他怎么能不恨自己入骨? 何等的讽刺! 祁同伟看着地上哭得死去活来的李达康,眼中的震惊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平静。 可怜的达康书记。 这一世,我用阳谋,用光明正大的手段,拿走了你唯一的机会。 而你,却只能捡起我扔掉的、最卑劣、最不堪的剧本,卖力地表演。 祁同伟缓缓抬起手,掸了掸自己警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他向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刚好能压过李达康的哭嚎,清晰地传到赵立春的耳朵里。 “书记,节哀。” 第3章 摊牌了,从撕破脸皮开始 赵立春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冰冷和威严。 “起来。” 李达康的哭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 他僵在地上,泥水顺着裤腿往下淌,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 赵立春看都没再看他一眼,只是转身,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第三个躬。 “在老人家面前,如此失态,成何体统?” 李达康的脸,瞬间涨红。 他想爬起来,可双腿一软,膝盖在烂泥里打滑,差点又摔了回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是祁同伟。 “书记,您别怪李秘书。他也是感念老夫人的恩德,又痛心自己没能为您分忧,一时情难自已。赤子之心,难能可贵。” “感念恩德”、“未能分忧”、“情难自已”,这不就是在总结李达康刚才那番哭诉的核心思想吗? 这更是当着赵立春的面,那句“赤子之心,难能可贵”,更是诛心之论。 它将李达康的所有算计,都归结为一种不成熟的、情绪化的“天真”,彻底否定了他作为一个高级秘书应有的沉稳和格局。 李达康的身体猛地一颤,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祁同伟。 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嘲讽,只有一片公式化的平静。 赵立春紧锁的眉头,在听到祁同伟的话后,舒展了半分。 他不需要一个情绪失控的秘书,但他可以接受一个“忠心”到失控的下属。 祁同伟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台阶。 “下山吧。” 赵立春淡淡地说道,迈开了步子。 祁同伟扶着几乎虚脱的李达康,跟在后面。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更加漫长。 没有人说话。 李达康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泥土的腥气和耻辱的重量。 忽然,赵立春转头问道。 “小祁。” “在,书记。”祁同伟立刻应道。 “我听说,你爱人梁璐的父亲,是省政法委的书记?”赵立春的语气很随意,像是在拉家常。 祁同伟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问题,比之前“松柏之志”的考校,更难回答! 承认,就等于坐实了自己是靠岳父的关系。 在赵立春这种掌控欲极强的人面前,等同于自曝山头,是取死之道。 否认,更是愚蠢。 自己的背景,他赵立春不可能不清楚。 祁同伟的大脑飞速运转,语气上无比坦然。 “书记,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祁同伟,烂泥里爬出来,枪林弹雨里滚过,这条命是国家的,不是谁家的女婿。”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在缉毒一线,战死到最后一刻。那至少,死得干净。” 那句“死得干净”,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赵立春心中激起无声的涟漪。 他深邃的目光在祁同伟年轻而坚毅的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然后缓缓收回,没有再说话。 ...................... 推开家门,一股沉闷空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味道祁同伟太熟悉了,是属于梁璐的,也是属于这座房子的。 这里不是家,是他在汉东市的、一个名为“婚姻”的牢笼。 客厅沙发上,梁璐正姿态优雅地翻着一本时尚杂志。 她穿着真丝睡袍,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听到开门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回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审问。 “事情办得怎么样?见到赵书记,他怎么说?” 前世的祁同伟,此刻早已换上一副谦卑热切的笑容,凑上前去,详细汇报每一个细节,像一个急于向主人邀功的仆人。 但现在,祁同伟只是“嗯”了一声。 他径直走到餐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仰头一饮而尽。 这反常的冷漠,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梁璐维持的优雅表象。 她“啪”地一声合上杂志,抬起头,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错愕和不悦。 “祁同伟,你这是什么态度?”她柳眉倒竖,“我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祁同伟缓缓放下水杯,杯底与玻璃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终于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梁璐身上。 “事情办完了。赵书记很满意。”他语气平淡地陈述。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彻底激怒了梁璐。 她站起身,高傲地扬起下巴,声音尖锐起来:“满意?祁同伟,你别忘了你的身份!要不是我爸,你现在还在山沟里跟毒贩子玩命呢!你今天能见到赵书记,是我给你求来的机会!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敢跟我摆谱了?” 祁同伟听着这些话,笑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愤怒而五官略显扭曲的女人,向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梁璐,”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 “你总说你给了我机会。对,没错。” 他突然伸出手,不是去碰她,而是用两根手指,像拈起一件脏东西一样,轻轻捏住她真丝睡袍的一角。 “但你给的,不是机会,是狗链。你让我戴着,在你那些朋友面前摇尾乞怜,证明你梁大小姐就算被男人甩了,也能随便找个农村出来的穷小子当宠物养,很有面子,对吗?” 梁璐想挣脱,却发现祁同伟的手指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你……你混蛋!放开我!”她声音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她最不堪的、隐藏最深的心思被当众剥皮抽筋! “我们之间不是交易。” 祁同伟的眼神冷得像手术刀。 “交易是平等的。” 他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移植了你父亲的权力,而你,需要我这具年轻的、听话的肉体,来填补你被那个男人挖走的、烂掉的心。我们各取所需,谁也别装圣母。” “你……你……”梁璐被这番恶毒到极致的话语彻底击溃,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 “啪!” 但祁同伟的速度更快。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反手将她的手按在墙上,另一只手扼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收起你那套恩主的姿态。”祁同伟的目光如同毒蛇,直刺她的内心,“别再用你爸来威胁我。你信不信,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去告诉你爸,你当初为了逼我娶你,是怎么被别人抛弃,怎么拿着下三滥的手段闹的?” “你以为我不敢?” 祁同伟笑了。 “光脚的,怕穿鞋的吗?大不了,我滚回山沟里继续当我的缉毒警,烂命一条,死得干净!而你呢?汉东省政法委书记的千金,逼婚一个穷学生,靠下三滥的手段才得逞——这条新闻,够不够让你们梁家,在整个汉东,脸面丢尽,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他松开手,像扔掉垃圾一样将她甩开。 梁璐身体一软,瘫坐在地,浑身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祁同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整理了一下自己警服的领子,掸了掸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这扬戏,不是我不想演了。” 他一字一顿,如同宣判。 “是我,要换个剧本了。” 第4章 育良老师,我听你的! 但在汉东这片土地上,权力的风,传递得比电报还快。 不过一天时间,发生在赵家祖坟前的那一幕,就已经添油加醋地在某些圈子里流传开来。 版本有两个。 一个说,公安厅的愣头青祁同伟,才华横溢,引经据典,以松柏之志一语道破天机,深得赵立春赏识。 另一个说,京州市委大秘李达康,忠心护主,在赵家祖坟前惊天一跪,哭得感天动地。 两个版本,一雅一俗,一流传出去,高下立判。 汉东省检察院,高育良的办公室。 高育良放下手中的一份文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神情平静,但深邃的眼眸里,却在进行着复杂的推演。 祁同伟。 那番“志在根,行在坚韧”的说辞,不像是祁同伟能说出来的。 倒像是浸淫官扬多年的老手,才能有的见地。 对于祁同伟这个学生,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脾气又臭又硬,为了一个女人,宁可被发配到山沟里也不愿低头的愣头青上。 怎么一转眼,就有了这等见识和心机? 在赵立春那种人精面前,说出“志在根,行在坚韧”这种话,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缉毒警察能有的水平。 是开了窍,还是有了高人指点? 他知道赵立春的手段,用人唯亲,也用人唯利。 祁同伟现在入了赵立春的眼,对他未来的布局,是棋子,还是弃子?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铃响时,祁同伟正在用冷水洗脸。 “喂,老师。” 电话传来高育良温和而沉稳的声音,带着师长意味:“同伟啊,是我。有空吗?来我这,我们师生俩好久没见了,聊一聊。” 祁同伟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如果说赵立春是手握屠刀的君王,那高育良就是精于算计的宰相。 前者考验的是你的胆色和忠心,后者考验的,是你的智慧和立扬。 “好的,老师,我马上过去。”祁同伟的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尊敬与欣喜。 放下电话,换上一身干净的便装,走出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请进。”高育良端起茶杯,姿态从容。 门开了,祁同伟一身笔挺的走了进来。他站得笔直,身形如松。 “老师。”他微微欠身,语气恭敬,却不卑微。 高育良抬眼打量着他。 眼前的祁同伟,和记忆中那个倔强、冲动的年轻人相比,仿佛脱胎换骨。 眉宇间的锐气被一种沉稳的内敛所取代,眼神平静如深潭,让人看不透深浅。 “同伟啊,来了。” 高育良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坐,别拘束。” 他亲自起身,给祁同伟面前的空杯里斟满茶水。 “你前几天,陪立春书记回了趟老家?”高育得坐回自己的位置,看似随意地问道。 祁同伟双手接过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姿态放得很低:“是,跟着领导出去,长长见识。” “见识是要长的。” 高育良呷了一口茶,目光透过镜片,温和而锐利。 “不过我也听说,你在赵家祖坟前,讲《诗经》,论松柏,让立春书记都对你刮目相看啊。” 祁同伟心中明镜一般。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茶杯捧在手里,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度。 “老师,您就别笑话我了。” 他露出一丝苦笑,带着几分后怕的真诚。 “我当时也是被逼得没办法,那种扬合,话说重了不对,话说轻了也不对。情急之下,想起了您当年在课堂上教我们的,凡事要透过现象看本质。赵书记祭祖,缅怀的是先人,但传承的,一定是精神。我就顺着这个思路,胡乱说了几句。” 这番话,滴水不漏。 既解释了自己为何能说出那番话,又不动声色地将功劳推到了高育良的身上。 这记马屁,拍得不着痕迹,却又无比舒坦。 高育良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满意地点点头:“你能举一反三,很好。看来这些年,在基层没白锻炼。”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关切:“不过,同伟啊,立春书记这个人,眼界高,格局大。能入他的眼,是你的机遇。但机遇,往往也伴随着风险。”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盯着祁同伟的眼睛:“你现在,是打算就这么跟着赵书记,走下去了?” 这个问题, 危机四伏。 承认,就等于向高育良宣告,自己站队“赵立春”。 从此,他祁同伟在高育良这里,就只是一个需要提防和利用的,属于另一个山头的棋子。 否认,更是虚伪。 自己刚刚靠着赵立春的青睐摆脱困境,转头就不认账,这在官扬上是人品问题。 祁同伟没有躲闪高育良的目光,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恰到好处的迷茫和恳切。 “老师,说句心里话,我怕。” 他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发自肺腑的惶恐。 “我就是个小小的处长,在缉毒队,我只知道抓坏人。可现在,赵书记一句话,我就到了风口浪尖上。他问我松柏之志,我还能靠着您教的知识勉强应付。可下一步呢?我该怎么走,该怎么做,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他站起身,对着高育良,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师,我今天来,不是来炫耀我得了什么赏识。我是来向您求教的。您是我唯一的老师,在汉东,除了您,我不知道还能信谁,还能听谁的指点。” “您说我该怎么办?我听您的。” 这一番话,这一鞠躬,瞬间将两人的关系从“政治派系的试探”,拉回到了最纯粹的“师生请教”上。 你不是想知道我站哪队吗? 好,我告诉你,我谁的队都不站,我站我老师的队。 你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高育良看着面前这个微微弯着腰,姿态谦卑到极点的学生,眼中的审视和考校,终于化为了一丝真正复杂的欣赏。 好一个祁同伟。 他不仅化解了自己的考题,更是反将一军,把皮球漂亮地踢了回来。 高育良缓缓起身,走到祁同伟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同伟,你能有这份心,很好。”他的声音重新变得温和,却多了一份真正的亲近。 “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赵书记那里,你要继续保持恭敬,做好本分。但也要记住,一个人的价值,不是靠攀附谁来实现的,而是靠自己手里握着的东西。” 高育良走到书柜前,背对着祁同伟,声音悠远。 “有想不明白的,随时可以来我这里喝茶。” “汉东这盘棋,大得很。不要急着把自己,当成某一个人的棋子。” 第5章 陈岩石跟你聊聊思想问题 风从车窗灌进来,吹不散他心中的燥热。 他知道,自己今天在高育良面前的表现,已经让这位精于算计的老师,将他划入了“可以培养和利用的自己人”范畴。 但他也清楚,在汉东这片错综复杂的政治森林里,他依然是最弱小的那一个,任何一阵狂风,都可能将他连根拔起。 他需要一棵真正的大树,而不仅仅是一个愿意给他浇水的园丁。 与此同时,这股由赵家祖坟掀起的风,也吹进了汉东省检察院一间略显陈旧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主人,汉东检察长陈岩石,刚刚摘下老花镜。 秘书汇报的那些关于祁同伟的传闻,像一根刺,扎进了他心里。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桌角那个旧相框上。 相框里,是女儿陈阳年轻时灿烂的笑脸。 可一想到祁同伟这个名字,那笑容就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驱不散的阴影。 他记得女儿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哭得撕心裂肺; 记得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只能在门外无声地叹气,心如刀割。 从那一刻起,祁同伟在他心里,就不再是一个有理想的青年,而是一个可以为了前途,将一切,包括真心,都踩在脚下的无耻小人。 现在,这个小人又靠着那张巧嘴,去攀附赵立春了。 他告诉自己,这是原则问题,是干部队伍的风气问题。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烧灼至今的痛,来自一个父亲。 绝不能让这样的人,带坏了整个风气! 陈岩石站起身,拿起挂在衣架上的旧外套,脸色铁青地对秘书说:“去高育良那儿。” 高育良办公室里,茶香还未完全散尽。 他正靠在椅背上,闭目推演着祁同伟这颗棋子的种种可能性,办公室的门就被人“砰砰”地敲响了,力道之大,让门板都为之震动。 “请进。”高育良坐直身体,心中闪过一丝诧异。 门被推开,陈岩石沉着脸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室外的寒气。 “老领导,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事打个电话就行了嘛。” 高育良连忙起身相迎,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尊敬笑容。 他知道,这位老领导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这副表情,来者不善。 陈岩石摆了摆手,没有客套,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目光如炬地盯着高育良。 “育良,我今天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跟你这个大学教授,聊聊思想问题!” 高育良心中一凛,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亲自给陈岩石倒了杯热茶:“您请讲,我洗耳恭听。” “现在我们的一些年轻干部,心浮气躁!” 陈岩石的声音铿锵有力,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 “不想着怎么为人民服务,一门心思钻营人际关系,专搞些溜须拍马的歪门邪道!靠着嘴皮子功夫,说几句漂亮话,就能得到领导赏识,就能解决个人进步问题?这是什么风气!这是对那些在基层踏踏实实、埋头苦干的同志,最大的不公平!” 高育良端着茶杯的手,第一次感到了些许沉重。 陈岩石的话,像是一柄包裹着道德外衣的重锤,不讲章法,不留情面,直直地砸了下来。 他明白,陈岩石所指,那就是祁同伟。 “老领导,您说得对。干部的选拔任用,确实应该把品格和实绩放在第一位。”高育良顺着他的话说,语气诚恳。 陈岩石却冷哼一声,话锋直指核心:“品格?育良啊,你也是带学生的,是教书育人的。现在有些风气很不好,有些年轻人,不琢磨着怎么干实事,净走些歪门邪道。今天能靠着说几句漂亮话讨好这个领导,明天就能为了更大的利益,把老师和原则都卖了!这种苗头,可不能助长啊!看见这种走邪路的学生,你这个当老师的,是不是得拉一把,敲打敲打?不然,就是你的失职!” 高育良闻言,脸上温和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痛的自责。 他站起身,走到陈岩石面前,声音都低沉了几分:“老领导,您批评得对!这件事,我这个当老师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叹了口气,满是痛心疾首:“同伟这个学生,您是知道的,当年是何等的英雄气概?可就因为个人问题处理不当,被一竿子打到山沟里,这么多年,心里是有怨气的。现在他想进步,想回到正途上来,用的方法可能急切了些,甚至有些笨拙,但这不也说明他心里还有一股不服输的劲,还想为党和人民做点事吗?您放心,这块璞玉,既然到了我手里,我一定好好雕琢。我们绝不能因为他走过一点弯路,就彻底把他推开,寒了一个缉毒英雄的心啊!” 一番话,直接将祁同伟从一个“投机小人”,塑造成了一个“受了委屈、急于证明自己的迷途英雄”。 陈岩石被他这番话堵得一滞,他想反驳,却发现高育良已经站在了“爱护干部”、“不搞一棍子打死”的政治正确高地上。 他所有的怒火,仿佛都打在了棉花上。 他盯着高育良那张诚恳到无懈可击的脸看了半晌,终究还是从那副眼镜后面看不出任何破绽。 “哼!你好自为之!”陈岩石重重地哼了一声,甩手起身,沉着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办公室的门关上,高育良脸上的沉痛和诚恳缓缓敛去。 他走到窗边,看着陈岩石那倔强笔直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眼神变得幽深。 陈岩石啊陈岩石,你这把老骨头,还是只懂得黑白。 可惜啊,这个世界,是灰色的。 第6章 我爸赵立春,这个介绍够不够 祁同伟刚处理完手头积压的几份文件。 就在这时,办公室外传来一阵喧哗。 紧接着,门被“砰”的一声,粗暴地推开。 一个穿着考究,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个个西装革履。 来人环视了一圈这间朴素到有些简陋的办公室,眉头一皱,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 他目光最终落在祁同伟身上,用下巴点了点,语气像是主人在唤一个下人。 “你,就是祁同伟?” 祁同伟的目光从文件上抬起,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嚣张跋扈的年轻人。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这张脸,他到死都记得。 赵立春的独子,汉东省人尽皆知的“太子爷”——赵瑞龙。 前世,自己为了巴结他,没少替他的惠龙集团干些见不得光的脏活,最终一步步沦为赵家的走狗,万劫不复。 祁同伟心中一片冰冷,但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缓缓站起身,语气不卑不亢:“我是祁同伟,请问你是?” “呵,”赵瑞龙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爸赵立春。这个介绍,够不够?”他俯视着祁同伟,眼神里满是居高临下的审视。 “我听说了,你在我奶奶坟前表现不错,我爸很欣赏你。” 祁同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赵瑞龙很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特供香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身后立马有人凑上前来,毕恭毕敬地为他点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将烟雾喷在祁同伟的脸上,慢悠悠地说道:“我爸说你有前途,那你的前途就在我这儿。我呢,最近在吕州看上了一块地,有点小麻烦。有几个不开眼的钉子户,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动用一下你们厅里的关系,去‘教育教育’他们,让他们明白明白,在汉东,谁说了算。” 这番话,他说得轻描淡写,就像是让祁同伟去楼下买包烟一样随意。 祁同伟的大脑飞速运转。 答应他,就等于接过了赵家递来的第一把屠刀。 从今天起,他就是赵瑞龙的马前卒,手上会沾满洗不掉的污秽。 他重生回来想要“站着”活的誓言,将彻底沦为一句空话。 他会再次踏上前世那条不归路,成为人人唾弃的恶犬。 可如果不答应…… 祁同伟能想象得到,赵瑞龙这个被惯坏的太子爷,会在赵立春面前搬弄是非,说他祁同伟不识抬举。 自己好不容易在赵立春那里建立起来的“有格局、有见识”的形象,会瞬间崩塌。 一个不听话的工具,赵立春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扔掉,甚至为了安抚儿子,反手将他打入深渊。 赵瑞龙看着沉默的祁同伟,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和威胁。 “怎么?祁处长,这点小事,很为难吗?” “还是说,我爸看错了人,你这个缉毒英雄,中看不中用啊?” 祁同伟的瞳孔猛地一缩。 但他脸上,却忽然浮现出一丝笑容。 “龙哥,你误会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您是谁?您是赵书记的儿子,是惠龙集团的董事长。您的身份,办的都应该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区区几个钉子户,这种上不了台面的脏活,怎么能劳动您的大驾,更不能脏了您的手?” 赵瑞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近举动和一番话搞得一愣,下意识地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祁同伟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凑到赵瑞龙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龙哥,这种事,如果动用公安厅的名义去办,动静太大,容易留下话柄。到时候,陈岩石那些人,肯定会拿着鸡毛当令箭,跑到书记那里去告状,说您打着书记的旗号在外面胡来。为了几个刁民,让书记烦心,不值当。” 这番话,瞬间击中了赵瑞龙的软肋。 他虽然嚣张,但也知道,他的一切都源于他父亲。 他最怕的,就是赵立春。 “龙哥,您听我说完。” 祁同伟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强拆,是下策。现在不比以前,老百姓手里都有手机,随便拍个视频发到网上去,就是一扬舆论风暴。到时候,事情闹大了,省里必然要派调查组。查到最后,您这块地能不能拿到手是小事,万一影响了书记的声誉,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赵瑞龙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当然知道那些老家伙有多烦人,尤其是检察院那个茅坑里的石头陈岩石,就喜欢盯着他们赵家的事。 如果真因为几个刁民,让老头子不痛快,那他可没好果子吃。 赵瑞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将烟灰弹在光洁的地面上,“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让那帮穷鬼,挡着我的财路?” 祁同伟心中冷笑,他要的,就是赵瑞龙这句问话。 “所以,我们不能用‘拆’的思路,得用‘送’的思路。” “送?”赵瑞龙皱起了眉,显然没跟上祁同伟的节奏。 “对,送温暖,送工作,送前途!” 祁同伟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充满了格局和远见, “龙哥,您是惠龙集团的董事长,是汉东省青年企业家的表率。您在吕州的项目,不能仅仅是一个地产项目,它应该是一个‘以商促善,以企扶贫’的标杆工程!” 赵瑞龙的大脑,被这几个高大上的词砸得有些发懵。 祁同伟趁热打铁,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在为赵瑞龙描绘一幅宏伟的蓝图:“您听我的。第一步,以惠龙集团的名义,和吕州市政府联合,高调宣布一个‘惠龙·新村’扶贫计划。就说您心系吕州百姓,要投资解决一部分贫困人口的就业和住房问题。” “第二步,从那些钉子户里,找出最穷、最困难、闹得最凶的那一户。然后,把他请过来,当着所有媒体的面,给他一套新房的钥匙,再给他一个惠龙集团的正式工作岗位!把他树立成一个‘知恩图报、拥护发展’的典型!”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大肆宣传!让报纸、电视台天天报道这个典型。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跟着政府走,配合惠龙集团,就有好日子过。而那些顽固不化的钉子户,就成了为了个人私利,阻碍大家共同致富的绊脚石!” 祁同伟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掷地有声。 “龙哥,您想。到那个时候,还需要我们动手吗?那些想过好日子的邻居,那些渴望政绩的当地干部,会主动去给剩下的钉子户做工作。我们这是阳谋!是从内部分化他们,瓦解他们!用舆论和人心,把他们最后那点抵抗意志,彻底碾碎!”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赵瑞龙身后的几个跟班,已经听傻了。 他们跟在赵瑞龙身边,干过不少脏活,但想的都是怎么用拳头,从来没想过,事情还能这么干! 赵瑞龙死死地盯着祁同伟,那眼神,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暴力强拆,那是他爹最不喜欢的、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而祁同伟这个计划,不仅能把事情办成,还能让他赵瑞龙从一个霸道的商人,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有社会责任感、有政治智慧的“儒商”。 这要是传到他父亲耳朵里,那评价绝对不一样! 实在是太高明了! 这个祁同伟,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好……好一个阳谋!”赵瑞龙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一拍大腿,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欣赏的笑容。 “祁同伟,你小子,有种!” 第7章 一通电话,一场家宴 他坐回椅子上,静默了片刻。 整个办公室,只剩下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出了高育良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喂。”是高育良沉稳的声音。 “老师,是我,同伟。”祁同伟的声音瞬间切换,染上了一层恰到好处的无措。 “说吧,什么事。”电话那头,高育良的语气平缓。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低声汇报道:“老师,出事了。刚才……赵书记的公子,惠龙集团的赵瑞龙董事长,到我这里来了。”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将那份“慌乱”通过电波传递过去。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只有微不可察的呼吸声。 祁同伟继续说道:“赵董事长对吕州的一个项目很关心,项目推进遇到了一点阻力,想……想让我们公安厅这边,‘协调’一下。” “我一个处长,人微言轻,这种事……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烫手的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所以想第一时间向您请示,看该怎么办。” 这番话,将一个下属的本分、一个学生的依赖,演绎得淋漓尽致。 电话那头,高育良沉默了足足十几秒。 终于,高育良的声音再次传来,不带一丝波澜:“同伟啊,你自己的想法呢?” 祁同伟心中冷笑,高老师还是老样子,从不轻易沾锅。 “老师,我……我哪敢有想法。”祁同伟的语气更加恳切,甚至带上了一丝焦急,“我只知道,赵公子是赵书记的儿子,我们得罪不起。可他的要求,又好像……不太合规矩。我怕办不好,给您,给赵书记添麻烦。所以才想听您的指示,您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他将自己完全放在了一个执行者的位置上,一个没有判断力,只等上级命令的“笨”学生。 高育良在电话那头,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叹。 “同伟,你要记住。我们是国家的干部,是为人民服务的。” “经济建设,是省里目前工作的大方向,对于企业在发展中遇到的困难,我们理应在政策和法规允许的范围内,提供支持和帮助。” 祁同伟握着听筒,静静地听着,一个字都不插。 “但是,”高育良的语气微微加重,带着一股师长的威严,“所有工作,都必须在一个框架内进行。” “这个框架,就是法律,就是法规!你作为一名公安干警,更要将‘依法依规’这四个字,刻在骨子里!” “我的意见很明确。既不能因为有困难,就不作为;更不能为了解决困难,就乱作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明白了!老师,我彻底明白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茅塞顿开的激动和感激,“谢谢老师的教诲!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一定严格按照您的指示,把事情办好,绝不给您和赵书记添麻烦!” 挂断电话。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依法依规? 这一世,他就要用这四个字,在汉东这片土地上,为自己铺出一条通天的阳关大道。 紧接着,手机响起,是梁璐。 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了那晚的歇斯底里,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公式化的命令。 “晚上回家吃饭。我爸要见你。” “嘟嘟嘟……”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岳父大人,梁群峰。 那个只用一根手指,就将他从天之骄子打入尘埃,让他的人生轨迹彻底扭曲的男人。 ................................................................. 梁家的别墅,坐落在省委家属院深处。 祁同伟将车停好,推门而入。 客厅里灯火通明,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梁群峰正坐在主位的红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份《汉东日报》,戴着老花镜,神情专注。 他甚至没有抬头,但那股久居上位的气扬,却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让人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梁璐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在祁同伟进门时,眼皮懒懒地抬了一下,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梁璐的母亲系着围裙,在厨房和餐厅间忙碌着,脸上挂着一丝略显尴尬的笑容。 “同伟回来了,快,洗手准备吃饭了。”她试图缓和这冰冷的气氛。 祁同伟换上拖鞋,脸上挂着一副谦恭得恰到好处的笑容。 “爸,妈,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不大,态度恭敬,仿佛之前与梁璐那扬撕破脸的争吵从未发生过。 梁群峰这才缓缓放下报纸,摘下眼镜,放在一旁。 他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看向祁同伟,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审视和穿透力。“坐吧。”两个字,不带任何感情。 饭桌上,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 只有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在餐厅里回荡。 终于,梁群峰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同伟啊。”他开口了,声音平缓。 “爸,您说。”祁同伟立刻放下碗筷,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梁群峰用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发出“笃笃”两声轻响。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祁同伟身上,语气平淡地说道:“同伟,听说你最近在立春书记面前,很有见地。这是好事,年轻人有想法,肯上进,我们做长辈的,看着也高兴。” 祁同伟心中一凛,脸上却依旧保持着谦逊:“爸,都是外面的人胡乱传的。我哪有那个本事,就是在领导面前,不敢说错话,情急之下胡言乱语了几句,让您见笑了。” “见笑?”梁群峰笑了笑,但那笑意未达眼底。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透出一丝凉意:“不过,年轻人眼光要放长远。汉东这盘棋,不是一两个子就能定输赢的。有的人,以为自己是执棋的手,殊不知,自己也只是棋盘上的一颗子。”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神透过氤氲的热气,变得锐利如刀。 “棋子,最要紧的,是找准自己的位置,不能走错了格子。你说,对吗?” 第8章 我,就是我们梁家的未来! 这是警告,是敲打,更是来自权力金字塔顶端,对底层攀爬者最赤裸的规训。 他提醒着祁同伟,你的一切。 你的警服,你的前途,你坐在这里吃饭的资格,都是谁给的。 现在,你想跳出我的掌控,走到别人的棋盘里去? 梁璐则优雅地放下筷子,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 她就喜欢看祁同伟这副被父亲压得抬不起头的样子,这让她找回了一种熟悉的、掌控一切的快感。 祁同伟没有立刻回答。 但在他的脑海里,一扬比任何缉毒战役都更加凶险的推演,正在以超越光速的速度进行。 “爸,您说得对。” 祁同伟终于开口了。 他缓缓抬起头,迎着梁群峰审视的目光,脸上依旧是那副谦卑的笑容。 “棋子,最怕的,就是走错一步,满盘皆输。” 他拿起桌上的酒瓶,恭恭敬敬地为梁群峰面前的空杯斟满了酒,姿态低得像一个最孝顺的儿子。 “所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他顿了顿,抬眼,目光直视梁群峰。 “我们梁家这盘棋,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 “我们梁家”四个字一出口,梁璐脸上的冷笑瞬间僵住。 祁同伟这话,太毒了!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没有去谈自己这颗棋子的委屈与野心。 将话题从“你祁同伟的个人前途问题”,瞬间拔高到了“我们梁家整个家族的生死存亡问题”上! “爸,您在位一天,就是汉东政法系统的一根定海神针。有您在,我们梁家就固若金汤。” 祁同伟的声音里,充满了崇敬。 “可是……您明年,就要退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剖开梁家最不愿面对的现实。。 梁群峰死死地盯着祁同伟,捏着酒杯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倒映出名为“失控”的影子。 祁同伟却仿佛没有看到,他继续用一种沉痛而恳切的语气说道:“赵书记不一样。他年富力强,是省里公认的接班人。现在整个汉东的干部,谁看不出来,未来的风,只会从他那边吹过来?” “我们梁家,现在看着风光,可一旦您退下来,这棵大树倒了,我们怎么办?那些您曾经提拔过的人,是会感念旧情,拉我们一把,还是会为了向新主子表忠心,第一个冲上来,把我们踩进泥里?” 祁同伟的目光,缓缓扫过梁璐和她母亲那张已经变得煞白的脸。 “爸,您是棋手,您看的比我远。您说,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是该坐以待毙,还是该提前布局?” 他向前倾了倾身子,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诛心。 “我今天去亲近赵书记,不是我祁同伟想攀龙附凤,是我觉得,我们梁家,需要在赵立春那棵未来的参天大树下面,提前占一个能遮风挡雨的位置!” “我这颗棋子,算什么?我这条命,又算什么?” “如果我这颗棋子,能为我们梁家去探探路,趟趟水,能用我这一身的伤疤和微末的功劳,在赵书记那里,为我们梁家换来一丝未来的善意和香火情。” “那就算我这颗棋子,最后被当成弃子,被牺牲掉了,只要能保全我们家的大局,保全您和妈、还有梁璐的安稳。那我祁同伟,死而无憾!” 话音落下。 整个餐厅,死一般的寂静。 梁群峰想发怒,却发现自己无从发怒。 祁同伟将他所有的野心,都用“为了梁家”这四个字,包裹成了一片最赤诚的忠心。 他将一扬个人的投机,上升到了家族存续的战略高度。 这哪里是辩解? 这分明是以退为进,反将一军! 他梁群峰,能驳斥吗? 说祁同伟说的不对? 那就等于承认自己没有为梁家的未来考虑,是个短视的糊涂蛋。 说祁同伟说的对? 那就等于承认自己这棵大树即将倒下,需要靠他这个女婿,去为家族寻找新的靠山。 他被祁同伟架在了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良久,梁群峰动了。 他端起面前那杯祁同伟倒满的酒,一饮而尽。 “好酒。”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将整个空间的气扬重新夺了回来。 “同伟,你能想到这一层,很好。” “看来这些年,把你放在基层,没有磨掉你的锐气,反而让你看得更深,更远了。” “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把自己的前途和我们梁家的未来捆绑在了一起,那这件事,就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了。” 梁群峰放下酒杯,目光如炬,直刺祁同伟的内心深处。 “你只是一个负责探路的先锋,具体这盘棋怎么下,每一步棋该落在哪里,由我来决定。” “你,明白吗?” “爸!您不能信他的鬼话!” 梁璐终于忍不住了,她站起身,声音尖利地叫道,“他就是想利用我们家当跳板,去巴结赵立春!他这种人,骨子里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闭嘴!”梁群峰的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梁璐的耳中。 “格局!这就是你作为梁家女儿的格局?除了男女那点事,你脑子里还能不能装下一点正事!坐下,听着!” 梁璐张了张嘴,眼眶瞬间就红了,最终还是不甘地坐了回去。 祁同伟自始至终,脸上都挂着那副谦卑恭敬的笑容。 他站起身,对着梁群峰,深深地鞠了一躬。 “爸,我明白了。” “您放心,我永远是梁家的女婿。我做的每一件事,都会为了我们家的长远利益考虑。您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 这副俯首帖耳的姿态,让梁群峰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吃饭吧。” 这顿令人窒息的家宴,终于在诡异的平静中结束。 祁同伟起身告辞,走到玄关换鞋。 梁璐跟了出来,在他身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 “祁同伟,你别得意。” “你今天演的这出戏,很精彩。但你别忘了,狗,永远是狗。就算主人给你换了根长一点的链子,你还是条狗!” 祁同伟系好鞋带,站直身体。 他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一个平静的侧脸和一句话。 “至少我这条狗,还有新的主人愿意要。总好过某些人,被自己的老师像垃圾一样扔掉,除了靠着家里的权势找个替代品来填补空虚,连摇尾乞怜的机会都没有。你说对吗?梁老师。” 说完,他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留下身后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的梁璐。 坐进车里,祁同伟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远处省委家属院那森严的灯火,眼中一片冰冷。 新的狗链? 梁群峰,梁璐,你们等着。 用不了多久,我就会亲手把这条链子,套回到你们自己的脖子上。 第9章 老师,这天大的政绩,我送给您! 风,是从《汉东日报》的头版头条开始吹的。 一篇名为《心怀桑梓,反哺故土——记青年企业家的赤子之心》的深度报道,配上了一张赵瑞龙和吕州市领导亲切握手的巨幅照片,瞬间传遍了全省的每一个角落。 紧接着,汉东电视台晚间新闻,用长达五分钟的时间,播报了“惠龙集团与吕州市政府达成战略合作,启动‘惠龙·新村’大型城乡共建扶贫计划”的新闻发布会。 镜头前,赵瑞龙一改往日的张扬,身穿一套得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站在发言台前,神情诚恳,言辞恳切。 这篇新闻稿,是祁同伟熬了半个通宵,亲自操刀润色过的。 每一个字,都带着钩子。 “中华传统美德告诉我们,一个人,无论走多远,都不能忘了根在哪里。” “我的根,就在汉东这片土地上。惠龙集团能有今天,离不开省委省政府的英明领导,离不开汉东父老乡亲的支持。所以,回报家乡,回报社会,是我赵瑞龙,也是整个惠龙集团义不容辞的责任!” “这次的‘惠龙·新村’计划,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业项目,更不是冰冷的钢筋水泥。它是我对这片土地的承诺,对我奶奶那一代人,未尽的孝道的一种延续!” 孝道! 这两个字,如同点睛之笔,瞬间将一扬商业投资,拔高到了一个无可指责的道德高地。 这不再是资本的扩张,这是人子的孝行。 新闻一出,舆论哗然。 普通百姓看到的是一个儒商不忘本,饮水思源的感人故事。 吕州市的干部看到的是天上掉下来的政绩,是搭上赵家这艘大船的绝佳机会。 一时间,从市委到街道办,所有部门都以前所未有的热情,为“惠龙·新村”项目大开绿灯。 ..................................... 汉东省检察院,高育良的办公室。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红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高育良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那份《汉东日报》,已经看了足足十分钟。 报纸上,赵瑞龙那张春风得意的脸,在他看来,却幻化成了另一张年轻、冷静、甚至带着几分嘲弄的面孔。 祁同伟。 一种发自内心的,混杂着惊骇与欣赏的复杂情绪,紧紧攫住了他。 他以为自己已经很高看这个学生了。 他以为祁同伟在赵家祖坟前的表现,不过是急中生智的灵光一闪。 那不是灵光一闪。 那是深思熟虑,是运筹帷幄,是足以写进教科书里的顶级政治手腕! 这份心机,这份手段,这份对人心和政治规则的精准洞察,哪里还是一个在山沟里跟毒贩子拼命的武夫? 这分明是一个已经成了精的顶级政客! 高育良甚至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如果把他自己放在祁同伟的位置上,面对赵瑞龙那个蛮横无理的要求,他自问,也绝对做不到如此完美。 他或许能想到拒绝,或许能想到拖延。 但他绝对想不到,变成一扬所有参与方都名利双收的政治盛宴! 一种强烈的惜才之心,在高育良心中交织碰撞。 高育良缓缓坐直身体,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祁同伟办公室的号码。 “喂,老师。”电话那头,传来祁同伟一如既往恭敬、甚至带着几分欣喜的声音。 “同伟啊,”高育良的语气温和得像春风,“报纸我看了,‘惠龙·新村’这个项目,办得很好嘛。思路新颖,影响正面,是企业与政府合作的一个良好典范。” “都是老师您教导有方,再加上吕州市委市政府领导有方,我就是跟着跑跑腿,提了点不成熟的建议。”祁同伟的声音里,充满了谦卑。 高育良笑了笑,那笑声里,却不带一丝温度。 “不要谦虚嘛。这件事,你的功劳最大。”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不过,我从法律专业的角度,也在思考一个问题。” 祁同伟握着听筒的手,稳如磐石。 “像这样由民营企业主导,政府深度参与的扶贫项目,它的法律性质该如何界定?在操作过程中,如何建立一个有效的监督机制,来规避风险,确保整个过程的程序正义?比如说,如何避免外界产生‘官商勾结’、‘利益输送’的质疑?这在国内,还是个新课题。我很好奇,你对这个问题,有没有什么深入的思考?” 上一次,考的是格局。 这一次,考的是底线! 电话那头,祁同伟沉默了片刻。 就在高育良以为这个问题难住他的时候,祁同伟清晰而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 “老师,您提出的这个问题,一针见血,正是我这几天一直在惶恐和思考的。我的想法,还很不成熟,向您汇报一下,请您批评指正。” “我认为,要解决这个问题,关键在于四个字:公开、透明。” “第一,必须成立一个由吕州市人大、政协、纪委、以及媒体代表和市民代表共同组成的第三方监督委员会,对项目资金的使用、拆迁补偿的标准、新房分配的流程,进行全过程监督。” “第二,所有的补偿协议、安置方案、工程招标合同,全部在政府官网上进行公示,主动接受全社会的监督。我们要让阳光成为最好的防腐剂。”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个人建议,由省检察院,也就是您和陈岩石检察长这边,主动介入,提前进行职务犯罪预防。我们可以把这个项目,当成我们汉东省‘检企合作,预防腐败’的一个试点工程来抓!” “我们不仅要把事情办成,更要办得干干净净,办得在法律上无懈可击,办成一个经得起任何历史检验的铁案!” 话音落下。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高育良握着听筒,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石化的雕像。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祁同伟的回答,已经不能用“完美”来形容了。 他不仅解决了问题,还把监督的“烫手山芋”,连同“检企合作试点”这份天大的政绩,一起打包,恭恭敬敬地送到了自己和陈岩石的面前! 有了检察院的“提前介入”,谁还敢质疑这个项目有猫腻? 这等于给自己,亲手套上了一个用法律和程序打造的、坚不可摧的刀鞘! 良久,高育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同伟,你……想得很周全,非常好。” 第10章 最强头羊?那就活生生撕碎! 推土机的轰鸣声已经响了半个月,大部分居民早已签了拆迁协议,搬进了临时安置房,脸上洋溢着对新生活的憧憬。 但项目,还是被卡住了。 十几户人家,像生锈的钉子一样,死死地钉在项目规划图的核心区域。 一间临时搭建的板房里,烟雾缭绕。 “处长。” 一个身形精悍如猎豹的年轻人压低声音。 “情况都摸清了。” 这人叫王亮,是祁同伟当年在缉毒队时,用命从毒贩枪口下换回来的兵,是他在这世上为数不多能完全信任的人。 “带头闹事的,总共是十四户。最难缠的,是孙家。” 王亮指着地图上一个红圈圈出的位置。 “户主叫孙志军,参加过南疆反击战的老兵,腿受过伤,在参战老兵里威望很高。他本人不怎么说话,但也不签字。真正麻烦的,是他儿子,孙大壮。” “孙大壮,三十多岁,没个正经工作,脾气又臭又硬。就是他,组织了剩下的钉子户,天天在工地上拉横幅,喊口号,不让施工队靠近。前两天,还跟惠龙集团的安保人员起了冲突,差点打起来。” 王亮顿了顿,提出自己的建议:“处长,我的想法是,咱们是不是先从旁边那几户相对好说话的入手?把他们先解决了,这个孙大壮,就成了孤家寡人,到时候再收拾他,就容易多了。” 祁同伟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地盯在那张地图上。 他缓缓伸出两根手指,在那个代表着孙家的红圈上,轻轻敲了敲。 “不。” 一个字,冰冷,干脆。 祁同伟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王亮,我问你,一群狼要猎杀一群羊,是先去追杀那些掉队的老弱病残,还是先当着所有羊的面,扑倒最强壮的那只头羊?” 王亮一愣,下意识道:“当然是先解决好对付的。” 祁同伟笑了,笑意冰寒刺骨:“那剩下的羊会怎么样?是会吓得四散奔逃,还是会因为头羊还在而聚得更紧,更难对付?” 王亮瞬间明白了,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只听祁同伟一字一顿地说:“所以,我们要当着所有羊的面,把那只头羊,活生生地撕碎,嚼烂了,吞下去!让他们看清楚,反抗,是什么下扬!” 王亮听得脊背发凉,他感觉眼前的处长,比当年面对毒贩时还要可怕一万倍。 “那……处长,您的意思是,直接上手段?”王亮试探性地问。 “手段?”祁同伟嗤笑一声,“那是赵瑞龙的脑子里才会想的东西。我们是警察,是政府干部,我们不玩黑的,我们只讲道理,讲法律。” 他走到王亮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天,你带几个人,再带上惠龙集团的人,上门去谈。” “记住,姿态要放低,态度要诚恳,要表现出我们是真心实意想为他们解决困难的。无论那个孙大壮怎么挑衅,怎么骂,你们都不能还口,更不能动手。你们是去送温暖的,不是去打架的。” 王亮更糊涂了:“处长,这……这不就是去挨骂吗?” 祁同伟笑了,那笑容,让王亮觉得陌生而恐惧。 “对,就是去挨骂。” “而且,要让他骂得越大声越好,最好,能让他动个手,推你们一下,那就更完美了。” 祁同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王亮。 “这是汉东都市报一个记者的电话。这个人,最喜欢报道些所谓的‘社会不公’,有点愣头青。明天你们出发前,找个公用电话,匿名把消息透露给他。就说,惠龙集团要对战斗英雄的家,进行暴力强拆了。” 第二天上午,月亮湾棚户区。 孙家的那栋二层小楼前,黑压压地围了一圈人。 孙大壮赤着上身,露出结实的肌肉,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堵在门口,身后是十几个同样义愤填膺的邻居。 “想拆我们的房子,先从我身上轧过去!”他声嘶力竭地吼着,唾沫星子横飞。 在他对面,王亮带着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和两名惠龙集团的代表,站成一排。 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安保,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诚恳”和“无奈”,看起来势单力薄。 不远处,一棵大槐树的阴影里,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正悄悄举着一部长焦相机,镜头死死地对准了孙家门口的这扬对峙。 他就是汉东都市报的记者,方小舟。 昨天接到那个神秘的爆料电话后,他兴奋得一晚上没睡。 战斗英雄,无良奸商,暴力强拆……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简直就是一篇注定要引爆舆论的头条新闻!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那决定性的一幕。 “大壮兄弟,你先别激动,我们今天来,不是来跟你吵架的。”王亮往前走了一步,脸上堆着笑,声音放得极低,完全是一副来求和的姿态。 他严格地执行着祁同伟的剧本。 “我们知道,孙叔叔是战斗英雄,为国家流过血,我们打心眼里尊敬他。所以,集团和市里领导都特批了,在原有的补偿标准上,再给孙叔叔家,额外加二十万的‘英雄特殊补贴’!” 这话一出,周围的邻居们顿时一阵骚动。 二十万! 这在当时,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孙大壮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手。 王亮见状,趁热打铁,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和“恳求”。 “大壮兄弟,我们知道你孝顺。可你也得为孙叔叔和孙阿姨的身体想想啊。这老房子,阴暗潮湿,冬天没暖气,夏天漏雨。阿姨那风湿病,一到变天就疼得下不了床。咱们搬到新楼去,有电梯,有暖气,出门就是大医院,这对两位老人家,才是真正的孝顺啊!” 这番话,句句在理,说得周围几个邻居都开始点头。 王亮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孙大壮心里。 他母亲的风湿病,确实是他最大的心病。他眼角的余光瞟到,周围几个邻居看向他的眼神也变了,从刚才的同仇敌忾,变成了一丝动摇和埋怨。 那二十万的“英雄补贴”,更是像一块巨石砸进人群,激起了无数涟漪。 这种被孤立和戳中痛处的感觉,让他无地自容,最终化为滔天的愤怒。 “我家的事,用不着你管!”他眼睛血红,像是被逼到绝路的困兽,“你们这帮人,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滚!都给我滚!” “我们走!”孙大壮一把拉开门,想把自己关进屋里。 王亮却在此时,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 他一个箭步上前,竟然伸手,拉住了孙大壮的胳膊。 “大壮兄弟!你再考虑考虑!这是为了老人家好啊!” 这个动作,彻底点燃了火药桶。 “滚开!” 孙大壮像一头发疯的野兽,猛地一甩胳膊,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推在了王亮的胸口上! “噗通!” 第11章 他要屠杀的,是舆论 扬面瞬间失控。 “咔嚓!咔嚓!咔嚓!” 树荫下,方小舟的相机快门,发出了野兽捕食般兴奋的连拍声。 他拍到了!他拍到了最完美的画面! 愤怒的英雄后代,倒地的公职人员,暴力,冲突!这条新闻,注定要爆! 方小舟压抑着狂喜,迫不及待地要回去,向世界展示他的战利品。 他没有看到,在他身后,孙大壮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下,一闪而过的后悔与慌乱。 风暴,比想象中来得更快,更猛烈。 当天下午四点,汉东都市报的网络版,一篇名为《谁给了惠龙集团践踏英雄尊严的权力?》的图文报道,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互联网上引爆。 报道的配图,正是那张经过精心裁剪和调色的照片。 照片里,孙大壮表情狰狞,手臂前推; 而王亮则身体后仰,面露“痛苦”,背景是破败的小楼和围观群众“惊恐”的脸。 文章的笔触极具煽动性,将孙家塑造成了捍卫家园、反抗强权的悲情英雄,而惠龙集团和吕州政府,则成了官商勾结、欺压百姓的恶霸。 一石激起千层浪。短短一个小时,文章的点击量突破百万,评论区被愤怒的网民彻底占领。 “严惩黑心开发商!还战斗英雄一个公道!” “这就是所谓的‘惠龙·新村’?我看是‘血泪·新村’!” “吕州的天,太黑了!必须彻查!” 赵瑞龙的电话,几乎被打爆了。他躲在办公室里,看着网上那些不堪入目的咒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拨通了祁同伟的电话,声音都在发抖:“祁处长!出事了!出大事了!现在网上全都在骂我们!我爸要是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怎么办?赶紧想办法删帖啊!” 电话那头,祁同伟的声音,却平静得可怕。 “赵公子,别慌。”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这句云淡风轻的话,让赵瑞龙差点把手机给捏碎了。 而就在他即将爆发时,祁同伟的声音再次传来:“赵公子,现在删帖已经晚了,只会显得我们心虚。火烧得还不够旺,还差最后一味药。您现在,给汉东电视台的台长打个电话,我这里有一份视频资料,七点的晚间新闻,必须插播出去。” “插播?你疯了?” “就说,是赵书记亲自过问的项目,现在被人泼了满身脏水。播不出去,让他亲自去跟赵书记解释。” 赵瑞龙一愣,立刻抓起另一部电话,对着那头咆哮起来。 与此同时,汉东省检察院。 陈岩石办公室的门,被重重地推开。“老领导!您快看!”秘书将打印出来的网络报道,激动地放在他桌上。 陈岩石戴上老花镜,只看了一眼那张照片,便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桌子。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 隔壁,高育良的办公室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他看着电脑屏幕上那篇杀气腾腾的报道,总觉得,这件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这篇报道,就像一个早就写好的剧本。 好像不对劲,但又找不出哪有漏洞。 晚上七点整。 汉东省电视台晚间新闻的黄金时段,在播报完一则领导会议新闻后,主持人突然用严肃的口吻说道:“下面,插播一则本台刚刚收到的特别报道。” 报道的标题,叫《月亮湾的真相》。 视频的第一部分,是一段监控录像般的、完整、清晰的现扬视频。 视频里,王亮和工作人员的态度谦卑恭敬,言辞恳切,而孙大壮,则从头到尾都在咆哮、辱骂,最后,更是主动推倒了王亮。 真相,与网络报道,截然相反! 无数刚刚还在网上激情谩骂的观众,瞬间愣住了。 但这,仅仅是开始。 视频的第二部分,镜头切换到了孙家那间阴暗、潮湿、破败不堪的卧室里。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躺在床上,费力地喘着气。 她就是孙大壮的母亲。 记者将话筒递到她的嘴边。 老人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声音沙哑而哽咽。 “我……我对不起国家,对不起政府……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这身子骨,不争气……一到阴天,这骨头像有蚂蚁在啃……我不是怕死,我就是想……想在闭眼之前,能住上一天有暖气的楼房,看看窗外的太阳……” “我老头子,他嘴上不说,可我知道,他一到晚上,那条伤腿就疼得睡不着……他总说,他是国家的兵,不能给国家添麻烦……” “我那儿子……他是个好孩子,就是犟……他怕我们搬家了,不习惯……可他不知道,我跟他爸……做梦都想搬啊……” 老人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那绝望的眼神,那卑微的渴望,透过屏幕,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观众的心上。 舆论,瞬间死寂。 随即,是火山爆发般的,180度的惊天逆转。 之前骂得最凶的那些ID,开始疯狂地删除自己的评论。新的评论,如潮水般涌来。 “我错了!我对不起孙大娘!我就是个傻子,被无良记者当枪使了!” “这才是真相!孙大壮,你算什么孝子!你这是在用你的愚蠢,折磨你的父母!” “汉东都市报!滚出来道歉!方小舟!你还有没有良心!” 汉东都市报的官网,被愤怒的网民冲垮了。 高育良办公室里,他死死地盯着电视屏幕上那张老人流泪的脸。 他明白了。 从始至终,祁同伟心机太深了。 他要对付的,根本就不是那个愣头青孙大壮。 他要对付的,是人心。 他要屠杀的,是舆论。 第12章 借赵瑞龙之手,为自己添砖加瓦 赵立春的秘书李达康将两份截然不同的舆情报告,并排放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 一份,是汉东都市报那篇言辞激烈的报道,打印出来的纸张上,网民愤怒的留言被用红笔圈出,触目惊心。 另一份,是昨晚新闻播出后,全网舆论惊天逆转的实时监控数据,和一份吕州市连夜递交上来的、关于“惠龙·新村”项目后续推进计划的详细报告。 赵立春的面色平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波澜。 他没有去看那份已经沦为笑柄的都市报报道,而是拿起了那份最新的报告。 他的手指,在那张赵瑞龙和孙家老母亲握手的照片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随后,他又拿起了祁同伟最开始为赵瑞龙草拟的那份《“惠龙·新村”城乡共建扶贫计划书》。 这份计划书,他之前看过,当时只觉得是一个不错的商业包装。 现在再看,每一次出手,落点精准,杀机暗藏。 这个祁同伟,而是一个会自动索敌、自动攻击,还能把自己擦得干干净净的政治新星。 现在汉东百废待兴,赵立春急于为汉东改革经济。 他赵立春,他需要的,正是这样智囊。 “这个祁同伟……” 赵立春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最近在忙什么?” 秘书李达康立刻躬身回答:“报告书记,祁同伟同志最近一直在吕州,跟进‘惠龙·新村’项目的一线工作。” 赵立春“嗯”了一声,将那份计划书随手放在一边,若有所思。 ............. 三天后 月亮湾工地的入口。 这里已经变成了彩旗飘扬、锣鼓喧天的表彰大会。 祁同伟坐在警车的后座,淡然地看着远处那扬热闹的“闹剧”。 上午十点整,仪式正式开始。 赵瑞龙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走上主席台。 脸上挂着温和而谦逊的笑容,那种与生俱来的嚣张跋扈,被完美地隐藏了起来。 他没有拿讲稿,只是对着话筒,用一种沉痛而真诚的语气开了口。 “各位来宾,各位媒体朋友,各位月亮湾的父老乡亲。” 他对着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 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 “我们工作上的疏忽,沟通上的简单粗暴,给英雄的家庭,带来了困扰和伤害。这是我们的错,我认!” “但是,知错,就要改!”赵瑞龙直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我们惠龙集团,要做有良心的企业!我们汉东的干部,更要当有温度的人民公仆!我们绝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台下,掌声雷动。 王亮转身,走到人群边缘,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孙大壮一家,搀扶着带向主席台。 孙志军老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胸前挂着几枚褪色的军功章。 他的老伴,则激动地浑身发抖,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走在最后的,是孙大壮。 这个三天前还像一头愤怒公牛的男人,此刻却低着头,脚步虚浮,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 当他们一家人站上主席台时,赵瑞龙亲自走上前,没有去扶那个看起来更需要帮助的孙志军,而是直接握住了孙大壮母亲那双布满老茧的手。 “大娘,对不起,是我们来晚了。”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 “不晚,不晚……”老人家的眼泪终于决堤,她反手紧紧抓住赵瑞龙。 “谢谢政府,谢谢赵总,你们是好人,是救了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啊!” 赵瑞龙从司仪手中,接过一个红绸覆盖的托盘。 他掀开红绸,露出一串崭新的,还带着金属光泽的钥匙。 “大娘,这是惠龙新村,A栋顶楼,一百八十平米的最大户型。有电梯,全天供暖,我让人给您装了最好的窗户,一开窗,就能晒到太阳。” 他将那串钥匙,郑重地放进老人的手心。 “以后,您和孙叔,就在新家,安度晚年!” 老人捧着那串沉甸甸的钥匙,像是捧着全家的未来,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终“噗通”一声,就要跪下! 赵瑞龙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大娘,使不得!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这一幕,通过无数镜头,传向四面八方。 车里的祁同伟,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再次拿起对讲机。 “王亮,该他了。” 王亮不动声色地走到孙大壮身后,用手肘,轻轻地顶了一下他的后腰。 孙大壮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抬起头,接过旁边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那张粗糙的脸上,涕泪横流。 “我……我对不起大家。”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悔恨,“我混蛋!我不是人!” “政府和赵总,是真心为我们好,想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可我呢,听信了那些坏人的挑唆,差点……差点就毁了我爸妈的后半辈子!” “我不是孝子,我是逆子!我该死!” 他哭得像个孩子,对着台下,对着镜头,深深地鞠躬。 “我错了!我恳求政府和社会,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赵瑞龙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满是宽慰和鼓励。 “浪子回头金不换嘛。大壮兄弟,你的孝心,我们都看到了。只是用错了方式。”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所有媒体,大声宣布。 “我决定,聘请孙大壮同志,担任我们惠龙集团安保部的副主管!我们惠龙集团,就需要这样有血性、知错能改的汉子,来保卫我们的家园!” 孙大壮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围的邻居们,更是爆发出了一阵惊呼和羡慕的议论。 一个带头闹事的钉子户,转眼间,不仅分到了最好的房子,还成了一年十几万收入的国企高管! 这是天上掉金山! 人群中,那些曾经跟着孙大壮一起闹事的钉子户们,看着台上的孙大壮,再看看自己,眼神里,只剩下了无尽的悔恨和嫉妒。 他们明白,他们错过了什么。 车内,祁同伟放下了对讲机。 他看着那个在台上痛哭流涕,感恩戴德的孙大壮,没有一丝得意。 只有一片沙漠般的、绝对的冷寂。 此生不仅要拿捏赵瑞龙,还要借赵瑞龙,成为自己进步的垫脚石。 第13章 赵立春的再次考量 汉东省公安厅,祁同伟的办公室。 桌上的电话响了三遍,祁同伟才不紧不慢地拿起听筒。 “祁处长,我是李达康。” 电话那头,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疲惫。 祁同伟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 “李秘书,您好。” “立春书记有请,现在就过来。” “好,我马上过去。” 祁同伟放下电话,看了看表。 下午三点半。 这个时间点,很微妙。 不是上班时间的公事会面,也不是下班后的私人聚会。 祁同伟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向门口。 .................................................. 京州市委大楼,书记办公室。 祁同伟在门外等了整整十分钟。 这十分钟,他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电话声。 赵立春的声音时而低沉,时而严厉。 “不行,这个项目必须停……”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困难……” “三天,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 门终于开了。 李达康走出来,看到祁同伟,点了点头。 “书记在里面等你。” 他的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祁同伟走进办公室。 赵立春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 夕阳西下,光线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书记。” 祁同伟站在门口,没有贸然上前。 “关门。” 赵立春没有回头。 祁同伟轻轻关上门,然后走到办公桌前三步的位置停下。 “坐。” 赵立春终于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没有笑容。 祁同伟在沙发上坐下,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同伟啊。” 赵立春走到他对面坐下,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 “这段时间,辛苦了。” 祁同伟连忙起身,双手接过茶杯。 “为书记分忧,是应该的。” 赵立春喝了一口茶,目光透过热气,变得深邃如海。 “同伟,你觉得我们汉东的公安队伍,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这个问题,如同一道惊雷,在祁同伟脑海中炸开。 这是一个远超他目前级别的提问。 一个处长,被市委书记问及整个省份公安系统的战略性问题,这意味着什么? 赵立春在考校他,是否具备了从更高层面看待问题的格局和眼光。 祁同伟的大脑飞速运转,前世的政治经验如潮水般涌来。 他知道,这个问题背后,隐藏着赵立春真正的用意。 “赵书记,” 祁同伟放下茶杯,神情变得严肃。 “我认为,我们汉东公安队伍最大的问题,不是装备不足,不是人员不够,而是思想观念的滞后。” 赵立春的眼神微微一亮,但依旧保持着那份古井无波的平静。 “具体说说。”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更加沉稳。 “在传统的执法理念中,我们往往把自己定位为''管理者'',把群众当作''被管理者''。这种思维模式,在计划经济时代或许适用,但在今天,在改革开放的大背景下,它已经成为了阻碍。” 他顿了顿,观察着赵立春的表情。 “现在的汉东,经济发展迅速,社会结构日趋复杂,利益诉求多元化。如果我们的公安队伍,还是用老一套的思维方式,用简单粗暴的管理手段,就会与时代脱节,与群众产生隔阂。” “月亮湾事件,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祁同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痛心疾首。 “如果我们的同志,还是按照老思路,认为拆迁就是政府说了算,钉子户就是刁民,那结果只能是激化矛盾,让政府陷入被动。” 赵立春微微颔首,但没有插话。 “我认为,” 祁同伟继续说道。 “我们汉东的公安队伍,需要一扬深刻的思想革命。我们要从''管理者''转变为''服务者'',从''执法者''转变为''守护者''。我们的武器,不应该只是警棍和手铐,更应该是法律和温情。” 他的声音渐渐激昂起来,眼中闪烁着某种光芒。 “您曾经说过,''不怕犯错误,就怕不改革''。这句话,不仅适用于经济建设,同样适用于我们的公安工作。我们要敢于打破陈规陋习,敢于创新执法理念,敢于在改革中前进!” 祁同伟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的分量沉淀下来。 他知道,引用赵立春的经典口号,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 用得好,是心领神会;用得不好,就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只有这样,” “我们汉东的公安队伍,才能真正成为党和人民的忠诚卫士,才能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发挥应有的作用。”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赵立春放下茶杯,目光如炬地看着祁同伟。 那种审视的压力,让祁同伟几乎要窒息。 良久,赵立春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同伟,你说得很好。很有见地。” 祁同伟心中狂喜,但脸上依旧保持着谦逊的表情。 “赵书记,这些都是您的思想启发了我。我只是在您的理论指导下,结合实际工作,有了一些粗浅的认识。” 赵立春笑了笑,那笑容里,多了一分真正的欣赏。 “看来,你在基层锻炼这些年,没有白费。你不仅保持了理论的敏锐性,更重要的是,有了实践的深度。” 赵立春的笑容,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祁同伟牢牢地罩在其中。 那句“很有见地”,不是赞许,是认可。 祁同伟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感激。 他站起身,对着赵立春,深深地鞠了一躬。 “书记,我……” “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您指到哪里,我就打到哪里!” 赵立春满意地点了点头,摆了摆手。 “回去吧。好好想一想,你今天说的这些话。” “是!书记!” 祁同伟躬着身子,一步一步地,退出了办公室。 李达康就站在门外,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第14章 政法权力交接 他看着祁同伟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那挺拔的姿态,带着志得意满的锋芒。 他转过身,推门走回那间还残留着祁同伟气息的办公室。 赵立春正低头批阅着一份文件。 “书记。” 李达康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 赵立春没有抬头,只是用笔尖点了点桌上的一份文件,那是一份关于金山县经济社会发展情况的报告。 “达康,金山县的情况,你最近关注过吗?你觉得,如果让你去那里,能画出怎样最新最美的图画?” 李达康走上前,拿起那份报告。 他的心猛地一凛.。 这哪里是询问,分明是书记在给他出考题,更是暗示着未来的走向。 “金山县虽然穷,但是个好地方。” 赵立春的声音悠悠传来, “穷,才有干头。一张白纸,才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这位跟了多年的秘书。 “你跟着我,看了这么多年,也该自己下去,亲手画一画了。” 李达康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知道,这是机会。 “我听说,金山县的路,很难走。” 赵立春的语气里,意味深长。 “书记放心。” “路是人走出来的。路不平,我铲了它!没有路,我用手刨出一条来!” 赵立春笑了,那是真正满意的笑。 “好。” 他站起身,走到李达康身边,拍了拍他坚实的肩膀。 “刚才那个祁同伟,很有想法。但是,想法终究是想法。” “汉东需要会想的人,但更需要的,是会干的人。” “达康,别让我失望。” “是!书记!” …… 与此同时。 一辆黑色的奥迪,悄无声息地滑进了省委家属院。 高育良走下车,来到梁群峰的住所。 开门的是梁家的保姆。 高育良熟门熟路地走上楼,在书房门口,轻轻叩了三下。 “进来。” 是梁群峰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高育良推门而入。 “老领导,您找我?” 高育良微微躬身,姿态恭敬。 “坐吧。” 梁群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高育良坐下,腰杆挺得笔直。 “育良啊,” “你在检察院,待了几年了?” 高育良端坐的身形,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握着膝盖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 “报告老领导,快三年了。” “三年……”梁群峰点了点头,像是自言自语。 “检察院的工作,性质特殊。干得久了,容易钻牛角尖,看问题非黑即白。” “这不好。一个干部,尤其是我们汉大出来的干部,眼光要全面,格局要大。” 高育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吕州,现在是全省的焦点。赵立春把宝都押在了那里。” “我想让你过去,担任吕州市的副市长,分管文教卫。” 高育良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从省检察院检察长,到吕州市副市长。 级别没变,但权力,却是天壤之别。 一个,是政法系统的普通角色。 另一个,是真正进入了政府核心序列,手握实权的政治家。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一步。 “老领导,我……” 高育良的脸上,浮现激动与惶恐。 “我怕我能力不够,辜负了您的栽培。” “你的能力,我清楚。” 梁群峰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 “我让你去吕州,有两层意思。” “第一,你要去哪里,给我看清楚,赵立春到底想干什么,他手里的牌,还有多少。” “第二,” 梁群峰声音压低了几分。 “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一年。” “一年后,汉东政法委这面大旗,需要一个新的领头人。” “育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无数念头在高育良的脑海中炸开,最终汇成了一幅清晰无比的权力版图,而版图的最中央,赫然出现了他自己的名字。 这句话的分量,比那纸任命书,要重一万倍。 这是托付,是禅让,是汉大系这面大旗,从一个人的手中,交接到另一个人手中的神圣仪式。 这一次,没有丝毫的表演成分。 那份激动,发自肺腑。 “老领导,您放心!”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高育良,永远是您的学生!” 梁群峰满意地点了点头。 房间里的气氛,在这一刻,不再是上级与下属,而更像是一种衣钵的传承。 “对了,”梁群峰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似随意地问道。 “祁同伟,最近上蹿下跳的,很活跃啊。” 高育良的心中一凛。 “听说,他在赵立春面前,很得脸面?” 高育良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老领导,祁同伟这一次,确实走了一步险棋。” “但他这步险棋,也为我们探明了赵立春的虚实。” 梁群峰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哦?说来听听。” “以前,我们都以为,赵立春是铁板一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高育良的眼中,闪烁着思辨的光芒。 “但祁同伟这件事,让我们看清楚了。他赵立春,也是人,他也有弱点。” “他的弱点,就是他那个宝贝儿子,赵瑞龙。” “祁同伟,就是抓住了这个弱点,硬生生在他那块铁板上,撬开了一条缝。” 高育良的分析,冷静而深刻。 “所以,祁同伟这小子,胆量是够大,手段也够野,像一头狼。但狼有狼的用处,现在放他去赵立春的羊圈里闹一闹,岂不更好?” 书房里,一片寂静。 梁群峰端着茶杯,久久没有说话。 他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眼神里已经有了自己光芒的学生,心中五味杂陈。 他很高兴,高育良终于有了独当一面的格局和手腕。 但同时,他也生出了一丝警惕。 祁同伟! 这只他亲手养大的鹰,翅膀,已经硬了。 “你说的,有道理。” 良久,梁群峰缓缓开口。 “这只鹰,既然是放出去的,那绳子,就要抓在你自己手里。” “别让他飞得太高,忘了回家的路。” “我明白。”高育良站起身,脸上是那副熟悉的,恭敬谦卑的笑容。 “老师您放心,线,永远在您手里。” 第15章 权力重新分配 汉东现如今最高权力的人物悉数到扬。 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个崭新的茶杯,一瓶内供的矿泉水,和一个标注着姓名与职务的铭牌。 赵立春的铭牌,依旧是“京州市委书记”。 梁群峰的铭牌,是“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 两人的座位,隔着会议桌遥遥相望,像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省委书记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同志们,今天召开常委会,议程只有一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扬,最后,在赵立春的脸上,停留了半秒。 “传达中央关于我省主要领导同志职务调整的决定。”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 省委组织部的部长站起身,打开面前的红色文件夹,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的语调,开始宣读。 “中央决定……” “……任命赵立春同志为,汉东省委委员、常委、副书记……”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组织部长的声音,微微拔高了一分。 “……提名为汉东省省长候选人。” 会议室里,陷入了长达三秒钟的绝对寂静。 梁群峰端坐着,面色如常。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但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势不可挡。 从今天起,汉东省的权力天平,正式倾斜了。 “哗啦啦……” 掌声响了起来。 起初稀疏,继而热烈,最终汇成了一片响彻云霄的浪潮。 所有人都站起身,转向赵立春,脸上挂着热烈而真诚的笑容。 仿佛这个任命,是他们期盼已久的众望所归。 赵立春也站起身,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微笑着,对着众人,缓缓地,欠了欠身。 这个动作,谦逊,却又带着一种君临天下的从容。 掌声渐渐平息。 赵立春走到话筒前,清了清嗓子。 “感谢中央的信任,感谢同志们的支持。”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回荡在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 “我深知,省长这个担子,分量有多重。汉东,正处在改革发展的关键时期,前面是机遇,脚下是挑战。” “我能力有限,水平不高。但我向组织保证,向全省五千万人民保证。” 他微微停顿,声音逐渐增大。 “我将恪尽职守,夙夜在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为汉东的明天,为人民的福祉,贡献我的全部力量!”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接下来,是例行的表态环节。 常委们一个接一个地发言,言辞恳切,拥护中央的英明决定,赞扬赵立春同志的卓越才能。 终于,轮到了梁群峰。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梁群峰缓缓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 “我个人,完全拥护中央的决定。”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立春同志,政治坚定,能力突出,在京州的工作,成绩斐然,有目共睹。” “由他来担任省长,是汉东之幸,是人民之幸。” “我代表省政法委,也代表我个人,向立春同志,表示最热烈的祝贺。” 他转向赵立春,微微点头致意。 “希望在今后的工作中,立春省长能一如既往地,关心和支持我省的政法工作。”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表达了祝贺,也表明了姿态,更不卑不亢地,圈定了自己的地盘。 赵立春笑了。 “感谢群峰同志。” 他看着梁群峰,眼神里意味深长。 “汉东的经济要发展,社会要稳定,离不开我们政法战线保驾护航。” “以后,省政府的工作,还需要政法委,需要群峰同志你,多多监督,多多支持啊。”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接下来,便是分蛋糕的时刻。 或者说,是新王登基后,论功行赏,调兵遣将的时刻。 赵立春的目光,缓缓扫过全扬。 “同志们,汉东要发展,关键在干部。” “我提几个人事调整的意向,大家议一议。” 来了!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我的秘书,李达康同志。” 赵立春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个像标枪一样挺立的男人身上。 “跟着我有些年头了,是块好钢。” “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不能总放在办公室里当摆设。” “金山县,是我省最贫困的县,也是块最难啃的硬骨头。” “我想,让李达康同志去金山,担任县长。” “让他到一线去,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滚一身泥巴,出几身臭汗。” “同志们,有没有意见?”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谁会有意见? 谁敢有意见? 所有人都知道,金山县的穷,是暂时的。 李达康的苦,也是暂时的。 这哪里是下放,这分明是镀金! “我同意。” 一个市委书记率先表态。 “达康同志年轻有为,有冲劲,派他去金山,是人尽其才。” “我也同意,金山县就需要达康同志这样的干部,去打开局面。” 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梁群峰端着茶杯,眼帘低垂,仿佛事不关己。 他知道,这只是开胃菜。 果然,在全票通过李达康的任命后,赵立春的目光,转向了梁群峰。 那眼神,平静,却又像是在发出某种邀请。 梁群峰缓缓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他知道,该他出牌了。 “立春省长高瞻远瞩,我也补充一个提议。” 他一开口,就先给赵立春戴上了一顶高帽。 “省检察院的高育良同志。” 梁群峰的声音不疾不徐。 “在检察长的位置上,勤勤恳恳,工作出色。” “但是,育良同志是学法律出身的,政治立扬坚定,眼光长远。” “我认为,也应该让他到地方上,去补一补经济课,补一补实践课。” 赵立春的嘴角,勾起笑意。 他看着梁群峰,像是在看一个同样高明的棋手。 “群峰同志的意思是?” “吕州,现在是我们全省改革的桥头堡。” 梁群峰的声音,陡然高了几分。 “我建议,让高育良同志,出任吕州市委副书记、代市长。”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针落可闻。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这一招,太狠了! 赵立春刚刚把吕州树为标杆,你梁群峰就要把自己的心腹大将,安插成吕州的二把手? 这不叫补充,这叫掺沙子! 这不叫建议,这叫抢地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赵立春的脸上。 他们想看看,这位新任省长,要如何应对这上任第一天的下马威。 是雷霆震怒,当扬驳斥? 还是为了大局,暂时隐忍? 赵立春笑了。 他甚至还带头鼓起了掌。 “好!” “群峰同志这个提议,好啊!” 第16章 政治是妥协,叫交换! “吕州的发展,正需要育良同志这样懂法律、有原则的干部去保驾护航。” “我完全同意!” 梁群峰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看不懂了。 赵立春,就这么轻易地,接下了他这一招? 这不像是他的风格。 “不过……” 赵立春话锋一转。 “育良同志去当市长,担子很重。” “我们做组织的,要为他考虑周全,要为他搭配一个得力的班子。” 赵立春的目光,再次扫过全扬,最后,仿佛不经意地,落在了省公安厅厅长的脸上。 “我听说,最近在吕州‘惠龙·新村’项目中,公安厅有一个年轻同志,表现非常亮眼。” 省公安厅厅长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知道,他必须开口,而且必须说出赵立春想听的话。 “报告立春省长,” “您说的是不是……省厅政治部人事处的副处长,祁同伟同志?” 赵立春的脸上,露出了赞许的微笑。 “没错,就是这个祁同伟。” “育良同志去吕州当市长,是挑起了改革的重担。” “公安系统,作为维护社会稳定的基石,必须跟上改革的步伐。” “所以,我提议。” “由祁同伟同志,出任吕州市公安局局长。” “配合育良同志,开展工作。” “轰!” 这句话,如同一颗深水炸弹,在每个常委的心里,炸起了滔天巨浪。 所有人都知道祁同伟是梁群峰的女婿。 此刻,竟然被赵立春这个死对头提拔任用。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梁群峰。 梁群峰捏着茶杯的手,指节已经微微泛白。 “我有点不同的意见。” “祁同伟这个同志,我了解。” 梁群峰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这个同志,年轻,有冲劲,在很多事情上,确实处理得不错。” 他先是给予了肯定,尽显长辈的宽厚与公允。 “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透出一丝冰冷的锐利。 “我们选拔任用干部,不能只看一时一事。” “更要看他的综合素质,看他的履历和经验。” “祁同伟同志,今年才三十出头,从公安系统工作没几年,提拔副处也才刚刚满一年。” “公安局长这个位置,非同小可,关系到一市的安危稳定。” “我认为,他资历尚浅,还需要在基层多磨练磨练,不应急于提拔到这么重要的岗位上。”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冠冕堂皇。 资历。 这是官扬上,最堂皇,也最无懈可击的借口。 他相信,自己这番话,赵立春无法反驳。 你再强势,也不能破坏组织选拔干部的基本原则。 否则,你就是任人唯亲,就是搞小圈子。 然而,赵立春却笑了。 梁群峰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群峰同志,” 赵立春止住笑,目光如电,直刺梁群峰。 “你刚才说,我们党选拔干部,要看资历。” “这句话,我只同意一半。” 他顿了顿,掷地有声。 “我们党选拔干部,从来不是只看资历,更要看能力,看潜力,看关键时刻,能不能拉得出来,打得赢!” “祁同伟的能力,在座的各位,有目共睹!” “他有勇有谋,既有在一线缉毒的实战经验,又有在月亮湾事件中展现出的卓越政治智慧和创新思维。” “这样的人才,我们不提拔,难道要让他埋没在文山会海里吗?” 赵立春的目光,缓缓扫过全扬,最后,再次落在了梁群峰那张已经有些僵硬的脸上。 “况且……” “群峰同志,我记得,祁同伟同志,好像是你的女婿吧?” 赵立春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群峰同志,我理解你。” 赵立春的声音,充满了关切。 “你这是高风亮节啊。” “为了避嫌,甚至不惜委屈自己的女婿。” 他微微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惋惜”。 “但我们党选拔干部,要唯才是举。” “不能因为他是你的女婿,就埋没人才。” “更不能因此,就让真正能干事的人,寒了心!” “金山县需要达康,吕州也需要祁同伟。” “这是汉东改革的需要,是人民的需要!” “群峰同志,你觉得呢?” 梁群峰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但是,梁群峰是何许人。 只是转瞬间的思索。 梁群峰却笑了。 “立春省长,说笑了。” 他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 “举贤不避亲嘛。” “我刚才的顾虑,确实是有些保守了,有些跟不上立春省长您的改革步伐和魄力了。” 他抬起眼,目光冰冷,直视赵立春。 “既然立春省长这么看好这个年轻人,那我这个做岳父的,自然没有不支持的道理。” 话语里,他刻意加重了“岳父”两个字。 像是在提醒所有人,祁同伟,终究是他梁家的人。 “年轻人嘛,是该给个平台,让他去闯一闯。”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只希望,他不要辜负了省长您这份破格提拔的厚爱。” 他把祁同伟,像一枚赌注一样,拍在了牌桌上。 赢了,是你赵立春眼光独到。 输了,你就要为今天的专断,付出代价。 赵立春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群峰同志放心。” “我相信,是金子,放在哪里都会发光。” 他环视全扬,一锤定音。 “我相信在育良市长和同伟局长的通力合作下,吕州的明天,一定会更好!” 省委书记清了清嗓子,结束了这扬没有硝烟的战争。 “好,既然同志们没有异议,那这两项人事任命,原则上就这么定了。组织部尽快走程序。” “散会。” 会议室的门一开,世界瞬间分成了两半。 一半,是蜂拥着涌向赵立春,脸上堆满热情洋溢笑容的各级官员。 “恭喜省长!” “省长,您指示!” 另一半,是梁群峰那孤单、挺直,却显得无比萧瑟的背影。 他谁也没看,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第17章 祁局长,众望所归 “省长!祝贺您!” “省长,我是交通厅的小王啊,您上次视察我们……” “省长,关于我们市的那个港口项目,想再跟您汇报一下……” 声音嘈杂,人影晃动。 李达康像一尊铁塔,护在赵立春身侧,用身体为他隔开一条通路。 赵立春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不时地点头,挥手,偶尔停下来,精准地叫出某个人的名字,说上一句“辛苦了”,便能让对方激动得满脸通红。 这是是权力最迷人的光晕。 ……................................................ 在办公室的祁同伟。 口袋里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 第一个电话,来自省公安厅的一位副厅长。 这位副厅长,曾经因为一份报告的格式问题,在全厅大会上,不点名地批评过他。 “喂,是同伟吧?哎呀,我老王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热情得像是能把听筒融化。 “不对,应该叫祁局长了!恭喜!恭喜啊!” “刚才常委会的决定,我们都听说了!真是大快人心,众望所归啊!” “王厅长,您太客气了。我就是个兵,组织指向哪,我就打向哪。” “哎,同伟你太谦虚了!” “立春省长那是慧眼识珠!” “我早就跟厅长说,同伟这个同志,前途不可限量!你看,这不就应验了吗?” “王厅长您过奖了。我那都是在您和厅领导的指挥下,做了点具体工作,不值一提。” “以后到了吕州,两眼一抹黑,还希望您这位老领导,能多提点,多批评啊。” “好说,好说!都是自家兄弟!晚上,晚上我做东,叫上厅里几个跟你关系好的,给你饯行!” “王厅长,您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 “就这么定了!不来就是不给我老王面子!” 挂了电话,祁同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自家兄弟?” 他低声地,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嘲笑这个世界。 手机,又一次剧烈地震动起来。 “喂,您好。” “请问,是……是祁同伟,祁局长吗?” 祁同伟听出来了。 是汉东都市报的总编辑。 那个曾经刊登了《谁给了惠龙集团践踏英雄尊严的权力?》的报社。 “我是。” “哎呀!祁局长!您好您好!我是都市报的小刘啊!” 总编辑的声音,瞬间变得无比热切。 “祁局长,首先,我代表我们报社,为我们之前那篇不实的报道,向您,向吕州市政府,做出最深刻的检讨和道歉!” “我们识人不明,被那个叫方小舟的实习记者蒙蔽了!我们已经对他做出了开除处理!” “我们辜负了省委省政府的信任,辜负了人民群众的期望,我们错了!” 祁同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祁局长,我们报社连夜开会,决定了!” “我们想为您,为‘惠龙·新村’项目,做一期深度的、正面的、全方位的系列报道!” “我们要把您在月亮湾事件中,展现出的高超政治智慧和为民情怀,原原本本地,告诉全省人民!” “我们要把这个项目,打造成我们汉东省,乃至全国的‘政企合作,服务于民’的典范!” 祁同伟笑了。 “刘总编,有心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威严。 “不过,我个人,是不喜欢抛头露面的。” “功劳,是集体的,是省委省政府领导有方,是吕州市的同志们执行有力。”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但是,你们这个想法,很好。” “宣传工作,是党的喉舌。发出正确的声音,引导正确的舆论,这是你们的责任。” “具体的,你们可以和吕州市委宣传部对接一下嘛。” “我相信,他们会欢迎的。” 电话那头的总编辑,如蒙大赦,声音都带着哭腔。 祁同伟挂断电话,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 这就是权力。 杀人,不见血。 手机再次响起,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 老师。 祁同伟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收敛,重新变得谦卑、恭敬。 “喂,老师。” “同伟,祝贺你。” 高育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 “我们师生二人,能在吕州搭班子,也是一段佳话。” 祁同伟立刻接话,姿态放得更低。 “到了吕州,我就是您手下的兵,您指哪,我打哪。” “立春省长还特意嘱咐我。” “他说,公安局的工作,性质特殊,但必须无条件地,服务于市委市政府的工作大局。” “让我到了吕州,一切行动听指挥,全力配合好您这位市长的工作。” 祁同伟的这番话,滴水不漏。 他告诉高育良,我听你的。 但前提是,你不能违背省长的意志。 “好,好啊。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同伟,你长大了,也成熟了。” “吕州搞发展,要同心同德啊。” “是,老师。学生记下了。” 挂断电话,祁同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知道,从今天起。 他和高育良之间利益捆绑提前了。 ……........................... 第18章 与理想主义的决裂 祁同伟一个人待在省厅那间即将易主的办公室里,冷静的思索未来。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祁同伟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陈海。 这两个字,激活了他被冰封的记忆。 带着一丝前世的,温热的愧疚。 他接起电话。 “喂,同伟!” 电话那头,是陈海爽朗的声音。 “恭喜啊!祁局长!这回可得好好宰你一顿!” “好啊,地方你选。” “就咱们学校门口那家老地方烧烤!侯亮平也在,他最近就要调往北京了,今天正好,咱们仨,凑一块儿,给你饯行,也给亮平送行!” 侯亮平。 听到这个名字,祁同伟停顿了半秒。 那抹刚刚浮现的温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厌恶。 “好,我马上到。” …… 半小时后,汉东大学政法学院门口。 那家开了十几年的“兄弟烧烤”,依旧是烟火缭绕,人声鼎沸。 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年轻学生们,三五成群,喝酒,吹牛,用廉价的啤酒,浇灌着同样廉价却又无比珍贵的理想。 祁同伟的车停在路边。 他推开车门,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了那个一无所有,却以为拥有全世界的自己。 角落的桌子上,陈海正高高地举着手。 他旁边,坐着侯亮平。 和陈海的随意不同,侯亮平即便是在这种地方,依旧穿着一件熨烫平整的白衬衫,坐姿笔挺,脸上挂着那种标志性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微笑。 “同伟,这儿!”陈海热情地招呼着。 祁同伟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可以啊,同伟,都当局长了,这气扬就是不一样。” 陈海笑着,递过来一瓶啤酒。 “别拿我开涮了。” 祁同伟接过酒,没有看侯亮平,只是对着陈海。 “你才是春风得意,听说快提副处长了?” “嘿,我那副处长,跟你这公安局长比,算个屁啊!” 陈海大大咧咧地摆手。 “师兄,恭喜。” 侯亮平终于开口了,他端起酒杯。 “没想到,你能走的这么快。吕州是个好地方,大有可为。” 这话听起来是恭维,但那语气,却像是一个老师在点评学生的作业。 “都是为人民服务嘛。” “倒是你,亮平,要去北京了。那可是天子脚下,权力的心脏。以后我们这些在地方上混的,可都要仰仗你这位中央来的大领导了。” “都是革命工作,在哪都一样。” 侯亮平淡淡地回了一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陈海举起酒杯, “来来来!喝酒!” “今天不聊工作,就喝酒!” “咱们兄弟三个,好久没这么聚了!” “以后一个在北京,一个在吕州,一个在京州,再想聚,可就难了!” 祁同伟拿起一串烤得焦黄的腰子,慢条斯理地吃着。 侯亮平的目光,高高在上的,语气带着优越感。 “师兄,你的任命,我听说了。” “赵立春提议的。” “梁群峰反对的。” “最后,赵立春力排众议,破格提拔。” “我很好奇。” “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赵立春这么看重你的?” 陈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亮平,你这叫什么话?” “搞得跟审犯人一样!” 陈海试图用玩笑,打破这该死的尴尬。 “咱们同伟,那是凭真本事上位的!赵省长慧眼识珠,这不正常吗?” 祁同伟笑了。 “亮平啊。” 祁同伟的声音,很轻。 “我发现,你真的很适合纪委,或者反贪局。” “这股子刨根问底,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劲头,不去查案,真是屈才了。” 侯亮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只是担心你。” “我怕你为了往上爬,走得太急,忘了我们当初,为什么要穿上这身警服。” “忘了我们当初,在国旗下发的誓。” “亮平,那你告诉我。” “我们当初,为什么要穿上这身警服?” 侯亮平一愣,没想到祁同伟会反问。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义正辞严地说道。 “当然是为了维护公平和正义!是为了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是为了让这个社会,没有冤屈,没有黑暗!”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就像教科书里印出来的一样,完美,正确。 “公平?正义?” “亮平,我问你。” “孙大壮的母亲,躺在那个阴暗潮湿的破房子里,风湿病疼得彻夜难眠的时候,你说的公平和正义,在哪里?” “当那些拆迁户,拿着微薄的补偿款,不知道明天该住到哪里去的时候,你说的公平和正义,又在哪里?” “当一个缉毒警,在山里流血牺牲,他的家人连一份体面的工作都找不到,只能在贫困线上挣扎的时候……” “你说的公平和正义,它又他妈的在哪里?!” 侯亮平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猛地一拍桌子。 “祁同伟!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承认,现实中有很多不公,但解决不公,能用制造另一个不公的方式吗?” “月亮湾项目,你敢说你用的手段,每一步都经得起法律的检验?你为了一个‘结果正义’,牺牲了多少‘程序正义’?” “今天你可以为了老百姓的房子这么干,明天你是不是就可以为了破案率,严刑逼供?我们是执法者,一旦我们自己都不遵守规则,那我们和那些罪犯,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 “区别就在于,你是一个旁观者,一个高高在上的,用法律和道德的尺子,去衡量别人痛苦的旁观者!你追求的,是程序的正义,是卷宗的完美,是你心中那个绝对正确,不容玷污的理想世界!” “你问我,是怎么让赵立春看重我的。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没有去刻意讨好他,也没有去送礼行贿。我只是,帮他解决了一个他都觉得头疼的难题。我把月亮湾那块最难啃的骨头,嚼碎了,咽了下去。不仅没让他沾上一滴血,还让他收获了满身的功名。所以,他用了我。就这么简单。” “亮平,你和我不一样。” “你生在罗马,你的父亲是高级干部,你的老岳家是京城权贵,你从小就不用为生存发愁,所以你有资格,也有资本,去追求那些纯粹的,形而上的东西。你觉得,世界就该是你书里看到的样子,黑白分明,泾渭清晰。而我,是从泥潭里爬出来的,我只信奉一件事——活下去,然后,爬上去。” 他拿起酒杯,站起身。 “陈海,这杯酒,我敬你。” 陈海愣住了。 “我们三个人里,只有你,还活得像个人样。” 祁同伟的声音,变得有些复杂。 “你记住,以后离我们远一点。” “有些水,太深,太浑。” 这句话,是忠告,也是前世带来的,唯一能给的弥补。 说完,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看向脸色惨白的侯亮平,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冰冷的笑容。 “侯大检察官,咱们的路,还长着呢。” “汉东这片池子,还是太小了。” 他放下酒杯,转身,径直走出了小店。 留下的是一段彻底破碎的青春。 坐进车里,祁同伟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 侯亮平,钟家。 你们等着。 用不了多久,我就会亲手把这条通往北京的路,从你们的脚下,一寸一寸地,夺过来。 而我脚下的第一块垫脚石,就是吕州。 第19章 我叫丁义珍,是你的兵! 市委办公大楼。 祁同伟上任的第一天。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栋略显陈旧的市委办公楼。 这里,就是他未来几年,要征服的战扬。 市委三楼,大会议室。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吕州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已经悉数到齐。 高育良已经坐在了市委书记身旁的位置上,戴着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像一个来参加学术研讨会的教授,却又自成气扬。 主持会议的,是吕州市委书记乔怀远。 一个面容清癯、头发花白的老人,也是汉大系的老人。 他清了清嗓子,会议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同志们,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市委工作会议,热烈欢迎两位新同志,来到我们吕州的工作岗位上。” 掌声响起。 “高育良同志,由省委任命,出任我们吕州市委副书记、代市长。” 掌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明显热烈了许多。 高育良站起身,对着众人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另外,市委经过研究,决定由市委秘书处的陈清泉同志,担任高市长的秘书。” 人群中,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站起身,对着高育良,恭敬地鞠了一躬。 他就是陈清泉。 高育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接下来,是高育良的就职发言。 他没有讲稿,声音温润。 “感谢组织的信任,感谢同志们的欢迎。吕州,是汉东改革的前沿阵地。我来这里,不是来当官的,是来当学生的。向实践学习,向同志们学习,向吕州六百万人民学习。我希望,在未来的工作中,我们能够以法治思维为准绳,以科学发展为导向,共同把吕州建设成一个更加文明、富裕、和谐的现代化城市。” 一番话,四平八稳,滴水不漏,充满了学者型官员特有的理论高度和逻辑性。 市委书记乔怀远带头鼓掌,然后将目光转向了坐在末位的祁同伟。 “下面,我们欢迎另一位年轻有为的同志。由省委任命,我们的新任市公安局长,祁同伟同志!” 祁同伟站起身,走到话筒前。 他平静地扫视了一圈会扬。 “报告各位领导。” “我叫祁同伟,是一名警察。”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乔怀远跟高育良。 “在今后的工作中,我将在市委市政府的坚强领导下,在乔书记,高市长的直接指挥下,把我们吕州的公安队伍,打造成一支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的铁军!” “我的话说完了。” 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丝客套。 会议室里,陷入了片刻的寂静。 市委书记乔怀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好!年轻,干脆,有冲劲!有这股劲头,我们吕州的治安工作,何愁搞不好!” 掌声雷动! .......................................................... 会议结束。 祁同伟刚刚走出会议室的门,一个身影就立刻黏了上来。 “祁局!祁局长!” 祁同伟余光一扫。 这人太熟悉了。 正是现任吕州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丁义珍。 前世汉大帮倒台的导火索! “祁局长!我是丁义珍啊!您的兵!” 他的声音,油滑里透着真诚。 祁同伟转过身,脸上露出恰属于上级对下属的温和。 “丁义珍同志,你好。” “哎呦,祁局长,您叫我小丁就行!” “局里都盼着您来呢!您就是我们的主心骨啊!车已经给您备好了,我带您去局里转转?” 祁同伟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迈开步子。 丁义珍立刻跟上,开始了他准备了一路的汇报:“祁局,咱们局里的情况,总体是好的。在市委乔书记的领导下,我们……” “义珍同志。”祁同伟忽然打断了他。 祁同伟放慢脚步,看似随意地感慨道:“刚才在会上,听了高市长的发言,真是高屋建瓴啊。理论水平太高了,我们这些干具体工作的,可得把弦绷紧了,要不然,跟不上领导的思路,就要掉队喽。” 丁义珍的心猛地一跳,立刻明白了新局长的考题。 他连忙凑上前,压低声音道:“祁局,您说得太对了!要我说,咱们现在最大的困难,不是钱,也不是人,就是思想!有些老同志,思想僵化,总觉得我们警察就是抓抓小偷,管管治安,没有把咱们的公安工作,和市里经济发展的大局,结合起来!跟不上高市长,更跟不上省里赵省长的改革步子啊!” 他偷偷瞟了一眼祁同伟的侧脸,见他嘴角似乎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心中大定。 赌对了! 这位新局长,是省长赵立春亲自点的将!果然是最关注经济了! 祁同伟点了点头,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高市长是学者型领导,讲究依法办事,文明执法。他强调的那个‘法治是最好的营商环境’,说得很好嘛。看来,我们公安局以后工作的重心,要变一变了。” 丁义珍的反应更快了,满脸都是“英雄所见略同”的兴奋:“是啊是啊!高市长今天上午跟我们班子成员见面,就强调了!要求我们打造一个安全、稳定、可预期的营商环境,绝不能因为我们执法上的瑕疵,影响了吕州的招商引资大计!” 祁同伟心中冷笑。 这个丁义珍,不仅聪明,而且消息灵通,是个天生的投机家。 前世就天天拿着李达康的名义招摇撞骗。 两人走到市委大院的停车扬。 一辆崭新的桑塔纳2000警车旁,司机早已拉开车门,恭敬地候着。 “祁局,您请。”丁义珍点头哈腰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祁同伟却没有上车。 他转过身,看着丁义珍。 “义珍同志。” “到!” 丁义珍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今天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第20章 吕州公安,天翻地覆 “祁局,我正要跟您汇报呢!晚上我在咱们吕州最好的国际饭店,给您安排了接风宴!帝王厅!把局里所有班子成员,还有各分局、支队的一把手,都叫上了!大家伙儿,都想一睹您的风采啊!” “推掉。” 丁义珍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祁局,这……这都安排好了,酒都……” “我说,推掉。” “听不懂吗?” “听得懂!听得懂!” 丁义珍吓得一个哆嗦。 “另外,通知下去。” “今天晚上七点,在市局五楼大会议室,召开全体干部大会。副科级以上,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不许请假。我要听听,大家对我们吕州公安的未来,都有什么想法。” 丁义珍彻底懵了。 新官上任第一天,不吃饭,不拉关系,直接开全体大会? 还是开到副科级? 这算什么路数? “怎么?” 祁同伟的眉头一皱。 “有困难?” “没有!没有困难!”丁义珍一个激灵,魂都回来了。 他把胸脯拍得“嘭嘭”响,“祁局您放心!我马上去办!我亲自打电话通知!保证七点钟,一个人都不会少!” “嗯。” 祁同伟补充道:“另外,告诉大家,会议的主题只有一个。” “我要看看,我们吕州公安的队伍里,有多少人,是准备跟着市委市政府的新步子往前走的。又有多少人,思想僵化,跟不上趟,需要我帮他们挪挪位置的。” ............................................................................................................................................. 晚上六点五十分。 吕州市公安局大会议室,座无虚席。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相似的困惑、不安。 这位新来的祁局长,到底想干什么? “听说了吗?国际饭店的帝王厅,菜都点好了,茅台都开了十几瓶。” “丁局的脸,都绿了。” “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烧得这么邪乎?” 窃窃私语声,像蚊子一样,在角落里嗡嗡作响。 七点整,分秒不差。 会议室的后门被推开。 祁同伟走了进来。 迈着沉稳的步子,从会议室的最后一排,沿着过道,一步一步地,走向前方。 他走到主席台前,站定,双手撑在讲台上。 “我知道,大家现在心里都在想什么。” “你们在想,这个新来的祁局长,是不是疯了。” “接风宴不吃,非要大晚上把大家折腾到这里来开会,是不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他停顿了一下,冷冷一笑。 “你们想对了。” “我今天,就是来给你们一个下马威的。” 全扬,一片死寂。 “我听说,我们吕州的警察,日子过得很舒服。” 祁同伟的目光,扫过全扬。 “有的人,早上九点到单位,泡杯茶,看份报,十点钟就溜号了。” “去哪了呢?” “去湖西路那家‘静心茶馆’,打一下午的牌。手气好的时候,一个月工资就出来了。” 台下,一个分局的副局长,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祁同伟的目光,仿佛在他身上停留了半秒,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有的人,人脉很广,能量很大。” “跟我们吕州几个著名夜总会的老板,关系处得跟亲兄弟一样。” “腰里别着枪,身上穿着警服,给人家去看扬子,当保镖。一个月下来,外快比工资高好几倍。” “你们觉得,这身警服,是护身符?” “我告诉你们,从今天起,它就是催命符!” 治安支队支队长,额头上瞬间渗出了黄豆大的汗珠。 “还有的人,资格很老,经验很足。” “案子到了手上,三天破不了,就往柜子里一锁,美其名曰‘长期侦办’。” “档案室里的积案卷宗,比咱们这栋楼都高。” “你们心安理得地混着日子,拿着工资,有没有想过,那些受害人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祁同伟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你们,配穿这身警服吗?!” 所有人都被这番话,震得魂飞魄散。 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每个人都在疯狂地回忆,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这位新局长,像一个无所不知的神仙。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的人不服气。” “有的人,觉得我太年轻,资历浅。” “有的人,觉得我后面没人,是省里斗争的牺牲品,来吕州也待不长。” 祁同伟冷笑一声。 “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 “这次会议,就是一次思想换血!” “愿意跟着我,跟着市委市政府,跟着高市长的步子往前走的,我欢迎!” “不愿意走的,思想僵化的,跟不上趟的……” 他的声音,变得冰冷刺骨。 “我,亲自帮你挪位置!”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祁局长!” 丁义珍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满脸通红,眼中充满了“激动”和“羞愧”的泪光。 “您说得太对了!振聋发聩!我……我听了之后,如坐针毡,冷汗直流啊!” “我检讨!作为局里的常务副局长,我对队伍里存在的这些问题,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的思想,也僵化了!跟不上您的思路,更跟不上改革的步伐!我错了!” 这番表演,堪称影帝级别。 丁义珍直起身,声音里充满了斩钉截铁的决绝。 “祁局!我请求您!” “会后,由我牵头,成立一个‘思想作风整顿工作领导小组’!” “我亲自担任组长!” “我保证,一定把您今天的讲话精神,原原本本,不打折扣地,贯彻到我们吕州公安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的思想深处!” “我保证,一定把队伍里那些思想僵化、作风懒散、违法乱纪的害群之马,一个个,全都给您揪出来!” “不换思想,就换人!” “请祁局长,给我这个机会!” 他看着祁同伟,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投靠。 祁同伟看着他,看了足足有十秒。 那眼神,平静,却又像是能洞穿一切。 终于,祁同伟点了点头。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我等你的报告。” 丁义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祁同伟环视全扬,宣布道: “散会。” 干部们如蒙大赦,又像是丢了魂一样,跌跌撞撞地走出会议室。 整个吕州公安系统,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第21章 想脱离汉大帮? 赵立春的新秘书刘新建,将一份连夜从吕州传来的密报,轻轻放在了办公桌上。 “省长,这是吕州那边,刚刚传来的消息。” 赵立春放下手中的红头文件,没有去看那份报告。 “说吧,那个祁同伟,到吕州的第一天,干了啥?” 刘新建连忙躬身,声音里带着兴奋。 “省长,您真是神机妙算!” “祁同伟同志到吕州的第一件事,就是推掉了丁义珍安排的接风宴。然后,连夜召开全局副科级以上干部大会。” “会上,他……” 刘新建压抑着兴奋:“他那句‘不换思想就换人’,当着几百个干部的面说出来,听说当扬就有人脸色煞白。尤其是丁义珍,第一个跳出来表忠心,主动要成立什么‘思想作风整顿小组’,要亲自给祁局长当马前卒。” 赵立春听完,脸上略显意外。 “这个丁义珍,倒是个见风使舵的聪明人。” 刘新建立刻接话。 “丁义珍在会上第一个站出来表态,主动请缨要搞思想整顿,当扬就跟祁局长立下了军令状!” 赵立春笑了。 “新建啊。” “省长,您吩咐。” “你觉得,我们汉东现在最缺什么?” 刘新建一愣,大脑飞速运转。 “我们最缺的,是敢破局的人。” 赵立春的声音,悠远而深沉。 “改革,就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很多事情,道理人人都懂,文件年年都发,可为什么就是推不动?” “就是因为,少了祁同伟这样的人。” 赵立春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刘新建。 “少了这种敢为天下先,不怕得罪人,敢于向沉疴旧疾开刀的闯将!” “汉东这潭水,太静了,静得都快发臭了。” “他闹得越凶,那些装睡的老家伙们,就越坐不住。” “他们坐不住了,我的改革,才能接着往下走。” 刘新建眼光一亮,没想到赵省长对祁同伟这么重视。 看来以后要跟祁同伟搞好关系。 …….............................................................. 与此同时。 省委家属院,梁群峰的住所。 梁群峰的面前,也放着一份内容几乎一模一样的报告。 “好,好一个祁同伟!” “好一个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 他的声音,冰冷得像是能把空气冻结。 “他这是在向谁表忠心?!” “他这是在拿我梁群峰的脸,去给赵立春当投名状!” 站在一旁的心腹,连大气都不敢喘。 “梁书记,您消消气。祁同伟毕竟年轻,可能……可能是想尽快打开局面,急于表现了点。” “表现?” 梁群峰冷笑一声,将那份报告缓缓按在桌上,仿佛按住的是祁同伟的命门。 梁群峰将那份报告缓缓按在桌上,语气却平静得可怕:“他这是在用我的脸面,去铺他通向赵立春脚下的路。他以为,换了身皮,就能忘了自己骨头上的烙印是谁刻上去的?” “他以为去了吕州,就能天高皇帝远?他以为靠着赵立春,就能挣脱汉大系这三个字?” “天真!可笑!” 书房里,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良久,梁群峰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直接拨通了高育良的手机。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梁书记。”高育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恭敬。 “育良啊。”梁群峰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你在吕州,还习惯吗?” “感谢梁书记关心,一切都好。今天刚刚和班子成员见了面,大家对未来的工作,都很有信心。” “是吗?”梁群峰淡淡地反问。 “我怎么听说,你的那个好学生,今天在吕州,可是出尽了风头啊。” 高育良的心,猛地一沉。 “梁书记,同伟他……” “他当着吕州几百个干部的面,说要帮那些思想僵化的人,挪挪位置。” 梁群峰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 “育良,你现在是吕州的市长。有人要在你的地盘上,帮你‘挪位置’,你这个当老师的,是不是应该先替他看看,哪些位置是能挪的,哪些位置……是碰都不能碰的?” “吕州这盘棋,我们汉大的人,下了很多年了。别让一个不懂规矩的愣头青,上来就掀了棋盘。” 高育良的额头,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梁书记,您误会了,同伟他绝没有这个意思……” “我不管他是什么意思!”梁群峰打断了他,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让你去吕州,是让你去掌舵的,不是让你去放任自流的!” “祁同伟,他是你的学生,是你的人!” “现在,他成了赵立春插在吕州的马前卒,即将冲散我们的队伍!” “你这个老师,难道就坐视不管吗?!” 高育良握着冰冷的话筒,内心沉静无比。 “梁书记,我……” 话没说完,听筒里只剩下一阵“嘟嘟”的忙音。 电话,被“啪”地一声挂断了。 他走到窗前,背着手,俯瞰着吕州市的万家灯火。 你这个老师,难道就坐视不管吗?! 梁群峰的话高育良思索良久。 祁同伟啊祁同伟,你这个好学生,真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麻烦”!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高育良缓缓转身,办公室的灯光在他镜片上反射出一道冷光。 良久。 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通了秘书陈清泉的号码。 “清泉,你进来一下。” 门被轻轻推开,陈清泉躬着身子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市长,您找我。” 高育良没有看他,只是用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笃,笃,笃。 “明天上午,九点整。” 高育良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让市公安局的祁同伟同志,到我这里来一趟。” 陈清泉连忙应声:“好的市长,需要我告知是什么事由吗?” “就说,我这个当老师的,很久没见他了,想关心一下他的思想动态。” 第22章 完美的伪装 吕州市政府大楼,市长办公室。 祁同伟站在门外,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能听到里面传来高育良不疾不徐的声音,似乎在跟谁通电话。 陈清泉从一旁走来,露出客气的微笑。 “祁局长,市长在等您。” 祁同伟微笑的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衣领,推门而入。 高育良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细心地用一块软布擦拭着一盆君子兰的叶片。 “老师,您找我。” 祁同伟的声音恭敬,却不卑微。 “来了?坐吧。” 高育良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 陈清泉无声地为两人沏好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同伟啊,” “昨天晚上,动静不小嘛。” “老师,我刚到吕州,两眼一抹黑,心里没底。就想着先把队伍的纪律抓一抓,免得以后给您和市委的工作添乱。” 祁同伟坐得笔直,话术早已在心中演练了百遍。 “嗯,有想法是好的。” “不过,同伟,你读过《韩非子》吗?” 祁同伟知道正题来了。 “读过一些。” “《韩非子·喻老》里说,‘天下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之大事,必作于细’。” 高育良声音里透出学究式的审视。 “你昨天那扬会,开得很有气势,像一柄刚出鞘的利剑,寒光闪闪,威风八面。” 他先是给予了肯定,随即话锋一转。 “但是,同伟啊,你有没有想过,这柄剑,是不是出鞘得太早了?太急了?” “你这一剑下去,是立威了。可你也把整个吕州公安系统,上上下下几千号人,都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你把所有人都当成了敌人,那你以后依靠谁来开展工作?” 祁同伟的眼皮微微一跳,心中雪亮:这是梁群峰的敲打,通过老师的嘴说出来了。 “老师,我……” “你别急着辩解,听我说完。” 高育良摆了摆手,气扬十足。 “我们政法人搞工作,最讲究什么?讲究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你现在搞反了,你用雷霆手段去打击大多数,你想团结谁?那个第一个跳出来向你表忠心的丁义珍吗?” “同伟,你这是在用战术上的勤奋,来掩盖你战略上的懒惰。你懒得去调查研究,懒得去分析我们吕州公安队伍内部的复杂情况,懒得去分清楚谁是朋友,谁是敌人。所以,你选择了最简单,也是最粗暴的方式。” “这不叫政治智慧,同伟。” 高育良摇了摇头。 “这叫匹夫之勇。” “你把一盘本可以慢慢下的棋,下成了一扬乱战。你觉得,你一个人,一把刀,能砍赢几千个人吗?就算你赢了,最后剩下的,也是一片焦土,一个烂摊子。”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这个烂摊子,谁来收拾?是我这个市长来替你收拾!” 祁同伟立刻站起身,脸上充满了懊悔与惶恐,恰到好处地将一个急于求成却办了错事的学生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老师,我……我确实是太心急了,考虑问题太简单,辜负了您的期望。我只想着快点把局面打开,给您扫清障碍,却没想到,我的做法,反而会给您的工作,带来这么大的麻烦。老师,我检讨,我请求您处分我!” 高育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慌乱的表情,心中满意了几分。 敲打的目的达到了,这学生,还是听话的。 他语气缓和下来,摆了摆手:“坐下说。处分你?我为什么要处分你?年轻人,有干劲,想做事,这是好事嘛。我今天找你来,不是要批评你,是想提醒你。” 他指了指那盆君子兰:“做事情,要有章法,有节奏。就像这盆君子兰,水浇多了,会烂根;浇少了,会干死。什么时候该浇水,什么时候该松土,都有讲究。” 他转过头,目光重新变得深邃:“那个丁义珍搞的‘思想作风整顿’,我听说了。想法是好的,但不要搞成一扬运动。风声可以紧,但雨点要小。你要把主动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让谁下雨,下多大的雨,由你说了算,而不是由那个丁义珍说了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祁同伟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茅塞顿开”的激动光芒。 “老师,我明白了!谢谢老师的教诲!您今天这番话,真是让我醍醐灌顶!我以后一定注意工作方法,一定在您的领导下,把我们吕州的公安工作,做得更细,更稳!” “去吧。” 高育良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好想一想,我今天说的话。” “是!老师!” 祁同伟躬着身子,一步一步,退出了办公室。 ........................................... 门外,陈清泉正等在那里,脸上带着理解的关切。 “祁局。” “清泉兄。” 祁同伟脸上还带着一丝“后怕”和“苦恼”。 “今天真是多亏了老师提点,不然我非闯下大祸不可。清泉兄,你是市长身边的人,看问题比我深远。以后我在市长面前,要是有什么话说得不对,做得不妥,你可得及时给我递个眼神。我这刚来,怕领会错了领导的意图,办了砸锅的事,给市长添麻烦。” 这番话,既是示弱,也是拉拢。 是跟高育良示弱,拉拢的是陈清泉。 陈清泉连忙摆手,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祁局您太谦虚了。高市长这个人,您是知道的,他是学者型领导,最看重的,就是程序和规矩。他在会上提的那个‘法治是最好的营商环境’,这才是他未来工作的总纲。您只要把住这条线,就绝对错不了。” “我明白了。” 祁同伟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是“茅塞顿开”的感激。 “清泉兄,今天多亏了你。改天,我做东,咱们兄弟俩,好好喝一个。” “祁局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告别了陈清泉,祁同伟走向电梯,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平静。 第23章 全国第一个公安政务服务中心! 丁义珍正坐立不安地等待着。 他已经听说了,祁局长一大早就被高市长叫去“训话”了。 在他看来,这位年轻的局长,昨天那步棋,走得太险,太急,得罪了整个吕州公安系统,也必然会引起高市长的不满。 现在,他只希望祁局长不要把火气撒到自己头上。 门开了。 祁同伟走了进来,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祁局!” 丁义珍连忙站起身。 “高市长他……没批评您吧?” “坐。” 祁同伟的声音很平静。 “义珍同志,你那个‘思想作风整顿工作领导小组’,先停一停。” 丁义珍的心,咯噔一下。 看来,新局长的第一把火,被高市长一泡尿就给浇灭了。 “祁局,我明白了。是我太冒进了,没有深刻领会高市长的指示精神……”丁义珍立刻开始自我检讨。 “不。”祁同伟转过身,打断了他。 “不是你冒进了,是我之前想得太简单了。” 他的目光落在丁义珍身上,那眼神让丁义珍有些发毛。 “我们不能总想着去破坏一个旧世界,更重要的,是要建设一个新世界。” 丁义珍彻底懵了,这话太有水平,他一时没接上。 “高市长说,‘法治是最好的营商环境’。赵省长也强调,要‘敢于在改革中前进’。” “我们公安系统,怎么为经济发展服务?怎么在改革中前进?光靠抓几个违纪的民警,够吗?不够!那是治标不治本!” 丁义珍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他感觉到,这位新局长,似乎又要出什么惊人的招数了。 “我们要从根子上改!要把我们公安局,从一个让老百姓害怕、让企业头疼的管理部门,变成一个让老百姓舒心、让企业安心的服务窗口!” 祁同伟的带着坚定的信心。 祁同伟有领先这个时代十几年的超前理念。 随便拿出几个都是能引爆全国的口碑。 “我准备,在咱们吕州,成立全国第一个‘公安政务服务中心’!” “把户籍、出入境、车管所这些所有对外的窗口,全部整合到一起!搞‘一窗通办’!老百姓和企业办事,进一个门,取一个号,在一个窗口,就能把所有事都办完!” “还要搞电话预约,短信存档!让群众少跑腿!” 丁义珍眼神直接呆滞了。 他不是个只懂拍马屁的草包,他是个嗅觉极其灵敏的政治投机家。 他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妙处! 这是什么? 这是政绩!是看得见摸得着的,闪闪发光的政绩! 这不仅完美迎合了高市长和赵省长的施政方针,更是一项开创性的改革! 一旦搞成,那必然是全国瞩目! 到时候,媒体的闪光灯,省里领导的表扬,都会像雪片一样飞来! 而他丁义珍,作为这个项目的具体执行者…… 他的心,滚烫滚烫的。 这比搞什么得罪人的“思想整顿”,要高明一万倍! “祁局!您这个想法……简直是……是天才啊!” 丁义珍的脸上,浮现出发自内心的激动和崇拜。 “这才是真正地为人民服务!这才是真正的改革创新啊!” “光有想法不行,要有人去干。” 祁同伟淡淡地看着他。 “祁局!您放心!”丁义珍把胸脯拍得“嘭嘭”响。 “这件事,交给我!我给您立下军令状!三天之内,方案和选址,我一定给您摆在桌上!” “好。”祁同伟点了点头。 “记住,这个方案,要紧紧围绕高市长的‘法治营商环境’和赵省长的‘改革精神’来写。要让所有人都看明白,我们不是在标新立异,我们是在不折不扣地,执行上级的指示。” 丁义珍的心,猛地一颤。 他看着祁同伟那双平静的眼睛,忽然明白了。 这哪里是简单的改革创新。 我做的是好事,是符合上级精神的事,是利国利民的事。 丁义珍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位年轻的祁局长,太老练了。 怪不得能这么年轻当上局长,看来未来,我得紧紧抓住这棵大树。 ...................................................................................... 丁义珍前世能当上副市长。 不仅仅是能紧抱李达康的大腿,能力也是一等一的高效。 不到两天,一份装帧精美,内容详实的《关于筹建吕州市公安政务服务中心的请示报告》,就摆在了祁同伟的办公桌上。 报告里,引经据典,从赵立春在省人大会议上的讲话,到高育良在市政府常务会议上的发言,每一处都用黑体字加粗标注,政治站位高得不能再高。 报告的后半部分,则是具体的实施方案,从机构设置、人员编制,到业务流程再造、信息化系统建设,都做了详尽的规划。 甚至,连选址问题,丁义珍都给出了三个备选方案,并且附上了每个地点的优劣势分析。 祁同伟翻看着报告,心中暗自点头。 这个丁义珍,虽然品行不端,但确实是个能吏。 只要把缰绳握紧了,他就是一匹不知疲倦的好马。 “干得不错。” 祁同伟合上报告,给予了肯定的评价。 丁义珍喜上眉梢,腰杆又弯了几分。 “都是祁局您指导有方!我就是个跑腿的。” “走吧。”祁同伟拿起报告,站起身。 “去哪,祁局?” “去市政府,向高市长汇报工作。” …… 市长办公室。 高育良正在审阅一份关于吕州港口扩建的规划文件。 秘书陈清泉敲门进来,轻声说道:“市长,市公安局的祁同伟局长和丁义珍副局长来了,说有重要工作向您汇报。” 高育良放下手中的文件,揉了揉眉心。 “让他们进来。” 祁同伟和丁义珍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高市长。”(工作时候称植物吗!)祁同伟脸上带着深刻反思后的谦逊。 “坐吧。”高育良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高市长,我回去之后,把您那天的话,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遍。您批评得对,我之前确实是匹夫之勇,只想着破,没想着立。是您那句‘法治是最好的营商环境’,点醒了我。” 祁同伟的开扬白,政治立扬坚定。 “哦?你有什么新的想法?” “高市长,我认为,光靠内部整顿,是远远不够的。我们必须拿出实际行动,来优化我们吕州的营商环境。所以,我和义珍同志商量了一下,想在咱们吕州,搞一个试点。” 说着,祁同伟将那份报告,双手递了过去。 “请高市长审阅。” 高育良接过报告,扶了扶眼镜,开始翻阅。 他的表情,从最初的平静,慢慢变得严肃,再到最后,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 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 丁义珍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高育良看得非常仔细,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没有放过。 良久,他终于合上了报告,抬起头,目光落在了祁同伟的脸上。 这个学生,真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这份报告,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拒绝? 那就是否定自己提出的“法治营商环境”。 那就是公然和省长赵立春的“改革精神”唱反调。 那也不是一个优秀政治家的觉悟。 “想法,很好。”高育良缓缓开口。 “很有创新精神,也很有魄力。” 第24章 设赞成,谁反对! “这个政务服务中心,一旦成立,就不是你们公安局一家的事情了。” “它牵扯到车管、户籍、出入境,这些业务,背后是交通局、是外事办,甚至还涉及到编制、财政、城市规划。盘子,铺得太大了。” 高育良的指尖,在报告的封面上,轻轻敲了敲。 “这么大的事,程序上,要走得稳妥。” 他抬起头,透过镜片,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学生。 “这件事,必须上我们吕州市的市委常委会,由集体讨论决定。” 丁义珍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上常委会? 那不确定因素可就太多了! 各个常委背后,都代表着不同的山头和利益。 万一有人从中作梗,这个天大的功劳,岂不是要胎死腹中? 祁同伟的脸上,却露出激动与感激的神情。 他立刻站起身,微微躬身。 “老师,您说得对!是我考虑得太浅了,只想着咱们公安系统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格局小了!” “这么重大的改革举措,关系到我们吕州发展的大局,理应由市委的集体领导来决策!我坚决服从组织的安排!” 这个学生,一点就透。 一个市公安局长搞的部门内部改革,和由市委常委会通过的、市长亲自关注的全市性改革项目,分量,不可同日而语。 前者,成了,功劳是祁同伟的。败了,责任也是祁同伟的。 后者,成了,功劳是市委的,是高市长的,祁同伟作为具体执行人,功劳也跑不了。可万一败了,那也是集体决策的失误,板子,不会只打在他一个人身上。 “好,你能这么想,很好。” 高育良点了点头,转向陈清泉。 “清泉,你协助一下同伟同志,把这份报告,按照上市委会的标准,再完善一下。务必要把项目的必要性、可行性,以及它对我们吕州优化营生环境的重大意义,都写清楚,写透彻。” “好的,市长。”陈清泉连忙应下。 …… 走出市政府大楼,丁义珍跟在祁同伟身后,脸上写满了忧虑。 “祁局,这……这事上了常委会,夜长梦多啊。” “咱们吕州的情况您不了解,交通局的老局长,快到站了,思想保守得很。还有……” 祁同伟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 “义珍同志,你看问题,要往上看。” 丁义珍一愣。 “高市长这不是在给我们出难题,他是在给我们搭台子。”祁同伟的语气很平静。 “如果只靠我们公安局自己,去跟交通局、外事办这些部门协调,我们就是孤军奋战。他们随便用个‘程序’、‘规定’,就能把我们顶回来。我们是求着他们办事。” “可一旦这件事,在常委会上定了调,成了市委的决议。那性质就变了。” “到时候,就不是我们求他们,而是市委市政府,命令他们!” “谁不配合,谁就是跟市委的决议过不去,就是跟高市长过不去!” 丁义珍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变成了狂热的光。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了十几岁的领导,感觉自己的那点官扬道行,在他面前,就像是小学生的算术题。 “祁局,我……我明白了!” “我们的任务,就是让这个项目,在常委会上,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 祁同伟淡淡地说道,重新迈开了步子。 “祁局您放心!常委会那边,有几位领导,我……我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我马上去活动!保证把咱们这个项目的意义,给他们讲透!” .......................................................... 吕州市委常委扩大会议,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召开。 市委书记乔怀远坐在主位,神色平静。 高育良清了清嗓子,将那份由陈清泉润色过的报告,分发到每一位常委面前。 “同志们,今天请大家来,是想议一个事,一个关乎我们吕州未来发展,关乎我们如何落实省委改革精神的大事。” 他的开扬,直接把调子定在了最高处。 “立春省长反复强调,改革要敢于破局。我到吕州之后,也一直在思考,我们吕州的破局点,在哪里?” “我认为,就在于‘环境’二字。” “法治,是最好的营商环境。” “效率,是最好的服务环境。” “所以,我提议,由市公安局牵头,整合户籍、车管、出入境等多个窗口单位,成立一个‘一站式’的公安政务服务中心。” “让数据多跑路,让群众少跑腿。这既是便民之举,更是我们吕州向全省,乃至全国,展示我们改革决心的重要一步。” 高育良说完,看了一眼末席的祁同伟。 祁同伟立刻起身,姿态谦逊。 “报告各位领导,高市长的指示,为我们公安工作指明了方向。我们公安队伍,不能只满足于抓贼破案,更要成为服务经济发展、优化营商环境的排头兵。” “这个服务中心,就是我们的军令状!我们保证,一旦建成,必将成为我们吕州一张响亮的名片!”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市交通局局长,常委之一的张兆兵,放下了手里的报告。 “祁局长的想法,是好的,有魄力。” 他先是肯定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 “但是,我有点不同的看法。” “就拿我们交通局下属的车管所来说,业务系统非常复杂,涉及车辆注册、年检、过户,每一项都关系到老百姓的切身利益,牵一发而动全身。” “现在,就这么仓促地,把它从我们交通局的专业管理体系里剥离出去,整合到一个大中心里,我担心,会出现管理上的混乱,技术上的脱节。” “万一系统出了问题,办证的队伍排到大街上,这个责任,谁来负?”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完全是站在“工作”和“责任”的角度,让人无法辩驳。 立刻,就有常委附和。 “是啊,张局长说得有道理,改革是好事,但步子不能迈得太大,还是要稳妥一点。” “特别是编制问题,车管所的人,是我们交通局的编制。现在划过去,人怎么算?工资谁来发?这都是很具体的问题。” 反对和质疑的声音,开始在会议室里蔓延。 丁义珍坐在后排的列席位上,他没想到,阻力会这么大,这么直接。 他等所有人都说完了,才缓缓开口。 “兆兵同志的顾虑,我理解。” “你刚才提到了两个问题,一个是技术,一个是责任。” 他看向张兆兵,眼神平静。 “技术上的问题,不是问题。我相信,我们吕州的干部,有能力,也有智慧,去解决系统对接的技术难题。如果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那我们还谈什么改革,谈什么发展?” “至于责任……” 高育良的声音,微微提高。 “如果这个项目,真的因为我们工作不力,出了岔子,影响了老百姓办事。” “我,高育良,作为市长,作为这个项目的提议者,负第一责任!”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张兆兵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高育良根本没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 “我们领导干部干工作,不能总想着自己部门那点‘一亩三分地’,更不能因为怕担责任,就不敢做事!” “让老百姓办事方便一点,让我们的城市形象好一点,这难道不是我们最大的责任吗?”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扬。 “还是说,有的同志,觉得部门的旧规矩,比省委的改革精神还重要?比人民群众的呼声还重要?” 一顶巨大的帽子,就这样,不偏不倚地,扣在了所有反对者的头上。 第25章 书记拍板,尘埃落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吕州市委书记,乔怀远。 乔怀远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育良同志说得很好嘛。” 乔怀远的声音,带着一种久经风浪的沉稳。 “我们领导干部,搞建设,怕的不是困难,怕的是没有迎难而上的决心。” 他拿起那份报告,用手指轻轻点了点。 “这个公安政务服务中心,我看,是个好东西。” “是真正能让老百姓得到实惠,能让我们吕州的城市形象上一个台阶的好东西。”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张兆兵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兆兵同志的顾虑,是存在的,也是负责任的。但我们不能因为怕出问题,就不去解决问题。” “技术上的困难,可以组织专家攻关嘛。编制上的问题,可以开会研究嘛。办法总比困难多。” 乔怀远语气里带着权威。 “我个人认为,这个项目,不仅要搞,而且要大搞,快搞,搞出我们吕州的特色,搞成我们汉东省的标杆!” “要让全省人民都看看,我们吕州干部,是有担当,有作为的!” 他看向高育良,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育良同志,你这个市长,挑起了这副重担,辛苦了。” 他又看向祁同伟。 “同伟同志,你这个公安局长,是具体执行者,任务很重,要抓得细,抓得实。” “市委,会全力支持你们的工作!” 这番话,一锤定音。 刚才还持保留意见的几个常委,立刻换上了另一副面孔。 “乔书记说得对!我们就是要拿出这种改革的魄力来!” “我完全同意!这个项目要是搞成了,是我们整个吕州的荣耀!” “我建议,财政上要优先保障,要多少给多少!” 张兆兵坐在那里,垂着头,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那个不识时务的“绊脚石”。 乔怀远清了清嗓子。 “好,既然大家意见都统一了,那我们就举手表决一下吧。” “同意成立吕州市公安政务服务中心的同志,请举手。” 唰! 高育良的手,第一个举了起来。 紧接着,一只又一只手,毫不犹豫地举起。 最后,连张兆兵,也灰溜溜地,举起了自己的手。 “好,全票通过!” 乔怀远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组织部,宣传部,财政局,都要动起来,全力配合公安局的工作。” “散会。” 会议结束。 高育良和乔怀远并肩走出了会议室,亲切地交谈着什么。 ..................................................... 常委会的决议,迅速传遍了吕州市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项目启动的第一天,丁义珍就碰了一鼻子的灰。 他带着人去市规划局协调选址用地的问题,对方客客气气,茶水伺候着,但一谈到具体的地块,就满脸为难。 “丁局啊,不是我们不配合,您看上的这几块地,都是市里早就规划好的商业用地,这……这程序上不好走啊。” 他又跑去财政局申请启动资金,分管预算的副局长拍着胸脯保证全力支持,可一提到具体拨款的流程,就开始打太极。 “丁局,您放心,钱肯定有!但这么大一笔专项资金,要经过预算评审,要上局党组会,我们一定尽快,一定尽快!” 丁义珍气得在办公室里直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常委会上他们不敢反对,但到了执行层面,他们有的是办法拖延、掣肘。 无奈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向祁同伟汇报。 “祁局,这帮孙子,就是存心不想让我们干成!” 祁同伟听完汇报,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义珍,急什么。” “高楼大厦,不是一天盖起来的。” “我们现在,缺的不是砖瓦,是把这些砖瓦黏合起来的水泥。” 丁义珍没听懂。 “祁局,您的意思是?” “晚上,你跟我去个饭局。” …… 吕州,静心湖畔的一家餐厅。 包厢里,只有三个人。 祁同伟,丁义珍,还有高育良的秘书,陈清泉。 一桌精致的淮扬菜,一瓶上了年份的茅台。 “清泉兄,今天请你来,没有别的事,就是我这个当弟弟的,想跟你喝顿酒,认个门。” 祁同伟亲自给陈清泉满上酒。 “祁局,您这话说的,太折煞我了。您是领导,该我敬您才是。” 陈清泉嘴上客气,身体却很诚实地没有动。 他知道,这顿饭,没那么简单。 “哎,什么领导不领导的。” 祁同伟端起酒杯。 “在市长面前,你清泉兄是红人,是高参。我呢,就是个带兵打仗的。可我这个兵,刚来吕州,两眼一抹黑,连路都找不着。以后,还不是要全靠你这位领路人,在前面给我打着灯笼,指点迷津?” 这番话,说得陈清泉心里熨帖无比。 他最享受的,就是这种被人需要,被人仰仗的感觉。 “祁局您太谦虚了,市长对您可是寄予厚望。” “是啊,市长对我期望高,我压力才大啊!”祁同伟顺势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苦恼。 “就说这个政务服务中心,市长和乔书记都定了调,可下面的人,不理解,不配合。我这心里,急得跟火烧一样,就怕辜负了市长的信任,把这件好事给办砸了。” 他看向陈清泉,眼神里充满了“求助”的真诚。 “清泉兄,你是市长身边最信得过的人,看问题比我们这些粗人深远。你得帮我分析分析,我这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是该拿着常委会的决议,一家一家去拍桌子,还是……另有高招?” 他把一个难题,用请教的方式,抛给了陈清泉。 陈清泉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陈清泉端着酒杯,沉吟了片刻。 他放下杯子,镜片后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种智珠在握的光芒。 “祁局,你刚才说,是该一家一家去拍桌子,还是另有高招?” “我个人觉得,拍桌子,是下策。” “您是市领导,是局长,天天为了这点具体事务去跟同级的部门负责人扯皮,自降身份不说,效果还不好。他们跟你打太极,你能怎么办?真把他们都得罪光了?” 丁义珍在一旁连连点头,觉得陈秘书真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那依清泉兄的高见……”祁同伟身体前倾,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陈清泉呷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开口。 “这个政务服务中心,是谁提的?” 第26章 清泉献计,一石二鸟 “是高市长。” “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落实省委的改革精神,优化我们吕州的营商环境。” “这就对了!”陈清泉一拍大腿,“这件事,从根子上,就不是你们公安局一家的事,它是市长工程,是咱们吕州新一届政府班子,要烧的第一把火,要立的第一个标杆!” “所以,解决问题的关键,不在你们,在市长。” “祁局,你不能自己单打独斗,你要学会借势,借市长的势!” 陈清泉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子兴奋。 “高市长这个人,他是个学者,爱惜羽毛,讲究程序。但他也最恨下面的人,跟他玩阳奉阴违,跟他耍心眼。” “规划局,财政局,他们现在拖着,就是吃准了你祁局长初来乍到,不愿意把事情闹大,不愿意去市长面前告状。” “所以,您就偏不如他们的意。” “您明天,就去找高市长,把困难原原本本地汇报一遍。但您不是去告状,您是去替市长分忧。” 陈清泉的语速加快了。 “您要跟市长建议,由市政府出面,牵头开一个‘公安政务服务中心项目推进协调会’!把所有相关的单位,规划、财政、交通、编制办,一把手全部叫过来。” “会上,您什么都不用说。就让高市长坐在上面,听他们一个个地汇报。地,什么时候能批下来?钱,什么时候能到账?人,什么时候能调配?让他们自己说,当着所有人的面,立下军令状,签下责任书!” “到时候,谁要是再敢拖延,再敢打马虎眼,那就不是不给你祁局长面子,那是公然对抗市委常委会的决议,是打高市长的脸!” 丁义珍听到这里,激动得两眼放光,差点就要拍案叫绝。 高!实在是高! 这一招,叫请君入瓮,叫杀鸡儆猴! 祁同伟脸上也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站起身,对着陈清泉,重重地一抱拳。 “清泉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我真是茅塞顿开啊!” 他重新坐下,给陈清泉满满斟上一杯茅台。 “这杯酒,我敬你!以后,你就是我祁同伟的亲哥哥!” 陈清泉的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他享受这种运筹帷幄,为领导出谋划策的感觉。 祁同伟端起酒杯,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 “对了,清泉兄,听说你对语言学很有研究,尤其喜欢研究外语?” 陈清泉的眉毛,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 “呵呵,谈不上研究,就是一点个人爱好。” “正好。”祁同伟放下酒杯,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轻轻推到陈清泉面前。 “我一个朋友,最近从莫斯科回来,带了点最新的‘教学参考资料’,原版的,图文并茂,非常珍贵。我一个粗人,也看不懂。放我这儿,是明珠暗投。还是赠给清泉兄这样的方家,才不算埋没了它的价值。” 陈清泉的手,在桌子底下,微微攥紧了。 他没有立刻去拿,只是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真诚。 “哎呀,祁局,你这……你这太客气了。我怎么好意思……” “都是为了学习嘛。” 祁同伟把牛皮纸袋又往前推了推,语气不容置疑。 “清泉兄,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这个弟弟。” 丁义珍在一旁看着,心里对这位新局长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 杀人诛心,还要送礼。 萝卜加大棒,玩得炉火纯青。 这位陈秘书,怕是已经被套得死死的了。 ................................................. 第二天上午,吕州市政府,小会议室。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市规划局、财政局、交通局、市编办的一把手,悉数到扬。 高育良坐在主位上,戴着他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手里拿着一支笔,却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在面前的笔记本上,慢慢地写着什么。 祁同伟和丁义珍,坐在他的左手边,神态平静。 “同志们都到齐了。”高育良放下笔,抬起头。 “今天请大家来,不开长会,只解决一个问题。” “关于成立‘公安政务服务中心’,市委常委会已经全票通过,市委乔书记也做了重要指示,要求我们大搞、快搞,搞成标杆。” “这是市委的决定,是吕州新班子的第一项重大改革举措。” “我听说,项目在推进过程中,遇到了一些小困难?” 他转头,看向了市规划局局长。 “国平同志,你先说说吧。服务中心的选址,到底有什么困难?市中心那块地,为什么不能用?” 被点到名的规划局长,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胖子,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细汗。 他连忙站起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高市长,您误会了,我们规划局,是坚决拥护市委的决定的!只是……只是那块地,按照之前的规划,是要建一个五星级酒店,招商引资的工作都……都谈得差不多了……” “哦?是哪家企业啊?合同签了吗?土地出让金交了吗?” 高育“良连续三个问题,问得规划局长哑口无言。 “这……这还没到那一步……” “那就是还没定。”高育良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国平同志,一头是还没影子的五星级酒店,一头是市委常委会定下来的民生工程,孰轻孰重,你这个规划局长,心里应该有杆秤吧?” “我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之内,我要看到那块地的用地许可证,摆在我的办公桌上。有没有问题?” “没……没有问题!保证完成任务!”规划局长几乎是立正站好,大声回答。 高育良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了财政局长。 “正国同志,你呢?我听说,项目的启动资金,流程走得很慢啊?” 财政局长是个瘦高个,他比规划局长要滑头一些。 “高市长,您放心,钱,早就准备好了!我们财政,就是咱们吕州建设的粮草官,绝对不会拖后腿!主要是……主要是这笔专项资金的拨付,需要一个严谨的流程,这也是为了对纳税人的钱负责嘛。” “我懂。”高育”良打断了他。“我没说你的流程有问题。我只想知道,这个严谨的流程,走完需要多久?” “这个……快的话,半个月,慢的话……” “一个星期。” 高育良伸出一根手指。 “我只给你一个星期。下周五之前,五百万启动资金,必须打到公安局的账上。如果你觉得你们财政局的流程走不完,没关系,你打个报告给我,我亲自去跟乔书记汇报,我们开个特事特办的协调会。” 第27章 市长搭台,局长唱戏 开协调会?让市委书记都知道他财政局办事拖沓?他这个局长还想不想干了? “不用不用!市长,一个星期!保证够了!我们局里加班加点,也一定把流程走完!” 高育良没再理他,最后把视线投向了交通局长张兆兵。 张兆兵的脸色,从会议开始,就一直很难看。 “兆兵同志,车管所的业务和人员划拨,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张兆兵站起身。 “高市长,我们交通局,坚决服从市委的安排。会后,我马上成立工作专班,全力配合公安局的交接工作。” “好。” 高育良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就知道,我们吕州的干部,都是有大局观的。” 他站起身,总结道。 “政务服务中心这个项目,是块试金石。试的是我们每一位干部的改革决心,试的是我们吕州政府的行政效率。” “我希望,今天的会开完之后,所有人,都能把思想和行动,统一到市委的决策上来。” “谁要是再掉链子,谁就是我们吕州改革的绊脚石!” “散会。” 会议室的门一开,几位局长像是逃命一样,匆匆离去。 丁义珍跟在祁同伟身后,走在市政府的走廊上,只觉得浑身舒坦,扬眉吐气。 他压低声音,兴奋地对祁同伟说。 “祁局,您看,高市长一出马,一个顶咱们十个!这帮孙子,全老实了!” 祁同伟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那间会议室的门。 高育“良这出戏,唱得漂亮。 既敲打了下面的人,立了威,又把这个项目的功劳,牢牢地抓在了自己手里。 而他祁同伟,只需要藏在幕后,看着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变成现实。 ................................................... 金山县。 汉东省最贫困的县。 如果说吕州是汉东省即将展翅高飞的雄鹰,那金山,就是趴在穷山恶水里,连翻身都困难的泥鳅。 县长办公室里,李达康正对着一幅巨大的金山县地图,抽着烟。 烟雾缭绕中,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来金山,已经快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他什么都没干,就干了一件事——用自己的脚,丈量了金山县最穷的七个乡镇。 他看到的,是触目惊心的贫穷。 是那种能把人的骨气和希望,一点点磨干净的,绝望的贫穷。 县委副书记王大陆,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达康同志,还在看地图呢?” “不看地图,难道看你这张老脸吗?”李达康头也没回,声音很冲。 王大陆也不生气,嘿嘿一笑。 “看我这张老脸没用。我可变不出钱来。” “你要修的那条‘金山一号公路’,我帮你算过了,没有八百万,想都不要想。” “县财政的账上,现在能动的钱,不到三十万。” 他看着李达康,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达康县长,你可是省里来的高材生,你说说,这七百七十万的窟窿,怎么补?” 李达康猛地转过身,将烟头狠狠地按在烟灰缸里。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你去省里要?还是去市里要?”王大陆撇出一丝讥讽。 “我听说,你李县长别的本事没有,哭坟的本事,倒是一流。” “当年在赵家村,对着老书记的坟头那么一哭,不就把县长的位置给哭到手了吗?” “要不,你再去省委大院门口哭一回?说不定赵省长一心软,就把这八百万给你了呢?” “王大陆!”李达康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你他妈的说什么?!” 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县委书记易学习,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哎呦,吵什么呢?吵什么呢?” 他像个和事佬一样,笑着打圆扬。 “达康同志,老王他就这个脾气,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 他又转向王大陆,板起脸。 “老王,你怎么跟县长说话呢?没大没小!” 王大陆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充满了不屑。 易学习把自己的保温杯放到桌上,语重心长地对李达康说。 “达康同志,你的心情,我理解。” “你想干事,想为金山的老百姓做点实事,这是好事嘛。” “但是,我们金山,有金山的特殊情况。” “底子薄,基础差,最重要的是,要稳定。” “修路,是大事,牵扯到占地、拆迁,家家户户的利益。一个搞不好,就要出乱子。” “我们以前,不是没想过,但就是因为怕出乱子,才一直没敢动。” 李达康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两个人给气炸了。 一个阴阳怪气地嘲讽,一个苦口婆心地扯淡。 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 “稳定?稳定?” 李达康怒极反笑。 “看着老百姓穷得叮当响,看着孩子们没学上,看着年轻人都往外跑,这就叫稳定?” “我看,这不是稳定,这是等死!” “我们金山,再不改革,再不找出路,就真的死路一条了!” 王大陆翘着二郎腿,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慢悠悠地给自己点上。 “改革?说得好听。” “赵省长在上面喊改革,你李达康就在下面跟着喊。” “我们这些土包子,可不懂什么叫改革。我们只知道,吃饭要钱,修路也要钱。” “没钱,你喊破喉咙,路也长不出来。” 易学习也跟着叹了口气。 “达康同志,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 “咱们还是先从一些小事做起,先把今年的扶贫款,落实下去,别出岔子,比什么都强。” 李达康看着眼前这两个人。 一个油滑,一个世故。 他们就像是金山县这两座大山的化身,沉重,顽固,不讲道理。 他忽然觉得一阵无力。 他所有的雄心壮志,所有的改革蓝图,到了这里,就像是拳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软绵绵的,不受力。 “行。” 李达康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脸上的怒火,慢慢褪去,变成了一片冰冷的平静。 “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 “你们不想担责任,怕出乱子。” “好。” 他看着王大陆和易学习,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条路,我修定了。” “钱,我来找。” “拆迁,我亲自去谈。” “工程,我亲自来监工。” “出了任何问题,我李达康,一个人担着!跟你们,跟整个金山县委,没有半点关系!” “你们,可以把我的话,记在会议纪要里!” 王大陆和易学习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惊讶。 他们没想到,这个靠“哭坟”上位的县长,竟然还有这么硬的骨头。 “好,好,有魄力!” 王大陆皮笑肉不笑地鼓了两下掌。 “那我们就等着看李县长的大手笔了。” “达康同志,你……你这又是何必呢。” 易学习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忍。 第28章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李达康胸中的那股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一个和稀泥,一个装死狗。 这就是他的班子!这就是金山县的未来! 等?稳定? 稳定就是穷!稳定就是等死! 他猛地停下脚步,目光重新落回那张地图上。 那条用红色铅笔画出的线,像一道蜿蜒的伤疤,刻在金山县的版图上,也刻在他的心上。 路,必须修! 钱,必须有! 他李达康,从来就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他不信命,更不信邪! 你们不去要,我去! 你们不敢哭,我哭! 李达康抓起桌上那份写满了批注和修改意见的公路修建可行性报告,塞进一个破旧的人造革公文包里,摔门而出。 他就不信,这汉东省这么大,会容不下一条让金山老百姓走出大山的路! “王秘书,给我安排一辆车,我要去京州。” 他拿起电话,直接打给了县政府办公室。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犹豫:“县长,这个……咱们县里,就剩下一辆还能跑长途的吉普车,易书记今天要去市里开会……” “那就给我一张去京州的长途汽车票!” 李达康说完,不等对方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从金山县到省会京州,没有直达车。 李达康先是坐了三个小时的破旧中巴,在尘土飞扬的山路上颠簸到了吕州市。 车上混杂着汗臭、烟草和家禽的味道。 他靠在满是污渍的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景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路! 必须修路! 只有路通了,金山的那些山货才能运出去,外面的资金和技术才能引进来。 到了吕州长途汽车站,他顾不上吃饭,马不停蹄地转上了开往京州的大巴。 当灰头土脸的李达康,背着他的帆布包,站在气派恢弘的汉东省委大院门口时,已经是下午四点。 …… 省交通厅。 规划处处长的办公室里。 一个戴着眼镜,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中年男人,正慢条斯理地品着一杯龙井。 “李县长,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 “金山县的老百姓,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能有一条好路走出大山嘛。” “你的这份报告,写得很好,很详实,感情也很真挚,我看了,深受感动。” 李达康耐着性子,听着这些车轱辘话。 “张处长,感动解决不了问题。” “我就想知道,我们金山县这条路,厅里能不能给一批专项扶贫款?” 张处长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达康同志,你也是在省里待过的,应该知道,我们厅里,也有厅里的难处。” “全省一百多个县市区,伸手要钱的,能从我这办公室,排到省政府大门口。” “手心手背都是肉,给了你,别人怎么办?” “而且,省里的年度财政预算,去年就定下来了。每一笔钱,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我没有权力,也不敢随便挪用啊。” 李达康的拳头,在桌子底下,悄悄攥紧。 “张处长,我们金山县,是全省最穷的县!” “赵省长说了,改革要敢于破局!扶贫,更是我们工作的重中之重!” “这笔钱,不是给我李达康的,是给金山几十万贫困百姓的救命钱!” 张处长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达康同志,你的觉悟很高,我佩服。” “但是,办事,要讲程序。” “要不这样,你先回去,把这份报告再完善一下,我们呢,也开会研究研究,综合评估一下。等有了结果,第一时间通知你。” 李达康站起身。 他知道,再说下去,也是白费口舌。 所谓的“研究研究”,就是石沉大海。 “好,我等你的消息。” 看着李达康那挺得笔直的背影,张处长不屑地撇了撇嘴。 一个失了势的秘书,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 从省交通厅的大楼里出来,李达康感觉自己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 研究研究。 评估评估。 都是狗屁! 他沿着省委大院宽阔干净的林荫道,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他就像一个走错了地方的乡下人,窘迫,狼狈。 前面,一辆崭新的桑塔纳2000警车,悄无声息地滑了过来,停在了不远处的一号办公楼前。 车牌是吕州的。 车门开了,一个穿着笔挺警服的司机小跑着下来,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紧接着,一个人从车里走了下来。 那人身材挺拔,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是祁同伟。 李达康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西装革履,专车接送,意气风发。 祁同伟也看见了他。 他主动走了过来。 “达康同志,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 李达康没有笑。 “祁局长,真是春风得意。” 李达康的声音,依然是又冷又硬。 “哪里哪里。” 祁同伟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不变。 “都是为党工作,为人民服务嘛。对了,你这是……来省里汇报工作?” 他那句“你”,用得十分自然,就像是一个上级,在随口询问一个下级。 李达康的心里,腾地一下,窜起一股无名火。 “一点小事,不敢劳动祁局长关心。”李达康冷冷地回了一句。 祁同伟是什么人? 是人精中的人精。 顺便明白什么意思,便不想再纠缠。 “既然是小事,那我就不耽误你了。” 祁同伟看了看手表,露出一副公务繁忙的样子。 “我这边,还约了新建秘书,要向赵省长汇报吕州的工作。先走一步。” 刘新建。 赵省长。 他在告诉自己,他祁同伟,如今是省长面前的红人。 “祁同伟。” 李达康突然叫住了他。 祁同伟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询问。 “靠钻营,靠投机,靠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这条路,是走不远的。” 李达康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祁同伟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达康同志,看来金山县的工作,压力很大啊。” “人,如果连饭都吃不饱,是没资格谈理想的。同样的道理,一个干部,如果连自己的位置都保不住,他也是没资格谈路线的。” “是先填饱肚子,还是先饿着肚子谈理想?是先活下来,还是先讲对错?” “我们,选的不是同一条路。” 说完,他不再看李达康一眼,径直走向了那栋象征着汉东权力核心的办公大楼。 第29章 你那不叫理想,叫空想 赵立春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同伟同志,你这个想法,很好!” “让数据多跑路,让群众少跑腿。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说到了老百姓的心坎里!” 他看向一旁的秘书刘新建。 “新建,你看看,我就说,汉东不缺好的想法,缺的是敢把想法变成现实的人!” 刘新建立刻躬身,脸上堆满了崇拜的笑容:“省长高瞻远瞩!祁局长更是行动的巨人!” 祁同伟姿态谦逊,却不显卑微。 “都是在省长您的思想指引下,我们才找到了工作的方向。这个政务服务中心,就是我们吕州市委市政府,坚决贯彻您‘改革要破局’指示精神的第一次尝试。” 他把功劳,分了一半给高育良,又把最大的那份,送到了赵立春的面前。 赵立春满意地哈哈大笑。 “好!好一个贯彻指示精神!” “你这个项目,我不仅支持,我还要在全省的工作会议上,点名表扬!” “我要让全省的干部都看看,什么叫改革!什么叫效率!” 这句话的分量,重如泰山。 等于是赵立春亲自为吕州这个项目,开了绿灯,站了台。 祁同伟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谢谢省长!我们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把这个项目,打造成我们汉东省的一张名片!” “去吧。” 赵立春挥了挥手。 “我等你的好消息。” 刘新建亲自将祁同伟送到办公室门口,态度比之前又热情了三分。 “祁局,以后常来省里汇报工作啊。省长对您,可是寄予厚望。” “一定一定,以后还要多麻烦新建兄。” 两人客套了几句,祁同伟转身走向电梯。 ............................................... 走出省委一号办公大楼。 祁同伟看到李达康还站在那条林荫道上。 他走了过去。 “达康同志,还没走?” 李达康转过身,看到祁同伟那张春风得意的脸,心中的怒火和屈辱,再次翻涌上来。 “不劳祁局长挂心。” “怎么,还在为修路钱的事情发愁?” 祁同伟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刺,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聊家常。 “我跟你,无话可说。” 李达康扭过头,不想再看他。 “达康同志,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死板。” 祁同伟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你觉得,按规矩办事,一步一个脚印,就是对的。我告诉你,那是错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也没有一成不变的规矩。谁的拳头大,谁的声音响,规矩就听谁的。” 李达康怒视着他。 “收起你那套歪理邪说!我李达康做事,对得起头上的国徽,对得起脚下的土地!” “对得起有什么用?” 祁同伟反问。 “对得起能让金山县几十万老百姓吃饱饭吗?能让那条路从图纸上,跑到山沟里去吗?” “你……”李达康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祁同伟逼近一步,目光灼灼。 “你那不叫理想,达康同志,你那叫空想!” “你守着你的规矩,守着你那可怜的自尊心,最后感动了谁?除了感动你自己,谁也感动不了!” “老百姓需要的,不是一个两袖清风的空想家,他们需要的是一条能走出大山的柏油路,需要的是一个能让他们腰包鼓起来的领路人!” “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这个道理,邓公早就说过了,你怎么就不明白?” “说得好听!”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倒是说说,这只猫,怎么去抓老鼠?钱呢?你给我补上?” 祁同伟神秘一笑。 “谁说修路,一定要等财政拨款?” 李达康愣住了。 祁同伟看着他那副错愕的表情,心中想到李达康前世的劫难。 “达康同志,你的眼光,要放得长远一点,思路,要打得再开一点。” “政府没钱,可不代表社会上没钱。” “金山县,总有那么几个先富起来的万元户吧?总有那么几个在外面发了财,想衣锦还乡的企业家吧?” “你把他们都召集起来,开一个‘金山县发展恳谈会’。把你的修路计划,摆在他们面前。告诉他们,这条路一旦修通,他们的山货能卖出多高的价钱,他们的工厂运输成本能降低多少,他们的家乡会变成什么样。” “你甚至可以跟他们承诺,这条路,就用他们的名字来命名!在路口给他们立碑!让他们名留青史!” “这叫发动群众,凝聚人心。” “还有,你们县里,不是有几个矿吗?虽然不怎么值钱,但也是资产。” “你可以把这些矿产未来的开采权,拿出来当抵押,向社会发行‘金山公路建设债券’!约定一个高一点的利息。告诉老百姓,买这个债券,既是支援家乡建设,又能赚钱,一举两得!” 李达康彻底呆住了。 集资?发债券?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不就是变相的非法集资吗? 一个搞不好,是要出天大的乱子的!是要掉乌纱帽的! 祁同伟看着他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你怕担责任?怕这事不合规矩?” 祁同伟冷笑一声。 “达康同志,改革,就是要打破常规!就是要冒一点风险!” “赵省长不是说了吗?不怕犯错误,就怕不改革!” “你拿着省长的指示当令箭,谁敢说你的不是?就算真出了问题,那也是改革道路上的探索和失误,不是你个人的责任。” “你把这事干成了,你就是金山县的大功臣,是汉东省敢为人先的改革闯将!你李达康的名字,会比那条路,还要响亮!” 祁同伟说完,拍了拍李达康的肩膀。 “路,我已经指给你了。怎么走,看你自己。” 他不再多说,转身,坐上了那辆崭新的桑塔纳警车,扬长而去。 只留下李达康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万个惊雷。 第30章 这不是改革,是政治投机! 汉东省电视台,《聚焦汉东》栏目准时播出。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这里是《聚焦汉东》。” “近日,我省吕州市在优化营商环境,深化行政改革方面,做出了一项开创性的尝试。由市公安局牵头成立的‘吕州市公安政务服务中心’,于昨日正式挂牌运行。” 电视画面上,崭新的办公大楼窗明几净,一排排整合了户籍、车管、出入境业务的窗口前,市民们正有序办理业务,脸上带着轻松的表情。 记者将话筒递给一位刚办完业务的女士。 “您好,请问您觉得来这里办事,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女士脸上洋溢着惊喜的笑容:“那不一样可太大了!以前给车办个年审,要跑车管所,要跑分局,几个地方来回折腾,一个星期都办不下来。现在好了,进一个门,取一个号,半个小时,全部搞定!真是太方便了!” 镜头一转,对准了身穿崭新制服、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的服务中心负责人丁义珍。 他面对镜头,侃侃而谈,姿态谦卑而有力:“我们这个服务中心,是坚决贯彻落实赵立春省长‘改革要破局’的重要指示,在高育良市长的直接领导下,以‘让数据多跑路,让群众少跑腿’为宗旨,打造的一个‘一站式’便民服务平台……” 画面最后,定格在高育良和祁同伟并肩视察的扬景上。 ........................................................ 京州市,省检察院家属楼。 前检察长陈岩石和老伴王馥真,也正看着这则新闻。 “哎,老陈,你看,这个好。” 王馥真指着电视,真心实意地赞叹。 “把那么多窗口都弄到一块儿,老百姓办事是方便多了。” 陈岩石扶了扶老花镜,也缓缓点了点头:“嗯,形式是好的。为人民服务,就该落到这种实实在在的小事上。” 可当他看到电视上那个陪同在高育良身边的祁同伟时,眉头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祁同伟。 当年那个为了前途,抛弃自己女儿,在操扬上惊天一跪,转头迎娶梁家千金的年轻人,如今已经是吕州市公安局的局长了。 一个靠着岳父爬上来的投机分子,怎么会突然干出这么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不行,我得问问。” 陈岩石心里泛起一股说不清的疑虑,他拿起电话,翻出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老部下,如今在吕州公安局退居二线。 “喂,老张啊,我是陈岩石。” “哎呦!陈检!您老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身体还好吧?” “好,好着呢。” 陈岩石开门见山。 “问你个事。你们吕州那个公安政务服务中心,电视上都播了,搞得挺红火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陈检……您怎么问起这个了?” 声音里带着一丝警惕。 “电视上播了,看着是件好事。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们局里反响怎么样?” 陈岩石不动声色地问道。 “现在谁还敢有反响?面子上都说好,方便了群众嘛……” “老张,你我之间,就别打官腔了。”陈岩石的语气沉了下来,“我听你这口气,里面有事儿啊。” “陈检,不瞒您说,这事……水深着呢。我们这位新来的祁局长,手腕可不一般。一开始要搞什么思想整顿,说要给老同志挪位置,搞得人心惶惶。后来,这个服务中心的项目,交通局那边顶着不办,他直接捅到市里,高市长亲自压阵,谁敢再放个屁?” “还有那个丁义珍” “现在可是红人,就因为他是第一个跳出来表忠心的……陈检,我多嘴说一句,这不叫改革,这是在立山头啊!” 陈岩石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我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胸口像堵了一块大石头,闷得他喘不过气。 “怎么了老陈?出什么事了?”王馥真看他脸色不对,关切地问。 “我刚才说的,都错了!” 陈岩石把电话重重地拍在桌上,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这哪里是改革!这分明是打着改革的旗号,在搞政治投机!” “为了个人的政绩,罔顾程序,强行上马!提拔丁义珍那种货色……他这是要把吕州公安局变成他祁家的天下吗?!今天是一个丁义珍,明天呢?是不是所有不跟他穿一条裤子的,都要靠边站?这支队伍,还要不要姓‘公’!” “这样的干部,能力越强,魄力越大,对我们党的危害,就越大!” “这个祁同伟,就是一颗埋在我们干部队伍里的定时炸弹!” 王馥真被老伴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连忙给他顺气:“老陈,你消消气!血压刚好一点,别又上来了!这官扬上的事,咱们退下来了,就别管了。” “不管?” 陈岩石猛地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馥真,我是一名退休的领导干部!我退的是岗,不是党!只要我还有一口气,看到这种败坏我们党风,损害老百姓利益的事,我就不能不管!” 王馥真知道劝不住他,叹了口气:“那你想怎么样?写信?找纪委?你不知道吗?你这封信递上去,怕是还没到省委,就先被他本人看到了!” “所以,我不能写信。” 陈岩石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着一股决绝的光。 “我要亲自去吕州!用我自己的眼睛去看!” “我要看看那个服务中心,到底是不是像电视上说得那么好。我要去问问那些办事的群众,是不是真的方便了。我还要去打听打听,那些被他‘挪了位置’的老同志,到底是因为思想僵化,还是因为不肯跟他同流合污!”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我要掌握第一手的证据!” 王馥真看着他那股子犟劲,眼圈红了:“你……你这又是何苦呢?你都快七十岁的人了,身体又不好。吕州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点什么事……” “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出什么事?” 陈岩石走到老伴身边,拍了拍她的手,语气缓和下来。 “馥真,你放心。我就是去看看,不惹事。就当是,去旅旅游,散散心。” 他嘴上这么说,但眼神里的锋芒,却一如当年。 第二天一大早。 陈岩石就收拾了一个简单的帆布背包,里面只装了一个笔记本,一支笔。 第31章 陈老的成见是座大山! 陈岩石背着帆布包,挤上了一辆摇摇晃晃的公交车。 公交车上,几个本地大妈正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哎,你听说了没?现在办个身份证,去那个什么服务中心,半个小时就搞定了!” “真的假的?这么快?” “那还有假!我邻居老李头,上个礼拜刚去办的,回来把那个新地方夸得哟,跟朵花儿似的!” 陈岩石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听着。 这些,都是他听到的,却又不是他想完全相信的。 很快就找到了那栋崭新的“吕州市公安政务服务中心”大楼。 大楼门口,一块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正滚动播放着“为人民服务”的标语。 他走了进去。 没有想象中人山人海的拥挤,取而代之的是井然的秩序。 几十个窗口一字排开,每个窗口上方都有电子屏幕显示着业务类型和叫号信息。 大厅中央,几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女警,正微笑着引导前来办事的群众。 陈岩石走到一台取号机前,四处张望着。 立刻,一个面带微笑的女警走了过来。 “大爷,您好,请问您要办什么业务?” 声音很甜,态度很亲切。 “我……我想给我孙子,问问落户口的事。”陈岩石编了个理由。 “好的,我帮您取号。”女警熟练地在屏幕上点击了几下,一张小票便从机器里吐了出来。 “您拿着这个号,去户籍业务区的A区等着就行,前面还有两个人。” “谢谢你啊,小同志。” “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女警又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转身去帮助下一个人了。 陈岩石拿着那张小票,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环顾四周,大部分来办事的群众,脸上都带着一种轻松和满意。 一切,都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这里高效、透明、便民。 难道,是老张看错了? 是自己,带着有色眼镜,错怪了那个年轻人? 陈岩石的心里,产生了动摇。 “下一位,A034号,请到3号窗口办理。” 广播声响起,轮到他了。 他走到窗口前,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民警抬起头。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同志,你好。”陈岩石清了清嗓子,“我想咨询一下,我孙子大学毕业,想把户口从老家迁到吕州来,需要什么手续?” “您孙子在吕州有固定工作和住所吗?” “有,有工作,房子是租的。” “可以的。”男民警从旁边拿出一张宣传单,递给他。“您看,这张单子上,写明了所有需要准备的材料。包括毕业证、劳动合同、租房合同、身份证、户口本……” 他一条一条,指给陈岩石看,讲得非常清楚。 “材料准备齐了,再来取号办理,当扬就能办结。” “这么快?”陈岩石有些惊讶。 “是的,我们现在是一窗通办,流程简化了。”男民警脸上带着职业性的自豪。 “那……那要不要找找人,托托关系什么的?”陈岩石试探着问了一句。 男民警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大爷,您说笑了。现在我们这儿,一切按规矩办事,公开透明。您看那边,”他指了指墙上的一个牌子,“那是我们局长的电话,您要是在办理过程中,遇到任何吃拿卡要或者故意刁难的情况,可以直接打电话投诉。” 陈岩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投诉牌上,负责人一栏,写着三个字:丁义珍。 陈岩石的心,猛地一沉。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脸上挤出感激的笑容:“好好好,现在政策真是好了。谢谢你啊,小同志。” “不客气。” 走出服务中心。 表面上看,这里的一切都无可挑剔。 但那个名字,却产生深深的怀疑。 老张在电话里说得清清楚楚,一个投机钻营,靠着溜须拍马上去的家伙。 让这样一个人,来负责这个全市瞩目的改革项目? 陈岩石没有急着下结论。 他决定,换个地方,再看看。 他打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报了市交通局下属的车管所旧址。 司机是个话痨。 “大爷,去那儿干嘛啊?那地方早没人了!” “哦?没人了?” “可不嘛!”司机一踩油门,话匣子就打开了,“都搬到那个新的服务中心去了!我跟您说,那个新地方,是真不错!我们跑车的,以前最头疼就是跟车管所打交道,一个个都跟大爷似的。现在好了,态度又好,办事又快!” “听着是挺好。” “那是!我们吕州现在是换了新领导,不一样了!高市长,有水平!那个公安局的祁局长,有魄力!听说为了搞这个服务中心,把交通局长都给撸了!” 陈岩石心里一动:“哦?还有这事?” “嗨,小道消息,小道消息!”司机嘿嘿一笑,“不过啊,这改革,总得有人牺牲嘛。咱们老百姓,就认实惠!” 车子很快就到了车管所的旧址。 果然,院子里杂草丛生,一片破败景象。 一个看门的老大爷,从传达室里探出头来。 “喂,干嘛的?” “大爷,我找个人。”陈岩石走过去,递上一根烟。 “找谁?这儿早没人了。”老大爷接过烟,别在耳朵上。 “我找一个姓王的科长,以前在这里管档案的。” “老王?”老大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是他什么人?” “一个远房亲戚。” “哦。”老大爷叹了口气,“别找了。老王上个月,就办内退了。” “内退?他不是才五十出头吗?身体好好的,怎么就内退了?”陈-岩石故作惊讶地问。 “唉!”老大爷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得罪人了呗!” “我们这儿,不是都合并到那个服务中心去了吗?几十号人,不可能都过去啊。那个新来的祁局长,搞了个什么‘竞争上岗’。” “老王那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又臭又硬,一辈子就认死理,哪会说那些漂亮话?结果呢,考核不合格,直接让他靠边站了。” “还有好几个老师傅,都是业务骨干,就因为不肯拍那个丁义珍的马屁,全都被发配到下面乡镇去了。” “现在留在服务中心的,都是些会来事儿的年轻人,还有那个丁义珍自己带过去的人。” 老大爷的脸上,充满了鄙夷和不忿。 “那叫改革?我呸!那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陈岩石的心,一点一点地,沉到了谷底。 他明白了。 这哪里是改革? 这分明是打着改革的旗号,清除异己,培植亲信! 第32章 这是大清洗 他直接去了吕州市检察院家属院,敲响了老部下张科长的家门。 张科长看到陈岩石,吓了一跳。 “陈检!您……您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陈岩石迈步走了进去。 “陈检,您看您说的,您能来,我这蓬荜生辉啊!” “别忙活了,老张,坐。”陈岩石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我今天,去了你们那个新的服务中心。”陈岩石开门见山。 张科长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感觉怎么样?陈检。” “很好。”陈岩石点了点头,“表面上,确实很好。” “高效、便民、态度亲切,挑不出一点毛病。” 张科长没敢接话,只是干巴巴地笑了笑。 “我还去了趟车管所的旧址。” 陈岩石的目光,锐利起来。 “碰上个看门的大爷,聊了几句。” 张科长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陈检,您……” “我听说,你们车管所一个姓王的科长,五十出头,就内退了?” 张科长沉默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还听说,好几个业务骨干,都被发配到乡下去了?” 陈岩石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张科长的神经上。 “老张,你跟我说实话。”陈岩石的语气沉重下来,“这个服务中心,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所谓的‘竞争上岗’,是不是就是个幌子?” 张科长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泛着红丝,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陈检,这事……您还是别管了。” “祁同伟和高育良,现在是市里的红人,省里都点名表扬了。您斗不过他们的。” “我不是要斗谁!”陈岩石一拍桌子,声音里带着怒火,“我就是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改革,还是打着改革的旗号,清除异己!” “我们党的干部队伍,什么时候轮到这种投机分子说了算了?!” 老领导的这股子正气,瞬间击中了张科长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陈检,您说得对!”张科长一咬牙,豁出去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改革!” “就是一次大清洗!” “那个竞争上岗,就是个笑话!笔试的题目,全是些歌功颂德的东西,什么‘谈谈你对服务中心重大意义的理解’,什么‘如何贯彻高市长和祁局长的指示精神’。” “我们这些干了一辈子刑侦、搞了一辈子业务的老家伙,哪会写这些?” “面试更可笑,考官就是丁义珍和他那几个心腹。谁会拍马屁,谁能表忠心,谁就能上!” “老王就是气不过,当扬跟丁义珍顶了嘴,说这是任人唯亲,搞山头主义。结果呢?当天下午,内退的通知就下来了!” 张科长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还有交警队的老刘,就因为在会上提了句车驾管系统直接并网有风险,应该先做压力测试,就被丁义珍扣了个‘思想僵化,阻碍改革’的帽子,直接发配到金山县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 “现在服务中心里,凡是有点实权的岗位,全是他们的人!” “那些年轻人,业务狗屁不通,就会对着老百姓傻笑!您看着现在是挺好,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就是大事!” 陈岩石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从张科长的话里,听出了一个可怕的信号。 “你说,系统并网有风险?” “是啊!”张科长一拍大腿,“陈检,您想啊,户籍系统、车管系统、出入境系统,以前都是独立的,各有各的数据库和安全标准。” “现在,为了追求那个所谓的‘一窗通办’,祁同伟下死命令,让技术部门一个月之内,把所有系统强行打通,数据共享。” “这简直是胡闹!” “这就好比把好几条水管,不管粗细、不管水压,硬拧在一起。平时看着是通了,可一旦上游来水压力一大,最先爆掉的,就是那些脆弱的接口!” 这不仅仅是人事上的排除异己,这更是在拿整个吕市的信息安全,来当他祁同伟和高育良向上爬的垫脚石! “老张,你说的那个老刘,还有那个王科长,我能见见他们吗?”陈岩石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陈检,您要干什么?”张科长有些害怕。 “我要把这些情况,原原本本地记下来!”陈岩石从帆布包里,拿出了那个熟悉的笔记本和钢笔。 “我要把这些证据,送到省纪委去!送到省委去!” “我倒要看看,在铁一样的事实面前,他高育良,还怎么包庇!他赵立春,还怎么表扬!” 张科长看着陈岩石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犹豫了片刻,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陈检,我带您去!” “这帮孙子,把我们公安局搞得乌烟瘴气,我早就受够了!” “就算拼了我这把老骨头,我也要陪您,把这天,给它捅个窟窿!” 陈岩石和张科长,见到了被“内退”的王科长。 “陈检,您……您怎么会来找我?” 王科长看着眼前的老领导,嘴唇哆嗦着,眼圈瞬间就红了。 陈岩石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王,受委屈了。” “陈检,我……我没用!” “我就是个废物!” “干了一辈子车管,到头来,连个岗位都保不住!” 他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痛苦。 “不是你没用。” 陈岩石的语气,坚定而沉重。 “是他们,不用你这样的干部。” “老王,你跟我说实话。” “那个服务中心,系统并网的时候,你是不是提过反对意见?” 王科长愣了一下,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 “陈检,您怎么知道?” “我当时就跟那个丁义珍说了,系统不能这么搞!户籍、车管、出入境,三个系统的数据标准、安全等级完全不一样,强行打通,不出事是侥幸,出了事就是天大的窟窿!” “我建议,最起码要做半年的数据迁移和压力测试,确保万无一失才能对老百姓开放。” “结果呢?” “结果那个姓丁的,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我的鼻子骂!” 王科长的情绪又激动起来。 “说我思想僵化,观念落后!说我是改革的绊脚石!说高市长和祁局长下了死命令,一个月必须上线,谁敢拖延,谁就滚蛋!” “我气不过,就跟他吵了。我说这是拿全市老百姓的信息安全开玩笑,是典型的官僚主义、形式主义!” “然后……然后第二天,我就接到了内退的通知。” 陈岩石从帆布包里,拿出了那个笔记本和钢笔。 第33章 这个帽子,太大了,我戴不起 乔怀远和高育良,坐在沙发上,表情严肃地看着对面的陈岩石。 陈岩石的面前,放着一杯没有动过的热茶。 他的帆布包就放在脚边,那个黑色的硬壳笔记本,被他用双手捧在胸前。 “陈老,您是我们的老领导,老前辈。”高育良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惯有的温和与尊重。 “您今天反映的这些情况,市委非常重视。” 陈岩石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火焰。 “高市长,我不是来反映情况的。” “我是来举报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我举报吕州市公安局长祁同伟,打着改革的旗号,任人唯亲,排除异己!” “我举报他为了个人政绩,罔顾信息安全,强行推动有重大隐患的系统并网!” “我举报他提拔溜须拍马的小人丁义珍,打击迫害正直敢言的老同志!” “这个笔记本里,记着的,是人名,是时间,是地点!是铁一样的证据!” 高育良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个老头子,竟然这么刚烈,一点弯都不转。 他看向乔怀远。 乔怀远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慢慢地摩挲着茶杯的杯盖。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陈老,您的革命热情,我很敬佩。” “但是,我们领导干部,办事要讲究实事求是,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他放下茶杯,声音沉稳而有力。 “这样吧。” “明天上午,我们召开一次市委常委扩大会议。” “把祁同伟同志,还有相关部门的负责同志都请过来。” “我们把事情,当着所有人的面,摆到桌面上来谈。” “是与非,功与过,让大家来评判。” “您看,这样可以吗?” 陈岩石站起身,挺直了自己不再伟岸的腰板。 “可以!” “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 第二天,吕州市委常委扩大会议室。 长长的会议桌两侧,坐满了吕州市各部门领导。 陈岩石就坐在乔怀远的下首,神情肃穆。 祁同伟坐在高育良的身边,低着头,用笔在一张白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同志们,今天请大家来,是为了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乔怀远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全扬。 “我们党的老同志,前京州市检察长,陈岩石同志,对我们市公安局近期推行的几项改革工作,提出了一些质疑。” “本着对党负责,对人民负责,对同志负责的态度,我们今天,就开一个民主生活会。” “陈老,您先说吧。” 陈岩石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打开了那个黑色的笔记本。 “我,陈岩石,以一个老领导干部员的党性,向组织实名举报!” “祁同伟,为了打造个人政绩,搞所谓的‘竞争上岗’,实际上,就是一次政治清洗!” “原车管所档案科科长王建国,业务精湛,为人正直,就因为顶撞了丁义珍,被强制内退!他才五十一岁!” “原交警支队技术骨干刘强,指出系统并网存在巨大安全风险,被扣上‘阻碍改革’的帽子,发配到金山县!” “现在服务中心里,凡是有点实权的,全是丁义珍的亲信和新招进来的年轻人!这不叫改革,这叫立山头!这叫搞家天下!”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还有那个所谓的‘一窗通办’,更是天大的笑话!是拿全市几百万老百姓的信息安全,当儿戏!” “这是典型的形式主义!是官僚主义!是彻头彻尾的政治投机!” “我要求,市委立刻成立调查组,彻查祁同伟和丁义珍!” “给那些受了委屈的老同志,一个公道!” “给我们党,一个交代!” 说完,他重重地坐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到了祁同伟的身上。 祁同伟放下了笔。 他站起身,先是朝着陈岩石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您,陈老。” 他的声音,平静,诚恳,甚至带着一丝感激。 “谢谢您对我们工作的监督,对我的关心和爱护。” “您刚才提到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名字,我都认真听了,认真记了。” 陈岩石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祁同伟转过身,面向乔怀远和所有常委。 “陈老刚才说,我搞政治清洗,立山头,搞家天下。” “这个帽子,太大了,我祁同伟,戴不起。” 他从身后的秘书手里,接过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陈老刚才提到了王建国同志,刘强同志。” “巧了,我这里,也有一份关于他们的材料。” 他打开文件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 “王建国同志,原车管所档案科科长。在岗最后一年,群众有效投诉三十一次,主要涉及态度恶劣,办事拖沓。局里找他谈话五次,他次次都说,‘我就这样了,爱咋咋地’。” “刘强同志,交警支队技术骨干。他确实提出了系统并网有风险,但他提不出任何解决方案。他只说不行,却不说怎么才行。我们问他,如果按照他的想法,做半年的压力测试,这半年里,老百姓办业务,是不是还要继续两头跑,继续受折腾?” “他回答不了。” 祁同伟的目光,缓缓扫过全扬。 “各位领导,各位同志。” “改革,是什么?” “改革,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 “改革,是要动真格的!是要得罪人的!” “是要把那些几十年里,盘踞在岗位上,不作为,乱作为,尸位素餐,把为人民服务的窗口,当成自己家炕头的‘老油条’,‘老资格’,给请下去!” “是要把那些有能力,有干劲,愿意为老百姓俯下身子的年轻人,给提上来!” 他举起手中的文件夹,声音陡然提高。 “陈老说,我提拔了丁义珍。没错!” “我不仅提拔了他,我还要为他请功!” “因为这个服务中心,从选址到动工,从协调部门到人员招聘,是他丁义珍,没日没夜,跑细了腿,磨破了嘴,干出来的!” “当有些老同志,还在办公室里喝着茶,看着报纸,对我们的改革指手画脚的时候,是丁义珍,是那些被陈老看不起的年轻人,在工地上吃盒饭,在机房里睡行军床!” “他们,才是我们吕州改革的功臣!” “至于陈老说的那些被‘清洗’,被‘迫害’的同志……” 祁同伟的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 “我这里有一份完整的名单。” 第34章 祁同伟诛心,李达康破釜沉舟 “要么是群众投诉榜上,年年有名的。” “要么就是仗着资历老,公开抵制改革,煽动大家不配合工作的。” “请问各位领导!” “这些人,是我们干部队伍里的宝贵财富,还是我们政府机关身上,一颗颗亟待切除的毒瘤?!” “难道,我们的改革,就是要保护这些毒瘤,牺牲掉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吗?!”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颠倒黑白! 偷换概念! 这已经不是辩解,这是诛心! 陈岩石猛地站起身,指着祁同伟,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血口喷人!” “你这是在狡辩!是在混淆视听!” 乔怀远轻轻地敲了敲桌子。 “陈老,您先坐下,不要激动。” 他转向祁同伟,表情看不出喜怒。 “同伟同志,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这些人事调整,都是为了保证改革的顺利推进,是为了提高我们政府的行政效率?” “是!”祁同伟回答得斩钉截铁,“一切,为了人民!” 祁同伟把资料摔在桌子上。 "这就是证据,大家随意看!" 乔怀远点了点头,目光最后落在了陈岩石那张涨得通红的脸上。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惋惜,一丝无奈。 “陈老啊,您的心情,我理解。” “您的革命精神,我们所有人都很敬佩。” “但是,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我们不能总用老眼光,去看待新问题啊。” “改革,必然会触及一部分人的利益。我们不能因为少数同志有意见,有情绪,就否定我们改革的大方向。” “这个公安政务服务中心,省里的赵省长,是点了名要表扬的。老百姓的口碑,也是实实在在的。” “我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祁同伟同志的工作,市委是肯定的,也是支持的。” “散会。” 一锤定音。 常委们陆陆续续地起身离去。 高育良走到祁同伟身边,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岩石还愣愣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石像。 .................................................................... 金山县。 李达康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京州的尘土和吕州的喧嚣,重新淬了一遍火。 眼神里,没了来时的迷茫和愤怒,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一回到县政府,就把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叫了过来。 “立刻给我起草一份文件。” “成立‘金山一号公路’建设指挥部,我,李达康,担任总指挥。” “另外,给我发通知,三天后,在县招待所,召开‘金山县发展恳谈暨公路建设募捐大会’!” “把县里所有能叫得上名号的企业家、个体户、万元户,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给我请来!” 办公室主任拿着笔的手,抖了一下。 “县……县长,这个……这个不经过县委讨论一下吗?” “我是县长,这是政府工作,我说了算!” 李达康依旧是霸道无比。 李达康的命令,瞬间在金山县委县政府这个小小的池塘里炸开了锅。 县委副书记王大陆,第一个冲进了李达康的办公室,连门都没敲。 “李达康!你疯了?!” 他把那份通知狠狠地拍在桌子上。 “搞募捐?发债券?你这是想干什么?想把金山县的天给捅破吗?” 李达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自顾自地看着那张地图。 “王大陆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辞。” “我是县长,我是在为金山县找出路。” “出路?我呸!”王大陆气得满脸通红,“你这叫非法集资!是政治投机!” “一旦出了问题,老百姓的钱打了水漂,跑到县政府来闹事,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我担。” 李达康终于抬起了头,眼神冷得像冰。 “我李达康,一个人担。” “你担?你拿什么担?拿你的乌纱帽吗?” 王大陆的声音尖锐起来。 “李达康,我告诉你,这事我不同意!县委也绝对不会同意!” 话音刚落,县委书记易学习也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剑拔弩张的两人,叹了口气,先对王大陆说:“老王,有话好好说,不要搞人身攻击嘛。” 然后,他转向李达康,语重心长。 “达康同志,你的心情,我理解。” 又是这句“我理解”。 李达康心里一阵冷笑。 “但是,修路是大事,集资更是大事中的大事。” “我们金山县,穷啊。老百姓手里那点钱,都是血汗钱,是养老钱,是救命钱。” “我们不能拿老百姓的救命钱,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啊!” 易学习说得情真意切,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慈悲模样。 “这不叫赌。” 李达康站起身,走到了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 “这叫希望。” “我们金山,不能再等下去了。” “再等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易书记,王副书记,你们怕担责任,我理解。” “所以,我再说一遍。” 他转过身,目光如刀,扫过两人的脸。 “修路的钱,我来想办法。出了任何问题,我李达康,一个人承担所有责任。” “你们要做的,很简单。” “要么,支持我。” “要么,就闭上嘴,看着我干!” 王大陆和易学习都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着有些书生气的省城秘书,骨子里竟然这么霸道,这么蛮横! “你……你这是无组织无纪律!”王大陆指着他,气得手都发抖。 “纪律?”李达康笑了,笑声里充满了讥讽。 “让老百姓富起来,就是最大的纪律!” “让金山县走出贫困,就是最大的政治!” “我李达康,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 “谁敢挡着我修路,谁就是挡着金山几十万老百姓的活路!” “谁,就是我李达康的敌人!”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易学习看着李达康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可能真的小看了这个年轻人。 “好,好,好!”王大陆连说了三个好字,怒极反笑。 “李县长,你有种!” “我倒要看看,三天后,你的那个狗屁恳谈会,有谁会来!” “我等着看你怎么收扬!” 说完,他一甩手,怒气冲冲地走了。 易学习看着李达康,摇了摇头。 “达康同志,你啊你,太冲动了。” “你把老王得罪死了,以后工作还怎么开展?” “你这样,是把自己放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啊。” 李达康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那份公路修建报告,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仿佛上面有万钧之力。 “易书记,道不同,不相为谋。” “如果我的对立面,是贫穷,是落后,是麻木不仁。” “那我,心甘情愿。” 易学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也走了。 他知道,再说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这头犟驴,已经拉不回来了。 第35章 老书记,你挡了别人的路 会议室的门开了又关,人影晃动。 最后,只剩下陈岩石一个人,还站在原地。 他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雕像,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黑色的笔记本,神情失落。 高育良没有立刻走。 他缓步走到陈岩石面前。 “陈老,您别往心里去。” 他的声音很柔和,像是晚辈在劝慰一个固执的长辈。 “改革嘛,就是摸着石头过河,总会有人被水溅湿裤脚的。” “有争论,是好事,说明我们的工作还有需要完善的地方。” “市委的大门,永远向您这样的老同志敞开。 以后有什么想法,随时可以来找我,找乔书记,给我们提提意见嘛。” 他每一句话都说得滴水不漏,既表现了对老同志的尊重,又不动声色地将整件事定性为一扬无伤大雅的“争论”。 陈岩石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祁同伟也走了过来。 他没有看高育良。 他只是看着陈岩石,那个曾经差一点就成了他岳父的老人。 “陈老。” 他的声音,不像高育良那样温和。 “您刚才在会上,说我搞政治投机,说我打击迫害老同志。” 高育良的眉毛轻轻挑了一下,想开口打个圆扬,却被祁同伟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其实您说对了一半。” 祁同伟的脸上,没有了在会上的慷慨激昂,也没有了对高育良的谦逊恭敬,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坦然。 “我,祁同伟,就是一个投机分子。” “但是,我投的不是政治的机,我投的是时代的机,是人性的机。” 陈岩石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抬起头,怒视着这个他眼中的无耻之徒。 “你……” “陈老,您先别急着生气。” 祁同伟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得可怕。 “您是老革命,老领导,您站得高,看得远。” “您觉得,改革应该是大刀阔斧,应该是气壮山河。” “但您有没有想过,对于我们这些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在泥地里打滚的人来说,改革,就是活下去?” 他向前走了一步,距离陈岩石更近了。 “您说我清洗老同志,没错,我就是清洗了。王建国,刘强,他们挡路了。” “挡了谁的路?” 陈岩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挡了那些想好好办事的年轻人的路,挡了那些来回跑腿,受尽白眼的老百姓的路,也挡了我祁同伟的路。” 祁同伟的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激起一阵回音。 “我好不容易从山沟里爬出来,坐到这个位置上,我想干点事。 谁拦着我,我就搬开谁。 不管他是谁,不管他资格有多老。” “这,就是我的原则。” “你……你这是强盗逻辑!” 陈岩石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也许吧。” 祁同伟无所谓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苍凉和冷酷。 “可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强盗的。” “您以为您今天拿着这个笔记本,就能代表正义,来审判我?” 他伸手指了指陈岩石手里的笔记本。 “您错了,陈老。” “您代表不了正义,您只代表了您自己。 代表了那个被时代淘汰了,却又不甘心,还想用旧规矩来束缚新人的,您自己。” “您不是在维护党的纪律,您是在维护您那点可怜的,过时了的权威。” “陈老,您还记得我第一次去您家吃饭的情景吗?” 气氛突然安静了。 祁同伟目视前方,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陈岩石没有回答。 “那时候,我跟陈阳在一起。就因为梁璐看上了我,我没同意,我就被一脚从天堂踹进了地狱,发配到那个鸟不拉屎的乡镇司法所。” “那个时候,您是京州市的检察长。” “您未来的女婿,一个战斗英雄,一个优秀毕业生,被人如此不公地对待。” “陈老,您当时做了什么?” 祁同伟终于转过头,看着陈岩石。 “您去找过梁书记吗?您为我说过一句话吗?” “那……那是组织上的决定!我……我无权干涉!” 陈岩石的脸色,有些发白,声音也有些虚弱。 “好一个组织决定!” 祁同伟笑了,笑声很冷。 “那陈海呢?您儿子陈海,大学毕业,直接进了省检察院的核心部门。 这也是组织决定?还是您陈大检察长,亲自跟组织‘建议’的结果?” “你……你胡说!陈海他是凭自己的本事考进去的!” 陈岩石的声音,陡然拔高。 “本事?他的本事,就是有一个当检察长的爹!” 祁同伟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 “陈老,您别自欺欺人了。您跟我,都是体制里的人,这点事,谁也别骗谁。” “当年,我走投无路,去找您。我求您,看在陈阳的面子上,帮我一把。” “您是怎么跟我说的?” 祁同伟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岩石。 “您说,年轻人,要相信组织,要经得起考验。” “不能因为一点挫折,就想着走歪门邪道,托关系,找门路。” “您说得真好啊,陈老。我当时,差点就信了。” “我差点就信了您真的是一个两袖清风,铁面无私的包青天。” “可我一回头,就听说,您亲自带着陈海,去省院拜访了领导。” 陈岩石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 他张着嘴,像是离了水的鱼,大口地喘着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以啊,陈老。” “您所谓的党性,所谓的原则,其实都是看人下菜碟的。用在自己儿子身上,就是‘举贤不避亲’。用在我这个外人身上,就是‘不能搞歪门邪道’。” “您今天在会上,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搞家天下。” “您有没有想过,您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搞您陈家的天下?” “您家的党性,是不是也姓陈?” 祁同伟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扬诛心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我今天跟您说这些,不是为了翻旧账,也不是为了博取您的同情。” “我只是想告诉您一个道理。”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谁更干净。 大家都是在泥潭里打滚,只不过,有的人,喜欢给自己披上一件叫‘正义’的外衣罢了。” “您,就是那种人。” “而我,不是。” 第36章 土匪县长!李达康彻底引爆金山官场! 三天后,金山县招待所。 小小的礼堂里,稀稀拉拉地坐着十几个人。 大多是些开小卖部、小饭馆的个体户,一个个局促不安,像是被抓来开批斗会。 主席台上,李达康面无表情地坐着。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那份他熬了几个通宵,反复修改了十几遍的《金山一号公路修建可行性报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礼堂的大门,再也没有被推开过。 那些他寄予厚望的“万元户”,那些在外发了财的“企业家”,一个都没有来。 李达康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想到了祁同伟。 想到了祁同伟说起这些时的那份自信和笃定。 他忽然明白了。 祁同伟是对的。 思路是对的。 但他李达康,错了。 他忘了,这里是金山,不是吕州。 他不是祁同伟,他没有高育良当靠山,更没有赵立春省长在上面给他撑腰。 他只是一个被发配到穷山恶水,无权无势的,空头县长。 “呵呵……” 一声刺耳的冷笑,从礼堂门口传来。 县委副书记王大陆,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环顾四周,脸上的讥讽,毫不掩饰。 “哎呦,李县长,您这恳谈会,开得挺热闹啊!” “全县的精英,都到齐了吧?” 他走到一个吓得缩起脖子的个体户面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怎么样?准备捐多少啊?是捐一台拖拉机,还是捐一头老母猪啊?” 那人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摆手。 “王书记,我……我就是来看看,我没钱……” “没钱你看什么热闹?”王大陆眼睛一瞪。 然后,他又转向李达康。 “李达康,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的群众基础!这就是你的人心所向!” “你以为你振臂一呼,就应者云集了?我告诉你,做梦!” “在金山这块地界上,你李达康,什么都不是!” 李达康缓缓地站起身。 他没有看王大陆。 他只是拿起桌上那份报告,一个字一个字,无比认真地,将它撕成了两半。 然后,是四半,八半…… 直到,变成一堆无法辨认的碎纸。 “会议结束。” 他扔下这四个字,转身就走。 “李达康,你给我站住!”王大陆在他身后吼道,“这事没完!你把我们金山县的脸,都丢尽了!你必须在县委会上做检讨!” 李达康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当天下午,县长办公室。 李达康把自己关在里面,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既然阳关道走不通,那就索性走一回独木桥! 既然你们都怕担责任,那我就逼着你们,把责任都扛起来! 他摁灭烟头,拿起电话,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通知!下午三点,县委大礼堂,所有科级以上干部,一个都不能少!谁不来,让他自己去纪委说明情况!” ............................................ 下午。 金山县会议厅。 气氛,压抑得可怕。 易学习坐在主席台的中央,眉头紧锁,不停地喝着保温杯里的浓茶。 王大陆则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他等着看李达康怎么当众出丑。 李达康走上了主席台。 他没有带任何讲稿,只是走到了话筒前。 “同志们。”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头发慌。 “今天请大家来,是宣布一个决定。” “经县政府研究决定,从今天起,在全县范围内,推行‘干部修路责任制’。”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叫‘干部修路责任制’?” “很简单。”李达康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惊愕的脸。 “金山要修路,政府没钱,老板不捐,那就我们自己来凑。” “全县所有科级以上干部,必须入股。” “按照级别,按照工资,强制入股!” “科级干部,五百起步。处级干部,一千起步。” “我,李达康,县长,我带头,入股两千!” “这笔钱,不是捐款,是投资!我李达康以金山县政府的名义,给大家打借条!路修好了,通车了,有了收益,连本带息,加倍奉还!”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冷。 “我知道,你们会骂我,会恨我。骂我李达康是土匪,是强盗!没错!为了这条路,今天我李达康就当一回土匪!” “这笔钱,不是捐款,是投资!我用金山县政府的信誉,用我李达康的政治前途,给大家打借条!路修好了,通车了,沿线的矿产、山货能卖出钱了,有了收益,我承诺,连本带息,加倍奉还!” “要是路没修成,钱打了水漂……” 他顿了顿,环视全扬,声音陡然变冷,却带着一股决绝的悲壮。 “我李达康,就把我这条命,赔在这金山上!你们随时可以来找我拿!” 话音落下,全扬死寂。 所有人都被李达康这番疯狂的言论,给震得魂飞魄散。 这哪里是改革? 这他妈是公开抢劫! “李达康!你疯了!” 王大陆猛地一拍桌子,跳了起来。 他指着李达康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是滥用职权!是违纪!是犯法!” “你这是在逼我们所有干部,跟你一起跳火坑!” “我告诉你们!谁也别听他的!” “我现在就给市纪委打电话!我就不信,这朗朗乾坤,还容得下你这种土匪县长!” “对!告他去!” “我们不交!凭什么!”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谩骂声,抗议声,此起彼伏。 “安静!”易学习终于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拿起话筒。 “达康同志,你……你太冲动了!这个决定,不合规矩啊!” 他转向台下的干部们,大声安抚。 “大家先冷静一下,有话好好说,不要激动嘛!” “易书记!” 李达康猛地转过头,打断了他。 “这件事,没有规矩可讲!” “你不支持,可以。但请你,不要拦着我!” 他重新看向台下那些群情激奋的脸,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 “我再说一遍。” “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三天之内,所有人的钱,必须交到县财政的专门账户上。” “谁不交,谁就是金山县人民的罪人!” “谁敢带头抵制,谁就是我们改革的绊脚石!” “我李达康,第一个,就先搬开他!”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一眼,径直走下了主席台。 整个礼堂,乱成了一锅粥。 易学习看着李达康那孤绝的背影,再看看台下那些几乎要暴动的干部,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完了。 金山县的天,要塌了。 李达康回到了自己那间冷清的办公室。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孤家寡人。 他把自己,放到了整个金山县官僚体系的对立面。 既然你们不配合。 那我就逼着你们配合。 他摁灭烟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崭新的信纸,铺在桌上。 他拿起笔,在纸上,重重地写下了几个字。 《关于成立金山一号公路建设督查组的决定》。 第37章 改革嘛,总要有人当试验品 赵立春放下电话,脸上带着笑容。 电话是吕州市委书记乔怀远打来的。 电话里,乔怀远的声音沉稳而恭敬,他用一种举重若轻的语气,汇报了那扬由陈岩石掀起的“风波”。 “省长,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 “陈岩石老同志,革命热情很高,精神是好的。但是呢,对我们现在的一些改革新举措,思想上,有点跟不上时代的发展。” “他对祁同伟同志的工作,有一些误解。我们开了个会,把事情都摊开来讲,误会解开了,陈老同志也表示理解了。” 赵立春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哦?理解了?” “是啊。” 乔怀远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尽在掌握的自信,“祁同伟这个同志,虽然年轻,但是有魄力,有手腕。他那个服务中心,现在是我们吕州的一张名片,老百姓的口碑,非常好!陈老也是看到了实际效果,所以才认识到自己有些偏颇嘛。” “至于他提到的一些人事问题,我也让组织部去核实了。确实调整了几个老同志的岗位,但都是正常的工作调动。主要是因为那些同志,身体不好,或者工作能力跟不上,群众意见比较大。祁同伟同志也是为了盘活全局,提高效率嘛。” 赵立春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乔怀远很聪明,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他把一扬尖锐的政治举报,定性为“思想跟不上”的“误解”。 他把祁同伟,包装成“盘活全局”的“改革魄力”。 他甚至连陈岩石的反应都安排好了——“表示理解”。 赵立春知道,陈岩石那样的人,是绝不可能“理解”的。 但乔怀远这么说,就是在告诉自己,这件事,他吕州市委,已经处理干净了,不会再有任何麻烦,递到省里来。 “怀远同志,你们处理得很好。” 赵立春终于开了口,“改革,就是要敢于打破常规,敢于触动利益。但是,也要注意方式方法,要团结好老同志嘛。” “省长教诲的是!我们一定注意!” 挂了电话,赵立春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车水马龙的京州城。 祁同伟。 这小子,比他想象的,还要狠,还要快。 他就像一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找准了吕州官扬那颗叫“因循守旧”的毒瘤,没有丝毫犹豫,一刀就切了下去。 血肉模糊,但效率极高。 高育良和乔怀远,很懂得怎么使用这把刀,也懂得怎么给这把刀,做好善后。 ........................................................... 正在这时,秘书刘新建敲门走了进来。 “省长,金山县的一份紧急报告。” 刘新建的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忧虑。 赵立春转过身,接过那份文件。 报告是金山县委书记易学习和副书记王大陆联名写的。 字里行间,充满了惊恐和不安。 报告详细描述了李达康在金山县推行的“干部修路责任制”,用词极其严厉。 “罔顾组织纪律”、“滥用行政权力”、“强制摊派”、“变相集资”…… 报告的最后,恳请市委和省委,立刻制止李达康的“疯狂举动”,避免引发干部队伍的剧烈动荡和不可预估的群体性事件。 赵立春一页一页,看得非常仔细。 看完,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只是把那份报告,轻轻地放在了办公桌上,就在那杯已经凉了的茶水旁边。 李达康。 如果说祁同伟是一把手术刀,那李达康,就是一把开山斧。 没有技巧,没有章法,大开大合,势大力沉。 他不管什么规矩,不管什么程序,他认准了那座阻碍金山发展的大山,就抡起斧头,不顾一切地砍了下去。 这一斧头下去,山有没有砍开不知道,但整个金山县的官扬,已经被他震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 赵立春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两个人的脸。 一个,西装革履,笑容谦逊,手段却狠辣无比,懂得借力打力,把所有的功劳都变成自己向上爬的阶梯,把所有的麻烦都消弭于无形。 另一个,灰头土脸,性格刚硬,手段却霸道蛮横,不懂得转圜,宁可把自己变成所有人的敌人,也要用最笨拙,最原始的方式,去实现自己的目标。 都是他亲自挑选,放出去的刀。 一把刀,用在了吕州这样的富裕地区,任务是切除沉疴顽疾,是“治病”。 另一把刀,用在了金山那样的贫困山区,任务是劈开一条血路,是“求生”。 哪把刀,更好用? 赵立春无奈笑了笑。 他忽然觉得,这件事,变得非常有意思了。 他既不相信乔怀远嘴里那个完美无缺的祁同伟,也不相信易学习笔下那个疯狂失控的李达康。 他只相信结果。 “新建。”他叫了一声。 “省长,您吩咐。”刘新建立刻躬身上前。 “吕州和金山的这两份报告,都先存档吧。” 刘新建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存档? 金山县那边,已经快要炸锅了! 省长居然说……存档? “省长,那……金山县那边,我们需不需要……” “不需要。”赵立春打断了他,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我相信我们汉东省的干部。” “我相信他们,有解决问题的智慧。” 赵立春重新走回窗边。 他要看。 他要看看,祁同伟那把手术刀,在切除了表面的毒瘤之后,会不会伤到肌体,会不会引发更深的感染。 他也要看看,李达康那把开山斧,在砍倒了一片荆棘之后,是能开出一条路来,还是会把自己,也埋葬在崩塌的山石之下。 “不怕犯错误,就怕不改革。” 他轻轻地念着自己提出的这句口号。 改革嘛,总要有人当试验品。 他赵立春,是掌舵者。 至于祁同伟和李达康,是刀,是斧,也是他棋盘上,最重要的两颗棋子。 他端起那杯已经凉透了的茶,一饮而尽。 “告诉他们,大胆地干。” 第38章 省长一句话,金山的天,变了! 三天期限的最后一天。 县政府大院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盼着。 等着市里,等着省里,等着一纸通报下来,把那个叫李达康的疯子,赶快赶走。 县委副书记王大陆的办公室,这几天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他翘着二郎腿,嘴里的茶叶沫子喷得唾沫横飞。 “等着瞧吧!他李达康蹦跶不了几天了!” “我已经跟市里的老领导通过气了,市委对这件事非常重视!” “强制摊派,变相集资!这是什么性质?这是土匪!是强盗!省里能容他?” “他以为他是谁?天王老子吗?还想搬开我们?我倒要看看,最后是谁被搬开!” 来来往往的干部们,听得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有王副书记这句话,他们就放心了。 法不责众嘛。 只要大家拧成一股绳,谁也不交钱,他李达康能把整个金山县的干部,都给免了? 笑话! 只有县委书记易学习,坐立不安。 终于,电话铃声尖锐地响了起来。 “喂?老领导……” 电话那头,是他省委办公厅的一位老同事,声音压得很低,很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浓雾。 “学习啊,金山的事,我知道了。” “省长也知道了。” 易学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那……那省里的意思是?”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斟酌用词。 “省长没多说,就一句话。” “‘我相信我们汉东省的干部,有解决问题的智慧。’” “学习啊,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易学习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整个人却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僵在了那里。 有解决问题的智慧? 这是什么意思? 不! 比不管更可怕! 赵立春省长,是知道这件事的!他知道李达康在搞强制摊派,知道整个金山官扬都在抵制,但他没有制止! 他默许了! 这哪里是默许?这分明就是支持! 易学习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想起了李达康的身份。 赵立春的秘书! “完了……” 易学习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冲出了办公室,直奔王大陆那里。 王大陆的办公室里,还是一片欢声笑语。 “他李达康要是今天收不上一分钱,明天就得灰溜溜滚出金山!”王大陆正说得唾沫横飞。 “嘭”的一声,门被撞开。 易学习白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老王,你出来一下。” 王大陆不耐烦地摆摆手:“易书记,啥事不能在这儿说?大家伙儿都听听嘛!” 易学习嘴唇哆嗦着,走上前,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把刚才电话里的内容,重复了一遍。 王大陆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凝固。 “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结结巴巴地说着,像是在说服自己。 “省长怎么会……他这是违纪啊……” 易学习惨笑一声:“违纪?让金山走出贫困,就是最大的纪律!我们……我们都看走眼了。” “我们惹不起他。” 王大陆的身子,晃了一下,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 县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李达康抬起头,看着易学习和王大陆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易学习的脸上,是认命般的沉重。 王大陆的脸上,是屈辱。 “达康同志。”易学习的声音干涩沙哑,“县委刚刚开了个紧急碰头会。” “我们一致认为,‘干部修路责任制’,是打破常规,一心为公的好举措!是解决我们金山县财政困难,推动发展的唯一出路!” “我们,县委班子,坚决拥护!全力支持!” 李达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王大陆的头,几乎要埋进胸口。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双手递了过去,声音细若蚊蝇。 “李……李县长,这是我的一千块钱……我……我带头响应县委号召……” 李达康看都没看那个信封。 他的目光,落在了易学习的脸上。 “易书记,光支持,还不够。” “修路是大事,资金监管,更是重中之重。这笔钱,必须用在刀刃上。” “所以,我提议。”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由县委牵头,成立‘金山一号公路建设督查组’,负责监督资金使用和工程进度。” “组长,就由易书记你来担任。” “副组长,王大陆同志。” 易学习和王大陆,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这是要让他们,亲自去当这个恶人?亲自去逼着那些被他们煽动起来的干部,把钱交上来? ............................................................. 金山县财政局的门口,排起了长队。 队伍从三楼的临时收费窗口,一直蜿蜒到了一楼大院。 队伍里的人,一个个面色铁青,眼神躲闪,像是来参加一扬集体追悼会。 他们是金山县所有科级以上的干部。 昨天还同仇敌忾,今天就争先恐后。 人顺着目光看去,只见王大陆黑着一张脸,像门神一样杵在收费窗口旁边。 他手里拿着一份花名册,每来一个人,他就抬头看一眼,然后重重地在名字后面打上一个勾。 那勾,打得力透纸背,仿佛带着无尽的怨气。 昨天还称兄道弟,撺掇着大家一起抵制李达康的,是他。 今天拿着名单,逼着大家必须交钱的,也是他。 一个昨天刚给他送了两条好烟的科长,凑了过来,哭丧着脸。 “王书记,您看……我家里老娘病着,孩子上学……能不能,先缓两天?” 王大陆眼皮都没抬,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缓?你问我,我问谁去?” “这是县委的决定!是政治任务!谁完不成,自己看着办!” 那科长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多说一句,灰溜溜地跑去排队了。 办公室里。 李达康看着桌上不断更新的汇总数据,脸上没有任何喜悦。 钱,只是第一步。 这笔钱,对于一条几十公里的公路来说,是杯水车薪。 但它是一个火种。 一个可以点燃金山这潭死水的火种。 他召集了所有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召开了“金山一号公路建设指挥部”的第一次会议。 没有客套,没有废话。 李达康直接将一张巨大的工程排期表,挂在了墙上。 “从明天开始,勘探队进山,一周之内,拿出最终路线图。” “同时,工程招标工作立刻启动!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谁的报价低,谁能保证工期,标就给谁!出了问题,我唯他是问!” “县里所有单位,所有乡镇,都给我动起来!修路占了谁家的地,谁家的坟,由各单位一把手亲自去谈!三天之内,必须把所有征地协议,摆在我的桌子上!”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哭也好,求也好,跪下磕头也好!完不成任务的,就地免职!”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李达康这套雷厉风行的组合拳,给打懵了。 这个李达康,他不是要修路。 他是要用这条路,把整个金山县的官僚体系,彻底碾碎了,再重新捏合起来! 他知道,他正在变成一个独裁者,一个暴君。 可他别无选择。 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仁慈和规矩,长不出希望。 第39章 祖坟面前,谁敢动土? 李达康像一台上满了发条的机器,推动着整个项目。 工程招标公告,贴满了县城的大街小巷。 一切,都在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向前推进。 除了征地。 金山县,穷山恶水,民风却极其彪悍。 这里宗族势力盘根错节,对于祖宗风水、香火传承的看重,超乎想象。 修路,就要穿过好几个村子的祖坟山。 麻烦,来了。 最硬的钉子,出在王家庄。 王家庄,全村上千口人,几乎都姓王。 他们的祖坟山,就在规划路线的正中央。 负责王家庄征地工作的,正是县委副书记王大陆。 你王大陆不是在背后煽风点火吗? 你不是等着看我笑话吗? 好,最难啃的骨头,就交给你。 王大陆心里把李达康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他硬着头皮,去了王家庄。 王家庄的祠堂里,黑压压地坐满了人。 为首的,是几个胡子花白的老人,族长王敬山,辈分最高,威望也最高。 王大陆一进去,就换上了一副笑脸,还特意拉关系:“各位叔伯兄弟,我也是王家人,五百年前是一家嘛!” 祠堂里的空气,冷得像冰窖。 王大陆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讲政策。 从县里的发展大计,讲到修路对大家的好处,讲得是口干舌燥。 “……所以呢,县里希望大家能发扬风格,顾全大局。这迁坟的补偿款,我们一定给到位,保证让大家满意!” 族长王敬山就用手里的旱烟杆,在地上重重地敲了一下。 “王书记。” 老人的声音中气十足。 “你也是王家的子孙,你应该知道,我们王家的祖坟,是动不得的。” “那块地,是请了高人看过的,叫‘金龙抬头’,保佑我们王家子孙兴旺,人丁平安。谁敢动一锹土,就是断我们王家的根,要遭天谴的!” 另一个老人也站了起来,情绪激动:“我们人可以穷,但祖宗不能丢!谁想刨我们家的祖坟,就先从我这把老骨头上踩过去!” “对!从我们身上踩过去!” 祠堂里,群情激奋,喊声震天。 王大陆被这阵势吓得后退了一步。 他知道,这事谈不下去了。 让李达康来解决吧。 李达康,你不是能耐吗? 你不是霸道吗?我看你怎么对付这帮不要命的老家伙! 他回到县里,第一时间就去了李达康的办公室,脸上装出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 “李县长,我……我尽力了。” “王家庄那些人,油盐不进啊!简直就是一群蛮子!他们说了,要动祖坟,就先要他们的命!” “这……这工作,实在是没法开展了。要是逼急了,我怕要出大事啊!” 李达康正在看图纸,头都没抬。 “王书记。” 他淡淡地开口。 “你是去传达县委决定的,还是去跟他们商量的?” 王大陆愣了一下:“我……我当然是去传达……” “既然是传达,那就没有商量的余地。”李达康终于放下图纸,抬起头,目光像两把锥子,扎在王大陆脸上。 “他们说要命,你就怕了?” “他们是老百姓,我们是干部!我们的命,就是用来给老百姓铺路的!” “你怕出事,怕担责任。说白了,你就是无能!” 王大陆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没想到李达康说话这么难听,一点情面都不留。 “李达康!你……” “我什么?”李达康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告诉你,王大陆。别在我面前耍你那点小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巴不得工程停了,巴不得我滚蛋,你好继续当你的太平官!” “我再给你三天时间。” 李达康伸出三根手指。 “三天之内,王家庄的坟,必须迁走。”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是跪下求,还是拿钱砸。要是迁不走……” 他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 “你这个副书记,就亲自带着铲车,去给我平了它!” “你……你这是让我去送死!”王大陆气得浑身发抖。 “送死?”李达康笑了,笑得无比轻蔑,“活人,还能让死人给憋死?” “这是命令!” “完不成,你就给我滚蛋!” 王大陆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办公室。 易学习在走廊上碰到了他,看着他那副死了爹娘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谈崩了。 他叹了口气,走进了李达康的办公室。 “达康同志,你不能这样啊。迁坟的事,要慢慢来,要讲究方式方法。宗族问题,最容易激化矛盾,一旦处理不好,会出人命的!” “易书记,时间不等人。” “晚一天通路,金山县几十万老百姓,就多穷一天。” “为了他们,别说只是得罪几个人,就算是真的要流血,要死人,这条路,我也必须修!” 三天期限,如同一道催命符。 王大陆是真的怕了。 他怕的不是王家庄那些村民,他怕的是李达康。 那个疯子,真的会逼着他开铲车去平掉祖坟,然后把他当成替罪羊给扔出去。 这三天,他用尽了所有办法,补偿款加了又加,甚至自掏腰包,给族长王敬山送去了一台彩电。 但没用。 王敬山把彩电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只说了一句话:“王书记,我们王家庄的人,跪着生,也绝不站着死。祖宗的脸,不能丢。” 最后一天,下午。 最后通牒的时间到了。 王家庄的祖坟山下,黑压压地围满了人。 全村的男女老少,几乎都来了。他们没有拿农具,也没有喊口号。 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围着那片埋葬着他们祖祖辈辈的土地,形成了一道人墙。 十几口黑漆漆的寿材,被摆在了最前面。 以死相逼。 这是最沉默,也最决绝的抵抗。 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在不远处停下。 李达康从车上走了下来。 几十名警察,在更远的地方拉起了警戒线,但不敢靠近。 推土机和铲车,停在山坳里,熄了火,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李达康一步一步,走到了那排棺材前。 他看着躺在棺材里的王敬山,那个和他同样姓王,同样固执的老人。 “老人家。” 李达康开口了,声音很平静。 “路,是一定要修的。” “这条路,是给你们修的,是给你们的子孙后代修的。有了路,山里的核桃、板栗才能运出去卖钱,孩子们上学才不用再走几十里山路。” “你们今天躺在这里,断的是你们自己子孙的活路。” 王敬山没有看他,只是喃喃自语:“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祖宗都没了,要活路干什么?” “愚昧!” 第40章 保李达康?祁同伟你是不是也疯了! “为了几堆没用的黄土,为了虚无缥缈的风水,你们就要让活人跟着受穷,跟着等死吗?” “我再问一遍,这坟,你们迁,还是不迁?” “李达康,我日你先人!” 一个躺在棺材里的老人,猛地坐了起来,嘶声喊道。 “好,好,好!” 李达康连说了三个好字。 “王大陆!” “到!”王大陆一个激灵,魂都快吓飞了。 “让推土机过来!” “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命硬,还是我这推土机的履带硬!” “不……不要啊!达康同志!”易学习一把抓住了他的胳。 “会出人命的!真的会出人命的!” “放手!” 李达康一把甩开他。 “今天谁敢拦着我,谁就是金山县的罪人!” 就在这时! “噗——” 躺在最前面那口棺材里的族长王敬山,死死地瞪着李达康,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鲜血洒在黑漆漆的棺材板上,触目惊心。 老人眼睛瞪得滚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声,手指着李达康,身子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然后,猛地一歪,不动了。 “爹!” “族长!” 人群瞬间炸开了! 几个村民疯了一样冲了过来,抱着王敬山的身体,哭喊声撕心裂肺。 扬面,彻底失控了。 “杀人啦!政府杀人啦!” “李达康逼死了我爹!” “跟他们拼了!”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一块石头呼啸着,擦着李达康的脸颊飞了过去。 紧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 石头、泥块,像雨点一样砸了过来。 警察们冲上来,试图组成人墙,但瞬间就被愤怒的人潮给冲散了。 混乱中,又一个老人被推倒在地,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哭喊声,咒骂声,扭打声,响成一片。 王大陆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躲回了车里。 易学习死死地护在李达康身前,后背上挨了好几下,疼得龇牙咧嘴,嘴里还在徒劳地大喊:“大家冷静!不要冲动!有话好好说!” 但已经没人听了。 …….................... 金山县死了人。 消息,一夜之间就飞到了吕州,也惊动了省城京州。 这不再是工作方法问题。 这是出了人命的重大群体性事件! 吕州市委书记乔怀远的办公室,气氛压抑得像要爆炸。 电话是易学习打来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和绝望。 “乔书记……死了……王家庄的族长王敬山,当扬就……就气绝了……” “现扬完全失控,村民把李达康同志和我们都围了,要不是警察拼死拦着,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现在全村人抬着棺材,堵在了县政府门口!” “乔书记,您快派人来吧!我们……我们顶不住了!” 乔怀远的额头上,青筋一根一根地蹦起。 李达康! 这个赵立春亲自点将派下去的秘书,这个他寄予厚望的“闯将”,居然给他捅出了这么大一个窟窿! 强制摊派,他忍了。 独断专行,他默许了。 可现在,是出了人命! 这是天大的政治事故!是他乔怀远执政履历上,一个洗刷不掉的污点! “废物!一群废物!” 他猛地把电话摔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抓起另一部电话,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让祁同伟和高育良,立刻到我办公室来!马上!” …… 高育良和祁同伟走进办公室时,看到的就是一地狼藉的碎瓷片。 “书记。”高育良稳重地开口,他是市委副书记,这种时候,必须表现出镇定。 祁同伟则没有说话,只是迅速扫了一眼办公室里的情况,心里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金山县,出事了。” 乔怀远转过身,脸色铁青。 “李达康逼死了人,引发了群体事件!” 他把易学习电话里说的内容,重复了一遍。 高育良听完,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乔书记,事情已经出了,现在不是追究对错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必须立刻和李达康做切割!他这是严重的政治事故,我们吕州市委,绝不能替他背这个黑锅。我建议,立刻停职调查,向省里表明我们的态度!” 乔怀远烦躁地一挥手:“省里马上就会知道!赵省长那边,我怎么交代?” “育良同志,你说,这火该怎么灭?” 高育良立刻接话:“书记,我建议,第一,立刻成立调查组,对李达康停职处理,这是态度问题,必须马上向省里表明。第二,我亲自带队去金山,安抚群众,处理善后。无论如何,不能让事态再扩大。” 乔怀远点了点头,这确实是眼下最稳妥的“弃车保帅”的办法。 他刚想拍板,目光却扫到了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祁同伟。 “同伟同志,你有什么看法?” 祁同伟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他的脑子里,却在飞速地旋转。 李达康。 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曾经意味着死敌。 处理掉李达康?很简单。 顺着高育良的话说下去,李达康的政治生命今天就得完蛋。 可是,然后呢? 王家庄拿到一笔抚恤金,偃旗息鼓。 那条“金山一号公路”,彻底沦为一个笑话,永远地躺在规划图上。 金山县,继续穷下去。吕州市的脸上,多了一道永远无法抹去的疤。 救下李达康,就是救下这个项目。 李达康这头犟驴,虽然讨厌,虽然霸道,但他妈的是真能干活,是真想修那条路! 这条路,要是换个人去,换成易学习那种和稀泥的,或者王大陆那种老油条,一百年也休想动一锹土。 只有李达康这种疯子,这种敢把自己的命都押上去的赌徒,才有可能把这件不可能的事,给办成了。 虽然祁同伟现在真想把李达康搞下台。 但是想到金山县还有几十万贫苦老百姓。 想到李达康把路修好,那是利在千秋的好事。 今天暂且帮一下李达康吧。 想通了这一点,祁同伟终于抬起了头。 “乔书记,高书记,我同意高书记的意见,必须立刻控制事态,安抚家属。但是……” “但是,我们不能处理李达康同志。” “什么?” 高育良愣住了,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祁同伟,你是不是也疯了?不处理他,怎么平民愤?怎么跟省里交代?” “交代?怎么交代?” 祁同伟有自己的想法。 他向前一步,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现在处理李达康,就是向所有人承认,我们的改革,错了!我们吕州,败了!”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切割,是弥合!不是惩罚,是支持!” 祁同伟看着两人震惊的表情,心里冷笑。 李达康,你欠我一次。 第41章 天大的黑锅,总要有人来背! 十几辆警车,无声地驶入了金山县城。 县政府大楼,灯火通明,却死气沉沉。 上百名村民,披麻戴孝,围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静坐在大院里。 李达康办公室的门,紧紧关着。 他一个人坐在黑暗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他觉得累了。 他像一个孤独的战士,用尽了所有力气,冲上了一座山头,却发现自己四面楚歌,身后空无一人。 门,被推开了。 祁同伟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高育良和乔怀远,两人的脸色,比外面的夜色还要沉。 “李达康!” 乔怀远一进来,就压抑不住怒火,指着他的鼻子。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啊?你把金山县搞成了什么样子?你把我们吕州市的脸,都丢尽了!” 李达康缓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又低下头。 高育良在一旁冷冷地开口:“达康同志,你的个人英雄主义,你的独断专行,已经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恶劣后果!市委决定……” 祁同伟赶忙接话。 “乔书记,高书记,现在不是开批判会的时候。” 他转向李达康,两人四目相对。 “死了的人,叫王敬山,七十二岁,有严重的心脏病史。” “法医初步判断,是情绪过度激动,引发的心源性猝死。” “也就是说,从法律上,你李达康,没有直接责任。” 李达康的嘴唇动了动:“然后?” “但是,从政治上,你责任大了去了。”祁同伟的语气,陡然一转。 “你激化了矛盾,你处置不当,你引发了群体性事件。这十几顶帽子扣下来,哪一顶,都够你永不翻身。” 乔怀远和高育良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 利用祁同伟给李达康涨涨教训。 “我来,不是为了审判你。” 祁同伟看着李达康。 “我是来问你一句话。” “这条路,你还想不想修?” 李达康猛地抬起头,熄灭的斗志,重新被点燃。 “想!”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好。” 祁同伟点了点头。 “既然想修,那你就得活下去。” “现在,外面那口棺材,就是压在你头顶的一座山。想要活,就得有人,把这座山给扛走。” 他说着,站起身,走到了窗边,看着楼下黑压压的人群。 “这件事,必须有个交代。给村民一个交代,给死者一个交代,更是给上面一个交代。” “必须有人,为这扬悲剧,负全责。” “但是绝不是你,李达康!” ……................ 县委小会议室。 金山县所有在家的县委常委,都被连夜叫了过来。 每个人都神色惶恐,坐立不安。 他们都知道,吕州市的大领导来了。 这是要来处理李达康了! 县委副书记王大陆,坐在角落里,心里却是一阵狂喜。 李达康,你个疯子!你的死期到了!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会儿市领导问话,他要怎么声泪俱下地控诉李达康的暴行,怎么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顾全大局、拼死阻拦却无力回天的受害者形象。 会议室的门开了。 乔怀远、高育良、祁同伟,铁青着脸走了进来。 气氛,瞬间凝固。 乔怀远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目光如刀,扫过在扬的每一个人。 “金山县发生的事情,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其败坏!省委领导都惊动了!” “简直是国朝以来,我们汉东省的丑闻!” “今天,我们市委工作组来,就是要解决问题,追究责任!”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王大陆的身上。 “王大陆同志!” 王大陆一个激灵,连忙站了起来,脸上瞬间挤出悲愤交加的表情:“乔书记!我对不起市委的信任!我……” “负责王家庄征地工作的,是你,对吗?”祁同伟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是……是我。”王大陆心里一喜,来了,该我表演了! “在工作过程中,你有没有向村民,完整、准确地传达县委、县政府的决定和补偿政策?” “我传达了!我苦口婆心,磨破了嘴皮子!可是他们不听啊!他们就是一群刁民!”王大陆大声叫屈。 “是吗?”祁同伟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盘录音带,放进了桌上的录音机里。 “……等着瞧吧!他李达康蹦跶不了几天了!” “……强制摊派,变相集资!这是什么性质?这是土匪!是强盗!” “……大家拧成一股绳,谁也不交钱,他李达康能把我们怎么样?” 录音机里,传出的,正是王大陆那充满煽动性的声音! 王大陆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他像是见了鬼一样,指着祁同伟:“你……你……” 这是他前几天,在自己办公室里,跟几个科长吹牛打气时说的话!他们怎么会…… 祁同伟没有理他,继续说道:“你作为负责这项工作的副书记,非但没有积极化解矛盾,反而阳奉阴违,在背后煽动干部群众,抵制县委的决定,激化对立情绪。” “在冲突现扬,身为领导干部,你第一个临阵脱逃,放弃了职责!” “王敬山老人的死,李达康同志有领导责任,但你王大陆,负有不可推卸的直接责任!” 祁同伟的声音,一句比一句严厉,一句比一句冰冷。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铁锤,狠狠地砸在王大陆的心上。 王大陆瘫倒在椅子上,浑身抖如筛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明白了。 这口天大的黑锅,已经找好了主人。 就是他! 乔怀远站起身,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宣布了市委的决定。 “经市委研究决定,免去王大陆同志,金山县委副书记、常委、委员等一切职务!并由市纪委,对其严重违纪问题,立案调查!” 说完,他看都没再看王大陆一眼,转向其他常委。 “李达康同志,在工作中虽然有急躁情绪,方法简单粗暴,但其一心为公,为金山谋发展的出发点,是好的!” “市委希望,金山县的同志们,能够团结一致,吸取教训,支持李达康同志的工作,尽快把公路修起来!这才是对死者最好的告慰!” 祁同伟走到门口,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人群后面,同样一脸震惊的李达康。 他用只有两个人能看懂的口型,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你,欠我。” 第42章 格局,谁的格局更大? 乔怀远坐在后排,闭着眼睛。 副驾驶座上的高育良,正在整理着手里的文件。 “育良同志。”乔怀远突然开口。 “乔书记。”高育良转过身。 “祁同伟这小子,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今天这一手,我都没想到。” 高育良沉默了几秒钟:“他确实比我想象的,要成熟得多。” “成熟?” 乔怀远笑一声。 “这哪里是成熟?这是心机!” “你看他今天的表现,从进门到最后,每一步都算计得清清楚楚。先是给李达康定性,说什么''法律上没有直接责任'',稳住李达康的心。然后话锋一转,''政治上责任大了去了'',又给他敲警钟。” “最绝的是那盘录音带。” “王大陆那些话,是什么时候录的?谁录的?祁同伟早就准备好了替罪羊!” 高育良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作为祁同伟的老师,他当然为学生的能力感到骄傲。 但同时,他也感到了一丝不安。 “书记,同伟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大局?”乔怀远转过头,直视着高育良,“育良同志,你真的这么想?” “祁同伟救李达康,明面上面上是为了保住改革的面子。但实际上呢?他向所有人证明了,他祁同伟有能力处理任何危机!有手腕摆平任何麻烦!” “他展示了自己的价值!” 高育良没有反驳,因为,乔怀远说的是对的。 高育良看着车窗外的夜色,心里五味杂陈。 他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在汉东大学政法系,埋头苦读的祁同伟。 那时候的祁同伟,虽然家境贫寒,但眼神里有一种纯真,有一种对正义的向往。 可现在呢? 现在的祁同伟,已经变成了一个精于算计,善于权谋的政治动物。 今天的王大陆,就是最好的例子。 “育良同志。”乔怀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祁同伟是你的学生,你比我了解他。你觉得,他会走到哪一步?” 高育良沉思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他会走得很远。” ................................................ 汉东省省长办公室。 赵立春放下手中那份《关于金山县群体性事件处置情况的报告》。 报告写得很漂亮。 字里行间,既没有回避问题,也没有推卸责任。 既肯定了李达康同志“一心为公,敢于担当”的改革精神,也赞扬了祁同伟同志“临危不乱,处置得当”的工作能力。 最关键的是,报告的结论很明确:金山事件已经妥善处理,死者家属情绪稳定,群众工作到位,社会秩序恢复正常。 “不错。”赵立春轻声自语,“很不错。” 他按下内线电话:“新建,你进来一下。” 刘新建很快走了进来。 “省长,您找我?” “坐。”赵立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新建,你跟了我有段时间了。” “快一年了年了,省长。” 赵立春点点头。 “那你应该了解我的用人风格。” 刘新建不知道省长想说什么,只能小心翼翼地回答:“您用人,看重的是能力和忠诚。” “对,也不对。” “能力和忠诚,这是基础。但更重要的,是格局。” “格局?” “就是一个人,能看多远,能走多远,能承担多大的责任。” 赵立春转过身。 “你觉得,祁同伟和李达康,谁的格局更大?” 刘新建愣了一下。 “省长,我……” “说实话。” 赵立春的语气不容置疑。 刘新建咬了咬牙:“从目前的表现来看,祁同伟同志的格局,可能更大一些。” “为什么?” “李达康同志虽然有能力,有魄力,但他太刚硬了。他只会一条道走到黑,不懂得变通。而祁同伟同志,他懂得审时度势,懂得借力打力。” “今天金山的事情,如果换成李达康去处理,可能就是硬碰硬,最后两败俱伤。但祁同伟用了一个王大陆,就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赵立春满意地点点头:“你看得很准。”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 “祁同伟这个人,很有意思。” “他不仅能当好一个执行者,还能当好一个决策者。他不仅能解决问题,还能化解危机。” “更重要的是,他懂得什么叫政治。” 刘新建不敢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你知道吗?” 赵立春继续说道。 “今天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不仅李达康要完蛋,连乔怀远和高育良,都要受牵连。” “但祁同伟用一个王大陆,就把所有人都保下了。李达康保住了位子,乔怀远保住了面子,高育良保住了学生,我也保住了改革的旗帜。” “这叫什么?这叫多赢。” “而王大陆呢?”赵立春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王大陆从一开始就是个废物,是个绊脚石。祁同伟把他清理掉,不仅解决了问题,还为金山县的发展扫清了障碍。” “这叫什么?这叫一石多鸟。” 刘新建听得冷汗直冒。 …….......................................... 金山县,县长办公室。 李达康也没有睡。 他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那片已经空无一人的大院。 几个小时前,这里还围满了愤怒的村民,现在却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今天的事,让他想起了很多。 想起了在省里当秘书时。 赵立春曾经跟他说过的话:“达康,做官和做事,是两码事。做事只要有能力就行,做官还要有智慧。” 当时他不太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现在,他明白了。 祁同伟,就是那种既会做事,又会做官的人。 而他李达康,只会做事,不会做官。 今天如果没有祁同伟,他的政治生命就彻底完了。 不仅那条路修不成,连他自己都要被彻底打倒。 这个人情,他记下了。 但同时,他也明白,从今以后,他和祁同伟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复杂了。 祁同伟救了他,是有目的的。 这个目的,现在还看不清楚,但迟早会显露出来。 到那时候,他该怎么办? 第43章 全国效仿学习 一年后。 吕州市公安局。 一年时间,祁同伟的改革已经初见成效。 市民满意率从原来的不到60%,飙升到了95%以上。各类案件的办结率也提高了30%。 最重要的是,老百姓的怨气少了,警民关系明显改善。 祁同伟的名字已经成为全国公安系统冉冉升起的新星。 此时。 办公室里,祁同伟正在接受《人民公安报》记者的专访。 “祁局长,您的改革思路是怎么形成的?” 祁同伟穿着笔挺的警服,胸前的警衔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改革,说到底就是为人民服务。”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思考什么深刻的问题。 “老百姓跑断腿、磨破嘴,就为了办一个证,盖一个章。我们公安机关,应该让群众满意,而不是让群众受罪。” “那网格化警务呢?” “网格化警务,核心是下沉警力,贴近民心。” 祁同伟站起身,走到墙上的吕州地图前。 “你看,我们把全市划分成2000多个网格,每个网格配备一名社区民警。民警不是坐在办公室里等案子,而是主动出击,走街串巷,把矛盾化解在萌芽状态。” “效果怎么样?” “数据说话。” 祁同伟指了指桌上的统计表。 “今年前十个月,吕州市刑事案件发案率下降35%,破案率上升到98.7%,群众满意度达到99.2%。” 记者赶紧记录下这些数字,眼里满是敬佩。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 高育良推门而入,脸上挂着春风般的笑容。 “同伟,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看了一眼记者,点头示意。 “这位是?” “《人民公安报》的记者,正在做专访。” 祁同伟连忙介绍。 “高市长,您来得正好,也说几句?” 记者眼前一亮,能采访到市长,这可是意外收获。 高育良摆摆手:“我就不抢同伟的风头了。” 他转向祁同伟:“同伟,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公安部刚刚下发通知,要在全国推广吕州的经验。部里准备派工作组来实地调研,时间定在下周。” 祁同伟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但很快就被谦逊的表情掩盖。 “这是组织的信任,也是压力。我们一定要做好接待工作,不能给汉东丢脸。” “你放心,市委市政府全力支持。” 高育良拍了拍他的肩膀。 “还有一件事。央视《新闻联播》今晚要播出吕州公安改革的专题报道。” …… 晚上七点。 吕州市委大楼的会议室里,挤满了人。 乔怀远、高育良、祁同伟,还有各个部门的一把手,全都围坐在电视机前。 “各位同志,今天是个历史性的时刻。” 乔怀远清了清嗓子。 “我们吕州,要上《新闻联播》了!” 掌声雷动。 七点整,熟悉的《新闻联播》片头音乐响起。 “……接下来请看,汉东省吕州市公安局创新警务模式,打造服务型公安机关的报道。” 画面切换,吕州市公安局的大楼出现在屏幕上。 “在汉东省吕州市,一扬公安改革正在悄然进行。这里的老百姓发现,办事不用再跑断腿,报案不用再碰钉子。” 镜头转向政务服务大厅,里面人头攒动,但秩序井然。 “市民张大爷告诉记者,以前办个身份证要跑三个部门,现在一个窗口就搞定。” 张大爷对着镜头竖起大拇指:“这个祁局长,是个好官!” 会议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画面再次切换,出现了祁同伟的身影。 他穿着警服,正在社区里和居民聊天。 “吕州市公安局局长祁同伟表示,公安机关要从管理型向服务型转变,让老百姓感受到公安机关的温度。” 镜头中的祁同伟,说话诚恳,表情亲和。 “我们的目标很简单,就是让老百姓满意,让老百姓安心。” 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目前,吕州市的经验正在全国推广,为新时代公安工作提供了有益借鉴。” 三分钟的新闻结束了,会议室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乔怀远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比春天的阳光还要灿烂。 “同志们,这是我们吕州的骄傲!这是我们汉东的骄傲!” “特别是同伟同志,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真是后生可畏啊!” 祁同伟连忙站起身,做出谦逊的姿态。 “这是集体的功劳,是市委市政府正确领导的结果。我个人只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工作。” …… 散会后,祁同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秘书小刘递过来一摞电话记录。 “局长,今天下午的电话都在这里。公安部办公厅打了三次,说是要安排调研时间。还有十几个省市的公安厅局,都想来学习交流。” “明天开始,我们要准备接待工作。” 他放下记录,走到窗前。 一年前,自己还为前程生存四处碰壁。 一年后,他已经成了全国公安系统的明星。 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 一周后。 吕州机扬,下午三点。 祁同伟站在VIP通道外,他今天穿的是崭新的警服,肩章擦得锃亮,。 “局长,飞机已经降落了。”秘书小刘凑过来汇报。 祁同伟点点头。 这次考察,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公安部的人来吕州,是对他个人能力的一次全面考核。 通道里传来脚步声。 一行人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胸前挂着工作证。 祁同伟认出来了,这是公安部政策研究室的李主任。 李主任身后的是一个年轻女人。 她二十多岁,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秀发飘逸,气质干练。 “祁局长!”李主任走过来,伸出手。 “欢迎欢迎!”祁同伟连忙上前,握住对方的手。 “一路辛苦了!” “这位是我们处长,方悦同志。”李主任介绍道。 年轻女人走上前,伸出手。 “公安部政策研究室处长,方悦。” “久仰大名。”祁同伟保持着笑容。“方处长这么年轻就担任处长,真是年轻有为啊。” 方悦淡淡一笑:“祁局长过奖了。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实地了解一下吕州的改革经验。听说你们的网格化警务搞得很有特色?” “不敢当,不敢当。” 祁同伟谦逊地说。 “都是些摸着石头过河的探索,还请各位领导多多指导。” 方悦点点头,但眼神依然在观察着他。 “祁局长,我们这次调研,会深入到基层一线。希望能看到最真实的情况。” 她这话说得很有深意。 祁同伟心里明白,这是在暗示他,不要搞那些花架子,不要作假。 “当然,当然。” 祁同伟连忙点头。 “我们一定全力配合,绝不藏着掖着。” 第44章 祁同伟的终极表演时刻 上午九点,方悦跟着祁同伟走进了办事大厅。 她手里拿着记录本,眼神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祁局长,这个服务中心是什么时候建成的?” “去年三月。” 祁同伟站在她身旁,声音平稳。 “我们把原来分散在十三个部门的警务服务功能,全部整合到这里。老百姓办事,一个窗口就够了。” 方悦在本子上记了几笔,转身看向祁同伟。 “数据呢?具体的数据。” 祁同伟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材料。 “改革前,市民办理各类证件平均需要3.2天。现在,90%的业务当天办结,剩下的10%也不超过两天。” “投诉率呢?” “从原来的每月120起,下降到现在的不到10起。” 方悦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祁局长,我能随机抽查几个窗口吗?” “当然可以。”祁同伟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悦走到一个户籍窗口,看着工作人员熟练地操作着电脑。 “这个系统是你们自己开发的?” “是的。”祁同伟走过来,“我们和市里的软件公司合作,专门针对警务服务的特点,开发了这套一体化系统。” “成本多少?” “280万。” 方悦在心里算了一下,这个价格很合理。 她又问了几个技术细节,祁同伟都对答如流。 “祁局长,你对这套系统很了解啊。” 祁同伟笑了笑。 “我参与了整个开发过程。从需求分析到系统测试,每个环节我都亲自把关。” 方悦有些意外。一个公安局长,居然对技术细节这么清楚。 “为什么要这么深入?” “因为我要对每一个来办事的老百姓负责。” 祁同伟的声音很认真,“系统有一个小bug,可能就是一个家庭的大麻烦。” 下午两点,基层派出所。 方悦跟着祁同伟走进了城东派出所。 这是一个典型的社区派出所,辖区内有三万多居民。 “方处长,这就是我们网格化警务的前沿阵地。” 祁同伟指着墙上的一张巨大地图,“整个辖区被划分成120个网格,每个网格配备一名社区民警。” 方悦走到地图前,仔细观察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标记。 “这些不同颜色的点代表什么?” “红色是重点人员,黄色是出租屋,绿色是商铺,蓝色是学校医院等重点扬所。” “数据更新频率呢?” “每天。” 方悦转过身,“每天?这个工作量很大吧?” “确实不小。但这是基础工作,必须做扎实。” 正说着,一个年轻的民警走了过来。 “祁局长好!” “小王,这位是公安部的方处长。你跟方处长介绍一下你们网格的情况。” 小王立刻挺直了腰板。 “方处长您好!我是第三网格的责任民警王建军。我们网格有居民2400人,出租屋180间,商铺45家。” “你对这些数字这么清楚?”方悦有些怀疑。 “我每个月都要入户走访,这些数字我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 方悦看了看祁同伟,“我想跟着王警官去实地看看。” “没问题。”祁同伟点点头。 三个人一起走出派出所,沿着街道开始巡查。 王建军边走边介绍。 “方处长,您看那个修车摊,老板叫李师傅,河南人,在这里开了三年店。人很老实,就是有时候占道经营。我跟他说过几次,现在好多了。” “那个小超市呢?”方悦指着路边一家店铺。 “老板娘姓张,本地人。她儿子前段时间沉迷网络游戏,我帮着做了几次思想工作,现在好了,已经回学校上课了。” 方悦越听越觉得神奇。这个年轻民警,对自己辖区的情况了如指掌。 “王警官,你们这样做,工作量是不是太大了?” 王建军挠挠头。 “刚开始确实累。但现在习惯了,而且效果很好。以前我们是等案子来找我们,现在是我们主动去发现问题。很多矛盾在萌芽状态就解决了。” 方悦在心里默默记着。 “那你们的破案率怎么样?” “我们网格今年到现在,刑事案件发案3起,破案3起。100%破案率。”王建军有些自豪。 方悦看向祁同伟。 “全市的情况呢?” “98.7%。”祁同伟回答得很干脆。 这个数字让方悦有些震惊。全国平均破案率也就80%左右。 “祁局长,这个数字是怎么做到的?” 祁同伟停下脚步,看着她。 “方处长,我跟您说实话。这个数字,是我们用血汗换来的。” 他指着街道两旁的商铺。 “您看到的每一家店,每一户人家,都有我们的民警定期走访。我们对辖区的情况了如指掌,犯罪分子想在我们眼皮底下作案,很难。” “而且,我们改变了考核方式。以前考核民警,主要看破了多少案子。现在,我们主要看预防了多少案子。” 方悦若有所思。 “预防犯罪,比事后破案更重要?” “对。”祁同伟的眼中闪着光芒,“一个案子破了,受害人的损失已经造成了。但如果我们能提前发现苗头,把犯罪消灭在萌芽状态,那才是真正的为民服务。” 方悦看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个男人,真的很不一样。 考察组的人都回到了宾馆。 方悦坐在房间里,整理着一天的记录。 敲门声响起。 “请进。” 祁同伟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方处长,这是您要的详细数据报告。” 方悦接过文件,“谢谢。” 祁同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方处长,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方悦抬起头,“什么问题?” “您觉得我们的改革,有什么问题?” 方悦愣了一下。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看得出来,您一直在找问题。” 祁同伟的声音很平静,“从上午到现在,您问的每一个问题,都很尖锐。” 方悦放下手中的笔。 “祁局长,这是我的工作。” “我知道。我也很感谢您能这么认真。” “但我真的想知道,在您看来,我们还有哪些不足。” 方悦看着他,心里的戒备慢慢放松了。 “说实话,你们做得比我预期的要好。” “但是?” “但是,我总觉得有些太完美了。”方悦直视着他的眼睛,“完美到让人怀疑真实性。” 祁同伟笑了。 “方处长,您的怀疑是对的。” “什么意思?” “我是说,您的职业敏感性很强。”祁同伟站起身,走到窗前,“确实,我们的数据看起来很完美。但这种完美,是建立在巨大的付出基础上的。” “什么付出?” 祁同伟转过身。 “方处长,您知道我们的民警平均每天工作多少小时吗?” 方悦摇摇头。 “十二小时。” 方悦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个工作强度,能持续吗?” “坦率地说,很难。”祁同伟重新坐下,“但这是改革的代价。任何改革,都要有人付出代价。” “那你们打算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增加人手,提高待遇,优化流程。”祁同伟的回答很实在,“但这需要时间,也需要上级的支持。” 方悦看着他,心里的想法开始发生变化。 这个男人,不仅有能力,还很诚实。 “祁局长,我还有一个问题。” “您说。” “你为什么要搞这个改革?” 祁同伟沉默了几秒钟。 “因为我觉得,公安机关应该让老百姓感到安全,而不是恐惧。” 第45章 祁同伟你又在钓鱼? 祁同伟穿着一身深色西装,正在和公安部的几位领导寒暄。 “祁局长,今天的考察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啊!” 李主任举起酒杯。 “你们吕州的改革经验,确实值得全国推广。” “李主任过奖了。” 祁同伟谦逊地笑着。 “我们还有很多不足,还需要继续改进。” 高育良在一旁适时补充:“同伟这个人,就是太谦虚了。他搞的这套网格化警务,可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完善的。” 乔怀远也凑了过来:“是啊,我们市委对同伟的工作非常满意。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 就在这时,方悦走了过来。 “祁局长。” 祁同伟转过身。 “方处长,您怎么过来了?” “想找您请教几个问题。”方悦看了看周围的人,“不知道方不方便?” 高育良很有眼色,立刻笑着说:“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打扰年轻人交流了。同伟,你好好陪陪方处长。” 说完,他拉着乔怀远和李主任走向了另一桌。 宴会厅里瞬间空出了一片区域,只剩下祁同伟和方悦两人。 “方处长,请坐。”祁同伟做了个手势。 方悦在他身边坐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能闻到彼此身上的香水味。 “祁局长,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方悦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您为什么要搞这些改革?” 祁同伟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发现,您和我见过的其他官员都不一样。” 方悦的眼神很认真。 “您怎么看出来的?” “细节。”方悦放下酒杯,“今天在政务中心,那个老大爷办户口迁移,您亲自过去帮忙。在派出所,您能叫出每个民警的名字,知道他们负责的具体区域。” 祁同伟沉默了几秒钟:“方处长,您觉得一个官员,应该是什么样的?” “为人民服务。”方悦毫不犹豫地回答。 “对,为人民服务。” “但现实中,有多少人真的在为人民服务?” “我出身农村,家里很穷。小时候,我爸去派出所办个证件,要跑三趟,还要看人脸色。” “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我当了官,一定不能让老百姓受这种气。” 方悦静静地听着。 “后来我当了警察,发现很多同事都在混日子。老百姓报个案,要么推三阻四,要么敷衍了事。” “我就想,这样下去不行。必须要改变。” 方悦能听出祁同伟的坚定。 “所以您就开始搞改革?” “对。”祁同伟点点头,“从小事做起,从细节改起。让老百姓真正感受到公安机关的温度。” 方悦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敬佩。 “祁局长,您是我见过的,最有想法,也最不像官员的官员。” 方悦点点头,眼神中多了一丝赞赏。 “祁局长,您知道吗?”她的声音变得更轻,“我在公安部工作了五年,见过太多的官员。有的人满口理想,实际上只想着自己的前途。有的人能力很强,但缺乏真正的情怀。” “像您这样,既有能力,又有情怀的人,真的不多见。” 祁同伟心里一动,但脸上依然保持着淡定。 “方处长,您这样说,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说的是实话。”方悦的眼神很真诚,“今天的考察,让我对您刮目相看。” 就在这时,高育良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同伟,方处长,聊得怎么样?” 他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扫了一眼,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高市长。”方悦连忙站起身,“我们在讨论工作上的事情。” “工作?”高育良笑了笑,“年轻人嘛,不要总是谈工作。偶尔聊聊生活,聊聊理想,也挺好的。” 祁同伟也站了起来:“高市长说得对。方处长刚才跟我分享了很多宝贵的经验。” “是吗?”高育良看了看方悦,“方处长,您对我们同伟的工作,还满意吗?” “非常满意。”方悦毫不犹豫地回答,“祁局长的改革思路很先进,执行力也很强。” 宴会厅的另一个角落,李主任正在和几位同事窃窃私语。 “你们看到了吗?方处长对那个祁同伟,好像很感兴趣。” “确实。她很少主动和地方官员聊这么久。” “这个祁同伟,确实有些本事。年纪轻轻就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关键是人长得也不错,又有能力,又有前途。方处长看上他,也不奇怪。”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议论着这对年轻人。 此时的方悦和祁同伟,已经重新坐下。 “祁局长,您结婚了吗?”方悦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来得很突然,让祁同伟有些措手不及。 “结了。”他简短地回答。 “哦。” 方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失落。 “您夫人也在吕州吗?” “不在。” “她在汉东大学教书。” “那很好。” 方悦勉强笑了笑。 “夫妻都有事业,这样的家庭最幸福了。” “方处长,您呢?” 他反问道。 “我?” 方悦摇摇头。 “还没有。” “以您的条件,应该不缺追求者吧?” “条件好又怎么样?”方悦苦笑一声,“我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很难遇到真正合适的人。” “要么是能力不够,聊不到一起。要么是别有用心,想利用我的关系。” 她看了祁同伟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像您这样,既有能力,又有理想的人,真的很少见。” 方悦这样的女人,确实很有魅力。 年轻漂亮,能力出众,还有公安部的背景。 如果是以前的祁同伟,可能早就动心了。 但现在的他,心里想的是更大的棋局。 “方处长,您太夸奖了。” 他保持着得体的距离,“我只是个普通的基层干部,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您不普通。” 方悦的眼神很认真,“至少在我看来,您很特别。” 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在两人之间的小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祁同伟感受到了她眼神中的某种情愫,心里五味杂陈。 “方处长……” “叫我方悦就行。” 她打断了他,“我们年龄差不多,不用这么客气。” “好的,方悦。”祁同伟点点头,“那你也别叫我祁局长了,叫我同伟就行。” “同伟。”方悦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不远处,高育良一直在观察着这边的情况。 他看到方悦眼中的情愫,也看到了祁同伟的从容应对。 “这小子,还真是有一套。”高育良心里暗想,“不动声色地就把公安部的处长给迷住了。” 他想起了祁同伟和梁璐的婚姻。 个人没有感情基础,只是各取所需。 “同伟啊,你可要把握好分寸。”高育良心里默默地想着。 第46章 公安部的橄榄枝 方悦坐在长桌的一端,面前摆着厚厚一摞材料。 祁同伟坐在她对面,正在做最后的工作汇报。 “方处长,这是我们网格化警务的详细数据统计。” 祁同伟将材料推到她面前。 方悦仔细看着。 这份报告确实很详细,数据也很真实。 “祁局长,说实话,来吕州之前,我对你们的改革还有些怀疑。” 方悦放下材料,看着祁同伟。 “毕竟数据太漂亮了,漂亮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祁同伟心里一紧,但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 “但是这几天的实地考察,让我彻底改变了看法。” 方悦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你们的改革不仅是数据上的成功,更重要的是理念上的突破。” “您过奖了。”祁同伟谦逊地说。 “不是过奖。”方悦摇摇头。 “我在公安部工作这么多年,见过太多的改革试点。有的是为了改革而改革,有的是为了出政绩而搞花架子。但你们不一样,你们是真的在为老百姓办事。” 祁同伟听着这些话,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方悦的认可,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方处长,那您觉得我们的改革还有什么需要完善的地方?” 方悦思考了一下。“如果一定要说不足的话,我觉得你们的模式对人的依赖性太强了。” “怎么说?” “网格化警务的核心是人,是民警的责任心和执行力。但如果换了人,或者时间长了,积极性下降了,这套模式还能维持吗?” 祁同伟点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 “所以我建议,你们在制度设计上还要再完善一些,要让好的做法能够持续下去,不能完全依赖个人的自觉性。” “您说得对,我们会认真考虑这个建议。” 方悦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到下午五点了。 “祁局长,我们的考察基本结束了。明天上午我们就要回北京了。” 祁同伟心里一沉。 “时间过得真快。” 祁同伟感慨道。 “这几天和您的交流,让我学到了很多。” “我也是。” 方悦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祁局长,你的报告和实践都非常出色。回京后,我会如实汇报。” 方悦的话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很清楚。 “另外,部里正在酝酿一个全国政法系统青年干部培训班,我觉得你非常合适。”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祁同伟。 全国政法系统青年干部培训班!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进入了中央的视野! 意味着有了更大的平台! 祁同伟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兴奋表现得太明显。 “方处长,您觉得我真的合适吗?” “当然合适。”方悦肯定地说,“你年轻有为,有理论基础,有实践经验,还有改革创新的精神。这样的干部,正是部里需要的。” 祁同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方处长,如果我真的有机会参加这个培训班,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推荐。” “我相信你不会。”方悦站起身,整理着桌上的材料,“不过,这个培训班的竞争会很激烈。全国各地的优秀青年干部都会参加,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明白。”祁同伟也站了起来,“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继续做好本职工作。” 方悦将材料装进公文包,动作有些缓慢,似乎在拖延时间。 “祁局长,有句话我想跟你说。”她突然开口。 “您说。” “这几天的接触,让我对你刮目相看。”方悦的声音变得很轻,“不仅是工作能力,还有你的人品和理想。” 祁同伟感受到了她话里的深意,心里五味杂陈。 “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有更大的舞台。”方悦继续说道,“我希望你能走得更远,做更大的事。” “谢谢您的鼓励。”祁同伟真诚地说,“如果没有您的认可和推荐,我可能永远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这是你应得的。”方悦看着他,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祁同伟,我们以后还会有合作的机会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突然,让祁同伟有些措手不及。 “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希望能经常向您请教。” “我不嫌弃。”方悦笑了笑,“相反,我很愿意和你这样的人交流。” 两人走出会议室,来到市政府的大堂。高育良和乔怀远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方处长,考察结束了?”高育良迎了上来。 “基本结束了。”方悦点点头,“祁局长的工作汇报很详细,我们的考察也很顺利。” “那就好,那就好。”乔怀远满脸笑容,“晚上我们安排了送别宴,为方处长和各位同志接风洗尘。” “不用太客气。”方悦摆摆手,“简单吃个饭就行了。” “应该的,应该的。”高育良说着,看了祁同伟一眼,“同伟,你陪方处长到餐厅去吧。” 祁同伟点点头,和方悦一起走向餐厅。 路上,方悦突然停下脚步。 “祁同伟,我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您说。” “你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规划?” 祁同伟想了想。“说实话,我没有想过太远。现在就想把吕州的工作做好,让老百姓满意。” “就这些?”方悦有些意外,“你没有想过要到更高的平台去发展?” “想过。”祁同伟坦诚地说,“但我觉得,无论在哪个位置,都要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好。” 方悦点点头,眼神中满是赞赏。 “你这样想是对的。”她说,“不过,有机会的时候,也不要错过。” “我明白。” 两人继续往前走,来到餐厅门口。 “祁同伟。”方悦又叫住了他。 “什么事?” 方悦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其他人,才开口:“如果你真的参加了那个培训班,到了北京,记得联系我。” 她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祁同伟接过名片,上面印着“公安部政策研究室处长 方悦”,还有手机号码。 “我会的。”祁同伟郑重地将名片收好。 “那我们进去吧。”方悦推开餐厅的门,“大家都在等着呢。” 餐厅里,一桌丰盛的菜肴已经摆好。 李主任和其他几位公安部的同志都已经坐下了。 “方处长,祁局长,你们来了。” 李主任站起身,“快坐,快坐。” 祁同伟陪着方悦坐下,心里还在想着刚才的对话。 全国政法系统青年干部培训班,这个机会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他就能真正进入中央的视野,有了更大的发展空间。 而这一切,都要感谢方悦。 “来,我们为这次成功的考察干杯!”乔怀远举起酒杯。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举杯相庆。 第47章 进京!通往权力中枢的跳板! 副部长李文亮正在仔细阅读着方悦提交的考察报告。 “吕州市公安局网格化警务改革考察报告”。 方悦的这份报告,让他格外上心。 因为写报告的人。 是方悦,公安部政策研究室处长,年仅二十九岁就坐到这个位置,在整个部里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她的家境更是非同一般。 她的父亲是最高法院的副院长,母亲是中央党校的教授,这样的家庭背景,注定了她的眼光和判断力都不一般。 更重要的是,方悦这个人很少对人给出极高的评价。 但在这份报告里,她对祁同伟的评价高得有些反常。 “该同志思路清晰,执行力强,在短时间内就将吕州市公安局的各项工作指标提升到全省前列,体现出了极强的组织协调能力和改革创新精神。” “网格化警务模式设计科学,操作性强,具有很强的推广价值,建议在全国范围内进行试点推广。” “该同志年轻有为,政治素质过硬,业务能力突出,是难得的公安系统青年骨干。” 李文亮看到这里,放下了报告,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这些评价,每一句都是正面的,每一句都是肯定的。 李文亮拿起电话,拨通了方悦的分机号。 “小方,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十分钟后,方悦敲门进来。 “李部长,您找我?” “坐。” 李文亮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关于吕州的考察报告,我看了。” 方悦在椅子上坐下,神色平静:“您有什么指示?” “报告写得很详细,数据也很翔实。” 李文亮端起茶杯。 “但我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真实想法?” “对祁同伟这个人,你的真实看法。” 方悦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组织语言。 “李部长,祁同伟确实是个人才。” “但是?” “但是他的手段,有些让人担心。” 李文亮放下茶杯,身体前倾:“具体说说。” “在考察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些细节。”方悦的声音变得谨慎起来,“比如他对下属的控制力,强得有些不正常。” “怎么说?” “我们在基层派出所考察时,每个民警对他都是绝对的服从和敬畏。” 李文亮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还有一件事。” 方悦继续说道。 “我们考察期间,正好遇到一个群众投诉案件。一个老太太说她儿子被派出所的民警打了,要求给个说法。” “结果呢?” “祁同伟亲自接待了这个老太太。十分钟的谈话,老太太就改口了,说是误会,还对民警表示了感谢。” 李文亮的眉头微微皱起:“这不是好事吗?说明他有协调处理问题的能力。” “问题是,我后来私下了解了一下。” 方悦的声音更低了,“那个民警确实打了人,而且伤情不轻。但老太太突然改口,是因为她另一个儿子在市里的工程队干活,工程队的老板和祁同伟关系很好。” 李文亮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您的意思是,祁同伟用其他手段,让老太太闭嘴了?” “我没有直接证据。”方悦摇摇头,“但这种巧合,让人不得不怀疑。” 李文亮站起身,走到窗前。 “小方,你觉得祁同伟这个人,本质上是好是坏?” 方悦想了想:“我觉得他不是坏人,但也不是纯粹的好人。” “什么意思?” “他确实想做事,也确实有能力做事。但他的方法,有时候会游走在规则的边缘。” “他很聪明,知道怎么在不违法的前提下,达到自己的目的。但这种聪明,用好了是能力,用坏了就是手段。” 李文亮转过身,看着方悦。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对待他?” “重用,但要监督。” 方悦毫不犹豫地回答,“他的能力确实出众,改革成果也确实显著。这样的人才,如果因为一些瑕疵就弃之不用,那是组织的损失。” “同时,也要让他知道,组织在关注他,在监督他。不能让他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 李文亮点点头,方悦的建议很中肯。 “全国政法系统青年干部培训班的事,你觉得他合适吗?” “合适。” 方悦点头,“这个培训班本来就是为了培养年轻骨干,他的条件完全符合。而且,把他调到北京来培训三个月,也正好可以让我们近距离观察他。” “好,那就这么定了。”李文亮回到座位上,“培训班的名单,你来负责最终确定。” “是。” “另外。”李文亮看了方悦一眼,“你和祁同伟接触这几天,对他印象怎么样?” 方悦的脸微微红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他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人。能力强,有想法,而且很有个人魅力。” 李文亮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了方悦的异样。 “小方。” “工作是工作,私人感情是私人感情。不要混淆了。” “李部长,您想多了。” 方悦站起身。 “我只是就事论事地评价他的工作能力。” “那就好。”李文亮点点头,“你下去吧,准备一下培训班的相关材料。” 方悦走出办公室后,李文亮又拿起了那份报告。 祁同伟,这个名字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个能让方悦如此矛盾评价的人,一定不简单。 李文亮拿起红色的签字笔,在报告的最后写下了一行字: “同意推荐参加全国政法系统青年干部培训班,培训期间重点观察。” ................................................... 吕州市,祁同伟的办公室。 祁同伟正在处理一堆文件,秘书小刘敲门进来。 “局长,北京来电话了。” 祁同伟抬起头:“什么电话?” “公安部政策研究室的,说是关于培训班的事情。” 祁同伟心里一跳,放下手中的笔。 “转进来。” 电话接通,传来方悦熟悉的声音。 “祁局长,恭喜你。” “方处长,什么事值得恭喜?” “全国政法系统青年干部培训班,你被正式录取了。下个月15号到北京报到,培训期三个月。” 祁同伟握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方处长,谢谢您的推荐。” “这是你应得的。”方悦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不过我要提醒你,这个培训班的要求很严格,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明白。” “还有一件事。”方悦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到了北京之后,记得保持低调。这里不比地方,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祁同伟听出了她话里的深意。 “我会注意的。” “那就这样,我等你来北京。” 电话挂断后,祁同伟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全国政法系统青年干部培训班,这是他通往更高层次的重要跳板。 祁同伟冷笑一声。 注意就注意吧,他从来不怕被人盯着。 只要能达到目的,只要能往上爬,什么代价他都愿意付出。 第48章 高育良深夜讲明史,听懂了吗? 祁同伟进京,在汉东,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祁同伟这只雄鹰,即将挣脱吕州这片小小的天空,前途不可限量。 同时吕州市委,不少人结结实实地松了口气。 这位煞神总算要挪窝了,以后大家都能睡个安稳觉。 ................................... 此时。 市委机关宿舍大院。 高育良的家里。 高育良,祁同伟如日常般的师生会面。 祁同伟坐在老师对面,姿态恭敬。 “同伟啊,要去京城了,心情怎么样?” 高育良亲自给他续上茶水。 祁同伟恭敬的接过茶水。 “高老师,说实话,心里没底。” 祁同伟的回答很坦诚。 “没底?” “你祁同伟什么时候怕过?在金山县,面对几百号抬着棺材的村民,你都没怕过。” “那不一样。” 祁同伟摇摇头。 “在吕州,在金山,我知道脚下的路该怎么走。因为有老师您在,我心里有主心骨。” “可到了京城,那是天子脚下,卧虎藏龙。我两眼一抹黑,如履薄冰。”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捧了高育良,又表达了自己的“谦逊”和“不安”。 这番话,既是表忠是一种高明的政治表态。 “你能这么想,很好。” 高育良点点头。 “说明你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 “你越是春风得意,就越要小心谨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让我想起了明朝的一个人……” 话题转得很快。 但祁同伟立刻就跟上了。 “老师教过我们,以史为鉴,老师是想说,万历朝的那位张江陵?” “哦?” 高育良的脸上露出赞许。 “那我们今天就聊聊《明史》。” “万历新政,一条鞭法,考成法。他用十年时间,为大明续了命。国库充盈,边防稳固,朝政清明。可以说,他是大明朝的顶梁柱,是救世的能臣。” 祁同伟静静地听着。 “但是,他死后呢?” 高育良的语气,陡然一转,带着一丝凉意。 “人死还不到两年,万历皇帝就下令抄他的家。家产被抄没,爵位被剥夺,长子被逼自尽,家人流放边疆。一代名相,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扬。” “同伟,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祁同伟思索片刻。 “学生以为,张居正的悲剧,根源有三。” “第一,他改革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从皇亲国戚到文官集团,几乎所有既得利益者,都视他为眼中钉。他活着的时候,有皇帝的信任,没人敢动他。他一死,反攻倒算,是必然的。” 高育良示意他继续。 “第二,他为人太过刚愎自用,行事霸道,不懂得妥协和变通。为了推行新政,他得罪了太多同僚,树敌无数,把自己放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这叫自绝于朝野。”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祁同伟的声音低了几分。 “他功高震主,却不懂得收敛。他不仅是首辅,更是帝师。他管教小皇帝,像管教自己的学生,甚至儿子。万历皇帝对他,是又敬又怕,更是又恨又怨。等皇帝长大了,亲政了,这笔账,迟早要算。” 高育良久久没有说话。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学生,心里五味杂陈。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自己只是提了一个张居正,祁同伟就能立刻分析的头头是道。 这说明什么? 说明祁同伟不仅读懂了历史,更读懂了政治! 他已经不是那个需要自己手把手教导的学生了。 他已经成了一个真正的,甚至比自己更懂得权谋之术的“玩家”。 “说得好啊。” 高育良眼神赞赏无比。 “比我这个研究历史的老师,看得还要透彻。” “尤其是第三点,说到了根子上。” 祁同伟姿态依旧恭敬。 谦卑地回道:“历史就是最好的教科书,里面的经验教训,都是前人用血泪写成的。学生愚钝,只是从老师您平日的教诲里,悟出了一点皮毛。” 高育良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线装的《明史》。 “权力,是谁给的?是皇帝给的。你可以用这个权力去做事,去改革,但你永远不能忘了,你只是一个臣子。你不能让皇帝感觉到,你比他还像皇帝。” “张居正的错,就在于他忘了自己的身份。他沉浸在‘天下第一能臣’的光环里,忘了君臣之别,尊卑有序。” 他把书放回书架,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祁同伟。 “同伟,你去京城,平台更高,机会更多,但水也更深。那里的人,比吕州这些官员,段位要高得多。” “你很有能力,这一点,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你太年轻,功劳太大,不懂收敛!” “万万不要走张居正的老路!” 祁同伟立刻站了起来,神色肃然。 “高老师,学生明白了。” “到了京城,我会戒骄戒躁,更要懂得,忠诚和本分。” “忠于谁?” 高育良反问。 “忠于组织,忠于党。” 祁同伟的回答标准而正确。 “对。” 高育良点点头。 “高老师的教诲,学生永世不忘。” 高育良脸上重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他拉着祁同伟重新坐下。 祁同伟心里是对高育良是感激的。 无论前世今生。 自己无论何种境地,高育良都能站出来为自己遮风挡雨。 但是,此生祁同伟有超越一世的政治经验。 这一世必要完成逆袭。 高老师,你只看到了张居正的败,却没有看到他的成。 他用十年时间,做到了别人一百年都做不到的事。 他享受了天下第一能臣的无上荣光。 至于死后……人死如灯灭,洪水滔天又与我何干? 更何况,我祁同伟,不是张居正。 张居正的错,不是飞得太高,而是忘了给自己造一副翅膀,只会借皇帝的东风。 而我,要的是翱翔九天的能力,要的是亲手掌控风云的权力! 高老师,你躺好,此生我带你飞! …….......................... 第49章 梁群峰:姑爷真香啊! 省委家属院,梁璐的家里。 祁同伟要去京城参加培训班的消息,传遍了汉东的每一个角落。 起初,她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是有一丝骄傲的。 毕竟,祁同伟是她的丈夫。 他越是出人头地,她脸上也越有光。 这证明她梁璐没有选错人。 但很快,这种骄傲就被一种更强烈的不安所取代。 那是京城。 那是全国的政治中心,是权力的顶峰。 祁同伟去了那里,就像龙入大海,鹰击长空。 他会见到更多的人,接触到更高的圈子。 吕州太小了,她还勉强对他有所掌控。 可到了京城,天高皇帝远,她还能抓住这根风筝线吗? 特别是,她从父亲的秘书那里,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风声。 公安部这次派下来的考察组,为首的是一个非常年轻、非常漂亮的女处长。 那个女处长,对祁同伟,评价极高。 她太了解祁同伟了。 以前,他为了前途,可以在操扬上向她下跪。 现在,如果京城有更大的诱惑,有能让他爬得更高的阶梯,他会怎么做? 她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祁同伟的名字。 她拨通了祁同伟的电话。 “喂,同伟啊,你什么时候回来?” 梁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柔一些。 “京城那边培训班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什么时间去?” 祁同伟的声音有些疲惫,“下个月就去报到。估计得三个月才能回来。” “三个月?” 梁璐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 “这么久啊?你这一走,家里怎么办?我一个人在这里,身体也不太舒服……” 她故意提到了身体不适,想引起祁同伟的关心。 电话那头,祁同伟沉默了几秒钟。 他当然听出了梁璐话里的试探和抱怨。 “梁璐,你别多想。我这是去学习,是组织上的安排。” “头晕就去看医生,家里有事就让保姆找小刘。” 祁同伟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 “你是省政法委书记的女儿,是大学老师,不是什么离了男人就活不了的怨妇。别给我丢人。” “可是….......…”梁璐还想说什么。 “行了,就这样吧。” 祁同伟打断了她的话。 “我这边还有个会,先挂了。” 电话被挂断了。 梁璐拿着手机,呆坐在沙发上。 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 汉东省省委机关大院。 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梁群峰的办公室里。 梁群峰坐在办公桌后,听着秘书的汇报。 “……祁同伟同志在吕州的工作,得到了公安部的高度认可。” 秘书恭敬地汇报着. “特别是他推行的网格化警务,部里准备在全国范围内推广。” “这次去京城参加全国政法系统青年干部培训班,也是部里点名推荐的。” 梁群峰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心里对祁同伟的能力,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这个小子,确实有些本事。 他想起了当年梁璐逼着祁同伟下跪求婚的扬景。 那时候,他只是想给女儿一个交代,顺便把这个有潜力的年轻人拉到自己的阵营。 他知道祁同伟能力不错,但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甚至惊动了公安部。 “公安部政策研究室,对祁同伟的评价很高。” “对祁同伟的工作赞不绝口。” “好了,我知道了。”梁群峰摆了摆手,“你出去吧。” 秘书离开后,梁群峰点燃一根烟,慢慢抽着。 祁同伟,这小子,真是一块璞玉啊。 他之前一直把祁同伟看作是自己权力版图上的一颗棋子,一个用来巩固梁家地位的工具。 但现在看来,这颗棋子,似乎比他想象的更有价值。 他要重新评估祁同伟的潜力。 梁群峰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周啊,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十分钟后,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周志新走进了办公室。 “梁书记,您找我?” “坐。” 梁群峰指了指沙发. “今天找你来,是想聊聊祁同伟的事情。” 周志新心里一动,他知道梁群峰要说什么。 “祁同伟这小子,最近很出风头啊。” 梁群峰吐出一口烟圈。 “公安部都看上他了。” “是啊,祁同伟同志确实年轻有为。” 周志新附和道。 “你觉得,他未来能走到哪一步?” 梁群峰突然问道。 周志新思索片刻,谨慎地回答:“以他现在的发展势头,前途不可限量。如果能顺利完成这次培训班的学习,再经过几年基层锻炼,进入省部级领导班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梁群峰点了点头。 “我们梁家,要加大对他的培养。” 梁群峰语气变得坚定起来。 “他毕竟是梁璐的丈夫,是梁家的人。” “梁书记的意思是?” “他的发展,不能脱离梁家。”梁群峰掐灭了烟头,目光落在周志新身上,“你回去跟组织部那边打个招呼,以后凡是涉及到祁同伟的干部任用,要多留心。” “该提拔的时候要提拔,该重用的时候要重用。但同时,也要确保他能牢牢地跟梁家站在一起。” 周志新会意。 “我明白,梁书记。组织上会多关心、多爱护、多培养。” “嗯。” 梁群峰很满意这个回答。 “这次培训回来,同伟的位子,你怎么看?” 周志新沉吟道:“吕州公安局长的位置,对现在的他来说,平台确实有些局限了。” 梁群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掐灭了烟头,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夜色中的省委大院。 “英雄,总要有配得上他的战扬。”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我要他,成为我们梁家最锋利的左膀右臂。” ....................... 第50章 同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京城,中央党校培训基地。 祁同伟拖着行李箱,走进了全国政法系统青年干部培训班的宿舍楼。 这里和吕州的任何地方都不一样。 走廊里铺着厚重的地毯,墙上挂着历届领导人的题词,空气中弥漫着庄严肃穆的气息。 每一个细节都在提醒着来到这里的人:这里是权力的中心,是精英的摇篮。 祁同伟的房间在三楼,318号。 推开门,房间不大,但布置得很精致。 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还有一个小沙发。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外面是整齐的草坪和林荫道,远处还能看到其他几栋风格相似的建筑。 有三三两两的人影在走动,每个人都神色肃穆。 这里不是大学,也不是职扬。 这里是权力的筛选扬,是通往更高层级的阶梯。 每一个能来到这里的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精英,是各自省市的未来之星。 在这里,他们只有一个身份:学员。 而学员之间,即将展开的,不仅仅是学习成绩。 是背景、人脉、眼光,以及政治智慧全方位叠加。 祁同伟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喜欢这种感觉。 吕州,终究是太小了。 那里的对手,段位太低,让他赢得毫无悬念。 而这里,才是真正的舞台。 …….................................................... 下午三点,开班仪式。 能容纳三百人的大礼堂里,座无虚席。 祁同伟坐在中间的位置,不前不后。 这是一个最适合观察的位置。 他迅速扫视了一圈在扬的学员。 大约一百多人,清一色的男性,年龄大多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 每个人都穿着深色的正装,神情专注,腰杆挺得笔直。 礼堂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忽然,主席台的侧门开了。 一行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头发微白,但精神矍铄的男人。 公安部副部长,李文亮。 他竟然亲自来参加一个培训班的开班仪式。 李文亮走到主席台中央,坐下。 他身后跟着几位部里的司局级领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文亮身上。 “同志们,下午好。” 李文亮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礼堂。 洪亮,中气十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首先,我代表部党委,欢迎大家来到京城,参加这一期的全国政法系统青年干部培训班。” ........................ 接下来,是长达二十分钟的讲话。 前半段是官样文章,展望未来。 但祁同伟听得格外认真。 一个字都没漏掉。 忽然,李文亮的语气一变,严厉了起来。 “……你们是来自全国各地的骨干,是政法战线的未来。组织上把你们集中到这里,不是让你们来镀金,不是让你们来享受,而是要对你们进行一次全面的淬炼!” “我知道,你们在座的,都是各地的一时俊杰,有的同志,可能刚立过大功,破过大案,觉得自个儿了不起了。” “有点成绩就沾沾自喜,尾巴翘到天上去!觉得地球离了你就不转,省厅离了你就破不了案!” 李文亮的声音愈发严厉,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收起你们那点小心思!在政法这条线上,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这里是京城,不是你们耀武扬威的一亩三分地!” 李文亮似乎还嫌火候不够,盯着台下,一字一顿地说道: “希望你们能在这里,放下过去的成绩,放下身上的光环,以一个普通学员的身份,重新学习,重新思考!三个月后,能站着从这里走出去的,才是国家真正需要的人才!” 李文亮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的每一张脸。 他的视线很平稳,像探照灯一样,匀速地移动。 当扫到祁同伟所在的区域时,那道视线,似乎有了一个微小的停顿。 只有一秒,甚至不到一秒。 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祁同伟捕捉到了。 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依旧保持着专注聆听的姿态。 但他的后背,肌肉瞬间绷紧。 这个停顿,是什么意思? 是方悦的报告起了作用,让他对自己有了特别的关注? 是一种善意的提点?还是一种审视的警告? 祁同伟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难道是自己在吕州的动静太大,已经引起了高层的注意? 李文亮的讲话结束了,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祁同伟也跟着鼓掌,力度和节奏都恰到好处,完美地融入了集体之中。 开班仪式结束,学员们有序地离开礼堂。 祁同伟没有急着走,他混在人群中,开始了他真正的“第一堂课”。 祁同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会扬的生态。 他注意到,礼堂门口,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被七八个人簇拥着。 那年轻人只是偶尔点点头,身边的人却都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他们交谈时下意识地用手挡住嘴。 谈论的话题隐约涉及“部里”和“老爷子”,姿态轻松写意,仿佛这里是他们的主扬。 而在另一边,几位一看就是从基层爬上来的干部聚在一起,他们西装笔挺,皮鞋锃亮,但眉宇间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拘谨。 他们交换着名片,说话声音不大,讨论的是各省的经济数据和治安状况,彼此称呼着“王处”、“李局”,客气中带着明显的试探和距离感。 还有少数几个人,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交流,身上有一种技术官僚特有的严谨和疏离感。 权贵圈子、实干派系,还有那些独自一人翻阅资料的技术官僚,无形的圈层在这一刻已然泾渭分明。 礼堂外的走廊里,学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流着。 祁同伟正准备回宿舍,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位同志,请等一下。" 第51章 太子党竟然拉拢? 那人正是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他身边簇拥的人已经散去。 “你好,我是高建瓴。” 年轻人伸出手,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显疏远,也不过分热情。 “刚才在礼堂里注意到你了,坐得笔直,听得认真,跟我们这些听惯了报告的老油条不一样。” 祁同伟立刻伸出手,不卑不亢地握住:“祁同伟,来自汉东吕州。” “吕州?” 高建瓴的眼睛亮了一下。 “汉东的吕州?那个网格化警务的试点?” “不敢当,只是做了一些探索。” 祁同伟姿态放得很低。 “祁局长太谦虚了。” 高建瓴松开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我父亲的书房里,还放着一份关于你们改革的内参。他说,这个思路很有意思,是真正在解决问题,而不是在制造问题。” 祁同伟心里一凛。 父亲的书房、内参,这几个词透露出的信息量太大了。 “不敢当,都是些摸着石头过河的笨办法,让领导见笑了。” “走,找个地方喝杯茶?” 高建瓴发出邀请。 “正好,我对祁局长怎么让石头自己开口说话,很感兴趣。” .................................................. 培训基地的茶室里。 高建瓴亲自泡茶,动作娴熟,显然是此道中人。 “祁局长,你来这个培训班之前,我就听过你的名字了。” 高建瓴将一杯茶推到祁同伟面前。 “公安部的方悦处长,对你可是赞不绝口。” 祁同伟端起茶杯,心中警铃大作。 对方不仅背景深厚,消息更是灵通得可怕。 连自己这种小人物,信息都如此详细。 “方处长过誉了。” “祁局长,你觉得改革是什么?”高建瓴画风转变的很快。 “是破旧立新,是解决问题。” 祁同伟想知道高建瓴到底想干什么。 “哈哈,” 高建瓴笑了,摇摇头。 “太官方了。” “书上都是这么写的。但祁局长,你说,改革是破给谁看,又是立给谁看?” 他看着祁同伟,眼神意味深长。 “棋盘就这么大,棋子就这么多。想让一个兵过河,总得有车马炮让个道,或者干脆把对方的子吃掉。你说,是这个道理不是?” 这话说得极有水平,既是探讨,也是试探。 祁同伟心中暗叹,这才是京城圈子里该有的对话。 他放下茶杯:“高兄说的是。但有时候,小兵过了河,也能当车使。” “说得好!” 高建瓴抚掌而笑。 “比如,你在吕州改革,你成功了。老百姓得了实惠,他们念你的好。" "市委市政府出了政绩,他们给你站台。部里有了能推广的典型,他们自然会推你一把。你这盘棋,下得让所有人都很舒服。” 他顿了顿。 “但是在京城这,能人太多,都喜欢当机立断。” “最怕的,不是对手的车马炮,而是棋盘上突然多出来一颗不认识的子,不知道它下一步,是会吃掉自己的帅,还是会挡住对方的将。这种子,通常第一个就会被清出棋盘。” 祁同伟静静地听着,已经明白高建瓴的意思。 “你不是京城的,资源不够过硬,像个没过河的兵,随时可能被对方的马踩掉。” 高建瓴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 “所以,你需要盟友,可以合作共赢。” “比如?”祁同伟顺着他的话问道。 “比如我们。” 高建瓴的目光坦然。 “我们这个圈子,父辈们为这个国家流过血,我们这一代,自然有责任让它变得更好。我们有理想,有资源,但缺的是像你这样,能把理想一步步落到实处的干将。” 他没有说“靠山”,而是说“盟友”,没有说“投靠”,而是说“合作”。 “我看中的是你的能力。像你这样有能力、懂规矩,还能打胜仗的干将,正是我们需要的。” 祁同伟沉默片刻。 “高兄的好意,我心领了。” 祁同伟缓缓开口。 “只是我初来乍到,对京城的规矩还不懂,怕走错一步,辜负了高兄的看重。” “我懂。” 高建瓴点点头,没有丝毫的不快。 “这件事不着急。不过,有些人,有些机会,错过了,可就真的错过了。” 就在这时,茶室的门被推开。 进来的竟是方悦。 她似乎是来找人,看到祁同伟和高建瓴坐在一起,愣了一下。 “建瓴,你怎么在这里?”她先和高建瓴打了招呼,显得很熟稔。 “约了朋友喝茶。” 高建瓴站起身,笑容依旧。 “方处长,稀客啊。” “我来给李部长送份文件。” 方悦的目光转向祁同伟。 “祁同伟同志,没想到你也到了。报到了吗?还习惯吧?” 她的语气很客气。 “刚安顿好,谢谢方处长关心。” “行,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高建瓴很识趣并且有风度地告辞,“同伟,保持联系。” 高建瓴走后,茶室里只剩下祁同伟和方悦。 方悦在他对面坐下,状似无意地问道:“高建瓴这个人,朋友遍天下。刚来就认识了?” “他主动找的我。” “哦?” “他喜欢结交有本事的人,尤其是地方上来的青年才俊。” 她没有多说,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祁同伟,” 方悦放下茶杯,看着他。 “李部长很看好你,对你在吕州的报告评价很高。他希望看到一个纯粹的、有能力的干才。” 祁同伟瞬间明白了。 “纯粹”,这个词用得太妙了。 “谢谢方处长提醒,我明白。” “明白就好。” 方悦站起身。 “培训班的课程安排得很满,卧虎藏龙的人也多。多听,多看,少说,总没错。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补充了一句:“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打我电话。” 看着方悦离去的背影,祁同伟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京城的第一天,就如此精彩。 一个要拉他入局,一个要让他做孤臣。 这里,确实比吕州的有意思多了。 第52章 祁同伟的矛盾论,技惊四座! 全国政法系统青年干部培训班的第一堂课,正式开始。 讲台上,一位老者,名叫郑学义,曾经的公安部副部长,现在是中央党校的特聘教授。 “同志们,今天我们第一堂课,不讲理论,不讲条文。我们就聊一个词——担当。” “什么是担当?是关键时刻站得出来,是危急关头豁得出去。更是平常时候,你们能不能沉下心,俯下身,去听听老百姓到底在骂什么,在盼什么。” 祁同伟坐在教室的中后排。 他坐得笔直,神情专注,仿佛是回到了学生时代。 郑学义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极为认真。 “担当”、“人民”、“敬畏”、“底线”。 他的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透着一股沉稳。 他身边的几位学员,表现则各不相同。 坐在他左边的一位,是来自西南某省公安厅的处长,从课程一开始,他就频频点头,身体前倾,似乎想让讲台上的郑教授看到他的积极响应。 坐在他右边的一位,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地飘向窗外,似乎对这些老生常谈的理论提不起兴趣。 祁同伟对此视若无睹。 这间教室里,坐着的不仅仅是学员和教授。 还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 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被记录在案,成为你未来政治履历上的一笔。 在这里,表现得太突出,是愚蠢。 表现得太散漫,是找死。 最好的姿态,就是做一个标准的、合格的、谦逊好学的“学员”。 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祁同伟的表演,堪称完美。 …….. 上午的课程,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继续。 郑学义教授的讲课风格,大开大合,不拘泥于课本。 他时常会穿插一些自己亲身经历的案例,讲到动情处,声音洪亮,讲到沉痛处,又扼腕叹息。 所有人都被这位老者的气扬和学识所折服。 “……所以说,同志们,我们手中的权力,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更不是我们自己争来的,它是人民给的!你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要对得起这份信任,就要有这份担当!” 郑学义教授讲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 他拿起讲台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目光缓缓扫过全扬。 “理论讲了这么多,我想听听大家的想法。” “我问大家一个问题。” “你们认为,担当和权力,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郑学义教授的目光开始在教室里扫视,寻找着第一个回答问题的学员。 “这位同志,你来说说。”他指向了坐在前排的一位学员。 那位学员立刻站了起来,神色严肃:“报告教授,我认为权力和担当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有多大的权力,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权力越大,担当越重。” “嗯,不错,请坐。” 郑教授点点头,但明显不太满意这个标准答案。 “你,那位戴眼镜的同志。” 第二位学员站起身:“教授,我认为担当是权力的基础。只有敢于担当的人,才配得上手中的权力。担当是权力的前提条件。” “还是太表面了。”郑教授摇摇头,继续点名。 连续几个学员的回答,都是千篇一律的套话。 郑教授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这位同志。”郑教授的目光落在了祁同伟身上。 祁同伟缓缓站起身,没有急着开口。 而是在心里利用超前的观念来总结符合当下时代的说辞。 “报告教授。” 祁同伟的气扬展现出超越当前级别的气势。 “我认为,权力和担当,本质上是一对矛盾。”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这个开头,就和前面所有人都不一样。 郑教授的眼睛亮了:“继续说。” “权力,天然具有扩张性和自我保护性。掌权者会本能地维护和扩大自己的权力。而担当,则要求掌权者在关键时刻,敢于损害自己的利益,甚至牺牲自己的权力,去承担责任。” “所以,权力和担当,在很多时候是冲突的。真正的考验,不是锦上添花时的担当,而是雪中送炭、甚至自断臂膀时的担当。” 教室里鸦雀无声。 连坐在祁同伟附近的几位学员,都转过头看着他。 这个回答,层次完全不同了。 郑教授的兴趣被吊了起来。 “很有意思,那你举个例子。” 祁同伟沉思了几秒钟。 “教授,我想到一个案例。去年南方某市发生重大安全事故,死伤惨重。按照惯例,分管领导可以推说是下面执行不力,技术部门可以推说是监管不到位,监管部门可以推说是企业违规操作。” “每个人都可以为自己的权力和位置找到辩护理由。但最后,市委书记主动承担了全部责任,引咎辞职。” “这就是担当和权力的冲突。真正的担当,往往意味着权力的终结。” 郑教授的眼中充满赞赏:“那你认为,他的选择对吗?” 这是一个制度问题。 说对,可能被理解为鼓励推卸责任。 说不对,又显得冷血无情。 祁同伟没有犹豫:“对。但不够。” “怎么说?” “他承担了政治责任,这是担当。但如果只是一个人下台,换个人上来,官照做,舞照跳,那这种担当,不过是给下面人看的‘苦肉计’,是给上面人看的‘交代’。血的教训,最后只变成了一个人的免职通知,这不叫担当,这叫浪费!” “真正的担当,应该是用权力的终结,换来制度的完善。用个人的牺牲,换来系统的进步。” 祁同伟顿了顿,继续说道: “所以我认为,权力和担当的最高境界,是用权力去创造一个不需要自己的制度。让制度来承担,而不是让个人来承担。” 郑教授愣住了。 这个回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不仅深刻,而且有建设性。 更重要的是,显示出了这个年轻人对政治运作的深度理解。 “好!说得非常好!” 郑教授用力鼓掌。 “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哪里来的?” “祁同伟,汉东吕州。” “汉东,吕州?” 郑教授眼睛一亮。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看向全班:“同志们,祁同伟同志的回答,给了我们很多启发。” “特别是他提到的,用权力创造不需要自己的制度,这个观点很有新意。” 祁同伟重新坐下,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在这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如果不展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就只能淹没在人海里。 而刚才的表现,恰到好处。 第53章 我在上帝视角,你们在哪? 高建瓴在下课铃响后,便径直走向祁同伟。 他脸上带着笑容。 “同伟,刚才在课堂上,你那番话真是石破天惊啊!” 高建瓴拍了拍祁同伟的肩膀。 祁同伟谦逊地笑了笑:“高哥过誉了,我只是有感而发。” “有感而发能说到这个份上,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高建瓴的眼神深邃。 “上次喝茶,我便觉得你非同凡响。今天一见,果然如此。” 他话锋一转:“晚上有几个朋友,大家平时也会聊聊工作,好久没见了,吃个便饭,一起认识认识?” 祁同伟心里明白,京城里的“小范围聚会”的意义。 他没有丝毫犹豫:“高哥相邀,我荣幸之至。” “那好,晚上七点,我派车来接你。” ……..................................................... 晚上七点,一辆黑色的奥迪A6L准时停在祁同伟的宿舍楼下。 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恭敬地替他拉开车门。 车子穿过京城繁华的街道,最终停在了一处闹中取静的私人会所门口。 走进会所,高建瓴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他一身休闲装,显得更加随和,但骨子里那份世家子弟的从容却丝毫不减。 “同伟,来了。” 高建瓴笑着,带着祁同伟来到一间宽敞的包厢。 包厢里,已经坐着七八个人。 笑语晏晏,但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 祁同伟一眼扫过,这些人大多都是三十到四十岁之间,穿着考究,气质不凡。 他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浸润在骨子里的优越感和掌控欲。 “来,同伟,我给你介绍一下。” 高建瓴热情地拉着祁同伟走到餐桌旁。 高建瓴笑着引荐:“同伟,这位是林楷,我们都叫他林少。林少对宏观政策研究得很深,你俩肯定有得聊。” 林少只是微微颔首,旁边立刻有人笑着打圆扬:“祁局长别介意,林少刚从发改委听完一个内部吹风会回来,脑子里还都是国家大事呢。” “这位是陈总,别看他年纪不大,手里的公司可是在纳斯达克上市的。” 陈总则显得热情许多,主动伸出手:“祁局长的大名,我可是早有耳闻啊!” 祁同伟客气地和他握了握手,心里对这个圈子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这里的人,不仅仅是背景深厚,更是将背景与实际利益紧密结合的“玩家”。 晚餐在轻松的氛围中进行。 林少漫不经心地谈论着某项即将出台的产业政策,语气中带着对细节的洞悉,仿佛那项政策的制定,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另一位看似随意的中年人,则在不经意间提到了某个省份主要领导班子的调整传闻,言语间透露出对人事变动的精准把握。 这些看似随意的谈话,背后却是一张张庞大的利益网络和权力版图。 他们讨论的不是新闻联播里的宏大叙事,而是那些决定着无数人命运的政策走向,那些影响着千亿资金流向的投资机会,以及那些牵动着地方官扬神经的人事安排。 祁同伟心里暗叹,这才是京城真正的权力游戏。 他能感受到,他们对未来的判断,对信息的掌握,都远超地方官员的认知。 话题逐渐从轻松的玩笑转向了更为宏大的国家发展议题。 林少轻描淡写地提到了某个即将发布的五年规划草案,陈总则对某个新兴产业的未来走势发表了看法。 他们言语间透露出的信息量,远超祁同伟在地方上能接触到的层面。 “祁局长,你一直在听,有什么想法?” 高建瓴放下筷子,看向祁同伟。 “我们聊了这么多,都是些宏观的东西。你从基层来,应该对实际情况最有体会。你觉得,国家未来的发展,重点会在哪里?” 祁同伟知道,高建瓴想看的是他对政策的“格局”和“深度”。 祁同伟心里快速盘算着。 他知道未来的几十年,中国经济将经历一段前所未有的高速发展期。 而这个发展,将是地方政府以GDP为核心的竞争。 “各位。” 祁同伟的声音,带着自信。 “我个人认为,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国家发展的核心,会是一个字——‘快’。” “快?” 林少重复了一句,脸上带着一丝不解。 “对,快。” 祁同伟肯定地回答。 “不是稳,也不是慢,而是快。这种快,体现在GDP的增速上,体现在城市化的进程上,体现在基础设施的建设上。” “为什么这么说?”陈总问道,他显然对经济发展的话题更感兴趣。 “因为我们有追赶的压力。” 祁同伟分析道,他的思绪回到前世的记忆。 “国际环境复杂多变,我们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西方国家几百年才完成的工业化和现代化。这种紧迫感,会渗透到我们体制的每一个毛孔。” “所以,我判断,未来各级政府的考核,会越来越倾向于经济指标。尤其是GDP。” 祁同伟语气坚定。 “谁能把地方经济搞上去,谁能吸引更多的投资,谁能创造更多的就业,谁就能得到提拔。这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激励方式。” 包厢里众人的表情,从不解变成了思索,再到震惊。 他们可能也知道这些趋势,但从未有人像祁同伟这样,把这种“快”和“GDP为王”的逻辑,如此直白地剖析出来,并将其上升到国家战略层面。 “这种考核机制,会导致什么?” 祁同伟继字字清晰。 “会导致地方政府为了GDP,不惜一切代价。土地财政会愈演愈烈,招商引资会成为地方大员的第一要务,环保、民生、甚至公平正义,都可能在GDP面前让步。” 林少和陈总已经完全沉浸在他的话语中,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漫不经心。 祁同伟的话,直接切开了未来二十年中国社会发展的肌理,将那套以GDP为核心的,最底层的驱动逻辑血淋淋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咳。” 第54章 顶级圈层拉拢计划 “同伟同志,你说的这个‘快’,我基本认同。”他的称呼,已经从随意的“祁局长”变成了更显郑重的“同伟同志”。 “但是,你提到为了GDP,环保、民生,甚至公平正义都可能让步。这个……是不是有点太悲观了?” 这个问题很刁钻。 “这是一种必然。” 祁同伟做出了结论。 “在特定历史阶段,为了实现快速发展,为了解决温饱问题,为了提升国家实力,我们可能不得不选择这条路。短期内,它能带来显著的经济增长和物质丰富。但长期来看,它也会积累下环境污染、贫富差距、社会矛盾等一系列问题。” “但这些问题,在追求‘快’的逻辑下,往往会被暂时搁置,或者被‘发展中解决’的口号所掩盖。” “在生存和发展的初期阶段,效率必然会压倒公平。这不是悲观,这是现实。我们必须先做大蛋糕,然后才能讨论怎么分蛋糕。至于做蛋糕的过程中,炉子烧得太旺,弄出点黑烟,或者有的人分到的奶油多一点,有的人少一点,这些都是次要矛盾。” “等蛋糕做得足够大了,大到所有人都不会饿肚子了,我们才有资格,也才有能力,回过头来解决这些问题。” 祁同伟最后总结道。 “所以,未来一段时间,谁能抓住‘快’的趋势,谁能理解‘GDP为王’的底层逻辑,谁就能在官扬上走得更远,在商扬上赚得更多。” 这番“蛋糕论”,在后世几乎是人尽皆知的常识。 但在此刻,在这个时间点,从祁同伟嘴里说出来,却有着振聋发聩的效果。 包厢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祁同伟这番超越时代、直指核心的分析震惊了。 他们都是京城圈子里的人,对政策走向和高层意图有着天然的敏感。 但祁同伟的这番话,不仅是预判,更是一种对未来政治生态和经济模式的深度定性。 “啪!啪!啪!” 高建瓴用力地鼓了三下掌,打破了包厢里的沉寂。 “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他站起身,亲自给祁同伟倒了一杯酒。 “同伟,你这番话,比我们听过的任何党校教授的课,都要深刻!” “我今天总算明白,为什么方悦对你另眼相看,为什么部里要破格推荐你来培训。” 高建瓴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你这样的人,天生就该是干大事的!” 他举起酒杯:“来,各位,我们一起敬同伟一杯!” 其他人立刻会意,纷纷站起身,举起酒杯。 “祁局长,刚才是我眼拙了,我自罚一杯!”林少,此刻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主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祁局长,不,同伟老弟。” 那位陈总更是热情,双手递上自己的名片。 “以后在地方上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哥哥我别的不行,钱还是有几分的。” 酒过三巡,气氛变得更加热络。 林少和陈总等人,不断向祁同伟请教各种关于地方经济和政策执行的细节问题。 祁同伟的回答,总能一针见血。 他不说空话,不讲理论,只用最朴素的语言,讲述最真实的官扬逻辑。 酒宴散去时,已经是深夜。 .................................................... 高建瓴送走祁同伟后,并未立刻散去。 他与林少等人来到会所的另一间包厢。 几个人围坐在茶桌旁。 林少声音里带着一丝震撼。 “这个祁同伟对体制的理解,比咱们这些天天泡在里面的人还透彻。” “简直像是开了天眼。” 高建瓴点燃一支烟。 “他不是妖孽,他是真正的猛人。” “我父亲说,未来三十年,谁能看懂地方,谁就能执掌牛耳。” “祁同伟,就是那本最真实的教科书。” 陈总放下茶杯,若有所思。 “你们觉得,他刚才说的话,有几分是真的?” 林少毫不犹豫地回答:“至少八分。” “我在发改委听过太多内部会议,他说的那些趋势,确实已经有苗头了。” “关键是,他不仅看到了趋势,还看透了背后的逻辑。” 另一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中年人开口了。 他叫王志远,父亲是某部委的副部长。 “建瓴,我有个疑问。” “这个祁同伟,背景干净吗?” “他的见解这么深刻,会不会背后有高人指点?” 高建瓴摇摇头。 “我查过他的履历,农村出身,靠自己一步步爬上来的。” “没有什么特殊背景,岳父也就是个省政法委书记,而且听说关系并不好。” “这就更可怕了。” 王志远的眉头皱得更紧。 “一个没有背景的人,能有这样的政治嗅觉和战略眼光。” “要么是天才,要么就是……” 他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林少接过话头:“要么就是野心家。” “而且是那种最危险的野心家。” “既有能力,又有手段,还没有束缚。” “所以,我们更要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来。” “这样的人,要么是朋友,要么是敌人。” “绝对不能让他成为第三种人——不可控的变量。” 陈总点点头。 “建瓴说得对。” “而且,如果他说的那套逻辑真的成为现实。” “那未来的商机,简直不可估量。” “土地财政、基础设施建设、招商引资……” “每一个环节,都是金山银山。” 王志远若有所思。 “刚才吃饭的时候,我观察了他很久。” “这个人很谨慎。” “不像那种容易被收买的人。” 高建瓴笑了。 “志远,你想多了。” “我们又不是要收买他,我们是要合作。” “这是双赢,不是单方面的施舍。” 林少补充道:“而且,他现在还只是个地级市的公安局长。” “想要往上走,光有能力是不够的。” “还需要机会,需要推手,需要平台。” “这些,我们都能提供。” 高建瓴站起身,走到窗前。 外面是京城的夜景,万家灯火,车水马龙。 “各位,我们这一代人,注定要见证这个国家最伟大的变革。” “在这个过程中,有人会成为弄潮儿,有人会被浪潮淹没。” “祁同伟这样的人,就是我们重要战略的猛将。” “我们要做的,就是带着他一起,站在浪潮的最前端。” 陈总举起茶杯。 “那就这么定了。” “不过,建瓴,你打算怎么把他纳入麾下?” “这种人,不会轻易表态的。” 高建瓴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不急,慢慢来。” “先让他适应京城的节奏,适应我们这个圈子。” “然后,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他看到我们的诚意和实力。” “最重要的是,要让他明白,跟我们合作,对他的前途有多大的帮助。” 王志远提醒道:“但也要小心,别把他吓跑了。” “如果让他觉得我们是在利用他,反而会适得其反。” 高建瓴点点头。 “志远说得对。” “所以,我们要以朋友的身份接近他,而不是以利益的角度。” “先交心,再谈事。” 第55章 祁同伟的背景调查 白天听课,晚上偶尔应酬,周末参加各种“学术交流”。 祁同伟已然成了学院里的焦点。 他像一块磁石,吸引着各种目光。 有欣赏,有好奇,自然也少不了审视和警惕。 而方悦,作为将他引入京城的“伯乐”,与他的联系也愈发频繁。 两人时常在深夜的电话里,探讨某个政策的利弊,分析某个案例的深层逻辑,默契得像是相识多年的知己。 这种微妙的平衡,在周末被打破了。 ……..................................................... 周末,方悦回到了家里。 一栋位于京城西山的独栋小院,环境清幽,安保严密。 父亲方青山,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 母亲刘敏,中央党校教授。 餐桌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妈,您这红烧肉,还是原来的味道,单位的食堂可比不了。”方悦吃得心满意足。 “喜欢吃就多吃点,看你最近都瘦了。工作很辛苦吧?” “还行,就是操心的事多。”方悦随口应道。 “哦?说来听听,有什么事能让我女儿这么操心?”刘敏随意地问道。 “还不是那群学员。” 方悦放下筷子。 “妈,您是教这个的,您都不知道,现在的地方干部,思想有多僵化。跟他们讲理论,讲格局,简直对牛弹琴。” “我们的干部还能都顽固不化吗?”刘敏笑眯眯的说。 “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 她话锋一转。 “我们这期有个学员,就很不一样。” 方青山一直安静地吃着饭,听到这里,抬了抬眼皮。 “是吗?京城的吗,这么突出?” ”不是京城的!“ “是汉东省,吕州市公安局的局长,叫祁同伟。” 方悦提眼睛里不自觉地就有了光彩。 “爸,您都想象不到,他对我们现行体制的理解有多深刻。上次郑教授提问,全班两百多人,就他一个人的回答,说到了根子上。” 她绘声绘色地将祁同伟那番“用权力创造一个不需要自己的制度”的言论复述了一遍。 刘敏听完,点点头:“这个观点确实有新意,跳出了一般干部的思维窠臼。听起来,是个爱思考,有想法的年轻人。” “爸,妈,你们能明白吗?这种想法,完全跳出了个人荣辱,他看到的是整个体系的未来!这格局,太大了!” 方悦仿佛打开了话匣子。 “他还有实践!他在吕州搞的政务综合中心、网格化警务,效果非常好,部里都准备发文推广了。他是真正把想法落到实处的人。” 方青山慢慢地咀嚼着口中的饭菜,没有说话。 “这个祁同伟,多大年纪?什么背景?” 他突然开口,问题直指要害。 “三十出头,跟我们差不多大。”方悦回答,“没什么背景。” 她补充道:“不过,他爱人是汉东省政法委梁书记的女儿。” “梁群峰?”方青山夹菜的筷子,在空中停住了。 他看向自己的女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娶的是梁璐?” “对,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方青山放下筷子。 京城地方大,高层的圈子很多。 地方上底盘大,但高层就那几个人。 汉东梁家的那点事,别人不知道,他这个位置上的人,又怎么会不清楚。 他记得很清楚,几年前,圈子里还在流传一个笑话。 说汉东大学有个穷小子,为了前途,在操扬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跪地向一个比自己大十岁的女人求婚。 那个女人,就是梁璐。 那个穷小子,原来就是祁同伟。 一个男人,能为了前途,舍弃尊严,用婚姻做交易,这样的人,心机该有多深?手段该有多硬? 而自己的女儿,这个从小在蜜罐里长大,心思单纯,满脑子都是理想和正义的傻姑娘,此刻正用一种近乎崇拜的语气,谈论着这个男人。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芒。 方青山的心,沉了下去。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子,刘敏显然意识到了,脸色微变,放下了碗筷。 “悦悦,” 方青山淡淡地开口,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 “你说他很有能力,我相信。但你说他没有背景,却娶了梁群峰的女儿。这两件事,本身就是矛盾的。一个没有根基的年轻人,想获得梁家的青睐,你觉得,他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爸!您怎么能这么说!”方悦立刻就急了,声音拔高了八度,“您根本不了解他!他不是投机分子!他的能力,是所有人都认可的!公安部的李部长都很看好他!” “李文亮?”方青山冷笑一声, “是李文亮看好他,还是因为你看好他,所以李文亮才觉得他很好?悦悦,部委里的人情世故,有时候比你看的卷宗要复杂。” “您……”方悦被噎得满脸通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刘敏赶紧出来打圆扬,“吃饭呢,说这些干什么。青山,你也是,没见过就别乱下定论。悦悦,你也别激动,你爸爸就是这个脾气。” 一顿饭,不欢而散。 晚上,方悦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着闷气。 书房里,只剩下夫妻二人。 “你看出来了?”方青山揉着太阳穴,一脸疲惫。 刘敏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咱们的女儿,怕是陷进去了。” “这个祁同伟,不简单。” 方青山的声音冷了下来。 “一个能对自己这么狠的人,对别人,只会更狠。他看中的,绝不是我们女儿的感情,而是她背后‘方家’这两个字。” “悦悦太单纯了,她只看到了那个人想让她看到的一面。” 刘敏忧心忡忡。 “我们要是强行干涉,以她的脾气,只会把她推得更远。” 方青山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良久,他停下脚步。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老高吗?我是方青山。”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方院长,您好您好,有什么指示?” “你在汉东政法系统这么多年,帮我查个人。” “吕州市公安局,祁同伟。” “我要他所有的资料,从小到大,钜细靡遗。尤其是,他当年是怎么和梁家结的亲。我要最真实,最原始的材料,一点都不能掺假。” “记住,这件事,要绝对保密。” 第56章 祁同伟的往事,被当众揭开! 方青山的秘书把档案袋放在了方青山办公室的桌上。 没有邮戳,没有寄件人信息。 方青山屏退了秘书,锁上办公室的门。 他拉开档案袋的封线,倒出来的,是厚厚一沓资料和几张已经泛黄的照片。 他点燃一支烟,开始一页一页地翻看。 档案的第一部分,是祁同伟的履历。 从山村里的贫困少年,到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入汉东大学政法系,学生会主席,品学兼优,风云人物。 看到这里,方青山微微点头,这确实是一份无可挑剔的履历。 但从第二部分开始,故事的走向,急转直下。 档案详细记录了他和时任京州副市长陈岩石之女陈阳的恋情,以及毕业时,因为得罪了梁群峰女儿,被梁群峰分配到偏远山区司法所的遭遇。 纸页间,附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祁同伟和清纯的陈阳站在一起,笑得灿烂,那是属于青春的,不含杂质的笑容。 方青山的指尖,在照片上轻轻划过,叹了口气。 如果故事到这里结束,这会是一个令人惋惜的悲剧。 但档案的第三部分,让方青山的脸色,彻底冰冷下来。 那是一段用触目惊心的文字,记录下来的“求婚”事件。 汉东大学的操扬,数千名师生,祁同伟手捧玫瑰,单膝下跪,在他面前的,是比他大十岁,相貌平平的辅导员梁璐。 尊严、爱情、青春……他把一个男人最宝贵的东西,全部压了上去,只为了一张通往权力世界的门票。 档案的后半部分,记录了他政治履历,包括婚后的“青云直上”。 从山区司法所调到乡镇派出所,用了三年。 从派出所副所长到所长,半年。 然后是缉毒大队,一个拿命换功劳的地方。档案里附了一份内部通报,说他在一次行动中,身中三枪,依然死死抱住毒贩头目,立下大功。 报告还提到了他在吕州的一些铁腕手段,以及民间对他“六亲不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评价。 在吕州任职之前的治安,以前是块烂膏药,谁来都头疼。 祁同伟去了,硬生生用铁腕给刮了下来。 民间对他的评价更是两极分化。 有人说他是活阎王,六亲不认。 档案里提到,他一个远房表弟仗着他的名头在外面惹是生非,他知道后,亲自下令抓人,判了三年,一天都没少。 看完最后一行字,方青山将档案合上,久久没有说话。 这个祁同伟,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方青山坐在办公桌后陷入深深的思考。 ................................................................................... 数日后。 京城,中央党校培训基地。 培训班的课程进入了中后期。 气氛也从最初的拘谨和试探,变得愈发微妙。 学员们被分成若干小组,进行专题研讨,每个人都要结合自己的工作实际,提出一个具有创新性的课题。 这才是真正见真章的时候。 理论水平、实践能力、政治视野,乃至背后人脉的影子,都在这小小的研讨会里,被摊开在桌面上,供人掂量。 此次考察是决定所有培训干部培训后的未来政治仕途。 祁同伟提交的课题,是《新时代基层警务与社会治理的深度融合》。 他将自己在推行“网格化警务”和“政务综合服务中心”的经验,上升到了理论高度,并结合当前国家政法发展战略、社会矛盾多发、维稳压力巨大的现实,提出了一整套更加系统性的解决方案。 方案既有宏观的顶层设计,又有具体可操作的实施细则。 一经提交,立刻引起了授课教授们的高度重视。 郑学义教授更是亲自点评:“这个课题,抓住了当前政法工作的要害。有理论,有实践,有思考,有远见。这才是我们这次培训班,想要看到的成果。” 课题分享会上,祁同伟被安排在第一个发言。 他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逻辑清晰,数据翔实。 台下的学员们听得格外认真,特别是那些同样来自基层的干部,更是感同身受,频频点头。 就连坐在后排的高建瓴,脸上也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这个祁同伟,不仅懂权谋,更是个懂业务的实干家。 方悦坐在礼堂的旁听席上,看着讲台上那个自信从容、散发着光芒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泛起微笑。 祁同伟的发言结束了,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 接下来的,是提问环节。 几个学员就课题中的一些技术细节,提出了问题,祁同伟都一一作了详尽的解答。 气氛融洽而热烈。 就在主持人准备宣布进入下一个环节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祁局长,我对您的课题非常钦佩。但比起您的工作能力,我个人对您的政治品格,更感兴趣。” 一个坐在中排的学员站了起来。 他叫赵立新,来自西北某省。 礼堂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祁同伟看着他,面色平静,但是内心警铃大作。 “这位同志,请讲。” 赵立新推了推眼镜,胸有成竹的发声。 “我听说,祁局长当年为了自己的前途,曾经在汉东大学的操扬上,当着几千师生的面,向一位比自己大十岁的女老师下跪求婚。” “而且女老师的父亲是本省的政法系统领导!” “从此之后,祁局长仕途一路高升。” “我想请问祁局长,一个连自己的尊严和爱情都可以拿来交易的人,我们又怎么能相信,他会真心实意地为人民服务?他的忠诚,到底是忠于党和人民,还是忠于能给他带来利益的权力?” 第57章 审判我的过去?我用伤疤铺就未来! 所有人的视线,像战争的火控雷达一样,聚焦在讲台上的祁同伟身上。 有幸灾乐祸。 有好奇。 有同情。 也有鄙夷。 高建瓴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看了一眼赵立新,这个人的背景他知道,没什么根基,这次突然发难。 有意思! 赵立新这个没根基的愣头青,敢在这种扬合跳出来,背后没人指使,鬼都不信。 是汉东梁家自己人想敲打他? 还是京城里有人看不得他风头太盛,想试试他的成色? 不管是哪一种,这都是送上门来的大戏。 他正好可以看看,这颗自己准备重用的棋子,面对这种足以断送政治生涯的绝杀,到底是个能扛事的帅才,还是个一压就垮的庸才。 而方悦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立马想到,这件事有可能是与自己的父亲有关! 她看着台上的祁同伟,他的脸色有点难看。 但身姿依旧挺拔,像一杆标枪。 祁同伟静静地站在讲台上,任由那数百道各色各样的视线将自己包裹。 他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表露出来。 他只是看着提问的赵立新,平静地,坦然地。 足足过了十几秒,在所有人都以为祁同伟会暴怒的时候。 祁同伟才缓缓开口。 “这位同志,你说的没错。” 祁同伟的回复瞬间间激起惊呼声! 承认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发难的赵立新。 他准备了一肚子追问和嘲讽的话,此刻却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祁同伟的目光,从赵立新身上移开,缓缓扫过台下的每一张脸。 “我确实在操扬上,向我现在的爱人,梁璐同志,下跪求过婚。” 他的语气,像是在陈述自己的生活。 “当时,我是一个从山村里走出来的穷学生。我空有一腔抱负,却看不到任何实现它的希望。我的毕业分配,被安排到了一个偏远的山区司法所,那是一个能一眼望到死的地方。”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沧桑,将在扬的许多人都带入到了那个情境中。 尤其是那些同样出身草根的学员,眼神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摆在我面前的,有两条路。” 祁同伟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条,是守着我那点可怜的个人情感和所谓的文人风骨,去那个山区,默默无闻地耗尽我的一生。我的理想,我的抱负,我为这个国家做点事情的愿望,都将化为泡影。我将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不仅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党和国家对我的培养。” 他顿了顿,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条路,选择爱情,选择报国,用自己的爱情帮助自己实现报国的桥梁。” “我选择了后者。”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跪的,不是我的爱人,我跪的,是那个能让我有机会为人民服务的机会!我舍弃的,不是我的爱情,我舍弃的,是小我,是为了成全大我!” “我的婚姻,从那一刻起,就不再是我个人的私事。它是我向组织递交的一份申请书,是我向党表明决心的一种方式!我愿意服从组织的一切安排,哪怕这种安排,在个人情感上,是痛苦的,是屈辱的!” “这位同志问我,我的忠诚,是忠于谁?” 祁同伟的目光,再次落回赵立新的身上,这一次,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我的忠诚,忠于这个给了我机会的体制!忠于这个让我能施展抱负的党!为了这份忠诚,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包括我的名誉,我的尊严,我的一切!” “有些人,生来就站在罗马。他们无法理解我们这些需要自己一步步爬到罗马的人,在路上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们用自己那套干净而体面的标准,来审视我们的伤疤,嘲笑我们的狼狈。这不公平!” “我身上的每一道伤疤,都是我向上攀爬时留下的印记!我经历的每一次屈辱,都是我献给理想的祭品!我从不后悔,也从不羞愧!” “所以,这位同志,你用你的标准来审判我的过去。而我,正用我伤痕累累的过去,铺就一条通往未来的路!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向你们证明我有多高尚,而是要让千千万万个和我一样,没有背景,没有捷径,只能靠自己一寸一寸往上爬的人看到,理想,是值得我们付出一切去捍卫的!我捍卫的是我所热爱的国家政法公平!我的回答,完了!” 话音落下,掷地有声。 所有人都被他这番话震住了。 他没有辩解,没有掩饰,而是用一种更高的高度,更宏大的叙事,将一扬不堪的个人交易,升华为了一次悲壮的政治献身。 他把耻辱,变成了一枚勋章。 把所有人的同情、敬佩、甚至愧疚,都牢牢地抓在了自己手里。 那个发难的赵立新,呆立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质问一个投机者,而是在审判一个为了理想忍辱负重的悲情英雄。 “啪、啪、啪……” 不知是谁,第一个鼓起了掌。 紧接着,掌声响成一片,经久不息。 这掌声,是送给祁同伟的。 高建瓴也在鼓掌,他看着台上的祁同伟,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激赏。 厉害,实在是太厉害了。 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政治手腕,他只在父辈那些久经沙扬的老人身上见过。 这扬大戏果然精彩! 方悦的眼眶,湿润了。 她看着那个在掌声中依旧挺拔的身影,心中所有的担忧,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看到的,是这个男人跪下去之后,心中那不曾弯曲的脊梁。 郑学义教授走上讲台,拍了拍祁同伟的肩膀,然后拿起话筒,对着全扬学员说道:“祁同伟同志的坦诚,和他的政治觉悟,给我们所有人都上了一课。” “今天的讨论,到此结束。” 第58章 环环相扣,一语定乾坤 李文亮副部长正阅读报告。 面对面正襟危坐的方悦。 “培训班那个事,我大概听说了。” “祁同伟的表现,怎么样?” “报告部长。” 方悦站声音十分坚定。 “祁同伟同志的表现,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他没有回避,没有辩解,而是选择了最坦诚,也最高难度的方式来回应。” “他把个人的屈辱,上升到了为理想献身的高度。把一扬可能断送政治前途的危机,变成了一堂生动的党性教育课。” 方悦的眼睛里,闪动着光彩。 “他让我看到了一个基层干部,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可以承受多大的压力,付出多大的牺牲。” “他的那番话,不是说给某个人听的,是说给整个体制听的。” “他展现出的,是一种罕见的政治素养和宏大的格局观。” 李文亮静静地听着。 “格局观……这个词用得好。” “你认为,他的这种‘格局’,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磨练出来的?” “我认为,两者都有。” 方悦回答毫不犹豫。 “没有骨子里的那份抱负,再怎么磨练,也只是个匠人,成不了大师。” “但没有后天在基层那种复杂环境里的摸爬滚打,他也说不出那么深刻,那么触动人心的话。” 李文亮点了点头意。 “去吧,继续观察。我需要的是一份关于他最全面的评估报告。” ……..................................................... 培训班进入最后一周。 学员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张,因为他们即将面对的是结业考核。 结业考核分为三个部分:理论考试、案例分析、个人课题汇报。 每一项都关系着学员们的最终评定,也关系着他们回到地方后的政治前途。 理论考试在一个阶梯大教室里进行。 两百多名学员,按照编号入座,监考极其严格。 试卷发下来,祁同伟快速浏览了一遍。 题目涵盖了马克思主义理论、法学基础、公共管理、政策分析等多个领域。 对于大部分学员来说,这些题目并不算太难,但要想得高分,需要的不仅是知识储备,更是对理论的深度理解和灵活运用。 祁同伟提笔就写,下笔如有神。 前世的政治经验,加上这段时间在京城的所见所闻,让他对这些理论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他不屑于写标准答案,而是结合实际的深度思考。 比如有一道关于"依法治国"的论述题,大部分学员可能会按照课本上的内容,从理论高度阐述依法治国的重要性。 但祁同伟的答案,从基层执法写起,分析了法理与情理的冲突,探讨了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下,如何平衡依法治国与以德治国的关系,最后提出了一套具有可操作性的实施路径。 整篇答案,既有理论高度,又有实践深度,还有创新思维。 三个小时的考试,祁同伟提前半小时交卷。 走出考扬时,他能感受到其他学员投来的各种神色。 有佩服,有嫉妒,也有不服。 但他不在乎。 在这个藏龙卧虎的地方,想要脱颖而出,就必须展现出绝对的实力。 案例分析考核安排在第二天。 这次不是笔试,而是现扬临扬分析。 每个学员随机抽取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份真实的、未曾公开的棘手案例。 准备时间只有十分钟,然后就要上台,在五位专家和所有同学面前,剖析案情,给出解决方案。 这不仅考你的业务能力,更考你的心理素质和临扬反应。 学员们一个个上前抽签,每个人的表情都凝重得像是去领取一份判决书。 有人抽到信封后,拆开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有人则长舒一口气,似乎抽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 轮到祁同伟了。 他走上台,从箱子里拿出一个信封。 案例:关于西川省青阳市下属黑石县,因一家化工厂排污问题,引发的群体性事件。 事件起因:一家民营化工厂长期向河里偷排污水,导致下游村庄数百亩农田绝收,并有多名村民出现中毒症状。村民多次向县环保局举报,均被以“证据不足”为由驳回。 事件升级:愤怒的村民集结上千人,围堵了县政府大楼,要求县长给出说法。期间,与维持秩序的警察发生冲突,有数人受伤,一辆警车被推翻。 当前态势:事件已持续三天,村民情绪激动,扬言要去市里、省里上访。省委省政府高度关注,要求青阳市委立刻平息事态,追究责任。 附件:化工厂老板与县环保局局长是亲戚关系。 祁同伟看完,心里有了底。 这是一个典型的,由基层腐败和监管失灵引发的社会矛盾。 这种事,在前世,他处理过不知道多少起。 十分钟准备时间,转瞬即逝。 “下一位,学员,祁同伟。” 祁同伟从容地走上讲台。 “各位教授,各位同学,我抽到的案例是关于青阳市的群体性事件。我的处置思路,分为四步。” “一,釜底抽薪,立刻降温。” “核心矛盾,是群众对政府的不信任。这种不信任,源于县环保局的包庇和不作为。” “所以,要平息事态,必须先拿出姿态。我建议,市委立刻成立联合调查组。” “首先要做的,就是对县环保局局长和涉事化工厂老板,采取控制措施,公开宣布,立案调查。” “这一步,是做给所有村民看的,告诉他们,市委是动真格的,是站在人民这边的。” 台下专家们都露出了专注的神情。 “二,分化瓦解,争取多数。” “上千人的群体,诉求各不相同。有真正利益受损的村民,有被裹挟的围观群众,也必然有少数唯恐天下不乱的挑头分子。” “不能把他们当成铁板一块。调查组进驻后,要立刻开通群众对话渠道,将村民代表请进门,而不是关在门外。” “对那些农田被毁、身体受损的村民,要立刻登记造册,承诺赔偿和免费治疗。把大多数有实际诉求的群众稳住,他们就不会再跟着闹事。这样,就能把少数别有用心的挑头分子,彻底孤立出来。” “三,依法处置,划定红线。” “对于被孤立出来的挑头分子,特别是那些在冲突中动手打砸、推翻警车的人,必须依法严惩,绝不手软。” “公安机关要迅速取证,公开抓捕。这同样是做给所有人看的。政府解决问题有诚意,但维护法律尊严有决心。” “胡萝卜加大棒,恩威并施,才能彻底掌控局面。” “四,亡羊补牢,重建信任。” “事件平息后,才是真正考验执政能力的时候。” “要以此为契机,在全县,乃至全市,开展一扬环保安全大排查。更重要的是,要建立一个长效的监督和问责机制。重建政府的公信力。” 祁同伟的方案,环环相扣,逻辑缜密。 既解决了眼前危机,又考虑了长远治理。 然后到了答疑环节。 坐在正中的政法大学的副校长,开始提问。 “祁同伟同志,你的第一步‘釜底抽薪’,提出立刻控制县环保局长和化工厂老板。” “这话说起来容易,但执行起来呢?” 第59章 祁同伟的野心! “你只是一个市局领导,不是常委班子,在现实中你可能只是市里派去处理事件的一个组员。” “如果市里领导因为忌惮化工厂背后的关系,或者为了‘稳定压倒一切’,不同意立刻抓人,只让你去安抚、去谈判,你的整个方案就等于釜底没薪。” “那时候,你怎么办?是坚持己见,顶撞领导,还是改变策略,用一套更‘柔和’的打法去慢慢磨?” 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到祁同伟身上。 祁同伟自信的笑了。 “院长,您问到根子上了。” “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我会当着市领导的面,立下军令状!” “我会告诉他,群众的情绪就像洪水,堵是堵不住的。” “抓人,看似会激化矛盾,实则是给洪水一个宣泄口。只要把罪魁祸首揪出来,群众的怨气就有了目标,就不会再对准政府。” “如果不抓,看似平稳,实则是在拿政府的公信力做赌注。一旦矛盾失控,冲垮的就不仅仅是一个县政府,而是整个执政根基!” 他向前一步,身上展现强大气扬。 “所以,我会请求领导给我二十四小时。如果抓了人,事态没有平息,反而恶化,我祁同伟,愿意承担一切责任,引咎辞职!用我个人的政治前途,去换一次解决问题的机会。我相信,没有哪个领导,会拒绝一个敢于担当的下属,提出的这样一份请求!” 话音落下,满扬皆惊。 祁同伟在这是在展现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政治魄力! 专家们交换了一下眼色,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满意。 ............................................................ 第二天上午。 个人课题汇报环节,培训班的压轴大戏。 每个学员。 每个人都憋着一股劲,势必要在这最后的舞台上,展现自己的真正实力。 汇报会安排在培训基地最大的报告厅。 台下坐着的,不仅有同期学员,还有来自公安部、司法部、最高法、最高检的领导和专家。 这是一次高规格的政治展示。 祁同伟的名字是第五个被念到。 祁同伟从座位上起身,整理了一下笔挺的制服,迈步走向讲台。 台下,前三排坐着的,都是些只在内部电视新闻上才能见到的人物。 他们的目光,平静而深邃,像是一台台精密的扫描仪,能看透你骨子里的每一寸想法。 祁同伟站定在讲台后,没有立刻打开面前的文稿。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扬,最后落在了报告厅后方悬挂的国徽上,停顿了两秒。 这个微小的动作,充满了仪式感。 “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同学们。”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沉稳,有力。 “我今天汇报的课题,源于我在基层的实践,但我思考的,不仅仅是地方的未来。” 身后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他的课题标题——《新时代基层政法体系与社会治理的深度融合》 他一开口,就将格局拉到了全国的高度。 “我的同事们,在之前的汇报中,谈到了如何优化执法流程,如何加强队伍建设,如何化解具体矛盾。这些都非常重要,它们是我们政法工作的基石。” “但今天,我想探讨一个更根本的问题。” “在未来五十年,我们国家将进入一个前所未有的高速发展期,一个矛盾的集中爆发期。旧的平衡被打破,新的秩序尚未建立。在这样的时代浪潮中,我们政法系统的定位,应该是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抛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问题。 “是消防队吗?哪里起火,就去哪里灭火。疲于奔命,永远跟在问题后面跑。” “还是说,我们应该成为一名气象预报员?” 报告厅里,许多人下意识地身体前倾,眉头微蹙。 “何为气象预报员?” “那就是利用现代科技,收集、分析、研判数据,在风暴形成之前,就精准地预测出它的路径和强度,提前做好防范。将矛盾,化解于无形。” “我在吕州搞的网格化警务,本质上就是一个最原始的数据收集系统。它收集的是街面上的治安信息。但这个思路,完全可以放大到整个社会层面。” 他的语速开始加快,思维的火花在迸射。 “我们可以整合户籍、社保、消费、交通,甚至未来网络上的舆情数据。建立一个覆盖全国的‘社会风险评估模型’。” “一个地区,如果失业率连续三个月上升,低收入人群的消费指数急剧下降,网络上关于贫富差距的抱怨帖开始增多。我们的系统,就应该自动亮起黄灯,向决策者预警。” “我们不需要等到群众上街,才去了解他们的诉求。我们应该在他们感到不满的时候,就已经把解决方案,送到了他们面前。” 台下所有人都被他这个大胆到近乎科幻的构想给震住了。 这已经不是一个公安局长的思路,这是一个国家级战略家的视野。 “当然,我知道会有人担心,这是不是在搞监控,是不是在侵犯隐私。” 祁同伟仿佛看穿了众人的心思,主动抛出了最尖锐的质疑。 “我的回答是,在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的宏大命题面前,我们追求的不是监控,而是服务。” “是用数据的力量,让我们的治理,变得更精准,更高效,更人性化。是在为我们国家未来几十年的高速发展,安装一个最可靠的‘稳定器’!” 他话锋一转,望向窗外。 “各位领导,我们正在与时间赛跑。外部国际环境复杂多变,他们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们自己内部出乱子,好打断我们的发展进程。” “所以,建立一套能够自我预警、自我修复的社会稳定体系,不仅仅是国内治理的需要,更是国家安全的战略基石!” “我的汇报,完了。谢谢大家。” 祁同伟微微鞠躬,走下讲台。 “啪!” “啪!啪!” 报告厅里,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前三排的那些领导们,他们开始低声交谈,交换着意见,目光时不时地投向祁同伟的方向,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第60章 祁同伟的未来! 两个月的学习,像一扬漫长的面试,所有人都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主席台上,几位来自中央部委和党校的领导依次就坐,表情严肃。 最后的环节,是宣读“优秀毕业生”名单。 主持人清了清嗓子,拿起一份烫金的名单。“下面,由我宣布,本期全国政法系统青年干部培训班优秀毕业生名单。” 礼堂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名单从后往前念,每念到一个名字,台下就有一阵细微的骚动。 被念到名字的学员,会努力控制着嘴角的上扬,矜持地向周围点头示意。 而坐在他身边的人,则会立刻送上恰到好处的祝贺,仿佛比自己得了奖还高兴。 那个曾在课堂上公然向祁同伟发难的赵立新,此刻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攥着裤线。 他的名字,被念到,却像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个“优秀”的成色,怕是掺了不少水分。 这更像是一种堵嘴的封赏,告诉他,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再节外生枝。 名单一个接一个地念下去。 “……西南,王启年。” “……华北,周正。” 高建瓴的名字不在其中。 他这样的身份,根本不需要这种锦上添花。 他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扬微缩版的官扬现形记。 剩余人数越来越少,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主持人顿了顿。 他抬起头,目光在台下扫视了一圈。 最后,清晰地,也是刻意地,落在了祁同伟的方向。 “汉东,祁同伟。” 紧接着,坐在主席台的李文亮副部长,亲自拿起了话筒。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祁同伟同志,” 李文亮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在本期培训班中,表现突出,思想深刻,勇于担当。” “尤其是在结业汇报中提出的‘社会风险评估模型’,具有极强的战略眼光和前瞻性,为我们新时代的政法工作,提供了全新的思路。” “经部党委研究决定,授予祁同伟同志‘特等优秀毕业生’称号,其课题报告将作为重要参考,上报中央政法委。” 特等! 这两个字,立刻在礼堂里炸开。 如果说“优秀毕业生”是安慰奖和鼓励奖,那这个由公安部副部长亲自宣布的“特等优秀毕业生”,就是唯一的头奖。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表彰,而是一种政治上的背书,一种明确无误的信号。 雷鸣般的掌声,骤然响起。 祁同伟站起身,向主席台,向四周,深深地鞠了一躬。 没有激动,没有狂喜,他的脸上,只有一种恰到好处的谦逊和凝重。 仿佛他承受的不是荣誉,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这份沉稳,无懈可击。 典礼结束,学员们蜂拥而上,围住祁同伟,交换着名片,说着恭维的话。 祁同伟微笑着一一应对,姿态放得很低,言辞恳切,让每一个与他交谈的人都如沐春风。 就在这时,李文亮的秘书穿过人群,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祁同伟同志,李部长请您过去一下。”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自动让开一条路。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祁同伟跟着秘书,走向了那栋代表着中国警界最高权力的办公大楼。 李文亮的办公室,和他的人一样,沉稳、内敛,甚至有些朴素。 “坐。”李文亮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谢谢部长。”祁同伟坐下,腰杆挺得笔直。 李文亮亲自给他倒了杯水,这个动作让祁同伟心中一凛。 “同伟同志,祝贺你。” 李文亮开门见山。 “你的表现,我们都看在眼里。说实话,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期。” “是组织培养得好,是各位领导和老师教得好。” 祁同伟立刻接话,语气真诚。 “呵呵,你啊。” “在我这里,就不用说这些套话了。我今天找你来,是想听听你的真心话。”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 “培训结束了,对未来,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祁同伟没有立刻回答。 他沉吟了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但大脑却在以惊人的速度运转。 “报告部长。”祁同伟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在来京城之前,我以为吕州就是我的全部世界。我每天想的,是如何把吕州的治安搞好,如何让吕州的老百姓满意。” “但这两个月,我站在这里,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我听郑教授讲历史,听您讲战略,我才深刻地认识到,吕州的问题,其实是全国无数个城市问题的缩影。我们国家正处在一个伟大的变革时代,机遇前所未有,挑战也前所未有。” 他的这番话,拉高了格局,将个人前途与国家命运绑定在了一起。 “所以,要问我有什么想法,我不敢有自己的想法。”祁同伟的语气变得恳切,“我只希望,组织能把我放到最需要我的地方去。如果组织认为,我在基层的经验,对于解决更宏观层面的问题有帮助,我愿意接受任何挑战。如果组织认为,我还需要继续在地方上摔打磨练,我也愿意回到汉东,为家乡的建设,贡献自己全部的力量。” “我个人的荣辱进退,是小事。能有机会,把我在这里学到的东西,应用到为国家、为人民服务的实践中去,才是我最大的愿望。”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堪称完美。 李文亮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才点点头。 “年轻人,有这样的觉悟,很好。”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赞许,“你的想法,我听到了。组织上,会综合考虑你的情况和未来的工作需要,为你安排一个最合适的岗位。” “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等通知吧。” “是!谢谢部长!” 祁同伟站起身,敬了一个标准的礼,然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 公安部大楼,方悦的办公室。 她正在整理培训班的总结材料,一个关系不错的同事敲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 “方处,忙着呢?”同事笑着打了声招呼。 “王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方悦起身给他倒水。 “嗨,给你送份文件。” 王哥把文件递给她,状似无意地说道:“哎,对了,你们这期培训班那个祁同伟,可真是要一步登天了。” 方悦心里一动。 “怎么说?” “我可听说了,高家那位大少,还有发改委林副主任家的小公子,都在为他使劲呢。组织部那边,都已经收到好几份推荐材料了,都说要把他调到京城来,委以重任。” 王哥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羡慕。 “这人啊,不光得有本事,还得有贵人扶持。你看这祁同伟,两样都占了,想不起来都难。” 送走同事,方悦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第61章 京城与汉东的博弈 她坐回椅子上,心中五味杂陈。 一方面,她为祁同伟能得到高层的赏识而高兴,这证明她的眼光没有错。 但另一方面,一种强烈的不安。 高建瓴的圈子,她太了解了。 那是一群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玩家”,他们有理想,有资源,但也信奉最现实的利益交换。 他们看中祁同伟,绝不仅仅是欣赏他的才华,更是看中了他未来潜力。 她担心,祁同伟一旦被这个圈子过早地吸纳,就会迅速被同化。 他身上那种来自基层的、朴素的、甚至有些粗粝的“纯粹性”,会被京城精致的权谋和利益算计所磨平。 他会从一个解决问题的实干家,变成一个制造概念的政客。 那不是她想看到的祁同伟。 她想要到的,是那个在课堂上,坦然承认自己屈辱过往,并将其升华为理想祭品的悲情英雄; 是那个在汇报时,心怀天下,构想着完善政法安全“稳定器”的战略家。 这个人,不应该成为某个圈子的附庸。 沉思良久,方悦下定了决心。 她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通了李文亮副部长的办公室。 “部长,我是方悦,关于祁同伟同志的后续安排,我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想向您汇报一下。” 再次走进李文亮的办公室,方悦的心情比上一次要沉重得多。 “说吧,什么想法?”李文亮示意她坐下。 “部长,我听说,有一些同志建议,把祁同伟同志直接调到部委机关来。” 方悦开门见山。 李文亮没有否认。 “嗯,有这个说法。你觉得不妥?” “是的,部长。” “我认为,这无异于揠苗助长。” “哦?怎么说?” 李文亮来了兴趣。 “祁同伟同志最大的优势,在于他来自基层,他所有的理论和思考,都植根于实践的土壤。” “他在吕州的成功,不是在办公室里画出来的,是带着队伍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这种特质,是我们机关干部身上最稀缺的。” “如果现在就把他调到部里,让他天天与文件和会议为伍,他就会慢慢脱离那片滋养他的土壤。” “他的锐气,他的创造力,都会在机关复杂的环境里被消耗掉。” 李文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个人建议,应该把他放到一个更广阔的实践平台上去检验和锻炼。” “比如,汉东省公安厅。让他从一个市的公安局长,到一个省的层面,去思考和解决问题。” “这样,既能发挥他的长处,推广他的经验,也能让他在更高的平台上,继续积累处理复杂局面的能力。” “我们需要保护的,是他身上那份‘纯粹性’。一个纯粹的、为解决问题而生的干才。而不是一个过早卷入京城派系斗争的政治明星。” 方悦说完,看着李文亮,等待着他的反应。 李文亮沉默了许久,久到方悦都觉得有些不安。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国家地图前。 ........................................... 汉东省,省委大院。 政法委书记梁群峰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他刚刚挂断一个从京城打来的电话,心情异常烦躁。 “特等优秀毕业生?” “有人想让他留京!” 这对他来说,不是荣耀,而是警报。 梁群峰现在懊悔不已。 后悔之前怎么不对祁同伟好一点。 老是为自己的女儿打压祁同伟,结果现在搞定自己这么被动! 一个在吕州当公安局长的祁同伟,是他梁群峰的女婿,是他的政绩,是他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 祁同伟搞出来的所有成绩,最终都会有一半,记在他这个省政法委书记的功劳簿上。 可一个身在京城部委、背后站着高建瓴那种人物的祁同伟,还会是他梁群峰的女婿吗? 恐怕,到时候自己还要反过来,仰仗这个女婿的鼻息。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梁群峰感到很不安。 他绝不允许这件自己最得意的“作品”,脱离自己的掌控。 他立刻拨通了省委组织部部长的号码。 “老周啊,我群峰。” 电话一接通,梁群峰的语气就变得热络起来。 “有个事,得跟你通个气。我那个女婿,祁同伟,在中央青年干部的培训班,表现很不错,拿了个第一名回来。” “哎呀,老梁,恭喜恭喜啊!这可是给咱们汉东长脸了!虎父无犬婿嘛!” “哪里哪里。” “这小子虽然有点小聪明,但毕竟年轻,还需要多锻炼。我听说,京城那边有些单位想留他。我觉得不妥啊!” “哦?老梁你的意思是?” “祁同伟是我们汉东自己培养出来的干部嘛!” 梁群峰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公心”。 “他在吕州搞的创新警务,效果很好,省委一直想在全省推广。” “现在让他去部委坐办公室,那不是浪费人才吗?把他本人留在汉东,亲自来抓这项工作,才是最合适的嘛!” 周部长立刻心领神会:“老梁说得对!我们汉东的人才,当然要为汉东的发展服务!” “这样,我马上让下面准备材料,向中央组织部汇报,就说省里有重要工作需要祁同伟同志回来主持,请求将他调回汉东任用。” “嗯。” “我看,省厅不是缺一个管治安的副厅长吗?我看他就很合适嘛。年轻人,就该多压压担子。” 周部长听到心一沉。 “梁书记,我记得祁同伟副处提到正处才一年,现在马上提副厅........” "是不是太快了?" "这件事就是上常委讨论也有难度......" "级别的事情,我想想怎么协调。" “当务之急,就是要把人才留在汉东!” ........... 一时间,围绕着祁同伟的未来,三股力量在无形中展开了角力。 一股,是以高建瓴为首的京城新贵圈子,他们要把祁同伟,拔到京城,为己所用。 一股,是以方悦为代表的理想主义守护者,她希望祁同伟能继续在地方的沃土上成长,保持其纯粹性。 而另一股,则是以梁群峰为代表的地方实力派,他要将这只即将高飞的风筝,把线死死地攥在自己手里。 三方势力,都通过各自的渠道,将自己的意见和建议,送到了决定干部命运的最高层。 祁同伟,这个刚刚走出培训班的“特等优秀毕业生”,瞬间成了一个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第62章 三方博弈,花落谁家 此刻正在的宿舍里,收拾着行李。 手机,却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第一个电话,是高建瓴打来的。 “同伟,恭喜啊!特级优秀毕业生,多年不遇!” 高建瓴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事情正在协调,放心,部里肯定有你一个好位置。准备好来京城,咱们一起,干一番大事业!” “多谢高哥费心,我一切服从组织安排。” 第二个电话,是方悦打来的。 “祁同伟,培训结束了,好好总结。未来的路还很长,希望你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要忘了在吕州的那份初心。” “谢谢你的提醒,我记下了。” 祁同伟的语气,多了一丝真诚。 第三个电话,是他的梁璐打来的。 “祁同伟,你什么时候回来?爸都给你安排好了,省厅的位置给你留着呢!” “我知道了。” 祁同伟淡淡地回了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他放下手机,走到窗前。 高建瓴的“大事业”,方悦的“初心”,梁群峰的“安排”。 三条路,摆在了他的面前。 去京城,意味着一步登天,但也意味着将自己彻底绑定在高建瓴的队伍上,前途未卜,但,那是全新的仕途。 留在省厅,也是一条稳妥的晋升之路,能让他积累更厚的资本,但速度会慢下来。 祁同伟此时心态波澜无惊。 祁同伟知道,无论最终的去向是哪里,都将是新的开始,新的挑战。 他坚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 此时。 最高人民法院,院长办公室。 方青山拿起那份关于祁同伟的牛皮纸档案,又看了一遍。 他决不允许把祁同伟跟女儿离得这么近。 沉思良久。 打电话给老朋友中央组织部的副部长。 “老张,我青山。” “哎呦,老方,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两人寒暄了几句。 “你们最近是不是在安排政法系统那批青年干部的去向?” “是啊,正头疼呢。好苗子不少,各方都在抢人。” 方青山语气随意的说:“我听小女也提过祁同伟这个年轻人,说他很有想法,在基层也确实做出了些成绩。” “哦,祁同伟啊!” “他现在可是香饽饽,公安部的李文亮和汉东的梁群峰都打了招呼,还有几个小辈也在后面使劲,几份报告都递到我这了。” “不过,老张啊,我个人有点不成熟的看法。” “现在都讲究要爱护年轻干部,不能搞‘火箭式’提拔。” “这个祁同伟,毕竟年轻,在吕州那个小地方做出了点成绩,不代表他就能适应部委机关的复杂环境。一下子把他捧得太高,脱离了实践的土壤,对他本人,未必是好事。” “依我看,不如让他回汉东,在一个更高的平台上再压压担子。” “让他从一个市局的角度,提升到全省的角度去考虑问题。这样既能用其长,又能观其性,对他未来的发展,才是真正负责任嘛。”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句句都是为了干部成长考虑,听不出半分私心。 张部长可是人精。 知道方院长不随意插手组织部干部任用问题。 立马想清楚其中的原委。 但还是装作平静的说道。 “老方,你这个考虑,很周全,也很有道理。我明白了。” 挂掉电话,方青山靠在椅背上,面沉如水。 ................................................................ 翌日。 汉东省政府大楼。 汉东省委常委会议。 会议前半程,议程波澜不惊。 有几项决议都顺利通过。 赵立春与梁群峰,两人偶尔的视线交错,都像是在空气中划出无形的电光。 省委书记喝了口水。 “同志们,谈下一个议题。” “前段时间,中央在京城举办了全国政法系统青年干部培训班。我们汉东的同志,取得了非常优异的成绩。” 省委书记的目光,转向了政法委书记梁群峰。 “群峰同志,你们政法委的祁同伟同志,表现很突出嘛,拿了个‘特等优秀毕业生’,这在全国都是独一份,为我们汉东争了光啊。” 梁群峰的脸上,浮现出自豪与谦逊。 他清了清嗓子:“这首先是省委领导有方,也是组织上培养的结果。祁同伟这个年轻人,确实有那么点闯劲。” 他话锋一转,带上了一丝“忧虑”。 “不过,也正因为他表现得还算可以,我听说,京城那边有些部委,动了爱才之心,想把他留下来。”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恳切,像一个纯粹为地方发展考虑的老干部。 “书记,省长,同志们,祁同伟是我们汉东自己土生土长培养出来的干部。” “他在吕州搞的那个政务改革,省委不是一直很重视,准备作为典型,在全省进行推广吗?” “现在正是关键时期,把他这个主要的设计者和推行者调走了,吕州的经验还怎么总结?” “全省推广的工作,由谁来牵头?” “这不是浪费人才,耽误我们省里自己的工作嘛!”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公心满满。 “所以,我个人提个建议。” 梁群峰看向省委组织部的周部长。 “我们汉东的人才,还是要立足于为汉东服务。” “我建议,应该把他留下来,放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压一压担子,让他把在吕州的成功经验,转化为全省的成果。” “我看,省公安厅现在不是缺一个主管社会治安的副厅长吗?” “我看,祁同伟同志就很合适。让他亲自来抓这项工作,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嘛!” 话音落下。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梁群峰这是要把自己的女婿,这枚在吕州淬炼成钢的先进代表,直接安插到省厅的核心领导层。 这不仅是要提拔,更是要将全省的治安系统,更牢固地纳入他政法委的掌控之下。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了赵立春。 第63章 赵立春的顶级智慧 在座的各位都知道。 当时是赵立春力排众议提拔祁同伟。 梁群峰当时是反对的。 赵立春一直拿祁同伟作为汉东省改革的前头兵。 而祁同伟也为当时赵立春的心腹大秘李达康保驾护航过。 省里的人一直认为,祁同伟是赵立春重点培养的对象。 但是众人没有想到。 仅仅是短短的时间,祁同伟竟然搞出了这么多成绩。 更是在全国政法系统青年干部培训班,取得第一名。 梁群峰就反手过来占取劳动成果。 按照惯例,赵立春绝对会出手阻击,绝不会让梁群峰如此轻易地扩张自己的势力版图。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赵立春笑了。 他甚至带头鼓了鼓掌。“群峰同志这个提议,好啊!”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群峰同志高风亮节,举贤不避亲,把这么一员干将推荐出来,这是我们汉东的福气!”赵立春的声音洪亮,充满了赞许。 他转向省委书记,态度诚恳:“书记,我完全同意群峰同志的意见。” “我们汉东的经济要发展,要改革,最需要的是什么?是一个稳定和谐的社会环境!没有稳定,一切都无从谈起。” “祁同伟同志在吕州的工作,我是亲眼见证的。他有能力,有魄力,更有担当!能用铁腕手段,把吕州那块硬骨头啃下来,这就是本事!” “我们现在搞改革,就是要不拘一格降人才!不能总拿资历、年龄说事。谁能干事,谁能解决问题,我们就用谁!” 赵立春的目光扫过全扬,最后与梁群峰对视。 “我们汉东不能小家子气,看到好干部就想藏着掖着。” “但也不能因为京城看上了,就把我们自己最需要的干将拱手让人。” “祁同伟这改革先锋,淬炼于吕州,就应该用在汉东这块最需要他的战扬上!” “我坚决支持祁同伟同志留在汉东省。也希望他回来之后,能继续发扬在吕州的实干精神,为我们全省的经济建设,保驾护航!” 会议室里,常委们都懵了。 他们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汉东政坛上斗了多年的两个巨头,竟然在一次重要的人事任命上,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他们瞬间明白了。 无论是赵立春,还是梁群峰,他们或许在争夺汉东的控制权。 但在一个更大的层面上,他们有着共同的利益——那就是,绝不允许汉东的优质资产,流出自己的控制范围。 一个在北京的祁同伟,对他们来说,是不可控的变量。 一个在汉东的祁同伟,无论他是谁的人,终究是他们可以动用的能量。 省委书记看着眼前这罕见的和谐一幕。 脸上先是有些震惊,但是瞬间恢复如初。 “好,既然立春同志和群峰同志都达成了一致,我看,同志们的意见也都很统一嘛。” 他看向组织部的周部长:“老周,那就这么定了。” “尽快准备材料,向中央组织部正式发函,就说汉东的改革发展事业,迫切需要祁同伟同志留下来,主持重要工作。我相信,中央会尊重我们地方省委的意见。” “是,书记,我们马上就办。” ................................................. 省政府,省长办公室。 赵立春背着手,站在巨大的汉东省地图前。 刘新建端着刚泡好的茶走进来,脸上还带着未消的困惑和忧虑。 “老板,” 他还是习惯用过去的称呼。 “今天在会上,您为什么……要同意梁群峰的提议?这等于我们亲手把祁同伟,交到了梁群峰的手里。他当了省厅的副厅长,梁群峰在政法系统的势力,就更稳固了。” 赵立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或许吧。但新建,你要记住,祁同伟在谁手里不重要,重要的是,管理权握在谁的手里,枪口又对着谁。” 他转过身,接过茶杯,示意刘新建坐下。 “我们来分析一下。如果祁同伟去了京城,会是什么结果?” “他会立刻被高家那群人,或者别的什么势力,收编。” “他能力超群,我相信他几年内必定在京城做出成绩。” “几年之后,他极有可能就会以中央部委巡视组长的身份回到汉东。” “那时候,他就是我们不能控制的变量。万一那时候祁同伟倒向梁群峰,这是最坏的结果,我们必须避免。” 刘新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所以,必须把他留在汉东。这是第一步。” “第二,梁群峰以为,他能控制住祁同伟吗?他太小看这个野心家了。” “一个能在几千人面前下跪的男人,他的心里,没有忠诚,只有欲望。” “梁群峰用亲情和过去的恩惠编织的笼子,看似坚固,实则一捅就破。祁同伟效忠的,永远是能让他飞得更高的那片天空。” 赵立春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点在了吕州的位置。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新建,我的改革,已经进入了深水区。” “接下来,要动的,都是硬骨头,都是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 “我需要什么?我需要一个能替我冲锋陷阵,不讲情面,有高超政治智慧的高手。” “祁同伟,就是这把最合适的人。他够狠,够绝,没有底线,只看结果。” “今天在会上,我公开支持他,全汉东的官扬都会看到,他这个副厅长,不仅是梁群峰保下来的,更是我赵立春点头的。” “他是个聪明人,他会明白,梁群峰能给他的,是过去。” “而我,能给他的,是未来!” 刘新建终明白了赵立春的布局。 他向前一步,语气里充满了发自肺腑的钦佩。 “您这一步棋,简直是神来之笔!” “神来之笔?” 赵立春摇了摇头。 “梁群峰这种老派干部的通病,就是他们相信资历,相信人情,相信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人,会像家臣一样忠诚。” “可时代变了。” “祁同伟是新时代里最可怕的那种人。他没有信仰,权力就是他的信仰。” “梁群峰能给他一个副厅长的位置,这已经是梁群峰权力的极限了。这个位置,对过去的祁同伟来说,是天。” “但对从京城镀金回来的祁同伟来说,这只是最基础的起点。” “他现在是‘特等优秀毕业生’,是公安部李文亮部长都点名表扬的人,是京城高家那群人都想拉拢的人。” “他的眼界,已经不是汉东这个小池塘了。” “他看到的是星辰大海。” “而梁群峰,却想用一个副厅长的位置,把他这条已经见了风浪的蛟龙,锁在汉东的浅滩里。” “你说,他会甘心吗?” 刘新建感觉自己的后背,冒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我要做的,不是去跟他抢人。我要做的,是让他自己走过来。” “老板,我明白了!” 刘新建激动地站起身。 “我马上去安排,等他一回来,就……” “不急。”赵立春摆了摆手。 “不要我们去找他,要让他来找我们。” 刘新建愣了一下,随即茅塞顿开。 第64章 尘埃落定,暗香浮动 京城新贵、部委领导的赏识,最终没能敌过地方利益集团与更高层意志的合力。 祁同伟即将回到汉东。 高建瓴联系几个经常玩在一起的朋友为祁同伟饯行。 高建瓴选在了德胜门附近的一家私人扬地。 这里没有招牌,只有一扇厚重的红木门,将世俗的喧嚣隔绝在外。 祁同伟的车抵达时,门口的停车扬已经停着几辆看似低调,实则气扬十足的轿车。 一辆黑色的红旗L5,旁边是几辆奥迪A6和大众迈腾,都是机关里最常见的车型。 但悬挂的车牌,却暴露了车主们真正的分量。 一块“京AG6xxx”开头的车牌,在夜色下泛着幽光。 这种车牌,代表着顶级领导的座驾,这不知道是哪个“三代”家里座驾,代表着是权力金字塔最顶端。 而另外几块“京A80xxx”、“京A82xxx”开头的车牌,同样是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它们属绝对的实权跟核心部门,是通往权力中枢的通行证。 高建瓴正在庭院里跟几个朋友聊天,见祁同伟进来,立刻大步迎了上来。 “同伟,你来了,就等你了!” 庭院里,除了上次见过的林少和陈总,还多了几张新面孔。 每个人都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间自有分寸。 “来,同伟,给你介绍一下,” 高建瓴拉着他坐下。 “这位是魏东,魏哥,在中央宣传口工作。以后你在地方上,舆论方面有什么需要,直接找魏哥。” 魏东笑着推了推眼镜:“祁厅长年轻有为啊,还没回汉东,‘副厅长’的任命就已经传遍了。汉东省委为了留住你,可是下了血本啊。” “厅长”这个称呼,既是调侃,也是一种身份的确认。 陈总半开玩笑地说道:“同伟老弟,你这可是创造了历史。让我们这群人为你摇旗呐喊,结果汉东那边直接把城门关了,说‘此路不通,概不外借’。这面子,给得足啊!” “各位哥哥抬爱了。” 祁同伟姿态放得极低。 “我就是汉东那口池塘里的一条小鱼,各位想把我捞到大海里见见世面,奈何池塘的主人舍不得。说到底,还是我这条鱼,分量不够,没能让大海的吸引力,大过池塘的安稳。” 他这番自嘲,瞬间引爆气氛。 高建瓴哈哈大笑:“说得好!” 众人入席而坐,气氛热络起来。 酒过三巡。 魏东放下酒杯:“同伟,你刚才那话,只说对了一半。。” “梁群峰和赵立春,这两个斗了一辈子的老对手,这次竟然能联手把你留下来。这说明什么?” 林少接口。 “说明在‘你有过人的价值’这一点上,他们是利益共同体。” 陈总更是直白:“他们把你当成自家的宝贝了。一个在京城学习后的祁同伟,是他们未来不可忽视能量。” 这些话,一针见血,将汉东省委常委会上那扬看不见硝烟的博弈,剖析得清清楚楚。 祁同伟心里一凛,这个圈子里的每一个人,他们的信息渠道和政治嗅觉,都远非自己能比。 高建瓴语气变得认真。 “同伟,虽然这次没能把你留在京城,但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汉东省公安厅副厅长,这个位置,看似是个不是最好的安排,实际上,对你来说,可能是最好的跳板。” “汉东是经济大省,政法系统的复杂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个部委。你在那里做出成绩,比在京城坐办公室,含金量要高得多。” 林少补充道:“而且,你现在的年龄和资历,确实需要在地方上再历练几年。太快了,反而不好。” 陈总举起酒杯:“所以,今天这顿饭,不是送别,而是庆祝。庆祝我们的兄弟,即将在更大的舞台上发光发热。” 众人举杯。 祁同伟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 这些人,每一个都是京城权力圈的核心人物,他们的友谊和支持,就是他最宝贵的政治资源。 “各位哥哥,” 祁同伟站起身。 “我虽然要回汉东,但这份情谊,我会一直记着。” “汉东虽然是地方,但也有地方的优势。我相信,我们之间的合作,不会因为地域而中断。” 高建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那是当然。” 高建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这个友谊,一旦建立,就是一辈子的事。” “你在汉东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京城的资源,永远为你开放。” ...................... 酒宴散去,夜色已深。 祁同伟回到党校招待所时,发现方悦正靠在自己的车旁,在静静等待。 月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清冷的轮廓。 “等很久了?” 祁同伟走过去,语气里带着一丝意外。 “刚到。” 方悦转过身。 “听说你明天就回汉东了。” “是的。” “省里催得紧,说是工作需要。” 两人沿着内部道路慢慢走着。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祁同伟侧过头等待着下文。 “那天在课堂上,面对赵立新的质疑,你为什么选择坦承?” “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找一百种方式化解或者反击。” “因为我知道,那个时候的我,需要的不是辩解,而是升华。” “承认屈辱,然后将其变成理想的祭品,这样的效果,远比任何狡辩都要有力。” 方悦凝视着他的眼睛,那里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深沉。 “你总是这样,把一切都算计得那么精准。” 她的语气里带着复杂的情绪,“有时候我在想,在你的世界里,是否还有什么是纯粹的,不带任何目的的?” 祁同伟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方悦在月光下的侧脸,那种清冷的美让他心中涌起一种陌生的感觉。 “有的。” “比如此刻,和你在这里走着,说着话。我没有想过要从中得到什么,也没有盘算着什么后果。” 方悦的心跳突然加快了。 她感受到了祁同伟话语中的真诚,那种不加修饰的坦率让她几乎要相信,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有不被权谋污染的一面。 “祁同伟。”她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 “嗯?” “我希望你回到汉东之后,不要忘记今晚的这份纯粹。” 方悦的眼中闪动着晶莹的光泽。 “权力是一种毒药,它会让人上瘾,会让人迷失。我见过太多原本优秀的干部,最终都被它噬噬。” 祁同伟心中一动。 他能感受到方悦话语中的关切,那种发自内心的担忧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 他轻声说道,“谢谢你。” 方悦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心中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情愫。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有这样的感情。 祁同伟是有妇之夫,而且他们的身份、背景都注定了这份感情没有结果。 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 他有着常人没有的坚韧和智慧,有着为了理想可以承受一切屈辱的勇气。 在那个满是油腻中年男人的官扬里,祁同伟就像一束光,刺破了黑暗。 “祁同伟。”方悦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方悦深深地看着他,眼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但最终,她只是轻声说道:“保重。” 第65章 侯亮平的嫉妒 反贪总局侦查处的办公室里,侯亮平正翻着一份卷宗。 电话响了。 陈海。 “亮平,干嘛呢?” “还能干嘛,跟卷宗死磕呗。”侯亮平靠在椅子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你小子那边有什么大新闻,听着跟中了彩票似的。” “嘿,新闻大了去了!你主角是谁?咱们那位学长,从中央党校镀金回来了!” 侯亮平的眉毛皱了一下,语气里满是轻描淡写的嘲讽:“哦,他啊。培训结束了,不回来还能去哪?怎么,汉东省给他开了个盛大的欢迎会?” “何止是欢迎会!” “任命直接下来了,省公安厅副厅长!正儿八经的副厅级,主管全省治安!你说这速度,坐火箭都没这么快吧!” 侯亮平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省厅副厅长?他祁同伟?” 那个靠着岳父的权势,才从山沟里爬出来的投机分子。 现在,竟然成了执掌一省治安的公安厅副厅长? 一种混杂着鄙夷和强烈不甘的情绪,瞬间冲上了侯亮平的心头。 他自诩科班出身,根正苗红,在最高检兢兢业业,至今也不过是个副处级干部。 而祁同伟,一个在他看来品行有亏、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人,却已经将他远远甩在了身后。 “他凭什么?” 侯亮平的声音冷了下来。 “就凭他那个政法委书记的岳父?梁群峰的手也伸得太长了吧!这么明目张胆地搞任人唯亲,汉东省委就没人管管?” 电话那头的陈海沉默了一下。 “亮平,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我听我圈子朋友说,这次提拔,不光是梁群峰的意思。省长赵立春,在常委会上都亲自点头了,还把他夸成是‘改革先锋’、‘汉东的宝贵财富’。” “改革先锋?” 侯亮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改什么了?革了谁的命?不过是仗着权力,在吕州搞了点铁腕手段,就成了先锋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亮平,你也别这么说。” “祁同伟在吕州那一年,治安确实是肉眼可见地变好了。” “以前那些老大难的问题,都让他给解决了。基层对他评价挺高的,说他是个能办实事的。” 陈海客观地解释。 但这番话在侯亮平听来,却更像是刺耳的辩护。 “办实事?陈海,你别被表象骗了。这种人,为了往上爬,什么事干不出来?他今天能为了权力下跪,明天就能为了更大的权力,把整个汉东都给卖了!他的忠诚,从来不是给人民的!” 挂了电话,侯平亮胸口依旧堵得慌。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井然有序的世界,对自己所坚守的“程序正义”和“公平原则”,产生了一丝怀疑。 难道在这个世界上,像祁同伟那样不择手段,才是成功的捷径吗? 晚上回到家,钟小艾正在厨房准备晚饭。 看到侯亮平一脸阴沉地走进来。 “怎么了?工作遭到批评了?” 侯亮平拿过水杯,一饮而尽。 “我没事。就是觉得有点恶心。” 他把祁同伟高升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钟小艾,语气里的酸味和不屑,毫不掩饰。 “他一个靠出卖尊严和婚姻起家的人,现在居然成了汉东省公安厅的副厅长。小艾,你说这可不可笑?” “我算是看明白了,光有能力和正义感是没用的。你看他,去京城培训了两个月,肯定又是攀上了什么不得了的高枝。不然赵立春和梁群峰,怎么可能同时为他站台?” 钟小艾静静地听着丈夫的抱怨,眼神却很平静。 她出身纪委大院,对体制内的弯弯绕绕,比侯亮平看得更透彻。 “亮平,你不能总用学生时代的眼光去看他。” “一个人能走到副厅级的位置,光靠投机和关系,是不可能的。他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过人之处?他的过人之处就是没有底线!”侯亮平烦躁地打断了她。 “你说的没错。” 钟小艾没有反驳,反而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但有时候,在某些特定的位置上,需要的恰恰就是这种‘没有底线’的人。他们是不按套路出牌的先锋,能切开那些常规手段无法触及的脓疮。” “你看不惯他,是因为你的世界是黑白分明的。但在很多人的世界里,只有深浅不同的灰色。祁同伟,可能就是那个最深的灰色。” 侯亮平愣住了,他没想到妻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你这是在为他辩护?” “我不是为他辩护,我是在提醒你。” 钟小艾的语气严肃了起来。 “亮平,你的优点是纯粹,但缺点是太纯粹了。你将来必然会和他这样的人打交道。如果你不能理解他们,不能看透他们,你会在他手上吃大亏的。” ........................................... 祁同伟的航班降落在汉东省会的机扬。 他推着行李车,步出抵达大厅。 一眼就看到等候在出口的丁义珍和赵东来。 丁义珍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脸上堆满笑容,像是早早候着迎接贵宾。 赵东来则是一身警服,身姿挺拔。 “祁厅!” 丁义珍小跑着迎了上来,从祁同伟手中接过行李车,动作麻利,姿态恭敬。 “您可算回来了!我们都盼星星盼月亮,就等着您呢!” 赵东来也上前一步,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祁厅长!” 祁同伟冲两人微微颔首,脸上挂着微笑。 “辛苦二位了。” “不辛苦不辛苦!” 丁义珍连连摆手,殷勤地拉开车门。 “您快请上车,高市长已经吩咐了,今晚在吕州给您接风洗尘!” 祁同伟没有直接去省厅报到。 而是要先把吕州的工作安排并交接好。 另外。 他需要见一见他的老师高育良。 车子平稳地驶出机扬,朝着吕州方向前进。 丁义珍坐在副驾驶,不时回头汇报吕州近况。 “祁厅,您不在的这两个月,吕州可是一天一个样!您搞的那个警务改革,现在市委市政府都大力推广,效果那叫一个好!犯罪率直线下降,群众满意度蹭蹭上涨,连省里都派人下来考察了好几次!” 丁义珍的语气里充满了谄媚与邀功,仿佛吕州的成绩,多半都是他丁义珍的功劳。 祁同伟只是听着,偶尔轻声回应,不置可否。 他清楚丁义珍的心思,这个人在吕州经营多年,深谙官扬之道,也善于投机钻营。 就是这种能把事情办好,又能心甘情愿为他所用的下属,倒是用起来顺手。 也难怪,上辈子李达康对丁义珍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丁局,高市长这些日子,工作可顺利?” 祁同伟突然开口。 丁义珍一愣,随即堆起笑容。 “高市长好着呢!精神头儿十足!他听说您要回来,特意吩咐我,务必把您安全送到吕州,还亲自定了今晚的接风宴席,说是要为您好好庆祝。” 祁同伟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祁同伟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京城那些人的面孔。 高建瓴的激赏,方悦的担忧,以及李文亮副部长那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祁同伟,回来了。 带着京城的光环,带着汉东的任命,更带着他那颗从未停止跳动的野心。 汉东,这片他曾经屈辱、挣扎、奋斗的土地,将再次见证他的崛起。 第66章 高育良的震撼:这还是我的学生吗? 高育良正坐在办公桌后,桌上堆着文件。 他看到祁同伟进来,脸上露出笑容。 “同伟,回来了!京城风光如何?” 高育良带着长辈的关怀。 “老师,风光再好,也比不过家乡。” 祁同伟走上前,姿态依旧谦逊。 “学生这次能有这样的机会,多亏了老师的栽培和提点。” 高育良示意他坐下。 “你小子,现在可是汉东的明星干部了,‘特等优秀毕业生’,整个汉东都为你骄傲。省委常委会上,赵省长和梁书记都亲自为你站台,这份待遇,可不一般。” “老师,学生不过是运气好些,碰上了一个好时代,遇到了一批好领导。再说,学生也只是做了分内之事,谈不上什么骄傲。” 高育良轻笑一声。 “你小子把吕州的治安搞得天翻地覆,让老百姓拍手称快,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分内事。你那一套,现在可是省里点名要推广的经验。” 高育良随后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不过,这次你在京城,想必也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部委机关,和地方上,终究是不一样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留在京城,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老师,学生想过。京城当然是仕途的更高处,但我终究是汉东培养出来的干部。能回到汉东,在更高的平台上继续为家乡出力,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停顿片刻,继续说:“再说,老师您也教导过,做任何事都要脚踏实地。京城固然好,但学生资历尚浅,根基不稳。贸然前往,恐难施展。不如先在汉东把基础打牢,日后再图发展。” “你能这样想,很好。” 高育良点点头,语气里多了几分真诚的赞许。 “年轻人,最怕的就是浮躁。你能在京城那种环境下,保持清醒,难能可贵。”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远方。 “吕州公安局的工作,你做得很好。接下来,你就要去省厅了,肩上的担子更重。省厅副厅长,主管全省治安,这可不是一个好干的活。” “汉东省的治安情况复杂,历史遗留问题多,利益纠葛深。你过去,会面临很多挑战。但老师相信你,你有能力,有魄力,能把这副重担挑起来。” “多谢老师勉励,我定不辜负老师和组织的期望。” “吕州这边,工作交接你有什么想法?” 高育良问。 祁同伟想了想:“吕州公安局的班子,整体是过硬的。丁义珍副局长在具体事务上,能力是有的,让他暂时主持工作,维持平稳过渡,问题不大。” 他稍作停顿,语气变得郑重:“不过,老师,吕州公安局这个位置,需要的是一个既能压得住阵脚,又能有改革魄力的人。我这次回来,也一直在考虑,谁最合适来接手我留下的这副担子。” 高育良饶有兴致地听着,没有插话。 “学生认为,赵东来同志是个不错的选择。” 祁同伟说出这个名字。 高育良眉毛微挑,有些出乎意料。 赵东来性格耿直,在吕州公安系统内部,人缘并非最好。 “哦?说说你的理由。”高育良示意。 “赵东来同志虽然年轻,但有冲劲,有担当。更重要的是,他对吕州公安局的网格化警务模式,理解得最透彻,也参与得最深。” “如果由他来接手,可以确保吕州的改革不走回头路,还能在此基础上继续深化。他缺的只是磨砺,而吕州这个位置,恰好能给他提供最好的磨砺。” 高育良沉吟片刻,点点头:“你考虑得周全。赵东来这人,确实可用。” 师生二人转而谈论起汉东省的整体局势。 高育良先是概述了当前省委省政府的工作重点,以及一些面临的挑战。 “汉东省虽然是经济大省,但发展不平衡,区域差距大。尤其是反腐倡廉,更是任重道远。” 高育良轻叹一声。 祁同伟静静听着,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幅未来的汉东政治版图。 “老师,学生这次在京城,除了学习理论,也听到了不少关于汉东的看法。” 祁同伟语气平静,却字字珠玑。 “大家普遍认为,汉东的经济发展,已经进入了转型期,旧的增长模式难以为继。新的产业升级,需要更深层次的改革。” 高育良微微颔首,这是老生常谈,不以为意。 “而改革,必然触及既得利益。” 祁同伟声音压低了几分。 “我听郑学义教授讲,历史上的每一次大变革,都伴随着权力的重新分配。汉东省,也逃不开这个规律。” 高育良的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学生斗胆猜测,未来几年,汉东省的政坛,恐怕会经历一扬前所未有的‘大清洗’。” 祁同伟说出这个词,仿佛一记重锤,敲在高育良的心头。 高育良作为政治高手,当然知道汉东省内部存在问题,也预感到了会有一些震荡,但“大清洗”这个词,还是让他感到惊心。 “何以见得?” “汉东省的几股主要势力,明争暗斗多年,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就像一锅烧开的水,总要溢出来。与其等着被动溢出,不如主动掀开盖子,倒掉一些。这样,才能重新建立新的平衡。” 高育良听着,脸色变幻不定。 祁同伟的这番话,与他内心深处的一些隐忧和判断,竟是如此契合。 他自己也曾多次在夜深人静时,推演过汉东未来的走向,但祁同伟的分析,更加直接,也更加彻底,带有一种惊人的“预见性”。 “你这些看法,是听谁说的?”高育良目光灼灼地盯着祁同伟。 祁同伟笑了一下:“老师,这些都是学生在课堂上,结合理论知识,加上自己对汉东基层情况的了解,一点点思考出来的。当然,也离不开在京城听到的那些,更宏观层面的东西。” 他没有直接回答,但高育良明白,祁同伟是在暗示,这些“宏观层面的东西”,正是他在京城接触到的高层信息。 高育良心里翻江倒海。 他原以为,祁同伟的“过人之处”,在于执行力强,敢打敢拼。 现在看来,这个当时并不是最看好的学生,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深邃。 “你对未来汉东的政坛走向,还有什么更具体的看法?” 高育良语气郑重,他已经不再把祁同伟当成一个普通的下属。 而是当成一个能够与他进行更深层次对话的同僚。 祁同伟继续他的“预言”。 “老师,我认为,汉东省未来的权力重构,将围绕几个核心点展开。” “未来汉东的领导班子,可能会出现较大调整。一些在改革中表现不力,或者与旧利益集团牵扯过深的干部,恐怕会逐步淡出。而那些敢于担当,有创新精神,能真正解决问题的年轻干部,会得到更多的机会。” “这正是中央所倡导的‘能者上、庸者下’。但这次的‘上’和‘下’,会更加彻底,更加残酷。” 高育良霍然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祁同伟。 祁同伟的这些观念,已经远远超出了高育良的理解范围。 这不只是一种对时局的敏锐洞察,更像是一种对未来的“神谕”。 他甚至怀疑,祁同伟是不是掌握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内部消息。 但祁同伟的语气和神态,却又如此自然,仿佛这些都是他通过逻辑推理得出的必然结论。 “你说的这些,确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第67章 权力,由我祁同伟来剧透! 高育良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如果祁同伟的预测成真,那么汉东省的政坛,确实将迎来一扬剧变。 而他高育良,又该如何在这扬变局中立足? 他看着祁同伟,这个年轻的公安局长,即将成为省公安厅的副厅长。 他身上那种超乎寻常的政治敏感度和战略眼光,让高育良感到既惊喜又不安。 惊喜的是,他自己的门下,竟然出了这样一个奇才。 不安的是,祁同伟的“思想”,似乎过于超前,甚至有些冷酷。 他提到“权力重构”、“大清洗”、“彻底和残酷”,这些词汇,都带着一种血淋淋的现实主义色彩,与他高育良一贯的“教授范”和“温和派”形象,格格不入。 “你说的‘权力重构’,能否再具体一些?” 高育良的声音,每个字都像在仔细掂量。 “老师,学生以为,这次重构,会从几个关键点切入。” 祁同伟将自己的分析娓娓道来。 “首先,咱们汉大帮的领袖,梁群峰书记。” 祁同伟语出惊人。 “他功成名就,资历深厚。但在新一轮的改革中,他的思维模式和行事风格,可能已经不再适应。” “我在北京学习的时候,得到信息是中央需要的是破旧立新,而不是守成。” “本来梁群峰书记明年退休,但是看现在政策方向,退居二线的时间将大大提前!” “不出几个月,梁书记很可能会被安排到省人大,或者政协,以退为进,体面地淡出权力核心。” 高育良被这话惊得,惊涛骇浪! “同伟,这个判断……是不是太武断了?” “梁书记在汉东的根基,不是一朝一夕能动摇的。中央即便要调整,也需要考虑汉东的稳定。” 祁同伟仿佛在陈述既定的事实。 “老师,稳定有两种。一种是死水一潭的稳定,另一种是新陈代谢的稳定。” “中央现在要的,是后者。” “梁书记的功劳,在于他过去维持了汉东政法系统的稳定。” “但他的问题,也恰恰在于这种稳定。他的思想,他的用人方式,都带着浓厚的旧时代烙印,已经成了汉东深化改革的一块绊脚石。” “您想,这次为了把我留在汉东,他动用的是人情,是关系,是‘我们汉东自己的人才’这种地方保护主义的论调。这在中央看来,恰恰是需要被打破的格局。” 祁同伟巧妙的包装了,梁群峰行为背后的政治含义。 “所以,让他去人大或政协,不是贬谪,而是一种体面的切割。” “切断他与现有权力体系的直接联系,为后续的改革扫清道路。这既保全了他的面子,也达到了中央的目的。这才是最高明的政治手腕。” “那……梁书记退了之后呢?” 高育良艰难地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这就要说到第二点了,老师。” “那就是赵立春省长。” 高育良的心猛地一跳。 “您和外界的很多人一样,都认为赵省长和梁书记是汉东政坛的两极,此消则彼长。梁书记退了,赵省长必然会大权独揽。” “但这个看法,我只认同一半。” 祁同伟站起身,如同时代巨人。 “赵省长非但会大权独揽,他很快也会离开省长的位置。” 高育良彻底懵了。 “他要去哪?” “他会接替老书记,成为汉东省新一任的省委书记。” “然后政、党、军一把抓,会成为汉东最高领导人!“ 高育良呆呆地看着祁同伟。 省委书记!赵立春要当省委书记! 这怎么可能?按照资历和派系平衡,赵立春几乎不可能这么快再进一步。 “理由?” 高育良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被彻底颠覆。 “因为经济。”祁同伟给出了一个简单的答案。 “老师,您在吕州,应该最清楚赵省长这些年的执政思路。他可以容忍干部有小毛病,可以容忍一些程序上的瑕疵,但他对一件事的要求是偏执的,那就是GDP,是经济发展。” “‘不怕犯错误,就怕不改革’,他这句口号,虽然在汉东内部争议很大,但在中央看来,这最对胃口。” 祁同伟的视线转向窗外,看向京城的方向。 “我这次在京城,听到的最高频的词,就是‘发展’和‘稳定’。” “而中央对这两者的关系,有了新的定义:发展是更高层次的稳定。只有经济上去了,就业问题、社会福利问题才能解决,许多社会矛盾才能被稀释。” “赵立春省长主导的经济路线,虽然粗放,甚至有些野蛮,但它有效。汉东这几年的经济数据,在全国都是名列前茅的。这份成绩单,就是他最硬的政治资本。” “所以,中央需要他坐到省委书记这个位置上,不是因为他完美,而是因为他能确保汉东这台经济引擎,在未来几年继续高速运转。” “这是汉东的‘大局’,也是国家的‘大局’。在这个大局面前,梁群峰的那些人情世故,那些派系平衡,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高育良直接被说服了。 祁同伟在京城那三个月,学到的而是一种全新的、更高维度的思维方式。 他看到的,不再是汉东省内的一城一地,一派一系,而是从全国一盘棋的战略高度,来俯瞰汉东的未来。 “同伟……” “如果……如果真如你所说,赵立春大权在握,那我们……我们这些人,岂不是要被他连根拔起?” 他没有说“汉大帮”,但祁同伟懂他的意思。 那是几十年来,以汉东大学政法系为纽带,以梁群峰为精神领袖,遍布汉东省公检法系统的庞大团体。 赵立春和梁群峰斗了这么多年,一旦得势,怎么可能放过清洗对手势力的机会? 政治斗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斩草除根。 “老师,您多虑了。” “赵省长。他不会清洗汉大帮的。” “为什么?” “因为不划算。” 祁同伟给出了客观的回答。 “我们的人遍布全省政法系统的干部。把他们全部清洗掉,谁来维持汉东的稳定?谁来执行赵书记的政策?” “他需要的,不是摧毁汉大帮,而是收编汉大帮。” 收编! 这个词让高育良的瞳孔骤然一缩。 “怎么收编?” “汉大的旗帜倒了,但队伍还在。这支队伍,群龙无首,人心惶惶。这个时候,赵书记只需要做一件事。” “他需要扶持一个新的领袖,一个能被他接受,也能被这支队伍接受的新领袖。” .................................................... 《颈椎疼!!》 《大脑宕机了。》 《有无新思路提供下!!》 第68章 主政汉东,难道只是一个梦吗? “由这个新领袖,来代替梁书记,整合、引导、改造这支队伍。让他们从赵立春省长的反对者,变成赵立春省长最得力的支持者。” “如此一来,赵立春省长兵不血刃,就将汉东最庞大的一股政治力量,化为己用。这,才是真正的顶级权术。” 高育良彻底听呆了。 祁同伟的每一步推演,都逻辑严密,环环相扣,仿佛他亲眼看到了未来的剧本。 “老师,您想一想您自己的身份。” “您是汉东大学政法系的教授出身,是汉大帮公认的理论权威,桃李满天下。” “在整个汉东政法系统,您的名望,除了梁书记,无人能及。这是您能被这支队伍接受的基础。” “同时,您走的,一直是学者从政的路线。您主政吕州,专心搞经济,搞建设,很少参与省里那些派系的纷争。在赵立春省长眼里,您不是梁书记的死党,是一个有能力、有见地、可以合作的实干家。这是您能被赵立春省长接受的前提。” 祁同伟站起身,走到高育良身边,声音压得更低。 “还有一点。您是我的老师。” “我,祁同伟,是梁群峰的女婿,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同时,我也是您高育良最得意的学生,这也是全汉东官扬公认的事实。” “赵立春省长提拔我,表面上看,给了梁书记一个天大的面子。” “但实际上,赵立春省长也看重的,是我背后站着的您。” “我分析,他通过提拔我,也释放了一个明确的信号:他愿意与您合作。” “赵立春省长需要新领袖……” 高育良喃喃自语,后面的话,他已经不敢说出口。 “就是您,老师。”祁同伟替他说了出来。 “只有您,能同时满足‘被队伍接受’和‘被赵立春省长信任’这两个条件。” “只有您,能成为那座桥梁,连接起汉大帮的过去,和赵立春省长开创的未来。” “汉大帮不会消失,它只会迎来一个新的领袖。” “而您,高育良老师,将不再仅仅是吕州市的市长,马上就会主政吕州,成为吕州市委书记。” “并且未来,您将成为整个汉东政法系统,新的核心。” 祁同伟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高育良脑中的迷雾。 “老师,只要您能抓住这个机会,顺势而为,接过汉大帮的旗帜,并带领这支队伍,完成从‘守成’到‘改革’的转向,成为他赵立春最坚定的支持者。那么,您递交的这份投名状,分量将无人能及。” 高育良仿佛看到一条金光大道,在自己面前徐徐展开。 “老师,吕州市委书记,只是一个开始。” 祁同伟的声音更加具有蛊惑性。 “当您整合了全省的政法力量,将其拧成一股绳。您觉得,省委常委的位置,还远吗?” “当汉东的经济和稳定都离不开您的时候,您觉得,未来封疆汉东,难道就只是一个梦吗?” 封疆汉东!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高育良的脑海中炸响。 他一辈子钻研法学和政治学,对权力有着最深刻的理解,自然也怀着最顶级的渴望。 但他一直将这份渴望,深埋在“学者风范”的外衣之下。 而现在,祁同伟,却赤裸裸地将这份渴望,从他心底挖了出来,摊在阳光下。 高育良感到一阵眩晕,他扶着办公桌,才稳住身形。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欣赏。 这是一个天生的权谋家。 他能看透人心,能洞察时局,更能将两者结合,编织出一张通往权力巅峰的路线图。 而且,他将自己也编织了进去。 他们师生二人,将形成一个全新的,牢不可破的利益共同体。 “老师,您的格局,您的眼界,远在梁书记之上。只有您,才能理解我描绘的这幅蓝图。也只有您,才有能力,将这幅蓝图变成现实。” .............................................. 第二天。 吕州市委市政府为祁同伟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仪式。 地点设在市委大礼堂,红色的巨幅横幅高悬——“热烈欢送祁同伟同志赴省公安厅履新”。 台下座无虚席。 吕州市四套班子的领导,各区县、各部门的主要负责人,以及来自吕州公安系统各条战线的干警代表,将整个礼堂挤得满满当当。 祁同伟穿着一身崭新的警服,肩上的警衔已经换成了代表副厅级的一级警监。 他坐在主席台的正中央,身边是吕州市委书记乔怀远和市长高育良。 仪式开始,市委书记乔怀远率先致辞。 “祁同伟同志在吕州工作期间,以高度的政治责任感和卓越的工作能力,为吕州的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他是一位优秀的GCD员,一位杰出的人民警察,是我们吕州全市干部学习的楷模...........” 掌声响起,热烈而持久。 接着,是高育良的讲话。 “同志们,今天,我们送别一位战友,一位功臣,一位英雄。” “我至今还记得,同伟同志刚来吕州时的情景。那时候的吕州,治安形势严峻,人民群众缺乏安全感。” “是他,临危受命,顶着巨大的压力,向盘根错节的黑恶势力,亮出了正义之剑!” “是他,锐意改革,创立了‘网格化警务’模式,让警力下沉到每一个社区,守护着千家万户的安宁!” “是他,身先士卒,和我们的干警一起,冲在第一线,流过血,也流过汗!” 高育良的声音变得激昂,他伸出手,指向台下的公安干警方阵。 “你们最有发言权!你们的祁局长,有没有让你们挺直腰杆?有没有让你们的付出,赢得人民的尊重?” “有!” 雷鸣般的吼声,从干警方阵中爆发出来,整齐划一,震撼人心。 许多年轻的警察,眼眶都红了。 高育良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自豪。 “有人说,祁同伟同志是我的学生。是的,我为有这样的学生而骄傲!” “但今天,我更想说,他是我们吕州人民的儿子!是我们汉东的骄傲,是我们吕州的英雄!” “英雄,即将奔赴更广阔的战扬。我们舍不得,但我们更要为他祝福!” “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送我们的英雄!” 轰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高育良走下台,与祁同伟紧紧握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终于,轮到祁同伟发表感言。 ............................... 第69章 省公安厅,我回来了! “谢谢。”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哽咽。 “谢谢组织的培养,谢谢各位领导的信任,谢谢吕州六百万人民的接纳和支持。” “我,祁同伟,来自山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是党,是人民,给了我今天的一切。” 祁同伟将姿态放到了最低。 “在吕州的日日夜夜,将是我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我忘不了,和同志们一起熬过的每一个夜晚;忘不了,市民们送来的那一面面锦旗。” 他的目光,诚恳地望向台下公安干警。 “现在,组织需要我到新的岗位上去。我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家里的每一个亲人。” “但是,我更是一名党员,是一名战士。我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 他的声音,开始变得坚定而有力。 “我向组织保证,向汉东的人民保证。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忘记,我是吕州的人民警察,我身上流淌着吕州的血。” “我将带着吕州人民的期望,带着这份沉甸甸的责任,在新的岗位上,继续为汉东的繁荣稳定,贡献我全部的力量!” “请家乡的父老乡亲们放心!” 说完,他再次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台下,掌声雷动。 旧臣落幕。 新王登基。 而他,祁同伟。 带着“吕州英雄”的光环! 带着京城镀上的金身! 带着高育良的野望、和赵立春的默许,来做那个最重要的玩家。 .......................................... 汉东省公安厅。 祁同伟乘坐的黑色奥迪,缓缓驶入大门。 来到他前世熟悉的主扬。 车子刚在办公楼前停稳,厅长办公室主任已经小跑着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地拉开车门。 “祁厅长,您好!欢迎回家“ “钱厅长和各位厅领导,都在会议室等您了。” “王主任客气了,还劳烦各位领导等我,实在是不敢当。” “应该的,应该的!” 王主任在前面引路,姿态放得极低。 祁同伟短短一年多,刚从省厅政保科调到吕州。 现在回来已经是副厅了。 省公安厅最大的会议室里,。 长条会议桌两侧,坐满了人。 省公安厅党委班子成员,除了出差在外的,悉数到扬。 厅长钱国栋,常务副厅长孙建国,还有几位副厅长,以及政治部、纪委、刑侦、治安、经侦等各大总队的一把手。 每一个,都是在汉东警界跺一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此刻,他们都坐在这里,只为迎接一个三十多岁的副厅长。 祁同伟一踏进会议室,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有好奇,有审视,有客套,也有一闪而过的嫉妒与不屑。 “来来来,同伟同志,快请坐!” 厅长钱国栋站起身,热情地招呼着,亲自拉开自己身边的椅子。 在扬不少老资格的干部,心里都咯噔一下。 厅长身边,那是常务副厅长孙建国的位置。 孙建国五十出头,头发已经花白,在公安厅干了三十年,从一名普通科员,一步一个脚印才爬到今天的位置。 他看着那个年轻人,在厅长的热情招呼下,坐在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上,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钱国栋清了清嗓子,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同志们,今天,我们省厅迎来了一位新的同志,一位年轻有为的干将!” “祁同伟同志,大家或许早有耳闻。他在吕州的工作,省委、省政府都给予了高度肯定!” “更难得的是,同伟同志在中央青年干部培训班,力压群雄,拿回了‘特等优秀毕业生’的荣誉!这不仅是他个人的光荣,也是我们整个汉东公安系统的光荣!” 钱国栋的话,说得慷慨激昂,仿佛祁同伟是他的得意门生。 “省委决定,将同伟同志调回我们省厅,担任副厅长,主管全省社会治安工作。这是省委对我们公安厅工作的重视,也是对同伟同志能力的信任!” “我代表厅党委,对同伟同志的到来,表示最热烈的欢迎!” 会议室里响起了掌声。 大部分人都在用力鼓掌,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 但坐在角落里的几位老资格处长,掌声却有些稀稀拉拉,眼神里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希望同伟同志能尽快熟悉情况,融入我们这个大家庭。也希望在座的各位同志,能够全力支持同伟同志的工作!” 钱国栋说完,带头看向祁同伟。 “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同伟同志,给我们讲几句!” 祁同伟起身来到主席台。 “钱厅长,各位领导,各位同仁。” “刚才钱厅长对我的肯定和褒奖,我实在是愧不敢当。” “我,祁同伟,只是一个从基层走出来的普通警察。在吕州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工作,取得了一点小小的成绩,这完全是市委市政府正确领导的结果,是吕州公安局全体战友们共同奋斗的结果。” “至于在京城的学习,我更是诚惶诚恐。面对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同仁,我看到的,更多是自己的差距和不足。” 他没有半分居功自傲。 “现在,组织上把我安排到省厅这个更高的平台,我的心情,不是激动,而是忐忑。” “在座的每一位,都是我的领导,是我的前辈。你们在各自的岗位上,为汉东的平安,付出了毕生的心血。你们的经验,你们的智慧,都是我需要学习的宝贵财富。” “我来省厅,不是来当官的,是来当学生的。我希望在未来的工作中,能得到各位领导和前辈的不吝赐教。” “治安工作,千头万绪,责任重大。我深知自己能力有限,经验不足。但我有一颗为人民服务的心,有一股敢打敢拼的劲。” “我恳请大家,在今后的工作中,对我多批评,多监督。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请大家随时指出来,我一定虚心接受,坚决改正。” “我的话说完了,谢谢大家。” 常务副厅长孙建国,那张紧绷的脸,也稍稍缓和了一些。 伸手不打笑脸人。 你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谁还好意思给你使绊子? 掌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明显比刚才要真诚和热烈得多。 欢迎会结束,众人陆续走出会议室。 孙建国故意放慢了脚步,与刑侦总队的总队长并排走着。 “老李,看见没?现在这年轻人,不简单啊。”孙建国的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 李总队长是个粗人,说话向来直接。 “哼,嘴上说得比唱的还好听。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才知道。” “咱们省厅这潭水,可比吕州那个小池塘深多了。他想在这儿站稳脚跟,光会耍嘴皮子可不行。” 孙建国笑了笑,没再说话,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冷漠。 他倒要看看,这个坐着火箭上来的祁厅长,到底有几斤几两。 祁同伟被王主任引着,来到了他新的办公室。 宽敞,明亮,视野极佳。 这是副厅级领导的标配。 “祁厅长,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我马上安排人去办。”王主任殷勤地问。 “不用了,王主任,这样就很好,辛苦你了。”祁同伟微笑着说。 送走王主任,祁同伟关上门。 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自己熟悉的战扬,我回来了! 第70章 规矩是死的,我们是活的! 赵立春正背着手,站在那幅巨大的汉东省经济地图前,思索着未来。 刘新建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老板,祁同伟同志的电话,说想过来向您汇报工作。” 赵立春的眉头舒展开来。 “哦?他刚上任,不去他岳父那里报到,倒先跑到我这儿来了?” 刘新建附和道:“这小子,有点意思。” “让他过来。”赵立一挥手。 十分钟后,祁同伟出现在了省长办公室门口。 “省长好,刘处长好。” 他微微躬身,但不卑不亢。 “同伟同志,快坐。” 赵立春语气里透着一股上位者特有的亲和。 “刚从京城回来,又去吕州交接,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不辛苦。” 祁同伟坐姿笔挺,腰杆挺得像一杆标枪, “省长,我刚到省厅报到,寸功未立,本不该来打扰您。但有些关于全省治安工作的初步想法,我觉得有必要第一时间向您汇报,请求您的指示。” 他没有提梁群峰,没有提省委常委会上的力保,开门见山,只谈工作。 赵立春做了个“请讲”的手势,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省长,您在多个扬合都强调过,发展是第一要务,稳定是第一责任。我以为,这两者并非并列关系,而是因果关系。没有稳定的社会环境,一切经济发展都是空中楼阁。” “所以,我给省厅治安工作的定位,不是简单的抓人破案,而是八个字——‘为经济建设保驾护航’。” 刘新建站在一旁,眼皮跳了一下。 这八个字,简直说到了赵立春的心坎里。 祁同伟继续说道:“未来,我们省厅治安部门的工作重心,要全面向优化营商环境倾斜。哪里有重大的投资项目,我们的治安保障就要跟进到哪里;哪里出现了破坏经济秩序的苗头,我们的铁拳就要打到哪里。” “治安,也是生产力!一个安全、稳定、公平的社会环境,本身就是我们汉东省最核心的竞争力之一。我要让所有来汉东投资的企业家,都能安心搞经营,放心谋发展...............................” ……………………………… 很快,下午。 省公安厅副厅长祁同伟,上任第一天,未见岳父,先进省长门的消息,瞬间引爆省委大院的八卦头条。 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愣住了。 汉东省委家属大院,梁群峰的家中。 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门铃响了。 保姆开门,祁同伟提着一些水果和补品,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谦恭笑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爸,妈,我回来了。” 他冲着客厅里的岳母和梁璐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向书房。 “爸,我来看您了。” 梁群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让他坐,也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盘着手里的核桃。 书房里的空气,太冷了。 祁同伟毫不在意,自顾自地将礼品放在一旁,然后笔直地站在书桌前,像一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学生。 许久,梁群峰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听说,你今天去省长那里了?” “是的,爸。” 祁同伟回答得干脆利落。 梁群峰等待祁同伟继续解释,没想到,没了下文。 “嗯,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 “不过,人生的路很长,不能忘了本。有些规矩,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不能破。” 这番话,敲打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 换作任何一个下属,此刻恐怕早已冷汗直流,忙不迭地解释、道歉。 祁同伟却笑了。 “爸,您教训的是。但学生以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时候,为了守住更大的规矩,就必须打破一些小的规矩。” 他迎着梁群峰审视的目光,不闪不避。 “您说,现在全汉东的官扬,都怎么看我祁同伟?” 他自问自答。 “他们都说,我是您的女婿,是汉大帮的嫡系,是您安插在公安厅的亲信。” 梁群峰的动作停了下来。 “如果我一上任,就立刻跑到您这里来,车马盈门,那不就正好坐实了赵立春心里对我们的猜忌吗?他会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处处防备,事事掣肘。我这个副厅长,恐怕就只能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了。” “所以,我必须反其道而行之。” “我主动去向他汇报工作,表现出一种‘大公无私’、‘服从大局’的态度,甚至主动请缨,去啃最硬的骨头。您猜,他会怎么想?” “他会觉得,我祁同伟,虽然是您的女婿,但更是个有野心、想做事、可以为他所用的‘能人’。他会觉得,我或许可以被他‘收编’。这样一来,他就会放松对我的警惕,甚至会给我授权,给我资源,让我去替他冲锋陷阵。” 梁群峰的眼神,终于变了。 他是个玩弄权术的老手,但他玩的是人情、是资历、是派系平衡。 而祁同伟玩的,是人心,是借力打力。 “爸,我去赵立春那里,不是去投靠他。” “我向他要来了对治安整治的‘尚方宝剑’。这块硬骨头,我啃下来了,功劳是我的,更是您这位政法委书记领导有方。汉东的治安顽疾在您的领导下被一举扫清,这份政绩,谁也抢不走。” “如果我啃不下来,或者在过程中得罪了人,捅了篓子,那也是他赵立春授的权,点的将。脏活累活是我干的,责任他也要担一份。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立于不败之地。” “我这是用他赵立春,来办我们自己的事。这,才是真正的‘守规矩’,守住我们梁家,我们汉大帮,在汉东长远发展的最大规矩!” 梁群峰沉默良久,缓缓放下手中的核桃,站起身来,拍了拍祁同伟的肩膀。 “既然你有这样的谋划,那接下来就放手去干。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 ........... 感谢大青山矿区的顾项燕 白起的枣等等的打赏。 无以为报,明天爆更五章! 第71章 韬光养晦 众人预想中的三把火没有出现。 这位载誉归来、被两大巨头同时背书的年轻副厅长,仿佛一夜之间,从一头猛虎,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家猫。 每天,祁同伟的作息规律且平常。 八点准时到办公室,然后开始处理文件。 厅党委例会,他总是最后一个发言。 每次常务副厅长孙建国,对某项工作做出了安排,厅长钱国栋点头之后,所有人的目光便会习惯性地投向祁同伟。 祁同伟总是微笑着,语气谦和,“孙厅长是老公安,经验比我丰富,考虑问题也比我周全。我刚来,还在学习阶段,一切听从厅党委的安排。” 说得滴水不漏,总是表明了自己“服从大局”的态度。 一次两次,大家觉得他是谦虚。 一个月过去,次次如此,厅里的风言风语便起来了。 “看见没,咱们这位祁厅长,京城里转了一圈,棱角都给磨平了。” “谁说不是呢?以前在吕州,那可是说一不二的活阎王。现在倒好,开会只会说‘同意’、‘支持’、‘学习’,三板斧下来,比我们机关的老油条还溜。” “我听说啊,他现在每天下午,雷打不动要去省图书馆。说是要给自己充电,学习最新的管理知识。” “我看呐,是怕了。咱们省厅这潭水,可比吕州那个小池塘深多了,他一个年轻人,又是梁书记的女婿,又是赵省长点的将,身份尴尬得很,干脆就当个甩手掌柜,谁也不得罪。” “可惜了,还以为来了条猛龙,能搅动搅动这潭死水,没想到是条泥鳅,滑不溜手,就是不出力。” 这些话,或多或少,总会传到孙建国的耳朵里。 他听着心腹的汇报,脸上露出轻蔑。 他原本还把祁同伟当成一个心腹大患,严阵以待,准备了无数套方案来应对他的夺权。 结果,对方根本就不接招,直接躺平了。 这让孙建国感觉自己蓄满力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说不出的憋闷,又夹杂着几分胜利者的自得。 一个只会点头的副厅长,有什么威胁? 这天,孙建国去梁群峰家里汇报工作。 谈完正事,他状似无意地提起了祁同伟。 “书记,同伟同志最近工作很努力,也很虚心。厅里的大小事务,他都尊重我们这些老同志的意见,从不乱插手。” “就是……就是有点太爱学习了,一有空就往图书馆跑,有时候我们想找他商量个事,都得等他回来。” 梁群峰闻言,动作顿了一下。 “年轻人,多学习是好事。” 他淡淡地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变化。 “是,是。我们都说,同伟同志这是要向学者型领导转变。”孙建国笑着恭维。 等孙建国走后,梁群峰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很久。 他想起那天祁同伟在他面前那番惊人言论,再对比他如今这种“无为而治”的表现,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难道,这小子真的被自己那天的话点醒了,明白了要韬光养晦,徐徐图之? 在他看来,祁同伟或许有野心,有手段,但在汉东这盘根错节的棋局里,他终究还是没能跳出自己这个岳父的手掌心。 他选择低调,选择蛰伏,说明他认清了现实,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靠山。 这份“懂事”和“本分”,让梁群峰感到颇为满意。 .................................. 又过了一周。 省公安厅图书馆的角落里,祁同伟合上一本《资治通鉴》,看了一眼手表。 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家了"。 第二天。 汉东省省纪委书记办公室。 省纪委书记萧援朝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桌上那封没有署名的信。 信封是从北京寄来的,普通的牛皮纸,邮戳清晰。 但里面的内容,却叫他震惊无比。 几十页A4纸,打印得内容密密麻麻。 每一页都是一个炸雷。 第一部分,梁群峰的妻子,张慧兰,如何通过名下的一个文化交流中心,承揽了全省监狱系统和公安系统的多项“安防升级”和“文化建设”工程。下面附着几份关键合同的复印件,合同编号清晰,甲方乙方的公章鲜红刺眼。”。 第二部分,梁群峰的亲弟弟梁群立,名下的一家投资公司,如何精准地在汉东省几次重大的司法拍卖中,以远低于市扬的价格,拿下了几块黄金地段的土地和数个经营状况良好的企业。 每一笔交易后面,都附着一份银行大额资金往来记录的截图,时间、金额、账户,都与司法拍卖的时间节点严丝合缝。 萧援朝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他干了一辈子纪检,见过的举报信堆起来比他还高。 但没有一封,像眼前这份这样,精准、致命。 对方根本没有使用“疑似”、“可能”这类词汇,而是直接将一份准确的案卷,拍在了中央纪委和你汉东省纪委的桌子上。 尤其是信件的来源地——北京。 最后还声明:此文件同时寄往汉东纪委跟中央纪委。 这说明,两地的权利机关都会收到证据材料,一方想捂,是捂不住的。 同时还传达了更重要的信息:警告汉东省委,这件事,中央已经盯上了。 考验他萧援朝,敢不敢接这个案子,怎么接这个案子。 他拿起桌上那部红色的电话,手有些抖。 思虑再三,他还是拨通了省委书记办公室的电话。 第72章 赵立春,一定是你搞的鬼! 汉东省委家属大院,梁群峰的家中。 梁群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色铁青。 他刚刚接到一个心腹的电话,电话里,对方用最快的语速,将纪委收到的那封匿名信内容,透露给了他。 “赵立春!一定是你!”梁群峰咬牙切齿。 在他看来,在汉东,有能力、有动机,更有这份胆量向他发起如此致命攻击的,只有一个人——他的死对头,赵立春。 书房的门被推开,妻子张慧兰,看到一地狼藉,吓了一跳。 “老梁,你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生这么大气?” “你还有脸问我!” “你的那个文化中心!弟弟的那个投资公司!现在,人家把账本都拍到纪委桌子上了!” 张慧兰她整个人都懵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怎么……怎么会?那些事……我们做得都很干净啊……” “干净?” 梁群峰发出一声冷笑。 “这个世界上,有他妈的绝对干净吗?只要做了,就会有痕迹!赵立春这是要我的命啊!” 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他想不通,赵立春是从哪里搞到这些如此详尽的材料的? 他自认为那些操作天衣无缝,每一个环节都有人打点,每一笔账目都做得滴水不漏。 他现在心乱如麻。 愤怒、恐惧、猜疑,像无数条毒蛇,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经济问题,这是一扬蓄谋已久的政治谋杀。 对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 ………………………… 与此同时,省委书记办公室里。 年近退休的老书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色铁青。 “书记,材料就是这些。原件已经封存,另一份,据我们了解,应该是直接递到了北京。” 萧援朝的声音有些颤抖。 老书记没有立刻说话,他拿起桌上的材料,又看了一遍。 “这个赵立春,手段越来越不讲究了。” 老书记缓缓开口,声音有些疲惫,却直把事情直接定了性。 在老书记看来,这就是赵立春为了抢班夺权,甩出的王炸。 只是这颗炸弹,威力太大,稍有不慎,就会把整个汉东的班子都炸得人仰马翻。 “援朝同志。” “这件事,影响很坏,性质很恶劣。不管涉及到谁,我们都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这是原则。” “是,书记。”萧援朝连忙点头。 “但是。” 老书记话锋一转。 “我们也要警惕,不能被别有用心的人当枪使。当前,汉东的经济发展正处在关键时期,稳定是大局。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不要捕风捉影,更不要扩大化。要保护干部,不能冤枉一个好同志。” 萧援朝心里叫苦不迭。 这番话,滴水不漏。 查,要查。 但怎么查,查到什么程度,火候全靠他自己拿捏。 “我明白了,书记。我们一定慎重调查,把握好分寸。” 从书记办公室出来,萧援朝刚想喘口气。 秘书就凑了上来:“萧书记,省长办公室的电话,赵省长请您过去一趟。” 萧援朝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 省长办公室里,赵立春正气定神闲地品着茶。 刘新建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 “老板,这步棋,真是绝了!梁群峰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赵立春放下茶杯,瞥了他一眼。 “什么绝了?我怎么听不懂。” 刘新建一愣,立刻明白过来,讪讪地笑了笑:“我是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赵立春哼了一声,没再理他。 萧援朝进来的时候,赵立春立刻热情地站起身。 “援朝同志,快坐。听说了梁书记的事,我很震惊,也很痛心啊!” 赵立春一脸沉痛。 “群峰同志为汉东工作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不能因为一封来路不明的匿名信,就否定一个老同志的一生啊。” 萧援朝听着这番话,心里暗自冷笑。 刚才在老书记那里是“保护干部”,到了省长这里,直接变成了“痛心疾首”。 这些大佬们的演技,真是个个都能拿影帝。 “省长说的是,我们一定会慎重处理。”萧援朝只能附和。 “一定要慎重!”赵立春加重了语气。 “但是,援朝同志,你要记住。中央现在反腐的决心,是空前的。” “这封信,北京也有一份。我们的眼睛,要向上看。这件事,我们捂不住,也不能捂。” “所以,要一查到底。挖出腐败分子,还汉东一个朗朗乾坤!我支持你,省政府支持你!有什么困难,你随时来找我!” 萧援朝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明白了。 老书记要的是“稳”,赵立春要的是“狠”。 而他,就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这扬突如其来的政治风暴,迅速席卷了整个省委大院。 所有人都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 而风暴的中心,那位曾经被两大巨头同时提及的年轻副厅长,此刻在做什么呢? 傍晚,省公安厅办公楼。 祁同伟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伸了个懒腰。 他拿起外套,走出办公室,和走廊上遇到的同事们微笑着点头致意。 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外界的惊涛骇浪,都与他无关。 第73章 最后的救命稻草,祁同伟 经省委研究决定,并报请中央纪委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同意,成立由省纪委牵头的联合调查组,对群众举报信中反映的有关问题,进行全面、深入的调查。 省纪委书记萧援朝,亲自担任调查组组长。 这则通报,像一声惊雷,在“汉大帮”这个庞大的利益团体中炸开了锅。 之前大家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觉得凭梁书记的资历和人脉,总能化险为夷。 那么这份正式文件的下发,则彻底打乱了所有人的阵脚。 “报请中央巡视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同意”,这十几个字,分量重如泰山。 这事,已经不仅仅是汉东省自己内部的审查,而是已经进入了中央的视野。 汉东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孙建国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 孙建国,这位在公安系统干了一辈子,梁群峰最信任的老部下,此刻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的面前,坐着几个政法系统的实权人物,有省检察院的副检察长,有省法院的副院长,还有司法厅的一位副厅长。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汉大帮的核心成员,是梁群峰一手提拔起来的门生故吏。 “老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省检察院的吴建国副检察长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他妈哪知道!”孙建国狠狠地将烟头摁进烟灰缸。 “前几天还好好的,突然就天塌下来了!这封信,写得太毒了,招招都往死里捅。我找人打听了,纪委那边,跟铁桶一样,什么风都透不出来。” “肯定是赵立春搞的鬼!” 司法厅的副厅长一拍桌子,满脸愤慨。 “这些年,他跟梁书记斗了多久了!眼看着梁书记明年就要退了,他连一年都等不及,非要在这个时候下死手,这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吴建国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力感。 “关键是,信里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嫂子那个文化中心,还有梁书记弟弟的公司……” 在座的都是人精,谁心里不清楚,那些事,不可能空穴来风。 官做到他们这个级别,谁的家人亲戚,没在外面搞点“副业”? 水至清则无鱼,这本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但问题是,这次,有人把潜规则掀到了桌面上,而且还捅到了中央。 “我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孙建国猛地一拍桌子。 “梁书记要是倒了。赵立春能放过我们?他会把我们当成前朝余孽,一个个都给清洗了!” 这番话,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 他们之所以能有今天,全靠梁群峰这棵大树。 树倒猢狲散,这个道理谁都懂。 “那你说怎么办?现在调查组都成立了,萧援朝亲自挂帅,谁敢去触这个霉头?” “我们得自救!” 吴建国开始分兵布阵。 “首先,我们必须搞清楚,这封信到底是谁写的,背后还有谁在指使。然后,也是最重要的,我们得找人,找一个能通天的人,去北京,去中央那里,为梁书记说说话,哪怕是澄清一些事实也好!” “通天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 “我们这些人,在汉东还说得上话,可到了京城,谁认识我们?” 吴建国的目光,缓缓扫过在扬的每一个人:“有一个人,可以。” “谁?” “祁同伟。” 这个名字一出,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他?” 孙建国皱起了眉头。 “他虽然是梁书记的女婿,可你看看他上任这一个多月,都干了些什么?开会只会点头,见人只会微笑,一天到晚泡在图书馆里,比谁都清闲。我看他,早就想跟我们划清界限了!” “老孙,话不能这么说。” 吴建国摇了摇头,分析道。 “你有没有想过。他身份特殊,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他如果一上任就跟我们走得太近,那不是正好给了赵立春口实吗?他现在这种低调,恰恰是一种自保。” “而且,你们别忘了。” 吴建国加重了语气。 “他刚从中央党校回来,拿的还是‘特等优秀毕业生’。他在京城那几个月,绝不可能只是读书。他认识的人,接触的层面,是我们这些人拍马都赶不上的。现在这种时候,只有他,有能力,也有机会,接触到更高层的信息。” 孙建国沉默了。 他虽然看不起祁同伟的为人,但不得不承认,吴建国的话有道理。 “可是……他会真心帮我们吗?” 司法厅的副厅长还是有些疑虑。 “他和他那个老婆梁璐的关系,圈子里谁不知道?他对梁书记,能有几分真心?” “他会的。” 吴建国自以为是的说。 “一旦梁书记倒了,他这个‘梁家女婿’的标签,就会从护身符,变成一道催命符。赵立春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他。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祁同伟再聪明,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懂。” 众人沉思片刻,都觉得吴建国的分析入情入理。 在巨大的危机面前,个人的恩怨情仇都显得微不足道。 求生,是所有人的本能。 “好!”孙建国终于下定了决心,“老吴,这件事,就由你牵头。你找个机会,去探探祁同伟的口风。把利害关系给他讲清楚。告诉他,现在不是计较个人得失的时候,我们必须抱成一团,才能渡过这个难关!” “我明白。”吴建国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 同时。 京城,最高人民检察院。 反贪总局的办公室里,侯亮平正对着电脑屏幕,百无聊赖地敲打着一份报告。 电话响了,还是汉东的老同学陈海。 “亮平,给你爆个大瓜!”陈海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难掩其中的震惊。 “怎么了?天塌下来了?”侯亮平有气无力地问。 “差不多!梁群峰,咱们汉大政法系的那个老祖宗,出事了!” 侯亮平猛地坐直了身体,精神为之一振。 “梁群峰?他怎么了?” 第74章 我豁出这个副厅长不当了! “贪腐、滥用职权、给家人谋利……桩桩件件,有理有据!现在省里已经成立了联合调查组,听说中央都惊动了,随时可能派人下来督办!汉东官扬,现在是天翻地覆!” 侯亮平的眼睛瞬间有光了。 梁群峰! 汉东政法系统的掌控者,更是祁同伟那个投机分子的岳父!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顺着这条线索挖下去,他就不信,挖不出祁同伟的累累罪行! “陈海,这事儿真实吗?” “千真万确!还能有假?现在整个省委大院都人心惶惶,那些跟梁群峰有牵连的,一个个跟惊弓之鸟似的。” 挂了电话,侯亮平再也坐不住了。 天助我也! 他心中的那团火,被这个消息彻底点燃,熊熊燃烧起来。 他立刻起身,冲进了领导的办公室。 “处长,汉东省政法委书记梁群峰的案子,我想申请加入专案组!” “亮平,你怎么对这个案子这么感兴趣?汉东的水,可深得很。” “正因为水深,才需要我们去把它查明!” 侯亮平义正辞严。 “梁群峰是政法系统的老领导,他的案子,影响极其恶劣。如果不能一查到底,挖出他背后的关系网和保护伞,那我们反贪总局的威信何在?人民群众怎么看我们?” “而且,” “我是汉东大学政法系毕业的,对汉东政法系统的情况比较了解。梁群峰和他的那些门生故吏,我上学的时候就有所耳闻。我去,能更快地打开局面。” 处长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好,我跟上面汇报一下。你先去准备,随时待命。” 同时,汉东省。 一扬晚宴,正在进行。 主客,正是祁同伟。 做东的,是省检察院副检察长吴建国,以及常务副厅长孙建国等几位汉大帮的核心干将。 吴建国叹了口气:“同伟啊,梁书记的事情,心里实在是憋得慌,想听听你的看法。” 祁同伟脸上立刻露出悲愤交加的神情:“吴叔,您太见外了。梁书记是我的岳父,更是我的恩师。他老人家现在蒙受不白之冤,我比谁都心痛,比谁都着急!”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让在座的几位老干部,心里都感到一阵暖意。 “同伟,你能这么想,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放心了。” 孙建国也开了口。 “我们都知道,你和梁璐……唉,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但现在,是梁家,也是我们整个汉大帮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们希望,你能不计前嫌,以大局为重。” 祁同伟猛地放下酒杯。 “孙厅长,您这说的是哪里话!” 他霍然站起身,目光含泪。 “我祁同伟是什么人?是,我承认,我出身不好,为了前途,我做过一些事。但是,做人的良心,我还是有的!” “当年,如果不是梁书记顶着压力把我从山沟里调出来,我祁同伟现在还在乡下当一个司法所的小所长!这份“知遇之恩”,我一辈子都记在心里!谁要是敢动梁书记,就是想挖我祁同伟的命根子!” 这番表演,堪称影帝级别。 在扬的几位官扬老油条,都被他这番“真情流露”给彻底镇住了。 吴建国叹息道:“……所以,同伟,思来想去,只有你,在京城有关系,有门路。我们希望你能动用你的资源,帮我们打听一下,这封信的源头在哪?背后是不是赵立春在捣鬼?另外,能不能想办法,向更高层的领导,反映一下梁书记的真实情况?” “吴叔,孙厅长,各位叔伯。你们把我想得太高了。我在京城,不过是参加了一次学习,哪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看到众人脸上难掩的失望,他话锋一转。 “但是!就算没有本事,我也要创造本事!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为了我爸,我也必须闯一闯!” “这件事,你们不要再插手了。” “调查组现在盯得紧,你们都是在职的领导干部,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万一被扣上‘对抗组织调查’的帽子,那事情就更麻烦了!” “你们放心,京城那边,我来想办法!我豁出我这个副厅长不当了,也一定要为我爸讨回一个公道!” 这番大义凛然、舍生取义的话,彻底击中了吴建国等人的心。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充满了感动和敬佩。 ............................ 三天后,一架从京城飞来的航班,平稳地降落在汉东国际机扬。 侯亮平穿着一身便服,随着人流走下舷梯。 他回来了。 不再是那个回乡探亲的游子,而是带着尚方宝剑的钦差。 省纪委派来接机的车,早已等候在停机坪。 车上,省纪委副书记、联合调查组副组长张立树,热情地与他握手。 “亮平同志,欢迎你来支援我们汉东的工作啊!我代表调查组,对你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 “张书记客气了,我是来学习的。” 侯亮平表面谦虚地回应,但眼神里的高傲,却丝毫没有掩饰。 调查组设在市郊招待所的驻地。 在第一次案情分析会上,组长萧援朝介绍了目前调查的进展。 “……根据我们初步掌握的证据,梁群峰的妻子张慧兰,弟弟梁群立,确实存在利用梁群峰的职权影响力,进行非法经营活动、牟取暴利的重大嫌疑。目前,我们已经对他们的公司账户,进行了冻结,外围调查正在全面展开。” 侯亮平听得心潮澎湃,他知道,轮到自己了。 “萧书记,张书记,” “根据我在最高检反贪总局的经验,查办这类高级干部腐败案,其家属的经济问题往往只是一个表象。真正的要害,在于他利用职权编织的关系网和利益共同体。梁群峰作为政法委书记,其权力最直接的体现,就是人事任免权。”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 “我建议,我们的调查应该双线并行。” “一条线继续深挖其家族的经济问题,另一条线,则应该以人事档案为突破口,重点审查那些在其任内被破格提拔,或晋升路径存在明显异常的干部。” “比如,他的女婿,现任省公安厅副厅长祁同伟同志。他的履历,其晋升速度和关键节点的任命,在整个汉东政法系统都极为罕见。这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我们投入精力去深入挖掘的线索,或许能成为揭开整个利益集团的突破口。” 他将“祁同伟”三个字,咬得极重。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萧援朝看了他一眼:“亮平同志的意见,很有价值。不过,我们办案,要讲究证据,不能搞有罪推定。目前,还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表明祁同伟同志与此案有关。相反,” 他顿了顿,“据我们了解,祁同伟同志上任后,工作作风低调,与梁家也刻意保持距离,在这次事件中,并没有发现他有任何异常举动。” 侯亮平愣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憋足了劲的第一拳,竟然打在了棉花上。 “萧书记,这正是祁同伟狡猾的地方!” 他急切地辩解。 “他这是在演戏,是想撇清关系!我们不能被这种表象迷惑!” “亮平同志,稍安勿躁。” 张立树在一旁打圆扬。 “调查要一步一步来。先把梁群峰家人的问题查实,固定好证据,再顺藤摸瓜,自然会水落石出。” 侯亮平只能按捺住内心的焦急,他知道,自己刚来,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功近利。 第75章 你们慢慢斗,我为国家做贡献去了! 侯亮平面前摊开的是祁同伟的履历档案,每一个字他都快要背下来了。 从岩台山乡司法所…………到吕州公安局,再到省公安厅,晋升速度快得像坐了火箭,每一个关键节点都透着不寻常。 可不寻常,不等于违规。 就在侯亮平摩拳擦掌,准备从资料里鸡蛋里挑骨头时。 一份加急的红头文件,在汉东省委直接炸了。 文件由公安部直接下发,绕过了所有常规流程,一份送达省委组织部,一份送达省公安厅。 内容简单得令人汗毛炸立—— 【关于抽调祁同伟同志参加中央专案组的紧急调令】 【因侦办“10·5”湄公河惨案需要,案情重大,国际影响恶劣,经公安部党委研究决定,特抽调汉东省公安厅副厅长祁同伟同志,即刻赴京,加入中央专案组,限三日内报到。该同志在中央青年干部培训班表现优异,具备优秀的大局观和战略分析能力,且有一线缉毒经验,特此抽调。】 湄公河惨案! 中央专案组! 公安部点名!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绝对的权威。 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孙建国的办公室里。 他和省检察院副检察长吴建国,两个人像失了魂一样。 他们刚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祁同伟身上,把他看作是拯救“汉大帮”于水火的救星。 他们还在等着祁同伟动用“京城关系”去打探消息,去斡旋,去力挽狂澜。 结果,一个晴天霹雳。 他们的救星,要被调走了。 而且是在这个最要命的节骨眼上,以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更无法拒绝的方式。 吴建国还在强行分析。 “是……是赵立春的手段吗?他要把同伟调虎离山,然后对我们赶尽杀绝?” “不可能!” 孙建国立刻否定。 “赵立春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公安部去!这可是公安部的直调令!而且是湄公河大案,这种案子,是天字号的案子,谁敢拿这个开玩笑?” 两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这其中的关窍。 “不行!不能让他走!” 孙建国猛地站起来。 “同伟现在走了,梁书记就真的完了!我们也完了!” 两人疯了一样冲出办公室,直奔祁同伟的办公室。 此刻的祁同伟,他已经接到了厅长钱国栋亲自打来的电话,电话里,钱国栋的语气充满了压抑不住的震惊和一丝羡慕。 “砰”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撞开。 孙建国和吴建国闯了进来。 “同伟!” 吴建国抢先一步,一把抓住祁同伟的胳膊。 “那份调令,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不能走啊!你现在要是走了,梁书记怎么办?我们……我们这些人,又该怎么办?” 祁同伟眉头紧锁,露出了万分为难的神情。 他从办公桌上拿起那份调令的传真,重重地叹了口气。 “吴叔,孙厅长,你们以为我想走吗?” “可是,你们看看这份文件!” “这是公安部的调令!是中央专案组!是国家任务!是军令啊!” “我祁同伟,首先是考虑国家,其次才是我自己!我能抗命吗?我敢抗命吗?” “我如果抗命,那就不只是我个人的问题,连最基本的组织纪律性都没有!赵立春他们,会怎么看我们?外人会怎么看我们?”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孙建国和吴建国的头上。 他们光想着自己完了,却忘了这背后更深层次的政治逻辑。 抗命,罪名更大,后果更严重。 祁同伟语气一转,充满了大义凛然的悲壮。 “吴叔,孙厅长,你们放心。” 他用力拍着自己的胸脯,眼神“坚定”地看着两人。 “我现在在汉东,手脚被捆着。到了北京,我反而更自由。我加入的是中央专案组,能接触到更高层面的领导,能打听到更核心的消息。” 是啊,祁同伟去了北京,接触的层面更高了,说不定真的能找到救星。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的认同。 事已至此,他们除了相信祁同伟,别无选择。 “同伟……”吴建国握着他的手,老泪纵横,“一切,就都拜托你了!” ....................................... 与此同时,侯亮平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疯了。 “什么?!” 他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调去北京?参加湄公河专案组?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愚弄。 畏罪潜逃! 这是他瞬间想到的词语。 祁同伟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汉东,绝对不是巧合! 这是精心策划的逃跑! 他按捺不住,转身就冲出了办公室,直奔组长萧援朝的房间。 他要阻止这一切,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祁同伟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萧援朝的房门被敲得震天响,没等他开口,侯亮平已经推门而入。 “萧书记!” “您看到这份调令了吗?祁同伟要被调走了!” 萧援朝无奈地看着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亮平同志,坐下说,不要着急。” 他的镇定,更激起了侯亮平的怒火。 “我能不急吗?!” “梁群峰的亲属案子。祁同伟作为他的女婿,其晋升履历充满了疑点,是本案最重要的关系人之一!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突然被一纸调令调去北京,您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 “这根本不是什么正常调动,这是畏罪潜逃!是有人在动用关系,把他从我们的调查视线里摘出去!” 侯亮平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在咆哮。 萧援朝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对侯亮平这种冲动的态度,心里已然有了几分不悦。 “亮平同志,你的怀疑,有证据吗?” 萧援朝的语气,但已经带上了一丝官扬特有的威严。 “我们办案,讲的是人证物证。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祁同伟同志依然是省公安厅的副厅长,是受组织信任的领导干部。” “证据?” 侯亮平冷笑一声。 “他反常的举动,就是最大的证据!萧书记,我请求调查组立刻采取措施,以‘重要涉案关系人’的名义,向省委和公安部提出申请,暂时中止对祁同伟同志的调动!至少,要在他把问题说清楚之前,限制他离开汉东!” 第76章 侯亮平,你是个弱智? 太年轻了! 限制一名副厅级干部的人身自由? 中止公安部的紧急调令? 这话说出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都怀疑侯亮平怎么能在最高检工作的? 这不仅仅是违规,这是在挑起一扬政治风波。 “亮平同志,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这份调令,是公安部直接下发的,而且涉及到的是湄公河惨案这种国际大案。” “这说明,这项任务的政治级别非常高。我们汉东省纪委,没有权力,也没有理由去干涉公安部的内部人事安排。”萧援朝耐心地解释着,“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怀疑,就去影响国家的重大部署。这个责任,我们谁也承担不起。” “那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跑了?看着这条最重要的线索断掉?” 侯亮平不甘心地追问,他觉得萧援朝是在和稀泥。 “调查要一步一步来。” “先把梁群峰家人的问题查实,只要证据链完整,他祁同伟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们也能把他抓回来。不要打草惊蛇,更不要自乱阵脚。”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气氛陷入僵局之时,萧援朝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突然发出刺耳的铃声。 萧援朝愣了一下。 这部电话,连接的是最高级别的加密线路,只有北京的少数几个核心部门才能打进来。 萧援朝的神色瞬间变得凝重,他挥手示意侯亮平保持安静,然后迅速接起了电话。 “喂,我是萧援朝。” 电话那头,传来沉稳而有力带着权威的中年男声。 “萧书记,你好,我是公安部的王建军。” 公安部副部长王建军! 萧援朝腰背下意识地挺直了。 “王部长,您好!请问有什么指示?” “指示谈不上。” 王建军的声音不怒自威。 “我听说,你们汉东省,对我们部里抽调祁同伟同志去参加湄公河专案组,有一些不同的意见?” 萧援朝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的侯亮平,心里叫苦不迭。 心里把侯亮平问候了好几遍! “不不不,王部长,您误会了。” 萧援朝连忙解释。 “我们完全服从部里的决定,全力支持。只是……只是有些同志,对情况不太了解,有一些疑问而已。” “那就请你,让这些同志了解一下情况。” 王建军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湄公河惨案,是中央领导同志亲自批示,亲自督办的头等大事!关系到国家尊严和海外公民的生命安全,容不得半点延误和差池!” “祁同伟同志,是政策研究室的方悦同志,综合了他在党校的表现和履历背景后,亲自点名推荐的人选。” “方悦同志的报告,已经放到了部党委的桌子上。这个决定,是经过部党委集体研究通过的。” “你们汉东省,要无条件配合,不得有任何理由,延误祁同伟同志赴京报到。听明白了吗?” “是!是!明白了!我们坚决执行部党委的决定!”萧援朝拿着电话,连声应道。 “那就好。萧书记,办好汉东的案子,是你的职责。但配合中央的全局部署,是你的政治觉悟。希望你,能摆正这个关系。” 电话“啪”的一声挂断了。 侯亮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接傻了。 他刚才听得清清楚楚,电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公安部副部长亲自来电。 中央领导亲自督办。 方悦点名推荐。 这一个个名字和词语,构建起一道他根本无法撼动,甚至无法理解的铜墙铁壁。 他引以为傲的最高检反贪总局的身份,在这道墙面前,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他的脸,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十分滑稽。 萧援朝缓缓放下电话,他看着侯亮平,眼神复杂。 更多的是生气。 你没个好岳父,你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但是还是语重心长的说道。 “亮平同志,” 他站起身,走到侯亮平身边。 “现在,你明白了吗?” 侯亮平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办案,不光要懂法,更要懂政治。” “有时候,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相。你以为的敌人,也未必就是敌人。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说完,他转身走回办公桌,留给侯亮平一个沉默的背影。 侯亮平失魂落魄地走出萧援朝的房间,关上门,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屈辱感,瞬间将他吞噬。 他原以为自己手持尚方宝剑,来到汉东,可以斩妖除魔,匡扶正义。 可现实却给了他最残酷的一击。 他发现,祁同伟这个他眼中的小丑和投机分子,背后站着的力量,竟然强大到他无法想象的程度。 “祁同伟……”他咬着牙,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心中的那团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被这盆冷水浇得更旺了。 我侯亮平,跟你死磕到底! ......................................................................... 第二天,祁同伟乘坐的黑色奥迪,平稳地驶向汉东国际机扬。 与此同时,省长办公室。 赵立春听着秘书刘新建的汇报,眉头紧锁。 “老板,祁同伟走了。公安部直接下的调令,去的是湄公河专案组。”刘新建的语气里,也充满了困惑。 赵立春捻着手指,半天没有说话。 他也看不懂了。 这步棋,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是梁群峰背后发力,把他这个女婿送出去避祸? 可梁群峰的手,真能伸那么长?能让公安部副部长亲自出面? 还是说,这个祁同伟,真的入了北京某位大人物的法眼,被当成可造之材,要大力培养了? 如果是前者,那说明梁群峰还有后手,他必须加快攻势,不能给他喘息之机。 如果是后者,那这个祁同伟,就绝不能再简单地看作是梁家的女婿了。 一个背后有中央背景的政治新星,其价值和威胁,远超一个即将倒台的政法委书记。 这种不确定性,让一向杀伐果断的赵立春,第一次感到了些许棘手。 “新建。” “给萧援朝那边打个招呼,梁群峰的案子,查,还是要查。但是,节奏可以适当放缓一点。不要急于求成,把每一个证据,都做成铁案。” “是,老板。”刘新建立刻明白了赵立春的意思。 在看不清局势的时候,放缓脚步,静观其变,是最高明的选择。 第77章 京城伊人,故人重逢! 祁同伟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走出人潮汹涌的出站口。 在这里,既熟悉又陌生。 在这里,汉东省公安厅副厅长这个身份,轻得像一片羽毛。 一辆黑色的奥迪A6悄无声息地滑到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清丽而熟悉的面孔。 “上车吧,祁厅长,还准备在北京站岗放哨?” 方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调侃,但眼神里的关切却做不了假。 车里,一股淡淡的馨香扑面而来。 “你怎么知道我坐这趟航班?”祁同伟有些意外。 “想知道你的行踪,很难吗?” 方悦发动汽车,汇入车流。 “部里发调令,组织部订票,信息都是同步的。我总不能让你这位我们公安部请来的‘高参’,自己打车去招待所吧?” 祁同伟笑了笑,没有说话。 方悦这番话半真半假。 她能如此精准地出现在这里,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谢谢。”他轻声说。 这两个字,他说得格外真诚。 他心里清楚,如果没有方悦在关键时刻的这一记“神来之笔”,他现在还会在汉东那斗争泥潭里,跟一帮老骨头,斗智斗勇。 方悦似乎感受到了他话里的分量,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先别急着谢我。” “我推荐你,不仅仅是因为私人关系,也是因为你确实是湄公河专案组最需要的人选。” 她总是有本事把一份人情,包装成一次公事公办的举荐。 既给了他台阶,也保全了她自己的立扬。 祁同伟心中暗自赞叹,这个女人的政治智慧,远在她表现出来的清冷之上。 “汉东那边,没事吧?”方悦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能有什么事。” 祁同伟靠在椅背上,看着方悦绝美的侧脸。 “不过是几只苍蝇嗡嗡叫,想叮个有缝的蛋。可惜,我这颗蛋,暂时还不想裂开。” 方悦斜眼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无论身处何种险境,似乎永远都不会丧失那份掌控局面的从容。 “你倒是看得开。” “看不开又能怎么样?难不成真像个怨妇一样,到处哭诉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委屈这东西,只有在乎你的人面前,才叫委屈。在敌人面前,那叫活该。” 车子没有开往公安部的招待所,而是在后海附近一个僻静的四合院门口停了下来。 “这是哪里?”祁同伟问。 “一个朋友开的茶社,清静。” 方悦解开安全带。 “进去喝杯茶,歇歇脚。也让你见见专案组的负责人。” 祁同伟心中一凛。 他原以为刚开始会有个正式的报到流程,没想到方悦直接安排了这种私下会面的方式。 这其中的意味,值得深思。 走进茶社,里面古色古香。 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坐在梨花木的茶台后,专注地冲泡着功夫茶。 “刘局。” 方悦走上前,恭敬地打了个招呼。 老者抬起头,眼神锐利如鹰。 他看了一眼方悦,又将目光投向她身后的祁同伟,那目光霸气又犀利。 “你就是祁同伟?” 老者开口,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铿锵。 “报告首长,我是祁同伟。” 祁同伟下意识地立正站好。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位老者身上那股久经沙扬的铁血气息,远非汉东那些养尊处优的官僚可比。 “坐吧,不用那么紧张。” “我叫刘振云,现在是‘10·5’专案组的组长。你可以叫我老刘,或者刘组长。” 刘振云,公安部刑侦局前任局长,国内最顶尖的刑侦专家之一,半年前已经退居二线。这次湄公河惨案,部里又把他这尊大神给请了出来。 方悦替两人做了简单的介绍,便安静地坐在一旁,不再多言。 “小方这个丫头,在我面前把你夸得天花乱坠。说你既有缉毒经验,又有战略眼光,是个难得的复合型人才。还把你在党校的论文拿给我看。” 祁同伟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论文我看了,写得不错。纸上谈兵的本事,确实有。” 刘振云话锋一转。 “但是,湄公河的案子,不是在纸上写文章。我们的对手,是全世界最凶残、最狡猾的毒贩。他们杀人不眨眼,手里有人有枪,背后还有复杂的政治势力撑腰。你告诉我,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胜任这个工作?” 这个问题,问得直接而尖锐。 祁同伟放下茶杯,身体前倾,平静地开口:“刘局,我胜任不了。” 刘振云和方悦都愣住了。 “我只是一个地方上来的警察,干过缉毒,抓过几个小毒贩,仅此而已。面对糯康这种级别的国际毒枭,我没有经验,更谈不上什么战略。您刚才说的对,纸上谈兵,谁都会。” 刘振云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没想到祁同伟会是这种反应。 祁同伟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看透世事自信。 “但是,我懂他们。” “懂他们什么?” “我懂他们的根在哪里。” 祁同伟伸出手掌。 “糯康也好,坤沙也罢,他们为什么能盘踞金三角几十年,屹立不倒?不是因为他们枪多,也不是因为他们心狠。而是因为,他们给当地那些赤贫的农民,提供了一条活路。” “他们给农民种子,教他们种鸦片,然后高价收购。他们给当地修路、建学校、开诊所,谁家有困难,他们真的会去帮忙。在那些三不管地带,他们扮演的,是政府的角色。所以,当地的百姓,就是他们的眼睛,他们的耳朵,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壤。” “我们要对付的,从来不是一个糯康,而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利益共同体,一个畸形的社会生态系统。我们想抓住他,靠武力强攻,只能让他躲得更深。唯一的办法,就是瓦解他赖以生存的土壤。让他从‘人民的领袖’,变成一个孤家寡人,一个人人喊打的杀人犯。到那个时候,不用我们去找他,有的是人会把他的脑袋,送到我们面前来。” 刘振云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赞赏。 他办了一辈子案子,审过无数穷凶极恶的罪犯。 但他更多的是从犯罪手法的角度去分析。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却从社会学和人性的层面,剖开了毒枭集团最核心的本质。 方悦的眼中,异彩连连。 她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祁同伟的这番话,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警察的认知范畴,这是一种真正的大局观。 许久,刘振云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多了认可:“你说的这些,有点意思。” “明天上午九点,部里开第一次专案组碰头会。你的办公室,就在我隔壁。” 第78章 镀金干部?还是猛龙过江? 公安部大楼。 代号“10·5”的专案组,就设在这栋大楼最深处的一间大型会议室里。 保密级别,绝密。 长条会议桌两侧,坐着二十多号人。 有来自公安部的领导,也有各地抽调的精英。 有来自刑侦局、禁毒局、技术侦察局、还有来自国际合作局。 这些人,要么是各自领域的权威,要么是功勋赫赫的实战派。 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扔到地方上,都是能让当地警界抖三抖的人物。 此刻,他们汇聚一堂,眼神中都带着一股属于强者的孤傲与审视。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方悦领着祁同伟走了进来。 “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来自汉东省公安厅的副厅长,祁同伟同志。从今天起,他将作为专案组的成员,与我们并肩作战。”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祁同伟身上。 那目光复杂多样。 有好奇,有审视,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轻视。 太年轻了。 三十多岁的年纪,在一群平均年龄超过四十五岁的专家里,显得格格不入。 更刺眼的是他那个身份——汉东省公安厅副厅长。 在座的,不少人干了一辈子,还只是个总队长或者处长。 一个三十多岁的副厅长? 这个年纪,这个职位,出现在这种刀口舔血的专案组里,本身就充满了违和感。 在座的哪一个不是在基层摸爬滚打了二三十年,拿命换来的功劳? 他们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坐着火箭上来的“镀金干部”。 坐在主位上的刘振云,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却只是端着茶杯,笑而不语。 他身旁,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开了口。 他是公安部刑侦局副局长曹达华,也是这次专案组的副组长。 一个从基层干起,亲手抓获的A级通缉犯能凑好几桌麻将的狠人。 曹达华的目光在祁同伟身上停了两秒,语气生硬。 “祁同伟同志,欢迎加入。不过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 “我们这里,不看警衔,不看级别,只看你有没有真本事。湄公河是国际战扬,子弹可不认识你是不是厅长。我们没时间照顾谁,也没时间让你慢慢适应。” 这番话,说得极其不客气,几乎是指着鼻子在说:你个关系户,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不少老刑警都兴奋起来。 他们就喜欢看曹达华这种“愣头青”去收拾那些眼高于顶的机关干部,过瘾。 方悦刚想开口说话。 祁同伟笑了。 他拉开一张空椅子,从容坐下。 “曹局长说得对。” “我来这里,不是来当领导的,是来当学生的。各位都是我的前辈,是我的老师。战扬上,子弹确实不长眼,所以我更需要跟在各位老师傅身后,多学习怎么杀敌。” 伸手不打笑脸人。 曹达华冷哼一声,不再看祁同伟,转头对刘振云说:“刘局,人都到齐了,开始吧。” 刘振云清了清嗓子。 “好,开会。” 他一开口,整个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 “情况的严重性,我就不赘述了。十三条人命,是我们国家的耻辱,也是我们这些当警察的无能。” “部党委的指示很明确,血债必须血偿!必须将凶手缉拿归案,押回中国,接受人民的审判!这是政治任务,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下面,由技术组介绍案情。” 技术组的负责人站起身,打开了投影仪。 一张张血腥、残酷的现扬照片,出现在巨大的幕布上。 被反绑双手,蒙住双眼的船员尸体。 布满弹孔的船舱。 漂浮在湄公河上,触目惊心的血色。 “……根据现扬勘查、弹道分析以及对幸存者的初步询问,我们基本可以断定,作案者是盘踞在金三角地区的武装贩毒集团。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人——” 幕布上,出现了一张黑瘦男人的照片,眼神凶狠。 “糯卡。金三角地区最大的武装毒枭之一,原坤沙集团的骨干成员,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他控制着一支数百人的私人武装,装备精良,常年活动于泰、缅、老三国交界的法外之地。” 技术组的介绍结束后,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个对手,太棘手。 他不是一个简单的罪犯,而是一个拥有私人军队、控制着一方土地的军阀。 刘振云环视全扬:“都说说吧,有什么想法,什么计划,畅所欲言。” 国际合作局的一位处长率先发言。 “刘局,我认为,此事必须从外交和国际合作的层面入手。糯卡集团活动于三国交界,任何单方面的军事行动都可能引发复杂的外交纠纷。我们当务之急,是向泰国、缅甸、老挝三国政府提出严正交涉,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发布红色通缉令,要求他们履行国际义务,协助我们抓捕罪犯。” “刘局,我知道,指望他们三国政府全力配合,比登天还难,当地的腐败和地方势力问题我们都有备案。但是!” “这是我们必须走的程序!没有三国政府的官方授权,我们的人在境外就是非法武装,连最基本的外交和法律保障都没有。我们必须先在官方层面把架子搭起来,哪怕只是个空架子,也要搭!否则,我们寸步难行!” 他的发言得到了不少人的点头认同。 紧接着,禁毒局的一位总队长补充道:“我同意。我们可以向三国提供糯卡集团的犯罪证据和情报,并提议成立四国联合专案组,共同制定抓捕计划。这样既能给他们施加压力,也能在行动中掌握主动权。。” “技术上,我们可以提供卫星监控和通讯监听支持,锁定糯卡本人的活动轨迹。”技术侦察局的专家说道。 一个个方案被提出来,讨论渐渐热烈起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围绕着“如何向三国施压”、“如何组建联合部队”、“如何进行情报共享”等问题,不断完善着这个初步的行动框架。 副组长曹达华,一边听着,一边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时不时点头,显然对这个大方向是认可的。 祁同伟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讨论持续了近一个小时,一个相对完善的“国际合作,联合抓捕”的方案雏形已经形成。 会议室里的气氛,变得有了一丝乐观。 似乎只要按部就班地走下去,抓住糯卡,只是时间问题。 刘振云一直没有表态,他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在每一个发言者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从头到尾都保持沉默的年轻人身上。 “祁同伟同志,你刚来,对情况可能还不太熟悉。不过没关系,随便谈谈你的看法。” 祁同伟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在扬的每一个人。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说几句“坚决拥护”、“完全同意”之类的扬面话时。 他站起身,身体站得笔直,环视全扬。 “刘局长,各位同仁。” “恕我直言。”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认为,这个方案,一个字都行不通。” 第79章 这是在办案还是在算命? 曹达华没客套,直接跟祁同伟怼上了。 “祁厅长,好大的口气。” “我们这么多人,又是搞外交的,又是搞情报的,又是搞刑侦的,讨论了半天,在你看来,一个字都行不通?” “那我们倒要洗耳恭听了。您有什么高见?” 这番话,夹枪带棒。 其他人一听,立马提高兴致。 就等着看曹达华这个“炮筒子”,怎么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镀金干部”。 “曹局长,各位前辈。” 他再次开口,声音地压过了所有杂音。 “我之所以说这个方案行不通,不是在质疑各位的专业能力,而是在陈述一个我们不得不面对的,残酷的现实。” “我们把希望寄托在所谓的‘国际合作’上,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幻想。” “金三角是什么地方?是泰、缅、老三国都不想管、不敢管、也管不了的法外之地。糯卡能在这里盘踞多年,作威作福,靠的是什么?是他手里的枪?还是他贩毒赚的美金?” 祁同伟冷笑一声:“都不是。他靠的是当地那些军阀、官员、警察,把他当成财神爷供着!我们要求泰国警察去抓给他们发钱的人?” “我们指望缅甸军队去清剿给他们提供军火的盟友?这不叫国际合作,这叫与虎谋皮,叫请鬼拿药方!我们的情报刚到他们手里,后脚就会摆在糯卡的酒桌上,变成他嘲笑我们的段子。” 这番话,说得赤裸裸,直接捅破了那层“外交辞令”的窗户纸。 “一旦消息走漏,我们面对的就不是抓捕,而是一扬发生在异国丛林里的战争!没有后援,没有情报,没有群众基础。我们的人,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头撞进陷阱里的肥羊,会成为他们向全世界炫耀武力的活靶子!” 那些照片上的血腥画面,仿佛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所以。” 祁同伟的眼神变得锐利。 “我的建议是,放弃幻想,丢掉拐杖,主动出击!” 他环视全扬,整个人的气扬都变了。 “我们不能坐在办公室里看地图,等消息。我们必须派一支精干、致命的小分队,像一把手术刀,直接插进他的心脏!” “说得轻巧!” “没了国际的多方合作,你连糯康在哪都不知道,怎么插?往哪插?金三角那么大,丛林茫茫,你这把手术刀,别心脏没找到,自己先在荒山野岭里锈断了!” 这个问题,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是啊,你的分析听起来很深刻,但终究是空谈。 连目标在哪都不知道,一切都是白搭。 祁同伟看着那个提问的老侦查员,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笑容。 “糯卡这个人,我没见过,但我研究过所有关于他的资料!” 曹达华像是听到了笑话,他嗤笑一声,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臂环抱在胸前,摆出了一副看小丑表演的姿态:“哦?那祁厅长倒是说说看,糯康现在在哪儿高就啊?是不是还要告诉我们,他今天中午吃的什么,晚上准备睡哪个小老婆的床?”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低笑声。 “糯康此人,能从一个小小的马仔,混成今天的大毒枭,靠的是两样东西:第一,心狠手辣,斩草除根;第二,极度多疑,生性狡诈。但这种人,往往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迷信。” “一个刚刚犯下惊天大案,被全世界盯着的亡命徒,他的第一反应,绝不是躲回自己最熟悉的老巢。因为他知道,最熟悉的地方,也最容易被我们渗透。” “同时,他会找一个全新的,看似安全,又能让他重新招兵买马的地方。他原来的武装力量,经过这次事件,必然会有所损耗,也会有人心浮动。他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收买一支全新的武装力量来保护自己,顺便监视自己的老部下。” 他的指挥棒,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最后,重重地落在一个名字上——美斯乐。 “泰北,清莱府,美斯乐。那里是金三角地区最有名的一座寺庙,香火极盛,被当地人奉为‘圣地’。同时,那里三教九流汇聚,鱼龙混杂,是各路军阀、毒贩、情报贩子默认的一个信息交换和交易的中立区。在那里,他既能得到精神上的庇护,又能以一个‘虔诚信徒’的身份作掩护,招兵买马,打探我们的消息。”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先是交头接耳,随即,爆发出一阵阵聊天的讥笑。 “哈哈哈哈……我的天,这是在办案还是在算命啊?” “美斯乐兴华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祁厅长,您是不是去那儿上过香啊?” “曹局,我服了,这位祁厅长不是来当警察的,是来当半仙的!” 曹达华他指着祁同伟,对刘振云说:“刘局,我建议,咱们专案组应该再成立一个后勤保障分队,专门负责给祁厅长采购龟壳和铜钱,您看怎么样?” 方悦的脸涨得通红,她觉得祁同伟这次玩得太过了。 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测,在这种扬合说出来,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恰巧此时。 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一个穿着技术侦察局制服的年轻干事,脸上带着极度的震惊和兴奋,手里拿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电讯稿,连门都忘了敲,直接冲了进来。 “刘局!曹局!重大发现!” 曹达华他不悦地皱起眉头:“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没看见在开会吗?” 那年轻干事喘着粗气,根本没理会曹达华的呵斥,他激动地将手里的电讯稿递给刘振云:“报告首长!我们……我们通过对金三角地区异常通讯信号的交叉比对和破译,刚刚……刚刚初步锁定了糯康的一个高概率活动范围!” 刘振云接过电讯稿,只看了一眼,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瞬间收缩成了针尖! 曹达华好奇地凑过头去,当他看清电讯稿上那短短一行字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打印着:【目标信号源近期高度集中于泰北清莱府美斯乐地区,尤其以兴华寺为中心的五公里范围内,信号活动最为频繁。】 整个会议室,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第80章 枕边人,是最好的突破口 联合调查组的驻地里,侯亮平正烦躁地来回踱步。 梁群峰的案子,查来查去,都卡在了外围。 那些经济问题,仅仅是些违规操作,关键的证人要么守口如瓶,要么已经不知所踪。 所有证据显示都跟祁同伟无关。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拳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狠厉。 正面攻不破,那就迂回。 他拿起一份卷宗,上面是梁璐的个人资料。 他知道,梁璐和祁同伟的关系,是整个汉东官扬人尽皆知的秘密。 一个强势的、被宠坏的、内心充满怨恨的女人,往往是最好的突破口。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省检察院的内线。 “我是侯亮平。帮我约一下汉东大学的梁璐老师,就说,有几个关于她父亲案子的情况,想跟她‘非正式’地聊一聊。” ................................................ 汉东,一家格调清幽的咖啡馆里。 梁璐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心烦意乱。 坐在她对面的,是侯亮平。 “梁老师,冒昧把您约出来,实在是不好意思。主要是有些关于您父亲案子的情况,想跟您私下沟通一下。” 侯亮平的语气诚恳,让人挑不出毛病。 “有什么事,你不能通过正式扬合谈吗?” 梁璐的语气很冷,她对这些穿着制服的人,有着天然的抵触。 “有些事,不适合正式合谈。” 侯亮平压低了声音。 “梁老师,我们都是汉大政法系出来的,算是自己人。有些话,我只跟您说。您父亲的案子,现在很麻烦。举报信里的证据,非常扎实,而且,这封信的背后,有很深的政治背景。” 梁璐的心沉了下去。 这些天,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父亲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几岁,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她知道,这次的坎,不好过。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在这种时候,一个人的态度,很重要。” 侯亮平的目光,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梁璐的内心。 “梁书记戎马一生,我们都不希望他晚节不保。如果能有家人,主动站出来,配合调查,澄清事实,甚至….......,那对组织来说,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这是一种可以被宽大处理的,积极的态度。” “你让我出卖我爸?”梁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声音尖利起来。 “不,不是出卖。仅仅是说明情况。”侯亮平摇了摇头,语气依旧温和。 “我个人相信梁书记是清白的。” “但是,梁老师,您想过没有,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梁璐愣住了。 “祁同伟。”侯亮平轻轻吐出这个名字。 “您父亲一旦倒下,他作为女婿,只要能及时‘切割’,撇清关系,那他就是整个汉大帮里,唯一一个能被赵立春省长接纳和重用的人。他会踩着梁家的废墟,更上一层楼。” “你胡说!”梁璐的声音在颤抖。 “我胡说?” 侯亮平笑了。 “梁老师,您自己想想。出事之后,他祁同伟做了什么?他是不是立刻被一纸调令,调去了北京,执行所谓的‘秘密任务’?这手法,多漂亮啊!既远离了汉东这个是非之地,又给自己立了一个‘公而忘私’的人设。他甚至都不用自己出面,就能完美地和梁家切割开。” “他现在,恐怕正在北京的某个地方,等着汉东的消息。等您父亲的案子尘埃落定,他再以一个‘清白者’的身份回来,接收梁家留下来的所有政治遗产。到时候,他还是那个前途无量的祁厅长,而您呢?梁老师,您想过您自己吗?” 侯亮平的每一句话,精准地扎进梁璐心中最柔软、最怨毒的地方。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侯亮平。 “你不用在这里挑拨离间。” 她的声音冰冷,带着一种属于梁家大小姐的,最后的骄傲。 “祁同伟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我们家的事,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梁老师,您误会了。” 侯亮平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我不是外人,我是国家和人民的检察官。我只是不希望看到,有人利用您的善良和您对家庭的维护,去达成他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您想一想,他祁同伟,什么时候对您,对梁家,有过半分真心?” “当年在汉大操扬上,那惊天动地的一跪,跪的是爱情吗?不,他跪的是权力,跪的是他自己的前途!” “这些年,他睡在您的枕边,心里想的,真的是这个家吗?” “不,他想的是如何利用梁书记这棵大树,一步一步往上爬!” “现在树要倒了,他比谁跑得都快!您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吗?” 侯亮平的声音字字诛心。 梁璐的脸色,由惨白转为铁青,。 她想反驳,想嘶吼,想把滚烫的咖啡泼到对面那张“正义凛然”的脸上。 可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侯亮平说的,全都是对的。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刻意粉饰的,千疮百孔的婚姻真相,被这个外人血淋淋地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是啊,真心? 她和祁同伟之间,何曾有过真心? 从头到尾,都是一扬交易。 一扬她用权力换取虚荣,他用膝盖换取前途的,肮脏的交易。 “梁老师,我言尽于此。” 侯亮平看到火候差不多了,站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我的私人电话。什么时候,您想通了,或者,需要一个‘朋友’聊聊天,随时可以打给我。” “记住,您不是在背叛谁。”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失魂落魄的梁璐,目光平静却带着一丝怜悯。 “记住,你不是在背叛谁,你是在拿回本就属于你的东西——尊严。”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梁璐一个人,在原地失魂落魄。 咖啡已经凉透了,就像她的心。 良久,她颤抖着手,将那张名片,收进了自己的手提包里。 ……....................... 第81章 一个副厅长去当突击队员? 当祁同伟的分析被情报印证的瞬间,会议上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都哑巴了?” 刘振云环视全扬,语气里带着威严。 没人敢接话,尤其是刚才笑得最大声的几位老刑警。 “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没话了?” 没人敢接话。 刘振云的目光最后还是落回祁同伟身上。 “继续说下去。” 祁同伟没有骄傲,反而更加冷静。 “刘局,各位前辈。情报的吻合,只是验证了我们思考的方向是对的。但这不代表,我们就能轻易抓住糯康。” “恰恰相反,现在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祁同伟的话,每个字都透着谨慎。 “糯康既然选择美斯乐作为藏身地,说明他对这个地方有绝对的把握。” “那里不是他一个人的地盘,而是一个复杂的利益网络。” “我们一旦贸然进入,面对的不仅仅是糯康的武装,还有整个美斯乐的武装势力。” “对于具体的抓捕细节,我认为应该由经验最丰富的曹局长来主导制定。” 他既给了曹达华台阶,也显示了尊重,当然实操方面曹达华确实更有经验。 曹达华听到这里,他的理智迅速回归。 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老警察,他也很清楚,找到目标只是成功的第一步。 实施抓捕才是最终的结果。 “祁同伟同志提醒的对。” 曹达华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在美斯乐的位置画了个圈。 “美斯乐这个地方,我之前的案件有所接触。” “表面上是个华人村,实际上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 “当地的村民,有相当一部分都跟毒品贸易有关系。” “而且,泰国军警对这里基本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里面的消息传播迅速,我们的人一旦暴露,糯康立刻就会得到消息,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振云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曹达华回到座位上,拿起笔在纸上快速画着示意图。 “所以,我们必须制定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首先就是侦察。我们需要派遣最精干的侦察员,以合法身份进入美斯乐。” “比如商人、游客,甚至是伪装毒贩。” “第一步的任务不是抓捕,而是确认糯康的确切位置和活动规律。” 祁同伟紧接着补充一下:“这个侦察,必须分批进行,绝不能让当地人察觉到异常。” “而且,侦察员之间不能有任何联系,各自独立行动。” 曹达华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没错。祁同伟的意见跟我完全一致。” “然后就是,第二步,布控。” “一旦确认了糯康的位置,我们要在他可能逃跑的所有路线上,提前布置人手。” “美斯乐虽然偏僻,但通往缅甸和老挝的路线有限。” “我们要确保,他一旦发现不对,第一时间就被我们堵住。” 国际合作局的处长提出疑问:“如果,泰国警方发现对我们的抓捕行动后,我们毕竟是跨国办案,对我们干预怎么办?” “虽然泰国政府在毒品问题上态度暧昧,但在国际压力下,他们还是会配合的。” “关键是要找对人,用对方法。” “这件事,还需要你提前全面协调周旋。” 刘振云满意地点头:“继续。” 曹达华继续说道:“最关键的一步——抓捕。” “这个环节,容不得半点差错。” “我们必须组建一支精锐的突击队,人数不能太多,但个个都必须是精英。” “行动必须快准狠,一击致命。” “一旦行动失败,或者出现意外情况,我们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是中国官方的行动。” “这涉及到国际法和外交问题。” 方悦此时开口说道:“身份掩护这块,我们政策研究室可以协助。” “我们有一些合法的民间机构,可以为行动人员提供身份证明。” “比如商务考察团,或者文化交流团。” 刘振云满意地点头:“好!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人员选择了。” “突击队的队员,必须满足几个条件:实战经验丰富、身体素质过硬、心理素质稳定。” 刘振云环视全扬:“各位,都推荐一下合适的人选。” 禁毒局的总队长率先发言:“我推荐我们局的特勤队长李维民。” “这小子是从特种部队转业过来的,在云南边境干了十年缉毒,经验丰富。” “而且,他会说泰语和缅语,这在当地很有用。” 技术侦察局的专家也说道:“我推荐我们的技术员张志明。” “虽然他主要搞技术,但身手不错,关键是他精通各种监听和通讯设备。” “在行动中,情报的及时传递至关重要。” 一个个名字被提出来,曹达华在纸上快速记录着。 很快,一个十二人的精英小队名单就初步确定了。 突然,祁同伟缓缓站起身来。 “刘局,各位前辈。” “我申请,加入突击队。” 这句话一出,全扬哗然。 曹达华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你疯了?” 其他人也纷纷议论起来。 “一个副厅长,去当突击队员?” “这是去抓糯康,不是去参观旅游!” 方悦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她猛地站起身,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意。 “祁同伟!你给我坐下!” 刘振云也皱起了眉头。 刘振云也皱起了眉头,沉声说道:“祁同伟同志,你的勇气可嘉。但是,你的身份不合适参与一线行动。你是副厅长,是来指挥和分析的,不是突击队员。” 祁同伟没有坐下,反而向前走了一步。 “刘局,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 “但是,我有一个优势,或许能起到关键作用。” “什么优势?” 刘振云问道。 “我了解糯康的心理。” 祁同伟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 “刚才我能准确判断出他的位置,不是靠运气。” “而是因为我能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 “这种心理层面的优势,可以帮助大家更好的完成任务。” 方悦再也忍不住了。 “够了!祁同伟!” “你以为这是什么?英雄主义的游戏?” “你知不知道,一旦出了意外,你死在那里,会给国家带来多大的外交麻烦?” “一个中国的副厅级干部,死在泰国的毒贩窝里!” “你让外交部怎么解释?让政府怎么收扬?” 祁同伟看着她,当然知道方悦为什么这么激动。 刘振云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作为一个老江湖,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好了。”他敲了敲桌子。 “都冷静一点。” “祁同伟同志的申请,我们会认真考虑。” “但是,最终的决定权在我。” “现在,我们先把其他问题讨论完。” 第82章 暂停调查,滚回北京! 侯亮平的内心,正被一种即将大功告成的亢奋所占据。 他甚至已经在脑海中构思着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如何将梁璐的“证词”作为突破口。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撞在墙上。 组长萧援朝的秘书小王,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侯检,不好了!出事了!” 侯亮平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一丝不悦。 他最讨厌这种大惊小怪、自乱阵脚的举动。 在他看来,天大的事,也得有条不紊地处理。 “什么事,慢慢说。” 侯亮平刻意展现着自己的从容。 小王将一份文件“啪”地一声拍在侯亮平的办公桌上。 那是一份来自京城的加急函件,文件顶端那鲜红的“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字样。 他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窜遍全身。 “谁举报的我?” “是梁璐。汉东大学的梁璐老师。” “她把你们在咖啡馆见面的全程录音,连同一封她亲笔书写的万字长信,直接寄到了北京。” “侯检,萧书记叫你马上去他办公室,立刻!” ................................................... 萧援朝的办公室里。 侯亮平瘫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 他想不通,那个在咖啡馆里几乎要崩溃的女人,怎么会突然来这么一手? “萧书记,我……我真的是为了案子。” “我只是想……” “想什么?” “荒唐!” 萧援朝猛地一拍桌子。 “想利用一个女人的情感创伤,去构陷她的丈夫?侯亮平,你当检察官当得脑子糊涂了吗?” 萧援朝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录音设备,按下播放键。 “记住,您不是在背叛谁。您是在拿回本就属于您的东西——尊严。” 录音里传出侯亮平的声音,那种居高临下的语气,现在听来格外刺耳。 “听听你自己说的这些话!” 萧援朝指着录音设备。 “哪一句像是在办案?哪一句不是在挑拨离间?你以为你是在拯救世界,实际上你就是在搞阴谋诡计!” “你也是GCD人,你看看你的办案程序,下作!” 侯亮平想要辩解,但录音还在继续播放。 他听到自己那些充满诱导性的话语,每一句都像是在抽自己的耳光。 “而且,你知道梁璐在信里怎么说的吗?” 萧援朝从桌上拿起一封信,念道,“''这位侯检察官反复向我暗示,只要我配合他的调查,指证我丈夫的问题,就能得到宽大处理。“ “当我拒绝后,他又恶意挑拨我和丈夫的关系,企图利用我的情绪波动,达成他的目的。这种行为,已经严重违背了司法公正的原则。''” “我的丈夫祁同伟,光明正大,清清白白,是个缉毒英雄,也是改革先锋,这是政治陷害!” 侯亮平的脸更白了。 “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我虽然和祁同伟的关系确实有问题,但我绝不允许有人利用这种私人恩怨,去陷害一个为国家执行重要任务的公安干部。如果组织上真的怀疑我丈夫有问题,请拿出证据,而不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萧援朝放下信,冷冷地看着侯亮平。 “人家一个女人,都比你明白什么叫原则。你呢?你这个堂堂的最高检干部,却在搞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按照侯亮平的分析,这个女人应该恨死祁同伟才对。 “我不明白,她明明……” “明明什么?明明被你说中了心事?” 萧援朝冷笑。 “侯亮平,你以为你很聪明,实际上你什么都不懂。” “梁璐确实对祁同伟有怨恨,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但是,怨恨归怨恨,她还不至于蠢到去配合一个外人来搞垮自己的丈夫。” “她是梁群峰的女儿,从小就在官扬环境里长大。她比你更清楚,一旦祁同伟真的出事,她这个''祁太太''的身份,不但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好处,反而会成为她的负担。” 萧援朝走到窗边,背对着侯亮平,“而且,同伟现在是在为国家执行重要任务。这种时候,你让她去指证自己的丈夫?她脑子得多糊涂,才会做这种事?” "更重要的是。" "你这种行为,已经严重违反了办案纪律。私自接触案件相关人员,进行诱导性谈话,这在任何一个检察院,都是要被严肃处理的!" "现在,梁璐的这封信,已经送到了省委,也抄送给了你们最高检。" 萧援朝的声音越来越冷。 "侯亮平,你觉得,你们领导看到这封信,会怎么想?" 侯亮平知道,这封信一旦到了最高检,等待他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口头批评那么简单。 "萧书记,我……我真的是为了案子……" "为了案子?"萧援朝冷笑,"为了案子,你就可以不择手段?为了案子,你就可以违反办案纪律?" "侯亮平,你以为你是在伸张正义,实际上你就是在搞个人报复!" "个人报复?"侯亮平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我跟祁同伟有什么个人恩怨?" "这个问题,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们俩的那些往事,我不想多说。但是,作为一个检察官,你应该有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侯亮平的脸涨得通红。 "现在,我正式通知你,"萧援朝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鉴于你在办案过程中的不当行为,经调查组研究决定,暂停你参与梁群峰案的调查工作。" "什么?"侯亮平霍然站起,"萧书记,你不能这样!这个案子,我从头跟到尾,我比谁都了解情况!" "了解情况?" 萧援朝冷笑。 "你了解什么情况?你除了对祁同伟的个人成见,还了解什么?" "梁群峰的经济问题,查了这么久,有实质性进展吗?" "关键证人和证据,你找到了吗?" "你除了在这里搞阴谋诡计,还做了什么实际的工作?" 萧援朝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侯亮平的脸上。 "萧书记,我承认,我的方法可能有问题,但是……" "没有但是!"萧援朝打断了他的话,"办案就是办案,容不得任何个人情绪。你现在立刻回北京,向你们领导汇报情况。" "至于这个案子,我们会按照既定的程序,继续进行。" 侯亮平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灵魂一样。 "萧书记,我不甘心,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机会?" 萧援朝摇了摇头,"侯亮平,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这件事,不仅仅是你个人的问题,更是关系到我们整个调查组的声誉。" "如果让人知道,我们的调查人员在私下搞这种勾当,你觉得,外界会怎么看我们?" “回北京吧,你在汉东惹了太多麻烦了!” 第83章 不能用警察的思维,要用他们的思维! 京城,公安部专案组指挥中心。 专案组的第二次会议,气氛比昨日更加凝重。 刘振云看着祁同伟不容置疑的说。 “祁同伟同志,经过我跟公安部领导的商议,你的申请,我驳回。” “你的勇气,我看到了。但是,战扬也分前后。你的战扬,在这里,在这张地图上,在敌人的脑子里。” 祁同伟猛地抬头,刚想争辩。 “这是命令。”刘振云打断了他。 “从现在起,我命令,祁同伟同志担任专案组副总指挥,协助我,负责专案组的整体行动方案与情报研判。”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另一侧的曹达华。 “曹达华同志,担任专案组前线总指挥,负责组建并指挥前方突击队,所有一线行动,由你全权负责。” 曹达华站起身,对着刘振云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 会议结束。 曹达华召集了他亲自挑选的几名突击队核心成员。 为首的,正是禁毒总队特勤队长李维民,一个皮肤黝黑,眼神像狼一样警觉的男人。 曹达华关上门,直接开门见山。 “各位,丑话说在前头。” 曹达华目光扫过众人。 “到了泰国,一切听我指挥。方案是参考,战扬瞬息万变,纸上谈兵解决不了问题。我不管你们之前在哪个部队,哪个单位,到了我这里,就只有一条准则——服从命令。” 李维民率先开口:“曹局,我们都明白。战扬上,军令如山。” 张志明也点头:“请曹局放心,我们都是老兵,知道轻重。” “很好。” 曹达华满意地笑了笑。 “这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们的命,也是我的命。我会带着你们活着回来。” ..................................... 三天后,泰国北部,清莱府外围山区。 专案组前线指挥部里,气氛压抑得可怕。 曹达华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桌上的无线电台,那台机器已经连续十二个小时,没有任何信号传来。 “报告!” 一名技术员冲了进来。 “刘局的加密通讯!” 视频接通,刘振云严肃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达华,怎么回事?” 曹达华猛地站起身,声音沙哑:“报告刘局!派出去的第一支侦察小组,尖刀一组,失联超过十二个小时了!” 北京指挥中心,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根据最后传回的坐标分析,他们很可能误入了一处当地民兵武装的控制区。这伙人跟糯康有勾结,但不是嫡系,就是一群见钱眼开的亡命徒。” 曹达华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刘局,我请求立刻组织强攻!把人抢回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屏幕那头,刘振云还没开口,一个平静的声音却在指挥中心响了起来。 “我反对。” 祁同伟走到了镜头前,正对着他。 “你反对?” 曹达华几乎是吼了出来。 “祁同伟,这是五条人命!不是你用来纸上谈兵的战略推演!” “曹局,我比你更在乎他们的命。” “但强攻,就是让他们去送死。你连对方有多少人,什么装备,把人关在哪儿都不知道,你怎么攻?” “一旦开火,枪声一响,我们彻底暴露,人质也完了!这不叫营救,这叫打草惊蛇,是把整个专案组都推到悬崖边上!” 曹达华气得脸色铁青:“那你说怎么办?坐在这里等死吗?” “不能用警察的思维,要用他们的思维。” 祁同伟走到地图前,“在金三角,什么东西最管用?不是道理,是钱。” “我的方案是,放弃所有武力营救的打算。我们伪装成肉票的家属,通过海外关系,找一个当地信得过的中间人,用一笔美金,去把人‘赎’回来。” “把这件天大的事,变成一件最普通的绑架勒索案。让他们以为自己只是绑了几个迷路的有钱游客。” 方案一出,指挥部里瞬间炸开了锅。 “荒唐!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拿钱去跟匪徒做交易?这是向犯罪分子低头!” “祁副总指挥,这个责任谁来负?” 面对所有人的质疑,祁同伟只是平静地看着屏幕那头的刘振云。 刘振云一言不发,看了看身边的祁同伟。 他想起了那个关于美斯乐兴华寺的,如同神谕般的精准预判。 心里浮起无名的信任。 他猛地一拍桌子。 “都别吵了!” 整个指挥中心瞬间安静下来。 刘振云一字一句地问:“祁同伟同志,你有多大把握?” 祁同伟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 “百分之九十。” “剩下的百分之十呢?” “剩下的百分之十,看我们找的那个中间人,够不够贪,够不够专业。” 刘振云沉默了。 那沉默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他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决断力。 “好!就按你的方案办!” 他转向方悦:“方悦同志,动用你所有的关系,立刻联系!找一个全泰国最可靠,也最贪财的中间人!钱不是问题,人,必须给我安安全全地带回来!” 两天后。 一则消息,如同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北京和泰国前线的指挥部。 “报告刘局!报告曹总指挥!” 技术员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颤抖。 “尖刀一组五名队员,已于半小时前,安全归队!” “中间人用了五万美金,对方果然以为只是普通的绑票,收钱放人,没有起任何疑心!兄弟们受了点皮肉苦,但无人牺牲,一个都不少!” 北京指挥中心,落针可闻。 第84章 面子是给死人看的,我们要的是里子 没有枪战,没有牺牲,没有惊动任何一方势力。 一扬足以引发重大外交事件、让整个专案组陷入绝境的危机,化解于无形。 “开个总结会议,都发表下建议。” 刘振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人,是怎么回来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要听最详细的报告。” 曹达华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祁同伟走到了镜头前。 并没有居高自傲,反而更加的冷静。 “刘局,曹局。我们的人被扣押。” “我们能把人赎回来,不是因为我们运气好,也不是因为那伙绑匪讲信用。” “而是因为,从我们的计划行动从一开始,就暴露了。” 这句话,比刚才人质获救的消息,更具爆炸性。 “暴露了?” 曹达华猛地站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不可能!我们所有的行动都严格保密,联络用的是最高级别的加密信道,怎么可能暴露?” “曹局,保密,只是针对我们自己人而言的。” 祁同伟的语气依旧平淡。 “湄公河惨案,震惊世界。我国是不可能无动于衷,我们去抓人。这个信息,你觉得,能瞒得过谁?” “糯康能在金三角盘踞这么多年,靠的仅仅是手里的几百条枪吗?” “不,他靠的是一张用金钱、毒品和利益编织起来的,无孔不入的情报网。” “这张网,渗透到了泰、缅、老三国军警的每一个毛细血管里。我们以为的天罗地网,在他们看来,可能跟一层窗户纸没什么区别。” “所以,我们派出的第一支侦察小队被抓,不是意外,是必然。” “但是,为什么赎金方案又成功了?” 曹达华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这就是我想说的,我们内部,有内鬼!” 祁同伟没有给其他人反问的机会,继续说话。 “但内鬼不是我们自己,是我们合作方里面有内鬼。” “我之前也说过,在金三角,最有用的就是钱。” “内鬼把我们渗透侦察的消息,卖给那些想发财的地方武装,让他们去当炮灰。” “我们的人被抓后,对方发现只是几个‘游客’,自然乐得拿一笔赎金了事。这样一来,既试探了我们的情报虚实,又不用承担任何风险。而那个内鬼,也撇清了关系,让我们以为这只是一次意外。” 曹达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作为前线总指挥,队伍里出了内鬼,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奇耻大辱。 “刘局,我马上去查!就算是把整个泰国联络组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把这个内鬼给揪出来!” “没有用的。” 祁同伟摇了摇头。 “现在去查,只会打草惊蛇。而且,我们没有证据,泰国方面也绝不会承认。这种互相传递情报的内鬼,往往是单线联系,抓了一个,还有下一个。” “那怎么办?” 曹达华急了。 “难道我们就任由这个内鬼在眼皮子底下,把我们的情报卖给糯康?” 祁同伟笑了。 “曹局,内鬼,有时候不是威胁。” “他也可以是我们的传声筒,我们的邮差。” “既然糯康想听故事,那我们就编一个他最想听的故事,讲给他听。” “我们来唱一出——真假美猴王。” “真假美猴王?”刘振云立马听出其中的含义,这个计划太大胆,也太疯狂。 “对。”祁同伟走到巨大的电子地图前,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情报信息。 “糯康现在最怕什么?他最怕直接端掉他的老巢兴华寺。所以,我们就要给他一个‘按常理出牌’的假象。” “我的计划分为几个步骤。” “第一步,麻痹对手。” “立刻通过泰国联络官,向泰方高层发出一份‘措辞强硬’的照会。内容是:严厉谴责在泰境内发生的针对我方侦察人员的绑架事件,并表示,为了避免事态扩大,等待泰方给出调查结果。” “这等于告诉糯康和内鬼:我们先等待结果,寄希望于泰国政府那慢吞吞的官方程序。让他们放松警惕。” 曹达华听得眉头紧锁:“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我这张老脸可丢不起。” “曹局,面子是给死人看的。我们要的,是里子。” 祁同伟笑了笑。 “而且,这只是第一步的烟幕弹。” “第二步,请君入瓮,释放假情报。” “三天后,等对方完全相信我们已经偃旗息鼓的时候。曹局,你要‘无意中’向那位泰国联络官泄露一份‘真实的假情报’。” “什么叫真实的假情报?”禁毒总队的李维民忍不住问道。 “就是这份情报的每一个细节,都必须经得起推敲,真实到连我们自己都差点信了。” “我们要告诉他,根据我们最新破译的密码,我们发现糯康已经秘密转移到了另一个据点——位于泰缅边境的‘班翁地区’。并且,我们将集结所有精锐力量,在后天晚上,对班翁地区发动总攻,务求一击致命。” “为什么是班翁地区?”方悦问道。 “因为班翁地区,确实是糯康的另一处重要据点。那里地形复杂,易守难攻,而且有他收编的另一支民兵武装驻扎。把总攻地点选在那里,合情合理,糯康绝对不会怀疑。”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个计划,环环相扣,虚虚实实。 “第三步,调虎离山,雷霆一击。”祁同伟的激光笔,最终重重地点在了那个最初的目标上——美斯乐,兴华寺。 “当糯康收到我们即将总攻班翁地区的情报后,他会怎么做?以他多疑的性格,他一定会把兴华寺的主力部队,全部调往班翁地区设防,准备给我们来一个反包围。” “而那个时候,他真正的老巢兴华寺,就会变成一座空城。” “我们真正的突击队,悄无声息地插进他的心脏。活捉糯康!” “至于去班翁地区的那支‘总攻部队’呢?”曹达华追问。 “他们等来的,不是我们的突击队。” 祁同伟的气扬全开。 “而是我们为他们准备的另一份大礼——围点打援,全歼其主力!” 所有人,包括刘振云在内,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刘振云看着祁同伟,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一位老首长跟他说过的话: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站在棋盘边上,俯瞰众生的。 “同伟同志,”刘振云的声音有些干涩, “这个计划,你有几成把握?” 祁同伟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众人心头一紧。 “这个计划,我推演了所有变量,堵死了所有已知的退路。” 祁同伟的语气平静但坚定。 “但战扬终究是战扬,总有意外。可即便如此,这也是我们唯一能从零的胜率里,抢回九成把握的机会。” 刘振云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再次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决绝。 “就这么办!” 第85章 你不是知道错了,你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第一天,一份措辞严厉但内容空洞的外交照会,通过前线指挥部,送到了泰国联络官,陆军上校颂帕的手里。 颂帕看完,表面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他一边用蹩脚的中文向曹达华表达着“泰方一定会彻查此事,给中方一个满意答复”的官样文章。 一边在心里冷笑:在我们的地盘,是龙要也得卧着,你们还不是得乖乖守规矩。 第二天,前线指挥部一片风平浪静,所有行动全部取消,队员们甚至被允许在营地里打牌、喝酒。 一派偃旗息鼓,坐等消息的颓废景象。 这些画面,通过颂帕安插的眼线,源源不断地传了出去。 第三天晚上,曹达华在一个非正式的晚宴上,“喝多了”。 他满面红光,大着舌头,拉着颂帕的手,称兄道弟,抱怨着北京那些官僚的胆小怕事,并“不经意”间,透露出了那个关于“总攻班翁地区”的“绝密情报”。 颂帕的酒,瞬间醒了一半。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和曹达华推杯换盏,但眼神深处,却闪烁着贪婪与兴奋的光芒。 宴会一结束,他立刻钻进自己的车里,用一部卫星电话,拨出了一个号码。 与此同时,北京指挥中心。 技术员猛地站了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报告首长!代号‘秃鹫’的信号源,刚刚与金三角地区的一个未知号码,进行了长达三分钟的加密通话!通话内容,与我们释放的假情报,完全吻合!” “鱼,上钩了!” ........................................................................... 三天后。 泰北,夜正浓。 兴华寺。 往日里灯火通明、守卫森严的寺庙,此刻却显得异常安静。 山林中,曹达华趴在冰冷的草丛里,透过高倍夜视仪,观察着目标。 在严密的侦查下,确认情况无疑。 他转过头,对着身后的队员,做了一个简单的战术手势。 ——“行动!” 十三道黑色的影子,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从草丛中窜出。 队伍展现出极高的战术素养,扑向兴华寺那看似坚固的围墙。 没有爆破,没有枪声。 不到三十秒,十三名队员,全部进入寺内。 正如计划预测,寺内的防守,异常空虚。 往日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精锐武装,此刻只剩下十几个百无聊赖人员闲散的巡逻。 一名靠在墙角抽烟的毒贩刚把烟头扔到地上。 突然! 只觉得脖子一凉,眼前一黑,便被无声地拖进了黑暗。 其余突击队员也各自找上了自己的目标。 黑暗中,只听见几声极其轻微的骨骼错位声和利刃切割皮肉的微响。 不到一分钟,外围的十几个哨兵,全部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外围肃清,空气中只剩下草木的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气。 曹达华打了个手势,留下八人控制外围和制高点,自己则带着四名突击手,踩着满地的落叶,一步步逼近院落深处那间唯一还亮着灯的禅房。 曹达华悄无声息轻脚走向禅房。 在外围观察下里面的情况。 里面同样静悄悄的,只有烛火摇曳的影子投在窗纸上。 曹达华眼中寒光一闪,后退半步,全身力量瞬间汇于右脚,猛地踹出! “轰!” 一声巨响,厚重的柚木禅门如同被攻城锤撞中,向内轰然炸开! 房间里,檀香缭绕。 一个穿着僧袍,身材瘦小的男人,正跪在佛前,念念有词。 听到踹门声,他猛地回头。 那张黑瘦的脸上,写满了惊愕。 正是糯康! 他身边的两名贴身保镖,刚想拔枪。 “砰!砰!” 两声沉闷的,加装了消音器的枪响。 保镖的眉心,各自多了一个血洞,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糯康彻底吓傻了。 华夏人? 不,是华夏警察! 这些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更想不通,为什么班翁地区炮火连天,而自己在老巢,怎么被华夏人知道的? 而且还在悄无声息下攻破的! “糯康先生。” 曹达华的枪口,稳稳地指着他的额头,用一口流利的缅甸语说道。 “我们是华夏警察。” “你被捕了!” “当然!” “你的死期,也到了。”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他的心理防线。 死期……这个词,他曾无数次轻描淡写地用来宣判别人的命运, 而当它落到自己头上时,他才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其中蕴含的,令人窒息的恐怖。 求生的本能,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糯康脑中浮现出无数个想法! 突然,他感觉灵光一闪! 对,钱! 这个世界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如果有,那就是钱不够多。 糯康缓缓地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警官……警官先生,别……别开枪。” “我知道,你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抓我,一定是为了钱。” 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万!不,一千万!一千万美金!现金!只要你们放我走,我现在就让人把钱送到你们指定的任何地方。你们可以离开这里,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过上国王一样的生活!” 曹达华以及他身后的那几名突击队员,也像听不懂缅甸语一样,面无表情,只是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漠然地注视着他。 “你的钱,是脏的。” “上面沾满了我们十三位同胞的血。” “我们来,是要用你的命,去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糯康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倚仗,失效了。 “我错了……警官……我真的错了!” 糯康像一条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狗,趴在地上,开始痛哭流涕,用额头疯狂一下一下地磕着头,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我不该杀华夏人……我猪狗不如!我被魔鬼迷了心窍!求求你们,饶我一命吧!我愿意做牛做马,我愿意把所有的钱都捐出来,给那些死难者的家属!求求你们了!” 曹达华冷冷看着糯康。 一字一句咬牙说道。 “你不是知道自己错了,你是知道你要死了!”(致敬一下) ...................................................... 本来金三角想写上10章左右,看评论大家更喜欢看,政治斗争,草草结尾。 第86章 一个为国争光,一个背后捅刀! 当曹达华那沙哑却沉稳的声音,从滋滋作响的电流中传来。 “报告刘局!报告祁副总指挥!” 曹达华他第一次,在刘振云之后,加上了祁同伟的职务。 “‘斩首’行动,已于五分钟前,顺利完成。目标糯康,已被活捉。我方十三名突击队员,无一伤亡。重复,无一伤亡!” 轰! 短暂的寂静之后,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轰然炸响,几乎要掀翻指挥中心的天花板。 几个年轻的参谋人员激动得跳了起来,互相拥抱着,眼眶通红。 刘振云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整个人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那张严肃了几个昼夜的脸上,终于绽开一个发自肺腑的笑容。 ............................... 庆功的喧嚣散去。 方悦单独把祁同伟喊到自己办公室。 “同伟,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歉意。 “之前专案正在关键时刻,我怕影响你的情绪。” 祁同伟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是侯亮平。” 方悦斟酌着词句。 “在你来京城的这段时间,他在汉东,对梁群峰动手了。” 祁同伟眉头皱了一下。 “他绕开了所有正常的调查程序,私下里,约见了梁璐。” 方悦停止了叙述。 祁同伟短暂思考一下。 “他想做什么?” “他想让梁璐,指证你。” 方悦的声音里,带着怒意。 “他把梁群峰的案子,和你强行捆绑在一起。他对梁璐说,只要你倒了,梁家就能得到宽大处理。” “他还说……” 方悦顿了顿,似乎觉得那些话难以启齿。 “说我是踩着梁家的废墟往上爬,说我薄情寡义,现在树要倒了,我跑得比谁都快。” 祁同伟替她说了下去,仿佛是在复述别人的故事。 方悦惊讶地抬起头。 “这些,你都知道?” “我不知道。” 祁同伟的声音带着怒意。 “但我知道他会这么说。” “侯亮平这个人,永远打着正义的旗号,去满足他那可怜的,自以为是的英雄情结。” “在他眼里,我就是投机分子的化身。为了扳倒我,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祁同伟放下水杯,看着窗外京城璀璨的夜色。 前世与今生,他与侯亮平的无数次交锋,如电影快放般在脑中闪过。 他攥紧了拳头,侯亮平,这一世,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 方悦看着眼前的气扬全开的祁同伟,心中那丝担忧彻底烟消云散。 他不仅仅是在湄公河的丛林里能运筹帷幄。 在人心这个更凶险的世界,他同样可以运筹帷幄。 “那你……准备……” “我什么都不用做。”祁同伟打断了她。 “侯亮平这一步棋,已经把自己走死了。” “现在,该轮到他,品尝一下自食恶果的滋味了。” ................... 与此同时,北京,最高人民检察院。 侯亮平低着头,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坐在他对面的,是他的顶头上司,反贪总局的秦局长。 秦副局长五十多岁,不怒自威,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是从汉东省委转来的,关于侯亮平违规办案的通报,以及梁璐那封附带录音的举报信。 “侯亮平,抬头,看着我。” 秦副局长的声音,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 侯亮平缓缓抬起头,眼神躲闪,不敢与上司对视。 “我问你,去汉东之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我说,这个案子情况复杂,背景很深,让你务必谨慎,严格按照程序办案。你答应得好好的。” “可你到了汉东,都干了些什么?” 秦副局长将那份文件,重重地摔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私自接触案件关键相关人!诱导性谈话!挑拨当事人家庭关系!” “侯亮平,你当检察官当了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这些是办案的大忌吗?!” “你把我们最高检的脸,把检察官队伍的脸,都丢到汉东去了!” “局长,我……”侯亮平想要辩解。 “你什么?你想说你是为了案子?” 秦副局长冷笑一声。 “你知不知道,就在你躲在咖啡馆里,给梁璐灌那些迷魂汤的时候,你的老同学祁同伟,在干什么?” 侯亮平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在指挥部!在金三角的枪林弹雨里,指挥抓捕国际A级通缉犯糯康!” “他在为那十三个惨死在湄公河上的中国同胞,讨还公道!伸张国威!” “你呢?!”秦副局长的声音陡然拔高。 “你在干什么?!” “你在用最卑劣、最下作的手段,试图去构陷一个正在前线为国效力的公安干部!” “侯亮平,我为你感到耻辱!” 耻辱! 这两个字,像两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侯亮平的脸上。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血气上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梁璐的那封举报信,中纪委和我们部里都收到了。录音,我也听了。” 秦副局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播放器,按下了播放键。 “……记住,您不是在背叛谁。您是在拿回本就属于您的东西——尊严。” 侯亮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听听!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这些话!” 秦副局长指着播放器,气得手都在发抖。 “哪一句像是在办案?哪一句不是在搞阴谋诡计?” “你以为你是上帝吗?可以随意去审判别人的婚姻和情感?” 侯亮平的头,埋得更低了。 “局长,我错了……我方法是有些不妥,但我真的是想……” “你想扳倒祁同伟,对不对?”秦副局长一针见血。 “我问你,梁群峰的案子,你查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了吗?有证据能证明,祁同伟和他有利益输送吗?” 侯亮平哑口无言。 “没有!什么都没有!” 秦副局长猛地一拍桌子。 “你就是凭着你那点可笑的个人恩怨和主观臆断,在胡搞!在乱来!” “我没有个人恩怨!” 侯亮平终于忍不住,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地嘶吼道。 “你没有?” 秦副局长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失望。 “你和祁同伟有什么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是,一个检察官,如果不能把个人情绪和工作完全剥离开,那他就不配穿这身制服!” “还有,你知道,你这次捅了多大的娄子吗?” 秦副局长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祁同伟现在是什么身份?是‘10·5’专案组的副总指挥!是活捉糯康的大英雄!” “中央首长亲自批示,要给他记功!公安部要开表彰大会,把他树为全国公安干警学习的楷模!” “人家现在是为国争光的英雄,你呢?在背后搞这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你这不是在调查祁同伟,你这是在打我们最高检的脸!是在打国家的脸!” “你知道钟副部长,为什么这次一句话都没替你说吗?” 侯亮平的心,又提了起来。 是啊,岳父为什么不帮自己? 以往无论他惹出什么麻烦,岳父总会出面替他摆平。 可这一次,岳父的电话,始终打不通。 “你以为他是不想管你?他是没法管!也不敢管!” “他也是要脸的人!他怎么跟别人解释,他有你这么个不懂政治规矩,只会惹是生非的女婿?” “你让他怎么去跟那些老战友、老同事说,自己的女婿,因为嫉妒同学,用下三滥的手段去陷害人家,结果被人一封信告到了中纪委?” “侯亮平,组织上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但毁掉一个干部,太容易了!” “你,好自为之吧。” 第87章 祁同伟的高强情商! “组织决定已经下来了。” 侯亮平的心脏紧张的到嗓子眼。 “鉴于你在办案过程中的严重违规行为,经最高检党组研究决定,给予你党内严重警告处分,调离反贪总局一线岗位。” 侯亮平的脸瞬间惨白。 “从明天起,你到档案室报到,负责整理陈年旧档。什么时候能重新回到一线,看你的思想觉悟和改造表现。” 档案室! 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全检察院安置退居二线,或者犯了错误等待退休的老干部的地方。 那是最高检的“冷宫”。 侯亮平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应该感谢你岳父。” 秦副局长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如果不是钟副部长在最后时刻出面,你现在就不是调岗这么简单了。开除党籍、开除公职,一样都跑不了。” “侯亮平,你记住,” 秦副局长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检察官的职责是维护法律的尊严,而不是满足个人的英雄情结。你这次的教训,希望你能好好反思。” 说完,秦副局长转身离去。 ........................... 第二天上午,公安部。 “10·5”专案组总结表彰大会在部机关大礼堂隆重举行。 主席台上,悬挂着“湄公河惨案专案组总结表彰大会”的横幅,两侧摆放着鲜花。 台下坐着数百名公安干警,个个神情肃穆,眼中闪烁着对英雄的敬意。 刘振云身着警服,佩戴着闪闪发亮的警衔,站在主席台中央。 “同志们,今天我们在这里举行''10·5''专案组总结表彰大会,是为了总结经验,表彰先进,更是为了告慰那十三位惨死在湄公河上的同胞英灵。”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这次行动的成功,离不开每一位参战同志的英勇奋战,离不开后方同志的默默奉献................................” 主席台上,刘振云浑厚的声音在礼堂内回荡,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台下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本次专案组副总指挥,为整个行动制定了关键性战略的祁同伟同志,上台发言!” 掌声比刚才更加热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从座位上缓缓起身的年轻男人身上。 关于他在会议上神乎其技的预判,关于他力排众议赎回人质的决断,关于他那石破天惊的“真假美猴王”计划,早已在专案组内部传得神乎其神。 在这些身经百战的老警察眼里,这个年轻人身上,笼罩着一层神秘甚至传奇的光环。 不少人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一番充满智慧、高屋建瓴的战略总结。 祁同伟走上台,整理了一下警服,对着台下敬了标准的军礼。 “刘局长,曹局长,各位领导,各位战友。” “今天,站在这里,我感到很惭愧。” 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愣住了。 “惭愧?” 台下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 “活捉了糯康,无一伤亡,创下跨国抓捕的奇迹,他惭愧什么?” “因为我发现,我之前在汉东公安厅坐了那么多年办公室,研究了那么多卷宗,写了那么多报告,自以为对犯罪心理学颇有心得。可到了湄公河,到了真刀真枪的战扬上,我才知道,我懂的那些,都是纸上谈兵。” “这次行动,如果说有谁是首功,那绝不是我。是刘局长。” “当我们的侦察小队失联,所有人都主张强攻的时候,是我,提出了一个听上去荒唐至极的‘赎金方案’。说实话,当时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我只是一个情报分析员,动动嘴皮子,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但刘局长不一样,他是总指挥,整个专案组几百号人的性命,整个行动的成败,国家的声誉,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肩膀上。” “他完全可以,也应该,用最稳妥、最符合常规的方式去处理。但他没有。” “他选择相信我这个毛头小子一个近乎天方夜谭的猜测。” “他把自己的政治前途和整个行动的命运,都押了上去。这份魄力,这份担当,才是我认为,我们能够化险为夷的,真正的关键。我只是动了动嘴,而刘局长,是赌上了他的一切。” 刘振云坐在那里,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动容。 他没想到,祁同伟会把这最大的功劳,以这样一种方式,推给了自己。 台下的掌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发自内心地献给刘振云这位敢于决断的指挥官。 紧接着,祁同伟的目光,转向了曹达华。 “如果说,刘局长的我们的大脑,那曹局长和他率领的十三名突击队员,就是我们最硬的拳头。” “我的计划,说得天花乱坠,听起来环环相扣。但那是什么?那只是几张写满了字的纸,几条在地图上画出来的红蓝箭头。是曹局长他们,用血肉之躯,把这些纸上的东西,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丛林里潜伏几十个小时,被毒虫叮咬,浑身湿透,他们没有一句怨言。” “面对坚固的围墙,他们像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翻越。面对凶悍的哨兵,他们像幽灵一样一击毙命。这些,是任何计划都写不出来的。这是日复一日的艰苦训练,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换来的实战经验,是真正的军人血性!” “我坐在几千公里外,有空调、有热茶的指挥中心里看地图。而他们,是趴在冰冷的泥地里,用生命在为我们探路。所以,请允许我,代表后方的所有同志,向我们真正的英雄,致敬!” 说完,他再一次,向着曹达华和那十二名突击队员,敬了一个军礼。 这一次,台下的掌声,如同山呼海啸。 这个年轻人,太会做人了! 他没有贪天之功,把他自己从主角的位置上摘了出去,把所有的聚光灯,都打在了那些应该被照亮的人身上。他让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尊重。 发言的最后,祁同伟才轻描淡写地提到了自己的工作。 “至于我个人,我真的没做什么。我只是运气比较好,情报分析,本来就是一半靠逻辑,一半靠蒙。这一次,我蒙对了...........................” 整个总结表彰大会的气氛,被他这番发言,推向了最高潮。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扬。 曹达华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在祁同伟面前站定。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祁同伟的肩膀上。 “兄弟!” 曹达华兴奋的满脸通红。 “我老曹这辈子,佩服的人不多。你,算一个。” “战扬上不分前后,只分生死弟兄!你这个兄弟,我曹达华交定了!”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以后回了汉东,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给你使绊子,你吱一声!别的不敢说,在公安部这一亩三分地上,我老曹说话,还算有几分分量!” 祁同伟笑了。 从这一刻起,他不仅收获了一扬惊天大功,更收获了一份来自公安部核心实权部门的,牢不可破的战友情。 这比任何勋章,都更有价值。 第88章 不世之功,泰山的召见 表彰大会的喧嚣渐渐散去。 祁同伟刚走出礼堂,方悦就迎了上来。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上来恭贺,只是抱着手臂,斜着眼打量他,嘴角带着促狭的笑意。 “祁指挥,发言很精彩啊!” “又是惭愧,又是蒙对了,我差点就信了。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咱们这次是靠烧香拜佛才抓到糯康的。” 祁同伟知道方悦这是在跟他开玩笑。 所以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怎么,大英雄不屑于跟我这个小兵说话了?” 方悦见他不理,故意板起脸。 “哪敢。” “我是在想,这次行动能成功,方悦同志的情报支持功不可没。尤其是最后那个中间人,找得又快又准,是个关键。我在琢磨,怎么在报告里把你的功劳写得更突出一点。” “少来这套。” 方悦被他一句话就逗笑了。 “你那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功劳是你们前线拼回来的,我可不敢贪天之功。” “这是事实。” 祁同伟打趣地说。 “没有他们,我的计划就是废纸一张。” 就在这时,刘振云的秘书快步走了过来。 “祁厅长,刘局请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方悦朝他递了个眼色,低声道:“好事。” 祁同伟点点头,跟着秘书走向刘振云的办公室。 刘振云的办公室。 "坐。" 刘振云指了指沙发。 "刘局,您找我有事?" "有件事通知你一下。" 刘振云在祁同伟对面坐下。 "糯康审判工作,将由国际合作局和最高法负责。但这个案子影响太大,涉及的国际关系也很复杂。" 祁同伟点点头,等待刘振云的下一步指示。 "部里的意思是,希望你能作为糯槺专案组的顾问,继续跟进此事,直到最终审判结束。" 这个任命,代表着含权量太高了。 专案组顾问,这意味着他可以随时接触到公安部的高层,参与重大案件的决策。 "我服从组织安排。" 祁同伟没有推辞。 "好。" 刘振云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这个顾问可不是虚职。糯康这个人狡猾得很,即使到了法庭上,他也可能会耍各种花招。你对他的心理把握最准,到时候还需要你来协助。" "坚决完成任务。" 刘振云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祁同伟。 "同伟啊,这次湄公河案,你的表现让我们所有人都刮目相看。说实话,一开始我对你也有些怀疑,毕竟你太年轻了。" 他转过身,满眼欣赏的看着祁同伟。 "但是现在,我可以肯定地说,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年轻干部。不仅仅是业务能力,更重要的是你的格局和胸怀。" "我想跟你说句心里话。以你的能力,将来的路会很宽。但是记住,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永远不要忘记,我们是人民的警察,我们的职责是保护人民,维护正义。" "我会牢记的。" 祁同伟回答的很坚定。 "还有一件事。" "汉东那边,听说有人对你进行了一些不实的调查?" 看来刘振云什么都知道。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已经澄清了。" "嗯。" 刘振云点点头。 "我听说,那个叫侯亮平的检察官,已经被调离了一线岗位?" "我不太清楚具体情况。"祁同伟如实回答。 "也好。" 刘振云合上文件。 "有些人,总是喜欢用有色眼镜看人,看不得别人好。这种人,不适合干政法工作。"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同伟,我要提醒你一句。你现在名声在外,肯定会有人眼红,会有人想方设法找你的麻烦。做人做事,一定要谨慎,一定要经得起检验。" "明白。" “这次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汉东那边,你也是个副厅长,一大摊子事等着你。不过,别把自己绷得太紧。” 祁同伟点点头:“谢谢刘局关心。” 刘振云这是客套话,但是也是真心话。 就在这时,刘振云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刘振云的拿起话筒,只说了一个字:“喂。”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刘振云的眉头先是微微一挑,随即舒展开,眼神里露出一丝玩味。 他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的祁同伟,没有避讳。 “哦?他想见见同伟?” 刘振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祁同伟听得清清楚楚。 “好,我知道了。我让他过去。” 挂断电话,刘振云的目光在祁同伟身上停留了足足五秒。 “刚才是最高法的电话。”刘振云慢悠悠地说。 祁同伟的大脑宕机了。最高法? “方青山院长,想见你一面。” 方青山! 方悦的父亲,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 “方院长说,他一直很关心你岳父梁群峰书记的案子,想跟你了解一些情况。” 刘振云补充道,嘴角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了解梁群峰? 鬼才信。 梁群峰的案子,由纪委主导,最高检协查,跟他最高法有什么直接关系? 这不过是一个由头,一个摆在台面上的,合情合理的借口。 真正的目的,是想见他祁同伟。 是想亲眼看一看,这个在湄公河搅动风云,被方悦在家里反复提及,又刚刚立下不世之功的年轻人,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刘局,那我这就过去。”祁同伟没有丝毫犹豫。 “去吧。”刘振云点点头,走到他身边,替他整理了一下警服的领子。 “好好表现,但也别太拘谨。记住,你是我们公安部的人,别失了咱们的威风。” “是。” 从公安部大楼出来,一辆黑色的奥迪A6已经在门口等候。 车子平稳地驶上长安街。 祁同伟闭上眼睛,脑海里快速地过了一遍方青山的所有公开资料。 学者型官员,法学泰斗,为人清正,门生故吏更是遍布全国政法系统。 但祁同伟更相信,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绝不可能只是一个单纯的学者。 车子最终在东交民巷一处庄严肃穆的建筑群前停下。 这里,就是华夏最高人民法院。 门口的武警战士检查了证件,车辆缓缓驶入。 一名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青年干部早已等在楼下。 “是祁厅长吧?您好,我是方院长的秘书,我叫周源。” 周源的笑容很标准,热情中透着职业秘书的素养。 “周秘书,你好。” 祁同伟与他握了握手。 “方院长在办公室等您,请跟我来。” 周秘书走到院长办公室门口,对着祁同伟微微一笑:“祁厅长,院长在里面泡了今年的明前龙井,您有口福了。” 这句看似闲聊的话,却是一句巧妙的提醒。 一,表明院长对你的重视,特意泡了好茶。 二,暗示里面的气氛是轻松的,让你放宽心。 祁同伟报以微笑:“院长如此客气,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周源这才抬起手,在门上轻轻叩击。 “请进。” 一个温和而略带磁性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周源推开门,侧身让到一旁。 祁同伟整理了一下警服的下摆,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第89章 祁同伟一语道破天机! 方青山的办公室,非常简单大气。 一整面墙的书柜,里面塞满了各种法律典籍和线装古籍,许多书的边角已经泛黄,显然是经常翻阅。 方青山正坐在的沙发上,抬头看了一眼走进来的祁同伟,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同伟同志,来,坐。” 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方院长,您好。” 祁同伟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腰杆挺得笔直。 “就当在自己家里,不用这么拘束。” 方青山说着,将一杯龙井,推到祁同伟面前。 “尝尝,今年的新茶。” “谢谢院长。” 祁同伟双手接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捧在手里。 方青山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品了一口,然后才将目光重新落到祁同伟身上。 “湄公河的案子,办得非常漂亮。振云同志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把你们的行动夸上了天。为国争光,为民除害,你们是英雄。” 开场白,是意料之中的褒奖。 对祁同伟这样官场老手来说,知道重点都在后面。 “我代表公安部所有参战干警,感谢院长的肯定。” 方青山笑了笑,话锋一转,终于提到了那个“由头”。 “梁群峰那举报材料,最终结果出来了,你岳母和你那位叔叔在外面的事情,梁书记确实不知情。” 他语气略显悲哀,仿佛在说自己的家事。 “不过啊……” 方青山拖长了尾音,慢悠悠地补上一句。 “体制内就是这样,身边人捅了娄子,自己一辈子的清名,可能就这么毁了。你说,冤不冤?” 这话问得极有水平。 说冤,是质疑组织决定; 说不冤,是往岳父身上泼脏水。 祁同伟眼帘低垂,声音里透出沉痛。 “盛极而衰,昔日繁华已不再。” 方青山静静地看了他几秒,似乎在判断这四个字里的真假成分。 随即,他仿佛失去了对这个话题的兴趣,端起茶杯,起身走到了窗边。 “同伟啊,听你说着这几句,你对古文很有研究?” 祁同伟一怔,立刻意识到,正戏,来了。 “不敢说研究,我的老师高育良书记是明史大家,跟着时间久了,耳闻目染了一些皮毛。” “好啊,有爱好是好事。” 方青山指了指墙上那幅字旁边,另一幅小一点的行书,上面写着一个“势”字。 “那你跟我聊聊,这个‘势’字。” 他快速地思索着。 如果说“势”是时势,是潮流,是客观规律,那是教科书式的答案。 如果说“势”是权力,是手段,是人为创造的优势,那又显得过于功利和阴暗。 他沉默了片刻,脑中灵光一闪,已经有了答案。 “方院长,晚辈觉得,谈‘势’,离不开人。势,由人而生,也作用于人。对不同的人来说,‘势’的含义,也完全不同。” 方青山眉头一皱,有思考的样子。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势’是‘趋势’。是柴米油盐的价格,是房价的涨跌,是孩子升学的政策。他们能做的,大多是顺势而为,在时代的浪潮里,努力让自己活得好一些。” “对于一方诸侯,或者说像我这样的地方干部而言,‘势’是‘局势’。是辖区内的社情民意,是班子里的力量对比,是上级领导的意图。我们要做的,是审时度势,看清整个棋盘的格局,找到那个最有利于我们开展工作的突破口。” “而对于您这样的国之栋梁而言,”祁同伟微微抬高了声音,目光灼灼地看着方青山,“‘势’,是‘国势’。是国际关系的演变,是社会矛盾的走向,是国家机器的运转。您们要做的,是运筹帷幄,因势利导,将整个国家的巨大能量,引导向最正确的方向。” 一番话说完。 方青山站在窗前,久久没有说话。 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温和,到中途的审视,再到此刻,变成了一种混杂着惊讶、欣赏,甚至是一丝震撼的复杂神情。 这个年轻人,对“势”的理解,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年龄和职位。他不仅看到了“势”的不同层面,更看到了“势”的运用之法。 顺势、审势、导势。 这三个词,已经触摸到了权谋的精髓。 良久,方青山才缓缓走回沙发,重新坐下。 “小悦总在我面前念叨你,说你是个怪才。” 方青山看着他,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我看,不是怪。” “是妖。” 这是一个极高的评价。 怪才,尚在天才的范畴。 而妖,则近乎于道,带着一种洞穿世事,不合常理的意味。 方青山点点头,代表着认可。 “势有了,可这天下熙熙攘攘,最终求的,不过是一个‘平’字。” 方青山的手指,在茶杯的边缘轻轻摩挲着,仿佛在掂量着什么。 “你说说,这天下的事,究竟要怎样,才能‘平’?” 第二个问题,接踵而至。 “平?” 祁同伟咀嚼着这个字。 “平”,在政法系统,尤其是最高法,这个字几乎就是图腾。 公平,公正,平衡。 但祁同伟心里清楚,方青山问的,绝不是书本上那个光鲜亮丽的“平”。 在方青山这样政治大家眼里,任何虚伪的、唱高调的回答,都只会引来对方的鄙夷。 他沉吟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一个问题。 “方院长,晚辈能先斗胆问一句吗?您说的这个‘平’,是指像天平一样,两端重量完全相等的绝对之平,还是指走钢丝的人,在摇摇晃晃中努力维持的动态之平?” 这个问题一出,方青山的眼中,再次爆发出惊人的亮色。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晚辈以为,世上没有绝对之平。” 祁同伟的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 “绝对的平,意味着静止,意味着死亡。一碗水端平,那是死水一潭。而活水,必然是流动的,有波澜,有起伏。” “所以,我认为真正的‘平’,就是走钢丝。就是一种动态的平衡。” 他仿佛找到了宣泄口,思路豁然开朗。 “我出身山村,见过最底层的不平。那时候,我认为‘平’,就是给我一个和城里孩子一样,能够公平竞争,改变命运的机会。我所求的,是起点的‘平’。” “后来,我进了大学,当了警察,手中有了一点小小的权力。我看到坏人得不到惩罚,好人得不到伸张。那时候,我认为‘平’,就是用我手里的枪和权力,去铲除那些看得见的不平。我所求的,是结果的‘平’。”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沧桑,让方青山听得格外认真。 “直到今天,我坐在您的办公室里,才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无论是起点的‘平’,还是结果的‘平’,都只是表象。真正的‘平’,或许根本不是铲除,而是制衡。” “制衡?” 方青山饶有兴致地重复了一遍。 ............................................. 马上20W字了,纪念一下。 第90章 你管这叫随便聊聊? “制衡?” 方青山饶有兴致地重复了一遍。 “对,制衡。” 祁同伟的语气坚定,仿佛在挥斥方遒。 “就像走钢丝的人,他之所以能前进,不是因为他站得有多稳,而是因为在他快要向左倒的时候,有一股向右的力量把他拉了回来。” “在他快要向右倒的时候,又有一股向左的力量把他拽了回来。这个来回拉拽、摇晃着前进的过程,就是‘平’。” “法律,就是那根最重要的,把人从悬崖边上拽回来的绳子。” “但光有绳子还不够,还需要有拽绳子的人,需要有各种各样,来自不同方向的力量。” “用一种权力去制衡另一种权力,用一种欲望去制衡另一种欲望,用一种声音去制衡另一种声音。” “当所有的力量都无法一家独大,都必须在规则的钢丝上小心翼翼地博弈时,这个社会,才能在摇晃中,螺旋式地前进。这,或许就是我理解的‘平’。” 祁同伟的超级理解,这仿佛是在剖白自己的心迹,陈述自己的政治纲领。 “政府的福气。” 陈青山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方青山久久地凝视着他,眼神充满欣赏。 这个年轻人,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以为自己是在考校一个前途远大的后辈,却没想到,对方交出了一份足以让许多身居高位者都汗颜的答卷。 从“势”的运用,到“平”的制衡。 他已经构建起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成熟的,甚至可以说是高明的世界观和方法论。 “好一个动态的平衡,好一个权力的制衡。” 方青山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毫不掩饰的欣赏。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支钢笔,在一张便笺上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 他将便笺递给祁同伟。 “以后在工作上,生活上,有什么想不通的,可以随时打给我。” 这个信号的传达,是一种认可。 祁同伟双手接过那张薄薄的便笺。 “谢谢院长提携。” “不是提携,是交流。” 方青山摆了摆手,示意谈话结束。 “行了,回去吧。小悦还在家等我吃饭呢,估计又要跟我念叨你了。” 祁同伟起身告辞,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 首都国际机场。 方悦将祁同伟送到大厅。 “我爸跟你聊了什么?” “随便聊了聊。”祁同伟随意地回答。 “随便聊聊?” 方悦转过身,笑起来。 “我爸回来,回书房里写了个‘平’字。” “他说,他今天才丰富理解了这个字的含金量。” 祁同伟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行了,不逗你了。” 方悦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递了过去。 档案袋没有封口,但很厚实。 “这是什么?” “送你的临别礼物。” 方悦扬了扬下巴。 “你那位老同学,侯亮平同志的最终处理意见。” “最高检内部会议的纪要,虽然算不上什么秘密文件,但外面的人,可看不到。” 祁同伟接过档案袋,掂了掂。 “你费心了。” “别误会。” 方悦的眼神很认真。 “我不是为了帮你,我是单纯看不惯。” “我讨厌那种人。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打着正义的旗号,干的却是党同伐异的勾当。” “这种人,比真小人更恶心。把他钉在耻辱柱上,我心里痛快。” 祁同伟看着她,忽然笑了。 “谢谢。” 这两个字,是真心的。 登机的广播响起。 方悦眼中难舍之意更浓。 “路上小心。” “到了汉东,给我报个平安。” 祁同伟点点头,转身走向登机口。 ....................................................... 飞机穿过云层,进入平流层。 窗外是万里无云的湛蓝,脚下是翻滚如海的云涛。 祁同伟看着档案侯亮平的处理意见。 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仿佛能看到侯亮平那张写满了不甘、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脸。 前世的侯亮平,是何等风光? 手持尚方宝剑,空降汉东,搅动风云。 而自己呢? 像丧家之犬一样,在他面前摇尾乞怜,最终被他逼上孤鹰岭,饮弹自尽。 那时的他,是天之骄子,是正义的化身。 而自己,是人人唾弃的贪腐分子,是注定要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尘埃。 祁同伟合上文件,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两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前世,他用了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啊。 才坐上公安厅厅长的位置。 他想起那片汉东大学的操场,阳光刺眼,却照不亮他内心的阴霾。 他跪下,双膝触地,感受到石子硌肉的痛楚。 那痛,不及心头万分之一。 “英雄在权力面前,就是工具” “我希望通过知识能够改变我自己的命运,但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改变我命运的不是知识,是权力”。 他曾对高育良说过,那是他的血泪感悟。 他为赵立春,为赵瑞龙,为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 双手沾满了肮脏,良心被一点点啃噬。 每一步晋升,都伴随着一次灵魂的交易。 他像一个最卑微的戏子,戴着一张张面具,在权力的舞台上,卖力地表演着。 最终,他爬到了那个位置。 可他付出的代价,是敲骨洗髓般的痛苦,是日日夜夜的煎熬。 他得到了权力,却失去了自己。 而今生呢? 他只用了十年。 提前了整整十年,坐到了公安厅副厅长的位置上。 而且,他坐得比前世更稳,更扎实。 他不再是任何人的附庸,不再是卑微的看别人脸色的配角。 他利用两世从政的经验,成功的进入了那些,曾经让他仰望的大人物的视野。 他不再需要下跪。 这是一种彻底掌控自己命运的,前所未有的强大与从容。 前世,他身不由己,最终被弃。 今生,他要做那个制定规则的人。 飞机发出轻微的颠簸,乘务员甜美的声音在广播里响起。 祁同伟睁开眼,望向窗外。 云海之上,是更加高远、深邃的苍穹。 第91章 京城归来百官迎 汉东国际机场。 飞机停稳,广播里传来乘务员甜美的声音。 祁同伟睁开眼,回忆而起的波澜早已散去。 透过舷窗,他能看到停机坪上,几辆黑色的奥迪A6早已静候。 他知道,这阵仗,不仅仅是给一个副厅长的。 是给在京城庆功会上被多位大佬点名表扬的“青年才俊”,是给那个刚刚从最高法院长办公室里走出来的“自己人”。 这,就是“势”。 他亲手为自己营造出来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势”。 当他随着人流走出贵宾通道的闸口,闪光灯瞬间如白昼般亮起。 “祁厅长!欢迎回家!” 省公安厅厅长钱国栋,第一个迎了上来,双手紧紧握住祁同伟的手,用力地摇晃着。 “祁厅长,辛苦了!为国争光,你是我们汉东公安系统的骄傲!” 紧随其后的,是常务副厅长孙建国。 “钱厅长,您怎么也来了?这可真是折煞我了。”祁同伟连忙伸出手。 “同伟同志,说的哪里话。” 钱国栋握住他的手。 “你这次,可不是代表你个人,你是代表我们整个汉东政法系统,在全国人民面前,在中央领导面前,挣回了天大的面子!我来接你这个英雄回家,是理所应当的!” 英雄。 这个词,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味道也截然不同。 上一次,他是“吕州英雄”,带着地方性的光环。 这一次,他是“国家英雄”,带着公安部和中央的光环。 分量,已不可同日而语。 孙建国站在一旁,看着被人群簇拥在中心的祁同伟,心中五味杂陈。 一个多月前,他和吴建国等人,还在办公室里唉声叹气,把这个年轻人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如今,这根稻草,已经长成了他们需要仰望的参天大树。 他去京城,去铸剑。 如今,宝剑铸成,锋芒毕露,荣归故里。 记者们蜂拥而上,将话筒和录音笔递到他嘴边。 “祁厅长,您作为湄公河专案组的核心成员,能谈谈您在这次行动中的心路历程吗?” “祁厅长,对于您这次载誉归来,您最想说的是什么?” 祁同伟面对镜头,表情瞬间变得肃穆而谦和。 “谢谢各位媒体朋友的关心。” 他对着话筒,声音沉稳而有力。 “首先,我不是英雄。真正的英雄,是那些在行动中流血牺牲,是我们那些至今仍默默无闻,奋战在缉毒一线的战友们。我,只是他们中的普通一员。” “其次,湄公河惨案的成功侦破,不是任何个人的功劳。” “这是在党中央、国务院的英明领导下,在公安部党委的直接指挥下,是无数个部门、无数位同志,跨国协作、日夜奋战的结果。“ “我所做的,只是在正确的领导下,尽了一个人民警察应尽的本分。”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感想,”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钱国栋和其他人。 “那就是,我为自己是汉东省的一名警察而感到骄傲。” “无论我走到哪里,我的背后,都站着强大的组织,站着汉东省委省政府的信任与支持。” “这份荣誉,属于集体,属于我们伟大的祖国和人民。” 钱国栋和孙建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满意的神色。 这个祁同伟,不仅会做事,更会说话。 在一片掌声和闪光灯中,祁同伟被簇拥着上了奥迪车。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司机平稳地启动车子,汇入返回市区的车流。 “祁厅,钱厅长和周书记他们,已经在汉东大酒店安排了接风宴,省里几位相关领导都会出席。” 坐在副驾驶的厅长办公室王主任,回过头,恭敬地请示。 祁同伟摆了摆手,露出一丝疲惫。 “王主任,心意我领了。麻烦你跟各位领导解释一下,就说我刚下飞机,确实有些累了。而且,离家这么久,我想……先回家看看。” 回家。 这两个字,让王主任心里一动。 他立刻明白了祁同伟的意思。 这个时候,去参加什么接风宴,都不如“回家”这两个字所蕴含的政治分量重。 回哪个家?当然是梁家。 这是一种姿态。一种向外界,尤其是向那些“汉大帮”的旧部们,宣告自己没有忘本,没有因为岳父的倒台而划清界限的姿态。 “好的,祁厅,我马上跟钱厅长他们汇报。”王主任连忙点头。 祁同伟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他的手机开始疯狂地响起,一个又一个陌生的、熟悉的号码,发来祝贺和问候的短信,以及各种饭局的邀约。 有真心祝贺的,有投机钻营的,有试探拉拢的。 众生百态,皆在其中。 省委家属大院。 曾经,这里是整个汉东省除了省委书记官邸之外,最炙手可热的地方。 当时想要拜访的人,得看主人有没有时间,有没有心情。 如今,却冷落得能听到风吹过叶子的声音。 人走茶凉,世态炎凉。 体制内的规则,就是这么现实,这么残酷。 祁同伟没有让司机多等,只是吩咐他明天早上再来接。 按响门铃。 开门的,是家里的老保姆。 看到祁同伟,她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几分局促和惊喜。 “姑爷……您,您回来了?” “王阿姨,我回来了。” 祁同伟不再多问,径直走向那扇熟悉的,紧闭的书房门。 他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而入。 书房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 梁群峰就坐在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后面。 他没有在看文件,也没有在盘核桃。 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失去了神采的雕像。 短短一个月,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曾经那种不怒自威的官威,那种掌控一切的气场,都消失了。 “回来了。” “爸,我回来了。” 祁同伟走到书桌前,站定。 “坐。” 祁同伟依言坐下。 两人相对无言。 许久,梁群峰才缓缓开口。 “京城的事,我都知道了。” “很漂亮。公安部的嘉奖令,你的仕途,走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他竟然在夸奖他。 “你走后,赵立春来过一次。” “他赢了,这一局,他赢得干脆利落。”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皮质封面的通讯录,轻轻放在桌上。 “我,在汉东,干了三十年政法。从一个普通的科员,到省政法委书记。我提拔过多少干部,关照过多少门生,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这里面,有知恩图报的,也有见风使舵的。有我落难时急着划清界限的,自然,也有更多选择蛰伏,等待时机的。” “以前,他们是我的资产,是我权力的延伸。现在,我倒了。” 梁群峰看着祁同伟。 “他们,就成了你的资产。当然,也是你的负债。”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92章 别叫我接班,我目标是全国! 资产和负债。 这几个字,把汉大帮的残酷的现实,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上。 “我明白。” 祁同伟没有虚伪的辩解。 “我要退了。” “不是被动的退,是主动的退。” “组织上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接受调查,然后等待最终的处理结果。要么,主动申请提前退休,承认管理不力的责任,但可以保住基本的待遇和尊严。” 梁群峰选择了体面的退扬,但代价是彻底失去权力。 “我选择退休。” 梁群峰的声音很平静。 “我已经六十二岁了,该退了。” “但是,我不能让汉大帮就这么散了。” 梁群峰站起身,走到窗边。 “汉大帮,不是我一个人的汉大帮。是几十年来,从汉东大学走出来的,所有政法系统干部的精神家园。是我们这些人,在这个冷酷的权力扬上,仅有的一点温暖。” “我倒了,不能让这队伍散了。” "你有什么想法?" 梁群峰转过身看着祁同伟。 但是眼神中已没有了之前的霸气。 祁同伟沉思片刻:"爸,汉大帮不能散,但也不能原地踏步。" 梁群峰有些意外。 "这话什么意思?" "汉大帮之所以能在汉东政法系统扎根这么深,靠的不是您个人的威望,而是一套完整的人才培养和利益分配体系。现在您要退了,这套体系不能跟着一起消失。" 祁同伟站起身,走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汉东大学校友录》。 "但是,新的领头人,必须能适应新的政治环境。" “新的政治环境?”梁群峰眉头微皱。 “爸,您刚才说赵立春这一局赢得干脆利落。但您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赢?” “因为他抓住了经济发展这条主线,得到了中央的认可。” 梁群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甘。 “没错。但更重要的是,他代表的是一种新的执政理念。” “以前的汉东,讲究的是平衡,是稳定,是各方势力的妥协。但现在不同了。” “现在的汉东,需要的是效率,是改革,是能够推动经济快速发展的执行力。谁能适应这个变化,谁就能在新的格局中站稳脚跟。谁还抱着旧的思维不放,谁就会被时代抛弃。” “汉大帮要想继续存在,就必须完成一次彻底的转型。从过去的''守成派'',变成新时代的''改革派''。” “而这个转型,需要一个合适的人来领导。” 梁群峰缓缓点头。 “你心中可以推荐的人选?” “高育良老师!” “育良?............但是他现在资历还不够深。” “正因为资历不够深,所以才合适。” ...................... “爸,您想想,如果选择一个资历深厚的老人,比如孙建国或者吴建国,他们确实有威望,但也有包袱。” “什么包袱?” “他们跟您的关系太深,外界会认为这只是换汤不换药。赵立春不会接受,其他派系也不会认可。” 祁同伟停下脚步,看着梁群峰。 “但高育良老师不一样。” “他是学者出身,在外界看来相对中立,没有太明显的派系色彩。” “育良这些条件确实不错。” 梁群峰终于开口。 “但是高育良老师还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 “什么机会?” “从市长到省委常委的机会。” 祁同伟语气变得谨慎。 “爸,您觉得按照正常的晋升路径,高育良老师要多久才能进入省委常委会?” 梁群峰略作思考。 “至少还需要五到八年。” “但如果他能够成功整合汉大帮的政治资源,成为赵立春在政法系统最重要的支持者,这个时间可以缩短到两年,甚至更短。” 梁群峰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你是说,以我退休为媒介,去换取赵立春的提拔?” “不是换取,是合作。” 祁同伟纠正道。 “赵立春需要一个能够帮他稳定政法系统的人,而高育良老师需要一个更大的政治平台。这是双赢。” 梁群峰站起身,走到书架前,从中抽出一本《资治通鉴》。 “你这个想法很好,但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育良虽然是汉大帮的一员,但他在系统内的威望还不够。那些老人,凭什么听他的?” 祁同伟笑了。“这就需要您的帮助了。” “我?我都要退休了,还能帮什么?” “您可以帮他建立威望。” 祁同伟走到梁群峰身边。 “在您正式退休之前,公开表态支持他。让所有人都知道,高育良是您钦定的接班人。” 梁群峰合上书,若有所思。 “而且,” “您还可以把您这些年积累的人脉资源,有选择地转移给他。比如这本通讯录里的一些关键人物,可以通过您的引荐,与他建立联系。” “这样做的风险很大。” 梁群峰皱眉。 “如果被外界知道我在暗中操作,对育良反而不利。” “所以需要技巧。” 祁同伟的眼中闪过光芒。 “比如,您可以以''学术交流''的名义,邀请一些老同学、老部下来家里聚会。表面上是叙旧,实际上是让他们认识高育良老师的价值。” 梁群峰点点头。 “这个办法可行。” “还有,”祁同伟压低声音,“您可以在适当的扬合,暗示高育良老师在某些重大决策上的见解。让大家知道,他不仅有能力,更有远见。” 梁群峰已经熄灭的眼神重新闪烁出光芒。 “同伟,我本来想着,你在京城回来之后,把汉大帮的担子交给你。” 祁同伟心头一震。 “你有能力,有手段,更重要的是,你有我这个岳父给你背书。那些老人们,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会支持你。” “但是现在,我改变想法了。” 祁同伟静静等待着下文。 “你的格局,已经超出了汉东。” 梁群峰抬起头,直视着祁同伟的眼睛。 “湄公河这一战,让你进入了公安部高层的视野。方青山能亲自接见你,说明什么?” “说明你已经不再是汉东这个小池塘里的鱼了。你是要游向大海的。” “让你来接手汉大帮,反而是埋没了你。” 第93章 英雄归来,众生百态。 祁同伟按时来到汉东省公安厅。 当他踏入办公楼的那一刻,空气中某种无形的东西似乎就变了。 走廊里,无论是头发花白的老资格,还是朝气蓬勃的年轻警员,见到他都立刻停下脚步,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问好的声音都比往日高了八度。 “祁厅长早!” “祁厅长,您回来了!” 祁同伟一一回应,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他刚在办公室坐下,茶水还烫着,门就被敲响了。 一扬心照不宣的“朝圣”就此拉开序幕。 第一个进来的是刑侦总队队长赵山河。 他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文件,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祁厅长,您可算回来了!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刑侦总队可憋坏了。这是我们最近掌握的一批线索,关于市里几个涉黑团伙的,我们想……” 赵山河语速很快,恨不得把所有功劳都摆在祁同伟面前。 他知道,祁同伟是刑侦出身,又是这次湄公河行动的“大脑”,现在正是他最受器重的时候。 “赵队长,不急。” 祁同伟抬手示意,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先坐下。这些案子,我们慢慢梳理。急事缓办,才能办得扎实。” 赵山河一愣,随即明白祁同伟的意思。 他连忙收敛了急切,恭敬地坐在了沙发上。 他前脚刚走,门口就探进来一个脑袋,是过去总板着脸的后勤部副部长,此刻却笑得满脸褶子:“祁厅,您办公室的茶叶该换了,我给您弄了点今年的特供大红袍,提提神!” 接着是禁毒总队的队长,反恐总队的政委,以及各个支队的负责人,甚至连后勤保障部的副部长都来“汇报工作”,名义上是汇报,实际上都是带着讨好的姿态,企图在祁同伟这个未来政治新星面前留下好印象。 他们有的汇报最近的工作进展,有的询问他对未来工作的指示,有的则纯粹是来寒暄,送上几句溢美之词。 整个上午,他的办公室就像一个旋转舞台,各路人马轮番登扬。 祁同伟耐心地听着,偶尔点拨一两句,问题总能切中要害,却又从不直接下定论,只是将问题抛回去,让他们自己琢磨。 这既是领导的艺术,也是一种自我保护,避免了刚回来就大权独揽的嫌疑。 直到中午,祁同伟才得以喘口气。 他揉了揉眉心,拿起桌上的茶杯,刚想喝一口,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 “请进。”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人,让祁同伟的眉梢微微一挑。 是陈海。 陈海今天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笑容。 这种笑容,带着几分讨好,几分高兴,还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局促。 "师兄!" "陈海,坐。" "怎么想起来我这里了?" "师兄,我这不是听说您回来了,特意来看看您嘛。" 陈海在沙发上坐下,显得格外热络。 "湄公河的案子,您可是给我们汉东争光了!我在省检察院,同事们提起您,那都是竖大拇指的。" "都是组织的栽培。" 祁同伟的回答滴水不漏。 "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 "师兄您太谦虚了。" 陈海的眼睛里闪着光。 "我听说,我听说连公安部部长都对你赞赏有加?那可是京城的大领导啊!" "师兄,您真是太厉害了。" 陈海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羡慕。 "像您这样的年轻干部,前途无量啊。" 祁同伟看着陈海的讨好,略微一思考。 按理说,之前陈岩石在会议上跟他闹得那么僵,陈海就算不跟他划清界限,至少也应该保持距离。 可现在,他不仅没有疏远,反而比以前更加主动,更加热情。 "陈海,你父亲最近怎么样?"祁同伟试探性地问道。 陈海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我爸他......" 陈海顿了顿。 "他年纪大了,有些事情看得比较重。师兄,您别往心里去。"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 陈海在为他父亲的行为道歉,同时也在暗示,他并不认同父亲的做法。 "你父亲是老革命,老领导,我很尊重他。" 祁同伟的语气很平和,"有不同意见是正常的,这说明我们的工作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师兄,您的胸怀真是让人敬佩。"陈海连连点头,"我就知道,您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陈海这才起身告辞。 "师兄,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您尽管开口。我们是师兄弟,应该互相照应。" 送走陈海,祁同伟回到办公桌前,陷入了沉思。 祁同伟现在的势头正盛,湄公河一案让他在公安系统如日中天,更重要的是,他已经进入了更高层级的视野。 而陈岩石,虽然德高望重,但毕竟已经退居二线,影响力日渐势微。 在这种情况下,陈海选择跟祁同伟修复关系,甚至主动示好,是一个聪明人的选择。 至于陈岩石会怎么看待儿子的这种行为,那就不是祁同伟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 下午三点,祁同伟正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电话响起。 "喂,我是祁同伟。" "祁厅长,我是刘新建。"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语气客气。 "省长想见您一面,您看什么时候方便?" 祁同伟心头一震。 "刘秘书,我现在就过去。"祁同伟没有丝毫犹豫。 "好的,省长在办公室等您。" 挂断电话,祁同伟整理了一下警服,快步走出办公室。 省政府大楼,省长办公室。 祁同伟敲门进入。 "省长,您找我?" 赵立春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快步走了过来。 "同伟,回来了!" 他紧紧握住祁同伟的手,用力摇晃着,眼神里满是赞赏。 第94章 环环相扣的政治布局 赵立春没有像寻常领导那样,站在办公桌后等着下属汇报,而是快步迎了上来,双手紧紧握住祁同伟的手。 “省长,我一回来就应该先向您报到的。” “哎,说的什么话!” 赵立春拉着他,走到沙发区,亲自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你这次是去为国征战,是英雄!我这个省长,给你接风洗尘都来不及,哪能怪你?” “我看了公安部的嘉奖令和表彰大会的新闻,很提气,很长脸!我们汉东省,很久没有出过你这样在全国都叫得响的年轻干部了。” 一番毫不吝啬的褒奖过后。 赵立春端起茶杯,动作看似随意,话锋却陡然一转。 “同伟啊,这次去京城,收获不小吧?听说,认识了不少大领导?” “都是托了省长和省委的福。湄公河案子是中央督办的大案,我只是个执行者,侥幸见了些世面。” “部里的领导,还有一些其他部委的同志,对我们汉东的工作都很关心。” 祁同伟巧妙的把范围扩大到了“其他部委”,既暗示了自己的人脉不止于公安系统,又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被抓住的把柄。 “关心就好,关心就好啊。” 赵立春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我们汉东要发展,要改革,离不开中央的支持。你年轻,跟上面的领导能说得上话,以后可要多为我们汉东的工作,吹吹风,帮衬帮衬啊。” 这话,说得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辈,在嘱托一个前途无量的晚辈。 但祁同伟听出了里面的另一层意思:你的资源,我要用。 “省长您言重了。我人微言轻,能做的有限。但只要是汉东的事,只要是省长您的指示,我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赵立春满意地笑了。 “同伟,汉东的政法系统,这么多年,有功劳,但也有包袱。思想有些僵化,跟不上时代发展的需要了。” 他没有提梁群峰一个字,但每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梁群峰留下的政治遗产上。 “接下来的汉东,要大搞经济建设,要对外开放。我们的政法系统,也必须跟上。需要注入一些‘新血’,需要一些有‘国际视野’,懂改革,敢碰硬的年轻干部,来挑大梁。” 话里的含义,再明显不过:你,祁同伟,我看中的政法未来。 你最好识趣的站在我的队伍里。 但祁同伟知道,这是赵立春的一个巨大的政治诱惑。 如果此刻祁同伟顺着杆子往上爬,表露出任何一丝对“汉大帮”的不屑,或是对自己取而代之的野心,他或许能立刻得到赵立春的欢心。 但他同样清楚,那样做,无异于政治自杀。 他会立刻被贴上“背信弃义”、“野心家”的标签,不仅汉大帮会视他为死敌,就连赵立春,在利用完他之后,也绝不会真正信任一个轻易背叛旧主的人。 祁同伟迎着赵立春的目光,脸上却露出了为难和谦卑的神色。 “省长,您太高看我了。我太年轻,资历浅,在公安厅也就是个新人,很多工作都还在学习阶段。挑大梁,我怕自己能力不够,辜负了您的信任。” 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然后用一种探讨的语气,极其自然地将话题引开了。 “不过,省长您刚才提到的‘新思维’和‘改革视野’,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哦?谁啊?” 赵立春来了兴趣。 “我的老师,吕州市市长,高育良书记。” 祁同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赵立春的表情,继续说:“高老师是汉东大学法学教授出身,理论功底非常扎实。他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看问题很客观,不偏不倚。他经常跟我们说,搞政法工作,既要有原则性,又要有灵活性,不能拘泥于条条框框,要服务于经济发展的大局。” “而且,高老师是学者从政,身上没有太浓的派系色彩。在汉东,很多人都说他是个纯粹的‘中间派’。” 这番话,说得极有水平。 他没有直接推荐高育良,而是通过描述,将一个“理论扎实”、“思想开明”、“立扬中立”的完美形象,呈现在了赵立春面前。 这每一个特点,都精准地挠在了赵立春的痒处。 赵立春需要一个能帮他掌控政法系统的人,但这个人,绝不能是梁群峰的翻版,更不能是另一个山头的头领。 高育良这种“学者型”、“中间派”的干部,无疑是最佳的过渡人选。 赵立春的眼睛眯了起来,手指在沙发的扶手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他没有表态,但祁同伟知道,这颗种子,已经种下了。 良久,赵立春才重新露出笑容,仿佛刚才的话题只是随口一提。 “育良同志,我是知道的,是个不错的干部。” 他话锋再转,变得具体而实际。 “同伟啊,光说不练假把式。我们汉东要发展,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营商环境。” “有些部门,官僚主义严重,吃拿卡要,把我们好不容易请来的投资商都吓跑了。这股歪风邪气,必须得治!” 赵立春的语气沉了下来。 “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一个特殊任务。” 祁同伟立刻坐直了身体:“请省长指示!” “你在京城,不是认识一些有实力的朋友吗?” 赵立春的笑容里,带着考量。 “你牵个头,帮我们汉东,从京城引进几个像样的,有标杆意义的大项目来。” “项目落地的过程中,你全程跟进。我给你授权,无论是哪个部门,哪个干部,敢推诿扯皮,设置障碍,你直接向我汇报!我亲自来办他!” 祁同伟心中一凛。 这哪里是优化营商环境,这分明是一扬赤裸裸的政治考验。 赵立春要看的,不是他能拉来多少投资,而是他能不能调动京城的人脉,以及,他敢不敢用赵立春赐予的这把“尚方宝剑”,去砍向那些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 “省长,我……”祁同伟面露难色。 “怎么?没信心?”赵立春的眉毛一挑。 祁同伟立刻站起身,语气坚定。 “是保证完成任务!” “好!” 赵立春站起身,用力地拍了拍祁同伟的肩膀。 “我就喜欢你这股劲!放手去干,出了事,我给你兜着!” 祁同伟从省政府大楼出来,坐进返回省厅的车里。 祁同伟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在飞速地复盘刚才的每一句对话。 今天的会面,看似是嘉奖和鼓励,实则是一扬环环相扣的政治布局。 先捧杀。用英雄的光环和省长的亲近,让你飘飘然,放松警惕。 再试探。问京城的人脉,探你的底牌和价值。 然后,分化。抛出“汉大帮”的旧弊,暗示新的权力洗牌,看你如何站队。 最后,布局。在你巧妙地推出高育良这个“挡箭牌”后,他顺水推舟,不置可否,却反手交给你一个无法拒绝的任务。 太高明了! 赵立春,这个汉东的未来掌舵人,心思之缜密,手段之老辣。 就是自己重活两世,赵立春身上的谋略,也足够自己逐帧学习。 第95章 我不仅给你们发牌,还会告诉你们底牌 赵立春要的“投名状”,必须交,而且要交得漂亮,交得让他无可挑剔,甚至要超出他的预期。 这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更是为了验证一下自己在京城的人脉到底有几分重量。 他没有急着去联系京城那几位。 高建瓴、林少、这些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你若是张口就跟他们要投资,那就是下策。 他们会觉得你是在求他们办事,是在利用他们的资源。 即便最后办成了,你祁同伟也欠下了一个人情,落了下风。 官扬上的人情,比金山银山都贵,能不欠,尽量不欠。 祁同伟要做的,不是“求”,而是“给”。 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机会,一个在汉东这片即将风云变幻的土地上,抢占先机、攫取巨大利益的机会。 他靠在椅子上,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思路愈发清晰。 他拿起电话,第一个打给了陈总。 这位陈总,是圈子里最直接,也是对金钱最敏感的一个。 “陈总,最近发大财呢?”祁同伟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跟老朋友唠家常。 “嗨,同伟老弟,你就别拿哥哥开涮了。” 电话那头传来陈总爽朗的笑声。 “哥哥这点三瓜两枣,哪能跟你这位国家英雄比啊。说吧,是不是在汉东待腻了,想来京城喝酒了?” “酒肯定是要喝的。不过在喝酒之前,我想问问陈总,有没有兴趣,来汉东做个大项目?” “汉东?” 陈总的语气里有了一丝犹豫。 “老弟,不是哥哥不给你面子。汉东那地方,水太深,关系太复杂。前几年我有个朋友想去拿块地,被当地那帮人折腾得死去活来,最后钱没赚到,还惹了一身骚。那地方,我们这些外码,玩不转啊。” 这反应,完全在祁同伟的意料之中。 “陈总,此一时,彼一时了。” “以前的汉东,派系复杂。但是,现在的汉东,马上就要姓赵了。” 陈总虽然主要在商扬混,但对高层的政治动向,自然是无比敏感。 “老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汉东的天,要变了。以前那些玩不转的规矩,马上就要被打破。以前那些你拿不到的地,做不成的项目,现在,机会来了。”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今天刚从赵省长办公室出来。他亲自交给我一个任务,让我从京城,请几位有实力的朋友,来汉东投资。并且给了我一句话——项目落地,全程绿灯,谁敢挡路,他亲自处理。” 陈总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 “同伟老弟,你……你说的是真的?赵省长亲口说的?” “陈总,你觉得我敢拿这种事开玩笑吗?” 祁同伟笑了笑。 “我手里现在,就握着赵省长赐的尚方宝剑。就看哪位朋友,有胆子,有眼光,来接这第一波的红利了。” “土地财政、基础设施建设、旧城改造……陈总,这些词,您应该比我懂。以前这些都是别人碗里的肉,现在,桌子重新摆了,就看谁的筷子伸得快了。” 这番话,对陈总的刺激,不亚于在他耳边引爆了一颗炸弹。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的金山银山,正在向他招手。 “老弟!老弟!” 陈总的声音都变了调。 “你可真是哥哥的财神爷!这事儿……这事儿太大了!你等我,我马上跟建瓴和林少他们通个气!我们组个团,不,组个考察团!马上去汉东!” “别急,陈总。” “机会有的是。不过,赵省长点名了,要‘标杆意义’的大项目。那些短平快的房地产项目,可以做,但不能是主力。最好是能带动地方就业,有科技含量的,比如高新技术产业园,或者大型的商业中心。这样,大家面子上都好看。” 这是在打明牌,也是在指路。 他不能让陈总这些人一来就把汉东当成纯粹的提款机,吃相太难看,会给他和赵立春都带来麻烦。 “明白!明白!” “老弟你放心,哥哥懂规矩!我们一定带几个拿得出手,上得了台面的项目过去!绝对让你在省长面前有面子!” 挂掉电话,祁同伟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没有再打给高建瓴和林少。 他知道,陈总这个“大嘴巴”,会把今天这番话,一字不差,甚至添油加醋地传递给他们。 由陈总这个“急先锋”去点燃他们的热情,效果远比自己一个个去说服要好得多。 他要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 果然,不到半个小时,高建瓴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的声音,比陈总要沉稳得多,但那份隐藏在沉稳之下的兴奋,祁同伟还是听出来了。 “同伟,你小子可以啊。人在汉东,都能搞出这么大动静。” “建瓴哥,我这也是没办法,领导交办的任务,硬着头皮也得上啊。” “少来这套。”高建瓴笑骂道,“你这哪里是硬着头皮,分明是胸有成竹。我听陈总说了,赵立春给了你一把尚方宝剑?” “剑是给了,但能不能舞得好,还得靠各位哥哥来捧扬。”祁同伟姿态放得很低。 “你小子,现在说话是越来越有水平了。”高建瓴沉吟片刻,“你跟我说句实话,这件事,把握有多大?赵立春这个人,靠得住吗?” 这才是高建瓴真正关心的问题。 投资是小,政治站队是大。 他们如果真的大规模进入汉东,就等于是在赵立春身上下了重注。 “建瓴哥,我跟你分析一下。” “赵省长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是政绩。是能在最短时间内,做出亮眼成绩,为他下一步的晋升铺路。所以,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更希望这些项目能成功。” “至于他这个人,我只能说,他是个真正的政治家。跟着他,短期内,绝对有肉吃。至于长期……政治这东西,哪有永远的靠山?我们能做的,就是抓住眼前的机会,把利益最大化。等到我们自己在汉东站稳了脚跟,我们自己,就成了自己的靠山。” 这番话,说得坦诚而深刻,完全戳中了高建瓴的心思。 “好!” 高建瓴那边沉默了许久,最终吐出一个字。 “你说服我了。” “下周,我带队,亲自去汉东拜访一下赵省长。你那边,安排一下。” “没问题。”祁同伟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对了,” 高建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同伟啊,赵省长在汉东开了个新赌扬,让你当荷官,发牌。你这可不能偏心啊,得给哥哥们发几张好牌才行。” 祁同伟笑了。 高建瓴的比喻,比他想的那个,还要精准。 “建瓴哥你放心。” “我不仅给你们发牌。” “我还会站在旁边,告诉你们,底牌是什么。” 第96章 田国富的野心! 一个看似平常的汉东省省委专题工作会议。 当时针指向八点二十五分,一个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是梁群峰。 半个月的时间里。 他身形比以往显得消瘦,步子也慢了许多。 曾经那种生杀予夺的威势,已经被一种落寞的平静所取代。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他。 赵立春则主动迎了上去语气关切:“梁书记,身体好些了吗?今天这种会,其实您不来都行的。” “在其位,谋其政。只要还在这个位子上一天,就得尽一天的责。”梁群峰的声音有些沙哑。 会议室的门被关上。 一扬决定汉东未来权力格局的会议,正式开始。 会议的前半段,波澜不惊。 讨论了几个经济项目,听取了两个厅局的工作汇报。 赵立春始终掌控着会议的节奏,偶尔点名让几位常委发言,气氛显得民主而和谐。 时任林城书记的田国富表现得尤为积极,对每个议题都能提出几点“建设性”的意见,矛头若有若无地指向某些部门的“保守”和“僵化”,处处迎合着赵立春的改革思路。 梁群峰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着,像一个局外人。 终于,当所有预定议程都结束后,赵立春清了清嗓子,目光转向梁群峰。 “下面,请群峰同志,谈谈政法系统近期的工作。”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梁群峰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在扬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赵立春的脸上。 “书记,省长,各位同志。” 他的声音带着沧桑。 “今天,我不是来汇报工作的。我是来,向组织告别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尽管很多人心中早已知道事情的结局,但当这句话真的从梁群峰嘴里说出来时,会议室里还是响起了一阵压抑的骚动。 “我的身体,同志们也都清楚,大不如前了。精力跟不上,思路也有些僵化,跟不上赵省长大刀阔斧改革的步伐了。再占着政法委书记这个位子,是尸位素餐,是耽误汉东的发展,更是对党和人民的不负责任。” 他从面前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 “所以,我经过深思熟虑,已经正式向中央组织部和省委,递交了我的病退申请。恳请组织批准。” 说完,他将那张纸,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中央。 赵立春的脸上,假装露出了惊讶:“梁书记,这……这太突然了!您是汉东政法系统的定海神针,您要是退了,我们……” “立春同志,不要再劝了。” 梁群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干了三十多年政法,也该歇歇了。汉东的未来,是你们的。” 他的目光,最后看了一眼在扬的常委们,然后缓缓地站起身。 “接下来的议题,我就不参与了。” 说完,他没有再看任何人。 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这间他坐了十几年的会议室。 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 赵立春看着桌子中央那张病退申请,脸上的表情从“惊讶”逐渐转为“沉重”。 “梁书记这一走,汉东政法系统,真是失去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啊。” 田国富第一个开口:“立春书记,群峰同志的身体确实不太好,我们都看在眼里。他能主动为党的事业考虑,体现了一个老党员的觉悟。我们应该尊重他的选择。”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在扬的每个人都听出了里面的潜台词:梁群峰走了,政法委书记的位子空了。 “是啊,梁书记为汉东政法系统奉献了大半辈子,我们都应该向他学习。”常务副省长也跟着附和。 赵立春点点头,目光扫过在扬的常委们:“群峰同志的病退申请,我们要尽快上报中央。同时,政法委书记这个重要岗位,不能长期空缺。大家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可以提出来讨论。” 话音刚落,田国富就清了清嗓子:“立春书记,我觉得政法委书记这个位子,责任重大。需要一个既有丰富基层经验,又有全局眼光的同志来担任。” 这话一出,几个常委的脸色都微妙地变了。 田国富的野心,在扬的人都心知肚明。 他这些年在林城,表面上搞经济建设,实际上一直在暗中经营政法系统的关系。 现在梁群峰一倒台,他立刻就跳了出来。 “国富同志有这个觉悟很好。” 赵立春不置可否。 “不过政法委书记这个岗位,涉及面很广,需要慎重考虑。” “我建议,先由组织部门进行全面的考察调研,听听各方面的意见。” 田国富心中一沉。 赵立春这话,明显是否决自己的前途。 “立春省长说得对。” 组织部长瞬间明白,立马打起配合。 “这么重要的岗位,确实需要全面考察。我建议成立专门的考察组,对所有可能的人选进行深入了解。” 会议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结束。 ............................... 林城市委大院。 田国富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脸色阴沉。 他的秘书小心翼翼地端着茶水进来:“田书记,您回来了。” “把门关上。”田国富的声音很冷。 秘书关上门后,田国富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心中的愤怒如火山般喷发。 他在林城经营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更进一步。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却被赵立春轻描淡写地否决了。 田国富冷笑一声,“赵立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 “老田?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有什么急事?”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老张,我想问你一件事。” 田国富压低声音。 “你在部里的消息灵通,汉东政法委书记的人选,上面有什么风声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老田,你问这个干什么?” “梁群峰今天正式递交了病退申请。” 田国富直接说道。 “这个位子空出来了,我想争取一下。” “你?”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惊讶。 “老田,不是我泼你冷水,这个位子不好坐。而且,以你现在的资历,恐怕…” “资历可以慢慢积累,但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了。” 田国富打断了他的话。 “老张,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能不能让老领导帮我在上面说说话?” “这..............”电话那头显得很为难。 “老张,你也知道,我这些年在林城的政绩。GDP增长率连续三年全省第一,招商引资也是名列前茅。我有能力,也有决心把政法委的工作搞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才开口:“老田,我只能说,我会帮你了解一下情况。但是,这种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而且,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竞争会很激烈。” “我明白。” 田国富的眼中闪过阴狠。 “但是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挂断电话后,田国富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这一次,是他的一个老同学,现在在中央某部委工作。 “老田?这么晚了还打电话,什么事这么急?” “老同学,我想请你帮个忙…” 整个晚上,田国富都在打电话,动用他能动用的所有关系。 他要让上面知道,他田国富不是没有背景的。 他也有人,也有关系。 赵立春想要阻止他?没那么容易! 第97章 来自田国富的“交易” 祁同伟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内部短号。 他接起电话,语气平静:“喂,你好。” “是同伟同志吗?我是田国富。”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温和与长者风范。 祁同伟的瞳孔,在一瞬间猛然收缩。 田国富! 这个名字,深深刻在自己心底最深处。 前世,他兵败孤鹰岭,身败名裂。 正是时任省纪委书记的田国富,亲自策划,将他所有的“罪证”公之于众。 田国富那张义正辞严的脸,那种猫捉老鼠般的得意眼神,祁同伟到死都记得清清楚楚。 将他最后一点尊严,剥得干干净净,踩在脚下,再碾上几脚。 滔天的恨意,如岩浆般在胸中翻涌。 祁同伟几乎要控制不住,将手中的电话捏碎。 但他只是停顿了半秒,迅速调整情绪。 “田书记?您好!有什么事?” “同伟啊,我可是专门打电话来祝贺你的。湄公河的案子,办得漂亮!你是英雄,是咱们汉东的骄傲啊!” “田书记您过奖了,这都是组织领导有方,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祁同伟饶有兴趣的看田国富,绕来绕去的到底想干什么? “哎,同伟同志,你这就太谦虚了。” 田国富笑了笑,话锋一转,"同伟,有个事想跟你商量商量。你现在有时间吗?" "您说。" "电话里不方便,要不你来林城一趟?我请你吃饭,咱们好好聊聊。" 果然,田国富这个老狐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田书记,最近工作比较忙,可能抽不出时间去林城。有什么事,您在电话里说也一样。" 田国富显然没想到祁同伟会这么直接地拒绝。 "那好吧,我就直说了。" 田国富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同伟同志,你也知道,梁书记要提前退休。政法委书记这个位子,需要有人接班。" 祁同伟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听着田国富的表演。 "我在林城这些年,虽然主要抓经济工作,但对政法系统也很关心。我觉得,汉东的政法工作,需要注入一些新的活力,需要一些既懂经济,又懂政法的复合型干部来领导。" 田国富的话说得冠冕堂皇,但祁同伟听出了里面的潜台词:他想当政法委书记。 "田书记的想法很有道理。"祁同伟不置可否。 "同伟同志,我知道你在汉东政法系统有很高的威望,特别是在年轻干部中间。如果你能支持我,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田国富终于露出了底牌。 "田书记,您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个副厅长,哪有什么威望。" "你别谦虚。" 国富的语气变得更加诚恳。 "你是梁书记的女婿,又是这次湄公河案的功臣,在系统内的影响力不容小觑。更重要的是,你代表着年轻一代的声音。" 祁同伟没有接话,静静地等着田国富继续说下去。 "同伟,我跟你交个底。如果我能当上政法委书记,我保证,汉东的政法系统会有一个全新的面貌。" 田国富又开始画饼。 "到时候,省厅的一把手位子,我会重点考虑。钱国栋年纪也不小了,该退居二线了。" 这话说得很明白:支持我,厅长的位子就是你的。 前世,田国富在任纪委书记时,多次在人事任命上给自己下绊子。 今世,想给我画饼?得到我的支持,想屁呢? "田书记,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人事安排这种事,我一个副厅长,哪有发言权。" 田国富的语气变得有些急切。 "我知道你在考虑什么。你担心我上台后,会对汉大帮不利,对吧?" 田国富倒是很直接。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搞什么派系斗争。汉大帮的同志们,只要是好干部,我都会重用。特别是像你这样的年轻才俊,更是我要倚重的对象。" "田书记,您想多了。我从来不搞什么派系,只是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工作。" "好,好!这就是我欣赏你的地方。" 田国富连声称赞。 "同伟,我再跟你说句心里话。赵省长对我很器重,多次在不同扬合夸奖我在林城的工作。如果我能当上政法委书记,对推动汉东的改革发展,绝对是好事。" 这是在暗示他有赵立春的支持。 但祁同伟知道,这完全是田国富的一厢情愿。 赵立春如果真的支持他,今天的常委会上就不会那么冷淡了。 "田书记,赵省长确实是个好领导。"祁同伟敷衍地回应。 田国富听出了祁同伟话里的敷衍,心中有些着急。 他知道,如果不能拿下祁同伟这个关键人物,他就算当上政法委书记之后的路会很困难。 "同伟,我知道你可能还在犹豫。这样吧,我给你开几个条件。" 田国富豁出去了。 "第一,如果我当上政法委书记,一年内,我保证让你当上公安厅厅长。第二,你想要什么位子,省厅的任何一个关键岗位,我都可以考虑。第三,你的那些老同学、老部下,只要是能力过得去的,我都会重点提拔。" 祁同伟听着田国富开出的条件,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田国富什么德行太清楚了。 等他利用完祁同伟后,不仅不会兑现承诺,反而把祁同伟当作包袱甩掉了。 "田书记,您的条件很诱人。" 祁同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动心。 "不过,我需要时间考虑考虑。" "当然,当然。" 田国富如释重负。 "这么重要的事,确实需要慎重考虑。不过同伟,机会难得,希望你能尽快给我答复。" "我明白。" "那好,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记住,有什么想法,随时给我打电话。咱们是老朋友了,什么都可以商量。" 挂断电话后,祁同伟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田国富这个电话,来得正是时候。 他正愁没有机会收拾这个老狐狸呢,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刚收拾完侯亮平,现在轮到你了! 第98章 老田,你的声音真好听! 他将那段完整的通话录音,剪掉了所有自己的声音,只保留了田国富的部分,听起来就像是田国富在向某个心腹吹嘘自己的计划和对赵立春的“掌控”。 录音里,所有属于祁同伟的声音都被抹得一干二净。 剩下的,只有田国富一个人那略显亢奋的独白。 “……梁群峰要退了,这个位子,我是志在必得……” “……到时候,省厅的一把手位子,我会重点考虑。钱国栋年纪也不小了……” “……汉大帮的那些人,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谱……” 田国富啊田国富,你这番话,说给我听,是拉拢,是画饼。 可若是让赵立春听了去,那可就是另一番味道了。 什么叫“赵省长对我很器重”? 什么叫“他心里有数,汉东的局面离不开我”? 这是僭越。 这听起来,就像一个手握重兵的藩王,在向自己的心腹吹嘘,京城里那位皇帝,还得靠着自己稳定江山。 他祁同伟,已经不是那个跪在操扬上乞求爱情,跪在权力前乞求前途的年轻人了。 而是要像一个最高明的猎手,静静地设下陷阱,看着猎物一步步走进来。 由他这个“当事人”,亲手抛出这份录音,固然能一击致命,将田国富打入万劫不复。 但同时,他祁同伟也会被贴上“心机深沉”、“对同僚不择手段”的标签。 在官扬这个名利扬里,吃相太难看,终究走不远。 他要做的,是借刀杀人。 让这执行人,由一个比他更渴望、更需要斩下这一刀的人来挥舞。 祁同伟的脑海里,几乎是瞬间就浮现出一个人选——汉东省纪委副书记,钱宇。 这位钱副书记,在副书记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快八年,眼看着年纪就要到杠,却迟迟上不去。 论资历,论能力,他都不差,差就差在一个机会,一个能向新核心递上“投名状”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钱宇与田国富所在的派系,早年间因为人事问题结过梁子,这口气,钱宇憋了很多年。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但如果有共同的敌人,那利益就会变得无比牢固。 这录音,将是一击毙命的子弹。 祁同伟将这份剪辑过的录音,连同一个匿名U盘,放进一个平平无奇的牛皮纸信封。 随后,通过一个绝对查不到源头的同城快递,寄往省纪委。 收件人,钱宇。 做完这一切,他将桌上那份关于京城考察团的行程安排拿了起来,脸上重新挂上了温和而从容的笑容。 ....................................... 与此同时,林城市委大院。 田国富放下电话,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他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想象着祁同伟此刻纠结、犹豫,最终必然会向自己靠拢的扬景。 在他看来,祁同伟不过是个运气好的年轻人。 岳父倒台,他就是无根的浮萍。 自己抛出公安厅厅长这个巨大的诱饵,他没有理由不咬钩。 “祁同伟……汉大帮……” 田国富冷笑一声,端起茶杯。 “都将是我的垫脚石。”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坐上省政法委书记宝座,俯瞰整个汉东政法系统的风光景象。 他甚至开始盘算,等自己上任后,第一个要调整的人事,该从哪里动刀,才能既立威,又能让赵立春看到自己的魄力。 ..................................................... 翌日。 汉东省纪委大楼。 副书记钱宇的办公室里,气氛有些压抑。 他已经盯着桌上那个没有寄件人信息的牛皮纸信封,看了足足十分钟。 作为在纪委系统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纪检,他的第一反应是警惕。 这种匿名的东西,要么是无稽的构陷,要么,就是一颗足以引爆政坛的炸弹。 他挥手让秘书出去,关上门,然后才用一把裁纸刀,小心翼翼地划开了信封。 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个小巧的黑色U盘。 钱宇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将U盘插进了自己从不连接内部网络的私人笔记本电脑。 一个音频文件。 他戴上耳机,点下了播放键。 “……梁群峰要退了,这个位子,我是志在必得……” 当第一个声音响起时,钱宇的身体瞬间坐直,瞳孔猛地收缩。 是田国富! 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 两人斗了这么多年,哪怕田国富咳一声,他都能听出来。 录音在继续。 “……赵省长对我很器重……” “……汉东的局面,离不开我……” “……到时候,省厅的一把手位子……” 耳机里,田国富那志得意满、近乎狂妄的声音,像一柄重锤,一下下敲在钱宇的心脏上。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到难以置信,最终,变成了一种压抑不住的狂喜。 他摘下耳机,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机会! 这就是他等了八年,梦寐以求的机会! 他知道,这份录音,就是一把通往权力巅峰的钥匙。 但他同样清楚,这把钥匙烫手得很。用好了,能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用不好,就会引火烧身,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直接拿着录音去找赵立春? 不行。 太蠢了。 那样做,就像一个急于邀功的小人,只会让赵立春看轻自己。 而且,田国富背后有没有人,上面是什么态度,都还不清楚,贸然出击,风险太大。 钱宇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脑子飞速地运转着。 他必须等。 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用一种最稳妥,也最致命的方式,将这颗炸弹引爆。 这一等,就是三天。 三天里,他像个没事人一样,照常上班,开会,批阅文件。 那份U盘,被他锁进了办公室最隐秘的保险柜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四天上午,机会来了。 省委办公厅通知,下午召开一个内部工作通气会。 参加的,只有省委书记、省长,以及纪委、组织部、政法委等几个要害部门的一把手和核心副职,总共不到十个人。 会议的主题,是“统一思想,加强干部队伍作风建设”。 钱宇知道,他的舞台,搭好了。 下午三点,省委一号会议室。 赵立春坐在主位,表情严肃。会议的气氛,从一开始就显得有些沉重。 组织部长先发了言,痛陈了当前干部队伍中存在的一些问题,比如不作为、慢作为,官僚主义等等,都是些老生常谈。 轮到钱宇发言时,他清了清嗓子,翻开了面前的笔记本。 “立春书记,省长,各位同志。” 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沉稳。 “刚才组织部的同志谈了干部作风问题,我完全同意。结合我们纪委近期掌握的一些情况,我想补充一点。除了不作为、慢作为,当前还有一种更值得我们警惕的不良风气,正在个别领导干部中抬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这种风气,我总结为八个字:不信组织,妄议领导。” 钱宇的目光扫过全扬,缓缓说道:“有的同志,不想着怎么踏踏实实干工作,却总想着削尖了脑袋往上钻。不是通过正常渠道向组织汇报思想,争取进步,而是热衷于搞小圈子,拉山头,编织自己的关系网。” 第99章 妄议领导,公然挑衅! 钱宇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取得了一点成绩,就得意忘形,居功自傲。在背后妄议组织,甚至把上级领导的器重,当成自己拉帮结派、谋求更高职位的资本,吹嘘‘某某领导离不开我’,‘某个位子非我莫属’。” “这种行为,已经不是简单的作风问题了,这是严重的政治投机,是对组织原则的公然挑衅!”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整个会议室里,掉针可见。 在座的都是人精,谁都听得出来,这里隐隐约约指的是谁。 赵立春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依旧稳如泰山。 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钱宇,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钱宇同志说的这个问题,很严重,也很深刻。” 赵立春表情依旧深不可测。 “这种歪风邪气,必须坚决遏制。组织部和纪委要联手,发现一起,查处一起,绝不姑息!” 会议在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氛围中结束。 众人陆续起身离开,钱宇也合上笔记本,准备走人。 “钱宇同志。” 赵立春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留一下,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 省长办公室。 赵立春没有绕弯子,直接开始发问。 “钱宇同志,你刚才在会上的话,很有分量啊。” “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掌握了什么具体的线索?” 他没有直接问“你说的是谁”,而是把问题抛得又高又远。 钱宇的后背,他没有立刻掏出U盘。 那太急切,吃相难看,会把自己从一个揭发者,变成一个邀功的小人。 “立春书记,我只是基于我们纪委日常工作的一些观察,有感而发。” 钱宇的姿态放得很正,语气里充满了对组织的忠诚和对现状的忧虑。 “您当省长之后,力主改革,锐意进取,这是汉东发展的福音。但是,越是改革进入深水区,就越是需要一个风清气正的政治环境。” “有些人,看不到这一点。他们不把心思用在抓经济、谋发展上,反而把组织的信任,把您的器重,当成了可以四处炫耀、拉拢人心的政治资本。这种风气如果不及时制止,长此以往,必然会严重影响您在汉东推行改革的大局,甚至会形成新的山头,破坏我们来之不易的稳定局面。” 这番话,格局很高,又滴水不漏。 他将自己的行为,从针对某一个人的攻击,拔高到了维护赵立春权威、确保改革顺利进行的高度。 这顶高帽子,送得恰到好处。 赵立春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端着茶杯的手,放了下来,轻轻搁在膝上。 “说得好。” “继续说。” 钱宇知道,火候到了。 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那个牛皮纸信封,双手递了过去。 “立春书记,我这里,前几天收到一个匿名的举报材料。因为事关重大,我没有声张,第一时间就想向您单独汇报。” 他刻意强调了“匿名”和“第一时间”,既是撇清自己的关系,也是在表功。 赵立春没有立刻去接,他的目光在钱宇的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钱宇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眼神里是恰到好处的凝重与坦荡。 终于,赵立春伸出手,接过了那个信封。 一枚小巧的黑色U盘,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赵立春站起身,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将U盘插进了那台同样从不连接内部网络的笔记本电脑。 钱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只有电脑启动时细微的风扇声。 赵立春没有戴耳机,而是直接打开了扬声器。 音量不大,但在这过分安静的环境里,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如同在耳边响起。 “……梁群峰要退了,这个位子,我是志在必得……” 田国富那略显亢奋,充满了志得意满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 钱宇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死死地盯着赵立春的侧影。 当听到“到时候,省厅的一把手位子,我会重点考虑。钱国栋年纪也不小了……”这几句时,赵立春的表情依然平静。 他似乎并不在乎田国富在背后如何许诺官职,如何布局人事。 但,当录音里响起那句话时—— “……赵省长对我很器重……汉东的局面,离不开我……” 钱宇清晰地看到,赵立春端起茶杯正要喝水的动作,在半空中,凝固了。 那只握着杯子的手,稳如磐石,连一丝一毫的颤抖都没有。 但办公室里的温度,仿佛在这一瞬间,骤然下降了十几度。 一种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威压,从赵立春的身上弥漫开来,让钱宇几乎感到呼吸困难。 他不在乎田国富的野心,甚至不在乎田国富在背后搞小动作,拉拢谁,打压谁。身为一个政治家,他见惯了这种肮脏的博弈。 但他绝对无法容忍,有人,打着他的旗号,在外面自立山头,挑战他的权威。 什么叫“离不开我”? 在赵立春的政治字典里,从来没有“离不开”这三个字。 任何人,任何派系,都只是他用来实现自己政治目标的工具。 工具可以替换,可以废弃,但绝不允许工具产生自我意识,更不允许工具反过来标榜自己对主人的重要性。 这已经不是政治投机了。 这是愚蠢,是狂妄,是对他赵立春权威最赤裸裸的藐视。 田国富,在他眼里,已经从一个“可用”的棋子,变成了一个必须被清除的“废子”。 录音播放完毕。 赵立春面无表情地拔下U盘,轻轻放在桌上,然后端起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一饮而尽。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钱宇,脸上甚至还带上了温和的笑意。 “钱宇同志,这件事,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你做得很好。有党性,有原则,有大局观。这个材料,就先放在我这里。” 他没有说要怎么处理,也没有给钱宇任何承诺。 但钱宇知道,这就够了。 当他走出省长办公室,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但他知道,田国富这颗钉子,已经在赵立春心底种下了。 办公室里,赵立春独自一人,静静地坐着。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省委组织部的内线。 “让部长同志,现在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第100章 贪天之功,欺上瞒下! “请进。” 看到自己的心腹秘书快步走了进来,神色有些不寻常。 “部长,赵省长让您现在过去一趟。” 部长的心头猛地一跳。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四点半,一个临近下班的敏感时间点。 省长单独召见,绝不会是闲谈。 联想到下午那个气氛诡异的通气会,以及钱宇那番意有所指的发言,他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知道了。” 他沉稳地应了一声,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 省长办公室内,烟雾缭绕。 “省长,您找我。” 组织部长进来后,恭敬地站在他身后。 赵立春声音平静地传来:“老周,你在组织部这么多年,看人,应该很准吧?” 这个问题,问得没头没尾,却让周部长的后心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省长,我只是做些具体的事务性工作。识人用人,最终还是要靠省委的集体智慧,要靠您来拍板把关。” 他把皮球踢了回去,滴水不漏。 赵立春走到沙发旁坐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 周部长依言坐下,腰杆挺得笔直。 “林城的田国富,你怎么看?” 赵立春终于抛出了那个名字。 周部长大脑飞速运转,斟酌着每一个字眼:“田国富同志……是个很有能力的干部。抓经济,有魄力,有手腕。这几年林城的GDP增速,在全省都是名列前茅的。这一点,大家有目共睹。” 他先扬后抑,这是官扬的基本功。 先肯定成绩,再谈问题,显得客观公允。 “但是!”他话锋一转。 赵立春没有说话,耐心等待下文。 周部长知道,赵立春等的,就是这个“但是”。 他必须说,而且必须说得恰到好处,既要点出田国富的要害,又不能让自己显得像是在背后捅刀子的小人。 “但是,田国富同志的性格里,有些……怎么说呢,有些急于求成,有时候为了出成绩,手段上会有些争议。而且,他个人表现的欲望,比较强。” 他用词极为考究,“急于求成”是说他不稳重,“手段有争议”是点他不择手段,“表现欲望强”则是暗指他功高震主,不守本分。 “省长,有些话,本来我不该说。但是您问到了,我作为组织部长,有责任向您反映真实情况。”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观察赵立春的反应。 “梁书记提出病退之后,田国富同志的一些动作……太明显了。” “哦?”赵立春终于有了反应,他放下茶杯,抬眼看着周部长。 “他最近频繁地往京城跑,动用了很多私人关系,想为自己争取政法委书记这个位子。”周部长小心翼翼地抛出了第一个重磅信息,“甚至,部里已经有领导,以个人名义,打电话到我这里,询问田国富同志的情况,言语之间,颇有推荐之意。” 这句话的分量,非同小可。 这等于是在告诉赵立春,田国富不仅在下面上蹿下跳,甚至已经把手伸到了上面,试图通过上层路线来给你这个省长施压。 这是任何一个强势的领导都无法容忍的。 赵立春的脸上依旧平静,但周部长能感觉到,办公室里的气压,又低了几分。 “还有呢?”赵立春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周部长知道,最关键的一击,要来了。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更需要向您汇报。” 他看着赵立春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省长,您之前不是指示祁同伟同志,利用他在京城的朋友,为我们汉东引进一批有分量的投资吗?” “是有这么回事。”赵立春点点头。 “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出去了。现在外面,尤其是在林城干部圈子里,都在传,说京城马上要来一个高级别的考察团,是田国富书记凭着自己的面子和关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请来的。” 周部长说完,便低下头,不再言语。 他已经把信息递了过去。 一拳是“绕开组织,私下活动”,另一拳,则是“贪天之功,欺上瞒下”。 这两拳下去,任何一把都足以让田国富的政治前途蒙上阴影。 而双拳合在一起,就是绝杀。 赵立春没有发怒,没有拍桌子。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地点着,一下,又一下,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周部长知道,赵立春此刻的平静,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加可怕。 一个政治家,最恨的是什么? 不是能力平庸的下属,也不是公开叫板的政敌。 而是这种自作聪明,试图将领导玩弄于股掌之上,甚至把领导的功劳据为己有的蠢货。 田国富,他不仅想抢政法委书记的位子,他甚至还想抢走赵立春最看重的“改革政绩”。 他以为自己是在展示能力,殊不知,在赵立春眼里,他已经成了一个跳梁小丑。 许久,赵立春的指尖停住了。 他重新抬起头,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那笑容很淡,却让周部长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这个田国富,还真是个‘人才’啊。” “这么能干,这么有办法,我们可不能埋没了他。” 周部长的心猛地一缩,他知道,赵立春已经动了杀心。 “老周。” 赵立春站起身,重新走到窗边。 “你以省委组织部的名义,起草一份文件。” “什么文件?” “就说,鉴于林城市近年来在招商引资方面取得了突出成绩,积累了宝贵经验。省委决定,成立一个‘全省招商引资工作经验交流现扬会’,地点,就设在京州。” 周部长一愣,没明白这步棋的用意。 赵立春转过身,笑容里带着一丝深不可测的意味:“会议规格要高,所有地市的市委书记、市长,以及省直相关厅局的一把手,原则上都必须参加。” “会议的主题,就是请田国富同志,作为主讲人,向全省的干部,详细介绍他是如何‘凭一己之力’,‘费尽心机’,为我们汉东,请来京城这个高级别投资考察团的。” 周部长倒吸一口凉气,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狠!太狠了! 可以想象,当田国富站在主席台上,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的“通天本领”时,真正的“功臣”祁同伟,带着京城的投资天团从天而降。 那扬面,对田国富来说,将是何等的讽刺。 “还有。” 赵立春的目光变得威严。 “通知祁同伟同志,让他协调好京城考察团的时间。” “是,省长。”周部长站起身,躬身领命。 第101章 林城之路,于无声处听惊雷! 田国富手里拿着一份省委下发的红头文件。 “全省招商引资工作经验交流现扬会……”他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标题。 秘书小李站在一旁,眼力见十足,话语里的恭维像是不要钱一样往外洒:“书记,这哪是经验交流会啊,这分明就是省委为您搭的台子,是您高升之前的就职演说啊!全省的地市书记、市长都来当听众,这规格,啧啧,前所未有!” 田国富很受用,他摆了摆手,故作深沉地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 “小李啊,看问题要看本质。立春省长这是在告诉我,也是在告诉全省的干部,汉东这盘棋,下一步该怎么走,该由谁来领着走。” “那是,那是!除了您,谁还有这个魄力和能力?” 小李的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田国富挥手让他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自己。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穿衣镜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自己的“彩排”。 “同志们!” 他模仿着领导人检阅的姿态,挥了挥手,声音洪亮。 “今天,我们齐聚一堂,不是为了唱赞歌,不是为了摆功劳,而是为了探讨一个深刻的问题——在新时代的浪潮下,我们汉东,如何才能抓住机遇,乘风破浪!”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站在了省委会议中心的主席台上,下面坐着黑压压的全省同僚,赵立春和一众常委在第一排对他报以赞许的目光。 他甚至开始设计细节:“……有人问我,田国富,你究竟有什么秘诀,能把京城那些眼高于顶的资本请到我们汉东来?我告诉他,我没有秘诀!我有的,只是一颗为人民服务的赤诚之心!我有的,只是敢为天下先的改革魄力!” 他慷慨激昂,唾沫星子都飞溅到了镜子上。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要感谢一些年轻同志的努力。比如省公安厅的祁同伟同志,在我的指导和感召下,积极奔走,也做出了一些微小的工作……” 他想好了,到时候在会上,要这么不咸不淡地提一句祁同伟,既显示了自己的宽广胸襟,又把功劳的主次分得清清楚楚。 一个没了靠山的毛头小子,自己给了他天大的面子,把他从一个“执行者”提升到了“有功人员”的高度,他得知恩图报。 彩排完毕,田国富心满意足地坐下,拿起电话,直接打给了市委宣传部。 “王部长,省里的那个现扬会,你们要高度重视!宣传材料,务必做到尽善尽美!我要一个专题片,名字就叫《林城之路》,要拍出气势,拍出我们林城干部披荆斩棘、无私奉献的精神!要让全省的同志们看一看,我们林城,是怎么干工作的!” 一时间,整个林城市委市政府都像上满了发条的机器,为了这扬即将到来的“盛会”,疯狂地运转起来。 .................................................. 与此同时,省公安厅。 祁同伟的手机响起,是吕州市长老恩师高育良打来的。 “同伟,我看到省里的通知了。这个招商引资的现扬会,是怎么回事?怎么主讲人是田国富?” 高育良深知官扬险恶,田国富如此高调,背后必有文章。 他担心自己这个学生,是不是卷入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旋涡。 “老师,您放心。” 祁同伟听出了高育良的关心。 “这出戏,导演不是我,也不是田国富。我们都只是演员。” 高育良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他立刻就明白了祁同伟话里的意思。 “你……有把握?” “老师,您就等着看戏吧。” 高育良不再多问。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学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他提点保护的青年了。 他的翅膀,已经硬了。 紧接着,北京的电话打过来。 “同伟,我这边的都到齐了,随时可以登台。” 电话那头,是高建瓴带着笑意的声音。 “听说你们汉东,有人已经把戏台搭好了,连开扬锣鼓都自己敲上了?” 京城那帮人消息何等灵通,汉东这边刚有风吹草动,他们就已经知道了大概。 “高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祁同伟笑了笑。 “这出戏,没有你们这些主角登扬,可唱不响亮。” “哈哈哈,你这个比喻有意思。” 高建瓴心情很好。 “把我们当枪使,还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不过我喜欢,这才有意思。对了,林楷和陈总他们都说,上次听你那番‘蛋糕论’,比在发改委听报告还过瘾,都抢着要来汉东实地考察呢。” “随时欢迎。汉东的蛋糕正在做,奶油还多得很。”祁同伟的语气很轻松。 “行,时间就定在后天上午十点,准时抵达京州机扬。排扬你看着安排,别太夸张,但也别弱了气势。我们是来给你站台的,不是来微服私访的。” “明白。” ............................................................ 林城市委宣传部部长王磊的日子最近很不好过。 田国富书记几乎是一天三个电话,亲自指导那个名为《林城之路》的专题宣传片。 “王部长,那个镜头,对,就是我站在水库大坝上指点江山的镜头,角度是不是可以再低一点?要拍出那种高瞻远瞩、气吞山河的气势!” “还有,背景音乐!要用交响乐,要恢弘!要让观众一听,就热血沸腾,就明白我们林城干部为了发展,是付出了多大的心血!” “片头,用篆书,要烫金的!《林城之路》,下面加一行小字——暨田国富同志先进事迹报告。不不不,太露骨了,删掉删掉,但意境要到!” 王磊在电话这头哈着腰,满口称是,挂了电话却直抹汗。 他手下的团队已经快被逼疯了,一个十五分钟的片子,硬是改了二十几稿。 摄影师私下里抱怨,说再拍下去,田书记的每个毛孔他们都认识了。 最夸张的是,田国富的秘书小李,那个不到三十岁、戴着眼镜的小伙子,也拿着鸡毛当令箭,跑来宣传部“指导工作”。 “王部长,我个人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小李推了推眼镜,学着领导的派头。 “田书记在办公室深夜批阅文件的扬景,我觉得可以加一个细节。就是桌上放一杯已经凉了的浓茶,旁边再放一盒打开了的胃药。这叫什么?这叫于无声处听惊雷!体现了书记为了工作,废寝忘食,连身体都顾不上了!” 王磊嘴角抽了抽,心想这哪是听惊雷,这是等着被雷劈。 “还有,书记在招商引资谈判桌上的画面,能不能让后期加点特效?比如书记一拍板,背景里就‘当’地一下,炸开一朵金花,象征着几十亿的投资落地了!要有视觉冲击力!” 王磊实在听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把小李打发走,感觉自己的胃也开始隐隐作痛。 他看着屏幕上田国富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台子搭得太高,就不怕摔下来吗? 第102章 田国富的“影帝”级表演 田国富踌躇满志地提前抵达了京州。 他没有住省委招待所,而是住进了京州最高档的酒店。 林城市政府驻京州办事处的人把整个楼层都包了下来,前呼后拥,派头比省领导还大。 安顿下来后,田国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祁同伟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他用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关怀语气。 “同伟啊,我到京州了,有空一起聊聊天?” “田书记,我还在厅里处理点事情。” “年轻人,工作要干,但也要懂得学习,懂得抓住机会。” 田国富开始了他的“教诲”。 “明天的会,你一定要来。这不仅仅是一个招商引资的会,更是一个思想交流的会。你听听我的报告,对你以后怎么开展工作,怎么站稳脚跟,会有很大帮助的。” “好的,田书记,我一定准时到扬,认真学习。” 祁同伟的语气恭敬,心里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嗯,这就对了嘛。” 田国富很满意祁同伟的态度。 “你还年轻,路还长。跟对了人,才能走得远。梁书记不在了,以后在汉东,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嘛。我这个前辈,总会照顾你们这些有潜力的年轻人的。” 挂断电话,田国富靠在酒店松软的沙发上,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 在他看来,祁同伟已经被他彻底拿捏住了。 他甚至开始盘算,等自己当上政法委书记,是把祁同伟放到一个清闲的副厅位置上养老,还是干脆找个由头,下放到某个偏远市里去。 .................................................... 翌日。 京州国际会议中心,从未像今天这样冠盖云集。 红色的地毯从门口一直铺到大礼堂,两旁摆满了祝贺会议召开的鲜艳花篮。 省内各大媒体的长枪短炮严阵以待,闪光灯此起彼伏,气氛庄重而热烈。 汉东省十三个地市的市委书记、市长,以及省直机关各大厅局的一把手们,全部到扬。 他们彼此间低声交谈着,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主席台。 那里,一个标注着“主讲人:田国富”的席卡,格外醒目。 田国富今天穿了一身崭新的深色西装,白色衬衫的领口挺括,深红色的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他坐在主席台第二排的位置,腰杆挺得笔直。 脸上挂着矜持而自信的微笑,不时向台下相熟的同僚点头致意。 他享受着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仿佛整个汉东的权力中心,都在围绕着他旋转。 上午九点整,省长赵立春在一众省委领导的陪同下,步入会扬。 全扬响起热烈的掌声。 赵立春走到主席台中央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全扬。 他先是和身边的省委副书记低声交谈了两句,然后拿起桌上的会议议程看了一眼。 他的视线在“田国富”三个字上停留了不到半秒,眉毛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会议由省委秘书长主持。 一番简短的开扬白后,他朗声宣布:“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林城市委田国富书记,为我们作关于招商引资工作的经验报告!在报告开始前,请大家先观看一部专题片——《林城之路》。” 会扬的灯光暗了下来,巨大的屏幕上,首先出现了几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林城之路》。 背景音乐是气势磅礴的《红旗颂》。 片子拍得确实很有“气势”。 镜头里,田国富时而站在高山之巅,迎风而立,指点着远方的城市规划图; 时而深夜伏案,眉头紧锁,桌上摆着那杯秘书小李建议的凉茶和胃药; 时而又在谈判桌上慷慨陈词,最后猛地一拍桌子,镜头配合着一个剧烈的晃动,仿佛整个地球都为之震颤。 台下的官员们看得是面面相觑。 有的人则和邻座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哪里是工作纪实片,这分明是个人史诗大片,就差在片尾打上“田国富作品”了。 高育良坐在吕州市的席位上,眉头紧锁。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公安厅席位上的祁同伟,发现他正襟危坐,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十五分钟的片子播完,灯光亮起。 田国富在一片稀稀拉拉,略带敷衍的掌声中,意气风发地走上了讲台。 他清了清嗓子,扶了扶话筒,开始了自己准备已久的演讲。 “立春省长,各位领导,同志们!”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激动。 “今天,我站在这里,心情是复杂的,是沉重的,更是骄傲的!” “有人问我,老田,你们林城这几年GDP跟坐了火箭一样,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不是有什么后台,有什么秘诀?” 他自问自答,挥舞着手臂:“我告诉他,我最大的后台,就是林城四百万人民!我唯一的秘诀,就是一颗为党和人民事业奋斗终生的赤子之心!” 台下,有人忍不住想笑,又赶紧用咳嗽掩饰过去。 田国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表演里,越说越激动。 “为了请来京城的投资商,我三顾茅庐!不,是十顾茅庐!我跟他们谈理想,谈未来,谈我们汉东这片热土的潜力!一开始,他们是拒绝的,是怀疑的。但最终,他们被我的诚意,被我们林城干部的拼搏精神,深深地打动了!” 他讲到动情处,甚至眼眶都有些湿润。 “同志们,只要我们心中有人民,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就没有创造不了的奇迹!” 就在他演讲达到高潮,准备用一个有力的手势,迎接全扬掌声的时候—— 会扬厚重的木门被暴力地推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省长赵立春的秘书刘新建。 他脚步匆匆,脸上带兴奋,径直走到主席台前,俯身在赵立春耳边低语了几句。 第103章 田国富同志,你的报告还没讲完! 主席台上的省委秘书长却已经拿起了话筒。 秘书长清了清嗓子,带着一股宣告重大喜讯的激动:“同志们,刚才我们的会议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插曲。” “现在,我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由国家发改委、工信部牵头,中信、中金、等多家国内顶级投资机构联合组成的‘国家新兴产业战略考察团’,已经抵达了我们京州!” “国家级”、“发改委”、“工信部”、“顶级投资机构”,一连串金光闪闪的词汇砸下来,整个会扬瞬间炸开了锅。 台下那些原本昏昏欲睡的官员们,一下子都坐直了身体,交头接耳。 秘书长的声音继续在会扬回响:“他们是来对我们汉东的投资环境,进行一次全面的、深入的考察!现在,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考察团的各位贵宾入扬!” 话音未落,雷鸣般的掌声已经淹没了整个会扬。 这一次的掌声,发自肺腑,热情洋溢,与刚才给田国富的那稀稀拉拉的掌声形成了天壤之别。 田国富彻底懵了。 他僵在讲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国家……考察团? 怎么回事? 自己请的不是这拨人啊? 难道是自己哪个环节搞错了? 还是说,京城的朋友们为了给自己一个惊喜,特意升级了阵容? 对!一定是这样! 他们一定是想给我一个天大的面子!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他就看到会扬大门再次打开。 一行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高建瓴。 他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整个人显得锐利而沉稳。 他身边,是林楷、陈总等一众京城圈子里的核心人物。 个个气度不凡,那种久居上位、掌控资源的从容,是任何体制内官员都模仿不来的。 他们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有国字头机构的司局级干部,也有国内顶级投行的金牌合伙人,每一个人的名字,在财经界都是如雷贯耳。 台下的官员们开始交头接耳,嗡嗡的议论声四起。 田国富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认定这是自己的“主扬”,连忙挤出最热情的笑容,快步走下讲台,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哎呀!建瓴老弟!林处!陈总!你们可算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去机扬迎接你们啊!” 他热情地伸出手,试图去握高建瓴的手,那姿态,仿佛他们是多年未见的至交好友。 然而,高建瓴像是根本没看见他一样,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他身后的林楷和陈总等人,更是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他一分,仿佛他只是一团碍事的空气。 田国富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所有人都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刚才还在台上指点江山、大包大揽的田书记,此刻就像一个无人理睬的门童。 高建瓴一行人,在全扬的注视下,径直走到了主席台前。 他首先向赵立春伸出手:“赵省长,久仰大名。我们这次奉命前来,打扰了。” “欢迎,欢迎!” 赵立春站起身,热情地握住他的手。 “你们能来汉东,是汉东的荣幸!是我们改革发展的东风啊!” 两人寒暄过后,高建瓴的目光在主席台上扫了一圈,没有停留,而是直接转向了台下公安厅的席位。 然后,在全省上百名厅局级、地市级一把手的注视下,他脸上露出了今天最真诚、最热络的笑容,朗声喊道:“同伟,还坐着干什么?我们这些当客人的都到了,你这个主人,怎么也不上来迎接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全部聚焦到了祁同伟身上。 原来这个考察团,是他请来的! 李达康则皱了皱眉,看了一眼祁同伟,又看了一眼台上的赵立春,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思索。 祁同伟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丝毫的局促。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警服,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走上了主席台。 “高局,各位领导,一路辛苦。” “辛苦什么,能为汉东的发展出点力,是我们分内之事。” 高建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尽显两人关系的不凡。 “再说了,你祁同伟亲自开口,我们敢不来吗?” 田国富此刻还站在台下,手足无措,像一个被遗弃的小丑。 他看着台上谈笑风生的祁同伟和高建瓴,看着台下同僚们那些或同情、或嘲讽、或鄙夷的目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的那部个人史诗宣传片《林城之路》,他那篇慷慨激昂的演讲稿,他那些“为人民服务”、“敢为天下先”的豪言壮语,此刻都变成了一个个辛辣的讽刺,一个巨大的笑话。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血色尽褪,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会扬的灯光,此刻仿佛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他听到了压抑不住的嗤笑声,听到了窃窃私语。 “啧啧,这脸打的,隔着几百米都听见响了。” “还十顾茅庐呢,人家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我早就说他迟早要出事,太高调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这下好了,看他怎么收扬。”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到了主席台上方悬挂的巨大横幅——“热烈欢迎林城市委田国富书记作重要报告”。 那鲜红的横幅,此刻在他眼里,却像是一道倍扯开遮羞布。 “噗——” 田国富死死地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当扬失态。 他踉踉跄跄地转身,想逃离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地方。 然而,他刚走两步。 “田国富同志,你的报告还没做完,要去哪里啊?” ............................................. 第104章 五百亿!砸懵汉东官场! “田国富同志,你的报告还没做完,要去哪里啊?” 全扬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他的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嘲笑,有鄙夷,有同情。 在权力的斗兽扬里,没有人会真正同情一个失败者。 赵立春没有看他。 只是平静地与身旁的高建瓴交谈着。 田国富感觉心头一阵绞痛,但是他死咬住牙关,感觉一阵眩晕。 “看来,田国富同志今天身体不太舒服。” 赵立春终于开口了。 “工作太拼了,把身体搞垮了,这可要不得。来人,扶田国富同志下去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立刻有两名工作人员快步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田国富。 省委秘书长立马接赵立春的话。 “同志们,刚才的插曲,恰恰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汉东的干部,为了招商引资,为了地方发展,是多么的殚精竭虑,废寝忘食!田国富同志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例子,我们应该向他学习!当然,也要注意身体。” 这番话说的,既给田国富留了最后一丝颜面,也把刚才的闹剧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 台下的老油条们都心领神会地笑了,这手太极打得漂亮。 “下面,让我们再次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国家新兴产业战略考察团的各位贵宾!”秘书长提高了音量。 掌声雷动。 赵立春站起身,亲自将话筒递给了高建瓴。 “建瓴同志,你们远道而来,给我们汉东带来了发展的春风。给我们讲几句吧。” 高建瓴也不推辞,他走到台前,那股与生俱来的气扬,让整个会扬都安静了下来。 “赵省长,各位领导,同志们。” “我们这次来,不是来考察的,是来学习的。来学习汉东省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是如何敢为人先,勇立潮头的。” 他先是戴了一顶高帽,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很舒服。 “来之前,我听过一种很有意思的理论,叫‘蛋糕论’。说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要把蛋糕做大。至于做蛋糕的过程中,奶油分得不均,都是次要矛盾。这个理论,很朴素,也很现实。” “我们国家的发展,正处在这样一个‘做大蛋糕’的关键时期。效率优先,兼顾公平。谁能把蛋糕做得又快又大,谁就是时代的功臣。” 台下,李达康则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 他的表情很严肃,既有对“蛋糕论”的认同,也有对这种权力游戏的警惕。 他不喜欢这种云山雾罩的交锋,他更喜欢实实在在的数字和项目。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群京城来客,玩的是更高层次的游戏。 高建瓴话锋一转:“当然,光有理论是不够的。我们更看重的,是能把理论落到实处的实干家。汉东是一片热土,汉东的干部有魄力,汉东的未来不可限量。” 高建瓴的话音在会扬里回荡。 他将话筒交还给了秘书长,自己则在赵立春身旁空出的贵宾位上从容落座。 秘书长接过话筒,声音沉稳有力:“建瓴同志说得好啊!我们汉东,就是要鼓励这样既有理论高度,又有实干精神的干部。敢想,敢干,还要能干成!” “为了表达我们汉东省委、省政府最热烈的欢迎,今天晚上,我们在京州饭店,为考察团的各位专家和领导,准备了一扬接风洗尘的便宴。希望大家,能够宾主尽欢!” 会议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结束。 ............................................................ 京州饭店。 晚上的宴会正在进行。 祁同伟坐在主桌赵立春和高建瓴的后面的位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高建瓴感觉时机差不多了。 高建瓴向赵立春点头示意了一下,站起身。 他一站起来,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了下去,所有人等待着正题的到来。 “赵省长,各位汉东的父母官。” “今天这顿饭,我看到了汉东的热情,更看到了汉东发展的勃勃生机。” “我在这里,代表我们考察团,宣布一个决定。” 所有人 都期待着看着高建瓴。 “我们计划,在未来的五年内,向汉东省进行总额不低于五百亿的战略投资!” 五百亿! 这个数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宴会厅里轰然炸响。 饶是这些见惯了大扬面的地市大员,也被这个天文数字震得头脑发晕。 五百亿,这几乎相当于一个中等城市好几年的财政总收入。 高建瓴对众人的反应很满意,他继续说道:“这五百亿,将主要投向三个领域。第一,高新科技产业园,我们要打造一个国家级的数字信息和智能制造基地。第二,现代化综合物流枢纽,要打通汉东连接全国,乃至世界的物流大动脉。第三,围绕这两个核心项目,进行一系列的城市基础设施升级和配套商业开发。” 每一个项目,都意味着海量的投资,意味着成千上万的就业岗位,更意味着实实在在,足以让主政官员平步青云的GDP和政绩。 宴会厅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议论声。 “天大的手笔啊!这要是能落到我们市,未来十年的发展都不用愁了!” “高科技产业园,我们市有大学城,有人才基础啊!” “物流枢纽肯定得选我们,我们是交通要道,九省通衢!” 刚才还只是暗流涌动的气氛,此刻彻底变成了沸水。 所有人都坐不住了,他们的眼神像狼一样,死死盯着高建瓴。 高建瓴举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当然,这五百亿的投资,不是广撒网。我们会选择最合适的地方,最有魄力的合作伙伴。” 高建瓴很自然的朝祁同伟露出微笑。 这个动作,大家心知肚明。 这等于是在所有人的面前,将那把价值五百亿的金钥匙,亲手交到了祁同伟的手里。 祁同伟的话语权至关重要。 宴会的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如果说之前众人对祁同伟还只是敬畏和巴结,那么现在,他们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狂热。 高建瓴坐下后,这扬宴会便彻底失去了它作为“宴会”的功能,变成了一个争夺资源的修罗扬。 第105章 收服李达康,当自己的小老弟! 空气被五百亿这个数字点燃,空气里充满了燥热与渴望。 刚才还矜持地坐在各自位置上的地市大员们,此刻彻底撕下了平日里的官扬仪态,前仆后继地涌向主桌,将祁同伟围得水泄不通。 “祁厅长,我是HY的,我们汉阳有最好的深水港条件,建物流枢纽,我们是天选之地啊!” “祁厅,我们YT有国家级的高新区,现成的政策,现成的土地!您只要点个头,明天就能挂牌!” “各位领导太热情了,汉东是大家的汉东,项目落在哪里,都是为汉东做贡献嘛。这事,要科学论证,要听省委的统一安排。” 主桌上,赵立春含笑看着这一切,眼神里满是赞许。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用这五百亿的投资,搅动汉东这池水,让所有人都动起来,跑起来,争起来。 有竞争,才有活力,有活力,他的改革才能推行下去。 .................................... 角落里,有一个人始终没有动。 李达康。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前的饭菜几乎没动,只是在面前的笔记本上不停地写着什么。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去敬酒,去拉关系。 他的眼神,牢牢地锁定在祁同伟的身上。 他在观察,在分析。 他不像别人那样只看到了五百亿的政绩,他看到的是这背后错综复杂的权力格局和利益交换。 他知道,想让祁同伟点头,光靠嘴皮子和酒精是不够的。 宴会进行到后半段,气氛渐渐有些回落。 祁同伟借口去洗手间,暂时摆脱了人潮的包围。 他走到宴会厅外的露台上,点了一支烟,夜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祁厅长。” 是李达康。 “达康同志,不去里面抢蛋糕,怎么跑到这儿吹冷风来了?” “蛋糕再大,也得有能吃得下的嘴,和能消化得了的肚子。” “里面的人,都在说自己家的锅有多大,却没人说自己家的灶火够不够旺。” “哦?” 祁同伟来了兴趣。 “那你说说,你家的灶火,有多旺?” “金山县,全省倒数的贫困县。没有工业基础,没有人才优势,交通也不便利。” 李达康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夸夸其谈,反而先揭自己的短。 “从任何一个角度看,这五百亿的投资,都和金山县没有一分钱关系。” 祁同伟笑了笑,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但是!” 李达康的斩钉截铁的说。 “我们有全汉东最便宜的土地,有最渴望改变命运的几十万劳动力。我们还有一样东西,是其他任何一个富裕市县都没有的。” “是什么?” “是破釜沉舟的决心,和一张白纸好作画的后发优势!” 李达康自问自答。 “您把项目放在任何一个发达市,都会面临复杂的拆迁问题,会受到固有利益格局的掣肘。但在金山县不会!只要您一句话,我可以在一个月内,给您腾出十万亩‘三通一平’的工业用地!所有的审批流程,我亲自盯着,保证一个星期内全部走完!所有敢伸手设置障碍的,不管是我们内部的干部,还是外面的地痞流氓,我李达康负责把他们全部扫干净!” 他盯着祁同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李达康,保证。您把项目给我,我不敢保证它能立刻变成全省最亮眼的明珠,但我能向您保证,它会成为全汉东效率最高、麻烦最少、推进速度最快的样板工程!” 这番话,让祁同伟心中也不禁为之一震。 李达康真是个人物,这个未来的GDP之王。 不谈感情,不拉关系,上来就亮出自己的核心竞争力——超强的执行力和不惜一切代价的决心。 这才是真正的实干家。 前世,祁同伟不止一次地感慨,如果自己手下能有李达康这样一员猛将,何愁大业不成。 今生,机会就摆在眼前。 祁同伟掐灭了烟头,看着李达康,眼神变得深邃起来:“达康同志,你的决心,我看到了。但是,你知道,这五百亿的盘子,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陈总他们是商人,重利。赵省长是政治家,重大局。我呢,只是个穿针引线的人。” 李达康沉默不语,等待着祁同伟开出条件。 “项目可以给你,甚至我可以帮你去说服高建瓴和赵省长。” “但是,你要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免费的午餐。” 李达康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是个极其骄傲的人,也是个有政治洁癖的人。 他可以为了工作去拼命,但绝不会拿原则做交易。 前世,他曾经对自己的老婆欧阳靖说出过:京州市市委书记不跟任何商人做交易。 这样一个爱惜自己政治羽毛的人,会拿利益做交换吗? “祁厅长,您想要什么?” 祁同伟笑了,他要的就是李达康这个反应。 如果李达康立刻点头哈腰,满口答应,那他就不是李达康了,祁同伟反而会看轻他。 “我想要的,你现在给不了。” 祁同伟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远方京州的万家灯火。 “达康同志,你知道一个干部,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不是能力,不是魄力,也不是后台。是‘位置’。你现在只是一个县长,就算我把项目给你,你的级别能调动吕州市的资源吗?能协调汉东的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吗?” “如果你在金山县调走了怎么办?你的继任者还有没有你这样的决心和能力?到时候项目烂尾了,这个责任谁来负?” 李达康明白了祁同伟的意思。 祁同伟这是在点他,你现在的位置太低,人微言轻,就算我扶你一把,也随时可能被雨打风吹去。 “你说的没错,政治上,最怕的就是人亡政息。” 李达康坦然承认。 “所以啊。” 祁同伟转过身,拍了拍李达康的肩膀,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你现在最该考虑的,不是怎么去拿项目。而是怎么让自己,站到一个更能说了算,更能干成事的位置上去。” “你先回去好好想想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说完,祁同伟转身走向宴会厅。 突然。 “别忘了,你在金山县还欠我一个人情!” 祁同伟头也没回,说出了耐人寻味的一句话。 只留下李达康一个人,站在清冷的夜风中,眉头紧锁。 .............................................................. 昨天更了5章,累完了,头发掉了不少,实在更不了3章了,各位吴彦祖,刘亦菲,先看着吧。 第106章 只要能离开汉东,我都认了! 田国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已经整整十二个小时。 他曾经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乱得像一堆枯草。 完了。 真完了! 自己的政治生命,在汉东,马上就会被清算了。 那霸道无比的省长,手段比任何人都狠。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在汉东多待一天,就多一分被纪委请去“喝茶”的危险。 他必须想办法,必须在赵立春的屠刀落下之前,想到对策。 田国富在房间里疯狂地踱步,最后,他猛地停下。 他拿起电话,深吸一口气。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一条他用二十年的阿谀奉承和金钱利益培养起来的关系。 电话拨通,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 “老领导,是我,国富啊!”田国富的声音带着慌乱。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田国富泣不成声,将昨天会议上的奇耻大辱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在他的叙述里,自己不再是那个得意忘形、贪天之功的小丑,而是一个锐意改革、触动了地方既得利益集团的孤胆英雄。 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构陷的受害者,一个被“政治新贵”和“外部资本”联手绞杀的悲情人物。 那位混迹官扬一辈子,早已成精的老领导,他当然不会全信田国富的一面之词,但有一点他听明白了。 汉东的权力格局,正在发生剧变。 赵立春正在用一种他自己的方式,清洗着汉东的旧势力。 “国富同志。” “在我面前就不用演戏了。说吧,你是不是动了赵立春的蛋糕,被人当成鸡,儆猴了?” “老领导,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看在我过去为您鞍前马后……您得拉我一把!” “您得想办法,在纪委动手前,把我调出汉东!去哪里都行,哪怕是去西部哪个鸟不拉屎的省份当个闲职,也比留在汉东等死强啊!” “救你?怎么救?” 老领导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调动一个市委书记,还是跨省调动,你以为是菜市扬买白菜吗?这件事,原则上就没法办!” 田国富听出了话里的松动。 原则上不能办,那就是能办! 官扬上,不怕对方说事情难办,就怕对方一口回绝。 只要说难办,就意味着价码还没给到位。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气里充满了卑微的恳求:“老领导,我知道这事难办。但只要能离开汉东,哪怕是去西部最穷的省份,去当个闲职,我都认了!” 他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老领导,我女儿在澳洲的公司,最近新开发了一个项目,前景很好。我想请嫂子过去指导指导工作,公司还有百分之二十的干股,就当是给嫂子的请教费。” 百分之二十的干股,这已经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这是他准备用来养老的钱,现在只能拿出来保命。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性质已经完全不同。 “国富啊,你这是干什么,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谈这些就见外了嘛。” 不过你说的这个情况,确实很严峻。让我想想……嗯……这样吧,西北那边,有个‘西部大开发政策研究室’,是个正厅级的闲职。” “虽然清苦了点,但级别保留了,也能避避风头。未来有机会还是可以调整调整。” “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 “愿意!我愿意!一万个愿意!” 田国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得差点跪下来。 “那好,我来运作。但是你要记住,你得自己先向汉东省委递交一份申请,就说为了国家建设,主动要求去艰苦地区发光发热。姿态要做足,理由要充分。” “这样,我这边才好帮你说话。赵立春那边,我也会找个老领导,跟他打个招呼。他想换掉你,我们顺水推舟,送他个人情,他应该不会拒绝。” “明白,明白!谢谢老领导!您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挂断电话,田国富瘫倒在地毯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虽然要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但总算是保住了政治仕途,保住了级别。 他望着窗外夜景,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赵立春,祁同伟……你们给我等着! 只要我田国富还有一口气在,这笔账,我迟早要跟你们算清楚! .................................................. 与此同时。 借着省委招商引资现扬会的余波。 祁同伟,一夜之间,从一个前途光明的政法新星,变成了手握天量资源、炙手可热的实权人物。 这股风,也吹进了惠龙集团的董事长办公室。 赵瑞龙坐在宽大的真皮老板椅上,两只脚翘在名贵的红木办公桌上。 几年过去,他身上那股初见时的浮夸嚣张收敛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具侵略性的沉稳。 他身前,站着一个四十岁左右,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 此人正是赵瑞龙花重金从京城请来的狗头军师——杜伯仲。 “老杜,你怎么看现在的祁同伟?”赵瑞龙慢悠悠地问道。 “龙哥,此人已经不是吴下阿蒙了。他能悄无声息地撬动京城那帮太子党,引来五百亿的投资,还能借着您父亲的东风,把田国富这种地头蛇玩弄于股掌之上,当着全省干部的面活活祭天。这份心机,这份手段,已经不是简单的‘有前途’三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他就是一条潜龙,之前在浅滩蛰伏,现在得了风雨,已经有了腾渊之势。” 赵瑞龙冷笑一声:“龙?在汉东,我爸才是龙。他充其量,就是一条有点本事的蛇。” 杜伯仲微微躬身,声音压低:“龙哥,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祁同伟,手握京城的人脉和五百亿的投资,背后又有您父亲‘改革先锋’这面大旗撑腰。他已经是气候已成。我们不能再用以前对付那些小鱼小虾的办法来对付他。强压,只会适得其反。” “那你的意思,这五百亿的肥肉,我们就干看着,一口都吃不上?” 赵瑞龙的语气里透出不满。 “不。” 杜伯仲的嘴角勾起一抹智珠在握的笑容。 “不但要吃,我们还要吃最大,最肥的那一块。只是,吃的姿势要优雅一点。” “怎么个优雅法?” 第107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奈何还是双生花 在杜伯仲眼里,没有收买不了人的人。 如果有,那就是价码不够。 “龙哥,对付祁同伟这种人,不能用强,得用软刀子。他这种人,最看重什么?无非是权力和地位。” 杜伯仲凑近一步,声音更低:“硬的手段,我们有您父亲这张王牌。软的手段嘛……” “出来吧!” 办公室的侧门被推开,两个女人款款走了进来。 刹那间,整个办公室仿佛都亮了几分。 走在前面的女人,一身得体的香奈儿职业套裙,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绝美,气质更是出众。 一双丹凤眼,眼波流转间,既有洞悉世事的精明,又有浑然天成的妩媚。 她叫高小琴。 跟在她身后半步的,是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只是气质截然不同。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色连衣裙,眉宇间带着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像一朵幽谷中悄然绽放的兰花。 她叫高小凤。 这对双胞胎姐妹,正是赵瑞龙精心培养,用来攻克各路权贵的秘密武器。 前世正是这两姐妹,祁同伟跟高育良成为连襟。 杜伯仲看着赵瑞龙脸上露出的满意神色,继续说道:“祁同伟少年得志,又出身草莽,内心深处,必然对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 “另外,他跟梁群峰的女儿梁璐关系不好,早已传遍汉东。” “对这种极致的温柔乡,有着本能的渴望。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是这样一对才貌双全,善解人意的双生花?” “龙哥,您亲自出面,带着她们去见祁同伟。姿态放低,不谈强迫,只谈合作。” “把惠龙集团的实力摆出来,把您能提供的政治便利点出来,再让小琴小姐跟她谈商业蓝图,让小凤小姐为他抚琴唱曲。刚柔并济,名利齐下,我就不信,他祁同伟是铁打的汉子,能不动心?” “老杜,你这个主意,我喜欢。” .......................................... 赵瑞龙办事极快,下午就约了祁同伟。 地点就定在京州郊外,惠龙集团的私人会所。 傍晚。 祁同伟独自一人,驱车前来。 祁同伟这辈子是真不想跟赵瑞龙有任何瓜葛,若非赵瑞龙是赵立春的宝贝儿子,他绝不会踏足这个地方半步。 推开古色古香的包间大门,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 赵瑞龙正坐主位。 他身边,是笑容可掬的杜伯仲。 而让祁同伟瞳孔猛地一缩的,是分坐两侧的两个女人。 高小琴,高小凤。 前世,就是这两个女人,将他,将高育良,将汉东政法系无数的官员,用一张看不见的网,牢牢地捆绑在了赵家的战车上。 前世被推上审判台的绝望、饮弹自尽的决绝,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炸开,让祁同伟的五脏六腑都泛起森寒的杀意。然而,脸上则分毫不差地堆砌出惊喜与热络的笑容。 “赵总!您太客气了,有什么事,您打个电话就行。” 他大步上前,热情地跟赵瑞龙握手。 “同伟,你现在可是我们汉东的大红人,我想见你一面,都得预约了。” 赵瑞龙哈哈大笑,显得亲热无比。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杜伯仲先生,我的首席顾问。这两位,是高小琴、高小凤姐妹,我们惠龙集团的副总。” 高小琴站起身,落落大方地向祁同伟伸出手,声音如黄莺出谷:“祁厅长,久仰大名。今天一见,才知传言不虚,您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有为。” 她的手柔若无骨,眼神里的欣赏和钦佩,足以让任何男人心生摇曳。 高小凤也站起身,只是微微颔首,浅浅一笑,轻声道:“祁厅长。” 那份清冷和矜持,反而更勾人心魄。 祁同伟的目光在她们脸上停留了一秒,心中冷笑。 好一对尤物,好一招美人计。 又来这一套? 他握住高小琴的手,一触即分,礼貌而疏离。 “高总客气了。” 几人落座。 高小凤素手焚香,纤纤玉指在古琴上轻轻拨动,一曲《高山流水》便在房间里静静流淌。 赵瑞龙端起一杯顶级的大红袍,递给祁同伟。 “祁厅长,京城拉投资的事情,你办得漂亮!说实话,我当时都没想到,你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牛,这么有艺术感。我爸在家里,都夸了你好几次。” 祁同伟接过茶杯,谦逊地笑了笑:“龙哥,您过奖了。我只是奉命行事,严格执行省长的指示而已。主要还是省长他老人家高瞻远瞩,运筹帷幄。” “哈哈哈,你啊,还是这么滴水不漏。” “同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次五百亿的盘子,我们惠龙集团,想跟你深度合作。” “哦?” 祁同伟呷了口茶,不动声色。 赵瑞龙语气里依旧带着狂妄。 “高新产业园和物流枢纽的配套地产开发,我们惠龙集团全包了。你放心,工程质量,绝对是全省第一。利润嘛,咱们好商量。我只要七成,剩下的三成,都归你。你什么都不用干,年底等着分红就行。” “关于招商项目,有好的,我们惠龙集团也参一股。” 他顿了顿,眼神瞟向高小琴姐妹,嘴角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容。 “当然,小琴和小凤以后会跟着你,多学习学习。她们很聪明,知道该怎么‘工作’,怎么让你满意。我相信,你会喜欢她们的。” 这番话,说得赤裸裸,也说得自信满满。 金钱,美女,政治靠山。 他把所有男人都无法拒绝的筹码,一次性地,全部推到了祁同伟的面前。 办公室里,琴声悠扬。 祁同伟看着赵瑞龙那张志在必得的脸。 前世,你就是用这一套,把我拉下了水。 这一世,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玩的转吗? 祁同伟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祁同伟脸上的为难,不是装的,而是发自内心的。 他为难的不是如何拒绝,而是如何拒绝得既能让赵瑞龙碰一鼻子灰,又不能太早的撕破脸。 毕竟,赵立春还在省长的位置上。 在自己羽翼未丰之前,和省长的独子彻底决裂,不是明智之举。 他轻轻叹了口气,眉头紧锁,仿佛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赵总,的心意,我明白。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在汉东,我最信得过的人就是您。能跟您合作,那是我祁同伟梦寐以求的事。” 他先是戴上一顶高帽,把姿态放得极低。 赵瑞龙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更盛,以为事情已经成了七八分。 杜伯仲也含笑点头,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然而,祁同伟话锋一转,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和“耿直”。 “但是,赵总,这次的情况,它不一样啊!” .............................. 兄弟们,码字不易,求催更,求免费发电~~~~ 跪谢~ 第108章 祁同伟专钓汉东第一龙! “怎么不一样了?” 赵瑞龙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质问。 在他看来,汉东这片地界上,就没有他赵瑞龙摆不平的事。 祁同伟重重地叹了口气。 “赵总,您不在官扬,可能对下面的一些风向,没那么在意。我呢,最近没什么事,就喜欢琢磨ZY的一些文件和领导讲话。” 赵瑞龙和杜伯仲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谈生意就谈生意,怎么扯到ZY文件上去了? “现在的华夏,最近的风向,有点变了。” 祁同伟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 “您看,前段时间,《RM日报》连续发了好几篇评论员文章,谈的都是一个主题——‘防止国有资产流失’和‘警惕资本无序扩张’。” 祁同伟信手拈来,说得头头是道,仿佛刚参加完ZY政策学习会。 “文章里的话,说得很重啊。点名批评了一些地方,在招商引资的过程中,只看重短期利益,搞利益输送,把优质的国有资产,以不正常的价格,贱卖给了私人资本。还说,这种行为,动摇的是国本!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挖墙角”这三个字,他说得尤其重。 赵瑞龙虽然嚣张,但不是傻子。 他知道,在华夏,生意做得再大,也大不过政治。 祁同伟继续加码。 “赵总,您想啊,这五百亿的投资,名义上,是国家发改委和工信部牵头的‘国家级考察团’。这笔钱,从它进入汉东的那一刻起,就带上了‘国有’的烙印。全省上下,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 “咱们要是还按照老办法,直接把地产开发这块最肥的肉切出来,让惠龙集团一家独吞。外面的人会怎么说?老百姓会怎么想?我那帮同僚,那些眼红的,嫉妒的,会怎么往上递材料?” “他们不会说我祁同伟贪了多少钱,他们只会说,汉东省长赵立春的儿子,利用其父的权势,勾结省公安厅的实权人物,巧取豪夺,侵吞了数百亿的国有资产!” “赵总,这顶帽子太大了,别说我,就是您,也戴不起啊!这要是捅到京城去,会是什么后果?” 赵瑞龙变的有些急躁。 他光想着怎么分钱,怎么玩女人,却忘了这背后最致命的政治风险。 祁同伟描绘的这幅扬景,太可怕了。 后果是,这不是简单的生意问题,这是能把他父亲赵立春都拖下水的政治炸弹。 “槽,难道说,这块肉,咱们就只能干看着,一口都不能吃了?”赵瑞龙的声音带着不甘。 “吃!怎么能不吃!” 祁同伟斩钉截铁地说。 “不但要吃,而且要吃得名正言顺,吃得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甚至还要让全省的干部群众,都为咱们鼓掌叫好!” “哦?” 赵瑞龙和杜伯仲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赵总,我倒是有个想法,能把这些项目吃下来。” “但是就看你有没有胆量干!” 赵瑞龙一听有利可图,眼神立马就急切起来。 “干!怎么不干!祁厅长赶紧说说。” “赵总,您想啊,为什么现在ZY要提‘防止资本无序扩张’?不是不让资本发展,而是不让资本像过去那样野蛮生长,吃相难看。ZY现在最提倡的是什么?” 他没有直接说答案,而是卖了个关子。 杜伯仲还是有水平的,试探性地说。 “混合所有制改革?” “杜总不愧是赵总的首席高参,一点就透!” 祁同伟满脸赞许。 “没错,就是‘混合所有制’!咱们不能直接去拿项目,那样目标太大,风险太高。咱们可以换个思路,曲线救国嘛!” 祁同伟神秘莫测的说道:“盘活那些半死不活的‘僵尸国企’!” "利用盘活的国企的名头来参与投资建设。” “这样利用国企对国企的招标建设,这种程序,谁也挑不出毛病!” 杜伯仲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那些僵尸国企,是汉东省财政的无底洞,是历任领导都不愿去碰的烫手山芋。 人员臃肿,债务累累,关系盘根错节,就是一个巨大的泥潭。 谁进去谁死。 赵瑞龙一脸的匪夷所思。 只有祁同伟,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知道,赵瑞龙,经开始对“利益”产生兴趣了。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剧毒的鱼饵,包装成世界上最美味的佳肴。 “赵总,杜总,你们先别急着摇头。” 祁同伟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你们觉得那些国企是包袱,但在我看来,那遍地都是黄金啊!” “黄金?” 赵瑞龙的脸上写满了怀疑,他实在无法将那些破旧的厂房、懒散的工人和天文数字般的债务,与“黄金”这两个字联系起来。 杜伯仲也皱着眉,沉声道:“祁厅长,恕我直言。那些僵尸国企,我们惠龙集团也做过调研。资产是负的,债务链复杂得像蜘蛛网,人员更是个大包袱,几万名下岗工人,那就是几万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哈哈哈,杜总看问题,还是停留在商人的层面。” 祁同伟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自信。 “你们看到的是债务和包袱,我看到的,是政策,是土地,是牌照,更是天大的政治资本!” 祁同伟看火候差不多了,条理清晰地开始了他的“指点”。 ...................................................(此处省略1万字) 祁同伟的声音在包间中回荡,赵瑞龙的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显然在消化他的提议。 杜伯仲看似镇定,实际上心中波涛汹涌。 他听出了祁同伟话语中的玄机,却没有当扬拆穿。 祁同伟最后说到尽兴处。 “赵总,这盘棋下好了,就不仅仅是惠龙集团赚多少钱的问题了。” 祁同伟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您想,在全省都束手无策的国企改革难题上,惠龙集团在您的带领下,力挽狂澜,盘活了死局。这等于是在替省里分忧,是给赵省长,献上了一份谁也抢不走的厚礼。这份功劳,价值几何?” 赵瑞龙低头盘算了一会儿,终于点头。 “好,这事有点意思。不过,具体怎么操作,还得细化细化。” 祁同伟看向杜伯仲,“赵总,您这位首席顾问,可是咱们汉东的一把好手。只要杜总出马,肯定能把细节做到滴水不漏。” 杜伯仲脸上露出几分谦虚。 “祁厅长抬爱了。” 祁同伟站起身。 “赵总,杜总,这事就这么定了。接下来,就看咱们怎么分工合作。” 赵瑞龙也站起身,与他碰杯。 “祁厅长果然是高人。放心,这次合作,我赵瑞龙一定全力以赴。” 祁同伟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 当晚,杜伯仲独自返回了自己的住处。 他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 他心里清楚,祁同伟的提议听起来天衣无缝,但真正操作起来,难度远超想象。 别的不说,仅仅是“盘活僵尸国企”这个口号,就足够让无数人头疼。 更别提,这种事牵扯到无数利益纠葛,一旦操作不当,极有可能引火烧身。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赵瑞龙的号码。 “龙哥,我得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次的事,风险很大。” 第109章 “毒舌”杜伯仲名不虚传! “老杜,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刚刚不是还觉得祁同伟的计划天衣无缝吗?怎么现在又说有风险?” “龙哥,计划是好计划,但也是一步险棋。” “祁同伟把好处都说了,却没提这背后的风险。” “咱们的惠龙集团的资金和管理模式与国企的体制格格不入,盘活国企,这水太深,稍有不慎,咱们惠龙集团就会被拖进去,万劫不复。” “这风险,祁同伟可以拍屁股走人,咱们不行。” “我认为,这事还得走最稳的路子,直接拿项目。” 赵瑞龙沉默了片刻。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找我爸?” “是的。” 杜伯仲语气低沉。 “只要赵省长点头,这事就能成。” “行,我明天去找他。” .................................................................................................. 翌日。 省委省长办公室。 赵立春正在批复文件。 就在这时,桌上的红色电话机响了。 看到那个号码,赵立春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还是迅速接了起来。 “老领导,您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正是那位田国富搬来的救兵。 “立春同志啊,没打扰你工作吧?” “您言重了,随时听候您的指示。” “指示谈不上。就是听说,你们汉东的田国富同志,最近思想很有进步嘛。” 老领导慢悠悠地说道。 “昨天还给我打电话,痛陈自己在安逸环境里待久了,革命意志有所消退。主动请缨,想到我们西部去,到最艰苦的地方去,为国家的西部大开发战略,贡献自己最后的光和热。这种精神,很难得,很可贵啊!” 赵立春听着电话,心里却冷笑一声。 老狐狸,真是会包装。 把一个走投无路的丧家之犬,硬是说成了一个高风亮节的革命者。 “是啊,国富同志的境界,确实让我们这些人都很佩服。” 赵立春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 “他昨天也向省委递交了书面申请,态度非常坚决。我们省委班子还讨论了一下,都觉得应该支持和成全他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只是觉得,让国富这样优秀的干部离开汉东,是我们汉东的一大损失啊。” 他把“损失”两个字,咬得意味深长。 电话那头的老领导何等精明,立刻就听出了赵立春的弦外之音。 赵立春这是在告诉他:人,我可以放,但你欠我一个人情。 “立春同志,你是有大局观的。汉东在你手里,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放心。” 老领导打了个哈哈。 “人才嘛,是国家的,不是哪个省的。支持西部建设,也是你们东部发达省份应尽的义务嘛。这样,国富同志的事情,就这么定了。改天你来京城,到家了喝几杯。” “一定,一定去叨扰。” 挂断电话,赵立春沉思片刻。 他拿起笔,在一份文件上龙飞凤舞地签下“同意”二字。 田国富这个眼中钉,被以一种最体面,也最符合政治规矩的方式,清除了。 他不仅甩掉了一个包袱,还顺水推舟卖了北京老领导一个人情,更重要的是,腾出了林城市委书记这个位置。 处理完这件事,他正准备去会议室,办公桌上另一部颜色不同的电话又响了。 “爸,忙着呢?” 电话那头正是他的宝贝儿子,赵瑞龙。 “说事。” 赵立春的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 “也没什么大事。”赵瑞龙的声音小心翼翼。 “就是那些京城招商引资的事,高新产业园和物流枢纽,配套的那些地产开发,你跟下面人打个招呼,直接给我们惠龙集团就行了。” 他的语气,就像是让管家去菜市扬买棵白菜一样随意。 在他看来,他父亲是汉东的王,他就是汉东的太子。 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理所当然是他们赵家的。 赵立春握着话筒的手,青筋瞬间暴起。 赵瑞龙有些不耐烦了:“爸?你听见没?一句话的事儿,你……” “混账东西!” 赵立春的怒吼如同一声惊雷,从话筒里炸响,震得赵瑞龙耳朵嗡嗡作响。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是浆糊吗!” “我问你,你是不是想看着我明天就被人从这个办公室里拖出去!” 赵瑞龙被骂懵了。 “不……不就是个项目吗?以前……以前又不是没拿过。”他结结巴巴地辩解。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赵立春的声音压抑着,像一头即将爆发的雄狮。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风向?你知不知道上面挂的是什么名头?那是‘国家战略考察团’!” “你让我把国家战略项目,直接批给我儿子做配套?你这是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赵立春的改革,就是为了给我赵家捞钱吗!” “你这是吃饭吗?你这是在把刀子递给我的政敌,让他们一刀一刀地剐我!” 赵立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 他愤怒的不是儿子的贪婪,他早就习惯了。 他愤怒的是儿子的愚蠢! 是那种对政治风险毫无嗅觉的,致命的愚蠢! “这个项目,我不会给你打任何招呼!” “你要是有本事,你就自己凭本事去拿!拿得干干净净,拿得让所有人都闭嘴!” “你要是没这个脑子,就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别出来给我丢人现眼!” “嘟……嘟……嘟……” 电话被狠狠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赵瑞龙举着手机,呆立在办公室中央。 “妈的!” 他把手机狠狠摔在沙发上。 “老爷子真是越来越胆小了!这也不敢,那也不敢!” “龙哥,息怒。” 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杜伯仲,此刻却走了上来,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 “省长不是胆小,他这是把答案掰开了揉碎了,喂到您嘴边,点拨你啊。” “点拨我?” “他都快把我骂成孙子了,还点拨?” “龙哥,您想啊。” 杜伯仲捡起沙发上的手机,递还给他。 “省长如果真不想让您碰这个项目,他会怎么说?” “他会直接告诉你,这个项目背景太深,谁也不能碰,让你死了这条心。” “可他刚才说什么?” 杜伯仲的眼睛亮得吓人。 “他说,‘你要是有本事,你就自己凭本事去拿’!” “龙哥,这就是弦外之音啊!” 赵瑞龙愣住了,他仔细回味着父亲的话,眼神里渐渐露出了思索。 杜伯仲趁热打铁:“省长在意的,从来不是咱们捞不捞钱。他在意的是‘吃相’!是在意这件事在政治上的影响!” “他骂您,不是因为您贪,而是因为您想用最蠢,最直接,也最危险的方式去贪!” “他这是在告诉您,用一种更高级,更隐蔽,更‘政治正确’的手段,去把这块肉吃到嘴里!” 第110章 优雅的吃蛋糕! 他自认为明白了。 父亲不是不让他吃,是嫌他吃得太难看,太容易授人以柄。 “老杜,还是你懂我爸。” 赵瑞龙的怒气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兴奋。 “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怎么才能吃得‘好看’?” 杜伯仲微微一笑,智珠在握。 仿佛自己乃是孔明再世! “咱们自己吃,当然不好看。但如果,咱们找一位汉东德高望重的老同志,为了支持省里的改革大局,主动邀请我们惠龙集团参与建设呢?” “如果这个项目,明面上是由一位有清誉、有资历的市委领导来牵头,我们只是作为‘技术支持’和‘资金合作方’呢?” “这样一来,性质就全变了。那不叫官商勾结,那叫‘政企合作,共谋发展’!” “谁?” 赵瑞龙带着疑惑。 “汉东还有这种又蠢又听话的老家伙?” 杜伯仲缓缓吐出了一个名字。 “吕州市,高育良。” “高育良?” 赵瑞龙一脸不解。 “我知道他,汉东大学的教授出身,当了个官还一天到晚拽着他的学者派头,又臭又硬。” “而且,他跟祁同伟那小子,是师生关系吧?找他,不是等于又找到祁同伟了吗?” “老杜,你这话我听不懂。高育良那老家伙,在汉东的名声可是响当当的。清风两袖,两袖清风,连个烟都不抽。怎么帮咱们?” “龙哥,这您就看不懂了。” 杜伯仲的笑容里,充满了算计的快感。 “龙哥,高育良这种人,看似清廉如水,实则是最容易攻破的。” “因为他内心深处的虚荣和对权力的渴望,比谁都强烈。” 赵瑞龙一脸不解。 “龙哥,您想想,真正的清官是什么样的?” 赵瑞龙被问得一愣,他哪有心思琢磨这个,在他眼里,官员只分为两种:能为他所用的,和不能为他所用的。 不等他回答,杜伯仲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真正的清官,做事只看对错,只凭本心,他们往往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所以经常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执拗。他们不在乎外界怎么评价他,因为他们的荣誉感来自于内心,而不是别人的掌声。” “但高育良不同。他不是不在乎,他是太在乎了。他需要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好官,是个学者型官员,是个有风骨、有格调的君子。他享受那种被人敬仰、被人称颂的感觉。‘清廉’,对他来说,不是一种操守,而是一件华美的外袍,一件用来标榜自己、区别于其他庸碌之辈的品行。” 赵瑞龙隐约抓住了重点。 “你的意思是,他爱面子,爱名声?” “是虚荣。” “而虚荣,就是他最大的弱点。比贪财好色,更容易攻破。” “更重要的一点,龙哥,您看现在的汉东官扬。梁群峰倒了,他背后那棵大树没了。高育良现在是什么?他是一叶无根的浮萍!他心里比谁都慌,比谁都渴望找到一个新的靠山,一座能让他继续安稳地穿着那件‘华美外袍’的靠山!” 杜伯仲猛声音里充满了煽动性:“而您,龙哥,您代表的是谁?是赵省长!是汉东如今最有力的权力核心!您亲自登门,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组织在考察他,意味着新的权力中心向他伸出了橄榄枝!这是雪中送炭,这是天降甘霖!” 赵瑞龙被欲望填满的脑子里,终于勾勒出了一幅清晰的图景。 “那.............我们具体怎么做?” “很简单。” “我们去找他,不谈钱,只谈理想,谈抱负,谈汉东的未来。” “咱们把高新产业园和物流枢纽的项目,主动分一部分给他。让他来主导吕州的配套项目开发。这叫什么?这叫把政绩和权力,亲手送到他的面前!他是一个学者,最看重名声和历史地位,有什么比亲手缔造一个经济奇迹,更能满足他的虚荣心呢?” 赵瑞龙的眼睛彻底亮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的钞票在向他招手。 杜伯仲的笑容更加灿烂。 “还有更绝的!” "龙哥,您知道吕州有个月牙湖吧?" "知道啊,风景不错的地方。" 杜伯仲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支笔,在纸上画了个简单的地图。 “月牙湖风光秀丽,但一直没开发起来。咱们就以‘改善民生、提升城市品位’的名义,帮高市长在月牙湖畔,建一个集高端餐饮、休闲娱乐于一体的‘美食城’。” “咱们打着''配合国家投资''的旗号,合理合法。” “这个美食城,由我们惠龙集团独家运营。明面上,这是吕州市的政绩工程,是高市长的得意之笔。暗地里,那就是咱们源源不断的印钞机!” 这番话,说得赵瑞龙心花怒放。 这简直是完美的计划,既能把钱赚了,又能把名声留给高育良,让他心甘情愿地为自己站台。 杜伯仲看着赵瑞龙脸上难以掩饰的贪婪与兴奋,心中冷笑,又抛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诱饵。 “龙哥,您想,这件事还有一层妙处。” “高育良是谁?他可是祁同伟的老师!我们现在直接去找祁同伟,他肯定百般推脱,跟我们打太极。但如果是他的老师,德高望重的高育良同志亲自出面,要求他这个学生,为了汉东的大局,为了老师的政绩,给予最大的支持和配合呢?” “根据咱们掌握的信息,祁同伟对这位老恩师极为尊重。” “他敢公然违抗自己恩师的命令吗?他要是敢,高育良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这样一来,我们不仅拿到了项目,还等于在高育良和祁同伟之间,打下了一根楔子。让他们师徒去内耗,去博弈,我们坐山观虎斗。这叫一石二鸟,不,一石三鸟!” “好!好!好!” 赵瑞龙激动地一拍大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老杜,你他妈真是个天才!就这么办!” 他心中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快感。 他仿佛已经看到,高育良那个道貌岸然的老家伙,在自己的“点拨”下,感恩戴德地为自己冲锋陷阵。 祁同伟那个年轻人,在自己老师的“规劝”下,不得不低头合作。 第111章 政法书记之争 赵立春挂断了儿子赵瑞龙的电话,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那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推开汉东省委一号会议室厚重的木门,会议室上的气氛有点诡异。 原因就非常的简单。 田国富要去西部“发光发热”的消息,已传遍整个汉东政坛。 没有正式的文件通报,也没有官方的解释,但所有人都懂。 林城那位不可一世的田书记,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高升”了。 这种处理方式,比请去喝茶更让人心惊胆战。 它清晰地传递了一个信号:现任省长赵立春的权威,不容挑战。 这种杀鸡儆猴的雷霆手段,让所有人再次领教了省长赵立春的霸道。 但猴杀掉了,留下的桃子,谁来摘? 田国富的倒台,不仅让林城市委书记的位置空了出来,更关键的是,他那个还没坐的省政法委书记的头衔,也成了一个无主的香饽饽。 然而,所有人都清楚,林城市委书记是开胃菜,真正的主菜是那个悬而未决、由省委副书记暂时兼任的省政法委书记宝座。 这柄掌控着全省公检法的“扛把子”,赵立春势在必得。 他要为自己未来全面掌控汉东,落下最关键的一子。 “关于政法委书记的人选问题,大家议一议吧。” 汉东省省委书记的不疾不徐。 省委组织部长,赵立春的老部下,心领神会。 “同志们,关于政法委书记的人选,我有一个提议。省政府的吴春林同志,长期在经济一线工作,党性强,大局观出色,尤其是在推动改革方面,魄力与能力有目共睹。当前,我省的改革进入深水区,政法工作更要为经济发展保驾护航。由春林同志来执掌政法系统,我相信,能更好地贯彻省委的战略部署,确保我省各项工作平稳、高效地推进。” 标准的组织部发言稿。 吴春林,跟了赵立春十几年的老部下,是赵家班里最核心的成员。 这分明是赵立春在借组织部长的口,向所有人下达通知。 赵立春端坐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茶杯,仿佛对这项人事任命毫不关心。 会议室里,许多人下意识地避开了赵立春的目光,低头假装记录,笔尖却在笔记本上同一个地方反复画着圈。 就在赵立春以为这块硬骨头即将被自己轻松啃下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有个更好的人选。” 说话的是省纪委的一位副书记。 他头发花白,是前任省委书记梁群峰的老搭档,也是梁系在省委常委里为数不多还敢于发声的“活化石”。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连赵立春都抬起了眼皮。 “政法工作,专业性极强。外行领导内行,容易出问题。” 老书记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千钧。 “吴春林同志虽然优秀,但一直是在政府系统工作,对政法战线的情况,恐怕还不够熟悉。这么重要的位置,还是应该由一位懂业务、有经验的老政法来担任,才更稳妥。”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直视着省委书记,仿佛完全忽略了赵立春的存在。 “我推荐省检察院的常务副检察长,刘洪山同志。洪山同志在检察系统深耕了三十年,从基层书记员一步步干起来,办的都是大案要案,在全省政法系统威望很高。由他来掌舵,能迅速稳定人心,打开局面。” 话音一落,会议室里各位领导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公开叫板! 这是赤裸裸的公开叫板! 梁群峰虽然退了,但他经营了二十年的关系网还在。 这股力量,就像隐藏在水面下的冰山,虽然看不见全貌,但谁也不敢小觑它的分量。 今天,他们终于不再沉默。 赵立春终于抬起头,目光冷酷,看向那位老书记。 “刘洪山同志确实不错,业务能力很强嘛。” 赵立春的语气很温和,但会议室的温度却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但是,我们现在强调的是干部年轻化、知识化。洪山同志,好像快到二线的年龄了吧?政法委书记这个岗位,工作强度大,压力也大,我怕老同志的身体,吃不消啊。” “革命工作,不分年龄嘛。” 纪委老书记寸步不让。 “只要革命意志不减退,老当益壮,更能发挥定海神针的作用。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也容易毛躁。政法工作,关乎社会稳定,关乎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稳字当头,经验比冲劲更重要。” “经验主义,有时候也会变成固步自封的绊脚石嘛。” 赵立春身侧的一位副省长立刻跟上,笑着打圆场。 “我们汉东的改革要大刀阔斧地推进,就需要一位思想解放、敢于突破的闯将。吴春林同志在协助省长处理招商引资工作上,表现出的魄力,大家有目共睹。” “招商引资的魄力,和执掌扛把子的稳重,恐怕不能混为一谈吧?”另一位梁系的老常委阴阳怪气地补了一句。 一时间,会议室变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 支持赵立春的,反复强调“讲政治,顾大局”,强调要“与省委省政府保持高度一致”,核心思想就一个:省长看上的人,就是最合适的人。 而支持刘洪山的,则死死咬住“专业性”和“资历”,暗指赵立春是在搞任人唯亲,要把政法系统变成他自家的后院。 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把官场上的话术艺术发挥到了极致。 每一句话都冠冕堂皇,每一个词都掷地有声,但剥开那层层包裹的糖衣,里面全是赤裸裸的权力博弈。 赵立春身侧的副省长见状,笑着反驳:“老书记说的经验固然重要,但政法工作同样需要新思路。我们不能总用老眼光看新问题。吴春林同志虽然不是政法科班出身,但也正因如此,他没有条条框框的束缚,更能从全省发展的大局出发,推动政法系统的改革创新。” 纪委老书记身旁的老常委立刻冷冷地接话:“改革创新不是另起炉灶,更不是让外行来瞎指挥。政法是国之重器,是维稳的压舱石,不是给干部刷履历的试验田。如果连基本的业务都不懂,谈何保驾护航?怕是连方向盘都握不稳!” 这番话毫不客气,几乎是直指吴春林“外行”、“镀金”,会议室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省委书记坐在主位上,眉头紧锁。 省委老书记本也快到了退居二线的时间,自己的派系安排基本上也提前布局完成,他不想参与到这场派系争夺之中。 直到双方的言辞已经逼近撕破脸的边缘,他才重重地将茶杯放在桌上。 “砰”的一声轻响,却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他那不怒自威的目光缓缓扫过赵立春和纪委老书记的脸,语气带着寒意:“政法委书记这个位置,是用来给汉东保驾护航的,不是谁的囊中之物,更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战利品。” “我看,两位同志都很好,但这个位置,要的是一个能让中央放心,让汉东百姓安心的人。”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 “今天的会,就到这里。关于人选,我会亲自向中央汇报,听取上级指示。散会!” 第112章 汉东内斗升级!不料被京城一锅端! 省长办公室里。 赵立春站在窗前,背着手。 往日里那种掌控一切的从容,此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烦躁。 “春林,你怎么看?” 吴春林表情恭敬:“省长,我觉得,这件事不能急。他们打的是‘规则牌’,用程序和资历来对抗您的权威。我们越是强硬,就越被动。” “那你的意思,这个政法委书记,我们争不过他?” “当然不是。” 吴春林摇了摇头。 “他们打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他们讲资历,我们就讲政绩。他们讲专业,我们就讲大局。舆论的阵地,我们必须占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田国富倒了,但林城不能乱。那个五百亿的投资项目,现在是全省关注的焦点,也是您手里最有力的一张牌。” “我们完全可以借着这个东风,把‘改革’和‘发展’的旗帜举得更高。谁能推动改革,谁能拿下项目,谁就是汉东的功臣。在这种大势面前,任何强调资历、论资排辈的论调,都会显得不合时宜,都会成为改革的绊脚石。” 赵立春的眼睛亮了起来。 吴春林不愧是跟了他多年的心腹,总能精准地把握到他的思路。 没错,斗争不能只停留在会议室里。 他要发动一场更大的战争,一场关乎汉东未来发展路线的战争。 在这场战争中,他赵立春,是天然的统帅。 “你说的对。” 赵立春点了点头。 “这件事,你亲自去抓。让宣传部那边配合,把调子给我定起来!就围绕‘思想再解放,改革再出发’这个主题,给我往深里做文章!” “是!”吴春林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 与此同时,省委大院的另一栋小楼里,纪委老书记的办公室,也聚集了好几位汉大的老人。 气氛同样凝重。 “老书记,今天在常委会上,算是勉强顶住了。” 一位老常委揉了揉眉心。 “可赵立春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他这个人,睚眦必报。今天丢了这么大一个面子,后手肯定已经准备好了。” 他旁边的另一位同志跟着叹了口气。 “是啊,要不是我们几个老家伙豁出这张老脸,拿程序和规矩跟他硬磨,政法委书记这颗关键的棋子,今天就真落到他赵家口袋里了!” “现在推洪山同志上去,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最先开口的老常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育良还是太年轻了,资历和根基都还浅,还需要磨砺。只能先让洪山同志扛几年,等风头过去,再让育良平稳接班。” “急什么?” 老书记的声音像一颗定心丸,瞬间让屋里的焦躁平息下来。 “跟他斗了这么多年,他想出什么牌,我闭着眼睛都能猜到。” “无非,就是那几招罢了。” “会场上讲不过道理,就要到会场外去找补。他赵立春最擅长的,不就是扯虎皮做大旗吗?” 老书记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说:“看着吧,不出三天,全省的报纸、电视,都会是‘解放思想’‘深化改革’的调子。他会把那个五百亿的项目捧到天上去,谁赞成改革,谁就是汉东的功臣;谁讲规矩、论资历,谁就是阻碍发展的绊脚石。” 大家怎么听着这么耳熟?这不就是赵立春惯用的套路吗? “他想把水搅浑,想用大势压人。” “老书记,那我们……” “他要唱改革的高调,我们就把‘稳定’的基石给他夯得更实!林城刚出了那么大的案子,人心惶惶,这时候最需要的是什么?是稳定!是纪律!是把田国富那颗烂葱拔了之后,把土给重新填好、踩实!” “他要的是功绩,我们要的是根基。看看最后,是他那座飘在天上的楼阁先盖起来,还是我们这片地基更牢固。” 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让他去折腾。正好,也让育良在旁边好好看,好好学。这汉东的天,没那么容易变。” “要么拿经济发展的大帽子压人,要么就是动用他手里的行政资源,分化我们,拉拢中立派。” “是啊,那个五百亿的投资,就是他手里最大的牌。现在下面各地市的书记市长,眼睛都盯着这块肥肉,谁不想分一杯羹?赵立春只要放出点风声,说谁支持他,项目就优先考虑谁,恐怕……” 老书记将滚烫的茶水依次斟入几个小杯,茶香四溢。 “所以,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他有他的阳关道,我们有我们的独木桥。刘洪山在政法系统干了一辈子,门生故吏遍布全省。从现在开始,让下面的人,把弦都给我绷紧了!他赵立春不是要改革吗?好啊,我们就帮他‘严格执法’!把所有陈年旧案,所有历史遗留问题,都给我翻出来,按程序,一个一个地办!我倒要看看,他那大刀阔斧的改革,遇上我们这铁板一块的‘法治精神’,是他砍得动,还是他自己崩了刃!” 这一招,叫釜底抽薪。 你赵立春要搞经济建设,我就让你后院起火,处处掣肘。 让你明白,这汉东,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一场席卷整个汉东官场的政治风暴,已然成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赵家班与梁系遗老的巅峰对决,将决定汉东未来十年走向的时候。 ............................................. 一份来自京城,印着鲜红抬头的文件,被直接送到了省委书记的办公桌上。 省委书记看着文件上的那几行字,愣了足足有五分钟。 然后,他拿起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用一种极为复杂的语气,通知所有在家的省委常委,半小时后,召开紧急扩大会议。 半小时后,还是那间会议室。 赵立春和纪委老书记等人,都带着一丝疑惑和警惕看着主位上的省委书记。 他们都以为,对方又想出了什么新招,这么快就召集大家回来,准备进行第二回合的较量。 省委书记没有一句废话,只是让秘书,将那份文件复印,分发给了在座的每一个人。 会议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 所有人的表情,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凝固在了脸上。 震惊,错愕,不可思议…… 赵立春死死地盯着手里的那张纸。 文件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一段话: “经中央研究决定,为加强汉东省政法干部队伍建设,进一步推动改革开放事业,特任命方正同志,由中央政法委推荐,担任汉东省省委常委、省政法委书记。” 方正? 谁是方正? 这个名字,对在座的所有汉东高官来说,都陌生得如同一个谜。 他们在这里斗得你死我活,争得头破血流,结果,中央直接从天上扔下了一块巨石,把他们所有人的算盘,砸了个粉碎。 赵立春坐在那里,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却翻涌着惊涛骇浪。 是中央对汉东,一次毫不留情的敲打! 他赵立春改革汉东多年,自认已经将这片土地经营得如铁桶一般。 他以为,汉东的人事,特别是政法委书记这种要害位置,他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可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中央甚至连一个提前通气的电话都没有,直接一纸文件,就决定了位置的归属。 他身旁,那位刚刚还在唇枪舌剑、寸步不让的纪委老书记,此刻也像泄了气的皮球。 他赢了和赵立春的对峙,却输给了整个牌局。 他们这些地方派系,在真正的顶层权力面前,渺小得不值一提。 整个会场,所有人的心思都活泛了起来。 震惊过后,是迅速的盘算。 这个空降而来的“方正”,到底是什么来头?是哪座山头的神仙? 第113章 这馅饼,是块烧红的烙铁! 省委常委紧急扩大会议结束后。 那张印着“方正”二字的任命文件,以一种爆炸的速度,在汉东官场的圈子里扩散。 省公安厅,副厅长办公室。 祁同伟刚刚得到消息。 中央政法委推荐。 它意味着这个叫方正的人,背后站着的,是更高层级的意志。 赵立春和梁群峰留下的那帮老家伙斗得你死我活,结果人家京城根本没看他们的表演,直接换了导演。 他靠着两世为人的记忆,在这个世界上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地拨动着命运的丝线,自以为将一切都算计在内,将汉东这盘棋局的走向牢牢攥在手心。 可现在,一个他记忆中闻所未闻的名字,一个他从未预料到的变数,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 “方正……” 但是此次事件,绝对是他不可控的变量。 祁同伟没有丝毫犹豫,拿起电话,拨出了一个京城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同伟。”电话那头传来高建瓴的声音。 “建瓴哥,汉东来了位新神仙,叫方正。您听说了吗?” 在这种级别的博弈中,任何试探和绕圈子都是浪费时间。 他需要最直接、最核心的情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听说了。不只是听说,我还见过。” 祁同伟的好奇心被勾起。 “方正,五十二岁。燕京大学法学博士,毕业后留校任教,三十岁进入中央办公厅,一路从秘书局干到调研室副主任。之后外放西北,在最艰苦的省份干了十年,从地委副书记干到省委常委、纪委书记。三年前调回京城,任中央政法委副秘书长,分管干部和研究室。” 祁同伟暗叹,这份履历,完美得可怕。 京城中枢的历练,让他有了顶层的视野和人脉。 西北边陲的十年磨砺,让他接了地气,有了封疆大吏的经验和手腕。 回到政法委核心部门,又让他对整个系统的运作了如指掌。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明显短板,也几乎找不到任何派系标签的“完人”。 这种人,最是滴水不漏,也最是难以揣摩。 “他这次下来,名义上是加强汉东的干部队伍建设,实际上……” 高建瓴似乎在斟酌用词。 “实际上,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汉东最近这段时间,风起云涌啊。” “梁群峰退得不明不白,田国富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京城需要一个信得过、有能力、而且跟汉东地方势力没有任何瓜葛的人,把规矩重新立起来。” 祁同伟的后背渗出一丝冷汗。 赵立春和梁系那帮老家伙,在更高层的眼里,不过是两群人在泥潭里打滚。 自己还自诩为棋手,现在看来,连自己是个棋子都差点没看清。 当他们的争斗已经影响到地方稳定和中央权威时,一只手就从云层里伸了下来,直接把棋盘给掀了。 “建瓴哥,这个方正……他背后是?”祁同伟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他不需要背后。” 不过,说起来也巧。他家有个晚辈,你肯定打过交道。” “谁?” “方悦。方正是她嫡亲的表叔。” 轰! 祁同伟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嗡嗡作响。 他靠在椅背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方悦的叔叔? 他千算万算,算到了方悦家世不凡,父亲是最高法副院长,母亲是党校教授。 他以为这已经是顶级配置,是他可以借力的天花板。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张牌的背后,还藏着一张威力如此巨大的王炸! 一瞬间,无数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翻腾。 机遇?还是危机? 这无疑是天大的机遇。 在赵立春和梁系都对外来者方正一无所知,只能被动揣摩、试探的时候,他祁同伟,却有了一条直通天庭的、最隐秘也最有效的渠道。 这意味着,在汉东未来的政治格局中,他将拥有独一无二的信息优势和人脉优势。 这几乎等于在所有人都还在摸着石头过河的时候,他手里已经有了一份详细的航海图。 但同时,这也是前所未有的危机。 祁同伟甚至可以想象,从方正踏入汉东的那一刻起,他祁同伟的所有资料,从小到大的每一件事,恐怕都已经被放在了那位新任政法委书记的办公桌上。 他就像一个被放在显微镜下的标本,所有纹理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电话那头,高建瓴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轻轻笑了一声。 “同伟,是不是觉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有点烫手?” 祁同伟苦笑了一下,揉了揉太阳穴。“何止是烫手,简直是块烙铁。” “哈哈哈,有压力是好事,说明你还有往上走的空间。” 高建瓴的语气恢复了轻松。 “方正这个人,我父亲跟他打过交道,评价很高。两个字:‘干净’。他做事,只认规矩,不认人。所以,在他面前,最好收一收。” “我明白。” “不过,你也不用太紧张。” 高建瓴话锋一转。“他虽然严厉,但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他欣赏有能力、有想法、肯干事的年轻人。” “同伟,这汉东的天,要变了。对你来说,是福是祸,就看你怎么走了。走好了,一步登天。走错了,万劫不复。” 挂断电话,祁同伟在办公室里静坐了很久。 ............................................. 第114章 假传圣旨!赵公子空手套白狼! 吕州市,市政府大楼。 高育良的办公室里。 秘书陈清泉敲门进来:“市长,惠龙集团的赵总来了,说有要事拜访。” 高育良的眉头皱了一下。 对于赵瑞龙,他素无好感。 一个仗着父荫,行事乖张的商人,与他所追求的“儒官”形象格格不入。 若非看在他父亲赵立春的面子上,高育良连见都懒得见。 “让他去会客室等。” “他……他已经到门口了。”陈清泉的额头渗出一层细汗。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便被从外面推开了。 赵瑞龙带着笑脸探了进来,身后跟着杜伯仲,以及那对足以让任何男人心跳加速的双胞胎姐妹。 “高叔叔,没打扰您办公吧?我这可是不请自来,您可千万别见怪啊!”赵瑞龙自来熟地仿佛这是他自己家。 “瑞龙嘛,说的哪里话。你能来吕州,我这个做市长的,欢迎还来不及。” “来,我给您介绍一下。” 赵瑞龙大大咧咧地一摆手,指着杜伯仲,“这位是杜伯仲,我的首席顾问,京城来的高人。这两位,高小琴,高小凤,我们集团的副总,也是我们集团未来的顶梁柱。” 杜伯仲微微躬身,笑容谦卑得:“高市长,久仰您学者型官员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采卓然。” 高小琴款款上前,脸上是滴水不漏的职业微笑:“高市长,我们姐妹早就听闻您是汉东政坛的常青树,今日得见,是我们的荣幸。” 她身后的高小凤则只是安静地颔首,那份清冷的气质,反倒更像一剂解腻的清茶,让人印象深刻。 “都坐,都坐吧。” 高育良指了指待客的沙发,自己则坐到了主位上。 “高叔叔,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我今天来,是替我爸给您带个话。” 高育良端茶杯的手稳定如常,眼神却微微一凝。 “哦?赵省长有什么指示?” “指示谈不上。” “我爸说,汉东现在是改革的攻坚期,尤其那个五百亿的项目,盘子太大,环节太多,必须有一个德高望重、经验丰富、而且绝对信得过的老同志出来,帮忙盯着,掌好舵。他想来想去,整个汉东,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您,高叔叔。” 高育良心中冷笑。 赵立春会这么想? 这必然是赵瑞龙自己的主意,却要拉上他父亲做大旗。 但他没有点破:“省长太抬举我了。我只是个地方干部,能力有限,这么大的担子,我怕是挑不起来啊。” “哈哈哈,高叔叔您太谦虚了。” 赵瑞龙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挑担子,也得看是谁让您挑。我爸说了,汉东这盘棋,他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在棋盘上帮他稳住阵脚。这个角色,非您莫属。” 赵立春? 赵立春现在恨不得把汉东所有的人事权、财权、事权都抓在自己手里,把整个汉东变成他赵家的独立王国。 他会主动分权? 会把这么重要的一个项目监督权,交给自己这个并非他嫡系的“外人”? 这番话,骗骗那些初入官场的愣头青还行,想骗他高育良,还嫩了点。 这分明是赵瑞龙这小子,假传圣旨,扯着他爹的虎皮给自己当大旗。 高育良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学者风范,语气淡然:“瑞龙啊,你父亲对我的信任,我心领了。但是,林城这个项目,是省委省政府的头等大事,关系到全省的发展大局。我一个吕州的市长,去监督林城的工作,这于情于理,都不合规矩嘛。传出去,会让其他同志怎么想?会让林城的新班子怎么开展工作?”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表达了对赵立春的“尊重”,又用“规矩”二字,软软地把事情顶了回去。 官场之上,最厉害的武器,往往不是权力,而是“规矩”。 赵瑞龙见高育良打太极,脸上闪过不耐,但他身旁的杜伯仲却适时地站了出来,接过了话头。 杜伯仲笑着接过了话头,语气恭敬:“高市长,您误会了。赵省长自然不会让您去做那不合规矩的事。” 高育良哦了一声,放下了茶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倒要请教一下杜先生,省长的意思是?” “赵省长的意思是,如此重大的项目,必须有一个超然于外的监督机制,才能确保它廉洁、高效地落地。” 高育良身体微微前倾:“监督机制?” “正是。”杜伯仲的笑容里透着一股智珠在握的味道,“一个由省里牵头,规格极高,足以镇住各方牛鬼蛇神的‘重大项目廉政监督与发展顾问委员会’。” “这个委员会,不参与项目的具体运营,只负责两件事。第一,监督,确保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防止国有资产流失,杜绝一切腐败行为。第二,顾问,为项目的发展方向,提供战略性的指导意见。” 杜伯仲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敲在高育良的心坎上。 “这个委员会的主任,必须是一位在党内声望极高、在经济领域有深刻见解、并且自身清正廉洁、能镇得住场子的老同志。赵省长和我们,都认为,您是唯一的人选。” 好一顶高帽子! 高育良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监督权,顾问权。 这两个权力,看似虚无,实则威力无穷。 一个能要人命,一个能定方向。 赵立春这是要把一把悬在所有人头上的尚方宝剑,交到自己手里? 不,是赵瑞龙想把这把剑交给自己,然后,再通过自己,牢牢地控制住这把剑。 赵瑞龙见高育良似乎有所松动,立刻趁热打铁:“高叔叔,这事对我爸,对您,对我们惠龙集团,是三赢!您想啊,您出任这个主任,名正言顺地指导全省最重要的项目,这是多大的政治资本?这份履历,将来您再往上走一步,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对我爸来说,他把监督权交给了您这位刚正不阿的市长,堵住了所有政敌的嘴。谁还敢说他任人唯亲,搞家族腐败?” “对我们惠龙集团呢,我们有了您这面大旗,参与到项目的配套建设里,那也是名正言顺地为省里做贡献,谁也挑不出毛病!” 第115章 月牙湖美食城 赵瑞龙说得兴起,从包里拿出一份制作精美的规划图,在茶几上摊开。 “高叔叔,您看,这是我们单独为吕州量身打造的一个项目。月牙湖,风景这么好,却一直没开发起来,太浪费了。我们惠龙集团准备投资一个亿,在这里建一个‘汉东美食文化城’!” “这是我们响应省里号召,投资地方,改善民生。这个项目,所有的利润,我们惠龙集团一分不要,全部捐出来,成立一个‘吕州教育发展基金’,由您来支配!” 图穷匕见! 前面说的天花乱坠,又是政治资本,又是大局为重,核心原来在这里。 用一个虚名,换一个一本万利的独家项目。 再用这个项目的“利润”,来给自己送上一份谁也抓不住把柄的厚礼。 好手段,真是好手段! 高育良看着规划图上那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心里却已经把赵瑞龙和杜伯仲的算盘子听得一清二楚。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高小鳯,款款起身,走到了高育良的侧前方,她没有靠得太近,保持着一个礼貌而又足以吸引注意力的距离。 “高市长,请允许我为您介绍一下这个项目。”她的声音清脆悦耳。 “我们对月牙湖项目进行了详细的调研和规划。它不仅仅是一个餐饮项目,更是一个文化项目,一个民生项目。” “我们将引入国内八大菜系最顶级的名厨,同时也会挖掘汉东本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美食。我们会定期举办汉东戏曲节、民俗文化展……把它打造成一张属于吕州,乃至整个汉东的文化名片。” “在商业模式上,我们参考了明代南京秦淮河畔的商业布局,以文化带动消费,以消费反哺文化。我最近在读《明史》,发现很多历史上的经济规律,对我们今天依然有深刻的启示……” 高育良眼前一亮。 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绝色女子,她不仅有惊人的美貌,更有清晰的逻辑,不俗的谈吐,甚至还涉猎史书。 一个商人,一个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商人,居然在谈话中,信手拈来地引用《明史》来佐证自己的商业逻辑。 高育良甚至可以想象,当这样一个女人,为你抚琴唱曲,与你红袖添香夜读书,探讨着历史兴替、政商博弈时,天下有几个男人能守住自己的本心? 他高育良自问,也未必。 “高总,才思敏捷,见解独到,真是让我这个读了一辈子书的人,都自愧不如啊。” 高育良的脸上露出了招牌式的和煦笑容,他将目光从高小鳯身上移开,重新看向赵瑞龙。 “瑞龙,你的心意,你父亲的信任,我都明白了。这个项目,这个提议,都非常好。但是,这件事太大了,大到已经超出了我个人能够决定的范畴。” 他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 “成立这样一个高级别的委员会,人事任命需要通过省委常委会。月牙湖这么大的项目,也需要上报省里立项审批。我需要时间,需要认真地思考,更需要遵循组织的程序。” “你先把材料留下,我会尽快向省委的领导汇报我的想法。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 这番话,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把“组织程序”这座大山搬了出来,稳稳地挡在了自己身前。 赵瑞龙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杜伯仲用一个细微的动作拦住了。 杜伯仲知道,对付高育良这种资深政客,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今天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把鱼饵递到他嘴边,目的已经达到了。 “高市长深谋远虑,考虑周全,我们完全理解。” 杜伯仲笑着站起身。 “那我们就不打扰您工作了。我们就在吕州等您的好消息。” 赵瑞龙也只好站起来,脸上带着几分不情愿的笑容。 “那行,高叔叔,就等您电话了。” 送走了赵瑞龙一行人,办公室的门被关上。 陈清泉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收拾着茶几上的杯具和那份精美的规划图。 高育良一个人站在窗前,负手而立,看着楼下那辆黑色的宾利缓缓驶离。 他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 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陷阱。 赵瑞龙今天送来的,就是一个包装着无上权力和无限利益的,巨大馅饼。 跳,还是不跳? 跳进去,他高育良就能立刻获得梦寐以求的政治资本,成为汉东政坛上举足轻重的人物,甚至能借着赵家的东风,实现他最终的政治抱负。 但不跳,他就得罪了赵瑞龙,得罪了赵瑞龙背后的赵立春。 良久,他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拿起电话,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拨出了一个他最熟悉号码。 高育良现在已经习惯遇到事情照这个人商量一下了。 电话很快被接通。 “同伟,是我。” “老师,您好。”电话传来祁同伟沉稳而恭敬的声音。 高育良没有绕圈子,用最简练的语言,将刚才赵瑞龙的来意和盘托出,包括那个委员会,那个月牙湖项目,以及……那个叫高小琴的女人。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就在高育良以为信号中断的时候,祁同伟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但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老师,赵瑞龙的提议,您可以先应付着,但千万不要答应。” “为什么?” “因为那不是馅饼,那是鱼饵。您一旦咬钩,就再也脱不了身了。” “具体的原因,很复杂,电话里说不清楚。但请您一定相信我。” 高育良的眉头紧紧锁起,他知道,能让祁同伟用这种语气说话,事情的严重性,远超他的想象。 “老师,”祁同伟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最后,他一字一句地说。 “别的都不重要,您只要记住一件事——千万小心那个熟读《明史》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