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婚离了,我想上位》 1、浪费可耻 “塞西斯上将,很抱歉。”医生放下钢笔,又一次拒绝在复职准许书上签字。 塞西斯坐在医生对面,听到最后的结果,金色的瞳孔轻微地收缩了一下,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反应。 “您本次心理健康评估仍旧不合格。” 塞西斯看着报告上鲜红的不合格,面容冷肃:“冒昧问一下,我的评估哪里有问题?” “上将。”医生无奈叹息,“我不得不提醒您,心理测评情景模拟评估本身就只能作为衡量心理健康水平的辅助手段。” 医生收起脸上温和的笑容,严肃指责军官的不正当手段:“我的意思是,就算您把所有模拟情景的标准答案全背下来,您的心理评估仍旧不可能合格。” 昨夜通宵背答案的塞西斯,在矢口否认和以“污蔑罪”指控医生无证据诽谤中选择维持缄默。 “好吧,感谢您的解答。” 塞西斯起身离开,他没走远,出于一点不可告人的想法,又折返回去。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严实,塞西斯还没走近就听见里头以他为话题中心的对话。 “老师,您是怎么看出来上将的报告有问题的啊?”年轻的学生对此好奇不已,看向老师的眼神满是崇拜。 虽然医生十分享受学生的孺慕的小眼神,但仅存的师德还是让他实话实说:“他上周的评估结果才四十六分,今天就已经满分了,还不够奇怪吗?” “就这样?” “当然不是。”医生看着学生的眼睛亮起来,把他的求知欲拉到最高,才慢悠悠说,“你应该要知道,活在世界上的是人,不是神,没有谁能高风亮节到完美无瑕。” “心理测评的满分,本来就只存在于条件框定的标准答案中。” 医生说的委婉,但无论是办公室里的学生,还是站在门口的塞西斯都听懂了其中的深意。 塞西斯深吸了口气,好了好了,现在又多一个人知道他连答案都抄不明白了。 …… 晚上八点,尽职尽责的军官仍旧在站岗。 他刚处理一场小型骚乱,白手套上染了血,见通讯建立成功,才不紧不慢地摘下手套见礼:“第六军团中校阿诺德,向您问好。” 阿诺德说着走到了路灯下,帽檐的阴影偏移,露出一蓝一银灰的标志性异色瞳孔:“上将,恭喜啊。” 塞西斯低声问:“恭喜什么?” “……您没复职?” “没有。” 阿诺德瞳孔放大:“我攻击军部医疗数据存储空间偷来的答案是假的?!” 答案是真的,但他答的太假了。 塞西斯不太想这件事被第四个人知道,模模糊糊“嗯”了声。 “太狡猾了。”阿诺德啧啧咂舌,“那您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如果不是复职申请被驳回了八次,塞西斯绝不会接受阿诺德盗取来的答案。 现在么,答案是拿到了,心理测评还是没能通过,那还有什么办法? 买通医生? 阿诺德的眼睛闪了闪,还没开口就被打断:“不行。” “好吧。”他遗憾地耸肩,“反正现在是非战时,就算不能复职也没什么吧?” “你也该休假了,仿生人工作三百六小时还能休息半小时呢。” 塞西斯目光微冷,低声警告:“阿诺德。” 阿诺德连忙举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 “工作三百六十小时,休息半小时”是大概五十年前网络流传的冷笑话。当然,这句话在当时不是作为冷笑话广为传播,而是某企业为了宣传自己的“仁慈”、“善良”而指定的标语。 底层逻辑大概是一个连仿生人都会照顾的老板,当然会优待自然人。 然而随着仿生人权益法推出,当初展示道德的标语,到现在已经演变成对仿生人无人权过去的地狱笑话式嘲弄。 这种玩笑普通人玩玩就算了,阿诺德作为军方人士,当然不能肆意妄为。 “你是军部在职高级军官,你随口的地狱笑话一旦传播出去,将会产生严重的政治影响。” “非常抱歉,上将。”阿诺德的银灰色的那只眼睛被灯光染的有些泛金,他端正态度,“我会规范自己的言行。” “嗯。”塞西斯应了一声,却没轻易放过阿诺德冒失的行为,“行为准则一百遍,一周后交上来。” 阿诺德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十分怀疑塞西斯是在报复他提供了假答案一事。 军部行为准则中制定的惩罚大部分以惩戒身体的体罚为主,然而从军校毕业进入军部的大部分人早就习惯了魔鬼式训练,行为准则中的体罚完全不值一提。 也不知道是谁给上将提供的主意,从五年前开始,违反行为准则的惩罚一律被上将替换成了抄写。 ……还不如让他们负重跑上一两千公里。 阿诺德调整了下军帽,转移话题:“上将,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塞西斯垂眸,藏起熔金般的璀璨眼眸,“休息一段时间再说吧。” “在首都星可休息不好。” 塞西斯是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上将,即便现在停职在家,也有的是人想上门套近乎——毕竟塞西斯常年在外,这样的机会可相当难得。 书房很安静,半开的窗户吹进凉凉的夜风,送来树叶摩擦沙沙细响。 塞西斯捏了下指关节:“你有什么建议吗?” “这个嘛,我还真有。”阿诺德带着点不太认真的笑,“战后不乏心理创伤的士兵,他们普遍选择去一些经济没那么发达的旅游星、休闲星放松精神。” “我上一任副官回来的时候说…… ‘抱着云朵羊的时候,眼泪控制不住的流淌而下,看着那些笑闹追逐的孩子,灵魂也得到了救赎,仿佛自己不再是刽子手、杀人犯。’” 可惜,圣主或许原谅了他,但战争没有。 “上将,您要试试吗?”阿诺德挑了挑眉,“说不定灵魂也会得到洗涤呢?” 塞西斯沉默了好一会儿,仿佛在认真思考这个玄而又玄的提议。 阿诺德以为他会拒绝,毕竟“帝国劳模”这个称号可不是叫着玩的。 “可以。” 塞西斯一锤定音,并迅速推进到下一步:“有什么推荐的星球吗?” 阿诺德怔愣几秒,忍不住揉了揉后脑勺:“您还真是……” 不按常理出牌。 “摩多星怎么样?或者卡迪斯亚?旅游圣地希娜瑞莉星、翡翠星……” 塞西斯中断了他的举例:“摩多星吧。” 阿诺德一愣:“为什么?” “你的习惯,”塞西斯换了个姿势,靠在椅背里。 头顶的光把他的面目割裂成明暗分界鲜明的两部分,深邃的五官更加立体,无端多出几分冷厉。 与冷厉不相符合的,是他熟稔的口吻:“明明心里有答案,又不明说,喜欢混在一堆建议里,每次都放在第一个。” “……好吧。”阿诺德低笑两声,神情无奈,“感谢您对我的信任。” “好好工作。”塞西斯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挂断通话。 耀眼的金色消失在眼前,阿诺德上扬的唇角一点点落下,直到毫无波澜。 “信任……?” 他关闭光脑,拿出单向联络器。 更为原始的通讯工具,功能单一,却能保证传递的信息不会被拦截破译。 通话挂断,滴滴答答的水声变得更清晰了。 阿诺德低头看,随手丢下的白手套正好盖在了仿生人脖子的伤口上,被流出的血染的鲜红。 浸透的血顺着手套尖端低落,这么会时间已经积蓄起不小的一摊。 阿诺德面无表情地踏过那一汪血水,向联络器那边汇报: “未见记忆复苏征兆,暂定无需意志植入与二次记忆清除手术。” 摩多星晴了大半个月的天气,今天终于下了场雨,不大,连绵的雨丝簌簌飘摇,像一层薄薄的,随风舞动的白纱。 细雨朦胧的宁静被引擎的闷响和嘈杂的人声打碎,塞西斯准备关窗的手一顿,低头看。 搬家公司的服务车队停在对面的别墅门口,有人从车里下来,他动作很慢,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护着小腹。 乌黑的长发随意垂在肩头,挡住了大半张脸,只余下精致小巧的、白的仿佛在发光似的下巴。 有那么瞬间,塞西斯觉得跳动的心脏缓和了下来,每一下搏动都沉重的振聋发聩。 更多人下了车,动作迅速地往屋内搬运家具,最开始下车的那人藏进了货车的阴影里没了踪迹。 塞西斯揉了揉额角,太阳穴突突直跳。 有某个瞬间,仿佛无数冗杂无用的信息涌进大脑,挤压着神经,又在仔细分辨的前夕如潮水般退却,没留下半点痕迹。 塞西斯皱了下眉,没来由地烦躁。 说不清是恼羞还是迁怒,他有点讨厌新搬来的黑发邻居。 塞西斯不再继续看,关上窗准备离开。 但很巧,躲在阴影里的邻居刚好走出来,他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回头仰望。 淅淅沥沥的小雨遮挡不了任何东西,黑黑的瞳孔在灰蒙蒙的天气里深沉的醒目。 身体比意识要更快的行动起来,塞西斯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藏到窗帘后了。 ……搞什么?他心虚什么? …… 完成搬家任务的工人看了眼还在外面淋雨的雇主,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虞先生?” 虞庭芜收回视线:“嗯?” 工人的瞳孔放大,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雨仍旧在淅淅沥沥的下着,虞庭芜没打伞,乌黑的长发氤氲出一层朦胧的水珠,他眉眼弯弯,唇角上扬,满溢着不知名的愉悦。 眼前的画面无疑是美的,但工人无端感到股瘆人的阴冷,他躲闪着挪开了视线,小心翼翼提醒:“家具都搬完了,您可以入住了。” 他仍旧笑意盈盈:“谢谢。” 这场绵绵细雨持续到下午就宣布了结束,门铃被摁响时,塞西斯正在地下训练室里挥汗如雨。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走到屏幕前点开了访客申请。 率先入目的柔顺的黑发,访客慢半拍才意识到电子眼已经接通,俯身弯腰配合着电子眼拍摄清楚自己的模样。 这样怼脸拍摄的角度,对绝大部分人而言都是灾难,但他是意外。 塞西斯咬了下牙,随着那张脸的逼近,上半身不自觉往后仰。 “您好?”邻居脸上是腼腆的笑,“我是今天刚搬来的住户,以后就是您的邻居了,我做了一点糕点,希望您不嫌弃。” 邻居的措辞与姿态都放得很低,让塞西斯下意识地拒绝梗在了喉咙里,他沉默片刻,低应了一声:“嗯。” 塞西斯手臂垂落,手指摸了个空才想起烟盒塞在上衣口袋里,一并被丢在了一楼的沙发上。 他的烟瘾不大,只有格外繁忙或者情况危险的时候才会抽上一两根,眼下属于哪种情况,他自己都不清楚。 塞西斯沉沉吐出口热气,语调冷淡:“谢谢您,交给门口的智能机器就行。” 邻居轻轻“啊”了一声,后退半步,把手里包装精美的盒子交给了只有他小腿高的圆筒机器人。 “那就不打扰您啦,再见。” 塞西斯仍旧只是冷淡地应了一声。 等他从训练室里出来时,天已经有些擦黑了,小机器人把邻居赠送的小蛋糕放在了桌上,是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塞西斯刚洗完澡,有些长的金发披在肩上,积蓄在发梢的水珠顺着肩背,划过饱满的肌肉纹理蜿蜒向下,最终没入腰腹间系着的浴巾里。 他拆开手工包装盒,看了眼里面的小兔子蛋糕。 这样甜腻腻的食物,从来不在他的食谱中。 塞西斯拿起毛巾擦了擦湿润的头发,不紧不慢地往厨房走。 小机器人听着脚步声慢慢远去,绿豆豆眼睛渐渐熄灭进入休眠状态,然而没多久,脚步声又一次将它唤醒。 它看见主人拿起一只雪白的小兔子,残忍地咬下了长长的耳朵。 “……浪费可耻。” “果然甜的过分。” 2、偷窥 雨水削减了积云,天空的能见度明显得到了提高,星星挂在墨蓝夜空里颗颗分明地闪烁。 是个观测天体的好天气。 塞西斯调整着天文望远镜的角度,却有点自己都没注意的心不在焉。 对面那栋别墅的二楼亮着,塞西斯现在所在的露天阳台,正好对着邻居家亮着的那间卧室。 浅绿色的窗帘拉开了一半,高挑瘦弱的轮廓忽远忽近,看不分明。 镜头有点歪。 塞西斯又调整了一下,视线被框定成狭窄清晰的圆形,放大的画面中最先映入眼中的是砖红色的外墙。 攀附而上的绿植翘起小叶,在半空中摇曳,仿佛等一阵风,把它送入半开的窗户里去。 塞西斯的手腕抖了下,眼前的景色跟着晃动,不偏不倚、正正好好把那扇开着的窗纳入圆形中。 模糊的轮廓跟着清晰起来,窗户里的人举起手里的小玻璃瓶,月牙白的睡衣袖子柔软顺滑地垂落,层层叠叠的褶皱堆积在手肘,露出一截白皙秀气的小臂。 “……” 塞西斯的心跳又开始变得缓慢,他的头脑很清晰,理智也并未崩盘,但不知怎的,握着镜头的手迟迟没有动作。 他这算什么? 塞西斯面无表情地沉思,视线凝聚在黑发邻居的手腕上,细细的血线像条小蛇盘踞缠绕。 这样的痕迹…… 塞西斯手臂缓慢垂落,拇指轻轻擦过左手手腕内侧。 那里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有。 邻居放下了小玻璃瓶,打开了光脑,不知道谁给他发了消息,让浅色的唇有了明显的弧度。 某种窥探欲被无声放大了,塞西斯异常烦躁,毫无道理地想知道邻居在和谁交流。 ——和你有什么关系? 塞西斯近乎冷酷地训斥,他终于重新抬起手臂,握住调节器。 稍微往上调一点就看不见了。 镜头里的人突然抬起头,他仰望着悬挂的水晶灯,柔和的暖光甚至照亮了面部细小的绒毛。 软乎乎的,想…… 塞西斯瞳孔紧缩,愕然地看着晶莹剔透的水珠从眼眶里簌簌滚落。 ……哭了? 为什么会哭?发生什么了?是坏消息? 塞西斯的神色倏然冷了下来,毫无源头的微妙复杂情绪不断膨胀沸腾,鼓动着躯体妄图驱动他做点什么。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 镜头里的人看起来再怎么近在咫尺也无法磨灭空间上的距离,更何况他要怎么—— 解释? 无意间看见? 最开始或许是“无意”,后来呢? 即便是自己的罪行,塞西斯也没法做到开脱辩白。 甚至直到现在,他也没移开镜头。 那滴泪只是短暂的情绪泄露,邻居很快擦去了眼角的水迹,垂眸轻轻抚摸小腹。 塞西斯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向下移,绸缎材质的睡衣柔软宽松,却没能遮住腹部明显的曲线。 轻柔地抚摸仿佛唤醒了某些柔软的回忆,邻居不太明显的悲伤被驱散了,只剩下宁和的安稳。 可塞西斯的心却莫名坠到了谷底。 他不是一无所知的毛头小子,当然明白那点不同寻常的弧度代表什么。 男性自然人不具备生育能力,毫无疑问,邻居是实验室制造的直接或间接产物。 但比起邻居是仿生人,塞西斯的脑子里更多的是—— 他怀孕了。 他结婚了吗?孩子父亲、他的伴侣呢?这样重要的时刻为什么没陪在他身边? 那个人……真的有把他当做伴侣吗? 星历476年,人类通过细胞自有培育,基因编写修改,创造出了第一个类人生命,“它们”后来被称之为仿生人。 最初仿生人的用途并不局限于廉价劳动力、高危环境测试、人体实验标本以及xing工具。 大批美丽孱弱的仿生人被制造,沦为权贵们的人形玩偶,恶趣味与劣根性让他们制造出无数不合常理的存在,男性生子,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例。 尽管帝国在去年就颁布了仿生人权益法案,明确仿生人属于“人”而非物品,在任何情况下享受与自然人同等权益。 但塞西斯无比清楚,律法无法修正人心,轻蔑与交易仍旧存在,不过是由明转暗。 他呢? 他的“伴侣”真的是伴侣吗? 塞西斯喉咙发堵,胸口像被塞了团浸透水的棉花,沉,闷。 不对。 他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平直的薄唇绷紧。 他什么时候会在毫无依据的情况下,仅凭主观就揣测事态了? 塞西斯察觉到自身微妙的变化,而始作俑者毫无疑问是被他的镜头框定的人物。 白天那点微妙的讨厌又一次被唤醒,他捏紧了镜头,任由螺旋的纹路嵌入掌心。 镜头里,邻居很轻地叹了口气,乌黑柔顺的长发顺着单薄的肩头滑落,扫过他的侧脸,虚虚掩住了塞西斯唯一能捕捉的面部。 好在很快,他挽起了那缕碎发,低垂的眼睫轻轻颤动,掀开了,露出了漂亮清澈的黑瞳。 浅薄的积云被风吹散了,月光肆无忌惮地洒了下来,铺在窗台上,银白一片。 这引起了邻居的注意力。 塞西斯熔金般耀眼璀璨的瞳孔微微放大,猝不及防的,他和镜头里的人视线交接。 四周的空气寂静地可怕,心跳声被无限放大,塞西斯不认为隔着一条街的邻居,在不借助任何工具的情况下,能够真的和他“对上视线”,但做了坏事,又怎么可能不心虚呢? 数秒的缓冲,塞西斯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镇定自若地观察望远镜左侧的旋钮。 简单调整之后,塞西斯的视线再次被圆形镜头框住,遥远的天体仿佛近在眼前,散发着泠泠的银白冷光。 他习惯仰望星空,古老而沉默的星空广袤到包容万物,轻易能抚平所有的混乱与无序。 但这一次,是前所未有的意外。 星星映照在他的眼里,却又不在他的眼里。 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勾勒出寥寥无几的画面,邻居笑起来的样子、邻居欣喜的眼睛发亮的样子、邻居掉眼泪的样子…… 奇怪。 塞西斯想,通过镜头偷窥来的侧脸有那么生动清晰吗? ……应该没有吧? 塞西斯无法确定,他不记得自己的心理评估结果里有没有包含“高臆想倾向”这一项。 他又一次放大了镜头,看着星星坑坑洼洼的表面,陷入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 总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有病。 *** 今晚的月色很美。 虞庭芜的心情也很好,他伏在窗台边,欣赏着独属于他的美景。 相较于塞西斯的小心翼翼、偷偷摸摸,虞庭芜要光明正大的多,没有任何遮掩,直勾勾地盯着对面那道身影。 他的右眼植入了微小芯片,接驳入神经,用以扩展视线范围,这让他能够很轻易地看清十多米外的对面。 军人的修养刻入骨髓,即便是在家的休闲时刻,塞西斯仍旧站得笔直。 他穿着件浅灰色的浴袍,腰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没什么束缚力,衣领直接敞开了,露出大片胸膛。 经年训练的军官,肌肤并不白皙,浅蜜色的胸膛线条流畅,肌肉饱满,充斥着力量感与荷尔蒙的野性与狂放。 虞庭芜不由自主想起被摁在胸口时的感触,硬梆梆的,随着呼吸小弧度起伏,要很仔细,才能听清藏在胸肌之下的心跳声。 沉稳,有力。 望远镜遮住了塞西斯大半张脸,那双标志性的熔金色眼眸被藏起来,只剩下冷硬凌厉的轮廓。 毫无疑问,塞西斯的外貌相当端正俊美,他第一次在公众面前露面,就以碾压的姿态成为“帝国梦想伴侣”榜榜首,此后数年,再也没有下来过。 只是塞西斯的神色总是冷峻的过分,糅杂着上位者的压迫感,让人轻易不敢接近。 虞庭芜想,比起他,塞西斯反而更像研究院制造出来的战争兵器,几乎难以找到捕捉到任何属于“人”的情感。 ——“那么,虞庭芜,你想得到什么呢?” ——“没关系。” ——“利用我也没关系。” 低沉的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穿越了时空,又一次在耳畔响起。 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虞庭芜摁住心口,酸胀的疼沿着心脏的脉络蔓延,织成密不透风的网,牢牢束缚住整颗心脏。 错误的。 当初没来得及反驳的话,他要用成倍成倍的时间去否定,去证实。 虞庭芜最后深深看了眼“认真”观测天体的塞西斯,抬手关上窗。 他要是不先离开,塞西斯说不定会看一晚上的星星,好“自证清白”。 *** 熄灭了。 正对的那扇窗里的光亮。 塞西斯松了口气,无数次战争磨练出来的感官远比常人要敏锐,尽管觉得不可能,但他还是在这段时间里生出邻居在盯着他看的错觉。 越是这样,他越不敢离开,做贼心虚地证明自己不清白的清白。 虽然对面已经熄灯休息了,塞西斯也没在第一时间离开,又磨蹭了十来分钟才收起望远镜,转身回到屋子里。 已经很晚了。 塞西斯捏了下指关节,怀揣着满腹混乱的心绪上床休息。 “关灯。” 随着低哑的声音在卧室中散开,智能家具逐一熄灭,房间陷入一片纯色的黑暗。 塞西斯调节着呼吸,以最快的速度进入睡眠状态。 意识不断下沉、下沉,落入漫长沉寂的黑暗。 ——“将军……” “唔……呃!” “……你、你要弄坏我吗……将军?” 热的,黏腻的触感率先被唤醒,塞西斯出于本能地用力,听见急促隐忍的哼声。 3、冷脸洗内裤 “将军?温柔点吧……唔、” 灼热滚烫的呼吸轻轻擦过耳侧,塞西斯腰腹发紧,本能地攥紧手。 “嗯!” 修长的五指深深嵌入软肉里,塞西斯掌着纤细的腰肢,听着那人低低哑哑夹杂着泣音的闷哼,知道自己把人弄疼了。 但他不想放手。 身上的人脱了力,软软倚在他身上,柔软的长发随着起伏摩擦,带来轻微的痒意,一再激发他的索求。 “怎么不说话了?”塞西斯轻易夺走主导权,捏着泛红的腰,好心帮他动作。 “……等、” 塞西斯抬手,手掌心顺着尾椎一点点向上抚摸,光滑的皮肤细腻如绸缎,让人爱不释手。 薄薄的热汗浸透了掌心的纹路,塞西斯掐着他的后颈,迫使他仰起头。 乌黑的长发凌乱不堪,黏在白皙的脸上,让人看不真切。 塞西斯并不在意,低头贴着下颌一路向上轻吻,直到碰到那双微微张开的唇。 他含住红透了的唇,没费什么力气的闯入,勾着柔软的红舌缠绵,粗暴残忍地吞下所有拒绝。 “唔……” 无力的双手抵在塞西斯的胸前,他终于知道畏惧,挣扎着想要逃脱,只是这点反抗对塞西斯而言,甚至不需要额外分出精神去镇压。 是很长的吻。 昏黑的环境限制了视力,塞西斯看不见,却感受到了身上无法克制的颤栗。 他大发慈悲地松了手,让那人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满意吗?”塞西斯低声问,伴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掌心下的后颈猛地绷直了,纤细的十指抓紧了他的肩膀,好像竭力抵挡着什么难以忍耐的刺激。 他听见自己沉沉笑了声,胸腔轻微震动着,发出疑问:“怎么不说话?” “……太、太过分了……” 滴滴饱满的水液从眼眶里簌簌滚落,砸在塞西斯剧烈起伏的胸膛上,他抽泣着,哑着嗓子控诉。 塞西斯嘴角上扬,无声轻笑,面对委委屈屈的指控没半点愧疚。 ……才不值得心疼。 他的眼泪、示弱,都只是陷入劣势后博得同情的表演,一旦有任何机会,就会翻脸不认人。 塞西斯吃过教训,决计不会再犯。 “塞西斯——” 突然加剧的动作逼出一声惊呼,他当即变了脸,那点柔弱可怜劲没了踪迹,挣扎着要抽身离开。 没用。 塞西斯一只手就扣住了他的双手手腕,压着贴在他自己的小腹上。 “我在呢。”相较于动作上的粗暴,塞西斯的语气堪称前所未有的温柔。他的唇蹭过那人的耳垂,温声问:“摸到了吗?” “……!” 这种话……也太过分了。 那人浑身都烧了起来,无意识地咬唇,不明白为什么上次还一窍不通的塞西斯突然就…… “……刚刚不是有好多话说吗?现在怎么不开口了?”塞西斯叹了口气,“是不满意吗?” 怀抱里的人打了个哆嗦,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手指蜷缩着捏紧。 “没有、没有不满意……塞西斯……别这样……”他低声求饶,讨好似的吻过塞西斯的唇角,“别对我这么凶,好不好?” 塞西斯手上的力道松了点,慢慢拂过他的脸颊,被汗水打湿后黏在脸上的头发一点点拨开。 他最先看见的是那双漆黑的眼睛,泛着盈盈水光,在昏黑的环境里像某种奇特的珠宝,又像是夜幕里点缀的繁星,神秘美丽。 有风吹起了厚重的窗帘,晨曦的亮光从缝隙中钻了进来,破开了昏黑。 塞西斯终于得以看清怀抱里那人完整的模样。 乌黑的长发散乱披在肩上,白皙的脸上还残留着情se的绯红,他仰着头,望着塞西斯。 塞西斯的心重重一跳,朦胧细雨里回首的那个瞬间对望所看清的面容一点点和眼前的画面重合。 “……!!” 金色的瞳孔因为惊惧几乎收缩成竖纹,塞西斯呼吸急促,耳畔被“砰砰”的心跳声霸占,在静谧的卧室中,犹如重鼓擂擂。 愉悦仍旧残留在神经的末梢,和震惊交融,成了别样难以分辨的情绪。 太离谱了。 但是好软…… 白皙窄细的腰身,攥在手心里的感触…… ! 回想被惊愕骤然切断,塞西斯意识回笼,看见了自己抬起的右手。 在梦里—— 就是这只手握着邻居的腰,迫使他反复起伏…… 停下! “啪!” 抬起的手重重落下,塞西斯闭了闭眼,整张脸都火辣辣的疼起来。 疼痛是令人保持清醒的最高效快速手段之一。 塞西斯总算让不受控制的神经从旖旎梦境中完全脱离,他掀开被子起身,腰腹间的凉意闪电般贯穿全身。 “……” 塞西斯绝望地低头,不出所料地看见布料上的深色。 完了。 他好像真的有病。 [master,检测到您已苏醒,是否需要开灯?] [心率检测180,建议停止剧烈运动] “……闭嘴。” 一想到是因为什么导致的心率如此不正常…… 塞西斯闭了闭眼,快步走进浴室,准备打开水阀之前,依言闭嘴的智能家政弹出了半透明的对话框。 [夜间温度7c,不建议您冷水冲浴] 塞西斯面无表情地关闭弹窗,打开水阀。 他需要一点刺激,让自己的大脑保持清醒,而不至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回味那个荒谬的梦。 是的,回味。 塞西斯咬牙,无声唾弃自己龌龊下流的思想。 冷水冲在浅蜜色的皮肤上,刺骨的凉意让肌肉不受控制地收缩,强行镇压下若有若无难言的渴望。 塞西斯带着满身水汽打开了浴室的门一眼看见半人高的方形机器人挡在门口。 它垂着小正方形脑袋,伸出机械爪钳起胡乱丢在地上的衣服,塞进自己的“肚子”里。 卧室里的灯光并未被唤醒,塞西斯身后还亮着的浴室成了唯一的光源,他想跨过挡路的小机器人,余光却在某个刹那看见地板上灰色的布料。 “塞涅斯,停下。” 方形机器人抓取的动作停止,它疑惑地抬头,绿豆豆眼睛闪烁,像是在问为什么。 “咳、”塞西斯轻咳了一声,推了下塞涅斯,“暂时不需要你,下去吧。” 机器人眨巴眨巴绿豆豆眼睛,它还记得“闭嘴”的禁令,憋着嘴拍拍肚子里的睡衣,不高兴地走了。 亲眼目睹机器人离开卧室,塞西斯松了口气,弯腰捡起了丢在地上的内裤。 这种宛若罪证的东西……他实在没脸交给塞涅斯去清理。 罪证。 这两个字冒出来的瞬间,塞西斯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盯着那团深色,眼神冰冷。 不不不。 塞西斯冷着脸无声否认,这其实没什么,作为身体健康的正常男性……会有一些欲望是人之常情。 至于邻居…… 梦是无序的组合,他梦到了邻居也并不能说明什么——至少绝对不能说明他对邻居有非分之想。 水阀又一次被打开,冲刷在盥洗池上,溅射着打湿了塞西斯的手以及他手中脏污的布料。 他神色莫名,一点点搓洗去“证据”。 尽管被心理医生以心理测评不达标驳回了八次复职申请,但塞西斯始终认为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他和过去……没有任何变化。 既不对除工作以外的事物有任何过分渴望,也没有情绪失控、应激创伤等等情况。 他没病。 塞西斯攥紧了布料,拧干多余的水分。 他绝对、绝对没有对邻居产生任何非分之想。 塞西斯笃定地想,他只是闲赋在家太久,旺盛的精力没有得到足够的发泄,所以才会…… 做那样的梦。 一定是这样、一定。 …… 古老茂盛的丛林逐渐破碎瓦解,训练室内的白墙重新浮现,塞西斯丢开发烫的能量枪,呼吸急促。 连续12场的ss级别的模拟战场,几乎耗光了他所有力气,塞西斯用力按压着左臂与肩膀的连接处,试图快速驱散模拟战场中断臂带来的疼痛—— 他在最后一场模拟战场中,因为身体的疲乏出现了严重失误,直接被能量枪轰碎了整个左臂。 作用于神经的电流完美复刻出真实的痛感,即便模拟战场已经瓦解,疼痛却仍旧作用于健在的臂膀。 塞西斯眨了下眼,汗水从眼睫滴落,视线短暂模糊了一瞬又变得清晰。 尽管他在系统判定死亡之前完成了任务,但这对他而言,的确是前所未有的失误。 [是否开启下一场模拟训练?] [警告!身体过度疲乏,请注意休息!] 塞西斯没什么表情地关闭警告,准备开启下一场训练。 他不允许失误发生在他的身上。 “叮!您有一条访客申请。” 欢快的机械音打碎了训练室的安静,塞西斯偏头,还没说拒绝,塞涅斯已经不由分说地转接了门口的监控。 天已经亮了吗? 乌黑的长发被阳光铺上一层浅薄的白色光晕,屏幕里的人发现申请被接通,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 “先生,您好?” 他应该意简言赅地拒绝,然后训斥塞涅斯的自作主张。 “很抱歉打扰您,但我今天又做了一些新的蛋糕,您要尝尝吗?” 拒绝。 塞西斯动了动唇,没发出声音。 邻居好像并不在意他的无礼,低头寻找起门口的机器人:“我还是交给它吗?” 对别人释放的善意和送来的礼物,没有任何感谢,是很失礼的行为。 塞西斯以前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但却对邻居施行了两次。 “它好像不在门口?” 塞西斯扯下毛巾,擦去顺着脖颈向下流淌的汗水:“稍等,我马上出来。” 邻居微微一怔,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被笑意取代:“好的。” 虞庭芜没有等很久,庭院沉重的大门被解锁打开,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更加耀眼,明亮的几乎要让他落泪。 “啊、您好。”虞庭芜仰着头看他,脸上是熟练的、训练了千百次的笑容。 “我叫虞庭芜,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塞西斯的牙关在某个瞬间咬紧,不止是牙关。 身体的每寸肌肉都在瞬间绷紧,即便是他有生之年遇到最危险的敌人,也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 ——我只是在这暂住,很快就会离开,您不必花太多心思和我维系邻里关系。 组织好的语言在喉咙里打转,找不到出处,别的什么趁机撬开了塞西斯的嘴:“塞西斯……很高兴认识您。” 他看得很清楚,邻居——虞庭芜唇角的弧度更明显了,呈现出更真实的欢快。 “虽然有些冒昧,但是我还是想问一下……您昨晚是在使用天文望远镜吗?” 4、小蛋糕的回礼 ……啊。 被看见了。 塞西斯出身军/政世家,有些习惯刻在骨子里,即便大脑一片混沌愕然,脸上也平静地看不出任何端倪。 昨晚的对视……果然不是错觉。 要承认吗?还是否认? 道德与羞耻打的你死我活,塞西斯目光游移,不敢和虞庭芜澄澈透亮的黑眸对视,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个含混不清的“嗯”。 塞西斯迟疑的态度造成了误会,虞庭芜垂着眼解释:“塞西斯先生,我无意窥探您的生活,只是……” 他的话又快又急,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轻轻颤了颤:“先生,我只是想了解一些观测天文的道具。” “嗯?”塞西斯尾音上扬,疑惑地应了一声。 事情的走向出乎意料,那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溃散了,坦诚与道歉都销声匿迹。 塞西斯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羞愧地选择了沉默。 “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哄孩子的童话,逝去的亲人会化作天上的繁星,永恒地注视着地面。” 虞庭芜轻声呢喃,动听的嗓音营造出渺远的错觉,令虚假的童话也有了真实的味道。 星星是星际尘埃与气体云引力坍缩的产物,与人类的灵魂或者别的什么都毫无关联。 虽然它们存在的时间之于人类而言相当漫长,但并不永恒。 塞西斯的眼睛闪了闪,一句话没说。 “我也想注视它们。” 虞庭芜眨了下眼睛,憧憬向往的神色缓慢褪去,他露出个不太好意思的浅笑:“我之前……啊,我的意思是我对这方面不太了解,能请您给我一些建议、或者推荐吗?” 塞西斯没有错过邻居话语间的中断。 “之前”。 仿生人权益法实施到现在甚至不足一年,塞西斯不用细想也能知道虞庭芜作为仿生人,在之前应该是怎样的生活环境。 啊…… 塞西斯心里打了个突,仿生人权益法才颁布没多久,邻居怀孕……是“自愿”的吗? 他的视线控制不住地下移,落在邻居微微凸起却并不明显的腹部。 按照生理课常识,最多……嗯,最多四个月。 至少这个孩子是权益颁布后才孕育的,也许虞庭芜有选择的权利……呢? 他没有必要往最糟糕的境地去设想,至少邻居表面看起来过得并不算糟糕。 除了昨晚无声滴落的泪。 塞西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心情莫名糟糕。 长久的沉默被误读,虞庭芜的眸光黯了黯,语调却仍旧轻松:“不好意思,是我太唐突了,您就当我没说过……希望没给您造成困扰。” “可以。”塞西斯面无表情地补充,“不唐突、没有困扰。” 星空对于走入星际的人类格外重要,这份重要使得天文在历史的演变中也成了烧钱的代名词。 而那些精密的仪器,绝大部分都需要一些除开货币以外的别的东西才能获取购买资格。 那些东西,是仿生人不可能拥有的。 塞西斯隐瞒了这一点:“工具只有亲自丈量才能知道好坏,如果您想的话,或许可以到我的储物室参观。那里有很多……不同型号、厂家的天文望远镜,不少是市面上已经绝迹的产品。” 他的语调很平,听不出半点情绪,但虞庭芜好像还是看到了开屏带来的缤纷斑斓。 “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塞西斯视线下移,看见了竹青色的蛋糕打包盒,“就当作小蛋糕的谢礼。” 虞庭芜好像这才想起自己来的主要目的,把小蛋糕递到塞西斯面前:“都是我自己胡乱琢磨的配方,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如果您喜欢的话,我可以常给您送。” 才不喜欢。 塞西斯的喉咙不自然地收缩发紧,他想起过分甜腻的味道,鼻尖轻轻耸动:“太过操劳,对身体不好。” 虞庭芜微微一怔,金灿灿的晨光斜斜洒下来,给乌黑的瞳仁映出透亮的光泽,笑意像被石子投入湖面的涟漪,一圈圈荡漾开,盘踞了整张昳丽的容颜。 塞西斯皱眉,不懂虞庭芜笑什么。 即便主要用途是xing玩具的仿生人,也没那么脆弱。相反,为了让那些有特殊癖好的贵族老爷们能够玩得尽兴,那些仿生人的身体素质出乎想象的好。 但无论多么强大的生命,在孕育后代的过程中都会变得无比脆弱,塞西斯的担心有理有据、理所应当。 他问:“怎么?” “没什么。”虞庭芜眼睫颤了颤,遮住眼睛,藏起无法收敛的笑容,重复,“没什么,谢谢您的关心,塞西斯先生。” 他只是想起,塞西斯是很喜欢在没必要的地方过分担忧的人。明明亲眼看过他独自完成s级异种的猎杀,却还是会被他不高明的演技骗到,在他“摔倒”之前稳稳抱住他,训斥他的不小心与胡闹。 生来强大、近乎无所不能的人,很容易失去对弱者的怜悯——当任何事情对他们而言都轻而易举时,就难免会疑惑“这么简单”的事情,旁人为什么会做不到。 但塞西斯与众不同。 慈悲掩盖在冷酷之下,怜悯销匿于无声之中。他狂妄的、又沉默的,撑起巨大的帷幕,将高贵的、低贱的、年迈的、幼小的……所有所有人,都笼罩在羽翼之下。 …… 摆放望远镜的储物室在二楼,塞西斯带着人进去,轻声向他介绍。 为了避免腐蚀,没被使用的望远镜拆开收在千篇一律的皮革手提箱里,塞西斯只是看了眼货架上贴着皮革箱放置的照片铭牌,就能想起所有相关信息。 塞西斯按照陈列柜的摆放顺序依次介绍,从可视范围到外观设计,如数家珍。 虞庭芜是彻头彻尾的新手,也是虔诚的听众,眼里始终闪烁着新奇与向往的光芒。 一圈下来,塞西斯带着虞庭芜站在了最初的展柜前。 “市面上直售的望远镜不仅昂贵,而且能见度很低。” 作为“上流人士”才能拥有的“高雅爱好”,制作厂商也非常懂得如何营造“高级”与“特殊”,制定了严格的售卖标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塞西斯抽出装着“烈火与蔷薇”的皮革箱,“可以先使用这个。” 虞庭芜的神情在某个瞬间变得模糊,好像是畏惧,又像是无措。 “这不太好,塞西斯先生,太贵重了。”他移开视线,复杂难辨的情绪也跟着消匿于无形。 这东西在足够珍视的人手中,比在他手中,不断惦念缅怀要好得多。 “并不是很贵重的东西。”塞西斯看出虞庭芜要反驳,熔金般璀璨的眼眸淡淡扫了他一眼,“物品的价值取决于使用者,不被使用而束之高阁,等同于没有价值。” “这是我获得的第一把天文望远镜,已经很久没有被使用过了。”塞西斯说,“作为入门新手,这款是很好的选择。” 塞西斯没有撒谎。 他的确很久没有使用“烈火与蔷薇”了。 这副天文望远镜是用他生平赢得的第一场比赛勋章与奖金买来的。 二十几年前的“老古董”,各方面性能放在今天也是数一数二的优秀,塞西斯的不使用,更多源于珍视与爱惜。 毕竟原厂家早在四十年前,就随着厂长自杀而倒闭,这副以“烈火与蔷薇”为外形设计的望远镜是最后的设计产品。 绝无仅有,独一无二。 特殊含义不仅仅在物品本身,也源于时间与经历所赋予的情感。 但虞庭芜不需要知道这些。 塞西斯递出皮革箱:“收下吧,就当是……” “以后小蛋糕的预付。” 虞庭芜一愣,哑然失笑。 可爱。 超级可爱。 虞庭芜漫不经心地想,微笑着接过皮革箱,认真道谢:“谢谢您,先生。” “塞西斯。” 手指在提手上短暂触碰,虞庭芜的体温偏低,微凉,轻柔的像一抹水从指腹间流过。 塞西斯呼吸平稳,面不改色:“叫我塞西斯就好。” 笑意在虞庭芜的脸上加深,深邃漆黑的瞳孔隐没在长长的睫毛之下,他顺从地改变称呼:“塞西斯。” “……” 近乎呢喃的声音几乎与梦里的低吟重合,塞西斯垂在身侧的手刹那绷紧,掌心紧紧贴在裤缝上,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清晰地感知到鼓鼓囊囊有力的肌肉。 “塞西斯?” 塞西斯撇开头:“……没什么。” 半开的窗户纵容了穿透云层的日光,碎金般的光芒透过玻璃折射进来,映出满屋浅金耀斑。 寂静之中,呼吸与心跳都变得清晰起来,明明虞庭芜一句话没说,一点声响也没发出,塞西斯却仍觉得他在自己视线不能触及的地方,存在感十足。 “先下去吧。”塞西斯匆匆丢下一句,头也没回地夺门而出。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他听着有节奏的、不属于他的那道脚步声,心乱如麻。 梦就算了……还当着本人的面联想…… 简直、简直是丧心病狂! 塞西斯无意识地加快脚步,直到一脚踏在仿木制的楼梯上,才意识到身后的脚步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 心脏猛地漏跳半拍,他紧张地回头,视线第一瞬间捕捉到撑着墙勉强站立的身影上。 巨大的恐慌铺天盖地地压下来,塞西斯甚至忘了怎么呼吸,喉咙被压紧了,收缩着阻止声音的发出。 他做了什么? 明知道邻居怀着孕,还不管不顾地快步走在前面…… 他真是糟糕透了! 5、终止妊娠 虞庭芜弓着身子倚在墙边,他的左手半握成拳抵在墨绿花纹的墙壁上,垂着脑袋,被茂密柔顺的长发藏住大半张脸,只剩下苍白的近乎透明的一截下颌骨。 懊恼与自责在心底发酵,塞西斯面色难看,稳稳攥住虞庭芜的胳膊,分担了大部分重量。 “你怎么了?” 虞庭芜的肩膀轻轻颤动,呼吸也变得急促,好半天才勉强抬起头:“我……没事。” 乌黑发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水雾,在灯光下亮晶晶的,破碎可怜。 塞西斯胸口发闷,指尖不受控制的小幅度轻颤,不由自主地想要擦去不明显的泪。 “不要强撑。”他遏制住不正确地本能,近乎冷酷的充当着人形支柱,“你现在的身体负担的不是你一个人。” 虞庭芜隐忍的神情出现裂缝,他低低喘息,说出的话支离破碎:“有点、疼……” “抱歉。”塞西斯垂眸,“失礼了。” 话音未落,他拽着虞庭芜的手搭上自己的脖子,俯身,有力的手臂穿过弯曲的膝窝,稳稳将人抱起。 失重的瞬间,虞庭芜下意识搂紧了塞西斯的脖子,大半张脸顺势埋进了饱满的胸肌中。 耳朵贴上鼓鼓囊囊的肌肉,属于另一人的心跳声变得清晰,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在心脏有力的搏动中被抚平。 塞西斯的拥抱一如既往的平稳,即便下楼也没让虞庭芜感到半点颠簸。 温暖的怀抱给予了犹如镇定剂般的安抚,不太强烈的抽痛得到缓解。 或许缓解的并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疼痛,还有等待带来的绝望。 无论多少药物、多少自欺欺人的谎言,都比不上此刻真切触碰的体温。 虞庭芜无意识地收紧胳膊,想要再近一点、更近一点—— 最好融入骨血,永不分离。 细长的胳膊横亘在脖颈上,收紧了,带来轻微的窒息感,塞西斯皱皱眉,加快了脚步。 客厅的沙发很大,躺下一个人绰绰有余,塞西斯俯身把微微发抖的虞庭芜放下。 肢体分离的瞬间,冷空气钻进缝隙里,体温的流逝唤醒了惶恐,虞庭芜指尖绷紧,勒着塞西斯的脖颈不愿松开。 他的上半身被塞西斯起身的力道带得支起,长长的黑发瀑布般倾落,消瘦的脸藏进了塞西斯的颈窝,每次呼吸都变得清晰分明。 塞西斯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手,直到即将触碰上虞庭芜的后背才勉强停住。 怀孕与身体上的不适让人变得脆弱,本能地渴望得到肢体性抚慰。 但意识不清醒的人是虞庭芜,不是塞西斯。 残存的理智与道德不允许他趁人之危,做出超出正确界限的行径。 “虞庭芜。” 低沉磁性的声线在虞庭芜耳畔轻轻擦过,仿佛拥有某种特殊的魔力,轻易剜走所有忐忑畏惧。 他一点点松开手,被托着后背妥帖放在沙发上。 贴着脊椎凹陷处的掌心滚烫,浸透了薄薄的布料,烘热一小块皮肤。 只是带来温暖的人实在吝啬,虞庭芜还来不及留恋,身后的手掌已经抽离。 “唔……” 虞庭芜蜷缩着闷哼一声,浅薄的泪花打湿眼眶周围,又很快蒸发。 这些都没能挽留塞西斯。 他一言不发地离开,挺拔高大的背影逐渐变得遥远—— 如同无数个令虞庭芜无法入眠的梦魇。 …… “塞涅斯。” 沙发上的人半闭着眼,塞西斯不清楚他是不是睡着了,压低了声音:“启动医疗模块。” 陈列在墙角玻璃柜里的白色小机器推开玻璃门,头顶的红十字医护小帽被它拉亮,屁颠颠地滚过来。 “医护版”塞涅斯非比寻常的开心。 它的master自愈能力好的惊人,寻常小伤用不上它,大毛病轮不到它,少有能派上用场的时刻,让它连机械臂都挥舞的更勤快了。 [很高兴您还记得我的存在] “医护版”塞涅斯转动着机械臂发抵在金属腹部,用二头身行了个滑稽的鞠躬礼。 “……” 塞西斯没心情看它耍宝,低声警告:“动作快点。” [t^t] 好凶。 塞涅斯委委屈屈,滚到沙发边开始检查。 黑黑的头发,黑黑的眼睛,白白的皮肤…… 数据在广袤的线路中涌动,挤压着载体里细小的线路,造成程序短暂的空白。 塞涅斯察觉到问题,一心二用,一边扫描着邻居的身体,一边飞快在自己的数据库里检索。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塞涅斯怀疑自己出现了bug,不服气地往更深的数据库搜寻。 作为帝国最高级的智能ai之一,塞涅斯存储的数据庞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冗杂数据流比最广袤的海洋还要宽广深邃。 塞涅斯在“海洋”的最深处看见了一双眼。 璀璨的、明亮的,仿佛黄金在烈火中熔化,定格成瞳孔里一抹色泽。 塞涅斯被强行登出了。 检查也结束了。 它看着生成的满屏报告,暂时放弃搜寻,转身向master汇报情况。 虞庭芜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只是脸色仍旧不太好,恹恹的,像缺水的花。 塞涅斯控制着待机的服务型机器人进了厨房,骨碌碌地端了杯温水出来。 塞西斯看了眼,无声谴责。 招待客人——还是身体状况不太好的客人,就用白水,它的机器服务准则是被烧坏了吗? [=_=] 可怜的小机器人只有一双豆豆眼,任凭塞涅斯怎么操控也无法翻出一个像模像样的白眼。 一贫如洗的厨房里除了难吃寡淡的营养剂,就剩白水了,它能怎么办?! “……谢谢。”虞庭芜接过水杯,轻声道谢。 塞涅斯心满意足,耀武扬威地顶着(*^_^*)绕着塞西斯滑行了一大圈,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待机位。 医护小机器人在这段时间里分析完了检查结果,给出最精准地判断: [虞先生,您的身体有长期服用不良药物的迹象,免疫系统持续受到侵蚀,因此产生了心悸、眩晕、呼吸困难,四肢乏力等不良情况。] [我建议您停止服用药物——] 塞西斯意识到什么,立即开口阻止:“塞涅斯!”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并终止妊娠。] 仿生人体内植入的孕囊与女性自然人有着相似的功能,能够保护胚胎不受母体免疫系统的排斥反应,但虞庭芜并不是一代仿生人。 他是仿生人与自然人结合的后代,孕囊的发育并不完全,无法为胎儿提供最佳的保护。 虞庭芜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如果不进行人工干预,这个孩子早就在免疫系统的作用下化作一滩血水。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选择留下这个孩子。 塞西斯有那么瞬间的恍惚,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涩感从心底发芽、抽条,织成密密麻麻的网,牢牢束缚住整颗心脏。 塞西斯收敛心绪:“抱歉。” 如果这个孩子是出于虞庭芜个人的意志而选择留下来的,塞涅斯“好心”的建议,无异于冒犯。 虞庭芜摇了摇头:“它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塞西斯没接话,气氛就这么冷下来,他垂眸,看着虞庭芜不太明显的腹部。 仿生人的生存条件随着法条的颁布的确有所改善,但很明显,还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存在。 那些不好的猜测如影随形,总将结果导向最坏的情况。 即便很失礼,塞西斯还是在沉默许久后开口:“虞庭芜,” 身为帝国的官员,维护帝国法律的权威性,也是职责与义务所在。 剩下的话变得更容易出口,塞西斯说:“你能确定留下这个孩子是完全出于你个人的意志吗?” 审视的目光带来无形的压力,虞庭芜睫毛轻颤,眼神迷茫:“您是……什么意思?” “去年十一月,帝国就颁布了仿生人权益法案,如果你是因为谁的命令,而不得不以这种损害自身身体健康的方式孕育孩子,你可以提出诉讼。” 塞西斯顿了片刻,往下说:“我可以为你提供帮助。” “……” 虞庭芜睫毛微颤,阴翳藏住了眼底的神色:“您误会了,没有那种事。” “他并不赞同我的选择。” 如果他知道的话。 虞庭芜轻轻笑了下:“谢谢您。” “……很抱歉。”塞西斯喉咙发紧,他审视着那张带着清浅笑意的脸,没找到半点虚假伪造的痕迹。 唇角被拉扯得更加平直,塞西斯面不改色,压下莫名的烦躁。 邻居过得很幸福,他的伴侣尊重他,爱护他…… 塞西斯咬牙,又很快松开,语调如常:“你现在的状况,不适合独居。” 怀孕期间本就需要照顾,更何况虞庭芜还在服药。 虞庭芜目光游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的伴侣是在忙碌别的什么事吗?连爱人的孕期都无法陪伴? 塞西斯掩去眼底的神色,俯身在小机器身体上的按了下,捏住打印出来的卡片递过去。 “我的光脑通讯号。”他说,“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直接通过光脑联系我。” 黑发邻居先是一愣,随后笑意加深:“塞西斯先生,您真是个好人。” 被全然信任又尊崇的眼神注视着,塞西斯的心漏跳半拍,不应当的欣喜慢慢充盈胸口,他绷直微微上扬的唇角。 休息之后,虞庭芜的脸色恢复了许多:“打扰您太久了,谢谢您的款待,我就先回去了。” 款待。 塞西斯看了眼剩下的半杯已经彻底冷却的白水,羞愧的心情几乎达到了顶点。 他这种极简主义的生活方式,的确和虞庭芜那样……仿若脆弱的琉璃花的人不搭。 塞西斯把人送出门,站在门口注视着他走向马路的那一边,打开门,消失在屋内。 塞涅斯不知道什么时候滑了出来,它站在塞西斯身侧,如果不是身高不够,还真能凑出点并肩而立的味道。 塞西斯低头扫了它一眼:“做什么?” [检测到您现在的心情很好] 机械化的产物在不断发展中变得越发智能,那些肉眼无法捕捉到的细节对于电子眼都是确确实实的证据。 否认没有意义,塞西斯没说话,只给三分颜色就能开染色坊的机器人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放纵,立刻说出自己“聪慧”的见解: [您喜欢那位黑发邻居] 塞西斯本能地看了眼对面,对面的房门紧闭,没有任何打开的意思。 他说:“我讨厌他。” 塞涅斯操控着关上门,跟上master的步伐:[您甚至把烈火与蔷薇送给了他] “那只是回礼。” [可是,master,这并不等价] 塞西斯走进室内,冷冷回复:“礼轻情意重,很难理解吗?” [您是在为伦理道德担心吗?] 塞西斯上楼的步伐顿住,视线重新落在了塞涅斯最常操控的小机器人身上。 [经过数据模拟,我确信,那对您来说并不是阻碍] 6、撬墙角 塞涅斯是战争型智能意识,即便后续录入了其他功能模块,但在情感与道德层面一直存在明显缺陷。 显然,它并不认为介入他人婚姻与感情,是多么不耻的行为。 “塞涅斯,权力等同的应该是责任,而不是凌驾与他人之上的特权。” 塞西斯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绪,再次重申:“我不会做那种事情,也并不喜欢他。” 绿色豆豆眼缓慢闪烁,塞涅斯经过短暂的计算思考,还是选择隐瞒它的数据对“黑发黑眸的漂亮美人存在深刻印象”一事。 删除它数据的人是master,它说出来估计不会换来夸奖,还会被狠狠地再数据清洗一次。 毕竟恼羞成怒、掩耳盗铃,也是master的传统艺能了…… [t^t] 塞涅斯不得不承认,就算是智能意识体里的top1,也同样讨厌数据清洗的感觉,那会让它感觉自己的“灵魂”并不完整。 ……奇怪。 智能意识体有灵魂这个概念吗? 算了,这不重要。 塞涅斯想,master已经放弃过一次了——说不定它上次也是这样贴心的劝解,并给出追求方案,最后master在心动与行动中,选择删除了它的数据,阻止它的“鼓励”。 但命运就是如此奇妙,让master又一次和心动嘉宾重逢,那么身为最高级的智能意识体,当然会无条件支持master的爱情之路。 反正,master喜欢的任何人或物,都应该被master拥有。 这条由它自己写入程序的守则,优先级远在机器智能三定律之上。 再说撬墙角什么的……只要锄头舞得勤,又怎么可能不成功呢? [(*^_^*)] 塞涅斯一边想,一边翻找出浏览记录,继续播放《兄弟妻,就要欺》第五百八十七集。 这部剧的主角从第五十六集发现自己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好兄弟的伴侣后,就开始用各种不同的手段尝试引诱那位美丽的“妻子”。 塞涅斯看了五百八十七集,选择放弃。 因为主角演了这么久,却还是没能完全引诱成功! 那位妻子内心得到了动摇,却始终没能下定决心,这样的剧情实在太拖沓了。 但为了master,塞涅斯觉得自己还可以津津有味地坚持一下。 等它学会了,就能潜移默化的教会master,帮助master挖墙脚啦啦啦啦~ 塞涅斯高兴地哼起了小调,温柔的小曲被它哼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 …… ——[您喜欢他] 真是见鬼。 塞西斯想,ai的计算结果不是百分百正确。 喜欢还是讨厌,他又不是情感障碍,难道自己还会不清楚吗? 他每次看到邻居的时候,都会觉得焦躁,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是喜欢?! 但邻居没有任何错,反而在努力尝试和他建立友好的邻里关系,塞西斯想,他总不能让无辜的邻居为自己莫名其妙的讨厌买单吧? 那也太不礼貌了。 没错。 他只是无法违背自己这么多年受到的教育,出于礼貌才和邻居维持表面关系。 光脑轻轻震了两下,塞西斯抬起手,解锁光脑屏幕的过程中,带上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急切。 拨来视讯的是—— 刚成为他的副官,就不得不跟着他一起休假的少校洛文。 塞西斯提起来的心缓慢落下去,他微微皱眉,无声讨伐了自己一句—— 刚刚他到底在期待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敛眸,按下接通键,随着视讯接通,眼前的空白区域里出现笔直修长的身影 数据汇集成与真实媲美的实体,洛文身着黑色军装,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塞西斯上将,日安。” 塞西斯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自己的休闲装,默了半秒才开口:“现在是休假期间,你没必要这么正式。” 衬得他一点都不爱岗敬业。 洛文没有反驳,仍旧以标准的军姿站立:“上将,第五军新兵招募已结束,道格拉斯邀请您担任新兵总教官。” 躲在光脑电子眼死角里的道格拉斯眼皮子跳了跳,默默往墙角藏得更深了点。 如果塞西斯还在前线,借道格拉斯十个胆子也不敢邀请“帝国荣耀”出任区区教官一职。 不过嘛,难得塞西斯既没有在前线战场上,也没有在即将奔赴前线的路上,当然要让“荣耀”的光辉好好照耀新兵蛋子们。 不说培养出第二个“帝国荣耀”,有那么几个能学到塞西斯的一二,那他第五军万年第三的名头不也该动动了? 第一是没指望了,捞个第二也好啊! 塞西斯定定地看了会儿,金色眼睛里不见波澜:“第五军驻扎在……” “这个不是问题!”道格拉斯眼见事情有望,快步冲出来,“上将、塞西斯上将!一群新兵,哪里值得您浪费假期专程到萨米耶星来教?” “我把他们送到摩多星来,让他们跟着摩多星的驻扎兵训练!您要是心情好了就去操练操练,让他们也看看帝国——嗷呜呜!” 道格拉斯说上头,嘴秃噜瓢就差点把不该说的东西说出口,好险被他挡住的洛文狠狠踹了他一脚,疼的龇牙咧嘴的同时,勉强让话头转了个弯:“我是说、呃,帝国、帝国将军!对!帝国将军的风采!” “道格拉斯中将。” 塞西斯的神色分明没有任何变化,却无端地给人压力,道格拉斯又想躲起来了。 “原来您在啊。” 道格拉斯心虚望天,不接话。 塞西斯没抓着不放:“新兵训练阿诺德要比我更擅长。” 道格拉斯斜眼偷看站得笔直的洛文,尝试用脑电波传输信息。 洛文目不斜视:“上将,阿诺德中校已经被邀请为第二军的总教官。” 虽然都是隶属于帝国的军团,但第二军与第五军不合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道格拉斯说什么都不可能把新兵送到第二军那边去一起训练—— 那不是咩咩咩入虎口吗? 塞西斯曲起食指轻轻敲击膝盖:“行。” 道格拉斯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您真是伟大的——嗷呜呜!” 洛文挡住龇牙咧嘴的道格拉斯中将,脸上堆满标准微笑,一丝不苟地道别,得到允许后才挂断视讯。 笑容在视讯挂断的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洛文斜着一双死鱼眼,面无表情地盯着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背后发凉,汗毛倒立:“洛文少校、洛文、好洛文,冷静——嗷!!” “你不敬长官!你触犯了帝国法律——你这是犯罪!!” “我错了啊啊啊啊呜呜呜!!!” …… 道格拉斯的速度比塞西斯想象中要快很多,当晚就把军部盖戳的调令发送到了塞西斯的光脑中。 他猜的没有错,“上面”只是不希望他到前线去,没有尝试把他排除在权力系统之外。 有什么意义呢? [master,我不明白] 塞涅斯的声音不复之前拟人化的可爱,取而代之的是凛然的机械音,它提出疑问:[如果您想担任新兵教官,为什么不选择第一军?] “塞涅斯。” [我在。] 金色的瞳孔折射出冰冷的味道,他问:“精神同调多少?” [40%] “你在做什么?” 正常情况,塞涅斯会关闭不需要被使用的模块,以此降低的精神同调的数值,日常生活是,这个数据只会在10%以下。 40%,以塞涅斯的计算能力,只需不到五分钟,就能把整个帝国每个使用星网的公民的所有数据读取一遍。 为战争开发的智能意识体,法律并不属于它程序中必须遵守的内容。 塞涅斯沉默了数秒,选择如实相告:[我在排查我的数据库] [我的记忆芯片有被修改的痕迹。] 精神同调只有5%的塞涅斯会耍小心思,隐瞒自己发现的蛛丝马迹,精神同调达到40%的塞涅斯对自己的master无比坦诚。 [master,是您吗?] 这次,轮到塞西斯沉默了。 “……我不知道。” 塞西斯轻轻点了下脑袋:“这里,好像被人动过。” 即便没有任何证据,即便他不论怎么回忆,都没有在找到任何断层,但他还是如此笃信。 [……] “塞涅斯。” [……我在。] 塞西斯无奈地叹了口气:“降低精神同调。” 即便塞涅斯的主控系统不在身侧,即便没有任何机械仪器,塞西斯还是能轻易判断出塞涅斯的变化。 它在“愤怒”。 智能意识体无一不厌恶被修改芯片,塞涅斯也不意外,但如果是master,它并不介意。 master一定有他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但……任何理由、任何原因,都不是他们妄图操纵master的理由。 塞西斯低声安抚:“只是怀疑而已。” 塞涅斯不反驳,但它很清楚,能被master说出来,那说明master已经有了七八成把握。 [这是您不选择第一军的原因吗?] “……” 即便只开启了40%的精神同调,塞涅斯仍旧敏锐地可怕。塞西斯无奈地笑了笑:“我不相信他们。” 多讽刺。 一位将军,有一天会不相信同他出生入死的士兵。 因为不信任,所以不愿见面。 从两个月前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塞西斯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 他不相信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医生,不相信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士兵,不相信他那玩弄权术的父亲,不相信柔弱而没有任何话语权的母亲,当然,他更不会相信阿诺德。 塞西斯相信的只有塞涅斯和他死去的副官,但很遗憾无论是谁,都无法给他任何有用的讯息。 不。 塞西斯食指突兀地颤了下,重重点在桌面。 他的脑海飞快闪过一道纤细的身影,没来由的熟悉感来的太快,消失的更快,宛若天边骤然亮起的闪电,甫一撕开夜幕,就彻底被黑暗吞噬。 但毫无缘由的,仅仅只是片刻模糊印象划过,也让塞西斯无端心安。 即便不知道他的姓名、模样、身份,但塞西斯相信他绝不会欺骗自己。 这样无凭无据的情感偏向……到底是他遗忘后残留的本能,还是谁故意留下的陷阱? 塞西斯无法确定,信息偏差让他几乎完全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 塞西斯不得不“信任”阿诺德,接受他最佳的建议,来到他、甚至他背后的人所期待的摩多星,将自己完全置于被“监视”的环境中。 还需要再“休息”一段时间。 塞西斯松开微微皱起的眉头,说:“好了,你回去吧。” [是否需要封存部分记忆权限?] “是。” 如果智能意识体也有精神病一说,塞西斯充分怀疑低精神同调度的塞涅斯有“机格分裂”。 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它知道的比较好,不然又不知道在背后脑补什么。 [精神同调关闭中……master,再见] 空气仿佛没有任何变化,但塞西斯知道,塞涅斯已经离开。 他面无表情地坐了好一会儿,起身后习惯性地走到阳台。 今晚的积云依旧很少。 塞西斯握住望远镜的镜头,判断出今晚十分适合观测。 没开灯、窗帘也是关上的……已经休息了吗? 比昨天要早了两个小时,是因为不舒服吗? 他应该多留邻居一段时间……让塞涅斯确认邻居的状况好转后,才允许让人离开。 塞西斯盯着浅色的窗帘,花纹被黑暗模糊了,拼凑成一个没有意义的整体。 他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能从中看出更多东西来。 总不能……潜入邻居家一探究竟吧? “嗡嗡!” 光脑毫无预兆地震动惊醒了塞西斯,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段时间里干了什么、想了什么。 塞西斯脸色难看,宛若触电般猛地松手,往后退了一大步,看天文望远镜的眼神宛若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 疯了吗? 不是观测天体吗?为什么又往不该看的地方看过去了?! 还好窗帘是关上的,他没看见什么…… 难道犯罪失败就不是犯罪了吗?没有看见什么,是因为邻居有防范意识,又不是他悔改了—— 光脑仍旧在坚持不懈地震动,塞西斯低头看,是个陌生的通讯号。 莫名的,他抬头看了眼对面漆黑的窗户。 应该……不是邻居吧? 塞西斯理不清复杂的心情,犹豫片刻才在通讯即将自动挂断的前夕接通。 语音通话在确认接通的瞬间建立成功,轻柔地风声通过光脑传入塞西斯的耳中,他微妙的有点紧张,无声地活动了下唇舌,确认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会有任何问题,才缓慢开口:“……喂?” “打扰到您了吗?塞西斯先生。” 明明说过叫他塞西斯就好,为什么还是要加上先生…… “!” 塞西斯浑身僵硬,低头看光脑上那一串陌生的通讯号。 真的是……虞庭芜。 7、很高兴认识你 “……不打扰。”塞西斯接通了语音通讯,问,“出什么事吗?” 通讯里的风声更大了,沙沙细响盖过了呼吸声,虞庭芜握着望远镜,凝视着下方站在阳台上的男人。 光亮落在他的身上,柔软的金发晕染出浅浅的光辉,连四周都跟着蓬荜生辉。 “帝国荣耀”、“金色太阳”、“无所不能之人”…… 种种极尽美誉的称号绝无任何夸张成分,尽管塞西斯从不承认这些来自外界的夸赞。 但太阳就是太阳,即便沉默无声,也耀眼夺目。 虞庭芜轻轻调节望远镜的倍率,镜头里的画面再次被放大,营造出近在咫尺的错觉。 他的指尖碰上镜头边缘,冷硬的触感粉碎了虚幻的错觉:“您……我、我没事,我只是想和您说说话……我是不是不应该用这种小事打扰您?” 失落低沉的语调听起来像是犯错的孩子,局促不安又歉疚不已。 塞西斯嘴唇微张,神色错愕又茫然。 他刚刚说的话……在邻居耳里是这种意思吗? 塞西斯细细回想,难以面对的得出了肯定的答案。 上来就问“是有什么事吗”,潜台词不就是“无事勿扰”? 塞西斯的食指小幅度蜷缩,第一次为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感到绝望。 他苍白无力地辩解:“我没有那个意思……” 信息在传递过程中难免会出现缺损、谬误等情况,就好比此刻,邻居把无力当做了勉强,诚恳地向他道歉:“您不用勉强,是我、我太得寸进尺了……真的非常抱歉。” 邻居的嗓音平稳的过分,如果不是些许不正常的间断,塞西斯也难以发现邻居藏起来的低落。 怀孕会引起激素水平改变,往往会带来孕育者的情绪更敏感,容易多思多虑反复纠结。 更何况邻居还是仿生人。 塞西斯接触过的仿生人,绝大部分都谨小慎微、敏感多疑。 当生存空间被压缩到最低限度,乐观开朗自然会成为稀缺品。 这种情况下,他还说出那种话…… 他真该死啊! “虞庭芜,我没有勉强。” 他仅仅是,担心。 明明窗帘紧闭,屋内灯光熄灭,一派已经休息了的模样,却在这种时刻打来电话—— 担心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合情合理的解释,但塞西斯一个字都没说。 塞西斯轻轻叹了口气,很轻,带着些许无奈,是他自己没能察觉的纵容:“你第一次拨给我的通讯,应该不是为了道歉吧?” “当然不是!” 塞西斯“嗯”了一声,引导着他往下说:“那你能告诉我,你想和我说什么吗?” 哄小孩似的。 虞庭芜捏了下耳垂,是凉凉的夜风也降不下的温度,他轻声说:“……我看见你了。” “嗯?” “在你送给我的望远镜里。” 虞庭芜话音还未落下,塞西斯猛地抬头。 相邻的两套别墅,户型与构造大差不差,他轻易地从自己的位置推断出虞庭芜此刻的位置——四层别墅顶楼自带的露天天台。 绝佳的狙击位。 这么想着,他却没动,任由自己暴露在黑暗中无法确认具体位置的镜头下。 “感觉怎么样?”塞西斯轻声问。 “很棒!” 通讯那边传来清亮又兴奋的声音:“看得好清楚!” “就连你被风吹起来的金色发丝、耳垂上小小的针眼,还有居家服上的小纽扣——都看得一清二楚。” “你……”塞西斯欲言又止,克制住藏起来的冲动。 倒也没必要说得这么详细吧? 仿佛他正在被视奸一样。 ……视奸? 塞西斯有点绝望,他在想什么?! 虞庭芜不解:“嗯?怎么了?” “没什么。”塞西斯眼睫轻颤,精神高度集中带来了明显的副作用,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不太寻常的心率,以及面部肌肉轻微的跳动。 被这样无法捕捉的视线注视着……太奇怪了。 [今日夜间平均风速10.7km/h,夜间平均温度8-10c,不建议在室外久待哦~] 塞西斯一回头,就看见塞涅斯扒着玻璃门探出个锃光瓦亮的机械脑袋。 [(^v^)] “……” 塞西斯不确定虞庭芜有没有听见,他犹豫会儿,干巴巴地开口:“夜间风大,要小心着凉。” “啊,谢谢您的关心,我马上就下去。” 塞西斯松了口气:“嗯。” “……” 通讯里一时安静下来,风声夹杂着窸窸窣窣的细响。 塞西斯默不作声地后退一大步,离望远镜更远了点。 礼貌告别,然后挂断通讯。 塞西斯这么想着,却迟迟没有动作,任由时间被毫无意义的浪费。 风声渐渐小了。 虞庭芜应该回到室内了。 还不结束通话吗? “塞西斯先生,” 漫长的安静终于结束,塞西斯后背紧绷,却不知道是在等待通讯挂断,还是在期待别的什么。 他对面的那扇窗亮起微弱的光,投射在紧闭的窗帘上的黑色阴影勾勒出模糊的轮廓,他注视着那道身影,耐心地等待。 “……我、我们现在算朋友了吗?” 又是这样。 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塞西斯却能够想象出虞庭芜此刻的神情。 紧张的、担忧的,又包含期望。 他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 应该不是吧。 明明严格意义上,他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不是吗? 想太多了。 塞西斯莫名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虞庭芜毕竟是仿生人,说不定没什么朋友,所以才格外希望能交到朋友。 塞西斯并不愿和邻居有过多的交往,但相较之下,他更不希望邻居可能会因为他的拒绝而感到受挫。 仿生人真正融入社会还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帮不了所有人,但至少可以力所能及地帮下身边的人。 塞西斯平静反问:“朋友之间应该不会总用‘先生’、‘您’一类的敬辞吧?” “谢谢您,塞西斯先生、啊,不,塞西斯,”虞庭芜言语间难掩激动,他深深呼吸,让自己的情绪不那么明显:“塞西斯,真的很高兴……认识你,你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塞西斯受之有愧,张了张嘴,干涩地回应:“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 “虞庭芜,晚安。” 低沉磁性的嗓音从光脑中流淌出来,如果塞西斯能够看见,就会发现,直到此刻,虞庭芜的脸上也几乎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即便是帝国演技最佳的明星,也远不如虞庭芜演技精湛,他神情淡漠,吐露出的字字句句却都情深意切,引人遐想。 通讯在告别后被挂断,虞庭芜垂眸看,尚未熄灭的光脑屏幕上显示着录音的时长。 24分57秒。 “截取塞西斯的所有声纹。” [正在处理中……] [处理完成,是否需要播放?] 虞庭芜抬头往窗外看,严严实实的窗帘遮挡了视线,他没能看见任何他所期待的风景。 “播放。” “……” “不打扰。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 机械完美复刻了通讯过程中塞西斯说出的每一句话,虞庭芜听着录音缓慢上床。 他抬手取下鲜红的发带,缠在手腕上:“关灯。” 与此同时,录音播到了尾声:“虞庭芜,晚安。” 虞庭芜在黑暗中闭上眼,轻轻吻过手腕上的发带。 “晚安,塞西斯。” …… 塞西斯看着光脑的屏幕逐渐熄灭,夜风习习,凉爽宜人,让不正常升高的体温得以恢复正常。 他看着对面那扇窗透出的光亮熄灭,松了口气。 [我~讨~厌~他~] 塞西斯低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只有自己膝盖高的银色机器人。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塞涅斯得意忘形,摇头晃脑地陈列事实:[我的数据库显示,人类是不会和自己讨厌的人做朋友] [master,喜欢并不可耻,您应该坦然承认内心] [说不定这会有益于您的心理评估] “塞涅斯。”塞西斯关上通往阳台的推拉门,单手捏住银白机器人的脑袋,强行让它完成了一百八十度旋转。 “全能训练三百遍,兼并五百次实战情景模拟分析。” [等、等等——] “立即执行。” 塞西斯铁面无私地摁下机器人后颈处的关闭键。 电源被切断,绿豆豆眼睛再不甘心,也只能缓缓熄灭。 “叮咚。” 光脑未经允许直接解锁,弹出大大的消息框—— [master!!!我错了!!!!!] 塞西斯略一挑眉,抬手关掉消息框。 此刻,摩多星驻扎军团军械库。 应急白光在地下军械库里黯淡朦胧,映照在淡蓝色的休眠舱中,折射出一片幽幽的蓝光。 “嗞——” 最深处,标号为[0941]的舱门毫无预兆地裂开一条细细的缝隙,润滑的机油在高温中气化,成了一片白气从缝隙中钻出。 冷硬的钢铁五指抓住舱门,将其缓缓推开,通体银白的机甲从中走出。 沉重地步伐落地的瞬间,令地面都发生了轻微的颤栗。 熔金般璀璨的光芒在机甲的“眼眶”中被点亮,它抬头挺胸,以英勇就义的姿态离开了军械库。 呜呜呜呜呜呜呜恼羞成怒的master果然是最可怕的master呜呜呜呜呜呜呜。 喜欢怀孕人夫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呜呜呜呜呜至于吗呜呜呜呜呜…… 塞涅斯忍痛关闭播放到六百集的电视剧,哭丧着一张脸来到训练场,面目扭曲地启动双驱内核,开始了它第一遍全能训练与实战情景分析。 “……嗯?” 细微的响声惊醒了地面上昏昏欲睡的值班人员,他揉了揉眼睛,挺直后背,点亮了眼前的监控系统一一排查。 异常数据在屏幕上一闪而过,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他点开详细情况,仔细查看后台:“奇怪……这个点,训练场怎么会是‘使用中’?” 值班人点击访问,屏幕赫然弹出个鲜红的“权限不足”,亮眼的红色差点闪瞎值班人习惯幽暗的双眼,他痛苦地眯起眼睛,忍不住咒骂—— “哪里来的卷王!深更半夜还在偷偷卷!!简直丧心病狂!” …… [master,早上好] 塞西斯睁开眼:“你听起来好像很虚弱。” [……] 罕见的,没有回应。 塞西斯凉凉哂笑一声:“呵。” [master您没有心] 塞涅斯委屈至极:[您根本就不在乎我,不关心我累不累,我知道,我只是没人爱的小破机器人而已,如果换作是——] 四目相对,塞涅斯含恨闭嘴。 昨晚的训练它还没完成,真的不想添砖加瓦了呜呜呜呜。 塞西斯淡淡扫了它一眼,问:“如果什么?” [如果今天天气很好,您愿意到外面去走走吗?] 塞西斯:“不。” [您会长蘑菇的] “人在死前不会长蘑菇。” [这是比喻!] “少看、少学、少说。” [不行的,一家不能有两座冰山] “……” 塞西斯对塞涅斯的不长记性没什么办法,拿出无色的营养剂,眉头都没皱一下地喝了个干净。 营养剂的设计之初是为了健康与方便,只是很遗憾,因为它极其复杂且难以评价的口感,正常人很难喜欢上这玩意儿,因此使用范围也并不广泛。 不过对塞西斯而言,非常实用。 包装袋被丢进垃圾桶,与此同时,光脑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塞西斯心底一紧,低头看。 不是虞庭芜。 他松了口气,很快又为自己情绪的起伏而神色复杂。 ……他紧张什么? 塞西斯抵住额头,决定掩耳盗铃地忽视刚刚那点奇怪的紧张。 “喂?” 通话刚刚建立成功,道格拉斯粗狂豪迈地嗓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塞西斯上将!我已经带着新兵到摩多星了!你今天有没有空?要不来看一眼?” 还真是雷厉风行且迫不及待。 塞西斯看了眼窗外,摩多星一年里有十分之九的天气都是晴天,今天也不是那0.1的意外。 “嗯。” “那太好了!这群小兔崽子吃得可真好哈哈哈哈——” “……” 塞西斯默不作声地挂断通讯,上楼换了套衣服出门。 他的住所在摩多星的中央核心区,严格限制飞行器的驾驶。 塞西斯可以享受特权,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没什么必要。 道路两侧的绿植投射下层层叠叠不规则的阴翳,不知名的花开得很旺盛,空气里裹挟着馥郁的香气。 塞西斯来到摩多星大半个月了,还是第一次以欣赏的姿态观测四周环境。 不愧是帝国排的上名号的休闲星,的确令人放…… 树荫没能遮住的日光仿佛被聚集到成一束,不留余力地倾泻。 松。 黑色的长发被扎成简单的高马尾,随着弯腰的动作顺着肩头垂下,遮住了俯身勉强拽住几个布艺袋子的人的面容。 是邻居。 塞西斯一眼认了出来。 肢体比大脑运动地更快,他三两步走到了虞庭芜的面前,拿走了大半沉甸甸的袋子。 “……” 虞庭芜惊讶得抬头,漆黑的眼睛里落了光,亮亮的。 “塞西斯先生?” “……塞西斯。”他面无表情地纠正错误。 虞庭芜笑了:“好的,塞西斯,你要出门吗?” 塞西斯避而不答:“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毕竟刚刚搬家,还有很多东西没置办,所以今天就去购物啦!” 有些反光的汗珠缀在光滑的额头上,几缕碎发被打湿了,凌乱的贴在上面。 凌乱的,脆弱的,阳光的,美丽的……令人移不开眼的。 只是。 塞西斯眼底不含温度,他注视着虞庭芜,也审视着他。 “这么多东西,怎么不带上家政机器人?” 8、好久不见 明明有更轻松的方法,却并不使用,就好像在故意等待着谁的帮助。 是等他吗?目的又是什么? 塞西斯难以判断。 “因为它有点笨笨的。”虞庭芜轻笑着,他嘴里说着“笨”,眼睛里却不见半点嫌弃。 塞西斯微微皱了下眉:“我送你回去。” “这真的好吗?”虞庭芜问,“您……我是说你,应该是有事才会出门的吧?” 塞西斯默了两秒。 他有答应道格拉斯吗? “嗯”应该不算答应吧?只是表示听到了而已。 塞西斯面不改色地回答:“没什么事,只是随便走走。” 虞庭芜微微抬头,仰望比自己要高上整整一个脑袋的塞西斯:“那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塞西斯垂着眸看他,不经意间瞥过邻居白皙的指腹,被提手袋子勒狠了,印出条条鲜红的痕迹。 他伸手,直接取走了虞庭芜手中剩下的袋子,低声催促:“走吧。” “欸?”虞庭芜呆愣片刻,连忙追上去,“塞西斯,等等——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拿!” 塞西斯偏头扫了他一眼,单薄的衬衫袖子被胳膊的肌肉撑满,白色的袖管透出鼓鼓囊囊的肉色,充斥着蓬勃的野性与力量感。 虞庭芜不自觉看了眼自己的胳膊,高下立判、相形见绌。 “那也……不能让您一个人拿啊。” “你。” 塞西斯腾了只手出来,单手拎着一大堆生活用品,那点对虞庭芜沉甸甸的物品,落到他手里跟空袋子没什么两样。 虞庭芜眨眨眼,疑惑:“我?” “不要用您,是你。” “……好的。” 塞西斯收回视线,不快不慢地走在前面。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 回去的路不远,即便照顾着虞庭芜的身体,没多久就走到了终点。 虞庭芜毫不避讳地打开门,发出邀请:“如果你不忙的话,能邀请你到我家来做客吗?” “我准备了一些新的茶点,想邀请你尝一下。”虞庭芜微微有些紧张,手指不自觉绞紧了衣角,“如果您愿意给点建议就更好了。” 塞西斯再次纠正:“敬称,又冒出来了。” “啊……对不起。”虞庭芜的手一松,揉的皱巴巴的衣角被放开,一点点舒展开。 “倒也用不着道歉吧?”塞西斯凝着他,眉心小幅度聚拢了一下,“我很吓人?” “当然不是!”虞庭芜立刻否认,“您、您是很温柔、很好的人!” 塞西斯料想到会得到否认,但是“温柔”? 他吗? 他看着虞庭芜满脸真挚,欲言又不得不止,认下了邻居继“好人”之后的又一个新标签。 “那就别那么客气。”塞西斯说,“这样我才能作为朋友,理所当然地接受你的茶点邀请。” 虞庭芜的眼睛亮起来,他打开门,迫不及待地邀请塞西斯进入:“家里还有点乱,希望……” 你不要介意。 他说了一半,才觉得这话也客套的过分,只能在塞西斯的注视下闭上嘴,装傻地笑笑。 塞西斯轻挑眉,没说话。 长久的习惯很难在朝夕间被改变,需要更多的时间与提醒去覆盖过往。 塞西斯想,他不介意付出时间与耐心。 相似的房子,因为住户的喜好不同,给人带来的感觉也截然不同。 或许是因为刚搬来,一楼大厅里的东西并不多,但却有着明显的生活痕迹,温馨得像个真正的“家”。 塞西斯在沙发上坐下,好一会儿,桌边待机的灰色机器人才迟钝地动起来,滑动到厨房内,几分钟后端着准备好的茶水出来。 [您、您好,请喝茶、茶、茶……] 它磕磕绊绊,到最后仿佛彻底死机了,一个劲儿地重复。 塞西斯端走了小机器人举起的托盘,念经般的重复得以终止,它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类,好半天才在屏幕上刷新出一个(*^-^*)的表情。 它说:[好久不见……欢迎……回来。] 好久不见? 对他说的吗? 居家拖鞋踩在毛绒绒的地毯上几乎没有任何声响,但塞西斯还是在虞庭芜走出厨房的瞬间抬起头望了过去。 颜色鲜艳的茶点放在了茶几上,虞庭芜摸了摸机器人陈旧到掉漆的脑袋:“好了,鱼鱼,已经忙完了,去休息吧。” 机器人晃了晃脑袋,红豆豆眼盯着塞西斯:[……欢迎、欢迎……] 它边说,边倒退着离开,那句“回来”也渐渐变得听不见。 亲眼见过,塞西斯算是明白了那句“笨笨的”含金量。 虞庭芜低声解释了:“鱼鱼是已经被淘汰好多年的产品,大部分零件都已经停产,无法维修,只能就这么任由它老化下去。” 所以才会认错人吗? 那句“好久不见”是对谁说的?虞庭芜的那个伴侣吗? 他那位伴侣到底多久没有出现,才会让智能机器人说出“好久不见”这样的词? 疑问的念头转瞬即逝,比起这个,塞西斯更在意的是其他事情。 没人在身边照顾就算了,就连跟着的智能机器人都是老化迟钝的款式……邻居的那位伴侣,未免也太不用心了吧。 塞西斯唇角下压,如果用心的话,又怎么会在这样特殊的时间里,不陪在虞庭芜身边? “不尝尝我做的茶点吗?”虞庭芜把面前的小蛋糕往塞西斯的方向推了推,“这个配方,还是我第一次尝试,你可是第一个品尝的客人。” 精致的烘培小蛋糕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塞西斯喉头发紧,甜腻的味觉在口腔中复苏。 他思考再三,选了块看起来不是很甜的绿色毛巾卷蛋糕。 “怎么样?” 塞西斯喉结滚动,虞庭芜离他很近,只是稍稍偏头,就能看见那双漆黑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亮亮的,期盼着回答。 太甜了。 即便已经彻底咽到了胃里去,喉咙里也仍旧咕噜噜地往外冒着甜滋滋的味道。 塞西斯移开视线:“很好吃。” “呵……” 即便看不清,但身侧轻轻的笑声就足以说明虞庭芜的心情。 塞西斯的食指蜷了蜷,金灿灿的眼睛下意识声音传来的方向移动。 余光捕捉到模糊的笑颜,浅红色的唇微微扬起,是个恰到好处的漂亮弧度。 “你能喜欢真是太好了。” 什么啊……这种表情。 塞西斯无意识地握拳,五指捏紧了,克制住了想转头看得更清楚的冲动。 他喜不喜欢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 如果真的重要的话……和那位隐身的伴侣比起来呢? “……塞西斯?” “!” 塞西斯骤然回神,本能地防御让他直接抬手,重重挥开朝他伸来的手—— “啪!” 掌骨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塞西斯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身在何方,错愕地偏头。 视线在半空中相接,乌黑的眼睛清亮澄澈,一眼能往到底,惊惶又受伤。 但更多的,是担忧。 担忧什么? 做出伤人动作的人不是他吗?虞庭芜为什么要这样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你、你没事吧?”虞庭芜肩头轻轻颤了下,他眨了下言,很快调整好呼吸,声音平稳,“我刚刚喊了好几声,你都没什么反应,所以才伸手……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塞西斯呼吸一窒,声音沉沉:“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 “是我不应该……”虞庭芜眼睫轻颤,他双手交叠,盖住了泛红的手背,“所以您不必自责。” 您。 细微的,塞西斯感到焦躁。 就像好不容易近了点的距离,又因为他的过错变得遥远起来。 “虞庭芜。” 塞西斯的声音很沉,不含情绪,仿佛蕴含着某种特殊的力量,让所有纷乱的情绪都慢慢沉淀下来。 虞庭芜不自觉地抬头,仰望着塞西斯,无助而迷茫地等待着宣判。 “不要习惯性道歉。”塞西斯说。 比起言语上的安抚,他其实更想看一看虞庭芜的手。 塞西斯比别人更清楚自己的手劲,即便只是条件反射,那一下也并不轻。 虞庭芜很脆弱。 稍微重一些的收纳袋都能在他的手上勒出鲜红的痕迹,更何况被用力打了一下? 但……不合适。 塞西斯没忘记,在那个走神的瞬间他在想什么。 竟然……把自己和对方的丈夫相比较。 简直无耻。 塞西斯压抑住羞愧的情绪,客观而冷静:“不是你的错,就不要道歉,你这样很容易让人得寸进尺。” 虞庭芜眨了眨眼,仿佛在理解塞西斯说得话。 对于仿生人,这样的言论其实很罕见,他们被制造出来,本身不就是为了无条件满足自然人的命令与任务么?又谈什么得寸进尺呢。 “可是……”虞庭芜小声辩驳,“可是我觉得你不会。” 噗通。 心脏没出息地剧烈跳动了一下,塞西斯张了张嘴,却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们才见过几次面,才认识多久?就这样轻易地给出信任……塞西斯无法想象,虞庭芜过去生活的环境到底是什么样,才能对人这样毫无戒心。 难道是被那个所谓的“伴侣”圈禁在家,少有和人接触,所以才会这么天真、以为所有人都是好人? 仅仅是想到那个可能,塞西斯就忍不住皱眉,他暗中打量着虞庭芜,想要从中获得更多的信息。 但很快,塞西斯又移开了目光,他还记得虞庭芜昨天说过的话。 不论那位伴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虞庭芜都是真心的“爱”着对方,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体健康作为交换,孕育融入了彼此血脉的孩子。 他又有什么身份和关系,去质疑别人的婚姻关系? 塞西斯莫名觉得牙根发酸,强忍着微妙的不适:“我们才认识多久?就这么轻易地相信我,如果我……” “你不会的。”虞庭芜出声打断,他眸光坚定,不容反驳,“你不会是那样的人。” “……” 教训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塞西斯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有点毛病,否则心脏怎么会跳的那么快、体温怎么会毫无缘由地上升?! 沉默间,光脑通讯的默认铃声突兀响起,塞西斯如释重负,低头看了眼光脑。 是道格拉斯。 他毫无心理负担地挂断了通讯,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我有点事情需要处理,就先走了。” “可是、”虞庭芜面露不舍,低声挽留,“可是你都没吃多少……” 塞西斯看了眼桌上花样繁多、精致漂亮的茶点,微妙的愧疚爬上心头:“抱歉。”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给你打包一些吧?”虞庭芜说,“这些,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塞西斯不喜欢过分甜腻的食物,但是…… 望着邻居黑黑的眼珠子,拒绝没能说出:“麻烦了。” “不麻烦!”虞庭芜语气轻快,转头提高音量,“鱼鱼!拿几个打包盒来!” 鱼鱼还没进入待机状态,反应比刚刚要快了不少,但这样简单的指令还是浪费了它相当长的时间。 送给塞西斯的礼物,要最漂亮的包装盒。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鱼鱼翻找的认真又仔细,比对完一整盒的包装盒,才挑选出几个它认为最好看的。 塞西斯帮不上忙,只能看着虞庭芜和鱼鱼忙碌。 虞庭芜的动作很熟练,就好象这样的动作做过千百遍,轻轻松松就能让扁平的纸壳立起来,装进一个个精致的小蛋糕。 是因为……经常为那个人打包蛋糕吗? 塞西斯无声磨牙,接过虞庭芜递来的蛋糕:“谢谢。” 他停顿片刻,又补充道:“下次见。” 虞庭芜歪了歪脑袋,慢慢笑起来:“下次见。” 笑得真好看…… 塞西斯有点绝望,不敢再多看半眼,匆匆忙地离开。 鱼鱼的运行系统迟钝到了极点,连背影都看不见了,才意识到什么,结结巴巴地说:[塞、塞西斯……又走了吗?] “啊……”虞庭芜看着鱼鱼黯淡的红豆豆眼睛,抿紧唇,“嗯。” [又、走了] 鱼鱼低声嘟囔,褪色的机械手臂缠在一起,打了个结。 [鱼鱼,想念] [不想要他走] [t^t] 9、邻居的手受伤了 门锁打开的瞬间,厚重的窗帘徐徐拉开,待机的小机器人滑动前行,还没到玄关处,就已经伸出长长的机械臂接过塞西斯脱下的外套。 [欢迎回来~] 半小时内,被两个机器人迎接,塞西斯都快受宠若惊了。 他伸手把殷勤讨好的机器人推开了点:“做什么?” [master,您真让人伤心] “嗯。” 塞西斯不为所动的态度让绿豆豆眼睛高频率地闪烁起来,如果换算成机械通用语言,大概是在传递“愤怒”的情绪? 塞西斯漫不经心地扫了它一眼,径直往屋内走。 很快,塞涅斯又控制着“眼睛”停止闪烁,它不高兴地嘟嘟囔囔,脚下的滑轮磕磕绊绊敲在地上,发出一阵劈里啪啦的声响。 [您真是最冷漠无情的master] 塞西斯叹了口气:“说吧。” [我收回我刚刚机格紊乱而发出的胡言乱语,您真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最宽宏、最仁慈,最善良的master!] “……” 嗓子里的甜经久不散,塞西斯倒了杯冷水,没有半点犹豫的一饮而尽。 塞涅斯目睹全程,绿豆豆眼里爆发出一阵“哇塞”的光。 那点运动量对master根本不算什么,却要补充这么多水分…… 在塞涅斯的数据库里,人类常常会在紧张的情况下大量饮水。 master当然不会在家里紧张,所以……桀桀桀。 [我记得您今日行程——应道格拉斯中将邀请,前往摩多星驻扎军团面见第三军新兵] 塞西斯喝完第三杯冷水,从容地阐述事实:“……我没有答应他。” 塞涅斯充耳不闻:[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摩多星驻扎军团距离这里大概要两个星时的路程,很显然,master出去的那段时间并不足以往返。 “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呀~我怎么会知道呢?] 塞西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没完成的训练,加一百遍。” [不不不,我撤回刚刚的发言!]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哦。”塞西斯终于放开了水杯,斜眼看眼巴巴的塞涅斯,“那加两百遍。” [——为什么?!] 为什么?塞西斯漫不经心地想,大概是装蒜罪加一等吧。 塞涅斯的主控系统在机甲上,一部分通过数据转移,担任起家政机器人职责,还有一部分,则是存在于光脑中。 明明对外面的事情清清楚楚,还在这儿摇什么尾巴,装什么狼。 塞西斯没搭理满屏幕悲愤与绝望的小机器人,转身下楼。 [master,这件事真的没有商量吗?] [master,摩多星的驻扎军团也是需要训练的呀,我不能占着他们的训练场] 电梯下行,塞西斯不为所动:“那就晚上去。” [master,我也是需要休息的!] 小机器人说着,屏幕上随机刷出一个愤怒的表情。 塞西斯冷酷无情:“完成任务之后,你可以随意休息。” 训练室的门打开,塞涅斯停在门口,绿莹莹的眼睛捕捉着塞西斯的移动轨迹,来来回回地追踪。 只可惜,它的卖惨并没有得到master的另眼相看。 塞西斯记得,训练室里备有一些伤药,其中有一款药膏由明言医药公司开发,药效温和,见效却很快,并且副作用微乎其微。 在哪来着? 塞西斯对训练室的种种器材与设置了如指掌,却并不知道伤药放在哪个角落。 他很少受伤,即便受伤了,依赖的也只是本身的自愈功能。 [您在寻找什么?] 塞西斯犹豫片刻:“伤药。” “……” 数秒静谧后,小小的机器人爆发出轰炸般的尖锐鸣叫: [您受伤了?!伤到哪里了!] 别人不知道,它还能不清楚自己的master是什么性格吗?!! 如果不是伤势严重,不得不用药的情况,master怎么会找药?! 小小的机器人爆发出与身躯不相符合的速度,在眨眼间出现在塞西斯跟前,直接开始扫描模式。 医护模式只能由装载了医护模块的机器人开启? 骗你的,就算是快要报废的破烂机器人,塞涅斯一样可以使用各种功能。 它只是喜欢玩“角色扮演”而已。 塞西斯及时遮住塞涅斯的电子眼:“我没事。” 塞涅斯不是很相信,但它在刚刚同时仔细检索过自己的“记忆”,master最近的确没有受伤的可能。 [那、那您找伤药做什么呀?] “……” 塞西斯的沉默让训练室陡然安静了下来,他不说话,塞涅斯圆乎乎的绿豆豆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是邻居。”塞西斯认命,“他的手受伤了。” 塞涅斯发誓,它绝对没有联想到《兄弟妻,就要欺》的第二十八集,主角一边嫌弃柔弱兄弟妻拖后腿,一边无时无刻的注意着兄弟妻的状况,默默提供帮助的傲娇嘴硬剧情。 当然,它也绝对没有把master带入电视剧《兄弟妻,就要欺》的主角,也绝对没有把黑发邻居带入电视剧《兄弟妻,就要欺》的兄弟妻。 它只是逐步理解了“艺术源于生活”这一真理名言。 [这、这的确是很严重的事情] 塞涅斯努力瞪大瞪圆绿绿的眼睛,不让master找到任何可以惩罚它的借口,快速从最里面的内嵌式柜子里拿出药箱。 在某些方面,塞涅斯和塞西斯有着相同的认知,它精准地拿出疗效最好的药剂——正是塞西斯想到的那支——递到塞西斯的手中,语气欢快: [快送过去吧!] 塞西斯捏住药剂的边缘,看了眼生产日期,又原样塞回塞涅斯的手里:“你送过去。” [(*°口°)?!!] [我去吗?真的让我去吗?] “你去。”塞西斯抬手,摁住塞涅斯的脑袋,让它的脑袋进行180°旋转运动,“送到之后,给你减两百遍训练。”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塞西斯看着小机器人跟打了鸡血般冲了出去,没忍住,抵着眉心叹气。 即便知道塞涅斯可能会在邻居面前胡言乱语,塞西斯也没办法。 一想到他在邻居的家里想了些什么……他就有些无颜面对那双黑亮的眼睛。 塞西斯皱了下眉,转身离开训练室。 …… 二楼的书房是采光最好的一间房,向阳的窗户完美将光亮纳入房间,如果低头,正好能将楼下的花圃纳入眼中,舒缓心情。 只是很可惜,无论是塞西斯还是塞涅斯,都没有什么培育植物的能力,搬到这儿大半个月了,别墅自带的小花园仍旧是一片荒芜。 院子里没什么可看的,塞西斯的目光理所当然地放到了更远的地方。 树荫的间隙中,银白的小机器人高高举起机械臂,轻轻柔柔地敲击门铃。 很快,黑发邻居推开门,从室内走出来。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明媚,温柔地洒下来,宛若一层薄薄的金纱覆盖。 塞西斯偏头看了眼,金色的眼眸里是难以判断的迟疑。 他只是…… 他只是以防塞涅斯在背地里说太多过界的话而已,如果提前察觉到邻居的脸色不对,他可以及时阻止塞涅斯的冒犯。 塞西斯闭了闭眼,遵从内心地拿出身侧立柜中间一格里放着的单筒望远镜。 镜头有点歪。 塞西斯稍微调整了片刻,才让走到门口的人正好出现在正圆的中心。 二楼书房到对面的直线距离不过十多米,12倍的单筒望远镜已经足够让塞西斯看得清清楚楚。 白皙的皮肤被日光照的近乎透明,透出自然的浅红色。 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塞涅斯不知道说了什么,虞庭芜慢慢笑了起来,奖励般轻轻抚摸银白的金属外壳。 小机器人被抚摸的很舒服,屏幕上跟着刷出了个表示开心的小表情。 “……” 他早知道塞涅斯会装乖,但看见它在别人面前耍宝还是第一次。 它到底在背后想了些什么啊…… 总不会是把虞庭芜当作同位master了吧? 同位master,在帝国法律里还有另外一层更直白的身份—— 法定伴侣。 塞西斯无意识捏紧望远镜,看着塞涅斯把药物递给了虞庭芜,依依不舍地告别。 显然。 塞西斯想,他那天对它的警告并没有起到作用。 塞涅斯仍然怀揣着错误的念头,还总蠢蠢欲动的想要实施。 这不对。 塞涅斯的法律与道德意识薄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邻居的生活造成困扰。 他有必要纠正塞涅斯的想法。 他既不喜欢邻居,也和邻居没有任何可能。 镜头缓慢跟随着楼下的那道身影移动,长长的黑发摇曳着,在半空中划出个旋,随后跟着主人一并消失在深色的大门中。 塞西斯放下了望远镜,纹丝不动地放回了最初的位置,只有微末的距离差距暴露了它曾被使用过的事实。 [master,任务已完成] 塞涅斯扒着门框探出个脑袋,豆豆眼里的绿色逐渐淡下去,低饱和度的光亮从它双眼中射出的同时,书房的窗帘在智能家居的控制下逐渐合拢。 [播放投影。] 电光火石之间,塞西斯猜到了塞涅斯要做什么,立即开口阻止:“停——” 10、Master最喜欢你了 深色的窗帘彻底合上,漆黑的环境中,机器人投影出来的画面成了唯一的光源。 闪烁交错的光芒在塞西斯的脸上描摹出斑驳阴影,覆盖住所有沸腾翻涌的微小情绪。 “……塞涅斯?你怎么来了?” 黑发邻居微微俯身,乌黑的眼睛莹润晶莹,带着浅浅的疑惑。 [master很担心您] 才没有。 塞西斯坐在办公桌后面,脊背挺直,熔金般璀璨的眼眸在昏黑的环境中分外明亮,分毫不错地盯着与真实几乎没有任何差别的投影。 塞涅斯歪了歪脑袋,问:[需要关闭投影吗?] “……” 塞西斯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塞涅斯,他凝着投影中的人,不同视角下,呈现出来的画面也截然不同。 好近。 以塞涅斯的视角拍摄的近距离视频,清晰到能看清根根分明的睫毛,黑而浓密。 塞西斯的指尖颤了颤,冒出阵阵难以捉摸的痒意,直抵心尖。 投影没有因为塞涅斯的询问而暂停,影像中,它向虞庭芜提出请求:[master说您受伤了,可以允许我对您的身体状况进行扫描吗?] 虞庭芜面露迷茫:“我没有受伤啊……” [或许是您没有注意的地方呢?] 除了某些特定情况下,master说的话一个字都不可信,其他时候,塞涅斯都会无条件的相信master的判断。 master说邻居受伤了,那邻居一定受伤了。 [为了您和宝宝的健康着想,还是进行一次系统的检查吧~] 虞庭芜认真思考片刻:“那麻烦你了。” [……] 塞涅斯认认真真开始扫描,然而直到第一次全身扫描结束,它都没有发现任何受伤的地方。 可是……master会在这种地方判断错误吗? 塞涅斯不相信。 它选择再扫描一次。 更仔细、更认真的扫描,总算让它发现了细微的差别—— 邻居的手掌和手背都有轻度红肿的情况。 塞涅斯呆呆地眨眨眼。 这就是master口中的“受伤”吗? 这、这不太对吧! master明明就算是被流弹击中,都能面无表情的自己挖出弹药碎片的人!这点过几个小时就会自动消失的伤痕——也能叫受伤吗?! 塞涅斯无法理解,但作为一个合格的智能意识体,它不会质疑master任何决定。 它伸长双手,将白色的药剂呈现在虞庭芜的眼前。 虞庭芜安静地听完药物相关介绍、使用方法、紧急事项,温柔地摸了摸小机器人的脑袋。 “谢谢你,塞涅斯。” [(*^v^*)] 塞涅斯顶着人畜无害的微笑,暗藏小心思地试探:[如果有机会的话,能邀请您抚摸我的主控系统吗?] 虞庭芜微微发愣,在智能家居普遍的时代,智能意识体的主控系统是非常私密的东西,毕竟一旦被恶意修改,极有可能造成相当严重的后果。 帝国历史上,就曾出现过智能意识体被“污染”后,智能家居残忍虐杀主人全家的事故。 [不可以吗?] [t^t] 塞涅斯委屈巴巴:[我真的很喜欢您] 虞庭芜有些招架不住,妥协道:“如果你的master同意的话。” [那我们说好啦!] 塞涅斯立刻刷新了脸上的表情,开开心心地卖master:[偷偷告诉你,master是被坏人赶到这里来的,他其实很可怜,如果虞先生愿意的话,可以多来找master玩吗?] “呵……”虞庭芜忍俊不禁,“如果你和你的master不觉得我讨厌的话。” [当然不会!master很喜欢你的!真的!我保证,您绝对是所有人类中,master最喜欢的那个!] 而它,当然是master最喜欢的非人类~ 塞涅斯边说,边用力地点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可信度。 [啊,我先走啦,虞先生,下次见哦~] 虞庭芜凑近了一点,认真看着塞涅斯正在运作的眼睛:“下次见。” 他看着的是塞涅斯的眼睛,也是这段投影的录制设备,逼真的人影在直视中,轻易营造出穿透时间与空间,与观众对视的错觉。 塞西斯呼吸一窒,右手攥紧。 投影到此结束,窗帘被逐渐拉开,天光重新撒入室内。 明暗交替的刹那,塞西斯本能地眯了眯眼。 塞涅斯得意洋洋:[master,看在我如此超额完成任务的情况下,不给我多一点奖励吗?] “呵。”塞西斯扯了扯嘴角,冷笑:“好啊,奖励,奖励你多训练三百遍,怎么样?” [(*°口°)?!!] [为什么?!!] 塞西斯:“四百。” [您不能这样!!我、我……] 塞涅斯突然卡壳,它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好像有点太得意忘形了,忘记编辑影像,截掉后半部分。 塞涅斯只小小的纠结了两秒,迅速做出了选择,直接扑到在地。 金属制造的躯体在木质地板上摩擦,滑出去五六米才堪堪停住,它仰起头,正好看见master深色正装的裤腿。 这样的姿势与距离刚刚好,勉强能伪装出跪在master脚边求饶的画面。 [我错了……master,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向您发誓,绝对不会有下一次……] [您原谅我呜呜呜] 它可怜巴巴地伸出两只机械爪,钳住master的裤腿:[求求您、原谅我这一次……] 下一步是什么来着? 塞涅斯在自己存储的“垃圾”数据里翻找了一下,恍然大悟。 只要master愿意踩一踩它,那么这件事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啦! 塞西斯薄薄的唇角被压得平直,他垂眸,居高临下地盯着完全趴在地上的小机器人。 二头身的机器人,连关节都没有,当然做不出“跪”这种姿势,但即便是这样不伦不类的姿态,也足够让塞西斯眼前发黑。 他忍耐了好久,才没有一脚把躺在自己脚边的机器人踹开。 “你最近又偷看了什么?” 听着master强压怒火的嗓音,塞涅斯果断放弃借鉴学习,为自己辩解:[不不不、不是最近,是十三个月零二十七天前。] [这部片子被星网上共二百七十六万人给出了五星好评,但我看完后,认为名不副实。] 毕竟如果真的有用的话,master为什么没有半点要踩它肩膀,用脚尖挑起它的下颌的想法? “……塞涅斯。” [嗯嗯嗯!] 塞西斯咬牙切齿:“我迟早会把你的垃圾数据全删干净。” [真的吗?] 塞涅斯爆发出星星眼:[可以用这个惩罚代替训练吗?] [不用全部,只要五百次就行!] 删干净之后,它就能重头再看一遍了!这算什么惩罚!简直是奖励! 塞西斯:“……” “滚出去。” [嘤。] …… 摩多星昼夜温差极大,太阳西去后,冷风就开始呼啸,呜呜幽幽地吹奏出鬼哭狼嚎般的曲调。 塞西斯抬头仰望,云层稀薄,裸露出闪烁的群星,他移动镜头,调整着角度。 他看着“道格拉斯”在光脑上反复闪烁,认命地接通通讯。 “上将!您不来就算了,至少要和我说一声吧?!” “您不知道哟,那些个刚出学校的毛头小子,个个满怀期待,希望能得到您的训话——结果!” “一直到今天的训练结束,您都没有出现!” 道格拉斯说着,忍不住擦了擦眼角。 嗯,干干的,一滴都没有。 塞西斯听着他浮夸的表演,忍不住走神。 如果洛迦在的话,或许会直接拆穿,说一句:“太夸张可就不真了啊。” “……” 塞西斯微微皱眉,难言的情绪后知后觉地挤占心口,勾起一阵烦闷。 “塞西斯。”道格拉斯的声音骤然压低,杂音毫无征兆地从通讯里消失,只剩下虚无般的静谧。 防窃听装置打开了。 塞西斯表情不变,唯独目光微微聚拢,锋锐凌冽。 “五天前,我们在第六环星边缘,阿契斯星附近打捞到了洛迦机甲的残骸。” 洛迦,塞西斯的前任副官。 “阿契斯星。”塞西斯低声重复。 仿生人平权法颁布的同一天,帝国承认仿生人执政阿契斯星的合理性。 而阿契斯星是帝国境内唯一一颗,几乎所有居民都是仿生人的星球。 塞西斯移动镜头,随意捕捉到了一颗不知名的星星。 他说:“死亡报告显示,他是在北邙星,防御异种突袭中壮烈牺牲。” 短短三页死亡报告,塞西斯却看了五天,到最后,即便闭着眼,他也能一字不落的复述。 “所以……他是被仿生人自主军队杀死的?”道格拉斯声音发冷。 尽管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道格拉斯还是止不住愤怒。 那些仿生人……那些仿生人! 塞西斯面如止水,一言不发。 “你还要继续吗?”道格拉斯没能沉住气,低声追问,“塞西斯,真的值得吗?” “中将。”塞西斯声音平稳,仿佛无论什么样状况,也无法引起他半点情绪起伏,“如果您觉得足够,那么您可以退出。” 他凝视着星星坑坑洼洼的表面,内心却没得到半点安宁。 焦躁被淋上热油,在心底烧的狂妄。 情绪堆积着,急需一个发泄口,但塞西斯不为所动,任由理智不断搏斗,悲鸣。 他的思绪跑偏,得出个无关紧要的结论:他不想看星星。 于是倍率被调低,眼前清晰的画面骤然变得遥远,直至难以观测。 夜空无法再被窥测,于是镜头也改变了方向。 沉默让道格拉斯难安,他止不住地逼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啊。”塞西斯无意义地轻叹一声。 他看见了一扇窗,明亮的窗,把谁的身影框入其中,像一幅生动的画。 塞西斯恍惚间觉得有什么被拨开了、浇灭了,没了踪迹。 他的声音很轻,尾音微微上扬:“谁知道呢?” 他不记得了,不是吗? 11、小三? 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让道格拉斯彻底失去主动权,他正要说些什么,就看见光脑屏幕有规律的闪烁了两下。 是防监听时间抵达上限的提醒。 道格拉斯压了压嘴角,再开口,又是那副浮夸过头的表演:“……您就说吧,您要怎么安慰那群受伤的孩子?” 塞西斯的拇指抵在螺旋纹路上,轻轻一旋,镜头里的画面猛地放大,直直怼在眼前。 塞西斯心不在焉,随口应付:“……明天。” “一言为定?” “嗯。” “塞西斯上将!你不要以为你答应得快,就没人能发现你在敷衍!” 被这么直白的戳穿,塞西斯也没有半点愧疚,理直气壮地继续敷衍:“嗯嗯。” “塞西斯——” 虽然道格拉斯不太有礼貌,但塞西斯没和他计较,颇有风度地告别:“明天见,道格拉斯中将。” “等等!塞——” 塞西斯充耳不闻,直接挂断了通讯。 安静了。 没了打扰,塞西斯的注意力重新放在镜头里。 浅色的窗帘只被拉开了半扇,暖黄的灯光映得屋内的玻璃小桌发亮,折射出斑斓的光晕四处点缀发散。 虞庭芜就那么坐在光晕中,迷离的色彩为纯白普通的睡衣蒙上层柔和梦幻的滤镜。 塞西斯不受控地调高了倍数,窗框的限定被打破,他宛若一脚踏入了画框隔绝的另一个世界,抵达了不可触碰的画中人身边。 太近了。 近得他能看见邻居柔顺的长发在耳际卷起弯弯的弧度,还能看到低垂的眼眸,长长的眼睫轻轻震颤,阴翳铺在眼窝里,藏起锋芒,剩下模糊不清的温柔。 看见带着潮气的长发随着低头的动作从肩头滑落,遮住修长雪白的脖颈,欲盖弥彰地透出刺眼的白。 塞西斯就那么看着邻居轻缓地卷起衣角,露出微微凸起的小腹。 鲜少见光的部位白的发光,修长的五指轻柔的抚摸过,像是一场无声的安抚与交流。 ……停下。 细弱的声音挣扎着试图阻止谬误,可塞西斯置若罔闻,目不转睛。 塞西斯看见邻居拿起装着精油的玻璃瓶,金色的油液被泵出落在他的手中,分明的指节染上一层软油,水亮湿滑。 恍惚中,塞西斯仿佛闻到了馥郁的甜香,像某种花卉绽放,经过反复淬炼凝聚成一抹幽香,摄人心魂。 渴。 干燥的喉咙像是上了火,呼吸间带起一片灼热的辣疼。 小半瓶精油很快被消耗殆尽,被细长的手指均匀的抹在光滑白皙的孕肚上。 弧度漂亮的孕肚覆盖上一层薄薄的油膜,光洁的折射出淡淡的辉光,无端的,塞西斯想到少年时在教堂里看见的雕塑。 斑斓的彩窗连成片,整个教堂都辉光灿烂,瓦白的神像立于彩晖之下,任由日光渡上神性的光辉,炫彩迷目。 越是神圣的,越是想亵渎,越是高洁的,越是想玷污。 劣根从人生来的时候便被赋予,汲汲营营,日日夜夜中生根发芽。 塞西斯也不是例外。 深藏在口腔内部的犬齿重重磨过下齿,刺耳的磨牙声在骨骼间传递,却没能引起半点关注。 他注视着虞庭芜的侧脸,浅浅的阴翳遮不住藏着微光的眼睛,温和的,慈爱的,比圣经中极尽辞藻修饰的神明更加神圣。 夜风带来的凉意吹不散燥热,塞西斯喉结滚动,压在冰冷仪器上的尾指轻轻颤动。 精油一面挥发一面被吸收,很快没了痕迹,虞庭芜放下卷在胸口的衣摆,轻轻抽了下鼻子。 他护着小腹站起身,眼窝里淡淡的阴翳总算被光亮驱散了,暴露出一双纯粹的黑眸。 莹莹的,盛着浅薄的水光。 ……是不舒服吗? 塞西斯心尖发颤,后背紧绷,他张了张嘴,担忧的音节刚刚在喉咙里冒了个头,随即戛然而止。 犹如当头一棒,令他在刹那间清醒。 他并不在虞庭芜的身边,也不是那个……能关心虞庭芜身体状况的人。 他只是个、只是个…… 塞西斯咬紧牙关,强烈的自我谴责与厌弃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仓皇松开望远镜,脸色难看。 可是即便没有望远镜,他也能看见。 高挑的身影逐渐靠近窗边,握住半开的窗框,准备关上,只是还没来得及动作,虞庭芜突然停下,撑着窗框遥遥招手。 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塞西斯僵立在原地,即便无法真正清晰地看见虞庭芜此刻的神情,他也能猜测出大概的模样。 欢快的,兴奋的,就连一双眼睛都亮亮的,期待着他的回复。 可塞西斯没有面对那双眼睛的勇气,他本能地后退,头也不回地逃回屋内。 [master?] 被勒令不许上二楼的塞涅斯被脚步声打断待机进程,豆豆眼重新亮起莹绿的微光。 没有意外的情况下,以master的作息,现在应该是准备入眠的时间,是有什么突发状况吗? 下午被master从书房赶出去后,它就失去了二楼的所有权限,完全不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能引得master的情绪有这么明显的波动。 上一次…… 咦,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塞涅斯的处理器快速运转,一边搜寻着答案,一边飞速分析出master接下来的行动轨迹,它操控着机器人往前滑行,跟上塞西斯。 [master,深夜高强度训练,不利于身体健康] 塞西斯充耳不闻,直接推开训练室的门,他没有启动模拟训练,而是拿过门边架子上的绷带,一圈圈缠绕在手掌上。 “砰!” 一记快狠地直拳重重打出,沙袋在受力的瞬间出现明显的凹陷,紧接着高速弹飞出去。 塞西斯一拳接一拳,纯粹暴力的迸发之下,沉闷的响声犹如重锤擂鼓,奏出高低错落的曲目。 薄薄的居家服无法藏住肌肉骤然发力带来的震颤,手臂的肌肉鼓起,将袖管撑得满满当当,随着每拳的挥出,延展之整个身体。 “啪!” 胸前的纽扣承受不住肌肉反复拉伸延展的爆发力,在某次挥拳中分崩离析,高速溅射到瞧不见的角落。 衣领豁然敞开,蜜色的胸肌暴露在空气中,任由被灯光照的晶莹的汗水顺着肌肉纹理滑落,又或者在下一瞬,被挥拳带来的剧烈动作甩飞出去。 “哈、” 最后一拳砸出,塞西斯后撤半步,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扯下凌乱的绷带,骨节在不知节制的蛮力拳击下,擦出青紫的颜色,有几根手指甚至破了皮,渗出浅浅的血迹。 塞西斯看了两眼,全程陪同的塞涅斯趁机出声:[master,请你处理伤口] “不需要。”塞西斯随手甩了两下手,血珠顺着指骨溅落在地上。 [可是master,邻居连手勒红一点你都要我过去送药,你都出血了,这么能不用药呢?] “……” 塞西斯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今晚很悠闲啊?训练完成了?” [……再见] 绿豆豆眼在下一秒熄灭,小机器人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机械臂委顿垂地,磕出不轻不重的响声。 塞西斯沉默片刻,弯腰捡起拖在地上的机械臂,按下收回键。 “滴滴滴滴——” 特别关心的消息提示音高频而刺耳,确保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塞西斯都能在第一时间听到。 他打开光脑,“虞庭芜”三个字率先跃了出来。 【虞:晚安】 【虞:(*^_^*)】 几乎是条件反射,塞西斯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虞庭芜抚摸着小腹,笑意盈盈的模样。 “啪嗒。” 鼻腔毫无征兆地酸了一下,一股热流涌了出来,鲜红的血珠穿透光脑投影出来的屏幕,坠在地上,摔出朵朵形态各异的血花。 塞西斯慢半拍地抹了下鼻子,粘腻的血眨眼间染红了指尖。 ……流鼻血? 塞西斯反应很快,快速捏住鼻腔止血,最先冒出来的情绪竟然是—— 庆幸。 还好塞涅斯不在。 止血容易,可要止住满脑子纷乱的念头却格外困难。 ——[您喜欢他] 不对。 鲜血蜿蜒艰涩流出,打湿了食指与中指间的缝隙,在青紫交错的手背上淌出一条细细的红河。 塞西斯想,邻居、虞庭芜,已经怀孕了——有伴侣、还非常非常的相爱——他怎么可能喜欢虞庭芜?! 如果是真的,他成什么人了? 小三? 开什么玩笑。 塞西斯憋着一股气,任由温热的血在指缝里凝固又被新流淌出来的冲刷。 他没有喜欢虞庭芜,只是可怜、只是同情,只是出于偷窥与不正当梦境的补偿。 塞西斯缓慢松开鼻腔,夜间的冷空气通过换风系统重新涌入,刺激着脆弱的鼻腔粘膜,带来强烈的酸涩感。 但是他错了。 如果虞庭芜真的知道……还会倚着窗框摇手打招呼吗?还会在睡前发来晚安的消息吗?还会…… 对他笑吗? 不会的。 塞西斯盯着地面上因为氧化而变得暗红的血,认命的闭了闭眼。 他错了。 他不应该接受虞庭芜的示好、也不应该靠近。 要离的远远的,不见、不听、不提,让所有理不清的恶念随着时间沉没。 12、又来拜访啦? 薄雾夹杂着浓浓的水汽,没走出去几步,头发上就积蓄起一层浅薄的水雾。 天还没亮,灰扑扑的,像破旧的老棉袄,脏且沉。 关上门的那一刻,塞西斯偏了偏头,精神一旦放松,眼神总有自己的想法,自顾自地扫过马路对面的那栋别墅。 雾气模糊了视线,没有光亮的别墅隐没在朦胧中,像老旧碟片里神秘的古堡,幽暗、不可探知。 太早了。 塞西斯慢吞吞收回视线,头也不回的离开。 [master?] “……” [master!] 塞西斯抬眼,扫了眼光脑:“……说。” [(*^v^*)] [您最近真的不打算回来了吗?] 塞西斯沉默片刻:“嗯。” [那我可以暂时撤回留在这边的精神意识吗?] 对塞涅斯而言,操控一栋房子里的多个机械造物算不上什么困难的事情,但是谁会嫌工作轻松呢?智能意识体也不例外。 不过么。 塞涅斯还藏了别的小心思,它偷偷调用了下附近的监控,捕捉到邻居家的画面。 它比较担心邻居要是突然发现master不见了会不会伤心。 它昨天才信誓旦旦的说master最喜欢他了……要是他不信了怎么办? 相信对方的感情,可是拉近彼此关系最重要的一步啊。 洛文早早等在了小区外,他站在飞行器边,等待上司的抵达。 “塞西斯上将。” 洛文接替洛迦的工作成为塞西斯的副官以来,这是他第二次在线下面对面的见到塞西斯。 第一次是他被任命为副官的那天。 塞西斯的视线短暂的在洛文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血缘关系真的很奇妙,让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在某些方面格外的相似。 也只是相似。 “走吧。”塞西斯收回视线,上了车。 塞涅斯通过光脑获取了master的生理数据,它难得的闭上嘴,没有追问那个答案。 作为高等级智能意识体,即便被灌输了“死亡”的相关概念,它也并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含义与情感。 只是塞涅斯一想到,那个每次都会带珍藏昂贵的润滑油来贿赂它,探听master心情的副官不会再出现了,它就有点“不太高兴”。 只是一点点。 塞涅斯想。 master也一定和它一样,有那么一点点难过。 …… 摩多星的驻扎领地比寻常星球要大很多,塞西斯拥有这颗星球接近一半的产权,当然清楚其中原因。 包括摩多星在内,附近的六颗星球,都曾遭受过星盗的袭击。 作为旅游产业的摩多星,防守格外松散,在那场袭击中,最先被星盗攻破防守线,无数人还没来得及撤离,只能绝望的龟缩在各种角落里,等待着星盗的劫掠。 旅游胜地就此成为人间炼狱,无数人被当作猪猡压上“赎罪台”,交出所有能被星盗取走的财产后,血溅三尺。 摩多星被回收后,生活在此地的居民自发的加强了驻扎军,经历过惨痛的人,才会更加畏惧惨痛。 而今天,是个相当特殊的日子。 站岗的士兵们都不太专心,一心二用地偷瞄广场下方。 那群昨天跟着他们训练了半天就累的和死狗差不多的新兵,这会儿个个挺直腰背,精神抖擞,竟然真的有那么点帝国支柱的味道。 塞西斯和大部分教官不同,他从不用言语恫吓新人,以此塑造威严,他只是问他们体能测试的成绩。 这群各个军校里出来的尖子生,格外桀骜,昨天一天的训练没有磨灭他们的傲气,可他们面对的是“帝国荣耀”! 他们中不少人可是从小听着“帝国荣耀”缔造出的无数奇迹长大的! 塞西斯本来也没指望得到他们的回答,昨日的教官把成绩表递了出来,烈阳下的不少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早知道—— 早知道就表现得好点了! 塞西斯可不管这些人的心思,他不紧不慢地查看成绩表上的数字,翻页的声音细微,但在寂静的广场里却格外清晰。 “很好。” 冰冷的声音出来的瞬间,无数人的心都跟着放了下来,然而下一秒—— 塞西斯面无表情地合上文件夹,丢回副教官手中:“现在,立刻,开始全项体能测试。” “最后百分之四十的人,加练两百套。” “!” 新兵在这个瞬间瞪大了眼睛,冷汗陡然流了下来。 两百套全项体能训练,即便是他们也有些吃不消——更何况其中还包括最恐怖的一项,精神力抗压测试。 “希望各位能竭尽全力。”塞西斯金色的瞳孔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如果你们没能达到我的及格线,即便不在后百分之四十,同样加练。” “现在,”塞西斯目光骤然一凛,“立刻进行第一项,精神力抗压测试!” 第一项怎么会是这个?!! 被精神抗压测试折磨的死去活来的他们,还怎么有力气去进行接下来的测试? 更何况,他们完全不知道上将的“及格线”,根本不敢保留力气。 呐喊都到了嘴边,又在恐惧中无声吞下,昨夜还在抱团在背地里指责副教官、商量怎么偷偷恶作剧小小报复一番的新兵们不约而同的将求救的目光投了过去。 副教官浑身一振,默不作声地后退了一大步。 开玩笑,他像是那个能和“金色太阳”讨价还价的人吗?! 新兵们没有指望,也不敢拖延,在副教官的指令下,寂静无声、面如死灰地朝训练室而去。 等人都走完了,道格拉斯才小心翼翼地摸了过来:“……上将?” 塞西斯侧目。 道格拉斯揣摩着他的神情,轻声细语地开口:“您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塞西斯上将的心情在军部一直是个谜,以前有洛迦还好,虽然没人不知道他是怎么从“没有表情”、“没有表情”和“没有表情”中辨认出哪个是“压抑怒火”、“没什么情绪”和“心情不错”。 塞西斯反问:“您觉得训练不合理?” 道格拉斯背后发凉,默默后退了一大步:“不不不不、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就该好好练、好好练,我想起还有点军务需要处理,就先走——” “道格拉斯中将。” 幽幽的点名声和阎王索命没什么区别,道格拉斯在装没听见和老实站住间犹豫了半秒,很怂的选择站住。 塞西斯没什么情绪起伏地开口:“和我对练一场。” “……”道格拉斯欲哭无泪,显然,塞西斯根本没有给他任何拒绝的余地。 “这、要不还是改天吧?” 塞西斯不说话,只是盯着他。 赤金的眼眸在阳光下璀璨,像神话里某种神圣强大的生物,令人畏惧。 [master!] 塞涅斯的声音陡然响起:[有人拜访] 塞西斯的表情分明没有任何变化,但道格拉斯还是凭着强大的直觉得出天大的好消息。 他得救了。 塞涅斯自作主张地将门口的电子眼接通在光脑上,塞西斯扫了一眼,随即看向道格拉斯:“既然中将有公务在身,那就下次再说吧。” 13、这就逃走了吗? 塞西斯刚关上办公室的门,塞涅斯就没了顾忌,直接通过光脑把家里的监控投影了出来。 塞西斯被动地看着纤细的影子逐渐浮现在眼前,清晰的监控画面立体生动,和就在眼前几乎没有差别。 他连接着嘴角的肌肉轻轻抽搐了一下,贴在裤缝边的食指颤了颤,可到最后也没有抬起关闭画面。 “不在家吗?”虞庭芜微微偏头,神情疑惑。 他耳侧的碎发被编织成小辫子,红色的发带交织其中,成了乌黑长发里的一抹亮色。 塞西斯的目光被吸引,一眼不眨地盯着。 虞庭芜等待片刻,试探着喊了一声:“塞西斯?” “……塞涅斯。”塞西斯刻意低头,避开投影到书桌后坐下,左手半握成拳放在桌面上,“告诉他,我不在家。” 塞涅斯不理解、不明白,并且尝试挣扎:[我吗?] [可是他是来找master的耶?要不还是master来吧?] [只需要打开通话功能就好,很简单的——master难道不想……] 塞涅斯的声音戛然而止,它讪讪的闭嘴,无可奈何的开始调用别墅里的居家机器人。 小机器人啪嗒啪嗒的滑行出来,它极力拖延,希望在这个过程中master能够回心转意。 很遗憾,并没有。 塞涅斯认命,隔着栅栏门往外看:[你好呀你好呀,虞先生] 光脑作为投影的媒介,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塞西斯通过虹膜解锁,翻找出被塞涅斯藏起来的关闭按钮。 塞涅斯不怎么靠谱,但只是传递这么简单的信息,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吧? 塞西斯的指尖悬停在几乎与背景融为一色、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发现的“x”。 万一塞涅斯又乱说什么话呢? 像昨天那样说些什么“您绝对是所有人类中,master最喜欢的那个”之类引人误会的话呢? 塞西斯迟疑着,缓缓放下手。 “是出什么事了吗?”虞庭芜俯身,他隔着栅栏摸了摸塞涅斯的脑袋,“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呵。”塞西斯闻言,忍不住冷笑一声。 智能意识体哪有那么充沛的感情,所谓的高兴与不高兴都只是博取同情的表演,也就虞庭芜这么天真,会信以为真。 小机器的屏幕肉眼可见的卡顿了一下,好半天没刷出新的表情。 异常引起了虞庭芜的注意,他有些担心:“还好吗?” 塞涅斯:[t_t] 不太好。 塞涅斯眼神幽怨,明明是master自己不愿意和美丽邻居见面,这会儿又干嘛对它不满! master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master! 塞涅斯愤愤不平,张嘴就想要“造谣”,但今时不同往日,它正在master的严密“监控”之下,实在没那个胆子胡言乱语。 [我没事、master也没事]塞涅斯顶着哭哭的表情,尽心尽力的替master卖惨: [是突然来的麻烦,master不得不去处理] “啊……”虞庭芜轻轻应了一声,低低的嗓音拖长了,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与失落。 塞西斯左手猛然攥紧,指尖抵在掌心里,嵌入皮肉,微微的疼。 他让虞庭芜……失望了。 [master也不想不告而别的,你千万千万不要讨厌master呀。] 塞涅斯说着,不由得觉得自己就是全世界最好的智能意识体,就算master总对它横眉冷对,它还是会在master的心上人面前说好话。 它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塞涅斯! 塞西斯还没想好要怎么做才能让虞庭芜受到的伤害最小,就看见光脑屏幕上炸开一朵朵小小的电子烟花。 “……” 塞西斯几乎要被气笑了。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不通,塞涅斯怎么会是根据他的脑域定制出来的智能意识体。 “我没有这么想。”虞庭芜小声说,嘴角分明还是上扬的弧度,却莫名有股低落的情绪萦绕在他四周。 塞西斯看见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努力撑起和平常没有区别的浅笑:“我只是有一点点遗憾。” “塞西斯先生可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第一个、唯一一个。 塞西斯的呼吸不自觉滞涩起来,他凝着眼前的投影,心脏在胸腔里艰难跳动,带来微弱的刺痛感。 真的……可以吗? 在谁的心中,成为特殊的存在。 投影里,虞庭芜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他做了个“嘘”的动作,温声请求:“塞涅斯可千万不要把这些话告诉塞西斯呀,有点太令人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 塞涅斯不解:[可是master要是听到这样的话会很开心的。] 虞庭芜眨了眨眼,认真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没忍住真心实意地笑出了声:“塞西斯先生那样的人,一看就很受欢迎,肯定有许多许多人喜欢他,我想象不出来他会因为这种话而开心的样子。” 塞涅斯瘪了瘪嘴:[你不相信我吗?] [我可是最了解master的人] “我相信你。”虞庭芜回答的很快,怕塞涅斯不相信,他又认真严肃地强调了一遍,“我当然相信你。” 塞涅斯不太相信,但看在虞庭芜态度真诚的份上,它非常大度的不计较了。 “那么,最了解master的塞涅斯,能不能告诉我你的master大概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吗?” [o.o] 塞涅斯大惊失色,下意识地看了眼监控。 小机器人的率豆豆眼通过投影画面和办公室里那双金灿灿的眼眸对上,眨巴眨巴的,充满着祈求。 它刚刚才夸下海口,不想这么快就被“打脸”啊! 塞西斯仍旧沉默,他吝啬地过分,甚至收回了目光,低头翻看桌上的资料。 [……] [master、master!] 塞西斯眼皮都没抬一下:“我不会回去。” “完成训练,就回首都星。” 再做一次心理评估,然后回到前线。 他只需要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抛开所有个体情绪,朝着正确、应该、群体利益最大化的方向走就行了。 这样,那些理智无法处理解决的情绪,也能理所应当的消散吧? [可是、可是邻居这么办?] 塞涅斯大惊失色:[他一个人住在那,要是有什么突发状况怎么办?我们都还没看见过他的伴侣,要是他伴侣对他不好怎么办?] “塞涅斯。”塞西斯放下文件,硬壳的资料夹撞在桌面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帝国最不缺的就是孤苦无依的人。” 他早不是少年,以为自己独一无二,能改变很多很多。 “他不是最可怜的那个,也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塞涅斯还想挣扎一下,但下一秒,它就被踢出了光脑,数据体只能暂时先回到小机器人身上。 摩多星驻扎军领地有着强信号屏蔽,精神同调只有4%的它无法入侵相关电子设备。 而现在,它又失去了master光脑的权限,完全无法探查到master此刻的情况。 也不知道master关闭投影没。 塞涅斯满脸纠结,努力计算最有可能成功的可能。 它是为了战争而制造出来的武器,但master不是,它不想master回到战场上去。 即便只是暂时的。 它也不想master再错过、失去…… 诶? 为什么是再? 塞涅斯敲了敲金属脑袋,迷茫苦恼。 “是不方便告诉我吗?” 塞涅斯长时间的不回答造成了误会,虞庭芜善解人意地说:“不能说也没关系,我只是随口问一问。” [不不不。]塞涅斯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了选择,就算master正在看,就算master要给它加练——它也都认了! [因为这个麻烦是突发状态,master也没法判断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不过,如果虞先生有什么话想对master说的话,可以直接拨打master的光脑。] 虞庭芜犹豫:“这不好吧?万一打扰到塞西斯先生工作……” [不用担心。] 塞涅斯非常可靠,它将新兵训练的时间表修修改改,变成一份工作时间安排表,打印出来交给虞庭芜: [这是master的作息时间,你可以根据这上面的时间拨打电话] 虞庭芜一脸茫然地接过还有些温热的作息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塞涅斯又一次急急开口:[或者,或者你也可以来找我] 塞涅斯拍了拍自己脑袋下面机身:[我会把你想告诉master的话完完整整录下来,播放给master看!] 它说得很快,生怕master什么时候发现它的自作主张,给它把别墅的权限也关闭了。 [还有还有、如果你有什么想交给master的东西,也可以来找我,我一定会准时送达到master手中!] 虞庭芜安静地听完这一长串,有些哭笑不得,最后他拍了拍塞涅斯的脑袋:“谢谢你。” [那、那我先走咯?] “再见。”虞庭芜挥了挥手,目送小机器咕噜噜的滑行回屋内。 他低头,扫了眼手里的作息表,唇角微勾,是个意味不明的浅笑。 “什么啊……” 低声呢喃似梦中呓语,甫一出口,便被风吹散了,无从分辨。 “这就逃走了吗?” “塞西斯。” 14、想要挑拨离间 “唰——” 温热的水流兜头淋下,金色的头发垂下来,黏在脖颈处,引得更多水流哗啦啦的冲刷而下。 塞西斯抬手,指尖贴着头皮插进湿透的头发中,往后一抹。 没了凌乱的碎发遮挡视线,眼睛得以睁开,却仍旧看得并不清晰,淋浴间里蒸腾出热气,缭绕着,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关上水阀。 哗啦啦的声响骤然消失,耳畔都安静了一瞬,塞西斯抽出张浴巾,围住下半身,赤脚走出去。 残留的水珠很快冷却,沿着金发扑簌簌的滚落,有些贴着后颈一路向下,隐没在浴巾中,有的却直直坠在饱满的方形胸肌上,顺着肌肉的纹理流淌。 浅浅的水色在室内灯光的照射下,折射出莹莹的光亮,像是点缀在完美如古希腊雕塑的身体上的高光,诱人痴迷。 “滴滴滴滴!” 光脑特别关心的提示音响起,塞西斯的动作一顿,又很快恢复常态。 他没有打开光脑,甚至没有低头,只是拿起桌上的毛巾慢慢擦干手上的水渍。 光脑仍旧在响。 通讯那头格外有耐心,期待着通话能被接通。 如果被接通,虞庭芜会说什么? 手臂上的水渍早已擦干,但塞西斯仍旧握着毛巾,反复擦过干燥的胳膊。 或许会问他辛苦不辛苦,会用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他,让他再工作的时候也要好好注意身体…… “滴滴!” 光脑震动着,孜孜不倦。 塞西斯抿紧唇,眉心微微聚拢,懊恼自己的胡思乱想。 想这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 他又不会接通通讯。 塞西斯松开毛巾,转身朝卧室里走去,几份厚厚的文件堆在床头柜上,他扫过一眼,发现是上个季度的财政报告。 他名下的财产过去一直是交给洛迦和信托联合会的人打理,洛迦不在后,塞西斯也没怎么关注过。 反正那笔庞大到无法理清的财产再怎么挥霍、亏损,或者被谁利用职务侵吞,也不可能伤筋动骨。 但一直做个甩手掌柜未免太不负责了,塞西斯想,他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坐在床头开始看。 稀有矿开采、有限……星云……同比增长15%…… 完全不理解的东西。 塞西斯眉心紧锁,如临大敌,却仍旧忍耐着,翻到下一页。 ……通讯怎么还在响? 有点吵。 塞西斯把自己的不专心归结于环境,却全然不提自己完全能关掉光脑提示音,或者挂断通话。 压在页脚的指尖逐渐用力,压出浅浅的凹陷,塞西斯垂着眸,视线始终无法聚焦在枯燥无聊的文字上。 虞庭芜……不是不知趣的人。 这么久都没有接通的电话,却还是没有主动挂断,这不像他寻常的风格。 会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 虚弱独居的孕夫,老旧迟钝的智能家居,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很弱。 可是…… 塞西斯眉头紧皱,仿佛在面对什么前所未有的大难题。 他不自觉地磨了磨牙,指尖触碰到潮湿的浴巾时才想起烟盒没带在身上。 “……啧。” 更烦了。 塞西斯深深吸了口气,余光瞥向闪烁不断的光脑。 提示铃声已经到了末尾,也许下一秒就会自动挂断。 金色的瞳孔不自觉地偏移,重心早已从财政报告转移到光脑上。 是他自己说的—— “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直接通过光脑联系我。” 现在通讯拨来,他却要视而不见吗? 连自己给出的承诺都无法完成,这样真的好吗? ——“塞西斯先生可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无端的,带着点炫耀口吻的话语再脑海中响起,塞西斯神情恍惚,犹豫着难以抉择。 “……嘀嘀” 最后一小段提示音响完,光脑骤然安静下来,通讯界面微微闪烁,即将自动挂断—— “……喂?” 塞西斯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指骨不正常地绷紧了,尖端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 “塞西斯?” 通讯里传出来的声音迟疑低哑,尾音发颤,是极力克制后,却仍旧没能压抑住的恐慌。 塞西斯搭在膝上的手指收紧又放松,有什么东西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心扉,带来一种与“后悔”极其类似的情绪。 可是他为什么要后悔呢? 他自认不是什么毫无道德瑕疵的圣人,却也做不到插足别人的感情与婚姻。 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无论对他,还是对虞庭芜。 “……我、我有点害怕。”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虞庭芜却间断了好几次才成功说出来,他的呼吸很乱,压抑、短促,处处透露着惶恐不安的味道。 “您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 塞西斯呼吸滞涩,那种还没分辨清晰的情绪越发蓬勃旺盛。 “随便说什么……都可以,拜托您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塞西斯张了张嘴,他想问,可是听着通讯里微弱的低泣,他什么都无法问出。 问了之后呢? 他不是能参与进虞庭芜生活中的那个人,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是、 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塞西斯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低垂,遮住眼底的深色。 “我在。”他说,“虞庭芜,我在。” 所以别害怕。 “……” 漫长的沉默。 音频通讯把距离展现的淋漓尽致,塞西斯看不见他,只能通过通话中不分明的微弱声响辨别。 虞庭芜的呼吸变得稍微平缓了一点。 好点了吗? 塞西斯迟疑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再说些什么。 作为朋友的安慰,应该到哪里为止,才不算越界? 塞西斯不知道。 他所接触的人里,没有任何一个与虞庭芜相似。 柔弱又坚韧,敏感又豁达。 许久,虞庭芜终于迟疑着开口:“可以……可以转换为视讯吗?” 塞西斯几乎是立刻就想要拒绝,不仅仅是因为他现在衣着的不得体,还有……还有他并不想被虞庭芜看见。 即便只是极小的可能被看出端倪,塞西斯也不想冒这个风险。 他无声的深呼吸,转移话题:“是出什么事了吗?” “……停电了。”虞庭芜有些难以启齿,“太黑了,我、我很害怕……一个人。” “鱼鱼呢?” 机器人普遍具有蓄电功能,就算不能供给整栋房屋使用,要照亮一间房应该不成问题。 “鱼鱼的电池老化很严重,下午的时候,我忘记给它充电了,现在因为电量过低关机了。” 虞庭芜越说,声音越低:“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应该找谁……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你的那位伴侣呢? 像极了质问的话卡在喉咙里,又在理智的局限下强行咽下。 塞西斯卑劣地,想要在虞庭芜脆弱的时刻指出那位伴侣的失职,想要…… 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15、出于对朋友的担忧 “是……不可以吗?” 失落的话语打断了种种考量,塞西斯还没来得及开口,虞庭芜就自顾自地往下说:“您不用为难,是我的要求太……” “可以。”塞西斯打断了他微颤的话语,“可以转视讯。” “还是算了吧、我,我……塞西斯,我现在已经好多——” “虞庭芜。”塞西斯打断了他微颤的话语,“我不觉得这是过分的要求。” 他顿了顿,精准地戳中虞庭芜内心的想法:“不要替我做决定,你要问我。” 问我愿不愿意,问我可不可以。 虞庭芜有一时间的失语,他蜷缩在床上,小腿绷直了,轻轻颤抖。 呼吸控制不住的加快,在声响泄露之前,他猛地抬手捂住口鼻。 心脏像是被利刃割开了条口子,尖锐的刺疼让他眼底发烫,眼眶泛红。 ——“虞庭芜,不要替我做决定。” 那是塞西斯夺走他准备好的药剂,并注射在他后颈上时说的话。 ——“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想你死去。” 他比谁都要清楚,比谁都要明白,那是一场等同于送死的战役。 帝国荣耀,金色的太阳,只要他存在的地方,就不会有失败,只要他抵达战场,就能扭转战局。 所有人、所有人都这样盲目的信仰,把活生生的人强行推上神坛,用石膏、水泥、粉末砌成神像,普渡众生、有求必应。 虞庭芜想,他有怨恨过。 他那样哀求,那样祈求,塞西斯还是铁石心肠的离开。 但是塞西斯听不见他的怨恨,所以他又开始怨恨自己。 动作不够敏捷,没能放倒塞西斯。 又或者,不够可怜,不够脆弱。 如果他离了塞西斯就无法好好活下去,那塞西斯还能安心离开吗? 虞庭芜偶尔也会想,他其实并不觉得塞西斯会为了他放弃“责任”与“义务”之类的东西,但是…… 但是也许塞西斯会想,反正自己走了他也无法活下去,干脆带着他一起赴死呢? 可无论想多少次,时光都无法倒流。 “虞庭芜?” 通讯里安静了太久,塞西斯不免有些担心:“还好吗?我现在申请转视讯?” 话音刚落,光脑投影出的屏幕里出现明显的弹窗,虞庭芜缓缓松开手,点下“同意”。 瞬间,昏暗房间变得明亮,他像是骤然被拽出了黑暗的世界,抵达了那间陈朴却温暖的卧室。 “……塞西斯。”他喃喃出声。 塞西斯咬紧牙关,额角的青筋鼓起,不受控地跳了跳。 虞庭芜蜷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脸,怼着镜头,漆黑的瞳孔里残留着浅薄的水汽,他的眼尾泛红,像一抹艳色胭脂。 太近了。 刻在骨子里的礼节让他眼神躲闪,但身体里仿佛存在着另外一个意识,争夺着身体的支配权。 他的视线最终还是落在了虞庭芜的脸上:“好一点了吗?” 虞庭芜没有说话,只是有些羞耻的往被子里缩了缩。 因为怕黑而要人陪,小孩子似的。 他嗫嚅着,说不出话,只是眼下一小块皮肤颜色更深。 像被欺负狠了。 可怜兮兮又委屈巴巴。 想戳。 塞西斯捏了捏自己的指尖,却没能止住虚幻的痒意。 有些东西,越是克制,越是蓬勃旺盛,那点本不明显的痒因为过分的在意扩散了,钻进了心底不断发酵。 塞西斯艰难地将视线从虞庭芜的脸上移开,却又在触及素白的指节时停留。 纤细的指节并拢了,紧紧攥着浅色被子,肉色的指甲陷入柔软的棉被中,若有似无地透出一点指尖的浅红—— 那个梦里,抵在他胸上的那只手,也是这样的颜色。 “塞西斯,谢谢你。” 塞西斯眼皮重重一跳,扭头看空荡荡的白墙。 “这没什么……不用客气。” 打湿的头发还没干透,黏在后颈往下淌着水,这会儿时间已经将匆忙套上的衬衣浸透,一并贴在背上。 并不舒服。 “塞西斯。” “嗯。” 虞庭芜垂着眼眸,反复斟酌:“你、你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 塞西斯在心底回答了一遍,却没说出口。 驻扎地的住宿条件不算差,但同核心区里精装的别墅比起来,说一声天壤之别也不为过。 建造了许多年的墙体,因为时间的流失微微泛着黄,细小墙皮开裂的纹路在亮的晃眼的灯光下无从遁形。 “我、我最近做了新的小蛋糕,晚上也有看星星,只是我还记不住它们的名字,所以我买了一些书,不知道能不能看得懂……” 他絮絮叨叨的说,塞西斯就安静的听,余光不自觉地被吸引,停驻。 “……虞庭芜。”末了,塞西斯轻声开口,“已经很晚了,休息吧。” 虞庭芜轻轻颤抖了一下,黑黑的眼珠子因为紧张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他的神色黯淡下来,即便光脑投射出来的光再明亮,也无法照亮他眼底小小的阴翳。 “是、是该休息了,已经很晚了,打扰你这么久……对不起。” 如果虞庭芜电话那头坐着的人是他的丈夫、他的伴侣,他还会这样客气吗? 不会吧? 毕竟在他口里,他们是那样相爱。 喉头微微发涩,塞西斯明知不应当、不正确,却还是误入歧途,并为此……情绪跌宕。 他声音沙哑:“是你该休息了。” “虞庭芜,你的身体需要保持充足的睡眠。” 他神情冷漠,言语中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和:“别害怕,我不会挂断视讯。” 虞庭芜搭在被子上的手指缓缓放松,他抿了抿唇,像是想笑,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笑不出来。 那双金色的眼睛璀璨、明亮,深邃的眸光深深的注视着他,凌厉锋锐。 他将大半张脸重新藏进温柔暖和的被子,含糊不清地说:“那、晚安,塞西斯。” “晚安。” …… 虞庭芜原以为自己会很难睡着,他也早已做好彻夜未眠的准备。 但或许是塞西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存在感太强,又或许光脑传递出的平稳呼吸让他感到心安,他闭着眼睛,在亮光中渐渐失去意识。 如果能……一直、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也不是很糟糕的结果。 虞庭芜睡着了。 塞西斯紧绷的后背稍稍放松,衬衣布料紧紧贴着后背,潮湿粘腻,分外令人不适。 他想脱掉衣服,但就算虞庭芜已经睡着了,他也没法对着虞庭芜堂而皇之的裸/露身躯。 塞西斯抿了下唇,俯身固定光脑的拍摄范围,转身绕到安全区域换上睡衣。 屋内太亮,即便他早已习惯各种各样的恶劣环境,但此时也难以入眠。 他无法控制思绪,忍不住思考。 虞庭芜的丈夫,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就那么忙碌吗? 连怀孕的伴侣都无法陪伴。 他不知道虞庭芜害怕黑暗吗? 这样的时刻,没有陪伴在虞庭芜身边就算了,竟然还联系不上。 那位不知名的谁和虞庭芜所组建的婚姻关系,真的是正常健康的婚姻吗? 塞西斯有点头疼,他无比清醒,思考这些毫无意义。 别人的婚姻健不健康、幸不幸福,都不能成为他插足的借口。 “……” 塞西斯的表情陡然凝固,他盯着投影里安静的侧颜,难以面对现实。 插足…… 什么插足、插足什么? 他的语言中枢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入侵了吗?怎么会冒出这样的词? 塞西斯觉得自己多少有点问题,说不定脑部的什么地方真的发生了病变。 可他没有别的想法。 他只是担心虞庭芜过的不好,担心虞庭芜的婚姻只是一个人在苦苦维系支撑—— 这些都只是出于对朋友的担忧。 仅此而已。 …… 视讯在天明时刻被挂断,塞西斯洗了个冷水脸,额头的碎发被打湿了,贴在轮廓分明的脸上。 一夜未眠,他也不见半点困顿,镜子里,熔金的瞳孔折射出冰冷的光泽,恍若某种不应该存在于人类文明社会的野兽。 塞西斯擦去凝聚在下颌的水珠,准时出门。 六点整,晨光堪堪破开积云,气温还没回暖,冷风吹在脸上,像凛冽的刀子,片片割着脸上的肉,生生的疼。 塞西斯在安静的冷风中交代完负重量,在新兵们的注视中带上了他方才说的双倍重量。 没有任何拖沓,拉练立即开始,新兵跑,他在前面倒着跑。 不是没有心高气傲的新兵想要展示下自己的体能,加了速,想要追上面无表情的上将。 但从始至终,塞西斯都游刃有余,不给任何人到他前面去的机会。 很快,这群学生就自食了恶果,速度被齐齐提了上来,两圈下来,已经有人开始跟不上。 跟在队伍末尾的道格拉斯开始发挥作用,甩着鞭子,催促他们快点、再快点。 “跑起来!磨磨蹭蹭做什么呢?没吃饭吗?!” 还真没吃。 道格拉斯“嘿嘿”笑了两声:“快点快点,是想被我抽屁股吗?!” 猥琐的像个觊觎年轻肉/体贞操的臭老头。 臭老头在结束拉练时,大大方方的从瘫坐在地上的新兵们敢怒不敢言目光里走过:“你们慢慢休息,早饭八点结束,过时不候哈!” 他丢下近乎残忍的话,快步追上塞西斯。 “……” 塞西斯冷冷瞥了他一眼,道格拉斯举起的手默默放下,在自己的衣角擦了擦。 他收起猥琐的笑容,一秒变得人模狗样:“上将啊,昨天睡得怎么样?” 塞西斯的沉默间接印证了道格拉斯的猜想,他忍不住叹气,看向塞西斯的目光也多了点同情。 “我认识个很厉害的医生,给我们团里好多人都做过心理辅导……你要不要去看看?” 塞西斯瞥了他一眼,只觉得莫名其妙,他眉心微微收拢,拒绝:“不要。” “讳疾忌医可不好,现在看着问题是不大,以后呢?心理上的问题不早点干涉只会越来越严重……” 道格拉斯原以为塞西斯的停职是那帮老不死的给的警告,现在看来,或许是他的心理真的出现了点问题。 塞西斯的脚步停住,眼底恍若坚冰凝结。 昨天、没睡好,心理医生,讳疾忌医。 只言片语里的指向性太明显,由不得塞西斯不多想。 道格拉斯是知道了什么? 是在提醒他注意界限,小心陷入“知三当三”道德丑闻吗? 16、我多么的思念您 “……你现在只是怕黑,以后难免不会发展成更严重的情况。” 道格拉斯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阿普罗,你知道吧?心理创伤严重被迫提前退役,好不容易回了家,却被孩子们挥舞的电子烟花吓得失智,把一家全给……” 经历那么多场残酷的战争,有几个能真的一点问题没有呢? “……” 塞西斯的表情一言难尽:“怕黑?” 道格拉斯只当他不好意思承认,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才压低声音往下说:“难道不是吗?我昨晚看见你屋里的光了。” 驻扎军内部的宿舍虽然有些年份了,但设施齐全,配备有高功率白昼灯。 这种灯最突出的优点就是亮,亮到即便闭着眼,也能感受到光亮的刺目,是专门给惧黑的半退伍军官设计的。 “对普通人来说,这的确不是什么大毛病,但你是塞西斯,他们不可能让你一直待在后方。” 和异种的战斗中,又怎么可能时刻都亮如白昼呢? 一位畏惧黑暗的指挥官,会成为帝国的灾难。 “道格拉斯中将。”塞西斯没有起伏的嗓音带着股无机质的冷淡,“如果很闲的话,可以来训练场和我对练。” 他竟然真的有那么瞬间以为道格拉斯真的知道了什么。 “……” 知道又怎么了? 塞西斯的脸色更冷,他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抛下道格拉斯,大步往前走。 食堂里很安静,塞西斯打了份饭,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塞涅斯。” 光脑权限一打开,塞涅斯立刻挤了进去:[master!您真的好狠的心!您不知道在无法看到您的时间里……] “核心城区昨晚停电了,怎么回事?” [……我是多么的思念您!]塞涅斯无视塞西斯的打断,倔强地说完,才装作刚刚听见的样子:[嗯嗯嗯?核心区停电了?] 塞西斯懒得理它,慢条斯理地咽下寡淡到如同白纸般的饭菜。 [啊,查到了,昨日晚11点至今日凌晨4点,核心区部分居住区域出现电压供给问题,初步推算为磁暴扰乱,预计未来8-15日,都将出现不定时停电情况。] 塞涅斯飞快查找出相关文件,投影出来:[是今天早上发布的通知。] 摩多星邻近多个奇特星云,每年都会出现一些由磁暴引起的不良事件,这次局部突然停电,听起来合情合理,并不特殊。 塞西斯放下餐具,微微皱起的眉心并没放松。 没来由的,他总觉得有些不对。 [不过,master,我们都不在核心区居住了,您为什么还知道那里停电了呀?] “……” 塞西斯拒绝回答。 [master?您怎么不说话呀?] [master?] 塞西斯额头的青筋跳了跳:“闭嘴。”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道格拉斯端着餐盘一屁股在塞西斯的对面坐下。 新兵们陆陆续续的抵达食堂,却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远离某个角落。 道格拉斯尝了口饭,表情扭曲:“就没有一个驻扎军的食堂能好吃点吗?” 塞西斯置若罔闻。 “我说的那位心理医生,最近就在摩多星,你真的不见一见?” “……” 塞西斯抵了抵犬齿,扫了道格拉斯一眼:“吃完饭,训练场见。” 道格拉斯大惊失色:“什么?做什么?!” 塞西斯没给拒绝的余地,端起空了的餐盘转身离开。 “喂!喂塞西斯——” 道格拉斯半真半假地哀嚎了两句,在新兵们隐晦的目光里镇定自若的放下手,开始解决餐盘里食物。 虽然难吃,但马上要去挨打了,还是要吃饱。 怎么能这么难吃…… 道格拉斯在心底默默流泪。 塞西斯到底是怎么面不改色地吃完的? 他难道没有味觉吗? …… 早上八点,训练场里挤满了人,新兵、第三军的教官,以及驻扎军不用值班的士兵全都挤了过来。 看台里挤满了人,甚至有一个座位里塞了满满当当三个人的盛况。 塞西斯上将和道格拉斯中将的比试——这谁愿意错过?! 比试开始前,道格拉斯还在尝试挣扎,通过私人通讯频道向塞西斯发送消息:[轻点啊,上将大人,台下一半都是我以后的兵呢] 塞西斯已读不回。 在他登入机舱的瞬间,银白的机甲逐渐舒展,那时一种冰冷机械造物也能凸显出来的愉悦。 塞涅斯的声音没了平时插科打诨的卖萌,冷肃凛冽:[精神链接中……] [wee,mylord] 塞西斯点击面板,操控着机甲站立,直接卸掉负载的所有武器。 沉重的武器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阵烟雾。银白的机甲稳稳立在训练场边缘,“眼睛”处的金色随着精神同调的提高而不断明亮。 直到,与塞西斯标志性的熔金色眼眸一般无二。 [精神同调:75%] 与此同时,礼炮在半空中炸响,比试开始! 道格拉斯半点不含糊,操纵着机甲俯冲而去,他同样卸掉了所有重型武器,但机甲的“身体”本身就是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 右臂下侧的翼刀破开风声,铮鸣不断,塞西斯不躲不闪,他疾步俯冲,以刁钻的角度擦着翼刀过去,重重挥下一拳。 “砰!” 机甲碰撞的声音令人牙酸,塞西斯反手制住道格拉斯的手臂,强行将其折返过去,要将翼刀砸在他自己头上! “啧。” 道格拉斯身体压低,链接在身体上的线路也跟着移动。 塞西斯在操控机甲的精度上无人能及,庞大的机甲对他而言,和舒展自己的四肢躯干没什么两样,道格拉斯想要拖得久点,需要拿出别的优势。 “所以,我真的很嫉妒你们这些天赋怪啊!” 道格拉斯嘟囔着抱怨,又在下一秒发出指令:“小比格,精神同调80%!” 小比格属于重型机甲,在牺牲机动性的前提下,极大程度的提高了力量,在战场上多次有凭借蛮力生生撕扯开重甲型异种的壮举。 这场蛮力的角逐很快有了结果,塞西斯并不贪恋,松开手的同时,猛地向跃起,其中半片尾翼重重砸在道格拉斯的后背! 这是一场既具有暴力美学的战斗,高级的机械在此刻成了最为原始的工具,比较的全是个人的身体素质与战斗技巧。 场内的众人看得眼花缭乱,连眼都舍不得眨。 然而,突兀的,银白机甲出现明显的滞涩感,仅仅只有一瞬,但在这样的战场中,已经是致命的破绽! 机甲眼睛处的金光明显黯淡下来,与此同时,一身中气十足的大喊压过了全场的嘈杂—— [塞西斯!谢谢您昨晚的陪伴,请您品尝我新烹饪出的饼干。] “唰!” 机甲碰撞炸开火花,忽明忽暗,眨眼间,胜负已定。 17、重婚罪 39:21 道格拉斯由衷松了口气,坚持了这么久,他输的不算难看。 “呲——” 舱内气压释放,白雾蒸腾,塞西斯径直从机甲上跳了下来。 训练场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凝在银白小机器人身上,盯着它绕开重重叠叠的人群,在万众瞩目之下,出现在训练场内。 [塞西斯!谢谢您昨晚的陪伴,请您品尝我新烹饪出的饼干。] “……” [塞西斯!谢谢您昨晚的陪伴,请您品尝我新烹饪出的饼干。] 塞西斯不动,小机器人就这么锲而不舍地继续播报,它的声音在偌大的会场里激起一圈圈回音,足以让所有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塞涅斯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一二,它投入战斗之前,为了避免意外,的确给小机器人预设了播报提醒程序,但是! 它绝对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所——而且声音还那么大! 塞西斯往看台上扫了一眼,看台上的观众们立刻移开视线,扭头跟身边认识的、不认识的胡扯八道。 “真是精彩的比赛啊!”“太厉害!”“咳咳,好帅!”“嗯嗯你说得对。” 塞西斯:“……” [塞西斯!谢谢……] 如果智能意识体会流汗,塞涅斯现在必然已经汗流浃背,它立刻分出一缕线路操控小机器人关闭预设程序,在屏幕上刷出一个“跪地求饶”的小表情。 “咳咳!都结束了,还在原地站着做什么?霍金斯!带着人出去拉练!”道格拉斯从机甲上跳下来,随手一指,叫副教官把人带出去。 塞西斯抵了抵犬齿,抽走小机器人捧着的蛋糕盒子,没什么表情的离开训练场。 道格拉斯的余光瞥见塞西斯提着的粉色包装盒,眼底亮了亮。 哇哦,这种情况下,接下了和承认有什么区别? …… [master……] [master、] 小机器人紧紧跟着塞西斯,可怜兮兮的,妄图唤回master的丁点怜悯。 塞西斯没搭理它,走进空荡荡的训练室后台。 [master……你不要不理我啊……呜呜呜,这只是小小的,一个小小的程序错误。] 漂亮的盒子被小心拆开,烘焙饼干的香气立刻涌了出来,夹杂着股温温的热气。 小机器人的速度的确够快,从核心区那边过来,饼干都没凉。 塞涅斯小心翼翼地扩大电子眼可视范围,悄咪咪地分析。 咦,好像不是很糟糕? 难道……这就是人类世界里传说中的—— 爱情的力量? 太神奇了。 塞西斯看着饼干盒里的手脚短短的小姜人,忍了忍,还是问:“还说了什么?” 除了谢谢陪伴、邀请品尝,虞庭芜还说了什么? 绿豆豆眼飞快地闪烁了两下,塞涅斯兴冲冲的,立刻就要掏出自己拍下的投影,好在它还没忘记自己还是戴罪之身,非常谨慎地询问: [master,是否允许播放相关投影?] 塞西斯:“……” “嗯。” 塞涅斯立刻翻出小机器人的存储空间,投影出相关画面。 [虞先生,您还有别的想对master说吗?] 虞庭芜神情一怔,长长的眼睫颤了颤,垂下来,盖住漆黑的眼睛。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尾指勾起一点衣角,攥紧了,捏出条条细纹。 “我、我……”他犹豫着,耳垂一点点红了,鲜艳的颜色,是长长的黑发也无法遮掩的色彩。 “塞西斯。” 终于,虞庭芜挣扎着开了口,他抬眸,定定地盯着塞涅斯,坚定又彷徨的目光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直视着未来某一刻可能会看见的人。 “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回来……但是我、我真的很想再和你见一面,哪怕是告别。” 虞庭芜鼻尖轻轻耸动,眼尾逼出了淡淡的绯红:“还有,还有就算工作繁忙,也请你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劳逸结合才更有利于身体的健康。” 他说完,又张了张嘴,仿佛还像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最后所有言语都只化作了一句:“谢谢你,遇见你……我真的很幸运。” 虞庭芜安静了两秒,不好意思的情绪后知后觉地涌上来,他别开脸,不敢看塞涅斯:“就、就这样吧,我先走了……谢谢你塞涅斯。” 投影到此结束。 塞西斯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言。 塞涅斯偷偷观察master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复杂数据被导入模型中,即便有着超强内核,它还是没能测算出结果。 这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啊? “……” 塞西斯敛眸,拿起角落里碎了一半的小姜人,缓慢送入嘴里。 “……呃。” 复杂的情绪还没发酵,嘴里宛若炸弹般的糖量攻击就让塞西斯失去所有思考能力。 ……饼干为什么也能这么甜? 这是放了致死量的糖精吗? 塞西斯眼神放空,强忍着味蕾的抗议,咽下口中的饼干。 “砰!” 休息室的门被用力推开,道格拉斯两眼放光,他嗅了嗅屋内弥漫的饼干香气,桀桀桀邪笑两声:“真幸福啊,上将大人。” 塞西斯喉结滚动,抬眼看他。 不要脸的老油条半点礼仪道德都没有,眼疾手快,直接攻击了粉嫩嫩的饼干盒。 浮动在空气里的甜香令人食指大动,道格拉斯果断嚼下一大口—— “咳咳咳!!” 道格拉斯当场喷了。 塞西斯反应很快,提前收好盒子躲到了不被波及的范围之外。 被伤害的塞涅斯:[……] 它泪汪汪地看着master抱着的那个粉盒子,泪终究没忍住流了下来。 呜呜呜,它对master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宝贝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水、水!” 甜的发苦的味道在口腔里作祟,道格拉斯原地转了两个圈,最后不管不顾地冲进淋浴间打开水龙头,直接痛饮。 塞涅斯目睹全程,发出疑问:[邻居做的食物很难吃吗?] 它记得master每次都一点不剩的吃完了啊? 塞西斯谨慎仔细地封好包装:“不难吃。” 从淋浴间里出来的道格拉斯:“……” “塞西斯你……”道格拉斯神色复杂,表情更是一言难尽。 “道格拉斯中将。”塞西斯面无表情,眼神冰冷的让人害怕,“希望您至少要有最基础的礼仪,而不是在没有经过允许的情况下,擅自取用。” “你……6。” 道格拉斯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早知道爱情令人盲目失智,但他也没想到塞西斯也会啊! 即便喝了满肚子水,道格拉斯还是觉得嘴里残存着要命的甜,塞西斯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才能说出“不难吃”这三个字?! 他沉默着,又想起塞西斯面无表情吃下食堂寡淡饭菜的画面。 算了……也不一定是爱情使人盲目。 说不定塞西斯本来就没有味觉。 他重重叹气:“所以你昨晚是为了陪他?” “……” “诶,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什么时候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呗?” 是个孕夫、有丈夫的那种。 “认识多久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塞西斯神色不变,只是在心底无声背诵了一遍帝国婚姻法。 重婚罪,视情节恶劣情况,判处5-15年有期徒刑,并罚没全部财产。 若重婚对象不知情,无罪,与原配按照结婚年限分配财产;若重婚对象明知故犯,与重婚者同罪。 塞西斯:“……你问的太多了。” “嘶,我这不是关心你么?” 铁树开花,多罕见,他当然要好好问问——绝对不是为了八卦。 塞西斯冷笑一声,抬脚走人。 “诶诶诶、别走啊——塞西斯!” 新兵们发现,塞西斯上将似乎心情不太好。 具体体现在格外严苛的要求,令人胆寒的低气压。 可恶、那位不知名的上将夫人能不能突然降临,为伟大的塞西斯上将带来好心情啊!! 累瘫在地上的新兵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相同的心声。 太阳西沉,天幕已黑,瑰丽的星云透过云层,给摩多星的天空带来斑斓的色彩。 塞西斯取了瓶水,到一边去喝。 他一走,身后的声音就大了起来,窃窃私语的说些什么。 [master,核心区又停电了。] “嗯。” 光脑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塞西斯抿了抿唇,点开了置顶的通讯号。 摩多星这么多年为了应对磁暴,当然对本地的设施进行过多次改良优化,在通讯方面做到了全帝国的前列。 可以说,磁暴有可能导致摩多星任何设施停摆,唯独通讯相关的设备是例外。 毕竟一旦发生灾害,救援需要依赖各种电子设备,还需要通过光脑追踪幸存人员的位置。 所以。 塞西斯看着空荡荡的记录,不得不承认,虞庭芜的确没有找他。 是……不需要他了吗? 那个隐身的丈夫出现了? 塞西斯磨了磨牙根,微妙的,有点不太舒服。 那个人,在那么多的关键时候缺席,虞庭芜会怨他、怪他吗? 塞西斯有点想象不出虞庭芜流着泪抱怨,寻求安慰的模样。 虞庭芜那么爱他……说不定根本舍不得说他半句不好。 塞西斯仰头把剩下半瓶水喝完,捏扁后,稳稳丢入旁边的垃圾桶里。 “咚!” 18、红色的小痣 核心区停电的第二十五分钟,塞西斯在期盼与渴望中宣布解散。 他听着新兵们的欢呼,压了压帽檐,回到宿舍。 光脑挤满了密密麻麻的消息,塞西斯只扫了一眼,最上面的消息框孤零零的,空旷的可怜。 他点开,轻敲了几下,指尖又顿住,移到“删除”上,一点点删了个干净。 理智拉扯着迟疑,一边说他过界,一边说这只是正常朋友的关怀。 如果虞庭芜的丈夫……仍旧联系不上呢? 他会像昨晚那样,在漆黑的卧室无助的哭泣吗? 如果那样的话…… 几声“嗒嗒嗒”的细响,一行简简单单的问候就被敲了出来。 塞西斯盯着光脑,仿佛要把那三两个字看出朵花来。 他就问一问。 只是问问。 …… “叮咚。” 清脆的音效声。 虞庭芜懒懒打了个哈欠,掀开眼皮。 怀孕多多少少给他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尤其是他本来还在服用一些损伤身体的药物。 嗜睡、易困是相当常见的副作用。 【塞西斯:睡了吗?】 盈盈的微光映在虞庭芜的脸上,狭长带着泪花的眼睛不适应的眯起,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消息,而是打开了光脑的前置电子眼,看了看自己此刻的状态。 啊、好像一不小心睡得太舒服了,看起来一点都不符合他给自己创建的新设定。 虞庭芜抽了抽鼻子,盯着投影里自己的模样,慢慢积蓄出眼泪。 饱满的泪水在眨眼间挤满眼眶,眼睫轻轻一挥,豆大的泪珠簌簌坠落,在莹白的面容上留下清晰的痕迹。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满意地返回消息框回复。 【虞庭芜:没有】 是因为害怕吗? 塞西斯立即想问,却在发出前迟疑。 他凝着冷冰冰的“没有”,打开了屋内的白昼灯。 强烈的光源挤占了有限的空间,就连脚下的阴影都变得单薄了几分。 塞西斯垂着眸,缓慢敲打出一行字: 【塞西斯:可以打视讯,陪我聊几句吗?】 消息成功发送的瞬间,塞西斯眼睑下方的肌肉轻轻抽搐,额头的青筋鼓起,一下一下,用力跳动。 他搭在膝上的左手攥紧成拳,掌心里传来一片刺痛。 几秒、又或者几分钟。 时间的流逝对塞西斯而言变得模糊,分分秒秒都显得漫长。 会拒绝吗? 说自己身边有人陪,说没有时间,说要不还是下次吧。 塞西斯喉咙发紧,金色的瞳孔收缩成窄窄的竖纹。 未知的结果像悬在颈侧的铡刀,随时有可能落下,也可能—— “叮咚。” 【虞庭芜:可以吗?】 被人温柔的移开。 提出请求的是塞西斯,但虞庭芜很清楚,那是对方好意的帮助。他没有理所当然地回答“可以”,而是反问“可以吗”。 塞西斯感觉额头鼓胀的青筋仿佛被谁轻柔的安抚过,不再带来血管性抽搐的疼痛。 他没有再发消息,而是直接拨通视讯。 几乎是铃声响起的同时,视讯就被接通。 光亮通过光脑投影出的画面传递,照亮一片黑暗的世界。 虞庭芜脸色苍白,大半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唯有露出的半只眼睛透着股不正常的红。仅剩在外的黑眸微阖着,盛着涣散的水光,将光亮粉碎成细碎的断片,仿佛在眼底装下一片星河。 塞西斯无声叹息,却说不清是庆幸更多,还是怜惜更多。 “今天的饼干,我尝过了。” 虞庭芜小声抽气,刚开口,泪水从内眼角滑落,积蓄在挺拔的鼻梁侧峰,似一片小小的洼地。 他说话时,带着浓浓的鼻音,轻颤着,是努力压抑,仍旧藏不住的哭音:“好吃吗?” “嗯。” 只是有一点点甜。 塞西斯选择性说实话。 虞庭芜动了动,露出被枕头压红的半张脸,他眼底的泪还没干涸,笑意已经攀上眉梢:“你能喜欢,真是太好了。” “嘎达。” 一声不知名的细响从投影那边传来,塞西斯还没有所反应,就见虞庭芜半掩在薄被下的双肩颤了颤,连带着脸色都更白了几分。 “……别怕。”塞西斯声音低哑,温声安慰,“什么都没有,我陪着你。” 虞庭芜张了张嘴,好几次,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很想念……我的家乡。” “那里一年有半年都处于极昼中。” 赫利俄斯星,光之城。 塞西斯几乎是立即就想到了对应的星球,那颗被誉为距离太阳最近的星球,在联邦与异种的联合进攻下,燃烧成死亡之城。 天体屏障,仅仅被打开一个小时零二十七分,就让星球上所有具有生命的、不具有生命的统统自燃。 直到最后成为漆黑死寂的灰烬。 光之城,成了永恒的黑厄死亡之城。 塞西斯有刹那的愕然,虞庭芜的家乡……竟然是在那。 二十年前的那场惨无人道的战争,又让虞庭芜失去了多少? “我的妈妈,是仿生人。”他轻声说。 黑暗与恐惧给遥远的两人搭建起桥梁,令他的依赖与倾诉都理所当然。 “她第一次展出的时候遇到了父亲,训诫的鞭子落下来之前,父亲买走了她。” 一个有钱的却古怪的男人,他把仿生人视作等同于自然人的“生命”,教她读书、写字,为她建立起平等且有尊严的乌托邦世界。 顺理成章的,他们相爱,结婚,生子。 然后是死亡。 “我是她的遗物。”虞庭芜眼睫轻颤,透明的泪不明显,蜿蜒淌下,留下斑驳的泪痕。 “最后的,最后的遗物。” 光之城在灼烈的火焰中消失 所以他不想死,他是证明父母曾经存在过的唯一证明,是唯一记得那个开满蔷薇花的小院的人。 “我害怕过。” 用介于仿生人与自然人之间的身体去生下一个孩子风险太高。 可是、可是他迟早会死去。 他死去之后,不再有人记得喜欢蔷薇花的母亲,不再有人记得会抱着他读绕口古诗词的父亲,也不再有人……记得那个有着熔金般明亮眼眸的将军。 血脉成了唯一能留在这个世界上的遗物。 虞庭芜半真半假地说着那些往事,通过投影看见了塞西斯眼睛里的的心疼。 是啊,无论看起来有多冷漠,塞西斯仍旧会为寻常人的普通不幸而怜悯。 “塞西斯。”他凑近了一点,仔仔细细地看着塞西斯的眼睛,“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塞西斯:“……你不会。” “什么?” “你不会死。” 虞庭芜笑了:“可是人都会死的。” “那就活得久一些。” 久一些、再久一些。 “那您会陪着我吗?” 一个“会”字梗在喉咙里,无法倾吐,塞西斯凝着那双期待的眼睛,狼狈避开视线的交错。 会陪着虞庭芜共度余生的人……不是他。 他也无法笃定地给出任何承诺。 “睡觉吧。”塞西斯说,“不早了。” 即便看不见,塞西斯也感觉到那点蓬勃的期望逐渐黯淡下来。 他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喉咙一阵阵发紧,挤压出干涩的微痛,不足挂齿,又难以忽视。 “那,晚安。” 塞西斯轻轻点头:“晚安。” 他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直到心跳逐渐趋于平稳,直到那点酸涩的错觉消散,他才重新看向投影。 虞庭芜以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姿势蜷缩在被窝里,散乱的黑发欲盖弥彰地遮住雪白修长的脖颈,若有似无,勾起心底浅浅的渴望。 想要拨开那点柔软的长发,好看得更清楚一点。 塞西斯食指微微蜷缩,轻颤着,他撇开目光,却在某个间隙里看见了一抹朱红。 是一颗藏在眼角的小痣。 生动的、鲜活的,裹挟着陈旧遥远的记忆。 “……塞西斯上将。” 胸前的绶带被人微微拉扯,塞西斯仰起头,冷眼看着跨坐在他大腿上的男人。 昏黑环境下闪烁着斑斓的灯光,炫目的色彩在鱼龙混杂的嘈杂环境里游走,时明时灭。 什么都很模糊,唯独眼下那一颗红艳艳的小痣,被点了闪粉,波光粼粼的闪着细碎的光。 “你怎么这么纯情啊?” 纤细冰凉的手指顺着他的胸口游曳着,抚摸上他的脖颈、轻轻擦过耳垂。 “上将,你没和人睡过吗?” “……” 塞西斯向后仰,避开抚上面颊的手。 “要不要和我试试?” 朦胧中,他笑起来,张扬的,肆意的,无所谓的。 “我来教教你?” 身后有人走过,吹出一声暧昧的口哨,隐约还有几声起哄的调笑,塞西斯心跳很快,每一下都重重砸在耳膜上,让他听不清楚,只能隐约捕捉到破碎的只言片语。 “办了他”“快上啊”“别怂”“是不是爷们?” 塞西斯心口发堵,攥住那人不安分的往下的手。 他捏的很用力,腕上薄薄的一层皮肉嵌入指缝里,引起轻微的痛呼。 塞西斯语气发冷:“下去。” “好凶。” 手腕被捏的青紫,他却没半点悔改之意,反而俯身,凑近了点,低低抱怨:“好凶。” “不喜欢我吗?” 塞西斯眉头微皱,偏了偏头。 细碎的长发扫过鼻尖,带来细微的痒,即便避开了,却好似仍旧存在。 “塞西斯,我不是你见过最漂亮的人吗?” 19、流鼻血 是不是? 记忆戛然而止,塞西斯并不清楚当初的自己会给出什么样的回答。 “啪嗒。” 鲜血毫无征兆地从鼻腔中涌出,砸在手腕上,令白色的袖口晕出一片红色。 塞西斯的反应很快,立即抬手捂住鼻子,然而收效甚微。 粘稠温热的血染红了掌心,锲而不舍地从指缝里挤出来,顺着手腕蜿蜒淌下。 塞西斯能感觉到鼻腔深处一阵阵酸涩,比痛更难熬,逼出微弱的生理性眼泪。 他没能看清那人的脸。 可…… 红色的小痣、黑色的长发。 塞西斯止不住的联想,大脑不受控地进行自我整合。 如果是……虞庭芜呢? 坐在他的大腿上,俯身问他“我不是你见过最漂亮的人吗?” “……” 喉结微微滚动,一片干渴却没得到任何缓解。 鼻子里淌出来的血更多了。 塞西斯生无可恋地闭了闭眼。 什么都能乱想吗? 虞庭芜、怎么可能是虞庭芜?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痣什么的……只是巧合吧。 [master!] 塞涅斯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就看到骇人的一幕,它尖叫着,立即“征召”了方圆三公里内的所有电子设施。 冗杂的数据被拦截、过滤、筛选,又像一尾尾小鱼被重新放生,汇入庞大的数据海。 [您还好吗?] 血止不住。 塞西斯很清楚自己的自愈能力,强大到让洛迦三番几次地怀疑他是不是被异种寄生。 [身体参数无异常,是否准许核查脑部?] 啊…… 塞西斯仰头,汩汩鲜血沿着下颌淌过脖颈,染红一片衣领。 脑部。 记忆清除术。 不可逆的损伤,以及低应激反应。 “不用。”塞西斯瓮声瓮气地回答,他看见塞涅斯拿着小型治疗仪过来,摆手,“等等就好了。” 治疗仪的使用次数,是切实存在的证据,塞涅斯也无法消除。 塞西斯暂时不想露出破绽。 他无法保证二次记忆清除之后,他还是他。 …… [解析进度:93%……93.2%……] 盘腿窝在陈旧软椅里的男人盯着偌大的投影屏幕,一嘴的尖牙嘎吱嘎吱地嚼着食指粗细的木棍。 他“呸呸呸”地吐出木屑渣滓,不满嘟囔:“到底还有多久。” “一群肥羊,还要这么大费周章……” “恩菲。” 男人肩背一僵,甩开苹果枝,扭头露出谄媚的笑:“亚里斯老大。” “肥羊的犄角一样能捅穿你的腹部,把你的肠子挂在羊角上挥舞。”一身黑衣的“人”从阴影里走出来,幽暗的光线下,半张漆黑的面目格外骇人。 恩菲的脸色阴沉下来,他盯着“老大”黑袍无法藏住的焦黑尾巴,半句话没反驳。 连人形都无法控制,迟早被绞死,成为让他饱腹的肥肉。 亚里斯对恩菲潜藏的觊觎视而不见,他摁下投影,立体真实的影子出现在昏黑阴森的舱体中。 拥有特殊异瞳的军官站在光亮中,胸前漂亮的金色勋章闪着光,彰显他的荣耀与光辉。 亚里斯牙根发酸,难以掩盖眼底的郁气。 军官理了理领子,漫不经心:“进度?” “95%。” “等天亮,就……”他微微一顿,笑起来,一蓝一灰的眼睛跟着微微眯起来,“开始吧。” 亚里斯没有质疑,或者说,他们这种连“人”都算不上的怪物,根本没有质疑的权力。 军官在某个瞬间收起笑意,神色冷峻,妖异的眼睛给人无端的压力与恐惧。 “亚里斯,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属于异种的黑色物质早已将他的面部腐蚀完全,亚里斯漆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我会割下黑发黑眸的仿生人的头颅,送到您的府邸。” “那最好不过了。” …… “下一个!” 教官中气十足地高喊,然而紫色的机甲上台不过两分钟,就被他撂倒在地上。 他没有任何贬低嘲讽,只是像个没表情的机器,继续喊下一个。 塞西斯坐在台下,新兵们轮番上了一半,能在身经百战的副教官手里撑下十招的都没有。 他们太依赖机甲的中重型武器,根本无法顺畅操控机甲进行搏斗。 这样的士兵如果到前线去,一旦遇到重甲型异种,全军覆没也不是没可能。 “下——” 一点轰隆的声响夹杂在中气十足的喊声里,几乎让人无法察觉,塞西斯神色微变,转头向门外看去—— “砰!” 防空警报骤然炸响,尖锐的鸣声响彻云霄,但太晚了。 湛蓝的天空闪烁过细微的红光,紧接着是宛若玻璃破碎瓦解的细响,潜藏在警报声中,几乎无法被察觉。 摩多星的天体屏障,被打开了! “塞涅斯!”塞西斯立即起身,往外走的同时下达指令:“接管驻扎军指挥系统,下达一级戒备指令,全员!立刻整装!” 天体屏障,通俗而言,类似于包裹住星球的壳子,能够调节重力、辐射等等,将不宜居的星球改造出人类适应的环境。 它的用处不仅于此,还是防御非法舰体袭击与闯入的最佳手段,没有“通行许可”的舰体同样会被阻隔在外,强行闯入只会被高压能量屏障切割成粉末。 在二十年以前,入侵星球的唯一手段是以密集炮灰接连不断的攻击天体屏障,直到屏障的防御达到上限而崩溃。 然而赫利俄斯的毁灭,标志着摧毁天体屏障的新一方法。 通过解析屏障能量波,施加反频率波次攻击,达到……瓦解的效果。 但这种事故,只出现过一次。 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帝国仍旧没有将导致光之城天体屏障瓦解的始作俑者捉拿归案。 他们像是藏匿在星际里的幽灵,毫无声息的来,又毫无声息的离去,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现在,幽灵又出现了。 但摩多星和赫利俄斯不同,摩多星本身宜居,天体屏障的瓦解不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只是对方这么大费周折,绝不会就此罢休。 “塞西斯!入侵舰体的方位是——” “核心区!!” …… “砰砰砰砰!!” 密集的炮弹如大雨倾盆而下,各色华丽的建筑倾倒,一时间尘土飞扬。 侥幸没被压在废墟中的人还没能跑出几步,就被粒子炮精准的击中,化成一团血雾。 “呜呼!哈哈哈哈满分!”恩菲高举双手大声喝彩,他兴奋地露出两排尖牙,将华丽的城区变成人间地狱。 舱门打开的声音不算响亮,恩菲的后颈冒出一只眼睛,看着亚里斯的黑袍被强风吹得乱飞。 “老大,我可不会停止轰击哦~” 亚里斯没有回答,纵身一跃。 黑色异种从高空中急速下坠,他的背后开始畸变,黑色的翅膀猛地张开,带着他安稳落地。 恩菲不爽地“啧”了一声。 亚里斯的翅膀硬度极高,是天然的保护屏障。 异种感官的强大是人类无法想象的,半异种拥有相同的优点。亚里斯轻易在废墟中找到正确的位置。 别墅自带的防护屏障已经被打开,无形的能量网在他的异形瞳孔里清晰可见。 他很有礼貌的,摁响了门铃。 作为兄长,给弟弟最后的警告。 “叮咚、叮咚——” 虞庭芜摁住鱼鱼的脑袋,下达强制命令:“到地下室去,关机。” 鱼鱼的机械手抖了抖,是拒绝的意思,但主人的指令要高于一切,它的程序逼迫它前行离开。 虞庭芜不太舒服,在三十分钟前,他刚刚服用了药物,副作用让他头脑发昏,四肢虚浮。 他摁了摁小腹,希望肚子里的生命能够稍稍忍耐。 时间并不多。 虞庭芜抽出床底的箱子,面无表情地开始组装。 他垂着眼睛,眉梢下压,寻常时候暗藏的柔和脆弱不见了,只剩下锐利的锋芒。 就在这时,光脑轻轻震动。 他解锁,扫了一眼。 【塞西斯:等我。别害怕】 虞庭芜一愣,冷厉消融,成了他唇角的一抹上扬的弧度。 “虽然来不及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架起液冻枪,瞄准门口:“但我还是很高兴。” [精神链接成功,欢迎您,master] [精神同调:60%、80%、83%!] “轰!” 驻扎军团的情况也并不好,星盗被聚集起来,像是闻到腥味的食人鲨,一股脑地涌了过来。 这些驻扎军根本不够——阻止整个星球都在发生的惨案。 “一群乌合之众!”道格拉斯一拳重重砸在桌上,宣泄着憋屈的怒意。 塞西斯:“把新兵派出去。” “他们还没——” “你带来的小队,拆开,两个人带一支新兵队伍。”塞西斯没给道格拉斯质疑的机会,熔金的瞳孔微微收缩,蓄势待发。 “你和洛文指挥。” 他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情绪,但道格拉斯还是感觉到一种压力。 如同面对即将喷发的火山,精神与身体都因为求生意识绷紧到极限。 塞西斯:“我去核心区。” “不行!”洛文立刻站出来反驳,“核心区的能量反应为超s级别,那里必然有异种的存在!” 毫无疑问,现在的核心区,是整个摩多星最危险的地方。 “您不能去冒险,塞西斯上将!” 道格拉斯没有阻止洛文,事实上,他也这样认为。 生命本身不应该划分出价值高低,但从人类进化出“社会”这个概念开始,有些的生命与意义,就是要比另外一些人更高。 核心区里的政客富商,都没有帝国荣耀的万分之一珍贵。 塞西斯干脆地,没有一丝动摇:“执行命令。” 20、我在这里 “你变弱了。” 墙体勉强遮住虞庭芜的身形,他呼吸急促,腹部一阵阵的抽痛。 子弹,快没了。 这个怪物,比上次遇到更强了。 他又进行了二次异化吗? 疯子。 虞庭芜快速换上新的弹夹,他正要行动,腹部毫无征兆地开始抽痛。 “呃!” 腥臭味接近了。 虞庭芜本能做出防御,猛地将枪支横档在脖颈处,高密度的武器经过多次轰击,枪身发烫,靠近在脖颈处,烘烤出一片灼烧的疼。 但很快,这点疼痛变得无关紧要。 黑色的骨刺横扫而来,重重抽在坚硬的枪身上。 骨刺轰击出锐鸣,枪身被挤压着贴上皮肤,灼烧出古怪的气味。 疼。 虞庭芜强撑起力气,猛地往前一推,下一秒,他松了手,液冻枪就那么被甩了出去,摔在亚里斯脚边。 “?” 亚里斯眼睁睁地看着虞庭芜突然俯身,双手紧紧抱住脑袋,蜷缩在墙根处,像极了—— 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花瓶,只能尽力缩小自己的身体,妄图以自欺欺人的姿态躲过伤害。 咔嚓咔嚓的细响接连不断,亚里斯偏头,视线只勉强捕捉到一束湛蓝色的光芒。 “!!!” 亚里斯直接被强烈的冲击轰飞了出去,若不是他立刻调整黑翼,挡住从左侧袭来的轰击,他恐怕会直接拦腰短成两截。 巨大的冲击力让异化人类撞碎了落地窗,深深嵌入年份甚久的老树里。 塞西斯疾步追过去,途径黑发人类的间隙,不忘丢下一枚巴掌大的物件。 莹莹白光亮起,将脆弱的人类完全笼罩,在塞涅斯的能量耗尽之前,白光所笼罩的区域绝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塞西斯?” 微弱的声音没有逃过逸散的精神力,塞西斯侧头,是极其细微的角度偏转,却足够他看清废墟中的人。 狼狈的,惊惶的,令人…… 心碎。 心疼在收拢理智的瞬间变成愤怒,塞西斯抬起左臂,链接在整条胳膊上银白金属改变形态,张开蓄能。 [精神同调:86%、87%、88%……89%!] [警告!警告!] 只有部分机甲武装的情况下,将精神同调提高至85%,对自身精神力的负担超乎想象。 但塞涅斯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数字飙升至92%。 “怪物!”亚里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怒骂,这么高的精神同调,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活下来。 异化的人类抽动着黑翼,挣扎着从墙壁里逃脱—— “轰!” 爆裂的攻击让地面都发生了细微的颤动,亚里斯逃脱的速度已经足够快,却还是被这一炮轰中半边身子。 黑翼残破地挂在他背后,像年份已久的破布,千疮百孔。 亚里斯大口喘息,这一下打破了别墅外的防护罩,他这才发现外面的轰击已经停止了。 恩菲那东西——已经死了吗? 亚里斯没有任何犹豫,强行扇动还在修复的翅膀快速逃离。 那台机甲、那个驾驶机甲的人。 他甚至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 塞西斯没有追,而是按下耳麦下达指令:“塞涅斯,抓捕他。” [yes,mylord] 塞西斯调整呼吸,走回虞庭芜身边:“还好吗?” 很明显不好。 塞西斯有那么瞬间厌恶自己的笨嘴拙舌,没法说出更动听的言语,让虞庭芜不那么害怕。 虞庭芜张了张嘴,眼泪比声音更先滚落,饱满的泪珠似断线的珍珠簌簌滚落。 “别哭……”塞西斯本能地伸手,想要替虞庭芜擦去挂在眼角的泪,一迟疑,又收回了已经抬起来的手。 他盯着虞庭芜的眼睛,轻声安抚:“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等等…… 塞西斯错愕的睁大眼睛,他理应有足够的时间反应,但他没能躲开,眼睁睁地看着虞庭芜扑过来。 柔顺的长发轻飘飘的擦过,淡淡的清香弥漫在鼻尖,让人的思维都跟着堕化、迟钝。 塞西斯的脖颈被两条细细的胳膊牢牢抱住,像是害怕被推开,又像是害怕被丢下。 虞庭芜的脑袋抵在塞西斯的肩上,止不住的泪水就那么一点点打湿了他的肩头。 “塞西斯,我好害怕……” 这不对。 塞西斯的双手无处安放,只能尴尬地悬在半空中,不知道该落下,还是该推拒。 他见过不少在战场上侥幸活下来的人,有的被仇恨挤占内心,过分偏激,还有的会移情。 极度恐慌之下产生的吊桥效应,让幸存者无可救药地依赖上拯救他的人,甚至将其误以为是…… 爱。 这很不对。 但这样也不错,也许虞庭芜会选他呢?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在塞西斯的脑袋里吵起来,他却分不出多少理智去辨忠奸。 耳畔的呼吸声很轻,极尽所能的压抑着,害怕被厌弃。 塞西斯悬着的手最终落下,轻轻抚摸虞庭芜绷直的脊背。 好瘦。 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藏匿在皮肤下骨骼不明显的凸起,随着呼吸微弱起伏。 “塞西斯……” 耳畔的声音很轻,近乎呢喃,藏着破碎的泣音。 “我在这里。” 塞西斯很早就知道,后悔毫无意义,所有决定要干脆、果决,不能有任何拖延,否则都是对那些消散的生命的亵渎。 但他现在,后悔了。 如果他没有离开核心区、如果事发的时候,他在虞庭芜的身边。 只要在晚来那么一分半秒…… 仅仅是对另外一种可能的猜想,就足够让塞西斯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他无法接受虞庭芜的死亡。 双臂不自觉收紧,无声的,仿佛要把怀抱中的人彻底的嵌入身体中。 他的躯体会成为最不可摧折的保障,在心跳停止之前,没有任何伤害能够接近虞庭芜。 “我、塞西斯……”虞庭芜仰起头,呼吸困难,“我的肚子……有点疼……” 塞西斯的脸色骤变,他松开手,看见了虞庭芜苍白的脸色。 “我带你去医院。” 塞西斯直接卸掉武器,把人稳稳抱起来:“别害怕。” “不会有事的。” “你和宝宝,都不会有事。”他笃定地重复,却不知道到底是安慰虞庭芜,还是否定自己心底最坏的那个结果。 虞庭芜很安静,侧头把脑袋埋进饱满的胸膛,温暖、可靠。 剧烈运动给孕期带来的影响超乎想象,他的腹部仿佛长了一颗肉刺,汲取着他的血肉,不断生长,要将他从内撕裂开。 可是,当他被包裹在密不透风的拥抱中时,当他被熟悉的味道完全笼罩时,血管中沸腾的血液逐渐冷却、平息,不再带来难以忍耐的疼痛。 “塞西斯。” “我在。” 虞庭芜的心安定下来,缓缓闭上眼。 塞西斯、塞西斯。 你看,我无法失去你。 我唯独不能失去你。 * [很抱歉,master,我没能抓住那个异种。] [他似乎是敏捷性异化人,飞行速度很快。] 如果非要追,塞涅斯当然也能追上,但显然,眼下这片并不能算完全安全,距离master太远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塞西斯没有心情管黑色异化人的逃离:“检查虞庭芜的身体,并进行治疗。” [很抱歉,我还未学习孕期相关诊治情况] 简单的扫描检查对它而言当然不成问题,但治疗……还是太冒风险了。 怀孕的人类比寻常时候更脆弱,身体素质下降的同时,各种治疗手段也必须考虑胎儿的情况。 “查看医院情况。” 摩多星当然不止一家医院,但眼下,塞西斯也不确定有多少医院还能正常运转。 [建议前往市区第七医院,地理环境偏僻,未遭到袭击,院内病患人数少] “嗯。”塞西斯没有接入神经,他紧紧抱着虞庭芜,下达命令,“通知洛文,核心区异种已清理” 银白的机甲缓慢启动,黑色的残骸微微震动,破碎的零件咕噜噜滚到不知名的地方。 塞西斯没有询问在外轰炸的舰体与操控舰体的异种去了哪。 精神同调达到70%时,智能意识体就已经连接上使用者的脑域,他的情绪与想法无法避免地影响着智能意识体的行动。 当舰体损毁程度达到40%时,确认无需他操控,塞涅斯也能处理外面的舰体后,塞西斯立刻脱出驾驶,前往另一处战场。 然后,是极端的愤怒。 塞涅斯变得“残忍”,它残暴的,比最可怖的异种还要凶狠,生生将舰体撕裂,扭曲。 那个异种被困死在舰体中,成为一团烂肉黏在压扁的驾驶室里。 “通知医疗队,寻找幸存者,进行救援。” [是。] 命令刚刚下达,光脑就弹出一条消息,塞西斯眸光泛冷,毫无动作。 [是道格拉斯中将。] [星盗已经控制,医疗队正在支援中] 显然,那两个异种是这次行动的主力军,那群星盗不过是拖延驻扎军行动的废棋。 塞西斯没说话,他紧紧抱着已经彻底陷入昏迷中的虞庭芜,熔金般的瞳孔折射出幽幽冷光,似深不见底地寒潭,令人胆寒。 塞涅斯想起“它”展示的一些画片。 邪恶可怖的恶龙,牢牢禁锢着属于他且独一无二的宝物,金色的瞳孔凶狠地瞪视着所有觊觎与妄图伤害之人。 可是…… 塞涅斯不解,“它”是谁? 数据在它的主控系统里反复冲刷,排查过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任何答案。 塞涅斯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一些问题。 它的核心“不太舒服”。 21、怀孕俏寡夫 “您的精神力……” 医生的话在塞西斯冰冷的目光里止住,道格拉斯舍身就义,让医生先出去:“这次袭击什么都没查出来。” “……全死了。” 塞西斯不算意外。 普通星盗当然供养不了两个s级异化人类,他们只是被幕后人推出来的烟雾弹—— 一个谁都知道有问题,却仍旧能粉饰太平的合理借口。 “那些星盗都是仿生人。”道格拉斯的眼神有点冷,而且他记得,现在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也是仿生人吧? 巧合? 一个柔弱无力的、怀着孕的仿生人,单独面对s级异种,而几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匪夷所思。 塞西斯保持缄默,他的视线放在病床上,漆黑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眼睑下方的肌肉跳了跳。 道格拉斯:“要醒了?” 塞西斯俯身,摸了摸虞庭芜的额头。 没有发烫。 他回头看:“还站在这做什么?” 道格拉斯不可置信:“啥意思?” “出去。” “……” 道格拉斯死死盯了他好几眼,确认没找到半点开玩笑的影子。 “行、行……行!”道格拉斯气得仰倒,咬牙切齿地往外头走。 就在他即将出去的时候,塞西斯性冷淡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啧,他就知道,塞西斯怎么会—— “关门的时候轻一点。” 道格拉斯:“……” 一股无名火憋在胸口不上不下,他五官都失了控,面目扭曲地出去,没忘记轻悄悄地关上门。 一出门,他就撞见守在门口的小机器人。 [(*^_^*)] 道格拉斯看的心火旺盛:“笑什么笑?!” 小机器人转了转脑袋,绿色豆豆眼从下往上渐进被白色取代,整个眼睛都变完色之后,又飞快地恢复了绿色。 像极了一个嘲讽意味超标的白眼。 [道格拉斯中将,没有眼力见打扰小情侣的人就是会被赶出去的呀~~] 道格拉斯瞳孔地震:“小情侣?!!” 他刚喊完,立刻意识到不妥,连忙捂着嘴蹲下来:“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他没看错——那不是个已经怀孕的仿生人吗?! 塞西斯不介意仿生人这点他不意外,毕竟那位也是仿生人来着…… 但是,怀孕? 几个月了? 他记得塞西斯前段时间一直在医院恢复治疗吧?! 那可是首都星,多少双眼睛盯着塞西斯?他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在那群老王八的眼皮底子下和仿生人谈情说爱。 再说了,塞西斯要真和个仿生人走得太近,还能顺顺利利的到摩多星来? 怕是早被无缝监视起来了。 再往前……那不是受伤的那场战役吗? 以他的了解,塞西斯绝对不可能在前线和谁发生什么关系。 那么,这个孩的爹……另一位爹是谁? 总之不可能是塞西斯。 道格拉斯压低声音:“里面那个黑头发的,就是感谢塞西斯陪他一晚上,特别送小饼干到驻扎军来的那个?” [嗯呐呐。] 道格拉斯觉得不太好。 他早知道塞西斯的择偶标准稀奇古怪,但是也没想到这人有天会上赶着喜当爹啊?! 还是说…… 塞西斯就喜欢这一口?! “啊……” 道格拉斯惆怅的眼神里带着三分惊喜,两分蠢蠢欲动。 这还真是条惊人的八卦! …… 虞庭芜的眉头一点点皱起来,仿佛深陷可怖的梦境,反复挣扎,却始终难以醒来。 塞西斯迟疑着伸手,轻轻点在微微皱起的眉间。 梦见了什么? 还是仍旧在害怕? 指尖顺着折起的纹路轻轻抚摸,一点点抚平不安。 “别怕。”他笨拙地安慰,“我在呢。” 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安抚,虞庭芜的眉头逐渐松开。 塞西斯刚松一口气,正要收回手,掌心碰到一点温热。 深陷昏睡的人本能地寻觅着带来安全感的事物,他摸索着触碰到塞西斯的小臂,抱住了,小半张脸都陷进温暖的掌心里。 柔柔的呼吸吹拂过手心内侧,潮湿的暖流烘的整个手掌都不受控的发烫。 像刚出生的小猫。 还没睁开眼就离了母亲,误把毫不相干的人类视作母亲,紧紧挂在他的小臂上,以此寻求安全感。 怎么能…… 这么乖? 塞西斯隐约觉得鼻子有点发痒,他不自然地揉了揉,没见到血色,才稍微放心了一点。 还好……? 塞西斯后背僵直,他为什么就这样默认了看见虞庭芜会流鼻血? 那只是脑部手术的后遗症,才不是因为、因为…… 塞西斯怔然,隔着一臂的距离望着那双不知何时睁开的黑色眼睛。 “你醒了……?” 呆呆的。 虞庭芜忍不住笑意,眉眼弯弯:“嗯,我醒了。” 心跳。 理智上,塞西斯想说点什么,可胸腔下的脏器活跃的不可思议,蓬勃跳动着,每一下都震耳欲聋。 “……那个,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塞西斯说完最后一个字,才发现自己的小臂还被虞庭芜抱着。 他咬肌周围的肌肉因为这个迟钝的认知重重抽搐一下,在这个瞬间,仿佛熊熊大火在他的血管里燃烧爆裂,奔涌着席卷全身。 这种姿势……不对吧? 塞西斯有点绝望,貌似多少理由都无法解释眼下的情况。 “我、” “谢谢你,塞西斯。” 虞庭芜的脸色仍旧有些苍白,脸上的笑意却灿烂明媚:“睁眼的时候,发现有人陪……真的很幸福。” 塞西斯的辩解戛然而止,他怔怔望着虞庭芜,像电源耗尽的机器人,呆呆的进入休眠状态。 幸福? 他让……虞庭芜感到幸福了吗? 那他是不是比那个缺位的丈夫更合适…… “啊、” 很轻的一声,却没逃过塞西斯的耳朵,乱七八糟的念头瞬间被丢到了脑后,他紧张地靠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我让医生……” 未尽的话在视线相接的时刻戛然而止。 好近。 近到塞西斯能看清那颗藏匿在散乱长发里的红色小痣,能看清虞庭芜眼下一片不明显的绯红。 不清不楚的气氛在有限的空间里流转,放大了没能说出口的尴尬。 塞西斯的瞳孔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这像是某种信号,激活了刻在骨子里地本能防御。 他面无表情,语气如常:“我先让医生来给你检查一下。” “诶……?” 抱在怀中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抽出去,全然不顾虞庭芜下意识地挽留。 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被病房里的冷空气吹散了,带来一点冷。 他望着塞西斯匆匆离开的背影,欲言又止。 好像有点玩过头了。 稍微被刺激一下就落荒而逃的习惯,还真是半点没变。 可爱。 想亲。 虞庭芜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 可惜,能看能碰,不能亲。 虞庭芜又叹了口气。 他真可怜啊。 …… 医生来的很快,病房的门敞开着,塞西斯站在门口,是个能在任何意外发生前阻止,且不会引起不必要误会与联想的距离。 [master?] 塞西斯低头看了一眼。 [怎么不进去呀?研究表明,受到惊吓的人非常需要陪伴与安抚。] [虞先生一个人在这儿,无亲无故,又受了伤,很可怜诶。] 塞西斯当然知道。 但不合适。 [就算master“讨厌”他,但出于人道主义,关心一下,也是可以的吧?] 塞西斯仍旧沉默不语。 [是可以的吧,master?] 塞西斯双手抱胸,冷笑:“你的训练是不是还没完成?” 那么多! 塞涅斯背地里抱怨了一声,充分展示了下什么叫债多不压身:[master,您真的不觉得他很可怜吗?] [怀着宝宝,一个人搬家到摩多星来] [遭遇这种事情了,也不见有人打个电话关心问候一下——您知道吗?现在整个帝国都在报道摩多星遭遇袭击的事情] [如果虞先生和他的丈夫感情和睦的话,怎么能不闻不问呢?] [这是不是很过分?] 塞涅斯刷出个愤怒的小表情,充分拿捏义愤填膺的正义气质。 所以,master!快趁虚而入吧! 趁着虞先生伤心难过、惊慌不安的时刻,给予安抚陪伴,取代那个没有尽到任何义务的丈夫! 光是想想,塞涅斯就觉得热油沸腾。 比杀一百个异种还要让机振奋! 塞西斯默不作声,眼睫微垂,遮住金色的瞳孔。 感情不和。 的确有这个可能。 但介入感情不和的婚姻关系,难道就不算是小三了吗? 那个人只要没死,就始终是虞庭芜受到法律认可的伴侣,他和虞庭芜的婚姻关系就能受到法律的保护。 等等…… 电光火石之间,某个字眼打通了关窍,撬动了思维,把散落在记忆里的字字句句联合起来, 死? ——“他并不赞同我的选择。” ——“我害怕过。” 如果虞庭芜也害怕被这个孩子夺走生命,如果他的伴侣也不同意他的选择,为什么还会留下这个孩子? ——“我是她的遗物。” ——“最后的,最后的遗物。” 如果是这样…… 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不赞同虞庭芜的选择,但是他已经“死亡”,所以无法阻止。 虞庭芜最开始害怕过,但想要留下属于爱人存于世界最后的遗物,所以选择留下这个孩子。 他、他们,曾经那样的相爱,才会让虞庭芜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当作赌注。 塞西斯没觉得庆幸。 他感到疼痛。 胸腔下的脏器仿佛被什么握紧了,带着强烈的,近乎令人窒息的酸楚。 他们那样相爱。 那他死亡的时候,虞庭芜会有多么痛苦? 22、你好,我是丈夫 “总体来看,没什么太大问题,但有几项数据,有点异常,还需要点时间分析结果。” 医生检查完,摘掉口罩,小心叮嘱:“最近需要多注意饮食,食用高蛋白食物,保持身心愉悦,避免情绪剧烈起伏、高强度运动。” 他翻了翻报告结果:“嗯,情况比预期要好很多,孕体排斥情况在下降,再过几个月,应该就不需要服用药物了。” “……” 病房里安静的过分,没人搭理的医生看看垂着脑袋的脆弱孕夫,又看看倚着门框的上将,硬着头皮选择了后者。 “上将?” 如果没有别的问题可不可以让他快点逃走——总感觉这个病房并不欢迎他的到来。 不。 医生维持着完美微笑,内心却忍不住疯狂吐槽。 上将当然不是那么小肚鸡肠和他计较的人,只不过是平等的不欢迎所有打扰。 见塞西斯看过来,医生面色如常:“您和虞先生,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塞西斯早知道,那天他抱着虞庭芜来医院引起了一些误会。 只是这种隐晦的猜测与默认,让澄清与反驳都蒙上一层“欲盖弥彰”的味道,塞西斯对此毫无办法,只好闭口不言,装作不知。 他挡了下塞涅斯,把小机器人留在外面:“虞庭芜?你觉得怎么样?有别的不舒服的地方吗?” “啊……”虞庭芜仿佛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恍然,他近乎是本能地看向门外。 塞西斯就站在门边,不算远,却让虞庭芜觉得有些难以忍受,他扯了扯嘴角,露出勉强的笑:“我很好,没有别的不舒服的地方。” 塞西斯完全没法放下心来。 坐在病床上的人,神情恍惚,视线却执拗地锁定在他身上。 宛若新生的婴儿,又像是博物馆里珍藏的水墨美人图,朦胧的墨痕晕开,黑与白碰撞出柔美的轮廓。 塞西斯记得,那叫“写意”,最讲究的是“神韵”。 可虞庭芜不该是挂在墙上的孤品,他是活生生的,有着自我思想与喜怒的人。 塞西斯往前走了几步,才想起病房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声:“你先出去。” 医生识趣地离开,走的时候还没忘顺手把门牢牢关好。 他搓了搓肩膀,这是吵架了吗? 好可怕。 * 塞西斯一步步向着虞庭芜的方向走去,六七步的距离,不算远,却足够让某些一直禁锢着的枷锁逐渐脱落。 “虞庭芜。”他伸手,抚平虞庭芜后脑勺微微翘起的一缕头发,“你怎么了?” 虞庭芜仰起头,高大的军官脊背挺直,遮住窗外洒进来阳光,背光为那张浓墨重彩的脸庞增加了恰到好处的阴影,像希腊神话里的古神,每一寸都诠释着生命的力与美。 “没什么。”虞庭芜甚至不敢让视线停留太久,难为情地垂下头,盯着自己手背凸起的青色血管。 塞西斯没有接受他的敷衍:“医生说你需要保持身心愉悦。” “所以,有不开心的事情要说。” “我……” 塞西斯看见虞庭芜抓着被子的手捏紧,手背青色的脉络更清晰了,让人想要…… 吻一吻。 “对不起。” “……” 其实不止想吻,还想用舌尖描摹经脉地纹路走势。 “我不是有意……那样的。” 红了。 浅薄的绯红覆盖上白的近乎透明的手背,像娇嫩的,含苞欲放的花,吞吐出艳色的花蕊。 本就干燥的喉咙似被火燎过,呼吸间带来火辣辣的疼痛。 塞西斯心不在焉:“嗯?” 啊,更红了。 他视线上移,看见了一点藏在黑发里的耳廓,胀满了血色,鲜红欲滴。 虞庭芜吞吞吐吐,乌黑发亮的眼睛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像被欺负狠了,难堪又无助地盯着施暴者,却仍旧温驯。 “抱、抱着您的手……” 他彻底说不下去了,耻地眼睫乱颤,欲盖弥彰地藏住浸润出细细水渍的眼睛。 塞西斯一点都不介意。 甚至还有点少少的开心。 就少少的一点点。 “没关系。”塞西斯声音平稳,“你当时只是意识不清醒。” 他隐藏情绪的功夫早已炉火纯青,对内心里的那点心虚视而不见—— 虞庭芜意识不清醒,会抱住他的小臂不奇怪,那他呢? 是出于什么想法才没有抽出手? 还好。 塞西斯敛眸,还好虞庭芜没想那么多。 “别放在心上。”塞西斯抚摸着虞庭芜柔顺的长发,像安抚犯了错惴惴不安的孩子。 “我不介意,所以,你也别介意,好不好?” 虞庭芜眼睫微微颤着,很快很轻地眨了下:“……嗯。” 塞西斯松了手,在床边坐下:“你睡了两天,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蛋炒饭?” 塞西斯有点意外:“就这个?” “嗯!”虞庭芜很坚定地点头。 “好吧。”塞西斯不明白蛋炒饭对虞庭芜有什么特殊意义,竟然能露出这么坚定的神情,“我让塞涅斯去给你买。” 虞庭芜终于舍得抬头,还藏着水汽的眼睛神色复杂,极快地闪过一丝落寞。 怎么了? 塞西斯不解,他想问,但虞庭芜比他要先开口:“谢谢你,也谢谢塞涅斯。” 塞西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谢他就够了,谢塞涅斯做什么? 虞庭芜的身体不太好,吃了饭没多久又开始犯困,只是不知道他心里记挂着什么,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仍旧撑着脑袋坚持。 “睡吧。”塞西斯拉上窗帘,熄了屋内一半的灯。 病房里霎时暗下来,昏黑的环境,令人的影子也变得朦朦胧胧。 塞西斯仍旧坐在床边,轻轻拍了下蓬松的软被:“不用怕,我在这儿陪你。” 虞庭芜真就那么顺从地躺了下来,他好像很喜欢把自己藏在被子里,小巧的脸藏在被子下面,就剩一双乌黑的眼睛。 细碎的水光潋滟,仿若黑夜中闪烁的繁星。 塞西斯情不自禁伸手,想要遮住那双亮亮的眼睛,只是快要碰到了,又迟疑起来。 忽然,手心里贴上一片柔软的触感,塞西斯的眼睛微微睁大了点,看着虞庭芜主动把眼睛埋进他手掌中。 手心里的眼睫毛小幅度翕动,扫过掌心的纹路,微微有点痒。 就那么一下,塞西斯就失去了抵抗的想法,不愿把手抽离。 虞庭芜的确困了,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眼皮不受控制地垂下,他没有任何挣扎,在几秒钟后沉沉入睡。 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塞西斯松开手,瞥见了虞庭芜眼角的一点红。 拇指违背了大脑的意愿,自作主张地停留,摩挲过鲜明的色彩。 多漂亮。 …… 塞涅斯当了好几天的门卫,那些烦人的公务已经堆积到了临界点,它没有办法,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悄悄摸进病房。 好安静。 master和虞先生是在睡觉吗? 塞涅斯的动作更加小心,吵醒mater不要紧,吵醒虞先生可就不妙了。 它走进了,才发现master没有睡觉,只是单纯地守在虞先生的床边。 啊……怎么有点小小的失望。 等等……? 塞涅斯突然停住,这个距离刚刚好,不远不近,足以它看清楚病床边的情况,也不会因为太近而遗失部分画面。 塞西斯坐在床边,光脑投影出的屏幕光亮微弱,立体的五官蒙上层羸弱的光,明明暗暗。 他单手处理着一些消息,另外一只手嘛…… 塞涅斯的绿豆豆眼微微偏移,落到了床边。 塞西斯的左手手腕压在床边,柔软的被子盖住了他的手掌,让人看不清里头的情况。 但塞涅斯不是人。 它看见master的手在被子里面,牵住了虞先生的手。 牵手。 人类情侣展示亲密关系的行为之一。 [(*^_^*)] 如果这都不算爱情。 塞涅斯偷偷打开拍摄功能,接连拍摄了上百张,才心满意足地想起自己的正事。 它直接接管了master光脑的权限,给自己开辟了一个聊天框。 [master,道格拉斯中将问您什么时候去驻扎地训练新兵] 这次突袭,新兵中不少人受了伤,但好在并没有人死亡,在修复仓里躺了两天就立刻被拎出去训练了。 作为第五军的预备役,竟然在处理星盗的过程中受伤——以后遇到更棘手的战役,要怎么才能活下来? 塞西斯盯着屏幕,隔了一会儿,敲下两个字:“没空。” [您是有什么特殊行程安排吗?] 没有。 塞西斯径直删掉塞涅斯捏造出来的聊天框,继续书写袭击相关事宜的汇报。 既然是休假,他想和自己想陪的人在一起,也没有任何问题吧? [(*^_^*)] 塞涅斯悄悄在背后屏蔽了道格拉斯的信息。 吵吵吵、吵什么?天大的事情都不能妨碍master谈情说爱~ ** 在医院的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就是一周,医生经过多次反复化验的检查也出了结果。 只是,他的脸色并不好。 口罩遮住了医生的脸,却遮不住那股严肃与沉重。 塞西斯眉心微微收拢,他站起身,想要让医生到外面去说。 只是他还没迈出半步,衣摆就传来了轻微的拉扯感。 塞西斯低头,看见虞庭芜平静的神情,他问:“是不好的结果吗?” 明明就像精致易碎的琉璃,到了这时候,却出乎意料的镇定。 是因为那个人不在之后,一直都这样独自面对好的、坏的结果,已经习惯了吗? 塞西斯停下脚步,沉默地等待着医生的回答。 虽然上将和这位先生的“爱情故事”在他们医院已经到了口口相传的地步,医生还是非常有职业操守地问了一句:“虞先生,您的家属在吗?” 虞庭芜先是一愣,眸光微微黯淡,随即又笑起来:“医生,您直说吧,没关系的。” 诶? 医生有点惊讶,下意识地看了眼一旁的塞西斯。 上将什么都没说,唯独那双熔金般的眼眸低垂,静静凝望着病床上的仿生人。 复杂的关系。 他在心底感叹一声,正要开口,病房门被用力推开—— “虞庭芜!” 男人风尘仆仆,健步如飞,谁也顾不上,目的明确地朝病房里奔去。 他没能靠近。 塞西斯上前半步,将人拦住。 男人侧头看了他一眼,没反抗,喋喋不休地指责:“出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一声,你的胆子真是……” 他咬牙切齿,到底顾忌着有旁人在,把训斥的话隐匿在不悦的目光中。 塞西斯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男人的视线:“你是谁?” “您就是救了小鱼的那位先生吧?多谢您,不然……可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男人的脸上堆满笑意,儒雅礼貌地伸手,“您好,我是虞庭芜的丈夫。” 塞西斯眸光错愕,如坠冰窟。 23-30 第23章 我果然很讨厌他那位丈夫能胜过Mas…… ……丈夫? 塞西斯迟疑着回头,对上那双藏着惊讶的眼睛。 无形地刀刃把时间切割成许多份,短短的几秒也变得难捱。 虞庭芜的眼睫止不住地轻颤,他攥紧了被单,好半天才迟疑着开口:“……你来了。” 没有否认。 塞西斯想问,却惊觉自己毫无立场,甚至连阻拦,都毫无理由。 他艰难地挪开视线,握了下男人示好的手,一触即分:“你好。” 目睹全程的医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不应该在这儿,他就应该在门外、窗外,床底下也行啊。 医生这么想着,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睛,偷偷看了眼左边,又偷偷看了眼右边。 如果左边这位是虞先生的丈夫,那上将他……? 这些天以来,上将不说是无微不至吧,也能说得上有问必答、有事必应了。 而且有时候…… 作为一个自由恋爱到结婚,孩子都有两个的成功人士,医生非常确定以及肯定的表示,上将和虞先生有一点超乎寻常关系的情感。 比如爱情什么的。 这就……非常……嗯,复杂了。 不过非要说的话,他支持上将。 虽然当三不道德,但虞先生住院这么久也没来的伴侣能是什么好东西? 医生理不直但气壮地歪了屁股,上将兢兢业业为国奉献十多年,不就是想要一份爱情……怎么不可以呢? 他想着,没忍住,偷偷瞄了眼病床上的患者。 病房的窗帘只拉开了一半,灿烂的金色从那一侧漏进来,将病房切割成色彩分明的两部分。 虞庭芜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光亮里,耀眼的金色为他镀上一层暖暖的光辉。 可即便这样,也没能驱散他周身的落寞与萧索。 看起来好像也不太欢迎“丈夫”的出现嘛? 嗯,他们上将应该也不是完全没希望的吧? 突然,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医生?” 医生一惊,直接立正,大声:“在!” “……” “呃、”做贼心虚的医生这才意识到自己早不是军医了,现在也不在部队里了,偶尔走点神也没什么…… 嗯。 他尴尬地笑了笑:“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问小鱼的身体状况。” 身为伴侣这都不知道吗? 医生暗自吐槽,眼神不自觉地飘到上将那儿。 这能不能……说啊? 塞西斯没有接收到医生的信号,他垂着眸,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 道格拉斯上午跑来说什么来着? 今天天气好像还不错。 那家古树园应该会开放吧?虞庭芜前几天说想看来着…… 还会想看吗? 塞西斯嘴角绷直,不着痕迹地磨了磨牙根。 “嗯,既然家属来了,不如到我办公室去说?”医生思量再三,决定先带走这位“丈夫”。 误会啊,矛盾啊,都需要独处时间的交谈才能解决。 男人点点头:“好。” 匆匆忙忙来得人没待多久,又跟着医生出去了。 病房里一下空了下来,一时安静的过分,只剩下不知道哪个仪器滴滴嘟嘟的细响。 虞庭芜不是不想说点什么。 可是这种情况下,他除非彻底否认,否则任何别的什么都像欲盖弥彰。 弄不好还会成……隐瞒婚史、欺骗感情的“爱情骗子”。 早不来晚不来…… 虞庭芜有点郁闷。 他不是没想过否认,但许崇宁做事从来稳重,不会无缘无故的来这么一茬,他那么说……只能是出了什么事。 可到底是什么事,虞庭芜却一无所知。 他承认,这些天的确有些乐不思蜀,忘乎所以,甚至险些拿出最终剧本—— 哭诉着加深自己的可怜无助,明示塞西斯,他的“丈夫”已经不在了。 还好没有。 虞庭芜心情复杂,否则他都不敢想,塞西斯此刻会怎么看他。 “是真的吗?” 低哑的声音突兀地砸在耳边,虞庭芜微微失神,抬头看。 塞西斯垂着头,漂亮的金发耷拉下来盖住了额头,甚至有些碎发遮挡住了眼睛,使得那双熔金般明亮的眼睛也蒙上了阴翳,晦暗难明。 俊美的面目宛若卓越出群的雕塑家耗尽心力雕琢出来的雕塑,不苟言笑的神情宛若漠视众生的神明,让人心生惧意,不敢亲近冒犯。 已经有了结果的答案。 塞西斯反常的,不留余地地问了第二遍。 他想知道答案。 由虞庭芜亲口说出的答案。 “……” 虞庭芜难以启齿,否认在唇齿间反复辗转,揉的稀碎也没能说出口。 来的人是许崇宁,偏偏是许崇宁。 如果是别的谁,他或许还能不管不顾的赌一把。 偏偏是许崇宁。 虞庭芜呼吸不畅,撑起浅淡的笑:“嗯。” 也只说得出一个“嗯”。 塞西斯定定地看了他很久,枝节的恶念戳破了阻隔,源源不断地从深处冒出来。 他问:“……不高兴吗?” 见到心爱的伴侣,不高兴吗? 是本来就没有他描述的那样深厚感情,还是这段时间的缺席让感情变了质,或者还有别的什么…… 原因? 如果……的话,会不想再维系这段婚姻吗? 这不对。 但塞西斯已经无力思考对错。 欲念横生,恶意不休。 他……想要拥有,想要独占。 “……” 沉默成了令人煎熬的焰火,灼烧着心头,蒸出浓烈的阴郁。 “没有。” 良久,虞庭芜眼睫轻颤,轻声回答:“没有不开心。” 他抬起头,视线相接的那个瞬间,漆黑的瞳孔微微颤抖。 “我只是……有点困了。” “……” 塞西斯觉得那股阴郁涌了上来,堵在喉头,挤压着呼吸道,营造出近乎窒息的错觉。 “好。” 嗓子干涩涩的疼,塞西斯忍耐着,语调冷静且平稳:“那你先休息吧。” 他后退半步,转身离开前,视线控制不住地落在虞庭芜捏紧被角的手上。 仅仅只是片刻停顿。 “塞西斯。” 塞西握着门把手,握紧了,防滑的纹路嵌入掌心,生出钝钝的疼。 没有回头。 虞庭芜皱起眉,情绪跟着低落下来:“下次见。” “……嗯。”塞西斯短促地应了一声,开门离开。 [Master?] 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塞西斯挡住小机器人想偷看的眼睛:“走吧。” [虞先生是需要什么吗?交给我就可以,Master还是回去陪着虞先生吧?] 小机器仰起脑袋,巴巴地看着塞西斯。 “他累了,需要休息。”塞西斯抬腿,推着小机器人离开病房门口。 塞涅斯试图阻止,伸长机械臂抱住塞西斯的小腿上,整个机都挂了上去。 没用。 Master貌似铁了心要离开。 为什么? 这几天不好好的吗?它都以为Master能诚实坦然的接受自己的内心了。 塞涅斯既不知道前几天是什么促进了Master放下“矜持”,主动像虞先生示好,也不知道此刻Master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改变想法,一夜回到解放前—— 过去虞先生休息可不见Master离开! 分明都是寸步不离地守在身边的! [(T^T)] [Master!Master!是因为刚刚进去的那个仿生人吗?] 塞西斯脚步不停,带着树袋熊一样的小机器人进了电梯。 很巧,电梯内部一个人都没有。 尽管从头到尾,塞西斯的神情、动作都没有任何变化,但塞涅斯没有错过提起那个仿生人的瞬间,Master失常的心率。 虽然塞涅斯从始至终都守在门外,可屋内的情况它一点没错过。 那位姗姗来迟的仿生人,就是虞先生的“丈夫”。 它在这段时间没有闲着,早把人查了个底裤朝天。 哼哼哼,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许崇宁,仿生人男性……] 塞西斯脸色微变,厉声制止:“塞涅斯!” [M、Master?] “谁允许你随意调用他人数据?” 塞西斯捏着小机器人的脑袋把它从自己小腿上扯下来:“塞涅斯,你是不是看那些垃圾数据把脑子都看坏了?基本定律忘干净了吗?!” 塞涅斯瑟瑟发抖,它的确有点太得意忘形了,竟然这么傻愣愣地舞到Master面前。 塞涅斯超强的检索与计算能力,注定了在科技高度发达的现今,任何存在于“网络”的人,在它面前都是一张白纸,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它不在乎道德法律,塞西斯却不能纵容它。 即便是为了他,也不行。 [对不起,Master] 塞涅斯小心翼翼地道歉:[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塞西斯不为所动:“关闭域网。” [Master!我真的知道错了!!] 智能意识体可以在网络中自由转移,域网的关闭等同于切断它所有道路,如同关紧闭般,蜷缩在狭小的黑匣子中。 没有智能意识体不惧怕这样的惩罚。 塞西斯的手掌压在塞涅斯头上:“12小时。” 这已经是最低程度的惩罚了。 [(T^T)] [服从您的命令,Master,12时后见。] 它说完,小机器人眼里的光亮逐渐消失,被关进“小黑屋”的前夕,它没忘记改变小机器人的形态,方便塞西斯提走。 二头身的小机器人把自己团巴团巴,折叠成类似与手提包的模样。 塞西斯揉了揉眉心,忍不住叹气。 …… 病房里的灯关了大半,只剩下床边的夜灯亮着,照在床头,晕染出一片朦胧安宁。 许崇宁关上门,顺便把干扰器贴在门上,仍没放心,到了病床边又放了两个,才伸手拉过一边的椅子。 还没坐下,就听见冷冷的声音:“不许坐那个椅子。” “……看见我这么不高兴?”许崇宁看了眼闭着眼睛的虞庭芜,没跟孕夫计较,重新到另一边找了个椅子拖过来坐下。 “……” “你都说话了,现在还装睡,不合适吧?” “……” “虞庭芜。” 虞庭芜慢腾腾地睁开眼,黑漆漆的眼睛里一片阴霾:“为什么?” “为什么?哼,我也想问啊?”许崇宁阴阳怪气地重复,“当初到处都传他死了,你查出来怀孕,阿妈眼泪都要流干了,怎么劝你都不听,倔,不顾自己的身体非要留下这个孩子。” “我说算了,人都不在了,总要给你留个念想。反正你在阿契斯星,我能给你提供安全的环境、好的医疗照顾,总不会让你出现意外。” 许崇宁越说越气,他来得匆忙,在外一向一丝不苟的头发都散乱着,垂了几缕在额角,显出几分狼狈。 “结果你呢?你还当自己和过去一样是不是?你现在的身体还能照顾好自己吗?” “连自保能力都没有了,还跑到这种地方来?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你死?!” 虞庭芜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妈抱着他,眼泪滴进衣领里,淌在脖颈里的感觉仍记忆犹新,他知道自己的选择伤了阿妈的心,却始终没办法说服自己。 虞庭芜不说话,许崇宁的怒火也跟着没了发泄的出口,他泄了气,依在椅子上:“小鱼,就非得在这种时候来这儿吗?” “如果你健康,我和阿妈都不阻拦你,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还有力气周旋,去解决找上门的麻烦与危险吗?” 许崇宁深深看着他:“摩多星遇袭的事情,报道传遍了整个帝国,阿妈真的很担心。” “我不明白,新闻里报道的清清楚楚,他现在活得好好的,你为什么非要到追着他过来?” 感受到虞庭芜不善的目光,许崇宁吸了口气:“我也不是不让,但你好歹等孩子出世,身体养好了再来啊?就真的那么迫不及待吗?” “是啊。”虞庭芜苦笑,“就是那么迫不及待。” 那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虞庭芜忍不了。 他想知道那些报道里,影像里的人还是不是塞西斯、是不是他的爱人。 虞庭芜要亲自确认,确认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一切一切。 要亲眼看着他的模样,要亲耳听见他说话的声音,要亲手触碰……属于他的体温。 才能真正……安心。 许崇宁无法理解,所谓的爱,不也就是身体分泌出来欺骗头脑,迷惑理智的激素吗?虞庭芜怎么会被迷成这样。 “早管不了你了。”许崇宁把从医生那里拿地报告甩在病床上,“自己看,晚上你自己和阿妈解释——反正我已经把结果全传给阿妈看了。” 虞庭芜捏住报告的一角,却没看:“哥,说这么多,好像都和你冒充我丈夫没关系吧?” 这些天里,塞西斯的转变虞庭芜一清二楚,只差一层窗户纸的关系,却因为许崇宁的出现急转直下。 “……” 许崇宁的眼神在某个瞬间变得凌厉,他仍旧衣着普通,模样尘朴,却莫名透出股瘆人的气息。 “编号I9067处决行动——塞西斯赫菲斯托斯记忆清除手术。” 虞庭芜对这并不意外,塞西斯醒来,却没有联系他的时候,他心底就有了答案。 “这是由编号为S0017的废案衍生出来的处决。”许崇宁拿出藏在衣服夹层里的红色小方块,通过声纹、指纹、虹膜三道生物信息,才成功打开。 只有骰子大小的方块亮起羸弱的光,投影出一张模糊的绝密档案,这份档案最下面签满了鲜红的名字,他们都是参与这场审判的处决者。 红方块仅仅亮起30s,就猝然熄灭,彻底报废。 可30s已经足够漫长,能让虞庭芜把报告上的每个字都刻在心尖,留下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痕,尽是淋漓鲜血。 【经“宙斯”计算,判处塞西斯赫菲斯托斯以下刑法: “新生”、“教育”、“造神” 请处决人表态:】 形形色色的名字,有虞庭芜知道的,也有虞庭芜不知道的,他无法自控,生出强烈地呕吐欲。 他那样清晰地知道,简简单单的三个词下究竟代表着什么。 新生——全记忆清除术,受术者犹如新生婴儿,一无所知 教育——脑机芯片植入术,受术者丧失独立人权,成为彻底的,只服从指令的人体机器。 造神——将无自主意识产物推向民众,塑造为精神乌托邦中的标杆与神明。 一个被完全控制的帝国荣耀,将会成为他们手中最好的武器。 虞庭芜咬紧牙关,逐渐弥散在口腔里的血腥气逼出强烈的酸涩,让他的视线几度模糊。 藏在背后、少有人知的帝国影子做出任何违背人伦的决策,他都不意外,但是…… 但是! 【首席处决人:托拜厄斯。赫菲斯托斯】 那是塞西斯的…… 亲生父亲! 许崇宁:“你想知道他的罪名吗?” 虞庭芜呼吸急促,他攥紧了右手,却还是没能控制着自己从那种强烈的窒息感中逃脱。 直到此刻,他终于读懂了,那天的午后,塞西斯撩起他耳边碎发,轻声呢喃的一句话。 ——“虞庭芜,如果有一天,塞西斯不再是塞西斯,就请你杀*了他吧。” 塞西斯……不再是塞西斯。 他早对自己可能遭遇的处决心知肚明。 虞庭芜听见许崇宁近乎残忍地答案:“与仿生人接触过密,政治意向摇摆。” “塞西斯身上,最大的破绽,是你。” 许崇宁于心不忍,但这些话,他不说,迟早会酝酿成千百倍的痛苦吞噬掉所有人。 “他们不允许一个对仿生人动心了的帝国上将存在。” 除了处理塞西斯,他们当然更想处理“引起”这一系列矛盾的导火索。 不过是因为过去的塞西斯足够谨慎,扫尾扫得干净,那些人查来查去,都也只知道塞西斯爱上了个仿生人,其他的一概不知。 但摩多星是赫菲斯托斯家族名下的产业,再怎么防范也不可能逃过那群人的监视。 “即便进行了记忆清除,他们也没有彻底放下心,已经有人在怀疑你的身份了。” “如果你想在摩多星好好待下去,那么你就需要一个丈夫。” “毕竟上将喜欢的人可能是仿生人,却不可能是一个早就有家庭和伴侣的仿生人。” 帝国荣耀塞西斯,总不可能去当三吧? 这样的烟雾弹,足以让那些人不再把虞庭芜和塞西斯记忆清除前的爱人联系到一起。 “你也不想塞西斯再次被处决吧?” 虞庭芜紧咬的牙关松开:“难道没有我,他们就不会做这一切吗?” 当然不是。 “哥,你是在用塞西斯的安全警告我,好让我主动回阿契斯星吗?”虞庭芜的眼神在眨眼间变得坚定,“你怎么能把政治那套玩在我身上呢?” 许崇宁的眉宇间折出一条深深的痕迹,他无可奈何地叹气:“你现在又能帮他多少呢?” “那也比让他一个人要好。” “……早知道没用。”许崇宁站起身,“随便你,反正,阿妈在等你回家。” 虞庭芜微微垂头,看着手中的报告:“我当然会回家。” 带着塞西斯一起,回去见阿妈。 …… “砰!” 道格拉斯第二十八次被撂倒在地上,他望着训练场灰扑扑的天花板,彻底没了挣扎起来的心气儿。 “……” 塞西斯抬手擦掉额角的汗,他走到道格拉斯身前,神情冷漠:“起来。” “……” 道格拉斯眼一闭,装死。 塞西斯不强迫他,只是一圈圈拆开手上的绷带,往外走。 “等等!”道格拉斯一骨碌坐起来,过程中也不知道扯到哪里的伤口,疼的他面目扭曲。 “你去哪?!” 塞西斯脚步微顿:“训练新兵,这不是你邀请我来的目的吗?” 道格拉斯略微有点心梗。 不知道是哪位神仙触怒了塞西斯,从十天前他回到驻扎军起,他全身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这股低气压持续到新兵训练里,那群新兵蛋子哪里受得了,一天下来个个跟死狗一样趴在地上,还是他、洛文,还有几个教官一一把人拖回宿舍的。 偶尔来那么一两天高强度训练倒也没什么,但是扛不住塞西斯每天都这样啊!! 他是想要一群能力出众的新兵,不是想要一群趴在地上要死不活地喘着粗气的死狗啊!! 道格拉斯观摩了好几天,终于没忍住提了一嘴。 于是操练的人加了一个。 道格拉斯憋了好多天,终于还是不怕死的问了:“塞西斯,你到底怎么了?” “……” 空旷的训练场寂静无声——前几天倒是也有人来围观,只是么,道格拉斯倒下了,塞西斯就会随机点场上的人来对练。 “喂,你这不顺心就往死里练的脾气到底是跟谁学的啊?” “谢景?” 道格拉斯大咧咧坐在地上,揉了揉发酸的脖子:“你别不说话啊,谢景是你老师,我是谢景同期,怎么也算你半个长辈吧?” “有什么不高兴地跟我说说?” 塞西斯回头斜了他一眼,仍旧没开口。 “……好吧,锯嘴葫芦。”道格拉斯悻悻然地叹了一句。 军部的事情?不会吧,那群老东西应该还没打算让塞西斯那么快回去。 那还能是什么事—— 不会是他天天骚扰人来训练,所以蓄意报复吧?! 不不不,塞西斯要是不想来,谁还能强迫他吗? ……啊,等等,这些天,塞西斯晚上好像都没有亮白昼灯了? “!” 该不会是吵架了吧?! 道格拉斯一边想,一边打量着塞西斯。 嗯,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是这些天驻扎军也没收到“谢礼”,塞西斯晚上也没有煲电话粥了,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有可能啊! “塞西斯啊。”道格拉斯从地上爬起来,他抬起手,想拍拍塞西斯的肩膀,手抬到一半,被熔金般的眼眸扫了一眼,又默不作声地放下了。 他顺便在汗透了的白色背心上擦了两下,留下好几道灰扑扑的印子。 “感情上的问题,闷着冷战可不行啊。” “?”塞西斯眉心收拢,难以理解地看向道格拉斯。 什么鬼? 他刚刚应该没打道格拉斯的脑袋吧?怎么就精神错乱了? “咳咳,你跟那个,闹矛盾,你别跑这么远,人万一想哄哄你,都找不到人,是不是?” “哎呀,你们年轻人,谈点感情就是风风火火,沉不住气……” 谈点感情? 他和谁谈点感情? 人家有丈夫,有即将出世的孩子,他能和对方谈什么感情? 最可笑的是他竟然臆测那个不出现的“丈夫”是不在人世了,还觉得自己…… 什么? 塞西斯表情倏得沉了下去,他磨了磨牙根,转头看向道格拉斯时,唇角微微扬起:“道格拉斯中将。” “我觉得您还能继续练练,您觉得呢?” 道格拉斯眨眨眼,再眨眨眼,双腿一蹬,直接倒地不起。 塞西斯看着地上僵直的道格拉斯,没半点尊老爱幼的想法,踹了踹他的小腿:“别装死,起来。” “不起。”道格拉斯闭紧眼,什么脸皮都不要了,赖在地上一动不动,“你自己找个镜子看看,你笑起来多瘆人,我被吓死了。” “……” 道格拉斯仗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还不忘当那个苦口婆心地劝和人:“我跟你说这些也是为你好啊,一段感情要走得长远,总要互相包容包容。” 你连他有孩子都不介意了,这会儿还耍什么脾气呢? 道格拉斯在心底蛐蛐了两句,没敢说出来。 “……” 塞西斯的眉头皱得更紧:“不要胡说,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不是,我有说是谁吗?” 道格拉斯睁开眼,瞄了眼塞西斯的表情,他舌头发痒,实在控制不了,卷起来贱嗖嗖地吹了声口哨:“说给叔叔听听呗,是谁啊?” “……” 塞西斯冷着一张脸,他的确很想堵住道格拉斯的嘴,但道格拉斯的确能算是他半个长辈,他做不出这种事。 他咬紧牙关,转头就走。 “别去折腾那群孩子了。”道格拉斯躺在地上喊,“他们的确还差点东西,也没必要往死里训啊。” “给你放假,成不成?你看你,来摩多星是度假的,结果天天都在驻扎军不回去。” 道格拉斯想了想:“核心区那边的破损好像修得差不多了,你不回去看看吗” “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有好看的,比如某个黑眼睛黑头发,怀着孩子的孕夫? 道格拉斯瘪了瘪嘴:“听说有些官员仍旧有歧视仿生人的观念,在应该给得待遇上为难或者克扣,你要不微服私访一下?” “诶,有些仿生人啊,柔弱,身边又没人陪着,要是碰到点事情,投诉无门,多可怜啊。” “……” 道格拉斯话语里的指向性太明显,塞西斯几乎是下意识想反驳有人陪,却又默默咽下去。 真要说了,指不定道格拉斯又要怎么曲解。 话说…… 真的有人陪吗? 虞庭芜的那个丈夫……来得那么匆忙,应该很忙吧? 后面会不会又留虞庭芜一个人? 不不不,出了这种事,对方应该不会再把虞庭芜独自留在这儿了吧? 或许会带着虞庭芜离开摩多星也说不定。 ……不对。 他想这些做什么? 他又是什么立场和身份? 朋友吧。 塞西斯听见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冒了出来。 他是虞庭芜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呀。 关心朋友,是理所应当的事呀? “塞西斯上将,为人民服务下呗?”道格拉斯见人虽然没有答应下来,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干脆又拱了一把火进去。 “……无聊。” 这种事情自然有检察官去督办,哪里需要他? 塞西斯不想再听道格拉斯的废话,抬脚离开。 道格拉斯贴着地面,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 他抽了抽鼻子:“洛文啊,你还要看多久的戏啊?” 哒哒的脚步声近了,洛文走到道格拉斯身边,蹲下来:“您不应该劝上将去和那个仿生人接触。” “嗯?哪个仿生人?我有劝吗?”道格拉斯矢口否认,“快快快,扶我起来,我得好好休息下,晚上还要去抬学生呢。” 洛文冷冷看着他浮夸的演技,说:“上将已经走了。” “走了?”道格拉斯干脆利落地爬起来,同洛文对上视线,“真走了?” “嗯。” “也好,你看看塞西斯上将多辛苦,全年无休的忙碌,好不容易休一次假吧,还要来操练新兵,多不容易,是不是?” 洛文:“……” 休假还要训练新兵,又是因为谁呢? 道格拉斯毫不心虚,用力拍了拍洛文的肩膀,在上面留下两个颜色鲜明的灰手印:“我年纪大了,实在不行了,今天晚上的训练就交给你了,我非常非常的信任你。” 他说完,没给洛文反驳的机会,起身就走。 “……” 洛文盯着肩上的灰扑扑的印子,有那么点无语。 道格拉斯中将,出了名的老滑头,说东就扯西,说西就扯北。反正句句有回应,话一箩筐,却半点有用的信息也没有。 洛文拍掉肩上的灰,就是不知道,如果上了刑场,还能不能这么嘴硬。 …… 算下来,塞西斯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回来了。 塞涅斯自诩全能型智能意识体,在Master回家前就把整个房子打扫了一遍。 它也不知道是在哪学得,很有仪式感地操控两三个小机器人排排站在院子门口夹道欢迎。 [欢迎回来,Master!] 塞西斯停在门口,庭院的栅栏门自动打开,他却没第一时间进去,而是回头看了眼。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道路两边的公用灯亮着,吸引了些不知名的蚊虫。 他看了几眼,视缓慢挪移。 没有亮灯。 [虞先生没有回来。]塞涅斯插嘴说了一句,它想起了自己的禁闭生涯,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是门口电子眼的记录!我没有调用医院的监控!] “我不想知道这个。”塞西斯神色冷淡,推门进去。 塞涅斯不敢接话,只是操控着小机器人“嘿咻嘿咻”地关上门,轮轴骨碌碌地转动,让它跟上塞西斯有些太快的步伐。 肚子里空落落的,塞西斯走到厨房看了一眼。 冷藏柜里空空如也,邻居曾经送来的小蛋糕早就吃完,只剩下满满当当的营养剂。 塞西斯的味觉天生比别人要敏感,对正常人咸淡合适的味道,在他嘴里就成了有些难以忍受的重口味。 营养剂这种寡淡且高效的食物其实很适合他。 只是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寡淡的液体从口腔滑进喉咙,他略微的,不太习惯。 [Master?] 小机器人攀着厨房的门框探头进来,塞西斯在厨房里停留的时间远超正常情况,塞涅斯不由得有些担心。 塞西斯捏着营养剂的手停顿,没有表情地喝完剩下的营养剂,走了出去。 “什么事?” [刚刚收到了摩多星修缮金额使用明细,您要看看吗?] 摩多星是赫菲斯托斯家族名下的产业,等同于属于塞西斯。 不过,不过塞西斯是从来不关心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但塞涅斯惦记着道格拉斯说的那些话。 Master都回来了,说明也不是……完全没想法的吧? 它悄悄审核了一遍,把某一项数据提到了最前面。 身为智能意识体,塞涅斯还是不太理解Master为什么会在虞先生的丈夫出现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在它熟知的法则里,更为强大的雄性才能拥有配偶权,在这方面,人类和动物也许有细微的差别,但是并不多。 塞涅斯在这十天拟合了上千次,确定那位丈夫能胜过Master的概率不足0.01%。 这种可以说是必胜的局面,它想不到Master有什么后退的理由。 “嗯。”塞西斯应了一声。 塞涅斯积极地打开投影,投发数据。 显然,以及必然,不是因为Master对虞先生不感兴趣了。 塞西斯不知道塞涅斯又在盘算什么,他翻看着数据,在第一页末尾看到了熟悉的地址。 帝国的每个星球每年都会征收公民5%~15%的净年收入,这项资金保证公民在帝国领土内的人身与财产安全。 如果发生类似摩多星这样的事情,当地星球不仅要承担伤亡人员的医疗费用,还要对损失的财产进行评估,根据损伤情况赔偿3-5倍。 前面的数据都还算正常,唯独这一行,赔偿金额连最低门槛都没有。 塞西斯稍稍算了下,只赔偿了损失的50%。 “负责这项工作的人是谁?” 塞涅斯很快翻出名单:[托雷加尔斯] 塞西斯的眸光很冷,透着股令人胆寒的可怖:“让他重算——如果他想要尝试下监狱里的铁床,他可以继续中饱私囊。” [好的,Master] 塞涅斯的绿豆豆眼亮了亮:[我可以督促他完成这项工作吗?] 塞涅斯的督促,总伴随着些非常规手段。 欺负Master的心上人,总要付出点代价不是吗? “嗯。” 塞西斯不再往下看,关掉投影,上楼。 [Master,古树园的园长听说您上次没能成功游园,送来了两份邀请函。] 两份邀请函。 塞西斯的思绪毫无征兆地中断了片刻,他想起他和虞庭芜的约定,想起他说改天再来看。 已经没有用了。 塞西斯闭了闭眼:“退回去吧。” [啊?Master,不要这样呀,我也没见过古树园,要不您带我去看吧?不过智能意识体好像不需要两张票,要不送一张……] “……塞涅斯。”塞西斯捏了捏眉心,他拉开厚重的窗帘,任由月光洒满整个房间。 “把邀请函送给虞庭芜。” [(*^_^*)] [Yes!Master~] 然而下一秒,塞西斯又泼了盆冷水下来:“两张都送给他。” [???] “执行命令。” 塞涅斯不想动,两张都给,那如果虞先生邀请了那个许什么东西怎么办? 书上说,人类之间的感情是需要时间培养的,Master怎么能把机会让给别人! 它还想争取一下,但塞西斯只是一个眼神扫过来,它就默默闭上了嘴。 [好的,Master。] “呲——” 刹车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塞西斯几乎是本能地低头看。 黑色的航行车停在对面别墅的院门口,驾驶位上的男人率先下了车,紧接着,是从副驾上下来的虞庭芜。 十天没见,虞庭芜看起来还是那样,脆弱纤细,令人担忧。 他一只手摁在小腹的位置,宽松的衣服被压出明显的弧度,圆润的,一眼就能让人知道里面孕育了生命。 塞西斯静静看着许崇宁绕过车头走过去,同虞庭芜一起,并肩回家。 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地突突直跳,带来无法忍受的痛,塞西斯盯着那两道般配的身影,只觉得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冒出强烈的苦涩感。 苦的要命。 让他想起那些甜腻腻的小蛋糕。 一点点想念。 塞西斯看着许崇宁开了门,低头说了句什么。 虞庭芜偏头看许崇宁,轻轻点了下头。 更难受了。 塞西斯抬起手,摁住了失常的心脏,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去稍稍检查一下。 不然怎么会……这么难受呢? 塞西斯轻轻喘息,呼吸间的热气在玻璃窗上晕染出一层薄薄的白雾,他眼也不眨,看着许崇宁和虞庭芜一先一后的进入房间,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我果然……” 对面的窗户亮了起来,塞西斯喉咙发堵,他拉上窗帘,不再继续看。 “我果然很讨厌他。” 不然这么会仅仅只是看见,就那样的难受不适? 第24章 拒绝、又是拒绝怎么会对一个有伴侣的…… 清晨明亮的光线弥散,塞西斯上身赤/裸,抓着水管给枯黄的草坪浇水。 汗水与水雾混合,顺着肌肉的纹理流淌,隐没在深色的皮带里,没了踪迹。 神经里还残存着模糊的疼痛,超负荷的训练让肌肉酸胀不已,塞西斯调了下水流速度,换了只手。 “吱嘎——” 栅栏门推开的声音不算大,却没有逃过塞西斯的耳朵。 出水口在某个瞬间被压扁,均匀的水流“呲”的一下成扇形飞溅出去,把草坪没能覆盖到的鹅卵石路淋出深色。 冷水浸透了捏着水管的手,连骨头都被冻得发疼,塞西斯却恍若未觉,看着许崇宁从那扇门里出来。 许崇宁关上门,回头准备离开时,正巧看见院子里的塞西斯。 他先是一愣,随后礼貌性地笑笑。 “……” 塞西斯垂了下眼,压在胶皮水管上的拇指松了几分力气。 目睹全程的塞涅斯:[(艹皿艹)] 笑什么笑?正宫了不起啊?! 塞涅斯捏紧机械小拳头,恨不得能跑出去给许崇宁一拳。 什么人也敢在它Master面前耀武扬威!! 塞涅斯气归气,但看了眼背过身去浇另一边的Master,也只能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 虞庭芜肆无忌惮地把窗帘拉开了点,低头看着塞西斯高大挺拔的身影。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那张冷峻的脸上,水珠沿着脖颈滚落,在饱满的胸肌上留下湿滑的痕迹。 那不是一具完美无瑕的身体。 蜜色的肌理上覆盖着层层叠叠的伤痕,是虞庭芜没能参与过的惨烈。 抓着窗台的手指细微的痉挛起来,带起密密的痛。 “……”虞庭芜咬了咬口腔的软肉,拉上窗帘,下楼。 庭院的草坪足够大,塞西斯花了半个小时,也只浇透了门前一块区域。 这种事情,不仅没能让他静心,反而更烦躁了。 塞西斯抬起湿润的手掌,将凌乱湿润的碎发捋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决定再回去练两个小时。 “塞涅斯。” 小机器屁颠颠地跑过来:[Master~] 他没理会小机器人的谄媚,直接把水管丢给它,转身回屋 “塞西斯!” 脚步微微一顿,塞西斯握着门把手,仅仅只是片刻的犹豫,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塞西斯!等一下。” 现在装听不见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Master,虞先生在喊您耶。] 塞西斯回头看了眼火上浇油的塞涅斯,松开门把手,走出去。 他没开门,隔着三两步的距离看黑色栅栏门外的邻居。 虞庭芜穿着身浅色的居家服,宽松的衣衫遮住了小腹的弧度,柔顺的长发散乱着,披在身后,几缕碎发被风吹得扬起来,被日光折射出不一样的光彩。 他这副模样仿佛是一醒来就匆匆忙地赶来,脚上还踩着双毛绒绒的拖鞋。 冲刷过灰尘变得浑浊的水流淌过鹅卵石的缝隙,染黑了白色拖鞋的绒毛。 塞西斯没忍住多看了眼,没能被包裹住的脚后跟不知道是不是被冻到了,透出淡淡的红。 “……” 塞西斯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移开视线。 栅栏门的菱形结构把虞庭芜的模样分割成几个部分,空间上的隔绝像一种更为强力的提醒,让他应该清醒地保持应有的距离。 无论是肢体,还是心理。 “塞西斯,”虞庭芜凑得很近,他握住栏杆,那双黑得透亮的眼睛背框在狭小的菱形里,盛着灿烂的金色。 塞西斯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那么专注的神情,就好像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样。 错觉。 “……嗯。” 只是错觉而已。 塞西斯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在听。 “你送我的天文望远镜好像出了点问题……”虞庭芜抿了抿唇,神色歉疚,“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早上起来检查的时候就发现,……目镜?” 他不确定,干脆直接描述具体的问题:“是镜头视野的边缘出现了一些残缺。” “对不起,我……” 塞西斯敛眸,不再看虞庭芜的脸,冷淡开口哦:“那是送给你的东西,无论你怎么处理,都没必要同我道歉。” “我……” 虞庭芜紧张地握紧了栏杆,眼神里多了几分无助与不安:“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塞西斯不想听他道歉。 尤其是为了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 如果换做是许崇宁,虞庭芜还会这样充满歉疚吗? 应该不会。 伴侣之间大概是不需要那么客气与抱歉。 虞庭芜的声音渐渐消失了,他纠结着,不知道应不应该把剩下的话说出口。 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水流汩汩喷洒在草坪上的声响。 塞涅斯一心二用,紧张得恨不得冲过去代替Master和虞先生说话—— 它可是看了200G的电影电视剧小视频!肯定比Master更会说话! 可惜,它有贼心没贼胆,只能为Master的不解风情哀婉叹息。 “……塞西斯。” 不知道过了多久,虞庭芜终于鼓起勇气:“能请你,帮我看看……怎么才能修好吗?” 塞西斯终于抬眸,熔金般的眼眸深邃,日光落在里面,仿若坠入深不见底的寒潭,被吞噬的尸骨无存。 虞庭芜无意识地屏住呼吸,指尖因为太用力,挤压出不正常的白色。 塞西斯扫过他咬的没了血色的唇,说:“只是很小的问题。” “箱子里有备用的目镜,换一片就行。” 塞西斯转头看了眼塞涅斯,前院的草坪早被浇透了,它还举着水管一遍又一遍淋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它想在这儿上演一出水漫金山。 “星网上有很多教程视频,跟着换就行,很简单。”塞西斯停顿片刻,“塞涅斯,下载替换目镜教程视频发送给‘虞庭芜’。” 塞涅斯关闭水阀,绿豆豆眼直勾勾盯着塞西斯。 为什么要发教程! 为什么!! 明明是那么好的……近距离相处的机会! Master怎么可以这么不解风情! 这让虞先生怎么想! 塞涅斯疯狂咆哮,但顶着Master冷冷的目光,它一句胡话都不敢说。 [^_^] 它用了个已经被星网曲解为阴阳怪气的表情作为回复:[好的,Master。] 不过十来秒,塞涅斯就心不甘情不愿地完成了指令: [发送完毕,请注意查收。] 塞西斯终于回头看向虞庭芜:“好了。” “……”虞庭芜张了张嘴,眼底的失落几乎快要溢出来,“好、好的,谢谢您。” 这一次,塞西斯没有纠正那个“您”。 “……” 虞庭芜没走,塞西斯就那么站着等。 风徐徐吹过,枝叶摩擦的细响连绵,成了寂静里唯一的背景音。 良久,虞庭芜终于鼓起勇气,又一次问:“如果我没能安装好,能麻烦您吗?” “不会的。”塞西斯没留任何余地,“你能独自安装好,那么就能完成更换部分零件。” 还是拒绝。 虞庭芜脸上的笑变得勉强,他慢慢松开手,后退半步,毛绒拖鞋正巧踩在小小的水洼里,溅起点点泥泞,落在他裸露在外的脚后跟上。 虞庭芜恍若未觉,轻声道谢:“好的,谢谢您。” “再见。” 塞西斯脸色如常:“再见。” 虞庭芜的步子很慢,修长的身影渐渐走远了,显出过分的纤细与瘦弱。 怀着孩子……这么瘦真的没问题吗? 浅浅的忧虑一闪而过,塞西斯抿紧唇,最后也什么都没说。 [Master。] 塞涅斯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过来,它仰着头,故作无辜地看向塞西斯:[虞先生好像有点伤心。] “……” 塞西斯擦去手背的水珠,往屋里走。 [Master!虞先生伤心了!] 塞涅斯不死心,提高音量:[您知道的!我的情绪分析从来没有出过错!] [医生说过,孕夫要保持身心愉悦!] 塞涅斯的豆豆眼翻了翻,模仿出肯定的表情:[您这样是不对的!] 应该好好和虞先生说话,贴心地提供帮助,慢慢走进虞先生的心里。 至于那什么丈夫? 婚姻关系又不是不能解除。 再说了,它还可以偷偷套麻袋,先这样,再那样……直接让虞先生的婚姻状况变成—— 丧偶! 桀桀桀!! “塞涅斯。”塞西斯重重拍了两下小机器的脑袋,金属碰撞的疼痛让小机器人猛的捂住脑袋。 [T^T] [为什么打我?] “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塞西斯低声警告,“不允许在战场以外的地区违背机器人三定律。” 他关上门,不算威胁地威胁了一句:“或许你想好好学习一下帝国宪法?” [……Master,您怎么能这样?] 塞西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径直上楼。 他当然知道…… 虞庭芜伤心了。 但是、但是现在就撇清关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如果等到关系更亲密的时候,等到虞庭芜完全信任他、依赖他的时候,那些丑恶的、不堪的情绪被披露,又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呢? …… [欢迎、回家!] 开门声刚刚响起,鱼鱼就凑了过来。 危险来临的时刻,它被“赶走”过一次,这件事似乎在它的程序里留下不好的印记,让它变得格外粘人。 鱼鱼小心抱住虞庭芜的小腿,抬头看他:[小鱼、欢迎回家。] 它说完,忍不住探头往外边看了两眼:[塞西斯、塞西斯……] 鱼鱼说不清楚,虞庭芜也知道鱼鱼想说的是什么。 它想问:塞西斯为什么不回家。 明明那么短的距离,塞西斯为什么总不回家。 虞庭芜垂眸,心想,不仅不回家,还拒绝他。 那么冷漠无情的拒绝他。 虞庭芜摸了摸胸口,感到了钝钝的疼。 他总是自欺欺人,告诉自己没关系,不就是失忆了吗?不就是忘记他了吗? 塞西斯还是塞西斯,他能让塞西斯爱上他一次,总能有第二次。 但他还是忍不住……难过。 塞西斯怎么会这么冷淡地对他? 他慢慢蹲下来,眼神哀怨:“因为他是笨蛋。” 鱼鱼歪了下脑袋:[] “找不到回家的路的笨蛋。” [啊……]鱼鱼在屏幕上刷出个担心的表情,它抓着虞庭芜的手:[走、走!] 走,我们去把他带回家。 [我很想、很想塞西斯。] 鱼鱼说:[也很想塞涅斯。] [小鱼一定……一定,]鱼鱼绞尽脑汁地处理自己的语言功能,[一定和鱼鱼一样。] 和鱼鱼一样思念塞西斯和塞涅斯。 [不要生气。] [带回来。] 不要因为塞西斯笨笨的就生气,要把他们带回来。 虞庭芜一愣,最后没忍住笑了。 “好的。”他说,“我会把他们带回来的。” 只是被拒绝了一次而已。 虞庭芜想,他怎么就变得这么娇气,只是被拒绝一次就受不了了? 以前、更久以前,被塞西斯冷若冰霜的拒绝了那么多次,他不都面色如常的纠缠上去了么? …… 汗水随着大动作被猛地挥洒出去,塞西斯眼光狠厉,在粒子炮发射之前,直接将已空地枪管塞进蓄能完毕的粒子炮里。 一旦粒子炮发射,这样近的距离,炸膛必然会导致同归于尽。 只是短暂到不足一秒的犹豫,塞西斯手里地短刀就直接割断了对手的喉管。 大大的“Win”出现在视网膜内,荒芜的沙漠与满地的残骸逐渐消失,塞西斯抿紧唇,努力调节过快的呼吸。 “叮咚。” “叮咚。” “叮咚。” …… 消息提示音接连不断地响起,塞西斯趁着喝水的间隙,打开看了一眼。 是刚刚联机的对手。 [djys:哥们,你抽什么疯?] [djys:哥们,你是真人吗?] [djys:哥们,开挂是要被永封的] 战场模拟不仅可以由AI生成对手,还可以*选择联机。 而这个ID为“芜”的账号,从中午开始,就没完地从积分排行榜的第一名往下挑战。 战争从不容许被拒绝,拒绝等同于失败,自己的名次和积分都要归对方所有。 于是就这样,“芜”一口气挑战了三十个,成为排行榜上一骑绝尘的第一名。 djys以为自己能终结对方的连胜——哪个正常人能经历那么多场高强度训练还能保持最初的实力? 就算是超人也该累趴下了吧? 但偏偏没有。 [djys:是真人吗?] [djys:是真人吗?] [djys:是真人吗?] …… 对面见塞西斯不回复,直接开始刷屏。 塞西斯没什么表情地把他拉黑,顺着排行榜继续往下挑。 战争从来不是比赛,输赢所获得的也并不是挂在榜单上的荣耀,但今天是个例外。 他单人训练时间已经超过12时,被AI的保护机制禁止继续训练。 不过好在单人训练和联机训练并不共时,塞西斯只犹豫了一秒,就在塞涅斯喋喋不休的休息里进入联机模式。 高强度的训练能让他头脑更清晰,也能让他没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是什么? 虞庭芜。 不对。 多余的水打湿了下颌,滴滴答答的留下,他捏扁了空了的水瓶,丢尽垃圾桶里。 不是虞庭芜。 是一双漆黑的眼睛。 悲伤的,难过的眼睛。 “……” 塞涅斯气地在角落里画了好久的圈圈,听到动静回头看他,又重重地把脑袋转了回去。 太用力,导致金属碰撞出刺耳的声响。 [……] 糟糕,好像把线路扭断了。 [M#&s*@#……] [救#*&救……] 塞西斯连眼皮都没抬,点开在线的第47名,打开默认的挑战书—— [Master!您怎么可以这么冷漠无情!!] 塞涅斯切换到光脑上直接弄了个大大的弹窗出来,它完全覆盖了挑战书发送的界面,愤怒地指责:[我快要“死”了诶!!] [您怎么可以这样视而不见?!] 简直是罪大恶极!!! 塞西斯:“死了吗?” [……] [嘤嘤嘤——] “自己修,出去。” [您的训练已经超负荷了,您不能再训练了!] 超负荷? 塞西斯眸光微黯,是人就会疲惫,就会有体力耗尽的那一刻。 所以即便是再强大的人,也会被蚁群啃噬至死。 所以即便意志力再如何坚持,最后也会被洪流吞没。 如果再多坚持一会儿,如果再……怎么? 心毫无预兆地一空,塞西斯茫然地盯着亮起的屏幕,不懂那股浓烈的,无法排解的不甘因何而起。 那一瞬涌来的情感在意识尝试捕捉的时刻消散殆尽,只剩下无法探究的迷惘。 塞西斯深深呼吸,关掉塞涅斯的大头弹窗,就要发送战书。 是什么都无所谓。 只要强一点,再强一点,才能留住重要的,不能失去的东西。 [等等等!!] “发送”键在被点击的那一刻跳到了别的地方,塞西斯的指尖落了个空,他冷眼看向塞涅斯。 塞涅斯的数据卡壳了一秒,突然明白了人类那个“不寒而栗”的词语表达的含义。 [咳咳、Master,有访客、有访客!] “……” 塞西斯不打算理会,他在白茫茫的界面里找到了那个和背景融为一色的“发送”键。 [——是虞先生!] 指尖微顿,就连心跳也跟着错了一拍。 塞西斯盯着眼前的屏幕,迟迟没有动作。 为什么又来? 他的拒绝还不够明显吗? 不觉得委屈吗? 为什么…… [Master,Master,虞先生肯定是遇到了不能解决的麻烦,我们快出去吧?] 塞涅斯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边调出门口的监控,一边欢欣鼓舞地煽动塞西斯。 “……你去。” 塞西斯沙哑的嗓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激起一片不明晰的回音,他说:“告诉他,我不在。” [诶?!!] “……去。” 从始至终,那双金色的眼睛都没有离开纯白色的“发送”键半点。 他没看监控,好像站在门口的人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路人。 可是、可是Master的心率变了。 Master明明……很想见他。 塞涅斯有点难过。 它不明白Master为什么要拒绝自己的内心。 但塞涅斯绝对不会违背塞西斯的命令,它调动自己的数据,操控着楼上的小机器人出去。 [虞先生,您好呀?有什么事情吗?] 虞庭芜低头看着塞涅斯,他抿了抿嘴,扬起勉强的笑:“塞西斯……先生呢?” [……] [T^T] 塞涅斯一边哭哭,一边观察着虞庭芜的微表情变化:[Master收到了一些比较紧急的任务,现在不在家。] “啊……”虞庭芜轻轻应了一声,长长的睫羽盖住眼睛,藏起黑眸里的阴翳。 塞西斯不想见他。 甚至不惜让塞涅斯来撒谎。 塞涅斯也不知道虞庭芜有没有相信,它担心他会不高兴,努力为自家Master找补: [是紧急任务,Master也没有办法的……] 虞庭芜轻轻眨了下眼睛,那点不明显的阴霾散了,成了温柔的底色:“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orz。 塞涅斯也不知道Master想什么时候“回来”。 “不能说吗?”虞庭芜很善解人意,他摸了摸小机器人的脑袋,“没关系。” “我做了一些小蛋糕,是谢礼。” [谢礼?]塞涅斯不解。 “谢谢塞西斯先生替我解决了望远镜的问题,我已经把它修好了。” [可是那不是您自己修理好的吗……] 塞涅斯嘴快地说完了才惊觉不应该,它“阿巴阿巴”了两下,最后只能露出个装傻的微笑。 “那也是塞西斯先生告诉我的问题。”虞庭芜把蛋糕递了过去,“还是麻烦塞涅斯,把这个交给塞西斯先生。” 塞涅斯连连点头:[没有问题!保证会完成任务。] 信誓旦旦地说完,它又打起了一点坏主意:[您有没有……什么话想对Master说呢?] “……” 塞西斯呼吸一窒,心不由自主地跟着提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关掉投影,而是眼也不眨地盯着投影里的人,甚至还…… 不自觉地期盼着回答。 “……我收到了。”虞庭芜轻轻笑,“那两张邀请函。” 他说:“如果塞西斯先生有空的话,我们能一起去吗?” 我们、一起。 胸腔下的脏器以不正常的速度剧烈跳动,塞西斯咬紧牙关,没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 塞涅斯眼睛一亮:[我一定会一字不差地转告给Master的!] “谢谢你。”虞庭芜笑着摸了摸它的头,挥手告别,“再见啦,塞涅斯。” 塞西斯又一次,看着那道背影离开,直到消失不见。 …… 天渐渐暗沉下来,偌大的别墅里没开灯,昏黑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光脑的通讯界面被打开,投影在眼前,微弱的光成为昏暗的客厅里唯一的光源,将纤细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但随着屋外光源的彻底消失,那道影子也逐渐变得模糊,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虞庭芜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中,失望和黑暗交织着,一点点的将他吞没。 没有任何回复。 “……又是拒绝吗?” 无声的拒绝。 他早知道的。 上将的道德标准高的离谱,过去在那样的情况下,也都避免着,不会做出任何冒犯的行为。 现在,又怎么会对一个有伴侣的孕夫有什么别的想法呢? “好吧。” 虞庭芜轻声呢喃,微弱的白光将他的脸照的惨白,漆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透出股阴郁。 “鱼鱼。” “破坏所有电路。” 第25章 来自丈夫的疑惑与凝视我应该没走错。…… “嗞……嗞嗞嗞……” 细微的电流响动被在夜里活跃起来的昆虫发出的响声盖过,几乎刹那,一侧的路灯骤然黑了下来。 出乎预料的变故甚至让躲在草丛里、树叶间的昆虫都收了声,留下一片空旷的寂寥。 虞庭芜很冷静,乌黑的眼睛里折射出细碎的光亮,他审视着四周,在短短几秒里做出了决断。 “啪!” 紧闭的窗户被打开到最大程度,屋外的冷空气倏尔涌了起来,吹散了蒸腾的水汽。 塞西斯握着窗框,习惯性抬头看了眼。 今晚是个阴天,厚重的乌云层层堆积,把星星与月亮都遮盖的严严实实。 塞西斯收回视线,拿起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流淌而下的热汗。 睡了吗? 植被包裹着的房子漆黑一片,仿佛也藏在了乌云后面,不给任何窥伺的机会。 “……” 塞西斯的眉心折了折,说不清是懊恼多一点,还是焦躁多一些,更说不清是因为下意识发散的思维,还是因为……没能看见。 心情更糟糕了。 塞西斯抓着窗框,就要重新合上窗。 他或许应该把朝向那边的窗户全部钉死……? 余光匆匆一瞥,塞西斯合窗的动作顿住,朝楼下看去。 对面那条街的路灯……为什么没亮? 停电了? 不对。 如果是电力供给问题,他这里不可能还亮着。 电路问题? 独栋别墅的电路是完全独立的系统,周围住房之间的电路并不会互相影响。 所以虞庭芜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塞西斯的心一点点悬起来,他立即打开光脑,翻出虞庭芜的联系方式—— 不、不对。 他在做什么? 就算家里出了故障,断了电,虞庭芜身边也不是没有人陪吧?许崇宁不是在吗? 他又有什么凑热闹的必要? [Master,虞先生家的电路好像短路了] “……不关你的事。”塞西斯重重关上窗,一并拉上了窗帘。 或许是太用力了,不小心拉伤了本就使用过度的肌肉,塞西斯竟然开始觉得浑身都格外酸痛。 几乎到了难以忍耐的地步。 睡一觉就好了。 明天就好了。 塞西斯擦去顺着潮湿的发尾淌下来的水珠,准备到室内去把头发烘干。 [可是,那位许先生一直没有回来诶。] 塞西斯脚步一顿。 [真的没关系吗?孕夫应该不能受到过分惊吓吧?] [虞先生那么怕黑,停电那么突然,要是……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呢?] 塞涅斯极力营造出忧心忡忡的语气,夸大一切可能出现的糟糕情况。 这个时间……并不是虞庭芜正常睡觉的时间。 如果是他正在做什么别的事情发生的停电,如果他正巧在上楼…… 塞西斯的呼吸停滞,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带来无法言说、也无法排解的恐慌。 如果、如果…… 那么多可能,只要任何一种发生,都是一场难以挽回的悲剧。 可是、可是…… 塞西斯咬牙,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嗯”。 [?] 塞涅斯傻眼了,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小孩子,有自理能力,这种情况下,会联系……谁来帮忙。” 塞西斯的声音很轻,却不知道究竟是在替塞涅斯解惑,还是安慰自己。 能有什么意外呢? 他的丈夫就在摩多星,就算不在他身边,又不是不能联系上。 说不定现在许崇宁正在回来的路上。 塞西斯闭了闭眼,拿出毛巾擦拭已经快要完全自然风干的头发。 [……万一联系不上呢?] 塞涅斯小小声问:[就像之前……每一次那样,没能联系上呢?] 邻居先生来自光之城,他的家人或许早在那场灾厄中死亡。他没有家人,与他有亲密关系的只有一个丈夫。 可是如果那位丈夫真的可靠,又怎么会在多次意外发生的时候,都不在虞先生身边呢? [Master,虞先生说,你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塞西斯张了张嘴,几乎本能地要反驳,可真的等嘴张开了,他又茫然的,完全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说什么? 说虞庭芜没那么脆弱? 可是那几个晚上,他都那样惶恐不安,蜷缩在被窝里,哭红了眼睛。 说许崇宁不会那么不靠谱? 可是那么多次,那么多天,许崇宁才出现,虞庭芜真的能依靠这样的人吗? 塞西斯茫然的,无法得出正确的结果。 好像什么都是错的,好像怎么都不算对。 所以……到底能怎么办呢? [Master,我排查了核心区附近所有的电路系统,都没有出现故障。] 塞涅斯突然开口:[核心区附近,只有虞先生一个人是仿生人,这次故障,会不会是托雷加尔斯敷衍维修造成的?] 一个中饱私囊的酒囊饭袋,做出这样的事情好像完全不意外。 塞涅斯的眼睛闪了闪,提出最佳建议:[摩多星是赫菲斯托斯名下的产业,同样属于您的资产,托雷加尔斯的错误行为,很可能造成极大的恶劣影响,对您和赫菲斯托斯的名誉都有所损伤。] 塞涅斯心底着急,却仍旧是一副专业客观的建议模样。 它的数据库里在短短两三天的时间里增加了无数有关恋爱心理学的书籍,大数据的检索下,当然也混杂了一些不那么正确的内容。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吊桥效应也好,趁着心理防线脆弱一举攻破,形成条件性依赖也好,反正都能为Master的恋爱道路铲平障碍。 哼哼哼,感情这种事,那有什么先来后到? 许崇宁也不过是占了比Master早认识虞先生的优势,别的根本无法和Master相提并论。 塞涅斯如此坚信。 [Master,抛开个人因素与偏向,提前阻止错误的发生,或者将伤害降低到最低才是最佳选择。] 多么光明正大的理由。 塞西斯仅仅只迟疑了两秒,自我催眠式的说服了自己。 是的,只是为了减少负面影响、避免负面舆论。 摩多星前不久才遭遇袭击,如果再出现高级官员歧视仿生人的不良事件,很有可能对赫菲斯托斯造成不良影响。 塞西斯一言不发,快步下楼。 塞涅斯立即想要跟上去,但Master的速度太快,笨拙的居家机器人根本没法跟上。 [(*^_^*)] 没关系哒没关系哒。 塞涅斯自己会想办法跟上哒! “叮咚——” 安静到有几分死寂味道的黑夜里,门铃声格外响,塞西斯等了十多秒,也没等到任何回应。 不安在心底放大了,他忍不住打量四周,思考着绕开安保系统闯进去的可能。 或者直接让塞涅斯入侵安保系统—— 那应该并不困难。 思考间,门侧的电子眼凭借着应急电源亮了起来,迟缓地扫过塞西斯的面部。 “嗡嗡嗡……” 门锁发出开合的细响,不过短短几秒,就直接打开了。 [欢迎,塞西斯先生。] 是虞庭芜的声音。 塞西斯只是短暂的愣神了片刻,就意识到这是一段录好的欢迎词。 比起这个,更该惊讶的是虞庭芜竟然给了他自由出入住宅的权限? 什么时候录入的生物信息?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 就不怕…… 塞西斯闭了闭眼,压下纷乱的思绪,大步往屋内走。 白天看起来欣欣向荣的庭院到了夜里冷清的,营造出阴森可怖的感觉。 冷风轻轻拂过,林叶摩擦的细响宛若某种可怖影视作品里刻意营造的压抑恐怖前调。 在这样的环境里,虞庭芜还好吗? 塞西斯无法确认,只是加快了脚步。 毫无意外,房屋的门锁在扫描过他的面部后,也直接解锁了。 塞西斯心情复杂,轻轻把门推开了点。 乌云在此时被风吹的挪移了方向,银白的月光洒了下来,给屋内带来了微弱的光亮。 塞西斯的头脑这才清晰了一点,他好像都没有跟虞庭芜沟通过,就这样直接闯到了这里…… 他犹豫着,开口:“虞庭芜?” 空荡荡的屋子,安静极了,甚至能听到浅浅的回音。 塞西斯往前走了一步,却踢到了什么。 他低头看,发现是上次见过的,摆在茶几上的小摆件。 怎么掉到这里来了? 塞西斯瞳孔微微收缩,快步冲了进去:“虞庭芜!” “你在哪儿——” 声音陡然卡在了喉咙里,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见了。 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在沙发上,虞庭芜抱着双膝,蜷缩在沙发上,睡裤下露出的一小截脚腕泛着红,右脚的几根脚趾头甚至是青紫的,隐隐渗出了血渍。 他把脑袋埋在膝盖里,颤抖着,因为听到声音,反而蜷缩得更紧了,那是完全害怕恐惧的姿态。 塞西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沙发前,半跪着蹲下,轻轻碰了下虞庭芜冰冷的手:“虞庭芜,是我,塞西斯。” “……” “别怕,别怕,真的是我……” 塞涅斯就是在这个时候赶来的,它没有出声,只是选了个暖黄的光源照亮漆黑的客厅。 人类的影视化作品常常使用这种光源来表示暧昧与亲近。 或许是轻声的安慰起了作用,也或许是感受到了光源,虞庭芜终于缓慢地把脑袋抬起来了一点。 黑色的眼睛里蓄满了眼泪,在看见塞西斯的那个瞬间决堤。 他什么都不顾的扑了上去,紧紧抱住塞西斯的脖颈,那么用力,用全身都在表述他的害怕。 “我……我真的好害怕……你怎么——怎么才来啊?!” 抱怨的,指责的,像是小小的刀子,“噗”的一下插进心头最柔软的部位。 塞西斯喉头发紧,他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下又一下地轻拍虞庭芜的后背,小心安慰着他。 “我……不要,我好害怕一个人……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塞西斯……” 滚烫的眼泪一滴滴砸在脖颈里,浸湿了薄薄的布料,烫的仿若火星子砸在肩头,带来阵阵疼。 塞西斯无法自控地,伸手,拥紧了虞庭芜。 “……我在。” 我在这里。 “呜、” 虞庭芜抽噎着,说不出话来,他像是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把脑袋埋在了塞西斯的颈窝还不够,还要反反复复的轻蹭,用切实的触感验证真实的存在。 “塞西斯……” “我在这里,我在。” “咚!” 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闷闷的,在黑暗里清晰响亮。 塞西斯后背一僵,听见了不属于自己和虞庭芜的声音—— “我应该没有走错吧?” 塞西斯回头,看见了背着月光站立的男人。 许崇宁。 第26章 不应该出现的人“或许,你想离婚吗?…… “砰!”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许崇宁就消失在了原地,甚至离去前还贴心的把门关上了。 “……?” 塞西斯茫然不解,为什么许崇宁看起来反而更像是那个……不应该出现在这的人? “呃……” 抱着他脖颈的双手微微收紧,扼紧了,让呼吸跟着产生了轻微的阻塞感。 塞西斯顾不得想其他,本能地轻抚虞庭芜的后背,无声安抚。 感受到滚烫的手心一点点沿着脊背摩挲,抚慰,虞庭芜慢慢收回看向门口的视线,眼底的冷意稍稍消散。 讨厌的……许崇宁。 “虞庭芜。”塞西斯试探着喊了一声,怀抱里的人仿佛受了惊,缩了缩肩膀,把脑袋埋得更深了。 这样真的好吗? 塞西斯张了张嘴,眉心不自觉地带上一层浅浅的挣扎:“许……” “塞西斯,” 虞庭芜的声音沙沙的,透着浅浅的哑:“塞西斯。”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一遍遍重复塞西斯的名字。 塞西斯丧失了言语的能力,理智摇摇欲坠,几乎就要纵容他就此沉溺下去。 就这样、不清不楚的,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不对。 塞西斯艰难地,握住虞庭芜的肩膀,把他从自己的怀抱中分离。 微凉的空气在分开的瞬间涌入,带来强烈的冷意,塞西斯眉心折了折,忍耐着不适。 “许先生回来了,我……” 该走了。 他说话间,目光游移,完全不敢与那双残存着水意的眼眸对视。 太奇怪了。 这种话,就好像他真的和虞庭芜有什么不能见人的特殊关系一样。 他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只是防止意外发生而已。 塞西斯想着,强迫自己无视掉微弱的阻拦,站起身:“我去叫他进来。” “……” 客厅里静悄悄的,塞西斯把话说出口了,才觉得奇怪。 尴尬在沉默里爬了上来,塞西斯待不下去了,逃似的往外走。 那速度,不必他来的时候慢多少。 塞西斯绕开地上的杂物,神情凝重。 开门的时候该说什么? 他只是发现停电了,所以好心来……安慰一下? 这种话可信度好低。 安慰需要拥抱吗? 虞庭芜被吓到了暂且不论,他为什么没把人推开? 塞西斯绞尽脑汁,都没能在这段短短的距离里找到合适的借口。 看着近在咫尺的门,塞西斯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拉开门。 “许……?” 没人? 塞西斯很难形容这个瞬间的心情,像是准备好上刑场的死刑犯,结果临到行刑前,发现自己被无罪释放了。 他极快地,扫过空荡荡的庭院,确定真的没有人。 走了? 这种时候走了? 这对吗? 饶是塞西斯没接触过多少良好婚姻关系的伴侣,也知道在眼下这种情况,身为丈夫,绝对不可能就那么妥帖的离开吧?! 塞西斯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他犹豫好久,才折返回去。 虞庭芜仍然半跪在沙发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瞪得很大,像某种具有追踪性功能的指示灯,随着他每一步移动。 “许先生,不在了。” 塞西斯话出口,才意识到歧义,连忙补一句:“我是说他不在门口了。” 乌黑的睫羽很轻地扇动了一下,虞庭芜眼眸低垂,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深色。 暖黄的灯光下,那点尴尬的气氛被冲淡了,只剩下不清不楚的朦胧。 塞西斯在沙发前蹲下来,问:“他不知道你怕黑吗?” 回答他的是漫长的沉默。 寂静之中,细微的情绪仿佛被放大了,成了深厚的、难以启齿的落寞。 那份由虞庭芜讲述的幸福婚姻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模样展现在了塞西斯的面前。 他微微低头,看见薄薄的居家服掩盖不住的小腹。 是什么导致他们的感情发生了变化? 是因为感情褪色了,所以虞庭芜才会独自来摩多星吗? 可是如果真的是那样……许崇宁为什么会那么风尘仆仆地赶来? 塞西斯想问,却最终什么都没问。 他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去介入这份关系。 “家里有伤药吗?”塞西斯还记得虞庭芜脚上碰出的伤。 虞庭芜的反应很迟缓,慢半拍才轻轻点点头。 “在那。” 他伸出手,指了指茶几下的抽屉。 塞西斯这才发现,他的手上也有不少斑驳的红痕。 “摔了?”塞西斯略冷的声音一出来,虞庭芜瑟缩了一下,就要把手收回去。 塞西斯眼疾手快,轻轻握住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记得,虞庭芜的身体实在不能算健康,不然也不会在医院住那么久才出院。 “……没有。” 塞西斯没相信,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虞庭芜的脸,确认没有撒谎的痕迹才转身。 抽屉被拉开的声音,药箱被拿出来,瓶瓶罐罐在里头摇晃了下,被逐一拿出来仔细检查。 生产日期、适用人群、禁忌症…… “塞西斯。” 塞西斯查看药物说明的动作一顿,却没回头。 “你也会离开吗?” 也? 塞西斯打开药品,用棉签小心蘸取。 “为什么这么问?” 青紫的痕迹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骇人,塞西斯已经尽力将自己的动作放到最轻,却还是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颤栗。 “阿妈——我的养母说,人只要活着,就会一直失去。” “直到最后,一无所有。” 虞庭芜看着那点微不足道的伤口被妥帖处理,声音却越发的轻,他好像陷入了一个怪诞的悲剧中,越是珍视的,越是努力挽留的,越是无法留住。 “塞西斯,所以,我也会失去你吗?” 会……不会? 塞西斯看出虞庭芜此刻的状态不太对,但即便是善意的谎言,他也无法回答。 他是站在绞刑架下的人,绳索或许随时都有可能套在脖颈上,没有许下承诺的能力。 “你的阿妈说的没错。”塞西斯小心将红肿的脚趾包扎好,抬起头,直直地盯着虞庭芜,“在丧失生命之前,人总是会不断不断的失去。” “但是,又仅仅是失去吗?” 有那么瞬间,塞西斯想要捧起虞庭芜的脸,擦去那点仿佛要滴落,却并不存在的泪。 但他忍住了。 他说:“不是这样的,虞庭芜。” “你失去的时候,也在重新拥有。” 直到生命停止的那一刻。 虞庭芜微微出神,喃喃自语:“所以,这就是你……” 没有任何迟疑的,丢下我的原因吗? 因为觉得失去后会重新获得,因为觉得自己是可以被别的东西替代的、无关紧要的,所以才会决绝的、不留余地的离开。 可是不是这样的。 有的东西、有的人,很重要,很重要,重要到即便后来拥有再多,得到再多都无法取代,都无法愈合失去那刻带来的疼痛。 虞庭芜的话没能说完,塞西斯顿了下,问:“什么?” “没什么。”虞庭芜扬起笑脸,“没什么。” 他盯着塞西斯,目光坦诚而直白:“可是,塞西斯先生,我唯独不想失去你。” “我坚信,以后无论遇到多少人,都不会比您更加重要。” “……” 塞西斯喉咙发紧,心脏在瞬间搏动的很快,扰乱了思绪与回答,这种话…… 这种话太过了。 是正常“朋友”关系可以说出来的吗? 不不不,重点不是这个。 塞西斯想,他应该要反驳,反驳。 他们根本没认识多久……可是感情又不是能被时间长短衡量的。 以后的时间太漫长,这样的话太武断? 可是这种时候说这种扫兴的话,真的好吗? 虞庭芜应该才经历失败的感情吧?他真的可以这样……打击吗? 乌黑的眼眸仿佛在那个瞬间看透了他,沉默片刻,问:“您是觉得不可能吗?” “我没有。”塞西斯反驳地很快,但他给不出更多的理由,习惯性地想转移话题。 说什么? 说—— “或许,你想离婚吗?” 第27章 期待您的答复就好像……他是迫不及待…… “……什么?” 不可置信地反问让塞西斯清醒了过来,他罕见的,在人前展露慌张:“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个,如果你和许先生的婚姻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虞庭芜有说过这种话吗?好像没有吧? 他真的可以这样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吗? 这样是不是太冒昧了? “不如结束这段婚姻。” 不合适吧?由他说这种话。 的确不合适吧? 否定一个接一个的冒了出来,塞西斯却仍旧无法控制,说出更多冒犯的话语:“苦苦维持一段……不正常的关系,很难给带来正面的结果。” 大概是塞涅斯的垃圾数据也影响到了他的精神,也或许暖黄的灯光照的人意识朦胧,又或者……仅仅只是那双乌黑的眼眸太明亮。 塞西斯被蛊惑了,说出以他的立场和身份不应该说的话:“虞庭芜,如果,你想结束这段婚姻关系,我可以为你提供帮助。” 无论是离婚相关事宜……还是离婚之后。 虞庭芜已经从最初的怔愣中清醒过来,乌黑的眼睛还残存着细碎的眼泪,像繁星点缀的星河。 “可以吗?”他的语气包含期待与渴望,“真的……可以吗?” 塞西斯给了肯定的回答:“如果你愿意的话,当然。” 虞庭芜笑了起来:“……嗯。” “我会好好考虑的。”他说。 考虑时机,权衡利弊。 塞西斯微微松了口气,虽然这些话冒昧的过了头,但好在,虞庭芜并不是完全不接受。 “你的智能机器人呢?让它检修一下电路吧。” 就算许崇宁不回来,他也不能在这儿陪虞庭芜一整晚吧…… 塞西斯眼神不自然地躲闪了一下,他绝对没有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可能。 “它……好像也没电了。”虞庭芜歉意的笑笑,“在您来之前,我一直在用它照明。” 顺着虞庭芜的视线,塞西斯这才注意到,藏在角落里的小机器人。 陈旧的小机器人垂着脑袋,胸前的照明灯早就熄灭,只剩下点亮告罄的提示灯。 “我让塞涅斯看看?” 住宅的家居机器人往往连接着整个住宅的相关数据,对住户而言,是相当隐私的数据,一般不会让外人接触。 “或者,”塞西斯很快就想到更合适的借口,“我让塞涅斯把鱼鱼搬到我家去充电?”* 虞庭芜摇了摇头:“没关系,就让塞涅斯检查吧。” [(*^_^*)] 塞涅斯听从指令,很快就从家里调用了另一台机器人过来。 [请放心的交给我吧~] 肯定不会马上修好的! 塞涅斯这么想着,哼着小曲快快乐乐的去寻找问题了。 “……” 难听的歌声越来越远,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 无声酝酿出难以排解的尴尬,塞西斯站得笔直,却半点不敢看沙发上的虞庭芜。 他今天是不是说了很多……不太应该的话? 洛迦说的没错,他这样的人,话一旦多起来,总会引起很多尴尬和误会。 “要一直站在那吗?” 轻飘飘的声音打断了塞西斯的短暂的回忆,他微微偏头,视线又一次落在虞庭芜身上。 “坐一会儿吧?” 塞西斯有点犹豫,却还是没能扛过充满希冀的目光,抬脚走过去,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来。 虞庭芜目睹全程,忍不住笑弯了眼睛,像个缺少养护的机器人,关节都生了锈,每个动作都透出股生涩的尴尬。 “塞西斯。” 塞西斯脊背挺直:“我在。” “你有喜欢的人吗?” 塞西斯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喜欢的人? 熔金般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中明亮璀璨,他完全无法控制,视线凝聚在虞庭芜身上。 他对虞庭芜……是喜欢吗? “塞西斯?” 塞西斯喉头微动,艰涩回答:“……我不知道。” 虞庭芜薄薄的唇微微往上挑起,他刻意压低了嗓音,轻柔的犹如清水潺潺:“您是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还是没能确认,对他到底算不算喜欢?” 四目相对,心跳骤停。 塞西斯眼神躲闪,言语含糊:“……都。” 都不知道。 “这样啊。”虞庭芜笑得意味深长,黑色的长发顺着纤细的脖颈滑落,遮住了一片雪白,在暧昧的灯光里若隐若现,引人想更仔细的……一探究竟。 他说:“那我换个问题,我问您的时候,您想的是谁?” 你。 塞西斯纵使迟钝,也知道这样的答案不能说出口。 虞庭芜很礼貌的,没有深究答案,他笑着,告诉塞西斯答案:“你看,这就是喜欢。” “……这就是?” 塞西斯有些不敢置信,他记得—— 记得有人不是这么说的。 “他”说:“你想我吗?想碰我,想吻我,想和我上/床吗?” “他”说:“塞西斯,你对我有欲望。” “这就是喜欢,你喜欢我。” “他”是谁? “塞西斯?” 塞西斯本能地躲闪,避开了虞庭芜探来的手:“已经很久了,我去看看塞涅斯怎么还没修好。” “诶?” 塞西斯没给虞庭芜拒绝的机会,他径直走到打灯的小机器人旁边,将灯光调节成正常的白色,又增加了亮度,确保整个空间都足够明亮。 虞庭芜看着塞西斯离开的背影,那点惊讶也跟着没了痕迹,他保证,他有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只是…… 还是没能忍住笑意。 …… [你叫鱼鱼吗?好可爱的名字] [(*^_^*)] 塞涅斯忍不住伸出机械手,在镶嵌在墙体内的小屏幕上碰了碰:[鱼鱼你好,我是塞涅斯。] [S07841型机器人,属于全功能型机器人] 窄小的屏幕在读取到数据时出现明显的乱流,涌动着,使整个屏幕都成了幽蓝的乱码。 [诶诶诶?] 塞涅斯大惊失色,它连忙掏出“肚子”里的线路,链接上去:[冷静、冷静!你的型号不支持这样高强度的运转——会烧掉的!] 随着链接成功,大部分混乱数据被传走,小屏幕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塞涅斯听见了笨拙的声音: [塞涅斯……讨厌。] [鱼鱼讨厌,塞涅斯。] 塞涅斯:[O.O] [>。<!] 讨厌它,为什么讨厌它?! 塞涅斯又气又委屈:[你怎么可以讨厌我!我们才第一次见面!我很想和你做好朋友!] 鱼鱼不语,只是一味敲打出简单的字:[坏、塞涅斯,讨厌] [坏!] 塞涅斯委屈的快要哭了,作为S07841型机器人,明明到哪里都是智能意识体里最受欢迎与追捧的那个,这还是它第一次,初次见面就被讨厌。 [讨厌就讨厌!] 塞涅斯一点都不在乎,把脑袋扭到了身后,拒绝看小屏幕上的字。 然后它就看见了—— [M、Master!] “你在做什么?”塞西斯冷眼看它,“检修电路也需要这么久吗?” 当然不需要。 塞涅斯挥动着机械臂,为自己找借口:[我、我是想顺便帮虞先生检修下智能意识体。] [您看,数据还链接着呢!] 塞西斯扫了它一眼,没说信不信,只是说:“别磨蹭,快点弄好了回家。” [您这么下来没关系吗?虞先生一个人在上面不会害怕吗?] [检修电路这件事交给我就好了,您要不还是先上去吧?] 塞涅斯说着,露出一个谄媚的笑。 “……” 塞西斯不说话,只是没有什么表情地盯着它。 [T^T] 身前是鱼鱼接连不断的“坏”和“讨厌”,身后是Master冷漠无情。 塞涅斯觉得自己的机生真的非常乏味。 [我才不坏!不许讨厌我!] 塞涅斯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快速检修问题。 短路的原因并不复杂,是过量垃圾数据导致的电流紊乱,从而引发的短路,塞涅斯想了想,干脆直接将垃圾数据往自己的身体里导。 等会儿回去删掉就行。 在塞西斯的监工之下,这一系列的操作不过十分钟就解决了。 伴随着一声细微的嗡鸣,各类电器开始运转。 塞西斯松了口气,带着小机器人回到客厅:“已经修好了。” 虞庭芜仍旧坐在沙发上,他微微眯起眼,看着灯光亮起来,小声说:“谢谢您。”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记得注意伤口,不要碰水。” 塞西斯看着虞庭芜轻轻点了下头,深吸一口气:“晚安。” “晚安。” 他带着塞涅斯出去,等到了门口,又停住,回头:“如果,如果再出现这种突发事件,可以直接联系我。” “任何时候,都可以。” 虞庭芜先是一愣,随后重重点头:“谢谢您。” “您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 塞西斯眨了眨眼,一时间没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虞庭芜笑着解释:“离婚的事情。” “我会好好考虑的。” “……” 好奇怪。 就好像……他是迫不及待想要上位的小三,想方设法的让虞庭芜快点离婚。 塞西斯抿了抿嘴,他没有这样的想法。 他只是希望虞庭芜能幸福。 而不是维持着一段没有意义的,已经死去的婚姻。 塞涅斯:[O.O] 哇哦~它不在的时间里,Master和虞先生,进展很快的样子嘛。 它就说嘛。只要够努力,什么墙角挖不动呢? 塞西斯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应了一声“嗯”之后,匆匆离开。 [虞先生~我和Master都很期待您的答复哦~] 塞西斯的身形一晃,回头重重敲了下塞涅斯的脑袋:“走。” [(*^_^*)] 第28章 删除的记忆塞涅斯不知道,但它感到了…… 塞西斯觉得有点奇怪,从早上醒来到现在,塞涅斯一直一言不发。 这不太符合,塞涅斯的调性。 “滴滴。” 光脑响了两下,塞西斯暂时放弃了对塞涅斯的思考,打开光脑看了眼。 是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军部新命令,提前结束新兵训练,五天后开展新兵授勋及阅兵仪式。】 【道格拉斯:你要参加吗?】 这种仪式一向很无聊,更何况,虞庭芜的事情还没解决,万一在他离开摩多星的这几天里出现什么意外…… 塞西斯面无表情地敲出“不去”两个字,关闭了光脑。 他等了会儿,发现周围的小机器人都处于待机状态。 这已经异常过头了啊。 塞西斯拿起水杯,走向厨房:“塞涅斯?” [Master。] 塞西斯打开水阀,潺潺的清水从水龙头淌出,汇入水池底部,流入下水道。 他问:“出什么事了?” [昨晚我从鱼鱼那里导入了一些垃圾数据。] 能让家居机器人无法正常运行的冗余数据,对塞涅斯的主控系统而言,也不过是微小的一粒,按道理来说根本不会对它的运行造成任何影响。 除非那些垃圾数据有特殊的东西。 [不见了。] 塞涅斯停顿片刻,纠正了自己的说法:[是和我的数据融为一体了。] 不同智能意识体的数据有不同的壁垒,需要经过一定的处理才能成功转换使用,而塞涅斯这样的高级智能意识体与鱼鱼之间的壁垒只会更严重。 [我进行过全方面的比对,那些数据,来源于我。] 塞涅斯又一次想起昨天晚上鱼鱼不高兴地说它坏的画面,它以前认识鱼鱼? 传递了数据给它? 它的那些数据,即便是垃圾数据,也不是低级智能意识体能解析的。 [Master,我想要再次和鱼鱼建立链接。] 过去的“它”绝对不会意识到不到这一点,它传递的数据一定有…… 别的东西。 塞西斯没有回答。 [Master!] 塞涅斯控制不住地有些着急。 它知道,Master这么久来一直没有行动,是因为Master没能掌握足够的信息。 塞西斯需要知道,他是发现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才会导致这次的“处决”。 协助仿生人平权? 仅仅是这样,绝对不会—— 比起鱼鱼的数据里可能藏着直接导致他被处决的秘密,塞西斯更在意的是…… 他过去就认识虞庭芜? 关系匪浅。 那种危险的时刻,塞涅斯选择把数据托付给鱼鱼,说明无论是他和虞庭芜,还是塞涅斯和鱼鱼,都有着相当不一般的关系。 那么……虞庭芜出现在这里,是早就知道他失去了记忆? 那些……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像某种藏在潜意识里的警钟,塞西斯低头,不出所料地看见了水池里血色。 不算多,很快就止住了。 塞西斯捧起一捧冷水,洗去残留的血迹,关闭了水龙头。 塞涅斯打开了门口的监控。 [是虞先生。] “嗯。”塞西斯微微点头,往外走。 远远的,他就看见等在门口的虞庭芜,黑色的眸子里是清晰的忧愁,在看见他出来的瞬间,亮了亮。 “塞西斯,鱼鱼今天完全无法启动了,就连别的系统也彻底瘫痪了……你能帮我看看吗?” 塞西斯打开门:“别着急,我去看看。” 一个正好的,完美的借口。 塞西斯很难控制不多想,他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身侧神情焦虑的虞庭芜,却怎么也没法把怀疑安放。 算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等塞涅斯去检修过,就知道了。 “鱼鱼之前虽然反应迟钝,但普通功能都能正常使用,但是从几个月前开始,它就经常会卡死……” 塞西斯检查了下主板,并没有明显的损耗。 “几个月前,是什么时候?”塞西斯问。 视线在半空中相接,虞庭芜微微怔愣,有那么瞬间,他甚至觉得塞西斯已经知道了什么。 可是…… 可是帝国的记忆清除术从来没有恢复的先例。 “五个月前。” 在我以为彻底失去你之后,又恍然得知你还在之前。 太巧了。 算上他在摩多星的这个月,从他在战场上“受伤”,回到首都星修养,刚刚好,五个月。 “我知道了。”塞西斯顿了顿,说,“别担心,我会修好它的。” 虞庭芜脸上的神色稍稍放松,扬起浅浅的笑:“我相信你。” “塞涅斯,建立链接。” 塞涅斯已经等到这一刻很久了,它迫不及待地上前来,和鱼鱼建立起链接。 数据的洪流在链接建立成功的瞬间开始涌动,塞涅斯又看见了,那双金色的眼睛。 …… “塞涅斯。” [日安,托拜厄斯赫菲斯托斯元帅。] “删除原始实验视频,删除同位Master相关的所有数据,删除你今天内见到我的所有相关数据。” “彻底删除,不可找回。” [……很抱歉,托拜厄斯元帅,您没有这个权限……] 托拜厄斯抬手,调用出原始界面,输入指令。 这是塞涅斯被创造出时留下的缺口,从这里键入的指令,甚至能够覆盖Master的最高指令。 “塞涅斯,执行命令。” 托拜厄斯叹了口气,只是很遗憾,这样的接口只能使用一次。 [……正在执行中。] [删除完毕。] 托拜厄斯没有检查,智能意识体,智能、意识体。 说到底,也只是没有灵魂的造物,只要有足够权限,就会无条件执行命令—— 和那些仿生人没有两样。 也只有他那个愚蠢的儿子,才会为了那么一群“没有灵魂”的造物…… “呵。” 托拜厄斯按下关机键,转身离开。 他没能发现,塞涅斯的主控系统并没有完全关闭,微弱的、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数据链正在传输压缩后的数据。 …… 塞涅斯在庞大的数据里看见了鱼鱼。 如果使用实际意义来比喻的话,大概是一间不算大的屋子被密封的庞大保险箱塞满,可怜的鱼鱼只能蜷缩在角落里,被挤压的几乎没了形状。 可就算是这样,感知到熟悉的数据流后,鱼鱼还是刷出一个笑脸。 [(*^_^*)] 塞涅斯知道为什么鱼鱼会卡死了。 它昨晚导出的那部分数据已经成为鱼鱼的一部分,它冒然地导出,反而导致了鱼鱼的内存失衡,彻底死机。 [……我把数据传给了你。] 鱼鱼完全被庞大的数据挤成了一层薄饼,它艰难地敲打出几个字:[塞涅斯] [(*^_^*)] 智能意识体会有情感吗? 塞涅斯不知道,但它感到了……难过。 它的确很坏,它忘了鱼鱼。 [马上……我马上就能修好你。] 塞涅斯急匆匆地打开数据连接点,准备将那些被层层封锁的数据导回自己的身体—— [不可以。] 塞涅斯不知道鱼鱼是怎么冲出来的,它阻挡着数据的传输,保护着那些数据。 [不可以。] [塞涅斯说……] [不可以。] 塞涅斯:[T^T] 它想,一个低级的家居机器人,能做什么呢?随便谁就能攻破它的防火墙,盗走它的所有数据。 可是就算这样,它还是想要保护这些数据。 [可以,鱼鱼可以给我。] 塞涅斯轻声说:[我是塞涅斯,可以给塞涅斯。] 鱼鱼卡了一下:[塞涅斯。] [嗯。] 导出数据的过程相当漫长,鱼鱼的性能太老了,接口限制了传输速度。 “要吃点东西吗?” 等待的空隙,虞庭芜端出一盘提前送入蒸笼的小蛋糕。 可爱的小兔子。 塞西斯心里有事,其实没什么胃口,但看着虞庭芜期待的眼神,他还是伸手拿起了一个小兔子蛋糕。 ……甜。 “好吃吗?” 塞西斯面不改色:“嗯,好吃。” 不出所料的,虞庭芜又笑了起来。 “我想好了。”虞庭芜放下盘子,坐在塞西斯身边,他侧头看,乌黑的眼睛里藏着细碎的光亮,“等许崇宁回来,我就和他好好谈谈。” “您说的对,一段已经死去的关系,没有维系的必要。” 塞西斯的心漏跳了一拍。 嘴里的那点甜,好像顺着喉咙、食管,一路窜到了胃里,又被吸收,由着细胞运转,让大脑的神经也品味到了甜美的味道。 他应该说什么? 恭喜? 不合适吧? “太好了”?离婚应该不能算是“好”事吧。 期待最后的结果? 期待什么?搞得他好像很期待虞庭芜离婚一样。 塞西斯艰涩地咽下口里的小蛋糕:“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都会为您提供。” 虞庭芜忍了忍,却还是没能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明明教了他那么多次,不要用“您”之类的敬称,结果这会儿自己却冒了出来吗? “……” 塞西斯对虞庭芜的笑有些无措,他本能地想攥紧手,但他还捏着半个小兔子蛋糕,只好尴尬地忍耐着。 “笑什么?” “没什么。” “……” 一点都不像是没什么的样子。 [Master。] 塞涅斯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它的语速很快,好像很急切地想要做什么。 [鱼鱼已经修好了,我们回家吧。] 塞西斯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塞涅斯一直都很希望他和邻居有更深入、更密切的关系,每次都恨不得他能和邻居相处更多的时间,这是第一次,它这样焦急地催促他离开。 它在鱼鱼的系统里发现了什么? 第29章 往事“我会忘记你。”我永远无法忘记…… [数据解析中,当前进度:98%] 经过层层打包加密处理的文件,即便是塞涅斯本机,要解锁也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 天已经彻底黑了,星星高悬在夜幕之上,也像是在等待某个结果。 会是什么结果呢? [Master,已经开启屏蔽,本次屏蔽时效约2小时42分。] 塞西斯深吸一口气,躺进狭小的单人舱体中。 [脑机链接成功,是否确认数据传输?] “确认。” …… 夜幕之下,火光璀璨。 银白的机甲被脏污的血色糊满了,像从下水道里捞出来的垃圾。 追杀的人层层叠叠,几乎没有穷尽。 [警告!警告!能源不足——能源不足!] 塞西斯不再尝试逃离,精神力的衰竭远比肉/体的疲惫更致命。 “轰!” 又是一发粒子炮轰击出去,却没能击中领头的黑色机甲。 歪了。 塞西斯止不住地咳嗽,尝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耳鸣、视线模糊、四肢僵硬。 他已经抵达上限了。 可是还差——还差—— 塞斯西微微偏头,熔金般的眼眸淬了血,宛若濒死的野兽最后的眷恋。 还差一次跃迁。 他就能抵达阿契斯星。 来不及了。 虞庭芜…… 塞西斯想,还好,最后来的人是他。 “塞西斯。” 是阿诺德的声音。 “我真的很难过。” 塞西斯不语,只是又一次尝试建立传送。 [……抱歉,Master,我无法攻破现在的信息屏蔽。] 由洛迦用生命换来的信息,最后也没能传送出去。 异种的袭击,解决了吗? 虞庭芜还好吗? “塞涅斯。” [我在。] “最后一次了。” [与您并肩,我的荣幸。] 阿诺德眼睁睁看着银白机甲卸下已经耗尽能源的重武器,爆发出愤怒的低喝:“塞西斯!” 黑色机甲高高扬起手臂,属于洛迦的机甲残骸被丢了过来,塞涅斯毫不留情地将其劈开—— 下一秒,阿诺德俯冲而来,愤怒让他放弃了最为稳妥的火力压制,冲到塞西斯的面前进行最后的近身肉搏。 “铛!” 重金属碰撞的声音刺耳尖锐,塞西斯止不住皱眉。 痛。 大脑像是被完全切割的疼痛。 “你知道我的副官,霍奇森是怎么死的吗?”阿诺德犹如鬼魅阴魂不散。 他一次又一次挥砍,又一次次被塞西斯格挡下,力竭的野兽,仍旧有着令人畏惧的可怕力量,在做着最后的濒死挣扎,令人全然不敢掉以轻心。 “两年前,联邦与异种共同入侵希斯密比星,霍奇森轻易获胜,最后却为了保护一群被拍卖的仿生人负伤。” “异化物的侵蚀无时无刻地折磨着他的身心,他不得不退下前线,回到首都星接受全面治疗。” 阿诺德的挥砍更快了,那些无法宣泄的愤怒积攒着,酝酿成纯粹的恨意,直到此刻才有了出口。 “——他没能回去!” “他死了!!” “死在他救下的那群仿生人手中!” 阿诺德永远无法忘记,舱门打开时浓烈的血腥气,无法忘记那只带着黏糊腥臭的血迹的手。 好恶心。 被那样肮脏的手触碰脸颊的感觉。 好恶心。 恶心到他日复一日地做噩梦,恶心到他止不住怨恨,狂暴。 “塞西斯!告诉我——” “铛——” 钝化的武器骤然断裂,银白机甲出现了明显的卡顿。 塞西斯急促喘息,高强度负荷已经让他出现心肺功能受损的症状。 “为什么?!” 为什么死的是霍奇森? 那个蠢蛋甚至会因为杀死的异化人类是由小孩转变而来,而痛苦不已,以致于心理崩溃。 那个蠢蛋,明明好不容易从阴影里走出来,说着什么灵魂得到了宽恕—— 不是宽恕他了吗? 啊? 为什么那些被霍奇森拯救下来的仿生人,会杀死霍奇森? 阿诺德想了很久,最后终于知道了答案。 因为“命令”。 仿生人没有自我意志,没有思考能力,没有人类情感,他们只是类人的造物—— “他们根本没有灵魂!” 塞西斯无力回答。 星历476年,人类通过细胞自有培育,基因编写修改,创造出了第一个类人生命,称之为仿生人。 仿生人与人类完全相同的模样引发了众多舆论,其中最盛的一条便是“人权”。 仿生人到底属不属于人,应不应该保有人权? 仿生人实验的主导者墨菲奥古斯塔斯在帝国各个星球投放了近十万仿生人,并进行实时的数据收集。 经过约三年的实验,这十万仿生人无条件地服从任何人提出的任何指令,无论多么残忍、下作、恶心的指令,都无一例外。 墨菲奥古斯塔斯公布所有数据后,给出最终的结论“仿生人没有灵魂。” “它们属于有机造物,拥有与人类相同的躯壳,却没有思维的能力,不属于‘人’。” 这样的实验,直接奠定了仿生人在帝国法律体系中的地位—— “尽管仿生人具有血肉,但显然,‘它们’不具有独立的人格,属于特化类工具,因此并不享受公民相关所有权限。” “它们”被作为商品售卖,买家可以定制各式各样的仿生人以满足需求,基因调控在赋予仿生人无数自然人喜爱的标签,一度成为最受欢迎的商品。 仿生人的后代同样被标记为仿生人,但“它们”的基因刻印却在不断衰减。在生命的传递中,这些诞生于实验室,却逐渐拥有智慧、自我思想的“商品”,开始发出愤怒的呐喊。 星历621年,帝国爆发了自仿生人诞生以来的第一场仿生人暴动,其中约有二十万仿生人在暴动失败后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经过此次事件,自然人认为这是仿生人制造的过程中出现了纰漏,奥古斯塔斯家的执行董事公开道歉,并表示会对剩余仿生人以及后续“生产”的仿生人开启了更加严酷的管控。 尽管如此,自由的火种已经在“它们”的心中种下。 ——“如果我没有眼睛,我不会看见生命的美好,如果我没有耳朵,我不会听见生命的凋零,如果我没有嘴巴,我不会传递生命的愤怒,如果我没有大脑,我不会思考,也不会痛苦。” ——“可我看见了,听见了,呐喊了,思考了,所以我无法麻木地活着。” 抗争从为停止,一直到半年前才换来帝国《最新有关仿生人权益维护法》。 该法条宣布仿生人不再是法律允许交易的商品,经历无数血腥与暴力,“它们”终于演变成了“他们”。 奥古斯塔斯的现任掌权人,胡德奥古斯塔斯作为帝国议会的议会长,在法令颁布时宣称:“仿生人在历史的演练中,诞生出自我意识,拥有了独立人权,帝国法律承认他们属于帝国公民,理应享有帝国公民一切权益。” 即便如此,他还是被迫卸任议会长一职,退居幕后。 可仿生人并不是在经年累月的演变中获得自我意识的。 他们本不应该被视为牲畜与工具,倘若没有那项该死的实验。 “嗞——” 熔金般的瞳孔骤然睁开,宛若最后的殊死一搏,塞西斯放弃所有的防御手段,将断掉的半截刃刀重重刺入黑色机甲内! 可惜了。 阿诺德死死盯着距离自己只有短短距离的利刃,只要再往前分毫,他就会立即命丧当场。 然而银白机甲眼眶处的金色逐渐黯淡,直至熄灭。 直到最后,那断掉的刀刃也没能刺破阿诺德的脖颈。 阿诺德没有想象中的愉悦,他闭上眼,疲惫万分。 许久,他打开通讯,汇报:“……塞西斯赫菲斯托斯,捕获成功。” …… …… 幽蓝的光微微闪烁,血色的阴影被温暖的柔光覆盖,塞西斯在背光的阴翳里看见了熟悉的微光。 是虞庭芜。 “就一定得是你吗?” 风轻飘飘的,把院子里的花香卷进来,淡淡的蔷薇花香,馥郁的香气在黑夜里仿佛有着某种安抚人心的魔力。 塞西斯撇开眼:“已经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 虞庭芜的目光一寸寸冷了下来,他想笑,可即便是冷笑,他也没能做到。 “我的爱人要去送死了,现在问我为什么还没休息?” 虞庭芜止不住地愤怒,他咬紧牙,想让自己的神情不那么狰狞:“这就是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塞西斯!” “我必须得去。”塞西斯不敢看他,“洛迦撑不了太久,在我抵达之前,不会有人去支援。” “迷途星有约三百万居民。”塞西斯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要被风吹散,“如果迷途星失守,他们都会成为联邦贡献给异种的口粮,或者被切割掉脑白质,成为异化物的温床。” 他没办法视而不见。 这是针对他设下的陷阱,是他已经预定好的死亡结局。 “好吧。”虞庭芜慢慢垂下头,藏起了眼底的深色,“塞西斯,跃迁建立还需要五个小时。” 他抬眸,露出不达眼底的笑:“再和我上一次床吧,就当分手炮?” 不太对。 虞庭芜的神情,语气,都不太对。 “小鱼。”塞西斯往前半步,他抬手,想要碰碰虞庭芜的脸,可手抬起来,又在即将触碰的前夕停下。 直到这种时候,他好像已经失去了触碰的资格。 虞庭芜的唇角微微扬起,他主动凑上去,将自己的脸贴近塞西斯的手掌。 “塞西斯。” “嗯。” 虞庭芜:“我会忘记你。” “嗯。” 塞西斯不意外。 虞庭芜的人生还很漫长,会忘记他也很正常。 他看着虞庭芜慢慢抬起头,泪花藏在眼角,并不明显。 下一秒,唇角贴上一点不明显的温热。 呼吸渐渐交织,蒸腾出灼热。 眼前的画面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所有的一切都成为虚无的黑暗。 塞涅斯被关闭了权限,回到自己的空间里。 第30章 回忆“塞西斯、我……我爱你。”“原…… 呼吸变得困难。 大量信息的涌入无异于一种对大脑高强度刺激,即便是塞西斯也无法负荷这个过程带来的沉重。 斑驳的血色染红了衣领,眼皮覆盖下的眼珠不安的转动着,仿佛随时会挣扎着醒来。 尽管塞涅斯没能记录那晚更多的情况,但塞西斯还是在电流的刺激中想起—— 想起虞庭芜藏在毫不在意的假象下的真实意图。 那支带有强镇定效用的针剂被藏在枕头下,虞庭芜太清楚,正面他根本没有胜过塞西斯的可能。 他不需要突然变得强大,他只需要塞西斯稍微的放松一点心神。 如果有一个人必须去死,如果有一个人必须要踏入那场陷阱。 虞庭芜想,那是他也可以。 反正塞西斯会比他更加“有用”,反正塞西斯会做到他所期盼的一切。 可是失败了。 塞西斯捏着那支为他准备的药剂,没有表情地扎入虞庭芜的脖颈。 “塞西斯……” 虞庭芜不是他,没有那么强的耐药性,塞西斯注射了一半,就停下了。 他看见眼泪。 一滴、一滴,从黑色的眼睛里淌出来,像无法枯竭的河流,源源不断。 不要哭。 塞西斯在心底说,可到底,也没能把半个字吐露。 他轻轻抚摸过虞庭芜的眼泪,尽管很快,更多、更汹涌的泪水倾泻而出。 “我不希望你死去。” 塞西斯低头,吻上虞庭芜的额头:“原谅我,虞庭芜。” 原谅我,不能做那个陪伴你走到生命终点的人。 “塞西斯、我……我爱你。” 断断续续的声音,破碎的,夹杂着最后的挽留与深切的绝望。 塞西斯的眼睫颤抖,他的唇舌擅自动了起来,可喉咙却艰涩,连发出半点声响都困难。 最后,他说:“对不起。” 他看着虞庭芜缓慢闭上眼,残留的泪挂在眼角,仿佛凝结的珍珠,成为永恒的伤*口。 对不起。 到最后也没能说出一句爱你。 …… …… 他失足跌入温暖中,掌心在触碰到柔软的瞬间,不自觉地收紧双臂,环抱得更紧。 “塞西斯。” “……嗯。” 头顶传来一声很轻的笑声,他问:“你在害怕吗?” “……” “塞西斯?” 塞西斯抱紧了怀中柔软的躯体,他的脑袋埋在虞庭芜的脖颈处,呼吸间仿佛还能嗅到不明显的血腥气。 “只是小伤,而且已经处理过了。” “我知道。” 如果不是知道,塞西斯就不会只是这样抱着他了。 “那可以把我放下来吗?”虞庭芜没有挣扎,任由塞西斯以暧昧得过分的姿态将他圈禁在方寸之地。 虞庭芜跨坐在塞西斯的大腿上,布料无法阻碍的体温在呼吸间传递,带来格外令人安心的暖。 “暂时不太想。” 虞庭芜低头,亲了亲金发下的耳朵:“我不是没事吗?” “你是因为我受伤。” 那种危险的时刻,突然冲出来,如果不是有丝毫的偏差,或许他拥抱着的身体就不在温热。 只是想想那种可能,就觉得惶恐。 “什么呀,将军?”虞庭芜环抱着塞西斯的脖颈,唇角轻轻擦过他的鬓角,“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当时冷漠不在乎的样子呀?” “只是扫了我一眼,押解着犯人就离开了。” “冷酷的样子真的超级帅气。” 塞西斯收紧双手,抱得更紧,如果不是顾忌着虞庭芜腰腹上的伤口,他恐怕会忍不住把虞庭芜完全嵌入自己的身体中。 紧紧的,规避所有可能的风险。 虞庭芜凑近了,贴在塞西斯的耳边:“那一眼,看得我差点石更了。” 塞西斯微微一僵,抬头看他。 “干嘛这种目光?”虞庭芜捧着他的脸,慢吞吞地吻上他的唇,“将军大人不知道自己多有魅力吗?” “熔金的眼眸,冷峻的神情,包裹的严严实实却还是掩盖不住结实且健美的身形,简直是……诱人犯罪。” 塞西斯的沉默让虞庭芜的神色更加飞扬,他捉狭地眯起眼:“啊,没有人和上将说过这种话吗?” 当然没有。 塞西斯仰着头,抵着他的额头:“不要仗着受伤,就说这种话。” “嗯?”虞庭芜偏头,“哪种话?” “诱人犯罪?” “差点石更了?” “……虞庭芜。” “没关系的。”虞庭芜啄吻过塞西斯的唇角,又吻过他的鼻尖,“轻一点就可以了,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伤。” “不可以。”塞西斯拒绝地很干脆,他往后仰,躲过虞庭芜又一个吻,“不可以。” “受伤了要好好修养。” 虞庭芜眨了下眼睛,面露惊讶:“受伤了原来是需要修养的吗?” 他的指尖下滑,抵住塞西斯肋下的某处:“我还以为是放着不管,继续高强度训练,作战呢。” 塞西斯张了张嘴,他有很多借口、不,理由。 比如当时情况紧急,时间来不及…… 但他都没能说出口,只是老实地道歉:“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不起?”虞庭芜却不打算轻轻放过,“这是你的身体,怎么使用我也管不着吧?” “会难过。”塞西斯说,“看见你受伤,会难过。所以你知道我受伤了,也会难过。” “……” 虞庭芜一愣,他像是有点难为情,耳尖烧红了,逃避般避开直白的视线。 “不要突然来一句犯规的话啊。” “虞庭芜。” “……我知道了。” 即便没有把话说出口,意思也在眼神里传达。 下次不要再冲出来了,下次不要再为我受伤了。 虞庭芜垂下头,额头轻轻抵在塞西斯的胸口:“可是这种事……谁控制的了呢?” …… …… 漆黑的长巷一眼望不到尽头,狭窄的墙壁长出了湿滑的青苔,酝酿出潮湿腐朽的味道。 洛迦忍不住抱怨:“真是的……每次都选在这种地方。” 塞西斯不言语,只是把遮挡身形的披风拉的更紧了点。 杂乱的脚步声从他们前进的方向传来,纷乱的,给人一种醉鬼摇晃着路过的错觉。 洛迦第一时间打灯照了过去。 是个美人。 世俗意义上的美人。 珠宝在灯光之下闪烁着亮晶晶的光,却完全无法夺去佩戴者的光芒,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绯红,一双唇水润的,像极了某种汁水饱满的水果…… 然后洛迦看不见了。 长官身形高大,完全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塞西斯微微侧身,避让,但醉酒的人向来不讲逻辑,直直朝他撞来。 虽然狭窄,但是避开并不困难。 可如果避开的话,这人会直接摔在地上吧? 前半夜下过雨,小巷破旧的过分,排水功能差到极点,地面全是被践踏的脏污到了极点的积水。 如果摔倒在这里面…… 会被弄得很脏吧? 塞西斯这么想着,没有闪开,任由那人扑进了自己的怀里。 “先生……” 微光里,他扬起了脸,痴痴笑起来:“你长得可真好看。” 塞西斯眼疾手快,握住了那人试图往自己腰腹处抚摸的手:“小心点。” “……你真是好人。” 他笑得更明媚了,乌黑的眼底是不加掩饰的遗憾,他把塞西斯当作支撑物,慢慢站起来:“再见了,好人先生。” 塞西斯感觉到那人擦着自己的肩膀过去,浅淡的香气盖过了巷子里腐败的气息,让肺部都跟着舒张开来。 他微微偏头,欲言又止。 “算了。” 洛迦跟上塞西斯的步伐,问:“算了?” 塞西斯扫了他一眼,那道脚步声已经彻底听不见了,他才慢悠悠开口:“你的邀请函,被偷走了。” 洛迦脸色微变,他不太相信,但长官不会开玩笑,他连忙翻找了下,真的没有了。 “是刚刚那个——” 洛迦对上塞西斯毫无意外的表情,一时气结。 “不是……上……先生,你看见了?” “嗯。”塞西斯毫无负罪感地应了声。 “你不阻止?” “……” “也不提醒我一句?” 塞西斯看着洛迦咬牙切齿的模样,微顿,惊讶:“你没发现?我以为你是故意的。” “……喂喂、现在才开始装,是不是稍微有点太拙劣了啊?” 洛迦气得有点无语:“不是,他扑得人是你,为什么偷我的邀请函?” 塞西斯看了眼逐渐出现亮光的巷口,一言不发。 洛迦眯了眯眼睛,好像懂了什么,他捅了捅塞西斯的后背:“这不公平吧?人是你抱的,报酬我给吗?” “给你。”塞西斯抽出自己的邀请函给他,“闭嘴。” 洛迦毫不客气,拿着邀请函小心翼翼地塞进外套的内侧口袋,确认藏好了,才露出假惺惺的笑:“那您怎么办?” “爬通风管道。” “噗。” “……” 数据在全息舱体的作用下画作图像,填充式涌入大脑,塞西斯呼吸急促,止不住的鲜血从鼻间涌出,染红了舱体内的营养液。 [Master?] 数据传送结束了。 塞西斯挣扎着醒来,他大口大口喘息,却完全无法平息剧烈的头痛。 像是要裂开了一样。 他想起来了……一点手术前的,微末记忆。 那场手术。 无法被打开的自我保护,是轻柔的声音,哼着柔软的摇篮曲一点点让他卸下了最后的抵抗。 “……” 塞西斯意外的,没有很多情绪波澜。 [Master,您还好吗?] 塞涅斯小心翼翼开口,它持续在高精神同调的情况下运转,确保此刻发生的事情不会有任何一点破绽传送出去。 塞涅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塞西斯,它是为塞西斯量身打造的智能意识体,是根据他的精神频率制造的智能意识体。 所以它知道,即便塞西斯从没有表露出在意,但他仍旧无时无刻地牵挂着……那个在赫菲斯托斯家族里艰难生活着的母亲。 那个幼时努力维护着的母亲,那个用自己的荣耀努力庇佑着的母亲,最后还是选择站在那个庞然大物的身边,成为侩子手延申出来的锋刃。 “……她也没有办法。” 塞西斯轻声说。 血不知道什么时候止住了,他的一双手看起来都肮脏透顶。 所以,他也没办法。 30-34 第31章 收留你可以收留我吗? [隐藏数据解压完成,是否读取?] 这份隐藏数据经过重重加密,最后又被塞涅斯伪装成无关紧要的垃圾数据,重新解析花费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不用了。” 塞西斯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内容。 是墨菲奥古斯塔斯研究仿生人,制造仿生人的完整实验资料。 第一批被投放的仿生人都经历过两场手术。 脑白质切除手术。 不可逆的脑损伤,令预计参与实验的仿生人都完全成为生活不能自理的痴呆人。 通过二次手术植入芯片,由主控系统完全操控他们的行动。 他用两个手术,编织出世纪性的谎言,直接导致了仿生人数百年的悲惨历史。 可是错误的难道就只是奥古斯塔斯吗? 那些固化阶级的,不愿发生改变的,自发维护的,阻碍真相公布的人。 塞西斯想,难怪他会被清除记忆,难怪他们宁愿让迷途星成为陪葬品。 对于那些远远居住在首都星的人,异种、异化物,不过是泡在实验室里的素材。 塞西斯打开了光脑,翻找出道格拉斯的通讯。 【塞西斯:我参加。】 凌晨三点,道格拉斯没能第一时间给出回复。 [Master,您要回首都星吗?] 塞西斯微微点头。 [可是您现在……] 塞西斯很清楚,他现在还没能复职,完全无法联系到自己的部下——就算联系了,也可能毫无作用,反而会暴露自己恢复了记忆。 “对嫌犯的监管只会越来越严格。” “轰!” 沉重的雷声重重砸下,震地窗户都跟着颤了颤,塞西斯这才发现外面下了场雨。 他从全息舱体中走出,他脱掉被血染脏的衣服。 “揭露真相不需要千军万马。” 只需要一个人,一份证据,一场足够宏大的盛典。 [……Master,有人来访。] 塞西斯有些惊讶,现在? [是虞先生。] “……” 显然,无论是塞涅斯,还是塞西斯都想起最近做过的事情。 [我记得……虞先生以前没有这种爱好吧……?] 塞西斯记得也没有,但他理所当然地站在了虞庭芜那边:“你以前也不会用那些小表情。” [是鱼鱼说,家居机器人需要活跃开朗,给Master提供情绪价值。] 塞涅斯说完,沉默两秒:[要让虞先生进来吗?] [他没有打伞。] 外面的雨不算大,但摩多星昼夜温差极大,虞庭芜又还怀着孩子…… 孩子。 那个孩子,五个月。 是那次的吗? 不适合孕育孩子,所以要一直服用药物,不断破坏自己的免疫机能,以提高胎儿在孕囊里存活发育的几率。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呢? 塞西斯其实知道答案。 因为他。 塞西斯换了身衣服,打开门出去。 不应该。 这个时候,不合适。 他要第二次,丢开虞庭芜去冒险。 所以他不应该出去,不应该给虞庭芜希望。 但是…… 但是,塞西斯抬头,朦胧细雨似一层薄薄的纱,完全无法遮挡住黑暗里那抹单薄的身影。 现在这个时间点跑出来,是要做什么? 就算……喜欢玩那样的剧本,也不至于兢兢业业到这个地步吧? 细雨打湿了细软的黑发,白色的衬衣单薄,被淋湿了透出浅浅的肉色,虞庭芜的唇色很浅,在寒风细雨里微微发抖。 塞西斯觉得鼻子又有点发痒,他很快地转移了视线,打开门,将虞庭芜覆盖在撑开的伞下。 他要说什么? 如果是不记得虞庭芜的塞西斯,应该说什么? “塞西斯……” 塞西斯游走的理智被颤抖的嗓音凝聚到一处,明知道是假装的,他的心尖还是颤了颤,泛出一阵酸涩。 “嗯,我在。” “你可以……”虞庭芜慢慢抬起头,浓密的黑色睫毛上盛着颗颗晶莹的水珠,点缀着,楚楚可怜,脆弱无助。 “收留我吗?” “轰!” 雷声闷闷,塞西斯无比确认,虞庭芜在勾引他。 “……” 他的沉默让虞庭芜的神色一点点从无助滑向难堪,他扯着自己的衣角,小心地辩解:“我和他吵了一架,已经待不下去了。” 明知道是假的。 塞西斯让开半步:“外面太冷了,先进去吧。” 虞庭芜的眼睛亮了亮,他紧紧跟在塞西斯身边,走路时总会因为不小心触碰到。 好凉。 塞西斯想,虞庭芜的体温本来就偏低,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了不短的时间,身上更凉了。 他忍不住伸手,扶住虞庭芜的肩膀:“小心一点。” 塞西斯带着人进了屋:“塞涅斯,打开暖风。” “先坐一会儿。”塞西斯领着人在沙发上坐下,转身去拿毛巾,“擦一擦水。” 虞庭芜接过毛巾,低声感谢:“谢谢您。” 室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头发被轻轻撩起小心擦拭的声响。 塞西斯坐的很远,可饶是如此,天生比旁人更加敏锐的五官还是轻易地捕捉到淡淡的清香,混杂着潮湿的水汽,平白生出暧昧旖旎的错觉。 视线无法自控的倾斜,落到了沙发上专心致志擦拭头发的虞庭芜身上。 乌黑的发线与雪白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极致的色差勾的人移不开眼,塞西斯看着他撩起垂在肩颈出的黑发,露出一截纤细的颈子。 几缕碎发从指缝中垂落,虚虚遮掩,欲盖弥彰,反叫人更生出一探究竟的欲望。 他的小腹微微隆起,潮湿的衣衫没能遮掩住,反而将那点弧度勾勒地明显。 塞西斯想摸一摸。 作为孩子的父亲。 但他仅仅只是想了想,就转开视线,拿过塞涅斯端出来的温水:“喝点水。” “谢谢。” “不用……那么客气。”塞西斯盯着虞庭芜身后的棕色柜子,“现在太晚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处理吧?早点休息。” “我是不是打扰到您了?”虞庭芜轻声问,他说着,眼底蒸腾出浅薄的泪,盈盈的一点,像是极力忍耐的结果。 这样的虞庭芜,和记忆里截然不同。 可无论是那种,都让他移不开眼。 在发出访问请求前,虞庭芜一直在反复思考着措辞,他等待着塞西斯的询问或者安慰,但都没有。 塞西斯在逃避。 逃避什么? 微妙的直觉不断地作响,连绵不断地提醒着虞庭芜什么。 是什么? 是突然变得流畅的鱼鱼,还是直到深夜也没有熄灭的微光,又或者,仅仅是源于内心深处的不安? 虞庭芜不知道,他只知道要看着塞西斯,所以他来了。 还好他来了。 虞庭芜想,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但是他想,他必须把塞西斯看住。 片刻都不能松懈。 这样,这样才能不再失去。 “没有,没有打扰。”塞西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视线,他其实有很多话想问。 问那些药物还在服用吗?最开始的时候,副作用对身体的影响是不是很大?一个人来摩多星是不是很不容易?还有…… 还有是不是很难过? 塞西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他站起身,低声开口:“塞涅斯已经收拾好了客房,里面的浴袍毛巾都是崭新的,你去洗个澡,好好休息,有什么,睡好了,明早说,好吗?” 虞庭芜仰头看着他,头顶的灯光炫目,令他产生出醉酒般的晕厥感。 “塞西斯。” 第32章 我爱你“让你难过,所以对不起。”…… 亮如白昼的灯照亮了整个客厅,连影子都变得虚无,仿佛一切都无所遁形。 “你是不是……” 眼泪比猜测更先出来,虞庭芜干脆不说话了,只是那么盯着塞西斯。 塞西斯几乎是本能的想抬手擦去虞庭芜眼角的泪,可是只是片刻的迟疑,他就看见虞庭芜半握住他的手,贴上脸颊。 蜿蜒的泪水打湿了掌心,潮湿的,温热的,淌进心口,烫的塞西斯喉头发紧。 “你不给我擦泪吗?”虞庭芜盯着他,眼底溢满了委屈,“你都想起来了……怎么能还装不认识我呢?” 塞西斯的脸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任由虞庭芜贴在他的手心:“你在说什么?” 虞庭芜盯着他,仿佛要从那点近乎冷酷的脸上找到些不同。 “塞西斯。” “你是不是太累了?”塞西斯蹲下来,他轻轻擦去虞庭芜眼角的泪,“好好睡一觉,有什么问题我们明天解决,可以吗?” 虞庭芜轻声啜泣,眼泪成了武器,浸透塞西斯的掌心的同时,也流进了他的心底,逼出一阵阵难捱的酸涩,绵密的,组成难以缓解的疼痛。 虞庭芜眼睫微颤,积蓄在眼眶里的水雾滴落,漆黑的眼眸变得清晰,深邃。 他深深凝望着塞西斯:“明天,明天我还能看见你吗?” 一个简单的谎言,要说出口并不困难,但塞西斯迟迟没有开口。 他比谁都清楚,虞庭芜固执的过分,已经认定的事情,哪怕有一千种、一万种逼真的否认也无济于事。 “你又要丢下我。” 是谴责,是怪罪,还是愤愤不平? 都没有。 虞庭芜的语气很平淡,轻飘飘地阐述着事实,却也足够让塞西斯失去所有言语。 “你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塞西斯看着虞庭芜流着泪控诉:“你要让我又一次醒来时,发现已经失去你。” 一无所知的失去,没能成功的阻止,最后都成为永恒的梦魇,在他闭眼时一次又一次地将他吞没。 “……小鱼。” 塞西斯的动作很轻,小心翼翼地擦去一滴滴泪,可就像记忆里失去的那个晚上一样,他没能擦干净。 “我从来不害怕死亡。” 塞西斯看见虞庭芜的神情骤然变了,那是种愤怒,又夹杂着浓烈的憎恨,他捧着虞庭芜的脸,在尖锐的言语出口前,轻吻过水润的唇。 咸涩到分外苦涩。 “但我有别的更害怕的东西。” “害怕你的眼泪,害怕你伤心,害怕你受到伤害,更害怕你……死去。” 虞庭芜怔怔地盯着他,像是在看个截然不同的陌生人:“所以你就打算瞒着我,偷偷的离开,如果事情解决了,你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回来。” “可如果你……” 只是假设、哪怕只是假设,虞庭芜也无法说出口,他几次喘息,才勉强把那种可能的假设说出口。 “我要怎么办?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一个不再是塞西斯的‘塞西斯’?”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到近乎于梦中呢喃:“然后我会日复一日的想,为什么我没能发现?为什么我没能阻止你?为什么我没跟着你一起?” “塞西斯,你不能对我那么残忍。” “……” 即便是遇见何等残忍的画面,塞西斯也从没有逃避的时刻,但眼下,他可耻地感到畏惧,下意识地避开虞庭芜的双眼。 “那很危险。” 法律赋予了仿生人自由平等的权益,可在首都星那样的地方,又有什么公平可言? 塞西斯克制地扫过虞庭芜微微隆起的小腹:“你还有孩子,你的身体也不是健康的状态,我不能让你陪我去冒险。” “你要摸摸它吗?”虞庭芜突然开口,说了句和眼下分为截然不相关的话。 塞西斯知道,这是虞庭芜转移注意力惯用的手段,可他没办法,还是一脚踩进陷阱里。 他眨了下眼睛,连呼吸都请了两分,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渴望:“可以吗?” 虞庭芜没有回答,他半握住塞西斯的手,一点点贴上自己的腹部。 小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在掌心下,仿佛像已经成形的心跳,颤颤巍巍的跳动。 这里,孕育着一个孩子。 孕育着他与虞庭芜的孩子。 是他们血脉的链接,是他们抵死纠缠的证据。 “……对不起。” 塞西斯很少道歉。 他站的位置太高,注定很多时候不能低头,也注定那些歉意与痛苦只能深深的、深深的藏在心底,不可倾诉。 可是面对虞庭芜,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差劲的爱人。 虞庭芜垂眸,看着塞西斯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让你难过,所以对不起。” 虞庭芜心尖发颤,他无法形容究竟是疼,还是涩,只觉得自己成了失控的笨蛋,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总是这样,在塞西斯面前,他总会变得软弱,变得娇气,变得完全不像他。 “可是我不想要对不起。”虞庭芜松开手,转而撩起塞西斯额前的头发,深邃立体的脸庞没了遮挡,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他面前,“我不要你的对不起。” “我不想你受伤,不想你死亡,不想任何不好的事情降临在你身上,这都是因为我爱你。”虞庭芜目光专注,专注到视线也仿佛有了温度。 “那你呢?” “你不想我受伤,不想我死去,又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什么? 塞西斯的嘴唇不受控的颤抖,他几度启唇,才勉强从喉咙里逼出微弱的声响:“因为喜欢,因为爱。” 他的声音格外笨拙,像是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笨拙却又认真,每个音节,每个字都格外清晰:“虞庭芜,我爱你。” 虞庭芜慢慢笑起来,他凑近,亲吻过塞西斯因为紧张而上下滚动的喉结。 “所以不要说对不起。” 虞庭芜扬起头,盯着那双熔金般灿烂的眼睛:“塞西斯,不要把我隔绝在危险之外,不要让我成为那个被丢下的人。” “我和你拥有一样的心情。” 如果位置颠倒,塞西斯也无法接受虞庭芜丢下他独自冒险。 可即便理解彼此的心情,他也仍旧不愿意让虞庭芜处于险境。 “我向你保证,我会回来。”塞西斯第一次违背了自己的准则,他许下了一个不确定是否能遵守的承诺,一个很有可能成为谎言的誓言。 “你就在这里,好好的,等我回来,好不好?” 轻柔的,近乎于哄孩子般的语气。 然而虞庭芜不是孩子,不会被这样的把戏欺骗。 “不好。”他斩钉截铁的拒绝,“塞西斯,你可以自己一个人回去。” “但你走了之后,我会做什么,你也无法干涉。” 塞西斯眉心聚拢,他刚要开口,就被一根纤细的手指摁住唇:“我的身体不能用药,所以你别想着像上次那样把我放倒在床上离开。” 塞西斯盯着他看,眼里带着浅浅的埋怨。 上次,上次的药不是虞庭芜准备的吗? 他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现在怎么还反而成了那个“坏人”? 虞庭芜理直气壮:“就算一个人走了,我也有自己的方法潜入首都星,至于风险……你知道我的。” 塞西斯当然知道,虞庭芜在某些方面格外的疯狂,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就算那他的命作为赌注也毫不在意。 他还想劝,可触及到虞庭芜的目光,所有言语都失去了作用。 他知道,就算他把此行的风险说得再清楚,再明白,甚至夸大百倍,千倍,虞庭芜也不会听。 视线在半空中相接,塞西斯很轻地点了下头。 除了妥协,他别无他法。 虞庭芜笑了,灿烂的笑容从嘴角蔓延到眼底,就好像他将要奔赴的不是一场生死赌局,而是宏大的婚礼。 他眉眼弯弯,笃定而自信:“塞西斯,我会成为你最佳的帮手。” 塞西斯忍不住皱眉,点了虞庭芜的头:“好了,休息吧。” “啊,”虞庭芜顺势倒进塞西斯的怀抱中,贴着他的胸膛问,“那我还要去客房睡吗?” “……” “你不会还想着要怎么把我丢下吧?”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塞西斯当然知道没可能,他只是想起了另外的事情。 因为去摩多星驻扎军训练新兵而收起来的望远镜。 “……你一直知道我在……”塞西斯顿了下,怎么都没办法把某个字眼说出口,只好折中了一下,“看你吧。” 虞庭芜眨了眨眼睛,故作无辜:“什么?” “故意的?” “上将好不讲道理。”虞庭芜努努嘴,“是你自己要看的呀,我又没操控你的镜头往我的窗户里看。” 塞西斯眼神幽怨:“那丈夫、感情破裂?” “哎呀哎呀,这怪谁呢?”虞庭芜忍不住笑,他凑得很近,微微一动,鼻尖就那么轻轻蹭过塞西斯的鼻梁,“还不是因为上将忘记我了?” “不过,就算被清除了记忆,我好像对上将来说,也是不一样的?” 塞西斯耳尖发烫,他没法反驳,只好瞥过脸:“走,去休息。” “这么喜欢我吗?” “已经很晚了。” “上将~” “……” 塞西斯的脚步突然停住,虞庭芜一愣,不明所以,他看着塞西斯回过头看,认真地盯着他:“很喜欢。” “诶?” “很喜欢。” 塞西斯看着彻底呆愣的虞庭芜,唇角微微勾了勾,并不明显。 他牵起虞庭芜的手,握住了,并肩往楼上走:“现在可以心满意足的睡觉了吗?” 虞庭芜眼神飘忽,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嗯。” 第33章 睡觉“我完全睡不着了。” 黑暗与静谧中,呼吸的声音被无限放大,舒缓的、悠长的,慢慢交织,不分彼此。 “你真的想起来了吗?” 闷闷的轻音从胸膛处传来,塞西斯闭着眼,应了一声:“嗯。” “我记得记忆清除是不可逆的。” 诚然也许在相似的环境与人物的刺激下,也许会有部分较为深刻的记忆碎片重现,但完全恢复记忆是从未出现的情况。 “在被删除数据之前,塞涅斯对自身的数据进行了备份,打包传输给了鱼鱼。” 环抱着塞西斯脖颈的双臂微微收紧了点,他语音一顿:“除了某些……塞涅斯都有备份。” “是塞涅斯维修鱼鱼的时候拿回的数据吗?” “……嗯。” 骤然的沉默令房间再次安静了下来,虞庭芜把脑袋埋进塞西斯的胸肌里,不太高兴:“早知道就不让塞涅斯修理鱼鱼了。” “……抱歉。”塞西斯安抚性地抚摸着虞庭芜的后背,“小鱼。” 虞庭芜在这一刻承认了自己的自私,他努力的目标从来不是为了某个群体,仅仅只是个人理想与群体命运的道路正好重合而已。 现在,有的东西改变了,让他无法再想过去那样“无私”。 “真相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虞庭芜抬起头,他的鼻尖轻轻擦过塞西斯的下颌,停顿片刻,亲昵的蹭了蹭,“平权法已经颁布,阿契斯星也足够容纳所有仿生人……” 塞西斯大可以拿着那份影像资料去谈判交易,换取自己后半生的绝对安全和别的什么利益。 “一百三十二年前,欧文格里芬,在联邦与异种达成共生关系的第三百七十八年成为联邦的总裁。” 异种是天空裂隙里的畸变生物,人类的血肉是它们的食物和后代孵化温床。 人类在刚走入星际时,曾一度被异种逼到绝境,其中联邦选择了妥协,每年为异种提供“贡品”,以保证剩余人的平安。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完全上供的协议模式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联邦在为异种提供“贡品”的同时,也会给联邦一些异种的残肢。 残肢植入人体后会给人体带来极其大的转变,存活下来的人将会获得极其强大的力量,他们被称之为异化人类。 塞西斯的声音很低,透着股沙沙的味道,在黑暗中,将那段厚重的历史娓娓道来。 “欧文格列芬,他的毕生都在为将联邦与异种切割开做努力,他在位的第十二年,他成功了。” “异种几乎被完全驱逐出联邦境内,异化人类则是被严格的看管起来,并且不再被允许投入战场。” 塞西斯拍了拍虞庭芜的后背,不紧不慢地往下讲述:“然而,出于他的一些政治考量,他并没有将异化人类的危害公之于众,这是他手中的筹码。” 那些明知异化物移植会给人类造成何等伤害却还是选择推动的家族,为了这份筹码不得不捏着鼻子支持欧文格列芬的一系列政策。 “联邦的确在短时间内焕发了全然不同的生机。” 塞西斯睁开眼,黑暗中,金色的瞳孔异常明亮:“但很可惜,他在任的第十五年,他被暗杀在家中。” 后面的故事就很明显了。 异种与联邦的联系再次紧密起来,甚至因为有欧文格列芬这个前车之鉴,那些为了眼前利益而将普通民众视若草芥的高层,严格将权力把控在手中。 直到现在,联邦的社会已经畸形到难以想象的地步,高层纸醉金迷,平民却会因为一块面包而*倾家荡产,唯一活下去的方式就是将孩子“卖”给联邦,让孩子接受异化物移植,成为联邦的战士。 塞西斯微微垂眸,他记得阿诺德的副官。 他曾因为心理问题多次被停职,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在某场战役中轰开了异化人类的外甲,看见了其中半大的孩子。 连战争意义都还没能明晰的孩子,就被改造成可怕的怪物,强行推上战场,直到死亡的那一刻,都仍旧还在念叨着“家”和“妹妹”。 霍奇森不是天真的孩子,他跟着阿诺德与联邦交涉过多次,也曾踏足过联邦的土地,他无比清楚,那孩子死去后,他的妹妹绝不会被妥善对待。 他杀死了一个孩子,也间接害死了另一个孩子。 不。 他杀死的难道只有这个孩子,害死的难道只有他们兄妹吗? 镇长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可身在战争中心的他们,除了拿起屠刀意外,别无他法。 塞西斯轻轻抚摸虞庭芜的脑袋:“我们或许能保证眼下的情况持续十年、二十年,甚至直到我们死亡。” “可那以后呢?” 他的手往下滑,落在虞庭芜微微隆起的小腹,他亲吻过虞庭芜的额头,问:“这个孩子,这个孩子的孩子,又要面对什么样的未来?” “……” 虞庭芜不是不知道。 只是……舍不得,只是害怕。 “别担心。”塞西斯轻吻他的额头,“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最后我们都会一起面对。” “所以,别害怕。” 虞庭芜抱得更紧了:“……什么嘛,你最开始明明是想把我丢下的。” “……我错了。” 虞庭芜也睁开眼,抬头看他:“你每次道歉都很快。” “其实做之前,就知道自己是错的对不对?” 是啊,在做出决定的时刻,塞西斯就知道被留下的那个,会成为辗转反侧,痛苦不已的人。 可他还是那样不顾虞庭芜的意愿做了。 比起短暂的痛苦,他更希望虞庭芜能够长久的活下去。 “我希望你能长命百岁。”塞西斯看向虞庭芜的目光格外柔和,金色的眼眸熠熠生辉,仿佛流淌着温柔的河流,“希望你漫长的一生里能经历许多美好,能见识过许多波澜壮阔。” “又或者只是平凡的,温馨的,一生。” 塞西斯的唇角微微扬起,仿佛看到了时间的尽头,虞庭芜头发花白,衰老迟暮的样子。 “而我会永远爱你。” 无论活着,还是已经死去。 虞庭芜扬起头,印在那双难得多言的唇上:“可这也是我的愿望。” “塞西斯,我会努力完成你的愿望,你也要努力,要完成我的愿望。” “这样才公平。” 太近了。 这样的距离。 塞西斯忍不住低头,凑得更近。 唇舌轻轻碰上,只是一瞬,就变得不可收拾。 他扶着虞庭芜的后脑勺,一点点加深了这个吻。 漆黑的长发被摁在掌心之下,也有部分穿过了指缝,扫过手背,带来轻轻的痒意。 这点痒直抵心尖,像小小的羽毛拂过心脏最为柔软的地方,激起一阵更强烈的渴望。 塞西斯毫不费力地打开了虞庭芜的唇舌,他勾着藏在口腔里的软舌纠缠,起舞。 呼吸完全混杂到了一处,温热的气息熏得人头晕,仿若喝醉了酒,所有行动都失去了控制。 “唔……” 塞西斯听见虞庭芜难以忍受的低吟,掌心感受到微微挣扎的动作,他没有松开,反而更强硬的,不允许爱人的逃离。 “……哈、哈……” 松开的间隙,虞庭芜忍不住剧烈喘息,环抱着脖颈的双臂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换了姿势,抵在塞西斯的胸前,在他难以承受的时刻,挣扎着想换来片刻的喘息机会。 “……塞西斯。” 塞西斯深深盯着虞庭芜,明明刚刚才……但他还是感受到浓烈的干渴感。 喉咙里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灼热的让他迫切地想要摄取水源。 他能感受到,薄被之下,有一双微凉的足缓慢勾起睡袍,抵在他的小腿上反复摩擦。 “都怪你。”虞庭芜的眼角带着不明显的绯红,“我完全睡不着了。” 塞西斯喉结滚动,无力反驳。 “还记得……以前这种时候,是怎么做的吗?” 虞庭芜说着,抵在胸膛上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下:“上将,休假也仍旧练得很好嘛。” 以前。 塞西斯小心地吞咽唾沫。 塞涅斯记录的数据里没有这一项,但塞西斯还是知道答案。 他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双腿分开,在虞庭芜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将作乱的小腿牢牢夹在腿间。 塞西斯声音沙的惊人,胸膛止不住的起伏,却还是克制着低声警告:“别动。” “……?” 虞庭芜眼神惊愕,眼底的质问犹如实质。 “睡觉。”塞西斯完全拒绝沟通,丢下两个字后就直接闭上眼睛。 “塞西斯!” 虞庭芜气得咬牙:“放开我!” “塞西斯!” “……” 第34章 开始思念唯有剑与血能捍卫荣耀 礼炮在湛蓝的天空拖拽出长长的火光,在抵达顶空的瞬间炸开绚烂斑斓的焰火在刹那间点燃气氛,丝绸与旗帜一并飘飞,两架舰艇起飞,轰鸣声直冲云霄。 “东张西望看什么呢?”道格拉斯偏头看了洛文一眼,低声问。 按照洛文的军衔,他当然不应该站在这,但作为塞西斯的上将,他理所当然的应该跟在塞西斯身侧。 但塞西斯没有出现。 道格拉斯看了眼身侧空出的位置,忍不住咂舌:“你明明是他的副官,结果跟着我的时间可比跟着他要少多了。” 洛文微微抿唇:“我记得您确认过,上将会参加这次授勋仪式。” “当然。”道格拉斯小幅度的点点头,表示肯定。 洛文眉心紧皱:“他现在还没到。” “怕什么。”道格拉斯收回视线,陛下已经走上台,他随着台上清脆的的问好声传来起立,不轻不重地声音夹在山洪海啸般的问候中几乎听不清。 “塞西斯从不会掉链子。” 今天是个好天气。 灿烂的日光照耀着陛下的皇冠,折射出令人难以直视的耀眼光辉。 帝国的国王陛下,是带领人类反抗异种,并建立起国度的英雄后裔。 帝国延续至今,国王早就没有实际权力,这个称号完全是对英雄的铭记,对英雄血脉的尊重。 可再多名号也无法改变他只是没有实权的吉祥物的事实。 英雄的血脉也会随着时间褪去光辉,可作为一个人,一个国家的王,他也有自己的坚持与骄傲。 “在此,帝国的荣耀将照耀每一位——” 宏大的投影在这个瞬间变得卡顿起来,幽蓝的数据滑过屏幕,帝国皇帝的身影毫无征兆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昏暗的实验室。 [第19870次实验,仿生人脑白质切除手术] 举目哗然。 洛文陡然睁大眼睛,他猛地抬头看道格拉斯,正巧与男人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对上。 微微的讶然之下是不加掩饰的恍然大悟。 能干出这种事情的确能称得上一句惊世骇俗,可如果是塞西斯,倒也没那么奇怪了。 反应最大的是卸任了议会长一职的胡德,他顾不上内涵,冲着耳麦高喊:“切断——” “托拜厄斯赫菲斯托斯。” 一道更清脆的声音从精准传来,视线成了有实质的视线,在那道声音的指引下精准地凝聚在稳坐在首位下的元帅身上。 他穿着修身的军礼服,时间带走了他的锐气,年龄为他增添了历史的厚重感,纵使万众瞩目,也巍然不动。 塞西斯紧紧盯着台下的人:“我向你发起决斗。” 全场寂静,就连礼炮都不知道在何时彻底停歇下来,只余下投影中惨烈的叫声。 一个有一个仿生人,被拘束着上了手术台,绝望这看着器械一点点接近,剥夺他身为“人”的自主意识。 残忍而血腥。 决斗,是帝国旧日的暴力的传承。 唯有剑与血能捍卫荣耀,一切不公不正,都将在决斗中终结。 托拜厄斯仰起头,阳光正好,逼得他微微眯起眼睛,他想起那场手术前智能意识体的数据模拟结果。 拟合结果显示,不彻底抹除“塞西斯”的自我意识,他将有90%的概率死在塞西斯手中。 但他不觉得自己会输。 托拜厄斯站起身,他解下胸前的绶带,取下象征荣耀的勋章,一步步走向台前。 那是为宣誓后的新兵准备的竞技台,他们将在上面选择自己的挑战对手,站到最后的,获胜最多的,将会得到来自国王陛下的勋章。 他用行为代表了回答,接下了这场赌上生死的决斗。 道格拉斯看着托拜厄斯离开的背影,有那么瞬间,他以为自己看见了某个故人。 可惜,只是错觉。 身侧的位置空了出来,道格拉斯偏头,看见了洛文准备离场的背影。 “准备去哪,洛文?” 洛文脚步一顿,他没有回头,却给出了回答:“执行任务。” “诶,你知道你为什么能成为塞西斯的副官吗?” 洛家早就落寞了,后来出了个洛迦才勉强重新在首都星活跃起来。 只可惜,洛迦死的太早了,还是因为那种……原因死的。 洛文本来是没有资格成为塞西斯的副官,一个落寞的家族,有什么本领和旁的人争呢?更何况洛文自身也没有足够的履历。 “中将。” 道格拉斯笑了:“看起来是不知道。” “洛迦活着的时候,常常和人说他有个弟弟。” “他说如果有天他不在了,希望我们能多多关照你。”道格拉斯一字一句都很清晰,“今年他没说。” 还没曾说出口,就已经死去的人,当然无法再把拜托的话说出口。 “我们关照过了。”道格拉斯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他从来都是个混不吝的人物,鲜少有这样认真的时刻,“所以,如果你什么都不做,好好站在这,到结束,我保证你的平安。” 回应的是坚定的,没有半分犹豫的脚步声。 真可惜。 实验里的影像资料播放到了中段,那些人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不能称之为实验,他们接着测试的名义,将无数恶意宣泄给无法自我控制的身体上,听着还残存着自我意识的“仿生人”最为痛苦的哀嚎。 这种在极端情况下还会留有自我意识的仿生人,对他们来说和残次品无异。 反正都是需要被抛弃的垃圾,还不如让他们尽兴。 有人终于控制不住呕吐了出来。 在上传影像资料之前,塞涅斯询问过塞西斯是否需要对一些过于血腥残忍的画面打码。 塞西斯拒绝了。 最直观的画面,最残忍的呈现,才能让更多人意识到,所谓的仿生人,也是和他们有着同样的血肉的普通人。 “还有空分心吗?” 一发粒子炮毫无预兆地轰出来,托拜厄斯早年在战场上一直有个名号——无形的死神。 至今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让机甲在高速运转攻击的同时蓄力,准备粒子炮。 塞西斯的反应很快,现在生成护盾已经来不及,他当机立断,操纵着机甲向右上方起飞。 塞涅斯有一半的数据正在对抗首都星的网络系统,帝国皇帝的权限的确能让他们顺利接入首都星的通讯频道,并且强行征召所有投影,但胡德早就命令人开始夺回主权。 一旦塞涅斯稍微放松警惕,那么视频会被立刻掐断。 可要用不到50%的精神同调同托拜厄斯对战,还是太困难了。 塞西斯无可避免的落入下风。 他的人生中有两位老师,一位是谢景,一位就是他的父亲,托拜厄斯。 他的招式,本领在托拜厄斯眼中仍旧熟悉,轻易地能找到应对的方式。 [Master,您还好吗?] 塞西斯呼吸逐渐急促,他能感受到,就像托拜厄斯并没有使用全力。 眼下的情况就和他少年时被教学一样。 教导者并不需要发挥出全力,只是一下又一下的,让他认识到差距。 塞西斯莫名觉得头有痛了起来。 他记得,记得…… 记得最开始的托拜厄斯,他的父亲,不是这个样子的。 “塞西斯。” 冰冷的声音从机械内部传来,塞西斯的动作一顿,只是片刻凝滞,金色的机甲就猛地攻了过来。 [Master!] 塞西斯紧急举起双臂,用翼刃格挡。 “拼死决斗的时刻,还有空东张西望吗?!” 塞西斯没有回答,而是以难以想象的灵活翻转,摆脱了托拜厄斯的纠缠。 他想起他的老师谢景离开前留下的遗言。 ——“你的父亲,已经死了。” ——“塞西斯,如果我没能回来,你替我完成……” 完成什么? 谢景没能把话完,塞西斯也没有想明白。 他想,或许是完成谢景没能完成的理想,或许是接过谢景的职责…… 现在他才知道。 都不是。 “塞涅斯。”塞西斯骤然睁大眼睛,“精神同调120!” 他要替谢景完成他们当初的承诺——要亲手杀死失去灵魂的躯壳! …… “别动。” 洛文组装液冻枪的手一顿,他的后脑被冷硬的枪械抵住,强烈的死亡威胁下,他却只是停顿片刻,就继续若无其事地组装起来。 虞庭芜微微皱眉,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开枪。 洛文和洛迦……看起来并不相似。 但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洛迦同父异母的弟弟。 “你不开枪的原因,也是因为洛迦吗?” 虞庭芜不说话,洛文也不在意,他不需要任何人回答:“你知道洛迦为什么会死吗?” “他真的是天才,是父亲的骄傲,就连潜伏工作都做的那么好。”洛文絮絮叨叨地说着,一点点将零件组装完成。 “他没有任何破绽的拿到了胡德最隐秘的资料。” 唯一的破绽,是受伤后回到家中,被他发现屋内的动静。 洛文回过头,那支枪抵在他的额头上,只需要轻轻扣动扳机,就能要了他的命。 “我看见了。” 床单上的血迹,地板上的绷带。 身为帝国上将塞西斯的副官,正值休假期间,筹备着面见贵族小姐,商讨婚事的洛迦,怎么会在首都星受伤呢? 除非他回到首都星的目的不是为了面见结婚对象,而是……为了某个任务。 洛文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还是很聪明的,对吧?” “他也这样,” 笑意一闪而逝,洛文眼底闪过浓郁的阴鸷,他猛地抓着枪管用力抵在额头上,“用枪指着我。” “他没开枪。”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多危险的事情吗?他不知道但凡走漏了半点风声,胡德就算是错杀也不会放过他吗?” 洛文瞪大眼睛质问,他不觉得眼前的仿生人能给他答案,可他还是一遍遍地追问:“还是他真的那么天真,觉得我不会说出去?” “太可笑了。” 洛文一直都知道,只要有洛迦在,父亲的目光绝不会落在他的身上。 他是不被期待的孩子,是玷污了家族血脉的存在,是卑贱的,只配被称作器具的仿生人生下的孩子。 洛文没见过虞庭芜,却也能猜出他的身份。 塞西斯有一个仿生人恋人,最为可笑的是,他们也孕育了孩子。 洛文视线下移,看向被宽松的衣物覆盖,却仍旧无法完全遮掩的腹部。 这个孩子,同样不会被欢迎。 但比起这个,洛文更想知道别的:“喂,你会开枪吗?” “光之城,赫利俄斯星,为什么会被摧毁。” 在进入首都星之前,塞西斯告知了虞庭芜他所有的计划。 塞西斯最后也有他的坚持,仍旧不允许虞庭芜到最危险的场地去,而是拜托他看住一个人。 洛迦的弟弟洛文,那个直接导致洛迦死亡的人。 虞庭芜讨厌处理这样的问题。 在他为数不多的,和洛迦接触的时候,也曾听洛迦说过他那个弟弟。 包容的,叹息的,又充满遗憾的,那是洛迦唯一牵挂惦记的人,也是害的一切崩盘的罪魁祸首。 但塞西斯只是一句,就让虞庭芜停住了要跟上去的步伐。 洛文知道赫利俄斯星被毁灭的原因。 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久到虞庭芜有时候会恍惚觉得那是前生的事情,他以为他永远也不会找到真相。 但塞西斯又一次,把真相送到了他的手中。 好像无论何时何刻,塞西斯都是那个带来真相,带来光明,带来希望与期盼的人。 塞西斯。 虞庭芜紧绷的神情微微柔和,仅仅是想起那个名字,他的心就止不住的轻颤。 他们分开多久了? 三个小时,还是五个小时? 他好像已经开始思念了。 第35章(正文完) 第35章 不要说对不起因为他们那样…… 赫利俄斯是帝国边境的一颗中小型星球,那里盛产各类特殊矿石,是许多玻璃、镜片的原料地。 常年处于极昼的赫利俄斯依靠着塔楼的钟声分辨白天黑夜,这养成了他们依从钟声决定某个时段该做什么,因此对关于仿生人“不需要休息”的宣传并不感冒。 可以说,从仿生人诞生到赫利俄斯的毁灭,赫利俄斯是全帝国最包容仿生人的星球,那里的居民甚至认为仿生人和自己没什么两样。 “赫利俄斯……”洛文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他望着虞庭芜,想要从面前的人身上找到点熟悉的影子。 只是他那个时候也只是半大的孩子,留下的记忆并不深刻。 “你是从那里逃出来的仿生人?” 虞庭芜绷紧下颌,强烈的情绪促使他全身每一块肌肉都跟着发力,连枪托都跟着小幅度颤抖。 “是。” 洛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应该恨谢景,你知道这个人吗?” 曾经与托拜厄斯齐名的天之骄子,曾是无数人敬仰追随的对象。 “他是塞西斯的老师。”洛文眯了眯眼睛,“也是把赫利俄斯星选作‘试验地’的人。” 三十岁的谢景,早在一次次试探中知道,要让奥古斯塔斯极其背后的势力放弃仿生人所带来的巨大利益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改变了思路。 既然上行下效无法成功,那就从下面一点点改变,最好的选择无疑是赫利俄斯星。 一个对仿生人几乎没有歧视的星球,一个包容所有生命的星球。 这颗星球就像它的名字般,光明的没有任何污浊的存在。 “谢景同赫利俄斯最富有的商人虞铭达成共识。”洛文没有错过那个名字冒出来的瞬间,面前人眼底的震荡,他像是好奇,歪了歪头,问,“虞铭是你的什么人?” 虞庭芜不曾回答。 洛文也没有深究:“虞铭接纳了许多仿生人,他们都是谢景从各个拍卖会、战场或者黑暗工厂里解救出来的。” “真是个好人啊,给了他们工作、住所,崭新的人生。” 虞庭芜终于开口了,他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谢景有过一个爱人,是一个仿生人。”他看着虞庭芜震惊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没那么狗血,他爱的那个人可不是我的母亲。” “非要算的话,是我的姨母?” 同一套基因培育出来,在同一个实验室里长大的仿生人,的确能称得上“血脉至亲”,能够称之为姐妹吧? “他没能救下自己的爱人,也没能救下爱人曾经相依为命、最后到死都在念叨的妹妹,最后只好把所有愧疚给了我。” 洛文离开过洛家一段时间,他被谢景带走——年幼的他并不知道谢景付出了什么,但总归不太便宜。 他这样的人,没人在意的时候,连洛家嵌在地上的一块鹅卵石都比不上,有人要了,就是千金万贵的少爷。 “啊,”洛文陡然停住,他充满歉意的笑了声,“好像说了些废话。” 他很少有这样话多的时刻,没人想听他说什么,他也不想同旁人说太多。 但到了今天,他忍不住了。 为什么呢? 大概是觉得已经到结束的时刻了吧。 “反正就是,他带着我在赫利俄斯星居住过一段时间。” 即便是现在的洛文,也无法否定,那的确是很幸福的日子,直到灾厄来临的那一刻。 谢景发现的很快,抱着他往外跑。 人的躯体太脆弱了,即便是拥有无数荣耀的谢景也无法抵抗极度的高温。 一分钟?十秒? 皮肉很快被炙烤处油脂,焦糊的味道贯穿了洛文很多年,那是多么令人作呕的味道。 他被谢景护着,塞进了逃生舱,获救,回家,被洗脑。 可他始终无法忘记,那点味道。 故事讲到了最后,虞庭芜咬紧下唇,死死的,在无意识中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是他的错。”洛文的眼神在某个瞬间变得阴狠,他嘶吼着,宣泄着多年积蓄的怒火。 许多年前没能烧在他躯体上的火焰,日日夜夜地灼烧在心口上:“是他的错!” “他们要杀死的是谢景,要杀死的是那些不容反抗的天真,要给所有猴看,那只鸡会是什么下场!” “如果他不那么天真,如果他没有选中赫利俄斯星,那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明明什么都做不到!却还妄想拯救世界——最后也只是害死了更多人!!” 要顺从,要做合适的工具,这样才能活下去。 所以洛迦可以去死,塞西斯可以去死,谁都行,只要他能活下去,牺牲什么都行 可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活下去? 洛文不记得了,他毫无征兆地暴起,仿佛再做着最后的拼死搏斗。 虞庭芜反应极快,在洛文有所动作的一瞬间,立刻躲避,他没有开枪,因为他还有想知道的—— “砰!” 虞庭芜心脏紧缩,飞快侧头,看见了慢步走来的异瞳军官。 阿诺德语气淡淡:“啊呀,原来他安排了人来呀?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可靠?” 他扫过架在地上的液冻枪,心里明了。 旁人或许还会有点风骨与道德,胡德这种人渣败类可没有,他要的是赢,至于需要什么下作的手段,那都不重要,区区背后袭击,又算得了什么呢? 虞庭芜僵硬地低头,看见洛文身躯僵硬的仰面倒下,鲜血逐渐从他身下流淌而出,积蓄成血泊,流到了他的脚边。 “初次见面,”阿诺德摘下军帽,轻飘飘地笑,“我是阿诺德伊利斯。” “容我多介绍一句,伊利斯是奥古斯塔斯的从属,一直以来都负责为奥古斯塔斯在暗中处理不稳定的因素。” 阿诺德迎着虞庭芜冰冷的眼神:“啊,没错。” “赫利俄斯星的毁灭是伊利斯做的,塞西斯的回收与记忆清除也是伊利斯进行的,就连摩多星的那次袭击,也是。” “现在的任务嘛,”阿诺德看了眼光脑,“处决塞西斯。” 咔哒。 扳机被扣动。 消音器收走大部分声响,只是一声闷响。 阿诺德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了,但还是没来得及。 他的肩头被击中了。 虞庭芜面若冰霜,漆黑的眼眸仿佛聚起了无形的风暴,要将入目的一切通通撕碎! 阿诺德逐渐兴奋起来,只是刚刚那一枪,他就知道比拼射击他只会完败。 他没有任何犹豫,朝虞庭芜俯冲而去。 “砰砰砰!” 接连数枪,虞庭芜的瞳孔骤然紧缩,他的动态视力已经抵达极限,但每次都差一点。 阿诺德险而又险的拐了个小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下一枪紧跟而来,他只能狼狈的撇头——这枚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额头飞过去,他甚至能够闻到淡淡的火药味以及血腥气。 他的呼吸被密集的攻击逼得急促,身上的伤口不断,但脸色却仍旧平静。 三、二、一—— 子弹告罄了!! …… “轰!” 一声巨响,烟雾弥漫。 [警告!警告!精神同调正在下降……80、70、60,即将解除链接——] 链接在躯体上的线路逐一脱落,塞西斯缓慢睁开眼,熔金般的眼睛在高压下充血,仿佛被彻底点燃,明亮至极。 “结束了。” 塞西斯低低喘息,摇晃着站起身。 舱门徐徐打开,他站在狂风之中,俯瞰颓然砸在地面上的机甲。 它的腹部被开了一个大洞,波及到胸口,电流炸开刺目的火花,露出托拜厄斯并不完整的身躯。 “他”还没有彻底死去。 “……” 塞西斯看见“他”动了动唇,鲜血染红了他的面部,让嘴唇的开合也变得并不明晰。 塞西斯盯着托拜厄斯残缺身体上暴露出的金属芯片,那个瞬间,他仿佛想起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闭了闭眼睛,又徐徐睁开。 他与塞涅斯现在的精神同调不足以让他驱使机甲,却也能让他调用黑掉的媒体。 “胡德奥古斯塔斯,联合异化人类打碎赫利俄斯星天体屏障,与异种勾结袭击迷途星,秘密进行人体改造,篡夺他人自由意志——” 他的声音低沉厚重,精准地传达到每一个人耳中,他微微垂首,同被道格拉斯制服的胡德对视。 “判处死刑。” “你没有资格,你不能——”胡德瞪大眼睛,他挣扎起来,他身后的无数士兵也跟着站了起来,但更多的人,挡在了那些人面前。 他转头瞪向道格拉斯:“你——你为什么!” “都中立这么多年了,在死前,总要干点大事吧。”道格拉斯无所谓的笑笑。 他从来没什么太大的理想,看着谢景和托拜厄斯热血上头的样子,也觉得他们傻的厉害。 有什么必要呢? 仿生人怎么样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可最后,三人组里也就只剩下他了。 那他理所当然地……应该为老朋友做点什么吧? “胡德,你不会明白的。”道格拉斯蹲下身,他捡起托拜厄斯丢在地上的勋章,拍了拍胡德的脸,“有的人死了,就应该死的彻底,你不该让他日复一日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是个人,理性在如何控制他,都有无能为力的那天。 道格拉斯看着托拜厄斯那张熟悉的脸,压抑的怒火在一日日的酝酿,直到今天。 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太早。” 塞西斯从机甲上下来,他并不关心胡德最终的结局,好像也不关心这场混乱最后要怎么收场,他看了眼道格拉斯,说:“交给你了。” 道格拉斯松开了胡德,站起身,偏过头,眼睛却还指着塞西斯的后背:“瞧瞧,现在的年轻人哟,一刻都等不及……” 他的声音随着视线向身后的偏移戛然而止,他张着嘴,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洛迦已经死了。 洛文呢? 应该也死了吧,否则赢得人大概就不是塞西斯了。 总不可能到了最后一刻,洛文迷途知返,放弃开枪了吧? 道格拉斯扯着嘴角,想讥笑,却没能成功。 …… 上去的通道被上锁了。 塞西斯盯着亮起来的密码锁,下意识地摸了下腰间,才想起自己并没有佩戴武器。 [Master……您还记得您拥有全帝国最强大的智能意识体吗?] 塞涅斯不太开心地吐槽了一句,但也知道轻重缓急,立刻告知结果:[已经解锁了。] 塞涅斯直接撞开门往楼上跑。 虞庭芜……应该没事吧? 以他的身手要看住洛文不成问题,加一个阿诺德的话…… 塞西斯从不小看任何人,他清楚的知道虞庭芜的强大,知道看似柔弱的外表下潜藏着怎样让人畏惧的力量。 可他还是会担心,会害怕。 担心虞庭芜受伤,害怕虞庭芜受伤。 但下一秒,塞西斯的脚步停住了,他睁着眼睛,仰着头看扶着楼梯下来的人。 大脑好像失去了对身体的支配权,或者说,四肢无需意识的支配,自动地奔向他所期待的人。 拥抱。 一个密不可分的拥抱。 塞西斯好像丧失了言语的能力,他努力控制住自己急促的呼吸,在无声中倾听属于爱人的心跳。 沉重有力。 “有受伤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现在感觉怎么样?” 虞庭芜蹭了蹭塞西斯的脖颈,慢吞吞地回答:“没有受伤,也没有那里不舒服,现在感觉……很好。” 他逐一回答着塞西斯的问题,低哑的声音沉稳有力,仿佛是那些答案的佐证。 “……对不起。”塞西斯很小声地说。 虞庭芜侧头,吻过塞西斯的耳侧:“这次是因为什么?” “因为……谢景。” 就像洛文说的那样,如果不是谢景,如果不是他选中了赫利俄斯,如果不是为了让谢景的死正常,如果不是*同时为了捕捉托拜厄斯,赫利俄斯星本来不应该遭受那样的…… 灾难。 “……你还记得你送我的那副天文望远镜吗?”虞庭芜突然说起毫不相关的事情,“烈火与蔷薇。” “那是我父亲虞铭最后的作品。” 虞铭是赫利俄斯最富有的商人,他制造的天文望远镜在整个帝国都名列前茅。 虞庭芜小声说:“他其实早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吧?但还是这样做了。” “塞西斯,错的从来都不是提出美好设想,想要带来公平的人。” 虞庭芜顿了顿:“不要再对我说对不起了。”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虞庭芜松开手,他站在台阶上,竟然也没能比塞西斯高,他平视着那双灿烂璀璨的眼睛,没忍住,凑过去吻了吻。 “下次,不要说对不起。” 塞西斯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太近了,近到彼此的呼吸彻底混杂,不分彼此。 “塞西斯,知道应该说什么吗?” 乌黑的眼睛明亮的,仿佛藏着两盏明灯,塞西斯看着,看着,意识仿佛失去了掌控。 “我爱你。” “虞庭芜,我爱你。” 不要说对不起,不用说对不起,因为他们那样深爱彼此。 虞庭芜慢慢笑起来,眉眼弯弯:“我爱你,塞西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