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等你和离很久了》 1、001 “姑娘,这顾侯府上做事也太荒唐了些,黄昏拜堂时趁着光线不明让妹妹代替新郎同您拜堂也就算了,如今这大好的洞房花烛夜愣是见不到新郎人影,独留您空守新房,这像话吗。” 陪嫁妈妈在屋里牢骚起来。 大红的房间里,龙凤呈祥的喜烛连同合卺酒摆在铺着红绸布的桌面上,饶是个傻子也知道这是新婚夜。 新婚之日最荒唐的不是见不到新郎,而是下午花轿到门口该新郎迎接时,却找不到新郎这个人了! 怕耽误吉时不吉利,最后只能让新郎的妹妹顾温瑶暂替新郎迎出新娘。 该拜堂的时候,总算瞧见新郎踪影,说是他喝的烂醉起都起不来,喜服刚勉强套在身上就被他吐了一身污秽,别说拜堂走仪式了,连站稳了都是个问题。 这还能怎么办。 ——让顾温瑶替一下。 ——迎亲顾温瑶替一下。 ——拜堂顾温瑶替一下。 那洞房要不要顾温瑶也替一下啊? 这新郎到底是顾舒枫还是顾温瑶! 要是不知道的外乡人,还以为她莫家姑娘忒是勇敢,打破世俗成见,直接嫁给她顾家大姑娘顾温瑶了呢。 这顾家也太欺负人了。 再说这顾侯府上,扶不起的嫡母大娘子,爱和稀泥顺竿爬的顾侯爷,纨绔至极没出息的小侯爷,以及性格伪善实际乖戾的顾大姑娘,满京勋贵,就他顾侯府一家子奇葩,做事如此不体面。 莫书清一身喜服端坐在床边,双手搭在膝上,闻言连头顶的盖头流苏都没半分波动,“妈妈不妨嚷的再大声一点,让所有人都能听见这光彩的事情。” 新娘子新婚日没见到新郎,甚至连拜堂都是新郎的妹妹代替,这事可算不得光彩,传出去,外人顶多说句小侯爷行事荒唐是个十足的纨绔,然后主要对着莫书清这个新娘指指点点。 刘妈妈瞬间把嘴闭上,不敢像刚才那般叫嚷。 如今她们人在侯府,就算满腹怨言也不该这么大声叫喊。 莫家外放多年再回京,已经比不得以往风光,做人做事都是低调些比较好。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丫鬟清露小声问。 莫书清音调淡淡,“等。” 再等半个时辰,要是还等不到新郎,她就自行洗漱入睡,既合规矩也不委屈自己。 “这样干等着怎么成,”刘妈妈又挺起腰背,“小侯爷下午醉酒如今也该醒酒了,……我去问问侯府大娘子,这小侯爷到底要醉到什么时候。” 妈妈是过来人见识多,要是今晚让自家姑娘独守新房,明日起外头不知道要怎么传呢。 这事她做不了主,但可以找侯府大娘子虞氏。 莫书清见拦不住刘妈妈,索性随她出去,如此耳边还能清净两分。 虞氏听刘妈妈过来询问小侯爷去向,心头一阵突突跳动。 她嘴上应付着要给刘妈妈跟莫书清这个新妇一个交代,实际上刘妈妈离开后,她急的团团转。 “是不是又去春水那个小贱人屋里了?”虞氏问身边丫鬟。 春水是顾舒枫的妾室。 丫鬟点头,但却不敢吭声。 “胡闹!”虞氏一跺脚,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接下来没有其他动作了。 “……”屋里众人沉默,早已习惯了虞氏怯懦无能的性格。 虞氏攥着两只手,只得讪讪地扭头朝一旁坐在圈椅里的人看过去,“温瑶,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被她叫做温瑶的少女,是顾侯爷的平妻明氏所生,她生母难产去世后,她便被养在虞氏膝下,同亲生一般。 虞氏也颇为信赖顾温瑶,拿不定的主意总会找她询问。所以顾侯府上的下人都清楚,府里后院真正有话语权能当家做主的人,不是大娘子虞氏,而是二姑娘顾温瑶。 “你说要不要找家仆将你哥架回来,”虞氏叹息着,“平日里他胡闹些也就罢了,可今日是他新婚之夜啊。” 明知今日成婚,昨夜还同狐朋狗友一起喝酒,到今天清晨才散席,醉到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现在刚清醒些,就被春水三言两语笼络到她院里去,完全忘了他今夜是新郎的事情。 莫家虽比不得顾家,可也算清流书香门第,他家出来的大姑娘莫书清更是知书达理端庄守礼,就算顾舒枫不喜欢莫书清,也不该在今晚不给莫书清和莫家面子。 说出去,顾家都理亏。 “哥哥行事素来不羁,又不是今日才有,”顾温瑶端着手里白瓷茶盏,葱白指尖比瓷还要润白三分,“想来嫂嫂嫁进门前便知晓一二,心里必然不会怪哥哥。” 虞氏最疼这个独子了,一听这话,原本还站着说话的人,这会儿已经扶着椅子又坐了下来,缓缓点头,“温瑶这话说得对。” 对是对,但她自知理亏,“可今日新婚,你哥哥……” “哥哥醉酒难受,这会儿自然想找个心静的地方缓缓,春水的做法虽不合规矩,但终究是为了哥哥好,”顾温瑶轻声细语说话,“母亲要是这时候把哥哥架回来,他定要不高兴。” 这世上,在虞氏这里,还有什么比顾舒枫高兴更重要? 显然没有。 “不过母亲有句话说得也对,”顾温瑶放下手中上好的绿茶,“今夜要是没人过去安抚嫂嫂,属实是太不给莫家脸面了,传出去对哥哥和顾府名声也不好。” 虞氏就是这个意思! 她看向顾温瑶,巴巴的问,“那你说应该如何做?” “看来嫂嫂那边,”顾温瑶缓慢眨巴眼睛,掏出巾帕擦拭嘴角,遮掩唇边翘起的弧度,柔声道:“只能辛苦我跑一趟,去同嫂嫂解释清楚了。” 虞氏神色瞬间欣慰起来,伸手拉着顾温瑶的手,轻拍她的手背,感慨着,“亏得有你在,今日才没让人看了你哥哥的笑话。” 她说的是顾温瑶代替哥哥拜堂的事情。 顾温瑶温柔笑着,手搭在虞氏手背上,乖巧又体贴,“母亲说什么呢,这都是我该做的。” “那母亲先歇着,嫂嫂那里交给我便是。”顾温瑶带上身边丫鬟起身离开。 出了主院,身后灯火的光亮越来越暗,顾温瑶时常挂在脸上的笑意也随着光影慢慢淡去,最后变成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姑娘,春水那边又给大爷灌了两壶酒,今夜大爷怕是起不来了。”易芸低声说话。 要是没有顾温瑶的指令,春水一个没有身世背景跟半点根基的妾室,哪里敢在新婚夜将新郎从主母身边拢走。 只可怜她那哥哥,昨夜宿醉还没醒酒,今夜又得再醉一场。 可如果他不喝醉,顾温瑶哪里有机会代替他跟莫书清拜堂呢。 小时候家家酒里的场景,终究在初夏时节的今日照进现实。 她跟莫书清拉着红绸花,跨过火盆,堂上三拜。以往只能做梦想想的事情,就这么成了真。 “姑娘,您不是自幼就跟莫姑娘交好吗。”易芸有些不懂,既然是幼时的情分,那为何在今天这么不给莫姑娘脸面。 “是啊,我们小时候那么要好,”顾温瑶抬眼看天空,今夜无月也无星,像极了她如今的内心,早已没有半分光亮,“可一别数年,她是半封书信都没给我回过。” 而她一封又一封寄给莫书清的书信就像是石沉大海不见回声,终究可怜的像个笑话。 她如同无人要的丧家犬,每日都盼着莫书清回来接她…… 一盼就是八年。 顾温瑶轻笑一声,收回目光,抬手整理衣袖,语气天真又欢喜,“你看,兜兜转转她还是回到了我身边。” 不是您身边,是您哥哥身边。易芸看着顾温瑶一身红衣,终究没敢说这话。 顾侯府上办喜事,娶妻的是小侯爷顾舒枫,但顾温瑶这个妹妹却穿着一身类似于新郎喜服的红衣,她往堂上一站,谁能分得出她跟新郎谁是谁。 尤其是今日新郎还不在的情况下,别人只好找她暂代新郎,毕竟她连现成的衣服都穿好了,不用下去换衣服耽误时间。 主仆朝新房走过去。 越靠近,顾温瑶的眸光越明亮,白净的脸上都浮出几分病态的红晕。 她笑着,想象着莫书清看见她时的表情,整个人更兴奋了。 她笑的越温柔就越危险,易芸悄悄走慢半步…… 顾温瑶站在紧闭的房门口,抬手屈指轻叩房门。 听见外头隐隐约约有脚步声,屋里的刘妈妈眼睛当即就是一亮,扭头欢喜的跟莫书清说,“来了来了小侯爷来了。” 她就说嘛,侯府怎么可能不派人过来圆房,要不然也太不给莫家脸面了。 刘妈妈欣喜的走上前去开口,手还没把门拉开呢,就听见外面响起好听的女声。 “嫂嫂开门,我是我哥。” 刘妈妈,“……” 2、002 刘妈妈将房门从里面打开,不死心来的只有顾温瑶一个,眼睛往外头左右寻找,像是在看顾舒枫是不是也跟着来了。 顾温瑶轻笑一声,视线掠过刘妈妈,直接提起裙摆迈着绣花鞋进了房门,“嫂嫂在等哥哥呢?” 她语气略有遗憾,脸上却瞧不出顾家人对新娘子独守空房的愧疚感,“可惜哥哥来不了了,说是醒酒之后听闻春水要吊脖子,便忙着过去哄了。” “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想来嫂嫂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桌上那对龙凤呈祥的蜡烛还在奋力燃烧,可屋里只有新娘一人。 顾温瑶葱白般细长的指尖从大红桌面上抚过,手指落在托盘中的细长小金秤上,就这么动作自然的捻了起来,拿在手里把玩。 她靠坐着桌沿,一腿支地作为支撑,一腿微微曲起,姿势随意慵懒,唯有目光始终落在床边的莫书清身上,像是阴冷的动物盯着自己的猎物。 “母亲说到底是新婚夜,莫家又是最守规矩的,这盖头不挑开新娘不能入睡,”顾温瑶手中捏着金秤不放,嘴里却在轻声叹息,像是为难,“如今看来,只能是我陪着嫂嫂走完这该走的流程了。” 让妹妹代替兄长拜堂,那是因为在人前。 毕竟今日顾侯府上来了很多客人,那么多双眼睛齐刷刷看着呢,顾家既不能让新娘独自拜堂,也不能省下拜堂的仪式,只得找人代替。 两家的面子功夫在一个时辰前就结束了,如今到了内宅后院,全然不用走这些流程,又没人看着。 刘妈妈刚要张嘴,顾温瑶便侧眸看过来,脸上挂着让人挑不出错处的温和笑容,连柔软唇瓣翘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哥哥虽行事荒唐,但该给嫂嫂的仪式和流程,我们顾府还是要给的。” 一句话,把刘妈妈怼回去了。 满屋人将目光从顾温瑶身上移开,全都看向安安静静坐在床边的莫书清,等她给出反应。 不管今日之事怎么荒诞离奇,莫书清这个新娘子全程波澜不惊,哪怕听说自己的新婚丈夫被小妾笼络走了,她都没掀过眼睫。 “这流程必须要走?”莫书清开口,声音如气质,清清冷冷似玉石碰撞。 顾温瑶晃神了一瞬,随即扬起笑,“自然,不然不吉利。” 莫书清似是轻叹了一声,应道:“好。” 见她直接应下,顾温瑶捏着金秤倒是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本以为还要多费些口舌。 她侧眸看向身旁的易芸。 易芸立马低头从袖筒里抽出一张红纸,清了清嗓音,站在一旁,对着第一行念起来,“第一步,掀盖头。” 新婚夜掀盖头,都是新郎用金秤挑开,寓意双方是“秤”心如意。 顾温瑶直起身,正要拿着金秤上前,就见莫书清先动手了。 明亮烛光下,坐在床边的莫书清抬起双手,动作轻缓的抬手将遮在眼前的盖头揭开。 顾温瑶望向莫书清,从对方手指捏着红盖头的那一瞬,她便忘记了呼吸似的定在原地,只盯着莫书清的葱白如玉的手指看,连出声阻止都忘了。 盖头一寸寸往上移,同心结的流苏晃动中,缓缓露出莫书清那张清冷绝尘的脸。 八年时间,莫书清已经完全长开。 她坐在床边掀开盖头望过来的时候,美的像是瑶池里下凡的九天玄女。 一身大俗的红衣喜服都不能将她的清冷气质折损半分,这份浓烈的颜色丝毫没能让她清冷绝尘的容貌沾染上半分烟火俗气,反而红衣相衬肤白似瓷,托的她越发出尘绝俗。 顾温瑶怔怔地盯着莫书清看,惊艳之后,心头有些惶惶,想从她脸上找一找过去的痕迹让自己心安。 可惜八年时间太久了,久到恍然看去,眼前的莫书清陌生疏离到让她不敢上前搭话。 尤其是莫书清眸光清清冷冷,似一捧高山顶处的松软白雪,目下无尘,不曾将任何人看进眼里记到心中。 “嫂嫂这般好看,”顾温瑶眸光闪烁,笑着垂下眼睫,浓密长睫遮住眼底的情绪,但整个人在旁人看来嘴角是挑着的,声音也温柔如常,“是哥哥不知福了。” 顾温瑶觉得莫书清的变化太大了,大到她不敢直视。 八年不见,莫书清变得更好了,唯独她还留在原地。 顾温瑶心绪波动,喉头微痒忍不住咳起来,她随手扔下拿了半天的小金秤,掏出巾帕遮掩唇瓣弯腰耸肩低咳。 咳的眼尾发红,咳的唇色微白,咳到眼里似乎有水痕波动。 她身体何时差成这样? 莫书清将头顶盖头全然揭开放在床上,眉头轻皱,抬脚朝顾温瑶走过来。 顾温瑶模糊的视线里瞧见莫书清靠近,肩膀都止不住的轻颤,像是隐隐期待着什么,但又近乡情怯似的低着头不去主动。 到底是易芸反应最快。 看到莫书清起身到桌边,立马对着手里红纸念第二行,“第二步,喝合卺酒。” 莫书清刚抬起来要替顾温瑶拍背的手,就这么顿在半空中。她见顾温瑶巾帕抵唇垂眼不说话,伸出去的手指不由收回来,转身站在桌边,将手顺势搭在桌面的酒壶上。 顾温瑶,“……” 顾温瑶咬着巾帕扭头看易芸,眼尾红的像是要吃人,眼神极其复杂。 莫书清站在一旁垂下眼,视线落在自己指尖上。八年时间,的确变了太多东西。 易芸被顾温瑶看着,后背毛毛的,但到底是担心,连忙抬手轻抚顾温瑶的后背,“姑娘没事吧?” 莫书清目光跟着看过来,也问,“还要继续吗?” 她咳成这样,还要继续仪式喝这酒吗? 还要继续吗。 还要继续吗。 我们分开以后还要继续联系吗。 顾温瑶垂着头,捏着巾帕抵在唇边的手慢慢放下,自嘲一笑,“自然。” 否则明知莫书清八年不回一封信,她依旧在莫家回京后主动递了两次请帖。 一次又一次被拒呢。 顾温瑶笑着收起巾帕,主动端起一半瓢,侧眸看易芸,眨巴眼睛问,“喝合卺酒有什么讲究来着?” 她今天势必要把这个流程走完。 莫书清不是要摆脱她吗,那不能够。迎亲的是她,拜堂的是她,今夜跟她交杯喝酒的人,也是她! 她要莫书清后半辈子想起自己人生大事的时候,记起来的全是她。 顾温瑶微微笑着,已经很期待莫书清知道要交杯喝酒时的反应。 只是…… 她一句话把易芸问住了。 易芸对着红纸看,上面也没写这么详细。 她没嫁过人没成过婚,属实没有经验,不知道喝合卺酒能有什么讲究。 易芸对上顾温瑶温柔和善的目光,迟疑着,“用瓢喝?” 那不然呢,还能用碗喝?! 眼见着易芸被难住,莫书清侧眸看了眼顾温瑶,安静地往两人的瓢中都倒了酒,然后伸手,左手指尖搭在顾温瑶的右手手腕上。 顾温瑶怔住,扭头回眸看向莫书清。 只是轻轻触碰一下,等顾温瑶把拿着瓢的右手举起来,莫书清便知分寸的收回指尖,没有半分停留。 顾温瑶盯着莫书清看,目光恨不得通过这个举动将她彻底看透。 莫书清的视线却是落在手中的半个瓢上,清冷的声音如同清酒缓缓道来:“同饮一卺,夫妻一体。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莫书清掀开眼睫看顾温瑶,小臂同她交缠,迎着她的目光,将唇抿在瓢上。 卺是一种瓠瓜,味道极苦,通常用来做瓢。一个匏瓜分成两个瓢,中间用线连柄,新婚夜,新郎新娘各拿一瓢交缠手臂共同饮酒,象征合卺。 莫书清说的也是易芸在两人饮酒时该说的词。 “嫂嫂离京多年,想必是拓宽了视野,见识了好些人,才这般博学广识。不似我,被困在高墙深院之中,见不得几个新人学不来什么东西。” 顾温瑶宛如随口一说,抬起手腕,毫不扭捏的低头抿酒。 酒水湿润唇瓣,瞧着颜色水光潋滟。 莫书清收回手臂,抬眼看顾温瑶,安安静静的眸子望过来,似一潭无波的湖水,对她似是而非的话没有半分反应。 她太平静了。 无论是久别重逢,还是独守空房,莫书清的情绪都没有什么波动。 顾温瑶垂眼侧身,借着把瓢放回桌上的动作,身子微微往前,右肩几乎贴着莫书清的左臂,唇瓣呼出的热意裹挟着酒气,恶劣的喷洒在莫书清的耳廓脖颈处。 “嫂嫂,最后一项洞房花烛,需要我陪你完成吗?” 莫书清这才侧眸看过来。 顾温瑶娇俏一笑,缓慢眨巴眼睛,孩子气十足,“我同你说笑的,嫂嫂怎么当真了呢。” “好了,流程走完,我也该回去歇着了,”顾温瑶整理衣袖,笑盈盈同莫书清说,“嫂嫂好些休息,明、日、见。” 莫书清颔首点头,同时放下手里一直捏着的瓢。 “姑娘,”刘妈妈走过来,迟疑着,“真不把小侯爷请来吗?” 望着顾温瑶清瘦单薄的身影出了门逐渐走远,莫书清才收回视线,意有所指,“今晚注定独眠,何必多跑一趟。” 她示意清露跟刘妈妈,“洗漱睡觉。” 等出了莫书清的院子,顾温瑶才伸手扶着假山剧烈的咳起来,咳的心肺剧颤。 易芸担心的扶着她,小声嘀咕,“您还病着,做什么要喝那口酒。” 就算是拦着莫书清不想让她跟小侯爷圆房,也不必做到这一步。 顾温瑶咳到站不稳,半靠在易芸的怀里慢慢蹲下来。 她想到刚才对着莫书清耳朵吹气,莫书清强忍着才没后退半步的动作,解气的笑起来,声音轻哑带着喘息,“活该。” 说的不是自己,而是被她设计独守空房的莫书清。 3、003 因如今时节正值初夏,天晴开始阴晴不定。 刘妈妈早起过来,先是撑开窗户,才转过身跟坐在梳妆台前的莫书清感慨,“亏得昨日成亲时天好,这要是赶到今天,不知道要费多少事儿。” 外头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莫书清一身红色单薄中衣,乌黑长发绸缎般披在身后,发尾垂到后腰,闻言侧眸看了眼窗外,语气随意: “天好时成亲都见不到新郎,要是天不好,怕是连代兄拜堂的顾温瑶都见不到。” 昨夜天好顾温瑶都咳成那样,如果遇到雨天,她那副病弱的身子怕是撑不到黄昏。 莫书清伸手拿象牙梳的手顿了顿,清晰照人的铜镜中能看到她唇瓣抿了下,眉头微皱,似有不解。 她当年离京的时候,顾温瑶只是个小哭包,身体还算康健,怎么这次回京她身子差成这样。 刘妈妈瞧见她神情,目光落在莫书清手上,也跟着惊诧,“屋里的梳子竟是白玉象牙的。” 莫书清这才将视线放在手中的梳子上,眸光有些意外,唇角上挑,掀起不大不小的弧度,“嗯,我还以为就我昨夜那个情况,今日要用手指做耙梳头呢。” 正巧这时候顾侯府上伺候的丫鬟们捧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不知道将话听了多少。 “……”刘妈妈嗔了莫书清一眼,恨不得上前捂住她的嘴。 这话哪能人前讲。 “姑娘,您就少说两句吧。”刘妈妈弯着腰从莫书清手里拿过梳子,站在她身后替她梳头。 莫书清闻言果真端坐起来,双手交叠搭在膝头,垂着眼不再说话,同昨日一般,清冷绝尘到让人不敢上前搭话,连发丝都带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可这只是表象,整个莫府谁人不知她家姑娘嘴毒,轻易不开口,一开口就戳人肺管子。 出嫁那日,老爷拉着姑娘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先装一装,至少装到成婚结束再说话,免得得罪了顾小侯爷闹得难堪。 结果姑娘昨日装的极好,可惜就是没见到顾小侯爷的面。 “昨夜小侯爷宿在外头,府里上下今日不知道怎么传您呢,待会儿敬茶的时候就看侯府是几个意思了。” 刘妈妈想起昨晚就生气,嘟囔着脸,“那瑶姑娘分明是故意的,占着您的新婚夜,就是想让您留下‘没圆房’的把柄,今日在府里抬不起头,更别提日后执掌中馈了。” 都没能顺利圆房的新妇,哪里有资格肖想后院的管家权。 见莫书清安静听着,刘妈妈咬着牙,语气恶狠狠的说,“姑娘,待会儿那妾室给您敬茶的时候,您务必给她脸色瞧瞧!不然整个侯府还以为咱们莫家好拿捏呢。” 要是刚成亲就被拿捏,往后在侯府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莫书清掀起眼睫看刘妈妈,搭在膝头的手指轻敲膝盖,缓缓垂下长睫,点了点头。 刘妈妈手巧,给莫书清挽了个婚后妇人的发髻,借着弯腰往前递梳子的动作,老眼明亮,跃跃欲试,“您想到法子了?” 无论是罚跪规矩还是热茶泼手,妈妈她都擅长的很呐! 莫书清点头,说的却是,“雨天就吃点热汤吧。” 刘妈妈往前伸手的动作差点闪着腰。 感情她刚才说了那么些,姑娘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啊! 莫书清笑了一下,挑了个支玉簪在发髻上比划,音调淡淡:“日后在府里如何,全看今日侯府的戏会怎么唱了。” 她是这台戏里的配角,听着就行,无需费神唱戏。 莫书清要吃热汤,刘妈妈自然不会让人给她准备冷饭。 这边刚吃罢饭,莫书清坐在桌边捏着巾帕擦拭嘴角的时候,那边主院里的妈妈便来传话了。 对方态度客客气气的,对着莫书清没有半分不敬,“侯爷跟夫人都用罢饭了,所以让老奴过来瞧瞧,说是如果娘子吃罢了饭,便去前厅坐坐,见见家里众人。” 意思就是侯爷跟虞氏已经吃过饭,莫书清这个新妇可以过去敬茶了。 莫书清住的院子叫此君院,隔壁离得不远就是顾温瑶的青棠院。 从顾温瑶院门口经过的时候,顾温瑶主仆二人已经执着伞站在那里。 “姑娘。”刘妈妈轻声唤。 莫书清端庄走路没注意到,是听刘妈妈叫了一声,才停步。 莫书清抬眼望过去,不远处顾温瑶立在伞下,隔着雨雾跟伞面遮掩,瞧不见脸上神情。 不过她今日穿的素净,跟昨日一身红衣不同。雪白交襟的内衬长裙,腰处系着一条窄窄的浅绿色腰带,颜色跟外头罩着的外衫同色。 连绵雨雾下,衣料颜色都跟着模糊起来,远远望着,倒有几分嬛嬛一袅楚宫腰的娇弱拂柳感。 直到那天青色的扇面缓缓掀开,露出顾温瑶温柔含笑的脸,坏了几分原本的氛围。 莫书清收回目光,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抬脚继续往前走。 顾温瑶自然好看,长相随了生母明氏,是江南女子独有的清丽。 只是她笑意不达眼底,如同戴了个虚假的面具。那笑挂在她脸上,就像由着最好的丹青大师一笔一画勾勒出来的。 完美无暇,但没有半分真实情绪。 她这个样子,已经不是莫书清印象里的阿瑶了。 “嫂嫂。” 眼见着莫书清目不斜视就要从自己眼前经过,顾温瑶微微眯眼,音调婉转开了口。 两个字,她都能咬着牙念的一重一轻。 莫书清总算停下来。 顾温瑶捏紧手中巾帕,才没让自己完美的表情露出半分异样,“昨夜才喝过交了杯的酒,嫂嫂今日便对我如此冷淡,好生绝情。” 顾温瑶往前走,跟在她后面撑伞的易芸随着往前。 顾温瑶站在莫书清身前,身后天青色的大伞几乎要罩到莫书清头上。 两个伞面一上一下交叠。 顾温瑶笑着,望着莫书清清冷的脸庞,“就算往日没有半分交集,你我如今也是一家了,怎能这般生分。” 听她提起往日,莫书清才掀开眼睫看顾温瑶,不管看多少次,都实在是不喜欢她这副笑脸,像极了西游记里的妖精。 面上柔柔弱弱,但一张嘴就藏不住她想吃人的心思。 就如现在。 “我要去敬茶,”莫书清音调淡淡,“侯爷跟夫人还在前厅里等我。” “巧了,我也要去前厅,”顾温瑶语气轻快,“我陪嫂嫂一起,免得雨天容易走错路。” “哦对了,提醒嫂嫂一件事情。”顾温瑶脚尖往前,抬手朝莫书清的脸伸出手。 她莹润如玉的指尖探过来,莫书清身形纹丝不动,只是侧眸看了一眼。 顾温瑶手指挑起莫书清脸上被风吹到唇边的碎发,垂着眼捻着发丝轻轻挽回莫书清耳后,柔声道:“府里妖魔鬼怪极多,嫂嫂待会儿可要当心应对。” 4、004 莫书清一愣。 面前顾温瑶微凉的手指贴上来,嘴角含笑,眼底凉薄,给她的感觉像是阴冷长物寸寸往上,试图缠着她不死不休。 莫书清还没反应过来,刘妈妈心尖就是一跳,吓得一把拉开莫书清。 “妈妈……”莫书清被刘妈妈簇拥着往前走。 交叠的伞面错开,莫书清几乎跟顾温瑶擦肩而过。 顾温瑶侧眸目送莫书清的红色身影消失在雨雾里,这才笑着收回手。 早上的药几乎没用,这会儿喉头有了痒意,顾温瑶没忍住捻着巾帕抵在唇边咳了两声。 指尖处似乎还残留着莫书清发丝上的味道,是淡淡的冷梅香。 这气息熟悉到令人心颤,引得顾温瑶手指微抖,掩饰性的蜷缩成拳,低低的又咳了起来。 走出一段距离,离顾温瑶远了些,刘妈妈才心有余悸的说:“亏得妈妈我眼疾手快把你俩拉开,看瑶姑娘那模样,瞧着就不像要跟您好好相处。” “妈妈,你说,”莫书清打断刘妈妈的话,余光掠过雨幕朝后看,若有所思,“什么会导致一个人的性情产生变化?” “姑娘指的是?”刘妈妈反问。 人前她叫莫书清大娘子,人后依旧亲昵的喊着姑娘。 “她小时候不是这般模样,”莫书清皱眉想了想,给出几个词,“她小时候爱哭,会撒娇,心很软,不爱对谁都笑。” 她说的这些词,没一个能跟现在的顾温瑶对上。 “这我哪能知道啊,”刘妈妈道:“你俩自从小时候就断了联系,多年过去,性情总会有变化。” “都是小时候的情谊了,瑶姑娘不愿意维系,您何必惦记着,”刘妈妈说,“她若是真心软,哪能几年来一封信都不给您回。” 这话一出,莫书清情绪明显有了变化。 刘妈妈看她垂着眼,便忍不住多说两句:“姑娘,当年咱家外放的时候顾家怕被牵连不愿意跟咱们往来也是人之常情,瑶姑娘虽年幼不懂这些,可到底会受身边人影响,不然不会跟你断的这么干净。” 她见莫书清不乐意听,索性下了猛药,直接说,“且不说书信的事,您七年前为了她回京,她可曾愿意见您?” 她家姑娘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当时狼狈成那样。 莫书清脚步一顿,沉默了一瞬才继续往前走。 刘妈妈给她鼓劲,“既然瑶姑娘都不拿您当回事,您何必再提旧事,如今咱们已经身在侯府,想的应该是怎么在侯府里立足才对。” 昨日被顾家轻怠丢了那么大的人,今日要是不能挽回脸面,以后可如何抬得起头。 说话间,主仆一行人到了前厅。 莫书清到的时候,前厅里已经乌压压坐了一群人。 她人还没进正厅,就听见侯爷在骂小侯爷顾舒枫。 那声音响亮的,似乎就是故意在骂给她听。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逆子,”顾侯嗓门大中气足,站在顾舒枫面前指着他的脑袋骂,“给我跪下!” 顾侯食指点着顾舒枫,“先是让你妹妹替你拜堂也就算了,可你醒酒后却去了你妾室那里。你做出这样的事情让新妇怎么想,你让我怎么给你岳父解释!” “解释什么啊解释,要是他家不满意就把莫书清抬回去啊,像是谁上赶着要娶她一样,我看您就是见现在莫家回京有起来的苗头,心里想拉拢文臣这才让我娶莫书清。”顾舒枫梗着脖子嚷。 他道:“我本来就不喜欢莫书清,是你们非要我娶她!按我原本计划,是想等春水生个儿子抬她为妻的。” 顾侯听得目瞪口呆,手指戳在顾舒枫脑门上,气道:“那春水身份低贱,留她做妾已经是可怜她了,哪里配得上当我侯府的大娘子。” 顾舒枫坚持真爱,唧唧歪歪,“春水身份低又怎么了,您还娶过商贾女做为平妻呢。当年您去江南剿匪的时候看中顾温瑶她娘,见人貌美有钱就娶回来抬为平妻。您都能,我怎么就不能了。” 当着一屋人的面被儿子掀开老底,顾侯的脸色可谓是好看至极,他恼羞成怒到手指发颤,“毛都没长齐你就敢跟你老子比?来人,把家法请来,今天不把这个混账东西打死,我都没脸出去见人!” 顾侯爷撸袖子,这会儿显然是要动真格了,跟刚才的虚张声势明显不同。 见他真要打,虞氏立马坐不住,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跟在旁边劝。 正厅里一个真要打,一个真拦着,闹成一团如同笑剧。 莫书清站在门口冷眼旁观,见下人迟迟不去请家法,顿时觉得这戏没意思了。 她侧眸看自己的丫鬟,丫鬟适时抬脚进去福礼,“侯爷夫人,大娘子来了。” 众人闻言扭头看向门外,就瞧见一身红衣的莫书清端庄安静的站在门口,气质清冷,容貌绝绝,如白雪红梅,让人目露惊艳。 “书清来了,快进来。”虞氏像是看见救星,连忙朝莫书清招手。 瞧见她来,顾侯也顺势收起脾气,指着跪在地上的顾舒枫跟莫书清说,“书清,昨日之事实在是他荒唐。今天就让他在这儿好好给你赔罪。” 顾舒枫不屑啧了一声,连看都懒得看莫书清。这样的女人,就算他昨夜没喝多也没兴趣跟她圆房。 莫书清则垂眸扫了下顾舒枫。 顾舒枫跟顾温瑶长得一点都不像,满脸的纨绔痞子劲儿不知道随了谁,要不是生得好,他这样的扔到街头就是个混混,身上没有半分高门大户养出来的贵气。 “侯爷言重了,”莫书清没改口,只望向顾侯,双手掌心手背相贴,弯腰端庄行了个正礼,道: “父亲同我说过侯爷年轻时,一人一马一柄大刀连夜剿灭一山之匪,其身姿英雄到令人称叹。我儿时便因此钦佩您,如今依旧。” 猛地被夸,还是被个小辈,顾侯嘴角根本压不住,心情瞬间明媚,连连摆手,“颜鹤同你一个姑娘家说这些打打杀杀的作甚。” 颜鹤是莫书清父亲的字。 这时候顾侯叫莫父的字,可见话语里的亲近之意。 莫书清收回手,贴在小腹处,抬起脸垂下眼,居高临下的俯视顾舒枫,一如多年前她回京见顾温瑶时,被他拦在门口俯视她时一样。 “如果昨夜小侯爷同侯爷年轻时那般,连夜上山剿匪,为了这于国于民的大事耽误了大喜,我自然能理解,也无须他同我致歉,相反,我还要敬他一敬。” 莫书清一开口,满大厅所有人的脸上都有些不太好看,也都明白过来她刚才为什么要先捧顾侯了。 她把顾侯先架上去,让他成为一个标杆。 顾舒枫这时候要是给不出一个像上山剿匪这样的正经理由,莫书清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本以为她是来救命的,谁承想一开口,是要命的。 满室寂静中,莫书清垂眼问顾舒枫,声音淡薄微凉,字字清晰,“试问小侯爷,昨夜做了什么事情,可能拎出来跟侯爷上山剿匪比一比?” 顾舒枫再傻也知道不能比,他昨夜宿醉睡小妾,哪一个都不能讲。 他瞪莫书清,因心头不喜她,原本跪在地上的膝盖抬起来,单脚踩地,作势就要站起来,“你——” 莫书清拿着巾帕,手指隔着帕子,搭在顾舒枫肩上,垂眸用力,将他摁在原地。 当年,她就这般被人摁着肩头推出顾府,推进雨里跌在地上。 莫书清微微弯腰低头看顾舒枫,“顾舒枫是侯府里的小侯爷,就算英勇比不得父亲,那也不能让侯府蒙羞,是吗。” 顾侯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变了,沉甸甸的目光看向顾舒枫。 他沉着脸,一字没说,顾舒枫却像是被山压着,低下头重新规规矩矩跪回去。 虞氏见不得儿子委屈,刚要上前来劝,莫书清便收回压着顾舒枫的手指。 搭过顾舒枫的帕子,莫书清试了两次,都没能忍下恶心塞回袖筒里。 她抬眼,在厅里环视一圈,对着那些跃跃欲试要开口和稀泥的人,缓声道:“难道诸位希望日后旁人提起侯爷,说的不是他剿匪的事迹,而是其子新婚烂醉不敬新妇?” “此事我自然可以不计较,但我莫家终归是要脸面之人,我为人女,不能弃父母不顾。如今我嫁入顾家,为顾家媳,自然也要维护顾家荣誉跟侯府名声。” 莫书清声音落下,一时间满屋寂静,所有人的目光跟视线都落在莫书清身上,怎么看她的都有。 顾侯却是抬手,示意下人给莫书清搬个椅子,随后自己也坐回主位上,目光重新看向跪在地上的顾舒枫,话问的却是莫书清,“你说此事应该如何罚他比较好?” 莫书清这会儿像个没有主见的了,巾帕随手放在桌上,顺势端起茶盏,手上茶盖刮着盏沿,微微颔首,“都听公爹的。” “他虽是我官人又值新婚,”莫书清一脸轻叹,“但侯府大过个人,我定不会心疼跟求情。” 虞氏,“……” 你当然不会求情了!你是求他死! 虞氏吃了莫书清的心都有!心道莫书清哪里会心疼,莫书清只有欣喜吧! 可莫书清每句话都站在理上,每一个字都说到顾侯的命门上,不过是新婚夜没圆房,她竟要恨不得要弄死自家官人。 足见心狠冷漠跟歹毒! “爹,”顾舒枫这会儿才知道怕,“爹我错了。” 这会儿肯定不是家法的问题了。 “这会儿知道错了?可你家大娘子说得对,今日不罚你,外人如何看我侯府?”顾侯目光沉沉,“你混账了这么久,也该吃点苦头长长教训了,不然今年秋闱如何指望你考个功名。” “来人,把他拉下去,军棍杖二十!”顾侯顿了顿,“在庭院正中央打,不要堵嘴,让所有人都看着。” 下人进来,“是。” 两个家仆架着顾舒枫往外拖,不管顾舒枫如何挣扎求饶都没用。 顾侯原本纵着顾舒枫当纨绔,是因自己了解这儿子,白斩鸡一样的身板哪里能像他当年一样抡刀剿匪。 正好如今朝廷重文,他们也搭上了莫家清流文臣的船,不如借着今日好好约束一下顾舒枫,让他走科举的路子。 所以今日这打,顾舒枫躲不掉。 “二、二十军棍啊。”虞氏当场就瘫软到椅子里,捂着脸哭起来。 这个贱妇!顾舒枫扭头要骂莫书清,对上他爹暗含警告的沉沉眸光,又不敢张嘴,只得咬着牙心里啐骂。 顾舒枫被拖出去的时候,莫书清只扫了他一眼,眼神淡漠到像是随手料理了一个下人,半分没入心。 多年前顾府门口的仇,她今日算是还了一笔。 等顾舒枫淋雨挨打的惨叫声传来,今日敬茶一事才只算开了个头。 5、005 莫书清垂着长睫,一脸平静的抿着手里的茶。 不管是外头顾舒枫挨打时发出的惨叫声,还是正厅里各种从她身上扫过的打探目光,都没能影响她分毫。 端着敬茶茶盏的丫鬟从外头走进来,得顾侯点头后,站在莫书清面前。 昨日拜堂那么大的事情顾舒枫不在都行,今日敬茶更不需要特意等他。 莫书清放下手中原本杯盏,起身整理衣袖,缓步上前挨个敬茶,“公公婆婆请喝茶。” 先是顾侯再是虞氏。 虞氏心里不喜莫书清,记恨她刚才一通话煽动侯爷打了顾舒枫,可碍于人多又不敢公然摆脸色给她看,只勉勉强强接过茶盏,“望你日后,大度能容,同丈夫琴瑟和鸣,夫唱妇随。” “夫唱妇随?”顾氏嗤笑开口,接过虞氏的话茬,拉长音调,“虞氏,这话说得不好。舒枫被你娇惯成什么禀性你心里也清楚,若不是你溺爱过度,他如今哪里会在院里受这些皮肉苦。” 根据规矩,敬茶要敬长,今日茶托上共三盏茶,除了侯爷夫妇的,还有一杯敬和离后带着儿女久居侯府的大姑母顾氏。 眼见着大姑母跟婆母对上,莫书清宛如局外人,态度从一而终,给虞氏福完礼,便端着茶走到顾氏面前,“姑母喝茶。” 顾氏上下打量莫书清,笑了一下眼尾皱纹明显,她没立刻伸手接茶盏,而是挑起下耷的嘴角说道:“舒枫好福气,娶了你这般有气魄的姑娘,三言两语便护住了你莫家跟顾家的名声,好好好。” 夸完,顾氏才慢悠悠接过茶盏,“舒枫娶妻如此,虞氏你做梦都该笑出声,往后新妇进门由她替你管束舒枫操持中馈,你就安心享福便是。” 提到执掌中馈,正厅里安静了一瞬。 没人搭腔,顾氏左右前后看起来,像是才发现有人没到,故作诧异,“哦?咱们管家的瑶丫头呢,今日敬茶这般大的事情她都没来。” 顾氏放下茶盏,边把红封交给莫书清,边说道:“你婆母不管家中俗物,你进门前内宅的事情都是你家小姑子担着,可她身子又不好,总这般劳累也不是个事情。” 她看向顾侯,“则成,要我说,趁着今日大家都在,这管家权交给新妇算了,对外也显得咱们重视新妇跟莫家。” 莫书清这才抬眼看顾氏,语气淡淡,听不出喜跟愁,只是反问,“姑母的意思是,让我掌家?” 莫书清略微算了算刚才跟顾温瑶打照面的时辰,她就算是只蜗牛,如今也该爬到门口了。 果然,温柔音调从门外传来,对方带着轻轻笑意,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如今这顾府,姑母又当家做主了?” 一个“又”字,成功把顾氏的嘴角拉了下来。 门外台阶处,天青色伞面下,一抹浅绿色裙摆荡开,如同雨中莲叶。 伞面抬起,露出站在伞下的拂柳少女。 顾温瑶银白绣梅巾帕抵唇,巴掌大的素净脸蛋抬起,眼尾看人,钩子一般,声音含笑,“我来迟了,还请嫂嫂见谅。” 顾温瑶到了,莫水清将手里红封尽数递给身边丫鬟清露,自己坐回椅子里。 “父亲,母亲,”顾温瑶福礼,最后看向顾氏,“大姑母。” 顾氏脸耷拉下来,她今年五十出头,本就身形消瘦,沉下脸的时候嘴角下撇,一脸的尖酸刻薄,恨不得将不待见三个字写在额头上给顾温瑶看。 顾温瑶坐回自己的椅子里,端起茶盏环视了一圈,慢悠悠问,“怎么敬个茶的功夫,大姑母就要趁我不在将管家的人换了呢?” “知道的,这话是大姑母提议的,”顾温瑶隔着一段距离,抬眸看坐在自己对面的莫书清,带着姑娘家的打趣跟娇嗔,“不知道的,还以为嫂嫂刚进门就要下了我的权力给我下马威呢。” 莫书清看向顾温瑶。 顾温瑶则是朝莫书清遥遥敬了敬茶盏,嘴角撩起,连着声音都软了几分,“是吗嫂嫂?” 莫书清垂下眼,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并不接话。 “所以换人这事,仅是大姑母一人的主意?”顾温瑶放下茶盏,目光重新落在顾氏身上。 安静的正厅里,顾温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搁置茶盏的时候,盏底磕在红木桌面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这下连顾侯都开始跟着喝茶了,虞氏更不敢吭声,满屋子的人,多数都低下头假装很忙。 莫书清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环视完众人的反应,最后将视线停在弄出声响的顾温瑶身上。 顾温瑶注意到她的视线,眼神闪烁了一瞬,嘴角笑意微僵,捏着巾帕的手指无意识收紧。 就在莫书清以为她会眼神闪躲跟自己避开的时候,顾温瑶却是缓缓抿唇笑开,迎着她的视线松开握紧的手指,就这么不躲不闪的望过来。 小时候的哭包阿瑶跟现在执掌侯府中馈的顾大姑娘顾温瑶怎么都重叠不了,简直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莫书清垂下眼,淡淡的补了一句,“这事确实是姑母提了一句。” 顾氏睨了莫书清一眼,音线冷硬,木着脸开口,“什么换不换人的,新妇进门,这管家权本就该交给她。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哪能一直管着后院。这要是传出去,外人说你母亲无能也就算了,连带着还要说你嫂嫂无用。” “依我看,今日正好把管家的活计交给你嫂嫂,你也能安心养身子,”顾氏道:“你要是不适应突然闲下来,那就给你嫂嫂打个下手也行。对了,你妹妹今年十五也该学学如何执掌中馈,到时候让她同你一起。” 所谓的妹妹是表妹,也就是顾氏的亲生女儿,如今同顾氏一起住在侯府。 顾温瑶巾帕遮唇笑了起来,往后仰靠在椅子里,“姑母是在同我说笑吗?妹妹不早就跟姑母学过管家,她以我的名义跟账房支取银两为自己添置首饰的事情,姑母忘啦?” 顾温瑶感慨摇头,“姑母当真是年纪大了,越发的老糊涂了呢。” “瑶丫头你!”提到这事,顾氏当场变了脸色,余光下意识看新妇,表情难看的紧,“她可是你妹妹,莫要人前毁她名声。” “我倒是想人后提旧事,”顾温瑶神情疑惑,“可这话题不是姑母您先挑起的吗?” “姑母,并非我把持着管家权不放,实在是一些人管家不尽人意,”顾温瑶靠着椅背,把玩着自己的指尖,垂着长睫慢慢细数,“至少我管家的这些年,没用油水肥了我一人饿扁了旁人。” 难听的话,顾温瑶直接说到顾氏脸上,抬眼看她,嘴角含笑,“是不是啊,姑母。” “你——”顾氏彻底恼羞成怒,手拍桌子站起来,伸手就指顾温瑶,“你看看你可有半分晚辈该有的模样。” “则成,我本想着你家大娘子不顶事,这才当个坏人站出来说把管家权交给新妇,如今可好,我左右不是人,惹得这张老脸被人指着骂,”顾氏对着顾侯甩袖子,“瑶丫头非要霸着管家权,左右新妇不是我儿媳,那这事我不管了行吧。” 说完抬脚就走,可谋算成空,到底心有不甘,顾氏走之前狠狠剜了一眼顾温瑶,恶狠狠的说,“我倒要看看你这幅身子能霸着这管家权霸到什么时候。” 顾温瑶微微笑,“那姑母可要好好看着。” “温瑶。”顾侯沉声,抬眼看向顾温瑶,话还没说出口,顾温瑶就咳了起来。 顾温瑶咳的肩膀轻颤,咳到直不起腰眼睛红红,咳到不给顾侯开口讲话的机会。 顾侯,“……” 刚打过儿子,再骂女儿也不合适。 尤其是顾侯不管后院里的事情,这会儿见顾温瑶露出难缠的样子,实在头疼,随意找个理由就要遁走,“我还有公务,这些你们同你母亲商量就是。” 说罢起身离开。 他一走,其余人也跟着散开。 各房离开,正厅里便只剩大房一脉。 人都走完了,顾温瑶俯在椅子把手上,帕子遮唇,咳声顺势慢慢止住。 莫书清看她,似是挑了下嘴角,“妹妹手段真是多变,若不是姑娘身,就算不考功名,仅寻个府邸上门做门客都能养活自己。” 来的路上先是故意等她,暗示她今日敬茶事多,用她当出头鸟引出大姑母对管家权的觊觎。 随后挤兑走大姑母,一是绝了大姑母的念想,二是提醒她如今顾府后院真正当家做主有话语权的人是谁。 莫书清笑意凉薄,带着冷漠,越看顾温瑶越觉得她陌生。 顾温瑶一怔,抬脸看莫书清,正好对上她别开的脸。 心头好像被重锤砸过。 顾温瑶想扯唇瓣回她两句,可脸皮僵硬,半分都笑不出来,只收敛起所有情绪,垂眸轻声道:“嫂嫂谬赞了,妹妹会的算计极多,可唯独看不透人心冷漠。” 6、006 “人心冷漠?”莫书清如同听到趣事,掀起嘴角笑了一下,“你对自己的形容倒是贴切。”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幽怨什么,莫书清垂眼别开视线,随意寻了个理由,“刚才对大姑母你不就是这般。” 顾温瑶抬眼看莫书清,脸上笑意慢慢散去。 “温瑶,”虞氏突然开口打断两人的对话,顾侯离开后,她的心思就全然不在厅中,只站起来望着院里,满脸担忧,微微侧身倾听: “你听听你哥哥挨完打了吗,怎么都没个声响动静了。前两下刚打的时候还能听他哭喊,如今是打完了,还是……” 二十军棍,就顾舒枫那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白斩鸡身板,这会儿肯定是晕过去了。 顾温瑶敛去情绪,跟着站起身,同虞氏一起朝外看,语气关心着,“哥哥身子弱比不得那些莽夫,今日算是遭了大罪。母亲还是快些去看看,这里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是。” 虞氏听到“遭大罪”的时候没忍住扭头看了眼莫书清,随即转过脸拉着顾温瑶的手,欣慰的拍着她的手背,“还好有你,那我先去看看你哥哥。” 说罢急急松开顾温瑶,让人撑了伞,匆匆提着衣裙朝外走。 等虞氏走远,顾温瑶才收回目光,眼波流转眸光一侧,就这般看着莫书清,“嫂嫂同哥哥好歹有儿时相识的情谊在,如今仅因哥哥没能陪你拜堂,就鼓动父亲打他二十军棍。” “要说心肠冷漠,”顾温瑶声音轻轻柔柔,带着笑意,“嫂嫂跟我也不遑多让啊。” “还是说,妹妹昨日又是陪嫂嫂拜堂又是同嫂嫂喝酒,依旧没将嫂嫂伺候满意,这才记恨起我那可怜的哥哥?”顾温瑶款步走过来,站在莫书清身前。 “嫂嫂。”顾温瑶弯下腰,单手手指握住莫书清身后的椅子扶手。 两人距离陡然拉近,以至于她那浅绿色外衫衣摆随着倾身的动作往前一荡,几乎盖在莫书清鞋面上。 顾温瑶还是笑的,柔软的粉色唇瓣挑起,眼神冰凉毫无温度,如同阴冷长物上翘的吻部,幽幽吐息,“好久不见,嫂嫂倒是跟以往一样难伺候呢。” 莫书清被顾温瑶困在椅子里,不闪不躲,直直抬眸跟顾温瑶对视,“是啊,好久不见,你倒是变了好些。” “姑娘,”刘妈妈又来了,瞧见两人的姿势,神情紧张,忙不迭的说,“妾室春水还在此君院等着给您这个大娘子敬茶呢。” 莫书清侧眸看刘妈妈,刘妈妈疯狂给她使眼色,然后讪笑着看向顾温瑶,示意她让开,“瑶姑娘。” 顾温瑶垂着眼,视线掠过莫书清身前的起伏,落在她红色的衣裙上,好一会儿,才松开手指,笑着往后退了一步。 “妈妈,我能再同嫂嫂多说两句话吗?”顾温瑶声音温柔和善,望过来的眸子清澈单纯带着询问。 刘妈妈脊背莫名发凉,退到一旁,“那是自然。” 顾温瑶站在原地,看向莫书清,“既然嫂嫂说我对大姑母冷漠,那我便给嫂嫂个机会,让嫂嫂看清这府里情况,看看我该不该冷漠无情。” “何况姑母有句话说得很对,新妇进门,我若是半分权力都不让显得我过于刻薄专横,”顾温瑶眨巴眼睛,“不如这样,嫂嫂先整理一下昨日婚宴的收支账目,以此熟悉府中内务。” “嫂嫂觉得如何?”顾温瑶问。 这算是对外放权了,刘妈妈连忙朝莫书清偷偷点头。 莫书清明知这可能是陷阱,对上顾温瑶挑衅的眸子,还是淡声应下,“好。” “待会儿我让人将账本送过去,”顾温瑶起身让开,任由刘妈妈搀扶着莫书清往外走,悠悠道:“还请嫂嫂仔细看呢。” 她对着那道红色倩影,缓缓扬起唇角,“嫂嫂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来寻我就是,我在青棠院静待嫂嫂到来。” 廊下,伞撑开,刘妈妈将伞面罩在莫书清身上,主仆一行人走远,如同没听到她的话。 顾温瑶丝毫不在意,转身坐回莫书清坐过的椅子里,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模仿莫书清刚才的坐姿,浓黑长睫凤尾蝶栖息般轻颤垂下。 “好久,不见。”顾温瑶笑。 她也知道好久不见呐。 “走吧,去将账本整理出来,连带着账房一起送去此君院。”顾温瑶手搭在易芸手上站起身,至于此君院里的敬茶,她丝毫没兴趣。 此君院里。 春水一身素净颜色衣服低头立在门口台阶下,规规矩矩行礼,半分不见所谓的狐媚模样。 “大娘子。” 莫书清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这会儿见她老老实实避锋芒,也就没打算听刘妈妈的给她立规矩。 昨日顾舒枫荒唐是顾舒枫自己的选择,她不能尽数推到春水身上。 平静无波的敬茶结束后,莫书清就放春水离开。 “您怎么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了。”刘妈妈满脸遗憾跟可惜,瞧见莫书清换了身紫色春衫出来,随即再次打起精神,立马又道:“好在您在正厅的一番话不仅维护住了咱莫家的名声,还得到了部分管家权。” “您瞧,东西都送来了。”刘妈妈看向院里来的人。 账本是易芸亲自带人送来的。 “大娘子,这些是侯府办喜事往外支出的账目,”易芸一左一右站着人,各自手中的托盘上都捧着几摞厚厚账册,“这边是侯府宾客送的各种贺礼跟入库账本。” 易芸双手端在身前,朝莫书清颔首福礼,“账目已经全部送到,账房就在院里等您吩咐。我家姑娘说,大娘子要是有为难的地方,尽管去找她。” 说罢,福礼退出去。 对方账目给的太干脆利索,顺利到让刘妈妈不敢相信。 “莫不是其中有诈吧?”她不懂账,只能看向莫书清,“不过还好,姑娘您管家素来是把好手,这次最好能从账里反过来发现瑶姑娘的漏洞,狠狠将她一军!” 刘妈妈斗志昂扬,“趁此机会将管家权全部夺过来!” 莫书清看了刘妈妈一眼,拿着账本随意翻看,“妈妈不去边疆当元帅真是可惜了,就妈妈这雄心壮志拓展疆土的气势,我们大昭定能万朝来贺。” “您怎么还打趣起我了,”刘妈妈嗔看莫书清,见她露出笑意,当下也跟着笑道:“妈妈我啊虽不懂这些,但妈妈知道怎么给您补身子。” 她让清露在莫书清身前伺候研磨,自己去院里的小厨房看看,吩咐下人做些莫书清爱吃的饭菜。 离饭点还有些时辰,莫书清让清露研磨,自己坐在书案边翻看账本。 清露站在桌边,见莫书清没看两页就皱起眉头,不由探头扫了一眼,“这密密麻麻的名字跟账目,瞧着怪费神的。亏得咱家刚迁回京城,人少事少,管家理账也没这么劳神。” “倒也不是费神的事情,而是有些费解。”莫书清拿了两块镇纸分别压在两个账本上,白玉似的修长手指搭在白纸黑字上,点在一处: “这里分明写了荣安伯府送了玉如意两枚,可相对应的,清点入府库的物件账册里,却没有玉如意。” “啊,那东西呢?”清露语气诧异,研磨动作停下来。 “不止一处,”莫书清又翻了两页,直接找到另一处,“文国公府送了云锦十匹,同样只记在了送礼的礼单上,而入库的单子上却没有。” 这意思就是,人家送了东西过来,可只记在了账上,东西不见了。但日后侯府还礼的时候,却要按送礼的礼单来还。 如果只有一处,那可能是纰漏,两处就明显有猫腻。 何况莫书清这才翻了几页就少了两样东西,往后指不定还有多少。 “还真是!”清露前后对比,眼睛亮亮的看向莫书清,“亏得姑娘您过目不忘,不然哪里能这么快就发现猫腻。” 莫书清将账房叫了过来,她坐在屋里书案前,清露站在门内,账房一个男子要避嫌只耸肩颔首站在门外回话。 “大娘子刚嫁进来可能不清楚,其实往日也有这些情况,毕竟侯府人多,”账房说得含蓄模糊,“要是碰到趁手的需要的,各房或是大夫人那边可能就留下了。” “留下了?”清露诧异,这些可都是自家姑娘大婚的贺礼啊,就这么被人顺走了? 莫书清想了想,问,“那按着往常,这事如何处理?” 账房回,“那就得看二姑娘的心情了,心情好便闭只眼抹去,心情不好就将东西讨要回来重新入库。” 两种选择,前者送人情,人家记着她的好。后者讨人嫌,要回东西必然会得罪人。 莫书清垂眸笑了下,视线落在账本上,轻声道:“怪不得顾氏今日要从顾温瑶手里夺权,扶持我这个新妇让我管家呢。” 她一个新嫁进门的姑娘,又是书香门第出身,哪里好意思厚着脸皮去各房讨要东西。 莫书清抬手捏眉心,声音低低轻叹,“错怪她了。” 这么一想,早上用顾氏来说顾温瑶心狠冷漠一事,倒是冤枉她了。侯府里光账本上就有人情世故,要是不用点手段狠下心,可怎么管好这近百口人的内宅。 出于这点小愧疚,莫书清多问了一句,“你家二姑娘对于这种情况,多数时候的心情是好还是不好?” 莫书清觉得,以现在顾温瑶的手段,怕是软硬兼施。 谁知账房一笑,有些骄傲,“我家二姑娘对于这种情况,从来心情就没好过,向来是直接带人登门撕脸皮……不是,要东西。” 莫书清听完有些恍惚。 账房嘴里鲜活的顾温瑶,倒是有几分阿瑶小时候不愿意吃亏的样子,行事直白可爱至极。 莫书清捻着纸尖,忽然有些好奇顾温瑶这些年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才变成如今这样,对她冷漠针对阴阳怪气。 7、007 “姑娘许是多虑了,瑶姑娘在京中风评一向如此,这说话阴阳怪气夹枪带棒定然不是针对您一人,”刘妈妈进来,见莫书清提起顾温瑶,不由说道:“她这般不好相处,您跟她少打交道就是。” “妈妈,”莫书清抿了下唇,玉指重新执笔,垂着眼说道:“以后不要这么说她了。” 刘妈妈一愣,诧异地望向旁边的丫鬟清露,“这屋里是出了什么事,我就出去看个饭的功夫,怎么姑娘就向着瑶姑娘说话了?” 清露看了看莫书清,见她没有说话,才小声跟刘妈妈嘀咕,“许是姑娘觉得瑶姑娘管着这偌大的一家子也不容易,所以才这般难处。” “这么大的喜宴她一手操持,外头都没出什么幺蛾子,结果对账的时候发现自家人给自己使绊子,换谁谁不气恼,”清露跟刘妈妈说,“账目对不上,少了好些东西呢。” “怎么还有这种事情?”刘妈妈也是长了见识,难道是越高的门第做事越不要脸皮? “不是她们不要脸,是她们觉得我太要脸了,”莫书清问了账房,“以往扣下的东西不过小打小闹,远远比不上这次。” 又是成对玉如意又是江南的云锦,留的可全都是好东西。 刘妈妈低声问,“是不是瑶姑娘一早就知道账目不对,才把这事交给姑娘来做,让姑娘去得罪人。” 这侯府里果真是个妖精洞虎狼窝。 莫书清没说话,因为院里来了人。 “大娘子辛苦了,大夫人念着娘子算账费神,特意让我们送些东西过来,算作她做为长辈的一点心意。”来的丫鬟是大姑母顾氏院里的,一抬手,后面跟着的下人便捧着托盘拿着东西上来。 别的物件倒是不显眼,唯独那红锦布托盘上放着两支绿色玉如意,质感极差,稍微有些见识的,打眼一扫就知道是杂玉。 □□安伯府送的玉如意是羊脂玉的,因难得罕见特意标注了玉质。 丫鬟解释,“表姑娘年少又贪玩,实在喜欢那如意便留了下来。但大夫人知道娘子头回管家不容易不想让娘子为难,特意从私库里寻了对同样的玉如意给大娘子送过来。” 同样的? 莫书清微微扬眉,通过这手“白进绿出”的手段,算是见识到了大顾氏的难缠。 本以为大顾氏扶持自己管家是为了从顾温瑶手里夺权,如今看来,不过是想寻个软柿子上来,好方便她自己从中捞东西。 莫书清将绿如意留下,让刘妈妈送丫鬟离开,算是给足了大顾氏脸面。 “姑娘怎么就忍了?”清露跟在莫书清身后问。 “光脚过河哪能直接进水,”莫书清坐回书案后面,继续对账,“先投个石子,试试侯府这潭水的深浅。” 果然,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在大顾氏“白进绿出”之后,其他几房扣了东西的都纷纷效仿。 有些还暗中懊恼,亏得清晨敬茶后她们还惴惴不安,要是早知道新妇光一张嘴厉害,管家这般无能怯懦,她们就多扣些好东西了。 “姑娘,先吃饭吧,”刘妈妈进来,“别饿坏了身子。” 见丫鬟们捧着碗碟鱼贯而入,莫书清才合起新账本起身走过来,洗手的时候,随口问了句,“小侯爷那边如何?” “说是又请了大夫还喊了御医的,宝贝疙瘩似的对待,”刘妈妈撇嘴,“可那屁股到底是打的皮开肉绽,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起不来床。” 此君院是做为新房使用,平时顾舒枫根本不住这边。早上挨完打顾舒枫吃了莫书清的心都有,自然不可能让人把他抬来这个院里。 刘妈妈虽然觉得顾舒枫活该,但又念着,“这么一来,圆房不知道要推到什么时候。要我说还是应该把小侯爷抬这个院里,多少能跟您培养一下感情。” 这虞氏果真不是个合格的大娘子,连这点事情都不会做。 莫书清却是仔细擦着手指,心情不错,“随他去吧,至少能清净半个月。” “您这意思小侯爷好像是怎么脏东西一般,恨不得丢的远远的,以后您就知道后悔了,”刘妈妈嘟囔着,“得不到小侯爷的心您这个新妇可怎么在侯府安稳待着。” 后院里不受宠的女人日子艰难,就连下头伺候的小丫鬟都敢蹬鼻子上脸的,更何况其他主子。 刘妈妈刚感慨完,一扭头看到桌面上的菜品顿时愣住了,“这怎么回事啊?” 满桌佳肴尽数摆齐,浓油赤酱好不辛辣。 “我不是叮嘱小厨房做些清淡口味的吗,”刘妈妈道:“怎么上来的都是这种?” 各道菜看过去,全是荤腥,清口小菜几乎没有。 莫书清站在桌边,轻叹,“妈妈你这乌鸦嘴,灵验的也忒快了。” 这事刘妈妈怎么能忍,她让人把小厨房的主厨叫过来,“我怎么跟你说的,我说姑娘在岭南生活多年口味偏清淡,你看看这满桌菜哪一个清淡了?” 主厨对着莫书清行礼,“实在是不怪小人,小人也是奉二姑娘的话行事。” “瑶姑娘的意思?”刘妈妈诧异,“瑶姑娘什么意思?” 厨子双手贴在小腹上,开始掐着嗓子重复顾温瑶的话,“咳,‘不知一别多年,不知嫂嫂还吃得惯这京菜吗,还记得这京城中曾经的口味跟曾经的人吗?’” 莫书清皱眉,重新看向桌上。 这些都是京畿附近有名的吃食,算是京畿菜品里的特色菜。如果久居京城亦或是附近,定然会觉得今日这菜合胃口,可莫书清随父被贬岭南多年,肠胃一时半会儿的还没适应过来。 厨子又说,“‘既然嫂嫂回京,那便该重新适应适应,多吃些京菜。’” 传完话,厨子行礼退下。 刘妈妈对着满桌菜犯愁,“瑶姑娘这不是在故意刁难您吗” 刘妈妈越看这菜越忍不住气恼的道:“当初不联系的人分明是她,如今她又摆出这个样子是要做什么,姑娘您回京后也没招惹过她,这管家权更是她自愿给的,现在在吃食上为难您是要做什么,她根本就不知道您的肠胃因为她——” “妈妈。”莫书清开口,打断刘妈妈的话。 “先吃饭吧。”莫书清坐下,拿起筷子,垂眸安静吃饭。 见她一筷子又一筷子吃那些刺激肠胃的辣菜,刘妈妈心疼的眼眶都红了,“她要是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实在不行,晚上妈妈亲自下厨给您做饭,总好过您胃疼的半夜睡不着。” 莫书清想,刘妈妈有句话说得对,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毕竟以后在侯府碰面的日子还多着呢。 饭后,莫书清花了一下午时间,将所有账目核对整齐,记下各房昧下的东西以及她们拿来替换的物件。 等忙完这些放下笔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 屋里不知道什么时辰掌了灯,莫书清扭头问清露,“刘妈妈呢?” 清露回,“刘妈妈说是要亲自盯着小厨房给您做饭,这会儿正要过去呢。” “先不用,”莫书清将账本整理好,示意清露叫人进来抱上账本,“我们去趟青棠院,有些事情,总该问清楚。” 莫书清自认无愧,她还没对顾温瑶不依不饶,顾温瑶反倒再三刁难了。 夜色下,青棠院。 “姑娘,”易芸站在外间,轻声道:“大娘子来了。” 里间,顾温瑶正拿着绸缎巾帕站在博古架前,认真擦拭手中的一只瓷碗。 这碗也没什么稀奇的,更不是金银玉器铸造,不过是八年前莫书清住在府里时用过罢了。 除了碗,还有莫书清用过的头绳、镜子、梳子,甚至连她用过的枕头皮都折叠整齐放在博古架上。 里间不准人进,易芸只得站在外头说话。 顾温瑶将碗搁回格子里,手放下,指尖从下层的枕头皮上轻轻划过,柔嫩指腹在凹凸绣品上擦过,音调轻缓上扬,“哦,来问饭菜的?” 易芸摇头,“像是来送账本的。” 顾温瑶从里间出来,一身浅青色交襟春袍,腰间未束带子,慵懒又随意,头上发髻散开,只用玉簪在脑后随意挽了一道,剩余乌发绸缎般披在身后。 她就双手环腰,懒懒的站在门口靠在门框上,歪着头去看远处走来的莫书清。 灯笼挂在屋檐上,顾温瑶站在灯下,以至于眼底情绪被长睫投下的阴影遮住,让人看不透她在瞧什么跟想什么。 顾温瑶的视线落在莫书清的细腰上,眼睫煽动,心跳似乎随着她胯部轻摆而擂鼓,自己环着腰肢的双手无意识般在侧腰处捻着青色布料轻轻摩挲了一下。 莫书清走近。 顾温瑶垂下眼敛去原本异样,缓缓站直身子,抬眸重新看向莫书清,嘴角挂笑,又是那副假面具,“嫂嫂这个时辰来,可曾用过饭?” 8、008 月上枝头,繁星满院,俨然已经戌时,寻常这个时候,是该吃完饭了。 但此君院里饭菜口味辛辣,莫书清中午就没怎么动过筷子,晚上自然没吃,顾温瑶这是明知故问。 人的口味难变,顾温瑶就是想用这一点逼着莫书清来找她。 主动,上门,寻她一次,似乎这样就能挽回她曾被莫家拒了两次帖子的颜面。 至少,顾温瑶觉得意平了。 她心头舒畅几分,人显得更柔软无害,侧眸示意易芸去准备饭菜,手往身后一摆做出请的姿势,轻缓的调儿佯装随意的说着,“嫂嫂若是没吃,不妨一起用个晚饭?” 她为了这顿饭,从中午等到了现在。 胃难受,可心舒坦。 易芸见顾温瑶心情不错,连忙下去让人备饭。 顾温瑶站在门旁,乖巧的同莫书清说,“嫂嫂放心,我院里的厨子会做岭南菜,味道定然合你口味。” “妹妹好心,”莫书清提着衣裙抬脚上台阶,笑了一下,停在顾温瑶面前,手一松,紫色衣摆荡开,笑意随之消散,“可我不想领。” 顾温瑶嘴角弧度顿住,眸光轻晃,抬脸看向莫书清。 “莫家被贬,我随父亲久居岭南多年,口味早已习惯清淡,如今顾侯府上的饭菜,我吃不惯也不爱吃,”莫书清说道: “妹妹若是不想交权亦或是要为难我,大可以换种高明些的手段,莫要像儿时那般幼稚,让我以为你是在用这种方法逼我前来同你吃饭。” 莫书清中午看到满桌浓油赤酱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所以晚上要来问明白。 问清楚顾温瑶还是曾经的阿瑶吗,若是,她愿意把账本送回来,若不是,那管家权就各凭手段。 可她的话里,顾温瑶只听见对自己的一句点评: 幼稚。 顾温瑶满脸惊诧愣怔,好半天眸光才轻轻晃动,眼尾微红,有些陌生的看着莫书清,眼中灯火晃动,扯了好几次嘴角都没扯开。 她身体发软,没忍住往后靠在门框上做为支撑。 清瘦的脊背磕在冷硬的门框上,一阵锐疼几乎贯穿心肺。 “我竟不知道,我小时候在你眼里是这般形象。”顾温瑶长睫煽动着垂下,笑了起来,胃在抽疼,她抬手搭在腹上,缓慢蹲下来,像是笑自己可笑,笑到了直不起腰,笑到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哪怕八年来没有一封回信,哪怕上门两次被拒,但只要没听到莫书清亲口说“断了吧”,顾温瑶都能一次又一次找借口给机会让自己再试一次。 可如今,莫书清这句评价,直接从根源上就否定了她。 见顾温瑶单手捂腹蹲在地上,莫书清愣了下,皱眉轻声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与你何干?”顾温瑶抬脸侧眸看她,语气冷漠的让莫书清呼吸发轻。 顾温瑶眼睛通红,唇色苍白,满脸泪痕。她单手撑着身后门板,缓慢站起来。 莫书清下意识抬手要扶她,被顾温瑶低头反手打落手臂。 顾温瑶固执又倔强的自己站稳,强撑着脸上的笑,明晃晃的眸子含着水雾看向莫书清,“莫书清,早知你这般看我,我这些年何必念着你。” “我那一封又一封寄往岭南的信,就是扔在岭南的河里泡在水中,也该有个水墨痕迹飘回京城。你说我冷漠,那你呢,你有心吗。” “既然不想联系,为何不说清楚。你哪怕回一封信说不再联系,我又怎会像现在这般胡搅蛮缠不知进退!” 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是没人要的狗吗,非要千方百计对着莫书清摇尾乞怜求她看自己一眼? 顾温瑶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笑谈。 “你,你说你给我寄了信?”莫书清往前半步,音调哑然,带着茫然,“你什么时候给我寄的信?” 莫书清刚离开京城到岭南的时候,给顾温瑶寄了无数封信,可从来没收到过一封回信,甚至她回京城找顾温瑶的时候,得到的答案也是顾温瑶不愿意见她。 莫书清那时站在顾府后门,哪怕被顾舒枫推进雨里也没走,直到那回话的门人过来,说的是: ‘我家姑娘是侯府嫡女,你现在是县令之女,身份差别悬殊那么多,还是不要往来了吧,免得连累我们顾家。’ 也是从那时起,莫书清才没往京城寄过书信。但她在岭南位置不变,从未从县衙那里收到过一封来自于京城的书信。 顾温瑶笑着,“嫂嫂果真不似我这般幼稚爱哭,瞧瞧嫂嫂这无辜茫然的神情,定是进过粤剧班子。” 她轻叹,音调都带着颤,昂着脸抹掉眼尾泪水,“只可怜我寄出去的那一千四百多封信呐,光邮寄的费用就花了好些。” 路途遥遥,信件慢慢。每一封寄出去的信都带着思念跟期待,一寄多年从未有回音。 顾温瑶不是没想过去岭南,可她身子太差,许是没到岭南境界人就先没了。 曾经隔着遥远距离对莫书清生出的希望绝望埋怨气恼,此时见着她的人了,才发现自己在她眼里,原来什么都不是。 易芸回来,见顾温瑶状态不对,连忙上前扶着她,“姑娘。” 顾温瑶这才靠在易芸怀里肩膀轻颤咳了起来,她低着头,余光瞥见莫书清的脚尖朝着她转动,衣摆跟着起了涟漪,对着她想伸手又缩了回去。 饶是如此,闹到这般田地,顾温瑶竟还想着莫书清能把手搭在她头上…… 顾温瑶眼睫垂下,轻声道:“今日身体抱恙,不能陪嫂嫂吃饭了呢,嫂嫂请自便。” 莫书清声音轻轻,“我……” “以后此君院里的事情,全由嫂嫂做主,”顾温瑶抬眸看莫书清,脸上什么情绪都没了,只剩倦怠疲惫,声音有气无力,“那账,嫂嫂若是愿意理就理,不愿意的话且放着,等我明日再看。” 说罢,顾温瑶拍拍易芸的手臂,低声道:“扶我进去。” 就这都愣是没说送客,也没让人撵莫书清走。 易芸抿着唇,看了莫书清一眼,将顾温瑶扶进屋里躺下。 她们主仆离开,门口只剩莫书清自己。 应该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何自己没收到信? 莫书清往屋里看,眉头皱紧,还没抬脚进去呢,就见易芸脚步匆匆的出来。 她看了莫书清一眼,尽管不情愿,还是规规矩矩福礼,“姑娘不舒服,奴婢要去请胡大夫前来诊治,还请大娘子先回此君院。” “我去看看她。”莫书清作势要进去。 易芸咬着牙,伸手拦了一下,“大娘子要是真的想见我家姑娘,那您回京后她递过两次请帖上门拜访,为何您一次都不肯见?” “如今我家姑娘不舒服,不想见客,您还是回去吧。”易芸福礼,反手将门关上,站在廊下招来个丫鬟,让她去隔壁院里请住府里的胡大夫。 房门紧闭,独留莫书清站在门口。 “姑娘,您怎么来这儿了,饭都准备好了。”刘妈妈找过来。 莫书清转身朝后看。 见她冷着脸,眼眶却有些红,刘妈妈连忙上前拉她,“您怎么还羊入虎口呢,是不是瑶姑娘——” “妈妈,阿瑶说她给我寄了一千四百多封信,为何我一封都没收到?”莫书清将手臂缓慢从刘妈妈手里抽出来,“这事妈妈可能不清楚,但有一件事情妈妈应该是晓得的。” 莫书清看着刘妈妈,“我回京后,阿瑶递过帖子找我,两次,为何我一次也不知道?” 刘妈妈是她院里的妈妈,如果有人找她,刘妈妈是最先知道并告诉她。 可这事,她却是今夜才头回听说。 刘妈妈眼神闪烁,含糊其辞,“这个姑娘还是别问了吧,左右不都过去了。” “过不去。”莫书清看着刘妈妈,认真道:“在我这儿,过不去。” 她要是知道阿瑶找过她,怎么可能不让她进去,还两次。 莫书清不打算回此君院,可面前房门紧闭她又进不去。莫书清走下台阶,轻抚衣裙正对着房门坐在院里石桌旁,音调冷冷淡淡: “刘妈妈,今日这事若是说不清楚,你就回莫家吧。” 9、009 “回、回莫家?姑娘我……”刘妈妈大惊失色,脸上露出慌张神情,没想到莫书清要因为这事撵她回去,一时间险些给莫书清跪下。 她跟清露一样都是莫书清陪嫁过来的,要是被赶回莫家那还有脸吗。 “这其实都是大娘子的意思,您知道的大娘子最是护短又最疼爱您,这些年心中因瑶姑娘伤了您的心一直不甚喜欢她,这才拒了她上门拜访的帖子也没让您知道,说怕扰了您出嫁的心情。”刘妈妈呐呐解释。 刘妈妈嘴里的大娘子是莫书清的母亲周氏。 莫书清皱眉,语气不满,“这是我跟阿瑶之间的事情,我娘不该掺和。” 该不该的都已经掺和了,莫书清这会儿就是生气也于事无补。 她又问,“那书信呢?” 这个刘妈妈是真没见过,但她知道一些,“您刚离京那会儿瑶姑娘的确是没给您寄过书信,约摸着是过了两年还是三年,朝廷对被贬旧臣的态度有所松动,大娘子那边才收到瑶姑娘的信。” 可想而知周氏当时有多生气。 莫家刚出事的时候,那顾温瑶就迫不及待的跟她女儿断了联系,如今朝廷风向刚有变动,她就又上赶着寄信过来,饶是墙头草都比不得她会左右摇摆! 周氏一个长辈属实是不该跟晚辈计较什么,可—— 刘妈妈低声道:“您当初千里迢迢冒着风险回京寻她,去的时候有多担忧有多欢喜,回来的时候就有多失落有多狼狈,大娘子实在是心疼您好好的一颗心被她糟践了。” 莫书清曾经对顾温瑶有多好周氏是亲眼看着的,在顾温瑶生母亡故后,宁愿顶着世人非议也要住进顾侯府里照看顾温瑶。 可就因莫家出事,顾温瑶转脸就是这个态度,换哪个当母亲的能不寒心,所以但凡顾温瑶寄到岭南的信,都被周氏拦下了。 “那书信应该都在我娘那里,”莫书清指尖轻颤站了起来,下意识就要往外走,“我回家去取。” 她行事向来稳妥有成算,做事极少这般急迫不管不顾。 刘妈妈赶紧上前拉住莫书清的手臂,劝道:“姑娘啊,您如今已经是顾家新妇,哪能就这么回莫家,旁人要是瞧见了指不定怎么嚼两家的舌根呢。” 尤其是昨夜也没圆房,今夜莫书清要是回了莫家,两家脸面上都不好看。 莫书清脚步停下,扭头看刘妈妈,眸光清亮,“那妈妈你回去拿。” “大娘子的脾气您是知道的,我要是这时候回去指不定被她乱棍打出去,”刘妈妈不敢,又道:“而且大娘子既然截了书信不让您知道,那如今必然不会随便就给您。” “要我说,不如且等等,待后天回门时您当面去问大娘子要书信就是。”刘妈妈见莫书清冷静下来,便松开她的手臂。 “也是,是我太急了。”莫书清手搭在身边石桌上,缓慢扶着桌面又坐了回去,直到此刻,胸口心脏依旧如有鼓棒在疯狂擂鼓,平静不下来。 她转身伸手拉着刘妈妈的手指,昂脸看她,轻声说,“妈妈,阿瑶说她给我寄了一千四百多封信,光车马邮费就花了好些,她从没捧高踩低过要因为莫家的事情跟我断了联系。” 莫书清手指发颤,长睫缓慢垂下,向来笔挺的肩背都慢慢塌了下去,拉着刘妈妈的手,额头抵在她小臂上,“所以当年我来寻她时,顾府里肯定有内情,……我怎么能因难过事后就没去细想呢。” 刘妈妈见莫书清露出自责的神情,不由抬手虚拢着她的肩,满脸心疼跟担忧,弯腰说着: “可姑娘您也给她寄了几百封信,还上京登门寻她,是她让人捎话说别来往您才死心。饶是如此,如今重逢后面对瑶姑娘的挑衅跟刁难您也没有半分怨言,更没恶言相对,您对她并没有什么亏欠。” 瑶姑娘新婚夜借着走流程闹了那么一通,要是换做寻常新妇早就掀桌子跟顾家翻脸了,自家姑娘到底是念着旧情,揭开盖头陪她演完全程。 就算今夜得知瑶姑娘没有捧高踩低,那自家姑娘对她也是仁至义尽从未亏欠。 道理莫书清都懂,可,“妈妈你知道的,阿瑶自幼就没了母亲,她儿时又极依赖我,久久见我没有回信还拒了她上门,没提刀相见,已是克制。” 莫书清从刘妈妈怀里退出来,扭头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心已经偏过去。 刘妈妈,“……” “按理说不该啊,”刘妈妈最先反应过来,“您这边的信是被大娘子拦了下来,那您寄往顾府的信都去了哪儿?瑶姑娘不该一封都没收到。” 莫书清手指紧攥裙面压在腿上,强迫自己静下心,回忆着,“当时开门的门人是熟人李叔,待我跟阿瑶极好,所以我才没怀疑。妈妈你去问问,如今李叔可还在府上?” 刘妈妈应着,“是。” 莫书清抿紧唇,眉头紧皱。 如果当时顾侯府上出了什么事情,那时间线应该是她刚离京前往岭南路上的那几个月。因此她往顾府寄的书信被顾家人拦下来了,阿瑶才没收到。 莫书清晌午前便好奇顾温瑶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性情大变,如今更想弄清楚。 “胡大夫快请。”易芸几乎拖拽着胡大夫往屋里拉。 门打开,莫书清紧着跟手撑着石桌站起来,一同进了屋。 看到顾温瑶清瘦单薄的身板背对着外面侧躺在床上,莫书清呼吸发紧,捻紧手指,想往前几步又停了下来。 有脚步声进来,顾温瑶刚缓慢躺平余光就瞥见那么紫色裙摆。 她垂着眼不往那边看,只伸手将手腕搭在床边脉枕上。 露出来的一截小臂雪白如藕,却瘦的让人心疼。 胡大夫先扎针止了顾温瑶的咳,针落针起,顾温瑶的脸色好看不少。 “都说了让你平心静气养身子,切忌大喜大悲,你非不听,”胡大夫收回手,有些无奈的嗔了顾温瑶两句,“你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落水后更糟,你要是再这么糟践下去可怎么长寿。” 顾温瑶收起挨过针的小臂抱在怀里,笑了一下,轻声道:“那便不长寿,反正盼着我死的人那么多,如了她们的愿便是。” 她说话时余光撇那紫色裙摆,裙摆如涟漪似乎被风吹动,起了波澜往前半步。 顾温瑶胸口酸酸涩涩,别开视线不敢再看。 胡大夫竖起胡子瞪她,“快呸呸呸,小小年纪说什么丧气话,多不吉利。我去给你抓药,你待会儿老实喝了就行。” “哦,”胡大夫拎着药箱往外走,想起什么又扭头看顾温瑶,“不要空腹喝药,就是再忙也得先吃饭,怎么还闹起了绝食。” 顾温瑶现在这样虚弱,有一半原因是情绪起伏太大,一半原因是没吃饭饿的。 听他提起这个,莫书清扭头重新往床上看,唇瓣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开口。 这话听在顾温瑶耳朵里无异乎是公开处刑。她本就难堪,如今更像是被扒掉衣服站在莫书清面前,连眼睫都重到抬不起来,不敢看她。 易芸送胡大夫出去,屋里只剩两人。 莫书清不是主动开口说话的性子,尤其是这般氛围下,她更不知如何开口。 顾温瑶也不讲话,只垂着眼躺着,像是睡着了,直到眼光瞧见莫书清的衣摆动了,像是要出去,她才出声,“嫂嫂。” 莫书清去拿绣墩的动作一顿,侧头看过来。 顾温瑶心底唾弃自己,却还是掐紧掌心,慢慢睁开眼,“嫂嫂留在这里,是要看我有多狼狈吗?” “不是,”莫书清站在床边不远处,声音有些低哑,“刘妈妈方才才同我说,我回京后你曾来找过我。” 莫书清又往前半步,看向顾温瑶,“阿瑶,我不知道。” 听见这两个字,顾温瑶眸光晃动心尖轻颤,胸口像是被锤砸过,一阵钝疼。 她别开脸面朝里,不让泪水晃动落下,音调含糊听不清情绪,“是吗。” 莫书清见她这样,顿时无措,只轻声解释,“那一千五百封信我没收到,你上门的帖子我也没见到。当年我刚离京就给你寄了好些信,见你迟迟不回担心你跟顾家出了事,便回京找你,却被李叔传话说你要跟我断了联系。” 回京的波澜跟被拒之门外遭到顾舒枫的刁难,这些全被莫书清放在一句话里轻飘飘的带过,好似对她来说回京只为找阿瑶不过是两个字那样轻飘飘,其中的难跟苦,她都没放在此刻来讲。 “你,你回京找过我?也给我寄了信?”顾温瑶脸猛地转过来,一时间头晕目眩。 她缓了一下,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怔怔地看向莫书清,牵动嘴角,呼吸轻轻,“当真?” “自然当真,”莫书清单手起誓,语气认真,声音微哑,“李叔为证。” “李叔他……”顾温瑶抿了下唇,没继续说。 她抬眼看莫书清,算是两人重逢后头一回这么正大光明的去细细看她。 昨夜初见时一身红衣清清冷冷如雪中红梅一般让人不敢攀折的莫书清,此刻站在床边两步远的地方,只静静的红着眼睛望着她而不敢上前。 顾温瑶脸上分明没什么表情,唯有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像是积攒了八年的委屈开闸就这么流了出来。 她哭的凶,莫书清掏出巾帕上前轻轻给她擦眼泪。 两人隔着眼中水雾对视着,一句话没说,但八年没见的隔阂就这么被眼里热意融化顺着泪水流出去。 莫书清声音带了些鼻音,眼里露出笑,重新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见,阿瑶。” 10、010 “是太久没见了。”顾温瑶眼里水珠晃动,视线落在莫书清身上一瞬不移,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莫书清坐在床边,捏着巾帕擦掉顾温瑶脸上的泪,见她唇色苍白,轻声询问,“你在京中这些年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身子变得这般差。” 顾温瑶将床尾的凭几拿过来靠在身后,语气轻松的说着,“也没什么,不过晌午嗜睡梦游,寒冬腊月里稀里糊涂的掉进荷花池中罢了。” 她刚哭的眼睛水润干净,长发披肩,就这么歪靠在凭几上,乖巧又无害的看着莫书清,软软的调子说着,“姐姐我好想你。” 莫书清一下子就笑了,她拿着巾帕,微微往后坐一点,上下打量顾温瑶,缓缓点头,“嗯,这才是我熟悉的阿瑶。” 她打趣自己。 顾温瑶抿着唇佯装不高兴,伸手拉着莫书清的手臂将她又拉了回来,指尖从莫书清手心里抽出她握着的巾帕,贴胸抱在怀里,“妹妹泪水弄脏了姐姐的帕子,不如罚妹妹给姐姐洗干净了再还姐姐?” 一个帕子而已。 “好,”莫书清几乎挨着顾温瑶,皱眉询问,“只是,怎么可能会无端嗜睡梦游,还掉进了荷花池里。” 哪怕顾温瑶说的轻松,但是看她至今依旧带着病根就知道当初得多凶险。 顾温瑶将巾帕塞在枕头下面,还没开口,就听外间传来脚步声,刘妈妈站在合欢花的落地屏风后面,低声唤了句,“大娘子。” “我让刘妈妈去叫李叔了,”莫书清同顾温瑶说话,然后看向刘妈妈,“进来说话。” 刘妈妈脸色有些难看,试着往顾温瑶身上看了一眼,“是。” 顾温瑶理平枕头,懒洋洋的靠在凭几上,要不是脸色苍白透着病态,就她此时闲适放松的模样,当真让人瞧不出这是个病人。 尽管刘妈妈在,顾温瑶还是趁着莫书清分神的功夫,悄悄勾着对方的手指将对方搭在床边的手拉了过来,放在自己掌心里对比两人手掌大小。 莫书清扭头看了她一眼,笑着反握住她的手,让她指尖不要挠蹭自己,“妈妈说吧。” 刘妈妈低头回话,“我去府里打听了一圈,他们说原本的门人老李已经被遣回顾侯老家做苦力去了,不止他,府里所有曾经的旧人也全都换了一遍。” 莫书清茫然,“为何?” 刘妈妈看了下顾温瑶,才继续道:“因为瑶姑娘落水落得蹊跷,说是当时瑶姑娘一身里衣从屋里出来,但满院子的下人竟没一个出声阻拦,任由瑶姑娘掉进池子里,要不是赶上边家大姑娘过来寻她玩耍,人就这么……溺死了。” 说得明明是顾温瑶的过往,她却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眼睛只落在莫书清握住自己手指的手背上。 莫书清白皙的皮肤下血管明显,连清瘦的手筋都好看到近乎性感,这样的手要是贴在她脸上…… 直到对方手指陡然收紧扭头朝自己看过来,顾温瑶才心虚的连连眨巴眼睛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 莫书清安抚性的轻轻摸她头顶,声音都温柔许多,“不怕啊,已经过去了。” 顾温瑶长睫煽动,单手抚着胸口,眼尾撩起看莫书清,小可怜模样,低低的应,“如今再次提起,还是有些害怕的。” 连心跳都比往常快了半拍。 她这样太招人心疼了,莫书清难受的险些伸手抱住她。 刘妈妈说着,“事后侯爷虽查出瑶姑娘屋里有迷人心智类药物的残渣但却找不到凶手,这事本打算处罚几个下人就这么过去,是瑶姑娘生母的娘家、江南明家来人了,闹着说这事要是不查清楚他们便倾尽家财闹到御前。” 明家的态度很明显,他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对方走了之后也就只给他们留下这么一个独苗苗外孙女,如今对方在侯府里险些莫名其妙溺死,这事要是不弄明白,他们怎能放心让孩子继续留在京城。 江南明家是江南首富,若是真要把这事闹大,朝廷不可能不管不问,侯府到时候也会落得个吃绝户害人女的名声,而且这事还有个不能抹杀的证人—— 边将军家的嫡女边家大姑娘边月。 所以顾侯才下狠心处置这事,先是将顾温瑶院里所有的下人处理了,只留下当时被调去烧柴的丫鬟易芸,随后将全府上下老仆遣送回西北老家做苦力,最后,薅了大顾氏的管家权,将权力暂放在虞氏手中。 前前后后,这事处理了一年,顾温瑶也在床上躺了快一年才能如常人般下地走路。 “何时的事情?”莫书清声音哑哑,缓声问。 刘妈妈道:“也就是咱莫家刚离京后发生的。” 那现在便能理清楚一切了。 “因此我那时来见你,才会被拒之门外,”莫书清音调轻轻,“他们原本竟是打算关上门处理这事,所以才不让我进门不让我知晓,而我寄来的那些书信更是在他们算计你时就随手处理了。” 莫书清不敢回想,那时她就站在门外,而门里的所有人都谋划着要怎么生吃了身怀万贯家财的顾温瑶。 当时仅一门之隔,险些竟成为永别。 莫书清双手握紧顾温瑶的手,指尖冰凉,“是谁。” 见她音调平静,顾温瑶反而不敢敷衍。 “应是大姑母的手笔,莫家离京把你带走,这样我身边连最后的庇护都没了,她这才敢下手。”顾温瑶拉着被子,将莫书清的手盖在被子下面。 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莫书清,被褥之下,拇指指腹借着安抚,轻轻摩挲莫书清的手背,“姐姐别怕,我长大了,再凶险也都是过去了。” 亏得她那时已经察觉到不对,每日一早一晚以风筝为信号跟边月报平安,这才捡回来一条命,要不然真要被顾氏得逞了。 当年的证据尽数不见,而这些年顾氏又收起尾巴低头做人,如今是见新妇进门了加上她女儿要寻门好亲事,这才重新生出别的心思,指望借莫书清的手绊倒她。 顾温瑶拉着莫书清的手,呼吸轻轻,心绪起伏之间引起喉头痒意,别开脸低低咳了两声。 莫书清将手从被褥里抽出来,轻轻抚着顾温瑶的后背,她脸上情绪收拾干净,只温声说,“你安心养病就好,其余的交给我便是。” 莫书清寄来的那些书信怕是早已化为灰烬,但好在顾温瑶寄给她的那些应该被她娘好好收着。 “等后天回门,我就能看到那些信了。”莫书清转移话题,不让顾温瑶的情绪沉浸在顾氏身上。 “咳咳,”顾温瑶咳起来,喝完刘妈妈递过来的茶水才好受很多,“既然在周姨那里,就……先放那儿吧。” 莫书清狐疑的盯着顾温瑶看,微微扬眉,“莫不是信里骂了我好些话,这才不想让我看见信的内容?” “倒也不算。”顾温瑶耍赖不肯多讲,好在易芸让人端着饭跟药进来了。 等顾温瑶吃完药漱了口莫书清才回去。 顾温瑶靠在床上,等莫书清走远了,才掀开被子坐起来。 她坐在莫书清坐过的位置上,学她刚才抬手摸自己脑袋的动作,摸了摸凭几,然后低头垂眸满足的轻轻笑起来。 顾温瑶肩头耸起咳了两声,才抬手抽出塞在枕头下面的巾帕。 莫书清的银白帕子上绣着一朵红梅,上面似乎还带着她身上的冷香以及自己的泪水痕迹。 内室暗格的门藏在床帐后面,顾温瑶推开进去,里面便是一个大大的博古架。 每一层都放着莫书清曾经的旧物。 因为时间太久了又不常见天日,有些布料颜色都微微泛黄,上面残留的气息更是早就淡去,只剩淡淡的霉味。 顾温瑶端着油灯进来,站在博古架前缓慢蹲下来,油灯放在脚边,长发披散身后发尾堆在地上。 她从倒数第二层里拿起一块巾帕,帕子上也有一朵小小红梅。 顾温瑶长睫垂下,将巾帕轻轻贴在脸上,低声唤,“姐姐。” 又掏出今日新得的帕子,换这块贴着脸摩挲,软软的调儿轻嗔,“嫂嫂。” 其实分开的这些年里顾温瑶不是没想过跟莫书清如今是何模样,可新婚夜里对方掀开盖头望过来的时候,她还是被惊艳的不敢多看。 怕看多了就不生气了,怕看多了就这么原谅她了,更怕看多了上赶着巴巴的粘上去会惹她嫌弃。 可有时候本能的亲近顾温瑶止不住,所以总给自己找理由找借口的靠近她。 哪怕是挑开她唇边的发丝,顾温瑶风轻云淡的笑意下心尖都激动的发颤。 顾温瑶拢着两块巾帕。 许是莫书清多年不回她书信造成了她的执念,以至于她对莫书清的思念跟亲近,近乎趋于病态。 这些年寄给莫书清的书信里,顾温瑶不止一次劝她不要履行婚约嫁给哥哥,甚至还说了些别的。 颇有几分因爱生恨不管不顾的意味。 如今两人和好,莫书清待她依旧是姐妹,那她这信多少就有点见不得人了。 顾温瑶有些头疼,心想这些书信周姨最好没拆开看过。 等快要蹲麻了,顾温瑶才将帕子折叠整齐,同原本那块摆在一起,伸手端起油灯出去。 “您将帕子收起来了,”易芸担忧着,“那要从哪里找块一样的还回去呢。” 顾温瑶垂眸,眼底烛光光亮摇曳往上,“等嫂嫂回门后也该量尺寸做夏装了,到时候赔她一块新的,想来嫂嫂也不会怪我。” 她将油灯放下,拿过银剪子轻剪灯芯,让火烧的不要这么旺,免得吓着谁。 至于后天回门,既然哥哥不行,那就她代替一下吧。 11、011 莫书清回到此君院里已经亥时,刘妈妈想起她没吃饭就让人去把肉粥温房里安安静静燃着蜡烛,莫书清站在桌边将账本重新一本本摆回桌面。 目光虽落在账本上,思绪却因为晚上的事情飘远。 刘妈妈端着粥进来,见她心不在焉,不由劝道:“姑娘,别想了账的事情了,还是先吃饭吧。” 将粥碗递给莫书清,刘妈妈就要替她整理书桌。 莫书清拦了一下刘妈妈收账本的动作,“先放那儿。” 刘妈妈疑惑,“这账您下午不是理清了吗,还有问题?” “白纸黑字上的账是没问题了,”莫书清捏着勺子,缓慢搅动粥碗,“只是阿瑶尘封八年的委屈账还有些问题。” 莫书清像周氏,护短,自然不会轻易饶了顾氏。 莫书清坐进圈椅里,端着粥等放凉,“只是顾氏贪的东西都在明面上,要想要回来也就是撕破脸的事情,而且这些都算后院里的小打小闹,翻不起什么风浪,不能像对付顾舒枫那么对付她。” 顾侯今天打了顾舒枫,是因为顾舒枫新婚夜的荒唐举动涉及到了顾府名声跟利益,莫书清才能利用顾侯这把刀收拾顾舒枫一顿。 可顾氏情况不同。 莫书清看的清楚,“当年阿瑶院里查出迷-香险些害得她丧命一事情都能不了了之,可见对于我这位公公来说,只要不涉及到他的根本利益,这些在他眼里不过都是小事。” 她脱口而出的点评过于锐利,就差明说顾侯是个冷漠自私的大家主了。 刘妈妈左右看,见没外人,才往前两步端起粥碗低声说: “姑娘,这话说不得,咱们如今在侯府,全仰望侯爷鼻息过活,能不能得到脸面也全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好在顾侯不问后院里的事情,只要您拿到管家权坐稳侯府大娘子的位置,咱家跟侯府的利益才能彻底绑在一起,莫家在京中的位置也会更稳固些。如此,安哥儿才有机会从边疆调回来。” 当年莫家忤逆圣上,硬生生从三品大员跌回八品! 若不是圣上念旧情只贬不杀,头一个煽动翰林学士上书的莫家长子莫卿安就不是被贬到边疆做书吏,而是满门抄斩。 顾家跟莫家的婚约是老一辈定下来的,顾家之所以这些年都没毁掉婚约,纯粹是顾侯看得清。 莫家此举虽不讨圣上欢喜但在文臣武将中风评极好,他要是这时候给儿子把婚约退了多少有些不是东西。这几年朝堂口风松动,圣上年纪大了也开始念旧,便把莫家从岭南捞回来。 顾侯跟着暗中使劲,两家如今有婚约加成算是处在同一条船上,将来朝廷换天的时候也不会变得被动。 顾家想的是利益,莫书清想的是自家青松般的哥哥,便答应嫁进来。 只要她坐稳侯府大娘子的位置,这样在侯府以及在侯爷面前才有几分话语权,才说得动侯爷在捞她哥哥的事情上出力。 这便是刘妈妈从进府起就在莫书清耳朵边念叨管家权的原因。 可今夜被顾温瑶的事情搅合了一通,莫书清的想法多少有些变了。 她抬脸跟刘妈妈说,“妈妈你看,我跟阿瑶到底是有缘分,要的都是管家权,这算不算殊途同归。” 八年不见再次重逢,连目的都一样。 刘妈妈,“……” 莫书清说完自己都笑了一下,“既然顾氏今日的错不够大,那就让她犯个大错,大到危及顾家脸面,大到被顾侯开口请她回老宅。” 说话间她已经有了主意,只是明天要跟阿瑶商量一下。 翌日清晨。 莫书清刚起来坐在铜镜前面的绣墩上,刘妈妈就捧着单子进来,脸上是肉眼可见的高兴,“瑶姑娘说这是给您准备的回门礼,让您看看还缺些什么。” 满满四张纸的礼物,莫书清打眼扫过去,点头,“嗯,同阿瑶说,还缺了两个拉箱子的马车跟车夫。” 这些东西,怕是要装两辆车,太多了。 “既然嫂嫂开口了,”少女轻柔的调儿从外面响起,“那我亲自给嫂嫂驾车可好?” 莫书清扭身朝外看,就瞧见顾温瑶今日穿着一身俏丽粉衫,站在门旁。 顾温瑶抬手轻敲门板,眸光望向莫书清,当着她的面儿故意笑盈盈说着,“嫂嫂开门,是我阿瑶。” “今日不是顾舒枫了?”莫书清扬眉,招手让她进来。 顾温瑶笑,“哥哥且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呢。” 她净了手立在莫书清身后,从桌上拿了象牙梳主动要给莫书清梳头发,长尾蝶一般的眼睫垂下来,音调轻轻,试探着问,“难不成比起我,嫂嫂更想见到哥哥?” 顾温瑶双手搭在莫书清肩上,微微弯腰,下巴轻轻搁在莫书清发旋上,看向镜子里,半真半假的轻哼失落,“那我可太伤心了。” 铜镜里,一白一粉两道身影一坐一站,两人都长着张好看的脸蛋,如今同时映在镜子中,画面无比和谐好看,像极了一对新婚燕尔互相描眉的妻妻。 顾温瑶指尖挑起莫书清的一缕发丝,垂眸遮掩眼底情绪,“哥哥有春水跟母亲在疼着,嫂嫂疼疼我不好吗,我们昨日才刚和好。” 她故意将春水的名字放在前面,暗示莫书清,在顾舒枫卧床的这段时间,他虽然没见自己名义上的妻子,但却没少跟妾室拉手调情。 顾温瑶说完看向铜镜里,仔细观察莫书清的脸色。 莫书清表情没有因为顾舒枫产生半分变化,只是伸手将自己的发丝从顾温瑶的手里抽出来,抬脸看她眉头微皱,“顾舒枫那点皮肉伤就能卧床不起,你呢?胡大夫不是让你好好休息?” 顾温瑶指尖搭着莫书清的肩,将她正面又转回镜子前,“我不过是老毛病了,卧床不起未免显得娇气。” 许是今日穿了身粉色,衬得顾温瑶气色是比昨日好很多,连精神都好上不少。 “看来胡大夫的药很有效果。”莫书清点头。 倒也不是,只是今早喝的茶格外上头。 顾温瑶不动声色转移话题提起别的,“嫂嫂回门要用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若是有什么缺失的漏掉的,尽管让刘妈妈跟易芸去说就是。” 顾温瑶掌心里捧着莫书清的秀发,垂眸认真梳理,动作小心翼翼的像是对待金贵的绸缎。 嫂嫂连发丝都是香的。 莫书清道:“我刚看了下,东西备的太多了。莫家刚回京不久,府里人口不多,不用准备这么些。” “都是按规格来的,就算多了些什么,”顾温瑶嘴角抿出笑意,往铜镜里看了一眼,“也是我乐意多给嫂嫂添置的。” “母亲去世后,外祖父跟外祖母也没在后辈里寻个人过继,说只要我还活着,家财便都是我的,”顾温瑶手指灵活,给莫书清挽了个姑娘家的发髻,语气得意,“所以我格外有钱。” 要不是太有钱,也不至于遭到顾氏惦记。 提到顾氏,莫书清眼睛看向铜镜里,伸手握住顾温瑶的手腕,“阿瑶,我有个事情想同你讲。” 顾温瑶垂眸看过来,目光落在两人相贴的手心手腕处,脸上神色乖巧的紧,“嫂嫂你说。” 连语调都不似前两日那般阴阳怪气,叫的是嫂嫂,听起来跟姐姐却没区别。 莫书清说,“我给你办个相亲宴如何?” 12、012 “办个什么?”铜镜里,顾温瑶笑容依旧,只是这笑像是浮在水面上的虚假月影,只要伸手搅动水面便会随时破碎。 莫书清昂脸看顾温瑶,真以为她没听清,就又重复了一遍,“以赏荷为名办个相亲宴。” 像是钝刀从一个伤口往里扎了两次,过了最初的愣怔之后,痛意随着心口往四肢蔓延。 顾温瑶垂眸避开莫书清的眸子,不动声色将手腕从她掌中抽出来,柔软的唇瓣依旧翘着,白皙的手指轻轻插进莫书清的发丝间,将刚刚盘好的少女发髻轻巧拆开,微微抖散。 她笑着,“原是我忘了,嫂嫂已经嫁为人妇成了管家的大娘子,我竟当嫂嫂还是曾经未出阁时的模样,挽了个不合适的发髻。” 这调调喊着嫂嫂,像是又回到了昨夜之前。 相同的两个字,她愣是能叫出两种不同的韵味。 莫书清回过神,转过身看顾温瑶,抬脸看她,打量着她的神色,“不高兴了?” 莫书清一扭身转头,就导致顾温瑶原本插-在她发丝里的手指跟着悬空,指缝间还挂着几缕发丝,像是留不住的沙,顺着缝隙往下流淌,最终发尾扫过指腹,掌心空空如也。 顾温瑶长睫垂着,眸光变了又变。 等再抬脸看过来的时候,顾温瑶又是一副让人挑不出半分错的笑模样,乖巧的说,“怎么会呢,嫂嫂可是有替我看中的人家了,昨日刚说开今日便急着要为我说亲,还是说,是我在府里妨碍到嫂嫂管家了?” “那嫂嫂尽管同我直说就是,”顾温瑶慢慢蹲在莫书清面前,手指搭在莫书清膝盖上,昂着脸看她,祈求似的,“若是嫂嫂想要,莫说管家权,就是我跟明家的家财,也可以都是嫂嫂独有。” 她笑着,眼尾有些红,唇瓣分明上翘,音调却低低轻轻,惹人心疼,“做什么非要把我撵出去呢。” 顾温瑶扯着唇角,手指顺着莫书清的袖筒往上轻轻攀岩,水一般将自己的指尖滑进莫书清的掌心中。 她拉着莫书清的手指将莫书清的掌心贴在她的侧脸上,微微歪着头,软软的说,“我这副身子,嫂嫂再容我几年,说不定我就死了呢。” 莫书清只是楞个神的功夫,就被顾温瑶几句话说得胸口闷疼,甚至手就这么抚摸在她脸上。 她坐着,长发披散身后,垂眸低头俯看蹲在自己面前像是小狗一般要跟她摇尾乞怜讨生活的顾温瑶,这样的角度,让她心头生出一抹怪异。 好像八年前她跟阿瑶不是这般。 定是分开的这些年,真的没人疼过她,才让她像个可怜小狗一样。 莫书清抽回自己的手,转成握住顾温瑶的指尖,“不是真要将你嫁出去,而是用赏荷宴做个局,送别人出去。若是阿瑶不想嫁人,那就不嫁,这个府中没人有资格赶你离开,我也不行。” 见顾温瑶扁唇昂脸看她,一脸信服依赖模样,莫书清笑着轻捏她耳垂,“以后好好吃药养身子,不准说什么死不死的。” 温凉指腹捏在耳垂上,顾温瑶呼吸轻轻眼睫颤动,“嫂嫂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是我想多了。” 她单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就势往前趴在莫书清的膝头上,在莫书清看不见的角度里,顾温瑶脸上半分笑意也无,只是轻轻感叹着,“我还以为嫂嫂嫁给哥哥后便容不下我了。” 要真是这样,那待嫂嫂回门后便将她囚在这院中也不错。 短短的时间里,顾温瑶甚至连给嫂嫂打造一个什么样的金屋都想好了。 可惜了呢。 “跟顾舒枫有什么关系,”莫书清道:“收拾他不过是两句话的事情。” 哪里用得着假办一个相亲宴。 莫书清轻拍顾温瑶后背,音调温和,“好了,起来给我挽头发。” 刚才看顾温瑶手法娴熟,莫书清就知道她肯定私下里学过,毕竟挽自己的头发跟挽别人的头发角度跟姿势都不同,如果没练习过,不会这么熟练。 莫书清坐回铜镜前,望向镜中的自己跟顾温瑶,心底有一点点的好奇,跟自己都没注意到的那点介意。 阿瑶给谁挽过头发,竟为了对方练的这么熟练。 应当不是边月吧…… 梳洗完,两人吃罢饭又核对了一遍账目,除了前两天婚宴的账,顾温瑶还让账房将之前的账本翻出来。 “大姑母住在府里,月钱都是按主母大娘子的月钱给的,还有她女儿也是按你的月钱给,为何她一直缺银钱用?”莫书清将所有账本翻了一遍,有些纳闷,“她哪里用得着大笔银子的花销?” 应酬这边有侯府顶着呢,就算人际往来也都是有来有往,断然不可能出现只一方贴补的情况。 加上大顾氏这些年一直私下里想方设法的捞油水搂银钱,按理说手里不缺钱才对,可每个月发月钱的时候,她院里又是最积极的。 “你之前查过吗?”莫书清抬脸,问坐在对面的顾温瑶。 顾温瑶眨巴眼睛,开始装傻充愣,“啊?” 莫书清手指点在账本上,扫了顾温瑶一眼,“阿瑶,你原本是打算怎么对付大姑母的?” 顾温瑶指腹慢悠悠扒拉算盘珠子,人几乎趴在桌面上,眼睛盯着莫书清看,抿唇一笑,带着讨好,软绵绵的说,“用你。” 用莫书清对付大顾氏,法子跟莫书清清晨建议办的相亲宴差不多。 “哦?”莫书清小臂搭在摊开的账本上,被顾温瑶坐没有坐相的坐姿影响,上身前倾压着桌面。 两人之间本来隔着张桌子,现在都往前趴,相隔的距离陡然拉近,再往前一点,就能鼻尖蹭着鼻尖。 熟悉的冷梅香铺面而来,顾温瑶的脖颈都红了。 她视线躲过了莫书清的眼睛却躲不过她的唇。 外人眼里高冷似梅的大家闺秀莫书清,这会儿趴在桌面上,望着她,轻声问,“你打算怎么用我?” 顾温瑶耳朵都热了,头脑空白,眼里只有莫书清一张一合的唇瓣。 好香,如果尝上去,一定更香…… 顾温瑶笑着低头,将算盘拨的噼啪响,“怎么用你,……以后再告诉你。” 她最后几乎落荒而逃。 莫书清盯着她的背影茫然疑惑,得出结论,“她定是猫着小心思要‘利用’我呢,瞧瞧,心虚的脸都红了。” 她又没说不给她用。 所有账目理清又花了一日时间,而今日,到了出嫁三天后该回门的时间了。 东西都装上马车,莫书清带着刘妈妈站在门内等了一会儿。 “听闻小侯爷连翻身都翻不了,想来是不会拄着拐杖跟您回门了。”刘妈妈皱眉。 顾舒枫就算能翻身也不会跟莫书清回门,他新婚夜去睡小妾了,这要是回到岳父家,不得被莫大人指着鼻子骂。 可三天回门丈夫不在,新妇莫书清面上怕是不好看。 莫书清看刘妈妈,“谁说我等他了。” 刘妈妈,“那您……” “嫂嫂~” 熟悉的调儿响起,刘妈妈顺着声音扭头看过去,就见顾温瑶女扮男装,单手提着衣摆大步走过来。 刘妈妈,“……” 她往面前一站,刘妈妈下意识低头看,“这鞋?” 顾温瑶比莫书清矮个几指,如今两人并肩站在一起,顾温瑶反而比莫书情高一指了! 刘妈妈可不觉得她小树喝了肥料一样连夜窜个儿,只觉得鞋有问题。 顾温瑶抖动衣摆,看向莫书清,“嫂嫂,我俊俏吗?” 13、013 别看顾温瑶平时一副病弱模样,如今束起长发盘上玉冠,青色长袍这么一穿,当真像极了清秀俊朗的孱弱少年。 莫书清轻扯顾温瑶手臂,让她在自己面前缓缓转了一圈,眼里露出几分惊艳,“俊俏。” 比她哥哥顾舒枫还像个侯府的小侯爷。 莫书清悠悠轻叹,“拜堂那日我顶着盖头瞧的不真切,如今这般看来,同你拜堂倒也不亏。” 顾温瑶女扮男装有几分雌雄难辨的意味。 只是刘妈妈迟疑起来,“这,这合适吗。” 顾温瑶早就准备好说词,“母亲同意了的。” 虞氏的名号在应付刘妈妈的时候格外好用。 “大娘子,现在出发吗?” 东西装完,马夫上前询问。 不给刘妈妈挣扎的时间,顾温瑶拉着莫书清的手腕上了马车。 待马车行驶平稳后,莫书清侧眸朝身旁人看过去,视线落在她平坦的胸口处,略显有些好奇。 莫书清嫣红的唇瓣张张合合两三次,都没好意思问出口。 她记得阿瑶穿女装时也是凹凸有致,虽不似那般波澜起伏倒也算是小巧玲珑弧度明显,尤其是敬茶那日,浅青色的丝绦随意束着,纤纤细腰拂柳身姿,尽显腰身跟曲线。 注意到莫书清的视线,顾温瑶清咳两声,指尖搭在莫书清压着衣裙的手背上,撩起眼尾看她,“嫂嫂若是好奇,不如亲自摸摸看?” 莫书清半推半就,任由顾温瑶拉起她的手指,将她的掌心贴在那平坦的胸口处。 不知为何,莫书清视线一时不敢跟顾温瑶对视,甚至连耳朵都是热的。 顾温瑶这副装扮,让她过于陌生跟惊艳,以至于掌心覆盖过去的那一瞬,莫书清甚至分不清手心下的鼓动心跳声是自己的还是顾温瑶的。 唯一感触便是,隔着布料轻轻往下摁压时,依旧能感受到独属于女子的柔软跟弹性。 顾温瑶仔细看着莫书清的神情,见她长睫垂下,见她耳廓泛粉,不由更加用力抱着莫书清的手臂,手心压着她的手背,让她的掌心触碰到自己衣料下的弧度。 “嫂嫂,”轻柔的调儿,魅妖一般蛊惑人心的嗓音,“若我是男子,你是不是便不会选择哥哥了。” 顾温瑶不动声□□惑着,“若是嫂嫂喜欢看,我以后可以日日夜夜这般穿。” 穿上男装,顾温瑶能明显感觉到莫书清对自己这副皮囊的满意跟新奇。 “阿瑶,我们两家的婚事是老一辈的约定,不管你是男是女,我都只能选择你哥哥。”莫书清将手抽回来,瞧着丝毫没被蛊动。 她道:“你我从小的情谊,才使得我们如今这般好,若你是男子,我今日待你的态度怕是跟待你哥哥一样。” 上来二话不说,煽动侯爷打她个二十军棍先躺半个月。 顾温瑶,“……” 顾温瑶这副身子,一棍都禁不住,只得讪讪的歇了做真男人的心思。 坐直后,莫书清脸上的热意随之褪去,她把刚才自己的身体反应归结于阿瑶太好看了,让她一个女子瞧了都面红耳赤。 目光再次大大方方打量过去,莫书清就看见顾温瑶衣襟微皱,刚想要伸手帮她抻平,指尖才探出去,顾温瑶就自己扁嘴垂眼轻嗔着扯了扯身前长襟。 本来只是有些皱,被她扯了三两下后,倒像是方才莫书清是把手伸进她衣襟里揉摸了一番…… 莫书清木着脸,动手给顾温瑶把衣襟整理好,免得回头下人们瞧见了多想。 毕竟这会儿顾温瑶穿的是男装。 “只怪我心思明白的晚,”顾温瑶双手搭在腿面上,微微抬着脸垂着眸,眼底视线落在莫书清修长好看的手指上,声音含糊让人听不清,“不然府中嫡长子没了,嫡次子也是可以履行约定,代娶嫂嫂的。” 若是过不了世俗眼光这一关,她女扮男装又如何。 莫书清没听清,抬眼看她。顾温瑶顿时一副乖巧任摸的温柔模样,引得莫书清无奈一笑,抬手在她脑门处轻轻屈指敲了一下,“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谁。” 马车停在莫家后门。 知道女儿回门,莫家夫妇早就领着下人们提前来迎接。 一是女儿嫁的是高门,二呢,则是因为这是两口子最疼爱也亏欠最多的孩子。 “顾舒枫个混账东西,等他下了马车看我不骂死他。”莫父一介文臣袖筒挽起双手插腰。 若是说教不听,他也略通一些棍棒拳脚。 “虽说门第有些差距,可咱闺女嫁过去是给他侯府脸上贴金的,有咱闺女在往后谁还敢指着顾侯的鼻子骂他兵鲁子。” 莫父脸嘟囔着,显然不打算给来者摆个好看的脸色,“我今日得让那竖子知道,咱家书清嫁他是他高攀,让他往后不敢生出半分轻视怠慢的心思。” 不是他要生气,实在是这事过于荒唐,他到底是过于斯文守礼了,怎么都没想到侯府会用个姑娘家替哥哥拜堂的。 要不是他闺女争气,新婚第二天就让顾侯罚了顾舒枫,如今这外头的风言风语指不定怎么传呢,他们莫家虽不看重脸皮,但也没轻视到愿意将脸揭下来放在地上由着人践踏。 他们虽是借着顾侯的力回的京,可也如了顾侯的愿把女儿嫁过去了,两家算是各有所得。 莫大人之前是想着让莫书清装一装贤良淑德温婉和善的模样,讨得侯府上下欢心,等日后说服侯爷在长子莫卿安回京一事上出力,可他也没丧天良到让女儿随人轻视。 “行了,收起你那点谱儿吧,”周氏泼冷水的扫了他一眼,“你那竖子挨了二十军棍,如今怕是还趴在床上哼哼呢,哪里会陪书清回门。” 周氏心里清楚着呢,算定了今日回门的只有女儿一人,但依旧将热热闹闹接她回家的场子摆出来。 她高傲的抬起头端起手,任由小巷里的左邻右舍开了门偷偷打量。 所有人都笃定顾舒枫不会给莫书清脸面,也不会陪莫书清回门,甚至都不重视莫家,直到两辆装着回门礼的马车缓缓从各家门口经过。 马车车轱辘碾压在青石板上恨不得都留下痕迹,可见里头沉甸甸的分量。 “大娘子回来了。”下人高声喝。 高调舒适的马车停在正对着门的地方,脚凳摆好。 远远望过去,先下车的是个模样瞧着不太真切但穿着男装的少年,看那身形,好像就是瘦瘦的顾舒枫。 “顾舒枫”先下车,随后转身抬手,将后下来的莫书清扶下来。 两人一副伉俪情深蜜里调油的新婚夫妇模样,光是远远望着都让人觉得般配和谐。 可往近了看,莫家大娘子周氏丝毫没有因为“贤婿”陪女儿回门而高兴半分。 甚至在看见顾温瑶女扮男装先下了马车后,周氏的脸色都变了,如今端着手不说话,只是因为在人前。 莫父也傻眼了,伸手要指顾温瑶,“你……” “官人,”周氏开口,低声道:“各家各户都有眼睛看着呢,有什么事情进了府门在说。” 她说这话时,眼尾一直看向顾温瑶。 顾温瑶脸上笑意不变,唯有心头咯噔一声。 完了,她寄给莫书清的那些书信,应该是被周氏看过了。 14、014 “回门便算了,带这么些东西做什么,”周氏从顾温瑶身上移开目光,看下人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碍于左右邻舍的耳朵都在听着,便说了一句,“侯府太客气了我们又用不到这些,回头还是带回去吧。” 顾温瑶不方便开口,易芸站出来行礼替她说道:“这是我家侯府夫人的意思,万万没有带回去的道理,大娘子若是不收,我家夫人怕是要亲自再送过来。” 周氏这才叹息一声,微微皱眉,勉为其难说,“那就先抬进去。你俩也别在门口站着了,既然已经到家就进去吧。” 言语的一拉一扯间,便将前两日传得沸沸扬扬的荒唐新婚夜掀了过去,也让外头人瞧见两家的态度。 马车里的礼物大的有珊瑚玉瓶,小的有首饰珠宝,或抱或抬的从后门进府,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了十几趟才结束。 周氏走在前头,瞥见莫书清跟在身后,不由侧眸递了个眼神给她,“官人,你陪娇客去正厅喝茶,书清发髻乱了,我替她整理一下再过去。” 言语间透露出对顾温瑶的疏离跟见外。 莫父还在茫然间就被人安排好了去处,只得点头,“也行。” 他看顾温瑶,顾温瑶看莫书清。 “你去坐坐,我待会儿就来,”莫书清拉着顾温瑶的手将她往前推了半步,“这以后也是你另一个家,想吃什么想喝什么直说就是,不要拘着自己。” 她发现自从下了马车后,顾温瑶更乖了,像极了小时候,见到了她父母就往她身后躲。 顾温瑶勉强维持着脸上笑意,顶着周氏的目光连回拉莫书清的手指都不敢。 而周氏在看见莫书清主动拉顾温瑶的手腕后,眼皮疯狂跳动,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她忍无可忍,直接抬脚先走一步。 莫书清这才跟上去,“娘,怎么了?” 怎么了,她还好意思问自己怎么了。 走出一段距离,周氏一把拉住莫书清的手腕,盯着她的眼睛看,审问似的,“你跟顾温瑶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不是早就断了吗,你跟她——” “又和好了,”莫书清正想跟周氏说这事呢,“我跟阿瑶八年前的事情全是误会,这期间波折误会甚多,非一两句话能说清楚,总之错不在阿瑶。” 周氏,“……” 莫书清皱眉,“还有,您怎么能瞒着我私自扣下阿瑶寄给我的书信。若是早知道她一直寄信给我,我哪里会跟她置气,闹得那般疏离见外。” 听莫书清这个语气,周氏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莫书清越是大大方方的,越说明两人间没什么,想来莫书清如今嫂嫂的身份,能让顾温瑶收敛一二。 周氏放开莫书清,语气依旧不赞同,“你跟她本就不是一路人,和好作甚。虽说你嫁进侯府跟她低头不见抬头见,可我怎么叮嘱你的,你理你的管家权,等日后她嫁出去就好了,到时候再想往来也不晚。” 等顾温瑶出嫁一切尘埃落定,她也许就死了跟莫书清搞磨镜的心。 说实话周氏也没想到顾温瑶会对莫书清存着这种心思。 起初她扣下顾温瑶的书信只因心里有气,不愿让自己女儿跟这般从小就会捧高踩低的人一起玩。 可她见顾温瑶几年如一日的寄信过来,心里不是没动容过,加上莫家有回京城的希望,她便想着把这事告诉莫书清,让两人回京后重归于好。 结果就这么巧,周氏刚有这个念头的时候,收到的那封信被下人不小心泼了茶弄湿信封。 周氏怕水渍模糊笔迹,这才拆信晾晒。 谁知,信里写的是那种内容! 周氏心头大惊,吓得将过往书信全拆开看了一遍,好在前些年书信内容不过是思念埋怨倾诉委屈这些,唯独这两年的信慢慢变了味道,到最后莫家快回京的时候,信上的内容已经有些病态的露骨。 以至于周氏对顾温瑶退避三舍,连回京后顾温瑶递帖子要上门拜访都没敢答应。 她想着,等莫书清嫁人了成了顾温瑶嫂嫂,她便会死了这条心。 可是现在,两人还是又续上了。 周氏从听说顾温瑶替兄拜堂起就悬着的心,在看见顾温瑶女扮男装下了马车后,算是彻底死了。 周氏抬起下巴,示意莫书清看那些进进出出抬东西的下人,“她是不是同你说什么了,否则怎么会无事献殷勤,又是替兄拜堂,又是女扮男装陪你回门,还有那两马车东西不是你婆母虞氏的意思吧?” 周氏冷呵一声,“就你婆母那三棍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能想得到的拿这么些好东西让你回门给你充脸面?怕是顾温瑶的意思,整个侯府也就她身后站着江南明家,能掏出这么些名贵玩意流水般的往外送。” 莫书清笑了下,“娘,注意些言词,否则爹又该头疼了。何况我身上也没什么是阿瑶想要的,她何必同我献殷勤,她只是单纯的对我好。” 周氏,“……” 短短一句话,听的周氏胸口闷堵难受。她向来直爽有话就说,唯独这事遮掩的让她憋屈。 “你,你别着了她的迷魂道,”周氏叹息,“侯府内宅人多事杂,她能在这潭浑水里撕出管家权,可见并非是个没手段的。她对你好,总该有所求,或权或物,或……别的。” 周氏意味深长的上下打量了一眼女儿这、个、人。 清清冷冷的模样,窈窕高挑的个头,疏离冷漠时宛如高山雪莲般目下无尘,这才勾的旁人想要征服攀折。 见莫书清疑惑的视线望过来,周氏尽量将话题往大路上带,“你是侯府新妇,她这般给你灌迷魂汤,许是不想将管家权交给你,你……哎,我跟你说话呢你走什么,你去哪儿?” 周氏话还没说完,莫书清就抬脚走了。 莫书清头也不回,“我不想站在那儿听您说阿瑶的不好,您是我娘我不能忤逆反驳您,但我可以选择不听。” “书信定是放在您屋里了,您若是不还我就自己去找,将近一千五百多封书信,里面是阿瑶对我长达八年的想念,您怎么舍得拦下的。”莫书清木着脸,语气听着硬邦邦。 周氏哪敢让她自己去翻,“你站住,我给你拿。” 母女两人一去就是小半个时辰,这期间顾温瑶只能坐在正厅跟莫父大眼对小眼。 “你那个兄长,”光是要骂顾舒枫的话,莫父就打了至少三千字的腹稿,可如今对着乖巧含笑的顾温瑶,只得憋在喉咙里,最后一摆手,“……我都不想说。” 可忍着又难受,莫父再次开口,“还有你家大娘子你那个嫡母……罢了罢了,喝茶吧。” 顾温瑶脸上挂着笑,端起茶盏陪了莫父一杯。 她指腹摩挲温热盏壁,不动声色的跟莫父忆往昔,“许久不见,您跟周姨容貌气质依旧,仍是我当年记忆里的模样。” 莫父这才笑了下,“是啊,许久不见八年一晃眼,你跟书清一样都长成大姑娘了。……嗯,个头还拔高了不少,我记得你小时候比书清矮一些呢,才到我这儿。” 莫父坐着比划了一个高度,像是对顾温瑶如今长这么高有些惊讶,毕竟她小时候看起来温温吞吞的,因为早早没了生母不会跟长辈相处,每次见到他跟娘子都跟只小鹌鹑一样躲在书清身后。 莫父笑着说,“你跟书清小时候关系最好,可惜后来距离离得太远这才疏离了。好在如今都在一个府中,往后也要像小时候那般好才是。” 顾温瑶点头应,“自然。” 看来莫父不知道书信跟莫书清曾回京找过她的事情。 顾温瑶借着抿茶空隙,余光不住往外瞥,脸上不显心头却有些焦躁不安。 她不知道周氏会跟莫书清说什么,同时也不想让莫书清现在就看见她那些书信。 顾温瑶感觉自己像是披着人皮的蛇,外表人模人样,而里子却在内宅这潭水里泡了多年,早就阴暗扭曲到烂透了。 哪怕如此,她依旧想让莫书清先看到她好看的一面,如同食人花迷惑人类一般,先装一装,才能把人骗到嘴里。 等拆吃入腹后,对方再想后悔也晚了。她可以把莫书清囚住,以宅为牢,囚在她榻上一辈子。 但周氏像个变故,让顾温瑶这个狩猎者惴惴不安,生怕周氏惊走了自己的猎物,让她只得对嫂嫂露出丑恶的另一面,玩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留住她。 茶喝三盏,莫书清才跟周氏重新回来。 顾温瑶下意识呼吸放轻,捏紧杯盏去看莫书清的脸色。 莫书清手里拿着两封信,脸上没什么多余情绪,但依旧能让人感受到她此时心情不佳,像是同谁生着气。 顾温瑶垂着眼,视线不敢跟莫书清对视,只往下看。 莫书清脚上那双紫色绸面粉荷绣纹的绣花鞋迈过门槛,随着紫色裙摆波动朝自己一步步走来。 如今见她移动,顾温瑶只感觉莫书清往前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头上,踩的她心脏擂鼓般咚咚跳动,呼吸寸寸收紧,脊背绷紧如同快要断裂的弓弦。 “阿瑶。”莫书清停在顾温瑶面前。 声音像是拨在弦上,震的顾温瑶眸光轻颤,宛如快要披不住身上这张伪装的皮,忐忑害怕又激动兴奋的等着被莫书清披露她最真实最丑陋的样子。 顾温瑶视线落在莫书清的裙摆上,心如手中杯盏里的茶水一般无风起了涟漪。 她指腹摩挲盏壁上的凹凸纹路,嗓音柔柔细细,轻声回,“嫂嫂,我在呢。” 15、015 “阿瑶。”莫书清语气认真,垂眸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顾温瑶,抬手将原本垂在身侧的书信拿到她眼前。 顾温瑶心几乎长在耳朵里,心跳鼓动耳膜,像是快要跳出来。 她眼睫煽动,目光从莫书清鞋面上移开,落在莫书清手上,直到此刻她依旧没有一丝后悔,满脑子想的是她写的多好啊,如果再来一次她依旧会给莫书清写这些信。 顾温瑶视线顺着莫书清的手指移在她手中的信上。 信封保存的很好没有什么破损,可颜色却微微泛黄,显然是有些年岁了,不像近两年的新信。 尤其是封面上清娟好看的字体还略显青涩稚嫩,写着: 莫书清亲启。 顾温瑶,“……?” 顾温瑶微怔,视线凝在信封上,心里明白什么,不由越过莫书清的身影看向晚莫书清两步进来的周氏。 周氏抬脚进门,显然也注意到顾温瑶的视线。两人目光在空中触碰一瞬又各自别开,什么都没说,但却像是默契的约定了些许东西。 顾温瑶轻轻舒了一口气,说不清是勉强还是庆幸,总之又套紧身上伪善温和的皮,昂起脸看莫书清,眨巴两下眼睛,捧握着杯盏,声音乖巧,“嫂嫂你说。” “我娘说我们回来的匆忙,有好些物件都留在岭南并未能一并带回来,所以书信只找到六七年前的百余来封。至于其余的,怕是要过些时日才能送到。”莫书清眉头微皱声音遗憾,指腹轻触信封边角的细微磨损,眼底带着心疼可惜。 她拿到的太晚了,否则定会好好保存。 莫书清坐回椅子上的时候,捏着信看了下周氏,明显还在跟她置气呢,所以脸色难得露出情绪,显得不太好看。 周氏觉得好笑,不过就是些书信罢了,叠摞在一起就是保存的再好也难免有些摩擦。 何况她没将这些东西全烧了甚至还带回京城已经仁至义尽,难不成要专门建个屋子将它们高高的供奉起来? “什么书信?”莫父好奇的探头看过来,望了望女儿又望向周氏。 周氏含糊着说,“是瑶丫头几年前寄过来的,只是弄错了地址全寄衙门去了,下人又马虎,这才拖到现在才到书清手里。” “这也太粗心了,我说两个丫头关系这般好不可能这几年都没个书信来往。”莫父一拍大腿,替两个孩子这些年的错过感到深深遗憾。 他张口又要问下人是谁,这般马虎的性子可做不来精细的活儿,还是送去后院劈柴吧。 周氏也没指名道姓,三两句拐了话题。 夫妻两人在说自己的话。 因当年莫书清回京是借着探亲的名号偷偷拐了路回来的,周氏便谁都没告诉,全当没这个事情,以至于连莫父都不知道莫书清跟顾温瑶之间的误会。 这边,见莫书清小心翼翼拿着信珍宝一般对待,顾温瑶放下茶盏,扭过身笑着说道:“不碍事,不过是些信件,哪里比得过眼前的真人。” 看到她们两个又要旁若无人的凑头说话,周氏连忙咳了两声,扯出笑说道:“该吃饭了吧。” 午饭还算丰盛,口味也比较兼容。只是被周氏盯着,顾温瑶吃饭束手束脚,连接莫书清夹过来的菜都带着拘谨。 “瑶丫头今年实岁也都十六了吧,”周氏用公筷给顾温瑶夹菜,顺势询问,“虞夫人可曾给你说亲和相看人家啊。” 顾温瑶吃饭的动作慢下来,“还未,母亲说我身体不好,不急着嫁人,可以多在府里留两年。” “就是就是,不急着嫁人,你跟书清久别才重逢何必急着嫁出去。”莫父一听说顾温瑶身体弱,便让下人给她添碗滋补的汤。 周氏斜眼悄悄剜了莫父一眼,瞪的莫父满脸莫名其妙,只得干笑着给她夹菜吃饭。 “话虽这么说,可还是应该提前相看着,免得过了适合的年龄说不到好的郎君了。”周氏是顾温瑶的长辈又是儿时看着她长大的,这会儿说出这话在外人听起来属实没有半分问题,甚至会觉得这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莫书清听到这里也没说什么,只是看顾温瑶捏着筷子光听不吃,又给她夹了几筷子她儿时爱吃的菜。 时隔多年,她还记得。 顾温瑶侧眸看莫书清,眼里露出星辰光亮,唇瓣抿出弧度,轻声回,“谢谢嫂嫂。” 她回了莫书清自然要回周氏,不然太失礼了。 这若是换成在顾府,这会儿顾温瑶的筷子都能甩到说话人的脸上!可周氏是莫书清的母亲,也是她长辈周姨,所以身份地位在顾温瑶这里跟顾家人不同。 “周姨说得对,只是您知道的,如今我、这、种、情、况,怕是说不到满意的郎君,”顾温瑶自然不会跟周氏甩脸色,但她也不是个软柿子,嘴角牵起笑容,抬起脸看向周氏,“所以只能宁缺毋滥绝不将就。” 听她这意思,她还非书清不可了?! 周氏捏筷子的手都紧了几分,勉强挂着笑,意味深长的说,“可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随心,总要顾忌着家族跟世人眼光才对。你看书清,不也嫁进了你们顾家,嫁给了你哥、哥成了你名副其实的嫂、嫂。” “只是名义上的,”顾温瑶放下碗筷,柔声纠正周氏,“哥哥如今还在床上趴着呢,这几日都是我陪着嫂嫂。” 莫父听到这里连忙插话,“你陪着好啊,有你陪着书清我也就放心了。” 放心个屁! 周氏,“……” 周氏把饭盖到莫父脸上的心思都有了,没好气的说道:“你吃饭吧,女人家说话你插什么嘴。” 说罢,见桌上的孩子们都在看着自己,周氏讪讪放下碗筷,用公筷给莫父夹菜,临时替莫父挽一挽颜面,“官人多吃些,你都瘦了,我跟孩子们说话呢,你开口她们会紧张。” 菜不停往碗里夹,莫父直呼够了够了。 周氏这才放下筷子,巾帕擦嘴,笑着跟顾温瑶说,“我这儿有几个相貌好的青年才俊,都是你叔父的学生,人品自然信得过,你若是有时间我替你牵个线相看相看?” 她甚至说着说着就要开始挑日子。 顾温瑶垂着眼,借着桌面的遮掩,悄悄伸出指尖,捏住莫书清的衣裙轻轻扯了扯,水灵灵的眼睛里写着: ‘嫂嫂救我。’ 16、016 顾温瑶望过来的眼睛水灵灵的,甚至背着周氏悄悄朝莫书清扁了扁嘴,一脸求助的小可怜模样,脸上就差写着: ‘嫂嫂你倒是说句话啊。’ 莫书清原本是打算开口的,但是看她这样,话又忍了回去,嘴角只剩笑了。 这几天下来,莫书清什么时候见过顾温瑶这么稚气无助的一面,此时立马佯装没瞧见顾温瑶的眼神,端起碗捏着筷子,手背抵着鼻尖遮掩唇角笑意,就这么事不关己的别开脸。 见莫书清坏心眼的想看自己热闹,顾温瑶眸光变了变。 她明面上挂着让人挑不出错的笑容,背地里,原本捏着莫书清衣袖的手指改成搭在莫书清的大腿腿面上,不轻不重的捏握了一把。 轻柔的调儿没主心骨一般响起,依赖性的询问身边人,“嫂嫂觉得我该不该相看郎君嫁出去呢?” 手压在莫书清腿面上的那一刻,顾温瑶清晰的感受到,掌心下那修长放松的腿部线条紧绷了一瞬,本就并拢的双腿这会儿为了躲她,蚌似的,合拢的更严实了。 顾温瑶呼吸一滞。 本来她没往别处想,可莫书清腿缝夹紧她手指的瞬间,顾温瑶心都热了起来,眸光闪烁,想往桌下看,又顾忌着还有旁人在。 但越看不见越容易多出几分遐想空间。 莫书清侧眸瞧过来,无奈的扫了她一眼,放下碗筷跟周氏说道:“娘,您就收起您那当月老的心吧,阿瑶的事情她自己心里有数。” 再这么逼下去,别说顾温瑶多想,莫书清自己都觉得周氏想把顾温瑶赶出顾府,好让她独占顾府管家权。 说完,莫书清的手自然垂下,顺势在顾温瑶的手腕上拍了一下,腿微微分开。 不轻不重的力道,拍的顾温瑶心尖都跟着颤栗,耳廓都粉了。 顾温瑶这才垂着眼睫不情不愿将手收回来,改成搭在自己腿面上。 她回味似的悄悄收拢指尖。 说来也奇怪,她摸自己腿就感觉像是在摸烧火棍,怎么摩挲都品不出一点美。可指尖只要搭在莫书清腿上,就像是在抚摸世上最珍贵的软玉,爱不释手到恨不得将脸贴在上面细细感受。 若是可以,她更想用唇沿着软玉内侧寸寸往上丈量。 顾温瑶喉咙发紧,端起手边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她承认她对莫书清的心思不干净。 以前见不到人还好,如今人就在自己眼前,便变得越发无法克制。 “行行行,算是我多操心了,希望瑶丫头对自己未来当真有点数才是。”周氏睨了莫书清一眼,心道她这都是为了谁啊。 一些话她不能说给莫书清听,但可以点一点顾温瑶。 给顾温瑶相看人家不成,周氏又想到另一处。 周氏,“书清你难得回来一趟,吃罢饭去见见诗语吧。你出嫁那日她可没少哭,听你姨娘说她哭了一夜眼睛都肿了。” 顾温瑶抿茶的动作顿住,眸光幽幽转动,落在身旁的莫书清身上。 莫书清以为她忘了诗语是谁,便跟她温声介绍,“诗语是付姨娘的女儿,今年九岁了,我离京前你来府上玩的时候,你还摸过她的脸呢。” 周氏闻言跟着笑道:“对,就是她。这些年在岭南不易,碰到府上人手不够的时候,诗语都是书清在带,两人感情好的就像是你俩小时候一样。” 周氏话点到这里自认为已经很明显了,“书清待你跟待她一样,都是亲姐妹,这才惹得你跟诗语都粘着她。” 跟有父有母的莫诗语不同,无母几乎也无父的顾温瑶更粘莫书清,这是因为她缺失双亲疼爱,加上莫书清对她好,才导致她对莫书清无比依赖。 可周氏就是想让顾温瑶意识到,莫书清儿时对她的那点好并非独一无二的偏爱,她能这么疼顾温瑶,自然也能更疼自己的亲妹妹莫诗语。 两人在她眼里都是妹妹,无一例外。 所以顾温瑶对莫书清的那点另类的心思,是她一厢情愿。 周氏话里的深意顾温瑶听懂了,正是因为听懂了,她才缓缓收回视线,垂着眼,捧着茶小口抿着。 茶水一遍遍冲淡嘴里的饭菜味道,抿到最后,只剩苦涩的茶味。 她安安静静坐着,虽一身男装,可清瘦单薄的肩背慢慢塌下来的时候,依旧看的人心疼怜惜。 周氏见她低下头,心里也难受。她深知说这话就像是亲手捏灭顾温瑶心里的那盏灯一样,狠心残忍又不得不如此。 周氏沉默着给顾温瑶盛了碗滋补身体的参鸡汤,放在她面前,“多吃些。” 顾温瑶扯起笑,抬脸看她,“谢谢周姨。” 饭后周氏夫妻去休息,莫书清带顾温瑶去后院找莫诗语。 “姨娘。” 莫书清见付姨娘等在小院门口,顿时了然,扭头跟顾温瑶说,“诗语肯定是睡着了,她每日都有午睡的习惯。” 顾温瑶深深望着莫书清,音调拉长,“嫂嫂对诗语妹妹当真用心,连她喜欢午睡都知道。” 莫书清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最后跟付姨娘见过礼后,便进小院里去看莫诗语。 “昨天告诉她你今日回门,她昨夜太高兴了一宿没睡……”付姨娘眼神温柔,看向卧在软榻上睡着的小姑娘,“叫了几次,都没叫醒。” 付姨娘叹息,“这要是醒来知道你来了又走了,怕是得哭。” 莫书清坐在软榻边,眼里带出些许笑意,“别叫她让她睡吧,日后有机会我再回来看她。” 莫书清捏起旁边蒲扇,轻轻给莫诗语扇了两下,“天气慢慢热了,姨娘不要省着,让人多送几个冰盆过来,诗语不耐热。” 姨娘笑着应下,随后让人给莫书清跟顾温瑶倒茶,一扭身才发现顾温瑶根本没进来。 顾温瑶只站在门旁往里看,视线落在莫书清身上,看莫书清坐在榻边轻声细语说话怕吵醒睡觉的莫诗语,看莫书清动作温柔耐心的给莫诗语扇扇子。 每一幕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插在她心脏上,缓慢朝肉里重重推进。 顾温瑶手搭在门框上,圆润的指甲恨不得掐进木头里,她几乎病态的享受这份痛跟嫉妒,一遍又一遍的反问自己: 我算什么。 我在莫书清心里,算什么呢。 她跟莫书清的曾经,莫书清如今却对着莫诗语重复了一遍,那她算什么。 身后阳光温热,顾温瑶却觉得心脏冰凉麻木。 “走吧,既然诗语睡着了,我们去同我娘说一声就该回去了。”莫书清将蒲扇递给付姨娘,抬脚朝顾温瑶走过来。 顾温瑶情绪淡淡,路过花园的时候,随手扯下来一朵月季,掌心包裹着大簇鲜红花朵,面无表情的收拢手指缓缓握紧。 她走在莫书清身后,视线从莫书清的肩膀缓慢往下移动,目光舔舐一般,顺着她那两扇清瘦的蝴蝶骨停在莫书清走路上轻微摆动的胯上,“嫂嫂可真讨小姑娘喜欢啊。” 顾温瑶抬起手,衣袖下滑露出清瘦小臂,掌心中的花瓣从指缝里溢出来,红花白肤颜色鲜明,汁水鲜血似的顺着手腕缓慢往下蔓延,“小时候是我,现在是莫诗语,想来我跟她对于嫂嫂来说,都是幼稚又难缠的妹妹吧?” “倒也不是,不过诗语跟你小时候有些像,”莫书清道,“等有时间带你再回来一趟,她若是醒着,你见着她应该会很喜欢她。” “我才不要喜欢她。”顾温瑶不高兴,蹂躏完掌心里的花瓣又觉得没意思,随手将残花砸进花坛里。 她拿着巾帕细细擦拭掌心跟指缝里的花汁,心底到底是堵了一口气,怎么都不舒坦。 顾温瑶捏紧掌心里的巾帕,站在原地,盯着慢慢往前走的莫书清,想狠狠的咬她两口泄愤。 可等看见莫书清没等她且越走越远,顾温瑶心一紧,像是怕猎物跑了一般,忽然咬着唇往前两步,大胆的伸手从背后抱住莫书清的腰肢。 她仗着鞋高有身高优势,将下巴搭在莫书清的肩膀上,软软的喊,“姐姐。” 莫书清被她“撞”得往前跌了小半步,满脸茫然,扭头看她,“嗯?” 顾温瑶见莫书清没拒绝,眸光幽深,环着她细腰的手臂不动声色缓慢收紧,前胸恨不得严丝合缝的贴在莫书清的后背上,鼻尖几乎贴着莫书清的耳垂蹭过,“我才不喜欢莫诗语,我只喜欢姐姐。” 莫书清笑了下,像小时候一样,就这么纵容的拖着她往前缓慢前行,“你多大人了,跟个孩子争宠。” “我怎敢跟诗语妹妹争。”顾温瑶下巴搭在莫书清肩上,感觉莫书清说话时声音像是从她胸腔里震动着传进自己的耳朵中,酥酥麻麻的让人腿软。 顾温瑶侧眸看近在咫尺的莫书清。 她修长白皙的脖颈就在眼前,鼻息间全是她身上清冷的冷梅香气。顾温瑶垂下浓密的长睫遮住眼底的异样,边唾弃自己卑劣又边舍不得松开。 只低低的说,“我只是希望姐姐可怜可怜我从小没了娘亲,多疼疼我,只疼疼我而已。” 她想在莫书清这里跟莫诗语不同。 想从莫书清身上得到独一无二的偏爱。 莫书清一听到顾温瑶说她自小没了母亲,心当时就软了,松口问,“你想让我怎么多疼疼你?” 顾温瑶手指缠着莫书清腰上的丝绦流苏,寸寸饶紧,呼出来的气息就拂在莫书清脖颈上,“嫂嫂,我晚上同你一起睡好不好?” 17、017 顾温瑶就贴在身后,带着茶香的温热呼吸随着气音一下一下的撩在她脖颈皮肤上,轻轻软软的声音更似棉丝般缠绕着她,一声声喊着“嫂嫂”。 莫书清头皮微麻,心头有股异样酥软,惹得她指尖发痒,忍不住想把顾温瑶从背后扯过来,好好揉捏欺负她一顿让她在自己面前老老实实的消停一会儿! 惩罚她一下,叫她知道“害怕”,这让她才能好好长长记性不再对自己阴阳怪气。 莫书清抬手,却是屈指在肩头的脑袋上轻轻点了一下,侧眸反问,“阿瑶今年可满八岁了?还要人哄睡。” 就是因为双八年华,才更需要嫂嫂哄、睡。 顾温瑶刚才嚣张的像是只探起身子抬起脑袋张嘴要“吃人”的阴暗长物,这会儿仅仅被莫书清敲了下脑门,听着她清清冷冷的音调对自己说着嗔宠的话,骨头虽痒但却慢慢蜷缩着乖巧起来。 她本来就是踮着脚尖去抱莫书清,如今气势消散,脚跟落回去的同时,心底的贪婪嫉妒跟欲望杂念紧跟着回笼。 顾温瑶手臂顺势下滑,从抱着莫书清的腰改成双臂盘着她的手臂,圈在怀里抱住,同她并肩往前,嘴里还不依不饶,“定是分隔太久生分了,嫂嫂都不乐意同我睡了。” 莫书清侧眸睨过来,疑惑的看着她。从去看莫诗语到现在,顾温瑶情绪都有些不对。 顾温瑶则别开脸去看满院月季,伸手又掐了一朵粉的,抵在鼻尖前垂眸轻轻嗅,“这般好的花,要是不及时摘掉,它可就要慢慢败了。” 她松开莫书清,对着莫书清将花簪进自己的发冠里,缓慢眨巴眼睛,将脸凑到莫书清面前,撩起眼睛看莫书清,柔软唇瓣一张一合,“所以我这朵还烦请嫂嫂亲手采摘。” 分不清她说得是人还是她头上的花。 顾温瑶说完就看见莫书清抬手,对方修长白皙的指尖在阳光下似乎泛着光晕,比玉还要润白三分。 顾温瑶眸光轻颤屏住呼吸,脸色泛起些许红晕。 莫书清将顾温瑶随手插歪的花拔出来,捏在手里,端详了顾温瑶一会儿,重新往前半步拉近两人距离,将花重新簪在顾温瑶头上,“这样才更好看。” 莫书清收回手,前方主院到了。 她拉着顾温瑶叮嘱,“你在梨树下的石凳上坐着等我,我去同我娘说两句话便出来。” 顾温瑶还没从簪花里缓过来,等再回神的时候,手已经抚上头顶的花朵,指腹小心翼翼触碰,眼里荡起涟漪笑意,捂着胸口垂眸抿唇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情绪波动,低头笑咳了两声。 她跟莫诗语一样,同样怕热,莫书清都记着呢。 莫书清让顾温瑶坐在树下躲太阳,自己抬脚进主院。 莫父在书房处理公务,屋里外间只坐着周氏一人,以及站在她面前回话的刘妈妈。 周氏饭后困倦,手肘抵着桌面手指撑着额角,微微闭着眼睛在跟刘妈妈说话,显然是问刘妈妈一些莫书清在顾府的情况。 听见莫书清进来,周氏也只是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见到诗语了,瑶丫头呢。” “诗语午睡了我就没吵醒她,只同姨娘说了几句话,”莫书清坐在周氏旁边,抬手给周氏倒了杯凉茶,递到她面前,“阿瑶在外面坐着,我怕您又要说些有的没的,就没让她进来听。” 周氏,“……” “妈妈去看看东西收拾好了吗,我们待会儿就回去。”莫书清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单手握着茶杯垂眸抿了一口。 出嫁时莫书清带去顾府的东西自然不能一次带齐,所以回门的时候会把剩余的衣物跟物件一并带回去。 刘妈妈应了声“嗳”,转身出去。 屋里只剩母女两人,莫书清才握着茶杯看向周氏,“娘,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周氏以为自己表现的太明显了,人都精神很多,掩饰性的垂眸喝茶,“这话从哪里说起。” 莫书清侧过身,正面对着周氏,“那我有些话想说给您听。” 周氏,“……” 周氏又放下茶盏开始揉额角。 莫书清不管她态度如何,只温声说,“阿瑶自幼没了母亲,侯爷对她的态度您也清楚,我也是入了侯府才发现那是池污浊的烂泥潭。这八年里阿瑶在这里面挣扎险些丧命,如今不管她什么模样,都是她最好的样子,您以后不能再那般说她。” “在侯府站稳脚的事情我记得,哥哥的事情我也记得,但这些不该是我跟阿瑶敌对的理由,”莫书清道:“不管您在顾忌什么,在我这里,阿瑶永远是阿瑶。” 周氏欲言又止,“你是不知道她……” 莫书清点头,“娘想说的如果是阿瑶的坏话,那我不想知道。” “你这护短的性子也不知道学了谁,”周氏摆手,烦到不想再提这事,“你跟她如何你心里有数就行,但你要记得你是顾家的新妇。虽说顾舒枫不成器,可日后他承爵侯府总是要指着他过日子,你对他多费些心,要是能规劝他学好那是最好的结果了。” “你出嫁时我不是送你个小匣子吗,里头有本书,你没事时多看看。……如果实在不懂,就问问刘妈妈。”提到这书,周氏含糊着带过。 莫书清听她特意提起,就把这事放在心头记下。 莫书清要回去了,周氏把莫父叫过来,两人送孩子出门。 顾温瑶头上还顶着朵粉花,站在马车下面,作势要扶莫书清先上去。 莫书清站在马车上也没急着进去,而是转身朝后,弯腰伸手拉了顾温瑶一把,握着她的手一同进了马车。 两人相互扶持,虽没半句言语,但画面看着就是和谐般配。 莫父眼里露出不舍,轻叹着偏头跟周氏说,“你别说,瑶丫头这女扮男装跟书清站在一起,瞧着可真登对啊。” 周氏眼皮抽动,木着脸扫了他一眼,眼神刀一样刮过来,莫父立马扭过头闭上嘴,脸上露出笑不再开口,只朝着马车挥手。 今天回门折腾了几个时辰,顾温瑶精力明显不足,唇色苍白不少,笑意都带着几分勉强。 易芸扶着顾温瑶下了马车后,手就一直托着顾温瑶的手臂给她当作支撑。 莫书清见她状态不对,就赶她回去休息,别的事情自己来处理就是。 从莫府带来的物件成箱子的搬下马车,里面有莫书清过往的衣物寻常打发时间看的各种书,还有她用惯的笔墨纸砚跟字帖画卷。 清露跟刘妈妈帮着整理,唯独带回来的书信是莫书清自己收整。 装着百余封书信的箱子放在书案边,莫书清腾出空地准备将信看完后按年份整理保存。 “姑娘,”清露收拾出来一幅画,转身喊莫书清,“这张要挂出来吗?” 画卷在清露手里慢慢展开,露出卷上谪仙般清冷端庄又严肃的莫书清。 画里,莫书清站在梨树下面,一身青衣,眼神淡漠无波,任由风撩动她的衣摆跟发尾,脸上更是没有半分表情,比现在显得还要疏离不好亲近。 清露探头看画卷落款,是两年前的一幅画,上面写着祝贺莫书清及笄留念。 莫书清都快忘了她还有这么个东西,远远望过去,只觉得画上的人看着很是青涩冷锐,“母亲把这画也收拾进来了。” 她走过来看着画,自己都觉得有些恍惚,原来她两年前是这样,“不知阿瑶两年前是何模样。” 错过的时间终究觉得有些遗憾。 莫书清沉默一瞬,垂眸将画慢慢卷起来,用线系好,坐回桌边写了封书信,封好信封后才将信跟画一同递给清露,“给阿瑶送过去。” 清露茫然,看着手里的信,“啊?” 画能理解,但信…… 两人离得这般近,院子都几乎挨在一起,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还要书信往来。 莫书清又走回桌边,“她今日心里不舒坦,用这个哄她开心开心。” 清露抱着书信应下,“是。” 清露才出门没多久,刘妈妈就瞧见虞氏院里的妈妈过来了,说是让莫书清过去一趟,想来是要问问回门的情况。 “这么贴心,不像是夫人的性子啊。”刘妈妈小声嘀咕。 莫书清换了身衣服,让刘妈妈把准备好的礼物带上,“到了就知道了。” 主院里,莫书清还没进门就瞧见坐在主位上的虞氏,以及旁边客座上的大姑母顾氏,两人嘴里聊的正是她回门的事情。 顾氏没好气的看向虞氏,“你也是越发不像话了,瑶丫头胡闹便算了你怎么还这么纵着她,她女扮男装代替舒枫回门这让莫家怎么看我们,要我说就是抬也该抬着舒枫陪新妇出门。” 顾氏沉着脸训斥,一时间主客座似乎颠倒过来,让人分不清谁才是侯府夫人。 虞氏低头说,“温瑶也是心疼她哥哥,这才替她哥哥走一趟。而且温瑶跟书清有儿时的情谊在,亲家夫妻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想必见着温瑶也不会说什么重话。” 能让顾温瑶顶替的,虞氏肯定不想让亲儿子去折腾挨骂。 顾氏,“什么儿时情谊,当年莫家刚出京她就急着跟书清撇清关系,那么点的年纪就懂这些何况现在。” 顾氏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莫书清听见,“如今是提到管家权了,她才开始跟书清打儿时情谊的感情牌,你也不怕她去莫家嚯嚯一通舒枫的名声,惹得亲家更不高兴。你说说你怎么就分不清亲疏远近呢,日后你跟书清才是一家,瑶丫头迟早是嫁出去的外人。” 顾氏,“你这个婆母不帮着新妇要回管家权就算了,还因为舒枫被罚就对新妇心有怨念,简直糊涂!” 莫书清进来,朝两人见礼,像是没听见刚才那番话。 顾氏巾帕抵着鼻尖,扫了虞氏一眼。虞氏讪讪开口,“书清回来了,舒枫今日没能跟你回去,亲家那边可曾怪罪?” “是有些不满,”莫书清坐在椅子里,淡声道:“但也理解,毕竟官人行动不便。” 虞氏心里忐忑,“可温瑶也算替她哥哥全了回门礼……” 提到顾温瑶,莫书清说道:“我娘说二妹妹来就来了何必扮男装,显得莫家多不通人情似的。” 那就是心还有埋怨不满。 顾氏心眼转了转,想探探莫书清的口风问问书信的事情,就问,“瑶丫头扮男装想来也是怕你回去不好交代,路上她就没跟你解释解释这事,怎么还惹得莫夫人不高兴。” 莫书清垂着眼,“我不爱交谈,她说话又拐着弯抹着角,就没说上两句话。” 顾氏立马笑起来,“也是,瑶丫头素来难相处,你不爱搭理她就少搭理。……对了,这次叫你来,是商量一下,我家惊春那丫头也都及笄了,我想着给她办个宴方便提前相看人家,而且瑶丫头也到年纪了,正好顺道一起看看。” 莫书清端着茶盏,心道果然如此,顾氏见到她跟顾温瑶没和好,立马打起顾温瑶的主意,要跟自己联手送她出去。 莫书清配合着,“二妹妹的事情我不好说什么,全听府里长辈做主就是。” 顾氏知道莫书清是新妇不好大展拳脚,于是直接将差事揽自己身上,扭头对虞氏道:“你最近忙着照看舒枫,这事索□□给我来操办也是一样的,我回头就差人去跟瑶丫头说这事。” 顾氏又怕莫书清以为自己贪权,立马给她一颗甜枣,“莫家到底是刚回京,到时候正好借着这宴让书清见见京中贵人,日后管家权交到你手里再办宴的时候也不会手忙脚乱。” 顾氏兴致勃勃打了鸡血一般,恨不得现在就操办起来。她就说嘛,什么情谊不情谊,哪里比得过利益跟权力,瞧瞧,莫书清不还是站在她这边想从顾温瑶手里夺权。 莫书清把带来的礼物送给顾氏跟虞氏,赏荷宴的事情就这么三言两语的敲定下来。 顾氏派人来青棠院问顾温瑶意思的时候,顾温瑶刚解了衣带准备洗澡。 内室里,屏风展开,外衫衣服尽数搭在红木衣架上。 顾温瑶仅穿着单薄外衫罩住玲珑身躯,衣料清透,随着抬手整理发髻的动作,贴合在身上,若隐若现透出几分布料下的白雪红梅。 莫书清让清露送来的书信被拆开,看完后放在榻上,而画卷则被顾温瑶展开挂在屏风上,方位正对着浴桶。 18、018 可能因为六月季夏,天气都跟着阴晴不定,晌午还出着太阳,短短一个时辰的功夫,外面就变了天。 小雨落下,雨势不大,如丝如雾。 屋里,顾温瑶的浴桶挨着圆窗,百叶帘遮挡落下,她站在窗里能看到远处的长廊跟满池荷花,而外面的人瞧过来,看到的不过是扇普普通通画着鱼戏莲花的一扇低矮圆窗。 浴桶冒着温热白气,顾温瑶就穿着这身清透外衫抬脚跨进桶里。 水浸湿布料,从脚踝到小腿一路往上,将原本浅青色的布料打湿,紧紧包裹着身躯线条贴在身上。 淡淡的青色似乎被温水晕染开,贴着肌肤融入了几分粉白。 顾温瑶站在桶中适应水温,手指轻轻拨动几乎及腰的水面,任由身后长发滑落肩头浸入水里再贴在身前。 莫书清给她写了一封本应该来自于两年前的信,以阿瑶开头。 ‘阿瑶,见字如见我。’ 顾温瑶屈膝坐进浴桶里,任由水波轻激胸口漫过胸前弧度爬上肩头。 清透绸质布料尽数打湿,顾温瑶贴身穿着算不上舒服,但这个颜色跟画里莫书清衣服的颜色相近,让她很是喜欢。 顾温瑶单手抱膝歪靠着坐在浴桶里,视线隔着朦胧热气看向屏风上的那副画,脑海里响起的是信中的内容。 ‘今日及笄,父亲说如今家中条件虽不好但也不能潦草度过,应该做点什么给及笄留下点不同。’ ‘可人的记忆终究会被时间冲淡,不如留在纸上,常看常新,所以寻了画师为我作画。’ ‘外头日头很晒,我站在树下枯站两个时辰,莫说开心了,连勉强扯出笑意都做不到,实在过于疲惫,但今日的我十六,我还是想让你看看远在岭南的我是何模样。’ ‘提笔落字时,我想的是阿瑶今年十四,这般年纪定是比花好看比荔枝水润,只是我瞧不见,但你在京中安好我便一切安心。’ ‘薄信一封,粗画一卷,路途遥遥,时间漫漫,不知何时能到你手上。’ ‘唯愿阿瑶见画开心。’ 不长的一封信,白纸黑字里没提到一句思念,可满篇写的都是“想见你如今是何模样”。 顾温瑶垂下眼,任由眼睫被水汽打湿,心如同身体一般泡在水里,又热又涨。 曾经断掉的联系缺失的遗憾,莫书清正一点点帮她弥补回来。 顾温瑶仰靠在浴桶中,轻阖眼皮,柔软唇瓣扬起笑。她一只手搭在自己肩头缓慢往下,另只手的指尖抬起虚空临摹那副画卷,任由手上的水顺着指腹掌心流向小臂最终没入桶里。 她指尖细细描绘对方的身形曲线,最后手指落在对方脸边,像是轻抚对方脸庞,眼神越发迷离。 嫂嫂这般好,让她如何不觊觎。 可惜那画碰不得水,顾温瑶有些委屈的,将湿漉漉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 昂起头,掌心从脸到脖颈,再顺着肩下滑落在胸口。绸缎布料如同皮肤,但用力捏揉又会出现褶皱。心脏那里像是被握住,被掌心揉搓被手指抓握被指腹挤压,最终变得擂鼓一般咚咚响起,心跳声又沉又缓。 外头小雨变大,雨声淅淅沥沥。 安静的庭院中,顾温瑶靠坐在浴桶里似乎能听到雨打池水的声音,满满的池子又添了新水,多到恨不得溢出来。 顾温瑶眼睫轻轻煽动,想起白日里抱着莫书清的画面。 嫂嫂肩背薄薄,腰往下一路收窄,空出两个腰窝。 顾温瑶含胸耸肩抱着自己的侧腰,掌心轻缓摩挲,最后落到腿上。 画像里的莫书清越是清冷板正,顾温瑶越是兴奋。哄蚌开口,耐心十足,指腹轻捻蚌中珍珠。 外头似乎有风。 顾温瑶迷离的眸子朝外看,长尾蝶一般的眼睫分不清是被水汽打湿还是被泪水打湿,如今结成一缕一缕。 她难得像此时这般好气色,脸色氲红如粉荷,眼底带着娇媚偏执,耳边听着雨打荷叶的声音,眼睛对着莫书清的画咬唇呜咽轻哼。 桶如池塘起了涟漪,波动好一会儿来来回回两三次,直到水里没了白气才慢慢冷静消停。 顾温瑶出了满身汗,长发全湿贴在肩头背上,额前脸上也粘了碎发。 肤白乌发,唇红眼迷离,人如春水一般化开,眉梢眼角都带着魇足,如同开在雨中的大红月季,奢靡到让人想垂吻采撷。 虽然身体疲软,但顾温瑶笑的有些满足。 这画跟这信,她都喜欢。 “易芸,”缓了缓,顾温瑶从桶里出来,披了件衣服,“换水。” 这才开始真的洗澡。 等顾温瑶换回水青色长裙,长发吹干随意盘在脑后,才出来见传话的妈妈。 听说顾氏想给惊春办个赏荷宴,顾温瑶笑了下,“是给惊春妹妹办,还是给我办?” “自然是给三姑娘办。”妈妈回。 顾温瑶笑意不变,只端着茶盏随口讥讽,“我倒是不知道母亲还多给我生了个三妹妹。表了一辈的姑娘,也好意思按着侯府亲生姑娘的年龄排顺序。” 妈妈低着头赔着笑,“老奴说错了,是给表姑娘办宴。这事夫人跟大娘子都同意了,大夫人还请了大娘子帮忙打下手。” “请了嫂嫂啊,”顾温瑶音调轻扬,嘴角抿着笑,放下茶盏,语气随意很是轻敌,“那我且给嫂嫂个面子,看她能跟大姑母办出什么样的赏花宴。” 见她同意,妈妈立马回去回禀。 顾温瑶松口让顾氏办宴的事情,不仅传到顾氏那里,自然也传到莫书清这里。 外头下雨,刘妈妈收了伞进来。 莫书清见刘妈妈一身水汽靠近,拆信的手顿了顿,不动声色侧过身,免得刘妈妈身上的水汽隔着距离损伤了她手里的信件,“阿瑶那边答应让姑母办宴了?” “姑娘已经知道了?我来就是想跟您说这事的,”只是刘妈妈有些疑惑,“二姑娘怎么真就同意把办宴的事情交给大夫人了呢,想也知道她会从里面捞多少油水。” “不怕她捞,就怕她束手束脚不敢捞,”莫书清淡声道:“想要钓鱼,总要舍得下饵。我倒是要看看顾氏背地里到底在做什么,手里这般缺银钱。” 莫书清想起什么,嗤笑了一下,笑意凉薄声音冷清,“敢谋财害命的人,哪里会不敢捞。” 她这么一说,刘妈妈也跟着深思,“顾氏怎么着都是侯府里的大夫人侯爷的亲姐姐,当年嫁的也是伯爵府,按理说手里不该有大笔花销才是,为何这般搂钱,还如此急切。今日一看到您愿意给机会联手,立马打着女儿的名号办这场赏花宴对付二姑娘,想来也是谋划已久。” “急才能露出破绽,”莫书清缓慢展开书信,抬头跟刘妈妈说,“你让人跟紧点仔细查,事后定有大原因。” 莫书清手里的这封信是顾温瑶八九岁时写的,信上顾温瑶在跟她倾诉侯府饭菜不好,她想吃的都吃不了。 莫书清回想了一下,这时候的顾温瑶落水留下病根,应当是在喝药忌口,可信里她丝毫不提自己差点溺死,只撒娇嗔怪饭菜不合胃口。 信上字迹还很青涩,透过这信,莫书清好像能看见曾经的阿瑶。 莫书清展纸提笔,招来清露研磨,作势回信。 刘妈妈识得几个字,看了眼信件落款的时间,笑了起来,“我的姑娘啊,这都是七年前的信了,您这时候回还有什么意义。” “对时间来说是没意义,毕竟都过去了,”莫书清卷起袖筒,温声道:“但是对人来说很有意义,因为人在身边,还来得及弥补遗憾。” 刘妈妈“这”了一声,不是很懂。 莫书清见她还站着,便停笔问,“妈妈还有什么事情吗?” “对对对险些忘了,”刘妈妈恍然,“今日回来时夫人嘱咐我,要您别总在自己院里坐着,如今既然已经成婚就该去看看小侯爷。” 莫书清沉默一瞬,后悔自己多嘴问这一句。 她垂眸写信,任由刘妈妈在自己身边念经。 刘妈妈,“姑娘您是不知道,正妻进府后,妾室就能有孩子了。那贱人要是趁这个机会离间您跟小侯爷的感情先有了孩子,迟早得被抬成侧室,到时候您在府中可怎么办啊。” “要妈妈我说,您就该守着小侯爷,这边他好了立马就圆房,”刘妈妈嘀嘀咕咕,“夫人怎么不给小侯爷多找几个人看看呢,这还得趴多久才能好。” “我跟顾舒枫就没有感情,哪里需要旁人离间,”莫书清无奈,“妈妈的话我记下了,回完这封信就去看他。” 莫书清嘴上答应的好,说马上就去,可等她忙完抬脚出门的时候,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天色昏黑朦胧,院里早早挂上灯笼。 都走出院门了,莫书清想起什么,转身让清露回房帮自己取个东西。 她坐在石桌边等着,“母亲说让我看看,许是夫妻相处之道的书,教我跟顾舒枫怎么做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莫书清实在对顾舒枫没有好感,打算看看书平心静气,再去探望自己名义上、但连堂都没拜过的丈夫。 清露回来的快,手里捧着扁平的小木匣子,“姑娘。” 莫书清接过来打开,里头果真是本书。借着微弱天光跟刘妈妈手里的灯笼光亮,莫书清将没有名字的藏青色书本打开。 只一眼,莫书清就木着脸将书合上。 她把书掷进小木匣子里,掏出巾帕细细擦拭手指,像是嫌脏。 刘妈妈瞧她扔书,也觉得好笑,“您别害羞,姑娘家都要走这一遭的,您多看看就懂了。” “我觉得我不需要懂这些。”莫书清丝毫不理会,她正要起身去探望顾舒枫,就听见身后传来顾温瑶疑惑的声音。 两家院子离得实在近,这边灯笼多了,那边总能看见。 顾温瑶走过来,“唔,什么书啊惹得嫂嫂这般不乐意。” 余光瞥见书皮,顾温瑶呼吸轻了一下,随后笑意荡开。 她站在清露身边,故意的,伸手将指尖搭在清露捧着的小木匣子上,眼尾撩起,尾巴一般,轻飘飘的往莫书清身上缠。 莫书清木着脸睨她,就见那长物一样的“妖精”缠过来,悄悄在袖筒下勾她手指。 顾温瑶拉着莫书清的食指跟中指,轻缓的调儿响起,“我最爱看书了,要不这书我先学了再教嫂嫂?” 19、019 莫书清扯住顾温瑶要去拿书的手,语气无奈,“别闹,又不是什么好看的书。” “嫂嫂想要看好看的书?”顾温瑶来了兴趣,跃跃欲试推荐,“我买了几个话本写的挺好,嫂嫂若是感兴趣,待会儿我让易芸拿来给嫂嫂看看。” “什么类型的?”莫书清见顾温瑶不执着于避火图不由松了口气,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在莫书清看来顾温瑶心思纯良,实在不适合被这种书污了眼睛。 顾温瑶眨巴眼睛,一脸乖巧单纯,“无非是些情爱之类的本子,听说姑娘家都喜欢看。” 莫书清笑着,“好,回头我看看。” 她见顾温瑶换了身衣服出来,便解释自己路过青棠院却没进去看她的原因,“我打算去看看你哥哥伤情如何,想着你该休息了便没进你的院子。你怎么出来了,吃药了吗?” 顾温瑶笑,“药已经吃了,有了些力气这才出来同嫂嫂说件小事。” 她眨巴眼睛,扬起调儿,“那我跟嫂嫂说事情,应该不耽误嫂嫂去看望哥哥吧?” 莫书清让清露把小匣子放回去,索性同顾温瑶一起去顾舒枫的院子,无知无觉的回她,“怎会耽误,你找我要说的是什么?” “眼见着天气越发热了,加上姑母要办赏荷宴,我就想着让人裁布做衣服,”顾温瑶挨着莫书清往前走,“嫂嫂刚入府,裁缝那里没有嫂嫂的尺寸,可能需要重新量一下。” 怕莫书清直接给自己尺寸,顾温瑶手指捏着莫书清腰侧的衣服轻轻扯,绣眉蹙起,“瞧瞧,定是府里伺候的不好,嫂嫂都瘦了,往昔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显得松快不少。” 顾温瑶手指蹭到了莫书清的腰,对方怕痒的躲了下,顾温瑶眸光闪烁,脸上笑意更浓。 莫书清低头看腰身,“是有些松了,……那就做身新的吧。” 顾温瑶这才收回指尖,“那等裁缝到了,我唤人去叫嫂嫂。”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顾舒枫所在的庭院,刚靠近,顾温瑶就听到顾舒枫在里面嚎叫,应该是在上药。 顾温瑶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莫书清的手腕,半分不想让莫书清看见不该看的,“嫂嫂等等。” 莫书清原本不解,直到听见里面顾舒枫喊着:“你下手能不能轻点,感情打的不是你的腚你是不知道疼。” 莫书清脚步这才停下,懂了顾温瑶的意思。 屋里,听见顾舒枫扭头吼自己,大夫面无表情的说,“小侯爷要是觉得我下手重,那我去请顾侯亲自来给您上药如何?” 一提顾侯,顾舒枫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火不少,“你少拿我爹来压我。”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虞氏竟然也在,心疼的声音传出来,“张御医别往心里去,他还是个孩子,如今正难受着脾气才大了些。” 府里的胡大夫是江南明家特意为顾温瑶寻来的,旁人去请效果不大,顾舒枫更不乐意去求顾温瑶,所以虞氏才拿了顾侯的牌子进宫请了跟侯爷交好的张御医过来。 正因为是御医而不是寻常大夫,所以才不忍受顾舒枫的火气。 能治就治,不能治就让他烂腚! 张御医抬眼看了顾舒枫一眼,下手的时候故意将药膏往伤处戳,戳的顾舒枫吱哇嚎叫,惹得虞氏心疼到恨不得自己上手。 张御医语气悠悠,故意说着,“小侯爷年纪的确不大,但我记得您那二妹妹比您还要小几岁,幼时落水躺了半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也没见她大喊大叫,太倔了,实在不如小侯爷懂得真情外露。” 一句话说得顾舒枫脸色难看起来,“顾温瑶惯会装,谁比得过她。” 门外,顾温瑶听见顾舒枫的话,脸上表情没半分变化,嘴角依旧挂着笑意,如同没听到。 莫书清却是扭头看向顾温瑶,眉头紧皱。 顾温瑶微怔,反应过来什么,双手慢慢捂着胸口,朝莫书清做出西施捧心的姿势,楚楚可怜的看着她,张唇无声同她说: ‘嫂嫂,哥哥骂我~’ ‘你才听到?’ 莫书清睨她一眼,收回目光,脸上没表现出什么,但胸口却有些酸涩闷堵。她手垂在身侧,眼睛虽看向屋里,可手指却拉住顾温瑶温凉的指尖,慢慢包裹在掌心中,似无声安抚。 顾温瑶呼吸一顿,眸子深深的盯着莫书清的侧脸看,眼里泛起涟漪,眉梢眼角都透着欢喜。 真是她的好哥哥呢,帮她获得了嫂嫂的心疼。 听见屋里没了其他动静,莫书清才松开顾温瑶的手,抬脚进去。 她进张御医出。 但张御医背对着莫书清,没瞧见她,嘴里还对顾舒枫叮嘱着:“老夫还有句话得劝劝小侯爷,养伤期间不易阳气外泄。您还年少,一些事情不至于急在一时半会儿的。” 莫书清一眼扫见了站在床边的春水,瞬间懂了张御医话里的意思。 顾温瑶靠在门旁,头抵着木框,闻言跟着撩起眼尾,不是看春水,而是看莫书清。 同时,虞氏自然也瞧见莫书清过来了,脸色一时间讪讪的,气氛显得尴尬凝滞。 张御医可不管她们什么想法,说完拎起药箱就提了告退。 顾温瑶没兴趣进去看顾舒枫,张御医走了后,她索性走回院里坐在石桌边把玩手指等莫书清出来。 至于张御医刚才说顾舒枫趴在床上都不忘跟春水欢好的事情,顾温瑶跟莫书清默契的像是没听见一样。 顾温瑶想的是春水有孕更好。 只是嫂嫂当时在想什么? 她抬眼看莫书清的背影,窈窕倩影,在星星乱乱的光线下身形朦胧更显蛊惑人心。 顾温瑶坐下托腮看莫书清,越看越觉得喜欢。 莫书清则抬脚走进去,直接忽略掉床尾的春水,同虞氏见礼,“母亲,我来看看小侯爷。” 连官人她都不愿意喊。 屋里顾舒枫趴在床上,光脚光腿露在外面,唯有屁股上架着个木架子上面搭了块布,勉强遮住臀部又能让药膏不蹭到布上。 顾舒枫听见动静别过头,斜着眼睛看莫书清,“是你啊,我还以为是顾温瑶呢。看我?我落得这个下场拜谁所赐你心里没数吗?” 他讥讽道:“惺惺作态。我愿以为府里就顾温瑶最会装模作样在我娘面前当好人,如今看来你倒是跟她像个十分十啊,一样的货色怪不得能玩到一起。” 莫书清沉着脸看他,眼神沁凉,淡声提醒,“小侯爷慎言,那是你亲妹妹。” “商贾女人生的孩子,算什么亲妹妹,”顾舒枫吊儿郎当的语气,说完又撩起眼尾看莫书清: “怎么,独守空房太过寂寞了忍不住来找我?我跟你说莫书清,你永远也得不到我的人跟我的心,而且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这样的日子你有得受呢,这就是你非要嫁给我的后果。” 莫书清垂眼看他,心里疑惑他是不是脑子跟屁股装反了,所以二十军棍把他脑子打糊涂了? 直到顾舒枫得瑟着开口,“我听我娘说了,你嫁进来无非就是想让我爹给你那发配到边疆的哥哥求情。” 顾舒枫如同捏住莫书清的七寸,恶劣劲儿怎么都藏不住,眼神轻浮不屑: “你既然有求于我顾家,那就且给我忍着这份气,再嚣张仔细我休了你,让你莫家上下难堪,让你哥哥永远回不了京。” 他越说越来劲,见到莫书清就想到小时候跟她交好的顾温瑶: “还有顾温瑶,你不是自幼跟她好吗,你最好赶紧劝她把那什么管家权交给我姑母,一个商贾女人生的贱胚子真当自己是侯府正统姑娘了,低——” 后面的“贱”字被巴掌声完全盖住。 “啪——!”的声脆响,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羞辱跟秽语彻底消散。 顾舒枫侧着昂起来的脸上结结实实落了一巴掌,声音清脆,在屋里回荡。 莫书清一巴掌甩在顾舒枫脸上,震的掌根发麻手心滚热,可想力道多大。 她垂着眼,居高临下俯视顾舒枫,掏出巾帕当着他的面,细细擦手,“看来小侯爷前几日挨打挨的还是太轻了,不知现在能否长个教训,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顾舒枫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又疼的趴回去,“你——” 莫书清声音清冷,截过他的话茬,“我嫁你,是祖辈约定。我莫家回京,是圣上宽厚。你我两家结亲换我哥哥回京更是互利互惠。” “还有阿瑶,”莫书清冷着脸看顾舒枫,“阿瑶生母同样是侯府正夫人,生父是侯爷,小侯爷若是不满意她的血统,该骂的不是她而是娶了你母亲又要娶明姨的侯爷。” “你躲在背后只骂阿瑶,”莫书清杀人诛心,“是因为太过无能无用,所以不敢正面去骂侯爷吗?” 说完莫书清将巾帕扔在地上,眼底对他的厌恶丝毫不掩藏。 还休她?她莫家女儿只有和离跟丧夫。 莫书清转过身看虞氏。 虞氏脸色刷白,想瞪她又不敢,而春水躲在虞氏身后,单手捂嘴才没叫出声。两人显然都没想到她敢上手抽顾舒枫。 原来大家闺秀不仅会煽动别人打人,要是惹到她底线,她自己也会动手。 莫书清当着虞氏的面抽了顾舒枫,却冠冕堂皇说着,“母亲是该好好管管小侯爷了,免得祸从口出,像今日这类话,往后还是别说了。” 一句话点了两个人。 虞氏低头不敢看莫书清,只含糊着应下,“我,我晓得了。” 莫书清回头看了一眼顾舒枫,“该探望的我也探望过了,若是有什么事情寻我,就让人去此君院找我。” 说完遮下眼底厌恶收回目光抬脚往外走。 莫书清从没想过自己会嫁给什么样的夫君,也没想过自己会喜欢怎样的人,可能因为今晚看了眼避火图,看到纸上两个人影亲密结合,不由联想着,如果图上的人换成她跟顾舒枫她愿不愿意。 答案显然易见。 这种货色,也敢对阿瑶的身份指指点点。不配为夫,更不配为兄。 莫书清抬脚跨出门槛,双手端在身前,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一身锐气,带着冷意,惹得刘妈妈都不敢上前多嘴。 唯有顾温瑶走过来,眼睛细细在莫书清脸上看来看去,“嫂嫂?” 顾温瑶音调轻轻,神色无害,气息却陡然危险起来。 她笑着,像毒蛇探身吐信,余光幽幽望着大开的房门,“里头,是谁惹嫂嫂不开心了?” “没事阿瑶。”莫书清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丝毫不提屋里顾舒枫的那些话,只将掌心摊开给顾温瑶看,语气随意,半真半假的扬眉,“就是巴掌不小心扇在了顾舒枫脸上,都红了。” 顾温瑶却是深深看了莫书清一眼,才怔怔地低头看她掌心,呼吸滚烫,“嗯,都红了。” 莫书清可能不知道,刚才她坐在庭院里,顾舒枫嚷嚷的那些她都能听见,许是习惯了她听完并不觉得有什么。 可如今莫书清替她出头,顾温瑶才恍惚觉得她应该委屈生气。 顾温瑶笑着,眼尾绯红,双手握着莫书清的手指,低低软软的说,“那我给嫂嫂吹吹,吹吹就不红了。” “好。”莫书清任由顾温瑶拉着她的手,心神放松下来,便敏锐的感觉到顾温瑶的气息拂在她手心里。 一下又一下。 顾温瑶挨得近,以至于唇瓣跟她掌心的距离似乎若即若离。 莫书清看着顾温瑶,鬼使神差的,拇指指腹就这么轻轻的在顾温瑶的嘴角蹭了一下。 蹭完,两个人动作都是一顿。 20、020 顾温瑶侧眸,目光落在莫书清的指尖上,顺着她白皙修长的手指上移,视线定格在莫书清的脸上。 对方神色也是茫然愣怔,像是惊讶于自己这个有些暧昧怜抚的动作。 气氛凝固僵持。 顾温瑶眨巴眼睛,缓慢握着莫书清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试探着问,“嫂嫂莫非是觉得我坐在外面吹了风脸皮凉,要替我暖和暖和?” 因为下午下了小雨黄昏才停,夜里比平时是显得微凉。 莫书清回过神,手指顺势贴了贴顾温瑶的额头,一本正经点头,“是有些凉,回去吧。” 莫书清收回手,指尖蜷缩遮掩在袖筒下面,率先下了台阶朝院门走去,脚步声丝毫盖不住胸口咚咚跳快的心跳声。 许是,今日被顾舒枫的话激了下,太心疼阿瑶了? 顾温瑶眸光悠悠盯着莫书清的背影看,走的不快不慢,几乎跟莫书清并肩。 被雨水洗过的天空,晚上显得更清晰透彻。 莫书清抬眼看天的时候,才留意到院里的灯笼已经被换成荷花形状。 她主动挑起话题,转移刚才两人间的那点微妙,“姑母做事当真雷厉风行,午后才敲定要办宴会,晚上灯笼都挂上了。” 是该夸顾氏不愧是管家的好手做事迅速,还是该说顾氏急不可待的用办宴置办为借口来支取银钱。 顾温瑶开口,佐证了莫书清的猜测,“姑母下午让人从账房支走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莫书清再次看灯笼,“顾侯府上的灯笼,是金纸糊的吗?” 顾温瑶听出她话语里的打趣,不由撩起眼尾看她,反问着,“什么顾侯府上的,难道嫂嫂不是这儿的人?” 这句话倒是把莫书清问倒了。 她这个新妇至今没跟丈夫同房,在这侯府里有名无分,既不被丈夫认可,也不被婆母喜欢,真算起来,当真不是这府里的人。 莫书清想,要是不能跟顾舒枫相敬如宾,说服不了顾侯替她哥哥求情,那她就得想想别的法子了。 见她沉默下来,顾温瑶侧眸朝身后的庭院里望了一眼,“嫂嫂在想哥哥的事情?” 她皱了下眉,“哥哥不解风情蠢猪一般,嫂嫂何必为他费神。左右嫂嫂是我娶进来的,也是同我拜的堂,不如搬来青棠院里同我住?” 同她住? 莫书清停下脚步看顾温瑶。 迎着她的目光,顾温瑶呼吸轻轻,笑意慢慢僵硬,嘴角缓缓抿平。就在她深呼吸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就见莫书清抬手,食指指腹点在她额头上。 一下子,把顾温瑶快到嘴边的话给点了回去。 顾温瑶,“?” 莫书清了然,“阿瑶你是打定主意要在府里当个老姑娘了,所以这才早早的就要赖上我。” “好,日后你若嫁不出去,”莫书清笑着,语气纵容,“我养你就是。” 顾温瑶,“……” 这话听的顾温瑶又堵心又暖心。 刚才,她以为莫书清懂了她的感情才摸她嘴角,还主动替莫书清寻了个台阶下,毕竟顾舒枫院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结果莫书清摸嘴的动作不过是无心之举。 她指腹仅仅无心一蹭,顾温瑶却险些刨出心脏给她看。 明知这不该怪莫书清,顾温瑶依旧觉得心头闷堵,忍不住拉过莫书清的手臂,低头作势要咬莫书清的手,气恼着,“下次嫂嫂再这么调侃我,我可就真咬了。” 她唇瓣从自己手背上蹭过,没真咬。 莫书清却心尖轻颤,像是被咬了一口。 青棠院比此君院先到。 莫书清想起书的事情,“你那话本要不要现在拿来,我顺势捎带回去?” “嫂嫂莫急,”顾温瑶扫了她一眼,有气无力,“容我仔细挑选一二,回头再给嫂嫂送去。” 挑个入门的,一步步循序渐进慢慢来。免得内容过于直白,惹得莫书清像扔避火图一样把话本扔了。 这一挑,顾温瑶就挑了好些天。 这期间账房过来寻过几次莫书清,说得无外乎都是顾氏为了办宴又支取了多少银钱。 零零总总碎碎散散的加起来,险些快五千两。 “厨子是用顾府里的厨子,花卉摆件府中都有,名帖纸张费不了几个银钱,”莫书清手指搭在算盘上,噼里啪啦的算办宴的成本,“怎么都花不了这么多的银钱。” 莫书清,“妈妈说这几日顾氏身边的妈妈总往钱庄去,想来不是取银子,那只能是存银子了。” 顾氏是把钱拿出去给钱庄放贷了吗,不然这么多银子还能用来干什么? 顾氏说是办宴的时候让她打下手,方便她认识认识京中贵人,谁知所有事项顾氏一手包揽,却把写字帖的活儿打发给她做。 “嫂嫂这一手好字,写在请帖上倒是可惜了。”顾温瑶站在莫书清对面,拿着那些写好的帖子,抿唇皱眉细细的看,眼底颇有几分嫉妒。 莫书清手在旁边的信封上拍了拍,轻声哄着,“不止写了那些,也给你写了。”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顾温瑶声音含糊,放下帖子。 她今日是来给莫书清送书的,顺便约了裁缝过来给莫书清量尺寸做新衣。量尺寸的工具,类如软尺这些都让人先带来了,裁缝随后就到。 见莫书清认真专注的理账,顾温瑶只得坐在旁边托腮等着,轻声提醒,“嫂嫂许是忘了,我姑母还有个没成家的儿子,只是和离时伯爵府不愿意放人,她才只把女儿带了回来。” “算起来,我那位表哥哥也到了该成亲的年龄,”顾温瑶笑着,“当母亲的,哪有心狠不管孩子的。” 尤其是伯爵府这几辈一代不如一代,根本比不得顾府。 如今天下还算太平,这些侯爵子弟全都是顾舒枫这等货色,哪里担得起祖辈的担子,勉强维持着先人体面就不错了,至于光耀门楣,那是想都不要想。 顾府现在看着还算不错,一是顾侯年轻时有军功,二是他平妻明氏身后的明家是江南首富,权钱撑着,这才养出顾舒枫这么个不上进的东西。 要是顾温瑶死了,明家后继无人,顾家会比现在还要辉煌,金银堆砌出来的辉、煌,到时候挂在外头的灯笼说不定真就是金纸糊的了。 顾温瑶说这些的时候,双手托腮,眼底尽是了然一切的盘算。 她分明是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只缺个挑起这火的东风罢了。 莫书清手指盖在算盘珠子上,微微眯起眼睛看顾温瑶,“这便是你之前说得用我?” 用她当东风引出顾氏这把火,顾侯才不会起疑心,否则顾侯会觉得顾温瑶心怀妒恨,是因小时候的事情才要赶顾氏出门。 而八年前顾温瑶落水一事,有罪的可不止是顾氏一人。 “这事是我没提前同嫂嫂打招呼,算我不对,”顾温瑶收回手,想了想,认真赔罪,“不如罚我替嫂嫂抄写请帖名单?” 名单莫书清都写的差不多了,而且顾温瑶手指柔软无骨,平时用来打打算盘翻翻账本做些细活还好,但用来写名单实在是辛苦她。 莫书清不想顾温瑶受累,又不想让这事轻飘飘过去,便道,“我倒不怕你用我,但我希望下次能提前知晓。” 她起身,把桌上的软尺拿起来,挑了个磨人又不受罪的法子,“罚你先量尺寸,替我试试这尺子上的数字准不准确。” 顾温瑶顿住,顾温瑶惊诧的抬脸看莫书清,呼吸轻轻,手指微攥,不动声色询问,“嫂嫂亲手替我量?” 20-30 第21章 021 ◎“嫂嫂怎么脸红了?”◎ 莫书清迟疑了一瞬,见顾温瑶双眼明亮的望过来,终究是松口,“也罢,我量就我量。” 量衣服是最无趣板正的事情,动也不能动。 莫书清本想用这个罚顾温瑶,自己趁机将剩余的请帖整理完,谁知被顾温瑶拉着当起了裁缝,“清露你去门口守着,我给阿瑶两个尺寸。” “来。”莫书清走到窗边,示意顾温瑶站过来,这儿午后光线更为明亮。 她将撑开的窗户放下来一半,遮挡外面下人路过时可能会无意间窥探进来的视线,随口对身后的人说道:“阿瑶,衣衫脱了。” 语气过于自然。 而坐在书案边单手撑着桌面刚要起身的顾温瑶,听到这句话僵顿了一瞬,眸光悠悠看向莫书清的后背,胸口心脏都因她这四个字漏跳了半拍。 莫书清转过身,半靠在窗台处,寻常只用来拨弦弄琴的手上缠着软尺,垂眼细看上面数字,察觉到顾温瑶没动,才抬眼朝书案那边看过去。 看完,不由笑了,莫书清疑惑挑眉,“阿瑶怎么脸红了?” 顾温瑶,“……” 顾温瑶撩起眼尾,目光从莫书清身上滑过,望向外头,蚊子一般,轻声感叹,“许是阳光轻浮撩人心,我似琴弦不经拨。” 见顾温瑶走过来,莫书清才跟她解释,“吃了午饭才量尺寸,数字本就存在误差,要是穿着外衫隔着腰带跟交叠的两层衣襟去量腰围跟胸围,到时候做出来的衣服难免不够合身。” 而她们今日挑布料量尺寸做的衣服是为了赏荷宴那日穿的。 不管当天目的如何,做为大家闺秀总是要体面端庄不能衣不合体布不贴身,穿的随意敷衍。 顾温瑶就知道! 她睨了莫书清一眼,眼底带着点幽怨,恨她是块不懂姑娘家心思的木头。 顾温瑶站在莫书清身前,低头扯开腰带丝绦,当着莫书清的面,一圈圈从腰后绕着解开,眼睛望向莫书清,轻抿粉唇,然后将手中丝绦扔在莫书清身边的圈椅扶手上。 她柔声道:“来吧嫂嫂。” 天青色的外衫没了腰带束缚,衣襟朝两边滑落大敞,露出里面的里衣内衬。 顾温瑶张开双臂抻平,抬眸去看莫书清。 莫书清拿着软尺走近半步,一手握着软尺穿进顾温瑶的外衫里,像是虚抱着她的腰肢一般,将软尺从她腰后缠绕,环着细腰,从另一侧绕出来。 顾温瑶穿的绸质雪白里衣,挨的近了,隐隐约约能看见透出来的抹胸颜色,似乎是嫩青色的,包裹着两圆弧度,衬得顾温瑶曲线玲珑,上圆腰细,抱在怀里不过盈盈一握的感觉。 尤其是顾温瑶的外衫却因没有腰带束缚滑落肩头,勉强挂在肩膀上,像是迎合着她主动褪去衣衫。 莫书清莫名喉咙发紧,垂着眼,轻声说,“阿瑶,手臂抬起来些,衣服要掉了。” 顾温瑶目光始终落在莫书清脸上,眼底笑意明显,嘴上却乖顺无辜,“嫂嫂,抬高了胳膊累。” 莫书清,“……” 眼见着外衫要顺着顾温瑶的手臂滑落,莫书清的呼吸一紧,捏着软尺的同时,一把扯住衣衫的两边衣襟。 衣衫没掉下去,莫书清无意识松了口气。 她将外衫重新给顾温瑶披回肩头。 可衣衫终究是解开的,顾温瑶身上那抹独属于她的清新茶气混着些许衣料暖香,就这么肆意的在她鼻翼间飘浮。 本应是提神醒脑的清香味道,可嗅进鼻子里却让人连呼出来的气息都带着热意跟浮躁。 尤其是顾温瑶不老实,脚尖往前半掌,就这么抵着莫书清的脚尖,垂眼挺胸,语气直白无所顾忌,“嫂嫂,腰围这样量的准吗?需要我将里衣也一同解开吗?” 倒也不用。 莫书清木着脸看顾温瑶,总觉得她像是故意的。 可顾温瑶眼神清澈明亮,眼里只倒映着她的身影。 ……阿瑶自幼就没了母亲。莫书清顿了顿,垂眼轻声说,“我尽量量准一些,你身子弱,解开里衣吹了风容易咳。” 她一本正经,却红了耳廓。 顾温瑶目光落在莫书清黑发中的那抹红色上,心绪波动,现在就想咳个两声。 软尺在高峰中间交叠的时候,莫书清连呼吸声都轻到了极致。她似乎听到了心如擂鼓的声音,却一时间分不清是她的还是顾温瑶的。 总算量完胸围腰围,莫书清挪动脚步,坐在身后的圈椅中,轻轻舒了口气。 她坐姿端正双腿并拢,抬脸看顾温瑶,音色依旧是清冷的,“裙子要撩起来才方便量腿围。” “不……”顾温瑶刚开口,“脱吗”的“脱”字还没出音,莫书清就动了。 莫书清抬手提着顾温瑶的裙角,将布料递到顾温瑶手里。 如今天气已经入夏,只要不下雨像今日这般还是挺热的,所以姑娘家的长裙下面,几乎不会像冬季那样为了保暖再穿条裤子,甚至在府中不外出走动的时候,长裙下面连条开裆四角亵裤都不会穿。 顾温瑶脖颈僵硬如生锈的木门,缓慢转动脑袋,红透了一张脸朝窗外那点风光看去,唯有余光落在莫书清身上。 衣裙提起来,衣摆扫在膝盖上方,露出裙子下两条白皙笔直的玉腿,色泽莹润塞玉,线条流畅似藕。 莫书清,“……” 莫书清拿着软尺的手迟迟没动,似乎是觉得刚才那口气舒早了。 顾温瑶有些想笑,却憋住了。她也不看莫书清,只望着窗外,眼睫蝴蝶展翅般轻轻煽动,低声问,“够吗?要不要再提高一点?” 眼见着她攥着衣料就要往上再提衣摆,雪白的颜色在午后阳光下明亮的格外晃眼。 莫书清心一颤,下意识伸手握住了顾温瑶的裙摆,不让她再提了,开口时声音都点哑,“这样,就可以了。” 软尺放在裙摆下面,顾温瑶双腿微微分开站立,任由两指宽的温凉软尺顺着膝盖往上,从松到紧,慢慢束缚着、贴在她的大腿肌肤上。 因为衣裙遮挡视线看不见,一切只能靠感觉跟摸索。 莫书清的动作小心翼翼,哪怕同为女子,她手都守礼至极,没碰到顾温瑶的肌肤上。 直到有风吹来,顾温瑶正对着窗户又衣衫敞着,被风撩了喉咙咳了下。 她胸腔颤动,带的身形微动,莫书清没立马反应过来,抬头看她的时候,手无意间好像戳到了哪里。 顾温瑶眸光轻晃,身体本能的颤栗着哆嗦了一下,瞬间屏住呼吸,惊诧着垂眼看莫书清。 跟她比起来,拿着尺子的那双手似乎比她还紧张。 两人视线一上一下对上,烫到一般,又同时朝相反的反向别开脸。 莫书清动作顿住,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对不起。” 她已经很小心了,好像还是碰到了腿根皮肤。 顾温瑶眼里有些水汽,眼尾绯红,咬了咬唇瓣,挤出来三个字,“没关系。” 屋里温度不知何时攀升上来的,空气似乎因为关了半扇窗被全部阻隔,以至于让人难以呼吸。 毕竟量尺寸,都是量身上最粗跟最细的地方,腿也不意外,这样亵裤不至于做的太宽大或太紧身。 只是腿最粗的位置又靠近…… 顾温瑶眸光从别处游离回来,停在莫书清的身上。 对方端庄笔直的坐在她面前,手却拿着微凉的软尺掩在她裙摆下。莫书清发黑肤白,低头时的脖颈修长漂亮,就连后衣襟里露出来的那抹雪白骨感的脊背,都意外的撩人心动。 尤其是那白皙的肤色被通红的耳廓慢慢晕染了颜色,逐渐变成浅粉。 她原本似这世上最清冷干净的雪,如今却因她带了色彩。 顾温瑶心脏似乎飘浮到了空中,人比那天泡在浴桶里还要知足。 缓了缓,顾温瑶眸光闪烁,悠悠看着莫书清,揣着明白装疑惑,挑眉反问,“嫂嫂怎么脸红了?” 莫书清,“……” 软尺从裙摆下面抽出来的时候,柔软衣料蹭过莫书清的手背,莫书清指尖瞬间蜷缩。 本想就这么抽手,直到瞥见顾温瑶衣摆被她自己抓皱,瞧着过于明显。 莫书清掌心托着顾温瑶的衣裙,从她手里接过来放下,手抻抚布料,帮她理好裙摆褶皱。 她掀起来的,她给放下。 “我拿笔记一下。”莫书清没回答顾温瑶的问题,站起身,卷起软尺,走到书案前提笔记数字。 这期间,她都没看过一眼上身衣衫凌乱的顾温瑶。 顾温瑶低头整理衣襟慢条斯理缠好腰带,侧眸回头朝身后看,音调轻轻,“我记得嫂嫂素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怎么几个数字就急着用笔去记。” 莫书清垂着眼,捏笔的手指都紧了几分,“好记性不如好笔迹。” “那软尺数字准备吗,嫂嫂还要不要我帮忙量尺寸?”顾温瑶虽这么问着,却笑盈盈抬手将窗户慢慢撑高,任由阳光爬过窗台照进来,热意落在她腰腹处。 莫书清毫不犹豫,“尺子很准,你歇歇,我等待会儿裁缝来了由她量。” 这场说是针对顾温瑶的惩罚,莫书清也没想到会这样收尾。 “也行,既然嫂嫂不用我帮忙,那我回去忙了。”顾温瑶知道莫书清这会儿不自在,也就没赖在这里。 她这般贴心,倒是让莫书清松了口气。 听到顾温瑶的脚步声出了屋,莫书清才放下笔,双手撑着桌边,闭了闭眼,低头张口喘了一下。 她抬手轻抚胸口心脏,那里咚咚跳动。 两人到底是分割多年,莫书清觉得自己是同阿瑶生分了,不像小时候那般自然亲昵,这才会在量尺寸的时候看见阿瑶玲珑的身躯曲线,显得有些不自在。 换成小时候,她跟阿瑶闹成一团,双手在对方怀里腰上挠痒痒的时候,也没脸红紧张成这个样子。 莫书清抿唇,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抚摸心脏的这只手的食指指尖刚才戳到了顾温瑶的肌肤。 好像,有些湿滑。 许是阿瑶皮肤如玉吧。 从莫书清那里出来,顾温瑶站在石子路上,手扶着假山山壁缓了好一会儿才脚步如常的往前走。 虽说尺寸量的艰难,但好在格外准确。 约摸着过了快八九天,衣服便做好送来。 顾温瑶喜欢清浅雅致的颜色,莫书清偏好沉稳端庄色系,所以两人寻常衣服不是蓝绿就是青紫。 不过顾温瑶这次应景,挑了浅粉色的布料做成夏裙。 赏荷宴开宴这日,顾温瑶穿的衣裙是荷粉色,莫书清穿的是葱青色,两人站在一起,颜色从浅到深,似乎像是一株荷花的花与叶,一俏皮一端庄,远远瞧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只是顾温瑶还没美上多久,莫书清就去了后院,随后顾氏便找过来了。 “瑶丫头,”顾氏朝顾温瑶招手,“后院那么些的客人你倒是帮忙招待一二,免得让人以为咱们侯府的姑娘不识大体不够大方。” 顾温瑶捏着银白色绣蝶团扇,扇面抬起遮住逐渐攀高的阳光,“姑母说笑了,这宴是您办的,就是有什么不好也怪不得我头上,若是夫人们觉得有所怠慢,心里非议的也是您,与我何干。” 她怕热,如今七月底巳时的太阳,就晒得她鼻尖出了细汗。 “你这丫头,”顾氏见叫不动顾温瑶,只得抬脚走过来,沉着脸说,“今日来的可不止女眷,前厅你爹那边更是来了不少官人郎君,如若丢脸,丢的是侯府的脸面,你看你爹到时候怪我还是怪你。” 以赏荷为名办的相亲宴,怎么可能只请妇人。 只是男眷不入后院,都坐在前厅跟侯爷以及小侯爷顾舒枫说话呢—— 卧床近一个月,顾舒枫可算是能爬起来正常走路。 顾氏端着双手笑了笑,拿眼尾看顾温瑶,“毕竟平时这后院的事情都是你在管,要不是你握权握的紧,我办宴又怎么会生疏到出现疏漏?若是这宴办砸了,我看你还是把管家权交给你嫂嫂吧。” “疏漏?”顾温瑶收回扇子,手腕微转,小风拂面,眼睛瞥向顾氏,“不过一场小小的赏荷宴,姑母就花费了近万两银钱,再有疏漏又能疏漏到哪里去?” “知道的,赏的是池子里那些荷花,”顾温瑶笑盈盈的,只是笑意凉薄,“不知道的,还以为赏的是金子雕刻的荷花。” 听顾温瑶提到银钱,顾氏脸色变了变,眼底闪过一抹心虚,她捏着手指,又和蔼的笑起来,“还不都是为了侯府脸面,瑶丫头身后金山银山都有,还在乎这区区万两?” “是啊,我是不差这点钱,”顾温瑶团扇遮住半面,嘴角笑意不见,只剩眼睛幽幽,“但我得提醒姑母,就算是金山银山那也是我的,跟您无关,您就别惦记了。” 顾温瑶说完一笑,团扇遮在额头处,余光扫了眼顾氏,顺了她的意,“不过既然钱花出去了,我倒是想去看看姑母把钱都花在了何处,好好赏赏您这场黄金宴。” 她抬脚离开,顾氏站在她身后慢慢沉下脸。 望着顾温瑶纤细婀娜的背影,顾氏冷笑一声,“且由她再嚣张一日,回头事成之后,再好好收拾她!” 这场赏荷宴明面上说是针对她女儿办的,其实则不然。 一嘛,她是要借着办宴支取府中银钱暗中接济伯爵府,至于二,便是想趁这个宴会把顾温瑶的亲事给她死死定下! 如此,不管是顾温瑶还是顾温瑶身后的明家家财,日后,还不都是她伯爵府的。 顾氏端起笑,跟着顾温瑶往后院走。 【作者有话说】 来啦!晋江抽了快两天!一直显示“您不是作者”,突然被开出作者籍,我还激动了一下……(心虚) 明天中秋,今天这章留言发红包!提前祝大家月饼节快乐!!! (是短了点,但让我过个节嘛~~~么么么) 第22章 022 ◎“是啊,姑、嫂。”◎ 后院聚集了好些女眷,全在凉亭跟石桌边,或站或坐三两相聚说着笑。 顾温瑶到的那一瞬间,全院的目光似乎都看了过来,说笑声紧跟着变成了私语。 “这是顾侯家里的二姑娘瑶丫头吧,生母是江南明家的独女明氏,有些时日不见,瞧着出落的越发好看了。” “没错是她,听说今日大夫人办的这赏荷宴不仅为了她女儿,还为了她这侄女。” “给二姑娘说亲?单看条件的话,顾温瑶的确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顾侯之女又有金山傍身,要身份有身份要尊贵有尊贵,只是……” 说话的妇人巾帕遮唇,压低了声,悄悄看顾温瑶,“我听说这顾温瑶身子弱不好生养,她这般体弱将来能不能长寿都不好说,若是刻意娶回去做嫡母大娘子,倒显得我们对她有所图谋一般。” “她这样的条件,不做嫡母大娘子顾侯能愿意?”有夫人说着,“若非顾温瑶淤泥糊了眼睛非要嫁进小门小户,否则顾侯定不会应允。” “所以啊,她虽是侯府正儿八经的二姑娘,可条件在这儿摆着,连说亲都高不成低不就的拖到了现在。跟顾氏的亲闺女比起来,顾温瑶的亲事怕是难成。” “那可说不准,”妇人笑着,眼睛朝一方撩过去,落在侯府如今的大娘子莫书清身上,“她那嫂嫂莫家闺秀,如今嫁进来了必然是要争一争这管家权的,二姑娘要是赖在府里迟迟不嫁,也说不过去。” “怪不得大夫人突然办了个赏荷宴。” 几人对视一眼,心里瞬间明镜一般。顾氏这是铁了心的要借今天这宴把顾温瑶嫁出去呢。 都是后宅里的妇人,顾氏肚子里装着几根心肠,一些人打眼就能瞧出来。 “二姑娘。”见顾温瑶走过来,妇人们笑着同她点头,心里讪讪。 待顾温瑶经过后,她们才继续低声轻语,“也不知道刚才的话她听见多少。” “她就是全听见了又如何,左右咱们也没讲什么。好了好了,人家侯府里头的事情,我们管个什么劲儿。来尝尝这糕点,待会儿还要去看荷花呢。” “就是就是,满京城的院子,没有一家荷花池比得上顾侯府上的,所以年年他家荷花开的最好看。” “嘶,这果子怎么这么甜……” 路过妇人堆,顾温瑶左右看,像是什么都没听见,嘴角挂着让人挑不出错的笑,只是眼底没什么温度,直到余光瞥见一抹葱青色身影,脸上才算露出几分真实笑意,提着衣裙过去。 顾温瑶站在莫书清身后,悄悄伸手,团扇在莫书清右肩轻轻拍了一下,见对方扭头看过来,立马挪脚躲到左边,连忙用团扇遮住脸。 看到莫书清转过身,顾温瑶才双手捏着扇柄,缓慢的将扇面下移,露出自己那张明媚的笑脸,“嫂嫂,我在这儿呢。” 莫书清轻叹,似无奈,“皮。” 顾温瑶眉眼弯弯,张开双臂,在莫书清身前缓慢转了一圈,故意的,眨巴眼睛问她,“嫂嫂你瞧我这身衣服是不是格外合身,亏得嫂嫂尺寸量的准确。” 更皮了。 “是挺合身的,”莫书清木着脸,颔首点头,“这个颜色也衬你气色。” 顾温瑶一身粉,手里捏的又是银白金丝团扇,水灵灵的站在阳光下,倒是少了几分病态多了几分鲜活。 顾温瑶笑盈盈的,握着团扇手往前伸,手腕转动给莫书清扇风,刚要开口说话,就见虞氏身边的妈妈过来了。 妈妈,“大娘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说是跟小侯爷一起见见贵客。” 顾舒枫是要走仕途的,所以今日邀请的宾客名单上光翰林院的学士就请了好几位,更别提太学院的博士们了。 一场赏荷宴,顾氏有顾氏的主意,顾侯有顾侯的想法。 他这是打定主意要让儿子走文试了,又怕旁人说闲话,这才要借着新婚夫妻的名义,让莫书清跟顾舒枫一起去见见这些老夫子。毕竟他们就算再不喜欢顾舒枫,多少都会因为莫家的原因给莫书清几分脸面。 瞧见莫书清跟妈妈离开,顾温瑶捏着扇柄的手指慢慢收紧,嘴角笑意荡然无存。 如同好好的天空突然转阴,顾温瑶的好气色也转瞬即逝,连身上的这层粉都显得暗淡几分。 她跟着莫书清往前厅走,离得近了就瞧见她那哥哥就在前厅台阶下站着。 顾舒枫见莫书清过来,脸上拼命挤出笑意,姿态亲昵的朝莫书清伸手,作势要跟她演一演夫妻恩爱的戏码,“夫人。” 莫书清脚步停下,双手端在身前不为所动,只抬眼淡淡的看着顾舒枫。 同一个父亲的亲兄妹,莫书清对待两人却是截然相反的态度。 她这样冷淡,顾舒枫的戏根本唱不下去。 顾舒枫用眼尾偷偷朝里看,跟莫书清说话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压低声音威胁,“我爹的意思,你以为我愿意!你最好识相点配合我,让里头那群老古板以为我成亲后学好了,不然我脸上不好看你也别想好过。” 莫书清好奇,眼神落在顾舒枫挨过打的地方,“哦,怎么让我不好过?” 顾舒枫被她这么打量,顿时有些气急败坏,“你——” 他深呼吸,硬是压下脾气,眼睛上下看莫书清。面前的女子长身玉立,神情冷淡,一身青衣如竹如荷,笔直的让人想掰折。 顾舒枫忽然扯唇一笑,眼神轻浮,“不就是怪我没跟你圆房吗,这样吧,要是今日这戏演的好,晚上我就回此君院睡觉。” 莫书清,“……” 见他又要动手动脚,莫书清率先伸手提起衣裙先一步越过顾舒枫,抬脚上了台阶朝正厅里走,冷冷甩下一句话,“此君院里没水洼,小侯爷晚上回去怕是没地方住。” 水洼? 顾舒枫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骂我!” 刚起了头他就赶紧压低声音,咬着牙说,“你骂是趴在水洼里的牛蛙!” 这个贱妇! 顾舒枫追上去,满脸狰狞,正要开口,就见正前方他爹严厉的眼神扫过来。顾舒枫气焰顿时熄火,低头不敢说话。 “书清来了。”顾侯换了副和蔼表情,朝莫书清招手,“你们夫妻刚成亲没多久,来见见几位长辈。” 碍于顾侯淫威,顾舒枫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站在莫书清身旁,俨然一个尊妻爱妻的好丈夫。 顾温瑶站在门外,手捏扇柄垂在身侧,安安静静看着屋里“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以及“恩爱”夫妻。 她不管左看还是右看,都觉得站在莫书清身边的顾舒枫碍眼到了极致。 她抬手,用扇面挡住顾舒枫的身影,独独只看莫书清一人,这才觉得好受一些。 太阳攀升,外面热起来。 顾氏往前厅来,瞧见顾温瑶顶着团扇站在正厅门口却迟迟不进去,不由有些意外。 顾氏顺着顾温瑶的目光看向正厅里,就瞧见顾侯正引着莫书清跟顾舒枫见客,“瑶丫头看什么呢?” 她站在顾温瑶身边,见缝插针往她胸口戳刀子,“瞧瞧你哥哥嫂嫂站在一起多般配。屋里人家才是一家四口,而你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外人。” 顾氏看着顾温瑶,心眼转了转,特意在这个时候提起莫书清,“瑶丫头,姑母劝你一句,还是早些把管家权交给你嫂嫂吧,日后出嫁回门大家也能和和气气做对姑嫂。” “姑嫂,”顾温瑶轻喃,目光凝在莫书清身上,“是啊,姑、嫂。” 莫书清嫁进来也都一个月了,直到此刻,顾温瑶才切实体会到“嫂嫂”二字不仅是个称呼,还是种身份。 只要莫书清顶着这个身份,她便不能像顾舒枫一样光明正大的站在莫书清身侧。 顾温瑶垂眼,长睫落下遮住眼底情绪,只低头摸着银白团扇上的金丝。 见她沉默不语,顾氏眼皮动了动,佯装关心,“瑶丫头要去看荷花吗,下人来说今日这荷花开的最是好看。” 顾温瑶当年就差点淹死在那荷花池里,她怎么可能愿意去看荷花。 顾温瑶皱眉轻叹,“不去了吧,人家一家和和美美,我去做什么。” 她看了正厅里的莫书清一眼,收回目光,朝顾氏笑笑,“姑母这宴办的真好,所有该请的不该请的人都请了过来,我刚才似乎还瞧见您夫家的侄儿了。” “夫家”二字,听得顾氏眼皮猛跳,她下意识看向顾温瑶,扯动嘴角,讪讪说道:“什么夫家不夫家的,不早和离了吗。” 顾温瑶慢条斯理摇着扇子,笑着,“哦,和离啊。” 她意味深长的说着后面三个字。 顾温瑶带着易芸转身离开。 顾氏望着顾温瑶的背影,抬手捻着巾帕擦了擦鬓角的细汗。顾温瑶应该不会察觉到什么了吧?这丫头心思贼多,她可得小心再小心。 而正厅里的寒暄也差不多接近尾声。 莫书清朝身前头发花白的老夫子行礼,温声道:“那便有劳您了。” 顾氏正是这时候进来,看了眼莫书清,走到顾侯身边,“则成,这是?” 顾侯拉着顾氏的手臂朝旁边走了两步,才低声说,“那是李博士,太学院退下来的,以前跟莫家有些交情,这是我特意请来的,望他能给莫家脸面,看在莫书清的面上指点舒枫一二。” 怪不得顾氏没印象,毕竟宾客的名单都是她拟的。 顾侯看她,“阿姐怎么过来了?” 顾氏这才想起正事,抬起下巴示意偏房那边坐着的男人们,“荷花开了,该开宴了。” 赏荷一般巳时最好,早了,荷花还没完全绽放,晚了,荷花就有合拢起来,所以只有这个时辰才是赏荷最好的时间。 尤其是满院荷花已经开到了第三日,是荷花开的最好的时候。 顾侯满口应下,“行,你让*人先去,我这边随后就到。” 顾氏离开后,顾侯双手背在身后,抬眼看向不远处的莫书清,满脸欣慰满足,“到底是莫家的姑娘,端庄识大体。舒枫也该借着这事好好收收他的心了。” 他跟身边的虞氏说,“舒枫如今伤也养好了,就按我说得,今日便将他的东西搬去此君院,夜里就跟他正儿八经娶回来的大娘子一起住。夫妻成亲一个月,迟迟不圆房是什么规矩。” 虞氏不敢有异议,只得点头应下。 见莫书清朝自己走过来,顾侯递给她一个等等的眼神,自己先朝几位学士博士拱手行礼,笑着说道:“夫子们,后园荷花开了咱们去看看呢?” 文人雅士没有不爱赏花的,一听这话,相继站起身,你请我让的往前走。 顾侯做为主人落后两步,指使儿子给他在夫子们面前争个表现自己的机会,“舒枫快去给夫子们引路。” 等人差不多走完,顾侯才问莫书清,“如何,李博士怎么说?” 莫书清道:“李博士刚才已经答应指点小侯爷一二,只是不敢收为弟子。李博士说小侯爷出太学的时间太久了,要是想在这次秋闱里考个结果出来,可能需要住进他的小学堂里精心读书才行。” 为何不敢收为弟子,还不是怕坏了自己名声,但愿意指导一二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顾侯连连点头,“这定是看在你爹跟你莫家的脸面,否则就顾舒枫那个德行,怎么可能入李博士的眼。书清,这事可多亏了你啊。” “都是我该做的,”莫书清微微颔首,说起学业,“李博士问小侯爷今日能不能就搬去他的小学堂?毕竟秋闱在即,时间不多了。” “这……”顾侯迟疑了一瞬。 他本想让小夫妻今夜圆房的。 顾侯权当没跟虞氏提过那事,满口答应,“李博士难得松口,机会自然不能错过,今日就让他搬。只是,委屈了你。” “咱们一家人不说这个。”莫书清跟顾侯一起往外走。 他们出来的晚,正好落在偏房男客的身后。 莫书清瞧见几个眼熟的身影,故作疑惑,侧头询问顾侯,“父亲,那几位大人好生眼生也没身份标识,不知是哪家的儿郎,可莫要有人偷混进来,委屈了惊春妹妹。” 听她提起,顾侯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随口说道:“那几位是伯爵府的,什么大人不大人,一群没出息的玩意还不如舒枫呢。” 说完,顾侯一顿,“今日伯爵府来的儿子,看着有些多啊。” 他眼睛眯起来,“这几人跟你姑母的女儿是堂兄妹,今个儿是惊春赏荷说亲,他们过来做什么。” 尤其是前亲家,一下子来这么多人捧场,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家府上藕断丝连还有姻亲关系在呢。 顾侯想起什么,问莫书清,“书清,今日这宾客名单,除了刚才的几位夫子外,其余的人都是你姑母拟定的吗?” 莫书清点头,“是姑母给的单子,我写的请帖。” 顾侯脚步突然顿住,“嫁女儿嫁女儿,嫁的不会是我女儿吧……” 顾氏在顾温瑶的事情上不是没有过前科。 顾侯脸上不显,声音如常,只是跟莫书清说,“温瑶自从落水后就不爱靠近这池子,你当嫂嫂的今日帮忙多照看照看她,莫要让她落了单,这孩子心思敏感,我们不能陪着她,怕她以为我们忽略了她,会因此多想难过。” 顾侯话里的重点不是怕顾温瑶多想,而是让顾温瑶别落单。 他抬眼看前方的人群,显然有自己的想法,这才没派人去保护顾温瑶。 莫书清权当听不出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只垂眸应下,“是。” 【作者有话说】 书清:自私的公公,无能的婆婆,恶心的丈夫,可爱的粘人小姑~~~ 阿瑶:自私的亲爹,怯懦的后妈,碍眼的哥哥,诱惑人的嫂嫂~~~ 月饼节快乐!!!!(今天这章评论依旧有红包!) 第23章 023 ◎儿时的情谊吗。◎ 目送顾侯离开,莫书清神色淡淡。 瞧见她情绪不高,刘妈妈轻声道:“姑娘早就知道侯爷是这样的人,莫要低落难过。” 她给莫书清打气,“离秋闱不过就一个多月的时间,圆房推迟就推迟了,再说了,这期间小侯爷不可能一次家都不回,到时候您还是有机会的。” 莫书清,“?” 莫书清疑惑地看向刘妈妈,“什么机会?” 刘妈妈被问的一愣,“自然是圆房的机会啊。” 莫书清,“……” 刘妈妈似乎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嘟囔起来,“这侯爷也真是的,就小侯爷那点学识多学一天晚学一天能有什么区别,何必急这一夜两夜的,按道理来说,小侯爷如今已经痊愈,今夜就该搬回此君院里住的。” 刘妈妈,“仔细算起来,新妇进门都一个月了,见过自家官人的面屈指可数,侯爷跟侯夫人是半点都没往心里去,表面上看起来他们待您宽厚不催您圆房生育,往难听了说,根本就没将您放在心上。” 这两口子,虞氏纵子无度,对于顾舒枫的话向来顺从,而顾侯,眼里只有他顾家这侯位,两人一个都没真正的替莫书清想过。 刘妈妈语气不快,又不敢说得过分,只道:“他们待您竟还不如瑶姑娘待您上心,可恨我最初还觉得瑶姑娘难缠了些。” 莫书清听她提起顾温瑶,倒是笑了一下,“短短一个月时间,妈妈对阿瑶改观不少。” 刘妈妈“嗐”了声,“还不都是对比出来的。” “这话不对,”莫书清摇头,“阿瑶待我的好不对比也能看出来。” 刘妈妈见莫书清脸色好看不少,笑着说:“那是自然,您跟瑶姑娘可是儿时的情谊,自然要比旁人更亲近点。” 儿时的情谊吗。 莫书清垂眼,抿唇整理衣袖。 刘妈妈在边上撺掇她,“姑娘要不大胆主动一些,趁小侯爷搬去小学堂之前先圆房呢?” 莫书清看她,“我要是真想跟顾舒枫好,就不会主动去跟李博士攀谈了。如若今日圆房,那我费尽口舌送顾舒枫出府还有什么意义。” 她把人送出去,就是不想圆房。 刘妈妈诧异,愣怔着看向莫书清,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姑娘您这是何意啊?” 莫书清淡淡开口,“不想见他罢了。” 刘妈妈,“可小侯爷到底是您官人。” 莫书清语气如常,抬脚朝青棠院走,“也可以不是。” 刘妈妈被惊的说不出话,“那、那您刚才……” 莫书清道:“我只是在为阿瑶难过。侯爷分明怀疑顾氏今日有所图谋,可事情坐实之前,他宁肯旁观也不愿提前替阿瑶规避风险。” 这样的侯府,如何让人不心寒。 莫书清往园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轻声道:“不过得了侯爷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倒是方便我跟阿瑶了。走吧,耽搁太久阿瑶该等急了。” 前方荷花园。 “人呢,吴念业呢?”顾氏低声询问身边丫鬟。 丫鬟满脸着急,鼻头都是汗,“还没找到。” 顾氏不由咬牙,“怎么会找不到,这么关键的时候,他人跑哪儿去了。” 丫鬟道:“先前还见到他跟着男客们朝这边来,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见不到人呢,大夫人您先别急,妈妈已经四处去寻了。” 顾氏沉着脸,语气梆硬,“别是又瞧见了哪个丫鬟,跟人闲聊厮混去了。……半点都指望不上的混账东西,我要不是没人可用,怎么可能瞧上他。” 远处妈妈快步过来,“大夫人,虽没找到业哥儿,但是瞧见咱家明哥儿。” 吴明春,顾氏的亲生儿子,伯爵侯府的小公子。 顾氏连忙过去,瞧见吴明春后,就伸手拉着他的手臂将人扯到了一旁,“吴念业呢?你不是跟他一起的?” “他如厕去了,”吴明春整理被顾氏扯皱的衣袖,不耐烦的说,“娘您有事说事,拉我胳膊干什么。” 顾氏见儿子这个态度,立马冷着脸问,“你爹是不是说我什么了。” 吴明春吊儿郎当的样子,含含糊糊说,“也没讲什么,再说您跟我爹都和离了,管他说您什么。” 顾氏压着声音说,“我跟你爹的和离不作数,这事我跟你说八百遍了你怎么就不信。” “不是我不信,”吴明春道:“我原本也是信的,可六年前我爹就娶了续弦,这事您又不是不知道,估计现在也就您自己觉得您跟我爹的和离不作数。” 顾氏脸色难看,“你爹那只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毕竟当年我跟你爹要是不和离,我如何长久住在侯府,又怎么图谋明氏的嫁妆跟明家的银钱。” 吴明春嗤笑,“可您不是失败了吗,还险些被舅舅发现您的企图,要不然我爹也不会为了打消舅舅的怀疑这才娶了续弦,坐实跟您和离的事情。” “娘,那顾温瑶八岁时您就没除掉她,现在再来一次也不见得能成功,”吴明春最不满意的就是,“还有,你选谁弄顾温瑶不好,你选吴念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看不惯他。” “我倒是想选你,但你跟颜家大姑娘的婚事眼见着就要说成了,怎么能因为顾温瑶坏了事情,”顾氏木着脸说道:“顾温瑶不好生养,将她娶回去怎么给吴家传宗接代?” 提到这事,吴明春立马露出不耐烦的排斥神情,“我不喜欢什么颜姑娘。” “你不是不喜欢什么颜姑娘,你是不喜欢所有的姑娘!”顾氏吼完意识到声音大了,连忙左右看。 谁能想到伯爵后府的吴小公子是个断袖呢。 顾氏看向吴明春,压低声音,“我跟你说吴明春,你老老实实把颜家姑娘娶进门生个儿子,往后你跟你院里那些小童做什么我都不管,但在生出儿子之前,你就是演也得给我演个深情的样子!” 顾氏,“不然我这些日子送给你的银钱,你全给我吐出来。” 吴明春在腰带跟钱袋之间左右衡量,最后只得跟顾氏低头,不情不愿,“我知道了。” “去看看吴念业人呢,别掉茅坑里了,”顾氏没好气的说,“懒驴上磨屎尿多。” 顾氏怕自己在这边停留太久会惹人注意,伸手推搡着吴明春让他去寻吴念业,自己则先回园里应酬。 顾氏前脚回来,后脚在青棠院盯梢的妈妈就过来了。 妈妈,“瑶姑娘回院里了,丫鬟亲眼见她抿下茶水,没多久易芸就伺候着她卧下了。” 顾氏这才露出笑意,轻蔑着道:“她以为我办宴只为搂钱,注意力都放到了账房那边,其实我不过是借着办宴抽调人手,往她院里安插了几个不起眼的下人罢了。” 顾氏说,“她那小厨房里烧火的小厮是我新安插进去的,这样才好往顾温瑶入口的食物里放些东西。” 妈妈也跟着附和恭维,“瑶姑娘防备着呢,刚才在后院凉亭那儿,您置办的糕点是一块都没吃,连滴水都没喝,这不,忍到了自己院里,连忙让人端了茶过来。” “这个天,口渴很正常,”顾氏巾帕抵着鼻尖,笑道:“到底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跟我玩心眼。不过寻常的‘指东打西’她都应付不来,嫩着呢。” 顾氏让妈妈,“去催吴念业让他过去,催情散的效果发挥的极快,让他别磨蹭,务必在赏花结束前跟顾温瑶把该做的都做了。” 妈妈应下。 顾氏望着妈妈远去的背影,仿佛已经看见顾温瑶被自己捏在手里的样子,难掩心头激动。 而此时青棠院里—— 顾温瑶衣着整齐头戴发簪站着门后,丝毫没有卧床躺下的迹象。 她歪头垂眼瞧着被下人一闷棍打在后颈处、敲晕后趴在地上的白衣男子,对方脸着地,手里握着的扇子就掉在她脚边。 顾温瑶抬脚,藕荷色的绣花鞋鞋尖抵在男子的脸上,轻轻一掀,将对方的脸露出来,秀眉拧起,“这就是姑母的侄儿?” 男子鼻子磕出血,鲜红色糊了下半张脸,看着很是瘆人。 顾温瑶嫌弃的别开眼,摇头轻叹,情绪不明,“姑母当真是恨毒了我,才要用这样的人毁我清白啊。可惜,我又不是八岁。” 桌上的茶水顾温瑶丝毫没动,如今她走回桌边,抬手拎起水壶。 正巧易芸从外面进来,“姑娘,抬他的人到了。” 易芸身后跟着两个下人,手中拿着麻绳。 顾温瑶将水壶递给易芸,“把吴念业绑上扔进柴房里。大姑母不是在我的小厨房里插了个人吗,是烧火的小厮对吧。” 易芸点头,“对,这壶里的药就是经了他的手。” 顾温瑶笑意明媚,“那就将这壶水给那个烧火的小厮灌进去,待会儿吴明春来寻吴执念,将吴明春引进柴房,把他们仨关在一起。” 既然顾氏想看热闹,那就给她看个大的。 易芸接过水壶,也很期待,“是。” 顾温瑶掏出巾帕擦拭指尖,撩起眼睛朝外看,有些幽怨的哼哼一声,“嫂嫂还真是相信我,都不怕我有个万一,现在都没来寻我,前厅到底有谁啊,就那般值得她停留。” 易芸站在旁边听了这话,忍不住看了门里门外的几个打手,沉默了瞬间,轻声道:“姑娘,这些人可都是大娘子的人啊,就是为了派来保护您。” 易芸笑,“而且大娘子在前厅也是为了点醒侯爷注意顾氏,这事只有她来做才不可疑。” 顾温瑶当然知道这些,可听完依旧身心舒畅。 下人拖着吴念业出去的时候,顾温瑶轻声问,“前方荷花池边是不是人最多,那我可得去寻一寻姑母了。待嫂嫂来了,她自会等我。” 大戏即将,顾温瑶准备亲手去拉大幕。 她心情极好,以至于出门的时候,连房间里的暗门还开着都忘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开的不是暗门,是阿瑶的柜门 第24章 024 ◎“嫂嫂可曾去我房间?”◎ 莫书清进了青棠院的院门就有些疑惑,“阿瑶呢?” 院里放眼望去没有下人,莫名显得过于寂静。 虽说今日办宴,府中仆从抽调都去园里帮忙了,但只要顾温瑶这个主子还在青棠院,就不该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莫非…… 莫书清心头猛地一跳,脸瞬间沉了下来,连忙抬脚朝屋里走。 房门开着,莫书清抬脚迈过门槛时下意识垂眸看了一眼,就看见地上有几滴血迹,还没干,显然才留下不久。 一直跟在莫书清身后的刘妈妈见莫书清身形晃了下,连忙伸手扶她,“姑娘?” 莫书清脸色苍白的难看,指尖掌心冰凉,她反手握住刘妈妈的手臂,拦住对方进屋的动作,稳住声音道:“妈妈你在门口等我,不管里头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我没喊你,你都不要急着进来。” 说罢,莫书清松开刘妈妈的手臂进了屋里。 屋里摆件依旧,没有半分挣扎后的凌乱迹象。 莫书清松了口气,心落回胸腔里的时候,人都有些脱力。 她单手摁着桌面做为支撑,抬眼间就瞧见顾温瑶房里的暗门开着。 莫书清,“?” 莫书清到此刻已经笃定顾温瑶没事,但就是有些疑惑,阿瑶房里,怎么会有个暗室。 尤其是半遮半掩的一扇门,就在那里。带着蛊惑似的,诱人进去。 莫书清脑子空白了片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门前,手搭在挂着蝶戏花图的门上,轻轻一推,将门推开。 她长睫煽动,指尖蜷缩着收回来,掩饰性的轻声唤,“阿瑶?” 没人应答,莫书清抬脚进去。 暗室里有一扇小窗,外头的天光从窗纸透进来,勉强能看清里面一切。 莫书清仅仅看了半圈暗室里的东西,人便愣在了原地。 见她进去半天没有动静,刘妈妈站在门口焦急的攥紧手,眼睛根本不敢往地上的血迹上看,只低声试探着喊,“姑娘?” 刘妈妈叫了差不多三遍,总算是看见莫书清出来了。 进去时还身形摇晃脸色苍白的人,如今出来的时候,脸色竟有些红,神色里带着些茫然愣怔,像是瞧见了什么难以置信让她惊诧意外的东西。 “姑娘,里头?”刘妈妈问。 莫书清恍惚着摇头,回过神,脸色恢复正常,只是声音不太自然的说,“里头,没什么。” 的确没什么,只是有一些她曾经用过的旧物罢了,还有好些她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遗失的东西,全都被顾温瑶好好摆在博古架上,贴了日期跟物件名字,仿佛那是什么了不得的珍宝古玩。 莫书清难以形容自己当时心头感受,惊诧疑惑茫然都有。 见刘妈妈还盯着自己看,一脸关心,莫书清垂眼遮住眼底情绪,只道:“阿瑶可能是去寻我了,屋里没人,这血迹估摸着是吴念业的。” 刘妈妈这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刘妈妈往院子里左右看,“那吴念业去哪儿了?瑶姑娘如果布好了局,咱们是不是该敲锣将人引过来啊。” 莫书清抬眼朝前看,心有所感,一瞬间联想起不少事情,“以阿瑶的性子定然不会坐以待毙,她要是没寻着我,必然是去找姑母了。” 莫书清同刘妈妈往院里偏房走,“我们等她回来就是。” 路上,莫书清抿了下唇,佯装随意的问,“妈妈,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娘身边的陈妈妈有间小屋子,里头放着您曾经用过的旧物,你是何想法?” 刘妈妈被问的一愣,随即眼睛睁圆,好半天没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跟陈婆娘可是胜过姐妹的手帕交啊,她留着我旧物做什么,又卖不了两个钱。” 光是想想,刘妈妈都觉得瘆人,满脸嫌弃,“她莫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莫书清看着刘妈妈的表情,恍惚间好像懂了,“可我娘会留着我爹写过的字帖,甚至他穿过的旧衣。” 刘妈妈听完就笑了,虽然不懂莫书清为何突然提到这个,但还是说道:“那是因为夫人心里装着老爷,夫人老爷可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的情谊,留着旧物做为回忆,自然是不一样的。” 莫书清捻着指尖。 可她跟阿瑶,也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的情谊。 猛地看见那么些自己曾经的旧物,莫书清有惊讶有意外有茫然,可唯独不像刘妈妈这般反感恶心。 她看的时候只是疑惑这些东西阿瑶是什么时候从她手里“搜刮”走的,她为何没有半分印象。 看的越久,莫书清好像看的越清楚。原本那间暗室光线不算特别明朗,可透过这些已经足够看清顾温瑶的心思。 阿瑶对她,似乎有异样的情分。 怪不得回门那日,母亲提醒她,让她注意顾温瑶对她是否有所图谋。 如今莫书清陡然回神。 阿瑶对她的确有所图。 阿瑶图她。 荷花园里。 有个妈妈脚步匆匆神色慌张的穿过人群跑过来,吸引了一干目光后,才走到顾氏耳边低语几句,紧接着顾氏的脸色有了变化。 主仆两人的反应惹得旁人好奇,不管真假关心,总要询问两句: “怎么了大夫人,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情?” “是啊是啊,我瞧着那妈妈神色慌张,难道有什么要紧事?” 女眷这边聚在一起明显有事,隔壁不远处的男客们也朝这边看过来。 做完戏了,该引来的目光跟注意力都引来了,顾氏才一脸为难的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那侄女顾温瑶说是身子不适,屏退了丫鬟们不让人近身伺候,这才惹得妈妈担心,特意过来寻我。” 实际上是吴念业去了顾温瑶院里,如今估算着时间,差不多该成事了,妈妈才过来寻她。 顾氏叹息,“我还是去看看吧。” 顾氏刚起个头,就有跟她交好的夫人,立马站出来说,“我同你一起去,瑶姑娘素来脾气大,你一人劝说她可能不听,我帮你说说她。” 有一就有二,最后竟是一群人跟着顾氏往青棠院里走。 毕竟顾温瑶的举动听起来就让人觉得不对劲,身体不适为何要屏退丫鬟们?前方说不定有热闹看,谁不想去瞧两眼。 路上顾氏说起顾温瑶,“我这侄女也都十六了,至今没有嫁人的意思,也不知道心里什么想法,我这个姑母也是为她的事情发愁。” 有人笑,“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如果不想说亲,许是心里装了人,你仔细问问呢,” 顾氏只道,“这我可不知道。不过今日满京城适龄的公子哥差不多都到了,她要是能有个看中的,我比自己闺女说了门好婚事都高兴。” 一群人边说着话边往青棠院的方向走,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呢就遥遥瞧见前方站着一个人。 粉衣衫,金发簪,手里捏着银白金丝团扇,拂柳的身姿清丽的脸蛋,嘴角始终挂着得体的笑,不是顾温瑶又是谁。 看见顾温瑶在荷花园去青棠院的必经之路上好端端的站着,顾氏的脸色比见了鬼还要诡异。 顾温瑶端着笑,摇着扇子走到顾氏面前,幽幽询问,“姑母带了这么些人,着急忙慌的是要去做什么?” “你,”顾氏被她吓的往后退了半步,勉强稳住表情,讪讪笑着,“妈妈说你不舒服,我过来看看。” 顾温瑶恍惚着“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姑母这阵仗,我还以为是要去我青棠院里捉人呢。不过妈妈说的不错,今日我院里还真有人不舒服,可惜不是我。” 顾温瑶往前半步,扇面遮唇,眼睛滴溜溜的往顾氏身后看了一圈,故意误导她,“姑母不如猜猜,惊春妹妹去哪儿了。” 顾氏脸色瞬间大变,抬眼看向顾温瑶,眼角皱纹因眼睛睁圆都被抹平不少,“你说什么?” 她急忙回头看,先前始终跟在她身侧的吴惊春果真不见了身影。 顾氏望向顾温瑶,见对方笑盈盈的回视自己,顾氏心脏陡然悬到嗓子眼,手都在抖,哑声道:“顾温瑶,惊春呢?” 顾温瑶只笑不语。 顾氏瞬间慌了手脚,下意识朝青棠院快步走去。她身后的夫人们彼此对视,谁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得跟上顾氏。 青棠院就在眼前,顾氏抬腿迈进去的时候,身形都踉跄了一瞬,生怕在里头听见或是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坏了她女儿的名节,日后不能抬头做人。 尤其是她今日还引来了一群人跟在身后,这些可都是眼睛啊。 就在顾氏慌张着要寻借口拦住身后众人时,就听见吴惊春疑惑的声音响起,“娘?” 吴惊春就站在院子里,茫然的看着顾氏跟她身后的人,“您怎么也来了?” 顾氏瞧见吴惊春的那一瞬间,眼泪差点掉下来,双手握着吴惊春的手臂上下打量,见她完好无损才彻底松了口气,冷声训斥,“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吴惊春被吼的缩起肩膀,眼神越过顾氏看向门口,跺脚嘟囔埋怨着说,“还不是顾温瑶说要送我个首饰,我才过来的。可我到了后她院里根本就没人,死丫头她竟然骗我!” 顾氏这才扭头朝后看,顾温瑶单手抱怀,另只手摇着团扇笑盈盈偏头看过来,无声问她,‘姑母也知道怕啊。’ 顾温瑶走近,目光在顾氏跟吴惊春身上来回,笑了,“姑母深知女子名节重要,可依旧要用这法子害我,心肠何其歹毒。” 顾氏脸色阴沉,伸手将吴惊春拉到身后,冷眼看向顾温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既然没事了,那就回去赏花吧。” 说着就要走。 顾温瑶捏着扇子,抬手拦了一下,柔声说道:“姑母来都来了,不如喝杯茶再走呢?” 茶。 顾氏神情总算有了变化,眼睛直直看着顾温瑶。 顾温瑶不躲不闪,就这么对视过去。 安静之中,有人隐隐约约听见柴房那边有男子的声音传来。 可是顾温瑶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院子里怎么会有男子的声音呢。 众人寻着声音找到柴房门口。 还没靠近,就听见里头的对话声。 “好啊吴明春,你果然是个断袖,你连个烧火的都不放过。祖父要是知道了这事,你这辈子都别想分走吴家半个铜板!” “你瞎吗吴念业,是他扑上来扯我腰带,我可没动他!” 两人对话爱喊彼此大名,不用推门看见人,外头妇人们就已经清楚的知道里头说话的是哪两个人,一时间不由扭头看向顾氏。 顾氏,“……” 顾氏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躲过了女儿,却没躲过儿子。 按着她原本的计划,如今该被人围观指点的应该是顾温瑶才对,谁知道大戏开场,主角临时换成了她儿子跟夫家侄儿。 顾氏心头波澜起伏,一浪刚落一浪又起,尤其是吴明春是断袖的事情就这么被吴念业喊了出来,她想遮掩都遮掩不住。 断袖,她儿子要是断袖可还怎么娶颜家的姑娘,还怎么找大家闺秀给吴家传宗接代…… 这事要是被吴家老爷子知道,吴明春可就完了。 顾氏脸色刷白,头脑都空了一瞬,只觉得头重脚轻眼前阵阵发黑。 她扭头看向顾温瑶,眼神歹毒怨恨,恨不得扑过去撕烂了她。 都怪顾温瑶,顾温瑶是要毁了她儿子啊! 顾温瑶摇着扇子,语气无辜又茫然,“哎呀,吴家哥哥怎么会在我柴房里偷人?莫不是看中了我院里的哪个小厮,这才情难自禁?” 她慢悠悠开口,直戳顾氏心脉,“可我不是听说吴家哥哥要娶颜家姑娘吗,伯爵府这是要骗婚呐。” 顾温瑶说着,“许是误会,姑母别急,让人推开门看看。” 哪里还需要推开门,光是听都听的清清楚楚。 顾氏扑过去要拦门,却被身边夫人们拦着,“大夫人别急,推门这种粗活交给下人去做就行了。” 顾氏,“……” 下人一脚将门踹开,众人抬眼就瞧见柴房里被困了手脚、半脸血、靠墙躺着的吴念业。 比起他为何一脸血,大家的目光主要落在另一处。 柴房空地上,小厮衣衫半褪,正骑在吴明春的身上,抱着躺在地上的吴明春又啃又咬。 “……” 顾温瑶连忙抬手用扇面遮住眼睛,表示自己看不得这些脏的。 顾氏在看清眼前场景之后,明白自己算是完了,眼皮一翻半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有人喊,“快,快请大夫,大夫人晕了。” 吴明春也推开身上的小厮,从地上爬起来,“娘。” 柴房门口瞬间兵荒马乱。 莫书清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站出来接管了话语权,一边示意妈妈去请大夫,一边让人去请顾侯。 莫书清面朝妇人们,微微颔首福礼,“伯爵府吴家的人在我侯府闹了笑话,让大家见笑了,本来今日好好的赏花宴却出了这样的事情,侯府很是抱歉。我让下人给诸位备了礼物,还望大家不要嫌弃。” 三两句话,就将今日的柴房荒唐尽数推到吴家身上,将青棠院跟侯府撇的干干净净。 夫人们收了好处,自然不会往外说侯府半句不好,就算闲聊,聊的也是吴家的两位公子哥。 莫书清让刘妈妈带夫人们去别处歇息,同时让人先扣下吴明春跟吴念业,不让两人趁乱跑了。 她将场面维持平稳,手段老道的不像个新妇。 顾温瑶靠过来,拿着扇子给莫书清轻轻扇风,眉眼弯弯,语气骄傲,“嫂嫂好本事,若是嫂嫂真跟我为敌,我怕是要输的偷偷哭鼻子才是。” 莫书清看了顾温瑶一眼,又看了她一眼。 暗室里的物件一样又一样在眼前展现,莫书清垂下眼收回目光,只轻声道:“如若你我为敌,我非要赢的话,阿瑶你愿意为了我认输吗?” “为了我”三个字,明显才是这句话的重点。 顾温瑶听懂了,心脏漏跳了半拍。 “嫂嫂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顾温瑶扇扇子的动作微顿,抬眼看莫书清,余光朝对方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心头突突跳动,似乎有不好的预感。 她嘴角轻扯笑了笑,试探着问,“嫂嫂去我房间寻我了?” 设计吴念业的时候,她是站在暗室里的,后来出来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关门? 好像,关了吧……? 莫书清神色跟往常无异,没跟顾温瑶对视,只是握着顾温瑶的手腕,将她僵着悬在半空中的手放下来,“没有,我也才刚到。” 莫书清抬眼看顾温瑶,见她鬓角碎发贴在脸上,抬手,手指将那碎发挑起轻轻挽回顾温瑶耳后,笑着温声反问,“阿瑶房里,有什么是我见不得的?” 顾温瑶的心,就这么在莫书清的一挑,一挽,一笑之间,彻底悬了起来。 不对劲。 莫书清她不对劲。 还没等顾温瑶仔细琢磨,顾侯便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阿瑶反复回想柜门关没关 第25章 025 ◎“除非,您把瑶姑娘拿下!”◎ 顾侯沉着脸到柴房门口,像是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第一反应没往柴房里看,而是先看了顾温瑶一眼,随后才望向莫书清,“今日这事多亏书清反应快,才没损了侯府脸面。” 顾温瑶脸上挂着笑,手中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对上顾侯的视线,茫然无辜的眨巴两下眼睛。 莫书清则颔首福礼,开口依旧是那句端庄的场面话,“这些都是儿媳应该做的。” 顾侯微微点头,这才转身看向柴房里。 一眼看到门口被五花大绑的吴明春,然后是地上躺着毫无形象的吴念业,小厮站在柴房中间,一身水好不狼狈。 被绑着的吴明春扭动挣扎,一副想跑跑不掉的模样,恶狠狠道,“你们这些混账东西怎么敢动我,我可是伯爵府的公子,要是伤了我你们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而吴念业,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他本来也*没犯多大的错儿,所以还有心情看戏,待会儿就算问起来,他也有话说。 烧火下药的小厮被泼了冷水醒神,这会儿神智恢复了些,但眼神依旧不太清明,颧骨潮红,反应也是迟缓,见到侯爷慢半拍跪下磕头,“侯、侯爷。” 看见顾侯抬脚过来,吴明春像是看见希望,急切的喊,“舅舅,舅舅快让他们放开我,我要去看我娘,还有今日这事我伯爵府绝不善罢甘休,我爹肯定会为我讨个公道!” 顾侯双手背在身后,沉着脸对吴明春说,“你也知道你是伯爵府的公子,那你可知道这儿是侯府,是顾家不是你吴家。” 他示意身后长随,“既然小公子提到了他父亲,那你就去吴家将他家三爷跟五爷请来吧,毕竟今日之事是伯爵府的两个公子在我侯府闹出来的,他们要是不在场,我若是罚重了或是罚轻了,都不好。” 见顾侯当真让人去请自家父亲了,吴明春跟吴念业脸色才有了变化,眼神露出忐忑不安。 吴明春挣扎着往前挪步,“舅舅。” 顾侯抬手,拦住他的感情牌,“有什么话等你们父亲来了再说,这期间你们不妨好好想想怎么解释今日这事。” “来人,将他们三个分开看管,”顾侯看了顾温瑶一眼,才开口,“让后院的胡大夫来一趟,看看大夫人到底怎么回事,待会儿人到齐了,她要是还晕着,那就说不清了。” 等送走所有宾客后,侯府冷清下来,这才关上大门开始处理今日这场青棠院柴房里的荒唐事。 约摸半个时辰左右,伯爵府的老三跟老五也到了,匆匆忙忙下了马车就往府里正厅赶。 正厅里,吴念业满脸鼻血,身上衣衫沾满灰尘,瞧着姿态狼狈的跪在地上,可怜至极。 吴老三快步过来,弯腰低头看吴念业,“念业?” 吴念业先看了眼侯爷,才低声喊吴老三,“爹,救我。” 吴老三立马恼了起来,满腔火气,抬头就质问,“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侯,这便是你府上的待客之道吗?我儿子今日可是客人!” 顾侯端着茶盏坐在主位上,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淡淡的说道: “客人可不会这般没规没矩乱闯我女儿的青棠院,只有登徒子才会这么做。我侯府遵循的是武将规矩,闯后院的登徒子一律乱棍打死。如今他四肢健全还活着,已经够给你伯爵府吴三爷的脸面了。” 吴老三听完这话脸色变了又变,站在吴念业身边,低头呵斥他,“到底怎么回事?” 瞧见他这副语气,坐在一旁的顾温瑶挑眉,团扇遮唇,微微侧身同身旁的莫书清说话,“有意思,这么看来吴三爷并不知道自家儿子的盘算,要不然也不会是这个态度。” 自然,也有可能是人前做戏给他们看呢。 顾温瑶靠过来的时候,身上若有若无的清新茶香跟着一起飘过来。 莫书清侧眸看顾温瑶,对方眼睫浓密似蝶翅,看热闹的时候眼底明亮眼睫忽闪,粉色唇瓣一张一合挂着笑意同她说话,脸上无辜温和,其实憋着满肚子的坏。 可她侧眸望过来的时候,春水般的眸子又干干净净,带着点疑惑,轻声询问,“嫂嫂?” 乖顺的调儿,像根稚嫩的羽毛在心尖轻轻扫了一下,让人骨头发痒。 莫书清抿了下唇,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不由收回目光,轻声道:“再往下看看。” 顾温瑶狐疑的看了眼莫书清,始终觉得她今日有些奇怪。 顾温瑶抬手,将身后的易芸叫过来,仰头侧身低声同她说,“你去一趟我屋里,看看我那暗门关了吗。” 易芸,“是。” 顾温瑶心不在焉的捏着团扇,扇面呼出来的细风似乎都带着躁意,让她心头静不下来,余光有一下没一下的看向莫书清。 直到又有人进来,顾温瑶的注意力才被转移。 吴明春的父亲吴老五到了。 他倒是跟吴老三的急脾气不同,看了眼地上跪着的吴明春后,没立马询问怎么回事,而是斯文的先朝顾侯见礼,随后才说道: /:. “侯爷莫要跟一群小辈置气,毕竟都是孩子,不懂事。” 顾侯笑了,“姐夫说笑呢,这群不懂事的孩子险些在我家柴房里行了苟且之事,难道是我侯府风水极好,在你吴家还是孩子的两个人,到了我府上半个时辰就长成了通晓人事的大人?” 一句话,说得吴老五脸色难看,斯文的体面险些撑不下去。 顾侯收起笑脸,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还请吴家两位公子哥说说今日是怎么回事吧。” 吴明春昂着脖子说: “舅舅,我就是过去找吴念业的,有人说看见他进了青棠院的柴房,我怕他惹出什么荒唐事惊扰了温瑶表妹,这才跟过来看看,谁知道推开门就发现这小厮发了骚一样见到我扑上来又啃又咬!” “我推挡抵抗的时候,我娘就带着一群人来救我了,别的事情我一概不知,至于吴念业为何在表妹的柴房里又被人捆成这样,就得问他自己了。” 吴明春到底是有点脑子的,这时候最要紧的事情是先把自己“断袖”的事实遮掩下去,只要吴念业犯的错更大,这一时半会儿就没人能想起来他是个断袖。 听他这么说,吴念业转头朝吴明春就啐了一口: “你个死断袖张嘴就胡诌,错都在我身上就你们母子清清白白是吧。今日分明是你娘说她给顾温瑶灌了春药,让我去坏了顾温瑶的名声,这样顾温瑶只能嫁给我。等事情办成之后,明家的家财我跟她五五分。” 吴念业开口,整个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脸色齐齐一变,场上连呼吸声似乎都听得见。 吴念业上下打量吴明春,“我原先还疑惑你娘怎么会放着你不用,把这好事交给我做,感情你果然是个断袖啊。” 他看向顾侯,如实说道:“我财迷心窍就应了这事,跟着给我引路的妈妈一路摸到青棠院,谁知道才推开门就被人敲了闷棍,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捆了手脚扔在柴房里,紧接着就听见吴明春跟这小厮要做那事。” “这小厮长得也是眉清目秀,要不是婶婶带人来推门,说不定吴明春真就跟这小厮搞起来了。” “我说得没有半句假话,不信就叫婶婶过来跟我当面对峙,还有那个引路的妈妈也是人证,以及我脸上的鼻血,都是证据,要不然我一个外男,没人引路我怎么会知道去青棠院的路。” 他条理清晰,将事情说得明白,有理有据。 吴念业心里门清,他今日半点好处都没能捞到,美人美人没睡到,金钱金钱没捞到,还被人打了一闷棍捆成这样,要是再不聪明点,真要当替死鬼了。 吴老三一听这事不是自家儿子的错,立马站起来指着吴念业的脸说,“我儿不过受人诱惑,可至于遭此狠手?到底是谁下手打的?!” 顾温瑶举起团扇,看向吴老三,慢悠悠开口,“三伯父,是我身边丫鬟打的。” 她扫了眼地上跪着的吴念业,朝他温和一笑,吓得吴念业瑟缩着肩膀不敢多看。 顾温瑶说,“我今日有些不舒服,便在自己屋里躺着,谁知有外男推门要进来,亏得我丫鬟易芸眼疾手快拿木棍敲晕了对方,这才保全名声。打晕后,也是我命人将他关进柴房。” 顾温瑶问,“三伯父可是觉得我做得不对?” 她正当反击,就是打死吴念业都行。 吴老三嘴巴张张合合,眼神一转,看向顾侯,“我不敢说瑶丫头做的不对,今日这事的确是我儿冒犯了,可他终究是受人指使啊。侯爷,您不能因为偏袒自己亲姐,就找我家儿子当小鬼替死。” 他悠悠坐回去,被动变主动,将矛头彻底锁在顾氏身上,“我儿刚才也说了,是你顾家大夫人指使的他,错不能只错在我儿子一人身上吧。” 吴老三端起茶盏,左右看,故意问,“你家大夫人呢,不如叫出来对峙一番。” 顾氏就在门外,被几个妈妈们捂着嘴束住双手,只能安静的听里面的交谈声。 屋里,顾温瑶开口,“我姑母怒火攻心卧床不起,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 她神色疑惑,一脸茫然天真的反问,“念业哥哥说这事都是我姑母指使,那我姑母图个什么?她已经跟姑父和离,我若是嫁到吴家,明家金银尽数带去吴家,我姑母留在顾府分文都捞不到啊。” 顾温瑶瞥了自己父亲一眼,故意慢慢悠悠说,“她这般费心费力为你吴家谋划,图个什么呢?” 顾侯眉心一跳,忽然也有些反应过来,而后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是啊,顾氏已经不是吴家的大娘子了,还这般为了吴家谋划,能图个什么呢? 顾氏听着里面的沉默,脸皮阵阵发麻,心里冰凉,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顾侯定能发现她为了前夫家筹谋的事情了。 吴老五脸上表情有些僵,但还强撑着道,“瑶丫头,你胡说什么,这事跟我们吴家没关系,你姑姑和我早合离多年了,冤有头债有主,你该找她理论才是。” 顾温瑶看着吴老五,看他一脸斯文,看他三两句就推顾氏下地狱,不由摇头轻叹,“我姑母到底是你的妻子啊。” 吴老五笑了,掸着衣袖说,“我跟顾氏早已和离,这般狠心肠的毒妇,哪里配做我吴家的大娘子。” 他说完这话,意识到顾侯还坐在主位上,到底不太妥当,但实在又懒得找补,只道:“若是没别的事,我和我儿子便要回去了。” 说着拉起了自己的儿子,给他整理衣裳,转身要走时道: “自然,今日之事涉及到顾家大夫人跟顾家的瑶丫头,姑母要害侄女,传出去会坏了顾家女眷的名声,我们往外定不会多说半个字,毕竟曾经都是亲家。” 门外,听完这话的顾氏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整个人仿佛遭受天大打击。 好一个曾经。 好一个毒妇。 好一个顾家女眷。 这是连他的亲生女儿都一起说进去了,人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顾温瑶有意无意看了旁边房间一眼,嘴角弯起,抬手,轻轻拍了两下,扬声询问,“姑母,姑父的话您都听清楚了吗,他说您是毒妇,说您罪大恶极,说您该受罚呢。” 听到顾温瑶这话,吴老五愣了愣,眼睛下意识朝门外看过去,心脏都凉了半截,脸上当场有了变化。 顾氏,顾氏在门外? 那他刚才那些话…… 吴老五猛地看向顾温瑶,眼神阴翳,哪有还有刚才的斯文沉稳模样。 顾温瑶看着他的表情,饶有兴趣的问,“姑父您在怕什么,怕姑母就在门外?” 短短几个瞬息,吴老五鬓角的汗都留下来了,他眼皮抽动,脸皮绷紧,勉强挤出声音,“我怕什么,我什么也不怕,我哪句话说的不对?” 顾温瑶笑盈盈,“对与不对,全看姑母怎么说了。” “刘妈妈,让姑母进来。” 她话音落下,原本应该躺在床上休息的顾氏已经大步冲了进来,目标明确,上来就撕扯吴老五的衣服,抬手一巴掌抽在吴老五的脸上! 吴老三坐在吴老五旁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吓得一哆嗦,“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顾温瑶摇着扇子,好心解释,“许是一条船上的两个人,突然翻船了吧。” 吴老三茫然,“什么一条船上的两个人,他俩不早就和离了,要不然老五怎么会纳了续弦,如今这续弦都怀了身孕了。” 顾温瑶怕顾氏忙着跟吴老五对撕听不清这话,立马扬声重复,“什么,姑父的续弦有了身孕?” 吴老五,“……” 顾氏气到手抖,“好啊好啊,你哄我说娶续弦只是做为外人看的,心里只有我一人,那身孕是怎么回事,这把年纪了你还立得起来啊,你拿着我从顾家搂来的银钱买了不少壮阳药吧!” 眼见着顾氏骂的越发难听,莫书清忍了又忍,终究是抬手招了招顾温瑶,“阿瑶。” 顾温瑶看热闹看的最是高兴,听到莫书清喊自己,顾温瑶两眼亮晶晶的扭头看过去。 莫书清顿了顿,笑着,抬手捂住她的耳朵,低声道:“少听这些脏耳朵的话。” 顾温瑶一怔,热意顺着耳朵蔓延到脸颊,眼神闪烁,慢悠悠从莫书清脸上别开,胸口心脏莫名漏跳半拍。 她自己嘀咕,易芸怎么还不回来,那门到底关没关啊,弄得她心里怪没底的。 而旁边,吴老五自然不可能一直被顾氏骑着打骂,他要脸面,这会儿直接反手推开顾氏,将顾氏推到地上,“泼妇,你我早就和离了,你做出这种事情,休要攀扯我吴家。” 顾氏顿时把所有体面端庄都丢了,大夫人大娘子撒起泼来跟市井妇人一样,她指着吴老五骂,“你个丧天良你说的什么话!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谁,如今我倒是成泼妇了。你跟我假和离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是泼妇!” “假和离”三个字一出,场面上都静了静。 顾氏猛然反应过来话说多了,慢半拍把嘴闭上,打人纠缠的动作也停了,低下头站在原地,一时间不敢看坐在主位上的顾侯。 顾侯看着她,忽然冷笑起来。现在这狗咬狗的场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己这个长姐当年突然和离回府,没多久顾温瑶差点落水溺死。 他不是没想过顾氏是假和离,联手吴家谋顾家家财这件事。 只是当时他没怀疑多久,吴老五就娶续弦了,这才打消他的疑虑。 谁曾想,两人竟真是假和离! “我的好姐姐,你为了家财,居然咬牙忍了吴老五再娶。该说你卧薪尝胆呢,还是说你不拘情爱只贪银钱。” 见顾氏低头闭嘴,莫书清这才松开顾温瑶的耳朵,示意她,“不是说账本上有几处账目不明确吗,如今倒是可以问问了。” := 顾侯闻言看过来,眸子沉沉,“什么账目不明确?” 顾温瑶像是才反应过来,缓声说,“这些年,经姑母手,有好几笔账莫名没了去向,银钱加在一起,并非是个小数目,好在我心细,将这些做成账本。” 顾温瑶让账房将账本拿过来给顾侯看。 上面一笔笔账本该都是顾家的,现在可能全偷偷流进了吴家。 顾侯气到站起来,将账本砸在顾氏跟吴老五面前,“你们可要看看?” 吴老五看都不看账本,也不看顾氏,只道:“我跟她早已和离,这账跟我有什么关系,说不定是她拿去养什么野男人了,这脏水可不能赖在我身上。侯府,也得讲道理才行。” 顾氏气到脸色发白,哆嗦着唇,指着吴老五,心灰意冷,“你当着儿子的面这么污蔑我!你心里可曾有过我!” 旁边的吴明春跟吴念业早就傻眼了,从顾氏进来的那一瞬间,事情就跟他们关系不太大了,闻言更是不敢吭声。 顾温瑶说道:“姑父别急着否认啊,账本里可不止有银钱,还有物件呢,东西在不在您吴家,只要让人进去搜一搜就知道了。” 吴老五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嘴巴张张合合,说得却是,“我吴家怎么也是伯爵府,就算比不得顾家,也没没落到任由别人随意进出搜查物件!” 顾温瑶看向顾侯。 父女俩难得有了点默契,顾侯冷笑一声: “吴家要是想要脸面,就将上面的银钱送还回来,否则我只能带着账本进宫讨个说法了。到时候在御前,你家吴家老爷子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承认你吴家以假和离为名骗我长姐的银钱,要么是息事宁人老老实实归还银钱。” 顾侯,“名跟钱,你们回去商量商量,选一个。送客。” 不给吴家反驳的余地,顾侯让人把吴家四人送出去。 他们一走,正厅里就只剩下顾氏了。 顾氏心虚到不敢抬头,手脚冰凉,试图狡辩,“则成,你听说跟你说。” 顾侯冷声问,“说什么?” 长辈的事情,到底不适合让小辈们看热闹。 顾侯看向顾温瑶,神色沉沉,似真似假夸了一句,“亏得温瑶机智,先是避开药茶,后又让你姑母站在门外听,最后备好账本,当真是,巧啊。” 顾温瑶目光回视,不闪不躲,温声道:“要是不巧一些,怎么能抓到府里偷钱的老鼠,怎么为爹爹分忧?” 顾侯这才没说什么,只是挥手,跟她和莫书清说,“你们今日也累了,回去歇歇吧。” 等姑嫂两人离开,原地只剩下顾家姐弟两人。 顾侯捏着茶盏,忍了又忍,最终怒到站起来,将茶盏砸在顾氏面前: “阿姐,八年前的事情我便宽恕了你一回,想着你行事虽糊涂但终究都是为了顾家好,这才睁只眼闭只眼只收了你的管家权。” 顾侯冷声道:“可今日我才发现,你谋划这些,并非为了我,而是为了吴家为了你亲儿子!” 顾氏心头一颤,尖叫着躲开地上四分五裂的茶盏碎片,有些披头散发的说: “我还不是为了你们,不管是顾家还是吴家,谁不眼馋明家的家业!则成,明春到底是我儿子也是你亲外甥啊,我一个当娘的不能不为他谋划,我本想着钱弄到手后,咱们两家分,谁知道变成如今这局面。” 她至今不知悔改,虽对吴老五失望透顶,可依旧想着儿子。 “你为了顾家,你把温瑶嫁给你夫家侄儿?!她一旦出嫁死在外面,那明家的家财将跟在她身后尽数转移到吴家,”顾侯厉声道:“阿姐你当我是傻子吗!” 他都要气笑了,走了一圈,换了个说法,“阿姐,你见过老虎愿意给狼狗让肉的吗?” 明家女嫁的是他顾家,身后家财自然是他顾家的,吴家算个什么?也敢来贪这一口?也敢算计他女儿? 顾侯神色狠厉,武将的杀伐气瞬间露了出来,贪婪跟报复的神色在眼底尽显,“吴家这般戏弄我,此事我不会罢休,他们要是不把钱吐出来,我定要吴老五父子好看!” 顾氏有点怵顾侯这样,“则成。” 她刚开个口,就见顾侯冷眼瞧过来,“阿姐,既然你心不在顾府,那留在京中还有什么意义。” 他已经做出决定,“收拾收拾东西,带着惊春回老家吧。” 顾氏脸色大变,“回、回老家?我怎么能回老家呢,老家哪里是人待的地方啊。” 不给顾氏商量的机会,顾侯就抬手让妈妈们进来,押着顾氏回去收拾东西,淡声道:“顾解荷,我府里留不下吃里爬外的东西,你该知道的。对外我会说你是回家照顾老人去了,全你一个体面。” 青棠院门口。 莫书清听完顾侯对顾氏的处罚,丝毫不意外,“侯爷能容忍顾氏,是因为利益一致,一旦他发现顾氏向着的不是自己,立马会翻脸无情。” 这便是顾侯,眼里没有姐弟夫妻跟父女,有的只是自己的切身利益。 “他今日没阻止顾氏害阿瑶,便是想在两人之间衡量一下,看谁最有用,”莫书清神色淡淡,“结果显然易见,阿瑶赢了,利用全身而退证明了她在侯府里的价值。” 刘妈妈心头微寒,低声说,“瑶姑娘赢了,顾氏被赶回乡下,顾侯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把瑶姑娘嫁出去,那这管家权您是想都不用想了。” 刘妈妈眸光闪烁,计上心头,提议道:“除非,您把瑶姑娘拿下!” 顾温瑶从后面追上来,正好听到后半句,笑着问,“把什么拿下?” 这要是换成平时,莫书清可能不搭这腔。 今日她却笑着跟顾温瑶说,“刘妈妈说,让我把你拿下,如此你跟管家权,就都是我的了。” 刘妈妈,“?” 她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吧。 而顾温瑶顿在原地,半步都不敢往前走,直到易芸从院里出来。 【作者有话说】 阿瑶:易芸来之前,我一句话都不会说! 今天晚了点,把这个部分写完! 第26章 026 ◎“嫂嫂啊嫂嫂,你真是让人难猜。”◎ 顾温瑶看向易芸,眼里无声询问。 莫书清今日给她的感觉有些奇怪。顾温瑶倒是不怕莫书清知道她的心思,毕竟她也没掩饰过,只是不想让莫书清陡然看见暗室里的一切。 那见不得天光的暗室,就像是顾温瑶见不得光的内心。 如今两人和好关系亲昵,顾温瑶还没做好准备,让莫书清瞧见她卑劣恶心的一面,怕惊吓到莫书清,怕两人就此再生分疏远。 顾温瑶脸上挂着笑,自己都分不清是掩饰性的笑容,还是真实笑意,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嘴角已经往上牵出弧度,而莫书清的手指就点在她唇边。 顾温瑶愣怔着看向走到眼前的莫书清,心跳声如擂鼓一般鼓动耳膜。 如果莫书清进过暗室,会怎么想她呢。 是不是觉得她脑子有疾,才留下八年前的旧物。 是不是会觉得她恶心,才将那写废的字帖都规整收好。 是不是要用看异类的目光看她,就像是莫母那样,疑惑她为何对同性别的女子生出那样的感情。 顾温瑶扯着嘴角,微微抬手,冰凉的手指搭在莫书清清瘦白皙的腕子上慢慢收缩攥紧,索性让脸贴在莫书清手心里,歪着头,昂脸看莫书清,低声问,“嫂嫂打算怎么拿下我?” 她甚至教莫书清,“嫂嫂可曾打过蛇,这类长物要挑最致命的七寸打,那嫂嫂知道我的七寸在哪儿吗?” 顾温瑶笑,拉着莫书清的手往下移动,放在自己胸口处,眼睛直直望着莫书清,“这儿。” 杀她,诛心就行。 只要莫书清说她恶心,说不想见到她,那她绝对不敢死缠烂打,更不会像如今这般摇尾晃脑撒娇耍混只为引得她多看自己一眼。 顾温瑶明明是笑着的,可眼尾绯红,脸上的微笑面具显得更虚假僵硬,让人瞧着格外不舒服。 莫书清知道今天的试探到这儿就该结束了,再逼下去,顾温瑶可能会笑着哭给她看。 莫书清一只手被顾温瑶攥在掌心里摁在她胸口处,只得抬起另只手,捻着巾帕在顾温瑶的嘴角擦了一下,像是要擦去她那虚伪掩饰的笑痕,温声说,“只要是阿瑶想要的,我何时不曾给过。” 顾温瑶微怔,抬脸看莫书清,眸光晃动。 莫书清垂眸,指腹轻轻蹭了下顾温瑶绯红的眼尾,引得顾温瑶长睫轻颤煽动,蝴蝶振翅般脆弱,惹人心底一阵怜惜。 上次她情不自禁抚上顾温瑶脸庞的时候,顾温瑶还开口给她递个台阶,今日,两人的目光都落在莫书清的指腹上,谁都没曾言语。 顾温瑶呼吸轻轻,视线顺着莫书清的手看向莫书清的脸,“嫂嫂?” 莫书清猛地回神,下意识抽回自己的手,指尖捻紧攥在掌心里。 易芸适时走到顾温瑶跟前,不动声色朝她摇摇头。 莫书清注意到顾温瑶的视线,侧身也朝易芸看过去,“怎么了?” 易芸,“侯爷说要送大夫人回老家,院里那边正在收拾东西,有什么该带的不该带的还等着二姑娘过去看看。” 莫书清心底舒了口气,微微点头,“那我也去顾舒枫院里看看,晌午饭后他就该去李博士府上了。” 说罢,莫书清带着刘妈妈朝此君院走。 顾温瑶单手抚上脸颊,眼底有些疑惑,她总觉得刚才莫书清摸她眼尾的动作,似乎过于暧昧。 顾温瑶抬脚进院,没急着进暗门,而是站在门口,低头看地面上的几滴血迹。 易芸跟在顾温瑶身后,见她停在门前不走了,便道:“姑娘,我来的时候,门就是这样开着的,地上门口的血迹也没被清理,显然是没人来过。” 府中办宴抽调下人,没人来得及清理血迹很正常,所以门才这样敞着,好似她走的时候什么样,如今回来依旧什么样。 顾温瑶不吭声,只是在想,如果她是莫书清,她瞧见门开着会怎么做。 莫家家规好,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女儿素来守礼端庄,从不会未经许可就私自进人房间。哪怕莫书清跟她亲近,也极少不敲门就进她屋。 顾温瑶一步步往里走,最终站在那扇半开不开的暗门前,抿紧了唇。 莫书清会进去吗。 莫书清如果进去了,那她今天对自己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暗门彻底推开,暗室里一切依旧,连顾温瑶上午进来时打开的窗户都跟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变动的似乎只有外头透进来的光线。 顾温瑶将手里团扇放在圆桌上,手撑着桌面侧过身环视面前的博古架。 高高的架子分成多个小格子,每一个格子里都放着一样物件。或是枕头或是衣服或是字帖或是巾帕,这些东西无一例外,全是莫书清用过的,如今都被顾温瑶打理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如同珍宝古玩一样贴了标签日期放在那里。 顾温瑶特别满意自己的这间暗室,却又不想让莫书清进来看见。这像是她心底的阴私,像这间暗室一样,是见不得天光的地方。 过去八年,无数个漫漫长夜中,她都是在这件暗室里,数着这些物件等到天亮。 她的这份喜欢,既想让莫书清看见,又害怕以这种方式被莫书清看见。 顾温瑶垂下眼,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点在桌面上,轻喃了一句,“嫂嫂啊嫂嫂,你真是让人难猜。” 要么说是女人心呢。 午后,夏日阳光最烈。 侯府后门处有三辆马车停下。 一辆是送顾舒枫去李博士家里念书的,剩下两辆是送顾氏母女回老家的。 顾温瑶到的时候,虞氏已经哭到不行,仿佛不是送子上学而是送子下葬。 顾舒枫一脸不耐烦,“你跟我哭有什么用,你不如去找我爹说说晚几天再送我过去,我这才刚好就要去念书,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打的再重一点,拖到秋闱后算了。” 虞氏轻拍他手臂,“说什么糊涂话呢。” 她自然不可能忤逆顾侯的意思,所以只能劝儿子,“你到了那里要守礼上进,好好听李博士的话,争取秋闱得个名次回来。” 跟这边的不舍别离不同,旁边顾氏这儿就有些剑拔弩张了。 瞧见顾温瑶过来,顾氏母女吃了她的心都有。 顾氏冷笑着问,“顾温瑶你现在满意了吧,把我弄回老家,这京中侯府后院便是你一人说的算了。我虽走了,但我倒是要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顾温瑶笑盈盈的,“自然是一时得意一时爽,一直得意一直爽,京中的事情往后就不劳姑母费心了。” 顾氏余光瞥见一抹紫色身影缓缓靠近,心眼转动,立马换了一副表情,笑着说道:“你斗败了我有何意义,如今府中跟你争管家全的是你那嫂嫂莫氏。你俩昔日好友啊,要是因为管家权翻脸可真让人唏嘘。” 顾氏往前两步,站在顾温瑶面前,压低声音说:“你不妨问问你那嫂嫂,她为何要嫁到这侯府来。” 顾温瑶微微扬眉,并不上套,“姑母这是在挑拨我跟嫂嫂之间的感情?” 她就知道当初那些书信是被顾氏拦下了! “姑母与其担心我,不如想想明春哥哥吧,”顾温瑶说道:“饭后颜家让人送了礼过来,特意言明是送我的,想来是感激我‘拆’了颜吴两家的婚事吧。” “颜、颜家让人给你送礼了?”顾氏大惊,眼睛睁圆愣在原地,“这怎么可能,吴颜两家分明是说好了的,怎么能突然毁约。” 顾温瑶故作沉吟,满脸无辜: “原本是说好了的,可谁知姑母一场赏荷宴办下来,没给惊春妹妹找到夫婿,倒是给明春哥哥找了个郎君。颜家姑娘许是不愿横刀夺爱,这才成全了明春哥哥的断袖癖好吧。” 顾温瑶轻叹,“本来颜吴两家好好的一场婚事,却因为姑母您算计我而搞黄了,现在满京城都在传吴家要借颜家姑娘的肚子骗婚生孩子呢,想来以后京中所有姑娘都会对明春哥哥退避三舍吧。” 她笑,“姑母,这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你——” 顾氏哪里受得了这个打击,那颜家姑娘可是她千挑万选的啊,是最适合传宗接代的好胚子,现在这婚事却被顾温瑶破坏了。 顾氏又气又恼,抬手就朝顾温瑶的脸上抽过去,“贱人! 左右她都是要回老家的人了。 顾氏这会儿对着顾温瑶得意又明媚的脸蛋,怎么看怎么觉得可恨,恨不得用刀刮下来! 一想到自己落得这副下场,以及儿子婚事毁了女儿嫁不了高门,顾氏掐死顾温瑶的心都有。 所以这落下来的一耳光裹挟着风,可见用了多少力道。 眼见着这巴掌就要打在顾温瑶脸上,顾温瑶的手臂忽然被人从身后握住,用力往后一拉。 顾温瑶跌着朝后退了两步,后背猛地抵在一个略显温柔的怀抱里。她惊魂未定,一是没想到顾氏会动手,二是没想到自己被人拉住手臂,这会儿心脏剧烈跳动,似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而顾氏这一巴掌落了空,人被手掌力道带着往前闪了一下,似乎扯到了腰,直接“哎呦”出声。 顾温瑶看着眼前这滑稽的一幕,愣怔着扭头朝后看,就瞧见莫书清那张清冷的脸,正冷冷的望着顾氏。 顾温瑶呼吸轻轻,意识到自己后背贴的是什么后,耳朵慢慢变红,她扭过头,垂眼的时候才发现,莫书清的手臂就箍在她腰上。 顾温瑶想,嫂嫂应该,是紧张她的吧,所以才搂的那么紧,心脏跳的那么快。 咚咚咚,一声又一声,像是隔着后背敲在她心尖上。 【作者有话说】 阿瑶:管它门开没开,今天的我,开了。 第27章 027 ◎“阿瑶,你*哥哥还看着呢。”◎ 莫书清也没想到顾氏、堂堂顾侯家里的大夫人,会在顾府后门公然要打顾家二姑娘。 她这不仅是不给顾温瑶脸面,还对自己为长为尊的体面不管不顾。 见那巴掌要落下来,莫书清只来得及伸手拉住顾温瑶的手臂,将人往后一扯带到自己怀里,冷着脸看向顾氏,“大夫人。” 莫书清问,“请问顾家二姑娘犯了什么错,轮得到大夫人越过顾家嫡母来掌掴教训她?” 顾温瑶还是头回见莫书清用这般咄咄逼人的语气同人说话,更是没听过她这样冷漠质问的声音,哪怕两人久别重逢她阴阳怪气的时候,莫书清对她也没这般冷淡过。 顾温瑶恍惚间觉得胸口心脏像是果实的外壳,而莫书清对顾氏说得每一个字都是小锤子,轻轻敲在她心头,震得她心尖嫩肉酥麻。 莫书清就站在她身后,如同她的后盾,像小时候那般护着她,让她依靠。 仗着有莫书清在,顾温瑶柔柔弱弱的靠在莫书清怀里,明明没被打着脸,却抬手摸着脸颊,委屈的不行。 莫书清余光瞧见她这副娇弱可怜的模样,抿着唇,伸手将顾温瑶扯到身后彻底护着,脸更冷了。 “她,我……我都没打到她!”顾氏看到顾温瑶故作娇柔,被恶心的不行,气到差点跺脚厥过去。 顾氏表示,“再说了,她跟长辈顶嘴,我是她姑母,我就算教训她,她也该受着。” 莫书清直视顾氏,冷声道:“长尊才有序,你若为长不尊,又有什么资格在晚辈面前提辈分。” 莫书清目光扫向顾氏身后的马车,意有所指,“大夫人难道忘了自己为何会回老家吗?你是想让吴家以及你儿子吴明春在京城彻底抬不起头吗?” 她打蛇打七寸,只挑着顾氏最在乎的说,说得顾氏不敢再犟,只得含糊其辞低头揉腰。 莫书清怎么可能不会找人要害,又哪里需要顾温瑶手把手教她呢。 “娘。”见顾氏败下阵,吴惊春立马快步走过来,上来伸手就指顾温瑶,对着莫书清说,“她挨打也是她活该,要不然我娘为什么不打别人光打她,她本来身份就低贱,不过是借了侯府血脉——啊!” 吴惊春的话还没说完,刘妈妈得了莫书清的示意,上前两步,抬手对着吴惊春就是一巴掌。 扇完之后,吴惊春嘴里所有还没说出口的话都变成了尖叫。 吴惊春根本没想到莫书清敢让下人婆子打自己,气到指向莫书清跟顾温瑶的手都在发抖。 顾氏也惊呆了,伸手抱着吴惊春,连忙去看她的脸,又转头朝莫书清嚷起来,“你怎么敢让人打我女儿?!” 莫书清神色淡淡,反问道:“为何不敢?表小姐都敢对侯府二姑娘出言不逊,刘妈妈为何不敢打她?这事就算闹到侯爷面前,也有的说。” 一提顾侯,再想想刚才吴惊春说出口的话,顾氏瞬间心虚。 莫书清有意无意,将目光朝身后的另一辆马车扫过去,“以后这话我要是再听见有人说,我便让人割了她\他的舌头。” 这话是点顾舒枫呢,整个顾府,也就他跟吴惊春自视血脉高贵,对着生母是商贾女的顾温瑶指指点点。 典型的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占着明家的好又骂明家商贾出身,这便是顾温瑶霸着管家权的原因,她若是怯懦,她自己连同身后的明家都能被人吞吃干净,骨头都不剩。 顾舒枫本来是看热闹,直到刘妈妈那一巴掌扇在吴惊春脸上,顿时想到自己挨过的一巴掌,脸都跟着火辣辣的疼。 见莫书清眸光扫过来,顾舒枫更是莫名抽了口凉气,看向莫书清的眼神有些不善又带着忌惮。 这女人看着端庄大气,实则小气记仇。 外头日头太晒,尤其是午后,更是灼人。 莫书清见顾温瑶在自己身后小幅度挪动脚步,就知道阳光晒得她难受,顿时懒得再跟顾家母女多费口舌。 莫书清掸掸衣袖,收回目光,语气轻飘飘的说,“时辰不早了,大夫人跟表小姐还是早些上路吧。乡下比不得京城文雅,表小姐切记管好自己的嘴巴,免得挨更多的打。” 她话音落下,不给顾氏母女停留的机会,就有下人过来“请”顾氏母女启程。 顾氏跟吴惊春被半推半架进马车里,车夫驾车离开。 为了确保两人是真的回老家了,而不是半路偷跑再回京城,顾侯还派了一队兵,以“保护”的名义,“护送”母女二人直至回到老家的家里。 前行的马车中,吴惊春脑袋探出车窗,哭喊着不愿意离开京城,甚至朝门口的虞氏跟顾舒枫伸手,喊着,“表哥救我啊表哥。” 顾舒枫看戏似的,丝毫不在意,“原本以为姑母一心为我好,替我对付顾温瑶还说将惊春许给我,谁曾想却是胳膊肘朝外拐。” 顾舒枫冷呵呵,“吃着我顾家的用着我顾家的,我顾家甚至替她养女儿,就这还吃里扒外往吴家送银钱,真是活该。这辈子都别回京城了,死在老家算了。” 至于惊春表妹,顾舒枫半点不稀罕,他这个身份地位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非要这样的。 送走顾氏,莫书清转过身看顾温瑶。 她垂眼低头,仔仔细细的在顾温瑶脸上看了一圈。 为了配合她,顾温瑶眯起眼睛抬起下巴,轻柔的嗓音慢慢悠悠问莫书清,“嫂嫂,我好看吗?” 莫书清闻言下意识看过去—— 阳光照在顾温瑶脸上,让那本来就白皙的皮肤如同瓷器白釉一般散发着光晕,长睫乌黑唇瓣粉润,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带着诱惑力。 顾温瑶注视着莫书清的视线,缓缓靠近,昂首挺腰,前胸几乎贴在莫书清怀里。 莫书清站在原地不动,任由顾温瑶试探着贴过来。 她觉得顾温瑶这会儿像个蛊惑人心的妖精,嘴上一声声叫着嫂嫂迷糊她的耳朵,实际上却恨不得挤在她怀里,让她主动伸手抱紧她的腰。 明知顾温瑶故意的,可眼见着她的粉唇离自己的脸颊嘴角越来越近,莫书清呼吸还是轻了几分。 差一点,只差一点,顾温瑶的唇瓣就要贴在莫书清的嘴角上,顾温瑶却突然停下来。 顾温瑶睁开眼睛看莫书清,眼底深处藏着试探。 莫书清似乎顿了顿,垂下眼睫缓缓低头,唇瓣险些从她脸颊上擦过,几乎贴在她耳边。 顾温瑶,“?!!” 顾温瑶猛地扭头看莫书清,分不清她是无意还是有意,整个沉甸甸的心像是被根细丝牵扯着,挣扎在断与不断之间。 莫书清是不是进了她的暗室,那她此刻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思并非是姐妹之情? 顾温瑶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见莫书清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她说,“阿瑶,你哥哥还看着呢。” 顾温瑶,“……” 这世上最坏气氛的话莫过于“哥哥”二字。 顾温瑶瞬间没了试探的兴致,脚尖落回去,脸上多余神情尽数收敛,低头用手指缠着腰带流苏,咬着后槽牙狠狠扯了一下,像是在发泄什么。 莫书清瞧见了她的小动作,眼底闪过明朗笑意,抬手,在顾温瑶脑袋上轻轻拍了下,意味不明的说了个词,“你啊。” 她声音轻,本就没想让任何人听见。 顾温瑶茫然疑惑抬脸看过去,莫书清却是朝府门口的另一辆马车走过去。 莫书清即使背对着顾温瑶,都能感受到顾温瑶看过来的视线。 她不由想起顾温瑶暗室里的东西,心中有一瞬间的茫然,开始可能不确定,但直到刚才,莫书清才肯定下来: 顾温瑶喜欢她。 莫书清抿唇皱眉,快到虞氏面前时又将多余情绪收敛下去。 “母亲。”莫书清朝虞氏颔首见礼。 虞氏伸手虚扶,讪讪笑着,“书清怎么出来了?” 刚才莫书清跟顾氏对峙的一幕,这边瞧得清清楚楚,猛地见莫书清过来,虞氏都有些怵她。 莫书清态度也是疏离生分,“来送送小侯爷。” 听说是来送自己的,顾舒枫眼皮都快翻到天上,那股吊儿郎当不屑轻蔑的劲儿全都写在脸上了,“我用不着你送,春水自然会送我。” 春水是妾室,莫书清是大娘子,顾舒枫这么说纯属是故意的,他一个会拿着顾温瑶生母身份说事的人,能不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就是在打莫书清的脸? 顾舒枫就差明说“你不是我大娘子春水才是我大娘子”了。 莫书清这会儿倒是真希望自己不是侯府的大娘子,她侧头朝后看,顾温瑶还背着她站在原地晒太阳了,既不回去也不过来,分明是在等她。 莫书清心里情绪有些复杂,但又生不出排斥跟反感,甚至扭头对顾舒枫说话时的声音也都因为顾温瑶变得温和不少: “李博士在学业上管教严格,曾是太学院出了名的严师,希望小侯爷此次深造能学有所成,不要辜负侯爷对你的期望。” 至于春水。 莫书清一早就发现她也来了,自己如今一开口,春水立马偷偷朝她看过来,眼里带着疑惑诧异。 春水像是在疑惑,原本特别瞧不上顾舒枫不愿意跟顾舒枫说软话的人,怎么突然对顾舒枫改变态度了,莫不是觉得顾舒枫要有出息了,这才来跟她抢男人吧? 春水那点想法都写在脸上,莫书清扫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心道不愧是女子更了解女子,敏锐到连她对顾舒枫声音前后的变化都能听得出来。 莫书清顺势为之,故意说,“李家的小学堂跟外头不同,不仅有你们这些男客还有一些女眷也在里头念书,小侯爷记得好好约束自己的言行,莫要做出冲撞的事情,惹得侯爷生气。” 听到这里,春水忍不住看向顾舒枫。 怎么,怎么学堂里还有女的啊,这不是摆明了要勾引人吗,这让男人还如何静得下心念书呢。 尤其是小侯爷这种模样英俊家世好的公子哥儿,要是进了小学堂里,那些平日见不到他面儿的小门小户女子,还不得扑上来。 春水手里捏着的巾帕都绞在了一起,满心焦急担忧。 自己是好不容易才做上妾的,仗着虞氏无能小侯爷偏爱,这才在侯府里有了几分脸面,甚至不用给大娘子莫书清请安。 如果,如果小侯爷新鲜感作祟看中了别人,府里后院的女人多起来,她可怎么办? 她既没有新来的新鲜,也没有莫书清这样的家世跟学识,那她只能度日如年苦等小侯爷过来看她。 那样的日子,太可怕了。 春水看向顾舒枫,咬紧了唇。她除了顾舒枫,可就遇不到条件更好的男子了。 她得想个法子,亲自跟着顾舒枫,死死的握紧他,不让他接触别的女人才行…… 眼见着时辰不早了,就算再磨蹭,顾舒枫也得出发去李家。 春水眼睛通红都快哭出来,她这样最惹顾舒枫喜欢了。 可惜顾舒枫这会儿满脑子厌学情绪,对女人丝毫提不起半点兴趣,更不稀得压住自己的烦躁去哄别人,所以根本没理会春水,头都不回的上了马车。 他虽不想上学,但更不想看见莫书清。 可顾舒枫这副样子落在春水眼里,那就是他迫不及待的要去小学堂看女学子了,惊诧愣怔过后,恨不得将手中巾帕撕烂! 男人,这便是男人!都喜新厌旧都一个德行,永远控制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春水咬紧了牙,强撑着扯出笑意,目送顾舒枫的马车离去。 她必须想想法子,既要拢住顾舒枫的心,也得管住顾舒枫的身。 等马车走远彻底看不到了,春水才低下头。 春水的反应尽数落在莫书清眼里。 莫书清不在意春水会对顾舒枫做什么,毕竟不管春水怎么做,得益的都会是她,如果有需要,她甚至愿意帮春水一把。 莫书清转身,唤那道倔强的倩影,“阿瑶,回去了,这么晒也不怕晕过去。” 顾温瑶这才走过来,阴阳的调调再次响起,“我哪里敢晕过去,我若是晕过去了,岂不是打扰嫂嫂给哥哥送别了。” 莫书清伸手,食指指腹戳在顾温瑶额头上,无奈的睨了她一眼。 顾温瑶这才哼哼着抬手摸额头,脸上重新挂起笑。 顾温瑶看了眼太阳,每年八月份京中都是最热的时候,她跟虞氏提议,“娘,京中无事,哥哥又去专心念书,不如今年我们一起去郊外的山庄泡温泉避暑吧?” 顾温瑶笑盈盈看向莫书清,眼里是明晃晃的试探,“嫂嫂,我能不能跟你泡一个池子?” 莫书清,“……” 【作者有话说】 书清:泡澡还是泡我? 第28章 028 ◎“嫂嫂是在吃醋吗?”◎ 京中每年八九月份都酷暑难耐,为了消暑解乏人们想出好些法子,入口的有冰碗凉饮,实用的有冰盆水扇,但热气翻滚时还是寻个清凉的地方待着最是舒服。 虞氏出身高贵并非是个不会享受的人,“既然温瑶开口了,那咱们去郊外的庄子上住些日子吧。那儿的温泉有药浴,对温养身体也有好处,温瑶是该多去泡泡。” 顾温瑶笑着应下,“那我着人准备一二,过几日便出发。” 她们这样的身份出行必然一群人跟着,不可能说走就走,总要将京中侯府安排妥当才行。 顾温瑶回到青棠院,跟易芸说,“父亲在京中有差事,只有沐休才能去山庄小住一日,所以这些时日只有他一人在府上,一切事宜都该提前替他安排妥当才是。” 易芸点头,“是。” 除了顾侯不去,半个时辰后,有丫鬟过来跟顾温瑶说,“二姑娘,春水说她身子不适,这次就不跟府里众人外出避暑了。” 她们一行人出去一趟,短则五六日,长则半个月,春水心里藏着事,自然没有闲心外出玩耍那么久。 顾温瑶倒是好脾气,对于自己这个妾室嫂嫂,十分纵容,“春水姐姐不去的话,那府里的事情,就要劳烦她帮忙照看了,这事去同嫂嫂请示一下,她若是答应,我就放权给春水姐姐了。” “是。” 府中一切安排妥当,启程出京的时候,已经是两日后。 顾侯站在门口送她们。 顾温瑶领着春水走过来,笑盈盈喊,“爹爹,这些时日我不在,府里的事情就先由春水姐姐帮我照看一二,大体事宜我都安排下去了,您若是有事情直接找陈叔或者春水姐姐就行。” 这事顾侯也是才知道,闻言不由看向春水。 春水战战兢兢低下头,跟在顾温瑶身后顶着顾侯的目光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也不明白顾温瑶怎么会放权给自己,思前想后才算得出结论: 她跟莫书清比起来没有根基跟家世,这权力放给她说收就能收回去,比交给莫书清更安心些。 自己不过是顾温瑶跟莫书清争管家权博弈时的一枚棋子。 所以春水对顾温瑶此举没有半分感动,甚至想利用这个送到眼前的机会,给自己谋出点东西。 春水眼睛看着地面,轻声说,“府里后宅若是有什么事情拿不准主意的,我会着人快马递话给二姑娘,由她做主处置。” 顾温瑶转身拉着春水的手,温柔的拍着她的手背,“瞧春水姐姐说得,你能管住自己的一方小院,还怕管不住这一方大院?要是府里有什么事,你做主就是,我这次想去好好养养身子静静心,连胡大夫都带上了呢。” 春水抬起半张脸看顾温瑶,勉强扯出怯懦笑意,“那,那我就先试试。” 顾温瑶满意的点点头,看向顾侯,“爹爹觉得如何?” 顾侯不在意后宅里的那些事情,但他很喜欢听话没主见的人,比如虞氏,比如春水,这样的人养在后宅里好把控,丝毫不会影响到他前厅的大事。 顾侯看了眼顾温瑶,只觉得自己这个女儿越长大越有主见了,跟她生母明氏一样,“你都安排好了,我还能说什么,就按你说得做吧。” 顾侯能出来送一面已经给足了这些妇人脸面,听顾温瑶说完话抬脚便回去了。 见他走远,顾温瑶才舒了口气,拉着春水的手说道:“对了姐姐,我想起来一件事情,江南那边送来了茶叶,我今日出发来不及安排,你记得让人给爹爹送去,他最爱喝了。” 这几年朝中没有战事,武将们闲置起来,开始附庸风雅装文臣,其中就包括顾侯,品茶焚香下棋,他都涉及一二。 香是他自己找人调出来的,说是平心静气,茶是江南明家送来的,已经喝了好些年,而棋是虞氏送的。 春水点头,一脸认真,“我记下了。” 别的事情可以不管,但这事她肯定不能忘,要是惹恼了侯爷,她这个妾室谁也保不住。 莫书清从府里出来的时候,抬眼就瞧见顾温瑶拉着春水的芊芊玉手,笑意盈盈的说着话。 她倒是跟每一个嫂嫂都处的极好呢。 莫书清目不斜视,径直从顾温瑶身边经过。 “嫂嫂。”顾温瑶喊莫书清。 莫书清没听见似的,直接抬脚上了马车。 顾温瑶顿了顿,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还拉着春水的手,眸光晃了晃,眼里笑意更浓了,“府里事情就交给春水姐姐了,待我回来,定会好好感谢你。” 顾温瑶松开春水的手,连忙提着衣裙追过去,“嫂嫂,你为何不理我。” 莫书清已经坐在了马车上,听顾温瑶在车下开口,便掀开车帘垂眸看她,语气恍然,“哦?原来唤的是我啊,我还以为你一句又一句的嫂嫂唤的是春水。” 顾温瑶听完这话笑了起来,语调慢慢悠悠的说,“嫂嫂这话若是让旁人听见了,还以为是在同我捻酸吃醋呢。” 莫书清看了她一眼,抿唇无言,松开手指,任由车帘落下。 顾温瑶丝毫不生气,瞧见虞氏出来,转身去扶她上马车。 “二姑娘,东西都装好了,人也到齐,出发吗?”易芸小跑过来问顾温瑶,心情肉眼可见的明朗。 如今不过上午巳时,阳光还不算热烈,甚至清晨的细风这会儿还在。 顾温瑶站在马车边,扭身环顾四周,“好,出发。” 前方,莫书清坐在马车里,伸手撩开车窗一角,侧眸扭头朝后看。 夏日阳光下,顾温瑶一身烟雨青夏衫交襟长裙站在那里,细腰仅用一条素白丝绦勾勒出腰线,眉眼如画,长发如墨,满头乌丝被青色丝带束起,半束半披,整体装扮素雅却不失矜贵。 细风吹来,风扬起顾温瑶身后的青色发带,卷着她腰间丝绦,吹乱了她的裙摆弧度,生出了圈圈涟漪。 是风动。 莫书清没去过江南,但似乎在顾温瑶的身上,看到了江南最清丽的景色。 恍惚间,那景色扭头朝她看过来,眉眼弯弯。 莫书清微顿,缓慢收回目光,将车帘放下。 【作者有话说】 阿瑶:嗯嗯嗯是风动是风动。(微笑) 第29章 029 ◎“因为,侯府终将是我的。”◎ 马车启程。 莫书清端坐在车厢里,随手翻开摊在腿面上的话本。 这几本都是前些日子顾温瑶抱着送来的,说是挑来给她打发时间用。 之前为了调查顾氏将银钱花到了哪里,莫书清也没抽出空闲来看书,如今顾氏的事情尘埃落定,她手指搭在话本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动手翻开。 书上倒是没什么露骨的描写,只讲了几对男男女女的爱恨纠缠。其中一些女子跟女子的情爱描写隐晦,若是不仔细看可能瞧不出里头的端倪。 “姑娘,”刘妈妈坐在旁边轻声劝,“车上看书晃眼睛,不如歇歇吃点果子。” 她将手边的食盒打开,笑着跟莫书清说,“这是马车临出发前,瑶姑娘让易芸送来的,我瞧了一眼,都是您平时多吃了两口的果子,可见瑶姑娘心细,对您也是上心。” 是上心还是别的,可不好说。 莫书清瞧了眼果子,手指搭在话本上,指尖又一搭没一搭的点着,“妈妈你说,阿瑶这两年寄给我的书信,当真被母亲不小心遗留在岭南了吗?” “若是遗留,不是该遗留那些陈年旧信吗,怎么会把新寄来的忘在那边。”莫书清垂着眼,语气如常,话语里连最基本的疑问都没有,像是在阐述一件事实。 刘妈妈哪里知道,“许是新寄来的放在了别处,回来的时候这才没一起带回来。姑娘别担心,夫人不是说了吗,等书信送来了第一时间就给您送来。” 莫书清没说话,只是巾帕擦了指尖,捻了一块果子,撩开车帘边看景边吃。 她想,也许是自己招惹了顾温瑶,这才让对方对她有那样的想法。 若是疏离一些将距离拉远,会不会好一点。 毕竟,她拿阿瑶是当妹妹对待的。 从京城到郊外,驾车整整走上两个时辰,才到顾家的避暑山庄。 这山庄建在半山腰上,依山傍水好生秀丽。 还没到山庄里头呢,就能感受到来自于自然的凉爽之气。 丫鬟仆从将东西搬进山庄里,庄子的管事迎出来,“早早便得知主子们过来,已经让人提前轻扫了房间收拾出院子,现在饭菜备好,主子们歇息片刻就可用饭了。” 山庄里吃的多数都是自己种植的菜蔬,肉类也是自家饲养或是山中猎到的,主打一个新鲜。 顾温瑶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马车颠簸,她略显疲倦,吃了两口饭,就先回房休息了。 离席的时候,顾温瑶注意到莫书清的视线看过来,似有关心却没开口。 顾温瑶微微扬眉,折返回来,站在莫书清身后,弯下腰,下巴几乎搭在莫书清肩上,婉转的调儿带着邀请,“嫂嫂,傍晚一起泡温泉吗?” 莫书清八风不动,垂眸吃着饭,温声说,“我月事来了不方便,阿瑶你自己泡就好。” 顾温瑶目光落在莫书清的耳垂上,眸光幽幽,歪头轻叹,“那真是可惜呢。” 顾温瑶难得没死缠烂打,直起腰就回去了。 莫书清侧眸看过去,莫名的,有些意外。这么轻易就放弃,可不像顾温瑶的作风。 山庄里的景色到底跟京城不同,连傍晚的风都带着清新的草木之气,周边安静没有任何喧嚣嘈杂声,清净的让人感到不太适应。 莫书清下午陪着虞氏她们赏了荷,又帮顾温瑶顺道查了查山庄的账,随后就闲了下来。 从京中带过来的话本就放在桌上,莫书清站在桌边没有翻开的意思,只是估摸着时间问刘妈妈,“她们去泡温泉了?” “也没全都去,”刘妈妈说,“这会儿好像就瑶姑娘在泡,夫人她们去打叶子牌了,估计想等着饭后再去。” 顾侯不在,又远离京城,女眷们卸下身份跟尊贵,显得更放松随意。 莫书清顿了顿,手搭在话本上,轻声询问,像是在期待什么,“阿瑶傍晚没让人过来寻我?” 刘妈妈笑着道:“您来了月事,瑶姑娘是知道的,自然不可能让人来寻您一起泡池子。” 刘妈妈话音几乎刚落下,就见清露着急忙慌跑进来,对着莫书清福礼,“姑娘,瑶姑娘似乎在泡温泉的时候晕过去了。” 刘妈妈立马大惊,“什么,晕过去了?” 她连忙问,“那,那有没有让人赶紧去寻胡大夫啊,他也来了山庄快让他去看看。” 清露也不知道啊,只是满脸茫然着急,“我是听易芸姐姐说得,她只让我过来跟姑娘说这事,也没说胡大夫去没去。” 刘妈妈皱眉,显然是真的在关心顾温瑶,这时候才忍不住嘟囔一句,“易芸到底年纪小不经事,姑娘晕倒这种事情不跟大夫说,光跟咱家姑娘说有什么用,咱家姑娘又不是大夫。” 刘妈妈扭头看莫书清,刚想劝她不要担心,毕竟瑶姑娘是个知分寸的,谁知一扭头,就瞧见莫书清刚才还微皱的眉头已经舒展开,嘴角抿出清浅弧度,周身气息都是放松的。 刘妈妈,“?” 刘妈妈,“……” 刘妈妈嘀咕着小声问,“姑娘,您跟瑶姑娘翻脸了?这才巴不得她出事?” 莫书清侧眸看了刘妈妈一眼,刘妈妈讪讪道:“还是您早就知道瑶姑娘会晕倒?这才丝毫不紧张。” “不然以您跟瑶姑娘近日的关系来看,您不该是这个反应。”刘妈妈跟着莫书清朝外走。 莫书清不是不紧张,而是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温泉池在后院的东南方。 莫书清带着刘妈妈到的时候,易芸就侯在入口处。 瞧见她过来,易芸上前福礼,沉稳妥当,“大娘子,我家姑娘就在里面。” 莫书清看了眼易芸,易芸垂着头,但脸色以及行为举止没有半分慌张担忧。她是阿瑶用了多年的丫鬟,虽不像清露这般毛毛躁躁,但如果阿瑶真出了事情,她不会这般没事人一样站在外头。 莫书清抬脚进去,把刘妈妈留在外头。 这里是天然泉眼,山庄也是因着泉眼而建。院子周边设了遮挡,但温泉附近却是天然风光,既有假山树木,又有山石圆桌。 猛地进来,水雾氤氲,黄昏时分,恍惚之间,像是误入人间仙境。 莫书清目光朝池边看过去,顾温瑶根本不在池子里,而是光脚坐在池子边,背靠着池边光滑的大石头,笑盈盈朝她望过来。 她身上穿着淡青色长裙,垂着身后的长发犹如绸缎披在她单薄清瘦的肩背上,仅在腰肢的弧度曲线最纤细的位置,系上发带,发尾垂在身后。 顾温瑶长裙提起,露出裙摆下光滑如玉的小腿,雪白的两只脚浸没在泉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荡着,将原本平静的水面撩拨出圈圈涟漪。 黄昏光线暧昧,橘黄天光里,坐在池边用脚玩水的顾温瑶,朦胧的像是误入人间的仙子。 莫书清站在原地没往前走,只温声问,“不是说晕倒了吗,怎么没请胡大夫。” 顾温瑶懒洋洋的依靠着身后的石头,手臂搭在石面上,单手托腮看向莫书清,秋水般的眸子倒映着莫书清的身影,里头似乎全是春意,“在我这儿,嫂嫂向来比胡大夫‘医术’高明。” 顾温瑶慢悠悠说,“嫂嫂的言行举止可要比胡大夫的针灸草药更能调起我的心脉。” 莫书清轻叹,看向她,一时抿唇无言。 两人身份如此,她却总是这样。 见莫书清不往前走了,顾温瑶才正经起来,“不同嫂嫂说笑了。” 顾温瑶坐直了身子,示意莫书清过来,“嫂嫂既然都来了,不如坐下聊聊?” 顾温瑶手往前探,撩拨水面,视线落在水纹上,“姑母走之前同我说,让我不如好好想想嫂嫂为何嫁到侯府来,是否对侯府有所图谋。” 余光瞥见莫书清的裙摆靠近,最终挨在她身边坐下,顾温瑶眼里带出笑意,“我想我约摸猜到了嫂嫂图什么。” 莫书清坐在石头上,垂眸看身旁玩水的顾温瑶,来了兴趣,“那阿瑶说说,我图什么?” “侯府之中,世人所图有三,”顾温瑶靠着石头,昂脸仰头看莫书清,掰着湿漉漉的手指同她说,“一是图侯爷的权势,二则图小侯爷的地位,三嘛~” 莫书清垂眼看顾温瑶,她说话时,粉润的唇瓣一张一合,似花瓣吐蕊,眼眸明亮,就这么仰头直勾勾的望过来,然后缓慢将手掌搭在她自己的胸口波澜上,缓声吐字,“图我。” 莫书清眸光轻闪,伸手,指尖拂去顾温瑶脸上溅到的水珠,随后收回手,笑着问,“那三者之中,阿瑶觉得我图什么?” 顾温瑶垂眼看脸上被莫书清抚摸过的地方,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图我”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顾温瑶收回目光,双手撑着身边池沿,慢慢将身体滑进泉水池子里,任由温热的水面没过她的腰肢,水位荡在她胸口心脏下面。 长发被水浸湿飘在水面上,衣衫贴身,身形弧度在水汽之中若隐若现,声音都有些飘渺,“嫂嫂,不管你图什么,我劝你不如图我。” 顾温瑶扭身朝后看,笑意满面,眼底却是野心勃勃,“因为,侯府终将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 阿瑶: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第30章 030 ◎“阿瑶,我当你是妹妹。”◎ 侯府里。 顾温瑶走了后,府中后院大小事务都交给春水打理,而前厅由管家负责。 一时间,内宅之中,春水成了当家做主拥有话语权的那一个。 “春水娘子,”三房院中许小娘身边的妈妈笑容满面过来,见到春水先福礼,姿态亲近语气和善,“我家娘子近日新得了两匹云锦,说颜色娇嫩更适合您,这便让我给您送来了。” 春水有些受宠若惊,声音轻轻细细,“我跟许娘子素日极少说话,这云锦那么金贵,我怎么能收。” 妈妈嗔了一句,“嗳~如今您管着整个侯府,再金贵的东西放在您跟前又算得了什么,何况只是两匹云锦呢。” 妈妈见春水迟疑犹豫,顿时懂了她的顾虑,笑起来,“春水娘子放心,我家娘子别无所求,更没有什么地方要您行方便,这布料您安心收下就是。” 说罢妈妈让人把云锦放下,不给春水拒绝的机会,就又带着人回去了。 春水坐在桌边,看着桌面上那两匹上好的布料,试探着伸手抚摸。这手感这纹路,不愧是云锦啊,是她过年时才能求来几尺的布料,而如今就这么水灵灵的送到了她面前,一送就是两匹。 尤其是送这云锦的人是三房院里的许小娘。 跟身后没有根基家世的自己不同,许小娘至少是六品文臣家里的庶女。平日里,对方是看都不会看她一眼的,更别提送东西交好了。 除了许小娘,其他院里的小娘赶在晌午前都送了极好的东西过来。 春水知道这些人是因*为自己如今暂代管家权才上赶着巴结自己,可心里明白归明白,被奉承讨好后,依旧会觉得脚步轻飘飘的,人像是走在云端之上,看谁都是低头垂眼俯视就行。 原来这便是拥有权力的感觉。 如果,如果她成了侯府大娘子,取代了莫书清,再把顾温瑶嫁出去,那以后她过的岂不都是这种日子? 毕竟整个京城中,再也挑不出比顾府虞氏更怯懦不管事的主母了,而顾温瑶这个小姑子终究是个要外嫁的女儿,所以她的对手,只有大娘子莫书清。 春水想,莫书清甚至都算不上她的对手,因为小侯爷根本不喜欢莫书清。 只要她怀了顾家唯一的骨肉,再把莫书清赶出顾府,那像今天这样的日子,往后便是她的寻常。 春水觉得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破土发芽慢慢膨胀疯长,她一件件摸着这些好东西,轻轻呼出一口气,“真好。” 丫鬟进来,“娘子,江南送的茶叶到了,现在就要给侯爷送去吗?” 春水回想顾温瑶平日里的神态,压住心头的紧张兴奋跟忐忑,努力做出轻松随意的模样,轻声说,“送去吧。” 丫鬟应下,“是。” 不止茶叶的事情,一时间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拿到她跟前让她做主。 春水哪里受到过这种待遇,忙虽忙了些,但更多的是高兴。午后她试着出府买胭脂,若是换做平时,总有人问东问西拿规矩约束她,可今日,没有任何人敢拦她。 春水坐在外出的马车里,心随车厢轻晃,缓缓抬头挺直腰背,连呼吸都在轻颤。 她咽下口水,试探着轻声跟丫鬟说,“先去胭脂铺子,再去趟药铺,你们在门口等我不用跟着进去。” 丫鬟,“是。” 春水生怕丫鬟询问她为何要去药铺,可丫鬟低着头半句话都不敢多说,更别提询问她的去向跟目的了。 这便是主子。 这才是主子。 而自己以往不过是个能陪小侯爷睡觉的下人罢了! 从药铺出来的时候已经黄昏,春水无意识抚摸自己小腹,垂着眼若有所思。 丫鬟上前扶她,“娘子,咱们回去吗?” 春水恍惚回神,慌乱的放下手,掩饰性的抚了抚身上衣服,像是在抻平褶皱,心不在焉的点头,“回去吧。” 她就说自己为何最近食欲不振,甚至连月事都推迟了,原来,她有了身孕。只是还未满一个月,孕期反应这才不够明显,并没有孕吐。 她怀孕了。 春水攥着手指,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害怕。思前想后,最终是担忧胜过了喜悦。 莫书清这个大娘子还没圆房,她这个妾室就先有了身孕,这要是被莫书清知道了,光是碍于脸面她都不会容下自己。何况莫家那边是要颜面的书香门第,侯府总要给对方一个交代。 怎么交代,自然是推她出去。 尤其是小侯爷不在府里没人能护着她,最要紧的是,她要是有了身孕,小侯爷不就更有理由去睡新人了? 想想那满学堂的女学生,再想想小侯爷,春水根本坐不住,“我,我明日去给小侯爷送些衣服吧,他带去的好像不太多。” 如今府里她做主,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丫鬟低头应,“是。” “还,还有,”春水叮嘱丫鬟,“今日这些事情莫要跟别人说,包括二姑娘。” 丫鬟,“是。” 可惜的是,春水究竟不是主子。 山庄温泉池—— 顾温瑶站在池子里,笑盈盈同莫书清说,“嫂嫂嫁进侯府,所求不过是让卿安哥哥回京罢了,可惜你也知道,我那父亲自私自利,若没有足够的利益交换,他怎么可能为了个罪臣去跟圣上求情。” 顾温瑶手指拨动身前水面,眼睛却是看向莫书清,“嫂嫂与其指望他,不如指望我。” 莫书清看向温泉池中,笑了一下,语气肯定,“阿瑶今日突然同我说这个,是因为春水有孕了。” 春水有孕等同于棋子落盘,棋子落棋局启,这盘局,今日正式开下。 顾温瑶一愣,手指顿住,抬眸认真看向莫书清。 莫书清还是坐在石头上,垂眸整理自己的裙摆,淡声说,“既然指望不上侯爷主动为我兄长求情作保,那我只能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我身为侯府大娘子,春水在我圆房之前有了身孕,你说侯爷是愿意答应我的要求呢,还是打掉春水肚子里的孩子?这可是顾舒枫的第一个孩子。” “莫家的文人门路侯爷想要,这个孩子他也想要,左右权衡之下,侯爷只能去跟圣上求情,换我兄长回京。” 这便是莫书清懒得讨好顾舒枫的原因,依靠男人,不如权衡利益来的靠谱。这事在她上次探望完顾舒枫后就有了打算。 她今日态度坦然至极,哪怕是阴私算计,她都说得磊落光明。 顾温瑶闻言不由多看了莫书清两眼,像是有些意外,她以为她的嫂嫂向来喜欢明着来,搬出道理跟逻辑,端着书香门第的范儿去说服自己父亲呢,谁曾想,她也有用棋子布暗局的一日。 还是用她的棋。 顾温瑶恍惚了一下,“怪不得嫂嫂从不让春水过来请安问好,纵着她让她去接近我那哥哥,甚至今日还特意告诉她李博士的学堂里有女学生,激发她的危机感。” 如同黑暗里找到了同路人,顾温瑶更兴奋了,眸光晶亮,“嫂嫂好算计,依着父亲的性子,自然是要保下这个孩子。毕竟,这可能是哥哥唯一的孩子。” “可是嫂嫂,”顾温瑶站在原地,任由面前水纹荡起涟漪,微微迷眼,声音轻柔,悠悠说着,“用我的棋子谋算你的事情,总是要付出报酬的。” 莫书清来了兴趣,微微扬眉,试探着问,“那阿瑶想要什么报酬?” 顾温瑶走过来。 水面波动,水纹一圈圈的荡到温泉池的边缘,轻柔的激荡着池边石壁。 莫书清目光从水边移开,看向顾温瑶。 泉水浸湿衣衫,布料尽数贴合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跟玲珑曲线,莫书清呼吸微顿,不动声色别开视线,不往顾温瑶怀中的起伏山丘看。 上次在马车上,莫书清的手明明往顾温瑶的怀里搭过,那时候都没觉得如何,而如今光是目光看过去,都觉得有些过火。 顾温瑶坐在岸边,湿漉漉的右手抬起,指尖往上搭在莫书清的脸颊上,昂头抬眼看她,“我想要的,嫂嫂至今还不明白吗。” 莫书清垂眼看顾温瑶,措不及防跌进她偏执的眼眸里,那满目春意恨不得将她拖进眼里溺毙其中。 莫书清呼吸发紧,被蛊惑一般,弯腰低头靠近顾温瑶。 两人离得极近,近到莫书清能嗅到顾温瑶身上的湿润水汽,嗅到那股淡淡茶香。 “姐姐。”顾温瑶声音轻轻近乎呢喃,昂脸怔怔地看向莫书清,喉头发紧,胸口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莫书清这个姿势,像极了要吻她一般。 顾温瑶脸色潮红,眸光轻晃。 莫书清垂眸,眼睫遮住眼底的挣扎,最终却是伸手,指尖克制的捻去顾温瑶发丝上的一片落叶,低声轻叹,“阿瑶,我当你是妹妹。” 【作者有话说】 妹妹~~~~ 30-40 第31章 031 ◎“你说你只当我是妹妹?”◎ “妹妹?”顾温瑶怔怔地看着莫书清,微微侧眸视线偏移,目光落在莫书清伸过来捻树叶的手上,轻声重复,“你说你只当我是妹妹?” 顾温瑶顺着莫书清的手臂看向莫书清的脸,扯着嘴角,想讥讽一笑,可迎着莫书清认真的眸子,她连自嘲的笑笑都觉得脸皮僵硬笑不出来。 温泉水温热,但她身体沁凉,浑身血液都要凝结成冰,哪里是池子里的这点温度能够暖热的。 “嫂嫂,”顾温瑶手掌轻轻抚摸莫书清的脸颊,手指缓慢往下,汲取热意一般,掌心贴在莫书清修长冷白的脖颈上,拇指指腹画笔似的临摹描绘莫书清的脸部线条,低声问,“你会纵容莫诗语同你这般暧昧吗?” 莫书清沉默不语。 顾温瑶另只手拉着莫书清的手腕,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胸口处,感受那起伏山丘下的心脏跳动,哑声询问,“这是妹妹对姐姐该有的情绪吗?” 顾温瑶看着莫书清,视线落在莫书清的嘴角处,眼睫落下,慢慢的,像是要吻过去。 莫书清没有往后退,也没有直起腰,只是皱眉看着顾温瑶,她的手掌甚至被顾温瑶的另只手摁着,被迫搭在顾温瑶的胸口上,感受着那抹热意跟弧度,以及皮肉之下擂鼓一般的心跳。 顾温瑶的衣物被水浸湿尽数贴合在身上,以至于莫书清手下的触感像是没有衣服一般滑嫩…… 眼见着顾温瑶要亲上来,莫书清喉头发紧,低声唤了句,“阿瑶。” 仅仅两个字,没有多余的动作跟话语,便将顾温瑶劝在原地不再往前。 两人唇瓣相离的距离不到一指,近到能听见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声跟温热气息,这般暧昧的举动跟距离,莫书清却跟她说,只当她是妹妹。 好一个妹妹。 顾温瑶眼睫煽动,抬眼看莫书清,忽然扯唇笑了一下,肩膀轻颤咳了几声。 见莫书清皱眉担忧的望过来,顾温瑶笑着说,“嫂嫂莫要这样看我,容易让妹妹我误会。” 顾温瑶松开莫书清的手腕,收回自己的手,从池边重新滑进池子里,手指拨动水面,背对着莫书清朝池子中间走,“既然嫂嫂都说你我是姐妹了,那便做姐妹。春水不过一枚棋子……” 顾温瑶扭头侧眸看莫书清,神情淡淡,音调轻飘飘的,很是随意,“嫂嫂爱如何用就如何用。” “阿瑶。” “嫂嫂!” 顾温瑶的声音盖过莫书清的声音,扯着嘴角,“嫂嫂若是没事,便回去吧。还是说嫂嫂想留在这里同我一起泡温泉?也是,姐妹嘛,有什么是彼此见不得的。” 顾温瑶手指搭在自己腰间的衣带上,轻轻一扯就将衣带扯开,衣襟半敞,“只是我泡温泉素来不爱穿衣服,嫂嫂应该不会介意吧?” 原本就薄薄一层的衣料,如今随着顾温瑶的动作顺着两边肩头朝下滑,露出雪白的肩背。 她背对着莫书清站在池水里,眼见着衣料就要滑到手肘腰间,整片脊背尽数裸漏在外,坐在石头上的人总算有了轻微反应。 莫书清垂着眼,“那我先回去了。” 听见莫书清的脚步走远,顾温瑶垂眸扯唇笑了一下。 她还以为莫书清真要坐在石头边,看她站在池子里把衣服脱完呢。 估摸着莫书清走远,顾温瑶才脱力一般,松开捏着衣料的手指,任由手臂垂下、衣衫飘落在池子里,露出自己雪白的肌肤。 她侧头,目光定定地追随着莫书清的身影远去,情绪起伏,忍不住咳了起来。 你最好,当我是妹妹。 莫书清离开后,易芸低头进来,轻声说,“姑娘,京城那边飘了灯笼,想来春水已经收到小侯爷在学堂里招惹女学子的消息了。” 顾温瑶坐在池子里,温泉水淹没到她胸口,闻言并不意外,只是轻叹,“我那哥哥,真是丝毫不让人失望呐。” 顾温瑶想起什么,“江南送来的明珠是不是该到了?” 易芸视线落在自己脚尖上,回道:“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是要人送来山庄还是送去顾府?” 每年江南这个时候都会送上好几颗鸡蛋大小的珍珠,独留顾温瑶把玩。 江南明家这般倾心供奉顾温瑶,不仅因为她是明氏遗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更多的则是因为顾温瑶活着,明家的生意才会安安全全的越做越大,而顾温瑶要是死了,明家不过是块任人垂涎的肥肉罢了。 顾温瑶长睫染了水汽,湿漉漉的凝成一缕又一缕,她垂眸看着水面,轻声道:“送来山庄,我有用处。” 易芸,“是。” 温泉池外,刘妈妈瞧见莫书清皱眉出来,立马上前关心地询问,“怎么了姑娘,是瑶姑娘出了什么事情吗?” 刘妈妈满脸不解,“我刚才问易芸瑶姑娘到底怎么了,却是一问三不知,甚至都没让人去请胡大夫。” 莫书清拦住刘妈妈的话茬,只道:“她没事,往后应该,也没事。” 今日话说得这么明白了,阿瑶又那般要强,肯定不会再越界。 刘妈妈随着莫书清往前走,仔细观察莫书清的脸色,“姑娘,既然瑶姑娘没事,您怎么还紧皱着眉头啊?” 莫书清这才恍惚回神,抬手指尖搭在自己眉心,反问着,“我皱眉了吗?” “您何止皱眉了,您眉心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了,”刘妈妈笑了,“您来的时候都没这么担心过,怎么看完瑶姑娘都出来了,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莫书清放下手指,垂着眼睫,轻叹,“许是太担心她了吧。” 也不知道,阿瑶在她走后会不会哭。 莫书清想起那满暗室的旧物,胸口闷疼酸涩。阿瑶对她,到底是用情至深,她今日的言行,可能伤到她了。 莫书清脸色清冷,沉默不语时,气质越发疏离淡漠,显得不好亲近,“李博士那边可有顾舒枫的消息传来?” 回到住处后,莫书清询问清露。 清露回,“傍晚时分有信鸽飞来,说是小侯爷刚到李家就轻浮的跟女学子们搭讪。李博士的孙女性格最是文气温和,被他追着说话,险些气的哭出来。” 莫书清想了想,记起来了,“李诗诗?” 清露点头。 京中顾府—— “李诗诗?”春水坐在床边,手搭在自己小腹上,皱眉询问,“这是何人,哪家的姑娘,什么身份?” 显然后面四个字才是重点。 丫鬟顿了顿,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春水一眼,才回到:“京中第一才女李诗诗,皇后亲口称赞过的才华,是李博士的小孙女。” “皇后称赞过?”春水攥紧腹前衣物,手指收紧,手背都攥出青筋。 丫鬟回,“对,去年宫宴,皇后曾说过,京中最好看的姑娘是咱家的瑶姑娘,最文气的莫过于李家李姑娘。” 春水脸色已经不好看了,对方的身份地位都比她高,她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这说明不是对方不出名,而是她见识太少,甚至侯府里的丫鬟都比她清楚的多。 像是泥潭里的泥鳅,没见过大海里的龙,所以才不知道对方。 春水心里不是滋味,换了个问法,“比咱家大娘子还要有气质?” 莫书清算是春水认识的人里面,最矜贵清冷有气质的姑娘了。 丫鬟想了想,摇头,“不是一类人,咱家大娘子端庄大气,李姑娘跟她比起来,较为文静怕生,许是因为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不管府里事务只看诗书,这才不爱见人性格柔弱,要不然也不会险些被咱家小侯爷逗哭。” 而莫书清不仅不会被顾舒枫逗哭,还会反过来一巴掌抽在顾舒枫脸上,正因如此,顾舒枫才不喜欢她。 春水听完这话丝毫没有高兴的意思,低头揪着自己衣服,轻声说,“这样的女子,最讨男人喜欢了。” 比如就像顾侯娶的虞氏,怯懦没有主见,事事都没有自己的主意,最适合拿捏掌控。顾舒枫是他爹的亲儿子,喜好跟他爹一模一样! “现在小侯爷在李府里怕是要美的乐不思蜀吧,”春水小声嘀咕,“有个美娇娘逗弄,他肯定不像之前那般不情愿,说不定回来的时候都不记得我是谁了。” 顾舒枫本来就不喜欢莫书清,现在见到了李诗诗,估计巴不得要休了莫书清重新娶一个。 春水太了解顾舒枫了,心里有些急切焦虑,“明日,明日咱们就去看看小侯爷。” 丫鬟,“是。” 翌日,春水让人套马车前往李府的时候,江南明家送来的珍珠刚好送到顾家的避暑山庄。 易芸说,“本以为要傍晚才能到,好在如今我们在郊外,倒是省了些路程,提前将东西送来了。都在这儿了,姑娘您看。” 放着珍珠的礼盒就摆在桌子上,盒盖打开,里面共六颗大珍珠,其余的都是小珍珠。 小珍珠虽说个头小了点,但颜色好看,是少见的紫色。 顾温瑶拿起一颗在掌心里握了握,就随手放下,示意易芸去找锦盒,准备像以往那般将这些珍珠分出去。 她最不缺这些玩意,所以喜欢拿来笼络人心,这也是除了大姑母顾氏母女外,全府上下都支持顾温瑶当家做主的原因—— 她出手大方。 早饭后,虞氏闲着无事,便喊大家在池边凉亭赏荷。 一众女眷们聚在一起,七七八八的说着话。 顾温瑶从远处款步而来,身后跟着易芸和几个手握托盘的丫鬟,上面放着同样大小跟颜色的锦盒。 遥遥瞧见顾温瑶走过来,莫书清顿了顿,视线落在顾温瑶眼睛上,就怕她昨晚哭了一夜。 谁知一眼瞧过去,顾温瑶气色极好,今日甚至还花了点淡淡的妆,整个人少了一点清丽,多了一抹娇艳,唇瓣张合之间,比身旁池子里盛开的粉荷还要好看。 而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好的莫书清,“……” “母亲,婶婶嫂嫂们,”顾温瑶笑盈盈说,“我得了些珍珠,仅我一人有多没意思,不如大家一人几颗。” 顾温瑶示意易芸将礼盒分下去,一个盒子里两颗珍珠。 顾府女眷们得了东西,立马七嘴八舌的开始奉承吹捧顾温瑶: “咱家温瑶就是跟那些白眼狼不一样,嫁人后都和离了还想着儿子夫家,活该被送回老家反省。” “就是就是,还想分咱温瑶的管家权,真是可笑啊。……这紫珍珠适合做对耳环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做耳环好看,不过做簪子也行,紫色珍珠到底少见,还这般大。” 顾温瑶略过她们,带着易芸朝坐在凉亭栏杆边的莫书清走过去,眉眼弯弯,同平时一般,“嫂嫂。” 她神色自然语气轻松,像是昨天傍晚温泉边的事情全然没发生过。 莫书清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顾温瑶状态这般好,她明明该放心才对,可如今心里莫名不是滋味,尤其是顾温瑶当着她的面,打开了两个锦盒。 旁人的目光瞬间跟着看过来。 瞧见一个盒子里放了颗鸡蛋大小的珍珠后,都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这么大的珍珠,我还是第一次瞧见!” “要么说温瑶跟她嫂嫂关系好呢,送珍珠都送独一份的。” “这可羡慕不来,人家是从小到大的情谊,自然跟旁人不同。” 莫书清抿了下唇,抬眼看顾温瑶。 顾温瑶却是笑着侧眸说,“嫂嫂们可猜错了,这颗珍珠是留给边月的。” 边月的名字一出,场上似乎都安静了一瞬,风从凉亭里吹过,气氛好像都古怪起来。 古怪就古怪在,这大珍珠居然不是送给莫书清的?! 她俩关系不是最好吗? 虞氏想起什么,开口说道:“边月最近是不是就回京城了?边疆没有战事,她也到了议亲的年龄,便被边将军从边疆赶回来了,这事我记得听侯爷说起过。” 旁人跟着搭话,“是啊,边月要回来,她跟咱家温瑶可是自幼就交好啊,算起来,温瑶的命都是她救的呢。” 又一个从小到大的情谊。 莫书清看了顾温瑶一眼。 “怪不得温瑶留给她的礼物都跟旁人不同。” 莫书清睨了眼两个锦盒。 今日这事,明显是冲着她来的。莫书清虽看得分明,但……还是又看了眼顾温瑶。 顾温瑶顶着这些言语,权当没听到似的,将另一个锦盒拿起来,递给莫书清。 莫书清垂眼,锦盒里是跟旁人无异的两颗紫珍珠,就是融了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另一个盒子里的半颗大小。 “嫂嫂喜欢这个吗,还是喜欢旁边锦盒里的那颗?”顾温瑶微微弯腰,靠近莫书清,笑着说,“可惜你我姐妹情分,不好送些特殊的礼物,免得越了姐妹的线让嫂嫂伤心多虑。” 莫书清伸手接过锦盒,抬眼看顾温瑶,笑了下,意有所指,“那阿瑶跟边月,就不是姐妹了吗?” 昨日还拉着她的手搭在胸口上呢,今日独一份的礼物就只属于边月了。 莫书清扬眉,一时间都以为昨天傍晚的事情是她一人的幻想。 顾温瑶往前探身,长睫垂下,粉色唇瓣若即若离的贴着莫书清的耳垂说话,低低轻轻的,蛊惑一般,“可是,也可不是,全看嫂嫂如何想我跟边月了。” 莫书清呼吸轻颤,侧眸看她。 顾温瑶却乖乖直起腰,好妹妹一样冲她眨巴眼睛,“嫂嫂怎么这般看我,你我姐妹举止亲近点都不行吗?那嫂嫂可真是绝情冷漠的令人伤心啊。” 她嘴上说着姐妹,刚才却要亲她耳垂。 莫书清,“……” 【作者有话说】 当姐妹后,某人不仅被占了便宜,还收不到独一份的礼物 来啦!!! 第32章 032 ◎“等信,还是等她。”◎ 赏荷最好的时间是巳时,过罢巳时太阳高升便开始热起来。 虞氏约了几位女眷去打叶子牌,小辈们无需陪同可以随意活动。尤其是这儿不是侯府,吃饭什么的也不用一桌,谁饿了谁先吃就是。 众人散开,莫书清回了住处。 刘妈妈瞧见她神色淡淡,不由轻声问,“姑娘,您跟瑶姑娘闹别扭了?” 莫书清手里还端着锦盒,闻言不由侧眸看她,“妈妈为何这么说?” 她跟顾温瑶并没有翻脸,今日举止瞧着也算亲昵,怎么就被人看出来她俩闹别扭了呢? 刚才回来的时候,就连虞氏都低声问她是不是跟顾温瑶吵架了。 刘妈妈瞥了眼那小小锦盒里的两颗紫珍珠,给出答案,“若不是闹别扭了,瑶姑娘给您的东西应当是独一无二的。” 见莫书清看过来,刘妈妈笑着说,“原本我没留心,只当侯府体面,给不了您小侯爷的身心但物质上都尽可能满足您的要求,所以此君院里的一切物什只要是您用的,都很金贵。” “像是象牙的梳子,红木的衣柜,上好的绸缎锦被,全是正头娘子顶级的待遇,”刘妈妈道:“可在侯府待了一段时间,我才觉得,咱家侯夫人是想不到这些的,侯爷又不管内宅,那这些好东西只能是瑶姑娘给您备下的。” 莫书清脚步顿住,皱眉垂眸看着手里的锦盒,耳垂上那抹湿润的触感似乎还在,热意灼人。 “所以啊,”刘妈妈抬起下巴点那锦盒,“若非闹了别扭,瑶姑娘送给边大姑娘的那颗珍珠应该是送您的才对。” 曾经的象牙梳,今日成了小珍珠。 莫书清沉默,她怎么都没想到跟顾温瑶说开之后,两人相处时会是这般情景。 对方没事人一样,说把她当姐姐就把她当姐姐了。 莫书清抿了下唇,轻声道:“妈妈这话不在理,东西是阿瑶的,由她自己做主,她想送谁便送谁,并不是只能送我不能送边月,以后这话不准再说。” 刘妈妈意识到自己话说得不对,也单手遮嘴,连忙应下,“是。” 莫书清打开锦盒,看了眼里面的两颗珍珠,并不觉得多好看,甚至觉得烦心,“收起来吧,我也用不到。” 刘妈妈接过锦盒,轻声试探,“姑娘不如用它做对耳饰呢?” 莫书清走到窗边书案前,提起笔,淡声道:“方才婶婶们就说用它做耳饰,我要是做了对一样的,不巧赶在同一日戴出去,岂不是彼此尴尬。”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紫珍珠人人都有不是独一份。 这要是换成大珍珠,直接摆在桌面上就行,哪里需要琢磨用它做个什么。 莫书清捏着笔,垂眼看着铺平在桌面上的空白纸张,好半天没落下。 清露过来给她研磨,笑着问,“姑娘今日又要给瑶姑娘当年的信回信啊?” 差不多隔三天回一封,算起来,今天的确该回了。 可莫书清扫了眼刘妈妈手里的锦盒,抬起手臂,不是落墨,而是将笔往砚台里一搁,索性不回了,“今日手累,不写了。” “啊?”清露茫然,看向莫书清好看修长的手指,“姑娘您手怎么累着了,要不要我去找胡大夫要贴膏药?” 莫书清端坐在书案前,左手揉了揉右手的腕子,脱口而出,“不用,许是端锦盒累着了吧,毕竟里头两颗珍珠呢,歇歇就好。” 清露,“?” 清露,“……” 清露狐疑的盯着莫书清看。 莫书清侧眸望她一眼,“笑什么呢?” 清露憋着笑,“姑娘刚才说话的语气,像极了瑶姑娘。” 莫书清顿住,掩饰性的,用右手揉左手,同时转移话题,“春水去探望顾舒枫了吗?” 清露点头,“果真如您所猜,您跟瑶姑娘一离开京城,春水得了机会立马去李府了。” 莫书清手指搭在白纸上,长睫垂下遮住眼底情绪。 希望一切如她预料那般顺利。 听闻莫书清撂笔没回信,顾温瑶巾帕遮唇笑着咳了起来。 她缓过心底的痒意,眨巴眼睛,抬脸问易芸,“嫂嫂那边原话是怎么说的?” 易芸刚才还帮莫书清润色了一下,说什么大娘子今日太忙还没来得及回信。 这话顾温瑶一个字都不信,这些日子莫书清再忙的时候,都想着回她的书信。 见顾温瑶追问,易芸只能如实说道:“大娘子说信还没写,您要是愿意,就先等着。” “等什么,”顾温瑶单手托腮,指尖点自己脸颊,眼睫长尾蝶振翅一般煽动,声音轻轻,“等信,还是等她。” 顾温瑶音调太低,易芸没听清,但她想起来早上的信件,便道:“边大姑娘提前了回京时间,许是今日就能入京。还有,春水今早已经去李府了。 顾温瑶笑了下,“春水姐姐胆子还是太小了,让府里人再纵一纵她,将那胆子养肥,她才敢去图谋更高的身份。” “若是她有什么需要的地方,”顾温瑶懒洋洋的伸个懒腰,随口叮嘱易芸,“尽管帮她就是。” 易芸,“是。” 京城顾府。 春水一早就让人收拾了东西,衣物吃食跟生活用品,全都挑拣好让丫鬟放进马车里。 “没什么遗漏的吧?”春水站在车边看。 丫鬟闻言将东西又检查一遍,过来福礼,“娘子,没有遗漏的,都按着您给的单子整理的。” 春水这才点头,迟疑了片刻,还是轻声问,“我们外出要不要同侯爷说一声?” 丫鬟回,“娘子放心,侯爷不问内宅里的事情,往日二姑娘管家的时候,无论去哪儿都不会跟任何人知会,最多只同管家说一句。” 春水立马道:“那就跟管家说一声吧。” 马车徐徐前行,最终停在李府后门门口。 春水拿出拜帖跟礼物,同门人说,“想见一下小侯爷顾舒枫,劳烦您通禀一声。” 以春水的身份跟学堂里不得进外人的规矩,若不是天大的事情,她是进不了李府跟见不到李博士的,所以只能安心的在门口等顾舒枫出来。 春水头一回外出跟人交涉,捏着请帖递过去的手指都绷的发白,生怕被人拒之门外。 “原来是顾侯府上的娘子。”门人瞧见帖子,毕恭毕敬的福礼,“您往这边站着等一等别被太阳晒着了,我这就进去通报。” 说罢门人几乎小跑着进去。 春水这才松了口气,挪动脚步站在屋檐阴凉处。 她望着那扇半开的后门,轻喃着问,“如果二姑娘过来,也会站在这儿等着吗?” 就算不用丫鬟回答,春水都知道不可能。 顾温瑶什么身份,皇宫都能去,何况区区一个李家。 春水攥着手指,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好在她肚皮还算争气。 “春水?”顾舒枫吊儿郎当从里面出来,手中还捏了把折扇,一副自诩风流的书生文人模样。 瞧见春水过来后,顾舒枫并没有多高兴,反而有些疑惑嫌弃,“你怎么来了?” 他扭身朝后看,拉着春水往太阳下走了几步避开李府后门,生怕两人一同站在屋檐下被人瞧见了。 顾舒枫的手劲没轻没重,春水措不及防被他扯着胳膊往太阳底下拉扯,险些跌倒在地上。 “你不在府里好好呆着,出来抛头露面干什么,还找到李家来了。”顾舒枫劈头盖脸一顿说落,说话期间,不时扭头朝后看。 顾舒枫的一切举动都落在春水眼里,春水脸上的欢喜还没表现出来,就潮水般随着顾舒枫的反应退了下去。 春水脖颈僵硬,顺着顾舒枫的目光看过去,正巧瞧见一抹粉色衣裙飘过,当场脸色就白了。 她愣怔着看向顾舒枫,眼底满是不敢相信的惊诧。这才几日,顾舒枫就在学堂里跟别的女子厮混一起了? 她知道顾舒枫花心多情又善变,但没想到会变得这么快。 春水唇瓣发白,低头颤声说,“我,我来给你送些东西,还有,夫人大娘子以及瑶姑娘都去郊外山庄避暑了,府里暂时交给我管着,我这才能出来见你。” 她本想从顾舒枫这里听到一句夸奖,毕竟她现在能管着侯府了,也算是有了些出息。 顾舒枫却是上下打量她,轻蔑一笑,“顾温瑶是小时候掉池子里的时候泡坏脑子了吧,竟然把内宅交给你管?看来府里是真的找不到其他能用的人了。” 春水眸光轻晃,想扯嘴角笑笑,可怎么都笑不出来。跟枕边人比起来,顾温瑶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利用也好虚伪也罢,但对她总是鼓励为主,说她既能管好一个小院,那必然能管好一个大院。 反观顾舒枫…… 顾舒枫见春水低着头,便用扇柄挑起她的下巴,“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你柔柔弱弱小猫似的哪里做的来这些,你就在你那院子里安心待着等我回去就行。” 顾舒枫眯起眼睛,想起别的,“按理来说应该是*莫书清留府里管家,如今可好,她把我送到学堂里吃苦受罪,自己却跟着顾温瑶去逍遥快活了,这样的大娘子,要来有何用。”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企图,“待我考上功名,第一件事情就是休了她!” 春水被迫抬头,看了下顾舒枫阴翳的眼睛就垂下眼皮,轻声问,“然后呢?” 然后娶谁进门? “什么然后呢?”顾舒枫收回扇子,伸手推春水,语气不耐烦,哪里还有当初在顾侯面前坚持真爱的模样: “行了行了,东西我收下,你回去吧。还管家呢,你能管得好你自己就不错了,以后没事少过来我哪有时间出来看你。” 春水唇瓣轻颤,手指紧攥掐着掌心,一步三回头的看顾舒枫。 顾舒枫却迫不及待的抬脚回去,还让门人,“关门关门。” 遥遥的,春水能听到顾舒枫在门内的声音传来,“什么娘子,不过是府里的下人来给我送东西罢了。” 春水站在烈日阳光下,只觉得浑身冰凉。 这便是她依仗的男人,是她曾以为的天。 如今季节分明是酷暑,春水却感觉自己身处寒冬。 坐在车厢里,春水单手搭在小腹上,像是觉得不够,两只手都紧紧的抱着肚子。 该不该说她运气好呢,在顾舒枫变心的时候有了身孕,否则她就真成那后院里的小猫了,仰人鼻息等人看望。 春水想,至少在她的孩子出生之前,顾舒枫不能有别的孩子,否则她跟未出生的婴儿都没有未来。 就在她思考该怎么做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鞭炮声响,随后坐在外头的丫鬟开始尖叫,紧接着是马夫勒马的动静。 车厢瞬间摇晃起来。 马受惊了。 【作者有话说】 边大姑娘下章回来。 第33章 033 ◎“姑娘,边大姑娘回京了。”◎ 路边不知道哪家小孩玩耍追逐的时候,朝街上扔了个鞭炮,赶巧就炸在马脚边。 马受惊,前蹄瞬间扬起来,车厢晃动。 坐在前头的丫鬟吓得惊叫出声,直接从马车上跌落滚到路边,被路人扶起后,慌乱焦急地朝前追喊,“娘子!我家娘子还在车上!” “躲开快躲开别被马撞到!” “那马吓疯了,谁敢上去阻拦。” “快,快报官,看官府能不能来人制住那马。” 七嘴八舌之中,车厢里的春水只觉得天旋地转,额头甚至都在车壁上磕了一下,她吓得赶紧蹲下,双手抱着小腹,头几乎埋在怀里。 她不能有事,她肚子里唯一的希望更不能有事。 春水咬紧唇,祈求外头的马夫能赶紧制住疯马。 马夫也害怕。 尤其是,路人站在两边店铺下面观望,突然瞧见什么,连忙伸手去指,“城门方向来了匹马,这马车再不停下就要撞上去了!” 眼见着一马车一黑马离得越来越近,忽然城门方向的黑马扬蹄停住,有一红衣姑娘手拍马背腾跃而起,脚点马头,就这么从一匹马身上飞到了疯马身上。 对方鲜红色的裙摆旋转成圆,像朵大红色的山茶花,等众人回神时,对方已经稳稳的代替了马夫,坐在疯马的马背上,伸手用手里的漆黑马鞭勒住了马。 她双腿夹紧马腹,马鞭勒着马头,逼着疯跑的马儿再次扬蹄停下。 “那是谁家姑娘,这般骁勇!” “京中不见这样的女子啊。” “那是边家大姑娘,是边家的边月回京了!你看,那黑马脖子上戴着边家军马的标识!” 众人再扭头看向坐在马背上、一手安抚马头、一手握着马鞭的红衣姑娘,眼里流露出来的不止是对她刚才轻盈身姿明艳长相的惊艳,更多的是对她遇事沉稳临危不惧的倾佩。 “不愧是边家女。” 路边响起叫好的掌声,边月手握马鞭,眉眼明媚张扬,闻言不仅不害羞低调,反而享受的左右拱手,直到遥遥瞧见自家管家漆黑的那张脸,边月才讪讪地揉着鼻子从马背上翻身下来。 官府的衙役已经赶过来,边月对着领头之人,低头用马鞭指了下马蹄,“被鞭炮炸伤了,这才疯跑,这马不是疯马只是受惊了而已,不碍事。” 衙役拱手行礼,“边月姑娘放心,我等定会好好彻查当街放炮之人是谁。” 衙门当然是要找出放炮的是谁,不然这满街的损失跟受惊的被误伤的百姓,总不能让衙门掏钱安抚,最后这事自然是放炮者跟顾府出钱善后。 街上的纷乱交给衙役们去做,边月本来想直接扭头回去,直到余光瞥见了身后马车的车厢。 她顿了顿,折返回来,疑惑的站在马车前,试探着用自己手里的马鞭,挑起那张灰色车帘,好奇的探头朝里看。 车厢里,春水被撞的七荤八素,额头青一块红一块,甚至出了血。 她脸色苍白耳朵嗡鸣,眼里满是绝望惊慌,瞧见车帘被掀开的瞬间,求生的本能让她往前跌趴了一下,伸手,五指紧紧的攥住那只握着马鞭的手,虚弱无力的出声,“救、救命。” 说完,春水手一脱力,人直接晕了过去。 “哎?哎!”边月愣住,然后左右看,茫然解释,“我不是,这,她……” 边月一边觉得自己被人碰瓷了,一边连忙将马鞭别在身后,手撑车厢翻上去,弯腰将春水从车厢里面抱出来,朝下左右看,扬声问,“附近的医馆在哪儿?” 好在看热闹的人群还没散去,七嘴八舌的指着路,“那儿那儿,门里坐诊的那个就是大夫。” 边月抱着人,双臂平稳又不失速度的快步走过去,“大夫快看看,她晕倒了。” 春水窝在边月怀里,手指无意识的攥紧对方身前的衣襟,模模糊糊中听到有女子清朗的声音,不由努力掀开眼皮朝上看,可不管她怎么努力,看的只有对方白皙的下巴跟流畅的脸部线条。 倒是对方身上太阳的味道,让她更加昏昏欲睡。 大夫也被春水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将边月引进医馆里,“快把她平放在床上。” 可能是求生欲太强,以至于边月将对方放下后,对方的手指虽松开了她的衣襟,却一把扯住她的裙摆。 边月,“……?” 边月扯了两下没扯动,索性坐在床边陪着她。 大夫给春水把脉,学徒们过来给春水处理伤口,唯有边月双手抱怀,大刀金马双腿岔开坐在床边,探究的垂眸看着床上不知道是不是真昏睡过去的女子。 药水擦在额头上,带着明显的刺痛感,春水眼皮颤动,知道再装下去就假了,这才颤悠悠睁开眼睛,看了看边月,又看向身边的大夫。 “她有身孕在身,差不多一个月了。”大夫没注意到春水醒了,而是先看向送人过来的边月。 春水抿紧苍白的唇,也朝边月看过去。 顶着双重目光,边月木着脸,尽量摆出无辜的表情,“不是我的,我刚回京。” 大夫,“……” 大夫被边月的话噎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只呐呐道:“我也相信不是姑娘您的,我只是跟您说说她的情况而已,您不用急着接话否认。” 边月抬手揉了揉鼻子,抬手示意大夫继续说。 大夫手搭在春水手腕上,看向春水说道:“您孩子月份小,这次又受了惊,实在凶险,我先开几副保胎药您先吃着。还有额头上这些都是皮外伤,涂点药酒就不碍事了。” “我把药酒也给您备好,让您好友替您擦拭一下,”大夫叮嘱完春水,又跟边月说,“您检查一下她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外伤,毕竟您…更方便一些。” 大夫的意思很明显,边月跟春水都是姑娘,脱衣服检查要比男子检查更妥帖,毕竟有的女子太在乎名节,就是跟大夫也要避嫌。 “男女授受不亲,”边月接过药水瓶子,一时间觉得烫手,眼神都没往春水身上看,嘀咕了一句,“女女授受也不亲。” 她把药水放下,怪自己多管闲事惹来麻烦。 大夫出去了,床被屏风隔挡变成一个内室,里头只剩下躺在床上两眼发呆的春水跟坐在床边的边月。 春水一手无意识的搭在小腹上,一手紧紧握着边月的衣摆。 她近日见识到了好几匹上好的布料,也算摸过了好东西,所以能感觉到边月身上的衣料价格一般,手感略显粗糙。 可对方骑着马来的,又会御马,更重要的是刚回京城,那可能是商贩。 春水眼泪流下来,轻声细语的说,“我怎么会有了身孕。” “啊?”边月扭头看她,疑惑地问,“你不知道?” 春水闭着眼睛摇头,任由泪水滑过脸颊落进发丝里。 “那就有意思了,”边月问她,“你是哪家的娘子啊,怎么有了身孕都不高兴?” “我还没出阁。”春水说。 一顶小轿抬进门的妾室,怎么能算出阁嫁人呢。 “我是被府里的表哥……”春水痛苦的扭过脸,脸朝里,像是脆弱又坚强,不想让人看见她这么屈辱的一面。 姑娘家都心善,闻言果然信了。 边月开始安慰她,“那这事得告诉你母亲跟你父亲,千万不能觉得羞耻,毕竟作孽又该死的人是你表哥。” “可我寄人篱下,我母亲被夫家休弃,带着我投奔了舅舅,可谁曾想我那表哥……”春水声音低低,话说得很慢,“这事若是捅破了,我名节没了不说,我母亲往后可要如何生活。” “可怜我身份低,表哥定然不会娶我做正经大娘子,就算有了身孕又如何,毕竟不是他日后唯一的孩子。” “我跟我母亲,以后可要怎么做人跟生活。” 这可难倒边月了,于是她皱巴着脸,轻声问春水,“这些事情,好像跟我关系不大,你就这么说给我听了?” “憋在心里属实苦闷绝望,见到姑娘这才忍不住倾诉两句,”春水虚弱摇头,“姑娘不用管我,听罢也就算了,反正我烂命一条,死了就是。” 边月,“……” 边月是没打算管她,如果不是她一直攥着自己的裙摆。 边月轻叹,“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你憋着难受想说就说吧,待会儿药钱我替你出,你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边月想了想,“就来这间药铺寻我。” 许是见春水太可怜了,像只被人丢弃的受伤淋雨小猫,边月没忍住伸出手,想拍拍她的手安抚她,可对方手背也有蹭伤,肩头手臂也有。 边月手抬了半天,最后放在春水凌乱的脑袋上,轻轻摸了一下,“好好生活,未来还是有盼头的。” 屏风外面传来管家的声音,“姑娘。” 边月收回手,春水也识趣的松开手指,只是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清澈干净,就这么眼巴巴看着边月,像是在看人生的希望跟人间的太阳。 谁也受不了这种类似于信仰跟依赖的眼神,边月更是。 她硬着头皮,反手掏出自己的马鞭,放在春水手里,“要是他再敢……你就打他!出事了我替你做主。” 说罢边月才抬脚绕出屏风。 管家见她依依不舍的出来,不由皱眉说道,“大姑娘,你要是捡些猫猫狗狗的,看着可怜没人要,咱家养就养了,但是人不行,您以前捡的那几个人品都不行,您忘了吗。” 边月心虚的挠着脸颊,“我知道,所以我这次都没留咱家位置更没报自己名号,只说有事就来这家药铺找我。” 管家这才点头,“那就好。我问过了,瑶姑娘在郊外山庄纳凉避暑,您是在京中等她还是过去寻她?” “那自然是去寻她,我正好有事找她。”边月抬脚出了药铺,目光落在门外的马车上,那儿不显眼处有个标识,写着“顾”字,是府邸主人的姓氏。 满京城,姓顾的大户只有那么一家。 边月侧眸朝身后看,“我虽不能养她,但这事我说不定能替她做主,帮她讨个公道。” 顾府有个表小姐,这事边月是知道的,叫什么,吴惊春。 不管吴惊春的母亲顾氏做过什么样的事情,她都不该被这么对待。 边月伸手牵过黑马,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她刚走,春水的丫鬟也挤开人群过来,满脸急切进了药铺。 丫鬟走到屏风后面,关切的问,“娘子,您身体如何?” 春水坐在床上,双腿垂在床沿边,头发微乱,手里紧紧握着一根漆黑的牛皮马鞭,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丫鬟进来,她才回神,微微摇头,“没事,只是大夫说我有身孕了,险些没保住。” 今日之后,她有孕的事情怕是瞒不住了,她也不打算瞒。 “你去同管家说一声今天街上的事情,让管家跟侯爷说我有孕了受了惊吓,”春水握着马鞭,声音极低,轻喃道:“我找到帮我一把的人了。” 春水手指缓慢收紧,眼睫轻颤,声线却是越来越稳,“我被表哥玷污,想毁了表哥为自己谋个前途,她应当会同情可怜我,然后,帮我一把。” 她也不要别的,只是想借些银钱,买一些不容易买到的药罢了。到时候查起来,她没有银钱开支,自然查不到她身上。 春水属于吃一堑长一智,大夫人母女的例子给了她经验—— 顾温瑶查人喜欢从账查起。 丫鬟听见她没事,心里松了口气,对于她有孕的事情给出该有的反应,然后应下,“是。” 京中的事情长了翅膀似的,半个时辰后就飞到了顾家山庄。 而快马赶来的边月,甚至比书信都晚到了半刻钟。 刘妈妈快步从外面进来,跟坐在书案边练字静心的莫书清说道:“姑娘,边大姑娘回京了,如今就在山庄门外。” 刘妈妈话音落下,莫书清手里的笔一顿,笔墨就这么在纸上留下一个黑点。 莫书清皱眉,“这么快?” 刘妈妈解释,“说是特意快马加鞭回的京城。” 莫书清放下笔,垂眸起身,准备洗掉手上墨气再过去,“那阿瑶呢?” 刘妈妈笑着说,“瑶姑娘已经去迎接了。” 莫书清,“……” 【作者有话说】 啊,我以前都日六的,但今年身体贼差,昨天去挂水了,因为胃难受,所以这本可能会随榜更新,如果不更我就挂请假条,抱歉了各位。 实在不行你们可以养肥,我完结了会在vb说。(鞠躬)QAQ 第34章 034 ◎“那马就非骑不可。”◎ 莫书清到的时候,边月正一手托扶着顾温瑶的手臂,一手牵着马绳,作势要教她骑马。 夏日阳光树荫下,顾温瑶眼眸清亮,扭头笑看边月,不知说了什么,惹得边月忽然双手叉腰跺了下脚。 她笑的那般好看耀眼,莫书清脚步顿了顿,没能第一时间走过去。 树荫下面,边月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人给骗了,“你说你姑母顾氏带着她女儿吴惊春早就回老家了?” 边月以为自己路边救了个可怜的小猫,结果对方却是个藏起尾巴的狐狸。跟顾温瑶一点都不像。 不怪管家担心,实在是她运气不佳,捡到的几个人包括春水,接近她的时候心思都不正。 “她对我可不是这么说得,”边月苦着脸,随即一想,又把插腰的双手放下,嘟囔着脸抬手摸了摸身前的大黑马,“她也没只说自己姓甚名谁,是我自己先入为主以为她是吴惊春。” 又是顾府的马车,又是表哥,又是被休后寄人篱下的孤女寡母,边月稍微一想就联想到了顾家的表姑娘吴惊春。 顾温瑶撩起眼尾扫她,慢悠悠说道:“不怪你,都怪边疆民风淳朴,你家里人员也不复杂,这才造成你这不谙世事的烂好人性子。” 边月听到前面还抬起下巴得意了一下,听到后面才慢慢眯起双眼,伸手要挠顾温瑶的腰肢痒肉,“你说谁烂好人呢。” 顾温瑶哪里能是边月的对手,边月的手才抬起来还没挨过来,顾温瑶就先笑咳着开始投降,“说我呢说我呢。” 顾温瑶望向边月,见她情绪有些低,顺毛般宽慰她,“但不得不说,若不是你这个性子,我可能都活不到今日。” 当初莫书清随莫家人离京,她身边再也没有亲近可靠的人能给她做主撑腰,顾氏才觉得到了对她动手的时机,先是随意抓了个无关紧要的小错将她身边的易芸调走,紧接着又换了她屋里安神的香。 要不是边月爱管闲事的性子,她现在能不能活着都不好说。 顾温瑶眨巴眼睛,因为想起旧事,不由好奇的盯着边月看,突然问她,“你说你这爱捡人的毛病,不会是因为我吧?” 边月那点取向顾温瑶知道的一清二楚,自己换个外衫她都会不自然的转过身避开视线,要说她对女子无感,狗都不信。 反观她那嫂嫂,就能平静的给她贴身量尺寸。 顾温瑶此话一出,边月眼睛都要睁圆,“你可别胡说!” 顾温瑶笑起来,“不是就好,春水那边你不用管,随她折腾就是。” 不过是颗要养肥胆量的棋子。 谁知边月闻言伸了个懒腰,眸光闪烁着飘忽起来,“左右我在京中无事,与其应付那群相看的公子哥,还不如跟她玩玩,谁让她先骗的我。” 顾温瑶看了看她,“也行。……大黑,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顾温瑶手搭在大黑马脑袋上,为了让她能摸到头,大黑马特意低下脑袋,温顺的站在原地甩着马尾。 边月双手抱怀站在顾温瑶身旁,笑起来,“它可想你了,来的路上跑的飞快。” 两人在这边旁若无人的说话,气氛融洽让人插不进去,以至于莫书清到了跟前都没人发觉。 莫书清看了眼伸手抚摸马头的青衣顾温瑶,再看看站在她身旁的飒爽红衣姑娘,只觉得画面美的分外碍眼。 眼见着边月要扶顾温瑶上马,莫书清才开口提醒两人她的存在,“边姑娘。” 边月闻言扭头看过来,眼神有些茫然,看看莫书清又看向顾温瑶,凑身偏头低声问,“这位是?” 莫书清也看向顾温瑶。 顾温瑶手搭在马背上没有放下来的意思,瞧见莫书清过来,脸上如往常那般挂着笑意,“嫂嫂怎么来了?” “阿月,这是莫书清,莫家大姑娘,”顾温瑶眉眼弯弯,话是对着边月说的,目光却侧着看向莫书清,音调轻轻语气悠悠,缓声道:“也是我嫂嫂,顾家大娘子。” 莫书清望向顾温瑶。 顾温瑶朝她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更是我的好姐姐。” 莫书清,“……”这熟悉的阴阳怪气的调调。 两人眼神对上,莫书清眼底神情无奈,顾温瑶却没事人似的,肆意任性丝毫不打算收敛,“嫂嫂,这位是边月,边大将军的女儿边家的大姑娘。” 说着说着,顾温瑶的话锋一转,又朝向莫书清,“更是我的救命恩人,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莫书清木着脸。 顾温瑶说话时都是笑盈盈的,却将语言的刀子一个又一个的插过来。莫书清垂眼看了下指尖上没来得及洗去的墨痕,只觉得这墨迹不是留在手上,而是染在心里。 莫书清左右手不动声色交换位置,左手遮住右手墨痕,看向顾温瑶淡声道:“既然是这般重要的人,那阿瑶可要好生招待。” “那是自然,”顾温瑶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这些年糊涂识不清关系,这才没瞧见身边人的好,不然定是要以身相许的。” 她是知道怎么气人的。 莫书清都笑了,难得被激出脾气反问,“报恩的方法那么多,阿瑶就只想到以身相许?” “方法虽多,”顾温瑶轻叹,“可唯独真心最值钱。” 顾温瑶手捂胸口,扭头看边月,余光扫莫书清,“可惜我这颗心捧出去,却被人以姐妹之情推了回来。” 莫书清,“……” 顾温瑶演完便收回手,垂眸整理袖筒,再抬头时又是那张让人挑不出错的笑脸,“阿月是我的恩人,我出门迎她是应该的,嫂嫂这是?” 顾温瑶疑惑地歪头看莫书清。 莫书清呼吸顿了一瞬,胸口有片刻的凝滞涩感,闷堵的喘息不上来。 莫书清将视线从顾温瑶脸上移开,只看向边月,“母亲不在,听说边姑娘到了我这个顾府的大娘子自然要出来看看以免怠慢了客人,既然这边由阿瑶亲自陪着,我手上还有事情,就先回去了。” 说罢,莫书清同边月微微颔首,转身沿着原路回去。 要是按着以往,顾温瑶定会追着她跟上来,说不定要从后面抱着她的腰同她撒娇让她别走。 可如今。 莫书清侧眸朝后看了一眼,顾温瑶依旧笑意满面的同边月说话,同她来的时候一样,好像她的来跟走,对于两人来说只是一个小插曲,是过来还是留下对于她们来说没有区别。 莫书清垂眼,眸光落在右手中指的墨痕上,捻了捻,那颜色没有半分变化。 就像是顾温瑶贴着她耳垂的那个吻一样,不管在心里怎么擦拭,可她依旧记得。 莫书清脚步顿住,一时分不清顾温瑶的吻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刘妈妈见莫书清脸色不好,立马关心的问,“怎么了姑娘,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莫书清手遮在袖筒里,轻声道:“只是有些累。” 刘妈妈伸手扶着她的手臂,“顾府人多事情杂,跟莫府比起来是费心神。” 莫书清垂着眼睫,“那等哥哥的事情结束,我们便回莫府吧。” 她声音很轻,刘妈妈没听清,“姑娘您说什么?” 莫书清微微摇头,抬脚继续朝前走。 身后的笑声随风传来,莫书清深呼吸,还是跟刘妈妈说,“待会儿使人去同我那母亲说,就道边姑娘到了,阿瑶身体不好不能太过劳累,让她劝一劝,别让阿瑶一人陪着边月。” 刘妈妈没多想,直接应下,“是。” 都等莫书清扭身走了,边月才恍然,惊诧着说,“原来那是莫书清,时隔多年不见,她变化这么大,怪不得我不认识了。” 边月单手遮唇跟顾温瑶讲,“她小时候气质就好,人人见着都要夸赞,明显跟咱俩不一样,现在变得更端庄大气,不愧是能当你嫂嫂、顾家大娘子的人。” 顾温瑶闻言侧眸斜了边月一眼,“我同嫂嫂还是相似的,哪里不一样了。” 边月双手抱怀睨顾温瑶,“你刚才对她可不是这个语气。” “姑嫂之间的事情你少打听,”顾温瑶示意边月扶她上马,“好久没骑了,你牵我回院里吧,让我过过马瘾。” 她身体不好,像是跑马放风这种快活的事情都没做过,就算是现在骑马,也是旁人牵着她坐着才敢骑。 “我带你跑一圈算了,让你过过马瘾。”边月伸手牵过马绳,翻身上马,不管顾温瑶反对,直接双腿夹紧马肚子就开跑。 大黑跟边月之间的默契根本不需要马鞭,见边月坐稳,大黑直接扬蹄撒欢狂奔,势必要让顾温瑶感受一下它的热情跟速度。 能从边疆跑到京城的马,怎么可能是软绵绵的矮脚马。能骑马扬鞭跟在边大将军身边的边月,又哪里是娇滴滴的闺秀姑娘。 马儿狂奔,马跟边月都很高兴,顾温瑶的感受就有些复杂了。 夏季炽热,但马儿跑起来还是有风的。 顾温瑶坐在前面,被风灌了嗓子,咳起来。心里虽肆意快活,但身体实在难受。 跑了两圈,边月还没尽兴,顾温瑶已经脸色苍白手软脚软,要不是边月拉着,她都要从马背上掉下去了。 听闻边月过来,虞氏招呼了一群女眷前去迎接。 虽说边月是个小辈,可毕竟是边大将军的女儿又是孤身前来做客,她这个长辈说什么都得露个面。 只是虞氏实在应付不来场面上的东西,于是让人又把莫书清叫过来。 莫书清还在洗手上墨痕的时候,就听下人说边月在带顾温瑶绕着庄子骑马。 莫书清眉头紧皱,“她那个身体怎么骑马?” “说是边姑娘带着,双人共乘一骑,跑的飞快。”刘妈妈回。 莫书清冷着脸擦干手上水痕,正巧这时候虞氏派人来请,莫书清便放下帕子过去。 她到前厅的时候,边月正扶着脸色苍白的顾温瑶走过来。 两人举止虽不暧昧,但却离得极近。 顾温瑶方才在庄子外头还生龙活虎阴阳怪气的让人牙痒痒,这会儿像颗被抽干水分的幼苗,乱了发髻,神情蔫蔫状态极其不好。 莫书清快走几步,伸手,一手直接握着顾温瑶的手腕,另只手强势的搭在顾温瑶腰上,就这么将边月原本半搀扶着的人直接拉到自己怀里半搂着。 同时对刘妈妈沉声说,“快去请胡大夫。” 对方动作太快太自然,以至于边月看着突然空空如也的手,“?” 嗯嗯嗯?人呢? 顾温瑶被莫书清环在怀里,视线不由顺着莫书清的手落到莫书清的脸上,眨巴两下眼睛。 莫书清面无表情垂眸看她,“那马就非骑不可。” 顾温瑶脸挨着莫书清的胸口,试探着贴上去,语气虚弱却死不悔改,“嗯,非骑不可。” 她话音落下,搂着她腰肢的手臂瞬间收紧,这力道像是恨不得当场揍她一顿让她长长教训。 莫书清什么表情顾温瑶没看见,反正顾温瑶这会儿苍白着脸色倒是挺开心的。 莫书清搂的越紧,她就越兴奋。 【作者有话说】 回来了,感觉好受很多。 我开了个新坑!!古百先婚后爱!求收藏! 《我的哑巴新娘》 褚休女扮男装多年从未有纰漏,直到家里给她说了门亲事 褚休急了,“白天穿衣服装就装了,晚上脱了衣服我跟她还怎么装!” 谁知她嫂嫂高兴的说,“不要担心,这是个连手语都不会的哑巴,就算发现了也说不出去。” 褚休花了十两银子,娶了个哑巴新娘过门。 新婚夜,褚休碍于良心作祟,脱了衣服站在对方面前,“我是女的,你要是不愿意,等分了家以后,我拿你当妹妹对待,重新给你找个好人家。” 红烛暖帐下,新娘看了眼褚休的好皮囊,红着脸摇摇头,主动伸手抱住了褚休,红被翻浪折腾到快天明。 新娘不会手语也没事,昏暗的床帐里,褚休抱着她,手抚着她光滑的脊背,一遍又一遍亲吻她的耳朵,说着:我好喜欢你。 [你若不语,以后的情话,都由我说给你听] 小太阳褚休(攻)vs小蘑菇新娘(受) 第35章 035 ◎“就像我那间暗室,嫂嫂去过对吗?”◎ 胡大夫被刘妈妈领着,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刘妈妈路上说得也不清楚,只说瑶姑娘出去骑了一趟马,回来就脸色苍白走不了路,这可把胡大夫吓到了,还以为顾温瑶调皮任性,从马上摔下来又被马给踩了。 胡大夫还没进门就忍不住唠叨,“你说说她折腾个什么劲儿,自己的身体自己不清楚吗。” 边月就焦急的站在门边,闻言脑袋一耷拉,“别骂了别骂了,我知道错了。” 胡大夫是认识边月的,见她回京也高兴,抬脚上台阶的时候说道:“我没说你,我说落顾温瑶呢,你说她好好的骑个什么马。” 边月,“……” “那您还不如骂我呢,”边月跟着胡大夫往里走,讪讪看了眼床边,压低声音,“您待会儿别骂她,有什么事情都冲着我说就行。” 听边月这么讲,屋里头知道实情的人都明白边月是在心虚,毕竟今日这马明显是她带着顾温瑶跑的。 可胡大夫刚来不知晓情况,只笑着感慨,“多年不见你俩感情还是这般好,依旧这么处处向着她护着她。” 边月挠了挠脸颊别开脸不敢搭腔。 莫书清就坐在床边,几人距离不过几步远近,说得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她垂眼看躺在床上一脸虚弱的顾温瑶,笑了下,“同样是多年不见,你我再次相遇时,我记得阿瑶待我可不是这副舍命相陪的态度。” 莫书清借着给顾温瑶掖被角,微微弯腰倾身靠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替她细细数着,“新婚夜里,是谁打着吉利的名号,最后让我跟你圆了合卺酒的流程?” 是她。 “又是谁新婚第一日雨里幽幽堵我,借我为刀让顾氏重提管家权的分配?” 也是她。 莫书清指尖捏着被褥,目光落在顾温瑶脸上,“就连我院里的饭菜口味都不是我喜爱的。” 还是她干的。 顾温瑶眼睛直勾勾看着莫书清,看她俯身靠近时,倾斜向自己的金簪流苏,看她领口微敞,露出的修长脖颈跟雪白肌肤,看她一张一合的唇瓣,看她冷梅般微凉的气息逐渐覆盖住自己。 顾温瑶呼吸轻颤,人都兴奋的几乎发抖。 她多想伸手搂过莫书清的脖子,仰头堵住她悠悠薄唇。 莫书清扫了她一眼,轻呵一声,“你起初待我,可没像今日待边姑娘这般,又是给边姑娘留了独一无二的大珍珠,又是舍命陪边姑娘跑马逗边姑娘开心。” 至于暗室里头陈放的物件,莫书清选择性忽略不提,只说今天看到的。 余光扫见胡大夫靠近,莫书清顺势收回手,坐直身子,整理着袖筒侧眸轻叹,“到底是值得以身相许的救命之情啊,就是跟旁人的不同。” 顾温瑶,“……” 顾温瑶手指轻捻莫书清衣袖,莫书清面无表情将袖筒从她指尖抽了出来。 顾温瑶看着空空的手指,笑了起来。 胡大夫正好过来,顾温瑶这才收回手放进被子里。 胡大夫凑近,弯腰低头看顾温瑶,见她气色尚可精神极好,鬓角鼻翼上甚至微微有细汗,不由愣怔着扭头看向刘妈妈,“这是从马上摔下来了?” 怎么瞧着不像啊。 刘妈妈支支吾吾也说不清,胡大夫索性伸手查看顾温瑶的眼睛,问她,“这是疼出来的汗?” 顾温瑶*眼皮被翻开,只得转动眼珠看向坐在床边一派端庄大气的莫书清,“……热的。” 三伏天,她身上盖着掖紧的被褥,加上情绪激动血脉奔涌,怎么可能不出汗。 胡大夫松开手,睨她,“多大人了,热了还不知道掀开被子。” “嫂嫂给盖的,”顾温瑶眨巴酸涩的眼皮,头歪在枕头上看莫书清的侧脸,眼睛根本没从她脸上移开过,“她没说掀,我自然不能掀。” 见莫书清侧眸扫过来,顾温瑶立马摆出乖顺模样。 胡大夫没瞧见两人间眼神的来往,只听见顾温瑶的话了,边把脉边说,“你要是也这么听大夫的话,我就能少费点心多活几年。” “你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体,哪里能肆意纵马,虽说不是冬季,可这喝了风又得吃药。”胡大夫唠叨起来。 顾温瑶眼神求救般看向莫书清,谁知莫书清冲她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张口替她说话的意思,只替她将被子往下扯了扯。 倒是边月站在旁边,双手抱着床柱子,额头抵在柱子上,低声说,“胡大夫别骂了,都是我的错,怪我不怪她。” 边月看向顾温瑶,“我见她气色很好,又说想过过马瘾,真就当她身体已经大好,这才带她骑马快活,……我还收着点速度都没敢疯跑。” 边月蹲在床边,伸手要拉顾温瑶的手指。 顾温瑶的手还没伸出去呢,莫书清搭在床边的手就已经不动声色的摁住了被角,让她的手指伸不出来。 顾温瑶看向莫书清,莫书清则一副认真听胡大夫说话的模样,半分余光都没分给她,这个摁住被角的举动像是无心之举。 顾温瑶微微挑眉。 而边月心大根本没看出来,也不在意,手没拉到顾温瑶的手就搭在床边,愧疚的说,“又害得你吃药。” 顾温瑶偏头柔声宽慰她,“不碍事,我又不怕吃药,再说了这事也不怪你,属实是我贪欢心痒想骑马,这才没叫你停下来。” 她一副柔弱体贴的模样,谁见了都知道她是在安慰边月,免得边月自责。 唯有边月,“是啊,你最不怕吃药了,小时候那么苦的药你都是端起来就喝。” 顾温瑶,“……” 边月手抚着胸口松了口气,人也笑起来,竖着大拇指夸道:“你是我认识的姑娘里,吃药最痛快的。” 莫书清适时看过来,“哦?” 顾温瑶木着脸看向边月,“你刚回京,赵叔肯定很想你,你吃罢饭收拾收拾,就回京吧。” 边月摆手,“没事没事,我刚到京城就见过他了,也同他说了来你这边,他知道的。” “再说了你现在身体虚弱,”边月表示,“我肯定要好好照顾你,等你好了我再跟你一起回京。” 顾温瑶太感动了,感动的牙齿咬紧唇瓣抿着,她本来还想借着身体虚弱让嫂嫂哄她喝药,如今被边月这个大漏勺一抖落,嫂嫂肯定不搭理她。 顾温瑶轻叹,微微翻身侧身朝里躺着,手指搭在枕头上,闭了眼睛,“你待我真是,太好了。” 边月伸胳膊轻拍顾温瑶手臂,“应该的,谁让咱们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顾温瑶闷闷嗯了一声,听起来没精打采没什么气力。 莫书清侧眸看顾温瑶的背影,微微别开眼,藏住眼底笑意。 胡大夫开了药,易芸随胡大夫去抓药煎药。 顾温瑶问题不大,就是吹了风引起的呛咳,加上身体弱又被颠簸了一阵,这才四肢发软脸色苍白,饭后喝副药再躺半天就该好了。 胡大夫见顾温瑶听莫书清的话,便引着莫书清站到一旁轻声叮嘱,“顾温瑶的性子你可能不知道,她是高兴了就喝药不高兴就不喝,所以有时候小小的毛病都能被她拖得严重。” 莫书清皱眉,手指捻紧,“我以后会看着她喝药。” “那就最好不过了,”胡大夫借着大开的窗户朝屋里看,里头顾温瑶正靠坐在凭几上,使唤边月伺候她喝粥吃饭,胡大夫笑着说,“还有她这身体,得适当动动。” 胡大夫解释道:“自然不是骑马兜风这种动,适当的走走跟出些微汗,对她的身体都有好处,一味的娇养着不舍得她活动,才会把身子越养越虚弱。” “这些话我不止一次说给她听过,她不听,”胡大夫有些无奈,“另外侯府里的情况大娘子如今嫁进来一个多月,也都能看得分明,这种话旁人不劝,我劝着没用,如今,斗胆劳烦大娘子多费费心。” 胡大夫朝莫书清拱手作揖。 他是八年前明家给顾温瑶找来的大夫,明家当初重金聘他,就是怕这唯一的血脉在京中无缘无故没了,可相处多年下来,他也算是看着顾温瑶长到今日,早已将她当成自家侄女。 莫书清端正认真的还了一礼,“日后这些,您尽管同我来说就是。” 莫书清侧头朝屋里看过去,轻声道:“若是无人愿意管她,那我来管。” 本来就该是她一直在管,可惜因为莫家获罪她被迫离京,这才跟顾温瑶分开八年。 胡大夫高兴起来,“有大娘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他拱手离开,独留莫书清站在门外廊下。 庭院里易芸端着盛满汤药的托盘缓步过来,瞧见莫书清便朝她颔首福礼,“大娘子,我家姑娘的药熬好了,我送进去了?” 莫书清微微点头,既没进去也没说什么,只是带着刘妈妈回了自己的院子。 易芸叹息,心道自家的姑娘的盘算怕是落空了。她打起精神端着滚烫的汤药进来,“姑娘,药放这儿晾一会儿,就该喝了。” 瞧见只有易芸进来,顾温瑶抬眸朝门口方向看过去,“嫂嫂呢?” 易芸低头放托盘,“大娘子跟胡大夫说完话好像就回去了。” 顾温瑶原本挺直朝外的看的腰背,瞬间塌了下来,只低头靠在凭几上垂下长睫,唇瓣抿了又抿。 顾温瑶捏着手指指尖,侧眸朝床边撩了一眼。 边月还在揉手腕,嘟囔了一句,“挥鞭武枪都没有伺候你喝一碗粥累。” 顾温瑶眉眼弯弯,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怪谁呢。” 顾温瑶懒洋洋的往凭几上扭身一趴,夜里吃人的妖精似的,幽幽看向边月,“左右嫂嫂也不过来,那你哄我喝药吧,是你说要好好照顾我的,你可不能反悔。” 边月坐在矮凳上,闻言脑袋往下一磕贴在床边床单上,“要不我还是回京吧,我觉得赵叔肯定想我了,还有还有——” 边月想起什么,又撑着床沿抬起头说,“我还给那想骗我的小狐狸留了药铺的地址,万一她有事寻我呢,你来山庄避暑不就是为了这事吗,我回京城帮你促进一下呗,好过我在这儿被你折……被你烦。” “折磨的磨”刚到嘴边,边月顶着顾温瑶温柔含笑的眸子,一本正经及时改口。 顾温瑶想了想,京中春水有孕的事情,她爹跟她哥哥应该已经知道,可这事一晌午都过去了,至今没有消息递过来,显然京中这父子俩的打算是对莫书清先瞒着这事。 “等我喝完药再走也行。”顾温瑶温柔挽留。 边月摇头,眼神坚定的像是要上战场,“我还是早些回去吧,药你自己记得喝。” 说完,边月就端起顾温瑶送她的大珍珠锦盒,起身要回去。 莫书清进来,边月出去,两人打了个照面。 莫书清同边月颔首,边月则抱着盒子说,“书清,我还有事急着回去,咱们回头京中再聚。” 莫书清目光落在边月怀里的盒子上,示意刘妈妈去送送边月,自己则抬脚进了屋。 她去而又返,惹得顾温瑶抬眼看过来,调调扬起,“嫂嫂不是回去歇息了吗,怎么又过来了?” “来看你喝药了吗。”莫书清坐在床边。 那一方矮凳就在那儿,莫书清却抬手往后抚了下衣裙,坐在了紧挨着顾温瑶的床边。 莫书清看了看门外,又看顾温瑶,故意的,温声问,“珍珠都送出去了,边姑娘怎么连陪你喝个药的功夫都没有?” “刚才边月的话嫂嫂不是也听到了吗,”顾温瑶靠在凭几上,笑盈盈说着阴阳怪气的话,“我喝药向来痛快,小时候没人陪着喝,如今自然也不需要。” 顾温瑶示意易芸将药碗端过来,“嫂嫂若是仅因为这碗汤药而来,那真是费心多虑了。” 药碗放在一旁的冰盆里降温,如今已经没什么热气,温度刚好。 顾温瑶端起碗,敬酒一般,朝莫书清自嘲一笑,随后面无表情将那酸涩苦腥融为一体的漆黑汤药,仰头喝完。 “我的这点小心思,嫂嫂不是看得很清楚吗。”药汁浓黑,染在顾温瑶的上唇上,变成妖冶的黑红色。 顾温瑶将空碗递给易芸,端起茶碗清水漱口,声音同往常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音调轻轻,“就像我那间暗室,嫂嫂去过对吗?” 顾温瑶抬眼看莫书清。 清水浸湿唇瓣,可药汁到底味苦,使得顾温瑶说话时,眼尾都带着红痕。她嘴角牵起弧度,眼里却幽深无光,像是浸在刚才的那药碗里,满是苦涩。 莫书清掏出巾帕,伸手轻轻给顾温瑶擦拭嘴角水痕。 莫书清垂着眼,哪怕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自己,尽管再克制,她的视线依旧不受控制的落在顾温瑶粉润的唇瓣上,“我又没说不愿意哄你喝药。” 她轻叹,没接顾温瑶的话茬,只是招手,示意刘妈妈将甜蜜饯拿过来。 她刚才折返回去,就是去拿这个的。 再不怕喝药的人,喝药时也是会觉得苦,而从小就娇气的顾温瑶,之所以不怕喝药,不是突然坚强了,只是因为知道莫书清已经离京,她身边不再有人会花心思哄她喝药。 瞧见裹满糖霜的蜜饯,顾温瑶唇瓣抿紧,却是垂着眼别开头,面朝里。 “瑶姑娘可是不喜欢这个口味的?”刘妈妈见顾温瑶不买账,便哄小孩一样耐心哄着,“可惜时间紧,只找到这些,口味不算多,您先凑合着吃,大娘子说了,等回京后亲自带您去挑选您喜欢的口味。” 她不说这话顾温瑶也没什么反应,她越说这话,顾温瑶的脸朝床里扭的更深。 “这……”刘妈妈看向莫书清。 莫书清擦干净手指,捏了一颗个头最饱满的蜜饯,探身递到顾温瑶嘴边,“张嘴。” 好一会儿,顾温瑶才低头缓缓含住蜜饯。 跟蜜饯一起,一同被顾温瑶唇瓣抿着的,还有莫书清的手指。 湿润又柔软的触感,惹得莫书清呼吸微顿凝滞,眸光闪烁轻颤。 许是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顾温瑶浓密卷长的眼睫蝴蝶振翅一般轻轻煽动,水润的眸子偷偷侧过来。 顾温瑶看向莫书清,小心翼翼又大胆肆意的打量莫书清的脸色。 莫书清看着她,呼吸轻轻,没有说话。 两人视线对上,空气似乎都热了起来。 顾温瑶眼睛弯了一下,舌头微动,迎着莫书清的目光,卷走粘在莫书清手指上面的糖霜似的,舌尖从莫书清的指腹上舔过。 甜蜜饯卷进口中,顾温瑶一侧的脸颊瞬间鼓起来,她虽坐在床上,却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如同躺在白云上,整个人都快活的飞了起来。 莫书清收回手指,巾帕裹着指腹,只觉得掌心滚烫手指湿润,浑身上下流动的血液都是燥热的。 两人什么话都没说,顾温瑶却一连吃了三颗蜜饯。 刘妈妈高兴起来,跟莫书清说,“大娘子,看起来瑶姑娘还是喜欢这口。” 顾温瑶刚才是扭着头面朝里的,两人动作又在嘴里比较隐蔽,刘妈妈自然什么都没看到,如今就算见她俩气氛不对,最多也就以为她们忽然和好了而已。 顾温瑶闻言也顺着刘妈妈的视线盯着莫书清看,含含糊糊应,“嗯,挺喜欢,这口,的。” 莫书清,“……” 莫书清看她,顾温瑶却笑得乖巧无辜。 刘妈妈笑着道:“都是自家姐妹,吃了甜的心里可就不能留半点苦了。” 虽不知两人为何闹别扭,但刘妈妈如今对两人和好乐见其成。 顾温瑶手指搭在莫书清手腕上,指腹在她腕子脉搏处轻缓摩挲,歪着头软声慢语,“我同嫂嫂,自然是自家姐妹,对吗嫂嫂。” 莫书清,“…………” 莫书清难免想起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又想起刚才两人无言的举动以及现在顾温瑶的动作。 她们这样,算哪门子的自家姐妹。 【作者有话说】 哇我新预收四十个收藏了!!!好棒,爱你们!!!! 等精力好一点,就双开!!! 先婚后爱炒菜应该比这本快!!! 第36章 036 ◎“让我猜猜是谁在想嫂嫂呢?”◎ 京中顾府。 “她当真有了身孕?”顾侯站在门外,面前头发花白的老头是管家从街上随意请来的一个大夫。 这事自然不能找御医,一是春水什么身份能劳烦顾侯特意拿牌子从宫里给她请个御医出来看诊,二是他跟莫书清的父亲同朝为官,请御医的话太过张扬。 顾侯虽不管后宅事,但心里拎得清清楚楚。 春水是个妾室,往后就算生下儿子撑破了天,也只会是顾舒枫身边的贵妾,连个侧室都别想。如今府上,莫书清才是顾舒枫正儿八经娶回来的大娘子,现在莫书清入府一个多月还没跟顾舒枫圆房呢,妾室就先有了身孕,这往外可如何交代。 尤其是圣上有补偿莫家人的意思,近日朝堂上对莫颜鹤的态度最为明显,瞧着这意思,远在边疆的莫卿安想要回京也不是没有希望。 眼前这个情况,顾侯除非突然傻了,才会为了儿子的一个妾室不给亲家脸面。 只是,要是春水真的有了身孕,毕竟是他的嫡亲血脉又是顾舒枫的第一个孩子,总要留下来的。 留归留,但该瞒的也要瞒着,所以要想遮掩,还是街上寻来的大夫用起来更妥帖。 在顾侯面前,大夫弓着腰说话,眼睛都不敢抬,“回侯爷,里头那位姑娘的确有孕在身,今日可能因为受了惊吓脉象混乱,但依据草民多年把脉经验来看,差不多快一个月了。” 一个月,也就是莫书清进门后的事情。 顾侯开始头疼,抬手挥退大夫,沉着脸跟身旁管家说道:“你说说他干的这都是什么事,多大的人了一事无成,还总惹出一屁股麻烦让人给他擦。” 日子往前半个月还好说,莫书清进门之前的事情,旁人最多也就说两句顾舒枫混账。可春水偏偏是莫书清进门后才有的身孕,这就不是顾舒枫混账不混账的事儿了,这是不给莫书清脸面,想打莫家人的脸。 到时候大婚当日新郎不在妹妹替兄娶妻拜堂的事情连同妾室有孕一同抖落出来,顾舒枫这次的秋闱直接就可以不用考了。 品行有亏,不尊礼法,不敬文臣,如果顾舒枫不是他侯府的小侯爷,光这些,就足够他这辈子在京中官场上不见天日。 管家看了看屋里,朝前慢走两步,低头低声询问,“侯爷,要不要悄悄的?” 他手贴在肚子的位置上,寓意明显。 既然春水有孕对顾家名声不好,又容易惹得莫书清跟莫家不快,那不如趁这事还没闹大,甚至连知道的人都不多的时候,提前把麻烦处理了就是。 顾侯皱眉,虽一语未发,但明显不赞同他这个提议。 管家最是懂他,瞬间了然,将手放下,慢条斯理的改口,“那就悄悄的养着,等月份大了,甚至临盆生产时,再把这事告诉大娘子就是。” 届时木已成舟瓜熟蒂落,莫书清只能接受。 那时春水肚子大了孩子都要生了,莫书清如果狠心让春水堕胎,万一闹出一尸两命,莫书清自己会落下个善妒毒妇的名声,莫家在京中文人里的口碑也会一落千丈。 莫书清要是个孝顺的女儿,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莫家,只能捏着鼻子忍了这事。 反正孩子已经生下来,顾家目的达成,事情自然变得简单起来。 管家见顾侯默许他的提议,就知道这个法子说到了侯爷的心坎上,便继续温声说:“虽委屈了大娘子一段时日,但等春水生产后,去母留子,将孩子抱给大娘子抚养就是。” 管家垂着眼,“咱家大娘子守礼端庄最是孝顺,到时候为了顾莫两家的名声好,定能容下这个孩子。” 要么是跟着自己从小长到大的管家呢,顾侯眼底露出满意神色,微微点头,“只得这般做了,毕竟也是条生命。” 管家应,“是。” 顾侯想起什么,抬起下巴,碍于阳光微微眯眼,朝京中郊外的方向看了一眼,掸着衣袖双手背在身后,风轻云淡的说着: “这事瞒紧了,不要让任何人朝外走漏风声。以前如何也就算了,但这事由我做主,要是有不听话的仆从想从中谋点什么,就直接杀了吧。” 管家听完这话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顾侯话里的意思。 顾家后院这些年来是由二姑娘顾温瑶管着的,她手下的人就不用说了,自然是将内宅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事无巨细的回禀她,更有一切其他院里的下人,为了点好处往外对她露消息。 管家看向顾侯,明知故问,“侯爷这是怕瑶姑娘对大娘子说此事?” 管家逻辑自洽,缓缓点头,“也是,瑶姑娘跟大娘子到底是从小到大的情分,两人关系虽中断几年,可我瞧着这些日子她们处的还可以。” 顾侯笑了下,侧眸看管家,眼底是上位者对于权势的掌控,以及不容手下人忤逆的强势,“你别小看了温瑶,情分跟野心比起来,值得几两金。” 顾侯说道:“上次大夫人的事情,除了她作茧自缚蠢得没边以外,谁能保证没有人背后推动?这些年温瑶一直握着管家权,从来不给旁人沾手的机会,如今怎么莫书清才进门,她就将办宴的事情全权交出去了?” “新妇进门是个口子,让大夫人看见了机会,温瑶瞧得分明,索性借机算计大夫人一把,揭露她跟吴家的那点事情,让她无颜留在京中。” 管家愣怔,“瑶姑娘不过十六……” “她八岁时就能察觉到大夫人换了她屋里的香,何况如今都十六了,”顾侯背在身后的双手缓慢收紧,嘶了一声,“现在想想,她那时候是不是以身如局故意掉池子里。” 与其日日夜夜防着有人害自己,不如索性赌一把大的,闹的满京皆知,最好是以性命去赌,让明家出面保她,这样日后才能少去很多麻烦。 不得不说,如果这般去想顾温瑶,顾侯倒是觉得她这个法子虽自损八百,但结果总算是好的。 毕竟从那之后,京中谁人不知顾温瑶的名字。 明氏之女,一个早早就死了母亲、在侯府里并不显眼的孤女,瞬间成为所有人都关注的焦点。往后她在侯府要是有点什么事情,旁人都会多想三分。 “她倒是比她生母聪明很多,至少表现的无害又体弱,”顾侯感慨一句,想起什么,不由低头整理袖筒,“可惜,是个女孩。” 顾侯叹息,声音里满是遗憾,“她要是个儿子,我何至于这般日日因舒枫无能无用而发愁。” 管家垂着眼,低声道:“可瑶姑娘是商贾女明氏的孩子。” 听到这话,顾侯顿了顿,放下袖筒,耸动肩膀活动一二,“也是,这么一想,她要是个儿子,我如今怕是更要发愁了。” 顾侯转过身,只用余光扫了眼屋里,“这十个月里伺候好她,她想要什么尽管许下就是,只要别太拎不清身份就行。” “要不还是关在小院里呢?”管家建议。 顾侯摇头,“那样也就太明显了,温瑶她们只是去山庄避暑又不是不回来,你关她一时也就罢了,还能关她十个月?一切如常,让她少去温瑶跟书清面前晃悠就行。” “过了夏季,往后的日子只会一日冷过一日,她又偏瘦,到时候秋衣棉服穿起来,六七个月份前,光从体型上应该瞧不出来。” “回头你亲自去趟山庄,就说是皇上赏了荔枝,送去给她们尝尝,别的事情一概不说。” 管家懂了,这是让他去探探顾温瑶的口风,看看她有没有提前知晓这事,“大夫人那边?” 也就是虞氏。 “瞒着,”顾侯不耐烦,“说给她听有何用,她那个脑子,三两句就能被人套出话,平增变故。” “至于舒枫,”顾侯倒是斟酌了一下,最后决定,“抽个时间让他回来一趟吧,我把这事告诉他,希望他看在自己已经成家且有了孩子的份上,能稍微成长一二,在这次秋闱中好好表现,争取得个名次。” 管家低头,“是。” 顾侯丝毫没有进去探望春水的意思,他能站在这儿说半天的话,还是看在这是顾舒枫第一个孩子的份上,如今交代完便抬脚离开,“前些日子明家送来的茶叶倒是不错,我拿些出去访友。” 这茶喝上味道极好,他甚至都觉得喝完神清气爽灵台清明,浑身都是劲儿,只是可能茶叶的劲儿大,夜里总是多梦,清晨也略显乏力。 顾侯想着,以后这茶也就早上起床后提神时喝喝,傍晚就不喝了。 他越走越远,独留管家站在院子里。 管家不方便进女眷屋里,只站在窗边跟春水说话,“侯爷吩咐了,让娘子好好养着,过两日便让小侯爷回来探望您。侯爷宽厚仁善,希望娘子也能安分守己,莫要做不必要的事情,不然惹出麻烦总是不好的。” 他怕春水听不明白,特意举了例子,“娘子别不把这话当回事,京中有户人家,妾室有孕后去正妻面前耀武扬威,最后人跟孩子都没保住。侯爷跟小侯爷可不希望娘子落得这个下场。” 管家话音落下半响,屋里都没有动静。 管家只得又问,“娘子?” 屋中,春水脸色苍白靠坐在床上,被褥盖到小腹处,明明身处夏季又盖着被子,可这会儿却觉得掌心冰凉。 见管家询问,只得颔首低头,轻声回,“春水知道了。” 眼见着窗边人影晃动管家作势离开,春水双手攥紧腰间被褥,连忙问道:“陈叔,小侯爷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她在人前的形象素来如此,巴着小侯爷生活,就跟那地里的菟丝花一样。 外头管家自然也没起疑,只道:“具体日子不清楚,但小侯爷明日有场李家内部的小测要考,想来就算回来,最快也要后日。” “后日啊。”春水垂着眼睫,视线落在自己小腹上。 管家又问,“还有别的事情吗?若是没有我就先回前院了。” 春水微微摇头,想到管家瞧不见,这才开口出声,“谢谢陈叔,没事了。” 管家离开后没多久,丫鬟从外头进来,手中托盘里端着滋补的汤药,“娘子,这是坐胎药,您要趁热喝。” 丫鬟边放托盘边高兴的说,“还有,得知您有孕,管家特意让人给咱们院里支了个小厨房,还从大厨房那儿拨了两个厨子过来,往后您想吃什么,咱们自己院里就能做了。” 春水闻言眼睛微亮,抱着几分希望,小心翼翼询问,“侯爷对外说我有喜的事情了吗?” 丫鬟摇头,“那倒是没有,不过如今娘子您暂代瑶姑娘管着家,就是在小院里设个小厨房而已,旁人不会起疑的,您别担心。” 春水丝毫不担心别人起疑心,她担心的是别人不起疑心。 侯爷越不对外说她有孕的事情,她将来越容易悄无声息的消失。 春水咬紧唇瓣,遮住眼底的挣扎,手指攥着被褥,最后轻声说,“你帮我去药铺跑一趟。” 春水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来,一根寻常青玉簪,玉质一般但做工精细,是春水最喜欢的、也是她身上比较值钱的簪子了。 她将簪子递给丫鬟,示意她,“将这个留给那位救了我的姑娘,就说要是她不嫌弃,过两日我身体好一些,亲自做了糕点过去道谢。” 丫鬟双手捧着簪子,下意识往桌上的妆奁看过去,疑惑着,“娘子,近日其他几房不是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吗,您为何不从那里面挑一件?” 什么金簪白玉簪玛瑙簪都有,不比这支青玉的更值钱更能彰显感恩的心意? 春水唇色苍白,微微笑笑,“这支就好。” 若是对方有心,这支簪子比其余簪子更有用。 因为在对方眼里,这是她能拿出手的,最好的东西了。 丫鬟闻言退下,带着簪子按着春水的吩咐,到了先前的药铺。 可惜那位马鞭姑娘不在。 瞧见丫鬟进来探头探脑四处张望,手里握着东西像是在找什么人,药铺老板立马给伙计使了个眼色,没一会儿,边府管家赵叔从后院出来。 “姑娘可是在找我家的月姑娘?”赵叔上前询问。 “原来姑娘姓月。”丫鬟一顿,缓缓点头,说明来意将簪子送出去。 赵叔也不纠正边月的姓氏,收起簪子,脸上带着得体温和的笑意: “等我家姑娘回来,我自会同她说这事,到时候你就瞧这药铺两边挂着的灯笼,上面的字如果变成‘月’,那就说明我家姑娘在这儿,你们尽管进来就是。” 约定了相见的暗号,丫鬟这才放心回去交差。 赵叔本以为边月见到顾温瑶,怎么也得留在山庄那边玩上几天再回来,结果天色刚刚擦黑,边月就风尘仆仆的赶回京城,好像后面有妖怪在追一样,半刻都不敢停留。 “瑶姑娘没留您住下?”药铺后院,赵叔边拴马,边抬头看天。 自从边月说要用这个药铺,赵叔就跟掌柜的打过招呼了,出了钱在这后院里租了两间屋,留边月过来时落脚歇息用。 边月摇头摆手,喘了口气说,“她拼命留我住下,然后——” 赵叔看过来。 边月木着脸,“我拼命拒绝了。” 赵叔,“……” 这便是所谓的“过命”的姐妹情吗。 边月单手插腰抚着胸口调整气息,“赵叔你不知道,几年不见,她更磨人了。我这个人糙的很,怕伺候不好她。” “与其在那儿被她折腾,”边月笑呵呵说,“不如回来躲躲,还能清闲一二。” 她想起什么,往前几步,手搭在大黑马的马背上,看向赵叔,试探着问,“我救的那个姑娘,她有没有让人回来找我?” 天色微黑,头顶无月,院里灯笼又挂在别处,赵叔闻言看过来,只能看到边月清澈明亮的一双眼眸,未染俗尘,质朴干净,比月还亮。 赵叔双手搭在小腹前面,反倒是问边月,“你是希望她来了,还是希望她没来?” 边月顿住,给大黑马顺鬃毛的手指都停了一瞬。 因为是药铺后院,近日天气又不错,因此晒了满院的药草,如今夜色弥漫,视力降低时别的感官最为明显,可能因为这个原因,院里带着点药草的苦味。 边月手指做耙,转过脸,认真给大黑马顺毛,“来跟不来,都行。” 赵叔深深看了看边月,“可惜,来了。” 他低头将袖筒里的玉簪掏出来递给边月,“那姑娘使丫鬟过来,说把这个送你,还说如果你不介意,过两日她会亲自前来同你道谢。我跟那丫鬟以灯笼为约,答应了这事。” 边月单手接过那玉簪,微微抬起举过头顶,像是想对着月光看清楚这玉簪的内里材质。 可惜恰逢月底,天上无月。 边月笑了,将玉簪随意往上一抛,又张开五指,准确无误的抓握住簪身,“还是来了啊。” 边月撇嘴,“赵叔,你说你看人怎么这么准呢,每一个你说不值得救的人,当真是不值得。” 她低头捻着簪子,玉体清凉,皱起眉头,有些懊恼,“我怎么就不长教训呢。” 被边月这么夸赞,赵叔没有半分高兴的神色,只问:“那姑娘打算怎么处理?像以往那般,使了银钱,将他\她们送走?” 边月摇头,“这个不行,这人阿瑶留着有用。何况她既然主动入局,那我陪她玩一玩呗。反正已经回了京城,我试试能不能借机长出心眼。” 赵叔,“……” 指望边月自己长出心眼,还不如指望她问顾温瑶借两个。 赵叔想劝两句,毕竟以身入局可不明智,到时候万一身陷局中,谁还能分清自己是下棋人还是颗棋子,就算聪明如顾温瑶,至今不还是留下一身顽疾。 可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见边月高高兴兴从怀里掏出个东西。 鸡蛋大小的珍珠。 赵叔笑了,“瑶姑娘又给您留了好东西。” 边月开心起来,眉眼有些得意,腰背就这么挺直,“那是自然。” 顾温瑶可是她救过的人里面,她最不后悔的一个! 边月掌心晃动珍珠,在赵叔面前显摆得瑟,“说是特意留给我的,独一份呢。” 眼见着她又自信膨胀起来,赵叔眼皮抽动,不由微微扬眉,适时点醒她,“哦~这珍珠的个头一看就不是寻常珍珠,应当是江南明家送来的。不过我觉得明家送珍珠不可能只送一颗。” 他慢悠悠道,“我记得前年吧,瑶姑娘给您送的大珍珠还有三颗呢,怎么今年就一颗了呢?” 边月嘴角笑容慢慢消失,开始盯着珍珠看。 赵叔戳着边月的心,“所以剩下的几颗去哪儿了?” 边月深呼吸,缓慢握紧珍珠,咬牙念叨,“顾、温、瑶!” 赵管家见边月这副模样,脸上挂起了笑。 而被边月“挂念”的顾温瑶,这会儿正巧低头打了个喷嚏。 “二姑娘这是怎么了?”陈管家目露关心。 顾温瑶坐在正厅主位上,闻言笑着说,“晌午前边月来了,我同她骑马惊出一身冷汗,在床上躺、一下午以为好些了,谁知还是受了凉。” 她看向陈管家*身后的一箱子荔枝,“劳烦陈叔特意跑一趟。” 陈管家侧眸看打开的箱子,下面放着冰块,上面铺满红皮荔枝,有些还带着叶子,瞧着甚是新鲜,“是侯爷让我送来的,您跟夫人不在府里,侯爷嘴上不说但心里甚是挂念,这才让我别耽搁,赶紧将东西送来。” 顾温瑶示意易芸拿两颗过来,剥皮尝了一颗,微微颔首,“是清甜。” 她照例询问一句,“府里内宅一切如常吧?” 前厅是陈管家管着,所以顾温瑶只问了后院,算是极为信任陈管家的能力,给足了他脸面。 陈管家神情也很是放松,“如常,沿着您在时的规矩,由春水娘子看着,还算井井有条。” 陈管家主动提到了春水,还以为顾温瑶会多问几句,谁知她吃完荔枝又遮住口鼻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一会儿的功夫,她打了好几次喷嚏。 陈管家见她这样,就知道她怕是又病了,心下彻底松了口气,“姑娘,还是让胡大夫来瞧瞧呢?” “也好。”顾温瑶神情奄奄,勉强撑着精神,让人送陈管家出门。 陈管家前脚刚走,莫书清后脚就进来了。 莫书清先是看了眼满箱荔枝,随后走到顾温瑶面前,抬手,将手背轻轻贴在顾温瑶额头上,“我在外面就听见了喷嚏声。” 额头温度正常,不是起烧。 莫书清垂眼看顾温瑶,嘴角挑起笑意,半打趣她,“定是边月刚回京就在念叨你,思念隔着距离,只能以喷嚏的方式被呈现出来。” 顾温瑶抬脸看莫书清,食指勾着莫书清腰间的带子,轻轻扯了一下,“嫂嫂若是这般说,那我这些年一次喷嚏都没打过,难道是嫂嫂一次都没想过我?” 顾温瑶皱起鼻子,半真半假委屈,“那我可真要伤心了。” 她松开莫书清的腰带,手指抵着鼻尖,又低头打了一次喷嚏。 莫书清这才真皱起眉,低头询问,“当真是冻着了?” 眼见着她要弯腰凑近了看,顾温瑶这才笑盈盈抬头看她,眉眼弯弯眼眸晶亮,俏皮的将手指抬起,抵在莫书清鼻前。 辛辣的味道瞬间传来。 莫书清顿了顿,偏开头打了个喷嚏。 顾温瑶开怀笑起来。 她手指抬起,食指弯曲,坐直身子,用手在莫书清鼻尖前轻轻碰了一下。 莫书清顿时又是一个喷嚏,“……” 眼见顾温瑶越玩越开心,莫书清只得伸手攥住顾温瑶的手腕,让她不要再调皮。 “让我猜猜是谁在想嫂嫂呢?”顾温瑶眼波流转,抬起脸,高处烛光映下来,眼底光亮晃眼。 莫书清垂眼看过去,只觉得顾温瑶眼神溺人。 尤其是顾温瑶微微起身凑过来,唇瓣贴了下她的耳垂,低声说,“原来是我在想嫂嫂啊。” 莫书清的呼吸连同心跳,就这么乱了节拍。 【作者有话说】 我看到评论区了,边月跟春水不是官配副cp啊,但里头有些复杂,如果你们不喜欢,下次我章节上标一下 另外,我可能准备双开(风停了雨停了我觉得我身体又行了) 所以《大小姐》跟《哑巴新娘》你们想先看哪个! 第37章 037 ◎“嫂嫂就不怕我刚才真的亲上去。”◎ 顾温瑶刚吃过荔枝,靠过来时,呼吸之间都带着荔枝的清香甜味。莫书清握着顾温瑶手腕的手指微微收紧,却没阻拦顾温瑶的动作。 温热的气息喷拂在耳廓上,似有温润的触感在耳垂上轻轻贴了一下。 莫书清胸口心跳犹如擂鼓,喉头都是紧的。 顾温瑶一手被莫书清攥着,一手撑着椅子扶手,半坐半起的仰头靠近莫书清。浓黑卷长的长睫垂下,鼻尖几乎是蹭着莫书清冰凉的玉质耳饰往下,若即若离的滑过眼前这冷白纤细的脖颈。 顾温瑶感受着手腕上收紧的力道,嗓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愉快,低低的轻声问,“我的这份思念,嫂嫂感受到了几分?” 顾温瑶没有更亲昵的举动,只是眼眸视线落在莫书清衣襟下的锁骨处,再慢慢撩起眼尾去看莫书清的脸色,缓缓跟她垂下的目光对上。 盛夏时节,又是山庄别苑,夜里安静下来,似乎只有燥热的微风浮动。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若是处在京城,这般时辰,定能听到打更人吆喝的声音。 顾温瑶长睫落下微微偏头,鼻尖几乎擦着莫书清的鼻尖蹭过,四片柔软的唇瓣距离相贴重叠只差短短一指距离,顾温瑶却突然停了下来。 “嫂嫂,”顾温瑶掀开眼睫望向莫书清,眼底带着明晃晃的得逞笑意,悠悠吐气问她,“我常年住在京城不懂别处的习俗跟规矩,莫非在岭南,妹妹这样时,姐姐是可以不用躲开的?” 莫书清,“……” 顾温瑶视线下移,目光犹如实感一般,似手指一样,从莫书清的眉心沿着鼻梁落在鼻尖,最后往下抵在莫书清的下唇中间,反复摩挲揉摁,恨不得用眼神撬开她的唇搅进去。 顾温瑶轻叹,“嫂嫂就不怕我刚才真的亲上去。” 一句话,问得莫书清眼睫轻煽落下遮住眼底异样情绪,微微偏头别开视线,不看顾温瑶。 莫书清的手指松开顾温瑶的手腕,顾温瑶也就顺势重新坐回椅子里。 两人距离瞬间拉开,方才那股粘稠火热的气氛随着夏季夜风慢慢散去,本来凝滞稀薄的空气重新流动顺畅起来。 顾温瑶歪着头看莫书清,脸上带着半真半假让人分辨不清的笑意,眼睛滴溜溜的围着莫书清转。 她嫂嫂一言不语,却红了耳朵脖颈,几乎被她若即若离碰过的地方都像是染了粉红胭脂,围着那一处慢慢晕染开。 顾温瑶指尖痒痒的,后悔自己刚才没有真的吻过去。 莫书清却是端起茶盏,不是送入口中,而是盏口倾斜,将茶水缓慢倒出浸湿手中巾帕,然后对着顾温瑶左手伸出,掌心朝上,声音平静,“手伸过来。” 顾温瑶不明所以,却听话的将指尖慢慢搭进莫书清的掌心里。 莫书清拿着巾帕,细细擦拭顾温瑶涂了胡椒粉的手指,“怎么突然扮病了。” 顾温瑶目光往下,落在莫书清给她擦拭指尖的动作上,遗憾道:“我也不想用这个法子,可惜晌午的不适好的太快,而陈管家又来的太慢,只得用这个方法。” 顾温瑶不老实,手指搭在莫书清掌心里,还要翘起食指轻点莫书清掌心,抬起眼睛朝上看,慢慢悠悠的感慨,“定是嫂嫂照顾我照顾的太好了,这才没将不适拖到晚上。” 莫书清闻言看向顾温瑶,“哦?阿瑶这是怪我管着你了?” 顾温瑶笑起来,“自然不敢。” 顾温瑶老老实实跟莫书清解释,“陈管家踏着夜色也要来山庄,必然不可能是专门给我送荔枝的,多半是要探探我的口风,看我是不是已经知道春水有孕的事情。” “自姑母一事之后,我那爹爹啊,怕是已经对我生出防备。” “他既想要我明家的财力,又不想给我明家该有的权力,这才娶了我娘亲又不想她生出男孩。” “……我出生时,他必然很高兴。我娘亲离世时,他也不见得真难过,毕竟他想要得到的都有了。” 说到底,顾舒枫一口一个商贾女便是被顾侯耳熏目染带出来的,顾侯对于商贾的态度虽然在他自己身上表现的不明显,但却在亲儿子顾舒枫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明家再有钱,不过是低贱的商贾出身,怎敢往上肖想更多。 所以明家女嫁给侯爷,可以给她平妻的身份,但不可以给她儿子小侯爷的地位。 顾温瑶嘴角翘起,眼神有些放空,“我身上的血,好像天生便是脏的,里面流淌着金钱的俗气市侩,不似我那哥哥,流淌着让顾家引以为傲的纯正权贵血液,矜贵高尚。” 顾温瑶胸口堵着郁气,人却是笑的,但话说出口时,又带着凉意,“他拿我当金库的钥匙,我也想拿他当踮脚的硬石。” 莫书清抬脸看顾温瑶,烛火下,贪婪权力的少女沐浴在柔和的烛光里,眼底的野心跟欲望在她面前毫无保留尽数表露,比在温泉池里还要明显。 顾温瑶注意到莫书清的视线,却不闪不躲,只是搭在莫书清掌心里的手指张开,悄无声息的握紧莫书清的手,柔声轻唤,“嫂嫂在想什么?” 一连两次,莫书清都没有对她这“大逆不道”“惊世骇俗”的想法劝诫半个字。 可莫书清出身书香门第,自幼遵循的便是忠君忠父的教导,她这样的念头,跟莫书清被输入的理念相悖。 顾温瑶脸上挂着轻柔温和的笑意,手指却攥紧莫书清的手,手背上薄薄的一层皮下,青筋都显了出来。 莫书清视线落在自己的掌心里。 顾温瑶虽然没明说,但这个动作已经表现的很明显。 她怕自己跑了似的,手指为束,缠着她,不准她后退,气势强盛又蛮横,却又虚张声势的让人心疼。 莫书清眼里带出笑意,长睫垂下,另只手的手指隔着湿润的巾帕,挨个捏了捏揉了揉顾温瑶的五指指腹,缓声轻声道: “我在想,这个巾帕,阿瑶要不要也洗完了再给我?” 莫书清话音刚落下,原本握着她手掌的手指猛地收紧,随后下意识松开就要往后抽离。 像极了长物狩猎时缠住对方,结果惊觉危险,迅速撤离扭头逃窜一般。 莫书清早有准备,一把攥紧顾温瑶的指尖,像是抓住长物的尾巴不容反抗,目光顺着顾温瑶的手背手臂往上,缓慢抬眼看她。 两人气场瞬间翻转。 本来强势的顾温瑶顷刻之间,被压在了下方,动弹不得。 顾温瑶眼底闪过一瞬的慌乱,粉润柔软的唇瓣抿紧,身体无意识绷紧僵直,扬脸定定的望着莫书清,胸口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心脏却跳的极快。 莫书清突然提起这个,说明她去过自己的暗室。 在赏荷宴那日,莫书清就进去过,且看到了里面的一切。 顾温瑶唇瓣张张合合,眼神闪躲起来,试探着抽了抽手指,自然抽不出来。 顾温瑶觉得自己不该慌,她都表现的那么明显了,莫书清应该懂她的意思,而且她连谋权都敢当面对着莫书清说,那点小小的癖好又有什么说不得的? 可顶着莫书清的视线,顾温瑶还是无地自容的想逃。 像是她最阴私最不能见光的一面,陡然被人揭开暴晒在了烈日之下,那人偏偏又是她最在意的莫书清。 见顾温瑶脸色慢慢苍白,莫书清不由心底轻叹。这便是她白天床边不接顾温瑶话茬的原因。 莫书清拇指指腹轻揉顾温瑶绷紧僵硬的手背,“阿瑶,你我即便殊途,依旧同归。” 她连那间暗室都能接受,那顾温瑶身上还有什么是她不能接受的? 顾温瑶闻言怔怔地看着莫书清,人却慢慢放松下来。 也是,嫂嫂并非表现出来的那般清冷无尘,也会布局谋划达成自己的目的,所以对于她贪权并不意外。 只是嫂嫂在看见她暗室的那一瞬间,在想什么,又是什么感受。 惊诧?疑惑?平静? 亦或是,反感恶心? 顾温瑶眸光轻闪,慢慢低下头望着莫书清遮掩在裙摆下的鞋尖,任由莫书清钳制着她的手,半响儿没有言语。 顾温瑶脑袋里所有思绪跟情绪都乱麻似的缠在一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因为不管她怎么代入跟揣摩,都猜不到莫书清当时的反应。 直到顾温瑶余光瞥见莫书清朝着她,往前迈了一步。 鞋尖探出裙摆,又随着裙摆晃动荡起的涟漪,慢慢隐在衣裙之下。 顾温瑶人木木愣愣的,没有反应过来莫书清此举的含义,直到莫书清弯腰低头,随后有轻柔的触感落在她头顶发髻上。 似蜻蜓点水,轻盈到险些让人察觉不到。 顾温瑶眸光轻晃,心脏像是猛地跌进温泉池里,咚的一声之后,又慢慢被温热泉水托浮包裹着飘了起来。 顾温瑶呼吸轻轻,连头都没敢抬,只是下意识握紧莫书清的手掌。 头顶声音似轻喃,“你又怎么知道我会躲开?” 这话是在回应她方才那句—— ‘嫂嫂就不怕我刚才真的亲上去。’ 顾温瑶唇瓣轻扯,慢慢抿起笑意,另只手抬起,搭在自己发髻上,抬眼昂头看莫书清。 今夜天上无月又无星,可能是因为都掉进了顾温瑶水润潮湿的眼睛里。 莫书清垂眸,忍了又忍,还是抬手,掌心轻轻覆盖住顾温瑶的眼睛,低头垂眼,说话时,唇几乎就贴在自己的手背上,“阿瑶……” 顾温瑶手指攥在莫书清的腰侧,指尖收紧揉皱布料,微微扬头,眼睛从莫书清的掌心里探出来,鼻尖蹭过莫书清的掌心,唇瓣印在莫书清的手心中,轻声回,“我知道。” 两人对视一笑,多余的话无需说。顾温瑶懂莫书清的克制跟对彼此身份的顾忌,莫书清纵容顾温瑶对她的贪婪跟这间接的一吻。 易芸从外面捧着锦盒进来时,莫书清已经隔着一张小小方桌,坐在顾温瑶身旁的椅子上,手指优雅缓慢的剥着荔枝壳,再将白嫩的果肉递到她自己的嘴里。 顾温瑶坐在边上托腮望着,看的眼馋,却又不是馋荔枝。 先前莫书清刚进来,顾温瑶就给易芸使了个眼神,易芸了然,这便回去将锦盒捧了过来。 迎着莫书清疑惑的目光,易芸在顾温瑶的示意下,上前几步当着莫书清的面,把锦盒打开。 里面盛放着四颗大珍珠。 莫书清微微扬眉,看向身旁的顾温瑶。 顾温瑶脸不红心不虚,笑盈盈说,“一共五颗,我怕嫂嫂不喜欢,这才只给嫂嫂留了四颗。嫂嫂看在我的面上,就勉为其难收下吧。” 听听这话,幸亏边月回去的早,不然这会儿得气得掀了两人中间的桌子。 时辰不早了,莫书清让刘妈妈进来,勉、为、其、难的收下珍珠,着刘妈妈捧上锦盒,主仆两人一起回自己的院子。 路上,刘妈妈笑呵呵的,“瑶姑娘待姑娘到底是与别人不同。” 自然不同。 莫书清捏着自己掌心,安安静静不应这话。 “只是,”刘妈妈愁起来,叹息着说,“这么大的珍珠,更是不好做饰品,不如跟那几颗紫珍珠放在一块儿先收起来呢?” “不用,”莫书清却道:“摆在外面就好,束之高阁岂不是让明珠蒙尘,会浪费了阿瑶的一番心意。” “啊?”刘妈妈看莫书清,是这样的吗?那之前的紫珍珠就不算明珠了?是因为个头不够大,还是因为不够独一份? 莫书清清咳一声,转移刘妈妈的注意力,“回去我写封书信,你明日一早就着人送回莫府。” 刘妈妈笑,“姑娘想家了?” “也不全是,”莫书清视线落在锦盒上,轻声道:“有些事情,我需要提前跟母亲打个招呼。” “还有,”莫书清笑了下,“那些‘遗忘’在岭南的信件,算算日子,也该‘送’到京城了吧。” 就算信里有不该让她看的东西,如今也都能看了。 【作者有话说】 莫母收到信:你,我,她……我就知道! 第38章 038 ◎“哪家小姑子不是抱着嫂嫂抵足而眠?”◎ 易芸隔着屏风拉开衣柜,在里面挑选里衣,身后净室里传来哗啦水声,是顾温瑶沐浴泡进木桶里的声音。 易芸皱眉,想往后看又止住目光,低柔的声音劝着,“姑娘若是出了汗,用巾子擦洗一遍就是,大夫说您身子还没好,不适宜这般泡澡。” “适宜不适宜的,我不都泡进来了。”顾温瑶撩拨温水泼在肩颈上,仰头垂眼,眼睫被水汽打湿,一缕一缕凝着。 她心情极好语气都透着股轻快,“你总不能把我从桶里扯出去吧。” 易芸可不敢,只小声回嘴,“方才大娘子在的时候,您怎么不说您要泡澡的事情,您看她允不允许。” 顾温瑶闻言眸光晃动,仰着头抬着脸,手指轻抚自己修长的脖颈,食指指腹在锁骨处慢悠悠打转,垂着长睫轻咬下唇,眼底全是晚上莫书清隔着手背吻她的画面。 莫大姑娘清冷的容貌下是克制的火热,像是藏在冰里的火。 引得人忍不住敲碎冰勾出火,同她抱在一起焚成一团。 易芸没听到身后动静,以为姑娘不高兴了,正好回头往屏风后面去看,就听见稀里哗啦的水声再次传来。 顾温瑶改成趴在浴桶边,乌黑长发披散身后,腰背以下的乌发被水打湿贴在腰上,发尾勾勒出她腰后的曼妙曲线隐入水里。 她一只手臂搭在桶沿上,一只手臂垂在桶外,胸口挤压着温热的木料,手指在木桶的桶壁外面打着转,连音调都跟着婉转期待,“姐姐疼我,就算是知道我不听话,最多凶我两句。” 她恨不得莫书清因为她不乖而狠狠的管教她一顿。 莫书清越是因为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而不高兴,顾温瑶越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关心。 顾温瑶躺回桶里,五指拨弄身前水面荡起阵阵涟漪,水面一圈一圈荡开像是荡到她心湖里。 好像唯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是被人在乎的。 她洗澡极少让人伺候,易芸挑选完里衣就将衣服放在屏风旁边的凳子上,只要顾温瑶从桶里出来,走到屏风旁边伸手就能拿到。 浅青色的半透明纱质长裙,里面是件银白色的肚兜跟遮到大腿腿根处的极短亵裤。 夏季闷热,这样穿凉爽些,何况即将入睡屋里又不会有外人,除了蛊惑人心以外没什么不妥。 易芸垂着眼伺候,视线根本不敢往上看。她家姑娘像条魅惑人心的青蛇,款步行走时腰胯随意摆动的那两下,都够好些狐媚子刻意学上半年了。 夜里燥热,多半要下雨。 顾温瑶坐在窗边椅子上,手里捏着细细的团扇扇柄轻轻扇着,任由易芸站在背后给她绞干头发。 安静之中,顾温瑶柔声问,“母亲今日来过吗?” 易芸顿了顿,才轻声回,“没有,夫人好像在跟其他几房的那几位在打牌,输输赢赢一天了。” 易芸心里替顾温瑶委屈,这么大的府邸全靠她家姑娘撑着,她虞氏作为侯府的侯夫人不管事情也就罢了,怎么连她家姑娘今日骑马受惊了都不过来关心一二。 自己有事情的时候一口一个“我女儿温瑶”,自己没事情的时候根本想不起来顾温瑶是谁。 连虞氏都这样,更何况其他几房。 这群人眼里顾温瑶不过是个管事的,是低贱的商贾女,而不是顾家金贵的大姑娘。说句让人寒心的话,这些人嘴上说的好听,心底根本没拿她家姑娘当成顾家人。 平时那大姑母顾氏要是有个头疼脑热,谁敢不去探望? 她家姑娘竟连吃里扒外的顾氏都比不得。 亏得姑娘对府里上下尽心尽力。 顾温瑶若有所思,“你着人将陈管家送来的荔枝给母亲送去。她那鹌鹑似的性子,听着点风吹草动必然不安,明日一早肯定会过来寻我,问我陈管家今夜说了什么,可是父亲那边有话吩咐。” 易芸颔首福礼,“是。” 易芸看着窗外的风,“姑娘回床上坐着吧,再通一遍发等发丝全干,便可以歇息了。” 顾温瑶还不想睡。 她仰头昂脸看身后的易芸,“我们去寻嫂嫂吧。” 易芸茫然低头看她,目露疑惑,“可是,可是这个时辰大娘子都该洗漱完睡觉了。” 顾温瑶笑得灿烂,“那岂不是更好。” 她到了就能直接睡在床上,连多余的等待都省了。 顾温瑶放下团扇,指挥易芸给她挑件外出的披风拿来穿上,抬手将兜帽戴好,“哪家小姑子难眠时不得抱着嫂嫂抵足而眠彻夜谈心。” 易芸,“……” 除了您跟大娘子,别人家的小姑子跟嫂嫂怕是都不会这样睡觉。 【作者有话说】 回来更新啦,但这本人设对我来说真的很有挑战性,所以,以后更新的可能会慢一点,但会好好把故事讲完 庆祝复更,也感激大家的不离不弃,这章所有评论都发红包~~~ 第39章 039 ◎“深夜寂寞,我来陪嫂嫂睡觉如何?”◎ 门被叩响,刘妈妈握着象牙梳,疑惑的回头看。 这个时辰了,能是谁来找她家姑娘? 端坐在梳妆台铜镜前的莫书清闭了闭眼,语气无奈,隐约透着纵容,“去开门吧。” 刘妈妈只得放下梳子,抬脚往门边走,“谁啊?” 门外,顾温瑶拢着颈边披风,“是我。” 她柔柔开口,“嫂嫂开门,是我舒枫。” 刘妈妈,“……” 一听就是瑶姑娘的音调,就这还假装小侯爷顾舒枫呢。 要不是近日来瑶姑娘跟她家姑娘关系好,刘妈妈都要怀疑顾温瑶是故意这么说的,为的就是挤兑她家姑娘成亲后连小侯爷的面都见不到。 刘妈妈从里面拉开门,“夜里起风了,瑶姑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她说话间就让开了身子,可不敢把顾温瑶堵在门口不让她进来。 顾温瑶像是才想起来自己这副身子弱不经风,眼尾吊向莫书清的方向,抬手抵唇轻轻低低咳了两声,“若是没什么要紧事,我便来不得了?” 她刚咳过,就算是半真半假,嗓音也带着些哑,柔柔的透着委屈低落。 莫书清透过铜镜朝后看,顾温瑶的眸子短暂望过来一眼,冲她轻咬唇瓣,又别开视线垂下眼睫。 莫书清眸光轻晃,坐着没动,只拿了象牙梳,拢着身前的长发,将刘妈妈没梳完的继续梳着。 她没立马过去哄着她纵着她。 毕竟顾温瑶这个时辰披着披风过来,目的太明显了。 刘妈妈哪里知道顾温瑶为什么而来,生怕因为自己一句关心的话把这位娇气的主子得罪了,惹得对方甩袖就走,正要开口补救,就瞧见顾温瑶撩开披风,结结实实的坐在床边,丝毫没有走的意思。 刘妈妈笑,扭头看梳妆台前的莫书清,见自家姑娘没发话,便拍了拍身上衣服,假装很忙,“那我去收拾收拾,洗漱完就睡了。” 今日守夜的丫鬟是清露,她本来伺候莫书清躺下就可以去休息了,如今顾温瑶突然过来,两人明显有话要说,她怎么能这么没有眼力见的赖在屋里。 她出去,易芸自然跟着出去。 门关上,易芸拉着守门的清露是隔壁耳房里坐着。 耳房遮风挡雨不说,除非姑娘摇铃铛唤她们,寻常也听不见屋里的动静。 等没了外人,莫书清也通完发放下梳子,侧眸看向床边的人,有些无奈,“阿瑶。” 顾温瑶柔柔弱弱的靠在床柱上,撩起眼睫看向莫书清,“嫂嫂不欢迎我?” 她长睫煽动,垂了下来,葱白细柔的手指拢着披风,“那晚上同我做的那些都是假的?可怜妹妹我当真了,如今见嫂嫂不耐,心都要碎了。” 莫书清起身走过来,安安静静的望着顾温瑶。 见她不说话,顾温瑶伸手拉她袖筒,得寸进尺的攥着她的衣袖摸到她的手腕上,微凉的手指又顺着那滑腻的腕子往下滑,勾着她的手指,软软撒娇,“嫂嫂陪陪我。” 莫书清本来有一堆话劝她回去,直到那比冷玉还凉的指尖塞进她的掌心里,顿时什么话都没了,改成握住她的手指替她暖着。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手拉着手就这么说话。 莫书清捏了捏她的手,叹息,“胡闹。” 顾温瑶,“要是胡闹能换来嫂嫂留我过夜,那也值得。” 她手指幽幽的往莫书清的腕子上爬,小蛇似的,想钻进她的袖筒里贴上她的肌肤。 顾温瑶自下往上抬眼,眸子里映着莫书清,粉润唇瓣蔷薇花似的轻启张合,“深夜寂寞,我来陪嫂嫂睡觉如何?” “……”莫书清立马垂下眼不看顾温瑶,隔着袖筒握住顾温瑶的手指。 见她不理自己,顾温瑶这才收敛一二,怕她真将自己撵出去,连忙说道:“同嫂嫂说笑呢。” 她松开莫书清的手,老老实实坐好,“我今日本来要同边月一床睡的,谁知她急匆匆的回了城,也不知被什么吓着了。” 莫书清看顾温瑶,心道还不是被你吓的。 顾温瑶双手拢着披风,语气低低的,“我今日这般病着,母亲都没来看过我一眼,想来在这世上也没几个人真心疼我在乎我,夜一深又起了风,光是想想都睡不着。” 莫书清沉默不语,顾温瑶话还没说完她就抬脚朝被柜的方向走。 顾温瑶坐在后头,勾着头朝前看,音调不变,嘴里说着凄凄惨惨的话,实际上眼睛明亮。 因为莫书清打开柜门,从里面拿了个枕头。 见莫书清走过来,顾温瑶立马体贴懂事的从床头让开位置。 莫书清睨她。 她越过顾温瑶,将枕头并着放在一起,虽未言语,但行动上已经纵容默许顾温瑶留下来过夜。 顾温瑶昂脸看莫书清,乖巧的紧,“嫂嫂放心,我睡觉最老实了。” 说着她站起来将披风脱了下来,抬手挂到衣架上。 莫书清没想到她里头穿成这样,愣在床边,眼睛落在顾温瑶身上不是,不落在她身上又显得过于刻意避着。 顾温瑶大大方方展示自己的好身段,“穿着呢,嫂嫂在羞什么?” 她靠近,手指攀在莫书清肩上,唇瓣贴着莫书清的耳廓吐息,“温泉池里嫂嫂又不是没看见过,那时我可未着寸缕。” 跟泡温泉的时候比起来,她现在穿着可谓是保守严实了。 莫书清手搭在顾温瑶腰上。 顾温瑶眸光轻晃,诧异又兴奋的抬眼看莫书清,呼吸轻轻透着紧张跟期待,手指攥紧莫书清肩头的里衣,指尖隔着衣服轻轻抓了下她的肩。 莫书清垂眼,眼睫投下来的阴影正好遮住她眼底情绪,手环到顾温瑶腰后,轻轻拍一下,“躺好睡觉。” 说罢松开顾温瑶,走过去熄灯。 顾温瑶站在原地,老老实实,唯有耳朵红红眼睫颤颤,虚拢了两下身上的轻纱裙,躺在了床里面。 莫书清剪灯芯剪了半天。 她不来,顾温瑶也没催促,像是心照不宣。 她在平息心情,对方也是。 等莫书清躺上来,顾温瑶侧身,抱着莫书清的手臂。 但也只是抱住手臂,再过火的举动就没了。 “真好,又能同姐姐同榻而眠,今夜定能安心睡个好觉。”顾温瑶声音轻轻,像是低喃。 今日她本来就不舒服,喝了药洗了澡,又跟莫书清演了一会儿逗了几句嘴,这会儿已经疲惫到躺下就睁不开眼睛。 她倒是想对莫书清做些什么,可脑袋刚沾上枕头就要昏迷过去,只得歇了作妖的心思,老老实实抱着莫书清的手臂睡觉。 嘴里含糊,“好梦。” 莫书清不知道顾温瑶睡得这么快,还严阵以待,以为要跟她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她才肯老实乖顺。 如今侧眸瞧见顾温瑶真睡了过去,莫书清顿了顿,虽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失落。 她抬手,指尖轻轻撩开顾温瑶脸颊上的碎发,露出她精致好看的脸蛋。 莫书清垂眼看,不知道看了多久,看到她自己回过神,收回目光改成望着床帐。 本以为顾温瑶借口同她躺到一个床上,会折腾到半夜不睡。 可如今两人真同被而眠,睡不着的那个人只有她。 莫书清迷迷糊糊,后半夜似乎才睡着。 她还没睡多久,就听见刘妈妈的声音,似乎在门外说着大娘子侯府夫人什么的。 莫书清心头一紧,直接拥着被子坐了起来。 见她陡然醒来,顾温瑶款步过来,双手抱怀,靠在床柱上饶有兴趣的看她,笑盈盈的开口,“嫂嫂慌什么,母亲只是来寻我的,又不是来捉/奸的。” 莫书清,“……” 第40章 040 ◎“阿瑶,人前不可以太过火。”◎ 莫书清不知道顾温瑶什么时候醒的,半点动静都没听到,如今见她长发都挽好了,眼里露出些许疑惑。 “是嫂嫂睡得太沉了,”顾温瑶眉眼弯弯,慢悠悠俯底身子,长睫垂下,视线落在莫书清轻抿的唇瓣上,轻声询问,“嫂嫂昨夜何时睡得?” 莫书清看她。 顾温瑶笑,“若是早眠不该睡得这般沉,还是说有我躺在身边嫂嫂心里踏实,这才睡到此时才醒?” 这两种可能,莫书清一种都没选,而是掀开被褥坐在床边,朝外头望过去,“母亲来了。” 顾温瑶直起腰,挑眉朝外看,“找我的,扰到嫂嫂了,我这就去看看。” 说着顾温瑶抬手将鬓角碎发挽到耳后,轻挪莲步就要出去。 她身上穿的还是昨晚来时的那件,抬手的时候,袖筒顺着小臂滑落,几乎一路漏到大臂。 莫书清,“……” 夜里她披着披风过来,仆从不多光线不好,这样穿没什么,可如今天光大亮,她穿成这样出去就有些不像话了。 莫书清下意识伸手,握住顾温瑶的手腕。 她坐着顾温瑶站着,目光正好落在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上,细腰白肤在青纱下若隐若现,像是开在烟雨天里的纯洁昙花,朦胧诱惑又干净圣洁。 莫书清皱眉抿唇,轻声道:“穿上我的衣服再出去。” 顾温瑶扭头回眸,视线往下落在莫书清的手指上,柔柔的说,“不好吧,我穿着嫂嫂的衣服出去像什么话,旁人该多想了。” 莫书清手指松开顾温瑶,改成轻扯她几乎透明的裙摆,抬脸瞧她,“你穿成这样出去,母亲肯定多想。” 莫书清扯裙子时,手指指尖无意间从她大腿的腿侧蹭过,顾温瑶眼睫轻颤,头皮都酥麻了一瞬,乖顺了不少,“那我听嫂嫂的。” 顾温瑶打开莫书清的衣柜,里头衣服众多,其中不乏有莫书清还没穿过的新衣服。 她食指蹭着衣服挨个滑过,最后在*一众衣服里,选了莫书清最常穿的那件。 顾温瑶穿好,探头出来,“嫂嫂。” 莫书清下意识抬眼看。 她比顾温瑶高一点,好像也比她瘦一些,因为这件衣服穿在她身上正好合体,穿在顾温瑶身上却胸紧腰松,裙摆盖在了她脚背上。 明明是一件衣服,可顾温瑶穿出了另样韵味,尤其是顾温瑶双手手掌贴着腰侧曲线往下滑动,嘀嘀咕咕说“好像该收点腰”,莫书清耳廓微热,莫名不敢多看。 两人收拾完出来的时候,虞氏已经坐在旁边的茶厅里等了半天。 她疑惑的看着顾温瑶,皱眉询问,“你怎么在这边睡的?” 顾温瑶抬手抵着鼻尖轻轻咳了两声,“昨日不舒服,夜里实在难眠,就来找嫂嫂说说话,时辰晚了懒得回去,便缠着嫂嫂跟她睡了一夜。” 虞氏看向莫书清。 莫书清清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点头。 顾温瑶笑盈盈坐下,“母亲大清早就来寻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虞氏连忙放下茶盏,眼神闪烁,试探着开口,“我是听说昨天晚上陈管家来了?” 顾温瑶捏了块糕点,抿了一口,“是啊,来送荔枝。唔,荔枝我已经着人送去您院里,您没吃吗?” 虞氏自然吃了,就因为听说荔枝是陈管家送来的,她才着急忙慌来找顾温瑶,“你父亲可曾让陈管家带话?或是你哥哥那边有什么事情?” 顾温瑶想了想,缓缓摇头,“没啊,陈管家只说是新鲜荔枝,送来给您尝尝。” 她们母女俩你来我往说话的时候,莫书清就坐在顾温瑶对面端着茶盏抿茶。 几乎抬眼就能看见顾温瑶一派天真无害的单纯神情,可虞氏今日分明是她让人送了消息引来的。 莫书清垂眼品茶,就听见对面,“嫂嫂。” 莫书清抬头。 顾温瑶端着糕点递给易芸,示意易芸给她送来,“这个好吃,嫂嫂快尝尝。” 虞氏左看右看,笑意不真不假,“看见你们姑嫂感情这般好,我就放心了。” 虞氏斟酌了一下,试着说,“温瑶,咱们也出来好几日了,要不还是回京吧,京中独留春水一个妾室撑着府邸,我到底是不放心啊。” 主要是她怕京中的顾舒枫有什么事情,也怕自己带着一众人出来玩的时间长了,侯爷那边有意见。 一想到这两件事,她屁股坐在椅子上都坐不踏实。 顾温瑶又咳了两声,蹙眉看向虞氏,细声细气的说,“可昨天陈管家才说父亲让我在这儿好好养身体,别的不急,要是咱们现在就回京……” 虞氏立马笑着道:“既是侯爷的意思,自然是要听的,你是该好好养养身体。” 可能正儿八经打量了顾温瑶,虞氏才恍惚了一瞬,疑惑着,“你这衣服?” 顾温瑶看向莫书清。 莫书清开口,“我的,她昨夜来的晚您今早又来得急,她没来得急回去取衣服,便穿了我的。” 虞氏点头,“我就说瞧着怎么这么眼熟呢。” 既然侯爷那边没意见,她也就不用急着回京,心事一放下,虞氏长舒了口气,笑着道:“那你们姑嫂说话,我就先回去了。” 两人起身送她。 虞氏拉着顾温瑶的手,轻声叮嘱,“你哥哥不在,你嫂嫂这边辛苦你了。” 让顾温瑶稳住莫书清,免得莫书清往外乱说话,坏了她儿子的名声。 顾温瑶笑的越发好看,“母亲放心,嫂嫂这边有我呢。” 虞氏离开后,莫书清站在顾温瑶身边,侧眸看她,“你既不想让她早日回京,又何必将陈管家来过的事情告诉她?” 顾温瑶转身,面朝莫书清,“嫂嫂猜猜。” 莫书清睨她,掏出巾帕,抬手贴在顾温瑶嘴角,擦糕点碎屑,垂眼低声说,“阿瑶,人前不可以太过火。” 她这语气,听着像训斥,可低低的音又宠溺的很。 顾温瑶心尖轻颤,手指藤蔓似的攀上莫书清的手腕,“那嫂嫂多疼疼我,我就乖一点。” 莫书清另只手抬起,在顾温瑶的鼻梁上轻剐一下,微微笑,“不行,因为你惯会得寸进尺。” 说罢莫书清松开顾温瑶,准备将自己昨夜给母亲写好的信件,让下人今日送回京城。 顾温瑶小尾巴似的跟上去。 40-50 第41章 041 ◎“女儿,书清,温瑶。”(走剧情)◎ 莫府 “夫人怎么这副神情?”莫父下值回来,抱着官帽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对上莫母拉长的脸。 见莫母不说话,莫父狐疑的看向她身边的妈妈。 妈妈迟疑,眼睛看看身前的大娘子,又看看大官人,小声试探着说,“大姑娘寄信回来了。” 莫父一听这话就笑了,“孩子不是出城避暑去了吗,这才几日就想家了?” 他将官帽递给下人,自己坐在莫母身旁,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扭头问,“书清信里写了什么?” 估计多半是些贴心话,极大可能是嘱咐她们夫妻二人在京中注意酷热天气,莫要中暑。 莫父捏着盏盖剐着盏沿,感慨起来,“到底是闺女啊,就是贴心。” 再想想他那“嘴快”被贬的逆子,如今远在边疆做书吏,时常几个月才修书一封回家,信里提到的也都是塞外景色,极少嘘寒问暖。 莫母,“……” 莫母扭头看莫父,脸上表情比刚才还要一言难尽。 莫父放下茶盏,“书信呢,我瞧瞧。” 莫母迟疑了片刻,还是示意妈妈将莫书清晌午前让人送来的信件拿给莫父看看。 信封已经拆开,莫父直接从里面抽出信纸。 就一页折三道,展开还没具体看内容,光是打眼扫过字迹,就知道出自莫书清之手,字体娟秀端庄,自持沉稳,简直是字如其人。 莫父满脸欣慰,从头开始看,“果真如我所料,孩子出去玩了心里还惦记着咱们,……就是她提到的信,是漏在岭南衙门的那箱吗?” 上次回门,莫书清就提过信件的事情,只是当时莫母说有一部分遗漏在岭南还没送过来,如今算算日期,是该到了。 莫母打量着莫父的神情,既希望他能从这封信里看出点什么,又希望他什么都看不出来,一时间心里复杂又矛盾,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莫母明示他,“你仔细看看落款处。” 莫父低头,“女儿,书清,温瑶。” 对,问题就在这儿。莫书清的家书,怎么署名部分带了顾温瑶。自己女儿的字迹,当娘的自然清楚,“书清”二字是莫书清自己写的,后面的“温瑶”却不是她的字。 能在莫书清的家书上添了两笔,必然是莫书清睁只眼闭只眼默许的。 莫母都不需要看两人当时具体情况如何,光是想想就能知道是顾温瑶缠着莫书清非要在信上添一笔。 这相当于什么,相当于她儿子从边疆回来了,但是脸上带着姑娘家的口脂痕迹,暧昧到明处了,让人根本没眼睛看。 莫父拉长音调“哦”了一声,随即笑呵呵的说: “这两个孩子的感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温瑶的名字署在这里也没错。说句高攀的话,咱们没搬离京城前,属实拿她当女儿对待,只是后来分开的时间久了,同我们这些大人生分了。” 莫母抬手揉额角,一时无言。 莫父收起信件,关心的问,“怎么了?” 这信也没什么问题啊,不过是寻常家书一封,哪里就值得他夫人愁眉苦脸的? 莫母摇头轻叹,“我跟你说不清。” 莫父笑着伸手拍她肩膀,“你不想说那我也不多问,我还有公务,先去书房处理完再吃饭。” 他起身,“哦对了,书清的那箱子信要是到了,你就让人给她送去吧,免得她惦记。” 前前后后都提过两回了,总不好一直不拿孩子的话放在心上。 莫父,“现在她跟温瑶又是好姐妹又是姑侄,感情必然好上加好,这才急着看信,左右她那庄子离京城也不远,让下人快马加鞭给她带去得了。” 莫母皱眉,“那信……” 那信要是轻易能给莫书清看,她至于藏着? 莫母双手放下,闭上眼睛,“要是没回京,或是没按着约定将书清嫁进侯府就好了。” 这两种可能无论是哪一种,莫书清跟顾温瑶说不定都不会展开这不被世俗所容的孽缘。 莫母摆手,示意莫父去忙他的,至于信的事情,她再想想吧。 莫父出去后,莫母扭头看向身边妈妈,想起什么,问道:“顾舒枫是去李家小学堂念书了吧?” 妈妈回,“是。” 莫母怀着最后一丝希望,“他最好能念出点什么名堂,要是秋闱榜上有名……就算榜上有名,他也不是个好东西。” 莫母本想违心安慰自己两句,可一想想顾舒枫的德行,实在是一句好话都说不出口。 但凡顾舒枫像别的世家子弟那般优秀出色,她还能劝劝顾温瑶跟莫书清,可顾舒枫烂泥似的糊不上墙。 有时候光是想想顾舒枫的所作所为,莫母都气恼的胸口难受,甚至破罐子破摔的觉得要是往后女儿得跟这样的人相守,还不如在深宅大院里和顾温瑶搅在一起呢。 可眼下她们莫家的确需要顾侯帮忙把莫卿安调回京城。 手背是儿子,手心是女儿,莫母不管怎么选内心都难受,她侧靠在椅子里,捏着眉心,疲惫的说,“容我再想想。” 她要是纵着莫书清这样下去,往后她跟顾温瑶在京中可怎么生活。 莫母身边的妈妈不知道莫母心里的想法,只当她在为姑爷顾舒枫不争气而发愁,心里也跟着嘀咕叹息。 李家小学堂可是出过一甲的,凡是得了机会能进去读书的,哪一个不是卯足了劲往上考,就不知道顾舒枫进了李家小学堂能不能好好收收心了。 而此时顾舒枫才收到侯府下人送来的消息,说春水怀孕了,侯爷让他今夜回去一趟。 第42章 042 ◎“见一见吧。”(走剧情)◎ “烦死了,明日再回去不行吗,非得今晚就要回府。”顾舒枫烦躁的紧,拎着衣摆上马车,还没弯腰进车厢就把衣摆狠狠丢下。 他这脸色没办法甩给亲爹看,只能拿下人出气。 “马上就秋闱了,天天指望我高中还拿琐事扰我备考,真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想的,”顾舒枫拉长脸,“这事跟我说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大夫。” 春水有孕他自然是高兴的,但这份欢喜扰了他的计划催着他回府,就让他觉得不那么高兴了。 顾舒枫心情不佳,连赶车的下人都战战兢兢不敢多言,不管小侯爷在车厢里说了什么,他们都假装没长耳朵,一句都没听见。 顾侯在书房等顾舒枫,瞧见他逆着夕阳吊儿郎当从外头进来,像根枯败的黄竹似的,眉头下意识就皱了起来。 好歹是侯门子弟,细竹似的身板经不起风吹日晒的样子,哪里像他这个武将的儿子,要是把顾舒枫丢去沙场上历练,恐怕还没到地方呢,他在路上就扛不住了。 就顾舒枫这样,只能走走文试的路子。 这也是为何他想着捞莫家一把,一是顺了皇上的心意给皇上一个台阶下,二是为顾舒枫铺路,让他有个在文人堆里能说得上话的老丈人。 奈何顾舒枫荒唐,莫书清还没进府呢,他就要死要活的把春水纳到身边,新婚日更是烂醉如泥睡在妾室的房里,如今妾都有孕了,他跟他那明媒正娶进门的大娘子还没圆房。 这等荒唐事放到京中任何一个文臣家里,都能闹的满城风雨,唾沫星子不得淹死顾家。 到时候闹到皇上面前,文试这条路顾舒枫都别想走了。 “爹。”顾舒枫进来,找了个椅子坐下,右脚踝往左腿大腿上一搭,抖着脚尖就使唤起书房里的丫鬟给他奉茶。 顾侯越看顾舒枫这样越烦,抬手挥退书房里的仆从,“你看看你这副德行,跟街上的痞子有什么区别,要不是靠着身上这层锦衣跟你小侯爷的身份,谁会高看你一眼。” 顾舒枫无所谓的说,“等我考上了一甲,满京城谁不得高看我一眼。” 说到这个,他顺势嘟囔两句,“春水有孕你跟我娘说就行了,再不济还有大夫呢,妇人的事情我又不清楚,你同我说有什么用。还急着让我回来,耽误我夜里看书。” “你?夜里看书?”顾侯都听笑了,他宁愿相信猪能上树都不相信顾舒枫夜里会这么刻苦的看书。 李家是私人小学堂,本事再大也不过是每届科考押题押的准,绝无能力让顾舒枫从不学无术的纨绔变成一个爱看书的人。 顾侯端起茶盏,眼尾扫向顾舒枫,慢悠悠的说,“多半是李家有什么人钩住了你的心,让你连春水都撇下了。” 当初是谁在大婚第二日敬茶的时候,梗着脖子跟他说此生唯爱春水一人的? 这才多久,眼里已经没春水这个人了,连她有了身孕都没半分上心的样子。 顾舒枫挠着鼻翼,讪讪开口,“爹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跟一个妾比起来,还是秋闱更重要。” “妾到底是妾,眼界跟处事能力都比不得世家小姐,这事要是换成莫书清跟顾温瑶,绝对不会把后宅的事情闹到你我面前。” 顾舒枫悠闲靠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爹我现在是看清楚了,后院里得有个正儿八经能管事的女人才行,像春水这样貌美但拿不出手的,只能玩玩。” 顾侯挑眉看他,倒是觉得他读书读出了点东西,“这会儿觉得莫书清好了?” 顾舒枫本能皱脸,由内到外的厌恶那个女人,“夫妻相处,就算不求相敬如宾,总不能两看相厌吧,要不是你们逼着我按照婚约娶她进门,她冷傲成那样眼底无人,我连跟她住在同一个府里都不愿意。” “你以为我想逼你娶个你不喜欢的人?我要真这么蛮横,我能允许你把春水提前抬为妾室?”顾侯放下茶盏,“还不都是为了给你铺路。” “莫家是你踏入文臣阵营里最好的梯子,你这荒唐样,要不是莫家跟咱家有婚约,要不是莫家有求于咱家,你觉得你能娶得上莫书清?” “但凡不是莫书清记挂着她兄长莫卿安回京,你连看她一眼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共处一府。” “今日叫你回来,既是春水有孕,想让你念着即将当爹的份上能收收心好好备考,也是想让你在莫书清面前收敛一二,免得真惹恼了她,逼得她不管不顾都要把你踩进泥里。” 顾侯又端起茶盏,垂着眼,轻声慢语说,“等她回来,你跟她最好把房先圆了。春水有孕的事情先瞒着,等瞒不住了再说,这事我连你娘都没讲,你也把嘴巴看紧了,别漏出去。” 听他这么讲话,顾舒枫把翘着的腿收起来,老实坐好,不管情愿与否,都点头应下,“我知道了。” 书房里的气氛过于压抑,顾舒枫眼睛往外瞟,试探着说,“那爹我去看看春水?” 顾侯嗯了声,“去吧。” 顾舒枫立马出了书房,离开父亲的视线,才翻着白眼舒了口气。 他刚才嘴上虽应承着,心里却不屑。走什么文臣武臣的路,他出生就是小侯爷,等着继承侯府就行,何必跟那些穷酸书生一样削尖了脑袋往上考。 顾舒枫往前才走几步,就瞧见圆门外早已站在那儿等他的春水。 春水还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头都不敢抬,只躲在墙后面拿眼睛偷偷看他,见他出来,脸上眼里立马露出欢喜的神色。 顾舒枫脸上刚露出笑意,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想起李府的姑娘。 要是李家姑娘站在那里,必然大大方方明媚端庄的看着他。 这么一想,脸上刚带出来的笑就这么淡了好些,妾到底是妾,春水当妾肯定是极好的,毕竟模样美身段柔又为他是从以他为天,可他作为小侯爷,要是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正妻也不像话。 莫书清好是好,就是太冷了,跟莫书清站在一起,好像对方永远是垂眼俯视他,顾舒枫都找不到半分自己作为男人的自尊。 比来比去,还是李家姑娘更好一点。 要是有法子休了莫书清就好了,毕竟李家也是文臣清流,莫家能做他的梯子,为何李家就不能。要他觉得,李家远比莫家有用。 顾舒枫走上前,伸手搂住春水,“你有了咱们的孩子,怎么还跑到这里迎我。” 春水小心翼翼观察顾舒枫的脸色神情,在顾舒枫垂眼看下来时,立马收回视线,柔声说,“听说你回来了,我想你了这才迫不及待过来。” 她挨的近,顾舒枫又有段时间没抱女人了,一时间手都有些不安分。 春水慌得不行,连忙从顾舒枫怀里退出去,低眼轻声说,“孩子月份还小,我又受了惊吓险些从马车里甩出去,胎象不稳,大夫说……” 她说了一堆,顾舒枫就听见了拒绝亲热四个字。 “那你在府里好好养着,没事不要乱出去走动,我爹说你到底是个妾,怀孕的事情先瞒着。”顾舒枫整理衣襟,眼睛看天色,“要是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李家了,还急着看书写文章呢。” 太阳的热意早已褪去,天色渐暗,府里已经点了灯笼挂起来。都这个时辰了,顾舒枫还要回去? 春水愣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伸手试着去挽留,指尖刚捏着他的衣袖,他便回头看过来。 春水眼里一亮,还没来得及说话,顾舒枫就敷衍的用手掌摸了摸她的脸,“听话,我走了啊。” 说完顾舒枫直接抽出自己的袖筒,让下人备马车,连留在府里过夜都不愿意。 顾舒枫大步流星离开,独留春水带着丫鬟站在圆门外,单薄纤细的身影被夜色吞没又被灯笼照亮拉出长长的身影。 春水恍惚的抬手摸脸,脸上一片湿润泪痕。 这便是男人。 就像是发\情的猪一样,要是不劁了,他永远不会安分。 春水低头,手掌轻抚平坦的小腹。她现在宁愿失去顾舒枫都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丫鬟见春水情绪低落,上前扶着她,小声抱怨,“小侯爷也真是的,您从马车上险些摔下来,他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您怀的可是侯府骨肉,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也该哄一哄您。” 她不说这话还好,越说春水越觉得心寒发抖。 这就是她仰仗的天。 春水抖着手握住丫鬟的手指。她眼睛背着光看不清眼底情绪,只隐约瞧见里头水光晃动,“明日我们出去一趟,去答谢恩人。” 一些事情不能等了。 春水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上次的簪子送完了,这次便亲自做糕点提着出去。 只是她运气不好,每次去的时候,药铺的灯笼上写的都是“药”字,从未变成过“月”。 春水带着丫鬟去了三次,三次都跑空。 她提着食盒站在马车下面,遥遥的看向斜对面的药铺,抿唇皱眉,想着要不换个人利用,她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正想着呢,丫鬟就伸手轻轻晃她手臂。 春水一愣,朝丫鬟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就瞧见药铺门口挂着的两个“药”灯笼,被学徒挑下来,换成了“月”灯笼。 春水一喜。 这说明今日恩人姑娘就在药铺里。 药铺后院,边月坐在磨盘旁边,心不在焉的摸着眼前的大黑马,最终叹息咋舌,“见一见吧。” 正在给马洗澡的赵叔闻言看她。 每次春水来的时候,边月其实都在药铺里,只是没出去而已。 赵叔以为边月不想见春水,这才一连三次都拒绝露面,结果她今日突然松口要出去,倒是有意思。 边月站起来,伸展筋骨,“如今我是猫她是老鼠,我倒要看看她想耍什么花样,今日又会说什么样的话。” 【作者有话说】 春水这部分铺完,下一章主cp就回来啦! 第43章 043 ◎“顾侯有意想给你说亲。”◎ 春水跟着药铺伙计来到后院,还没进院里,她就远远瞧见挽着袖筒给马梳毛的月姑娘。 对方一身紧身劲装,勾勒出长腿细腰,衣服颜色红艳如石榴花,鲜活张扬。她站在阳光下,专注认真的模样让人不忍打扰。 春水抿唇,手指握紧手里的食盒木柄,深呼吸,抬脚带笑跨过门槛进了后院。 丫鬟留在廊下,春水独自往前,隔着几步距离,柔柔福礼,“月姑娘。” 边月扭头回头看她,“你找我啊?我听店铺里的伙计说,你来了好几次。” 边月将梳子放下,弯腰撩起桶里的清水洗手,朝石桌边走过去,示意春水坐下说话。 “上次救命之恩,我想着当面道谢,”春水将手里食盒提起来,放在桌上,“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不成敬意,如若您不嫌弃,可以尝尝。” 边月有些意外,“你还会做糕点啊?” 她打开食盒,端出梅花形状的点心,捏了块尝尝,“荔枝味,甜而不腻,好吃。” 春水腼腆笑笑,双手揪着腰带流苏,“您不嫌弃就好。” 边月见春水一脸局促,垂眸咬了口糕点,嘴里的甜味都淡了好些,“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你如今怀有身孕,郁结于心对胎儿不好。” 虽知春水不是好心,边月还是问她,“这几日你身子养的如何了?” 春水微怔,抬眼看边月,又垂下眼,眸光晃动,轻声回,“好,好些了。” 整个侯府,连带着她的枕边人顾舒枫,没有一人真正关心过她身体如何,反倒是月姑娘这个陌生人记挂着她。 春水捏紧手指,细声细语,“你我萍水相逢,你却这么关心我,你人真好。” 边月嚼着糕点,眨巴眼睛,“还行,谁让我遇上了这事。” 要不是怕坏了顾温瑶的事情,她真想告诉春水她是谁,想来春水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边月知道春水来找自己肯定有所求,贴心的询问,“你如今这般处境,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吗?” 她笑,捏着手里的荔枝糕,“我也不能白吃你的东西啊。” 春水心底一喜,面上却苦恼,“我寄人篱下在侯府,手里也没多少银钱,如今想堕胎买药都没有银子,毕竟这事不光彩,总不能闹得满府皆知,那我同我娘还怎么做人。” 边月看她。 春水骗她,说她是顾府的表小姐,被表哥玷污才有身孕。实际上春水明明是顾舒枫的妾室,如今有孕在身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想要堕胎。 她说这些话无外乎想博取她的同情,从她这里得到些什么罢了。 边月顺着她的话往下问,“要不要我替你抓些堕胎药?” 春水为难的低下头,“我不想连累姑娘。” 也是,她要是吃了药有个好歹,边月肯定跑不掉。 而且春水不是想要堕胎药,她想要些让男人不举的药。 春水迟疑了瞬间,轻声开口,“如果姑娘想帮我,可否借我些银两?” 边月咽下嘴里的糕点,慢悠悠说,“我听说顾侯府上管家的是顾家大姑娘顾温瑶,你们同是女子,这事你要是同她说,她应当会为你做主。” “我跟她关系一般,她要是知道了这事,说不定会落井下石趁机将我撵出顾府,”春水眼眸里水光晃动,扯着嘴角一笑,“谢谢姑娘替我出主意,这事我自己想法子吧。” 她不再提银两的事情,只问,“糕点好吃吗?要是喜欢,我下次再送些来。” 边月都有些看不懂春水了。 两人坐了没一会儿,春水就提出要回去。 边月看着食盒略有迟疑,最后在春水上马车的时候,快走两步追上去,将食盒递还给她,“我不日即将离京,你,多多保重。” 春水接过食盒,只觉得沉甸甸的,重量似乎跟之前略有不同。 坐进马车里,春水打开盒盖才发现放在食盒里头的五十两银子。 春水愣住,连忙掀开车帘朝外看。 边月已经转身回药铺,她只瞧见对方的背影。 春水放下撩开车帘的手,环抱着食盒,低头看里面的银子。 有了银子,她就能买药了,也能打点李府下人,把糕点给顾舒枫送过去。 可能是头回骗人,还是这般心善的人,春水只觉得心空的厉害,连抱着食盒的指尖都在抖。 她刚才以退为进,赌月姑娘心好,还真让她赌对了…… 春水手掌贴着小腹,垂着眼轻轻抚摸,自我安慰: 她也是身不由己,她也没办法,她只想更好的活着。 马车从药铺门口缓缓离开。 赵叔坐在后院石桌边,瞧见边月回来,倒了杯温水递给她,“不打算戳穿她?” 边月摇头,接过水杯抿了一口,“虽是帮她,但我感觉是在帮阿瑶。” 她就不信顾温瑶会让春水在侯府里翻了天,说不定顾温瑶带着顾府女眷出京就是在给春水机会。 “早知道不回京了,”边月嘟囔着脸,伸手去抱大黑马,脸贴在马身上,“刚回来就遇到事情。” 她跟赵叔抱怨,“我跟阿瑶同龄,为何我要回京说亲,她不用?” 赵叔,“瞧侯府眼前这形势,顾大姑娘怕是也逃不过说亲。” 顾舒枫这一脉,大娘子进门,妾室有孕,掌家权肯定要交给大娘子。至于怎么才能从顾温瑶手里拿回管家权,自然是把她嫁出去…… 天气越发热起来,日子眨眼间到了七月底。 眼见着就要秋闱,加上中秋节,顾温瑶就算再不情愿,也要启程回去了。 丫鬟仆从在收拾行李装马车,顾温瑶腻在莫书清身旁,借着袖筒遮掩,悄悄用食指去勾莫书清的小拇指。 两人身前几步远的地方就站着虞氏跟顾家女眷,只要有人回头,就会瞧见顾温瑶在拉莫书清的手。 莫书清,“……” 莫书清侧眸瞧顾温瑶,对方却耍赖的扭头朝别处看,唯有袖筒下的手指像小蛇似的不安分,削尖了脑袋想往她掌心里钻。 莫书清目视前方,握住顾温瑶塞进来的指尖,轻声说,“母亲清早给我回了信。” 顾温瑶立马扭头看过来。 莫书清,“不是岭南的信到了。” 母亲在信里丝毫没提信的事情,只说了别的。 莫书清侧眸看顾温瑶,“顾侯有意想给你说亲。” 第44章 044 ◎“听话,别闹。”◎ 顾侯想给顾温瑶说亲也不奇怪。 前些年舍不得放她出去,一是府中大娘子实在不顶用,留顾温瑶照看内宅最是合适,另一个原因就是当时大姑母顾氏也在府中,她跟顾温瑶能相互制衡,让顾温瑶不至于太放肆。 如今顾氏被送回老家,府中中馈尽由顾温瑶掌管,顾侯怕她滋生出不该有的野心。 在内宅稳定面前,所谓的女儿身体不好舍不得她嫁人不过是虚假的谎言。 顾侯松口给顾温瑶说亲,已经说明他觉得顾温瑶脱离掌控。 “爹爹竟想着将我嫁出去,”顾温瑶松开莫书清的手指,垂着眼,随后眼神朝远处眺望,神情落寞,“我自幼便没了母亲,如今连自家父亲都容不得我了。” 她音调轻轻带着些许自嘲,明明没哭,却比明晃晃的掉眼泪更惹人心疼。 哪怕知道她有演的可能,莫书清还是伸手,隔着顾温瑶的衣袖握住了她的手,微微攥紧,“阿瑶不怕,你还有我呢。” 顾温瑶垂眸低眼,眼睫颤颤,不确信的问,“当真?” 莫书清顿了顿,叹气妥协,“自然当真。” 顾温瑶反问的时候,莫书清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果然,顾温瑶瞬间反客为主,双手拉着她的手掌转过身昂脸看她,眉眼弯弯的说,“这话可是嫂嫂亲口说得,日后不得抵赖。” 她甚至单手贴在胸口处,朝自己眨眼,“我都记在心里了,比白纸黑字记得还要清楚。” 莫书清,“……” 小时候顾温瑶就喜欢哄她说这样的话,如今多年过去,她做起这事依旧得心应手。 莫书清再看顾温瑶的脸,她眼里脸上哪里有半分伤感低落的样子。 莫书清无奈轻叹,怪只怪自己心软着了阿瑶的道,其实都不用细想便能知道,阿瑶要是真的在乎顾侯这个爹,在庄子上的温泉池中就不会同她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两人站得亲近,虞氏扭头就瞧见她俩挨在一起,笑着道:“出来一趟,她俩关系倒是好上不少。” 既然被虞氏瞧见了,顾温瑶索性直接拉着莫书清的手,同虞氏撒娇着说,“母亲,我有些不舒服,想同嫂嫂坐一辆车回去可好?” 虞氏,“自然可以,那路上就让书清多照看照看你。” 日头太晒,虞氏不愿再站在外头,搭着身边妈妈的手就先弯腰进了马车。 她是什么事情都不管,饶是顾温瑶说了身体“不舒服”,虞氏依旧把眼前的琐事交给顾温瑶去做。 在虞氏甚至整个顾府眼里,顾温瑶就是个趁手的金银匣子,不管是缺钱用还是缺人用,都由顾温瑶顶着。 虞氏今日对顾温瑶的态度想来也不是一日两日形成的,可见这么些年里,是真的没人心疼过顾温瑶。 莫书清抿唇皱眉将视线从虞氏身上收回,才扭头垂眸就对上顾温瑶亮亮的眼睛。 她什么都没说,莫书清却眼睫煽动率先别开视线,掩饰性的柔声说,“走吧。” 上了马车,顾温瑶拿过手边团扇,撩开车帘瞧了一圈,见没了外人,这才同莫书清说道:“爹爹想把我嫁出去,既有春水有孕的原因在,也有大姑母的原因在。” 当年她溺水差点死在池子里,全家都觉得她年幼不记事应当不记仇,可如今她用计赶走了大姑母,必然会让她爹起疑心。 顾家对不起她的事情,又何止溺水这一件呢。 顾温瑶放下车帘,身子坐正之后,手臂自然而然的挨上莫书清的手臂。 炎炎夏日,车厢里就算放了冰盆也有些热,可顾温瑶非要贴着莫书清,恨不*得借着低声说话的机会顺势坐在她腿上窝进她怀里: “春水作为妾室先有了身孕,顾家子嗣又不多,我爹定然舍不得那孩子。” “可嫂嫂你才嫁进来顾家就出了这样的事情,”顾温瑶的团扇边缘挑起莫书清的下巴,视线在她唇边来回,幽幽吐气: “爹爹自然心虚,为了稳住你,只得将我手里的管家权交到你的手上,方能安抚你跟莫家。” 想让她交权自然得找个由头,这才对外声张要给她说亲。 顾温瑶说话的时候也不老实,右腿叠在左腿上,身子恨不得扭成麻花攀在莫书清侧身上。 莫书清像是坐在盘丝洞里的唐僧一般,端庄的坐着,只侧眸去瞧单手搭在她肩上的顾温瑶。 顾温瑶一手捏扇柄挑起她的下巴,一手搭着她肩头,莹白的下巴顺势搭在她自己的手背上,鼻尖几乎贴着她的脸颊,就这么毫不掩饰的昂着脸,眼神火热的看着她。 莫书清假装眼瞎心盲,不去回应她这索吻一样的姿势,只问,“你在撵走顾氏的时候,就算到了这一天?” 顾温瑶笑起来,“自然。” 她眼波流转,扇柄轻动,夏日清凉小风拂在莫书清的脸上,邀功似的哼哼,“要不然我怎么敢同嫂嫂说求我爹不如依了我。” “以我爹的性子,轻易才不会为了卿安哥哥跟圣上求情,”顾温瑶扇面遮脸,音调低低,“除非他有求于你。” 莫书清看向顾温瑶。 顾温瑶眸光微动,捏紧扇柄,改成给自己扇风,眼睛越过莫书清的眼睛去看她身旁那侧的窗,脸上笑容依旧,翘着柔软的嘴角问: “嫂嫂怎么这么看我?是觉得我工于算计不够单纯讨喜?” 顾温瑶坐直了些,歪头看莫书清,“那真是让嫂嫂失望了呢,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嫂嫂是不是后悔刚才心软之余心疼我了?”刚才马车下,莫书清眼里的情绪她看的一清二楚。 莫书清没正面回答顾温瑶的话,只是伸手撩开车帘看了眼位置,“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就能进城门。” 她话题换的太快,顾温瑶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本能话里带刺,“嫂嫂觉得跟我这样的人同坐一辆马车是度日如年?” 这才算着时辰提醒她? 莫书清松手,任由车帘滑落,遮住外头刺眼的阳光跟各样视线。 她拍拍腿面,看向顾温瑶,“不是说不舒服吗?要不要躺半个时辰好好歇歇?” 顾温瑶愣住了,呆呆的看着莫书清。 莫书清将团扇从顾温瑶手上抽走,单手拍腿,“过来。” 顾温瑶心尖轻颤,分不清莫书清是让她躺上去还是让她坐上去,一时间脸上露出犹豫纠结的神情。 她脸色跟六月份的天一样,变得飞快,刚才还竖起全身的刺要不停试探莫书清,这会儿被顺了毛,又老实乖顺的很。 顾温瑶磨蹭了一会儿,还是选择躺在莫书清腿上,脑袋枕着她的腿面,侧身朝外背对着莫书清蜷起腿,缓缓垂下卷长的眼睫。 她一手环肩,一手搭在莫书清膝盖上面,指腹轻轻抚着对方衣裙上头的褶子,试图将它抚平。 莫书清垂眼,别开脸无声笑了一下,手里团扇轻轻朝腿上的人扇着,另只手搭在顾温瑶的腰侧,悠悠开口,“我还以为是只老虎,原来是只小猫。” 顾温瑶扭头昂脸朝后看她,正好对上莫书清眼里打趣的神色。 顾温瑶一怔,脸瞬间通红,扭身就要爬起来坐在莫书清腿上。 刚才就不是她想多了,分明是莫书清默许了她或躺或…坐。 马车颠簸,莫书清怕顾温瑶掉下去,手握在她细腰上,垂眸低声,“听话,别闹。” 四个字就把顾温瑶定在原地,乖乖躺了一路。 两人这般姿势,就算丫鬟进来瞧见了也只会觉得两人举止亲昵不会多想。 莫书清轻轻拍着顾温瑶的侧腰,哄她睡一会儿。 侯府里的事情,顾温瑶心里有自己的主意,她能替顾温瑶做的并不多,所以她只希望顾温瑶在她身旁时,能安心踏实的睡一觉,哪怕只是闭上眼睛歇歇心神也是好的。 “姐姐,”顾温瑶脸贴着莫书清的腿,好一会儿才红着脸,反手拉住莫书清搭在她腰上的手指,低声道:“……别拍了。” 她又不是个木头。 加上车厢里封闭就她们两人,莫书清这么温柔,她很难没有感觉。 顾温瑶一开口,就知道莫书清明白她话里的深意了,于是头上的扇风也停止了。 顾温瑶没握紧莫书清的手指,默许她把手指抽走。 可对方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变,手指任由她拉着,前后过了两三个瞬息吧,头顶悠悠小风再次吹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马车前行时的车轱辘发出轻微声响。 顾温瑶静静的侧躺着,握着掌心里的温热指尖,觉得自己就像是春日午后的一片湖,就这么被上面的风吹乱了湖面跟心神。 所以…… 所以莫书清其实是默许她对她有欲\.望的? 【作者有话说】 对嫂嫂“放、荡”又纯情的阿瑶啊。[捂脸偷看] 第45章 045 ◎“我瞧着书清跟温瑶最近关系还算不错……”◎ 马车午后先后抵达侯府。 顾温瑶弯腰低头从车里出来,易芸站在下面抬手扶她。 一抬脸,易芸就皱眉担忧着问,“姑娘,是不是马车里太热了?” 易芸皱眉昂脸望着自家姑娘绯红的双颊,懊恼着车厢里的冰盆放少了,可姑娘体弱,冰放多了她又难受。 顾温瑶刚站稳,身后就是莫书清下马车的动静,她头都没回,眼神飘忽,“也许是吧。” 莫书清搭着清露的手下车,顺势站在顾温瑶身旁,闻言侧眸看她,眼里荡着清浅笑意,鼻音轻轻,带着询问,“嗯?” 顾温瑶的脸更热了,抬手遮在眉骨处,遮阳似的遮住自己的半张脸,不跟她对视,含糊说,“先进府吧。” 她们一行人回来顾侯自然不可能出来接她们,如今只有春水带着丫鬟下人站在后门门口,瞧见虞氏下来,先给虞氏见礼,然后依次是莫书清跟顾温瑶。 春水低头说话,轻声细语,“府里备好了热水跟饭菜,无论是先洗澡还是先吃饭都可以。” 她一开口,顾温瑶便抬眸看向她。 夏季本就炎热,此时未时日头更甚,春水身后伺候的丫鬟撑着遮阳的油伞站在她身后,没让她晒着分毫。 顾温瑶眼睛笑着扫过春水,她离开时春水神情怯懦不敢抬头,行为举止更是局促小心,短短时日过去,春水跟之前比起来气色虽差了些,但身上那股谨小慎微低眉顺眼的姿态倒是淡了不少。 想来春水已经明白,跟依附一个男人比起来,唯有握在手里的权力才能滋养自己最好的补品。 “我不在府里的这些日子,当真是辛苦春水姐姐了,”顾温瑶上前,本想亲昵的拉着春水的双手说话,但脚刚往前半步就察觉到身后的目光,不由站在原地,笑着道:“等傍晚散了暑气,我再寻姐姐说话。” 她不在府里这段时间,内宅是交给春水打理的,如今她回来,春水自然要向她说明这段时日府里的情况。 春水颔首,“是。” 虞氏受不了热,几乎前脚下了马车后脚就进了府。 陈管家晚春水几步迎出来,朝虞氏行礼,“夫人,侯爷说等他傍晚回来后,着您去书房说话。” 虞氏瞬间目露担忧,“可是我不在京中这段时间,舒枫出了什么事情?” 陈管家笑,“夫人放心,小侯爷在李府好好念书备考呢,没什么事。” 虞氏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还是比较怵顾侯的,一听说顾侯要找自己谈话,讲的还不是儿子的事情,不由扭头朝顾温瑶看过去,“温瑶。” 顾温瑶脸上露出为难,“娘,我才约了春水姐姐傍晚说话,……这样吧,不如回头让嫂嫂陪您去给爹爹请安?” 顾温瑶扭头看向莫书清,朝她眨巴眼睛。 陈管家分明是故意晚来半步,就为了看她什么时候没空。 莫书清点头,“好。” 进了后院内宅,顾温瑶虽然想粘着莫书清歇晌,可夏季出汗浑身粘腻,她犹豫了一瞬,还是先回自己的青棠院里洗漱。 临近傍晚,酉时左右,春水带着丫鬟来青棠院里见顾温瑶。 几乎前后脚的时间,就听见隔壁院里虞氏的人来叫莫书清过去,想来是侯爷回府了。 虞氏心虚,到了书房后,瞧见顾侯目光扫向自己身旁的莫书清,立马寻了个蹩脚的借口,“书清正好来跟我请安陪我一同吃晚饭,见我过来就顺道一起来了。” 顾侯坐在书案后面,端起凉茶抿了一口,抬眼看虞氏,“看来这段时间你们娘俩处的挺好。” 虞氏讪讪笑,正要点头应下,就听侯爷又说,“可我怎么听说在庄子上的这段时间,温瑶跟书清姑嫂关系更好?” 顾侯目光略过虞氏,改成望着莫书清。 莫书清垂眸温声道:“我跟阿瑶年纪相仿又有儿时情分在,碰到了总能说上两句话。” 顾侯感慨,“是啊,小时候你俩关系多好,可惜后来断了联系,你别看温瑶看着柔柔弱弱,其实性子最为乖戾,你不在京中的这些年,唯有边家那丫头跟她走得最近,恨不得天天睡到一个床上。” 莫书清脸上慢慢没了表情。 顾侯没看见似的,还问虞氏,“边月回京后你见过她了吗?” 虞氏连忙说,“见过的,边月刚回京就来找温瑶了,还带温瑶跑了一圈马,正巧温瑶得了一盒珍珠,特意给边月留了颗最大的。” 顾侯拿眼尾去瞧莫书清,“哦?” 那天凉亭里,顾温瑶当众分珍珠的事情所有人都看着呢,自然瞒不过顾侯。 顾温瑶给莫书清分了小珍珠,却给边月留了颗大的。 这便是莫书清嘴里的儿时情分啊。 感情就如珍珠,也是按亲疏远近分大小颜色的。 顾侯细细品茶,由着虞氏说话。 她笑得没心没肺,坐在椅子上感慨,“两个丫头这么长时间没见了,感情还是这般好。要不是边家没有儿子,我都想把温瑶嫁到边家去。” 顾侯这才放下茶盏,示意还站着的莫书清,“一家人说话别站着了,坐下说。” 下人送来新茶跟糕点。 这期间顾侯跟虞氏夫妻闲话般,提到了边月回京的原因。 顾侯跟虞氏说,“边月都要说亲了,温瑶跟她差不多大,我想着让你帮她跟边月一同相看一二,要是挑着合适的,两个孩子一起出嫁也是佳话。” 虞氏微怔,眼睛看了下莫书清,犹豫着说,“可温瑶身子弱,您不是想再多留她几年吗?” 顾侯叹息,“那也不能总留着,先相看着吧。” 他说到这儿,忽然看向莫书清,“我记得你兄长莫卿安还没说亲吧?” 两人说话时,莫书清就端着茶盏安静的听着,如今见顾侯问话,心头一跳,捏着茶托温声开口,“兄长远在边疆,至今尚未娶亲。” 顾侯慢悠悠靠在椅背上,缓声道:“圣上爱才,现在正值秋闱好时机,待我寻个机会上个折子跟圣上提提卿安,看能不能将他调回京城谋个文职。” “他那般意气风发的好儿郎,要是回了京城,不管是配边月还是温瑶都绰绰有余。” 莫家人都回京了,把莫卿安调回京城也不是难事,但这事需要有人率先开口提起。 当初莫卿安连上折子把圣上骂惨了,要不是圣上气狠了也不至于将他被贬去边疆,现在莫家人虽回了京城,可依旧不敢轻易在圣上面前提起莫卿安。 顾侯主动示好说起这事,莫书清可不觉得他是别无所求。 莫书清放下茶盏,起身福礼,“我代莫家跟兄长先谢过父亲。” 顾侯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也嫁到顾家有段时日了,等舒枫忙完秋闱你们小两口也该圆房同住了,日后温瑶出嫁,你母亲不管闲事,后宅中的一应事务就由你多费些心。” 他说得隐晦,但目的只有一个,让莫书清接手顾温瑶手里的管家权。 先让虞氏给顾温瑶相看人家,以她日后总要出嫁为由架空她,夺走她手里的管家权交给莫书清。 顾侯,“你要是愿意费些心,最迟九月份,你兄长就能回京,你们一家分别多年,也该团聚了。” 他今日先提边月跟顾温瑶的情分,再提莫卿安,为的就是让莫书清不能拒绝他的提议。 莫书清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是点头,“一切听父亲的安排。” 顾侯这才笑了下,“行了,你回去歇息吧,我同你母亲再说说话。” 瞧见莫书清从书房离开,虞氏才迫不及待的问顾侯,“侯爷当真要把温瑶嫁出去?”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顾温瑶要是嫁到旁人家里,那明家的家财岂不是跟着顾温瑶一起落到别人宅中? 顾侯斜了她一眼,“我只是说让你找人给温瑶相看着,什么时候说真要把她嫁出去?” 虞氏看向门口,又看顾侯,“那您?” 顾侯茶盏往桌上一放,没好气的说道:“春水有孕,不拿管家权稳住莫书清,你觉得莫家会善罢甘休?要是不让温瑶相看人家,你觉得她愿意让权给莫书清?” “临近秋闱,最是看重名声的时候,你那好儿子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等管家权交到莫书清手上,再将顾温瑶留在府里不嫁就是,左右顾温瑶那眼光能瞧得上谁。 他后面的话虞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满脑子都是“春水有孕”! 虞氏脸上露出喜色,惊喜的不行,“春水有了?这可是好事啊!” 顾家子嗣稀少,能多一个是一个。 顾侯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春水这胎肯定要保下来,要不是为了这个孩子,他才不想出头替莫卿安求情。 虞氏高兴完又担忧起来,“我瞧着书清跟温瑶最近关系还算不错……” 顾侯轻嗤,“关系好?你且看着吧。” 虞氏还真让人留意了一下,晚饭前便听妈妈来回话,说刚才莫书清回去的路上心事重重,迎面遇见顾温瑶都没跟她讲话。 虞氏心里诧异,还真让侯爷猜对了,两人真就这么闹掰了? 【作者有话说】 人前嘴吵烂,人后嘴亲烂。[捂脸偷看] 第46章 046 ◎“那我现在真哭给嫂嫂看可好?”◎ 妈妈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瑶姑娘送春水出来的时候,迎面遇到大娘子,瑶姑娘本想主动打个招呼,谁知大娘子直接回了院里。” 虞氏身体都跟着前倾,“然后呢?” 妈妈,“然后瑶姑娘自然不高兴了,咱家瑶姑娘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向来只有她心情不好冷着别人的份儿,哪有旁人冷着她的可能。” 虞氏点头,“这倒是,温瑶性子傲,别人要是不给她好脸色,她才不肯低头先服软。” “我见她俩在庄子中关系那般好,还以为侯爷说笑呢,”虞氏靠回椅背上,感慨着,“闹掰了也好,总归对顾家对我儿都没坏处。” 提起顾舒枫,虞氏不可避免想到了春水有孕的事情,要不是侯爷让她瞒着温瑶跟莫书清,她现在都想将春水接到自己院里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虞氏心里高兴,虽说春水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室,可她肚子里有了顾家的骨肉,有了她的孙儿,所以自然要好生照料。 虞氏叮嘱妈妈,“你悄悄的去青棠院那边瞧瞧,可别让温瑶发现了什么。要是最近没事的话,更别让春水出来乱逛,免得肚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妈妈,“是。”。 易芸从外头进来,站着暗室门口,垂眼轻声对里面的人说,“夫人院里的妈妈偷偷来了两次,不知道想做什么。” 顾温瑶手里端着油灯,蹲在博古架前面,浅粉色裙摆如花苞绽放散开一地,闻言头也没抬,“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来看看我有没有刁难春水。” 她单手托腮,指腹轻点微凉的脸颊,甚是满意的欣赏着架子上独属于莫书清的物件,“如今在母亲眼里,春水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个金疙瘩,谁也碰不得。” 所以虞氏既担心她知道了什么,又担心她什么都不知道却为难春水。 其实顾温瑶跟春水没什么可聊的。 在莫书清嫁进来之前,顾温瑶就对顾舒枫房里的女人不敢兴趣,确定莫书清要嫁进来后,春水才入她的眼,成为她阻止“哥、嫂”同房的一枚棋子。 顾温瑶刚才同春水也不过是聊了几句公事,给她准备的茶水都是清香果茶。在莫卿安成功回京之前,顾温瑶比自家父亲更希望春水肚里的孩子平安健康。 奈何春水心里防着她,在青棠院了坐了一会儿,茶水糕点一口没碰,生怕自己害她。 顾温瑶觉得好笑,站起身将手里油灯放到桌面上,拿起剪刀垂眸剪掉灯芯,豆粒大小的火光熄灭,满室光亮随之黯淡,她嘴角的笑意也随光淡去,垂眼凉薄的说着: “她今日要是求我,我也许会保她。可惜她觉得我脾气乖戾不好相处,不值得依附跟选择。” 易芸抬眼朝前看了一下,立马说道:“那是她眼界浅才信了侯爷,姑娘只是看着不好相处,其实心肠可软了,明明几个月前还在跟大娘子置气呢,但背地里却早就想好怎么帮大娘子救她哥哥了。” 就算现在两人没说开当年的误会,顾温瑶依旧会帮莫书清救莫卿安回京。 顾温瑶被哄高兴了,这才从暗室里出来。 温润烛光重新披在她肩头,衣裙粉嫩,更衬得她脸庞天真无邪。 顾温瑶走到镜子前整理发髻衣裙,哼哼着,“我都这般好了,傍晚嫂嫂还要同我冷脸。” 易芸跟在她身后,沉默一瞬,才开口,“……这不是您跟大娘子商量好的,要做戏给侯爷看吗?” 怎么才开演自家姑娘就不高兴了呢。 顾温瑶拿起胭脂盒,挑了粉红色,小拇指指腹蹭了一层,轻轻涂抹在眼尾,“我又不是戏子,才演不出那般绝情的戏。” 说完顾温瑶转身,扁嘴蹙眉看向易芸,声音都跟着轻轻软软,“我这般模样像不像才哭过?” 顾温瑶本就生得极美,加上身体孱弱肩背单薄,更是惹人怜惜,更别提此时故作可怜姿态,更是让人恨不得所有事情都依着她,根本舍不得开口反驳她半句。 易芸呆愣愣的点头,“要不是我同姑娘一直待在一起,当真要以为您躲在暗室里哭了许久。” 顾温瑶满意的笑起来。 她柔软的唇瓣朝两边牵起,若是忽略掉她明亮眼眸中露出来的那几分狡黠,只会让人觉得她是破涕而笑雨过天晴。 易芸心里隐隐有个猜测,眼睛随着顾温瑶移动,落到打开的衣柜中,“姑娘要出去?” 顾温瑶挑了件井天色的轻纱衣裙,淡青淡绿的颜色配上她眼尾的绯红,更显楚楚动人。 顾温瑶嘴上虽然没回易芸的话,但换衣裙的举动却证明了易芸的猜测。 主仆两人连灯笼都没提,就这么顺着夜色从青棠院走到了此君院。 莫书清已经洗漱完,潮湿的长发披在身后等着自然风干,身上穿着紫色中衣坐在桌边对着油灯看书。 刘妈妈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莫书清,“妈妈想问什么就问吧。” 刘妈妈这才松了口气,小心询问,“您当真要同瑶姑娘翻脸吗?” 莫书清面前的窗户打开,正好能看到院里景色,答非所问,“侯爷说要写折子求圣上调我兄长回京。” 刘妈妈端在身前的手指捏了又捏,然后挤出笑脸,“这是好事啊,咱们嫁到侯府受尽委屈,图的不就是这个。要我说,管家权就该您握着才对。” 莫书清余光瞧见院里的两道身影,垂眸掩下眼底笑意,嘴上却轻叹着,“可要是因此伤了阿瑶的心,那该如何是好。” 刘妈妈刚才就想好了,“您私下里好好安抚瑶姑娘就是,以您跟瑶姑娘的关系,您当家做主后也不会委屈了她。” 刘妈妈正说着呢,就见清露脚步匆匆进来,福礼后低声道:“大娘子,瑶姑娘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刘妈妈赶紧劝莫书清,“您同瑶姑娘慢慢说,可别吵起来。” 说罢她拉着清露出去,才走到门口就看见眼尾绯红的顾温瑶,顿时一阵心疼。 刘妈妈小心劝着,“姑娘有话同我家大娘子好好说就是。” 可别吵起来。 刘妈妈跟清露易芸一同留在门外,顾温瑶站在门内,身后两扇门板轻轻合上。 屋里只剩她们两人。 莫书清坐着转过身,抬眼看向顾温瑶。 顾温瑶扁唇低头,拿眼尾一下又一下的看向莫书清,双手手指绞着袖筒,也不说话,像极了被抛弃的可怜人。 莫书清,“……” 莫书清起身过去,凑头仔细看顾温瑶的眼睛。 她越凑近看,顾温瑶越是把头垂下。 莫书清只得双手捧起顾温瑶的脸颊,托起她的脸半是逼迫着她昂头。 瞧见她涂的胭脂,莫书清笑了一下,拇指指腹轻蹭她绯红的眼尾。 顾温瑶眼睫忍不住轻颤,双手下意识搭在莫书清腰上,看着莫书清的眼睛,软声问,“嫂嫂我哭的逼真吗?” 莫书清挑剔起来,“不逼真,眼睛太亮了。” 而且顾温瑶就算要哭,也不会背着她哭,而是当着她的面故意哭给她看,直到看见她心疼才肯罢休。 顾温瑶眉眼弯弯的笑起来,双臂像藤蔓一般,借着这亲昵的捧脸姿势,慢慢攀到莫书清腰后,缠住绞紧。 两人身躯瞬间相贴,气息几乎融为一体。 莫书清刚洗过澡,身上还带着花瓣的潮湿水气,身上更是就一层单薄丝滑的绸质中衣。顾温瑶虽穿着衣裙,可裙子是薄纱层叠,透气轻盈。 如今挨在一起,两层薄薄衣料根本隔挡不住彼此滚热的体温。 莫书清站着没动,只是捧着顾温瑶脸颊的手掌顺势往下,改成半握半托着顾温瑶纤细脆弱的脖颈。 蛇打七寸。 顾温瑶却丝毫不在乎七寸被拿捏,只昂着脸低声说,“那我现在真哭给嫂嫂看可好?” 说话间她眼里已经漫上一层朦胧水汽,眼尾比涂了胭脂更显妖冶。 顾温瑶环紧莫书清的腰,使得两人凹凸身躯尽数贴合,音调蛊惑,“嫂嫂为了管家权冷脸待我,日后若是真管了家,还会疼我吗。” 她问的半真半假。 从顾温瑶出生起,身边人都在她跟利益之间做出取舍,而她总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哪怕双臂紧紧缠着眼前的人,顾温瑶依旧觉得不踏实,如果能把莫书清镶嵌进她的身体里就好了,若是两人真能融为一体,她不安的心才能寻到归处。 莫书清垂眼看顾温瑶,突然伸手在她柔嫩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 顾温瑶措不及防微微吃痛,眼泪真就脱离眼眶滚落下来,被水洗过的眼睛控诉又谴责的望向眼前人。 莫书清问,“疼吗?” 顾温瑶,“……” 她要的又不是这个疼。 但是脸颊上的微痛倒是缓解了她内心的不踏实感,让她实打实的感受到怀里抱着的真是莫书清,而不是她的衣物。 莫书清见她清醒不少,才挑眉又问,“还想不想让我再疼疼你?” 顾温瑶,“……” 顾温瑶犹豫着要不要松开抱紧莫书清的双手,她这个姿势分明是上赶着被莫书清掐脸。 还没等她想好呢,眼前就是一黑,随后脸颊上贴上一片柔软微凉,带着淡淡的水汽跟花瓣的清香。 莫书清单手遮住顾温瑶的眼睛,任由她眼睫在掌心里轻扇振翅,垂眸偏头,在她被自己掐过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像顾温瑶爱做戏的性子,你若是顺着她唱下去,指不定要闹到什么时候,唯一能治住她的法子就是反客为主,如此她才能像现在这般乖顺听话。 莫书清眸光落在顾温瑶因惊诧而微微张开的唇瓣上,颜色浅粉色泽湿润,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轻声道:“阿瑶,还疼吗?” 莫书清松开遮住顾温瑶眼睛的手,改成搭在她肩上。 顾温瑶闭着眼睛,脸埋进莫书清颈窝中,颤声说,“一点都不疼了。” 第47章 047 ◎“我是在心疼你啊,嫂嫂。”◎ 顾温瑶从莫书清房里出来的时候,眼尾比进去的时候还要红,眼睛也湿漉漉的,瞧着像是哭过。 刘妈妈愣住,“这……” 她想安慰两句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温瑶低头红脸带上易芸快步离开。 清露一头雾水,看向刘妈妈,“大娘子跟瑶姑娘吵架了?可我们站在门外分明什么都没听见啊。” 刘妈妈,“这还能有假吗,你没看瑶姑娘气得脸都红了。” 她们虽来侯府没多久,可也极少瞧见瑶姑娘跟人吵的面红耳赤,想来因为管家权一事,两人终究是起了争执。 有时候真正的决裂不是大吼大叫,只是眼神对峙便足以伤透人心啊。 刘妈妈感慨清露还是太过年轻不懂这些,正好身后传来动静,刘妈妈忙扭头看过去,抬眼就对上莫书清的脸。 脸依旧是那张脸,清冷绝尘,只是眼眸里似乎荡起过涟漪,像是冬日湖面迎来春季暖阳,薄冰融化后在阳光下泛起波光粼粼。 刘妈妈正要询问刚才的事情,莫书清就先别开视线吩咐,“时辰不早了,妈妈早些安歇。” 说罢示意今日守夜的清露进来关门。 刘妈妈满腹狐疑只得作罢,心里甚是可惜。费了好些功夫才和好的两个人,怎么关系又变得这般僵持,连提一句对方都不能提了。 而远处,易芸同样借着院里灯笼光亮去瞧自家姑娘的脸色,小心询问,“姑娘同大娘子在屋里说了什么?” 顾温瑶双手手背贴着脸颊,眨巴眼睛,“没说两句话。” 易芸松了口气。 顾温瑶,“只是动了手脚,你都不知,嫂嫂心狠至极,一言不合竟掐了我的脸。” 易芸瞬间把凉气又抽了回去,脸上升起怒气,扭头朝后瞪,“大娘子她!” 顾温瑶,“她掐的很温柔~” 易芸,“……” 顾温瑶脸颊滚烫,眼眸亮亮,抿住唇绝口不提莫书清亲她脸颊的事情。 莫书清虽不迂腐但信奉孔孟最是守礼,能逼着她在清醒时做出半分越界的举动,顾温瑶都比真亲上莫书清的嘴还要激动。 最是规矩的人,却因为她次次坏了规矩,顾温瑶只觉得这脸掐的可太值了。 只是两人的亲昵无法同旁人说,顾温瑶只得含着这颗糖,由它在自己嘴里悄悄化开,任由甜蜜在舌尖绽开,甜到呼吸颤颤。 顾温瑶夜里去寻莫书清的事情虽做的隐蔽,但侯府就这么大一点,侯爷想要知道她做了什么简直轻而易举。 几乎顾温瑶前脚离开此君院,后脚顾侯那里就收到了消息。 虞氏正在通发,闻言扭头小声询问,“要不要我明日将温瑶叫到跟前安抚两句?免得伤了她的心。” 她以为顾侯立马就让顾温瑶将管家权交给莫书清。 顾侯由着下人给他擦脚,眼皮都没抬,“这事不急,过几日再说。” 他越是不急,顾温瑶跟莫书清就越会因为还未有决断的事情先争上一争,他正好也趁这几日的时间让顾温瑶有个心理准备,回头提起这事时她的反应也不至于太强烈。 虞氏不懂算计更不懂人心,顾侯说什么就是什么。 七月眨眼过去,秋闱是八月九日开始,李府小学堂放假,八月初就让他们回家休整准备。 虞氏本来都让管家去接顾舒枫回来,谁知道顾舒枫以“有些文章没读懂需要请教先生”为由,要晚两日再回家。 虞氏欣慰极了,坐在主位上看着春水还没显怀的肚子感慨,“舒枫当了爹后也知道勤奋上进了,想来已经收了心准备考个功名出来。” 春水闻言只是笑笑。 顾舒枫肯定是有别的事情留在了外头,不管是什么事情,但绝对不可能是课业上的事。 春水心里不安,垂下眼睫,手无意识从腿面上移到小腹处。 虞氏瞧见立马冷脸出声制止,“你要多注意些,万一被温瑶跟书清发现了什么,侯爷定不会轻饶你。” 春水被骂的低下头,咬紧了唇低声应,“是。” 虞氏都能当面说顾舒枫做爹的事情,她却连摸个肚子都不行…… 再说顾温瑶跟莫书清最近哪里有心思注意她,目光全放在管家权上了。 春水忍不住想,要是鹬蚌相争她能得利多好,她若不是妾,之前又由管家的经验在,与其让莫书清跟顾温瑶因为此事产生争执,还不如先将管家权放在她这里。 可如今大家同样都是后宅女人,她却连争的资格都没有,甚至有了身孕后活得更像个阴沟里需要躲着人的老鼠。 虞氏才不管春水在想什么,见她腹中孩子健健康康的,便让她回自己的小院。 今日难得出了院子,回去的路上,春水站在花园跟后院交接的鹅卵石小路上,摸了摸袖筒中沉甸甸的五十两银子,示意丫鬟朝门人走过去。 她要是想采买个什么东西,管家必然要问个底朝天,要是丫鬟出府买东西却简单很多。 顾舒枫马上就要回府了,有些东西她要以防万一提前准备上…… 顾舒枫在外头拖延了两天终究要回来,因为今日顾侯休沐,他要是再不回家,顾侯只能亲自去李府领他回来。 府上如今除了顾舒枫秋闱的事情外,唯一值得谈论的就是内宅中的管家权究竟该归谁所有。 顾侯趁着今天休息,在顾温瑶跟莫书清来给他和虞氏问安的时候,将两人留下来一同用早饭。 四人坐在饭桌上,安静的由着丫鬟盛粥。 自打从庄子回来后,这还是顾温瑶跟莫书清头一回在一张桌上吃饭。 虞氏看看左边坐*着的莫书清,再看看坐在对面顾侯身边的顾温瑶,脸上讪讪笑着,“这蟹黄包最是鲜香,你俩尝尝看。” 明明是顾温瑶跟莫书清因为管家权起了罅隙,见面后也不像平时那般亲近说话,虞氏却显得比她俩还要尴尬,心里甚至埋怨起顾侯,好端端的叫她俩一起来吃饭做什么。 顾侯端着茶盏轻抿,像是没注意到饭桌上僵硬的气氛。 他闲谈似的提起,“温瑶,你边叔叔还没回京,如今先让边月回来也是为了让她提前熟悉京中局势,日后说亲出嫁后方便留在京中,毕竟她是个姑娘家,总在边疆的男人堆里打滚像什么话,不管她之前如何,嫁人后总要守夫家规矩的。” 他这话点了三个人。 顾侯又道:“只是她家中没有长辈,在京中无人带着甚是可怜,不如将边月接到府上,你俩作伴也是好的,加上你母亲闲在府中无事,正好在中秋前办个宴会,既帮边月认清京中贵妇,也顺道给你俩挑挑有没有合适的儿郎。” 顾温瑶拿起筷子,本来是要去夹那蟹黄包,筷子都要递出去了,闻言又收回手放下筷子,垂眼道:“女儿不想嫁人。” 顾侯笑起来,“女儿大了哪里有不嫁人的,你看边月都回京说亲了,你跟着她一同相看相看就是。” 见顾温瑶还要说话,顾侯脸上笑容不变,但再开口时的语气已经不容反抗,“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跟着你母亲忙宴会的事情,府里其他琐事就先交给你嫂嫂照看。” “‘先’?”顾温瑶挑起字眼,抬眸先看对面的莫书清再看自己父亲,“爹爹莫不是要趁机将这管家权交给嫂嫂?” 顾侯神色自若的吃饭,“只是先让你嫂嫂代为管理,你想到哪里去了。” 顾温瑶笑起来,重新望向正前方的人,“爹爹误会我了,我倒不是不舍得放权,我只是怕累到了嫂嫂。府里琐事繁多,嫂嫂谪仙般的人儿只需精心看书就是,我怎舍得嫂嫂为这些俗事劳心费神。” 连一向听不懂话里深意的虞氏,此时都觉得顾温瑶说话阴阳怪气的。 她想插嘴又插不上,只好低头假装喝粥,任由饭桌上“剑拔弩张”的气氛越发浓烈。 被顾温瑶“阴阳”成谪仙的莫书清神色不变。 因为—— 除了她跟顾温瑶之外,没人注意到饭桌下面,顾温瑶的脚尖跟小蛇似的,伸长了腿往她这边的裙底下面钻。 她仗着无人望桌下看,此时正在用鞋面蹭她的脚踝跟小腿。 莫书清无奈的看向顾温瑶。 顾温瑶笑意浓郁,眼尾都带着蛊惑,粉唇张合软声说话,撒娇似的,“我是在心疼你啊,嫂嫂。” 莫书清双脚往后缩,警告的看了顾温瑶一眼,“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身为侯府的大娘子,为侯府分忧是我该做的,妹妹安心相看人家就是。” 顾侯要的就是莫书清的这个态度。 顾温瑶脸上的笑意瞬间淡去,心里略显失落的收回脚。 她这副姿态落到顾侯跟虞氏眼里就是没说过莫书清,败下阵了。 顾侯安抚性的夹了个蟹黄包放在顾温瑶面前的小碟里,“你身子不好,我跟你母亲这么安排也是怕你劳心劳神的累着自己。” 顾温瑶捏着筷子,挑破蟹黄包那薄薄的油皮,却一口没吃,只笑着道:“既然嫂嫂有这个心,那我要是拦着岂不是太不懂事了。” 顾温瑶本来就不饿,戏演完了,这会儿正好装作没胃口,顺势放下筷子,“嫂嫂吃罢饭后来寻我就是,我将账本都交给你。” 莫书清慢条斯理咬着蟹黄包,“好。” 仔细算起来,她俩自从那晚“吵架”后,已经好几日没单独相处过了。 顾温瑶先离开的,莫书清吃罢饭后又陪顾侯跟虞氏聊了一会儿才回去。 此时她往青棠院里走的时候,莫名感觉自己像极了步入盘丝洞的猎物。 她还没进屋呢,顾温瑶就已经张开网,笑意盈盈的站在门口等着她了。 【作者有话说】 虞氏:她俩在屋里不会打起来吧[托腮] 第48章 048 ◎“嫂嫂能听到我的心跳吗?”◎ 莫书清从主院那边过来的时候,顾侯让虞氏将身边的赵妈妈、也就是陈管家的媳妇,拨去给她用。 顾侯的意思是莫书清虽嫁进来几个月了,但是对顾府的情况到底不如赵妈妈这个老人清楚,所以才让赵妈妈在她身边帮扶一二,等日后莫书清熟悉了府中事务,再将赵妈妈调回来。 他这话虽说得好听,实际上却是用赵妈妈监视她跟顾温瑶。 既是看顾温瑶有没有真心将管家权过度给她,也看看她跟顾温瑶关系僵化是真是假。 无论是亲女儿还是儿媳妇,顾侯显然都不信任。 所以顾温瑶眼里原本浓郁的笑意在看见莫书清身后跟来的赵妈妈后,瞬间淡去不少,嘴角虽说还翘着,但却多了几分讥讽。 “爹爹是不放心我呢,还是不放心嫂嫂啊?”顾温瑶依旧迎出来,绕着莫书清跟赵妈妈走了一圈,抬手抵唇笑了一下,“想来是不放心嫂嫂,不然怎么还派了赵妈妈过来教嫂嫂做事呢。” 赵妈妈眼皮直跳,立马说道:“侯爷跟夫人不是这个意思,老奴只是来给大娘子打下手的,哪里敢教大娘子如何行事。” 顾温瑶语气一变,音调上扬,“哦,那就是不放心我了,觉得我不会真心教嫂嫂?” 她心情极差,所以变脸后的语气听着也危险。 赵妈妈冷汗都要下来了,“老奴不敢,侯爷更不是这个意思。” 顾温瑶凑近赵妈妈,幽幽道:“最好是如你所说,不然我可要闹了呢~” 说罢顾温瑶眼尾扫了莫书清一眼,扭身率先进了书房。 赵妈妈这才松了口气,看向莫书清,讪讪道:“大娘子,咱们也进去吧。” 赵妈妈丝毫没有留在外面等候的意思,直接跟着莫书清进书房,木头似的杵在她跟顾温瑶身边,眼睛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顾温瑶脸上原本还能勉强挂着笑意,可被赵妈妈这么看着,她别说跟莫书清有半分亲昵举动了,就连递个眼神赵妈妈都要看过来。 笑脸变成了冷脸,书房里的空气似乎都跟着冰冷凝滞,让人喘不上气。 两人同用一张书桌,顾温瑶跟莫书清几乎是并肩坐着,她俩离得这般近,莫书清却像是没感受到半分异样,安静认真的翻着面前的账本,像是真来学管家的。 顾温瑶侧眸去瞧莫书清,理智上清楚莫书清这么做没有任何问题,可心脏上却像是被蚂蚁爬过,透着股烦躁的痒意。 她俩自从和好后,已经很长时间没像这回似的,一连好几天都不能好好说话亲近。 顾温瑶想的慌,想到夜里抱紧裹了莫书清衣服的枕头夹在腿间。 好嫂嫂,她心心念念的好嫂嫂。 她盼着父亲开口提管家权的事情,这样她就能借机跟莫书清光明正大的单独相处了。 可谁知道好好的计划里却多了个碍事的赵妈妈。 顾温瑶手里捏着团扇,靠着椅背悠悠扇风时,余光往身后的赵妈妈身上扫了好几眼,连她晚上该失足掉进哪个池塘里都想好了。 她烦死了赵妈妈,也无理取闹的恼起莫书清。 她都不想自己吗,她都不想跟自己单独相处吗? 顾温瑶扭身,团扇的小风就这么拂在莫书清脸侧,一下又一下的,撩拨似的,“嫂嫂真是好学呢,眼里只有账本都没有我。” 莫书清翻账本的动作一顿,余光扫了眼赵妈妈。 可能平时顾温瑶就这样,赵妈妈习以为常,没听出半分不妥。 莫书清侧眸,望向顾温瑶的眼睛,轻叹道:“平时只会看书,如今既然要看账本自然要好好学。” 她拿自己早上的话来噎自己。 顾温瑶不高兴的放下团扇,扇柄拍在桌面上,闹出声响。 赵妈妈看过来。 顾温瑶背靠椅背,昂脸仰头看赵妈妈,笑得虚假又乖顺,“我累了,能去如厕吗?” 赵妈妈哪里敢拦她,她就是不想教,赵妈妈也不敢开口劝,她来的目的只负责看两人见面时做了什么,而不是对顾温瑶要做什么指指点点。 顾温瑶起身时带动身后椅子,木头摩擦地砖发出刺耳声响,像极了顾温瑶此时不满的心情。 她走了,莫书清坐在原处依旧在看账本,眼眸落在面前的纸张上,哪怕端茶盏抿茶水时都舍不得移开。 赵妈妈瞧的仔细,心里感慨着,瑶姑娘半真半假的教,也许不是真心想让权,可大娘子却学的认真啊,想来是借此机会拿回管家权在侯府里彻底站住脚。 毕竟莫书清跟顾舒枫没圆房的事情整个侯府里的下人都知道。 没有丈夫宠爱的后宅女人,要是连管家权都没有,可如何在后宅中活下去。 莫书清要是聪明就该知道,跟得到小侯爷的喜爱比起来,得到老侯爷的支持才是她在侯府中最大的底气。 显然,赵妈妈觉得莫书清不是一个笨女人。 她正想着呢,就听一声脆响,是茶盏掉在地上发出的动静。 赵妈妈连忙看过去,“怎么了大娘子?” 莫书清转过身,低头皱眉望着自己腿上湿了一片的裙子,又瞧向地上碎成几块的茶盏,“手没端稳,掉到地上不说,茶水也洒在了身上。” 屋外刘妈妈听见动静也连忙进来,瞧见是杯子碎了,一边招呼丫鬟进来收拾,一边劝莫书清回去换条裙子。 莫书清起身,神情如常的吩咐赵妈妈,“我回趟此君院,你在这儿等着,待阿瑶回来后同她说一声我马上过来。” 莫书清回去换衣服赵妈妈根本不用跟着,左右账本都在书房里,她的任务就是留在书房中看瑶姑娘有没有认真教,再看看大娘子有没有认真学,别的需要伺候人的事情有刘妈妈呢。 赵妈妈点头,“行,老奴记下了。” 莫书清带着刘妈妈往外走。 绕过小路,经过假山,莫书清眼睛扫过一抹浅绿色,不由停住脚,佯装在袖筒里摸了摸,随后侧头同刘妈妈叹息: “我帕子落在书房了,……这样吧,你先回去让小厨房备些糕点,看一上午账本都有些饿了,等我拿了帕子回去换完裙子吃上一些。” 刘妈妈笑起来,“看来大娘子是真饿了,寻常您哪里想得起来吃糕点。” 莫书清笑了下。 刘妈妈,“那我先回去催催小厨房。” 说罢刘妈妈快步离开,生怕走慢半步就饿着莫书清。 等刘妈妈的身影走远后,莫书清才侧眸朝身旁的假山后面望去。 那抹浅绿色的纱裙如石缝中长出的绿芽般,朝她冒出头。 见对方没有出来的意思,莫书清左右瞧了一圈,见周围没人,抬脚朝对方走过去。 顾温瑶收回刚才伸出去勾人的那只脚,站在假山背后的阴影里,双手背在身后,身体朝后一倒,靠在假山上,神情幽怨的咬着下唇瓣瞧她,也不说话,只拿水润润的眼睛望着她。 莫书清好笑,柔声问,“真生气了?” 她刚才拿顾温瑶早上的话“噎”她,就是提醒两人在赵妈妈面前做出不合争吵的戏码。这不,顾温瑶才出去,她就寻了借口出来。 顾温瑶眼神飘忽不看人,鼻音轻轻,“生气了。” 见莫书清仔细瞧自己脸色,顾温瑶柔软的嘴角慢慢抿出笑意,忍不住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拉向自己,一同跌在身后的假山上。 感受到莫书清撞进自己怀中,顾温瑶得意起来,唇瓣若即若离的贴着莫书清冰凉的耳垂,哼哼着,“气嫂嫂让我好等。” 莫书清笑了,垂眼低头,手背贴在顾温瑶脖颈上,感受到她肌肤温凉而非滚烫,这才舒了口气,解释着,“总要做得让人不起疑心才是。” 道理顾温瑶都懂,奈何她就是不讲道理。 顾温瑶垂眼,视线落在莫书清脖颈处冷白的肌肤上,感受着莫书清滚烫的体温跟贴在她皮肤上的手指,呼吸轻轻眼睫颤颤,“我都想你了姐姐。” “咱们都好些天没能说上话了。” 她音调轻柔,似嗔似娇,让莫书清舍不得拒绝。 明知顾温瑶此时的举动远超姑嫂该守的界限,莫书清依旧默声纵容,由着顾温瑶抱紧她,任由顾温瑶将怀中柔软紧紧的贴向自己,更纵着她踮脚将腰腹以下同她胯部相碰。 若是用糕点来比,两人如今的姿势就像是两片撕开一点的云片糕,只有脚没黏在,其余部分都紧紧贴合相吸。 莫书清嘴巴张张合合,想出声阻止又拒绝不了顾温瑶的亲近。 如今她身份上还是顾温瑶的嫂嫂,唇瓣触碰脸颊她还能自欺欺人的用举止亲昵来劝服自己,可若是再近一步,她良心跟道德上都不知道要如何自处。 “阿瑶……” 莫书清艰难出声,手搭在顾温瑶肩头。 顾温瑶抬起脸,眼尾红的诱人,唇瓣水润,一张一合的,“嫂嫂不想?” 要不是赵妈妈在,顾温瑶今日在书房中最多拉拉莫书清的手指,别的过火的举动根本不会做。 可父亲偏偏连这么简单的亲昵机会都不留给她。 别说莫书清的名字没写在顾家族谱上,实际上莫书清跟顾舒枫的婚约在律法上根本就不存在—— 当初婚礼一事由她跟姑母共同操办,她要是想做点什么瞒点什么,打着姑母的名号还不是轻而易举。 再说了,就算她跟顾舒枫的婚书以及婚约都是真的,莫书清的确她的嫂嫂,顾温瑶此时也想蛊惑着对方,让她对自己做些什么。 她就是这么烂,还要拉着莫书清一起沉沦变烂。 顾温瑶视线顺着莫书清抿紧的唇往下,微微偏头,眸光落在莫书清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指上。 那双漂亮修长又白皙的手指只这么虚虚拢着她的肩,并未握紧推开她。 她也是想的吧…… 顾温瑶妖精似的,再次攀到莫书清身上,掌心隔着衣料轻抚莫书清的肩胛骨,低声问,“嫂嫂能听到我的心跳吗?” 【作者有话说】 有的人明知道两人真实的关系,但就是不讲,不仅不讲清楚,还非要一口一个嫂嫂提醒对方两人的假“关系”,并且诱、惑勾、引对方,真是太坏了啊。[捂脸偷看] 第49章 049 ◎“第一次没经验,……留了痕迹。”◎ 她俩贴的那么近,莫书清听到的何止是顾温瑶鼓动的心跳声,还有顾温瑶故意喷洒在她脖颈处的滚烫呼吸。 季夏时节,又是临近晌午最热的时候,怀里的顾温瑶无亚于是块烫手至极的软玉,可莫书清到底没舍得推开她。 莫书清没说话,只反手回抱住顾温瑶。 两人心跳声叠在一起,在彼此的耳膜中共振,答案不言而喻。 两人在假山背面耽搁的时间太久了,再加上顾温瑶是以如厕为借口出来的,本就比莫书清出来的早一些,这会儿应该回去了,不然赵妈妈起了疑心肯定要找过来。 易芸站在路口放风,觉得时辰差不多,往假山旁边靠靠,假装嗓子痒咳了好几声。 顾温瑶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莫书清,慢慢收回自己藤蔓般缠人的双臂,水润润的眼睛瞧向莫书清,然后垂眼低头,帮莫书清整理被她揉乱的衣服。 小媳妇似的乖顺姿态,没有半分刚才妩媚勾人想吃莫书清的妖精模样。 顾温瑶轻叹着收回手,语气略显遗憾,眼尾撩起幽幽的勾着莫书清,“那我先回去稳住赵妈妈,嫂嫂安心回去换衣服就是。” 她后背刚才贴着假山,衣衫也有些乱。 顾温瑶低头反手整理衣服,就听见眼前的莫书清忽然喊她,“阿瑶。” 音调如往常那般平静温和,没有半分异样。 顾温瑶下意识抬脸,疑惑的望过去—— 下一瞬,莫书清那张清冷自持的绝美脸庞陡然在她面前放大,随后柔软温凉的唇就贴在她的嘴角上。 顾温瑶,“……!” 顾温瑶,“!!!” 顾温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眼睛睁大,呆愣愣的看着莫书清。 其实刚才没能蛊惑住莫书清,顾温瑶心里也谈不上多失望,尤其是两人目前的关系终究是比之前好过无数倍。 她今天甚至能够毫不掩饰的在莫书清面前展露自己对她的渴望,就已经足够了。 莫书清从小知书守礼,莫家家风也严肃板正,一时间她心底迈不过道德伦理的那道坎儿很是正常。 总要循循渐进的。 顾温瑶心里想的甚是明白,自然不会觉得难过。 毕竟她今日本来的打算不过是牵牵好嫂嫂的玉手,别的真没多想,这会儿抱也抱了,腰也摸了背也揉了,远远超出预期,简直赚大发了。 所以如今莫书清突然吻过来,对于顾温瑶来说无异乎是惊喜至极! 她反应很快,双臂立马重新环住莫书清劲瘦纤细的腰肢,手掌攀着她单薄的后背往上,整个人从弓腰到挺胸,似从下而上钻进莫书清怀里般,仰头偏脸,主动咬上莫书清那张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唇瓣。 送到嘴边的饵,哪里有不咬的道理。 顾温瑶此时也顾不得多想莫书清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亲吻自己,更不想细细思索莫书清此时的举动是一时冲动还是冷静之举,她要的不过是贴实彼此的唇瓣。 就像鱼看见饵,满脑子想的都是先吞咽下去再说。 毕竟别的都是虚的,唯有吃到嘴里的才是真实的。 莫书清明显是想浅浅一吻就作罢,可顾温瑶才没那么容易被满足,她鼻尖轻蹭莫书清的鼻尖,小荷尖尖轻扫莫书清唇缝,缠着莫书清不放开,明示到了不能再明示。 莫书清也没想到局面会变成这样。 刚才顾温瑶从她怀里退开的时候好像就不高兴了,可依旧耐着性子先给她整理衣裙。 她低头时,鬓角本就摇摇欲坠的一缕头发,终究是随着她的动作垂落下来,遮住她的眼尾神情。 于是在莫书清眼里,顾温瑶的模样便是求欢不成狼狈落寞却又故作坚强。 阿瑶其实从小就一直粘着自己,哪怕两人生了误会,她回京后阿瑶还是给她递过帖子想上门见她,甚至自己嫁进顾府后,阿瑶忍着委屈依旧是想着法儿的要跟她说话。 而这次两人在关系极好的情况下“冷”了很久,好不容易的独处机会还被侯爷塞进来的赵妈妈给搅了,阿瑶心里肯定是有气的,这才缠着自己。 莫书清想,满足她一次就是。 莫书清这才偏头吻了顾温瑶,蜻蜓点水似的。 谁知她正要撤回身体,顾温瑶就重新缠上来。 彼此呼吸再次交织,体温迅速攀升,心跳赛过刚才相拥,连气息都变得不稳。 她笨拙又青涩,小心试探又大胆莽撞…… 莫书清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已经搭在顾温瑶的腰肢上,将她压在眼前的假山石上亲吻。 直到易芸在假山的另一面差点把肺咳出来,两人才慢慢分开。 这次帮对方整理衣裙的人成了莫书清。 顾温瑶小腿肚子发颤,四肢都是软的,绯红着一张脸,眼尾妖冶,眼睛水蒙蒙的,咬着张略显红肿的唇,直直的看着莫书清,视线不离分毫。 莫书清垂眼给顾温瑶整理衣襟,又拉着顾温瑶的手腕将人从假山上拉起来,半拢半抱的姿态,手指轻抚她后背衣衫在假山上蹭到的灰尘。 直到顾温瑶除了嘴巴以外,别处都看不出半分异样了,莫书清才松开顾温瑶的手腕,抬眼看着她。 莫书清声音温和又带着歉意,“抱歉阿瑶。” 顾温瑶原本滚热沸腾的心瞬间凉了半截,红润的脸颊都褪去一层颜色,嘴巴微张却发不出声。 莫书清抬手将顾温瑶鬓角的碎发挽到她耳后,语气自责,“第一次没经验,……留了痕迹。” 顾温瑶生疏,莫书清也不熟练,牙齿磕碰嘴唇,加上她情不自抑时又微微用力,这才让顾温瑶唇瓣红的异常。 顾温瑶,“……” 顾温瑶缓慢伸手,说不上是安抚自己还是安抚莫书清,微微抱紧了她。 心脏重新落回实处,脸上的热意再度蔓延上来。 刚才要是莫书清后悔了,或是说要跟她划清界限,她怕是要原地发疯。 顾温瑶音调软软,带着些病态的执拗,“可惜只有这一处,我恨不得每一处都留有姐姐亲吻后的痕迹,那样的话,我身跟心都是姐姐的了。” 顾温瑶松开莫书清,指尖点在自己的锁骨处,眼睛亮亮的望着莫书清,轻咬下唇暗示。 莫书清,“……” 再闹下去,易芸嗓子都咳坏了。 莫书清红着双耳朵,脸上却一本正经的抬手拢紧顾温瑶的衣襟,“你先回去,我换个裙子就来。” 顾温瑶这才依依不舍的绕出假山。 瞧见她,易芸手掌抚着胸口,“姑娘您可算舍得出来了。” 易芸朝假山后面看,隐约有些担心,哑着喉咙问,“您跟大娘子聊了什么?” 自家姑娘没在假山后面把大娘子怎么了吧? 毕竟两人明面上还是姑嫂,而且大娘子脸皮薄重规矩,要是姑娘真霸王那什么做了过分的事情,大娘子一气之下又不理姑娘了可怎么办。 顾温瑶双手揉脸,含糊不清的应,“也没聊什么。” 只是你情我愿的“唇枪舌剑”罢了。 她把脸揉红,才显得唇瓣的红肿不那么明显。 顾温瑶本来是以如厕的借口出来的,根本没有半分小解的意思,现在却红着脸真去了趟茅房…… 小解完她也没老老实实回书房,而是拐弯去了小厨房。 易芸疑惑的望着她,“赵妈妈要是问起来?” 顾温瑶,“她不敢。” 她要做什么赵妈妈还管不着,只要没被赵妈妈亲眼瞧见她跟莫书清在假山后面吃嘴子,就算她在外头玩到傍晚再回书房,赵妈妈在她面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就算闹到父亲面前,一次两次的,父亲面上也会装成无奈纵容她的样子,不会真说什么。 顾温瑶坐在小厨房里,让人给易芸做碗梨汤,自己又趁机多喝了几口冰凉的酸梅汤,等嘴巴上没什么异样了,她这才慢悠悠回书房。 她这么一圈转下来,赵妈妈都等急了。 走的最早的是顾温瑶,谁知道莫书清都换好裙子回来了,顾温瑶还没踪影。 就在赵妈妈以为顾温瑶寻了个“如厕”的借口,实际上人已经溜走了,顾温瑶又捏着团扇提着衣裙回来。 顾温瑶示意易芸,“酸甜可口的梅子汤,妈妈要不要来一碗?” 赵妈妈松了口气,“姑娘回来就好,这梅子汤老奴就不喝了。” 顾温瑶也不勉强,人从莫书清背后绕过,垂眼就瞧见莫书清换了条跟她衣裙颜色相近的绿裙子,顿时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两人重新坐下看账本,赵妈妈左看看右看看,见她俩都老老实实的,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奈何赵妈妈只瞧见两人好端端的坐着,丝毫没注意到莫书清跟顾温瑶莫名不敢对视上的眼神。 假山后面,主动勾\引索求的人是顾温瑶,此时眼神不敢跟对方触碰的人也是顾温瑶。 只要身旁的莫书清一开口,只要她一喊“阿瑶”,顾温瑶就莫名红了脸颊。 两人怕赵妈妈看出什么,索性默契的不开口。 于是傍晚赵妈妈去跟侯爷回话的时候,说得是: “姑娘恼了大娘子,晌午前后连半句话都不肯跟大娘子说,想来心里对她是有气的。要是大娘子多看她一眼,她都气的别开身子背对着大娘子,半分好脸色都没有。” 顾侯问,“大娘子什么反应?” 赵妈妈,“大娘子也不惯着她,姑娘不说话她也主动不说话。哦,唯有一次,姑娘起身时差点跌倒,大娘子倒是伸手扶了一把。” 顾侯点头,“莫家教出来的姑娘,人品德行总是不差的。” 哪怕就算跟顾温瑶是仇人,眼见着顾温瑶要摔倒莫书清也会扶上一把,这没什么。 赵妈妈回话的时候,顾舒枫也在书房里,听到这儿不由来了兴趣,“她俩闹掰了?” 那他倒是有个关于莫书清丢脸的事情,想说给顾温瑶听听。 【作者有话说】 嘿嘿怪我之前断更太久啦,所以顾舒枫这会儿要说的事情,你们肯定想不起来了。[害羞] 第50章 050 ◎她与嫂嫂才是最亲密无间的。◎ 顾舒枫在李府死皮赖脸的磨蹭了两天,今日因父亲沐休才不得不回来,要不然父亲母亲肯定要借着给李大人送礼感谢为由,亲自去李府把他捉回家。 到时候他那点小心思可就藏不住了。 回来后,父亲果然将他叫到书房,先问他推迟回府的具体缘由,再问功课,以及对几日后的秋闱有几分把握。 顾舒枫哪里敢说实话,他在李府小学堂的这段时间,心思都在女人身上,学问根本就没增进多少。 顶着父亲的视线,顾舒枫答的支支吾吾含糊不清,随后眼睛一转,小心试探着反问,“爹,我要是考中了,您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啊?” 顾侯,“哦?且说来听听。” 顾舒枫一听有希望,舔了舔嘴巴,压着心头激动,说道: “我要是考中了,能不能把莫书清给休了?左右我已经踏进科考的圈子,以后指望莫家给我铺路还不如靠我自己考出名头,省得以后在官场上看莫家人脸色做事。” 顾侯斜眼看他,“我们何时要看莫家人脸色行事了?” 他们要是真怕莫家,那顾舒枫就不可能做出娶正妻前先迎小妾进门的荒唐事。 顾舒枫当然知道,就是因为顾家不怕莫家,他行事时才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这会儿顾舒枫就是故意这么说的,“那您怎么还非要我娶莫书清。” 顾侯,“你跟她的婚事是早就定下的,当年莫家被贬,我们要是毁婚传出去对顾家名声不好。后来,皇上借口重提你俩婚约让莫家人从岭南回来,明显有重新重用莫家的意思,你跟书清的婚事更是退不得。” “要是婚事轻易能退,莫家才不肯将莫书清嫁给你,”顾侯嫌弃的看了眼儿子,“除非莫书清有大错,否则你就死了休妻的心吧。” “更何况如今咱家跟莫家交好没有半分坏处,你就算再不喜欢莫书清,面上都要给我装出夫妻琴瑟和鸣的模样。” 要是前段时间,顾舒枫说不喜欢莫书清,顾侯可能不会多说什么,但现在皇上看重莫家,所以他这边才刚递了折子给莫卿安求情,那边皇上就松口要把莫卿安调回京城。 圣意如此明显,顾侯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在这时候任由顾舒枫胡闹休了毫无过错的莫书清从而得罪莫家。 顾舒枫却是眼睛一亮,往前倾身问,“爹是说明面上要给莫书清脸面,那背地里如何相处,全看儿子心情了?” 顾侯喝茶不语,默许了他的话。 顾舒枫激动起来,“我为了侯府这般委曲求全,等秋闱结束后,定要再娶一房妾室才是!” 他给出早就想好的借口,“我就春水一个女人,现在她又有了身孕,等考完了乡试身边没有人伺候怎么能行,何况我娶的又不多,就算再抬一个进来,我后院也就两个妾,我给莫书清脸面,她要是懂事就不该阻拦。” 顾舒枫说得忘我,直到抬头才发现父亲正盯着自己看。 那眼睛威严又锐利,洞察人心一般,以至于顾舒枫觉得自己被父亲看得一干二净,说不定他背地里做了什么父亲也是知道的,只是秋闱在即没说出来罢了。 他心里本能畏惧发凉,不敢跟父亲对视,立马低下头装作老实模样。 顾侯警告的扫了他一眼,“你要是考出个名堂,你做什么我不仅不过问还能替你兜着,你要是没考出个东西来,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静心再学个三年。” 顾舒枫缩着脖子,“是。” 他正要从书房出去,结果就遇到赵妈妈过来回禀事情,顾舒枫这才知道自己不在府里的这段时间,他名义上的大娘子跟他那妹妹为了个管家权起了争执。 顾舒枫讥笑起来,“她俩关系不是一直挺好的吗,你护着我我向着你的,现在居然打起来了。” 女人的情意啊,看来不过是那水中月,虚假至极。 从书房出去后,顾舒枫琢磨起纳妾的事情。 这事跟母亲说没用,母亲自然是疼他的,但府上的事儿母亲的话远不如顾温瑶的话好使。 顾舒枫素来瞧不上自己这个身上流淌着商贾血液的妹妹,哪怕她跟自己一样都姓顾,在顾舒枫眼里顾温瑶都不算顾家真正的女儿。 能攀上顾家这颗大树,明家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顾温瑶这个明家的孩子对他们顾家更是该感恩戴德伏低做小才对。 可饶是再瞧不上,这会儿他有事情想让顾温瑶帮他去办,也只得捏着鼻子去了趟顾温瑶所在的青棠院。 黄昏时分暮色四合,易芸听见顾舒枫这时候过来后,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边的夕阳余晖。 易芸,“真是奇了怪了,我都差点以为今日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她家小侯爷素来眼睛高,连亲妹妹都瞧不上,更别提来她院里坐坐了,就是当年自家姑娘差点烧死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个哥哥过来探望一眼。 不探望也就罢了,顾舒枫私下里没少张口便说:“烧死她算了,省得脏了顾家的血脉。” 这样的话易芸都没少听说过,更何况自家姑娘。 而今日,顾舒枫竟然带着下人提上糕点来了她们院里了?! 跟易芸的警惕防备比起来,顾舒枫像是踏足自己院里一般,来了后收起手中折扇,屁股往正厅的主位上一坐,翘起腿就指挥起丫鬟们把顾温瑶叫出来见他。 易芸下去请自家姑娘,留顾舒枫在正厅里等着。 茶都等凉了两盏,顾舒枫却迟迟*没看见顾温瑶的身影,就在他要发飙之际,才瞧见款款而来的自、家、妹、妹。 顾舒枫刚才都拍桌子站起来了,这会儿又悠悠坐下,“唰”的下展开手里折扇,吊起眼尾看顾温瑶: “妹妹真是好大的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府如今是你的一言堂,眼里谁都瞧不见,连我来了都得久久的等着。” 顾温瑶跟莫书清争权的事情顾舒枫是知道的,所以才拿这话讥讽顾温瑶。 “听闻哥哥来我院里我以为是丫鬟们说笑呢,”顾温瑶笑着坐在主位的另一张椅子上,侧眸笑盈盈的望着顾舒枫,“毕竟我这院子连府里看门的狗都极少过来,更何况哥哥这般大忙人呢。” 顾舒枫,“……” 要不是有事情要让顾温瑶帮自己做,这会儿顾舒枫肯定跳起来骂她是个给脸不要脸的贱\货! 顾舒枫皮笑肉不笑,“以你我的兄妹之情,寒暄跟客套都免了吧,我是回来后才听说妹妹在跟莫书清争管家权?” 顾舒枫咋舌感慨,“我就说嘛,在妹妹眼里,莫书清算个什么。” 商人重利,顾温瑶身上流着明家人的血液,怎么可能是例外。 顾温瑶端着茶盏轻抿,“哥哥有话直说就是。” 顾舒枫这才笑着道:“我给妹妹说一件趣事,妹妹帮我做件事情如何?以你如今跟莫书清的关系,要是拿这事去笑她,定叫她在你面前抬不起头。” 顾温瑶来了兴趣,笑得温柔,“嫂嫂能有什么事情是哥哥知道,但我却不知道的?” 顾舒枫乍一听这话没觉得如何,可仔细一想,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 就算他不喜欢莫书清,那莫书清也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知道莫书清的事情不是应该的吗? 反倒是顾温瑶,赵妈妈不是说她跟莫书清私下里恨不得互相扯头发,怎么明面上她提起莫书清又是一副很亲昵的语气? 顾温瑶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莫书清是他明媒正娶的大娘子,三人之间他本该夹在最中间才对,怎么听顾温瑶的语气,好像他在她们三人的关系里,是最边缘化的那个? 顾舒枫狐疑的盯着顾温瑶瞧,“你跟莫书清……?” 顾温瑶微微笑着,“我与嫂嫂自幼相识相伴,我跟她的情分自然不同寻常,若不是因为哥哥,我和嫂嫂的关系只会更要好。” 如果不是姑嫂这层关系在,让嫂嫂顾忌太多,这时候她说不定都躺在嫂嫂怀里跟她相拥而眠了。 顾舒枫了然的挑眉,“也是,要不是因为我,你俩也不会争这侯府里的管家权。” 顾温瑶垂眸抿茶。 她本该顺着顾舒枫的话说下去,然后再从顾舒枫嘴里套话,如此后面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可一对上顾舒枫的脸,顾温瑶就跟那狐狸似的,忍不住当着顾舒枫的面暗戳戳的炫耀得瑟的摇晃尾巴眯起眼睛,暗示他“你的大娘子跟我才最要好~”。 奈何顾舒枫蠢驴一头,根本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 顾温瑶遗憾的放下茶盏,配合着说,“那哥哥说说,嫂嫂有什么糗事是你知道而我却没听说过的。” 顾温瑶抬手,目光落在自己莹润粉嫩的指甲上,欣赏的看来看去,不以为意,甚是自信: “若真是我没听说过的,那哥哥的事情尽管吩咐就是,我必然给你办的妥妥当当。” 跟哥哥与嫂嫂比起来,她与嫂嫂才是最亲密无间的。 尤其是莫书清身上没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顾舒枫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微微侧身朝着顾温瑶而坐,收拢折扇,笑着幽幽道:“你可知道你掉进湖里高烧不退那年,莫书清曾私自回京找过你。” 一句话,成功让顾温瑶愣在原地。 顾温瑶嘴角还带着笑意,手指却慢慢放下改成搭在腿面上,指尖缓缓蜷缩收紧,抓皱腿上裙子衣料,稳住音调,“哦?” 顾舒枫笑起来,重新靠回椅背上,展开扇面扇起风,改成侧眼拿余光看顾温瑶,“如何,这事你知道吗?” 顾温瑶不知道,她从来不知道莫书清回京找过她,甚至这段时间相处以来,莫书清也没提过。 顾温瑶抿紧唇,胸口心脏跳动的沉重缓慢,牵扯着五脏六腑,带出酸楚闷涩的情绪。 哪怕知道这事听了会难受,顾温瑶依旧缓声说,“请哥哥,仔细说说。” 【作者有话说】 这个伏笔埋在4章 哈哈哈[菜狗] 50-60 第51章 051 ◎“我知道她在乎我。”◎ 顾舒枫脑子不好用,按理说对于几年前的事情记得应该不是很清楚,奈何他自幼就不喜欢高高在上低眼看他的莫书清,所以对于莫书清难得的狼狈时刻,记得分外仔细。 他跟顾温瑶描述当时的情景,“大概七年前吧,你不是掉湖里被捞上来后就高烧不退吗,断断续续养了快一年才好?” 顾舒枫对于顾温瑶养了多久还真不记得了,只觉得她娇气,落个水都能没了半条命,“反正就是你养病那年,莫书清突然回京找你,姑母说你病着,让人别因为这点小事扰了你休息,就让我去打发她走。” 当年莫家可是得罪了圣上被贬岭南,京中没有哪户人家愿意跟他们有牵扯,即便父亲没主动提出要解除两家婚约,顾家暂时也不想跟莫家来往过密。 而且莫书清肯定是私自回京,要是被人看见她来了顾府,外头不知道怎么传呢。 顾舒枫就让人拦着她,后门都没让她进。 “那天雨下得特别大,她硬要见你,被我从台阶上一把推了下去,”顾舒枫提起这事至今依旧觉得解气,得意的抖着脚尖,“你是没亲眼瞧见她多狼狈,整个人跌坐在水里,落汤鸡似的。” 顾舒枫眼里的莫书清从小就神气的不行,见到她的人没一个不夸赞她的,说她气质绝尘,有名门贵女的风范。 可那天的莫书清,坐在地上双手撑地,泥水浸透衣裙,脸色苍白发丝被雨打湿沾在昂起来的脸上,哪里有半分贵女的神气模样。 顾舒枫说的太投入,完全没注意到旁边顾温瑶不知何时开始面无表情的直直看着他。 顾舒枫说,“她当时还特别的不服气。” 素颜黑眸就那么倔强冷冷的看着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只固执的说,“我要见顾温瑶。” 顾舒枫还真被莫书清的眼神唬了一跳,随口就说,“是顾温瑶不愿意见你,她说你们莫家被贬,不想见你免得被你牵连,你要是真为她好,你就不该回京找她,这辈子老死在岭南算了。” 顾舒枫说完就甩袖进府让人关门。 莫书清不知道信没信他的话,反正由着丫鬟给她撑伞,站在后门外面等了许久,可惜直到夜幕降临也没等来顾温瑶。 顾舒枫跟顾温瑶笑莫书清蠢,“她怎么可能等得到你,你那时候昏迷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还多,你根本就不知道她来过,怎么可能出去见她。” 就算她醒着,姑母也不会让人把莫书清回京来顾府的事情告诉她。 顾温瑶怕不怕被莫书清连累顾舒枫不知道,但顾舒枫心里特别清楚,姑母反正是怕被莫家连累,这才从中作梗不让两人联系,连莫书清给顾温瑶回的信都截下来烧的一干二净。 顾舒枫扇着扇子扭头看顾温瑶,挑眉问,“如何,知道她也狼狈丢人过,你心里是不是好受些了?” 谁能想到清冷淡漠的莫书清曾经为了找顾温瑶,也像只甩不掉的狗一样被拒之门外,可怜狼狈过呢。 顾舒枫觉得现在顾温瑶跟莫书清争夺管家权,两人也跟仇敌差不多了,得知莫书清还曾这样过,顾温瑶肯定解气,就跟他一样,至今想起来都要笑两声。 易芸也在正厅里伺候,就站在自家姑娘身旁,所以顾舒枫每说一个字,她都要小心翼翼看一眼自家姑娘的脸色。 果然,姑娘脸上原本的假笑慢慢淡去,眼里冰冷一片。 明面上顾温瑶跟莫书清现在互不对付,实际上两人感情极好,比小时候黏在一起还更要好。 所以这会儿听顾舒枫说这些,姑娘心底气愤跟心疼估计都有,唯独没有解气舒坦。 毕竟姑娘当初以为大娘子心狠,这才一连多年不曾联系她,以至于她写给大娘子的那千八百封信里,半是对大娘子的思念,半是恨对方不回信时恼羞成怒的发泄。 哪怕两人把信的事情说开后,姑娘也不后悔曾在信里对大娘子控诉抱怨过,直到此刻,直到姑娘得知大娘子曾回京找过她…… 当时姑娘有多恨大娘子冷漠,这会儿估计就有多后悔。 易芸看向自家姑娘。 顾温瑶此时看向顾舒枫的眼神已经跟看个死人差不多,里面明晃晃的恨意跟杀意藏都藏不住,在顾舒枫说他推过莫书清的时候,顾温瑶拿刀剁了他胳膊的心都有了。 见顾舒枫望过来,顾温瑶深呼吸,佯装整理腿面衣裙别开视线垂下眸,藏住眼底情绪。 她没附和顾舒枫的话,只轻声淡语的问,“哥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尽管说就是。” 顾舒枫楞了一下,纳闷,“你怎么听完这事都不高兴?” 顾温瑶微微笑,坐姿不变,唯有眼珠转动,幽幽侧眸看顾舒枫。 顾舒枫,“……” 夜幕降临,正厅里才点了灯,光线昏黄,半明半暗的烛光映在顾温瑶的眼里脸上,配着她嘴角的笑,有股说不出的阴翳吓人。 笑还不如不笑。 顾舒枫别开脸,赶紧说正事,“爹不是说要给你说亲吗,娘也说等过完中秋给你和边月办个赏菊宴,到时候邀请客人的时候,你亲自写帖子邀请一下李家姑娘呗,她肯定给你这个面子过来一趟。” 能被顾舒枫惦记的李家姑娘,也就只有李博士的小孙女,那个京中最为文气的姑娘李诗诗了。 顾温瑶饶有兴趣的看向顾舒枫,故意说,“你曾在李家小学堂念过书,此次邀约的名单里自然不会少了李家。” 顾舒枫觉得顾温瑶笨,扇骨敲着掌心说,“邀约李家,跟邀约李姑娘,这是两个事情。你要是没点名请李家姑娘,李家来的人里肯定没有她。” 李诗诗虽有才情,但性子怯懦为人胆小,基本不见生人,就算是点名邀请,她都有可能会寻个借口拒了邀约,更何况没点名相邀的。 顾温瑶不觉得以顾舒枫的本事能够到人家李家的小金疙瘩,这会儿捧着茶盏,明知故问,“哥哥看上李家姑娘身边的哪个丫鬟了?” 顾舒枫脸上一热,瞪向顾温瑶,“怎么跟我说话呢。” 好像他就只能配个丫鬟似的。 顾温瑶连个余光都没给他。 见她不接话,顾舒枫才讪讪的展开扇面,眼神飘忽着说,“不是李姑娘身边的,是她院里的。” 顾温瑶,“……” 顾舒枫,“……反正只要你邀请了李姑娘,她肯定能跟着来,到时候你寻个借口跟李姑娘把她要过来,事后我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至少在你跟莫书清之间,我绝对力挺你。” 这事只能让顾温瑶帮他去做。毕竟他堂堂侯府里的小侯爷,跟人家李姑娘要个丫鬟不合适,要是让他娘去做这事,说不定事情还没做成就先捅到他爹面前了。 顾舒枫还是了解自家父亲的,虽为武将但面子最为重要,要是知道他在李府跟个外院里的丫鬟勾搭上了,不得打断他的腿。 顾舒枫站起来,双手整理外衫,语气命令,“这事就交给你办了,办的漂亮点。” 顾温瑶坐在原处,抿着茶,眸光幽幽望着顾舒枫的后背,柔声提醒,“天黑灯昏,哥哥回去小心些,可别跌断了胳膊跟腿。” 顾舒枫要是这时候跌断胳膊,最高兴的人莫过于他自己,能寻个正当理由不去秋闱,夜里做梦他都能笑醒。 顾温瑶才不会如了他的愿,她要让顾舒枫顺顺利利的参考,让自家父亲的希望再次落空。 等顾舒枫离开,顾温瑶才转身放下茶盏。 易芸柔声问,“姑娘还没吃饭,晚上想吃点什么?” 顾温瑶摇头,脸上笑意淡去,慢慢低头看着自己捏在一起的双手,眼底露出愧疚心疼,“我知道她在乎我。” 但没想到这么在乎,竟在两人断了书信后,亲自回京找过她。 顾温瑶鼻头泛酸,心脏更是疼的缩成一团。 岭南到京城,路途遥遥,莫书清来的时候肯定带着担忧跟思念,那走的时候,她回去的时候,那么漫长的一条路上,她在想什么。 顾温瑶不敢回头细想莫书清当时的感受,心底对顾氏又恨上三分。把她送回老家终究是便宜她了…… 她把易芸叫到跟前低语几句,易芸起身行礼,“是。” 顾温瑶没有胃口不想吃饭,一时间连莫书清也不想见。 她独自坐在暗室里,抱着枕头细细看莫书清的那副画,试图从一张死板的纸上寻到当初莫书清的反应。 她有些庆幸莫书清还没看到全部的书信,否则莫书清该多委屈。 当初明明她回京寻过自己,是自己“不肯”见她,怎么到头来还要在书信上对她发火埋怨。 顾温瑶愧疚的脸颊发烫呼吸颤颤,连眼睛都变得湿润,慢慢失去意识。 等她眼睛视线再次清明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床上。 顾温瑶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胡大夫,“?” 见她醒过来,易芸连忙凑过来,满脸担忧,低声道:“姑娘,您陡然起烧昏了过去,睡了五个时辰,吓死我了。” 怪不得外头的天都亮了。 见顾温瑶眼睛左右寻找,易芸朝外看了一眼,小声说,“大娘子一直在您身边照看,刚刚才被夫人叫出去。” 即便如此,顾温瑶睁开眼没看见莫书清心情依旧极差。 她烦躁至极,虽说她不想主动看见让她心怀愧疚的莫书清,但醒来第一眼没看见莫书清一直守着她,更不高兴了。 她就差病死过去,莫书清这会儿不片刻不离的在床边看着她就罢了,怎么还在陪虞氏说话。 两人才亲过嘴,她就待自己淡了。果然自己“死皮赖脸”索取来的对方都不珍惜! 顾温瑶浑身酸软无力,满脸写着“我要无理取闹”,收回被胡大夫把脉的手,背着众人,故意说,“出去,这会儿我谁也不想见。” 【作者有话说】 只要没挂请假条,再晚应该都是要更新的。 阿瑶表面上:我不高兴我不想见你我要闹脾气了(实际上,快亲我快亲我快主动亲我~~) 第52章 052 ◎“那嫂嫂可要快着些。”◎ 顾温瑶烧了一夜,虞氏夜里听到的消息,却是清晨起床后才过来。 眼见着莫书清即将掌家,虞氏难得唤醒那点仅有的慈母心肠,拿出婆婆的谱儿,将莫书清叫出来说了一通。 话里话外的意思无外乎是顾温瑶身子虽弱但脾气极大,让莫书清跟她交接管家权的时候不要把人逼得太紧。 莫书清垂眼坐着,面上态度恭敬,实际上话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顾温瑶晚上不知为何突然起烧晕了过去,胡大夫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只猜测可能是什么时候受了凉,外加心绪波动引起的。 她磨人的时候精力旺盛,尤其是缠着自己的时候,更是精神满满,丝毫瞧不出半分虚弱的模样,以至于让她险些忘记阿瑶的身子有多弱,连半分冷风都禁不住。 莫书清回想起昨日白天里的事情,是阿瑶在假山后面等她等的太久累着了? 见她自责的明显,易芸才低头说实话。 原来阿瑶昨天去小厨房喝了凉饮不说,临近黄昏为了让顾舒枫等她,还故意在院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进屋。 这些可能是她起烧的原因,至于引子,可能是顾舒枫将她当年回京的事情说给阿瑶听了。 两重刺激下,她才起烧昏过去。 莫书清眉头紧皱唇瓣抿紧,两人和好后她之所以没提过这事,就是怕阿瑶心里难受,偏偏顾舒枫把这事捅了出来,还是在两人感情最是升温、白天才刚接过吻后说的。 “行了,左右胡大夫在跟前伺候呢,你也不必太内疚自责,”虞氏见莫书清不说话,觉得敲打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无论管家权在谁手上,你俩都是亲姐妹亲姑嫂,别伤了情分。” 虞氏坐累了,抬手示意身旁妈妈扶她起来,没有半分进去看顾温瑶的意思,“你就留下来照顾她吧,趁机缓和一下你们两人的关系。” 虞氏的意思也就是顾侯的意思。 顾侯要脸面,他默许莫书清跟顾温瑶在背地里斗的你死我活互相制衡,但是明面上又不能闹得太难看,免得传出去不好听。 莫书清起身送虞氏出去。 八月份的卯时末,外头天色已经大亮。 莫书清是一夜没睡,这会儿抬头迎上明晃晃的天光,逼得微微眯起眼睛,略感不适的别开视线。 想起什么,莫书清问,“小侯爷昨夜歇在了哪儿?” 这事刘妈妈最是清楚! 刘妈妈,“原先是去了春水院里,不知为何,后来又回了自己的院中。” 还能因为什么,左右不过是春水有孕,顾侯跟虞氏怕两人荒唐闹出什么意外,干脆不让顾舒枫在春水那边过夜。 刘妈妈试着问,“今夜大娘子可是要请小侯爷过来?” 莫书清吃了苍蝇般,连看向刘妈妈的眼神都略显嫌弃。 顾舒枫害得顾温瑶难受了一夜,他自己住在院里倒是舒坦,天下哪里有这么美的事情。 莫书清,“去跟侯爷那边说一声,小侯爷临近秋闱最该静心养神以备科考,所以将他院里伺候的丫鬟们暂时调走,再请严师过去督促他学业,以免临近关头生了懈怠之心。” 刘妈妈,“……” 让小侯爷“静心”看书,比让小侯爷见不到女人更痛苦,大娘子这是纯心要让小侯爷难受啊。 交代完这些,莫书清就见易芸跟胡大夫从里屋出来。 莫书清忙上前询问,“阿瑶醒了?” 胡大夫没好气的说,“醒了,全天下的病人中,也只有她醒了会莫名其妙发脾气。她就是气性太大了,她这个毛病我劝过无数次,让她修身养神平心静气,嗳~就是不听。” 胡大夫之前还让莫书清帮着监督顾温瑶,结果呢,她把人纵得更无法无天了。 顶着胡大夫的眼神,莫书清硬着头皮把错认下,“我日后定会好好劝她。” 胡大夫拉长音调,“日后?” 莫书清,“……如今她还难受着,总要以她的需求为主。您要是有什么话尽管同我说就是,她那边先由着她吧。” 胡大夫胡子瞬间飞起来,“我就说吧!她以前脾气只是差,现在脾气那么大全是你背后惯着她!” 他要是没点依据,岂会无缘无故冤枉了她莫书清! 莫书清默默的垂眼没反驳。 “左右她把我们都撵出来了,我想说她两句也没机会,”胡大夫一甩袖袍,“我去抓药,她屋里爱让谁进让谁进,反正我不进。” 这话莫书清听的一脸疑惑,不由看向易芸。 易芸讪讪道:“姑娘说她谁也不想见,将我们都撵了出来,自己缩在了被子里。” 明显是在闹脾气。 顾温瑶要是真不想见人,只会言简意赅的说一个“出去”,根本不会加上后面那句“谁也不见”。 莫书清舒了口气,悬了一晚上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阿瑶还有力气闹性子,便证明她好了许多。” 易芸,“?” 啊?大娘子都是这么理解的吗? 莫书清进里屋,易芸留在外头,“我让人去胡大夫那边拿药,我亲自去看着煎,再顺道让小厨房给姑娘准备些吃的,吃罢饭再喝药。” 刘妈妈跟清露对视一眼,也在外头候着。 隔挡里外屋的帘子掀开,莫书清就瞧见顾温瑶面朝床里,背对着人侧躺在床上。 莫书清走过去,侧坐在床沿上,温声唤,“阿瑶?” 没人应她。 莫书清自言自语,“想来是睡着了,那我先回去,等你醒后再来。” 她正要起身,袖筒就被人紧紧的拉住了。 顾温瑶头都没回,只反手拉住她的袖子,虽没说话,但明显是不让她走。 莫书清嘴角抿出笑意,伸手将顾温瑶的手捞进掌心中,趁机顺着她手腕往上,摸了摸她小臂上的肌肤温度,看看退烧了吗。 顾温瑶穿的是绸制中衣,袖筒宽敞衣料顺滑,莫书清手指在衣料的遮掩下往上攀爬,手掌贴着她微凉的皮肤,五指张开握住她小臂的那一瞬,顾温瑶眸光轻闪,人不知道想到了哪里,脸瞬间红了起来。 顾温瑶想把手臂抽回来,可实在舍不得,只扭头用余光飞快地扫了莫书清一眼,含含糊糊问,“嫂嫂这是在做什么?” 她转过身,改成平躺着,哼哼唧唧开口,“嫂嫂才刚见过婆母,转头又跟小姑子有肌肤之亲,是不是不太合适?” 莫书清眼皮跳动,“……” 莫书清,“我看看你退烧了吗。” 昨天后半夜,顾温瑶浑身滚烫,肌肤温度跟燃烧的木炭差不多,往外散着热气。 顾温瑶不管,眼见着莫书清要抽回手,顾温瑶连忙双手抱紧莫书清的手臂,借力直接坐起来,瞬间拉近两人的距离,脸对着脸,鼻尖几乎蹭着鼻尖。 顾温瑶目光在莫书清眼敛下的青色跟血色不足的唇上来回扫视,软声说,“哪家正经大夫看病是摸手臂的,反正我看胡大夫从不这样。” 要说莫书清刚才的动作真没存点故意逗弄她的心思,顾温瑶半分都不信。 毕竟试体温怎么试不行,非要把手指缓慢探进她衣袖里,掌心寸寸贴着她的皮肤,再微微握紧她的小臂去试? 她这个姐姐,有时候坏着呢。 仗着莫书清的无声纵容,顾温瑶垂下长睫,微微偏头,唇瓣跟莫书清的唇瓣险些相贴却又没真碰到。 她就保持这么个姿势跟距离,若即若离的,开口说话也是低低的气音,“嫂嫂试试我额头烫不烫。” 顾温瑶一手抱紧莫书清的右手手臂,另只手摁住莫书清撑住床板的左手手腕,撩起眼尾,眼神钩子似的黏黏糊糊勾勾搭搭的望着她的唇。 用什么试,简直不言而喻。 莫书清垂眼,视线凝在顾温瑶一张一合的唇上,声音倒是跟往常无异,“易芸去给你煎药了,很快就会回来。” 顾温瑶鼻音上扬“嗯哼”一声,毫不在意的催促着,“那嫂嫂可要快着些。” 她夜里被喂过一次药,如今离得近了,莫书清都能嗅到顾温瑶身上那股熟悉的混着药味的冷香,被体温熏蒸,随着她的呼吸,传到自己这边时,便已经成了暧昧至极的暖香。 莫书清眼睫垂下,抬起下巴,唇刚要贴在顾温瑶的额头上,就见顾温瑶身子突然后撤,陡然拉开两人上半身的距离。 莫书清睁开眼睛去看顾温瑶。 顾温瑶憋着坏,眼眸亮晶晶的,咬着下唇抿着笑歪头看她。 莫书清身体前倾,再次要吻她额头的时候,顾温瑶又朝另一边扭过去。 勾着她亲,又左躲右闪的不让她真亲到。 莫书清微微笑,轻声唤,“阿瑶。” 顾温瑶看过来。 趁她分神的功夫,莫书清挣开被顾温瑶摁住的左手,一把环在顾温瑶纤细柔软的腰肢上,将她猛地拉向自己,两人腰腹以上瞬间紧实的贴在一起。 顾温瑶惊诧的看着她,眼睛睁圆,像被人突然捏住后颈的猫。 莫书清的唇慢慢靠近顾温瑶的唇。 顾温瑶说不出是激动还是兴奋,感觉浑身血液都随着莫书清箍紧她腰肢的动作而战栗,眼睫都跟着上下煽动,人更是微微抖着,全身上下从内到外都叫嚣着屈服于强势的莫书清。 她昂着脸,闭上眼睛,指尖更是无意识攥紧莫书清身上的衣料往下拉扯。 两人呼吸随着距离拉近,瞬间交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眼见着两人的唇瓣就要相贴再挤压变形,莫书清唇瓣忽然上移,亲在了顾温瑶的额头上。 顾温瑶茫然,顾温瑶睁开眼,“……” 【作者有话说】 阿瑶:[化了] 第53章 053 ◎“哥哥还在府上呢。”◎ 莫书清低头看顾温瑶,“嗯,不烧了。” 额头是不烧了,可顾温瑶此刻除了额头,浑身上下都着了起来。 火苗从心底开始,顺着小腹往下一路蔓延,内里滚烫连带着外面皮肤温度都仅次于昨夜。 她散发着热气,只等莫书清这场雨来救她。 偏偏莫书清蜻蜓点水般吻在了额头,这跟往漫天大火里浇上一盆水有什么区别,火势非但不会减小,只会短暂沉寂后烧的更猛。 顾温瑶脸颊滚烫,都分不清是羞还是恼,眼睛瞪向莫书清,眼底带着控诉委屈,右手直接攥紧莫书清身前衣襟,狠狠的将她拉向自己。 “莫书清,你——”顾温瑶手才抓皱莫书清的前襟,对方就主动顺着她的力道倾身过来,偏头吻上她仰头说话时张开的唇。 一瞬间,顾温瑶什么脾气都没了,甚至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她感觉到莫书清微凉的手掌覆到她滚烫的后颈上,掌心上移五指张开护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缓缓压倒在身后的床板上。 她原本攥紧莫书清衣襟的手指无意识松开,被她揉成一团的前襟慢慢在她掌心里展开。 呼吸被掠夺,顾温瑶近乎晕眩的沉迷在对方的温柔中。 抓着莫书清衣服的手更是顺着莫书清的肩头寸寸往上,改成攀着她的肩膀,环住她的脖颈,带着些重量,让她往下压向自己。 顾温瑶游鱼被困在网中一般,仰躺着,双腿并拢曲起,左右摆腰扭动,昂着头,任由那吻落在她脖颈上,锁骨处…… 等她微微回过神的时候,她的中衣连着肚兜已经被莫书清用手掌推着卷到了胸口。 关于莫书清当年回京一事,顾温瑶醒来后没再多问,莫书清也没有提起,她的心疼跟她的遗憾,时隔多年后尽数融在了此时这场热吻中。 像暴雨浇灭大火,地面潮湿,火星明灭,只剩酣畅淋漓的尽兴。 顾温瑶抱紧莫书清的细腰,绯红的脸颊埋在她的颈窝里,呼吸还有些乱,胸口扑通乱跳的心脏跟身体反应一起慢慢平息。 莫书清抬手屈指将顾温瑶出汗后濡湿的鬓发挽到她耳后,垂眼在她耳垂上轻轻抿了一下。 感受到怀中顾温瑶的轻颤跟僵直,莫书清笑得无声。 她顺势手撑床板坐起身,慢条斯理的帮顾温瑶整理卷边的肚兜跟中衣,“我回去洗漱,待会儿过来陪你吃饭喝药。” 顾温瑶像只吃饱的猫,乖顺魇足,翻身朝外侧躺,手指轻轻钩住莫书清的小拇指,将自己的指尖往她掌心里塞,然后如愿以偿的被莫书清握紧。 顾温瑶抬眼看莫书清,眼尾微红,眼睛含水,唇色艳丽。 她这副神情又这样躺着,实在是勾人,像朵清晨雨后即将含苞待放的纯白茉莉,让人忍不住采摘。 可顾温瑶的性子跟白茉莉是半点不沾边,莫书清敢肯定,自己要是这会儿经不住诱惑的低头吻她,待会儿想要再衣衫整齐的从屋里出去怕是不可能了。 她也没有这个自制力。 莫书清一夜没睡,顾温瑶舍不得她来回折腾,手指轻蹭莫书清掌心,软着音调问,“嫂嫂这般舍不得我啊?待会儿竟还要再来~” 她扯着莫书清的袖筒遮住自己的脸,“我还病着呢。” 莫书清睨她,“……来看你吃药。” 顾温瑶不管,露出半只眼睛悄悄瞧,羞涩的问,“是像话本子那般,口对口的喂吗?” 跟莫书清的眼睛对上,顾温瑶连忙将自己的脸藏在她的袖筒下面,哼哼唧唧的说,“哥哥还在府上呢。” 莫书清深呼吸,随后忍不住隔着布料捏顾温瑶的脸。 顾温瑶吃痛,这才老老实实松开莫书清的袖筒,改成掌心揉脸,“我待会儿肯定好好吃药,你回去睡一觉吧。” 顾温瑶看着莫书清眼底的青色,“我保证乖乖的不作妖。” 她拉着莫书清的手轻轻摇晃撒娇,“姐姐去睡嘛。” 莫书清这才叹息一声,“好。” 顾温瑶身体弱,生病其实是家常便饭,府上没人觉得稀奇,要是十天半个月里顾温瑶没有病上一次,说不定还会有人纳闷两句。 所以除了早上虞氏过来摆婆婆的谱儿之外,一整天都没有别人来她院里。顾温瑶吃罢饭喝了药,就清清静静的睡觉养神。 不过倒是因为她这一病,莫书清“顺理成章”接管府上事务,父亲跟母亲更是美名其曰让她好好养病不要操心琐事。 顾温瑶病了不过两三天,等再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后宅里都悄悄变了天。 其他几房明里暗里讨好莫书清,管家账房更是有事直接越过顾温瑶去找莫书清这个大娘子。 在他们眼里,管家权已经交到了莫书清手上。 顾侯对眼前的局面自然满意,见到莫书清时还交代她,“温瑶那边冷不丁的闲下来,难免有些落差,你要是有空多去跟她说说话。” 总不能把顾温瑶气狠了,毕竟侯府如今的开支还要依仗明家的孝敬,要不然哪里维持得住勋贵人家的体面。 莫书清“勉强”应下,“是。” 顾侯,“辛苦你了。” 她倒是不辛苦,毕竟账本什么的顾温瑶会陪她一起看,要是看累了顾温瑶还会耍赖的面朝她坐在她腿上索吻。 这会儿听顾侯这么说,在长辈眼里向来懂事听话的莫书清难得停顿一瞬没接话…… 眨眼间到了八月八,秋闱明日开考,顾舒枫今日午后提前进考场。 顾侯跟虞氏送他出家门。 顾舒枫不想去考但也清楚躲不过去,心里烦躁的很,四处乱看,想找个机会发脾气宣泄一通。 他目光扫了一圈,除了父母就只看见春水来送他。 他这些日子虽住在府里,可*他娘说春水如今有孕不能同他胡闹,为防止两人克制不住,还是分开睡吧。 不跟春水一起住也就罢了,顾舒枫想着院里还有丫鬟,谁知道他爹将他院里的丫鬟调走不说,还请了个老古板天天盯着他。 顾舒枫素久了,这会儿瞧见春水都有些稀罕,可扭头想到她有了身孕,脸色顿时差到了极点。 春水迎上顾舒枫望过来的眼神不由激动起来,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可还没等她靠近,顾舒枫看向她的眼神就变成了不耐烦。 春水顿时愣在原地,心瞬间凉个透彻。 她神情如何顾舒枫才懒得在意,不过,“莫书清跟顾温瑶呢?” 他马上就要上考场了,而他的大娘子跟亲妹妹都不见身影,也不提来送他的事情。 甚至这些日子他回府后都没看见过莫书清。 虽说他不喜欢莫书清,但她身为侯府大娘子,就是这么对待他这个小侯爷的? “知道的,她是嫁给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嫁给顾温瑶了。”顾舒枫嘟囔着脸。 虞氏看了眼顾侯的脸色,怕他这时候开口训斥儿子,立马柔声说道:“枫儿说什么呢,等你秋闱考完搬此君院,自然能天天见到书清,何必在于这一时。” 春水脸色本来就差,听虞氏说完,脸上几乎没了血色。 要是顾舒枫秋闱后真跟莫书清培养出感情,到时候她可怎么办,她的孩子又要怎么办…… 她如今之所以能在侯府好好待着,无外乎因为顾舒枫不喜欢莫书清,且他暂时只有她一个女人。 春水头垂得低低的,不让人瞧见她的脸色,也顺势藏住眼底的情绪。 顾侯倒是冷哼一声,直接戳破顾舒枫,“平时也不见你想着她俩,这会儿要上考场了,你倒是记起来你还有个妹妹跟大娘子。” 顾舒枫夹着尾巴,“爹,我明日清晨再去就是,咱家离贡院又不远,何必跟那些周边学子一样早早进考场受罪,听说里面吃不好睡不好的……” 顾侯立马瞪他,“亏你是侯府子弟,这点苦你都吃不下。” 见虞氏心软想提顾舒枫说话,顾侯才说,“明日清晨时间赶,远不如今日悠闲,你先进去一晚熟悉环境,明日便不会影响你做题发挥。时辰不早了,赶紧去吧。” 顾侯让陈管家送顾舒枫过去,务必亲眼看见他进了考场。只要顾舒枫踏进贡院里,他就是变成苍蝇也飞不出来。 马车缓缓离去,虞氏眼睛一直追随,恨不得跟着去。 顾侯独自转身回书房,刚才被顾舒枫的态度气了一通,莫名让他觉得胸口烦闷喘不上气。 这个逆子! 顾侯矛盾至极,光是看顾舒枫的样子他就知道顾舒枫十有八九考不上,可明知如此,心底还是忍不住抱有希望,想着万一李博士押题押的准,真给顾舒枫走了狗屎运,考上举人了呢。 就算后面的春闱考不上,只要顾舒枫考中举人,他就能凭借人脉给顾舒枫在京中谋个官职。 他这一脉子嗣不旺,儿子是不太指望了,就希望他平稳入仕,保住侯府的富贵,将路给孙子铺好。 也是碍于这个原因,顾侯才会为了春水肚里的孩子尽可能的稳住莫书清。 毕竟跟他的大娘子虞氏比起来,顾舒枫的大娘子莫书清是个合格的当家主母,日后也能撑得起侯府内宅管教好孩子们。 顾侯手揉着胸口,脚步停下来,实在觉得难受,于是拐了个方向朝青棠院走过去。 胡大夫的医术了得,与其去请别的大夫瞧瞧,还不如就近找他,而且顾舒枫的话提醒了他,他这个当爹的都快忘了自己女儿,正好今日去看看她。 易芸远远的瞧见顾侯过来,脸色瞬间大变,脚步匆忙的朝顾温瑶房间走过去,敲响面前紧闭的房门,“姑娘,老侯爷来了。” 屋里要是只有顾温瑶自己,易芸不至于慌成这样。 午后大娘子就来了,她俩才进屋自家姑娘便把房门关上,这让易芸不得不多想啊…… 第54章 054 ◎“嫂嫂刚才抱我抱的好紧~”◎ 顾侯来得突然,以至于易芸见屋里没什么动静,连忙转身去拖延老侯爷。 “胡大夫应当在晒草药,”易芸面上沉稳,唯有端在身前的双手捏的死紧,“我这就让人去请他过来,侯爷您……” 她往正厅的方向看,想引顾侯去正厅里坐一会儿。 顾侯双手背在身后,双脚未动,“你家姑娘呢?” 易芸低头回,“姑娘在屋里。” 寻常每日这个时辰,顾温瑶都会歇晌。 易芸摸不准顾温瑶睡没睡,因此没敢直接说自家姑娘在做什么。 顾侯抬脚朝顾温瑶房间的方向走过去。 易芸头皮瞬间炸开,后背冷汗都下来了,她也不敢拦着,只能由着顾侯往前走,自己快步跟在后头。 眼见着顾侯抬手敲门,易芸脑袋里一片空白,心悬到嗓子眼,人下意识往前走,作势就要拦在门口! 还没等她双脚越过顾侯,眼前紧闭的房门便缓缓打开。 顾温瑶衣衫整齐的从里面拉开门,秀眉微皱语气疑惑,“爹爹?” 易芸眼睛先是朝屋里看去,见房中没有其余身影,这才又往自家姑娘身上看,视线直直的落在她唇上,见她唇瓣颜色正常,发丝未乱衣裙没皱,心才重新掉回肚子里。 易芸倒是没撞见自己姑娘跟大娘子拉拉扯扯过,但两人每次单独相处结束,自家姑娘唇瓣总是红的异常,眼睛里也含着水。 她虽没嫁人,可也不是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次数多了心里难免有了自己的猜测,要不然这会儿也不会慌成这样。 可现在瞧见自家姑娘好好的出来,易芸不由低头反思生出愧疚。 定是她心里不干净,竟将姑娘跟大娘子的单独相处想岔了! 顾温瑶将门大大方方打开,顾侯自然也没往别处想,只问,“怎么没歇晌?” 他一个当爹的不可能进女儿的闺房,就站在门口跟她说话。 顾温瑶撇嘴,“哪里敢歇晌,方才午后嫂嫂就来叫我,说哥哥今日去考场,让我过去送送。” 顾侯笑,“你哥哥刚走,我可没瞧你跟书清出来送他。” 顾温瑶垂眼看着自己的指甲,阴阳怪气,“许是院里有什么更要紧的事情绊住了嫂嫂吧,如今内宅事务皆由嫂嫂过问,她忙人一个,哪里有空去送哥哥。” 顾侯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顾温瑶话里对莫书清的不满,所以没搭腔,而是反问道:“那你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 顾温瑶微笑抬脸,“我懒得去。嫂嫂要是不来叫我还好,她越是催我,我就越懒得去。我又不是府里的丫鬟,凭什么听她的。” 顾温瑶望向顾侯,语气委屈神情幽怨,“爹爹是来怪我没给哥哥送行的?” 他们兄妹两人素来不对付,顾温瑶心情好了才会做些面子上的功夫装得贴心又懂事,心情不好的时候谁也不放在眼里,加上莫书清先惹恼了她,所以她没去送顾舒枫才正常。 顾侯睨她,眼神纵容又无奈,“这话我可没说,你哥哥备考的物件皆由府里下人备齐,他能否考上跟你送与不送关系不大。我是最近太忙都没见着你,今日来看看你,还有我这胸口闷躁,正好顺路来找胡大夫瞧瞧。” 顾温瑶立马担忧的望向父亲,人也从屋里门槛后面跨出来,吩咐易芸,“快让胡大夫过来。” 易芸福礼,“已经让人去叫了。” 顾温瑶扶住顾侯的手臂,搀扶的挽着他往正厅走,“爹爹定是最近太操劳了。” 见她鼓起脸颊蹙眉抿唇,顾侯拍拍她的手背,难得有几分真情实感的慈父语气,“应当是热着了,没什么大事,你别操心免得伤神。” 顾温瑶当然知道自家父亲不是热着了,他是中毒了。 她爹谨慎的很,过口的茶叶把玩的棋子,他都会检查个几遍才入口入手。 可要是茶叶跟棋子相克呢? 一天两天的没什么,时间久了,毒总能慢慢侵入体内。 他这会儿莫说找胡大夫看,就是请宫里的御医来也查不出毛病,只会说他肝火旺盛需要平心静气少动怒,免得怒火攻心。 哪怕心里再清楚,顾温瑶这会儿扶着父亲,依旧将父慈女孝的戏演得认真。 至少此刻的她在顾侯眼里,就是个依附他担心他的柔弱女儿。 前方长廊拐弯,顾温瑶借着转身的间隙,侧眸看了易芸一眼。 易芸心领神会,脚步放慢落在两人身后,等两人走出一段距离,才转身快速折返回去。 她心里其实特别好奇,怎么大娘子这么大的一个活人,进了姑娘的房间后就没了踪影? 她站在屋里桌边左右瞧,里外间用来隔挡的帘子也是朝两边挂起来的,里间床铺上被褥整齐,连在上面坐过的痕迹都没有。 易芸小声喊,“大娘子。” 尾音刚落,就见莫书清推开暗室的门从里面走出来。 易芸,“!” 她怎么把暗室给忘了! 易芸,“姑娘带侯爷去正厅了。” “嗯。”莫书清转身先将手里的书本合上放回博古架上,才随着易芸出门,朝正厅相反的方向走离开青棠院。 走远了,莫书清不由轻轻舒了口气,抬手掩饰性的整理衣襟,将锁骨处的红痕遮得干干净净。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唯有抬手整理衣襟压住锁骨时,眼睫垂下耳廓微红,露出些许异样。 她跟阿瑶在房间里其实没做什么过火的举动,阿瑶方才同顾侯说得那些话也不全是胡诌,午后她来青棠院,的确是喊顾温瑶去送顾舒枫进考场。 只不过刚过来就被阿瑶死缠烂打粘着不让离开。 为了留住她,阿瑶狡黠着推开暗室的门,歪头笑着问她,“嫂嫂要不要随我进来看一看?” 上次莫书清是无意间进了阿瑶的暗室,这次是被她勾着小拇指拉进去的。 暗室里博古架上的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两人的回忆,莫书清自己看是一回事,被阿瑶领着看又是另一种感受。 所以边听阿瑶软声细语说着对自己的思念,边伸手环住她的腰吻上来时,莫书清连半分拒绝的力气都没有。 她被阿瑶挤着靠在暗室的门上,被她用鼻尖蹭开衣襟,由着她用微凉的唇瓣轻抿自己锁骨,留下碎吻跟红痕。 易芸的声音她不是没听见,得知顾侯过来,莫书清原本搭在阿瑶腰上的手瞬间收紧,想的却是将阿瑶藏到身后。 要是两人事情败露,错也在她,不在阿瑶。 阿瑶却是瞬间笑开了,眼里全是光亮。 她仰头亲在她嘴角,低声说,“嫂嫂刚才抱我抱的好紧~” 莫书清,“……”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同自己说笑。 “我都要等不及你和离了”,阿瑶说完就松开她,整理衣裙发髻,“我出去看看。” 她出去后,莫书清就留在暗室中,直到易芸过来。 这会儿站在此君院门口,莫书清才停下脚步,微微抬脸任由午后阳光照在她没有遮挡的脸上,感受着这份炽热轻轻闭上眼睛。 何止阿瑶等不及,她感觉自己也在失控的边缘,竟差点在暗室里由着阿瑶扯开她的腰带…… 清露迎出来,“大娘子,夫人那边请您过去呢,说是问问中秋家宴如何操办。” 莫书清,“我换身衣服就去。” 八月十五中秋节,顾侯跟虞氏要进宫过节,回来后也都该戌时了,加上今年顾舒枫在贡院里不回来,所以他们这房的中秋宴根本不用大办。 虞氏也不操心中秋宴会的事情,她主要想问的还是中秋节后的赏菊宴。 她喊莫书清过来拟定邀请宾客的名单,给边月和顾温瑶挑选合适的郎君婆家。 虞氏,“李博士家?李家虽没有适龄的儿郎,但枫儿之前在李府读书,现在咱家办宴是该邀请一下李家。” 虞氏以为只邀请李大娘子过来也就行了,谁知道莫书清把李诗诗的名字也勾了出来。 她正要询问,就瞧见顾温瑶也来了。 “母亲。”顾温瑶提着衣裙上了台阶,笑盈盈过来,眼睛无意识望向莫书清。 虞氏抬手招她,“温瑶怎么来了,方才送你哥哥的时候都没瞧见你。” 这么一打岔,虞氏就忘了问李诗诗的事。 “我送父亲回来,正好给您请安,”顾温瑶脸上露出懊恼,眼尾扫向莫书清,给出的理由也不同,“都怪易芸没叫醒我,任由我歇晌时做了个美梦。” 顾温瑶来的时候,莫书清正坐在桌子后面对着邀请名单写请帖,面前笔墨纸砚皆有。 听见顾温瑶说话,莫书清才抬眸看了她一眼。 虞氏好奇,“温瑶做了什么美梦啊?” 顾温瑶慢悠悠走到莫书清身后,弯腰低头,当着虞氏的面,近乎耳鬓厮磨的姿势,下巴险些直接搭在莫书清肩上看她写字,音调软软轻轻: “梦到一盘佳肴,可惜才闻个味儿还没细细品尝,梦就醒了。” 虞氏笑她嘴馋,顾温瑶咬着唇瓣看莫书清的侧脸,低声询问,“嫂嫂是不是也觉得我馋啊?” 莫书清感觉衣襟下的锁骨都在发烫,捏笔的手都不稳。她写不下去了,放下笔,起身给顾温瑶让位置,“妹妹既然来了,不如你来写请帖。” 虞氏点头,“你嫂嫂也写累了,换温瑶写一会儿。” 顾温瑶人虽坐了下来,却没提笔,只侧头昂脸说,“要是没有十足的好处,嫂嫂休想使唤我。” 虞氏笑着说,“温瑶既然嘴馋,那待会儿跟你嫂嫂说想吃什么,让她找小厨房做给你吃就是。” 莫书清,“……” 清蒸她的锁骨吗? 顾温瑶眼睛弯弯,眸光直勾勾盯着莫书清,“当真?” 莫书清睨她。 顾温瑶这才收敛一二。 见顾温瑶自己写得太慢,莫书清卷起袖筒坐在她身旁,提笔帮着写。 虞氏端着茶盏坐在两人身后,见她俩肩并肩的写名单,茫然愣怔了一瞬。 她心里纳闷,脸上露出几分疑惑: 温瑶跟书清不是闹掰了吗?怎么她瞧着感情却是极好,连坐在一起的时候,两人身体都是下意识朝对方倾斜相贴。 【作者有话说】 嫂嫂:清蒸锁骨馋不馋?[化了] 第55章 055 ◎“嫂嫂诱我。”◎ 虽是亲眼见到顾温瑶连写个字帖都要跟莫书清挨在一起,可虞氏也不好断定她俩的关系是好还是不好。 她这个养在跟前的女儿,心情好的时候跟谁都能手拉手笑着说话,连春水那样的身份她也没冷脸对待过,何况她跟莫书清又有从前的情分在。 虞氏心里琢磨着,两人可能因为管家权的事情气过恼过,但恼完也就罢了。 想明白后,虞氏再看顾温瑶跟莫书清并肩坐着就没觉得如何。 反倒是她身边的妈妈多疑的很,等顾温瑶跟莫书清离开后,妈妈便凑过来低声说,“夫人,我怎么瞧着瑶姑娘跟大娘子走得比之前还要近?” 虞氏睨她,“现在府上是书清管家,温瑶要是以后不想日子太难过,出嫁前至少在面子上总要跟她嫂嫂和和气气的。” 妈妈,“……话虽这么说,只是咱家瑶姑娘可不是会忍气吞声的性子。” 妈妈也是看着顾温瑶长大的,她宁愿相信顾温瑶一怒之下掀了饭桌跟大家撕破脸,也不相信顾温瑶会为了所谓的“日子好过”而在莫书清这个嫂嫂面前伏低做小同桌吃饭。 虞氏摆手,“你还是不懂后宅生活。” 虞氏跟妈妈感叹,“温瑶终归是要嫁出去的,她虽有钱财傍身,可侯府才是她最终的依靠,她要是想在夫家好过,总不能跟娘家把关系闹僵了。” 妈妈就是太懂后宅生活了,这才多想了点,“夫人说得是。” 八月份的天,黑的也不算早,只是顾温瑶在虞氏那里坐得久了,写完请帖再回去都已经戌时左右,正好夜色渐浓。 她们来的时候没提灯笼,是没想到会逗留这么久,回去时指望虞氏派人相送更不可能。 不过跟顾温瑶特意不让易芸回去提灯比起来,莫书清那边的刘妈妈已经让丫鬟提前来接了。 顾温瑶之所以不要灯笼,就是想跟莫书清一起走一段夜路,多一点亲密相处的机会,要不然她也不会磨磨蹭蹭故意写到这个时辰。 她藏着点小心思,怀着那点不可告人的小雀跃,期待的心情达到顶峰—— 直到出了房门瞧见早已等在门口的丫鬟,以及对方手里的大灯笼。 顾温瑶,“……” 两人回去虽是同路,但有灯笼跟没有灯笼的区别可太大了。 顾温瑶有些不高兴,幽幽开口,“嫂嫂果然招人疼,不像我,只得摸黑走夜路。” 下面的丫鬟头都不敢抬,只觉得手里提的不是灯,是烫手的山芋。刘妈妈派她来接大娘子的时候,可没说过这简单的差事还有别的变故。 莫书清晚顾温瑶一步出来,自然看见了提灯的丫鬟,再听听顾温瑶的语气,嘴角抿出笑意,甚至说道: “我瞧她手里的灯笼极亮,阿瑶要是不嫌弃,你我共用这一盏灯照明就是。” 顾温瑶扭头瞪莫书清,脸颊都鼓了起来。 她是嫌灯笼不够亮吗?她分明是觉得灯笼太亮了,刘妈妈怎么不让她提着太阳过来呢! 本就临近中秋,又是晴天,天上明月渐圆,月光已经够亮了,这会儿再加上丫鬟手里的灯笼,走在路上跟白天又有什么区别。 尤其是莫书清明明看出了她的想法,还说这样的话。 顾温瑶落后莫书清半步,就算莫书清刻意放缓脚步等她,她依旧慢吞吞的走在后头,恼的不肯跟她并肩,也不跟她对视。 莫书清垂眼侧眸朝后瞧,眼里带出笑。 阿瑶虽恼她,可那抹浅青色的裙摆随着她的脚步荡起涟漪,始终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 像只不高兴又不得不跟她回家的小狗。 从主院到青棠院路过花园的石子小径,光滑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月光下如小溪般蜿蜒着穿过左右相对的两座假山。 假山将近一层楼高,遮挡了头顶的月光,以至于前方的路有那么六七步的距离漆黑一片什么都瞧不见。 丫鬟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清露跟易芸跟在后头,走在中间的莫书清脚步放慢,微微侧身朝后看顾温瑶。 顾温瑶还气着呢,茫然疑惑的瞪了她一眼,随后反应过来什么,眼睛慢慢变亮。 莫书清耳廓微红,目光无奈又纵容。 顾温瑶走了两步,借着挽起鬓角碎发的动作,反手摘掉一只耳环朝旁边的草丛里一扔,“哎呀,我东西掉了。” 易芸连忙道:“姑娘掉了什么?” 清露跟着低头四处找。 顾温瑶,“耳环,不知道怎么就松了。” 她丢了东西,丫鬟们连忙弯腰寻找,几人中就一个丫鬟提着灯笼,所有人自然围在她旁边低头找。 顾温瑶计谋得逞,见身边人的注意力都在地上,立马双手提着裙摆,几乎是踮着脚尖靠近莫书清,然后将她扑到那截被假山截住月光的黑暗里。 她双手攀着莫书清的肩膀,唇瓣贴着莫书清的耳廓,用气音哼哼,“嫂嫂诱我。” 莫书清手搭在顾温瑶腰后,只问,“高兴了吗?” 有点。 顾温瑶嘴角的笑意抿都抿不住,她要的无外乎就是莫书清的这份纵容跟偏爱。 虽然光亮昏黑,但莫书清依旧瞧见顾温瑶眼底的明亮跟笑意。 她高兴,她就高兴。 莫书清双手捧着顾温瑶昂起来的脸颊,右手拇指摸到她空空如也的耳垂,轻轻捻了捻,趁顾温瑶闷哼出声前,偏头轻轻吻住她的唇,堵住所有声音。 这个吻清浅又急促,像水滴进干燥的热锅里,躁的两人都舍不得分开彼此。 “找到啦!” 丫鬟开口的瞬间,顾温瑶跟莫书清这才互相松开,转动脚尖,微微侧身背对着对方,抿了抿同样发麻的唇。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要和离啦,所以我才有点卡……[化了] 第56章 056 ◎“你怎么不敢正眼看我?”◎ 捡到耳环的是那个提着灯笼的丫鬟,叫翠翠。 她举起手里翡翠耳环给众人看,语气欢喜,“找到啦!” 翠翠将耳环在身上擦干净,转身去找两位主子。 顾温瑶拿着巾帕擦拭唇瓣从暗处走出来,笑盈盈的接过耳环,抬手戴上,“一众首饰里我最喜欢这只耳环,险些以为要丢了,亏得被你找到。” 顾温瑶手放下,示意易芸,“今日你们几个都多赏两个月的俸禄,银钱从我私库里出。”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丫鬟们瞬间激动起来,看向顾温瑶的眼神都放着光,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行礼谢赏。 翠翠心道谁说这趟差事不好,这趟差事可太好了。 她一直在此君院里伺候,跟瑶姑娘打过的交道不多,但的确没少听说自家瑶姑娘脾气阴晴不定。 而且刚才她看瑶姑娘也是淡着脸色心情不好,如今再抬眼看过去,瑶姑娘气色极好,眼睛水润唇瓣红红,是副好相处的笑模样。 翠翠想,瑶姑娘心情变好定是找到耳环的缘故。 场上除了莫书清,也就易芸最懂顾温瑶的喜好。 那耳环怎么就成姑娘最喜欢的了? 她狐疑的朝自己姑娘看过去。 顾温瑶已经转身去瞧莫书清,双手俏皮的搭在身后,眨巴眼睛将脸凑到莫书清跟前,“我这耳环好看吗?它许是不够华贵,但嫂嫂应当懂我,失而复得才最是珍贵。” 珍贵到恨不得藏起来不被人看到,又恨不得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她的。 莫书清笑着抬手碰了碰顾温瑶的耳环,温声问,“东西找到了,能安心回去歇息了吗?” 那是自然。 方才还落后莫书清半步的人,这会儿恨不得挽着莫书清的手跟她并肩走。 青棠院先到。 顾温瑶没有胃口懒得吃饭,直接让人送水洗漱。 等她穿着纱裙散着头发出来,易芸也从外院带来了消息,“春水让人从外头买了药,只不过小侯爷不在府上,药还没用过。” 顾温瑶坐下,端起茶盏抿了口水,眨巴眼睛问,“她哪里来的银钱?” 春水生出买药的心思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她钱从哪里来的。 “她管院那段时间,是收了不少好东西,但她也没敢往外卖,”顾温瑶端着茶盏,上身前倾,手肘抵着桌面单手托腮,眼睛弯弯的,“所以她手上并没有多少银钱。” 易芸,“……是边大姑娘给的。” 这事本来早就该告诉顾温瑶的,只不过在郊外庄子上的时候,自家姑娘的心思放在了别处,回来后事情一多,她没问易芸也就忘记说了。 顾温瑶听完笑得更高兴了,“边月编了个游商的身份?还以药铺灯笼为暗号约见春水?” 易芸,“因为春水借用了吴惊春的身份,说她是暂住在咱们府上的表姑娘,又说她在小侯爷跟前受了辱,所以……” 顾温瑶把话接下去,“所以一听她这么可怜,边月的心肠肯定软了。” 边大姑娘的侠义精神不知道让她上过多少次当。 顾温瑶哼哼,“怪不得这段时间她都不过来寻我玩了。” 感情是不好意思来府上见她。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顾温瑶微微笑,“总能见到的。” 边家跟顾家都是武将出身,两家本就算世交,加上边月跟顾温瑶走得近,如今就她一个小姑娘回京说亲,顾家这边于情于理都要帮着照看一二。 尤其是顾侯想借着边月相看人家的事情,也给顾温瑶说亲,顺手拿走她手中的管家权交给莫书清。 顾侯算盘打的极好,等春水的月份大了,也等顾舒枫跟莫书清圆房后,再把春水的事情说给莫书清听。 到时候男人是她的,管家权是她的,侯府众人也都向着她,饶是莫书清再傲的性子,为了两家面上好看也会忍下这事,只等春水生完孩子去母留子就是。 他想得很好,奈何被一场赏菊宴搅的一干二净。 过罢中秋,秋闱也就结束了。 顾舒枫是八月八进的考场,八月十六出的贡院。 去的时候,顾侯等人站在府门口送他,如今回来,自然也要接他。 这次顾温瑶和莫书清都在。 虞氏瞧见顾舒枫从马车上下来,连忙冲了过去,拉着顾舒枫的手臂上下打量,心疼的眼眶都红了,“我的儿啊,怎么瘦这么多。” 贡院条件本来就差,加上顾舒枫从小到大享受惯了,半点苦都吃不得,尤其是他嘴巴挑剔,这段时间下来原本就瘦的人现在更瘦了。 顾舒枫敷衍的拍拍虞氏的手背,“没事的娘,多吃点就补回来了。” 他眼睛看向顾温瑶。 倒不是好久不见想这个便宜妹妹了,而是他跟她约定好的,他告诉她莫书清的事情,她替他把李诗诗身边的丫鬟如情要过来。 如今好不容易出了考场结束这漫长的折磨,顾舒枫眼里心里想的都是如情的身子,哪有心思想别的。 顾温瑶本来就挨着莫书清站,几人看向顾舒枫的时候,她手指在袖筒的遮掩下勾着莫书清的小拇指或轻或重的摩挲,身子柔弱无骨似的,就差直接歪靠在莫书清身上了。 这会儿顾舒枫看过来,顾温瑶才懒洋洋的站直了身子,收回自己的手端在身前。 她冲顾舒枫眨巴眼睛,示意她记得呢。 顾舒枫这才放心,他看了一圈,疑惑的问,“春水呢?” 莫书清跟顾温瑶来了,怕她俩看出什么,顾侯直接没让春水过来。 虞氏碍于心虚,下意识看了眼莫书清,随后才说,“春水身子不舒服,我就没让她出门。” 莫书清一手贴腹一手垂下,端庄的站着,也不搭话,更没注意到虞氏的心虚,唯有垂在身侧的手隔着袖筒摁住身边那只不安分的爪子,警告的睨了她一眼。 顾温瑶顶着莫书清的目光,眉眼弯弯歪头看她,冲她撒娇。 莫书清,“……” 顾舒枫没多问春水的事情,也没疑惑顾温瑶怎么跟莫书清站的那么近,因为他爹开口了。 顾侯上下打量顾舒枫,手背在身后,皱眉看他,“感觉考的如何?” 顾舒枫眼神飘忽,含糊回答,“还行吧,我觉得挺好的。” 顾侯,“你觉得挺好的有什么用,回去先歇歇,等后天你岳父跟李博士来了后,问问他们。” 赏菊宴办在了八月十八。 侯府借着赏菊的名号,邀请了京中家里有适龄儿郎的所有人家上门赴宴,男眷女眷都有。因为邀请了莫家跟李家,所以莫父跟李博士都会来。 男眷那边由顾侯跟顾舒枫应酬,女眷这边主要靠莫书清跟顾温瑶。 宴席是申时开始,八月中下旬暑气还在,下午赴宴刚好避开烈日。 今日来的宾客众多,但先来的不是旁人,而是边月。 她上午就到了。 瞧见边月过来,虞氏拉着她的手亲昵的说道:“就当到了自家府上,不要拘束。” 边月硬着头皮不去看顾温瑶打趣的眼神,“多谢婶婶跟顾叔惦记着我的婚事,劳你们费心了。” 虞氏,“自家人何必说两家话,温瑶,照看好边月,我去看看书清那边忙的如何了。” 顾温瑶笑得乖甜,“是。” 虞氏应酬两句就离开青棠院,直接把边月交给顾温瑶。 边月把虞氏送到门口,摸着鼻子慢悠悠转过身拿眼尾余光去看顾温瑶。 顾温瑶已经坐下了,正眨巴眼睛瞧她,“定是我没了管家权,边大姑娘同我生分了,都在京中也不想着上门看我~” 自从府上由莫书清管家后,以前那些巴结她的人家立马墙头草一般换了方向,改成巴结莫书清。 边月听顾温瑶细软着嗓音、嗔怨的调儿说话,寒毛瞬间竖了起来,头皮都要炸了。 她本来就不敢走过来,现在更不敢,而是隔开一段距离,以顾温瑶跟桌子为圆点开始打圈转,像是第一次来一般,假装四处好奇的乱摸乱看,“谁说的,我中秋不是给你送过礼物了。” 哪里就生分了。 顾温瑶微微眯起眼睛,声音更温柔了,“哦,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敢正眼看我?” 边月实在是怕了她了,与其被慢慢折磨,不如坦白交代。 边月自暴自弃走过来,一抖红裙,大大咧咧往顾温瑶身边一坐,“你不就是想说吴惊春,哦不,春水的事情吗。” 顾温瑶看她。 边月坦白,“我回来后本来想着同她耍耍,可又觉得没意思,就顺着她的心意给了她些许银两。” 边月瞪向顾温瑶,“我这还不是在帮你,就算我不给她银子,你也会想办法让她得到一笔银钱。” 顾温瑶单手遮唇眼睛睁圆,“哎呀”一声,惊诧道:“你竟然长了脑子?!” 边月,“……” 边月微笑,抬手捋袖筒,“我不仅长了脑子,我还长了些力气,你要不要试试!” 边月伸手挠顾温瑶的腰侧软肉,手指还没伸出去,就听见背后门口莫书清轻轻咳了一声。 她来的悄无声息,边月吓得一哆嗦,差点往前趴在顾温瑶怀里。 边月,“……” 早知道不来了! 【作者有话说】 边月:[化了] 第57章 057 ◎“我阿瑶也没睡到一起。”◎ 莫书清没瞧边月,却是看了顾温瑶一眼。 边月是背对着门坐的,顾温瑶却是正对着门,她分明是早就看见了款步而来的自己,依旧故意招惹边月朝她“动手动脚”。 边月心思纯正想不到这些弯弯绕绕,莫书清则瞧得一清二楚。 顾温瑶脸上丝毫没有被人戳破小心思的心虚,反倒是幽怨的问,“今日前厅后院这般忙,嫂嫂怎么有时间来我这儿?” 从清晨天刚亮,顾温瑶就没瞧见莫书清的身影。 莫书清,“边姑娘到了,我哪有不来见见的道理。” 边月昂脸摆手,“不用这么客气,顾府我还是比较熟的,不用丫鬟带路我都能摸得清路。” 她话*里的意思是莫书清今天忙,根本不用分神照看她,她能照顾好自己。 顾温瑶眼睛弯弯看向莫书清,笑着接过边月的话,当面曲解起来,“也是,我这院里边月自小可没少过来。” 边月的话是无心,顾温瑶的话是有意。 莫书清跟顾温瑶分开的这些年,的确是边月来顾府的次数比较多。 莫书清抿了下唇,垂眼道:“是我多虑了,既然如此,我去别处忙活就不搅扰两位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出房门。 顾温瑶一看玩脱了,立马起身,身子越过边月,双手拉住莫书清垂在身侧的手腕,十指顺着她的腕子下滑握住她的手掌,软声认错,“同你说笑呢。” 她连嫂嫂都不敢乱叫了。 莫书清侧眸看她,脸上情绪淡淡,“哦?” 顾温瑶往前半步,单手抱紧莫书清的手臂,上身弧度曲线贴着她的上臂,下巴就差搭在她肩头望她,小小声说,“我今日没见到你,都想你了,你怎么才来看我。” 她一耍赖,莫书清就没了脾气。 尤其是她当着边月的面做出这么亲昵的举动,莫书清怕边月瞧出什么,皱眉抿唇睨她。 顾温瑶余光瞥边月,示意莫书清去看—— 边月背对着两人坐着,正伸手够桌子的糕点盘子,低头从里面挑了块桃花酥就往嘴里送,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两人在干什么。 莫书清,“……” 顾温瑶眼里笑意浓郁,贝齿咬着下唇,赖皮的歪头瞧她,轻轻晃动她的手臂,一副她要是还生气她就不松手的架势。 莫书清轻叹一声,嘴角抿出无奈的笑,另只手的食指轻轻点在顾温瑶额头上,“我忙到脚不沾地是拜谁所赐?” 顾温瑶,“拜我拜我~” 顾温瑶顺着莫书清指尖的力道松开她的手臂,改成拉着她的手,“嫂嫂坐下歇歇?” 莫书清倒是想歇歇,只是手里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她忙活。 她抬手,掌心搭在顾温瑶额上,笑着温声说,“趁我还在,许你再躲懒清闲一日。” 边月扭头看过来,“什么趁你还在?” 她疑惑的左右看两人,“你们秋日打算去哪儿玩?带我一起呗!” 夏季她们就去庄子上避暑了,想来是秋日也有好地方去,跟闷在府里比起来,边月更想出去跑马。 顾温瑶眨巴眼睛,“各待各家,哪里也不去。” 边月把剩下的大半块桃花酥整个塞进嘴里,双手互拍指尖碎屑,鼓起脸颊,含糊不清的哼哼,“不带我去就不带我去,少拿这话哄我。” 顾温瑶难得说实话,谁知边月还不信她。 眼见着两人又开始拌嘴,莫书清急忙拦着,“再坐一会儿,晌午一起用饭。” 吃罢午饭来不及歇晌,就陆陆续续有宾客到了。 边月不是个怕生的性子,吃完饭却在顾温瑶闺房里磨蹭,并不太想出去。 顾温瑶一眼看穿她,“母亲让人将春水留在了后院,今日你应当是见不到她。” 春水跟边月扯谎时心里如何想的顾温瑶不清楚,但边月跟春水扯谎时,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以至于她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但却觉得要是撞见了春水会生出些许尴尬来。 这也是她躲着不想来顾府的原因。 她没有隐瞒身份戏弄旁人的意思,但的确说了慌,边大姑娘良心红润,自觉心虚。 顾温瑶望着边月,真心实意替她操心起来。 跟满腹算计用言语吃人的京城相比,边月更适合民风淳朴的边疆。 有朝一日,她若是嫁做京中妇,无异于一匹好马被终身囚于马厩。 出去招待客人的路上,顾温瑶捏着扇柄将团扇扇面搭在眉骨处遮阳,语气随意的问,“你回京的时候,叔父伯母如何交代的?” 边月手指缠着腰间流苏,眼睛好奇的四处瞧,甚至弯腰折了一朵红色菊花簪在发髻边上,听见顾温瑶开口,才扭头看她,“啊?” 边月,“他们让我回京转转,也没交代什么。” 顾温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轻松神色。 边大将军可能也不是真想让女儿嫁出去,这次放她回京不过是让她长长见识开开眼界,那今日相看不到合适的人家也无妨。 顾温瑶见边月鬓角处插了菊花,不由扇面遮唇眼睛弯弯。 边月长相明艳张扬,跟婉转温和的“月”字并不沾边,很适合红色。 边月狐疑的看她,“不好看?” 顾温瑶,“好看,就是一朵不对称。” 她弯腰又折了一朵,一左一右簪在边月脑袋两边。 一朵娇俏可爱,两朵就显得呆傻了。 边月左右手摸着脑袋边上的两朵大红菊,不是很确信,“这样当真好看?” 顾温瑶语气肯定,“自然。” 她再次弯腰折了朵紫色的,正要抬手,边月就先双手在额前交叉,往后躲了两步,“我不要了,你自己戴吧。” 顾温瑶这才反手将紫色菊花簪在自己鬓角发髻上,“走吧,前面就嫂嫂一人,我们去帮着应酬。” 她今日衣裙颜色就是雪青色,冷冷淡淡的紫,本是疏离淡漠的清冷感,如今配上一朵盛开的紫菊,倒是中和了这份冷意。 两人到的时候,莫书清正在前院跟后院的分界处站着。 男眷朝顾侯那边走,女眷由莫书清这边引着去后院。 瞧见两人过来,莫书清转身看过去,目光先落在顾温瑶身上,好一会儿才移开眼去看站在她旁边的边月。 只一眼,嘴角就抿出笑意。 虞氏也笑了起来,语气了然,“温瑶给你插的吧?” 顾温瑶从小就没少捉弄边月。 边月瞪向顾温瑶,她就知道顾温瑶说好看是哄她的! 顾温瑶妥协的认错,“好好好,那你留一朵。” 她抬手从边月头上摘下一朵红菊,笑着看向莫书清,“这朵给嫂嫂?” 头上簪花很寻常,冬日簪梅秋日簪菊,图个新鲜没什么别的寓意,虞氏也跟着点头,“也行。” 只是莫书清身上衣裙颜色偏深紫,也就她姿色过人,才能压下这等深沉的颜色,不过如果再添一朵大红的菊花,就显得不伦不类了。 顾温瑶反手摘掉自己头上的紫菊,簪在莫书清的发髻上,再把那红菊拿在手里把玩,“还是我这朵紫色的更衬嫂嫂。” 边月也跟着点头。 莫书清眼睛扫了下顾温瑶的衣裙颜色,怀疑她是故意戴着这朵紫菊过来,就是为了这会儿簪在她头上。 许是她自己心虚,明明不过是朵寻常的紫菊,连虞氏跟边月都没瞧出来半分异常,她却觉得似乎过于暧昧了。 只是对上顾温瑶笑盈盈的眼睛,莫书清抬手,指尖轻触紫菊,又将手放了下来。 暂且戴着吧。 “莫大人莫大娘子到。” 门房朝里喊了一声。 莫书清的父母到了。 这是两个孩子成亲以后,两家大人私底下第一次见面。 顾侯跟虞氏并肩相迎,顾舒枫跟莫书清站在两人身后,顾温瑶和边月隔开几步在莫书清身旁站着,好似她跟边月是一起的,刻意跟莫书清分开了。 顾侯寒暄客套起来,拉着莫父的手一口一个颜鹤以示亲近,同时朝后喊,“舒枫,还不上前跟你岳父见礼。” 莫父跟顾侯年轻时关系不错,后来莫家出事,两家疏远生分,哪怕现在结成亲家感情也是不复当年。 只不过今日侯府办宴,又是自家女儿操持,莫父莫母就算心里厌恶极了顾舒枫,看在女儿跟顾侯的面上,也不会当众让顾舒枫难堪。 莫父看向顾舒枫,见他瘦猴子似的,纨绔不像纨绔,文生不似文生,还不如几个月前好看,心底更替女儿委屈。 他勉强挤出笑容,“自家人何必多礼。” 莫父因避嫌,没担任跟秋闱相关的任何差事,可科考那么大的事情,莫父身为文臣,就算没参与事后也看过考卷。 顾侯拉着莫父,示意顾舒枫跟上,“走,李博士马上就到,咱们几个去内室喝茶。” 先跟自己人问问顾舒枫考的如何。 莫父被拉走,原处只剩莫母还站在原地,笑着同虞氏寒暄。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就没从莫书清头顶的紫菊上移开过。 虞氏虽不通人情世故,但也知道当母亲的在想什么,“书清,快带亲家母去亭里喝茶歇歇。温瑶边月,你俩陪我在这边招待就行。” 莫母笑呵呵的,“那我先过去了。” 她伸手拉住莫书清的手腕,母女俩往院里走。 等到了后花园,身旁没什么人了,莫母才淡下脸上的笑,转身看向莫书清,有些痛心疾首的问,“你俩如今亲昵到这种地步了?” 莫书清被问的一愣。 莫母咬牙低声,“还跟我装傻,我说得就是你跟顾温瑶那丫头。” 莫书清脸上虽有心虚愧疚之色,但更多的却是茫然。 她因自己不顾纲常伦理而对父母心有愧疚,因她跟阿瑶私下里多有亲昵越界举动,觉得愧对他们的教导,可今日尤其是刚刚,实在是守礼本分的很,没有半分不妥的举动,就怕被人瞧出些许异常。 唯一不妥的,也就头上这朵菊花了。 莫书清反手将紫菊摘下来拿在手里,“我,这是……” 莫母,“这倒是没什么。” 莫书清,“?” 那还能因为什么?她衣领下的肌肤干干净净的,她也克制的没在阿瑶颈上留下痕迹…… 怎么就被母亲看出亲昵了? 莫母冷呵一声,“我了解你更了解她。要不是亲昵到彼此对个眼神都恨不得粘在一起,哪里会在人前故意做出疏远的姿态。” 她俩在人前表现的越是没什么,莫母就越觉得她俩有什么。 莫书清,“……” 感情是因为阿瑶刚才没贴在她身上。 莫母再次拉住莫书清的手腕,压低声音问,“你如实说,你俩是不是……” 莫书清,“没有。” 莫母看向莫书清。 莫书清认真道,“我知道您想问什么,但没有,我跟顾舒枫没睡到一起,跟阿瑶也没睡到一起。” 困在这姑嫂关系里,她虽抵不住阿瑶的诱惑步步沉沦,但也守着那点微不足道的底线。 莫母说不出是欣慰还是痛心,只握紧莫书清的手,“辛苦你了。” 莫母拍拍女儿的手背,“家里已经委屈你够多了,如果你有其他打算,我跟你爹自然站在你身后。” 这是她之前收到莫书清的书信后,想了许久的结果。 莫家的名声跟女儿比起来,显然是后者更重要。当初要不是莫书清自己愿意嫁到顾家来,哪怕是为了莫卿安回京,夫妇俩也是不舍得女儿进火坑。 莫书清对母亲的话丝毫不觉得意外,反握着她的手,“好。” 她将菊花重新簪在头上,“您先去亭里坐着,李博士一家该到了,我去前面看看。” 李博士一家过来并不稀奇,毕竟顾舒枫在李家小学堂念过一段时间书,但他孙女李诗诗也来了就让人很意外。 【作者有话说】 莫母:你俩? 书清:没睡(但是亲了)[求你了] 第58章 058 ◎“嫂嫂该奖励我才是。”◎ 李诗诗是顾温瑶邀请的,如今她到了,自然是顾温瑶出面迎接。 瞧见顾温瑶脸上端起笑,边月疑惑的扫了眼远处的李诗诗,又扭头瞧顾温瑶。 趁着李家人跟顾侯虞氏寒暄的时候,边月往顾温瑶那边倾斜身子,用胳膊碰她胳膊,好奇的问,“你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顾温瑶回想了一下,她跟李诗诗交情应当算作一般。 两人私下里从未递帖子上门做客,唯有宫中办宴的时候,没有李夫人陪同的情况下,李诗诗会在众闺眷和她之间,选择靠近她这边,既免了那些应酬寒暄,也避免一人独处落入麻烦。 她性情乖戾不好相处,心情不好时懒得同人摆出笑脸,所以她身边总是比较清净。 李诗诗是性格内敛腼腆,喜欢同诗书打交道,不懂人情世故,也不爱往人堆里扎。 一来二往的,她俩养成默契,宫宴时总会去寻彼此所在,然后安安静静的也不交谈,只等开饭。 因着这个原因,虽说顾温瑶跟李诗诗并不是手帕交的交情,但如果她亲自下帖子,李诗诗还是会勉强出面的。 “温瑶姑娘。”李诗诗转身瞧过来,微微福礼。 边月率先看过去。 李诗诗母亲是南方女子,她长相随生母,是江南姑娘小家碧玉的清丽,因长时间跟笔墨打交道,她眼神干净的像一汪泉水,身上带着书卷气。 边月认识的人里面,容貌绝艳的女子也就莫书清跟顾温瑶。 莫书清是端庄大气却疏离淡漠,眼睛平静的让人看不出情绪,顾温瑶则阴晴不定,整个人似初冬湖面,无人知晓湖面上的那层冰是薄是厚,就像没人知道顾温瑶下一刻眼里掀起的是什么情绪。 跟她俩比起来,李诗诗简直是一眼看透。 边月在京中的时间短,对李诗诗的了解远不如顾温瑶,这会儿见到李家姑娘,只觉得是个温婉文气的人。 她心底得意起来,她也有看人的本事了,一眼扫过去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性格! 直到顾温瑶上前跟李诗诗见礼,团扇遮在李诗诗鬓角处,“这般热的天,劳烦你出门了。” 李诗诗点头,“要不是你非要我来,这趟门我是必然不出的。” 边月,“……?” 温婉? 李诗诗皱眉抿唇,似遇到难解的诗句般疑惑,“人这么多,就算是真来赏菊的,也不知道能否一人分到一盆。要是同旁人共看一盆菊,还不如不看。” 一起看菊肯定要讲话交流心得看法,然后从菊花看到家世,最后难免要恭维附和。简单文雅的事情要是染了功利市侩,失去原本的纯粹,就变得好没意思。 李诗诗是真的不喜欢跟人打交道。 她对这事的嫌弃直接表现在脸上,丝毫不加掩饰。 文气? 边月眼睛睁圆,再次看向李诗诗,脸还是那张清丽的脸,说话声音也是轻柔,就是说出来的话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她不是怕生才不肯交朋友出门吧?”边月几乎贴着顾温瑶的耳朵说,“她纯属是长了张嘴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李诗诗才是从边疆回来、说话直接的“粗人”呢。 顾温瑶扭头睨边月。 顾温瑶抬手招来易芸,“让她领你去歇歇,待会儿我去寻你。放心,今日肯定无人赏菊,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李诗诗这才手指捏着巾帕轻贴胸口,“那就好。” 李诗诗今天过来身边就带了一个丫鬟,瞧着之前宫宴外头从未见过。 顾温瑶团扇朝着李诗诗轻轻扇风,眨巴眼睛往她身后看,“换丫鬟啦?” 如情下意识低下头,反应过来什么,才慢半拍行礼。 李诗诗也扭头,“如墨身子不舒服,换了如情。” 顾温瑶脸上露出笑意,“原来如此,左右不管是如墨还是如情都没到顾府来过,待会儿人多路杂,你们可别走丢了。” 如情头垂得更低了,“是。” 易芸引着李诗诗去人少又安全的地方落座,顾温瑶依旧留在原地。 前后脚的功夫,顾温瑶就看到顾舒枫脚步匆匆的从书房那边过来。 他离了几步远,没直接靠近,只朝顾温瑶挥手。 李博士都来了,那李诗诗带着她身边的丫鬟来了吗? 顾温瑶朝他笑着点头,示意他放心。 至于别的她就不管了。 要是如情顾忌着自己的名声跟李家的脸面,定然不会去找顾舒枫。要是她去了,后面的事情属实怪不得她。 “你怎么回来了?”边月扭头。 顾温瑶跟着看过去,脸上瞬间露出真情实感的笑,“嫂嫂。” 她扇面遮脸,悄悄往莫书清身后瞧,没看见莫母以及莫府的下人,这才挪动脚步靠近莫书清,半个身子挨着她,娇滴滴撒娇: “如今府上的事情都是嫂嫂在管,我替嫂嫂应酬了半天,嫂嫂该奖励我才是。” 莫书清笑,抬手屈指将顾温瑶脸边被风拂乱的碎发挽到耳后,“你啊,最会颠倒黑白。” 分明是她在替顾温瑶管家以及借着这次机会替她筛选异己,怎么落到顾温瑶嘴里,就成了阿瑶替她操劳了。 顾温瑶眉眼弯弯,“都是嫂嫂惯的~” 边月重重点头跟着附和,“没错都是你惯的!” 她有理有据,“你回来之前,顾温瑶还是稍微讲点道理的。” 莫书清,“……” 顾温瑶,“……” 三人站在这边说话,气氛极好。 虞氏身旁的妇人笑着道:“虞姐姐好福气,女儿孝顺懂事,儿媳妇又端庄大气,她们姑嫂相处融洽宛如亲姐妹,实乃是你的福气啊。” 虞氏也跟着点头,“温瑶跟书清的关系是不错,晚上甚至都……” 她后面的“睡一张床”还没说完,就被身边妈妈打断。 虞氏身边的妈妈忍不住多看了顾温瑶跟莫书清两眼,眼见着虞氏要说些有的没的,连忙岔开话题,将几人的注意力从姑嫂的事情上移开,免得被眼尖之人瞧出点什么,“夫人,院里茶点都备好了。” 虞氏忙道:“那咱们也别站着了,都先过去坐坐。” 她带着女眷呼啦啦的往后院走。 门房核对宾客名单,朝莫书清点头,“都到齐了。” 大门关上,顾府里的赏菊宴正式开始。 既然是办宴,不可能就让所有人围着菊花干巴巴的看,自然得有别的花样。 比如后院里搭了遮阳的戏台子,如今正咿咿呀呀的唱着曲儿。 凉亭用轻纱遮住,里头摆了三个圆桌,上面摆满糕点茶水一应吃食,随人取用。 既是赏菊,院里连鹅卵石的小路两边都放满了各样菊花,珍贵品种的更是摆在院子最中央。团团簇簇的,好生漂亮热闹。 男眷跟女眷们则由一道溪流跟假山隔挡开,虽隔着些距离,但毕竟是一个院内,能看到跟听到彼此的声音。 知道这次顾家办宴是为了帮顾温瑶和边月相看人家,不少年轻儿郎都开始吟诗作对卖弄文采,似孔雀开屏。 因秋闱刚结束,男眷那边的话题也多数围着秋闱考卷展开,女眷这边则是三五成堆互相说笑,明着暗着的在虞氏面前说自家孩子的好话。 顾温瑶身子虽差,可她身后背靠江南富商明家以及侯府,娶回来再难伺候又如何,左右她们图的是权钱,把她当祖宗供着就行。 边月就更别提了,边家独女,最得边大将军宠爱,娶了她等于拉拢了边家。边月虽久居边疆粗鄙不堪,但娶进门来好好调\教调\教就是。 在所有人眼里,顾温瑶跟边月像是两块任人掂量的肉,心里虽挑三拣四觉得不够满意,但眼里都写满贪婪。 顾温瑶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合跟别人打量过来的眼神,不觉得如何,倒是李诗诗先不满了。 李诗诗抿着手里的菊花茶,丝毫没觉得有去火的功效,“赏菊宴不好好赏菊,净说些有的没的,花都摆在院子里,偏偏拿眼睛朝这边看。” 顾温瑶笑盈盈哄她,“都说了我这边事多眼杂,让你去清净之地坐着,你非不去。” 李诗诗捧着茶盏,坐得笔直,“这边视野好。” 边月觉得她有意思,明明是向着她俩说话,但话说出来又不够中听,于是伸手往最中央的亭子指,“那边看菊花的视野更好。” 李诗诗,“……” 李诗诗挪动屁股,背对着边月坐。 边月本来想打趣李诗诗两句,跟她拉近距离,毕竟都是顾温瑶的朋友,谁知道一句话将人惹毛了,不由抬手揉鼻子,眼睛飘忽看向顾温瑶。 顾温瑶假装没看见。 边月,“……” 顾温瑶拿眼尾去勾莫书清。 莫书清处之泰然,仿佛注意不到那些眼神听不到那些议论,瞧见顾温瑶看过来,不由将面前的糕点往她身前推了推。 今日事多,风吹草动都有,可莫书清的注意力只放在她身上。 顾温瑶没来由的笑开,直接探身伸手,指尖搭在莫书清腿面上,隔着衣裙布料轻轻握着她的大腿,轻声道:“嫂嫂懂我。” 她要是怕这些眼神,她就不会坐在这里,更不会走上这条路。 她不怕,莫书清也不怕。 两人举止亲昵,远超一般姑嫂关系。 莫母那桌,有人笑着调侃,“听说卿安也快回京了,他还没娶妻呢,不如把温瑶说给卿安算了,亲上加亲。” 莫母木着脸,“他俩不合适。” 有人,“哦?哪里不合适了,年龄样貌跟家世,你们两家多合适啊!” 是啊,年龄样貌跟家世都很合适,唯有性别不合适…… 莫卿安他喜欢姑娘,巧了,顾温瑶也喜欢,要不然手也不会摸到她嫂嫂腿上。 虽然坐得远,但她眼神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两个孩子,真是越来越不避着人了。 【作者有话说】 莫母:人前都这样,人后还不得那样!!![愤怒] 嘿嘿,虽然我更的短,但我基友也在努力,风月的文都快二十万了,现百,喜欢的可以去看看 另一个就是这个小可爱啦 推一下她的百合文,求收藏求支持~~~~ 《捡到一只大妖》by兔兔不困 白玉不小心和捡到的毛茸茸绑定,从此以后它活,她活,它死她也死。 看着眼前出气多进气少的不知名妖兽幼崽,感受着自己疯狂流逝的生命力,白玉哭的比死了双亲还痛。 “你不要死啊啊啊!” 被打回原形的大妖虚弱睁眼,欣慰的看着眼前伤心欲绝的姑娘,世人皆欲对它除之后快,唯独这心地善良的人族,真心实意的怕她死掉。 看着白玉把自留的保命丹药塞入它口中,大妖心下感动,蓦然升起一股求生意志,仅有一面之缘,对方就愿意倾尽所有救它。 它不能死,它要重回巅峰,好好报答这个人族的救命之恩! 大妖看着白玉为了救活它,一次次陷入险境,为了养好它的身体,不顾自身伤情与人冒死搏杀。 它咬唇琢磨,仅是报恩似乎已经远远不够,或许唯有……以身相许。 当它化作人形,身着华丽锦缎,披散一头黑发,打算给白玉一个惊喜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白玉在和空气对话,“快点解除绑定!它打起架来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我在家里躺着都提心吊胆的,我不要和它生命共享了呜呜呜呜……” 说到一半,她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杀气,僵硬回头,发现化作绝世美人的大妖正对她怒目而视。 要遭! 第59章 059 ◎“姐姐~”◎ 怕旁人顺着自己往莫书清跟顾温瑶那边看,莫母三两句就笑着将话题抛了出去,询问起对方家里儿郎今年秋闱的情况。 等对方说完自家事情,话题早已从“顾温瑶嫁进莫家”变了好几个。 莫母这才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余光朝莫书清看过去。 本来坐在一起的几个小姑娘,如今只剩顾温瑶还坐在那里。 府上宾客多,前庭后院难免有各种各样的琐事,莫书清这个操持宴会的人自然不可能像客人似的坐在那里清闲。 而边月则陪着李诗诗如厕去了。 方才她惹得李诗诗不说话,这会儿见李姑娘去茅房,就自告奋勇代替易芸,给李诗诗引路。 顾温瑶见有边月陪着李诗诗,手捏扇柄一指她身后的丫鬟如情,“哦对了,我记得院里有盆‘出水金莲’,金灿灿的像座小金山一样,你们去找找,找到了把它端来给你们诗诗姑娘瞧瞧。” 易芸应下,“是。” 如情也连忙答应。她使了银子才让如墨装病把这次出门的机会让给她,如今来到顾府,可不是真规规矩矩当丫鬟的。 她刚才还一直苦恼拿什么理由才能脱身去找小侯爷顾舒枫,急的鼻尖冒汗左右乱看都没寻到机会,现在顾温瑶使唤她们去院子里找菊花,分明是个苦差事,她却眼前一亮! 如情跟易芸一起出了凉亭,绕过戏台子,朝院子中心走。 这样好的又叫得出名字的菊花,肯定摆在男眷女眷都能瞧见的地方。 如情苦恼的扫了眼满园金黄,转身同易芸说,“好姐姐,我们还是分开找吧,两刻钟后在这儿汇合如何?” 只是府上的人太多了,如情想去找顾舒枫跟大海捞针似的,就算拦着顾府丫鬟叫来顾舒枫,也不知道能不能说上两句话。 可如情又不能拖延太久,只得跟易芸约定两个时辰为限。 易芸自然满口答应,“我也是这般想的,哦对了,你别往假山那边走,我刚才瞧着小侯爷从书房出来就去那儿了,你别冲撞了他。” 易芸皱眉摇头,示意顾舒枫脾气不好,要是运气不好惹恼了他会徒添麻烦。 如情嘴上应着,然而实际上,前脚跟易芸分开,后脚就扭身朝假山后面去。 在假山后头等如情,是顾舒枫单方面跟顾温瑶说好的,他从亲爹跟岳父那边脱身后,头也不回的往假山那儿走。 天热,虽是下午,可暑气热意犹在,顾舒枫本就没有耐性,这儿更是等的心急,嘴上骂骂咧咧,“顾温瑶到底有没有把人带来,能指望她干点什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活该管家权抢不过莫书清。” 小厮也不敢说话,只踮着脚寻人,瞧见李家丫鬟的衣服颜色后,连忙扭头说,“来了来了,小侯爷,人来了。” 顾舒枫立马探头。 瞧见了他,如情更是边回头左右看,边小跑着朝他过来。 两人一同朝假山背面走,小厮站在边上放风。 在人来人往的院里,少了个丫鬟没人在意,但少了顾舒枫这个小侯爷,就显得顾家礼数不周。 一众长辈都在,该他作陪说话的时候独独不见他的身影,像什么话。 李博士倒是摆手,笑着说道:“让小侯爷陪我们这群老头子干坐着喝茶有什么意思,他喜欢跟年轻的儿郎们玩就让他去吧,侯爷何必拘着他。” 话虽这么讲,但顾侯面上还是佯装斥责,骂了顾舒枫一顿,同时让陈管家去把顾舒枫找回来。 今天人多,他别一时冲动去找春水了,顾舒枫娶妻前有妾室这事本来就不光彩,要是被闹到众人面前,莫家那边说不过去,顾家脸上也不好看。 陈管家立马去春水院里找人,听闻人不在这儿,才扭头朝别处去。 自从顾舒枫秋闱回来,春水就被虞氏严令禁止踏出院门一步,不让她出去也不让顾舒枫过来。 春水本来就觉得自己被囚禁了,心里惴惴不安,生怕自己生完孩子会悄无声息消失在侯府里。 这会儿一见陈管家过来,哪怕对方没说话,她心里也知道他是来找谁的。 顾舒枫没来她院里,莫不是有了别的女人?他不在侯爷面前作陪,准是跟别的女人幽会去了! 到底是枕边人,顾舒枫什么德性春水还是知道的,当下春水就摸着肚子咬紧下唇。 前院那么热闹,唯独她这儿冷静的要命。这样好的场合,她要是不试着自救,往后可能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春水攥紧指尖,还是带着丫鬟出了门,“小侯爷不见了,我们去帮着找找。” 陈管家等人觉得顾舒枫贪玩,这会儿可能跟一群纨绔在投壶斗蛐蛐,所以往三五扎堆的人里面找。 春水跟他看法不同,哪里人少,她往哪里去。 易芸站在远处,瞧见春水的身影后,脸上露出笑容。台子搭好,名角登场,接下来就是好戏了。 “有人,好像有人。”如情在顾舒枫怀里半推半就的。 顾舒枫猴急到不顾地方,就想一亲芳泽,“下人守着呢,好如情,想死我了。” 如情推着顾舒枫,不让他得逞,“你可同你爹娘说吗,什么时候把我抬进府里啊,我总在李府也不是个事情。” 顾舒枫哪里敢把这事跟他爹说,只含糊着敷衍,“说了说了,我让我那便宜妹妹跟李姑娘把你要过来,这样你不就到我跟前伺候了吗。” 如情正要松口,就听把风的小厮大声说话,“春水姑娘,您怎么过来了?后面没人,您就别看了。” 顾舒枫一听说春水来了,眉头立马皱起来,兴致全无。 这下如情也不高兴了,抱着顾舒枫的手臂,“日后我进了府,她可不能高过我。” 不是高过不高过的事儿,是春水有孕,他爹又看重这个孩子,所以莫说如情了,连莫书清都不一定高得过春水。 只是这事又不能跟别人讲,顾舒枫含糊答应,“行,她肯定高不过你的。你先回去,别让人瞧见了。” 他让如情等一会儿再走,而自己则脚底抹油从另一边溜走了。 顾舒枫越这样,如情越觉得古怪。她为了进侯府,连清白都给了顾舒枫,这事要是被李家知道,为了门风还不得打死她! 如情咬牙,出去的时候,瞧见春水被小厮挡在外头,故意挽着头发,弄着姿态,走到她面前,叫了句,“姐姐~” 她一句不该说的都没说,可又把什么都说得清清楚楚。 春水就知道! 她就知道顾舒枫在李府不会安分,更知道他一刻都离不开女人。 这会儿对方还在自己面前嚣张,春水气到手抖。她好歹是侯府的妾,跟她比起来,眼前这个丫鬟在侯府无名无分,怎么敢在她面前摆这副嘴脸的! 春水忍不住,抬手抽了对方一巴掌。 如情哪里肯罢休,当下跟春水拉扯起来,尽管有丫鬟护住,春水还是跌坐在地上,扑倒一盆红菊。 这边闹起来,立马围上许多人,有眼尖的丫鬟叫起来,“见红了,见红了!春水姑娘见红了!” 趁人变得更多,易芸钻进人群里,把一脸懵的如情伸手扯到后头,抬手捂住她的嘴。 如情慌的不行,她哪里知道春水有孕了,也没想到会跟春水在这样的地方打起来。她只是想气气春水,并不想做别的,毕竟她的身契还在李府,这事要是闹大了,李府侯府都容不了她。 这会儿瞧见易芸,如情吓得满眼泪,也不敢挣*扎,老老实实的跟着她走。 易芸将如情拉走,是怕损了李家名声连累到李诗诗。 这样旁人只知道春水跟一个丫鬟起了冲突,被推搡后摔在地上,但并不知道是哪个府上的丫鬟。 假山本就处在男席跟女席的交界处,听见吵嚷起来,不少贵眷都看过去。 “谁?谁见红了?!”虞氏手里茶盏都掉到了地上,闻言下意识说道:“还不快去叫大夫!” 莫书清就在她身边,虞氏喊完才反应过来,脸都白了,人傻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要是不喊还好,喊完直接坐实了她知道春水有孕这件事。 莫书清吩咐妈妈,“去请胡大夫。” 胡大夫就住在府上,请他过来远比去请其他大夫来得快。 妈妈看看虞氏,又看看莫书清,只得低头应下,“是。” 胡大夫虽然离得近,但他也是顾温瑶的人,让他把脉看诊,春水有孕的事情是一点点儿都别想瞒住了。 只是妈妈疑惑,哪个该死的丫鬟最先喊的,她怎么就知道是见红了。 莫书清带人过去的时候,府上其他女眷都好奇的不行。 “春水是谁?怎么好端端的见了红。” “是小侯爷那个妾室,听说疼的跟心肝肝似的,还没娶正妻前就先抬她进门了。” “就算这样,那也不能越过正头娘子先有了孩子啊。” “侯府真是热闹,来了两次,两次都赶上了好戏,下次要是办宴我肯定还来。” 边月跟李诗诗回来的时候,莫书清已经带人去假山那边了,莫母更是沉着脸跟在后头,虞氏满脸心虚,讪讪的跟在莫母身旁。 边月疑惑的看向凉亭里的顾温瑶,见她还老神在在的坐着,不由挑眉,“你倒是坐得稳。” 她亲手搅乱的池子,这会儿居然不亲眼去看看。 顾温瑶悠悠扇着小扇,柔软的嘴角翘起,声音轻柔音调上扬。 她缓缓摇头,叹息一声,“不能去,我怕我去了忍不住笑出声被人瞧出来。” 边月凑头朝顾温瑶看过去,她高兴的实在明显,眼睛弯弯眼眸亮亮,哪怕拿扇子遮着,都能瞧见她在笑。 顾温瑶的确高兴,不仅高兴她还激动,捏着扇柄的指尖都带着颤儿。 嫂嫂总算要跟哥哥撇清关系,独属于她了。 【作者有话说】 阿瑶:我怕我笑的太大声了,吵到这严肃的气氛[捂脸偷看] 白天有事[爆哭] 第60章 060 ◎“两家和离吧。”◎ 女眷那边呼啦啦一堆人朝假山后面去的时候,男眷那头还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待客厅里,顾侯正在跟莫父说话,“舒枫到底年少没个定性,眼下已然成亲又参加了科考,总会学着成长的,他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颜鹤你尽管教训他就是!” 莫父觉得顾舒枫做得不对的地方可太多了,甚至成亲至今,他就没觉得顾舒枫有哪件事情做对过。 莫父张口就想说说这个顾舒枫,嘴还没张开,就见陈管家神色严肃的进来。 他先是看了眼莫父,然后快步走到顾侯身旁,在他耳边言语几句。 当下顾侯的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 这时候他还想先瞒着莫父,于是立马换了表情,只对众人道:“我家大娘子那边有点事情找我,我过去看看,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说罢起身出去。 “她个蠢货!”顾侯气的想杀人,不知道骂的是春水还是虞氏。 这样的场合,出了什么事情不想着捂住就算了,反而变相的往外张扬是怎么回事? 要不是知道虞氏没有脑子,顾侯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哪个仇敌派来败坏他们顾家名声的! 陈管家快步跟上,“夫人估计也是慌了神,这才跟着一起去,不过还好,咱家瑶姑娘还在院里招待客人呢,大多数贵眷都留在原处,跟上前的都是些跟咱家或是莫家交好的,想来不会往外说。” 这是往外说的事情?这是必须要瞒住莫家的事情。 旁人跟他家没有利益牵扯,知道与否又如何,唯一跟他们家有关系的人家是莫家。 顾侯胸口起伏的厉害,鼻腔跟喉头深处隐隐有铁锈的味道。 大夫刚说让他平心静气不要动怒,这满院子的事情,让他怎么静得下心。 顾侯,“要不是为了舒枫,我早就想休了她!” 他话里这人指的是虞氏,小事指望不上,大事她还跟着添乱。连顾温瑶都知道留个主人家在院里稳住宾客,唯独她这个年长的侯府夫人不知道。 要不是顾温瑶在,这会儿女眷那边所有人估摸着都围在春水门口等着看顾家笑话了。 这么一对比,顾侯又觉得女儿好了。 虽说温瑶有些野心,但总归对家里还是好的,甚至也松口将管家权让了出来,图的不过就是家中和睦罢了。 顾侯想起什么,咬着牙问,“顾舒枫呢?” 陈管家,“没找到。” 顾侯,“……” 一个两个的,全都指望不上。 顾侯到的时候,场面跟想象的倒是不太一样。 莫母已经让身边好友都回去了,其他几位跟来的夫人也都卖莫家跟顾府面子,没上前细打听,关心两句便散开。 如今春水屋内,只剩莫母面无表情坐在外屋圆桌旁边,里屋中,虞氏站在床头,态度紧张神色关心的瞧着躺在床上的春水,莫书清站在床尾,胡大夫坐在床边圆凳上给春水把脉。 除了几人,没有别的外人在场。 见顾侯目露意外,莫母冷笑一声,“瞧见人少,侯爷还挺失望啊?难不成侯爷是想将这事嚷嚷的全京城都知道?” 顾侯自知理亏,连忙拱手行礼,“弟妹说笑了。” 莫母,“我可没功夫同你说笑,胡大夫说了,床上那姑娘有孕快两个月了,仔细算算,我家书清嫁到你们府上也不过才两个月吧?” 顾侯眼睛下意识朝里屋瞧了一眼,“……是。” 莫母瞥见他的小动作,阴阳起来,“放心,你们顾家血脉好着呢。” 顾侯气势直接矮一截。 春水这胎从怀上到现在,经历的意外属实不少。她怀上那几天,顾舒枫日夜喝酒跟她寻欢,酒水不知道灌了多少,能有这个孩子谁都没想到。 后来春水在街上被惊了马车动了胎气,到今日更是跌在地上见了红,春水自己都以为这个孩子要没了。 胡大夫把脉的时候更是一脸苦相,眉头拧的死紧,只说暂时无碍需要好生养着。 至于能养多久,这胎能不能坐稳,他都不敢给个明确说法。 春水还昏睡着,虞氏一听无碍,顿时闭上眼睛抚着胸口念阿弥陀佛。 既然春水暂时没事,那就得聊聊别的事情了。 今日这赏菊宴本来是给顾温瑶和边月挑选夫君的,被这么一搅和,哪里还有说亲的心情。 宴会勉强还算体面的结束,走之前也都送了盆菊花,明面上大家都没说顾府里的事情,至于背地里会怎么讨论,那就是别人的事儿了。 正厅里,顾侯跟莫父坐在主位上,虞氏跟莫母面对面坐在下首位置,莫书清坐在莫母旁边,对面是顾舒枫。 两家人坐在这里,是要把今天这事给说明白了。 莫母冷着脸,开口就是,“这姑娘跟这孩子都留不得。叫春水是吧,要是留下她,往后顾舒枫院里不能再有别的女人,但她肚里的孩子,绝对不能留。” 莫父一头雾水,明显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侯一言不发,只端起茶盏抿茶。 虞氏看看顾侯,对上他的眼神,吓得一激灵,脑子都跟着灵光起来,笑着道:“好姐姐别生气,春水肚里的,怎么说都是个生命啊。” 听这意思就是要保下这孩子了? 莫母气极反笑,不看虞氏,话头直逼主位,“我家书清至今还没跟你家小侯爷圆房不说,你家儿子这妾室连孩子都有了,顾侯,莫说京城,就是蛮荒之地也没这样的道理吧!” “尤其是今日人多,这事往外一说,我家书清脸面何在,我们莫家又有什么脸,”莫母冷声道:“我们莫家虽比不上你们侯府,但也没低贱到拿着脸任由旁人污辱践踏。” 莫母撂下话,说出此行的目的,“要么打了那孩子,要么两家和离。” 虞氏惊诧道:“和离?” 那可不行。 顾侯这才放下茶盏开口,他家对于春水腹中孩子的态度刚才已经让虞氏表明了,现在要说的就是软话。 “我跟颜鹤多年好友,小时候书清更是住在顾府,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怎么能不心疼她不把她当女儿呢,”顾侯说道: “甚至为了书清,温瑶把管家权都交给她了,如今她就是府上名副其实的大娘子。” “至于圆房一事,舒枫秋闱已经考完了,今天人也在这儿,直接让他给你们表个态,今晚就把这该圆的房圆了。” “那孩子就算出生了,也是养在书清身边,给口饭吃就行,左右以后都大不过书清自己的孩子,这个我敢跟你们夫妻俩保证。” “除了这点,舒枫房里以后绝对没有半个女子,也没有其他妾室,不然我打断他的腿!” 顾舒枫下意识就要张口反对,脸刚扭向主位,就被顾侯一个眼神吓得缩回头。 往后怎么样不提,至少现在把这话先说出去稳住莫家。 顾侯轻叹开口,“颜鹤,弟妹,卿安马上也要回京任职了,咱们两家在京中门当户对羡煞旁人,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闹掰。” 他故意提起莫卿安,为的就是让莫家人心生亏欠不好再不依不饶。 莫卿安可是他主动递了折子求圣上调回京城的,在这事上,莫家人欠他一个人情。 听他这么说,莫母脸色更难看了,但一时间也没有再开口。 顾侯慢悠悠将底牌打出去,“我跟颜鹤都老了,日后等卿安回来,跟舒枫在朝堂上也是相互照应,咱们两家彼此搀扶岂不是更好?” 再说了,满京的世家公子,谁家儿郎外头没养两个外室府里没有几房妾室?弄出孩子来也是不小心,算不得什么大事情。 只要莫家看开点,外人再怎么议论也不过三两天的就换了话题。 只不过这话说出来略显难听,顾侯还不想跟莫家撕破脸面,自然不会讲的这么直白。 眼见着莫家败下阵,莫书清站出来了。 她朝顾侯福礼,“还有一件事情,我觉得有必要同父亲说。” 顾侯出奇的好脾气,笑脸面对儿媳妇,“书清你说。” 他估摸着莫书清也就是趁她莫家父母都在,想要提提条件给自己争份身价罢了,好让侯府上下日后不敢轻看她。 包括顾舒枫都是这么想的,顿时翻着白眼去看莫书清,吊儿郎当的靠在椅背上,就差当着双方长辈的面翘腿抖脚了。 莫书清神色平静,语气淡淡,“同春水起争执的丫鬟是李家姑娘身边的如情,她之所以跟春水打起来,是因为正巧被春水撞见她跟顾舒枫在假山后面私会谈情。” “甚至为了这个如情姑娘,小侯爷还让他妹妹同李家姑娘要来如情的身契,想来,如情这会儿已经留在顾府了。” 莫母拍桌子站起来,“什么?” 春水不是被丫鬟不小心撞倒,而是为了顾舒枫大打出手才闹出今日这样的丑事? 顾侯也瞬间看向顾舒枫。 顾舒枫僵在椅背上,腿也不翘了,脚也不抖了,小心翼翼看向主位上的爹。 为了春水肚里的孩子,顾侯已经将“管家权”“莫卿安”这两张底牌都打出去了,结果回头一看,顾舒枫又捅出新的篓子。 他竟然趁着在李府小学堂念书的功夫,跟人家的丫鬟勾搭上了! 这事李家人肯定也知道了,现在之所以把人留在顾府,等于是把这丢脸的玩意扔给他们,李家保住了自家门风。 顾侯抄起手边的茶盏,直接砸在了顾舒枫头上,“你个混账东西!” 前脚他刚跟莫家人说完顾舒枫不再有别的妾室,后脚就发现还有个什么如情。 莫母伸手拉着莫书清的手,“咱们回家,这顾府的大娘子谁爱当谁当,咱们不当了。” 莫母扭头看顾侯,半点情面不留,“顾侯要是想体面,咱们两家就和离,往后您儿子想抬哪房抬哪房,想怎么保孩子都行,我们对外绝不多说小侯爷半句不好。” 她笑,“顾侯要是不想体面,咱们闹到京兆尹府来断这门官司,实在不行闹到御前我们莫家都不在怕的!” 莫母牵着莫书清出门,连东西都不打算让莫书清收拾,直接带人回家。 莫父听到这里,总算把前因后果都弄明白了。 他跟着站起来,伸手指向顾舒枫,终于骂出口,“……我呸!” 莫父不顾顾侯的挽留拉扯,甩袖跟在妻女身后。 莫家人态度坚决,根本不给回还的余地。 顾侯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手捂胸口脸色发青。 虞氏吓得不轻,连忙伸手去扶他。 顾侯一把推开虞氏,一口血吐在地上,指着满脸是血同样惊吓过度的顾舒枫,哑声道:“我要打死你的孽畜!” 打死顾舒枫也没用。 就莫家人临走时的那个态度,把顾舒枫打残了抬到莫家门口,估计也进不了莫家的门。 虞氏叫来胡大夫给顾侯把脉。 瞧见了胡大夫,虞氏眼睛一亮,“让,让温瑶去莫家劝劝她嫂嫂呢?人都嫁到咱家来了,怎么能和离呢。” 顾侯疲惫的闭上眼睛,心里明知道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但还是想挣扎一下。 莫家算是新臣,等莫卿安回京,往后更是蒸蒸日上,跟他们日益败落的侯府走的是两条路。 现在看起来莫家不如侯府,要是把眼光放远了看,侯府日后还真不一定有莫家在朝堂上有话语权。 这也是他想留下莫书清的原因。 刚才春水以及她肚子里孩子的事情,莫家眼见着都松口妥协了,谁知道顾舒枫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弄出个如情。 要是外头的良家女子还好,偏偏是李家府上的丫鬟。 这不是摆明了不给莫书清面子,要打莫家人的脸吗。 他要是莫家他也不答应。 顾侯摆手,“看看温瑶在哪儿,将这事同她说说,让她明日备份好礼去莫家,先不提和离的事情,只探探莫家人的态度。” 【作者有话说】 阿瑶:嘿嘿,嘿嘿[黄心] 60-70 第61章 061 ◎她甚至还带了羊肠做的那个……◎ 莫母是沉着脸出的顾府,直到上了自家马车,才轻轻舒了口气。 瞧见莫书清眉头紧皱,站在车前朝后看,莫母直接撩开车帘让她上车回家。 莫母,“你留在顾府里的衣物嫁妆等物,过两日再找人来收拾抬走,你且放心,顾家还没到那等没脸没皮的地步,不会让人作贱你的东西。” 莫书清在乎的哪里是东西。 莫母整理袖筒,“哦,那就是放心不下清露跟刘妈妈她们?” “……” “你安心就是,她们签的都是莫府的身契,你走了,她们自然会跟着你回莫府。没长腿的箱子不能自己走,两条腿的仆从还怕会跑丢?” 莫书清,“……” 莫书清安安静静的坐着,拿眼睛看向心如明镜的母亲。 莫母这才哼了一声,“她你就更不用担心了,跑了谁都跑不了她。她绕这么大一圈让你脱离顾家,岂会轻易放过你。” 莫书清,“……娘。” 说的好像阿瑶是什么阴魂不散的精怪似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是阿瑶能干出来的事情。 莫书清眼里露出笑,“只是还没同她说一声就回去了。” 莫母,“说什么说,最迟明日她就得上门寻你。” 短短一日不见面,还能得了相思病不成。 莫母往顾府的方向扫了一眼,这次倒不是针对顾温瑶: “以顾侯的秉性,定然会让她来劝你回去,何况刚才你在马车前面站了一会儿,顾家人该觉得你是舍不得顾家的权势这才有所迟疑。” 她得意的哼了一声,“亏得我扮冷脸将你叫进车里,你要知道,一旦咱们家露出和缓的态度,顾家定会不依不饶,就他家顾舒枫的德行,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媳妇了。” 肉就在跟前,顾府的豺狼虎豹岂会轻易放过? 莫母叹了口气,看向坐在身边的女儿,伸手拍拍她的手背,总算露出笑来,“虽说今日是在配合你们做戏,但我心底是支持你和离的。” 她道:“让你嫁过去本就是我们错了,现在跟他们家能和离,我和你爹夜里都能睡个好觉。” 莫母收回手,幽幽感慨,意有所指的憧憬起来,“要是能跟他们家的人彻底撇清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就更好了。” 莫书清微微笑,低头整理衣裙,只说,“阿瑶跟他们不同。” 莫母,“哪里不同了,顾侯要是大虎豹,她就是小豺狼。” 一样要吃肉的。 莫书清就当听不见母亲的唠叨,心想阿瑶就算是小豺狼,她其实也是愿意以身饲养…… 莫家马车离开的毫不犹豫,以至于虞氏让身边妈妈去挽留的时候,都没瞧见马车的影子。 “也不全是坏消息,”妈妈见虞氏苦着脸,连忙劝道: “听门人说,大娘子走的时候甚是依依不舍,在门口马车前逗留了好一会儿呢,想来也不是真心想和离,估摸着是莫夫人的态度强硬,加上正在气头上,非拉着她走。” “想来也是,以莫家的门第,要不是两家婚约在,她是嫁不进咱们侯府的,何况现在手里还握着管家权。依我瞧,她哪里想要和离,左右不过是在拿乔作势。” 妈妈说,“咱们让温瑶姑娘上门好好劝劝,摆出咱们家的态度,大娘子肯定会回来的。” 虞氏这时候脑子倒是好用了,“你说她俩前不久刚因为管家权起过争执,温瑶会真心劝书清回来吗?” 可整个顾府,除了顾温瑶,其余人在莫书清面前连多余的情分都没有,就连虞氏这个婆母,跟莫书清说话的次数都少的可怜。 细细想来,莫书清嫁进顾家的这段时间,好像都被顾温瑶霸着…… 虞氏正要细细琢磨,就听妈妈说,“不如您跟温瑶姑娘一起去呢?” 就目前情况来说,在摸不清莫家真实态度之前,顾侯这个一家之主是不能轻易过去的,免得两家没谈拢,日后传出去,旁人会说是顾家对不起莫家,这才上门求和,丢了侯府脸面。 可让虞氏自己出面又不太靠谱,她胆怯的很,生怕去了被莫母刁难阴阳,思来想去,只得同顾温瑶一起去。 虞氏一想也是,有她跟顾温瑶一起,既壮了她的胆,也防止顾温瑶为了私心不替顾家说好话。 虞氏有点心虚,想要人出力,哪有不给好处的,“只是侯爷说,管家权还是不能先交给温瑶,免得书清知道了心里不乐意。只是攥在我手上,我也头疼。” 她的确没有管家的天赋在,要不然也不会将管家权先交给大姑母再交给顾温瑶。 妈妈提议,“您名义上管着家就行,具体的事情吩咐下人去做就是。” 虞氏,“只得先这样了。” 她记得春水曾经管过家,现在如情已经在府里了,把她打杀了也不现实,不如先让春水管管院子,算作安抚了。 现在她有孕的事情都闹到了明面上,再把她拘在院子里也没用,索性让她替自己分忧办事。 虞氏觉得,只要她忙起来了,肯定不会再跟如情撕扯。 虞氏从心底认为顾舒枫没做错什么事情,就是贪玩了一些,这在京中纨绔中算得了什么,也就莫家小题大做。 文人到底是小肚鸡肠,养出来的女儿也没有肚量心胸,连这点都容忍不了。 要不是侯爷说什么利弊啊,虞氏真瞧不上莫书清这个冷清端着的儿媳妇。 想是这么想的,可侯爷的话她还是要听。 虞氏到青棠院的时候,边月已经回去了。 顾温瑶一人歪靠在软榻的靠枕上,正在翻看杂书。 瞧见虞氏,顾温瑶连身子都没起,只嘴上笑着抬眸道:“嫂嫂哪里肯见我,她定要以为春水有孕一事是我跟你们一起瞒着她。天地良心,我可是今日才知道的。” 虞氏对上顾温瑶,笑得有些心虚:“你爹跟我之所以没告诉你春水有孕,是因为闹出这样的事情属实不光彩,而且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听得了这些。” 虞氏坐在边上,“咱们明日还是先去把你嫂嫂劝回来吧,这才成亲两个月,哪能就和离了。” 顾温瑶不说话,手里翻着书页,目光落在纸上,虽没看虞氏,但脸上表明了不想去。 虞氏捏紧手里的帕子,试着问,“那温瑶你要怎样才肯去?” 顾温瑶这才慢悠悠合起书,眨巴眼睛望向虞氏,“女儿还小,想劳烦母亲同父亲说说,能否留女儿在家里多待两年?” “这当然可以了。”虞氏满口答应,只要不是索要管家权,其他的都好说。 顾温瑶坐起来,书放在腿面上,露出乖巧模样,“那明日女儿就陪母亲走这一趟吧。这书是先前借了嫂嫂的,正好以此为由去她府上当面还她。” 翌日,虞氏让人备了好礼,递了帖子,带上顾温瑶去了莫府。 莫母虽然不想见顾家的人,但还是收下拜帖。 要是按着身份来说,虞氏作为侯府夫人亲自上门,她得站在门口迎接才是,可两家昨日闹了那么一出,她这会儿要是迎出门,未免显得太巴结她侯府了。 莫母给了下马威,坐在正厅里等着,由身边妈妈去引虞氏跟顾温瑶过来。 虞氏没什么好看的,几十年如一日的怯懦嘴笨模样,哪怕身上穿着命妇的宫装都不能将她撑起来。 莫母看向顾温瑶。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今日穿了身清丽的青色,颜色浅浅,似青墨融进水里晕染开一般,带着水汽,显得格外无害又清新,似池子里的荷叶。 她就站在虞氏身后,像个没有主见随着长辈出来见人的腼腆闺秀,只端着笑也不说话。 莫母瞧见她这样,不由想起顾温瑶小的时候,似乎也是这般,乖乖的跟在莫书清身后,哪怕莫书清和旁人说话,她也不上前争抢,只安安静静的看着。 她那时刚没了母亲,侯府里头也没人真心待她,莫母实在是心疼可怜她这个小姑娘,这才松口答应让莫书清去府上陪陪她。 如今想来,顾温瑶当时可怜是真的,但是否真的乖巧却不好说。 她要是真乖巧没心机,以书清小时候的好耐心,满京城的闺秀怎么会没有一个人跟她交好? 尤其是昨日还跟书清玩得极好的人,第二天忽然就不跟书清来往了。 莫母当年没细想,现在回味起来,只觉得晚了。 于是今日她再看向顾温瑶的眼神,透着几分嗔怪无奈。 谁能想到在多年前,她就被小小的顾温瑶给骗走了女儿呢。 她那么小就人智近妖,莫母想,顾温瑶身子不好,多半是太聪慧了,心神消耗过大,这才用身体代偿。 虞氏进了正厅,坐下没说两句话就问,“怎么没瞧见书清啊,温瑶说她借了书清的书,今日来还她。” 虞氏看向顾温瑶,“是吧温瑶。” 顾温瑶温顺点头。 莫母眼神看穿一切,但又不想主动松口如了顾温瑶的愿。 她刚要再留一留顾温瑶,就见书清身边的丫头清露过来了。 清露福礼,“姑娘说,如果温瑶姑娘是来还书的,就去后院寻她吧。” 莫母,“……” 莫母沉默的喝茶,目送顾温瑶跟着清露离开。 顾温瑶手里拿着的的确是莫书清常看的书,只不过不是顾温瑶借的,而是昨天莫书清走了后,她去莫书清房里巡视领地般看了一圈,随手拿的。 这会儿严肃的史书握在手中都压不住顾温瑶心里的浮躁急切。 她几乎是小跑着进了莫书清的房里,反手关了门,青蛇似的缠上她,双手环住莫书清的细腰,仰头就去寻她的唇。 没了身份的枷锁,姐姐肯定不会再推开她。 为了方便,她甚至还带了羊肠做的那个…… 【作者有话说】 如果你们感兴趣,正文写完,可以写一章她俩小时候的番外。 第62章 062 ◎嫂嫂,等你和离很久了。◎ 顾温瑶扑进来的太突然,莫书清人还没反应过来,只来得及用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接住,免得连她带自己一同摔在地上。 然而莫书清的这个反应给了顾温瑶极大的鼓励,像是默许她这么做,这才同样急切的抱住她。 顾温瑶眼睛瞬间亮起来,本来握在手里的书直接松手任由它掉到地上,指尖攀着莫书清薄薄的肩上,唇瓣去寻她的下巴跟脖颈。 虽是八月份,天还热着,可莫书清不出门身上清清爽爽,甚至带着冷冷的梅香,连搭在她额头上的手指之间都是残留的墨香。 顾温瑶来之前更是好好焚香沐浴过,发丝尾端连带着衣服都是洗完澡后独有的水汽清香。 两人拥在一起,气息瞬间纠缠,变得粘稠炙热。 “阿瑶。”莫书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温瑶半推着往后退。 因为看不见,她脚底下好像踩到什么东西,脚没落实就连忙抬起,以至于乱了步子,被顾温瑶轻轻松松推到桌边,变成后腰抵住桌沿,人跌坐在圆凳上的姿势。 莫书清才坐稳,眼前的人就提着衣裙跨坐在她腿上。 上回从京郊回来的马车上,顾温瑶没能坐上的地方,今日总算补了回来。 “你……”莫书清倒不是不想让她坐,只是…… 莫书清双手握住顾温瑶的腰肢,是个想往外推、以此拉开两人距离的动作,奈何她一抬脸就对上顾温瑶的眼睛。 顾温瑶眸光亮亮,素来透着孱弱病气的眉眼间全是欢喜,柔软的唇瓣抿着,就这么乖乖的低头望着她。 像是小狗在等主人的口令,只有瞧见主人点头,她才敢低头啃噬那块肖想已久的肉骨头。 莫书清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原本的推变成了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纵容的昂起脸,任由顾温瑶亲下来。 跟以往几次亲吻不同,那时候在顾府,人多眼杂,她俩又是名义上的姑嫂关系,以至于每次的唇齿相触都带着对周遭环境的警惕戒备。 今日不一样,这是莫书清自己的闺房,她也不再是她的嫂嫂。 所以顾温瑶吻的有些急切,咬着莫书清的唇瓣,用鼻尖轻轻蹭莫书清的鼻尖,同时手搭在莫书清的手腕上,握着她的腕子,将她的手往下摁。 莫书清却是安抚性的亲吻顾温瑶。 她急躁,她温柔。 顾温瑶慢慢平复下来,两人唇瓣分开,她抿着水润的唇,有些疑惑的歪头看她,然后垂眼扁嘴,软软的调儿拐着弯的说: “才一天不见,姐姐就同我生分了,还不如在府里当我嫂嫂时吻的热烈。” 莫书清,“……” 莫书清瞬间从耳朵红到脖子,无奈的睨向顾温瑶。 顾温瑶俏皮的同她皱皱鼻子,又换成笑脸,贝齿咬着下唇,手指勾着莫书清的衣襟,指尖试探性的想往里面溜。 她此前没这么大胆过,最多缠着莫书清亲吻,手都没摸到不该碰的地方。 今日却想往前迈一步。 她想同她更亲昵些,再亲昵些。 莫书清捉住顾温瑶的手指,“不行。” 她嗓音也有点哑,顿了顿,妥协的低声道:“至少现在不行。” “为何现在不行?”顾温瑶以为莫书清在纠结和离书的事情,所以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你名字并不在顾家的族谱上,你我本就不是姑嫂关系,现在连名义上的这层禁锢都没了,你还是不愿意。” 顾温瑶倒不是生气,只是凑近莫书清,贴着她的耳廓,垂眼轻轻哼,“小古板~” 唇瓣顺势抿了莫书清的耳垂。 几乎她抿唇的瞬间,顾温瑶就感受到莫书清握着她腕子的力道陡然加重,随后才慢慢松开。 顾温瑶满意了,低头给莫书清整理衣襟,又把蹭到她脸上脖子上的口脂擦掉,这才慢悠悠从她腿上起来。 顾温瑶坐在一旁的圆凳上,“那嫂嫂同我好好讲讲,为何现在不行吧。” 这样羞人的事情,顾温瑶却是以一副“此事光明正大”的口吻直白的问出来,甚至要跟她探讨一番。 莫书清,“……” 莫书清起身,将顾温瑶掉在地上,又被她俩踩了两脚的书捡起来,用袖筒擦去上面浅浅脚印,无奈的侧眸朝里屋瞧。 顾温瑶更狐疑了,站起来朝里屋去。 她才撩起里外屋之间用来隔挡的帘子,就听见里头传来甜甜的童声,“阿姐。” 坐在梳妆台前长发才挽一半的莫诗语一扭头就对上一张有些陌生的清丽脸蛋。 她好奇的望着对方,对方也在看她。 顾温瑶握着帘子的手指缓缓收紧,本就清瘦的手背青筋更是明显,指尖都在发白。 她盯着莫诗语看,看对方坐在莫书清的梳妆台上,看对方手里捧着铜镜一脸期待的扭头看过来。 这样的场景,不是她独有的吗。 莫书清为什么要给别人梳头挽发。 “阿瑶不记得她了?”莫书清从后面走过来,接过顾温瑶手里的帘子撩开挂起来,“这是我付姨娘的女儿,莫诗语。” 莫书清朝莫诗语招手,“诗语,这就是阿瑶姐姐。” 九岁的莫诗语被莫家人教的很好,立马从梳妆台前走过来,朝顾温瑶行礼,“阿瑶姐姐。” 她凑上前看顾温瑶,然后扭头看莫书清,“阿瑶姐姐果然好看。” 莫书清笑,伸手摸了摸莫诗语的脑袋。 顾温瑶先是看看自己空空如也悬在半空的手指,再顺着莫书清的手看向莫诗语的脑袋,随后抿唇站在一旁,嘴角牵出“友善”的笑。 她虽笑着,可眸光幽幽,以至于莫诗语想亲昵的伸手拉顾温瑶的手指都不敢。 她总觉得这个穿着浅青色衣服长相漂亮又有点柔弱的姐姐像条柔软无骨的碧色*小蛇。她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让莫诗语后背发凉,好像被盯上了,再不跑就要被咬。 莫诗语后背发毛,挪动脚步,试图蹭到自家阿姐旁边寻求庇护。 莫诗语是睡醒后直接过来的,生怕阿姐回家了是她的一场梦,所以醒来就要瞧见她。 她来的急,头发挽的乱成一团,阿姐这才让她解开发髻重新挽。 莫诗语才坐在梳妆台前,阿姐就出去开门了。 谁知莫诗语刚要凑过去,她阿姐就看过来了,“头发怎么还没挽好?” 莫诗语恍惚回神,连连点头,“哦对对对。” 她又连忙坐回梳妆台前,拿着梳子对着镜子挽剩下的那半边长发,心里想着赶紧挽,挽完就走。 莫诗语哪怕背对着阿瑶姐姐,可依旧感觉对方在看她,不由懊恼自己没长出八只手,这样头发一下子就扎好了。 瞧见莫诗语是自己拿着梳子挽发,顾温瑶目光才缓缓从她身上移开,眨巴两下眼睛,看向莫书清,“嫂嫂怎么不替诗语妹妹挽发啊?” 她微微笑,嗓音轻的像云朵,语气似春风,“我记得嫂嫂手艺很好,我小时候的头发都是嫂嫂帮忙梳的呢。” 莫书清将书放在床头枕头边,闻言头都没回,只道:“她自己有手能拿梳子,哪里用得着我帮她。” 莫诗语眼里露出好奇,凑头小声问,“阿姐,那阿瑶姐姐小时候?” 难道没长手? 莫书清笑,扭头看了站在帘子边不肯进里间的顾温瑶,“她懒。” 莫诗语了然。这就是长辈们说得懒人有懒福嘛,不过她从小就勤快,根本用不着麻烦阿姐帮她梳头挽发。 顾温瑶瞪向莫书清,人往帘子边上一靠,伸手去描绘深色帘子上的花纹。 她就站在里外间之间,任由莫书清怎么看她,她都不挪脚进去。 直到莫诗语梳完头发,跟她俩福礼出去,“那我去找我阿娘了,她都半个时辰没看见我了,肯定想我了。” 说完莫诗语就出去了,临走前还贴心的从外面关上房门。 莫书清洗了手,拿着巾子细细擦过指缝,然后转身坐在床边,抬眸重新看向顾温瑶。 她的一举一动,顾温瑶站在帘子边都能瞧的一清二楚,如今两人眼神对上,顾温瑶莫名的慢慢红了脸颊,眼神闪烁眸光飘忽。 莫书清也没说话,只抬手重新拍拍自己的腿,“过来吧。” 顾温瑶这才落下刚被挂起来的帘子,慢吞吞的挪动脚尖蹭过去,然后提起衣裙,跨坐上去。 她低头,声音小的像蚊咛,拿余光悄悄看莫书清,“诗语妹妹走了,嫂嫂不高兴啦?” 莫书清抬手捏了把顾温瑶的脸,“这又不是第一次,我要是真不高兴,早就不高兴了。” 什么叫“这又不是第一次”? 顾温瑶难得迷糊。上次来府上她都没见到莫诗语,这次肯定是她第一次“赶走”莫诗语啊。 莫书清没细解释,只是指尖顺着顾温瑶的脸颊滑到她的嘴角,带着潮湿的水汽的指尖在顾温瑶轻抿的唇缝间游走,然后撬开那柔软唇瓣,放进去。 这事分明是顾温瑶想要的,但她这会儿脸比莫书清刚才还要红。 她想说自己带了别的东西,有润滑的作用。毕竟她想要什么东西江南明家都能轻松给她寻到。 只是这些都在盒子里,而盒子由易芸捧着,易芸就在外头,随时能把东西送进来。 说实话,顾温瑶潜意识深处就没想过今日会跟嫂嫂真做到那一步,这才把要紧的物件留在了外面,而不是自己拿进来。 可这会儿,莫书清单臂环着她的腰不让她后退,指腹压住了她的舌苔,不让她开口说话。 莫书清并没做多余的动作,至少明面上,只是揽着她的腰。 可暗处,那纤玉像是放进了水池里,在逗弄池子中的那尾本来灵活现在笨拙的肥鱼。 搅来搅去,时缓时急,急的鱼儿乱游。 顾温瑶眼睛都红了,双手抓紧莫书清的肩膀,分不清是想推开还是拉近。她嘴巴被迫张开,发出呜呜声调。水痕沿着嘴角出来,弄湿唇瓣跟莫书清的手掌。 她幽幽瞪着眼前的人,像是嗔怨又似撒娇。 她的好嫂嫂什么时候学了这个,都学坏了! 迎着她的眼神,莫书清嗓音微紧,这才将手拿出来,攥着巾帕抱紧她,低声说,“让我先适应一次。” 适应什么? 自然是拿搅上面练练手,免得下次弄疼她。 顾温瑶则理解成莫书清需要适应一下两人间更亲昵的接触。 她额头抵在莫书清肩头,软软嗯了一声。 等两人从屋里出去,正厅那边刚好着人来找顾温瑶。 顾温瑶朝莫书清眨巴眼睛,示意莫书清看那本她送来的书。 那书本就是莫书清的,里头写了什么史实没人比她更清楚。 回到房里,莫书清打开书,仔细翻看,果然瞧见其中一页里夹着张纸条。 干干净净的白纸上是清娟秀气的小字,是阿瑶写给她的: 嫂嫂,等你和离很久了。 【作者有话说】 [害羞] 第63章 063 ◎“也费了些口舌功夫……”◎ 顾温瑶不止带来一本书,还留下个盒子,只说是送给自家嫂嫂的礼物,是她的一点心意。 虞氏跟顾温瑶今日上门劝和,自然不可能空手来,她从库房里挑了好些物件,着下人包装好提着上门。 可莫母根本没有继续跟顾家做亲戚的意思,也不可能答应让莫书清回去,自然不会收虞氏带来的那些好礼,所以虞氏走的时候,莫母将东西原模原样的让下人给她们拎回马车上。 除了顾温瑶的这点心意外,莫家没收顾家半点东西。 这会儿莫母跟付姨娘都在莫书清院里,付姨娘不清楚两家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更不明白莫书清的想法,所以不好乱开口,只坐在旁边安静的看。 倒是莫诗语年纪小,直言问,“阿姐难道心软了要再去顾家吗?” 她坐在付姨娘旁边,嘟嘴跟付姨娘说,“我看阿姐要是回去也是舍不得阿瑶姐姐,不如把阿瑶姐姐接到咱家得了。” 莫母,“……” 莫诗语心里有一套自己对关系亲疏远近的判定标准。 方才虞氏这个婆母过来,阿姐都没去前厅看一眼,想来也不是什么放在心上的人,自然不会舍不得。 反倒是阿瑶姐姐,她自小就听阿姐提起,饶是远在岭南还没回京,阿姐每年都会准备两次长寿面,一份是她自己,一份便是这个阿瑶姐姐的。 莫书清听完这话没反驳,笑着看向妹妹,“就算接她来住,那也得等阿瑶姐姐忙完家里的事情,有时间才行。” 莫诗语一听这话就知道阿姐不会再回去,心顿时踏实下来。 只要不是阿姐嫁出去,谁嫁进来娶进来,她家里都是热闹的。等大哥哥回来,家里会更热闹。 付姨娘跟莫诗语坐了一会儿也就离开了,房里顿时只剩下莫书清跟自家母亲。 瞧见母亲余光一直在看阿瑶送她的盒子,莫书清面上如常,觉得盒子里最多是些书籍笔墨一般,大大方方问,“娘,您要打开看看吗?” 莫母迟疑着问,“温瑶送你的?” 莫书清点头,她还没来得及打开看,母亲跟付姨娘就来了。 莫母,“……那我还是不看了吧,免得瞧见什么不该看的,夜里徒增心烦。” 用盒子装起来,独独送给莫书清的,能是什么见得了人的物件。 莫书清,“……” 莫母院里还有事情,起身要走,想起什么,嘴巴张开又合上,视线落到桌面的红木盒子上,还是叹息着出声: “她写给你的那些书信,我都给你按她寄来的年月整理好了放在你那书房屏风后面。” 莫母抬脚出门,“你要是想看,就去看吧。” 留在岭南没寄来本就是借口。现在莫书清已经和离回家,跟顾温瑶又是这种关系,她就是再藏着那些书信不让莫书清看见也没什么意义。 莫母只是嘴上没说,可她能让莫书清去看那些书信,就已经代表了她对两人关系的态度。 莫书清顿了下,轻声应,“好,我知道了。” 原先她也好奇阿瑶寄给她的信上写了什么内容,可后来知晓她对自己的心思后,莫书清多半也能猜到信上写的东西。光是想想她都替阿瑶心酸委屈,以至于这会儿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明知书信就在家里,却没再继续询问母亲。 等房里只剩自己,莫书清才打开那个红木盒子。 里头有些稀奇东西,比如皱巴巴又薄如蝉翼的肠衣,一截指节长短,只有一头有孔能入。没用温水泡开之前,像极了干瘪的鱼泡。 还有几瓶用透明琉璃瓶子装着的液体,水一般清透,油一般粘稠。 莫书清,“……” 怕她不懂,顾温瑶还贴心的为每一个物件备了纸条,用她那杏花似的清隽小楷写明了用法。 莫书清只瞧了一眼就将红木盒子盖上,好一会儿,才再次慢慢掀开。 亏得她刚才没当着几人的面打开看。不然场上的人除了诗语之外,其余两位长辈都要知道阿瑶送了她什么。 莫书清之前总觉得母亲对阿瑶误解颇深,如今看来,母亲还是太了解阿瑶了…… 八月份的天,中午还是热的。 虞氏坐在马车里,心情跟外面的日头一样,闷烦燥热。 她急着问顾温瑶,“你嫂嫂那边什么态度啊,她是不是并不想和离,只是抹不开面儿,或者是她娘非要她和离?” 反正她跟莫母周氏在正厅里坐了半天,寒暄客套的话说的她口干舌燥,就算她再三保证顾家会对莫书清好,那周氏都不搭腔,反而打太极似的,三言两句就将她的话头拨开,根本不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虞氏向来直来直往,哪里会这些弯弯绕绕的虚话,一个多时辰坐下来,半点收获都没有,如今只寄希望于顾温瑶,盼着她那边有好消息。 顾温瑶坐在车窗边,闻言摇头。 虞氏,“你不是去了一个多时辰吗?你俩没说上话?” 顾温瑶眼神飘忽,“是没怎么说上话,但也费了些口舌功夫……” 虞氏根本没细听她说了什么,只知晓这事没了转圜之地,愁的不行,“这差事没办好,回去你爹定要说我无用。” “母亲别急,”顾温瑶柔声劝她,“这次不行,我下次再来劝劝呢,只要我来得够勤快,说不定嫂嫂就会心软妥协。” 虞氏的话脱口而出,“那也是对你心软不是对你哥哥心软。” 虞氏心里头已经不抱希望了,只觉得莫家人读书读傻了,她们这种门第都不珍惜,难道还想上天不成?她倒是要看看莫书清以后能进什么样的人家。 不过顾温瑶要是愿意来,那她就来吧。 虞氏拍拍顾温瑶的手背,“辛苦你了。” 顾温瑶微微笑,“不辛苦的母亲。” 她巴不得常来。 顾温瑶微微侧身坐,手指撩开车帘朝外看,明晃晃的白日里,她脑海中全是刚才跟嫂嫂在关了门的里屋中搅弄舌尖的画面。 这会儿她唇舌都还麻着,那指腹轻蹭她唇瓣勾起她舌尖的触感似乎犹在,光是回味,就已经足够脸红心跳呼吸燥热。 回到顾府,至于虞氏那边是怎么跟父亲交差的,顾温瑶哪怕没亲眼看见也能猜的八/九不离十。 光是虞氏没来青棠院催她再去莫家说情,顾温瑶就猜到了自家父亲的想法。 顾侯还是了解莫家的,在莫母带着莫书清离开顾家的那一刻起,他们两家只有和离这条体面的路能走了。 要是他家死皮赖脸纠缠到最后,怕是要伤了那点仅有的多年情分,以后再相见就是仇敌。 与其两家树敌任由外头胡乱揣测,还不如顺驴下坡,只说两个孩子感情不合。 顾侯吐完血加上胡大夫给开的药,喝上两天人就好了,反倒是被他砸了一茶盏的顾舒枫,躺在床上养了好几天。 顾舒枫从小到大挨打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光这短短两个月,他就被亲爹打了两次,还全都是因为莫书清。 第一次是两人成亲第二天,他因为没跟莫书清拜堂同房,被亲爹打了板子。第二次就是现在,因为莫书清小气容不下春水的孩子,被他爹拿茶盏砸破了头。 顾舒枫觉得他跟莫书清就是八字不合,就算莫书清求着回来,求他别和离,他都不答应! 顾舒枫额头上的伤倒是小事,主要是被父亲打了加上父亲吐血,才让他害怕畏惧。 他躺在床上,春水那边不能去,只能住在自己院里。 顾舒枫又是个不甘寂寞的,身边没人还好,可现在如情就在府上,这让他怎么忍得住。 第一天夜里他还装装样子,主要是真被吓着了,不敢有多余想法,第二天听闻父亲没事,他就不消停了。 先是从顾温瑶那边把如情要到自己院里伺候,然后跟人在床上厮混。 白天春水倒是来看过他,顾舒枫对着春水的肚子,唯一的要求就是,“你消停点,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别的。” 因为这个孩子,他家跟莫家翻脸和离,要是孩子没保住,以他爹的性子,怕是要悄无声息的处理了春水。 春水心里也有数,听顾舒枫这么说,脸色都苍白许多,手指搭在小腹上,嘴上虽笑着答应,指尖却慢慢攥紧衣服。 虽然胡大夫没明说,可她莫名感觉这个孩子怕是会留不住。 要是她的孩子没了,如情又怀上了呢? “小侯爷头上伤还没好,记得好好喝药,”春水松开手,侧眸看向如情,“既然留你在身边,你就好好伺候吧。” 如情心里虽瞧不上春水,可对方有孕在身她又不能做什么,当下也只得故意娇柔做作的嗲声应下,“都听姐姐的。” 春水憋屈的脸色发青,出了房门都能听见屋里如情千娇百媚的音调以及顾舒枫的笑声。 直到下人端着药碗进去,春水脸色才好看许多。 后院里名义上是虞氏在管家,然而实际上却是她负责。顾舒枫吃什么药,一天吃几次,自然是她说的算。 尤其是顾舒枫身边如今陪着的人是如情,要是出了什么事,也是如情这个贱婢的错。 春水深呼吸,嘴角挂着笑出了院子。 如果她得不到的,那大家都别想用。 青棠院里,顾温瑶得知春水已经动手的时候,心里没有半分意外。 春水的想法早就有了,如情只不过催化了这事。 易芸,“姑娘要帮春水一把吗?” 顾温瑶对着衣柜犯愁,闻言摇头,“不用,让她们自己折腾就行,左右还有一个月才能放榜。” 秋闱八月份开考,九月份才会出结果,这这期间,她什么都不用做,静静的看就行。 “她们那边倒是顺利的很,”顾温瑶随手拿了件银红色的肚兜,转身在镜子前朝身前比量,“要是我同姐姐也能这般顺利就好了。” 除了那天两人见了一面,她跟姐姐都有好几日未曾见过了。 就连莫家的人过来给莫书清收拾东西,莫书清自己都没来,只有刘妈妈带着下人把属于莫书清的物件从隔壁的此君院里搬走,同时送了和离书过来。 易芸站在外间帘子后面就当没听见这话。 “明日去送和离书,”顾温瑶眉眼弯弯,“你说我穿这个颜色如何?” 易芸,“……” 和离书一式两份,莫家那份送来了,只等顾家这份送过去。 虞氏上次就烦死了莫母,这次根本不想出面,于是让顾温瑶替一下。 当初拜堂就是顾温瑶替的,如今和离也是她出面,算是另类的有始有终了。 易芸隔着帘子,模糊不清的瞧见里头来回挑选衣物的人影。 知道的是,明日两家正式和离,不知道的,还以为明天重新下聘呢,所以自家姑娘才精挑细选衣服,将自己打扮成礼物送过去。 第64章 064 ◎“易芸等在外头,姑娘进去伺候了。”◎ 因顾莫两家是和离,关系也没闹僵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所以送和离书这事本该由顾舒枫去做。 奈何顾舒枫对外装头疼,这段日子连院门都没出过,更别提去莫家了。 莫家上下对他是什么态度他心里又不是没数,这时候上门送和离书不是上赶着被人数落看人脸色吗。 他堂堂顾府小侯爷怎么可能受这个委屈,当下就在虞氏面前装病,说感觉身上没什么力气,可能是前段时间为了备考刻苦用功累着了,想在家里好好歇歇。 虞氏最是心疼儿子,一听这话哪里还会劝他出门,全了两家的体面远不如顾舒枫身子重要,于是她又提出—— 让温瑶替一下。 顾温瑶明显也“不想去”,清晨就开始磨蹭,眼见着天色阴沉要下雨,她依旧不紧不慢的收拾。 虞氏那边的人来催了好几次,催急了顾温瑶就开始捂着胸口拿着帕子抵在嘴边小声咳嗽,含着泪眼说,“若是嫌我不中用耽误了事情,不如妈妈让哥哥去办这事吧。” 话传到虞氏那边,虞氏当场就沉了脸色,“要是舒枫身子无碍,哪里用得着让她去。” 虞氏看向顾侯。 这事其实她跟顾侯出面也行,但顾侯最近对外都说在养病,想借此躲过朝堂内外关于两家私事的议论,打算等秋闱放榜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顾莫两家和离的事情上转移到桂榜上,他再上朝,这时候自然不可能出门。 顾侯不去,虞氏更不敢自己去。 等顾温瑶那边收拾整齐了,已经是午后申时左右。 顾侯把顾温瑶叫到跟前叮嘱,没责怪她办事磨蹭,而是说道: “你哥哥虽跟书清和离了,但你到莫家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往后两家虽不是姻亲关系,可依旧是故交,情意没变,知道了吗。” 顾侯可不是个大度的人,只不过莫家前途正好,他不想结仇罢了,这才让顾温瑶跟莫家交好,小辈的做法就已经代表了长辈的态度。 顾温瑶点头应下,“爹爹放心,我都知道的。” 顾侯摆手,“这事辛苦你了,去吧。” 顾温瑶出门,虞氏望着她素净纤细的白裙背影,微微皱眉嘀咕,“以往温瑶做事可勤快了,怎么现在使唤她都推三阻四的。” 上次让她去莫家,她就拿乔提条件,这次明明早上去晌午就能回的差事,她非要拖到这个时辰才出发。 顾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人无利而不往,何况她身上流着明家的血,更是无利不起早。” 如今管家权握在虞氏手里,顾温瑶在家里被架空权力成了名副其实“要泼出去的水”,再为家里办事自然不会尽心尽力,磨蹭推脱也是正常。 顾侯,“只要她还听话,愿意去做就行。” 这也是他没怪顾温瑶拖到现在才出发的原因。 马车上,易芸撩起车帘朝外看,甚至将手伸出去,掌心朝上,“姑娘,天阴成这样,怕是马上就要下雨。” 顾温瑶歪靠在软枕上,手肘抵着枕头,手指撑着额角,语气平静,“要不是快下雨了我也不会去。” 易芸疑惑的扭头朝后看。 顾温瑶嘴角翘起,却是抿唇不语。 得知顾家来人送和离书,莫母跟莫父关于出门迎接一事产生分歧。 莫父的意思是,“两家是和离,你我要是不出门相迎,下了顾侯的面子也不好,往后大家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难不成当一辈子的仇人?” 莫母老神在在的坐着,“你真当顾侯会亲自过来?他要是个顾及两家脸面的人,当初书清跟他家小侯爷成亲时,他就不会纵容顾舒枫不出面拜堂。” “顾舒枫不出面,他家名声上没有半分损失,丢脸的不过是咱们莫家跟书清罢了,”莫母冷笑,“这次送和离书,他肯定不会来。” “顾侯这个人,是要脸面,但只要对他自己有利的脸面,旁人如何他才不会在意。” 莫母见莫父不信,跟他打赌说,“你且看着,他要是亲自过来,往后家里你说一不二。” 莫父激动的站起来,“此话当真?” 莫母,“……” 莫父咳了两声,“我跟他好歹是故交,这点情意还是有的。” 莫母,“顾侯眼里情意能值几钱?他要是能让顾舒枫出面送和离书,我都敬他是个体面人,他怕不是要推顾温瑶过来了。” 莫母虽觉得顾温瑶巴不得主动来莫家,但往深处想,顾侯可不知道顾温瑶的心思,他推女儿出去办这趟苦差事,受他家冷脸,纯粹是不疼这个女儿罢了。 哪个疼爱女儿的父亲,会让自己正经人家的闺秀替哥哥拜堂替哥哥送和离书的?护着她免受风雨还来不及,哪里舍得推她出去站在那被人非议的风口浪尖上。 当年顾侯娶顾温瑶生母明氏本就心存利用,明氏亡故后,他对这唯一的女儿也没生出几分真心,反倒是利用颇多。 顾侯这个人,面上看着伟岸,粗枝大叶不拘小节的,实际上心跟莲蓬一样,比文人还多出几个心眼。 她既恼顾温瑶拐着莫书清磨镜,又忍不住怜惜她无母也“无”父,一时间心里左右拉扯,烦躁的很。 莫父见莫母嘟囔着脸像是在跟谁置气,一时也不敢反驳,只得重新坐回去,“不去就不去吧,听你的,都听你的。” 他俩坐在正厅主位上,莫母沉得住气,在意的只有莫书清此刻在做什么,莫父倒是时不时的站起来走到门口朝外瞧。 夫妻俩等了片刻,就见下人快步过来,说,“顾家来人了。” 下人肩上灰色布料洇出几个墨点,屋檐下方水缸里水面也起了涟漪,莫父反应过来,“咦,下雨了。” 天阴沉了一整天,到此刻总算落下雨点。 雨来得有些急,以至于下人没来得及备伞,眼睁睁看着顾家来的客人淋雨而来。 顾温瑶今天穿的素净,里面是件一片式的丁香色抹胸,外面罩着绣着银白暗花的白裙。 窄窄的腰带缠了两道束出一截纤细曼妙的腰线,剩余的带子在腰腹一侧打了个松松垮垮的结,似乎随手一勾就能扯开。 她脚上穿着跟抹胸同色系的绣花鞋,踩着石板路,款款而来。 顾温瑶身上的颜色并不鲜艳夺目,甚至温和从容,可她从细雨里走来,像是开在雨幕里的丁香,让人心生怜惜移不开视线。 莫母了然的朝门旁看去,果然瞧见莫书清撑着伞就出去了。 她就说顾温瑶不会无缘无故的娇柔做作。 瞧见莫书清过来迎自己,顾温瑶站在原地笑得乖巧,手朝前伸,搭在莫书清温热的掌心里。 顾温瑶衣料单薄,雨点落在肩上湿了一片。 莫书清伞面压低,脚尖转动,身子朝向正厅的方向,“爹娘,我带阿瑶去换身衣服。” 莫母嗯了一声,莫父则交代下人,“快去煮碗姜汤,温瑶体弱别生病了。” 莫父坐回椅子里,感慨叹息,“这样的天,则成怎么让温瑶过来。” 莫母睨他一眼,没说什么,只将他手边茶盏朝他推推,“你书房里不是还有公务没看完吗,去看吧,等吃饭了我叫你。” 莫父抿了口茶,眼睛朝院里看,“温瑶她……” “温瑶那边有书清照顾着,”莫母道:“她淋了雨,又素来讲究,估摸着得好一会儿才能过来,你且去忙你的。” 顾温瑶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书清又惯着她,今日淋了雨,最少也得擦洗干净才肯换衣服。 与其干等着,还不如先去忙别的事情。 果不其然,莫母话音刚落下,莫书清院里的刘妈妈就来了,笑着福礼说,“姑娘说让老爷夫人先去忙,晚上吃饭前再谈事情。” 雨下成这样,顾温瑶是打算留下来过夜了。 就算今天来的是顾舒枫,他要是打算等雨停再走,莫家也不会拿扫帚把他赶出去,何况来的还是顾温瑶这么个小姑娘呢。 莫父没多想,笑呵呵说,“让书清好生招待着,不管我们跟顾家关系如何,都不影响她们姐俩相处。” 刘妈妈,“是。” 莫父扭头放茶盏,顺势跟自己夫人感慨,“温瑶是个好姑娘,比她哥哥能担事,可惜不是男孩,不然就算体弱,我也愿意把书清嫁给她。” 莫母眼皮直跳,硬邦邦的说,“两人搭伙过日子,抛开别的不谈,图的就是知冷知热,要是摊上顾舒枫这样的郎君,还不如守着姊妹过一生更顺心。” 莫父想反驳,女人跟女人生活,既无子嗣傍身,也无世人支持,哪里能长久,可他还没张嘴,莫母的眼刀就飞了过来,顿时只得把话咽下去。 夫人今日心情不佳,他少说少错为好。 等莫父离开,莫母对着院里的雨独自坐了好一会儿,直到身边妈妈来问,“既然温瑶姑娘留下来住,那用不用我让人去把客房收拾出来留她住?” 莫母,“不用,她跟书清……关系好,两人住一间就是。” 刘妈妈带着莫父的话回到院里的时候,下人刚备好热水。 清露解释,“温瑶姑娘想泡澡驱寒。” 虽说麻烦些,但毕竟温瑶姑娘不是寻常客人。 刘妈妈也没觉得半分奇怪,只问,“易芸在里头伺候?” 清露摇头,示意外间,“易芸等在外头,姑娘进去伺候了。” 刘妈妈,“……?” 净室里间,莫书清抱着干净衣物弯腰放在圆凳上,“没来得急给你做新的,只能委屈你暂时穿一下我的衣物。” 莫书清还没来得及起身,腰肢就被人从后面圈抱住箍在身前。 顾温瑶温热的体温从后背缓缓贴上来,脸枕在她肩下,轻轻说,“在姐姐面前,我宁愿什么都不穿。” 【作者有话说】 某人挑了一晚上肚兜,低头一看,发现还是不穿更好。 嫂嫂:你还是穿件衣服吧[化了] 第65章 065 ◎袖筒下面的手指都被水泡皱了。◎ 顾温瑶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被她搂住的莫书清呼吸发紧。 她像是条刚刚捕到猎物的小蛇,死死缠着对方,猎物越是动,她就笨拙又本能的绞的越紧。 细长的手指顺着莫书清的衣襟缝隙朝里钻,鼻尖从莫书清的蝴蝶骨蹭到她后颈,落下细细碎碎的吻,低低的求,“姐姐疼我。” 顾温瑶湿漉漉的触感所到之处如同点了火,从莫书清的皮肤烧到内里。 两人本就是干柴,哪里经得住半点火星撩拨。 外头下起瓢泼大雨,天阴沉沉的如同要坠下来,哪怕大雨缓缓落下也不见半分天光泄出。 如今不过申时五刻,天色却比亥时还暗。 净室里没有点灯,姑娘家要沐浴,自然是连门窗一并关紧,风透不进来,光也没有,暗沉沉的室内只有浴桶里温热的潮湿水汽在弥漫。 跟宽敞的外间不同,净室里为了冬季能保温,空间狭小又用屏风隔挡,这样冬季里热气不会外散,夏季如果怕闷,就将窗户推开半扇,有风吹起来也不会闷热。 本就不大的地方,除了浴桶跟圆凳外,站了两个人已经算是勉强,顾温瑶偏偏还要往莫书清怀里挤。 越是瞧不见彼此脸色,她越是挨着她喊姐姐,一口一个疼疼我。 那声音比小手还磨人,挠着她的耳膜,蹭着她的心尖,痒痒的,让人想狠狠的抓一把。 她缠过来。 莫书清不知道顾温瑶什么时候褪去的外衫,只感觉她从背后绕到身前,两条光滑的小臂环着她的腰,脱了鞋的脚试着踩在她脚背上,仰头亲过来。 莫书清下意识将手护在顾温瑶身后,劝诫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她用唇封住堵了回去。 她站的不稳,只得双臂攀环着她的肩膀,如同一株紫白色的菟丝花,攀附着她寻求庇护索求雨露。 莫书清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丫鬟跟妈妈都在外头候着,也知道易芸守在外间,她要是稍微理智清醒些就不该跟顾温瑶纠缠下去。 可她软软的攀在她身上,小时候那样,全心全意的依附她。 哪怕瞧不清顾温瑶的眼睛,她也能猜到对方在巴巴的看着她。 莫书清不是君子,两人仍是姑嫂时,顾温瑶就敢对她动手动脚,除了顾温瑶胆大任性不顾伦理之外,更多的是她无声的默许纵容。 她任由顾温瑶对她如此。 莫书清虽不习武,依旧能抱住顾温瑶的腰,两人半推半挤跌跌撞撞靠在了浴桶边缘。 顾温瑶半坐在桶沿上,双手往两边撑握着桶边,踩掉袜子。 她一脚点地,一脚脚趾灵活的顺着莫书清的鞋面往上,脚尖挑起她的裙摆,任由布料堆积在脚背上,脚底踩在她的膝盖上方。 浴桶放在窗边,外头光亮隐隐透进来一些。 顾温瑶逆着光去看眼前的人,低低的嗓音软软的说,“小时候姐姐都会帮我洗澡,难不成长大了就生分了?” 莫书清仔细回忆了一下,她小时候也没亲自给顾温瑶洗过澡,最多就是妈妈们伺候顾温瑶洗澡时,她在旁边坐在等。 倒是有过那么一次,两人泡在一个桶中,顾温瑶坐在桶里,双手抱膝背对着她昂起头,她在顾温瑶身后低头给她洗头发上的泥。 那是顾温瑶跟顾舒枫起了口角之争,顾舒枫嘴笨落了下风,气不过,毫无风度的抓了把土撒了顾温瑶满头。 两人显然都想起这事,顾温瑶脚尖收起,脚跟改成圈着莫书清的腿弯,扬脸看她,“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我了。” 莫书清才垂眸,顾温瑶湿漉漉的指尖就握在她腕子上,拇指指腹缓慢摩挲她的脉搏,眼睛直白的望着她,“除了姐姐。” 雨水汇成水柱,顺着屋檐瓦砾往下流淌,哗啦啦的声响很是嘈杂,天地间其余声音似乎都被雨水吞噬。 要不是顾温瑶俯趴在她肩头,炙热的呼吸就喷洒在她脖颈处的皮肤上,莫书清险些都听不见她的喘。 上次顾温瑶送过来的物件都没用上。 活泉哪里用得到润油。 不过才打开门户拨开草丛,指头*似锄头,寻到泉眼搅上一二,就有泉水娟娟不断。再稍做开垦,水流就会变大。 莫书清耳边听到的是窗外的哗啦雨声,掌心里感受到的却是顺着指缝流满掌心的湿热。 “待会儿还要出去吃饭,”莫书清有些无奈,咬了一口顾温瑶耳廓,语气低柔,没有半分责怪,“你非要闹。” 顾温瑶眼里全是水雾,双手指尖抓着莫书清的肩头,带着哭腔哼哼着问,“姐姐怪我?” 莫书清鼻尖抵在顾温瑶脸侧,低声哄,“怪我。” 顾温瑶又没做错什么事情,她只是同她亲近罢了,没抵住诱惑做到这一步的人是她。 别说顾温瑶没做错什么,就算她真做错了,那也是她没照看好顾温瑶,这才让她做了错事。 顾温瑶缠紧了莫书清,让她手指动弹不得,“姐姐嗯,也不怕,纵坏了,我。” 莫书清搭在顾温瑶腰后的手轻轻拍拍她后腰,“坏不到哪里去。” 她意有所指,“我给你兜着。” 顾温瑶,“……” 她这话要是放在平时还不觉得如何,可放在此刻,她的手又真的兜在那里,顾温瑶直接红了脸颊,难得羞臊的抱紧莫书清。 她靠坐在浴桶上,盘在莫书清身上的双腿慢慢绵软失去力气,眼见着坐不住要跌倒,顾温瑶这才迈进浴桶中坐在里头的矮凳上。 素白裙摆在桶里展开铺满桶面,似外头水缸中盛开的白莲。 莫书清站在顾温瑶身后,下巴搭在顾温瑶肩头,手指拨开莲叶,游鱼似的钻入水里。 顾温瑶背对着莫书清,双臂抱紧身前莫书清的手臂,像是抓住唯一的支撑。 莫书清动作急了,她就紧紧缠着莫书清的手臂,莫书清动作缓了,她又难耐的催促。 直到桶里水面缓缓恢复平静,满头大汗头发潮湿的顾温瑶才将微凉的脸蛋贴在莫书清温热的手臂上,长睫煽动落下,鼻尖蹭着莫书清光滑潮湿的肌肤,满足的轻轻印上一吻。 顾温瑶仰头看莫书清。 莫书清眼尾有些红,嗓音都是哑的,撑着桶沿的手指松开,掌心麻木手指僵硬,缓慢拨开黏在顾温瑶脸上的湿发,低声问,“开心了?” 顾温瑶眼睛亮亮,咬着红润的唇瓣小幅度点头。 她有些羞,但又止不住的昂脸看莫书清,可爱的紧。 莫书清笑,低头亲在她眉眼处,“阿瑶,晚上留下来过夜吧。” 顾温瑶的耳朵更红了,眼睛狡黠的眨巴两下,随后慢悠悠松开莫书清的手臂,挪动屁股朝水桶的另一边蹭过去。 一副吃饱了不想吃了的模样。 莫书清,“……” 莫书清一把将顾温瑶扯回来,低头捏她脸颊。 顾温瑶这才伸出湿漉漉的双臂,讨好的环着莫书清的脖子,亲在她嘴角处,“要是不想留下来过夜,姐姐猜我为何这时候才来?” 她本来可以赶在雨前来,也可以明日雨停了再来,她偏不,她踩着雨点来莫家,为了什么显而易见…… 莫书清从净室里出去的时候,唯有袖筒边缘湿了些,衣衫整齐头发没乱。 外头暴雨一阵一阵的下,这会儿骤雨改成雨雾,雨势缓和不少。 刘妈妈年纪大眼神不好,咦了一声,手朝外伸,“雨停了?” 清露刚要开口,就见自家姑娘出来了,连忙福礼。 她眼睛朝净室里面看,“可要我们进去伺候?” 她家姑娘出来了,但温瑶姑娘还在里头呢,总要有人伺候温瑶姑娘沐浴更衣吧。 莫书清站在屋檐下,左手搭在右手上,左袖筒压住潮湿的右袖筒,温声说,“不用,让她再泡会儿吧。” 给顾温瑶点时间好好缓缓。 她是出去了,可她出去前,又折腾了顾温瑶一通,要不是怕两人太明显了,现在莫书清都跟顾温瑶泡在一个桶里。 莫书清这会儿是长身玉立好端端的站在外头,似乎没碰过水,而净室里,身上连紫色抹胸都被揉皱扔在地上的顾温瑶像条脱水的鱼一样,双臂攀着浴桶喘气呼吸。 她想坐下,可下盘又麻又敏感,只得这么个姿势缓一缓。 顾温瑶咬唇,眼睛幽幽朝外看,她怎么才发现莫书清是个假君子呢。 面上端的光风霁月冰清玉洁,实际上藏在袖筒下面的手指都被水泡皱了。 可一想她只对自己这样,顾温瑶又没出息的红了耳廓,慢慢滑进桶里。 等她洗漱完换了衣服出来,走路都有些不对劲。 易芸上前扶着她,目光疑惑的在她脖颈处来回。 这次又没亲上面,顾温瑶毫不心虚,只说,“泡久了,有些乏,歇歇就好了。” 她留在莫书清这边休息,等到雨停了,正院那边才来人叫她跟莫书清去吃饭。 毕竟这是顾温瑶长大后第一次留宿莫府,莫家夫妇肯定要陪她吃顿饭,回头明日她要是不想来正院,那就跟莫书清留在院里吃小厨房。 雨后,院里都带着潮气。 天光昏暗,院中挂上了灯笼,顾温瑶提着裙摆跟在莫书清身后,整个人像朵雨后院内喝饱水的花瓣,润的不行。 莫母朝前望过去,就见顾温瑶眉眼弯弯的偏头在同莫书清说话,眸光全在莫书清脸上。 莫书清看着是在专注走路,对顾温瑶的话也只是点头浅笑,可目光一直落在顾温瑶身上,以至于顾温瑶一脚没踩稳故意往前跌了一下,莫书清都能立马伸手握住她的小臂托住她。 莫母,“……” 两人并肩而来,一冷一热,一文静一乖戾,十足的般配。 莫母看着看着,眼里露出无奈释然的笑,书清性子板正,也只有温瑶这样的才适合她。 【作者有话说】 闷骚的就得明骚的来治啊[害羞] 第66章 066 ◎“好姐姐,你要撑死我啊……”◎ 顾府 “你说温瑶今日留宿莫府不回来了?”虞氏朝外看了眼,大雨瓢泼,天色就阴沉的不见天光只闻雨声。 妈妈点头,“府里下人披着蓑衣来回话,说雨下得太大,咱家姑娘留在莫府住一夜,明日天晴再回。” 虞氏呵了一声,脸上是看透一切的表情,得意着说: “想来让温瑶住下也是周氏的意思,虽说莫家跟咱家和离了,但心底还是上赶着巴结的,要不然也不会把温瑶留下来,什么雨大雨小都是借口,怕得罪咱家才是真的。” 妈妈诧异的抬头看自家夫人,她竟然能想到这一层?可惜想得偏了些。 莫家要真是这种趋炎附势的人家,当初就不会在儿子刚进翰林院不到一年全家就因为直言上谏被贬岭南多年。 妈妈迟疑了一瞬,委婉的提醒,“我瞧着咱家姑娘跟大……莫家姑娘的关系极好。” 虞氏巾帕抵着鼻尖,“到底是从小长到大的情意。” 见她没往别处想,妈妈索性不再说这事。 虞氏轻轻舒气,庆幸起来,“还好今日去的不是枫儿,否则吹了风淋了雨,又要大病一场。” 提到顾舒枫,虞氏又愁容满面,“你说大夫也去瞧了,都说枫儿身子无碍,额头上的伤口都结了痂,怎么人却越发的没精神。” “往日他还会出门喝酒斗蛐蛐,现如今就闷在院中,”她神神叨叨的,小声问妈妈,“会不会是被侯爷给吓着了?” 妈妈,“……” 顾舒枫也不小了,哪里会因为一个茶盏被吓破胆。他要是这等胆小的人,就不会在人家李府读书时跟人家府上的丫鬟厮混到一起。 妈妈暗示道,“那个叫如情的李府丫头,好像调到咱们小侯爷院里了。” 美人正新鲜着呢,小侯爷肯定抱住不撒手,自然不会出院门。 虞氏皱眉,“要不是这个小狐媚子,家里也不会家宅不宁。走吧,咱们去瞧瞧大雨天的枫儿在做什么。” 虞氏跟妈妈到顾舒枫院里的时候,下人上前回话,眼神闪烁言语含糊,“小侯爷在书房呢。” 虞氏立马高兴起来,“我儿在看书?” 下人,“……应当不是,但小侯爷喊了如情姑娘近身伺候,让我们守在外头。” 虞氏脸色又淡下来,由着妈妈撑着伞靠近,还没走到书房廊下,就听见里头嬉笑的动静,像是在玩捉迷藏。 妈妈去看虞氏神情。 虞氏也只是皱皱眉头,嘟囔了一句“胡闹”,便没再上前而是转身离开。 她询问下人关于顾舒枫近日来的饮食起居。 下人,“知道小侯爷身子虚,这些日子小厨房一直在送滋补的汤药,小侯爷精神瞧着极好。” 这个虞氏刚才在书房外头就听见了,“身子无碍就好,他这个年纪,贪玩就贪玩些吧。” 左右不过是个丫鬟,如今身契也在顾府,闹不出什么大事。 虞氏来了又走,虽没进书房,但顾舒枫跟如情还是听见了声音。 见如情不躲了,顾舒枫就觉得没了意思,抬手把眼睛上的布条扯下来。 如情朝外看,眼睛一转,伸手抱住顾舒枫的手臂,摇晃着问,“你什么时候抬我做妾啊?” 顾舒枫将布条扔在书桌上,“做妾有什么好的,妾室几天都见不了我一面,而现在你我天天腻在一起。”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如情又不傻,春水虽然每天都见不到顾舒枫,但她却是小侯爷正儿八经的妾室,哪里像她,面上看着风光,实际上无名无份的待在顾府中,比正经丫鬟还不如。 而且…… 如情巴巴的瞧着顾舒枫,试探着问,“府上现在是你娘在管家吗?” 顾舒枫大咧咧的带着如情坐在圈椅里,“不是,我娘懂个屁的管家,她就挂个名,我琢磨着管家权应该在春水手上,她原先管过一段时间,比较熟。” 起初还是顾温瑶让春水管家的,顾温瑶说到底还是商贾人家出身,养在侯府中都洗不掉她那一身铜臭俗气,行事作风都上不了台面。 顾舒枫当时听说这事都觉得丢人,这样大的侯府竟然让一个妾室去管,满京城也找不出他家这样的了。 如今倒也庆幸,好在有春水管着院子,不然他娘肯定要因为管家的事情烦的脑仁疼,到时候过来跟他抱怨,他也没了清闲。 如情听完这话脸上不显,但心底瞬间激动起来! 你瞧瞧你瞧瞧,这就是侯府妾室跟寻常人家妾室的不同之处,居然可以代替侯府夫人掌管内宅! 如情自认不比春水差,她可是高门大户书香门第里出来的丫鬟,管院子管家也是一把好手。 只要她成了顾舒枫的妾室,就能在虞氏面前露脸,如果她也有了身孕,岂不是会跟春水一样拥有管家权? 而这些的前提,是顾舒枫愿意为她去争。 如情坐在顾舒枫腿上,黏糊的歪着身子靠在他怀里。被顾舒枫抱起来的时候,如情还在琢磨着怎么才能让顾舒枫对她不腻。 她既然做好了攀附权贵让对方为自己脱籍的打算,走的当然不是老实路子。 想要拿捏住一个男人,就得拿捏住他的下半身。 晚上,顾舒枫原本喝的汤药里又多了点东西,喝的时候没感觉,喝完后看向眼前四条腿的桌子都觉得眉清目秀的,何况身段妖娆的如情。 黄昏时才停了半个时辰的雨,夜里又卷土重来。 莫府中,莫父边泡脚边跟自家夫人感慨,“温瑶是个好姑娘,外头都说她近些年来有些乖戾偏执,把着顾府内宅不肯松手,细细想来都是旁人对她的编排,当不得真。” 莫母正在卸钗环,闻言用余光看他。 莫父,“她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又早早的没了生母,瞧今日这样子,则成对她怕是也不上心,她要是再不争不抢些,不知道要被欺负成什么样。” 莫父轻叹,想起晚上吃饭时顾温瑶挨在书清身边温婉乖巧的模样,感慨道:“要是咱家闺女就好了。” 莫母悠悠收回余光,将耳环放进妆匣的小抽屉里,“现在说得好听,真要成你闺女你又不乐意了。” 莫父以为她指的是顾温瑶的脾气,“当人爹的,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你最好记着你这会儿说的话。”莫母意味深长的斜了莫父一眼,不再跟他瞎扯,通了发就准备上床睡觉。 莫父听见外头雨势增大,转身推了推莫母,“要不要让妈妈过去问问两个孩子可有什么需要的?温瑶头回过来,别有什么不适应的。” 毕竟莫府的条件是比不上顾府。 莫父倒不是想讨好侯府家里的姑娘,他就是单纯心疼顾温瑶这个小丫头。 莫母眼睛闭上,示意他少操心,“她从小就是书清在照顾,你还担心书清照顾不好?” 她现在担心的只有书清把人照顾的太好了…… 莫府上下熄光歇下的时候都已经是亥时。 院里没人走动,唯有雨声哗啦。 顾温瑶背靠着床柱坐在床边,一腿曲起光脚踩在身下床板上,脚趾抓皱床单,一腿蹦起脚尖垂在床边,纤细骨感的脚踝上袜子好好穿着,唯有荷花鞋面的丁香色绣花鞋半脱不脱的,被顾温瑶用脚尖点着踩在地上。 她衣襟半开,露出圆润粉白肩头,身上襦裙被推到膝盖上方,随着她屈腿踩床的动作,柔软的布料顺着肌肤下滑,堆积在腿面上。 烛光下,她小腿纤细,肤色塞雪三分,双颊绯红,眼尾颜色妖冶,眼睫都湿漉漉的凝成几缕,瞧着像是刚从外头淋过雨,可怜的紧。 顾温瑶面上羞涩的很,双手攥紧衣裙压在双腿之间,生怕露出半点春色被人瞧见。 莫书清侧坐在她身前,微微倾身下压,面朝顾温瑶,朝床里那侧的手穿过她小腿腿弯,搭在她腰后的床单上,柔声问,“喊我什么?” 顾温瑶脚趾悬空,坐的更不稳了,直接跌在身后的床柱上,手下意识松开衣裙搭在莫书清肩头,可怜兮兮的眨巴眼睛,“嫂嫂~” 莫书清,“……” 莫书清低头咬顾温瑶锁骨。 顾温瑶笑得狡黠,眼睛弯弯眼底光亮闪闪,被莫书清手臂架起来的那条腿更是勾着莫书清的背,将人往自己怀里压。 腿往高抬,放肆嚣张到恨不得将小腿肚子搭在莫书清肩头。 面上她是被莫书清堵在床柱一角逃无可逃的那一方,实际上衣襟是她自己扯开的,裙摆是她手指缠绕着慢慢卷起来的。 唯有眼前的人,是瞧了她一眼,自己坐过来的。 肠衣在温水里泡过,这会儿颜色透明飘在白玉般的海碗里。 莫书清看着顾温瑶,用眼神示意她海碗里的东西。 顾温瑶耳朵都红了,别开脸不愿意伸手捞。 她长睫颤着落下,白瓷脸颊透出粉来,湿润的唇瓣轻抿,低下头的时候,像朵含苞待放诱人采摘的粉白莲花。 莫书清低身,垂眼偏头吻她嘴角,低声问,“叫我什么?” 顾温瑶指尖轻蹭莫书清肩头,撩起眼睫望她,眸光水润,小声喊,“姐姐~” 她乖了,莫书清才伸手去捞那东西,用它套住两指,甚至想塞进去三指。 顾温瑶眼皮跳动,直接坐起来正面抱住莫书清,讨好的叫,“好姐姐,你要撑死我啊……” 她再馋,也要循序渐进啊。 渐进的时候,外头雨声最大,坐在门外守夜的清露隐约听见屋里传出低低的哭声,疑惑的扭头朝后看。 她伸手扯易芸,“你听见什么了吗?” 易芸耳朵都红了,硬是对着大雨摇头,“没有啊。” 清露,“……咦?我怎么听见温瑶姑娘的哭声。” 易芸抬手,手指做扇扇风,面不改色的说,“许是在做梦吧。” 顾温瑶做了什么梦清露不知道,她只感觉那细小的动静似乎到子夜才停。 可怜见的温瑶姑娘,被梦折腾这么久,怕是要累惨了。 【作者有话说】 阿瑶:老实了[化了] 第67章 067 ◎“定情信物?”◎ 一夜大雨,翌日清晨,空气清新,天色焕然一新。 莫父上早朝天没亮就进宫了,府上只有莫母在。 等莫书清跟顾温瑶起床洗漱后,三人一起吃了顿朝食,口味都是按着顾温瑶口味来的。 饭后顾温瑶就该回去了,莫母捶了捶双腿,“昨天下了场大雨我这腿老毛病又犯了,温瑶要是不介意,就让书清送你出府吧。” 明知道莫母是制造机会给她俩单独相处,出了院子,顾温瑶还是轻声问,“周姨的腿要紧吗,不如让胡大夫过来看看。” 当年全家被贬岭南,舟车劳顿不说,到了新地方后更是不熟悉,衙门里的事情是莫父在管,可衙门外全家的吃穿住行几乎都是莫母一人操持,阴雨天就会腿疼的毛病便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莫书清借着袖筒遮掩握住顾温瑶的手指,轻声应,“好。” 胡大夫医术了得,能让他过来看看也是好的,就算不能根治,那也能缓轻疼痛。 出了门,顾府的马车已经等在外头,易芸朝顾温瑶伸出双手。 顾温瑶一手提衣裙,一手搭在易芸掌心里,踩着脚凳上马车。 人还没进去,就扭头朝后看莫书清,“姐姐明日可有时间来府上玩?要是来的话,我今日就让人下帖子。” 莫书清,“……” 她跟顾舒枫刚和离,要是没有正当理由转脸又去顾府做客,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顾温瑶也懂,可她就是舍不得莫书清,尤其是两人昨天才那样过,此时更不想分离。 顾温瑶轻咬下唇,浓密长睫煽动落下,脸上写满失落。她拿余光看莫书清,往上踩一个台阶看莫书清一眼。 眼神就像软勾子,结结实实勾在莫书清的心尖上,以至于莫书清往前走了几步,接替易芸的位置,伸手握住顾温瑶的小臂和掌心,扶她上去。 “过几日吧。”莫书清昂脸柔声哄她。 过几日秋试的结果也该出来了,到时候顾府如果有事,她还是可以上门关心的。或是等两天,等胡大夫给她娘看完诊后,她也可以借此机会上门送礼感谢。 不管怎么说,两人明天都见不到面。 顾温瑶扁嘴垂头,闷闷开口,“都听姐姐的。” 她提着衣裙的手指松开,把着车厢,想起什么,弯腰转身同莫书清说,“险些忘了,我给姐姐准备了礼物。” 顾温瑶,“姐姐要是不嫌弃麻烦,上车来拿一下。” 莫书清没多想,跟着顾温瑶上了马车,“什么礼物?” 她才弯腰低头进去,就被顾温瑶伸出双臂圈住脖颈肩膀拖进车厢里,紧接着火热的吻便落了下来。 身后车帘顺势垂落,遮住两人跪坐在车厢中的身影。 顾温瑶咬着莫书清的耳垂,低低的说,“我。” 莫书清眼里带出笑,伸手回搂住顾温瑶的腰,垂眼道:“阿瑶原来信上写的那些是真的。” 顾温瑶茫然的撤身正面看她,“?” 莫书清握住顾温瑶的腰肢,帮她细细回忆,“三年前一月十九日的那封信,阿瑶信上写着‘天寒出不了门,可我又不想点炭盆’。” 顾温瑶眼睛缓缓睁圆,抽了口凉气,脸颊慢慢热起来。 她想起来了,她那时候病着,天冷心更冷,于是写给莫书清书信的内容就稍微火热了些。 顾温瑶当时想着,左右莫书清不会看,她也收不到回信,便想写什么写什么,胡乱的毫无顾忌的表达自己的感受跟情绪。 莫书清垂眼看顾温瑶,低声问,“想起来了?” 顾温瑶眼神飘忽,指尖都蜷缩起来,默默收回双臂,试图脱离莫书清的怀抱往后躲。 她后面写的约摸着是: ‘如果有可能,与其寒冬里病死,我更想在姐姐的身上,热死。’ 顾温瑶装傻摇头,见腰被莫书清搂着挣不脱,只得往前迎合的抱上来,讨好的亲莫书清的脖颈嘴角,“别看了别看了。” 怎么那些信,周姨真交给莫书清了…… 顾温瑶,“我重新给姐姐写,那些姐姐别看了,怪羞耻的。” 做完羞人的事情后,她反倒长出了薄薄的脸皮。 莫书清笑意浓郁,任由顾温瑶往她脸上糊口水。 亏得顾温瑶没涂口脂,不然待会儿下了马车都没法见人。 被莫书清逗了一顿,顾温瑶才老老实实打开旁边的矮柜,从里头取出来一个红木首饰盒。 莫书清接过来,在顾温瑶期待的目光下,狐疑着打开盒子。 红盒锦布里躺着一只莹润的羊脂玉镯。 镯子润如油脂,仿佛天热就会化开,通体莹白毫无杂质,跟市面上的羊脂玉镯相比,那就是珍珠和鱼目。 莫书清看向顾温瑶。 顾温瑶跪坐在她面前,双手搭在她的腿面上,欺身上前,漂亮的脸庞从下而上的凑近,粉润的唇瓣一张一合,“我娘留给我的。” 莫书清挑眉,当着顾温瑶的面戴上玉镯,抬起小臂露出手腕,“定情信物?” 顾温瑶脸都红了。 莫书清捧着她的脸,亲吻她的唇瓣,“那我收下了。” 两人不好在马车上逗留太久,等顾温瑶软了身子,莫书清就松开她。 目送莫书清下了马车,顾温瑶撩开车帘趴在车窗处看她。 莫书清抬脸伸手,食指曲起,指节蹭掉顾温瑶嘴角的一点银光水痕,柔声道:“回去吧。” 顾府马车悠悠前行,莫书清在原地相送,直到瞧不见马车影子了,才转身回府。 清露手里捧着红木盒子,正要跟莫书清回小院,就见自家姑娘突然朝着主院走了过去。 莫母见她去而又返,疑惑的看她,“温瑶走了?” 莫书清应了一声,然后伸手拎起茶壶亲自倒水,“阿瑶惦记着你腿疼的毛病,说明日让胡大夫来给你瞧瞧。” 她手捧着茶盏,朝母亲递过去,“娘,喝茶。” 莫母目光本来都在莫书清脸上,觉得她突然端茶倒水的有些古怪,直到莫书清的手送到她面前,才狐疑着将眼睛垂下,顺着莫书清那张平静的脸落到她纤细冷白的腕子上,紧接着就瞧见一支极好的羊脂玉镯。 莫母,“……” 莫母接过茶盏,没好气的问,“你今年芳龄几何了?” 她是怎么端着这么一张清冷矜持的脸,做出这种小孩子才做的炫耀举动? 莫书清手指抚摸玉镯,“不过十七,正是戴玉镯的年纪,说起来,阿瑶还送了我好些……娘?” 莫母起身就走。 莫书清悠悠问,“腿又好了?” 莫母,“……” 这女儿有时候比莫卿安这个逆子还会气人。 莫书清也不想炫耀这些物件,谁让送她物件的主人不在眼前…… 顾温瑶回到府上就把胡大夫叫过来,说了下莫母的症状。 胡大夫是第二天过去的,把脉问诊之后发现莫母的腿疼毛病不算严重,慢慢调理就行。 莫家那边是没什么事情,倒是顾府几位主人身体似乎都不太好。 顾舒枫依旧腻歪在如情身上,他觉得只要跟如情在一起,自己就有使不完的精力,一旦离开如情,人就像是被抽干水分的幼苗,瞬间没了精神气。 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情,顾舒枫倒是乐意这样下去,可眼下已经九月份,秋试放榜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 顾舒枫搂着怀里的如情,“要是我能榜上有名,我就跟我爹说抬你当姨娘。” 如情本来还笑着,听完这话嘴角笑意直接僵住。 顾舒枫在李府小学堂学的如何,估计除了他心里有数,也就她一清二楚了吧。 顾舒枫要是能榜上有名,那明天太阳指定从西边出来。 如情嘴上应着,“那我下半辈子可就指望小侯爷了。” 说话的时候,她手搭在平坦的小腹上,忍不住皱眉嘀咕。 按理说她跟顾舒枫都年轻,且她身子也不差,顾舒枫也让春水有过身孕,那她跟顾舒枫都没毛病才是,可怎么几个月了都没能怀上呢? 不说在李府的那段时间,单单就在顾府的这半个月,也该有了啊。 如情心里觉得古怪,准备挑个时间找大夫给自己看看。 只是还没等她去找大夫,秋试结果就出来了。 九月十四,秋试放榜。 【作者有话说】 昨天看的《聊斋志异(兰若寺)》,不太好评价,但故意的确没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第68章 068 ◎“喜报——”◎ “可算是等到了秋试放榜。”今日顾舒枫秋闱出名次,易芸瞧着比虞氏这个当娘的还要激动。 她打开衣柜给顾温瑶挑选衣服,“今年的秋装都送来了,姑娘想穿什么颜色的?今天这样好的日子,要不挑个颜色鲜艳些的?” 易芸提着红石榴襦裙扭身问。 顾温瑶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的在挑选自己待会儿要用到的首饰,摇头说,“寻常颜色就行。” 易芸将红石榴裙放下,挑了个色彩雅致的淡青。 “给哥哥准备的庆贺礼选好了吗?”顾温瑶戴耳环的时候偏头问,“哥哥要是中了,我没有准备礼物岂不是不妥。” 上次姐姐过来答谢胡大夫替周姨上门诊治的时候,在她耳边透露了一件事情,说是今年秋榜人数增添了一百。 原先毫无可能的顾舒枫,指不定有点希望。 顾温瑶比任何人都盼着顾舒枫能榜上有名。 他最好,榜上有名。 易芸抱着裙子走过来,笑盈盈点头,“都备好了。” 她将衣裙搭在衣架上,站到顾温瑶身后给她梳头。 眼前的镜子是从西洋运来的,别的不说,人面照在镜子里,就跟肉眼见着自己一般清晰无二,要是凑近一些,连眼角的湿润都瞧的一清二楚。 易芸抬头看镜子,恍惚了一瞬,忍不住对着镜子感慨: “亏得姑娘要选寻常颜色的衣物,这要是挑个色泽鲜艳的裙子,旁人估计都只顾得看姑娘,哪里有心思注意到别的,岂不耽误了事情。” 人家都说女子和离后,少了几分磋磨,容貌会胜以往几分。 可和离的人是莫家大姑娘,但易芸却觉得这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她家姑娘脸蛋倒是慢慢长开了。 从青涩的花骨朵到如今含苞待放点缀水滴的魅惑模样,当真是勾人至极。 顾温瑶双手捧着脸蛋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美貌。 这西洋镜是前些日子才从江南运来的,一大一小两块。 小的摆在梳妆台上留化妆用,放在地上的那块大的用作穿衣换衣。 顾温瑶对着眼前这块西洋镜,脑子里不由想着那面跟她差不多高的镜子,浓密长睫缓缓垂下,思路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只见脸颊慢慢变得绯红。 易芸低头瞧她,“?” 顾温瑶清咳两声,放下手将镯子戴好,“走吧,别误了时辰。” 九月份的卯时四刻,天还没有大亮。 开了房门,微凉的桂花气息混着清晨的水雾扑面而来,才让人感觉已然秋季。 顾温瑶身子弱,披了件斗篷,由丫鬟们提灯簇拥,朝主院走过去。 她时辰算的刚刚好,前脚顾侯虞氏洗漱完,后脚她就到了。 瞧见顾温瑶过来,虞氏有些高兴,问她,“怎么起这么早?” 她这份高兴可不是因为顾温瑶过来给她请安,而是因为今日她儿子放榜,顾温瑶这个妹妹难得懂事,知道提前过来等消息了。 顾侯坐在主位上,抬手抵唇咳了两声,然后端起手边茶盏喝两口茶水压下嗓子里的痒意,“温瑶来了。” 顾温瑶柔柔福礼,先是对虞氏说,“知道哥哥今日放榜,我提前备了好礼来祝贺。” 她脱下披风,从易芸手上接过锦盒,朝虞氏递过去,“母亲瞧瞧,上好的笔墨纸砚,我可是细细收罗了好一阵子呢。” 虞氏笑的更开心了,“劳烦你用心了。” 她收下礼物转身放到旁边,顾温瑶则坐在下首位置,微微侧身看向主位上的父亲,脸上露出担心模样,“爹爹身子怎么还没大好?” 顾侯自从上次被顾舒枫气吐血后,身子就没好利索,总觉得胸口闷堵难受。 他也找大夫瞧了,不止找了府上的胡大夫,还特意请了御医,只是说辞差不多,都让他平心静气养身子,不要动怒,情绪上不要大喜大悲,养上半年就好了。 顾侯也想不动怒,所以这段时间,他哪怕知道顾舒枫躲在院里跟那个叫如情的丫头厮混,他也没多过问,免得放榜之前再气一次。 顾侯放下茶盏,“好些了,就是早起吸了凉气,这才咳两声,不碍事。” 顾温瑶笑笑,面上单纯乖巧的很,甚至抬手抚胸口,舒了口气,“爹爹没事那就好。” 顾温瑶要是真信了他这话,那她在顾府里活不到现在。 顾侯可是马背上厮杀过的人,在她还没看清这个父亲是什么人的时候,也曾因他而骄傲过,觉得能争善战的爹爹是个英雄。 这样的体魄,怎么可能因为秋季吸了两口凉气就咳嗽呢。 他不愿意对自己这个女儿说实话,显然是心底藏着戒备。 虞氏过来坐下,问顾侯,“都什么时辰了,也该放榜了吧。” 顾侯侧眼斜她,有些没好气的说,“是啊,都什么时辰了,温瑶都过来了,你家状元郎还躺在床上没起来,出名次的人是他,你瞧瞧全家上下就他自己对这事最不上心。” 虞氏讪讪的低头。她知道顾侯怪她没管教好顾舒枫,对于顾舒枫跟如情厮混也没多加约束,这才说这种话。 可虞氏觉得秋闱都结束了,如今名次还没出来,何必那么为难孩子。 虞氏,“我让人去叫了。” 顾温瑶像是才反应过来,轻轻的“啊”了一声,“哥哥还没起呢?” 顾温瑶眼睛看向父亲,柔声劝,“哥哥应当是前段时间秋试累着了,现在多歇歇也是正常,就当为备考春试蓄力了,来年定能一甲有名。” 虞氏听的连连点头,恨不得附和“对对对”。 温瑶说的这就是她想说的话! 顾侯听完这话却是没吭声,只冷着一张脸继续喝自己的茶。 顾温瑶全然不在意,转脸笑着跟虞氏讲话。 约摸着过了一刻钟左右,连春水都过来了,顾舒枫还是没到。 秋榜会在辰时左右张贴,顾府下人已经提前一个时辰过去占位置等榜单了,就等这边榜纸贴好*,那边就回来报喜。 像顾舒枫这样的身份,如果他考中了,哪怕不用顾府下人去看榜,也会有其他人敲锣打鼓跑来告知讨赏。 越是接近辰时,顾侯越有些坐不住。 明知道儿子不争气甚至没出息,但他就这么一个孩子,心底依旧忍不住的对他抱有几分希望。 顾侯不信鬼神,这几日却经常去宗祠上香,希望祖坟能破天荒的冒一次青烟,哪怕是让顾舒枫挂在尾巴尖尖上中了呢。 顾侯面上在喝茶,眼睛却时刻注意着院里的风吹草动跟脚步声,连儿子至今没到都忘了。 虞氏倒是让人去催了几次,每次回来的下人都说小侯爷还在梳洗换衣服。 顾温瑶算着时辰,觉得差不多该出结果了,扭头朝外看过去。 “喜报——” “喜报啊侯爷——” “小侯爷中举了!!” 顾侯噌的一下站起来! 他双手颤抖,又急忙掩在袖下,往外快走几步,站在屋檐下问,“什么?” 他听清楚了,但就是不太敢相信。 虞氏也连忙追了出来,两眼茫然。 去看榜的下人跑到跟前,气都没喘匀,“小侯爷中举了,刚好排在第四百名。” 按以往规定,秋榜只有三百人,今年扩招,增添了一百名举子,顾舒枫真就挂在了尾巴尖上。 顾侯惊喜到眼睛睁圆,右手攥拳捶着左手掌心,感慨起来,“不愧是李博士,不愧是李博士啊。” 李博士这个人,押题是有一套的。 他手下的学生,有真才实学的能进前十,脑子灵活些的能到前百名,顾舒枫这样的,赶上运气好朝廷扩招,都能挂在尾巴上。 “得备厚礼,本侯要亲自去谢过李博士!”顾侯盘算起来。 他家跟李家,上次因为一个丫鬟的事情闹出点小小的嫌隙,面上都不太好看,这次他不管是用什么方法,得求着李博士在春闱前再指点顾舒枫一二。 虞氏激动到脸都热了,抱着顾侯的手臂,“对,侯爷说得对!得好好谢谢李家。” 要是知道李博士有这般本事,当初跟莫家结什么亲啊,就该跟李家结亲才是! 虽说上回办宴时她还觉得李家那小丫头李诗诗性格傲,这会儿却觉得李诗诗那叫有性情,不愧是书香门第里养出来的姑娘。 夫妻俩高兴到连谢师宴办几桌都想好了,顾侯更是大手一挥,厚厚的打赏了去看榜跟来报喜的人。 同样来等消息的春水双手捧着已经显怀的小腹站在两人身后的门旁边,脸色微微苍白,神情里瞧不出半分高兴。 她自然是不激动的,顾舒枫考的越好就会离她越远,没中举前就有了如情,那中举之后,侯爷肯定会为顾舒枫寻一门家世好的正头娘子。 新的大娘子能不能像莫书清那般容得下她还不好说,如果侯爷发现了她背地里做的事情…… 春水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后背贴在墙上都没有半分踏实感,只觉得像是踩在悬崖上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掉下去。 “怎么了春水姐姐?” 顾温瑶悄无声息站在春水旁边,陡然开口,吓得春水险些尖叫出声。 顾温瑶笑得和善,歪头同春水说,“哥哥中举了,这样好的消息,姐姐不如同我们一起去跟哥哥说说?” 顾温瑶一提醒,顾侯才想起来儿子还没来。 方才他心里还气顾舒枫对自己的事情磨磨蹭蹭不上心,现在顾侯心情大好,对自家的举人没有半分不满。 见顾舒枫还没来,顾侯转身笑着道:“走吧,咱们一起去看看咱们的举人在干什么。” 顾舒枫实在没想到自己能中举,所以想趁自己被亲爹暴打之前,再跟如情肆意一把。 于是顾侯到院里的时候,他才把衣服穿好。 可能是纵欲过度,顾舒枫觉得头重脚轻,身体前后摇晃了两下,好不容易才站稳。 如情见他面色太差,怕侯爷跟虞氏不怪儿子反倒怪他,连忙劝他再喝一碗参汤提提精神。 顾舒枫也怕,怕自己落榜后被亲爹送去军营里磨练,赶紧将参汤喝了,还左右拍拍脸颊,对着铜镜看自己的气色,皱眉道:“这什么镜子,糊成这样。” 前几日顾温瑶那边得了好镜子,送来的时候他见过一眼。 那才是好东西啊。 顾舒枫心底不满,对顾温瑶这个妹妹更嫌弃了,觉得她不懂事。 她能姓顾还住在侯府里,已经是她们明家天大的造化了,得了好东西还不孝敬出去,只知道留着自己用,顾家真是白养她长这么大。 顾舒枫摩挲着下巴上的短短胡须,心想要是秋闱落榜,他没了别的前途,是得按他爹说得,将顾温瑶嫁出去。 用顾温瑶给他换个闲散小官做做,这样至少他这个小侯爷面上过得去,有官职挂身,才显得不那么不务正业。 顾舒枫懒得剃须,打开门出去见亲爹。 已经辰时,天光大亮,顾舒枫抬眼的时候,光照在眼睛里,他只觉得身子一虚人一晃,才出门就双腿发软跪在地上。 顾舒枫额头上冒着虚汗,浑身发凉发抖,心脏更是重重跳动。 他耳朵里像是堵了棉花,隐约听见什么声音,但听的又不确切。 他瞧见他爹大步赶来,顾舒枫吓得不轻,人都趴在地上。 他娘上前搀扶他的手臂,嘴里说得好像是,“我儿你中举了,你怎么高兴过头了?” 中举了? 中举了! 顾舒枫激动之余猛地抬头起身,眼睛直直的看向他爹,“爹你不是来打我的?” 顾侯瞧他虚成这样,脸色大变,立马让人去请御医,同时让胡大夫快点来。 可是大夫来的再快也要时间,顾舒枫却是说完这话,直挺挺的朝后躺了下去,瞬间没了生息。 第69章 069 ◎“没事的阿瑶,至少这次我在。”◎ 顾舒枫倒地的时候,虞氏身影摇晃的明显,亏得顾温瑶就站在旁边,立马撑扶住她。 顾侯已经大步奔了过去,虞氏腿软到走不了路,人顺着顾温瑶滑坐在地上,只伸手朝前指,“我、我儿,快,快请大夫!” 顾舒枫被顾侯连同下人一起小心搬放到床上。 顾温瑶跟妈妈一起扶起虞氏,两人左右架着她往屋里走。 路过门口的时候,顾温瑶侧眸朝旁边扫了一眼。如情就站在门旁,此时已经吓傻了,完全没有反应的呆愣站着,春水也是在下人的搀扶下扶住肚子,跌跌撞撞的往屋里赶。 然而床上,顾舒枫直挺挺的躺着,脸色灰败,不管顾侯怎么掐人中都没有反应。 下人站在边上扯着袖筒抹眼泪,想说又不敢说。 小侯爷,已经没了呼吸。 虞氏愣怔怔站着,反应过来后,直接扑到床前大哭。 顾侯慢慢从床前直起身,恍惚之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大喜大悲之下,又是一口血吐出来,人也晃着往后退两步。 顾温瑶嘴上虽关心着“爹爹”,这时候却没上前搀扶,只催促着问,“大夫怎么还没来?” 先来的自然是离得最近的胡大夫,随后是御医。 两位大夫站在外间,神色悲恸的劝顾侯节哀。 “小侯爷劳累过度,又受了刺激,这才……”御医含糊其辞,没直接说顾舒枫其实是死于强行纵欲。 侯府是要脸面的勋爵人家,要是对方不追根到底的问,他才不会蠢到把这种死因直接说出来。 可顾侯是什么人,当下就听懂了。 顾舒枫这段时间日日留在院里,连房门都很少出,他能因为什么劳累过度? 顾侯单手撑着桌面,才勉强站稳,他低头看着衣襟上刚吐完沾到的血,冷静的吩咐两位大夫: “劳烦御医跑这一趟了,我儿已死,我不想他死后依旧被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尤其是他刚中了举。” 顾侯两眼猩红,抬头看御医,“您说呢?” 御医心头一惊,连忙点头,“这个下官还是知道的。” 顾舒枫在京中的名声素来不好,如今好不容易榜上有名但人却死了,顾家已经没了儿子,但不能连仅有的一点脸面都没了,他没出生的孙儿更是不能有个这样的爹。 顾侯叮嘱完御医就让陈管家送他出门,随后才跟胡大夫说,“我知道他身子差,但不能差到这个地步,你仔细查查。” 胡大夫跟御医不同,他是顾温瑶院里的大夫,顾温瑶又是顾家女儿,关起门来算是自家人,就算查出点什么也不会往外张扬。 顾侯已是强弩之末,交代完这些就倒了下去。 顾府里先后倒了两位,整个家都乱了。 其他几房本来是来恭贺顾舒枫中举的,谁知道来了后才发现喜事陡然变成丧事。 一家之主顾侯倒了下去,撑不住事情的虞氏在得知儿子没了后,人也是昏了又醒,醒了又昏。 如情被陈管家看管起来,被关之前春水还冲过去跟她撕扯,说是她害死了顾舒枫。 眼见着乱成一锅粥,顾温瑶让人把春水先搀扶下去好好照看,免得再动了胎气。 胡大夫就站在顾温瑶身边,听她吩咐下人照顾春水,想起什么,提醒她,“哦对了,我上次就同你说过,春水姑娘肚里的孩子怕是撑不到六个月。” 明知道这胎留不住就该早早引了,免得孩子太大引胎的时候连大人都保不住。 顾温瑶捏着巾帕,抵着眼敛,“这事今日我就着人同她去说,什么时候引,由她自己选择。” 胡大夫不管这些,只是有件事情他得问问顾温瑶的意思,毕竟他虽住在顾府中,可吃穿用度走的全是顾温瑶的私库。 要他说,顾家人也就只要面上功夫,实际上连张脸皮都没有。 但凡顾家人心里有顾温瑶,拿她当成真正的顾家人,也不会一边让她走私账养他这个大夫,一边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唤他过去伺候。 他又不是顾府里的大夫。 胡大夫,“还有,顾舒枫喝的滋补的汤药中,有两味相冲的药。” 这个顾温瑶也知道。 春水不想让顾舒枫跟别的女人欢好,更不想让别的女人有顾舒枫的孩子,便让身边的丫鬟去买了些药,对外只说不想家里的猫再发\情。 可如情不同,如情无名无份只得指望顾舒枫,于是下了些让他动\情的药,再加上她在身边缠着,顾舒枫这才被彻底掏空身子。 本来能撑两日,谁知今日放榜他中了举,惊喜之余心绪波动,这才没了生息。 顾温瑶转身朝里间看。 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她自小就知道她俩做不成兄妹,此生注定是仇敌。 顾舒枫能有今日,虽有她在背后推波助澜,可每一步都是顾舒枫自己走的,是他咎由自取。 那个小时候摁着她的头,想将她埋进土堆里的人,如今自己要埋进土里了。 顾温瑶藏住眼底异样的兴奋,垂眸装作伤心模样,轻声跟胡大夫说,“虽说爹爹受不得刺激,可府上目前还是爹爹当家做主,这些等他醒来,都同他如实说了吧。” 如情肯定是保不住了,春水那边就看顾侯怎么选择。 顾温瑶太了解这个父亲了,顾舒枫已经死了,她爹肯定会等春水生完孩子,再杀了春水。 至于孩子的性别,是男孩最好,也只能是男孩。 顾舒枫中举又死亡的消息传得飞快。 毕竟桂榜刚张贴完,很多人看到顾舒枫这个小侯爷榜上有名,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总要派人上门道贺的。 人到了之后才发现顾府有些不对劲,本来该满面笑容的府中下人,如今都哭丧着脸。 很多人第一反应都是顾温瑶死了? 听说顾家姑娘身子素来孱弱,贪玩落水后又留下病根,风吹不得日晒不得,娇贵的像个瓷娃娃。 难道是她没了? 跟她比起来,侯爷跟小侯爷还算康健。 谁知打听之下才知道没了的人正是小侯爷! 而体弱多病的顾温瑶则在这个时候撑起府邸张罗内外,属实让人刮目相看。 顾府上下挂满白布,虞氏不愿意相信儿子没了,死活不肯换衣服,披头散发的坐在棺材边上,直到顾侯醒来,让人强行把她扶下去换衣服。 待会儿会有人来奔丧吊唁,虞氏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得知顾家出事,曾是姻亲的莫家上下肯定要来的,甚至比其他人来得还要早。 马车上,莫父小声跟莫母感慨,“亏得两家和离了。” 不然这会儿他女儿就得跟着守寡。 他家书清才十七岁啊,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子可怎么活。 莫父虽觉得这时候讲这种话不好,毕竟他也是个长辈,可就顾舒枫那德性,早死也不算什么坏事。 现在他中了举,要是还活着,顾侯肯定得为他上下打点谋划,到时候进了官场,公务上一团糟不说,他顶着小侯爷的身份又有权力,不知道要荒唐成什么样子。 于国于家,他都是祸害。 不过话又说回来,顾舒枫再如何也是顾侯的亲儿子。 为人父母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必然痛苦至极。 他们一家三口到的时候,灵堂还在布置。 顾侯勉强能站起来迎接,但却说不出一句话,尤其是对着莫家。 他心里复杂的很,明知儿子之所以死的这么不体面,全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如情跟春水同时下药只不过是引子。 可就算明白这些,他依旧恨啊。 如情肯定留不得,春水也只能先容她苟活。 除了这两人,顾侯对莫家也是情绪复杂。 早知道顾舒枫有今日的结局,他说什么都会把莫书清留下来,由她规劝管着,顾舒枫不敢这么放纵。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顾侯拉着莫父的手,哑声道:“颜鹤。” 才开口,眼泪就掉下来。 顾温瑶扶着虞氏出来,远远就瞧见莫书清朝她这边看。 莫母不管怎么不喜欢虞氏,这时候都会上前扶着她说点聊胜于无的宽慰话。 虞氏哭个不停,话都说不利索,心底怨恨,死的又不是周氏的儿子,她当然不伤心了,死的要是她家的莫卿安,自己这会儿上门吊唁也会体面端庄的很。 不管心中如何想,现在两家大人站在一起,全然没了当初两家和离时的怨气,还算彼此搀扶。 莫父甚至能拍着顾侯的手说道:“好在舒枫还留了个孩子。” 顾侯沉默点头,同时抬手咳嗽。这也算是他最后的慰藉了。 他们说话时,顾温瑶只安静的站着,这会儿才红着眼眶劝父亲下去歇息,“前厅这边我勉强可以招待,爹爹还是保重身子要紧。” 莫父跟着劝,“是啊则成,你得撑住啊。” 他跟莫母扶着顾侯虞氏下去,扭头对莫书清叮嘱交代,“顾家这会儿忙成一团,你帮温瑶打打下手。” 莫家兄妹姐妹之间和睦,以至于莫父觉得顾温瑶没了兄长心里多少也会难过,有个熟人帮忙会好些,尤其是莫书清在顾府里管国家,对顾府上下也熟悉。 莫书清轻声应,“好。” 莫父跟顾侯并肩离开,顾侯脚步明显已经跟不上他了,还是莫父惊诧之后反应过来,特意等着他慢慢走。 顾温瑶静静的看着父亲的背影。 她记忆里,自己差点被淹死的那一次,他就过来看了她两眼,那时候他的眼神顾温瑶虽看不懂,却本能感受到爹爹是真的不爱她。 顾温瑶挑唇笑起来,低声同身边的莫书清说,“原来真正的丧子之痛是这样的。” 她险些溺毙的那次,父亲也只是口头关心了两句,别说眼泪了,连个公道都没替她讨。 莫书清看向一袭丧服白衣的顾温瑶,抬手轻轻将她环到怀里,“没事的阿瑶,至少这次我在。” 顾温瑶靠在莫书清怀里,低低的问,“姐姐你说,哥哥没了,他会将小侯爷的爵位传给我吗?” 上书替女儿讨封号这事在本朝并不少有,只不过有儿子的情况下肯定先紧着儿子来。 可顾府不同啊,顾府就顾舒枫一个儿子,现在他没了,轮也该轮到她了,这是顾则成欠明家的,是他欠她母亲的。 莫书清轻抚顾温瑶清瘦的肩背,“顾侯会给春水腹中的孩子讨封。” 那才是顾侯唯一的指望跟希望。 顾温瑶从莫书清怀里直起身,抬手在自己毫无水痕的眼尾抹了一把,幽幽感叹,“爹爹若是执意如此,那就不能怪我先礼后兵了。” 顾温瑶笑得乖巧无害,“商人重利,这话还是他跟哥哥说给我听的,我可一直记着呢。” 【作者有话说】 这本终于快要完结啦!!!! 番外的话,写完小时候,我再看看要不要写个现代篇[撒花] 第70章 070 ◎“姐姐一看就没做过坏事。”◎ 顾舒枫葬礼办了三天,前来吊唁的人极多。 虽说如今顾家侯府风头不如以往,现在又死了儿子,更是后继无人,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该给的敬重还是要给的。 就连江南明家那边都来了人。 只是事发突然,明家大伯赶来的时候,顾舒枫头七都快过了。 “兄长,你说咱家出事,明家来人做什么?”先开口的是顾家老三。 顾侯同父同母的胞亲只有大顾氏一人,其余几房都是当年老侯爷的妾室所生。 就像顾老三,他就是老侯爷生前最宠爱的一个妾室生的,除了顾老三,那妾室还生了顾老五。 这两兄弟一母同胞,年少时都自命不凡,曾在争夺爵位上跟顾侯起过冲突,他母亲也跟早已亡故的老夫人不对付,以至于顾家兄弟三人面和心不和了几十年。 顾侯当年也是怕了妾室跟庶子,这才只娶了虞氏,碍于侯府困境又许了明氏做平妻,私下里并没有纳妾。 要是早知道有今日,他的确该多生两个儿子的。 这样的话,舒枫死后,侯府的爵位也不至于被老三老五甚至明家惦记。 见顾侯不说话,顾老五跟顾老三对视一眼,叹息着说道:“二哥,舒枫已经没了,你也该为顾家的以后多做打算,不能只沉浸在眼前的伤痛里。” 顾侯这才看他,“你想说什么?” 顾老五一听有戏,立马说道:“春水到底是个妾室,生出来的孩子也不过庶子,就算给她脸面抬她为正妻,谁又能保证她腹中孩儿是男是女。” 后面的能不能生出来以及能不能顺利长大,这些话顾老五还是忍住了没讲出口。 他屁股从椅面上往前蹭两下,恨不得坐在顾侯跟前,膝盖怼着膝盖教他做事,“以我所见,二哥不如从后辈子侄里先挑一个好孩子过继到你名下。” 见顾侯侧眼沉脸看过来,顾老五又往后坐了回去,讪讪着道:“我这也不是劝二哥将爵位请封出去,只是想让二哥以防万一,有个双重准备。” 顾侯直接砸了手里的茶盏,“啪”的一声,盏壁四分五裂,堂上也彻底安静下来。 顾侯情绪波动,手握紧椅子把手,咳的脸色发红,“舒枫才过头七,你们就打起爵位的主意,是当我死了不成?” “还双重准备,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后在算计些什么!”顾侯冷声道:“你们年轻时没做成的梦,如今更别想做。” 顾老三直接站了起来,虽畏惧顾侯威严,但又硬着头皮问,“难道大哥真要请封顾温瑶袭爵?这才让明家人前来奔丧!” 顾侯几乎脱口而出,“这爵位是舒枫的,生是他的死是他儿子的,要是春水没这个福气,我顾家就是不要了,也没有你们任何人的份!” 这爵位要是给顾家其他几房,那他年少时受过的算计跟屈辱算什么?他又如何跟他含恨而终的母亲交代? 要是给了顾温瑶,更是摆明了告诉所有人他对明家以及明氏有所亏欠,这才给顾温瑶一个女娃请封。 顾侯宁愿顾家没了这爵位,都不肯过继子侄以及顶着非议让顾温瑶袭爵。 顾老三指着顾侯,“你——” 顾侯直接冷声撵人,“滚!” 眼见着陈管家带人进来,顾老三跟顾老五才夹着尾巴从正堂里出去。 陈管家叫人将碎茶盏打扫了,走到顾侯跟前,担忧着道:“侯爷犯不着跟他俩置气。” 顾侯靠坐在椅背里,闭着眼缓气,“我要是真跟他俩置气,顾府里早就容不下他俩了。” 他之所以留着这兄弟二人,不仅是为了做出所谓兄友弟恭的模样图名声上好听,更是为了让他俩看清谁才是侯府里真正的主子,让他俩乃至他们的儿孙们都夹着尾巴在他眼皮子下讨生活。 他可从来都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 顾侯手指摩挲椅子光滑的扶手,缓缓睁开眼睛,“你说明家人为何而来?” 陈管家抬头对上顾侯布满血丝的眼睛以及日益干瘪的脸庞,低下头不敢乱说。 小侯爷没了,顾侯身子明显不如以往,最近都开始喝汤药了。 顾侯冷笑一声,话不知道是说给陈管家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明家人最好不要有其他心思,温瑶要是懂事些,就不该惦记不属于她的东西。” 陈管家垂眼低头,“侯爷说得是。” 但不管明家人为何而来,明日人就到京城了,无论是碍于什么,顾家都不能表现的太冷淡。 顾侯摆手,“既然是她母亲那边的人来了,就让她去迎吧。” 顾侯想起什么,抬手抵唇咳了两声才问,“书清还留在府中?” 总算不是严肃要命的事情了,陈管家这才敢直起腰,语气轻松些许,“是啊,大……莫大姑娘这段时间都在府中客房住着,帮夫人跟姑娘招待客人。” 不得不说莫家人真是太体贴大度了,就算跟顾家已经和离,就算顾舒枫生前对莫书清做过那么多的荒唐事,现在他死了,莫家能舍得让女儿留下来帮忙简直是仁至义尽。 要是换做旁的人家,能来吊唁露面就是全了两家情分,哪里会做到这一步。 也是因为莫书清留在顾家,外头对顾舒枫的评价都好了不少,认为两人和离前应当是有些情分的,要不然莫书清也不会心甘情愿暂留顾府。 顾侯心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毕竟书清跟顾舒枫情分如何,外头人不清楚尚且能揣测一二,可他却一清二楚。 莫书清要是真对顾舒枫有情,在闹出如情跟春水有孕这事的时候,也不会除了和离不给顾家其他活路。 只是这会儿顾家的事情的确多,虞氏又不顶用,书清能留下来自然是最好的。 顾侯,“让温瑶多照顾着些,莫要怠慢了她。” 陈管家,“是。” 陈管家到青棠院的时候,并没见着自己姑娘。 丫鬟上前回,“姑娘近日操劳身子吃不消看不下账本,所以去请莫家姑娘帮忙看账去了。” 顾温瑶本就体弱,这些日子全是她前前后后替虞氏撑着,如今丧事已过,虞氏都倒下来了,何况是她。 陈管家没多问,只同丫鬟说了顾侯的意思,一是让顾温瑶明日接待明家人,二是让顾温瑶好好招待莫书清,别在吃穿用度上委屈了人家莫家大姑娘。 丫鬟心里腹诽,莫家大姑娘是自家大娘子时都没见顾侯对这个儿媳妇真正上心过,要不然也不会纵着小侯爷闹出如情这么不体面的事情,如今两人和离了小侯爷死了,顾侯知道人家的好了。 丫鬟低头回,“我这就去同姑娘说。” 陈管家左右看,“姑娘回来了?” 丫鬟,“姑娘没出院子。” 陈管家疑惑,想起什么,“莫家姑娘住在青棠院中?” 丫鬟,“自然。” 莫家姑娘从前几日就一直住在青棠院的客房里。 丫鬟想起自家姑娘的说词,“前些天府上人多,姑娘说别处都住满了,只得委屈莫家姑娘同她住在一个院里,这些天虽说人都走了府中客房空下来,但莫姑娘也懒得再搬住处。” 她这么一解释就合理多了。 见陈管家离开,丫鬟才朝客房那边去。 易芸端着针线筐坐在房门口屋檐下的廊柱边,秋季日头也不晒,她闲着也是闲着,坐在外面守门的同时做点针线活。 见丫鬟过来,笑着起身将她拦下,两人站在台阶下说话。 屋里窗户没关,易芸跟丫鬟的对话房中人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莫书清坐在窗边书桌前看账本,听到声音才停笔侧眸。 易芸打发走了丫鬟,自己走到窗边,低声同里面的人重复丫鬟的话,最后担忧的问了句,“我家姑娘还没醒吗?” 莫书清朝后看了一眼,顾温瑶已经从她床上坐了起来。 莫书清,“刚醒。” 顾温瑶操持丧事的确是累着了,人从昨日起就昏昏沉沉头重脚轻,昨夜更是起了低烧,今早虽退烧了,但精神极差。 可府里积攒的事务不能拖,于是她抱着账本过来了。 账本塞进莫书清怀里,她则一头扎在莫书清床上,睡过无数次似的,熟稔的脱了鞋裹上被子,倒头就睡。 莫书清坐在床边伸手摸她额头脸颊跟脖颈,看看是不是又起烧了,她却哼唧着昂起脸,拉着莫书清的手往下,一边往怀里放一边说,“嫂嫂快些,我好困。” 莫书清,“……” 顾温瑶以为莫书清是想那事,困的眼皮黏在一起,还要莫书清动作轻些,她还病着不太好弄的太剧烈。 莫书清扯着被子一把盖到顾温瑶脑袋上面。 她留下来帮忙纯属是心疼顾温瑶,两人都半个月没有越界的肌肤之亲,她却把她往那里想。 见莫书清木着脸看自己,顾温瑶赖皮讨好的笑笑,然后被熟悉的气息裹着,没多久就睡过去。 等她睡熟,又让胡大夫来看了一遍诊,确定她没事就是累着了,莫书清才安心的坐在窗边替她处理账务。 也是怕人多想,所以房门没关,窗户也没关。 顾温瑶打着哈欠起床,踩平鞋跟,趿拉着绣花鞋走过来。 双臂无骨藤蔓似的从背后攀爬到莫书清肩上,双手往莫书清身前交叉一搭,整个人都贴在莫书清背后的椅背上,下巴搭着莫书清的肩。 她满头长发披散身后,随着倾身弯腰的动作,乌黑发丝滑落肩头,落到莫书清身前,像是她的长发一般。 顾温瑶抬眼扫了下大开的门跟窗户,眼睛弯弯的笑了。 她唇瓣若即若离贴着莫书清的耳后,垂着眼,低低的提醒,“姐姐一看就没做过坏事。” 莫书清疑惑的侧眸瞧她,“嗯?” 顾温瑶唇瓣正好印在她侧脸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妖精想吃人似的,“所以才会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 莫书清,“……” 莫书清的确没做过坏事,所以两人共处一室时下意识开了门窗,全然不知道正常情况下,她跟顾温瑶在外人眼里不仅是前姑嫂,更是极好的姐妹。 这样的关系,就是躺一张床上盖被子说话,旁人都不会多想。 反而是门窗大开才更有股欲盖弥彰的意味。 莫书清垂眼,看了下搭在身前的双手,又顺着素白的衣袖看向顾温瑶那张素净清丽,又憔悴虚弱到惹人怜惜的脸蛋。 她也许没做过坏事,但她这会儿却能一眼看清顾温瑶的“坏”心思。 感情阿瑶刚才睡前拉着她的手往怀里放,不是想说她想那事了,而是顾温瑶她自己,想要了。 【作者有话说】 阿瑶:人累了就会想放松一下~~~[害羞] 70-80 第71章 071 ◎“嫂嫂知道的,原先你还在顾家,我就想了~”◎ 顾温瑶水做的一般,从椅背后面很自然的流淌到莫书清怀里,正面坐在她腿上,后背抵着书桌。 莫书清下意识抬眼看窗户,面上皱眉抿唇,正经的不行,实际上在顾温瑶滑过来的时候,她手就已经搭到顾温瑶腰上,掌心甚至在她背后贴心的护了一下。 顾温瑶随她一起朝后看,“我的院子本就很少有人过来,而且易芸在外面守着呢,姐姐放心就是。” 莫书清抬手将顾温瑶身前的长发拨到她背后,手背顺势贴了贴她的脖颈。 肌肤温热,是熟睡后刚醒的正常体温。 莫书清挑眉,“病才刚好。” 顾温瑶点头,皱着秀眉说,“我还虚着呢。” 莫书清皱眉,“那你……” 顾温瑶往前趴在莫书清怀里,下巴搭在莫书清锁骨上,食指指尖轻轻拨动莫书清耳垂上的碧玉耳环,轻轻低低的说,“所以劳烦姐姐出力了。” 细葱似嫩白的手指顺着莫书清纤长的脖子往下滑动,流淌着经过锁骨再到山坡,随后围着腰肢缠绕。 顾温瑶掀起浓密长睫朝上看,呼吸热热,“求姐姐,轻点。” 她是临时起意,莫书清既没有带那个肠衣,也没有提前泡上,这会儿手朝前,将桌面上的茶盏端过来,里头茶水温热。 莫书清将茶盏抵在顾温瑶嘴边,先喂她喝了一口。 知道她喜欢用自己的杯子喝水,且还病着,莫书清最近就没让人往茶里面放茶叶,所以这会儿杯子中装的是寻常烧开后的白水。 顾温瑶唇瓣被水濡湿,泛着粉润水光,她直起腰看莫书清,以为她又像之前那样,把手放她嘴里。 莫书清却是拿出巾帕,用顾温瑶喝剩的水打湿帕子,仔细擦洗了一下手指跟指尖。 顾温瑶脸颊热起来,眼神飘忽,手指缠着莫书清腰带上垂下来的丝绦,绕了一圈又一圈,恨不得扯下来。 莫书清抬眸,潮湿带着水汽的手指在顾温瑶下唇瓣上不轻不重的摩挲,低声说她,“惯会胡闹。” 顾温瑶丝毫不怕,眼睛亮亮张口就是倒打一耙,“谁让姐姐愿意纵我。” 窗户跟门都没关,偶尔有风进来。 风拂过,吹起书桌后面的轻缦薄纱的床帐,却撩拨不动顾温瑶汗湿后贴在脸颊跟脖颈上的黑发。 顾温瑶反撑着身后书桌边缘,另只手握住莫书清的手肘。 葱白的指尖抓皱莫书清堆积在小臂上的裙摆袖筒,咬着唇含着泪,说不清是想让她往里更深些,还是往外更浅点。 她原本结结实实坐在莫书清腿上,这会儿屁股却是半贴着对方*的腿面,手搭在莫书清肩头,踮着脚尖想往上挣扎逃跑。 说好不出力的,但棍子搅进池中,拧成漩涡般,牵动全身,更是扯的小腹跟小腿肚子发紧。 等顾温瑶重新跌坐回莫书清怀里,人已经脱力,柔软无骨的趴在莫书清怀中,哑声控诉,“姐姐定是,故意的。” 她都求饶了,莫书清还箍住她的腰。 她往哪里躲她就追到哪里,刚闪出点缝隙她还没来得及喘息放松,对方就又重新堵上来。 大禹治水都没这么严防死堵的。 莫书清抱紧顾温瑶的腰,平复自己沉重不齐的心跳声。 听顾温瑶开口怪她,莫书清笑着,额头抵在顾温瑶肩上,低喃了一句,“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 顾温瑶一下子听懂了,张口咬在莫书清肩头衣服上。 何止微雨。 顾温瑶从莫书清身上起来的时候,留在莫书清裙摆上的水痕说明刚才下了场大雨,这才湿了一块。 顾温瑶去小解,莫书清洗手换衣裙。 等顾温瑶回来的时候,莫书清已经收拾整齐,端坐在椅子上,后背不贴椅背,正慢条斯理的擦拭指尖上的水。 顾温瑶凑近,瞧见桌上账务已经看完大半,心里高兴,不由弯腰低头,牵起莫书清的手指,在她指尖吻了一下,“辛苦姐姐了。” 这些账她强撑着身子也能看,只是有人在自己生病时愿意帮自己分担这些总是不同。 既是减轻了她的辛苦,也是撑在她身后替她托底。 莫书清知道顾温瑶指的是看账,却假装听不懂,视线从账本移到顾温瑶脸蛋、落在她唇上,悠然竖起自己的右手,掌心朝里,故意说,“嗯,是辛苦我这双手了。” 顾温瑶,“……” 顾温瑶眨巴眼睛,身子往前,双手撑在莫书清椅子左右两边的把手上,唇瓣贴着莫书清的耳廓,“嫂嫂要是愿意,小妹也不是不能辛苦一二~” “嫂嫂知道的,原先你还在顾家时,我就想了~” 她勾勾搭搭的看着莫书清,视线如手指,撩拨着莫书清的脸皮。 莫书清挑眉,握着帕子,长臂一环就将眼前跃跃欲试的顾温瑶拉到怀里侧身坐着。 前一瞬还蛊惑不已的人,下一刻就轻呼一声跌进莫书清怀中,下意识张开双臂抱着对方。 莫书清抿唇轻笑,不知道是在说看账还是弄她,“顺手的事情。” 她虽是闺秀,看看书提笔的时候并不少,这点臂力跟耐力还是有的。 顾温瑶张口想反驳,但她身子的确差,只得意味深长的拿眼尾睨莫书清,“小女子报仇,且看明日。” 明日? 莫书清狐疑的扭身看顾温瑶。 顾温瑶起身去搬椅子了,她睡醒感觉好多了,正好跟莫书清一起把积攒下来的账务看完。 换了套新茶盏,茶水重新倒上。 屋里原先旖旎的气息随着吹进来带出去的风散了个干净,顾温瑶满头长发也拿玉簪随意挽在脑后。 莫书清跟顾温瑶说了刚才的事。 顾温瑶并不意外,“是我怂恿三房五房去跟我爹提过继一事,他本就防着这两个兄弟,如今见他们打这种主意,更会绝了过继的心思。” 同时也绝了她的心思。 顾温瑶用顾老三跟顾老五探出了亲爹的态度。 莫书清侧身看顾温瑶。 她满头长发顺滑如丝绸,虽被白玉簪子挽住,可随着低头垂眸提笔翻纸的动作,鬓角两边的碎发垂落下来,遮住她的脸部线条。 莫书清抬手,将顾温瑶的碎发挽到她耳后,“那你外祖父派人过来,是为了奔丧,还是因为担心你的处境?” “都有吧,”顾温瑶含糊着说,“我要是闹出点事情,落得大姑母那般的结局,饶是外祖父再心疼我,也拗不过明家人将我当弃子般舍弃再另靠大树。” 莫书清听的皱眉。 顾温瑶笑开,歪头侧眸瞧莫书清,“姐姐要是不放心,明天同我一起去?” 莫书清,“好。”。 明家来的是明家大伯,是顾温瑶母亲的大堂兄,顾温瑶按着辈分该喊声舅舅。 因明家老爷子就明氏一个女儿,她远嫁京城又亡故后,老爷子身体不如以往,家中生意多数都交给这位舅舅处理。如今由他代表明家前来顾家奔丧,也不算失了礼数。 明家马车到的时候,顾温瑶是站在门外台阶上迎接,莫书清站在她身旁。 马车停下,先后下来一对中年夫妻。 男人是明家舅舅,妇人是他媳妇。 两口子穿着不算华贵,衣料瞧着并不是特别光鲜,可相貌端庄谈吐气质不俗,就算来到侯府门口,也没露出半分唯唯诺诺的怯意。 只不过对上顾温瑶跟莫书清的时候,两人恍惚了一下,彼此对视。 还是顾温瑶笑着往前两步,率先开口,亲昵的喊,“舅舅,舅母。” 他们虽是亲戚,但距离相隔甚远,加上官商身份悬殊,十多年来能见上两面都不容易。 舅母瞧见顾温瑶,扭头瞪了眼自家男人,“我就说左边的是瑶瑶吧。” 顾家丧事,顾温瑶跟莫书清都穿着素白衣裙,两人站在一起,都是贵女气质,以至于让明家舅舅认不出哪个才是顾温瑶。 这会儿顾温瑶往前走几步,到了跟前,明家舅舅才发现她长相是有些像明家妹妹的。 认出顾温瑶,两口子都端手见礼,话了两句家常,就由顾温瑶引着往府里走。 “这是莫家姐姐莫书清。”路上,顾温瑶同舅舅舅母介绍。 谁知舅母开口,“我记得她。” 三人都是一愣,齐齐看向舅母。 舅母同顾温瑶说,“你母亲走的时候,你跪在灵堂里守灵,半夜撑不住,就是靠在她怀里睡的。” 这事顾温瑶都不记得了,不由眨巴眼睛望向莫书清。 莫书清还真说不清,那时候她年龄也不大,何况顾温瑶小时候睡在她怀里的次数并不算少。 舅母笑着感慨,“多年不见,你俩感情还是这般好。” 顾温瑶只笑不语,心道多年不见,她跟莫书清的感情比舅母现在亲眼看见的,还要好上那么一些。 舅母不是个拘束弯绕的性子,她贴着顾温瑶走,轻声说,“瑶瑶,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 舅母,“瑶瑶是不是说了人家订了亲事,才用得上这些物件。” 莫书清慢悠悠看过来。 顾温瑶吸了口凉气,连连眨巴眼睛,岔开话题,“舅母,哥哥的灵堂就在前面,我带你们去给他上柱香吧。” 顾舒枫已经下葬了,不过丧事就办三天,这点时间根本不够远方亲戚前来奔丧,所以就在院子一处设了小灵堂,里头放着顾舒枫的牌位,留人上香祭拜。 明家舅舅跟舅母对顾舒枫观感一般,他们都是明家人,顾舒枫对顾温瑶的态度就已经决定了明家人对顾舒枫的态度。 这会儿两人来吊唁也是做做表面功夫。 明家舅舅舅母进去点香,顾温瑶跟莫书清站在门口。 莫书清侧眸看顾温瑶,“物件?” 顾温瑶拉住莫书清的手指,眼睛亮亮的看她。 莫书清顿了顿,微微别开视线,袖筒下面,手指紧紧攥住顾温瑶那只不安分的手。 明家舅舅跟舅母肯定不住顾府,等见完顾侯,他们必然会出去住。 顾温瑶这会儿这个表情像极了摇尾巴的小狗,她一抬脸,莫书清就知道她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阿瑶:只不过做一点,爱做的事情~ 第72章 072 ◎耐造。◎ 顾侯打心底瞧不上商贾,哪怕生意做到明家这种,他依旧看不上眼,陈管家对于这事心里清楚的很,所以在明家来府上祭拜的时候,他推辞说侯爷身体抱恙,不宜见客。 儿子死了,哪个当爹的能精神百倍的招待客人,用这个借口也合适。 明家舅舅扭头看了眼自家媳妇,拱手说道:“既然侯爷身子不适,我们夫妻俩就不叨扰了。” 陈管家客套两句,“您跟夫人好不容易来京城,是该多逛逛,奈何府上事情多我也抽不出时间作陪,这样,您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府上说一声就是。” 明家舅舅连侯爷的面都没见着,还能不清楚侯爷是什么态度了,就算他有什么事情求谁也不会求到顾府来。 寒暄两句,明家舅舅带着媳妇出了院子。 顾温瑶跟莫书清坐在凉亭里等他们。 明家舅舅昂脸看一眼,抬脚走过去。 虽说顾温瑶跟莫书清都是名门贵女,但性格搭眼一瞧就会发现截然不同,光是坐姿就能看出两人性子。 莫书清端坐在石桌边,矜贵端庄,犹如清冷绝尘不染俗世的仙子。 顾温瑶则随意很多,柔弱无骨的倚着凭栏,端着鱼食往亭子下方的池塘中撒去。 两人不知说到了什么,顾温瑶突然嗔恼起来,将指尖沾到的鱼食朝莫书清的方向弹过去,惹得莫书清抬袖遮挡,满脸无奈笑意。 顾温瑶自然要恼。 莫书清居然拿她跟鱼儿比起来,说她跟水里的鱼一样贪吃就罢了,还讲她馋心大胃口小,吃不了多少就甩尾要跑。 她几时跑…成功过,不都被她握着脚踝扯了回去。 余光瞧见明家舅舅夫妻俩过来,顾温瑶才收敛一二。 顾温瑶放下食碗,拿着巾帕慢条斯理擦拭指尖,“见到爹爹了?” 明家舅舅摇头,“陈管家说顾侯身子不舒服,不方便见客。” 去拜访之前他就料到是这个结果,但他这个身份,来了顾府不拜主人不合规矩,所以哪怕落得个没脸的结局也得走这么一趟。 顾温瑶冲两人笑了笑,替亲爹说了句公道话,“爹爹近日消瘦很多,身子是不太好,撑不起精神见人也是常有的事情。” 明家舅舅一愣。 他还以为顾侯不想见他们,这才装病,谁知道顾侯是真的病了。 明家舅舅眼睛一亮,往前走两步,欲言又止。 顾温瑶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也知道他们想说什么,只是现在身在侯府很多话不方便说。 顾温瑶起身,柔柔说道,“舅舅舅母远道而来,既然爹爹身子不适不方便招待,那就由我代替父亲,在京中招待您二老吧。” 明家人不常来京城,但不代表没来过京城。 商人本就走南闯北,过海越洋也不是没有过,见识过的大小景象虽说跟京中繁华不同,但不代表逊色多少,所以明家舅舅对京中热闹不甚感兴趣。 他们这次过来,一是奔丧吊唁,二是看看顾温瑶在京中处境如何,以及有没有其他想法。 虽说老爷子对外孙女宠爱有加,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先送到京中来,只要是顾温瑶想要的,信上提上一笔,其余的全由明家费心,老爷子恨不得倾尽明家所有供养顾温瑶一人。 可明家其余人也不傻,之所以这么纵着老爷子跟心甘情愿的供奉顾温瑶,无外乎是能从中得到便利跟好处。 侯府千金的身份,足够让明家借此名头在官场上通行无碍了。 明家生意做到这个份上,钱财已经瞧不上眼,能入眼的唯有摆脱商贾的身份进入上流。 如果顾温瑶真有那么千分之一的可能袭爵,明家作为她的外祖家,自然能跟着水涨船高。 不过明家也怕顾温瑶走顾家姑母的路子,要是她走错路惹恼了顾侯被送回老家,那明家这些年在她身上花费的钱财跟心思全打了水漂不说,往后明家也会受到牵连。 方才明家舅舅在府里请见顾侯时已经探明顾侯的态度。 顾侯瞧不上明家,证明他心里对顾温瑶这个有着明家血脉的女儿并不看重,主动给她请封爵位的可能几乎没有。 这会儿酒楼客房里,明家舅舅对着满桌酒菜,毫无半点食欲,只担忧的望向顾温瑶。 他媳妇刚来就借着那盒物件问过了,顾温瑶没有议亲的打算,顾府也没给她挑选夫家,那顾温瑶到底是怎么想的? 以及…… 她同这位莫家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怎么瞧着过于亲密了些,不止行为举止跟眼神对视,就连这样的家常酒宴,她都拉着莫家姑娘作陪。 顾温瑶浅浅抿了口杯中的桂花酒,“好喝。” 明家舅母笑着道:“这是老爷子亲手酿制的,让我们给你带过来,他说你母亲以前就喜欢这一口。” 明氏亡故的时候,顾温瑶还小,对于母亲的记忆属实不算多,自然不知道她喜好。 这会儿听舅母这么说,顾温瑶垂眼又抿了一口。 等她要再喝第三口的时候,莫书清看向她。 顾温瑶老实的放下酒盏,“我知道舅舅想问什么,舅舅放心就是,最多半年就有结果。” 顾温瑶看着眼前的桂花酒,手指摩挲盏壁,轻声许诺,“就算为了这口酒,我也不会置明家入险境。” 明家舅舅要的也就是这句承诺。 舅母左右看看,笑着说,“瑶瑶做事我们无需多问,我们办事瑶瑶尽管放心。哦对了,我们在京中不做逗留,明日一早就要启程返回,瑶瑶有什么话需要我们带回去吗?” 顾温瑶没什么话需要带回去,但她让人给外祖父做了几身衣服跟保暖用的护膝鞋袜,的确需要舅舅舅母帮忙捎带回江南。 顾温瑶让易芸回府取这些衣物,顺势说,“我们今晚就不回去歇息了,明日好能早起送舅舅舅母。” 明家舅舅有些意外。 他私以为他跟顾温瑶之间利益大于亲情,但他没想到自己来这么一趟,她为了明早方便给自己送行,宁愿住在外头都没回顾府。 明家舅舅难得感动,提酒杯敬向顾温瑶。 瑶瑶她心里有明家这门亲戚啊! 顾温瑶一共喝了两杯酒,明家舅舅却自己把自己哄的大醉,起身离席的时候,还叮嘱关心顾温瑶,“你对于我们这些长辈来说,别的都是假的,唯有身子健康才是真的。” 这是明家留在京中的唯一血脉啊,能平安活到今日已经不容易。 抛开利益,还是有些亲情在的。 只是这份亲情,唯有酒后能说两句,酒醒就只剩互利互惠了。 明家舅母扶着明家舅舅去别的厢房歇息,此间只剩顾温瑶跟莫书清,以及明家舅母留下的那个红木盒子。 莫书清起身去把门关上,同时吩咐小二送热水进来洗漱。 外间是酒席,里边是雅间。 莫书清转身回来,目光从盒子上扫了一眼,再看向顾温瑶。 顾温瑶喝的脸颊绯红,眼眸含水迷蒙,望着她,轻声问,“姐姐为何不饮酒?舅舅刚刚都敬到你面前了。” 莫书清把水壶提过来,给她倒水,“我要是也喝醉了,待会儿谁来管你?” 顾温瑶笑起来,朝莫书清伸出手,“那姐姐想尝尝桂花酒的味道吗?” 莫书清垂眼看顾温瑶的手掌,又抬眸看向她,温声提醒,“酒坛已经空了。” 顾温瑶一手拉着莫书清的手,一手食指点在自己唇瓣上,昂脸看莫书清,轻轻吐气,“这儿,还残留着酒味。” 顾温瑶将莫书清往下一拉,双手环上莫书清的肩膀,仰头吻过去,低低的音儿,妩媚的调儿,“我喂给姐姐尝尝。” 酒气随着舌尖侵入,桂花的香气跟残余的酒味逐渐蔓延过来,在口腔里不断的翻搅推挤,慢慢的,莫书清分不清是她喝了酒还是顾温瑶喝了酒,以至于她都有些微醺。 莫书清手掌勉强撑住桌面才没被顾温瑶拖着一同跌进她身后的椅子里。 她另只手也从扶着顾温瑶的脖颈,到掌心扣着她的后脑勺,逐渐加深这个吻。 直到小二过来敲门,说热水送来了,两人才恍惚着分开。 顾温瑶嘴角拉出一条银丝,唇瓣红润的更像是涂了口脂,鲜艳欲滴。 莫书清扯着袖筒给顾温瑶擦拭嘴角,垂眸看她,“谁先洗?”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问。 热水混着凉水兑进花梨木的木桶里,氤氲热汽在屏风后面弥漫。 明家舅舅跟舅母是午后来的,如今天色微黑已到戌时,屋里没有点蜡,全凭门窗外的灯火映出点光亮照明。 昏暗的光线狭小的木桶,潮湿的水汽低低的音调。 顾温瑶长发尽管挽在脑后,可鬓角依旧被热气打湿,碎发黏在脖子上。 但她顾不得撩拨头发,双手勉强搭在莫书清肩头,随着她的动作连同荡漾的水波一起上下前后起伏。 热意堆积到顶峰。 顾温瑶被莫书清扶着腰站在浴桶里。 就在顾温瑶头脑被热气蒙蔽到几乎空白,迷迷糊糊以为要结束的时候,莫书清温热的掌心搭在她的胯骨上。 顾温瑶愣怔着低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刚才被堵住的地方已经从指节换成唇瓣。 “你……” 顾温瑶连站着都勉强,开口声音更是破碎。 她,她哪里学的这些。 她知道莫书清矜贵端庄的外皮下是颗腹黑闷骚的心,但这些花样她的确没想过莫书清会对她做。 像下午她喂的游鱼般,就着刚才的水道儿,吃了丛中的食,又慢慢甩尾游入深处。 说不清是惊喜紧张还是激动兴奋,顾温瑶腿肚子都开始打颤。 顾温瑶手一时间无处可放,被莫书清拉着手腕搭在她的脑袋上,指腹轻抓她的发丝…… 直到顾温瑶泄力跌回水桶里,莫书清才撩水擦洗自己原本就湿了的脸跟嘴角。 莫书清也是刚才拨开的时候,才想起来一件事情。 她当初给顾温瑶量尺寸的时候,手指就曾无意间碰过这里。 如同蚌开壳,全是软肉。 等顾温瑶缓过来,莫书清才让她背过身,像小时候一样替她解开发髻梳理发丝清洗头发。 顾温瑶趴在面前的桶壁上,任由莫书清撩开她后背湿透的长发轻轻亲吻她肩头跟脊骨。 她颤的不行,可又藏不住的激动兴奋。 许是因为在外面,她不是侯府贵女,莫书清也不是莫家姑娘,这里既不是顾家也不是莫家,她们只是住在酒楼里的寻常顾客。 这里没有身份跟场地的约束,不用担心被谁发现跟闯入,顾温瑶身心放松,感觉最为强烈。 所以在莫书清双手从腰后环过来往下的时候,顾温瑶顺从的往后仰靠。 她眼尾红的妖冶,颧骨透着粉,唇瓣微张,低低的求,“姐姐,咬的重一些,再,重一些。” 牙齿扣在肩头,留下牙印。 顾温瑶恨不得这印记永远不会消散,这样她只要侧眸撩开衣服就能看见莫书清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独属于两人亲密无间的证明。 顾温瑶原本想着酒楼里的木桶会不会经不得摇晃挣扎。 是莫书清在她耳边提醒,“是花梨木。” 酒楼是顾温瑶选来给明家舅舅舅母接风洗尘的,自然会选最好的,不止饭菜好,里头的东西也一样好。 顾温瑶稳下心来。 只觉得自己像是纸船掉进这水桶里,莫书清是岸边撩拨的一只手,她自己丝毫做不得主自己身体的主儿,唯有手往哪儿拨,她往哪儿飘。 直到那手将她这片小船掀翻淹没,让她坠入桶底。 顾温瑶整个人头脑空白双耳嗡鸣,心脏重重跳起又重重跌落。 她从莫书清肩头吃到的水,缓缓从另一处排了出去,她这才慢慢恢复清明。 长发洗干净挽起来,又因为动作激烈又重新散落。 折腾了三次后,顾温瑶喘着气,拍着手下的桶,说道:“怪不得选,花梨木。” 耐造。 【作者有话说】 [害羞] 第73章 073 ◎“又不麻了?”◎ 顾温瑶比不得花梨木,身板没那么经糙耐造,从浴桶里爬上来后人就没了力气。 她软绵绵的一条往床上一趴,什么都不管了,长发都是莫书清给她拿巾子擦水。 雅间里点了几盏灯,柔和昏黄的光亮打在顾温瑶润白的肌肤上,像是给她光滑清瘦的后背镀了层柔光。 她趴在枕头上,后腰处搭着锦被一角,潮湿的长发被侧坐在床边的莫书清拢在掌心中,用巾帕绞水。 顾温瑶缓了一会儿,伸手挪身,几乎趴在莫书清的腿上,手指围着莫书清的膝盖绕圈。 其实就算是京城酒楼最好的雅间,条件也比不过顾温瑶的青棠院,何况酒楼嘈杂,再好的隔音都挡不住外头各种声音混在一起的吵闹声。 可越处在这种地方,顾温瑶越显得放松,甚至惬意的微微翻身,改成仰面躺在莫书清腿上。 莫书清手里还握着顾温瑶的发尾,措不及防一低头,就瞧见点了红的两团白。 莫书清,“……” 顾温瑶眉眼弯弯,歪着头跟莫书清对视,故意哼哼,“姐姐刚才还细细吃过,这才吐出来多久,又不认识了?” 上面连同锁骨处还残留着痕迹呢,莫书清可抵赖不得。 莫书清,“……” 顾温瑶慢吞吞伸手环住莫书清的腰,将自己挤进她怀里,借此遮挡春光,“好好好,我藏着就是。” 莫书清以为顾温瑶就是同她撒娇耍赖,抿唇没有多说什么,只继续给她擦头发。 直到顾温瑶用鼻尖蹭开她的衣摆,春季小雨似的将唇一下又一下的印在她的腰腹处,手也顺着她的后腰脊椎往上攀爬,莫书清才懂她要做什么。 不怪莫书清没多想,刚才顾温瑶嚷着腿软腰酸,一点力气都没了,谁能想到才歇息片刻,她又闹起来。 莫书清垂眼看顾温瑶,顾温瑶已经将手环在她的肩颈处,借力起身坐在她怀里,朝她嘴角亲了过来。 顾温瑶身上原本盖着锦被,这么一起身,被子顺势滑落,只搭在她小腿脚踝处。 她莹白温润的像块软玉,手指要是握在饱满的位置,似乎只要稍微用力一攥软肉都能从指缝里溢出来。 莫书清手搭在顾温瑶膝盖上,低声问,“不累了?” 顾温瑶鼻尖轻蹭莫书清耳垂,软软的说,“累,但我还是想姐姐给我。” 她音调轻的不像话。 两人本就是烈火刚熄,火星隐约闪烁,此时只需春风随意撩拨就能再次重燃。 顾温瑶托明家人从江南给她带来的东西还没用上,她就断断续续“哭”了四次。 这会儿那放着物件的锦盒就在床头旁边的绣墩上摆着,莫书清侧眸看过去。 她就算没掀开亲眼瞧,隐约也能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 “要我打开吗?”莫书清问。 顾温瑶上身斜躺在床上,腰后是两个叠在一起的枕头,身上被子早已被推到床尾,手下同色系的床单被她双手揉皱。 莫书清说话的时候,顾温瑶的两只脚正踩在她的肩头。 莫书清身上的绸制中衣布料微滑,被顾温瑶的脚趾抓成一团,衣襟微敞,露出清瘦的半截锁骨。 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思关心锦盒? 顾温瑶不满的拿眼睛瞪她,脚后跟勾着莫书清的背,稍微借力,身子往她的方向拉扯,将腿弯搭在莫书清肩头,两脚勾在一起,把莫书清锁在她腿间。 莫书清往前跌了一下,单手撑着床板才坐稳,笑着说,“不想要的话,怎么还特意让人给你寻这个?” 那自然是想用在莫书清身上。 顾温瑶轻咬下唇,眼神飘忽,略显心虚。 莫书清坐着她躺着,以至于顾温瑶的表情莫书清能看的一清二楚。 这会儿她手搭在顾温瑶大腿外侧,扭头垂眼,惩罚似的,在内侧咬了一口。 顾温瑶鲤鱼打挺,闷哼出声。 酒楼的床单料子也不差,但实在比不上青棠院。 不过幸好比不上。 顾温瑶心想,这要是她青棠院里那套真丝的,这会儿估计该蹭烂了。 可她实在难熬,像被提着尾巴的鱼。 那猫不饿只馋,这才慢条斯理从鱼尾到鱼腹慢慢咬,一下又一下的换着位置,直到腰腹。 顾温瑶有些应付不来。她脚踩着莫书清的肩膀想逃跑,却被对方握住脚踝。 莫书清,“东西都带来了,还是看看吧。” 趁顾温瑶头脑空白腰肢瘫软的时候,莫书清顺势打开了锦盒。 里面好些新奇玩意,比如铃铛大小的球。 顾温瑶,“?!” 她想用到莫书清身上的东西,被莫书清用温水洗一遍再擦拭干净,然后先用在了她身上。 莫书清握紧顾温瑶手腕,不让顾温瑶把东西扯出来,慢条斯理反问,“小女子报仇,且看今日?” 她那天随口说的话,她竟然还记得。谁说莫书清是大度端庄的闺秀? 顾温瑶,“……” 顾温瑶眼泪都出来了,感觉自己被钉住似的动不得,只得红着眼尾伸手去抓莫书清的衣襟,借力起身,讨好的亲她耳廓,“不报了。好姐姐呜,绕了我,吧。” 顾温瑶原本还咬牙忍着,到后面珠子乱滚实在忍不住,断断续续求出声,姐姐嫂嫂的喊着我错了。 好在楼里杂声较多,顾温瑶自己甚至都听不清她变了调的哭腔。 顾温瑶原本头发半干,这会儿鬓角又湿起来。 等头发彻底干了的时候,顾温瑶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她泪眼朦胧,喘着气掀开湿润的眼睫去看莫书清。 莫书清也没比她好多少,衣服乱了,发丝乱了,连素来沉稳的气息都变了,哪里还有人前那副清冷矜贵的贵女模样。 莫书清握住顾温瑶的脚踝。 顾温瑶眼睛瞬间睁圆,眼皮跳动。 莫书清还没过分到那种地步,抬眸睨了顾温瑶一眼,分开她的脚踝屈起她的腿,将留在外头早已被水打湿浸透的红绳拴着的金环用指腹勾住,轻轻往外一扯。 发出清亮的“啵”声。 顾温瑶听的最是清楚,愣怔一瞬,脸瞬间红了个透。尤其是莫书清还挑眉调侃一句: “平时也没见你咬这么紧。” 顾温瑶恼羞成怒,脚轻轻蹬在莫书清手肘处,被莫书清笑着回握住塞回被子里。 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的,但易芸来敲门的时候,已经是早上辰时。 顾温瑶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换好衣服才让易芸进来给她梳头。 易芸将怀里抱着的包袱放下,想起什么,轻声跟顾温瑶说,“姑娘,顾家老宅那边今早来人了。” 莫书清也朝她看过去。 顾舒枫头七都过了,顾家老宅那边来人肯定不是来奔丧的,甚至来顾家吊唁的人这会儿说不定还没回到老家呢,所以肯定是有别的事情。 顾温瑶不觉得意外,“也该来了。” 她跟莫书清换好衣服,下楼陪明家舅舅跟舅母吃朝食,然后将两人送上马车。 明家舅舅坐在车厢里,忍不住跟自家夫人感慨,“瑶瑶从小锦衣玉食,估计这辈子睡过最差的床也就是昨夜酒楼里的那张了。” “为了方便给我们送行,真是委屈她了,”明家舅舅说,“约摸着是没睡好,这才略显疲惫没什么精气神。” 明家舅母正撩开车帘往后跟顾温瑶几人挥手,听到自家官人这么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笑笑没说话。 她可不这么觉得。 刚才上马车回头,正好站得高,低头往下看的时候,无意间瞧见顾温瑶衣襟边上露出来的那点红痕。 她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自然能瞧出那是什么。 加上她带来的那箱东西以及顾温瑶跟莫家姑娘旁若无人的亲近,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左右这事对明家利益没有任何影响,随着顾温瑶就是。 马车悠悠前行,离开京城。 顾温瑶抬手遮唇打了个哈欠,站着酒楼门口等顾家马车过来。 易芸担忧的望着顾温瑶,“姑娘是不是没睡好?” 顾温瑶侧眸看莫书清,眼尾挑起,慢悠悠的说,“不是没睡好,是睡的,太好了。” 莫书清,“……” 这话撇开另一层含义,只论字面来说,顾温瑶倒是没撒谎。 莫书清也不是第一次跟顾温瑶同床共枕了,昨夜酒楼吵闹到后半夜,她本以为顾温瑶会被吵的睡不着,谁知道她睡得香甜。 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因为这会儿不是侯府,才让她睡得踏实安心。 莫书清安静的看着顾温瑶,目光从她眼底青色慢慢移到她红润的唇瓣,再往下就落在她衣襟边边的红痕上。 莫书清动作自然的提顾温瑶整理衣襟遮住痕迹,随后抬手将她鬓角碎发挽回耳后才收回手,“我就不陪你回顾府了。” 顾温瑶疑惑的抬眼看她,下一瞬,眼里就露出控诉幽怨,怪她喝饱就跑。 早知道昨夜不喂她那么多次了。 莫书清沉默瞬间,才轻声叹,“我兄长明日回京,我总要回去看看。” 顾温瑶眨巴眼睛,哦!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莫书清的兄长莫卿安从边疆调任回来,明天就该到了。 那莫书清不回去的确不太合适。 顾温瑶借着袖筒遮掩,手指钩住莫书清的手指,“那姐姐回去后,若是实在想我,随时可以再过来。” 莫书清挑眉,面上瞧不出半分异样,十分正经淡然的垂眼轻声问,“又不麻了?” 顾温瑶,“……” 顾温瑶默默松开莫书清的手,不止麻,她甚至觉得微肿了呢。 莫书清笑,抬手摸摸顾温瑶额前,“等见完哥哥,我就去看你。” 顾家马车先到,莫书清扶着顾温瑶上马车,等她连同马车走远了,莫家马车才过来。 莫书清上了车后,没回莫家,而是道:“去边将军府上。” 她有事想请边月帮忙。 【作者有话说】 开饭了[化了] 第74章 074 ◎“物归原主,往后,好自为之。”◎ 边将军府 “莫书清找我?”边月捧着手里的书,转身茫然的朝后问。 赵叔点头,“是莫家姑娘递了帖子上门拜访。” 边月难以置信,从书架旁边离开,“阿瑶跟她一起吗?” 赵叔摇头,“没有,就莫家姑娘一人。” 边月惊诧的皱起眉头,卷起手里的书双手叉腰,“这也太奇怪了。” 赵叔看了眼边月卷成筒的书,面无表情的附和,“是啊,这也太奇怪了。” 莫书清独自上门来找边月的奇怪程度堪比边月近期愿意进书房看书。 边家虽说武将居多,但并不是带兵打仗的人就不看书了,所以府中书房里藏书众多,有兵法也有书法字帖。 可边月耐性差*,从小宁愿提枪也不愿意提笔,来书房的次数屈指可数。 直到一个月前,不知道在顾家宴席上受了什么刺激,回来竟然愿意翻书了!为此赵叔特意暗中观察了两天,没发现太多异常,才没让人去请法师上门做法。 边月把书扔到赵叔怀里,“我去看看。” 边月跟莫书清的关系实在一般,小时候莫书清还在京中的时候,边月远在边疆。而她跟着家人回京的那几年,莫家上下又被皇上贬到岭南去了,她都没怎么跟莫书清打过照面。 能听到这个名字,都是因为顾温瑶天天念叨。 如今三人虽说同在京城,只是顾家近期事情太多,她们也没什么机会单独聚聚。 上回去顾家吊唁,边月怕顾温瑶操劳过度,本想留在顾家帮她分担一二,直到瞧见莫书清过来,边月立马识趣的绝口不提这事。 这点眼力见她还是有的。 边月到正厅的时候,莫书清已经坐在椅子里品茶了。 边月笑着撩起衣摆抬脚进去,“我不太爱喝茶,这些都是圣上赏的什么雨前,……味道如何?” 莫书清点头,放下茶盏,“口感鲜爽,味道甘甜,不愧是雨前龙井,的确是好茶。” 边月也没坐在主位上,而是随意坐在莫书清旁边,半信半疑的端起茶盏也轻轻抿了一口,“我怎么就闻到炒黄豆的香味?” 什么甘甜,什么润涩,她都品不出来,还有那茶汤颜色,她也分不清楚。 喝茶边月不在行,但是选马的话,她打眼扫过去就知道这马什么品种脾气秉性如何。 不过…… 边月眨巴着大眼睛望向莫书清,求教的语气,“你再多点评两句,我家还有别的茶叶,你都尝尝,然后跟我讲味道如何口感怎么样。” 莫书清,“……” 边月一脸真诚,颇为豪气,“你不要怕浪费,反正放家里也没人喝。” 莫书清顿了顿,“我倒不是怕浪费,我是怕喝多了晚上睡不着。” 边月恍惚,“哦对对对,茶还有提神的功效。” 她恨不得把这些全部都拿笔记下来。 莫书清饶有兴趣的看着边月,她记得顾温瑶说过,边月对所谓的附庸风雅从不感兴趣,跟品茶插花比起来,边月更喜欢出去跑马,怎么如今却是一副求贤若渴的模样。 顶着莫书清的视线,边月掩饰性的端起茶盏小嘬两口,含糊着说,“不懂这些的话,跟人聊天都不知道聊什么。” 莫书清,“自然是聊聊自己的事情,再听对方聊聊她的事,有来有回就是聊天。” 边月双手捏着盏托,英气的脸庞低下一瞬,嘀嘀咕咕,“说是这么说,但总要有个先迁就的。” 她不再提这事,而是放下茶盏,转而换成兴致勃勃的笑脸,反过来询问莫书清,“你来我这儿不会是来跟我闲聊的吧?” 莫书清坦诚的点头,“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边月好奇的看过去。 莫书清,“不知京中你可熟悉,知道哪里有空闲又雅致的宅院出售?” 边月对京中可能不够熟悉,但她身边的赵叔那简直是百事通。 边月没问莫书清买宅院做什么,而是听完她的话立马将赵叔喊了进来,让赵叔给莫书清回话,她在旁边听。 赵叔提了几条巷子,“都是好住处,边上租住的也全是官员商贾,哪怕院里没人也不用担心小贼盗窃。” 这些小院占地面积也都不大,买下来不会引人注目跟怀疑。 边月见莫书清抿唇沉思,知道她是真的考虑买宅子,便说,“你要是有这方面的想法,今日就让赵叔跑腿去给你看看,等筛选出合适的,你再亲自过去挑选。” 莫书清起身朝赵叔福礼,“劳烦您了。” 赵叔笑着,“不碍事,左右我闲在府里没事,能出去跑跑全当强身健体了。” 边月连忙举高手臂,“我也去我也去,我跟赵叔一起先帮你挑着,等有好的,我再让人去喊你。” 她在府中闷的都快长蘑菇了,“京中要是没有好的,京郊那边的你考虑吗?我觉得那边环境好,地方也大,住起来应当也不错,而且骑马来回十分方便。” 她就是想出去跑马。 莫书清,“……还是选京中的吧。” 莫书清也不白使唤边月帮忙,回去之后临近黄昏就让人给边月送了两份东西。 一份是如何通过茶汤颜色跟茶叶口感辨别是何茶叶,一份是隶书字帖《曹全碑》。 边月收到东西的时候,眼睛都笑弯了,“她还帮我写了几个关于茶叶的小典故,有意思,这个典故有意思,也不难记。” 上面的字迹都是新的,想来是莫书清上午从她这儿离开后,回到府中就开始写,写完便让人给她送来,上面甚至还残留着墨香。 另一份字帖边月不太懂,直到赵叔扫了她两眼,慢悠悠开口,“只要习字的,不管是郎君还是娘子,没有一个不喜欢这帖子的。” 至于莫书清为什么送边月这份礼物,答案不言而喻。 边月耳廓都红了,有种心思被莫书清看透又帮她遮掩的羞臊跟感动。 望着这两份礼物,边月倒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不愧是莫书清啊,怪不得离开京城那么久都惹得阿瑶念念不忘。” 她咋舌,“我原先只当阿瑶放不下莫书清是因为小时候只有莫书清同她玩,如今看来,是我不够了解莫书清,也不够了解阿瑶。” 这换成是谁,都很难抗拒莫书清的这份贴心跟细心吧。 赵叔见边月低头看典故,多嘴询问了一句,“您就不好奇莫家姑娘好端端的为何要在京中买个宅院吗?” 姑娘家为自己置办私产的时候,多数会买门面铺子,很少有买宅子的。 莫府虽比不得边将军府地方大,但也绝对不会少了莫书清的院子,就算日后莫卿安娶妻生子,莫家也不会没了莫书清落脚的地方。 边月摆手,“她肯定有她的打算,她没明说我就不多问。” 边月高兴的举起手里的字帖,“你瞧,我没多说,她也没多问。她不深究我的问题根本,而是直接帮我解决问题,她都这般待我,我肯定也这般待她。” 不过边月帮莫书清还是有底线的,“只要不是背着阿瑶金屋藏娇,她就是再买十处宅子,我也不会问她。” 赵叔抬眼看边月,慢慢笑了,“回来京城这一趟也是有收获的。” 边月没听清,睁着清澈的大眼睛扭头看他,“嗯?” 赵叔摇头。 他还担心边月被那春水欺骗一通会伤心,好在边月心大,只要这件事里她问心无愧,那事情掀篇后她就不再去管。 就像现在春水死了丈夫怀着孩子,边月再也没问过她往后如何打算,只是托顾温瑶将那枚青玉簪还给春水。 簪子是上回顾府办赏花宴的时候,边月带过去给顾温瑶的。 她对春水虽有身份上的欺骗,也有她自己的私心跟打算,可归根到底,还是帮春水达成了她的目的。 彼此利用完,自然一拍两散。 边月能把这事在顾温瑶面前坦然的说出来就代表过去了,那簪子也就没必要留在她那儿。 只不过离上次的赏花宴已经过去一个月有余,顾温瑶依旧没将青玉簪还给春水。 直到今日,从外面回来,顾温瑶才以“事情多刚忙完”为理由,带上锦盒去了春水院里。 这也是她在顾舒枫死后第一次见春水。 春水现在状态特别不好。 有对顾舒枫的愧疚跟不舍,但更多的是对自己未来何去何从的不安跟恐惧,加上怀孕反应,导致她日渐消瘦憔悴到没有人样。 顾侯是怎么处置如情的,没人比春水更清楚,可给顾舒枫下药的人不止如情,还有她。 这事春水不信顾侯跟虞氏不知道,可他们夫妻俩绝口不提对自己的处置。 春水想,顾侯肯定是碍于她腹中的孩子,这才没杀她,毕竟这是顾舒枫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 但胡大夫上次来给她把脉的时候,曾低声告诉她,说她这个孩子最多保到六个月就要流掉,要是再迟一些,她跟孩子都会死。 春水当时正因顾舒枫的死悲痛欲绝,听完这个消息后,这份悲痛瞬间变成了对自己性命的担忧。 她对于顾府而言,活着的唯一用处就是好好养胎生下这个孩子。 要是顾侯知道她腹中胎儿保不住,最好的结果是给她一个痛快让她和如情一样下去陪顾舒枫,最差的结果是拿她的命继续养这个生不来的孩子,直到她跟孩子一起死。 不管是哪一样,春水光是想想都浑身哆嗦。 她不敢把这事告诉顾侯,只求着胡大夫也不要往外说。 春水如今是被囚禁在小院里养胎,根本出不去,也不知道胡大夫有没有把这事说出去,不过自己目前还活着,想来是顾侯还不知晓此事。 顾侯不知道,不代表顾温瑶不知道。 丫鬟过来说顾温瑶来了的时候,春水神情已经有些麻木,穿着素衣呆坐在桌边等顾温瑶来跟她谈条件。 说是谈条件,可春水心里清楚,她手上没有半点筹码,只能顾温瑶说什么是什么。 “想清楚了?”顾温瑶从易芸手里接过锦盒放在桌上,自己也顺势坐在桌边,抬眼去看春水。 春水点头,“想清楚了。” 她想活着。 顾温瑶手指搭在锦盒上,垂眼轻抚盒木纹路,“最迟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等孩子流掉之后,我送你去庄子上休养,往后你想怎么活,是去是留,全都随你。” 春水一愣。 春水猛地抬头看顾温瑶,嘴巴微微张开,连那张憔悴病态的脸都透出几分光亮,激动的哑声问,“我,我还能活?” 顾温瑶眨巴眼睛,“自然。” 她甚至语气单纯的反问,“你为何不能活?” 春水眼神飘忽,又慢慢低下脸,“我,我给小侯爷下过药,老侯爷跟夫人肯定不会放过我。” 虽然她不是凶手,可顾舒枫的确是因为她跟如情才被掏空身体然后死的这么不体面。 她怀有身孕后渐渐懂了为人母的“不讲理”,哪怕她这胎保不住不是如情的错,她依旧怨恨如情,怪她那日推了自己。 她都这样想,更何况把顾舒枫视作心肝肉的虞氏,估计是恨不得把她五马分尸大卸八块。 春水有些绝望,“侯爷会,杀了我的。” 顾温瑶笑了,“爹爹的确不会放过你。” 春水抬脸,气顾温瑶出尔反尔故意骗她,“那你刚才说我能活?” 顾温瑶点头,“因为他说了不算。” “你要是想活,那就乖乖的,”顾温瑶起身,垂眼看春水,嘴角依旧是笑的,柔声说,“春水姐姐,你若是想死,我也愿意成全。” 她将手下锦盒推到春水面前,笑意不变,唯有音调微凉,“物归原主,往后,好自为之。” 顾温瑶离开后,春水才恍惚着打开锦盒,然后在里面瞧见她曾经送出去的那枚青玉簪。 到这一刻,她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春水呆愣的坐着,好半天才慢慢哭出来,然后又捏着簪子发笑。 她以为自己利用别人利用的天衣无缝,原来她的所做所为尽在别人的掌控里。 一枚青玉簪,戳破了那层纸糊的野心,让她彻底看清自己的实力。 侯府这种吃人的地方,的确不是她能待的。 见完春水,顾温瑶先去换了身衣服,才去书房见顾侯。 她刚到门口,就听陈管家意味深长同她说,“姑娘可知,今早老家来人奔丧,说远在老家的大姑娘突然因病去世了。” 陈管家嘴里的大姑娘,也就是顾温瑶的那个姑母大顾氏。 陈管家说完伸手做出请的手势,“姑娘进去吧,侯爷在书房里等您许久了。” 顾温瑶抬眼朝前看,浅笑着,“正好,我也有事情想同父亲商量。” 【作者有话说】 阿瑶:商量的意思就是,对于我的话,你是选择愉快的同意,还是选择不愉快但不得不同意[彩虹屁] 第75章 075 ◎“不是,是我们自己的家。”◎ 顾温瑶推门进去,转个身就能瞧见背对着博古架坐在书案后面的父亲。 顾侯这段时间消瘦不少,原先是魁梧如山的模样,现在却像是被掏空了内里,只剩一副骨架在勉强支撑。 听见动静,他抬眼看过来,许是因为人坐在阴凉处,他脸上没有多余情绪,瞧向她的眼神比瞧见一个生人还要冷淡,甚至带着探究跟戒备。 没人会觉得病中的老虎就没了獠牙,他越是蛰伏不动,越是危险。 只不过下一瞬,他又抬手抵唇咳了两声,垂头的同时,也换了态度,“温瑶来了。” 顾温瑶站在原地,任由门窗打开,让秋日晌午阳光落在她肩头,轻声问,“爹爹,听说姑母病重过世了。” 顾侯抬头看过去,阳光里的顾温瑶单纯无辜,眉眼间甚至带着惊诧难过。 好像她这个人就像是她此时所站的位置一般,一直活在光里,没做过半点阴私事,哪怕在她小时候害过她的姑母去世了,她都悲伤的不行。 顾侯摩挲手边茶盏,温声说,“是啊,老家今早来人奔丧,说她是突然病重过世。” 话说到这里都没什么问题,直到顾侯猛地看向顾温瑶,直接问她,“听说前些日子,你让人给她送了些东西过去?” 大顾氏这个人身子骨向来不错,虽然被送回了老宅,但顾侯还活着,老宅没人敢对他嫡亲的姐姐不敬苛待。 所以大顾氏虽说住在老宅,可一应待遇不会多差,何况现在已然深秋早已过了换季的日子,她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病重呢? 当初大顾氏之所以被他赶回老家,这里头就有顾温瑶的手笔在,她心里对大顾氏这个姑母只有恨,为何要给她送东西? 顾温瑶抬手摸了下耳环,似乎回忆了一下,然后点头,“是啊,江南那边送来一批首饰,其中以珍珠为主,我尚有长辈在上,岂能自己独享,便让人给姑母送了些过去。” 顾温瑶一脸单纯,“我甚至让人告诉姑母珍珠应该怎么抹粉覆面,只想着姑母能看在厚礼的份上,原谅我当初的不得已。” “爹爹你是知道的,大姑母想要我手里的管家权,我不能既跟她争,还要跟嫂嫂去斗,只得借着旧事跟她的异心将她送回老家。” “我做这些可全是为了咱们顾家好,毕竟大姑母心里只有她夫君吴家。” 顾侯手指点着桌面,“也就是说她病重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顾侯笑了下,眼睛看向顾温瑶,语气如常,“我还以为你小时候她让人推你下水差点害你一条命,惹得你记恨上她了。” 顾温瑶垂下眼睫,嘴角笑意都淡了不少,“原来是姑母害我,我记得爹爹当初只说是意外呢。” 顾侯,“她是你姑母,做错了事情依旧是你长辈,何况这事当时要是传出去,朝堂上不知道有多少政敌会以这事攻击我,说我治家不严何以治兵。” 顾温瑶抬起润白的巴掌脸,抬眸看向自己的父亲,“我自然是理解您的,您做的这些不管对错,定然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那哥哥。” 顾侯正要露出欣慰的表情,就见顾温瑶慢慢朝前走了几步,从光亮处迈进阴影里。 顾温瑶皱着眉头微微摇头,轻缓的音调慢悠悠的说着,“只可惜哥哥死的早,您为他谋算的这一切终究是落了空。” 她手指搭在椅背上,笑着道:“比如,您怕我娘生下儿子威胁到哥哥的爵位,所以纵着下人拖延她的病,直到她病重而逝。” 顾侯脸色瞬间大变,望向顾温瑶的眼神也冷的吓人,“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顾温瑶歪头瞧他,“自然是,有人同我说的。” 府里没人敢跟顾温瑶说这个,顾侯心里清楚。 顾温瑶到现在还愿意跟他扯一道薄纱挡在他们父女之间,就代表她还不想撕破脸。 顾侯身子微微后仰,后背贴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看向这个女儿,“你素来聪慧,莫要被人挑拨走了歪路。” 顾温瑶反问,“什么是歪路?” 顾侯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像是突然换了话题,“昨日三房五房还过来劝我,说枫儿已死让我从后辈里过继一个孩子继承爵位,被我拒绝了,他们安的什么心我还能不清楚?” 顾温瑶顺势开口,轻嗔了一句,“想来是我平时的孝敬还不多,有这等事情,三叔五叔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不是我。” 顾侯握住扶手的手指无意识收紧,脸上却是笑了笑,轻描淡写的将顾温瑶的野心压死: “温瑶,你身子素来孱弱,好生留在府中养着就是,何必抛头露面去争那不值当的虚名爵位,以你侯府千金的身份,也够明家平时狐假虎威了。” 顾侯看着顾温瑶,“明家借着顾家的势将生意做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顾温瑶,“明家自然知足,可我身上不止流着明家的血,还有顾家的,争权夺势手足相残的,顾家血。” 顾温瑶看向自家父亲,微微倾身,“爹爹,这爵位,您宁愿留给一个还未出生的婴孩,都不愿意为我请封吗?” 顾侯沉默。 顾温瑶丝毫不在意,慢慢直起腰,慢条斯理将鬓角处的碎发挽回耳后,“看来爹爹有自己的打算,巧了,我也有我的主意,说出来同您商量一二。” 她道:“您说,哥哥已死,您又缠绵病榻,我若是为国库捐赠银钱,当今圣上会不会同意由我袭爵,封我为侯?” 顺水推舟的事情,圣上自然愿意这么做,圣上甚至会反过来劝顾侯,让他先把爵位封给顾温瑶,等日后春水肚里的孩子长大了有出息了,再晋封顾温瑶,改封他为小侯爷就是。 顾侯太了解自家圣上了,也知道国库情况,所以脸色阴沉无比,直直的盯着顾温瑶看。 顾温瑶笑盈盈的绕过椅背,坐在顾侯正对面,后背靠着椅背,同他平视,“父亲,您没有选择,只能奏请圣上将爵位传于我,这是你欠我明家的,更是欠我母亲的。” 当初顾侯娶明家女的时候,私下里曾以爵位为聘,说只要明家女生下儿子,就会为她的儿子请封小侯爷,让明氏一族摆脱低贱的商贾身份。 顾温瑶要争的就是这个,而拦在她跟爵位之间的顾舒枫必须得死。 只要他活着,哪怕瘫在床上都会碍着她的路。 父女俩同处在阴影里,对视了良久,顾侯才缓缓开口,“为你请封爵位也不是不行。” 他态度松动,语气也变得温和,“为父只是怕你太辛苦,往后你若是成了顾家掌权人,大大小小的事情就偷不得懒了。” “这样吧,”顾侯坐起来,提笔展纸,“我这就写折子为你请封,但你姑母刚过世,等她丧事办完,等你替我跟你姑母奔丧回来,我便将这折子递上去如何。” “让你走这一趟,也正是代表着我对外的态度,更让外人知道,虽说你哥哥没了,可顾家还有你这个女儿在。” 顾温瑶怔了怔,有些诧异,狐疑着求证道:“当真?” 顾侯笑了,“自然,当爹的哪有骗女儿的道理。” 可书房里刚才剑拔弩张父女险些反目的气息还没彻底消散完。 顾温瑶垂眼低头。 顾侯慈父语气,“你也没单独出过远门,这次让陈管家同你一起去,由他在前面替你操劳,你也能少累一些。”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父亲心疼女儿,完全为女儿考虑的语气。 顾温瑶从小就没见他真心为自己筹谋规划过,一时间有些恍惚,只傻愣愣的点头,“好,那等我回来,爹爹记得为我请封。” 顾侯满脸是笑,点头称好。 两人谈妥了,顾温瑶福礼退出去,说回去收拾东西,明日就启程回老宅为姑母奔丧。 等她身影前脚出了书房,后脚顾侯脸上的笑意瞬间淡去,只剩下阴沉沉黑漆漆的眸子。 他将笔往桌上一掷,笔杆滚动,笔头甩出墨点落在展开的白纸上。 顾侯盯着那个点,他的人生就像是这张干净的纸,唯有明家母女是他的污点。 世家子被迫娶商贾女,当年在京城中,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情更让他抬不起头? 哪怕他对外说明氏对他倾心非他不可,也掩盖不了他为了银钱娶明氏的本质。 明氏死了,还留下个顾温瑶。 只要提起顾温瑶,旁人都会提起她母亲,从而引出他当年的屈辱事,所以他怎么可能喜欢这个女儿,又怎么可能把爵位请封给她? 顾侯扔完笔,陈管家就从外面进来。 顾侯闭上眼睛,“她刚才去见过春水了?” 陈管家,“是。” 顾侯皱眉睁开眼,“可曾做了什么?” 陈管家摇头,“未曾,安插在春水院里的眼线说,瑶姑娘只是过去归还首饰而已。” 春水是从哪里来的银钱,又是怎么利用丫鬟买的药,这件事情在顾舒枫死后没两天,顾侯就查的一清二楚。 所以边月手里有春水的簪子,以及边月让顾温瑶替她还簪子一事,顾侯都知道。 “她既有这个野心,自然会视枫儿的血脉为对手,为防止她对春水腹中孩子下手,你多派些人守着小院。” “还有,之前府里事多图方便,春水的脉都是胡大夫看的,你去寻个新大夫来,让他给春水看诊。” 胡大夫毕竟是顾温瑶的人。 顾侯交代完这些,才说最后一件事情,“明日顾温瑶回老家奔丧。” 陈管家抬头看书案后面的主子。 顾侯徐徐吐气,语气中透出几分轻快解脱,“你同她一起回老宅,回来时,不要让我再见到她。” 陈管家微怔,然后立马低头应,“是!” 顾温瑶再有野心再有算计又如何,不过是个在内宅里折腾的小丫头,是个对父亲抱有期待的小姑娘,跟死去的明氏一样好骗。 刚才那些说辞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总归父女一场,那就让她怀着美好跟希望,去见她娘吧…… 易芸一直跟在顾温瑶身后,只有刚才进书房的时候,她被留在门口。 这会儿见自家姑娘脸色苍白的从书房里出来,立马担忧的上前看她,“姑娘。” 顾温瑶麻木的摇头,直直的出了主院,直到路过花园,她才朝易芸伸出手。 易芸立马上前扶住顾温瑶,用自己的身体撑住她。 顾温瑶几乎整个人都靠在易芸身上,垂眼低头,轻笑出声,不知道是笑自己的演技还是笑顾侯的凉薄虚伪。 “要么说他能娶到我娘呢,”顾温瑶抬手轻抚眼尾的湿润,哑声道:“这等能屈能伸的本事,哪个女子躲得过。” 易芸心疼的不行,哽咽着劝,“姑娘不要难过,就算侯爷不疼您,您还有我呢,还有莫姑娘疼您。” 顾温瑶知道她爹不疼她,但她是第一次清晰的知道,她爹想杀了她。 当年她落水一事,虽是大顾氏做的,如今看来,里头也许就有顾侯的默许。 易芸搀扶着顾温瑶,同时让人去请胡大夫,语气急急话赶着话的说,“姑娘别怕,咱们马上就到院里了,咱们不在这儿,咱们回家。” 顾温瑶握着易芸的手臂,笑着侧眸睨她,“傻姑娘,说什么呢,咱们,哪里有家。” 满府的人,不是勾心斗角的算计她想从她身上得到好处,就是盼着她死从而抹去过去的痕迹。 这样的宅院哪里能算得上是家呢。 顾温瑶撑到青棠院才昏过去。 等她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屋里点着灯,想来是已经天黑。 她平躺在床上,盘算着明日的事情,直到一只手横着伸过来,搭在她额头上。 熟悉的冷梅气息,瞬间拉回顾温瑶的神思。 她扭头朝边上看,才发现莫书清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这会儿正端着药碗坐在床边看她。 顾温瑶顿了顿,还没开口说话眼睛就红了,委屈的不行,伸手拉她的袖筒,闷声问,“你不是回家了?” 莫书清捏着勺柄轻搅药汤,垂眼看她,“嗯,但实在放心不下你,所以来接你一起回家。” 她托边月寻了处宅院,本以为过几日才会有消息,谁知道黄昏时分边月就过来找她,说挑到好宅子了,让她快去看看。 莫书清半个时辰前刚去看过,也觉得那院子不错,天色越是渐黑,归家的人越是多,越是突出那宅子的好。 她瞧完宅院刚到莫府门口,就见到易芸站在门外等她。 胡大夫说顾温瑶没事,只是思虑过重身体虚弱,需要好好滋补休养。 顾温瑶眨巴眼睛,轻声反问,“是回,莫家?” 莫书清伸手,掌心贴在顾温瑶脸上,拇指轻蹭她眼尾的水痕,笑着柔声说,“不是,是我们自己的家。” 【作者有话说】 [彩虹屁] 第76章 076 ◎“没日没夜的对我,为所欲为。”◎ 顾温瑶瞬间弹坐起来,拉着莫书清的手指,眼睛望着她,重复道:“我们,的家?” 她顿了顿,轻咬下唇,眼神开始闪烁飘忽,指尖慢慢松开莫书清,低头垂眼望着掌心的纹路,音调轻轻哼,“是不是易芸同你说了什么啊?” 莫书清看了眼空荡荡的手掌,点头,“易芸是同我说了些事情。” 顾温瑶眼底的光暗了些许,柔软的嘴角却固执的挑起,“哦?” 她想要的不是强求跟施舍,尤其是她跟莫书清如今是这种关系。 莫书清,“易芸说她来寻我不是因为你晕倒了,而是你想托我去找边月,让边月深夜来顾府一趟,是我不放心,才跟过来的。” 莫书清微微笑,手指捏着勺柄,缓缓搅动汤药,“我要是不过来,也不知道你晕厥过去。” 顾温瑶脸上的假面具破碎,眼皮忽然跳了起来,心虚藏都藏不住。 莫书清语气平静的问,“你有什么事情是要深夜跟边月说的?” 顾温瑶,“……” 顾温瑶挑起眼尾,歪头看莫书清,然后皱皱鼻子,“难不成胡大夫给我开的是醋?我怎么闻到了好浓的酸味啊~” 顾温瑶双手撑着床板凑近,昂脸从下往上看莫书清的眼睛,有些兴奋激动,“姐姐是在吃味吗?” 莫书清低眼看她。 顾温瑶立马伸手环住莫书清的肩膀,从坐改成了跪坐,脸贴在莫书清手臂上,感受着独属于莫书清的气息跟体温,“我要是真同边月有点什么,就不会托姐姐去找她来了。” 这样的迷魂汤莫书清喝多了,这会儿头脑清醒的很,毫不留情的点破她,“你住在顾府,院里的动静时刻被人注意着,要是你的人去见了边月,顾侯定然起疑心,所以你才托我去。” 顾温瑶额头抵在莫书清肩头,音调上扬,“原来姐姐是怕我红杏出墙,提前来兴师问罪的~” 她抬头,眼睛亮亮,原本病态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欺身往前,胸前饱满紧贴莫书清手臂,唇瓣轻抿莫书清耳廓,垂眼低声建议: “那姐姐把我绑紧藏起来好了,这样我就会乖乖的,只属于姐姐一个人。” 顾温瑶鼻尖轻蹭莫书清脸侧,“最好藏到我们的家里,没日没夜的对我,深入浅出为所欲为。” 顾温瑶向来这样没个正形,她以为自己说完莫书清根本不会搭理她,于是扭了两下腰加码诱惑,谁知道莫书清微微偏头,眼睛正好跟她对视,笑着柔声道:“好。” 好? 好! 顾温瑶狐疑的盯着莫书清看。 一是莫书清那么正经的性子居然配合着她做这种调调的戏,二则是: 莫书清虽没听易芸说什么,却真的给她们准备了单独的家。 顾温瑶嘴巴张张合合,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具体该说什么。 以至于莫书清喂到她嘴边的药似乎都成了青梅味的糖浆,被她张口吞下,顺着舌苔滑入五脏六腑中,带着酸涩的热意,冲散了白日里在书房中积聚的阴冷。 莫书清勺子盛药,手稳稳的捏着汤勺,将药送到顾温瑶嘴边,半滴药都没洒在外面,“乖乖喝药,等明日我就将你绑了藏起来。” 顾温瑶眼睛湿漉漉的,扁嘴看莫书清,“姐姐你怎么能这么疼我,会把我惯坏的。” 莫书清将勺子递到顾温瑶嘴边,“我的阿瑶坏不到哪里去。” 顾温瑶眼眶都热了,哼哼唧唧的恨不得在莫书清怀里化成水,这会儿双手环在莫书清肩头,一勺药又一勺药的喝,只觉得这哪里是药,分明是姐姐灌进来的迷魂汤。 直到实在是太酸苦了,苦到舌苔麻木,酸到牙根难受,顾温瑶才皱巴着脸往后躲。 迷魂汤也不能全都喝完啊。 顾温瑶逃避的往床里翻身一滚,掀起被子蒙在自己身上,开始耍赖,“不喝了不喝了。” 莫书清也不去扯她被子,只说,“不喝药待会儿怎么有精神见边月?” 顾温瑶背对着莫书清,张口就是甜言蜜语,“左右有姐姐在我身边,有什么话我同姐姐说也是一样的。” 她话音刚落,边月就推门进来,闻言“啊?”了一声,看看莫书清,又往床上鼓起的包上看看,试探着问,“我是不是多余来这一趟?” 既然有话跟莫书清说也是一样的,为什么大晚上让她翻墙过来折腾这一出? 莫书清笑着对边月摇头。 边月挑眉走过来,弯腰伸手,对着被子下顾温瑶的手臂就是一巴掌,“出来。” 她下手不重,莫书清依旧看得心头一跳,在边月要拉顾温瑶被子的时候,抬手拦住了她。 边月微怔,看看莫书清又看看床,迟疑着问,“她不会没穿衣服吧?” 莫书清,“……” 顾温瑶,“……” 顾温瑶掀开被子,满脸控诉的瞪着边月,然后挪动屁股躲在莫书清身后,双手环住莫书清的腰,像是寻求靠山。 边月,“那你?” 莫书清任由顾温瑶从后面抱住她,再将脸贴在她背上,“……她晕倒*刚醒,药还没喝完呢。” 边月低头就看见莫书清手里端着的药碗。 边月瞬间愧疚的不行,人跟凭空融化一般,滑蹲到床边,双手扒着床沿,探头小心翼翼去看顾温瑶的脸色,“我不知道你病了。” 没病的顾温瑶就能作妖到让她后背发毛,何况生病了又被她打了一巴掌的顾温瑶。 顾温瑶脑袋从莫书清肩头探出来,下巴搭在莫书清肩上,饶有兴趣的盯着边月看,幽幽开口,“那你怎么上来就猜我没穿衣服?” 边月下意识去看莫书清,这不是因为莫书清在吗。 边月抬手挠鼻翼,在莫书清看过来前,立马移开视线,看上看下看左看右就是不往前面看。 她这点小动作被顾温瑶瞧的一清二楚。 顾温瑶笑得暧昧,拉长音调,“阿月,你来京城后学坏了~” 边月,“……” 怕两人闹下去耽误正事,莫书清又把勺子喂到顾温瑶扬起来的嘴边。 这会儿阿瑶有说有笑的样子,一看就有精神喝药。 顾温瑶侧眸睨她,然后张嘴—— 一口咬在莫书清肩头。 莫书清抿唇垂眼笑。 见她实在不愿意喝,莫书清只好起身将药碗放在桌上,再给顾温瑶倒杯清水过来。 边月翻墙来的,也不往顾温瑶床上坐,而是顺势屁股一扭,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双臂搭在膝头,左右看看两人,轻声询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要是真没事的话,顾温瑶不会让她夜里翻墙过来。 顾温瑶漱完口,捏着巾帕擦拭嘴角,眼尾飘向边月,“有个人,想让你带人帮我处理掉。” 边月瞬间来了兴趣,“谁?” 顾温瑶,“陈管家。” 她将自己要代替顾侯虞氏回老家给大顾氏奔丧的事情说给莫书清和边月听。 顾侯让陈管家陪同的深意,几人都懂。 边月瞬间拧紧眉头,朝主院的方向攥紧拳头又愤愤放下,最后啐了一口。 莫书清坐在床边,安静的将顾温瑶肩头的碎发轻轻捋到背后。 顾温瑶往前挪了挪,几乎坐在床边,手指也就这么熟稔自然的搭在莫书清腿上。 莫书清垂眸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轻抬手臂,用宽大的袖筒盖住了顾温瑶的那只手。 对于亲爹要陈管家半路弄死自己这事,顾温瑶没有半分伤怀,甚至隐隐透出几分病态的激动: “他惯会做面子功夫,在我出发后,他定会跟圣上请封让我袭爵,如此,待我路上突发‘意外’死了后,朝堂内外他都会落得贤名不说,连江南明家都会对他心怀感恩,从而供他日后继续利用。” 顾温瑶提到“死”的时候,莫书清皱眉看了她一眼。 顾温瑶眼睛弯弯,手指借着袖筒的遮掩,往莫书清□□滑去,要不是裙摆挡着,她这会儿手指早就不知道无法无天的摸到了哪里。 莫书清用袖筒是替顾温瑶遮掩,如今却成了她肆无忌惮的依仗。 边月瞬间反应过来,“只要你平安的活着回来,他就是想反悔都来不及!” 而且顾温瑶袭爵后,所有的非议跟争论她都能顺势推到顾侯身上,让他去承担这些,毕竟这爵位可是顾侯亲自为顾温瑶请封的。 顾温瑶只要袭爵袭的光明正大,那日后为明氏请封诰命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 边月扭头朝后看顾温瑶,目露担忧,“你真要走这一趟?” 那太不值得了,要是旁的亲戚过世,顾温瑶回去奔丧颠簸劳累这一趟也就罢了,可死的是大顾氏,一个在顾温瑶小时候就想要顾温瑶命的人。 顾温瑶本来身子就不好,来回这么一走,就算顾侯不下手,她都会自己把自己折腾到失去半条命。 要不是身体太差,当年顾温瑶就亲自去岭南寻莫书清了,又哪会有这八年的“了无音讯”。 顾温瑶又不傻,“我才不去呢,我要留在京中,等他将折子递上去批下来后,亲自给他送出另一份惊喜。” 所以她明日只会做做样子,等出了京后,就让提前在京外埋伏好的边月伪装成山匪劫杀对陈管家动手。 莫书清手指搭在顾温瑶手背上,语气平静的说,“明日我同你一起去。” 顾温瑶扭头看她,“可是明天卿安哥哥回京啊。” 他们兄妹二人关系自幼就好,可不像她跟顾舒枫,加上多年不见,肯定格外思念。 莫书清今天提前回府就是为了这事,明日她怎么能跟自己一起去。 莫书清握紧顾温瑶的手指,“我跟他兄妹之间,不讲这些虚的,心意到了就行。” 顾温瑶歪头看莫书清,然后咬唇笑起来,身子顺势一歪,靠在莫书清肩上,昂脸抬眼往上看她,细着嗓音问: “卿安哥哥要是知道你被我拐跑了,还是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会不会怪我啊?” 莫书清没看顾温瑶,而是去看边月。 边月正双手搓着手臂脸皱巴成一团,同时又强迫自己睁着大眼睛看的认真。 莫书清,“……” 亏得边月不在京中长大,不然真要被顾温瑶带偏。 莫书清轻叹,垂眸看着顾温瑶,“他要是生气的话,只好等这事结束,我带你亲自到他跟前同他请罪了。” 顾温瑶听懂了,迎上莫书清的眼睛,学她方才的那句话,乖巧认真,“好。” 【作者有话说】 阿瑶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莫书清耳朵里:藏起来……对我……日[化了] 第77章 077 ◎“求姐姐,满足我。”◎ 从心底说,顾温瑶是想让莫书清明日陪着她出京,不过碍于她爹的多疑跟顾虑,顾温瑶只得抱着莫书清的手臂,哄她的同时也哄自己,“姐姐在京中等我回来吧。” 边月没在顾府里停留太久,静悄悄的翻墙来,静悄悄的翻墙走。 赵叔在不远处坐在马车前接应她,同时给她放风。 瞧见赵叔点亮手里的灯笼,边月蹲在墙头上眼睛一亮,随后身影轻盈的从上往下一跃,平稳的站在地上。 边月拍拍手上的灰尘,随手扬下塞进腰带里的裙摆,低声喊,“赵叔。” 赵叔就看见自家姑娘跟八九岁的小孩似的,蹦跳着朝自己跑过来,眼里露出笑意,示意她慢着些。 慢不得,顾温瑶就留给她一夜的时间筹备,她要是再磨蹭磨蹭,岂不是耽误了事情。 边月侧身踮脚一跳就坐在车辕的另一边,马车朝边府走的同时,边月把事情跟赵叔说了一遍。 “这事不能大张旗鼓去做,”赵叔到底年长,考虑的也多,他示意边月,“你我两人其实就够了。” 边月扭头“啊?”了一声,“这也太少了吧,我可不信顾侯明天只派陈管家送阿瑶回老家。” 顾侯肯定以路上安全为由,派上十多名家仆侍卫随行,到时候加上陈管家身边的人,杂七杂八的不得二十多人。 赵叔笑着道:“就因为人多,才不能轻易全灭了。顾则成是侯爷,要是他府里的人刚出京没多久就被山匪全部截杀,只留温瑶姑娘一人回京,你觉得朝廷能信吗?” 说小了这是顾府自己的事情,说大了,这是挑衅朝廷威严。 赵叔,“温瑶姑娘的本意是让我们解决了陈管家一人就行。” 此次顾府出行的所有侍卫都听陈管家的号令行事,要是拿下陈管家,其余人等同于无头苍蝇。 为了防止这群苍蝇回京报信,最好的法子就是先控制住陈管家,等一行人从老宅回来后,再杀了他。 赵叔,“这叫智取。” 边月抬手轻拍脑门,“忙一天脑子没转过来,差点误了阿瑶的事情。” 她又皱眉,“赵叔你不知道,阿瑶身子骨太差了,今天才晕过一次,要是真让她回顾家老宅,恐怕不需要陈管家出手,她自己就能有来无回。” 赵叔扭头看边月,一切尽在不言中,“不然你猜温瑶姑娘为何让你今晚翻墙也要去见她?” 要是只需要除掉陈管家,让莫书清帮忙递个信就行,顾温瑶这是捏准了边月心软,让她去看看自己病重的模样,都不需要她明说,边月就会主动替她走这一趟。 就顾温瑶那身体,让顾温瑶亲自回去不可能,但既然打算回京后再处理掉陈管家,那就得有人替她走这么一趟,将戏做全,边月是最好的人选。 老宅里知道顾温瑶具体长相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刚亡故的大姑母,一个是她女儿吴惊春。前者不用担心,后者威逼利诱就行。 让边月代替顾温瑶回去,再让陈管家定期写信回京递消息稳住顾侯,把戏唱全了,等朝廷封爵的旨意下来后,再将戏台子掀翻,不给顾侯半分反击的机会。 这才是顾温瑶原本的意思。 边月咋舌,单脚踩在车辕上,手拍膝盖哼哼着说,“好她个阿瑶又把我算进去了!等我回来,她可得好好谢我才行,最好办个什么感激宴,把京中闺秀都叫到府上,当着她们的面夸我。” 莫书清文笔那么好,到时候就让莫书清写词,让顾温瑶读给她听。 光是想想,边月都笑得眼睛弯弯,“到时候定要让李家那个谁刮目相看,我虽不懂诗文,但拳脚却略知一二!” 赵叔就知道! 自从上回边月翻书开始,他就该知道自家姑娘是在谁那儿受了刺激,想跟谁一较高低了。 毕竟京中以诗文出名的才女,也就李府的小姑娘李诗诗了。 边月离开后,莫书清让易芸给她在顾温瑶的床旁边支张小床,她留在这里凑合一宿。 易芸听完微楞,下意识看向自家姑娘,又看看姑娘身下那张足够睡两个人、且莫书清平时也没少睡过的大床。 顾温瑶偏头看莫书清,抬手示意易芸照办。 小床只够一人平躺,连翻身都会弄出吱呀声响,是留给主子身边的大丫鬟贴身守夜伺候用的。 平时这床都支在床尾,用一张屏风遮挡,丫鬟躺在床上也只是假寐休息,方便随时起身伺候,想要真正靠这张床睡个好觉却是不能。 莫书清不去睡客房,也不愿意睡在顾温瑶的床上,洗漱后只和衣躺在小床上,温声说,“阿瑶夜里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尽管叫我就是。” 一副愿意做她守夜丫鬟的模样。 顾温瑶双手握着床尾的床柱,借着微弱的烛火光亮朝屏风后面看,点头应着,“嗯,叫姐姐是比叫边月方便,边月还需要翻墙才能进来,姐姐绕过屏风就能瞧见我。” 莫书清,“……” 顾温瑶笑盈盈的,侧额抵着手背,“姐姐还醋着呢?” 莫书清沉默了好久,就在顾温瑶以为她不会理自己的时候,却听见莫书清轻轻叹息出声,“不醋,只是觉得你同边月关系……真好。” 甚至隐约好过了当年的她。 顾温瑶可以毫无顾忌的“利用”边月,像是今夜,她使唤边月使唤的毫无愧疚,边月也心甘情愿被她“算计”。 莫书清微醋,但心底更多的却是遗憾,遗憾自己错过了顾温瑶最需要她陪伴照顾的那几年。 莫书清闭着眼睛,音调如常,唯有口中苦涩,好像今晚喝了汤药的人不是顾温瑶,是她。 她说完屋里也没人应她,莫书清睁开眼眸,正要朝床边看过去,身上忽然就是一重,紧接着她身下的小床果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呦声响。 莫书清身体比头脑反应更快,在顾温瑶朝她扑过来的那一瞬,就已经下意识伸手环住她的腰,免得她从自己身上滚下去掉到地上。 顾温瑶“大”字状趴在莫书清身上,伸手捧着莫书清的脸颊,皱皱鼻子四处轻嗅,“更酸了。” 莫书清重新闭上眼睛,“那我不说了。” 顾温瑶笑盈盈亲她嘴角,“边月这个人呢,从小就有侠义心肠,我一直都知道她人好,特别好。” 莫书清睁开眼,垂眸睨顾温瑶。 顾温瑶笑得更开心了,“可是呢,边月不会只对我一人好。” 顾温瑶往上蹭了两下,眼睛直直看着莫书清,轻声道:“但你会。” 她要的从来都是这份独一无二的偏爱,哪怕莫书清对她亲妹妹莫诗语,都不会比对她更好了。 顾温瑶手指轻描莫书清秀气的眉,“所以我同边月只是挚友,是全天下最好的手帕交,她若是有事情需要我,我必定倾尽全力助她,就同她待我一样。” 莫书清听完微怔,掌心慢慢搭在顾温瑶后腰上,反问道:“她是你手帕交,那我呢?” 顾温瑶轻咬下唇,手指已经顺着莫书清的脸颊滑到她的脖颈,又顺着锁骨往下搭在起伏上,暗示性的用手指指尖在顶峰绕圈。 一圈又一圈的,力道或轻或重。 顾温瑶,“你我是,床榻之交~” “你若需要,我愿随时宽衣解带亲自,侍奉。”说到“侍”字的时候,顾温瑶手指都勾开莫书清腰带了。 莫书清,“…………” 莫书清之前可能还会有点吃味她俩关系太好,但顾温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算是弄清楚自己跟边月在顾温瑶心里的不同。 至于曾经错过的那些年,往后慢慢补上来就是。 莫书清双手环着顾温瑶,不想让她乱动,“才吃了药。” 病人首先就是禁\欲养神,顾温瑶这个久病该成良医的人应当比她更清楚才是。 顾温瑶点头,说话的时候碎吻如雨点,尽数落在莫书清脖颈间,“都怪姐姐喂我那么些药,现下更精神了。” 精神的何止顾温瑶的状态。 她拉着莫书清的手搭在她怀里,眼睛亮亮轻咬下唇,低声喊,“求姐姐,满足我。” 她是个磨人的妖精,从小就是,但凡是她想要的,用尽千方百计都会得到,这个没人比莫书清更清楚。 要是这会儿不让她如愿,这一夜两人谁都别想睡好。 莫书清明天回去还能休息一会儿,可顾温瑶明天一天都得打起精神应付顾侯跟陈管家。 莫书清轻叹,手从顾温瑶脊背处滑到后腰上,“在这儿?” 顾温瑶哼哼,眼睛跟小勾子一样勾莫书清,同时嘴上不饶人的打趣调侃,“既然是姐姐挑的地方,自然有姐姐的道理。” 莫书清挑地方的时候,是真心怕自己扰了顾温瑶睡觉,谁能想到几句交心的话之后,会变成一上一下这副场面。 顾温瑶因为身体原因加上性情乖戾喜怒不定,京中贵女们会的骑马捶丸,别说不擅长了,她甚至见都没见过几次。 仅有的少数两次骑马,一次是前两个月在京郊庄子那回为了气莫书清,故意让边月带她跑了一趟马,另外一次—— 就是今天了。 双手握着莫书清的手指手腕做缰绳,骑马似的上下驰骋颠簸,魂儿都开始上飘。 地方太小跪的不稳,床榻支撑借力太少,加上腰腹力量不够,导致顾温瑶左右扭动。 要是真的马,这会儿顾温瑶不知道从马背上滑下去摔了多少次。 不知道莫书清碰到哪里,顾温瑶腰腹发酸小腿一软,人往前趴在莫书清怀里。 莫书清也是微楞,低声问,“阿瑶?” 顾温瑶,“……我。” 还没等她求饶的话说出口,莫书清见她不像是痛苦的样子又试探着碰了碰。 “你……”顾温瑶双唇哆嗦,话根本说不利索,只顾着喘气,手指抓紧莫书清的衣服,眼泪掉在她颈间。 ……莫书清起身,用盆里原本就有的凉水仔细洗了手,再把水倒掉,从新兑点热水,浸湿巾子递给顾温瑶。 顾温瑶躺在小床上,晚上还苍白的脸颊,这会儿在烛光下,像是盛开的荷,颧骨透着淡淡的粉,眼尾是微微的红,清纯又妖冶。 她瞧见莫书清过来,两眼一闭,两脚一分,比刚才还要赖皮。 莫书清抿唇挑眉。 顾温瑶脸颊滚热,觉得自己面皮太薄,还转头将脸朝床里屏风那面偏过去,含糊着哼哼,“姐姐替我擦。” 本来那阵雷雨已经过去,可莫书清真帮她擦了之后,顾温瑶又觉得小雨连绵下个不停。 雨后余韵一阵又一阵的席卷冲刷着四肢,比刚才还难熬,惹得她屈膝抬腿,单脚踩着莫书清手腕内侧,湿着眼睛看她。 她再可怜兮兮莫书清都不会答应她。 莫书清一本正经给顾温瑶擦拭干净,转身去洗巾子。 对着满盆晃动的水,莫书清才握紧水里的巾子轻轻吐气。 小床还是太小了,根本挤不下两个人。 莫书清跟顾温瑶睡回顾温瑶的床上。 翌日,天才亮,易芸就来敲门,说顾侯那边来人催了,问姑娘准备何时出发。 上次顾温瑶去莫府送和离书,从清晨拖到黄昏才出发,今日要是再这么磨蹭下去,夜里恐怕赶不上驿站要睡在外头了。 顾温瑶迷迷糊糊醒来,见莫书清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立马伸手从后面抱住她,脸往她背上一贴,“我晚上回来。” 莫书清侧眸朝后看她,温声应,“好。” 拉着顾温瑶起床,莫书清才让易芸进来。 易芸下意识朝屏风后面的小床上看,果然,上头就一个枕头,根本没有两个人睡过的痕迹。 她就知道两人同屋的情况下,自家姑娘绝对会想方设法将莫姑娘骗到自己床上。 等顾温瑶收拾好吃罢饭到主院的时候,顾侯跟虞氏都在。 瞧见莫书清站在顾温瑶身旁,顾侯并不意外,只笑着道:“听说卿安今日回京述职?” 莫书清福礼,“是。” 她哥哥今天回来。 顾侯点头,“是好事,他一个文臣总待在边疆怎么能行。” 他看看莫书清又看看顾温瑶,“你们仨从小关系就不错,等温瑶奔丧回来,你们也正好一起聚聚。” 顾温瑶俏皮的看向顾侯,“那爹爹答应我的事情,等我回来也一定要做到。” 顾侯,“自然。” 莫书清佯装不知道,好奇的询问,“哦,侯爷答应了阿瑶什么,惹得阿瑶这么惦记?” 顾侯故意提起“回来”这个话题,等的就是莫书清开口问他,于是语气轻松的说,“还能是什么,自然是写折子给温瑶请封爵位的事情。” 他需要借外人的口把这事宣扬出去,给自己立贤名,莫书清以及她身后的莫家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既要莫书清知道他会给顾温瑶请封爵位,同时不会答应让莫书清随顾温瑶回老家,不然除掉顾温瑶的时候,莫书清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很难办。 顾侯,“卿安今日回来,我让人备了份重逢礼,待会儿书清回去的时候,刚好把礼物一同带过去。” 莫书清,“书清代兄长谢过侯爷。” 顾温瑶拉着莫书清的手,“我没给卿安哥哥备礼,待姐姐见到卿安哥哥的时候,替我带个好就行。” 莫书清握紧顾温瑶的手指,“好。” 顾温瑶又扭头看顾侯,冲他眨巴眼睛,一脸期待。 顾侯无奈又宠溺,“好好好,已经写了折子,这就让人送进宫如何?爹答应你的事情什么时候没办成过,你放心的回去奔丧,等你回来,这顾家就是你当家做主了。” 虞氏站在旁边,多少次想插嘴说话,但都被顾侯用眼神压了回去。 为什么给顾温瑶请封,春水肚里的孩子才是舒枫的血脉,才该继承爵位才是,顾温瑶算什么。 虞氏嘟囔着脸,虽然没说话,但也没有好脸色。 陈管家过来,看了看顾侯,“侯爷夫人,姑娘莫姑娘,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两辆马车,一辆送莫书清回莫家,一辆载顾温瑶回老家。 目送莫书清的马车离开,顾温瑶才将手指搭在易芸的腕子上,坐进马车里。 顾侯虞氏站在门口送她,顾温瑶掀开车帘,笑盈盈朝自己父亲道:“爹爹,等我回来哦。” 顾侯双手背在身后,笑呵呵点头,甚至说着:“路上顺风,照顾好自己。” 车帘落下,车内顾温瑶嘴角笑意散去的同时,车外的顾侯同样一脸冷漠。 见人都走了,虞氏这才忍不住闹起来,急急的说,“侯爷您糊涂了,您真给顾温瑶请封爵位了?!那舒枫的孩子……” 顾侯冷呵一声,斜眼看她,眼底的冰冷阴翳吓得虞氏哆嗦着低下头。 顾侯悠悠出声,“急什么,她又回不来了。” 【作者有话说】 老规矩,接下来几天日更~[彩虹屁] 第78章 078 ◎“我都已经很想她了。”◎ “姑娘,前方有驿站,咱们再赶半个时辰的路,今夜就在驿站休息落脚如何?”陈管家掀开车帘,假模假样探头朝前问前方马车里的顾温瑶。 顾温瑶作为官眷,出门赶路自然有在驿站落脚的权力。 陈管家虽领了令让顾温瑶这趟有去无回,但人前对她依旧很是恭敬,只不过顾温瑶提的要求却被他挡了回去。 赶了一天的路,顾温瑶就没吃口热饭。 马车里连壶温水都没有。 明知道顾温瑶滴水未进,路上休整歇脚的时候,陈管家依旧故意过去问易芸,“姑娘可有什么需要的。” 顾温瑶自然不可能只带一个丫鬟出来,身边还有两个强悍的婆子。 婆子当场不满,嘟囔着问陈管家,“我们说我们自己接手我家姑娘的吃穿筹备,你说夫人都提前给姑娘准备好了,我就不信夫人不知道姑娘肠胃弱吃不得凉的干的。” 陈管家老神在在,朝坐在马车里没下来的顾温瑶看了眼,说道:“望姑娘体谅,人在外面总是这般不方便的,至于夫人那边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清楚,等姑娘回去后再细细问夫人吧。” 这是仗着顾温瑶回不去,才给她使软绊子。 这会儿陈管家明面上是征求顾温瑶的意见,问她今夜住在哪里,实际上顾温瑶根本没得选。 顾温瑶抱着软枕侧躺在车榻上,听见陈管家开口,连眼皮子都没动。 易芸看了自家姑娘一眼,撩开车帘朝后大声回,“姑娘说全凭陈管家做主就是!” 陈管家瞧见是易芸,笑着道:“那咱们今夜就住驿站。” 他撤身坐回马车里,翘起腿抖着脚哼着调调,心情极好。 弄死顾温瑶根本不需要费多大的功夫。 这才第一天赶路,顾温瑶就受不了了,不说来回,光是去这一趟都得六七天的时间,照着顾温瑶不吃不喝的娇气劲儿,能撑到老家都是她命硬了,更别提回来。 约摸着又走了半个时辰,总算是到了驿站门口。 陈管家先下马车往里递通行公文,随后驿丞迎出来,指挥人安排侍卫们的住处跟马匹的喂养,自己则站在主子马车旁边等主子下来。 外头都安排好了,马车缓缓行驶到院里,易芸先下车将脚凳放好,“姑娘,到了。” 驿丞还没见过侯府千金,不由悄悄抬眼看。 车门打开,就见一位十六岁左右,满脸疲态面色苍白却不掩清丽模样的青衣姑娘,将手搭在丫鬟手上,捏着衣裙往上提了一点,露出银白锦布鞋尖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姑娘气质不俗,可能察觉到他在偷看,侧眸瞧过来的时候,嘴角虽挑起,清亮的眸子却凉的吓人。 驿丞觉得像是措不及防跟条碧青长虫忽然对上,惊得后背发凉心底哆嗦,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 陈管家随口询问,“今日可有旁人留宿馆内?” 要是遇到的话,他得替主子前去行礼打招呼。 驿丞捏着袖筒擦汗摇头,“没有,只是昨夜莫书吏回京述职住了一晚,他走的迟,那房间还没来得及打扫。” 陈管家摆手,“无碍,我们住别间就是。” 他转身看向几乎靠在易芸身上的顾温瑶,“姑娘,您先上楼休息,回头让他们给您送热水和饭,我留在楼下安排侍卫们晚上巡逻守夜。” 顾温瑶点头,由易芸搀扶着往楼上去。 陈管家就站在楼下,仰头眯眼朝上看,见驿丞望过来,陈管家立马换上寻常惯用的笑脸,示意他去忙他的。 陈管家要了酒菜,跟侍卫们一起吃的饭。 他一行带了十二个侍卫,分三班守夜,等安排完了天色也黑下来, 陈管家上楼休息,路过顾温瑶房间门口的时候,见里头烛光明亮,还拱手行礼笑呵呵说道:“姑娘早些休息,比今日更难走的路还在后头呢。” 易芸朝外瞪过去。 顾温瑶换了身更轻便的红色衣服,坐在铜镜前挽起满头长发,余光扫了眼坐在床边的边月,好心情的回了句,“陈管家也要照看好自己,毕竟是在外头,夜黑灯暗,莫要掉进坑里摔着自己。” 边月提前来的驿站,威逼利诱了驿丞一顿,让他不要往外说自己在这儿,随后溜进顾温瑶的房间里,跟她互换了衣服。 顾温瑶偷梁换柱有恃无恐,甚至好心提醒陈管家注意安全,奈何对方不以为然。 门外,陈管家笑脸僵住,扬声道:“多谢姑娘提醒。” 他甩袖冷呵了一声,斜眼看着顾温瑶的房门转身离开,且看这小蹄子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她要是识趣些,许自己些银钱庄子,他还能给她个痛快,让她死前少受些罪,她要是这样牙尖嘴利不识趣,那就不能怪自己路上磋磨为难她了。 日后长路漫漫,顾温瑶又是个姑娘家,他不用做别的,光是路上不给她如厕的时间,就能羞辱死顾温瑶。 陈管家双手背在身后,哼着曲儿回他的房间。 伸手推开门,反手关上门。 陈管家是顾侯身边的老人了,年轻时也曾跟顾侯走南闯北过,身上有功夫底子在。 只是这些年一直游走在宅院里,荒废了满身功夫,以至于等他察觉到屋里有人的时候,对方的刀已经压着他的肩膀,冰凉的刀刃紧贴他脖颈皮肤。 陈管家浑身血液瞬间凉个透彻,下意识抬起双手,试探着问,“阁下是哪路神仙,有什么需求尽管说,我肯定满足您。” 他实在很难将身后的人往顾温瑶身上想。 这次顾侯让顾温瑶回老家奔丧,事发突然,顾温瑶根本没时间准备,而且顾温瑶昨天一病就是一天一夜,今早紧跟着就出发了,哪里来的时间功夫筹备这些。 陈管家以为对方是流窜附近的匪徒扒手,或是藏匿的通缉要犯,这才铤而走险劫自己。 赵叔握着刀柄,另只手搭在陈管家肩上,“你点了灯,且看看我是谁。” 不说顾家跟边家的关系,单说两家同朝为官,管家替主子在外走动方便互相脸熟,陈管家就认识赵叔。 这会儿瞧见他在这儿,陈管家下意识朝外看,果然,下一刻穿着顾温瑶衣服的边月推门进来。 陈管家惊得不行,心比刚才还凉,“你、你们……我家姑娘呢?” 边月眨巴眼睛装傻充愣,“我不就是你家姑娘吗?从现在起,我就是顾温瑶,但凡叫错一声,或者露出半点馅儿,你就少一根手指。” 边月撩起衣裙,双腿交叠坐在桌边,朝陈管家伸出十指,学着顾温瑶的语气,慢悠悠开口威胁,“您可就只有十次试错的机会哦~” 赵叔,“……” 陈管家,“……” 边月讪讪的收回手指,揉了揉鼻子,“老实些你还能活,不老实的话今夜就死,你自己选。” 陈管家当然选择后者。他想活命,也只有活着才有机会脱身或者反制边月。 赵叔看出陈管家的想法,在陈管家手腕跟自己手腕上扣了副铁镣铐,“怕你说漏嘴坏了事情,我这几日跟你同吃同睡。” 陈管家原本还有点希望,这会儿只剩下绝望了。要是光边月一人还好说,毕竟她还年轻好骗,可赵叔老谋深算,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他闭着眼睛,又问一遍,“我家姑娘呢。” 顾温瑶?顾温瑶当然是已经离开驿站了。 边月的马车停在驿站后门,这会儿顾温瑶跟易芸早就坐上马车回京了。 车夫是边家忠仆,自然信得过。 “姑娘,咱们现在去哪儿?”易芸掀开车帘朝外看,夜色中周边树木都在朝后倒退。 顾温瑶也不知道,不过,“等明早进了京,就知道咱们要去哪儿了。” 易芸放下帘子,转身看自家姑娘,担忧的说道,“您该休息一夜再回去的。” 舟车劳顿了一天本就辛苦,夜里再跑一趟,简直是要了顾温瑶的半条命。 顾温瑶身体虽说有些难受,人却精神的很,车厢内灯笼烛火都比不上她眼眸清亮,“我答应了姐姐要今晚回去,自然不能言而无信。” 易芸,“可您……” 顾温瑶笑起来,“我就是死,也得死在回去的路上,不然明早姐姐见不到我,会失落的。” 见易芸皱眉望过来,顾温瑶抬手,温凉的掌心搭在她手背上,“易芸你可能不懂,我跟她已经分开过很久了,分开的那些年里,我同姐姐其实都在盼着重逢。” 可惜她身体不好,八年前不能长途跋涉去岭南见她,可惜莫书清回来找她时她又命悬一线两人因此错过。 饶是后来莫书清彻底回京,她俩也没能好好相逢重遇,刚见面时反而彼此试探戒备。 遗憾的人,何止莫书清一个。 顾温瑶靠在车壁上,抱着软枕闭上眼睛,轻喃,“才分开不过短短一天,我都已经很想她了。” 像是想了八九年那么久。 白天顾温瑶赶路尚且要一天,何况夜里。 好在官道太平,顾温瑶也没下车休息过,主仆两人连带着车夫,这才赶在京城城门打开的前一瞬,抵达城门口。 易芸跪坐在车榻边,伸手晃醒顾温瑶,“姑娘,姑娘咱们到京城了。” 顾温瑶迷迷糊糊醒来,腰酸腿软到差点坐不起来,“到了?” 易芸激动的点头,“到啦。” 顾温瑶打开车门,弯腰抬脸朝外看。 城门口等了好些赶早进城的人,只是这些人多数以步行为主,马车只有她脚下这么一辆。 厚重威严的城门缓慢朝两旁打开。 顾温瑶举过头顶握住车帘的右手手指缓缓收紧,眼睛直直朝前看。 望向城内的视野从一线变成一片。 根本都不需要细细寻找,顾温瑶抬眼*就能瞧见那个和她同样等在门后的人。 那人一袭白衣,双手端在身前,于马车旁长身玉立,气质清冷矜持的像是天边月山顶雪,这样一个人,却在瞧见她的那一瞬间,融化了一身的清寒,露出眼里笑意。 哪怕隔的再远,顾温瑶都能感觉到莫书清在轻唤她: “阿瑶。” 【作者有话说】 [竖耳兔头] 第79章 079 ◎“我觉得还是进进出出的好~”◎ 马车缓缓驶入城内,顾温瑶激动之余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儿略显狼狈,下意识伸手摸了摸睡乱的头发。 她连忙放下车帘,用帘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在外头,咬着唇朝前去看莫书清。 两人不过分离一天一夜,这会儿她倒是有点近乡情怯的感觉了。 莫书清疑惑的抬眼看顾温瑶,抬脚往前迎过去。 马车停在莫府马车前面,莫书清站在车旁脚凳边,掌心朝上抬起手。 顾温瑶磨磨蹭蹭的,低头垂眼,目光从莫书清的手掌腕子挪到她脸上。 莫书清更茫然了,担忧的皱起眉头,“怎么了阿瑶?” 顾温瑶眼神飘忽起来,“今日还没来得及洗漱收拾,狼狈憔悴的很,都不好看了。” 说话间她还抬手将鬓角处垂落下来的一缕头发撩起来,试图往上塞回发髻里。 莫书清顿了顿,笑起来,“可我方才一瞥,阿瑶却是身着红衣笑容明艳,光彩照人呐。” 顾温瑶眼睛弯起来,顺势松开车帘,低身弯腰从车厢里出来,伸出手指将指尖搭在莫书清掌心里,垂眼轻声说,“是我容貌照了姐姐的眼睛,还是这身红衣照了姐姐的眼?” 她这身衣服打眼一瞧就是边月的。 边月个头比顾温瑶高一些,衣裙穿在顾温瑶身上有点长,裙摆将鞋面盖的严实。 除了长短外,边月体热,哪怕深秋衣服都不算厚,方才顾温瑶躺在马车里睡觉,密不透风不说还盖着毯子,不觉得衣服单薄。 只是这会儿从车里下来,迎面而来的深秋清晨冷意吹了她一脸,激的她瑟缩着往莫书清怀里躲。 莫书清环着她朝后扭头,抱着斗篷的清露立马小跑过来。 莫书清将斗篷披在顾温瑶身上,“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顾温瑶任由莫书清给她系领口处斗篷的带子,语气苦恼的跟着说,“那可怎么办呢。” 莫书清看顾温瑶。 顾温瑶笑盈盈的,伸手环住莫书清的腰,“只得劳烦嫂嫂多费些心了~” 莫书清微微笑,抬手在顾温瑶脸上捏了一把,顺势将顾温瑶头顶的兜帽沿子往下拉了些,遮住她的眉眼,露出粉润的一张唇。 偏偏她还懵懵懂懂的昂脸朝上看,歪头疑惑,更显唇瓣微微张合露出小小舌尖,像是盛开的蔷薇花心,引人采撷。 莫书清垂眼,又慢慢别开视线,只紧紧握住顾温瑶的手指,“路上人多眼杂,而且清晨有风,别冻着。” 顾温瑶乖顺的挨在莫书清身旁,听她跟边家车夫道谢。 眼见着边家马车悠悠远去,顾温瑶有些感慨。 她跟莫书清以及边月,小时候三人没能碰过面,却在长大后的今日,莫书清跟边月共同帮她完成了一次从她父亲掌控中的“出逃”。 眼前没了熟人,加上斗篷这张遮羞布在,顾温瑶单手环着莫书清的手臂,另只手攀着她的肩膀,整个人几乎贴在她手臂上,黏糊的撕不下来。 顾温瑶手指搭在莫书清肩头,下巴搁在自己手背上,抬眸低声询问,“姐姐要带我去哪儿?” 两人姿势太亲密了,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夫妻样。 莫书清也没避讳别人目光,虽没有越界的搂腰举动,却也纵着顾温瑶同她亲昵,“回家。” 这是第二次从莫书清嘴里听见这个词了。 顾温瑶上了莫府马车,撩开车帘一角朝外瞧。 不是去莫府的方向。 顾温瑶扭头看了眼身后的莫书清,莫书清只拿着梳子,仔细为她梳头挽发。 马车走了约摸两刻钟,就在顾温瑶坐的昏昏沉沉,险些跌进莫书清怀里熟睡的时候,莫书清似乎亲了下她的耳廓,柔声低音同她说,“阿瑶,该醒醒了,快到家了。” 顾温瑶恍惚的抬起脸,喃喃轻语,想的全是,“姐姐偷亲我。” 莫书清不仅没否认,甚至光明正大的撩开顾温瑶额前碎发,在她额头亲了一口。 顾温瑶笑起来,立马腻歪在莫书清怀里,甚至赖皮的坐在她腿上,抬手指着自己的脖颈,并将衣领朝下扯了扯,“这里也要。” 莫书清环着顾温瑶的腰,将人拉进怀中,低头吻在顾温瑶手指点过的地方。 白雪上处处绽开粉红梅花。 顾温瑶眼睛瞬间亮起来,像是找到了别样的乐趣,在自己肩颈处四处点,指尖顺着松垮的衣领往下,隐隐有勾开抹胸的趋势。 莫书清在顾温瑶后腰处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顾温瑶这才软了腰,老老实实趴回她怀中,幽怨的控诉,“明明是姐姐先同我玩的。” 怎么还玩不起了呢。 别说上面的,就是下面的她也没少亲过。 莫书清睨她,柔声问,“已经到家了,难道阿瑶还想留在马车里?” 顾温瑶眸光轻闪,还真咬唇犹豫了一下。 莫书清,“……” 莫书清掀开车帘,不给她耍赖的机会,低声嗔她:“馋猫。” 莫书清先下车,顾温瑶紧随其后。 她下车后披上斗篷,顺着莫书清的视线朝前看。 这是条她没见过的胡同,里头住的也不是达官显贵,不过是些寻常人家。有读书备考的举人,有起早去店铺的伙计,还有摆摊做生意的小贩。 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要忙,顾不得邻里是谁,也不会在意某户人家里是不是住了一对姑娘。 清晨辰时,不少人家的烟筒里冒着白烟,不知哪户飘出来的饭香,勾起顾温瑶的食欲,让她难得有饿了的感觉。 顾温瑶站在小院门口,还没进去就已经感受到了市井的烟火以及无声的热闹。 她扭头看莫书清。 莫书清推开门。 小院是一进一出的小宅子,进门就是画着鲤鱼戏莲的照壁,走进去才是小院。 院里假山草木都有,还搭着小棚挂着葡萄藤蔓,棚下是石桌躺椅,边上是个木秋千。 “原主人喜爱花草,院里这些都是她留下的,她还有个女儿,那秋千是她丈夫为女儿做的,边月上去荡了几个来回,说很结实。” 莫书清给顾温瑶介绍,见她好奇,就鼓励顾温瑶坐上去,她站在顾温瑶身后轻轻推。 顾温瑶双手握着绳子顺势朝前荡起来,斗篷下的红色裙摆荡在空中,像是鱼尾游动。 顾温瑶咯咯笑出声,“我喜欢。” 院子不大,屋子也不多,东厢房留主子住,西厢房留给仆从睡。 东厢房这边挨着洗漱用的净室,西厢房那边是方便烧火做饭用的灶房,两个厢房中间是用来待客跟吃饭的正屋。 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家具物件也都擦的一尘不染,不过只有日常用的床跟桌椅,别的摆件一概没有。 莫书清,“原主人搬回老家照看父母,这才急着将这小院卖出去。” 顾温瑶了然。怪不得院子里处处彰显着“家”的气息。 “我想在这儿放个博古架。”进了东厢房,顾温瑶指着那边的书房,扭头对莫书清说。 博古架自然是用来摆放她的那些收藏。 莫书清沉默了一瞬,没立马应下。她虽不觉得顾温瑶收藏她用过的东西有什么不对,可她自己却对那些旧物件兴趣不大。 顾温瑶也不是个跋扈专断的人,见莫书清不搭腔,有商有量的歪头询问,“难道姐姐是想将博古架摆在我们的寝卧里?” 莫书清,“……还是摆在书房吧。” 眼不见为净。 除了博古架,顾温瑶还想要个双人浴桶,最好是花梨木的。 她在前面说,易芸跟在后面记。 凡是顾温瑶提到的东西,今日都会着人购买齐全然后送来。 巡视了一圈,顾温瑶对小院满意至极,但人也累得不轻,忍不住拢起斗篷抱着坐在圆凳上,昂脸由着莫书清给她倒茶,再将茶盏递到她嘴边。 莫书清,“茶具是我昨日让人送来的,热水是今日刘妈妈过来烧的,这会儿她出去买菜了,你要是愿意,往后她便是这院中伺候的婆子,跟清露易芸一起住在西厢房。” 清露跟易芸因为随身伺候,对她俩的事情知道的清清楚楚,唯有刘妈妈蒙在鼓里。 原先两人做戏闹别扭的时候,刘妈妈真以为她俩闹掰了,操心了好一阵呢。 顾温瑶试探着问,“刘妈妈这么大年纪了……” 莫书清,“刘妈妈年纪大自然见的多,知道咱俩的关系后,适应适应也就习惯了。” 顾温瑶眨巴眼睛。 那刘妈妈恐怕要好好适应适应真实的她了。 顾温瑶良心隐隐作痛,“那她们三人的月钱比以往多二两吧。” 她的那点羞耻心,放到秤上称,估摸着也就这个价了。 等顾温瑶喝完水,莫书清才坐在她身旁,望着她的眼睛询问,“喜欢这儿吗?” 顾温瑶眼眸亮亮,重重点头,“喜欢。” 莫书清这才从荷包中将折叠整齐的地契掏出来,展平放在桌面上,推到顾温瑶面前,“喜欢就好。” 这是莫书清买来送给顾温瑶的,让她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在这里她不是明家的外孙女,不是侯府女儿,只是顾温瑶。 莫书清,“以后我们隔三岔五过来住,等侯府事情忙完,我就搬去同你住,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顾温瑶愣怔怔的低头看桌上的地契,契主那里写着她的名字。 顾温瑶眼眶微热,抿唇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人,哑声问,“我要是住到坟里……” 莫书清笑着,抬手抚去她眼下的泪,“那我就与你同棺而眠。” 顾温瑶立马后悔,“不行。” 她扯着莫书清的袖筒擦眼泪,语气偏执,哼哼着说,“我要跟你日日夜夜,长命百岁。” 莫书清将顾温瑶揽进怀里,侧眸询问,“阿瑶觉得是长命百岁好呢,还是日日夜夜好?” 这是回敬她那句光彩照人呢。 顾温瑶手指小蛇似的往莫书清腿缝里钻,“我觉得还是进进出出的好~” 莫书清,“……” 顾温瑶饿了。 肚子饿了。 她几乎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等刘妈妈回来做完饭,她先吃饭后睡觉,就算有其他心思也没了其他余力。 床单被褥昨日莫书清已经让人送来,顾温瑶擦洗完躺下,前后不过半刻钟就熟睡过去。 莫书清陪了她一会儿,等她沉睡,才到院里安排清露她们去采买顾温瑶要的东西。 等顾温瑶傍晚醒来的时候,不仅博古架安装好了,连浴桶刘妈妈都里里外外刷洗了三遍。 连同家具物件一起送进小院里的还有一条关于顾府的消息。 顾侯重新找了三个大夫给春水把脉,三人的话完全一样,那就是春水腹中的孩子,留不住了。 顾侯得知这个消息后,当场吐血晕厥,醒来后人虽清醒有意识,但嘴歪眼斜不能动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风月完结了,我好羡慕!!!! 第80章 080 ◎“等温瑶回府,一切就会好了。”◎ 莫府 “你说谁中风了?”莫母直接从椅子上弹坐起来。 莫父抱着官帽披着晚霞从外头进来,口渴的不行,没来得及细说,先伸手拿过杯盏,猛饮了一大杯水才缓过来。 他转身朝椅子上一坐,将官帽放在旁边的茶几上,“顾则成。” 莫母惊诧,“顾侯?!” 他们前些日子见到顾侯,他虽说憔悴消瘦,但看着还算精神硬朗,怎么好端端的就中风了! 人要是中风躺在床上,嘴不能说手不能动,对于顾侯这样的人来说,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 莫父端着茶盏,“也不好说,我也是散班时从同僚那里听了一耳朵,至于是不是真中风了还说不准呢。” 以他跟顾则成的关系,顾则成要是真出事了,他得去看看才是。 莫母瞪了莫父一眼,话虽没说得直白,可眼神却表示的明明白白。 “你嫌弃我也没用啊,我又不是御医,更不是圣上,哪能对顾侯家里的事情摸得清清楚楚,”莫父梗着脖子为自己的“办事不利”而挽尊说,“再说我一个大男人,才不屑于打听这些,你要是想知道你自己去问。” 莫母,“我自己去问就我自己去问。” 莫母让府里人出去打听,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就知晓了来龙去脉。 妈妈过来回话的时候,莫父捧着茶盏假装朝别处看,身子却诚实的侧过身微微偏头坐着,耳朵竖的比驴耳朵还长,听的格外认真专注。 莫母斜眼睨他,然后问妈妈,“怎么说?” 妈妈,“顾侯约摸着是晌午左右出的事情,好像前后府里进了几个大夫,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扭头顾府里的下人就慌里慌张的拿着牌子进宫请御医了。” 莫母沉思,“莫不是春水腹中的孩子出事了吧?” 能让顾侯看重的,全府上下也就只有这个了。 妈妈连忙点头,“您真是猜对了!外人只当是顾侯出事了,前后才请大夫进府,实际上是大夫给那春水把脉的时候,说孩子胎象不对,怕是生不下来,顾侯不信,前后又请了几个大夫,可所有人都这么说。” “顾侯震惊之余,往外走了几步,才到门口迎面就是一阵风吹来,好端端的山一样的人,就这么被这阵邪风吹倒了。” “虞氏瞧情况不对劲,连忙让人去宫里请御医,这才闹得满城皆知。” 莫母皱眉,“这虞氏真不中用,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呢。” 顾家刚没了儿子,现在未来的孙子也没了,虞氏要是个中用的,就应该先把事情瞒下来,免得府上出乱子,毕竟偌大的侯府里可不止住着他们这一房,还有三房跟五房呢。 妈妈点头,“是这个理儿,只是顾侯怎么说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按理说不该中风,想来是小侯爷过世对他的打击太大了,眼下唯一的孙儿又没了,这才扛不住倒下来。” 莫母觉得这里头的事情没这么简单,原因之一便是莫书清今日一早就出门了,至今还没回来。 能让莫书清出门的人只有一个—— 顾温瑶。 顾温瑶昨日就替父回老宅奔丧去了,这会儿约摸着早已出了京城地界,可要真是这样,莫书清就不会出门。 所以,顾温瑶肯定还留在京中。 莫父听完全程,放下茶盏说,“咱们是不是该去探望一二?毕竟不说我跟他是旧友,单说两家也曾是姻亲,京中人眼里,咱们关系还是不错的。” 莫母看他,“你哪里看出咱们两家关系不错了?” 她可不喜欢顾侯跟虞氏。 莫父有理有据,“舒枫没了的时候,是咱们书清帮顾府忙里忙外,听说温瑶不舒服,更是连夜前去探望,一照顾就是一晚上。” 莫母,“……这也只能证明书清跟温瑶关系好,谈不上莫家跟顾家。” 莫父摆手,“我不跟你掰扯这个,书清呢?” 书清出门还没回来。 莫母垂眼没说话,莫卿安正好从外头进来。 他在边疆历练多年风吹日晒,活生生从白面馒头变成了黑面窝头,虽说糙了些黑了点,但身上那股文生气质犹在,只是两者混在一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看长相是武将,一开口又是书生。 得知顾家出事,莫卿安叹息,“去瞧瞧也是应该的。” “卿安,你看见书清了吗?”莫父问他。 莫卿安留在京中任职,只不过调令还没下来,所以闲散家中。 他当初被贬出京,所谓的好友不是同样被贬就是断了往来,现在重回京城他也没地方约人喝酒聊天,只好留在家中教诗语练字。 他走的时候还是襁褓中小娃娃的莫诗语,现在都快长成大姑娘了,因着对他没什么记忆,跟他也不算亲。 可莫书清就不一样了,他去边疆的时候莫书清跟现在的莫诗语年龄相仿,早就记事情了,多年来兄妹二人也有书信往来,关系自然亲厚。 奈何他才回家两天,妹妹就昨日留在家中陪他说了说话,今早就没了踪影。 莫卿安坐下,扭头问母亲,“娘,妹妹呢?” 莫母,“书清有事出门了。” 莫卿安顺嘴一说,“妹妹能有什么事情,怎么出门都没同我说。” 莫母木着脸,“妹妹自然有妹妹的事情,她没同你说那就是你不该知道,该你知道的时候,她肯定会告诉你。” 莫书清向来有自己的主意,且她拿定主意后谁也别想改变,所以莫卿安听完这话也不觉得奇怪。 莫母说道:“顾侯出事,顾府那边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咱们还是别上门添乱了,有什么事情等温瑶回来再说吧,毕竟如今顾府大房这边,她才是能主事的人。” 莫父想起什么,“我记得则成昨日递了折子,难道是要给温瑶请封爵位?” 自从顾舒枫死了后,顾则成就告病在家,所以这会儿递折子,多半不是公事。 莫母抿着茶,慢悠悠道:“给温瑶请封也是应该的,这是他顾则成欠明家跟温瑶的。” 一些事情不是他捂住不提,别人就不记得了。 如今顾府出事,顾侯倒下,圣上那边如何想的,很快就会有答案。 莫母觉得顾府这会儿肯定乱成一团,这才不让父子两人上门探望,实际上顾府里真如她猜测的那样。 虞氏怎么都没想到,顾侯说倒下就倒下。 顾侯昨日还同她说,要给春水找个大夫留在府中看诊,今日大夫来了,却说春水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就算勉强只能撑到六月份。 但,但胡大夫可不是这么说的。 顾侯也是陡然想起这事,当场就变了脸色。 起初第一个大夫来的时候,顾侯还能坐得稳,哪怕大夫说春水脉象不对,孩子怕是留不住,他都能沉稳的挥手让人再去请一个大夫过来。 前前后后请了三个,就差去请御医了。 要是一个大夫这么说,可能会误诊,但三个大夫都这么说,那肯定就是真的了。 虞氏人都傻眼了,自从儿子死了后,她全部的希望跟寄托可都在春水的肚子里,现在大夫说孩子生不下来? 虞氏当场发怒,斥责大夫是庸医,“之前胡大夫来看诊,都说孩子好好的,怎么到你们嘴里,孩子就不行了!” 要不是胡大夫跟随顾温瑶回顾家老宅奔丧去了,她恨不得现在就把胡大夫叫过来,当场把脉给这三个庸医看看。 顾侯听完这话,猛地抬头看虞氏。 虞氏吓得一哆嗦,气焰顿时全无,只捏着巾帕慢慢抽泣抱怨,说她儿命苦。 顾侯手撑着桌面勉强站起身,耳朵里一阵嗡鸣,早已听不清虞氏在哭什么,只喃喃低语笑起来: “我当她是兔子,就算逼急了咬人也没多大威胁,如今看来,她是蛰伏在我眼皮子底下披着兔皮的蛇啊,这才一着不慎被她咬断命脉。” 春水腹中的孩子如果保不住,这事顾温瑶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因为当初春水才刚有孕,就是胡大夫把的脉。 先是让舒枫绝后,再要了舒枫的命,为的就是没人跟她争这个爵位。 顾侯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大顾氏的病肯定就是顾温瑶的手笔!她借着这次奔丧离开京城撇清嫌疑的同时还骗他上折子为她请封。 顾侯算计半生,以为把顾温瑶这个女儿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以为她图谋的只有内宅权力,谁知她胃口极大,目标从来都是爵位。 到头来他才是对方手里的一枚棋子。 顾温瑶当真是好谋算啊。 要了顾舒枫的命,要了大顾氏的命,接下来是不是轮到他了? 看来,这次回不来的只有陈管家了…… 顾侯对顾温瑶从来都是怀疑警惕居多,今日却是头一回对这个表象温和乖顺的女儿心生恐惧。 顾侯木讷的往前走,双脚无意识般,摇摇晃晃往外,直到脚下踉跄一瞬,他才猛地回神清醒,手下意识扶住门框。 他从自己刚才的反应想到了顾舒枫。 枫儿是吃了药,那他呢? 顾侯瞬身血液瞬间凉了个通透,颤声开口,“我要见……” “圣上”二字还没说完,迎面就是一阵风吹来,顾侯瞬间木头一样失去意识,等再醒来的时候,就是能听能看不能说不能动了。 虞氏坐在他的床边哭,哭的他心烦却骂不出声。 “三房五房那边都在问,问你怎么了,还说家里不能没个主事的,让我赶紧过继一个孩子来支撑门庭,”虞氏又气又憋屈,“你都这样了,他们怎么光记着算计爵位。” “要是温瑶在家,肯定三言两语就能把他们挡回去,以往温瑶当家主事的时候,他们吃喝用度全仰仗着温瑶,可敢顶嘴半句,见到我也是夹着尾巴绕路走,恭维还来不及,又哪里敢闹到我面前,逼着我去做事。” 虞氏这会儿开始觉得顾温瑶好了,甚至忘了自己昨日还恼怒顾侯给顾温瑶请封爵位的事情,左右看一眼,低声问: “侯爷你说温瑶还回得来吗,至少她是真拿我当母亲的。有她在,谁敢对我放肆。” 她虽不懂大局,但也不蠢。 要是爵位落到三房五房手里,那她这个侯府夫人日后在府中怕是连个主事婆子都不如。 虞氏哪能接受得了这种待遇落差,前后对比之下,她觉得爵位给顾温瑶也是好的。 顾侯听的两眼一黑,嘴巴张张合合,可发出来的只有气音,甚至因为张嘴想说话,口水都顺着嘴角往下流。 他嫌弃虞氏蠢笨,虞氏这会儿也有点嫌弃他邋遢。 虞氏站到旁边,让下人给顾侯擦拭,嘴里还骂着,“还有春水那个贱婢,趁着府中忙乱,竟卷了细软带上丫鬟跑了,早知道就该先把她打死才是!” 当初之所以把春水留下来,就是看在她腹中舒枫血脉的份上,不然就凭她害了她儿子的性命,就该跟如情一样的下场! 现在好了,人偷偷跑了,找都找不到。 虞氏还说,“我已经让人快马去追温瑶了,府上出了这样的大事,还回去奔什么丧,赶紧回来守着家业才对。” 顾侯这会儿都想蹦起来骂虞氏了。 要是把顾温瑶叫回来,岂不是如了顾温瑶的愿?他现在恨不得把爵位给两个兄弟都不想给顾温瑶! 他晕倒前之所以想着面圣,就是想跟圣上说顾温瑶的狠辣阴毒! 这样的女子,怎么配承袭他顾家的爵位! 虞氏见他越来越激动,手脚抽动到床板都在轻晃,连忙上前安抚,哭着说,“我就知道侯爷跟我想的一样,刚才说‘要见’的时候,肯定也是想着要见温瑶吧。” 顾侯,“……” 虞氏自顾自的说,“我也是出了事情对比之下才知道温瑶的好,侯爷别急,温瑶马上就回来了,等温瑶回府,一切就会好了。” 顾侯,“……” 等顾温瑶回来,他怕是彻底别想好了。 【作者有话说】 虞氏:你好不好的我不知道,但我要是不作妖,应该会过得挺好的[求求你了] 第 81 章【VIP】 第81章 081 ◎“请前嫂嫂上门,帮我。”◎ 顾温瑶太了解虞氏是什么人了,有好事情的时候从来都是防着她,可要是麻烦临头,第一个能想到的人又是她。 得知亲爹中风倒下的那一刻,顾温瑶就知道虞氏会派人去奔丧途中拦截自己。 在虞氏眼里,死去的大顾氏算得了什么东西,顾府爵位不落到其他几房手里才是要紧事情。 别看顾府平时面上一团和气,出门避暑还会带上其他两房的女眷,但这一切都建立在顾侯把持着府中大权,顾温瑶在背后供应银钱的基础上,眼下顾侯病倒顾温瑶不在府上,利益跟前谁不心动。 虞氏自己应付不来这种场面,只能让府上的人快马加鞭把回老家的顾温瑶找回来。 所以顾温瑶睡醒之后,人还坐在床上就指挥清露去趟边将军府上,让她去找清晨离开的边家车夫。 边家有他们自己独特的联络通讯方式,顾温瑶需要车夫给边月送信,让她回京的时候留陈管家一命。 顾侯中风事发突然,顾温瑶的计划自然要跟着变动,她想过亲爹会倒下,却没想到倒的这么快,以至于她想留在小院里躲懒舒坦几天都不行。 顾温瑶起床,外头天色渐黑,院里挂上灯笼照明,刘妈妈在灶房中烧火做饭,院内还放着洗刷完自然晾晒的浴桶,假山木架上搭着她换洗下来的衣物。 顾温瑶手指搭在浴桶边缘,人绕着浴桶慢悠悠走了一圈,置身在小院的烟火气里,心头甚是平静。 “在想什么?”莫书清从后面过来,将手里拿着的斗篷展开披在顾温瑶单薄的肩背上。 顾温瑶扭头看了眼她,脸上露出笑,“在想我父亲此时在想什么。” 莫书清沉思一瞬,缓慢开口,“顾侯应当恨自己棋差一步。” 顾温瑶摇头,“姐姐猜错了,他从不会觉得自己技不如人,他只会后悔没早早掀了我这桌棋。” 她爹只会怪他心软,没在她年幼时就除掉她。 莫书清伸手环住顾温瑶的手臂,将她揽在怀中,掌心轻抚她肩头,无声中带着宽慰安抚的意味。 顾温瑶轻笑,目光朝侯府方向看过去,“没事的姐姐,我已经长大了,也不再需要他。” 再说了莫书清这个安慰能有什么用,不如来点实用的。 顾温瑶手臂紧紧缠住莫书清的腰肢,“姐姐若是心疼我,今晚不如陪我试试这新买的浴桶。” 气息呼在莫书清耳廓上,“看它够不够结实。” 莫书清,“……” 她算是看出来了,顾温瑶对顾侯这个亲爹的确没多少感情…… 顾温瑶在小院里住了一天半,短短的时间里,顾府这桶温水便已经沸腾的不像话。 三房五房做主替顾侯物色起优秀子侄,说是过继到顾侯虞氏名下,同时私下里四处走动打听,想知道自己作为兄弟继承爵位的可能性。 甚至平日里交好的两房因为要从哪一房中挑选孩子过继,还起了内讧,两家彼此都不想将把控侯府这种好事跟另一家平分。 眼见着侯府里乱成一团,虞氏愁的食不下咽,生怕自己这个主母被其他两房架空,亏得这个时候下人跑过来回话,说: “夫人,姑娘回来了。” 顾温瑶回府了。 这话犹如天籁之音。 虞氏看都没看顾侯一眼,立马从床边站起来,一门心思直奔门外,语气激动欢喜,比见了亲闺女还亲,“温瑶回来了。” 她眼睛下意识去看顾温瑶身侧,在瞧见陈管家的那一刻,虞氏眼底闪过心虚的同时,心底又安定下来。 陈管家跟着一起回来,想来是没来得及对顾温瑶下手,得知父女还没撕破脸面,虞氏这才放心,上前毫无芥蒂的拉着顾温瑶的手,又捏着巾帕擦眼泪,哽咽着说: “温瑶你总算回来了,你是不知道你爹,好端端的就这么病倒了。” 顾温瑶眼眶红红,眼底带着憔悴疲惫,连忙双手回握住虞氏的手掌,望着她颤声问,“母亲,父亲怎么会病倒呢,我在外刚听完这个消息,还当是下人胡说的。” 任谁瞧见顾温瑶这副姿态神情,都不会怀疑她路途辛苦跟得知亲父病倒时的担忧。 她演孝女演的太像了,以至于陈管家原本低头站在旁边,听顾温瑶这么说,不由抬脸看了她一眼。 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他家姑娘不仅是个做戏的老手,说谎也是信口拈来。 这几天跟他在外赶路的人分明是活阎王边月,直到今天中午他们快到城门口了,才瞧见顾温瑶在城外凉亭边,坐在马车里等他们。 两人碰头后,才将她和边月的身份再次换回来。 如此,跟他一起回京的人又变成了顾温瑶。 奈何陈管家被边月打怕了,又被顾温瑶捏着性命跟家眷,威逼利诱之下,就算当着虞氏的面他都不敢露出半分多余神情,这会儿只想着赶紧见到顾侯,瞧瞧自家侯爷到底是什么情况。 要是装的,他立马跳出来揭穿顾温瑶的虚伪阴狠,配合着侯爷将顾温瑶当场拿下! 要是真的…… 陈管家再次垂下眼,老实本分的站在一旁,做个默不作声的管家。 虞氏又哭起来,“你哥哥走了,你爹病倒,你又不在家中,我六神无主不知道依靠谁……好在你现在回来了家中由你做主,我就放心多了。” 顾温瑶抬手,用巾帕轻擦眼尾湿润,柔声道:“我现在已经回来了,母亲安心便是,我先去看看父亲情况如何。” 顾温瑶进屋去看顾侯。 哪怕卧病在床,顾侯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头发束的整齐,胡须也刮的利落,要不是一张嘴就口眼歪斜手脚抽动,光是这么瞧着真看不出他中风了。 顾温瑶细细询问虞氏,“可曾多请几位御医来看看?” 虞氏站在床头,小声说,“请了,不仅咱们府上请了,圣上还特意派了两位御医过来诊治,可他们都说侯爷这种情况,怕是,怕是难好了。” 顾侯年轻的时候骑马杀匪,身体本就留有痼疾,如今又赶上白发人送黑发人,大喜大悲之余,引发中风也是有可能的。 哪怕虞氏声音再轻,可离得那么近,顾侯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他眼睛立马转动看向顾温瑶,眼神阴翳情绪激动,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嘴角口水又流出来,恨不得扑过去咬死她。 虞氏连忙弯腰说,“侯爷,是温瑶回来了。” 她又扭头跟顾温瑶讲,“你爹病倒前还惦记着你呢,说要见你。” 顾温瑶感动的不行,几乎双手遮面痛哭出声,“瞧见父亲这样,女儿当真是恨不得代替父亲承受这等病苦。” 顾温瑶*的难过是假的,可顾温瑶身后一同进来的陈管家,他此时的难过却是货真价实。 他愣怔怔的看着自家侯爷卧病在床变成这等狼狈模样,心都碎了,再看病床前惺惺作态的顾温瑶,恨不得替侯爷出头杀了这个“谋害生父”的逆女! 陈管家胸口的那股气刚要升上来,就听顾温瑶已经收拾好情绪幽幽开口,“陈管家。” 陈管家心头一惊,气瞬间消散,立马低头回道:“老奴在。” 顾侯立马瞪向陈管家,反应比刚才还要激烈! ……陈管家假装没看见,头垂得很低。 顾温瑶坐在床边,抬手搭在顾侯手臂上,摁住他的同时,缓声说道:“如今大房这边只剩我们了,待会儿其他几房的叔伯过来,该怎么应付回话,不需要我教你了吧?” 顾温瑶侧眸抬眼看陈管家。 陈管家浑身血液凉个透彻,连忙说,“姑娘放心,我都知道的。” 忠心虽可贵,但性命更重要。 得知顾温瑶回来,其他两房也赶紧来主院打探口风。 三房的婶婶进来,先是瞧瞧顾侯,再捏着帕子感慨哽咽一番,寒暄之后,才说正事,“温瑶,我们跟你母亲商量好了,你们大房这边没个男人怎么能行,所以想把……” 她们什么时候商量好了? 虞氏仗着顾温瑶在,刚想反驳这话,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五房的就冲进来,急吼吼的冲着三房说道:“什么叫没个男人,侯爷还躺在床上呢,你当着他的面说这个安了什么心。” 她凶完三房,又谄媚的笑着讨好的看向顾温瑶,“我们也没有坏心,就是想给你找个弟弟搭把手,好方便你们照顾侯爷跟整个侯府。” 说到底还是过继的事情。 顾温瑶抬脸看向两位婶婶,语气柔和的说,“温瑶谢过婶婶们的好心,只是父亲这边有下人伺候,侯府有我照看,实在用不到旁人帮忙。” 她垂眼,望着亲爹,笑盈盈的说,“我虽身子虚弱,可父亲实在厚爱,早在我回老家之前,父亲就将替我请封的折子递上去了。” 顾侯,“……” 他哪能想到前几日搬起来的石头,如今砸了他自己的脚呢。 三房五房明显不信。 女眷们在里间,三叔五叔就在外头,自然竖着耳朵将这些话听的清清楚楚,得知顾侯宁愿给顾温瑶请封爵位也不肯让家里男丁袭爵,立马拍着桌子吵嚷起来。 顾温瑶神情平静,捏着巾帕抵在鼻尖,垂睫侧眸看了陈管家一眼。 陈管家立马像条忠实护主的凶狗一样,冲出去朝人龇牙,“三爷五爷闹什么,侯爷早就明说过,你们虽住侯府却不算他顾家人,爵位轮不到你们也是应该的!” “我家小侯爷虽没了,可姑娘却是侯爷嫡亲血脉,为她请封一事也是侯爷清醒时早早做出的决定,你们现在吵嚷起来,是不服侯爷决定吗?” 陈管家可是顾侯的人,现在他站在顾温瑶这边,当真唬的三房五房不敢再嚣张。 几人甩袖离开之前还抱有希望,“且看圣上怎么说吧!” 他们就不信圣上会让一个姑娘家袭爵! 等三房五房的人离开后,顾温瑶抬脸看向虞氏,清丽的脸蛋带着憔悴跟担忧,虚弱的柔声说,“母亲,我想跟父亲说说话。” 虞氏方才还被其他两房逼迫,现在顾温瑶一回来,那两房就跟没牙的狗一样,除了汪汪什么都不会,可算是给她心头出了口恶气,见顾温瑶出声,立马“嗳”了一声。 “行,你们父女单独处一会儿。”虞氏招呼着仆从先出去了,还贴心的为父女俩带上门,免得有人偷听。 等屋里屋外都安静下来,顾温瑶才敛去脸上多余的表情,拿着巾帕擦拭自己的摁过顾侯手臂的指尖,“父亲,您说圣上会怎么选?” “是偏向背靠江南明家的我,”顾温瑶眨巴眼睛询问,“还是将爵位交给其他几房,以便朝廷多出钱养出几个尸位素餐的虚浮无能的侯爵权贵?” 顾侯阴狠狠的瞪着顾温瑶。 顾温瑶却是笑盈盈的看着他,“咱们的圣上,可是位明君。” 就是肚量小了点。 顾温瑶从顾侯房里出去后,擦手的巾帕直接扔进墙角清扫落叶的簸箕里。 瞧见她出来,虞氏又上前,“温瑶,府上现在全仰仗着你了,你得顾好自己的身体,可不能也病了。” 虞氏实在担心,见顾温瑶脸色憔悴,眼睛一亮,提议说,“我写帖子请书清来府上小住几日吧,你俩关系最好,有她给你打下手,你也能少操劳些。” 顾温瑶眼神飘忽了一瞬,含糊说,“倒也不见得。” 她今日面容憔悴,一方面是昨晚没睡刻意如此,这才显得她连夜赶路的孝女形象更为逼真,另一方面也是被吸空了,毕竟一晚上弄出来四次,当真是她的极限了。 顾温瑶拉着虞氏的手,真心实意的笑着,“那就劳烦母亲写帖子请前嫂嫂上门,帮我了。” 【作者有话说】 写完袭爵,正文也就差不多完结啦,然后写点番外什么的![彩虹屁] 第82章【正文完】 第82章 082 ◎“在想与你共白头。”◎ 莫府 莫卿安从莫书清院门口经过,见丫鬟下人在收拾东西,疑惑的探头朝里看,“这还没入冬呢,就将衣物拿出来晾晒了?” 虽说已经深秋,可还没冷到穿冬衣的地步。 除了莫母外,付姨娘跟莫诗语都在,母女三人在挑衣服折衣服。 莫母头都没回,叠好衣服放进木箱里,“什么晾晒衣物,顾侯夫人虞氏递帖子过来,想请书清上门小住一段时间。” “她这个前婆母,好端端的请书清过去住什么?”莫卿安一个大男人不好进姑娘的闺房,就坐在石桌边的石凳上跟几人说话。 他对虞氏的印象素来一般。 莫母扭头看自家黑炭儿子,解释道:“虞氏这是替温瑶请的书清,顾府里头乱成一团,温瑶身体本来就弱,一个人在侯府里强撑着该多艰难,书清现在过去帮她一分,她便能轻松一分。” 莫卿安了然,他说呢,书清跟这个前婆母也没有多深厚的感情,怎么可能她下帖子书清就真去小住。 莫卿安朝屋里看了眼,又看看满院物件,悄声喊母亲,“娘。” 莫母眼都妹抬,“有话就说。” 莫卿安见院里的确没外人,试探着问,“你觉得妹妹跟温瑶妹妹近来关系如何?” 莫母折衣服的动作微顿,随后动作自然语气寻常的道:“能同榻而眠,愿意在这个时候去顾家趟浑水,想来应该极好吧。” 莫卿安笑着,又问,“那您跟我爹对于妹妹未来可有什么想法跟打算?” 莫母,“你爹我不知道,但我就希望你两个妹妹日后活得肆意就行,选什么路,怎么走,只要她们自己不后悔,我都是支持的。” 莫母以前可能还有点想法,顾忌着世俗眼光,可这些跟莫家遭难被贬岭南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加上书清固执,她也就看开了,“咱家虽不算大富大贵,但也够你们衣食无忧生活一辈子,吃喝不愁,这就够了。” 莫母看莫卿安,“爹娘对你也是一样支持,要不然早八百年前我跟你爹就逼着你娶妻生子了,哪里准你肆意妄为顶撞圣上自断前程。” 莫卿安被贬边疆的这些年,来往的家书中,莫母也极少跟儿子提到娶妻生子的事情,问的都是饮食起居跟当地风土趣事。 莫卿安心里安定下来,“那就好。” 边疆民风开放,男女搭伙生活虽是常态,但男男过日子女女谋生活的也不少有,莫卿安本就不是迂腐之人,外加见识的多了不觉得奇怪,只怕父母年纪大了,家妹过不了她们这关。 从前几天莫卿安就能瞧出不对劲,今日见莫书清收拾东西打算过去常住,心头更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莫母见莫卿安起身要走,喊了他一声,“卿安,你爹那个人脑子古板的很,但好在疼孩子,不过这事还是先别跟他讲,让他慢慢悟去吧。” 到现在莫父还以为书清跟温瑶只是关系好的手帕交,连书清在顾府夜不归宿他都能自圆其说,讲书清重情重义。 但凡她想暗示些什么,莫父立马替两个孩子说话,让她不要多想。 莫母憋屈的不行,懒得把话嚼碎了喂他嘴里,索性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去吧。 莫卿安应道:“娘放心,我知道的,我回去换身衣服,待会儿帮妹妹搬东西送她过去。” 木箱子他扛不动,小东西还是能帮着提的。 因为圣上那边还没动静,莫书清这一住也不知道要多久,莫母索性多准备了些,让她将过冬的衣服都带上,还有她用惯的物件,全带去。 要是以前,虞氏对莫书清过来常住可能心生不满,毕竟是前儿媳了,她过来久居旁人还以为她对舒枫旧情未了呢,影响舒枫日后议亲。 只是现在舒枫没了,侯爷病倒,虞氏巴不得莫书清住在府里,这样顾温瑶应付外头的那些豺狼,莫书清就能帮着防备府里头的几只虎豹,如此她夜里才睡得安稳。 虽说舒枫刚走那会儿,她觉得留在这世上没了指望,难受的想跟着儿子一起去了,可眼下毕竟还活着,她又不想太委屈自己,只得指望温瑶立起来,把爵位稳稳攥在她们大房手里。 所以莫书清过来的时候,虞氏难得屈尊,跟顾温瑶一起到门口迎接,给足了莫书清脸面。 莫卿安先从马车上跳下来,先朝虞氏行礼,随后转脸迎面瞧见一个长相清丽眉眼间带着病气的柔弱青衣姑娘还楞了一下,一时间不敢相认。 是莫书清下了马车站在他身旁,提醒说,“这是阿瑶。阿瑶,这是我兄长。” 莫卿安自然是见过顾温瑶的,甚至顾温瑶小时候他都没少背过她,可一晃多年过去,顾温瑶都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顾温瑶朝莫卿安福礼,“卿安哥哥。” 莫卿安应了一声,想起什么,低头开始全身摸索,最后憋红了脸,略显愧疚羞臊的说,“我原本给你带了份礼物,只是换了个衣服,忘记拿了。” 莫书清,“……” 顾温瑶笑盈盈的,看了眼莫书清,柔声道:“虽没见着礼物,可心意却已经收到了。” 莫卿安能亲自送莫书清过来,这对于顾温瑶来说就是最大的礼物。 虞氏站在一旁,努力融入其中,讪讪笑着招呼道:“既然来了,到府上坐坐吧,东西什么的让下人搬进去就行。” 莫卿安都到侯府了,怎么可能不去见见顾侯,对方只是瘫在床上又不是摆在供桌上,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莫卿安见过顾侯,交代妹妹两句就离开了,虞氏见莫书清已经留在府上,便让顾温瑶去招待,自己则以“去照顾侯爷”为由溜走歇息去了。 顾温瑶挽着莫书清的手臂朝前走,“姐姐既是客人,自然要住在府上最好的院子里。” 顾府上下,最好的院子也就只有顾温瑶的青棠院了。 莫书清侧眸瞧她,“都住了最好的院子,接下来是不是要住最好的屋子?” 顾温瑶挑眉,“自然。” 她手指顺着莫书清的小臂往下,指尖经过莫书清的掌心塞进她的指缝中,十指相扣轻声道:“姐姐这般贵客,怎能去住客房。” 要是之前,两人可能要做做表面功夫,至少明面上住两个屋子,免得旁人乱说。 可府上如今是顾温瑶当家,就算亲眼瞧见她骑在莫书清身上,也没人敢传闲话…… 莫书清是以客人身份住在顾府,自然不用每日去跟顾侯请安,顾温瑶以往就算去请安也不会去的多勤快,只是最近不同。 顾侯病倒后,顾温瑶网罗天下名医,说要给顾侯治病的同时,每天早上都会早早的过去跟顾侯请安说话。 哪怕知道她的这份孝心是装出来的,陈管家都开始佩服起顾温瑶的心机跟隐忍。 跟顾温瑶比起来,顾家外头跳的最高的就是其他两房。 他们四处奔走打探,想窥探圣上旨意,更想用点法子弄死顾温瑶。 奈何莫书清跟顾舒枫和离之前,管过一段时间家,那时候旁人见她将管家权从顾温瑶手里“夺”过来,心思不纯的当下就起了见风使舵的念头,甚至有人主动来投诚,说不满顾温瑶管家已经许久了。 莫书清那时候没发作,只是将有异心的人都记了下来。 后面没多久莫书清和离,顾温瑶嘴上说着不管家的同时,却借虞氏跟春水的手,将府中院里对她不忠的人都调走或发卖,现下她院里铁桶一般又有莫书清守着,其他两房根本找不到机会对顾温瑶下手。 几场秋雨后,慢慢入了冬。 拖了一两个月的请封折子,圣上今日终于批了下来。 宫里的天使亲自前来顾府传旨,顾家满门连带着顾侯,都躺在轮椅上由下人推到跟前听旨。 莫书清虽不是顾家人,却也跪在了顾温瑶旁边。 旨上的话跟顾温瑶想的没多大区别,她垂眼低头倾听,脸上没什么多余情绪,直到天使那尖细的嗓音说道: “顾则成平妻顾温瑶生母明氏,追封一品诰命。” 顾温瑶猛地抬头。 她想过母亲会追封诰命,但没想过会来的这么快。 本来歪头躺在轮椅上的顾侯,闻言立马激动起来,他想张口说话,可怎么都发不出声。 明氏要是追封诰命,那他当年为钱娶明氏的事情,岂不是要放在明面上去说了? 那他们顾家的脸面何存! 他不能开口,只得用眼神去看虞氏。 这个蠢货向来瞧不上明氏,现在明氏居然同她一样封为诰命,她难道就心甘情愿? 虞氏是不情愿,可心底埋怨的却是顾侯,要不是他顾家没用,哪里轮得到娶个商贾女跟她平起平坐,要不是他顾侯中风,爵位也不会轻易交到顾温瑶手上。 虞氏扭头看顾侯,见对方在瞪她,虞氏心头一虚,以为自己心里想的话被顾侯知道了,吓得立马别开脸低下头,不再看他。 顾侯,“……” 虞氏指望不上,后面跪着的其他几房在圣旨下来前都不敢在顾温瑶跟前大声说话,现在顶着圣旨更不敢吭声。 顾侯扭动挣扎,试图弄出动静表示自己的不满,传旨的天使却佯装没瞧见。 直到宣旨结束,天使将圣旨递到顾温瑶手上,才走到顾侯跟前,弯腰细语的替圣上传话: “则成啊,朕瞧着你家女儿是真的不错,这爵位给她也是应当的,往后你安心养病就是。” “至于当年娶明氏,朕知道你有心结,可眼下你既然主动递折子让顾温瑶袭爵,想来是已经想开了,那朕就放心了。” 顾侯唔唔个不停,试图伸手拍轮椅扶手。不是他想开了,是他被人算计了! 趁他动静闹大之前,顾温瑶走过来,“爹爹。” 她微笑着,弯腰提起搭在顾侯腿上的毛毯,直接盖到他胸口处,柔声细语同天使说话,“父亲是太高兴了,天使莫要见怪。” 天使叹息,“顾侯这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能好? 这辈子恐怕都不能好了。 顾温瑶目露关心,隔着毯子轻拍顾侯手背,“父亲放心,女儿定会尽力给您医治的。” 顾侯眼睛瞪的更大了。 而在天使眼中顾侯跟顾温瑶两人是父慈女孝,不由笑道:“顾侯虽遭此一病,可他能有您这么个女儿,也是福气了。那,旨意说完,咱家也该回宫复旨了。” 顾温瑶摁下顾侯,再次直起腰站直身子的时候,她的身份已经不只是侯府姑娘了,而是享有朝廷俸禄的小侯爷,也是日后的顾侯。 顾温瑶笑盈盈的说,“姐姐帮我送送天使。” 莫书清起身送走天使,其余人也都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迎着顾温瑶微微含笑的目光,三房五房就算再不情愿,也都朝她低下头。 院里渐渐没了外人,顾温瑶当着亲爹的面,将圣旨打开,挑着封诰命的字眼又念了几遍,“父亲听见了吗,我娘是一品诰命,我明家日后也不再是低贱的商贾之辈。” 顾侯气到两眼一翻,直接晕厥过去。 莫书清回来的时候,顾侯已经被人推回去,天空正好飘起小雪,雪花落在顾温瑶手里展开的明黄锦帛上。 莫书清走过去,柔声问,“还没看够?” 顾温瑶昂脸看她,缓缓点头,“我娘就是因为这个失了性命。” 莫书清伸手,将顾温瑶环在怀里,袖筒遮在顾温瑶头上,轻声道:“明姨天上有知,会因你而高兴的。” 顾温瑶握住圣旨,双手缠紧莫书清的腰,脸埋在她怀里,“姐姐。” 莫书清的心瞬间一软,“嗯?” 顾温瑶悠悠轻叹,“往后除了爵位跟银钱,我只剩你了。” 莫书清,“……” 莫书清松开顾温瑶,抬手捏她脸颊,“走吧,下雪了,回去换身衣服咱们今日回家歇息。” 顾温瑶今日袭的爵,就算有人上门道贺那也是明天的事情,往后一段时间有的忙呢,趁着今日初雪,不如回小院偷懒休息。 两人坐马车出的顾府。 雪也从最初的细盐变成了鹅毛。 顾温瑶撩开车帘,朝前吩咐赶车的易芸,“多绕些路,我想看看雪。” 顾温瑶说完撤身回车里。 莫书清疑惑的看她,“回家不能看吗?” 顾温瑶提起裙摆坐在莫书清腿上,指尖搭在她肩头,“姐姐不懂。” 莫书清,“?” 顾温瑶的手指慢条斯理钻进莫书清的衣襟里,同时将自己贴过去,低声道:“我想看的是,姐姐的雪景。” 莫书清的肤色是比雪要白。 左右已经绕路,莫书清如了顾温瑶的愿,洗了手,允许顾温瑶扒开她肩头衣服看雪的同时,也在顾温瑶体内搅弄雨水。 雨落气歇,顾温瑶趴在莫书清怀中,闭着眼睛感受余韵。 莫书清一手环着顾温瑶的后腰,一手撩开车帘朝外看。 屋顶已经白了一层。 莫书清松开手,由着车帘垂下。 顾温瑶昂脸看她,“姐姐在想什么?” 莫书清替顾温瑶整理衣服,轻声回,“在想与你共白头。” 小院到了。 刘妈妈知道两人今日回来,已经提前买了菜烧了骨头汤,说今日吃暖锅。 莫书清先下的车,转身伸手去扶顾温瑶。 易芸跟清露撑着两把伞过来,顾温瑶止住两人,扭头笑看莫书清,“我要跟姐姐同淋雪~共白头~” 莫书清,“……” 好好的情话,被顾温瑶说出来莫名带着调侃跟打趣的意味。 莫书清将伞拿过来,撑在顾温瑶头顶,“此时已有卿在侧,何须淋雪共白头。” 顾温瑶身子弱,真淋了雪怕是又要病一场。 顾温瑶笑起来,忍不住伸手环住莫书清的肩,在她嘴角亲了一口。 漫天白雪里,青色油伞下,两人同挽发髻头插珠钗,走动时彼此裙摆袖筒相蹭相叠,是不同于马车里的难分彼此。 闻到暖锅肉香,顾温瑶开心起来,“吃饭了。” 不管人前顾温瑶所图多少,人后她要的,不过是跟莫书清一起,一瓦遮身,一年四季,一日三餐。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这儿就结束啦,毕竟阿瑶图的就是嫂嫂跟爵位,现在都到手了! 后面有个阿瑶当侯爷后的日常[黄心] 然后有个小时候的番外日常,现代篇应该也有!!![竖耳兔头] 【番外合集】 第83章 日常 ◎“求姐姐疼我”。◎ 顾则成最近憋屈的难受,或者说这近一年来,除了得知顾舒枫中举的那一刻外,其余时候他就没顺心过。 中年丧子,长姐过世,连带着年轻时做过的屈辱事随着明氏封诰命被人翻了出来。 原本外头还在怀疑他为何给顾温瑶请封爵位,直到明氏的事情宣扬出去,旁人都说他是丧子之后知道后悔了,深觉对不起明氏母女,这才力排众议要把爵位传给顾温瑶。 顾则成从下人嘴里听到这些的时候,险些气的从床上坐起来! 当年他娶明氏虽是为了银钱,可明家借着他顾侯的势力也没吃过亏,真要算起来,明家该对他感恩戴德才是。 尤其是这些年他跟虞氏不管私下里如何,明面上他屋里干干净净都没个妾室,营造出的夫妻和睦也是羡煞旁人,要不是顾温瑶活着,京中谁还记得顾府里头曾有个江南明家的平妻。 更不会记得他堂堂顾侯,也有为了银钱跟商贾低头的时候。 明氏死后,他几乎用了十多年的时间来掩埋这段过往屈辱,就在他以为埋的够深了,旁人不会再想起那个女人,结果因为顾温瑶袭爵,一道追封诰命的圣旨,重新将明氏这个死了十多年的人带到明面上。 顾则成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外头这些言论不可能无缘无故四处乱传,必然是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 而这个人还能是谁,只有顾温瑶了。 为了明氏跟明家做到这个地步,她可真是明氏的好女儿啊! 尤其是顾温瑶心机深,面子功夫做得太好,就连昔日老友过来看他,也都是劝解更多,说什么: “老侯爷有福气,家里女儿争气,她袭爵后你们顾府更是蒸蒸日上,连圣上的对顾府年前的赏赐都比以往多了两倍。” 甚至劝他应当精心养身才是,外头这些言论就不要再想了。 为何叫他老侯爷,自然是现在的新顾侯成了顾温瑶。 顾则成听的心烦憋屈,索性两眼一闭表示自己不见客了。 瞧他摆出这副姿态,旁人也不好总来探望,眼见着快过年了,他院里冷冷清清,只有虞氏每天雷打不动的过来看他,陪他说说话。 听见脚步声,顾则成哪怕闭着眼睛都知道是虞氏过来了。 “侯爷,”虞氏让丫鬟搬来绣墩,坐在床边,轻叹开口,“我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顾则成没什么耐心的闭着眼睛,连看她都不屑,就虞氏那个脑子能有什么事情值得跟他说。 他从心底瞧不上自己的这个夫人,奈何年幼时跟母亲一同经历的过往实在可怕,让他不敢娶多房女人,也不敢娶个精明能干的侯府夫人,这才容忍虞氏至今。 见顾则成没睁眼,虞氏莫名松了一口气,自己絮絮叨叨的跟他说起来。 “书清不是一直住在咱们府上吗,我本来也没觉得怎么样,她跟温瑶关系向来极好,就算住一个屋子睡一张床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顾则成,“?” 她越觉得没什么才越有什么。 虞氏,“今年夏天我们不是去庄上避暑吗,那时候书清虽没跟舒枫同房,可也没跟舒枫和离,她们姑嫂就牵手同眠,我那时候见温瑶住在书清屋里还很欣慰,觉得小姑娘家的挤一张床很正常。” 顾则成睁眼看她,“??” 他怎么没听虞氏说过? 虞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根本没注意到床上的人已经睁开眼看她。 儿子去世都快半年了,虞氏再提起顾舒枫,心头依旧难受,可也没了那种绝望的念头。 她捏着巾帕在眼尾擦了一下,手臂抬起来的时候,袖筒往下滑了一点,露出她手腕上一只碧深色、玉体无暇的镯子,颜色浓绿漂亮到让人想忽视都难。 顾则成心里纳闷,虞氏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首饰了? 虞氏作为侯府夫人,如今更是太夫人,首饰自然是好的,可这么好的,顾则成还是头一回见她戴。 虞氏轻叹,“我是觉得没什么,只是我身边的妈妈她疑神疑鬼,说什么两个姑娘家关系再好,也不能好到吃彼此口脂的地步,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温瑶跟书清可能私下里是别的关系!” 能被虞氏身边的妈妈瞧见,就证明她俩没打算避着人。 顾则成猛地一伸腿,同时眼睛睁圆大口呼吸。 虞氏总算注意到他了,意识到顾则成醒来后,虞氏眼里露出几分心虚,“侯爷你,你醒着啊。” 她讪讪说,“我刚才说得那些你是不是都听到了?” 听到了,顾则成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顾温瑶不仅心狠手辣弄死顾舒枫,又设计谋夺顾府爵位,她还搞磨镜!还跟自己的前嫂嫂莫书清搞在一起! 莫家知道这事吗?就莫颜鹤的性子,能允许自家女儿传出磨镜的名声?他莫家女儿以后还想不想再嫁人了! 再细细想想,顾温瑶跟莫书清说不定早就不清不楚了!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 顾则成气的七窍出烟。 见他大口呼吸,虞氏也知道他生气了,立马将手搭在腿上,做出嗔怒的表情,“我也恼呢,温瑶怎么说都是咱们顾家的血脉,她要是跟个女人搞在一起,顾家不就绝后了吗!” 虞氏,“所以我想着劝她找个男人,至少给你们顾家留条血脉才是。” 顾则成一愣,诧异的目光扫向虞氏,心道她竟然长出脑子了? 虞氏讪讪笑,“可你也知道的,如今府上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是她说的算。我去找她的时候,她也没瞒着我,跟书清两人也没避讳着我。” 顾则成,“???” 他怎么从虞氏的语气里,品出那么一点点的小骄傲跟欣慰? 顾温瑶虽是在虞氏身边养大的,可虞氏对这个女儿并没费过心思,两人的母女情意也仅限于表面,怎么短短一两个月,她还真拿顾温瑶当女儿了? 虞氏眸光闪烁,无意识捏着巾帕抵在鼻尖,用小动作来掩饰她的心虚。 她再次抬手,镯子又漏了出来。 顾则成是中风了,可脑子还能用,现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虞氏咳了两声,“她说她跟书清商量好了,以后就这么过一辈子,为了不让我们孤女寡母的被人算计掏空顾明两家,就不招赘男人了。” 顾则成觉得顾温瑶是借着虞氏的嘴在骂他,骂他算计了明家,还害了明氏的命。 虞氏哪里知道话里话外的深意,只满意的转着手上的镯子,笑呵呵的说: “她说日后要是想养孩子,就从你们顾家老宅那边挑个乖顺的养在身边。要是不想养,以她生前的荣耀封号,死后埋在顾家族坟里,也不怕你们顾家小辈们不供香火。” “左右我枫儿没了,加上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讲什么呢,”虞氏幽幽叹息,“就算再抱个孩子养个孩子,那也不是枫儿的种。” 说起来又要骂一顿春水,死丫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温瑶查了一通也说没找到,难不成插翅膀飞走了? 虞氏又抬手摸耳环,也是上等好玉,“我也不是温瑶的生母,她都这么说了,我能怎么办,只得睁只眼闭着眼了。” 顾则成,“……” 这些都是虚话,真实情况怕是顾温瑶孝敬的太多了吧。 虞氏说完后见顾则成冷冷的盯着自己,不由收敛一二,还扯着袖筒将玉镯盖上,“温瑶说怕咱俩烦闷无趣,就给咱俩聘了只狮子猫过来。” 虞氏说着说着又忍不住高兴起来,“说是通体雪白眼睛碧青,我只听说过还没见过,眼下虽没抱上亲孙儿,却抱上了猫孙儿,等它来了,我定要将它当嫡亲的孙儿养。” ……顾则成闭上眼睛,他怕他看见虞氏就忍不住想坐起来掐死她! 索性眼不见为净。 虞氏见顾则成不理自己,就知道他在赶人了,“那等狮子猫来了我再抱来给你看看。” 虞氏站起身,想起什么,“哦”了一声,“眼下快过年了,温瑶说她年初一想去莫府住两天,我替你答应了。” 虞氏说完不敢看顾则成的脸色,赶紧招呼着妈妈离开。 出了门,她忍不住抬手抚胸口,她怕他怕了半辈子,如今顾则成都瘫在床上了,她还是有点怵他,好在只要离开这个屋子见不到他,自己的日子又能抬头挺胸的过。 妈妈看虞氏脸色,“侯爷知道了这事是什么反应?” 虞氏语气庆幸,心有余悸,“你是没瞧见,眼睛要吃人一样,亏得他起不来,不然不得提剑砍了温瑶跟我。” 妈妈不用瞧见也能想象的到,她试探着问,“那这事您真就不管了?” “女儿也不是我亲生的,书清更不是我家儿媳了,左右闲话传不到我头上,”虞氏摸耳环,“我管她做什么。” 妈妈放下心,“那就好,您就好好当您的太夫人,享受着这份孝敬才是。” 有些窗户纸不需要捅破,有些过往也不需要回忆跟重提,只要眼下还能过得下去,何必撕破脸清算的那么清楚。 虞氏作为当家主母,身为侯夫人时,她坏就坏在不管事情,但现在作为太夫人,她好又好在不管事情…… 莫书清新年是要留在顾府过的。 莫府已经够热闹了,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可顾温瑶不同。 她身边只剩自己了,顾府又冷冷清清,要是没她陪着,守着寒夜听着炮仗声的顾温瑶,短短一夜对她来说该多漫长。 莫书清提前将打算告诉母亲,她娘没多说什么,只道: “年初一,按着习俗,小辈该给长辈磕头问好,长辈要给小辈发红封祝福。你那天,带温瑶回来吧,给我和你爹磕个头。” 莫母说完又哼了一声,“除了给我们敬茶磕头外,她也没什么好遗憾的,成亲该走的流程她早都走完了。当初你出嫁那会儿都是她当新郎迎的你,如今想想,我都觉得是她早早算计好了的。” 事实的确跟她母亲想的一样,她母亲不知道的是,她洞房那天,来跟她喝合卺酒的人也是顾温瑶。 可真听母亲说起阿瑶的“不好”,莫书清又皱眉轻叹,“娘,你怎么能这么想阿瑶。” 莫母懒得跟她争辩,“……你就护短吧。” 莫书清自然护短,她娘家那边不能说顾温瑶一句不好,连带着顾府这边,她都不乐意听人说顾温瑶专横。 她先是袭爵成了小侯爷,年前又封顾侯,不专横*点怎么镇得住下人。 再说了,莫书清丝毫没觉得阿瑶哪里专横了,她眼中的顾温瑶,一直都又乖顺又会撒娇。 这不,顾温瑶刚进宫回来,就抱着汤婆子过来寻她了,比昨日抱来给虞氏养的狮子猫还要黏人。 外头大雪,才到酉时天色已经昏黑。 书房里点着灯,莫书清手里捏着笔,听见动静扭头看她,“怎么不回去躺着歇歇?” 顾温瑶扁嘴,从暗处走到明处,跟莫书清一起披着烛火光亮,“自然是被窝里少了姐姐,我睡不踏实。” 她回来后还去看了眼顾则成,进屋后身上染了药味,便简单擦洗换了衣服。 莫书清也察觉到顾温瑶洗过澡了,因为她欺身从后背处趴下来的时候,比她身体重量更先到的,是她身上沐浴后的暖香潮湿水汽。 安静昏暗的书房里,偌大的太师椅中,因为顾温瑶这么一趴一压,气氛没来由的暧昧起来。 顾温瑶将汤婆子伸手放到前方的桌面上,长臂从斗篷里露出来,环住莫书清的肩颈,垂眼低声在她耳后吹气,“姐姐,我月事已经干净了。” 莫书清将笔放回笔床上,顺势合上摊开的账本,然后轻拍腿面。 顾温瑶活水一般从她后背流淌到她怀里,侧身坐在她腿上,随口问道:“马上就过年了,我去你家,要带些什么礼物呢?” “你不是已经送过了?”莫书清低头将顾温瑶身上带着寒气的斗篷解开。 书房里点着炭火,很是暖和。 莫书清抬脸看顾温瑶。上回送虞氏首饰的时候,顾温瑶就已经给她娘送过一份同等贵重不同款式的首饰了。 “那不一样,”顾温瑶说完抬手压住莫书清的手指,眨巴眼睛看她,“这件留着,不然会冷的。” 她穿着厚斗篷坐在自己怀里,不说亲吻了,光是拥抱都显得碍事。 莫书清一时没多想,只当顾温瑶想跟自己亲近了,直到顾温瑶起身坐在书桌的桌面上,脱了鞋,将穿着棉袜的脚踩在她腿上,莫书清才懂顾温瑶要做什么。 莫书清微怔,脸皮隐隐发热,低声提醒,“阿瑶莫要胡闹,这是书房。” 是放圣贤书读圣贤书的地方。 她虽不古板,可自小也是看着圣贤书长大的,这比白日靠在窗边做那事还让她拘谨。 顾温瑶已经将斗篷里面的棉袄解开,衣襟大敞露出银红色的肚兜。 她弯腰过来,莫书清一抬眼就能看见白晃晃的两团包在银红色里面,饱满弹动,呼之欲出。 莫书清眼睫轻颤,嘴虽抿着没松口,但手却已经扶在顾温瑶的腰肢上,防止她跌趴下来。 顾温瑶脸颊贴着莫书清的脸颊,蛊惑着,“姐姐不馋?” 她低低的哼,“我都洗的干干净净。” 里里外外都是。 甚至还带了铃铛过来。 莫书清闭上眼睛。 她觉得自己这会儿像极了被妖精诱惑的书生,心底坚守的那点礼义廉耻在美色面前摇摇欲坠,几乎不堪一击。 上次对着镜子,这次又在书房。 莫书清还想坚持,直到顾温瑶微凉的指尖抚着她的脖颈,唇瓣在她嘴角落下细细碎碎的吻,软软的喊,“求姐姐疼我”。 ……莫书清将椅子往前挪动半步,手臂一伸环住顾温瑶的腰,将她从书桌上拉了下来,跌趴在她怀里,轻抿她耳廓,低叹一声,“坏阿瑶。” 顾温瑶笑起来。 像是淋雨的大白鹅,仰着脖子,任由湿润温热流连于肌肤上,烫的她原本微凉的皮肤泛起热意变得滚烫。 她跟莫书清的关系,府上应该知晓的差不多了。 见她搞起磨镜,虞氏不敢管,其他几房却高兴起来,认为自己还有机会,甚至劝她招赘个男人,面上生个一儿半女的,让世人挑不出过错,至于私下里她跟莫书清想怎么玩那都随便她。 顾温瑶不乐意。 她为什么非要做迎合世俗目光的人。 她活到今日已经够难了,怎么甘心因为旁人委屈自己跟姐姐。 姐姐不怕,她更不怕。 顾温瑶坐在放过汤婆子的桌面上,除了屁股下面温热,她手撑着的桌面都是凉的。 裙摆被推到腰腹下面,层层叠叠的像是盛开的花瓣。 顾温瑶想低头看,可垂眼只能瞧见裙子。 都怪冬季衣服太厚,这要是换成夏季,定能将姐姐的神情瞧的一清二楚。 顾温瑶手指蜷缩呼吸发紧,既然瞧不见索性闭上眼仰着脖子去感受。 那铃铛冰凉,是莫书清在嘴里捂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用舌头推进去。这点小小的怜惜,要不是顾温瑶十分在意,怕是察觉不到。 她这么任性,非要在书桌上,莫书清还是愿意哄她配合她。 哪怕在这所谓圣贤地里,她这个满身书香气的大家闺秀也没有半分敷衍凑合。 顾温瑶眼睛微热鼻头泛酸,踩在莫书清肩上的脚改成滑到她背后,双腿勾着她的肩往自己的方向拉。 “我以后,会乖。”顾温瑶眼泪掉下来,因为莫书清对她足够偏爱。 莫书清握紧顾温瑶的腿,闻言似乎笑了一下,因为有气息拂过…… 顾温瑶的脸更热了。 扭头将脸埋在肩头,眼泪掉进斗篷的毛领里,“真的。” 结束的时候,莫书清任由顾温瑶红着眼睛给她拿巾帕擦脸。 灯火光亮下,莫书清抬手屈指蹭掉顾温瑶眼尾的泪,“阿瑶不需要改变,这样已经极好了。” 就算任性独断,那也是她一手养出来的。 顾温瑶眼泪又掉下来。 莫书清沉吟,“看来没哭够。” 她轻叹,“这账不算也罢,先陪你好好哭一场。” 书桌上到底不够方便,有些姿势,还是需要在床上更好施展。 大年初一去莫家的礼物还没想好,顾温瑶就已经作为新年礼物,被莫书清拆了两遍,对着烛火看了两遍,又熄了油灯看了一遍。 以至于顾温瑶再也没有其他精力去想别的,只趴在莫书清怀里,讨好的喊她,“好姐姐,绕了我吧。” 外头雪下的更大了,簌簌的声音配着顾温瑶软软的腔调,听的人耳朵发酥。 对于顾温瑶的求饶,莫书清闭上眼睛不回应,只等顾温瑶休息够了,又握住她的脚踝。 顾温瑶这才明白,书房里做那事根本没挑战到莫书清的底线,她明明是愿意的,只是嘴上不说。 像现在这种,她不愿意停的,不管自己怎么哭求都没用…… 这个,坏坏的莫书清! 不过刚好跟她一样,都不乖,简直是天生一对。 【作者有话说】 对镜的没了,但书桌的有![撒花] 第84章 儿时(一) ◎“那阿瑶是鱼,只有姐姐才能让阿瑶活着。”◎ 十一年前 顾府 “姑娘,您是侯府闺秀,是大家千金,怎么能蹲在这儿玩沙呢。”妈妈不悦的低头皱眉看向顾温瑶。 别人家的姑娘五岁都该熟读诗书了,就算不爱看书,也该练习女红或是琴棋书画,只有顾温瑶,这个生母是商贾女的侯府二姑娘,喜欢摆弄沙子。 京中没有哪户人家院里有这样的小沙坑,唯独顾府有。就因为顾温瑶说喜欢,明家人不惜耗费车马人力,特意从海边给她运了沙过来。 整整两大马车,送到侯府门口的时候,顾侯什么表情妈妈不知道,但她亲眼瞧见大顾氏的脸都黑了。 想来也是,侯爷娶明氏本就觉得丢脸,明家不知收敛低调也就罢了,还这般肆意张扬,恨不得把顾侯娶了商贾女的事情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 妈妈低眼看顾温瑶,心道亏得她是个丫头片子,这要是个郎君,明家指不定要借顾家的势张扬成什么样。 见顾温瑶不知收敛,沙子还弄到了裙摆上,妈妈眉头拧的更深,忍不住提高音量,“姑娘,泥沙都弄到你孝衣上了!” 嫁进侯府做平妻的明家女,半年前因病过世了。 顾温瑶作为她的亲生女儿,得饮食清淡着孝服守孝三年。 这会儿她扎着双鬟髻,穿着素白孝衣蹲在地上,裙摆散开,跟个小白蘑菇似的。 妈妈正要再劝,听见身后动静扭头看过去,立马弯腰福礼,语气都温和慈爱,“小侯爷。” 顾舒枫双手背在身后,本来从这儿路过连个眼神都没给妈妈,直到瞧见妈妈身后蹲在沙坑旁边的顾温瑶。 “你娘都死了你还有心情玩这沙子呢?”顾舒枫推开妈妈,朝顾温瑶走过去。 他低头扫了眼沙坑,“明日我就让人把这坑埋了填土种花。” “聋”了半天的顾温瑶听到这儿,拿着木铲的手一顿,扭头昂脸看顾舒枫,“这是我的院子。” 顾舒枫听笑了,“你的?” 他一手捂肚子一手指顾温瑶,“你算什么东西这院子就是你的了?我才是这侯府的小侯爷,府里所有院子都是我的,你娘别想争,你也没资格。” 顾舒枫走近了,伸手戳顾温瑶的额头,“你现在比吴惊春还不如,你娘低贱,你也低贱。” 吴惊春是大顾氏的女儿,她和离时带在身边,如今同大顾氏一起住在侯府。 顾温瑶被戳的往后一仰,一屁股蹲坐在沙地里。 妈妈眼皮抽动,想上前扶又当作没看见。 顾温瑶被戳倒了,不哭也不闹,只昂脸平静的跟顾舒枫说,“你是爹的儿子,我是爹的女儿,我要是低贱,你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顾舒枫眼睛立马瞪圆,“我跟你怎么能一样!” 顾温瑶疑惑皱眉,歪头问,“咱俩不一样,难道你不是爹的儿子?” 顾舒枫气到几乎跳脚,“你,你竟然敢说这种话!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的!” 顾温瑶垂眼,沾着沙的手轻拍孝衣上的细沙,“你有娘养,不也就那样。” 她声音轻轻,但是顾舒枫听见了。 顾舒枫的拳头当下就抬了起来,碍于妈妈跟下人在场,只得狠狠的放下,“要不是你也姓顾,我今天肯定打死你!” 顾温瑶一脸平静,“要不是你也姓顾,我今天也能打死你。” 顾舒枫在顾温瑶跟前一点点的便宜都讨不到,可气又气不过。 见小厮过来劝自己离开,顾舒枫更觉得憋屈,眼睛一动,弯腰抓了一大把沙土,直接朝顾温瑶扔过去。 顾舒枫扔完就笑着跑开,“就你也配留在顾家,你娘死了你就该滚回你们明家。” 顾舒枫的声音跟沙子一样,眯了顾温瑶的眼。 妈妈哎呦一声,边蹲着帮顾温瑶擦脸,边说,“早就同你说了吧,不该蹲在这里玩沙,你非不听。” 顾温瑶勉强睁开眼睛,眼底通红,看着妈妈,“是顾舒枫朝我扔的沙子。” 这又不是她的错。 妈妈充耳不闻,只埋怨,“脏成这样,待会儿洗起来多麻烦。” 顾温瑶垂下眼,抬手挥开妈妈的手,“我不要你给我洗。” “您要是乐意自己洗,我们还高兴呢,”妈妈呵笑了一下,“小侯爷的话您也该听听,既然想在侯府讨生活,就得听话懂事些才对。” 顾温瑶,“凭什么,这是我家。” 妈妈只笑不说话。 顾温瑶不懂,凭什么她要遭受这份待遇,这分明是她家,为什么她连吴惊春都不如,难道她不是顾家的孩子,不是爹爹的女儿? 妈妈见顾温瑶赖在地上不起来,正要沉着脸用蛮力拉她,就听见身后传来另一道女娃娃的声音。 “阿瑶。” 妈妈扭头看,是莫家姑娘莫书清。 顾莫两家素来交好,甚至给莫书清和顾舒枫定了娃娃亲,因着这层关系,莫书清跟比她小一岁的顾温瑶关系也极好,自从明氏去世后,莫书清隔三岔五过来看望顾温瑶。 妈妈能背地里小小的苛待一下顾温瑶,当人前却不敢对顾温瑶露出半分不敬,更何况在外人面前。 尤其是莫书清将来是要嫁进来做当家主母的,妈妈更不敢对她不敬,当下就福礼喊了一句,“莫姑娘。” 六岁的莫书清因为不爱说笑玩闹,瞧着比同龄人稳重许多,像个十岁的大姑娘。她淡着张脸往那儿一站,气势很足,让人很容易忽略掉她的真实年纪。 毕竟跟爱玩沙子的顾温瑶比起来,莫书清已经在读四书五经了。 妈妈见莫书清朝自己身后看,忙道:“姑娘摔倒了不愿意起来,弄得满身是沙还说不让我们帮着洗,您瞧瞧……” 莫书清打断她的话,“正好我今日留下来住,我帮她洗。” 顾温瑶昂脸看莫书清。 临近黄昏,披着晚霞走过来的莫书清,像是从天上踩着云彩漫步下来的仙女。 莫书清提着裙摆蹲在地上,从袖筒里掏出巾帕,动作轻轻软软的擦掉顾温瑶鼻翼两边的沙。 沙能弄到这个地方,肯定不是自己玩闹时撒的,倒像是被谁抓了泥土扔到脸上。 莫书清扭头看向妈妈,妈妈心虚的垂头低眼。 莫书清没多问没多说,只拉着顾温瑶的手把她扶起来,“姐姐带你去洗干净。” 顾温瑶乖乖的跟在莫书清后面,眼睛不离她半分。 温水兑在浴桶里,顾温瑶乖巧的并拢双腿坐在桶中的小矮凳上,双手搭在腿面上,只是洗个澡,态度却比听先生讲课还要认真。 她身上穿着肚兜短裤,听见动静,扭脸朝后看。 莫书清跟她穿的一样,爬进桶里,坐在她身后,认真的帮她解头发。 顾温瑶抿了抿唇,垂着潮湿的眼睫,手指在膝盖上画圈,小声问,“会不会很难洗?” 头发里有沙子,光是瞧着就难洗。 莫书清,“不难洗,阿瑶头发顺滑,随便洗洗就干净了。” 顾温瑶这才抿唇笑起来,挪动屁股朝后坐,后背贴在莫书清的膝盖上。她就是想离莫书清近一点,更近一点。 莫书清解开顾温瑶的发髻,随口问她,“你身边的妈妈是不是苛待你了?” 顾温瑶没说话,双手搭在膝盖上。 莫书清,“我不是很喜欢她,明日同虞姨说一声,把她换了吧。” 顾温瑶双手握紧膝盖,轻声说,“易芸就挺好的。” 可惜她娘死了后,大顾氏说易芸年纪太小照顾不好她,就将易芸调到后院择菜去了,随后调了个年长的妈妈过来照看她,也就是今日陪在她身边的那个妈妈。 莫书清笑着点头,“嗯,我也觉得易芸好,那我明天跟虞姨说。” 虞氏虽不管这些,可顾温瑶现在养在她膝下,只要顾温瑶说不喜欢,换个人这点小事,虞氏估计连多余的原因都不会问。 只要虞氏将人换走,大顾氏就是有意见都不好发作,毕竟侯府名义上的主母还是虞氏这个侯府夫人。 莫书清的动作温柔,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 一下又一下,像是摸在小猫的脊背上。 顾温瑶觉得头皮都麻麻的,如同有小蚂蚁在爬,不难受,甚至舒服到让她想趴在莫书清的腿上,让她给自己梳头发。 “姐姐,顾舒枫说我不该争,”顾温瑶低头轻声道,“也说我娘不该争,可我也是爹爹的女儿啊,为什么他有的我不能有。” 顾温瑶垂眼,手指微动,身前水面却绽开一朵小小水花,她掩饰性的,抬手轻拨水面,水花碎在水里寻不到痕迹。 “总不能我没了娘,也就没了爹吧。” 顾温瑶有些疑惑,“那我还剩谁?” 五岁的顾温瑶想不通,甚至茫然至极,只觉得自从娘亲去世后心就空空的,人也空空的,没有半分真实感。 好像她生活了五年的家,随着一场丧事满身孝服,眨眼间就陌生的不像是她熟悉的地方了。 一张张从小看到大的面孔,本以为他们本来就长这样,谁知道还能变换成另一幅嘴脸,丑陋陌生的吓人。 以前她从来不知道要去争什么,她觉得她什么都有了,爹娘的疼爱,大娘子的温和,外祖父家里的银钱跟宠爱,一度让顾温瑶觉得当公主也不过如此。 那时候即便有人在她耳边小声说她不配去跟顾舒枫争,顾温瑶都当作没听见。 她什么都有,不需要争。 直到娘亲去世。 她才忽然明白自己要争什么。 争一片瓦,留她遮身挡雨。 争一分权,让人不敢多言。 现在,顾温瑶悄悄侧眸朝后看。 她还想争一个人,让她眼里心里只有自己,只疼自己。 只是顾温瑶不知道自己这样想对不对,她没人可问,只能问莫书清。 莫书清想了想,握着顾温瑶的肩膀让她转身面朝自己而坐。 顾温瑶脸颊被热气熏的微红,可没红过眼睛。 她眼睫湿漉漉的,眼里像是被水洗过,清澈干净的不像话。 莫书清双手捧起顾温瑶的脸,“阿瑶要是想要,那就去争,只是阿瑶现在还小,得慢慢谋划才行,书中是这么写的——” 后面的话顾温瑶一句没听进去,她昂着脸抬着眼,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莫书清,豆粒大的泪珠从眼里滚落出来,啪嗒啪嗒掉进莫书清的掌心里。 所有人都说她不该去争,只有莫书清说“想要就去争”。 她想。 她现在特别想。 想争一份权,想争一个人。 莫书清见顾温瑶哭了,有些慌,摊开手掌接住她的眼泪,抿唇皱眉瞧她,试探着小声问,“阿瑶是不是不喜欢听我说这些?那我以后不说了。” 顾温瑶摇头,盯着莫书清看,见她眼里的担忧是真的,这才抽噎两声,哇的一声扑进莫书清怀里哭,泪水蹭在莫书清肩头,“想听,姐姐明日也同我说好不好,后日也同我说,大后日也要。” 憋了很久的泪,这才哭出来。 这半年来,她就没怎么哭过,尤其是哭的这么大声。 莫书清这才扑哧一下笑出来,“我又不是夫子。” 顾温瑶闹起来,“阿瑶就是要听。” 莫书清抱着顾温瑶,“好好好,那我说给阿瑶听,以后都说,你听烦了我也要说。” 她小手轻轻拍顾温瑶后背,柔声道:“阿瑶不要怕,你还有我呢,我会一直陪着你。” 顾温瑶蹭莫书清脸颊,瓮声瓮气的说,“那你不能,出尔反尔。” 莫书清重重点头。 顾温瑶咬了咬唇,“就算阿瑶惹你生气,你也并不能不理阿瑶。” 莫书清低头跟顾温瑶拉勾,“娘说水能包容万物,人活着也离不开水,我是阿瑶的水,包容阿瑶的一切,就算阿瑶生气也没事。” 顾温瑶低头看两人勾在一起的小拇指,“那阿瑶就是鱼,只有姐姐才能让阿瑶活着。” 莫书清笑着捏她脸,“傻阿瑶。” 【作者有话说】 写点儿时的片段,每一章都是一个小片段,不一点连贯起来,我会在标题上写“儿时”,你们要是不想看这个系列的,就等我现代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