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八!九江!滔滔洪水熔炼我心!》 第一章 我申请火线退伍 九八年夏。 繁昌县,烈士陵园。 这座陵园始建于八十年代,东面向阳坡上的烈士公墓,安葬着一百多名革命烈士的忠骨。 园内纪念塔,烈士公墓,烈士纪念碑,烈士事迹陈列馆等等一应建筑齐全。 规模宏大,气势雄伟! 乃是繁昌县民众瞻仰烈士,缅怀革命先烈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之一。 园内最高的山顶处,建有十六米的烈士纪念塔。 纪念塔的下方,数百阶的台阶一路顺沿而上。 一队晨跑的士兵,正沿着台阶一步步向上攀登。 步伐虽沉重,仰首眺望山顶尽头烈士纪念塔的目光,却崇敬而坚定…… “累死我了都……” “要爬你们爬,反正我是爬不了一点了!” “早知道这样,我搁营部前面花坛绕几圈就回去睡回笼觉不香啊?” 一个肩上扛着细细一道拐,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小列兵骂骂咧咧,刚爬到上山台阶的中段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趁着没人注意,右手往迷彩服口袋里一伸,揪出两个小笼包迅速塞进了嘴里。 鼓囊囊的腮帮子一阵蠕动,满脸享受…… 他叫刘科政,年前入伍的新兵。 和同届新兵不同的是。 新兵连解散后,人家是分到各个连队。 他则因为身材瘦小长相清秀,而被调到了营部的勤务班,担任营部通讯员。 营部的勤务班和基层连队不同,早上跑跑早操就算不错了,日常的训练基本没有。 今儿一早跑操时,刘科政碰到四连二排出营进行爱国主义教育,说是晨跑要去繁昌县烈士陵园。 他抬手跟勤务班的班长胡文书打了个报告,屁颠颠地就跟了上去。 从营房到繁昌县烈士陵园,路程超过三公里。 到了地头还得顺着几百阶的台阶往山上爬,要说不累肯定是假的。 关键路上他偷摸开溜,离队买小笼包的时候还挨了六班长黄伟达一顿训。 刘科政心里本来就不舒坦,到了这里爬不动,自然是一屁股就坐下来啃包子了…… “刘科政,你给我起来!”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黄伟达负责跟在最后面撵掉队的,抬头看到他坐在半路上吃小笼包,面色一沉厉声训斥:“别人都在瞻仰烈士,你怎么能坐在这里啃包子呢?” “还以为是新兵中队的时候呢?现在你是四连的班长,我可是营部的通讯员,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了?” 刘科政翻了个白眼,挪了挪屁股转过身,顺手又从兜里掏出个包子往嘴里塞。 还一脸不爽地小声嘀咕:“别说坐这儿吃了,我就算爬塔上去吃,跟你有关系吗?” “你混蛋!” 黄伟达气到了,伸手揪住他的衣脖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这是在污辱烈士……上去道歉!” “我就不!” “我吃个包子犯什么法了?眼馋谁叫你自己刚才不买啊……” 两人拉扯了几下,刘科政兜里剩下的四个小笼包掉到地上,一滚全是灰。 “干什么呢你们?” 这时候,排长赵兵听到动静回头走了过来:“这里可不是营区,没看到还有群众吗?也不注意个影响,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排长,他抢我包子……” 刘科政一把甩开黄传达的手,趁机告状:“刚才搁路上的时候他就让我给他带一笼来着,我没给他带。” “现在看见我吃的香,直接上手就抢了,反正我不管,掉地上的弄脏了,他得赔我……” “小浑蛋你说什么呢?” 黄传达气的鼻子都歪了,要不是赵兵在这里,怕是当场就得撸袖子。 “呵呵,你小子也是个人才,张嘴就来……” 赵兵都被气乐了,瞅了瞅地上的小笼包。 又扭头看了看上面的烈士纪念塔:“行啊,你要是还认我这个排长,就给我爬到终点,来了烈士陵园,怎么能不瞻仰一下山顶的烈士纪念塔嘛?” “至于掉地上的包子,那边有条野狗,一会儿喂它也不算浪费粮食。” “只要你能爬到山顶,回去的时候我让黄班长买一笼赔你!” “那不行,一笼可不够!” 刘科政得了便宜还卖乖:“抢一赔十,我掉了四个小笼包,他得赔我四笼……” “哎呀,你小子还来劲了是吧?” 黄伟达也乐了:“行啊,你要是能一口气不停地爬到山顶,老子一会儿保证买四笼包子……撑死你个小馋猫!” “哈哈哈……” 冲突圆满解决,赵兵哈哈大笑。 黄伟达似乎也和刘科政卯上了,撇着嘴一脸轻蔑地斜睨他。 “瞧不起谁呢?” “别忘了新兵中队跑五公里的时候,我可经常拿第一名呢……” 刘科政虽然是个小刺头,性子却也不服输,瞪了黄伟达一眼,提了提裤子就往上冲…… “这小子当兵之前是体校生,瘦归瘦,体能还是挺强的。” 看着他一溜烟兔子似的往山顶窜,赵兵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一个好苗子了,挑到营部去当通讯员,哪还有什么摸爬滚打的锻炼机会啊?” 回去的路上,刘科政心满意足地从黄伟达手里接过一大袋小笼包。 看着他满脸郁闷的表情,得瑟地直哼歌儿。 可是一回营,他就笑不出来了。 营区主路上一溜的大蓬军车排到头,汽车连的士兵跑来跑去,气氛紧张凝重。 四连副连长骑着自行车火急火燎地往这边赶。 抬头看到出营归来的二排队伍,如释重负地连声催促:“你们总算回来了……赶紧回去,全营一级战备,不是演习,这是实战,马上就要出发了!” 赵兵面色一变,挥手就带着队伍跑步回连。 留下刘科政一个人拎着包子站在那里,风中凌乱…… 一级战备?不是演习? 还马上出发? 这不会是要打仗了吧? 他吓得浑身一激灵。 跑到营部一看,营部大楼前果然也停了两辆军车,勤务班的战友正往车上搬东西呢。 “班长,我请你吃包子,能帮我写个报告吗?” 抬头看到胡文书从楼里出来,刘科政跑过去就把包子往人家怀里塞:“我爸妈老来得子,就生了我一个,我可不能死啊!” “反正打仗这种事我就不掺和了,我申请……火线退伍!” 火线退伍? 听说过火线入党火线立功,这火线退伍又是个什么鬼? 胡文书瞧了瞧手里的一大袋子小笼包,脑瓜子一阵嗡嗡…… 第二章 连夜出征,跨省奔袭! 刘科政所在的部队是南京军区某舟桥旅。 该旅总营区位于南京江浦,但安徽省的繁昌县这边,也驻扎了两个独立营,分别是二营和四营。 这次接到军区命令,即将奔赴江西九江执行抗洪抢险任务的,正是二营。 舟桥旅属于工程兵,其战时职能是快速架设浮桥渡场,保障部队跨越长江等大型江河障碍。 此外,因为舟桥旅的专业就是在江河作业,部队每年夏天都会进行游泳训练,冲锋舟驾驶技术培训等等。 甚至于每个连队,都配备了不少的冲锋舟。 是以,在抢险救灾尤其是洪灾方面,舟桥部队又堪称国家级抗洪抢险专业部队。 早上接到救灾任务,这一整天的时间,各个连队都在往车上装冲锋舟什么的,接近傍晚才完成。 吃过晚饭,部队准备出发。 二营总共四个连队。 四连,五连和六连是舟桥作业连队,另外再加一个汽车连。 营区主路上,好几十辆军车一溜排到头。 有的装人,有的则装着一艘艘垒放在一起的冲锋舟和各种救险物资。 三个舟桥作业连的士兵已经排好了队,依次登车。 所有的人都扎着武装带,挂着挎包和水壶,背上还背着捆扎结实,外面包上雨衣的被褥。 登车后所有的人都是席地而坐,一排四个,中间两人背靠背,外侧两人则分别背靠两边的挡板。 一辆大蓬车的车厢也就那么点大,塞进去三四十个背着被子的大汉,坐下之后连腿都伸不直。 关键这一路奔袭,还是从安徽到江西的跨省夜行军…… 他极度怀疑这么折腾一晚上,自己的小身板八成得散架。 好在最后他是和营长坐在头车的驾驶室里,开车的是从汽车连借调到营部的志愿兵赵班长。 一路颠簸。 前半夜的时候,刘科政精神头十足。 既有一种出门旅行的新鲜感,又不乏连夜急行军奔赴前线的刺激感。 可是到了后半夜,他就顶不住了。 开始还只是打盹,脑袋跟鸡啄米似的,时不时因为车子的颠簸被惊醒。 撑到后来实在不行了,反正怎么舒服怎么来。 最后不知怎么就靠到营上身上睡着了…… 次日上午七点多,部队抵达目的地。 江西省九江市的彭泽县! 从繁昌到彭泽,虽然跨省,距离其实也不是很远。 之所以用了一晚上才到,也是当时的条件所限。 那时候可不像现在到处都是高速公路,再加上是洪灾期间,很多路段被淹,这种大型车队并不具备通行条件。 遇到这种情况,只能绕更远的路…… 车队进入彭泽县城的时候,营长柏长荣吁了一口气。 这一宿有惊无险,总算平安抵达军区上级指定的任务地点! 可前行不久,他刚放下去的一颗心,立马又悬了起来。 小县城明显是刚经历过一次因大暴雨而引发的内涝。 街面上到处都是各种杂物,临街的商铺里,商家们都在往外面搬沾满污泥的家具,商品等等。 这还是地势较高的区域,低洼处更不敢想象…… “乡亲们快看哪,解放军来了……” “好长一支车队,这是大部队来救援了吗?” “人民最危难的时候,果然永远都是我们的子弟兵们冲在最前面。” “彭泽没有驻军,他们一定是从外地连夜行军赶过来的。” “车厢里的战士们肯定一宿没合眼,一路颠簸又累又饿。” “我这儿还有没被疫水泡过的食物和水,哥几个过来帮个忙,咱们直接往车里扔就是了!” “没错,不能让战士们流血流汗还忍饥挨饿……” 刚进入县城,车队就引起了民众的注意,人群全围到了道路两侧,争相往车厢里扔吃的喝的。 战士们在车厢里蹲坐了一宿,本来又累又困。 看到这一幕不由红了眼眶,所有的疲累都一扫而空。 营长也很无奈,觉得不妥又阻止不了。 只能叫刘科政用肩背式无线电向后面的车下达指令,让驾驶员打起精神,千万别把群众们嗑碰到了。 两三公里的路,整整用了半个多小时,车队才驶进彭泽市一中,在校门内侧的大操场依次停好。 战士们下车整队的时候,负责接洽的彭泽防讯办李副主任带着一中的孙校长赶了过来。 “柏营长,顾教导员,还有战士们……都辛苦了。” 李副主任很激动,握着营长和教导员的手就不肯松了。 扭头向神情疲惫的战士们望去时,眼眶通红:“学校放暑假,食堂工作人员都不在,但我们提前准备好了水和面包。” “让战士们先吃个早餐,然后到宿舍好好睡一觉吧,养足了精神才有力气打仗嘛。” “不过学校的男宿舍放假后就开始修缮了,碰到发洪水,屋顶的防漏留着没做,到处漏水,只能安排战士们到女宿舍去住了……” 正说话的工夫,四连长任学军一路小跑过来。 啪的一声向营长敬了个礼:“报告营长,所有物资都已收点完毕,请问由谁接收?” 他所说的物资,正是刚才这一路上扔进车厢里的东西。 矿泉水,方便面,面包,八宝粥之类的,什么都有。 战士们一下车,全都自发地放到了操场一角干净干燥的水泥地上,堆成了一个小山包。 再饿再渴,也没人拆一包方便面,开一瓶矿泉水! “李副主任,东西你负责接收一下吧,灾区人民的心意我们领了,但东西我们不能收,灾区人民更需要这些食物和水,部队也有部队的纪律。” 营长笑了笑,伸手指向那堆食物。 见李副主任急着要打断,赶紧又接了一句:“当然了,防讯办给战士们准备的早餐我们收下了。” “但仅此一顿,午饭就由我们各连的炊事班自己负责,这次过来,我们各连的司务长也都随军同行,日常物资的采购,一切按部队规矩办……” 说白了就是买菜买油买米面什么的,不要钱我们可不干! 坚决不拿灾区人民一针一线…… 第三章 突发险情,大船触岸! “还有住宿问题……” 教导员顾东华接过了话头:“我们的战士都是大老爷们糙汉子,哪怕是暑假期间,住女生宿舍也不合适。” “嗯,男生宿舍不能住的话,那就给我们安排教室,所有的人都打地铺,被褥什么的我们都带着呢,不碍事!” “这……” 听到这里,李副主任和孙校长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红着眼眶直抹眼泪。 但他们并没有过多坚持。 部队有部队的纪律和规定,再坚持就是为难营长和教导员了。 “什么?撞上城防堤了?他们怎么开船的?” 没等安排完,李副主任的大哥大响了,这是防讯办配备的,那时候可价值不菲,一般人用不起。 这通电话让他慌了神,面色大变。 挂断电话一把就抓住了营长的手:“柏营长,出大事了。” “县城内的城防堤被两艘大船撞了,江水的水平面本来就高出马路七八米,全靠沙袋在沿岸垒起来才防住了江水倒灌城区。” “就在刚才,两艘从江里驶过的大船失控,撞上了沙袋垒成的城防堤,两艘船的船头都冲到岸上来了,悬在路边跟一截天桥似的。” “现在必须立刻加固堤坝,不然那一段若是垮了,整条城防堤都得崩,到时候彭泽县城区就成一片汪洋大海了……” “地点在哪里?” 没等他说完,营长面色一变,连声追问:“距离有多远?路况怎么样?” “距离倒不远,两公里左右。” 李副主任抬手就朝一个方向遥指而去:“就在县城和马湖的交界处。” “刘科政,通知部队立刻集合。” 没等他说完,营长再次厉声打断:“包括汽车连在内,四个连队全员出动,留下被褥,只背水壶,轻装行军,五分钟后出发,跑步赶往事发地!” “另外,各连炊事班留下,由各连司务长安排工作,确保部队完成任务回营后能吃上一口热饭!” “是!” 刘科政啪的一声敬了个军礼,转身就向操场另一头正在集结的各连队伍跑去。 通讯员其实也就相当于传令兵,柏长荣当初之所以看中他,把他挑到营部来,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小子在新兵连五公里越野跑经常拿第一。 传达完营长的指令,刘科政经过那堆各种食物堆成的小山时,见部队正在集合,营长教导员则跟李副主任说话,也没人注意他。 他拉开挎包一骨脑地就往包里塞东西,边塞嘴里还边嘀咕: “乡巴佬鸡腿……卤蛋……” “方便面和饼干滴不要……太干了!” “水也不要,水壶里还有大半壶呢……” “咦?牛肉干?这个不错!” “都是灾区人民的心意啊,我可不是给自己拿的,营长要是饿坏了,怎么指挥部队打仗嘛……” 虽然眼前堆成了小山包,刘科政却没敢多装。 军用小挎包就这么点大,装得太鼓囊了过于显眼。 俩鸡腿,四个卤蛋,一包牛肉干和一包椰子糖就是极限了。 嗯,做人不能太贪心,饿不死自己和营长就行了…… “所有人听令,跑步前进……出发!” 部队集结完毕,营长一声令下,四个连队几百号人,排成长龙跑步行军,出了一中校园直奔任务地点。 到了地头,哪怕早有心理准备,刘科政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无论是在任何地方,江堤地面肯定是高于江中水平面的。 可现在因为江水暴涨,刘科政站在马路上看江面,还得微微抬头仰视。 没错,江中的水平面比江堤地面高出了两三米,全靠沙袋垒成的沙墙挡着,不然江水早就倒灌城区了。 两艘至少五千吨的大船也不知怎么回事,比平时宽几倍的江面不走,居然一头撞到了江堤上来。 船头四分之一左右的老长一截已经越过沙袋垒的沙墙,如同一截天桥似的横到马路上来了。 站在马路边上抬头往上看,头顶正上方就是船头部分的船底…… 更不妙的是,船体和沙墙接触的位置,原本被码得严严实实的沙墙已经被撞出了缝隙,江水正如管涌一般往外面冒。 “解放军同志,辛苦你们了。” 两名干警跑了过来,其中一人向营长介绍情况。 估计是吓的,脸色发白,语速很快:“情况初步已经查明,今早江面有大雾,可视度不高,这两艘船为了避免对撞,一起满舵转向。” “结果船员慌乱之下操作失误,一齐撞上了城防堤。” “还好两艘船都是空载,吃水不深,目前相关责任人已经被带去县公安局了,船上的船员也都被叫了下来……” “知道了!” 没等他说完,营长摆了摆手,当即下令:“汽车连装沙袋,四连五连六连攻坚,扛沙袋堵漏,每小时轮换!” “执行命令……快!” 一声令下,战士们立刻动了起来。 县防讯办的工作人员已经把编织袋和铁揪运了过来,从一辆小货车里一捆捆地往下扔。 路边一辆辆装着各种泥巴沙土的货车正在往地上卸砂土,景象繁忙,车水马龙。 远处原本有不少的县城民众在围观,有人哭天喊地,有人直跺脚,街道办的工作人员一到,立刻就开始了疏散工作。 这里太危险了,一旦大溃口出现,谁来了都得回天乏力。 比路面高出好几米的江水汹涌倒灌,别说人了,大货车都得被冲得无影无踪…… 战士们也都知道危险,也有人害怕。 可再怕也没人往后退。 身为人民子弟兵,人民群众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就算是死都得往前冲! 抢险作业开始。 营长和教导员分别守在事发地点的左右两侧,近距离现场指挥,偶尔哪个战士脚滑快摔倒时,顺手就拉一把。 刘科政就跟在营长后面,虽然没扛沙袋,却也跑来跑去,随时传达命令。 教导员那边跟着的,是营部勤务班的另一个通讯员,也是今年的新兵,叫谢海山。 而下面四个连队几百号人,包括连长排长在内,全员上阵。 装袋的装袋,扛包的扛包,现场气氛既紧张又井然有序,只是谁都没想到,意外竟很快来临…… 第四章 米八大汉,说倒就倒! 刚下过雨的天气闷热潮湿,偏偏云层散去,太阳又出来了,又毒又辣。 战士们忍饥挨饿,一些人水壶里的水都喝完了,还得坚持扛运沙袋的体力活,奔跑不休。 关键再热身上的迷彩服也不能脱,不然扛不了多久肩膀就得被粗糙的编织袋磨破皮了,疼得钻心…… 这些都是扛过沙袋抢过险的老兵传下来的经验,在连队中一脉相传。 接近中午的时候,没扛沙袋的刘科政都感觉有点头昏眼花了,主要是又热又饿。 持续性体力输出的战士们就更不用多说了。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第一个倒下的,居然会是壮的跟头牛一样的四连二排六班长黄伟达。 这个第三年兵的山东大汉作为班长,苦活累活都往最前面冲。 扛运沙袋这种事是个持久活,一些战士量力而为,虽然没偷懒,感觉扛不住了,步子该缓还得缓。 他倒好,来来回回一直都是跑步往返。 最后实在没撑住,就在刘科政身前四五米的地方,一头摔进了泥坑里。 “军医,军医快来啊……” “黄班长,黄班长你没事吧?” 超过一米八的大块头,就这样推金山倒玉柱似的直挺挺倒了下去,身子砸到泥水坑里时肩上还压着一个沙袋。 刘科政近距离目睹,吓了一大跳,立马就尖叫了起来。 营部军医也是个干部,姓徐,背着药箱立马就冲了过来,和两名战士一起,将黄伟达抬到了大树下。 “怎么样?没事吧?” 营长一脸紧张,带着刘科政跟了过来,边问军医边帮黄伟达把迷彩服拉开,通风透气。 “没事,就是中暑,再加上渴的饿的。” 军医检查了一下,给营长吃了一颗定心丸:“休息一下就没事了,留个人给他扇扇风,喂点水,降降温。” 说着,拧开一瓶正气水,直接倒进了黄伟达的嘴里。 “刘科政,你留下!” 营长还得指挥抢险,军医也得背着药箱在现场守着,逮着一个战士就塞一瓶正气水,自然也就只能让刘科政留下了。 他反正是巴不得,那边的抢险现场日头毒得很,哪有这边的大树底下凉快? “我可没沾你的光,还得给你扇风呢,咱照顾伤员,这是凭劳动休息!” 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刘科政一屁股就在树底下坐了下来,拿着迷彩帽捏扁了当扇子扇风。 自己先扇两下,再给黄班长扇一下…… 照顾伤员呢,先得保证自己别中暑嘛! 先前在抢险现场人太多,不好往嘴里塞东西,这会儿可就没关系了。 大鸡腿什么的不方便啃,他先往嘴里塞了个卤蛋,垫巴一下肚子就开始嚼牛肉干。 旁边的黄班长有点知觉了,脑袋无意识地扭了几下,鼻子里直哼哼。 “一米八的大汉,这都饿成什么熊样了?” 刘科政看着不忍,叹了口气,把牛肉干撕成小条,偷摸往他嘴里塞…… 一直干到下午三点多,经过五六个小时的紧急抢险后,江堤沙墙与两艘大船船底接触面的漏点全被堵住。 甚至还在事故段的沙墙外侧,又垒出了一道用沙袋堆成的护坡进行加固。 这时候,县防讯办组织的民兵突击队也来了,好几百人,也都是当地退伍的老兵。 “柏营长,顾教导员,战士们都辛苦了……” 看到险情暂时排除,李副主任眼眶发红,握住了营长的手:“后面的工作就交给我们了,民兵突击队会在堤上日夜巡守,有突发情况第一时间就能发现。” “洪峰还没过完呢,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让战士们赶紧回去吃顿饱的,好好休息一下吧。” “不然把人累坏了,后面再有险情也没法上了……” 营长没有坚持,战士们确实是扛不住了,从昨晚到现在粒米未进,再熬下去铁人也得饿趴下。 刘科政屁颠颠地跑过去传达命令。 很快部队集结完毕,在营长下达指令后,一路慢步小跑返回彭泽一中。 四个连队的炊事班班长和司务长等在学校食堂门口,脖子都望长了。 看到部队回营,立马就朝里面惊喜地呼喊起来:“来了来了,把饭菜都端出来,马上开饭……” 学校的食堂挺大,几百号人还是能坐下的,后厨也一样,四个连队的炊事班共用一个大厨房。 营长没再占用大家的时间,部队在食堂面前停下整队后,他直接右手一挥:“开饭!” 战士们依次进入食堂,门口放着一个大水桶,里面放了消毒水,每个战士经过的时候匆匆洗一下手就完事了。 因为洪水,县城的自来水早停了,还好学校里有两口压水井,但首先得保证炊事班的用水,战士们暂时连洗个脸都属奢望。 好几百号人挤在一个大食堂里,个个身上迷彩服都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那味儿混杂着菜香,说不出来的古怪,但没人嫌弃。 营部这一桌总共六个人。 营长柏长荣,教导员顾东华,徐军医,两名通讯员刘科政和谢海山。 还有一个是从汽车连借调过来的志愿兵司机赵班长。 六个人,八个菜,分量还挺多。 其它连队都是以班为单位围桌就餐,因为人数多,虽然也是八个菜,但菜量更大。 “有件事要向大家宣布一下。” 待战士们都坐下后,教导员站起身,环视一圈微笑点头:“既然是抢险救灾,脏活累活咱们当兵的肯定得冲在最前面。” “但任务完成之后,大家也一定要吃饱吃好。” “今天的伙食大家也看到了,以后每天都是这个标准!” “平时我们每人每天的伙食标准是八块多,抗洪抢险属于战时,军区领导体恤将士,在原有基础上,每人每天的伙食标准再加十块。” “十八块多一天的伙食费可不低啊,大家吃饱吃好是应该的,我只有一个要求,上了桌的饭菜全吃完,不能剩,不能浪费……好了,开餐!” 一听伙食费翻了一倍还多,战士们立马齐声欢呼,食堂里的气氛热烈到了极点,之前的疲惫倦意,仿佛在瞬间的消散无踪…… 第五章 暴雨内涝,紧急救援! 吃完饭。 营长和教导员把四个连队的连长和指导员都叫了过来,再加上徐军医,就在教学楼前面的大树下开碰头会。 战士们从车厢里找到自己的被褥背上,以排为单位分别去往指定的教室打地铺。 赵班长把车开到了教学楼下,里面装的都是营部的东西,独立营的营部勉强也能算个小机关,属于指挥部门,要带的东西自然远非连队班排可比。 除了六个人的被褥,装换洗衣物的背包之外,还有两个铁皮材质的文件柜,能上锁的那种,毕竟教导员还得展开政教工作,各种资料文件可不少。 另外,军医带的药也不少,装了好几箱子。 这些东西都得靠刘科政和谢海山,赵班长搬上楼,营部六个人在二楼安排了两间教师办公室。 几张办公桌全推到靠里一侧的墙角,一溜排开打个通铺,每间正好能睡三个人。 刘科政和谢海山第一趟抬的是个文件柜,毕竟上了锁就肯定是重要的东西,可不能弄丢了。 两人抬着柜子进门,一看里面的景象,顿时就傻眼了…… 屋里的几张办公桌全被推到了里侧,一溜排开,上面铺着席子。 而腾出来的办公室外侧,则堆满了一箱箱的食物和水,以及各种饮料。 “健力宝,旭日升冰茶,非常可乐……” “方便面,八宝粥,还有成箱的乡巴佬鸡腿和卤蛋?” “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放下柜子,刘科政绕着堆成小山的箱子转悠,一边嘀咕,两眼直冒绿光。 这一定是李副主任派人送过来的,趁着部队在外面执行抢险任务,偷摸把东西都搬上楼了。 先前操场上堆成小山的零散食物和水他倒是弄走了,没想到回头送来更多,全是整箱的。 刚把被褥铺好,开完碰头会的营长和教导员上来了。 一看这情况,两人走到旁边商量了几句,营长扭头就向刘科政望来:“去,到四连叫一排战士过来,把东西全搬车上去。” 到嘴的肉又要飞了吗? 刘科政满脸不情愿地跑去叫人。 有时候他真怀疑营长是不是脑子有泡? 东西不就是给人吃的吗? 就今天这情况,饭点到了险情还没排除,战士们没法回驻地吃饭,若是身上的挎包里能有个鸡腿或俩卤蛋什么的,黄班长也不至于饿昏中暑了。 当然了,营长有营长的考虑,刘科政一个小列兵,也就在心下犯犯嘀咕而已。 不一会儿,排长赵兵把人带来了,按照营长的要求,半屋子堆成山的食物和水,全都得搬车上去。 趁着没人注意,刘科政抬脚把一大包牛肉干踢到了办公桌底下,然后拎个背包挡在前面。 这下整个人都舒服了。 一大包里有二十小包,每包150克,也就是三两。 这么一算,总共六斤牛肉干呢,以后每次出任务偷摸往挎包里塞两包,保证饿不死营长! 至于教导员,那是谢海山的事,二营两名军政主官,两名通讯员一人跟一个,谢海山负责教导员。 东西刚搬完,四连长任学军来了:“营长,教导员,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营长瞪了他一眼:“油嘴滑舌,快说。” “好消息是学校对面的一个工厂有两口老水井,我刚去看了,即便是洪水期间,疫水也没渗进去,井水清得很。” 任学军笑了笑,赶紧汇报:“工厂现在停工了,只有一个老大爷看厂子,我问过他了,两口水井的水质达不到食用标准,但战士们洗漱洗澡的问题解决了。” “那还等什么?干了一天身上糊了几层泥,不洗洗也没法睡。” 营长一听也乐了:“嗯,水井是你找到的,你们四连先洗,时间控制在半小时内,后面还有三个连队呢。” “坏消息是县防汛办刚来了人,说是今晚有大暴雨……” 提起这件事,任学军面色凝重:“城区内的情况不太妙,万一再次引发内涝,晚上可能会需要咱们出动冲锋舟搜救、转移群众!” “洗澡时间得再压缩一下了,每个连队控制在二十分钟之内。” 营长立马改了主意:“洗完澡立刻休息,谁都不准在外面溜达,弄个不好今晚真有可能要打硬仗!” “刘科政,你去通知汽车连。” 说完,他扭头又向刘科政望去:“趁着前面三个连队洗澡的工夫,让汽车连把车辆再检查一遍,该加油的加油,确保命令一到,随时出发。” 下午五点左右,战士们全睡下了。 刘科政和谢海山直到六点多才躺下,营长和教导员忙完所有工作才洗澡,作为通讯员,他俩还得把脏衣服洗了晾起来才能睡。 “刘科政,谢海山,快起来,有任务了!” 睡到半夜,两人迷迷糊糊被营长叫醒,外面响起了急促刺耳的哨声,四个连队的战士们正在紧急集合。 军令如山倒! 营长和教导员最先冲了出去,刘科政和谢海山紧随其后。 雨势很大,李副主任穿着雨衣全身都是湿的,迎头就向营长跑了过来:“柏营长,顾教导员,情况很不妙。” “今晚的雨比昨夜还大,县城的排水系统已经超负荷,沿江地带路面的积水已经快到二楼了,很多群众需要救援、转移……” 战士们已经在学校操场集合,全都淋成了落汤鸡。 不是没雨衣,而是不能穿,影响救援。 一中的地势较高,可即便如此,操场上的积水也已没过脚踝,战士们顾不上这些,迅速登车。 “出发!” 营长一声令下,部队全面开拔。 十几分钟便已抵达地势较低的沿江地带外围。 到了这里,积水都快要没过汽车轮胎了,车队只能停下,战士们纷纷下车,冲向装载冲锋舟的运载车辆,一艘艘地往下抬。 “刘科政,跟上!” 第一艘冲锋舟才刚挂好螺旋桨,营长立马就跳了上去,前行几分钟后,军用强光手电的光柱指向远方:“两点钟方向,那栋小楼的楼顶好像有人,快……” 第六章 黑暗孤寂心发慌 经历过洪灾内涝的人都知道,城区内涝最可怕最危险的不是房子被淹无路可逃。 而是电和路面上的下水道井口。 内涝发生时,下水道的井口被积水遮盖,根本就看不到。 且水压形成的漩涡吸扯力恐怖,若是井盖已经被冲开,太过接近被吸进去,一米八的大汉都十死无生。 至于电,就更不用多说了,这属于生活常识范畴。 所以,城区内涝一旦发生,电是肯定要停的,不然伤亡不堪设想。 如果是白天还好。 可现在是晚上,不断上涨的水位和漆黑的环境双重压迫,灾区人民心头笼罩的恐慌和不安可想而知。 一些有基础疾病的灾民正是因为这种持续上升的心理压力,导致在救援之前,或者在救援过程中发病。 眼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来了来了,解放军来了……” “感谢党,感谢国家,感谢人民子弟兵,我们得救了。” “妈,您再坚持一下,解放军来救咱们了,您马上就能去医院了。” “呜……奶奶,您别死啊,呜……” 冲锋舟刚靠近,平房楼顶上的人群就呼喊了起来,现场很嘈杂,甚至还伴随着孩子的哭喊声,乱成一团。 这一户灾民总共六口人,一对夫妇,三个孩子,还有一个看起来已过六旬的老奶奶。 他们之所以来到了平房的楼顶,是因为洪水已经没过了二楼的楼面,而且还在缓慢地持续上涨。 “解放军同志,我妈有高血压,刚才可能是被吓的,突然昏过去了……” 这家的男主人是个四旬出头的老大哥,正值壮年,此刻却也慌了神。 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连声求救:“求求你们了,赶紧送我妈去医院,拖久了怕是要出事。” “大兄弟,别慌,我们就是来救你们的。” “先上船,马上送老人家去医院……” 营长一边打着手电,一边安慰楼顶的灾民。 驾驶员已经关闭了螺旋浆发动机,冲锋舟也被横了过来,让右弦紧挨墙壁。 因为还有一定高度,站在舟上的几人头顶和平房的楼顶齐高,营长和另外两名战士必须齐心协力,才能把上面的灾民接到冲锋舟上。 刘科政也帮不了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和驾驶员一前一后,站在冲锋舟的舟首和尾部,伸手用力抠着墙缝,防止水流把船体和墙壁之间的距离拉开,导致灾民落水…… 这个过程紧张有序。 昏迷的老人先被接到了船上,然后是三个孩子。 营长不由分说,直接就把身上的救生衣脱了下来,穿在老人身上。 驾驶员和另外两名战士也是如此,身上的救生衣都递给了孩子。 楼面上还有两个人,但新的问题出现了。 冲锋舟也就这么点大,来的时候就有五个人了,加上刚接下来的老奶奶和三个半大孩子,已经没什么位置了。 顶多再挤一个人,否则浪滔这么大,吃水太深一进水随时有倾轧翻船的风险。 “刘科政,你上去!” 营长当机立断,扭头向刘科政下达命令:“老人家到了医院不能没人照顾,你留这里等着,回头来接你。” “哦哦……” 这是被嫌弃了吗? 营长的指挥救援,驾驶员的开船,剩下两名战士身形高大救人是把好手。 貌似就他有点多余了。 刘科政有点懵,但营长说得有道理,救人如救火,他也没法反驳。 关键是现在的冲锋舟在浪滔中左右摆动,怎么看都感觉还是房顶更安全一点。 应了两声,他站在舟首用力向上一个纵身,双手扒到了楼顶的边缘,身后营长伸手托了一下他的屁股,人一下就上去了。 “小兄弟,谢谢你啊。” 老大哥感动地直抹眼泪,扶着他老婆就要往船里放。 “我怕……我不会游泳……” 这老嫂子脸色惨白,刚到屋顶边缘就往后退,甚至还双手扶地坐了下去,分明是吓得腿都发软了。 下面就是汹涌起伏的洪水,从楼顶到冲锋舟还有一米七八左右的高度,关键船体还因为洪水的波澜而左右摇摆起伏,站在楼顶看着都脑壳发昏,更何况是跳到船上去? “刘科政,把救生衣给她!” 营长有点着急,连声催促:“大妹子,别怕,穿上救生衣就算掉水里也沉不下去,再说了,我们搁下面接着你呢……保证掉不了!” 好吧,反正搁屋顶上也用不着救生衣。 刘科政立马就脱下来递了过去。 有了救生衣,老嫂子的胆子果然大了点,虽然还是畏畏缩缩,但折腾几分钟后,终于还是上了船。 “老人家的情况不太妙,路上不能再耽搁了。” 见人都上了船,营长吁了一口气,当即下令:“县城内涝严重,我们不能撒手不管,直接从深水区绕行人民医院,这样反而更快……出发!” 考虑到现实情况,营长并未下令原路返回浅水区,然后把人移交就完事了。 而是为了争取时间,下令从深水区绕向人民医院。 冲锋舟驾驶员一拉绳子,螺旋桨立刻发动,在洪水浪涛中左摇右晃的冲锋舟,立刻就冲了出去。 “营长,记得来接我啊……哎哎,怎么也没留个手电啊?这里太黑了……” 刘科政一个人站在平房的屋顶呼喊,这时候他才想起来没留下手电筒。 但螺旋桨发动机的声音这么大,上面的人肯定是听不到了,随着轰鸣声渐渐远去,冲锋舟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折腾了这么久,后面的冲锋舟也都已经下水,并向着四周的远处分散救援去了。 附近根本听不到其它冲锋舟的轰鸣声,连强光手电的光柱都在极远处闪烁。 关键这栋平房建得偏,刘科政隐约能看到的最近的两处建筑,也在至少两三百米开外。 静谧和黑暗一齐袭来,四面八方除了洪水浪涛的哗哗声,再没有其它的声音。 关键距离平房楼顶只有一米七八的水位,分明还在缓慢地上涨。 这一刻的刘科政终于深刻体会到了刚才那一家子等待救援时焦虑不安的心情,因为现在的他,也是心里一阵发慌…… 第七章 午夜惊魂,蛇鼠大战! “哗!” “哗啦啦……” 倾盆大雨还在下,水汽阻碍了视线,本就漆黑的夜,似乎越发黑暗。 雨声哗响中,还杂夹着有一定节奏的拍击声。 洪涛仿佛温柔却有力的大手,富有韵律地一下下撞击着小平房的外墙。 刘科政早就淋成落汤鸡了,但此刻却并未淋雨。 通往平房楼顶的楼梯口建了一个小岗楼一样的建筑遮雨,面积也就两张饭桌这么大。 这会儿,刘科政就坐在里面的台阶上。 这里虽能遮风挡雨,但二楼已经涨到楼梯拐角,不时晃荡微泛暗哑鳞光的水面,却瞧得他心里越来越慌…… 水面上各种浮游生物,蜈蚣啊之类的虫子,时不时还有个老鼠游过来,吱吱乱叫。 洪水来了,遭殃的可不仅仅只是人类。 这些虫子,蛇鼠之类的,也都会顺着水面往建筑上爬。 所以一旦执行任务,所有的战士都会把迷彩服的裤腿扣子扣紧,再热也不能解开,就是为了防止虫子顺着裤腿往身上爬。 “都已经有大半个钟头了,营长他们怎么还没来啊?” “不会是抢险救人,救着救着把我给忘了吧?” “别的倒也不怕,就怕这栋平房撑不住,万一被浪滔拍塌了就完了……” “啪!啪……” 愁眉苦脸地埋怨了几句后,刘科政抬脚踩了几下,顺着楼梯刚爬上来的几条蜈蚣全被踩死。 下面还有一只比拳头大的老鼠在楼梯拐角盯着他,想往上窜又不敢。 这些,都是远处江边防讯灯塔上射出的强光光柱偶尔迅速扫过时,匆匆一眼瞥到的…… 又等了一会儿,他索性拿出一包牛肉干啃了起来。 挎包早湿透了,但牛肉干有外包装,撕开一个两指宽的小口子,一条一条地往外面拿,并不受雨水影响。 “也不知道我妈知不知道我来九江了……” “要是让她知道我在抗洪抢险,估计能把她吓出心脏病来。” “唉,魁子和家明那帮家伙九月份就高二了,这时候正过暑假,不知道天天搁哪疯呢……” “我倒好,明明才十六岁,非得被我爸妈改户口弄成成年人,狂风暴雨黑咕隆冬的,一个人搁这里担惊受怕。” 一边嚼着牛肉干,刘科政嘴里一边嘟囔着,一会儿想起家里的亲人,一会儿又想起那些初中同学和发小。 这一刻的他,前所未有地想家,新兵中队的时候都没这么想过…… “吱!吱吱……” “嘶嘶……” 这时候,下面的楼梯拐角,突然传来了老鼠急促的吱吱叫声,其间还夹杂着蛇吐信子的嘶嘶声。 “妈耶!” 刘科政吓得脸都白了,一下子跳起身来,惊慌失措地从遮雨的小岗楼退了出来。 这可真是午夜惊魂啊,正落难的时候还碰到个蛇鼠大战? 一冲出来,疾骤的雨点立马又往脸上狂落不休,拍得生疼,他却再也没敢往里面去。 蜈蚣蜘蛛各种虫子,还有老鼠什么的他都不怕。 但蛇是个例外啊,这玩意可是有毒的,那蛇信子吐地,别说看了,想想都碜人…… 远处的探照灯光柱又扫了过来,迅速一闪而过。 正是借着这道光柱,刘科政看到了下面楼梯拐角的情况。 一条身子跟老鼠差不多,有手腕子粗的大蛇正在那里吞咽,怒张的蛇口只露出长长的老鼠尾巴,和后面的小半截身体。 蛇可是鼠的天敌,关键这条蛇还不小,自然是三两下工夫就解决了。 “完了完了,这只老鼠大虽大,顶多半斤,估计也就够它塞个牙缝的。” “吃完了老鼠,不会往上面来吧?” 刘科政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手里连根棍子都没有,面对一条发起进攻的蛇,他这是铁定要被咬的节奏啊? 远处,螺旋桨发动机的声音突然传来,隐约可闻。 他转首望去,数百米外有较小的灯柱向水面扫荡,应该是自己部队的冲锋舟。 “这儿呢,这儿呢……” “啊哦啊哦……” “咳咳……” 刘科政跳着脚连声呼喊,为了让声音更大点儿,甚至还学着人猿泰山伸长脖子仰天长嚎,结果雨点灌进了嗓子眼,呛得他咳个不停。 而远处经过的冲锋舟,又往更远的方向去了,发动机轰鸣声再加上暴雨倾盆的水花声,这么远人家根本听不到。 更重要的是,这片区域,距离部队扛舟下水的出发点不远,也是最先搜救的区域。 既然已经搜救过了,谁还会掉头回来又搜一遍啊? 即便真有回来的,也只是粗略地扫一遍就走,远处等着救援的地方还多着呢…… “要是有个手电就好了,往天上一照,黑咕隆冬的再远也能看到。” “唉……” 确定这次求援失败,刘科政刚起来的兴奋劲儿瞬间又没了,一声长叹,整个人就跟被霜打过的茄子似的,彻底焉了。 这时候,远处的探照灯光柱又从十几米外的水面一扫而过。 借着一闪而过的光线,刘科政迅速往里面瞄了一眼,全身的寒毛瞬间全竖了起来。 没了? 刚才还在楼梯拐角的大蛇……居然没了? 这玩意儿可不比别的东西啊。 要么从头到尾压根没看到过! 要么看到之后一直处于视线之中! 像这种之前明明看到了,突然一下又没影儿了的情况,才是最吓人的…… 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的,你知道他正搁哪儿盯着你蓄势待发呢? “别过来啊,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个都比你大这么多呢,劝你最好想想自己的小命……” “啪!” “敢过来老子一皮带抽死你!” “啪啪……” 反应过来后,他手忙脚乱地赶紧把腰上的武装腰带解了下来,拿在手里跟条鞭子似的,一边转着圈儿往楼顶地面啪,一边尽量凶狠地大声嚷嚷。 能不能把蛇吓跑不知道,反正能给自己壮壮胆。 “汪!” “汪汪……” 没等他嚎几句,不远处突然传来了狗吠声,估计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做出的回应。 刘科政借着微弱的光亮循声望去,水面上似乎有个身影在扑腾,看动静似乎还是条大狗,而且听到他的声音后,分明是奔这边来了。 大部分的狗狗,可都是会游泳的哦…… 第八章 莫名其妙立功了? “汪!” “汪汪……” 暴雨倾盆,一只大狗一边吠叫着,一边迅速游来。 它的心情或许也和此刻的刘科政一样,黑暗孤寂中突然发现还有别人在,瞬间莫名惊喜吧。 总之黑暗中传来的吠叫声中,确实透着一抹欢欣激动的感觉。 很快,狗狗近了,游到了平房旁边,在右侧外墙近处的水里扑腾着。 这么近的距离,刘科政也看清它的样子了。 这只是一只成年土狗,全身黄毛,一看就知道肯定叫大黄。 “大黄,叨住它,我把你拉上来。” 刘科政俯身,右手下探,手里拿着武装带伸了下去。 水面距离楼顶只剩一米三四的样子了,武装带加手臂的长度刚刚好。 这只大黄狗让他感觉很亲切,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吧。 “汪!” 大黄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这声吠叫和之前不同,透着肯定和认可,吠完他就张嘴咬住了武装带。 “这么沉?你的牙口可真好……” 刘科政一只手扶着外墙墙沿,一只手用力往上提,加上水的浮力和大黄爪子在墙上的扒拉,一只成年土狗还真被他从手里拎出来了。 只是拉到一半的时候刘科政身子平趴在房顶,另一只手下探,一把抓住了他的右前腿。 一方面是怕它的牙崩了,另一方面大黄整个身体离开水面后突然加重,双手一起拉更保险…… “嘶!” “汪……” 刚把他拖上楼顶,身后突然传来令人恶寒的嘶嘶声,大黄松开武装带直接扑了过去,似乎和什么东西在半空中纠缠住了,身体翻滚着落向楼面。 然后就是一阵肉搏,反正刘科政看得并不真切,只感觉狗吠声不休,一团黑影在楼顶翻滚,溅起片片水花…… “汪!” “汪汪……” 搏斗过程只持续了二十秒左右,大黄突然冲到楼顶另一侧的边缘停了下来,冲着水里吠个不停,颇有点耀武扬威的感觉。 “蛇都被你打跑了?” “你可是狗啊,怎么跟猫一样厉害?” 刘科政一脸惊喜,跑过去抱着大黄乐了起来,虽然刚认识,可一见面相互都有救命之恩了,他一点都不担心大黄会咬他。 动物都是通人性的,特别是狗,尤其是咱们的中华田园犬,也就是俗称的土狗! 老祖宗从古至今的世代严选值得依赖! “走,进去躲躲雨。” “这鬼雨下的,个把小时了还跟往下倒似的,再这样下去,这栋平房都要保不住了,也不知道营长他们什么时候来接我……” 叹了口气,刘科政抱着大黄回到楼梯间,自己脱了迷彩服拧水,大黄也在抖毛,水花四溅。 有了大黄在,刘科政也不用再担心什么水蛇耗子之类的了,往台阶上一坐,直接靠到了墙上:“饿了吧?来,吃牛肉干,本来是给营长准备的,他没你的好口福!” 刚才拆的那包牛肉干还有一小半,肯定是不够大黄塞牙缝的。 刘科政又拆了一包。 “汪!汪汪……” 诱人的干香牛肉味儿把大黄馋得一阵欢吠,一边吃着,尾巴都快摇断了…… 一包牛肉干其实也没多少,也就三两,大黄一会儿就吃完了。 这时候,远处也有螺旋桨的轰鸣声渐渐接近,两道手电筒的光柱向着这边扫来。 “营长?” 刘科政眼前一亮,转身就从楼梯间冲了出去,这才发现外面的雨势这会儿也小了点,一艘冲锋舟正迅速驶来,上面的人叫的果然是他的名字。 “这儿呢营长……这儿呢……” “汪!” “汪汪……” 刘科政跑到了屋顶边上,挥手回应,身旁的大黄也吠个不停。 “臭小子,就这么一会儿,你上哪还找了个伴啊?” 看到大黄,营长顿时就笑了,他和船上的三名战士一直在救援,自然觉得时间过得快,感觉没多大一会儿。 “我从水里救的,它叫大黄,还帮我打跑了一条蛇呢。” “那家伙肯定是蟒蛇,身子比大腿还粗,嘴一张跟个脸盆子似的,我和大黄一起打跑的……” 刘科政抱着大黄就跳进了冲锋舟,嘴里也没个把门的,一通乱吹把营长和几名战士都听乐了。 满打满算四个人,半个信的都没有! “汪!汪汪……” 当舟尾的驾驶员操控冲锋舟欲要离开的时候,大黄突然冲着相反的方向吠了起来,吠了两声后又掉头咬住刘科政的裤腿拽了拽。 然后又继续冲着那个方向狂吠:“汪!汪汪……” 如此反复两三次,几人都瞧出问题了,营长想了想,抬手向那个方向指去:“走,过去看看。” 果然,冲锋舟一掉头,大黄立马就不吠了,冲着那个方向直摇尾巴,一对前肢按到了冲锋舟的船弦上,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几分钟后,舟首拿着强光手电扫荡的战士突然有了发现:“营长,前面有房子,是一排瓦房,但地势较高,才刚淹过门槛半米左右!” 营长手里的手电光柱立马就移了过去,两道光柱汇聚在一起,看得更真切了。 几十米外的一处山坡下,确实有三间瓦房映入眼帘。 因为门前种着大树,所以这么黑的环境,不仔细还真看不到。 虽然是仅只一层的瓦房,但因为地势高,一直在缓慢上涨的水位,目前确实只淹到木门三分之一的样子,顶多半米多点。 “扑通!” 刘科政才刚看清,趴在船沿的大黄纵身就跳进了水里,径直向着那边游去。 “开过去,里面一定有情况!” 营长当机立断,大声下令。 冲锋舟立马修正了一下方向,经过大黄的时候略微减速,刘科政伸手把它拽上了船,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逞什么能呢?你游得还能比冲锋舟快不成?” 一分钟左右,冲锋舟靠岸,因为前头的水肯定浅,所以是舟首触岸,挂着螺旋桨的舟尾在后面。 “汪!汪汪……” 大黄第一个冲了出去,直奔那排小瓦房。 营长,刘科政和两名救援战士紧随其后,才刚从舟上跳下来,屋里就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哇哇……” 声音很响亮,撕破夜的静,极为刺耳。 营长面色一变,直接就冲了过去:“刘科政,你小子这回立功了,一个嘉奖跑都跑不掉!” 嘉奖? 刘科政有点懵。 这样莫名其妙就立功了? 第九章 三条命?我干的吗? 三间瓦房是联体建筑,婴儿的啼哭声是从中间的瓦房内传出来的。 但三间房间全都是关着的,只有中间的窗户开着,冲在最前面的大黄一个纵身就从窗户窜了进去,动作利落痛快。 营长紧随其后,冲到中间瓦房的门口推了推,门是从是里面栓上的。 正当他抬脚准备踹门里,里面传来了扒拉门栓的声音,紧接着房门就被扒开了一条缝,一根狗爪子从缝里伸了出来…… “还会开门锁?你厉害啊!” 营长乐了,摸了摸大黄的狗脑袋,带着几人直接冲了进去…… 屋里的水位已经没过膝盖,婴儿的哭声是从床上传来的,这种老式的木床略显低矮,床面离水面只差十几公分。 “宝宝不哭……” 营长趟着水冲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起来,还好就两三个月,还不会爬,否则若是从床上掉进了水里,不堪设想。 “营长,这个大娘昏倒了。” 一旁的沙发上瘫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娘,额头有点血痕,旁边有几块碎瓦。 刘科政抬头往上面看了看,屋顶确实少了几块瓦,雨水从一个巴掌大小的空隙落进来,滴在屋里的水面上,哗哗作响。 看情况,应该是急骤的雨水把瓦片冲掉了一块,掉下来正好砸在大娘头上,把她砸昏了过去。 “这还有一个……” 一名战士的声音从堂屋后面传来,营长一边哄孩子,立刻跑了过去。 堂屋后面的木柜上,一个年轻的女人抱膝蹲在靠墙的角落,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应该是孩子的妈妈。 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神情惊恐,蜷缩的身体瑟瑟发抖。 “营长,这位大姐好像……” 发现她的战士悄悄指了指脑袋,神色古怪。 这一点根本不用说。 才没过膝盖的水深而已,正常人谁都不至于吓成这样,爬到柜子上去连孩子都不管了。 “就你事多?” 营长瞪了那名战士一眼,略作思索,很快下达指令:“这房子地势虽高,但瓦片都往下掉了,属于危房,立刻带她们上船。” “你们俩,一个背老大娘,一个和刘科政一起想办法,把柜子上的哄下来,或者抬下来也行……” 话声刚落,一个战士立马就窜回了堂屋,背着老大娘就往外走。 营长怀里抱着孩子,才几个月大,太娇弱了,他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还得拿着个斗笠给孩子挡雨,已经腾不出手来了。 所以,柜子上的大姐只能靠刘科政和另一名战士了。 之所以要两个人处理,显然和她的精神状态有关。 怕水怕成这样,关键脑子还有问题,若是赖在柜子上不肯下来,即便强行抬人,两个人都未必能按得住…… “大姐,这水真不深,你看,我能跑还能跳,屁事儿没有,你也不比我矮嘛……” 刘科政感觉还是让她自己下来比较靠谱。 于是走过去一边劝说,一边比画了起来,搁没膝深的水里又跑又跳,跟唱大戏似的,搞得水花四溅。 “啊……” 没等他比画完,柜子上的大姐突然尖叫了起来,可能是被水花吓着了,下意识地想要起身躲避。 关键她蹲了这么久,腿早麻了,这一起身重心不稳,扑通一声就掉进了水里。 “你别激动啊,咱可以慢慢往下挪的……” 刘科政满脸尴尬,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赶紧和身旁的战士冲了过去,一左一右把她的双手架在肩膀上,趁着她还没缓过劲来,架着人就往屋外跑。 “汪!汪汪……” 看到三个人都得救,大黄的狗吠声都和之前有了不同,跟在后面撒着欢的刨水跟随。 很快,人都上了船,外面的雨这会儿也小了,大姐一放下来就蜷缩在冲锋舟的角落,虽然还在瑟瑟发抖,至少不扑腾乱动了。 “走,先去医院。” 营长松了口气,下达指令后驾驶员将冲锋舟掉了个头,再次向着人民医院驶去。 因为已经去过一次,轻车熟路,不一会儿就到了浅水区。 前面人潮拥挤,好几辆救护车等着转运伤员。 这里应该是受伤灾民的指定接收点,刘科政在人群中看到了李副主任,正和一群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说着什么。 另外还有几艘冲锋舟也正在往下面抬伤员。 每当这时候,拥挤的人群都会自动分开一条路,让战士们把医护人员把人送到救护车上去…… “李副主任,这边你叫人接收一下,情况有点特殊。” 冲锋舟刚一停下,营长抱着孩子就跳了下去:“这一家三口是从一间建在坡上的瓦房里救出来的。” “孩子还小,需要人照顾,那姑娘应该是孩子的妈妈,但脑子……咳咳。” “还有这个大娘,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昏过去了,被屋顶落下的瓦片砸到了脑袋,得赶紧检查一下……” 情况这么复杂,李副主任听得都是一阵头大,赶紧叫来了一名年纪较长的女护士,特意交代了一下这一家三口的情况,叮嘱她派专人看护。 很快,孩子交给了护士,大娘和大姐也上了救护车。 但大黄上不去,这是救护车,有卫生条件要求,宠物肯定是不准上车的。 “汪!汪汪……” 看着渐渐远去的救护车,大黄又叫了起来,追了一会儿车子没了影,它掉头又往回冲,一个纵身就跳进了正准备掉头离开的冲锋舟里。 直接在刘科政的腿边趴了下来。 “哟伙,这家伙还赖上了……” 营长乐了,拍了拍刘科政的肩膀:“也对,医院也不是狗待的地方,那边忙成这样也没人有空照顾它。” “让它跟着吧,等水退了,大娘一家出了院,再把它送回去就行了。” “它和你一样是功臣,不然大娘家那三条命可就搭进去了,咱不能放着它不管……” 功臣? 还救了三条人命? 这事儿……是我干的吗? 刘科政揉着大黄的脑袋,蹲在那里突然有点懵,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豪感,悄悄涌上心头,充斥心间…… 第十章 看完新闻,自有揭晓! 倾盆大雨变成了淅沥沥的小雨,一直下到天色大亮才停。 沿江地带的水位开始缓慢下降,这场危机终于落幕,战士们顶着暴雨连夜展开的救援任务,自此圆满地划上句号! 回到临时驻地时已经是上午八点,正好是早饭时间。 全营战士从三点多紧急集合展开救援,到现在已经奔波了五个小时,又累又饿。 “大家都辛苦了,先开饭吧。” 部队在食堂前面集结,营长简单交代了两句:“饭后各连轮流冲洗,换下脏衣服,九点到十二点休息三个小时,午饭后检修、保养车辆和冲锋舟。” “开饭!” “汪!汪汪……” 营长最后一句话声刚落,蹲在不远处的大黄跟着也叫了两声。 把排着队依次进入食堂的战士们逗得哄堂大笑。 “别笑,它可是英雄。” 营长莞尔,冲着战士们喊了两句:“若是下午没任务,晚饭后看完新闻联播你们就知道了。” 在部队里,晚上七点集合看新闻联播是一大传统,除非有特殊情况或紧急任务,否则雷打不动。 若是连队主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一般都是在看新闻联播的前后,趁着全连集结的时候宣布。 听营长的意思,今晚全营集合看新闻联播的时候,多半是要把刘科政和大黄的故事说一说,进行全营表彰了。 “大黄,你等着,我端出来,咱俩一起吃。” 刘科政早已把它当成了战友,或者说朋友,走过去揉了揉大黄的脑袋,说完在门口的消毒桶里洗了洗手,转身就进了食堂。 “什么情况啊?” 营部这一桌,教导员刚坐下就向营长探起了口风:“那条大黄狗怎么还成英雄了?这里面有故事吧?” “真有故事,而且还不一般。” 营长笑了笑,抓起一个肉包子就吃了起来:“我能卖个关子吗?晚上你就知道了,放心,一条政教工作的好素材跑不掉!” “营长,教导员,我能端外面去吃吗?” 刘科政夹了点榨菜条放在碗底,又往兜里塞了两个鸡蛋,一个苹果,最后又往碗里放了几个大肉包子,这才起身请示。 部队里任何集体活动都讲究组织纪律性,没条件是没办法,但若是有条件的话,吃饭就得待在食堂里坐着好好吃。 不然谁都端着碗跑外面去,这里一个,那里一群,像什么样子? 所以刘科政要出去吃,肯定是要打报告请示的。 “你小子怎么饿成这样了?” 教导员往他碗里瞧了一眼:“六个大肉包子,你吃得完吗?再说了,光吃包子不喝粥,你不怕噎啊?” “行了行了,你出去吧,它也不太方便进来……” 营长接过了话头,摆了摆手让刘科政出去,随后扭头就向教导员望去:“他那包子是给外面的大黄拿的,估计六个还不够呢,一会还得回来拿。” “不用管他,这几天就让他搁外面跟大黄一起吃……不是跟你说了吗?晚上你就知道了!” “大黄过来,开餐了!” 食堂外面,刘科政端着碗屁颠颠地跑到树下,一屁股坐了下来,反正是脏衣服,一会儿还得冲凉呢。 大黄肯定也饿坏了,看到肉包子两眼发绿光,狗尾巴都快摇断了。 可即便再想吃,他也没往前面凑,而是伸出左前爪,在身前的地面一下一下地拍着。 老祖宗严选出来的中华田园犬可不比那些从国外传过来的宠物犬,人家可是讲规矩的,主人不给,绝不会主动抢食。 “呶,先给你两个,不够还有!” 被雨水冲刷过的水泥地面也不脏,刘科政随手就扔了两个过去,自己也拿起一个咬了一大口。 这才边嚼边把两个鸡蛋掏了出来剥壳。 嘴里还在嘟嘟囔囔:“苹果你肯定不吃,就没给你拿了……慢点,一口一个你不怕噎死狗啊?” 一个鸡蛋的壳都还没剥完呢,两个大肉包子就没影了,看得刘科政目瞪口呆,连声提醒。 这家伙就是个吃货,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拳头大的肉包子一口一下,嚼两下一伸脖子就咽肚里去了。 “鸡蛋可没多的,按人头每人两个,这还是加了伙食费才有的,平时每人就一个!” “呶,我这俩鸡蛋分你一个。” 说着,他把刚剥好的鸡蛋扔了过去。 这回更快,鸡蛋比肉包子小,大黄根本就没嚼,吸进嘴里直接咽了下去…… 一人一狗就这样坐在树下比赛似的吃了起来,不一会儿拿出来的东西除了口袋里的苹果,全造完了。 六个大肉包子刘科政就吃了一个,就算配点榨菜条再加一个鸡蛋,那也不够垫巴的。 压根就没吃饱。 大黄也一样如此,趴在那里伸长了脖子看着刘科政,尾巴还在摇个不停…… “我算是服了你了!” “顶多再给你拿一个,留点肚子中午再造不行吗?中午有大肉丸子……” 没办法,刘科政只能起身又往食堂里去,装模作样盛了半碗粥,顺手又摸了三个大肉包子,撒腿就往外面跑。 把同桌的教导员,徐军医,赵班长和谢海山几人看得目瞪口呆,只有营长哈哈大笑:“看吧,我就说了吧?六个大肉包子肯定不够他们吃的!” “哈哈哈……” 不一会儿,陆陆续续有一些战士吃完,从食堂里出来了。 看到刘科政端着碗粥边喝边在树下逗大黄玩儿,战士们一脸好奇,都围了过来。 大黄一点都不怕生,跟战士们玩得还挺开心。 “刘科政,吃完了没有?吃完了准备上车。” 这时候,营长,教导员和几个连长从食堂里走了出来。 朝他喊了一声后扭头向四连长任学军望去:“你们四连派个排出任务,吃完马上登车!” “这不是刚回来么?” 任学军一脸懵:“也没听说有什么新的任务啊?” “我说有就有,哪来这么多废话?” 营长瞪了他一眼,转身就向操场走去:“让战士们赶紧吃,我和教导员在操场等着呢!” 刘科政一把把粥喝完,放下碗叫上大黄,立马就跟了上去…… 第十一章 军民鱼水情 刘科政一溜小跑跟到操场的时候,才发现情况有点不对。 营长和教导员分别上了两辆车。 教导员那辆是空车,谢海山跟着也上了驾驶室。 而营长上去的这辆车则装得满满当当,全都是之前从楼上教师办公室搬下来的各种食物。 “汪!” “汪汪……” 看到刘科政上了车,大黄跟在后面直摇尾巴,想往上窜又不敢的样子。 刘科政只能又跳了下来,抱着大黄绕到后面,把它扔进了车厢里。 这时候四连的排长赵兵带着二排战士们来了,登上了教导员那辆空车。 “出发!” 营长一声令下,赵班长立马将车发动,在前带路驶出了一中校园。 至于目的地,营长显然已经跟他说过了,因为赵班长压根就没问。 刘科政有点疑惑,不知道营长拉着一车食物一车人这是要去干嘛,但这个疑问很快就被他抛到了脑后,注意力被车外面的情况吸引了。 虽然这里并非临江地带,水位不深,昨晚暴雨倾盆时,却也漫过了膝盖。 这时候雨已经停了,水位下降,道路两旁的商户,住户们纷纷来到了屋外,正在清理杂物,一片萧瑟又繁忙的景象。 十几分钟后,两辆车驶入一个工厂大院。 院内全是人,几个大仓库更是人声鼎沸,气氛嘈杂,女人的埋怨,孩子的啼哭响彻成片。 这里正是县政府指定的灾民安置点之一。 昨晚临江地带因内涝水位暴涨迅速,大量的灾民被匆匆转移,临时安置在这里。 “柏营长,顾教导员,你们怎么来了?” 李副主任也在这儿,看到军车驶入大院,立马迎了上来。 看到赵排长领着四连二排的战士们从车厢里跳下来,他更加一头雾水:“战士们昨晚一宿没睡,怎么还不休息?” “我们这儿自己能行,不用战士们维持秩序,你们还是赶紧把战士们领回去吧……” 昨晚的大暴雨太过突然,水位上涨太快,紧急转移的临江地带灾民太多,县政府准备的各种物资又不够,把他急得一阵上火,焦头烂额。 临时安置的被褥,席子等东西倒也罢了,这才刚天亮,还有时间调度。 关键是吃的不能耽搁,灾民们昨晚走得匆忙,谁还顾得上带口粮啊? 这会儿一千多号人聚在工厂大院的几个大仓库里,又饿又渴,就怕引发骚乱。 尤其是一些孩子。 大人还能安抚,饿了暂时还能忍一会儿,不懂事的孩童饿了喝了没吃的喝的,那就是一个哭…… 整个大院之所以如此嘈杂混乱,这个是主要原因。 “休息是肯定得休息的,但也不急这一时片刻。” 营长笑了笑,回怼了两句:“再说了,你和县里的抢险人员,包括灾民们,不也都没休息么?” “我们救完人回驻地之后,至少已经把肚子填饱了,灾民们都还在这里忍饥挨饿呢,你叫我们怎么能睡得着?” 说完,营长扭头向赵排长望去,当即下达指令:“赵排长,组织战士们把东西都搬下来,按照李副主会指定的地点,堆放整齐。” “是!” 赵排长敬了一个礼,立刻执行。 二排的三个班,三十多名战士,立马就忙碌了起来,井然有序,把一整车的各种食物和水往下搬。 “这……这不是县政府给你们送过去的慰问物资吗?” 李副主任一看就明白了,脸上一急赶紧上前阻拦:“不行不行,这些都是给战士们准备的,碰到紧急任务没时间回来吃饭,正好能用上,怎么能又送回来呢?” 营长懒得跟他多说,一眼就瞪了过去:“又不是送给你的,你管得着吗?” 这下李副主任没招了,摇头苦笑后只能叫过来几名工作人员,让他们配合战士们把东西搬进仓库,在合适的地方堆放。 而李副主任自己,则拿着一个扩音器,爬到了一个一米多的水泥墩子声,大声呼喊:“乡亲们,不要吵,不要闹,听我说……” “大家也看到了,解放军战士给我们送吃水送食物来了。” “我也不瞒大家,这些食物,都是县政府昨天紧急调拨,给他们送过去的。” “来到咱们彭泽县的舟桥部队,可是从安徽连夜急行军赶来的,战士们跨省行军忍饥挨饿,到了咱们彭泽,执行抢险任务时遇到险情还未解除,连回驻地吃口饭的工夫都没有。” “这些食物,县政府是特意为战士们在这种情况下准备的。” “但现在,柏营长和顾教导员听说昨晚转移的灾民没吃没喝,他们救了一宿的人,顾不上休息,又把县政府调拨给他们的食物和水,都给乡亲们送来了……” “哗……” 没等李副主任说完,掌声忽如潮水般响起。 围在四周的灾民们眸中含着泪,全都自发地鼓掌。 正在搬运食物和水的战士们也仿佛瞬间被注入了力量,全身的疲惫一扫而空,一个个也都红了眼眶。 这一幕军民鱼水情感人肺腑,洪水无情人有情,这一刻所有的灾难和恐怖的洪魔,都仿佛已经变得苍白无力。 彭泽县电视台的记者们原本正在采访灾民,看到这么好的素材自然不会错过,摄影师怀着激动的心情,迅速抢拍,将一个个珍贵的镜头定格为永恒。 刘科政跟在营长身后,看着装满一整车的各种食物一箱箱地被搬下车,原本还挺失落的。 关键昨晚就遇到了这种情况,若不是他偷摸装在挎包里的两包牛肉干,这一晚上奔波下来,怕是不知要饿成什么狗样呢。 这么多的应急食物到手了又往外扔,要说他不心疼肯定是假的。 可现在,看到灾民们排着队领到食物和水,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和幸福感,他突然觉得心头暖暖的,一种莫名的自豪感,也在心底油然而生。 亲历无情洪魔给人间带来的苦难后,这个爱耍滑头还有点小自私的少年列兵,不知不觉心境正在悄悄地发生着蜕变…… 第十二章 团结就是力量 虽然只是短短地睡了三个小时,身心俱疲的战士们依然恢复了精力,中午十二点半在食堂前面集合时,一个个龙精虎猛。 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干劲足,恢复得也快。 当然了,主要还是因为昨晚险情发生时已经是后半夜了,本来就没耽误太多休息的时间。 “团结就是力量……” “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食堂前,嘹亮的歌声响起,全营数百号人齐声歌唱,雄浑有力的歌声在一中校园的上空回荡。 就连校外经过的彭泽县民众都能听到,纷纷转首翘望,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自豪感。 彭泽地区没有驻军,县里的民众们平时只能从电视里看到人民解放军生活、训练的场景。 而现在,在百年未遇的洪灾席卷彭泽县时,这支跨省奔袭而来的队伍仿佛神兵天降,让每一个彭泽人民,都倍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开饭前集合唱一首军歌,乃是部队里的传统,一些任务的指派,上级精神指示的传达,也是在这时候短简宣布。 营长将下午的车辆与冲锋舟保养任务下达后,一声轻喝:“开饭!” 战士们排着队,井然有序地进入食堂。 今天中午的主菜是红烧狮子头,一个个大肉丸子跟拳头似的,看得刘科政两眼放光。 “营长,我上午回来跟炊事班的柳班长说过大黄的事了……” 搁桌前一坐下,刘科政就打了个报告:“柳班长说大黄现在也是咱们营的特殊战士,所以大肉丸子也有他的份,而且大黄饭量大,柳班长说给他做了两个。” “哈哈哈……” “你小子倒是惦记着它。” 营长哈哈大笑,摆了摆手当场就批了:“行了行了,把它那一份拿过去吧,以后不用报告了,只要留在驻地一天,它就是我们营的一员,一名特殊的战士。” 教导员瞧了营长一眼,估计是又想问大黄的事儿,但想了想还是没开口,省得营长又卖关子。 谢海山撇了撇嘴,似乎有点不以为然。 “谢谢营长!” 刘科政可乐坏了,端着自己的饭碗,夹了点菜堆在米饭上面。 然后从大盆子里用筷子叉了三个大肉丸子放在另一个碗里,端着就屁颠颠地往外跑…… 几个连队的战士们都已经见过了大黄,知道他是端着碗又跑去外面和大黄一起拼桌了,顿时哄堂大笑。 刘科政也不在乎,他知道战士们并不是笑话他,只是觉得有趣而已。 而且,等晚上看过新闻联播,营长当众宣布大黄的事迹后,大家连对待大黄的态度都将不同。 “汪!” “汪汪……” 大黄很乖,虽然闻到食堂里飘出来的肉香,哈喇子早把身前的水泥地都淌湿一大片了,却一直蹲在大树底下,并没有往食堂门口窜。 “你丢不丢人啊?哈喇子都淌一地了,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刘科政放下两下碗,席地而坐。 其中一个碗他是特意给大黄准备的,做了标记,洗了之后分开放就行了。 因为是头一回用,刘科政也不嫌弃,从它的碗里叉了一个大肉丸子出来,剩下两个连碗一起推了过去:“呶,这是你的,慢慢吃啊,都是按人数,没得多。” “你要是还像上午吃包子一样一口就吞下去,没尝到味儿可别来找我……” “汪!” “汪汪……” 可能是看到自己也有专门的饭盆了,又或者是盆里的两个大肉丸子实在是太香,大黄显得特别高兴,吠叫声都透着撒娇的感觉。 他似乎是听懂了刘科政的话,这次真没狼吞虎咽,而是一口一口地咬着,吃得那叫一个欢实。 饭后,刘科政把大黄留在操场,自己则上楼拿营长和自己换下来的脏衣服。 “刘科政,这一桶你也拿着,顺带洗一下呗?” 谢海山好像是早等着了,听到这边屋的动静,立刻就从隔壁拎着一个桶跑了出来:“教导员让我跟他一起搞材料,我没时间。” 两人都是营部通讯员,也是同年的新兵,不过刘科政并不太喜欢他。 几个月前士官制度即将实行的消息传来,从那时起,谢海山成天就往营部的文书室里跑,他写得一手好字,班长胡文书的活儿他总抢着干。 一看就是想留队,等胡文书退役后接营部文书的岗位。 人有上进心是没错的,关键他为了抢文书的事儿干,身为通讯员、勤务兵的本职工作就摞下了,以前搁繁昌营区的时候,教导员换下来的脏衣服,他就经常扔给刘科政洗。 自己则以帮着胡文书搞材料的名义,公然偷懒。 “教导员的我可以洗。” 刘科政走了过去,从桶里把教导员的衣服拿了出来,转身就走:“至于你的,等你当上了营长教导员再说吧,不过那时候小爷我早就退伍了……” “我得意地笑,得意地笑……” 说着说着,他还哼起了歌儿,把后面的谢海山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毫无办法。 洗完衣服回来,刚到教学楼前面,就看到对面的另一栋楼前,有一些战士正在从一辆车里往下面搬东西。 一个挺大的箱子,看起来还怪沉的,七八个战士抬得小心翼翼。 营长和教导员也在那儿,还有孙校长。 刘科政放下水桶就跑了过去,一脸好奇。 “柏营长,我们知道部队里每晚七点有组织战士们看新闻联播的传统……” 孙校长笑呵呵地指着好几个战士一起才抬起来的大箱子,有点小兴奋:“这个大背投,就是县宣传部刚送过来的。” “我们一中这是沾了你们的光了啊,宣传部的同志说现在先给战士们用着,等洪水退了,你们撤走了,这个大背投就留在学校的礼堂,捐赠给学校了……” 大背投? 刘科政眼前一亮,终于明白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了。 这么大的玩意儿,得是多少寸的啊?即便是全营士兵四百多号人集合在一起看,也肯定是够了…… 第十三章 全营表彰,上报嘉奖! 晚上六点五十七分。 学校礼堂。 四连长任学军啪地敬了一个军礼:“报告营长,全营集合完毕!” “观看新闻联播!” 营长回礼,手放下就瞧了刘科政一眼:“刘科政,开电视。” “全体都有……放板凳!” 任学军面向全营,下达指令,话声刚落,四五百号人同时把手里的凳子放了下去,“哗”的一声,整齐划一。 “坐下!” 最后一个指令下达,战士们一齐坐下,腰杆挺得笔直,双手伸掌平铺在膝盖上方,真正的站如松,坐如钟,动起来就是一阵风! 刘科政屁颠颠地跑过去把电视打开,正好新闻联播开始。 正在发生的洪灾牵动着全国人民的心,新闻联播聚焦时事热点,这段时间以来,对洪灾情况的报道占比很大。 让人意外的是,第三条报导竟是彭泽县城防堤大船触岸的画面,将近两分钟时间,全营将士奋战于城防堤下,挥汗如雨奋勇向前的身影,被一个个镜头展现得淋漓尽致…… “黄班长,我看到你了。” “那个是我……” “看哪,我的正脸给了个大特写,这下我家里人肯定都看到了。” “这可是新闻联播啊,别说咱家里人了,全国人民都能看到……” “真给我爸妈长脸啊,没想到我居然还有上全国新闻联播的一天,以后够吹一辈子了!” “哈哈哈……” 偌大的学校礼堂,顷刻一片哗然。 观看新闻联播其实是不准喧哗的,小声窃窃私语都不行。 但这次无论是营长还是教导员,或者各连连长和指导员,没一个人站出来喝斥。 突然间在中央台的新闻联播里看到自己的身影,他们可比战士们还兴奋呢。 这件事营长和教导员事先并未接到通知,估计是彭泽县电视台将新闻素材报到九江市台后,市台又向上面投送,一层层直到北京的中央总台才敲定的。 对于二营的全营官兵而言,这个巨大的惊喜带来的是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和荣誉感…… 只有刘科政和黄伟达脸色不太好看,两人甚至还隔着挺远交换了一个眼神。 因为新闻里的画面一闪而过,远处大树下的刘科政和黄伟达的身影也捕捉了进去。 黄伟达正在啃鸡腿,刘科政则在嚼牛肉干…… 因为镜头太快,全营官兵都没注意到他俩,所有的人都在找着自己的身影呢。 但他俩自己却看到了。 刘科政尴尬的脸都红了,黄伟达则扭头向他看来时,神情幽怨,眸光里充满了懊恼。 估计心下正把刘科政恨得牙根发痒呢,这么重要的历史性时刻,他居然被刘科政用一个鸡腿的诱惑就拖下了水。 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这条报导刚播完,教导员身上的大哥大就响了。 那年头一个少校军衔的营教导员肯定是买不起大哥大的,部队规定也不允许使用。 这个大哥大是彭泽县防讯办李副主任下午亲自送来的,暂时给教导员使用,方便有紧急情况时能第一时间联系,通知部队提前准备。 教导员收下这个大哥大之前,肯定是要向远在南京的旅部汇报的,所以旅部那边知道号码。 为了不影响大家看新闻,教导员起身一路小跑出了礼堂侧门才接听,不一会儿回来时,激动得脸颊都红了。 “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 新闻联播结束后,刘科政跑过去关了电视,回来刚坐下教导员就起了身:“刚才大家观看新闻的时候,旅政委亲自打来电话。” “政委让我向咱们二营全体官兵表达慰问和嘉奖,刚才的新闻联播,政委和旅长,以及所有的指战员全都看了,咱们二营现在可是全旅官兵的偶像标杆了……” “哗……” 这种感觉太过瘾了,战士们心头的自豪感再次攀升到新的顶点,礼堂里再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再耽误大家几分钟……” 待教导员坐下,营长适时起身:“借着这个机会,我要对一个同志进行全营表彰,嗯,回头暂代营部文书的谢海山做一份材料,上报请示,为这个同志申请嘉奖!” 说到一半,营长扭头向刘科政望去:“刘科政!” “到!” 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刘科政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响亮,还特意瞧了身旁的谢海山一眼。 这家伙微张着嘴,脸上虽有愕然,但更多的还是羡慕嫉妒恨…… “昨晚的紧急救援任务中,刘科政同志虽然还是个头年的新兵,却沉着冷静,勇敢细心。” 营长笑了笑,示意他坐下。 随后才又接道:“正是因为他,几间建在山坡上,位置较高的瓦房,才进入了我们的视野。” “最终,我们抢到了水位将床淹没之前的宝贵机会,从瓦房里营救出三位灾民。” “一个躺在床上号哭无助,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 “一个被瓦片砸到脑袋,躺在沙发上已经昏迷,水位淹到了胸口的老太太。” “还有一个有精神疾病,同样也没有任何自救能力的年轻妇女……” “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刘科政同志将我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这三位灾民的境地将极度危险,后果不堪设想。” “仅凭这一点,大家说要不要给他一个嘉奖?” 这件事,除了当时同舟的三名战士以外,全营官兵全都不知情。 此刻听营长说完,所有的人都激动了,全营官兵四五百号人,异口同声,大声高喊:“要!” 这一声大喊,差点把礼堂的穹顶都掀顶,也把刘科政惊得身形一震,但脸上浮现的却是尴尬又自豪的笑容。 “营长,其实功劳也不都是我的功劳……” 挠了挠后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囔了两句:“要不是大黄,我哪知道那边还有一排瓦房啊?全是大黄在前面带路呢,要不这嘉奖……也给它一个?” “汪!” “汪汪……” 听到刘科政提自己的名字,蹲在礼堂门口瞧热闹的大黄立刻就应了几声,狗尾巴摇个不停。 全营官兵恍然大悟,雷鸣般的掌声顿时再次响起…… 第十四章 嘴养刁了别怪我 很多人都知道部队有一等功,二等功和三等功,但嘉奖和荣誉称号,知道的却不多。 先说荣誉称号,这个可就牛了。 虽然也分等级。 有军区授予的荣誉称号,也有中央军委授予的荣誉称号,有个人荣誉称号,也有集体荣誉称号。 但不论是哪种,绝对是比一等功更牛的最高荣誉! 至于嘉奖。 所谓立功受奖,这里的“奖”,指的其实就是嘉奖。 嘉奖虽然排在三等功以下,但也算是立功受奖了,绝大部分的老兵都没这个机会,能得到嘉奖的比例极小。 而刘科政才是个头年的新兵,居然就能拿到嘉奖,而且是全营官兵一致认可,仅凭这一点,就能看出他在昨晚救援任务中的表现,是何等的服众了。 不过,嘉奖乃是上级对部队指战员的认可和鼓励,大黄肯定是没份的,顶多明天奖它几个大鸡腿什么的…… 今晚没任务,至少目前如此。 看完新闻联播,各连战士自由活动,只要不出一中校园就行了,晚上九点才就寝。 大黄成了明星,在教学楼的前面被一大群战士围观,汪汪犬吠声和战士们的哄笑汇聚在一起,在这个夜风习习,没有下雨的夏夜,显得尤为欢乐…… “谢海山,等一下。” 刘科政看到谢海山从旁边经过,心里得意,趁机叫住了他。 “什么事啊?” 这家伙一脸的不乐意,但还是停下了脚步,瓮声瓮气地询问刘科政:“我得上去了,一会儿跟教导员去对面冲凉。” “教导员才没这么早冲凉呢,这才八点不到,连队都还没洗澡,你急什么?” 刘科政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的托词,然后话锋一转:“刚才营长可都说了,你不是喜欢掺和文书的工作吗?让你给我写材料,上报申请嘉奖呢。” “嗯,什么时候有空?咱们约好时间,写材料嘛,当然得详尽详实了,我再把昨天晚上和大黄领着营长一起救人的经过,详细地跟你说说……” 谢海山之所以闷闷不乐,就是因为这事儿呢。 不是不想写材料,而是不想帮刘科政写材料。 都是同年兵,都是一起调到营部的通讯员,刘科政平时吊儿郎当还喜欢耍滑头,他却自认为老成稳重,还会动笔杆子,写得一手好字,平时就没怎么瞧得上刘科政。 现在刘科政却把他甩到了身后,被营长当着所有指战员的面全营通报嘉奖,谢海山心里实在不怎么是个滋味儿。 “有空了再说吧……” 这事儿他没法推脱,也不想太过积极,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转身就上楼了。 “大黄过来,明天我跟柳班长申请一下,我拿嘉奖,你吃大鸡腿,至少两三个,这可是你应得的奖励!” 见他扭头就走了,刘科政故意大声喊了一句。 “汪!” “汪汪……” 旺财估摸着应该是听懂了,冲过来围着他欢哮不休,逗得围观的战士们又是一阵大笑,正上楼的谢海山似乎也知道他是故意的,气得直哼哼…… ………… 次日。 今天阳光明媚,连续好几天大雨后的天气,终于放晴了。 从昨天中午开始雨就彻底停了,县城沿江地带的内涝得到了极大缓解,水位缓缓下降,到了昨晚天色擦黑时,沿江低洼区域的积水都已完全消失。 二营指战员难得地睡了一个全乎睡,今儿一早起来以连为单位集合,围着一中的操场跑操,战士们的口号声响亮如洪钟大吕。 校园外,有不少的彭泽民众在围观,这个小县城没有驻军,能如此近距离地观摩战士们的军营生活,所有的围观者眸中都透着新奇和向往。 一中附近的一些孩童们自有各种办法进入校园,有的爬树翻墙,有的身材瘦小,直接从铁栏栅大门的隙缝里硬挤进来。 好几十个孩子聚集在操场边缘,嘻嘻哈哈地玩闹,让一中校园这个临时营区驻地,平添几分童趣和生活的气息…… 早饭后休息了半个多小时,八点半开始,各连队以班排为单位组织学习。 营长和教导员召集全营排以上军官开碰头会,包括徐军医。 谢海山暂代营部文书,负责会议记录。 就连赵班长,都被派出去开车拉着四个连队的司务长,外出采购去了。 营部六个人,甚至是全营官兵,只剩下一个刘科政,成了两头没人管的闲散人员,一个人待着实在无聊,索性下楼叫上大黄,遛遛达达一路往食堂走去。 “汪!汪汪……” 刚到食堂门口,大黄就闻到了从里面厨房飘出来的肉香味儿,激动地狂摇尾巴,吠了两声。 但他并未往里进,太懂事太有灵性了,就这么蹲在食堂门口,瞧着里面张嘴淌哈喇子。 “你等着,我进去看看今天中午吃什么,顺便把你的鸡腿落实一下,营长都答应的了,没的跑!” 刘科政揉了揉大黄的脑袋,叮嘱两句后就进了食堂。 经过那个装消毒水的大桶时,还没忘了顺便洗手消了个毒,洪水期间疫情防护尤为重要,这一点徐军医天天挂在嘴边,他早听腻了。 学校的食堂很大,四个连队的炊事班都在里面忙活。 因为是全营在一起用餐,所以四个连队每天的菜式都是统一的。 刘科政一进去就看到一盆盆的大鸡腿正在清洗,顿时就让他眼前一亮,直奔四连炊事班的柳班长而去。 之前二营新兵中队的炊事班,就是从四营调来的,由柳班长带队,刘科政和他还挺熟,也不见外,腆着脸直接提要求:“柳班长,今天的大鸡腿你给大黄安排呗?” “它这次总共可救了三个人,每人奖一个鸡腿,那就是三个了,再加上大黄本分的那个,总共就是四个大鸡腿……” “哟伙?” 一听这话,柳班长乐了:“你小子倒是帮它算得挺清楚,营长都发话了,四个大鸡腿肯定是没问题的。” “不过你也看到了,咱这鸡腿巴掌大一个,你确定它一顿能吃四个?就算真能吃得下,这顿把嘴养刁了,下顿没得吃绝食抗议可别怪我啊……” 第十五章 药蒙子头回见 “柳班长说得对,那今天就给它两个鸡腿好了……” 由奢入俭难的道理刘科政还是懂得,闻言当即点头:“另外两个先给它记着,下次吃鸡腿的时候再补上。” “行,就这么办。” 柳班长笑呵呵地点了点头:“一会儿鸡腿洗好下锅卤的时候,我亲自查数,它那两个绝对少不了。” 这么一说刘科政顿时就放心了。 向柳班长道了声谢后,他转身就准备离开。 只是经过厨房侧门的时候,不经意间一眼瞄到了有个人正坐在侧门外洗土豆,趁着没人注意,还偷偷侧过身体,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仰了仰脖子,然后又迅速地把东西揣兜里去了。 “小山东?你偷偷摸摸吃什么呢?” 一见有吃的,刘科政眼前一亮,立马就走了过去:“拿出来,给我尝尝……你可是在炊事班,平时什么好吃的没有啊?能让你偷吃的,肯定是好东西。” 小山东也是今年的新兵,因为个头稍微有点矮,又长得敦实,所以在新兵中队时,就被人叫成小山东了。 他和刘科政当时在一个班,两人熟得很。 “谁偷东西吃了啊?去去去,别打扰我干活。” 见刘科政凑到近前来,小山东脸上闪过一抹慌乱,嘴却挺硬:“没见我这洗的是土豆么?这玩意生的你能吃啊?” “我不信,刚才明明看到了。” 刘科政可没这么好糊弄,一边说着直接就往他口袋里伸手摸了起来:“被我搜到了可就全都是我的了哦……” “你这家伙……别闹……” “你松开……” 小山东急了,却又不敢大声嚷嚷,以免惊动厨房里的柳班长,还真有点儿做贼心虚的感觉。 两人拉扯了一会儿,他口袋里藏的东西还是被刘科政搜了出来。 “这什么玩意儿?” 一看手里的东西,刘科政傻了眼,愣了两秒后凑鼻子过去嗅了嗅,一股药味儿:“你脑子被大黄踢了吗?没事偷药吃干嘛呀?再说了,这玩意儿不是用来打滴流的吗?” 滴流就是指输液。 在东北,管这种瓶子叫滴流瓶。 没错,小山东的口袋里搜出来的就是那种输液的瓶子,那时候还全是玻璃的。 总共三个中等大小的瓶子,每个250毫升的那种,上面的铝制封口已经被他用刀撬开了。 三瓶药水儿,已经喝完了两瓶,最后这瓶也只剩一半了。 “你是不是也想喝啊?那你喝啊……” 见秘密被人拆穿,小山东埋怨地瞪了刘科政一眼,抢过瓶子把最后半瓶一饮而尽,然后起身把三个空瓶都扔垃圾桶里去了。 这通操作把刘科政看得一愣一愣的,连瞧小山东的眼神都透着古怪。 什么怪癖这是? 酒蒙子见多了,药蒙子倒是头一回见! “呶,手上的针眼瞧见了吗?” 小山东似乎知道他心里在嘀咕什么,把左手伸了过来,手背上果然有个针眼。 “我昨晚后半宿就发烧了,翻来覆去没睡着,起床后整个脑壳都抽着痛。” “吃完早饭我去军医那看了,给我挂了四瓶水,那不得耽搁一上午啊?我这也是担心炊事班的任务重,万一因为少了一个人耽误出餐的时间,让大家饿肚子就不好了。” “所以徐军医被叫去开会,我就把针拔了,剩下三瓶药全揣了回来,边干活边喝,这不是两头不耽误么?” 听他这么一说,刘科政顿时恍然大悟。 不过他还是有点不确定,有些疑惑地瞧了小山东一眼:“这么干能行吗?你问过徐军医没有?这玩意不是该往血管里打么?你这样张嘴就喝……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这可是治病的药,又不是毒药,能出什么事啊?” 小山东满不在乎:“再说了,打血管里和我自己喝掉,不都是进我身体里了么?又不是灌下水道里去了,还不都一样?”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刘科政张了张嘴,一时竟无言以对。 “嗯,我现在感觉人好多了,你别吵我,这两大盆土豆才洗一半呢,都快来不及了……” 见他不说话了,小山东起身就把刘科政推回了厨房。 他也没再过多逗留,人家都忙得热火朝天,自己一个闲人在这儿溜达太惹眼了,影响不好。 出了食堂,刘科政领着大黄在操场里玩了一会儿,很快就把小山东的事忘到了脑后。 毕竟他本来也不太懂,小山东说得又头头是道,感觉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十二点半,部队开餐。 “同志们,简单说两句。” 唱完歌,营长敬了个军礼,环视全场,神情严肃:“前几天连续大暴雨,上游一波新的洪峰已经形成。” “上午,我们刚接到县防讯办的电话,今晚洪峰过境彭泽,可能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嗯,午饭之后,自由活动半个小时,然后睡午觉,不限时间,大家尽量把精神养好,晚上洪峰一来,若是真有险情发生,今晚极有可能又是一个通宵!” “好了,开饭!” 一声令下,战士们排着队陆续进入食堂,有人在小声议论今晚的洪峰过境。 刘科政没理会这些,他的心思早被食堂里飘出来的鸡腿香味儿吸引了,等在那边大树下的大黄更是伸着舌头在淌哈喇子。 进入食堂坐下后,刘科政先是给大黄拿了两个鸡腿端出去,把它的饭盆放在地上,才又掉头回来给自己装饭夹菜。 当然了,大鸡腿肯定也是少不了的,下锅的时候就查过数了,全营官兵按人头算,每人一个,没的多,也不会少。 刚盛好饭菜,正准备出去吃的时候,刘科政无意间瞄到小山东和另一个炊事班的战士,正抬着一大桶米饭从厨房里出来。 他的状态和刚才比差远了,感觉人都有点恍惚的样子,身子都在微微晃动。 刘科政心头一格登,坐下后略一犹豫,还是小声地问了问徐军医:“徐军医,滴流瓶里的药水,直接把铝盖儿撬了,张嘴往肚子里喝……管用么?” 第十六章 没文化,真可怕! “这都谁教你的啊?简直胡说八道,这样能有用才怪了!” 徐军医夹了块土豆塞嘴里,扭头瞅了刘科政一眼:“怎么……你不舒服?” “不是我,是四连炊事班的小山东。” 听了徐军医的话,刘科政心里更不安了:“他今天不是去你那瞧病了么?你给他挂了四瓶滴流。” “后来上午我到炊事班来找柳班长落实奖励大黄的鸡腿,看到他把那些药水都带回来,撬开铝盖用嘴喝了……” “他没休息吗?还在炊事班呢?” 徐军医傻眼了,连手里的碗都放了下来:“那小子一早来的时候都烧到40度了,我去开会之前叮嘱他打完药水就回去休息的,再说了,这药没进静脉,用嘴喝了能管什么用?” “呶……” 刘科政一脸郁闷,抬手向小山东指去:“这不搁那儿抬饭么?我看他的状态……” 没等说完,刘科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声喊了一句:“小山东,小心!” 正抬着米饭从食堂里出来的小山东,走到一半手里的不锈钢桶就落到了地上,然后整个人直挺挺地仰面就倒。 和他一起抬饭的另一个战士猝不及防,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正是刘科政这一声大喊,距离他俩最近的那桌,一个六连的班长扭头瞧了一眼,扔下碗猛的一个鱼跃就扑向了地面。 “砰!” 小山东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后脑正好砸在那个班长的肩背处,不然若是磕到坚硬的水泥地面,后果不堪设想…… 事发突然,食堂里的战士都被惊动了,四五百道目光齐刷刷地一下全望了过去。 一些战士面浮忧色,在小声议论。 徐军医和教导员,以及四连长任学军,还有炊事班的柳班长,也起身赶去。 “不要乱,小山东发烧了带病上岗,这是身体吃不消了,没大事。” 营长环视一圈,大声发话:“大家继续吃饭,徐军医会处理的,不要乱了就餐秩序。” 说完,又狠狠地瞪了刘科政一眼:“你知道怎么不早说?” 刘科政满脸委屈,没等他解释,营长也快步走了过去。 那个纵身扑向地面给小山东当人肉垫子的六连班长受到了表扬。 而小山东也被两名战士背去了医务室,徐军医现场检查了一下,只是因为高烧而导致的昏厥而已,及时处理并不碍事。 营长和教导员也走了回来。 一坐下,教导员就看了刘科政一眼:“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上午来给大黄落实奖励鸡腿的事儿,看到小山东偷偷喝药水,就问了他。” 刘科政耸拉着脸,赶紧给自己辩解:“他说静脉滴流打得太慢了,得耽搁一上午,又担心炊事班少了个人会导致无法及时出餐,害战士们饿肚子。” “所以徐军医去开会的时候,他就拔了针管带着几瓶药溜回来了,撬了铝盖儿边干活边喝,还说两头不耽误。” “我当时还提醒他了,让他最好问问徐军医,这样喝下去到底管不管用?” “是小山东自己说感觉都好多了,不管是打滴流还是用嘴喝,反正都是进他自己的身体,不可能不管用,我本来也不太懂这些,见他说人舒服多了,就没太放心上……” “有卧龙的地方必有凤雏,这话可真没说错……一对文盲杆子!” 营长又好气又好笑,说话间瞪了刘科政一眼,转首向教导员望去:“小山东岗位责任观重,带病坚持岗位,这种精神是好的,该表扬的表扬。” “但不遵医嘱,擅自作主,盲目臆测的愚蠢做法,该批评也得批评。” “嗯,我建议回头跟徐军医聊一聊,今晚的洪峰过完境之后,抽个时间把全营指战员都在礼堂里集合,给大家上一堂课,讲一讲基础的医学知识。” “这帮家伙里面,估计还有不少都跟他俩一样,不知道药水不能直接用嘴喝呢……” 见营长和教导员没有再批评自己,刘科政暗松一口气。 不过这么一闹,他也没心思出去陪大黄一起吃饭了。 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前,加快速度把自己的饭都吃完后,端起徐军医的碗夹了些菜放在米饭上,起身就走:“营长,教导员,我给徐军医把饭送过去,他这会儿估计来不了。” 搁半路上的时候,就碰到了那两个背小山东的四连战士。 刘科政随口问了一句,得知小山东已经苏醒,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才彻底落了回去。 一到医务室,果然看到他躺在角落的担架推车上,徐军医已经给他挂上点滴了,正在输液。 可能是因为他体温较高的缘故,挂上点滴后徐军医也没闲着,用镊子夹着沾了酒精的医用药棉给他涂抹,用酒精挥发带走热量的方式,物理降温。 “徐军医,辛苦了。” 刘科政把饭碗放在桌上,直接走了过去:“赶紧吃饭吧,涂酒精这事儿简单,我来干,你不放心就边吃边盯着就行了。” 徐军医笑了笑,也没坚持,说明了一下涂抹的部位后,转身端着碗就坐在旁边吃着。 一边吃,还一边盯着两人,一副不敢松懈的样子。 碰上这么个滑头兵,他这回显然是提高警惕了,不守着小山东把药水打完,绝不会轻易离开医务室。 “你这家伙,不是挺能吗?” 一边给他涂抹酒精,刘科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没文化真可怕,害得我也被营长训了一顿。” “对不起啊,连累你了。” 小山东挺尴尬,诚恳地道了歉。 说到一半话锋骤转:“六连那个班长没事吧?我听说是你及时喊了一句,他扭头看到,立马一个鱼跃扑到地上,才救了我一命。” “不然我这后脑勺重重砸在水泥地上,肯定要开瓢了……刘科政,谢谢你啊。” “我才谢谢你呢……” 刘科政翻了个白眼,嘟囔着又瞪了他一眼:“以后不懂的可千万别再胡乱拿主意了,搞得我都跟你一样成笑话了,传出去丢不丢人哪?” 第十七章 洪峰过境,紧急出动! 静脉输液再加上物理散热,也就二十分钟不到,小山东的高烧终于退了,人也开始犯困,打起了瞌睡。 刘科政没再打扰他,离开医务室回屋休息。 这间屋子是他和营长,赵班长三个人,赵班长已经睡着了,营长还没回来,作为全营主官,休息前肯定得把方方面面都检查一遍,确保没有问题才能安心。 趁着没人,刘科政从办公桌下面的角落里把那一大袋子牛肉干拖了出来,拿出三四包塞进了自己的挎包。 然后把自己和营长的水壶都灌满开水搁一旁放凉,出任务之前的准备也就算完成了。 因为晚上极有可能出任务,今天的午休变成了一直睡,五点的时候起床的哨声才响起。 若是在平时,战士们一个午休不可能睡得了这么久,作息规律的生物钟摆在那儿。 但这几天确实是累着了。 晚饭后不久,新闻联播开始。 第一条报道就是九江市抗洪一线的新闻播报,这次虽然没有彭泽县两艘大船触岸的片段,但漫长的九江市长江大堤上,一个个师团数万兵力奋战的场面,却更为壮观震撼。 二营的全体指战员都盯着大背投的屏幕,看着长江大堤上顶着烈日奔跑扛运沙袋的战友身影,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些死守长江大堤的战友们,白天奋战,晚上就在大堤上席地而眠,短暂休息,真正的日夜坚守大堤。 相比之下,二营全体指战员被派驻彭泽县,至少还有教室睡,还有大肉丸子吃,日子过得简直堪称滋润…… 这一次,就连刘科政都沉默了。 看着新闻里九江大堤上的面画,他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安逸,真要把他扔到九江大堤上去,能扛住至少也得脱层皮啊。 “大家都看到了吧?” 新闻联播结束,教导员简短说了几句:“和坚守在九江市长江大堤上的兄弟单位比起来,咱们被派驻彭泽县,受的这点苦简直不值一提。” “嗯,解散之后各连队做好准备,水壶都给我灌满,今晚的洪峰过境,极有可能是一场硬战,全体指战员,都必须给我……全力以赴!” 九点刚过,县防讯办的电话打了过来。 距离东升河口不到一公里的河堤,发现了大范围的管涌,情况十分危急,请求二营指战员立刻奔赴目的地,紧急抢险。 接到这个命令,营长和教导员立刻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东升河是长江彭泽段分流出来的一条地域河流,所谓的东升河口,就是指这条河的源头,连接的乃是过境彭泽的长江。 现在大范围的管涌出现在距离东升河口不到一公里的河堤上,情况可以说是万分危急。 一旦这片管涌区域没堵住,河水撕开河堤后引发大面积的溃堤,弄个不好就得影响一公里之外的彭泽段长江大堤。 后果之严重,不堪设想! “全营指战员,紧急集合!” 放下电话,营长和教导员几乎是第一时间冲了出去,一声暴喝,急促的集合哨声立刻响起…… 险情就是军令,刻不容缓! 全营四个连队,包括汽车连在内,四五百名指战员跑步冲向操场,迅速登车。 这次出动的车辆是二十辆。 一半装人,一半装冲锋舟。 之所以连冲锋舟也要拉过去,是为了防备万一河堤没保住,河水倒灌,附近沿河两岸的人民群众将受到严重威胁。 一旦低洼区被淹,没有冲锋舟,无法迅速及时地转移群众…… 十分钟后,部队出发,二十辆军车驶出一中校园,浩浩荡荡向着东升河口奔袭而去。 这时候还早,沿途县城区域的路边,还有不少的群众,看到这一幕自然知道又是哪里有险情发生了。 每当这种时候,最先奔袭第一线的人,永远是我们的人民子弟兵! 道路两旁围观目送的群众,全都红了眼眶…… 半个多小时后,部队抵达事发区域。 营长跳下车查看了一下地形,下达指令,让车辆在距离两公里外,地势较高的开阔的集结,以免一旦河堤溃堤,汹涌的河水倒灌,把车辆都淹了。 “汽车连和六连留下,卸载冲锋舟,完成之后各留一个排看守物资,随时待命,其它班排集结驰援,奔向河堤抢险作业。” “四连五连立刻集结……” 指令下达,刚从车上下来的四个连队指战员,立刻就忙碌了起来,各司其职。 也正是这时候,远处有几辆厢式货车驶来,同样也停在了这片区域,从后厢里跳下来的是彭泽县武装部集结的民兵。 李副主任下车立马就向这边迎来:“柏营长,顾教导员,具体的情况我简单说一下。” “前面两公里外就是管涌区域,一共分为两段,相距三四百米。” “较远的一段险情范围宽百米左右,已经发现的大小管涌十三处。” “较近的一段险情范围宽四十余米,已经发现的大小管涌七处……” “目前,镇里的防讯负责人已经组织群众上堤了,县防讯办送来的沙袋,锹铲也刚卸下,我这边通过县武装部紧急集结了两百多民兵,可以负责一段管涌堤坝。” “我们人多,我们负责较远的那一段。” 李副主任话刚说完,营长毫不犹豫地做出决定:“四连五连立刻出发,六连和汽车连卸下冲锋舟后,留下一个排,其它人员完成任务立刻驰援。” “走!” 最后一句,营长乃是暴喝出声,右手一挥便当先冲在了前面。 四连长和五连长带着两个连队的指战员也立刻出发,至于教导员和谢海山,则暂时留在了这里,指挥六连和汽车连卸下车上运载的冲锋舟。 这边的准备工作完成之后,六连和汽车连各留下一个排,其它的指战员则将随教导员一起,奔赴河堤驰援。 刘科政跟在营长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没一会儿的工夫就上了河堤。 映入眼帘的景象看得他触目惊心,一颗小心脏都扑通扑通加速跳动起来…… 第十八章 决口,洪涛滚滚! 河堤的路面其实不是很宽,两辆小汽车对向会车,必须紧挨着才能通过。 左边是一望无际的良田,远处有一处处的民房聚居区域,良田和建筑中,都点缀着一些树木。 右边则是一望无际的东升河河面,隔着一条河堤,左右两侧的落差的有七八米。 说是河,其实现在因为水面上涨,河面宽了好几倍,简直就跟一条江似的。 关键现在洪峰正在过境,从与长江彭泽段连接的东升河口方向,洪峰分化至东升河的浪滔一波接着一波,滚滚浪滔拍击内侧河堤,水花四溅,哗哗作响。 再加上部队和后面民兵奔跑前进时沉重有力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就仿佛押着心跳的节拍似的。 两种声音汇集在一起,听得刘科政一阵心惊肉跳…… 这种景象,他以前只在电视里见过,如今身临其境,那种置身险地的心虚心慌席卷而来,挥之不散。 先前处理两艘大船触岸的那次险情,就发生在县城内的江堤段,虽然两艘大船的船头冲上城防堤后都悬到了马上上方,确实有够惊险。 但至少身后就是彭泽县城,一栋栋建筑高楼林立,万一城防堤溃了,转身还有逃的地方。 可现在,前面后面都是一条直线河堤,右边是滔滔江水一望无际,左边是落差七八米以上的空旷区域。 一旦溃堤,那就是一泻千里,人可不知要被冲到哪里去呢。 想到这里,刘科政一边往前跑,一边又把身上救生衣的带子重新系了一遍,越紧越好,可别到时候被急湍的水流一冲就松开了,那自己可就完蛋了个屁的…… 不一会儿,较近的这段险些区域到了。 河堤上有百来号群众,都是精壮汉子,正在处理险情。 左边的河堤外侧,可以看到几处管涌正在泪泪往外淌水,其中较大的两处还有一些泥沙冲出来。 这可是最危险的,说明管涌正在一点点地掏空河堤内的泥壤,掏到一定程度,下面空隙大了,上面就会垮塌,河堤就溃了…… 部队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因为这是后面李副主任率领那两百多名民兵,再加上群众护堤队负责的区域,险情范围只有四十米左右的宽度,难度和压力都小很多。 继续向前三四百米后,营长右手一挥,部队停了下来。 这里也有一支群众护堤队在抢险,看到部队赶来,一番交涉后他们都退向了后面那处险情段。 而眼前这一段的波及范围更广,险情范围宽百米左右,大小管涌十三处之多。 河堤上堆着大量的编织袋和铁锹,至于取土,自然只能在河堤左侧的良田之中现挖现装了。 这时候再把装袋的河砂一车车地运过来,根本就来不及了。 “四连五连,各派两个主力排负责一处较大管涌,其它班排负责小管涌,同时作业,全力封堵。” “另外,两个连队各派一名排长,带领一个班的士兵,拿着手电继续沿堤排查,看看是否还有未曾发现的小管涌……” 一声令下,两个连队的指战员立刻动了起来。 两个排长各带一班士兵,人手一个手电,左右分头巡堤,地毯式的搜索排查。 其它班排则将成捆的编织袋抬着扔向河堤左侧的良田,然后一个个拿着铁铲,纵身就往下跳。 铲土的铲土,装袋的装袋,更多的人则是扛着沉重的沙土袋子,往返于管涌和装填区域,奔袭不休…… 战士们的战斗力,自然远非之前的群众护堤队可比。 仅才半个小时左右,这段区域的十三处管涌,都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教导员也在此时,领着六连和汽车连的指战员抵达现场,加入了战斗,抢险力度和进度大幅提升。 不妙的是,阴沉沉的夜空,这时候突然响起了雷鸣声,刘科政抬头望天时,雨点正好哗啦啦地洒落,拍在脸上生疼…… “天公不作美,洪峰还没过完,突然又下雨了?” 营长也抬了抬头,面色凝重。 这雨一下就是倾盆之势,可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时间持续久的话,不但河水还得上涨,关键对抢险也有影响。 河堤上的泥壤被这种大雨冲刷,难免会有一些流失,一层层的流失积累下来,小管涌容易出现。 另外,受雨水的影响,负责装袋的战士也很艰难,效率下降不说,好不容易装满一袋,结果是三分之二的泥壤,三分之一的雨水。 这样汤汤水水就跟一袋泥浆似的,扛过去堵管涌的效果都要下降很多…… 可即便如此,全营指战员全力奋战两个多小时,在接近午夜一点的时候,这处区域的十三个大小管涌,仍旧被全面封堵完毕了。 负责在这段区域巡堤排查的两个班,也并未发现其它管涌。 后面三四百米开外,另一处范围较小的管涌区域,两百多名民兵和三四百名护堤队的成员,也已经将那片区域的七处管涌堵上。 他们正在向着河堤远处停车的区域退去。 头顶的倾盆大雨还在下,即便洪峰还未过完,水位因为暴雨还有可能上涨,人员暂时还不能撤离。 但到了那边,至少能上车躲躲暴雨,拧一下湿透的衣服。 “柏营长,顾教导员,辛苦大家了。” 李副主任穿着雨衣跑了过来,他身上口袋里还揣着大哥大,随时需要与县防讯指挥部联系,穿雨衣是必须的,不然大哥大都得淋坏。 教导员身上之所以也穿着一件雨衣,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全营指战员的抢险指挥,主要还是以营长为主。 “险情暂时排除,但部队还不能走,至少得等到雨停了,看看河水水位的上涨情况再说。” 一跑过来,李副主任就回手往身后指了指:“战士们站在堤上淋雨也不是个事儿,先退回集结地,上车避雨待命吧?” 营长也是这个意思,点了点头,当即下令。 部队冒着大雨集结,跑向返回集结地后,还没等上车,惊天的意外便陡然降临了。 “轰!” “哗啦啦……” 一声巨响传来,民兵和群众护堤队刚才负责的那段区域,可能是某处管涌没有堵严实,河堤竟哗地一下溃塌了三四米长的一段。 落差高达七八米的滔滔江水,顺着这个决口,似水坝开闸一般,涌入左侧的良田,奔腾翻涌…… 第十九章 兵分两路,沉车堵坝! “毁了毁了……” 映入眼帘的突发一幕吓坏了李副主任,面色大变之下,他当场跳着脚喊了起来:“这段河堤还有隐藏的暗涌点没有发现,河堤内部被掏空了,压力达到阀值,瞬间垮塌!” 这个道理,看到河堤溃堤的一瞬间,谁都瞬间明了。 堤面都宽达能容两辆小汽车并排驶过的河堤,即便出现了管涌,也不可能瞬间就垮塌。 除非是管涌一直没有得到有效解决,右边东升河内的河水通过管涌通道流向左边的良田区域,不断地带走泥沙,就如同白蚁蚀空树木一般,外面看着好好的,里面却已经空了。 唯有这种情况,河堤才会表面看似毫无征兆,突然一下溃堤…… 说到底,群众护堤队终究还是不如部队严谨,分工明确,方方面面扎实到位。 这一定是负责巡堤排查的人员大意疏忽,或者一时混乱,压根就没有派人巡堤排查,漏掉了这个暗涌口所导致的。 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尽快排除险情。 否则一旦让这个溃口越来越大,东升河的整段河堤都有可能失守,甚至有可能影响到一公里之外与东升河口连接的长江彭泽段。 然而,河堤已溃,溃口宽达三四米,倒灌的河水宛若万马奔腾,又因为落差达到了七八米,那处溃口区域就仿佛突然出现了一挂大瀑布似的…… 试问这种情况又如何还能堵得住? 不但聚集在一旁的数百名群众和民众们傻了眼,便是二营的全体指战员都是一脸的震惊,虽然着急却有些茫然无措。 至于刘科政,这时候更是吓得腿都有点发软了,现场亲眼见证传说中的溃堤,万顷洪水滔滔,顺着一个小口子咆哮汹涌,这种大场面让他整个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说到底,终究还只是个没满十七岁的大孩子! “六连全体指战员立刻集合!” 正是这时候,营长和教导员商量了几句,当即下令:“河堤垮塌,洪水倾泄,左侧民众聚居区必须立刻转移。” “命六连全员出动,驾驶冲锋舟奔赴一处处建筑聚集区,不要漏过任何一栋建筑,尽快转移群众!” “是!” 六连长敬了个军礼,片刻都没有耽搁,立马就忙活了起来,组织六连全体官兵,抬着一架架冲锋舟赶往前方的浅水区。 因为还不能太靠近河堤溃口区域,否则水流太湍急,随时都有舟覆人亡的可能,他们抬着沉重的冲锋舟,至少要奔袭一公里左右,才能找到合适的下水点。 教导员带着王海山也冲了过去。 而这边则是营长留了下来。 情况紧急,堵溃口和转移群众一样重要,二营两名主官此时只能兵分两路,分别负责不同的任务了…… “柏营长,险情危急,得辛苦一下战士们了。” 李副主任匆匆跑了过来,抬手向不远处指去:“溃口两侧的泥沙泥壤正在一点点被冲刷带走,这样溃口会越来越大,我们必须尽量争取时间堵决口。” “这么大的溃口,这么湍急的水流,扔沙包和石块已经没用了,必须沉车堵坝。” “我刚才已经和县防讯指挥部联系过了,这个想法得到了上级的批准。” “正好我们这边有四辆货车,肯定够用了。” “但空车不配重的话,一下水极有可能又被冲走,所以必须尽快往车厢里准东西并固定。” “沙包和石块体积太小,根本不顶事。” “那边有一个木材加工厂,我刚才问过附近的群众,里面堆积着大量原木,装到车厢里捆好,与厢体一起加固就能达到我们的要求……” “四连五连汽车连,立刻执行!” 没等他说完,营长当即下令。 三个连长和指导员都在一旁听着,根本就无须过多询问,立刻集结部队,三个连队以连为单位,跑步前进,先行赶赴一公里之外的木材加工厂。 那两百多个民兵和一些群众上了车,四辆货车全部发动,冲入厂区装载配重。 而李副主任则和营长一起,向着前方的河堤赶去,近距离查看情况。 刘科政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踏上河堤的那一刻,他的整颗心都哆嗦了一下,哪怕距离前方决口处还有一公里左右的距离,仍旧心惊肉跳。 毕竟刚才可是亲眼看到那一段三四米宽的河堤,轰的一声瞬间就垮塌了。 在他的眼里,脚下这道绵延漫长的东升河河堤,已经成为了最危险的地方,鬼知道脚底下站着的这一段,下一秒会不会也出现这种情况啊? 营长和李副主任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但他们没有半分犹豫,神情坚毅,一路小跑奔向决口处。 险情必须尽快控制住,这是他们心中唯一的念头,至于个人的安危,此时已经顾不上去考虑了…… “情况不太妙,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溃口的宽度就达到了五六米……” 来到溃口前,营长和李副主任止步于溃堤边缘的数米之外。 近距离一瞧前面的景象,李副主任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再这样下去,一旦溃口超过十米,那四辆车全扔进去都不顶事了。” 倒并不是说四辆货车堵不住十米宽的溃口,关键货车的长度在那里摆着,一辆开下去,因为车体还没有溃口宽,再加上这种湍急的水流,当场就得被冲走。 后面的第二辆即便紧跟而上,没有前面第一辆的铺垫拦阻效果,结果也将像第一辆一样。 这样的话,沉车堵坝就失去了意义,除非是弄一辆长度超过溃口的大船过来,在河堤内侧把船底凿穿,沉船堵坝。 可现在的东升河宛若汪洋,所有的船只早就已经驶入安全的港口了,江面上空荡荡的只有奔腾的河水,一时之间上哪儿找合适的船去啊? 也就是说,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抢在决口宽度达到十米之前,用沉车的方式,将这处决口尽快封堵上了。 此外再无其它办法…… 第二十章 英勇无畏,视死如归! 十几分钟后,第一辆装满圆木并用铁丝一圈圈和厢体捆扎固定的货车驶了过来。 此时,溃口的宽度已经达到了七八米,就连营长和李副主任,都被迫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段距离,形势万分危急。 “李主主……主任,我……我腿有点哆嗦……” 驶来的货车停在百米开外就停下了,驾驶员从驾驶室跳了下来,晃悠悠地冲到李副主任面前,面色惨白,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位老大哥看起来接近五旬了,也不是没有见过大风大浪。 可即便如此,一想到自己要开着车往洪水奔腾的洪水里冲,他还是有点扛不住。 虽说车子接近溃口边缘的时候就能推开车门跳下来,但终究是存在万一的情况,这种心理上的恐惧完全是人的本能,其实也不能怪他。 “营长,我上!” “我上!” “还是让我来吧,刘班长你去年回乡探亲才刚相过亲呢,媳妇都说上了,别跟我们争……” 汽车连连长带了几名老车手跟在后面,就是预料到了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几名老车手都是志愿兵,专业技能过硬,关键是心理素质绝非普通群众可比。 甚至于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实在需要的话,即便情况不允许跳车,他们也能视死如归! 这一点,在部队淬炼了多年的老兵,信仰的坚定,心理素质的过硬,绝非刘科政这种新兵蛋子可比…… 此时,跟着汽车连长一起过来的五个志愿兵老车手,全都冲到了营长面前,神情毅然,眸光坚定,纷纷请缨。 “同志们,你们果然无愧于这个称号……新时代最可爱的人!” 李副主任的眼眶红了,语声哽咽,感慨万千。 “你上!” 营长目光扫过几人,指定了其中一个,面色凝重,敦敦叮嘱:“记住了,不要慌,沉着冷静,完成任务,保证安全!” “是!” 这个志愿兵班长敬了一个军礼,转身就跳上了驾驶室,先低头迅速检查了一遍,随后便挂上了档位,将车子继续向前开。 营长,李副主任,以及汽车连连长和几名志愿兵班长等等,全都退到了一旁,后面围观的群众也都是神情紧张,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刘科政的心头早已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所笼罩。 以前念书时学习过黄继光,董存瑞的英雄故事,但那时的感觉仿佛是一种传说,有种不真实的缥缈感,说不上什么震撼。 可现在不一样。 虽然危险程度不同,但开着堵决口的大货车冲向大堤溃口的勇气,一般人谁又能有? 这就是真真切切在眼前正在发生的英雄事迹,让刘科政第一次深刻无比地领会到了“英勇无畏,视死如归”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哗啦啦……” 一分钟不到,前面传来巨大的水花声,把刘科政吓了一大跳。 大货车冲进了决口,车头向下,车体斜着卡进了溃口之中。 而那位开车的志愿兵老班长,则在车子落水前的几秒钟,一个纵身从驾驶室里鱼跃而出,落在距离溃口边缘仅才五六米的地面。 一个翻滚起身后,迅速向这边跑来…… “哗……” “成功了,咱们成功了!” “好样的,这位同志太厉害了。” “可不是么?不慌不忙,时机拿捏得刚刚好,我之前还担心跳车太早,货车挂在溃口这边的堤岸上,不上不下更麻烦呢……” “还是咱们的解放军战士靠谱啊!” 亲眼看到整个过程,这边聚集的群众都自发地鼓掌,议论纷纷。 而跑回来的老班长到了营长面前,也是啪的一下敬了个军礼:“报告营长,任务圆满完成!” “好样的!” 营长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脸欣慰,转首向汽车连长望去:“回头你们汽车连自己研究一下,报一份材料上来,教导员批复后,给他向上级申报嘉奖!” 刘科政突然想到了自己拟请申报的那个嘉奖。 虽说自己远远比不上这个老班长的英勇无畏,但咱至少也阴差阳错救了三条人命呢,也不算太孬…… 正嘀咕的时候,营长和李副主任已经上前查看情况了。 刘科政立马也跟了上去。 整辆车车头向下,呈四十五度角卡在了河堤决口里,卡在对面河堤下方的车头和前半个车身已经看不到了。 但卡在这边决口的车尾,因为要高许多,所以还能看到后厢车门。 因为整辆货车都卡进了决口中的缘故,原本似万马奔腾又如水坝放闸的水流,已经小了许多,但却更为湍急,哗啦作响…… “必须立刻加固,用大石块,沙袋,以及圆木等等,一点点地堵住漏口,不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漏口湍急的水流,还是会将决口两侧的泥沙泥壤冲走。” 李副主任当机立断,说到一半转首向营长望去:“柏营长,那边已经卸了几车大石块了,得让战士们装车,拉到这边来。” “此外还得装沙袋,装圆木,这边还需要战士卸车,往决口里扔,当然了,我们的民兵和群众也得上,让他们在那头装车……” “刘科政,传我命令!” 待李副主任说完,营长面色一沉,当即下令:“命汽车连配合民兵队伍装车运载物料,四连五连立刻集结,跑步抵达溃口,卸料堵决口。” “是!” 刘科政敬了个军礼,转身就向远处的集结点冲去。 汽车连长带着两个志愿兵老班长留在这里,向另外三人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回去找指导员传达营长指令。 这是为了防止万一河堤里的货车被冲走,则需要在第一时间尽快将一旁已经捆好圆木待命的第二辆货车,继续开入决口补位。 这一路小跑刘科政腿脚麻溜,不一会儿便到了集结地,将正在指挥战士们装圆木的四连长和五连长找到,传达营长的指令。 很快,两个连队的全体指战员迅速集合,在两位连长一声令下后,跑步前进,向着前方的河堤溃口处奔袭而去…… 第二十一章 奋不顾身,舍命相救! 汽车连全体指战员百余人,再加上两百多民兵,以及数量更多的群众护堤队成员,装载物料的效率自然不用多说。 四连五连刚抵达溃口区域仅才十几分钟,第一辆物料车就到了。 此时,距离河堤决口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左边的良田区域水深已经有一两米,放眼望去,河堤左侧也已成了一片汪洋。 只不过水位远不如右边的东升河罢了,落差仍有五米以上。 若是不抓紧时间把溃口彻底堵住,一旦卡在决口里的车被冲走,决口宽度将再次被拉开,汹涌的河水倒灌之势暴涨。 时间久了,恐怕左边的良田区域也将化为一片泽国,不知要有多少沿河低洼区域的人民群众受到威胁…… 险情就是命令,时间就是生命! 两个连队的官兵没敢耽搁,立刻开始卸车。 四连长和五连长分工明确,五连负责卸车搬运物料,而四连则负责更危险的工作。 全连指战员全都来到了溃口边缘,有的将一根根一头削尖的原木插向溃口近处的泥壤中,用大锤向下砸。 有的则抬着石块,扛着沙袋往打好桩的区域不停地扔…… 之所以要打木桩,主要是为了拦阻石块和沙袋,否则水流这么湍急,沙袋和石块一扔下去就被水冲走了。 第一辆车的物料全都卸完后,得等这辆车掉头驶出河堤,后面的第二辆物料车才能过来。 毕竟河堤就这么宽,小汽车两辆倒是能会车,但这种大货车却只能容一辆驶过。 这在无形中耽搁了作业进度,拖延了抢险时间,但条件如此,也是没办法的事…… 刘科政身上揣着机械表,防水的那种,作为跟随在营长身边的通讯员,他必须时刻了解准备的时间。 整个过程他计算了一下,一车物料从进场到卸载后全都扔进决口之中,大概是半个小时略多一点。 而卸载后的空车掉头离场,到下一辆物料车进场就位,则是将近十分钟。 也就是说,一车物料投放,平均是四十分钟左右。 整整三车物料扔进决口中,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再加上沉车前后的半个多小时,这次突发险情的处置,已经过去了近三个小时。 决口时就已经过了午夜一点,现在都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战士们早已饥肠辘辘,持续性的体力劳动,让所有的人都身心俱疲。 但决口还没有堵住,没有任何人喊饿喊累。 事实上,当一个人全身心地投入到一件极为紧张的事情中去时,除非体能达到极限,否则一般根本就感觉不到饿和累了…… 刘科政一直跟在营长身后,虽然挎包里还有三包牛肉干,但今晚的险情太惊心动魄,连他这个馋鬼都把这事儿给忘了,一直紧张地关注着决口内的情况。 战士们人多,来来往往,而河堤也就这么点宽。 为了不影响战士们抢险作业,营长和李副主任都退到了河堤边缘。 当然了,是靠良田的这一侧。 刘科政跟在营长身后,同样也退到了堤沿,但他没注意到的是,因为距离溃口很近,也就一米多的样子,他脚下的堤坝下方已经被湍急的流水掏出一个凹陷了。 也正是这一刻,凹陷上方的泥壤承受力达到一个临界值,米许方圆的一大块,突然间向下塌陷…… “小心!” 营长听到异响,极为敏锐地转身,一看刘科政的身体随着脚下泥壤的塌陷而歪倒,惊得他暴喝一声,双手抓住刘科政的胳膊,猛地向河堤内侧甩去。 而他自己,则因为反方向的惯性,直接跌了下去,落入左侧的洪水之中,身体砸出一大片水花。 轰! 身形被甩出的同时,刘科政的脑子轰的一下炸响,瞬间一片空白。 下一瞬身体砸在河堤地面,微有痛感传来,他才陡地一下回了魂,哇的一声就哭了:“营长,营长你不要死啊……” 开玩笑,溃口虽然被堵得差不多了,但一些缝隙漏口仍有湍急的水柱往左侧的良田区域喷涌。 河堤两侧的水位仍还有四五米,营长就这么一下掉进去,又是在距离溃口这么近的地方,不一下子冲走才怪呢…… 当然了,这只是他想当然的认为罢了。 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营长确实是落水了,也确实被溃口外仍算湍急的水流冲了出去。 但几乎在同一时刻,也有几名战士将救生圈扔了出去。 战士们身上都是穿了救生衣的,这些救生圈的作用就是在意外发生时,从湍急的水流中捞人。 每一个救生圈上都系了绳子,而且不短。 几个救生圈扔下去,营长才刚被冲出十几米,在洪水中挣扎了几下,便伸手抓住了其中的一个。 随后就被几个战士合力拉绳子,很快就拉上了岸。 而此时,不了解情况的刘科政还坐在河堤上痛哭。 说到底,他不过还只是个没满十七岁的少年罢了。 突然间经历这种剧变,自己一时大意出了意外,却被营长奋不顾身,舍命相救。 一想到营长就这么没了,笼罩他身心的震撼和悲痛自责可想而知,一时半会儿还真没能缓过神来…… “臭小子,你巴不得我早点死是不是?” 没等他哭完,营长从后面一巴掌就轻轻地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赶紧给我起来,穿着军装坐在河堤上哭鼻子,丢不丢人啊你?” “营长?” 听到营长说话,刘科政的哭泣声戛然而止,愣了两秒后一骨碌爬了起来。 转身一看,营长可不就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么? “呜……你没死啊?” 确定营长果然没事,他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但这回不是伤心了,而是喜极而泣:“那真是太好了,要不然你为了救我牺牲,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呜……” “臭小子!” 营长抬手就给他来了个脑瓜崩:“你还越哭越来劲了是不?我们二营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爱哭鼻子的小列兵啊?丢死人了!” “哈哈哈……” 李副主任和四连长任学军等人看得有趣,也都哄堂大笑…… 第二十二章 肉包子可真香啊 这个有惊无险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决口的抢险作业。 战士们忙碌不休,井然有序,随着一根根的木桩砸进泥壤之中,沙袋和石块不断填充,夯实,决口中的一个个漏水点,正在不断地缩小。 又扔进去两车物料后,整个决口终于完全堵住,而此时,天色已经大亮…… “柏营长,危机暂时解除了。” 李副主任松了口气,扭头看了看精疲力尽的战士们,一脸的心疼和不忍:“溃堤外侧肯定还得加固,而且不是一个小工程,估计得一两天才能完成。” “战士们已经很累了,而且现在还下着雨,也没法进行外围筑墙加固。” “不如先让战士们撤回一中驻地吧,吃了饭好好休息一下,估计下午能停雨,到时候再过来装沙袋构筑加固外墙……” “任务没完成,部队怎么能撤离阵地?” 营长想都没想,一摆手就否决了这个提议:“附近有没有能避雨的地方?我们就近休息就行了,万一又有险情,随时能上堤。” “至于吃饭的问题,派辆车回去把饭菜抬来就是了。” 说完,营长转首向任学军望去:“四连长,派一个排出任务,跟车回驻地,把早饭抬到休息地点,战士们吃完原地休息,两不耽误!” 二排长赵兵接到指令,将四连二排三个班集合,跑步前行,离开河堤后上了一辆军车,匆匆向着一中驻地赶去。 李副主任原本还想劝说,见二排长都已经带队出发了,只好作罢。 略一思索后,抬手向着远处遥指而去:“那边有个粮油仓库,三公里左右,已经废弃一年多了,正好可以用来让战士们休息。” 营长向远处瞄了一眼,当即下令:“集合部队,立刻登车,目标三公里外的废弃仓库!” 一声令下,四连,五连和汽车连三个连队的三百多名战士立刻集合,陆续登车。 这时候,远处河堤左侧的良田区域远处,一艘艘冲锋舟也正向着这边集结而来。 经过了一整晚的营救,这片区域受影响的灾民已经全部转移到了安全区域。 不过,因为河堤左侧的水位还未下降,且暴雨还在下,数十艘冲锋舟陆续归来后,依旧只是停在岸边浅水区待命。 六连长留下了一个班的战士看守冲锋舟,其余全部登车,随大部队一起出发,乘车去往休息地点。 李副主任的车在前面带路。 而河堤上的群众护堤队和两百多民兵,则安排了其它地点休息。 三公里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车队不过片刻便已抵达,直接驶入了粮油仓库大院。 这个仓库很大,虽然有些老旧了,但因为是长期存放粮油的地方,仓库的顶棚极为牢固,防雨性能很强,即便已经废弃,遇到这种大暴雨都没有任何漏雨的地方。 让人意外的是,仓库里已经有一些灾民在休息了,两三百号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一问教导员才知道,原来是昨晚刚转移的附近灾民。 “大家都起来一下,挪挪地方,把仓库左边让给战士们休息,群众都到仓库右边来……” 李副主任匆匆进入仓库,身后还跟着几名当地村委会的工作人员,立刻就开始做起了工作。 灾民们虽然一宿没睡,但因为洪水的惊吓,此刻也都还没休息,三三两两席地而坐。 一些孩子还在嬉闹,场面看起来有些混乱嘈杂。 但李副主任的话声才刚落,仓库左边的灾民立刻就起了身,毫无怨言,纷纷向着右边转移,心甘情愿地把地方腾出来。 原本已经睡着的一些孩子,在被抱起时惊醒,哇哇大哭,看得营长直皱眉头。 早知道这样,他不会同意把部队带到这里来的,惊扰了正在休息的灾民。 不一会儿工夫,仓库左边就腾出了地方,战士们依次进入,以班排为单位席地而坐。 对面的灾民们估计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和人民解放军接触,无论男女老少,都在好奇地打量这边的战士们。 两三百号人里,除了还得抱在手中的婴儿外,能跑能跳几岁到十二三岁的孩子有四五十个。 之所以孩子的比例这么高,是因为青壮年要么外出务工赚钱养家,要么就是被村委会号召,加入了群众护堤队。 这几十个孩子玩兴正浓,看到这么多的解放军叔叔,超初还有些害怕,只是站在不远处好奇地围观,试探地做着鬼脸。 但在看到战士们都笑着回应后,他们也不害怕了,一些胆子大点的甚至还跑到了战士身边,跟战士们说话…… 也正是这时候,外面又有动静传来。 一辆军车停在了仓库门口,随着后厢门放下,四连二排长赵兵带着二排战士从车厢内跳出,将一桶桶用不锈钢大桶装着的大肉包子和瘦肉粥往下抬。 因为是在外就餐,餐具不便清洗,所以他们还搬来了一箱箱的一次性餐具。 不一会儿工夫,几十个大桶就全被抬了下来,放在仓库中间,诱人的粥香和包子香渐渐在仓库里弥漫。 战士们一宿没睡,挥汗如雨,早已饿的肚皮贴着脊梁骨了,闻到大肉包子的香味儿,全身的困顿疲乏都仿似一扫而空…… “强子,回来!” “东东,该睡觉了,昨晚一宿没合眼呢,你这孩子的精神头怎么这么了啊?” “还有你,花花,快带弟弟回来,不要打扰解放军叔叔。” 见部队马上要开餐,仓库右边的一些灾民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有人招手呼喊,有人直接起身,牵着自家孩子的手往回领。 这帮娃儿看到一大桶一大桶的肉包子,闻着带肉味儿的粥香,一个个早就馋涎欲滴了。 被各自的爷爷奶奶,姑姑婶婶拉回去的时候,都是一脸的不情愿,扭头看着那一排不锈钢大桶,依依不舍…… 看到这一幕,营长当即下令:“全体都有,起立!” “按照从四连到汽车连的顺序,以班排为单位取餐,每人一个包子一碗粥!” “四连一排……取餐!” 一声令下,四连一排的战士立马就排队走了过去,依次取餐。 而营长身后的刘科政却傻了眼。 一个包子一碗粥?这够谁吃的啊? 平时早餐的包子和粥不都是不限量的么?连他这小体格都能啃两三个呢,碰上黄伟达那样的米八大汉,一个包子塞牙缝都够呛啊…… 第二十三章 黄班长不是好鸟 仓库中间,十几个不锈钢桶一字排开,有的装着大肉包子,有的装着粥,为了确保战士们的体力补充和营养,早上的粥煮的也是皮蛋瘦肉粥。 既有切碎的皮蛋碎,还有一条条的瘦肉丝儿。 此外,还有一个不锈钢桶,里面装着的是用油烧过的榨菜丝儿,也加了点肉丝。 这可是九八年,普通连队的伙食费是每人每天八块多,本来是吃不了这么好的,完全是因为抗洪期间,上级又加了十块伙食费的缘故…… 全营指战员,从四连一排开始,排队依次取聚。 每个人都是拿一个一次性碗,装一碗粥后又勺一点榨菜丝儿放上面,然后从桶里拿一个大肉包子,就算完事了。 既然营长都已经下令了,那就绝不会有任何人多拿半个包子,这点纪律和觉悟,战士们还是有的。 刘科政取了两个碗,站在一旁伸脖子往粥桶里瞅。 他估摸着就这么一碗粥和一个肉包子,自己和营长肯定吃不饱。 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多拿包子又实在没那个脸皮,关键营长也不会要…… 这么想着,他眼珠子滴溜一转,拿着碗先跑旁边的角落里去了,美其名曰让战士们先取餐。 趁着没人注意,这家伙从挎包里摸出一块块牛肉干,撕成了细条儿铺在碗底。 因为是环保型的白色纸碗,而非透明的塑料碗,所以铺完牛肉丝儿,两个碗一叠,上面再用手略微遮一下,根本就看不到碗里另有乾坤…… 战士们人数虽多,却井然有序,关键打完粥和咸菜顺手就拿个包子,压根也不繁琐。 也就十几分钟,全营指战员都取好了餐,刘科政最后一个盛的稀饭。 “开饭!” 营长一声令下,席地而坐,腰杆笔直的战士们端起放在身前地面上的粥,以及架在筷子上的包子,立马就吃了起来…… 仓库左边的一些孩子们闻到大肉包子的香味,又看到战士们开吃,顿时就不干了。 所有的孩子都闹了起来,有的哭着不依,有的索性挣脱家长向这边跑了过来。 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撞到了黄伟达,他的一碗粥全洒到了地上,黄伟达也没介意,笑了笑就啃起了大肉包子。 这一幕,正好被营长看到。 而刘科政装好粥后等了一会儿,估摸着铺在下面的牛肉丝儿应该已经被泡发了,他用筷子搅了几下,然后把筷子分开横放在碗上,搁上包子就端了过来。 “我吃个包子就够了!” 当刘科政把粥碗向营长递过去时,他只是拿起了架在筷子上的包子,随后指了指那边的黄伟达:“说好了一人一碗粥,洒地上了也不能搞特殊,但我正好不爱喝粥……给他!” “啊?” 一听这话,刘科政傻了眼,扭头瞧了黄伟达一记,满脸不甘:“营长,我看您平时喝粥喝得不挺好的吗?他自己一碗粥都端不稳……怪谁啊?” 营长没说话,只是瞪了他一眼。 看样子再不执行命令就得挨骂了。 刘科政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一想到自己偷偷摸摸撕的牛肉干全的便宜黄传达,他心里就极不痛快,相当排斥,却又毫无办法。 “呶,慢点喝,呛着了别怪我!” 走到黄伟达面前,他翻着白眼把粥递了过去,嘴里还嘟嘟囔囔。 黄传达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坐在地上一脸纠结。 “还不接着,等我喂啊?” 刘科政把碗往地上一搁,转身就走了。 营长的脾气他知道,就算黄伟达不肯接,他也绝不会答应。 其实刘科政也不是没有想过把自己这碗给营长,但那一样没用,不会要的…… 叹了口气,他只能一脸郁闷地在旁边坐了下来,喝一口粥啃一口包子。 不远处黄伟达的惊叹声这会儿也传了过来,充满了掩饰不住的惊喜:“哎呀,这碗粥里肉丝儿可真多呀?” “要不怎么都说刘科政那家伙机灵呢,新兵中队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别人装饭都是先装一大满,生恐后面没米饭了,他每次都是先装一小碗,三两下吃完碗里的,第一个跑过去装第二碗……” “这不,原来盛粥也有讲究呢,肉丝儿重一点,都沉桶底了,难怪这小子站在旁边等最后一个再盛。” “别说,这桶底的肉丝儿就是好吃,不但多,还有股牛肉香味儿呢……”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 刘科政听得牙根都发痒,吃了自己偷摸撕好的牛肉丝儿,居然还向别人编排,说自己爱抖机灵? 这个黄班长,果然不是个好鸟啊…… 营长也就一个肉包子,几大口就吃没了。 战士们虽然多了一碗粥,还有榨菜丝儿,但因为饿了一晚上,一个个狼吞虎咽,也是三两下工作就解决。 此时,刚跑过来想拿肉包子的几个孩子,已经被拖回了仓库右边,和其它所有哭闹的孩子一样,被大人双手紧紧搂在怀里,不准他们捣乱。 至于大人,虽然全都背过了身去,装着满不在乎,其实却有不少人都在咽口水。 李副主任拿着大哥大,站在仓库门口联系县防讯办,让工作人员尽快准备方便面和面包饼干矿泉水什么的,送一批到这边来。 不过,别说刚经历过内涝的县城内各处食杂店还能不能筹集到吃的了,既便真有,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过得过来…… “李副主任,别瞎折腾了,让乡亲们排队取粥拿包子吧。” 营长等的就是这一刻,见战士们已经开始以班排为单位收碗,于是转身就向李副主任走了过去。 伸手一指仓库中间的那排不锈钢桶,咧嘴笑道:“呶,还剩这么多呢,乡亲们吃应该是够了,先把早饭解决嘛,中午那顿中午再说,总不能让孩子们饿着呀。” “不不不,这个绝对不行!” 一听这话,李副主任立马把头摇成了泼浪鼓:“乡亲们再饿,也不能跟战士们抢吃的,战士们流血流汗,若连吃都吃不饱,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第二十四章 看看,全都饱了吧? “吃不饱?我怎么不知道啊?” 没等李副主任说完,营长摆了摆手,转首就向战士们望了过去:“李副主任说咱们没吃饱,大家告诉他……饱了没有?” “饱了!” 几百号人,异口同声,一声响应的回应听得人热血沸腾。 营长一听乐了:“看,我说都吃饱了吧?” “同志们,你们这样……” 李副主任哪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红着眼眶语声哽咽:“这样会让我们彭泽人民……有愧于你们啊!” 仓库右边的灾民们也都明白了,几乎所有的人都抹起了眼泪,或者抬手捂着嘴,怕自己哭出声来。 “什么愧不愧的?李副主任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呢?” 营长不乐意听了,翻了个白眼话锋一转:“总之只要是人民解放军在的地方,只要还有一口吃的,想叫我们让人民群众饿肚子,那就绝对办不到。” “你还不下令是吧?嫌我们留这儿碍事了是不是?那行,我集合部队,让大家到外面淋雨去……” “别啊……” 李副主任现在也摸清了点营长的脾气,一听这话赶紧抓住了他们手:“柏营长,我算是怕了你了,你可真是个糙汉子,有时候可真不讲理……” “唉,我听你的总成了吧?战士们本来就没吃饱,你还得拉出去他们淋雨……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哪?” 最后一句,李副主任没好气地瞪了营长一眼,似乎也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但营长的提议,他也没再坚持,叫来几名村委的工作人员,吩咐几句,让他们维持秩序。 随后便走到了仓库右边,抹了把眼泪,大声宣布:“乡亲们,大家也看到了,这是解放军同志们的一片心意。” “我反正是挡也挡不住,大家就接受了吧,回头好好教育咱们的孩子,抚养长大,也让他们去参军,报效国家就够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灾民们自然知道再推拒就是矫情了,真要因此而辜负了战士们的一片心意,大家心里会更难过。 于是,在李副主任和工作人员的组织下,每一户灾民都派出了两个代表,排队领粥领包子。 “哇,好香的肉包子啊,奶奶,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 “解放军叔叔不但会打仗,会保护我们的大堤,居然还会做这么好吃的包子呢……” “我还要,我还要……” 拿到心心念念的大肉包子,最开心的自然是这群孩子们了,大的小的好几十个,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在仓库里跑来跑去,嬉闹了起来,开心得跟过年似的。 大人们都是满脸欣慰,手里捧着粥碗,拿着大肉包子,小心翼翼又格外珍惜地吃着,哪怕是一粒米,一颗饭,都舍不得掉到地上。 那样,糟践的可是战士们的一片赤诚之心啊。 战士们看到这一幕,脸上顿时也都浮起了会心的笑容。 孩子是祖国的花朵,是充满童真的天使,看到他们从之前的哭闹不休变成现在的欢呼雀跃,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让人收获到满足感呢? 偌大的粮油仓库,仿佛化为了欢乐的海洋,二营指战员和受灾的人民群众也似乎融为了一个整体,军民鱼水情五个字,在这一刻完美地具象化了…… 不一会儿,剩下的粥和包子都被消灭,这次是由五连派了一个班出任务,将餐具抬到车上,送回一中驻地。 营长,教导员,几个连长,还有李副主任几人,都来到了仓库门口,向着外面张望。 “这雨下的有点叫人担心啊……” 看着势头仍还挺猛的大雨,李副主任眉头紧蹙,忧心忡忡:“决口处的险情虽然暂时排除,溃口也堵住了。” “但雨水持续的冲刷,本就不算太夯实的回填段,极有可能因为泥沙的流失,而再次出现管涌。” “关键整段河堤太长了,除了之前刚堵住的这两段,其它堤段也不能排除随时会有新险情出现的情况……” 营长和教导员,几名连长也都知道情况非同一般,真有险情,越早发现越好,否则一旦管涌掏空河堤内部,再次发生决口,后果不堪设想。 “战士们都太累了,让他们席地而卧,留在这里休息吧。” 略一思索,教导员提出建议:“关键时刻,还得看咱们党员、干部和骨干的。” “嗯,四个连队的所有党员,班排长全部集合,估计得有七八十人,分成十组,跟我和营长一起上堤,分段巡堤,排查险情!” 一声令下,党员,连长排长等干部,以及作为各连中坚骨干的班长,全都被叫了过来,七八十号人,于仓库门口集合,分批赶往河堤。 看到这一幕,人数更多的战士们都快把脖子伸长了,一些人当场起立,要求上堤,但全都被营长挡了下来,命令他们立刻休息。 仓库右边聚集的灾民们看到这一幕,也都自发地把自家的孩子叫了回去,防止他们吵到战士们休息。 偌大的仓库,刚才还吵吵嚷嚷跟个菜市场似的,不一会儿工夫就安静了下来…… 刘科政其实也挺累了,毫不夸张地说,随便往地上一躺就能睡着。 反正之前在河堤上早已弄了一身污泥,抗洪抢险这种事,能休息的时候尽量抓紧时间休息,什么地上干不干净的问题,真的讲究不了。 然而营长要去巡堤,他作为营长的通讯员,不跟着是绝对不可能的,就算心里再郁闷,也只能跟在后面出了仓库,重又进入倾盆暴雨之中,一脚深一脚浅地向着河堤赶去。 此时此刻,他心里唯一的念想就是这场雨赶紧下完。 停了雨,战士们就能继续作业,在之前的决口外侧用水袋和石块构筑加固护坡了。 如果干到晚上没再下雨,今晚若许还能返回一中驻地好好睡一觉。 否则的话,若是今晚又搁大堤上坚守,奋战一夜,战士们顶不顶的住不好说,反正他感觉自己八成是要顶不住了…… 第二十五章 傻大个又倒下了 大雨哗啦啦地下,昨晚洪峰过后眼看平缓了许多的东升河河水,渐渐又有汹涌之势,把刘科政看得心惊肉跳。 二营全体党员干部,包括班长等,总共七八十人分成十个巡堤小队,正在河堤上分段巡堤…… 刘科政跟在营长身后,走过先前决口的那一段堤面时,一颗心彻底地悬到了嗓子眼,生恐这段堤坝突然间又垮塌,那可就真的要完蛋了。 好在这只是他杞人忧天的一种臆想,担心的一幕并未出现。 因为已经天亮,光线良好,巡堤的效率远非夜晚可比。 将近一个小时,分段排查任务完成,并没有找到新的管涌点。 这时候,大雨也停了,但云层却很快散开,阳光普照大地,日头从一开始就毒辣得很…… “这鬼天气,不是倾盆大雨就是烈日炎炎,就不能阴个一两天让战士们喘口气吗?” 营长抬头望了望天,刺目的阳光让他赶紧把头又低下,有些不满地嘀咕了几句。 看看时间,这会儿才上午九点半,午饭时间还有三个小时呢,难得雨已经停了,得赶快抓紧构筑护坡,不然天黑之前干不完,晚上又回不了驻地了。 营长,教导员,以及各连连长在堤坝上开了个临时碰头会,交代了一下任务。 一众班排长当即返回仓库,把刚睡了个把小时的战士们叫醒,集合之后跑步上堤。 艰苦的作业很快开始。 四个连队几百号人,装袋的装袋,扛包的扛包,沿着决口区域左侧堤坝的外围,开始构筑护坡。 这个工作可不能马虎,听着简单,实际上还是有要求有难度的。 并不是随随便便地把一个个沙袋垒在河堤左侧加固,提升支撑力就行了。 作业的同时,还得将一根根一头削尖的圆木砸进堤坝,像篱笆墙一样围成一圈后,再往里面填充沙袋并夯实。 这样的圆木篱笆墙里外得打上一层,层层加固…… “让开让开,刘科政,你小子没事别乱晃悠,尽挡道!” 黄伟达肩上扛着两个沙袋,一边从堤下往前跑,隔着好几米远就嚷嚷了起来,还颇为嫌弃地直摆手。 刘科政翻了个白眼,相当不满,却也没敢还嘴,乖乖地退到了一旁。 谁叫他没扛沙袋呢? 跟干起活来从不偷奸耍滑,风格一向风风火火的傻大个黄伟达比起来,刘科政在一片繁忙景象的河堤上,看起来确实是有点多余了。 但这只是看起来而已。 通讯员有通讯员的职责使命,分工不同罢了。 顶着炎炎烈日,战士们干了将近两个小时,眼看快到十二点了,黄伟达也支撑不住了。 作为班长,又是党员,先前战士们搁仓库里休息的时候,他和全营的党员干部,以及骨干们一起,在大堤上巡堤。 虽说四个连队的其它班长也都如此,可后面干起活来,谁都没他拼。 这家伙牛高马大,五六十斤的沙袋一次扛俩,而且来回都是小跑赶时间。 仿佛少了他一个,今天这任务就完不成了似的。 以他的大块头和这种体力消耗,之前啃的那个大肉包子和一碗粥,能量补充哪里能够? “哎哎,黄班长,你想干什么?别碰瓷啊你……” 上回城防堤大船触岸时,这家伙是直挺挺地倒进了一洼黄泥水。 而这次则是扛着两包沙袋从刘科政身边经过时,一个踉跄侧翻,倒在了刘科政的身旁,两包沙袋中的一包,直接压在了刘科政的肚皮上,压得他直伸舌头翻白眼…… 好在四周人多,很快就把他俩扶了起来,抬到不远处的一株小树下。 军医也挎着药箱跑了过来,检查一番后点了点头:“没事,跟上回一样,又饿又热有点中暑了,你喂他喝点水,给他扇扇风散热。” “呶,你自己也喝一瓶……” 说着,军医拧开一瓶正气水,倒进黄伟达的嘴里,又塞了一瓶给刘科政,起身就走了。 “这玩意儿真这么好使?” 上次在城防堤那边,徐军医逮着人就发正气水,基本上所有的战士都喝过。 但刘科政当时在树荫底下舒坦得很,自然是用不着喝的。 今天他也有点顶不住了,心头有些好奇,拧开一瓶也尝了一下。 “哎呀,妈耶……这什么玩味啊?” 一小口而已,那股味儿直冲天灵盖。 惊得刘科政都叫妈了,喝进了嘴里的都吐了出来,手上的更是一骨碌全灌进了黄伟达的嘴里:“这玩意儿有毒,热死我都不喝……傻大个,好东西便宜你了。” “咳咳……” 黄伟达刚才已经喝了一瓶了,又是大半瓶下去,似乎也被呛到了。 不过他还没完全醒,气若游丝的样子看得刘科政都有些不忍。 扭头四周瞧了瞧,见没人注意,他从挎包里拿出一包牛肉干,撕成细条往他嘴里噻了一把。 果然,五香牛肉干一进口,黄伟达便是在昏迷中,也下意识地嚼了起来,看样子是真饿得不行了…… 嚼着嚼着,他人也慢慢醒了,躺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刘科政偷摸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块。 “呃……” “你吓死我了,醒了不早说。” 刘科政的目光和他对上,差点噎着。 把嚼碎的牛肉干咽下肚后,顺手又往他的嘴里塞了一块:“黄班长,香迷糊了吧?赶紧吃,别被人看到。” “不过也别太着急,等下一个中暑的来了你再走,不然我这个战地护理员就没用武之地了……” “你小子偷懒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这歪理把黄伟达都整乐了,坐起身直接冲他摊开了手:“还有呢?拿来吧,你小子去趟烈士陵园兜里都能揣小笼包,别告诉我身上就带了这么点。” 不是他犯馋,关键刘科政说得有道理,吃饱了才好干活。 “就最后一袋了,你转个身,背着点……” 其实挎包里还有两袋呢,但自己总得留着点以备不时之需嘛,以刘科政的吃货性子,能分他一袋就已经算是相当大方了…… 第二十六章 还有洪峰?完蛋了! “呶,就这一袋,没有了哦……” 人家都伸手要了,为了封口,刘科政只能一脸不情愿地从挎包里又摸出一袋:“被人看到了可别说是我给的啊?我这是给营长准备的,自己都没舍得吃呢。” 黄伟达睨了他一眼,深表怀疑。 既然决定吃了,这个山东大汉也不矫情,撕开包装袋大口就嚼了起来。 二两牛肉干而已,没一会儿工夫就没了,看得刘科政连忙把挎包移到了身后。 “咕噜咕噜……” “来劲了……没想到一包牛肉干就让我恢复了战斗力!” 拧开水壶仰头灌了几大口后,黄伟达深吸一口气站起了身来,一脸感叹:“人是铁饭是钢,这话真没错啊!” 说完,他把水壶一挎,转身又奔作业现场大步而去。 “哎哎,你可是中暑的伤兵号,怎么刚好一点又作上了?” 伤兵员都跑了,刘科政赶紧也从地上爬起身。 骂骂咧咧一脸不情愿地跟了上去:“早知道我包牛肉干多好?过河就拆桥,黄班长你果真不是什么好鸟……” 一直干到过了中午十二点半,午饭用车从一中驻地拉了过来,营长当即下令,部队集合,返回仓库开餐。 到了这里才发现,那几百个灾民已经被转移走了,据说是县里的一个集中安置点,有水有帐篷,总比这里睡地板要好多了。 战士们早饭就没吃饿,又干了几个小时的体力活,早已饿饥肠辘辘。 这会儿一进仓库闻到诱人的饭菜香味儿,一个个馋的都跟什么似的,部队集合的时候,没等唱歌现场就是一片咕隆隆的肠鸣声。 “呵呵,这是来了一群蛙呀?” 营长都听乐了,摆了摆手:“行了,估计大家也没力气唱歌了,直接开饭吧。” 战士们哄堂大笑,井然有序地以班排为单位,分散开来席地而言。 没办法,这里没桌子,饭菜都只能搁地上了。 营部这一桌,因为赵班长留守没来,所以只有五个人,刘科政啃大鸡腿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大黄,小声嘟囔了一句:“还欠大黄两个鸡腿呢,也不知道柳班长给没给它。” 昨晚部队半夜出任务,大黄本来要往车上跳的,被他又抱下去了。 关键到了大堤上,大家各司其职都有自己的任务,也没人照看它,万一掉水里或者走丢了就麻烦了…… 这顿饭大家吃得相当过瘾。 虽说大鸡腿按人头算,每人只有一个,但还有其它菜嘛,关键米饭管够! 饭后,锅碗什么的很快收拾好,被统一抬上了车,这次是六连派一个排出任务,跟车回去洗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在驻地,各班排的碗都是自己洗,但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现实。 而炊事班就那么点人,还得准备晚餐呢,哪来的时间洗全营的餐具锅盆? “战士们太累了……” 教导员在仓库里转悠了一圈,回来就拉着营长商量:“河堤上的任务虽然还没完成,但今天估摸着应该是不会再下雨了,天上一片云都没有呢。” “一个下午的时间,护坡肯定能搞完,中午就让大家休息两个小时吧,关键这正午的时候日头最毒,坚持上堤作业恐怕会有不少人中暑……” 营长也正考虑这个问题呢,闻言想了想,当即点头:“行,就这么办,快一点了,准备一下,一点休息,三点起床上堤。” 话声刚落,外面传来了刹车声。 一辆小货车和一辆市政的洒水车停在了院子里。 上午九点多停雨的时候,李副主任就离开了,这会儿应该是刚吃过午饭,又赶了回来。 “柏营长,县防讯办征集了一批竹席,让我给战士们运过来,直接睡水泥地也不是个事儿。” 跳下小货车,李副主任笑呵呵地迎了过来:“让战士们帮着卸一下车吧,现在就分发下去,正好午休用得上。” “另外,这边的任务完成之后,竹席就由战士们带回一中驻地,教室里的风扇也不怎么顶事,战士们的褥子上面铺个竹席,也能凉快点儿。” “哦对了,市政那边我调了一车水过来,跟凉席一起运来的还有些水桶和毛巾,让战士们洗洗再午睡吧,昨天晚上折腾到现在,战士们身上泥水都裹三层了,不洗洗也没法睡……” “县里的领导太贴心了,时刻记挂着我们的战士。” 教导员握住了李副主任的手,有些激动:“竹席确实是战士们最急需的物资,晚上凉快点睡个好觉,第二天才有精力抢险嘛。” “嗯,这一车水也是一样,战士们稍微洗洗,睡得舒服点,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才能尽可能地恢复体力……” “任学军!” 营长也没耽搁,当即下令:“从你们四连一排开始,以排为单位取桶接水,每人一桶,洗洗赶紧睡。” 四连是二营的尖刀连,任何时候最难最苦的任务,一向都是由四连先往前冲,所以,接水洗澡休息,自然也得是从四连开始。 而四连接水的时候,其它三个连队的战士们则排着队在往水壶里灌开水。 先前午饭拉来的时候,还拖了几大桶的开水过来,来的时候已经放得半凉了,这会儿全凉透,正好灌装。 所有的一切忙活完,已经快一点半了。 战士们都已经睡下,刘科政也接了桶水,在外面的院子里简单洗了个沐浴,那叫一个舒服。 正当他过来叫营长过去也冲个凉休息的时候,正和营长说话的李副主任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刚接到上级的通知,因为昨晚这场大雨的缘故,上游水位再次上涨。” “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八九点,长江彭泽段,又会有一波洪峰到来……” 还有洪峰? 一听这话,刘科政心头一沉,顿时就傻眼了。 晚上八九点来洪峰,等洪峰过完境估计都十一二点了,弄个不好今晚又没法回驻地的节奏啊,碰上这种抢险救灾,晚上想睡个全乎觉,仿佛都已变成了一种奢望…… 第二十七章 水里好像有个人? 下午三点整,起床的哨声响起。 全营指战员迅速起身,集结之后以连为单位,奔赴河堤,继续抢险作业,加固决口段的河堤…… 虽然只是短短近两个小时的午休,但因为在休息之前吃了顿饱饭,战士们的体力和精力都得到了恢复,一个个重又变得精神抖擞。 刘科政其实也就睡了一个小时,营长冲了凉休息的时候都已经快两点了。 但因为他并没有持续性的体力输出,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绰绰有余,如今也是神采奕奕,精神头十足。 过了三点,日头已经没那么毒了。 战士们经过休息,效率有所提高,作业的进度有点出乎意料。 “最外围的一层木桩已经打好,接下来就是把这最外围的一圈用沙袋垒满夯实了。” 教导员转了一圈向营长走来,说话间抬头看了看天色:“不出意外,再有一个多小时,在六点之前应该能完成作业。” “唯一让人有点担心的就是天上又乌云密布了,虽然挡住了毒辣的炎炎烈日,看这趋势,就怕晚上又下大雨啊……” 这事儿营长也注意到了,抬头望了望天,一声轻叹:“这鬼天气,刚放晴半天又要下雨了,各地的河堤江堤一直这样泡在雨水里,着实令人担忧啊。” 话说这么说,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又能管得着呢?也只能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 五点五十刚过,四连长跑了过来,啪的一声向营长敬了个军礼:“报告营长,决口段加固护坡已经构筑完毕,请指示!” “部队集合!” 营长回了个礼,当即下令:“返回仓库,准备开饭!” 东升河河堤上的险情虽然已经排除,任务完成,但今晚八九点还有洪峰过来,具体的情况还不明了。 为了避免战士们来回奔波,营长和教导员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把晚饭从一中驻地运到仓库来。 饭后可以让战士们早点休息,晚上洪峰过境时若有险情也能及时上堤。 而若是洪峰过境完成,并未出现新的险情,届时也就晚上十一二点,部队再回返驻地,今晚一样能休息好…… 部队回到仓库大院时,抬头便看到一辆市政的洒水车停在那里。 中午拉来的那车水已经用完了,这一车是刚拉过来的。 “饭后依旧是从四连开始,简单洗洗后,全营休息。” 趁着开饭前,营长下达新的指令:“八到九点之间,洪峰过境时,所有党员干部,以及班长全部集合,依旧如上午一样,分组上堤,巡堤排查,战士们继续休息!” 交代完任务,营长右手一挥:“开饭!” 一听晚上又有洪峰,战士们都有点意外,排队进入仓库时,小声议论。 但并没有任何人埋怨什么,大家担心的只是晚上的洪峰过境,东升河能不能扛得住而已。 晚饭后,部队全员休息。 营长和教导员也是跟战士们一样,简单冲个凉就铺张竹席,在仓库里席地而睡。 直到晚上八点半,刘科政才被营长叫醒,各个连队的党员、干部和班长都爬起了身,在仓库外集合,分成小组巡堤排查。 “轰!” “轰隆隆……” 河堤右侧的水位因为洪峰过境的缘故,又开始上涨,而且涨势不慢。 关键这时候笼罩天际的浓密乌云也翻涌了起来,低沉的雷鸣声弥漫出沉闷压抑的感觉,笼罩心头。 刘科政跟在营长后面,拿着手电在河堤上转悠,主要是排查河堤左侧是否有新的管涌出现…… “营长,右边河里……好像有个人?” 随着手电光柱无意中扫过,刘科政脚下一滞,扭头就向营长喊了一声:“不会是有人落水了吧?我刚好像看到救生衣的反光了,还有手臂在挥舞。” 一边说着,他的手电再次射向了右边东升河面的上方,扫了几下后锁定目标。 河里果然有个人,正从上游被奔腾的河水向下游冲来,虽然距离不近,但因为是夜晚,且救生衣上的反光标志被灯光照射是很显眼的,所以才被刘科政无意中捕捉到。 “还真是个人……” 营长的手电也扫了过去,两道光柱交织在一起,锁定目标,可以清晰地看到河水中载沉载浮的救生衣上方,一双手臂在挣扎挥舞。 “营长,后面还有!” “好像是武警战士……” “没错,身上穿的是武警的迷彩服,我这边也照到了一个……” 没等营长回过神来,前面又有呼喊声响起,正在巡堤的党员干部们手里的手电光柱,全都扫向了河面。 这一扫不要紧,宽阔的河面上,至少有七八处反光点,而且隐约都能看到挥舞的手臂,有两个人稍近一点,甚至连救生衣内的武警迷彩服都能看到。 “坏了,一定是上面出事了。” 营长面色一变,当机立断:“某个武警兄弟单位被冲落水了,关键还是在洪峰过境的时刻,水流这么湍急,根本就无法自救。” “教导员和各连指导员留下,我和四个连长登舟救人。” “立刻抬五艘冲锋舟过来,每舟由我和四个连长负责指挥,另外再安排一个技术过硬的排长负责驾驶,两名党员班长担任营救员!” “要快!” 一声令下,所有的人立马全动了起来。 五艘冲锋舟从大堤左侧的浅水区抬上大堤,放到了右侧的东升河岸。 随后,营长和四个连长分别跳上了一艘冲锋舟,另有一个排长和两名营救员随行。 一艘冲锋舟四个人,前后左右各一人,正好能将舟体压住,保持平衡。 不过,营长指挥的这一艘,刘科政也跳了上去,这完全是习惯性的反应了,身为通讯员,营长去哪儿他就必须跟到哪儿。 虽然刘科政上舟的时候腿都有些发软,但怕归怕,想让他临阵脱逃却是绝不可能的。 “那边,已经漂过去了,赶紧追……” 螺旋桨一发动,营长的手电便锁定了一个目标,匆匆下令。 负责驾驶的四连二排长赵兵立刻调整了一个尾舵方向,冲锋舟咆哮着乘风破浪,冲了出去。 同舟的两名营救员,也是四连的两个班长,除了黄伟达,另一个叫任泽磊,也是个山东大汉…… 第二十八章 意外落水,随波逐流! “轰!” “哗啦啦……” 冲锋舟一冲出去,刘科政就感觉自己被无尽的浪滔包围了,四面八方除了螺旋桨发动机的轰鸣,就只剩下哗哗的水声。 再加上溅起的浪花被风吹散后化为水雾拍打在脸上的感觉,他险些怀疑自己一头扎进了东升河的河水里…… 此时正值洪峰过境,水位上升是其一,关键水的流速也很快,湍急的浪滔托着冲锋舟在河面上飞驰、起伏,刺激是刺激,心惊肉跳也绝不含糊。 营长之所以特意要求由排长驾驶冲锋舟,而不是班长,显然也是有道理的。 这种水情对驾驶技术要求极高,技术不过硬,稍有不慎,轻盈又迅疾的冲锋舟,就有可能被浪滔推翻,落下倾轧翻覆的下场。 二排长赵兵的驾驶技术没的说,他本身就是舟桥连队出身,第四年班长的时候提干,到军校深造几年后,又回到了舟桥连队的基层带兵。 这艘冲锋舟在他的操控下,顺着上游翻滚而来的一重重浪滔斜刺里冲向河中央,几乎一直都在浪滔之巅飞驰,舟底的前半部分一直都没怎么接触河面。 连双手紧紧扳着舟弦的刘科政都心服口服,这一刻的他,脑海中竟突然冒出“弄潮儿”这个新鲜的名词来。 “营长,追到了!” 仅才几分钟,黄伟达突然喊了起来,手里的竹竿也伸了出去。 就在左前方的十余米外,一名武警战士正在挥舞着双臂,他的身上虽然穿着救生衣,但河水太湍急了,起起伏伏随波逐流,宛若浪滔中的一片落叶。 赵兵小心驾驶,迅速接近,很快便让这名武警战士抓住了伸过去的竹竿。 “快拉,小心点,注意平衡,千万别弄翻船了……” 营长神色紧张,双手把着两侧的船舷,身体左右调整重力,尽量保持平衡。 刘科政也有样学样,但他在这方面没有经验,感觉自己左右晃了几下,船体似乎摆动得更厉害了。 “你动什么?你有多少经验?” 营长瞪了他一眼:“把好船舷,别添乱就行了……刚才一时没注意,怎么让你这小子也跟上来了?” 得了,这是又被嫌弃了的节奏吗? 刘科政一脸的委屈,蹲在船上不敢乱动弹了,双手紧紧地把着船舷,反正保证自己别被掀下去就行了…… 不一会儿,这名武警战士被营长和任泽磊一起拉上了冲锋舟,哇的一声吐了几大口水后,躺在船上直喘粗气,不时还咳嗽。 现在还不确定他是从哪里冲过来的,反正这一路上肯定是灌了一肚子河水了。 这和会不会游泳没关系,水性再好的人在如此湍急的水流中也是个懵的,浪头一个接一个地兜头罩脑,闭嘴就呛鼻子,张嘴就只能喝,毕竟谁也不能不呼吸啊…… “让他缓一缓再说……” 营长也瞧出了问题,知道这会儿不是询问的时候,一边帮这名武警战士轻轻地拍着背脊,抬手又向前面指了过去:“那个方向,刚才手电光柱一闪,好像也有个反光点。” 河水本来也是能反光的,但远不如救生衣上的反光涂层明显。 营长这时候所说的反光点,指的显然正是后者。 赵兵调整了一下舵向,冲锋舟加速赶去,不妙的是,这时候天际在一道炸雷响起后,哗啦啦地又下起了雨,而且一开始就是倾盆之势。 这么大的雨,睁眼都难,视野受限的程度自然可想而知,救援的难度几乎是几何级攀升。 “这贼老天,怎么偏偏这时候下起来了?这不是耽误救援吗?” 营长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毫无办法。 因为雨太大,视野受到影响的缘故,冲锋舟一路追出去好几百米,才再次看到目标。 “同志,再坚持一下,马上拉你上来……抓住杆头……” 黄伟达站了起来,将手里的竹竿伸了出去,大声呼喊提醒,以此引起对方的注意。 密集的雨点再加上冲锋舟的速度,雨点急骤得让他连双眼都快睁不开了,完全是凭感觉在伸杆子捞人。 还好最后还是成功了,浪滔中沉浮的武警战士抓住了杆头,慢慢被拉近。 “小心!” 就在他被拖上船的一瞬间,因为营长和任泽磊也过去帮忙,三个人都在船的左侧,再加上这名武警战士趴着左弦往上爬的力量,冲锋舟重心失衡,猛地一下向左侧倾斜。 舟尾处操舵的二排长赵兵大声提醒,刘科政也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起身趴向左舷。 偏偏这时候舟体摇摆不定,他一时没稳住,整个人都向着河里扑去。 “刘科政……” “小心!” 营长和黄伟达一声惊呼,同时转身扑了过来,左舷只留下任泽磊一个人拽着那名武警战士。 此时刘科政整个身体已经扑出了右舷,最先赶到的营长双手虽抓住了他的救生衣,但因为刘科政身体前扑的力道,再加上救生衣两侧的绳子本来就不太结实。 只听“嘶啦”一声响起,救生衣被硬扯了下来,抓在营长手中,但刘科政的身体却扑通一下掉进了河水中。 “毁了毁了……” “扑通!” 黄伟达吓得骇然惊呼,半分犹豫都没有,一个纵身就跳进了水里,双手在水里不断乱摸,嘴里也在大声呼喊:“哪儿……刘科政,赶紧应一声……你人呢……” “我……咕噜咕噜……” 这时候的刘科政已经被湍急的水流冲到十来米外了。 他模模糊糊看到了黄伟达紧随于后,毫不犹豫跳进河水中的身影,也听到了他的呼喊声。 可惜一张嘴,没等他回应,河水就咕噜噜地全灌了进来,几口就喝了个半饱,吓得他赶紧闭上了嘴巴。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随着河水不断地往下游冲去,起起伏伏中,在河面扫荡的手电光柱和营长几人的呼喊声,也越来越远。 巨大的恐慌涌上心头,一时间让他百念横生: 要死了么? 真是憋屈啊,明明会游泳,最后居然是被淹死的,怪只怪河水太湍急了。 嗯,黄班长虽然不是什么好鸟,但还是挺讲义气的,为了救我,跟营长一样命都不要了。 我死了没事,他身上还穿着救生衣呢,应该会没事的吧…… 第二十九章 洪水会脱衣服的 “哗啦啦……” 河水湍急,落水的刘科政宛若怒滔中的一片树叶,随波逐流。 此时此刻的他,耳中只有紧骤密集又持续不休的水花声,整个身体仿佛落在棉花堆里,无力着力,又好似飞上了云端,正随着飓风飘荡,无处可依…… 舟桥部队的官兵都是会游泳的,每年夏天都会组织大规模的游泳训练。 不是让你随便乱游的那种,而是以排甚至连为单位,如同队列训练一般,下水后组成方阵,用蛙泳集体向前游,不但不能掉队,还得保持队形整齐,基本上是一公里起步。 有时候,甚至是穿着迷彩服,扎着武装腰带,进行武装泅渡,距离更远…… 刘科政虽然是新兵,今年的洪灾爆发之前,独立二营已经组织过几次游泳训练了。 本来就会游泳的他,经过那几次训练,不敢说速度有多快,下水之后至少耐力和生存能力绝非一般的擅游者可比。 正因如此,落水后的他虽然因为湍急的水流而只能随波逐流,但强烈的求生意识和扎实的游泳基础,也足以确保他不至于被河水彻底吞没。 即便没有救生衣,也一直处于载沉载浮的状态,一路迅速地向着下游漂去…… “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微弱沉闷的砰响传来,他的身体似乎撞到了什么固定的东西,刘科政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抱住之后才发现是一棵大树的树干。 此时的他整个身体还在水里,承受着水流的冲击,双手抱住树干后身体被水流冲平,这样肯定坚持不了多久。 吓得他手脚并用,慌不迭地顺着树干往上爬。 还好身上的迷彩服还在,湿滑的树干因此而有了摩擦力,不一会儿工夫整个身体就脱离了水面,爬到了距离水面米许,从主干延伸出去的一根枝丫上。 “好险,小命差点都没了。” 刚喘两口气,刘科政抬头一看,对面斜上方的另一根枝丫上,一道白影映入眼帘,吓得他浑身一哆嗦,骇然惊呼:“妈耶,鬼啊……” 这一叫,双手都微微松开了,差点又掉进水里,吓得他赶忙再次抱紧。 “小伙子,你什么眼神啊?这么近一个大活人都瞧不出来?”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多少有点幽怨的感觉。 天空虽然还在下着暴雨,乌云密布,但因为在黑暗中待得久了,已经适应,两人隔着大树的主干分别抱着两根落差仅才米许左右的枝丫,相距很近。 是以刘科政隐约能看出那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先前之所以当成白影,是因为他全身上下都是光着的,只穿着一个平脚裤头。 至于动作,则和刘科政一下,也是紧紧地抱着大树的枝丫。 “老头你有病啊?” 反应过来后,刘科政惊魂攸定,张嘴就骂了起来:“一把年纪了怎么这么坏?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知不知道?” “我可没吓你,是你自己吓自己。” 老头笑了,显得很淡然:“再说了,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啊?我不但是个人,而且还是个好人?” 刘科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嘟囔:“谁家好人没事大半夜的光着屁股跑洪水里来爬树啊?”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其实也明白了。 这老头和他一样,也是个落水者,而且两人还挺有缘分,这么宽的河面,从上面冲下来,居然巧之又巧地撞到了同一棵树,且还全都抱住了。 当然了,这种缘分他压根就不想要,又不是什么好的经历…… 这时候,刘科政才顾得上打量四周。 他和老头抱得这棵树,距离右边的河岸看起来也不是很远,大概也就三十来米的样子。 可惜,这么湍急的水流,又还在下着倾盆大雨,关键还是晚上,即便距离河堤这么近,也不可能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大声喊也没用,水花和雨点声太大了,还不如留点气力抱紧树干呢。 “老头,你这什么爱好啊?” 目光收回,刘科政又将老头打量了几眼,有些不以为然:“发洪水呢不知道吗?而且还是大半夜的……你居然还下河游泳,这不是找死吗?” 全身上下就一个裤头,他想当然地误会了。 “我的衣服是被水冲走的……” 老头叹了口气:“洪水是会脱衣服的,你自己刚才也是一路被冲下来的,莫非连这个都不知道?” 洪水?脱衣服? 刘科政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 除了最开始就因绳子断裂而被营长一把拽掉的救生衣,全身上下不都好好的么?就是鞋子和袜子不知什么时候被冲走了。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自己的衣服之所以没被洪水脱掉,那是因为扎着武装腰带的缘故。 不是裤腰带,而是连同迷彩服外衣一起,扎在最外面的宽武装腰带。 之所以要扎这玩意儿,是因为身上还斜肩背着挎包和水壶,不扎腰带的话,人一跑起来,水壶和挎包就乱晃荡,极不方便…… 也正是因为这条武装腰带的缘故,他不但迷彩服没被洪水脱掉,就连挎包和水壶也都还在…… “原来武装腰带还有这种好处,部队里发的任何东西,果然都是有大用处的啊。” 恍然大悟后,刘科政不由有些感慨:“至少这条武装腰带,保住了我的牛肉干和水壶,哪怕这一宿没人来救,也不至于饿死渴死。” 说着,他把双腿放下,改成用屁股坐在枝丫上,紧挨主干,一只手扶着主干保持平衡,另一只手拿起水壶拧开就喝了一口。 倒不是渴,刚才都喝了半肚子了,关键这种时候的河水是疫水,一股怪味儿,他含了一大口,咕噜咕噜漱了下口,又吐到了河里。 回去之后,可得找徐军医要点打虫药吃了,别喝了疫水肚子里长蛔虫才好…… “小伙子,这时候可不能再浪费干净的饮用水了。” 见他浪费饮用水,老头似乎有点心疼,叹了口气,适时提醒:“一会儿雨停了,扯嗓子呼救的时候,嗓子冒烟没水喝,你就知道有多珍贵了……” 第三十章 你们不要过来啊 “我这儿背了两壶呢,营长那壶还是满的,压根就没喝过,喝到天亮都喝不完……要你管?” “咕噜咕噜……” “噗!” 刘科政最烦的就是这种说教,毕竟不到十七岁,严格来说逆叛期还没过完呢。 老头不提醒还好,这么一提醒他反倒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仰头张嘴咕噜了好一会儿,用力一大口喷进了脚下的河水里。 “唉,原来是个小刺头……” 老头叹了口气,这回不说话了。 刘科政有点得意。 这会儿的他已经从之前的惊恐慌乱中挣脱出来了。 虽说人还在河里,至少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安全性。 只要这棵大树不倒,坚持到天亮就一定能获得救援。 而河里之所以会有这么一棵大树,显然也是有原因的。 这里距离右边的河堤只有三十来米,不出意外的话,大树应该是种在河堤内侧的绿植区域,相当于风光带。 只不过因为水位上升,河面宽了很多,它才被纳入到了河道之中,看起来像是长在河里似的…… 才坐了一会儿工夫,刘科政就有些无聊了。 远处上游的河面上,压根就看不到扫动的手电光柱,也听不到冲锋舟螺旋浆的轰鸣声,估计自己这一路随波逐流,被冲刷的距离不近,营长他们一路搜救,离这儿还远着呢。 闲来无聊他四下打量,很快就发现了异常的情况。 身旁的树枝上,居然爬了很多的小虫子,各种各样,蜈蚣蜘蛛是最稀松平常的,更多的他根本就叫不出名字。 “嘶!” “怎么这么多虫子啊?就这么大点一棵树,都挂两个人了,你们这些死虫子还来抢地盘……能要点脸吗?” 这一幕让他措手不及,吓得魂都快飞了,嘴里倒抽一口凉气,又手扶着主干,又改成了双脚踩在枝丫上的姿势。 一边骂骂咧咧,他一边忍着心头的反感,用脚把近处枝丫上的虫子往河里面扒拉。 但这压根就没用。 整棵树上的每一根枝条,几乎都爬着虫子呢,或多或少而已。 洪水一来,受灾的可不光是人类,这些虫子也都遭了殃,在水中被一路冲刷下来,搁这儿碰到棵大树,自然全顺着树干往上爬。 刘科政刚来的时候,一时没注意,二是爬树的动作把这根枝丫上的虫子全扒拉到水里去了。 现在这边安静了下来,其它枝丫上的虫子陆陆续续就爬了过来。 此外还有一些是刚从水里顺着主干爬上来的…… “别拍了,一些小虫子而已,有什么关系?” 见他手忙脚乱一直没停,老头再次提醒:“你身上还穿着衣服呢,比我好多了,只要不往身上爬,就没必要管它们。” “照你这样折腾下去,那根枝丫一断,你哭都没地方哭……” 一句话把刘科政吓到了,他赶紧停了下来,只要虫子不往身上爬就不管它,真往身上来了,也只是抬手用小幅度动作,迅速拔进河水中去。 这棵树应该是挺大的,在河堤内侧的风光带多半属于一枝独秀的那种,因为附近并没有看到其它的树,估计都被淹得看不到了。 可即便如此,露出水面的枝丫虽然有十几根。 但这些枝丫中,也就刘科政和老头栖身的这两根较粗一点,跟成年人的小腿差不多。 其它的枝丫越往上越细,肯定是经不住一个人的重量。 也就是说,如果他把脚下这根枝丫弄断了,结果要么是被河水冲走,要么就得抱住大树主干,想再换一根够粗的枝丫栖身,那是绝无可能了。 关键双手双脚抱着主干,哪有现在这样能坐能蹲舒服省力啊? 总的来说,密密麻麻爬满枝丫的各种虫子虽然看着碜人,和自己的小命一比却又着实不算什么了。 还好他没有密集恐惧症,所以很快就适应了过来,变得和上面的老头一样淡定。 可惜,这种淡定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仅才过了几分钟,他又发现了新的情况。 下面米许左右大树主干跟河面接触的位置,两条摆动的黑影激起异常的水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妈耶,两条好大的蛇啊!” “你们不要过来啊……” 刘科政探了探头,定睛一瞧,顿时吓得亡魂皆冒,双手一扶大树主干,刚坐下的身体又跳了起来,改成蹲姿。 枝丫距离水面也就一米,他屁股坐在枝丫上,双腿悬空,脚离水面就更近了,顶多三十厘米的样子,蛇从水面往上一窜,脚丫子都保不住…… 更不妙的是,那两条看起来足有一两米长,粗如婴儿胳膊般的大蛇,一边用后半个身体缠住主干,一边正在尝试着往上爬。 虽然现在因为水流湍急,还在挣扎,并未成功,可看情况估计离成功也已经不远了…… “老头,要不咱俩换个位置呗?” 刘科政看得头皮一阵麻炸,也顾不上想太多了,伸手就从挎包里把最后一句牛肉干掏了出来:“看你这么淡定,肯定不怕蛇吧?我怕……你让我往上面蹲,我给你一包牛肉干!” “哟?还真有牛肉干啊?” 老头一听乐了:“你们部队的待遇这么好吗?随便一个小列兵,身上都能掏出整包的牛肉干?” “部队发的,要你管啊?” 刘科政急了,连声催促:“换不换啊你?死蛇都快爬上来了……” “拿来吧,正好饿了,身处险境,补充体力的机会可不能放过!” 老头微一俯身,伸手向下一探就把牛肉干接了过去,随后从上面掰了一根米许长的小枝条递给了刘科政:“换位置是不可能的,蛇这玩意儿,你怕我也怕。” “不过有这根枝条,也足以让你解决危机了。” “嗯,打草惊蛇明白吧?你就拿着枝条往下面抽就是了,它们本来是想觅个安全的栖身之地,意识到这里不安全后,自然就放弃了。” “老头子我位置高,不方便,你离它们近点儿,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来完成了,小刺头,加油……” 第三十一章 骗子老头,你回来! “就这?” 看着伸到眼前的小枝条,刘科政眼珠子都瞪圆了,一种惊遇诈骗犯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一包珍贵的牛肉干,就换来这么个玩意儿? 搞得好像我自己一伸手撇不到似的! 可惜,牛肉干人家已经先接过去了,想再要回来显然不太可能。 关键是下面的大树主干上,那两条大蛇已经爬到半米高的位置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你这老头,小孩都骗,太无耻了!” 刘科政一脸憋愤,但还是接过了小枝条,探到下面照着大树主干就拍打了起来,刷刷作响。 这一刻的他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生恐那两条大蛇受惊之后猛地向上一窜,直接缠到他下探的胳膊上来。 真那样可就要完蛋了……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 缠在树干上的两条大蛇虽然左右闪躲了几下,最终还是因为受了惊,退回到了水面处,很快就被急湍的水流冲走。 “怎么样?老头子我说得没错吧?” 上面的老头悠闲地坐在枝丫上,右手环搂大树主干,早已将刚到手的牛肉干拆封了,一边吃着一边洋洋自得。 他从上游落水,一路被冲到这里,途中各种挣扎,体内早已消耗殆尽,别看只是一包小小的牛肉干,虽然仅才四两,却能让他的体能得到一定程度的补充,意义重大。 “骗子!” 危机解除,刘科政又坐了下来,抬头向上面瞄了一眼,咬牙切齿:“慢点吃,别不小心噎死了!” “你个臭小子,小小年纪,嘴这么毒?” 老头有些不满,瞪了他一眼:“老头子我可不是骗子,放心,你这包牛肉干算我借你的,回头还你十包总行了吧?” 刘科政扁了扁嘴,压根就没信。 不一会儿工夫,一包牛肉干全吃完了,老头吁了一口气:“这玩意确实扛饿,补充体力也快,不过嚼了这么多,有点口干了……再借你点水喝呗?” 刘科政是真不想借,可牛肉干都已经被骗走了,还差这一壶水呢? 他翻了个白眼,把自己这壶喝得只剩一半的水壶递了过去。 老头“咕噜咕噜”灌了几大口,嘴里发出舒服的轻叹声,伸手又把水壶给刘科政递了过来。 也正是这时候,变故陡生…… “卡嚓!”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老头伸手递水壶的动作幅度太大,还是因为他搁上面那根枝丫上等的时间太久了。 先前一直好好的枝丫,竟突然发出清脆的卡嚓声,一听就知道是开裂了。 “完了,你那根枝丫要断了……” 刘科政面色一变,紧张得立马又站了起来,双手抱着大树主干连声嚷嚷:“老头,你别乱打主意啊,我这根也没比你那根粗多少,肯定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 “嗯,不过你也别担心,枝丫不能待了,你可以抱着大树主干嘛。” “虽然挺耗力气,关键你刚啃完一包牛肉干,正来劲呢是吧?实在不行我把武装腰带借给你,你把自己绑主干上也行嘛,安全又省力……” 说着,他还真把腰带解了下来,伸手向老头递了过去。 人命关天,哪怕真是个老骗子,他也不能不救。 再说了,不给他腰带,真要没力气了抱不住了,还不得像个猴子似的往自己这根枝丫上窜啊? “算你小子有良心……” 老头其实也被吓着了,脸色有点白。 嘴里嘀咕着,他伸手就把腰带接了过去,刚绕到腰后环在自己身上,脚下的枝丫便再次传来了卡嚓声…… 这次整条枝丫是彻底的断了,老头一个重心不稳,一下子扑到了枝丫上,随着下落的枝丫一起坠向水面。 不过,枝丫的掉落并不是果断干脆,毕竟外面还有一层皮连着,它是连往下坠,断口的树皮边向下撕扯剥离。 正是这种缓慢的下落之势,让老头有了缓冲的时间,他已经没机会抱大树干了,索性把腰带两头分开往前一拢,直接将自己的身体绑在了折断的枝丫上。 这一切才刚完成,枝丫整个地掉进了水里,几秒的工夫就被冲走了,随着湍急的水流没入远处的黑暗之中,消失无踪…… “老头,骗子老头……” 刘科政急坏了,半蹲在枝丫上,双手抱着大树主干,冲着下游的方向连声嘶喊,可惜却没有任何回应。 “呜……” “你回来啊老头,我这儿还有牛肉干呢,你就不想再多骗点么?” “对不起啊,早知道会这样,我应该早点把腰带给你……呜……” 喊了一会儿没回应,刘科政彻底地绝望了。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自己眼前消逝了? 前一秒还在和自己拌嘴,后一秒就被无情的洪水吞没…… 从未亲身见证过生死的刘科政,头一次体验这种生命凋零的残酷,心头的震撼有多强烈,可想而知。 笼罩身心的自责和悲伤,让他感觉到一种崩溃的无助,最后竟抱着树干号啕大哭,声嘶力竭。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再也流不出眼泪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也开始向着他全身席卷。 折腾这么久,他的体力也快到极限了,可现在挎包里空空如也,别说牛肉干了,牛毛都没一根。 “离天亮还早着呢,我可不能像老头那样被水冲走。” “万一累了困了,手一松掉水里就麻烦了……” 考虑到这种可能性,他手忙脚乱地把迷彩服的裤子脱了下来。 裤子上其实也有一条腰带,但却只是普通的裤腰带,而不是能放长的武装腰带。 想凭这条普通裤腰带把他的身体和大树主干绑到一起,显然绝无可能。 试了几下,刘科政最终放弃。 裤腰带实在太短了,只能绑一条腿,但也聊胜于无。 好在迷彩服的裤子能当绳子用,两条裤腿分开之后,正好将他的身体紧贴着树干绑在了一起。 再加上他双臂环抱树干的力量,以及脚踩枝丫的支撑力,哪怕偶尔犯困打个盹什么的,也不用担心突然一下掉到水里去了…… 第三十二章 大难不死哭什么? 事实证明,他的预防措施还是相当有必要的。 身处这种环境,漆黑,孤寂,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偏偏四面八方唯一的水花声还单调持久,听得久了就跟催眠曲似的。 再加上又饿又累,刘科政很快就感觉到两块眼皮子仿佛灌了铅似的,变得无比沉重。 就凭他这种年纪和经历,根本就谈不上什么太坚强的意志力。 随意倦意袭来,他不知不觉就闭上眼睛打起了盹。 一直到天色微微擦亮时,他前后总共三次被突然出现的失重感惊醒,然后下意识地抱紧树干。 要不是身体用迷彩裤绑在树干上,右小腿也用裤腰带绑着,估计都已经掉水里三回了…… 最后一次惊醒后,瞌睡虫终于被彻底赶跑。 这时候雨已经停了有一会儿了,东方露出了鱼肚白,连天空密布的乌云也散去了大半,光线亮了一些。 又等了一会儿,右边的河堤上隐约能看到一些身影了,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时不时还呼喊一声,只不过距离太远,水流声太大,根本听不清楚。 “这儿呢,我在这儿呢……” “救命啊,来人啊……” “你们瞎呀?树上绑这么一个大活人都看不到?” “救命啊……” 生的希望就在眼前,刘科政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扯着嗓子就嚎了起来,喊了几句没反应,气得他破口大骂。 又是几分钟后,天色越来越亮,河堤上的身影终于看清,穿着迷彩服和救生衣,正是二营的战友。 当他看清河堤上的身影时,那些巡堤搜索的二营战士,自然也看到了河里的刘科政。 人群立马就聚集了过来,有人跑向远处,应该是去向营长报告了…… 很快,两艘冲锋舟出现在上游河面,径直向着河中的大树驶来。 近了才看清,一艘是排长赵兵驾驶,营长和黄伟达,任泽磊都在上面。 另一艘则是四连的另一个排长驾驶,随船指挥的主官则是四连长任学军…… 自从刘科政落水,前半夜就开始巡堤的全营党员干部和骨干七八十人,已经疯狂地找了一整夜了,因为又急又累,所有的人都疲惫不堪。 但现在看到刘科政没事,两艘冲锋舟上的人精神振奋,笼罩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都在开心大笑: “臭小子,你可真是命大啊,洪峰过境的时候落水,还是晚上,这样都能捡回一条小命?” “不错,挺机灵的,还知道用迷彩裤把自己绑在树上,防止落水。” “总算是把人找到了啊,营长,咱们这一晚上的辛苦也值了!” “快,把他从树上弄下来,小心点儿,水流还很急……” 两艘冲锋舟一左一右在大树两侧停了下来,营长和四连长扶着树干保持舟身稳定平衡,而几个班长则合力将刘科政从树上弄了下来。 一切顺利完成,营长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落了回去,抬手就向右边的河堤指去:“先从这里靠岸,把这小子送上岸再说,他这一宿下来动弹不得,可不好受啊。” 这话说得没错,刘科政现在大半个身体都是麻木的,被弄上船后直接就躺下了,想坐起来都没力气。 尤其是这种危机解除的劫后逢生感,强烈地冲击着他的意识,一时半会儿人都还有点懵,傻愣愣的竟是一直没说话。 没一会儿工夫,冲锋舟靠岸。 刘科政被黄伟达和任泽磊抬上了岸,等在河堤上的一群党员干部都很兴奋,冲着他直竖大拇指,紧接着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身体被放下时,麻木感也消散了大半,刘科政自己能站立了,这种脚踏实地的踏实感,让他悬着的一颗心彻底落实。 脑子里却在此时突然想起了被河水冲走的老头,一时间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就哭了:“呜……骗子老头,你要是能等到这时候多好啊……” 这一哭把所有的人都整不会了,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臭小子,大难不死,你怎么还哭起来了?” 营长走了过来,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一下:“什么骗子又老头的?你小子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营长,先前树上还有个人来着,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 刘科政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解释:“本来我俩都好好的,他待在上面一点的枝丫上,可后来那根枝丫突然断了,骗子老头掉进河里,被水冲走了。” “呜……” “都怪我,我应该早点把武装腰带给他,让他把自己绑在大树主干上的,这样就算枝丫断了,他也不至于会突然掉进水里了……” 一听还有这一茬儿,在场的党员干部全都面色一变,下意识地扭头向下游的河面望去。 “还有个老头?掉河里了?” 营长一把就抓住了刘科政的胳膊,连声追问:“你刚才怎么不说?什么时候的事?” “我刚才说也没用啊……” 刘科政一脸委屈:“早就来不及了,骗子老头掉进河里被水冲走,至少也得是两三个小时之前的事了。” 一听都已经过去这么久,营长也傻眼了。 最后只能一声长叹,摆了摆手,转身往回走:“行了,先回仓库吧,洪峰已过,天气也放晴了,回去之后集合部队,先把冲锋舟装车,然后返回一中驻地。” 刘科政这会儿已经全缓过来了,匆匆忙忙把迷彩裤穿上,就这样光着脚,也赶紧跟了下去。 下了河堤没多远,快到仓库大院的时候,几个群众正好经过,边走边说,议论纷纷: “说起来这老头的命可真大啊……” “可不是么?要不是他把自己绑在树枝上,估计早沉水底去了,哪还有机会被冲到河堤边上,被人救上岸哪?”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吉人天相吧,都是命啊……” 绑在树枝上的老头? 被人救上岸了? 刘科政耳朵尖,敏锐地听到了这几条关键的信息。 愣了一下后立马反应了过来,一溜小跑进了院子,冲着营长的背影就喊了起来:“营长,告诉你个好消息,那骗子老头也被人救上岸了。” “哈哈哈……这死老头和我的命一样大……” 第三十三章 大黄要回家了 营长本来心情沉重,听到刘科政的话,得知老头已经被救上岸,顿时就笑了,如释重负。 这时候全营战士早已起床,昨晚战士们都睡了个好觉,倒是党员干部和骨干班长总共七八十人忙了个通宵,身心俱疲。 可即便再累,这会儿也没法休息。 今天是个大晴天,暂时没有新的任务,营长当即下令,全体指战员立刻集合。 很快,部队奔赴河堤,将冲锋舟装上车,忙活了个把小时,车队才出发,浩浩荡荡返回一中驻地…… “汪!” “汪汪……” 车队驶入操场,依次停好,刘科政才刚一下车,大黄就撒着欢儿跑了过来,尾巴狂摇,扑进了他怀里。 “八点多了,今天早饭晚点儿,饿坏你了吧?” 刘科政笑嘻嘻地揉了揉大黄的脑袋,分开一天,反倒感觉更亲切了:“在外面等着,一会儿给你拿大肉包子。” 各连司务长和炊事班长早已等得脖子都伸长了,见部队终于回营,转身就进了食堂:“都回来了,准备一下,马上开饭……” 这一顿刘科政吃了三个大肉包子,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填饱肚子和大黄玩了一会儿,洗洗就上楼睡了。 全营干部和党员骨干也都是一宿没睡,安排了一下工作后,陆陆续续也都回屋休息。 可能是知道刘科政昨晚受了惊吓,需要好好休息的缘故,午饭的时候营长都没叫他,这一觉睡醒,都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因为今天没任务,晚饭前是战士们自由活动的时间,一些人留在教室里休息,一些人则在教学楼前的大树下闲聊。 刘科政过去凑了个热闹,听战士们聊天,才知道昨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据说是上游的江堤有一段决口,负责那边的乃是省武警总队某部,因为事发突然,有十几名武警落水被冲走,好在全都穿了救生衣。 其中有八名武警战士被二营的党员干群救上岸,还有几个被冲到了东升河的下游,陆陆续续被巡堤的群众护堤队成员救起。 虽然极为凶险,好在最后都逢凶化吉,并无伤亡…… 六点二十五分,部队在食堂前集合,准备开饭。 “这两天大家都辛苦了,我简单说两句……” 营长敬了个礼,安排后续的工作:“今晚没有洪峰过境,若无突发情况,部队应该会在驻地休息。” “明天沿江地带的灾民半回返住处,我和教导员商量了一下,届时会将部队拉过去,协助灾民进行灾后清理工作。” “所以,今晚大家养好精神,看完新闻联播后以连为单位冲个凉,自由活动一个小时,九点整熄灯睡觉。” “好了……开饭!” 刘科政心头一个咯噔,转首就向蹲在大树下的大黄望了过去,闷闷不乐。 沿江地带的内涝消失,水位已经完全退了下去,既然灾民们要回归家园了,那便代表着大黄也该回家了。 说实话,他心里还真挺舍不得。 部队吃饭的时候,刘科政端着自己的饭碗和大黄的狗盆又溜了出来。 “大黄,这估计是咱们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晚餐了……” 随手将狗盆放在地上,刘科政自己也席地而坐:“呶,我这个鸡腿也给你吧,就当是给你饯行了。” 大黄的狗盆里已经有个大鸡腿了,但刘科政还是把自己的夹给了他,回去之后可能就没这么好的伙食待遇了。 至于之前欠它的那两个鸡腿,刘科政特意问了一下,柳班长昨天就已经给过它了…… 都说狗能通人性,大黄似乎听懂了刘科政的话,平时狼吞虎咽的它,今天竟吃得特别慢,兴致也不是很高的样子,看得刘科政心里更难受了。 “吃吧,别难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离开之前的这段时间,有空我会跟营长请假,过去看你的。” 叹了口气,刘科政三两下把碗里的饭菜都扒完,本来盛的就不多,心情不好,实在是没胃口。 晚上看完新闻联播,战士们自由活动的时间,他一直领着大黄在楼下嬉戏,直到快九点了,才依依不舍,洗洗休息…… ………… 次日。 部队吃过早饭,休息二十分钟后开始集合。 今天的任务不是抢险救灾,而是帮助重返家园的沿江地带灾民们进行灾后清理。 战士们每人都扛着一把铁锹,因为是在县城城区内,并不是太远,部队是步行前往。 队伍最前面有四辆空车,这是用来装运淤泥等杂物垃圾的。 城区内涝往往会在灾民们的屋里,院内,以及道路上留下大量的淤泥垃圾,清理起来既脏且累。 尤其是公共区域堆积的大量垃圾,县城的市政清洁部门根本就抽调不出足够的人力去应对。 而这些垃圾若不及时清理掉,堆积的时间长了,因为高温的缘故,各种蚊虫细菌滋生,对公共卫生的安全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营长和教导员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就是因此之故。 两公里多的路程,不过一会儿就到了。 部队抵达任务区域时,可以看到一些灾民拖家带口的正从一个个安置点往回赶。 刘科政跟在营长后面,再次来到这片区域,看到那晚遇到大黄的两层小平房,一时竟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就在两三天之前,这里还是一片水乡泽国,当时的刘科政一个人待在这间平房的楼顶,忐忑不安,孤立无援。 而现在,他站在小平房前面,想瞧一瞧那晚躲雨的楼梯间,都得走到地势较高的地方,翘首张望才能看到。 很快,战士们开始清理路面和街道两旁的淤泥,垃圾。 以排为单位,分别划分了不同的负责区域。 也正是这时候,一辆小汽车驶来,停在了旁边,车门开启后,李副主任匆匆下车。 一路小跑着向营长和教导员这边赶了过来:“哎呀呀,柏营长,顾教导员,你们这又是干什么呀?道路清淤这种脏活累活,怎么能让战士们干呢?” 第三十四章 武警少将,登门造访! “不行不行,柏营长,你赶紧下令,让战士们集合,返回驻地休息……” 一到面前,李副主任就抓住了营长的胳膊,连声催促:“前几天战士们四处奔波,哪里有险情就往哪里去,已经帮了我们太多了。” “昨天算是没任务,战士们好不容易才休息了一天,刚缓过来一点,你怎么又把他们拉出来了?” “灾区重建,泥污清理的工作我们自己来就行了,这种活又脏又乱的,千万不能再麻烦战士们了……” “呵呵,脏活累活不让干,莫非我们的指战员到彭泽是来享福度假的?” 没等他说完,营长就一把将李副主任的手甩开了,毫不犹豫地当场拒绝:“人民群众哪里有需要,我们的战士就往哪里去,不然人民子弟兵的称号是怎么来的?” “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有险情我们就抢险,没险情我们也不能闲着吃干饭……又不是帮你干活,你管得着吗?” 说完,营长白眼一翻就向远处走去:“刘科政,找四连长派一个班跟上,咱们到大黄家里去看看。” “哎哎……你这个糙汉子,怎么还油盐不进呢?” 见他转身就走,李副主任急得直跺脚,转身又向教导员望去:“顾教导员,你看……” “我只负责政教工作……” 教导员也摆了摆手,没等他说完就转身走了:“老柏才是二营的军事主官,这种事儿你得找他,跟我说没用!” 李副主任:“……” 没一会儿,刘科政跟着营长来到了远处位置较偏,地势也较高的三间瓦房间。 这里可是大黄的家,时隔几天回来,大黄显得很兴奋,嘴里汪汪地吠个不休,摇着尾巴当先窜进了屋里。 “大黄,你怎么回来了?” 屋里,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传来,透着惊喜。 随后从里来就出来两个人。 一个是那晚被瓦片砸到额头陷入昏迷的老太太,另一个则是她的儿媳妇,应该是精神方面有些问题,显得很怯弱怕生。 至于那个婴儿,则抱在老太太的怀里,眨巴着大大的眼睛,一脸好奇地看着来到门口的营长和刘科政。 “大娘,额头上的伤没事了吧?” 营长笑呵呵地走了过去,握住了大娘的手:“那晚可把我们吓坏了,回头你得好好奖励一下大黄,要不是它领路把我们带过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您就是柏营长吧?李副主任来医院看我的时候都说了……” 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大娘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语声哽咽,拉着一旁的大姐就要往地上跪:“柏营长,还有你下面的子弟兵兄弟,你们都是我一定的恩人哪。” “大娘,使不得!” 营长被她吓了一大跳,怎么都没想到她一把年纪了,居然会有这种举动,一边说着,赶紧把人给扶了起来:“您的年纪跟我妈差不多,这种礼我怎么受得起啊?” “再说了,您也说了我们是人民子弟兵嘛,既然是人民的子弟,做这一切不都是应该的吗?” “对对对,柏营长,你说得对,老太婆比你大,这一跪可不就是折你的寿吗?怪我糊涂!” 大娘抹着眼泪,不再坚持,却转手将怀里的婴儿递给了一旁的大姐:“二妮,你抱着孩子,我去厨房收拾一下,中午给咱们家的恩人做顿好吃的。” “不用了大娘,我们部队有炊事班,做的饭都是按人数定量的,我们若是在你这里吃午饭,炊事班那边做的可就浪费了。” 营长哭笑不得,扶着大娘在一旁大树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们今天过来,一是探望一下你和大姐还有孩子。” “二呢,是顺便把大黄给你们送回来,这家伙机灵得很,看家护院什么的是个好手。” “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过来帮你们干点活儿,大娘您的年纪大了,家里目前也没个壮劳力,灾后清理的重活脏活,交给我们子弟兵就行了。” “哦对了,那晚是屋顶的瓦片掉下来把您的额头砸伤的,看样子这屋顶也得收拾一下了,瓦匠的活儿,我们战士也能干……” 说完,营长扭头就向等在一旁的黄伟达望去:“黄班长,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帮大娘把屋顶的瓦片整理一下,看看有没有松动的,排除隐患。” “至于梯子,看看大娘有里有没有,没有的话到附近群众家里借一下,记得上房的时候注意安全……” 四连长派来出任务的正是黄伟达带的这个班,总共十名战士。 接到指令后他们立刻就动了起来,分工明确。 黄班长和另外两名战士负责上房揭瓦,另外七名战士则负责屋里屋外的卫生清理,工作迅速展开,井然有序…… “柏营长,孩子们,老太婆我谢谢你们了,呜……” 看到这一幕,大娘感动的再次落泪,但这次却没有再推拒了,毕竟这可是人民子弟兵的情谊和心意,太过坚持,她怕伤了战士们的心。 刘科政过去又搬了一张椅子过来,递给营长,他就坐在大树下,和大娘聊天,询问家里的情况,问问还有没有别的困难。 刘科政闲着没事,就在一旁逗大黄玩儿。 一想到马上就要和大黄分开了,他总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可惜部队不允许随便养宠物,大娘家也确实需要大黄,否则刘科政还真想跟大娘说说,让她把大黄送给自己。 “柏营长,咱们得赶紧回一趟一中,有急事儿……” 十点刚过,黄班长把三间瓦房的屋顶都排查、整理一遍后,才刚从楼顶下来,不远处李副主任便一路小跑地赶了过来。 气喘吁吁地拉着营长起身就走:“指挥部刚打来电话,省武警总队的少将吴政委已经往一中那边去了,据说是特意带队来感谢慰问的。” “咱们可得赶紧过去,别让人家等太久了……” 省武警总队的政委? 一听这话,营长都吓了一跳,那可是一位将军啊,居然亲自来一中感谢慰问,简直让他受宠若惊…… 第三十五章 点名要见通讯员 “刘科政,赶紧去通知,四连二排长赵兵留下,午饭时间之前将部队集合,带回驻地。” 得知将军亲自来访,营长也慌了神,跟大娘打了个招呼后,起身就走:“其它干部立刻集合,随我和教导员先行返回驻地。” 开玩笑,吴政委可是将军,怎么能让人家等他们一群少校和尉官呢? 教导员和四个连队的连长、指导员,以及排长等等,得知此事后也都吓了一跳,用最快的速度集结,跑步往一中赶。 不是不想坐车,关键两辆军车的车厢里都是污泥,还未清洗。 谢海山也跟着教导员后面跑了回去,但刘科政留了下来,大娘那边的活儿还没干完呢,营长叮嘱他稍后跟黄班长等人一起回去。 这会儿才十点半,午饭时间十二点半,部队就算十二点集合回营,也还有一个半小时。 刘科政也没多想,留在大娘家的前院跟大黄嬉戏。 另一头。 营长和教导员带着全营干部二十余人跑步前行,仅用了十分钟不到便已抵达一中。 食堂前面停着两辆车。 一辆切若基的通讯车,一辆解放牌大篷军车,都是武警牌照。 几个连队的司务长正陪着一位五旬出头的武警少将在食堂前面说话,神情恭敬又激动。 这名少将正是江西省武警总队的吴政委,穿着武警迷彩服,肩膀上的将军令人侧目,其身后还跟着两名武警军官,都是四旬出头的校官。 奇怪的是,明明是武警少将,吴政委的手里却拿着一根陆军的武装腰带。 那两名校官中戴着眼镜,疑似文职助理的一人,一只手拎着公文包,另一只手则拿着一大袋的牛肉干,看着实在有点违和。 “报告首长!” 营长神情激动,跑步赶到后啪的一声行了个军礼:“舟桥X旅二营营长柏XX,教导员顾XX,携全营干部,向首长报到!” “柏营长,顾教导员,大家都辛苦了!” 吴政委回敬一个军礼,笑呵呵地接道:“我刚才和你们旅的钟政委通过电话了,这一车的慰问物资你们收下,钟政委已经同意了。” 说着,他指了指旁边的军车,后厢里堆满了各种食物和瓶装水:“放心,这不是从灾区征调的物资,是省总队拨款购买的。” “你们营不远从安徽繁昌赶赴彭泽抢险救灾,我们省总队作为兄弟单位,表示一下慰问也是应该的嘛。” “再说了,前天晚上我们还有八名武警战士被你们从东升河里救上来呢。” “舟桥部队果然不愧抗洪抢险专业尖刀的称号啊,就前天晚上那种情况,换作是其它兄弟部队,恐怕也只能束手无策干着急……” 其实营长和教导员已经猜到了是这么一回事儿。 虽说那八名武警战士能从东升河中被救起,确实是二营的功劳,两人却没敢居功,很谦虚地表示一切都是应该的。 “走,带我参观一下食堂,还有战士们休息的地方嘛,来都来了。” 吴政委兴致很高,主动要求到食堂和教室里去转悠一圈参观参观。 说到一半又伸手指了指那车物资:“东西都送来了,你们就不要客气了,安排人卸一下,不然一会儿回来,我可要亲自往下面搬了。” 营长和教导员哪敢劳烦一位将军干这种体力活啊? 这分明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的节奏。 摇头苦笑后,营长只能扭头向任学军望去:“四连长,你们辛苦一下,省总队的盛情难却,我们就不要让吴政委为难了。” “是!” 任学军敬了个礼,当即便和四个连队的干部一起忙活了起来,干劲十足。 个把小时后,营长和教导员领着吴政委转了一圈回来,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全营干部二十余人一齐动手,装满一车的各种物资已经全卸了下来,堆进了食堂的仓库。 “对了,转了一圈下来,怎么没看到你们二营的战士啊?” 吴政委似乎还没打算离去,目光向远处的操场眺望而去,见那边也是空荡荡的,不由奇道:“战士们都出任务了吗?” “沿江地带前几天内涝,灾民们被连夜转移,现在水已经退了,灾民们陆续回返家园。” 营长赶紧解释,点头接道:“考虑到很多灾民家里的青壮劳动力都外出务工,我和教导员商量了一下,今天一早带领战士们去往沿江地带,帮助群众展开灾后清理。” “这样很好嘛,军地一家亲,军民鱼水情!” 吴政委很欣慰,赞赏地点了点头,只是说到一半却又突然话锋骤转:“对了,你们营部的通讯员呢?刚才转悠一圈也没看到嘛。” 通讯员? 营长和教导员都有点懵。 几个连长和指导员,各连排长和司务长更是面面相觑,一时全没明白吴政委是什么意思。 “我去叫,在里面仓库帮着清点物资,统计数目呢。” 一名六连的排长转身就冲进了食堂,但他显然误会了,口中说的这人虽然也是营部通讯员,却不是刘科政,而是谢海山。 “吴政委要见我?” 仓库里,谢海山一听排长的话,吓得倒抽一口凉气,脑瓜子都嗡嗡了。 下一秒他突然想起那天城防堤触岸的新闻镜头,当时自己站在营长和教导员身后,正好有一两秒钟的时间露了正脸。 别的人都在扛沙袋,就他挎着水壶站在两名营主官的身后,一看就知道是营部的通讯员。 莫非吴政委是因为这个记住了自己? 不管是不是,一个将军居然能惦记自己这么一个小列兵,怎么都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情了。 万一被吴政委看中,把自己调到他的身边,义务兵届满之后留队可就十拿九稳了。 想到这里,谢海山把手里的纸笔一放,转身就冲出了食堂,直接来到吴政委面前,立正啪地敬了一个军礼:“二营通讯员谢海山,向领导报到!” “谢海山?” 吴政委闻言一愣,失望地摇了摇头:“我要找的通讯员不是你,他叫刘科政……” 第三十六章 骗子老头是将军? 其实这位吴政委,就是那晚上和刘科政在河中大树上偶遇的骗子老头。 他之所以知道刘科政的名字,是因为刘科政在递给他的武装腰带内侧,写了自己的名字。 毕竟武装腰带都是一模一样的,很多人都会写名字。 那晚吴政委是在上游江堤上指挥抢险,那一段江堤溃堤时,他是最先被冲下水的,后来落水的十二名武警战士,有一大半都是为了救他才奋不顾身主动跳入滚滚浪滔之中。 因为他只是负责指挥,当时穿的并不是迷彩服,而是宽松的常服。 落水之后全身的衣服才会这么快全被洪水脱掉。 好在最后在下游遇到了那棵大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吴政委之所以点名要见刘科政,一方面是把武装腰带还给他,当时枝丫折断,他在落水后可全靠这条腰带把人和树枝绑在一起,才会被冲到岸边。 从这一点来看,刘科政几乎可以说是他的救命恩人。 另外他还吃了人家一包牛肉干呢,而且承诺过吃一赔十,堂堂少将政委,岂能言而无信? 这一切虽然顺理成章,但却只有吴政委心中知道。 就连跟他一起过来的两名校官助理和参谋,都并不知晓他和刘科政之间的故事。 至于营长和教导员,以及一众二营干部们,更是当场全懵了,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先前说要见二营的通讯员倒还罢了,现在都指名道姓把刘科政的名字都说出来了。 莫非眼前这位吴政委……是他亲戚? 正当这个念头从脑中闪过时,校门口方向两辆军车驶进了校门,后面跟着全营战士,由四连二排长赵兵带队,跑步回营。 刘科政也在队伍之中。 “吴政委,正好部队回来了,我把他叫过来。” 说完,营长转身就向校门口方向大声喊了一句:“刘科政,赶紧过来……跑步前进!” “来了来了……” 刘科政应了两声,离开队伍,加速向这边赶来。 脚下还没停呢,抬头看到吴政委,他陡然一愣后立刻惊喜地喊了起来:“骗子老头?你果然没死!” 说话间人已到了近前,将吴政委上下打量了几眼,伸手就要扒人家衣服:“脱下来脱下来,这可是部队的衣服,而且还是大官的,你从哪偷来的?” 骗子老头? 偷衣服? 眼前这一幕别说营长和教导员等一众全营干部了,便是站在吴政委身后的两名武警校官都当场石化。 谢海山嘴张的都能塞进去俩鸡蛋了。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脑瓜子嗡嗡响个不停。 不远处赵兵带着队伍正在整理队形,战士们的目光都在往这边瞄,充满好奇。 一些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战士们,听到刘科政的话,瞧到他的动作,吓得脸都白了。 当众骂将军是骗子也就罢了,居然还说人家的军装是偷的,伸手就想往下扒…… 换作是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干这事啊? “哈哈哈……” “你个小刺头,还敢当众扒将军的衣服了?就不怕你们营长把你摁地上,抽你屁板子吗?” 吴政委倒是一点都不介意,仰头哈哈大笑。 说话间手一抬,直接就把武装腰带向刘科政递去:“呶,腰带还你,那晚要不是这条腰带把我绑在对枝上,老头子怕是真得交代在东升河里了。” “哦对了,刘干事,把牛肉干拿来……” 戴眼镜的校官干事如梦方醒,赶紧把那一大包牛肉干递给了吴政委,再看刘科政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炙烈又激动:“政委,原来您特意自己掏钱买包牛肉干,就是送给他的呀?” “不是送,是还!” 吴政委接过牛肉干,顺手就塞进了一脸呆滞的刘科政怀里:“呶,那晚答应你的,吃你一包,还你十包……说起来也亏了那包牛肉干啊,不然我后来真没那个体力坚持下去。” “政委,原来是这个小列兵救了您啊?” 另一名校官参谋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一声咋呼,上前两步就把刘科政搂进了怀里:“小子,想不想当武警?” “政委这么喜欢你,只要你点个头,明天就把你调到我们江西省总队来,嗯,义务兵期满之后,政委一句话的事,包你留队!” 吴政委站在一旁笑着没说话。 看这意思显然是真有此意,确实是挺喜欢这个滑头小列兵的,想调过去留在身边好好培养。 谢海山心里酸溜溜的,满心满眼的羡慕,他做梦都想留队,可即便到了营部削尖了脑袋跟文书学习,机会也很渺茫。 没想到刘科政平时大大咧咧,一点“想进步”的样子都看不出来,现在居然只要点点头,就能实现他的梦想了。 “武警?” 直到此时,刘科政才终于反应了过来,明白是自己误会了,原来骗子老头居然真是个将军。 但他在微微一愣后,扭头看了看营长和不远处刚解散的部队。 还是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我这小身板哪扛得住武警的魔鬼式训练啊?再说了,营长和黄班长都救过我的命,我走了就没机会报答他们了。” “说的好!” 吴政委赞赏地点了点头:“不过你还是老头子我的救命恩人呢,嗯,一会儿让刘干事留个电话,以后有什么事儿,随时打电话。” 虽然只是随口一句话,但其间代表的含义是什么,显然不言而喻。 这下就连营长和教导员都有些羡慕了。 能得到一位将军的赏识和器重,哪怕是以他们的级别都不敢轻易奢望。 不过眼前这小子似乎还没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年纪还小,脑子里还没什么前途、命运的观念。 不然人家将军都已经主动暗示要把他调到身边好好培养了,换谁能一口回绝得这么果断干脆啊? 尤其是他婉拒吴政委,决定继续留在二营的理由,仅仅只是因为心中顾念营长和黄伟达曾奋不顾身地救过他。 这种难得的赤子之心,让营长都不由有些感慨。 臭小子滑头是滑头,思想觉悟还是很高的嘛,三观正,够意思。 不过骂将军还扒人家将服这件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回头进屋关了门,非得狠狠训他一顿不可…… 第三十七章 背黑锅的大黄 因为午饭的时间已经到了,吴政委不想耽误部队开饭,简单聊了几句,让刘干事留下电话号码,便告辞离去。 营长和教导员盛情挽留,邀请吴政委留下和二营战士一起就餐,但因为总队战士驻地那边还有事情要忙,也被他婉拒。 “今天大家辛苦了,午饭后休息一个小时,两点整集合,下午继续帮助灾民进行灾后清理和家园重建。” “开饭!” 营长简单交代下午的任务,当即下令开饭。 战士们排着队,井然有序地进入食堂,不少人都在向营部这一桌张望。 因为大黄已经回家,刘科政也没必要端着碗跑外面吃了,只能乖乖地坐在食堂吃饭。 战士们落座之后,一边吃着饭,三三两两小声交头接耳,目光都向着营部这一桌望来。 刘科政救刘政委的事儿已经传开了,现在的他在二营就是一个传奇人物,小列兵救了一个将军,想想都刺激啊。 就连营长和教导员,至今都还有些兴奋。 徐军医和赵班长更是精神振奋,看刘科政就跟看宝似的。 营部这一桌六个人,只有刘科政和谢海山闷闷不乐。 谢海山就不用多说了,完全是因为心理上的不平衡,羡慕嫉妒恨呢,估计都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至于刘科政。 之所以也有点闷闷不乐,有两方面的原因。 一是大黄今天回家了,他在随部队回驻地的时候,本来就心情欠佳,有点想大黄。。 其次就是骗子老头的事了。 从意识到骗子老头是个将军的那一刻起,刘科政跟他说话都不敢太大声了,拘谨又局促,感觉之前的亲切一下子就变成了距离感。 虽然这种变化是因为他自己主观意识上的影响,和人家没关系,但刘科政就是感觉憋得难受…… “营长,教导员,咱们营部的兵果然没一个孬的啊?” 徐军医一边吃饭,对这件事津津乐道:“谁能想到小刘居然一声不吭救了一个将军呢?这事儿回头消息一传开,咱们二营在全旅又得狠狠露一回脸了。” 营长和教导员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瞧了刘科政一眼,呵呵直笑。 谢海山也抬了抬头,满心满眼的幽怨,都快变成怨妇了。 “臭小子,白讹人家吴政委十包牛肉干,你还不高兴上了?” 营长似乎是瞧出了他的闷闷不乐,瞪了刘科政一眼:“吃完饭你跟我们回屋,我和教导员有事要问你。” 刘科政心头一个咯噔,立马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营长刚提到牛肉干,下一句就说有话要问他,不会是在怀疑那包牛肉干的来源问题了吧? 搞不好可别东窗事发…… 有了心事,他吃饭都没什么味道了,怀着忐忑把饭菜扒完,见营长向他招手,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赵班长,这顿的碗你帮我洗一下呗?回头我帮你捏肩敲腿!” 谢海山擦了把嘴,跟赵班长打了个招呼,起身也跟了上去。 这边,刘科政跟着营长和教导员回到休息的办公室,站在那里局促不安,想问又不敢问,心里直犯嘀咕。 “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营长板着脸,狠狠瞪了他一记:“你小子刚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人家刘政委是什么骗……哼,这话我都说不出口。” “这还不算,明明看到人家肩上是什么军衔了,你小子居然还扒人家衣服,非说吴政委的衣服是偷来的,闹了个多大的笑话你知道吗?” “平时看着还挺机灵,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傻成这样?” 原来是这事儿啊? 刘科政一听就放心了,知道营长只是走个过场训几句而已,赶紧解释:“营长,教导员,我知道刚才闹笑话了,不过我真不是故意的。” “谁能想到随便搁河里救个老头,居然还能是一个将军呢?我确实是先入为主,一直把他当普通人了……” “好,这件事算你圆过去了。” 营长摆了摆手,本来就只是走个过场,也懒得听他解释这么多。 只是说到一半却又突然话锋一转:“那牛肉干呢?你给吴政委吃的牛肉干哪来的?是不是偷拿李副主任送的物资了?” 看样子还是逃不过啊,刘科政的心弦立马又绷紧了。 好在刚才在路上已经想好了对策,这回是想都没想,张嘴就来:“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啊?那天出发之前,大黄从外面叨过来的,我顺手就塞挎包里了。” 说完这句,他赶紧在心里给大黄道歉:黄啊,看在大鸡腿的份上,这口黑锅你就背了吧,反正你都已经回家了,营长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不然我可就惨了。 一边嘀咕着,他还偷偷地瞄了一眼营长身后。 营长就靠在办公桌旁,下面的一个行军包后面,就是那一大包牛肉干,还剩一半多呢,好像是十四小包。 好在营长并没有搜的打算,这一关估计也过去了。 回头把刚带回来的这一大包牛肉干拆了,两大包全塞一个外包装袋里,多出来的外包装袋拿出去的了,以后就能光明正大地啃牛肉干了。 嗯,天天当着谢海山的面啃,馋死他! 另外,除了给营长备的,黄班长那儿也得送几包过去,人家可是奋不顾身救过自己的小命呢。 算了,教导员这儿也送几包吧,不过得当着谢海山的面送,说清楚是送给教导员的,不准他跟着沾光。 他若是敢偷吃,对不上数了,届时自有教导员收拾他…… 正嘀咕着,刘科政一眼就瞄到了窗户外面谢海山的身影,这家伙装着没事,在外面晃来晃去。 哼,这么快就跟上来了,碗都没洗吧?不就是想来瞧瞧自己怎么被营长和教导员批评训斥的吗? 不是个好人! 一旁的教导员也看到了谢海山,起身就打开了房门,朝外面喊了一句:“谢海山,你也进来一下。” “啊?” 外面的谢海山吓了一跳,有些不安地赶紧进了屋:“教导员,刘科政的事我都没有参与,我都不知道啊……” 第三十八章 三等功,你不想要? “我有什么事了?你就急着表态没参与啊?” 一句话把刘科政都气乐了,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教导员是要问你,放着碗不洗急着跟过来瞧什么热闹……幸灾乐祸呢?” “我没有!” 心思被戳穿,谢海山慌得一批,赶紧解释:“教导员,是赵班长说天天都是我和刘科政轮流刷碗,他怪不好意思的,今天让他刷一次。” 真是吹牛不打草稿,张嘴就来。 这话别说刘科政了,营长和教导员都不会信…… “行了,你俩怎么还拌上嘴了?” 教导员可不管什么刷碗的事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一会儿早点休息,下午部队出任务你俩就别去了。” “谢海山,你下午和小刘好好探讨一下,给他写一份材料。” “嗯,把之前因为大黄无意中救了大娘一家三口,以及前天在河中救吴政委的事都算上,写一个事迹报告出来,不得少于五千字,这两天就完成!”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谢海山松了一口气,眸光幽怨地瞧了刘科政一眼,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哦,知道了。” “教导员,要不就写救大娘一家三口的事吧?” 刘科政愣了一下,赶紧表态:“至于骗子老……咳咳,吴政委的事就不写了。” “咦?你这是什么意思?” 教导员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救一个将军是什么概念?报上去的材料里有这段内容,申报的可就不是嘉奖了,而是三等功……莫非你连三等功都不想要?” “反正在我心里,救了吴政委之后,这个功我已经立了!” 刘科政挠了挠后脑,有些不以为然:“为什么非得报材料上去让上级批准,颁个三等功的勋章才算立功呢?没材料和勋章我就个功就没立吗?救人的事莫非就没发生过吗?” “我主要是不想影响吴政委,毕竟人家一个将军,居然落水被一个小列兵给救了,传出去多没面子啊……” 这一通歪理把营长和教导员都听懵了,面面相觑,一时竟无言以对。 旁边的谢海山更是一脸呆滞,连看刘科政的眼神都跟看傻子似的。 近在眼前的三等功都不要,这不是傻是什么? “臭小子,说起歪理来,还一套一套的……” 愣了两秒后,教导员才呵呵一笑再次出声:“首先你这种思想觉悟是值得肯定和表扬的,干实事,不功利,年轻人有这种心态很难的,以后继续保持。” “不过,材料该写还得写。” “这不是你个人的问题,既然是好的事迹,那就应该大力宣传嘛。”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雷锋同志的事迹报道出来之后,这些年涌现了多少学雷锋做好事的事迹啊?”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宣传这些好的事迹,就是为了树立榜样,号召大家学习……算了算了,这些政工方面的东西你也不懂,就好好配合谢海山写材料就行了。” “至于你担心的事,嗯,材料里面只提吴政委的少将军衔就行了,不提具体的职务姓名这总可以了吧?” “届时材料报上去之后,我再当面向咱们旅的钟政委汇报一下这个情况就行了……” 教导员都已经这样说了,刘科政自然也不好再坚持,挠了挠后脑,算是默认了。 “教导员,吴政委今天送了我一大包牛肉干呢,说是吃我一包赔十包,实际上这一大包里是二十小包,多出来的十包我可不能要。” 趁着谢海山在这里,刘科政一边说着,已经将手里的一大包牛肉干拆开了。 留下十小包算是自己的。 另外十小包则分成了两份,一份递给了谢海山:“这十包就给营长和教导员一人五包吧,有时候在外面出任务,若是开饭时间回不来,你和营长补充一下体力,才有力气指挥战斗嘛!” 说完,他把给教导员的那五包塞进了谢海山怀里,还特意交代了一句:“这可是教导员的哦,你最好别偷吃,有数的……” 谢海山:“……” “哈哈哈……” “你小子倒是有心了,行吧,既然是你的一片心意,我和教导员就收下了。” 一旁的营长和教导员,却是全都大笑起来。 倒不是因为五小包牛肉干,关键是刘科政惦记着他们万一出任务回不来饿肚子,这一点令人欣慰,算是个合格的通讯小兵嘛…… 正事儿办完,教导员起身就去隔壁那屋了,一脸愤懑的谢海山也跟了过去。 刘科政把营长的五小包拿出来,趁着他没注意塞到办公桌下面的那个大袋子里。 最后十包则连同折好的外包装袋一起揣进了怀里。 先是赶到食堂,把外包装袋塞进了垃圾桶里毁尸灭迹,然后才返回教学楼,直奔四连二排休息的那间教室。 “黄班长……” 这会儿二排的战士都已经回了教室,正准备午休,包括排长赵兵和黄伟达都在。 刘科政一进门就往黄伟达的地铺前跑:“呶,之前黄班长奋不顾身跳进水里救我,这事儿我可记着呢,今天赚了不少牛肉干,这些都是给你的。” 说着,他把揣在怀里的十包牛肉干全都掏了出来,一骨脑全塞到了黄伟达的手里。 之所以特意送十包过来,是因为他知道黄班长肯定不会一个人吃独食,肯定会全拆了和二排战士一起分享。 这样的话,五包肯定就不够了,有十小包的话,全排战士,每人也能尝个一两块了…… “这么多?算你小子有心,不过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啊?” 果然,黄伟达看着手里的一堆牛肉干,愣了几秒后反应过来。 笑着扭头就向排长赵兵望了过去:“排长,一起尝尝吧?另外还得耽误大家几分钟休息时间,咱们全排一起分享,就当沾沾这小子的光了。” 说完,他先拆开一小袋,捏起一块就放嘴里嚼了起来,边嚼还边嘟囔:“嗯,好吃,和那天在粮油仓库喝的瘦肉粥一个味道!” 刘科政吓了一跳,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巴。 牛肉干都堵不住嘴,差点说漏了,这黄班长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第三十九章 手撕超级大蟒蛇 下午两点,战士们起床集合,然后便被拉了出去,继续帮助沿江地带的灾民进行灾后清理工作。 营长和教导员也都去了。 但刘科政和谢海山都留了下来,教导员交代了任务,让谢海山三天之内把事迹材料弄出来,而今天下午,则主要是向刘科政了解两次事件的经过和详情…… 两人留在屋里,谢海山把办公桌上的铺盖掀起了一角,搬着椅子坐在那里,桌上是信笺纸,手里握着笔,眼神有些幽怨地看着刘科政:“可以开始了吗?” “咳咳……那就开始吧。” 刘科政清了清嗓子,顺手从兜里拿出一包牛肉干撕开,放在一旁备用。 主要是没瓜子儿,不然效果更佳,给人的感觉就仿佛自己一下子变成了接受采访的大人物,爽点是采访咱的人还是谢海山。 一切准备好之后,他的神情一肃,刻意压低了声音,放缓了语速:“那是一个电闪雷鸣,雨雪交加的午夜……” “等一下。” 谢海山一开始就听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打断:“这大夏天的哪来的雪啊?你能不能靠谱一点?” “怎么就不能有雪了?七月飞雪你没听说过吗?有时候夏天还有大冰雹呢。” 刘科政有些不满:“再说了,我这不是形容一下气氛和环境吗?又不是照我说的一字不漏地写,后面是要靠你润色的……你是不是不想干啊?不行我跟教导员说换个人写!” “你……” 谢海山咬了咬牙,一想到留队的事,没再吱声了,抬了抬提笔的手,示意刘科政继续。 “当时救出的那一户灾民有好几个,冲锋舟坐不下了,我自告奋勇,一个纵身从舟里爬到了平房的楼顶,把位置让给了灾民。” “当时水面距离楼顶只有一米多了,一旦淹到楼顶不堪设想。” “一位乡亲跟我说,小同志,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又黑又冷,孤立无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就不怕鬼啊?” 说到这里时,刘科政陡地一下站起了身来,把谢海山吓了一跳。 他的胸膛一挺,上身微微前倾,脸庞微仰,大义凛然,神情坚毅:“我回答他说:别看我小,我也是共产主义战士,心中有人民,眼里无鬼神!” “说完,我脱下身上的救生衣,就给那位乡亲穿上了,把他感动得号啕大哭……” 听到这里,谢海山实在没忍住,做了个“呕”的动作,但并未打断刘科政的讲述。 “谁知道这一等,就是一两个钟头,水位越来越高,雨势也越来越大,我全身早被淋成了落汤鸡,却宛若一根标杆似的站在平房楼顶,头都没低一下,傲立夜空下,睥睨风和雪!” “就没个能避雨的地方吗?” 谢海山忍不住吐槽:“再说了,之前不是电闪雷鸣吗?你站得这么直,不怕雨淋,难道就不怕被雷劈?” 这是拐着弯骂人呢? 刘科政瞪了他一眼,继续讲述:“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感觉头皮一阵麻炸,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仿佛黑暗中有一双死神的双眼,正死死地盯着我。” “你刚才不是说共产主义战士,心中有人民,眼里无鬼神吗?” 谢海山终于抓到了机会,怼了一句:“这会儿连死神都出来了吗?” “仿佛!修饰的形容方式你不懂啊?再说了,眼里无鬼神,但我对危险的来临第六感强烈不行吗?” 刘科政瞪了他一眼,伸手从桌上捏起一块牛肉干嚼了起来,微微侧首沉思,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嚼完才又看了谢海山一眼:“说了这么久,嗓子都干了,倒杯水去!” “我看你是牛肉干卡嗓子了吧?” 谢海山不为所动,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水壶就在你旁边呢,装什么装啊?” “哦,太过投入,一时忘了。” 刘科政拿起桌上的军用水壶,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这才继续:“凭着共产主义战士对危险的敏锐感知力,我猛地扭头……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猜不出来,爱说不说!” 谢海山翻了个白眼,眸中却透出好奇之色,显然是被他的描述勾起了兴趣。 “就在我的身后,十几米的地方,一条这么粗的大蟒蛇趴在平房的楼顶,两颗眼珠子都有拳头大,绿油油的跟两盏灯似的……” 提起这一茬儿,刘科政自己都兴奋了,站起身来张开双臂比画大蟒蛇躯体有多粗,他张开的双臂原本有水缸这么大的一圈,想了想又往里收拢,最后定格在成年人腰身这么粗。 “切,那还不一口把你吞了呀?” 谢海山不满地撇了撇嘴,压根就没信:“这里是中国内陆,你以为是亚马逊热带雨林呢?这也太能吹了。” “爱信不信,反正就是一条很大的蟒蛇。” 刘科政坐了下来,继续讲述后续的惊险:“当时我身上连救生衣都没有,平房的楼顶就这么点大,逃都没地方逃……不对,我压根就没想过逃,我解下武装腰带就冲了过去……” “行了行了,这一段可以略过了……” 见他越说越起劲,谢海山赶紧出声打断:“后面的情况我大概能猜到了,总之就是人蛇情未了,哦,应该是人蛇惨烈大战,最后共产主义战士刘科政胜出,手撕超级大蟒蛇对吧?” 这话说的,把刘科政自己都搞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挠了挠后脑,他才接着说道:“共产主义战士也是人,其实我也没那么猛,这么大的蟒蛇我是肯定打不过的,手撕更不可能。” “但我有英勇无畏的共产主义气节气概啊?我解下腰带就奔它冲了过去,那股气势明显吓到了大蟒蛇,把它都整不会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我当然不是真的冲过去送菜啦,我在五六米外的安全距离就停了下来,一手抓着武装腰带的一头,用力将腰带甩了起来。” “刹那间一片刀光剑影,嗯,这其实是腰带高速舞动看起来的视觉效果,一种修饰的手法,你别又打岔啊……” 第四十章 魂都差点飞走了 “说明迟,那时快!” 办公室里,刘科政还在描述人蛇大战的惊险,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随着舞动,我手里的武装带越来越快,以至于某一个阶段我还以为停雨了呢,没办法,雨点都落不进来了……” “那条蟒蛇大虽大,可它哪见过这种阵势啊?吓得一直在往后退,最后退到了楼顶的边缘,一时没注意,扑通一下掉水里就不见了。” “这畜生还挺机灵,鬼点子真多,居然还知道借水遁的办法逃生……” “切!” 见他终于过完了嘴瘾,谢海山哂了一声权当捧场,随后便话锋一转:“行了,个人秀这一段完事了,接下来说说救那一家三口的事吧。” “这个更精彩,说起来也巧了……” 提起这一茬,刘科政又来了兴趣,喝了口水接着讲述:“刚把大蟒蛇赶紧没多久,远处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了狗吠声,吠得那叫一个急啊。” “我当时就迎着吠声走到了房顶边缘,向着吠声传来的方向大喊:狗狗,不要怕,这边,往这边来……” “你这样说人话它肯定听不懂。” 谢海山抿了抿嘴:“其实我觉得你还不如学几声狗叫呢,把它吸引过来的效果肯定更好。” “你骂谁呢?哼!” 刘科政不满地哼了一声,这才继续:“我的呼喊还是起到了效果,一条大黄狗刨着水正迅速接近,就是后来的大黄。” “我把他救上楼顶之后,大黄本来已经脱险了,但他仍旧在向着远处的黑暗吠个不停,而且一直是那个方向。” “我一听就急了:坏了坏了,那边大黄主人家里还有人等待救援呢……” “噗哧!” 这下谢海山实在是憋不住了,一下笑出了声来,一脸钦佩地瞧了刘科政一眼:“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呢,狗语都听得懂。” “你没完了是吧?尽给我拐着弯骂人,以为我听不懂呢?再这样我可摞挑子不干了。” 刘科政不满地警告了几句,见谢海山连连赔笑,这才继续:“狗语我是不懂,但狗通人性,人也能从狗的一些举动中猜出它的意图。” “你想啊,大黄都已经被救上岸了,为什么还冲着一个方向不停地狂吠,而且声音听着还很着急呢?” “能让他急成这样,十有八九是因为它的主人需要救援!” “这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但后来却得到了证实。” “没过多久,营长终于回来了,他同样也看出了大黄的举动有问题,当机立断,第一时间就命令操舟的班长往大黄吠的那个方向开。” “还算我们去得及时,当时床上有个婴儿,爬都还不会爬的那种,而洪水已经涨到距离床面只有二十公分的样子了,再迟一会儿,后果不堪设想……” 接下来的事情,谢海山都知道了,营长那天在部队看完新闻联播后,当着全营官兵表扬刘科政时,也叙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好了,这件事我了解得差不多了,回头琢磨一下怎么写稿子。” 谢海山把桌上的信笺翻了一页,抬头又向刘科政望来:“下面说说你救吴政委的事儿吧,这件事别说我了,营长和教导员都还不了解详情经过,你最好说细一点。” “说细一点儿没事,但你可别提吴政委的名字和单位,教导员可是答应过我的。” 刘科政还惦记着怕吴政委难堪这一茬儿,再次提醒了一下谢海山。 随后又嚼了一块牛肉干,灌了一大口水清清嗓子,这才开始讲述第二件事:“那天也是晚上,也是大雨倾盆。” “营长带着我们二营的全体党员干部,还有班长骨干七八十人,冒雨巡堤。” “结果上游突然冲下来好几个武警战士,在湍急的江水中沉浮,因为身上救生衣的反光涂层被手电光柱射到会很显眼,才被我们在黑暗中发现。” “营长和教导员当机立断,立刻下令驾舟营救。” “我当时和营长同一艘冲锋舟,顺利地救上了一名武警战士,结果在将第二名武警战士拉上船的时候,我自己一个重心不稳,掉进了江里。” “就连身上的救生衣也被湍急的河水扒掉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落水之后的我很难被找到,即便黄班长第一时间跳进了江水中寻找也没用。” “好在咱们舟桥兵都会游泳,当时我随着湍急的江水往下游迅速移动,身形在江水里起起伏伏,整个人都是懵的,不一会儿就灌了一肚子江水,都喝饱了……” “哈哈哈……” 听到这里,谢海山忍俊不住地大笑起来,但脸上感兴趣的表情却越发浓郁,毕竟刘科政说的情况确实惊险,而且这次貌似也没怎么吹牛皮的感觉了。 “你幸灾乐祸是吧?换作是你,怕是当场就吓昏了……” 刘科政不满地嘀咕了两句,见谢海山闭了嘴伏案疾书,这才接道:“当时我就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怒滔中的一片小树叶,什么都干不了,只能随波逐流。” “要说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可当时那种情况,水流急得连头大象都能冲走,我的身体在翻涌的江水里起伏翻滚,根本就顾不上害怕了,唯一的念头就是奋力向水面挣扎。”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脑子都昏昏沉沉,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身体突然撞到了一个东西。” “当时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我双手一下就抱紧了,抱紧之后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一棵大树。” “它原本的位置应该是长在河边的风光带,因为水位上涨河面变宽几倍,所以才变成了河水中的一棵大树。” “抱紧这棵大树后,我的身体虽然不再往下游漂了,但湍急的江水仍旧冲击着我的身体,摇摆不定。” “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拼了命地往上爬,好不容易爬到距离水面有一米多的一根枝丫上坐了下来,没等喘口气,那种被人在背后盯着的感觉又来了。” “我全身寒毛直竖,头皮一阵阵地麻炸,下意识地扭头一看,魂都差点飞走了……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第四十一章 谢海山心服口服 “不会又是那条大蟒蛇吧?” 谢海山放下了手中笔,翻了个白眼提出不满:“刘科政,我们这是写事迹材料,不是编故事,你能不能换个花样啊?” “你什么呀?大蟒蛇后面才出场,这回我一扭头看到的不是蛇,而是鬼!” 刘科政摆了摆手,想起当时的那一幕,到现在都还有些后怕:“我身后还有一根枝丫,略高米许的样子。” “枝丫上就坐着一个白影,而且是人形的,有胳膊有腿,有鼻子有眼,就这么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盯着我,眼神都是直勾勾的,你说多碜人?” “你不是共产主义战士,眼里无鬼神吗?” 谢海山脑补了一下当时的场景,脸上神色也有点惊悚:“这个人,应该就是后来的吴政委了吧?” “我是不信鬼神,但架不住一扭头冷不丁地亲眼所见啊?” 刘科政嘀咕了两句,继续接道:“大半夜的还是在江里的大树上,一个人形白影一声不吭地坐在枝丫上盯着你看,你能不毛啊?” “当时吓得我差点都从枝丫上掉下去了,惊魂攸定之后才发现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全身光溜溜的,只剩一条平脚大裤头了。” “后来我们聊了起来,我才知道原来洪水是会脱衣服的,他就是在被洪水从上游冲下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裤子一件件地被洪水扒掉了。” “后来和我一样,撞到了这棵位于江里的大树,一把抱住,才捡了条老命!” “原来是这样……” 听他说到这里,谢海山恍然大悟:“可是不对啊,人家比你先上树,那也不算你救的呀?为什么吴政委今天过来,说你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这不是还没说完吗?” 刘科政喝了口水,接着又道:“我们聊了一会儿,本来好好的,突然水面上出现了两条……” “这回变两条了啊?” 没等他说完,谢海山忍不住打了个岔:“这么大的蟒蛇,一甩尾巴大树都得断,关键这回你们连躲的地方都没有了,我看你怎么编。” “这回不是大蟒蛇,但也不小,有两米长,手腕这么粗。” 刘科政也知道现实情况不允许,这次没再强行“修饰”了,如实说道:“它们也是被洪水冲下来的,在湍急的江水中同样也只能随波逐流。” “既然撞到了这棵大树,那就肯定不会放过的,两条蛇都用尾巴缠住了树干,在剧烈冲击的江水中挣扎着往上爬。” “当时我吓坏了,还好上面枝丫的老头折了一根树枝给我,让我拍打下面的大树主干,说这叫打草惊蛇。” “我一试还真有用,成功地把两条蛇赶跑了,为了表示感谢,我把挎包里唯一的一包牛肉干送给了他,还把水壶递给他喝水……” “后来才知道,正是因为吃了一包四两重的牛肉干,他的体内才恢复了一些,在后续险情出现,意外坠江之后,才有了足够的体内支撑到最后获救。” “至于武装腰带的事,那是因为他那根枝丫当时传来卡嚓声,马上就要断了,我吓得赶紧把腰带解下来给他,想让他把自己绑在大树主干上。” “结果他还是落水了,好在有我的武装腰带,把他的身体绑在了那枝折断的枝丫上,再加上枝丫尽头还有茂密的小分枝和树叶,浮力足够,才让他最终逃过了一劫……” “难怪吴政委说是你救了他呢。” 听他把整个过程和细节说完,谢海山终于全明白了:“如果没有那包牛肉干和你的武装腰带,最后的结果确实吉凶难料,这件事……你的确有功。” “那当然!” 对于谢海山的心服口服,刘科政都有点意外,心里也更得意了。 一边说着,拿起剩下的牛肉干,起身就往外走:“行了,经过细节都跟你说完了,我出去溜达一圈,你接着写材料,三天五千字,恐怕还得抓点紧呢……” 这会儿时间还早,才刚过四点,部队估计六点才能回来,他一时也没地方去,想了想干脆到食堂去转转。 宽敞的大厨房里,四个连队的炊事班正在忙碌,切肉的切肉,洗菜的洗菜,井然有序,各司其职。 一个角落里的灶台上,小山东拿着个铁锹一样的超大号锅铲,正在煎荷包蛋,诱人的香味儿弥漫整个厨房。 部队里煎荷包蛋和家里可不一样,锅里是一大锅油,鸡蛋敲壳之后往里面一扔,简直就跟在游泳似的。 而且速度还得快,右手不停地拿着一个个鸡蛋敲壳下锅,左手则拿着大勺在里面扒拉,防止粘连,并且每隔一会儿就得换个大漏勺,把炸好的荷包蛋捞出锅…… 这些工作,都是小山东一个人在操作,他以前是负责洗菜的,今天改煎荷包蛋,应该是柳班长让他上灶磨炼的缘故,毕竟谁都不可能一直洗菜嘛,掌勺炒菜也是一步步练出来的。 “小山东,你行不行啊?第一次上灶煎蛋吧?” 刘科政咽了咽口水,笑嘻嘻地凑了过去:“你这手忙脚乱的样子,我看着都着急,别不小心掉进锅里把自己炸了才好哦……” “咒谁呢?你走开!” 小山东忙得满头大汗,本来就急着呢,见他站在一旁悠闲地说着风凉话,自然是没好脸色了,一开口就撵人。 “开个玩笑嘛,你怎么还急了?” 刘科政不但没走,反而还拿起一个鸡蛋,敲了壳之后迅速地下进了锅里:“呶,我这不是来帮你的吗?” “全营四百多号人,每人一个就是四百多个蛋了,就你这笨拙的手法和速度,得敲到什么时候啊?” “总共五百个,数过的,多出来的四十多个是额外预备的。” 小山东瞧了他一眼,见刘科政帮着一起敲壳下蛋,右手果然没那么忙了,能分出更多的精力注意左手的工作,也就没有再赶他走。 随口还解释了几句:“毕竟荷包蛋和大鸡腿不一样,炸好之后全堆在菜盆里,打菜的时候又是用勺子以班为单位一勺勺地给。” “有时候会把蛋弄碎,有时候还会数错,不多备几十个,万一哪个战士没分到鸡蛋,司务长会批评我们的……” 第四十二章 还会发扬风格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一听还多备了四十多个,刘科政恍然大悟的同时,眼睛也跟着亮了。 这玩意儿他打小就爱吃,尤其是刚炸出来的外酥里嫩可香着呢。 关键平时每人就一个,吃得实在不过瘾,但今天……机会不就来了么? “哎呀,你这样左右手分手,怕是一样都练不好,要你今天你就专心练敲壳下蛋吧。”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刘科政立马就往左边跑了过去。 一边说着,顺手就接过了小山东手里的漏勺:“捞蛋的事儿交给我,毕竟这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等你把敲壳下蛋练快练纯熟了,左手捞蛋的动作一点不耽误。” 小山东一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于是也就没拒绝,松开了漏勺,把捞蛋的工作交给了刘科政。 这时候,油锅里有五六个荷包蛋已经炸好了,外表金黄,这种小火里面的黄肯定是流心黄,正好合适。 若是再炸,表面就得烧焦了。 刘科政赶紧用漏勺捞了起来,掂了几下把油淌干净,这才放到左侧的一个大饭盆里。 饭盆里面已经有七八十个炸好的荷包蛋了,而且已经放得半凉,肯定不至于还烫嘴。 刘科政趁着转身的动作,背对着小山东的时候,左手迅速地捏起一个,全塞进了嘴里,大口猛嚼…… 嗯,好吃,外酥里嫩流心的,温度也正好合适。 这一口下来,他整个人都舒服了,转回身时又把漏勺放进了油锅里,扒拉几个快要炸好的蛋。 而这一切,右边的小山东因为全神贯注在练习敲壳下蛋的动作要领,完全没注意到…… 就这样,刘科政每捞四五个蛋,往大饭盆里放的时候,都会趁着转身背对小山东时,迅速地偷一个塞进嘴里。 当所有的五百个蛋全都炸好时,他偷偷摸摸地已经吃了三十多个了,相当满足。 若是一下子把三十多个荷包蛋放在一个盆里,端到面前,估计他真够呛能吃得完。 可这样一次一个,中间还有时间停顿慢慢地吃,三十多个荷包蛋下肚,感觉还真就没什么难度。 关键是这种偷吃的感觉欲罢不能啊,刺激又过瘾。 “咦?你捞个蛋怎么满嘴油乎乎的?” 最后一个鸡蛋敲壳下锅后,小山东抬头望来,看到刘科政满嘴都是油,顿时就愣住了:“刘科政,你不会是偷吃了吧?” “没有的事……” 刘科政赶紧解释,把头摇成了泼浪鼓:“这不手上有油吗?这么热脸上都是汗,我刚抬手抹了把脸……” “油很多吗?那我得赶紧去洗洗了,不然柳班长看到,还真以为我来厨房偷吃呢。” “吃也吃饱了,关键还有点心虚,他顺着小山东的话,找了个借口转身就溜出了厨房,赶紧回去拿皂片洗脸。” 出了食堂才发现,之前的晴空万里,此时又已是阴云密布,天色都黑了,还飘起了小雨,也不知这满天的厚实乌云,这么短短的时间都哪来的。 “看样子又要下暴雨了啊,这雨一下十有八九又会有险情,唉,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刘科政叹了口气,上楼用盆从桶里舀水洗了个脸,然后拎着两个水壶重回食堂。 食堂里有几个不锈钢的大水桶,里面装的都是烧开后放凉的开水,全营官兵的水壶都是在这里打水。 眼看又要下雨,他得赶紧把水壶灌满,一出任务那可是说走就走。 灌好两壶水送到楼上时,部队也拉回来了,因为现在还是小雨,战士们身上倒也没怎么太淋湿,但一身脏兮兮的全是泥水,肯定是要洗洗的。 “还有一个小时开饭,趁着现在雨势小,以连为单位到对面的厂区里清洗一下,六点半集合开饭。” 营长简单交代了一下任务,说到一半想起了什么来,目光扫过四个连长,话锋一转:“看这天色,估计今晚又有特大暴雨,随时有可能需要出任务。” “嗯,吴政委不是送了一车物资过来吗?晚饭之后,四个连队每个连队派一个排出任务,把物资拿出一半,先分下去。” “我看了一下,各种食物都有。” “那些有真空包装能防水的乡巴佬鸡腿和卤蛋,先给战士们分下去,遇到出任务无法及时回营就餐,可以在外补充体力。” “不方便个人携带的面包,方便面,瓶装饮用水等物资,以连为单位存放到车上,部队拉出去之后,有需要随时取用……” 一听有乡巴佬鸡腿和卤蛋发,战士们齐声欢呼。 营长只是笑了笑,挥手下令:“解散!” 六点半,部队集合,因为还在下着小雨的缘故,歌就没唱了,直接开饭。 刘科政坐下后,抬头一看桌上的荷包蛋,胃部就仿佛应激反应似的涌动了几下,赶紧把目上光移开。 先前偷吃的时候挺过瘾,可现在别说吃了,光是看一看,或者听到荷包蛋三个字,他就有种反胃的感觉。 鸡蛋这玩意儿吃多了本来就堵心,更何况他不但一次性吃了三十多个,还都是油腻的油炸荷包蛋? 估计这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想吃了,看都不想看…… 不过,虽然饱腹感很强烈,但坐在这里不吃也不行,惹人怀疑。 刘科政就盛了一点米饭,起身打了一碗米汤泡着,回到桌前就夹一些青菜和开胃的榨菜丝。 至于属于他的一个荷包蛋和一个红烧鸡翅,则全都被他夹到了谢海山的碗里:“谢海山,今天下午你可辛苦了,我这会儿还饱着呢,先前吃了点牛肉干。” “嗯,我的蛋和鸡翅就匀给你了,你帮我吃了吧……” 谢海山:“……” “哟,我们的小刘同志还会发扬风格了啊?” 教导员一看乐了,肯定地点了点头:“嗯,不错不错,小谢给你写材料,属于脑力活动,确实是辛苦。” “你能考虑到他的付出,主动发扬风格,这一点值得表扬嘛!” 这话说得,刘科政多少有点心虚,下午才刚搁后厨偷吃了三十多个荷包蛋,就这还有表扬,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第四十三章 珠光圩堤险情 吃过饭,四个连队各派了一个排出任务,就在食堂前面集合。 吴政委送来的物资装了整整一军车,卸下来后搁食堂的仓库里堆了一整屋,各种食物和瓶装饮用水。 今天仅仅只是拿出其中一半分发下去。 按照全营四百多号人,一半的物资分发到手,其实每个人也没多少。 估计也就两三个鸡腿,五六个卤蛋,再加上一两瓶八宝粥,几个面包和桶面和几瓶饮用水的样子。 当然了,战士们出任务,不可能把这些东西全都装进挎包随身携带。 一是有的东西不防水,二来也增加负重,并且影响行动。 每人的挎包里装一个鸡腿,两三个卤蛋也就够用了,剩下的全都以连为单位集中存放在车上,既能防雨水,还能随时取用…… 不一会儿工夫,四个连队的物资全都领走,战士们兴高采烈,高兴极了。 既然是全营分发物资,营部自然也是有的,包括营长和教导员。 不过,营部总共也就六个人,分到的东西不多,刘科政和谢海山两个人就搬回屋了。 徐军医和赵班长那一份,两人自己领走了。 而营长和教导员的,则分别由刘科政和谢海山保管,出任务了也是由他们带着。 两人分别用两个防水的袋子装好,刘科政想了想,把自己分到的六个卤蛋又拿了出来,一骨脑全塞给了谢海山:“呶,我的卤……这玩意儿全给你。” 他现在是提到“蛋”这个字都觉得反胃,更别提吃了。 “刘科政,你不用这么讨好我。” 谢海山愣了一下,想收又觉得不好:“就算你不贿赂我,我也不会在材料里做你的手脚的,那是教导员交代的任务,咱俩合不来那是私事,公私我还是分得清的。” “行了行了,马上看新闻联播了,赶紧收起来吧你……” 刘科政翻了个白眼,也懒得跟他解释,误会就误会吧。 说完他把卤蛋往谢海山手上一塞,放好自己的东西转身就出了门,向学校礼堂走去。 ………… 次日。 一早起来的时候,刘科政才发现外面早已下起了倾盆大雨。 昨晚他睡得并不好。 那三十多个油炸荷包蛋刚下肚的时候还好些,毕竟还没消化。 但随着它们开始消化,那种饱腹和油腻堵心感是越发强烈,害得刘科政翻来覆去很晚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因为睡得太晚,所以才会睡得这么沉…… “情况不太妙啊……” 营长和教导员站在外面的走廊,看着阴沉沉的天和宛若拿盆往下倒的雨势,忧心忡忡。 吃过早饭,回到教学楼后,战士们就做好了随时出任务的准备。 这段时间连天暴雨,这场雨之前也只停了两天,江水和河水的水位还没下去呢,现在又迎来了这种级别的特大暴雨,发生险情的概率很大…… 果然。 九点刚过,一辆小汽车就驶进了校园,停在教学楼前面。 李副主任和两名县防讯办的工作人员下车,匆匆上楼。 “柏营长,顾教导员,有突发情况,但这次不是在彭泽县,而是在毗邻的都昌县。” 一见面,李副主任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将大致情况简单说了一下:“九江市防讯办刚给我们这边打了电话,请求贵部紧急支援都昌。” “位置是都昌县的土塘镇,我负责带路。” “土塘镇的珠光圩堤位于鄱阳湖边,昨晚发生了险情,因为暴雨连绵,水位持续上涨,一段圩堤崩塌。” “导致鄱阳湖的湖水倒灌,已经有一个圩垸被淹了,相邻的另一个圩垸也是岌岌可危。” “都昌县那边的人力,从昨晚开始紧急转移群众,实在抽调不出更多的中坚力量加固两个圩垸之间的堤坝,所以只能从我们这边调人了……” “那还等什么?险情就是命令!” 听他说完,营长面色一凝,转首就向刘科政望去:“刘科政,通知四个连队,除了炊事班,全员出动,立刻集结登车!” “是!” 命令下达,刘科政跑得比兔子还快,冲到四个连队休息的教室,将指令传达后,立马又窜回了办公室。 挎包里已经装了几包牛肉干和几个鸡腿,还有给营长准备的卤蛋,反正他自己是不会吃的。 再背上两个水壶,用武装带一扎,拿起两件救生衣就往外跑。 这时候营长已经下楼了,刘科政递了一件救生衣过去,营长匆匆穿上,立刻指挥全营指战员登车。 因为下着倾盆大雨,车辆都是倒过来开到教学楼前,一辆辆地让战士们登车。 但这也只能让战士们在奔赴珠光圩堤的途中保持衣服干燥,稍稍舒服点罢了。 一旦抵达任务地点,哪怕雨还没停,也得立刻展开作业,雨衣部队不是没配发,但谁都不会穿,穿着雨衣还怎么干活啊? 不一会儿工夫,除了各连留下炊事班,以及一些伤员病号留守以外,其它指战员四百多号人,全部登车。 几十辆军车,只留下了十几辆,出任务的有二十四辆。 因为除了运送人员之外,冲锋舟也得拉过去,万一两个圩堤之间的分隔堤坝也溃塌,二号圩垸的群众需要紧急转移,那时候冲锋舟就派上用场了。 不到十点,车队便浩浩荡荡驶出了一中校园,在前面李副主任那辆车的带领下,匆匆向着都昌县的土塘镇赶去。 因为路途并不近,而且大雨倾盆,出了彭泽县城后路况也不是很好。 是以,车队抵达土塘镇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午饭的时间已经到了。 但这么远的距离,一中驻地炊事班的饭菜不可能送得过来,即便那边现在就出发,饭菜送来也得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这时候昨天分发到各连,由各连以连队为单位,存放在车上的面包和方便面,瓶装水什么的就派上了用场。 战士们身上挎包里的鸡腿和卤蛋,以及随身水壶里的开水都是应急物资,这会儿还不能动。 营长当即下令,各连以排为单位,将存在放车上的物资分发下去,直接在车厢内用餐,二十分钟后下车集结…… 第四十四章 茫茫水域一线天 说实话,刘科政这会儿还真不饿。 昨天那三十多个油炸荷包蛋的能量还是很恐怖的,今天早上的大肉包子都没吃,就喝了一碗清淡的米汤配榨菜条儿,人总算舒服了许多。 不过一想到下一顿至少也得等到傍晚时分了,甚至有可能傍晚的晚饭都没着落,他还是坐在车厢里吃了一个面包。 营长和教导员都在啃方便面,很多战士也是这种选择。 面色虽然松软好吃,某些方面却没法和方便面相比。 当然了,这种情况用热水泡开是别指望了。 所有的人都是把料包拿出来,撕开酱包直接就往嘴里挤,然后连袋一起把面板揉碎,洒上盐包和干蔬菜包,就这样干嚼。 嚼完之后再灌一瓶水,干面和干蔬菜在肚子里吸水膨胀,可比面包扛饿多了! 二十分钟不到,全营指战员下车,所有的食品垃圾都装进了编织袋放在车厢里,回头地带走。 这时候仍还下着雨,只不过雨势略小了一些。 全战官兵集结,就这样站在雨中,没一会儿全淋成了落汤鸡,但所有的人都已经顾不上了,只有教导员一个人穿着雨衣,因为县防讯办提供的大哥哥就在他身上,淋不得雨。 李副主任领着三名男子快步走来,一指领头的一个中年男子便介绍道:“柏营长,顾教导员,这位是土塘镇的胡主任,具体的位置得由他们带路了。” “至于我,到这里任务就算完成,得赶紧往回赶了,彭泽那边我还得时刻盯着,防止有险情突发……” 说完,李副主任转身便上了车,掉头匆匆离去。 “感谢人民解放军,感谢柏营长和顾教导员。” 胡主任神情激动,看着四百多名精神饱满的人民战士集结待命,他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立马就落下去了一大半,莫名有种安全感和踏实感涌上心头。 “柏营长,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双方寒暄了几句,胡主任回手向身后指去:“为了抄近路赶时间,咱们得从这条圩堤上穿过去。” “圩堤右侧就是鄱阳湖,左侧是一号圩垸,已经被淹了,左右两侧的水位落差只有一米多,圩堤的压力倒是不大,应该是安全的。” “不过,因为左侧的一号圩垸已经被淹,整条圩堤现在只有两米宽,还有点滑,只能容一人通过,部队只能排长一字长蛇阵往前赶了,需要经过的圩堤大松是三公里左右……” 四个连队的连长,指导员和各排排长都在这里,胡主任介绍的情况,也不需要营长让刘科政转达了。 “四个连队,每个连队留下两个班卸下冲锋舟,从圩堤内侧的一号垸水域行驶前行。” “其它队伍跟上我……立刻出发!” 一挥手,营长当先前行,跟在胡主任等三名当地向导的后面,走上了圩堤,刘科政紧随其后,再往后才是四个连队依次排队前进。 至于教导员和谢海山,则负责在最后面压尾…… 一上圩堤,刘科政的双腿就微微有点发颤了,脸色也透着苍白,心惊胆战。 一方面是上次落水的心理阴影还在。 另一方面,则是眼前的景象,确实和上次又有了不同,更加惊险。 上次的堤面宽度至少还能并排行驶两辆小汽车,或者由一辆大货车通行两侧还有富余。 而且当时的大堤左侧良田区域并没有被淹,仅仅只是河堤右侧是茫茫水域。 但现在不一样。 脚下的堤面只有两米,哪怕走在最中间,左右两侧也都只有一米宽了。 一米之外就是看不到尽头的水面,不仅仅只是右边的鄱阳湖,左侧已经被淹的一号圩垸也已化为了泽国。 偏偏脚下的路不但细窄,且还狭长,同样也是看不到尽头,仿佛一条线延伸到水域的最深处,然后与天相连。 真正是一种茫茫水域一线天的即视感…… 更不妙的是,两侧的水域都有大量的虫子往这条狭窄的堤路上爬,各种各样,密密麻麻。 每一脚下去,都能踩死不少的虫子,想找个没虫子的空地落脚根本不可能。 这样一边走着,耳中也不断地听到虫子爆体的细密嘭嘭声,偶尔还能看到一两条蛇挡在前面的路上。 即便立马就会被前面开路的胡主任用棍子挑进水里,心惊肉跳的感觉,仍是挥之不散…… 就这样,全营战士四百多号人,排成了一字长蛇,感觉就像是走长征过草地似的,因为走得小心翼翼,三公里的路,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全部通过。 到了这边,可以看到左侧有一条横向的圩堤将一号垸和二号垸分隔开来。 一号垸已经被水淹了,远处的心房只能看到房顶。 但二号垸现在还是安全的,远处一些建筑民房清晰可见,只不过屋前屋后都没看到人影,应该是已经提前转移了。 “柏营长,顾教导员,分隔一号垸和二号垸的内堤总长是2.5公里,现在一号垸已经被淹,所以内堤左右两侧的水位有七八米,我们的任务就是把这条内堤守住。” 到了地头,胡主任松了一口气,抬手向着前方指去:“目前内堤的情况还算稳定,问题是大雨一直在下,左侧一号垸的水位又高,内堤承受的压力不小,就怕发生管涌。” “对面我们的人已经将沙袋等物资送到了,一会儿用体型较小的农用拖拉机运过来,沿途抛置备用。”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把人员分散开来,分段分组巡堤,排查险情,看看是否有管涌尤其是暗涌存在……” “大家都听到了吧?” 接过话头,营长转首就向四位连长望了过去,下达指令:“两千五百米左右的内堤,四个连队每连负责六百多米。” “从四连五连六连到汽车连,以班为单位,由近而近立刻展开,全面巡堤排查。” 指令下达,四个连队立刻动了起来,全营指战员跑步前行,一道道身影如同蚂蚁一般在内堤上散开,全面巡堤排险…… 第四十五章 九江大堤,决口了! 雨,哗啦啦的仍在下个不停…… 水天一色,雾影朦胧! 内堤的右侧斜坡上,二营全体指战员分成一支支小队,正在拉网式的巡查,寻找管涌暗涌,排除隐患。 战士们手里都拿着一根棍子,在斜坡上一边走动,一边用棍子戮脚下的地面。 这种排查方式最简单直接,大量人员拉网的地毯式巡查,效果也最好,能够保证最大程度地发现微小的管涌和隐藏的暗涌。 “连长,这里有发现。” 很快,内堤的中段有一名战士大声喊了起来:“两个小管涌并排出现,相距不到半米,相当危险。” 这一声咋呼,立马就把营长吸引了过去,刘科政也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 到了近前一看,两蓬草丛中果然有涓涓细流涌出,虽然不大,但两处管涌聚集在一起,一旦内部的泥壤被冲走,两个小管涌联通,将立刻变成一个大管涌。 届时泥壤被冲刷带走的速度也将立刻提升,最终极有可能引发连锁反应,一旦这处位置决口,整个内堤的安全都将受到极大的威胁…… “刘科政,过去通知任学军。” 营长面色凝重,当机立断:“让他把四连带过来,先堵管涌,然后装沙袋加固护坡,那段内堤的巡查任务,交给五连接手。” “是!” 刘科政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回跑。 军令紧急,争分夺秒。 一听有新任务,任学军把棍子一扔,立刻集合部队,跑步前进。 抵达任务地点后,先了解了一下情况,随后便向四连几个排长分别下达指令。 堵管涌的堵管涌,装沙袋的装沙袋,抢险作业很快便井然有序地迅速展开。 四连乃是二营的攻坚连队,营长对他们很放心,这处管涌交给四连后,他便继续在内堤上巡查起来。 虽然这条内堤长达两点五公里,但全营指战员四百余人拉网式排查,前后也就一个小时不到,整条内堤都被巡查了一遍。 除了四连正在处理的第一处管涌区域,后续又发现了两处管涌,一处暗涌。 分别交给了五连六连和汽车连进行处置。 四处管涌区域,四个连队分别负责,全营指战员都忙碌了起来,紧急抢险作业。 教导员原本在一棵大树下和胡主任说话,此时却突然接了个电话,面色大变,将大哥大收入怀中,转身就向营长这边小跑了过来。 “不好了,出大事了……” 到了近前,教导员面色凝重,顾不上有些气喘,向营长通报了一个噩耗:“就在刚才,13点50分,九江大堤发生决口。” “什么?九江大堤决口了?” 这个消息太过惊人,营长都被吓了一大跳,失声惊呼: “那里可是长江九江段的主堤,一旦主堤决口,滔滔洪水从决口处涌出,如果没堵住,整个九江地界数百万人民的生命财产,都将受到巨大威胁。” “是啊,那里是九江灾区的主战场,九江大堤周边的兄弟单位和武警部队有几十个师、旅数十万兵力。” 教导员接过了话头,忧心忡忡:“再加上地方党委和政府组织的上百万干部群众,最终一定能将决口堵住的。” “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别说我们现在站的这个位置了,就连整个彭泽县城及其周边乡镇,都将化为一片泽国……” 营长和教导员都如此震惊,刘科政自然就更不必多说了。 九江大堤可是长江主堤,远非他现在所处的这种地方圩垸小堤可比,主堤决口,动辄就得投入数十上百万兵力紧急抢险。 而眼前的圩垸小堤,一营兵力数百人,便能处置。 仅凭这一点便能瞧出二者之间的区别了,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刘科政虽然还没去过长江主堤,自行脑补一下,都已被那种壮观的抢险场面所震撼…… “看来今天是回不去了。” 短暂的沉吟后,营长转首向教导员望去:“九江大堤决口,汹涌的江水奔涌而出,短时间内肯定堵不住。”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九江周边与长江相连的内河、支流,水位也将受到影响,甚至是一些圩垸的内堤,也随时都有被上涨水位冲击的可能。” “那边的主战场我们参与不了,但这边的任务既然已经展开,眼前这条内堤就必须守住。” “教导员,你立刻联系一下李副主任,请他们派人通知我们驻地的司务长,让留守人员立刻把饭菜送过来,未来几天,我们二营全体指战员,日夜坚守大堤,绝对不容有失!” 刘科政听得有点懵,从彭泽到这里,刚才来的时候路上用了两个小时。 若是一顿两顿倒也罢了,如果连续几天顿顿都这么送,炊事班和留守驻地的那些病号怕是骨头都得被摇散了。 但险情就是命令,一切以任务为主,后勤保障是围绕部队任务展开的,二者的主次任何时候都不能变。 “柏营长,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 一旁,胡主任接过了话头:“从彭泽运送饭菜过来,路途太遥远了,一顿两顿倒还罢了,若是顿顿如此……要不战士们的伙食,还是由我们都昌县防讯办来负责吧?” “这个不行,部队有部队的规定,洪灾期间你们的压力本来就很大了,我们不能再把全营指战员的伙食任务压到你们头上,就不添这种麻烦了。” 营长想都没想,当即摆手婉拒:“实在不行的话,内堤附近有没有大点的闲置仓库?我们可以把炊具和后勤人员都拉过来,就近在闲置仓库内开火做饭。” “这个没问题啊……” 一听这话,胡主任的双眼立马就亮了,抬手向着内堤对面稍远处遥遥指去:“一公里外有个废弃的炼钢厂,厂区内有几个大仓库。” “除了做饭以外,部队晚上也可以在那里休息。” “另外,炼钢厂里有几个压水井,战士们休息之前简单清洗一下是没问题的,只不过不能喝就是了,饮用和后厨用水方面,我们每天用市政洒水车拉一车过来……” 第四十六章 温总理在看我们 “教导员,那就这么决定了。” 营长接受了胡主任的提议,再次望向教导员:“通知驻地吧,已经做好的午饭直接拉过来,当成今天的晚上好了,战士们再坚持一下,克服困难。” “另外,四个连队的炊事班各留一人留守,其它所有人都登车,带上简易的炊具,以及未来几天的各种食材,一同开赴前线。” “最后,让留守人员把全营的竹席都收一下,装车带来,战士们晚上休息有床竹席要方便很多!” 交代完一切,营长转首又向刘科政望去:“刘科政,通知四个连队,抢险阵地由各连指导员临时负责指挥,各连连长带一名排长过来,随我一起去临时驻地看看。” 刘科政立马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工夫四个连长各带了一名排长过来,和营长一起,跟着胡主任来到一公里之外的废弃炼钢厂。 这里有几个大仓库,虽然里面堆了一些废弃的钢材,但总的来说还算空阔宽敞,只需简单清扫一下,就能作为后勤保障用地,以及战士们晚上休息的地方。 “地方还可以,至少足够大,全营休息是够了,但需要清理一下。” 转了一圈,营长满意地点了点头,当场划分各连的休息区域后,再次出声:“四个连队,每个连队由一名排长带领两个班,尽快清理一下。” “另外,几个压水井都检查一下,能用最好,不能用立刻检修。” “还有,附近的杂草也一并清理一下,防止蛇虫隐藏其中,杜绝安全隐患……” 四名连长向随行的排长细化了一下任务,便转身回返大堤。 很快,四个连队各抽调了两个班出来,由一名排长带队,奔赴临时驻地展开清理,而大堤上的管涌险情,经过紧张有序的处置,也已渐渐稳定。 下午五点多,天色擦黑的时候,五辆车驶入废弃炼钢厂,四个连队的炊事班带着必备的简易炊具,以及未来几天的食材抵达前线,向营长报到。 大堤上的四处管涌险些,此时也已处置完毕,全营指战员以连排为单位,从大堤上撤了下来,回返临时驻地准备开餐。 炊事班带来的饭菜,其实是给今天中午准备的,现在变成了晚餐,战士们填饱肚子后,将以排为单位,在厂区内指定的压水井取水,简单清洗。 废弃炼钢厂内,总共有三个仓库被征用。 一个作为厨房和用餐的食堂。 另外两个则分别分为四连五连,以及六连汽车连全体指战员休息的地方。 刚吃完饭,胡主任就来了。 随行的有一辆洒水车,一辆小货车。 “柏营长,这辆洒水车里都是可以饮用的清洁净水,是为部队后厨准备的。” 一下车,胡主任就向营长走了过来。 伸手指向停在后厨仓库外的洒水车:“一辆水应该能用一天了,请柏营长跟炊事班的战士们说一下,该用用,水不能省,明天这时候还会再送一车过来。” “另外,我看到战士们只带了竹席过来,盆和毛巾什么的都没有,这样也没法清洗,不洗洗的话,战士们一身泥水,晚上睡不好,明天也没精神继续抢险护堤。” “所以我刚特意从一个日化用品仓库征调了一批脸盆和毛巾之类的生活用品,麻烦柏营长一会儿给战士们发下去。” 说话的工夫,跟车的几个群众,已经从小货车上往下面搬成摞的塑料盆和桶了。 营长看到后连声道谢,招手就把四连长叫了过来,让他安排两个班卸货。 忙完这一切,胡主任匆匆离去,刚送来的脸盆也分发了下去。 晚上八点,战士们清洗完毕,全营官兵都在一个仓库内集合。 这个废弃炼钢厂原本已经断了电,如今作为部队的临时驻地,胡主任联系了一下电力部门,迅速检修后三个仓库都恢复了供电。 “大家今天都辛苦了,有个消息要向大家通报一下……” 教导员走上前,面色凝重,发表讲话:“今天下午13点,九江大堤决口了,整个九江市数百万人民的生命和财产,正面临巨大的威胁,经受严峻的考验。” “对此,党中央,中央军委极为重视,温副主理已经于下午紧急赶往九江,全国各地运送救灾物资的飞机,火车和车队,也正从四面八方,向着九江汇聚而来。” “未来几天,整个九江地区都将承受巨大的压力。” “我们兄弟单位,武警部队的数十万兵力,以及九江党委、政府调动的上百万干部群众,正在九江上堤上日夜奋战。” “和奋斗在最前线的他们相比,我们负责后方内河圩堤的部队,所承受的这点艰苦和压力,完全不值一提。” “就在刚才,旅党委打来电话,对我们二营全体指战员表示慰问的同时,也向我们提出了新的要求。” “未来几天是最关键的时刻,温总理在看着我们,旅党委在看着我们,瓦塘镇的人民也在看着我们。” “我们目前的任务是死守土塘镇的圩垸内堤,旅党委希望我们克服一切困难,无论如何誓保圩垸内堤……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 全营指战员,四百多号人齐声响应,无形的声浪震得仓库顶蓬都似有浮尘喧嚣而起。 这一幕雄壮的画面,把刘科政都看得热血沸腾,激动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以前他总觉得当兵太苦了,同龄的同学们都在校园里风吹不着风淋不到,自己却被父母送到了军兵,天天摸爬滚打,没苦硬吃。 可现在,有了这次九江抗洪的经历,脑海中闪过的一幕幕,渐渐让刘科政对军营中的苦有了一种全新的认知。 没有军人的流血流泪,又哪里能有校园里的书声琅琅,哪里能有父母家人的安居乐业呢? 正是这种新的认知和觉悟,让他的胸腔中莫名平添一种前所未有的豪迈感和自豪感,不知不觉,就连脊梁和胸膛都似乎挺得更直了…… 第四十七章 日以继夜,坚守大堤! 八点半。 部队解散,自由活动一个小时,九点半将熄灯就寝。 营长把四个连长留了下来,分派任务。 “现在雨还在下,估计今晚不会停,好在雨势已经不大,但我们仍不能掉以轻心。” “毕竟九江大堤已经决口了,长江九江段的水位很高,水势很大,每分每秒都有大量的洪水从决口处冲出,涌入九江地界,整个地区的水位,都正在缓慢上涨。” “九江主堤最前线,数十万战友和上百万的党员干部、人民群众正在日夜继夜地奋战,沉车沉船,下桩码沙袋,甚至是用血肉之躯拉成人墙,抵御洪魔的肆虐……” 说到这里,营长的面色越发凝重。 看了四个连长一眼,略顿后才接道:“说实话,一想到九江大堤最前线正在不顾一切奋战的场景,再想想我们如今身处后方,还能吃顿饱饭,睡个好觉,我这心里就难受得紧。” “当然了,革命有分工,任务各不同,但也正因如此,我们更要守好后方,让前面一线作战的战友和干群能够放心安心,全力封堵主堤决口。” “嗯,九点半熄灯之后,每个连队由一名排长带一个班,分段巡堤,时间为两个小时,两小时后由其它排长带班轮换,直至天亮!” “总之一句话,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我们将日夜继夜坚守大堤,绝不能有半点懈怠马虎……” 四位连长领命,当即起身,回返各自连队安排工作。 而营长和教导员也没歇着,趁着熄灯之前,教导员去往厨房巡视,主要是炊具的清洁保持和食材的防虫防鼠方面。 营长则带着刘科政又到内堤上走了一趟来回,最担心的还是水位的上涨…… ………… 次日。 部队一早起来的时候,雨正好停了。 平时的早操变成了巡堤,四个连队全体指战员全部上堤,分段再次展开拉网式巡查。 营长和教导员在研究今天的工作,刘科政闲着没事,跑到后厨所在的仓库。 这里正忙得热火朝天,米饭已经蒸好,装进了一个个不锈钢大桶,热气腾腾。 几个班长正在炒菜,而角落里的一个油锅前,小山东正手忙脚乱地炸荷包蛋。 “刘科政,快来帮忙。” 抬头看到刘科政,小山东一脸惊喜,连声招呼:“我这儿快忙不过来了,炊事班留了一个人在一中驻地留守,炸完蛋我还有别的事儿呢。” 换作是以前,刘科政肯定会屁颠颠地跑过去,边干活边偷吃。 可上次消化不良吃到恶心想吐的心理阴影还在,一看到炸蛋,立马就引发了他的生理反应,胃里突然翻涌了起来。 “呕,这活儿我干不了,你还是自己加油吧。” 忍着干呕,刘科政应了一声,转身就逃也似的跑了出去,早知道就不来了,大清早的碰到这种大型炸蛋现场,简直影响胃口嘛…… “刘科政,你小子又溜哪儿去了?” 刚从仓库出来,便看到营长一边往身上套着救生衣,一边正向厂区外面跑:“快跟我上堤,又发现了管涌险情,这次是大型管涌!” 刘科政吓了一跳,赶紧跑进仓库拿自己的救生衣,这是硬性规定,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上堤必须穿救生衣。 到了堤上才发现,这里已经忙碌了起来。 新发现的管涌位于内堤中段,还隔着挺远的距离,刘科政便看到了一号圩垸里的洪水,正通过中段内堤的下方,向着二号圩垸喷涌。 洪水经过涌道时冲刷力带走堤内的泥壤,喷出来的洪水全都是黑黄色的泥汤。 关键这股泥汤的直径比人的腰身还粗,若是放任它继续发展下去,那一段内堤肯定要决口。 那时候可就麻烦了,因为内堤只有两米宽,大货车根本就开不上去,决口之后想沉车堵口都不可能…… 早操巡堤的二营指战员们已经忙碌了起来。 一些战士正在往大堤上扛木桩,一头被削尖了,要用大锤砸进决口处的外围,不然这么大的管涌,沙袋一扔下去就被冲走了,根本就停不住。 大部分的战士都在装沙袋,抬石块,就垒在决口处的两侧,一是增加决口处堤坝的配重,二是随时准备用来扔堵决口…… “营长,这里是一处暗涌,极为隐蔽,涌口上有一堆石头挡住了,再加上夜晚视线不良,之前才没发现。” 见营长赶了过来,四连长任学军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一路小跑迎了上来:“刚才巡堤的时候,二排长赵兵发现了这处险情,将涌口上的石堆一扒开,泥汤就喷出来了……” 营长面色凝重,跳下内堤近距离观察了一圈,当即下令:“立刻下桩,里外两圈同时进行,不然沙袋和石块扔进去毫无作用,立刻就会被冲走。” “要快,我们现在是在和时间赛跑,绝不能让管涌范围继续扩大……” “哗啦!” 一声令下,任学军一个纵身就跳进了涌口前的泥水之中,伸手接过一柄大锤,大声呼喊:“党员干部下水打桩,里外两圈同时进行,距离三米,木桩间隔二十公分……快!” 话声刚落,五连长和六连长也紧随其后,纵身跳进了泥汤之中,紧接着便是各连排长,以及党员班长。 汽车连长则在远处负责指挥运输木桩和装沙码袋。 一根根比人还高的尖头木桩被递了过去,削尖的一头插进泥壤中,然后从上面用大锤使劲地往下砸。 要砸到再也砸不进为止,否则随着压力增大,木桩会连同码头的石块和沙袋一起被冲走。 这样的木桩可不止一根两根,而是相距三米砸出里外两圈,每圈相邻木桩之间的间隙不能超过二十公分。 这么大的范围,至少得一两百根木桩砸下去才行。 之所以要留出间隙,主要还是为了排水泄压。 否则一排木桩把水堵得严严实实,内层很快就会被水蓄满,下石块和沙袋时将无法码放夯实,起不到加固堤坝的效果…… 第四十八章 妈耶,快救营长! 涌口外侧的斜坡下,三位连长带领党员干部正在打桩作业。 现场气氛虽紧张凝重,一切却井然有序。 然而,问题很快就出现了…… “营长,下面的土质太松软了,大半沙子掺小半泥攘,木桩打下去被水压冲击,根本就立不住。” “我这边也是,连砸下去四根,全都松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涌口似乎又在扩大,喷涌出来的水压越来越大,再这样放任发展下去,涌口处很快就不能站人了,会被湍急的水流直接冲走……” 内外两圈的打桩作业都遇到了难点,大堤护坡下的土质太松软,以沙质为主,木桩打下去根本就扶不住,水压一冲就倒。 这个问题可以用深度来解决,但现在准备的木桩仅才两米左右,这种松软的沙质土,恐怕最少得打进去一米五左右才能稳住,剩下露头的也就半米不到,根本就起不到作用。 关键时间不等人,涌口处冲出的水流越来越大,带出的泥壤也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大堤内部很快就会被掏出,溃堤决口将难以避免…… “哗啦!” 营长急了眼,一个纵身也跳进了泥水中,弯腰就往水位已经没过膝盖的地底抓了一把泥沙。 事实验证了三位连长的话语,果然是沙质为主的沙壤地。 “四连五连下堤,在涌口处拉成人墙,阻挡水压。” 短暂思索后,营长很快下达新的指令:“六连继续装填沙袋备用,汽车连搬运木桩,越多越好,要快!” 一声令下,四个连队的战士们立刻动了起来。 汽车连迅速集结,掉头向大堤尽头码头木桩的地方冲去。 四连和五连近两百名战士则纷纷扔下了手中的铁锹,纵身跳下大堤护坡,就这样肩并肩地直面涌口,手牵手抵挡洪水,方便身后的打桩作业迅速展开。 “继续打桩!” 营长现场指挥,把三个连长都叫到了身边:“木桩长度不够就分两层作业,下面一层呈品字型,打入地下一米五,上面一层从品字型底座中间的缝隙打下去,深度一米。” “另外,上下两层木桩的衔接的位置,用铁丝加固……快!” 最后一句说完,营长似想起了什么,扭头就向堤上望去:“刘科政,回去扛两卷铁丝过来,老虎钳多拿点……” 这些都是早已备好的物资,就在车上放着呢,刘科政一听转身就往临时驻地跑。 迎头正好碰到教导员带着谢海山正往这边赶,他一把就将谢海山拽住了:“营长让你跟我回去扛铁丝,要的有点多,我一个人扛不动……” 开玩笑,一卷铁丝得有几十斤了再加上十几二十把老虎钳,一个人扛倒是扛得动,扛到地头还不得累成狗啊? 谢海山有点懵,一脸的不情愿。 他本来就细胳膊细腿,新兵连时刘科政单杠一练习好歹也是个优秀,五公里越野跑更是常拿第一。 但谢海山往单杠上一吊,那就是挺尸,全身上下哪哪都在晃悠,就是下巴死都过不了单杠水平线。 要不他怎么一门心思想往文书方向发展呢,别的岗位就他这小体格根本就留不了队…… 可即便再不情愿,刘科政拿着鸡毛当令箭,都已经把营长搬出来了,他又哪敢违抗军令? 教导员继续往前赶,而谢海山翻了个白眼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跟着刘科政掉头回到了驻地。 两人从一辆军车里搬出两捆铁丝,又拖出一箱老虎钳,每个人往迷彩服口袋里塞了十来把,左右口袋都塞得满满的,这才掉头往大堤赶。 一卷钢丝几十斤,压在肩头可比武装越野时背着被子、挎着冲锋枪的重量更重。 但刘科政没什么太大压力,一溜烟跑的贼溜。 跟在后面的谢海山就不行了,出了驻地到大堤入口处就有一公里多,刚路到大堤路口他就吭哧吭哧喘粗气了,人也踉踉跄跄跟打摆子似的,看得刘科政都一阵无语。 等他赶到作业点时,后面的谢海山还在七八百米开外,刘科政扔下肩上的铁丝,掏出口袋里的老虎钳,掉头又往回赶。 他是真不想帮这没用的玩意儿,关键这边还等着铁丝加固木桩呢…… 这时候涌口处里外两圈的底层木桩已经打好几个了,四连长等人正抡着大锤将上层的木桩往品字型基座的中间缝隙砸。 “刘科政,把铁丝扔下来。” “还有钳子……” 黄伟达,任泽磊等几个党员班长往这边跑了过来,大声招呼。 两卷铁丝直接扔了下去,但钳子这玩意儿小,掉进水里不好找,刘科政只能纵身跳下斜坡,送到了他们手中。 几个班长立刻进行加固,用铁丝把上下两层木桩衔接的部分捆扎了好几圈。 第一个木桩完成后,营长亲自上手用力扳了扳木桩,果然有用,牢固得很,用尽了全力都纹丝不动。 “有效果,就这么干!” 确定这个办法可行后,营长明显松了一口气,大声下令:“继续按这种方式作业,尽快把里外两层木桩构筑完成,涌口处的水压越来越大,咱们的战士快要顶不住了。” “哗……” “营长小心!” 话声刚落,身后突然水花声大作,由近两百名战士肩并肩手拉手组成的人墙,有一段实在支持不住了,几名战士被涌口喷出的水压冲开。 虽然水位不深,人墙外仅才接近膝盖的样子,但人墙内的水位已经到胸口处了,水势突然间从缺口乍泄,冲击力很大。 这几名战士被水流冲出好几米,其中一人正好撞在营长背上,把营长撞得俯身趴进了泥汤之中,眨眼连人都不见了。 “妈耶,快救营长……” 亲眼看到这一幕,刘科政吓得脸都白了,大喊一声想都没想,冲过去一个纵身就跳进了泥汤里。 没等伸手往里面捞,营长便已自己从泥汤里爬了起来,全身上下包括头面部全都被黄泥汤浸透。 抬手一抹脸才露出眼睛和嘴巴,开口就瞪了刘科政一眼:“臭小子,这么浅的一点泥汤,你喊你妈干嘛?一下跳过来还踩我手背上了!” 一众党员干部忍俊不住,全都哄堂大笑…… 第四十九章 有本事一直举着 哄笑声响起时,刘科政才反应过来,貌似自己太紧张了,无形之中闹了个大笑话。 他尴尬地挠了挠后脑,虽然脸有点发烫,却一点都不后悔。 营长可是救过他性命的,那次他差点因为堤沿坍塌而落水,可是营长眼疾手快,把他推到大堤中央,自己却掉进了洪水里。 刘科政其实挺性死的,但刚才那种情况他是发自内心的本能反应,就算再来一次,也仍然会是这样。 再说了,这不也活跃了一下抢险现场的气氛么?大家都哄堂大笑,感觉似乎也没有刚才那么凝重沉闷了。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营长没事,虚惊一场…… 抢险作业仍在继续。 营长想的办法挺管用,三根木桩品字型打的底座很牢固,很快里外两圈木桩全打好了。 这会儿已经到了开饭的时间,几名司务长跑到大堤上来查看情况,雨也停了,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乌云并未散去。 “两圈木桩已经打好,接下来填充石块和沙袋,先下大石块,夯实基础,最后再压沙袋。” 营长松了口气,捧起一捧水洗了把脸,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四连撤下来,回去吃早饭,加快速度,吃完立刻过来接替五连。” 战士们一大早就过来巡堤了,发现险情后紧急处置,一刻都没有休息,早已饿得肚皮贴着脊梁骨了。 关键这处险情处置完成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不补充一下体力肯定是不行的。 “四连的都有,全体集合!” 任学军领命,立刻冲上了堤面,百余名指战员纷纷响应,不过这条内堤的堤面太窄了,部队没法排成方阵,只能简单清点了一下人数后,排成长龙,跑步前进。 营长和教导员商量了几句,让他和谢海山先回去吃饭。 毕竟木桩才刚打下去,现在正对内层进行封堵,涌口处还在往外喷水呢,这种情况不处置好,营长也不放心。 四个连队轮流开饭,来回都是跑步前进,这边的险情还未排除,谁也没敢耽搁,都是匆匆把粥喝完,拿起大肉包子边跑边吃。 前后也就半个多小时,四个连队全填饱了肚子,陆续回到抢险阵地后,干劲十足。 这会儿内层的填充也已经完成,一直在往外喷水的涌口被堵住了,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填充外层护坡,然后再在上面码放几层沙袋,增加配重,整体加固夯实…… “刘科政,走,回去吃饭!” 教导员和谢海山早已经回来了,营长却没急着离开,这会儿见险情已经得到有效控制,这才松了一口气,挥手叫上刘科政,回去吃饭。 两人从临时驻地出来时,天空远处隐约有低沉的轰鸣声响起。 抬头一看,三架军用直升机正从远处驶来,呈品字型,明显是以前面一架为主,左右两翼的两架,则更像是护航、陪同。 “一定是温总理在视察灾情,九江大堤决口了,整个九江地区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最牵动总理的心弦……” 营长抬头瞧了一眼,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喊了一声甩开膀子就往大堤上跑:“坏了坏了,部队还在一线处置险情呢,我这个营主官却不成,像什么样子?” 直升机上居然是温总理吗? 刘科政也吓了一大跳,把拿在手里捏扁扇风的迷彩帽戴好,赶紧也跟了上去。 两人跑了一公里,刚到内堤入口处时,三架直升机正好从头顶飞过,可以想见,对于机舱内的人而言,下面的情况绝对是一览无遗。 刘科政刚上堤就被前面的情况整懵了。 战士们仍旧和之前一样,紧张忙碌,干得热火朝天。 教导员也跳下了左侧斜坡,现场指挥。 让他有点懵圈的是谢海山。 这小子站在堤坝上,身体微斜,右腿呈高弓步,双手则拿着旗子高高举起,迎风飘扬…… 这里所说的旗子,指的正是二营的营旗,红底黄字写着舟桥X旅二营。 平时部队出任务抢险的时候,营旗是走到哪插到哪,昨天部队拉到这里后,营旗就一直插在内堤上。 可现在,营旗居然被谢海山拨了出来,双手高举着不算,还摆了个这么骚包的pose,简直叫人无语。 很快,刘科政跟着营长来到了抢险现场。 而头顶的三架直升机,也并没有在这里盘旋,这会儿也已经飞远了…… “小山子,pose不错嘛,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电视剧里学的吧?” 刘科政向谢海山走了过去,扭头往远处的天空瞧了一眼:“直升机都飞远了,还举着呢?你就不嫌胳膊酸?” 谢海山脸上一红,本来是想放下来的,这会儿反倒不好意思了,没好气地瞪了刘科政一眼:“要你管?” “哟伙,你还傲娇上了?” 刘科政乐了,拧开水壶喝了口水,转身就往旁边一蹲:“我倒要看看你能挺多久,有本事你一直举着嘛……谁放下来谁是孙子!”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不放下来我是雕塑啊?” 谢海山都被他整不会了,神情尴尬又愤懑。 索性也不摆pose了,把营旗往堤上一插,嘴里嘟囔着转身就走:“别忘了你的材料还没写完呢,逮着机会就臭我,你就不怕我往里面掺里黑料吗?” “我能有什么黑料?” 刘科政这回是真乐了,就爱看小山子恼羞成怒的样子:“至少我不像某些人这么虚伪,大领导一来就扛旗子,大领导一走就嫌胳膊酸,表面工作……糊弄谁呢?” “你……” 谢海山气得牙根发痒,张嘴就戳穿了刘科政:“你还没黑料?你偷牛肉干以为我不知道?吴政委来之前,办公桌底下就有一大包呢……哪来的?” “哎呀,你个阴险玩意儿,原来早发现了?” 刘科政一听慌了神,赶紧跑过去捂住了谢海山嘴巴,满脸堆笑地赔不是:“我这不是怕营长和教导员饿着吗?本来就想分你几包的。” “别咋乎了行不?算我求你了,回去分你三包……不,分你六包总行了吧?” 第五十章 水位上涨,全堤加固! 不远处,营长扭头往这边瞅了一眼。 虽然不知道刘科政和谢海山在说什么,但两人起了争执的神态表情还是能瞧出来了。 “你们俩闲得慌是不是?搁那儿吵什么呢?” 营长直接瞪了两人一眼:“全营指战员都在紧张作业,处置抢险,你俩要是闲得慌,也给我滚过去扛沙袋……” 这下两人不说话了。 一看就知道营长是真火了,刘科政都犯怵,更别说平时基本上都是跟着教导员的谢海山了。 关键就他那细胳膊细腿,拿笔杆子还行,真要叫他扛沙袋的话,一个沙袋往肩上一甩,人都得压下去,直接变成趴地王八。 “噗哧!”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刘科政脑补了一下谢海山趴在地上吐着舌头伸胳膊蹬吐,背上还压一包沙袋跟龟壳般的场景,一下没忍住,当场笑出了声来。 这下整个人都舒服了,刚才被谢海山逮住小辫子的不爽,顷刻一扫而光。 “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馊主意了?” 谢海山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满面狐疑,小声嘀咕着:“哼,平时装得挺纯良的,就我知道你一肚子坏水。” “没有没有……” 刘科政满脸堆笑,连连摆手:“我就是看一号圩垸里时不时还有鱼儿蹦出水面,就想到了水里会不会有王八……要是能逮一只活王八,那该多好呀,你说是吧?” 逮王八? 谢海山一脸狐疑,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细想之下却又毫无头绪,摇了摇头,只能就此作罢…… 此时,内堤外侧斜坡上的作业,仍在紧张有序地进行。 内层的护坡的填充已经完成,涌口被彻底堵住了。 但为了防止涌口被水压再次冲开,外层的加固必不可少,两圈木桩之间的空隙,必须用大石块填充夯实,然后再在上面码上一层层的沙袋增加配重。 这个工作量比之前更大,毕竟内层面积小,而外层不但面积更大,填充完成之后,还得整体往上面压几层沙袋…… 四个连队全体指战员超过四百人,眼下全都投入了进去,除了负责指挥的营长和教导员,也就刘科政和谢海山闲着没事干。 雨已经停了有一会儿了,原本阴沉的天空,此时也渐渐明亮起来,云层正在散去,太阳出来了。 好在这会儿还只是上午九点多,日头并不是很毒辣。 “雨虽然停了,但水位还在持续上涨啊……” 营长上了斜坡,看了看一号圩垸内的水位,眉头紧锁,有些担忧:“九江主堤那边的决口还在抢险,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的江水倾泄而出。” “再加上雨水汇聚注入,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一号圩垸的水位若是一直这样持续上涨,万一内堤承受不住压力,突然决口……” 刘科政低头瞧了瞧脚下的堤面。 总共也就两米宽,顶多上来一辆手扶拖拉机。 至于汽车……别说那种大货车了,就连小汽车都上不来。 真要溃了堤决了口的话,想要沉车封堵决口是绝不可能的,那时候就真要一筹莫展了…… “涌口段的加固在中午应该能完成。” 教导员回头往坡下瞅了一眼,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午饭之后,战士们就能退下来了,但咱们也不能一直这样闲着。” “趁着现在没下雨,是不是把整段内堤都用沙袋再加固一遍?这样至少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止堤坝因为水位的上涨,压力提升而突然决口……” 教导员的意思是未雨绸缪,防范于未然。 但这样一来的话,战士们就没什么休息的时间了。 整段内堤两千五百米,而且外侧还是一个斜坡,若是全部都用沙袋码几层加固的话,至少两三天才能干完……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营长摇头苦笑:“战士们苦点累点,总比水位上涨之后堤坝决口要强啊,再说了,咱们从繁昌连夜赶赴九江,不就是来抢险救灾的么?不苦不累还叫什么抢险救灾啊?” 说完,营长扭头就向刘科政望了过去:“刘科政,过去通知炊事班,腾一个灶出来,专门给战士们煮凉茶,这日头越来越毒,喝点凉茶防中暑。” “放凉之后让汽车连出个车,拉到大堤入口卸车,你和谢海山不是闲得拌嘴了吗?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俩了,一桶桶地给我从堤口抬过来……” 刘科政和谢海山当场就焉巴了。 装凉茶的不锈钢桶可不小,即便是装半桶,怕不也得过百斤了,他俩抬倒是抬得动,关键全营指战员好几百人,至少得准备十几二十桶。 这一趟趟的来回抬水,恐怕都得把他俩累趴下了…… 虽然挺郁闷,但营长命令都已经下了,刘科政把傻眼的谢海山瞪了一记,转身就往回跑。 凉茶炊事班就有,其实就是几种中草药配制的,每逢夏天战士们顶着烈日训练,没这东西还真不行。 刘科政回到临时驻地,跑到后厨所在的仓库,直接找到了四连的柳班长:“柳班长,营长让你腾出一个灶来煮凉茶,一会儿得用车拉到大堤上去。” “卧草?还得煮凉茶啊?这日头出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柳班长一听就毛了,抬头往外面艳阳高照的天空瞄了一眼。 满脸苦涩:“我们带来的只是简易灶具,还少了个人,准备午饭已经很忙了,备用灶倒是还有一个,可是煮凉茶的人手却是抽不出来了。” “那你叫人把灶装好,桶和凉茶包什么的也准备好。” 刘科政立马就有了主意:“谢海山那家伙一直闲着呢,我去把他叫来,让他提水煮凉茶……” 说完他转身就跑回了大堤。 营长和教导员正在说话,谢海山就在旁边站着,还时不时拿着捏扁的迷彩帽扇几下风,悠哉乐哉地把跑出一头汗的刘科政看得直咬牙。 一到跟前,当着营长和教导员的面就喊了起来:“谢海山,柳班长说你是文化人,比我毛手毛脚强多了,让你去帮他们煮凉茶,炊事班的人手不够了。” 谢海山:“?” 第五十一章 贼老天,水火轮替! 虽然挺不情愿,但营长和教导员都没意见,谢海山也没招,瞪了刘科政一眼后,只能跟着他又往回赶。 厨房仓库里,柳班长已经叫人把备用灶准备好了,还有备用的不锈钢大桶,以及提水的小桶等等。 桶里还有几大包已经配好的凉茶…… 谢海山拎着两个小桶就去接水,外面停着一辆市政的洒水车,里面是达到饮用标准的干净水。 “哎哎,还说你有文化呢,凉茶得洗一下不知道啊?各种中草药晾晒的时候可都落了灰……” 见谢海山往灶上的大锅里倒了两桶水后,拿着几包凉茶就要往里面下,刘科政赶紧出声提醒。 “你行你来?” 谢海山翻了个白眼,嘴虽硬,却还是按照刘科政的提醒,先用小桶把几包凉茶都清洗了一下,这才捞出来沥干水往大锅里下。 “就你这速度,一锅凉茶煮完,估计都得到傍晚去了,战士们还不得渴死啊?” 刘科政其实也就是把他也拖过来一起干活而已,自己并没打算偷懒不干。 见谢海山细胳膊细腿拎着两桶水实在太慢,他不满地嘀咕了两句,另外拿起两个小桶,也跑过去接水。 两个人干活就快了,一趟趟地来回,很快就把大锅给注满了,锅里的水开始升温,在这个过程中水的颜色也渐渐开始变化。 “这一大锅烧出来可是浓茶,再说了,要是每一锅都得临时烧,十来桶什么时候能烧完啊?” 见谢海山把灶上大锅里的水注满后,就往边上一坐,拿着捏扁的迷彩帽又开始扇风了,刘科政一边说着,走过去就把他拉了起来。 一指不远处已经烧好、放凉的十几桶开水道:“趁着这一大锅正在煮,咱们得把那些开水抬过来,匀到放凉茶的桶里。” “一会儿锅里的浓茶煮好,每桶分一点就行了,不但能兑成浓度正好合适,还能迅速把水温降下去,大家还等着喝呢……” 这些其实都是柳班长刚才教他的,但谢海山却不知道,被刘科政说得心服口服。 一边跟他抬放凉的开水匀到装凉茶的桶里来,一边还小声嘀咕了两句:“你懂得可真多,这样刚才还叫我来干嘛呀?” “我懂得多,不代表我必须多干呀?” “就算我多干点儿,也不代表你就可以待在大堤上什么都不干,闲得发慌呀?” “小山子,不是我说你,先前看到直升机从头顶飞过时,你抢着大旗摆pose的劲头哪儿去了?” “就你这思想觉悟还想留队呢,自己先好好反省一下吧……” 刘科政一边干活,一边絮絮叨叨,本来只是趁着闲聊的工夫打击一下谢海山,没想到这家伙似乎是听进去了,虽然一直沉默着没说话,干起活来却比刚才有劲头了。 两人忙活了半个多小时,一大锅凉茶已经煮好了,茶的颜色是黑褐色的,跟煮的中药似的,果然是浓到没法喝的那种。 但这种浓茶舀到已经提前放好了凉白开的大桶里后,被凉白开一兑颜色立马就淡了,变成了淡淡的黄褐色。 先前有些冲鼻子的浓郁中药味儿,也变成了现在的淡淡药香,还挺好闻的。 关键往凉白开里一兑,刚烧开的浓茶温度立马就下去了,达到了可以直接饮用的温水标准…… 不一会儿,一大锅浓茶兑进凉白开,变成了十几桶只有些许温热的淡凉茶,谢海山用杯子装了点一尝,立马就冲刘科政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呀你,这通骚操作谁教你的?” “反正你是我教的就行了。” 刘科政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正好看到一名汽车连的班长回来,赶紧叫他开车:“班长,把车开过来呗,凉茶已经煮好了。” 十几桶凉茶,两人和这名志愿兵班长一起,费了好大的劲才全抬上车厢,随后两人就爬了上去,班长开着车往大堤驶去。 全都在大堤入口处卸好后,汽车连的班长只是帮着他们把凉茶卸下来,随后就把车停一旁去了。 这一大桶虽然没装满,也有个百来斤,刘科政和谢海山抬着还得小心翼翼,走了好几百米,才终于到地方。 放下大桶时,两人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全身都被汗液浸透…… “哟,这么快就好了?你们俩行啊!” 看到他俩这么快就抬了一桶凉茶过来,营长都有些意外,过来拿起挂在桶沿的杯子舀了一杯,咕噜咕噜就灌进了肚子。 把嘴一擦,直竖大拇指:“不错不错,浓度正好,关键还已经放凉了,这么快就完成这个任务,值得表扬。” 说完,营长扭头就向远处的作业现场望了过去:“四连长,派两个班把凉茶抬过来,光靠这俩小子,非把他们累脱一层皮不可……” 一听后面的不用自己抬了,刘科政和谢海山顿时长吁了一口气,摘下迷彩帽捏扁就站一旁扇起了风来。 没一会儿,十几桶凉茶全抬了过来,营长立刻下令:“从四连一排开始,以排为单位,轮流喝凉茶,赶紧过来……” 这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日头到了正头顶,天空中原本还有些稀稀落落的云朵,也已经全都飘然无踪。 刘科政抬头看了看天空,炙烈的阳光刺的他双眼都睁不开,赶紧低下了头,小声嘀咕。 这贼老天,不是倾盆大雨,就是毒日当空,都没个阴天或者多云过个渡什么的,这样水火轮替,分明是可着劲儿折腾战士们呢。 好在他和谢海山煮的这些凉茶起到了作用,全营指战员轮流过来喝凉茶时,都是一脸过瘾的舒坦表情。 大热天的能喝一大碗沁人心脾还带回甘的正宗凉茶,暑意都仿佛淡去了许多,把刘科政和谢海山看得眉开眼笑。 自己虽然没扛沙袋干苦活累活,但闲暇之余参与后勤保障,多少还是出了一分力嘛。 不一会儿工夫,十几桶凉茶全干完了,毕竟全营指战员四百多号人呢,有的战士实在是渴了,一喝就是两三杯灌下去。 正当刘科政和谢海山把一个个空桶叠起来,准备往回搬时,不远处的作业现场,一个让人措手不及的变故,忽如其来…… 第五十二章 他的情况,我最熟! “扑通”一道声响传来,像是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 刘科政转首望去时,看到的是黄伟达趴在地上的身形,肩膀上还压着两个沙袋,一动不动,仿佛一个阵亡的士兵。 “这傻大个,第几回了都?” 他实在有些无语了,翻了个白眼赶紧跑了过去。 二排长赵兵就在旁边,吓了一大跳,在第一时间就冲了过去,和几名战士一起将压在他肩头的沙袋搬开,将人翻了过来。 “排长,我来我来,他的情况我最熟……” 刘科政一边说着,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正气水,塑料管包装的,不像玻璃小瓶的那种易碎。 这玩意他可不是给自己准备的,太难吃了,宁愿中暑也不吃。 本来是给营长准备的,现在便宜黄伟达了。 喂了一瓶正气水后,刘科政又拧开水壶盖子,喂他喝了点水,这才让旁边的两名战士把人抬到大堤一侧。 这条内堤上没有树,刘科政只能蹲在他身前,背对阳光,帮他遮住头面部。 然后才把衣服掀开,捏扁迷彩帽给他扇风…… 不一会儿,黄伟达悠悠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躺在大堤上,作势就欲起来。 “行了,拯救银河系的光荣任务,也不少你一个。” 刘科政扶着他起身,指了指前面大堤尽头的几棵大树:“我可背不动你,咱俩走过去乘乘凉吧?都照顾你好几回了,总得让我沾点小光不是?” 以这家伙的尿性,别人在干活,让他偷懒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能不抢着干双份就算不错了。 但现在涌口已经被堵住,险情得到了控制,战士们接下来的任务只是给护坡加固配重而已,倒也不是太紧急。 再加上刘科政都这么说了,确实被他照顾了好几回的黄伟达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当然了,更主要的肯定是他自己的身体还没完全缓过劲来,自家知道自家事,不是逞强的时候。 于是在略微犹豫后,他这回倒是没再犟了,在刘科政搭把手的搀扶下,转身向着大堤尽头走去。 不一会儿工夫,两人在大树的阴凉处坐了下来,背靠树干,拿着帽子扇点小风,刘科政整个人都舒服了。 但黄伟达还是看着有点不太对劲,一米八的大个头,身体也壮实,这会儿脸色微微发白,竟给人一种有点虚弱的感觉。 “我说黄班长,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刘科政闲着也是闲着,休息了一会儿身上的汗歇了,便开始研究黄伟达:“前后算一下,咱这次来九江抗洪,你前后都倒下三回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豆腐做的呢。” “有三回了么?” 黄伟达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脸上一红,总算是有点血色了:“我也不想这样啊,可能是天气太热了吧,每次昏倒的时候我都感觉实在是扛不住了。” “虽说你沙袋你一扛就扛两袋,人家扛完一趟走着往回赶,你却从来都是一路小跑,体力消耗确实更大,但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倒吧?” 刘科政翻了个白眼:“天气热也确实是热,可你中暑也不能这么频繁啊,我估计肯定不是这些原因,你指定有病……” “原来你小子拐着弯骂我呢?” 这下黄伟达听出来了,脸一沉就欲起身收拾刘科政:“来来来,不行咱们单挑试试,看看我到底有病没病……” “有病没病,和身体强壮与否似乎没什么必要的联系吧?” 刘科政赶紧闪到了一旁,坚持自己的判断:“再说了,我也不是骂你,我这是在担心你,真要有病的话,查出来总比自己都不知道要好吧?” “我可听教导员说了,彭泽县的领导发了话,咱们营的战士有个头疼脑热的去县人民医院治疗,都是免费的,而且肯定能得到最好的治疗,要不你去查查呗?” “还有这好事?” 一听能去医院检查,黄伟达自己都有点动心了。 毕竟营级单位虽然配备了军医,但也就只能处理一些简单的问题,或者说外伤等等。 若是其它的内科疾病,往往需要大型的医疗设备才能检查出来,营级单位配备的军医是做不到的。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仅仅只是寻常的血液化验,营级军医就做不来,没那设备。 黄伟达自己显然也是感觉到身体有点异常了,一听刘科政说可以到人民医院去检查,难免怦然心动。 “那就说好了,这边的任务完成,回返彭泽一中驻地后,我就跟教导员报告,咱俩一起去人民医院。” 见黄伟达答应了,刘科政精神一振,直接就向他伸出了小拇指:“那咱们拉钩,说好了可不能反悔,正好我也有点事儿要去检查一下呢,一个人还真不好跟教导员报告。” “你有痔疮啊?” 黄伟达往他腚后瞧了一眼,满脸嫌弃:“小小年纪,怎么还尽招这种毛病?痔疮可是富贵病,你不会是牛肉干嚼多了吧?” “你才得痔疮呢,你全身都得痔疮。” 刘科政一下火了,没好气地瞪了黄伟达一眼。 说到一半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伸手指了指肚子:“我怀疑我肚子里不对劲,可能是……有了!” “啊?咳咳……” 黄伟达一下没绷住,惊呼一声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再向刘科政望去时,那小眼神都跟看怪物似的,试探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瓜:“我看你小子不是肚子里不对劲,你是脑瓜子不对劲……大男人的,你有什么了还有了?” 黄科政不服气:“我就知道说了没人会信,连你都这种反应……我上次落水不是灌了半肚子么?从那之后我就怀疑我有了。” “噗哧!” 黄伟达乐了:“那是东升河,不是女儿国的那条河,灌点河水还能怀疑自己怀上了娃儿,还说你脑瓜子没问题?” “怀娃儿?” 刘科政一听惊呆了:“黄班长你想哪里去了?我说的虫子,喝了这么多的疫水,我怀疑我肚子里有虫卵了,这几天时不时隐隐作痛……” 第五十三章 黄班长你嘴好毒 “原来你说的是虫卵啊?” 黄伟达恍然大悟,明白过来后神色一正:“喝疫水确实是有可能长虫子,你这几天都时不时肚子疼了,可不能掉以轻心。” “嗯,虫子这玩意儿可太复杂了,我虽然不太懂,却也听说过几种……” “据说有一种绦虫,一直让它在身体内生长下去,能长到好几米长,身子扁扁的细细的,就跟咱们的细背包带一样。” “还有一种食脑虫,据说进入人体之后专门往脑子里钻,天天就啃人的脑子吃,等脑子被它吃得差不多了,好好的人就变成植物人了,关键还死不了。” “别这么看着我,你要实在不信,我跟你说个最常见的。” “蚂蟥你总知道吧?小时候搁池塘,水渠水沟里我就不信你没被蚂蟥吸过。” “但那是在体表吸,容易发现,发现之后用力拍一下,它受惊就退出来了,顶多被吸一点血而已。” “可如果你喝的疫水里也有蚂蟥的话,那它可就是在你体内吸血了,而且还能一代代地大量繁殖……” “我以前听谁说的来着?一个大小伙年纪轻轻的总是犯困,无精打采,也不肯出去干活,后来他爹实在气不过,争吵中用力抽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说到这里时,黄伟达故意卖了个关子,神秘兮兮地左右看了看,脸上还浮现出惊恐之色,压低了声音头号道:“结果你猜怎么着?” “咕噜……不就抽个耳光吗?” 刘科政早被他吓得脸色都有些发白了,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就算用的力气再大……又能怎么着了?” “只听啪的一声,那个年轻人的脑袋瓜子直接就飞出了好几米,掉在地上跟个西瓜似的,骨碌碌乱滚。” 黄伟达接过了话头,说到“啪”字的时候突然大声喊起,把刘科政吓得一哆嗦。 反应过来后却立马就笑了:“黄班长你这也太扯了,你咋不说一巴掌直接把整个人都拍成血雾了呢?古龙大师笔下的绝世高手来了!” “不,他爹就是个普通人,还是个半老头子……” 黄伟达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之所以一巴掌把他的脑袋抽飞,那是有原因的,你猜他的脑袋在地上滚了一圈后,地上多了些什么东西?哦对了,脖子里也全都是。” 刘科政撇了撇嘴:“血呗!” “不是血,一滴血都没有,都已经被蚂蟥吸完了。” 这回他把头摇得更厉害了:“头飞出去的时候,里面掉出无数小蚂蟥,洒了一地密密麻麻,从他脖子里钻出来的也都是蚂蟥。” “那年轻人就是因为喝了疫水,体内的蚂蟥大量繁殖,一点点吸干了他全身的血,又蛀空了他的身体。” “当时他的脖子除了骨头就一层皮连着,中间全是蚂蟥……能不被一巴掌抽飞么?” “妈耶!” 听着他的讲述,刘科政自行脑补那副画面,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双手不停地在身上乱摸,吓得都快哭出声来了:“黄班长你嘴也太毒了,吓我一身鸡皮疙瘩全出来了……” “哈哈哈……” 黄伟达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见刘科政被吓得浑身发毛,他实在忍俊不住,仰头大笑。 “不行不行,我怀疑我肚子里可能真的长蚂蟥了,不然怎么会隐隐作疼呢?那死虫子在我肚子里吸血。” 虽然知道他是故意夸大其词,刘科政心头的恐惧仍已挥之不散,脸色煞白地直犯嘀咕:“嗯,这次任务结束后,咱们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一天都不能多拖了。” 正说话的工夫,大堤上的部队将险情区段处置完毕后,已经开始集合。 这会儿午饭的时间也到了,战士们从一大早开始处置险情,关键天气转晴后日头还这么毒辣,所有的人都又累又饿还热得不行,正好趁着午饭的时间休息一下。 刘科政和黄伟达赶紧起身归队。 “我说两句……” 部队回返临时驻地,营长在解散前下达了新的命令:“午饭后简单洗洗,然后休息,下午四点上堤,趁着没下雨,傍晚的日头没那么毒,开始加固整条内堤。” “大家不要怕苦怕累,和奋战在九江主堤最前线的兄弟单位战友比起来,我们已经很安逸了,趁着水位还没涨到堤坝承受不住的时候进行加固,总比大堤塌了再抢险要好。” “开饭!” 一声令下,战士们排队依次进入仓库,里面炊事班已经把饭菜都抬出来了,香气弥漫,尤其是经过长时间的高强度体力输出,饥饿感强烈时,饭菜都仿佛比平时更香了…… “徐军医,黄班长今天又累倒了。” 趁着吃饭的工夫,刘科政想起了黄伟达的事儿,小声跟徐军医嘀咕:“这都已经第三回了,虽说他干活总是冲在最前面,一个顶俩,但这也倒的太频繁了,我怀疑他不是中暑。” 营长一听笑了:“哟,刘科政,你小子长本事了,这是要给徐军医当学徒吗?都能给人瞧病了?” “我就是感觉……” 刘科政尴尬地挠了挠后脑:“不过咱们这儿条件有限,也没有设备检查,要不徐军医你一会儿还是仔细给他瞧瞧呗?” “行,一会儿吃完饭,咱俩一起过去。” 徐军医点了点头,还特地捎上了刘科政:“你平时跟着营长一直在堤上,万一我不在的时候,哪个战士身体有恙,你也能搭把手,一会儿教你点常见情况的处置方法。” “刘科政,你这是想向卫生员发展吗?都跟徐军医当学徒了。” 谢海山显然是误会了,等营长和教导员吃完起身后,面色古怪地瞄了刘科政一眼,小声嘀咕:“要是想留队的话,通讯员没什么技术含量,肯定是不行的。” “咱们独立营的营部,除了文书,或者汽车班的汽修兵,就属卫生员最有可能了,不过你不是有吴政委的关系吗?想留队还不是吴政委点个头的事?学什么卫生员嘛……” 第五十四章 初步怀疑低血糖 “谢海山,你的功利心太重!” 刘科政扒完最后一口饭,扭头瞧了谢海山一眼:“我不留队就不能跟着徐军医学一点基本的医学卫生知识吗?我不留队,就不能关心、帮助一下黄班长和其它的战友吗?” “嗯,我找徐医生去了,今天的碗你洗……” 说完,刘科政放下碗,转身一溜烟就跑了。 “切!” 谢海山原本还被他的话震得有点懵,一听后面这句,顿时就撇了撇嘴:“不就是找借口不洗碗吗?说得跟真的似的……” 另一头。 刘科政背着徐军医的药箱,和他一起来到四连休息的仓库时,黄伟达刚冲了凉回来。 看到刘科政和徐军医等在他的铺盖旁,黄伟达有点懵,旁边还有一些四连的战友在围观,小声议论着黄班长这是怎么了。 徐军医耐心地了解一下他的情况后,略作沉吟后问道:“平时爱出汗吗?是不是有时候觉得特别饿,饿到手发抖,心发慌的那种?” “有啊,经常的事……” 黄伟达一脸懵:“不过这不是很正常吗?不管是平时的训练,还是现在抗洪抢险抗沙袋,既然是体力活动,能不出汗,能不肚子饿么?” 旁边围观的四连战士们哄堂大笑,也有打趣似的跟着起哄: “徐军医,我也经常出汗呢,这天太热了,下雨的时候还好点,日头一出来就跟洗澡似的全身湿透。” “可不是么?肚子饿我也常有,一到饭点前半个小时就想吃肉,想吃大肉包子……” “哈哈哈……” 说着说着,这帮家伙全都笑了起来。 “别打岔,你们那是正常现象,这大热天的,我自己还出汗呢。” 徐军医面色一沉,瞪了围在前面的两个刺头一眼:“不过如果饿到心发慌手发抖,甚至头昏,最后昏迷,那可就不正常了,你们黄班长都昏迷三次了,你们不知道吗?” 说到一半,他转首又向黄伟达望了过去:“头发昏的情况有吗?包括恶心想吐,甚至是视线都有点模糊……” 听他说得这么准,刚才还跟着一起笑的黄伟达终于严肃了,认真地点了点头:“徐军医,你神了,这三次昏迷之前,你说的这些情况我都有。” “明白了。” 徐军医了然,说话间从刘科政手里接过药箱,翻了一会儿,从里面掏出两根棒棒糖,递给了黄伟达:“再有这种情况的时候,剥颗糖塞嘴里就行了。” “啊?糖啊?” 黄伟达当场就被他整不会了,一脸的嫌弃:“这不是三岁小孩儿才吃的东西么?我可不要,太丢人了……” “哈哈哈……” “黄班长,你就接着呗,不要回头给我。” “可不是么?自从幼儿园毕业之后,我就没吃过这玩意了,还怪想念的呢!” “嗯,回头再上大堤,剥一颗塞嘴里,再累再苦的活也能干的甜滋滋的……” “哈哈……” 战士们又开始起哄了,就连刘科政都是一脸的尴尬,瞧了瞧憋成满脸通红的黄伟达后,又转首向徐军医望去。 小声嘟囔道:“徐军医,你这药箱里怎么连糖都有啊?” “再说了,什么药苦成这样,非得用糖喂啊?我估计黄班长也不至于这么怕苦,不管是药丸还是药汤,捏鼻子一口不就下去了么?” “没药!” 徐军医直接就把药箱给扣上了,摊开手掌,指着上面的两颗棒棒糖道:“准确地说,这两颗糖就是我给他开的药。” “他的情况经过初步诊断,我怀疑是低血糖,这个要是严重了还是挺危险的,不过解决办法也简单,犯病的时候吃点糖,迅速补充血糖就行了……” “啊?还有这种事啊?糖都能当药了?” 黄班长又傻眼了,一脸的郁闷:“徐军医,可我也没法带啊,一上堤就是扛沙袋,这玩意儿又脆,稍稍碰一下就碎了。” “那就让刘科政给你保管。” 徐军医一把就塞到了刘科政手里:“反正你们上堤的时候,他也跟在营长后面,你若是感觉低血糖又犯了,赶紧问他要糖吃就行。” “那好吧,我帮他揣着!” 刘科政也没推脱,直接就塞进了迷彩服的上口袋。 说完扭头就冲黄伟达眨了眨眼,一边逗他,手上还配合着做了个拉开上衣拉链的动作:“黄班长,饿了记得叫我哦,我喂你……” “哎呀,你个臭小子!” 这分明是把黄伟达当成吃奶的小娃儿了呢,战士们乐得前仰后合,就连徐军医都笑着摇了摇头,而黄伟达则憋得满脸通红,骂了一句直接就朝刘科政追了过去。 直到看见营长和连长任学军边说边往这边走,他才气鼓鼓地停了下来,转身在铺盖边上坐了下来。 午休的时间到了,避过中午最毒辣的日头以后,下午四点还得上堤继续干活呢,不好好休息一下恢复体力可不行…… 营部六个人休息的地方,是在六连、汽车连驻扎的对面仓库。 刘科政回去之后拎着水桶跑到井边,压了一桶水冲了个凉,回来之后直接就睡了。 营长早就跟他交代过,在外面执行任务期间,若非特意叮嘱让他跟着,部队休息的时候,刘科政和谢海山作为通讯员,把活干完自行休息就是了,用不着等营长和教导员。 毕竟作为营主管,战士们都休息之后,他们还得安排其它的工作,进行全面的检查之后,才能休息。 这一觉从一点多,一直睡到了将近四点。 三点四十五分起床的哨声响起,刘科政一骨碌爬起身,精神抖擞。 很快,部队开始集结,四个连队四百多号人,排着队出了驻地仓库,向着大堤赶去。 虽然已经是下午了,但四点钟的日头其实还是挺大的,只不过没有中午那么毒辣了,刘科政跟在营长身后,走了一公里的路刚到大堤入口处时,浑身就已经汗透了。 真难想象战士们在这种天气还得扛着沙袋持续作业,该有多热多累,但这些和奋战在九江主堤最前线的兄弟单位战友们相比,又实在有些不值一提了…… 第五十五章 营长,你牙好白! 部队上堤的时候,胡主任正好带着几名当地村委的人在安排工作。 “柏营长,顾教导员,战士们都辛苦了……” 抬头看到营长,他立马就迎了上来,满怀感激:“今天上午我忙别的事去了,下午才听说这边一早发现了较大的管涌。” “没想到大家的战斗力这么强,一上午的时间就把这处管涌处置完成,而且还如此牢固,换作是我们群众队伍,怕是一个白天都弄不完……” 胡主任这话可绝不是吹捧,看得出来是真心佩服,估计刚才已经到现场去看过了。 “部队是要打仗的,战斗力不强还得了?” 营长虽无居功之心,被胡主任这么一夸还是很高兴的。 笑呵呵地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来,话锋骤转:“对了胡主任,编织袋你还得弄一车过来,这边剩的不多,就算今天下午没用完,明天也不够了。” “啊?” 胡主任有点懵:“那处涌口不是已经处置完毕了吗?我刚去看了,管涌堵住之后又内外两层打桩,垒放石块和沙袋加固,已经够结实了……” “那里确实已经处置好了,我们接下来要加固的是整条内堤。” 营长抬手向前方指去:“今天虽然停了雨,但九江主堤那边的决口听说很大,已经两天了还没堵住。” “从决口中泄出的江水流量很大,这边已经被淹没的一号圩垸水位一直在缓慢上涨。” “现在内堤左右两侧的水位落差越来越大,我怕堤坝承受不住,若是出现了大段的坍塌再想办法封堵决口就迟了。” “所以,趁着天气放晴,我们准备把整条内堤都加固一遍,外侧的斜坡整体再压三层沙袋增加配重……” “那可是个大工程,至少得不停不歇地干上三四天才能完成。” 听营长说完,胡主任都吓了一跳,转首向内堤上已经开始作业的部队望去,有些心疼地皱了皱眉:“日头这么毒,温度这么高,工作强度还这么大,战士们能受得了吗?” “我们的战士打仗流血都不怕,还怕在日头下面扛沙袋流点汗吗?” 营长满不在乎,神情坚定:“上级派我们过来就是保堤坝的,这一点最重要,其它的都不是问题,再说了,跟九江主堤那边最前线的兄弟单位相比,我们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胡主任还想说什么,却被营长摆了摆手打断了:“最近明天早上,我要的编织袋必须送到,不然可别怪我派两个兵,跟在你屁股后面一直追着你要哦……”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胡主任也没办法,摇头苦笑后只能应承了下来:“那好吧,我回头就去调拨物资,明天一早肯定送一车编织袋到大堤上来。” 办完这件事,营长也没跟他过多啰嗦,打了个招呼便匆匆上了大堤,现场指挥作业。 虽然这次不再是处置突发险情了,时间方面没有那么紧张,但整条内堤长达2500米,外侧的斜坡要全部铺上三层沙袋增加配重,工程量有多大可想而知。 这也代表着战士们的工作时间被拉长,虽然不用急着赶工期,却得一直持续作业…… 全营指战员总共四百余人,从四点一直干到七点,三个小时不停不歇,2500米的内堤也仅才完成四百多米。 这个过程中,教导员倒只是在大堤上待了个把小时,就带着谢海山回临时驻地忙其它的工作去了,主要是后勤和政工。 但营长却一直都在大堤上指挥,脸都晒黑了不少。 接下来的两天,一直都是大晴天,日头一天比一天毒,甚至就连脚下的大堤地面,都因为之前下雨浸透的水份被蒸发,而变得硬实发烫。 战士们踩着烫脚的堤面作业,自然是越发闷热,好在这两天有刘科政和谢海山每天上午一锅,下午一锅地煮凉茶,消暑又解渴。 而经过这两天时间的紧张作业后,整个内堤外侧的斜坡,已经完成了两千多米,最后只剩三百多米了,只需半天不到的时间,便能完成。 “轰!” “轰隆隆……”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天空渐渐阴沉下来,太阳被遮挡,漫天乌云笼罩,隐隐传来了雷霆轰鸣声。 “这鬼天气,一晴就万里无云,一阴就雷声隆隆,看样子今晚又要下雨了……” 虽然没了毒辣的日头,战士们感觉舒服了许多,可一想到马上又要暴雨倾盆,抬头望天的营长脸上顿时就有忧色浮现。 关键九江主堤7号决口之后,今天都已经12号了,整整五天时间,至今仍未封堵成功。 五天以来,大堤内侧的一号圩垸水位一直在持续上涨。 虽然整条内堤即将全面加固完成,可一旦暴雨倾盆,水位上涨加速,再加上大堤泡水,溃堤的风险仍将直线上升,营长又岂能不担心呢? 其实刘科政也挺担心的。 但相较于每天顶着毒辣的日头,他其实还是更喜欢下雨,当然了,这是指在排除阴天和多云这两种天气,仅剩放晴和下雨两个选项的前提下。 毕竟下雨顶多淋成落汤鸡而已,比起顶着毒日仿佛置身烤炉,还是要舒服太多了。 目光扫过营长的脸庞时,刘科政突然发现晒了两天的毒辣日头后,原本只是稍微有点黑的营长,整张脸现在分明就是黢黑黢黑的,就跟非洲的黑皮猴子似的。 这个不经意的发现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营长的脸,当场愣住了。 “臭小子,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营长被他瞧得有点不自在,翻了个白眼抬手往脸上摸了两下,满脸狐疑之色:“我脸上是有泥巴还是长了朵花啊?”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营长说这话的时候,刘科政脑中正好闪过非洲黑皮猴子这个词儿,让他就仿佛被抓了个现行的罪犯,心虚的一批。 赶紧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慌不迭地连声解释:“我只是突然又发现了您的一个优点,营长,你的牙好白啊……” 第五十六章 捷报,决口合拢了! “啊?” 营长愣了一下,有点莫名其妙,还条件反射地张嘴呲了呲牙,小声嘀咕一句转身走了:“我牙很白吗?以前怎么没注意,莫非是这九江地区的水养牙不成?” 刘科政长吁一口气,偷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营长哪里是牙白呀?完全就是因为脸黑衬出来的,他刚才险些张嘴说出一句“你脸好黑”,最关键的时刻反应过来改了口…… “四连长,让战士们抓点紧。” 正庆幸着,前边不远处营长的吆喝声传了过来:“今晚肯定大暴雨,最后三百多米,一鼓作气完成它,晚饭稍作推迟。” 说完,扭头又向刘科政望了过来:“刘科政,你跟四连司务长到镇上去,弄点西瓜过来,这玩意儿既能解暑,短时间内还能垫巴一下肚子。” 一听这话,刘科政的双眼顿时就亮了。 采购这种活儿他最爱干,前天就跟着去镇上集市运了一次瓜了。 倒不是说他一个大头兵采购能捞点什么油水,就他这年纪压根没这种观念,主要是能跟着出去放个风,到集市上四处转悠,瞧个热闹…… 很显然,谢海山对这种事儿也是挺感兴趣的。 营长的话声刚落他转身就想跟着来,却被刘科政一瞪眼给叫住了:“咱俩都去了,营长和教导员若是有什么事儿,岂不是连个跑腿传话的都没有了?老实待着!” “你……” 谢海山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科政转身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回到临时驻地,刘科政叫上司务长,由赵班长出车,三人开着一辆大蓬车就去了镇集。 虽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镇集上卖菜的没几个了,但卖西瓜的摊点却仍在营业,三人直奔前天来过的摊点。 老板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来拉西瓜的,笑呵呵地迎了上来:“解放军同志,昨天那车瓜被你们拉走了,门口这堆是昨天新进的,进价就少了两毛,所以价你们就别跟我争了。” 前天来的时候,老板一听是给大堤上的战士们解暑,硬是一毛钱都不肯收,最后司务长也来犟劲了,说是不收钱就不吃了,他才作罢。 今儿一来见面就说进价少了两毛一斤,分明也是故意的呢。 但这话司务长挑不出毛病,只能苦笑着点了点头,依了老板的意思,每斤按前天的价格便宜两毛。 也算是让这个热心的老板向战士们表达一下心意了。 四百多号人,营长定的标准是两人一个瓜,毕竟不是那种大号的品种瓜,就是本地瓜而已,一个也就六七斤,还都是水。 战士们个个都是壮小伙,又渴又饿的时候,每个消灭半个正好…… 老板叫来了几个人帮忙,不一会儿工夫就把两百多个瓜全搬车上去了。 压根就没么称,按照一个六斤算的,他原本说一个五斤,司务长转身就要走,被老板一把拉住才改了口。 买完瓜,车子掉头往回开。 因为内堤的堤面只有两米,大蓬军车开不进去,只能停在了大堤入口处。 刘科政才刚下车,那边就看到四连长带着四连的战士们过来搬瓜了,这会儿刚过五点,战士们肚子都饿了,关键是渴和热。 这种情况下一看能有解暑的西瓜吃,个个眉开眼笑,开心的就跟过年节似的…… 两百多个瓜运到作业现场,营长一声令下,全营指战员休息十五分钟,集体吃瓜。 压根就用不着什么水果刀之类的,一拳头就砸开了,两人分一个,掰成一块块地慢慢吃。 这一刻的大堤上,到处都是战士们解渴消暑后身心舒畅的感叹声,大热天的干半天活,突然间分到半个西瓜,幸福指数堪称爆表,比啃大鸡腿都过瘾呢…… 半个西瓜下肚,本来已经热得累得有点发焉的战士们,重又抖擞了精神。 从五点多开始,一直干到七点半,最后一段大堤终于加固完成,营长吁了一口气,大手一挥:“部队集合,回去立刻开饭!” 一声令下,部队全面集合,回到临时驻地时,四个连队的炊事班早已把饭菜全都备好了,即刻开饭。 人在饿的时候,甭管吃什么都格外的香,战士们心满意足,这顿饭推迟了一个小时,反而比平时正点开餐吃得更过瘾。 吃到一半的时候,教导员身上的大哥大响了起来,他掏电话起身就往仓库外面跑,那时候的信号真不太好。 “同志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不一会儿工夫,教导员一路小跑回了仓库,激动的脸颊发红,大声宣布:“九江地区抗洪最前线传来捷报。” “九江主堤的决口,经过数十万解放军、武警,以及广大干部群众整整五天的奋战,终于在刚才……全面合拢了!” 哗…… 教导员的话声刚落,全营指战员放下手中的碗筷,全都自发地鼓掌,雷鸣般的掌声响彻整个仓库,久久不息…… “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整整五天五夜的奋战,九江主堤的决口,终于给堵上了啊!” 营长有些感慨,这几天以来一直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此时也终于落了回去。 刘科政也挺高兴的,虽然这场大胜仗他和二营官兵并没有在最前线参与其中,至少也在后方出了一把力,守住了上级指派的任务堤坝。 吃完晚饭时,刚过八点,天色早已黑了下来。 “轰!” “轰隆隆……” 全营的指战员正轮流压水冲凉的时候,黑漆漆的夜空突然间轰鸣声大作,没一会儿工夫,暴雨便倾盆而落,带走炎炎暑气的同时,却也让二营官兵的心头,笼罩了一层阴霾。 “这雨下的,似乎比几天前更大啊……” 营长走到了仓库门口,抬头看着外面连高视都受到极大影响的滂沱雨势,脸上的忧虑之色更浓了:“还好抢在大雨之前将整条内堤的外侧斜坡全都进行了配重加固。” “但这种雨势,若是一直下个不停,水位持续上涨,一旦没过堤面,还是很危险啊……” 第五十七章 仁泗圩垸泄洪 这一夜,外面的暴雨哗啦声一直就没停过。 刘科政倒是睡得挺好,营长却辗转反侧,有两次刘科政半夜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旁边营长的铺盖上都是空的。 估计是又出去巡堤了。 这么大的雨,全营的党员干部,班长骨干自然也可不能睡个全乎觉,就寝之前营长就把人叫来,开了个临时碰头会排班巡逻。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不是很放心…… 次日一早,全营战士吃过早餐后,便指派了新的任务,以连排为单位,在2500米长的内堤上进行地毯式的搜索,摸排管涌,杜绝隐患。 四百多号人冒着大雨,如同蚂蚁一般在内堤外侧的斜坡上散开,一个多小时后结束排查任务,并没有发现新的管涌出现。 部队拉回临时驻地的时候,刘科政走在大堤上,看着内侧一号圩垸较昨天又明显高了一些的水位,感觉也是心惊胆战。 大堤内外两侧的水位落差已经有六七米了,若非前几天将整条堤坝都进行了配重加固,今天还真有可能坚持不住。 万一真的堤坝垮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甚至连堵住决口的机会和希望都很渺茫。 从这一点来看,之前两三天的辛苦还是很值得的,营长确实颇有先见之明…… 因为暂时没有新的任务,部队回到临时驻地后自由活动。 其实也就是以班为单位,在仓库内的休息区域聊聊天,说说话而已,到处乱窜是不允许的。 “外面的雨还在下,水位仍在上升,我们随时都有出任务的可能。” 中午开饭之前,营长简短说了几句:“午饭后自由活动二十分钟,然后全营休息,时间延长到下午四点,大家尽量把精神养好,万一晚上有任务,恐怕就没觉睡了。” 这种情况以前也不是没出现过,险情就是命令,哪怕是半夜凌晨有险情,部队也必须立刻拉出去抢险。 身处抗洪前线地区,有抢险任务的时候全力以赴,没任务的时候就尽量休息…… “开饭!” 一声令下,部队排着队依次进入后厨仓库,今天午饭的主菜是红绕大肉丸子,刘科政的最爱。 只是嚼着满嘴留香的大肉丸子时,他莫名又想起了大黄。 之前答应它有空过去看看它的,没成想新任务来到了这里,都出了彭泽县地界了,一直也没抽出空去看看大黄…… 大堤那边仍旧安排了党员干部,每一个小时轮值上堤巡查。 战士们则在饭后全都就寝休息。 营长和教导员都没睡,和四个连队的连长,指导员开碰头会,刘科政和谢海山也没必要一直守着,都回到了自己的铺盖,倒头就睡…… 这个午觉睡了三个小时,起床的哨声响起时,战士们从铺盖上爬起身,全都养好了精神,异常抖擞。 “呶,小山子,这是答应你的几包牛肉干,揣挎包里吧,万一晚上出任务也能顶顶饿。” 刘科政一起床就拿了几包牛肉干给谢海山,他那儿虽然有五包,但那是上次给教导员的,他若是饿了也不敢吃。 “哼,算你守信用。” 其实先前刘科政承诺送他几包牛肉干的时候,谢海山就一直惦记着呢,只不过不好开口追问罢了。 这会儿见他兑现了承诺,虽然仍旧板着一张臭脸,眸光却柔和了许多。 刘科政也没理他,拿着两个水壶就往厨房仓库那边去了,炊事班每天下午都会烧好开心放凉,四个连队的战士们是轮流排队往壶里灌水。 今晚极有可能出任务,他和营长的水壶是肯定要灌满的…… 都说怕什么来什么,有时候这句话还真特么不是一般的灵验。 关键是这大雨从昨天傍晚开始,一直下到了现在,几乎都没怎么停过,而且雨势还一直很大。 这也就直接造成了整个九江地区所有的江河流域水位持续上涨加速,甚至一些县城还再次出现了内涝。 晚饭后战士们七点集合看新闻联播,刚结束电就突然一下停了。 “无缘无故这里不可能停电,除非是整个土塘镇都断电。” 营长心头一个咯噔,面色顿时微微一变:“不出意外,应该是镇集出现了内涝,或者一些乡村水位上涨太快,用电安全受到影响,不得不断电了。” 说完,他大手一挥,当即下令:“全体都有,立刻做好准备,命令一到,随时出发!” 指令下达,四个连队立马就忙碌了起来,战士们甚至连救生衣都穿好了,安静地等待着即将下达的任务指令。 果然。 没一会儿工夫,一辆小汽车驶来,在院门口停下,胡主任带着一个人匆匆跑了过来。 “胡主任,是不是镇上有险情?” 营长立马就迎了上去,关键地询问:“电都停了,是内涝还是什么?有群众需要转移吗?” “镇上的事儿倒不算什么,我们自己能应对,人手还够,任务已经分配下去了。” 胡主任摇头苦笑:“这雨下得太厉害,水位上涨太快,二十公里外的仁泗圩垸大堤溃堤了,整个乡的面积都受到了威胁。” “溃堤了?” 营长吓了一跳,面色大变:“决口宽吗?堤面能不能上汽车?若是太宽的话,就只能沉车堵决口了。” “不堵了……” 胡主任摆了摆手,神情中透着浓到化不开的悲伤和无奈:“我刚接到市防讯总指挥部的命令,让我过来给你们带路,立刻赶赴仁泗圩垸。” “那边的大堤垮塌宽度有十几米,决口太宽,堵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上级准备顺势而为,正好借仁泗圩垸泄洪,也好让一直持续上涨的长江主堤水位减缓压力,防止主堤再出问题。” 这么一说,营长顿时就明白了。 毕竟长江主堤才是重中之重,五天前主堤决口,几十万解放军和武警战士奋战五个日夜,昨天才刚堵上。 若是这种时候长江主堤又出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上级之所以选择暂时性地利用已经溃堤的仁泗圩垸泄洪,一方面是顺应时势,另一方面,也是迫于无奈的壮士断腕…… 第五十八章 黑夜救援 “胡主任,你的车往外开开,在前面主路等着就行,我们的车队马上出发,战士们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确定任务内容后,营长当机立断。 先是向胡主任叮嘱了几句,随后便转首向刘科政望去:“刘科政,传达指令,四个连队除了炊事班,其全部都有,立刻登车。” “另外,装备车辆也全部跟上,这次不是保大堤了,而是救援、转移群众,整个乡的面积很大,所有的冲锋舟全部出动……” 话声刚落,刘科政转身就冲了出去。 不一会儿工夫,战士们便开始冒雨登车,四个连队四百多号人,十几分钟登车完毕,再加上运载冲锋车的装备车辆,整支车队数十辆大篷军车,浩浩荡荡地连夜驶往任务区域…… 虽然只有二十多公里,但因为下着雨,视线不好,路况也不好,即便前面有胡主任带路,车队也用了一个多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这时候已经九点多了,车队停在地势高的区域,这里也是群众转移的安全接应点,所有从泄洪区域转移过来的群众,都将先抵达这里,然后再从这里转移到一个个安置点。 因此之故,这处接应点此刻人潮拥挤,既有大量趁着水位不深紧急转移过来的灾民,还有很多都昌县派遣的救援队伍。 “所有人,立刻集合。” 一下车,营长立刻就吹响了部队集合的哨声。 战士们从一辆辆车的后厢里跳出后,立刻以排为单位集结,然后再以连为单位带了过来。 全员集结后,营长立刻分派了任务:“总共四十五艘冲锋舟,四连五连和六连每个连队十五艘,每艘配备一名驾驶员,两名营救人员。” “也就是说,三个舟桥连队每连出动四十五人,由连长和三个排长带队,党员班长全部都上。” “剩下的其余人员,由各连指导员领导,与汽车连一起,在接应点负责接应转移过来的灾民。” “任务下达完毕,立刻卸舟!” 话声刚落,四个连队的党员干部立马就细分任务,指派人手,战士们则冲向了一辆辆装备车,将车上拉的冲锋舟一艘艘地抬下来,去往前方低水位的区域,放下水中待命。 营长和教导员商量了一下,由教导员留在接应点指挥,而营长则随冲锋舟大队展开搜索救援…… “刘科政,走!” 和教导员分好任务后,营长一挥手,带着刘科政就往前面的泄洪区跑去。 此时已经有一些冲锋舟下水,并将后面的螺旋桨和发动机安装好了。 四连的二排长赵兵刚把一艘发动,他是这艘冲锋舟的驾驶员,而同组的救援手则是二排的两个班长,黄伟达和任泽磊。 不过,眼下舟上只有赵兵和黄伟达二人,另一名救援手任泽磊正在旁边帮另一艘冲锋舟装螺旋桨和发动机。 营长带着刘科政跳上赵兵这艘,也没等任泽磊,直接就是一挥手:“咱们四个够了,立刻出发。” “是!” 赵兵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执行命令,推了推油门,后面的螺旋桨划开两道波浪,冲锋舟起伏于浪滔前方,宛若利剑一般冲了出去。 “排长,我还没上舟呢……” 身后的岸边,任泽磊傻眼的呼喊声传来,可惜舟上的四人已经听不到了,螺旋桨的轰鸣声太大。 这种和洪水水位抢时间的紧急救援任务,不管有多少冲锋舟出动,都不可能聚集在一起。 毕竟救援区域面积很广,且因为是乡镇乡村,灾民居住不算太集中,建筑民宅往往是这里一栋,那里一栋。 为了让被困的灾民尽快得到救助,参与任务的冲锋舟基本上都是在第一时间分散开来,各自搜索救援。 值得一提的是,今晚的救援区域不但同样也断了电,一片漆黑。 其面积也远非当初因内涝而被淹的彭泽县城沿江地带可比。 面积更广阔,救缓区域的纵深和左右广幅也更大,这也代表着搜救任务的工作量和工作时间,也必将相应提升…… “我们往前面去,越远处的水位越高,那边的灾民情况更紧急,至于这边近处的民宅,留给后面的救援小组。” 冲锋舟才刚驶出一公里左右,右边不远处就出现了几栋民宅。 可以看到水位已经将一楼全部淹没了,而且还在缓慢上涨。 平房的楼顶有一些灾民正在挥手呼喊,但营长略作犹豫后,还是做出了继续前行的决定。 赵兵其实也是这么想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将冲锋舟继续往前开,而营长和黄伟达,刘科政三人,则拿着强光手电在前方左右的黑暗中扫荡。 上次在彭泽县城沿江地带救援时,刘科政还没配备手电,那晚他一个人在平房楼顶等了许久,四周漆黑一片,伸手难见五指,一直记忆犹新。 是以这次出发之前,他特意也申请了一个强光手电,也算是担负起了救援手的任务。 当他们继续向前开时,后面陆陆续续也有别的冲锋舟驶入了泄洪区域,有的向前,有的左右分散。 刘科政回头望了一眼,有一艘确实是冲向刚才经过的那几栋民房区域,让原本还有些担心的他,心头顿感一松。 又前行两公里左右,左前方出现了一栋民宅,应该是两层的小楼。 这里的地势要低上许多,平房前的大树都已经被淹得只剩树冠最上面的米许左右了。 这片树冠的左侧,十几米的地方,平房的二楼也已经被淹,算是三楼地板的楼顶,距离水位已只有一米多了。 楼顶上,赫然可见几道身影正在那边挥手呼喊,焦急又激动。 “这边快要撑不住了,只剩米许左右,必须立刻救援。” 营长的手电扫了一圈,很快就锁定了这栋平房,话锋一转下达指令:“赵排长,赶紧开过去,注意观察水情,既然有大树,也可能会有已经全被淹没的小树。” “别被隐藏在水面之下的树冠缠住螺旋桨……” 第五十九章 哗啦一声楼塌了 “救命啊……” “谢天谢地,是解放军同志来了……” “我们得救了!” “哪里的人民有危险,哪里就有人民解放军,电视里说的是真的,果然没有骗我们!” “呜……” 随着冲锋舟缓缓靠近,屋顶上的灾民激动难抑,有人大声呼喊,有人当场抹起了眼泪。 总共四个人,一个六旬出头的老太太,一个四十出头的大姐,剩下两个都是孩子,大的十三四岁,小的八九岁的样子。 这应该是一家人,青壮劳动力外出务工了,家里只留下了妇孺,面对溃堤后突然上涨的水位患得患失,未能及时撤离。 等到想撤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迟了,水位已经深到无法自行撤离,最后一家人只能往楼顶退,就这样在楼顶等待,直至如今救援人员赶到…… “大娘,大姐,孩子们,不要怕,我们就是特意来救你们的,没事了,没事了……” 营长一边出声安抚,一边在船头用手电向水下照射,防止有杂物缠住后面的螺旋桨。 刘科政和黄伟达也一人一个,守在船舷的左右两侧,一样用手电向着水下扫视,可惜水太混浊,根本就照不透多深。 好在赵排长经验丰富,放缓了速度慢慢接近,最后冲锋舟有惊无险地接近到了平房的外墙,就此停了下来。 “大娘,您慢点,先在边缘坐下来,双腿外悬,我们扶着您下来。” “对对,就是这样……” “孩子别怕,有解放军叔叔在呢……” 营长显的很有耐心,笑容满面地不断嘱咐,就是为了让心神紧张的灾民放松下来。 很快,四个人全都上了冲锋舟,虽说舟体的吃水位下降了一大截,却还没到警戒位置。 营长当机立断,让赵排长掉头返回,先把人员送到接应点再说…… 冲锋舟当即掉头,不久便回到了接应点,岸边教导员在指挥工作,看到有冲锋舟回来,立刻就有战士前来接应,将人扶了下去。 “走,掉头,继续救援。” 营长没下船,一挥手再次下令。 赵排长驾驶着冲锋舟掉了个头,很快便又驶入了黑暗之中,向着纵深而去,继续搜索…… 如此这般,一艘艘冲锋舟在整个乡镇的区域展开全面搜索,一船船的灾民被陆续送到接应点,顺利脱险。 刚过午夜十二点时,营长和刘科政所在的这艘冲锋舟,前后已经往返八次了,营救灾民数十人。 可即便已经过了午夜,救援也仍旧在进行之中,而且一艘艘冲锋舟前往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营长所在的这艘冲锋舟第九次冲入黑暗中时,前行了足有二十多分钟,都没再遇到一个等待救援的灾民。 虽然期间也遇到了一些民房建筑,楼顶都没人,空荡荡的应该是人员已经被救走。 还有更多的区域亟待搜救,也没有时间对遇到的所有民房进行细致的搜索,所以,只要楼顶没有人影,靠近后呼喊几声没有任何回应,赵排长都不会过多逗留…… 又前行了十几分钟,右前方发现了情况。 两间瓦房映入视野,就是那种楼顶并非预制板平房,而是木质屋梁结构,上面盖了瓦的老旧房屋。 这种老旧瓦房一般都只有一层,但楼高却能与两层的平房相比,因为屋顶的木质屋梁结构基本上有一层楼高。 这两间瓦房的地势稍高一些,可即便如此,眼下瓦房的主体也已经看不到了,被淹在了水面之下。 水面上露出来的仅仅只是半层屋顶。 冲锋舟经过时,屋顶内部隐约能看到一个声音在呼喊救命,但因为被瓦片遮盖着,声音不是很大。 “里面有人没逃出来,可能是因为水位的上涨,被迫攀到了屋顶瓦片下面的木质房梁上等待救援。” 营长面色一变,当机立断:“赵兵,黄伟达,你们俩跟我上屋顶,揭瓦进入救援,刘科政在冲锋舟上待着……” 还隔着一点距离时,赵排长便关了螺旋桨。 冲锋舟借着惯性向着飘到了瓦房屋顶的一角,慢慢停了下来。 营长,赵兵和黄伟达当即起身,离开冲锋舟,攀上了瓦房的屋顶,揭开一些瓦片后,下面是钉在横梁上,一块块彼此间有点间隙的木板条。 虽然没有工具,但营长三人没费多大工夫,就拆下了几根木板条,瓦房屋顶露出一个跟门差不多大的洞。 “救命,救命啊……” 房顶揭开一个洞之后,里面传出的呼救声也更清晰了。 只有一个声音,而且还是个男的,听起来年纪应该是在三四十岁的样子。 作为一个壮年男子,之所以会被困在屋内无法出来,显然是有原因的,要么行动不便,要么就是错过了水位较低时通过门窗出来的机会。 到了后来,水位上升,将门和窗都已经淹没了,他随着水位上到了屋梁上,头顶又被一层木板条和瓦片盖着,宛若笼中之鸟,自然就无法脱身了…… “大兄弟,别怕,我们是解放军,是来救你的。” 营长拿出手电往里照了一下,看到了骑在屋梁上,一脸惊恐的年轻男子,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根拐杖,看来果然是腿脚不便。 一边说着,营长用扫电在瓦片屋顶内部扫视了一圈,见并没有其它人,立刻问了一句:“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就我一个了,孩他妈带着娃儿几天前回娘家了……” 看到有人来救援,而且还是解放军,男子脸上喜色浮现,回了一句后连声道谢:“谢谢啊,谢谢人民解放军,要不是你们来了,我肯定就得淹死、闷死在这里了啊。” “呜……” 说着说着,他似是悲从中来,一个大老爷们,竟哽咽着哭了起来。 “他腿脚不便,咱们三个都进去,联手救援,小心一点,这屋子有点老旧了,房梁恐怕会有一点朽腐。” 营长打了个手势,当先从揭开的洞口钻了进去,赵兵和黄传达紧随其后。 三人都踩到了房梁上,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向着另一头的男子接近。 “卡嚓!” “哗啦啦……” 眼看就要接近的时候,卡嚓之声突然传来,房梁突然断裂,带着整个屋顶下陷,整个瓦房似乎是整体都塌了…… 第六十章 一通捣鼓,我也会! “哗啦”之声传来,刘科政整个人都懵了。 营长三人踩的是屋子的主横梁,一断牵动了整个屋顶,一齐陷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瓦房塌了没塌,但屋顶却是整个的塌陷了,水面都跟着左右摇晃,波动幅度加大…… “营长,赵排长,黄班长,你们没事吧?” “营长……呜……” 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后,刘科政吓得脸色煞白,起身站在冲锋舟上,大声呼喊了起来。 因为水面的波动,冲锋舟左右晃动,他人都没敢站太直,鞠身沉腰稳定重心,但嘴里却一直都在呼喊…… “救命哪,屋顶都塌了,救命啊……” “刘科政,别叫了,营长没事,就是和排长一起被根木头砸了下脑袋,好像是昏过去了,我们穿着救生衣呢,人还漂着。” 因为横梁是木头的,有浮力,散碎成几大块的屋顶里,那个男子惊恐的呼喊和黄伟达的回应声陆续传了出来。 但营长和赵兵的声音却听不到,听这意思,两人似乎都昏过去了,被一根掉下来的木头砸到了脑袋。 “刘科政,屋顶已经散成几大块了,你开着冲锋舟慢慢往里进,我们把营长他们先弄船上去再说。” “对了,把你的救生衣脱下来,你在船上,没事,这位大哥抱着屋梁不敢松手呢,把你的救生衣借他穿穿。” “救命啊……要淹死人了……” “我往上捅几块瓦片,告诉你位置,你接近之后把救生衣往这里扔,我顺着木条的缝隙拉下来……” 那男子可能是吓坏了,黄伟达一边向刘科政吩咐,他一边在大喊救命,吵吵嚷嚷叫人心烦意外。 好在黄伟达的意思刘科政还是听懂了。 他当即回应了一声,开始脱身上的救生衣。 这时候,左前方的一大块坍塌屋顶处,几块瓦片陆陆续续被捅开,就连瓦片下面的木板条都被黄伟达一拳头砸飞了。 刘科政用手电照过去,黄伟达的脸赫然可见,身旁是浮在瓦片下水面的营长和赵兵,那个男子则抱着一根粗大的横梁,神情惊恐。 “砰!” “哗啦啦……” 黄伟达一拳一拳地砸着瓦片下的木条片,震得上面的瓦片四处乱溅,不一会儿工夫,那个位置的瓦片屋顶就被他开出了一个边长半米左右的口子,人从里面是能直接钻出来的。 “行了,用不着你的救生衣了,我得脱了给他穿……” 黄伟达第一个先钻了出来,一边说着脱下身上的救生衣就又往口子里塞了进去:“大兄弟,把救生衣穿上你就不用怕沉下去了,只管到口子这里来,我拖你出来。” 那男子虽然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救生衣递过来还是知道往身上穿的。 他很快就穿好了黄伟达递过去的救生衣,扑通一下跳进水里,果然是浮着的,被黄伟达从口子里拽了出来,躺坐在屋顶的瓦片上惊魂未定。 接下来就是营长和赵排长了,陆续被黄伟达从口子里拖了出来。 不一会儿工夫,四个人都到了屋顶,因为下面的横梁和大量衬托瓦片的木条片浮力足够,这一块已经散碎的屋顶,只是向下稍稍沉了点,并没有完全没入水中。 看到这一幕,刘科政悬在嗓子眼的心,顿时就落回去了一半,想起黄伟达刚才的吩咐,立刻掉头开始研究冲锋舟螺旋桨的发动机。 新兵中队一解散,刘科政就被挑到了营部当通讯员。 所以,他虽然强化过游泳训练,但冲锋舟的驾驶却并不懂。 不过这玩意儿其实也简单,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好几次在冲锋舟上近距离观看操作,他低着头一通捣鼓后,用力一拉绳子,发动机的轰鸣声立刻响起…… “哈哈哈……” “响了响了,黄班长,这玩意儿原来我也会……” 一看还真被自己给捣鼓响了,刘科政满脸惊喜,冲着那边的屋顶就大笑了起来,这一刻简直无比的自豪。 “不就是启动一下螺旋桨的发动机么?有手的都会!” 黄伟达被他整乐了,笑了笑再次出声提醒:“油门看到了没有?慢慢推,别一下子推到底,不然冲锋舟突然加速冲出去,弄个不好就翻了。” “还有,后面是尾舵,你边一点点地加油,边适应一下舵向,很快就能搞明白的……” 刘科政没说话,胆大心细,一点点地尝试。 开始还真有点不习惯,总是控制不好方向,把冲锋舟开到了旁边,位置偏离,好在油门加得小,并没有驶离多远。 不一会儿工夫,他就有了点基本的手感,慢慢开到了距离黄伟达四人最近的位置,紧挨着那一角屋顶…… “把前面的绳子甩给我……” 黄伟达松了口气,接过刘科政甩出去的绳子,将冲锋舟系在了屋顶的房梁上,避免动作太大又飘移离开。 接下来的事儿就简单了,黄伟达可是米八大个,身形高大力气也足,来回折返三次,依次将那个男子,以及营长和赵排长转移到了冲锋舟内。 “有惊无险,总算没事了。” 人都上了冲锋舟,黄伟达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也落了回去,小声嘀咕一句,长吁一口气。 这时候,营长和赵排长也陆续醒了过来。 两人刚才落水后被一根断掉的横梁在头上砸了一下,虽然不是很重,但头部和别的地方不同,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如今苏醒过来,并没有感觉到其它不适,毕竟砸得不算太重,当真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扭头一看自己已经回到了冲锋舟上,包括那名被困的男子也被救了上来,营长一时有点懵。 “营长,刚才多亏了刘科政配合我……” 黄伟达赶紧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对刘科政的表现不吝赞誉。 “哟,你小子居然还会开冲锋舟了?” 听他说完,营长顿时就乐了,满意地拍了拍刘科政的肩膀:“不错不错,我就说嘛,咱们二营营部的兵,就没一个孬的,什么时候都能顶得上……” 第六十一章 树上有个水猴子 “营长,赵排长,你俩没事吧?” 刘科政这次确实算是表现优异,得到营长的大力夸赞,乐得他嘴都快有点合不拢了。 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后,他关切地向营长和赵兵望去,刚才他俩可是被断掉的横梁砸到脑袋了,即便现在已经苏醒,还是有点叫人担心。 “没事,嗑得又不重,你小子不用担心。” 营长摆了摆手,转首向赵兵望去:“赵排长,你呢?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可别强撑,赶紧把冲锋舟开回去,让军医瞧瞧。” “我也不碍事,一个小包而已。” 赵排长摸了摸脑门一侧,说话间掉转方向,向着前方的黑暗行驶,继续开展救援…… 随着冲锋舟的深入,搜索的范围也越来越大。 关键这仁泗圩垸的堤坝决口之后便没有再封堵,已经用来泄洪缓解长江九江段的压力了,所以泄洪区的水位一直在持续上涨。 这种情况下,救援就如同跟时间赛跑,多耽搁一秒,就极有可能会有一位等待在楼顶期盼救援的灾民因为水位的涨势而陷入绝望。 不仅仅只是营长和刘科政所在的这艘冲锋舟,其它的搜救小组也在四处搜救,彼此间时不时能错身而过。 总之数十艘冲锋舟马不停蹄,在仁泗圩垸的广阔水域上,交织出一张生命的大网,一个个亟待援助的灾民,陆陆续续得到了及时的救援,顺利转移到了安全地带。 这种救援行动争分夺秒,触动人心,时间仿佛过的很慢,又好似飞快流逝。 一转眼的工夫,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几个小时的救援,大部分的灾民都已经被转移出泄洪区。 但也不排除在一些更为偏僻的区域,还有着一些灾民未被发现,仍在翘首企盼…… 正因如此,即便大半个钟头以来已经再没有搜救到一个灾民,营长和刘科政所在的这艘冲锋舟,仍旧在不停地搜索,目标范围也越来越向着偏僻的区域延伸。 “呜呜……” 正当冲锋舟从一片只露出半个树冠的树林旁经过时,风雨中似乎隐约传来了呜呜咽咽的声音。 刘科政毕竟年轻,而且打小耳朵就尖,他浑身的寒毛一下就竖了起来,警惕地用手电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扫荡。 他怀疑树林中有东西,但绝不可能是个人,因为这声音一听就不像是人类发出来的。 因为螺旋桨发动机的轰鸣声,无论是营长,还是赵兵和黄伟达,都没有听到这似有若无透着缥缈感的呜咽声。 冲锋舟只是从树林的旁边驶过,赵兵并没有停下来进入林中树冠查看的意思。 毕竟正常情况下,若是有灾民落水并被冲到这片区域,抓住了树枝在树上等待救援,听到冲锋舟接近,看到手电的光柱,肯定是会主动呼救的…… “营长,那边好像有个……水猴子?” 也正是这时候,刘科政的手电光柱扫过了一个白花花的东西,像是人,但又不太像,就这样趴在一棵树的树冠中间。 这些树已经被淹了一大半,露出水面的都是小枝条,肯定是站不住人的,所以刘科政才认定那是一只水猴子。 以前在新兵中队的时候,就曾听一些班长们提过这玩意儿。 舟桥部队每年夏天不但要在长江水域组织大规模的游泳训练,还得进行冲锋舟的操控驾驶技能培训,以及舟桥专业训练。 可以说任何一个舟桥兵,都离不开和水打交道,且整个夏天几乎天天都在水域活动。 这样就难免会遇到一些长江流域的水中生物,例如水猴子,还有江猪之类的,老兵班长们一说起来那是活灵活现,津津乐道。 当然了,所谓的水猴子和江猪,刘科政认为极有可能是一些江豚,水獭之类的动物,和迷信无关。 可现在突然间在泄洪区的树冠上看到这么一个玩意儿,关键还呜呜咽咽跟鬼哭似的,刘科政多少还是有点发毛的…… “水猴子?呵呵,又是那些老兵跟你们说的吧?简直胡扯,就是一些普通的江豚而已。” 营长笑了笑,没当一回事,但手中的手电光柱却也向着刘科政指的方向扫了过去。 包括黄伟达也是如此。 顷刻间,三个手电的光柱全都扫向一处,聚拢在一起,光亮度立刻就提升了。 再加上赵排长特意放缓了速度,于是树冠上趴着的身影立刻变得清晰起来…… “不好,那是个人!” 仅只一眼,营长就瞧出了端倪,面色一变惊呼出声:“赵排长,立刻接近过去,注意水下的情况,别让螺旋桨被树枝缠住了。” 一听居然是个人,赵兵和黄伟达都吓了一跳,立刻紧张起来。 冲锋舟放缓了速度,慢慢靠近。 可即便如此,到了距离那棵树二十来米的地方,仍旧不得不停了下来。 因为手电的光柱往前方照射,可以看到水下都是密密麻麻的树枝树叶,这是一些较矮的树,连整个树冠都已经被淹没了。 如果冲锋舟再继续前行,螺旋桨肯定要被缠住,那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他好像在哭,人还活着。” 营长此时也听到了风中的呜咽声,凭此确定目标还活着,顿时精神一振:“黄伟达,跟我一起下水,咱们游过去把他带过来,赵排长,把你的救生衣脱下来。” “我来我来……” 刘科政知道营长要救生衣干什么,一想到自己是整个救援小组里发挥力量最小的存在,这种时候他赶紧麻溜地把救生衣脱了下来。 “你小子……” 营长笑了笑,赞赏地看了刘科政一眼,接过救生衣就和黄伟达一起纵身跳进了水里,迅速地向着目标所在的大树游去。 二十多米的距离而已,对于舟桥兵而言简直就跟玩儿似的,更何况身上还有着救生衣呢。 不一会儿工夫,营长和黄伟达就游到了地方,当他们将救生衣给那位灾民穿上时,刘科政和赵兵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才彻底地落了回去…… 第六十二章 没油了,这可咋整? 也就十来分钟左右,这名哭到已经近乎崩溃的灾民,就被营长和黄伟达一起拖了过来,合力推上了冲锋舟。 刘科政此时才看出他的年纪,是一个三旬出头的年青男子,身形有点瘦,鞋子衣服什么的都没有,救生衣下只穿了一个平脚裤头。 让人无语的人,这么一个正值壮年的大老爷们,此时竟还在呜呜咽咽地哭泣。 先前借着一点水的浮力,勉强趴在那些细枝条交错形成的树冠上时,因为无助害怕而哭泣也就算了。 现在都已经获救了,居然还这样,连刘科政都感觉他太没用了。 刚才从树上下来后,全程都是营长和黄伟达一左一右架着他的胳膊从水里游过来的呢,他自己就只知道哭,全程一点力道都没使,也太气人了。 此时,营长和黄伟达也爬上了船,看到他仍旧仰躺在船上,仿佛瘫软一般呜呜咽咽地哭泣,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也是相当郁闷。 “呜……” “娘啊,儿对不起你啊……呜……” “可是儿也没办法啊……秀珍带着娃儿回了娘家,若是回来看到连我也没有,他们娘儿俩可怎么活啊?” “呜……娘啊,原谅不孝子吧,我该死啊……” 这时候,男子似乎也稍稍缓过来了点,虽然仍旧在哭泣,至少嘴里也开始念念有声了。 正是这些话语传入耳中,营长身形一震,脸色立马就变了,一把揪住了他的救生衣,连声追问:“你刚说什么?这话什么意思?你娘呢?人在哪儿?” “我娘在家里,瘫在床上两年多了……” 男子一听哭得更伤心了:“水涨得太快,我要是背着她,游不出家门就得被淹死……呜……死一个总比全死了好……我得为秀珍和娃儿着想啊……” “你混蛋!” “啪!” 营长气得面色铁青,厉声斥骂的同时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刚才为什么不早说?这么一会儿都十几分钟过去了,每拖一秒你娘就少一分希望不懂吗?” “快……快说你家到底在哪儿?” 这会儿刘科政三人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赵兵和黄伟达一脸的震惊,看着这男子是又气又恼,咬牙切齿。 这家伙虽然也有他的考虑,但水位上涨,淹到家里之后,再怎么着也不能把亲娘给扔下不管啊? 听他这意思,他自己应该是会游泳的,估计从家里逃出来后,也是游到精疲力尽了,才在这片小树林的树冠上停了下来,趴着恢复体力。 然后想着想着悲从中来,哭得近乎崩溃…… 也就是说,他家离这儿肯定不近,一个会游泳的人,又是在逃命的关头,再怎么着几百米肯定是能游的。 营长之所以着急,就是这个原因,即便现在就赶过去,几百米的距离也得要一定时间了,关键他刚才还浪费了十几分钟,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也不知道我家在哪儿了……呜……” 更叫人无语的是,这家伙被营长抽了个大嘴巴子后,虽然慢慢从瘫软改成了坐姿,可他转首四顾之后,哭泣的脸上竟也是一片茫然:“黑咕隆咚的,我也瞧不出这是哪里。” “反正我家应该不会太远,但也不近,我打小就会游泳,几百千把米还是能游的。” “刚才实在是累的不行了才抓住这些树枝歇一会儿,正好你们就来了……呜……娘啊,你到底在哪儿啊……” 这事儿闹的! 营长正问他家搁哪儿呢,他倒好,掉头反而问起了营长他娘在哪儿? 就连刘科政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捏着拳头差点照他脸上砸过去。 “你个浑蛋东西,给我站起来,好好看仔细了,哪栋屋子是你家,瞧清楚了立马吱声!” 营长也忍着要揍人的冲动,一把将男子拖起来,叮嘱几句后转首就向赵兵望了过去:“赵排长,立刻搜索,半径一公里范围……速度要快!” 救人如救火,这是一分一秒都耽搁不得的。 赵兵知晓轻重,早在第一时间就将冲锋舟倒了出来,然后向左前方驶去。 而营长和黄伟达,刘科政三人,则拿着手电在前方和左右的水面不停扫荡,只要这家伙的家还没被淹掉屋顶,应该很快就能被找到…… “那儿呢,我看到了,就是那一栋……” 七八分钟后,已经停下了哭泣的男子突然激动起来,抬手向着右前方指去,其身形还向前倾了倾,差点儿一下摔到水里去,还好被营长一把拽住了。 看营长的脸色,想揍他的冲动估计又浓烈了几分。 顺着男子手指的方向,大概三四百米的距离处,一排四间平房赫然可见,似乎只有一层,而且已经被淹到了距离门框顶部只剩一小截的位置。 一般的门框高度都是一米八,水位距离门框顶部只剩一小截了,说明屋里的水位至少已经超过了一米五。 而这男子的娘已经瘫痪两年多了,肯定是卧病在床,一米五的水位,早把床全淹没了…… “要是能早点过来就好了,都是你个浑蛋误了事。” 营长面色铁青,扭头又瞪了男子一眼:“你娘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老子第一个不放过你,非替你娘狠狠揍你一顿不可。” 正说话的工夫,发动机的轰鸣声突然一下戛然而止,四周陷入了安静,原本正疾驰的冲锋舟,也突然减速,仅凭惯性向前缓慢飘荡。 最关键的时刻,居然没油了? 而此时,冲锋舟距离那排小平房,至少还有两百多米的距离。 “几个小时了,舟上备用的一桶油之前已经加进去了。” 刘科政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嘀咕了两句,转首向营长望去:“营长,还有两百多米呢,这可咋整啊?” “黄伟达,跟我一起下水,咱俩先游过去,救人要紧。” 营长半分犹豫都没有,立刻下达指令:“赵排长,你和刘科政下水,推也要把冲锋舟推到平房前,还有你……” 最后一句,营长是对那个男子说的:“把你身上的救生衣脱下来,你娘要是还活着,没有救生衣她出不来……” 第六十三章 就算累死也值了 “哦哦……” 男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声回应,手忙脚乱地把身上的救生衣脱了下来,递给营长。 叫人无语的是,这家伙当真不是一般的怕死,救生衣前面的带子,系的居然是死结,解了好一会儿没解开,最后是营长用力一扯,把绳子都扯断了才脱下来的。 实在没工夫跟他磨蹭了,救人这种事争分夺秒! “扑通!” “扑通……” 接过救生衣后,营长和黄伟达往水里一跳,立刻就全速向前面那排小平房游了过去。 刘科政和赵兵也跟着下了水,一左一右把着左右两舷,仅凭双腿蹬水的力量往前游,好在冲锋舟本来就轻,再加上水的浮力,虽然前进很慢,但至少一直在往前漂…… 至于船上的男子,这家伙见舟体又晃了起来,身上又没救生衣,吓得赶紧坐下,直到双手还把着左右两舷保持平衡。 “你倒是舒服啊?” 刘科政看得直翻白眼,没好气地提醒了一句:“就不知道帮着照一下手电吗?” 男子这才反应过来,腾出了一只手拿着手电往前照。 事实上,营长和黄伟达两人也都各带着一个手电呢,蛙泳的方式腾出一只手来拿手电还是没问题的…… 但最累的其实还是刘科政和赵排长。 蹬水推舟可是个力气活儿,两人将冲锋舟推出百来米,距离才一半的时候,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那谁,递个水壶行不行?嗓子冒烟了。” 刘科政停了下来,向坐在里面的男子招呼,见状赵排长也稍作休息,同样也接过水壶喝了几口水。 “刘科政,累坏了吧?” 把水壶放回舟里后,赵排长喘着粗气冲刘科政笑了笑:“这样不停地蹬水,还得用力往前推,可比跑五公里要累多了,能坚持下半程吗?” “累点算个啥?” 刘科政也在喘着粗气,语气却无比自豪:“如果营长和黄班长真能把老婆婆救出来,累死我都值了。” “哈哈哈……” “说得好,那就加把劲继续,前面营长和黄伟达已经到了。” 赵排长哈哈大笑,鼓励两句后便和刘科政再次蹬起水来,刚停下不久的冲锋舟,又开始缓缓向前漂去。 此时,营长和黄伟达已经游到了平房间,因为水位的再次上涨,离门框的上沿已经只有十几厘米了,半掌高的样子。 两人把头潜到了水下,越过门框后再上浮,此时就到了屋内。 抬头一看,距离头顶的平房水泥楼板,只剩一米多的高度,水中漂浮着各种家具和生活用品等等。 但让他欣喜的是,老太太的床居然也漂在水上,这是那种老式的木架子床,关键床板也是一整块的木质床板,这才有了漂浮起来的机会。 “老人家命大呀,再迟一点水把屋里全灌满,可就真的没有任何生机了。” 营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笑了笑,随后就和黄伟达游了过去,近了才发现床上的老太太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满脸都是感激之色。 “老人家,别担心,我们是解放军,是来救你的。” 营长柔声安抚,说话间将救生衣放到了床上:“您不要乱动,我们给您把救生衣穿上,然后拖您下床,出门的时候头得没到水里才能出去,不过就几秒钟的工夫,不用慌……” 两人齐心协力,很快就给老太太穿好了救生衣,随后便小心翼翼地将她从床上托下来,漂浮在水上,向着门口移动。 少顷之后,当两人将老太太从屋里弄到外面时,刘科政和赵排长推着冲锋舟距离平房已经只剩五六十米远了。 “娘,娘啊……” 坐在舟上的男子看到老太太被救出来,立马就激动了,眼泪哗的一下又冒了出来,身形向着冲锋舟一侧趴去。 “扑通”一声,因为舟体重心右移,这家伙一时没稳住,头朝下砸进了水里,吓得他哇哇乱叫,一阵扑通后双手乱捞,抓到舟舷便再也不肯松手。 “你这种人我也真是服了……” 营长和黄伟达托着老太太向这边游来,看到这一幕顿时翻起了白眼:“三十老几的人了,就不能稍微靠点谱吗?” 反正刘科政是笑了,看到这家伙惊慌失措在水里扑腾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舒服了。 嗯,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至少灌了半肚子水。 会游泳的人一下子在水里摔个倒栽冲,居然还能给自己灌上几大口,这得是慌成什么样了? 真正的人才啊! 折腾好一会儿,刘科政和赵排长托着男子的屁股,终于把他重新弄上了冲锋舟。 而这会儿,营长和黄伟达托着老太太也已经到了近前。 几人合力,将老太太也抬了进去,让她在舟里平躺着。 “谢谢党,谢谢国家,谢谢人民子弟兵,你们才是我的亲儿子啊……” “呜……” 老太太虽然因为瘫痪躺在那里不能动,但心里却比谁都明白,最后这句话无形中道出了心声,把傻坐在船头,还有点发懵的男子听得面红耳赤,羞愧到了极点。 “大娘,已经没事了,您已经得救了,别太激动,保重身子最要紧。” 营长叹了口气,极力安抚老太太。 但他并没有上船,包括刘科政,赵兵和黄伟达也一样,全都还在水里泡着呢。 船上备用的一桶柴油也已经用完了,要想回接应点,四人只能一齐蹬水推舟前进。 若是在半路上能遇到其它的冲锋舟还好些,匀一点油过来就能将发动机再次发动,直接开回去。 否则的话,若是一路得靠蹬水把冲锋舟推到接应点,就算四人没累死在半道上,至少也得折腾到天亮去了。 关键这一路搜索越来越深处,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最初的接应点,至少也得是十几公里开外了。 脑中闪过这些念头,刘科政伸手就从船里把自己的挎包拽了出来,直接掏出了四包牛肉干。 笑嘻嘻的腆着脸提议道:“营长,赵排长,黄班长,路还远着呢,要不耽搁几分钟,先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不然半道就得饿趴下了……” 第六十四章 蛇!好多好多蛇!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抢险救援奋战已经六七个小时。 无论是负责蹬水推舟前进的刘科政和赵排长,还是奋泳前行争分夺秒的营长和黄伟达,体力的消耗都不小,确实早就饿的肚皮贴着脊梁骨了…… 这种时候,刘科政突然从挎包里掏出几包牛肉干,诱惑力有多大,自然无须多言。 “臭小子,没想到吴政委送你的牛肉干,居然还真的派上了大用场……来一包!” 这回,就连营长都没客气,笑呵呵地接过了刘科政递过去的牛肉干和水壶,直接就吃了起来。 赵排长和黄伟达就更不用多说了,越是大个越不扛饿,黄伟达这会儿简直什么都能吃,别说牛肉干了,就算是扔两个臭马粪蛋给他,估计也能捏着鼻子一口吞了。 这是刘科政从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自行发散思维脑补的,估计真要说出来,黄班长非气的当场揍他一顿不可…… 四个人暂时停了下来,都在补充体力。 躺在舟里的老太太也就罢了,也没怎么消耗体力,就算有点饿也扛的住。 但坐在舟首的那男的就不一样了,他在被救之前已是游的精疲力尽,都累的趴到树冠上去了,多累多饿自是不必多言。 这会儿看着营长和刘科片四人大口嚼着牛肉干,馋得他一直都在咂巴嘴,口水直流。 无论是营长,还是刘科政,或是赵排长和黄伟达,其实全都看到了,但就是没人理会,全都当着没瞧见。 这家伙连亲娘都能扔下不管,没揍他一顿就算好的了,还想吃牛肉干? 门儿都没有! 就这样,四个人在男子眼巴巴的注视中一人啃完一包牛肉干,虽然都只有四两,但灌了几大口水后,肉干吸水泡发膨胀,饱腹感迅速弥漫周身。 “关键时刻,这玩意儿是真顶力啊。” 营长都不由感叹了两句,随后便一挥手:“吃饱喝足了,加把劲,赶紧干活……” 四两的牛肉干下肚,前后也就耽搁了十来分钟的时间而已,但补充体力后的四人精神状态却远非先前可比。 四人两前两后同时蹬水推舟,就连冲锋舟前行的速度都要比之前快了许多。 约莫半个小时左右,四人再次停了下来,稍作休息,包括营长在内,全都是气喘吁吁,毕竟这可是持续性的高强体力输出,比跑一趟五公里都累。 在此期间,远处也不是没有冲锋舟经过。 但都距离较远,呼喊声被那边的螺旋桨发动机轰鸣声遮盖,根本就听不到。 至于手电发信号,四人总共带了四个,已经有三个没电了,剩下唯一一个也被那男子一时手没拿稳,失手掉到水里去了。 再次验证了这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不靠谱…… 正休息的时候,刘科政借着水面的微波鳞鳞,突然间看到水面有一些细微的异常。 他定晴仔细看了一下,一身的寒毛立马就竖了起来,慌不迭地挣扎着往船上爬:“蛇,营长,快上船,好多好多蛇……” 先前雨势大,这些蛇应该是潜伏到了水面之下。 但现在雨势变小,水面被雨点拍击得没那么厉害了,别说是蛇了,一些鱼儿都开始将头浮出了水面。 视线可及的前后左右,水面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蛇头探出水面,一般人真扛不住这种场面,不当场吓得魂飞魄散就算不错了。 不仅仅只是刘科政,营长,赵排长和黄伟达也都看到了。 刘科政手忙脚乱往船上爬的时候,三人虽默不作声,却都在帮他稳住舟体,以防失去平衡出现覆舟翻船的情况。 直到刘科政上了船之后,三人才默契地依次登舟,不一会儿工夫,四人就全都从水里爬上了船…… 然而危机却并未因此而解决。 因为四人上船的动作,拨动水花,吸引了四周不少的蛇,都转身向着这边游来。 仅才几分钟,就有几条蛇尝试往舟上爬,结果全被赵排长和黄伟达用轻钢材质的船桨给划拉到水里去了。 “营长,这样好像没用。” 刘科政早已吓得脸色惨白,看着四周的水面,语声都有些发颤了:“咱们就只有两把船桨,但向着这边游来的蛇越来越多,都想爬船上岸,再这样下去,根本就赶不过来啊……” 蛇虽然不会被淹死,但大部分的蛇和人一样,落水后都会下意识地往岸上爬。 发现这里多了一处可攀爬出水的地方后,四周水面上的蛇蜂拥而至,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冲锋舟也就这么点大,真要被大量的蛇爬上来,莫非还能指望它们能和人类和平相处不成? “救生衣易烯,且其填充物不易被水浇灭,这种雨势完全不用担心。” 营长面色凝重,当机立断:“赵排长,黄伟达,脱下救生衣,缠到船桨的一头,点燃后当成火把,负责两侧驱赶。” “刘科政,我俩分别负责船头和船尾,虽然没有火把,但守位面积小,尽量小心一点,用武装带拍击发出声响驱赶……” 说完,营长当即就解下了身上的武装腰带,冲到船头一甩手就砸了下去。 腰带的两头都有金属扣,嗑在船舷上声响不小,把两条刚准备上船的蛇吓得掉头又落进了水里。 刘科政也有样学样,解下武装腰带冲向了船尾。 而赵排长和黄伟达则把身上的救生衣脱了下来,缠到了手中船桨的顶端,用打火机点着后作为火把,在船舷两侧扫来扫去,吓得水中的蛇纷纷掉头往回窜。 这么一番操作下来,冲锋舟四周近处的水中,原本越来越密集的蛇一下子就少了很多,至少有大少都被惊退散开了。 但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那就是救生衣填充的材料燃烧的速度很快,即便营长和刘科政两人身上也还各有一件救生衣,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一旦四件救生衣全都被用完,四周围聚的蛇不但将再次围拢,届时船上也将陷入一片漆黑,万一被哪条蛇窜到身上咬一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第六十五章 天没亮,继续奋战! “营长,赵排长的火把快烧完了,黄班长好像也是……” 不一会儿工夫,刘科政就发现了问题,一边呼喊着,一边将身上的救生衣脱了下来,侧身递给了黄伟达。 舟首的营长也没闲着,同样也脱下了救生衣,递给了赵排长。 而那个男的,则蜷缩着身体守在冲锋舟中间的老太太身边,早已被四周水面上密密麻麻的蛇吓得面色发白瑟瑟而抖了,压根什么都指望不上…… 赵排长和黄伟达手中船桨前端的救生衣,此时正好烧燃殆尽,火光消失,四周重又陷入黑暗。 原本已经退到了稍远处的蛇,立刻又兴奋地开始上前,因为雨势变小,蛇又多,吐信的丝丝声都已隐约可闻,叫人头皮麻炸…… 赵排长两人没敢耽搁,动作很麻溜,很快就将刚接过去的救生衣又缠到了船桨的前端,用打火机再次点燃,继续驱赶船舷两侧的蛇。 虽然危机再次得以解除,刘科政的心情却一点都轻松不起来,营长的脸色也阴沉得可怕。 谁都清楚,这两件救生衣也坚持不了多久,顶多十几分钟火把就将再次熄灭。 那时,可就真的再没别的办法了…… “营长快看,那边有咱们的冲锋舟过来了……” 十来分钟后,当两个火把的火势又渐渐变小的时候,刘科政突然抬手向远处指去,惊喜欢呼:“太好了,咱们得救了,这些臭蛇再不跑,一会儿螺旋桨把它们全打成渣。” 先前冲锋舟一直没遇到大波的蛇,就是这个缘故,螺旋桨的转速太快,搅起水花翻涌,蛇根本不敢靠近。 不一会儿,冲锋舟靠近,这个救援小组带队的是六连的一名排长,发严。 “营长?怎么是你们啊?” 严排长一看这边的情况,顿时就愣住了:“我们在远处经过,看到这里有人点火把,还以为是召唤救援的灾民呢。” “没油了,备用的那桶也用完了……” 赵排长摇头苦笑,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应该是在回返接应点的时候加过油了吧?之前我们急着救援,返回救援点把人放下后立马就走了,忘了加油的事儿。” 冲锋舟的螺旋桨发动机烧的虽是柴油,油耗却不小,这六七个小时下来,光是一箱油再加一桶备用的,确实难免出现这种情况。 “没错,我们刚加了油没多久,还够开回去的。” 严排长笑了笑,让一个班长将一桶备用油递了过来:“这桶你们先用着,我们稍后也得靠岸加油了……” 因为还得搜索救援,严排长并未过多耽搁,聊了几句就掉头走了。 而黄伟达则拎着这桶油倒了进去,不一会儿发动机再次轰鸣,几人都松了口气,直接往接应点赶。 到了地头,教导员立马就带着人赶来接应。 得知有一位瘫痪的老太太,镇医院的医院人员推着担架车也过来了,将老太太抬着放到了上面,送往医院。 “拎一桶备用油过来,再拿四件救生衣……” 营长跳下冲锋舟,先是向留守接应的一个班长招呼了一声,随后便和教导员聊了起来。 得知这一趟救援竟如此曲折惊险,教导员也是面色微变,敦敦叮嘱:“无论如何,安全一定要注意啊……” “才四点多吗?” 营长应了一声,看了看手表,略一思索,很快便再次一挥手:“刘科政,上船,天还没亮,救援继续,先一直奋战到天亮再说!” 其实真要天亮了,救援的进度和效率也将倍数递增,关键就是黑咕隆咚的夜晚,无论是对于救援人员还是等待救援的灾民们来说,都是最艰难,最备受煎熬的。 也正是因此之故,营长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语,无论如何,在天亮之前,搜救工作绝不能停…… 依旧是由赵排长驾驶,四人救援小组很快便登上冲锋舟,冲入黑暗之中,渐渐远去。 这一次的搜索距离更远,因为近处经过的地方之前都已经救援过了,已经没有灾民滞留了。 将近半个小时后,接过五点的时候,天色都快要微微亮了,仍旧没有再碰到一个灾民。 也正是这时候,还是刘科政眼尖,突然间抬手向右前方指去:“营长,那边好像有手电的光在晃动,而且不止一个,好像是两个。” 营长和赵排长,黄伟达一听,立马就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手中的手电也关掉了,这样更容易看清远处的手电光。 果然,约莫几百米外的地方,两点荧火般不是太亮的手电光柱在一下一下地晃动,毫无规律,而且晃动的也不急促,不像是求救的信号。 但赵排长还是调整了一下舵向,把冲锋舟开了过去。 近了才发现,这里是一栋联体的洋房,看起来还挺洋气的,应该不止两层,而是三层,估计户主在当地是个富户,反正绝非一般的普通村民可比。 不过,可能是因为这两栋联体的洋房建筑位置稍低的缘故,现在水位已经将二楼全部淹没了,三楼窗台以下也泡在了水中。 之前遇到的所有建筑,几乎全都是那种中间用钢筋一根根竖向排列的老式木窗。 这栋建筑的窗户却是铝合金的推拉窗。 下面的一楼和二楼,推拉窗外面肯定是有防盗网的,但现在露出水面的三楼窗户,因为离地面高,并没有防盗网。 奇怪的是,一个窗户外面停着一艘那种只能并排坐一个人的小渔船,里面大包小包好几个,也不知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且渔船前面的铝合窗玻璃却已经破碎,不规则晃动的手电光,正是从窗户里的三楼屋内传出。 这时候,因为已经接近,赵排长把发动机关了,冲锋舟借着惯性慢慢向前漂去。 正当几人疑惑这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时,那窗已经没了玻璃的窗户内,突然间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趟着水爬到了窗台上,肩上还分别挎着一个提包。 两人本来是要往渔船上跳的,抬头一看十来米外正缓缓漂来的冲锋舟,以及上面的四名解放军,措手不及,顿时全愣住了…… 第六十六章 大包小包,搬家呢? 这两个家伙都是男的,年纪也不大,都在三十出头的样子。 除了他们俩,后面就没别人了,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先用小渔船把家人都转移后,又特地折回来拿东西的…… “老乡,这大包小包的,你们怎么整得跟搬家似的?” 营长也没多想,笑呵呵地抬手打了个招呼:“屋里还有人吗?小心……你这小伙子,胆子还挺大,差点摔水里去了。” 正当他说话的工夫,其中一个男子纵身从窗台上跳到了小渔船里,船体晃动剧烈,差点把他掀到水里去,惊得营长话锋一转,轻呼提醒…… “没人了,我们俩是回来拿东西的。” 另一个男子在窗台上坐了下来,探下双腿,慢慢地往小渔船里滑,轻松上船。 嘴里也笑着回应营长:“家里几口人先前都转移到安全地方了,一大家子走得着急,什么都没带,就让我们俩回来取了,关键是各种证件,一些老一辈留下来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这时候两人侧过身,才看到他们俩背上都背着简易的水肺,带小氧气瓶的那种,估计之前还曾从三楼的楼梯口下潜到下面的二楼甚至是一楼。 毕竟小渔船都有了,可见他们平时的营生多半跟打鱼有关,毕竟是长江和鄱阳湖边上的嘛,水性好,有简易的小型潜水设备也不奇怪…… 一边闲聊着,两人上了船之后便开始发动机器,估计是东西也拿完了,要离开了。 营长见他们有船,也没什么危险,于是转首向赵排长望去,打算就此离去,毕竟别的地方或许还有其它的灾民需要帮助呢。 不过,那边的小渔船上,一个男子接连拉了几次绳打火,机器却一直没有反应。 看到这一幕,营长又回过了身去:“打不着了吗?没事,我们帮你看看……” 说完他扭头看了看赵排长和黄伟达,两人都在舟尾,于是自己一个纵身就跳到了小渔船上。 “不用不用,解放军同志,我们自己捣鼓一下就行了……” 营长一上船,那两个男的立马就慌了,脸上堆起不太自然的笑容,抬手推阻营长,差点把营长掀到水里去。 “你们干什么呢?” “立刻住手……退后!” 赵排长和黄伟达看出了问题,面色一沉,同时暴喝出声,同时也从舟尾往前挪了挪。 只有刘科政像个傻冒似的,站在那里发呆,毕竟还只是个大孩子,不太了解世道的险恶。 “两位老乡,你们这看着不太对劲啊?” 营长自然也瞧出了端倪,下意识地拉开安全距离,冷笑出声:“我看你们不是回来拿东西的户主,而是趁着户主家里没人,过来偷窃的吧?” 这句话显然是一语中的。 这两个家伙应该也是当地的人,知道户主家里有值钱的东西,洪水来了又走得匆忙,所以反应过来后,便趁着半夜弄了条船过来…… 刘科政恍然大悟,目光落在船里的七八个袋子上,难怪装了这么多呢,闹半天是小偷。 “你们这是找死!” “解放军怎么了?这是抗洪,又不是打仗,你们手里没枪,老子还怕你们不成?” 身份被揭穿,两个男子顿时就不装了,露出了狰狞面目。 一边说着,两人都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指向营长:“别动,再动一下别怪老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营长,小心!” “王八蛋,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偷窃和行凶罪名可不一样,劝你们最好别以身试法!” 赵排长和黄伟达面色大变,同时出声,厉声斥喝。 就连刘科政都怒了,冲着两人大声呼喊:“你们要敢动营长一根毫毛,别怪我……我就和你们拼了!” 这番话语他倒是发自内心,情真意切,毕竟营长可救过他的命呢。 但和营长的沉着冷静,以及赵排长和黄伟达的声色俱厉比起来,十七岁生日都还没到的刘科政摞狠话,多少有点儿稚嫩的孩子气了。 两个男子瞧了他一眼,满眼鄙夷。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匕首一直在身前,正对着营长。 如果是在平地上,以营长的身手,两个小瘪三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 但现在三人都在小渔船上,空间有限,而且脚下的船还一晃一晃的,营长并没有轻举妄动,尽量避免伤亡,一切以稳妥为上…… 因此之故,站在前面的男子很快就逼近到了营长身前,匕首往他腰间一顶,扔了根绳子逼着营长自己把双手捆住。 这下人质也有了,两人更加猖狂,一个人把营长按在船上,匕首比着脖子。 另一个人冲着刘科政三人就吼了起来:“你们两个,跳下水爬到窗台上去,那小娃娃不用走,退到船尾去……” 这里所说的小娃娃,指的显然正是刘科政。 营长一听面色顿时就变了,厉声警告:“他还是个大孩子,你们有什么冲着我来,人质一个还不够吗?别打他的主意。” “呜……营长,我不是孩子了,我是解放军战士……” 刘科政感动得当场就哭了起来,双眼通红,恶狠狠地盯着那两名男子:“你们最好别伤害营长,不然我真跟你们拼命的。” 两人压根就没当一回事,其中一人翻了个白眼语声骤厉:“想拖延时间是不是?我数到三,你们俩再不下船,别怪我先照他腿上来一刀。” “扑通!” “扑通……” 话声刚落,赵排长和黄伟达同时跳进了水里,游到窗户下面几下就爬到了窗台上,站在那里咬牙切齿地盯着这两名歹徒。 “你,退后面去……” 另一名男子示意刘科政后退,见他到了舟尾,这才拿起了小渔船上的长竹竿。 这种竹竿的一端有个钩子,船靠岸的时候用得上,而现在他则是勾在了冲锋舟上,一用力就把小渔船拉近了。 靠近之后,这个歹徒先纵身跳上冲锋舟,来到舟尾拿着匕首对准刘科政。 这才回头向小渔船上的营长望了过去:“知道你是当官的,更为老练,主意也多,不过你最好别耍花样,乖乖跳上来,不然别怪我先捅了这个娃娃兵……” 第六十七章 船我开不太懂哦 营长本来是想趁机反制的,之前故意被歹徒制住,只不过是故意示敌以弱,令其警惕心下降而已。 可现在,刘科政被另一个歹徒挟持了,营长趁机反制的想法也在无形中落空。 “他就是个大孩子,你们也都三十老几的人了,伤害一个孩子不觉得脸红吗?” 冷冷地瞧了挟持刘科政的歹徒一眼,营长坦荡荡地当即表态:“只要你们不伤害他,我不会怎么样,反正你们也跑不了,迟早被警方抓回来,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话显然还是为了安抚歹徒,避免激怒他们,对刘科政下手。 说完营长往前一个纵身,稳稳地落在了冲锋舟里,果然没有任何其它动作,就在那里老老实实地站着。 刘科政眼眶发红,感觉营长这是因为自己在忍受憋屈。 “算你识趣!” 小渔船上的歹徒见状放心了,呵呵笑了笑,将几个挎包陆续扔进冲锋舟后,也纵身跳了过来。 这分明是要夺舟的节奏了,他们的小渔船无法启动,又急于逃离,只能出此下策。 “小子,老实点。” 先上船的歹徒在一旁坐了下来,向着刘科政又比了比手中的匕首:“把船发动,然后按我指的方向开。” “你确定让我开吗?” 刘科片面色古怪地瞧了他一眼:“船我可开不太懂哦,万一开翻了你们别怪我……” “少废话!” 没等他说完,歹徒甲便厉声打断,眸中迸出凶芒,再次逼迫:“别想着给老子拖延时间,说什么你做什么,再啰嗦先给你一刀子。” 好吧,刘科政不说话了,俯身就把发动机发动,扭头看了一眼站在那边窗台上的赵排长和黄伟达,叹了口气,一手轻推油门,一手把舵,将冲锋舟向着歹徒所指的方向开去。 “王八蛋,你们还敢抢压军用装备?” “这个罪名可不轻,再加上绑架,数罪并罚你们死定了。” “本来只是个偷窃,结果弄成这种惊天大案,简直是活腻了存心找死!” “赶紧看看渔船什么问题,修好之后立马追上去……” 没等冲锋舟驶远,赵排长和黄伟达就从窗台上跳进了小渔船,骂了几句后俯身开始检查哪里出了问题。 两人都是这方面的老手,舟桥部队的老兵除了会开冲锋舟,一般的小问题也都是手到擒来。 不过七八分钟而已,小渔船的发动机便轰的一声响了起来,赵排长没敢耽搁,仍旧是由他操舵,立刻开着船朝冲锋舟离开的方向全速追去…… 另一头。 刘科政开着冲锋舟一路前行,压根就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这时候天还没全亮,视矩并不是很远,但两个歹徒似乎对这一片很熟悉,可见极有可能就是本乡人。 十几分钟后,前方出现一片山头,并没有乡村道路,这两个家伙却并没有让刘科政转向,看架势,应该是想从这处没人的地方进山,然后从山里逃走。 因为快到地头了,两人把包都背到了身上,已经做好了一靠岸就下船的准备…… 刘科政眼珠子滴溜在转,绝不能就这样把他们放跑了,这两个家伙在灾区受灾期间都如此趁火打劫,简直坏得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不抓住他们怎能甘心? “减速,小子,你特么开什么小差呢?” “你耳朵聋了吗?赶紧减速……” 前面离岸边已经不远了,这两个家伙也都是会开船的,自然能判断出什么距离该减速。 但刘科政压根就没减速的意思,分明是要把船一直开到岸上去,尝试用撞击让他们受伤的意思。 两名歹徒面色一变喊了起来,见刘科政还是没反应,两人面色狰狞,原本已经到了舟首处,一怒之下转身就向刘科政冲了过来。 歹徒甲连匕首都再次掏了出来,看那一脸凶相,分明是要对刘科政出手的节奏…… “你们干什么?住手!” 营长双手绑在后面,之所以这两个歹徒都已经去往了舟首,没再挟持刘科政了,他却仍未出手,是因为一直在暗中解着绳子。 此刻看到两人向着刘科政走去,营长身后的绳子正好解开,只不过仍缠在手上。 一声暴喝,他当即就挺身而出,挡在了冲锋舟中间,阻止他们对刘科政下手。 “哎呀,你特么连绳子都解开了,还说没在暗中耍花样?” 歹徒甲眼尖,看到了营长手上虽还缠着,但已经松散的绳子,恶向胆边生,怒吼一声直接就一刀子扎了出去。 营长面色一变,侧身闪避,跟在后面的歹徒乙这时候也到了,趁着营长重心不稳,抬起一脚就把他踹落水中。 “扑通”一声传来,水花四溅,因为冲锋舟一直没减速,落水的营长很快就被扔到了后面,暂时看不清情况。 但歹徒甲手中的匕首上却沾着血痕,联想到他刚才这一刀是往营长肚子上扎,刘科政脑补了一下营长腹部受伤的情况。 顷刻怒吼,目眦欲裂:“你们两个王八蛋,居然敢伤营长,老子和你们拼了……啊……” 此时,冲锋舟距离岸边已经只剩十几米的样子,刘科政不但没有减速,反而将油门加到了最大。 舟体前三分之二已经悬空了,仿佛飘了起来,只剩后面的三分之一还贴着水面。 “这小子疯子。” “把稳点,小心!” 两名歹徒慌了神,说话间全都蹲了下去,重心下移的同时,双手紧紧抓住左右两舷。 “砰!” 一声重响,冲锋舟撞在了岸上,舟体并没有损坏,因为是轻便的复合材料,很牢固很结实。 巨大的惯性让两名歹徒失重,身形踉跄着冲上了岸,当场摔成了狗吃屎。 刘科政摔得也不轻,但只是从舟尾处撞到了舟体中段,扑在了地上,疼得挺疼的,但三人显然都没受伤,顶多就是个磕碰而已。 “小王八蛋,要不是赶时间,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快走,别跟他废话了,先离开这里要紧。” 歹徒甲恶狠狠地瞪了刘科政一眼,刚爬起身就被歹徒乙拉扯着冲入了前面的山林之中,两人的身形很快消失不见…… 第六十八章 追凶,给营长报仇! “你们逃不掉的,老子要给营长报仇……” 刘科政从船里爬起身,扭头往来路瞧了一眼,天色已渐亮,能见度已经很远了。 可以看到赵排长和黄伟达已经开着那艘小渔船跟了上来,而且黄伟达还一个纵身跳进了水里,应该是已经看到了营长。 “营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满怀期盼地嘀咕了一句,刘科政顺手从船舷内侧的卡座上拿起一把船桨,跳下船直接冲进了小树林。 营长刚才可是为了他才受的伤,也不知道是轻是重,这个仇不报,他又怎能甘心? 想必赵排长和黄班长救起营长后,很快也会跟上来接应,所以他虽然单枪匹马,却一点都不害怕…… 看到他跳下冲锋舟,拿着船桨一个人向山林里追去,远处小渔船上的赵排长面色一变,立刻就大声喊了起来。 不过,因为隔得太远,这边根本就听不到。 刘科政的背影很快就进入了山林中,也跟着消失不见。 这时候,营长和黄伟达也从水里爬上了小渔船,回头一看这边的冲锋舟空空如也,顿时心头一沉。 “营长,你没事吧?流血了……” 黄伟达看到了营长身上的伤,倒抽一口凉气:“那两个杂碎刚才对您动刀子了么?简直胆大包天。” 偷东西也就罢了,为了逃走挟持人质已经性质恶劣,现在居然还伤了人,关键伤的还是参加抗洪抢险的部队军官。 这何止是严重犯罪?分明是活腻了想找死的节奏啊。 “没事,我及时侧身避开了,没被他捅到,就是刀锋在手背上刮了一下。” 营长看了看左手,手背上有一道手指头长的口子,确实是流血了,好在伤口并不深,只能算是皮外伤。 赵排长面色阴沉,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早已气得咬牙切齿。 营长和黄伟达一上船,他就把小渔船继续往前开了,这会儿松开油门,渔船减速,缓缓漂到了岸边…… “刘科政已经追上去了,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挺勇敢的。” “不过就是太鲁莽了,就凭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两名持刀歹徒的对手?连自己的安全都保障不了,简直乱弹琴。” 三人纵身上岸,赵排长和黄伟达小声嘀咕着,虽然佩服刘科政的勇气,但一想到他的人身安全,难免担心。 “行了,他能有这个勇气,已经很难能可贵了,毕竟还是个大孩子。” 营长翘首往远处望去,皱了皱眉:“前面是山区,从这个林子进去,越往前走越深入山区,那两个家伙应该是想翻过这座山逃离,但进山之后他们随时能改变方向,有点麻烦。” 这会儿天色已经大亮,但原本已经变小的雨势却渐渐又起来了。 雨再稍大点,地面留下的脚印会被雨水冲刷掉,这样一来,想锁定前面三个人的行踪,就有点困难了。 万一偏离了方向,越往前追,距离就会拉开越远。 可即便如此,三人仍是没有半分犹豫,营长第一个冲进了山林,赵排长和黄伟达紧随其后。 刘科政已经追了上去,他们别无选择,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把人安全地带回来…… 另一头。 两名歹徒急着逃命,速度并不慢。 但他们身上毕竟背着几个包,一是负重,其实是奔跑起来挎包晃啊晃的,影响平衡和动作。 所以刘科政追进山林没多远,就看到了这两个家伙的背影,距离也就百米左右。 他并没有急着立刻追近,放慢了点速度,就保持着百米左右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 凭他一个人,肯定不是两名持刀歹徒的对手,后面的赵排长和黄伟达即便留一个人照顾营长,也必定会有一个追上来接应。 刘科政现在要做的,仅仅只是把人盯紧,别跟丢了就行。 为了不让对方发现,他一直小心翼翼,身上扎眼的救生衣也在冲入山林之前就脱下来扔在了岸了。 再加上他身形本来就瘦小,每次那两个家伙扭头向后望的时候,刘科政都会立刻趴下来隐蔽,这一路追出去已经有两三公里了,愣是没被对方发现…… “不行了,累死我了,再这样跑下去,没等出山咱们就得趴下了。” “休息一会儿吧,他们好像没追上来,估计是那个当官的伤得不轻,被吓到了……” 两名歹徒突然停了下来,说话间又往后面瞧了几眼。 刘科政很机警,在他们突然停下的同时就已经趴到了地上,而且还躲在一丛灌木后面,别说隔着上百米的距离了,就算是在近处,隔着这丛灌木也看不到他。 这时候雨势已经大了起来,刘科政趴在地上,扭头往来路看了看,刚留下的脚印,在雨水的冲刷下,很快就消失了。 而他跟在这两名歹徒后面深入山林已经有两三公里,期间这两个家伙还曾先后两次拐入小路,方向已经偏离。 也就是说,没有了脚印的指引,正从后面追上来的赵排长或黄班长,一时半会儿恐怕很难找到他们…… “右边那是果树吗?红彤彤的好像是野苹果?” “把包放这儿吧,去搞点野果垫垫肚子,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带得吃的全放在渔船上忘拿了。” “也行,不补充点体力,万一他们后续追上来,咱们也没力气跑路……” “走,抓紧时间,摘完野果边走边吃……” 两人停下的位置稍右方,大概七八十米的地方,一棵野苹果树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他俩本来就已经饿得不行了,突然间看到枝头挂着的野苹果,红彤彤的煞是喜人,自然全都馋得流起了口水。 因为苹果树的位置偏离了前行的路线,两人商量了几句后,将身上的背包挎包都取了下来,往地上一放,撸着袖子走向苹果树。 “好机会啊……” 刘科政一看双眼顿时就亮了,这两个家伙刚走,他立刻就爬起了身,借着树木掩护,弯着腰往那几个包赶去。 左前方有个小山头,已经不远了,他准备拿着包就往山头上跑,跑到高的地方狠狠甩出去,让这两个家伙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六十九章 摘个果子,包没了? 百把米的距离,刘科政猫着腰快速前行,很快就赶到了地方。 地上扔着七个包,能背能挎,拿起来一试才发现都不重,加在一起也就三四十斤而已。 刘科政的身形虽然瘦小,力气也不大,但耐力还是很不错的,新兵中队武装越野,背着背包,水壶什么的,再挎一把冲锋枪,重量也得有二三十斤了,他经常跑在最前面。 趁着两名歹徒还没发现,刘科政把所有的包都拿了起来。 有的背在肩上,有的双臂挂着,转身就往左前方的小山头跑…… 右边,那两个家伙刚到苹果树下,一个在跳着够枝头的苹果,一个直接往树上爬,一时都没发现刘科政。 “卡嚓!” “咦?别说,这野苹果居然还挺甜的,没什么酸味儿……” “确实不错,好吃好吃。” 两人都饿坏了,摘了苹果直接就啃,还满脸笑容地频频点头,对这野苹果甜中微酸的味道相当满意。 每人啃了两个苹果后,饥饿感没那么强烈了,两人又各摘了两三个塞进口袋,心满意足地满回走。 这时候刘科政已经到了两三百米开外了,正顺着林子往那座小山头上跑。 因为距离远,又有林木遮挡,两人一时还没发现。 来到之前停留的地方,这两个家伙全都傻了眼。 摘个果子的工夫,七八包全没了? “大白天还闹鬼了不成?肯定不是这里,往后面去点。” “不应该啊,我记得就放这棵树下了……” 突发的变故让人措手不及,他们一时还没回过神来,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地方。 可是往回走了十几米,还是没看到那七个包,他们终于慌了神,气急败坏地骂骂咧咧:“该死,咱们碰到同行了。” “趁着咱们去摘果子,一声不吭把七个包全偷走了,谁特么这么毒啊?” “不把东西找回来,这一宿又累又饿的,不是白折腾了么?” “咦?你看那是什么?好像有个人,背着咱们的包正往左边的山头上窜……” “是那个娃娃兵!我就说嘛,这么大的雨,还是一大早的,山里怎么会有咱们的同行?闹半天全是这小子在搞鬼呢。” “只有他一个,估计别的人都没跟上来,小兔崽子简直找死!” “追……” 两人说着说着无意中抬头远眺,正好看到了刘科政的身影,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恍然大悟。 这下可把他们气坏了,关键刘科政也就一个人,还是个娃娃兵,压根就没被他俩放在眼里。 嘴里一边骂着,两人转身就追了出去,这会儿刘科政已经在好几百米开外了,距离虽不算太远但也不近,想要追上,肯定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而这个时间,已经足够刘科政跑到山顶了…… 两名歹徒追的速度还挺快,不过他们太心急了,加上下雨路滑,在山脚的时候两人前后脚的工夫各摔了一跤,四仰八叉好一会儿才爬起身来。 这在无形中,又为刘科政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更令人欣慰的是,两名歹徒追到半山腰的时候,远处一路搜索过来的营长,赵排长和黄伟达三人,终于看到了他们和刘科政的身影。 “营长,快看……” 黄伟达最先发现目标,抬手向远处指去。 营长和赵排长抬头一瞅,三个人顿时全都乐了: “没错,是刘科政,已经快到山顶了,后面那两个家伙才到半山腰。” “不过那几个包怎么全到刘科政身上去了?这小子有那个本事吗?居然能从两名持刀歹徒手中把包抢走?” “估计是趁着他们休息的时候悄悄摸上去,才把包拿走的。” “不过这样也好,有了那几个包在手,两名歹徒就铁定跑不掉了,这可是他们辛苦一宿的赃物,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放弃的。” “赶紧追上去,还有点距离,地抓紧了,无论如何一定要在他们追到刘科政之前赶到。” “没错,不然那小子可就危险了……” 三人没敢耽搁,立刻就改变了方向,加速向着前面的山头赶去。 不一会儿的工夫,刘科政到了山顶,而从后面追来的两名歹徒,此时也已越过了山腰中线,距离山顶只有百来米了。 若是在平地,百来米实在不算什么,但这可是爬山,和平地完全是两个概念,够这两个家伙爬一会儿了。 “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刘科政已经在山顶坐了下来,就在一处较为开阔的地方,身后就是下山的坡路,而且坡度还不小,奋力甩手一扔,绝对能把包扔出去老远,然后骨碌碌地滚下山。 而这,正是两名歹徒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所以他一点都不害怕,一点都不着急。 嘴里一边嘀咕着,刘科政坐下就拧开了水壶,一大口水灌下去整个人都舒服了,原本急促的喘息也开始慢慢平复。 那边仍旧卯着劲吭哧吭哧往山顶冲的两名歹徒,此刻嗓子眼就跟要冒烟了似的,看到刘科政居然坐在山顶休息喝水,悠哉乐哉,把他们气得眸子都快喷火了。 脸上更有凶狞之色浮现,隔着老远就大声咒骂了起来: “小王八蛋,你这是在找死!” “老子也就摘个野果的工夫,你特么居然把包都偷走了,还给弄到了山顶来,害老子又费一大把气力,简直可恶至极……” “等着吧,这笔账一定要跟你好好算算。” “别让我们逮到了,不然非扒了你的皮不可,小兔崽子太气人了……” 骂着骂着,这两个家伙也都来到了山顶,因为一路狂奔的缘故,两人这会儿不但喘气跟拉风箱似的,双腿也如同灌了铅,一到山顶就坐了下来,准备稍稍恢复后再跟刘科政算账。 可惜,此时的刘科政早已完全缓过来了,气息都已平稳,见他俩坐在那里缓劲儿,咧嘴一笑随便拎起一个包,右胳膊抡圆了奋力甩向身后。 “呼……” 挎包飞了出去,带着长长的抛物线落在下方几十米外的山坡上,随后又顺着山坡骨碌碌地往下滚,一会儿就没影了…… 第七十章 智斗歹徒 “住手,小王八蛋你干什么?” “小小年纪太坏了,好好的包你扔它干什么?” 看到刘科政扔包,刚坐下的两名歹徒气得当场又跳了起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掏出匕首就想往刘科政那边冲。 双方现在虽然都在山顶,但彼此间仍有二三十米的距离,只不过已经是平地距离了而已,并非坡度距离。 “站住!” 刘科政一声暴喝,随手又甩出去一个包:“再往前走,信不信我把七个包全扔下去?” 话声刚落,一声轻响从他身后的山坡下传来,刚甩出去的第二个包落地之后,顺着山坡也滚了下去…… 七个包,已经扔下去两个了,还剩五个。 关键刘科政扔的时候也不是朝一个方向,就算下去还能找到,东一个西一个也得耗费大量的时间。 而对于这两名歹徒来说,时间拖得越久,局势就越危险,万一被后面赶来的解放军抓到可就完了…… “原来这小子是想用这种方式牵制住咱们……” “偏偏七个包全偷走了,一个都没留,咱们现在明知他是阳谋,为了不白忙活,也只能就范了。” “简直坏得叫人咬牙切齿……” “不行,他敢这么做,肯定有底气,说不定后面的人已经追上来了,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不能再拖了。” 两名歹徒刚冲出的身形同时戛然而止,恍然大悟的同时脸上的愤慨之色也更浓了。 若是有可能,估计他俩现在连活活掐死刘科政的心都有了。 可惜那不过就是想想而已,就凭刘科政手里的五个包,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不然就算泄了愤又如何?不找包还是白忙活,找包又得耽搁大量的时间,风险太大。 “小子,算你厉害,我们服了总行了吧?” 转首交换一个眼神后,歹徒甲忍着怒火跟刘科政谈判:“这样,之前扔下去那两个,我们也不跟你计较了。” “只要你把剩下这五个朝我们扔过来,我们拿到包转身就走,绝不会伤害你……” “别污辱你们自己的智商行不行?这种话哄小孩呢?” 没等他说完,刘科政翻了个白眼直接打断:“我要是把包给你们了,你们说话不算数,莫非我还打得过你们俩不成?” “那你想怎么样?” 歹徒乙实在憋不住了,目露凶芒地向刘科政扬了扬手里的匕首:“总之我们是冲着包来的,你若是不给,今天非给你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可,你自己掂量着办!” “该掂量的是你们,吓唬谁呢?我又不是吓大的……” 刘科政压根就不吃这一套,歹徒跟他来横的,他就比歹徒更横:“哼,这就是你们吓唬我的后果。” “呼!” 话声刚落,他的胳膊再次抡圆,毫不犹豫地将第三个包也扔了出去,在半空中带出一条长长的抛物线,落地后滚了一会儿就没入了山林之中,看不到了。 “王八蛋你住手,老子杀了你!” “这小子就是个滚刀肉,别激他了……” 歹徒乙气的面色铁青,比着手里的匕首怒吼着就要往前冲,却被歹徒甲一把给拽住了,他显然更冷静许多,没忘了一路追到山上来的目的。 “还敢横是吧?” 刘科政一弯腰,说话间又拎起了一个包包:“就剩四个了哦……” “不要不要,这个不能扔啊……” 歹徒甲一看就急了,惊呼一声勉强在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比哭还难看。 还压低了声音,向着刘科政赔笑脸:“小兄弟,打个商量呗,你先把这个包扔过来,我们转身就走成不?剩下三个不还在你手上吗?若是我们不讲信用,你把那三个全扔了嘛。” “意思这包里的东西最值钱喽?那就更不能给你们了。” 刘科政立马就明白了,还是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万一你们壮士断腕,只要这个最值钱的包,拼着另外三个不要也得找我麻烦,红白刀子泄个愤什么的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啊?” 歹徒甲要抓狂了,急得直跺脚:“我们跟着你一路跑山上来容易么?你总不能一个包都不给我们吧?” “反正最值钱的这个不能给你们,这可是我的护身符。” 刘科政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紧了,否则这两个家伙真有可能狗急跳墙。 说话的工夫,他突然看到了两名歹徒身后来路上的三道身影,除了赵排长和黄伟达,连营长也来了。 这顷刻就让他心弦骤然一松,一抹惊喜涌上心头,原来营长没事,那一刀估计只是皮外伤。 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这样……” 为了继续拖延时间,同时分散这两个家伙的注意力,刘科政再次出声:“除了这个最值钱的包,另外三个我可以分两次扔给你们,但我是有条件的。” 歹徒甲咬了咬牙,耐着性子点头:“你说,只要不是太过分,都没问题。” “你们扔掉一把匕首,我就扔个包过去。” 刘科政的目光落在两名歹徒手中的匕首上,冲他们扬了扬下巴:“扔掉第二把匕首后,我一次性扔两个包给你们。” “至于最后这个最值钱的,得等我离开到安全距离,我再放得上,你们自己去拿就是了……” “行,就这么办!” 歹徒甲也知道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 或许在他看来,两个人对付刘科政一个,手里有没有匕首真的没什么太大区别吧。 话声刚落,他随手就将匕首扔了出去,落在十几米外的山坡上。 而刘科政也没食言,从地上拿起一个包,直接就向对面扔去。 “砰!” 一声轻响,包落在歹徒甲的脚边,他随手就拿了起来,背在背上,脸色也稍稍和缓了些。 然后转首就向身旁的歹徒乙望去:“把刀扔了吧,不管怎么样,先再换两个包过来总是好的。” 歹徒乙有些不甘,略微犹豫了几秒,眸光凶狠地剜了刘科政一记后,才右手一抬,将手中的匕首扔了出去,同样也落在十几米外的山坡上…… 第七十一章 一网成擒 看到歹徒乙将手中的匕首也扔了,刘科政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顿时就落了回去。 没了匕首,这两个歹徒就相当于掉了牙的老虎,再凶残莫非还能和营长三人肉捕不成? 就这两个家伙的小体格,虽然比刘科政高大壮实一点,也就一米七五不到罢了,哪怕是两个人一起上,身高超过一米八,壮的跟个塔一样的黄班长,也能一手一个随手就扔出去。 不过,营长三人距离这儿还有几十米远,而且是坡度距离,为了尽量争取时间,刘科政还是按照之前的约定,把说好的另外两个包扔了过去。 这下他手上就只剩最后一个包了,从歹徒甲对这个包的紧张程度,里面装的东西价值最高已经实锤。 “小子,刀我们已经扔了,你把最后一个包扔过来,我们马上就走。” 见刘科政还算讲信用,歹徒甲的语气好了许多,说话间伸手向他跟前的最后一个包指去:“这个包我们必须要拿到,反正刀已经扔了,你把包扔过来就走,我们也没那个工夫去追你。” 这话是说的没毛病,刘科片也能看得出来,歹徒甲是真的急了,现在只想尽快了结这件事,尽快离开,应该是已经放弃了泄愤报复的想法。 可惜,现在时局已经和之前不同了,他们俩抽身离开,刘科政还不愿意呢。 “想要这个包吗?” 瞄了两人身后一眼,见营长,赵排长和黄伟达已经到了二三十米开外,都已经开始撸袖子了,刘科政突然一下就笑了。 说话间还拎起了手里最值钱的这个包,冲着两人直眨眼:“要不你们叫我一声爸爸,我马上就把包扔过去……” “卧草!” “你小子胆可真肥啊……” “一而再再而三,老子受不了了。” “今天非弄死他不可,没有刀子掐都得掐死他……” 毫不掩饰的羞辱把两个歹徒全激怒了,这回可不仅仅只是歹徒乙,连一直表现较为冷静的歹徒甲都发了飙,撸着袖子就要往前冲。 “你们不是想要吗?给你们就是了……” 刘科政右臂一抡,再次出声时直接就把手里最后一个包也扔了出去,而且半点花招都没耐,是直接向着两名欲要冲出的歹徒迎面扔过去的。 歹徒甲下意识地抬手,接住了抛来的包,入手的一瞬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当场就愣住了。 他实在没想明白,前面表现一直如此狡猾和强硬的刘科政,为何突然一下子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给人的感觉,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显而易见的是,这种疑惑,在下一瞬就被一声暴喝打破,无情的彻底粉碎…… “王八蛋,你们俩这是活腻了找死吗?” 最先赶到的是黄伟达,他可是一米八的山东大汉,身形又壮实,此时一声暴喝,声若洪钟,把两名正欲冲出的歹徒吓得浑身都是一哆嗦。 回头望去时,营长和赵排长的身影也从后面窜了出来,吓得这两个家伙面色大变,骇然惊呼:“不好,他们全追上来了!” “都是这小子害的,耽误了我们太多时间,不然咱们早跑远了。” “说这些都没用了,赶紧把刀捡回来!” “你们别过来,不然老子翻起脸来,连我自己都怕……” 说话间他们径直就往刚才扔匕首的地方冲,分明是想重新拾起匕首,负隅顽抗的节奏。 “黄班长,匕首就扔在那边呢,他们想捡匕首,拦住他们。” 刘科政急得喊了起来,话声犹还未落,惨嚎声便已响起。 “砰!” “砰……” “嗷呜……” 黄伟达几个箭步冲到了两人身前,拦是不可能的,直接就出手揍人了。 这两名歹徒虽然也有一米七多,比黄伟达并没矮多少,可身板却远不如他壮实,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更何况黄伟达不但是军人,还是长期进行各种体能训练的老兵班长? 对上他,这两名歹徒简直连招架之力都没有,仅仅只是两拳,直接把他们干趴下了,躺在地上哼哼唧唧。 这时候,营长和赵排长也已经到了,直接冲到了刘科政面前,见他毫发无伤,这才放心地吁了一口气。 “营长,你没事吧?我之前看到你流血了……” 看到营长活蹦乱跳地站在自己面前,刘科政乐得眉开眼笑,说话间一眼瞅到营长手背上的伤,脸色顷刻一变:“还真流血了?” “臭小子,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这点皮外伤算个啥?” 营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的欣慰:“不错,早知道咱们营部的兵没一个孬了,但你小子的表现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料。” “刘科政,这回可全靠你了。” 赵排长呵呵笑着,看刘科政的目光里也满是赞赏:“要不是你,这两个歹徒肯定早跑没影了,回头想抓到他们不容易啊,现在好了,逮了个现行,圆满收官。” “老实点!” “再敢乱动别怪老子的拳头不长眼……” 正说话的工夫,旁边传来黄伟达的斥喝声,刘科政三人转首望去,顿时全乐了。 黄伟达在部队可是训练标兵,别的不说,光是军体拳就打得虎虎生风。 有他一个人对付这两名歹徒,那是绰绰有余了。 两个家伙才一照面就被他放倒在地,现在已经被双手反绑在了身后,两人的腰部还用另一根绳子连在了一起,想跑是绝对不可能了。 “早知道我刚才就不扔那几个包了,这下好了,还得下去找包……” 聊了一会儿,刘科政才想起这件事儿,顿时满脸都是郁闷之色。 毕竟包里面可不仅仅只是赃物,还是灾民的财物,既然歹徒都已经擒获,失物怎么能少呢? “走吧,咱们就从这边下山,顺道正好把东西找回来。” 营长摆了摆手,当先走下了山坡,刘科政和赵排长赶紧跟了上去。 至于那两名歹徒,则低眉怂眼地被黄伟达押着,跟在最后面,估计心里面早把刘科政给恨透了,碰上这么个滑头的兵娃子,今儿出门肯定是忘看黄历了…… 第七十二章 有勇有谋好样的 没一会儿工夫,几个扔出去的包全都找到了。 “你们不是一直问我要包吗?呶,现在全都给你们……” 刘科政也不客气,把所有的包都挂在了两名歹徒的身上,且因为他们的双手是被绳子反绑在后面,所以包几乎全都挂在脖子上。 “呜……” “太欺负人了!” 先前一直念念不忘的包终于都回来了,两名歹徒却一脸的悲愤,哽咽着都快哭了。 主要是刘科政的举动虽然伤害性不大,污辱性却极强。 再说了,脖子上挂几个包,又是走的山路,确实不是一般的累啊…… 可惜,再累再想哭也没用了,这会儿没人会可怜他们,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出了山林,一行人回到之前靠岸的地方,冲锋舟和小渔船都还在。 先前营长和赵排长,黄伟达光顾着去追刘科政了,也没瞧瞧冲锋舟是个什么情况,时间上来不及,当时也没那个心思。 如今歹徒被擒获,赵排长和黄伟达检查了一下冲锋舟,螺旋桨和发动机什么的都没问题,舟体上也只是一些刮痕而已,根本不碍事。 “吓死我了,没坏就好……” 一听冲锋舟没坏,刘科政这才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当时是情况紧急,他压根就顾不上多想,后来抓到了两名歹徒往回走的时候才想起这一茬儿。 万一因为自己的举动把部队的装备弄坏了,那可就真糟了,好在这个担心只是多余的。 很快,几人全都上了冲锋舟,只有赵排长上了那艘小渔船,发动后开着跟在后面,毕竟也算是作案工具,肯定得带回去的。 这会儿天色早已大亮,雨势又小了。 足有半个多钟头,两艘船才回到接应点。 教导员看到那两名歹徒被押下来时,脸上错愕之色浮现,估计脑子都懵了。 说好的转移群众呢,怎么还给绑上了? “这两个家伙不是什么好人,趁水打劫,还行凶劫持,伤到了营长。” 赵排长跳下小渔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 旁边有不少留在接应点的战士围了过来,一听这两个家伙居然敢对营长动刀子,顿时全都怒了,当场就有人开始撸袖子。 两名歹徒哪见过这种阵仗?一看四周全都是解放军,个个向他们怒目而视要动手,吓得两人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 “行了,都散了吧,人都已经抓到了,你们还想动私刑怎么着?” 教导员训斥了几句,围在四周的战士们这才愤慨不甘地散开。 正当他准备打电话的时候,不远处一辆车子停下,土塘镇的胡主任来了。 “徐麻子?二狗子?你们俩又干什么坏事了?” 他显然认识这两名歹徒,一眼就认了出来,看到他们身上绑着绳子,地下还有七个包,应该是猜到了,面色一变:“是不是又趁火打劫,偷鸡摸狗了?” “胡主任,他们可不仅仅只是偷鸡摸狗……” 刘科政接过了话头,当面告状:“为了逃跑,他们还抢夺部队装备,用匕首劫持我和营长,营长还受了伤呢,都见血了。” “柏营长,您没事吧?” 一听营长受了伤,胡主任都吓了一大跳,赶紧过去查看,见只是手背上被刀划了个小口子,这才放下心来。 扭头狠狠地瞪了两名歹徒一眼后,又叹了口气,这才接道:“柏营长,顾教导员,这回真是对不住你们了。” “这两个家伙都是镇上的二流子,以前因为扒窃被打击过,没想到出来才时隔半年,居然又重操旧业了。” “人家解放军是来帮咱们抢险救灾的,乡亲们感谢感激都来不及呢,你们俩居然干出这种恩将仇报的事来,这不是让整个土塘镇的乡们都跟着一起蒙羞吗?” “这要是传出去,我们土塘镇的人,以后哪还有脸出门哪……” 最后这几句,胡主任是声色俱厉,冲着两名歹徒吼出来的。 说完他就把大哥大掏了出来,直接给镇派出所打电话,大致说明了一下情况。 “刘科政,刚才听赵排长说,这两个歹徒可全都是因为你,才被擒获的呢。” 趁着这个工夫,教导员转首向刘科政望来,由衷的赞赏溢于言表:“不错不错,有勇有谋,果然是好样的。” “嗯,对了……” 说到一半,他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来,转首向后面的谢海山望去:“这次出任务来都昌,之前让你给刘科政写的事迹材料还没写好吧?” “回去之后把今天这件事也加进去,毕竟这次他不但保护了灾民的财产不受损失,还有力地打击了犯罪行为,助警方抓获了罪犯,这种事迹,肯定能有很好的宣传效果嘛……” 言下之意,除了之前救大黄一家子,以及救吴政委这两件事之外,刘科政的事迹材料上又得多出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隐隐间三等功都快有点兜不住的感觉了,把谢海山羡慕得咬牙切齿…… “教导员,这也不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又被教导员当众夸了一顿,刘科政脸上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营长为了保护我,还主动提出自己给歹徒当人质呢。” “还有,赵排长和黄班长也一直在后面追凶,尤其是赵班长,当时我和歹徒在山顶对峙,赵班长赶到后三两拳就把两个歹徒全放倒了,砂锅大的拳头可真猛啊!” 一句砂锅大的拳头,把众人都逗乐了,哄堂大笑 瘫坐在地上的两名歹徒更是吓得再次一哆嗦,他们脸上先前被赵班长用拳头招呼的位置,早已肿了起来,火辣辣地疼,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不错,有功不独占,你小子够意思。” 黄班长这回都对刘科政服气了,同样也夸了起来,还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正说话的工夫,两辆警车驶了过来,停在一旁不远处。 开门打开,几名警员跳下车径直向这边走了过来,脸上都有怒色浮现,看样子都被这两名歹徒气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