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过期》 第1章 入狱五年,她回来了 郁瑾没想到这么快会再遇到周津成。 还是在她出狱的第二天。 她要打官司,联系了当地一家颇有名气的律所,京恒律师事务所。 预约的是一位女律师,却被告知人家临时出差去了。 她想要从表姐手里要回四岁的女儿的抚养权,私下解决不了,只能法院见。 找哪个律师打官司,对郁瑾来说都一样,只要能胜诉就好。 唯独不能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周津成。 她推门进来,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整个人愣住,心跳骤停,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僵硬了。 她呼吸不上来,胸腔里那颗久未波动的心,痛得要死。 眼前的这位周大律师,就是她女儿的亲生父亲。 当然,他本人并不知情。 甚至说,周津成都没有认出她是谁。 黑白极简风格的办公室内,坐在桌前的周津成,气质矜贵疏离,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眉骨很高,面庞硬朗,五官立体。 裁剪得体的深色西装包裹着他比例优越的宽肩长腿,衬得他身材愈加挺拔,无框眼镜下的狭长黑眸透着严丝合缝的清冷禁欲意味。 “你的官司从现在起交由我接手。” “后续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这是我的名片。”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压纯白名片,推到桌前,修剪短净的指甲泛着健康的微红。 他将按压在名片上的手指抽离,又一只小手伸过来拿起桌子上的名片。 是一只女人的手,指骨纤细,骨感十足,薄皮包着骨头,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站在桌前拿着名片的女人,乌黑微卷的长发轻轻垂在胸前,蓬松的头发遮挡着半张脸。 露出的眼睛大而无神,高挺的小翘鼻,饱满的樱唇上唇微微干裂,唇纹清晰可见,唇色很淡,几乎跟她白皙的肤色融为一体。 白色圆领修身短袖,浅蓝色直筒牛仔裤,白色薄底帆布鞋,肩膀上背着一个洗得干净发白的双肩书包。 周津成多看了她两眼,她的年龄和穿搭极为不符,大概是在监狱待久了,还没有适应出狱的生活。 骨瘦纤细,脸庞清纯,如果不是她手里有亲子鉴定,没人会信,她有一个四岁女儿。 “我约的是白律师。” 郁瑾将手中的名片无声放到桌子上,她的声音微微发哑,尾音仔细听能听出颤音。 周津成误以为她介意他是个男律师,很多在监狱里服过刑的女人,出狱后都很抗拒异性,她们觉得在同性面前更有安全感。 “如果白律师近期回来,我会把你的官司重新交给她。” “我可以等。“ 周津成话说到一半,她就急急表态。 令她没想到的是,他没再说话,毫无征兆地抬起头,目光平静地对视上她的眼睛。 只一瞬,她扶着桌沿的手指蜷缩起来,苍促躲开他的视线。 她在狱中瘦了七十斤,一百六十斤的胖子到现在只有九十斤,他认不出她,并不奇怪。 但是一个人的眼神,不是胖瘦能改变的。 “好,白律师回来,我会第一时间让她跟你联系。“ 周津成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她宁愿等,也非要一个女律师。 面对他目光闪躲,是内心害怕的表现。 他错以为她是害怕男律师,觉得这也许跟她入狱的罪名有关。 她不愿主动说,他也不会多问。 “谢谢。“ 郁瑾低着头,浓密长睫自然落下,挡不住那双总是湿漉漉的瞳眸,跟他道谢的声音格外冷漠。 周津成余光撇见她低着头的样子,搭着银灰色鼠标的右手一顿,另一只放在桌上的手,手指微微蜷起,指尖轻敲着桌面。 无框眼镜下清冷黑眸暗波翻涌,从扫视变成了注视。 郁瑾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转身快步走掉,没走两步,身后再度传来低沉冷静的男声。 “你叫郁瑾?” 郁瑾背对着他,后背一僵,应了一声,声音很小,但也足够他听见了。 她轻咬着下唇,手心湿润一片,呼吸是完全静止的,身旁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信息表上有她的名字,他难道没有看到吗? “我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周律师。” 她勉强缓过来,声音镇静。 周津成看着站在门旁的郁瑾,眼前又多了一个女人的影子,跟她的背影来回交叠却始终无法重合。 眉心皱了一下,单手摘下眼镜,另一只手捏上晴明穴,漫不经心地说:“这个姓氏在景江市很少见。” “老家是蒲山市的,整个村子的人都姓郁,” 郁瑾回答得干脆,脚步声随后渐远。 她说得没错,蒲山市有很多姓郁的人,加在一起不下二十个村子。 周津成阖了阖眼,随手拿起桌上的无框眼镜,重新戴上。 他平时不会跟客户说这么多话,交谈的内容也只是官司。 他注意到郁瑾,完全是因为她的眼睛很像一个人,像褚南倾,他的初恋女友。 仅仅是眼睛像,脸型,身材却又不是。 褚南倾现在应该还在城西女子监狱服刑,她被判了六年,如今才第五年。 是他担任原告律师,结合法条和证据,亲自把她送进去的,他又怎么会不记得她被判了几年。 她还有一年的服刑期,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郁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京恒律师事务所的,她走得很快,像是身后跟着洪水猛兽。 脚上鞋带松开了,她被绊倒摔了一觉,又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她顾不上蹲下系鞋带,任由雪白的鞋带沾满泥土,扶着墙壁跌跌撞撞走远。 每一次吸气呼气胸腔都疼得要命,喉咙鼻翼眼眶被酸涩感填满。 滚烫的泪珠连成串从脸颊上滚落,顺着她尖细的下巴流到纤细的颈脖上,迅速没入锁骨,洇湿单薄的上衣领口。 “白律师你好,我是郁瑾,之前跟您联系过的,我不想换律师,方便问一下您什么时候回国吗?” 拨通电话,对方顿了几秒,显然是在回想她是谁。 “我这边不确定什么时候回国,最快也要半年,你的官司我无能为力。” “我的同事周津成律师是一位很出色的律师,从未有过败诉,你完全可以信任他。” 郁瑾听着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心坠落到低谷,自嘲地笑了起来,她当然“信任”他。 是啊,他周津成职业生涯里,至今为止从未有过败诉,就连亲自送女友进监狱的官司,他也毫不手软。 脑海中的思绪被拉长,回想起四年前在法庭上最后一次跟周津成见面。 她戴着手铐脚铐,面容憔悴,长发凌乱,身上穿着深蓝色劳改服,身后跟着持枪警察。 周津成作为原告律师出席,西装革履,神色冷漠,全程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好像跟她不认识。 这个时候她肚子里已经有女儿郁景了,只是她和周津成都不知道,也幸好他不知道。 从表姐郁珠手里拿回郁景的抚养权很难,但至少还有一丝希望。 如果是周津成,郁瑾不敢想,他一个金牌大律师,有的是办法让她到死都得不到郁景的抚养权。 第2章 前女友犯事进去了 被白律师挂断电话,她刚回到临时租住的房子里,一阵电话铃声从她的包里传来。 她匆匆接起电话,电话里传来熟悉低沉的男声,还是记忆里的清冷沉静。 “郁小姐,我是周津成,后续还是由我负责你的官司。” 郁瑾咬了咬下唇,她已经给京衡律师事务所交了定金,身上再没有钱去请别的律师了。 “好,谢谢你周律师。”她声音微弱,听起来很是疲惫。 不知是不是太熟悉周津成,她感觉他已经起疑心了。 男人无框眼镜下那双最擅长洞察人心的狭长眼眸,有着桃花眼的蛊惑,又有丹凤眼的清冷,在她眼前浮现,挥之不去。 她说完话便立刻挂断电话,能感觉到手机另一端的男人似乎还有话要说。 浴室就在进门的右手边,房间很小,只有二十几平米,楼下是施工场地,尘土飞扬。 这已经是她能租到的最好的房子。 她洗了一把脸,看到镜子上的自己,五官是从未有过的立体精致,长睫卷翘成自然的弧度,脸色是毫无血色的惨白,泛着营养不良的暗黄。 她的皮肤是天生的白,五官很漂亮,就算曾经胖到一百六七十斤的时候,也算不上丑。 郁瑾走到客厅的桌边,从杂物箱里拿出一个苹果手机,款式很老,有卡通手机壳,屏幕钢化膜边缘碎了一个角。 她犹豫了好久,还是拿出充电器连上手机,手机屏幕亮起,只有QQ邮箱的信息弹出来。 她在狱中五年,没有一个活人给她发过信息,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她内心没有丝毫波动,谈不上伤感不伤感,随手点开邮箱,几十条未读信息,全部都是广告和续费提醒。 正当她准备关上手机,一条新的邮件映入眼帘。 “景江大学75周年华诞邀请函。” 郁瑾攥着手机的手指发紧,景江大学四个字像是一把刀子刺进她的眼睛里。 她的父亲曾是景江大学的校董,在她被警察带走的当天,从学校二十七层高的办公楼天台一跃而下,当场去世。 她现在已经不是褚南倾了,褚南倾在女子监狱里死了。 她是郁瑾,这场校庆跟她无关。 骨瘦修长的手指轻划过屏幕,收件箱清零。 彼时,办公桌前的周津成接到一通电话,就在郁瑾挂断他电话的下一秒。 “后天校庆你一定要来,学校想请你作为杰出校友发表讲话,就当给我个面子。” 说话的人是周津成的大学室友,两人关系很好。 “我没时间,你找别人吧。” 周津成一贯语气清冷严肃,右侧耳朵带着白色的蓝牙耳机,从内而外散发着强烈的上层人士精英感。 他冷血,薄情,心思细腻,情绪稳定,天生就是做律师的一块好料子。 原话是郁瑾的父亲说的,也是她的父亲将他举荐到金牌律所实习,彼时的周津成只有十八岁,刚考上景山大学。 这个实习机会,改变了他的一生。 “别啊,我给所有人发了邮件,日程表里写了你会来做演讲,那天是周天,你就当给自己放个假。” 周津成常年不休假,早七晚十,这种工作模式早已成为他的生活习惯了,身边无人不知。 “所有人?” 他的手停在键盘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敲键帽,眼底暗波悄无声息地翻涌,像在思虑什么。 “是啊,学校换了新软件,能一键发送,很省事的。” “喂,你还在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周津成脊背挺得很直,单手拉开桌边的抽屉,拿出一枚男款金戒指,戒指一圈镶嵌着碎钻。 他阖上眼,两条长腿交叠,身体自然靠在椅背上,手指反复摩挲着这枚金戒指。 重新睁开眼,漆黑狭长的眼眸愈加清冷,灯光下深邃立体的五官完美到无可挑剔。 “我会准时出席。” 如果今天来律所的那个女人,是褚南倾,她也一定会到场。 校庆当天。 景江大学外停满了豪车,来参加校庆的大多是在各行各业混得不错的。 露天庆典,鲜绿草坪,蔚蓝天空,一地的彩色碎纸片,礼花尽数放完。 “感谢各位校友在百忙中拨冗前来,下面进行最后一个环节,请我校知名校友,优秀毕业生,哈佛大学法学院高材生,京恒律师事务所创始人周津成周律师上台演讲,大家鼓掌欢迎。” 主持人说完词,坐在台下的周津成还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他一身深黑色西装,宝石袖扣是唯一的亮色,西裤垂坠感很足,面料贴身挺括。 宽肩窄腰,一米九的身高,比例傲人,几乎是陷在单人沙发座椅里。 两条长腿交叠,手搭在椅子把手上,无框眼镜下的眼眸清冷淡漠。 “到你了。”旁边的好友看出他心思不在典礼上,用手肘碰了一下他的胳膊。 周津成看着远处一男一女的目光收了回来,从台下起身,迈开长腿,一步步走到台上。 坐席不远处,郁瑾手中握着话筒,随她出外勤的摄影师扛着摄像机站在她的身前。 她余光看到周津成登台的背影,他的身影向来在人群中突出夺目,高大威猛,挺括的深色西装下,肌肉纵横贲张。 言官的脸,武将的身,曾经学校论坛里这句话专指法律系的系草周津成。 脑海里清冷英俊的少年跟正在做演讲的成熟男人的身影完美重合,他几乎没变,连额前的几根碎发都没改。 他似乎看了她一眼,她慌张躲开他的视线,一低头,别在耳后的刘海散落开遮挡着侧脸。 “郁姐,上一条不太行,再来一次。” “好。” 庆典散场,一群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凑在一起,手中晃着盛有红酒的高脚杯,时而凑近耳语,时而捂嘴讥笑。 郁瑾身后带着摄影师,穿行其中,握住手持话筒,笑着对他们进行采访。 周津成跟几个人站在一起。 “你们还记得褚南倾吗?就是那个诈骗救灾物资被抓进去的女同学,听说她快出狱了。” “什么同学啊,我们跟她这种丧尽良心的人能是同学?那场火灾死了那么多人,她出狱不怕恶鬼缠身吗哈哈哈。” 女人嗤笑一声,浓厚眼妆下全是厌弃和鄙夷。 “我怎么听说,这个褚南倾是周律师的前女友啊,周律师,你不会真跟一个女犯人谈过恋爱吧。” 男人语气讥讽,喝一口香槟酒,颇有看好戏的意思。 第3章 不是前女友 “不是前女友。” 周津成的声音很特别,在一众平平无奇的嗓音里,低哑沉稳富有磁性,穿透力十足。 任周围再怎么喧闹,他的话也能清晰传到郁瑾的耳朵里。 “郁姐,中暑了吗,怎么脸色这么白?” “我没事,继续吧。” 她吸了吸鼻子,眼底一层薄薄的雾气,压下心底里那股酸酸的情绪。 原来,在他心里,她连前女友都算不上。 他们在一起,完全可以说是她强迫他。 两家是邻居,她从中学就偷偷暗恋他,三年高中没敢跟他说一句话。 上了大学,听说周津成要跟校花在一起了,她急了。 求爸爸去找赵叔叔,就算被冠上不自爱不自尊的名,她也要跟周津成在一起。 彼时她家境优渥,独生女,父亲是本地富商,母亲是大学教授。 赵家攀她都来不及,一口答应。 让她意外的是,周津成也没有拒绝,恋爱可以,但他要提三个要求。 一不许她主动联系他,二不许公开恋爱,三毕业就分手。 她做得很好,从不主动找周津成,两人的地下情被她捂得严严实实。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做得比她更好,说好的毕业分手,成了毕业送她进监狱,这段感情被处理得更干脆。 提分手,她可能一哭二闹三上吊,进监狱,她是一点拒绝的可能性都没有。 “周律师怎么会跟一个肥婆谈恋爱,你们没见过褚南倾,我却见过。” “得有两百斤吧,不敢相信夏天她身上得是什么臭味。” 说话的男人姓戴,他爹也是校董。 褚家没倒台前,他家可没少上赶着巴结,嘴上抹蜜说尽好话。 他忽然止住声音,对视上一对清冷深沉的眼眸,冷厉如锋。 周津成眸底暗色翻涌,握住高酒杯的修长手指,指关节不动声色地泛红,脸上维持着凉薄的职业笑。 他看到周津成的酒杯空了,以为是嫌他招待不周,赶紧喊来旁边的服务生给周津成倒酒。 另一个男人嘴快,没让他的话掉到地上。 “两百斤又如何,关起灯来都一样。” “我听说女子监狱里有些狱警饥不择食,专门对没人探监的女犯人下手,能活活玩死她们,说不定褚南倾已经死在里头了。” “就算她活着出来,也是一身性病,又胖又脏,说着我都犯恶心。” 周津成愣住片刻,一饮而尽玻璃杯里的高浓度调制酒,酒精让他的脑子发胀,麻痹了从头到脚的神经。 他看向不远处,扫视一圈,不知道是在找什么人。 周围讨论的声音还在继续,有几个同学唏嘘不已,嘴上说着她好可怜,眼神又嫌弃鄙夷。 “她犯的那个罪,一辈子都不能被原谅,还是给她判轻了,该给她判死刑。” “周律师,你说是不是?” 周津成这群人里唯一的律师,不懂的问题自然是问他。 啊—— 说褚南倾说得最起劲的两个男人不知为何撞到了一起,两杯红酒尽数倒下,谁也没躲过,湿了一身。 “你他爹眼瞎啊。” “你狗嘴骂谁呢,哪个不长眼地推了老子一下。” …… 众人忙着拉架劝说,周津成缄默不语,用拇指和中指推一下脸上的无框眼镜,手背发白,看一眼手腕的表。 他找到不远处女人单薄的身影,骨架很小,浅杏色贴身西服套装,严丝合缝勾勒出她的身材线条,瘦但不平。 郁瑾对视上他的眼睛,不自然地放下手中的话筒。 她面前站着一个男人,不安的目光越过男人的肩膀,精准落在周津成的眼里。 他朝着郁瑾走过去。 “再考虑一下吧,总助的薪酬比你当记者高多了,还不用风吹日晒,就陪我吃饭。” 这句话,郁瑾已经听第三遍了。 “郁记者,又见面了。” 周津成走到她面前,薄唇勾起浅浅的上扬弧度,阴翳冷沉的黑眸扫过旁边的男人。 郁瑾攥着话筒的手指微微一紧,垂下眼眸,张了张嘴,很小声地回应:“嗯……” 视线下落,还是他的身体,窄腰长腿,金属衬衣扣在西裤下隐约可见,他站在她面前,像是一堵坚硬的墙。 她的心砰砰地跳动。 跟郁瑾搭讪的男人一看她跟周津成认识,赔笑打了个招呼,赶紧扭头走了。 他确实惦记美女,也实在惹不起周津成。 “今天怎么有时间出来的?” 周津成昨天约过她,说是要谈官司,她以在公司写稿子为由拒绝了。 郁瑾拿着话筒从他眼前晃过,视线落到身后的摄像机上,侧身站着说:“报道校庆。”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跟现在的样子一样,白,瘦,像一抹浅淡的月光。 “你女儿……” “小景她怎么了!” 郁瑾情绪变得激动,急急打断他的话,她只有听到关于女儿的事情,才会变得这样。 她已经四年没有见过孩子了,只有几张女儿满月的照片,朋友来看她的时候带进监狱的。 生郁景的时候,是难产,加上监狱医院医疗水平有限,她疼晕过去,第三天夜里才醒来。 醒来就被告知,她的堂姐已经把孩子带走了。 而她,大出血,好不容易保住性命,以后再也生不了孩子了。 小景比她的命都重要。 “你女儿的养父母背景雄厚,你的官司不好赢。” 周津成顿声,每一个字都像是冬天的冰块。 “你不是没输过吗?” 郁瑾咬着唇,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有本事给她送进监狱,没本事把女儿要回来,他这个金牌大律师就是这么有说服力的吗。 “只是对别的律师来讲很难。” “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你的女儿就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周津成昨天没把当事人约出来,也没闲着,看了一整天的法条和资料,关于郁景的养父母,他已经很了解了。 他现在不了解的是,眼前这个自称郁景亲生母亲的女人。 他连她是因何入狱,年龄多大,家里有什么人,都不清楚,这个官司真正的难题在这里,而不是在郁景身上。 “要我做什么?” 郁瑾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太了解周津成了,毕竟这个男人她喜欢了十年。 他现在当律师给人打官司,话变得这么多了吗? “很简单,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周津成询问她的基本信息,郁瑾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与她交给律所的信息登记表没有任何出入。 “情感方面呢,目前有没有男朋友?”周津成态度冷冰冰。 “这跟我的官司有什么关系?” 郁瑾的心提到嗓子眼,手心和眼眶里都泛了潮,声音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严格来说,她跟周津成还没有分手。 在法庭上,他们见的最后一面,他大概是没来得及跟她提分手。 而且,周津成跟她有过约定,毕业就分手,完全不需要提,这段关系自有始终。 周津成一字一句,声音沉稳严肃。 “如果你有男朋友,这意味着郁景有一个潜在的继父,对夺回你女儿的抚养权很不利。” “法官在判决的时候,不仅会依据现行法条,还会综合考虑你的个人情况。” “如果你真想打赢这场官司,最好不要对律师有所隐瞒。” “……好。” 牵扯到女儿郁景,郁瑾无可奈何,咬了咬唇,如实说:“我没有男朋友。” 周津成眼底暗波翻涌,转瞬恢复了平静,语气沉沉:“最后一个问题,郁景的亲生父亲在哪儿? “死了。”郁瑾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周津成轻应一声,语气平平:“死了就好办了。” 第4章 她死了老公,他很高兴? 好办? 说这话的周津成,口吻像是一位久别重逢的情人,凝视在她脸上的目光专注而认真,不移半分。 她觉得头顶的目光深情款款,仰头对视上他的眼睛,还是那么冰冷。 大概是错觉。 郁瑾感到疑惑,看向他,眼神询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感觉她死了老公,他很高兴? 周津成眼眸一沉,话音重重落下,“争夺抚养权的官司最忌讳有人出现横插一脚,你最好没有在撒谎。” 郁瑾缄默不语,阿威及时出现,扛着摄像机,提醒她:“郁姐,咱们该回公司了。” 她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拎起地上的包,忽然想起周津成还在旁边。 “周律师,我先下班了,有什么问题您再联系我。” 周津成薄唇微勾,不明深意的笑看得郁瑾心里发怵。 无框眼镜下的眼尾微微上扬,直直长睫自然垂下,在眼睑上投下一片不明不暗的阴影。 动作幅度恰合适的点头,没有说话。 他转身离开,脸上恢复了平日的严肃和清冷,郁瑾提着包走在他身后不远处,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时,阿威追上郁瑾,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一沓照片。 “姐,大收获,我刚才从一个人手里买下来的,这新闻绝对有热度。“ “你放心,我已经查过了,是一手资源,虽然是这所学校的旧案,但是如果能报道在咱们公司的账号上,肯定也有一定的热度。“ 郁瑾所在的是一家私人传媒公司,主要运用的是一款线上媒体软件,开设多个栏目。 公司最注重的就是新闻的热度,哪怕是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只要有关注度,就会报道。 学校旧案,听到这几个字。 走在前面的周津成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身后两人。 郁瑾脸色惨白,手指一抖,攥在手中的照片尽数散落到地上。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清冷的视线不动声色下移,扫视过地上的照片,眸光暗沉下来。 是一个中年男人跳楼自尽的目睹照片,脑袋摔出一滩血,面部五官血肉模糊,手肘和膝盖的骨头破碎成几截,清晰可见。 郁瑾弯下腰,颤抖泛白的指尖伸向地上的照片,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先一步将照片捡起。 她的视线上移,对视上男人深渊般的眼眸。 “照片而已,郁记者如此失态,是认识?” 周津成轻描淡写,打量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修长的手指捏着照片,将照片拢成一沓,照片背面朝向郁瑾。 郁瑾松开紧攥的拳头,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照片上的那一幕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声音忍不住地颤抖。 “谁看到尸体都会害怕的。” 她眼神向上看着他。双眸含水,眼眶微微泛红,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她弯下腰,刚拎起地上的提包,手腕被一只大手攥住,熟悉的感觉忽然袭来,肩膀随之一颤。 他的手抓着她的手腕,还有余地,修长的手指似白玉一般。 而她的手指纤细骨瘦,青色的血管清晰凸起,每一根手指上都有薄薄的茧。 在狱中干活留下的。 为了能减刑,早点出来见到女儿,她比任何女犯人干的活都要多,指腹磨的看不清指纹。 她回过神来,往回缩手想要挣脱,握在她手腕上的手又用力些。 “褚庭春,景江大学校董,知名富商,于四年前六月十五日跳楼自尽,生前涉嫌多起诈骗案,涉案数额高达十几亿。” “既然只是害怕,这样好的新闻,郁记者一定会亲自撰写吧。” 郁瑾几乎要哭出来了,紧咬着牙齿,视线蒙上一层模糊水雾。 “当然,我会亲自写这篇稿子。” “周律师这么好奇,记得下载我们公司的软件,支持一下我的工作。” 要她写自己的爸爸是一位无恶不作的奸商还是跳楼自尽的学校董事? 她不知道这些传言是真是假,只知道爸爸在跳楼前,手机上最后一个订单。 一条蓝宝石项链,那是为她准备的毕业礼物。 银行卡被冻结,爸爸花光了余额里最后几万块,从三十几层的高楼跳了下去。 生命最后一刻,想的还是她,唯一的宝贝女儿。 他不知道,在他跳楼自尽的同时,警察早在校门口将他的女儿带走了。 他的死,没有保护到任何人,反而将褚家推向了另一个深渊,彻彻底底孤立无援。 “自然。”周津成脸色一沉,松开手。 如果她是褚南倾,怎么会愿意写这篇报道,抹黑自己的父亲,她绝不会答应。 郁瑾拎着包,摊开另一只手,向他索要照片。 “给我。” 周津成缓缓伸出手,将照片递过去,就在照片碰到她湿润的手心的上一秒,忽然抬手。 “出个价,这些照片我要了。” 他声音冰冷,扫在她脸上的眼神冷漠,完全没有刚才调侃时的随和亲近。 郁瑾收回手,不解地问:“你买这些照片做什么?” 周津成要她爸爸跳楼的一手照片,如果说是因为他钱多的没地方花,她才不信呢。 “不怪郁记者不知道,照片上的人是我的。” 他声音顿了顿,看着郁瑾的眼神又深了许多。 “恩师。” 郁瑾差点没忍住,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他不配称呼她的爸爸恩师。 逼迫新闻记者撰写抹黑她爸爸的报道,他都是这么对待自己的恩师的? 郁瑾还真想好好查一下,这些年陆陆续续总有公司提起褚家,博人眼球,是不是都是他周津成授意的? 他能有今天,在业内显赫的地位,不都是因为她爸爸当年为他铺路,拿他当未来女婿,把他送进最好的律所实习,跟国内最有名的律师学习。 他在这个行业里的起点,是几百万从业律师梦寐以求的终点。 她爸爸爱屋及乌,却没想是养虎为患。 阿威准备拒绝,这照片是他为郁姐准备当一手资料写稿子的,这男人买去算怎么回事。 他欲上前一步,被郁瑾一个眼神拦住。 “五万,你买吗?” “我再给你加五万,十万。” 周津成将照片放到西装口袋里,见她没有拒绝,转身离开。 看着他走远的背影,郁瑾皱了皱眉头,这几张照片,他花十万买走,到底要做什么? “郁姐,我们也走吧。” 郁瑾回过神,跟阿威说:“等钱到账,我转给你。” “姐,钱你自个留着,还要养孩子,我孤家寡人,用不着。” 郁瑾只跟阿威提过有过一个女儿,别的什么也没说。 阿威不知道孩子不在她身边,更不知道她在监狱里蹲了四年刚出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女儿接回身边。 郁瑾确实缺钱,找律师打官司的钱是借的。 妈妈还在疗养院,这些年应该也欠了医院很多钱了。 到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房租也是朋友帮她付的,不还钱她心里总过意不去。 两人走出学校,把拍摄用的三脚架和又重又沉的提包放到后备箱里,阿威负责开车,郁瑾坐在副驾驶。 赶上红灯车停了下来,斑马线上,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身后跟着保姆和保镖。 女人的脸跟郁瑾有七八分像,不同的是,打理精致的黑色短发和手肘上挎着最新款的奢牌包。 脸色红润,气质富态,是常年累月物质极大满足才会有的状态。 与郁瑾更像的是牵着女人右手的小女孩,漂亮精致的眉眼与郁瑾没有半点差异,简直就是复制粘贴。 第5章 不相干的人,小姐不用在意 “小景儿,今天在幼儿园里开心吗?” “开心。” 旁边的小女孩乖巧伶俐,声音比蜜甜。 穿着漂亮的粉色公主裙,披在肩上的头发自然卷,钻石发卡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火彩光。 郁瑾望着前面的人,完全愣住,忽然打开车门,不顾阿威的阻拦下车跑过去。 “表姐。” 她站在郁珠的身后。 郁珠停下脚步,牵着小女孩的手一紧,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一点笑意。 “你来这干什么?” 她双手护着身旁的孩子,使了个眼神让一旁的保姆把孩子先带走。 郁瑾张了张嘴,看着小景儿,红了眼眶,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保姆把孩子带走。 小景儿一步三回头看她,葡萄大的眼睛里透着陌生。 “阿姨,那个人是谁?” 保姆硬拽着她快走,边走边说:“不相干的人,小姐不用在意。” 郁瑾哽咽,滚烫的泪水从她尖细的下巴落下,哀求的眼神看向郁珠。 “让我跟小景说句话吧。” 上次是被管家赶出去的,她这次不再奢求表姐会把女儿还给她,只求表姐能让她跟女儿说说话。 郁珠态度坚决,眼神不看她,语气冷漠:“别痴心妄想了,小景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千金小姐,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有一个进过监狱的妈妈。” 郁瑾心底酸涩涌上鼻头,眼眶红得吓人。 郁珠把小景带走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只说是帮她养女儿,等她出狱,就把女儿还给她。 如今出尔反尔。 “我没有做过那些事……是被人利用了。” 郁瑾双睫不停地颤抖,黄豆大的泪珠重重地砸在地上,苍白的脸因喘不动气而涨红。 “要怪就怪你自己蠢,怨不得别人,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诈骗犯,蹲了四年监狱,我信你有什么用,小景认了你,你只能带给她苦难,你想让你的女儿一辈子被人歧视吗?” “我说什么,也不会把小景还给你的。” 郁瑾绝望地合上眼,语气平淡说:“那我们只能法庭上见,我是不会放弃的。“ 郁珠哼笑一声:“不自量力。“ 她转身走了,只留下郁瑾一个人站在斑马线上,充斥在她耳边的是汽车急促的鸣笛声。 郁瑾像是听不到,她仰头看看天,觉得天旋地转,双腿一软,毫无预兆地晕倒在路上。 宾利车内,郁珠闭着眼靠在座椅上,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 小景在她旁边,皮肤白里透粉,像个草莓馅的糯米团子,乖巧懂事不哭不闹。 忽然小手扯了扯她的衣服下摆,声音软糯:“妈妈,那个阿姨是谁?” 郁珠猛地睁开眼睛,情绪变得激动,吼道:“她谁都不是,不许再问了。” 她的双手用力抓上小女孩的胳膊,小女孩疼得往后躲。 “疼……小景疼。” 郁珠赶紧松开手,又将她抱住,道歉说:“是妈妈不好,弄疼你了。” 郁景任由她抱着,摇摇头,像个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说:“不怪妈妈。” 她脸上有了笑容,周身普渡着一层母爱的光。 “上周你在巴黎秀场看中的那条裙子,妈妈把一整个系列都买下来,已经让人送到家里了。” “明天去看望爷爷奶奶的时候,小景一定要穿上,奶奶年轻的时候是这个品牌的设计师,她看到小景穿着这条裙子,一定会更喜欢小景的。” 小景乖巧点头,低下头不再说话。 她虽然年纪小,只有四岁,但也能感觉到家里除了妈妈,没人喜欢她,可妈妈总让她去讨好那些大人。 她又想起刚才在路上碰到的漂亮阿姨,莫名心里很难过。 京恒律师事务所。 坐落在景江市最繁华的地方,附近全是知名上市公司。 事务所在寸土寸金的地方坐拥一整栋摩天大楼,准确说,这栋楼是周津成和他的合伙人濮竹青的,楼下有律所的英文缩写和专属图标。 最高的五十七层,是他常年办公的地方。 濮竹青休庭回到律所,找他聊案子,一推门进他办公室,差点被热晕。 “你一个人在屋里蒸桑拿呢?” 熟络又调侃的口气。 八月暑气未消,周津成一个人在办公室点燃大理石壁炉。 怪事。 濮竹青凑过去看,嘴角笑意瞬间止住。 壁炉里噼里啪啦冒着火光,厚厚的一沓照片在木堆里燃烧成灰烬。 “这不是……” 他指着烧了一半的照片,话说一半扭头看向坐在办公桌前正襟危坐的男人。 他跟周津成是大学室友,自然也认识褚庭春褚董事。 “嗯。”周津成轻应一声。 濮竹青给自己接了杯咖啡,端着杯子走到他面前,闲聊似的随口问:“你不会是想重翻旧案吧。” “没有。”周津成回答得干脆,专注看电脑上的文献资料。 濮竹青附和地点了一下头,抿一口咖啡,继续说:“就是嘛,这都过去多久了,哪儿还有人会在意。” “一千四百六十二天。“ 周津成的手停在键盘上,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濮竹青手一抖,咖啡差点从杯子里溢出来。 他惊愕地看向周津成,把咖啡杯平稳地放到桌子上,吞了吞口水,小声问他:“你不会还惦记着褚南倾吧,人都进去了……” 周津成合上电脑,双手自然交叉放在桌面上,抬起眼皮看着他,语气平淡地说:“你误会了,只是最近碰到一个跟她很像的女人,我的当事人。” 濮竹青眉头一皱,迟疑片刻开口说:“我刚想起来,今天出庭听人说一事儿,你有没有兴趣?” 周津成以为他是转移话题了,无心听他说什么八卦,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起身准备下班回家。 “我没空。” “跟褚南倾有关。”濮竹青赶忙补充一句。 周津成站在门口,握住门把手的大手一用力,指节泛白。 他松开手,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西装外套叠得整齐搭在他的手肘上。 看向濮竹青,缄默不语。 第6章 你来晚了,她死了 濮竹青上前一步,不忘拿起桌子上的咖啡杯,他困得要命,不然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在脑后。 “听人说褚南倾在狱中表现得很好,已经提前放出来了。” 周津成的眉间多了几道折皱,痕迹很浅,连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 “什么时候的事?” 他边说话边垂下眼眸,手上多此一举整理搭在手臂上的西装外套,越整理越乱。 濮竹青只是听两个法官闲聊的时候提起,风言风语从耳边一过,再具体点的没听到。 “具体什么时候不知道,也就最近这十天半个月的事。” “你说你遇到一个很像她的当事人,会不会就是褚南倾?” “不是她。” 周津成打断他的话,一贯情绪稳定的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心急。 “你怎么这么肯定?” “你见过她就知道了。” 周津成没有继续解释,转身推开门走出去。 “诶,你还没说我怎么才能见到她,我好帮你看看,究竟是不是褚南倾。” 濮竹青冲着门外喊。 他是开玩笑的,他对褚南倾没什么印象,只见过一个背影,就算迎面撞上,也够呛能认出来。 当年,周津成跟人家小姑娘谈恋爱,在一起得很仓促,连个正式的告白都没有。 更是一次也没带褚南倾见过他们这群好哥们。 据他自己说,跟谁谈不是谈,反正都是解决生理需求。 够渣,够无情。 如果不是他亲眼看到周津成拒绝了校花的告白,还真会被他的话骗了。 真要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校花不比褚南倾睡起来强百倍,脸蛋更漂亮,身材更好。 城西女子监狱。 铁门外是一片空地,路边杂草丛生,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奔驰车。 周津成从车上下来,手里提着公文包,深灰色西装挺阔干净,定制的薄底皮鞋擦得锃亮。 门口值班的民警认识他,他经手的几个官司都牵扯到监狱关押的犯人。 今天在档案室值班的是一个脸生的小警察。 正坐在桌前整理一些陈旧破损的犯人资料,他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档案袋,问道:“您是?“ “我是京恒律师事务所的周津成,帮我找一个人。“ 小警察推开椅子站起来,一本正经说:“出示一下合法调查取证的文件,还有您的律师证和律所出具的证明。” 周津成眼神平静,下颚线紧绷着,说:“不是取证,是找人。” 小警察又重新坐到椅子上,继续整理手边的资料,“这里是监狱,不是警察局,哪儿能你说找人我就给你找,你是律师,肯定懂得什么叫走流程。” 周津成从公文包里拿出两万现金,放到他眼前,语气平淡道:“行个方便。” 小警察看着这么多钱,下意识往后躲,根本不敢拿起来。 “不是方不方便的事,你没有证明材料,我没法给你看档案。” “这钱你赶紧收回去,要让我领导看见了……还以为我滥用职权呢。” 小警察把桌子上的钱重新塞到他包里,说什么也不给他找档案。 “我不看档案,只是跟你打听点事。” 周津成一脸严肃。 小警察:“那你问吧。” “有个叫褚南倾的女人,是不是提前出狱了?” “人去哪儿了,谁来接的她?” 他一连三个问题,小警察一个也答不上来。 “没听说有叫这个名字的犯人……” “她五年前被关进这所监狱的,有期徒刑六年。”周津成又说。 小警察仔细回想了一下,肯定说:“我调过来半年多了,就没听过这个名字,最近确实有犯人提前出狱,但不姓褚。” “姓什么?”周津成追问。 小警察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门口经过一个女警察,停下脚步喊他:“李警官,什么人在里面?” 小警察赶忙回话,如实说:“是一位姓赵的律师,来打听事的。” 女警察走进来,触及下巴的利落短黑发,黑色眼珠明亮有神,五官立体,鼻梁挺翘,小麦色的肤色一看便知有常年在户外锻炼的习惯。 “请出示您的证件。” 档案室里鸦雀无声,她的目光短暂地打量在周津成的身上,声音清冷。 周津成拿出证件递给她,年轻女警嘴角微微上扬,检查过他的证件,主动跟他握手。 “周律师你好,我是分监区长杜怡眉,小李刚调过来很多事情不了解,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杜警官,我今天是来找人的,一个被关押在这所监狱里的女犯人。” “她叫什么?” 杜怡眉态度和善,周大律师名声在外,她没见过却也早有耳闻。 他的老师是全球数得上名的金牌大律师,就职于美国最大的律所,他自己出身名校,天赋出众,过往官司没有一次败诉。 她都好奇,他这种精英人士,业内翘楚,是不是前途明亮得晚上睡不着觉。 “褚南倾。” 听到这三个字。 杜怡眉脸上的笑意瞬间止住,整张脸像是完全被冻僵了,眼神变得麻木空洞。 “杜警官对这位犯人也没有印象吗?” 周津成说话不咸不淡,深邃黑眸落在她的脸上,带着审视和质问。 杜怡眉低头一笑,漫不经心地说:“我只是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还有人来问她的事。” “她人呢?”周津成打断她的话,认识就好,他不想听其他的废话。 杜怡眉清冷的目光扫过他的脸,看出他的焦急,意识到他就是褚南倾的前男友。 真是俊俏,模样堪比电影男明星,怪不得褚南倾恨透了他还要冒着生命危险生下女儿。 还真别说,仔细一看,小景那孩子跟她这个薄情寡义的爹长得还真像,眉眼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来晚了,她死了。” 杜怡眉嘴角扯动了一下,酸涩感涌上心头,心中百般苦楚。 “怎么可能,她身体没有任何疾病,甚至比一般人更健康。” 周津成高大的身体“哐当”撞到墙边的档案柜上,眼角泛红,克制着随时可能失控的情绪。 “你说的是从前的褚南倾,不是被关进来的褚南倾,她不适应狱中的生活,身体和精神都在承受巨大的折磨,而且……” 杜怡眉顿了顿,看向眼前的周津成,平静地继续说下去。 “她被关进来两个多月的时候,查出来宫外孕,发现得太晚了,这里医疗设备条件也有限,没等送去医院就死了。” “她住过的监房里,地上还有一滩血,过去这么多年血都黑了,你要不亲自去看看?” 周津成愣住了。 两个月……那是她被警察带走的前一晚,他们在学校外开的房。 “你是她什么人?” 周津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监狱的,身后女警追出去送他,不依不饶地追问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刺进他的心脏。 他缄默不语,他应该说自己是褚南倾的谁? 是她深爱的男人,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爸爸,还是害死她的凶手。 第7章 今晚吃药晚了 监狱门口的黑色奔驰车刚离开,杜怡眉从制服口袋里拿出手机,拨打一个IP显示蒲城的号码。 “有个男人来找你,姓赵。” “我按照你的意思,跟他说了你的事。” “嗯,谢谢。” 电话那头是郁瑾的声音,清清冷冷。 周津成找去监狱,比她预料的要快。 孩子死了,他来奶了。 杜怡眉是狱警,也是郁瑾在监狱里结交的朋友。 如果没有杜警官的好心帮忙,她真的会在狱中一尸两命。 郁瑾刚从公司下班,眼底尽显疲惫,背着双肩包,里面放着沉重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些写稿子需要用的资料书。 燥热的天,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 “轰隆”一声,蔚蓝的天空变了色,层层乌云斗转星移般出现在她的头顶上空。 紧接着又是几道雷声,雨点吧哒吧哒落了一地,从绿豆大小变成黄豆大小,砸在地上,落在身上,洇湿一片。 郁瑾长发半湿,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根皮筋,潦草扎了个马尾辫,取下书包,抱在怀里,快步朝着旁边的公交车站跑去。 停靠在路边的黑色奔驰车,深棕色的车窗半降,倾斜的雨水随风灌进去,洇透周津成身上昂贵的白色衬衣。 衬衣领口解开几颗纽扣,灰色领带随意丢在副驾驶位上。 半个身子被雨水打湿,健硕臂膀上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他像是古希腊的白色雕塑,矜贵淡漠,一动不动,静默地看向窗外。 狭长深邃的黑眸穿过模糊的雨幕,定落在郁瑾的身上,眼尾淡淡伤神。 郁瑾跑到车站,鞋子湿透,裤子湿到膝盖处,冰凉的雨水像细密的针扎进她下半身的骨头里。 生了小景后的月子里,她的身体没恢复好,落下了病根,一受冷就浑身哆嗦。 她扶着长椅坐下,肩膀抖得不受控制,浑身散发的温度比雨水还冷。 停在不远处的黑色奔驰车缓缓驶动,红灯亮起,停在十字路口处。 雨下得大,路上没有几辆车。 郁瑾偏头看向路口,等着公交车来,瞥见黑色奔驰车,远远看着里面的人有些眼熟。 没等她看清,从另一方向的雨幕中跑过来一个男人,打着一把黑伞。 “郁姐,这雨眼看越下越大,让我送你一程吧。” 阿威也刚下班,从地下停车场开出车,一眼看到公交站牌的熟悉背影。 此时,旁边路口绿灯亮起,黑色奔驰车疾速驶动,车轱辘压过路面,溅起一片水花。 郁瑾没拒绝,上了阿威的车,阿威再晚发动车子一秒,后面开过来的奔驰车就要撞到他的车屁股上了。 临走,嘴里还嘀咕一句:“什么人啊,下雨天开车不知道看路。“ 郁瑾看向车外侧的前视镜,瞳孔收缩,对视上一对漆黑如墨的眼眸。 小小的镜子里,是一张男人的脸,雨水模糊了他优越完美的五官,却掩盖不住他矜贵高冷的气质。 周津成衬衣领口敞开,露着半截光滑深邃的锁骨,修长白皙的脖颈泛着微红,微微眯起的眼,无所避讳地与她对视。 “阿威,开快点。”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收回视线,低下头。 他今天去监狱,不是查无所获吗? 阿威一脚油门踩到底,后面的奔驰车并没有跟上来,郁瑾长舒一口气, 放在包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声,她看到一条短信,号码没有备注。 “法院通知,二十五天后开庭。” “我还需要了解一些情况,有空到律所来一趟。” “好。” 毫无疑问,是周津成发来的短信,两人没有微信,只能靠电话或者短信联系。 郁瑾点开短信页面,看到一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 他五年没有换过电话号码。 他的号码,她从前手机里就没有存,只是看的次数多了,刻在脑子里了。 周津成不许她主动联系他,都是他给她打电话。 叫她去某个地方见他,比如学校外的酒店,再比如体育馆的器材室,还有他的车里。 在他眼里,她轻贱,如同一根草,任由他摆布。 她有点小众的爱好,她总觉得很可耻,不符合大小姐的身份。 被他无意发现,轻而易举掌控,拿捏得更死了。 他似乎也很喜欢。 看她全身泛红,白皙的皮肤成了藕粉色,葡萄大的眼睛水汪汪,可爱极了。 周津成开车回家,已经十一点多了。 他住在律所旁边的高档公寓,上下班方便,几乎没有娱乐活动,连律所里的庆功宴都不参加。 而且他有失眠症,不能聚会到很晚,需要按时吃药。 今晚吃药晚了。 他睁着眼躺在床上,看着墙上的钟表秒针转动,哒哒哒的声音在他耳边无限放大。 终于闭上眼睛,眼皮颤抖两下,躺得很平,修长的两臂放在身侧。 度秒如时,困倦却睡不着,他不是翻来覆去的人,更不喜情绪外露,眉头紧锁,重新睁开眼,拉开床头灯。 昏黄的灯光照在窗边,白纱窗帘轻微摆动,窗户外有风声,他睡不着的时候,五官格外敏锐。 濮竹青得知这事,开玩笑叫他去当刑警,专门半夜蹲点犯人。 他此刻心烦意乱,好不容易撑到凌晨一点钟,终于躺不住了,起身从卧室走出来。 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烈性酒,连着喝了好几杯。 他余光看到客厅里有一个人影,放下空酒杯,踉跄两步走出去。 女人背对着他,身型微胖,穿着一身深蓝色囚服,长袖长裤,微卷的蓬松长发散在背后。 “褚南倾……” 他愣在原地,薄唇嚅动几番才喊出声。 女人转过身,额头上是齐刘海,脸庞圆润,全身肤色粉白,眼睛又圆又大,总是含着水。 周津成看到熟悉的脸蛋,眼睛里闪过光,他的目光缓慢下移,瞳孔震碎。 女人的肚子高高隆起,撑着囚服,一只手放在肚子上。 忽然笑了,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笑。 “你怎么不早点来看我和宝宝……” “宝宝都生你的气了,他说要回天上,带我一起走。” 周津成紧锁眉头,红了眼眶,摇头说:“不是说出狱要杀了我吗,你不能死!” 那是褚南倾听到法官判决时的气话。 女人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低下头,眼泪从她白皙的脸颊上滚落。 “可是监狱里有干不完的活,我好累,我做不好,总是犯错挨骂。” “监房里还有老鼠,你知道的,我最害怕老鼠……” “好,我知道了,我想办法让他们放你出来,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温柔,宠溺地哄她,眼神坚定真诚。 他那么聪明,一定会找到方法救她出来的。 女人阴森的笑停在一瞬,面容变得凶狠,放在肚子上的手抬起来,指着他。 “别忘了,是你亲手送我进来,是你杀了我。” “你凭什么说要救我?” 第8章 她没死,身在何处? 周津成凝视着她,摇头说:“不是这样的。” 他上前一步,伸手要把褚南倾抱在怀里,扑了个空,身体撞到置物架上,雪花水晶球摇摇欲坠,“啪”的一声,碎了一地。 碎玻璃扎到他的手臂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鲜红的血顺着修长白玉般的手指滴到浅灰色的大理石砖上。 胳膊上的刺痛,迫使他瞬间清醒过来,失魂落魄地看向四周,哪儿还有褚南倾的身影。 他明白过来,刚才不过是醉酒后的幻觉。 落地窗边的窗帘被风吹开,呼呼的冷风灌入。 他坐到沙发上,随手拿起茶几上的药瓶,扭开瓶盖,倒了几颗药片在手心里。 喉结滚动两下,干着咽下药。 药片硬边缘划过他的嗓子,带给他的疼痛比药物本身有用。 他整个身体陷在单人沙发里,长臂搭在沙发把手上,双腿自然分开,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阖着双眼,纤细笔直的睫毛时不时颤抖一下,一点睡意也没有, 落地窗渐渐泛白,深蓝色明亮的夜变成了暗淡的白昼,白得让人心烦。 凌晨四点半,天就亮了。 周津成许久没有像今晚这样犯病了,一宿没有睡,大脑困顿甚至出现了幻觉。 从前也梦到过褚南倾,但不是这样的…… 他觉得自己的病更严重了。 凌晨五点,停在公寓楼下的奔驰车离开了,离开的比往常更早。 周津成开车去了一家私人诊室。 女医生合上手里的记录本,将钢笔插在本子上,严肃地劝道:“周律师,你想要治病,就得配合医生。” 女医生问了他很多问题,他不是让她换一个问就是说违心的话。 他这是心病。 周津成沉默不语,转身要走。 女医生站在他身后,忽然想起一件事,说:“你昨晚见到她的鬼魂,这是不可能的事,那只是你的幻觉。 “如果你坚信她回来找你了,你不应该来找我,应该去找神婆。” 周津成停下脚步,声音低沉沙哑:“神婆?“ “我在调侃你,周大律师,听不出来吗?” 女医生耸了耸肩,一脸无可奈何,病人不配合,她怎么帮他治疗。 “我不了解这些,清醒状态下,神婆能让我看见她?” 周津成这话不像是开玩笑的。 女医生瞪圆眼睛,有被吓到,急忙问:“你不会是想一直保持幻觉吧,你会死的。” 周津成看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女医生望着他的背影,无奈,惋惜,担忧,总之身为他主治医生和多年朋友,她心里很清楚,周津成对他口中的昔日女友褚南倾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他爱她爱得无法自拔,早就深陷其中。 这五年的时间,如果不是药物治疗和定期催眠开导,他会变成什么样很难说。 或是疯子,或是精神病患者,或是变态杀人犯…… 幸亏他来找的是她,而不是去什么医院,那些医院的医生一定会建议他住院治疗的。 住的什么院? 精神病医院。 她使尽浑身医术,这才帮他治疗得差不多,偶尔吃一颗药就跟常人无异。 她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竟然把她这些年在周律师身上做的努力全部摧毁了。 他的病情,一朝回到解放前。 甚至说,比之前更严重了。 她不敢说,周津成从诊室离开,会不会开车直奔神婆处,有这种可能,但愿他还有点理智。 这世上哪儿有什么鬼神,都是心魔。 人死不能复生,他不懂的不是这个道理,而是无法正视的感情。 周津成开车离开后,又有一辆车停在诊室外,下来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深黑色西装,温柔儒雅,手肘上搭着一件干净宽大的白大褂。 “司徒师兄。”女医生欢喜地跑出来,迎他进去,问道:“你又去疗养院义诊了吗?那么辛苦做什么。” 司徒遂年眉眼温润,笑着说:“一点都不辛苦,最近我在疗养院遇到一个女孩,她……很可爱也很有趣。” “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多大了?家住哪儿?”女医生眼睛亮闪闪,一脸期待。 “郁瑾。”司徒遂年绷起脸,严肃道:“你的问题太多了,我跟她只是萍水相逢。” “只是萍水相逢,师兄就夸人家可爱有趣,我跟师兄认识二十年了,也没见师兄夸过我一句。” 司徒遂年低头一笑,没有解释,岔开话题说:“师父不是整日夸你吗,还不满足。” 女医生撅撅嘴,拽住他的衣袖,按捺不住好奇,继续问下去。 “她是疗养院哪个阿姨的女儿,从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她想偷摸去看一眼,什么女孩能入师兄的眼。 她这个师兄二十多年还没喜欢过谁,连师父都怀疑他是不是背地里入了佛门。 “她是来看望金阿姨的,说是金阿姨朋友的女儿。” “金阿姨?你说的是褚董事的夫人,褚南倾的母亲金素仪。” 女医生惊讶,睁大了眼睛,吞了吞口水,背后一阵凉意。 司徒遂年点了点头,走在她前面进去。 “难道……真的是鬼魂回来了,不对,肯定不是。” 女医生低着头自言自语,五年里没有一个人探望过金素仪,亲生女儿死在监狱里,怎么忽然冒出来一个自称朋友女儿的女孩。 “在想什么?”司徒遂年回头看她没跟上来。 “没什么,师兄你先进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去处理一下。” 女医生急急走远,不知是要去哪儿。 景江市附近的一个村寨,盘山公路崎岖蜿蜒。 这里有位远近闻名的神婆,说是很神,通晓阴阳。 “婆婆,来人了。” 负责带客人见神婆的是村子里的小孩,三五个,叽叽喳喳像小鸟似的。 周津成迈着大步走进屋里,一个狭窄的红砖房,房子外挂着一些骨头,屋里的陈设绘着奇怪的图案。 桌子上供奉着几尊神像,香炉冒着徐徐白烟。 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神婆跪在软垫上,凌乱蓬松的长发及腰,头上戴着彩线织就的帽子。 嘴里念着听不懂的话,类似于咒语。 周津成站在门口,神婆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嘴里不再念咒语,双手合拢,摆了摆神像。 “所念之人,阳寿未尽。” “乾坤扭转,事在人为。” 神婆说话像是念唱,咬字含糊不清,每个字的尾音都发颤,像是被什么附身了。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周津成还没开口,只是走进来,站在她身后,她就好像心知肚明。 神婆从软垫起身,为面前的神像奉上香火,转身看向他。 那是一张很稚嫩的脸,脸庞圆润,皮肤无暇,像个未成年的孩子。 “贵人,在你来之前,神就告诉我了。” “你是说,她没死?”周津成语气平淡,皱起眉头,“那她现在…….身在何处?” 神婆目光移向桌子供奉的神像,语速极其缓慢:“寻得此人,需用心感受,而非用眼去看,用耳去听。” 周津成眉心的竖折痕更深了,薄唇绷成一条直线。 “说得再详细些。”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刚才在监狱里没用到的两万块现金,放到神婆面前的桌子上。 神婆眼睛一亮,摸了摸桌子上的红钞票,正要开口说话,房门啪的一声被人推开。 第9章 你的官司,我办不了 村长爷爷破门而入,拽住神婆,嚷道:“不孝子孙,又偷穿你奶奶的旧衣装神弄鬼,把桌子上那些东西都扯了。“ “哎呀,爷爷,拽疼我了,我再也不敢了,您快松手。“ 神婆脱下外袍,摘下帽子,完全就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 村长跟站在一旁的周津成赔礼道歉,“这孩子平时在城里上学,放暑假回来被我惯坏了,不是有意戏耍贵客的。“ “我听说这村里有位神婆。“ 周津成轻扫一眼面前的小女孩,眼底压着一抹失落。 原来是假的。 “本来是有的,正是这孩子的奶奶,不过去年就已经去世了。” “我们这村寨偏僻,外面少有人知晓此事,倒是给这孩子冒名顶替,收敛钱财的机会了。” 小女孩撅撅嘴,嘟囔道:“我就是说点吉利话,讨点赏钱,又没有骗人。” “为何说她没死,为何知道我是来寻人的?” 周津成心思细腻,逻辑严密,幽深眼神盯着面前的小女孩。 “是村口的小孩告诉我,你来找神婆问人的下落,我自然就说人没死,还活着。” “你要是想她死,干嘛跑这么远来问,连如此迷信的法子都用上了。” “看你的穿着,是有学问的,怎么,你们这些人也信神了?” 小女孩嘴真巧,上下唇一碰,比谁都会说话。 村长拽住她的衣袖,责骂她:“不许再胡闹,跟人道歉。” 小女孩哼了一声,是个硬骨头,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不必了。” 周津成先开口,声音清清冷冷,转身往外走。 村长喊他:“诶,贵客,你的钱……” 放在供奉神像桌子上的钱,他还没有拿走。 “她说了吉祥话,这是赏钱。” 周津成边走边说,没有停下脚步。 开车回家,经过一家私人医院,他打算开些安眠药。 从药房取走药,在走廊里看到一个小女孩,四岁左右,穿着漂亮的公主裙。 他觉得有些眼熟,仔细看,认出是郁瑾的女儿,好像叫小景。 他见过小景的照片,在白律师转交给他的资料里。 孩子长得很可爱,像精致的瓷娃娃,鹅蛋脸大眼睛双眼皮,笑起来嘴角有两个酒窝。 发如乌木,肤如白玉,一看就是富人家的孩子。 一个年轻女人打扮得富贵,一手牵着小景,一手拎着昂贵的鳄鱼皮手包,身后跟着一个保姆和一个保镖。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不看医生了?” 小景仰着头问她,个子矮,刚到女人的大腿位置。 每个月都来医院,她很抵触这里,不喜欢穿白大褂的医生,看起来很凶。 “等下个月小景做完手术,就不用总来医院了,但是现在,我们还是要按时做检查。” 郁珠温柔地跟她说话,摸了摸她的脑袋,眼神散发着母爱。 “嗯。”小女孩乖巧地点头。 周津成看着母女两人走进专家诊室,没过多久,等她们出来后,他推门走了进去。 “周律师,你怎么到医院来了?” 医生认识他,之前请他打过官司,也算是旧相识了。 “没什么事,只是路过,刚才进来的那对母女,小女孩有心脏病?” 周津成记得面前这位医生,是景江市很有名的儿童心脏科专家。 “先天性心脏病。” “多好一孩子,受这个苦,每个月都得来医院检查,等着过段时间做手术。” “还好家里有钱,从美国请的医疗团队给做手术,光是手术费就一百多万。” “手术能做到万无一失?” 周津成不知为何,莫名揪心。 “就这样,也没百分百的把握,这么小的孩子,做心脏手术风险很大的。” “但是手术必须做,再耽搁下去,这孩子活不过十岁。” 医生如实相告。 他忽然又问:“周律师认识这家人,是您的亲戚?” “随口问问,打扰了。” 周津成转身走出去,脸色铁青,从医院下楼,拿出手机拨打一个电话。 “白律师,你在接官司之前,没有了解过当事人孩子的情况吗?” “郁瑾的女儿患有严重的心脏病,最近要做手术,手术费上百万。” “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法官会把孩子判给亲生母亲吗,一个刚出狱,身无分文的单身女人,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 “孩子养父母的情况,你我都清楚,养父纪延澈是景江市的富商,祖上八代都是有钱人,家族产业遍布全球。” “他的妻子是家庭主妇,可以拿出全部的时间照顾患病的郁景,家里的佣人保镖更是一大堆。” “打赢这个官司,对孩子来说,是好是坏,你没有判断能力吗?” 小景回到郁瑾身边,可能连命都保不住,郁瑾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小景在私人医院做一次心脏检查。 电话那头的白律师,沉默片刻,说:“抱歉,你说的这些,我确实不清楚。” 她还没来得及了解,看郁瑾可怜,同为女人,对她的遭遇感同身受,匆匆接了官司。 没想到第二天就被国外复杂官司牵绊住了,临时抽不出身回国帮郁瑾,这才把她的官司交给了周津成。 “我不希望这种事再有第二次。” 周津成语气严肃,完全是面对工作的严格做派。 在白律师看来,他是个只考虑官司能不能胜诉的冷血家伙,专业又刻板。 周津成挂断电话,一转身,看到不远处的郁瑾。 她站的离他很近,不到三米的距离,他说什么,她都能听清,只是听到多少的问题。 郁瑾手里拿着话筒和采访稿,脚上穿着蓝色鞋套,像是刚从医院里做完采访出来。 她的脸色白得吓人,眼睛一眨不眨,盯在他的脸上,攥着话筒的右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红。 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 怎么会这样,是在她肚子里受到惊吓所致吗? 她刚入狱的时候,每晚都做噩梦,梦到周津成跟她分手,梦到爸爸坠楼,梦到妈妈在疗养院自杀……. 一连数月,没有睡过安稳觉,惊醒后浑身被汗水湿透。 周津成迈着长腿走过去,目光清冷,单手抄在西裤口袋里,语气再平淡不过。 “既然在这遇到,我就不专门让人通知你了。” “你的官司,我办不了,律所会按照合同上规定的,赔付三倍定金给你。” 第10章 是她的女婿 郁瑾仰头望向他,眼睛里没有什么波澜。 “为什么?” “你也听到了,你的女儿做手术需要大笔费用,这笔钱只有她的养父母负担得起。” 你的女儿....... 是啊,小景只是她一个人的女儿。 “我会想办法凑够这些钱,你能不能。” 她想求他再考虑一下,她不需要三倍赔付,她需要律师。 她的话被打断。 “不能。” 周津成态度冷淡,下颚线紧绷着,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郁瑾有的时候就是太了解他了,他的话语越是简短,表情越是淡漠,这事就越没有商量的余地。 周津成盯着她的脸,深渊眼眸中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 之前他身边也有一个女人听不懂人话,说了不行的事,还要问个不停。 他最后也只能答应。 他转身离开,单手抄在西裤口袋里,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郁瑾放在口袋里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请问是郁小姐吗,金阿姨怎么也不肯吃药,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 是疗养院的护士打来的电话。 “我马上过去。” 郁瑾在车里换下鞋套,把采访稿收进包里,开上车直奔郊区的疗养院。 她从监狱里出来,当天就去看望了母亲。 金素仪满头白发,坐在露台上,目光呆滞,只是一味地看着城西的方向。 周围几个护士哄着她吃药,她不张嘴,也不说话。 “金阿姨。”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缓缓转过头,看到郁瑾,终于脸上有了表情。 “倾倾......我的孩子.......” 金素仪颤颤巍巍站起来,不顾身边护士的劝阻,踉跄着走向郁瑾。 郁瑾冲着她身后的护士摇了摇头,示意她们不要跟过来。 她搀扶着金素仪回病房。 护士跟进来,把几个高高矮矮的药瓶放到桌子上。 金素仪住的是疗养院的单间病房,有专门的护士照料。 郁瑾想到什么,追到门外,问护士:“金阿姨在这里住着,欠了多少费用?” 护士态度温和,说:“金阿姨的女儿一次性交了很多钱,不存在什么欠款。” 郁瑾愣了一下,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交了钱。 她是在学校被警察带走的,连母亲的面都没见到。 在监狱里看新闻才知道,褚氏集团破产后,褚庭春的妻子就疯了,下落不明。 “这笔钱,足够金阿姨在我们疗养院里治疗六年。” 护士又补充了一句。 “六年.......”郁瑾呢喃重复。 不就是她被判的年数吗? 难道是父亲曾经的好友,她记得逢年过节总有些叔叔伯伯来家里做客,也许是他们施以援手。 “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客气,郁小姐。” 郁瑾回到病房,看到桌子上的药还放着,一粒都没少。 她拿起药,放到手心里,端起一杯温水,走到金素仪面前。 “吃药吧。” 金素仪眼神空洞,仰起头看着她,眼神直勾勾的,近乎是有些吓人。 她抬起手,抓上郁瑾的手腕。 “南倾,你告诉妈妈,这段时间你都去哪儿了,怎么不来看我啊。” “还有你爸爸,他生意再忙,也要回家啊,我都很久没见他回来了。” 郁瑾端着水杯的手一抖,水从杯子里撒出来,泼到她的手背上。 她不敢直视金素仪的眼睛,把药送到她手心里,重复说:“吃药吧。” “我没病!” 金素仪一扬手,药丸滚落一地,水杯也摔在了地上,碎玻璃扎到处都是。 郁瑾用手擦去脸上的水渍,蹲到地上挨个把药丸捡起来。 她动作缓慢,远不及金素仪发疯的速度,床上的枕头被褥,桌子上的书本,全部滚落到地上。 厚厚的一本外文书籍精准砸在她的脑后,她吃疼地喊出声。 她捂着头,手里攥着一把药丸,扭头看向金素仪,压低声音喊她。 “妈。” 金素仪摔东西的手悬在半空中,花瓶咣当一声砸在地板上。 她跑过去,抱住郁瑾。 “妈妈在这呢,不怕,不怕,南倾。” “你爸爸没犯法,警察过两天就把你爸爸送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郁瑾站起来,把她扶到床边坐下。 她摊开手心,药丸被水浸泡过,都不能吃了。 护士再次送药进来,看到地上的一片狼藉,习以为常。 “郁小姐,真是难为你了,照顾阿姨也这么用心。” 郁瑾重新接了一杯温水,拿过护士手中的药。 “我妈妈跟金阿姨是多年的朋友,我刚好在这附近工作,顺便照顾一下。” 护士又说:“你知道金阿姨的女儿去哪儿了吗,这么多年没见她来探望过,倒是有个男人经常来。” 郁瑾一惊,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着急问道:“那个男人叫什么?” “不清楚,他每次只是在外面看一眼,水果和花也放在门外,从不进病房。” 护士口中再问不出别的。 护士回到护士站,正巧看到经常来探望金阿姨的男人。 身着手工定制的黑色衬衣西裤,五官深邃立体,无框眼镜下的黑眸总是透着清冷禁欲。 他手里捧着一束康乃馨,提着一个果篮。 院长从诊室出来,经过他身边,特意停下来跟他握手。 “周律师,您有几日没来了。” “这段时间接了个案子,比较忙。” 年轻男人态度谦和,按下电梯,同院长一起上楼。 护士望着他的背影,一时看得入神。 旁边的同事用手肘碰了碰她的胳膊,小声说:“别看了,我可听人说了,经常来看望金阿姨的这个帅哥,是她的女婿。” ”女婿?“ 护士傻眼。 女儿五年来不见踪影,女婿却隔几天就来探望一次,天底下还有这样奇怪的事。 周津成上楼,走到病房外,准备把花和果篮放到地上,听到里面有声音。 “妈,我是南倾.......” 他弯着腰,攥着果篮把手的手一紧,几乎是同时,隔着门上的玻璃窗看到病房里。 清瘦骨感的女人,扎着高马尾,背对着门,半蹲在床前,一身浅蓝色的修身西装裙包裹着她的腰臀线。 第11章 关于褚南倾的一切 身后的门突然打开,郁瑾吓了一跳。 “周......” 她不知道他在外面听到了多少,索性先不要开口。 “褚南倾?” 周津成面色冷峻,低眸凝视着她,眼里有种异样的情绪。 郁瑾摇头,后退到墙边。 “你认错人了。” 周津成放下手里的东西,迈着大步走到她面前,端详着她的脸。 “我当然知道我认错人了,你为什么会在这?” 郁瑾看一眼床上已经入睡的金素仪,压低声音,仅他们两人人能听到。 “我妈妈是金阿姨的朋友,托我看望金阿姨。” 周津成睨她一眼,侧身放她从墙边出来。 郁瑾赶紧拿起桌子上的包,准备离开,周津成拦住她的去路,手里多了一个苹果。 “不是来看望阿姨的吗,不给人削个苹果再走?” 郁瑾硬着头皮接过他递上来的苹果,拿起桌上的水果刀,一下一下削皮。 “为什么说自己是褚南倾?” 周津成站在她旁边,盯着她削苹果的手。 郁瑾手上动作停住,语气平静地说:“我只有说自己是褚南倾,金阿姨她才肯吃药。” “你认识褚南倾?” 郁瑾把削好的苹果放到托盘里,仰头看着他,专注地回答他的问题。 “小时候见过,挺胖的。” “她一点都不胖。” 周津成打断她的话,脸上有几分冷气。 郁瑾看了他一眼,并不在意,又继续说:“后来没见过了,听人说,褚家遭殃,她被警察带走了。” 周津成沉默不语,陷入深思。 郁瑾反过来问他:“你又为什么来看金阿姨?” “我路过。” 周津成语气冷淡,端着苹果托盘走到床边,将托盘用保鲜膜包起来,放在床头柜上。 郁瑾抿了下唇角,这么偏远的地方,他说路过,怎么可能是真话。 他来这什么目的? 爸爸自杀,她被抓入狱,只剩下妈妈,如今也疯了,他还想做什么! 郁瑾攥紧拳头,站在周津成的背后,红了眼眶。 周津成听到动静,转身,看到的还是一张清冷寡淡的脸。 他走过去,冷冽的目光扫过她。 “下个月十五号之前凑够一百万,我会帮你打赢官司。” 郁瑾愣怔住。 他不是不打算接手这个官司了吗,连定金都要三倍赔付给她。 “你改主意了?” 周津成单手扶在她大腿旁的矮柜上,肩宽腰细,个子比她高出近三十厘米。 只是低着头凝视她,就让她头皮发麻。 “你来这,不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打官司吗?” “关于褚南倾的一切,都不是你可以用来当筹码的。” “没有下次。” 郁瑾想辩解,但她现在需要他的这份误解。 “好,不会有下一次。” 总归,他还愿意帮她打官司,小景就有回到她身边的可能,至于那一百万,她会想办法弄到。 “果篮里还有梨。” 周津成语气平淡,扫了一眼旁边的果篮。 “金阿姨吃不完这么多。” 郁瑾摆了摆手,拒绝削梨。 “是我想吃。” 周津成说的容易,好像她理所当然该做这件事。 “你吃,怎么不自己削?” 郁瑾站着不动,没好气地说他一句。 “你自己的女儿,怎么不自己要回来?” 周津成斜靠在书柜旁,两条长腿逆天的比例,手捏了捏晴明穴,姿势慵懒。 郁瑾想拿起旁边果篮里的梨扔到他的脑袋上。 气鼓鼓没吭声,去洗了个梨,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给苹果削完皮再给梨削。 她不想削什么苹果梨,她想削了周津成。 他给别人打官司的时候,也摆着一张臭脸让人削水果吗? “司徒医生。” 病房外路过的护士喊了一个人,敞开的门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 白大褂似雪,一身清冷,捏着病历本的手指修长如玉。 司徒遂年礼貌应声,推门走进病房。 除了郁瑾,还有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 “这位是?” 郁瑾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周津成,她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他是路过的。 跟随司徒遂年查房的护士,迟了几步,走到他身边说:“周津成律师是金阿姨的女婿。” 他算是哪门子的女婿! 郁瑾想要澄清,却没办法说出口。 她只是小时候见过褚南倾,又怎么会知道周津成跟褚家的关系? 周津成点了点头,目光轻扫过司徒遂年。 “你好。” 好什么? 郁瑾感觉很不好。 他倒是说句实话啊。 “久仰大名,周律师。” 司徒遂年浅浅一笑,没有跟他继续交谈下去的意思。 他走到郁瑾身边,自然地拿过她手里的水果刀,放到桌子上。 “你气血不足,最好不要拿尖锐的东西,容易脱手伤到自己。” “是要吃梨吗,我帮你削。” 郁瑾指了指站在书柜旁的男人,“他吃。” 司徒遂年把刚拿到手里的梨,又放到桌子上,看着周津成,笑不达眼底。 “周律师要吃水果的话,可以去楼下。” “有榨汁机和削皮器,是专门为疗养院的病人准备的。” 郁瑾嘴角抽搐了一下,她没想笑的,实在没忍住。 她抬头看向司徒遂年,眼神里都是崇拜。 司徒医生言简意赅,正中要害,简直是她的最佳嘴替。 “看来我应该再给疗养院多捐赠一些设备,免得医生想吃水果的时候还要用病人的削皮器。” 周津成勾唇一笑,漆黑眼底透着几分冷意。 司徒遂年眉头一皱,严肃说:“我从来都是自己削皮。” 周津成应了一声,走到郁瑾旁边,手臂从她的腰际穿过,小臂上的肌肉搁着薄薄的布料触碰到她的腰窝。 酥酥麻麻的感觉像万虫噬骨,郁瑾肩膀一抖,快速闪开,心跳变得剧烈。 她身上的敏感点,就这么几处,早就被周津成挑逗到了极致。 碰不得,一碰她就容易...... 一周五天,他们都在学校外面的酒店过夜。 剩下的两天,是他在律所通宵加班。 她再怎么改头换面,她的身上还有他留下的印记。 周津成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他只是从她身后拿了一个梨。 一个削了一半皮的梨。 他咬了一口梨,咬在郁瑾削去皮的位置。 “那你很惨,司徒医生。” 司徒遂年脸黑着,不理会他,对一旁的郁瑾说:“你理他远点。” 这人,一个有妇之夫,让小姑娘给他削水果,心思不正经。 “恐怕她没法如你所愿。” 周津成目光扫过司徒遂年,稳稳地落在郁瑾的脸上,几分深究。 第12章 他敬师如父 郁瑾怕他说出不该说的话,比如小景的官司,比如她坐过牢刚出来。 这些事与旁人无关,不该牵扯到任何人。 她拽上司徒遂年雪白的袖子,几乎是哀求,低声说:“我该回公司了,医生,你也回去吧。” “好。” 司徒遂年温柔地看着她,目光扫过一旁的周津成,眼神一下子冷了,快步走出病房。 他感觉金阿姨的女婿对他有些敌意。 郁瑾一把抓起桌子上的手包,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 经过周津成身边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 “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她提醒他上点心,小景是她的女儿,她不能接受败诉。 “嗯,你也是。” 周津成语气平淡,倒是让郁瑾有些不懂。 “我也是什么?” “在这个关键点上,不要给你女儿找继父,潜在的也不行。” 周津成英俊的面容沉静,无框镜片下的双眸波澜不惊,透着几分执着。 似乎这个事很重要,关乎官司的输赢。 “我明白。” 郁瑾前脚刚走,周津成也离开了。 回到律所,他习惯加班到深夜。 濮竹青从外面风尘仆仆回到律所,本意是回来取钥匙的,没想到律所还亮着灯。 “诶,这不是之前那个官司吗?” “你不是不打算接手了,我看财务那边拟了赔偿合同。” 周津成端坐在办公桌前,桌面上摞着厚厚的一堆案卷,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英文。 他单手取下架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边擦拭镜片,边说:“我改主意了。” 濮竹青拉着椅子坐到他对面,身上好大一股酒气。 “你又被锁门外了?毛毯在沙发上。” 周津成重新戴上眼镜,低着头翻阅面前的陈年案卷,语气平平。 “先不说我的事,先说这个官司。” “你知道郁景的养父母是什么来头吗,港籍富商,祖上八代都是有钱人,你打这个官司,不是在给自己树敌吗?” 濮竹青还比了个八的手势,他打听过了,纪家不是一般的富商,钱和权都占着。 打这个官司,不是自毁前程吗? “你说的这些,跟官司无关。” 周津成抬头,深眸波澜未惊,只是眼睑处有轻微的青灰色。 “是,他家多有钱,跟官司本身没关系,但是跟你有关啊。” 周津成充耳不闻,濮竹青拖着椅子又往前凑了凑,又说。 “纪家从美国请来一个律师团队,你知道吗?” “嗯。” “全是名校出身,光是哈佛法学院的教授就请了三个。” “嗯。” 周津成简短的应声像是敷衍,他的心思都在卷宗上。 “其中一个人是你的老师,陈宗羲教授。” 听到这句话,他翻阅卷宗的手停在半截,眉心折痕更深了。 “之前......褚家的案子,不就是他让你处理的吗?” “他是你的老师,你是他教出来的,他肯定清楚你的一切手段,不会让你胜诉的。” “既然打不赢,就不要尝试。” “为了个无关紧要的案子,萍水相逢的女人,跟自己的老师针锋相对,不值得。” 周津成低眸看着手里的案卷,面色平静,镜片之下的眼底却波澜凌乱。 “你好好想想我的话。” “早点回去休息,那女犯人的官司你这么上心,别人还以为她孩子是你的呢。” 濮竹青有些口干舌燥,起身去外面接杯水。 再回来的时候,门锁住了,他回来取的家门钥匙被丢在地上。 律所内只亮着一盏落地灯。 周津成倚靠在椅背上,腰背挺得很直,阖着眼,眼皮上的折痕浅浅的,眉心紧皱。 昏黄的光线照在他优越的侧脸上,立体的五官像是被愁云笼罩着,看起来有些疲倦。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孩子是你的......” 濮竹青走远,话却还在他耳边。 如果褚南倾没有被警察带走,是不是他们的孩子,也像郁景这么大了,有四岁。 应该也会是个女孩。 他的直觉。 他重新睁开眼,拉开旁边最上层的抽屉,拿出平放在里面的一张塑封照片。 是郁景。 这张照片是白律师转交给他的。 其实,他一开始拒绝了这个官司。 对那个孩子来说,胜诉不是一件好事,养父母和亲生母亲的条件差距太大。 但是当他看到郁景照片的时候,愣住了。 这个孩子,很像一个人。 他见过褚南倾小时候的照片,在褚家,是金素仪拿给他看的。 圆脸圆眼,皮肤很白,脸蛋粉扑扑,头发软软地扎成两个小辫。 胖得匀称,可爱极了,笑起来嘴角两个小酒窝。 他推了几个官司,留在国内没有跟着团队出差,终于见到这个孩子的妈妈。 然而,却不是他以为的人。 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太多了。 已经是深夜,随意放在一旁的手机发出震动声。 “喂,谁?” 他嗓音低沉,透着几分沙哑。 “是我,郁瑾。” 很好听的女声,细细柔柔的。 “有什么事吗?” 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周津成愣了一瞬,他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想到郁瑾,正想着,她就打来电话了。 他坐起来,挺直腰背,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凌晨一点钟。 郁瑾:“我......我换了个律师,是朋友介绍的。” 周津成没说话,也没挂断电话。 郁瑾静静地等着,片刻,电话里再度传来男人的声音,语调淡淡。 “好,我知道了。” “打扰了,周律师。” 郁瑾匆匆挂断电话,手心里都是汗。 她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新闻,纪延澈和陈宗羲的合照,只是背影。 标题是港籍富商与知名律师私下见面,疑似纪氏集团近期有商业纠纷。 哪儿有什么商业纠纷,是要跟她争夺抚养权而已。 这两个人她碰巧都很熟,一个是表姐夫,一个是前男友的老师。 只是背影,便一眼就认出了。 纪延澈把周津成的老师请来了,她的官司怕是不能再交给周津成了,她不放心。 周津成敬师如父,不会跟自己老师在法庭上争论。 他很听陈老师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 陈老师说,褚南倾的诈骗案,该被判六年。 周津成就搜集证据,让法官判了她六年。 她的解释,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与其等周津成面对老师的时候故意败诉,不如她现在就换个律师,放手一搏。 第13章 已经结婚了 褚南倾躺在床上,滑动手机,给法律援助中心发去信息,迟迟没有等到回复。 她也睡不着,刚从监狱里出来,还不怎么会用新手机。 记得上学的时候,大家有什么事都是发论坛。 那时,周津成要和校花在一起的事,就是她从论坛上看到的。 她随便打了几个字,出现在屏幕上的第一个搜索结果就是景江大学的论坛。 论坛里基本上都是新生贴,她没什么兴趣,又往下翻了翻。 一些陈年旧帖。 她被警察带走后,论坛上出现了很多关于她的信息。 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挤在吃瓜的第一线。 “照片上这个肥妞是谁啊?” “褚南倾,16级新闻系的,她不是富二代吗,怎么被抓了?” “好像是涉嫌诈骗。” “我听说了,南省发洪水,救灾物资没有及时送到,死了好多人。” “这个肥婆也太坏了吧,心肠歹毒,真是无奸不商。” “她家的钱也指不定是怎么来的,说不定背地里干过比这还坏的事呢,应该判她死刑。” 郁瑾看这些帖子,心里没有波动,连愤怒都没有。 她习惯了。 她在监狱里没有一天不是被人指指点点的,被人唾弃咒骂,被人在被子塞老鼠,都是常事。 虽然大家都是犯了事关进去的,但犯的事不同,自然就分出了三六九等。 里头有个大姐大,就是南省人,杀了家暴的丈夫被抓进来,判了二十多年。 联合几个女犯人,把她的头按进马桶里,差点淹死。 她当时还没查出怀孕,是刚进监狱的第三天。 郁瑾退出帖子,又往下翻了翻。 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温妤穿着一件华丽的绸缎婚纱,手捧鲜花在一栋教学楼前自拍。 文案是:从校园到婚纱,这里是我们初遇的地方。 照片里的这个女人就是当年跟周津成传出绯闻的校花,一点没变,还是那么知性优雅。 她身后的教学楼,通体冷灰,郁瑾怎么看都觉得很眼熟。 是法学系。 她不会看错的,她之前经常到这里闲逛,为了偶遇周津成。 她没敢再看一眼照片,退出论坛,丢下手机。 从校园到婚纱...... 初遇的地方是法学系教学楼。 看来周津成和温妤在她进监狱服刑的这段时间,已经结婚了。 他们本来就该在一起,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一个校花,一个校草。 是她刁蛮任性,嚣张跋扈,非要横插一脚,让爸爸上门去找周家长辈,主动提出要两家孩子在一起。 妈说,她爸这辈子没求过人,那是头一回。 次日是周六。 杜怡眉约她出去散散心,她想着上次的事,周津成找到监狱去,还是杜警官帮她。 该好好谢谢人家,于是主动订了吃饭的餐馆。 晚上七点左右,两人来到餐馆,刚走进包厢,门口又来了一群人。 男的都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拎着公文包。 旁边的几个女人成套的修身西装裙,胸前挂着工作牌,踩着黑色小羊皮的高跟鞋。 “周律师什么时候到?” “他啊,还在忙,说是等会儿过来,叫咱们先喝着。” “这次打赢海外的官司,多亏周律师线上指导。” “哪次他不是大功臣,今天还是头一回来参加咱们的庆功宴。” 一群人有说有笑走进隔壁包厢。 周津成来迟了,濮竹青带人起哄让他自罚三杯,他说还得吃药,大家就不劝了。 他有失眠症,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坐到椅子上,神情疏离,薄唇轻抿着,倒了一杯茶水给自己。 旁边的女律师红着脸给他递上纸巾。 “周律师,我是新来的实习生,也是景江大学法学系毕业的。” “呦,小刘还是周律师的小迷妹呢。” 濮竹青喝了酒,笑着看他们。 女律师脸更红了,不敢抬头看人。 周律师可是景江大学法学系的风云人物,毕业多年,还经常被老师同学提起。 学校里有人专门给他搞了粉丝后援会,密切关注着周律师的每一个官司。 周津成点了一下头,看向女律师,他对律所的实习生没什么印象,濮竹青负责招新人。 女律师坐到他旁边的位置,几次想要拿起酒杯向他敬酒,发现他神情怔松,似乎在想什么,无心跟人交流,也只好把酒杯放下。 饭桌上的人有说有笑,大多是说些有的没的,互相调侃。 周津成摘下无框眼镜,放到一旁,捏了一下眉心,略微有些疲倦。 女律师担忧地看着他,“您最近休息得不好吗?我认识一个中医,开的助眠药很有效果。” 周津成摇了一下头,女律师便不好再开口说什么了。 濮竹青喝得有点多,“小刘啊,他失眠很久了,就是缺性生活导致的,过了五年和尚日子了,你要是诚心帮他,不如今晚就把他带回家。” 女律师面若桃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这不好吧。” “老濮喝醉了。” 周津成委婉地拒绝。 话题就此打住,女律师有些失落。 他对饭桌上聊的话题兴致淡淡,基本上不说话,就算开口也是简短的客气一句。 有几个人想趁着这个机会搭讪,毕竟是前辈兼大老板。 他低头垂眸侧脸轮廓硬朗,面色冷峻,长腿交叠,让坐在旁边的同事不敢开口。 周津成余光瞥见门口,玻璃门外,两个女人走远。 其中一个,皮肤很白,清冷骨瘦,上衣白体恤蓝色牛仔裤,头上黑皮筋扎着高马尾,在他眼前晃过一个背影。 周津成忽然起身,径直走出去。 包厢里的声音戛然而止,以为是谁的哪句玩笑话惹他不高兴了。 周津成快步走出餐馆,漆黑的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他皱了一下眉,不明白为什么要追出来。 就算那个人是郁瑾,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她找了新的律师,已经不是她的当事人了。 “周律师。” 身后传来好听的女声,他回头,看到是律所的同事。 叫什么来着,她好像自我介绍过,他没在意。 “周律师,你的眼镜忘记拿了。” 女律师把手里的眼镜递给他,挡在他的面前,脸色红着,估计是被包厢里那群人撺掇着出来送东西的。 “谢谢。” 周津成冷淡客气,把眼镜戴上,就在他戴眼镜的瞬间,两个女人从他身后不远处走过去。 郁瑾一眼就看到站在路边的周津成,她视力不太好,只是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认出是他。 至于站在他旁边的女人,她看不清,应该是温妤。 他们是在约会吧。 第14章 还早 周津成出来了就没打算回去,他抬起手腕看一眼时间。 “还有什么事吗?” 他问挡在他面前的女律师。 女律师盯着他的脸看得着迷,被他一问,回过神来,赶紧说。 “哦,是这样的,我最近在做法律援助,遇到一个官司,不知道该不该接手......” “说。” 周津成只想尽快听她说完,他该回去吃药了。 “是一个单亲妈妈,刚从监狱放出来,想要回孩子的抚养权,但是她女儿有心脏病,手术费很贵,养父母一家......” 女律师声音戛然而止,她觉得周律师脸色有些不对劲,没敢往下继续说。 “郁瑾?” 周津成语调平淡,薄薄的镜片下眼底难得有暗色翻涌。 “是,那个女犯人是叫郁瑾。” 女律师点头,她还想问什么,被周津成的话堵住。 “注意你的言辞。” “是......是当事人。” 女律师在他面无表情的注视下,改正了自己的话。 她有些好奇,既然周律师认识这个女人,她为什么还要找法律援助,给她安排一个负责官司的律师不就是周律师一句话的事吗。 “您跟她认识?” “不用接她的官司,这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周津成答非所问,有些心不在焉。 “好的。” 女律师一步三回头,看着他开车离开餐馆。 同一时间,郁瑾说要买些日用品,让杜怡眉把她送到家附近的超市门口。 她再次从超市出来,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卫生纸和洗衣液。 远远地,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楼下。 她低着头,没在意。 “郁记者。” 她停下脚步,攥着塑料袋的手一紧,这声音,是周津成。 看向旁边,有些意外。 他刚才不是在跟温妤约会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周律师,真巧。” 郁瑾觉得他应该不会住在这附近,这附近都是小公寓,只能一个人住的那种,房租很便宜。 “不巧,我在等你。” 周津成一身深黑色西装,里面是质感十足的月白色衬衣,西裤垂坠感很足,衬得他的身形格外挺拔颀长。 他走向她,步伐沉稳,不急不缓,脸上看不出表情。 像......从前一样。 郁瑾不明白他找过来的目的,下意识后退两步,攥紧手里的袋子。 “边走边说。” 周津成似乎还没认出她,语气平淡,她松了一口气。 “好。” 两人并排走着,郁瑾刻意跟他拉开距离,中间的空地还能再站一个人。 周津成要低头才能看到她,看到她卷翘纤长的睫毛,清瘦精致的五官,眉间鼻梁很高,鼻头小巧挺翘。 他记得褚南倾的五官也很精致,只是鼻梁没有这么高挺,但也不算矮。 “周律师,有什么事吗?” 郁瑾等了半天也没见他说话,眼看就要到家门口了,气氛怪怪的。 周津成收起目光,语气低沉。 “你把希望寄托给法律援助中心,是对我的能力不信任吗?” 郁瑾愣住,她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他。 他怎么知道这事的? 对哦,他在律师这个行业,那么有名,肯定有很多关系好的同行。 她只要找律师打官司,就不可能瞒过他。 “没有。” 她否认得干脆。 她当然没有质疑他的能力,反而是太清楚他的能力有多强。 只要他想,他手里的官司能有无数种结局。 “既然不是,那是为什么?” 周津成低头看着他,面色冷峻,像极了当时他问她。 为什么总跟着他? 教学楼,餐厅,图书馆,他去哪儿都能碰到她。 不同的是,这次郁瑾脸色没有半点红晕,她敢直视他的眼睛。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想换个律师,难道我连这点权利也没有吗?” “你当然有这个权利。” “只是,从我手下过,却没有接手的官司,放眼整个景江,你觉得还会有谁会接手?” “他们就算收了你的钱,你的女儿也不会回来。” 他提到小景,郁瑾脸色有了异样的神色,她的手指蜷缩起来,塑料袋提手勒得手疼。 “我......” "纪家请了美国的律师团队,其中有,”郁瑾抿了一下唇,嘴边的话被打断。 “有我的老师,陈宗羲教授。”周津成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变化,相反,镜片下的眼眸似乎暗沉了几分。 并非敬意,而是一种愧意。 对谁的愧疚? 总不会是他的老师。 “如果你是在担心我会故意输掉官司,讨好老师,那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我有最起码的职业操守,即便是面对老师,在法庭上,我也不会手软。” 他一字一句,沉稳的声音落在郁瑾的头顶。 郁瑾鼻尖一股酸涩,他说得对,他有最起码的职业操守,对谁都不会手软。 他能面无表情地在法官面前罗列她犯罪的证据,能亲眼看着她被宣判,而后转身离开,走得决绝。 能五年时间里,一次都不去城西女子监狱看望她。 每次有人来,她都第一个看向门外。 连杜怡眉都看出,她在等人,而她要等的那个人是不会来的。 “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郁瑾这副样子,让周津成有种错觉,好像是他在求她。 他才是那个急不可耐需要打官司的人。 “考虑多久?” 郁瑾想了想,“明天,明天我会给你留言。” “我不会害你,郁记者。” 周津成的话,让她一哆嗦,她惊慌的眼神看向他,又迅速移开目光。 害她...... “你怎么了?” 周津成看着她单薄的双肩似乎在颤抖,咬着下唇,眼眶湿红。 “没什么,我该回家了。” “还早。” “不早了,已经......” 这对话有些耳熟,刚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常在律所忙到深夜,一个电话把她叫出去,已经是半夜凌晨了。 她想回宿舍,他说还早。 最后,宿舍门关了,她怕叫醒阿姨记违纪,只好让周津成把她带到律所。 一开始还是睡沙发,后来就..... 她的第一次,在他的办公桌上。 寒冬时分,暖气开得很足,大理石桌面硌得她退无可退。 郁瑾一抬头,小巧的鼻尖差点碰到他高挺的鼻梁,他低垂着脑袋,阖着双眸,纤长的鸦色睫毛清晰可数。 他像是要睡着了。 “周律师。” 周津成听到耳边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眼底略带疲倦。 “抱歉。” 他该回去休息了,好不容易有了困意。 刚转身离开,才离开郁瑾几步远,他便清醒过来,睡意全无。 他抬起手腕,手背泛白,铂金腕表在昏黄的路灯下发出亮光。 已经过了吃药的时间。 他刚才的睡意是怎么回事,平常在床上都睡不着,这次竟差点站着睡着。 郁瑾拎着东西走上楼梯,她住在六楼,这栋公寓楼没有电梯。 她今天穿了一双平底鞋,踩在台阶上有轻微的沙粒摩擦声。 塑料袋提手勒得手心疼,她走到四楼,放下袋子,正准备换个手拎东西。 余光瞥见楼梯下,三楼的位置有个人影。 就在她探头看下去的时候,漆黑一片,人影从她眼前一闪而过,有下楼的脚步声,但是看不到人。 她想到今天写的新闻稿。 近期景江市发生多起尾随案件,多名独居女子遭嫌疑人入室迷奸....... 第15章 我知道她在哪儿 郁瑾不敢走下楼看,手指颤抖着摸出包里的钥匙,好不容易才对上锁眼。 扔下手里的超市塑料袋,她从猫眼里看到一个黑影,出现在楼梯拐角处,站着迟迟没有离开,也没有上前。 真的有人跟踪她。 她吓得往后退,找到丢在桌子上的手机,浑身颤抖,手一哆嗦,拨下一串号码。 十一位数字还没拨全,屏幕上已经出现了周律师三个字。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下去。 响了三秒,没有人接通,郁瑾后知后觉把电话挂断。 她觉得自己是疯了,竟然想着给周津成打电话。 一定是因为刚在楼下分开,她自然而然想到他。 她抄起桌子上的水果刀,又觉得不妥,放下刀子,跑到厨房,这次出来手里拿的是擀面杖。 她不能伤人,会被再次抓进监狱,她还得照顾小景。 门口忽然一阵敲门声,她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擀面杖掉在地上,滚到她的脚边。 “谁?” 她连动都不敢动,直挺挺地站在客厅里,脸色比唇色白。 “郁小姐,我呀。” 是房东阿姨的声音。 “张阿姨,这么晚了,有事吗?” 郁瑾稍稍松了一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擀面杖,没有放下,紧攥在手里。 “我来问问你,下半年还租吗,我有个亲戚过几个月要来景江市,正犯愁没地方住呢,你要是不租......” “我租,张阿姨。” 郁瑾想都没想,就一口应下。 “那就好,我先回了,你早点休息啊。” “等等,张阿姨,您上楼的时候没遇到什么人吗?” “没瞧见什么人。” 房东阿姨住在一楼,怎么会没看到楼梯上的人影,难道是她的幻觉? 这个时候,手机屏幕忽然亮了。 周津成拨了过来。 郁瑾接通电话,声音都在抖。 “喂......” 男人的声音富有磁性,淡漠清冷。 “嗯,我在楼下。” “你还在楼下?” 郁瑾没想跟他说什么,既然房东阿姨没看到人,那就应该是她看错了。 “什么事?” 周津成说话的气息有些气喘吁吁,像是刚剧烈运动过。 他看到未接电话,就立刻原路返回。 “刚才感觉有人跟着我,应该是看错了,已经没事了。” 郁瑾准备挂断电话了。 手机里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等着。” “等什么?” “喂.......” 电话没有被挂断,他也没应声。 楼道里再次传来脚步声,这次明显是男人的皮鞋踩过台阶,步伐沉稳。 郁瑾从猫眼看,认出是周津成。 几乎是同时,按下门把手,推开房门。 他额间几缕碎发,脸色冷沉,站立在黑暗的楼道里,优越的五官线条更显深邃。 质感十足的月白衬衣量体裁定,包裹着宽肩窄腰,高定西裤衬得腿长更是逆天。 就算他背对着光线,只有一个轮廓,她也不会认错。 “拿一个手电筒给我。” 郁瑾应了一声,从客厅的抽屉里找出一个手电筒递给他。 周津成接过手电,黑色手电筒在他的手里显得格外小巧。 “我到楼上看看。” “我跟你一起。” 郁瑾拿起丢在桌子上的擀面杖,双手紧抓着,眼神坚定地看着他。 “嗯,也好。” 周津成语气淡漠,视线轻扫过她清亮的眼睛,镜片下眼底一抹异样的神色。 两人走上楼,楼上是一个天台。 郁瑾一直很怕黑,还有恐高症,跟在他身后,下意识拽上他的西装外套。想到什么,又松了手。 周津成感觉到外套下摆被人很轻地拽住又松开,像是没在意,语气平淡地说:“我没有洁癖。” 郁瑾嗯了一声,语调是上扬的。 他什么时候没有洁癖的,跟温妤结婚以后就好了吗? 还是说,他从前的洁癖,只是对她一个人的。 在学校外过夜,他选的酒店都是最好的,不单是有洁癖,还有点强迫症。 做完那种事,无论多晚多累,他都立刻下床去洗澡,还要她也去洗。 她走不动,他就抱她到浴室里,把她丢到浴缸里。 她说没力气了,他就蹲下来帮她。 直到两人都洗了澡,换上新的床单,才能好好睡一觉。 她一度怀疑,他在律所每个月的实习工资,是不是都花在这上面了。 她提过,说这事无所谓的,只要是跟他,在哪儿都行。 现在想想,她当时说这话真贱。 估计周津成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上赶着被他占便宜,还想着给他省钱。 “自己出来。” 周津成面色冷峻,看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堆杂物。 郁瑾探头看过去,有些害怕,原来真的有人跟踪她,还躲到了天台上。 “要不要先报警?” 她小声问,周津成摇了一下头。 箱子和塑料管线摞了一堆,裤子一角露在外面,深蓝色棉麻质地,裤腿边压了一圈彩色花纹。 好像是个小女孩? 杂物堆晃动了两下,个头不高的女孩犹犹豫豫钻出来。 瘦小灵气,脖子上挂着银项圈,黑发顺直长及腰间,肤色是健康的麦色。 “别报警。” “是我,我们见过的。” 小女孩慌张开口,一身深蓝色棉麻长袖长裤,背着一个同色布包,手里捏着一个类似铜罗盘的东西。 郁瑾更疑惑了,望向周津成。 周津成低眸看她一眼,脸色更冷,“附近村寨一个神婆的孙女。” 小女孩高兴地跑过来,“太好了,你还记得我。” 她解开双肩布包,把铜罗盘小心翼翼塞进去,又重新背在肩膀上,像是刚忙完什么。 “我不能白拿你的钱,既然收了钱,就得帮你找到人。” “我也不是光会说吉祥话哄人高兴,是有真本事的,只是学得不精。” 周津成没有说话,眉心的折痕更深了。 站在一旁的郁瑾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里警惕起来,蜷缩起手指,指尖触碰到手心里的湿汗。 清清冷冷审视的目光落在小女孩身上,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除了找她,她想不到周津成最近还要找谁。 这小女孩的架势,哪儿像是找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准备招魂呢。 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女孩一个锐利的目光与她对视上,眯了眯眼,先开了口。 “我知道她在哪儿。” 这话显然还是说给周津成听的。 第16章 喉咙痒 郁瑾屏住呼吸,眼底藏起几分怯色,浑身紧绷着。 她不信周津成会信这些东西,他一直都是唯物主义者。 “在哪儿?” 耳边传来男人低沉微哑的声音,郁瑾的心提到嗓子眼,紧抿着唇。 她抬头看他,男人的脸色还是跟平常一样淡漠冷峻。 小女孩眼神坚定,一本正经地说:“以这个天台为中心,向外辐射六十公里,你要找的人就在这个范围内。” 郁瑾呼出一口气,悄悄松开紧攥着的双手,冷汗凝结成水珠滑过她的指尖。 她该说点什么,看向旁边面无表情的男人,问道:“周律师在找什么人?” 要装作不明白。 周津成没回应她的话,看向小女孩,冷冷开口:“整个景江市才六百多平方公里。” 她画了圆,远远大于景江市,相当于没说。 小女孩撇撇嘴,嘟囔道:“我都说了,我学得不精,包里的东西也是我从我奶奶陪葬品里偷出来的,还不怎么会用呢。” 周津成睨她一眼,没再说什么,看向一旁的郁瑾。 “我看到你们公司今天发的新闻了,最近晚上不要走远。” 郁瑾诶了一声,点了点头。 她没想到周津成也会看网络新闻,他以前不是只看报纸杂志的吗? 两人从天台下去,一前一后。 身后的小女孩大声地喊:“喂,你有点耐心行不行,给我点时间,我肯定会把人给你找到的。” 郁瑾吸了一口冷气,没忍住咳嗽了两声。 她下楼,立刻摸索衣服口袋,摸了半天也没找到钥匙。 “怎么了?” 周津成站在一旁,沉眸看着她。 “我好像把钥匙落在家里了......” 郁瑾上身穿着一件单薄的短袖衬衣,下身的西装裙长及膝盖,腿上的丝袜薄得几乎看不见。 站在楼梯间,风一吹,直打哆嗦。 周津成冷瞥她一眼,脱下西装外套,塞到她的手里。 “披上。” 郁瑾攥着他的外套,衣服上残留着他的体温,是她极其熟悉的感觉。 他的西装外套上有女士香水味,清清甜甜的花香。 应该是温妤留下的吧。 “不用了,免得让人误会。” 她又把外套还给他。 她身上没有香水味,脸上一点妆容也没有,就算披上外套,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是怕这件外套太暖和,暖和到让她忘记狱中五年心变得有多冷。 “那就冻着。” 周津成把西装外套拎着手里,脸色黑着,冷沉沉的眼眸凝视到她的脸上。 他身上月白色的衬衣被胸前健硕的肌肉撑得紧绷,一个褶皱都没有,左右上臂处绑着黑色皮质窄款衬衫夹。 “能帮我叫个开锁师傅吗?” 郁瑾开口求他,她连手机也没拿出来,就只带着一个擀面杖。 周津成沉默不语,拿出手电筒照了一下墙面,墙上有好几个开锁小广告。 他拿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郁瑾指了指墙上看起来最新的一则小广告,“打这个。” 周津成这次把手机递给她,她拿过来,照着墙上的数字一个个按下。 “您好,是需要学生妹上门服务吗,您可以提供一下住址,我们就近帮您安排。” 郁瑾慌忙挂断电话,看向一旁面不改色的周津成,尴尬地说:“这个小广告开锁和上门之间还有个逗号呢。” 她用他的手机打了个嫖娼电话,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是你来吧。” 她双手捧着手机,还给他,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她的脸红得太明显了。 周津成拿过手机,轻扫过她涨红的脸颊,忽然想到濮竹青在饭桌上说过的话。 说他五年没有性生活,是在当和尚。 那眼前的这个女人,岂不也是当了五年的尼姑? 她微微低着头,薄领口被风吹开,露出雪白的深锁骨,耳后一缕细软的发丝沾在颈侧。 周津成觉得喉咙有些痒。 “去车里等吧。” 发出声音,略带沙哑。 楼道里没有灯,郁瑾怕黑,只好跟着他下楼,到车里。 车里开着暖气,周津成递给她一个毛毯。 郁瑾一眼就认出这个毯子,蓝白格纹,是她五年前买的。 当时他说很土,随手丢在车上了。 有一回,他在车里把她的短裙拉链扯坏了。 她总不能光着下车,就裹着这个毛毯,一手拽在胸前,一手拎着高跟鞋,直奔二楼卧室,差点被家里的佣人看见。 郁瑾不懂他为什么还留着这个毛毯,都有些起球了。 她把毛毯盖在腿上,坐在车里,身体有些局促。 “什么时候能来?” 她坐在车里,不安地挪动屁股。 在她的记忆里,就是这个位置,她身下的座垫,经常湿了干干了湿。 “不确定,太晚了。” 周津成坐在驾驶位,修长的手指捏住镜片两侧,摘下眼镜。 他的手很大,手背很白,小拇指比她的中指都长。 郁瑾看了一眼车内显示屏上的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她把头靠在皮质座椅上,慢慢闭上眼睛,车内有一股熟悉的雪松木质清香,还有淡淡的薄荷清爽味道。 周津成掏出手机,正准备催促开锁师傅,眸光撇到旁边副驾驶,盖在她腿上的毛毯快要掉到地上了。 他弯腰俯下身,捡起毛毯,手里丢毛毯的动作做了一半,还没起身,修长的五指收缩一紧。 近距离看到她的脸,五官精致立体,紧闭双眸,卷翘纤细的睫毛随着她平稳的呼吸抖动。 下唇被她自己无意识轻咬住,饱满泛着水光。 他喉咙里的痒意还没止住,胸腔也跟着痒了起来。 他的头又往下低了低。 利落干净的黑色短发撩过女人饱满的额头,发质太硬了,有点扎人。 她扭动了一下身体,小巧的鼻尖凑上前,不小心抵在男人高挺的鼻梁一侧。 温热的呼吸近距离交换,她睡得很沉,完全感觉不到。 周津成漆黑眼眸里的欲色压都压不住,盯着视野里近在咫尺粉嘟嘟的唇,喉结滚动止不住心里的痒。 第17章 不是赌徒就是罪犯 这时,周津成丢在一旁的手机传来信息提示音。 他皱了一下眉头,脸色一黑,直起腰身。 拿过手机,直接关了机。 又打开一瓶水,喝了一口,压下喉咙里的痒。 高大的身体陷在座椅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阖上双眼,眼皮上的折痕很浅。 数小时后,天亮了。 郁瑾是被一阵敲窗声吵醒的,缓缓睁开眼,清晨的阳光不算刺眼。 她低头看到身上盖着毛毯,毛毯的一角窝在她的大腿下。 视线上移,她看到睡在一旁的男人,下意识身体往后一缩,毛毯滑落到脚边。 周津成紧闭双眸,侧脸在晨光的照耀下仿佛渡上了一层金光,浑身散发着矜贵禁欲。 头轻靠在座椅上,呼吸平稳。 下颚线条硬朗,从英俊的脸庞到修长的脖子,肌肤白净一点瑕疵都没有。 郁瑾盯着看,目不转睛。 他的侧脸比五年前还要硬朗削瘦,五官也更深邃,眉宇间有淡淡的愁意,就算睡着了眉头还是紧皱着。 律师的工作对他来说,不是游刃有余的吗? 忽然他睁开眼,黑眸深深,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她迅速移开目光。 周津成坐起身来,用手捏了一下晴明穴,他昨晚竟然在车里睡着了。 脖子有些痛,却是最近睡得最好的一觉。 车窗外的人急了,这两人醒了谁也没下车。 郁瑾这才想起来,外面有人敲过车窗,周津成也注意到了车旁站着的开锁师傅。 两人一前一后下车。 “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哪个知道你们住哪一户吗?” 开锁师傅两小时前就过来了,围着楼找了一圈没看见人,打电话还关机了。 正准备走了,看到旁边的大奔里睡着两个人,敲了半天窗户,好不容易把这俩人叫醒。 周津成从钱夹里拿出两张红色钞票,递给开锁师傅。 “二单元六楼西户,麻烦您了。” 开锁师傅见他多付了一倍的价钱,也就没再说什么。 郁瑾连连打哈欠,蓬松黑长发披在肩膀上,头上的发圈早就不知去哪儿了。 周津成站在她旁边,身形颀长,面色清冷,无框镜片擦得几乎透明。 月白衬衣上一个褶皱也没有,西裤垂坠感十足,只有中间一条竖直的熨烫压痕。 他低眸凝视她许久,只是她未曾抬头,自然没有看到。 师傅上楼开锁,没一会儿就把锁打开了。 周津成下楼开车离开,郁瑾简单洗漱了一番,换了身衣服,也去上班了。 陈宗羲教授回国,落塌景江市,周津成无论如何也是要去拜访看望的。 见面的地方在一个高档茶室。 陈宗羲见到他,满心欢喜,跟同行的人介绍,周津成是他的得意门生,京恒律师事务所的创始人。 同行的都是各大名校的法学教授,还有美国知名律所的金牌大律师。 会面临近尾声,陈宗羲提到纪家的案子。 “看来用不了多久,我就有机会检查一下我这位爱徒的功课了。” “法庭上,你可不要对老师像现在这般客气。” 周津成笑而不语,喝了一口茶。 他迟迟没表态,教授很快转移了话题。 等到众人离开,茶室里只剩下两人。 “最近,纪家在忙着找孩子的亲生父亲,动用了一切能用的关系。” 陈宗羲脸色严肃,抿了一口茶水,看向坐在对面的学生。 “老师,您这是何意?” 周津成端坐,态度恭敬谦和。 被告当事人在做什么,他身为原告律师似乎不该知道。 “你提早做打算,他们的意思是郁景的亲生父亲,也大概率是赌徒或者是罪犯,总之是能花钱解决的人。” “让这孩子的亲生父亲当庭作证,指证你的当事人没有抚养能力。” 周津成面不改色,眉心动了一下,语气略平淡。 “据我所知,郁景的亲生父亲已经死了。” 陈宗羲扶了一下脸上的镜框,拿起一旁的拐杖站起来,周津成立刻起身搀扶他。 “哦?可我听说,人还活着,而且郁景的养母还见过他。” “不知道是什么人告诉你的,让你以为郁景的亲生父亲死了。” “当律师,可不能只用耳朵听,凡事要证据。” 周津成沉默几秒,想起郁瑾谈起小景亲生父亲的时候,神情似乎不太对劲。 “我会查清这件事,在开庭之前。” 陈宗羲上了一辆宾利车,关上车门之前,看向站在外面的周津成,眼神里有几分异样。 他这个学生看样子还在怨恨他。 当年如果不是他执意让周津成参与褚家的案子,举荐他为诉讼律师,他能这么快成为赫赫有名的大律师吗? 寻常人从实习律师到知名律所创始人,再有天赋,也要花上半辈子的时间。 这其中各方关系的维持和运作,比打官司难多了。 他周津成只用了五年,该感激才对,而不是现在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 说好听是恭敬,说难听就是疏远。 他今天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周津成装听不懂,执意要跟纪家打官司,他拦不住。 陈宗羲倒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他这么做。 小景的亲生母亲,听纪家人说是个刚出狱的女犯人,有几分姿色,举目无亲。 他的喜好有点特别。 此时,郁瑾正在公司里写稿子,忙得脱不开身。 等到下班才看到手机上的未接电话,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了,备注显示是周律师。 她没有立刻拨回去,昨晚在周津成的车里睡了一觉,浑身酸痛了一天,现在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她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刚走出一楼的旋转门,一眼看到路边停着的黑色奔驰车。 是周津成的车。 她低下头,沿着墙边往旁边的小路走。 走了一段路,回头再看,路边的奔驰车已经不见了。 他应该是路过吧。 她将视线收回,重新把头转回来,猝不及防地对视上一双冷冽幽深的黑眸。 呼吸短暂骤停。 周津成这个脸色,严峻淡漠又带着一点哀怨,她太熟悉了。 她之前虽然胖,但也被人表白过,还是在高中的时候。 放学回家的路上,遇到周津成,她手里还攥着一个男同学当着全班同学面递给她情书。 第18章 你似乎对我撒谎了 他就站在不远处,从眉骨到鼻梁,再到下颚,无一不是冷硬的帅气。 那个时候,他的个子就有一米八多了。 一身干净的蓝白运动校服,脚上穿的是白球鞋,袖子挽到小臂,露出一小截冷白的手腕。 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就像现在这样。 他什么话都没说,她倒像是做了错事一样,低着头默默走到路边,把还没拆开的情书丢进了垃圾桶里。 周津成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隔着几米远,一句话没说,各回各家。 郁瑾想到之前的事,心里酸涩难耐,如果她没有喜欢上周津成,是不是后面的一系列坏事就不会发生。 周津成一步步朝她走过去,面色冷峻,站在她面前,挨得很近才停下来。 “我给你打过电话。” “是......是吗?” 郁瑾往后退了一步,默默地将手里的包拿到身后。 周津成目光审视,居高临下看她,这个视角让他感觉有些熟悉。 “郁记者,你似乎对我撒谎了。” 郁瑾猛地抬头,眨了眨眼,心慌得不得了。 他指的是哪件事? 这几天,她对他撒的谎,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小景的亲生父亲,” 周津成话说半截,偏偏顿了一下,郁瑾呼吸骤停,睁圆了眼睛,攥着包的十根手指都在身后颤抖。 “没有死。” “他人在哪儿?” 天杀的,他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 郁瑾觉得自己要吓晕过去了,她缓了缓情绪,语调尽力平稳。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周津成眉头一皱,长腿迈步上前,郁瑾又往后退,这次后背完全抵到墙上。 男人站在她面前,宽肩高个挡住她头顶的光线,她直视的目光落在他胸前。 她不抬头都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多么冷厉,头皮传来阵阵麻木。 僵持了一会儿,她先败下阵来。 他向来不用说什么,只是保持沉默,郁瑾就无可奈何,缴械投降。 缄默的气氛让她心慌,特别是面对周津成,他身上熟悉的感觉,压得她喘不上气。 他脑子那么聪明,不说话的时候一定在想事情,万一看出她什么破绽,她一时半会都想不好该怎么解释。 “小景的爸爸确实没死。” 她的唇动了动,周津成的脸更冷了。 郁瑾仰头看他一眼,见他没有挪步的意思,又把头低下,眼珠一转。 周津成凝视着她,忽然看见一滴泪从她的脸颊上滑落,掉在地上。 他薄唇嚅动,似有什么话要说。 还没等他说出口,郁瑾哭声更大了,黄豆粒大小的眼泪连成串,吧嗒吧嗒顺着尖细的下巴往下落。 “我老公他不要我和小景了。” 周津成眉心的折痕更深了,心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郁瑾边说边哭,用手抹去脸颊上的泪痕,“他一个人在美国,过好日子,觉得有我这个坐过牢的前女友很丢人,小景又是个女孩子,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忽然,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一张雪白的纸巾递了过来,递到她眼前。 郁瑾止住哭声,微微一愣,马上接过纸巾,一边用力擦泪一边往下说。 “我都说他死了,你还问。” “他就是个负心汉,狠心抛弃我们娘俩。” 头顶光线照过来,她抬头一看,周津成皱着眉头后退了半步,她立刻从他身下逃出去。 “你别哭了,以后不提了。” 周津成又递给她一张纸,她是水做的吗,一张纸被她哭得都变成了湿巾。 郁瑾没想到他这么好骗,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她见好就收,止住泪水。 “周律师,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她的脸小小的,还没有周津成的一个巴掌大,清瘦骨感,看起来已经很憔悴了,又挂着两道未干的泪痕,甭提多可怜了。 “我送你回去。” 周津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他好像没做过这种事。 更不会哄女人,以前跟褚南倾在一起的时候,凡事都是他说了算,褚南倾很乖很听话,不用他去哄。 他好像没见过褚南倾哭,只要看见他,那个女人脸上就是笑着的,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哪儿那么多高兴的事。 郁瑾摇头,“我想自己走回去。” 她拎着包往前走,脚下步伐加快,一回头发现周津成还跟在她身边。 “周律师,你还有什么事吗?” 她停下脚步,语气不悦。 不是已经骗过去了,他怎么还不走。 “我需要一张你和你前男友的合照。” 周津成语气严肃,他必须掌握小景亲生父亲的资料,如果真是居住在美国的有钱人,那官司就多了一成胜算。 只要不是有前科的罪犯或者是赌徒,就不会成为阻碍。 “没有合照。” 郁瑾脱口而出,这句她没撒谎。 她跟周津成确实没有合照,唯一的同框照片就是高中毕业照,照片上有四十多个人,她和周津成站的位置相隔很远。 “你们不是谈过恋爱吗,怎么会没有照片?” 周津成清楚她刚才边哭边说的话不见得是真的,既然没有合照,他就更有理由更怀疑了。 他暂且相信,只是怕她哭得太大声,哭晕过去。 疗养院那个小白脸医生,不是说她气血不足吗? “是我强迫他跟我在一起的,他不喜欢我,所以我们没拍过合照。” 郁瑾抬头与他对视,眼眶泛红,鼻尖一股酸意。 “强迫?”周津成冷笑一声,薄唇勾起一抹弧度,“你这个前男友还真是没用。” 郁瑾蹙起眉头,沉默没有回应他。 周津成盯着她的大眼睛,漆黑的瞳孔里映着她愣愣的表情,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在床上也是你强迫他?” 他莫名心烦。 郁瑾脸红了,咬着唇,小声说:“这个不是。” 恰恰相反,她压根没想到要睡在一起,只是不想他当时跟温妤谈恋爱,毕竟她暗恋了他那么多年。 她跟爸爸说,非周津成不嫁,让爸爸去跟周家人提这事。 没想到周津成那么听长辈的话,第二天就约她出门了,两人的约会莫名其妙地开始了。 周津成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通电话,是濮竹青的声音,语气有些急。 “纪家找到小景的亲生父亲了。” 第19章 进黑名单了 郁瑾站在一旁,听不到电话里的声音,只看到周津成挂断电话,匆匆转身离开。 深灰色西装背影笔直,肩线轮廓冷硬,他单手抄在西裤口袋里,步伐沉稳。 郁瑾看着他消失在路口。 京恒律师事务所。 濮竹青拿来一沓照片,放到周津成的办公桌上。 “看看吧。” “纪家人给小景找的亲生父亲。” “美籍华人。” 周津成听到这四个字,眉头一皱,翻开照片,扫了一眼。 “你觉得像吗?” 他指着桌子上的照片,抬头看向濮竹青。 “不像吗?” 濮竹青拿起照片,仔细看看,他看不出所以然来。 纪家关系网复杂,要找一个人并不难,他没怀疑照片上的人不是小景的父亲。 “不像,很不像。” 周津成摇了一下头,眉心舒展开,对他手里的照片不再多看一眼,侧过身去,打开旁边的办公电脑。 “也许小景随她妈妈呢,你怎么这么肯定这男的不是小景的亲生父亲,纪家都说是。” “这人是个有前科的,国内国外的监狱都蹲过,吸大麻,没有收入来源,居无定所,找到他,可不容易。” 周津成扶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骨节分明的手指滑动着鼠标。 “弗兰克利奥,七年前在美国洛杉矶因故意伤人罪被判五年,郁景今年四岁。” “纪家找不到人,索性就花钱买了一个,也就骗骗你了。” 濮竹青凑到他面前看,他的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好像是什么地方的资料库。 “你利用职务之便......” 他指着他的电脑,对视上周津成冷冷的眼眸,声音一顿。 “查得好,就该给他开户。” “嗯。”周津成轻应一声,顺手将资料打印出来。 濮竹青拿起桌子上的照片,摇了摇头,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男的长得跟被车压过似的,怎么可能生出郁景那么漂亮的小娃娃。” 他忽然余光撇到周津成脸上,开玩笑的口吻。 “诶,要说谁跟那孩子长得像,我倒是觉得你跟郁景有几分相似。” “像吗?” 周津成轻笑一声,起身,从打印机里拿出资料,顺手装进证据袋里。 “你俩的眉毛和鼻梁最像,说小景这孩子是你的,我都信。” “这世上有你不信的东西吗?” 周津成吐槽他一句,坐到办公桌前,专注翻看卷宗,他手里的这些都是近几年关于抚养权归属问题存在争议的官司。 濮竹青没说话,心里想。 有。 比如高中的时候,大家都说他最讨厌的女人就是褚南倾。 他就没信。 高三下学期,他失恋深夜失眠,拎了一箱啤酒想找他去天台喝点。 周津成的房门被风吹开,他站在走廊上,亲眼看到这家伙拿出一张褚南倾的照片,坐在桌前,拉开裤子拉链,把右手伸了进去。 这能是讨厌吗? 这分明是情难自抑。 濮竹青离开后,周津成从最下层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是一张白底证件照。 照片上的女人圆脸,皮肤很白,扎着一个高马尾,漂亮的眼眸透亮莹润。 他用拇指指腹轻轻抚摸上照片,闭上眼睛,许久,重新睁开眼。 “以天台为中心,辐射六十公里......” 这范围内,没有墓地。 褚南倾一定还活着,她只是藏起来了,或者是,在计划着怎么给他一刀。 他倒希望是后者,这说明,他还能见到她。 他准备离开律所,托人去找一下小景的亲生父亲。 坐以待毙,从来都不是他打官司的作风。 想到有必要告诉郁瑾这件事,她似乎很恨这个男人。 提前告诉她,那个负心汉可能会出庭,她也能有个心理准备。 他衣架上的拎起西装外套,搭在手肘上,另一只手握住手机,手指无意触碰到屏幕。 拨过去一个电话。 电话铃声很熟悉,是五年前的一首流行音乐,现在听来,有些老土。 他低眸一看,剑眉蹙起,号码备注上写着褚南倾三个字。 想起是从前褚南倾拿着他的手机设置的便捷拨号,她的号码,他只需要按下数字一,就能拨过去。 等他想起要挂断电话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喂。” 话筒里传来男人的声音,有些粗哑,有点耳熟。 “你是谁?” 周津成一次都没有拨过这个号码,近五年。 “你打来的电话,你问我是谁?” “我还要问你是谁呢。” 男人的口气火冒三丈。 “这不是褚南倾的电话?” 周津成语气平淡。 “谁?不认识,这是老子的电话,打错了,挂了。” 电话被挂断。 周津成似乎还有话要说,薄唇嚅动了一下,把手机放回裤兜里。 也许是营业厅把这个电话号码收回了,重新卖给了别人。 此时,街边饭摊,两碗蛋炒饭热气腾腾端上桌。 阿威把手机递给郁瑾,清了清嗓子,笑着问:“郁姐,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 “很棒。” 郁瑾收起手机,冲着他比了个大拇指。 阿威吃了一大口蛋炒饭,鼓着腮帮子说:“现在这种骚扰电话就是很猖狂,随时给人打电话,我已经帮你把这个号码加到黑名单里了。” 郁瑾舀了一勺饭还没送到嘴里,攥着勺子的手指一紧。 面前的这碗蛋炒饭里没让老板加洋葱,她觉得眼眶还是有些酸疼。 愣了两秒,说:“好呀,谢谢你。” 阿威低着头吃饭,没注意到她脸上异样的表情,摆了摆手。 “顺手的事,谢啥。” 郁瑾吃得慢,阿威先吃完了,在一旁鼓捣摄像机。 她拿出刚才来电的旧手机,包里还有一部最新的苹果手机,公司给配的。 旧手机的锁屏密码是一个日期。 是爸爸去周家商量事的第二天,也就是她和周津成的第一次约会。 这次约会,两人总共没说几句话。 她不敢问他,是不是答应了家里的安排,更不敢问,他们算是什么关系。 送她回家的路上,路过卖花的摊位。 老板笑着说,给女朋友买束花吧。 周津成走过去,选了一束绿桔梗,塞到她的手里。 这束绿桔梗,被她放在卧室的窗台上几个月,枯萎了都不许佣人丢掉。 阿威用摄像机随手拍周围的路景,忽然出声喊她。 “郁姐,那边有个小女孩一直盯着你看。” 第20章 审讯室 郁瑾扭头看过去,看清女孩的脸,她立刻站了起来,唇瓣颤抖着喊出声。 “小景。” 郁景站在对面路边,歪着小脑袋看她,手里抱着一个长耳朵毛绒兔子。 穿着一身蕾丝花边的粉裙子,腿上是干净的白色及膝袜,踩着浅灰色的小羊皮鞋。 她一个人,身边没有保姆,郁珠也不在。 郁瑾穿过马路,快步朝着她走过去,情绪激动。 阿威紧随其后,问道:“这孩子是?” 郁瑾沉默不语,走到小景旁边,伸了伸手没敢抱她,怕吓到她。 她蹲下身,神情温柔,眼里有水光。 “小景,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爸爸妈妈呢?” 郁景葡萄大的黑色眼睛,圆溜溜的,好奇地看她,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和妈妈在跟医生说话。” 郁瑾看向旁边,不远处有一家私人儿童医院。 “我送你回去,他们找不到你会着急的。” 她站起来,一只小肉手从身后拽住她的衬衣下摆,轻轻晃了一下。 “阿姨,你是小景的妈妈吗?” 郁瑾背对着女儿,肩膀抖了一下,亮晶晶的泪水涌出眼眶,她赶紧抬手擦去脸上的泪。 转过身,拉住小景的胳膊。 “谁告诉你的?” 郁景摇摇头,眨着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卷翘成自然的弧度,漂亮得像个洋娃娃。 “是小景自己猜的。” 她觉得这个漂亮阿姨的眼睛,跟她的眼睛很像。 她一直都知道现在的爸爸妈妈不是真的爸爸妈妈,幼儿园老师在她午睡时闲聊的话她都听见了。 说她命真好,能被纪家收养。 她问了同班的小男孩,知道收养的意思是,原来的爸爸妈妈不要她了,把她丢了,被现在的爸爸妈妈捡来了。 她是捡来的孩子。 还有住在漂亮房子里的爷爷奶奶,他们从来不许她喊他们,妈妈让她叫奶奶,奶奶就像没听到一样,从她面前走过去。 郁瑾心疼不已,咬住下唇,把她抱在怀里。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女儿的话。 如果她承认了,小景问她,为什么妈妈这么多年都不出现,她该怎么说。 如果小景又问,爸爸在哪儿,她又该怎么回答。 郁景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郁瑾赶紧问她:“小景,你要吃什么?” 郁景摇了摇头,她有点饿,但是说不上来要吃什么,平时都是做饭的阿姨说了算。 “郁姐,我去超市给孩子买点吃的,你先看着她。” 阿威说完,转身就走了。 他一个高大猛男,偷偷抹了抹眼角,原来郁姐跟孩子分开了,怪不得她很少在他面前提起女儿。 郁景乖巧懂事,主动牵上郁瑾的手,指了指路对面的蛋炒饭摊。 有位子,可以过去坐下。 路口是红灯,她们还没来得及过马路,儿童医院门口跑出来很多人。 四个穿着西装制服,身形魁梧的男保镖,还有一个拎着妈咪包的中年保姆。 郁珠着急地东张西望,脸色惨白,纪延澈站在旁边扶着她的胳膊。 “小景,小景,我的孩子......” "快去报警!" 她就是一回头的功夫,跟在她身边的女儿就不见了。 “小景!” 郁珠看到旁边的斑马线上,绿灯亮起,一个年轻女人牵着小景的手。 她疯了似的,甩开丈夫的手,冲了出去。 几个保镖比她先一步到马路对面,郁瑾被吓到,赶紧把小景抱在怀里,郁珠跑过来,从她手里把孩子抢过来。 “小景儿,你怎么样啊,有没有受伤,你把妈妈吓死了。” 郁景被她抱着,噘了噘小嘴巴,低着头不说话。 “表姐?”郁瑾喊她,依依不舍地看着保姆从郁珠手里把孩子抱走。 “别叫我表姐,你就是个人贩子!竟然想把孩子偷走,你是坐牢没坐够吗?” 郁珠气得不得了,通红着眼睛斥责她。 “我没有偷孩子,是小景她......”郁瑾想要解释。 郁珠打断她的话,生气极了。 “你住口,她才四岁,她知道什么,不是你把她偷出来的,她能自己跑出来吗?” “你知道官司打不赢,就来偷孩子,看来当初法院判你五年,真是判轻了。” “姨夫自杀,姨妈疯癫,都是你造的孽,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悔改。” “我是不会让小景认你的,这辈子想都别想。” 郁瑾拼命地摇头,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没有偷孩子,更没有害过褚家。 纪延澈带着警察来了,他看了一眼这个长相跟自己的妻子有七八分像的女人,知道她就是小景的亲生母亲。 “带走。” 警察一声令下,郁瑾被强制带上了警车。 警察局。 郁珠脸上的怒气还没有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边放着一杯茶水。 小景肚子饿,被保姆先带回家了。 纪延澈在一旁简单地交代了两句,跟他说话的人是负责审讯郁瑾的警员。 “纪总,您放心,我们肯定严办。” “您不起诉,已经是大人有大量了,只要证据确凿,我们会依法对其拘留。” 纪延澈点了一下头,警员便拿着笔录本进审讯室了。 郁瑾双手带着手铐,被迫坐在审讯椅上。 警员走进来,看到她那张脸的瞬间,吞了吞口水,惊艳的眼神将她全身上下扫了个遍。 他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嫌疑犯。 巴掌大的小脸,星眸沁着水光,皮肤水润白皙,两缕乌黑的发丝凌乱地垂在脸颊两侧,清冷破碎感十足。 他坐到桌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抬手关了摄像机。 “为什么要偷走纪总的孩子?” 郁瑾抬起头,手腕被手铐勒出一圈红痕,疼得咬牙。 “我没有偷孩子。” 警员放下手里的签字笔,合上笔录本,翘起二郎腿,舔了舔嘴唇。 看着这样的女人被关在审讯室里,双手双脚动弹不了,他有点口干舌燥。 “到这里的,都说自己没犯罪,要是没证据,会抓你进来?” “老实交代,还能少吃点苦头。” 郁瑾不认。 “我没有,你所说的证据不就是纪延澈的话吗,算什么证据。” 警员拖着椅子坐到她面前,猥琐的目光盯着她高耸起伏的前胸。 看着瘦,没想到这么有料,薄薄的衬衣下的两团软肉至少有36D。 “我要给律师打电话。” 郁瑾感觉到他不善的目光,心里害怕。 整个审讯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摄像机上的红点也没有了,被他关机了。 “好啊。” 她当然有找律师的权利,警员料定她根本没有请律师的钱,她不是刚出狱吗,不是没有家人吗。 除了求他放了她,她还有什么选择? 求他,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警员出去,把她的电话拿进来,递到她面前。 郁瑾拨下了一个号码。 第21章 娴熟 电话响了几秒就被接通了。 “你好。” 很好听的女声,清脆利落。 “请问是白律师吗,我遇到点麻烦。” 郁瑾声音哑着,心里忐忑不安,她怕白律师拒绝她。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片刻,“请说。” 郁瑾简单说明情况,刚提到纪家两个字,还没说完,白律师打断她的话。 “郁小姐,你找别人吧,我现在很忙,临时走不开。” 白律师搞不懂,周津成都答应帮她打官司了,她还去招惹纪延澈做什么。 偷孩子? 也亏她能想出来。 纪家新聘请的律师团队里,不仅有周津成的老师,也有她的老师。 她不想给自己惹事。 电话被挂断,没等郁瑾反应过来,手机就被警员夺走了。 “我......” 她想说,她还可以给别的律师打电话。 话到嘴边又没有说出来,要给周津成打电话吗,他会愿意过来帮她吗? 警员眼神瞄到她愁容满面,心里想着时机刚刚好。 就是得在这种绝望的关头,她才会妥协,才会答应他的要求。 “其实,你这事也不算大事,用不着律师。” ”只要你......“ 他话说到一半,看向郁瑾,郁瑾皱起眉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想要钱?” 她开口问他。 警员讥笑一下,伸出手摸上她的脸颊,郁瑾往后躲,他就把手再往前伸。 粗糙的手背贴上她光滑细腻的肌肤,手指滑到她纤细的颈侧,眼神色眯眯地看她。 “我不缺钱。” 郁瑾觉得恶心,瞪了他一眼,“拿开你的手,否则我喊人了。” 警员用两根手指捏住她的尖下巴,迫使她仰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 “这里是审讯室,你喊破嗓子,也没有人能听到。” 郁瑾直勾勾地看着他,目光清冷,忍着下巴上的疼,“你如果敢对我做什么,我一定会报警,让你脱了这身警服。” 警员松开手,鼓动了一下腮帮子。 “放心,我不会在你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的。” 他伸出手掐住她的腮,郁瑾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一个完整的音也发不出来。 另一只大手摸上她的水嘟嘟的粉唇,拇指碰到她的两个唇瓣之间,用力抠进去,撬开她的牙齿。 “装什么清纯烈女,进过监狱的女人,能是什么好东西,早他爹地被人玩烂了。” 郁瑾挣扎着,头发凌乱地散在肩膀上,眼睛完全红着,拼命地摇动头。 “真美啊,舌头真软,水真多。” “有你这么漂亮性感的女人,你的男朋友一定很幸福吧。” 男人完全被下半身控制,他边掐着她的嘴,边用手解腰带,说什么也要把二弟释放出来,塞进她的嘴里。 这时,审讯室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男人回过神来,连忙把裤子穿好。 门直接被人推开。 郁瑾眼前一片模糊,泪水充满眼眶。 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男人高大的身影遮天蔽日,身后跟着几个穿督检制服的警官。 “张警官,你没有单独审问嫌疑人的权力,又在审讯过程中擅自关闭摄像机,对嫌疑人动用私刑。” “我们现在依法对你进行停职查办,请跟我们走一趟。” 警员被带走,周津成抱着郁瑾从审讯室里出来,把她带到车上。 车内有一个小药箱。 郁瑾看着他拿出来的药箱发呆,这个药箱还是她买来放在车上的。 五年前,她和周津成经常在车上做那种事,不受时间和地点的限制。 他很喜欢,倒是她总担心会把这辆大奔晃散架。 她皮肤很嫩,又白,磕到方向盘上就会青红一块。 她怕被人看见,在车上就给自己涂药。 这个药箱就是那时留下的。 周津成把药箱放到一旁,修长的手指捏着棉签,棉头沾着冰凉的药膏,一点一点涂在她的唇角。 有点痛,她往后躲,被他按住。 他的手指纤细修长,指尖微凉,宽大的手心光滑温暖,按在她的手背上。 两人挨得很近,他给她的嘴角抹药,抹了很久,久到她快要把他有多少根睫毛数清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郁瑾一说话,嘴角扯得有点痛。 “同事说的。” “是白律师?” “嗯。” 郁瑾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忍不住用手去碰火辣辣的嘴角,被周津成一个眼神止住。 “别乱碰,也不要见水,睡一觉明天就不疼了。” “......嗯。” 郁瑾点点头,她手腕也痛,又伸出手把放在后座上的药箱拿出来,找到一管药膏,挤出一些白色膏体,抹在手腕泛红的一圈。 她动作娴熟,娴熟地让身旁的男人眉头皱了皱。 看样子她经常受伤,还说过她的前男友不爱她,那她从前的伤是怎么来的...... 周津成脸更冷了。 他把手放到方向盘上,打转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到阿威背着沉重的摄影包,呼哧呼哧跑进警局,逮住一个过路的女警员。 “我姐让你们抓了!” “说我姐偷孩子?你们没长眼看不见那小娃娃跟我姐长得一模一样啊,说亲妈偷孩子,亏你们想的出来。” 他身形高大魁梧,后脑勺扎着一个小辫,腮上还有一圈泛青的胡渣。 给小女警吓得不轻。 他说了郁瑾的名字,小女警立刻表示,都是他们的错,人已经被她的律师保释带走了。 负责审问他姐的警员不是正式工,涉嫌收取贿赂,猥亵嫌疑人,也已经被相关部门押走审查了。 阿威这才算完,给郁瑾发了信息,说他先回公司交稿子和照片,让她在家好好休息。 晚上下班后,周津成在公司附近喝酒。 他回去也睡不着,还总看见褚南倾的身影在房间里游荡,干脆就不回去。 掏出手机,看到通话一览。 最上面的号码通话时间很短,只有四十秒。 褚南倾三个字在一堆某律师某总某经理的备注里是那么的显眼,只是这个号码已经不属于褚南倾了。 他拿着手机,烈酒一杯接着一杯,食指无意识地一划,按在褚南倾三个字上。 电话拨了过去。 第22章 促进感情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电话被强制挂断,他随手把手机放在吧台桌面上,又要了一杯烈酒。 抬手,缓慢地解开领带,指尖捻着布料,略显滞涩。 这个号码,已经不属于褚南倾了。 他跟她之间所剩无几的关联,彻底断了。 调酒师刚端上来的酒,又被他拿起来一饮而尽。 他垂首,闭目片刻。 重新抬起眼皮,大手落下,撑在冰凉的大理石桌面,指关节微微泛白。 起身,步履不稳,肩背却依旧挺直。 “周律师,我帮您打电话吧,叫人来接你,你这样回不去的。” 调酒师从柜台下拿出自己的手机。 周津成随口说出一串号码,继续往外走,走到门口,单手扶住窗框,指腹按压着透明玻璃上。 “喂,哪位?” 身后传来熟悉的女声,他推门的动作戛然而止,转身看向吧台后的调酒师。 周津成快步走过去,调酒师跟电话里的女人说话。 “您好,是周律师的朋友吗,他现在在.......” 他话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调酒师有些无奈地看向周津成,把手机递给他,“周律师,要不再换个人?” 周津成拿过他的电话,看到上面的号码,总共十一位一个数字也没错。 是褚南倾。 刚才接电话的女人一定是她。 他再次按下拨号键,客气冰冷的女声清晰响起。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把电话关机了,周津成不气反笑,嘴角噙着极淡的弧度。 调酒师傻了眼,哪儿有人被挂断电话还这么高兴的。 更可怕的是,周律在他这喝酒数日,就没笑过,脸色一直冷沉着。 他喝醉了,又好像没喝醉。 在调酒师的注视下,拿起手机,拎着公文包,迈开长腿走出去,走得很快。 “诶,周律。” 调酒师想要喊住他,隔着整面窗户玻璃看见周律没开车,沿着路边一个人走了,也就算了。 濮竹青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深更半夜,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他打开门,看见周津成站在门外,一身酒气。 “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 他虽然喝了很多酒,但看起来心情好像不错。 濮竹青叹了一口气,扶他进去,边走边说:“怀民寝了寝了,是被吵醒的,咱俩也别步于中庭了,你今晚睡沙发。” 温妤听到动静,披上一件外套,从卧室里出来,打开客厅里的灯。 “他这是怎么了?” 濮竹青把人拖到沙发上,给他接了杯温水。 “喝大了。” “周律也酗酒啊,怪不得你俩能玩一起呢。” 温妤埋怨地瞪一眼濮竹青,从旁边的柜子上取下来一条崭新的毛毯,扔给他。 让他在外面少喝酒,说了多少遍了,就是记不住。 她走过去,双手交叉抱在身前,对丈夫说:“周律最近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你们这么多年的好哥们,你帮帮他。” “他要找死人,我上哪儿给他找去。” 濮竹青压低声音,还是被周津成听到了。 他直起身,后仰靠进沙发深处,垂落身侧的手臂抬起,按住濮竹青的肩膀。 阖着双眸,呼出的气息混着酒气,说:“她没死。” “是,”濮竹青顺着他的话说,“没死,你家到处都是褚南倾的影子,你都说了好几次了。” 周津成抬手在他面前一晃而过,手机屏幕黑着,“我给她打电话了,是她的声音,她还活着。” 濮竹青觉得他病得更严重了,之前是幻视,现在是幻听。 他这样一直病下去,真的没关系吗? 温妤听到褚南倾三个字,觉得有些耳熟,忽然看向老公。 “是暗恋他的那个很可爱的女生吗?总出现在你们教学楼附近,害羞内向,还不敢跟周津成说话。” 濮竹青点了一下头。 “他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温妤又问。 濮竹青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皱着眉头想着什么。 “咱们上学那会儿,我不是不敢约你吗,让周津成帮我把情书给你,被很多同学看见了,你和周津成的绯闻就传到了褚南倾的耳朵里。” “这事发生的第二天,周津成就跟她在一起了,至于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太清楚。” 温妤眨了眨眼睛,拍了一下濮竹青的肩膀。 “都是你干的好事,约我还找个中介来。” 濮竹青揽上她的腰,大手覆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哎,他从高中就看上褚南倾了。” “我想起来了,你们三个是高中同班同学。” “褚南倾那会儿也喜欢周津成吗?” 温妤坐在他的腿上,纤细的手臂揽上他的脖子。 濮竹青想起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很浅的弧度,眼神又有些伤感。 “喜欢,从周津成转学过来的第一天,她就偷偷跟着他放学,他们两家住得近,隔着十几米远。” “真是造化弄人,谁知道后来褚家会发生那些事情。” 温妤垂下眼眸,有些伤心。 她对褚南倾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很可爱的女生,有点胖,但是五官很精致,也很漂亮。 家里很有钱,但是性格却很乖,一点都不像学校里一些富家千金嚣张跋扈。 “周律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人死不能复生。” 她看向自家老公,眼神里有些深意。 濮竹青抿着唇,蹙了一下眉,“他最近对一个女人,倒是很上心,只是......” “只是什么?” “是个单亲妈妈,带着个孩子。” 温妤看一眼周津成,目光转向老公,“周律还养不起个孩子吗,你跟着担心什么,你俩那么爱喝酒,喜当爹都不用他备孕戒酒了,不是好事吗?” 濮竹青沉默不语。 他最担心的事,还没说出口呢。 重要的是,这个女人有前科,坐过五年牢。 周津成一个金牌大律师,律所创始人,家里老婆是犯过罪的,以后谁还敢找京恒打官司。 周津成的手机忽然亮了,备注显示郁瑾,是一条短信。 “你好,周律师,您约了我明天见面,地点和时间好像还没有发给我。” 没等濮竹青拿起手机,温妤先将手机拿了起来,指尖敲了几下屏幕。 “沪江玫瑰园A112,8:00。” 濮竹青看一眼手机上的信息,说:“你怎么擅作主张?” 温妤不以为然,“一堆信息里,就这个聊天框置顶了,她就是你说的,让周律最近很上心的女人吧。” “正好,明天让她来接周律,促进一下感情。” 她放下手机,笑容明媚地勾了勾唇。 第23章 孩子都有了 郁瑾觉得周津成今晚回复的信息有点奇怪。 但她不想多说话,更不想跟他展开新的话题,第二天一早,准时到沪江玫瑰园。 她经过别墅区的幼儿园,看到几个知性雍容的奶奶刚送下孙子孙女,站在一起闲聊。 “你这身裙子花样真别致,儿子从国外给你买的吧。” “才不是呢,是温小姐,她设计的,我瞧着喜欢,就让裁缝照着她画的图纸定做的。” “怪不得,我听说温小姐是知名设计师,在国外办过秀场的,也就是最近怀孕了,工作才放一放。” “她老公好像很忙,我还没瞧见过呢。” “诶,我见过,是个大律师,长得又高又帅,说是开了一家律所,叫什么京恒,还是创始人。” “真厉害,跟温小姐蛮般配的。” 几位老太太感觉到有一束目光盯着她们,看向不远处的郁瑾,见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 “小姑娘,你找谁?” 郁瑾愣在原地,脸色泛白,手指紧扣着提包把手。 她摇了摇头,跑开了。 刚才那群人说的是温妤吗,她记得温妤就是学服装设计的。 温妤比他们高一级,她只听过这个名字却没见过。 听说周津成和温妤的绯闻后,她悄悄去看过一眼温妤,这位传说中的校花。 她清冷瘦高,一身长及脚踝的纯白连衣裙,秀发乌黑顺直,端坐在钢琴房里弹琴。 琴声是那么动听,人是那么美丽。 再看看她,又胖又没有气质,怪不得周津成不喜欢她呢。 是个男人都会想跟温妤这样漂亮知性的女人谈恋爱,而不是跟她这个内向腼腆的胖女孩。 她没有离开沪江玫瑰园,而是站在A112独栋别墅的门口。 她是郁瑾,不是褚南倾,她是来跟律师谈官司的,要回小景的抚养权是最重要的,她不能退缩。 她站在门口许久,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蜷缩起手指,指关节缓慢地贴上门。 敲门声刚响起,门就打开了。 是周津成。 身形颀长高大,一身深灰丝质睡衣,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冷硬的颈脖和锁骨。 发丝凌乱散落额前,看到门口的郁瑾,眉间拧出两道竖纹。 两人相顾无言。 郁瑾知道自己来早了,他刚睡醒,还没来得及换下睡衣。 这时,厨房里一道女声传来。 “醒了?你昨晚的衣服老濮给你洗好也烘干好了,放在客厅的椅子上了。” 说话的人是温妤,郁瑾猜到了。 他果然跟温妤结婚了,住着大房子,还雇着专门洗衣服的佣人。 他一定很爱温妤。 周津成深沉的眸光还定在郁瑾的脸上,他没应声,只是一味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她来濮竹青家里做什么? 他猜不到,面色愈加冷峻。 “你现在是不是不太方便?” 郁瑾攥紧手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政策。 她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周津成也没有想请她进门的想法。 “不方便。” 他嗓音微哑,听起来像是昨晚没睡好。 郁瑾不想知道他昨晚跟温妤做什么了,“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微信上说吧。” 温妤端着一盘煎鸡蛋从厨房走出来,她穿着一件杏色紧身长裙,长及脚踝,脚上踩着一双象征着新婚的红色拖鞋。 郁瑾转身离开,余光正巧看到她的身影,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瞳孔骤缩。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从头到脚的血液倒流,呼吸不上来。 他这么快就跟温妤有孩子了,小景算什么,算见不得光的私生女吗? 她的心好痛,痛到浑身颤抖,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与此同时,温妤放下手里的煎蛋餐盘,看向站在门口的周津成,门敞开,外面没有人。 “周律,你怎么了?” 周津成转身,顺手关上门,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早餐,濮竹青还在厨房里做吃的。 “跟老濮说,我不吃了,有点事先回律所。” 他走过去,拿起椅子上熨烫过的西装,走进卫生间。 濮竹青端着一大碗蔬菜粥从厨房里出来,系着围裙,脱下防烫手套,问一旁的温妤。 “他人呢?” 温妤指了指卫生间,“去换衣服了,说是不吃早饭,律所临时有事。” “律所有事,我怎么不知道。” 濮竹青皱了一下眉头,看向墙上的钟表,这个时间,郁瑾该到了。 周津成换好衣服,月白色衬衣,深黑色西裤,裹着他修长的身躯,他的领带不知道丢哪儿了。 濮竹青解下自己的领带,递给他。 周津成利落地打上领带,取下挂在衣架上的西装外套,单手探入裤袋,一个随意的动作让西服前襟微微扯紧。 “我手机呢?” 濮竹青弯下拿起桌上的手机,走到他面前,说:“先别急着去律所,昨晚郁瑾给你发了条微信。” 周津成突然抬眼,视线锐利,周遭温度骤降。 他拿过手机,看到置顶的微信聊天内容。 濮竹青顿了顿,又说:“你昨晚醉得不省人事,我自作主张发给她的,反正你俩是谈官司,在哪儿谈不会是谈,人估计一会儿就到了。” “已经来过了。” 周津成声音平淡,眼底一抹深思。 既然是他叫她来的,她跑什么? “来过了?” 濮竹青看向一旁的温妤,温妤摇摇头,她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周津成一个人站在门口。 “好像是有人来过。” 她小声跟老公说,记得当时门好像开着。 周津成把手机放进裤兜里,西装搭在手肘上,拿起矮柜上放着的车钥匙。 “车,我开走了。” 濮竹青看着他离开,把停在门口的奥迪车开走,车速很快。 “坏了,郁瑾不会是误会了吧。” “她来的时候,应该是只看见你跟周津成了。” 温妤面色一惊,踩着拖鞋就要追出去,她得跟着去解释啊。 濮竹青拉住她,“你去做什么,让他自己去追。” 温妤不解,没懂他什么意思。 濮竹青解释道:“这两人本来要聊官司的,现在郁瑾误会,他开车追出去,见面不用聊正事了,改聊别的,这样才能促进感情,不是吗?” 温妤重重点了两下头,他说得有道理。 沪江玫瑰园很大,好几个别墅区连在一起,东南北各有一个门口。 郁瑾快步走着,再一抬头,已经不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了。 第24章 挺好看的 郁瑾站在一栋别墅前,东张西望找不到出去的门口,一辆奥迪车从她身后不远处飞速开了过去, 她扭头看,身后空无一人,更没有看到什么车驶过A去。 郁瑾走到一条小路上,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站在一个布告栏前面,旁边还有一个拿着摄像机的同事,像是在拍什么普法宣传视频。 郁瑾的心沉了下来,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裴相山今天穿得很正式。 藏青警服裹住绷紧的肩背,硬朗线条撑起布料,毫无褶皱,肩章金徽冷光微烁。 皮带紧束腰腹,金属扣泛着寒光,腰线利落收窄。 裴相山抬头看到她,示意一旁的同事等一下。 他小跑到她面前,浑身皮肤是常年户外训练晒出的小麦色,硬朗帅气,唇角倏然扯起。 “南倾,你怎么在这儿?” 郁瑾伸出手,手指在触碰到他唇瓣的前一秒停下来。 “裴警官,你现在该叫我郁瑾。” 裴相山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哦对,看我这记性,给忘了。” “没关系,反正也没人听到。” 郁瑾笑容浅浅,光线照在她的脸上,灿烂又温暖。 男人的视线触到她脸庞的刹那,搭在枪套上的手指骤然悬停,指节僵直。 他最近忙着帮省里拍宣传片,都没顾上去看她。 也不知道她适不适应出来的生活,工作地方的同事有没有为难她。 “裴警官,先别管我为什么在这,现在我迷路了,你愿不愿意送我出去?” 郁瑾笑着问他,他连话都没听清楚,只顾着点头。 南倾让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小刘,你先回去。” 裴相山隔着一条马路喊对面的同事,同事立刻应声:“是,裴队。” 郁瑾跟他肩并肩,两人并排着走。 他有些局促,又是整理帽檐,又是拽拽警服。 “你今天穿得这身制服是新发的吗,挺好看的。” “是,你喜欢?” 裴相山高兴地看向她,微微侧着头。 她比他矮一个头,这个角度刚凝视她的侧脸,又不容易被她发现。 郁瑾点了点头,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裴相山看到前面拐外出就是别墅区气派的大门,他不自觉地放慢脚步。 “听杜警官说,她帮你找好了工作,还租了房子。” “嗯,新闻公司的老板是杜警官的表哥,我现在住的房子,房东也跟杜警官认识。” “那就好。” 裴相山放下心,杜怡眉办事,他还是信得过的。 郁瑾停下脚步,前面几米处就是别墅大门了,她能打车自己走。 “光顾着说我了,裴警官你呢,最近还好吗?” 碰到了,她肯定要问候一下他。 她在监狱里五年,裴警官每个周末都去看她,风雨无阻,给她带书带日用品,甚至带小景的照片,还拜托监狱里的警员照顾她。 她现在仍然记得,裴相山第一次去监狱看望她。 她正好被监狱里的大姐大欺负,他走过来,一个利落的动作就将想要动手打她的人擒住了。 监狱的领导找他问话,他不苟言笑,一本正经地说。 褚南倾是他远房亲戚家的表妹,年纪小不懂事,受坏人连累,才到这里来的。 他身为表哥,理应来看望。 此后,他这个表哥,就经常出现在城西女子监狱。 她生小景,是在一个下大雨的晚上,杜怡眉不会开车,看到她浑身是血,疼的死去活来,急的不得了。 情急之下,就给裴相山打了电话。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他半个小时就到了,什么话也没问,直接把她抱到车上,送她去最近的医院。 她迷迷糊糊,满头虚汗,听到了警鸣声,这声音让她害怕。 后来,她听杜怡眉说,她生小景生了一整夜,输进去的血没有流出来的血多,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几次,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不过好在,天亮的时候,手术室里传来了婴儿的哭声。 她挺过来了,小景和她都平平安安的。 只是裴警官的腿站麻了,她在里面多久,裴警官就在外面站了多久,一动不动,像站岗。 “我挺好的。”裴相山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觉得不妥,又把手收了回去。 郁瑾看出他的想法,拽住他的手腕,把他的大手放在自己的头顶。 他的手掌很暖,宽厚,有一层薄薄的茧。 “你在担心什么,我还没有秃头。” 裴相山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顶,迅速收回手,宠溺的眼神看着她。 “嗯,摸出来了,头顶还有很多头发。” 郁瑾得意地挑了一下眉头,她像个小太阳,原地转了一圈。 “不仅头顶,整个脑袋,头发都很多。” “放心吧,公司里那点工作,累不到我的。” 真正让她感觉心累的,是小景的病,还有跟表姐的官司。 但是她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裴相山,他已经帮了她够多的了,如果让他知道小景的事情,他会想尽办法帮忙,平白惹上麻烦。 “前面就是门口,我自己过去就好了,你快回去拍视频吧。” 郁瑾给他挥挥手,他又上前一步。 “这个门有门禁,我出示证件,让保安给你开门。” “好。” 两人并肩走到门口,裴相山掏出警服里的证件,保安远远看一眼,脸上陪笑,开了门。 “警官,您慢走。” “嗯。” 裴相山淡漠应声,下颚线如削,薄唇紧抿,毫无弧度。 似乎他对谁都是这个态度,刻板严肃,只是在郁瑾面前,他脸上才有笑意。 裴队,他现在都是队长了。 五年前,他领命去景江大学抓捕褚南倾的时候,还只是刚从警校毕业的刑警队员。 她在监狱里的这五年,他一定破获了很多大案子。 有好几次周末,她见到他,他脸上还带着淤青,一看就是跟罪犯动过手了。 郁瑾正要转身离开,裴相山从身后喊住她,犹豫了一下,问:“去哪儿能找到你?” “你不是知道我现在住哪儿吗?”郁瑾反问他。 裴相山沉默几秒,笑着应声:“好,我知道了。” 她出监狱那天,是他去接的她,特地请了一天假。 只是,她一个人住,他一个大男人去她的住处找她,会不会让她不舒服? 他考虑的是这个问题,所以想要个她的工作地址。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他有时间就一定会去看望她。 裴相山想要目送郁瑾离开,她刚走两步,忽然停下脚步,又踉跄着后退。 一辆黑色奥迪车横停在前面,车门打开,锃亮定制款皮鞋踩在地上,腿长逆天的男人躬身下车。 衬衣西裤包裹着他的宽肩窄腰,冷白手腕上戴着的铂金腕表闪着光。 周津成左手甩上车门,目光平视前方,脸色冷峻,落在二人身上的目光沉稳锐利。 第25章 你喜欢骨科 郁瑾挨着裴相山站,莫名觉得像是被周津成当场捉奸。 一旁的裴相山感觉到她的不安,伸出手轻轻拽住她的手臂。 宽厚的大手包裹着她纤细手臂的一瞬,她往旁边站了站,不动声色地躲开。 她又不是褚南倾,她害怕什么。 对,周津成提醒过她,不要给小景找继父,潜在的也不行。 她跟其他男人的关系,关乎她能不能要回小景的抚养权。 可是裴警官是小景的舅舅,是她名义上的表哥。 “周律师,你有什么事吗?” 她率先问出口,裴相山低眸看着她,眼神有几分疑惑。 “这位是周津成周律师。” 她小声跟他介绍。 “见过。”裴相山递给她一个很有安全感的眼神,让她悬着的心落了地。 他们当然见过,五年前,她被捕入狱。 裴相山是负责抓捕她的刑警,周津成是负责褚家诈骗案的原告律师。 “周律,好久不见。” 裴相山伸出手,腰背依旧挺得很直,警服挺阔有型,将他整个人衬托得十分威严。 周津成戴着腕表的左手抄在西裤口袋里,右臂自然垂放在西裤一侧。 他扫了裴相山一眼,目光重新落到郁瑾脸上。 “上车,我有话跟你说。” 郁瑾脚下动了动,她这是惯性,以前就是太听周津成的话了,把自己作践得不成样子。 这次,她没有上车。 “周律师,有什么话改天再说吧,今天是工作日,我只请了半天假。” 她没看时间,估计这会儿的上午十点多了。 “我看你不像没时间的样子。” 周津成看了一眼别墅区靠近门口的一条窄路,嘴角抿成一条很直的线。 就这么一条破路,不过五六十米,两个人硬生生走了十分钟,像走红地毯。 他在车里都看见了。 郁瑾被他目不转睛盯着,心里打怵。 “她有没有时间,好像跟周律师你关系不大。” 裴相山冷冷开口,看向周津成的目光有一层久积的怒意。 褚南倾被收押后,他才听说,这位周律师跟褚南倾是多年的同学,还是邻居。 周津成在法庭上的表现,一点都看不出他跟褚南倾认识,相反,他还以为这两人有什么厌恨。 欺负一个家破人亡的孤女,他算什么男人。 “好,那你们继续聊。” 周津成目光冷冽,勾起唇,笑不达眼底让郁瑾心里一颤。 他转身离开,嘴角瞬间崩平。 “等等。” “有关系,当然有关系。” 郁瑾不出所料,喊住他。 他停下脚步,眸底暗色翻涌,重新转过身,面色恢复淡漠冷峻。 裴相山皱了一下眉头,好像看到周津成脸上闪过一抹得意的笑,兴许是他的错觉。 “我最近在打官司,想把小景要回来,周律师是我的律师。” 郁瑾跟裴相山解释,周津成的脸庞似乎更冷硬了些。 用得着事事都跟他说吗,她跟他关系很亲吗? “有麻烦吗?” 裴相山深情款款地低头看她,回应她的话。 是他第一个从护士手里把小景接过来的,他抱着孩子,转手就递给了一旁的杜怡眉。 护士还说,他心思都在妻子身上,看都不看孩子一眼。 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郁瑾摇摇头。 周津成的声音在两人耳边低沉响起,透着淡漠疏离,“裴警官,她的律师是我,有没有麻烦似乎跟你关系不大。” 这话有点耳熟。 郁瑾无奈地闭了闭眼,没眼看,他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玩以牙还牙这一招。 不过确实,很管用。 裴相山鼓动了一下腮帮子,硬是没说出话,他一直都不善言辞,跟罪犯也是凭拳头说话。 他一个刑警,怎么说得过一个律师。 他也不屑于嘴上争论,重要的是把功夫用到实处。 “小瑾,有任何麻烦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你不必求人,也不必为难自己。” 他还看了周津成一眼,应该算是撇了一眼,随后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周津成刻薄固执,郁瑾找他打官司,肯定遭了很多冷言冷语。 一定是他名声太大,她着急要回女儿,才不计前嫌找他。 郁瑾好。 周津成坏。 郁瑾点点头,“你放心,我没有为难。” 她更不愿意让裴相山为难。 纪家的势力,连京恒这种顶尖律所都有所忌惮,何况他一个小警察。 他刚当上刑警队长,这个关键点上,肯定很多人盯着他,想抓他的把柄。 她的事情,可以自己解决。 她的女儿,她会自己想办法要回来。 老家的房子,她已经委托中介售卖了,应该能卖个七八十万。 加上之前周津成买照片的十万块,她再去赚点,多跟踪几个采访,加上奖金什么的,应该能在小景手术前攒够一百万。 裴相山还想说什么,警裤兜里的手机响了。 他接通电话,眉头紧锁,脸庞变得冷酷严肃,似乎是有紧急的案子。 “你快去吧,办案要紧。” 周津成阖了阖眼,保持单手抄兜的姿势站着,等到两人把分别的话磨磨叽叽说完,他重新睁开眼。 裴相山已经走远了。 他长腿一迈,走近郁瑾,站定在她面前,语气冷沉。 “你是不是忘记我之前说的话了?” 郁瑾仰起头,望着他的眼睛,双目对视。 “我没忘。” “不要给小景找继父,会被纪家人抓住把柄,影响法官的判决。” 周津成镜片下的黑眸沉沉,喉结快速上下滚动了一下。 “你确实记得很清楚,只是你的行为,好像不受大脑控制。” 郁瑾觉得他是在说她脑子不好使。 这么多年,他还是保持着数落人不带脏字的习惯,冷嘲热讽更坏。 郁瑾无奈,瞪了他一眼,说:“裴相山不是外人,他是小景的舅舅。” “看不出来,你喜欢骨科?” 周津成扶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眼底暗色翻涌。 他想起他第一次去褚家,是跟随父母拜访新家附近的邻居。 褚南倾从楼上下来,红着脸小声叫哥哥,声音甜软,和她这个人一样。 姓裴的什么来路,他不了解,但是郁瑾跟他长得一点都不像,横看竖看也不会是兄妹。 第26章 伪君子 “我不喜欢。” 郁瑾偏偏头,不去看他。 周津成站在她身前,气质冷然孤高,如远山栖雪。 久久地凝视着她,沉声说:“你挑男人的眼光怎么还是这么差。” 郁瑾心脏猛然跳动了两下。 还是这么差......他为什么要说“还”。 她试图让自己冷静,张了张嘴,“我什么时候挑男人了?” 周津成就是她亲自挑的,想在想想,当时确实够眼瞎的。 “前天的小白脸,今天的伪君子,不是吗?” 他声音平缓如山林幽溪,听不出除了冷漠以外的情绪。 周津成说的小白脸是司徒医生,郁瑾虽不悦但也能联想到。 司徒遂年瘦高儒雅,肤色冷白,露在外面的皮肤比身上的白大褂还白。 可他凭什么说裴相山是伪君子? 她眼睛瞪圆,愤怒自下而上外漏到脸上。 “你住口,你凭什么侮辱裴警官。” 周津成低头讥笑一下,深邃黑眸目光重新移到她的脸上,嘴角的笑戛然而止。 “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没感觉出来吗?” 郁瑾眼珠微动,想不到裴相山看她的眼神是什么样子的,她跟在他站在一起,注意力不在他的脸上。 只听他说什么就好了,为什么要关注他的目光? 周津成又靠近她一步,这次两人的身体几乎要碰到一起。 他伸出手,抓上她的手腕。 她退无可退,感受着他身上的熟悉气息,心猛烈地跳动着。 他忽然俯身,利落干净的短发蹭过她的脸颊,薄唇贴近她的耳廓,炙热的气息喷洒她细嫩敏感的后颈。 “你信不信,他今晚回去肯定拿着你的照片做一些见不光的事情,满足对你的欲望。” 郁瑾一愣,对视上他意味深长的眼眸,瞬间明白。 “不可能!” 她像个炸毛的小狮子,红着脸否认。 裴相山一直拿她当妹妹,连杜警官都没怀疑过,周津成凭什么亵渎他们之间的兄妹之情。 周津成眉眼压低,见她不信,勾了勾唇又说:“他看你的眼神,我很熟悉。” 郁瑾大脑宕机,怔住几秒,意识到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你无耻。” 他也干过那种事,拿着女人的照片满足自己的欲望, 是温妤吗? 难道他之前跟她上床,脑子里想的都是温妤。 郁瑾胃里有些不舒服,脸色渐白,从愤怒变成一种无力感。 “反正你也得到人了,不是吗,也不枉费你之前拿照片解决欲望的暗恋深情。” 周津成想了想,轻嗯了一声。 “我跟他不一样,我敢承认,但他不敢。” 郁瑾脸色更差了,她在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真够无耻的。 “以后如果不是跟官司有关的事,希望周律师不要打扰我的私生活,碰到了也当作不认识就好。” 郁瑾并不觉得他说的是真的,裴警官不会这么做,而且他手里根本没有她的照片。 她只给过裴相山几张蓝底证件照,因为要办理证件,还有出狱的手续,都需要用到。 她不信,有人看着证件照,都能有欲望。 如果有这种人,那得多禽兽。 周津成眉心一蹙,他想起有件事还没说,跟官司无关。 昨晚给她发信息的人是濮竹青,今早从厨房里出来的女人也是濮竹青的人,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快走两步,欲要拦住她的去路。 一辆路虎车急速驶过来,横在两人之间,车窗玻璃降下,阿威手臂搭在窗边,朝着郁瑾挥了挥手。 “郁姐,我来接你了。” 刚才迷路的时候,她就给阿威发去求救信息了。 郁瑾拉开车门,径直上车。 阿威打转方向盘,觉得站在不远处的男人有些眼熟,身形颀长,一身昂贵深色西装,眉目清冷,神情凝重。 这不是周大律师吗? 前不久刚在校庆上见过,花了十万买走一沓老旧照片的大冤种。 住这么好的别墅,怪不得不把钱当钱呢。 周津成没有追上去,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对面是一个男人,声音年轻。 “周律,你托我查的事,有消息了。” 周津成捏了捏晴明穴,语气平平:“说。” “五年前,从城西女子监狱调走过一批女犯人,关押到别处。” “有褚南倾?” 周津成语气有些急。 “名单上有,但据知情人透露,褚南倾在半路逃跑了,当时监控不够完善,找了好几天没找到,犯人逃跑是大事,负责押送的人怕担责,把这事瞒了下来。” “我查了所有监狱的档案,她确实不在接收名单里。” 周津成攥着手机的修长手指泛红,顿了顿声音,哑着嗓子问:“这么说,她真的没死?” “......周律,有个事必须得让你知道,” 电话那头的男人磨磨叽叽,有点想说又不敢说的意思。 “据景江市五十里外的镇远村,倒是有个叫褚南倾的外乡女人,是被人贩子卖到村子里的。” “村里的人说,她体型肥胖,样貌年轻,一直生不出孩子,前不久被丈夫家暴打死了。” 周津成脸上没有表情,原本平稳的呼吸节奏,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停顿。 他沉默片刻将电话挂断。 自然垂落在身体一侧的左手手指倏然蜷起,月白衬袖紧绷在手臂上,手腕上蜿蜒纵横的青筋隔着薄薄的布料清晰可见。 生不出孩子...... 他记得周家人是说过,褚南倾身体不太好,是胎里的病,小的时候打了很多激素也没治好,估计以后生孩子是个难事。 他知道这事,每次避孕措施都做得很好,大学四年,她一次都没有怀孕。 只有最后那晚,两人都喝了一点酒,一整盒用完了还在继续。 监狱里的档案很可能是假的,她没有因为宫外孕死去,而是因为出逃被贩卖又遭遇殴打。 周津成坐在车内,阖上眼,喉结极其轻微地向下沉降,随即恢复原位,快得像错觉。 昨晚那通电话,只是他酒后的幻听的吗? 那女人的声音,像极了褚南倾。 如果她真的死了,他宁可是因为前者,宁可监狱里的档案是真实的。 微信提示声短促,他没有反应,紧接着握在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声。 他重新睁开眼,看到备注上周芷两个字,接通电话。 “你倒是看看我给你发的照片呀,你喜欢哪个,我周末安排你们见一面。” 第27章 天壹星海 周津成皱了下眉头,“我都可以。” “是你娶老婆,不是我,什么叫都行,难不成我都给娶回家摆着?” “反正你心里都选好了,你安排就行。” 他的话不冷不淡,提不起任何兴趣。 周芷不止一次跟他提过,她的闺蜜,暗恋他很久了,想撮合他们在一起。 她发来的那些照片,不过是走个过场。 “你这小子......” 周芷无可奈何,眼看自家弟弟就快二十七了,婚事还没有着落,她急得上火。 家里跟他一般大的堂兄弟,孩子都一两个了,再看看他,整天就知道去律所,忙得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人影。 办那么多官司有什么用,家里又不缺钱,缺的是孩子。 他给人打官司,能给家里添丁进口吗? 父母在国外,操不上心,就得她这个当姐姐的给他安排相亲。 偏偏周津成又不是她的亲弟弟,是周家领养的孩子,她不能硬来,怕跟他闹掰,他再不回家了。 “律所还有事,先挂了。” 周津成态度冷淡,挂断电话。 郁瑾跟阿威回到公司,正巧碰到主编在。 办公室里死气沉沉,气氛很不对劲,同事们低着头,坐在工位上一动不动。 “盛主编。” 郁瑾礼貌问好,拎着包准备走到自己的工位上。 盛黎双手环抱在胸前,穿着一身质感十足的白色西服套装,脖子上系着一条大牌丝巾。 ”某些人,走后门进来的,我不说什么,但是三天两头的请假,是不是太不把工作当回事了。“ 最近公司就招了一个人,她说的是谁,大家心里门清。 “不好意思,主编,我最近确实有点事情要处理,我以后尽量不请假。” 郁瑾站起来,态度诚恳地表态。 她没必要否认自己是不是走后门进来的,她有案底,如果不是陆警官帮她,她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 “郁姐是真的有事。” 阿威放下摄像机,身体往后靠在椅子上,替郁瑾说话。 “你们哪个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小孙,你家孩子最近不是感冒住院了吗,还有木子,你婆婆不是得了老年痴呆需要人照顾吗。” “干脆你们都回家去好了,我亲自出去采访,亲自写稿子,怎么样?” 没人吭声。 盛黎看向郁瑾,表情不满,环视一圈办公室里的酒囊饭袋,火气更大了。 一个两个,没有一个能做出好新闻的,公司给这群人发工资,是在做慈善吗? “你们都给我想清楚了,坐在这里是干什么的,这个月再做不出成绩就裁员,谁能力最差谁心里有数。” “不是我的意思,是总部的意思。” 盛黎松开手,态度强硬,下巴微扬,目光精准地扫过每个人,转身走上二楼。 她的个人办公室在二楼,外侧是整面玻璃墙,视野没有任何阻挡,坐在桌前,就能看到一楼的人在干什么。 同样,一楼的同事们,一抬头就能看到盛主编的冷脸。 郁瑾打开办公电脑,搜集撰稿的素材,听到旁边的几个同事低声窃语。 “主编火气怎么这么大?” “刚跟总部开了会,咱们上个月业绩倒数第一,这还不是亚洲排名,是全球排名。” “这么惨。” “惨不惨你心没数吗,就咱们做的那些新闻,毫无特点,不是写农民丰收,就是写好人好事,谁感兴趣啊。” “咱就没有劲爆点的新闻了?” “有啊,天壹星海,据说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这家会所嫖娼吸毒,你敢去跟踪报道吗?” 郁瑾停下工作,问旁边的同事。 “天壹星海?” 同事点点头,小声问她。 “对,郁姐你感兴趣?我有张会员卡,倒是能借给你。” “谁要是能拿下这个新闻,可算是救了全公司的人了,咱们下个月的业绩,不是前三也得是前五。” “而且我听说,下个月的奖金翻了一番,有四万块呢。” 郁瑾沉默不语, 这家会所,就在她租的房子附近,下班路上就能经过。 或许可以试试,说不定真能采到劲爆的新闻。 有了想法,得先跟主编请示,这是工作的规矩。 郁瑾走上二楼,看到盛主编在打电话。 她侧身靠在大理石办公桌边,笑得很开心,完全没注意到有人来了。 “真的吗,那你定就好了,我不挑餐厅的。” “我穿什么见他啊,毕竟是第一次单独约会,要不我穿得性感点,男人不都喜欢看黑丝吗。” “好了,我知道,他很久没谈过恋爱了,我保证矜持一点。” 郁瑾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她挂了电话,才敲门。 “进。” 盛黎看见她,眼前一亮,没等郁瑾开口说正事,“正巧,你来了,你帮我看看,我穿哪身衣服好看。” 她拿过桌子上的平板,手指滑动几下。 全部都是高定套装,有大V领开到肚脐眼的长裙,有抹胸红色蛋糕短裙,还有肉色蕾丝连体裙。 总之都是性感暴露的款式。 她惦记了那么久的男人,这个周末说什么也要拿下。 郁瑾也不知道该提什么建议,盛黎手一滑,平板上出现一张情趣内衣的付款截图。 布料少得可怜,显示她已经下单了。 郁瑾脸一红,尴尬地说:“主编,您跟您男朋友感情真好。” 盛黎一愣,笑起来。 “对,我们感情一直很好。” 她沉浸在幻想里很多年,交过的几任男朋友,都是某个人的替代品。 她要把那些男人想象成他,跟他们做爱才做得下去。 “主编,我有个新的想法。” 郁瑾随便指了一款粉色套装给她,说这件就很好,又立刻说正事。 盛黎靠在桌上,忙着用手机回信息,嘴角止不住娇羞的笑。 “有想法你就去做,不用问我。” 她摆了摆手,郁瑾只好离开她的办公室。 等到快下班的时候,盛黎才从楼上下来。 她环顾一圈,没看到郁瑾和阿威的身影,“这俩人呢,又去办私事了?” “主编,他们去天壹星海了,说是要去挖劲爆新闻。” “你说什么?” 盛黎惊呼一声,脸色惨白,放在桌沿上的手蜷缩起来。 有公司派记者偷偷潜入过天壹星海,人现在还在医院昏迷不醒,据会所的经理说,是记者一脚踩陷了楼梯,摔下去了。 就那么几节台阶,人摔下去能摔个半死? 第28章 五奶 这事是机密,没几个人知道。 现在郁瑾带着阿威去了,她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报警啊,愣着干什么。” 盛黎没心思设想,她是要业绩,但是也不要手下的人舍命工作。 与此同时。 郁瑾和阿威蹲守在会所门口,还真看到一个大人物进去,是某个政要官员。 “阿威,咱们分头行动,你负责放风,我去跟踪。” “不行,他身边随行的都是男人,我去跟踪。” “回去你写稿子吗?”郁瑾反问他。 阿威只好取下手腕上的手表,递给她,表盘里有一个微型相机。 “保持联系。” 他抓起一旁的单反相机塞进包里,跟郁瑾分开行动。 两人前后脚进去,装作不认识。 一楼大厅里,音乐嗨爆,地板震颤,五颜六色的荧光灯照过来,刺得人眼睛睁不开。 “郁姐,二楼似乎被人包下了。” 郁瑾在人群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衣服保守,四肢僵硬,耳机里是阿威的声音。 她长得实在漂亮,清纯天然的美,一进来就被人盯着看,周围不怀好意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舒服。 “我有办法。” 她看见端着酒的侍应生从楼上下来,快步跟上去,随着侍应生一起进到更衣室。 “累死我了,楼上的老板真难伺候。” “谁说不是呢,我听红姐说,光小姐就换了好几批了。” “我有点困,眯一会儿,有事叫我。” “酒放在这了,你们等下谁有空,帮我送一下。” 更衣室不大,几个女侍应生在说话。 其中一个人看到郁瑾,以为她是新来的。 “诶,你是红姐叫来的吧,赶紧去干活,别偷懒。” 郁瑾连连点头,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制服,钻进隔间里换衣服。 她换好衣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这身衣服穿在别人身上明明没有这么暴露,怎么穿到她的身上这么色情。 之前跟周津成在一起的时候,他送过她情趣内衣,她换上衣服就闭上眼睛躺在床上,没敢看自己的样子,脸红得要滴血。 她瘦了很多,胸和屁股的维度却没有变化,细腰还没有成年人的一只手掌宽。 得天独厚的高耸胸脯把侍应生的制服撑得紧绷着,几粒扣子像是下一秒就要崩开,短裙后摆比前摆短,差一点就包不住屁股了。 刀架脖子上,不出去也得出去,外面的人喊她干活。 她用手捂着前胸,从隔间里走出来。 外面的女侍应生们看着她愣了愣,眼睛亮起来。 “诶,新来的,你把这些酒端去二楼最里面的包厢,门口站着俩保镖那间。” 既然今晚的老板难伺候,就让她去吧。 这女人前凸后翘的身材比送到楼上的小姐的身材还好,肯定能让老板满意。 郁瑾端起酒盘,一个托盘上放着七八瓶酒,她得用两只手才能拿动。 脚上踩着高跟鞋,跟制服同色系的,杏色绑带系在光滑白皙的小腿上。 她的小腿很长,整条腿更长,短裙遮不住大腿,她走起路来忍不住回头看,担心会走光。 到底谁设计的这条裙子,这么短,还没有安全衬裤。 她前脚刚走,又有一个女人进了更衣室,紧接着传来急躁的女声。 “谁看见我衣服了,我刚改的制服,还没穿过呢。” 裙子改得越短,酒卖得越多,干这行的都知道,有的人甚至搞下衣失踪穿搭,是真的不穿。 郁瑾踩着高跟鞋,刚走上二楼,站在包厢外的两个保镖就注意到她,眼神色眯眯的。 “你好,我,我......” 她卡壳了,词还没想好。 “进去吧。” 保镖没等她说完,就把门打开了。 脸庞清纯又妩媚,身段曼妙饱满,这样的人间尤物,老板肯定喜欢,他们没有不放行的道理。 瞧着脸生,像是个新来的。 新来的好啊,说不定被老板看上,能当上五奶,跟三奶四奶正好也是同行。 郁瑾端着酒进去,包厢里的说笑声戛然而止。 政要官员果然在这,还坐在长沙发最中间的位置,左右手搂着两个小姐。 左边的清纯乖巧,右边的性感风骚。 男人看向门口,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会所的侍应生都这么妩媚动人。 整套制服大面积的黑色蕾丝,只有前胸和屁股的位置是双层的,里层还有肉色布料,其余位置全部是单层的料子。 特别是腰和后背,黑色薄纱裹身,比完全裸露着更诱人。 女人蓬松乌黑的长发散在肩膀上,头上戴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也是黑色的,还会动。 其中一个男人,像个暴发户,挺着啤酒肚坐在沙发上,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 他喝了一大口酒,抬手摸着下巴,目光黏腻,死盯着郁瑾。 “哟,红姐从哪儿找来的小野猫,给咱们送过来了。” “有这样的尤物,不早拿出来见人,看不起哥几个。” “来,快过来啊,把酒放下,你的酒,哥全包了。” 郁瑾走到桌边,弯腰放下手里的酒,悄无声息地按下手腕上的微型摄像机,手表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小点。 她还没起身,手臂被人抓住,用力一拉,她跌坐在沙发上。 身边的老男人,正是政要官员,快退休了,看起来有六十岁,半头白发,体型偏瘦,眼下淡黑,看起来像是纵欲过度导致的。 这人最近负责城市土地开发,手里有个竞标项目。 “今年多大了?” “十八,上个月刚成年。” 郁瑾想起,干这行的都说自己十八九,算是固定话术。 老男人双眼放光,猥琐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游走,喉结剧烈滚动。 伸手扯住她的手臂,身体前倾靠近她。 “好啊,刚成年好啊。” “我家里的年纪都大了,就连我最小的太太,老四,也都二十五了,生过三个孩子。” 郁瑾局促不安,不忘把手腕往下放放,让摄像头正对着他的脸。 她浑身不舒服,挪动屁股想要离他远点。 老男人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揽上她的腰,“宝儿,碰到我,你就算是到家了,有什么困难,跟我说,我给你办。” 她的举止,在别人看来,是在欲擒故纵。 第29章 无数个当事人之一 “老板,您来这儿是做什么的呀,架势真够大的。” 郁瑾嘴角动了动,勉为其难地露出一个笑容。 旁边暴发户把酒杯磕到桌子上,“不该问的别问。” “诶,别吓着这位小姐。” 老男人出声制止,故作绅士,揽在郁瑾身上的手不安分。 “我就喜欢有野心的女人,我家里那五个都太无趣了,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跟木头似的,我现在就缺个像妹妹这样能说说话的。” 郁瑾按住他的手,他的手差一点就碰到她的胸了。 “我想去洗手间。” “去。”老男人松了手,笑着看她。 他不急,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 像这种年纪小的侍应生,刚来卖酒没两天,还放不开,很正常。 那种一进来就投怀送抱的,他见多了,早就没兴趣了。 郁瑾在众人的注视下,快步走出包厢。 她一出门,就扶着墙干呕了起来。 她一直都闻不了烟味,像刚才包厢里那种烟雾弥漫,看不清人脸的程度,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站在门口的两个保镖,笑得猥琐。 “美女,怎么吐成这样,哥哥的是甜的,要不要尝尝?” “是啊,反正都在里面跟老板玩过了,也不差再来两次。” 郁瑾没理他们,快步走向卫生间。 她扶着墙走下楼,楼下电子低音震得人胸腔砰砰跳,镭射照射着白雾,舞池里人挤人,贴身热舞。 不远处安静的角落,五官优越的男人,灰西装黑衬衫,领口解开一颗,陷在沙发里,双腿交叠。 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杯威士忌,冰球缓慢融合,他的手指一下一下轻点杯壁。 面前的隔音玻璃阻挡外界一切声音。 他侧头,镜片下清冷的黑眸映着一道熟悉的倩影,眉心一皱。 会所老板坐在他对面,哭丧着脸。 “周律师,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我家里那个黄脸婆,说什么也要我净身出户,你得想法子帮我搞到钱。” “她手里有我出轨的证据,我手里也有她的,她跟她的私人健身教练,还有我家楼下咖啡馆的咖啡师,都有一腿。” 周津成没有说话,盯着窗外。 会所老板以为是价钱不到位,赶紧说:“您放心,定金五十万,一分都不会少,只要能给我要到一半的家产,我再付给你三十万,不,五十万。” 他抬头看向周津成,发现他在看一个女侍应生。 没见过,够漂亮,小红新招来的人吧。 “周律,您认识?” “我帮您把人叫进来,或者您带走,只要您想,怎么着都成。” 周津成抬了一下手,打断他的话。 “不必。” 他想起郁瑾白天说的话,除了关于小景的事,她不希望他打扰她,特别是打扰到她的私生活。 她的私生活就是在这里卖酒,还是说,她没看上司徒遂年和裴相山,又在挑选新的男人。 周津成抬眼扫了一圈外面,三四个卷毛狗,五六个黑煤球,还有几个瘦螳螂,就这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她也能看得上? 会所老板只好应声,继续说自己的事。 “周律,您看咱的合同能不能签啊。” 周津成瞥他一眼,放下手里的酒杯。 “你的官司,京恒接了,明天会有律师联系你。” 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其他律师?不行啊,我这官司得你亲自处理,我家里那么多钱,不能马虎啊。” 周津成脚步停下,单手抄兜站在门口,光线打在他身上,勾勒出宽肩窄腰长腿的线条。 “京恒有专门处理离婚案的律师,他们更专业。” “如果你不放心,也可以再联系别的律师。” 他话语冷淡,目光落在从卫生间走出来的女人身上,两条光洁长腿,白得晃眼。 穿成这个样子买酒,她不怕把自己也卖了? “不不不,就按周律师您说的办,您安排律师联系我。” 会所老板只信得过京恒,旁的律所他一概不考虑。 他宁可花十倍的价钱找京恒打官司,也不愿意花几万块找普通律师,主要是心里踏不踏实的问题。 郁瑾从卫生间里出来,总觉得有一束目光盯着她,她担心是被人发现了身份,心里惴惴不安。 快步往二楼走,忽然手腕一紧,被一道力气拉住。 她的心一下子拎起来,低头看到手腕上熟悉的大手,宽厚温热,骨节分明,指白如玉。 “周......周律师。” 郁瑾差点喊了他的名字,她觉得脑子被会所里的烟味熏得有点不清醒。 一瞬间,她以为回到了几年前,他们还在谈恋爱的时候。 “你在这干什么?” 周津成松开手,脸色冷峻,声音更冷。 郁瑾下意识把戴着手表的手藏在身后,她当然不能告诉他,万一他跟包厢里那群人认识怎么办。 周津成这五年一直在景江市,办了那么多官司,认识的人多了。 “我在这,还能干什么,当然是买酒了。” “你要买点吗?” “现在有活动,买十赠一,十瓶酒送一根雪茄,只要九千九百九十八。” 郁瑾眼睛亮亮的,歪着头看他,倒真像个讨好客人的侍应生。 “我不抽烟。”周津成语气淡淡。 “哦,那很可惜了。” 郁瑾眨了眨眼睛,嘴角扯动一下,表现得很失落。 这活动压根就没有,她随口编的,也幸亏他不买。 “还有没有别的?” 周津成忽然开口,凝视着她的脸,视线不偏不倚。 跟其他人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不一样,他的眼睛是透亮清澈的,没有半点浑浊。 “别的......我今晚只卖这个。” 她耳朵里戴着的白色耳机闪了一下绿光,传来阿威的声音。 “郁姐,你那边出什么事情了吗,好像有警察过来了。” 郁瑾一愣,警察来说不定会清场子,楼上包厢里的政要官员一定会得到消息提前离开。 她不能再耽搁。 “经理叫我了,我该上楼去送酒了。” 她语气急急,转身就跑了。 周津成站在原地,黑眸深沉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上二楼,身影消失不见,他这才迈开长腿,从会所门口走了出去。 他确实不该打扰她的私生活,他只是个律师,而她也只是无数个当事人之一。 第30章 把她绑起来 郁瑾走上二楼,亲眼看到包厢外站着的保镖从腰后取出来枪,她站定在原地,不敢上前。 老男人喝醉了酒,是被暴发户扶着走出来的,看样子是要在警察上楼前从后门离开。 不行,不能让他们这么走了。 郁瑾踩着高跟鞋快步跑过去,扶上老男人的另一侧手臂。 “老板,您这就走啊?小花还没跟您玩够呢。” “花儿......你叫小花,名儿真好听。” “我家有凤儿,有珍儿,就缺个花儿,像妹妹这样的一朵嫩花。” 老男人眯眯眼,目光落在她修长脖颈上,皮肤白皙,他舔了舔唇。 “哥哥不走,回,回去,今晚咱们一定玩个够。” 他的头往郁瑾肩上靠了靠,烟味混着酒气,恶心难闻,让她想吐。 “好啊,哥哥,小花扶你回去。” 暴发户上前阻止,被老男人一把推开。 “滚蛋,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了,少打扰我的好事。” “惦记我的女人,你不想活了。” 暴发户欲哭无泪,警察都在楼下了,他还在这耽搁着,今晚他头上的乌纱帽就得摘下来。 他当不当官不要紧,要紧的是生意,生意不能黄了。 “您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惦记五奶奶。” 老男人咧嘴一笑露出大黄牙,手拍到他的肩膀上,“算你识趣,过了今晚,她就是咱家的五奶奶。” “叫什么来着?”他扭头看向郁瑾,伸手去摸她的脸。 郁瑾赶紧去开门,躲开了他的动作。 “老板,我叫小花,您又忘了。” 老男人走进包厢,让所有人都等在外面,就只让郁瑾跟着进去。 “哥哥记性不太好,别怪哥哥。” “让哥哥亲亲,亲两口就记住了。” 郁瑾情急之下,一把将他推倒,她愣了一下,倒了一杯酒。 “先喝点酒。” 老男人一点都不生气,接过她手里的酒杯,趁机摸了一把她的小手。 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真嫩啊。 他想更进一步,脚下不稳,晃荡着身体扑向郁瑾。 “花儿,别跑啊,让哥哥亲亲。” “哥明儿就给你买一套大房子,你想要什么,哥哥都给你买。” 郁瑾跑,他追。 “老板,您今天来这,不是光喝酒的吧,跟您在一块的那个男人真吓人,把我都吓坏了。” 老男人本来就有老花眼,又喝醉了酒,伸出手抓也抓不住人,急得不得了。 “小美人,别折磨哥哥了,让哥哥亲一口。” “甭管外面的人,他们就是要城南海湾的那块地,非要填起来建什么度假酒店。” “你住哥哥的大房子,见不到他们,以后只能见到哥哥一个人,小花不怕,哥哥会保护你一辈子。” 郁瑾恍然一悟,城南海湾不是有很多珍稀海洋生物吗,按规定是不能被商业化的。 “外面那个凶巴巴的哥哥是谁啊?” 郁瑾想进一步打听戴着大金链子的男人的身份,像个从外地来的暴发户。 “花儿你不要哥哥了,怎么问别人啊。” 老男人急了,踉跄一步差点一个跟头摔在郁瑾面前。 郁瑾好心上前搀扶他,不能眼看着这个人跪在她面前吧。 她刚靠近,手伸过去,老男人使出浑身力气抱住她。 “花儿,花儿,给哥生个孩子,哥赏你一个亿。” 他娶了一个老婆,养了四个小三,生了十几个孩子,却一个男孩也没有。 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孽,一大把年纪了连个传宗接代的都没有。 他绿豆大的小眼睛,目光黏腻地盯在她的屁股上。 真圆,真大。 说不定能一胎生两个大胖小子呢。 郁瑾没想到他喝了酒力气还这么大,她被压在沙发上,情急之下一脚踹在了他的两腿之间。 “哎哟,疼死我了。” 老男人一手捂着裤裆,另一只手拽住郁瑾的头发。 “小婊子,给你脸了。” 都出来卖了,还他爹的装贞洁烈女呢。 两人撕扯起来,郁瑾也不是软柿子,抄起桌子上的酒瓶,朝着他的脑壳砸上去。 老男人按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掐住她的手腕,满头冒汗,把她控制住。 这年头当小姐都学散打了? “老子给你脸了。” 他用力一甩,把郁瑾扔到沙发上,一条腿压住她的双膝,另一只手去解她的衣服。 侍应生的上衣制服没有拉链,几块布用绳子系着,一扯就脱下来了。 “救命啊,救,” 郁瑾刚喊出声,老男人把扯下来的制服上衣团成球塞进她的嘴里。 她的嘴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声。 她上身只剩下胸罩,纯黑色的,边缘是蕾丝花边,兜不住两团软肉。 老男人彻底红了脸,解开裤子。 “穿这么骚的内衣,不就是想勾引男人上你吗。” 他解开裤子,却发现怎么也硬不起来,心里一股怒火。 出来玩,怎么忘记带药了。 在家里,都是他包养的女人给她准备药,吃了药勉强能尽兴。 郁瑾趁他不注意,再次拿起桌子上的酒瓶,这次正对着他的脑后,扬起手砸过去。 老男人瞬间疼得跪在地上,一手捂着后脑,一手捂着裤裆。 上下都让他恼火。 “来人,来人。” 他大喊大叫,今天非要办了这个女人不可。 郁瑾深吸一口冷气,她现在上身只穿着一个胸罩,下身是短的几乎露出屁股的短裙。 门口早就对她虎视眈眈的保镖一旦进来,她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这个老男人阳痿,其他人可不一定。 片刻,没有回应。 “等人进来,就把你绑起来,哥哥今天就玩死你。” 他现在站都站不起来,一身老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郁瑾站的远远的,躲在墙边。 “玩死我?你有这个本事吗?” “你真该好好想想,家里的孩子是你亲生的吗,你包养的小情人三年生俩,那是人家不想让你碰,跟外面的男人生孩子呢。” 老男人脸色发青,他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家里老四,他就没睡过几回,一碰就怀孕,他还以为是自己有能耐呢。 还有老三老二也有鬼,说犯懒,把瑜伽教练请到家里来,在卧室里上课,一节课两个小时,连口水都不喝。 初中都没毕业的小娘们,什么时候上课这么积极过。 怪不得家里几个年纪小的孩子不跟他亲,原来就不是他的种。 他恼羞成怒,扶着桌沿站起来,眼看就要走到郁瑾身旁了。 这时,门轴一声闷响,男人推门进来。 包厢昏暗,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觉出身形颀长挺拔。 逆光勾勒出一道深灰的高大影子,西装剪裁锐利,肩线宽阔挺括,身材比例惊人,气场很足。 “把她给我绑起来!” 老男人指着郁瑾,命令进来的男人。 第31章 左手无名指 他立在门口,片刻停顿,无声无息,最终目光落在墙边。 郁瑾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她不敢细看进来的到底是谁。 门口的男人迈开长腿,步伐沉稳。 右肩微沉,左臂向后一挣,深色西装顺着手臂滑脱,布料发出极轻的摩擦声。 他单手拎着衣领,走向角落里的身影,两步站定。 手臂一展,深灰衣料无声垂落,完全罩住郁瑾的肩头。 宽大的后幅垂坠,盖到她的大腿下侧,触及膝盖后侧的位置。 郁瑾仰起头,看清他的脸,惊讶地张开了嘴。 “周......” 他怎么会在门口,又怎么会进来找她。 她的手抓上西装外套,将自己又裹得严实些,肩线滑向她单薄的肩峰,硬挺的垫肩撑起空荡的轮廓。 “路过,听到你的声音。” “不是说卖酒吗,怎么把身上的衣服也卖了?” 周津成还有心思调侃她,她欲哭无泪,鼻尖酸涩。 他抬起手,手指并未触碰郁瑾的身体,仅在她肩侧稍作停顿,压平了衣料上一道细微的褶皱。 身后响起老男人的声音,气喘吁吁,像是被眼前这一幕惹怒了。 “你敢惦记我的......” 周津成缓缓转身,眼锋淬冷,视线投到他的身上,他未说完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周律?” 政要官员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裤裆,来到他身边。 “周律师,你来得正巧了,我要起诉。” “你帮我打官司,我要告这个女人,故意伤害。” 郁瑾往周津成身边靠了靠,手下意识拽住他的衬衣衣袖。 “你打的?” 周津成低头看向她,黑眸冷静,语气平淡地询问。 郁瑾抿抿唇,低下头,沉默不语。 她确实动手了。 周津成一本正经,站在她身前,高大的身体完全将她护在身后,单手抄兜,漫不经心地跟人说。 “算了吧,证据不足,只有人证看见你强奸未遂,却没有人看见她伤人。” 政要官员脸色一白,急切地问:“哪儿来的人证?” 包厢里连个监控都没有,只有他们两个人,谁能证明他刚刚想要强奸这个女人,未遂就是还没有留下证据。 周津成脸色冷峻,忽然勾起唇角,却不是笑意。 “您是觉得,我不是人?” 政要官员愣住,他没想到周津成竟然会护着一个女侍应生,明明他们才是一个阶层的人。 “周律,你这么做事可就有麻烦了。” 凡是在景江市开公司的人都得跟他打交道,京恒律所也不例外,他有的是办法整治周津成。 “似乎,现在有麻烦的人,是你。” 周津成眼皮微垂,下颚线绷紧,牵动眼尾一道极细微的冷冽弧度。 他的话,更让人有压力。 没等政要官员反应过来,警察进来了,最前面的是几个便衣警察。 裴相山走进来的时候,看了一眼郁瑾,目光一扫而过,并未停留。 他在政要官员面前亮出刻有金属徽章的证件。 “现依据《诉讼法》第一百五十九条,以涉嫌职务犯罪对你执行刑事拘留。” “这是你的逮捕令。” 在他说话的同时,两名警员左右抵近,皮鞋跟同时叩地,将金属手铐环扣在政要官员的手腕上。 政要官员下意识看向周津成,他眼神乞求,“周律,我跟你老师,可是多年的好友,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那你去找我的老师。”周津成语气淡漠,“找我的话,你可能还得多加几个罪名。” 郁瑾眨了眨眼,他还真是一点没变,他身边就没有熟人这一说。 政要官员被警察带走,裴相山走到郁瑾面前。 他穿了一身深灰色休闲服,五官硬朗,再怎么扮作便衣,身上还是有警察的感觉。 “小瑾,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他不知道郁瑾为什么会出现在天壹星海,但是他确信郁瑾不是自轻自贱的女人,他完全相信她。 郁瑾摇摇头,问道:“你看到我同事了吗,他负责在外面放风,我进来跟踪报道。” 她一直没听见耳机里有声音,有些担心。 周津成镜片后的目光平直推来,落在郁瑾的侧脸上,几分哀怨和酸意。 什么意思? 在他面前装作卖酒,不能泄露的工作机密,跟裴相山就随口说了。 不能打扰她私生活这一条,原来是针对他一个人的。 裴相山继续问:“你这位同事有什么外貌特征吗,楼下几百号人,被带回警局的也不少。” 郁瑾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高,右臂上有纹身,看着挺吓人的,但是性格很好。” 她描述得太不清楚,裴相山正打算摇一下头。 “长得像李逵,一脸胡渣,穿衣邋遢,手里可能拿着个相机。” 周津成冷声冷语。 郁瑾皱了一下眉头,在他眼里,阿威就是这样的形象吗? 什么像李逵,只是壮硕了点,一米九的个子,两百斤的体格子。 至于穿衣邋遢? 他懂不懂什么叫西海岸穿搭,低裆裤和叠穿卫衣那是人家阿威的风格。 郁瑾觉得他这是在误导,正要说话。 裴相山想起来了,“他是你的同事?应该也被带回警局了,我们在楼下碰到他,他男扮女装,鬼鬼祟祟,而且扮得很假,被当作流氓抓起来了。” “他见警察来了,担心我出事,肯定是想换了衣服上楼来找我。” 郁瑾抿了抿唇,有些愧疚。 她光顾着跟踪新闻,忘了给阿威报平安。 “放心,只是简单的问话,很快就会放他出来。” 裴相山安慰她,刚伸出手抚上她的肩头,横过来一只大手挡在他前面。 “警官,这是我的衣服,我有洁癖。” 周津成不让他碰郁瑾身上的西装外套,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又收了回去。 裴相山脸色黑着,他身上就一件运动上衣,没法脱下来给郁瑾穿。 顿生许久,道:“我送你回去。” 郁瑾正要跟着他离开,周津成上前一步,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还是我送她回去吧,或许郁记者有新的官司需要我帮忙。” 裴相山一进来就注意到包厢里掉落在角落里的女侍应生上衣。 再看到郁瑾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西装外套,料到前一刻发生过什么。 他自然会在审讯室里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问清楚。 周津成提到官司,郁瑾有所顾虑,停下脚步。 她看到门口的警员站了很久,似乎是要跟裴相山说什么。 “你先去处理工作吧,我真的没事。” “我还动手......” 她想说自己打了人还踹了人家的裤裆,想到周津成还在,他向来刻板固执,这些话被他听到不好。 “总之,你放心就好了。”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宽慰裴相山,她只是有点被吓到,回去休息一下就行。 “好,我听你的。” 裴相山看她的眼神化不开的浓情蜜意,至少在周津成看来是这样的。 这个伪君子,比之前那个小白脸,还难缠,似乎跟郁瑾认识很久了。 “周律师,麻烦你了。” 郁瑾刻意保持距离,她身上还穿着他的西装外套,再不注意一点,容易被人误会。 他毕竟已经结婚了。 郁瑾下意识目光落到他的左手上,手指修长如玉,指甲修剪短而干净,指根处光滑平整。 怎么没有戒指......也许是太贵重,放在家里没有戴吧。 第32章 你们什么关系 郁瑾坐在周津成的车里,她的屁股几乎贴在车门旁边,跟他之间隔了一条银河。 “你不用躲我那么远,我对你没心思。” 周津成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小臂肌肉在衬衫下绷出笔直线条。 他目不转睛,盯着前面的路况。 夜晚十一二点的路上,没几辆车,他开得却很专注,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郁瑾仔细一想,她现在的身份,周津成确实不会有兴趣。 他当时答应家里,跟她谈恋爱,不就是因为褚家有钱吗? 富商的女儿,还是独生,上亿的身价,无论下嫁谁家,谁都会愿意的。 何况周家只是普通的工薪阶级,他的父母也不过就是上市公司的中层领导。 她现在是郁瑾,一穷二白,没有身份背景的小记者,还生过孩子,有一个女儿。 与之前的褚南倾,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相比之下,唯一变好的就是身材和样貌,但周津成似乎对这两点都不感兴趣。 他家里已经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了,外面的野花比不上家里珍贵的蔷薇。 郁瑾有些热,松了松西装外套,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 周津成开车的动作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表盘上的车速,悄然上升了。 他有点急着把她送到家。 搭在方向盘上的双手,十根手指比平常发力,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郁瑾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的头偏向另一侧,看向窗外。 手腕上的相机,她已经收好放进包里了,小心谨慎,这可是她舍命拿到的新闻。 就等明天裴相山给她发信息,一旦政要官员的罪名被警方坐实,她就可以发出这些新闻,抢占热搜。 她心里想的都是工作,下个月的奖金一到手,加上老家房子卖掉的钱和手里的存款,就够小景的手术费了。 只是......中介还没有给她发来信息,也不知道房子卖出去了吗,她有些担心。 “你拿下这个新闻,有多少钱?” 周津成忽然问她,语气淡淡。 郁瑾想了一下,说:“几万块。” 他问这个做什么,有些奇怪。 “就几万块,值得穿成这样,如果进去的人不是我,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周津成眉心一皱。 郁瑾比他刚清楚,这件事的后果,但是她不得不这么做,她没得选。 如果进来的人不是他,是其他人,她的下场就是被轮。 郁瑾心里是这样想的,嘴上却不是这么说的。 “裴警官不是带人来了吗。” “他来晚了。” “还有阿威呢,”郁瑾继续说,周津成冷声打断她的话,“你指望鲁智深男扮女装救你?楼下看场子的都是眼瞎吗。” 郁瑾皱皱眉,怎么又成鲁智深了,不是李逵吗? “假设不成立,后面的事不是没发生吗?” “那是因为我,所以假设不成,如果我今天不在......” “你不在,我自有办法逃走。” 郁瑾咬咬牙,说出一句没底气的话。 周津成睨她一眼,看见她低下头,便不再说了。 他本来是要跟会所老板在律所谈官司的,老板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会所,说外面都是他老婆的眼线。 他今天是第一次到天壹星海,就碰到她了。 奔驰车行驶到小区门口,道闸杆自动升起,郁瑾有些纳闷。 “你什么时候住这个小区了?” “我不住这,”周津成语气漫不经心,“只是办了个通行证。” 郁瑾盯着他看,眯了眯眼,问:“你用谁的身份办的?” 办通行证必须用住户的身份信息。 她以为周津成不敢看她,没想到他转过头,直直地对上她的目光,眼神里平淡无波。 “你的。” 薄唇在她眼前一开一合,清晰的字吐出来。 郁瑾张了张嘴,气不打一出来,他问过她了吗,就开通行证。 还有,他办通行证干嘛,又不住这,这不是浪费钱吗? 哦对,他一直不把钱当钱,十万块买几张照片的事都做得出来,办张没用的通行证算什么。 郁瑾自己把自己说服了,她不想管,也不想问。 周津成反倒先解释了。 “上次来找你,随手办的,方便些。” 随手办的? 如果她没记错,她刚出狱那天,裴警官送她进来,保安误会他们是情侣,给申请了张免费的。 问东问西,又填资料,半个多小时才搞定。 办完,她才知道是小区车辆通行证,她没车留着也没用,就塞给裴相山了。 “你不许再乱用我的身份信息。” 郁瑾警告他,自以为做了一个很凶狠的表情,在周津成看来,十分可爱,像牙齿没长全的幼年老虎。 “好。” 他应了一声,把车停在楼下。 “以后不要再去那种地方找新闻了,不见得每次都能全身而退。” 周津成嘱咐他,这话他没打算说的,还是说了。 “你不也在那吗?” 郁瑾反问,她有些不服气。 “我是去谈官司的,会所老板最近打算离婚。” “我也是去工作的,那个政要官员有好多情人,还徇私枉法。” 郁瑾说起这事有点激动,她听到人家叫她五奶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穿越了呢。 什么年代了,还称呼奶奶,演大宅门呢。 周津成凝视着她的眼睛,脸色冷峻,声音变得有些凉薄:“我原本已经走了。” 郁瑾严肃起来,问:“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周津成顿了顿,看她的眼神似有情似无情,说不上来是怎么一种情感。 “你不是跟褚南倾认识吗,我答应会帮你,自然也会救你。” 郁瑾听到这个名字,心跳漏了好几拍。 她下意识躲开他的目光,悄然移开视线,抿了抿唇,问道:“你跟褚南倾很熟?” “两家挨得很近。” 周津成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的答复也听不出有几分熟。 郁瑾几乎是脱口而出。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打破砂锅问到底,面色不苟言笑,声音清清冷冷,像是被踩到了什么禁区。 第33章 她只是妹妹 周津成目光不再看她,侧脸如刀削冷峻,直视前方,似乎也没在看什么东西。 “她父亲是我的恩师。” “我一直把她当妹妹。” 郁瑾自嘲地笑了一下,她暗恋他三年,又跟他上了四年的床,到头来,换来一句当妹妹。 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他不会羞愧难当吗? 真正喜欢骨科的,是他吧。 上床的时候,满脑子想的是身下压着的人是恩师的女儿,我的妹妹,他怎么做得下去的? “我还以为她对你很重要呢,看你一直在找她。” 郁瑾吸了吸鼻子,她眼底有一层薄薄的雾气,心里那股酸酸的情绪怎么也压不住。 仔细想来,他确实从未说过爱她,连喜欢她这三个字也没有说过。 他最温柔的时候,就是在床上哄她的时候,在床下,他对她的态度亘古不变的淡漠疏离。 “你呢,你说你跟褚南倾是小时候的朋友,证据呢?” 周津成神色晦暗不明,他觉得她今晚的话有些奇怪。 郁瑾看了一眼楼上,说:“证据在我家里,你要去看看吗?” “好啊。” 他声音沉沉,不像是开玩笑。 郁瑾没想到他还真打算跟着上楼,他不觉得不妥吗,深更半夜造访独居女人的家。 而且,温妤不会打电话询问他在哪儿吗? 对了,他这样聪明的人,自然有一万个合理的借口可以不回家,只要他想。 两人走上楼,正巧碰上邻居出门。 “郁记者,你男朋友又来了,真是贴心。” 邻居对视上周津成的黑眸,一愣神,又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认错人了,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 她记得郁记者的男朋友是个警察,还上过电视呢。 郁瑾一时想不到邻居说的是谁,等到又上了一层楼,才意识到人家口中的男朋友说的是裴相山。 裴相山送她过来的第一天,在楼梯里就碰到过这个邻居。 她想要解释,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这附近的邻居都挺八卦的。” 基本上都是老人,在这种地方租房子最安全了,楼下老太太连她一天点几次外卖都清楚,他们闲来无事,就喜欢盯着年轻人看。 而且老年人事情少,只要不主动招惹他们,他们是不会找你麻烦的。 “她说认错人了,把我认成谁了?” 背后的声音一股寒气,打开客厅的灯,郁瑾瞥见男人脸冷得发臭。 “可能是裴警官吧,他之前来过。” 郁瑾敷衍两句,走进卧室里去拿相册。 还好她提前有准备,让人做了很多旧照片,是她和褚南倾的合照,还有一些她自己单独的照片。 既然换了身份,就要做到万无一失。 很多可能被怀疑的细节,都是裴相山和杜怡眉帮她考虑周全的,他俩一个刑警一个狱警,要比普通人更加心思细腻。 她不信,周津成一个律师,还能比裴相山这个刑警队长的侦查能力强。 周津成站在沙发旁,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的背影,他没有坐下,单手抄在口袋里,腰背挺得很直。 什么叫可能是裴相山? 看样子司徒遂年也来,也或者是其他人,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郁瑾把相册递给他,“你看看吧,这些就是你要的证据。” 周津成打开相册本,扫了一眼里面的照片,没有翻页。 “这个是你?” 他知道褚南倾小时候长什么样,褚家还在的时候,那栋别墅里,到处都是褚南倾的照片,每一个阶段都有。 郁瑾看一眼他手指的位置,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地说:“对,不像吗?” 像极了,不仅像她现在这张脸,甚至还有点像褚南倾。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两个人是双胞胎。 照片里两个女孩子,四五岁的模样,漂亮可爱,差距大的是体型,而不是武官。 一个胖点,一个瘦点。 一个长头发,一个齐耳短发。 “你以前很可爱。” 周津成合上相册,随手放到桌子上,他看向房间里的陈设,东西很少,冷冷清清,只有家用必需品,连个花瓶也没有。 她的生活过得似乎很清贫。 她跟褚南倾从小认识,家境应该也不会差,怎么会落魄成这样。 郁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他盯着一个二手小冰箱。 冰箱被她重新装饰过了,贴了卡通图案,有种复古的美感。 “我家比褚家破产的还要早,所以很久之前就搬离景江市回老家了,现在爸妈在乡下。” “周律也想看看他们的照片吗?” 她连假爸妈的身份都准备好了,只要他敢问,她就敢带他去看。 是裴相山的表姨父和表姨妈。 一辈子生活在村里,没离开过,膝下无子女,一直靠裴相山照顾着。 “不必。” 周津成打断她的话,他看起来有些情绪低落,镜片下清冷的眉眼低垂着,心事重重。 是还在怀疑什么吗? 郁瑾留了个心眼,他不问,那她就不说,说多错多,容易被他察觉。 周津成转身打算离开,郁瑾喊住他。 “我的发圈是不是丢在你的车上了?” “一根透明的电话线发圈,是朋友送的,上面还有一圈彩色的碎钻。” 男人走到门口,转过身,眉心动了一下,思虑片刻说。 “没见到,也许是丢了。” “我明天送你一根新的。” 郁瑾就是随口一问,摆了摆手说:“不用了,我家里还有别的发圈。” 周津成没有说话,推开门走下楼。 第二天一早,郁瑾出门上班的时候,就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七八个精致的纸袋。 除了周津成,她想不到还有谁会做这件事。 他是夜猫子吗? 昨晚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是半夜了,今天一大早东西出现在她的门口,看样子是凌晨来过一次。 这个品牌是她作为褚南倾时常买的,受众是二十岁左右的富家千金。 五年前,一个小发卡就要两三千,现在只会更贵。 她解下袋子,每个袋子里都装着一个发圈,他这是把店里的发圈全买回来? 虽然是小物件,但加起来也得几万块了。 她想了想,拿出电话,拨给周津成。 第34章 水弄到桌子上了 电话没接,也许是在忙。 几个显眼的袋子,也不能扔在门口,郁瑾一并拿到客厅的桌子上。 此时,周津成刚从会议室里出来,濮竹青跟在他身后,两人交谈着什么,前后脚走进办公室。 “哪儿来的女人的发圈,你在办公室里藏人了?” 濮竹青一眼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碎钻发圈,伸手去碰,被一只大手先一步拿了起来。 周津成拉开桌下的抽屉,把东西放进去,像是什么宝贝似的,藏着掖着。 濮竹青眯了眯眼,有猫腻,他绝对有问题。 “是郁瑾的?” 周津成没说话。 那就是了。 “你怎么想的,不会真打算跟郁瑾在一起吧,你年纪是不小了,但也不用这么着急。” “我前几天听周芷说,已经在给你安排相亲了,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看照片是个大美女,不比郁瑾差吧。” 濮竹青劝他,担心他脑子一热,真去给人当继父了。 都说后妈难当,继父更难当,小景还那么小,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往后日子还长。 周津成的后背轻靠在椅子上,低眸注视着桌子上的卷宗,指尖抬起,利落地翻过一页文件。 “还有别的事吗?” 他眼皮抬都没抬,面上更是没有表情变化。 跟那个女人在一起? 他没想过。 只是觉得她有点奇怪,让他有一种熟悉感,莫名就会靠近她。 濮竹青摇了一下头,工作上的事情在会议室里就说完了,他现在关心的是他的终身大事。 “天壹星海老板的官司交给你了,你带着手底下的律师去处理。” 周津成身体微微后靠,指尖轻理袖口,抬起眼眸落在他身上。 濮竹青啊了一声,让他去办离婚案,他头要炸掉的,两方都不是善茬,双双出轨,还都手握对方的证据,都想让对方净身出户。 他接手这个官司,得忙小半年。 周津成都这么说了,他没法推辞,应了一声。 “那我现在去拟合同。” 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想到一件事。 “对了,昨天你不在律所,有个小女孩来找过你,十五六岁,不像是本地人,穿着一身绣花蓝布衣服。” “问你在不在,知道你还没回来,扭头就走了。” “她像是找你有急事。” 周津成皱了下眉头,修长的手指轻点两下大理石桌面,说道:“知道了。” 濮竹青有些话还没说出口,见周津成没想继续聊这个话题,便推门离开了。 来找他的小女孩手里拿着铜罗盘,头发用桃木簪子挽起,胸前还挂着一串奇形怪状的石头。 像个小神婆。 他不会私下去寻什么歪门邪道,要跟死去的褚南倾搞人鬼情未了吧。 他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了,他是律师,凭科学和事实说话,怎么能迷信。 这不胡闹吗? 濮竹青走后,周津成又看了几个小时案卷,合上资料,单手取下架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平放在桌子上。 抬手揉了揉清明穴,目光下落到抽屉。 发圈是他今早在车里发现的,在此之前,他已经把七八个新发圈放在郁瑾家门口了。 这个,他打算自己收着。 周津成走出办公室,到茶水间接咖啡,他垂目,看深褐液体注入白瓷杯,蒸汽无声升腾。 他端起咖啡,转身正打算走,看到工位上有一道身影,动作一停。 女人穿着一身干练的西服套装,米白色衬衣,浅蓝色半裙,扎着一个高马尾。 她身上的这身衣服跟郁瑾这几天穿的一模一样,连高马尾的弧度都几乎一致。 女人一抬头,看到他注视着他,羞红了脸,把头低下。 周律怎么用那种眼神看她,炙热得让人心跳不停。 难道是周律师之前在饭桌上就已经注意到她了,他性格内敛才没有表露对她的心思。 她整了整衣服,补了个妆,起身离开工位。 她在茶水间泡了一杯温水,加了半勺蜂蜜,端着走向周津成的办公室。 没敲门就走进来了,周津成以为是濮竹青。 他抬头一看,皱起眉头。 “周律,我看你刚才接了杯咖啡,总喝咖啡对心脏不好,我给你接了一杯蜂蜜水。” 女人擅作主张把他面前的咖啡杯端到一旁,又把蜂蜜水往他面前推了推。 声音娇滴滴的,微微弯着腰,露出胸前的一片春光。 “端走。” 周津成脸上有些倦意,他一宿没睡,这个女人跑进来把他的咖啡换成蜂蜜水,吃饱了撑的吗。 女人咬了下唇,心里纳闷,怎么又惹他生气了,她做得不好吗?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周津成拿起一旁的手机,扫了一眼备注,手指一滑。 “喂,我在律所。” “周律师,我看见你放在门口的东西了,我不需要,什么时候我还给你。” 清清冷冷的女声,每个字都像是在跟周津成划清界限。 “好。” 周津成声音放得很低,脸色严肃。 郁瑾愣神几秒,好是什么意思,她问他的不是时间吗? 他既然没听清,她正准再问一遍。 这时听筒里传来一道女声,声音酥酥麻麻,娇软得一塌糊涂。 “周律,你把我的水弄到桌子上了,到处都是,卷宗都湿了。” 郁瑾浑身血液凝滞,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主一紧。 她张着嘴,喉咙里发不出声。 她反应过来,周津成在做什么,慌忙将电话挂断。 五年了,他的喜好还是没有变。 他怎么能一边在办公室白日宣淫,一边一本正经地接电话,人怎么能坏成这样。 电话那头的人,是温妤吗? 他昨晚没回家,所以今天白天就在陪她。 早上那通电话没打通,不是在忙,而是在哄老婆。 郁瑾深呼吸一口气,双睫颤抖,莹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倦色。 五年了,她离开他的世界这么久,他跟别的女人在办公桌上调情不是第一次了吧。 他那么熟练,都不耽误接电话。 他最近找她,也许是怕她变成恶鬼,纠缠上他和他心爱的女人。 她记得电视剧里,总是反派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更多的时候是恨,而非挂念。 郁瑾把手机静音,放到包里。 她该下班了,周津成做什么都不该她关心。 从前二十四小时都把心思放在他身上的褚南倾已经死了,她现在只是郁瑾。 手机在包里亮了又亮,几条信息弹在屏幕上。 “小瑾,单位发了一整箱大闸蟹,等下去你家找你,我亲自下厨做给你吃。” “金阿姨的体检报告单出来了,我等下给你送过去。” 两条短信,分别是裴相山和司徒遂年发过来的。 片刻又有一条微信,弹到屏幕上挡住这两条信息。 “你不要的发圈,我亲自去取。” 这三条短信,郁瑾一条也没看见,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