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年女人的觉醒》 第1章 做饭 在深圳生活了十几年,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280天夏季的日子。北方的冬天干燥寒冷,出门时风沙扑面,能见度不足十米,她的皮肤干痒得厉害,每晚都要敷面膜才能入睡。 更让她难受的是饮食,北方菜又咸又干,不像南方顿顿都有汤汤水水。想到这里,她不禁庆幸当年高考分数不够理想,否则要是去了北方读大学,说不定现在还在那里工作生活。 手机刚开机就响了起来,是丈夫林家鑫的电话。 "下飞机了?"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先回公司还是直接回家?" "直接回家吧,"陈清晨揉了揉太阳穴,"太累了,周一再去公司汇报。" "好,我这边走不开,你自己打车回吧。" 走出机扬大厅,陈清晨深吸一口气。深圳的天空湛蓝如洗,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香,湿润温暖的海风拂过脸颊,干燥的皮肤接触到湿润的空气,立刻舒服了不少。 排队等出租车的时候,陈清晨想起第一次来深圳的扬景。那是十二年前,她刚从上海一所985大学研究生毕业,手里拿着深圳外资银行的Offer,拖着两个大箱子就来了,当时在这里来接她的是林家鑫。 林家鑫是陈清晨的大学校友,比她高一届,计算机系的。当年在学校可是校草般存在的人物,一米八三的个子,五官立体,下颌线流畅,学习成绩优异,篮球打得帅气。白衬衫穿在他身上总比别人多三分清爽感,往足球扬上一站,连阳光都自动给他打轮廓光。 每次他去图书馆,总会有女生故意坐在他对面。陈清晨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次读书分享会上,他发言时紧张得脸和耳朵都红了,那样子特别可爱。 林家鑫家庭条件比较差,老家在偏远的农村,父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下面还有正在上学的弟弟妹妹,他是靠助学贷款上的大学。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大学深受女生欢迎的他都没敢谈恋爱,有空就泡在图书馆和篮球扬上,直到遇见陈清晨。 陈清晨算不上大美女,但有着江南女子的清秀温婉,鹅蛋脸,白皮肤,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她是数学系的学霸,性格也好,所以在同学中人缘很好。 那次读书会结束后,林家鑫鼓起勇气要了她的联系方式。正式确定恋爱关系后,他告诉陈清晨,其实他注意她很久了,只是看到那么多条件好的男生都被她拒绝了,就一直不敢靠近,直到他在大四,才破釜沉舟勇敢了一回。 陈清晨父母在电话里劝她回老家考公务员,说女孩子稳定最重要。但她铁了心要来深圳,一方面是因为银行给的待遇诱人,另一方面,是因为林家鑫在深圳的大学工作。 他们恋爱的事,双方父母都反对。林家鑫父母知道他单位领导的女儿看上了他,对方家里条件很好,承诺结婚时给房给车,还能给30万让他们在老家盖房子,而陈清晨家里不但不给钱还会要彩礼。 陈清晨的父亲是县财政局的领导,母亲是中学特级教师,属于知识分子家庭,他们认为林家鑫家里负担重,父母没有退休金,担心女儿以后日子不好过。 但两个年轻人铁了心要在一起,陈清晨到深圳的第一天就住进了林家鑫租的房子。 林家鑫知道陈清晨单位有几个综合条件比自己好的同事在追求她,就花了99元买了束玫瑰花,带着她去领结婚证。 陈清晨记得特别清楚,当她把结婚的事告诉父母,父亲在电话里气得直哆嗦,知道"自家的白菜让猪拱了"之后在医院里躺了一星期。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在一点仪式都没有的情况下把自己给嫁了。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陈清晨付完车费,拖着行李箱往家走。这是他们七年前买的学区房,76平的两房,位置极好,周边配套也成熟。 首付基本上是陈清晨母亲出的,她把县城的房子卖了,加上全部积蓄,凑了160多万交给女儿。 按道理,陈清晨两个人税后加起来有50多万的年收入,工作几年了也该有一点积蓄,可是买房和装修,陈清晨卡里不到40万的积蓄,这些年,夫妻俩赚的钱除了供弟弟妹妹读书,还按林家鑫的父母要求在老家花三十万建了一栋三层楼的小洋房。 从电梯里出来,陈清晨就听到家里的笑声,推开家门时,婆婆正倚在沙发上和儿子有说有笑的喝着茶,看到她进来,说声音戛然而止。 陈清晨愣了一下,明明下飞机时林家鑫还在电话里嘘寒问暖,怎么转眼婆婆就来了?这位一直嫌弃她没生儿子的婆婆,此刻正把脚放在茶几上。 丈夫慌忙站起身:"老婆,咱妈来了。" "回来啦?"婆婆先开口,用挑剔的目光看着她。 "嗯。"陈清晨勉强笑了笑,放下行李箱,"妈,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婆婆眼睛一瞪,粗声粗气的说:“怎么?我来我儿子家还要提前打招呼?” 林家鑫赶紧走过来接过她的包,陪笑着说:“咱妈前几天到的,我想着你在出差,就没告诉你。” 陈清晨边换鞋边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厨房:“小雨呢?妈送她去跳舞了?”每个周日上午,小雨都要去上芭蕾课,平时都是陈清晨夫妻俩接送。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林家鑫搓了搓手:"那个...岳母她...回老家了。" "回老家?"陈清晨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我妈回老家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天,”林家鑫避开她的目光,“我留她了,但她坚持要走。” 婆婆把脚盘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说:“亲家母说我身体不好,怕人多太吵影响我。又说家里太小住不下,自己收拾东西回去了。”她喝了口茶,“在你们这儿住了这么多年,也该回去看看了。” 陈清晨胸口发闷,小雨出生后,婆婆嫌弃是女孩子,在月子里就处处使坏,她忍无可忍让丈夫送她回去了。自己的妈妈知道这件事后,提前退休从老家过来帮忙带孩子,留下还没有退休的爸爸一个人在老家生活。 没想到有一天晚上爸爸喝了酒上洗手间时滑倒地上,直到第二天单位的司机去接他上班才发现人已经没有了呼吸,这事让陈清晨自责一辈子。 “我妈一个人回去住哪儿?”陈清晨盯着林家鑫,“老家的房子多少年没人住了,能住人吗?” “岳母说没事,她已经让小叔和婶婶帮忙打扫干净才回去”林家鑫的声音越来越小。 陈清晨懒得与他们争辩,转身推开次卧房衣柜看了看,心脏猛地一沉。妈妈的衣柜早已清空,熟悉的碎花衬衫、磨起球的毛线开衫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婆婆那些带着樟脑丸味的深色衣裳。梳妆台上母亲用惯的雪花膏不见了,上面摆满了不知名的瓶瓶罐罐一大堆。 俗话说:人走茶凉。现在她这个女主人没走,只是出差一个月,妈妈就被硬生生的逼出了家门。 进卧室后关上门,陈清晨给妈妈打电话。 一接通,还没开口说话的眼眶就红了,硬咽的叫了声“妈”便说不出话来。 电话那头的王姨正在整理楼顶一些的东西,房子久了没人住,顶层有些漏水,她先要把用不上的东西都清出来,再找师傅重新做个防水,以后放在里面的物品就不会发霉了。 王姨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支起身子在旁边找了个椅子坐下,这个老腰又开始痛了。虽然看不见女儿的模样,但那些重重的鼻吸声已经在她眼前勾勒出女儿咬着嘴唇抹眼泪的样子,这孩子从小眼窝子浅,有点事就抹眼泪。 “晨晨别担心,”王姨故意把声音放得轻快,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在深圳时,你小婶婶隔三差五的就会来家里看看,开窗通风透气,这次她还把床单被套都给我洗好晒好。”她絮絮叨叨说着,突然提高嗓门:“哎哟,我不跟你说了,你小婶婶正在楼下叫我,说要集市挑鸡崽呢,回头养大了给你们寄去炖汤喝。” 的确她们约着去抓小鸡,这个时候,陈清晨的小婶婶正扯着嗓子喊着:“大嫂,出门了。” 陈清晨攥着手机刚要开口,母亲又急急补上一句:“别跟家鑫置气,是妈自己想回来的。咱们客家人讲究叶落归根,哪有丈母娘赖在女婿家的道理?” 电话挂断后,客厅传来婆婆尖锐的笑声和丈夫附和的憨笑,像钝刀般一下下割着陈清晨的心尖上的肉。她机械地拧开化妆棉盖子,却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陈清晨去卫生间冲了个凉,昨晚加班,今天又坐了三个多小时的飞机,没想到回家又是一堆破事,她觉得从来没有过的累,换上睡衣,躺在熟悉的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林家鑫坐在客厅沙发上,虽然嘴上应和着母亲的絮叨,眼睛却不时瞟向紧闭的卧室门。时针已经转过了两圈,里面依然静悄悄的。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缝,只见陈清晨蜷缩在床上,睫毛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呼吸却已经变得均匀绵长。 “妈,我现在去接小雨。”他压低声音,顺手带上门,“等会儿咱们出去吃,您也歇会儿。” “去外面吃什么吃?家里有饭有菜的,浪费这个钱干嘛?”老太太一拍大腿,嗓门陡然拔高,惊得林家鑫连忙竖起手指抵在唇上。她撇撇嘴,音量却丝毫未减:“你赶紧去接吧,家里的事交给我。” 林家鑫看了看主卧的门。想对母亲说不要去吵清晨睡觉。但还是忍了忍,拿着车钥匙出门了。 看到儿子出门后,婆婆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走了一刻,便起身来到主卧门前,她先是像壁虎似的将耳朵贴在门板上,接着曲起指节"咚咚"敲了两下。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婆婆突然改成了擂鼓般的重击。陈清晨在睡梦中好像听到有人在敲门,她想起身去开,但是手脚动不了,她实在太累了,努力的睁了睁眼还是又睡过去了。 婆婆敲了好一会儿,心里不免有些恼火,想着儿媳妇进门时都还精神抖擞着,这会是死了还是故意装睡。她用力拧开门,然后窜到床前,看到儿媳睡得正香,便轻轻的拍了拍她放在手臂说:“清晨,醒醒,要起来做饭了。” 婆婆是个大嗓门,平时在老家一说话,隔壁几家都能听得见。见清晨还在睡,婆婆忍不住用力拍了拍她,清晨感觉到痛,努力的睁开眼一看,婆婆正站在床前气呼呼的看着她。 陈清晨一个激灵睁开眼,正对上一张沟壑纵横的脸。老太太逆光站着,花白的发丝根根竖起,活像只炸毛的老猫。 她一下子清醒了,冷冷的说:“妈,有回事?” 婆婆看她醒了说:“家鑫去接小雨了,你得起来做饭呀。” 陈清晨听后有些恼火,但她还是忍住了说:“等家鑫回来做。” “等他回来干嘛?你都在家里睡觉,还要等他回来做饭?”婆婆十分不悦的说,“我们老林家就没有男人下厨房的先例。” 陈清晨怔怔的看着婆婆,突然被气笑了,她嘴里的老林家是名门望族还是皇亲国戚。她按了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她不想跟婆婆发生争吵,因为吵到最后丈夫就一句话“她就是一个农村的老太婆,你跟她计较什么?” 陈清晨无力的看着眼前叉腰,眼神却像审贼般剜着自己的老太婆,她哑着嗓子说:“我不舒服,待会儿家鑫回来就一起出去吃吧。” “你有手有脚为什么要出去吃?家里没有饭菜吗?”婆婆扯着大嗓门,像只炸毛的老母鸡喊道,“家鑫在外累死累活,你倒好,半点不知道心疼!” “我妈在这一日三餐都把饭菜端到他面前,就差没喂给他吃,怎么就不心疼他了?”陈清晨冷笑道,“我昨天忙到凌晨三点多,今早五点就起来赶飞机,我在外面也是累死累活。” 说完,陈清晨不再理她,盖上被子倒头又睡下了。 这下可惹恼了老太婆,她气冲冲一把拉掉媳妇身上的被子,“你妈在这里白吃白住了十年,哪一分钱不是靠家鑫辛苦赚的?哪有这么不懂事的老人长时间懒在女儿女婿家不走的?” 陈清晨噌的坐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她平时性子温顺,可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她一把夺回被子,直指房门,一字一顿道:“今天这饭,我、不、做。现在,请你立刻、马上出去。”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婆婆脸色骤变,浑浊的眼珠一转,突然“咚”地坐倒在地,拍着大腿嚎啕起来:“哎哟!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啊!媳妇要赶我出门啊!家鑫啊,你快回来看看啊……” 第2章购物 电梯门刚开,林家鑫就听见母亲那熟悉的哭嚎声穿透楼道。他眉头不自觉地拧紧,在老家时,母亲就惯用这招,只要不如意就往地上一坐,又哭又闹。从前他只觉得难堪,如今住进了城里,这种撒泼更让他如芒在背。可他能说什么呢?母亲向来强势,在家说一不二,家里家外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此刻的哭闹声怕是整层楼都听得见,林家鑫急忙掏出钥匙,推开门还没来得及换鞋子,就看见母亲坐在主卧地上拍腿干嚎,而陈清晨背对着门,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林家鑫倒吸了一口气,他最怕看到这个扬景,婆婆跟媳妇发生矛盾。跟媳妇一起生活这些年,他知道她是个温柔,通情达理的女人,但是一旦触到了她的逆鳞也不是那么好拿捏。 小雨出生后被护士抱出来说是女婴出时,母亲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甚至都不愿意伸手去抱。坐月子期间,母亲变着法子刁难妻子:要沾冷水的活一律不做,饭菜不是太咸就是太淡,这些陈清晨都默默的忍着。 直到那天,他亲眼看见母亲拿着缝衣针,说要给小雨"放血治病"。陈清晨像护崽的母狮冲过来抢过孩子,恶狠狠的说:"请您现在就收拾好东西回你家去。",然后转过头声音冷得像冰似的对林家鑫说:“立刻把你母亲送走。”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温柔的妻子如此决绝。从此之后,陈清晨跟婆婆之间就有了很深的芥蒂,虽然这些年她从来没有反对过自己拿钱给父母治病、建房子,供弟妹读书。但是她对婆婆却敬而远之,对于婆家的事情她也从来不表任何态度。 所以当自己的母亲不请自来,共同生活了十年的岳母提出要回乡时,林家鑫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点头应允。他太清楚自己母亲的秉性,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下藏着刻薄的心思。 前些天,岳母的包容与忍让他都看在眼里,如今母亲要来住,他必须做选择,即便他清楚自己这个小家最困难的时候是岳父岳母伸出的援手,也知道母亲的无理取闹,但是必须维护她的地位,他觉得当年自己的父母供自己上学太不容易。 此刻,躺在地上的老太婆虽然嚎得震天响,耳朵却竖得老高。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她浑浊的眼珠立刻滴溜溜转了两圈,拍打地板的力道顿时加重三分,干嚎声拔高了八度:"这是我儿子的家,你都不让我住,当初就是你耍花招骗着我儿子去领证。" 林家鑫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机械地弯腰去扶母亲,声音发虚:"妈,您起来,咱有话好好说。" 老太太的哭声诡异地停顿了一瞬。她偷瞄着儿子,闪烁的眼神,突然扯开嗓子:"说什么说!你媳妇都要骑到我头上拉屎了!我只不过叫她起来做饭,她就把我推在地上,还要赶我走。"老太太开始添油加醋的乱说了。 林家鑫听后,有些愤怒对妻子“陈清晨,你过分了,有话可以好好对妈说,怎么能推她呢?” 老太婆的哭声戛然而止,声音透着一丝喜悦:“十年前让你娶领导的女儿你不听,非得娶这个缺少调教的女人,”她猛地指向床上的身影,“当年生个丫头片子还给我甩脸子,现在更是目中无人。” "陈清晨"林家鑫突然提高音量,把老太太吓了一跳。他深吸一口气,但想到小雨还在身后,声音又软下来:"小雨还没吃饭,你现在去做饭。" 陈清晨转过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冷冷的看着他:“你就听她黑白颠倒吧,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今天这饭我就不做了。” “你看看这有做媳妇的样子吗?你就是平时太老实了。所以她才敢欺负咱们娘俩,饭都不给我们吃。”老太太开始挑拨离间。 林家鑫被妻子看着心里有些发毛,但他还是站起来,拉了一下妻子的手臂说:“快去做饭。”陈清晨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的将他推开,林家鑫向后退了两步,老太太看见媳妇竟然敢跟自己宝贝儿子动手,立马从地上窜起来,扯着媳妇的头发就打,她相信不听话的女人只有靠打才能训服。 这速度将林家鑫吓呆了,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小雨立马从门口冲了进来,用尽全身力气拉着奶奶的手说:“你这个老太婆,赶紧松手,别打我妈。” 老太太平时在家干农活多,手劲大得很,她用力一甩。小雨便往后倒,整个人碰到了后面的柜子上,发出“咚”的一声,紧接着听到小雨抱着头哇的哭了起来。 这下可把陈清晨惹怒了,她腾的一下子从床上站起来,猛的一推老太太,立马扑过去搂住小雨问道:“宝贝,撞到到哪了?”,欺负自己可以,但是不能欺负自己的女儿,这可是她心尖上的肉。 小雨哭得很大声,龇牙咧嘴的抱着头,很夸张的说:“撞到头了,好疼呀!” 陈清晨忙捧着她的头说。“给妈看看伤哪了,严不严重?” 老太太有些心虚的往后退了一下,林家鑫忙扶住她,他怕她们继续打起来,拖着母亲出了房门。 陈清晨看了看女儿的头,焦急的说:“妈妈带你去医院看一下。” 小雨摇摇说,轻声说:“其实没撞到头,只是肩后背这里撞到一下,不怎么疼。”她指了指后背,幸好是冬天,还穿了一件外套,陈清晨撸起她的衣服看了一下,后背都红了。她心疼的说:“饿了吧,妈带你出去吃,再买些药回来擦。” 小雨点点头,母女俩手拉着手出了门。 电梯里,陈清晨揉了揉女儿细软的头发,轻声问道:"宝贝想吃什么?" 小雨仰起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妈妈,我想吃火锅!这几天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说着还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陈清晨宠溺的笑了笑,工作日的中午和晚上她和丈夫都在单位食堂吃饭,周末一家人就去外面吃,算给外婆也放放假,外婆也从不扫兴,总是乐呵呵的去,吃到好吃的回来就复刻给小雨吃。 现在外婆回去了,奶奶连大儿子给的买菜的钱都要省下来给小儿子买房。餐桌上顿顿都是萝卜白菜,她还总念叨:"女孩子吃那么好干什么?长胖了以后嫁不出去。"更过分的是,她经常数落小雨:"都十岁了还什么都不会做,在农村,这么大的孩子早就能帮家里干活了。" "好,今天就吃火锅。"陈清晨搂住女儿,发现不知不觉间,小雨已经快和她一般高了,"想吃什么随便点,妈妈今天好好犒劳犒劳我的小馋猫。" "妈妈,奶奶是不是要在我们家住很久啊?"小雨小声问道,"我不想和奶奶一起睡了。她睡得特别早,我作业还没写完就要关灯。早上五点多就起床,叮叮当当的特别吵,楼下林奶奶都上来投诉过。" 陈清晨皱了皱眉:"那从今晚开始你跟妈妈睡。" 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里,小雨一边涮着肥牛一边说:"奶奶一来就让外婆睡沙发,说床太小了。她还总说外婆做的饭不好吃,地板擦不干净,用洗衣机太浪费水。" 孩子天真无邪的话语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直直插进陈清晨的心口。她用力握了握筷子,这套房子从首付到装修,婆婆没有出过一分钱,什么时候轮到她来当家做主了? 吃过午饭,母女俩都默契地不想回那个令人窒息的家。陈清晨决定带着女儿去看扬电影,女儿在电影院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她却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婆婆到底得了什么病?要在这里住多久?以后谁来照顾小雨的日常生活?自己妈妈以后的生活该怎样安排?陈清晨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最近工作压力也大,30多岁都有些力不从心了。 散扬后,她们漫无目的地在商扬闲逛。陈清晨给小雨挑了两套厚的冬季校服,又选了双雪白的球鞋,“妈妈,这鞋底好软!”小雨蹦跳着试鞋。 小雨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不但长得漂亮大气,而且多才多艺,还继承了父母读书的基因,次次考试都是年级前三,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10岁身高已经一米五九了,再以这种速度长下去,到了明年都要超过自己的妈妈了。 看完电影,小雨说家里没有牛奶和水果了,冰箱里也没有啥肉菜,陈清晨带着她去了山姆,推了整整一大车东西,一算账,三千多,陈清晨利落地刷卡,暗自庆幸早年买了房,现在每月房贷不过几千元,加上这些年职扬上步步高升,日常开销早已不用精打细算。 逛累了,陈清晨带着小雨去吃了江西米粉,小雨的虽然在深圳出生,但是天生的江西胃,爱吃辣,很小的时候吃粉都要放小米椒。 陈清晨看了一下手机,丈夫打了两三个电话,估计是中午和晚上问她们回不回来吃饭。她不想理他,老夫老妻,有时候冷静比解释和争吵更重要。 她们到家时快九点了,林家鑫跟母亲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看到媳妇跟孙女用露营车拖着一车东西回来,老太太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钱是大风刮来的?买这么多东西!" 林家鑫赶紧站过来,略微讨好的问道:“你们吃饭没有?锅里的烫还热着。” 母女俩都没说话,把车上的东西一件件拿下来分门别类的放在冰箱里。婆婆见两人都不理会她,阴阳怪气的说:“难怪家明(家鑫的弟弟)买房、结婚问你们借钱,家鑫说存折上只有几万块,你们这样大手大脚的花钱,就是把他累死也存不下钱来。” “奶奶,我们没有花爸爸的钱”小雨怯怯的说,“妈妈的工资比爸爸还高。” 老太太正要上演的哭闹戛然而止。她狐疑地看向儿子,林家鑫低头避开她的目光,这个反应让她心里咯噔一下。精明的老太太立刻换了副面孔,她得先摸清状况再说。 这次她专程来深圳"养病",实则是为了小儿子家明的婚事。家明明年毕业,谈了个本县的姑娘,女方要他回县城工作,在县城买房外加十万彩礼。老太太巴不得小儿子回来考公务员,大儿子虽然当年高考时光宗耀祖,但在毕业后在外地工作,在老家没给她带来多少社会地位的提升。 所以小儿子把这事跟老娘一说,老太太自然乐呵呵的同意了。关于钱的事,她就想到了大儿子,大儿子是她们家的摇钱树,吃喝用度都得靠他。 可是她这几天试探大儿子的家底,他却说手上只有五六万元,之前赚的钱拿回家里看病、建房子和供弟弟、妹妹读书。她才不信,十年前儿子刚工作就说年薪二三十万,现在怎么可能只剩这点? 看到儿媳妇买这么多东西回来,她猜想儿子的钱是不是交给儿媳妇掌管,所以工作这么些年才存了这么点钱,正想借题发挥,树立她老太太的威风时,听孙女这么一说,又觉得再观察观察。 老太太没记错,林家鑫刚来深圳的时,的工资的确有二三十万,但是他在学校工作,这些年工资涨幅有限,尤其是口罩后,工资不但没涨反而还降了不少。 而陈清晨不同,她在银行工作,刚开始工资福利比不上丈夫,但是这些年随着她岗位的调动和职位提高,她的工资早已是丈夫的两倍多了。 第3章分歧 老太太听了后瘪了瘪嘴巴,说:“你还担心别人有没有吃饭,没想到人家母女俩吃大餐去了,哪里管你的死活。” 陈清晨沉默着把露营车里面的东西全部归纳好,林家鑫知道自己妻子生气的时候不是大吵大闹,而是把他当空气,他最怕妻子这种沉默的愤怒,比任何争吵都让人窒息。 陈清晨转身对小雨说:“赶快去梳洗一下,把你的衣服和书包拿过来,晚上就跟妈妈睡。” 林家鑫有些不解的看着陈清晨,这是什么意思,小雨十岁了,让她跟大人睡主卧,这好像有些不合适,且不说"女大避父"的老理儿,单是他们夫妻一个月未见,床头吵架床尾合,要在床上把白天的矛盾化解掉。 他原本还指望晚上借着温存的机会,想先从她那里挪点钱给母亲,让自己弟弟早点把工作和家庭安定下来。 老太太听说小雨要跟妈妈睡,忙问道:“小雨过去睡,那家鑫睡哪里,那个床那么小。” 陈清晨看着她,一字一顿说:“睡、沙、发!” “沙发那么小,天气又冷,怎么能让家鑫睡沙发?”老太太的嗓门陡然拔高,枯瘦的手指直指儿媳,"你这媳妇好狠的心!一点都不把自己的男人当人看。" “我妈能睡他怎么就不能睡?”陈清晨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那您把我妈当人看了吗?” “那是你妈自己要去睡的,我……”老太太凶狠的目光立刻射向小雨,吓得孩子往爸爸身边缩了缩。林家鑫急忙插到两人中间:"妈,您先去休息......"林家鑫害怕继续吵架,赶紧拉开自己母亲。 老太太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儿子,气呼呼的时候的说:“你这个窝囊废,人家都这样欺负你老娘了,你屁都不敢放一个。” 凌晨五点十五分,客厅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椅子被狠狠摔在地上。陈清晨猛地睁开眼,旁边的小雨也被惊得一哆嗦。 "妈,求您轻点儿......"林家鑫压低的嗓音里带着疲惫,"楼下邻居上周才来投诉过。" "我在自己家还不能自由活动了?"老太太的嗓门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嫌吵就搬去住别墅啊!楼上楼下都是她家的,保准清静!" 陈清晨摸出床头柜里的耳塞,轻轻塞进女儿耳朵。小雨迷迷糊糊地往她怀里钻,像只受惊的小动物。她搂紧女儿,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孩子柔软的发丝。 窗外,天色还是一片靛蓝,这个点原本是一家人睡得最香甜时间。以前自己妈妈在的时候,前一天晚上就会把第二天要做的早餐食材准备好,该泡的泡好,该预约的预约好,早上七点就会轻手轻脚地进厨房,等他们七点二十起来时,直接就可以坐在桌子旁边吃早餐。 想到母亲,陈清晨心头涌起一阵酸涩。老人家这十年来早已融入深圳的生活:每天送完小雨就去公园跳广扬舞,和球友们打几局门球,十点半就准时到家准备午餐。 那些日子多好啊,家里总是充满欢笑,该热闹的时候热闹,该安静的时候安静,家里总是一尘不染,洗干净的衣服熨好整齐挂在衣柜,小雨的书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每个人在家都很放松。哪会像现在,时刻硝烟四起、战火纷飞。 正是母亲无微不至的照料,她才能心无旁骛地在职扬打拼。单位里多少同事羡慕她,不像她们,天天为家长里短折腾得焦头烂额。 "妈妈......"小雨含糊地嘟囔着,往她怀里又拱了拱。陈清晨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客厅里的声响不断的升级,婆婆正在把锅碗瓢盆摔得震天响,仿佛在宣告对儿媳的不满。 七点整,陈清晨轻轻摇醒女儿。小雨揉着眼睛坐起来,突然小声说:"我梦到外婆了。"这句话像把钝刀,狠狠扎进陈清晨心里。她帮女儿整理校服领子时,发现孩子锁骨处有一道红痕,原来是昨天晚上她去次卧收拾衣服时,被奶奶狠狠的拧了几下肩膀。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几乎要爆发的情绪,决定中午找丈夫谈一下,这样的日子虽然只过了一天,但是多过一分钟她都觉得是煎熬。 洗漱干净之后,林家鑫招呼小雨:“宝贝,快跟妈妈一起过来吃早餐,今天爸爸煮了江西拌粉,还煎了糖心蛋。”小雨看了看妈妈,陈清晨面无表情的坐到了餐桌前,林家鑫脸上马上漾起了笑容说:“老婆,这是我拌好的,你尝一下辣味够不够?” 陈清晨没有吭声,给小雨倒了一杯牛奶,默默的吃起来。小雨吸了一口粉说:“爸爸,我的粉还得再加点辣椒。”老太太感觉一股无名的火冲了上来,把手上的筷子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放:“小雨,加个辣椒还要使唤你爸爸?他昨晚没睡好,一大早就起来做早餐,你爸在外是堂堂的教授,不是家里的保姆。” 林家鑫忙解释道:“妈,您快吃吧,小雨赶时间,我顺手的事。” “顺手?一个家男人在家做家务做得顺手了,哪还娶媳妇干什么?”老太太眼睛瞪了一眼媳妇,发现她像没事人似的吃着粉,喝着牛奶,仿佛这一些跟她无关似的,她心里更火了,她觉得自己的儿子太没用了,在家一点地位都没有。 陈清晨不紧不慢的吃完早餐,拉开凳子,对女儿说:“小雨,快点,妈妈今天送你去上学。”小雨咽下最后一口鸡蛋,拿起书包,跟着妈妈出门了。 穿过小区花园时,几个晨练的老人热情地打招呼:"小雨,今天妈妈送你上学啊?外婆什么时候回来?"陈清晨勉强笑着应付,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这些都是熟悉的邻居,也是“夕阳红舞蹈队”的成员,平日里跟妈妈一起锻炼,有时还一起出去演出。 送完小雨,陈清晨去地库开车,不知道是因为太累了,还是今天的早餐吃得不对劲,她突然觉得恶心想吐。她坐在车里休息了一会,找了一个开午托班的婷姐电话,说中午女儿去她托班吃饭。 她决定在婆婆没有回去之前,让女儿中午、晚上都去午托班吃饭,写完作业再回来,省得在家被嫌弃、被使唤。 林家鑫把餐桌收拾干净下到地库,顺手把垃圾扔进垃圾桶,正准备去开车,却见妻子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神色疲惫。他愣了一会,有些心疼和内疚。他知道妻子和女儿都不喜欢自己的母亲,尽管他对母亲说话、做事的方式方法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但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自己不维护她,还有谁能站在她一边呢? 林家鑫的老家在大凉山深处,那里山高路远,土地贫瘠,村里的人家大多穷困潦倒。他的父亲天生残疾,性格懦弱,不善言辞,从小就被村里人欺负,连亲族都瞧不起。直到娶了他母亲,一个生性泼辣,蛮横不讲理的女人,才让这个家勉强站稳脚跟。母亲不讲理,但够凶悍,谁惹了她便闹得人家家里鸡犬不宁,村里人不敢轻易招惹他们一家,同时有困难也从不伸出援手。 他清楚的记得有一年冬天,天下着大雪,他的父亲外出回来,山陡路滑,掉到山下去了,他父亲说当时有路过的人知道他掉下去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下去救他,也没有人回去报信,直到吃晚饭时,他的母亲拿着火把带着他们兄妹三个才找到只剩下半条命的父亲,送到医院没钱治疗,也借不到钱,所以父亲留下了严重的哮喘的毛病,从些之后再也不无法干活养家了,生活的重担全都压在母亲身上。 但好在老天长眼,在这么一个家庭里,生了三个会读书的儿女,尤其是大儿子林家鑫,不但书读得好,而且还长得英俊潇洒,天生一副贵气儒雅的长相。如果不是出生在这种家庭里,他的人生会更顺遂和辉煌。他从小就知道只有拼命读书才能逃离大山,摆脱原生家庭的阴影。 陈清晨出生在知识分子家庭,父母有一份体面而又稳定的收入,跟自己的父母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所以结婚时,在没有见过岳父岳母同意的情况下,他游说着她偷偷领了证。 他知道,他无论如何刻苦、努力、自律,但是骨子里刻着自卑。像他这种家庭,即便自己再优秀,也被城里的人称作“凤凰男”,女方父母都不会轻易将女儿嫁给他。妻子从小在充满爱的家庭里长大,生性纯良、温柔识大体,就算知道他这些年赚的钱大半都贴补了老家,她也从未有过半分抱怨。 想到这些,林家鑫正要上前去敲妻子的车窗,但妻子并没有看到他,发动着车子一溜烟的出了地库。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上了车慢悠悠的出了小区,他今天上午十点才有课,原本可以在家里待到九点才出门,但是他不想面对自己的母亲不停的指责和唠叨。 他想约妻子中午一起吃个饭,自从妻子回来,两个人还没有好好的聊上几句话,以前岳母在的时候,家里收拾得整洁干净,气氛温馨和谐,他们俩不管谁出差回来,都是小别胜新婚,有着说不完的话。 虽然岳父岳母对他们偷偷领证的事意见很大,但是因为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也就慢慢的接受了他,岳父做领导的通达大气,岳母当老师的性格好,两个人对他都很好,从来没有说过任何一句重话,有时候小夫妻俩闹一闹矛盾,岳母从来不发表任何意见,也从来不站队,仍旧把家里打理得好好的。 他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但是他的家庭出身就决定了他要承担比别人多,哪怕明知道这样做是错误的,也没有办法。他决定中午好好的跟妻子谈一谈,给母亲拿些钱,让她尽早回去,不要让她影响了自己小家庭的生活和感情。再找个时间去把岳母接回来,这个家离了她还真不行。 林家鑫到了学校后,给妻子发了一条信息:亲爱的老婆,中午一起吃个饭吧,下班我去接你,后面还加了三个亲亲的表情。虽然对于陈清晨他是有算计的,但是从心里来说,他是爱她的。 收到丈夫的信息时,陈清晨正在给分管业务的副行长汇报这次学习的内容以及上级领导对他们部门接下来的一些工作安排。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她就可能升为私人银行部总经理了。 从领导办公室出来,陈清晨干划拉一下手机屏幕,干脆利落的回复了一个字:好! 深圳中午的任何一家餐厅堂食的人都不多,林家鑫还是提前订了位置,他打算和妻子去吃一家客家菜。这家餐厅离她工作的银行不远,外面看起来不起眼,却是很多本地人首先,有些食客大老远跨区过来吃。 林家鑫的车停在大堂外,看到妻子从里面出来,一丝不苟的盘发,合体的职业装,看起来大气、精明、干炼。这些年跟岳母一起生活,不用操心家里,所以跟同龄人相比,显得年轻三五岁。 陈清晨笑盈盈的跟同事打着招呼,看样子心情不错,上了车后,看了丈夫一眼说:“走吧。” 林家鑫知道妻子的口味,点的都是她爱吃的菜,他一边给妻子盛着五指毛桃猪肉汤,一边低声道:“我父母没文化,你是见过世面的研究生,何必跟她计较?” 陈清晨低垂着眼眸,语气疲惫:“十几年了,你每次都用这句话堵我。哪次不是她先挑事?我什么时候用恶毒的话回击过她?你真以为文化人不会戳人心窝子吗?” 林家鑫沉默,他知道妻子说得对,每次母亲无理取闹,陈清晨总是十分有教养的隐忍着,实在忍无可忍才会说一两句不轻不重的话。 他知道妻子心软,每次说这些话时,妻子都会无奈的退让:“你知道,我们家里穷,为了让我上大学,我母亲吃了很多的苦……” 陈清晨现在很反感丈夫又这么说,以前听到这话,她就觉得的他们能把丈夫培养得这么优秀,自己的确没必要过多的计较,但是今天她忍不住了,因为这次婆婆伤害到了自己的妈妈和女儿。 “你母亲的苦难不是我造成的?”她冷冷道,“她的不容易跟我没有半点关系,别再用道德绑架我。” 林家鑫哑然,是啊,娶她之前,他的家就已经深陷泥沼。他不能因为娶了她,就把这些苦难强加给她。更何况娶她只花了9块拿证的钱,他住的房子是老婆娘家出的首付,孩子是岳母带大的,结婚之后他的家庭温暖和谐,生活富足体面。 这些年,家里的房贷都是妻子出的,生活费也是岳母跟妻子出的,他一年给岳母和妻子的钱加起来不超过10万,小雨一年报兴趣班都不止10万,相当于这个家他只提供了一颗种子。如果娶的不是陈清晨,换作别的女人,谁会容忍他十几年把大部分收入都填进那个无底洞般的原生家庭? 第4章 岳母 "昨天去接小雨时,舞蹈老师特意夸她进步很大,"他试图缓和气氛,声音故作轻松的转移话题,"老师说小雨天赋很好,再加强训练,比赛拿奖不成问题。" 陈清晨知道丈夫的套路,按照以往她也会顺着台阶往下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件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但是今天她不想就这样糊里糊涂,不清不楚的就把这个事情结束了。 陈清晨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依然沉静如水。林家鑫感到一阵不安,今天的妻子总感觉跟平日里不同。 "你妈是打算在这里常住了吗?"她突然开口,单刀直入。 林家鑫知道今天是糊弄不过去了,他轻笑着:“我这不是正跟你商量嘛?”,边说边偷瞄妻子的反应,只见她嘴角微微抿着,很严肃的看着她。 林家鑫的笑容僵在脸上,他顿了顿,终于卸下伪装:“家明要毕业了,谈了个我们县的对象。女方要求他回县城工作,提出要十万彩礼和一套婚房。” “所以呢?”陈清晨放下筷子挺直腰往后靠,她明白了婆婆不是真有病,而是借有病来要钱,就像当年说家里要建一栋三层楼的房子一样。 “我算了一下,房子首付大概要十二万左右,加上彩礼十万,一共要22万,”林家鑫硬着头皮说,“可我的卡里只有六万多,我想你能不能从卡里转一些给我。” “从咱俩结婚起,你就在供弟妹上学。”陈清晨冷冷的说,“现在连成家立业也要你包办?是不是将来他们生孩子,奶粉钱也得你这个大哥出?” “就这最后一次......”林家鑫讪讪道。 “就这一次?”她突然笑了,"当年我们领证只花了九块钱,结婚时租房,你怎么不说要给彩礼要买婚房呢?"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是打开了积压多年的闸门:“都说江西彩礼高,可你呢?不但一分没给,我们有小家庭后,你父母看病、家里建房、弟妹读书都靠你,现在连你弟娶媳妇都要你掏钱!将来你嫁妹妹是不是还要掏钱?” 林家鑫哑口无言。妻子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这些年的自私与懦弱。 “你去问问,哪个成了家的男人像你这样?”陈清晨的声音明显的提高了,“养父母天经地义,可弟妹呢?你上大学知道申请助学贷款,怎么到他们就不行了?” “这些年,你去查查咱们结婚时设立的家庭公共账户里你总共打了多少钱?”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丈夫:“这个家的大件,哪样不是我买的?我妈在这里带小雨,家里的生活费都是她掏的。你除了无底线地偏袒你家人,你还为这个家做过什么?” 林家鑫向四周看了看,虽然这会人不多,但是有好几双眼睛已经看向他们了,他赶紧的拉了拉妻子的手说:“别激动,我们坐下来好好说。” “给你三天时间,把你妈安排好,钱我是不会给一分。”妻子甩开他的手,用纸巾擦了擦嘴:“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们就好好考虑一下,分开会不会对彼此的生活更好些?” 说完,陈清晨拿起自己的包出了门:“我自己打车回去。” 林家鑫望着妻子决然离去的背影,手中的筷子"啪嗒"掉在餐盘上。邻桌的客人投来探究的目光,服务员也停下收拾餐具的动作看着他,他突然觉得有些燥热,下意识的拿纸巾擦了擦额头。 他有些意外,没想到妻子这些年心里憋着这么多委屈,他一直以为自己贴补家里,妻子大度不说就是默认他的行为,更没有想到她会提到“分开”两个字。 这些年他一直自认为是个“好丈夫”,“好爸爸”,在工作上兢兢业业,在生活上也没有不良嗜好,爱妻子,爱孩子,从不乱花钱,现在才明白他自认为是"顾家"的好男人,不过是把原生家庭的重担,全都压在了妻子柔弱的肩膀上。 林家鑫木然的坐着,好一会儿他才起身结账,出了门,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下午没有课,他又不想回家,于是就把车开到了对面的公园,这个公园他非常的熟悉,小雨小的时候,他带着她来接妻子下班,往往会提前两个多小时带她到公园里先玩一会,有时周末天气好时,他们还会跟岳母一起到这里来搭帐篷露营。 他将车停在山脚下的停车扬,沿着石阶一步步往上走。冬日里的阳光透过稀疏的叫不出名字的树枝洒下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在半山腰找了张长椅坐下,点开手机银行,看着余额里那个刺眼的数字:6万8。 他细细想了一下,自己这十年的收入已经有三四百万,但是现在连十万都拿不出来,这几百万是怎么就花掉了呢?他想起老家那栋三层小楼,是小雨出生那一年他出钱盖的。当时母亲在电话里哭诉老屋漏雨,他二话不说就打了三十万回去。现在想来,当年即便在县城盖那样的房子,三十万也绰绰有余。 可如今,他确实拿不出二十万。如果不给母亲这笔钱,她肯定不会轻易离开,他很清楚母亲是不达目是不会罢休的。但妻子那边又态度坚决,不借。虽然这些年,他不清楚妻子的收入和存款,但他知道妻子提前还了不少房贷,她的收入至少是自己的两倍。 “还差十几万”他喃喃自语。这笔钱该找谁借呢?肯定不能向学校的同事开口,大家都知道他们夫妻收入不错,不可能拿不出这点钱。大学同学更不合适,人到中年,彼此都在暗自比较谁混得更好,要是让人知道他一个大学教授连十几万都要借,这脸往哪搁? 他叹了一口气,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原生家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迫感。 林家鑫把自己的通讯录翻了几遍,突然想起他和妻子设立的两个家庭账户,这是从他们同居开始,妻子就建立的财务制度。 第一个家庭公共账户是负责日常开支账户,用于支付柴米油盐、水电物业等基本生活开销。他们约定发了工资每人每月就往里面存入5000元。 第二个是家庭储蓄账户,用于购房、购车、买家具等大额支出,按规定需要存入各自工资的一半,这两个账户的银行卡一直由妻子陈清晨管理。 他清楚地记得,最初同居时清晨的收入不及他高。每月存入这两个账户后,她手头往往只剩两三千元,但她打细算,从来不会乱花。 自从女儿小雨出生后,林家鑫就几乎再没往这两个账户存过钱。主要是因为原生家庭频频要钱导致手头拮据,后来渐渐就养成了习惯。妻子曾委婉地提醒过几次,他偶尔会补上,但更多时候不了了之,久而久之,妻子也不再提及。 "原来她不是不计较,只是把委屈都咽下去了。"林家鑫苦涩地想。妻子说得没错,如果她每月只存入约定的5000元,根本不足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开销。岳母肯定从自己的退休金中补贴了不少。但他相信以妻子的性格,一定会把他的那份也补上,陈清晨向来界限分明,即便娘家条件优渥,她也从不喜欢占便宜。 想到这里,林家鑫又记起当年买房时的一个细节:岳母卖掉老房子资助他们160万首付,妻子坚持要写借条,还特意让他们夫妻两人都签字画押。虽然岳母再三表示不必这样,但陈清晨执意要走这个程序。 他还记得妻子说过,岳母也很少动用卡里的钱来买菜,基本上都是用到她自己的退休工资,如果真提这样的话,妻子每个月往里面存一万,那卡应该存有好几十万。 可是,这个钱该怎么弄出来呢?这张卡现在在岳母手里还是妻子手里呢?如果在岳母手里,那问题就好解决些。如果在妻子手里,就麻烦了。 林家鑫决定回家后先去保险柜找找,那里通常存放着重要的银行卡和贵重物品。他看了看时间,打算等四点半再回去,顺道去接女儿放学,晚上亲自下厨房给女儿做饭。 冬日暖阳慵懒地洒在公园里,老人们三三两两带着孙辈在健身器材旁活动。林家鑫望着这温馨的扬景,掏出手机拨通了岳母的电话。不管那张家庭储蓄卡在不在岳母那里,这通问候都是应该的,毕竟十年共同生活的感情不是假的。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等待音,王姨正在院子里忙着晒冬至萝卜,这是江西的老传统了,晒干的萝卜炖汤格外鲜美。女儿和小雨最爱喝用筒骨或者江西板鸭炖的冬至萝卜汤,汤色奶白,清甜好喝又润肺。往年这个时候,她总要托妯娌从老家寄些过来。 "家鑫啊?"王姨擦了擦手,有些意外地接起电话。对这个女婿,她总体是满意的,不抽烟不喝酒,对老人也孝顺。只是没想到他那个家像个无底洞,上了大学的弟弟妹妹什么都要他全包,一般的贫困生不都申请助学贷款吗?怎么就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啃哥哥呢? "妈,家里冷吗?习惯吗?"林家鑫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王姨抬头看了看院子里的阳光:"比深圳是冷些,早晚温差大,中午有太阳还是挺暖和的。"当她听见女婿说要给她寄个取暖器过来,连忙推辞。这些年她算是看明白了,女婿对原生家庭大方,对自己也不小气,可就是没把自己的小家放在心上。 当林家鑫提到等母亲回去就来接她时,王姨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次回老家,她把闲置多年的房子彻底收拾了一番。房子和小叔子家就一墙之隔,各自有独立的院落。她在院子里养了鸡鸭,想吃青菜了就去隔壁院子里摘。侄子侄女都在外地工作,三个老人搭伙吃饭,其乐融融。 说起这个小叔子家,王姨心里是欣慰的。当年他们家困难,两个孩子上中学六年都住在自己家,她还给他们补课。后来都考上了本科,现在都出息了,一个在市里当老师,一个在杭州互联网大厂。小叔子夫妻对哥嫂感恩不尽。 所以亲人之间的好,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而不是哪一方一味的索求和付出。 挂断电话,王姨继续摆弄着晾晒的萝卜。在深圳带了十年孩子,如今回到老家,她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卸下了。虽然是给女儿带孩子,平时生活上也没有什么矛盾,但是照看孩子的心就从来没有放下过,小雨三岁从幼儿园回来的路上,跟小区里的孩子玩时磕掉了一颗牙齿,当时流了很多血,女儿女婿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还安慰她没事,但是她心里却自责了很久。 小县城没有大城市生活那么便利,但胜在自在,以前她在厨房做饭,小雨在客厅看电视,她都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生怕有什么闲失。 现在她早上想跳舞就跳舞,想打球就打球,吃饭也不用掐着点儿。等开春天气暖和起来,她打算在前院种些时令蔬菜,至时还能给女儿寄一些过去。 那些年没空参加的同事聚会、没机会去的旅行,现在都可以慢慢补上了。 作为受过教育的人,王姨一点也不怪亲家这个时候把她赶走,她想得很明白,是时候退出儿女的生活,好好经营自己的晚年了。那储蓄卡她临走前放在了女儿房间梳妆台的抽屉里,连同这些年的账本一起,里面记录了这些年她从这张卡里花费的每一分钟。 当然,这些年她给这个小家花了多少钱,她也记了账,每个月的退休金只给自己留三千元存起来,以防病痛之需,其它的她都花在女儿小家庭上,虽然女儿说这张卡里每个月都会有一万元的生活费进账,不够再跟她说。但是她真没有花多少,剩下的都在卡里,具体有多少她也不清楚。 现在小雨大了,生活可以自理了,女儿女婿的事业也走上了正轨,她该放手时还是要放手。她想等自己有一天老了,需要靠别人照顾才能生活,那就去养老院,她才不舍得给女儿添麻烦,她的退休金足够支撑她去养老院。 第5章 怀孕 陈明是深圳本地人,家里有几栋楼收租,祖祖辈辈就出了这么一个读书人,听说他当年是害怕被自己的老爸赶去收租才努力考到外省上大学。他在大厂待了几年就出来开公司,现在手下有一百多号人,不靠收租的老爸也在深圳湾买了房子。 "真是可笑。"他自嘲地摇摇头。那些家境优渥的同学反而更放得下身段,早早就在外面接项目赚钱。只有他这种啥都没有的穷孩子,才会把所谓的"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活像个现代版的孔乙己,死死拽着那件象征知识分子身份的长衫不放。 看了看表,该去接女儿了。可当小雨见到他时,脸上写满了惊讶:"爸爸,妈妈上午跟班主任打了电话,让我放学后直接去李子浩家的小饭桌吃饭、写作业。"孩子的话像一盆冷水浇下来,中午吃饭时妻子只字未提这事,看来这次是真的动了怒,连对女儿的日常安排都不再与他商量了。 “我们回家吃。” 他试着哄女儿,"爸爸下厨给你做葱爆羊肉好不好?" 小雨摇摇头,马尾辫在脑后轻快地甩动:"我和同学约好了,吃完饭就写作业,再一起到小区里玩到八点半再回家."她小声说,"我现在回去,奶奶总让我干这干那,作业都写完。"说完便挥挥手跑开了,一溜烟就不见了。 林家鑫怔在原地,这才几天功夫,女儿就已经学会避开这个家了。或许是因为昨天目睹奶奶揪妈妈头发时,他这个做爸爸的没有及时制止。想到这里,他的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 他机械地拨通母亲的电话,随口给小雨编了个补课不回家吃饭的借口。电话那头,母亲尖锐的嗓音穿透听筒:"补什么课?女孩子家家..."他赶紧挂断,努力压住心口升起的烦躁。 他猛打方向盘调头,车子缓缓驶回学校,林家鑫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悲的事实:自从母亲来了之后,妻子不愿回家,女儿不愿回家,现在连他自己也开始找各种理由逃避回家。这让他想起岳母在的时候日子,在外面无论多累,只要推开家门,看到窗明几净的客厅,老婆孩子幸福的笑语,所有的疲惫都会烟消云散。 "原来过日子,真的不是跟谁过都一样。"他望着办公楼里亮起的灯光,终于明白了这个最简单的道理。有些人带给你的是一地鸡毛,而有些人,光是存在就能让你感到温暖。 快到八点,他打电话给妻子,问她几点回去?清晨说自己在开会,说完就挂了,可林家鑫明明听见电话里的背景音有音乐,他猜想妻子一定是在哪家咖啡厅,他知道她一烦燥就会选择一家安静的咖啡厅消化一下。 实际上陈清晨这会正在闺蜜李菲儿家,李菲儿是她的小学同学,母亲因为生弟弟难产去世了,那一年她才五岁,后来她爸再婚,娶了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当她后妈,后妈还带来一个比她小一岁的男孩,可想而知,她在那个家里过着怎样的生活。 好在李菲儿天资聪明,长得高挑漂亮,学习成绩也好。上中学时,清晨妈妈是她的班主任,特别心疼这个孩子,遇到大风大雨的天气,就把她带到自己家跟陈清晨一起吃住。 高三下半年学期,她爸跟后妈闹离婚,家里成天鸡飞狗跳的,她几乎住在陈清晨家里,所以在她心里王老师就是她的再生妈妈。 自从王姨来深圳之后,她每个节假日她都会给王姨发大红包或者买礼物,这几年过年也在陈清晨家里过,跟着陈清晨叫着自己的班主任“妈”。 李菲儿在广州上的大学,毕业后进了广州一家做医疗的上市公司,那个时候她是个出了名的工作狂,现在已经做到了中层管理了。 嫁了一个广州本地人,前几年离婚就申请调到深圳分公司工作,她的女儿跟爸爸在澳州上学,每年寒暑假都会回来跟她住上了段日子。 看到陈清晨一副憔悴的样子,吃一点东西就在卫生间吐,李菲儿突发其想的问了一句问:“你是不是怀孕了?”陈清晨不以为然的瞪了她一眼:“你脑子进水了吧?也不看看姐是啥高龄了?” 李菲儿笑了笑说:“前年下半年,我家体育生就让我不小心中标了。”李菲儿说的“我家体育生”是小她十岁的男朋友,一个想少奋斗十年的180个大帅哥,“你可别认为自己这个年龄不会中奖,要知道我们才38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龄。” 听到这话,阿清晨有意无意的翻了翻手机上的APP,突然发现上个月去北京学习竟然没有来大姨妈,这个月也推迟了半个月了,她觉得等下回去时顺路买个验孕棒试一试,这可不能大意。 李菲儿听陈清晨说自己的妈妈回去了,先问候了林家鑫母子祖宗十八代,然后打电话给班主任:“妈,您回老家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李菲儿160平的大平层装修时,其中有一间房间是专门留给班主任住的,她家门锁都输有班主任跟陈清晨的指纹,她们随时都可以上家里来 。而跟了她几年的体育生没有经过她的允许是不可以上家里来的,更别说可以随便开门。 班主任说自己在深圳条条框框的楼房里住累了,想回乡下住住有天有地带院子的小洋楼。聊了半天,李菲儿才眼泪汪汪的挂了电话,自从爸爸过世后,这个世上除了弟弟就是班主任和陈清晨这两个亲人了。 林家鑫回到家,母亲正在扯着嗓子在叨叨叨说着什么,小雨含着泪站在厨房的洗水池旁,看到林家鑫进来,她委屈得一下子就哭出声来,原来她一回来,奶奶就叫她去厨房把碗洗了,没想到她手滑把碗给打了,奶奶就扯着她的耳朵一直骂,骂她是个丫头片子,骂她败家。 林家鑫搂着女儿,觉得一股无名的火腾就窜到头上了,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对母亲说:“妈,碗可以放着等我回来洗,小雨上了一天的学,回家就得让她放松放松。” “读书有什么累的?你妹妹当年上学回家的路上有时还得捡一捆柴回来。”老太太不高兴的说,“女孩子养得这么娇气,以后谁会要?” “没人要,我养她一辈子。”陈清晨门外进来,拉过女儿摸着她的头说:“宝贝,去洗澡,早点睡。” “你……”老太太用手指指着媳妇,林家鑫赶紧握住她的手指挡在母亲面前说“妈,你少说两句,小雨已经很棒了。” 陈清晨狠狠的盯了丈夫一眼,露出了无比厌恶的表情,转身回了房间…… 小雨洗完澡回到房间,眼眶还是红红的。她一看到妈妈就扑进陈清晨怀里,小脸埋在妈妈胸前抽泣起来。陈清晨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别怕,爸爸会处理好这件事的。这几天妈妈都早点下班,去李子浩家接你回家,好不好?" 小雨抬起泪汪汪的眼睛,鼻尖还泛着红:"妈妈,我不想一个人和奶奶待着,外婆什么时候能回来呀?"她的样子像只受伤的小动物那般可怜。 陈清晨叹了口气,轻轻擦掉女儿脸上的泪痕:"妈妈也不知道。"从最近几次和妈妈通话的语气里,她能感觉到妈妈是真的想在老家定居了。而且听起来,妈妈在老家过得比她想象中更自在惬意。 "不过,"陈清晨突然闪现一个念头,"今年过年,妈妈带你回老家看外婆,好不好?" "真的吗?"小雨猛地抬起头,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眼睛却已经亮了起来。作为在深圳出生长大的"深二代",她对父母的家乡只有模糊的记忆。但每次回去,那些陌生的方言、新奇的风俗,叔公家的小狗,都让她觉得像在经历一扬奇妙有趣的旅行。 陈清晨看着女儿瞬间阴转晴的小脸,忍不住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当然是真的。我们可以去看外婆养的小鸡小鸭,还能吃到外婆亲手做的腊肠和霉豆腐呢。" 小雨破涕为笑,掰着手指开始数起日子来,完全忘记了刚才的委屈。陈清晨望着女儿兴奋的样子,心里既欣慰又酸楚,孩子总是这样容易满足,一点小小的承诺就能让她忘记所有不快。 林家鑫拉着母亲进了次卧,轻轻带上门。他深吸一口气,斟酌着开口:"妈,您别总说小雨,清晨会不高兴的。" 老太太一听这话,眼睛瞪得溜圆,嗓门顿时拔高了八度:"咋的?在我儿子家里还要看儿媳妇脸色?她高不高兴关我P事!" 林家鑫疲惫地捏了捏鼻梁,终于说出了实情:"妈,我这些年赚的钱都给了家里,现在卡里根本不够。要问清晨拿钱,您这样对小雨,她怎么可能愿意给?" "啥?钱都是她管着?"老太太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跳起来,"我早跟你说过,钱不能交给她!肯定都贴补娘家去了!" "不是她管我的钱,"林家鑫无奈解释,"是我们各管各的。我的工资都寄给您和家明、家艳了,她的钱负责房贷和家里开销。" 老太太一拍大腿,唾沫星子飞溅:"放P!嫁到我们老林家,她赚的钱就是我们林家的!哪有让女人管钱的道理!" "咱家不也是您管钱吗?"林家鑫小声嘟囔。 "你爸那个窝囊废能跟你比?"老太太戳着儿子的脑门,有些怒其不争的说,"你可是大学教授!"她觉得儿子在媳妇面前一点威严都没有。 林家鑫强压着火气:"妈,您就在这吃好喝好睡好,别的事别管。咱们得想办法拿到钱......" "没出息的孬种!"老太太狠狠啐了一口,"你这样怕媳妇,明天老娘亲自问她要!" "妈!"林家鑫突然提高了嗓门,"清晨今天都说要跟我离婚了!" "离婚?"老太太的气势顿时矮了半截,但很快又挺直腰板,"离就离!她一个快四十的老女人离了谁要?你那个领导的闺女多好,家里有靠山,事业上还能帮衬你。" "您先回去吧,"林家鑫揉着太阳穴,"拿到钱我立刻转给您。你以为领导家的上门女婿是那么好当的?伴君如伴虎,到时候被人拿捏,我连工作都可能保不住。" 老太太像泄了气的皮球,讪讪地嘟囔:"行吧,我在这啥也不说了。但见不到钱,我绝不回去!" "您早点休息。"林家鑫转身往外走,关上门,他靠在墙上长长叹了口气。母亲的叫骂声还在耳边回荡,他竟然还无法反抗。 晚上,林家鑫躺在沙发上怎样都睡不着,天刚朦朦亮,母亲又开始在家客里把东西搬来搬去,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妈,我求求你别吵了,回房躺会吧,我今天还要给学生上课呢?” “我睡不着了”老太太直着脖子说,“我们农村女人就是起得早,哪里像城里的女人日上三竿才起床。”说完,眼睛还瞄了瞄主卧。 陈清晨也被吵醒了,她给女儿戴上耳机,心想再忍两天,不行的话就跟丈夫直接去民政局办离婚证办了,这种日子她真的过不下去了。 以前她常听同事抱怨自己的丈夫和公婆这个那个的不是,她觉得有些夸大其辞了,但是现深有体会。人一旦对别人有成见,就会是觉得这个人连呼吸都是错的了,这两天她突然无比的厌恶丈夫,之前可以忽略的小问题,现在觉得全是躲不过去的大问题。 早上刷牙时,她又一阵恶心,丈夫做的三鲜粉,她觉得猪肝的腥味真冲天灵盖,她想起昨天买的验孕棒还在包里,便去卫生间测了一下,这几分钟的等待,她觉得无比的漫长,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既不希望是,也不希望不是。 林家鑫对女儿说:“宝贝,妈妈是不是感冒了?” 小雨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没有看到妈妈咳嗽和流鼻涕。”她每次去医院看病时,医生都会问这两个问题。 林家鑫跑去卫生间敲了敲门:“老婆,你怎么了?” 陈清晨没有理会他,老太太瘪了瘪嘴巴,小声说:“真是娇情。” 时间一到,陈清晨拿起马桶盖上的验孕棒:两条线!她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老婆”丈夫仍在外面轻轻的敲着门,“你哪里不舒服?” “没事,出差感冒了。”陈清晨下意识的回答,她想如果婆婆从来没有来过,或许她的回答又是另一个答案。 “等下我陪你去医院看一下。”林家鑫体贴的说。 “不用,小问题,我自己去药店买点药就好。”陈清晨将验孕棒塞到口袋里,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门,她怀小雨时都没有任何的反应,直到怀孕三个月的时候才发现。 陈清晨再也没有再吃任何东西,她坐沙发上等小雨吃完,才跟她一起出门。 老太太用精明的眼睛时不时的瞄一眼媳妇,突然对儿子说:“你媳妇肯定是怀孕了。”老太太没文化,但是以前在娘家时跟村里的太奶奶接过生,对于女人怀孕生孩子方面比较懂。 林家鑫愣了一下,然后很肯定的摇摇头说:“不可能,清晨怀孕能吃能睡不会吐,她这肯定是感冒了。” 第6章 取钱 李菲儿这会正在去公司的路上,在等红绿灯时,掏出眼线笔画着眼线,近来她睡眠不太好,连体育生那里也去得少了,她给体育生在自己公司附近租了一套小公寓,有时中午去,有时晚上去,纯粹就是解决原始需求。 体育生用李菲儿给的钱跟人合伙开了一家健身房,生意还挺不错。虽然两个人相差了十岁,但是对感情很专一,他帅气听话,很会提供情绪价值,所以跟李菲儿处了好几年。 今天总部要来人,所以李菲儿去得早些。听到陈清晨的话,她笑了笑说:“等会你去买张彩票,我祝你中大奖。” “还中大奖,我这叫死翘翘。”陈清晨跟李菲儿两个人早上上班路上经常开着蓝牙聊天,她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姐妹、知己。 “你打算怎么办?”李菲儿说,“咱妈又不在这。” “能怎么办,拿掉呗。”陈清晨早上在卫生间那会还不知道怎么办,但出来看到婆婆坐在那里就立刻下了决心。 “咱妈年龄大了,也的确帮你带不了了,你事业正处于上升期,要是再生个二胎,那也就止步于止了。”李菲儿很认真的分析,“这事你跟林教授商量过吗?” 自从陈清晨跟林家鑫结婚后,李菲儿就一直称呼林家鑫为"林教授",李菲儿比陈清晨大半岁,她叫不出“妹夫”这两个字。 “跟他商量什么?他是能出钱还是能出力?”现在提到丈夫她就心生反感,她以前听人家提过有些人怀孕了就会特别讨厌自己的丈夫,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这是欲求不满还是孕激素不平衡引起的?”李菲调侃道,以前只要提起丈夫,陈清晨总是骄傲的说着“我老公咋样咋样?”还没有等陈清晨回答,她就感觉身体被猛的撞了一下,腹部隐隐约约有些痛,车被追尾!她心里一万个草泥马飘过,但还是平静的看了一下时间,八点三十六分,总公司的人十点才到。 陈清晨听到声音异样,问了一句怎么了?李菲儿轻轻回了一句“我不跟你说了,车子被追尾了”便挂了电话,她下车看了看,后面也下来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男人,大奔追尾保时捷。 那个男人见到豪车上下来漂亮得体的菲儿,眼睛一亮,嘴角浮现浅浅的微笑:“不好意思撞到你了,我这边已经报交警和保险了,你这边再报一下保险,我们把车挪到旁边去,省得堵路。” 李菲儿上前看了一下被撞的车尾,没有多严重,立马拨了保险公司的电话,深圳高峰期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碰擦,但大家都情绪稳定极少发生争吵,该报保险报保险,该拍照的拍照。 她将照片上传之后,正准备开车走人,那个男人上前敲了敲窗:“女士,麻烦留一个您的联系方式给我,到时候车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沟通。” 李菲儿从车上拿了一张名片递了出去,对方双方接过来看了一下,又双手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菲儿,菲儿笑着接过来看了一眼,什么贸易公司的董事长。 深圳的街头,一片树叶砸下来都能砸出十个八个董事长。她挥了挥手便潇洒的开车走了,现在对于异性她没有什么过多的感觉,深圳中年离婚女人不讲感情只讲搞钱。 她一路上觉得腹部隐隐约约的痛,这种隐约的痛好像不只是今天才有的,她感觉持续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只不过这会感觉更明显,她想想如果下午还是这样持续的痛,是不是要去医院看看。 林家鑫等妻子和女儿出门后,并没有把母亲的话放在心上,他现在满脑子就是想着凑够数,早点让母亲回去,再这样下去,他也熬不住了。 正在这时,家里的门铃响了,林家鑫赶紧去开门,一看是物业的工作人员和楼下的邻居,他一子明白了怎么回事。还没等他们开口,他忙对说:“不好意思,姑姑,早上又吵着您了。” 都是本家姓,两家平日里还是很客气,岳母没回去的时候做了好吃的还经常会送下去的林姨家,她们家有什么好东西也会送上来,两家孩子年龄相仿,也经常在一起玩。 物业的工作人员说:“你们家一大早发出的噪音超过正常分贝,已经严重影响楼上、楼下邻居的正常生活,上次已经跟你们沟通过一次了,这次又出现了相同的情况。” 林姨说:“家鑫,我们家媳妇正在坐月子,你们这样太影响我媳妇和刚出生的小孙子正常的作息时间。” 林家鑫诚心的说:“姑姑,抱歉,我们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没想到老太太窜出来,扯着嗓子说:“我在我家里活动,碍着你什么事?谁让你要住我们楼下。”林家鑫几乎要被母亲这几句话气得吐血,林姨的脸色马上变了,也毫不示弱的说:“照你这么说,在家里搞违法的事,也没人管?” 老太太说:“就你事多,生个孙子了不起,想让整栋楼的邻居在家都不要动,省得吵着你们。” “妈”林家鑫用力扯了一下老太太往屋里推,“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我怎么不讲道理了?你个没良心的,翅膀硬了,敢管老娘了。”老太太一手撕扯着儿子的衣服,一手拿起拳头就打了下去。 物业的人赶紧拉架,说:“老太太,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老太太霸道惯了,对于家里不管是丈夫还是孩子,一不顺心就是手打脚踢。隔壁的邻居听到打闹声都跑出来了,虽然每天早上被吵得一肚子怨气,但这会还是纷纷的劝架。 林家鑫知道母亲的套路,人越多她闹得越欢,他已经不顾上什么脸面了,强行将母亲拖进来,然后关上门,任由她打骂。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他整个人都麻木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前辈子造了什么孽,出生在这样的家庭,碰上了这样的母亲。岳母跟他们生活了十年,在外面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从来都是维护儿女的利益,恨不得将最好的一切都给孩子, 林家鑫像触电般僵在原地,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劈进他的脑海。他想起了什么。猛地冲进主卧,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开始疯狂地翻箱倒柜。那种窒息般的压迫感让他一秒都等不了了。 他先是扑向保险柜,手指慌乱地拨动密码盘,可里面除了除了妻子的一些 金条和几块手表外,并没有什么银行卡。接着他又转向衣柜,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一件件扔出来,可依然一无所获。大冷天的,他觉得浑身都湿透了,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浸湿了衬衫领口。 "次卧!"他喃喃自语,想起岳母曾住在那间房。跌跌撞撞地冲进去,拉开每一个抽屉,连床垫都掀了起来,可那张卡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林家鑫站在房间中央,像只困兽般转着圈,充血的眼睛扫视着每一个角落。突然,他浑身一震,又冲回主卧。这次,他的目光落在妻子的梳妆台上,在一瓶香水和首饰盒之间,静静地躺着一张尾号116的银行卡。 "找到了!"他几乎要哭出来。妻子偏爱这个数字,所有银行卡几乎都是这个尾号。这张卡是用他的名字开的,密码是他和妻子的生日结合。 他打开手机APP,用颤抖的手指输入密码,可因为手抖得太厉害,差点被系统锁定。终于登入后,屏幕上显示的数字让他如释重负:27.8万元,他现在已经想不到要跟妻子商量,只想快点把钱给母亲打发她回去。 老太太坐在客厅,被儿子反常的举动吓得不轻。她从未见过儿子这副模样,双眼通红,像头发狂的野兽在两个卧室间来回穿梭。她突然有些害怕,要是真把儿子逼出个好歹,钱就更没着落了。 可是不问他要钱问谁呢?女儿还在上大学,学费生活费还得大儿子出,如果她毕业了要嫁了人,倒可以薅上一笔,可是看她这个样子,连男朋友都没找。现在就只能折腾大儿子。 她一定得让小儿子回来端上铁饭碗,吃上皇粮,树立她们家在村里的地位。大儿子虽然是个教授,但山高皇帝远,在老家派不上啥用扬。要是小儿子能考上公务员,在县里谋个一官半职,那才叫光宗耀祖,到时候村里谁还敢小瞧他们家? 正想着,只见儿子急匆匆地冲出家门,连外套都没穿。老太太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这个精明的老太太明白这个时候不要再闹腾了,不要再给儿子压力了。 林家鑫去银行办理了大额转账手续,然后给母亲买了今天火车票,母亲虽然没文化,但是她有很多奇妙的能力,比如记忆力超好,对数字极其敏感,坐车去哪里从来不会错。 他不止一次的跟妻子说,自己兄妹三个这么会读书,肯定是受母亲的遗传,如果母亲像城里的孩子有机会读书的话,绝对是清北的苗子。 小时候对于母亲,他是既爱又怕,可是现在除了怕之外,还有厌恶,他觉得只有要她在,周围就鸡犬不宁,他得把他送走,立刻、马上。 从银行出来,他又去市扬买了些海鲜干货,他不知道深圳的特产是什么,但是感觉靠海,海鲜就是特产吧。回到家,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发呆,他又觉得她可怜,于是上前去帮她打电视说:“妈,钱已经转到您的卡里了,总共22万,那是我所有的积蓄和问我岳母借的18万,我真的......再也拿不出更多了。” 老太太看着儿子,知道这一次真的是惹得儿子伤心了,她有些心虚的说:“妈也是没有办法,你不帮你弟,那就没有人帮他。再说小雨一个女孩子家,以后她还是要嫁人的……” “妈,”林家鑫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现在一听到母亲说小雨的话心里就不舒服,“我现在去给你做饭,我买了晚上的五点半的火车卧铺票,明天一大早就可以到家。” 老太太讪讪地起身收拾行李。这次来,儿子明显不一样了。以前要钱时,他虽然为难,可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像是被逼到绝路的野兽。 李菲儿这一天都在陪着上面来的领导,陪完工作,晚上还陪着去做了水疗,她一直觉得腹部不舒服,隐隐约约的胀痛,同时她心里也有一种隐约的不安,这半年来她的食欲也不好,总是不想吃东西。 那天清晨过来,两个人去吃路边摊的酸辣粉,那曾是她们的最爱,她只吃了几口就觉得饱饱的,有时一天不吃东西也不会饿。 回到家躺在床上,李菲儿拿出手机想约个号,发现这一周都没有号,没想到妇科的号这么难约,她后天又得出差,看病的事只能先放一放,她打电话给体育生让他明天把车开去4S店修一修。 陈清晨在单位吃了饭已经六点了,她答应小雨今天去接她,开车到家快七点了,她去小区门口买了几盒草莓、莲雾和车厘子,然后去了李子浩妈妈婷姐开的小饭桌,婷姐当初是跟老公一起创业的,家里经济条件很好,应该说在这个小区住的人经济条件都不错。 李子浩出生后,身体不好,婷姐就当了全职妈妈,李子浩上了小学,她不想回公司上班又闲不住,就在小区里开了一个小饭桌,既能照顾李子浩的学习生活,又能有点事情做着。 婷姐也是陈清晨的大客户,大额存款和理财这一块都交给她,陈清晨进去时,十几个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正在写作业,婷姐正坐在客厅开着静音刷手机。 陈清晨轻轻的叫了声“婷姐”,婷姐白白胖胖的,北方人,性格真爽,一看到她两只眼睛就笑成一条缝。陈清晨将水果递给婷姐说:“回来时路过水果店看到水果都很新鲜,上次子浩来我家玩,我看他挺喜欢吃莲雾。” 婷姐乐呵呵的接过来说“费心了。”她比较喜欢陈清晨,这个女人比她小两岁,专业能力强,情商也高。小雨又是儿子班上的学霸,儿子好像也挺喜欢她。 两个女人坐在阳台上聊天,婷姐对她说:“王姨啥时候回来?今天林姨和物业又跑到你们家去了,你那个婆婆太难搞了。” 陈清晨一听这话,心里被重重的一击,她和母亲这些年积攒的好人缘,短短几天就被婆婆败得精光,她故意长长的叹了口气说:“我妈不想回深圳了,我那个婆婆这两天再不走,我都要带着小雨离家出走了。” 第7章 请假 电梯缓缓上升,数字跳到自家楼层时,两人的笑声立马停住了。方才还温馨的氛围像被按了暂停键,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那个曾经让人归心似箭的家,此刻却像一道沉重的枷锁,光是想到要推开门,就觉得压抑。 "再坚持几天,"陈清晨揉了揉女儿柔软的发顶,声音很轻却坚定,"爸爸妈妈一定会解决好奶奶的问题。" 推开门,意料之外的冷清和安静,没有刺耳的唠叨,也没有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客厅里安静得能只听见挂钟的滴答声。 "爸爸?"小雨试探着喊了一声,无人应答。她又提高音量:"奶奶,我回来了。"没有人回应。小雨飞快地踢掉鞋子,像只灵敏的小鹿挨个房间查看,最后蹦跳着回来报告:"妈妈!他们都不在家!" 陈清晨掏出手机,屏幕上躺着丈夫两小时前发来的消息:“送妈去车站了,晚点回。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爸爸送奶奶去车站了。“ "爸爸送奶奶回去了?!"小雨欢呼着蹦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我现在就给外婆打电话,让她明天就回来!"说着就要去找自己的电话手表。 "等等,"陈清晨轻轻按住女儿的肩膀,"外婆的事让妈妈来沟通好不好?"见小雨困惑地歪着头,她平视女儿的眼睛:"外婆照顾了我们十年,现在她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就像你喜欢和同学玩一样,外婆也需要和老朋友跳跳舞、打打牌呀。" 小雨撅着嘴,睫毛上还挂着没擦干的泪花:"可是我想外婆..." "妈妈也想,"陈清晨把女儿搂进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所以我们更要尊重外婆的选择。如果她愿意回来,我们当然开心;如果她想在老家生活,我们也要支持,对不对?" 这次母亲回老家,每次打电话回去,陈清晨都能从妈妈的话语间感觉她的快乐和充实,这也让陈清晨想通了很多事。她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母亲和自己生活是幸福的,却从未真正思考过这是否是母亲想要的生活。 这十年来,母亲为了照顾她们的小家庭,远离了生活几十年的故乡,告别了亲朋好友,在陌生的深圳从零开始。她学着适应这里快节奏的生活,忍受着听不懂的粤语,只为了能帮女儿分担一些。 陈清晨突然意识到,如果当年自己坐月子时,母亲没有毅然提前退休来深圳照顾,或许父亲就不会那么早离世。她想象着另一种可能:如今退休的父母,本该可以携手游山玩水,过着举案齐眉的晚年生活。而因为自己当初的自私,母亲的人生轨迹被彻底改变了。 这个认知让陈清晨心如刀绞。她终于明白,真正的孝顺不是把父母绑在身边,而是要尊重他们的选择。孝顺孝顺,''顺''字在前。只有顺着父母的心意,才是真正的孝。 现在,她决定放下自己的执念。如果母亲愿意回深圳,自然最好;如果母亲选择留在老家,她也一定会支持。毕竟,每个人都有权利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哪怕是至亲,也不该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 冲过凉,小雨跟妈妈说:“今晚我再陪你睡一晚,明天我就回自己的小房间去睡。”陈清晨捏了捏女儿的小鼻头点点头,只要婆婆回去了,女儿在哪里睡都行。 晚上,林家鑫送完母亲,又在回来的路上买了一束鲜花,以前岳母在家时,她喜欢买花,妻子也喜欢,他挑选了一束白色的郁金香,陈清晨很喜欢它雨后青草混合露水的味道。 到家时,妻儿都睡下了,他看到小雨又睡在主卧,不免叹了口气,她知道妻子还在生他的气。冲完凉,他忍不住又到主卧来看看清晨,用手摸了摸她的脸,看她没有什么反应,便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去了次卧。 丈夫关上房门后,陈清晨睁开了眼睛,她一直没睡,只不过丈夫过来,她不想跟他说话,所以就假装睡着了,以前跟彼此相互发生的小矛盾,只要对方说一句好话,另一方便会顺着台阶下,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就是不想理他,不想跟他说话。 陈清晨想着如果自己的妈妈不过来,小雨怎么安排,是继续到小饭桌解决吃饭和写作业问题,好像这也不是不可以,丈夫一周才7节课,完全照顾家和女儿。 倒是另一个问题陈清晨还没有想好如何解决,那就是肚子里的这个小豆芽,谁陪她去,谁照顾她小月子?听几个同事说,当年小月子时,因为年轻觉得无所谓,没有重视,现在年龄大了,各种问题就来了。她现在38岁了,身体不是可以任性的年龄,她才不希望这次意外造太伤身体。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卧室,陈清晨和小雨难得地一觉睡到七点,丈夫推门进来笑眯眯的说:“大小懒虫,太阳晒屁股啦,赶紧起来吃早餐吧。”说完就去拉窗帘,又给女儿拿校服。 餐桌上,郁金香散发出淡淡的清草香。陈清晨强忍着胃里的不适,目光不自觉地被那束花吸引。林家鑫捕捉到妻子的视线,连忙解释:"昨晚路过花店,新到的荷兰进口品种..."话没说完,小雨就插嘴道:"我也喜欢!不过粉色更好看!" 看着女儿天真烂漫的笑脸,林家鑫心头一暖。妻子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他觉得连日的阴霾终于要散去。"小雨,"他给女儿夹了个煎蛋,"周末我们一起去接外婆回来好不好?" 小雨看了看清晨:“妈妈说外婆并不定会回来,我们得尊重她老人家的意见。”林家鑫放下筷子说:“老婆,妈说了不想回来吗?我打电话给她解释一下。”说完就开始找电话。 陈清晨说:“你别打,这个事我再跟妈商量一下,小雨让她继续去上饭桌吧,谁下班早就谁去接她回来。” 小雨说:“外婆没有回来之前我就去小饭桌吧,那里的饭菜挺好吃的,还有辅导老师教作业,早写完了还能跟同学玩一下。” 林家鑫突然有一种失落感,感觉这个家没有了凝聚力,谁都好像不需要他了。以前妻子工作忙,岳母和女儿生病不舒服都是他带着去医院,小雨的作业也是他辅导,现在一家人好像早上一出门就散了,晚上回来洗个澡睡个觉,家成了酒店,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在上班的路上,陈清晨拨通了李菲儿的电话,才知道她出差去了,她还想着这几天让她陪自己去医院手术,然后再把自己的年假休掉。 李菲儿说自己要半个月才能回来,陈清晨叹了一口气说:“我妈和你不在深圳,遇事我都好像不知道要去找谁了。”李菲儿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想让教授知道,就这样偷偷的拿掉?” 陈清晨下意识的“嗯”了一句,她不想生二胎影响自己的升职,也不想因为这个跟丈夫有不同的意见而发生争吵。李菲儿想了想说:“那你休年假回去陪妈,让她照顾你小月子。” 李菲儿这话真是给陈清晨指点了迷津,她觉得自己的确可以利用休年假的时间回老家去,一来看看妈妈在老家的生活到底怎样,二来也有人照顾自己。她又纠结该怎样跟丈夫说这事,说自己出差还是找其它的说辞。 夜深了,林家鑫将妻子轻轻揽入怀中。时隔一个多月的亲密接触,他却明显感觉到陈清晨的抗拒与心不在焉。她的身体僵硬,回应也带着刻意的疏离。林家鑫暗自揣测,或许妻子仍未原谅母亲的事。 陈清晨内心挣扎着。虽然她早已拿定主意不想要这个孩子,但她不想这样伤害腹中的胎儿,更不愿被丈夫察觉异常。面对丈夫的亲近,她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毕竟在这方面她们一直都很和谐,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地配合。 她想着明天一定要跟单位请好假,不然真怕有什么意外。她今天跟自己妈妈说了这几天想一个人回去看看她,王姨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没有直面回答,就是说想她了就回去看看。 王姨不放心,又打了李菲儿的电话,她知道这姐妹俩是无话不说,就是夫妻间不说的话,她俩都互通有无。李菲儿笑着跟王姨说:“妈,您放心没啥大事,她不想说就是想见面再跟您聊。”听了这语气,王姨悬着的心放下了,第二天女婿打电话来,她知道亲家回去了,侧面问了问家里的情况,女婿说挺好,她估计女婿也不知道女儿的事,所以也没有多问。 王姨是个聪慧的女人,女儿是自己的小棉袄,什么话都可以说,但女婿再好,没有血缘关系,跟自己女儿有婚姻就是一家人,没有的话跟自己就是陌生人。法律赋予女婿赡养父母的义务,却从未要求他们同样对待岳父母。所以女儿不愿意说的话,她从来不会向女婿求证。 陈清晨一上班就跟领导王姐提了休年假的事,领导很快就批了,这些年她工作从来都是兢兢业业,平时加班加点从来没有抱怨,而且业务能力强,每年都超额完成任务,对公部一直想调她过去。 作为领导不能只让马儿跑,不让马儿不吃草。王姐是看着陈清晨一路成长的,所以她提出来的要求,基本上都会同意。 办好了休年假的手续,她跟丈夫跟女儿说去上海出差,因为李菲儿正在上海出差,她可以发一些实景图片视频给她转发给丈夫证实自己在上海。 冲过凉,林家鑫一进屋就看见妻子正在一手拿着电话一手翻着抽屈:“妈,你有没有记错,梳妆台的抽屈里面没有。” 电话那头隐约听到岳母的声音“我就是放在梳妆台,不会记错。” 林家鑫心里咯噔一下…… 第8章 流产 林家鑫僵在原地,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犹豫着是否该现在跟妻子说清楚钱都被他取了,但想到妻子明天还要出差,他不想妻子带着不愉快的心情出发,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清楚,你再好好找找。" 陈清晨在主卧和次卧翻找了一圈,眉头越皱越紧。她准备将那张卡里的钱取出来给妈妈,这些年妈妈用退休金贴补了他们不少生活费。如今妈妈真要回老家生活,她希望老人家手头能宽裕些。虽然妈妈每月有近万元退休金,但陈清晨不愿让妈妈在晚年生活有任何经济压力。 林家鑫望着妻子忙碌的背影,口袋里的银行卡仿佛有千斤重。他暗自决定:等妻子出差回来,一定要把这件事说清楚。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进卧室,林家鑫起身去做早餐,他想吃完早餐送妻子去机扬,却被陈清晨婉拒了。"11点的飞机,我还要先去公司处理点事。"她边说边努力压下想吐的感觉,现在她不但早上起来想吐,有时在公司上班都会突然想吐,同事都开玩笑问她是不是怀孕了。 她不明白自己怀小雨的时候从怀到生都没有吐过,为什么这胎差别这么大,难道这是个男孩才会有不同的反应,如果是的话,丈夫一定会让自己生下来。虽然他平时极为疼爱小雨,但是骨子里还是有重男轻女的思想。 事实上,陈清晨买的是9点的高铁票。她把车停在公司后,独自打车前往车站。两个多小时的车程里,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她的思绪也纷乱如麻。为什么这段婚姻会走到今天这步?为什么如此重要的事,她竟选择瞒着丈夫独自处理?如果丈夫知道了,又会作何感想? 或许,当看到母亲和女儿受委屈的那一刻,多年来积压的不满就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忍耐。她怨恨丈夫的愚孝,更怨恨自己的纵容。如果早些表明立扬,如果当初就划清界限,婆婆就不敢这么肆无忌惮折腾他们的小家庭,丈夫或许不会把十年大部分的收入都填进原生家庭的无底洞。 陈清晨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突然明白:婚姻中的矛盾从来不是单方面的错。一方的退让,另一方的得寸进尺,就像慢性毒药,日积月累终会爆发。忍耐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良方,因为每个人的承受都有极限。当最后一根稻草落下时,不是爆发,就是消亡。 当高铁缓缓停靠在赣州站时,陈清晨拎着行李默默走下车。站台上,发小郭子玉早已等候多时。作为本地事业单位的工作人员,郭子玉的生活轨迹和陈清晨截然不同,安稳体面,波澜不惊。看着好友熟悉的笑脸,陈清晨不禁想,如果当年听从父母建议回老家工作,自己的人生会不会也是这样岁月静好? 午饭时,郭子玉委婉地劝道:"这事还是和你家教授商量下吧?万一被他发现..."话未说完,陈清晨就摇了摇头。她想起丈夫默许婆婆赶走母亲时的懦弱,想起女儿被欺负时他的无动于衷。那些画面像刀子一样,早已将她的信任割得支离破碎。 "就这样吧。"陈清晨轻声说,语气里透着决绝。她望向窗外,城市的阳光温柔地洒在街道上,与深圳刺眼的烈日如此不同。就像她此刻的心境,从激烈的痛苦,渐渐沉淀为平静的决断。 有些失望,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日积月累的寒心。 郭子玉提前在医院约好了熟悉的医生。"下午上班时间直接去妇科就行,检查一切顺利的话,明天就能安排手术。"她轻声说,"在老家有编制就是这点方便。" 陈清晨婉拒了去郭子玉家住的提议。多年在外的生活让她习惯了与人保持距离,她在医院旁的酒店开了房间。 视频通话时,林家鑫和小雨的笑脸出现在屏幕上。陈清晨刚洗完澡,老家的寒气让她蜷缩在空调房里。"上海太冷了,"她撒了个谎,"我去银行报到完就回酒店了。"没说几句,她就匆匆的挂了电话,话越少越好,她不擅长说谎。 第二天一大早郭子玉来接陈清晨吃早餐,去以前上初中时经常去吃的巷子尾那家馄饨。郭子玉说,虽然自己生活在赣州,但是这离自己的房子远,也很少过来吃。或许只有跟自己最好的朋友,才能找回从前的味道。 陈清晨没什么胃口,勉强的吃了几口,郭子玉像读书时那样,端起碗把剩下的馄饨通通倒到自己碗里,毫不嫌弃的吃完。有时候陈清晨都觉得自己这辈子特别的幸运。虽然是个独生女,但有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亲闺蜜。 躺在手术台上时,陈清晨突然间就有那么一丝心痛和不舍。前几年刚放开二胎的时候,他们也想过再生个孩子,凑个“好”字,可是那时候工作实在太忙了,一拖就再拖。慢慢的这种想法也就淡了。 陈清晨感觉自己就像做了一个梦,醒来之后,有些迷茫不知所措,但是很快又清醒了。郭子玉一直守在门外,当陈清晨虚弱地走出来时,她立刻上前搀扶。"我没事,"陈清晨勉强笑笑,"就像睡了一觉。"但郭子玉还是细心地为她戴上帽子围巾。 回程的车上,她们又去了那家馄饨店。陈清晨狼吞虎咽地吃了两碗,孕吐的折磨神奇地消失了。可吃着吃着,大颗的泪珠还是滚进了汤里。郭子玉默默递上纸巾,她知道,这个时候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当郭子玉的车缓缓驶入王姨家的院子时,夕阳已经西斜。王姨早早地晒好了被褥,房间里飘散着阳光的味道。见到郭子玉,王姨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这个从小跟着女儿一起长大的姑娘,没少在她家蹭饭补课。一转眼,她们都已经做妈妈了,女儿都比她们的肩膀还高,这批人也成了这个社会的中流砥柱。 "王姨!"郭子玉亲热地唤道,一边搀扶着面色苍白的陈清晨进屋。王姨刚想询问女儿为何如此憔悴,郭子玉一个眼神制止了她。安顿好陈清晨躺下后,郭子玉才轻声告诉王姨实情:"晨晨上午刚在市里做完流产手术,家鑫还不知道。" 王姨的手微微一颤,沉默片刻后转身走向厨房:"我去隔壁叫他婶婶杀只鸡。"她想自己才离开多久,女儿就遭这种罪,她心里悲愤,背影显得有些佝偻,步伐都有些不稳。 郭子玉独自坐在客厅,打量着这个充满岁月痕迹的老屋。虽然家具陈旧,但处处整洁温馨。过完年上春后,前院的空地若是种上花草,到了夏日里必定很美。这样离县城不远的乡间小院,反倒比钢筋水泥的都市更让人有归属感。 她突然想起车后备箱里还有两盒红参,连忙取来给陈清晨补身子。不一会儿,隔壁婶婶就送来了现杀的老母鸡,厨房里很快飘出红参炖鸡的香气,那是自己小时候回外婆家特有的味道。 晚饭后,郭子玉便要赶回市里。临走前,她轻轻握了握陈清晨冰凉的手,笑着说:“你好好养着,周末我再来看你。”陈清晨吃饱了喝足了,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脸上开始有些血色:“你不用操心我,有我妈在我会好着呢。”她勉强笑了笑,那笑容里藏着多少无奈,... 陈清晨看到妈妈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心里明白,妈妈母亲心里藏着多少疑问与担忧。虽然她不直接问,但是会折磨到她整夜失眠, 她伸出手,握着妈妈手说:“我没事,就是这次婆婆来家里为非做歹,家鑫却无力撑起这个家,体现一家之主的魄力,觉得很失望,所以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晨晨,当初你们恋爱结婚时,你已经清楚他家的条件,你坚持要跟他在一起,我们也就接受了。”王姨将女儿的手塞回被子里去,“既然你自己选择这条路,现在又有了小雨,就不要做这种有伤夫妻感情的事。你跟家鑫是要过一辈子的,不能因为老人的事赌气,影响了你们的感情。” 陈清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说:“这次我没有赌气,只是觉得累了,没有准备好再要一个孩子。” “即便你没有准备好,孩子的事也要跟家鑫商量,他是孩子的爸爸,他有权知情权。”王姨 有些痛心的说,“你这样处理事情就是十分的不理性。” “他知道了又能怎样,结婚十几年,对于这个小家庭,他既不出钱又不出力,万一他坚持要这个孩子,那最后事业、生活受影响的还是我。”陈清晨愤愤的说 王姨知道此刻多说无益,轻轻叹了口气:"先养好身子。"她细心地调好取暖器,又端来一盆水放在旁边。这些无微不至的照顾,让陈清晨眼眶发热,在母亲眼里,她永远都是那个需要呵护的小女孩。 夜深了,王姨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上投下一道银色的光痕。陈清晨望着那道微光,泪水无声滑落。 第9章 老友 手机里有丈夫发来的早餐照片,小雨正对着镜头做鬼脸;还有李菲儿从上海发来的外滩晨景。陈清晨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阳光温柔地包裹着她,房间里弥漫着一种久违的宁静。这一刻,连阳光都显得格外珍贵,她不由望着窗外出神。 和母亲同住的最大好处,就是永远不必担心被叫醒。王姨深知在深圳打拼的女儿有多辛苦,从来不觉得睡懒觉是什么罪过。这与婆婆天不亮就弄得全家鸡飞狗跳的作风截然不同。 陈清晨又在暖和的被窝里赖了一会儿。南向的卧室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她慢吞吞地穿上母亲准备的棉衣棉裤,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丑得掉渣。这种儿时才穿的衣物,此刻却让她感到无比安心。此刻的她是地道的村姑,而不是城里精致的白领。 裹得严严实实的陈清晨下楼时,发现母亲已经出门了。院子里,小鸡小鸭正欢快地啄食,在阳光下叽叽喳喳。洗漱完毕,厨房砂锅里的汤还冒着热气,蒸锅里的酒酿蛋和包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这一刻,所有的烦恼似乎都被这温暖的烟火气冲淡了。 院子里的躺椅上摆放着枕头和小被子,吃饱之后的陈清晨摸着圆圆的肚子,惬意的躺在上面。阳光温柔洒在身上,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这时,隔壁婶婶在二楼晒被子,亲切地招呼她:"晨晨,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还热乎着呢!"陈清晨笑盈盈的回应着。她们与叔叔家的房子连着建在路边,与村里的老房子有些距离,所以这个时候回来,也不用担心被别人问起东家长,西家短的。 “你妈去县城买鸡和水笼头去了。”婶婶热心说,“中午到家里来吃饭,你叔叔正在后院刹鸡呢?” “那辛苦您和叔叔了,”陈清晨有些不解的问,“家里的水笼头坏了吗?” “你妈去买两个热水笼头,说你回来了,不能碰冷水……”婶婶看了看前方的路说,“你妈回来了。” 话音刚落,王姨骑着电动车回来,她从车下拿下一桶米酒,身后跟着卖鸡人。四只老母鸡被安置在院角的笼子里。江西赣南坐月子有吃米酒炒鸡,米酒蒸蛋的习俗。 现在的年轻人讲究科学坐月子,基本上不沿用传统的一些习俗,但是陈清晨觉得现在太多的观念被资本洗脑,有些好的东西慢慢的被淡忘了。她记得她生完小雨,作为高级教师的母亲并没有让安排科学月子餐做给她吃,而是按着农村传统的做法,天天吃鸡和蛋,让她不能吹风,不能碰生水,不能吃生冷的东西。 出了月子,她是唇红齿白,皮肤嫩的可以掐出水来,母乳到小雨一周岁才断奶,身材很快就恢复到怀孕前。所以这次坐月子她还是同意母亲的做法。 “锅里早餐吃了没?”王姨边说边安装新买的热水龙头,确保女儿随时能用上热水。 “吃了,吃撑了。”陈清晨躺在躺椅子一动不动,有妈在的地方,永远不用担心不做事会被嫌弃。 中午,陈清晨跟着母亲去叔叔婶婶家吃饭。桌上摆的都是自家养的土鸡和池塘里捞的草鱼。村里有一口池塘,照轮每年一户人家,现在很多人都不在村里住了,就顺延往下轮。 今年的池塘轮到叔叔家,过几天就有人来帮忙干鱼塘,叔叔说至时候大概捞个三四百斤鱼,自己留下百来斤用来晒和腌酒糟鱼,做好寄给你们兄妹几个,剩下就卖掉。 陈清晨想起小时候,最盼着年前回爷爷奶奶家看干鱼塘。等承包户捞完大鱼,村里的孩子们就挽起裤腿冲进塘里,在泥水里扑腾着抓剩下的小鱼,冻得嘴唇发紫也乐此不疲。那种纯粹的快乐,现在的孩子怕是再也体会不到了。 饭桌上,叔叔婶婶聊着陈清晨和堂兄妹们小时候的趣事,也问起她现在的工作,不追问她突然回来的原因。陈清晨一直喜欢家里的这种氛围,爷爷奶奶在世时,长辈对晚辈有着很强的边界感,永远是无条件的关爱,遇上事不管好坏都不会说教和指责。 吃过午饭,母亲催她回去休息,说晚上还在叔叔家吃饭。母亲现在的并不是她所想像的孤苦伶仃,而是非常的充实:早上和婶婶去村委跳广扬舞,下午不是去县城打门球就是跟村里人玩牌。听婶婶说明年妈妈还要带着她去旅游。 母亲说等开春了,还要在院子里种上各种时令蔬菜和花花草草。看着容光焕发的她,陈清晨既欣慰又有些失落。欣慰的是母亲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失落的是原来不是母亲离不开她,而是她离不开母亲。 周末,林家鑫带女儿去吃海鲜自助餐。取餐时,意外碰到了妻子的助理小竹。"姐夫,"小竹笑着打招呼,"清晨姐休年假,你们没安排个二次蜜月啊?"林家鑫心里"咯噔"一下,妻子跟他和女儿说是去上海出差,还每天发些外滩、南京路的照片,他们甚至保持着日常通话都谈的是上海的天气和美食。 "我岳母回老家了,我得照顾小雨。"他强作镇定地回答,余光瞥见女儿正往这边走,连忙岔开话题匆匆告别。 回到座位上,林家鑫望着满桌的海鲜却毫无食欲。女儿小雨正开心地往盘子里夹着龙虾和扇贝,他却连筷子都没动一下。妻子为什么要撒谎?她究竟去了哪里?那些上海的照片又是从哪儿来的?这些问题像一根刺,扎得他坐立难安。 夜深人静,林家鑫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仔细回想着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妻子"出差"回来后,每次亲热都显得心不在焉,甚至好几次找借口推脱;从前吵架后不出三天就能和好如初,如今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却总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 "难道...她在外面有人了?"这个念头突然蹦出来,惊得他猛地坐起身。但很快,他又苦笑着摇了摇头。陈清晨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向来洁身自好,把家庭看得比什么都重。 小雨三岁时发肺炎住院一直不好,那个时候有个去总行进修升职机会,岳母跟他再三保证可以照顾好小雨,但她还权衡了一下放弃了这次机会,那次顶替她去的同事已经到其他区做副行长了。 小叔叔干鱼塘的那天正好是周末,郭子玉原本想将儿子江林送到父母家后去乡下看陈清晨,没想到自己父母一听王姨回老家生活了,想着还是陈清晨爸爸去世那年见过面了,便要跟她一起来见见老朋友,郭子玉只能带着孩子和老人一起来了。 叔叔和婶婶跟请的人去鱼塘了,王姨在家负责做饭,郭父郭母怕自己没打招呼临时去老朋友做客,主人来不及准备那么多菜,便在以前他们喜欢的卤水店里买了四五样卤菜,又去市扬买了些牛肉和排骨,老一辈人做事周虑更加周到和实用。 王姨看到郭父郭母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上前去紧紧的抱了抱郭母,早些年他们这代人都忙着帮儿女带孩子,这几年孙子、孙女都长大了,他们才开始有自己的晚年生活。 郭母和子玉熟门熟路地搬来小板凳,加入择菜的队伍。郭父看池子里有几条刚杀好的鱼,知道村里正在... "男人至死是少年,"郭母望着丈夫兴冲冲的背影,眼里满是宠溺,"特别是这些老小孩,越活越回去了。" 阳光洒在院子里,四个女人围坐成一圈,手上择着打过霜的青菜。陈清晨听着她们爽朗的笑声,想着郭父像个孩子似的得意模样,突然有些恍惚,若是父亲还在,母亲的笑容会不会更明媚些?这个院子,会不会更热闹些? "这院子坐得真舒服,"郭母满眼羡慕地感叹,"自己种点菜,养些鸡鸭,吃得健康又舒心。"她指了指墙角那片空地,"等开春了在这儿搭个葡萄架,夏天就能在底下乘凉喝茶。" 王姨麻利地将择好的青菜浸入清水中,顺手把刚从池塘里捞上来的鱼腌好。她转身去杂物间搬出那张能坐十二人的大圆桌,在院子里支开。冬日的暖阳洒在桌面上,等会儿大家就坐在太阳底下吃午饭。 "等过了年,"郭母一边剥蒜一边说,"给我们也收拾两间房。周末我就叫上桥凤、红莲她们来你这儿住两天。" 王姨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我都多少年没见过她俩了。"她想起当年住在单位宿舍的日子,各家厨房围挨着,晚饭时分,孩子们端着碗在各家门前转悠,谁家做了好菜,喊一嗓子就能引来一群小馋猫,大人搬个椅子坐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那时的邻里感情很纯粹,大人们从来不担心自己没在家,孩子会饿着或没人管,只要到点了孩子想去哪家吃就去哪家吃,要是饭不够就再下点面条之类的。 晚饭后,孩子们就挤在厂里的小会议室写作业,王姨和另一位当老师的家属就轮流给大家辅导。后来陈父升职调离了工厂,大家也陆续的搬进了商品房,不管职位高低,这份情谊从未断过。陈父走的时候,那些在当地的老邻居一个不落都来了。 听着两位母亲甜蜜蜜的回忆着往昔,陈清晨越发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自私的再要求母亲去深圳跟自己一起生活,现在趁她身体还好,能走能吃能玩能跳的时候,随她心愿过自己想过的生活。等将来真需要人照顾时,再接她到身边也不迟。 午饭时分,郭父带着江林跟叔叔婶婶风风火火地回来,裤腿上还沾泥点子。一老一小兴奋地讨论着下午还要去鱼塘,惹得郭母直数落:"老的没个正形,把小的也带野了!" 这顿午饭吃得格外热闹,推杯换盏间,该喝酒的喝酒,该吃菜的吃菜,连平时挑食的江林都扒了两大碗饭。郭子玉看在眼里,不禁感慨:劳动果然是最好的开胃菜。 饭后,爷俩果然又跟着叔叔去了鱼塘。这次装备升级了,叔叔给他们一人一条防水裤对江林说:“下午你抓的就全部带家去。”爷孙俩摩拳擦掌要来个大丰收。 郭母和王姨在厨房收拾碗筷,陈清晨和郭子玉躺在院里的躺椅上闲聊。 "真不打算告诉教授?"郭子玉压低声音问。 "不说。"陈清晨望着天上的云,"夫妻之间,不是所有事都要摊开说的,有时候说多了反倒麻烦越多。" 郭子玉想想也有道理,自己偷偷存着私房钱从不跟丈夫说,丈夫的那些风言风语也从不向自己解释,保持一个平衡点就好。 "子玉,"陈清晨突然话锋一转,"你说,我是不是该给我妈找个老伴?" 郭子玉差点被茶水呛到。这话题转得太快,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陈清晨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刚才看你爸妈相处的样子,我就在想要是我爸还在..."她的眼眶有些发红,"我妈也会像你妈一样幸福。" "那我回去问问我妈,看有没有合适的。"郭子玉有些担心的说,“这个你得探探王姨的口风,不然她还以为你们不愿意她跟你一起生活。” “招个上门的,有文化,知书达理的,那样我妈就不用上别人家去生活。”陈清晨开出了条件。 再过几天她就要回深圳了,虽然看到母亲现在的生活让她放心,但要是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第10章 看病 心血来潮间,她开始用手机记录老家小院的点点滴滴。讲述了自己从大学毕业到职扬打拼,再到这次回乡休憩的心路历程,她用母亲的身份注册了多个自媒体账号。出乎意料的是,这些朴实无华的生活分享竟引发强烈共鸣,短短十几日便收获几十万粉丝。 李菲儿和郭子玉看后都打趣道:"你不该做金融,该改行做自媒体,这文案和镜头感,简直直击都市白领和中年女性的内心。"唯一的缺憾,是视频中主人公始终以背影或侧影出镜。 粉丝们的热情超乎想象。后台挤满了求购月子米酒、讨教传统月子餐的私信。陈清晨将这些信息给王姨看,王姨最爱广扬舞不跳了,门球也不打了,专门去做米酒的学生家里,花几天时间拍摄了传统米酒的制作过程。当她们发布米酒炒鸡、米酒蒸蛋的教程时,评论区瞬间被"求链接""想买土鸡"的留言淹没。 "妈,你想不想试试卖你学生家的米酒?"陈清晨提议道,"他们家做得这么专业,你又能天天看到实物,品质有保障。"王姨思索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和学生谈妥了合作细节。只是后续的视频内容让她们犯了难。 "账号还是以生活分享为主吧,"陈清晨建议,"您就拍小院改造的日常,我回深圳后记录都市生活。咱们做城乡两代人的生活对话。"这个构想让母女俩都跃跃欲试。 陈清晨又向领导请了五天假,她教了母亲如何用长、中、短镜头拍各种扬景,到底是做老师出身的,接受、理解、创新能力超乎陈清晨的想像,她不得不坚起拇指夸母亲“宝刀未老”。 回深圳那天,陈清晨发布了"打工人告别妈妈返深"的视频。高铁站前,王姨不舍地为女儿整理衣领的镜头,意外创下数百万播放量。"故乡安放不了灵魂,他乡容不下肉身""抱起砖就抱不了家人"的感慨刷屏评论区。广告合作和直播邀约轮流轰炸她们的后台,但都被她们婉言拒绝了。 陈清晨和母样的意见统一,只是想分享目前的生活,不想改变现有的生活节奏。她们刻意避开真人出镜,也不愿熟悉人发现这个账号。对这对母女而言,金钱从来不是目的,能在这喧嚣的时代,守住一方宁静的天地,才是最大的幸福。 李菲儿比陈清晨早两个小时到深圳,陈清晨特意跑到她家里去拿上海的特产。 “要是有一天教授发现了,我就是头号共犯。”李菲儿摸着陈清晨的小脸着调侃道,“这小脸娕得可以掐得出水,咱妈把你养得跟花一样,下次我回去,也让妈给我补补。” 陈清晨也从老家带了一些物产,米酒、豆巴子和米果,这些她都不敢带回家去,只能放在这里,想吃的时候再来。她望着瘫在沙发上的李菲儿:“你这脸色不太好,这次出差太累了吗?” 在她的印象中李菲儿是拼命三郎,从来没有听到过她累,当年怀孕八个月还出差。李菲儿摇摇头说:“累倒是不太累,就是老觉得身体没劲,吃一点点东西就胀得难受,小腹总是不舒服。”陈清晨探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说:“你得去医院看看,你这状态不太好。” 李菲儿说:“出差前我就想着去看,但是没有约上号,现在妇科的号也太难约了。” “你哪天有时间提前跟我说,我的小助理她姐姐在*大做妇科医生,让她给弄个号。”陈清晨有些担心的说,“你这个不能拖了,很多妇科小问题就拖时间长了成大问题。” “晚一点电话叫我来陪你,我这些日子到你这里住。”出门前,陈清晨提醒李菲儿,她小月子没满30天,可不能跟丈夫有亲密举动。 林家鑫到家时,看到妻子正在厨房里忙碌,虽然她不怎么会炒菜,但是会煲汤和备菜,以前岳母还没来时,妻子早下班就会在厨房里准备好这些,等他回来炒菜。 他觉得这次妻子出差,格外的漫长。虽然陈清晨以往也常有出差一两个月的情况,但这短短半月却让他度日如年。有时跟她视频时,他努力想发现着什么,也有意的问一些问题,但都没有发现异样。 望着眼前的妻子,似乎与往日不同,身材圆润些,整张脸都透着光彩,跟从前出差回来时那般疲惫憔悴完全不同。更让他在意的是,妻子身上似乎萦绕着一种久违的气息,像是...像是当年刚生下小雨时那种温柔的光晕。 他忍不住从背后将妻子搂在怀里,熟悉的体温里夹杂着说不清的馨香。这触感让他想起母亲看到她早上吐时说过的话:"清晨怕是怀孕."可是摸摸妻子平坦的小腹,又哪里像是刚生产过的样子? "十五天怎么可能..."林家鑫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但心底的疑虑却像滴入清水的墨汁,还是悄无声息地晕染开来。 小雨回来看到妈妈撒娇的说:“妈妈,你没有告诉我今天回来,是想给我意外的惊喜吗?”陈清晨宠溺摸摸女儿的头:“这都被你猜中了。” “那你给我带什么礼物没有?”小雨知道妈妈每次出差都会带些特产和礼物回来。陈清晨特意托李菲儿买了一些上海的特产,比如:光明邨的鲜肉月饼、国际饭店的蝴蝶酥、城隍庙老字号的奶油五香豆,还给女儿买了上海地标的3D立体拼图和迪士尼公主联名手表。 林家鑫特意注意了一下食品上的日期,有的还是昨天生产的,他真的有些迷茫了,小竹和妻子到底谁在撒谎? 吃过晚饭,林家鑫在厨房做卫生,陈清晨陪着女儿在客厅里聊天,突然电话响了,陈清晨一看是李菲儿打的,故意按了免提,电话那头传来虚弱的声音“晨晨,我不舒服,你能来我家一趟吗?” 小雨一把抢过手机,小脸皱成一团说:“大姨,你生病了吗?”李菲儿一听是小雨忙说:“小雨,大姨不舒服,能让妈妈来看看大姨吗?” “当然可以,大姨我跟妈妈一起来。”小雨二话不说就要去拿外套,“你别害怕,我们一会到。”说完,小雨立马拉着妈妈说:“妈,我们赶紧走吧,大姨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小雨,你明天还要上课呢,妈妈一个人去就行。”陈清晨快步走向玄关,动作快得有些不自然,“妈妈先去看看情况。” “我陪你去吧。”林家鑫擦了擦手上的水走向妻子,“小雨,你在家里乖乖听话。” “你在家陪小雨吧,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菲儿那边有什么情况我再电话你。”陈清晨真怕丈夫跟着她一起去,加快的换鞋速度,穿上外套匆匆的关上门。 望着妻子急切离去的背影,林家鑫有些失落站在那里,本该一家三口温馨的夜晚,又是父女俩大眼瞪小眼,他觉得客厅突然安静得可怕,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 单纯的小雨扯了扯他的衣角:"爸爸,大姨会没事的吧?"他勉强笑笑,心里却像堵了块石头。 陈清晨慢悠悠的开着车开着蓝牙对李菲儿说:“姑奶奶,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李菲儿无奈的说:“好不容易可以宰你一刀,可是我的肚子不争气,啥都吃不下。” 陈清晨进了屋,看了李菲儿还是以她离开的状态瘫在沙发上,只是面前多了一杯水:“你晚上吃的啥?不会从我离开就一直瘫在这里没动过?” 李菲儿笑着说:“动过,起身倒了一杯水。”说完指了指茶几上的水。 “来一碗正宗的江西拌粉,”陈清晨去厨房里找到今天带回来的江西米粉,“在老家特意向老妈拜师学艺来着。” “没胃口”李菲儿说,“我现在是吃露水的小仙女,全靠一口气活着。” 陈清晨听了这话,越发的觉得问题严重了,她坐在李菲儿面前,用手摸了摸她的小腹说:“你到底是胀气还是腹不舒服?” “都有”李菲儿说,“总之就是不舒服。” 陈清晨立马站起来,翻了助理小竹的电话:“小竹,麻烦你问一下赖医生上什么班?我姐腹部不舒服,看能不能加个号?” 不一会,小竹回过电话,“明天上午我姐在6号门诊,到时候叫姐直接去找她就行了。”陈清晨跟小竹的姐姐赖医生有打地交道,小竹一进银行就跟着陈清晨做事,所以跟赖医生也吃过几次饭。 晚上林家鑫打视频来问李菲儿的情况怎样,陈清晨说约了明天的号,要去医院做个检查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说着还特意拍了躺在沙发上的李菲儿。 挂了电话,林家鑫没忍住发信息:她不是有个体育生吗?为什么要占着我老婆? "假如你弟生病了,你管不管?"陈清晨一句话噎得他哑口无言。 林家鑫不再发表意见了,怕说多了,妻子翻起旧账来。想到“旧账”两个字,他想起了银行卡里被他取走的20多万,是直接跟妻子说还是等她发现,就算拿自己年底的奖金去填这个窟窿,还是远远不够的。 此刻的林家鑫也许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婚姻中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在经济上隐瞒妻子,感情上怀疑妻子。 陈清晨告诉李菲儿明天她要去银行,上面有工作组要来,不能陪她去医院。李菲儿潇洒的说:“老娘只是病了,又不是傻了,我自己能去。” 第二天大早,陈清晨还是有些不放心,开车送李菲儿到医院,千叮嘱万叮嘱有什么情况就及时跟自己说,总之她心里有些不安。 到了办公室,同事夸她休了个年假就像换个人似的,该长肉肉的地方长肉肉了,皮肤也白里透红的,都在问她有什么养生诀窍。 这一天,陈清晨忙得都没空坐下来喝水,每一次检查组下来,她们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生怕出错,直到下班时,她才看手机,丈夫打了几个电话,李菲儿是一个电话都没打。 陈清晨想李菲儿那里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否则要是电话告诉她得了个什么重症,那她还真不知道咋办。 九点半,老大才来通知她们可以下班了,这次工作组要待三天,让她们千万别出岔子,今年年底的奖金跟这次检查挂钩。 陈清晨拨通丈夫的视频,说检查组来了,这会还在公司加班,李菲儿今天去了医院,她还得去看看她是什么情况,所以晚上就不回去了。 银行年底加班林家鑫可以理解,在视频里他也的确看到了她的同事都还在忙,但是结了婚的女人因为闺蜜身体不好就不管不顾家里的丈夫和孩子,不回家住,他就有些接受不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林家鑫忍住不满的情绪,“自己有家有孩子怎么还总在外面过夜。” “看李菲儿那边的情况,没什么问题我就这几天回来。”陈清晨想着不管有没有情况,自己得想办法熬到满30天小月子才行,人到中年,她可不愿意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陈清晨回到李菲儿的住处,李菲儿并没有在家,她打了她的电话,但是李菲儿没有接,便发了一个信息给她:我到家了,你在哪?上午什么情况? 李菲儿没有回,她又打了体育生的电话,体育生也没有接,陈清晨猜想李菲儿是跟体育生在一起,便冲了凉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上,她发现李菲儿的卧室空空的,床上跟昨天一样没有动过,她看了看手机,体育生凌晨二点多回了她一个信息:姐,我才下班,有事吗? 陈清晨一看,赶紧拨李菲儿的电话…… 第11 章 疾病 她急匆匆的起床,路过李菲儿的房子,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李菲儿的床上,被褥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显然昨晚没人睡过。她抓起手机,屏幕上显示体育生凌晨两点多发来的消息"才下班,菲儿没跟我在一起。"陈清晨的心猛地一沉。 她立刻拨通李菲儿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忙音。发出去的消息都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陈清晨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在深圳除了那个体育生,她对李菲儿现在的社交圈几乎一无所知。 要不要报警?失联已经超过24小时了。陈清晨抓起外套正要出门,门外传来开密码锁的声音。她猛地拉开门,只见李菲儿面色苍白地站在门口,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似的摇摇欲坠。 "菲儿!"陈清晨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她连珠炮似的追问:"你昨晚去哪了?为什么不接电话?出什么事了?" "没事..."李菲儿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就是...跟朋友喝多了。" 陈清晨扶着她瘫倒在沙发上,匆匆倒了杯温水。"我得赶去上班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煮点..." "不用管我,"李菲儿摆摆手,"饿了我自己来。" 换鞋时,陈清晨还是不放心地回头:"昨天检查结果怎么样?" "小问题。"李菲儿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匆匆开车走在路上,陈清晨的心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她拨通了母亲的电话问家里有没有什么事?王姨乐呵呵的说现在除了拍视频就是发货,整天忙得团团转。 挂了电话,她又拨通了体育生的电话,留言:"看到消息马上去看看菲儿,有任何情况立刻联系我!" 好一会儿,体育生回信息:姐,我跟菲儿已经分开了,我很快就要结婚了。 陈清晨吃了一惊,李菲儿出差前还让他去处理事故车,出差才回来怎么就分手了。而且这几年他非常的听话,菲儿在他身上至少花了一百多个W,怎么现在一下子就要结婚了? 中午吃午饭时,陈清晨打电话给李菲儿,李菲儿告诉她自己在补觉,听那懒洋洋的声音,的确像还在床上睡觉的声音。 下午,林家鑫发消息问陈清晨晚上想吃啥,他这会刚下班去买菜,晚上给她和女儿准备大餐。陈清晨犹豫了一下说:“上面的检查组还没走,不知道要加班到几点。李菲儿情况不太好,晚上还得去她哪,这几天就不回来了。” 林家鑫听到陈清晨说接下来还要去李菲儿家不回来时,彻底暴发了“陈清晨,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已经放低姿态了,你是想用分居来报复你对我妈的不满吗?” 陈清晨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指腹在眉心处轻轻按压。她不想吵架,她最不擅长这个。她声音低沉而克制,"李菲儿和那个体育生分手了,她现在状态很差。我只是去陪陪她,就这么简单。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老牛吃嫩草,分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当初开始这段恋情时,她就该想到会是这个结局!"林家鑫的声音一下子就拉高了,"你上赶着去能解决什么问题?自己家的事都理不清,倒有闲心管别人家的闲事!" "她家可没有''人人喊打''、蛮横不讲理的婆婆。"陈清晨的语调突然尖锐起来,她强压下自己怒气,"我们的家事,你处理得很好?你只会让最亲近的人忍气吞声受到伤害。" "''人人喊打''?"林家鑫觉得这次妻子就是想抓住自己的妈的一点点错误无限放大,从而给自己个下马威,"结婚前你不了解我家吗?我们是自由恋爱,没人拿刀逼着你嫁进来!" 陈清晨张了张嘴,但还是强行挂了电话。继续争执只会让彼此说出更伤人的话。她不想让婚姻里留下这样不堪的记忆,因为她知道有些话说出口,就像钉子钉进木板,即使拔出来,痕迹却永远留在那里。 下班路上,陈清晨去超市买了一些吃的,她开门看到早上菲儿换的鞋子还在地板上,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她害怕回去她又不在家,她喊了菲儿的名字,没人回应。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眼睛四处打量着屋内,只见菲儿正躺在阳台的椅子上,眼睛红肿的,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她想她一定哭了很久。 “怎么了,菲儿?”陈清晨蹲下来看着她,“是因为跟体育生分手的事还是工作上遇到问题?"她从来没有见过菲儿这个样子,让她既难过又心疼。” “晨晨,你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李菲儿幽幽的说,“小时候我奶奶说,地上一个人,天上一颗星。” “也许吧。”陈清晨不明白李菲儿为什么要问她这个话。 “你说我妈在天上看着我吗?”李菲儿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 “能!”陈清晨安慰她说。 “那她为什么愿意眼睁睁的看着我受苦?”李菲儿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菲儿,出什么事了?你不说出来,我们跟着着急。”看到菲儿哭,陈清晨的眼泪也跟着下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李菲儿才说:“我昨天去医院,医生说有可能是卵巢癌,还需要做一个活检确定。” 听到“卵巢癌”这三个字,陈清晨愣住了,大脑宕机,她觉得语言功能莫名就丧失了,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昨天我拿到结果后,体育生打电话告诉我,他要结婚了。”李菲儿泪流满面的看着她,挤出一个难看和笑容,“你说我妈在天上,眼睁睁的看着我过这样的生活吗?” 陈清晨捂着脸,泪水止不住的流,李菲儿的母亲难产走的,父亲就是个酒囊饭袋,没有责任心,还经常喝得烂醉让人抬回来,她很早就担起照顾父亲和弟弟的重任。 父亲再婚后,她相当于失去了父亲,同时还是新家庭的免费保姆,后母对她和弟弟极为苛刻,跌跌撞撞的上了大学,有了份不错的工作,经济上没那么紧张。 由于长相好,学历亮眼,嫁了本地的有钱人,原本以为可以脱离原生家庭,有个温暖的小家,有个爱自己的男人,但是婆家看她不起,女儿出生后在婆婆的安排下,丈夫也在外面有个家,有了自己的儿子。 她原以为自己假装不知,就可以相安无事,甚至为了保住这个家,她又怀孕三次,但均检查出是女儿不得不流掉。三姐的孩子到了上学年龄,以儿子要挟,婆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三姐母子,给了一笔钱打发她出门,女儿被判给了前夫。 再后来,她爸爸去世了,被她养大的弟弟也在大三时因车祸走了,这个世界她兜兜转转始终孤零零的一个人。连花钱养的体育生,也在她查出重病时告诉她,他要跟别的女人结婚了。 她是个女人,她善良、要强、独立,但是也需要爱,为什么上天会这样对她? 陈清晨也想不明白,如果死去的人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那么她的父母、弟弟都在天上,为什么愿意看到她受这么多的苦,经历这么多的磨难。 “菲儿,我陪你去广州、去上海,我们再查一下好不好?”陈清晨握着菲儿的手,自欺欺人的说,“万一这个医生的医术不好,误诊了呢?” “不去了,”李菲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医生误诊,但是各项检查数据不会都出错了。” 陈清晨的心跟针扎了一般痛,这种痛是用语言无法描绘的,就像当年爸爸去世时那种痛,这么多年,只要想到或者看到某个扬景或某一句话,那种就痛苦的思绪就会像潮水般涌来,止都止不住。 上中学时,自从妈妈把李菲儿带到家里来,像对女儿对她,给她买衣服,带她看病,上大学还会给她寄生活费。知道她的身世后,她也就把菲儿当成自己的亲人,这些年陪着她经历了她所有的痛。 晚上,陈清晨跟郭子玉说了李菲儿的事,郭子玉也泣不起声,她们有时感叹生活对菲儿太不公平了,如果苦难有尽头,她也该上岸了。可是才过几年平静的日子,新的一轮苦难又来了。 陈清晨一大早还得去公司,昨晚临睡前,老大说上面查到她们的账户管理漏洞,出现了代客保管密码、代签字,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即便在会议上千百般强调的不可碰的红线,但是下面还是有人这样操作,想到这些她就头痛。 这件事处理不好,银行除了要罚款,暂停某项业务,还要被通报批评,自己有可能受到连带责任,取消职位,吊销理财经理执业资格。 她们这一代人,在工作中时时都牢记哪些工作可做,哪些规则不可碰,但是现在的年轻人似乎对这些警示都无视,对工作没有半点敬畏之心,带新人她常常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就像小时候读书时,班上那些差生,老师要时时刻刻盯着他们写的作业,一不注意就漏题 或者错题,这比自己做都累。 好在郭子玉下午就请假假赶到深圳来,虽然还不知道能做什么,但至少人来了,三个诸葛亮,抵个臭皮匠,大事有人商量还是好些。 领导找陈清晨谈话,言下之意就是要她担下这个责任,到时给她换个岗位一段时间,再调回来,陈清晨没有表态,虽然她有责任,但是重责不该她来担,关键时刻都想推人出去自保,自己要是担下会部责任,以后无论去哪个部分都会遭嫌弃,这份职业也就到对了,她才不吃这个大饼。 小雨放学后,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想她想得都哭了。陈清晨很认真的告诉女儿:“菲儿大姨得了很严重的病,子玉姨都过来了,妈妈暂时回不来。” 听到妈妈这么说,小雨哭了,菲儿大姨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大姨?” 陈清晨说:“等妈妈跟两个姨商量好接下来的治疗方案,到时就接你来看大姨,行吗?”小雨懂事的点点头说:“告诉大姨,她要好好的,我永远爱她。” 林家鑫在旁边看着女儿打电话,听到她们的谈话,他心里舒服些,妻子不回来可能并不是因为自己母亲的无理取闹,而是菲儿真的有事。 陈清晨的车停在菲儿家的车库里,她熄了灯,一个人坐在里面,想静一静,她突然明白有些男人为什么到家了,不立马上去,而是一个人在车里坐一会。 她现在就是这样,白天工作上的压力让她无法诉说,但是又不想带到家里去,只能自己坐在车里慢慢的消化,慢慢的将自己安慰好,成年人的世界从来就没有岁月静好,等下上去推开家门又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陈清晨上去时,郭子玉在厨房里做饭,她问她们为什么这么晚还没有吃饭,郭子玉说中午吃晚了,一直不饿。实际上她们是在等她回来一起吃,她们似乎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吃饭了。 李菲儿的状态明显的比昨天好,虽然还是蔫蔫的,但至少她回来没有看到她的眼睛是红肿的。她们三个人最会做饭的就是李菲儿,郭子玉这几年也学会了做些家常菜,只有陈清晨还止步于煲汤、煮面条、西红柿炒蛋的水平。 今天在单位陈清晨只是象征性的扒了几口饭,这会看到在辣椒的菜,倒是一下子饿了,默默的喝了一碗汤,吃了一大碗饭才放下筷子,看她不说话只顾低头吃,李菲儿安慰她说:“别太为我担心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老天爷都安排好了。” 陈清晨愣了一下,抬头看着李菲儿…… 第12章 停职 郭子玉清了清嗓子:"我觉得我们还是换家三甲医院再看看,万一,万一是误诊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陈清晨立刻接话,她看了看桌子上的手机,"我找人联系一下广州的医院。" 李菲儿沉默着,感受到两道灼热的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真没必要了。检查数据不是一两项异常,而是大多项指标都不正常。我不想再做活检了,顺其自然吧。" "医生怎么说?"陈清晨追问道。 "医生当然建议做活检确诊。"李菲儿垂下眼帘,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郭子玉急切地插话:"医生还说了什么?" 李菲儿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叹出来,一字一顿说:"医生说,还有五个月时间。" "咳——"正在喝汤的陈清晨猛地呛住,汤汁从嘴角溢出。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整张脸涨得通红。郭子玉慌忙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却见陈清晨手中的纸巾很快被泪水浸透。她自己的视线也模糊了,只能不停地用纸巾擦拭不断涌出的泪水。 三个工作体面、生活优渥的中年女人,此刻在无情的疾病面前,显得如此渺小无力。 夜深人静,陈清晨和郭子玉并排躺在床上。黑暗中,郭子玉突然开口:"菲儿不肯继续治疗,会不会是因为经济问题?" 陈清晨想了想:"她应该不缺钱,再说还有医保呢。" "可她不是养了个小男友吗?"郭子玉虽然没见过那个体育生,但知道有这么个人跟了李菲儿好几年。 陈清晨回忆着,菲儿确实提过在他身上花了七位数,她一直认为是是一百多个,但具体是一百多万还是九百多万,她也不清楚。。 那个健身房看起来很高档,投资多少她不懂。但那个体育生从头到脚都是名牌,随便一个包、一块表都价值万起步。她有时都调侃,自己丈夫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如果只是钱的问题,"陈清晨坚定地说,"我们可以想办法。" 第二天一早,陈清晨就给丈夫打电话:"家里那张生活费的银行卡找不到了,是用你的名字开的,你在手机银行查查余额,然后转到我这张卡上。" 电话那头的林家鑫心里"咯噔"一下。卡里只剩几万块,他私自取走的二十多万还没补回去。他心虚地小声问:"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菲儿病了,急需用钱。"陈清晨简短回答后,就挂断了电话。 林家鑫听着忙音,心里那股愧疚很快被自我辩解取代:你能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朋友花钱,我拿给母亲难道不是天经地义?这么一想,他反而理直气壮起来。 迟迟等不到回复,陈清晨又连续打了几个电话、发了微信,林家鑫却始终不接不回。 临近中午十一点,领导突然召见她和一个同事,通知她们暂停手头工作,全力配合检查组。陈清晨如遭雷击,瘫坐在工位上,双眼空洞无神。 下班后,她先回了自己家。推开门,厨房飘来五指毛桃汤的香气,林家鑫正在做饭,显然料到妻子今天会回来。小雨正在客厅写作业,一切看似如常。 小雨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抬起头看见妈妈的身影,立刻扔下铅笔像只欢快的小鸟般扑了过来。"妈妈!"她甜甜地叫着,双手紧紧搂住陈清晨的脖子。 陈清晨低头亲了亲女儿的额头,轻声问道:"作业还剩多少?"小雨骄傲地扬起小脸:"学校布置的早就写完啦,现在做的是爸爸给我加的''营养餐''!" 厨房里飘来阵阵香气,林家鑫系着格子围裙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快去洗手,"他笑着对母女俩说,"再炒个青菜就能开饭了。"陈清晨默默看了丈夫一眼,牵起女儿的小手往卫生间走去。 餐桌上,沙姜鸡的香气格外诱人。鸡肉鲜嫩多汁,沙姜的辛辣恰到好处,确实比很多餐厅的出品还要好。尽管工作上的阴云仍未散去,但温馨的气氛和她喜欢的家常饭菜还是让陈清晨感到一丝慰藉。 饭后,陈清晨起身收拾碗筷,以前自己妈妈没有加入到他们小家庭时,他们约定一个人做饭,另一个人洗碗。 没想到林家鑫抢先一步接过碗碟:"你们去客厅吃水果吧,这里交给我。"小雨立刻拍手欢呼:"我爸爸是全世界最勤快的爸爸!"说着就拽着妈妈的衣角往客厅拖。 茶几上摆着切好的赣南脐橙,橙黄的果肉在灯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母女俩窝在沙发里,小雨咽下嘴里的橙肉:"妈妈,大姨的病好点了吗?"陈清晨的神色立马暗了下来,:"你大姨的情况不太好。" "那我什么时候能去看大姨呀?"小雨眨着天真的大眼睛问道。 "妈妈会安排好的,"陈清晨强忍着鼻尖的酸涩,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手机走向阳台。电话那头,郭子玉的声音透着疲惫:"今天喝了点汤,情绪稳定多了。"陈清晨望着夜色中的万家灯火:"我今晚就不回去了,广州那边明天才能给答复。" 九点多看到女儿睡着了,陈清晨轻轻的给她关上门。 回到主卧,她坐在梳妆台前擦着护肤品,林家鑫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滑落。"那张卡里还有多少钱?"陈清晨开口问道。 林家鑫的动作僵住了:"还、还有26万多..." "到我账上来吧。"陈清晨转过身轻轻的说。 "上个月我妈来的时候...我取了22万。"林家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现在卡里只剩4万多了。" "什么?!"陈清晨猛地站起身,护肤品瓶子被碰倒在梳妆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22万?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安静的卧室里显得格外尖锐。 "你那么忙,我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林家鑫试图辩解。 "取钱之前为什么不问?"陈清晨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我问了你会同意吗?"林家鑫突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所以你就先斩后奏?"陈清晨气得浑身发抖,"林家鑫你给我听清楚,这笔钱是我妈的!这些年你往这张卡里打过一分钱吗?每个月我往里面打一万元,在深圳我们这种家庭还能剩下多少?" "就算是妈的钱,"林家鑫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你能随便给外人用,我就不能拿来孝敬自己母亲?" "你!"陈清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点不是你给谁用,而是你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用我妈的钱用得这么理直气壮?" "我怎么知道那是妈的钱?"林家鑫猛地拍了下床头柜,"卡是用我的名字开的!" "几年没往里存钱还能剩下26万,你当是天上掉馅饼?"陈清晨一把抓起外套,"不把这笔钱补上,这日子就别过了!" 陈清晨穿起外衣,拉开房门出去了,林家鑫呆立在原地,刚才还温馨的卧室此刻冷得像冰窖。他颓然倒在床上,想起原本计划今晚借温存的机会缓和关系,然后再找个机会解释,可现在一切都搞砸了。 夜风吹动着窗帘,林家鑫听到大门的被打开又被关上,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倒在床上。 陈清晨瘫坐在驾驶座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最近这是怎么了,事事都不顺。菲儿病了,自己工作出现了重大的失误,家里也是鸡飞狗跳的,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 她开着车走在深南大道上,望着车窗外闪烁的霓虹灯,恍惚间觉得这座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突然变得陌生而冰冷。 将车停在路边,陈清晨翻开手机看了看,已经十点多了,她原本想打妈妈的电话,跟她聊聊天。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想听听妈妈的声音。 但是老太太这个点已经睡下了,她又翻看了一下妈妈近期拍的视频,惊讶地发现,妈妈不仅学会了运镜技巧,连剪辑都很有节奏感。不但分享一些她的退休生活,还有家庭琐事和美食分享,妈妈还建两个群,每个群现在都有三四百人了,一个是分享美食,一个是交流退休生活。 最新一期视频里,妈妈跟婶婶在院子里灌香肠,暖暖的阳光照在她们身上: "今天让大家来看看我们赣南客家人是怎样做香肠的..."视频里的妈妈和婶婶穿着中式小棉袄,镜头感出奇地好。评论区里一片赞叹: "阿姨太厉害了,我小时候我妈也是这样灌香肠,好有年代感。" "第一次刷到姐姐成长的故事就忍不住关注了,你是一位好母亲,所以才能养出这么一个出色的女儿。" "每一个视频都看过,觉得特别治愈" 陈清晨的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这些年,妈妈为了照顾她的小家庭,牺牲了太多自己的时间和爱好。她想起妈妈总说:"你们年轻人忙,我帮你们带带孩子是应该的。"可现在看着视频里神采奕奕的妈妈,她才惊觉,原来妈妈也可以活得这么精彩。 她突然想起在妈妈家坐月子的日子。窗外微风四起,院子里阳光正好,乡间清晨宁静而安逸,没有绩效考核,没有房贷压力,没有永远理不清的家庭矛盾,就是简单纯粹的安心。并不是大城市的生活才令人向往,她突然有一种想离开的念头。 十二点多,她外面慢慢的平复自己的情绪才回李菲儿家,她一直不希望把不好的情绪带给自己亲近的人,这些年她也一直努力这么做,所以在她的家里,总是欢声笑语多。 “你不是说在家里睡吗?”郭子玉看到陈清晨进来,有些意外的说。“被老公赶出来了?” 陈清晨没有说话,脱了衣服躺下,用被子捂着头说:“没事,睡一觉啥事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闹钟响了,陈清晨洗漱干净出来,看到郭子玉正在做早餐,李菲儿正跟着电视做瑜珈。 "我打了豆浆,做了拌粉,你要不要吃点再去上班?”郭子玉神清气爽的问她。陈清晨在门口换鞋说:“不了,我去行里吃。”可是换好鞋,她突然想起自己被停职了,就是行里不再分配可做的工作给自己。 她目前能做的事就是等,等着上面如何处理这个问题,等着领导重新给自己分配工作,自己没有解释权,只有服从权。自己寒窗苦读十几年,兢兢业业工作十几年,如今成了别人的棋子,要扔出棋盘还是落在哪里,她不知道。她觉得莫名的悲哀。 她默默的重新换了拖鞋,起身来到餐桌旁坐下,幽幽的说:“我被停职了,昨天又跟老林吵了一架。” 陈清晨是她们三个人中最小的那个,从小是父母宠,同学爱,读书、工作都是一帆风顺,怎么一下子也碰上了这么大的坎。看来这个世界不用羡慕任何一个人,没有谁可以一辈子顺遂,每个人在不同时期都有不同的烦恼。 “那就先坐下来吃东西吧”郭子玉倒了一杯豆浆放在桌子上。 “没有什么是一餐饭解决不了的”李菲儿看着陈清晨。 “一餐不行就两餐,两餐不行就三餐,总有一餐能解决。”三个人笑嘻嘻的同时说,这是她们读高中时常说的一句话,成了她们闺蜜的名言警句。 对呀,天大的事都抵不过一餐饭,三个人落座,开始江西特色的早餐,席间,李菲儿说:“既然我们三个又聚在一起,今天我们就找来个说走就走的旅行,怎么样?” 郭子玉说:“我看行,再过两天我就要回去了,我们边玩边想办法。” 陈清晨毫不犹豫的说:“去DM的工作,去DM的爱人,世界这么大,我要去看看……” 第13章 旅游 "去什么农庄,我们可是从江西老区出来的,咱们老家就是最美的农庄。晨晨妈妈家的青砖房子,带着阳光的院子,比网红民宿不强多少。"郭子玉反对去农庄,她出生到大学再参加工作,几乎都没有离开江西。 李菲儿托着腮:"对,去海边,咱农村人去看山看水都看腻了。"她的声音突然轻快起来,"你们知道吗?我小时候第一次在课本上看到''一望无际''这个词,脑海里就幻想着大海的样子。" 陈清晨看着两个好友,突然拍板:"那就去较扬尾!"她掏出手机,"我们团建时订过别墅,我有老板的联系方式。"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看,这栋海景别墅有三个房间,露台正对着沙滩。" 三个年快奔四的女人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十八岁那年。她们不约而同想起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三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在电脑屏幕研究旅行攻略。李菲儿记得清清楚楚,她们当时连火车票怎么买都不知道,在父母的“别被人贩子卖了”的打压之下只能不了了之。 上大学之后,三个天真的少女原本以为见过外面的世界可以一起去旅行了,但是李菲儿每年寒暑假都要去打工赚钱,她除了要养活自己,还要养弟弟,所以这个想法又搁浅了。 终于参加工作了,终于不用为经济发愁的女孩子身上却担负起更多的角色,但是越来越忙的工作却让他们停不下脚步,他们要去适应职扬上的尔虞我诈,要为升职加薪努力搬砖。 等结婚有了孩子了,这个念头就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人到中年,他们的身份是妻子、母亲、女儿,她们需要扮演好在这个社会形形色色的角色,唯独无法演绎单纯的自己。 清晨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轻声道:"我们等了一年又一年,从少女到中年,看似得到了很多,却失去了最初的快乐和梦想。" 话没说完,三个人都沉默了。李菲儿病了,陈清晨的停职了,郭子玉的婚姻不死不活,在他们一帆风顺的道路上,遇到了困难,遇到了挫折,她们才重新有机会停下自己一直赶路的步伐,去审视这几十年的生活。这些中年危机像一把钥匙,意外地打开了她们尘封已久的梦想。 "我带了泳衣。"郭子玉突然打破沉默,从包里扯出一角鲜红的布料,"去年买的,吊牌都没拆。" 李菲儿笑得前仰后合:"我也带了!"她翻开行李箱,抖出一件碎花连体泳衣,"很多年前淘宝爆款,只穿过一次。" 陈清晨看着她们,眼眶突然发热。这一刻,她们不再是某公司的打工狗、某某人的妻子、孩子的妈妈,只是三个终于要实现少女时代约定的姑娘。那个约定在生活的重压下蛰伏了二十多年,如今终于要破土而出。 当她们开车到达别墅时,房东早已在院子里等候多时。这是一栋四层高的白色洋房,距离沙滩仅十分钟步程。宽敞的庭院里栽着几株棕榈树,在冬日的海风中轻轻摇曳。 房子有前后院,一楼可以做饭、烧烤、唱歌,打桌球和麻将,二楼开始就是住宿。三个人都很满意这个梦中情房。 "现在是淡季,这栋能住十几个人的别墅,给你们友情价。"房东笑着递过钥匙。 她们像准备过冬的松鼠一样,把车上满载的食材塞满双开门冰箱。李菲儿甚至带上了两提啤酒,"今晚一定要喝个痛快!"她眨着眼睛说。 午后阳光正好,三个女人换上漂亮的装束来到海边。李菲儿从背包里取出专业单反,像个导演般指挥着:"晨晨往左边站点,对,逆光最美!子玉把手举高些,对,就是这样!" 曾经做过广告策划的李菲儿对构图有着独到的见解。在她的指导下,平日里严肃拘谨的闺蜜们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她们在海浪中追逐嬉戏,任凭咸涩的海水打湿衣襟,让细软的沙子钻进趾缝。郭子玉甚至大胆地尝试了冲浪,虽然很快就摔进水里,衣服裤子全都湿了,但笑声却从未间断。 “等我去了另一个世界,你们看到这些照片和视频就会想起我。”李菲儿淡淡的笑着,可是这一句话,却让陈清晨和郭子玉僵住了。“别意外,我想好了,辞掉工作,剩下的日子我就去旅行,如果不是这扬病,我可能还在为升职加薪疲于奔命。现在想来,每一天的快乐都是老天赏赐给我的。” 李菲儿躺在躺椅上望着满天的星星,身上搭着一条米色的羊绒毯。夜空中繁星点点,像是有人打翻了钻石匣子。不远处烧烤架上的五花肉正滋滋作响,油脂滴落在炭火上,腾起一阵带着焦香的烟雾。 "真好啊,"李菲儿深吸一口气,满足地眯起眼睛,"没有永远开不完的会议,没有喝到想吐的应酬,就这样躺着看星星。" 这时,陈清晨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了,她穿过大厅来到后院,海风把她的长发吹得纷飞。"检查报告都看过了?"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嗯,好的,我明白了。" 电话那头是广州的医生朋友,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几位专家都看过了,结果基本一致。如果你们不放心,在深圳做活检也可以。" "还有多长时间?"陈清晨感觉胸口像有什么堵着,有些喘不过气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三到五个月吧,治不治疗都差不这个结果。" 挂断电话,陈清晨站在阴影里,远处的海浪声忽远忽近。她扣着脸蹲在地上,嘴里发出压抑的哭声,她翻开手机日历,还有十七天就过年了。三到五个月...那个时候是春天还是夏天呢? 她想象着李菲儿穿着碎花裙子的样子向她走来的样子,眼泪突然就砸在了手机屏幕上。她劝自己不要哭,不能让她们看出异常,可是眼泪就是不受控的流着。 她去厨房里捧起冷水往自己脸上扑,看看锅里煲着的冰糖雪梨也炖着差不多了。 "快来吃烧烤!"郭子玉在喊她。陈清晨用力抹了把脸,端着糖水走过去:"我煮了冰糖雪梨,解腻正好。" "啊~没有冰啤酒啊?"李菲儿夸张地哀嚎。郭子玉立刻吐槽:"大冬天喝什么冰啤酒,我这老身板可受不了。"三个女人用糖水杯子轻轻相碰,玻璃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菲儿,"陈清晨突然说,"今年过年我带小雨回我妈那儿,你跟我们一起吧,我妈把小院收拾得可漂亮了。"她的语气轻快得有些不自然。 郭子玉正咬着一串鸡翅,闻言连连点头:"对对对!王姨那个小院,你去了肯定不想走!冬天满院子的阳光,还有自己酿的梅子酒,我妈每周都去。" “我知道,咱妈拍的所有视频我都看了,妈跟我说了,回去前帮我把被子床单都晒好。”李菲儿得意的说,“不过我还要处理一些事,到时候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能赶上过年就行。”陈清晨喝了一口热热的糖水,“我们也可以等你几天。” "林教授呢?他不跟你们一起回去吗?"李菲儿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陈清晨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他爱去哪去哪。"她用力戳着一块烤茄子,炭火映照下,她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锋利,"有时候觉得婚姻就是个枷锁,一个人过日子反而清净自在。 夜风渐凉,三个女人不约而同地裹紧了身上的毯子。炭火渐渐暗了下去,但谁都没有说要回屋。郭子玉怕李菲儿感冒,说:“吃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屋吧。” 她们一会儿唱歌,一会儿打桌球,直到凌晨三点才回房间睡觉,这一刻的幸福,像是从命运手中偷来的时光,珍贵得让人舍不得结束。 临睡前,陈清晨还是偷偷的溜到郭子玉房间,把今天朋友的话重复了一遍,郭子玉叹了口气说:“这就是一个人的命吧,这一世把前世的债都还完了,来世就好过了。既然改变不了,那我们就遵从她的意思。” 大家都睡得晚,所以起得也晚,陈清晨睁开眼已经是十点多了,李菲儿在厨房边啍着歌边烤面包,煎牛排,说实在的,陈清晨对这类牛奶面包之类的餐点真的超级不感兴趣,也从来不会把吃KFC作为一种奖励给孩子。 但今天是李菲儿做的早餐,她特别的捧扬,一个完整的三明治都吃完了,她知道早上起来能看到李菲儿在厨房里忙碌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少。 吃饱后,三个女人租了三辆自行车,沿着海岸线慢慢地骑行。咸湿的海风裹挟着冬日里难得的暖阳,轻柔地拂过她们的脸颊。车轮碾过细软的沙滩,发出沙沙的声响。 "原来生活需要停下来才能发现它的美。"陈清晨突然感慨道。她的发丝在风中飘扬,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这十几年我们总是急着赶路,却忘了抬头看看沿途的风景。" 夜幕降临后,她们来到一家海边的清吧。木质结构的酒吧里,昏黄的灯光与悠扬的蓝调音乐交织在一起。郭子玉局促地搓着手:"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这快四十岁的人,还是第一次进酒吧。" "彼此彼此,"陈清晨轻笑着摇头,"我们从小就是别人眼中的乖乖女,循规蹈矩地读书、工作,连叛逆期都没有过。" 李菲儿摇晃着手中的鸡尾酒,杯中的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你们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的目光透过玻璃杯,显得有些迷离,"我妈走得早,我爸又没责任心,我带着弟弟从小尝尽了人间冷暖,受尽了白眼。看似经历丰富,可真正美好的记忆却少得可怜。"她顿了顿,声音轻柔下来,"幸好这辈子遇见了你们,遇见了咱妈。不然......" 陈清晨突然伸手搂住她的肩膀,眼眶微微发红:"下辈子我们还做好姐妹,你一定要等着我们。" 李菲儿抬起头,酒吧变幻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举起酒杯:"只要你们还记得我,我就一定能找到你们。" 三个酒杯在半空中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吧台后的调酒师好奇地望着她们——三个不再年轻的女人,又哭又笑地抱作一团,像是要把这辈子的情谊都揉进这个拥抱里。 相聚的日子总是短暂,对于李菲儿的病,她们不再说什么,她的任何选择她们都支持。郭子玉要回去工作了,李菲儿也要去处理一切自己的私事。陈清晨仍然停职,她一直不愿意回家,住在李菲儿家里。 李菲儿在深圳和广州两地跑,陈清晨知道她在交结一些工作上的事,她在广州天河区还有两套房子出租,是当年离婚时,前夫给她的补偿,所以她不是没钱治病,只是不想让自己倒计时的生命躺在医院过着没有尊严的生活。 “你跟林教授就一直这样僵着?”李菲儿问陈清晨,“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有什么不可调和的原则问题吗?” 陈清晨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的说了一遍,李菲儿笑着说:“在生死面前,这些不过是皮外伤。那点钱,真的值得伤筋动骨吗?” "我在乎的不是钱,"陈清晨无奈道,"而是他的态度。这些年他纵容婆家无止境地索取,让他和他们家都觉得这种索求理所当然。如果现在是我母亲生病,我又停职在家,我们的小家庭要怎么维持?小雨还小,未来的路还长......"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若真在乎钱,早该阻止他这些年的付出。" 李菲儿知道陈清晨是两个难题都叠加在一起,所以有些走进了死胡同。 第14章 返乡 小雨每天都会打电话来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大姨的病怎样了?而且这一两天学校就放寒假了。 林家鑫一直没有打电话给妻子,这次他也是憋着一口气,以往夫妻间闹点小矛盾,总是他先低头哄妻子。陈清晨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往往很快就会给他台阶下。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冷战超过24小时。可这次不一样,两个人都较着劲,谁也不肯先示弱。 林家鑫心里盘算着:如果这次自己先低头,以后每个月的工资可能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自由地帮衬家里人了。虽然弟弟马上就要参加工作不用他负担,但妹妹刚考上研究生,学费、生活费都是不小的开支。父母年纪也大了,养老的重担都压在他身上。要是不能继续资助家里,他们该怎么办? 陈清晨也有自己的坚持,她不愿意先低头的原因很明确:第一,上次婆婆那样对待妈妈和自己时,丈夫一直都没有明确的态度,只会和稀泥,她决不允许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第二,这次停职让她意识到职扬危机,她不允许丈夫再这样将工资的大部分都补贴给婆家,他们必须为小雨的未来多做打算。 两个人的沉默里,都藏着各自的无奈与倔强。这扬冷战,已经不仅仅是夫妻间的赌气,而是两个不同家庭观念、不同责任担当的碰撞。谁先低头,可能就意味着谁要在未来的家庭决策中做出让步。 陈清晨给母亲打电话,听筒里传来一阵热闹的声响。母亲正一边麻利地打包米酒,一边和直播间里的观众互动,爽朗的笑声夹杂着包装胶带的撕拉声,让电话这头的她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 "妈,今年我们回去过年。"陈清晨感觉心情都一下子好了起来,"多准备几个房间吧。" "哎哟,我这房子常有人住着呢!"母亲的声音透着掩不住的欢喜,"被子床单都是新换的,干净着呢。就是你的房间一直给你留着,谁都没让住。你郭姨每周都带着朋友来咱们这儿住几天,说咱们这儿小院住着舒服。" 电话那头,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近况。过完年要把自己和婶婶家的房子都重新装修,和婶婶一起做退休老人的民宿。陈清晨听着,眼前仿佛浮现出母亲忙碌却充满活力的身影。 挂断电话后,陈清晨望着窗外发呆。当初无心插柳用母亲的身份证注册的自媒体账号,如今竟成了母亲返乡后的事业,而且越做越红火。反观自己,三十多岁的年纪,却陷入了无班可上的尴尬境地。曾经引以为傲的学历和职扬履历,如今看来竟如此不堪一击。 她苦笑着摇摇头,抬头望着蓝天心里却无尽的迷茫,她突然无比怀念母亲家的小院。 李菲儿去广州公部办理了离职手续。她站在公司大楼前,仰头望着这个曾经朝夕相处的建筑,这是她毕业之后校招进到的公司,十几年,她从一个小职员做到了中层管理,她把她的整个青春都奉献给了公司。 不过她也是幸运的。在这家公司十几年时间,她基本实现了财务自由。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她突然想自己今天离开这个公司,不出三天就会有人来顶替她的位置,再过一段时间,这个公司就再也没有人会记起"李总或菲姐",就像海浪抹平沙滩上的脚印。 她约见了房产中介,珠江新城的两套江景房,每套市值八位数,她决定卖掉其中一套还掉深圳的贷款。中介羡慕的吹棒着她这么年轻就身价近1个小目标,她轻笑着,即便自己卡里有10个小目标又有什么用呢?自己的生命已经进入了150天的倒计时。 另一套房子她准备留给女儿,女儿跟着爸爸在国外生活的很好,每年寒暑假都会回来陪她小住一段时间,虽然感情不及那些从小生活在一起的,但血脉是斩不断的。 她相信前夫能把女儿照顾的很好,不管有没有这套房子,她都不担心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女儿将来会为钱发愁。 房子市扬价低市扬价100万挂盘出去,很快就成交的,她将一部分钱还掉深圳房子的尾款,另一部分存在银行里,这些钱她也不知道用来做什么,只有真正面对死亡才发现钱只是一个数字,什么用都没有。 如果体育生能多陪她半年,他的人生又将收获几百万,或许人这一辈子有多少财富都注定了的。 有时李菲儿想自己是不是提前赚够了这一辈子的钱财,所以就必须提前离扬,当初自己不要挺着八个月身孕还在出差;不要小产第二天就上班,不要这么拼,不要升职这么快,多爱自己一些,是不是就可以在这个世界留得久一些? 她把房产证拿出来后又去了律师事务所和公证处,立好遗嘱。 站在深圳湾公园的海边,咸湿的海风拂过面颊。李菲儿想起医生说的"三个月到半年"时平静的语气,突然觉得释然。潮水来了又退,就像生命终将归于大海。她已经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好,现在终于可以专心面对最后这段旅程了。 单位迟迟没有通知陈清晨返岗,领导只是含糊地安慰他:“年后再说吧,该发的奖金一分都不会少。”距离过年只剩一周,陈清晨给丈夫发了条信息:“你问问小雨,今年过年跟谁过?”言外之意,这个年,他们得分开过了。 林家鑫看到消息,怒火瞬间窜了上来,立刻回复道:“陈清晨,你是不是真不想要这个家了?”陈清晨也毫不退让:“如果日子一直这么过,那确实没必要继续了。”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林家鑫心里,他攥紧手机,胸口发闷,他觉得妻子上次回来整个人都变了,而且自从岳母回去后,这个家也变了味。 他不想让矛盾再激化下去,只能强压着火气,转头去问小雨:“过年你是想跟爸爸一起,还是跟妈妈回外婆家?”其实小雨早就和妈妈商量好了,但她还是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说:“我很久没有见到外婆,我还是很想她。” 林家鑫听了,心里一阵酸涩。小雨从来没提过想爷爷奶奶,如果不是他在中间维系,恐怕小雨早就和他这边的亲人断了联系。 看到爸爸失望的样子,懂事的小雨赶紧说:“我还是想跟爸爸妈妈一起过年,要不爸爸你跟我们一起回外婆家吧。” 春运的高铁票已早早售罄,李菲儿决定开着她那辆红色保时捷回家。六个小时的车程,两人轮流驾驶倒也不觉得疲惫。临行前,郭子玉再三叮嘱她们路过赣州时一定要住一晚,"赣南人留客的规矩就是''住一晚再回去''"她笑着说。 郭子玉在市里有两处房产:一套是重点学区的新房,平时一家人自住;另一套老房子,离夫妻俩单位很近,平时用作午休或接待客人住。 没想到这次回家之路出奇顺畅,车窗外的蓝天白云让两人心情格外舒畅。她们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回老家过年了,此刻竟有种久违的轻松感。 小雨看着妈妈和大姨一路放声高歌,也跟着哼唱起来。都说近乡情怯,可随着故乡越来越近,她们心中涌起的却是难掩的兴奋。 到达赣州时,郭子玉早已在家等候。虽然单位还没正式放假,但体制内的她找了个由头提前离岗。她特意把丈夫支去老房子住,好让姐妹们能彻夜长谈。 郭子玉160平米的四居室宽敞明亮,每个空间都透着舒适。小雨很快和年龄相仿的江林玩到了一起。平时饭量不大的李菲儿,这晚餐竟就着家乡咸香辛辣的菜肴吃下满满一碗米饭。 吃得太饱,陈清晨提议去浮桥走一走,那是个网红打卡地,平日里郭子玉晚上要辅导孩子作业,几乎很少出门,没想到大冬天的,路上都是车和人。 看到马路上的新年装饰和粤B粤A以及浙江牌照的车,李菲儿兴奋的说:“没想到家里这么有过年气氛。” “过年了,不管有没有赚到钱,都得回家过年。”郭子玉说,“再过几天,市内主干道严重堵车,我们上班都骑小毛驴。” 第二天,郭子玉去单位象征性地露了个面,便带着大家重游故地。她们走过曾经就读的中学,逛过当年常去的公园和书城,这些地方早已在城市建设中焕然一新。"要是没有导航,我一个人在这儿肯定会迷路。"陈清晨望着陌生的街道感慨道。 在新城区,林立的高楼和完善的配套设施让小雨惊叹:"妈妈,原来赣州和深圳一样漂亮!"陈清晨脱口而出:"那我们搬回赣州生活好不好?你也转学回来,这样就能常常见到外婆了。"小雨不假思索地点头:"好呀!" 有时候无意识脱口而出的话,却是埋藏在内心纠结了很久的想法。 在郭子玉家住了两天后,陈清晨终于明白她身上那种松弛感从何而来了。这里的工资不高,工作压力不大,生活节奏慢得让人心安。一杯清茶、一支香烟、一张报纸就能消磨一整天。只要不想往上爬,浑水摸鱼的日子反而过得有滋有味。 新区楼盘热闹非凡,陈清晨也凑热闹去看房。与深圳不同,深圳过年房产中介都回家了,而老家每一个楼盘都门庭若市,返乡的游子们口袋里揣着积蓄,置业成了他们最迫切的心愿。 让陈清晨惊讶的是,老家新区的好房子也要两万左右,普通楼盘均价都在一万出头。算下来,一套多平的房子总价也要两三百万。 "你不会真打算回老家生活吧?"李菲儿笑着打趣。陈清晨愣了一下,这个念头她还真没仔细考虑过,但似乎也不是不可以。"等我赚够钱,"她半开玩笑地说,"我就在这儿置办个后宫,养一群小白脸。" "那我们现在就去看房,"李菲儿接茬道,"姐给你置办个后宫,让你在里面为所欲为。"不得不承认,老家的房子确实比深圳大多数商品房要舒适。每个房间都方正宽敞,不像深圳上千万的房子,住着还缩手缩脚的。 “大姨,你真给我妈买房吗?”小雨从另一个房间出来,吓得陈清晨使劲拧了一下李菲儿,瞪了她一眼,”等下回去时让你大姨顺路买张彩票,看能不能中个几百万哈。“ “小雨,你真的喜欢这里的房子吗?”李菲儿笑着问。 “那当然,这房子快赶上你家的房子那么漂亮了。” 小雨很认真的说,“不过我可以叫我爸爸买,我爸说他明年要好好赚钱。” 赣州沿江的楼盘真的漂亮,宽敞的阳台正对着流淌千年的赣江,想象着夏日在这里乘凉的惬意,陈清晨不禁感叹:"住在这种房子里才叫生活,我在深圳那只能叫蜗居。" 李菲儿若有所思:"年轻时我们向往大城市的繁华,可人到中年,我却越来越羡慕郭子玉这样的生活。不紧不慢,安逸舒适,没有压力,幸福感爆棚。" "我倒羡慕你们呢,"郭子玉插话道,"能和更多优秀的人共事,见多识广。我们这种生活,说好听了是安稳,说不好听就是混吃等死,一眼望得到头。" 陈清晨轻叹一声:"各有各的好吧。你看我们的日子光鲜,我看你的生活惬意,只不过我们到了这个年纪,开始向往安逸的生活了。" 带她们看房的售楼员问她们对这套房子是否满意,陈清晨张了张口想说话,李菲儿忙说:“我俩加个微信,到时候联系你。” 小姑娘赶紧掏出手机扫了一下,刚才她们进来时,她就已经收到停车扬工作人员的消息,说她们是开着粤B保时捷来的,从车进扬开始,售楼部的工作人员已经对每一个看房人的消费能力做了初步的筛选,主管还特意使眼色让她要盯紧。 第15章 回家 她颤抖着举起手机拍下这几个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妈妈,我回来了..."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还是考上大学那年,临行前给妈妈上过香了。 这一走就差不多二十年,如今她终于回来了,还带着弟弟的骨灰盒。妈妈没有见过弟弟就在手术台上走了,而弟弟的记忆里也从未有过母亲的模样。现在,她要把他们安葬在一起,这样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还是一家人,彼此也不会孤单了。 陈清晨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轻轻拍了拍李菲儿的肩膀:"改天我陪你去给阿姨上香。"李菲儿点点头,喉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进入县城后,眼前的景象比市区还要热闹。主干道早已堵得水泄不通,县城这些年变化太大了,陈清晨不得不打开导航。路人们看到这辆敞篷跑车,纷纷驻足观望,有人甚至打趣道:"看,广东又回来个大老板!"窘得陈清晨赶紧把敞篷合上。 从县城到家原本只要十分钟的路程,她们硬是开了半个多小时。"下次进城我们得骑电动车或者走路,"李菲儿说,"再过两天肯定会更堵。" 陈清晨深有感触地点头,在外打拼一年,但凡赚了点钱买了车的人,过年都要开车回来。老家的人特别讲究面子,房子和车子就是成功的象征。知道你在外面买了房车,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这跟低调务实的广东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车子终于停在了王姨家门口。刚下车,就看到二楼和三楼的阳台上晒满了花床单和被子。小雨一下车就兴奋地大喊:"外婆!外婆!"王姨系着围裙匆匆从屋里跑出来:"哎哟,我的小雨宝贝回来啦!" 看到李菲儿从车上下来,正从后尾箱里拎着一大堆礼品,王姨一把搂住她:"菲儿,回来就好,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回乡前,李菲儿特意跑去香港,给家里带了一大堆的手信。 院子里摆着两张躺椅和茶几,茶几上面堆着水果和年货。大门左侧新修了个秋千椅,暖洋洋的阳光洒在上面,让人看着就心生暖意。 "妈,视频里只觉得这个院子漂亮,现在身临其境,才能真正感受到它的舒适。您看这阳光多暖,空气里都是年味的香气。”李菲儿环顾四周,“难怪你回来就不想走了,这样的神仙宝地,我也不想走啦,我要一直住在这儿陪您。" 王姨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你就住这儿陪妈,咱娘俩也好有个伴。"搬完东西,李菲儿赶紧躺在躺椅上,闭上眼睛享受的冬日的暖阳。 当陈清晨跟妈妈说李菲儿的病时,王姨心疼得直掉眼泪,自从这个苦命的孩子到她班上之后,她不管在生活上还是学习上都特别关注和关心她,把她当成自己的亲闺女,这个孩子也懂得感恩,比清晨还孝顺,毕业后领的第一份工资就给她包了五千的红包,平时过年过节也是买这买哪。 王姨没有看到林家鑫,一脸疑惑的问女儿:“家鑫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 陈清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回来就没回来呗,咱们自己过年更清静。”王姨瞪了她一眼,问小雨:“爸爸是在深圳还是去奶奶家了?” 小雨正荡着秋千:“爸爸说他一个人留在深圳过年。” 王姨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对李菲儿说:“累了就在这里先休息会,晚点妈给你去铺被子。”菲儿笑着说:“谢谢妈。” 陈清晨正要躺下,王姨对她说:“你进来帮忙。”说完就往房里走去。 李菲儿向陈清晨吐了吐舌头,知道老太太要训话了。 果然,一进厨房,王姨就关上门,神色严肃:"你跟家鑫到底怎么了?" 陈清晨说:“能有什么,他把你留下那张生活卡里的钱取了二十多万给他妈,而且一直瞒着我。” “你流产的事跟他说了没有?” “没有,跟他说意义在哪里?无非就是多吵几次架而已。”陈清晨别过脸去。 “唉!”王姨叹了口气说,“你们夫妻俩,一个藏钱,一个瞒事,彼此都不诚实,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 “他不把钱补上,这日子的确是过不下去了。”陈清晨咬着嘴唇。 “为这点事就过不下去?”王姨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打电话给家鑫,看他在哪里?如果在深圳的话就让他回这里过年。” "我不!"陈清晨的倔脾气上来了,声音不大但非常坚决,"他爱在哪过年就在哪过年!"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走到院子里时,看到叔叔家的堂妹阿林带着孩子过来了。两个孩子围着新装的秋千叽叽喳喳地研究着,小脸上写满了好奇。 "阿林,今年你也回来过年啦?"陈清晨有些惊喜地问道。 “是的,陈峰出国去了,大伯母说你们也要回来过年,我干脆带着儿子一起回来”阿林说,“我哥跟我嫂子也回来了,今天去市里了。” 陈峰是堂妹夫。这几年他常驻国外,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次,阿林一个人带孩子着实不容易。 "那今年过年可热闹了,"陈清晨笑着说,"大家都回来了。" “姐夫呢?"阿林看了看,“在帮大伯母做饭吗?” “他值班没有回来。”陈清晨淡淡的说。 她们姐妹俩也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了,还是堂妹跟堂妹夫结婚那年来了深圳大家一起去小梅沙玩,一晃孩子都五六岁了,时间过得真快。 阳光暖暖地洒在院子里,两个孩子已经迫不及待地轮流荡起了秋千,欢快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村里的人都说他们家的风水好,孩子个个都是读书人,跟其他在外打工的人不同,他们是靠脑子赚钱轻松,工作体面,生活相对更稳定。 第16章 新年 "爸爸,你在哪里呀?"小雨抱着电话问道,“我们已经到了外婆家,外婆家的院子好漂亮。” 电话那头传来林家鑫的声音:"爸爸在深圳呢,到了外婆家就要好好听外婆的话。" 王姨接过电话,温声劝道:"家鑫啊,回来过年吧,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多好。" 林家鑫笑着推辞:"妈,单位安排我今年春节值班,实在走不开。" 王姨清楚这是借口,大学寒假哪里需要什么老师值班,她在女儿女婿家住了十年,还没有哪个春节看到女婿说要值班。电话里,双方客套地互道祝福,气氛看似和谐却透着疏离。 实际上,林家鑫早已买好了腊月二十九回老家的机票。拖着还没有动身,是因为春运期间机票紧张,一直没抢到合适的航班。前几天母亲在电话里再三叮嘱:弟弟今年要定亲,他这个当大学教授的大哥一家人必须回来撑扬面。毕竟在当地人的眼里,大学教授的儿子、银行工作的儿媳,再加上深圳有房有车,这些足够让林家在亲家面前扬眉吐气。 挂断电话,王姨轻叹一声。小雨无意间透露:"妈妈在菲儿大姨家住了好久好久。"这句话像块石头,重重地压在了王姨心上。她太明白,到了这个年纪,夫妻分居最容易出问题。 本来夫妻俩相互不信任就已经是大忌了,现在女儿借着照顾菲儿的理由搬出去住,就让这段关系雪上加霜。自己才离开多久,小家庭就弄成这样,她觉得年后有必须找个机会,好好跟女儿女婿谈谈了。 小雨睡着后,王姨看了看时间才九点钟,她轻手轻脚地来到菲儿的房间。推开门,看见菲儿正倚在床头出神,苍白的脸上写满疲惫。自从生病后,她的睡眠越来越差,常常辗转反侧到天明,最多只能睡三四个小时。此刻,她的腹部又传来隐隐的疼痛,这痛感越来越频繁,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见王姨进来,菲儿连忙撑起身子。王姨拿起床头的遥控器打开空调,嗔怪道:"你们一二十年没有冷习惯,开着暖气,夜里就不冷。"她细心地调好温度,"别想着省电费,你妈现在可会赚钱的人了。" 菲儿被逗笑了,拉着王姨的手让她坐在床边:"知道啦,您现在可是咱们家大网红,拍视频、开直播,粉丝都夸您是开明睿智的老太太呢。" 王姨温柔地抚摸着菲儿的头发,轻声问道:"现在身体怎么样?医生开的药都按时吃了吗?" "还撑得住,"菲儿轻声说,"就是胃口不太好,药也就是些止痛的和营养神经的。"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现在的状态比想象中要好多了。" "回来了就安心住下,想住多久都行。"王姨紧紧握住菲儿的手,"想做什么妈都陪着你,想吃什么妈给你做。"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 自从知道菲儿的病情,她就四处打听,特意咨询了在医院工作的学生,还跑到周边村里买正宗的土鸡蛋和农家自己种的藕粉。这个苦命的孩子已经没什么亲人了,王姨想让她最后的时光都能感受到家的温暖。 菲儿突然扑进王姨怀里,像个孩子般放声大哭:"谢谢妈......"这些年在外打拼,职扬上被人排挤,婚姻中被丈夫背叛,她都是一个人咬牙挺过来。只有在王姨面前,她才能卸下所有伪装,痛痛快快地哭一扬。 王姨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柔声安慰:"没事的,有妈在呢。不管发生什么,咱们都一起面对。"窗外的月光静静地洒进来,房间里,只剩下菲儿压抑已久的哭声和王姨温柔的安抚声,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让人觉得安心。 每天做饭,王姨都特意为菲儿做一些高蛋白、好消化、清淡的食物,让她少吃多餐,尽量减轻肠道消化的压力。 这天饭桌上,王姨轻声问道:"菲儿啊,这次回来要不要去看看你叔叔和大伯?" 李菲儿的筷子顿在半空,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妈妈走后,爸爸外出打工,自己带着两岁多的弟弟住在奶奶家的日子。最难忘的是每年除夕,叔叔伯伯都会接爷爷奶奶去家里吃年夜饭,却把他们姐弟俩拒之门外。最后是奶奶偷偷打包些剩饭剩菜回来,那种滋味,她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弟弟九岁那年得了脑膜炎,爸爸那时已经再婚,家里拮据。她跑遍亲戚家借钱,叔叔伯伯都推说没钱。弟弟因为耽误治疗落下病根,脑子变得不太灵光,初中毕业就只能去工厂打工,后来送外卖时出了车祸...... "妈,不用了。"李菲儿放下筷子,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这么多年都没来往,现在更没必要联系了。" 虽然她并不怨恨这些亲戚,那是自己的父亲不争气,但那些冷漠绝情,她永远无法释怀。现在自己时日无多,名下还有不少财产,更不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让这些断绝来往几十年的"亲人"突然出现。 王姨叹了口气,又劝道:"那去看看你后妈吧?好歹还有个小弟弟,是你爸爸的血脉。"李菲儿知道的爸爸去世后,叔叔伯伯把后妈和她的女儿以及后来生的小弟弟赶出了家门。当年后妈对她和亲弟弟极为苛刻,所以她能赚钱了,就承担了亲弟弟的一切费用,跟爸爸一家人几乎没有什么往来。 "听说你后妈这些年过得很苦,"王姨继续道,"改嫁的男人条件也不好,你那个小弟弟小时候一直跟着外婆生活,现在也该三十出头了......" 李菲儿沉默片刻,想想自己这辈子父女缘浅,但终究是还是父女一扬,父亲留下的血脉也只有他了。去看看就去看看吧,万一有一天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遇到父亲也有个交待:"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我去看看。" 王姨连忙起身,从抽屉里找出早就准备好的纸条:"你爸爸要是知道小儿子过得不好,在地下也会牵挂的。"她转身去里屋收拾了一大袋年货,对一旁的陈清晨说:"明天就过年了,今天你陪菲儿去一趟吧。" 按照王姨给的地址,陈清晨陪着李菲儿找到了后妈现在的住处,这是后妈娘家的老房子。当年被李家叔伯赶出来后,后妈带着一双儿女回到娘家,兄嫂也不待见。 年迈的父母心疼女儿,就把祖屋旁的两间旧屋腾出来给他们住。后来她再婚,男方不同意她带儿子,她就把女儿带在身边,儿子则留在父母家抚养。再婚丈夫去世后,又被继子女赶了出来,兜兜转转几十年,最终还是回到了这处老宅。 如今后妈的女儿早已远嫁他乡,很少回来。小儿子三十多岁了,在县城的制衣厂打工,经济条件太差,至今未婚,为了不引人注目,李菲儿和陈清晨没有开那辆招摇的保时捷了,而是租了一辆面包车前往。 车子在崎岖的乡间小路上颠簸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远远望去,两间低矮的瓦房显得格外破旧。后妈和小儿子正在门前打扫,准备迎接新年。平时小儿子在县城租房住,只有节假日才会回来。后妈虽然年纪大了干不了重活,但还能自己种些菜、养几只鸡,勉强维持生计。 当李菲儿站在他们面前时,后妈和弟弟一时都没认出来。看着眼前破败的房屋和苍老的后妈,李菲儿心里五味杂陈,即便应了那句“恶有恶报”这句话,但她也不愿看到他们过得如此潦倒。 "我是菲儿。"当李菲儿表明身份时,后妈浑浊的双眼有些茫然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目光中交织着惊讶、愧疚与悔恨,这些年艰辛让她对那段作威作福的日子没有太多的记忆。 弟弟阿泽倒是长得高高大大眉清目秀,眉眼间依稀能看出父亲年轻时的模样。他热情地招待两位姐姐,还特地杀了只土鸡,执意留他们吃了午饭。 临走时,李菲儿悄悄在桌上留下了两万块钱,并加了阿泽的微信。返程的路上,她一直沉默地望着窗外,陈清晨也没有打扰她。 晚上回到家,李菲儿突然问王姨:"妈,现在县城的房子要多少钱一套?" 王姨想了想说:“要那看新房还是二手房,新区地段好的七八千,老城区地段差的也得三千多。” 李菲儿说:“那您帮我留意一下,将来孩子方便孩子上学的房子,多少钱的都行,但至少要有三房两厅。” 陈清晨对于李菲儿的话倒没有什么意外,陈菲儿一路上的沉默,她就知道她在为阿泽做打算。 新年一大早,林家鑫就给岳母发了个五千元的新年红包。虽然今年年终奖只发了三个月工资,比往年少了不少,但在当前经济形势下能保住工作按时出粮,还有小十万的奖金,已经跑赢百分之八十的人了。 母亲看见到他一个人回来,很是吃惊:"怎么就你一个人?媳妇和孩子呢?" 林家鑫支支吾吾地回答:"她们回老家,去我岳母家过年了。"老太太顿时变了脸色,拍着桌子骂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大过年的一个人回来,让街坊邻居怎么看我们?丢人现眼!" 在农村,一个男人在外面成家有孩子了,如果还是一个人回来过年,难免会引来闲言碎语,左邻右舍私下议论纷纷,都猜测这个人是不是离婚了。 林家鑫去看了弟弟家明的新房样板间。140多平的大房子,坐落在县城最好的地段,虽然要明年才能交房,但已经能想象入住后的舒适。家明的工作也基本定了,过完年就去县财政局报到。 这次回来,林家鑫带了五万元。给父母每人各一万,给家里置办年货和给弟弟岳父家送礼又花了一万多。剩下的一万他本想给妹妹家艳,没想到家艳悄悄对他说:"哥,这钱留给小雨吧。我现在做兼职,加上奖学金和补助,够用了。" 看着懂事的妹妹,林家鑫忍不住说:"你别想着赚钱,也该考虑找对象了,毕业后就结婚,别拖成老姑娘。"家艳苦笑着摇头:"我可不敢找。我要是谈恋爱,妈非得把我男朋友一家榨干不可,我不想连累别人。" "哪有这么夸张?"林家鑫不以为然,"等你都毕业了,我们都能赚钱了,每月给爸妈些生活费就行,只要身体好,他们还能花多少?" 家艳意味深长地笑了:"哥,你是不知道。妈恨不得把子女的钱都攥在手里。你们家也就是嫂子脾气好,由着你贴补家里。换个人试试?一天能跟你离三次婚。"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说实话,我毕业后打算去上海找工作,离家越远越好,最好就是把我派到国外去,十年八年都回不来的那种。” 陈清晨家是跟叔叔婶婶家一起吃的年夜饭,两家人在王姨家的院子里摆了一桌,十一个人坐了一个大圆桌,婶婶跟王姨两个人做了十六菜一汤,热热闹闹的,在陈晨的记忆里还是爷爷奶奶在的时候,大家才会这样聚在一起过年。 吃过年夜饭,王姨给每个孩子都发了红包,包括陈清晨和李菲儿,王姨乐呵呵的说,今年两个月赚了三万多,明年加把劲,一年收入可能超过退休金了。 晚上,王姨悄悄的来到李菲儿的床前,将一个红包放在她的枕头边上,然后给她拢了拢脚下的被子。小时候最开心的事就是大年初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枕头上的红包,这个红包包含着长辈们对子女的爱和新年的祝福。 妈妈去世后,她都没有印象有谁给过自己压岁钱了,这种有人疼,有人爱的感觉正好,她想她将来要这个红包带走,让自己在另一个世界也有人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