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空家产,我带千亿嫁最猛军官》 第1章 睡错人了,但更满意了 腰间横着一条手臂,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裙布料,烙在她的皮肤上。(脑子存放处,切勿对号入座,请耐心阅读) 陌生的男性气息混着淡淡的皂角味。 暧昧又危险。 耳边伴随着男人沉稳有力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喷在她的颈侧。 苏晚棠的意识一点点回笼。 她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酒店房间泛黄的天花板,还有一盏老旧的水晶吊灯。 她不是应该在医院的无菌病房里,等待着癌症终末期的死亡吗? 这是哪里?这个男人又是谁? 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剧烈的疼痛让她险些再次昏厥过去。 80年代,沪上。 她叫苏晚棠,是沪上百货大王苏振鸿的女儿。 她正在一本年代文里,是那个被渣男未婚夫林子航和继姐苏玉婷联手算计,名声尽毁,被送到乡下凄惨死去的炮灰女配。 今天,就是她命运的转折点。 原剧情里,继姐苏玉婷“好心”约她来和平饭店,说是要跟她和解,却在她的酒里下了药。 等她昏迷后,渣男未婚夫林子航会找来一个街溜子,跟她躺在一张床上。 然后,她的父亲、后妈、以及沪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会“恰好”赶到,撞破这桩“丑事”。 届时,她名声尽毁,林子航顺理成章地退婚,转头和冰清玉洁的苏玉婷在一起。 而她,则会被愤怒的父亲打包送去最偏远的农场,不到两年就香消玉殒。 回忆到这里,苏晚棠打了个寒颤。 她动了动身体,浑身酸软得嘞,特别是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这感觉……根本不是只躺在一起那么简单。 那帮人渣,玩得比书里写的还狠! 苏晚棠心中涌起一股滔天恨意,既为原主,也为自己。 上一世,她和病魔斗了十年,受尽化疗的苦楚,最终还是没能活下来。 她比任何人都渴望活着。 既然老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绝不会让任何人再把她拖进地狱! 她咬着牙,忍着身体的不适,偏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这一看,她愣住了。 昏暗的光线下,男人侧脸的轮廓深邃分明,鼻梁高挺,下颌线紧绷,透着一股军人特有的冷硬。 他绝不是什么街溜子! 这长相,这气质,比起油头粉面的林子航,强了不止一百倍。 苏晚棠的心跳漏了一拍。 怎么回事?睡错人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喧哗。 “就是这间房!我亲眼看见晚棠被一个野男人带进来的!”是林子航那虚伪又急切的声音。 “天呐,晚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子航,你别急,可能有什么误会!”继姐苏玉婷那假惺惺的腔调,听得苏晚棠一阵反胃。 紧接着是她父亲苏振鸿的咆哮:“给我把门撞开!我今天非要打死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来了! 捉奸的戏码,准时上演。 苏晚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奇异的是,她并不慌乱。 或许是死过一次,这点场面,还吓不到她。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破局之法。 身边的男人似乎被门外的吵闹声惊动,喉间发出一声闷哼,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漆黑,锐利,像蛰伏的鹰,带着刚睡醒的迷茫和瞬间警惕起来的杀气。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男人的视线从她脸上扫过,又落在自己搭在她腰间的手臂上,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猛地坐起身,身上的薄被滑落,露出精壮结实的上半身。 宽肩窄腰,八块腹肌垒块分明,皮肤是常年锻炼晒出的古铜色,上面还有几道暧昧的红色抓痕。 苏晚棠的脸“轰”一下就红了。 那是她抓的…… 男人显然也想到了什么,耳根微微泛红,但神情依旧冷峻。 他迅速扫视一周,立刻明白了眼下的处境。 “砰!” 房门被粗暴地撞了一下,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被人算计了。”男人声音低沉沙哑,言简意赅。 “我也是。”苏晚棠拉了拉被子,遮住自己。 她看着他,脑中灵光一闪。 这男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身上的那股气势,是尸山血海里泡出来的,寻常人根本没有。 如果…… 如果能拉他下水,今天的局,或许就能破了! “砰!砰!” 门外的撞击声越来越响。 “你是什么人?”苏晚棠压低声音问。 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判断她值不值得信任。 门外的叫骂声已经近在咫尺。 “陆景琰。”他吐出三个字。 陆景琰? 苏晚棠瞳孔骤缩。 这个名字她有印象! 是书里一笔带过的神秘大佬,京市陆家的继承人,年纪轻轻就在部队身居高位,是连男主都要仰望的存在。 原书中,他本该是苏家的联姻对象,但原主被林子航迷了眼,死活不同意,这件事才不了了之。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和她…… 无数念头在苏晚棠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型。 “陆先生,”苏晚棠语速极快,“门外是我父亲和我的前未婚夫,他们设计我,想毁我清白。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帮我,就是帮你自己。” 陆景琰眼中闪过一抹赞赏。 这女人,倒是比他想的要冷静聪慧。 “怎么帮?” “娶我。”苏晚棠毫不犹豫地吐出两个字。 第2章 捉奸?不,是给你找了个好女婿 陆景琰的眉毛挑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提出这种要求。 眼前的女人,眼里没有半分寻常女子的惊惶失措,只有一片清明。 娶她? 有意思。 还没等他开口,门外那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再次传来。 砰—— 一声巨响,酒店厚重的房门被蛮力从外撞开。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灰尘簌簌落下。 刺眼的闪光疯狂闪烁,将昏暗的房间照得如同白昼,也晃得人睁不开眼。 嘈杂的人声、相机的咔嚓声、还有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一窝蜂地涌了进来。 “苏晚棠!”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苏振鸿站在门口,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手指着床上的方向,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他身后,林子航那张俊脸写满了“悲痛欲绝”,眼眶通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晚棠,为什么……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背叛我?” 他声嘶力竭,仿佛下一秒就要昏过去。 他身边的苏玉婷更是戏精附体,她捂着嘴,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肩膀一抽一抽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妹妹,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啊!子航他那么爱你……你快跟爸爸认个错,事情兴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那姿态,明着是劝解,实则把苏晚棠的“罪行”钉得死死的。 后面被安排记者们,端着相机往前挤,镜头对准了床上那隆起的一团。 所有人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看沪上百货大王最疼爱的千金,如何身败名裂,如何跪地求饶。 然而,被子下的苏晚棠,只是慢条斯理地拢了拢滑落的被角,将自己和身边的男人盖得更严实了些。 她抬起头。 那张沾染着情欲痕迹的小脸,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失措,反而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门口那一张张丑恶的嘴脸,像是看一场滑稽的闹剧。最后,视线落在了暴怒的苏振鸿身上。 “父亲。” 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房间。 “您搞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提前来见见您的新女婿?” 一句话,全场死寂。 闪光灯停了。 苏振鸿脸上的怒气凝固,嘴巴张了张:“你……你说什么?” 苏玉婷的哭声卡在喉咙里,林子航那副悲痛的嘴脸,也瞬间凝固。 苏晚棠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极浅的笑。 她主动伸出手,挽住了身边男人的胳膊,身子也顺势靠了过去,姿态亲昵得理所当然。 被单下,她的指尖触到他手臂上滚烫的皮肤和贲张的肌肉,心跳漏了一拍。 就在这时,她掌心深处,一个极淡的,类似海棠花的印记,似乎微微一凉。 错觉么? 她压下心头的异样,抬起下巴。 “我给您介绍一下。” “这位,陆景琰。我的,未婚夫。” 说完,她转头看向一脸错愕的林子航,语气轻描淡写。 “林子航,听清楚了。从现在起,我们,解除婚约。” “你,自由了。” 陆景琰全程没有说话,他只是不动声色地配合着。那双深邃的眼眸淡淡地扫过众人,无形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 那不是普通人能有的眼神。 冷冽,锐利,带着一股子从尸山血海里淌出来的煞气。 几个离得近的记者,被他那一眼扫过,只觉得后背发凉,手里的相机都差点拿不稳,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林子航和苏玉婷的脸,已经从猪肝色变成了青白色。 这剧本不对啊! 他们设计得天衣无缝,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个男人是谁?陆景琰?沪上根本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可光看这气场,这长相,就绝非池中之物。 苏振鸿也不是傻子,他纵横商场多年,最会察言观色。眼前这个男人气度不凡,面对这种阵仗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绝对不是普通人。 他心里的怒火,瞬间就被理智浇熄了大半,转而变成了惊疑和算计。 难道……晚棠说的是真的? 苏晚棠很满意他们的反应。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把这些人死死钉在原地,让他们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她转过头,对上陆景琰深不见底的眼眸,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陆先生,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戏,得做全套。” 陆景琰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这女人,有意思。 他反手握住苏晚棠搭在他臂弯里的手,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修长的手指顺势与她十指相扣。 动作自然又亲密。 然后,他抬眼,目光沉稳地看向门口的苏振鸿,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苏先生,我与晚棠情投意合,私定终身。此事是我唐突了,改日定当备上厚礼,正式登门拜访,向您提亲。” 这下,连记者都傻眼了。 搞半天,这不是捉奸啊? 这是未来女婿提前上门,老丈人带人来“突击检查”? 这新闻咋写?《百货大王爱女情定神秘军官,前未婚夫惨遭抛弃》? 林子航的肺都要气炸了! 什么情投意合?什么私定终身?昨天苏晚棠还对他含情脉脉,说非他不嫁! 他死死地瞪着两人交握的手,那画面刺眼得让他几欲发狂。 苏玉婷的指甲,也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里。她费了那么大的劲,找了关系,弄了药,就是想让苏晚棠彻底烂在泥里,怎么反倒让她攀上了一个比林子航强百倍的男人? 她不甘心! “妹妹,你别是被骗了!”苏玉婷急切地开口,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你和他才认识多久?你怎么能这么草率地就把婚约解除了?你对得起子航吗?” 苏晚棠看着门口那对渣男贱女如同吞了苍蝇般的表情,心中冷笑。 这才只是个开胃菜。 她抬起下巴,看向脸色煞白的苏玉婷,红唇轻启,笑得意味深长。 “哦,对了,说起来还要多谢姐姐你呢。” “要不是你送我的那杯‘好酒’,我还真没这个胆子,扔掉林子航这颗烂鱼目,捡到景琰这颗夜明珠。” 苏玉婷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苏晚棠……她知道了! 苏晚棠懒得再看她那副死了爹妈的表情,她把头轻轻靠在陆景琰结实的肩膀上,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稳定心跳和淡淡的皂角香气,那味道比林子航身上劣质的古龙水好闻多了。 她侧过脸,对着门口的林子航,露出了一个堪称无辜又残忍的笑容。 “比起某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软脚虾,我对他,可真是满意多了。” 第3章 领证,我们是合法夫妻! 软脚虾。 这三个字,像三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林子航脸上。 他那张自诩英俊的脸,血色褪尽,青白交加,最后涨成了茄子色。 “你……苏晚棠,你这个贱人!”他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苏晚棠连个眼风都懒得给他,只是将头更深地埋进陆景琰的肩窝,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指尖却在他结实的臂膀上轻轻划了一下。 对付这种人,无视就是最大的羞辱。 陆景琰懂了她的意思。 被单下,他那只一直没动的大手,反手将她微凉的小手包裹住,修长的手指强势地挤入她的指缝,十指紧扣。 掌心滚烫,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下一秒,他坐起身。 身上的薄被滑落,露出穿着军用背心的强悍身形。那背心紧紧绷着,勾勒出山峦般起伏的胸肌和倒三角的腰线,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无视门口一众呆若木鸡的看客,他俯身,从地上散落的衣物中,精准地捡起自己的军装外套,动作利落地抖开,直接披在了苏晚棠的肩上。 宽大的外套带着他体温的余温和淡淡的皂角味,将那片诱人的春光遮得严严实实。 “你!你们!”苏振鸿的咆哮再次响起,手指哆嗦着,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下文。 陆景琰根本不看他。 他径直走到房间角落的写字台前,拿起那台老旧的黑色拨盘电话,骨节分明的手指插进拨盘,转动。 “滋啦——”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电话很快接通。 “清场。” 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像带着冰碴子。 电话那头没有半句废话,咔哒一声,直接挂断。 这番操作,把所有人都看懵了。 清场?清谁的场? 不到一分钟,答案揭晓。 两名身穿军装的警卫员出现在房门口,身形笔挺如松,眼神锐利如刀。他们一言不发,直接分开人群,在门口站定,手臂一横,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股铁血煞气。 刚才还闪个不停的相机闪光灯,瞬间全部熄灭。几个记者被那眼神一扫,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手里的相机都快拿不稳了。 整个走廊,鸦雀无声。 “苏晚棠!你给我出来!你把话说清楚!”林子航隔着人墙,不甘心地嘶吼,面目狰狞,“我到底哪里比不上这个野男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苏玉婷也反应过来,她知道今天彻底栽了,赶紧转换策略,扑到苏振鸿身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爸!你快看看妹妹啊,她肯定是被人蛊惑了!我们快救救她,不能让她一错再错啊!” 苏晚棠在陆景琰的护持下,慢条斯理地穿着自己的裙子。 她拢了拢肩上的军装外套,赤着脚,踩着柔软的地毯,和他并肩走出房间。 “陆,陆团长?”记者堆里,一个年纪稍大的,见识广一些的,终于从陆景琰肩章上的“两杠两星”辨认出了什么,他倒抽一口凉气,压低声音跟同伴嘀咕。 “乖乖,这是中校军衔,这么年轻的中校,怕不是京城来的大人物!” “京城?哪个陆家?” “还能有哪个陆家!” 断断续续的低语,像蚊子一样钻进苏振鸿的耳朵里。 他脸上的愤怒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惊疑和商人特有的精明算计。 京城陆家…… 他的心,狂跳起来。 两人已经坐进停在饭店门口的一辆军用吉普车里。 引擎“嗡”的一声轰鸣,像是野兽苏醒,不等门口那群人反应过来,车子已经卷起一阵尘土,绝尘而去。 车里,空间不大。 苏晚棠能清晰地闻到身边男人身上传来的,混杂着淡淡汗味和皂角的男性气息,很有侵略性。 她没有扭捏,从自己的小包里,摸出一个红色的户口本,递了过去。 这是原主早就从家里偷出来的,本来是准备和林子航领证结婚,给他一个惊喜用的。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我需要一个丈夫,一个强大的靠山,让我摆脱苏家和林子航。”苏晚棠开门见山,声音清冷又理智,“你需要一个妻子,来应付昨晚的意外,堵住所有可能出现的流言蜚语。” 她看着他深邃的侧脸:“我们各取所需,做一笔交易。婚后,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事,你需要我配合演戏,我随叫随到。一年,一年之后,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们就离婚,我绝不纠缠。” 陆景琰单手把着方向盘,目光看着前方,没有立刻回答。 车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苏晚棠的心,微微提起。 她不怕他拒绝,大不了就是一拍两散,她再想别的办法。只是,没有比这更快的破局之法了。 陆景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那目光太有穿透力,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 苏晚棠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坦坦荡荡。 许久,他低沉的嗓音才在车厢里响起:“不用一年。” 苏晚棠心头一紧。 他要拒绝? “我陆景琰的字典里,没有离婚。”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只有丧偶。” 苏晚棠她扑哧一声笑了,眉眼弯弯。 这男人,还真是霸道得不讲道理。 不过,她喜欢。 陆景琰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那张刚才还写满算计和锋利的小脸,此刻笑起来,梨涡浅浅,又甜又媚。 他喉结滚动一下,默默收回了视线。 车子停在区民政处的门口。 这个点,办事的人不多。 工作人员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大姐,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当陆景琰把他的军官证、介绍信和两个人的户口本一起递进去的时候,大姐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她扶了扶眼镜,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那本墨绿色的军官证和盖着鲜红大印的介绍信,再也不敢有半点怠慢,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二位稍等,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她手脚麻利地登记,填表,动作快得像上了发条。 最后,“啪!啪!”两声,钢印重重盖下。 两本崭新的,带着油墨香气的红色结婚证,递到了苏晚棠的面前。 她伸出手,接过。 证书温热的触感,清晰地传到她的指尖。 看着上面“陆景琰”和“苏晚棠”三个字并排印在一起,她有些恍惚。 从今往后,他们就是合法夫妻了。 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总算有了一个最坚实的靠山。 这一次,她苏晚棠要好好活着,活得比谁都好! 第4章 来自京市的电话 时间很快来到傍晚,吉普车行驶在返回苏家的路上,车厢里沉默得只剩下引擎的轰鸣。 苏晚棠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梧桐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还带着温热的红色结婚证。 脑子里,一盘大棋正在徐徐展开。 “我会在沪上停留一周。” 身边,男人低沉的嗓音打破了沉默。 苏晚棠转过头,陆景琰目视前方,下颌线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处理一些私事。”他补充了一句,没有多做解释。 私事? 书里对他的描述极少,只说他背景通天,手段狠辣。他出现在和平饭店,和她滚到一张床上,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这背后,怕也藏着一场算计。 很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她点点头,没多问,只说:“知道了。” 车子很快在苏家那栋三层小洋楼前停下。 一进门,一股冰冷压抑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客厅里,水晶吊灯开得雪亮,却照不散那凝重的气氛。 她的好父亲苏振鸿坐在主位沙发上,脸色铁青,手里盘着两颗核桃,咯吱作响。 后妈刘丽云挨着他,眼圈红红的,拿着手帕不停擦拭眼角,一副为她操碎了心的模样。 继姐苏玉婷和前未婚夫林子航,则分坐两旁,一个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装可怜;另一个死死盯着她,眼神里是淬了毒的恨意。 好家伙,三堂会审的架势,摆得足足的。 “你还知道回来!”苏振鸿猛地一拍扶手,中气十足地咆哮,“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苏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刘丽云立刻接话,嗓音柔得能掐出水:“老爷,您别动气,晚棠还小,不懂事,肯定是被人骗了。咱们好好说,好好说。” 苏玉婷也跟着帮腔,泫然欲泣:“妹妹,你快跟爸认个错吧。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啊?他是不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刚认识的野男人,就不要子航了呢?” 一口一个“野男人”,骂得真顺口。 林子航死死地盯着苏晚棠,眼神里的屈辱和愤怒几乎要化为实质:“苏晚棠!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苏晚棠听着这你一言我一语的唱和,只觉得可笑。 她连眼皮都懒的抬,径直走到那张名贵的梨花木茶几前。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她把手里的两本红色结婚证,“啪”的一声,甩在桌上。 动作干脆利落,声音清脆响亮。 那两抹刺眼的红色,像两团火焰,灼痛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交代?” 苏晚棠终于抬起眼,目光冷冷地扫过那几张精彩纷呈的脸,红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第一,从今天起,我苏晚棠,已婚。这位,是我法律上的丈夫,陆景琰。” 她侧过身,手一扬,指向身后如同山岳般沉稳的男人。 “第二,”她的视线转向苏振鸿,“父亲,我要求您,立刻,马上,向全沪上公告,解除我和林家的婚约。必竟,我不想让我先生戴一顶来路不明的绿帽子。” “第三,”她最后看向林子航和苏玉婷,笑意森然,“祝你们,渣男配贱女,天长地久。”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苏振鸿的嘴巴张成了“O”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晚棠,你了半天,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刘丽云和苏玉婷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是活见鬼的表情。 结婚了? 就这么半天功夫,证都领了? 林子航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了,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苏振鸿终于缓过劲来,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震得茶杯乱跳。 “没有我的同意,谁给你们办的证!我不认!我们苏家,绝不承认这门婚事!” “苏先生,”陆景琰终于开口,他上前一步,将苏晚棠护在身后,高大的身影带来十足的压迫感,“我的婚姻,不需要任何人承认。”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就在苏振鸿气得要背过去的时候—— 铃铃铃—— 一阵急促又尖锐的电话铃声,像一把刀子,划破了所有的嘈杂。 客厅里那台稀罕的黑色拨盘电话,在这一刻,成了全场的焦点。 在八十年代的沪上,不是谁家都能装得起电话的,这本身就是身份的象征。 佣人张妈小跑着过去,拿起话筒。 “喂,您好,这里是苏公馆……” 下一秒,张妈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握着话筒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一直站在苏晚棠身边,沉默如山岳的陆景琰,声音都变了调,结结巴巴地说:“陆……陆先生……是,是京市陆家老宅打来的……” 京市,陆家老宅。 六个字,像六颗炸雷,在苏家大厅里轰然炸响。 苏振鸿脸上的暴怒瞬间凝固,转为极度的惊疑。刘丽云停止了假哭,苏玉婷的眼泪也忘了往下掉。 林子航更是僵在原地,满脸的不可置信。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陆景琰身上。 他们都等着看好戏。京市来的又怎么样?家里打来电话,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看他怎么收场! 陆景琰神色不变,迈开腿走过去,从张妈手里接过还在微微颤抖的话筒。 “喂。”他只说了一个字。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苍老却威严十足的老妇人声音,中气十足,透过话筒都能感觉到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陆景琰!你长本事了啊!一声不吭跑到沪上,都干了些什么荒唐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奶奶!还有没有陆家的规矩!” 老太太的声音很大,客厅里离得近的人,都能隐约听见那严厉的质问。 苏玉婷的嘴角,已经忍不住勾起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笑。 林子航的眼里,也重新燃起了希望。 苏振鸿更是屏住呼吸,耳朵竖得老高,脸上的算计之色越来越浓。 然而,面对雷霆之怒,陆景琰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奶奶,我结婚了。” 没有解释,没有辩白,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刚才还中气十足的咆哮,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陆景琰没等对方反应,继续用那平淡无波的语调,说出更具杀伤力的话。 “按规矩,我媳妇得进族谱。” “我一周后,带她回去。” 这两句话,不是商量,不是请求,而是通知。 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绝对掌权者的通知。 苏家客厅里,落针可闻。 苏振鸿脸上的算计,变成了骇然。 苏玉婷那抹没来得及完全绽放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林子航眼里的希望之火,“噗”的一下,被一盆冰水彻底浇灭,只剩下灰烬。 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个叫陆景琰的男人,在面对他那听起来权势滔天的奶奶时,非但没有半点畏惧,反而以一种更加强硬的姿态,直接压了回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 久到所有人都以为电话已经挂断了。 最后,话筒里才传来一句冷冰冰,又透着一股子无力感的三个字。 “……知道了。” 咔哒。 电话被重重挂断。 陆景琰随手将话筒放回原位。 他转过身,整个苏家大厅,依旧鸦雀无声。 刚才还上窜下跳,叫嚣着要打要骂的苏振鸿,此刻像被点了穴,呆立在原地,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陆景琰的目光,越过这些跳梁小丑,落在苏晚棠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星河流转。 “一周后,你跟我回京市。” 第5章 海棠空间,开启! 陆景琰那句“一周后,你跟我回京市”的余音,还在客厅里回荡。 苏晚棠没再看那群已经石化的家人,转身,径直上楼。 高跟鞋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笃、笃、笃”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苏振鸿的心尖上。 她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反手“咔哒”一声,落了锁。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苏晚棠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整个世界,总算清净了。 她打量着这间属于“原主”的卧室。 粉色的墙纸,缀着蕾丝花边的窗帘,书桌上摆着一排玻璃弹珠和几本琼瑶小说,床上甚至还有一只抱着胡萝卜的兔子玩偶,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蠢样。 处处都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娇憨和天真。 苏晚棠的目光扫过这一切,只觉得格格不入。她已经不是那个会被几句甜言蜜语骗得团团转的蠢货了。 手心处,那股微弱的温热感,再次传来。 比在酒店时更清晰,也更执着。 苏晚棠摊开右手,白皙的掌心中央,一个极淡的海棠花印记,若隐若现。 就是这个东西。 她记得很清楚,在和平饭店,她被药力折磨得浑身发烫,意识模糊。就在这印记灼热了一下之后,那股焚身的燥热,竟奇迹般地退散了许多。 否则,她根本撑不到陆景琰醒来,更别提条理清晰地跟他谈条件。 这玩意儿,绝不是普通的胎记。 是敌是友,是福是祸,总得弄个明白。 苏晚棠走到床边坐下,屏住呼吸,将全部的意念,都集中到掌心那朵小小的海棠花上。 去感受它,触碰它,探寻它…… 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眼前景象猛地一花! 大脑一阵轻微的眩晕,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 等她再次睁开眼,已经不在那间粉色的闺房里。 这里是……哪里? 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白雾,将整个世界都包裹其中,看不清边界。 脚下,是松软肥沃的黑土地,散发着泥土特有的清香,吸入肺里,连日来的郁气都仿佛被冲刷干净。 不远处,“咕咚,咕咚”,传来清晰的水声。 一口古朴的石砌泉眼,正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水汽,水面清澈见底,氤氲着一层淡淡的灵气。 泉眼旁边,静静地矗立着一座两层高的木制小楼,飞檐翘角,古色古香,不知是何年代的产物。 苏晚棠心头巨震,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疯狂地冒了出来。 随身空间? 老天爷,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她了? 她强压下心中的狂喜,快步走到泉眼边。 没有丝毫犹豫,她俯下身,双手掬起一捧清冽的泉水。 水入口,一股无法形容的甘甜瞬间在味蕾上炸开。 紧接着,那泉水化作一股温润的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随即扩散至四肢百骸。 暖流所过之处,昨夜留下的浑身酸软,被下药后的残余不适,甚至连她上一世受尽化疗折磨、早已亏空的身子,都像被一只温柔的大手抚过,所有的疲惫和酸痛,瞬间被一扫而空。 整个人,前所未有的精神,前所未有的轻松! 好东西! 这绝对是好东西! 苏晚棠又掬起一捧水,毫不犹豫地喝下。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这神奇的泉水滋养、修复。 她打量着脚下的黑土地,伸手抓了一把。 泥土黝黑油润,捏在手里,能感觉到一股澎湃的生命力。她敢肯定,这土地,怕是撒把石头都能给你长出金子来。 整个空间的大小,目测约莫一个篮球场,再往外,就是看不真切的白雾,仿佛混沌未开。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座两层木楼上。 这,应该就是空间的核心了。 她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推开那扇古朴的木门。 “吱呀——” 门轴发出悠长的声响。 木楼一楼,空空荡荡,只有几根粗大的立柱支撑着,地面是平整的木板,一尘不染。 虽然空无一物,但苏晚棠能清晰地感觉到,这里,可以放东西。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闭上眼,集中精神,想象着自己闺房里,梳妆台上那把牛角梳的样子。 进来! 下一秒,她意念一动。 原本空无一物的木楼地板上,“啪嗒”一声轻响,一把她再熟悉不过的牛角梳,凭空出现。 成功了! 苏晚棠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她再次闭上眼,这次的目标,是床头柜上的一本《红楼梦》。 进来! “啪嗒。” 牛角梳旁边,又多了一本厚厚的精装书。 储物! 是储物空间! 苏晚棠心中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狂喜。 灵泉!神土!储物! 这哪里是金手指,这简直就是一座移动的金山!是她在这个陌生的八零年代,安身立命、快意恩仇的最大底牌! 她猛地转头,视线仿佛穿透了空间的壁垒,看到了外面那栋属于苏家的小洋楼。 她的眼神,一点点变冷,变亮。 苏振鸿,刘丽云,苏玉婷…… 你们不是想把我打包送去乡下,让我自生自灭吗? 你们不是想霸占我母亲留下的所有遗产吗? 很好。 她苏晚棠,最喜欢做的,就是釜底抽薪。 那些古董字画,黄金美玉,珍稀药材……她母亲留下的嫁妆,她一根毛都不会给这群渣滓留下! 掏空苏家,不再是一句空想! 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在她胸中激荡。 冷静下来后,她的目光,投向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一楼是储物,那二楼呢? 会不会有更大的惊喜? 比如什么修仙秘籍,绝世武功? 她怀着满心的期待,踏上木质的楼梯,一步步走向二楼那扇紧闭的房门。 手,搭在了门上。 用力一推。 “嗡——” 一股无形的力量,从门上反弹回来,温柔却又坚定地将她阻挡在外。 她愣了一下,不信邪,再次用力。 木门,纹丝不动。 这个金手指,还自带升级打怪系统嘞? 苏晚棠非但没有气馁,反而觉得更有意思了。 未知的,才代表着无限的可能。 她贪婪地深吸了一口这片空间里清甜的空气,心中一片火热。 苏家,林子航,苏玉婷…… 咋们,慢慢玩。 第6章 恶仆欺主,王妈的忠心 从空间里出来,苏晚棠只觉得浑身轻盈,连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灵泉水洗涤过的身体,像是拂去了积年的尘埃,眼前的世界都清晰不少。 她推门下楼。 楼下客厅里,那几个不讨喜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空气里还残留着一股压抑的硝烟味。 餐厅方向,灯火通明。 苏晚棠踱步过去,往日里,这个时间点,桌上早就摆满了精致的菜肴。 今天,桌上空空如也,只在属于她的位置上,摆了一副碗筷。 她拉开椅子,坐下,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笃,笃,笃。 有意思,这么快就等不及了。 一个尖嘴猴腮的女佣端着托盘,扭着腰走过来,将一个粗瓷碗和一碟小菜重重地放在她面前。 “大小姐,您的晚餐。” 那女佣叫张嫂,是后妈刘丽云从娘家带来的心腹,平日里在苏家横着走,连苏振鸿都给她几分薄面。 苏晚棠垂眸。 碗里,是几粒米在清汤里打滚的泡饭。 碟子里,是几根蔫了吧唧的咸菜条子。 这就是沪上百货大王给女儿准备的晚餐?传出去,怕是能让人笑掉大牙。 张嫂见她不说话,胆子更大了,双手环胸,斜着眼,阴阳怪气地开口: “哎呦,大小姐,您就将就着吃点吧。现在不比往日了,您自个儿作践自个儿,把林家那么好的女婿给气跑了,老爷正生气呢。这年头粮食金贵,可不能浪费喽。” 她刻意拔高了音量,厨房门口,几个探头探脑的佣人捂着嘴,发出窃窃的笑声。 眼神里,满是鄙夷和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苏晚棠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碗几乎能照出人影的泡饭。 狗都不吃。 她只是伸出手,端起那碗温吞的泡饭。 在张嫂得意洋洋的注视下,手腕一斜。 哗啦—— 一碗泡饭,连汤带水,被她尽数倒在了光可鉴人的红木地板上。 “啪!” 粗瓷碗脱手,砸在地上,碎裂成几大块,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 整个餐厅,瞬间死寂。 所有看戏的佣人,都吓得缩回了脑袋,大气不敢喘。 苏晚棠抬起头,冷冷地盯着脸色煞白的张嫂。 “我的饭,”她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冰,“你也配碰?” 张嫂被她那眼神看得心里一突,随即一股怒火冲了上来。 一个失了势的大小姐,还敢在她面前摆谱? “你!苏晚棠!你别给脸不要脸!”张嫂仗着有刘丽云撑腰,当即叉起腰。 “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大小姐?我告诉你,现在这个家,是夫人说了算!你就是个没人要的赔钱货,还敢在这里摔碗!老爷和夫人心善,给你一口饭吃,你还不知好歹,你个白眼狼!” 骂声尖利,不堪入耳。 苏晚棠不怒反笑,正要开口。 “张嫂!你放肆!” 一声厉喝从厨房方向传来。 一个年约五十,头发花白,身形微胖的妇人快步冲了出来。 是王妈。 她是苏晚棠生母还在时,就在苏家伺候的老人了。 王妈一把将苏晚棠护在身后,怒视着张嫂,气得胸口起伏:“你一个下人,主子的饭食也是你能置喙的?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跟大小姐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苏家的规矩!” “规矩?”张嫂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双手抱在胸前,翻了个白眼,“王妈,你怕是老糊涂了吧?什么年代了还讲老规矩?现在苏家当家做主的是刘夫人!我劝你少管闲事,别站错了队,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王妈气得浑身发抖。 “我什么我?一个老不死的,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张嫂说着,伸手就去推王妈,“给我滚开!” 两个妇人当即撕扯起来。 王妈上了年纪,哪里是张嫂的对手。 张嫂眼中闪过一抹恶毒,抓着王妈的胳膊,猛地朝地上那堆碎碗片的方向一推! “啊!” 王妈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摔了过去。 她的手,不偏不倚地按在了最锋利的一块碎瓷片上。 嗤啦—— 一道血口瞬间裂开,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苏晚棠的眼神,一寸寸冷了下来。 找死。 就在张嫂还要上前去踹王妈的时候。 苏晚棠动了。 她没说一个字,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到餐桌旁的茶水柜。 抓起上面那个给苏振鸿预备的,装着滚烫开水的紫砂茶壶。 然后,她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到张嫂面前。 在张嫂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扬手。 一整壶滚烫的茶水,对着那张尖酸刻薄的脸,尽数泼了过去!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了苏家豪宅的宁静。 张嫂捂着脸,像被杀的猪一样倒在地上,疯狂打滚。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皮肉被烫熟的焦糊味。 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几个原本还在看戏的佣人,吓得脸都白了,一个个噤若寒蝉,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缝里。 “怎么回事!” “吵什么吵!” 刘丽云和苏玉婷闻声从楼上赶了下来。 一进餐厅,看到地上打滚的张嫂和那一片狼藉,两人都愣住了。 “张嫂?!”刘丽云尖叫一声,看清张嫂那张被烫得红肿起泡的脸,心疼得直抽抽,她猛地抬头,怒视苏晚棠,“苏晚棠!你疯了!她是我的人,你敢动她!” 苏玉婷也回过神,立刻摆出那副圣母的嘴脸,痛心疾首:“妹妹,你怎么能这么恶毒!张嫂她再怎么说也是长辈,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苏晚棠把玩着手里已经空了的茶壶,她勾起唇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 “一个下人,也敢欺到主子头上,连我母亲留下的老人都敢动手。” 她的目光,缓缓转向脸色铁青的刘丽云,语气轻飘飘的。 “这是后妈你教的规矩?” “你……”刘丽云气结。 苏晚棠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慢悠悠地补上一刀。 “要不要,我现在就打个电话,请景琰过来评评理?” “问问他,在他们军中,以下犯上、谋害主家的恶奴,按家法,该怎么处置?” “是打断腿,还是直接拖出去毙了?” 陆景琰。 军中的家法。 这几个字,像一道道惊雷,劈在刘丽云的脑门上。 她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转为惊惧,最后变成了一片青白。 她想起了傍晚那个男人冰冷的眼神,想起了那通来自京市的电话。 那个男人,她惹不起。 刘丽云的嘴唇哆嗦着,看着地上还在哀嚎的张嫂,眼里闪过一丝怨毒和不甘,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屈辱的沉默。 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还不快把这个没用的东西拖下去!丢人现眼!” 两个佣人如蒙大赦,赶紧上前,七手八脚地把张嫂拖走了。 一场闹剧,虎头蛇尾地结束。 苏晚棠看都没在看那对母女一眼,她走到王妈身边,蹲下身,扶起还在发抖的老人。 “王妈,你怎么样?” 王妈看着眼前的少女,那张和夫人有七分相似的脸上,已经褪去了所有的天真,只剩下让人心惊的冷静和锋利。 她摇摇头,眼眶却红了。 “大小姐……我没事……你......” 第7章 灵泉奇效,收服第一人 苏晚棠扶着王妈,进了自己那间卧室,并反锁。 王妈局促地坐在床边的小凳上,苏晚棠正低头查看她手上的伤口。 灯光下,那道口子深可见骨,皮肉向外翻卷,暗红的血还在往外渗,触目惊心。 “大小姐,不碍事,老骨头了,皮糙肉厚,过两天就好了。”王妈嘴上说着没事,额头上却疼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苏晚棠没说话,眸色沉得像一汪寒潭。 这道伤口,是刘丽云和她的恶犬,抽在她苏晚棠脸上的一记耳光。 “您坐着别动,我去拿药箱。” 她站起身,走到房间角落,背对着王妈,打开一个积了灰的红十字木箱。身体恰好挡住了老人的视线。 一个念头,她掌心出现一个干净的搪瓷杯,她走到泉眼边,俯身舀了半杯清泉。 就在这时,她右手掌心那朵海棠花印记微微一烫。 她心中一动,咬破自己的食指指尖,将一滴殷红的血珠,挤进了杯中。 血珠落入泉水,没有化开,而是像一颗红宝石,瞬间消融,整杯水都仿佛荡漾起一层淡淡的霞光。 做完这一切,她意念一动,回到了房间。 整个过程,不过一两秒。 她端着那杯水,走回到王妈面前,声音听不出情绪。 “王妈,喝了它,安神的。” 王妈一辈子忠厚老实,对自家小姐的话没有半点怀疑,只当是糖水。她接过杯子,脖子一仰,一饮而尽。 入口,一股难以形容的甘冽清甜瞬间滑入喉咙,随即化作一道暖流,涌入腹中,扩散向四肢百骸。 王妈舒服得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连日来的憋屈和惊惧,都被这股暖流冲散了不少。 可下一秒,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受伤的左手。 就这一眼,让她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只见那道还在流血的狰狞伤口,血……止住了。 不,不止是止住了! 那外翻的皮肉,像是有无数只看不见的小手在拉扯,在缝合,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完全违背常理的速度,飞快地愈合着! 伤口在收拢!在长出新的粉色嫩肉! 短短十几个呼吸的功夫,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就只剩下了一道浅浅的粉色疤痕! 王妈的嘴巴越张越大,眼睛瞪得像铜铃,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这……这是? 她猛地抬起另一只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疼! 不是做梦! “啊……”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惊呼,又飞快地捂住嘴,生怕惊动了外面的人。 这还不算完。 那股暖流在她体内游走一圈后,她那双一到阴雨天就疼得钻心的老寒腿,那常年做家务累得直不起来的腰,所有积年的沉疴旧疾,竟都像被泡进了温泉里,所有的酸痛都减轻了大半! 她猛地抬头,用一种看神仙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苏晚棠。 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噗通! 王妈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苍老的额头,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大小姐……您……您是活菩萨下凡!是老天爷可怜我们,开眼了啊!” 压抑的哭声,从她喉咙里挤出来,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彻底击碎了她几十年的认知。这不是凡人能有的手段,这是神迹! “王妈,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苏晚棠赶紧去扶她。 “王妈,地上凉。今天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传出去半个字,你我都活不成,明白吗?” 王妈被她扶着站起来,激动得浑身还在抖。 她重重地点头,眼神里是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忠诚。 “老婆子明白!老婆子就是死,也绝不说出去一个字!大小姐您放心!” 苏晚棠很满意她的反应,她扶着王妈在凳子上坐好,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 “王妈,苏家下人这么多,刚才在楼下,为什么只有你肯为我出头?” 她看着眼前这个忠心耿耿的老人,问出了憋了很久的疑惑。 原主的记忆里,这个家,除了算计就是捧杀,只有王妈,是唯一真心待她的人。 这个问题,她必须问清楚。 一个人的忠诚,不会无缘无故。她需要知道,这份忠诚的根基,牢不牢固。 王妈擦干眼泪,叹了口气,眼神飘向窗外,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我是您母亲的陪嫁丫鬟,从小就跟在夫人身边。那年我家里遭了灾,快要饿死了,是夫人赏了我一口饭,救了我的命。” “夫人心善,人也顶顶聪明,苏家能有今天,都是夫人帮着老爷打下来的江山。可……” 王妈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恨意和不甘。 “可自从那个姓刘的女人进了门,一切都变了。夫人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最后……最后就那么去了……” 苏晚棠的心,猛地一沉。 “你的意思是,我母亲的死,有蹊跷?” 王妈嘴唇动了动,脸上却露出为难和挣扎的神色。 “大小姐,很多事,我……我没有证据。都是我自个儿瞎猜的,那个刘丽云,心眼比针尖还小,手段又毒。我怕……我怕说出来,不但帮不了您,反而害了您啊!” 在苏家这么多年,她太清楚那对母女的为人了。 没有万全的把握,她不敢让大小姐去冒这个险。 苏晚棠没有再次逼问。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王妈,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王妈,我长大了。”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王妈看着眼前这张与夫人有七分相似的脸,那双眼睛里,褪去了所有的天真和怯懦,取而代之的,是她从未见过的冷静。 眼前的大小姐,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了!她能一眼看穿那对狗男女的奸计,能逼得苏振鸿低头,能让京城来的大人物对她言听计从,还能拿出神仙水救死扶伤! 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一股巨大的勇气,从王妈心底升起。 她猛地站起身,眼神变得无比决然。 “大小姐,您等着!” 她快步走进自己那间又小又暗的佣人房,苏晚棠跟在后面。 只见王妈跪在地上,摸索着挪开床脚,吃力地撬开一块松动的地板。 从地板下的暗格里,她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袱。 一层层打开油布,里面是一个古朴精致的紫檀木匣子,上面带着一把已经生了铜锈的小锁。 王妈双手捧着木匣,转身,郑重地递到苏晚棠的面前,像是托举着千斤重担。 “大小姐,这是夫人临终前,趁着没人,悄悄塞给我的。”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夫人嘱咐我,等您成年了,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有了能自己保护自己的本事,再把这个交给您。” 王妈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泪光闪烁,既有欣慰,又有心酸。 “她说,这里面,是她留给您真正的嫁妆,是您安身立命的本钱!” 第8章 母亲的遗产,第一份宝藏 跟王妈告别后,回到自己房间,苏晚棠反手落锁。 将外面的一切纷扰隔绝。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深吸一口气。 没有立刻打开,而是静静地等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越是关键时刻,越要冷静。 终于,她伸出手,指尖微颤,轻轻拨开了那枚已经生了铜锈的锁扣。 “咔哒。” 一声轻响。 匣盖应声而开。 没有想象中的金条珠宝,也没有晃瞎人眼的美玉翡翠。 匣子里,静静躺着的,只有一叠码放整齐,纸页已经泛黄的信纸,和一把造型古朴,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黄铜钥匙,还有二把普通钥匙。 苏晚棠的心,微微一沉。 随即,她自嘲地笑了笑。是她想错了,母亲那般聪慧的女子,怎会用这般粗浅的方式留下遗产。 她小心翼翼地捏起最上面的一封信。 熟悉的,娟秀而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是母亲的笔迹。 “吾女晚棠亲启:见字如面。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应已长大成人,而母亲,或已不在人世。勿悲,勿痛。生死有命,聚散无常。” 开篇的几句话,瞬间让苏晚棠的眼眶有些发热。 她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继续往下看。 信中,字里行间都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最深沉的疼爱与不舍,叮嘱她要按时吃饭,天冷加衣,事无巨细。 可看到后面,笔锋陡然一转,变得凌厉起来。 “晚棠,切记,苏家,无人可信!尤其是刘丽云那个女人,你务必万分警惕!此女心如蛇蝎,且来历不明,绝非善类,为娘当年,就是着了她的道……” 来历不明! 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苏晚棠脑中的迷雾。 她就说,一个普通的姨太太,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和手段,能将苏家搅得天翻地覆,还能把原主和她母亲算计至死! 苏晚棠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信纸被捏得微微发皱。 她继续往下看,信的末尾,是真正的重头戏。 “……为娘知你父亲耳根子软,难成大器,苏家偌大家业交于他手,恐非你之福。故,我早已为你备下一笔傍身之财。财产清单,藏于信纸夹层。另,这把钥匙,是沪上汇通银行最大号保险库的钥匙,其中之物,是你最后的退路。” 苏晚棠的呼吸,猛地一窒。 汇通银行!保险库! 她盯着那把平平无奇的黄铜钥匙,只觉得它烫手无比。 这哪里是钥匙,这分明是一座金山!是她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快意恩仇的最大底牌! 她放下信,拿起那张看起来最厚的信纸,对着灯光,小心翼翼地从边缘开始分离。 果然,信纸是双层的。 当夹层被完全揭开,里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瞬间闯入她的视野。 “城西‘福源’仓库一间,内有顶级苏绣锦缎三百匹,前朝官窑瓷器二十箱……” “南京路旺铺三间,地契……” “法兰西租界花园洋房一栋,地契……” “《溪山行旅图》仿本一幅,白石翁真迹虾图两幅……” 一桩桩,一件件,看得苏晚棠心惊肉跳,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这哪里是一笔傍身之财,这分明是一个商业帝国! 最让她震惊的是,清单末尾,母亲用朱笔写下的一行小字。 “以上财产,皆为我之婚前私产,与苏家无涉,苏振鸿仅为代管之人。” 苏振鸿,只是个代管者! 苏晚棠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讥诮和冷意,从心底疯狂地冒了出来。 她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容带着一丝病态的快意。 搞了半天,苏家如今这泼天的富贵,压根就不是苏振鸿挣下的,而是靠着她母亲的嫁妆和手腕,才打下的江山! 他苏振鸿,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吃软饭的凤凰男,一个引狼入室的蠢货,一个害死自己结发妻子的帮凶! 他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还敢在她面前摆父亲的谱? 可笑,真是天大的可笑! 苏晚棠将清单上的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里,然后,她看向木匣里的另外几封信。 这几封信的笔迹不同,更加苍劲有力。 她拆开一封,落款是一个陌生的名字——秦安。 信里的称呼,是“秦叔”。 “大小姐亲启:‘北边’那头饿狼最近动作频频,恐对您在天津的部局不利,我已派人盯紧……” “沪上纺织厂的股份,已按您的吩咐,悄悄出手了三成,换成了黄金,存在老地方……” “您让查的刘氏底细,有了一些眉目,此女似乎与港岛那边的‘洪门’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 苏晚棠一封封看下去,越看越心惊。 这些信件的内容,全是商业上的布局和博弈,言语间,透露出的信息量巨大无比。她的母亲,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深闺妇人,她是一个手腕通天,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顶级玩家! 而那个叫刘丽云的女人,竟然还和港岛的社团有关系? 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 苏晚棠将所有信件和清单重新收好,放回木匣。 她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目标,也前所未有的明确。 一周! 在一周之内,在跟陆景琰去京市之前,她要把母亲留下的所有东西,一根毛都不剩地,全部转移到她的海棠空间里! 苏振鸿?刘丽云? 她要把他们脚下踩着的基石,釜底抽薪,全部抽走! 她要让他们从云端跌落泥潭,让他们尝尝,什么叫一无所有! 苏晚棠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张清单上。 她的视线,定格在了第一个目标上——城西“福源”仓库。 顶级丝绸,古董瓷器。 这些东西目标大,价值高,必须第一个弄到手。 只是,这事得办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能惊动任何人。 尤其是……陆景琰。 那个男人,敏锐得像一头猎豹,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花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必须想个万全之策。 一个能瞒过所有人,让他也挑不出半点错的计划。 苏晚棠的指尖,在桌面上敲击的频率,越来越快。 笃,笃,笃,笃…… 镜子里,少女的红唇,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第9章 布局,清点家产 第二天一早,天光微亮。 苏晚棠刚洗漱完毕,楼下就传来了吉普车熟悉的引擎声。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陆景琰高大挺拔的身影从车上下来,一身笔挺的军装,肩章在晨曦中折射出冷硬的光。 他来了。 苏晚棠唇角微勾,换上一条得体的连衣裙,施施然下楼。 陆景琰已经在客厅里,苏振鸿和刘丽云正陪着笑脸,气氛客气又疏离。 “景琰啊,怎么这么早过来,吃早饭了吗?”刘丽云殷勤地招呼。 “不必。”陆景琰声音清冷,目光越过他们,直接落在走下楼梯的苏晚棠身上,那份专注,让苏家两口的笑脸僵了僵。 “醒了?”他问她,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 苏晚棠点点头,走到他身边,很自然地开口:“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说。” 她看都没看另外两人,直接对陆景琰道:“我们刚结婚,我总得添置些新衣物,跟你回京市也不能给你丢人。把你的车借我用一天,再借我个司机。” 这话一出,刘丽云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这是在打她的脸,暗示她这个后妈苛待继女。 陆景琰黑眸深深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 苏晚棠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眼神清澈坦荡,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新婚妻子的娇憨和理所当然。 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语气带着点小小的霸道,“你今天不许跟着我。” 这副模样,让陆景琰眼底闪过一抹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好。”他没有多问一个字,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递给她。“小张跟着你,有事让他做。” 他又转头对门外待命的警卫员吩咐:“今天听夫人的。” “是,首长!”警卫员小张立正敬礼,声音洪亮。 “那你呢?”苏晚棠接过钥匙,状似无意地问。 “我?”陆景琰的目光掠过苏振鸿那张略显心虚的脸,语气淡漠,“处理一些旧账。” 旧账? 看来,算计他的人,要倒霉了。 而她,也要开始清算自己的账了。 一个叫小张的警卫员,沉默寡明,开车技术却极好。 吉普车平稳地行驶在沪上还算宽阔的马路上。 苏晚棠没急着去目的地,而是指挥着小张,在最繁华的几条商业街上绕圈。 她先后进了两家最大的百货公司,又逛了三家最有名的布料店。 她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样,兴致勃勃地在柜台前流连。 看看这匹的确良的颜色,又摸摸那块洋布的料子,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跟售货员讨价还价半天。 小张就提着两个小小的纸包,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工具人。 苏晚棠的余光,始终留意着周围。 没人跟踪。 苏家那几个蠢货,估计还在为昨天的事焦头烂额,压根没功夫理她。 很好。 从最后一家布料店出来,她看了看天色,对小张说:“小同志,我们去城西吧,听说那边的旧货市场能淘到好东西。” 小张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发动了车子。 车子一路向西,街景愈发荒凉。 最终,在一片看起来有些破败的仓库区停下。 苏晚棠指着其中一排最旧的仓库,对小张说:“我朋友说好东西就在里头,你在这等我,我进去看看就出来。里面灰大,别弄脏了你的衣裳。” 小张看了一眼那排紧锁的仓库,又看了看苏晚棠,虽然有些疑虑,但还是服从命令,在车里等着。 苏晚棠独自一人,走向那间看起来最不起眼的旧仓库。 高跟鞋踩在砂石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从口袋里,摸出那把毫不起眼的铁钥匙,插进锈迹斑斑的锁孔里。 “咔哒。” 锁开了。 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尘封多年的霉味扑面而来。 仓库里,光线昏暗,一个个半人多高的木箱,码放得整整齐齐,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 她径直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木箱前,打开箱盖。 一瞬间,华光流转。 一匹匹顶级云锦,安静地躺在箱子里,哪怕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闪烁着流光溢彩,色泽华美如初。 她又打开旁边一个箱子。 厚厚的油纸下,是一件件造型古朴的官窑瓷器,釉色温润,价值连城。 苏晚棠心头大定。 母亲留下的东西,完好无损。 她不再犹豫,走到仓库中央,闭上眼。 心念一动。 “收!” 眼前的景象没有丝毫变化,但她能清晰地“看”到,在她的海棠空间里,一楼那片空旷的木地板上,一个个沉重的木箱,凭空出现,码放得整整齐齐。 不到几秒钟,整个仓库,被搬得一干二净。 苏-刮地三尺-晚棠。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像个没事人一样,打开仓库大门,重新锁好,施施然地走回吉普车。 中午回到苏家,苏晚棠刚进门,就看到王妈在院子里晾晒被褥。 她走过去,状似无意地问:“王妈,家里就你一个人忙活?” 王妈回头,见是她,连忙擦了擦手,压低声音道:“大小姐,您回来了。夫人和二小姐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去参加什么夫人的茶话会。” 苏晚棠点点头,又问:“就她们俩?” “还带了张嫂。”王妈撇撇嘴,显然对那个恶仆没什么好感,“说是去给二小姐相看人家,总得带个机灵点的人在旁边帮衬。” 苏晚棠笑了。 想看人家?只怕是去炫耀自己搭上了京市陆家这根高枝吧。 她扶着王妈,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像是闲聊般说道:“说起来,玉婷姐也快到结婚的年纪了,后妈肯定给她准备了不少好东西当嫁妆吧?” 提到这个,王妈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愤恨。 “何止是不少!夫人把她自个儿压箱底的宝贝,都给二小姐了!前两天我还瞧见,她拿出来一套满绿的翡翠首饰,那水头,绿得要滴出水来!说是要给二小姐当陪嫁,在婆家挣脸面呢!” 王妈顿了顿,声音更低了,“那套首饰,二小姐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天天拿出来看。 苏晚棠的脚步,微微一顿。 她拍了拍王妈的手:“王妈,知道了。你去忙吧,我上楼歇会儿。” 下午,阳光正好。 苏晚棠算准了时间,刘丽云她们的茶话会,一时半会儿散不了。 她更是算准了佣人打扫的间隙,以找一本旧书为借口,轻巧地避开所有人,闪身进了二楼苏玉婷的房间。 与原主清雅的闺房不同,苏玉婷的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奢华但俗气的摆设。法国运来的梳妆台,大红色的天鹅绒窗帘,墙上还挂着她自己的大幅艺术照,处处透着一股虚荣和急不可耐。 苏晚棠的目光,直接锁定在梳妆台上那个精致的黄花梨木首饰盒上。 她走上前,没有费力去撬锁。 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搭在盒盖上,闭上眼。 收! 下一秒,整个首饰盒,连同里面所有的珠宝,瞬间从梳妆台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干净利落。 做完这一切,她并没有立刻离开。 她从空间里取出一颗在路边捡的,不值一毛钱的玻璃弹珠,随手扔在首饰盒原本摆放的位置上。 阳光下,玻璃弹珠折射出廉价的光。 侮辱性极强。 然后,她走到窗边,将里面的插销,不着痕迹地拨开了一道缝。 伪造出小偷从窗外潜入,时间紧迫,仓皇间只偷走了最贵重的首饰盒的假象。 滴水不漏。 同一时间,张夫人的花园茶话会上。 名媛贵妇们围坐在一起,衣香鬓影,言笑晏晏。 苏玉婷坐在其中,像一只开屏的孔雀,享受着众人或明或暗的吹捧和打探。 “哎呀,玉婷,你妹妹可真有福气,一嫁就嫁到京市陆家去了,那可是咱们想都不敢想的人家呢!” “是啊是啊,听说那位陆中校年轻有为,一表人才,你以后可就是中校的大姨子了,了不得!” 苏玉婷听着这些明褒暗贬的话,心里嫉妒得快要发狂,脸上却还要维持着得体的笑容。 “哪里哪里,都是晚棠她自己的缘分。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是为她高兴的。” 她端起红茶,抿了一口,故作羞涩地抚了抚鬓角:“说起来,我妈妈也给我备下了一份嫁妆,有一支翡翠头面,是前朝宫里的东西,改天戴出来给你们瞧瞧,帮我参谋参谋,配哪件旗袍更好看。” 她畅想着自己戴上那套华美首饰,嫁给一个比陆景琰更厉害的男人,把苏晚棠狠狠踩在脚下的风光场面。 浑然不知,她的美梦,已经被一颗玻璃弹珠,砸得粉碎。 ..... 苏晚棠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房门。 她闪身进入空间,看着地上那个古朴的红木首饰盒,眼神冰冷。 打开。 满眼的珠光宝气,差点闪瞎她的眼。 钻石项链,红宝耳环,珍珠胸针……琳琅满目。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一只通体血红,莹润剔透的玉镯上。 凤血玉镯。 她记得,母亲曾戴着这只镯子,温柔地抱着她,给她讲故事。 现在,它回来了。 苏晚棠拿起镯子,缓缓套在自己皓白的手腕上,尺寸正正好好。 玉镯触手温润,仿佛还带着母亲的体温。 刘丽云,苏玉婷…… 这,只是第一笔利息。 第10章 割裂的母女 傍晚的风吹进车窗,苏玉婷心满意足地靠在座椅上,今天在张夫人的茶话会上,她出尽了风头。 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贵妇小姐们,哪个不是变着法儿地来巴结她。 一想到苏晚棠那个病秧子,竟然走了这种狗屎运,她心里就跟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但转念一想,苏晚棠嫁得再好又如何?她苏玉婷,才是苏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是母亲的心头肉。 车一停稳,她就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直奔二楼自己的房间。 她要再看看那套宝贝首饰,想象一下自己戴上它时,艳压群芳的模样。 推开房门,她哼着小曲,脚步轻快地走向梳妆台。 下一秒,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梳妆台上,那只她看得比命还重的黄花梨木首饰盒,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玻璃弹珠。 一颗在阳光下折射出廉价光芒的,小孩子玩的玻璃弹珠。 死一样的寂静。 苏玉婷的瞳孔,从正常的尺寸,一点点,缩成了针尖。 “啊——!!!” 一声能刺破人耳膜的尖叫,响彻了整栋苏家。 她疯了一样扑过去,双手在梳妆台上胡乱摸索,指甲刮过昂贵的漆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没有! 她又发疯似的拉开所有抽屉,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扒拉到地上。 丝巾、手套、信纸……散落一地。 还是没有! “我的首饰盒!我的嫁妆!!”苏玉婷的眼珠子都红了,在房间里疯狂地翻找,掀开被子,拉开衣柜,把整个房间弄得一片狼藉。 “怎么了?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刘丽云皱着眉走上楼,刚到门口,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妈!”苏玉婷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死死抓住刘丽云的衣袖,哭得涕泪横流。 “妈!我的首饰盒!我那套翡翠!不见了!被偷了!!” 刘丽云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那套首饰价值连城,是她压箱底的宝贝,更是她为女儿铺路的资本! “不可能!家里怎么会进贼?”刘丽云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她强作镇定,第一时间反锁了房门,压低声音。 “小声点!你想让全家下人都知道吗?!” 她迅速扫视了一圈,窗户从里面插着,门也是她进来后才锁的。 贼从哪儿进? 苏玉婷的脑子里像有一根弦,“嗡”的一声绷断了。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迸发出怨毒的光。 “是她!一定是苏晚棠那个贱人干的!!” 除了那个贱人,还有谁会这么恨她?还有谁见不得她好? “她嫉妒我!她嫉妒妈你对我好!她就是报复我!!”苏玉婷的声音变得尖利无比,她挣开刘丽云的手,发疯似的就要往外冲。 “我去找她算账!我撕了她!” 苏晚棠正在房里,慢悠悠地翻着一本从空间书阁里拿出来的孤本游记。 楼下的尖叫和哭喊,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合上书,走到门边,算准了时间,轻轻拉开了房门。 刚一开门,就看到苏玉婷像个疯婆子一样,披头散发地冲了过来,后面跟着脸色铁青的刘丽云。 “苏晚棠!你这个小偷!把我首饰盒交出来!”苏玉婷张牙舞爪地就要扑上来。 苏晚棠侧身一避,任由她扑了个空,差点摔倒。 她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框上,一脸无辜地看着这对母女,眉梢轻轻挑起,带着几分不解和懒散。 “姐姐,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呢。” “你还装!”苏玉婷稳住身形,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就是你!你偷了我的首饰盒!你这个不要脸的贼!” 苏晚棠闻言,非但没生气,反而轻轻笑出了声,那笑声像羽毛,轻轻搔刮着苏玉婷和刘丽云紧绷的神经。 “姐姐,说话是要讲证据的。”她伸出一根纤白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又指了指苏玉婷的房间方向,慢条斯理地开口,逻辑清晰得可怕: “第一,我一下午都在自己房里看书,王妈可以作证。你的房间离我这么远,我是长了千里眼,还是顺风耳?” “第二,你说我偷了你的首饰盒?那盒子我记得不小吧,黄花梨木的,死沉。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在你眼皮子底下,穿墙入室,把它从你房里搬到我房里来的?难不成,我是个活神仙?” “第三,”她的目光,淡淡地扫过苏玉婷因为心虚和愤怒而扭曲的脸,“最重要的一点,你有证据吗?” 一连串的反问,像一把把小锤子,敲在刘丽云的心上。 苏玉婷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反复嘶吼:“就是你!就是你!除了你没别人!” 这种泼妇骂街式的指控,毫无杀伤力。 刘丽云的头脑,反倒在这一片混乱中,飞速地冷静了下来。 她一把拽住还要撒泼的女儿,眼神阴沉地重新审视起这件事。 苏晚棠说得对。 没有证据。 而且,逻辑上根本说不通。 她推开苏玉婷,快步走进女儿的房间。 房间里一片狼藉,但门窗完好。她走到窗边,仔细检查了插销,上面有一道不甚明显的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撬过。 可她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果真是小偷,为何只偷一个首饰盒?梳妆台上那些零散的金银首饰,还有衣柜里的名牌大衣,哪样不值钱? 这小偷当得也太“清廉”了些。 一个荒唐,但又似乎无比合理的念头,从刘丽云心底冒了出来。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门口那个还在哭天抢地的女儿。 会不会……是玉婷她自己,把首饰藏了起来? 这个女儿,从小就被自己骄纵坏了,嫉妒心强,心眼又小。最近苏晚棠嫁入陆家,风头正盛,玉婷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怎么嫉恨。 她用这招“贼喊捉贼”的苦肉计,一则是为了陷害苏晚棠,败坏她的名声;二则,是想用这个作为筹码,向自己索要更多的好处! 想到这里,刘丽云看着苏玉婷的眼神,瞬间变了。 那眼神里,不再有心疼和愤怒,而是充满了审视、怀疑,和一丝被欺骗的冰冷。 苏玉婷正哭喊着,猛地对上母亲这种陌生的眼神,哭声戛然而止。 “妈……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她心里一慌。 刘丽云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她。 苏玉婷彻底崩溃了,她能从母亲的眼神里读出不信任。 她最依赖的靠山,竟然在怀疑她! “妈!你不信我?你竟然不信我!”她嘶吼起来,声音尖锐得变了调。 “这一定是苏晚棠那个贱人的报复!她恨我们!她要把属于我的一切都抢走!”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苏玉婷的脸上。 整个楼道,瞬间死寂。 刘丽云手还在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看着女儿脸上迅速浮现的五根指印,厉声骂道:“你疯了!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家丑不可外扬! 这件事,无论真相如何,都绝不能闹大!否则传出去,她刘丽云教女无方,苏玉婷刁蛮无状的名声,就坐实了! 苏玉婷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从小到大,她妈连一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 今天,因为苏晚棠,竟然打了她? 母女之间那根看似牢不可破的链条,在这一巴掌之下,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陆景琰一身冷硬的军装,从外面回来,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只看了一眼现场的狼藉,和苏玉婷脸上的巴掌印,便径直走到苏晚棠身边。 一言不发。 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冰冷地扫过刘丽云和苏玉婷。 那眼神,像腊月里的寒风,刮得人生疼。 刚刚还气焰嚣张的母女俩,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瞬间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喘。 陆景琰的目光,在苏晚棠那张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脸上停顿了一秒,随即转向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苏振鸿。 “苏先生,”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金,“明天,我想约你谈点‘生意上的事’,不知是否方便?” 苏振鸿哪敢说不方便,点头如捣蒜。 陆景琰不再看他们,低头对苏晚棠说:“明天在家好好休息。” 说完,便转身进了自己的客房。 苏晚棠看着刘丽云拖着失魂落魄的苏玉婷离去的背影,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 陆景琰这是在为她清场啊。 这个盟友,还真不赖。 她的下一个目标,是苏振鸿书房里的那个密室。 第11章 密室,苏家的财富根基 次日清晨,苏家笼罩在一片诡异的低气压中。 苏玉婷被刘丽云下了禁足令,把自己反锁在房里,不吃不喝。 刘丽云则坐在客厅,眼底是熬出来的青黑,一杯茶从滚烫喝到冰凉,也没想明白那只首饰盒究竟是如何人间蒸发的。 楼梯上传来稳健的脚步声。 刘丽云一抬头,看见陆景琰一身笔挺军装,身姿如松,正从楼上下来。他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苏振鸿,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活像个随侍的太监。 “景琰啊,都准备好了,咱们这就出发?”苏振鸿搓着手,腰都快弯成了九十度。 陆景琰目不斜视,径直走到苏晚棠的房门口,抬手,屈指轻敲了两下。 门开了。 苏晚棠穿着一条素净的棉布裙子,头发松松地挽着,露出一截白皙纤长的脖颈。她倚着门框,冲陆景琰眨眨眼,那眼神里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这么早就要出门谈生意?” “军需供应的大单子,耽误不得。”陆景琰看着她,声音低沉,目光却在她唇角的弧度上停留了一瞬,“沪上最大的饭店,鸿运楼,我订了包厢。” 这话是说给苏晚棠听的,更是说给苏振鸿听的。 苏振鸿一听“军需供应”、“鸿运楼”,激动得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这要是能攀上军方这条线,他苏家的生意,那不得飞上天去? “对对对!大事要紧!”他屁颠屁颠地跟在陆景琰身后,满脸都是即将发财的红光,半点没注意到陆景琰在转身前,对苏晚棠做了一个几不可查的口型。 ——清场。 吉普车引擎发动的声音远去,苏家大宅重归宁静。 苏晚棠关上门,转身下楼。 客厅里,刘丽云看见她,眼神像淬了毒的针,刺了过来。 苏晚棠视若无睹,径直走到王妈身边。王妈正在擦拭一个花瓶,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王妈,我想找找我妈以前的老照片,记得小时候,好像在爸爸书房里见过一本影集。”苏晚棠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客厅里的刘丽云听见。 王妈一愣,随即会意,放下抹布,“大小姐,我陪您去找找。先生的书房,确实放了不少老物件。” 刘丽云冷哼一声,没说话。她现在满心都是那套失踪的翡翠,根本懒得管苏晚棠又在耍什么花样。在她看来,一个没了母亲庇佑的小丫头,翻不出什么浪花。 书房的门,常年上锁。 王妈从一串钥匙里找出其中一把,插了进去,门应声而开。 一股沉闷的、混杂着书卷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大小姐,您自己找,我就在门口给您守着。先生不许旁人乱翻他的东西。”王妈识趣地守在门口,顺手带上了门。 书房里,光线昏暗。 苏晚棠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整间屋子。最后,定格在占据了整面墙的红木书柜上。 她走到书柜前,没有去翻那些摆设般的精装书,而是径直走向墙角。那里挂着一幅毫不起眼的山水画,画上云雾缭绕,意境倒是颇为深远。 就是它了。 她伸出手,将画框轻轻往上一抬,取下。画后的墙壁上,赫然露出了一个铜制钥匙孔。 苏晚棠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那把在母亲遗物木匣中发现的,平平无奇的黄铜钥匙。 钥匙的形状孔完美契合。 她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了进去,轻轻一拧。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弹动声。 紧接着,是沉闷的“轰隆”声。整面墙的书柜,竟然缓缓地向一侧移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漆漆的入口。 一股混合着檀木和墨香的陈腐气息,从里面涌出。 密室。 苏晚棠没有犹豫,迈步走了进去。 眼前豁然开朗。 密室不大,约莫二十平米,四壁都是顶到天花板的多宝格。格子上,琳琅满目,摆满了各种古董字画、玉器摆件。 灯光昏暗,但那些宝贝自身的光华,却无法掩盖。 一个角落里,立着一个画筒,里面卷着几轴画卷。苏晚棠抽出一幅,缓缓展开。 《溪山行旅图》。 即便只是仿本,那磅礴的气势,依旧扑面而来。 另一个多宝格上,静静躺着两幅裱好的画,上面几只墨虾活灵活现,游弋于纸上,正是白石翁的真迹。 其他的,前朝的官窑胆瓶,汉代的青铜爵,满绿的翡翠玉璧……每一件,都与母亲清单上的记录,分毫不差。 这些,都是她母亲的婚前财产,是她母亲一手打下苏家江山的资本,如今却被苏振鸿当做自己的私藏,锁在这不见天日的密室里。 可笑。 苏晚棠站在密室中央,缓缓闭上了眼睛。 心念一动。 “收。” 一个简单的指令,在脑海中下达。 眼前的密室里,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一地空荡荡的,积了灰的架子。 苏-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晚棠,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她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个多宝格最下方的抽屉上。 那是一个上了锁的抽屉。 苏晚棠走过去,没费力气,直接将整个抽屉用意念收进了空间。 在空间里,她轻易地“打开”了抽屉。 里面没有金条,也没有珠宝。只有一个用油布,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铁盒。 打开铁盒。 十几本厚厚的账本,静静地躺在里面。 苏晚棠随手翻开一本。 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录着一笔笔触目惊心的交易。 “三月五日,送城建局王科长黄金两根,批文已下。” “四月十二日,经税务刘专员‘指点’,少报利润三成,计八万圆。” “六月一日,以‘捐赠’名义,向沪上纺织厂副厂长公子,赠送前朝字画一幅,换取棉纱优先供应权……”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苏振鸿这些年来偷税漏税,官商勾结的罪证!那些牵涉其中的名字,从科长到局长,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盘根错节的网。 苏晚棠的呼吸,猛地一滞。 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混杂着冰冷的杀意,冲上了头顶。 她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搞了半天,这间密室里最值钱的,不是那些瓶瓶罐罐,而是这些能把苏振鸿,连同他背后那张关系网,一起送进地狱的催命符! 这才是真正的,能将苏家彻底钉死的,终极武器! 她将账本尽数收入空间,恢复抽屉原样,放回多宝格。 然后,她走出密室,看着那面光秃秃的墙壁,按动机关。 “轰隆……” 书柜缓缓归位,严丝合缝,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她将那幅山水画重新挂好,抚平了画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 最后,她打开书房门,走了出去。 门口,王妈正焦急地张望。 “大小姐,找到了吗?” “没有。”苏晚棠摇摇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失落。 “可能是我记错了。算了,我们走吧,别让爸爸回来,说我们乱闯他的禁地。” 第12章 空间升级,传承书阁现 回到自己房间,反锁上门,苏晚棠将背后那层细密的冷汗,尽数隔绝在门外。 方才在书房密室,她镇定自若,此刻独自一人,那股掏空敌人老巢后的刺激与后怕,才如潮水般涌来。 不行,必须立刻检查战果。 苏晚棠心念一动,整个人消失在原地,进入了那片熟悉的白雾空间。 可下一秒,她就愣住了。 这……还是她的海棠空间? 原本不过篮球场大小的空间,此刻,那些终年不散的白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无穷远的边界退去,露出大片大片肥沃的黑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深吸一口,都感觉精神一振。 扩张了,最起码有百亩!! 她的目光,猛地转向那口灵泉。 哪里还有泉眼的影子。 分明已经汇聚成了一方小小的池塘,池水清澈见底,汩汩地向外冒着泉水。水面上,一层淡白色的灵气袅袅升腾,几乎凝成实质。整个空间的灵气浓度,比之前暴涨了数倍。 苏晚棠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用这灵泉水狠狠冲刷了一遍,前所未有的清明,思维运转速度快得惊人。 她瞬间明白了。 空间的升级,与她收进来的东西有关。 不是数量,而是“质”。 那些珠宝玉器,本身就蕴含着微弱的能量。而那些字画古董,每一件都沉淀着厚重的历史和岁月的气息,它们蕴含的“能量”,远非普通物品可比。 是它们,“喂饱”了海棠空间。 苏晚棠压下心头的狂喜,目光投向了那座古朴的二层木楼。 她记得很清楚,之前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踏上二楼,像有一道无形的墙壁,将她牢牢挡在楼梯口。 现在…… 她惊喜地发现,笼罩在二楼的那层朦胧的封印,已经荡然无存。那扇紧闭的古朴木门,此刻正虚掩着,仿佛在无声地邀请她。 心,不受控制地“怦怦”狂跳起来。 苏晚棠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上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 她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木门的一刹那,微微颤抖。 轻轻一推。 “吱呀——” 门,开了。 预想中的卧室没有出现。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震撼人心的圆形书阁! 一排排顶天立地的黄花梨木书架,以一种玄奥的方式排列,围成一个完美的圆形,向上延伸,直抵看不见的穹顶。书架上,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泛黄的线装古籍。 空气里,全是阳光曝晒后书页的馨香,混杂着古木特有的沉静气息,好闻得让人头皮发麻。 苏晚棠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失了神。 她下意识地走上前,从最近的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 触手温润,封面上是四个古朴的篆字——《岐黄注疏》。 她翻开一页,只看了一眼,呼吸就猛地一滞。 失传了! 这本医书,在前世的记载中,早已失传数百年,被誉为中医的源头活水之一! 她颤抖着手,将书放回。目光扫向旁边的书架。 《太乙针经》! 《八卦步入门》! 《商君书权谋篇》! 医、武、商、权…… 一本本,一册册,全是足以在任何一个领域,掀起惊涛骇浪的孤本、秘籍! 苏晚棠的脑子“轰”的一声,彻底炸了。 她终于明白,母亲在信里说的,留给她真正的“傍身之财”,究竟是什么了。 那些仓库里的绸缎古玩,那些密室里的玉器字画,甚至那个银行保险库,都只是……添头! 真正的宝藏,是这里! 是一个足以颠覆时代,能让她在任何绝境中,都能翻盘的知识宝库! 苏晚棠忍不住,先是低低地笑,接着,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无法抑制的、畅快淋漓的大笑。 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掏空家产? 格局小了! 老娘的格局,真的小了! 这哪里是简单的金手指,这分明是母亲给她开的超级外挂,是知识付费时代的VVIP终身制会员! 她笑够了,抹了把眼泪,目光重新落在了那本《八卦步入门》上。 在这个风起云涌,随时可能发生意外的年代,再多的财富和权谋,都不如能自保的力量来得实在。 她翻开了书页。 下一刻,异变陡生! 书页上那些原本静止的文字与人形图谱,仿佛活了过来!它们化作一道道金色的信息流,脱离纸面,疯狂地涌入苏晚棠的眉心! “唔!” 苏晚棠闷哼一声。 庞大的信息流冲击着她的脑海,换做之前,她恐怕会当场昏厥。但此刻,她暴涨的精神力,如同一块超大容量的硬盘,将这些信息分门别类,瞬间吸收,消化。 如何提气,如何走步,如何发力,如何闪避…… 短短几息之间,她就仿佛苦练了这门步法十年! 更让她惊喜的是,随着功法的运转,她的小腹丹田处,竟凭空生出了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暖流。 是气感! 苏晚棠压下心中的激动,闭上眼,按照脑海中的记忆,试探着踏出了一步。 唰! 她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人,已经出现在三米之外。 快! 快到不可思议! 这根本不是普通人能达到的速度! 有了这个,再加上她远超这个时代的见识,和海棠空间这个超级外挂,她还有何惧? 苏晚棠站在书阁中央,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心中的狂喜与激荡,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资本家特有的、冰冷而精准的算计。 她压下心中的激荡与狂喜,缓缓闭上眼,将整个心神沉入空间。 土地扩张了,灵泉升级了,书阁开启了。 如今的她,才算真正有了与苏家,与刘丽云,与所有未知的敌人,彻底掀桌子的底牌。 她睁开眼,眸中一片清亮,再无半分迷茫。 苏家的仓库,清空了。 苏玉婷的嫁妆,拿回来了。 苏振鸿的密室,搬空了。 现在,只剩下母亲留下的最后一份,也是明面上最重要的一份遗产。 沪上,汇通银行。 那个最大的保险库。 苏晚棠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一周之内,必须搞定。 然后,就该是送苏振鸿、刘丽云这群人,上路的时候了。 第13章 一根鸡毛的羞辱 午饭的饭点刚过,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就停在了苏家大宅门口。 车门打开,苏振鸿几乎是滚下来的,满脸红光,身上的肥肉因激动而颤抖,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陆景琰身后,一脸谄媚讨好。 “景琰啊,那军需供应的事,就全拜托你了!只要单子能下来,我苏家一定……” 陆景琰没理会他的喋喋不休,一双利眸穿过客厅,精准地落在了正从楼梯上款款而下的苏晚棠身上。 她换上了一条湖蓝色的连衣裙,收腰的设计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衬得她肌肤赛雪,眉眼如画。 苏晚棠的目光与他对上,眼波流转,带着一丝只有两人能懂的狡黠。 “谈完了?”她轻声问。 “嗯。”陆景焉应了一声,声音依旧低沉,却莫名地让人安心,“下午有事?” “去银行办点事。”苏晚棠很自然的说到。 苏振鸿一听,立刻插嘴,想表现自己的“父亲”权威:“去银行做什么?要钱跟爸爸说就是了,女孩子家家的,别乱跑!” 陆景琰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苏振鸿后面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讪讪地闭上了嘴。 “小张送你。”陆景琰没再看苏振鸿,只对苏晚棠说,“他在外面等你。” 苏晚棠点点头,拎起自己的小手包走出屋外。 很快吉普车平稳地停在沪上最有名的汇通银行门口。 这栋西式建筑,用料考究,门口两尊石狮子威风凛凛,无声地彰显着它的地位与财力。 警卫员小张为苏晚棠拉开车门,尽职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 贵宾接待室里,一个姓吴的经理挺着啤酒肚,正百无聊赖地修着指甲。见到进来的是个年纪轻轻、漂亮得过分的小姑娘,他眼底的轻慢几乎不加掩饰。 “小同志,有事?”吴经理把剪刀一放,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身体甚至都懒得从椅子里挪动一下。 “我来取东西。”苏晚棠声音平静。 “取东西?哪个柜子?有预约吗?证件带了吗?”吴经理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语气里满是敷衍和不耐烦,仿佛苏晚棠是来耽误他宝贵时间的。 苏晚棠没说话。 她只是将手包放在光洁的红木桌上,打开,从里面的木匣中,取出了两样东西。 一把造型古朴的黄铜钥匙。 一份用牛皮纸袋装着,封口处盖着沪上公证处红色钢印的文件。 “啪。” 她将那把沉甸甸的钥匙,直接放在了吴经理面前的桌上。 吴经理的眼皮一跳,不耐烦地瞥了一眼。 只一眼,他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那把钥匙,他认得!那是汇通银行最高等级的保险库钥匙,整个沪上,发出去的不超过三把!每一把的持有人,都是能让沪上抖三抖的大人物! 他的呼吸一窒,目光猛地从钥匙上,移到了那份文件上。 当他看清那红得发紫的公证处钢印,以及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的“财产托管协议”时,他额角的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协议写得清清楚楚:此保险库内所有财产,均为苏晚棠之母白秀珠女士婚前私产,暂由其夫苏振鸿代为保管。待其女苏晚棠成年,或持本协议及信物钥匙,即可全权取回所有财产,代管人无权干涉。 落款日期,是十八年前。 他哪里还不明白!苏振鸿这些年,一直把这个保险库里的东西当做自己的私产,时不时还拿出一两件古董跟他“交流感情”,他从中也捞了不少好处。 他一直以为苏振鸿是物主,谁能想到,他娘的只是个代管的! 现在,正主找上门了! 这要是捅出去,他不仅饭碗保不住,搞不好还得进去吃牢饭! “苏……苏小姐!您看我这……有眼不识泰山!我,我这就给您办!”他脸上的肥肉挤出无比谄媚的笑容,腰弯得几乎要折断,声音都在发颤。 苏晚棠只用眼角扫了他一下,那眼神冰冷,带着资本家特有的审视,看得吴经理心头发毛。 “带路。” 苏晚棠吐出两个字,惜字如金。 “是是是!您这边请!”吴经理连滚带爬地在前面引路,态度比对亲爹还恭敬。 地下金库前吴经理和另一位银行高管,两人哆哆嗦嗦地用各自的钥匙,打开了那扇厚达半米的合金大门。 “苏小姐,按规矩,我们只能送到这里。”吴经理擦着冷汗,指着最里面那个编号为“零零一”的,巨大无比的保险库。 苏晚棠点点头,独自走了进去。 她将母亲留下的那把黄铜钥匙,插进了锁孔。 “咔哒。” 门开了。 满目金光,几乎要闪瞎人的眼。 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全是标准规格的金条,一摞摞,一排排,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沉甸甸的、令人目眩的金色光芒。 金条旁边,是十几个上了锁的梨花木盒子。 苏晚棠心念一动,锁开了,盒盖弹起。里面,是顶级的翡翠、羊脂玉、鸽血红宝石,每一件都润泽通透,价值连城。 最角落里,还放着几个铁皮箱。 打开,一叠叠厚厚的绝版邮票,还有在这个时代比黄金还珍贵的外汇券,静静地躺在里面。 这就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的财产。 苏晚棠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 “收。” 一个念头。 眼前的金山玉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空荡荡的架子。 海棠空间里,仿佛下了一场黄金雨。 就在这时,金库外传来一阵急促混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人呢!人到哪里去了!不许动!都不许动!” 苏振鸿来了。 他显然是接了吴经理的电话,一路飞奔而来,身上的西装被汗水浸透,头发凌乱,脸色涨得像猪肝。 他冲破了警卫的阻拦,一眼就看到了正从“零零一”号保险库里走出来的苏晚棠,和他那空空如也的,比脸还干净的保险库。 “苏晚棠!” 苏振鸿的眼珠子瞬间就红了,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你干了什么!那些是我的!是我的钱!你这个孽女,你敢动我的钱!” 他疯了似的就要扑过去。 警卫员小张一步上前,像一堵墙,稳稳地挡在了苏晚棠面前,眼神冷厉。 苏晚棠看都没看他一眼。 她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份地契,那是沪上最繁华地段的一排商铺,折好,放进自己的手包里。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毕生难忘的动作。 苏晚棠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从连衣裙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又软又黄的鸡毛。 她捏着那根鸡毛,走到保险柜前,用一种近乎于虔诚的姿态,将那根鸡毛,轻轻地,放在了正中央。 动作优雅,带着一种极致的羞辱。 苏振鸿的咆哮,戛然而止。 他死死地瞪着那个空荡荡的保险柜里,那根随风轻颤的鸡毛。 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人活一世,要钱没钱,要脸没脸,还被人指着鼻子骂“连根毛都不剩”。 这是诛心! 一股腥甜的血气,直冲他的天灵盖。 “呃……” 苏振鸿眼前一黑,两眼翻白,那身肥硕的躯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砰!” 一声巨响,在空旷的金库里,回荡不休。 “啊!苏董!苏董晕过去啦!”吴经理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场面瞬间大乱。 第14章 苏家的全面内讧 沪上第一医院的走廊里,回荡着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气味。 刘丽云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苹果和麦乳精,脚步匆匆,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焦急与担忧,活像一个贤惠的妻子。 推开病房的门,苏振鸿正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那张肥胖的脸,一夜之间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只剩下松垮的皮肉。 “老苏,你醒了!你吓死我了!”刘丽云扑到床边,眼泪说来就来,“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晕了?” 苏振鸿的眼球动了动,缓慢地聚焦在刘丽云脸上。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半晌,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没了……” “什么没了?”刘丽云没听清。 “全没了!!”苏振鸿猛地拔高音量,挣扎着想坐起来。 “仓库!空了!银行!也空了!那个孽女……那个孽女她把所有东西都搬走了!” 刘丽云脑子里嗡的一声,手里的网兜“啪嗒”掉在地上,苹果滚了一地。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那些东西……” “她有钥匙!她有白秀珠那个贱人留下的文件!她全拿走了!”苏振鸿双目赤红,抓住刘丽云的手腕,指甲深陷进肉里。 “她还在保险柜里……放了一根鸡毛!一根鸡毛!!”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的恨意。 刘丽云彻底明白了。 什么夫妻情深,什么探望慰问,全都是狗屁。她的天,塌了。 一股黑色的怒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一把甩开苏振鸿的手,转身就往外冲,那副温婉贤良的假面,碎得连渣都不剩。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是林子航的父亲,林建国。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苏振鸿,脸上没有半分同情,只有生意人的精明和冷漠。 “苏老板,身体要紧啊。”林建国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不过,我那厂里几十号工人还等着发响吃饭,咱们两家之前说好的那笔货款,你看是不是该结一下了?” 苏振鸿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又晕过去。 “你……你他妈是来探病还是来讨债的?” “都是。”林建国毫不客气,“你苏老板家大业大,不会连这点钱都赖着吧?我儿子被你家闺女耍得团团转,婚事黄了,现在连生意都要黄,苏老板,做人可不能这么不地道。” “滚!”苏振鸿抓起枕头就砸了过去,“林建国,我苏家还没倒!你给我滚!” “好,好。”林建国躲开枕头,冷笑一声,“等你苏老板能下地了,我们法院见。”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留下一句多余的废话。 两家,彻底撕破了脸。 林建国回到家,一进门就看到儿子林子航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 “啪!”他把手里的公文包狠狠砸在桌上,指着儿子就是一顿痛骂:“看看你干的好事!为了一个苏玉婷,把苏家得罪死了!现在好了,姓苏的倒了,我们的钱也要不回来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东西!” 林子航被骂得狗血淋头,所有的委屈、不甘、怨恨,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他没错!错的是苏晚棠!是苏玉婷! 他猛地站起来,双眼通红地吼道:“够了!!” 然后,冲出家门,消失在夜色里。 ...... 苏家别墅。 刘丽云疯了一样冲上楼,正看到苏晚棠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姿态悠闲地用银勺搅动着一碗雪白的燕窝。王妈恭敬地侍立一旁。 那份从容,那份惬意,狠狠刺进刘丽云的眼睛。 “苏晚棠!”刘丽云尖叫,声音劈了叉,“你这个畜生!你把家里的钱都弄到哪里去了!你想逼死你爸爸吗!” 苏晚棠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勺燕窝,送进嘴里,细细品味。 等她咽下去,才用丝帕擦了擦嘴角,淡淡开口:“吵什么?吃相太难看。” 她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刘丽云那张扭曲的脸上,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小丑般的怜悯。 “刘阿姨,急什么。”她的声音又轻又软。 “第一,那些东西,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我只是拿回来,天经地义,受法律保护。第二嘛,”她顿了顿,勺子在碗沿轻轻一磕,发出一声脆响。 “爸爸的公司要是出了事,你应该去问问他自己,背地里都做了些什么见不得光的烂事,而不是跑来质问我这个受害者。” 一句话,堵死了刘丽云所有的路。 第一点,她无法反驳,那是白纸黑字的法律事实。 第二点,更是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心上。 账本! 难道她发现了那些账本! 刘丽云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了上来。她跟本没想到,苏晚棠连那个都拿到了! 那是苏振鸿的命根子,也是她这些年作威作福的底气! 完了。 彻底完了。 她看着苏晚棠那张云淡风轻的脸,所有的狠话、所有的咒骂,都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打,打不过。骂,骂不赢。道理,更不占。 一股无能狂怒的邪火,在她胸腔里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最终,她猛地一转头,看到了从房间里探出头来的苏玉婷。 怒火,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都是你!你这个扫把星!”刘丽云像一头母夜叉,几步冲过去,指着苏玉婷的鼻子破口大骂,“自从你动了歪心思,想抢你妹妹的婚事,家里就没一件好事!现在好了,什么都没了!你满意了?!” 苏玉婷被骂懵了,她只是听到动静出来看看,怎么就成了扫把星? “妈,你说什么呢?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刘丽云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唾沫星子横飞,“要不是你撺掇林子航,晚棠怎么会嫁给陆景琰?她不嫁给陆景琰,怎么敢这么有恃无恐!都是你害的!你这个赔钱货!” 被最亲的母亲如此辱骂,苏玉婷的理智也崩断了。 她尖叫一声,疯了一样扑上去反咬一口:“你怪我?你怎么不怪你自己没用!连个男人的心都抓不住!斗不过一个死了十几年的女人!现在家里出事了,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头上!刘丽云,你还要不要脸!” 她歇斯底里地嘶吼,口不择言:“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背着爸爸,在外面藏了多少私房钱!那些金条!那些美金!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早就给自己留好后路了,现在在这里装什么受害者!” 这话一出,刘丽云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母女俩的争吵,在这一刻,变成了最致命的互揭老底。 没多久母女俩的争吵已经升级成了全武行。 “你个小贱人!我打死你!” “你才是个老贱货!不要脸!” 刘丽云和苏玉婷,一个像菜市场骂街的泼妇,一个像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两人扯着对方的头发,在地上翻滚厮打。 名贵的波斯地毯上,碎裂的古董花瓶瓷片,混合着女人的头发和尖叫,一片狼藉。 二楼的楼梯口,苏晚棠端着那碗已经见底的燕窝,静静地站着,像一个局外人,冷漠地欣赏着楼下这场丑陋、滑稽、又淋漓尽致的闹剧。 在最终的审判降临之前,这,只是他们最后的狂欢。 第15章 大西北劳动改造套餐 夜深。 苏家那场惊天动地的母女厮打,最终以刘丽云的力竭和苏玉婷的昏厥告终。 苏晚棠的卧室里,灯光柔和。 她从海棠空间里取出那十几本散发着霉味的罪证账本,摊在书桌上。 这些东西,比黄金更重,比刀子更利。 她没有用自己惯用的右手,而是拿起了左手边的钢笔。笔尖蘸饱了墨水,悬在信纸上方。 一种陌生的、刻板的印刷体,从她笔下缓缓流出。 一笔一划,不带任何个人情绪。 “京市纪律委员会负责同志:兹举报沪上百货公司董事长苏振鸿,多年来……” 她详细罗列了苏振鸿行贿、偷税漏税、投机倒把的桩桩件件,每一条都精准地对应着账本上的某一页,某一行。 甚至,她还“好心”地指出了几处藏匿其他关键证据的地点,比如他办公室里某块地板下的暗格,又比如某位情人住处的保险箱。 写完,她又从空间书阁里找出几张这个年代特有的老式复写纸,将账本上最触目惊心的几页,复印了下来。纸张的质地、墨水的颜色,完美复刻,绝无破绽。 做完这一切,她将信和复印件塞进一个牛皮纸信封,用浆糊仔仔细细封好口。 夜色如墨,凉风习习。 苏晚棠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布衣裳,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苏家大宅。她没有开车,而是选择了步行。 她穿过几条小巷,绕了很远的路,来到一个老旧邮筒前。 她拉开投信口,那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一凉。 “咔哒。” 信封滑入黑暗的深渊。 收信地址:京市纪律委员会。 她很清楚,在沪上这个苏振鸿经营了十几年的地盘,任何举报都可能石沉大海。但从京市下来的雷霆,谁也捂不住,谁也拦不了。 一封信,定生死。 接下来的两天,苏家大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空气里仿佛凝结着看不见的冰,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刘丽云和苏玉婷像两只斗败了的瘟鸡,各自缩在房间里,连房门都不出。 往日里最爱在佣人面前耀武扬威的母女俩,如今连眼神的交汇都带着惊恐和躲闪。她们疯了一样互相撕咬之后,剩下的只有对未知的、无尽的恐惧。 苏晚棠则截然相反。 她优哉游哉地指挥着王妈,将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件行李打包收拾。 陆景琰靠在门框上,看她把一件湖蓝色的连衣裙叠好,放进行李箱。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 “都收拾好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磁性。 “嗯,差不多了。”苏晚棠合上行李箱,回头冲他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小狐狸般的狡黠,“就等出发了。” 陆景琰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深邃的眼眸里,仿佛什么都看透了,又仿佛什么都没问。 他只走上前,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箱子,拎在手里掂了掂,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太轻了。” 苏晚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到了京市再买,正好可以试试陆中校的钱包厚不厚。” “我的就是你的。”陆景琰说得理所当然,顺手将她垂到脸颊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耳廓,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第三天清晨。 阳光正好。 苏晚棠和陆景琰提着行李箱,走下楼梯。 一切准备就绪,只要踏出这个大门,沪上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就在此时,几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苏家大门口,没有鸣笛,却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车门推开,鱼贯而下十几个身穿中山装、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为首那人,国字脸,眼神锐利如鹰,他大步走到门前,直接出示了一份文件。 红色的印章,醒目的抬头。 “我们是京市联合调查组,奉命对苏振鸿及其相关人员进行调查,这是调查令。从现在开始,封锁苏家,所有人不许走动!” 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千钧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王妈吓得手一抖,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 楼上,听见动静的刘丽云和苏玉婷冲了出来,当她们看清来人的阵仗和那份不容置疑的调查令时,两张脸,“唰”地一下,血色尽褪。 “不……不可能……”刘丽云嘴唇哆嗦着,她这些天最害怕的事情,以一种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成为了现实。 “妈!怎么办!他们是京市来的!”苏玉婷抓住刘丽云的胳膊,声音都在发颤,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调查人员没有给她们任何反应的时间,几个人径直上楼。 “带走!” 刘丽云和苏玉婷被一左一右地架住,从楼梯上拖了下来。 刘丽云还想挣扎,嘴里尖叫着“你们凭什么抓我”,苏玉婷则已经彻底瘫软,面如死灰。 “报告组长,有发现!”一个调查员从刘丽云的卧室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小皮箱。 皮箱被当众打开。 一沓沓的大团结,一根根码得整整齐齐的小黄鱼,还有厚厚一叠在这个年代堪称禁品的外汇券,在阳光下闪着罪恶的光。 这是刘丽云给自己准备的后路。 看到这些东西被搜出来,刘丽云最后的一丝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她两眼一翻,瘫软在地,人事不省。 “苏振鸿呢?”为首的组长冷声问。 一个佣人颤颤巍巍地回答:“老爷……老爷他还在医院。” “去医院,直接带走!” 命令下达,毫不拖泥带水。 一时间,沪上商界风云变色。苏氏百货被查封,苏家所有核心成员,以及那本罪证账本上牵扯到的本地关系网,无一漏网,尽数被控制。一场由一封匿名信引发的大地震,彻底颠覆了沪上的格局。 一片混乱中。 苏晚棠拉着自己的行李箱,陆景琰提着另一个,两人像局外人一样,平静地走出了苏家大门。 门口的阳光有些刺眼。 苏晚棠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回头,看了一眼那栋被贴上白色封条的洋房。 那里曾是她的家,也是她的牢笼。 现在,都结束了。 她的目光,越过那些神情严肃的调查人员,落在了正被押上车的苏玉婷身上。 苏玉婷也看到了她。 那一瞬间,苏玉婷停止了挣扎,她死死地盯着苏晚棠,那双曾经自以为美丽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怨毒和疯狂。 她用口型,无声地对苏晚棠说了一句话。 ——我,不,会,放,过,你。 苏晚棠看懂了。 她不仅没怕,反而弯起嘴角,回了对方一个又甜又灿烂的笑容。 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明媚得晃眼。 去大西北好好劳动改造吧,我的好姐姐。 第16章 启程京市 沪上火车站。 巨大的钢铁穹顶下,是翻涌的人潮。 “呜——” 绿皮火车喷吐着浓重的白烟,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空气里,煤烟味、汗味、泡面的香精味、还有劣质烟草的辛辣,混杂成一股独属于这个年代的、粗砺又鲜活的气息。 苏晚棠一袭湖蓝色的连衣裙,衬得肌肤胜雪,眉眼如画,与周围灰扑扑的中山装、的确良衬衫格格不入。 不少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瞟过来,带着好奇、惊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沉浸式地体验这个沸腾而又贫乏的八十年代。 没有前世病房里消毒水的冰冷,也没有苏家大宅里伪装与阴谋的压抑。 一切都是鲜活的,粗糙的,充满着野蛮生长的力量。 “跟紧。” 一只大手伸过来,没半分犹豫,直接攥住了她的手腕。 陆景琰的声音低沉,穿透鼎沸的人声,精准地落入她的耳中。 他没穿军装,只是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古铜色的皮肤和流畅结实的肌肉线条。他另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拎着两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大号行李箱。 人群像潮水,可到了他身边,就自动分开一条道。那股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煞气,是比任何呵斥都管用的清道夫。 苏晚棠被他拉着,手腕上传来男人掌心的滚烫温度和粗糙的薄茧,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没挣扎,顺从地跟在他身后,目光落在他宽阔的后背上。 嗯,这靠山,确实够硬,够稳。 穿过拥挤的站台,陆景琰领着她上了一节挂着“软卧”牌子的车厢。 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过道铺着红色的地毯,虽然已经有些旧了,但依然能看出与外面硬座车厢的天壤之别。 陆景琰推开一扇包厢的门。 空间不大,左右两边是上下铺,铺着雪白的床单。中间一张小桌,桌上还有个带盖的茶杯和一小包瓜子。对于这个年代的长途旅行来说,这已经是堪比天堂的待遇。 “砰。” 陆景琰将两个大行李箱放好,动作很轻。他单手一托,就把其中一个沉重的箱子举过头顶,稳稳塞进了上铺的行李架,整个过程不见半分吃力。 苏晚棠看着他手臂上贲起的肌肉线条,心跳没来由地快了半拍。 这个男人,是行走的荷尔蒙这句话,果然不是白说的。 “渴吗?我去打点热水。”陆景琰回头问她。 “不渴,你先歇会儿。”苏晚棠摇摇头,坐在下铺的床边,指了指窗外,“我想买份报纸。” 窗外不远处,就是一个小小的报刊亭。 陆景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没多问,只“嗯”了一声,转身就下了车。 片刻后,他回来,手里多了一份还散发着油墨香的《沪上日报》,外加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热气腾腾。 苏晚棠接过报纸。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头版头条。 【本市特大经济犯罪案告破,主犯苏某鸿等人悉数落网】 报道里没有点苏振鸿的名,只用了“苏某”“刘某”“苏某某”等代称,但字里行间,将苏家的罪行罗列得清清楚楚。官商勾结,偷税漏税,投机倒把……桩桩件件,都与她寄出的那封匿名信和账本复印件,严丝合缝。 文章结尾,还特别提到,相关涉案人员,包括其直系亲属,因案情重大,性质恶劣,将被送往大西北偏远农场,进行劳动改造,以儆效尤。 大西北,劳动改造。 苏晚棠的指尖在“苏某某”三个字上轻轻划过,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笑意。 原主凄惨死在乡下农场。 现在,换成苏玉婷去体验那份“福气”了。 挺好,公平。 前世的病痛,原主的冤屈,都随着这份报纸上的铅字,尘埃落定。 她将报纸仔仔细细地折好,放在一边。 “呜——” 长长的汽笛声再次响起,车身猛地一晃,缓缓开动。 窗外的站台开始倒退,送行的人群、老旧的建筑、繁华又混乱的城市剪影,都渐渐模糊,最终被甩在身后。 沪上,再见了。 包厢里很安静,只有火车碾过铁轨时发出的“哐当、哐当”声,富有节奏。 一股香甜的气味,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 苏晚棠转过头,看到陆景琰正慢条斯理地剥着一个烤红薯。 油纸被揭开,露出里面焦黄的、流着蜜糖的薯皮。他修长的手指很稳,一点点将烫手的皮剥开,露出里面金灿灿、热腾腾的薯肉。 他做得很专注,仿佛手里剥的不是一个几毛钱的红薯,而是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这个男人,总能在最狂野和最温情两种模式间无缝切换。 在苏家,他可以是震慑全场的冷面阎王。 在这小小的包厢里,他又能如此耐心地,为她剥一个烤红薯。 苏晚棠的心,像是被这红薯的热气给熏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低垂的、深邃的眼眸,看着他性感的、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 在火车规律的摇晃中,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苏家的事,是我做的。” 陆景琰剥红薯皮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苏晚棠继续说,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实:“我拿回了我母亲留下的东西,也把他们,举报了。” 说完,她便不再作声,只是看着他。 这是一场坦白,也是一场试探。 她想看看,这个她名义上的丈夫,她选中的靠山,在知道她那些近乎冷酷的手段后,会是什么反应。 是震惊?是不解?还是……厌恶? 毕竟,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如此杀伐果断,甚至亲手将父亲继母送进牢狱,必竟是骇人听闻的。 空气仿佛凝滞了。 只有“哐当、哐当”的声响,在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终于,陆景授剥完了最后一片薯皮。 一整个金黄滚烫的红薯,完整地呈现在他掌心。 他抬起眼,深不见底的眸子看向她,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性感的“嗯”。 “做得很好。” 苏晚棠微微一怔。 只听他继续用那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他们罪有应得。你的东西,拿回来,天经地义。” 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甚至,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仿佛在说,我的女人,就该这样。 下一秒,男人将手里的红薯掰开。 他没吃,而是将最中间、最甜、没有一点纤维的那块薯心,径直递到了她的嘴边。 “吃吧,热的。” 温热的、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晚棠怔住了。 她预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没有道德审判,没有虚伪的安慰,只有最纯粹的、发自内心的认同与支持。 这个男人,他不仅不反感她的狠辣,甚至,他在欣赏。 他懂她。 这一刻,苏晚棠忽然觉得,自己当初在和平饭店,抓着他求婚的决定,可能是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这届老公行,能处。”她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个赞。 苏晚棠弯起嘴角,笑得像只偷吃了糖的小狐狸。 她张开嘴,轻轻咬住了那块薯心。 入口即化,满口香甜。 “你也吃。”她含糊不清地说,眼睛亮晶晶的。 “你先吃。”陆景琰看着她鼓起的腮帮子,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嘴角也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还有。” 他把剩下的大半个红薯也递了过去。 苏晚棠也不客气,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吃着。 “对了,”她一边吃,一边抬头问,“我们到京市,要多久?” “顺利的话,一天一夜。”陆景琰回答,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拧开盖子,给她晾着水。 “那到了京市,我们住哪儿?”苏晚棠又问,像个好奇宝宝。 “住我那儿,”陆景琰说,“部队分的院子,不大,但够住。” “哦……”苏晚棠拖长了声音,眼珠子一转,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那……我是不是得叫你一声,首长好?” 陆景琰正在倒水的动作一顿。 他抬眼,对上她那双水光潋滟、满是笑意的眸子。 女孩的脸颊因为吃着热东西,泛着一层健康的粉色,嘴唇被蜜糖浸润得亮晶晶的,格外诱人。 他的喉结,不着痕迹地滚动了一下。 “在外面,随你叫。”他放下茶杯,声音比刚才哑了几分,“在家里,叫我名字。”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 “或者,叫老公。 第17章 他的小妻子会武功 火车有节奏地“哐当”作响,载着一车厢的人和故事,驶向遥远的北方。 软卧包厢隔绝了外界大部分的嘈杂,只剩下车轮碾过铁轨的单调声响,反而让人心静。 陆景琰去了车厢连接处抽烟,苏晚棠一个人在包厢里,靠着床头,双目微阖,像是在闭目养神。 实则,她体内的世界,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股微弱的气流,如初生的小蛇,从丹田升起,沿着《太乙玄经》里记载的经脉路线,缓缓游走。这股气流,正是她吸收了传承书阁里的古武心法后,凝练出的第一丝内力。 最初,它细若游丝,几乎无法察觉。 但随着她这两天不间断的运转,这股气流已经壮大了不少,所过之处,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温热感,滋养着她这具曾被病痛掏空的身体。前世十年卧床的亏空,正被一点点弥补回来。 这种力量在体内流淌的感觉,让她无比着迷。 这是健康的证明,是掌控自己命运的底气。 “呜——” 火车在一个叫“望江”的大站停靠。 站台上的喧嚣瞬间涌了进来,叫卖声、孩子的哭闹声、南腔北调的说话声,汇成一片嘈杂的交响乐。 苏晚棠的眼睫毛动了动,没睁开。 一个衣着邋遢、头发油得能打绺的中年男人,端着个掉漆的搪瓷缸子,借口找人,在过道里探头探脑。 他的视线在软卧车厢里挨个扫过,当看到苏晚棠这个包厢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的光。 一个单身的小姑娘,长得这么俊,穿得这么好。 这不就是送上门的肥羊吗? 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苏晚棠床边那个小巧的手提包上。 那包是沪上百货公司的新款,虽然里面只装了些手帕、雪花膏之类的伪装物,但在外人看来,这就是富贵的象征。 男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悄悄退回了人群。 过了几分钟,陆景琰回来了,他手里的水瓶已经灌满了热水。 “刚停站,人多,有点乱,你别下车。”他嘱咐了一句,将水瓶放好。 苏晚棠“嗯”了一声,睁开眼,冲他笑了笑:“知道了,陆中校。” “餐车那边有新做的盒饭,我去买两份。”陆景琰看着她乖巧的样子,心头一软,声音都柔和了几分。 “好。” 陆景琰转身离去,包厢的门被他带上,但没有锁。 就在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过道拐角。 那扇门,被一只黑乎乎的手,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条缝。 之前那个邋遢的中年男人,贼眉鼠眼地探进头,见里面果然只剩苏晚棠一人,他给门外的同伙使了个眼色,自己猫着腰,闪了进来。 他的动作很轻,脚步几乎没有声音,显然是个惯犯。 他看苏晚棠依旧闭着眼,似乎睡得很沉,胆子更大了。 几步就窜到床边,一只手快如闪电,抓向那个手提包。 得手了! 男人心中一喜。 就在那只脏兮兮的手即将碰到手提包的瞬间,她靠在床头的手腕,闪电般一翻! 一道银光,一闪而逝! 没人看清她是怎么动的,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已经无声无息地,刺入了男人手腕的麻筋! “呃!” 男人只觉手腕像是被黄蜂蛰了一下,一股尖锐的酸麻感瞬间窜遍半边身子。他那只伸出去的手,立时就没了知觉,像一截烂木头,软软地垂了下去。 他脸上的肌肉扭曲,张嘴想叫,却发现喉咙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声。 动不了了! 门口的两个同伙,显然没想到会出这种变故。 他们愣了一秒,随即脸上凶光大盛。 “操!点子扎手!” “弄死她!” 其中一个剃着青皮的青年,怒骂一声,饿虎扑食般冲了进来,蒲扇大的手掌,直接抓向苏晚棠的头发。 对付女人,他们最有经验,揪住头发,看你还怎么反抗! 面对这凶狠的一抓,苏晚棠不但没躲,反而动了。 她身形一晃,脚下踩出一种玄奥的步法,整个人像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在那青年的手掌堪堪要碰到她发丝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险之又险地避开。 同时,她那只白皙纤秀的手指,已经运起体内那股微弱的内力,在那青年冲过来的瞬间,闪电般在他肋下的软肉上,轻轻点了一下。 “砰!” 青年的动作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只觉得一股钻心的剧痛从肋下传来,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双腿一软,直挺挺地跪倒在地。 另一个同伙吓得亡魂大冒。 这他妈那里是女人,简直是鬼! 他转身就想跑,可苏晚棠哪里会给他机会。 她身影如电,欺身而上,又是一指,点在他的膝关节上。 “咔哒”一声脆响。 那人惨叫一声,一条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整个人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抱着腿,杀猪般地嚎叫起来。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三个成年男人,一个手麻半身不遂,两个丧失行动能力,在地上哼哼唧唧,满地打滚。 苏晚棠施施然地坐回床边,从第一个男人手腕上拔回那根银针。 她将银针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哐当。” 包厢门被拉开。 陆景琰两个铝制饭盒回来了,站在门口。 他一眼就看到了包厢里的景象。 三个男人在地上痛苦呻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汗臭和恐惧的味道。 而他的小妻子,那个在他印象里,虽然聪慧果决,但必竟手无缚鸡之力的苏晚棠,正慢条斯理地把一根闪着寒光的银针,收回袖口。 她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慵懒。 陆景琰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身后的列车员听到动静,探头过来:“同志,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陆景琰面无表情地转身,高大的身躯将列车员的视线完全挡住,“朋友喝多了,闹着玩呢。” 说完,他反手将门关上,落了锁。 包厢里,瞬间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三个劫匪压抑的、痛苦的呻吟声。 陆景琰没去看那三只躺在地上的蝼蚁。 他将暖水瓶轻轻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在这死寂的氛围里,格外清晰。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苏晚棠的身上。 那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浓重到化不开的探究和惊奇,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炽热。 他发现,这个女人就像一个迷人的黑洞,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她的底,可再往前一步,却发现下面是更深邃、更引人坠落的星空。 掏空家产,她说是母亲的遗物。 举报全家,她说是为民除害。 现在呢? 这神乎其技的手段,又该怎么解释? 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盯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 “你,会武功?” 第18章 抵达,军区大院 面对陆景琰那双仿佛能看穿人心的深邃眼眸,苏晚棠将那根银针,慢条斯理地收回袖中暗袋。 她笑了,眼波流转,带着几分小狐狸的狡黠。 “祖传的防身术。”她晃了晃手腕,那只刚刚废掉一个人的手,白皙纤秀,看不出半点杀伤力。 “女孩子出门在外,总得有点保命的手段,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解释,跟没解释一样。 陆景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当然不信什么祖传的防身术,那步法,那点穴的手法,快、准、狠,没有十年以上的功底,根本做不到。 但他没追问,他只是走上前。 “以后,这种事,我来。”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硬,但那双眼睛里的炽热,却没减半分。 说完,他拉开包厢门,对着闻声赶来的列车员和乘警,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地上的人:“偷东西,人我抓住了,你们处理。” 雷厉风行,不留半点余地。 接下来的旅途,包厢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陆景琰话更少了,但目光却总是不着痕迹地落在苏晚棠身上。看她看报,看她喝水,看她靠着窗户假寐。 仿佛要用眼神把她从里到外,再看穿一次。 苏晚棠则坦然自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份带有极强占有欲的注视。 她知道,这一手,不仅没让他怀疑,反而勾起了他更深厚的兴趣。 男人嘛,都一样。 太容易得到的不会珍惜。 有点神秘,有点野性,带点钩子,才能让他欲罢不能。 …… 一天一夜后。 “呜——” 火车在一声悠长的汽笛中,缓缓驶入京市火车站。 站台比沪上的更宽阔,建筑风格也截然不同,少了几分洋场的精致与喧嚣,多了几分庄重肃穆的磅礴气象。空气都仿佛更凛冽,吸进肺里,带着一股权力的味道。 刚走出出站口,一个穿着板正军装的年轻警卫员就快步迎了上来,对着陆景琰“啪”地一个敬礼。 “首长!” “嗯。”陆景琰点了下头。 警卫员接过他手里的两个大行李箱,动作麻利地引着两人走向停车场。 一辆黑色的“大红旗”轿车,静静地停在最显眼的位置。车牌是一串特殊的数字,在京市这个地方,这块牌子,就是一张畅行无阻的通行证。 苏晚棠挑了挑眉。 沪上苏家,在普通人眼里已经是顶天的富贵,可跟眼前这阵仗一比,不过是地方上的小土财主罢了。 车子平稳地驶出火车站,汇入宽阔的马路。 路上的行人,穿着打扮普遍比沪上朴素,神情也更严肃。 约莫半小时后,轿车驶入一片红墙灰瓦的区域。 路口站岗的哨兵,身姿笔挺如松,眼神锐利如鹰。他们的目光在“大红旗”的车牌上扫过,立刻抬手敬礼,放行。 这里,就是京市军区大院。 车子最终在一栋看起来颇为雅致的二层小楼前停下。小楼带着个独立的小院,种着几棵海棠树,看得出是精心打理过的。 “首长,到了。”司机小李回过头。 陆景琰“嗯”了一声,准备下车:“把行李搬进去。” 开车的小李却没有熄火,他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为难的恭敬。 “首长,老首长让您和……夫人,先去主宅一趟。” 陆景琰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想先带她回自己的地方,让她喘口气,适应一下。 可老爷子的命令,他不能违抗。 “知道了。”他淡淡地应了一声,转头对苏晚棠说,“先去见见我爷爷奶奶。”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苏晚棠还是从他眼里捕捉到了一丝不悦。 这场鸿门宴,准是躲不过了。 车子再次启动,绕过几栋小楼,停在了一座占地更广、气势更恢宏的大院门前。 这里门口的警卫,明显比刚才的岗哨级别更高。 陆景琰牵着苏晚棠的手,走下车。 刚一踏进院门,苏晚棠就感受到了至少七八道毫不掩饰的、带着审视和好奇的目光。 从院子里的大榕树下,从旁边几栋楼的窗户后,齐刷刷地投射过来。 院子里,几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军官家属正聚在一起乘凉择菜,窃窃私语声虽然压得很低,但那股八卦的味道,却清晰可闻。 “不是说,给景琰说的是叶家的曼柔吗?这哪冒出来的?” “哎,这就是景琰在沪上娶的那个?” “看着挺漂亮,就是太瘦了,身子骨弱,怕是不好生养。” “听说还是个资本家的小姐……” 苏晚棠对这些目光和议论置若罔闻,她甚至还对着其中一个看得最起劲的大妈,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礼貌又疏离的微笑。 那大妈被她看得一愣,讪讪地低下了头。 陆景琰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别理她们。” 苏晚棠抬眼看他,眼波流转,带着一丝俏皮:“我在想,这算不算是大型见家长翻车现场?” 陆景琰被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逗得一愣,眼底的冷峻都融化了几分。 两人穿过院子,走进主宅的客厅。 一股混杂着老木家具和浓郁茶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客厅正中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肩上没有军衔,但那双眼睛开阖之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赫赫威严。 他就是陆家的定海神针,陆老爷子。 老爷子身旁,坐着一位保养得宜的老太太,正是那位在电话里对苏晚棠百般挑剔的陆奶奶。她此刻正板着一张脸,嘴角下撇,看都没看进门的两人。 客厅的红木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年轻女人。 她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米白色的连衣裙,料子是顶好的,款式也是时下最流行的。她容貌秀丽,下巴微扬,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傲。 当苏晚棠进门时,那女人的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敌意、审视,还有一丝居高临下的轻蔑。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陆景琰高大的身影挡在苏晚棠身前,隔绝了大部分的视线。 他对着主位上的两位老人,沉声开口: “爷爷,奶奶。”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陆老爷子抬了抬眼皮,目光如炬,在苏晚棠身上停顿了两秒,没说话。 陆奶奶则是冷哼了一声。 陆景琰没理会,他转过头,看向沙发上的那个女人,语气平淡: “叶曼柔。” 随后,他又侧过身,对着身后的苏晚棠介绍,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 “这是叶伯伯家的女儿。” 陆景琰介绍得如此生分,如此刻意。 这已经不是介绍,而是划清界限。 苏晚棠看着那个叫叶曼柔的女人,对方脸上的高傲瞬间僵住,随即眼里的敌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秒懂。 怪不得一进门就杀气腾腾,感情是正主儿在这儿等着呢。 情敌,提前登场了。 第19章 下马威 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家族内定的未婚妻。 这不就是标准的女配踢馆剧情么。 她没理会那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上前一步,对着太师椅上的两位老人,微微弯腰,声音清脆,不卑不亢。 “爷爷,奶奶,我是苏晚棠。” 陆奶奶眼皮都没抬一下,端起手边的青花瓷茶杯,撇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她。 “哼。” 一声冷哼,从鼻孔里挤出来,轻蔑又响亮。 这下马威,给得明明白白。 苏晚棠脸上的笑容不变,心里却在盘算。老太太这关,不好过。 主位上,那位气势如山的陆老爷子,终于抬了抬眼皮。 他的目光,像两把开了刃的军刺,在苏晚棠身上刮了一圈,不带任何情绪,却让人头皮发麻。 “坐。” 他吐出一个字,指了指旁边的空沙发。 苏晚棠从善如流地坐下,腰背挺得笔直。 陆老爷子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不紧不慢,整个客厅里,只剩下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 “沪上苏家的事,我听说了。”老爷子开口,第二句话,就直击要害,“你倒是好手段。” 这话说得听不出是褒是贬。 可以理解为夸她果决,也能理解为骂她心狠手辣。 这压力,给得够足。 苏晚棠没接话,只是安静地坐着。 她知道,现在开口,解释就是掩饰,辩驳就是心虚。 最好的应对,就是沉默。 她不说话,旁边却有人按捺不住了。 “陆爷爷,您可别吓着晚棠妹妹。” 叶曼柔站起身,袅袅婷婷地走到老爷子身边,伸手给他续水,姿态亲昵又自然,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她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脸上挂着温婉得体的笑。 “晚棠妹妹年纪还小,一个人从沪上到京市,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容易。不像我,从小就在您跟前长大,知道您的脾气,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好一招绿茶味十足的火上浇油。 三言两语,既炫耀了自己与陆家无人能及的亲密关系,又把苏晚棠彻底划分为一个不懂规矩、需要被“体谅”的“外人”。 这茶艺,段位不低。 苏晚棠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见叶曼柔的弦外之音。 她今天的人设,就是个漂亮的花瓶。 一个合格的资本家,最懂什么时候该蛰伏,什么时候该把舞台留给自己的王牌。 而她的王牌,此刻就站在她身侧。 陆景琰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看着叶曼柔那副虚伪的嘴脸,眼底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爷爷。” 他开口,声音沉得像块铁。 “我带晚棠回来,是通知你们,不是请求你们同意。” “轰!” 这句话,如同一颗炸雷,在寂静的客厅里炸响! 陆老爷子撇着茶沫的动作,停住了。 陆奶奶那张本就板着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叶曼柔脸上那温婉的笑容,直接僵在了嘴角,眼里的震惊和难堪,几乎要溢出来。 这是当着她的面,毫不留情地打她的脸! 陆景琰却看都没看她一眼,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将苏晚棠完全护在身后。 “她是我妻子,我陆景琰法律上承认的,唯一的妻子。” “以后,她也是这个家的人。” 掷地有声,不容置喙。 这已经不是护妻了,这是在向全家宣战。 苏晚棠靠在他宽阔的后背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凛冽的阳刚气息,心里稳如老狗。 嗯,这届老公,行,能处,有事他是真上啊。 “放肆!” 陆奶奶终于忍不住了,她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磕,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陆景琰,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老太太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陆景琰的手都在发抖。 “为了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你要跟家里翻脸不成?!” 陆景琰面无表情:“她来历清白,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奶奶,注意你的用词。” “我注意我的用词?”陆奶奶气笑了,她尖锐的目光越过陆景琰,死死地钉在苏晚棠身上,“一个商人家庭出来的,浑身都透着一股铜臭味!我们陆家是军人世家,满门忠烈,什么时候轮到一个资本家的小姐登堂入室了?” “进门可以,”老太太冷冷地说,话语像刀子一样伤人,“但陆家的规矩不能坏。我们家,不要那种只会搔首弄姿,没有一点内涵的戏子商人!” 戏子! 商人! 这两个词,在这个年代,从陆家老太太嘴里说出来,就是最恶毒的羞辱。 客厅里的空气,彻底凝固了。 陆景琰的眼底,瞬间窜起两团骇人的怒火。 那股在战场上磨砺出的、尸山血海般的煞气,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 “奶奶!”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森然的寒意。 就在他要爆发的瞬间,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按在了他紧握的拳头上。 苏晚棠站了起来。 她越过陆景琰,走到了客厅中央,直面陆奶奶那双充满挑剔和鄙夷的眼睛。 没有愤怒,也没有委屈,脸上甚至还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礼貌又疏离。 “奶奶教训的是。”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陆景琰一愣。 叶曼柔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快感。 看吧,被骂傻了,这就服软了。 只听苏晚棠继续说道:“晚辈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让您见笑了。正好,我给您和爷爷带了份见面礼,也不知道,合不合得上……陆家的‘规矩’。” 她特意在“规矩”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说完,她转身,从陆景琰拎进来的一个布包里,取出了一个用深蓝色绒布包裹着的、方方正正的包裹。 她将包裹捧在手里,走到客厅中央的红木茶几前,轻轻地,将它放在了上面。 动作优雅,从容不迫。 这份气度,让一直沉默的陆老爷子,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个神秘的蓝色包裹吸引了过去。 叶曼柔的心里,涌起一丝不屑的冷笑。 见面礼? 能是什么好东西? 沪上那种地方出来的,顶天了就是些俗气的金银珠宝,要么就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土特产。 拿这种东西,就想收买陆家的长辈? 真是天真又可笑。 她等着看苏晚棠怎么出丑,怎么被陆家奶奶更加无情地羞辱。 苏晚棠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伸出纤秀的手指,捏住绒布的一角。 然后,轻轻一掀。 第20章 一份征服全家的礼物 绒布掀开,一抹温润沉静的墨绿色,映入众人眼帘。 那是一套紫砂茶具。 客厅里的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叶曼柔最先反应过来,她掩着嘴,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和优越。 “晚棠妹妹真是有心了。”她抢先开口,声音甜腻,却字字带刺。 “只不过,陆爷爷戎马一生,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寻常的物件,怕是入不了他老人家的法眼。” 一句话,直接给这份礼物定了性:寻常物件,上不得台面。 她提前堵死了苏晚棠所有可能存在的吹嘘,等着看她怎么下台。 陆奶奶的嘴角,撇得更厉害了,眼底的鄙夷几乎要化为实质。“一套茶具?我们陆家,难道还缺这个?” 言下之意,拿这种破烂玩意儿来糊弄谁呢? 陆景琰的拳头,又一次握紧。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让周遭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苏晚棠却仿佛没听见这些夹枪带棒的话。 她甚至没去看那套茶具,而是将手伸向了包裹里的另一样东西。 一个巴掌大的、同样是紫砂制成的小小茶叶罐。 罐身没有任何花纹,只在罐底有一个模糊的印款。 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罐盖上。 “啪嗒。” 一声轻响,罐盖开启。 就在罐盖被打开的那一刹那,一股难以形容的异香,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瞬间从那小小的罐口里弥漫开来! 那不是普通茶叶的浓郁香气,而是一种清冽、甘醇,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意的幽香。香气入鼻,仿佛一股清泉洗过五脏六腑,连日来的舟车劳顿,和刚才的唇枪舌战带来的精神紧绷,都在这一瞬间被抚平了。 客厅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直稳坐太师椅,闭目养神,仿佛万事不萦于心的陆老爷子,在那股香气钻入鼻息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震! 他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豁然睁开! 没有看苏晚棠,没有看任何人,他的目光,如两道实质的探照灯,死死地、一动不动地,锁定了苏晚棠手上那个小小的茶叶罐!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 他握着太师椅扶手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这……这是……” 老爷子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控制不住的颤抖。他想说什么,却因为太过激动,一时失声。 叶曼柔脸上的讥笑,彻底僵住了。 她不懂茶,但她懂陆老爷子。能让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人如此失态的,绝不可能是“寻常物件”! 陆奶奶也被丈夫的反应惊到了,她看着老爷子那副震惊的样子,又闻着那股让她莫名心神安宁的香气,脸上的刻薄都淡了几分。 “武夷……雪顶?” 陆老爷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几乎是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了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撼。 武夷雪顶! 这四个字,对爱茶之人来说,不亚于传说中的灵丹妙药。 只存在于几本残缺古籍中的记载,据传生长于武夷山极颠之处,终年被冰雪覆盖,三年一采,每次只得数两。其茶叶片如霜,冲泡后汤色清澈,香气能凝神静心,久服可延年益寿。 这早已不是茶叶,而是传说! 苏晚棠迎着陆老爷子那灼热的目光,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爷爷好眼力。” 她没多做解释,行动是最好的证明。 她拿起茶几上原本就备好的热水瓶,又取过那套被叶曼柔鄙夷为“寻常物件”的紫砂壶。 她动作行云流水,温杯、投茶、注水……一系列动作,优雅娴熟,赏心悦目,显然是深谙此道。 几颗墨绿中带着点点银霜的茶叶,落入壶中,被热水一冲。 “轰!” 那股清冽的雪香,瞬间被激发到了极致! 整个客厅,仿佛都变成了一片空灵的雪山之巅,让人心旷神怡,俗念全消。 茶汤入杯,色泽碧绿清透,宛如上好的翡翠。 苏晚棠亲手端起两杯茶,一杯递到陆老爷子面前,一杯递到陆奶奶面前。 “家母生前旧藏,存量不多。”她的声音,清清淡淡,却字字清晰。 “晚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只听说爷爷爱茶,便擅自做主,将这唯一的念想带来孝敬爷爷奶奶,还望二老不要嫌弃。” 一句话,滴水不漏。 将礼物的珍贵来源,归于死去的母亲,合情合理,既显孝心,又堵住了别人追问的嘴。 更将“不懂规矩”,变成了“一片赤诚”。 陆老爷子看着面前那杯茶,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他伸出手,那只在战场上握枪杀敌、稳如磐石的手,此刻竟有些微的颤抖。 他端起茶杯,没有立刻喝,而是先凑到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 脸上,瞬间露出了无比陶醉和满足的神情。 随即,他将茶汤一饮而尽。 茶水入喉,老爷子缓缓闭上了眼睛,靠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半晌,他才长长地、舒畅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仿佛吐出了积压在胸口的多年沉郁。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再看向苏晚棠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里面,没有了审视,没有了威压,只剩下一种看自家小辈的……欣赏,甚至是一丝感激。 这丫头,送的不是茶,是命啊! 旁边的陆奶奶,看着丈夫的反应,心里翻江倒海。她有极顽固的失眠症,常年靠药物维持,但效果甚微。可刚才闻着那茶香,她竟觉得那颗烦躁不堪的心,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她犹豫了一下,也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学着老爷子的样子,浅浅地抿了一口。 一股温润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 那股安神助眠的香气,仿佛直接浸润到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紧绷的神经,都舒缓了下来。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铁青,到缓和,再到……一丝不自在的松动。 这茶……好像真有点名堂。 这一幕,让站在一旁的叶曼柔,如遭雷击! 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脸,被打得“啪啪”作响,火辣辣的疼! 她怎么也想不通,一个沪上商人的女儿,怎么可能拿出这种连他们这种京市顶尖权贵圈子都闻所未闻的宝贝? 这不科学! 这不河狸! 就在叶曼柔的脑海里天人交战时,苏晚棠又开口了。 她拿起那套一开始被所有人无视的紫砂茶具,纤秀的手指,轻轻抚过壶身。 “这‘武夷雪顶’,乃茶中圣品,性极纯,对水质、器皿的要求,都极为苛刻。” 她抬起眼,看向陆老爷子,唇边笑意更深。 “所以,家母当年特意寻了这套前朝制壶大师时大彬先生的孤品‘虚扁壶’来配它。” “也只有这样的壶,才算是不辱没了这绝世的好茶。” 轰! 这句“时大彬孤品”,直接在众人心头心颤! 时大彬! 明代紫砂壶宗师!他的作品,件件都是国宝!随便一件,都足以让所有博物馆疯狂! 而苏晚棠,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一套孤品,当成“陪衬”,送了出来。 这是何等的气魄!这是何等的底蕴! 陆老爷子看着那套茶具的眼神,也彻底变了,从欣赏变成了……震撼! 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茶几前,几乎是虔诚地,捧起了那把紫砂壶,翻来覆去地看,嘴里不停地念叨:“好壶,好壶啊!天人合一,返璞归真!果然是大家手笔!” 客厅里,再也没有人敢小看这个从沪上来的“资本家小姐”。 她送的不是礼,是品味,是格调,是连陆家都无法企及的文化底蕴。 苏晚棠看着叶曼柔那张已经涨成猪肝色的脸,笑得愈发灿烂明媚。 小样,跟我玩宅斗? 你那点绿茶道行,在我这儿,连提鞋都不配。 第21章 无趣的挑衅 一份“武夷雪顶”,一套“时大彬虚扁壶”,彻底扭转了苏晚棠在陆家的初印象。 陆老爷子当场拍板,谁再敢对景琰的媳妇儿说三道四,家法伺候。 陆奶奶虽然没说话,但看苏晚棠的眼神,也没了先前那股子尖酸刻薄。 这一刻叶曼柔的脸色更加白了,最后强撑着笑意,说了几句场面话,告辞走了出去,心里盘算着怎么对付苏晚棠。 而陆景琰牵着苏晚棠,在一众复杂的目光中,走出了主宅。 院子里那几棵海棠树,枝叶繁茂,可以想见开花时节的盛景。 陆景琰将两个大行李箱拎进屋,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苏晚棠递过去一块手帕,眼波流转,带着几分促狭:“首长,辛苦了。” 男人接过手帕,没擦汗,反而握住了她递过来的手。他掌心滚烫,干燥的温度透过皮肤,直达心底。 “在家里,叫我名字。”他看着她,眼神深邃,声音微哑。 这男人,一本正经地撩人,最是要命。 苏晚棠感觉耳朵有点发烫,抽回手,转身去看房间的布局。 ...... 当晚,陆家主宅设宴,名义上是为苏晚棠接风洗尘。 苏晚棠和陆景琰到的时候,客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除了陆老爷子和陆奶奶,下午刚吃了瘪的叶曼柔赫然在座。 她身边还簇拥着几个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女,显然都是一个圈子的。 叶曼柔看到陆景琰进来,眼睛一亮,立刻站了起来。 “景琰哥,你可算来了。晚棠妹妹,快来坐。” 她的目光,在扫过陆景琰身边的苏晚棠时,飞快地掠过一丝冷意,随即又恢复了那副亲切热络的模样。 她主动走上前,对着那群年轻人介绍道:“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景琰哥从沪上带回来的……苏晚棠。” 她只字不提“妻子”或者“嫂子”,只用一句轻飘飘的“从沪上带回来的”,就把苏晚棠的身份,死死地钉在了一个“外人”的标签上。 一个咋咋呼呼,脸上长着几颗雀斑的女孩立刻站了起来,她是赵琳琳,叶曼柔最忠实的跟屁虫。她上下打量着苏晚棠,眼神里透着一股子酸味和不加掩饰的挑剔。 “哟,这就是景琰哥的新媳妇啊?长得是挺好看,就是太瘦了,风一吹就倒似的。” 另一个看起来精明一些的女孩,叫刘思思,她碰了碰赵琳琳,笑着打圆场:“琳琳,怎么说话呢?晚棠妹妹刚到京市,你别吓着人家。” 嘴上说着打圆场,可那眼神里的看好戏,谁都看得出来。 陆景琰的脸,冷了下来。 苏晚棠却仿佛没听见她们的阴阳怪气,她对着众人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便跟着陆景琰在老爷子身边坐下。 一唱一和,完美地将苏晚棠排挤在“我们”之外。 晚宴开始后,气氛更是诡异。 叶曼柔和她的朋友们,熟络地聊着大院里的陈年旧事,谁家小子小时候掏过鸟窝,谁家姑娘偷偷抹过雪花膏,气氛热烈,却又像有一道无形的墙,将苏晚棠隔绝在外。 陆景琰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几乎要结出冰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赵琳琳看苏晚棠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更盛。她眼珠一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故意提高了音量。 “哎,对了,你们看报纸了没?沪上最近出了件天大的案子,那个什么苏氏百货,一夜之间就塌了!听说一家子全被抓了,真是大快人心!” 客厅里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到了苏晚棠身上。 有同情,有好奇,但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这一下,比任何排挤都来得恶毒。这是当众撕开她的伤疤,把她踩进泥里。 叶曼柔端着一杯葡萄酒,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快感。 刘思思则低下头,仿佛在为赵琳琳的“口无遮拦”感到不安,实则眼底精光一闪。 陆老爷子皱起了眉,陆奶奶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不管喜不喜欢这个孙媳妇,这终究是陆家的家宴,如此当众羞辱陆家的人,就是不给他们面子。 “赵琳琳!”陆景琰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就在他要发作的瞬间,苏晚棠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她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没有一丝一毫的狼狈和愤怒。 她抬起头,看向一脸挑衅的赵琳琳,神情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多谢关心。” 她的声音清脆,不大,却让整个客厅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一愣。 这反应,不对啊。不该是羞愤交加,或者掩面而泣吗? 只听苏晚棠继续说道:“我看到了报纸。对于这件事,我只有一句话。” 她顿了顿,环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叶曼柔那张看好戏的脸上。 “家父罪有应得,国家清除蛀虫,我拍手称快。” 她的语气,坦荡磊落,掷地有声。 不仅没被羞辱到,反而显得提问的赵琳琳眼界狭小,用心险恶。 这一下,轮到赵琳琳和叶曼柔愣住了。 她们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和“安慰”,全都被堵了回去,不上不下,憋得脸通红。 这女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陆老爷子眼中闪过一抹赞许。 好一个杀伐果断的丫头!拎得清,看得明,是个做大事的料。 陆景琰眼底的寒冰,瞬间融化成一片温柔的湖水。他的妻子,永远能给他惊喜。 一击不成,叶曼柔并不甘心。 她立刻给刘思思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马上笑着岔开话题:“哎呀,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曼柔姐,我记得你小时候,还跟景琰哥一起去后山掏过鸟窝,结果你从树上掉下来,还是景琰哥把你背回来的呢!” 话题立刻被转移到了大院子弟们的共同回忆上。 “对对对,我记得!当时叶伯伯还要揍景琰哥,说他把你带坏了!” “还有一次,我们几个去河里摸鱼,景琰哥一个人摸了一桶,我们全都空手而归!” “曼柔姐你忘了?你那条最喜欢的红裙子,就是被景琰哥不小心挂破的,你哭了一整天呢!”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刻意聊着那些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童年趣事,用一道无形的墙,将苏晚棠严丝合缝地排挤在外。 这一次,他们没有直接攻击苏晚棠,而是用一种更高级的方式——用共同的回忆,和牢不可破的圈子文化,将她彻底孤立。 你是外人。 你融不进来。 你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判。 陆景琰的眉头再次紧锁,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的女人,凭什么要受这种委屈。 他正要拉着苏晚棠走人,却被苏晚棠按住了手。 只见苏晚棠也施施然地站了起来,她没有去反驳,也没有试图去融入他们的话题。 她只是端起面前的果汁,对着主位的叶曼柔,遥遥一举。 “听叶小姐讲了这么多,才知道你们的童年这么有趣。” 她的脸上,挂着真诚的微笑,仿佛一个认真聆听的观众。 叶曼柔的下巴微微抬起,露出一丝胜利者的矜持。 算你识相。 然而,苏晚棠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的笑容,彻底凝固。 “真羡慕你们,从小就在这个大院里无忧无虑地长大。”苏晚棠轻轻晃着杯子里的橙色液体,眼神里带着一丝过来人的感慨和……怜悯? “不像我。” 她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种截然不同的质感。 “我从小看的是黄浦江的潮起潮落,听的是商铺开业的鞭炮齐鸣,想的是如何让家里的生意,从一条街,开到一座城,再从一座城,遍布到全国。” “所以,我们道不同,看的风景,自然也不同。”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剖开了叶曼柔精心编织的那张名为“圈子优越感”的网。 你们在玩泥巴,在掏鸟蛋的时候,我在思考的是商业版图。 你们的快乐是童年趣事,我的世界是星辰大海。 道不同。 这三个字,不是自卑,而是降维打击。 一瞬间,叶曼柔那些引以为傲的“共同回忆”,那些彰显身份的“大院生活”,在苏晚棠描绘的宏大蓝图面前,显得那么的……幼稚,可笑,小家子气。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赵琳琳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刘思思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骇。 叶曼柔端着酒杯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她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用尽全力炫耀着自己的玻璃弹珠,却发现对方手里握着的,是璀璨的钻石。 苏晚棠对着脸色惨白的叶曼柔,露出了一个明媚又灿烂的笑容,轻轻抿了一口果汁。 甜的。 第22章 惊艳全场 晚宴不欢而散。 叶曼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偏偏还要维持着名门闺秀的体面,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她强撑着送走了陆家二老,眼底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 今晚,她被按在地上摩擦,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刘思思,眼珠子一转,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曼柔姐,就这么让她得意了?她一个外来的,凭什么啊?” 赵琳琳更是气得直跺脚:“就是!什么玩意儿!不就是家里倒台了吗,还装得跟个女王似的!恶心!” 刘思思轻轻拍了拍叶曼柔的手背,眼神里透着一丝精明:“曼柔姐,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咱们大院的礼堂今晚有舞会,不如……带她去见识见识?” 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蛊惑:“她再能说会道,一个沪上商贾之家出来的,满身铜臭,顶多会打算盘,怎么可能懂这种高雅的艺术?我就不信她也会!” 对啊!舞会! 她叶曼柔,可是大院里公认的舞后!从小学习芭蕾,身段、气质,无人能及。 论口才,她或许输了。 但论才艺,论优雅,论真正的贵族风范,那个苏晚棠拿什么跟她比? “走!”叶曼柔猛地站起身,恢复了那副高傲的姿态,目光在次投向了正要和陆景琰离开的苏晚棠。 “晚棠妹妹,别急着走啊。”叶曼柔的声音扬起,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热情,“今晚大院礼堂有舞会,都是年轻人,一起去玩玩?” 赵琳琳立刻跳出来帮腔,嗓门大得生怕别人听不见:“对啊对啊!晚棠妹妹,你从沪上来的,肯定没见过咱们京市的舞会吧?可热闹了!” 这帮人一唱一和,目的昭然若揭。 苏晚棠心里冷笑。 宅斗玩不过,就开始比才艺了?这路数,可真够老的。 陆景琰的眉峰拧起,刚要拒绝。 苏晚棠却按住了他的手,对着叶曼柔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好啊,那就去开开眼。” 她倒要看看,这帮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大院的礼堂,灯火通明。 巨大的吊扇在头顶缓缓旋转,角落里的老式留声机,正播放着一首舒缓的华尔兹舞曲。 年轻的军官们穿着笔挺的军装,姑娘们则换上了最时髦的连衣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雪花膏和青春的荷尔蒙气息。 叶曼柔一出现,立刻成了全场的焦点。 她换了一身洁白的连衣裙,裙摆摇曳,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 “曼柔来了!” “曼柔今晚真漂亮!” 在众人的簇拥下,她矜持地笑着,目光却像钩子一样,死死锁着苏晚棠。 一位年轻英俊的军官走上前,对她做了一个标准的邀请姿势。 叶曼柔优雅地将手搭了上去,两人滑入舞池。 她的舞姿确实无可挑剔,每一个旋转,每一个垫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精准。配上她高傲的神情,确实引来了阵阵喝彩。 一曲结束,叶曼柔在掌声中微微欠身,随即,她挑衅地看向角落里的苏晚棠。 那眼神仿佛在说:看见了吗?这,才是我该站的位置。 赵琳琳接收到信号,立刻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哎,光看曼柔姐跳有什么意思?也让景琰哥的媳-妇儿来一个啊!” 她故意把“媳妇儿”三个字咬得极重。 刘思思在一旁假惺惺地劝道:“琳琳,你别起哄。晚棠妹妹刚来,可能……不太会呢。” “不会吧?”一个留着平头的青年怪笑起来,“听说沪上最是洋气,怎么可能连交谊舞都不会跳?不会是吹牛的吧?” 一道道目光,混杂着好奇、不怀好意和看热闹,齐刷刷地射向苏晚棠。 整个礼堂,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等着看她怎么出丑。 陆景琰的脸色,已经冷得能刮下三尺寒霜。他拉起苏晚棠的手,沉声道:“我们走。” “别急。” 苏晚棠反手握住他,声音平静。 在所有人不看好的目光中,她松开陆景琰,独自一人,施施然地走向了角落里的留声机。 所有人都愣住了。 她想干什么? 只见苏晚棠纤细的手指,在那一堆唱片里翻找着。 她抽出一张黑色的胶木唱片,放到了唱机上。 “滋啦——” 一阵电流声后,舞池里舒缓的华尔兹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充满了强烈节奏感、带着几分野性和激情的旋律! 鼓点密集,琴声激昂,那音乐仿佛带着一股灼热的电流,瞬间击中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是探戈! 比华尔兹更奔放,更激烈,也更难驾驭的探戈! “她疯了吧?”赵琳琳失声叫道。 叶曼柔的瞳孔,也猛地一缩。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时候,苏晚棠转过身,踩着那强烈的鼓点,一步步走到了陆景琰面前。 她站定,对着这个高大的男人,微微弯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一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女士邀请男士的起手式。 整个礼堂,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个女人,不但要跳舞,还要跳探戈,还要……主动邀请陆景琰?! 那个传说中不近女色、能把人冻死的冷面阎王?! 陆景琰也愣住了。 他看着面前这个小女人,她眼波流转,带着一丝狡黠,还有一丝……他从未见过的,燃烧的火焰。 随即,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 大手握小手,温热的触感,透过皮肤,直达心脏。 “会吗?”苏晚棠仰头,在他耳边轻声问。 “你教我。”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 下一秒,他将她猛地拉入怀中,带着她,一同滑入了舞池。 如果说叶曼柔的华尔兹是月光下的湖泊,平静而优雅。 那苏晚棠和陆景琰的探戈,就是午夜爆发的火山,充满了力量、征服和极致的魅惑! 苏晚棠的身体,柔软得像没有骨头,每一个扭腰,每一个甩头,都带着致命的性感。她的眼神,不再是平日的清冷,而是燃着火,直勾勾地看着陆景琰。 而陆景琰,他那沉稳如山的气势,成了她最完美的陪衬。 他不需要复杂的舞步,他只需要站在那里,用他强大的力量和掌控力,接住她所有的奔放和热烈。 她进,他退。 她旋,他托。 一个强势的下腰,苏晚棠的后背,几乎贴近了地面,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散开,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 而陆景琰的手,稳稳地托在她的腰间,手臂上的肌肉贲张,充满了雄性的力量感。 两人的身体,时而贴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时而分开,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张力死死牵引。 那不是在跳舞。 那是一场战争,一场调情,一场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灵魂共振。 整个礼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傻了。 那些年轻的军官,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呼吸都忘了,眼神从最初的看热闹,变成了惊艳,再到……狂热的欣赏和一丝不敢宣之于口的渴望。 这女人……是妖精吗?! “啪!” 音乐在最后一个强音中,戛然而止。 苏晚棠被陆景琰单手托着,摆出了一个完美的结束造型。 静。 死一般的静。 一秒,两秒…… “哗——!!!!” 比刚才送给叶曼柔时,热烈了十倍、百倍的掌声,如同山崩海啸般,轰然炸响! “太牛了!” “我的天!这舞跳得绝了!” “这哪是跳舞,这是要命啊!” 叶曼柔端着酒杯的手,在不可抑制地颤抖,酒水洒出来都浑然不觉。 她引以为傲的技能,她最自信的领域,在苏晚棠面前,被碾压得体无完肤。 赵琳琳和刘思思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上火辣辣的。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苏晚棠站直身体,亲密地挽住陆景琰的手臂,踮起脚尖,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 “忘了告诉你。” “我母亲,曾是沪上舞后。” “所以,她留给我的东西,可不止有茶叶。” 说完,她对着叶曼柔,露出了一个明媚又灿烂的笑容。 小样儿,跟我玩宫心计? 你还太嫩了。 第23章 新婚夜,他的秘密 二层小楼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独处空间,没有陆家长辈的审视,没有叶曼柔等人的挑衅,只有她和他。 还有一张横在卧室中央,格外显眼的一米八宽的木板床。 空气里,浮动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你先洗。”陆景琰放下行李箱,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只是眼神不自觉地避开了那张床。 苏晚棠点点头,没多说什么,拿了换洗衣物进了卫生间。 哗哗的水声响起,隔着一道门,将空间切割成两个世界。 陆景琰站在客厅,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射出长长的影子。他没有坐,就那么站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许久,他才动了,去厨房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在床头,一杯自己握在手里,仰头灌下。 等苏晚棠带着一身水汽出来时,卧室的格局已经变了。 男人不知从哪个柜子里翻出了一套崭新的军绿色被褥,在床边的地板上,铺了一个整整齐齐的“豆腐块”。 一个简陋的地铺。 苏晚棠擦头发的动作顿住。 她看着那个地铺,又看看那个正准备脱下外套的男人,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这个男人,强大、霸道,甚至带着几分野蛮的占有欲,却在最基本的地方,恪守着一条名为“尊重”的底线。 这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来得更有力量。 她放下毛巾,走到他面前,灯光下,刚洗过的肌肤白得发光,眼眸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陆景琰。”她开口,声音清清冷冷,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男人动作一顿,抬眼看她。 “和平饭店那天,”苏晚棠没有绕弯子,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为什么,会在那个房间?” 这个问题,从她穿来那一刻起,就盘旋在心底。 从沪上到京市,一路波折,她一直把这当成一个纯粹的巧合,一个可以利用的契机。 可在见识了陆家、见识了叶曼柔之后,她不信巧合。 陆景琰的黑眸,深不见底。 他没有回答,而是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十秒。 苏晚棠坦然地迎着他的审视,眼神没有丝毫闪躲。 他们是夫妻,更是盟友。 盟友之间,最忌讳的就是信息差。 终于,男人像是确认了什么,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 他拉开一张椅子,示意她坐下,自己则靠在桌边,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 “我回沪上,是查案子。”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肃杀。 苏晚棠静静听着。 “一批军用物资,在运输途中失窃了。数量很大,影响很坏。” “线索查到沪上,指向了一个与苏家和林家都有生意往来的转运环节,然后就断了。” 苏晚棠的心,猛地一沉。 苏家,林家。 果然,这盘棋,从一开始就是相互勾连的。 “我约了线人在和平饭店碰头,拿一份关键证据。”陆景琰的语气,没什么起伏。 “房间是他订的,他说安全。” “我进去后,喝了一杯水。”他顿了顿,自嘲地扯了下嘴角,“被人动了手脚。” 后面的事,不言而喻。 他失去了意识,醒来时,身边的人,就变成了苏晚棠。 这个解释,填上了苏晚棠心中最大的一个窟窿。 但新的疑问,又冒了出来。 “你的线人呢?”她追问。 陆景琰的眼神,冷了下去:“我醒来后,去找过,人已经消失了。应该是被灭口了。” 好狠的手段。 苏晚棠的指尖,微微发凉。 “所以,算计我的人,和想毁掉你的人,是同一伙人。”这不是疑问,是陈述。 陆景琰看着她,深邃的眸子里,第一次透出了清晰的赞许。 这个女人,聪明得可怕。 “对。”他点头,“一石二鸟。” “他们原本的计划,应该是让你父亲苏振鸿带着记者和林家人,来捉你和街溜子的奸。让你身败名裂,被苏家和林家彻底抛弃,最好是直接逼死你。” “而我,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军官,深更半夜,出现在一个女同志的房间,同样是身败名裂的丑闻。就算陆家能把事情压下去,我的军旅生涯,也算完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苏晚棠能听出那平静之下的暗流汹涌。 “他们的目的,是想通过丑闻,把我从现在的位置上拉下来。同时,让你的未婚夫林子航,可以‘名正言顺’地解除婚约,再毫无障碍地,去娶一个对他们更有用的人。” 一条完整的阴谋链,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毁掉她,是为了给林子航的“高升”铺路。 毁掉他,是为了清扫军中异己,拿掉一块碍眼的绊脚石。 而这两个目的,通过一场精心策划的“捉奸”,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苏晚棠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叶曼柔那张高傲又刻意伪装的脸。 如果陆景琰真的身败名裂,被部队除名,那会是陆家最虚弱的时候。这时候,叶家再以“不离不弃”的姿态,出手“帮助”,两家联姻,便成了顺理成章、甚至是陆家求之不得的事情。 好一招釜底抽薪,好一招连环计! 从沪上的苏家、刘丽云,到京市的叶家,甚至那个失踪的林子航……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所有人都笼罩了进去。 看着女孩清亮眼睛里飞速闪过的思索和了然,陆景琰心中那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消散了。 他不需要一个只会在身后哭哭啼啼的菟丝花,他需要一个能并肩作战的战友。 他看着她,第一次,在那张冷硬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脆弱。 “这件事,牵扯到军中的高层。”他的声音,比刚才更沉了几分,“对手藏得很深,也很强。我在明,他们在暗。” “我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的盟友。” 他的目光,灼热、专注,像两团燃烧的火焰,牢牢锁定了她。 “苏晚棠,”他叫她的全名,一字一顿,郑重无比,“你,比我想象的,更合适。” 这不是一句情话。 这甚至,都算不上一句好话。 这更像是一份……沉甸甸的,带着血与火气息的邀请函。 邀请她,进入他那危机四伏的世界,成为他最信赖的,可以交付后背的同盟。 这是他对他们这段婚姻的,第一次正面定义。 苏晚棠的心,被这几个字,狠狠撞了一下。 她从21世纪的末世而来,与病魔斗,与死神抢时间,她比谁都明白,一份毫无保留的“信任”,有多么珍贵和难得。 她看着男人眼底的疲惫,和那份只在她面前展露的脆弱。 突然觉得,这个男人,也挺不容易的。 苏晚棠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到床边,抱起了那床崭新的军被。 陆景琰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她还是要分房睡吗?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苏晚棠抱着被子,走到他面前,二话不说,直接将那床厚实的被子,整个扔到了他身上。 “啪”的一声,不轻不重。 陆景琰下意识地接住,一脸错愕。 “地上凉,睡坏了怎么办?” 苏晚棠瞪着他,凶巴巴地说道:“别死了,我还指望你当靠山呢。” 说完,她转身,又从柜子里抱出另一床被子,扔到床上。 她自己,则抱着那床薄一点的被套,睡在了大床的最外侧。 一张床,两个人。 这个夜晚,没有旖旎,没有情话。 第24章 投资四合院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苏晚棠就醒了。 身边的男人呼吸匀称,睡得很沉,但那是一种军人特有的警觉的沉睡。 苏晚棠轻手轻脚地起床,没有惊动他。 打开衣柜,里面除了陆景琰清一色的军装和常服,还有几件他提前为她准备的崭新衣服。 她没动那些。 反而从自己的行李箱底,翻出了一套最不起眼的灰色棉布衣裤。 这是她路上为了方便,在小县城里买的,扔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 换好衣服,又把头发用一根布条随意绑在脑后,镜子里那个明艳动人的沪上千金,瞬间变成了一个朴素得有些过分的城市女青年。 她走到床边,陆景琰已经睁开了眼,黑眸里没有一丝刚睡醒的迷茫,清亮得吓人。 “我要出去一趟。”苏晚棠说,是通知,不是商量。 陆景琰坐起身,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压迫感,视线在她身上打了个转,没问她去哪,也没问她去做什么。 只说了一个字:“嗯。” 随即,他补充道:“中午回来吃饭吗?” “不一定。” “知道了。”陆景琰点头,“注意安全。” 苏晚棠揣着几样东西,独自一人走出了军区大院。 门口的哨兵只是看了她一眼,没多盘问。大概是昨天陆景琰带她进来时,已经打过招呼了。 没了那辆扎眼的“大红旗”,苏晚棠混在上班的人潮里,挤上了一辆叮当作响的公共汽车。 她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景象。 车子没有开往王府大街那种最繁华的百货商场,反而越走越偏,朝着旧城区的深处驶去。 最终,在一个挂着“北新桥”站牌的地方,她下了车。 眼前的景象,和后世那个游人如织的景区完全不同。 窄小的胡同,灰扑扑的墙壁,门口堆着蜂窝煤,头顶是蜘蛛网一样乱拉的电线,上面挂着五颜六色的衣裤床单。 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煤烟味和厕所的味道。 在大部分人眼里,这里是落后、破败、拥挤的代名词。 但在苏晚棠眼里,这满目疮痍之下,埋着的是一锹一锹的黄金。 她在胡同里七拐八绕,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一个挂着“房产信托服务所”牌子的小门脸。 推门进去,一个戴着老花镜、瘦得像根竹竿的中年男人正趴在桌上打盹。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睡眼惺忪地问:“干嘛的?” “买房子。”苏晚棠开门见山。 男人愣了一下,扶了扶眼镜,这才看清了来人。 一个年轻姑娘,长得倒是挺俊,就是穿得太素了点。 “买楼房?”他懒洋洋地问。单位分房都排不上队,自己买,那得是多大的冤大头。 “不,”苏晚棠摇摇头,吐出三个字,“四合院。” “噗——” 男人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他看苏晚棠的眼神,瞬间从看普通人,变成了看傻子。 “姑娘,你没搞错吧?买那玩意儿?”他指了指窗外,“破砖烂瓦的,住着几十户人家,上个厕所都得跑胡同口,你图啥?” “我就喜欢。”苏晚棠的理由简单粗暴。 男人乐了,这年头,还真有不识货的。 他立马来了精神,热情地站起来:“行!既然你诚心要买,我老钱就带你看看!我们这儿啊,正好有几家急着出手换楼房的,保准便宜!”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这哪是客户,这简直是行走的人傻钱多啊! 老钱带着苏晚棠,先去看了几处最破的。 不是房梁歪了,就是院墙塌了半边,耗子比人都多。 “怎么样姑娘?这院子,敞亮!价格也好说!”老钱唾沫横飞地吹嘘着。 苏晚棠只看了一眼,就转身走人,一句话都懒得多说。 一连看了三四处,都是如此。 老钱有点摸不准她的路数了,这姑娘看着年轻,眼神却毒得很。 “钱师傅,”苏晚棠停下脚步,从兜里掏出一张画得歪歪扭扭的地图,指着上面画的几个圈,“我不看了,就这几个地方,你带我去。” 老钱凑过去一看,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她指的那几个地方,都是些什么犄角旮旯?不是临着臭水沟,就是挨着破厂房,连他这个中介都嫌弃。 “姑娘,你确定?这几处……可不怎么样啊。”他“好心”地提醒。 “我就要这几处。”苏晚棠的语气,不容置疑。 事实证明,苏晚棠挑的院子,在原主人眼里,确实是烫手的山芋。 第一家,院子大是大,可后墙外就是个垃圾场,夏天那味儿,能把人熏死。 第二家,位置还行,但院里住了七八户人家,天天为点鸡毛蒜皮的事吵架,谁买谁倒霉。 …… 苏晚-棠却像是捡到宝一样,每看一处,都满意地点头。 她尤其看中了一套位于胡同最深处,几乎被人遗忘的大三进院子。 院子保存得还算完整,就是空置了太久,荒草长得比人都高。 “这院子,以前是个大官的,后来抄了。现在产权清楚,随时能卖。”老钱介绍道,“就是太大,没人接手,而且……有点不干净。” 苏晚棠没理会什么“不干净”的传闻,她只知道,二十年后,这里会是全京市最顶级的私人会所,一晚上消费的钱,都够现在买下整个院子。 “开个价吧。”苏晚棠直接问。 几家卖主一合计,看着苏晚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咬着牙报了个自以为的天价。 “这个三进的,八千!” “那个临街的,五千!” “还有那五个小的,打包算你一万!” 总共两万三。 在这个普通工人月薪只有三四十块的年代,这笔钱,足够普通人家过一辈子了。 几个卖主和老钱都紧张地看着苏晚棠,生怕把这只小肥羊给吓跑了。 谁知,苏晚棠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可以。”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砸得在场所有人脑子嗡嗡作响。 就……就这么同意了? 不砍价的吗?! “不过,我没带那么多现金。”苏晚棠又说。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来寻开心的。 苏晚棠没理会他们失望的眼神,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了几个用旧报纸包着的东西,往桌上一放。 “咚,咚咚。” 沉闷的声响,让所有人心头一跳。 她慢条斯理地解开报纸,金灿灿的光芒,瞬间闪瞎了所有人的眼。 是金条! 一根根货真价实的大黄鱼! 老钱的眼都直了,手哆哆嗦嗦地伸过去,又不敢碰,结结巴巴地问:“这……这……” “这些,够了吗?”苏晚棠问。 够了!太够了! 这几根金条的价值,远不止两万三! 这姑娘不是傻,她是真有钱啊! 几个卖主看苏晚棠的眼神,彻底变了。从看傻子,变成了看财神爷。 他们乐得合不拢嘴,当场就拍板,生怕苏晚棠反悔,当然也验证黄金的真实性。 签房气,按手印,整个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拿着那几张写着自己名字的崭新房契,苏晚棠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京市,她未来的商业帝国,第一块基石,已经打下。 而老钱和那几个卖主,揣着金条,感觉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 苏晚棠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蠢货。 用不了二十年,你们就知道自己今天卖掉的是什么了。 傍晚,苏晚棠回到了大院。 陆景琰正在院子里打拳,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挂着一层薄汗,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爆发力。 看到她回来,他停下动作,随手拿起毛巾擦汗,随口问了一句:“顺利吗?” “还行,”苏晚棠晃了晃手里的网兜,里面装着两根刚买的油条,“买了点小东西。” 陆景琰没多问,接过她手里的油条,自己一口,又递到她嘴边一口。 就在这时,大院传达室的方向,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 “陆首长——!电话!找您爱人的!” 夫妻俩对视一眼。 苏晚棠刚来京市,谁会给她打电话? 那警卫员又扯着嗓子补了一句:“是个男的!声音怪里怪气的,听着像是拿布蒙着话筒说的!” 第25章 母亲的线索 苏晚棠和陆景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凝重。 她刚来京市,人生地不熟,除了叶曼柔那几个跳梁小丑,谁会找她?还用这种藏头露尾的方式。 “我去接。”苏晚棠放下手里的油条,擦了擦手。 “我陪你。”陆景琰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传达室里,值班的哨兵是个年轻小伙,看见陆景琰亲自过来,吓得一个激灵,立马站得笔直。屋里还有两个拎着菜篮子的大妈,正探头探脑,满脸都是吃瓜群众的兴奋。 “陆首长,电话就是找嫂子的。”小哨兵指了指那部黑色的老式转盘电话机,压低声音补充,“那人说话瓮声瓮气的,听着特奇怪。” 周围大妈的耳朵竖得更高了。 苏晚棠没理会那些探究的目光,径直走过去,拿起了冰凉的电话听筒。 “喂。” 她只说了一个字,一股电流的杂音后,一个经过处理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雌雄莫辨,阴森怪异。 “苏小姐。” 苏晚棠眼波微动,指尖无意识地在话筒的连接线上,轻轻敲了敲。 对方没有给她提问的机会,直接抛出了第一颗炸弹。 “你母亲白秀珠的死,不是意外。” 轰! 苏晚棠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她握着话筒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母亲的死…… 原主的记忆里,母亲白秀珠是死于一场突发的恶疾,病来如山倒,没几天人就没了。这也是苏振鸿和刘丽云对外一致的说辞。 王妈也说过母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只是没有证据证明是刘丽云干的。 强压下心头的巨浪,苏晚棠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比刚才还要冷上几分:“你是谁?” 对方轻笑一声,那笑声同样扭曲,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和平饭店的药,来自叶家。” 苏晚棠的瞳孔,微微一缩。 “算计陆景琰,只是顺带。” “他们的主要目标,是你。” 又是一记重锤! 她才是主目标? 为什么? 她一个按照原书剧情,马上就要身败名裂、凄惨死去的炮灰女配,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叶家这种级别的势力,处心积虑地设计一个“一石二鸟三鸟”的局? 她以为自己是借了陆景琰的东风,搅乱了棋局。 闹了半天,自己才是那盘棋的中心? 这不河狸。 无数念头在她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她的大脑在这一刻高速运转,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母亲的巨额遗产、神秘的钥匙和保险库、刘丽云背后模糊的港岛背景……还有现在,叶家的处心积虑。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她,苏晚棠,或者说,原主,身上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足以让各方势力都为之疯狂的秘密! “为什么是我?”她冷静地问,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你母亲,给你留下了一个名单。”神秘人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不急不缓地抛出线索,“找到名单上的人,他们会告诉你所有的真相。” 名单? 苏晚棠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第一个人,叫秦铮,退役军人,就在京市。” 秦铮。 她将这个名字,死死刻在脑子里。 不等她再问,对方的语速突然加快,像是时间不多了,抛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一个信息。 “最后一个忠告!小心陆景琰的二叔,陆文博。” “你母亲当年的死,他脱不了干系!” 陆文博! 陆景琰的二叔? 那个在陆家位高权重,仅次于陆老爷子的存在? 苏晚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和陆景琰的结合,本是危机之下的互相利用,昨晚才刚刚达成同盟,可现在,这个神秘人却告诉她,他的亲二叔,很可能就是害死她母亲的凶手之一! 这算什么? “咔哒。” 电话被挂断了。 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冰冷而无情。 苏晚棠握着话筒,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手心,全是冷汗。 “嫂子?嫂子你没事吧?”小哨兵看她脸色惨白,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那两个大妈也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哎哟,你看她那脸白的,跟纸一样。” “这是谁打的电话啊?不会是沪上那边又出事了吧?” “看这架势,八成是。” 陆景琰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那两个大妈立刻噤声,讪讪地拎着菜篮子溜了。 他走到苏晚棠身边,大手覆上她冰凉的手背,轻轻将话筒从她手里拿开,挂了回去。 “怎么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没事,”苏晚棠摇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个……打错的电话。” 她撒了谎。 平生第一次,对他撒了谎。 陆景琰黑眸沉沉地看着她,没有追问。 回家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言。 苏晚棠低着头,她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母亲的死不是意外。 和平饭店的目标是她。 叶家是执行者。 有一个神秘的名单。 第一个要找的人是秦铮。 陆景琰的二叔陆文博,是杀母仇人之一。 这盘棋,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也危险得多。 那个打电话的人是谁?是敌是友? 是母亲的旧部,想引导她复仇?还是幕后黑手故意抛出的烟雾弹,想让她和陆家内斗,他们好坐收渔利? 暂时无法判断。 但有两点可以确定。 第一,她必须尽快找到秦铮,拿到那份名单。那是她唯一的破局之法。 第二,她和陆景琰的同盟,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她还能……相信他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苏晚棠的心就沉了下去。 很快来到楼房前面,陆景琰看着门槛,他上前一步,想去扶着她的手。 苏晚棠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 陆景琰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出什么事了?” 苏晚棠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她看着他,看着他眼底清晰的关切和疑惑,心中第一次,有了迟疑。 该不该告诉他? 告诉他,他最敬重的长辈之一,很可能是个卑鄙的凶手? 他会信吗? 就算信了,一边是血脉亲人,一边是她这个刚认识几天的契约妻子,他会怎么选? 苏晚棠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一个可以让她安心的办法。 信任这东西,建立起来,需要无数次的考验和证明。 而摧毁它,只需要一句话,一个怀疑的种子。 毕竟,她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只相信自己。 她垂下眼,避开了他过于灼热的视线,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 “没什么。” “可能昨晚没睡好,有点累。” 说完,她绕过他,径直走向卧室,关上了门。 客厅里,陆景琰一个人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一点点沉了下去。 第26章 隔阂,空间种植 陆景琰站在原地,目光死死钉在那扇薄薄的木门上,仿佛要将它洞穿。 门后,是他的妻子。 一个刚刚与他达成同盟,转眼间便竖起满身尖刺的女人。 打错的电话? 这种谎言,连大院门口三岁的孩童都骗不过。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又被强行压下。一股混杂着失望和暴怒的情绪,从心底最深处翻涌而上,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他想一脚踹开那扇门,将那个女人从里面揪出来,狠狠地按在墙上,逼问她到底听到了什么,到底在隐瞒什么! 可最终,他只是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咯咯”的脆响。 许久。 他缓缓松开拳头,眼底翻涌的岩浆,一点点冷却,凝结成万年不化的寒冰。 他转身,迈开长腿,军靴踏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可每一步都带着千钧之重。 门外,夜风微凉。 他没有回头,一步步走向小楼外,身影决绝地融入了深沉的夜色。 …… 卧室内。 苏晚棠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清晰地听着男人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然后,一步步远去,直到彻底消失。 那股笼罩着她的,带着灼热体温和淡淡烟草味的压迫感,也随之抽离。 整个小楼,瞬间变得空旷而死寂。 她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心念一动,眼前的景象斗转星移。 上一秒还是压抑的卧室,下一秒,她已经置身于一片生机盎然的洞天福地。 海棠空间。 清新的草木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芬芳,瞬间涤荡了她心头的阴霾和疲惫。外界的一切纷扰、猜忌、危机,在这里都被隔绝。 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所。 苏晚棠几乎是踉跄着扑到灵泉边,顾不上仪态,双手捧起清冽的泉水,大口大口地灌进嘴里。 甘甜的泉水顺着喉咙滑入腹中,一股暖流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抚平了她紧绷的神经,也驱散了从脚底升起的那股寒意。 她跪在泉边的草地上,任由泉水浸湿衣襟,直到那颗因为谎言和猜忌而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 陆文博。 陆景琰的二叔。 杀母仇人。 这几个字,像最恶毒的咒语,在她脑中反复回响。 她不能赌。 在没有足够自保能力之前,她不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赌在一个男人虚无缥缈的承诺和所谓的感情上。 信任? 她前世被病魔折磨十年,唯一能信的,只有自己。 苏晚棠缓缓站起身,眼神恢复了惯有的清明和冷静。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唯有握在自己手里的力量,才是永恒的。 她的目光,投向了空间里那片广袤肥沃的黑土地。 走到木楼前,她从角落里翻出几个在苏家库房里顺手收进来的麻袋。其中一个,装着从苏家密室里找到的各种珍稀种子。 她解开一个最不起眼的布袋,倒出一些黑褐色、芝麻大小的颗粒。 这就是母亲留下的那盒“武夷雪顶”的茶种。 国宝级的名茶,在后世早已绝迹。一两茶叶,便能拍出常人无法想象的天价。 苏晚棠在灵田最东边,小心翼翼地开辟出一小块区域,将这些珍贵的种子,一颗一颗,亲手种下。 随后,她又取来灵泉水,细细浇灌。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蕴含着磅礴生命力的泉水一接触到土壤,黑色的种子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了细细的嫩芽。 虽然生长缓慢,但那抹鲜活的绿意,却给了苏晚棠无穷的信心。 种完茶树,她又打开另一个麻袋。 里面是几样从苏家库房里找到的药材种子,都是些百年野山参、千年何首乌之类的稀罕物。这些东西在外面有价无市,是她未来保命、强身、乃至掌控权贵性命的资本。 她将这些药材种子,种在了灵田的另一片区域。 做完这些,她还不满足,又将之前收进空间的各种蔬菜、水果种子,分门别类地种满了剩下的大片土地。 黄瓜、番茄、白菜、萝卜…… 苹果、蜜桃、葡萄、西瓜…… 外界还是物资相对匮乏的八十年代,凭着空间里源源不断出产的顶级食材,她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看着眼前这片被自己规划得井井有条的田地,苏晚棠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定。 她走进木楼,来到二层的传承书阁。 书架上,那本金光闪闪的《商经》仿佛在召唤她。 她盘膝坐下,翻开书页。 这一次,她不再是走马观花,而是沉下心,将母亲留下的商战心法,与自己前世的商业知识,以及这个时代的背景,进行飞速的融合、推演。 一个大胆而周详的计化,在她脑中慢慢成型。 她刚买下的那座大三进院子,地理位置虽然偏僻,但胜在够大、够隐蔽。 这正是她需要的。 她要做的,不是开一家面向大众的饭店或者商铺,那种生意,来钱太慢,也太惹眼。 她要构建一个,只服务于京市最顶层那一小撮权贵的私人会所。 一个绝对私密、绝对安全、能满足他们一切需求的销金窟。 在这里,有外面绝对见不到的顶级食材,有能治好顽固失眠的“武夷雪顶”,甚至,有能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在这里,能交换最隐秘的情报,能达成最关键的交易,能编织最牢固的关系网。 而她,苏晚棠,将是这个金字塔尖俱乐部的唯一主人。 她要将那些手眼通天的大人物,都变成她的客户,甚至是……她的附庸。 “就叫……‘棠棣轩’吧。” 她喃喃自语。 取她名中一“棠”字,又取“棠棣之华,鄂不??”之意,象征着她未来要构建的,牢不可破的商业同盟。 这个计划一旦成功,她将拥有属于自己的、不依附于任何人的滔天权势和财富。 到那时,别说是一个陆文博,就算是整个陆家,她也浑然不惧! 苏晚棠的眼底,燃起了两簇熊熊的火焰。 那是野心,也是欲望。 是对生的渴望,也是对力量的追求! …… 不知过了多久,当苏晚棠从空间出来时,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 小楼里静悄悄的。 那个男人,没有回来。 她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有松了口气的感觉,也有一丝莫名的空落。 “咚咚咚。”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礼貌的敲门声。 苏晚棠警觉地站起来:“谁?” “嫂子,是我,小张。” 是警卫员的声音。 苏晚棠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警卫员,手里还提着一个饭盒,态度恭敬。 “嫂子,陆首长让我给您送晚饭过来。” 小张将饭盒递过来,又补充道:“首长说了,他今晚在军营有重要任务,就不回来了,让您早点休息,不用等他。” 说完,小张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苏晚棠提着那个还温热的饭盒,站在门口,愣了很久。 空旷的小楼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还有一份,他临走前,都不忘安排好的晚餐。 关上门,回到卧室,苏晚棠躺在那张一米八宽的大床上。 床很大,她只占了靠墙的一小块位置,身边的空旷,让她觉得有些冷。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孤身一人。 第27章 流言如刀,刀刀伤人 陆景琰一夜未归,苏晚棠的日子却并未因此清净。 风,是从大院里几个最爱搬弄是非的婆娘嘴里刮起来的。 叶家小楼里,叶曼柔摔碎了她最心爱的一只水晶杯,胸口剧烈起伏。舞会上被碾压的耻辱,像一根刺,扎得她寝食难安。 “那个狐狸精!她凭什么!” 一旁的赵琳琳跟着附和:“就是!一个从沪上那种地方来的资本家小姐,浑身都透着一股子骚气,哪点比得上你曼柔姐!” 倒是刘思思,那个总在旁边不怎么说话,眼神却最精明的女孩,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 “跟她比舞,比才艺,那是咱们想岔了。”刘思思眼皮一撩,“她那种人,最擅长的不是这个。” 叶曼柔和赵琳琳都看向她。 刘思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想想,她爹刚被抓,家都败了,她转头就攀上了陆景琰。这种女人,什么手段使不出来?咱们跟她硬碰硬,是下策。” “那你说怎么办?”叶曼柔急切地问。 “对付她,得用软刀子。”刘思思放下茶杯,声音压得极低,“她的出身,就是她最大的原罪。一个克父克家、靠着狐媚手段上位的女人,你觉得大院里这些最重门风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能容得下她?” 赵琳琳眼睛一亮:“我懂了!” 刘思思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琳琳,这事儿,你最合适去办。你妈不是宣传科的吗,嘴皮子利索,人缘也好。” 赵琳琳拍着胸脯,把这活儿大包大揽下来:“放心!不出三天,我保证让苏晚棠在大院里,连头都抬不起来!” 行动比想象的更快。 第二天,整个军区大院的风向就变了。 供销社里,赵琳琳假装跟人闲聊,声音却大得能让半个屋子的人听见。 “哎,你们听说了吗?陆首长新娶的那个,沪上来的,听说命硬得很呐!亲妈死得早,现在亲爹也进去了,真是谁沾上谁倒霉,整个苏家都被她克得干干净净!” 食堂打饭的窗口,她又跟人挤眉弄眼。 “我可听说了,她那爹就是个投机倒把的坏分子,她能是什么好东西?仗着有几分姿色,在沪上就不干不净的,不然陆首长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八成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 就连家属区公用的水龙头旁,几个洗衣服的军嫂也在交头接耳。 流言就像长了脚的蜈蚣,顺着大院的角角落落,爬进了每一户人家的门缝里。 克夫克家。 资本家大小姐。 狐狸精。 不守妇道。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刀刀都往苏晚棠身上捅。 之前对她还只是好奇和观望的军嫂们,现在看她的眼神,全都变了味。鄙夷,排斥,还有一种莫名的、卫道士般的优越感。 苏晚棠出门,能清晰感觉到那些黏在背后的视线。 连大门口站岗的哨兵,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审视,少了几分对首长家属应有的尊敬。 陆家主宅。 陆奶奶听着牌搭子添油加醋地学完外面的风言风语,气得一把将手里的麻将牌推倒。 “不像话!简直是不像话!” 她抓起电话,直接打到陆老爷子的办公室,声音里满是怒火:“老头子!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马上让景琰把那个祸害给我处理掉!我们陆家,丢不起这个人!” 苏晚棠对这一切,恍若未闻。 她照旧早起,在院子里打一套从空间书阁里学来的养身拳法。然后出门,去供销社买些日常用品。 她需要一些针线,还有几块做衣服的布料。 一进供销社的门,原本还嗡嗡作响的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全聚焦在她身上。 苏晚棠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卖布的柜台。 “同志,麻烦给我扯两尺的确良。” 售货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嫂子,爱答不理地翻了翻眼皮,慢吞吞地去拿布。 一个尖利的声音,在这时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陆家的少奶奶吗?怎么,陆首长没陪你来啊?” 赵琳琳带着几个小姐妹,大摇大摆地堵在了苏晚棠面前,双手抱在胸前,下巴抬得老高。 苏晚棠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平静地看着售货员手里的剪刀。 她的无视,彻底激怒了赵琳琳。 “跟你说话呢,你聋了?”赵琳琳拔高了音量,引得所有人都围了过来,“也是,你们这种资本家家庭出来的小姐,从小就没教养,爹都进去了,还有脸出来逛荡,脸皮可真够厚的!” 这话说的极其恶毒,周围看热闹的军嫂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指着鼻子骂了。 所有人都等着看苏晚棠的反应。是会哭着跑开,还是会像个泼妇一样跟赵琳琳厮打在一起? 不管哪一种,都是一出好戏。 然而,苏晚棠的反应,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她终于转过头,看向像只斗鸡一样,梗着脖子,满脸涨红的赵琳琳。 没有愤怒,没有难堪,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不起半点波澜。 然后,她忽然笑了。 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个极浅,却又极好看的弧度。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怜悯? 对,就是怜悯。 像是在看一个上蹿下跳、卖力表演、却又无比可笑的小丑。 “同志,布扯好了吗?” 她扭回头,再次问向售货员,声音清清冷冷的,仿佛刚才那场恶毒的羞辱,不过是一阵风,吹过就散了。 赵琳琳准备好的一肚子刻薄话,就这么被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她感觉自己用尽全力的一拳,狠狠地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不,比打在棉花上还难受。 是那种,你以为对方会跟你打得你死我活,结果人家压根没把你当回事,连看都懒得多看你一眼的极致羞辱。 周围看热闹的军嫂们,眼神也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本来还觉得赵琳琳这姑娘快人快语,替大院出了一口恶气。可现在这么一看,人家苏晚棠从头到尾都安安静静的,反倒是赵琳琳,一个人在哪儿咋咋呼呼,咄咄逼人,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售货员被苏晚棠那一眼看得有些发毛,手脚麻利地扯好布,递了过去。 苏晚棠付了钱和布票,接过东西,转身就走。 从始至终,没在给赵琳琳一个眼神。 “你给我站住!”赵琳琳气急败坏地要去抓她。 苏晚棠脚步未停,只是在经过她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替我向叶小姐问好。告诉她,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以后还是少玩为妙。”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供销社。 只留下赵琳琳一个人,僵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难堪到了极点。 傍晚,苏晚棠回到小楼。 在门口信箱里取信时,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纸片。 她拿出来一看,是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大字: 滚出大院! 字迹用力之深,几乎要划破纸背。 苏晚棠捏着那张纸条,面无表情。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街角,一个熟悉的人影,正一闪而过,慌不择路地跑远了。 是赵琳琳。 苏晚棠的嘴角,在次勾起那抹又甜又冷的笑意。 看来,有些人是不打,就不长记性啊。 第28章 退役兵王秦铮 信箱里那张字条被苏晚棠随手丢进了垃圾桶,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 跳梁小丑的叫嚣,不配浪费她一秒钟。 第二天一早,她换上从供销社买来的灰色“的确良”布料连夜赶制的长裤和衬衫,样式普通,却被她穿出一种别样的利落,当然空间中的药材和蔬菜等没忘记浇灌。 她没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军区大院,坐上了去往京市西郊的公交车。 车窗外的景象,从整齐划一的军区大院,慢慢变成了低矮破败的民房。 京市西郊,这里是城市的褶皱,藏着数不清的辛酸和苟且。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煤烟和潮湿霉变混杂的味道。 苏晚棠下了车,按照匿名电话里那个模糊的地址,拐进了一条仅容两人并行的小巷。 巷子深处,就是那种赫赫有名的筒字楼,像个巨大的蜂巢,密密麻麻塞满了挣扎求生的人。 刚拐过一个弯,前面传来一阵喧哗。 “妈的!给脸不要脸是吧?” “瘸子,再他妈护着,老子今天把你另一条腿也给打折了!” 巷口,三个流里流气的地痞,正围着一个男人拳打脚踢。 那男人约莫三十出头,身材高大,即便倒在地上,背脊也挺得笔直。他一条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另一只手,却死死护着怀里一个用黄纸包着的药包。 哪怕拳脚像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他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只有那双眼睛,抬起来的时候,没有求饶,没有恐惧,只有狼一样的凶狠和冷厉,死死盯着那个为首的黄毛地痞。 苏晚棠的脚步,停住了。 她的指尖,在衣兜里轻轻敲了敲。 就是他了。 秦铮。 眼看那个黄毛地痞从腰后摸出一截亮晃晃的铁管,就要朝秦铮的头上砸去。 千钧一发。 苏晚棠动了。 脚下八卦步一错,整个人如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悄无声息地滑了过去。 没人看清她的动作。 只看到一道灰影闪过。 她指尖拈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这是她从空间木楼的药箱里顺手拿的。 没有丝毫犹豫,银针精准地刺入了黄毛地痞后颈的风府穴。 “呃!” 黄毛高高举起的铁管,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软绵绵地瘫了下去,浑身剧烈抽搐,眼白上翻,口吐白沫,样子说不出的骇人。 这诡异的一幕,把另外两个地痞看傻了。 “鬼……鬼啊!” “黄毛!黄毛你怎么了!” 两人吓得连连后退,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苏晚棠,这个姑娘明明长得比画里的仙女还好看,可那双眼睛,怎么比深冬的井水还冷? 苏晚棠没理会他们的惊叫,声音清冽,不带一丝感情。 “陆景琰。” 她吐出三个字。 两个地痞一愣,这名字有点耳熟。 “京字019部队。” 她又报出一串番号。 轰! 这串番号像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劈在两个地痞的天灵盖上! 京字019!那是驻扎在京郊的王牌部队!里面出来的,全是杀神!他们这种街面上的混子,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而陆景琰这个名字,他们想起来了!那是019部队里最年轻,也最狠的那个活阎王! “姑奶奶!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错了!” “我们再也不敢了!” 两个地痞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架起还在抽搐的黄毛,屁滚尿流地逃了,连那根铁管都顾不上捡。 巷子里,恢复了安静。 苏晚棠这才将目光,投向地上的男人。 秦铮挣扎着,用那条好腿撑着地,缓缓站了起来。 他比苏晚棠高出一个头还多,魁梧的身形带着军人特有的彪悍气息,哪怕落魄至此,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铁血味道,依旧逼人。 他警惕地看着苏晚棠,眼神里的凶狠并未褪去,只是多了一丝审视和疑惑。 “你是谁?我不认识什么陆景琰。”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而显得有些沙哑。 苏晚棠没有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条废了的腿,看着他怀里那个用命护着的药包,看着他眼里那份不甘和绝望。 然后,她朱唇轻启,吐出三个字。 “白秀珠。” 男人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高大的身躯,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那双凶狠如狼的眼睛里,所有的警惕、审视、凶悍,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化为了滔天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死死盯着苏晚棠,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晚棠的眉眼,和记忆中那个如水般温婉的女人,有七分相似。 “跟我来。” 秦铮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又像是找到了失落已久的魂魄,沉默地捡起地上的药包,一瘸一拐地在前面带路。 他领着她,拐进一个更黑的门洞。 一股浓重的药味和霉味扑面而来。 家徒四壁。 这是苏晚棠唯一的感想。 屋里除了一张木板床,一张缺了腿的桌子,再无他物。 秦铮把那个珍贵的药包放在桌上,转身,面对着苏晚棠,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你是……小姐的女儿?” “嗯。”苏晚棠点头。 秦铮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个流血不流泪的铁血硬汉,在听到这个肯定的答复后,眼底竟泛起了水光。 “我叫秦铮,曾是白……夫人的护卫。”他声音嘶哑,“夫人待我恩重如山。后来我参军,进了019部队,在一次境外秘密任务中,被人出卖,小队全军覆没,只有我一个人,拖着这条废腿爬了回来。” 他的话很简短,但苏晚棠能想象出其中的惨烈和背叛。 被人出卖。 这四个字,和陆景琰的经历,何其相似。 看来,那张看不见的网,比她想象的,铺得更广,也更深。 “我要你替我做事。”苏晚棠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我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的人,帮我调查一些事,处理一些人。” 秦铮沉默地看着她。 苏晚棠迎着他的目光,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你的腿,我能治。” 轰! 如果说“白秀珠”三个字是惊雷,那这句“我能治”,就是足以劈开他整个灰暗世界的闪电! 秦铮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他的腿,找遍了京市所有的大夫,所有人都说,废了,筋断骨折,这辈子,都只能是个瘸子。 这也是他从一个王牌兵王,沦落到被街头地痞欺辱的根源。 可现在,眼前这个和小姐如此相像的女孩,却说,她能治? 苏晚棠没有解释,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 秦铮看着她,从她那张酷似故人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信服力。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许久。 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这个宁死不屈的硬汉,在苏晚棠平静的注视下,缓缓地,缓缓地……单膝跪地! 他低下那颗从未向任何人低下的,高傲的头颅。 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声音嘶哑,却重如泰山。 “秦铮,听候小姐差遣!” 第29章 他的试探,她的反击 苏晚棠领着秦铮回到小楼。 刚踏进院子,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让秦铮这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汉子,都下意识绷紧了肌肉。 院子里的石桌旁,坐着一个男人。 军绿色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古铜色、线条流畅的小臂。他没看他们,只是垂眸,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乌黑的手枪零件。 可整个院子的空气,都因他的存在而凝固成冰。 陆景琰。 他回来了。 苏晚棠脚步一顿,心底掠过一丝波澜,面上却古井无波。 秦铮的目光,已经和陆景琰在半空中无声地撞上。 一个是现役的兵中之王,气势如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 一个是折翼的昔日兵王,气息如藏鞘的古刀,厚重森然。 没有言语,只有最纯粹的气场交锋,院子里的空气噼啪作响,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跳动。 “他是谁?” 陆景琰终于抬起眼,目光越过秦铮,直直钉在苏晚棠脸上。 苏晚棠侧过身,挡在两人中间,隔绝了那两道几乎要打起来的视线。 “秦铮。”她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又补了一句,“我新雇的司机,兼保镖。” 司机? 保镖? 陆景琰的眼底,划过一抹浓重的墨色,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整个京市,谁不知道他陆景琰的家属,出门有专门的警卫员和配车。她需要自己雇一个瘸腿的保镖? 这话,糊弄鬼呢。 “进来。”陆景琰没再多问,扔下两个字,转身进了屋。 那背影,写满了不容置喙的命令和压抑的怒火。 苏晚棠回头,对秦铮道:“你先在院里找个房间住下,晚点我找你。” “是,大小姐。”秦铮低头,姿态恭敬。 苏晚棠走进客厅,陆景琰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她自顾自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干的喉咙。 “解释。”陆景琰将报纸重重拍在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苏晚棠放下水杯,抬眸看他,眼神里没有半点心虚,反而带上了一丝玩味。 “解释什么?陆首长,我们的协议里,可没写我不能有自己的班底。”她走到他对面坐下,双腿交叠,身体微微前倾,一股馨香若有似无地飘了过去。 “还是说,你的人,想二十四小时监视我?” 陆景琰的眸光,骤然变得锐利。 这个女人,总有办法轻易挑起他所有的怒火。 那晚的隔阂,那通神秘的电话,还有这个来历不明的瘸腿男人……一件件,一桩桩,都像一根根尖刺,扎在他心里。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苏晚棠,别挑战我的底线。” 他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苏晚棠却笑了,眉眼弯弯。 她伸出一根白玉般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胸口,感受着那军装布料下,坚实心肌的有力搏动。 “我的底线,就是好好活着。”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决。 “谁想让我活不成,我就先让他死。陆首长,你呢?” 说完,她收回手,绕过他,径直走向卧室。 “我累了,要休息。饭菜在厨房,自己热。”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 客厅里,陆景琰一个人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眼底的风暴,几乎要将整个小楼吞噬。 许久,他才从喉咙里,低低地,迸出一个字。 “操。” …… 深夜,陆景琰的书房。 他指尖夹着烟,青白的烟雾缭绕中,他那张俊美得极具攻击性的脸,神情晦暗不明。 桌上,摊开着一份刚从军部档案室里,用最高权限调出来的绝密档案。。 秦铮,二十九岁,原京字019不队,老虎团尖刀连连长。入伍十年,立功无数。三年前,于西南边境执行“捕蛇”行动,遭遇伏击,小队二十三人,仅他一人幸存,左腿粉碎性骨折,神经坏死,评定一级伤残,强制退役。 行动报告的最后,只有两个字:出卖。 陆景召的指尖,在“出卖”两个字上,重重碾过。 又是出卖。 和他当年,何其相似。 这个秦铮,绝不只是个司机那么简单。苏晚棠把他找来,到底想干什么?她和当年的事,又有什么关联? 一个个谜团,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越缠越紧。 他掐灭了烟,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给我查三年前‘捕蛇’行动的所有卷宗,还有……白秀珠。” …… 卧室内。 苏晚棠从空间里取出一个木桶,倒满了灵泉水,又扔进去几株空间土地里催生出来的,带着淡淡金光的草药。 她让秦铮将伤腿浸入其中。 “大小姐,这……”秦铮看着那桶散发着异香的药水,有些迟疑。 “别废话。” 秦铮不敢再问,咬着牙,将那条早已失去知觉的废腿,缓缓放进木桶。 温热的药水一接触到皮肤,一股股暖流,就如同千万只蚂蚁,疯狂地钻进他坏死的经络和骨骼里。 又麻,又痒,又疼! 秦铮死死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浑身的肌肉都在剧烈颤抖,汗水瞬间浸透了衣背。但他硬是没吭一声。 因为,在那极致的痛苦中,他那条废了三年的腿,竟然……有知觉了! 一丝,两丝……从最开始的微弱电流感,到后来,整条腿的神经都像被重新接上,一股磅礴的生命力,在他枯萎的肢体里,横冲直撞! 苏晚棠在一旁,冷眼看着。 半小时后,她淡淡开口:“可以了。” 秦铮颤抖着,将腿从木桶里抬起。 那条原本肌肉萎缩,皮肤苍白的腿,此刻竟恢复了几分血色。他试着,动了动脚趾。 动了! 真的动了! 秦铮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晚棠,眼里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大小姐……这……” “明天继续。”苏晚棠丢下一句话,将木桶和药渣收走。 噗通! 秦铮再也控制不住,这个流血不流泪的铁血硬汉,直挺挺地,双膝跪地!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苏晚棠,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每一个,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再抬起头时,他眼底所有的疑惑、审视,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狂热的崇拜和绝对的忠诚。 这条命,从今天起,就是大小姐的。 …… 第二天,一个不速之客,登门了。 陆文博,陆景琰的二叔,陆家第二代里,权势最盛的人物。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温和笑容,手里还提着一网兜水果,像个再寻常不过的邻家叔叔。 “晚棠啊,二叔来看看你,在咱们大院,还习惯吧?” 他一进门,目光就“恰好”落在了院子里,正在练习走路的秦铮身上。 秦铮的腿还没完全恢复,但已经能脱离拐杖,缓慢行走了。 “咦?”陆文博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这位同志,瞧着有些面善啊。” 苏晚棠端着茶出来,笑得比他还甜:“二叔,这是我新雇的司机,秦铮。” 陆文博一拍大腿:“哦!我想起来了!这不是老周手下的那个兵吗?叫……秦铮,对,就是秦铮!哎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他热情地走过去,拍了拍秦铮的肩膀,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 秦铮身体僵硬,眼神里满是警惕。 苏晚棠将一切看在眼里,心底冷笑。 来了。 杀母仇人,终于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 客厅里,陆文博喝着茶,话里话外,都是对苏晚棠的关心。 “晚棠啊,你刚来京市,人生地不熟的。景琰那孩子,又是个闷葫芦,一天到晚待在军营里。这样吧,改天二叔做东,介绍些朋友给你认识。都是些叔叔阿姨,以后有什么事,他们都能帮衬你一把。”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看似是长辈提携晚辈的善意,实则是想将她,彻底纳入他的监视范围。 苏晚棠笑靥如花:“那敢情好,就谢谢二叔了。” 她答应得如此爽快,陆文博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意更深。 “比如说,纺织部的王副司长,他爱人身体一直不大好,你们年轻人,可以多走动走动嘛。” 他抛出了第一个诱饵。 苏晚棠歪了歪头,故作天真地问:“王副司长?可是那位最近因为生活作风问提,正在被内部调查的王叔叔?” 陆文博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 王副司长被调查的事,极其隐秘,只有极少数高层知道,她一个从沪上来的小丫头,怎么可能知道? 苏晚棠像是没看到他的异样,自顾自地用手指,在茶几上画着圈圈。 “我还听说,王叔叔在外面养的那个小的,把事情捅到他单位去了。二叔,您说的朋友,不会就是那个小的吧?我可不想跟这种人打交道,平白脏了名声。” 一番话,又甜又软,却字字诛心。 陆文博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巧笑嫣然的女孩,第一次感觉,自己看走了眼。 这哪里是什么不谙世事的资本家小姐! 这分明是一朵,带着剧毒的,食人花! 他想把她当成棋子,可这颗棋子,不仅不听话,还反手想将他一军! 一场无声的交锋,在小小的客厅里,激烈上演。 最终,是陆文博先败下阵来。 他缓缓放下茶杯,站起身,脸上的笑容,已经变得有些僵硬。 “呵呵,看来是二叔搞错了。晚棠啊,你好好休息,二叔改天再来看你。” 苏晚棠起身相送,依旧是那副乖巧温顺的模样。 “二叔慢走。” 陆文博走到门口,又回头,深深地看了苏晚棠一眼。 那眼神,意味深长。 直到陆文博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她脸上的笑容,才一点点,冷了下来。 第30章 降维打击 陆文博前脚刚走,叶曼柔后脚就收到了消息。 “二叔亲自登门,还被那个小贱人三言两语给顶了回去?”叶曼柔捏着电话听筒,指节泛白,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废物!一群废物!” 叶曼柔把一只刚从港岛带回来的水晶花瓶狠狠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碎片四溅,吓得赵琳琳和刘思思都缩了缩脖子。 “一个供销社的小冲突都办不好,还被人当场戳穿,赵琳琳,你的脸是丢到太平洋去了吗?”叶曼柔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赵琳琳的鼻子骂。 赵琳琳满脸通红,委屈又不敢辩驳:“我……我哪知道她那么邪门!一句话就把我堵死了,还……还点出是你……” “行了,曼柔,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刘思思慢悠悠地开了口,她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保持着冷静。 “流言蜚语这种软刀子,对付一般人行,对付苏晚棠那种滚刀肉,根本没用。她爹都进去了,她还有什么脸皮好在乎的?” 叶曼柔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看着她在我眼皮子底下耀武扬威?” 刘思思的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冷笑:“别急。她不是靠着一手狐媚功夫攀上了陆景琰吗?那咱们就在她最得意的地方,把她的脸皮彻底撕下来。”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周末,让陆奶奶出面,就说办个宴席,把大院里有头有脸的年轻一辈都请来。到时候,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出个大丑!” 赵琳琳眼睛一亮:“这主意好!比厨艺?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资本家小姐,会做什么?到时候曼柔姐你露一手,不把她比到泥里去?” 叶曼柔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她从小就学西点,一手烤蛋糕的手艺在整个大院都是出了名的。 刘思思胸有成竹地一笑:“这只是第一步。咱们要让她知道,大院不是沪上,不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很快,一个穿着军装的警卫员,将一份烫金的请柬送到了苏晚棠的小楼。 “苏小姐,陆老夫人吩咐,这个周末在主宅举办宴席,请您务必赏光。” 秦铮接过请柬,眉頭紧锁。他虽然退役了,但大院里的门道他清楚得很。这哪是什么家宴,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 “大小姐,这宴无好宴。”秦铮沉声道。 苏晚棠接过请柬,指尖在上面精致的纹路上轻轻划过,嘴角勾起那抹又甜又冷的笑意:“我知道。” 她抬起眼,看向秦铮:“去,帮我买些东西回来。” 她递过去一张纸条。 秦铮接过来一看,愣住了。 上面写的,全是些再普通不过的东西:五花肉、大白菜、土豆、粉条…… “大小姐,这……” “按我说的去办。”苏晚棠没多解释,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 想看我出丑?好啊,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降维打击。 很快周末,宴席的日子到了。 整个军区大院的年轻一辈,几乎倾巢而出。人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想亲眼见识一下,那个搅动了京市风云的沪上资本家小姐,会在叶曼柔精心布置的局里,被怎样羞辱得体无完肤。 然而,当众人兴冲冲地赶到陆家主宅时,却扑了个空。 陆奶奶坐在主位上,脸色已经有些难看。叶曼柔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以为苏晚棠临阵脱逃的时候,一个警卫员跑来传话。 “报告首长,苏小姐说,陆家主宅的厨房,是奶奶专用,她一个晚辈不敢僭越。她和陆首长的小楼院子大,地方宽敞,已经备好了桌椅,请大家移步过去聚餐。”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好一招以退为进! 不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反手把姿态做足,堵得陆奶奶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发作不得。 叶曼柔的脸,当场就黑成了锅底。 她精心布置的主场,就这么轻飘飘地被苏晚棠一句话给换了! 众人只好浩浩荡荡地,又转战去了陆景琰的小楼。 一进院子,所有人都愣住了。 院子中央,几张桌子拼在一起,铺着干净的桌布。可桌子的一头,摆着几样一看就是从高级饭店订来的精致糕点和冷盘,显然是叶曼柔的手笔。 而另一头…… 一筐水灵灵的大白菜,一篮子还带着泥土芬芳的土豆,还有一大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就那么朴实无华地放在一张小桌上。 对比之强烈,简直是公开处刑。 “噗嗤!”赵琳琳第一个没忍住笑出声,阴阳怪气地嚷嚷道:“哎哟,这是什么呀?苏小姐,这就是你准备的‘大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大院的食堂改善伙食呢。”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压抑的窃笑声。 “到底是从小地方来的,上不得台面。” “可不是嘛,她爹都进去了,估计连好东西长什么样都忘了吧。” “真是丢景琰哥的脸……” 面对众人的嘲讽,苏晚棠恍若未闻。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布衣,腰间系着围裙,利落地将长发挽起,露出一段白皙优美的脖颈。她没理会任何人,只是拿起一颗圆滚滚的土豆,在清水下冲洗。 那水,是她悄悄从空间里兑了灵泉的。 清澈的水流过她的指尖,流过那颗土豆,仿佛给它注入了灵魂,原本普通的土豆,表皮竟隐隐透出一丝光泽。 她手腕翻飞,一把小巧的削皮刀在她手中如同活了一般,土豆皮被削成一条不断的长线,露出里面黄澄澄、细腻如玉的内里。 院子里的嘲笑声,不知不觉小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那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特美感的动作所吸引。 她开始切肉。 那块普通的五花肉,在她手下,被切成大小厚薄完全一致的方块,码放得整整齐齐。 整个过程,她不紧不慢,神情专注,仿佛不是在做饭,而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叶曼柔看着这一幕,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重。 “装模作样!”她低声啐了一口,对自己带来的精致点心又多了几分信心。再会演,难道还能把土豆白菜做出花来? 苏晚棠点燃了炉火。 当第一勺猪油滑入滚烫的铁锅,发出一声诱人的“刺啦”声,一股浓郁的油脂香气瞬间爆开。 她将切好的肉块倒进锅里,翻炒,加入冰糖。糖色渐渐融化,将每一块肉都包裹上一层晶亮的琥珀色。 接着,她加入了酱油,还有几颗她从空间香料树上随手摘下的,形似八角的果实。 就在那一刻。 轰!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霸道绝伦的奇异香味,瞬间笼罩了整个院子! 那香味,层次丰富到了极点。既有肉的醇厚,糖的焦甜,酱的咸香,还有一种闻所未闻、却能瞬间勾起人最原始食欲的异香! “咕咚。” 不知是谁,狠狠咽下了一口口水。 院子里,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口锅,鼻翼疯狂翕动。 叶曼柔带来的那些精致点心,在这个味道面前,瞬间变得寡淡无味,如同嚼蜡。 陆景琰的几个战友,本是来看热闹的,此刻一个个眼睛都直了。 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汉子,叫高建军,是陆景琰的铁哥们。他使劲嗅了嗅,口水差点从嘴角流下来。 苏晚棠将烧好的红烧肉盛入一个大碗里,那肉色泽红亮,颤颤巍巍,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动。 她又快手快脚地,用兑了灵泉水,和空间种植出来的蔬菜,清炒了一盘白菜,一盘土豆丝。 最简单的家常菜。 可当这三盘菜端上桌时,整个院子里的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那香味,简直要人命! 叶曼柔的脸,已经彻底白了。她死死盯着那几盘菜,怎么也想不通,最普通的食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味道?这不科学! 高建军第一个没忍住。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了,抄起筷子就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塞进了嘴里。 肉一入口,高建军整个人都僵住了。 随即,他双眼猛地圆瞪,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狂喜、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院子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他。 半晌。 高建军激动得满脸通红,猛地一拍大腿,爆了句粗口,声音响彻云霄: “我的天!这他娘的是什么神仙味道!” 第31章 味蕾收拢人心 “老高,有那么夸张吗?” “给我尝尝!” 离得最近的几个兵蛋子,再也绷不住了,嗷的一声就扑了上去。筷子如林,瞬间在那个大碗里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别他娘的跟我抢!这块是我的!” “滚犊子!你都夹两块了!” “什么肉啊,这土豆丝!我滴个乖乖,我从来没吃过这么脆生的土豆丝!” 风卷残云。 叶曼柔精心准备的,从国营大饭店订来的精致西点,被挤到桌角,孤零零的,无人问津。 一个长相斯文的青年,眼镜都挤歪了,好不容易抢到最后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幸福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旁边的哥们没抢到,气得捶胸顿足,干脆端起盘子,把那点油汪汪的汤汁往自己米饭里一倒,埋头就是一顿猛刨。 叶曼柔的脸,从白到青,又从青到紫,最后变成了猪肝色。 她身边的赵琳琳和刘思思,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呆若木鸡地看着这群跟饿死鬼投胎一样的军中精英。 这剧本不对啊! 说好的羞辱宴呢?说好的让她当众出丑呢? 怎么变成她一个人的美食发布会了? 我们才是小丑? 高建军吃得满嘴流油,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一抹嘴,大步流星地走到苏晚棠面前,蒲扇大的手掌一拍胸脯,声如洪钟。 “嫂子!你这手艺,绝了!我高建军走南闯北,就没吃过这么带劲的菜!” 他这一声“嫂子”,叫得是真心实意,响亮无比。 周围的人也纷纷围了上来,之前的鄙夷和看热闹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是啊嫂子!您这红烧肉怎么做的?我妈做了几十年,连您这十分之一的香味都没有!” “还有那土豆丝!脆、香、爽口!怎么做到的?嫂子,给个秘诀呗!” “嫂子,您还缺弟弟吗?能吃能打的那种!” 苏晚棠被众人围在中间,脸上挂着淡定的微笑。她没有丝毫的局促,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场面。她只是解下腰间的围裙,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手。 “没什么秘方,就是家常做法。火候到了,自然就好吃了。” 她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可没人觉得她在敷衍。在他们看来,这叫高人风范!真正的绝活,哪能随便外传? 高建军把胸脯拍得邦邦响:“以后谁他娘的再敢说嫂子一句不是,就是跟我高建军过不去!我第一个削他!” 他把嘴凑到苏晚棠耳边,压低了声音,用自以为很小声的音量说: “嫂子,我跟你说,大院里水深着呢!那个赵琳琳的妈,是宣传科的,嘴最碎!还有那个刘思思,别看她文文静静的,一肚子坏水,是叶曼柔的狗头军师!以后她们再找你麻烦,你告诉我,我帮你收拾她们!” 苏晚棠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点了点头:“谢了,高大哥。” 高建军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陆奶奶拄着拐杖,在警卫员的搀扶下,沉着脸走了进来。她本是在屋里生闷气,可那股霸道绝伦的香味,跟长了钩子似的,一个劲儿往她鼻子里钻,实在没忍住,就过来看一眼。 叶曼柔像是看到了救星,赶紧迎上去:“奶奶,您怎么出来了?您看晚棠妹妹,把院子弄得乌烟瘴气的……” 话没说完,陆奶奶的视线,已经越过她,死死盯住了桌上那个被舔得干干净净的空盘子。 高建军眼尖,一看老太太来了,赶紧献宝似的,从一个战友的碗里,抢过仅剩的半块红烧肉,递了过去。 “老夫人,您尝尝!我们嫂子做的,神仙味道!” 陆奶奶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嫌弃。她这辈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一块油腻腻的红烧肉,能好吃到哪儿去? 可那香味实在太勾人。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开了嘴。 肉一入口,陆奶奶那张刻板严肃的脸,瞬间凝固了。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精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那股奇异的香味在舌尖炸开,顺着喉咙一路暖到胃里,通体舒坦。 半晌,她才缓缓咽下,看向苏晚棠的眼神,不再那么尖锐刻薄,复杂了许多。 “哼,还……还行吧。” 老太太丢下一句,没再多说,转身就走。但那比平时矫健了几分的步伐,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叶曼柔、赵琳琳、刘思思三人,彻底傻眼了。 连最顽固的老太太,都被一块肉给征服了? 这场精心策划的鸿门宴,彻彻底底,变成了苏晚棠的个人秀。她们三个,从头到尾,就是那舞台上最可笑的背景板,小丑竟是我自己。 人群的角落里,陆景琰一直靠着墙,默默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那个女人,从容不迫地洗菜切菜,行云流水地颠勺翻炒。看着她用最简单的食材,轻易就征服了这群眼高于顶的兵痞子。看着她在众人的追捧中,不骄不躁,自信从容。 她好像在发光。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震。 他眼底的冰冷与审视,不知不觉间,已经消融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赏,与更深的探究。 聚会散场后,院子里杯盘狼藉。 高建军勾着陆景琰的肩膀,私下里悄悄说:“景琰,你小子可以啊,从哪儿淘来这么个宝贝媳妇儿?人长得带劲,手段也硬,关键是,这饭做得,能要人命啊!” 陆景琰抖开他的手,没说话。 高建军的表情严肃了些:“跟你说正经的。你小心点那个叶曼柔,我今天瞅着,她跟陆二叔家的那个秘书眉来眼去的。我听说,她们两家最近走得很近。” 陆景琰的眸光,骤然一凝。 叶家,和二叔…… 他心底那张无形的网,又收紧了几分。 当晚,小楼里。 苏晚棠刚洗完澡,穿着一件丝质的睡裙,正在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陆景琰推门进来,带进一身寒气。 他站在门口,看着灯光下,女人那截优美白皙的脖颈,还有睡裙下若隐若现的玲珑曲线,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那些菜,是怎么做的?”他主动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苏晚棠擦头发的动作一顿,从镜子里看着他。 “我妈传下来的独家秘方,概不外传。”她答得轻描淡写,随即转过身,一双水汽氤氲的眸子直直看向他,“倒是你,陆首长,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 “说。” 苏晚棠放下毛巾,一步步朝他走近。 馨香扑鼻。 她停在他面前,仰起小脸,吐气如兰。 “你那妹妹陆景瑶失踪。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32章 他的过往,她的盘算 陆景琰刚毅的下颌线瞬间绷紧,周身那股刚刚因美食而缓和的气息,再度凝结成冰,甚至比之前更加森寒,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进的戾气。 他那双眸子死死钉在苏晚棠脸上,里面翻涌着的是惊涛骇浪般的戾气与痛楚。 “你怎么知道的?”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小楼里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度。 苏晚棠却好似没感觉到那股能将人冻僵的压迫感。她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水汽和馨香,丝质睡裙勾勒出曼妙的曲线,与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形成了极强的反差。 她抬手,用指尖慢条斯理地拢了拢微湿的发梢。 “你半夜说梦话,喊了这个名字。”她答得云淡风轻。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一个人无法反驳自己无意识中说过的话。 陆景琰身上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煞气,就像一拳狠狠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只能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眼中的审视和锐利并未消散,但那股子暴怒却被强行压下,化作更深沉的郁结。 小楼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墙上的老式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敲打着两人紧绷的神经。 陆景琰就那么站着,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射出大片的阴影,将苏晚棠笼罩其中。 苏晚棠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与他对视。 她知道,有些伤疤,藏得越深,腐烂得越快。想要合作,就必须先看到对方的底牌和软肋。 许久,久到苏晚晚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陆景琰终于动了。 他没有坐下,只是走到了窗边,背对着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她叫陆景月,不是陆景瑶。”他纠正道,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沙哑。 苏晚棠心中了然,梦话嘛,听错一两个字再正常不过了。 “十年前,大院组织家属去西山疗养院避暑。她……走丢了。” 陆景琰的叙述,简短到了极点,不带任何情绪的起伏。 可苏晚棠却从这三言两语中,听出了滔天的痛楚和自责。 走丢了? 在那个年代,一个军区大院最高首长的孙女,在层层护卫的疗养院里,“走丢了”? 这三个字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当时,是谁负责疗养院的安保工作?”苏晚棠没有去安慰,而是抛出了一个更尖锐的问题。 陆景琰的脊背,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声音却冷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我二叔,陆文博的人。” 轰! 苏晚棠的心脏,猛地一跳。 陆文博。 又是陆文博。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手串联了起来。 母亲白秀珠的死,与陆文博有关。 妹妹陆景月的失踪,负责安保的也是陆文博。 还有自己穿越过来时,那场和平饭店的算计,背后有叶家,而高建军又提醒,叶家和二叔陆文博走得很近! 一张横跨十年,牵扯了沪上和京市两地,甚至还可能延伸到军中内部的巨网,在她脑中缓缓铺开。 而陆文博,就是这张网上最关键的节点。 这一次的交谈,并未像寻常男女那样,因分享秘密而拉近距离。 恰恰相反。 当最深的伤口被血淋淋地揭开,随之而来的不是温情,而是更加凝滞和压抑的空气。 陆景琰一言不发地从墙角的柜子里抱出被褥,利落地在地上铺开。 他再次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两人之间,那条无形的楚河汉界,依旧泾渭分明。 苏晚棠看着他躺下,背对自己,浑身都散发着“别靠近我”的冰冷气息。 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轻轻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她脸上的平静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兴奋的、属于猎人的锐利光芒。 同情陆景琰? 不。 对于一个在病床上挣扎了十年,看透了人情冷暖的灵魂来说,同情是最廉价、最无用的情绪。 她看到的是机会。 一个将两人从“契约夫妻”升级为“战略同盟”的绝佳机会! 陆景琰对陆文博,有失踪胞妹的血海深仇。 自己对陆文博,有枉死生母的切肤之痛。 他们有着共同的、不可调和的敌人。 这,才是最牢不可破的联盟基础。 “陆文博……” 苏晚棠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在黑暗中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又甜又冷的弧度。 你最好祈祷,你做的那些事,都天衣无缝。 否则,我不介意,送你上路。 …… 次日。 一夜的隔阂仿佛从未发生。 苏晚棠起了个大早,精神饱满。 当陆景琰晨练回来时,她已经准备好了早饭。简单的白粥、咸菜,还有两个金灿灿的煮鸡蛋。 两人沉默地吃完饭,一句话都没说。 陆景琰去部队后,秦铮准时出现在了小楼门口。 经过一晚的灵泉浸泡和药力疏导,他那条伤腿虽然还不能剧烈活动,但已经能正常行走,只是略微有些跛。 这神迹般的变化,让他对苏晚棠的敬畏,已经深入骨髓。 “大小姐。”他恭敬地躬身。 “秦铮,有件事要你去办。”苏晚棠递给他一张纸和一小沓钱,“去查一下,京市现在有没有位置绝佳、适合做生意的独栋商铺或者大院要出手。要安静,要私密,越大越好。” 为“棠棣轩”选址,是她商业计划的第一步,必须尽快落实。 “是!”秦铮没有多问一句,接过纸和钱,转身就走,行动力极强。 一个上午,苏晚棠都待在小楼里,进入空间打理她的那些宝贝作物。 灵泉浇灌下,那些珍稀药材和“武夷雪顶”茶树都长势喜人,透着一股子灵气。 蔬菜瓜果更是疯长,黄瓜已经挂上了嫩条,西红柿也结出了青涩的果子。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最大底牌。 临近中午,秦铮回来了。 他的表情有些凝重,又带着一丝兴奋。 “大小姐,查到了一个地方。” 秦铮将一张简易的地图铺在桌上,指着其中一个位置。 “后海,鸦儿胡同里,有一座三进的大院子正在急售。” 后海? 苏晚棠的眼睛亮了。 那可是未来京市最寸土寸金的地段之一,闹中取静,环境清幽,是开设顶级私人会所的绝佳地点。 “院子的情况怎么样?”她追问。 “院子本身是顶好的,保存得非常完整,里面的格局和陈设都是前朝王府的规制。”秦铮的语气透着赞叹,随即话锋一转,“但是……这个院子,有点邪门。” “哦?” “我打听了,这院子的原主人身份很特殊,好像是前朝的一个大太监留下来的,后来几经转手,每一任主人都没住长,不是破产就是出事。周围的邻居都说那院子不干净,所以一直荒着,没人敢接手。” “还有呢?”苏晚棠对这些鬼神之说嗤之以鼻,她更关心实际问题。 秦铮压低了声音:“最关键的,是卖家的条件。” “要价极高,比市面上同等大小的院子贵了足足三成。而且,他点名了,不要钱。” “只要……黄金。” 第33章 拿下棠棣轩 “只要黄金?” 苏晚棠指尖轻点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轻响。她漂亮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意外,只有一丝玩味。 秦铮点头,面色沉凝:“对,我见了卖家的律师,一个姓吴的,态度很傲慢。他说卖家只要黄金,价格咬死了,一分都不能少。而且,见不到黄金,连主人的面都见不着。” 黄金,在这个年代,是比钱更硬的通货。 不要钱,只要黄金,还开出天价。这卖家,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身份特殊到了一定地步,根本不把钱放在眼里。 苏晚棠嘴角勾起一抹浅弧。 她当然知道卖家是谁。前世那本书里提过一嘴,后海这座“鬼宅”的主人,是一位退隐多年的陈姓老首长,他老伴儿得了一种怪病,急需一味传说中的药材吊命。 所以,他要的从来不是钱。 “我知道了。”苏晚棠淡淡道,“让他等着。” …… 消息传得飞快。 苏晚棠想买后海那座“不干净”的院子,并且被卖家用黄金的支付方式给卡住了,这事儿不到半天,就传到了叶曼柔耳朵里。 赵琳琳第一个咋呼起来:“哈!她还真想在京市扎根啊?一个从沪上来的,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叶曼柔端着一杯红茶,优雅地撇去浮沫,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刘思思坐在她旁边,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她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开口:“曼柔,这可是个好机会。” “哦?”叶曼柔挑眉。 “她不是想买吗?咱们就让她买。”刘思思声音压低,透着一股子算计的阴险。 “但不能让她这么轻易地买到。我听说那院子要价不菲,她一个资本家小姐,就算从家里带了点东西出来,又能有多少?我们叶家也去争,把价格抬上去,让她大出一笔血!最好是让她把老底都掏空了,最后还买不到,那才叫好看!” 这计策,又毒又损。 既能试探出苏晚棠的财力底细,又能让她颜面尽失,狠狠地恶心她一把。 叶曼柔的眼睛亮了。 她放下茶杯,嘴角噙着一抹胜券在握的笑:“思思,还是你脑子快。这事儿,就这么办。” 当天下午,叶家的人就联系上了那个吴律师,开出了一个比原价高出两成的价格,并且暗示,苏晚棠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资金来源很有问题,让吴律师好好“斟酌”。 吴律师那边得了叶家的许诺,态度更加强硬,直接给秦铮那边传话,说有新的买家,价高者得。 一时间,所有人都等着看苏晚棠的笑话。 一个无权无势女人,拿什么跟京市叶家斗? …… 小楼里。 秦铮将叶家抬价的消息汇报给了苏晚棠,这个铁打的汉子气得脸都青了。 “大小姐,这叶家欺人太甚!她们跟本就不是想买,就是来搅局的!” 苏晚棠正在一张宣纸上画着什么,闻言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大小姐,我们……” “不急。”苏晚棠终于停下笔,她将那张纸折好,递给秦铮,“把这个,交给吴律师。” 秦铮接过纸条,入手很轻,他下意识地打开看了一眼。 纸上没有多余的字,只有龙飞凤舞的五个大字,笔锋锐利,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 “九叶还魂草”。 秦铮愣住了,这是什么东西?一味药材? “告诉吴律师,这东西,我有现货。”苏晚棠的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他把纸条给真正能做主的人看。看了之后,他会知道该怎么选。” 秦铮虽然满心疑惑,但对苏晚棠的命令,他从不质疑。 “是!” 他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条,转身大步离去。 …… 吴律师的办公室里。 他正志得意满地喝着茶,盘算着这次能从叶家那里拿到多少好处。 当秦铮在次进来,并将那张纸条递给他时,他脸上还带着轻蔑的笑。 “怎么?想通了?想加价了?我告诉你们,叶小姐可是……” 他的话,在看清纸上那五个字的瞬间,戛然而生。 吴律师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额头上瞬间冒出细密的冷汗。他捏着纸条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九叶……还魂草! 这五个字,像五道惊雷,狠狠劈在他天灵盖上! 陈老为了这味药,几乎快要疯了!动用了所有关系,找遍了全国,连影子都没见着! 这个苏晚棠……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敢说自己有现货?! “你…你们等着!” 吴律师再也不敢有半分傲慢,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里间的电话,双手颤抖着拨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那边只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让她来见我。立刻,马上!” …… 当晚。 前门附近,一家毫不起眼的茶楼。 二楼的雅间里,苏晚棠见到了后海大院的真正主人——陈老。 老人穿着一身半旧的中山装,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看着就像个邻家爱遛弯的普通老头。可他坐在那里,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藏着洞悉一切的睿智和久居上位的威严。 他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丫头,纸条上的东西,你真的有?”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那紧紧握住茶杯、指节泛白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急切。 苏晚棠也不废话,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个古朴的木盒,轻轻推到他面前。 陈老呼吸一滞,颤抖着手打开木盒。 一株通体碧绿、仿佛用最上等的翡翠雕琢而成的小草,静静地躺在红色丝绒上。它有九片叶子,每一片叶子的脉络都清晰可见,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沁人心脾的药香。 正是传说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九叶还魂草! “有…真的有……”陈老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捧着木盒,老泪纵横。 他那个躺在病床上,只剩一口气的老伴儿,有救了! 许久,陈老才平复下激动的心情,他郑重地将木盒盖好,看向苏晚棠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欣赏。 “丫头,你开个价吧。只要我这把老骨头拿得出来,绝不还价!” 苏晚棠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笑道:“陈老,这药,是我孝敬您老的。至于那个院子……” 陈老一摆手,语气斩钉截铁:“院子是你的了!就按原来的价!黄金我也不要了,你看着给点钱就行!另外,丫头,我陈某人,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以后在京市,有任何人敢找你麻烦,你尽管来找我!” 一个在京市经营数十年、门生故吏遍布各处的老首长的人情。 这,比十座金山更有价值。 这才是苏晚棠真正的目的。 她要的,不只是一个院子,更是一张顶级的护身符。 “那就多谢陈老了。”苏晚棠笑得眉眼弯弯。 交易完成得异常顺利。 当苏晚棠拿着崭新的房契,从茶楼里走出来时,夜色已深。 街角,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探头探脑,正是叶曼柔派来盯梢的跟班。他们等了一晚上,就等着看苏晚棠灰头土脸被赶出来的笑话。 可他们看到的,却是吴律师一路小跑着追了出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恭恭敬敬地为苏晚棠拉开一辆黑色伏尔加轿车的车门,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苏小姐,您慢走!院子的事儿您放心,明天我就带人去打扫干净,保证让您满意!” 两个跟班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 这……这剧本不对啊! 说好的羞辱呢?说好的让她滚蛋呢?怎么……怎么还被当成祖宗一样给送出来了? 车子缓缓驶离,苏晚棠从后视镜里,瞥见那两张呆若木鸡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又甜又冷的弧度。 叶曼柔,想跟我玩? 你,还嫩了点。 第34章 兵王立威 拿下了后海大院,苏晚棠没耽搁一天,第二天就让秦铮找来的施工队进了场。 院子是前朝的底子,三进的格局,雕梁画栋,只是年久失修,显得有些破败。 苏晚棠要的不是修旧如旧。 她铺开一张巨大的图纸,上面是用炭笔画出的设计稿,那风格,别说秦铮,就是京市最有名的建筑师来了,也得当场懵圈。 “大小姐,这……这是什么?” 秦铮这个铁血硬汉,看着图纸上那些线条和布局,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图纸上,保留了古朴的飞檐和回廊,却打通了内部的几面墙,用巨大的玻璃窗替代,引入了后世才有的采光概念。 后院的池塘被重新规划,旁边要建一个半开放式的茶室,甚至还有一个地方,被标注为“酒窖”。 古典的魂,现代的骨。 这已经超出了这个时代所有人的想象。 “这叫‘棠棣轩’。”苏晚棠指尖在图纸上轻轻划过,眼底闪着一种名为野心的光,“一个只为最顶尖的人服务的地方。” 秦铮看着她自信满满的侧脸,心头巨震。 他根本想不明白,大小姐那纤细的身体里,怎么会藏着这样一个庞大的、超前的世界。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执行。 “我明白了,大小姐!保证按图纸,一根钉子都不会错!” …… 叶家。 “什么?她真把那院子买下来了?!” 叶曼柔把手里的青花瓷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茶水溅出,烫得她手背通红。 赵琳琳在一旁咋呼:“可不是嘛!听说那个陈老头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不仅没要黄金,还把她当祖宗一样送出来的!曼柔,这狐狸精肯定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刘思思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 “曼柔,别生气。她买下来了,不是更好吗?” “好什么?!”叶曼柔气不打一处来。 “院子买了,总要装修吧?”刘思思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又轻又毒,“我听说,后海那一片,有个叫‘癞痢头’的地头蛇,最喜欢找这种新开工的麻烦。咱们……是不是可以请他去跟苏小姐‘聊聊’?” 叶曼柔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懂了。 明着不行,就来暗的。 苏晚棠想在京市这潭深水里立足? 做梦! “思思,还是你聪明。”叶曼柔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这事儿,你去办。钱,从我这儿出。我要让她那院子,一砖一瓦都动不了!” …… “棠棣轩”的修缮工作,只顺利了三天。 第四天,出事了。 “都他妈给我住手!” 一声粗野的暴喝,十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冲进了院子。为首一个男人,三十多岁,剃个光头,头顶几块癞子疤,正是这片儿有名的地头蛇,癞痢头。 他们手里拎着钢管、扳手,还有人扛着自行车链条,满脸横肉,凶神恶煞。 “咣当!” 一脚踹翻刚砌好的半截砖墙。 “哗啦!” 一根钢管直接把窗户上的旧玻璃砸得粉碎。 工人们都是老实巴交的百姓,哪里见过这场面,吓得一个个面如土色,纷纷躲到角落里,瑟瑟发抖。 癞痢头很满意这种效果,他用钢管敲了敲一根柱子,斜着眼,吐了口浓痰。 “懂不懂规矩啊?啊?在这片儿动土,拜过码头没有?孝敬过我癞痢哥没有?” 一个胆子大点的工头,哆哆嗦嗦地走上前:“这位……这位大哥,我们就是挣个辛苦钱……” “去你妈的辛苦钱!”癞痢头一巴掌扇在工头脸上,打得他原地转了半圈,嘴角见了血。 “老子管你什么钱!告诉你们主事的,一天之内,拿五百块钱‘孝敬费’过来!不然,你们就等着这院子被烧成白地吧!” 五百块! 在这个工人月薪只有三四十块的年代,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工人们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癞痢头带着他那帮小弟,在院子里耀武扬威地砸了一通,这才扬长而去,临走还撂下狠话:“记住,就一天时间!” 工地,彻底停摆了。 没一个工人敢再拿起工具。 当天下午,秦铮站在苏晚棠面前,把情况一五一十地汇报了。 这个在战场上都面不改色的汉子,此刻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大小姐,这帮杂碎太嚣张了!我去处理!” 苏晚棠正在看一本古籍,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只是轻轻翻过一页书,用一种比窗外寒风还要冷淡的语气,说了一句话。 “我的人,不能受欺负。” 她顿了顿,抬起眼,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我的地方,不能有苍蝇。” 秦铮懂了。 大小姐这不是在问他,而是在下令。 他挺直了脊梁,一个标准的军礼。 “是!” 转身,大步离去。 那条略微有些跛的腿,每一步都踏得无比坚定,带着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决绝。 …… 是夜。 南城,一家乌烟瘴气的小录像厅后院,这里是癞痢头的堂口。 十几个打手正在喝酒吹牛,癞痢头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讲着白天去“棠棣轩”的威风事迹,引得众人阵阵哄笑。 “那帮臭干活的,一吓唬就尿了!等着吧,明天那娘们儿就得必恭必敬地把钱送来!” 就在这时。 “砰!” 院子的大门,被人一脚从外面踹开。 木屑纷飞中,一道高大的人影,逆着光,缓缓走了进来。 来人只有一根,走路还有点跛。 正是秦铮。 “操!哪来的瘸子,找死啊!” 一个离得最近的黄毛,拎着酒瓶子就冲了上去。 秦铮看都没看他。 只是在黄毛靠近的瞬间,侧身,抬肘。 动作简单,快如闪电。 “咔嚓!” 一声脆响,不是酒瓶碎裂的声音,是喉骨碎裂的声音。 黄毛脸上的狞笑还凝固着,身体却像一滩烂泥,软软地倒了下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看是活不成了。 整个院子,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巴拉的一幕给镇住了。 “一起上!弄死他!” 癞痢头惊恐地尖叫起来,他自己却悄悄往后退。 剩下的十几个人,吼叫着,抄起手边的武器,疯了一样冲向秦铮。 接下来的一幕,成了他们一辈子的噩梦。 秦铮就像一架最高效的杀戮机器。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每一招都是最简洁、最致命的军中杀招。 有人挥舞钢管砸来,他不闪不避,手臂一格一错,“咔”,对方手腕当场骨折,钢管易主,随即横扫,正中另一人的膝盖。 有人拿着匕首捅来,他身体一晃,如鬼魅般出现在对方身后,手刀精准地劈在后颈,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晕死过去。 不到三分钟。 院子里,躺满了人。 没有一个还能站着,全都在地上哀嚎、抽搐。 断手的断手,断脚的断脚。 秦铮,毫发无伤。 他缓缓走向已经吓得瘫软在地的癞痢头。 那轻微的跛脚,此刻在癞痢头眼中,比催命的鼓点更可怕。 “你……你别过来……我大哥是……” 秦铮一脚踩在他的手掌上,用力碾了碾。 “啊——!” 杀猪般的惨叫,响彻夜空。 秦铮俯下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平静地问:“哪只脚踹的门?” 癞痢头疼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我……我不知道……饶命啊……” “不说是吗?” 秦铮抬起脚,对准癞痢头的右腿膝盖,狠狠跺下。 “咔嚓!” 一声让人牙酸的骨裂声。 癞痢头的惨叫,戛然而止,随即两眼一翻,活活疼晕了过去。 秦铮站直身体,环视了一圈满地打滚的废物,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一大早。 后海鸦儿胡同,炸了锅。 几十户街坊邻居,全围在“棠棣轩”门口,伸长了脖子,指指点点。 只见昨天还不可一世的癞痢头,此刻鼻青脸肿,右腿打着夸张的夹板,正带着他那群同样缺胳膊断腿的小弟,齐刷刷地跪在紧闭的大门口。 “砰!砰!砰!” 癞痢头用没受伤的那只手,一下一下,用力地磕着头,脑门很快就见了血。 “姑奶奶,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我不是人!我给您磕头了!” “这是我凑的钱,一千块!双倍赔给您的损失!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这条狗命吧!” 他身后,那些流氓混混,也跟着拼命磕头,哭爹喊娘,那场面,比奔丧还凄惨。 胡同里的居民们都看傻了。 “我的天爷,这……这不是癞痢头吗?昨天还横得跟螃蟹似的,今天怎么跪这儿了?” “他腿怎么断了?还有他那些手下,怎么个个都挂了彩?” “这家院子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这么狠?!” 人们的议论声中,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再也没人敢说这院子“不干净”,现在,这院子在他们眼里,比衙门还可怕。 …… 小楼里。 深夜,陆景琰推门进来的时候,苏晚棠正借着台灯的光,专注地修改着设计图纸。 她穿着一身丝质睡裙,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灯光勾勒出她柔美的侧脸和窈窕的曲线。 后海发生的事,陆景琰已经知道了。 他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屋里很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良久。 陆景琰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复杂,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探究。 “你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第35章 陆二叔设宴 苏晚棠抬起头,没有回答陆景琰的问题,反而把问题抛了回去,声音又轻又软。 “我的秘密,有陆中校你的多吗?” 她指尖在图纸上轻轻一点,“比如,秦铮的档案。一个战功赫赫的兵王,怎么就因为一次‘被出卖’,落得个残疾退役的下场?这剧情……听着有点耳熟啊。” 陆景琰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下去。 她提到了“出卖”。 两个字,插进了他和秦铮的过往。 他盯着她,眼神锐利如刀,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可她的表情平静无波,只有眼底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良久,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书房。 有些事,不用她说,他自己会查。 …… 陆文博的书房里,青烟袅袅。 他捏着一枚黑子,对着棋盘沉思。 “都废了?”他开口,声音温和,听不出喜怒。 下手人躬着身子,冷汗都下来了:“是。癞痢头那伙人,十几个,全躺下了。癞痢头一条腿被踩断了,剩下的不是断手就是断脚,没一个好的。据说是那个瘸腿的保镖干的,一个人,三分钟。” 陆文博捏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 一个人,三分钟,废了十几个人。 看来,他还是小瞧了那个从沪上来的侄媳妇。 本以为是只柔弱的金丝雀,没想到,是只爪牙锋利的雌豹,身边还跟着一头伤愈的饿狼。 “有意思。”陆文博笑了,将手里的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棋局,瞬间活了。 他对下手人摆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以后不用来了。” 下手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陆文博一人。 他看着棋盘上的杀局,嘴角的笑意愈发深邃。 既然暗的不行,那就来明的。 有些东西,不是靠拳头硬就能得到的。比如,身份,地位,还有……人心。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喂,叶老哥吗?呵呵,是我,文博啊……对对,好久没聚了。周末有空吗?我做东,莫斯科餐厅,把曼柔也带上……哦,还有景琰和他那个新媳妇,年轻人嘛,总要多见见,认认人。” 电话那头,传来叶部长爽朗的笑声。 一场针对苏晚棠的局,已然布下。 …… 第二天傍晚,莫斯科餐厅。 整个京市最顶级的西餐厅,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在这里只够吃一份牛排。 巨大的水晶吊灯,厚重的红色天鹅绒窗帘,银质的刀叉,每一个细节都在彰显着它的不凡和昂贵。 陆景琰和苏晚棠到的时候,陆文博和叶家父女已经到了。 长长的餐桌上,陆文博坐在主位,叶部长坐在他右手边,叶曼柔则紧挨着她父亲叶部长,一身得体的白色连衣裙,妆容精致,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 看到他们进来,陆文博立刻热情地站了起来。 “景琰,晚棠,快来坐!”他笑呵呵地指着叶曼柔身边的两个空位,“就等你们了。” 这位置,安排得极有深意。 苏晚棠像是没看懂其中的门道,大大方方地坐下,还对叶曼柔露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陆景琰则面无表情,在她身边落座,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无形中隔开了一切。 “来,我给你们介绍。”陆文博一副大家长的派头,“这位是叶叔叔,这位是曼柔,你们年轻人,以后要多亲近亲近。” 叶部长端着架子,只是对苏晚棠略一点头,目光便落在了陆景琰身上,那眼神,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审视和期许。 叶曼柔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自顾自地用银质小勺搅动着面前的咖啡。 一顿饭,吃得暗潮汹涌。 陆文博不愧是老狐狸,绝口不提之前的不愉快,只一个劲儿地追忆往昔。 “景琰啊,我可记得,你小时候最爱跟在曼柔屁股后面跑了。有一回,为了给曼柔摘个风筝,你还从树上掉下来,摔破了头,哈哈哈!” 叶曼柔听了,脸上泛起一抹娇羞的红晕,嗔怪地看了陆景琰一眼。 “二叔,您还提这个干嘛,都多少年的事了。” 陆景琰面沉如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陆文博又转向叶部长,举起酒杯:“叶老哥,咱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景琰和曼柔,那真是打小的情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 这话,就说得相当直白了。 叶部长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景琰,你是个好孩子,有能力,有前途。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都看在眼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晚棠,眼神里的轻蔑一闪而过。 “但路要怎么走,要和什么人一起走,这很关键。婚姻大事,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强强联合。一步走错,可能就会影响一辈子。部队里,有些支持,不是凭空来的。” 赤裸裸的威胁。 翻译过来就是:小子,你要是不跟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划清界限,以后在军中,就别想我们叶家再帮你。 整个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叶曼柔的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微笑。 她就不信,在陆家的前途和叶家的支持面前,陆景琰还会护着那个狐狸精。 然而,从始至终,被所有人针对的苏晚棠,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她全程微笑,安安静静地切着牛排,小口小口地吃着,姿态优雅得体,仿佛这场鸿门宴的女主角不是她。 就在陆文博再次举起酒杯,准备说些什么来给这场“敲打”画上一个圆满句号时。 苏晚棠放下了刀叉,用餐巾轻轻沾了沾嘴角。 她抬起头,看向陆文博,脸上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属于晚辈的仰慕和好奇。 “二叔,这家餐厅真气派,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她的声音清甜,打破了僵局。 陆文博得意地笑了:“那是自然,这里可是京市最好的地方。” 苏晚棠点点头,视线在餐厅里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回到陆文博的身上,眼神天真又无辜。 “我母亲当年,好像也总来这里。”她歪了歪头,像是在努力回忆,“听王妈说,她最喜欢的位置,就是……” 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纤长的手指轻轻抬起,指向了陆文博。 “就是您现在坐的这个。” 一句话。 全场死寂。 如果说之前是凝固,现在就是冰封。 陆文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端着酒杯的手,在半空中猛地一抖,红色的酒液洒出来,滴落在雪白的桌布上。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又转为铁青,那眼神,不像是听到了什么往事,倒像是……大白天见了鬼。 这细微到极致的变化,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快得让叶家父女根本来不及反应。 但,陆景琰看见了。 他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死死地锁在陆文博的脸上,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所有的失态、惊恐和心虚。 宴会,自然是不欢而散。 回去的吉普车上,一路无言。 车厢里的空气,压抑得仿佛要爆炸。 直到车子快要驶进军区大院,陆景琰才猛地一脚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的树影下。 黑暗中,他转过头,一言不发地看着苏晚棠。 苏晚棠也静静地回视他。 突然,一只滚烫的大手伸了过来,第一次,主动地,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心很烫,带着薄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我二叔……” 陆景琰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是不是真的……和你母亲的死有关?” 第36章 短暂联盟 苏晚棠慢慢地、一根根地,掰开陆景琰的手指,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陆少校,空口白牙的猜测,没有意义。” “我需要证据。确凿的,能把他一击致命的证据。” 陆景琰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他明白了。 她不是在撇清关系,也不是在推诿。她是在告诉他,要动手,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要一击必杀,不给陆文博任何翻盘的机会。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冷静,还要狠。 良久,陆景伸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整个后背都靠在了椅背上,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明白。我会去查。” 他承诺,“当年所有和你母亲有过交集的人,特别是他……我会一寸一寸地查。” “好。”苏晚棠只回了一个字。 车子重新启动,缓缓驶入军区大院。 一路无话,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 回到小楼。 苏晚棠洗漱完,穿着一身丝质的睡裙从浴室出来,带着一身氤氲的水汽。 她脚步顿住。 地上那个属于陆景琰的地铺,不见了。 男人高大的身影,正站在床边,手里拿着枕头,似乎有些无措。 见她出来,他耳根可疑地红了一下,声音依旧是硬邦邦的:“地上凉,对你身体不好。” 说完,不等苏晚棠反应,他便将枕头放在了床的另一侧,自己也跟着躺了上去,动作快得像是在执行什么军事任务。 然后,他规规矩矩地平躺着,双手交叠在腹部,双眼紧闭,呼吸都放轻了。 整张大床,被他这副样子,硬生生隔出了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 苏晚棠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这男人,还挺有意思。 她没说什么,也掀开被子,在床的另一边躺下。 屋里熄了灯,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一呼,一吸,交织在静谧的空气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味道。 这让她有些不自在,脑子里乱糟糟的。 “陆景琰,”她忽然开口,打破了寂静,“我睡不着。” 身边的人,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要不,你给我讲个故事?”她的声音在夜里,又软又糯,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陆景琰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会。” “哦,”苏晚棠拖长了声音,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那我给你讲一个吧。” “从前,有个猎人,他养了一头狼。后来,狼被别的野兽咬伤了腿,猎人就把它扔了。” “再后来,猎人发现,咬伤狼的,是他叔叔家的狗。” “你说,这头狼伤好了以后,会先咬死那条狗呢,还是会连带着猎人的叔叔,一起撕碎?” 她说完,便不再出声。 黑暗中,陆景琰的呼吸,陡然粗重了几分。 苏晚棠闭着眼,脑子却飞速运转。 陆文博,这只老狐狸,藏得太深。光靠陆景琰从军中查,等于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动手,处处受制。 必须要有外力。 第二天一早,秦铮就被叫到了书房。 “大小姐。” “这里是一万块钱,还有二十根金条。”苏晚棠将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推到他面前,开门见山。 “我需要你,动用你所有的关系,退伍的、现役的、道上的……能用的都用上。” 秦铮的瞳孔猛地一缩。 苏晚棠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眸光冷静而锐利。 “我要陆文博的所有资料。他什么时候来的京市,和谁走得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手底下养了些什么人……我要他从里到外,没有一寸是干净的。钱不够,随时开口。”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打探消息,这是要掘地三尺,把陆文博的老底都给掀了! 秦铮看着眼前的钱和金条,更看着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心思却深如海的大小姐,心头巨震。 他什么都没问,只重重地点头,提起布包。 “是!” 一个字,是他用生命起誓的忠诚。 秦铮走后,苏晚棠开始忙活“棠棣轩”的事。 院子的硬装已经基本完成,剩下的就是软装和人员。她亲自画了家具图纸,找了京市最好的木匠打造,又从空间里取了些后世风格的布艺和摆件,整个院子呈现出一种古典与现代交融的、独一无二的气质。 最关键的是人。 她让秦铮放话出去,棠棣轩招人。 要求苛刻得让所有人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第一,容貌端庄,身高一米六八以上。 第二,必须身家清白,签死契,绝对忠诚。 第三,琴棋书画、歌舞茶艺,至少要精通一样。 消息一出,整个京市的牙行都炸了锅,这哪是招下人,这是选妃啊! 一连几天,应征者寥寥无几,就算有,也根本达不到苏晚棠的要求。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事要黄了的时候,秦铮带回来一批人。 十二个女孩。 她们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站成一排,身姿笔挺,眼神里带着一股寻常女孩没有的坚毅和纪律性。 “大小姐,她们都是因为各种原因退役的女兵,或者家里有困难的军属。身家绝对清白,忠诚度,我可以保证。”秦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豪。 苏晚棠目光从十二个女孩脸上一一扫过。 她们或许不是最漂亮的,但每一个都英气勃勃,气质干净。 “很好。”她满意地点头,“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棠棣轩’的人。你们的名字,以后就按一到十二月叫。一月,你出列。” 一个身材最高挑,面容冷峻的女孩站了出来。 “你擅长什么?”苏晚棠问。 “报告!格斗,射击!”一月的声音铿锵有力。 苏晚棠笑了:“很好。以后,你就是她们的教官。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干什么的,到了我这里,就要学新的东西。” 她指着院子里摆好的古琴、棋盘、茶具,“一个月之内,我要你们每个人,都能优雅地坐在这里,弹一首曲子,下一盘棋,沏一壶好茶。做得到吗?” 十二个女兵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让她们去冲锋陷阵可以,让她们摆弄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 “做不到的,现在可以走。”苏晚棠的语气很淡,“留下的,以后,你们荣辱与共,一人犯错,集体受罚。但你们也记住,只要你们忠心,我苏晚棠,就保你们一辈子衣食无忧,无人敢欺。” 一番话,恩威并施。 十二个女孩的眼神,从困惑,渐渐变为坚定。 “我等,誓死效忠大小姐!” 整齐划一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棠棣轩十二金钗”的核心团队,就此成型。 …… 另一边,军区办公室。 陆景琰看着手里的报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线索到陆文博的秘书赵强那里,就全断了?”他的声音冷的像冰。 高建军一脸凝重:“对。那批失窃的军用物资,最后的入库单,就是赵强签的字。但我们去查的时候,赵强人已经消失了,所有相关的档案、记录,全被人为销毁,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好一个金蝉脱壳! 陆景琰一拳砸在桌子上,坚实的木桌发出一声闷响。 这无疑是陆文博的手笔,弃车保帅,死无对证。 他那个好二叔,在军中的势力,比他想象的还要盘根错节。 “继续查!”陆景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就算把京市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个赵强给我揪出来!” “是!” 带着一身的疲惫和寒气,陆景琰回到小楼。 天色已晚,他推开院门,却愣住了。 院子里灯火通明。 苏晚棠换了一身利落的裤装,正站在一群女孩面前。 “腰挺直,下巴微收,眼神要平视,带着笑意,但不能谄媚。”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亲自上前,调整一个女孩的站姿,手指轻轻一点对方的后背,“记住,你们代表的是棠棣轩的脸面,是全京市最高贵的地方,你们要有配得上这份高贵的姿态。” 月光下苏晚棠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运筹帷幄、掌控一切的领导者气场,却让陆景琰感到了一阵强烈的陌生。 这还是那个在沪上饭店里,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的女人吗? 这还是那个在他面前,会脸红,会示弱,会用一双水汽氤氲的眸子看着他的女人吗? 他站在阴影里,看着她从容地指点江山,看着那十二个女兵用崇拜和敬畏的目光追随着她。 陆景琰不知不觉间,被一种更深邃、更炽热的东西所取代。 那是一种名为着迷的毒药。 一旦沾上,便再也戒不掉了。 第37章 一帖风云动 一个月后,棠棣轩悄无声息地开张了。 没有鞭炮齐鸣,没有花篮锦簇,更没有高朋满座。那扇朱漆大门从头到尾就没开过。 书房里,苏晚棠将一叠巴掌大小的木柬推到秦铮面前。 木柬由名贵的金丝楠木制成,触手温润,只在正面用烙铁烫了一个小小的海棠花印记,古朴雅致,背面光滑一片。 “大小姐,这是……”秦铮不解。 “请柬。”苏晚棠的声音很轻。 她拿起一支极细的毛笔,蘸了蘸旁边小碟里一种无色无味的液体,那液体是她用灵泉水混合了几种空间里的草药汁液调配而成。 她提笔,在光滑的木柬背面,写下一行字。 字迹在木头上迅速隐去,不留一丝痕迹。 “这张,送去陈家老宅。”苏晚棠将第一张木柬递给秦铮,“这张,送去叶家……这张,给陆文博。” 她一连写了十几张,每一张都递给了秦铮,并嘱咐了要送达的人。 秦铮看着那些光滑的木柬,满心疑惑。这无字的请柬,谁能看懂? 苏晚棠看出了他的疑虑,嘴角勾起一抹又甜又坏的笑。 她拿起一张空白的木柬,用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片刻,手心的温度传递过去。 奇迹发生了。 光滑的木柬背面,竟缓缓浮现出一行淡褐色的字迹:“陈年腿伤,阴雨则痛,我有根治之法。” 字迹随着木柬温度的降低,又慢慢隐去。 秦铮瞳孔地震! 这……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去吧。”苏晚棠没多解释,“他们会懂的。” 每张请柬的背面,都针对收柬人,写着一句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的“投名状”。 送到陈老首长手里的,写的是:“风不止,木欲摇,可有定风之法?”暗指他老伴儿日益严重的帕金森症。 送到财政部某位司长手里的,是一组看似无意义的数字,却是他当年下乡时失落的一批账目编号,足以让他夜不能寐。 每一份请柬,都是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收柬人心里最隐秘、最渴望的那把锁。 …… 叶家。 叶曼柔捏着那张从别人那里搞来的木柬,翻来覆去地看,脸上满是鄙夷。 “故弄玄虚!”她将木柬随手扔在桌上,“一个乡下冒出来的野丫头,以为学了点上不得台面的江湖把戏,就能在京市立足?可笑!” 刘思思在一旁附和:“就是!这算什么请柬?连个字都没有,看不起谁呢?曼柔,她这‘棠棣轩’,我看开业那天,连只苍蝇都不会飞进去!” “我倒要看看,她到时候怎么收场。”叶曼柔端起茶杯,眼底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派人去后海那边盯着,开业那天,我要知道那里的每一丝动静。我要让她成为全京市最大的笑话!” 陆文博的书房里,同样一张木柬被他捏在指间。 他比叶曼柔要沉稳得多,对着光,仔细研究了许久。 “有点意思。”他用指腹感受着木柬的温度,那一行字迹一闪而过——“赵强,安南,黑市”。 他的心,猛地一沉。 赵强是他那失踪的秘书! 这苏晚棠,怎么会知道? 惊疑之后,却是冷笑。知道了又如何?一个失踪的棋子而已,还能翻天不成? “小丫头的恐吓罢了。”他将木柬扔进抽屉,不再理会。 …… 棠棣轩开业的日子,到了。 如叶曼柔所料,整个白天,后海鸦儿胡同里静悄悄的。 棠棣轩的大门紧闭,连一丝声响都没有。 守在不远处一辆破旧吉普车里的赵琳琳,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我就说吧!雷声大雨点小!这都快晚上了,连个送花篮的都没有!哈哈哈,开业即倒闭,这下苏晚棠的脸可丢光了!” 她已经想好了明天要怎么在圈子里宣传这件大快人心的事。 然而,当夜幕彻底降临,华灯初上。 一直寂静无声的鸦儿胡同后巷,有了动静。 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关掉了车灯,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停在了棠棣轩不起眼的后门处。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中山装、头发花白的老人,在孙子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正是陈老。 他抬头看了一眼这朴素的后门,眼中精光一闪。 秦铮早已等在门口,无声地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人引了进去。 车里的赵琳琳揉了揉眼睛,没太在意。 “估计是哪个不懂事的亲戚吧,一辆破伏尔加,也好意思开出来。” 可她的话音刚落。 第二辆车,一辆看起来更普通的京上牌轿车,也滑了进来。 紧接着,第三辆,第四辆…… 一辆接一辆的轿车,全都熄了灯,悄无声息地驶入后巷,停下,放下人,然后迅速离开。 这些车,从外表看,没有一辆是张扬的。 但叶家派来盯梢的那个司机,眼睛却越瞪越大,额头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他看不懂车的好坏,但他看得懂车牌! 那个“京A000…”开头的!那是只在内部文件里见过的号码! 还有那个挂着白底红字军牌的,后面的数字……我的天,那不是坐镇东南军区的那位大佬的专车吗?!他怎么会来这里? 还有那个……那个…… 司机的腿,开始哆嗦了。 赵琳琳还一无所知,不耐烦地催促:“发什么呆啊!有什么好看的,不就几辆破车吗?” “不……不是啊,小姐……”司机声音都变了调,指着一辆刚刚停稳的黑色轿车,“那……那个车牌……是……是粮食部一把手的……” 他话还没说完,车门打开,一个气度沉凝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步履匆匆地进了后门。 赵琳琳的笑声,卡在了喉咙里。 她终于意识到,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 棠棣轩内,别有洞天。 没有金碧辉煌的俗气,只有低调到极致的奢华。 每一处摆设,每一件器物,都透着一股岁月沉淀下来的雅致。 苏晚棠换了一身墨绿色的丝绒旗袍,长发松松挽起,没戴任何首饰,只站在一株盛放的兰花旁,人比花娇。 她亲自为陈老奉上一杯热茶。 “陈老,这是用您孙儿上次送来的武夷雪顶,配上我这里的泉水泡的,您尝尝,可比上次的味道更好?” 陈老接过茶,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 茶香更醇,回甘更久,一口下去,浑身的疲乏都仿佛被洗去。 “好!好茶!”他连声赞叹。 “我那老婆子……”陈老放下茶杯,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苏晚棠微微一笑:“您放心,请柬上写的药膳,已经炖好了。连吃七日,不敢说根治,但定能让她安稳入睡,手脚不再颤抖。” 陈老激动得热泪盈眶,握住孙子的手:“听见没!听见没!你奶奶有救了!” 这时,“一月”走过来,在苏晚棠耳边低语几句。 苏晚棠点点头,对陈老告了声罪,迎向了另一位刚刚进门的客人。 那是一位身穿军装、肩上扛着将星的老者。 “王将军,”苏晚棠福了福身,声音清脆,“您要找的那份西线战役的阵亡名单,我托人找到了。另外,听说您喜欢喝五十年代的茅台,我这刚好存了两瓶。” 王将军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了动容之色。 他找那份名单,找了整整十年! 接下来,苏晚棠像个最精准的猎手,游走在一位位宾客之间。 “李部长,您上次提的那个南洋的橡胶生意,我有条新的路子。” “吴伯伯,您女儿的婚事,我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家世清白,能力出众。” “周爷爷,您一直在找的那副郑板桥的《竹石图》,今晚,您可以带回家了。” 她送出的,从来不只是一顿饭,一杯茶。 而是恰到好处的帮助,是雪中送炭的情分,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京市金字塔尖的人物,跺跺脚一方地面都要抖三抖。 可此刻,他们看着苏晚棠的眼神,却充满了欣赏,甚至是一丝敬畏。 这个年轻的女孩,仿佛有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和一双能通天的手。 …… 叶家。 “砰!” 一只名贵的粉彩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叶曼柔的脸色,比那破碎的瓷片还要难看。 她面前,那个派去盯梢的司机,正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 “小姐……我……我记下的车牌都在这里了……我发誓,一个都没看错!陈老,王副司令,粮食部的李部长……还有好多我不敢认的大人物,全都去了……” 赵琳琳和刘思思等人,也早就没了看笑话的心情,一个个脸色煞白,大气都不敢喘。 那张写满车牌号的纸,就像一张催命符,让她们感到一阵阵的窒息。 她们本以为苏晚棠是在青铜局自嗨,谁知道人家直接掀了桌子,在王者局开杀了! 第38章 情敌出昏招 棠棣轩内,不同于外面饭馆的喧嚣油腻,这里连空气都浸着一股清雅的兰草与药材混合的异香,闻之便觉五脏六腑都舒泰了几分。 一位位平日里跺跺脚京市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此刻都换了便装,姿态放松,细细品着面前的菜肴。 菜,看着简单。 一盅清汤,汤色如琥珀,里面几片碧绿菜叶,几粒殷红枸杞,再无他物。可一口下去,一股无法言喻的温润暖流从喉头直坠腹中,瞬间驱散了积年的疲乏。 一道白切鸡,鸡皮晶莹剔透,不见一丝油脂,肉质却滑嫩到入口即化,那股子鲜香,是他们吃遍大江南北,也从未尝过的绝顶滋味。 “这……这菜里,放了什么神仙东西?”财政部的李部长放下筷子,满脸惊异。 侍立在侧的“三月”微微躬身,声音柔和:“回李部长,我们大小姐说了,最好的食材,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我们棠棣轩的菜,胜在食材本身,用的水,是后山引来的泉水,养的鸡,是山里吃虫子长大的。” 这番说辞,无人全信,但也没人追问。 谁还没点秘密? 他们更关心的是,苏晚棠为他们每个人量身定制的药膳。 陈老面前,是一碗乌漆嘛黑的汤羹。 他老伴的帕金森症,遍访名医,都束手无策。他本已不抱希望,但苏晚棠请柬上那句“风不止,木欲摇”,精准地戳中了他最深的痛。 他端起碗,用勺子舀了一口,眉头微皱地送进嘴里。 没有想象中的苦涩,反而是一股奇异的甘醇在舌尖化开。汤羹入腹,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宁感,从四肢百骸升起,平日里不受控制微微颤抖的指尖,竟奇迹般地平稳了下来。 “好!好啊!”陈老激动得老眼放光,他抓着身边警卫员小李的手,“这……这药膳有效!你奶奶有救了!”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正在与王将军交谈的苏晚棠面前,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苏丫头!你这份情,我陈某人记下了!” 老人家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以后在京市这地界上,谁敢动你的棠棣轩,就是跟我陈某人过不去!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几年!” 一句话,给棠棣轩上了道最顶级的护身符。 …… 棠棣轩的风,一夜之间吹遍了京市最顶尖的圈子。 但那扇朱漆大门,依旧紧闭。 想要进去?可以。 秦铮放出了消息,棠棣轩不待客,只招待会员。 入会门槛?没人知道。因为第一批请柬之后,再无第二批。 那十几张金丝楠木的海棠花木柬,成了京市权贵圈里最神秘、最让人眼热的身份象征。 有人在私下里出价,五千块,求一张木柬。 很快,价格就飙到了一万。 更有甚者,传闻有人愿意用一套后海的四合院,换一个进门品茶的资格。 棠棣轩,成了真正的销金窟,更是权力的过滤器。能进去的,和不能进去的,被无形中划分成了两个阶层。 叶家。 “啪!” 名贵的白瓷茶碗被叶曼柔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的脸,因为嫉妒和愤怒,扭曲得有些狰狞。 “她凭什么!她一个从沪上来的丫头,凭什么!” 叶曼柔快要疯了。 她引以为傲的家世,她经营多年的圈子,在棠棣轩面前,竟变得一文不值。她托了无数关系,想搞一张会员卡,哪怕只是进去看一眼,都被客气又疏离地拒之门外。 她感觉自己被整个京市最顶上的圈子,给一脚踢了出来。 这种被排挤的屈辱感,比当众打她一巴掌还难受。 “曼柔,你别生气。”刘思思眼珠子一转,凑了上来,压低声音,“明着来不行,咱们可以来阴的啊。” “她不是开饭馆的吗?最怕什么?当然是卫生问题!”刘思思脸上露出算计的精光,“你舅舅不是在卫生局当副局长吗?让他带队,搞个突然袭击,就说接到举报,她那里食品不干净,吃坏了人!” “只要把她的门一封,再把消息散播出去,说棠棣轩是个藏污纳垢的黑店。你看那些大人物,谁还敢去?到时候,她就成了全京市最大的笑话!” 叶曼柔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啊!这招釜底抽薪,简直太妙了! 她立刻抓起电话,拨给了自己的舅舅。 …… 第二天下午,棠棣轩后院。 苏晚棠正指点着“十二金钗”熟悉新到的波斯地毯和西洋餐具。 就在这时,前院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 秦铮脸色铁青地快步走进来:“大小姐,卫生局的人来了,说是要突击检查。” 苏晚棠手上擦拭银质刀叉的动作没停,眼皮都未抬一下。“哦?带头的是谁?” “是副局长,叫冯建国。” 苏晚棠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这才站起身,嘴角勾起一抹又甜又冷的笑。 冯建国,叶曼柔的亲舅舅。 果然来了。 她走到前厅,只见一个大腹便便、满脸官威的中年男人,正背着手,颐指气使地指挥着手下。 “这儿!这儿!都给我仔细搜!看看有没有过期的食材,有没有老鼠蟑螂!” “还有厨房,所有餐具都要带回去化验!我看这地方干净不到哪去!” 冯建国看见苏晚棠出来,下巴一扬,拿出一张盖着红章的公文。 “你就是这里的老板?我们是卫生局的,接到群众实名举报,你们棠棣轩卫生条件严重不达标,存在重大食品安全隐患!现在,我命令你们立刻停业整顿,所有相关人员,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他身后,那些工作人员如狼似虎,就要动手查封。 整个棠棣轩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然而,苏晚棠脸上不见半点慌乱。 她甚至对冯建国露出了一个无辜的微笑,声音轻柔。 “高局长,您确定,要查封我这里?” “少废话!”冯建国以为她怕了,气焰更加嚣张,“别以为有点背景就了不起!在法律和人民的健康面前,谁都一样!” “说得真好。”苏晚棠点了点头,那模样,像是在夸奖一个懂事的孩子。 她转过身,对身后的秦铮轻轻说了一句。 “秦铮,陈老警卫员小李的电话,你有吧?” 秦铮点头。 “打一个。”苏晚棠的声音依旧很轻,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就说,有几只苍蝇在这里嗡嗡叫,有点吵。问问陈老,中午想不想换个清静点的地方用膳。” 冯建国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声嗤笑。 陈老?哪个陈老?装神弄鬼,吓唬谁呢? 他一挥手:“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封!” 可他的话音刚落。 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在门外响起。 紧接着,一个穿着局长制服的男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满头大汗,脸色煞白。 正是卫生局的一把手,张局长。 张局长一眼就看到了厅里的情形,魂都快吓飞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冯建国面前,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巴掌扇在冯建国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让整个大厅都安静了。 “混账东西!”张局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冯建国的鼻子破口大骂,“谁给你的狗胆!谁让你来这里撒野的!” 冯建国被这一巴掌打蒙了,捂着脸,结结巴巴:“局……局长……我……我是接到举报……” “举报你妈!”张局长又是一脚踹在他肚子上,然后看都不在看他一眼,转身小跑到苏晚棠面前,九十度鞠躬,声音带着哭腔。 “苏小姐!误会!天大的误会啊!是我管教不严,养出了这么个有眼无珠的蠢货!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我……我这就把他给您拖走!” 第39章 断其臂助 叶家客厅,一地狼藉。 又一只名贵的紫砂茶具碎成了齑粉,叶曼柔胸口剧烈起伏,一双美目里全是血丝,哪里还有半分名媛的优雅。 “废物!蠢货!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她指着缩在沙发角落的刘思思,声音尖利得刺耳,“现在全京市都知道我叶曼柔是个笑话!我成了圈子里的笑柄!” 卫生局张局长提着冯建国滚出棠棣轩的场景,不到半天就传遍了该知道的人的耳朵。过程被添油加醋,极尽夸张,核心思想只有一个:叶家大小姐想仗势欺人,结果踢到了铁板,脸都肿了。 刘思思脸色煞白,嗫嚅着辩解:“曼柔,我……我哪知道她背后是陈老啊……谁能想到……” “你不知道?”叶曼柔一声冷笑,满眼鄙夷,“你不是自诩我们这群人里最聪明的吗?现在怎么不聪明了?事情出了,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我没有!我只是……” “你只是想看我出丑,想看叶家倒霉!”叶曼柔彻底失去了理智,将所有的屈辱和愤怒都倾泻到这个“闺蜜”身上。 刘思思的脸色由白转青,捏着衣角的手指都泛了白。她咬着下唇,心里的委屈和怨恨像野草一样疯长。 主意是她出的,可去执行的是你叶曼柔的亲舅舅!现在事情搞砸了,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凭什么! 两人之间,一道看不见的裂痕,悄然产生。 …… 棠棣轩,茶室。 苏晚棠指尖捏着一根银签,慢条斯理地拨弄着香炉里的沉香屑。 秦铮站在一旁,低声汇报着叶家的闹剧,语气里透着一丝快意。 苏晚棠听完,将银签放回乌木托盘,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她抬起眼帘,眸光清亮,嘴角挂着一抹浅笑:“叶曼柔是主犯,那个刘思思,顶多算个从犯。光打主犯,疼,但不长记性。要让她们知道,惹了我,不是挨一巴掌那么简单。” 秦铮静静听着,他知道,大小姐又要动手了。 “去查查那个刘思思的父亲,刘处长。”苏晚棠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我要他所有的资料,特别是最近,他想做什么,怕什么。” “是。”秦铮领命,没有一句废话,转身下楼。 苏晚棠的手段,他已经见识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是打在蛇的七寸上。 秦铮的效率极高,不过两天,一份详尽的报告就放在了苏晚棠的桌上。 刘处长,在部委里熬了半辈子,不上不下,最近正为了一个副司长的位置四处钻营,活动经费花了不少。他最大的竞争对手,是业务能力更强的钱副处长。 巧了。 这位钱副处长,正是棠棣轩第一批会员之一。他有顽固性的偏头痛,在棠棣轩喝了两次药茶,大为缓解,对这里信赖有加。 这可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三天后,钱副处长再次登门。 苏晚棠亲自接待,两人在水榭里品茶闲聊。 谈话间,苏晚棠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用一种不经意的语气说:“钱叔,我听说您最近工作上有点不顺心?” 钱副处长叹了口气,苦笑道:“苏丫头你消息灵通。部里有个位置,我跟老刘争得厉害,他路子野,我怕是争不过。” 苏晚棠纤纤玉指提起小巧的紫砂壶,为他续上茶水,热气袅袅,遮住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路子野,有时候也容易翻车。”她声音轻柔,“我前两天听人闲聊,说刘处长为了打点关系,好像挪用了一笔下面单位的技术改造专款。数目不大,但性质可不一般。还有,他小舅子开的那家五金店,去年独家供应了部里好几批货,价格嘛……比市面上高出不少。” 她说的云淡风轻,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八卦。 钱副处长端着茶杯的手,却猛地一顿。 他是什么人?在机关里摸爬滚打几十年,一听就明白了这话里的分量。这已经不是暗示,这简直就是把刀柄塞到了他手里!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苏晚棠一眼,这个年轻女孩的能量,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苏丫头,”他放下茶杯,郑重道,“你这个情,钱叔记下了。” 送走钱副处长,苏晚棠叫来了“二月”。 “去外面放个消息。”她递给二月一张纸条,“找个机灵点的,把这上面的话,想办法让刘思思‘不小心’听到。” 纸条上写着:叶曼柔跟人说,卫生局查封那事,从头到尾都是刘思思出的主意,她舅舅冯建国也是被刘思思撺掇的。叶家也是受害者,被刘家给连累了。 这消息就像一颗精准投下的石子,在刘思思本已冰冷的心湖里,砸出了滔天巨浪。 她在一个常去的咖啡馆里,亲耳听到邻桌两个不认识的女孩,绘声绘色地讨论着这件事。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叶曼柔! 你竟敢如此污蔑我!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刘思思捏着咖啡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一种被背叛的彻骨恨意,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 风暴来得又快又猛。 一周后,一封内容详实、证据确凿的匿名举报信,出现在纪委领导的桌上。 刘处长被立刻停职调查。 晋升副司长,彻底成了泡影,不被开除公职就算祖上烧高香了。 消息传回刘家,天都塌了。刘处长的老婆当场就闹到了叶家,撒泼打滚,骂叶家过河拆桥,害了他们全家。 两家彻底撕破了脸皮。 大院里的一次周末舞会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叶曼柔!”刘思思端着一杯红酒,径直走到被众人簇拥的叶曼柔面前,脸上带着扭曲的笑,“听说你到处说是我害了你?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妹’啊!” 叶曼柔脸色一变,强撑着高傲:“刘思思,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刘思思笑出了声,笑声里带着凄厉,“我再疯,也比不上你啊!想睡人家未婚夫,还想把人弄死在乡下。怎么,现在看人家过得好了,又嫉妒得发狂?你这点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也就只能在我面前使使威风了!”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叶曼柔身上,充满了震惊和探寻。 “你……你胡说八道!”叶曼柔气得浑身发抖,想也没想,扬手就把一杯酒泼向刘思思。 刘思思早有防备,侧身一躲,那杯酒不偏不倚,全泼在了旁边赵琳琳那身崭新的连衣裙上。 一场名媛间的聚会,瞬间变成了一出丑态百出的闹剧。 两个曾经最亲密的闺蜜,当着所有人的面,互相揭短,对骂撕扯,把对方最阴暗、最不堪的一面,血淋淋地暴露在阳光下。 棠棣轩顶楼,晚风习习。 苏晚棠披着一件薄毯,靠在藤椅里,看着秦铮递上来的报告。 报告上详细记录了舞会上的那场闹剧,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当时的激烈。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又甜又冷的笑意。 这就是她要的结果。 斩断叶曼柔的臂助,让她成为一个孤立无援的疯子。 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一件带着男人体温和淡淡烟草味的军大衣,披在了她身上。 陆景琰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将她圈在怀里。他没说话,只是递过来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苏晚棠打开,借着月光,看清了里面的内容。 几张照片,拍的是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在深市的码头,与一个面生的中年人秘密会面。 下面附着一份资料。 “陆文博,近期通过秘密渠道,三次与港岛‘洪门’背景的商人‘霍先生’接触,具体事宜不详。” 苏晚棠的瞳孔,微微一缩。 港岛,“洪门”。 她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母亲信中那句——刘丽云,心如蛇蝎,来历不明,似与港岛洪门有关。 两条线,在这一刻,诡异地交汇了。 第40章 致命误会 陆家书房。 陆文博挂断电话,脸上儒雅的笑容慢慢敛去,化为一片冰冷的阴鸷。 输了。 他指尖夹着一枚黑子,悬在棋盘上空,久久未落。 窗外夜色浓郁,灯光将他脸上的阴影拉扯得愈发深沉。 叶家那对母女是废物,刘家那个蠢货也是。他本以为能借她们的手,给苏晚棠添些堵,没想到反被那个小丫头片子抓住机会,不但立了威,还顺势收拢了人心,把棠棣轩经营得风生水起。 不安的是,陆景琰那边,对军用物资失窃案的调查,已经开始往深市的方向摸索。 更不安的是,他安插在陆景琰身边的人传来消息,陆景琰已经开始秘密调查十年前西山疗养院的旧案。 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那小子就要查到霍先生头上了。 “啪。” 棋子落下,截断了白子的一条大龙。 陆文博拿起电话,拨通一个许久未曾动用的号码。 “是我。”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启动‘壁虎’计划。我要的东西,送到该去的人手里。” 他挂断电话,看着满盘棋局,露出一抹森然的笑。 景琰,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太重感情。而那个苏晚棠,她最致命的,是太多疑。 一把刀,要捅进最坚固的同盟,只需要找到最细微的那道裂缝。 …… 两天后,秦铮行色匆匆地走进棠棣轩顶楼。 “大小姐。”他将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放在桌上,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一个自称是您母亲旧友的人,托我务必亲手交给您。” 苏晚棠放下手中的账本,抬眼看他。 秦铮补充道:“那人我查了,叫吴伯,以前确实是白家的老管事,后来回乡养老了。他说这是故人所托,东西送到,他就了却一桩心愿。” 苏晚棠的心,微微一沉。 母亲的旧友? 她解开油纸包,里面是一个陈旧的牛皮纸袋。 打开,几张泛黄的纸和一张照片滑了出来。 照片上,是几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士兵,背景是一片荒芜的戈壁。其中一个,赫然就是年轻时的秦铮。 她的目光移向那几张纸。 那是一份手写的事件报告,字迹潦草,像是匆忙间记录下来的。 报告详细描述了一次边境伏击事件。时间,地点,部队番号……所有的一切,都与当年导致秦铮和他的战友们或死或残的那场惨案,完全吻合。 苏晚棠的呼吸,一点点屏住。 她强迫自己往下看。 报告的最后,将泄露情报的责任,指向了部队里的一名通讯兵。 而那名通讯兵的所有调动记录和背景资料里,一个名字反复出现——高建军。 陆景琰最信任的心腹,从沪上就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警卫员。 轰! 苏晚棠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捏着那几张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是假的。 这一定是陆文博的圈套! 她没有全信。资本家的第一准则,永远不要相信白白送上门的情报。 可理智在疯狂叫嚣,可那份报告太过详实,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真实感。 她信任秦铮,也开始学着信任陆景琰。 可这份“证据”,却在告诉她,当年出卖秦铮,害死他一众兄弟的元凶,竟然就藏在陆景琰的羽翼之下。 陆景琰知不知情? 高建军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他会不知道自己手下的底细? 不。 不能自己吓自己。 苏晚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件事,绝不能去问陆景…琰。 问了,就是摊牌。无论真假,他们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信任,都会瞬间崩塌。 她必须自己查清楚! “秦铮。”她收好文件,声音听不出波澜,“京市黑市上,消息最灵通的人是谁?” 秦铮愣了一下,随即答道:“刘麻子。这人路子野,只要给得起价钱,什么消息都能弄到。不过,他为人很谨慎,从不轻易见生人。” “想办法联系他。”苏晚棠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忙碌的身影,“我要见他。” …… 陆景琰在军区开完作战会议后,刚回到办公室,电话就响了。 一个陌生的号码,接通后,对面传来一道经过处理的,分不清男女的嘶哑声音。 “陆团长,后院起火的滋味,不好受吧?” 陆景琰的黑眸,骤然一凝,周身气压瞬间降低。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那声音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重要的是,你那位被你捧在手心的宝贝未婚妻,正拿着你的机密,去跟人做交易呢。” 陆景琰握着话筒的手,青筋暴起。 “北郊,废弃水泥厂。去晚了,你那些战友的命,可就都成了别人的投名状了。” 电话被猛地挂断。 高建军站在一旁,清楚地看到陆景琰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森寒如铁。 那是一种混杂着暴怒、惊疑与……背叛的眼神。 “备车!” 陆景琰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嗜血的煞气。 …… 北郊废弃水泥厂。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尘土与机油混合的怪味。 苏晚棠站在一座巨大的水泥搅拌机下,面前的男人一脸麻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透着一股市井的精明和贪婪。 “苏小姐,您要查的事,我打听到了。”刘麻子搓着手,嘿嘿一笑,“高建军那小子,底子确实不干净,当年在边境……”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刺目的车灯猛地从工厂大门射了进来,将这片昏暗的角落照得如同白昼。 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最后伴随着一声刺耳的急刹,停在不远处。 车门打开。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逆光走来,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穿着军装的男人,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冰冷的杀气。 光线从他身后照来,将他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刘麻子一看到这阵仗,吓得腿都软了,哆哆嗦嗦地躲到苏晚棠身后。 高建军跟在陆景琰身后,当他看清站在苏晚棠对面的男人是刘麻子时,脸色剧变! 这个刘麻子,是黑市上专门倒卖情报的掮客!苏小姐怎么会跟他搅和在一起?还在这么个鬼地方! 刘麻子哆哆嗦嗦地举起手:“军……军爷,误会,都是误会……我就是跟这位小姐谈点生意……” 陆景琰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一步一步,朝着苏晚棠走过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苏晚棠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解释。 她看着他走近,看着他眼中的滔天怒火和……失望。 她心里一片冰凉,原剧情没这个啊。 陆景琰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身上的烟草味混合着凛冽的寒气,铺天盖地而来。 他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脸,手指却在半空中僵住,最终无力地垂下。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许久,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透着极致的压抑和痛苦。 “苏晚棠,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第41章 信任崩塌 苏晚棠缓缓抬起眼,迎上那双猩红的眸子。 没有慌乱,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委屈。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口深冬的古井,不起半点波澜。 她就那么看着他,红唇轻启,声音不大,却像一根最细的钢针,精准地刺向他最脆弱的神经。 “陆景琰,我不解释。” “我只问你一句。” 她微微歪了歪头,那双清亮的眸子,映着他失控的脸。 “你信我,还是信你看到的?” 一句话,像一道惊雷,在陆景琰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信她? 还是信看到的? 这个问题,何其熟悉。 十年前,西山疗养院,妹妹景月失踪。所有人都说她贪玩,自己跑丢了。只有他,坚信妹妹是被人掳走的。他冲着父亲咆哮,冲着二叔怒吼,可他们给他的,只有一句冷冰冰的—— “景琰,你要相信证据,不要胡思乱想。” 证据。 看到的。 他看到的,是妹妹最喜欢的发卡掉在后山的悬崖边。他看到的,是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他看到的,是自己彻骨的无力与被全世界背叛的恐惧。 那份恐惧,那份被最亲近的人抛弃的冰冷,此刻,如同挣脱囚笼的恶鬼,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眼前苏晚棠平静的脸,与记忆中二叔陆文博那张“为你好”的脸,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 他猛地踏前一步,大手如铁钳,死死攥住了苏晚棠纤细的手腕。 “信你?!” 陆景琰双目赤红,俯下身,几乎是脸贴着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我怎么信你!你和这种人渣在这种鬼地方见面!你拿着我给你的资料去和人做交易!你让我怎么信你!” “苏晚棠!我把后背交给你,你就是这么捅刀子的?!” 手腕上传来剧痛,那力道大到仿佛要将她的骨头生生捏碎。 苏晚棠疼得秀眉紧蹙,脸色白了几分,可她依旧没有开口辩解一个字。 哀莫大于心死。 她看着眼前这个失去控制,被愤怒和多疑支配的男人,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最后一丝温度,也迅速冷却、凝结成冰。 她曾以为,他是不同的。 他强大、腹黑,却有着自己的底线和原则。他们是同一类人,是利益捆绑的盟友,是可以在风雨中交付后背的伙伴。 可现在她明白了。 他不是。 他只是一头受过伤的、敏感多疑的困兽。一旦触及旧伤,便会不分敌我,疯狂地撕咬身边的一切。 “团长!团长你冷静点!嫂子她……” 高建军看情况不对,急忙冲上前来。他从没见过陆景琰这样,这简直是要把人给拆了! “滚开!” 陆景琰头也不回,一声暴喝,声浪如同实质,将高建军震得后退了两步,再也不敢上前。 而那个叫刘麻子的混混,趁着这混乱的当口,连滚带爬地钻进阴影里,眨眼就没了踪影。 手腕上的剧痛,让苏晚棠彻底清醒。 她抬起另一只没被钳制的手,没有去打他,也没有去推他,只是用指尖,轻轻地、甚至带着一丝怜悯地,抚过他因为愤怒而暴起的青筋。 陆景琰浑身一僵。 就在他以为她要服软的瞬间。 苏晚棠猛地用力,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的手腕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出来。 她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陆景琰,”她看着他,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冰凌,“你从来没有信过我。” “在你心里,我跟算计你的那些人,没有任何区别。” “既然如此,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完,她一言不发,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她的背影决绝,没有半分留恋,就那么一步一步,走出了刺目的光柱,融入了无边的黑暗。 陆景琰伸出手,想要去追,想要去抓住她。 可他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道冰冷的、充满了全然失望的眼神,将他所有的力气都抽干了,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恐慌。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像一缕青烟,抓不住,留不下。 …… 半小时后,军区大院的小楼。 苏晚棠回来了。 她没有开灯,在黑暗中,熟练地走到衣柜前,拿出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打开,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动作不疾不徐,冷静得可怕。 她的东西不多,几件旗袍,几本书,还有母亲留下的那个紫檀木匣子。 至于陆景琰为她添置的那些,从衣服首饰到梳子镜子,她一样都没碰。 秦铮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大小姐?”他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苏晚棠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她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搬去棠棣轩住。” 顿了顿,她补充道:“你派人去给陆团长传个话。” “就说,这个误会,我等着他亲自来解。什么时候解开了,我什么时候回来。” “在这之前,我不想见他。” 秦铮胸口一闷,重重点头:“是,大小姐。” 他看着她提起箱子,毫不费力地往楼下走去,那纤细的背影里,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绝。 门被轻轻关上。 这栋充满了两人回忆的小楼,瞬间变得死气沉沉。 …… 陆景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来的。 他推开门,迎接他的是一片冰冷的黑暗和死寂。 “晚棠?” 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无人回应。 他摸索着打开灯,刺目的光线,照亮了一室的空旷。 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还在原来的位置,整整齐齐。 可属于她的那份气息,正在一点点消散。 他冲进卧室,衣柜开着,属于她的那一小块地方,空了。梳妆台上,她常用的那把黄杨木梳子,不见了。 她真的走了。 陆景琰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颓然地靠在门框上。 他错了。 从他失控地抓住她手腕的那一刻起,他就错了。 那个问题,不是一个问题,是一个考验。 而他,交了一份最糟糕的答卷。 愤怒、惊疑、猜忌……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能将人溺毙的恐慌和悔恨。 我……都干了些什么…… “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从他喉咙深处溢出。 他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砸在身后的墙壁上! “砰!” 坚硬的墙面应声龟裂,白色的墙灰簌簌落下。 钻心的疼痛从指骨传来,可他感觉不到。 他将流着血的拳头抵在冰冷的墙上,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额头也重重地靠了上去。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 苏晚棠,我该怎么……把你找回来? 第42章 反向追查 棠棣轩茶室。 沉水香的清冷烟气袅袅升起,将一室的浮躁都压了下去。 苏晚棠端坐在桌前,指尖捏着一只白玉茶杯,骨瓷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冰凉。 她的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秦铮站在一旁,高大的身躯紧绷着,空气里全是山雨欲来的压抑。 “大小姐,这事……” “一个套。”苏晚棠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打断了他的话。 她抬起眼,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没有半分委屈或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 “一个连环套。目的不是杀我,是诛心。” 秦铮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苏晚棠用指尖轻敲着桌面,一下,又一下,节奏分明。 “第一步,用一份半真半假的‘证据’,引我入局,让我怀疑陆景琰身边的人。” “第二步,在我去求证的时候,用一通匿名电话,把陆景琰引过去,让他亲眼看到我跟情报贩子‘交易’。” “如此一来,在我眼里,他陆景琰包庇仇人,居心叵测。在他眼里,我苏晚棠背着他倒卖机密,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她说到这,嘴角勾起一抹又甜又冷的弧度,像一朵盛开在冰原上的罂粟。 “设计这个局的人,很懂人心。他知道,信任这种东西,一旦有了裂痕,就再也回不去了。” 秦铮听得后背发凉。他只想着大小姐受了委屈,却没想到背后藏着如此恶毒的算计。 “那我们现在……” “哭?闹?还是跑去跟陆景琰解释,我没有,不是我,我被陷害了?”苏晚棠轻笑一声,眼底全是嘲弄,“没用的。情绪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京市星星点点的灯火。 “想破这个局,只有一个办法。” 苏晚棠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 “把那个叫刘麻子的人,给我揪出来!活的!我要知道,是谁给了他那份报告,又是谁通知了他,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等我。” “二十四小时。”她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我只要结果。” “是!”秦铮没有半句废话,转身大步离去。 他知道,大小姐这是要掀桌子了。 ...... 另一边,军区大院,陆景琰的办公室。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陆景琰站在窗前,高大的背影在灯光下投下一片沉郁的阴影。 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水泥厂的那一幕。 她看他的眼神。 没有惊慌,没有辩解,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那眼神狠狠扎在他心上。 高建军在一旁站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团长,我觉得……嫂子她,不是那种人。” 陆景琰没回头,声音沙哑:“你看到了,她跟刘麻子在一起。刘麻子是干什么的,你比我清楚。” “可这事太巧了!”高建军急道,“我们前脚接到电话,后脚就堵了个正着。这不像是碰巧,更像是有人故意安排好的!” 他深吸一口气,把自己在沪上和平饭店外的观察,在大院里她如何应对叶曼柔的挑衅,如何一手建起棠棣轩,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嫂子那个人,精得跟个狐狸似的,行事向来滴水不漏。她就算真要做什么,也绝不会用这么蠢的法子,在那种地方,见那种人。这不合逻辑!” 高建军的话,像一把锤子,敲在陆景琰紧绷的神经上。 是啊,不合逻辑。 那个女人,从在和平饭店醒来的第一秒起,就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冷静和算计。 她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吗? 陆景琰猛地转身,眼中的狂怒已经褪去,被一种骇人的冷静取代。 “查!”他声音低沉,带着一股金属的质感。 “第一,给我把那个匿名电话的来源挖出来!动用一切技术手段,我要知道电话是从哪里打出来的!” “第二,那个刘麻子,我要他所有的资料!他最近接触过什么人,收过谁的钱,一笔都不能漏!” “是!”高建军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而去。 夜色下的京市,两张无形的大网,以棠棣轩和军区为中心,同时撒了出去。 秦铮的路子更野。 他没走官面上的渠道,直接找到了城南那片龙蛇混杂地界的土皇帝——癞痢头。 一间乌烟瘴气的地下台球室里,癞痢头看着桌上十根黄澄澄的金条,眼睛都直了。 “秦……秦爷,您这是……” “找个人。”秦铮将刘麻子的照片推了过去,“刘麻子。我要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癞痢头看了一眼照片,脸上的肥肉抖了抖。 “爷,这刘麻子最近可是发了笔横财,到处躲债呢。不好找啊……” 秦铮没说话,只是从怀里又摸出十根金条,码在原来那堆上面。 二十根金条,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让人疯狂的光芒。 癞痢头的呼吸都粗重了。 “找!我就是把京市翻个底朝天,也把这孙子给您揪出来!”他一拍胸脯,拿起照片就冲了出去,那架势,比找他亲爹还积极。 地下世界的效率,有时候远比想象中更高。 不到五个小时,消息就传了回来。 刘麻子躲在西郊一个废弃的防空洞里。 秦铮没有片刻耽搁,立刻带上人,驱车直奔西郊。 车子在荒草丛生的土路上颠簸,很快来到防空洞。 而入口被一块巨大的水泥板虚掩着,一股潮湿发霉的恶臭从里面飘了出来。 秦铮一挥手,两个手下立刻合力推开水泥板。 一股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秦铮心里一沉,拔出随身携带的军刺,第一个冲了进去。 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晃动,最后定格在一处角落。 刘麻子躺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脸上还残留着极致的惊恐。他的喉咙上,有一道细细的血线,血已经流干了。 一击毙命,手法干净利落。 来晚了一步。 人被灭口了。 秦铮的手下检查着尸体,秦铮则打着手电,仔细勘察着现场。 这是一个死局。 对方显然是专业的,现场没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就在秦铮准备放弃的时候,手电筒的光束无意中扫过尸体旁一堆凌乱的稻草。 光线下,有什么东西,反射出一丝金属的微光。 秦铮蹲下身,用军刺拨开稻草。 一枚精致的袖扣,静静地躺在尘土里。 袖扣是银质的,造型是一片舒展的叶子,叶脉雕刻得栩栩如生。 秦铮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徽记……他好像在哪见过。 …… 棠棣轩。 当那枚带着泥土和血腥味的袖扣被放在桌上时,苏晚棠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叶家。”她拿起袖扣,用丝帕擦去上面的污渍,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大小姐,现在人证物证都在,我们可以……”秦铮的语气有些激动。 “不。”苏晚棠打断他,“叶曼柔没这个脑子,更没这个胆子。杀人灭口,这么大的事,必竟会留下痕迹。她敢做,说明她背后有人替她扫尾。” 她摩挲着那枚精致的袖扣,眸光深沉。 “她只是被人推出来当枪使的棋子。一把用来搅浑水,转移我们视线的枪。” 真正的猎人,还藏在暗处,冷笑着看她们这些棋子斗得你死我活。 陆文博。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 门被猛地推开,高建军一脸煞白地冲了进来,嘴唇哆嗦着,军装的领口都扯开了。 苏晚棠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她。 “嫂子!”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 “不好了!团长他……他出事了!” “他在追查线索的时候,从盘山路上翻下去了!” “现在……现在人正在军区总医院抢救,医生说……说……” 高建军一个七尺高的汉子,说到最后,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高建军后面的话,苏晚棠已经听不清了。 车祸? 不,这不是车祸。 这是陆文博第二次灭口! 第43章 他的软肋 苏晚棠赶到军区总医院走廊时,病房门口已经围了几个人。 陆老爷子拄着拐杖,面沉如水。陆奶奶拿着手帕,不住地抹着眼角,目光时不时地扫向旁边一个女人,带着几分依赖和认同。 叶曼柔。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连衣裙,画着精致的淡妆,正柔声安慰着陆奶奶,那姿态,活脱脱就是陆家未来的女主人。 看到苏晚棠,叶曼柔眼底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怨毒,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婉贤淑的模样。她款款走来,挡在了苏晚棠面前。 “苏小姐,你来了。”她的声音不大,恰好能让旁边的陆家二老听见,“景琰哥哥他……唉,他太不小心了。不过你也不用太自责,有些人的命格就是这样,硬得很,ke夫。” 她说完,还善解人意地拍了拍苏晚棠的胳膊,一副“我理解你”的表情。 陆奶奶的哭声一顿,看向苏晚棠的眼神瞬间变得尖锐刻薄,充满了嫌恶。 苏晚棠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叶曼柔,甚至没理会陆家二老的目光。她像一阵风,直接从叶曼柔身边绕了过去,手搭在门把上。 “你!”叶曼柔的笑容僵在脸上,没想到自己蓄力一击,竟然打在了空处。 “苏晚棠!你没有听到吗?奶奶不希望你进去!你这个扫把星,景琰哥哥就是被你克的!陆家不欢迎你!”恼羞成怒之下,她也顾不上伪装了,声音尖利起来。 苏晚棠的手停在门把上,没回头。 “哦?那你是以什么身份,替陆家做主?” 一句话,把叶曼柔堵得哑口无言,脸涨成了猪肝色。 苏晚棠不再理会门外的闹剧,拧开门把,推门而入。 “砰”的一声,将所有的嘈杂都关在了门外。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陆景琰躺在床上,左臂吊着绷带,打了厚厚的石膏。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角还有些擦伤,嘴唇干裂。 可那双深邃的眼睛,却异常明亮。 他醒着,一直在等她。 四目相对,没有言语。 苏晚棠走到床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是一枚袖扣。 银质的,叶子造型,上面还沾着一丝干涸的泥土。 “人死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奔波后的沙哑,“这是现场找到的。” 一句话,言简意赅。 陆景琰的目光从袖扣上移开,落回到她脸上。 她的眼睛里布满了细密的血丝,眼下有着淡淡的青色,显然是一夜未眠。可那双眸子,依旧清澈见底,没有质问,没有委屈。 那里面,没有指责,没有怨恨,只有一片让他无地自容的平静。 所有的猜疑、愤怒、误解,在这一刻,都成了最可笑的笑话。 是了,她怎么会背叛他。 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清醒得可怕,也强大得可怕。 是他的旧伤,他的心魔,让他变成了一头发疯的野兽,不分敌我地亮出了獠牙,狠狠伤了唯一与他并肩的盟友。 他伸出没受伤的右手,一把抓住了她放在床边的手。 “对不起。” 他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被砂纸磨过。 “晚棠,对不起。” 苏晚棠垂下眼,看着他抓住自己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 陆景琰眼中的痛色更浓,他抓着她的手,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仿佛生怕她会像青烟一样消失。 “不是意外。”他急切地解释着,像是要剖开自己的胸膛给她看,“车子的刹车被人动了手脚。盘山路上,对面冲过来一辆大卡车,想要我的命。” “我昏迷前,看到开车的人,就是那个在水泥厂给你通风报信的刘麻子。” 苏晚棠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陆景琰深吸一口气,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痛苦至极的神色。 “晚棠,你听我说完。” 在生死的考验面前,在差点就永远失去她的恐惧面前,他终于愿意撕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将那个困扰了他十年的梦魇,彻底暴露在她面前。 “我有个妹妹,叫陆景月。十年前,她失踪了。” 他的声音很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所有人都说,她是自己贪玩,在西山疗养院的后山走丢了。可我不信。她最乖,最听话,从不乱跑。” “我找到了线索,我怀疑是二叔……我怀疑是陆文博干的。我拿着证据去质问他,去质问我父亲,我爷爷。” “可他们,没有一个人信我。” “他们说我疯了,说我魔怔了,让我相信证据,相信他们‘看到的’事实。”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浑身微微颤抖起来,眼眶红得骇人。 “我看到的,是我妹妹最喜欢的发卡掉在悬崖边上。我看到的,是陆文博那张伪善的脸。我看到的,是所有人都劝我放弃,接受现实。” “我被孤立了。那种感觉,就像被全世界抛弃。最亲的人,都站在了你的对立面,说你是错的。” 苏晚棠静静地听着,她能感觉到,他抓着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所以,当我在水泥厂,看到你和刘麻子站在一起……”陆景琰的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鼻音,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脆弱得像个孩子。 “我……我失控了。” “我不是不信你,晚棠,我不是不信你。” 他重复着,像是要说服她,更像是要说服自己。 “我是害怕。” 他抬起头,那双猩红的眸子里,映着她清冷的脸,里面全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和恐惧。 “我害怕再一次经历那种感觉,害怕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家人从我身边被夺走,而我无能为力。” “我下意识地……已经把你当成了家人。” 家人。 苏晚棠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把最深的伤疤、最不堪的软弱,都赤裸裸地摊开在她面前的男人。 原来,他不是不信她。 他只是,太害怕失去她。 苏晚棠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她反手,用自己冰凉的指尖,轻轻覆盖在他滚烫的手背上。 “陆景琰。” 她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不再那么坚硬。 “你应该庆幸,你还活着。” “不然,我会亲手拆了你二叔的骨头,再拆了叶家,给你陪葬。” 她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陆景琰却听懂了。 这个女人,在用她的方式,告诉他。 ——你的仇,我记下了。你的人,我护定了。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备和痛苦。 陆景琰猛地用力,将她拉向自己。 苏晚棠猝不及防,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 “晚棠……” 他沙哑地喊着她的名字。 “别离开我。” 第44章 引蛇出洞 陆景琰收紧了手臂,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填补心脏上那个被十年孤寂和猜疑啃噬出的空洞。 苏晚棠没有挣扎。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男人胸腔里那颗心脏狂乱的跳动,也能感觉到他手臂上无法抑制的颤抖。 这个男人,把最不堪的软弱,都撕开给她看了。 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行了,别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不吉利。”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却不再带刺。 陆景琰身体一僵,缓缓松开她。 苏晚棠没理会他的情绪,径直走到床头柜旁,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白瓷瓶。 瓶塞拔开,一股清冽的、带着草木异香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她用指尖挑出一抹碧莹莹的药膏,不由分说地拉过陆景琰没受伤的右手,看到他手背上因为砸墙而留下的伤口,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指尖的触感冰凉温润,带着一股奇异的舒爽感。药膏覆盖在伤口上,那股火辣辣的痛感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清凉。 陆景琰的目光,从她专注的侧脸,滑到她纤巧的耳垂,最后落在她给他上药的指尖上。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 “我……”他喉结滚动,想说些什么。 “闭嘴。”苏晚棠头也不抬,“留着力气。” 她处理完他手上的伤口,又起身,绕到另一边,看着他打着石膏的左臂和额角的擦伤,眼神深了深。 “这笔账,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她说着,又挑起一坨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他额角的伤处。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陆景琰能看清她纤长睫毛的每一根弧度,能闻到她发梢间清甜的香气。 伤口处传来的清凉,和他心底涌起的滚烫,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晚棠,”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声音沙哑,“他们……会把一切都算在你头上。” 苏晚棠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他,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弧度。 “那又如何?名声能当饭吃?我只在乎,我男人是死是活。” 我男人。 这三个字,陆景琰的心上甜甜的。 “所以,”苏晚棠收回手,将瓷瓶盖好,“咱们就将计就计,陪他们好好唱一出戏。” 她将声音压得极低:“你就安心‘昏迷’,剩下的,交给我。” 陆景琰看着她眸子里闪烁的、名为“算计”的光芒,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他知道,他这辈子,是彻底栽在这个女人手里了。 “好。”他应道,一个字,交付了全部的信任。 很快,病房的门被打开。陆老爷子拄着拐杖,铁青着脸走了进来。 当他看到苏晚棠安然无恙地站在床边,而陆景琰双目紧闭,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形平缓得有些诡异时,那双饱经风霜的眸子闪过一丝精光。 苏晚棠朝他微微颔首,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四个字:将计就计。 陆老爷子浑身气场一变,猛地用拐杖顿地,发出一声巨响。 “混账东西!”他对着苏晚棠怒吼,声音洪亮,整个走廊都能听见,“我们陆家究竟是倒了什么霉,让你这种扫把星进了门!要是我孙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扒了你的皮!” 这番表演,堪称影帝级别。 守在门口的叶曼柔和陆奶奶都听得真真切切。 叶曼柔的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微笑。她就知道,这个苏晚棠完了!陆家绝对不会容下一个克夫的丧门星! 她赶紧上前,扶住气得“浑身发抖”的陆奶奶,柔声劝慰:“奶奶,您别气坏了身子。景琰哥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当务之急,是不能让某些不三不四的人,再来打扰他养伤。” 这话,明摆着就是说给苏晚棠听的。 陆家要追究苏晚棠责任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市大院。 陆文博的书房里,他挂断电话,脸上露出了计划得逞的笑容。 “成了?”一旁的叶曼柔急切地问,她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昏迷不醒,能不能醒过来,都是未知数。”陆文博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了一口,“老爷子已经放话,要让苏晚棠那个女人滚出陆家。” “太好了!”叶曼柔激动地握紧了拳头,“二叔,那我们下一步……” “下一步,就是让你名正言顺地站到景琰身边。”陆文博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不过,光是赶走苏晚棠还不够,要让她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 叶曼柔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 她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咬牙切齿道:“二叔放心,这件事,我来办!我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苏晚棠是个怎样水性杨花的贱人!是她害了景琰哥哥!” 第二天,京市一家不起眼的小报,就刊登了一篇极具煽动性的文章。 文章标题耸人听闻——《百货千金脚踏两船,军中骄子为情所伤,深夜遭遇离奇车祸!》。 文中虽未指名道姓,但“沪上百货大王”、“京市陆家”、“和平饭店”、“北郊水泥厂”等关键词,已经把矛头直指苏晚棠和陆景琰。 文章绘声绘色地描写了一位“苏小姐”如何与未婚夫解除婚约后,又与一位军官闪婚,婚后却不守妇道,在废弃工厂与神秘男子“私会”,导致其丈夫精神恍惚,出了车祸,至今昏迷不醒。 这篇文章,像一颗炸弹,在平静的大院里炸开了锅。 一时间,苏晚棠成了整个大院人人唾弃的“毒妇”和“灾星”。 棠棣轩。 秦铮将那份报纸重重拍在桌上,气得脸色铁青:“大小姐!这帮人欺人太甚!我这就去把那个写稿子的记者揪出来,撕烂他的嘴!” 苏晚棠却异常平静,她拿起报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脸上甚至还露出一丝玩味的笑。 “不错,故事编的不错,很有想象力。”她放下报纸,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叶曼柔这是想一箭双雕,既搞臭我,又让她自己摘干净。” “那我们就任由她们这么泼脏水?”秦铮急道。 “当然不。”苏晚棠抬起眼,眸光锐利如刀,“她出招了,我们自然要接。而且,要给她来个狠的。” 她看向秦铮,声音压低了几分:“你,去放个消息出去。” “就说,我苏晚棠手上,有叶家和陆文博暗中勾结,倒卖军用物资的证据。报纸这件事,彻底惹毛了我,我准备整理好材料,亲自交给纪律部门。” 秦铮的眼睛猛地亮了。 这是……空城计? “大小姐,这招高!” “光高还不够。”苏晚棠冷笑一声,“我要他怕。” 消息很快就通过棠棣轩的渠道,精准地传到了陆文博的耳朵里。 陆文博正在办公室看文件,听到秘书的汇报,手里的钢笔“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倒卖军用物资? 证据? 他脸色瞬间惨白,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这件事是他和叶家合作的根基,也是他最大的把柄!苏晚棠怎么会知道?是刘麻子那个废物说了什么?还是陆景琰那个小畜生留了后手? 不行,不能再等了! 他原以为陆景琰昏迷,自己可以从容布局。可现在看来,苏晚棠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 夜长梦多!必须一不做二不休! 陆文博的眼中,杀机毕现。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壁虎,启动最终方案。”他对着话筒,声音阴冷得像毒蛇,“我要他,永远都醒不过来。” 深夜,军区总医院万籁俱寂。 一道黑影,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VIP病房所在的楼层。他穿着一身白大褂,戴着口罩和帽子,与值夜班的医生毫无二致。 他熟练地避开监控,用特制的钥匙打开了陆景琰病房的门,闪身而入。 病房里很暗,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幽绿的光,和规律的“滴滴”声。 黑影走到床边,看着病床上那个毫无生气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装满了透明液体的针管。 氯化钾,能让人在睡梦中,毫无痛苦地走向死亡,并且很难被查出来。 他举起针管,对准了陆景琰手臂上的输液管,正要将针头扎进去—— “滴——” 心电监护仪上平稳的波形,突然变成了一条刺眼的直线,发出一声长长的、尖锐的鸣响。 杀手心中一惊! 也就在这一刻,原本“昏迷”的陆景琰,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病弱和昏沉,只有如猎鹰般锐利的杀机! 不好!中计了! 第45章 收网叶家 电光石火间,杀手放弃了注射,手腕一翻,针管化作利器,直刺陆景琰的眼睛。 动作狠辣,一击毙命的路数。 “找死。” 陆景琰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吊着绷带的左臂纹丝不动,右手却快如闪电,后发先至。 “咔嚓!” 一声脆响,杀手的手腕被他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折断。 剧痛袭来,杀手闷哼一声,身体的本能让他后撤,想拉开距离。 可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秦铮如一堵墙,堵死了门口,顺手合上了门,将一切动静隔绝在病房之内。 苏晚棠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倚在门框上,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看着被提在半空,双脚乱蹬的杀手。 “我二叔,就派了你这么个废物来?”陆景琰单手扼住对方的喉咙,声音里带着的血腥味,比这间屋里的消毒水味还重。 杀手脸上涨成猪肝色,眼球凸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死亡的恐惧,让他浑身发抖。 陆景琰松了松手,让他能喘上气,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着他:“说,谁派你来的。” 杀手眼珠乱转,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景琰没再废话。 他另一只手握成拳,一拳砸在杀手的小腹上。 “噗!” 杀手一口酸水喷了出来,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我耐心有限。”陆景琰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不说,我就一根一根,敲碎你全身的骨头。” 他手上微微用力,杀手断掉的手腕处,立刻传来“咯吱咯吱”的骨头摩擦声。 那种声音,比直接打断还让人头皮发麻。 杀手彻底崩溃了。 “我说!我说!是陆文博的秘书!是陆秘书联系的我!” …… 与此同时,京市城郊的一间废弃仓库里。 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被绑在椅子上,吓得屁滚尿流。 正是那家小报的总编。 秦铮将一部录音机拍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按下了播放键。 “……叶小姐,您放心,稿子我已经写好了,绝对能把那个姓苏的女人写成一个人人唾弃的毒妇……” “……钱收到了,多谢叶小姐赏饭吃……” 录音机里传出的,正是他和叶曼柔的通话内容,声音清晰得让他绝望。 秦铮又将一张银行的汇款单据扔到他脸上。 “人证,物证,都在这了。”秦铮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我家大小姐说了,给你两个选择。” “一,把所有底稿和跟叶曼柔联系的证据,全部交出来。然后从京市消失,永远别再回来。” “二,”秦铮顿了顿,从腰后抽出一把军刺,在桌子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印痕,“我送你下去,跟那个刘麻子做个伴。” 总编的裤裆,瞬间湿了一片。 …… 半小时后,两份证据,一份来自杀手的口供,一份来自报社总编的“投诚”,同时摆在了陆景琰的病床前。 苏晚棠将那份沾着秽物的报纸扔进垃圾桶,拍了拍手。 “两条线都齐了。”她看向陆景琰,“你打算怎么做?” 陆景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拿起那份关于杀手的口供记录,连同自己之前暗中调查到的,陆文博与叶家倒卖军用物资的部分线索,一并封入一个牛皮纸袋。 “这份,我亲自交给爷爷,再由他上报军纪委。” 谋杀现役军官,倒卖军用物资,任何一条,都足够让陆文博脱层皮。 “至于叶家……”陆景琰的目光转向苏晚棠。 苏晚棠拿起那份录音带和汇款单,还有那枚从刘麻子尸体旁找到的叶家袖扣,嘴角勾起一抹又甜又冷的弧度。 “硬上,太没意思了。” 她看向秦铮:“叶部长最大的对头,是哪位?” 秦铮立刻回答:“周副部长。两人为了明年换届的位置,斗得你死我活。” “很好。”苏晚棠将手里的东西交给秦铮,“把这份‘大礼’,替我送给周副部长。” “告诉他,这是我苏晚棠的一点心意。他想怎么用,是他的事。” 借刀杀人,诛心为上。 自己动手,哪有看着敌人被他们的同类撕碎来得痛快? 秦铮的眼睛猛地亮了,他重重点头:“明白!” 这一夜的京市,暗流涌动。 次日,一场关系到数个重要部门人事变动的内部会议上。 叶部长正意气风发地做着报告,畅想着自己更进一步的光明未来。 突然,一直沉默的周副部长发难了。 “叶部长,先别急着展望未来。我这里有几样东西,想请大家一起欣赏一下。” 他拿出一部录音机,按下了播放键。 叶曼柔那刁蛮又恶毒的声音,瞬间响彻整个会议室。 “……我要她身败名裂!让她在京市待不下去!钱不是问题!” 在场的大佬们,脸色一个比一个精彩。 叶部长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这……这是伪造的!是污蔑!”他拍案而起。 “伪造?”周副部长冷笑一声,又拿出一叠文件,当众散发,“这是令千金给报社的汇款单据,这是报社总编的亲笔证词。哦对了,还有这个。” 他将一枚用证物袋装着的袖扣,扔在桌子中央。 “这枚袖扣,是在一个叫刘麻子的情报贩子尸体旁发现的。据我所知,这种款式的袖扣,整个京市,只有叶家才有吧?” “最关键的是,这个刘麻子,与前几日陆景琰陆团长的车祸,有直接关系!” “构陷军官家属,谋害军中栋梁!叶部长,你养的好女儿啊!” 周副部长每说一句,叶部长的脸色就白一分。 最后,他“砰”的一声,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会议的结果可想而知。 叶部长当场被停职审查。 当天下午,纪律部门的车就开进了叶家大院。 叶曼柔还在做着嫁入陆家,成为军官夫人的美梦,就被两个穿着制服的人带走了。 她挣扎着,尖叫着,状若疯魔。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爸爸是叶xx!我未来老公是陆景琰!” “我告诉你们,是苏晚棠!是那个贱人害我!” 可无论她怎么叫喊,都没有人理会。 围观的邻居们,指指点点,眼神里全是鄙夷和幸灾乐祸。 一夜之间,天之骄女,沦为阶下囚。 ...... 刘思思在自己家里,听着外面的风声,吓得浑身发抖。 她知道,叶家完了。 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她们刘家?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被仇恨和恐惧吞噬的刘思思,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换上一身最朴素的衣服,悄悄来到棠棣轩,求见苏晚棠。 棠棣轩的雅间里,苏晚棠正慢条斯理地烹着茶。 刘思思跪在她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苏小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都是被叶曼柔那个贱人蒙蔽了!” 第46章 带血的投名状 棠棣轩的雅间里,檀香袅袅。 刘思思跪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上好的料子裙摆皱成一团,沾了灰也浑然不觉。 她哭得妆都花了,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哪还有半分名媛的体面。 “苏小姐,我……我真的不是有心跟您作对的!都是叶曼柔那个贱人!是她逼我的!” “在她眼里,我就是一条狗!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她心情好了,就赏我根骨头,心情不好,就对我非打即骂!”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声音里浸满了怨毒与恨意,“叶家倒了,我比谁都高兴!那种自以为是的千金小姐,就该有这种下场!我帮她出谋划策,到头来她想把所有黑锅都甩给我!凭什么!” 一番话说得是声泪俱下,既卖了惨,又表明了自己与叶曼柔划清界限的立场,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苏晚棠坐在上首的黄花梨圈椅里,手里端着一盏建窑茶盏,对她的哭诉置若罔闻。 她只是用杯盖,一下,一下,极有韵律地撇着茶沫。 “呲……呲……” 清脆的刮擦声,让刘思思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最后只剩下压抑的抽噎。 苏晚棠终于抬起眼皮,目光清冷,不带一丝温度地落在刘思思身上。 “说完了?” 刘思思一哆嗦,呐呐地点头。 “刘小姐,”苏晚棠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响,“眼泪和故事,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我没兴趣听你和叶曼柔的闺蜜情仇,我只想知道,你能拿什么,来买你自己的命,买你刘家的命。” 一句话,击碎了刘思思所有的侥幸。 她这才明白,眼前这个美得像画中仙的女人,根本没有心。 或者说,她的心,只为她自己和她在乎的人热。 她明白,再耍心机,下场只会和叶家一样,甚至更惨。 刘思思猛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带着再也无法掩饰的颤抖:“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陆文博……陆二叔,他在京郊戒台寺附近,有一处极为隐秘的禅院!” 苏晚棠指尖在桌上轻轻一点,示意她继续。 “那禅院明面上是用来静修的,可实际上,是他存放黑金和秘密账本的地方!那里……那里就是他的命根子!”刘思思为了活命,竹筒倒豆子般把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看守禅院的人,叫赵强!是个退伍兵,身手极好,是陆文博最信任的心腹!就是之前陆团长调查军资失窃案时,那个失踪的秘书!” 赵强! 苏晚棠的眸光微微一凝。 这条线,终于连上了。 “禅院的布局我见过一次,陆文博带我父亲去过。”刘思思生怕自己的价值不够,急切地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纸笔,趴在地上,凭借记忆飞快地画着。 “这里是前院,有两棵大银杏树。后院才是关键,赵强就住在后院东厢,但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西厢房的地下,就是密室!” 她的手抖得厉害,画出来的线条歪歪扭扭,却把每一个细节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他们换防很有规律,每七天换一次岗,负责外围的守卫都是陆文博从老家找来的远房亲戚,嘴巴很严。今晚,恰好就是换防的日子,防备最松懈!” 画完地图,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对了!苏小姐,我……我还知道陆文博一个党羽的线索!城建处,张德功贪污数目巨大,账目都捏在陆文博手里,是他手下一条很听话的狗!” 她抬起头,像一只乞求主人垂怜的小兽,眼神里全是讨好与恐惧。 …… 军区总医院,VIP病房。 陆景琰半靠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深邃的黑眸里,却再无半分病弱,只剩下狼一般的锐利与冰冷。 他拿着加密的军线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带着千钧之力。 “建军,听着。” “立刻给我盯死陆文博那几个在后勤部的老部下,尤其是姓王的那个,二十四小时,不能让他离开你们的视线。” “还有,切断他所有可能对外的联络,他现在就是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我要让他变成聋子和瞎子。” “是,团长!”电话那头,高建军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挂断电话,陆景琰将话筒放回原处。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苏晚棠走了进来,带进一股清冽的香气。 “他的人,都安排好了?”苏晚棠走到床边,将那张画得歪歪扭扭的地图摊开在他面前。 “嗯。”陆景琰的目光落在地图上,只扫了一眼,就将所有关键点记在心里,“网已经撒下去了,就等鱼撞上来。” 苏晚棠把刘思思交待的所有情报,一字不落地转述了一遍,包括那个钱副处长的线索。 “看来,我这个二叔,胃口不小。”陆景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所以,”苏晚棠的手指,点在了地图上那个标注着“密室”的叉号上,“今晚,我们就去掏了他的老窝,断了他的粮草。”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没有多余的言语,却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默契。 这才是真正的同盟,以彼此的实力为基石,以共同的敌人为目标。 苏晚棠转身走出病房,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 再次回到棠棣轩的雅间,刘思思还维持着跪坐的姿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苏晚棠没有看她,只是扬声对外间道:“秦铮。” “大小姐。” 秦铮的身影如一堵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苏晚棠将那张画着禅院布局的纸,递到他面前。 “照着这个,今晚带人去一趟。”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房间里每一个角落,也重重地砸在刘思思的心上。 “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不落地给我取回来。”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手脚麻利点,做得干净些,别留下任何尾巴。看守的人如果识趣,就绑了。如果不识趣……” 她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语里的杀意,让房间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明白。”秦铮接过地图,没有多问一个字,只是重重点头,转身离去。 雷厉风行,杀伐果决。 刘思思亲眼看着自己交出去的情报,在短短时间内,就变成了一个即将执行的、足以让陆文博万劫不复的行动。 她怕了。 她是真的怕了。 这个苏晚棠,比她想象中,甚至比陆文博还要可怕一百倍! 她把刘思思当着面,把她绑上了这辆疯狂的战车,连个后悔的机会都不给她留。 秦铮走后,雅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刘思思吓得浑身发软,连呼吸都忘了。 苏晚棠缓缓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抬起她满是惊恐的下巴。 她轻笑一声,像是诱人堕落的妖精。 “刘小姐,怕了?” 刘思思的牙齿都在打颤,只能拼命点头。 “这就对了。”苏晚棠满意地收回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戏谑。 “这份禅院的地图,勉强算是个订金吧。” “不过,刘小姐,你可要记住了。” 她的声音陡然变冷。 “一份订金,可买不了你刘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平安。你的‘投名状’,分量……还远远不够呢。” 第47章 嫁祸叶家 月黑,风高。 京郊戒台寺的后山,一座平日里香火不盛的禅院。 几道黑影,比夜色更深,如鬼魅般贴着禅院的墙根移动,落地无声。 秦铮打了个手势,身后两名精悍的退伍兵立刻散开,一人一个,悄无声息地摸向门口打盹的守卫。 没有惨叫,只有两声沉闷的“咯”声,守卫的身体软软滑倒,被拖入阴影。 秦铮对照着刘思思那张画得歪歪扭扭的地图,又从怀里掏出另一张更为精细的布局图,两相印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大小姐给的东西,从不会有错。 他领着人,熟门熟路地绕过前院那两棵巨大的银杏树,直扑后院西厢。 厢房内,供奉着一尊半人高的笑面佛。秦铮上前,双手按在佛像底座的两个不起眼的凸起上,用力一旋。 “嘎吱——” 佛像缓缓向一侧移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地下入口。 一股混合着尘土与金属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当手电筒的光柱照亮密室的一角,饶是秦铮这种见过大场面的人,瞳孔也猛地一缩。 密室不大,但里面码放的东西,足以让任何人心脏停跳。 一排排的木架上,整整齐齐地码着黄澄澄的金条,在光下反射着令人目眩的贪婪光芒。另一侧,是十几个沉重的铁皮箱子,上面贴着标签,写着年份和代号。 这哪里是黑金,这分明是一座私人国库! “动手!”秦铮压低声音,下达了命令。 他的人,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精英,此刻展现出惊人的效率。金条被飞快地装入特制的帆布袋,沉重的铁箱子被两人一组,抬起来就走。 整个过程,安静,迅捷。 …… 同一时间,棠棣轩。 苏晚棠坐在灯下,面前也摊着一份地图,是她凭记忆复刻的。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茶室里格外清晰。 她在推演秦铮的行动,计算着每一个环节可能出现的时间差。 敲击声一顿。 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几样东西,放在桌上。 一枚银质的叶形袖扣,是叶家男丁的标配,做工精良。 一个印着“大前门”牌子的空烟盒,但内里有一丝淡淡的、属于进口“健牌”香烟的特殊气味,那是叶部长的最爱。 还有几根头发,是她上次在舞会上与叶曼柔“擦肩而过”时,顺手从她大衣上捻下来的。 她看着这些东西,眉梢微挑,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偷东西,不算本事。 偷完东西,还能让失主去找另一个人拼命,这才有意思。 …… 禅院密室。 不到十分钟,原本堆积如山的金条和铁箱,被清扫一空,只剩下空荡荡的木架和满地灰尘。 秦铮看了一眼手表,沉声道:“布置现场。” 一名队员立刻上前,从怀里掏出那枚叶家袖扣,不轻不重地扔在木架下的一个角落里,像是慌乱中掉落的。 另一人则换上一双皮鞋,鞋底的纹路,与叶家保镖常穿的款式一模一样。他在密室入口处的泥地上,踩出几个凌乱而深入的脚印,完美伪造出一个人负重逃离时的狼狈痕迹。 做完这一切,秦铮最后扫视了一眼,确认没有任何纰漏。 “撤!” 黑影们来时无声,去时无影,只留下一间被掏空的密室,和一个精心布置的、指向明确的“案发现场”。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陆文博还在家中吃着早饭,他的心腹秘书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二爷!不好了!戒台寺那边……出事了!” 陆文博的筷子一顿,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慌什么!天塌不下来!” “禅院……禅院被盗了!”秘书的声音都在发抖,“金子和……和那些箱子,全没了!被搬空了!” “哐当!” 陆文博手里的白瓷汤勺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揪住秘书的衣领,双目赤红:“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空了!全空了!”秘书快要哭出来了,“看守的人全被放倒了,现场……现场发现了叶家的袖扣!门口的脚印,也对上了,就是他们家保票的鞋!” “叶家……”陆文博松开秘书,踉跄着后退两步,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 他几乎是瞬间就“想通”了所有关窍。 叶家倒了,叶部长被停职审查。他陆文博非但没有伸手拉一把,反而立刻撇清了所有关系。 好!好一个叶家! 这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临死前也要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这是鱼死网破的疯狂反扑! “叶!建!国!”陆文博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一拳砸在红木餐桌上,桌上的碗碟跳起老高。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条被他一脚踹开的狗,竟然还有胆子回头咬他一口!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速在大院里传开。 版本一:陆二爷藏在外面的金库被抄了,出手的是叶家的残党! 版本二:听说了吗?叶家倒台前,从陆二爷那卷走了一大笔钱,现在陆二爷的人满世界找他们要债呢! 版本三:何止啊!昨天西单那边,陆二爷手下的人和叶部长以前的司机,当街就干起来了,头都打破了! 一时间,整个京市的水被彻底搅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狗咬狗”大戏上,看得津津有味。 军区总医院。 陆景琰看着面前的苏晚棠,她的脸上挂着那种又甜又坏的、大功告成的笑容。 “这下,你那个二叔,已经没空来找我们的麻烦了。”苏晚棠将一份从禅院缴获的清单递给他。 陆景琰没看清单,他的目光只落在苏晚棠的脸上。 这个女人,总能用最狠的手段,达到最完美的目的。 苏晚棠没理会他眼中的灼热,转身从秦铮手里,接过一个最不起眼的铁皮箱子,打开。 里面没有金条,只有一本本厚实的账本。 她从最底下抽出一本,封面已经有些泛黄。 “这个,我觉得你应该看看。”她将账本递到陆景琰面前。 陆景琰接过,随意翻开。 起初,他只是随意浏览着上面那些关于走私、倒卖的记录,眉头都没皱一下。 可当他翻到中间某一页时,他的手,猛地僵住了。 那一页记录的,不是金钱交易。 而是一次极为异常的军备调动,包括车辆、燃油、通讯设备……数量不大,但极其隐秘。 而在那一页的页眉处,用钢笔写着一个日期—— 十年前,秋。 陆景月失踪的那个月,一批同样型号的军备,也是这样,在同一个地方,用同样的手法,凭空消失了。 第48章 老爷子发难 夜色深沉,陆景琰将那几本足以掀翻陆文博的账本和口供,亲手交给了陆老爷子。 老人一夜未眠。 第二天,陆家老宅,正厅。 红木雕花的太师椅,坐满了陆家的族老,一个个神情肃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檀香和山雨欲来的压抑。 陆文博站在厅中央,一身中山装穿得笔挺,脸上却挂着痛心疾首的悲戚。他眼眶泛红,声音沙哑,正对着上首闭目养神的老爷子,字字泣血。 “父亲,各位叔伯,我陆文博对天发誓,景琰这孩子出事,我比谁都心痛!那也是我的亲侄子啊!” 他捶着胸口,一副肝肠寸断的模样。 “都是那叶家!他们家倒了,怀恨在心,不仅卷走了我准备用来给单位周转的资金,还想出这种毒计来泼我脏水,离间我们陆家叔侄的感情!我……我真是瞎了眼,错信了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 一番表演,情真意切,滴水不漏。 旁边的三叔公呷了口茶,慢悠悠地开了口:“文博啊,话虽如此,可外面风言风语,对我们陆家的名声,总归是不好听的。我看这件事,就不要再查下去了。” 另一个戴着老花镜的族老跟着附和:“是啊,大哥。家丑不可外扬。景琰那孩子也没真出什么事,文博也知道错了。就让他把叶家卷走的钱,自己想办法填上,给景琰赔个不是,这事就算过去了。一家人,有什么隔夜仇呢?” “对对,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人。” 一众族老你一言我一语,核心思想就一个:和稀泥。 保住陆家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至于真相,至于谁差点死了,不重要。 陆文博听着这些话,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面上却更显悲痛,对着陆景琰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景琰,是二叔识人不明,险些酿成大祸,二叔对不起你!” 陆景琰坐在下首,面无表情,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整个正厅,只有族老们嗡嗡的劝解声,和陆文博压抑的“抽泣”声。 上首的陆老爷子,始终闭着眼,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默认这种处理方式时,老爷子眼皮猛地一掀!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迸射出的精光,锐利如刀! “说完了?” 老爷子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正厅里瞬间鸦雀无声。 他从身旁的警卫员手里,接过一个文件袋,直接将里面的东西,劈头盖脸地甩在了陆文博的脸上。 照片和口供纸,散落一地。 “家丑不可外扬?”陆老爷子声如洪钟,震得房梁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谋杀现役军官,也是家丑?!” “识人不明?”他指着地上那张杀手“壁虎”画押的口供。 “这个人,你也不认识吗!他可是把你派他去医院,给景琰注射氯化钾的事,说得一清二楚!” “赔礼道歉就完了?”老爷子的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青石板的地砖应声裂开一道细纹。 “我陆家的子孙,差点就死在你手里!你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想抹了?!” 雷霆之怒! 在坐的族老们一个个噤若寒蝉,端着茶杯的手都在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们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不只是陆家的家长,更是从枪林弹雨里杀出来的军中之神! 陆文博脸上的血色“唰”一下全褪光了,他看着地上的口供,双腿一软,差点没站住。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号称从无失手的“壁虎”,竟然会落在陆景琰手里,还把他给卖了! …… 棠棣轩,后院。 暖阳正好,苏晚棠正给陈老首长烹着一壶新到的普洱。 高建军从外面快步走进来,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兴奋:“嫂子!老爷子发火了!当着所有族老的面,把证据全砸陆文博脸上了!那场面,乖乖,吓死个人!” 苏晚棠指尖捻起茶杯,动作没有半分变化,只淡淡“嗯”了一声。 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她将一杯琥珀色的茶汤,推到陈老面前,笑道:“陈老,尝尝这个,暖胃。” 陈老喝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好茶!你这丫头,总能弄来些好东西。” 苏晚棠给他续上水,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说起了闲话。 “东西再好,也怕有心人惦记。我最近听说一件沪上老家的事,心里头怪不是滋味的。” “哦?说来听听。”陈老来了兴趣。 “也是个开厂子的,家里姑娘嫁了个有本事的男人。结果哪,那男人为了往上爬,转头就搭上了领导的千金,回头就设计陷害自己的发妻,想弄死人家,好名正言顺地娶新妇,做那乘龙快婿。” 苏晚棠说得平平淡淡,像是在讲一个八卦故事。 “你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忘恩负义的陈世美。靠着老婆娘家发的家,转头就要人家的命。这种人要是真得了势,那得是多大的祸害啊。” 陈老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是什么人,人老成精,一下就听出了苏晚棠话里的意思。 他放下茶杯,目光深沉地看了苏晚棠一眼:“这种人,的确是祸害!一经发现,决不能姑息!” …… 陆家老宅。 陆文博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他扑到老爷子脚边,抱着他的腿哭嚎:“爸!我没有!我是被陷害的!是苏晚棠!一定是那个女人!她和景琰联合起来害我!” 就在这时,会议室厚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两名穿着笔挺军装,手臂上别着“军法处”袖标的干事,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干事,对着陆老爷子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然后,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走到面如死灰的陆文博面前,声音冷得像冰。 “陆文博同志,你涉嫌严重违纪,并与多起刑事案件有关。现在,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陆文博浑身一僵,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去。 也让那些刚刚还想和稀泥的族老们,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事情,闹到军法处了。 这已经不是陆家的“家丑”,而是国法军纪!谁再敢求情,就是同党! 两个干事一左一右,架起已经浑身发软的陆文博,就往外拖。 陆文博被拖到门口时,猛地回过头。 他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陆景琰,那眼神里的怨毒,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可紧接着,他的目光忽然一转,越过陆景琰,投向了他身后那空无一人的门口方向。 那怨毒的眼神,瞬间被一种更深的、无法言喻的恐惧所取代。 他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仿佛在叫一个名字,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第49章 证人疯了 军区总医院,VIP病房。 高建军眉飞色舞地削着苹果,嘴里跟个机关枪似的,突突个不停。 “团长,军法处那边我刚问了,陆文博那老小子顶不住了!审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心理防线眼瞅着就要崩!我估摸着,最多再有一天,他保管把他祖宗十八代那点破事都给吐出来!” 陆景琰半靠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的郁气散去了不少。 这几天,他布下的网一层层收紧,从陆文博的外围党羽,到他藏在后勤部的老部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盯死。 尤其是军法处介入,更是雷霆万钧。 胜利的天平,似乎已经彻底倒向了他们。 “别大意。”陆景琰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伤后特有的沙哑,“狗急了还跳墙。” “哎,团长,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高建军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人证物证俱在,他陆文博就是长了三头六臂,这次也翻不了天!那杀手‘壁虎’嘴巴严实,但在咱军法处那帮行家面前,还不是跟个三岁娃娃似的,问啥说啥。铁证如山,我看他怎么抵赖!”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苏晚棠提着一个保温饭盒走进来,一股清甜的米粥香气瞬间冲淡了房间里淡淡的消毒水味。 她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听见高建军的话,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自顾自地盛着粥。 “高建军,你觉得,你比陆文博聪明吗?” “啊?”高建军被问得一愣,挠了挠头,老实巴交地回答,“嫂子,我就是个粗人,哪能跟陆二爷那种老狐狸比心眼子。” “那你都想得到的事,他会想不到?”苏晚棠将一勺温热的粥递到陆景琰嘴边,动作自然。 陆景琰张嘴喝下,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 苏晚棠用手背试了试碗的温度,继续道:“一条被逼到绝路的毒蛇,在死前,一定会用尽最后的力气,咬出最毒的那一口。” 她抬起眼,清凌凌的目光看向高建军,声音里不带一丝波澜。 “盯紧那个杀手,他现在是唯一的活口人证。陆文博所有的罪名,都系在他一个人身上。” “这个人,不能出任何差错。” 高建军脸上的兴奋劲儿,被苏晚棠这几盆冷水一浇,顿时熄了大半。 他品了品,觉得嫂子说得对,后背不禁有点发凉。 “嫂子说得是!我……我这就去打电话,让他们把人给看死了!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去!” 他正要转身,桌上的军线电话,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 “铃——铃——” 那声音又急又促,像是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在拼命嘶鸣。 房间里的三个人,心脏都跟着漏跳了一拍。 高建军离得最近,一把抓起话筒。 “喂!我是高建军!”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高建军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红润变成了煞白。 他握着话筒的手,青筋暴起,嘴巴张了几次,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怎么了?”陆景琰沉声问。 “团……团长……”高建军的声音都在哆嗦。 “出……出事了!” “壁虎……壁虎他……他疯了!” 陆景琰的瞳孔猛地一缩。 苏晚棠端着粥碗的手,也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高建军几乎是吼出来的:“就在昨天夜里!看守他的医院,突然冲进来几个闹事的,说是医生给他们家属用错了药!又打又砸,乱成一锅粥!警卫好不容易把人给控制住,等回到病房一看……” “壁虎那小子,就缩在墙角,谁也不认识了!嘴里胡说八道,一会说自己是玉皇大帝,一会又说自己是秦始皇,见人就磕头,喊万岁!” “啪嗒。” 苏晚棠将手里的粥碗,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 她知道了。 毒蛇的獠牙,已经亮出来了。 陆景琰一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动作太大,牵扯到了左臂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妈的!”他低声咒骂了一句,额上青筋暴起。 苏晚棠按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晚了。”她的声音很轻。 果然,高建军手里的话筒里,再次传来急促的声音。 他听了几句,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喃喃自语。 “完了……全完了……” “军区请了京市最有名的精神科专家,连夜会诊……刚刚,鉴定报告出来了……” 他抬起头,看着陆景琰和苏晚棠,脸上是比哭还难看的绝望。 “专家一致认定,‘壁虎’患有严重的……间歇性妄想症。” “他的供词……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力。” 间歇性妄想症。 好一个间歇性妄想症! 这意味着,他清醒时说的话,也可能只是他妄想的一部分。 这意味着,那份钉死陆文博的口供,现在成了一张废纸! 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砰!” 一声巨响! 陆景琰的右拳,狠狠砸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坚硬的墙面,被他砸出一个浅坑,白色的墙灰簌簌落下。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 猩红,刺目。 他双目赤红,胸口剧烈起伏,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釜底抽薪! 好一招釜底抽薪! 对方只用了一夜,就让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证据,全都化为乌有! 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无力感和羞辱感,比杀了他还难受! 苏晚棠没有去劝他,也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 她只是走过去,拿起纱布,沉默地拉过他鲜血淋漓的右手,一圈一圈,仔细地为他包扎。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那股滔天的怒火,竟被奇迹般地抚平了些许。 “能在一夜之间,调动资源制造一场骚乱,还能让京市最顶级的精神科专家,出具一份‘权威’的鉴定报告……” 苏晚棠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陆景琰,我们这次的对手,比我们想象中,要强大得多。” “这已经不是陆文博一个人的手笔了。他的背后,还有人。” “一个能量巨大,行事狠辣果决,并且……不惜一切代价要保住他的庞大势力。” 高建军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听着苏晚棠的分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涩声道:“那……那现在怎么办?军法处那边,没了人证,调查……调查已经停了。听说陆文博那老小子,现在在审讯室里,也开始装疯卖傻,一问三不知了……” 案件,陷入了僵局。 所有的线索,都断在了这个“疯了”的证人身上。 第50章 敲山震虎 高建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蔫了,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这下可怎么整……” 陆景琰右手上的纱布渗出点点血迹,他像是感觉不到疼。 “找!”他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掘地三尺,也要把给专家递话、在医院闹事的那帮人给我挖出来!我就不信,他们能凭空消失!” 这是军人的思维,直接,刚硬。正面战场打不赢,就增兵,用更强的火力把对方的阵地夷为平地。 “对!团长说得对!”高建军一下找到了主心骨,从椅子上弹起来,“我这就去安排!查他个底儿掉!” “坐下。” 苏晚棠清冷的声音响起,不重,却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道。 她把一个削好的苹果,塞进陆景琰没受伤的左手里,动作不见半分烟火气。 高建军愣在原地,看看陆景琰,又看看苏晚棠,一时间不知道该听谁的。 苏晚棠抬起眼帘,扫了他一眼:“你现在去查,能查到什么?对方敢这么做,就是算准了我们查不到。所有线索,怕是早就被清理得一干二净。你这么一头撞上去,除了打草惊蛇,还能有什么用?” 她转向陆景琰,目光平静地对上他那双喷火的眸子。 “我知道你气,我也气。” “可现在不是比谁拳头硬的时候。”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他胸口。 “打蛇,要打七寸。硬碰硬,那是莽夫干的事。” 陆景琰胸口剧烈起伏,盯着她,没说话,但眼里的火气,明显弱了些。 “他们既然能抱成一团,滴水不漏,那就说明他们内部现在是铁板一块。想从正面砸开,难。” “那你说怎么办?”陆景琰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已经带上了问询的意思。 苏晚棠眉头轻轻一挑,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咱们不砸墙。” 她转身,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不厚,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分量。 “咱们抽砖。” 她将文件袋里的东西倒在床头柜上。几张照片,一份手写的材料,还有一张银行的汇款存单。 “还记得刘思思给的‘订金’吗?”苏晚棠拿起那份手写材料,在指尖掂了掂,“这只是其中一份。” 高建军凑过去一看,眼睛都直了:“城建处,张德功?” “对,就是他。”苏晚棠把材料递给高建军,“陆文博的铁杆之一,管着批地。这份材料上,是他利用职权,把他那个不学无术的小舅子,用白菜价弄到城郊一块好地的全部证据。” 陆景琰的目光落在那些证据上,瞬间明白了苏晚棠的意图。 “你想……” “釜底抽薪,他们玩得。敲山震虎,咱们也得会。”苏晚棠看向高建军,眼神变得锐利,“高建军,这事,你不能出面,景琰的人也不能动。” 她顿了顿,又从包里拿出另一份资料,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简单的介绍。 “城建处的副处长,李卫国。跟张德功斗了好几年,一直被压着,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你找个绝对可靠的人,把这份东西,‘不小心’送到李副处长手上。” “记住,要让他以为,这是他自个的运气,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要帮他。” 高建军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嫂子!你这招……这叫借刀杀人啊!高!实在是高!” “嫂子你放心,这事我一准给你办得利利索索的!找的人,嘴巴比蚌壳还严实!” 高建军风风火火地走了。 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陆景琰看着苏晚棠,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欣赏,有惊叹,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后怕。 他忽然伸出左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棠棠,”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以后,别再让我找不到你。” 苏晚棠身子一僵,随即放松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放心,我还没活够呢。” …… 接下来两天,风平浪静。 军法处对陆文博的调查,因为关键人证的“疯癫”,陷入了停滞。陆文博本人也在看守所里,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一问三不知,耍起了无赖。 整个陆家大院,都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平静。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最后会不了了之。 直到第三天下午。 一则石破天惊的消息,城建处一把手张德海,被他的副手李卫国实名举报! 据说,李卫国直接冲进了市纪委领导的办公室,把一沓子人证物证拍在了桌上,证据链完整到令人发指。 纪委当即成立专案组,当天下午就带走了张德海。不到二十四小时,张德海心理防线崩溃,全招了。 高建军再次冲进病房时,激动得脸都快变形了。 “嫂子!嫂子!倒了!那个张胖子,倒了!”他挥舞着拳头,像个打了胜仗的孩子。 “我的老天爷!这……这简直神了!李卫国那小子跟疯了一样,拿了证据就往上捅,谁都拦不住!现在整个城建处都炸了锅!” 他看着苏晚棠,眼神里全是星星,崇拜得五体投地。 “嫂子,我觉的您这脑子,比咱们军的炮弹还厉害!指哪打哪,一打一个准!” 陆景琰靠在床头,看着自己媳妇儿被自家兄弟用这种眼神崇拜着,心里头竟有些莫名的骄傲。他轻咳一声,试图把高建军的注意力拉回来。 苏晚棠却没理会这俩活宝,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轻声说了一句:“这只是个开始。” 这一记敲山震虎,不仅是打给陆文博的党羽看的,更是打给刘思思看的。 她要让那个聪明的女人知道,她手里的情报,是多么有“威力”。她要让那条线,源源不断地为她提供更多、更有价值的东西。 …… 京市第一看守所,一间单独的审讯室。 陆文博靠在椅子上,面容平静,甚至带着几分闲适。这几天,他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只要“壁虎”那条线断了,他就安然无恙。 等风头过去,他有的是办法出去。 审讯室的门开了,一个年轻的干事走了进来,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 “陆二爷,想开点。”年轻干事状似无意地闲聊,“外面世界变化快,您在这儿待几天,好多事都跟不上了。” 陆文博眼皮都没抬一下。 “就说那城建处的张处长吧,”干事自顾自地说着。 “平时看着多威风的一个人,说倒就倒了。听说是被他那个副手给卖了,一告一个准,现在全家都被带走问话了,惨呐。” 陆文博端着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头,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张德海倒了? 怎么可能!那么隐秘的事,李卫国怎么可能知道的那么清楚? 是谁?!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张脸。 那个侄子,勇则勇矣,却不懂拐弯。 最后,定格在了那张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带着一丝狡黠笑容的脸庞上。 苏晚棠! 第51章 弃车保帅 敲山震虎,震的何止是虎。 一时间,那些平日里与陆文博称兄道弟、利益捆绑的盟友们,人人自危。 “嫂子!团长!有鱼上钩了!” 高建军又一阵风似的刮进病房,这次他脸上放的光,比上次张德海倒台时还亮。他压低了声音,跟做贼似的,神秘兮兮地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 “这是条子上的内容,昨儿半夜,有人偷偷塞进军区大院咱们家门口的牛奶箱里的!” 陆景琰接过纸条,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像是个左撇子用右手写的:“陆二爷手里,有份名单。小心。” 没有署名,没有多余的废话。 “这是投诚的信号!”高建军激动地搓着手,“这张胖子一倒,那帮孙子肯定怕了!这是怕被陆文博那老东西当下一个弃子给扔出来,想给自己找后路呢!” 苏晚棠用指尖轻轻敲着床沿,一下,又一下。 “不止。”她淡淡开口,“如果只是求饶,他会写得更具体,拿出更有诚意的‘投名状’。只写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更像是一种试探。” 试探他们这边,有没有接下诚意,和保住他的能力。 陆景琰将纸条递给苏晚棠,沉声道:“他怕了。怕我们,更怕陆文博杀人灭口。” “没错!”高建军一拍大腿,“这帮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现在绳子眼看要断了,他们能不急吗?团长,嫂子,咱们得趁热打铁!只要撬开一个口子,他陆文博那张网,就全完了!” 希望的火苗,在三个人心中重新燃起。 张德海只是个开胃菜,真正的大鱼,还在后头。 苏晚棠看着那张纸条,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这个人很聪明,知道只抛出一个‘名单’的钩子,既能吊足我们的胃口,又不会暴露他自己。我们得想个办法,让他感觉安全,主动把更多的东西吐出来。” “我这就去安排人,秘密接触几个最有可能的对象!”高建军已经迫不及待。 “不。”陆景琰否决了,“动静太大。对方既然选择用这种方式,就是不想让我们找到他。我们越是主动,他越是会缩回去。” 苏晚棠点头,表示赞同。“让他自己来。我们只需要放出风声,就说……我们对那份‘名单’,很感兴趣。” 她看向高建军,清亮的眸子里闪着算计的光,“而且,我们手里有足够的筹码,可以保证名单上任何一个人的安全。” 这话说得极有底气,也极具诱惑力。 既给了梯子,又给了护身符。 高建军听得热血沸腾,正要领命,桌上的军衔电话,又一次发出了尖锐的啸叫。 那声音,比上一次“壁虎”疯了时,还要急切,还要刺耳。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陆景琰和苏晚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祥。 高建军一把抓起话筒,声音不自觉地绷紧:“喂!说!” 电话那头的人语速极快,高建军他的瞳孔,肉眼可见地放大,嘴巴微微张开。 握着话筒的手,青筋根根暴起,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梦呓般的话。 “不……不可能……” “怎么了?”陆景琰的心,沉了下去。 高建军缓缓放下话筒,他看着陆景琰和苏晚棠,眼神空洞,声音嘶哑。 “赵……赵强……自首了。” 赵强。 陆文博军资失窃案时那个失踪的心腹秘书。 他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出现了! 苏晚棠心里咯噔一下,一种比“壁虎”疯了时更糟糕的预感,攫住了她。 高建军的下一句话,证实了她的预感。 “就在半小时前,赵强一个人,走进了军法处的大门。他说……所有事,都是他一个人干的。” 高建军像是复述着一个荒诞的笑话,每一个字都透着绝望。 “他说,是他嫉妒团长你年少有为,功勋卓著,又……又收了叶家给的好处,所以利欲熏心,猪油蒙了心!” “是他!私自伪造了陆文博的指令,调动后勤资源,也是他!联络了杀手‘壁虎’,想杀了你,再嫁祸给陆文博,他好趁机上位!” “他还……他还拿出了一套证据……”高建军的声音都在发颤,“伪造的指令文件、他跟叶家那边联络的‘密信’、甚至还有叶家给他汇款的银行存根……所有东西,所有细节,全都对得上!逻辑天衣无缝!” “他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野心勃勃,想两头通吃,结果玩砸了的蠢货!” 所有的希望,所有的优势,在这一刻,被这荒诞的“自首”,击得粉碎! 高建军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痛苦地嘶吼: “完了……全完了……他是陆文博的贴身秘书,他把所有罪都扛下来,那陆文博就干净了!” “我们手里那些所谓的间接证据,现在全他妈成了证明‘赵强个人行为’的佐证!” “那箱子账本,也成了废纸!军法处说……说陆文博很快就会被无罪释放……” 釜底抽薪。 不,这不是釜底抽薪。 这是弃车保帅! 对方竟然用这种方式,斩断了所有的线索! 用一个“车”的命,保住了“帅”的万无一失! 陆文博,从一个主谋,瞬间变成了一个被蒙蔽、被利用的、无辜的受害者。 干净。 利落。 狠毒到了极点。 陆景琰沉默了,没有暴怒,没有嘶吼,甚至脸上都没有太多的表情,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苏晚棠缓缓走到还部分留着那装满账本的铁皮箱前。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冰冷的箱体。 昨天,这里面的东西,是能将敌人送上断头台的利刃。 可现在…… 她打开其中一个箱子,看着里面那一叠叠记录着罪恶的账本,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不。” 她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两个陷入绝望的男人,同时看了过来。 她从箱子里,拿出最上面的一本账册,缓缓翻开。 “这些,现在都成了废纸。” 她的目光,落在账册的某一页上,那里,用蝇头小楷,记录着十年前一笔军备的异常调动。 时间,地点,手法。 都与陆景月失踪案,完全吻合。 苏晚棠抬起头,迎上陆景琰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除非,我们能找到一个,连他最忠诚的秘书,也顶不了的罪。” “一个……无法辩驳的死证。” 第52章 黑手脱身 三天后,军法处的最终调查结论盖棺定论。 高建军念着那份盖着红章的文件,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铁皮: “经查明,所有指控陆文博同志的罪行,均系其秘书赵强一人所为。赵强利欲熏心,私自伪造指令,构陷上级,性质极其恶劣……” “陆文博同志,负有‘用人失察’的领导责任,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降半级留用……” 后面的话,高建军已经念不下去。 他一把将那张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眼珠子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欺负人!他妈的欺负人!” 陆景琰提前办完出院手续,军装外套搭在臂弯,只穿了件白衬衫,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他站在台阶下,身形笔挺如松,目光落在远处,没有任何表情。 ...... 就在这时,军法处那扇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 陆文博走了出来。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看不出半点在看守所待过的狼狈。他甚至还对着门口的警卫,温和地点了点头,尽显儒雅风度。 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他面前,司机下车为他拉开车门。 陆文博没有立刻上车。 他转过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不远处的陆景琰。 露出了陆文博那张挂着浅笑的脸。 只是微微地,勾起了嘴角。 那不是一个张狂的、胜利的笑容。 那是一个长辈看晚辈的,带着点“包容”,带着点“你看,闹剧结束了”的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个微笑,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加响亮,狠狠抽在了陆景琰和高建军的脸上。 高建军的拳头瞬间捏得咯吱作响,额上青筋暴起,几乎要冲上去把那张伪善的脸撕碎。 陆景琰却只是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力道不大,却沉稳如山。 轿车平稳地驶离,隔绝了视线,一溜烟地开走了。 “团长!”高建军憋屈的快要爆炸了,“他就这么走了?就这么走了!” “走不了。” 陆景琰吐出两个字,转身,走向停在不远处的吉普车。 背影,挺直如松。 可那股子几乎要将人压垮的憋屈和怒火,却如同看不见的阴云,笼罩了整个军区大院。 流言,比风传的还快。 “听说了吗?陆家二爷放出来了,说是被冤枉的。” “可不是嘛!我就说,亲叔侄,哪有那么大仇?肯定是那个年轻的,想往上爬,做事太心急了!” “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呐,为了前途,连亲叔叔都敢构陷,真是大逆不道!” 这些窃窃私语,让陆景琰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了构陷亲叔的野心家。 ...... 陆家老宅,正厅。 前几天还噤若寒蝉的几个族老,此刻又挺直了腰杆,一个个义正言辞,痛心疾首。 “大哥!您看看,这叫什么事!咱们陆家的脸,都快被景琰这孩子给丢尽了!” “就是!做事不计后果,差点毁了我们陆家百年的声誉!现在外面都怎么传的?说我们陆家出了个不孝子,为了权位六亲不认!” “毕竟是亲二叔,就算有什么误会,关起门来解决不行吗?非要闹到军法处!现在好了,里子面子全没了!” 陆老爷子坐在太师椅上,端着他最爱的那套虚扁壶,一言不发。 他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怒。 直到一个族老越说越激动,直接指着陆景琰的鼻子:“你!还有你大哥!都要为这件事负责!必须给家族一个交代!” “啪——!” 一声脆响。 老爷子手里的紫砂壶,被他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一小片茶叶,溅到了那个指手画脚的族老脸上。 “我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帮只知道吃干饭的东西来指手画脚了?” 老爷子缓缓站起身,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铁血煞气,瞬间压得满屋子的人喘不过气。 “都给我滚!” 族老们屁滚尿流地跑了。 陆老爷子看着一地狼藉,胸口剧烈起伏,终是没忍住,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 傍晚,棠棣轩。 苏晚棠从车上下来,脚步顿住了。 朱漆大门上,被人用最肮脏的狗血,泼出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血迹中央,还歪歪扭扭地贴着一张白纸,上面用毛笔写着三个大字: 丧门星! 这字,写得极尽羞辱,充满了怨毒和示威。 “他妈的!” 秦铮眼都红了,一脚踹在旁边的石狮子上,怒吼道:“我他妈现在就去把那帮杂碎的骨头一根根拆了!” 这已经不是挑衅了,这是赤裸裸地打脸!是陆文博在宣告他的归来! “站住。” 苏晚棠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她甚至没多看那片污秽一眼,径直绕开,推门而入。 “秦铮,”她停下脚步,侧过脸,灯笼的红光映在她半边脸上,显得那双眸子愈发深不见底。 “找人,把这里清理干净。我不希望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还闻到一丝血腥味。” 可秦铮却从她平静的背影里,看到了大小姐是真的动了杀心。 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对方反攻的开始。 深夜,书房的灯还亮着。 苏晚棠坐在那张黄花梨木书桌后,手里拿着的,正是那些已经“失效”的账本。 她一页一页地翻着,神情专注,似乎想从这些废纸里,再榨出点什么价值来。 门被轻轻推开。 陆景琰走了进来,他身上带着深夜的寒气,俊朗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挫败和疲惫。 他走到苏晚棠身边,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覆在她翻着账本的手上。 “别看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没用了。” 这是他从回来后,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雄狮,空有一身力量,却无处施展。 苏晚棠抬起头,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某处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刺了一下。 她合上账本,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京市,是他的主场。我们在这里,斗不过他经营了几十年的关系网。” 她的声音冷静,清晰,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血淋淋的现实。 她看着陆景琰的眼睛,一字一句。 “想让他死,只有一个办法——” “找到那批失踪的军用物资。找到那个……连他最忠诚的秘书,也顶不了的死罪。 第53章 深夜复盘 夜,棠棣轩。 书房的灯光,将两道影子拉得老长。 空气里弥漫着上好龙井的清香,混杂着一股子散不去的压抑。 一张巨大的白纸铺在黄花梨木书桌上,苏晚棠执笔,陆景琰在旁指点,两人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役推演。 白纸上,一个个名字被圈起,一条条黑线将它们勾连,从陆文博这个中心点,蛛网般辐射开来,盘根错节,几乎覆盖了京市权力的各个角落。 张德海,城建处,已断。 叶家,盟友,已倒。 杀手壁虎,人证,已疯。 心腹赵强,顶罪,已结。 每一条被划掉的线,都代表着一次失败的进攻。这张图,与其说是敌人的关系网,不如说是一张宣告他们一败涂地的战报。 苏晚棠放下笔,纤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发出“叩、叩”的轻响,像是在为这场惨败的战役敲响丧钟。 她还有一点不明白原剧情为什么被更改这么多,难道是我的出现,出现了蝴蝶效应吗? “在京市,他就是不倒翁。”她声音很轻。 “任何按规矩来的玩法,都会被他用不规矩的手段化解掉。证人可以疯,心腹可以顶罪,这张网太大,扯断一根,立刻就有十根补上。” 陆景琰端起茶杯,滚烫的茶水入喉,也压不住心底那股子邪火。 他声音沙哑,带着挫败感。 “你说的对。在京市,他经营了几十年,这棵树的根,扎得太深了。任何程序内的手段,都会被他的关系网化解掉。证人可以疯,心腹可以顶罪,黑的也能被他们说成白的。” 整个房间又陷入了沉寂。 这是一种比争吵更可怕的死寂,是面对一个无解棋局时,两个顶尖棋手的无力。 “不。”陆景琰忽然开口,打破了这片死寂。他伸出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图纸外的一片空白处,“有一个案子,不一样。”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在灯下黑得发亮,里面压着滔天的怒火,也燃起了一簇绝境中的火苗。 “那批失踪的军用物资。”他一字一顿说。 “那里面,不只有常规的装备,还有一样东西,是军工所最新的研究成果,代号‘烛龙’。那东西的失窃,性质不是贪腐,不是倒卖……” 他顿了顿,吐出两个字:“是叛国。” 叛国! 这两个字,重如千钧。 苏晚棠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她瞬间明白了。 贪腐,可以有人情,可以有利益交换,可以有“用人失察”的借口。 可叛国,是死罪!是红线!是任何人都包庇不了的滔天大罪!一旦坐实,别说他陆文博,就是他背后那张网再大十倍,也得被连根拔起,挫骨扬灰! “这条罪,没人顶得了。”陆景琰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嗜血的狠厉,“赵强不行,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这才是陆文博的死穴! 这才是能将他一击毙命的七寸! 苏晚棠的眼睛亮了,那是一种猎人终于找到猎物致命弱点时,闪烁着兴奋与残酷的光。 “可东西在哪?”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陆景琰摇了摇头,这是他追查了数年都毫无头绪的死结。 苏晚棠没再说话,她转过身,从那个装着“废纸”的铁皮箱里,又一次抽出了那本陆文博的黑金账本。 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是寻找扳倒他的直接证据。 她像一个最高明的猎手,耐心地、一页一页地翻阅着,从那些看似无关的数字和名字里,寻找着猎物留下的蛛丝马迹。 陆景琰就这么看着她,看着灯光勾勒出她柔美的侧脸,看着她专注到极致的神情。心底的焦躁,竟被这幅画面奇迹般地抚平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苏晚棠的指尖,忽然停在了某一页。 上面用蝇头小楷记录着一笔笔资金的往来,其中一个名字,出现的频率极高。 “郑凯。”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 随即,她的目光又落在了汇款来源的那个地名上。 “沪上。” 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词,在苏晚棠的脑海里,瞬间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她抬起头笑了,那笑容在灯下,竟有些惊心动魄。 “陆文博的黑金,大部分都来自沪上,由这个叫郑凯的人经手。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她伸出纤纤玉指,在那两个地名上轻轻一点。 “这批能定他死罪的军用物资,也是在沪上,通过这条线,被处理掉的?” 陆景琰的瞳孔,猛地一缩! 对啊! 京市是权力中心,目标太大,出手一批敏感的军用物资,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可沪上不一样!那里是全国最大的通商口岸,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集,是走私和销赃的天堂! 把东西运到沪上处理,远比在京市安全得多! “我们得去沪上。”苏晚棠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京市这个泥潭,我们必须跳出去!去他的钱袋子那里,从根上刨!我就不信,他能把屁股擦得那么干净!” 一条全新的、充满希望的战线,豁然开朗! 苏晚棠的脑子飞速转动,另一条被她暂时搁置的线索,也在这时,自己跳了出来。 母亲的遗信。 后妈刘丽云。 港岛,“洪门”。 沪上,离港岛最近,也是当时与那边通商最频繁的口岸。 陆文博,刘丽云,郑凯,沪上,港岛,洪门…… 这些零散的珠子,在这一刻,被苏晚棠用一根金线,完美地串联了起来! 她看着陆景琰,一字一句地抛出一个更惊人的推断:“陆文博的走私网络,极有可能,和港岛的洪门,脱不了干系。” 陆景琰彻底被震住了。 如果说,刚才找到沪上这条线,是找到了希望。那现在,苏晚棠将这条线延伸到港岛的洪门,则是直接掀开了敌人深不可测的底牌一角!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在灯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一切迷雾。 这些天积压在心头的憋屈、愤怒、挫败,在这一刻,被她清晰的思路、果决的判断,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和一种名为默契的东西。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并肩作战。 “好。”陆景琰看着她,声音不大,却带着重若千钧的承诺,“我们去沪上。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东西给你翻出来。” 就在两人准备详细计划沪上之行时,书桌上那部黑色电话,在寂静的夜里,突兀地,发出了尖锐的蜂鸣声。 “嗡——嗡——” 声音急促,刺耳。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和疑惑。 这个时候,会是谁? 第54章 神秘电话再来 陆景琰几乎是弹射起身,长臂一伸,在第二声响起时便将话筒攥在了手里。 他没有立刻出声,另一只手的手指,已经闪电般在电话机侧面一个隐蔽的拨盘上快速操作,试图接通军线总机进行反向追踪。 “喂。”他声音压得极低,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电话那头,没有呼吸,只有一阵“滋啦滋啦”的电流杂音。紧接着,一个被处理过的,再次传来分不清男女老少的沙哑声音。 “和…平…饭…店……” 话音刚落,“咔哒”一声,对方利落地切断了线路。 听筒里,只剩下冰冷而单调的忙音。 陆景琰握着话筒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查!”陆景琰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没有挂断电话,而是迅速拨通了总机,“给我追踪刚才那通电话的来源!立刻!马上!” 总机那头的接线员被他雷霆般的命令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操作起来。 但结果,毫无悬念。 “报告团长……对方……对方挂断得太快,而且信号经过了多次跳转,我们……我们根本无法定位。” 意料之中的答案。 对方是个绝对的高手,从拨出电话的那一刻起,就抹掉了一切痕迹。 陆景琰重重地将话筒砸回原位,发出一声闷响。 俊朗的脸上,一片铁青。 这是挑衅。 赤裸裸的,来自黑暗里的挑衅! 是陆文博的同党在耀武扬威?还是某个未知的敌人? 陆景琰的怒火几乎要凝成实质,苏晚棠却异常的平静,想起刚来京市的神秘电话,和这情况一模一样。 和平饭店?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在苏晚棠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她想起来了。 母亲白秀珠留下的那封遗信里,在提到后妈刘丽云和港岛洪门之后,曾用一种极其隐晦的笔调,写过一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昔年和平风雨,终将吹至今日。” 当时她只当是母亲的感慨,并未深究。此刻想来,那根本不是一句感慨,那是一个地标!一个母亲早就预料到她会用到的路标! 那个神秘的打电话的人,究竟是谁?是母亲的旧部?还是一个洞悉了全局,想借刀杀人的第三方? 敌友难辨。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条线索,是她母亲留下的! “我去拿个东西。”苏晚棠站起身,丢下这句话,快步走出了书房。 陆景琰看着她决然的背影,心头的火气被一种疑惑压了下去。他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但他选择无条件地相信。 这个女人,总能在他以为山穷水尽的时候,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撕开一道口子。 很快,苏晚棠回来了。 她手里,捧着那个她从沪上苏家带出来的紫檀木匣。 将木匣放在书桌上,她当着陆景琰的面,缓缓打开。 里面,是母亲白秀珠的全部遗物。 几件不算特别名贵的首饰,一叠泛黄的书信,还有一支派克钢笔。 这些东西,苏晚棠已经翻看过无数遍,熟悉到能记住每一件首饰上的划痕,每一封信纸的折痕。 她之前没发现任何异常。 可这一次,她带着一个明确的目标——“和平饭店”,再来审视这些东西,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她没有去看那些信件,而是直接拿起了最底层的一个看着很普通的素面首饰盒。 盒子是银质的,已经有些氧化发黑,上面没有任何花纹,普通到甚至有些简陋。 她的指尖,一寸一寸地,在首饰盒的表面和内里,仔仔细细地抚过。 陆景琰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她那双纤细灵巧的手上。 他看着她专注的神情,看着灯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心底的焦躁被安抚了下去。 终于,苏晚棠的指尖,在盒子底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停了下来。 那里,有一个比米粒还小的,几乎与盒身融为一体的凸起。 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 她用指甲,轻轻地,往那个凸起处一按。 “咔哒。” 一声极其微小的,几不可闻的轻响。 那个看似浑然一体的盒子底部,竟然弹出了一个薄薄的暗格! 陆景琰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手法……这心思…… 他看向苏晚棠,眼神里写满了震惊。这个女人的细致和敏锐,再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苏晚棠的心,也在此刻狂跳起来。 她稳住呼吸,从那个只有纸片厚度的暗格里,小心翼翼地,捏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金银珠宝,不是密信账本。 只是一张发黄的,边角已经磨损的黑白旧照片。 照片的背景,高耸的建筑,古典的风格,正是沪上那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标——和平饭店。 照片上,一个年轻的女人,站在饭店门口,穿着一身得体的旗袍,笑得明媚又灿烂,眉眼间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又带着一股子大家闺秀才有的自信和从容。 是年轻时的母亲,白秀珠。 陆景琰的目光,也被照片上的女人吸引。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苏晚棠母亲的样貌。 清丽,绝美。 苏晚棠的眉眼,至少有七分,是承袭了她。 苏晚棠将照片翻了过来。 在照片的背面,用一种极其隽秀漂亮的钢笔字,写着一个名字。 ——杜康年。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没有头衔,没有附言。 可这三个字,在苏晚棠的眼里,却比千军万马,比万两黄金,还要重。 陆文博的关系网,在京市,是天罗地网。 可母亲留下的这张照片,却在天罗地网之外,为她指出了另一条路! 一条,在沪上的路! 苏晚棠抬起头,将那张照片,递到陆景琰面前。 两人的目光,在灯下交汇。 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柳暗花明的释然,看到了猎人锁定目标的兴奋,还看到了一丝……藏得极深的,对母亲的孺慕和悲伤。 而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震惊,看到了了然,更看到了一种名为“我懂你”的默契。 “和平饭店,杜康年。”陆景琰接过那张薄薄的照片,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这就是我们在沪上,要找的第一个人。” 苏晚棠将照片放回暗格,重新收好木匣,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她笑了。 那是一种劫后余生,又看到希望的笑。 “不。”她摇了摇手指,纠正道:“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路标。” “也是……我们吹响反攻号角的,第一声号角。 第55章 目标沪上 夜色如墨,书房内,今天的压抑一扫而空。 “去沪上。” 苏晚棠站起身她声音打破了沉寂,眼神里是征询,也是不容置喙的决定。 陆景琰看着她,那双能洞穿一切迷雾的眼睛里,燃着一股子破釜沉舟的烈焰。 “我立刻去申请。” 行动,永远比语言更有力。 第二天一早,陆景琰就出了门。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去了军区最高指挥部。不到半天,一份盖着鲜红大印的正式批文,就送到了他的手上。 “兹授权陆景琰同志,前往沪上军管区,全权负责协查‘烛龙’失窃一案,沿途各单位须全力配合。” 有了这份批文,他就不再是那个在京市处处受制的“晚辈”,而是手持尚方宝剑的钦差。调查,将从暗处,转到明面。 苏晚棠则在棠棣轩的后院,见了秦铮。 “我要和陆景琰去一趟沪上,短则半月,长则数月。”苏晚棠开门见山,直接把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推到秦铮面前。 “这里面,是棠棣轩未来三个月的运营方案和资金。你照着做就行。” 秦铮接过纸袋,手指捏得发白,沉声道:“大小姐,我跟您一起去。沪上那地方龙蛇混杂,您一个人我不放心。” “京市更需要你。”苏晚棠摇了摇头,眸光锐利。 “陆文博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明面上动不了我,暗地里的小动作肯定少不了。棠棣轩是我们在京市的脸面,也是我们的眼睛,绝不能出任何岔子。”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冷:“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只做两件事。第一,继续扩充我们的人手,我要的不是乌合之众,是像你和你那些兄弟一样,绝对可靠,能办事的。第二……” 她的指尖在石桌上轻轻一点,“给我盯紧所有从大西北劳改农场寄出来的信件,特别是寄往京市的。如果信是从苏家那几个人手里发出来的,不管用什么办法,我要知道信里的每一个字。” 秦铮的眼神一凛,瞬间明白了。大小姐这是在防着苏家那条毒蛇。 “大小姐放心,只要有信出来,蚊子腿都飞不过我的眼睛。”秦铮立正,像一杆标枪。 苏晚棠很满意,秦铮的忠诚和能力,是她敢于离开京市的最大底气。她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这个地址,你去一趟,找到一个叫吴经理的人,告诉他,他女儿的病,我有办法。让他老实点,不然,我不介意把某些账目,送到不该看到的人手里。” 这是当初帮她转移苏家资产的汇通银行吴经理,一颗随时可能被敌人利用的棋子。苏晚棠从不把希望寄托于别人的良心,她只相信握在手里的把柄。 秦铮接过纸条,重重点头,转身离去,没有一句废话。 同一时间,陆景琰也在军区小楼里,对高建军做着最后的交代。 “我走之后,你给我死死盯住陆文博。他现在是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露出马脚。” 高建军一脸的苦大仇深:“团长,你真要带嫂子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啊?那可是沪上,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要不还是我跟你去,让嫂子留在京市,我保证把她保护得好好的!” 陆景琰一个眼刀甩过去,高建军立刻闭嘴。 “你的任务,就是继续跟那些墙头草接触。”陆景琰没理会他的耍宝。 “陆文博这条船,已经有了裂缝。你要做的,就是把这裂缝,撕得再大一点。告诉他们,我陆景琰,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站错队的人,是什么下场,他们自己心里应该门儿清。” 高建军的表情严肃起来,他知道,这是团长在下一盘大棋。 “明白!团长你放心,这帮孙子,我一个一个给他们上眼药!保证让他们睡不着觉!”高建军拍着胸脯,随即又凑了上来,压低声音。 “团长,你跟嫂子在外面,注意安全啊。特别是……那方面,悠着点,别累着嫂子。” 陆景琰的脸,黑了。 一脚把这个铁血憨憨踹出了门外。 一切,安排妥当。 ...... 南下的火车,汽笛长鸣,巨大的钢铁车轮碾过铁轨,发出“旷且哐且”的轰响。 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京市那座压抑沉闷的灰色牢笼,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软卧车厢里,苏晚棠斜靠在窗边,手里把玩着一枚通体温润的玉镯。 正是她从苏玉婷手腕上,亲手“拿”回来的那只凤血玉镯。 这镯子是母亲的遗物,她一直贴身戴着,灵泉水日夜滋养,玉质愈发通透,那一抹血色,仿佛活了过来,在玉中缓缓流淌。 陆景琰坐在她对面,没说话,只是看着她。他的目光,像一张网,密不透风地将她笼罩。从她纤细的手腕,到那截白皙的脖颈,再到她被旗袍勾勒出的曼妙曲线。 这趟浑水,把她也卷了进来。他心里,有愧。 苏晚棠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冲他狡黠一笑:“看什么呢?怕我跑了?” “怕你累着。”陆景琰一本正经地回答,眼神却愈发深邃。 苏晚棠脸颊微热,啐了一口,不再理他,继续低头研究那只镯子。 之前,她只当这是母亲留下的念想。可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开始怀疑,母亲留下的任何一件东西,或许,都有其深意。 她的指腹,细细地,一寸一寸地,在玉镯光滑的内壁上摩挲着。 一遍,两遍…… 突然,她的指尖,在一个地方,微微一顿。 那里,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小的,不同于玉石本身温润触感的凸起。 她眯起眼睛,将玉镯凑到眼前,对着车窗透进来的光线,仔细地辨认着。 光线下,一个极其微小、若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发现的刻痕,显露了出来。 那不是划痕,也不是玉石天然的纹理。 那是一个被精心雕刻上去的,菱形的标记。 这是什么? 苏家的东西,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标记? 陆景琰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看到她蹙着眉,一脸专注地研究那只玉镯,他才倾身过去,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怎么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让苏晚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 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玉镯翻了个面,把那个菱形标记藏进了掌心。 然后,她笑了,那笑容在有些昏暗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神秘。 “没什么。” 她拉长了语调,眼波流转。 “只是在想,咱们这趟沪上之行,恐怕会比预想中,有意思得多呐。” 第56章 兵分两路 经过20几个小时的奔袭,火车来到了沪上火车站。 火车进站的汽笛声惊醒了正在聊天的两人。 车门一开,一股不同于京市的干燥,南方特有的潮湿水汽扑面而来。 这就是沪上。 “汇合地点就在和平饭店,不会变。”苏晚棠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眼波流转,打量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陆景琰嗯了一声。 “我得先去军管区报到,接洽协查部门。”他拎着两人的行李,低声在她耳边说,高大的身躯很自然地为她隔开拥挤的人潮。 他从怀里掏出个硬邦邦的东西,不由分说地塞进苏晚棠手里,掌心被冰冷的钢铁触感硌了一下。 是一把小巧玲珑的手枪,保养得极好,枪身泛着幽冷的乌光。 “拿着,以防万一。”陆景琰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 苏晚棠掂了掂手枪的分量,眉梢一挑,又把枪塞了回去,顺手从他另一只手里抽走了吉普车的钥匙,在指尖转了个圈。 “用不上。”她笑着说,“比起这个,我更信得过我自己。晚上饭点见。” 陆景琰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还想说什么。 苏晚棠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陆团长,别忘了,你负责按规矩办事,我负责……不按规矩办事。兵分两路,效率才高,不是吗?” 温热的气息擦过耳廓,陆景琰的身体僵了僵,看着那双亮晶晶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眸子,终究是没再坚持。 他知道,他说服不了她。 这个女人,骨子里比谁都犟。 “注意安全。”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这四个字。 “放心。”苏晚棠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转身汇入人流,背影潇洒,没有一丝留恋。 陆景琰站在原地,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出站口,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信任和骄傲。 他的女人,就该是这个样子。 ...... 苏晚棠驾驶着军绿色的吉普车,行驶在著名的外滩。 一边是鳞次栉比的万国建筑博览群,透着一股子老钱的优雅与傲慢; 另一边是浑黄的江水,裹挟着泥沙,奔流不息。 吉普车最终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停在了那座传奇般的建筑前。 和平饭店。 苏晚棠熄了火,没急着下车。她抬头仰望着这座哥特式风格的宏伟建筑,它像一个沉默的巨人,见证了半个世纪的风云变幻,也埋葬了无数的秘密。 母亲的照片,背景就是这里。 那个神秘的电话,点出的也是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旗袍的开叉下,一双修长笔直的腿迈出,稳稳地踏在了沪上的土地上。 与此同时,沪上军管区。 一间陈设简单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接待陆景琰的,是协查部门的负责人,一个姓王的副主任。五十岁上下,挺着个不大不小的肚子,笑起来一脸和气。 “哎呀,陆同志,一路辛苦了。”王副主任亲自给陆景琰倒了杯茶,茶叶末子在杯子里上下翻滚,“京市来的同志,都是我们的榜样啊。” “王主任客气。”陆景琰开门见山,直接递上自己的证件和协查批文,“我是为‘烛龙’失窃案而来。” 听到“烛龙”两个字,王副主壬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把批文接过去,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才慢悠悠地开口。 “陆同志啊,这个案子……年头可不短了。十年前的老黄历了,当年我们这边也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把整个沪上翻了个底朝天,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啊。” 他叹了口气,一脸的为难:“不是我们不配合,实在是……无从下手。现在负责这案子的人,都换了好几茬了,卷宗都堆在档案室里落灰。” “你看,要不你先去招待所住下,休息两天,我们这边呢,也帮你把当年的卷宗找出来,你慢慢看?” 这是典型的踢皮球。 话说的滴水不漏,意思却很明白:案子是老案子,查不出结果,你别指望我们出多大力气,自己看档案去吧,别给我们添麻烦。 陆景琰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端起那杯浮着茶叶末子的茶水,喝了一口。 看来,他这条线,从一开始,就被人用软钉子给堵死了。 和平饭店,金壁辉煌的大堂。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空气里飘着高级雪茄和法国香水的混合味道。 来来往往的,多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和港岛来的大老板,衣着光鲜,神情倨傲。 苏晚棠径直走到前台,无视了侍者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打量和轻视。 “我找杜康年,杜总经理。”她的声音清脆,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侍者脸上的职业化笑容僵了一下,换上一种更公式化的礼貌:“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杜总经理很忙的。” 苏晚棠没有回答,只是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了一张制作精美的名帖,轻轻放在大理石台面上。 名帖是上好的宣纸,上面没有电话,没有地址,只用清秀的簪花小楷,写着四个字: 白家故人。 侍者看到那张名帖,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的瞳孔,甚至微微收缩了一下。再抬起头看苏晚棠时,眼神里的轻视和敷衍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惊疑的审视和一丝……敬畏。 “您……您请稍等。”他的声音都有些发紧。 他不敢再多问一句,拿起名帖,转身快步走向了内堂。 不到一分钟,一个穿着领班制服的中年男人,脚步匆匆地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迅速一扫,就精准地锁定了苏晚棠。 “是……白家的故人?”领班走到苏晚棠面前,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恭敬。 苏晚棠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 “杜总经理现在不方便见客。”领班立刻解释道,“小姐,您如果不嫌弃,请随我来,去里面稍作等候,可以吗?” 苏晚棠点了点头,跟在领班身后,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堂,走向一条幽静的走廊。 很快来到了一间挂着“不对外开放”牌子的房间。 厚重的木门在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苏晚棠环视着这个充满了旧时代奢靡气息的房间,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奔流不息的黄浦江水,嘴角,勾起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第57章 言语试探 苏晚棠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奔流不息的浑黄江水。 她等了快半个钟头。 领班送她进来后,只客气地上了杯茶,便躬身退下,连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 这是下马威。 也是试探。 试探她的底气和耐心。 苏晚棠端起茶杯,没有喝,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比耐心? 她跟死神熬了十年,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终于,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穿着考究的男人走了进来。 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三件套的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标准的、找不出一丝破绽的笑。 “怠慢了,怠慢了。”男人一开口,声音醇厚,带着沪上人特有的精明和熨帖。 “鄙人杜康年,让小姐久等了。” 他就是杜康年,和平饭店的总经理。 苏晚棠站起身,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显得过分热情,也不至于疏离。 “杜总经理客气了。” 杜康年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重新落座。 他没有坐到主位上,而是坐在了苏晚棠斜对面的沙发,这是一个既能保持掌控力,又不会显得咄咄逼人的距离。 高手。 苏晚棠心下有了判断。 杜康年亲自提起桌上的银质茶壶,为苏晚棠续上茶水,动作行云流水,优雅得体。 “今年的天气有些反常,黄梅天都推迟了。江上的雾气也大,船运都耽搁了不少。” 他聊起了天气,像是在和一个许久未见的老友闲话家常。 苏晚棠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水面的热气,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杜康年又笑呵呵地指向窗外:“您看,外滩这几年变化大喽。以前那些老洋行,现在都挂上了新牌子,就是不知道里面的人,换没换。” 他的话里藏着钩子,眼神不着痕迹地从苏晚棠脸上扫过,试图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苏晚棠依旧只是浅浅地抿了口茶,表现出,对一切都感到新奇的游客。 接下来的十分钟,杜康年从饭店的历史,聊到最近新换的波斯地毯,从大堂里那位弹了三十年钢琴的老乐手。 聊到后厨新来的广舟大厨,天南地北,言语间滴水不漏,却绝口不提那张“白家故人”的名帖。 这是一场耐心的博弈。 他在试探,在考较。想看看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究竟是真有底气,还是只是拿着一张虎皮当大旗的草包。 房间里的气氛,在温和的谈笑声中,变得愈发紧绷。 直到杜康年端起自己的茶杯,很是享受地闻了闻茶香。 “这是我们饭店独有的雨前龙井,别的地方可喝不到。白小姐当年,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口清气。”他终于图穷匕见,将“白小姐”三个字,云淡风轻地抛了出来。 一直安静听着的苏晚棠,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杯子与名贵的红木茶几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她抬起眼,那双清澈的眸子,第一次直视着杜康年。 “水温高了一度。” “沸水直冲,失了鲜醇,也毁了这上好茶叶的清气。”苏晚棠的语气平淡。 “糟蹋了。” 杜康年脸上那滴水不漏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僵硬。 他看向苏晚棠的眼神,终于变了。 不再是长辈对晚辈的审度,也不是生意人对客户的打量,而是一种平等的、带着惊疑的审视。 一个二十岁的姑娘,哪怕出身富贵,又怎么可能一口就品出一度的水温之差?这种对茶道的精通,这种深入骨髓的讲究,绝非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 这根本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这分明是个行家! 苏晚棠没有理会他神色的变化,只是从随身那个小巧精致的皮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轻轻推到了杜康年面前。 不是什么金条珠宝,也不是什么权势的信物。 只是一张发黄的、边缘已经微微卷起的黑白旧照片。 杜康年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瞳孔猛地一缩。 照片上,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站在和平饭店的门口,穿着一身合体的旗袍,笑得明媚而自信。那张脸,他就算再过二十年,也忘不掉。 是白秀珠,白小姐。 那个曾经搅动了整个沪上风云的传奇女人。 杜康年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但他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几乎是立刻就掩饰住了自己的失态。 他将目光从照片上移开,重新挂上那副温和的笑容,只是这笑容里,多了几分刻意的疏离。 “原来是白小姐的故人。”他表面轻描淡写地说。 “白小姐当年,确实是我们饭店的贵客。不知阁下是?” 他还在试探,想把主动权抓回自己手里。 苏晚棠笑了,还是那笑容又甜又纯。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慢条斯理地收回照片,指尖在照片上女子的脸庞上轻轻拂过。 “我不好茶,也不懂什么生意经。”她抬起头,目光清亮地看着杜康年,“我来这里,只问一件事。”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无比。 “我听说,杜总经理的祖父,当年只是白家账房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先生。是受了白家提携,才一步步做到了和平饭店的二掌柜,有了杜家后来的体面和风光。” 杜康年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苏晚棠像是没看到他瞬间沉下去的脸色,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份天大的恩情,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杜总经理,还记不记得?” 这一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杜康年的心上。 他原以为对方是来求助的,是来攀交情的,所以他可以摆架子,可以拿捏。 可现在他明白了。 人家不是来求人的。 人家是来讨债的,讨一份横跨了两代人的恩情债!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城府和定力,在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女孩面前,被一层层剥开,露出了最核心的、无法回避的东西。 杜康年沉默了。 他看着苏晚棠,那张酷似白秀珠的脸上,却有着比白秀珠当年更锐利、更直接的锋芒。 白小姐是高山流云,看似温和,实则疏离,让人仰望。 而眼前的这个女孩,是一把开了刃的匕首,寒光闪闪,直刺要害。 良久,杜康年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挥了挥手。 一直垂手立在旁边的领班和侍者,立刻会意,躬身行礼,脚步极轻地退了出去,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咔哒”一声,缓缓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苏晚棠两个人。 杜康年站起身,声音里再没有了先前的圆滑和客套,只剩下一种如释重负的凝重。 “大小姐,您终于来了“ 第58章 以茶为媒 一声“大小姐”,杜康年的腰杆微微挺直,声音里的圆滑散去,换上了一份生意人独有的审慎。 他承认了杜家的渊源,却不代表他会立刻俯首称臣。 照片可以是伪造的,恩情可以是编造的,白家的传人,总得拿出点真东西。 苏晚棠看穿了他眼底的考较,嘴角勾起一抹笑说道。 “杜总经理觉得,我该怎么证明,我就是我?” 杜康年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脸上那副商场老手的面具差点挂不住。他干咳一声,重新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摆出一个谈判的姿态。 “大小姐说笑了。只是白小姐当年……手段非凡,眼界非凡。她真正的传人,绝非池中之物。” 言下之意,你得让我看看,你有什么非凡之处。 这不是怀疑,是最后的确认。他赌不起,杜家也赌不起。 苏晚棠想彻底收服这种人精,光靠“恩情”这张牌,还不够。 你得让他怕你,敬你,从骨子里认可你。 “好啊。”苏晚棠站起身,走到那套名贵的红木茶台前,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上面陈列的紫砂茶具。 “那就以茶为证。” 杜康年眉头一挑。 “杜总经理,敢不敢借我三样饭店珍藏的茶叶?”苏晚棠回头。 “我蒙上眼睛,只凭嗅觉和手感,若是说错一样,我立刻转身就走,从此再不踏入和平饭店半步。” 狂! 太狂了! 杜康年心里冒出两个字。 和平饭店的茶叶,都是从产地特供的极品,种类繁多,别说蒙着眼,就是顶级的茶艺师当面品鉴,也未必能分毫不差。 这小姑娘,哪来的底气? 可他看着苏晚棠那双自信到近乎挑衅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我倒要考教一下,白小姐的传人,究竟得了几分真传!” 他立刻叫来领班,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领班亲自捧着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盘走了进来,上面并排摆着三个一模一样的青花瓷小罐。 杜康年从怀里取出一块上好的丝帕,递给苏晚棠:“大小姐,请。” 苏晚棠毫不犹豫地接过,将丝帕在脑后系好,眼前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杜康年亲自将第一个青花瓷小罐推到她面前,打开了盖子。 一股清幽的兰花香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苏晚棠只是将手伸到罐口,用指尖捻起几片茶叶,轻轻揉搓。 “西湖龙井,明前头采。” 她的声音清脆而肯定。 “叶片扁平光滑,糙米色,带着天然的兰花豆香。是特供中楠嗨的那一批。” 杜康年瞳孔一缩。 他说对了!这批茶的来路,整个沪上知道的不超过五个人! 他不动声色,将第二个小罐推了过去。 这次的香气更加霸道,带着一股岩石般的凛冽。 苏晚棠依旧是捻起几片,在指尖感受着叶片的脉络和质感。 “武夷岩茶,母树大红袍。” “条索紧结,色泽绿褐相间,有明显的‘三节色’。香气沉稳,有岩骨花香之韵。” 杜康年端着茶杯的手,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这可是镇店之宝,一年也舍不得开一罐。 他深吸一口气,将最后的那个小罐推了过去,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苏晚棠将手探入罐中,这次捻起茶叶后,却久久没有说话。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杜康年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难道是这最后一样,难住她了? 就在杜康年心里升起一丝侥幸时,苏晚棠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一丝惋惜。 “这罐也是大红袍,年份稍晚一些。可惜了……” “可惜什么?”杜康年下意识地追问。 “可惜这罐茶,受潮了。”苏晚棠的声音清冷,“它被存放在库房的南墙角,离地面太近,沾染了一丝地面的湿气。虽然不重,却毁了茶叶最纯粹的那股火工香。” “糟蹋了。” 杜康年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蒙着双眼的女孩。 这件事,只有他和库房的老保管员知道! 大红袍受潮的事,更是他昨天才发现,正恼火着,还没来得及处置! 她……她怎么会知道的?! 这种神乎其技的鉴茶术,这种只凭手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就能断定储存环境的本事…… 天下间,除了那个人,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会! 那是白秀珠,白小姐当年的独门绝技! 苏晚棠缓缓摘下眼罩,那双清亮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 她看着已经面无人色的杜康年,没有停下,而是抛出了最后一记重锤。 “我记得,杜爷爷最爱听的平坛,是严雪亭先生的《玉堂春》,每次听到苏三起解那一段,总要跟着哼两句。” “我还记得,母亲曾送过他一块百达翡丽的怀表,黄金表壳,珐琅彩的盘面,表盖内侧刻着四个字——‘白家忠仆’。” 杜康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死死地盯着苏晚棠,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如果说鉴茶的本事,还可能是天赋异禀。 那这两件只有杜家核心才知道的私密旧事,彻底击溃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那块怀表,至今还供奉在他家的祠堂里! 扑通。 杜康年站起身,双膝一软,竟是对着苏晚棠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杜家第三代,杜康年,叩见大小姐!” 他深深地将头磕在冰凉的地板上,声音里带着颤抖和如释重负的激动。 “方才是康年有眼不识泰山,多有怠慢,请大小姐恕罪!” 这一下,是彻底的心悦诚服。 苏晚棠没去扶他,只是静静地受了他这一拜。 这是他该给的,也是白家应得的。 “起来吧。”苏晚棠淡淡道,“我来沪上,不是为了让你下跪的。” “是!”杜康年站起身,姿态放得极低,再不敢有半分试探,眼中的神色,只剩下全然的宫敬和信服。 苏晚棠重新坐回沙发,直接切入正题:“陆文博在沪上,有没有他的人?” 提到这个名字,杜康年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有。”他压低了声音,“不止是有,沪上可以说是陆文博经营多年的第二巢穴。” “他在这里,有一双‘手套’。一黑一白。” “白手套,是几个挂着官方身份的体面人,负责帮他打通关节,处理明面上的事。黑手套,只有一个,也是最心狠手辣的一个。” 杜康年一字一顿地吐出一个名字:“郑凯。” 这个名字,苏晚棠在陆文博的黑金账本上见过,出现的频率极高。 “这个人,是陆文博在沪上的影子,所有见不得光的脏活,都是他处理。”杜康年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走私,销赃,灭口……无恶不作。沪上道上的人,提他名字都犯怵。” 苏晚棠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微冷。 找到了。 这就是她要找的人。 “这个郑凯,”杜康年想了想,又补充道,“最近和一个从港岛来的公司代表走得很近,似乎在谋划一笔大生意,具体是什么,我还没查到。” “我只知道,那个港岛来的代表,派头很大。” 杜康年顿了顿,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他姓林。” 第59章 线索汇合 另一边,沪上军管区,就没那么顺了。 陆景琰坐在招待室的硬板凳上,面前的茶水已经换了第三杯,热气散尽,凉得透彻。 协查部门的负责人王副主任挺着个啤酒肚,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他对面。 “哎呀,陆团长,久等了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刚才开了个紧急会议。”王副主任搓着手,笑得像个弥勒佛,眼里的精光却一闪而过。 陆景琰面无表情,声音沉稳:“王主任,我要的档案,找到了吗?” “这个嘛……”王副主任拉长了调子,一脸为难,“陆团长,不是我们不配合,实在是……您要查的这个案子,年头太久远了。” “十年前的旧事,经手的人调的调,退的退,档案室那边堆积如山,找起来跟大海捞针一样。” 他话锋一转,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再说,这个‘烛龙’案,当年可是定性为‘绝密’的。没有京里最高层的手令,我们这儿……谁也不敢碰啊。” “您看,您拿的这个批文,是授权您‘协查’,可没说让我们把底裤都翻出来给您看呐。”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困难”,又点明了“规矩”,把皮球踢得干干净净。 陆景琰看着他,深邃的眸子里不起波澜。 他知道,这是陆文博经营多年的关系网开始起作用了。想从官方这条路打开缺口,比登天还难。 “我明白了。” 陆景琰站起身,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 王副主任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摸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喂……人走了。对,是个硬茬,不过放心,我这儿,他什么都查不到。” 夜幕降临,黄浦江上的雾气混着煤烟味,让整个沪上都变得黏腻潮湿。 陆景琰脱下军装,换了一身最普通的蓝色工装,整个人融进了十六铺码头嘈杂的人群里。 他在一个卖阳春面的小摊前坐下,要了一碗面。 没多久,一个穿着缉私队制服,皮肤黝黑的汉子坐到了他对面,紧张地四下看了看。 “团长。”汉子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激动和不安。 他是陆景琰带过的兵,叫李虎,退伍后进了沪上码头的缉私队。 陆景琰没抬头,只是吃着面:“说。” “您让我查的事,有眉目了。”李虎凑近了些,“最近半年,码头上冒出个叫郑凯的,势力大的吓人。他手底下有个七号仓库,邪门的很。” “怎么个邪门法?” “那仓库,里三层外三层,守卫比我们缉私队的岗哨还严。我们的人别说靠近,多看两眼都会被警告。” 李虎咽了口唾沫,“我有个兄弟,晚上喝多了想抄近路,结果被打了闷棍,醒来就在几里地外了。队里人人都说,七号仓库是阎王殿,谁碰谁倒霉。” 陆景琰吃面的动作停下。 “带我去看看。” “团长,那地方……”李虎面露难色。 “带路。” 陆景琰的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李虎咬了咬牙,站起身:“是!” 子夜。 码头陷入了死寂,只有探照灯的光柱偶尔扫过堆积如山的集装箱,投下巨大的阴影。 陆景宴和李虎像两道鬼影,借着阴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行。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那座传说中的七号仓库。 与其说是仓库,不如说是个小型堡垒。铁丝网,探照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陆景琰趴在一个集装箱顶上,举起望远镜。 镜筒里,那些来回巡逻的守卫,身形笔挺,步伐沉稳,眼神警惕,行动间带着一种军队特有的利落和纪律性。 他甚至能从他们交接岗哨时那细微的战术手语中,看出他们受过专业的训练。 全是退伍兵! 陆景琰的心沉了下去。 陆文博,竟然用军中的人脉,为自己组建了一支私人的黑色武装! 李虎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小声道:“团长,这些人不好惹,我们还是……” “闭嘴。” 陆景琰没理他,视线死死锁定着仓库的大门。 一辆辆闷罐卡车悄无声息地驶入,又悄无声息地驶出。整个过程高效、安静,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专业。 硬闯,就是送死。 陆景琰放下望远镜,目光扫过那些卡车。 忽然,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那些卡车的车轮上,无一例外,都沾着一层暗红色的泥土。 这种土质…… 他的脑海里,一幅沪上郊区的地图瞬间展开,所有信息飞速匹配。 沪郊,那处废弃了几十年的军用机场!那里的跑道年久失修,翻起来的,就是这种独特的红土! 找到了! 陆景琰压下心中的波澜,带着李虎,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仓库。 凌晨两点,和平饭店。 苏晚棠从空间里忙碌出来后,刚洗完澡。 身上那件丝质睡袍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一头乌发披散在肩头,发梢还带着湿润的水汽,整个人活色生香。 房门被轻轻敲响,打开后,陆景琰带着一身寒气和江风的咸湿味走了进来。 苏晚棠给他倒了杯热水:“碰壁了?” “嗯。”陆景琰接过杯子,暖意驱散了些许寒气,他喝了一口,言简意赅,“官方的路被堵死了。” 他将今晚的发现说了出来:“我找到了一个地方,十六铺码头的七号仓库。头目叫郑凯。” 苏晚棠正在擦拭头发的手一顿,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着震憾的光。 她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支钢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 郑凯。 “杜康年也提到了这个人。”苏晚棠的声音清亮而冷静,“他说,郑凯是陆文博在沪上的‘黑手套’,所有见不得光的脏活,都是他处理。” 两条完全不同的线索,一明一暗,一上一下,在“郑凯”这个名字上,完美地汇合了。 陆景琰深邃的眼眸里,也燃起一簇火苗。 苏晚棠继续说道:“杜康年还说,郑凯最近正和一个从港岛来的,姓林的代表,谋划一笔大生意。” 她将杜康年提供的所有情报和盘托出。 陆景琰听完,走到她身边,看着纸上的名字,和被圈起来的“七号仓库”、“废弃机场”。 一个横跨政商、遍布黑白两道的走私网络,已然清晰地浮现在他们面前。 京市是陆文博的主场,他们处处受制。 可这里是沪上! 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看来,”苏晚棠凑到陆景琰耳边,温热的气息混着清香,轻轻吹拂着他的耳廓,“我们得给这个郑凯,送一份大礼了。” 陆景琰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耳根的热度在蔓延,他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明媚脸庞,喉结滚动了一下。 “听你的。”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 整个仓库就是陆文博走私网络的核心节点,即使防守再严密,他们也必须将它撬开。 第60章 宣告回归 陆景琰刚去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衬衫,肌肉线条在薄薄的布料下若隐若现。 苏晚棠则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只精致的茶杯,脑子里飞速盘算着。 硬闯七号仓库,强攻废弃机场,那是下下策。郑凯这种人,亡命之徒,把他逼急了,只会鱼死网破。 “被动挨打,不是我的风格。”苏晚棠指尖轻敲着桌面,打断了陆景琰的沉思。 陆景琰的目光从她白皙的脖颈上挪开,落在那张写着“郑凯”的纸上,声音低沉:“你想怎么做?” “把水搅浑。”苏晚棠放下茶杯。 “郑凯是陆文博的影子,躲在暗处。我们就把他,还有所有想看热闹的、想动手的牛鬼蛇神,全都引到光天化日之下。” 她要的,不止是揪出郑凯。 她要以一种最张扬、最高调的方式,向整个沪上宣告。 白家的人,回来了。 “我需要一场宴会。”苏晚棠看着陆景琰,“一场能让整个沪上都为之侧目的宴会。” 陆景琰懂了她的意思,他走到她身边,伸手将她一缕发丝拨到耳后,指腹无意间擦过她温热的耳垂。 “都听你的。” 第二天一早,杜康年就被请到了套房。 他一夜没睡好,脑子里反复盘算着怎么帮大小姐对付郑凯那个活阎王,眼下都熬出了红血丝。 “大小姐,您有什么吩咐?”他姿态放得极低,全然的恭敬。 苏晚棠将一份拟好的计划推到他面前:“杜总经理,以和平饭店的名义,发请柬。三天后,我要在这里宴请沪上商界、文化界所有叫得上名号的人物。” 杜康年接过计划,只看了一眼,眼珠子就差点瞪出来。 请柬的主题写的清清楚楚:品鉴失传多年的东海野生大黄鱼。 “大小姐!”杜康年声音都变了调,“这……这可使不得啊!” 他急得在原地打转,那张精明的脸上满是焦灼。 “野生大黄鱼,那都是传说里的东西了!早就绝迹了!现在市面上别说野生的,就是养的都见不着几条像样的。” “咱们把请柬发出去,到时候拿不出鱼,那不是让全沪上的人看笑话吗?这……这比直接跟郑凯开战还丢人啊!” 苏晚棠气定神闲地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谁说拿不出来?” 杜康年一愣:“您……您的意思是?” “你只管把请柬发出去,场面要做足,调子要起高。”苏晚棠看着他焦急的样子,只是淡定地笑了笑。 “再去找全沪上最好的厨子,告诉他,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好东西,要让他来掌勺。” “至于鱼……”她顿了顿. “我来解决。” 看着苏晚棠那双自信到近乎狂妄的眼睛,杜康年把所有质疑都咽了回去。 这位大小姐,从出现开始,就没做过一件正常人能理解的事。 他选择相信。 “是!我马上去办!”杜康年重重点头,转身离去,脚步都带上了风。 苏晚棠锁好房门,心念一动,整个人便进入了海棠空间。 空间经过上次吸收古董能量升级后,范围又扩大了不少。土地愈发肥沃,灵泉汩汩而流,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她走到灵泉边,拿出传承书阁里一本《百兽谱》,上面详细记载了各种珍稀物种的培育方法。她将心神沉入,很快便掌握了催生鱼类的要诀。 她从泉眼里舀起一捧最精纯的灵泉水,意念微动,将其引入空间角落里开辟出的一方小小的池塘。 随后,她又将几尾从外界买来的普通黄鱼鱼苗,投入池塘中。 奇迹,在下一秒发生。 那些不过手指长短的鱼苗,在接触到灵泉水的瞬间,像是被注入了生命本源,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 它们的身体被拉长、变宽,原本暗淡的鱼鳞开始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金光越来越盛,越来越亮,最后变得如同纯金铸就,在清澈的泉水中熠熠生辉,耀眼夺目。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池塘里,几条体长近一米、通体金光闪闪、宛如神物的巨大黄鱼,正悠闲地摆动着尾巴。它们身上散发出的灵气,让整个空间都鲜活了许多。 苏晚棠满意地勾了勾唇。 这哪是鱼,这分明是一道道会走路的金条,是她敲开沪上大门的绝杀武器。 第二天,当被再次请进套房,看到浴缸里那几条如同黄金铸就、还在活蹦乱跳的“鱼王”时,他整个人都傻了。 他揉了揉眼睛,又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剧痛告诉他这不是做梦。 伸手,颤抖着,杜康年想要去摸一下那金光闪闪的鱼身,又怕自己的凡俗之气,玷污了这等神物。 “这……这……”他结巴了半天,憋出一句,“这是龙王爷的亲戚下凡了吧?” 他彻底服了。 什么叫手段非凡?这就叫手段非凡! 什么叫底蕴?这就叫深不可测! 他现在无比确信,这位大小姐,比当年的白小姐,还要邪门!还要厉害! “大小姐!”杜康年激动得满脸通红,“有了这几条鱼王,咱们这场宴会,不!是这场大戏!必将轰动整个沪上!” ...... 沪上一栋不起眼的写字楼顶层。 郑凯的办公室装修得相当考究,紫檀木的办公桌,墙上挂着名家字画,处处透着一股儒雅的商人气息。 一个穿着包臀裙,身材火爆到让人挪不开眼的女秘书,扭着屁股,将一份烫金的请柬轻轻放在桌上。 郑凯放下手中的雪茄,拿起请柬扫了一眼。 当他看到落款处“白秀珠之女”这几个字时,斯文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鸷和不屑。 “白秀珠?呵,死了快十年的人了,她女儿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沪上摆宴席?” 他随手将请柬扔在桌上,像是扔垃圾一样。 办公室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人,面容阴郁,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正是从大西北逃出来,辗转投靠到此处的林子航。 他听到“白秀珠之女”几个字,身体猛地一震,一把抢过那份请柬。 当“苏晚棠”三个字映入眼帘时,他英俊的脸庞瞬间扭曲起来,咬牙切齿地低吼:“苏!晚!棠!” 这个名字,是他所有噩梦的来源! 是他从天之骄子,沦为丧家之犬的耻辱印记! 没想到,她竟然还敢这么招摇地出现在沪上! “凯哥。”林子航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疯狗般的狠劲,“这场宴会,让我去。” 郑凯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他知道林子航和苏家的恩怨,也乐得看这条狗去咬人。 “你想怎么做?” “我要让她当着全沪上名流的面,身败名裂!”林子航的声音里透着刻骨的恨意。 “我要让她知道,得罪我林子航,是什么下场!” “好。”郑凯掸了掸雪茄的灰,语气轻描淡写,“那就去吧,给她一个‘惊喜’。” 对他来说,这不过是处理一只蹦跶的蝼蚁,不值得他亲自费心。 和平饭店的宴会请柬,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沪上平静的社交圈,激起千层浪。 那些经历过当年风雨,知道“白家”这两个字份量的老人们,一个个都从自己的安乐窝里被惊动了。 他们抚摸着请柬上“白秀珠之女”的字样,眼神复杂,既有怀念,又有审视,更多的是好奇。 所有人都想看看,当年那个搅动沪上半边天的白家,留下的这个后人,究竟是能重现辉煌的真龙,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草包。 第61章 宴会发难 三天后,夜。 和平饭店的顶层宴会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巨大的水晶吊灯下,沪上商界、文化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悉数到场。 “听说了吗?白家的后人办的宴。” “哪个白家?” “还能是哪个?当年那个白秀珠的白家!” “嘶……她不是早就……她还有个女儿?” “谁知道呢,请柬上就这么写的。今天这局,怕不是鸿门宴哦。” 人们交头接耳,目光不住地往门口瞟,好奇、审视、期待,种种情绪交织。 杜康年站在大厅一侧,手心冒汗,比自己结婚还紧张。他整理了一下笔挺的西装领带,目光里满是狂热的崇拜。 当宴会厅厚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一道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满场的嘈杂与窃窃私语,瞬间死寂。 苏晚棠就那么站在那里。 她一袭海棠红的顶级海派旗袍。 旗袍的料子在灯光下,流淌着一层柔润的光,贴合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将那纤细的腰肢和挺翘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多一分则腴,少一分则柴。 开叉不高,只在行走间,才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小腿,引人遐想。 那张脸,继承了白秀珠七分的江南古典韵味,又多了三分现代女性的凌厉。 清纯与妩媚,这两种极致矛盾的气质,在她身上完美地融合成了一种令人心惊的绝色。 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 “我的乖乖,这……这就是白家的大小姐?”一个年轻富商手里的酒杯差点没拿稳。 “比传闻里还……还带劲。” 苏晚棠无视了那些惊艳或探究的目光,款款走入场内,杜康年立刻迎了上去,姿态恭敬得像个管家。 “大小姐。” “都安排好了?”苏晚棠声音清淡。 “妥了!您就瞧好吧!”杜康年重重点头。 就在这时,门口又是一阵小小的骚动。 郑凯到了。 他一身剪裁合体的洋派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斯文儒雅,看不出半点黑手套的阴狠。 他身边,跟着一个身材火爆到极致的女秘书,那包臀裙紧得仿佛要裂开,走起路来一扭一扭,吸走了不少目光。 跟在郑凯身后的,正是林子航。 他换了一身崭新的名牌,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脸上带着一丝病态的亢奋。他装作不认识苏晚棠,端着一副港岛来的贵客派头,用蹩脚的粤语和身边的人打着招呼,眼睛的余光,总是扫向苏晚棠身上。 苏晚棠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便收了回来。 “郑老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立刻有人凑上去巴结。 郑凯笑着应酬,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苏晚棠,在看到她那张脸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 有点意思。 宴会正式开始,气氛热烈。 苏晚棠作为主人,只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宣布开席。 一道道精美的菜肴流水般端上。可所有人都心不在焉,他们等的,是请柬上那道传说中的主菜。 终于,在众人翘首以盼中,司仪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高声宣布:“下面,有请我们今晚的压轴大菜——东海黄金大黄鱼!” 话音刚落,一队穿着统一制服的侍者,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巨大的白玉盘,缓缓走上台。 红绸揭开的瞬间,整个宴会厅,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盘子里,一条近一米长的巨大黄鱼,通体金光灿灿,在灯光下竟反射出黄金般的光泽。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的鲜香,霸道地席卷了整个大厅,钻进每个人的鼻腔,勾起了最原始的食欲。 “天呐!” “这……这是真的大黄鱼?!” “我活了六十年,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说过这么大的!”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颤抖着站起身,死死盯着那条鱼,眼眶都红了。 “这品相……是真家伙!是绝迹了几十年的真家伙啊!” 厨师长亲自操刀,将鱼肉片成薄如蝉翼的片,端到每一位宾客面前。 众人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小块鱼肉放入口中。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道闪电在味蕾上炸开。鱼肉入口即化,鲜美到极致,那股浓郁的鲜甜,顺着喉咙滑下,仿佛能滋润到四肢百骸,让人舒服得想呻吟出声。 “好吃!太好吃了!” “我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鲜的东西!” “值了!今天来这一趟,太值了!” 宾客们赞不绝口,看向苏晚棠的眼神,已经从审视,变成了彻底的敬畏和叹服。 “白家后人,名不虚传啊!” “何止名不虚传,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杜康年站在角落,激动得满脸通红,腰杆挺得笔直。他知道,大小姐这一手,成了! 她成功用一种最震撼、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了自己的回归! 宴会的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就在这最高潮的时刻,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响彻全场。 “我反对!” 林子航猛地站起身,手里还端着酒杯,英俊的脸庞因激动而扭曲。 “我有话要说!”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 苏晚棠抬起眼帘,淡淡地看着他,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 终于来了。 林子航像是没看到她的眼神,几步走到大厅中央,用手指着苏晚棠,声音因为怨毒而微微颤抖: “各位,不要被这个女人骗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泣血的杜鹃: “她根本不是什么白家的大小姐!她叫苏晚棠,是沪上之前那个百货大王苏振鸿的女儿!” 全场哗然! 苏家?那个因为贪污腐败被一锅端,全家送去大西北劳改的苏家? “她因为品行不端,早就被苏家赶出了家门!”林子航的声音越来越激动。 “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江湖骗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条怪鱼,就敢在这里冒充名门之后,欺骗各位!”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恶狠狠地定格在苏晚棠脸上,抛出了最恶毒,也最致命的指控。 “她被赶出家门后,为了活下去,在乡下跟不知名的野男人苟合!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像她这样肮脏的女人,根本不配站在这里!更不配用‘白家’这两个字!” 第62章 当众揭底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苏晚棠。 震惊、鄙夷、幸灾乐祸、看好戏……种种目光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要将她彻底淹没。 如果说之前的赞美有多热烈,此刻的氛围就有多冰冷。 郑凯坐在远处,优雅地晃着杯中的红酒,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他欣赏地看着林子航这条疯狗,咬向他感兴趣的猎物。 这出戏,比他预想的还要精彩。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苏晚棠,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失措。 她甚至连坐姿都没变,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子航,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非但没有愤怒,反而……全是笑意。 杜康年急得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刚要上前,却被苏晚棠一个眼神制止了。 “这位先生,”苏晚棠红唇轻启,声音清脆,清晰地传遍全场。 “你说完了?” 林子航一愣,没想到她如此镇定。 “苏晚棠!你还敢嘴硬!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他气急败坏地吼道。 苏晚棠没理他的咆哮,反而换上了一副好奇宝宝的表情,歪了歪头,那抹狐狸般狡黠的笑再次浮现在嘴角。 “我就是有点好奇,你刚才不是自称是港岛宏达贸易公司的代表吗?” 众人一头雾水,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子航心头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硬着头皮道。 “是又怎么样!宏达贸易是港岛有名的大公司!” “哦……”苏晚棠拉长了语调,“那敢问林代表,你们公司的董事长,霍三娘,您认识吗?” 霍三娘? 宏达贸易? 宾客们面面相觑,这些名字他们闻所未闻。 林子航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苏晚棠会突然问出这个名字! 郑凯的确提过,公司的幕后老板姓霍,是个手眼通天的女人,但他这种小角色,哪有资格见到那等人物。 “我……我只是个小职员,刚进公司,哪有机会见到董事长!” 他支支吾吾,眼神开始闪躲,之前的嚣张气焰瞬间泄了一半。 看着他这副样子,全场的人精哪还能不明白,这里面有猫腻。 苏晚棠笑了。 那笑容,在林子航眼里,比魔鬼还可怕。 她站起身,海棠红的旗袍包裹着她惊心动魄的曲线,一步步走向大厅中央。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各位,宏达贸易这家公司,我恰好也知道一点。”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林子航惨白的脸上。 “这家公司,董事长确实叫霍三娘。不过……”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悲悯和惋惜。 “他们公司主营的业务,比较特殊。是专门负责‘白事’的。” “说得再直白点,”苏晚棠看着林子航,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就是专门负责,从内地往港岛那边,运送尸体的。” 运……运尸体的?! 所有人看林子航的眼神,瞬间从鄙夷,变成了彻骨的嫌恶和反胃。 仿佛他身上正散发着一股看不见的恶臭。 一个贩夫走卒,不,一个运尸体的,竟然敢穿得人模狗样,混进沪上顶级的宴会厅,还在这里大放厥词,指责别人? “呕……怪不得刚才闻着一股怪味儿。” “晦气!真是晦气!杜总经理怎么什么人都往里放!” 苏晚棠没理会众人的议论,她走到林子航面前,故作恍然大悟状,还夸张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风。 “哦——原来林代表是做这个营生的,难怪一身尸气,从刚才就臭烘烘的。失敬,失敬。” “噗——” 不知道是谁先没忍住,一声爆笑。 紧接着,爆笑声如同病毒般传染开来,响彻整个宴会厅。 林子航的脸,瞬间从惨白涨成了猪肝色,又从猪肝色变成了酱紫色。 他浑身发抖,指着苏晚棠,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你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胡说,郑老板应该最清楚吧?”苏晚棠的目光,越过他,直直射向远处的郑凯。 郑凯脸上的笑容,已经僵住。 苏晚棠不再看林子航这个跳梁小丑,她对身后的杜康年打了个响指。 杜康年立刻会意,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两份文件,高高举起。 “各位!”苏晚棠的声音再次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嘈杂,“林代表刚才指控我品行不端,被家族除名,还跟野男人苟合。”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她从杜康年手中接过文件复印件,扬了扬。 “这是我的户口簿,上面清清楚楚,我的身份,是‘白秀珠之女’。” “至于苏家,不过是我母亲当年扶持过的一个商家,后来忘恩负义,被查处了而已,跟我有什么关系?” “另外,”她拿起另一份文件,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这是我的结婚证明。” “我早在来沪上之前,就已经结婚了。我的丈夫,是京市陆家的,陆景琰。” 陆!景!琰! 京市陆家! 沪上的这些商界名流,或许不知道陆景琰是谁,但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京市陆家代表着什么! 那是真正的权贵,是军方的庞然大物! 这个女人,不但是白家的后人,还是陆家的军嫂?! 众人看向苏晚棠的眼神,彻底变了。从鄙夷,到震惊,再到深深的忌惮和敬畏。 而林子航,在听到“陆景琰”三个字时,最后一根神经,也彻底崩断了。 “啊——!!”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双眼赤红,理智全无,挥舞着拳头就朝苏晚棠那张漂亮的脸蛋砸去! “我杀了你这个贱人!” 郑凯的嘴角,重新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打!打起来才好! “大小姐小心!”杜康年惊呼出声。 然而,林子航的拳头,在离苏晚棠还有半米远的地方,停住了。 一只手,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轻描淡写地扣住了他的肩膀。 林子航感觉自己的肩胛骨像是要被捏碎了,他用尽全身力气,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他惊恐地回头。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视线里。 陆景琰。 他甚至连话都懒得说,只是手腕微微一抖。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林子航杀猪般的惨叫,他的胳膊,被硬生生卸了下来。 全场鸦雀无声,只剩下林子航的哀嚎。 苏晚棠看都懒得再看一眼在地上打滚的林子航。 她端起一杯红酒,穿过噤若寒蝉的人群,径直走到了脸色铁青的郑凯面前。 郑凯身边的女秘书吓得花容失色,那对巨大的凶器都忘记了起伏。 苏晚棠停下脚步,举起酒杯,对着郑凯,笑得明媚又危险。 她凑近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郑老板。” “你的狗,不太会叫啊。” 说完。 她手腕一翻。 哗啦—— 一杯猩红的酒液,尽数泼在了郑凯那张斯文的脸上。 第63章 夜探仓库 整个宴会厅,死寂一片。 宾客们大气不敢出,一个个恨不得把自己缩成鹌鹑,降低存在感。 只剩下林子航还在抱着脱臼的胳膊因剧痛而发出的、压抑的哼哼声。 郑凯身旁那女秘书,此刻吓得脸色惨白,胸前那对引以为傲的巨大凶器,都不敢再有半点起伏,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郑凯缓缓抬手,用手背抹去脸上的酒渍。 他没发怒,也没咆哮,只是那双镜片后的眼睛,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苏晚棠。 陆景琰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不动声色地将苏晚棠护在身后,那双锐利的眸子,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剑,直刺郑凯。 气氛,一触即发。 “郑老板,老婆不懂事,冒犯了贵客,我替他赔个不是。” 陆景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军人特有的威压。 他嘴上说着赔不是,可那姿态,哪里有半分歉意?分明是在下最后的通牒。 郑凯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地上半死不活的林子航,又看了一眼气场全开的陆景琰。 最后,目光落回到苏晚棠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 他忽然笑了。 “陆团长说笑了。” 他从女秘书颤抖的手中接过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脸。 “一场误会而已。年轻人,火气大,不碍事。” 他扶了扶金丝眼镜,竟是就这么认栽了。 杜康年立刻叫来保安,像拖死狗一样,把还在哀嚎的林子航拖了出去。 一场闹剧,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宾客们看着这对璧人,眼神里再无半点轻视,只剩下深深的忌惮。 白家这个后人,惹不起。 她男人,更惹不起! 宴会还未散场,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压低声音议论着刚才的惊天反转。 陆景琰拉着苏晚棠的手,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郑凯被你打草惊蛇,一定会立刻转移。”陆景琰的声音低沉而急促。 “所以?”苏晚棠挑眉,任由他温热的大手包裹着自己的小手。 “我必须现在就去。” 陆景琰看着她,目光灼灼。 “机场和仓库,今晚必须再探一次。他被你牵制在这里,是他防备最松懈的时候。” 这是他们唯一的时间差。 苏晚棠懂了。 她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温热的气息吹拂着他的耳廓:“那你去,我在这里,帮你把场子撑得更热一点。” 她从手包里摸出吉普车的钥匙,塞进他掌心,指尖在他手心轻轻一勾。 陆景琰喉结滚动,反手握住她的小手,捏了捏,这才压低帽檐,转身融入阴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宴会厅。 夜风呼啸。 吉普车像一头黑色的猎豹,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疾驰,直奔沪郊那处废弃的军用机场。 陆景琰把车停在远处,整个人如狸猫般潜入。 机场里空空荡荡,只有风吹过破旧机库发出的“呜呜”声,一切都和他上次侦查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异常。 陆景琰没有失望,这本就在他预料之中。 他退出机场,在通往机场的唯一一条土路上,蹲下了身。 他打开军用手电,光柱贴着地面扫过。 很快,他眼神一凝。 泥地上,有几道非常新鲜的车辙印。 印子很深,轮胎花纹清晰,是解放牌那种重型卡车留下的。从泥土被挤压的程度看,车上装满了重物,而且不止一辆。 最关键的是,这些车辙印,是离开机场,开往码头方向的! 郑凯在转移! 陆景琰心里一沉,立刻返回吉普车,油门踩到底,朝着十六铺码头的方向狂奔而去。 当他再次来到七号仓库附近时,心彻底凉了半截。 白天还守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仓库,此刻竟是门户大开,里面黑漆漆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人去楼空。 对方的反应速度,超出了他的想象。 陆景琰握紧拳头,一抹懊恼闪过眼底。还是晚了一步。 他不死心,闪身进入仓库。 仓库里果然被搬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满地的木屑、断裂的麻绳和一些撕碎的油纸,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机油和海水的咸腥味。 郑凯很谨慎,走之前把所有痕迹都清理了一遍。 就这么放弃? 陆景琰的字典里没有这个词。 他关掉手电,让眼睛适应黑暗,凭借着军人在无数次极限任务中锻炼出的直觉和经验,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 一寸一寸地检查着地面和墙壁。 指关节弯曲,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水泥地面。 “笃、笃、笃……” 沉闷、坚实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陆景琰的动作不快,但极其专注,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当他走到仓库最深处的一个墙角时,敲击声突然变了。 “叩、叩、叩……” 声音不再沉闷,带着一丝空洞的回响。 下面是空的! 陆景琰精神一振,立刻蹲下身,用军用匕首的刀尖,小心翼翼地撬开地砖的缝隙。 随着一声轻响,一块地砖被他完整地撬了起来。 地砖下,是一个用水泥砌成的小小暗格。 陆景琰心中一喜,伸手探了进去。 空的。 暗格里什么都没有,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希望再次落空。 陆景琰眉头紧锁,难道对方连这里都想到了? 他不甘心地用手指在暗格的底部和四壁仔细摸索。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抽离时,忽然在暗格最里侧的角落,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带着棱角的金属物。 很小,被巧妙地卡在水泥缝里,如果不是这样地毯式的触摸,根本不可能发现。 陆景琰心中一动,用匕首尖小心地将其拨了出来,捏在指尖。 借着从破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摊开手掌。 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枚制作精巧的菱形铁镖。 铁镖通体漆黑,入手冰凉,分量不轻。边缘被打磨得极为锋利,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这不是普通的暗器。 陆景琰将铁镖翻了过来,在镖身的中央,看到了一个用阳刻手法雕刻出的、古朴的篆体字。 ——洪。 他瞬间联想到了苏晚棠从母亲遗信中得知的,关于后妈刘丽云可能与港岛“洪门”有关的警告。 联想到了那个自称来自港岛“宏达贸易”的林子航。 更联想到了母亲遗物中,那张指向“杜康年”的照片。 一条条看似毫不相干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枚小小的菱形铁镖,彻底串联了起来! 陆景琰的瞳孔,猛地收缩! 握紧了手里的铁镖,冰冷的金属硌得他掌心生疼。 他终于明白了。 他们要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走私犯和腐败分子。 在陆文博的背后,在郑凯的背后,站着一个庞大、严密、并且心狠手辣的跨境地下组织。 第64章 以身为饵 宴会厅里的喧嚣渐渐散去,宾客们带着满腹的震惊和谈资,三三两两地告辞。 和平饭店顶层的豪华套房内。 杜康年亲自送走了最后一批意犹未尽的宾客,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 他快步走回房间,看到陆景琰已经回来,正站在苏晚棠身后,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山。 “大小姐,陆团长……”杜康年躬身,话才起了个头,就说不下去了。 今晚的局,赢得惊险,可也彻底把郑凯那条疯狗给得罪死了。 苏晚棠没看他,她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不知在想什么。 陆景琰从口袋里摸出一件东西,放在了她面前的红木茶几上。 “叮”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那是一枚菱形的铁镖。 杜康年只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他那张在商场上历练得刀枪不入的脸,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的嘴唇开始哆嗦,几次想去拿起那枚铁镖,却又猛地缩回来。 “这……这东西……您……您从哪儿找到的?”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一丝哭腔。 “郑凯的仓库里。”陆景琰替她回答,声音冷硬如铁。 杜康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额头上瞬间冒出黄豆大的冷汗,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洪门找来了……他们再次找来了……” 陆景琰的眉峰一凛,锐利的目光锁定了杜康年。 苏晚棠端起桌上一杯早已凉透的茶,用杯盖撇去浮沫,动作优雅依旧,只是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此刻平静得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渊。 “洪门?”她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说清楚。” 杜康年一个激灵,被苏晚棠这冰冷的声音从巨大的恐惧中拉回了些许神智。 他看着苏晚棠那张与白秀珠有七分相似的脸,嘴唇嗫嚅了几下,颓然地垂下头,脸上满是痛苦和挣扎。 陆景琰上前一步,站在苏晚棠的身后,宽厚的大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没说话,但那沉重的压迫感,让杜康年浑身一颤。 “大小姐……有些事,夫人当年不让我说,是怕……是怕给您招来杀身之祸啊!”杜康年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现在,祸已经来了。”苏晚棠淡淡地说,将那枚菱花镖推到他面前。 “不说,我死得不明不白。说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杜总经理,你选。” 杜康年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缓缓地,说出了一段尘封了几十年的惊天秘闻。 “大小姐,您可知,白家,本不姓白。” “我们……本是港岛洪门的人。” 这话一出,饶是苏晚棠心性再坚韧,握着茶杯的手也禁不住微微一颤。 “我祖上,曾是港岛洪门‘白纸扇’一脉,负责门内的财务和生意。后来……后来传到您外曾祖父那一辈,他老人家眼看世道要变,不想再沾那些打打杀杀的黑活,想把生意彻底洗白,走正路。” “可这,却触动了洪门内另一派的利益。那派人……心狠手辣,手段劣劣,视财如命,视人命如草芥。” “最终,理念不合,分道扬镳。说是分道扬镳,其实是被他们用卑鄙的手段,扣上了‘叛徒’的帽子,赶尽杀绝!” 杜康年的眼中流露出刻骨的恨意。 “您外曾祖父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带着残余的忠心部下和家族大部分的财产,偷渡到了沪上。为了躲避追杀,从此隐姓埋名,改姓为‘白’,意为与过去一刀两断,干干净净。” “夫人,也就是您的母亲白秀珠,就是在那之后,才在沪上出生的。她天资聪颖,商业天赋更是青出于蓝,很快就将白家在沪上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嫁给苏振鸿……一来是当年苏振鸿伪装得太好,对夫人一往情深,二来,也是想找个本地人做掩护,让白家彻底融入这里,不再引人注目。” 苏晚棠静静地听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明明是商界奇才,却甘愿屈居人后,扶持苏振鸿那个草包。那不是爱情,那是……藏身。 “可我们,还是太天真了。”杜康年痛苦地闭上眼,“我们以为躲得够深,藏得够好。可他们,就像闻着血腥味的鲨鱼,还是找上门了。” “你那个后妈,刘丽云,就是他们派来的!她接近苏振鸿,用美色和金钱,很快就让那个见利忘义的男人叛变了!” “苏振鸿!”苏晚棠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燃起滔天的恨意。 她恨这个男人,不仅是因为他贪婪、愚蠢,更是因为他……背叛了用一生为他铺路的妻子! “他们想要的,是您外曾祖父从港岛带出来的那笔巨额财富。夫人察觉到了危险,开始暗中转移资产,并将一份最重要的名单和信物交给了我父亲保管,以防不测。” “可没想到……他们动手得那么快,那么狠……夫人那场所谓的‘意外’,根本就是一场谋杀!” “苏振鸿那个畜生,不仅出卖了夫人,还帮着刘丽云,一起侵吞了夫人留下的产业!” 说到这里,杜康年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竟是再也控制不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苏晚棠缓缓闭上眼,一滴滚烫的泪,终是没忍住,顺着眼角滑落。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两世的苦难,根源都在几十年前那场血雨腥风的恩怨里。 苏振鸿何对她这个亲生女儿如此捧杀又冷漠。 她不是什么被后妈继姐欺负的豪门孤女,她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亡族后裔。 陆景琰感觉到她肩膀的颤抖,搭在她肩上的手,力道加重了几分。 苏晚棠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那滴泪痕已经不见,眸子里的悲伤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冷静到极致的疯狂。 仇恨,没有冲昏她的头脑。 反而让她,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拿起那枚菱花镖,在指尖缓缓转动,冰冷的触感让她更加冷静。 “他们是为了财,对吗?” 杜康年一愣,点点头:“是,他们一直认为,白家在海外还藏着一笔富可敌国的宝藏。” “好。”苏晚棠唇畔含笑,眼里却无半分笑意,那是带着森然杀机的笑容,“既然他们这么想要,那我就……给他们。” 陆景琰和杜康年都看向她,眼中带着不解。 “杜经理,”苏晚棠看向杜康年,目光锐利如刀,“从明天开始,给我对外放个消息。” “就说我,苏晚棠,找到了母亲白秀珠藏在海外的一批巨额遗产,价值连城。近期,将通过‘特殊渠道’,运抵沪上。” 这个计划,石破天惊! 杜康年大惊失色:“大小姐,不可!这……这不是引火烧身吗?郑凯那些人,会像疯狗一样扑上来的!” “我就是要他们扑上来。”苏晚棠声音冰冷,“蛇,只有出了洞,才能一刀斩断七寸。总是在草丛里躲着,防不胜防。” “可是……”杜康年还是犹豫,“我们要找哪个‘渠道’?这批‘遗产’又从何而来?郑凯生性多疑,狡猾如狐,我们空口白牙,他未必会信!” 苏晚棠笑了。 她没有回答,而是从贴身的衣袋里,缓缓拿出了那只她从苏玉婷手上夺回来的凤血玉镯。 在灯光下,被灵泉滋养过的玉镯,通体温润,血丝流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她将玉镯举到杜康年面前,声音里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与从容。 “有这个当信物,” “他一定会信。” 第65章 毒蛇上钩 和平饭店是什么地方? 本身就是沪上最大的消息集散地。 杜康年甚至不需要刻意做什么。 他只是在与几个相熟的“倒爷”喝茶时,状若无意地抱怨了一句。 不出三天,一则半真半假的流言,吹遍了这座城市所有藏污纳垢的角落。 “听说了伐?白家那位从京市回来的大小姐,最近正为一桩事体发愁喏。” “什么事体?” “一笔天晓得多少的海外遗产要运回来,找不到靠谱的渠道,急得嘴上都起泡了。” 消息从饭店的茶房里流出,经由那些拎着鸟笼、盘着串儿的“老克勒”之口,再到十六铺码头的苦力、各大黑市的掮客耳中,版本变得越来越离奇。 有说那笔遗产是金条,从欧洲银行的地下金库里拉出来,能铺满整个外滩。 有说那是前朝皇宫里流出去的宝贝,随便一件都够普通人吃十辈子。 更有人信誓旦旦,说亲眼看见白家小姐的人拿着一张藏宝图,上面的标记在南美洲的热带雨林里。 流言,被贪婪和想象力喂养得越来越肥,越来越诱人。 ...... 郑凯的贸易公司办公室。 红木大板桌后,郑凯靠在真皮老板椅上,面色微红,呼吸略显急促。 他那名身材火爆的女秘书,正手忙脚乱地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嘴唇红肿得像是熟透的樱桃,身上的白衬衫也皱巴巴的,领口歪到了一边,露出一片晃眼的雪白。 “没用的东西,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郑凯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眼神里没有半点温存,只有嫌恶。 女秘书委屈地咬着嘴唇,刚想说点什么。 “砰!” 办公室的门被粗暴地撞开,林子航满脸病态的亢奋,闯了进来。 郑凯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抓起桌上的烟灰缸就想砸过去。 “谁他妈让你不敲门的!” “郑老板!” 林子航完全无视他的怒火,双眼放光,声音都在颤抖。 “发财了!天大的发财机会来了!” 他冲到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面,急切地说道。 “外面都在传,苏晚棠那个贱人,要从海外运一批她妈的遗产回来!据说……价值连城!” “哦?”郑凯放下了烟灰缸,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趣。 他身后的女秘书识趣地整理好衣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消息可靠吗?”郑凯慢条斯理地问。 “千真万确!整个沪上黑白两道都传遍了!” 林子航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笑声,面容因为极度的兴奋和怨毒而扭曲。 “郑老板,这是老天爷在帮我们啊!她一个女人,在沪上无依无靠,还敢这么招摇!她那点遗产,不就是送给我们享用的吗?!” 郑凯没有说话,在思考。 苏晚棠那个女人……宴会上那杯泼在他脸上的红酒,至今还火辣辣的。她不是个蠢货,相反,她很聪明,而且胆子极大。 刚跟他撕破脸,转头就放出这种消息? “这是个圈套。”郑凯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林子航急了,绕过桌子,凑到郑凯面前。 “圈套又怎么样!富贵险中求!郑老板,你想想,那可是白家的底蕴!当年他们从港岛带了多少东西过来? “这笔财,要是我们能拿到手,还用看陆文博那个老东西的脸色?” “这笔生意,我们必须拿下!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林子航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和怨毒的光芒。 “只要我们拿到钱,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至于苏晚棠那个贱人,到时候还不是任由我们处置!我要让她跪在我面前,像狗一样!” 郑凯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不得不说,林子航的话,戳中了他心里最痒的地方。 他为陆文博卖命,干的都是掉脑袋的脏活,可到头来,大头全被陆家拿走,他不过是喝点汤。他早就想自立门户了。 可是,他依旧保持着理智。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 一名心腹手下快步走进来,恭敬地递上一个信封:“老板,一个叫老六的中间人送来的,说是……白小姐托他转交。” 郑凯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只通体温润、血丝流动的凤血玉镯。 只看了一眼,郑凯的瞳孔就猛地收缩! “这是……白家的凤血玉镯!” 他失声叫道。 这东西他认得!当年他刚跟着上面的大佬做事时,曾在一份关于白家的绝密档案里,见过这只玉镯的图样。 这是白家真正的信物,见此镯如见家主! 那个心腹手下又低声补充道:“老六还传了句话,白小姐说,这笔生意太大,风险也大,只跟信得过的人谈。想谈,就得拿出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来。” “证明身份?”郑凯冷笑。 “对,白小姐说……只有洪门的人,才有资格接这笔生意。”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郑凯的脑海中炸响! 他所有的疑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圈套? 不!这不是圈套! 郑凯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贪婪的火焰在他的眼底熊熊燃烧。 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苏晚棠这个蠢女人,根本不知道她面对的是谁!她以为亮出“洪门”的身份,就能找到所谓的“自己人”保驾护航? 她根本不知道,他郑凯,就是洪门安插在沪上的那把最锋利的刀! 她这是引狼入室!不,她是把一块最肥美的肉,亲自送到了饿狼的嘴边! “哈哈……哈哈哈哈!” 郑凯再也忍不住,发出了畅快的大笑。 他看着照片上那只精美绝伦的玉镯,仿佛已经看到了堆积如山的金条和古董。 苏晚棠手里有白家的信物,说明那批遗产是真的。 可她一个孤女,就算背后有陆景琰,又能如何?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是沪上,是他的地盘! 这笔财富,她守不住! 这笔本就该属于“洪门”的财富,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回复她。”郑凯的眼中闪烁着残忍而兴奋的光芒,对心腹下令,“就说,生意,我接了。”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 “告诉她,三天后,晚上八点,和平饭店顶楼总统套房,我亲自跟她谈。” 他要在自己的地盘上,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亲手把财富交出来,然后再送她上路。 …… 和平饭店,套房内。 苏晚棠听完杜康年带回来的消息,勾唇一笑。 “鱼,上钩了。” 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陆景琰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充满了安全感,他只是看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宠溺。 郑凯选择在和平饭店交易,正中下怀。 接下来两天,整个和平饭店都在杜康年的调度下,暗中运转起来。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以总统套房为中心,悄然张开。 交易前夜。 杜康年神色凝重地敲开了苏晚棠的房门,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那是一份饭店所有员工的详细资料。 苏晚棠接过,翻开。 陆景琰也凑了过来,目光落在文件上。 “大小姐,陆团长。” 杜康年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沙哑。 “郑凯自以为和平饭店是他的主场,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伸出手指,点在了资料的其中三页上。 每一页,都被他用红笔,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一个,是总统套房的楼层服务员。 一个,是饭店安保部的副主管。 还有一个,是前台领班。 “大小姐,”杜康年声音干涩。 “这三个人,是郑凯安插进来有些年头的眼线。” “他们,全都是郑凯的人。” 第66章 天罗地网 三天后,晚上8点。 和平饭店顶层的总统套房,灯火通明。 苏晚棠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红木茶几上,一套紫砂茶具温润古朴。她亲手煮水,温杯,投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从容。 杜康年站在一旁,手心里全是汗,后背的衬衫早就湿透了。 “大小姐,都……都安排好了。”他声音发干。 就在半小时前,饭店安保部的王副主管被他一个电话,派去检查地下室的线路,没1个钟头回不来。 前台那个叫小赵的领班,被他以“仪容不整”为由,勒令回家反省。 至于总统套房这一层的楼层服务员,告诉她家里老娘从楼梯上滚下去了,让她现在就滚去医院。 郑凯安插了数年的三根钉子,就这么被轻描淡写地拔除了。 苏晚棠嗯了一声,提起水壶,滚水注入壶中,茶叶翻滚,清冽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杜经理,你也去吧。”她头也不抬。 “这里,我一个人就行。” 杜康年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对上苏晚棠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躬身一礼,快步退出了房间。 偌大的套房,只剩下苏晚棠一人。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在温热的茶杯壁上敲击着,一下,又一下,合着墙上挂钟的秒针,不疾不徐。 她在等。 等蛇出洞。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 “请进。”苏晚棠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门外。 门开了。 郑凯一身笔挺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斯文败类的模样。他身后,跟着面容扭曲、眼神怨毒的林子航。 在他们二人之后,还有一个身材中等、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其貌不扬,可一双手骨节粗大,布满老茧,一看就是真正的练家子。 “苏小姐,好雅兴啊。” 郑凯推了推眼镜,目光在空旷的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苏晚棠身上,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 只看到她一个人,他心里那点最后的警惕,也放下了。 一个女人,就算再聪明,能翻出什么浪花? “郑老板,稀客。”苏晚棠抬起眼帘,做了个请的手势。 “坐。尝尝我亲手泡的茶。” 林子航的目光像毒蛇一样,死死盯在苏晚棠脸上,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让他嫉妒得发狂。 就是这个女人,毁了他的一切!今天,他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郑凯大马金刀地坐到沙发上,并没有碰那杯茶。 “苏小姐,明人不说暗话。”他开门见山。 “我的耐心有限。东西呢?先让我验验货。” 苏晚棠笑了,神色从容,不紧不慢: “郑老板急什么?好茶,要慢慢品。这可是雨前龙井,水温、时间,差一分一秒,味道就全毁了。” 她不慌不忙地洗茶,出汤,分杯,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到了极点,仿佛真的只是在专心侍弄一泡好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郑凯的耐心,也一点一点被磨掉。 他给身后的洪门高手递了个眼色。 就在此时。 整栋和平饭店的灯,猛地闪烁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 地下配电室里,陆景琰的老部下李虎,刚刚合上一个电闸。他身边,几名穿着饭店维修工制服的男人,人手一把扳手,沉默地守着。 饭店的监控室,杜康年正擦着冷汗,看着陆景琰亲自拔掉了几条关键的线路。 “锁死所有楼梯,”陆景琰的声音冷得像冰。 “封住所有安全出口。今天,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 总统套房内。 郑凯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 “苏小姐,看来你是不肯合作了。”他站起身,镜片后的眼睛里,杀机毕露。 “那就别怪我,不怜香惜玉了!” “动手!” 他一声令下,身后那名洪门高手,身形一晃,如猎豹般扑向苏晚棠! 苏晚棠动都没动,甚至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晚了。 “哗啦!” “砰!” 套房左右两侧的落地窗,几乎在同一时间被人从外面用蛮力撞碎! 数道黑影如神兵天降,翻身而入,手中的五四式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瞬间锁定了房间里的三人! 与此同时,套房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陆景琰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贲张的肌肉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身后,跟着一队同样杀气腾腾的便衣民警。 瓮中捉鳖! 郑凯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那名洪门高手反应极快,在窗户被撞碎的瞬间,就放弃了苏晚棠,转身护在郑凯身前,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陆景琰。 “掩护老板走!” 他低喝一声,不退反进,竟是主动朝着陆景琰冲了过去! “找死!” 陆景琰眼中寒芒一闪,迎了上去。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拳拳到肉的硬撼! 两个顶尖高手的对决,瞬间引爆了整个房间! 拳风呼啸,腿影纵横!空气中尽是肌肉碰撞发出的闷响和骨骼脆响! 砰! 洪门高手一记刁钻的穿心脚,被陆景琰侧身躲过,陆景琰顺势一记铁山靠,狠狠撞在他的胸口! “咔嚓!” 一声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那高手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却借着这股力道,身形爆退,同时从腰间摸出一把三棱军刺,反手掷向苏晚棠! 围魏救赵! 陆景琰眼神一厉,想也不想,一个箭步横移,挡在苏晚棠身前。 “叮!” 军刺被他一把抓住,锋利的刃口在他掌心划出一道血痕,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就是这零点几秒的耽搁。 “走!” 郑凯和林子航已经反应过来,两人连滚带爬地冲向套房角落里一扇不起眼的消防门! “想跑?” 陆景琰将手里的军刺甩手掷出,军刺带着破空声,“噗”的一声,钉在消防门上,距离郑凯的脑袋,不到三公分! 郑凯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拉开门,和林子航一头钻了进去。 消防通道里一片漆黑。 两人没命地往下跑。 “妈的!妈的!”郑凯一边跑一边咒骂。 “被耍了!那个贱人!” 他们刚冲下一层,楼梯拐角处,一道黑影静静地站着。 是陆景琰的人! 两人头皮发麻,立刻转身往楼上跑。 可刚跑上去,上面一层,同样有一个沉默的男人,堵住了去路。 整个和平饭店,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插翅难飞的牢笼! “怎么办!怎么办!”林子航彻底慌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下面,急促的脚步声正在飞快接近!是陆景琰追上来了! 绝望,笼罩了两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子航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 他们跑到又一个楼梯拐角。 “郑老板!”林子航突然大喊一声。 郑凯下意识地回头。 迎接他的,是林子航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来的一掌! “你先走一步!” 郑凯完全没防备,朝着楼下追来的陆景琰滚了下去。 而林子航,则借着这个机会,猛地撞开旁边墙壁上一块伪装成通风口的挡板。 手脚并用地钻进了一条她告知的狭窄密道。 他逃了。 用郑凯的命,给他自己换了一条生路。 第67章 心理攻防 和平饭店的消防通道内,郑凯被人从楼梯上粗暴地拖拽下来。 他那身昂贵的西装沾满了灰尘和血污,金丝眼镜也歪在一边,狼狈不堪。 陆景琰用一块白布,随意地包扎着手心被军刺划开的伤口,血很快浸透了布条,他却毫不在意。 “人抓住了,跑了一个。”他声音低沉,看着苏晚棠。 苏晚棠的目光,落在林子航墙壁撞开的那块通风口挡板上,那后面是一条漆黑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密道。 杜康年也凑了过来,看到那密道,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大小姐,我敢用项上人头发誓,我在这饭店干了快几十年,从不知道那里还有一条密道!” 连杜康年都不知道,林子航一个外来户,怎么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 除非……有人提前告诉了他。 这个“有人”,是谁? 是郑凯的后手,还是……更上一层的势力,早就把和平饭店的结构摸得一清二楚? 苏晚棠的眸子危险地眯了起来。 ...... 沪上郊区,一间仿照纺织厂的仓库,秘密审讯室。 郑凯被绑在一把铁椅子上,他的脸上,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无所谓的冷笑。 陆景琰站在他面前,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几乎将郑凯完全笼罩。 “陆文博在哪儿?‘烛龙’在哪儿?”陆景琰出声。 郑凯扯了扯嘴角,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陆团长,别费劲了。进了这行,我就没想过能活着出去。想从我嘴里问东西?下辈子吧。” 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让旁边几个帮忙的便衣民警都皱紧了眉头。 另一边房间那个被陆景琰一记铁山靠撞断了胸骨的洪门高手,也被牢牢捆着。 他一言不发,眼神空洞,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突然,他脖颈肌肉猛地一绷,竟是要咬舌自尽! “嗯?” 李虎眼神一寒,身影快如闪电,根本没人看清他的动作,只听“咔吧”一声脆响,那高手的下巴已经被他卸了下来。 鲜血顺着那高手的嘴角流下,他呜呜地挣扎着,眼里全是没能死成的怨毒。 两边的审讯让陆景琰的脸色沉了下来。 硬骨头他见多了,可这种被彻底洗脑,视死如归的亡命徒,最是难缠。 常规的审讯手段,对他们根本没用。看来,只能上点大悲手了。 就在这时,仓库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苏晚棠走了进来。 她穿着那身海棠红的旗袍,在这阴森破败的环境里,美得惊心动魄,又带着一种格格不入的诡异感。 “我来试试。”她开口,声音清清冷冷。 “晚棠,不行。”陆景琰立刻否决,挡在她身前。 “他是个疯子,危险。” “军人有军人的办法,商人有商人的手段。” 苏晚棠仰起脸,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着一种陆景琰从未见过的,名为“资本”的冰冷光芒。 “他是个亡命徒,亡命徒不怕死,但怕……没有价值。” 她绕过陆景琰,走到郑凯面前。 “你们都出去吧。” 陆景琰眉头紧锁,但看着苏晚棠那不容置喙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高大的身影守在房间外。 房间里,只剩下苏晚棠和被绑在椅子上的郑凯。 郑凯上上下下打量着苏晚棠,眼神变得淫邪而放肆。 “怎么?陆团长那套不管用,换美人计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笑得下流。 “苏小姐,不得不说,你这身段是真顶。瞧瞧这腰,还有这屁股,生儿子肯定厉害。” “可惜啊,你就是脱光了跪在我面前,老子也什么都不会说!” 郑凯冷冷地看着她,眼神像在看一个不知死活的蠢货。 “郑凯。”苏晚棠终于开口。 “我查过你的档案,你不是沪上人。你是从皖北农村出来的,对吗?” 郑凯的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 苏晚棠没看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听说,你还有一个妹妹。” 她顿了顿,抬起眼帘,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轻轻吐出三个字。 “郑、小、柔。” 当这个名字从她红润的唇瓣间吐出时,郑凯那张如同铜墙铁壁般的脸,第一次,裂开了一道缝。 他眼中的讥讽和冷漠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惊骇与慌乱! “你……你怎么会知道?!”他失声叫道,声音都在发颤。 苏晚棠笑了。 她没有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轻轻放在了郑凯面前的地上。 照片一个脸色有些苍白,但笑容很恬静的女孩,坐在一张轮椅上。 她的腿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身后,是开得正盛的海棠花,和一角古色古香的飞檐。 背景,是京市,棠棣轩的后花园。 “小柔……” 郑凯死死盯着那张照片,他眼里的凶狠和暴戾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思念。 那是他的妹妹,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亲人,也是他心里最柔软、最不能触碰的逆鳞! 当年他为了给妹妹凑钱治病,失手杀了人,从此亡命天涯。 他以为妹妹早就……早就…… “她有很严重的心疾,对不对?” 苏晚棠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在他的心脏上。 “我的人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发着高烧,缩在一个快塌了的土坯房里,差点就死了。” “我把她接到了京市,请了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材给她吊着命。你知道那几根吊命的老山参,在黑市上要多少钱一根吗?” 苏晚棠伸出三根纤细的手指。 “这个数。而且,有价无市。”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已经濒临崩溃的男人,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郑凯,我不是在跟你谈条件。” “我是在通知你,你妹妹的命,现在,在我的手里。” “她的死活,全凭我一念之间。当然,也看你的表现。” “轰!” 郑凯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这最温柔也最残忍的一击,彻底轰得粉碎。 他看着照片上妹妹那纯净的笑脸,再也绷不住了。 这个杀人不眨眼,面对陆景琰的审讯都敢冷笑的亡命徒,突然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哇——” 他哭得撕心裂肺,涕泪横流,巨大的悲恸和恐惧,让他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什么洪门,什么陆文博,什么忠义,全都在妹妹那张笑脸面前,化为了齑粉。 门外,陆景琰听到里面的哭声,心头一震,刚想推门,却又停住了。 他靠在冰冷的铁门上,听着那个男人的哭嚎,脑海里,却是苏晚棠那张狡黠似狐狸笑的脸。 他的妻子,总是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歇。 郑凯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在椅子上,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从他当年走投无路,如何被陆文博的心腹看中并招揽。 到他如何利用狠辣的手段,在沪上建立起一个庞大的走私网络。 但是“烛龙”等那批关键的军用物资,藏在了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 最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求生的光芒。 “我……我还有东西!”他急切地说。 “陆文博生性多疑,我怕他事成之后杀我灭口,所以……所以我每次跟他用秘密线路通话的时候,都偷偷录了音!” 陆景琰推门而入,眼神锐利:“东西在哪儿?” “在……在汇通银行的保险柜里!除了录音带,还有我这几年帮他处理的所有赃钱的账本!” “钥匙……钥匙就缝在我西装的内衬里!” 第68章 唯一的死证 京市,深夜,陆家大院。 陆文博的书房内,依旧亮着灯。 檀香袅袅,他正慢条斯理地用盖碗品着今年的新茶,姿态儒雅,气度不凡。 “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划破了书房的宁静。 陆文博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接起电话,只听了不到十秒,他脸上的儒雅从容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废物!一群废物!”他低声咆哮。 “啪!” 手中的盖碗被他狠狠捏碎,滚烫的茶水和瓷器碎片混着鲜血,从指缝间滴落,他却恍若未觉。 深吸几口气,陆文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随即,快步走到书房最内侧的书架前,拧动机关,一扇暗门悄然滑开。 里面是另一部截然不同的黑色电话。没有任何标记的电话。 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陆文博脸上的狰狞和暴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谦卑的恭敬。 “先生,沪上的事情……出了点意外。” 他的腰甚至都不自觉地弯了下去。 “郑凯被抓了,嘴巴不干净,吐了些东西。”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声音,死一般的沉寂,却让陆文博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不过您放心,”他赶紧补充道。 “他留的后手,我已经知道了。请您动用一下汇通银行的关系,帮我……清理一下那里的垃圾。对,一点垃圾。” …… 沪上,郊区仓库的审讯室。 陆景琰没有理会郑凯的哀嚎,直接伸手,动作粗暴地撕开了他西装的内衬。 “刺啦!”一声,昂贵的面料被撕开一个口子。 一枚冰冷的黄铜钥匙从夹层里掉到地上。 钥匙上,清晰地刻着汇通银行的徽标,以及一串保险柜的编号。 李虎眼睛一亮,上前捡起钥匙,吹了吹上面的灰,递给陆景琰:“头儿!就是这个!” 唯一的死证! 旁边几个便衣民警也围了上来,个个面露喜色。 “好家伙!这次看他陆文博还怎么翻身!” “人证物证俱全,这可是叛国的重罪!” 拿到钥匙,陆景琰紧绷的下颚线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他看了一眼身旁面色清冷的苏晚棠,点了点头。 “走。” 半小时后,一辆吉普车在汇通银行门口停下。 银行已经结束营业,但大门却为他们敞开着。 一个地中海发型,戴着金边眼镜,看起来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正满脸堆笑地等在门口。 “哎呀!是陆团长和苏小姐吧?” 男人一看见两人下车,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热情得有些过分。 “我是新来的行长,我姓王,王富贵。上面早就打过招呼了,二位里面请,里面请!” 王行长一边说,一边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引路,那姿态,不像是银行行长,倒像是个店小二。 陆景琰目不斜视,大步跟上。 苏晚棠的目光,在他那张过分殷勤的脸上轻轻一扫,心里咯噔一下。 太顺了。 顺得有些反常。 她记得很清楚,上次来这里清空母亲的遗产,那位吴经理虽然也客气,但骨子里带着一种银行从业者的谨慎和鄙视。 而眼前这位王行长,更像个八面玲珑的生意人,那双小眼睛里透出的精明,让人很不舒服。 尤其是他看自己的眼神,总是不自觉地往她旗袍开叉的腿上,和玲珑起伏的腰臀曲线上瞟,贪婪又猥琐。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白皙的手指,在自己的手包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王行长,”苏晚棠突然开口。 “我记得之前这里的行长,是吴经理吧?他人呢?” 王行长的腰弯得更低了,脸上笑容不减: “苏小姐好记性!吴经理嘛,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前两天突发脑溢血,已经……唉,不提也罢。现在这位置,就由我暂时顶着。”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领着两人走到了金库的厚重铁门前。 苏晚棠没在说话,心里却冷笑一声,吴经理好好的在京市呢。 金库里,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王行长搓着手,哈着白气,亲自带着他们走到金库最深处的一排保险柜前,指着其中一个: “就是这个了。郑凯的。” 他先用自己的万能钥匙插了进去,转了半圈。 然后,他退到一旁,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景琰上前,将那枚从郑凯身上搜出来的黄铜钥匙,插进了另一个锁孔。 “咔哒。” 清脆的机械声在寂静的金库里响起,格外悦耳。 保险柜的门,开了。 陆景琰的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他伸手,将那个沉甸甸的铁盒子,从柜子里抽了出来。 打开盒盖。 里面,一盘黑色的录音带,和一本厚厚的、用牛皮纸做封面的账本,正整整齐齐地躺在里面。 成了! 饶是陆景琰这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在看到这两样东西的瞬间,眼中也难掩一抹喜色。 这是能把陆文博彻底钉死的铁证! 他伸出手,就想去拿那盘录音带。 “别碰!” 苏晚棠清冷的声音,如同一盆冰水,猛地浇了下来! 陆景琰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扭过头,不解地看着苏晚棠。 苏晚棠没有解释,她死死地盯着那盘录音带。 “你看这里。”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着录音带塑料外壳的一个角。 “颜色不对。” 经她提醒,陆景琰这才注意到,那盘通体漆黑的录音带,其中一个角的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要浅上那么一丝丝。 如果不仔细看,甚至会以为是光线反射造成的错觉。 这有什么问题? 苏晚棠没再说话,她抬起手,从自己那如云般的发髻间,抽出了一根细长的银针。 这根针,是她防身用的武器,也是她试毒的工具。 在陆景琰和王行长屏息的注视下,苏晚棠捏着银针,小心翼翼地,朝着录音带那个颜色异常的角,轻轻触碰过去。 针尖,与塑料外壳接触的瞬间。 “滋——” 一缕微不可闻的轻烟,从接触点冒起。 那根闪着银光的针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乌黑! 剧毒! 王行长吓得“妈呀”一声,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抖得像筛糠。 陆景琰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好狠的手段! 这根本不是什么证据,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涂满了能让接触者皮肤在瞬间溃烂、毒素直攻心脉的剧毒陷阱! 如果刚才他碰了,现在…… 陆景琰不敢想下去,他看向苏晚棠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后怕和感激。 “走!” 他一把合上铁盒,看都没看地上瘫软的王行长,拉着苏晚棠,快步离开了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金库。 吉普车一路疾驰,回到了郊区的仓库。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陆景琰请来的技术人员,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片的中年男人,正戴着三层手套,小心翼翼地检查着那本账本。 良久,他抬起头,对着陆景琰和苏晚棠,颓然地摇了摇头。 “陆团长,没用了。” 技术员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录音带的磁粉已经被强腐蚀性毒剂彻底破坏,里面的内容……不可能恢复了。” 他顿了顿,拿起那本账本。 “这本账本,问题更大。它的每一页纸,都被一种特制的化学药水浸泡过。” “这种药水无色无味,但它会让纸张上的字迹,在接触空气后的二十四小时之内,彻底挥发,消失得一干二净。” 技术员看着两人难看的脸色,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补充了最致命的一句。 “根据药水残留的浓度分析,我能肯定,喷洒药水的时间。” “就在……就在二位进入银行金库之前,不会超过一个钟头。” 第69章 致命反扑 技术员,声音干涩地宣布了录音带和账本的“死刑”后。 旁边几个便衣民警脸色铁青,一个年轻的没忍住,低声骂了句:“操他妈的!太狠了!” “砰!” 一声巨响,陆景琰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怒火喷薄,一拳狠狠砸在身侧的水泥墙上! 墙皮簌簌落下,他手背的骨节处,瞬间血肉模糊。 鲜血顺着指缝,一滴一滴砸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他妈的!” 陆景琰胸膛剧烈起伏,眼底的血丝几乎要炸开,那股从胸腔里喷薄而出的滔天怒火和憋屈,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 所有的努力,在最后一刻,化为泡影。 希望被捧上云端,再被狠狠砸进泥里。 这种落差,足以让任何一个铁打的汉子崩溃。 就在这片绝望的死寂中,苏晚棠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唤醒了所有人。 “他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他怕。”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她。 只见苏晚棠站在那里,海棠红的旗袍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腰是腰,臀是臀,曲线惊心动魄。 可她那张美得过分的脸上,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慌乱,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她走上前,看了一眼陆景琰血肉模糊的手,眉头都没皱一下,目光落在那盒废掉的录音带上。 “录音带,账本,这些都是能被销毁的东西。他处心积虑,不惜动用剧毒也要毁掉,恰恰证明,有一样东西,是他无论如何也销毁不了的。” 陆景琰猛地抬头,眼里的凶光转向她,声音嘶哑:“什么?” “‘烛龙’本身。” 苏晚棠的红唇,轻轻吐出四个字。 “证据可以伪造,可以销毁。但那么大一批军用物资,尤其是代号‘烛龙’的国之重器,它不是一盘录音带,不是一本账本,它不可能凭空消失!” “只要我们能找到它,就是把陆文博钉死在棺材里的,最后一根钉子!” 她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云。 是啊!他们钻牛角尖了! 他们只想着人证物证,却忘了最根本的赃物! 陆文博可以杀人灭口,可以销毁证据,但他变不走那批已经走私军用物资! 陆景琰眼中的狂怒渐渐被一种更为深沉的冷厉所取代。 就在这时—— “叮铃铃——叮铃铃——” 仓库角落里那部老旧的转盘电话,突然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在这死寂的环境里,吓得人一哆嗦。 李虎一个箭步过去,接起电话,只听了几秒,脸色就“唰”地一下白了。 “头儿!”他拿着话筒的手都在抖,声音变了调。 “是……是京市的秦铮!出事了!” 陆景琰心脏猛地一沉,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把从他手里夺过电话。 “说!” 电话那头,传来秦铮压抑着巨大痛苦和自责的,几乎破碎的声音。 “陆团长……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大小姐……” 他声音哽咽,像被人狠狠揍了一顿。 “郑……郑小柔姑娘……半个小时前,在棠棣轩……被人……被人抢走了!” “轰!” 陆景琰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郑小柔,是他们撬开郑凯嘴巴的唯一筹码! 陆景琰额头青筋暴起,对着话筒低吼。 “怎么回事!棠棣轩那么多人,都是死人吗?!” “对方……对方是专业的!” 秦铮的声音里带着羞愧和无尽的悔恨。 “主要三个人,都说一口皖北那边的土话,身手利索得吓人!还有几十个人配合!” “我们的人……一个照面就被放倒了!他们……他们好像早就知道小柔姑娘住哪个房间,破门进去,直接就把人给扛走了!” “他们留下话,说是小柔姑娘‘皖北的家人’,来接她回去的!” “我……我带人去追的时候,他们上了一辆没有牌照的墨绿色嘎斯吉普,直接冲出了胡同……我没追上……” “我没用.....我他妈就是个废物!” 陆文博! 这个名字瞬间浮现在陆景琰和苏晚棠的脑海里。 好一招釜底抽薪!好一个垂死反扑! 他们前脚刚拿到郑凯的口供,他后脚就直接抢走了他们唯一的软肋! “秦铮!听我说!” 苏晚棠一把从陆景琰手里抢过电话,她那张绝美的脸蛋此刻冷若冰霜。 “现在,立刻,马上去找高建军!” 她的声音又快又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让他动用关系,封锁所有出京的要道!记住,是暗中排查,只查那辆墨绿色的嘎斯吉普,不许声张,更不许抓人!找到车也别打草惊蛇,远远跟着就行!明白吗?!” “明……明白了……”秦铮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应道。 苏晚棠挂断电话,刚一转身,就对上了陆景琰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 “你疯了?” 陆景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那是一条人命!什么叫别打草惊蛇?我现在就要调动军区的人,全城戒严!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在他看来,任何阴谋诡计,在一条无辜生命的面前,都一文不值! 他是一名军人,保护人民是他的天职! 她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却被攥得更紧。 “陆景琰!” 苏晚棠第一次,用近乎尖叫的声音喝止他,因为激动,她那被旗袍紧紧包裹的饱满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她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却被攥得更紧。 “你敢动一下试试!” 她死死地盯着他,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全是冰冷的怒火。 “这是个陷阱!你看不出来吗?!你前脚派兵,他后脚就敢撕票!” “然后倒打一耙,把脏水全泼到我们身上,说我们为了构陷他,绑架人质,屈打成招!” “到时候,人死了,我们还落得一身骚!证据没了,唯一的证人也成了疯子!你告诉我,我们拿什么跟他们斗?!” “你以为你这是在救她?不!你这是在亲手杀了她!” 苏晚棠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字字句句,都插在陆景琰的心上。 “我不管!” 陆景琰理智已经被怒火烧光。 “老子只知道,人是在我们的地盘上丢的!我就得把她找回来!就算背个处分,老子也认了!” “你认?你拿什么认!” 苏晚棠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耳。 “用你的前途去认?还是用陆家的声誉去认?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这是你死我活!” 两人针锋相对。 一个代表着军人不可动摇的底线和原则。 一个代表着资本家冷酷到底的利益权衡。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爆发出如此激烈的,关于根本信念的冲突。 空气中,满是火药味。 就在这时—— “叮铃铃——” 仓库里,另一部他们为了安全临时架设的电话,再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去。 苏晚棠深吸一口气,甩开陆景琰的手,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杂音。 一个经过处理的,不男不女的电子合成音,冰冷地,一字一顿地响起。 “苏小姐。” “用郑凯,换他妹妹。” “明天午夜十二点,十六铺码头。” “你,一个人来。” “迟到一分钟,就准备……给她收尸吧。” 第70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咔哒。” 电话被对方干脆利落地挂断,那不男不女的电子合成音消失,仓库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妈的!”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暴喝,陆景琰猛地转身,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里,是能将人活活烧穿的滔天怒焰。 他身上的军人铁血煞气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不再有丝毫收敛。 “李虎!” “到!”李虎一个激灵,猛地挺直了腰板。 “立刻联系沪上驻军!封锁十六铺码头所有出口!调一个团的兵力给我围起来!” “老子今天就要看看,是他们的骨头硬,还是老子的子弹硬!” 命令下得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军人威严。 旁边的几个便衣民警闻言,脸上都露出几分血性,恨不得现在就抄家伙去干他娘的。 然而,一道身影,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一步拦在了陆景琰身前。 苏晚棠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海棠红的旗袍在昏暗的灯光下,红得像血。 她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静。 “你想让她死得快一点?”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锥,狠狠扎进在场每个热血上头的男人心里。 陆景琰的脚步,硬生生停下。 胸膛剧烈起伏,几乎是咆哮出声: “你干什么?让开!” 陆景琰的怒火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苏晚棠!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苏晚棠抬起眼,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没有夫妻间的温情,只有资本家看透棋局后的冷酷和讥诮。 “他们点名要我一个人去,就是算准了你会像现在这样,像个没脑子的莽夫一样调兵遣将!” “你的人一出现在码头,他们立刻就会撕票!然后把绑架杀人的脏水,全都泼到我们身上!” “到时候,郑凯和郑小柔死了,我们成了杀人犯,他陆文博摇身一变,就成了被我们栽赃陷害的受害者!” “这么简单的局,你看不懂?”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陆景琰浑身一僵,眼里的火焰剧烈地跳动着。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个陷阱,可他是一名军人!保护人民是他的天职! “那我能怎么办?!” 他失控地抓住苏晚棠纤细的肩膀。 “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吗?!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陆景琰的质问里,是军人不可动摇的底线,更藏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对她安危的恐惧。 苏晚棠被他捏得生疼,眉头却连皱都没皱一下。 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顿。 “放手。” 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我的命,我自己负责。旁人,无权干涉。” 她顿了顿,红唇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补上了最伤人的那一句。 “你,也一样。” “你...你...!” 陆景琰被这句话刺得心脏骤缩,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疯了!你就是个疯子!” 他猛地甩开她,转头对目瞪口呆的李虎等人咆哮道。 “还愣着干什么!把苏小姐‘请’回房间里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她离开这个仓库半步!” “是!” 两个离得最近的便衣民警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就要上前。 他们还没动。 苏晚棠动了。 没人看清她是怎么做的。 只看到她被甩开的瞬间,手腕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而致命的弧线,指间寒光一闪,快如闪电! “你……” 陆景琰刚吼完命令,正对上她冰冷的眼神,只觉得手腕上一阵微不可察的刺痛,仿佛被蚊子叮了一下。 随即,一股尖锐的麻痹感,从手腕处闪电般窜遍整条右臂! 他试图抬起的手,就那么软绵绵地垂了下去,彻底失去了知觉,动弹不得。 他……被自己的女人,一招制住了?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仓库里,落针可闻。 那两个伸出手准备“请”人的便衣民警,动作也僵在了半空中。 李虎更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死死地盯着自家头儿那条耷拉着、仿佛不属于他自己的胳膊,又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始作俑者。 那个穿着旗袍,身段窈窕,看起来柔弱无骨的女人。 这……这是什么妖法?! 在所有人石化的目光中,苏晚棠迈开步子,径直从那两个僵硬的民警中间穿过。 她走到那张堆满杂物的破桌子前,从上面,拿起了那串属于吉普车的钥匙。 金属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也敲碎了这诡异的寂静。 她走到仓库门口,停下脚步,却始终没有回头。 “陆景琰,” 她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响。 “你不信我。” “道不同,不相为谋。” 话音落,人已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片刻之后,“轰”的一声,吉普车引擎的咆哮声划破黑夜,随即,车轮碾过砂石的声音,渐行渐远。 走了。 她就这么走了。 陆景琰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 手臂的麻痹感依旧尖锐,却远不及心脏那处传来的,被生生剜掉一块的剧痛。 悔恨、无力、暴怒……种种情绪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最后,尽数化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嘶吼。 “操!” “砰!” 他仅剩的左手,狠狠一拳砸在身侧的水泥墙上! 墙皮又又簌簌落下,他手背的骨节处,瞬间血肉模糊,鲜血顺着指缝,一滴一滴砸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头儿!你的手!”李虎总算回过神来,连忙冲过去。 陆景演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猛地转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滔天的怒火已经被一种更为可怕的,冰冷的疯狂所取代。 “李虎!” “在!” “挑几个最机灵的!开那辆破卡车,远远地跟上!记住!” 他死死地盯着李虎,声音嘶哑得吓人。 “只准暗中保护!不准让她发现!不准插手!除非她有生命危险,否则谁他妈敢露头,老子毙了他!” “她要是少一根头发,我扒了你们所有人的皮!” “滚!” “是!”李虎被他这副样子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连滚带爬地跑出去点人了。 …… 黑夜中,吉普车在无人的公路上疾驰。 苏晚棠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己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却写满坚毅。 短暂的联盟从这刻开始分崩离析。 从今往后,她的路,只能自己走。 也好。 她从来,就只信得过自己。 第71章 码头杀局 午夜十二点,沪上十六铺码头。 江风带着咸腥和腐朽的铁锈味,吹得人骨头发凉。 一辆吉普车停在码头入口,车灯熄灭,与黑暗融为一体。 车门打开,一条修长笔直的腿先迈了出来,踩着一双半高跟的皮鞋。 苏晚棠下了车,关上车门,独自一人,走向那座黑洞洞的,如同巨兽之口的废弃仓库。 高跟鞋踩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是这死寂的码头上唯一的声音。 仓库的铁门虚掩着,吱呀一声被她推开。 一股浓重的霉味和灰尘扑面而来。 仓库深处,几盏昏黄的灯泡垂下来,勉强照亮了中间的一片空地。 林子航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扭曲的笑。 他不再是那个风度翩翩的林家大少,他瘦得脱了相,眼窝深陷,颧骨高耸,那张曾经还算俊朗的脸上,只剩下一种病态的亢奋和扭曲的怨毒。 “苏晚棠,你还真敢来啊。”他声音沙哑、扭曲,充满了刻骨恨意。 他的目光,像是黏在她旗袍勾勒出的惊人曲线上,从饱满的胸脯,到纤腰,再到挺翘浑圆的臀部。 最后,贪婪地停在她旗袍开叉处,那若隐若现的白皙腿线上,怎么也撕不下来。 “啧啧,真是越来越有味道了。怪不得能把陆景琰那种人都迷得团团转。” 在他身后,一把破旧的木椅子上,郑小柔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一块脏兮兮的破布,只能发出“呜呜”声,一双大眼睛里全是泪水和恐惧。 旁边,还站着四个男人。 个个气息彪悍,太阳穴高高鼓起,手里拎着开了刃的钢管和砍刀,眼神凶戾地盯着苏晚棠。 苏晚棠的目光,从瑟瑟发抖的郑小柔身上扫过,最后,落回林子航那张扭曲的脸上。 她神色平静得可怕。 “人,我看到了。我的条件,你也该兑现了。” “哈哈哈哈!”林子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 “苏晚棠啊苏晚棠,你是不是睡男人把脑子给睡傻了?你以为现在还是你说了算吗?” 他猛地收住笑,脸上的表情顷刻间变得狰狞无比。 “你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被你一脚踹开,像狗一样滚出沪上的丧家之犬吗?!” 他往前走了两步,得意地挺起胸膛,用手指狠狠戳着自己的心口。 “告诉你!我林子航,现在有靠山了!一位天大的人物!” “他早就料到你会来!他说你这种女人,最在乎什么狗屁承诺,最看重别人的命!” “这一切,都在那位‘先生’的算计之中! “先生”两个字,让苏晚棠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废话少说。” 苏晚棠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绪。 “你想要什么?” “这才对嘛。”林子航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越发癫狂。 “早这么识相不就好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那位‘先生’说了,对郑凯那种废物,他没兴趣。他想要的,是你!”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把你手里,所有关于‘烛龙’的备份资料,和你那个死鬼老妈白秀珠留下的所有秘密,全都交出来!” “只要你说了,我就放了那个丫头。怎么样,这笔买卖,划算吧?” 在他说话的时候,他身后一个眼神最阴鸷的打手,悄悄从怀里摸出了一支早就准备好的玻璃注射器。 针筒里,是半管浑浊的、淡黄色的液体。 苏晚棠的眼角余光,早已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致幻剂。 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交易。 而是逼供,然后,杀人灭口。 “好。”苏晚棠平静地点了点头,仿佛没看到那个小动作。 “我答应你。” 她往前走了几步,在离郑小柔还有五米远的地方停下。 “不过,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耍花样?我必须先确认她是不是安全的。” “呵,死到临头还这么多屁事。” 林子航不耐烦地啐了一口,但还是对那几个打手挥了挥手。 “让她看!谅她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得到许可,苏晚棠迈开步子,缓缓地,朝着被捆在椅子上的郑小柔走去。 林子航和那几个打手,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武器,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在他们看来,这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已是瓮中之鳖。 那个拿着注射器的打手,更是悄悄绕到了苏晚棠的侧后方,准备等她靠近郑小柔,心神最松懈的一瞬间。 就扑上去,将那管能让人把祖宗十八代都说出来的药水,推进她的身体里。 三米。 两米。 一米。 就是现在! 那名打手眼中凶光一闪,整个人如同猎豹般弹射而起,手中的注射器,闪着寒光,狠狠扎向苏晚棠那雪白修长的脖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苏晚棠动了。 她脚下猛地一跺! 不是前进,也不是后退,而是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诡异步伐,身形如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向着左侧方,横移出去半米! 八卦步! 那打手的致命一针,堪堪擦着她的发丝而过,扎了个空! 他一击不中,满脸错愕。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苏晚棠那只刚刚还空无一物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扣住了数枚细如牛毛的银针。 手腕一抖! “咻!咻!咻!咻!” 四道银光,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闪而逝,快如闪电! “啊!” “我的手!” “操!” 凄厉的惨叫声,同时从四个方向响起! 那四名气焰嚣张的打手,包括那个偷袭的,全都捂着自己的右手手腕,痛苦地嘶吼起来。 他们手里的钢管、砍刀,甚至那支注射器,“哐当哐当”地掉了一地。 每一根银针,都精准无比地,刺入了他们手腕的要穴。 剧痛伴随着尖锐的麻痹感,让他们在顷刻间,彻底失去了对自己右手的控制。 一招,废掉四人! 林子航脸上的得意和疯狂,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他眼睁睁看着苏晚棠如鬼魅般欺近,一记手刀砍在还在发愣的他的脖颈上。 林子航两眼一翻,软软地倒了下去。 苏晚棠看都未看他一眼,迅速解开郑小柔身上的绳索,撕掉她嘴里的布团。 “别怕,没事了。” 可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本该晕过去得林子航,竟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同归于尽的疯狂! 他没去攻击苏晚棠,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像是遥控器一样的东西,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按下了上面那个鲜红的按钮! “滴——滴——滴——”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仓库! 在仓库的四角,几个不起眼的麻袋下面,同时亮起了红色的光点,上面连接着的电子计时器,数字正在飞速跳动! 【00:10】 【00:09】 【00:08】 “苏晚棠!你个贱人!!” 林子航面容扭曲地嘶吼着,笑得比鬼还难听。 “我早就知道你会耍诈!‘先生’早就料到了!” “这整个仓库,都他妈埋了炸药!就算我死,也要拉着你一起陪葬!哈哈哈哈!” 第72章 火海余生 【00:07】 【00:06】 “哈哈哈哈!陪我死吧!苏晚棠!” 林子航癫狂的嘶吼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那扭曲的笑脸在计时器闪烁的红光下,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那四个被废了右手的打手,此刻也顾不上哀嚎,连滚带爬地想要逃离这片死亡之地,脸上写满了绝望和恐惧。 死亡的阴影,笼罩了每一个人。 【00:05】 苏晚棠没动。 她甚至没有去看一眼那个被吓得快要昏厥过去的郑小柔。 在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里,倒映着计时器飞速跳动的猩红数字,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慌乱。 越是生死关头,苏晚棠的大脑就越是冷静,冷静得近乎残忍。 为什么不用空间?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又被她瞬间掐灭。 不行。 空间是她最大的底牌,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一旦在人前凭空消失,尤其是在这个藏在暗处的“先生”面前暴露,她将永无宁日。 一个能被无限追杀的活靶子,和一个从棋盘上彻底消失的“死人”,她选择后者。 死一次,换一世清净,换一个全新的身份,这笔买卖,划算! 就在林子航以为她已经被吓傻,准备欣赏她绝望尖叫的丑态时。 苏晚棠动了。 没有冲向人质,也没有扑向那唯一的生路——仓库大门。 她整个人如同一张被拉满的弓,脚下发力,地面上的灰尘被劲风带起。 整个人化作一道海棠红的残影,直扑向那个笑得最猖狂的罪魁祸首——林子航! “你!” 林子航的笑声戛然而止,瞳孔中那道红色的身影极速放大。 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砰!” 苏晚棠那只穿着半高跟皮鞋的脚,携着雷霆万钧之势,精准无比地踹在了林子航的胸口。 力道之大,让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一口鲜血混合着内脏的碎片,从他嘴里狂喷而出。 林子航手中的遥控器,也在这股巨力下脱手飞出。 苏晚棠的身影如影随形,在半空中探手一捞,便将那决定所有人命运的遥控器抓在手里。 落地,屈膝,看都未看一眼,五指猛然发力! “咔嚓!” 塑料外壳应声碎裂,里面的电路板被她捏得粉碎。 【00:03】 刺耳的警报声,停了。 但炸弹的倒计时,没有停。 做完这一切,苏晚棠没有片刻停歇,她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根早就备好的细长绳索。 手腕一抖,绳索如同一条有了生命的灵蛇,在空中划过一道精准的弧线,死死缠住了捆着郑小柔。 她左手猛地一拉,将郑小柔拽向自己。 同时,身体一侧,避开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林子航,右脚却闪电般探出,精准地勾住林子航的脚踝,用力一拖! 一个拖,一个拉。 不过瞬息之间,两个本该成为陪葬品的人,都被她强行聚拢到了自己身边。 就在这时—— “吱嘎——!!!” 数道刺耳到极致的刹车声,划破了码头的死寂! 其中一辆墨绿色的军用卡车以漂移甩尾的姿态,蛮横地停在了仓库门口。 车门被人从里面一脚踹开。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带着滔天的煞气和几欲焚天的疯狂,从车上跳了下来。 是陆景琰! 他来了! 又有几道雪亮的车灯,撕破黑夜,照进仓库! “不许动!我们是民警!” 李虎等人端着枪,鱼贯而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骇。 他们看到的,是仓库四角依旧在闪烁着最后倒计时的红光。 以及站在那片死亡红光中心的,那个决绝而孤单的红色身影。 【00:02】 “苏晚棠——!” 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从陆景琰的喉咙深处发出。 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无法呼吸。 他目眦欲裂,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里,血丝根根迸现。 什么计划,什么理智,全都化为灰烬。 陆景琰不顾一切地,疯了般冲向仓库! 苏晚棠听到了他的声音。 她转过头,隔着那短短几十米的生死距离,看向那个正朝自己奔来的男人。 她的眼神,很静。 没有诀别,没有不舍,也没有求救。 只有一种让他心脏骤停的,平静的决绝。 仿佛在说:看,这就是我的选择。 【00:01】 苏晚棠猛地转回头。 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刚刚聚拢到身边的郑小柔和林子航,奋力推向仓库门口的方向! “接着!” 一声清喝,两个身影炮弹般飞了出去,正好落在冲进来的陆景琰脚下。 巨大的推力,也将苏晚棠自己的身体,向着相反的方向送去。 她没有丝毫犹豫,借着这股力道,一个利落的转身,裙摆飞扬,冲向仓库另一侧。 那里,是码头。 码头之外,是深不见底,翻涌着黑色波涛的冰冷江水! 【00:00】 “轰——!!!!!” 地动山摇! 四团巨大的火球,在仓库的四个角落同时腾起,瞬间汇聚成一朵遮天蔽日的蘑菇云! 炽热的橘红色火光,将整个码头的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钢筋在烈焰中扭曲,水泥在高温下崩裂,狂暴的冲击波,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将整个仓库的屋顶都掀飞到半空中,再撕成碎片! 那道海棠红的纤细身影,就在这片火光的映衬下,义无反顾地,纵身一跃! 像一只折翼的蝴蝶,决绝地,投入了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不——!!!” 陆景琰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码头边缘,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下一秒,狂暴的气浪狠狠拍在他身上。 他整个人被掀飞出去,重重砸在军用卡车的车身上,又滚落在地。 “头儿!” 李虎等人被气浪冲得东倒西歪,却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将他扶起。 陆景琰一把推开他们,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向码头边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死死地盯着那片翻涌的江面。 江水被爆炸搅得浑浊不堪,火光映照下,水面上飘着仓库的残骸,燃烧的木板,却唯独没有他想看到的那个人。 没有…… 什么都没有…… 那个他刚刚才吵过架,那个用一根银针就能制住他,那个敢单刀赴会,那个永远冷静、永远骄傲的女人…… 就这么,没了。 被这场大火,被这片江水,彻底吞噬了。 陆景琰跪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 时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悲鸣,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那声音里,是无尽的悔恨,是滔天的绝望,是毁天灭地的痛苦! 他为什么要跟她吵架! 他为什么要拦着她! 他为什么要来晚这一步!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从陆景琰口中喷出,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如同开出了一朵朵绝望的血色梅花。 李虎和几个手下都吓傻了。 他们何曾见过自家那个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的头儿,变成这副模样。 “头儿……” 陆景琰像是没听见。 那个在军中被誉为“冷面阎王”的男人,那个无论面对何种绝境都面不改色的铁血军官。 此刻,像个失去了所有心爱玩具的孩子,跪在那片火海前,彻底碎了。 第73章 冷面阎王 沪上,黄浦江的风,连着吹了三天三夜。 江水淘尽了英雄,也淘尽了那夜冲天的火光和撕心裂肺的嘶吼。 搜救队的船在江面上来回穿梭,捞起的,除了仓库烧焦的残骸,只有几片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海棠红旗袍的碎布。 第三天傍晚,他们终于放弃了。 沪上公安局的官方通告很快下来:苏晚棠同志,为解救人质,不幸在犯罪分子引爆的炸药中牺牲,尸骨无存。 消息传回京市,陆家大院一片死寂。 陆老爷子听完警卫员的汇报,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向后倒去,当场昏厥。 沪上码头。 一辆军用吉普从京市一路疾驰而来,卷着风尘,一个急刹停在了临时封锁线外。 车门推开,高建军跳了下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江边的陆景琰。 不过三天,那个在京市大院里,无论何时都挺拔得像一杆枪的男人,此刻,像被抽走了脊梁骨。 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下巴上冒出青黑的胡茬,军装皱得像咸菜干。 他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江面,一双眼睛里,是死寂的。 高建军只觉得一股邪火“噌”地一下就窜到了天灵盖,他冲过去,二话不说,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水泥护栏上! “他大爷的!” 高建军眼眶通红,声音都哑了。 “老陆!你他大爷的倒是说句话啊!你就准备在这儿站成一尊望妻石啊?!” 陆景琰,花了很长时间,才缓缓转动,落在他脸上。 那眼神,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什么都没有。 高建军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那是一种,灵魂被彻底烧成灰烬后的死寂。 ...... 纺织厂的废弃仓库,还是那间审讯室。 林子航被绑在铁椅子上,浑身抖得像筛糠。 他怕的不是刑具,审讯室里,连一根带刺的鞭子都没有。 他怕的,是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男人。 陆景琰没穿军装,就一件旧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两条肌理分明的小臂。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坐在那儿,手里把玩着一把锋利的三棱军刀。 刀尖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划出刺耳的声响。 “林子航。” 陆景琰终于开口了,声音很平。 “你爸,林建国,沪上纺织厂后勤科副科长,单位地址,长宁路一百二十七号。” “你妈,王秀兰,第十三中学初中部语文老师,办公室在二楼走廊尽头第三间。” 林子航的瞳孔,猛地收缩。 陆景琰没看他,继续用那毫无感情的语调,往下说。 “你还有个妹妹,叫林子瑜,今年十六,在沪上音乐学院附中,学小提琴。“ “每天下午四点半放学,喜欢在校门口买一根五分钱的盐水棒冰,从东门出去,沿着武康路,走一千三百二十一步,回家。” “你……你……” 林子航的牙齿开始打颤,裤裆里,传来一阵温热的濡湿。 陆景琰终于抬起了头。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此刻,燃着两簇从地狱深处升起的,幽绿的鬼火。 他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透着一股毁天灭地的疯狂。 “我什么?” 他轻声问,手里的军刀“当”的一声,被他反手插进了面前的木桌里,刀身兀自嗡嗡作响。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这个人,耐心不好。” “轰!” 林子航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碾成了齑粉。 他嚎啕大哭,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把所有的话,竹筒倒豆子一样全倒了出来。 “我说!我都说!是霍三娘!一个叫霍三娘的女人联系的我!” “我在大西北劳改的时候,是她的人把我弄出来的!也是她安排我回沪上,跟郑凯合作的!” “她说,她说只要我能弄死苏晚棠,就能让我当港岛洪门在沪上的新代理人!” “我……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了!求求你,放过我家里人!他们是无辜的!” 京市,陆家二宅。 陆文博穿着一身考究的西装,手里端着一杯刚开的香槟,满面红光。 他对着落地窗外明媚的阳光,轻轻晃了晃酒杯,嘴角是压抑不住的得意。 苏晚棠那个小贱人,终于死了。 死无全尸! 真是大快人心! 他走到书房,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秘密号码。 电话接通,他脸上那副志得意满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谦卑的恭敬。 “先生,是我,文博。” “沪上的事情,已经处理干净了。那个姓苏的丫头,死的很彻底。”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听不出男女的声音,只有一个字。 “嗯。” 陆文博腰弯得更低了,对着空气点头哈腰。 “先生您放心,下一步,我会尽快处理掉陆景琰那个小畜生。他现在就是一条没了主人的疯狗,正是最好下手的时候。陆家的未来,必定是在您的指引下……” 他正表着忠心,电话那头,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做好你该做的。”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陆文博握着话筒,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但很快,又被更深的野心所取代。 处理掉陆景琰,他就是陆家唯一的继承人了! 同一时间,陆家老爷子的卧房。 “砰!” 一只上好的青花瓷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陆老爷子撑着床沿,剧烈地喘息着,一张不怒自威的脸,气得铁青。 他刚刚才从昏厥中醒来。 “备车……不,接电话,给我接沪上军区!” 电话很快接通了。 那头,是陆景琰嘶哑得几乎听不出原样的声音。 “爷爷。” 老爷子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彻骨的冰冷。 他没有一句安慰,没有一句节哀。 他只说了一句话,一句让电话那头的陆景琰,浑身剧震的话。 “陆家的子孙,有债,必偿。” “从现在开始,家里所有能动用的关系,人脉,资源,都归你调遣。” “我只要一个结果。” ...... 海棠空间内。 灵泉汩汩,仙气氤氲。 苏晚棠在最后0.1秒内躲进了空间内,靠在泉边,闭上眼,开始飞速复盘。 不对。 这一切,和原著里的剧情,完全不一样。 原著里,根本没有这场爆炸,林子航也早就死在了大西北。 霍三娘,先生……这些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是她的穿越,引发了蝴蝶效应吗? 还是说,这本书的背后,从一开始就藏着她不知道的,更深的秘密? 她缓缓睁开眼,走到空间里那面巨大的穿衣镜前。 镜中的女人,苍白,狼狈,却有一双亮得吓人的眼睛。 那里面,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柔情和试探,只剩下冰冷的,刻骨的恨意。 陆景琰……他现在,一定以为自己死了吧。 也好。 苏晚棠死了。 从今往后,活着的,是白家的女儿。 她看着镜中自己那张脸,缓缓抬起手,指尖在眉骨、鼻梁、唇角处轻轻拂过。 很好。 陆文博,霍三娘,还有那个藏头露尾的“先生”…… 你们,给我等着。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又带着更加残忍的弧度。 就让我,以白家的名义,正式登场,陪你们好好玩玩。 第74章 京市风暴 三天后,京市。 陆景琰回了京市。 他没回军区大院,也没去见其他人。一辆吉普车,停在了一条不知名的胡同深处。 车里,高建军看着身边的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往上蹿。 三天,陆景琰没合过眼,通红的眼珠子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石像,只剩下满身的死寂和煞气。 他面前,摊着十几份档案袋,每一个都整理得一丝不苟。 “陆哥……这东西一递上去,可就真没回头路了。” 高建军声音干涩,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陆景琰,疯狂得让他害怕。 陆景琰没抬头,手指划过一份档案的封皮,动作轻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她都回不来了,我还要什么回头路?” 高建军闭上了嘴,他知道,自己劝不住一头一心求死的疯兽。 当天夜里,几封没有任何署名的加急信件,被悄无声息地放在了军纪委某个领导的办公桌上,以及几个与陆家向来不对付的家族门前。 …… 风暴来得又快又猛。 匿名信递上去的第二天,军部后勤装备司的副司长老王,正在办公室里喝着茶,哼着小曲,就被两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请”去隔离审查。 理由是“生活作风问题”,据说他跟手底下好几个女文员都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第三天,市建委的刘处长,在会议上做报告时,被当众带走。带走他的人,来自市纪委,罪名是“严重经济问题”。 他老婆前脚刚把一根大黄鱼存进银行,后脚他就被抄了家。 第四天…… 一时间,京市但凡跟陆文博走得近的,或者沾过他好处的,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短短三天,陆文博精心编织了十几年的一张关系网,被一把看不见的剪刀,咔嚓咔嚓剪断了好几根重要的线。 他就像一头被拔了牙的老虎,虽然还在咆哮,却没了伤人的利齿。 这还没完。 京市最大的百货商店,友谊商店。 陆文博的妻子,周雅芬,正挽着闺蜜的胳膊,一脸傲气地指着柜台里一只刚从港岛运来的“蛛宝”胸针,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半个楼层的人都听见。 “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包起来。” 她那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作为陆家二夫人的优越感。 “哟,嫂子,你这手上的翡翠镯子可真漂亮,水头真好。”闺蜜恭维道。 周雅芬得意地抬了抬手腕,那通体翠绿的镯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那当然,这可是文博特地从港岛给我淘换来的,独一份儿!” 她话音刚落,几个穿着制服的工商管理人员就走了过来,领头的那个一脸严肃。 “同志,我们接到举报,你涉嫌购买、佩戴走私物品,请你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周雅芬的笑,僵在了脸上。 众目睽睽之下,陆家二夫人,像个犯人一样被当众带走。消息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京市大院。 陆家二房的脸,被这一巴掌扇得稀碎,彻底成了整个圈子的笑话。 一间隐秘的茶楼里,高建军将一沓资料拍在桌上,对着电话那头的陆景琰说: “老陆,都查封了。陆文博那老小子藏在暗处的七家公司,全他妈被我找人给端了!这下,他算是彻底断了粮了!” “我跟你说,现在整个大院都炸了锅了!都在传,说你小子疯了!这是要掀桌子,搞死陆文博的节奏啊!” 高建军说得唾沫横飞,电话那头,却只有一片死寂。 许久,才传来陆景琰那如同砂纸摩擦过的声音。 “不够。” 高建军愣住了。 这还不够? …… 海棠空间内。 苏晚棠走到那栋存放着无数孤本秘籍的木楼前,推开门,径直上了二楼。 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泛黄的古籍——《神农易容术》。 这不是什么神仙法术,而是一门利用药物、按摩手法、甚至是改变一个人的精气神,从而达到改换容貌目的的奇术。 苏晚棠翻开其中一篇,指尖拂过上面古老的文字。 她回到灵泉边,取了泉水,又从那片神奇的土地上,采摘了几种草药,按照书上的法子,细细研磨,调配成一种暗色的药膏。 走到巨大的穿衣镜前,苏晚棠看着镜中的自己。 那是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却也带着一种久病初愈的苍白和柔弱。 这样的她,太容易被人认出来。 也太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个“已经死去”的苏晚棠。 苏晚棠伸出手指,蘸了药膏,开始在自己脸上轻轻涂抹。 她没有大刀阔斧地改变五官,只是将原本白皙赛雪的皮肤,调得略深了一些,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又用书上记载的特殊按摩手法,反复按压眉骨和眼周的穴位,让那双原本略带妩媚的桃花眼,线条变得更加清晰、英气。 最重要的是,她一遍又一遍地用灵泉水洗涤自己的身体。 灵泉水不仅治愈了她的伤,更从根子上,彻底清除了她这具身体里残留的,属于原主的那一丝病弱感。 镜子里的人,在一点点发生着变化。 五官还是那个五官,轮廓也还是那个轮廓。 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如果说之前的苏晚棠,是一朵开在江南烟雨中,带刺的娇艳海棠。 那么现在镜中的女人,就是一柄藏于鞘中,沉静而锋利的古剑。 她看着镜中那个陌生的,又无比熟悉的自己,轻声说: “苏晚棠已经死了。” 从今往后,她要为自己取一个新的名字。 姓,自然是随了母亲的姓,白。 名……她想了想,取了一个中药名。 白术。 有“疗愈”之意,更有“制衡”之功。 她,白术,回来了。 三天后,沪上,和平饭店。 苏晚棠站在套房的落地镜前。 镜中的女人,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装裤,白色丝绸衬衫,长发高高束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容貌与过去有六七分相似,可那双眼睛里,再没有半分柔弱,只有洞悉一切的平静和深不见底的锐利。 她走到桌边,拿起那部黑色的内线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那头,是杜康年疲惫又压抑着悲痛的声音:“喂,哪位?” 苏晚棠打断了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 “杜经理。” “白家,需要一个新的掌舵人。” 第75章 新的棋局 和平饭店,顶层套房。 电话里那个冰冷又熟悉的声音,让杜康年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握着听筒的手剧烈颤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办公室,疯了一样冲向楼梯,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 “砰!” 套房的门被他一把撞开。 客厅里,窗帘拉着,光线昏暗。一个女人背对着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身形窈窕,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裤和白衬衫,长发高高束起,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 这个背影…… 杜康年的呼吸瞬间停滞,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大…大小姐?” 女人缓缓转过身。 还是那张脸,眉眼如画,只是肤色深了一些,成了健康的小麦色,那双本该柔媚的桃花眼,此刻线条锐利,像藏着寒星的深潭,不见底。 整个人的气质,天翻地覆。 如果说以前的苏晚棠是一朵带刺的海棠,那眼前的女人,就是一柄出了鞘的利剑。 杜康年脑子“嗡”的一声,三魂七魄都像是被震飞了,他踉跄着上前一步,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杜经理。”苏晚棠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动作从容优雅。 “沪上江水里捞起来的,是苏家的大小姐苏晚棠。” 她看着杯中水的倒影,淡淡道,“她已经死了。” 杜康年猛地抬头,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苏晚棠抬眼,目光直直地刺向他,那眼神里的锐利和冰冷,让杜康年瞬间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站在你面前的,”她一字一顿,“是白家的掌舵人。我叫,白术。” “从今往后,在任何公开场合,你都这么叫我。” 杜康年不是蠢人,他瞬间明白了。 大小姐这是要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入这盘杀人的棋局! 死而复生,金蝉脱壳!这是何等的胆魄!何等的智谋! 他心中的悲痛和震惊,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和狂喜所取代。白家,后继有人了! “是!白小姐!”杜康年“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却坚定无比。 苏晚棠将水杯放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起来吧。现在不是表忠心的时候。” 她走到沙发前坐下,双腿交叠,气场全开。 “我需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动用白家所有能动用的旧部和情报网,给我查。” “查什么?”杜康年立刻起身,像个等待将军号令的士兵。 “查沪上所有跟‘儿童’、‘慈善’、‘医疗’这三个词沾边的机构。” 苏晚棠的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有韵律的哒哒声。 “特别是那些由陆文博暗中控股,或者有利益输送的。” 杜康年一愣:“大小姐,您是怀疑‘烛龙’……” “越是烫手的东西,越要藏在最惹眼,也最没人敢碰的地方。” 苏晚棠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还有什么地方,比打着慈善旗号,受社会舆论保护的机构更安全?” 一句话,点醒了杜康年。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用孩子的庇护所,来藏匿叛国的赃物,这得是多丧心病狂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 “我明白了!我马上去办!”杜康年重重点头,转身就要走。 “等等。”苏晚棠叫住他,“这件事,要快,要密。不要让任何人,察觉到我们的意图。” “是!” 另一边,沪郊。 郑凯双眼通红,胡子拉碴,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蜷缩在角落里。 当李虎告诉他,他妹妹郑小柔被苏晚棠拼死救下,现在已经被陆家派来的人接走,送去了京市最好的疗养院。 而苏晚棠本人却……尸骨无存时,这个在道上混了半辈子,杀人不眨眼的汉子,彻底崩溃了。 他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用拳头狠狠地砸着自己的脑袋,嘴里不断地念叨着“我对不起她”、“我不是人”。 李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哭了不知道多久,郑凯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爬到李虎面前,“噗通”一声,双膝跪地,一个响头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李哥!我郑凯不是个东西!我猪油蒙了心,跟了陆文博那条老狗!” 他抬起头,满脸都是泪水和鼻涕,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决绝的狠厉。 “大小姐是为了救我妹妹死的!我欠她一条命!这条命,从现在开始,就是你们的!”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本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的小册子,双手奉上。 “这是陆文博那老狗在沪上的所有暗线,联络方式,还有几个秘密的资金账户!我都给您记下来了!求求您,让我做点什么!我要给大小姐报仇!” 李虎看着他,许久,才伸手接过那本册子。 他知道,苏小姐临死前推出的那一把,不仅救了一个女孩的命,更给他们,收服了一头真正的恶犬。 …… 京市,陆家二房。 陆文博烦躁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名贵的波斯地毯都被他踩出了一条印子。 陆景琰那个疯子!简直就是个疯子! 这几天,他那些安插在各个部门的关系,像被割麦子一样,一茬一茬地倒下。 他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商业帝国,被查封的查封,冻结的冻结,几乎断了血脉。 最可恨的是,他老婆周雅芬,竟然因为一个破胸针被当众带走,让他陆文博成了整个京市大院的笑话! “废物!都是废物!”他抓起桌上的古董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陆文博走到书房最里面的墙边,挪开一幅价值连城的山水画,露出后面的一个秘密电话。 他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又媚又懒的女人声音,像只吃饱了的猫,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哟,这不是咱们的陆二爷嘛,怎么,内地的事情处理完了,这么快就想奴家了?” “霍三娘!” 陆文博压着火气,咬牙切齿地低吼。 “你的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留下林子航那个活口!现在陆景琰那个小畜生疯了,咬着我不放!” “咯咯咯……” 电话那头的霍三娘娇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嘲讽。 “陆二爷,发这么大的火气做什么。是你自己无能,连个侄子都搞不定,怎么怪到我头上来了?” “你!”陆文博气得差点心梗。 “再说了,” 霍三娘的语气冷了下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 “林子航那种货色,死了还是活着,有什么区别?你不会以为,没了他,陆景琰就找不到你头上了吧?真是天真得可爱。” 陆文博被怼得哑口无言,他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 “三娘,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我需要你马上过来一趟,帮我处理这个烂摊子!那个小畜生,必须死!”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帮你,可以啊。”霍三娘的声音又变得慵懒起来。 “不过嘛,价钱,得重谈。” “你什么意思?”陆文博心里一紧。 “我对你们陆家那点东西,没什么兴趣了。” 霍三娘轻笑一声,“倒是对白家留下的那笔海外遗产,很感兴趣。你把那东西的线索给我,我就帮你,把陆景琰,处理得干干净净。” 贪婪的贱女人!陆文博在心里暗骂,脸上却不得不挤出笑容:“好,好说,只要你来,一切都好商量!” 挂了电话,陆文博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狠。 …… 两天后,和平饭店。 杜康年将一份密封的牛皮纸袋,恭敬地放在了苏晚棠面前。 “大小姐,您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苏晚棠拆开文件袋,抽出里面的调查报告。她的目光飞快地在纸上扫过,一页,一页,翻得很快。 忽然,她的手指停住了。 报告的其中一页,是一家名为“春蕾儿童福利院”的机构资料。这家福利院规模不大,名声却很好,经常收到海外华侨的捐款。 而在法人代表那一栏,赫然写着一个名字——周雅丽。 资料的备注里写着:周雅丽,陆文博之妻周雅芬的远房表妹。 苏晚棠的指尖,在“周雅丽”三个字上轻轻敲了敲,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 找到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轻声说: “就拿你,来祭我白家的第一面旗吧。” 第76章 慈善之名,画皮之下 沪上商界,最近跟扔进颗深水炸弹似的,炸翻了天。 也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位姓白的港商,女的,巨有钱。 一出手,就扬言要给沪上的慈善事业捐一大笔款子。 消息通过和平饭店的杜康年放出去,分量十足。无数福利机构的资料雪片似的飞到杜康年办公桌上。 和平饭店,杜康年站在苏晚棠面前,眼神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和钦佩。 “大小姐,您这招真是高!” 苏晚棠,或者说白术,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 “苍蝇闻着味儿就来了。”她声音很淡。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杜康年手上的一份资料上。 “春蕾儿童福利院,就约这家吧。” 杜康年心头一凛,点头道:“是!” 春蕾儿童福利院。 坐落在沪郊,红砖小楼,绿树成荫,门口的牌子被擦得锃亮。 一辆崭新的伏尔加停在福利院门口,白术从车上下来。 一身纯黑的西装套裙,将她高挑纤细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走动间,裙摆下的大长腿若隐若现。 长发利落地在脑后盘成一个髻,只留几缕垂在耳边,平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福利院的院长周雅丽,早就在门口候着了。 这女人约莫四十出头,身子有些发福,却非要将自己塞进一件小一号的碎花布拉吉里,勒的全身紧绷绷的。 脸上还扑了厚厚一层粉,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褶子都能夹死蚊子,透着一股子过分的热情。 “哎哟!白老板!您可算来了!我们全院上下,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您呐!” 周雅丽一把握住白术的手。 白术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周院长客气了。” 她的目光,越过周雅丽,看向院子里。 院子不大,收拾得干干净净。十几个孩子,穿着统一的蓝白条纹衣服,排成两排。 可诡异的是,这些孩子脸上没有半点孩童该有的好奇和天真。 他们看着白术这个陌生人,眼神麻木,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恐惧,像一群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 没有一个孩子交头接耳,更没有一个敢抬头多看她一眼。 人间天堂? 白术心里冷笑,这地方比地狱还像地狱。 “白老板,您看,我们的孩子多乖巧,多懂事啊!” 周雅丽还在一旁邀功,肥硕的身躯挡住了白术大半的视线。 “是挺懂事的。”白术淡淡应了声,抬脚往里走。 周雅丽喋喋不休地介绍着福利院的光辉历史,收到了多少锦旗,得到了多少领导的表扬,墙上挂满了孩子们“天真烂漫”的笑脸照片。 可白术的注意力,全在那些与她擦肩而过的孩子身上。 他们太安静了,安静得吓人。 参观到厨房,一股饭菜的香气传来。 白术走到一半,忽然捂住肚子,秀眉微蹙,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哎呀,这……”周雅丽见状,吓了一跳,这要是财神爷在自己这儿出了问题,那还得了? “老毛病了,许是早上喝了点凉的。”白术的声音透着虚弱。 “周院长,能不能借个地方,我歇会儿?” “当然当然!快,去我办公室!” “不了,我就在旁边那间杂物室靠一下就好。”白术指了指厨房旁边小屋。 “我这毛病,得找个没人的地方缓口气。” 周雅丽哪敢不从,但叫了两个工作人员守在门口,自个儿陪着笑脸,一副关切备至的模样。 白术走进杂物室,反手关上了门。 就在门锁扣上的刹那,她脸上的所有虚弱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静。 心念一动,苏晚棠已经进入海棠空间。 没有片刻耽搁,她迅速换上一身早已准备好的黑色劲装,将长发用黑布包好。 整个人的气质,瞬间从一个精明的女商人,变成了一柄无声的利刃。 从杂物室一扇极小的气窗翻出,苏晚棠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八卦步》运转到极致,她避开所有人的视线,直奔福利院的档案室。 档案室的锁,在她手里跟玩具没什么两样。 一根银针探入,轻轻一拨,锁芯“咔哒”一声轻响。 屋里一股陈腐的霉味。苏晚棠不浪费一分一秒,直接拉开档案柜,目光飞快地在那些孩子的档案上扫过。 很快,她发现了问题。 许多孩子的体检报告上,都写着患有各种罕见的血液病,什么再生障碍性贫血,地中海贫血……可从照片上看,这些孩子明明气色正常,活蹦乱跳。 更可疑的是,这些“生病”的孩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条“转院记录”。 而转院的地址,无一例外,全都指向沪郊一家早就废弃多年的私人医院。 用活人伪造病历! 苏晚棠将几份关键档案塞进怀里,转身离开档案室,目标,仓库。 仓库里堆满了捐赠来的米面粮油,看上去毫无异常。 苏晚棠的目光却锁定在仓库最里面的那面墙上。 她走过去,指节在那面墙上轻轻敲击。 “咚、咚、咚……” 声音不对。 有一块是空的。 她找到墙壁的接缝处,撬开一块伪装的砖石,露出了一个隐蔽的金属把手。 用力一拉,伴随着一阵沉闷的摩擦声,整面墙竟然向一侧滑开,一股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 墙后,是一个巨大的冷库! 里面存放的根本不是什么食物,而是一排排金属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一袋袋贴着标签的血浆! 还有几台苏晚棠只在后世见过的,类似血液分离和储存的精密医疗仪器。 这里,根本不是福利院。 这是一个伪装成福利院的,地下血库! 同一时间,京市。 一间光线昏暗的审讯室里,陆景琰坐在桌后。 他面前的林子航,早已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瘦得脱了相,眼神涣散,像条被打断了脊梁的狗。 “苏玉婷……”陆景琰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她还跟你说过什么?” 林子航身体一抖,哆哆嗦嗦地开口:“她……她就像个神仙,不,像个鬼……总能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有一次,我爸想投个倒爷的生意,她死活不让,说那批货不出三天肯定被查。我爸不信,结果……家底赔进去一半。” “还有……还有她说沪上要变天,让我别跟姓苏的那个贱人纠缠,说她活不长……还让我去和平饭店……” 林子航说的语无伦次,但陆景琰的眼神却越来越冷。 预言?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预言。 可那次在和平饭店里捉奸,眼神怨毒,却又带着一丝看戏般快感的继姐,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陆景琰站起身,对身后的高建军道:“派人,立刻去大西北那个农场。” “查苏玉婷,把她从小到大的所有事,见过的所有人,都给我翻个底朝天。” …… 福利院,杂物室的门开了。 白术走了出来,脸色依旧苍白,额上还渗着细密的汗珠,看上去缓过来了,但元气大伤的样子。 “白老板,您没事吧?”周雅丽赶紧迎上来,一脸关切。 “没事了,多谢周院长。” 白术摆了摆手,重新挂上那副商业化的笑容。 “今天看了,我很满意。周院长把福利院管理的井井有条,孩子们也可爱。捐款的事,我会让我的助理尽快和您接洽。” 周雅丽一听这话,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烂菊花。 “那可太感谢白老板了!您真是活菩萨啊!” 两人客套着走到门口,握手告别。 就在松手的那一刻,白术盯着周雅丽的眼睛,状似无意地笑了一下,轻声说: “周院长的血色真好,想必平时很注重保养吧。” 周雅丽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了。 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惊慌,没能逃过白术的眼睛。 第77章 蛇蝎美人 沪上,和平饭店。 一辆黑色的皇冠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和平饭店门口。这车牌,沪上叫得上号的人物,没一个不认识的。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两个穿黑西装的精壮汉子,太阳穴鼓鼓囊囊,一看就是练家子。 他们没进门,而是分立两侧,恭敬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先探出来的是一条腿,包裹在墨绿色真丝旗袍里,开叉极高,一晃眼,雪白的大腿若隐若现。 紧接着,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缓缓下车。 她约莫五十上下,岁月却没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反倒沉淀出一种熟透了的媚,眼角眉梢都带着钩子。 这女人,便是刚从港岛飞抵沪上的霍三娘。 “霍小姐,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杜康年亲自迎了出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腰却比平时弯得更低。 早在几天前,他就按照苏晚棠的吩咐,通过港岛那边的渠道,不着痕迹地放出了风声——和平饭店背后,换了个财力雄厚的港商老板,姓白。 这鱼饵,就是为霍三娘准备的。 霍三娘的女人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往里走。 进了电梯,霍三娘才懒洋洋地开口,又媚又哑:“听说,你们这儿换了个说了算的人?” 杜康年脸上笑容不变:“是,我们饭店最近来了位新的投资人,姓白。” “哦?白老板?” 霍三娘玩味地念着这个称呼,指甲上鲜红的蔻丹在电梯壁灯下闪着妖异的光。 “让她来见我。” 不是“请”,是“让”。 杜康年点头哈腰:“是,我马上去通报。” 总统套房内,奢华的水晶吊灯下,霍三娘斜倚在天鹅绒的沙发里。 她从一个精致的银质烟盒里抽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身后的保镖立刻躬身,用打火机给她点上。 青白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 门被敲响了。 “进。” 门开了,白术走了进来。 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里面是真丝的白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 长发在脑后盘成一个简洁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天鹅颈。 霍三娘眯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这女人太年轻了,也太……干净了。 身上那股子精明干练的商人味儿,跟她想象中白家后人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就是白老板?”霍三娘吐出一口烟圈,语气里带着几分审视。 “是我。听杜经理说,霍小姐找我?” 白术不卑不亢地走到她对面的沙发坐下,身板挺得笔直,自有一股气场。 霍三娘笑了,笑声咯咯的。 “白老板年纪轻轻,好大的手笔,这和平饭店说拿下就拿下了。” “生意人,图个利罢了。”白术淡淡道。 “利?”霍三娘掐灭了烟,身子微微前倾。 “我听说,白老板不是沪上人,是从港岛来的?” “没错。” “那巧了,我也是。”霍三娘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不知道白老板,听没听说过‘白纸扇’?” 来了。 苏晚棠心里跟明镜似的,脸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茫然和警惕: “什么扇?霍小姐,我不太懂您的意思。我们是正经生意人,不沾那些黑的灰的。” 她这副样子,活脱脱一个只认钱、不懂江湖规矩的愣头青。 霍三娘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半分钟,想从她脸上找出一点破绽。 可没有,什么都没有。这女人的眼神太清澈,太坦荡了,坦荡得就像一张白纸。 “呵呵,是我唐突了。” 霍三娘收回了压迫感,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样子,重新点上一支烟。 “既然白老板是生意人,那我们就谈生意。我这儿,有个天大的富贵,不知道你接不接得住。” “霍小姐请讲。” “白家,你知道吧?几十年前沪上的巨富,后来去了港岛。” 霍三娘盯着她的眼睛。 “他们家,在海外藏着一座金山。可惜啊,后继无人,看门的狗倒是养了不少,一个个都想把金山吞了,可谁都没那个本事。” 苏晚棠她清晰地分析着霍三娘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微表情。这个女人,果然是冲着母亲的海外遗产来的。 而她的外在,是精明的白术。她身体微微前倾,微微歪头,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纯粹的商人式精明。 “白家?” “霍女士说的是哪个白家?做纺织的白家,还是开船运的白家?要是他们有大生意,我倒是很有兴趣。” 霍三娘盯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 可那双眼睛里,只有对“生意”和“利益”的渴望,清澈又贪婪,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这反应……不对。 如果是白秀珠那个女人的后人,听到“白家”两个字,绝不可能是这种反应。 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这女人只是个走了狗屎运,意外拿到线索的普通商人? 一时间,霍三娘也有些拿不准了。 “那座金山,需要一把钥匙才能打开。”霍三娘缓缓吐出烟雾,一字一顿,“而这把钥匙,很可能就在沪上。我需要一个本地的合作伙伴,帮我找到它。事成之后,金山,你三我七。” 白术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在快速权衡利弊。她没有立刻答应,反而摇了摇头。 “霍小姐,您这画的饼太大,我有点吃不下。”她表现得像个务实的商人,“找东西这种事,太虚无缥缈。我不喜欢做这种没把握的买卖。”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抛出了自己的诱饵:“不过,我手上,倒是有个现成的‘钥匙’。” 霍三娘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你说什么?” “我来沪上之前,从一个破产的港岛商人手里,低价收购了一批他的私人物品,里面有一枚很特别的玉镯。” 白术的语气充满了诱惑力。 “那商人临死前说,那是开启一笔巨额宝藏的信物。我本来只当是屁话,没准还能把玉镯高价卖了。听您今天这么一说……好像对上号了?” 她表现出的那种“天上掉馅饼”的惊喜和贪婪,真实得毫无破绽。 霍三娘彻底被她带进了沟里。 原来不是白家后人,只是个走了狗屎运,恰好拿到钥匙的蠢货! 一个纯粹的商人,满脑子都是钱,没有根基,没有背景,这样的人,最好控制不过了! 霍三娘心里的疑云瞬间散去大半,脸上重新堆起笑容,那笑容比刚才真诚多了。 “哎哟,那可真是天大的缘分!白老板,看来这富贵,活该你我一起发啊!” “合作可以。”白术伸出两根手指。 “但我要五五分。钥匙在我手上,我占大头。” “你!”霍三娘身后的保镖往前踏了一步。 “可以。”霍三娘却一口答应下来,笑得花枝乱颤。 “白老板快人快语,我喜欢!那就这么说定了!” 一个可以随时捏死的工具人而已,给她画多大的饼又何妨? 送走霍三娘,套房的门一关上,白术脸上所有商人的精明和贪婪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沉静。 苏晚棠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霍三娘的车消失在夜色里。 她可以百分之百确定,霍三娘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钱。她对“烛龙”,对那些藏在福利院地下的罪恶,一无所知。 这就好办了。 敌人不是铁板一块,就有分化瓦解的可能。 同一时间,京市。 秦铮大步走进陆景琰的办公室,脸色凝重。“陆哥,查到了。” 陆景琰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说。” “陆文博最近和一个叫‘野犬’的人接触非常频繁。” 秦铮将一份资料放在桌上。 “这个‘野犬’是国际上出了名的军火贩子,路子很野,只要给钱,什么都敢运。根据我们截获的情报,他们似乎在计划,把一批‘高价值货物’,从沪上的港口偷运出境。” 高价值货物。 陆景琰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烛龙”! 陆文博被他逼得狗急跳墙,这是要销毁最后的罪证了! “盯死‘野犬’的所有动向。”陆景琰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给我订最快去沪上的机票。” 他要亲自去收网。 …… 和平饭店,总统套房。 送走了霍三娘,杜康年才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担忧。 “大小姐,这个霍三娘,就像一条美女蛇,太危险了。” “蛇,只有打断了它的七寸,才会变的老实。”苏晚棠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梳着头发。 “杜经理,”她从镜子里看着杜康年,“去帮我联系几家报社。要那种胆子大的,不怕事的。” 杜康年一愣。 苏晚棠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他。 “这里面,是春蕾福利院的一本假账,还有一些他们克扣孩子口粮,倒卖捐赠物资的证据。” 这些东西,都是她从档案室和仓库顺手牵羊拿出来的。当然,最核心的证据,她还留着。 “先找记者,把这些料捅出去。”苏晚棠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我要先用唾沫星子,淹掉那个魔窟的保护壳。让所有人都看看,那个所谓的‘慈善典范’,内里到底有多烂,多臭!” 杜康年接过纸袋,只觉得入手滚烫。 大小姐这一招,叫舆论造势,诛心之策! “我明白了!”杜康年重重点头。 “我保证,明天一早,全沪上的报纸,都会是周院长的‘光辉事迹’!” 第78章 舆论之火 沪上,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几家发行量最大的报纸,在最显眼的位置,用黑体加粗的大字,刊登了同一条新闻。 《惊!春蕾儿童福利院,善款去向成谜!》 《名为慈善,实为生意?揭秘福利院背后的账本!》 报道写得很有技巧,没下死结论,全是疑问句,配上几张账目模糊的照片和孩子们在食堂吃着清汤寡水的图片,字里行间全是引导。 街头巷尾,买早点的,等公交的,但凡识字的,都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我的乖乖,这家福利院不是还上过电视,说是模范单位吗?” “啧啧,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拿孩子的救命钱干这种缺德事,也不怕天打雷劈!” 舆论的火,一点就着,烧得又快又猛。 ...... 春蕾儿童福利院。 周雅丽抓着电话,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脸上那层厚粉都盖不住死灰一样的脸色。 “二……二哥!出事了!报纸……报纸上全都登了!”她声音尖利,带着哭腔。 电话那头,是陆文博压抑着怒火的冰冷声音:“慌什么!一点小事就沉不住气!我养你是干什么吃的!”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那些记者跟疯狗一样,昨天还好好的,今天……” “闭嘴!” 陆文博低吼一声,打断了她的嚎哭.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花钱也好,找人也好,立刻把媒体给我压下去!三天!三天后我就派人过去把东西转走,你别给我节外生枝!” “三天?这么快?”周雅丽大惊。 “再不快,等调查组上门,我们都得进去唱铁窗泪!” 陆文博说完,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周雅丽握着没了声响的听筒,浑身发软,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 和平饭店。 杜康年敲门走进套房时,郑凯已经像一尊铁塔似的,站在了客厅中央。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也刮了,只是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骇人的情绪。 “大小姐要见我?”郑凯的声音沙哑干涩。 杜康年没说话,只是对着里间的门,恭敬地鞠了一躬。 里间的门开了,白术走了出来。 当郑凯看到那张脸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大……大……你……”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彻底宕机了。 “郑凯。”苏晚棠的声音很轻。 她没有死!大小姐没有死! 这个认知像电流一样窜过郑凯的四肢百骸,巨大的狂喜和震惊让他双腿一软. “噗通”一声,这个在道上杀人不眨眼的汉子,就这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大小姐!”他一个响头磕在昂贵的地毯上,再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您……您没死!太好了!太好了!” “死的是苏晚棠。”苏晚棠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是白术。这个秘密,除了你和杜康年,我不希望第三个人知道。懂吗?” “懂!我懂!”郑凯哪有不明白的,他抹了把脸上的泪,眼神里的狂热几乎要溢出来。 “白小姐!从今天起,我郑凯这条命就是您的!您让我咬谁,我就咬谁!” 苏晚棠要的就是他这条恶犬。 “很好。”苏晚棠点点头。 “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把春蕾福利院的底,给我掀了。” “怎么掀?”郑凯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 “我听说,福利院这几年开除了不少护工,都是些手脚不干净,或者跟周雅丽不对付的人。” 苏晚棠淡淡道。 “你去,找到她们。给钱,让她们去报社‘作证’,把她们知道的,不知道的,都给我说出来。” “细节越脏越好,故事越惨越好。我要让周雅丽,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郑凯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大小姐这是要杀人诛心! “我马上去办!” 他重重点头,像领了军令状的士兵,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郑凯的效率高得吓人。 不到半天,几家小报社就像闻着血腥味的鲨鱼,纷纷接到了“内部人士”的爆料。 一个被开除的护工声泪俱下地控诉,亲眼看见周雅丽把海外捐赠的高级奶粉,偷偷拉回家给她侄子吃,孩子们只能喝米汤! 另一个瘸了腿的杂工“证实”,院里有个孩子发高烧,周雅丽嫌去大医院浪费钱,硬是拖着,结果孩子烧坏了脑子,被送去了乡下! “虐待!” “黑心肠的毒妇!” “枪毙她都不解恨!” 一个个耸人听闻的“细节”被添油加醋地爆出来,之前还只是怀疑贪污,现在直接升级成了虐待儿童的刑事案件。 愤怒的市民自发地聚集到福利院门口,举着横幅,高喊着“严惩凶手”,扔进去的鸡蛋和烂菜叶,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舆论彻底失控。 傍晚时分,市里顶不住压力,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将立刻成立联合调查组,进驻福利院,彻查此事。 ...... 京市,陆家二房。 “啪!” 一个名贵的青花瓷瓶被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陆文博脸色铁青,看着沪上那边传来的信息,气得浑身发抖。 “废物!周雅丽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他以为只是小小的舆论风波,没想到会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联合调查组一旦进驻,冷库里的东西就藏不住了! 是谁?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陆文博在书房里来回踱步,额上青筋暴起。 他想到了陆景琰,可那个小畜生还在京市,就算他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在沪上掀起这么大的浪。 来不及细想了,必须立刻转移! 他抓起电话,接通了一条秘密线路:“计划有变,今晚就动手!所有人先准备,等我过去!务必万无一失!” 电话刚挂,另一部红色的电话又响了。 陆文博烦躁地接起来,里面传来一个又媚又懒的女人声音。 “咯咯咯……陆二爷,听说你沪上的后院,着火了?” 是霍三娘。 “你消息倒是灵通!”陆文博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不是我消息灵通,是你的屁股,实在擦得不干净。” 霍三娘的笑声里满是嘲讽,“怎么,需要奴家帮忙,把那些多嘴的记者,舌头都割下来?” 陆文博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你想要什么?”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霍三娘的声音变得慵懒又贪婪。 “之前的条件,得重谈。” “你什么意思?”陆文博心里一沉。 “事成之后,白家的那笔海外遗产,我七,你三。” “你做梦!”陆文博怒吼。 “那就祝陆二爷你好运了。”霍三娘轻笑一声,作势要挂电话。 “等等!”陆文博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他现在内忧外患,急需霍三娘在港岛的力量帮忙处理后续,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好,我答应你。” “这才乖嘛。”霍三娘满意地娇笑起来,“合作愉快。” 挂了电话,陆文博一拳砸在红木桌上,手背上瞬间一片血肉模糊。 …… 当天,一架从京市飞来的航班,悄无声息地降落在沪上机场。 身穿黑色风衣的陆景琰走出机场,满身的寒意几乎能将周围的空气冻结。 高建军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陆景琰没去和平饭店,而是让车,直接开往了西郊的一处公墓。 冰冷的墓碑上,贴着一张苏晚棠笑靥如花的黑白照片。 照片下面,刻着几个字:爱妻苏晚棠之墓。 只是个衣冠冢。 可对陆景琰来说,这里面埋葬的,是他全部的灵魂。 夜风凄冷,他就在那座孤零零的墓碑前,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从黄昏,到午夜,再到黎明。 高建军就远远地守在车里,看着那个挺拔如松的背影,眼眶通红。 他知道,苏小姐的死,把陆哥的魂,也一起带走了。 …… 同一时间,和平饭店,顶层。 苏晚棠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整个沪上的夜景。她的目光,投向春蕾福利院的方向,那里,此刻灯火通明,一片混乱。 鱼,已经入网了。 今晚,就是收网的时候。 她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是一个沉稳的男人声音:“大小姐。” 是秦铮派来保护她的心腹之一。 苏晚棠的眼中,一片冰冷的杀意。 “按计划行动。”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 “一个,都不能放过。” 第79章 罪恶血库 深夜,一辆挂着“沪上生鲜”字样的冷藏运输车,关掉了大灯,悄无声息地滑出春蕾儿童福利院的后门。 车刚汇入主路,不远处街角,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悄然跟上。 驾驶座上,李虎压低了帽檐,只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福利院内,一片死寂。 白术一身黑色劲装,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利刃,没有一丝多余的温度。 她身后,跟着六个男人。 是郑凯派来的精锐,个个都是从刀口上舔血滚过来的亡命徒。 而郑凯给的内部结构图,早已被白术刻在脑子里。 一行人绕开所有监控死角,如鬼魅般,直扑那座独立的后勤大楼。 地下冷库的入口,就在大楼的杂物间里。 刚靠近,一股焦糊味就顺着门缝钻了出来。 里面传来周雅丽尖利又惶急的叫骂声:“快!都给我烧干净!一点纸渣子都不能留!” 白术做了个手势。 身后的一个壮汉上前,没用什么花里胡哨的技巧,只是肩膀蓄力,猛地一撞! “砰!” 厚重的铁门,门锁崩飞,门板向内凹陷,轰然洞开。 门内,几个流里流气的打手正围着一个大铁盆烧东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跳。 周雅丽更是吓得尖叫一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鬼。 “你……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黄毛打手色厉内荏地吼道,抄起一根铁棍。 回答他的,是一道破空而来的黑影。 郑凯的手下动了。 没有废话,没有迟疑。 冲在最前面的壮汉,直接撞进两人怀里,骨骼碎裂的“咔嚓”声清晰可闻。 另一个身形瘦削的男人,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两柄短刺,左右开弓,只听两声闷哼,剩下的两个打手便捂着手腕跪倒在地,铁棍“当啷”落地。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 空气里,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几个打手痛苦的呻吟。 白术踩着一地的狼藉,缓缓走到瘫软如泥的周雅丽面前。 周雅丽身上的香水味混着汗味,让她一阵作呕,脸上那层厚厚的粉底被冷汗冲开,一道道白印子,看上去滑稽又可悲。 “你……你别过来!” 周雅丽手脚并用地往后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白术没说话,只是抬起脚,黑色的靴子,一脚踩在了周雅丽那只肥手上。 “啊——!” 周雅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骨被踩得咯吱作响。 “‘烛龙’,在哪?” 白术居高临下,声音淬着冰,没有一丝波澜。 剧痛让周雅丽的脸扭曲成一团,可当她看清白术那张脸时,恐惧却渐渐被一种疯狂的怨毒取代。 她忽然不叫了,反而神经质地咯咯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晚了……哈哈哈哈!你们来晚了!” 周雅丽披头散发,状若疯魔:“东西已经运走了!就在刚才!你们永远也别想找到!” 她恶狠狠地盯着白术。 “我告诉你,你斗不过二爷的!永远都斗不过!你这个小贱人,还有陆景琰那个小畜生,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郑凯的手下眼神一厉,请示地看向白术。 只要一个点头,他们有上百种方法让这个疯婆子开口。 可白术的眼神,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她仿佛没听到周雅丽的咒骂,对着身后的人淡淡道:“把那面墙,给我砸开。” 她指着冷库最深处,一排冻肉架子的后面。那里看起来,和别的墙壁没什么两样。 周雅丽的笑声戛然而止,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不……不要……” 没人理会她的哀嚎。一个壮汉抡起铁锤,狠狠砸了下去。 “轰!” 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来苏水和血腥味,混合着一种说不出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个比冷库还要大上几分的空间。 这里不再是仓库,而是一个设备齐全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下手术室! 手术台,心电监护仪,呼吸机,还有一排排玻璃柜里,摆满了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精密仪器。 手术台上的白色床单并不干净,上面残留着大片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旁边的不锈钢托盘里,还扔着带血的纱布和手术刀。 郑凯的手下们见惯了生死,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而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正对着门口的那面墙。 那是一张用密密麻麻的线条和名字绘制出的关系网图。 中心点,就是“春蕾福利院”,从这里,延伸出无数条线,连接着国内外几十家知名医院、生物研究所,还有一长串名字。 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身份、职务、联系方式,甚至还有一些隐秘的癖好。 其中,有几个被红笔圈起来的名字,赫然是几个身居高位的大人物! 这哪里是什么关系图,这分明是一张用孩子们的鲜血和生命绘制的罪恶交易网! 比“烛龙”本身,更直接、更致命的罪证! 有了它,陆文博和他背后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一个都跑不掉! 白术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随即又被她强行压下。 她拿出一部小巧的照相机,对着那面墙,冷静地、一寸一寸地,将所有罪证全部拍了下来。 …… 另一边,黄浦江畔,一座早已废弃的码头。 冷藏车停在码头尽头,周围死寂一片。 李虎将车停在远处,用望远镜观察着。 很快,一辆破旧的吉普车开了过来,车上跳下来几个高大的白人。 为首的是一个鹰钩鼻的男人,眼神凶悍,太阳穴高高鼓起,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是‘野犬’。”李虎通过对讲机低声道。 对讲机那头,传来陆景琰冰冷的声音:“准备收网。” 就在李虎打出手势,埋伏在四周的公安和战士即将冲出去的瞬间—— “呜——呜——” 几道尖锐的马达轰鸣声,由远及近,划破了雨夜的宁静! 数艘黑色的高速快艇,如离弦之箭,从漆黑的江面上疾驰而来。 雪亮的探照灯光柱,瞬间将整个码头照得如同白昼,精准地锁定了冷链车和那艘渔船。 无论是“野犬”的人,还是卡车上下来的接头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知所措。 在最前方的一艘快艇船头,一个女人,傲然而立。 她穿着一件墨绿色的真丝旗袍,开叉极高,晚风吹过,雪白的大腿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正是霍三娘! 她身后,站着一排排穿着黑色西装的洪门打手,人人手持武器,杀气腾腾。 “不好意思啊,各位老板。” 霍三娘的声音通过一个小型扩音器传来,带着几分娇慵,却清晰地传遍了码头的每一个角落。 “今晚这批货,还有你们的命,我霍三娘,全都要了。 第80章 三方混战 “砰!” 一声枪响,不是警告,是命令。 霍三娘身后,黑西装的洪门打手们动作整齐划一,手中的五四式手枪瞬间喷出火舌。 而“野犬”那伙白人雇佣兵也不是吃素的,几乎在枪响的同一时间就地翻滚,寻找掩体。 “法克!”鹰钩鼻的野犬怒吼一声,立马端着枪疯狂扫射。 场面彻底乱了。 子弹在雨夜里交织成一张死亡大网。 最惨的是陆文博派来接头的那几个人,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哪见过这种阵仗,当场就被打蒙了,抱着头缩在冷藏车后面,瑟瑟发抖。 只有一个领头的,还记着自己的任务,趁着双方交火的间隙,从车上拎下来一个沉重的金属手提箱,猫着腰就想往码头另一侧的黑暗里钻。 他想跑。 可一道黑色的闪电,比他更快! “动手!” 对讲机里一声低吼,埋伏在暗处的公安和战士,如猛虎下山,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 他们不是来劝架的,是来清场的! 瞬间,码头上的两拨人马都懵了,怎么还有第三方?这他妈是捅了马蜂窝了? 陆景琰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这些杂鱼,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无视交错的火线,径直冲向那个提着箱子的男人。 一个洪门打手挡在他面前,刚举起枪。 陆景琰看都没看他,手肘向后猛力一撞,“咔嚓”一声,那人的胸骨应声凹陷下去,整个人倒飞出去。 又一个人扑上来,陆景琰侧身闪过,一记干脆利落的膝撞,正中对方小腹,那人“嗷”的一声,弓着身子就跪在了地上,吐出的酸水混着雨水流了一地。 无人可挡! 他如入无人之境,几个呼吸间就冲到了那个提箱子的男人身后。 “给我!” 一声低吼,陆景琰飞起一脚,狠狠踹在男人的后腰上。 男人惨叫着扑倒在地,手里的箱子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陆景琰眼中精光一闪,伸手就要去抓。 “咯咯咯……陆团长,好身手啊。” 一个娇媚入骨,却又带着刺骨寒意的声音,在他侧后方响起。 霍三娘! 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快艇,鬼魅般出现在战场上。 那身墨绿色的旗袍在枪林弹雨中没有沾染一丝尘埃,雪白的大腿在开叉处若隐若现,每一步都摇曳生姿,却带着致命的杀机。 她注意到了陆景琰,这个男人,是今晚最大的变数。 话音未落,霍三娘已然动手! 她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破风声,直取陆景琰持枪的手腕。她的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蔻丹,在夜色中像五点嗜血的寒星。 陆景琰瞳孔一缩,来不及去拿箱子,反手一格,挡住这一爪。 “砰!” 拳爪相交,发出一声闷响。 两人同时后退半步,脚下的水泥地竟被踩出细密的裂纹。 都是顶尖高手! 霍三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是更浓的兴趣。 “有意思,京市陆家,果然藏龙卧虎。” 她攻势再起,身形飘忽,双臂如灵蛇乱舞,招招不离陆景琰的要害。 陆景琰则大开大合,一拳一脚都带着军中磨砺出的铁血煞气,势大力沉。 一时间,两人战作一团,气劲四溢,周围的人根本无法靠近。 那个装着“烛龙”的金属箱,“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就在两人交战的中心,谁也拿不到。 …… 春蕾儿童福利院,地下室。 白术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已经崩溃的周雅丽,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你以为,运走一个箱子,就结束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狠狠刺进周雅丽的耳膜。 “那些被你们卖掉血的孩子,那些伪造的病历,还有墙上那张交易网……你觉得,陆文博会为了你,把所有人都得罪光吗?” 周雅丽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恐惧让她几乎窒息。 是啊,她只是个小角色,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不……不……”她喃喃自语,精神彻底被压垮。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用一种怨毒到极致的目光死死盯着白术,神经质地尖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以为你赢了?我告诉你们,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那个箱子,是假的!是二爷放出的诱饵!” 周雅丽状若疯魔地嘶吼。 “真正的王牌,谁也找不到!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白术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她脚下微微用力。 “啊——!”周雅丽的惨叫声再次响起。 “在哪?”白术的声音依旧平静。 “我……我说……我说!” 剧痛让周雅丽彻底放弃了抵抗,她哭喊着。 “在……在我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是一份原始的实验数据!二爷说,那是他的护身符,也是他的催命符!” 得到想要的答案,白术再没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把这里处理干净。”她对郑凯的手下吩咐道。 “是,白小姐。” 院长办公室。 白术直接走到墙边的一幅山水画面前,将画揭开,露出了一个嵌在墙壁里的保险柜。 是最高级的那种,密码加钥匙,就算用炸药,一时半会儿也别想弄开。 可白术只是伸出手,指尖在密码盘上轻轻拂过,似乎在感受着内部的机械结构。 随即,她从怀中取出一根金属丝,探进了钥匙孔。 整个过程,安静得落针可闻。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 厚重的保险柜门,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静静地躺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铅盒。 入手极沉。 白术将铅盒握在手中,那冰冷的金属质感,仿佛握住了无数罪恶的源头。 她刚把铅盒放进随身的包里。 “砰——!”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木屑纷飞。 一道浑身浴血的身影,带着一股惨烈到极致的煞气,踉跄着冲了进来。 是陆景琰。 他显然也是刚从码头的血战中脱身,军绿色的衬衫被血染成了暗红色,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他的情报网,终究还是快了一步,查到了这个最终的藏匿点。 他冲进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保险柜前的那个女人。 一个穿着利落西装,身形窈窕,气质冰冷如剑的女人。 白老板。 四目相对。 第81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 陆景琰看着她,看着那张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脸。 熟悉,又陌生。 面容有着六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和苏晚棠桃花眼一模一样,此刻里面却没有一丝他熟悉的温度,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戒备。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不是她。 可为什么……会这么像? 巨大的悲伤和强烈的违和感在他胸中冲撞,几乎让他发疯。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枪。 枪口,对准了眼前这个女人。 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声音沙哑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你,是谁?”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苏晚棠的心脏慢了一拍,血液冲上头顶,又在刹那间被她用极致的理智强行压了下去。 从陆景琰冲进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今晚最艰难的考验,来了。 她看到了他眼底的血丝,看到了他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更看到了他那身几乎要将整个世界都燃尽的煞气。 这个男人,变了。 不再是那个会抱着她,用低沉声音说“有我”的陆景琰。 他成了一头被逼到绝境,只剩下复仇本能的孤狼。 而她,白术,也不再是那个他认识的苏晚棠。 她不能慌,一步都不能错。 白术将那个入手极沉的铅盒不着痕迹地护在身后,抬起眼,迎上陆景琰那双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眸子。 她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丝被冒犯的冷漠和恰到好处的惊诧。 随即,一串略显生硬,带着明显港城腔调的沙哑女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响起。 “陆长官?你哋这是咩意思啊?” 她微微歪头,利落的西装勾勒出纤细却充满力量感的腰线,与那张古典柔美的脸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半夜三更,用枪指着我一个守法商人,这就是你哋京市的规矩?” 陆景琰的身体猛地一震。 这声音……不对。 不是她的声音。 晚棠的声音,是吴侬软语的清甜,带着江南水汽的温润,就算生气时,也像撒娇。 而眼前这个女人的声音,沙哑,冷硬。 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骗不了人! 他发了疯似的,想从那双眼睛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属于苏晚棠的痕迹,一丝一毫的温柔,一丝一毫的熟悉。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冰冷的戒备,讥诮的眼神,和一种俯瞰蝼蚁般的疏离。 仿佛他陆景琰,在她眼里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麻烦。 这种眼神,让他心头那股被压抑的狂躁和悲痛,再次翻涌上来,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就在他即将失控的瞬间—— “砰!”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撞开! “头儿!” “白小姐!” 两道急促的声音同时响起。 李虎带着几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冲了进来,看到屋里的情景,当场愣住,下意识地举起了枪。 而另一边,郑凯派来的那几个亡命徒,也浑身煞气地堵住了门口,看到自家“白小姐”被枪指着。 二话不说,几把黑黝黝的家伙事儿齐刷刷地对准了陆景琰和他的手下。 狭小的空间里,十几只枪口互相锁定。 此刻气氛剑拔弩张,只要一声咳嗽,一场血腥的火拼就会立刻爆发。 赶来的两拨人马,全都懵了。 李虎他们看着自家那个往日里冷静自持,此刻却像疯了一样用枪指着一个女人的团长,脑子里一片空白。 而郑凯的手下,则看着那个面对枪口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还带着几分玩味的“白小姐”,心中除了敬畏,更是涌起一股狂热。 这才是他们要追随的大人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白术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她甚至没回头看一眼自己的手下,只是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对着陆景琰冷笑道。 “陆长官,好大的阵仗。你是想在这里火拼吗?” 她往前走了一步,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哒”的一声脆响。 “我倒是无所谓,烂命一条。”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就是怕,这件事传出去,影响陆长官你的大好前程。唔,我想想,军方大佬,夜闯外商办公室,引发枪战……这条新闻,应该会很轰动吧?”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狠狠地扎在陆景演的软肋上。 他不能在这里开枪。 他不能在没有任何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同一个“港商”发生武装冲突。 他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更是陆家,是整个军方的颜面。 陆景琰握着枪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理智和情感,在他的脑子里疯狂交战,撕扯着他的神经。 一边是排山倒海的悲痛和近乎癫狂的直觉,嘶吼着“是她!就是她!” 另一边,是冰冷残酷的现实,提醒着他“苏晚棠已经死了!”,眼前这个女人,给他一种致命的熟悉感,可他找不到任何证据。 她从头到脚,都写着“陌生人”三个字。 最终,那股几乎要将他燃尽的疯狂,在现实面前,一点点地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死寂。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放下了枪。 枪口垂下的那一刻,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和灵魂。 但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依旧死死地锁定着她,没有丝毫放松。 “东西,交出来。” 他的声音里,再没了刚才的嘶吼,只剩下不容置疑的命令。 “今天的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听到这话,白术忽然笑了。 那笑容,像暗夜里绽放的昙花,美得惊心动魄,却带着剧毒。 她将一直护在身后的铅盒拿了出来,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掂了掂,那玩味的眼神,象在逗弄一只笼中的困兽。 “想要?” 她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可以啊。” 在陆景琰骤然缩紧的瞳孔中,她再次往前一步,几乎凑到他的面前。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吐出了下半句话。 “拿你的命来换,你……换不换?”。 第82章 双方交易 春蕾福利院,院长办公室空气里的火药味,瞬间被点燃到了极致。 李虎和他的手下们,下意识地把枪握得更紧了,手心全是冷汗。 他们头一次看到自家那个杀伐果断、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团长,被一个女人逼到这种地步。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胆子也太大了! 而郑凯派来的那几个亡命徒,看向白术的眼神,已经从敬畏,彻底变成了狂热。 牛逼!太他妈牛逼了! 这世道,敢拿枪指着陆家这位活阎王的人都找不出几个,敢当面这么调戏他、拿捏他的,眼前这位“白小姐”,是头一个! 陆景琰的胸膛剧烈起伏,眼底的血色浓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一股暴虐的怒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扣下扳机的冲动。 这个女人,她怎么敢!她怎么敢用那张和晚棠相似的眼睛,说出这么诛心的话! 可在那滔天的怒火之下,是一种更深的,让他无所适从的无力感。 他杀不了她。 不是因为她手里的筹码,而是因为那双眼睛。 他怕枪声一响,那双眼睛里的光,会像晚棠一样,永远地熄灭。 “你找死。” 陆景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沙哑,干涩,充满了压抑的疯狂。 然而,面对他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白术却笑了。 她施施然地转身,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响声,无视了十几只黑洞洞的枪口,径直走到那张宽大的老板桌后面,优雅地坐下。 白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润了润有些沙哑的嗓子,这才抬起眼皮,看向依旧僵在原地的陆景琰。 “陆长官,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害怕。” 她嘴里说着害怕,可那双桃花眼里,却全是玩味的笑意和冰冷的算计。 “我们不如来谈笔生意。” 白术将水杯放下,发出一声轻响。 “我手里的东西,你要。你手里的权,我用。很公平,不是吗?” 陆景琰几乎要被气笑。 生意? 他这辈子,从没做过这么憋屈的生意! “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他冷声道。 白术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就凭,没了这份原始数据,你手里那些证据,顶多让陆文博伤筋动骨,要不了他的命。” “就凭,沪上这个烂摊子,没了你陆家的雷霆手段,光靠我一个‘外商’,清不干净。” “还凭,”她顿了顿,抬起下巴,眼神里带着一丝挑衅,“陆长官你,不敢开枪。” 陆景琰的瞳孔,骤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这个女人,把他看得太透了。 白术很满意他的反应,继续道:“我的条件很简单,三条。” “第一,我要你陆家,动用所有力量,把福利院里我拍到的那些东西,连同这份数据,完完整整、一个字不漏地,递到京市那几位能拍板的老爷子手里。” “我要陆文博,和他背后那张网,这一次,就彻底烂死在牢里,永世不得翻身!”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戾。 陆景琰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这个条件,和他自己的目的一致,甚至更狠,更绝。 “第二,”白术嘴角微微上翘,眼中闪烁着算计。 “陆文博在沪上这些年,吞下的产业,养的那些人脉,所有见得光和见不得光的东西,我全都要。我要用他的骨头,铺我白老板在沪上走的路。” 李虎在后面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乖乖,这女人是狮子大开口啊! 这是要把陆家二爷生吞活剥了还不够,连骨头渣子都要嚼碎了咽下去! 陆景琰死死地盯着她,这个女人的贪婪和野心,赤裸裸地写在脸上,没有丝毫掩饰。这和晚棠那内敛的性子,截然不同。 “第三条呢?”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问。 白术的目光,越过他,飘向了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穿透重重阻碍,看到遥远的某个方向。 “最后一条,我需要一个保镖。” 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陆景琰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上,红唇轻启: “你,陆景琰,亲自来当。陪我走一趟,去了结一段私人恩怨。”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白术这第三个条件给震懵了。 让陆家的活阎王,京市军区的未来之星,亲自给她当保镖? 这女人是疯了吗? 这已经不是谈条件了,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陆景琰的脸上,再没了愤怒,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 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看着她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她眼底那深不见底的算计和疏离,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席卷了他。 他忽然想笑。 自苏晚棠走后,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笑了。 可此刻,他真的笑了。笑声低沉,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自嘲。 这个女人,把他当成了什么?可以随意利用的工具?可以任意驱使的奴隶? 陆景琰应该一口回绝,然后用最强硬的手段,把她和她手里的东西,全部控制起来。 可是…… 当他的目光,再次触及她那双桃花眼时,所有拒绝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鬼使神差地,想看看。 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想看看她那张酷似晚棠的皮囊下,究竟藏着一个怎样妖魔鬼怪的灵魂。 这或许是唯一能让他暂时从失去晚棠的痛苦中抽离出来的办法——用一个新的谜题,来麻痹自己。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终,陆景琰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如深渊般的平静。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 白术的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但是,”陆景琰的声音,冷得像冰。 “在我确认所有事情了结之前,你,必须待在我的视线之内。你去哪,我去哪。寸步不离。” 这是他的底线,也是他为自己找回的,唯一的一点主动权。 他要看着她,弄清楚她到底是谁。 “成交。” 白术回答得干脆利落,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她拿起桌上那个沉甸甸的铅盒,手臂一扬,就这么随意地递了过去。 陆景琰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铅盒入手,冰冷,沉重。 就在接住的那一瞬间,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她刚刚递出盒子的手。 她的指尖,微凉,细腻。 一股熟悉的,如同电流般的酥麻感,顺着他的指尖,瞬间窜遍全身! 是晚棠! 是抱着她时,她最喜欢用微凉的指尖,在他掌心画圈的感觉! 而苏晚棠,在触碰到他那带着薄茧和灼人温度的指尖时,也像是被火烫到了一般,触电般猛地缩回了手! 她的心跳,在这一刻漏了半拍,一股几乎要将她淹没的酸楚和委屈涌上心头。 但她强行将这股情绪压了下去,快得无人察觉。 她后退半步,重新拉开距离,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瞬间苍白了一分的脸色,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陆景琰接住了那个沉甸甸的铅盒,可他的全部心神,都还停留在刚才那短暂的触碰上。 他抬起头,用一种近乎疯魔的眼神,死死地看着她,想要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然而,没有。 白术已经彻底变回了那个无懈可击的白老板,她对着身后的手下淡淡道:“我们走。” 第83章 以你之名,行我之道 与陆景琰擦肩而过的瞬间,白术没有回头。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哒、哒”声。 郑凯派来的几个亡命徒立刻跟上,簇拥着她,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隔绝了身后那道几乎要将她后背烧穿的视线。 直到坐进那辆停在福利院车内,厚重的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将外面的一切彻底隔绝。 苏晚棠瞬间卸下了所有伪装,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重重地靠在后座柔软的真皮座椅上。 她抬起手,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因为后怕和极致的紧绷,还在微微颤抖。 刚刚,只要她一步走错,一个眼神不对,陆景琰那把枪,真的可能走火。 那个男人眼里的疯狂和悲痛,不是假的。 苏晚棠闭上眼,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楚。她不能认,现在还不是时候。 开车的司机是郑凯的心腹,一个沉默寡言的汉子,从后视镜里看到“白小姐”疲惫的模样,连大气都不敢喘。 车子平稳地驶回和平饭店。 顶层总统套房内,苏晚棠已经恢复了那个运筹帷幄的白家掌舵人模样,只是脸色还带着一丝苍白。 她立刻召集了杜康年与郑凯。 一张巨大的沪上地图,被摊开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 “陆文博在沪上的势力,必须连根拔起。”苏晚棠平静的声音响起。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此刻,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直接点在了地图上一个极其显眼的位置。 “远洋贸易公司。” 杜康年和郑凯的眼神同时一凝。 这家公司,是陆文博在沪上最核心的资产,也是他所有黑色交易的中转站,更是他用来洗钱的白手套,拥有宝贵的进出口权。 “郑凯,”苏晚棠看向那个对自己俯首帖耳的男人。 “动用你所有的关系,所有的暗线,我要在天亮之前,查清楚这家公司所有高层管理人员的背景、弱点,还有他们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记录。” “是,大小姐!”郑凯没有丝毫犹豫,重重点头,转身就走。 …… 春蕾福利院,院长办公室。 陆景琰还站在原地,手里的铅盒冰冷沉重,可他的指尖,却仿佛还残留着刚才与白术触碰时,那惊心动魄的酥麻感。 是她…… 又不是她…… 这种矛盾的感觉,像两只巨手,疯狂撕扯着他的理智。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加密的军用专线,直接打给了远在京市的陆家老宅。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陆老爷子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是我。”陆景琰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只说了一句:“爷爷,我带了能给陆家和国家一个交代的‘东西’回来,今晚到京。”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老爷子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狠戾:“好!我让空军的人去接你!” 挂断电话,李虎走了进来,低声报告:“头儿,码头那边,霍三娘和野犬的人火拼了一场,损失惨重,都撤了。不过……霍三娘的人,带走了那个装有假货的箱子。” 陆景琰闻言,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霍三娘,洪门的女煞星,精明又狠辣,等她发现自己费了半天劲抢回去的,是个空箱子,那张漂亮的脸蛋,不知道会扭曲成什么样。 到时候,她的怒火,毫无疑问会全部倾泻到那个自称“白术”的女人身上。 “去查,”陆景琰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一个叫‘白术’的港商,查她出现在沪上的时间点,查她和和平饭店的关系,查她所有的一切,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查出来!” “是!”李虎领命,迅速退了出去。 …… 夜色渐深。 沪上一处隐秘的军用机场,一架没有任何标志的军用运输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拔地而起,刺破夜空,带着那个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铅盒,消失在沪市的方向。 而和平饭店的顶楼,依旧灯火通明。 凌晨四点。 郑凯回来了,他眼带血丝,身上还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但眼神却异常亢奋。 一份厚厚的报告,被放在了白术的桌上。 “大小姐,你要的东西。” 苏晚棠翻开报告,一目十行。 郑凯的情报网,果然够黑,够快。远洋贸易公司从上到下,每个人的底裤都快被扒干净了。 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一份资料上。 总经理,王坤。陆文博最忠心的一条狗,为人油滑,手段狠辣,在沪上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 这种人,通常无懈可击。 但报告里,一行小字却让白术的嘴角,慢慢勾起了一个弧度。 王坤,在港岛,藏了一个情妇,还有一个八岁的私生子。 这才是他真正的命门。 苏晚棠用指尖,轻轻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 “杜经理。”她抬起头。 一直恭敬侍立在一旁的杜康年,立刻上前一步:“大小姐,有何吩咐?” “动用白家在海外的关系,一个小时之内,我要看到王坤那个宝贝儿子在学校的照片,和他每天的活动路线。能办到吗?” 杜康年微微躬身,脸上是老派管家式的自信与从容:“大小姐放心,半个小时足矣。” 天,快亮了。 远洋贸易公司,总经理办公室。 王坤一夜没睡,他已经收到了福利院那边出事的消息,二爷的电话也打不通了,一种大厦将倾的恐惧,让他坐立不安。 他正焦头烂额地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铃铃铃——” 办公室里刺耳的电话铃声,让他浑身一哆嗦。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电话,用尽量平稳的声音道:“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笑意,却让他如坠冰窟。 “王总,别来无恙啊。” “你……你是谁?” 女人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一种聊家常的语气,慢悠悠地报出了一个地址。 “港岛,浅水湾道,36号……” 王坤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那是他养着情妇的地址!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儿子,王小宝,今年该上二年级了吧?听说他很喜欢踢足球,每天下午四点半,都会去学校旁边的维多利亚公园……” “你到底想干什么!” 王坤的声音,已经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了调,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电话那头的女人,发出一阵银铃般的轻笑,那笑声甜美,却淬着剧毒。 “王总,别紧张嘛。我在和平饭店顶楼等你,我们聊一聊。” “聊聊你的未来。” “还有……你儿子的未来。” 第84章 陆二爷的末日 京市,凌晨三点。 一辆军用吉普冲开夜色,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稳稳停在陆家大宅门口。 陆景琰推门下车,身上还带着沪上码头的血腥和寒气。他径直从侧门进了后院,直奔老爷子的书房。 书房里,灯火通明。 陆老爷子穿着一身半旧的中山装,正坐在书桌后,手里摩挲着两颗光溜溜的核桃,没睡。 他看见陆景琰进来,浑浊的老眼抬了一下,什么都没问。 陆景琰也不废话,将那个沉甸甸的铅盒和一部相机,重重地放在了黄花梨木的书桌上。 “啪”的一声闷响。 书房内的空气,像是被这一声抽干了,变得粘稠,沉重。 老爷子放下核桃,先拿起相机,把里面的胶卷抽出来,熟练地装进一个显影罐里。 几分钟后,一张张湿漉漉的照片被他用镊子夹起,挂在了一根临时拉起的细绳上。 地下手术室,墙上那张触目惊心的罪恶网络图,一排排贴着标签的血浆…… 老爷子的手很稳,可书房里的气压,却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又打开铅盒,拿出那份记录着原始数据的资料,这是一份我国自主研发的战机设计图。 陆景琰就那么站在一旁,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良久,陆老爷子才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这些孩子……” “部分被解救,但更多的……下落不明。”陆景琰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老爷子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胸口微微起伏。 书房里,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足足五分钟,陆老爷子重新睁开眼,浑浊的眼球里,再无半点情绪波澜,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 他没有暴怒,没有咆哮。 只是平静地,拿起了手边那部红色的,没有拨号盘的电话。 他一连拨了三个号码。 “老总长,是我。” “东西,我孙子拿回来了。”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脏了,要洗,要用血洗。” 挂断。 他又拨了第二个号码。 “国安的吗?让你们一把手接电话……是我。” “沪上那条线,可以收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天亮之前,我要看到结果。” 挂断。 第三个电话。 “纪委的老张,还没睡吧?你手下那帮人,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陆家的一个败类,我亲自清理门户。你们,负责把垃圾扫干净。” 三个电话,加起来不到几分钟。 挂断电话,老爷子看向陆景琰,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个女娃子……她提的条件,我都应了。告诉她,陆家,欠她一条命。” 天刚蒙蒙亮,几只早起的鸟儿还没开始叫唤。 数支挂着特殊牌照的军车,如黑色闪电般,从不同的军区大院呼啸而出。 车上,是荷枪实弹的军纪委、国安、公安组成的联合专案组。 行动代号:雷霆。 第一站,就是陆文博在京市郊区的一处私密别墅。 没有警告,没有敲门。 坚固的雕花铁门被军用吉普车直接撞开,十几名全副武装的战士破门而入。 陆文博正在他那个新欢小情人的床上酣睡,直接被震天的巨响惊醒。 他还来不及反应,卧室的门就被一脚踹开。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知道我是谁吗?”陆文博裹着被子,色厉内荏地叫嚣。 回应他的,是一个冰冷的枪托。 “砰”的一声闷响。 专案组的组长,一个满脸煞气的汉子,毫不客气地一枪托砸在他脸上。 陆文博惨叫一声,满嘴是血,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拖走!”组长冷声下令。 两个战士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把只穿着一条裤衩的陆文博从床上拖拽下来,直接带走。 那个吓得缩在床角,浑身只罩着一层薄纱的小情人,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同一时间,陆家二房乱成了一锅粥。 周雅芬披头散发地想去陆家大宅求情,却发现大宅的门禁,已经被持枪的警卫封锁,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整个军区大院,所有与陆家二房平日里走得近的家庭,此刻都大门紧闭,噤若寒蝉。 高建军站在自家二楼的窗户边,看着那些呼啸而过的军车,和陆家二房门口那一片狼藉。 他喃喃自语:“我的乖乖……这才是陆家的手段?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连渣都不剩啊……” 他身边一个战友咽了口唾沫,小声说:“我听说,是景琰那小子从沪上带回了铁证。陆二爷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所有人,都对陆景琰,对陆家的决心,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敬畏。 而在千里之外的沪上,另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也已进入了尾声。 和平饭店,顶层总统套房。 王坤走进套房的时候,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他那身昂贵的西装,此刻皱巴巴的,额头上的冷汗,把几根稀疏的头发都浸湿了,黏在头皮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套房里,那个自称“白术”的女人,正悠闲地坐在沙发上。 她没有看他,只是专心地修剪着一瓶插在水晶瓶里的白色海棠。 可王坤却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美人,而是一头随时会择人而噬的洪荒猛兽。 他再没有半分平日里的嚣张与油滑,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光洁如镜的地板上。 “白……白小姐,饶命,饶命啊!” 白术这才抬起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张照片,从茶几上,轻轻地推到了他的面前。 照片上,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站在一所小学的门口,举着一根快要融化的冰淇淋,笑得一脸灿烂。 王坤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那是他在港岛的私生子,他唯一的命根子! “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悲鸣,瞬间瘫软在地,汗如雨下。 “想让你儿子,平安长大,吃一辈子的冰淇淋吗?” 白术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情人的呢喃,却带着最恶毒的诅咒。 王坤彻底崩溃了,他疯狂地磕头。 “我给!我都给!白小姐,您要什么我都给!求您,求您放过我儿子!” 白术这才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 她站起身,走到王坤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就把远洋贸易,完完整整地,交到我手上。” “还有,陆文博这些年在沪上埋下的所有人,布下的所有局,我要你,亲自替我,一颗一颗地挖出来,然后,亲手碾碎。” “我做!我做!我全都做!” 王坤哭得涕泗横流,再无半点反抗的念头。 京市,西山军事法庭。 对陆文博的审判,只进行了不到半个小时。 不公开,无旁听。 当那份印着“绝密”字样的铅盒数据,和那张牵连了国内外无数权贵的罪恶网络图,被呈上法庭时,整个审判庭,落针可闻。 叛国、走私战略物资、主导构建反人类的非法医疗网络…… 任何一条,都是死罪。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审判长甚至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当庭宣判。 “陆文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半小时后。 西山刑场,响起了一声沉闷的枪响。 直到子弹穿透后脑勺的那一刻,陆文博的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的惊恐和荒谬。 他想不通,他怎么会败? 他怎么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 傍晚,黄浦江被落日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 和平饭店顶楼套房,杜康年快步走了进来,他极力想保持镇定,但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激动。 “大小姐,京城……京城传来消息。” 苏晚棠正端着一杯红酒,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万家灯火。 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晃动着杯中殷红的酒液,淡淡地“嗯”了一声。 杜康年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道:“陆文博……已于一个小时前,在西山,执行枪决。” 苏晚棠端着酒杯的手,没有丝毫晃动。 她看着窗外璀璨的夜景,轻轻抿了一口红酒。 “知道了。” 她转过身,看向杜康年,那双桃花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平静和算计。 “通知王坤,我要的名单,明天早上,必须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 第85章 保镖就位 第二天,天刚破晓。 王坤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像是老了十岁,恭恭敬敬地站在了和平饭店顶楼套房的门口。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袋,那纸袋被他的冷汗浸得有些发软。 杜康年面无表情地为他开了门。 套房里,那个让他恐惧到骨子里的女人,正穿着一身素雅的旗袍,坐在窗边。 白术没有回头,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王坤再不敢有半点迟疑,双腿一软,又想跪下。 “站着。” 两个字,轻飘飘的,压得王坤浑身一颤,僵在原地,膝盖弯着,不上不下,滑稽又可怜。 “东西。”白术依旧没回头。 王坤连忙上前,双手将那个牛皮纸袋,恭恭敬敬地放在了她手边的茶几上。 苏晚棠拿起纸袋,抽出里面的几页纸。 名单很长,足足三页。上面密密麻麻,详细记录了陆文博这些年安插在沪上各行各业的眼线、打手、利益共同体,一张盘根错节的大网。 她的指尖,轻轻地在名单上一个名字上划过。 “郑凯。” 一直守在门边的郑凯立刻上前一步,低头,姿态恭敬到了极点:“大小姐。” 白术将那份名单递给他,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 “我不希望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这些人还能在沪上站着喘气。” 郑凯双手接过名单,只扫了一眼,瞳孔就微微一缩。他深知这份名单的分量,这几乎是陆文博在沪上经营了十多年的地下王国版图。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重重地点头,声音里是嗜血的亢奋。 “大小姐放心!郑凯知道该用什么‘江湖规矩’,去挨家挨户地‘拜访’他们,让他们明白,沪上这片天,换新主人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步履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杀气。 那一夜,沪上的天,是红色的。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从黄昏开始,整个沪上的地下世界,就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大洗牌。 南市区的赌场,老板被人从三楼扔了下来,摔断了双腿,赌场一夜易主。 十六铺码头最嚣张的几个工会头子,被人用麻袋套住,废了手脚,天亮的时候才被发现像几条死狗一样扔在黄浦江边的淤泥里,没死,但比死了还难受。 更有一些平日里靠着黑白通吃发财的公司,半夜里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消防车赶到的时候,只剩下一地废墟。 无数的黑料,像雪片一样,被匿名送到了那些人的对家手里,送到了某些报社记者的案头。 整个沪上都为之震动,从贩夫走卒到商界大鳄,都在疯狂打听,到底是哪路神仙,有这么通天的手段,一夜之间,就将陆二爷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连根拔起! “白老板”,这个名字,开始在沪上的黑夜里,带着血腥味,悄然流传。 …… 第二天上午,远洋贸易公司。 会议室内公司所有高层,二十多号人,一个个正襟危坐。 这些平日里在公司里作威作福的老油条,此刻却都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喘。 因为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年轻得过分的女人。 白术。 她就那么安静地坐着,手里把玩着一支派克钢笔,一言不发。 可她身上那股无形的压力,却让整个会议室的温度都降了好几度。 终于,一个自持资格老,平日里跟王坤也不对付的副总,清了清嗓子,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白董,您刚接手公司,对业务还不熟悉,我看今天的会议……” 白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用钢笔帽,轻轻敲了敲桌面。 “王总。”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王坤,浑身一激灵,连忙上前一步,展开一张纸,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调开始念: “财务部张副总,昨晚在家里突发急病,被‘请’去疗养院喝茶了。” “市场部刘总监,因为挪用公款赌博的证据被送到了公安局,现在估计在里面捡豆子。” “还有,人事部的孙经理,好像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听说昨晚在夜总会跟人起了冲突,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下半辈子可能要在轮椅上过了。” 王坤每念一个名字,会议室里就死寂一分。 刚刚还想倚老卖老的那个副总,脸色瞬间煞白,额头上的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后背的衬衫,顷刻间湿透。 等王坤念完,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开口,所有人看着白术的眼神,都像是看着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苏晚棠的内心,毫无波澜。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对付这群豺狼,怀柔和道理,都是狗屁。 只有恐惧,才是最有效的缰绳。 她这才缓缓抬起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扫过全场,唇角微勾,笑意却未达眼底。 “现在,还有人觉得,我对业务不熟悉吗?” …… 京市,机场。 一架军用运输机平稳降落。 陆景琰处理完京市所有的收尾工作,即将返回沪上。 高建军开着车送他,一路上欲言又止,憋了半天,在陆景琰即将登机的时候,终于还是没忍住。 “哥,那个……那个叫白术的女人,你真打算……” 陆景琰的脚步顿了顿,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温度。 “履行承诺。” “直到她不再需要我。” 高建军看着他孤直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陆景琰这是在给自己画地为牢。 …… 沪上,浅水湾。 一栋能够俯瞰整个海景的半山别墅里。 “哐当——!” 一个价值连城的宋代青花瓷瓶,被狠狠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霍三娘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狠和暴怒。 她面前的桌子上,散落着一堆锈迹斑斑的废铁。 这就是她费尽心机,火并了野犬的佣兵,还得罪了陆家,才从沪上码头抢回来的“烛龙”! “白术!陆景琰!” 霍三娘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两个名字,一双凤眼里全是杀意。 她被耍了!被那两个狗男女联手当猴耍了!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手下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双手呈上一封没有任何标记的密信。 …… 沪上,和平饭店。 顶层总统套房的门铃,被按响了。 杜康年走过去开门,当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陆景琰。 他换下了一身军装,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和一条工装裤,T恤紧紧地绷在身上,勾勒出爆炸性的肌肉线条。 他整个人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即便只是安静地站着,那股生人勿近的煞气也扑面而来。 “我找白小姐。”陆景琰的声音很平淡。 “陆先生,我们老板她……” 陆景琰直接打断了他,目光越过杜康年的肩膀,投向套房深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里面的人听清。 “从现在起,我是白小姐的保镖。” 话音刚落,套房的卧室门开了。 白术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已经换上了一套干练的女士西装,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单的髻,露出了修长白皙的脖颈。 她看着门口的陆景琰,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没有丝毫波澜。 苏晚棠在心里告诫自己,冷静,他现在只是你的工具。 她走到陆景琰面前,将一份刚刚打印好的行程表,递到他手里,动作公事公办,语气更是冷得像冰。 “陆保镖,这是我未来一周的行程,熟悉一下。” 陆景琰垂眸,接过那张还带着油墨香气的纸。 白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明天上午九点,陪我去一趟汇通银行。” “见一位,吴经理。” 第86章 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第二天上午,汇通银行。 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平稳地开往银行门口。 车内空间不大,真皮座椅的味道混杂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栀子花香,钻进陆景琰的鼻腔。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苏晚棠最喜欢的香皂味道,清淡,干净,像她那个人。 陆景琰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毕露。他透过后视镜,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后座的女人身上。 白术正垂眸看着一份文件,一身剪裁得体的女士西装,将她那纤细的腰肢和饱满的胸脯勾勒得恰到好处。 可那张侧脸,冷得像冰,没有半分他记忆中的温软。 越看,心越沉。 她太陌生了。陌生得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才会把一个陌生人错认成自己的亡妻。 可这栀子花的味道…… 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一句“你……”几乎冲口而出。 “到了。” 白术清冷的声音,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她抬起眼,目光在后视镜里与他对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没有半分情绪,只有一片平静的漠然。 陆景琰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地压了回去。 他推门下车,绕到后座,拉开车门,动作标准得像个真正的保镖。 苏晚棠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伏尔加在汇通银行门口停下。 这家银行的原王行长,因为跟陆文博勾结,早就被一撸到底,现在估计在哪个农场里思考人生。 眼前的吴经理,原来是帮助渣爹转移资产那位,后来被调到京市,又被苏晚棠埋下的那颗棋子。 贵宾接待室里,吴经理亲自泡了茶,双手奉上。 他那张略显富态的脸上,堆满了恭敬的笑,可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畏惧。 “白小姐,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白术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将杯子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她开门见山,声音平静无波:“吴经理,我需要银行配合,帮远洋贸易公司走一笔账。” “一笔,数额比较大的海外资金。” 吴经理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所谓的“配合走一笔账”是什么意思。 远洋贸易刚换了主人,根基不稳,这位白小姐,这是要用他们银行的渠道,做一笔游走在政策边缘的灰色交易。 这要是放在以前,陆二爷还在的时候,他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可现在,风声太紧了。 陆家那位老爷子,在京市掀起的雷霆风暴,至今还让无数人胆寒。 “白小姐,这个……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最近查得太严,风险……”吴经理擦了擦额头的汗,面露难色。 白术笑了。 她没有跟吴经理争辩风险大小,也没有用任何言语去威胁。 她只是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薄薄的文件,轻轻地,推到了吴经理的面前。 那是一份用英文打印的,关于儿童血液病最新临床药物的研究报告。 苏晚棠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报告的封面,声音轻柔。 “吴经理,我听说,令千金的病,最近好像又反复了?” “我一个朋友,刚好在这家海外的研究所工作。他说,这款新药,对您女儿的病症,有奇效。” 吴经理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女儿的病,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软肋! 为了给女儿治病,他几乎倾家荡产,可病情却始终反反复复。这件事,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这个女人……这个魔鬼一样的女人,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办!白小姐,您放心!我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吴经理再不敢有半点犹豫,几乎是扑到桌前,一把抓住了那份报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白术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抿唇一笑。 “吴经理是聪明人。” “合作愉快。” …… 贵宾室的门,隔音效果并不算顶尖。 陆景琰就站在门外,里面那轻声细语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狠。 这个女人,太狠了。 她的手段,像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总能精准地找到别人最脆弱的命门,然后,一刀切下去,不见半点血腥,却让对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这和他记忆里的苏晚棠,太不一样了。 他认识的那个苏晚棠,虽然也聪明,也睚眦必报,可她的心底,始终存着一分柔软。 她会为了护着王妈,不惜用开水烫伤恶仆;她也会在看到郑小柔的惨状时,动了恻隐之心。 可眼前这个“白术”,她的眼睛里,只有算计和利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 或许…… 陆景琰的脑海里,第一次浮现出一个让他心口刺痛的念头。 或许,她真的只是一个和晚棠长得有几分像的陌生人。 一个,比他想象中,更危险的陌生人。 吱呀—— 贵宾室的门开了。 白术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十成的从容笑意。 她看都没看陆景琰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吩咐。 “下一站。” “城西,那家废弃的私人医院。” 陆景琰的身体,猛地一震! 那家医院,正是当年周雅丽用来伪造福利院孩子们“转院”记录的地方! 也是他一直怀疑,与妹妹陆景月失踪有关的关键地点! 她去那里做什么?! 陆景琰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转过身,死死地盯着她,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变得沙哑干涩。 “你去那里做什么?” 白术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讥诮,像是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下人。 “陆保镖。” 她红唇轻启,吐出的字眼。 “你的工作,是负责我的安全。至于我的目的……你还没资格问。”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带起一阵香风。 陆景琰僵在原地,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他堂堂军中阎王,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可偏偏,他发作不得。因为这是他自己答应的条件。 深吸一口气,他迈开长腿,重新跟了上去。 车子再次启动,驶向城西。 陆景琰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去那家废弃医院到底想干什么,但他的直觉在疯狂叫嚣,这绝不是巧合! 这件事,一定和他妹妹的失踪案有关! 他侧过头,看着那个始终望着窗外,留给他一个冰冷侧影的女人,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好。 你不说,我就自己查。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从现在起,我都会像影子一样盯着你。 一定要把你的底细,查个底朝天! 第87章 陆景月线索 伏尔加轿车驶入城西,周遭的景象愈发荒凉。 很快废弃的私人医院,到了。 “咔哒。” 后座的车门被推开。 白术下了车,脚下那双精致的红色高跟鞋,毫不犹豫地踩进了厚厚的枯叶堆里,发出清脆又刺耳的摩擦声。 她没看医院主楼一眼,径直绕过长满青苔的喷泉池,目标明确地走向后面一栋独立的附楼。 那栋楼看起来更加凄惨,被大火烧掉了小半边,裸露出的砖石和钢筋被熏得漆黑。 那里,是当年存放医疗档案的地方。 陆景琰的心,猛地一沉。他推门下车,迈开长腿,无声地跟了上去。 郑凯派来的两个精壮手下,也一左一右,像两尊铁塔,护在白术身后。 看到白术的目标是那栋被烧毁的档案楼,陆景琰心中的疑云,已经浓得快要滴出水来。 这地方,连沪上本地的老油条都未必知道,就算知道,也只会当成一片没人要的废墟。 她一个初来乍到的“港商”,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还直奔最不起眼、最没有价值的档案楼? 白术在一堵被熏得漆黑的墙壁前停下脚步,侧过头,对一直默不作声跟在后面的郑凯手下,吐出几个字,声音没有半分温度。 “把这面墙,给我砸开。” 那两个穿着工装、扮作修路工人的精壮汉子,二话不说,从随身的工具包里抽出两柄沉重的铁锤,抡圆了,朝着那面墙壁狠狠砸了下去! “哐!” “哐!” 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废墟里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 陆景琰的瞳孔,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他死死盯着那面墙,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他知道这面墙! 他当年带人来查时,也曾注意到这面墙壁的异常,用仪器探查过,没有任何中空的回响!他一度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可这个女人……她为什么如此笃定? “轰隆——!” 一声巨响,墙壁被砸开一个大洞,砖石混合着黑灰扑簌簌地往下掉。 洞口后面,不是预想中的砖石结构,而是一层泛着沉闷铅灰色光泽的金属! 铅皮! 用来隔绝探测的铅皮! 陆景琰的呼吸,骤然停滞。 白术漂亮的桃花眼里,掠过一抹了然。她伸出戴着白手套的纤细手指,轻轻点了点那块铅皮。 “继续。” 手下们换了工具,用撬棍和切割器,三下五除二就将那层铅皮撬开。 里面,是一个刚好能放进一个箱子的暗格。 暗格里,只有一个被厚厚的油布包得严严实实、四四方方的铁盒。 “取出来。”白术的声音依旧平静。 一个手下小心翼翼地将那个颇有分量的铁盒取了出来,双手捧着,递到白术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神秘的铁盒上。 陆景琰的眼神,更是灼热得几乎要将那层油布烧穿。 他有种强烈的直觉,这里面,就是他找了十年的东西! 然而,白术却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她甚至没有亲自打开检查,只是对那个手下偏了偏头。 “收好,我们走。” 那手下立刻将铁盒装进一个特制的袋子里,转身就要离开。 走? 就这么走了? 陆景琰脑子里那根叫做“理智”的弦,“崩”的一声,彻底断了! 他猛地跨出一步,如铁钳般的大手,一把抓住了白术的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纤细的腕骨当场捏碎! “你到底是谁!”他双眼赤红。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东西!说!” 苏晚棠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可她脸上,却没有露出半分痛苦的神色,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只是缓缓抬起眼,迎上他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眸子,那眼神,冷得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子。 白术用空着的另一只手,从西装口袋里,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方洁白的真丝手帕。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自己被陆景琰碰过的手腕肌肤。 那个动作,优雅,从容,却充满了极致的羞辱。 “陆保镖。” 白术红唇轻启,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这就是你的专业素养?动手拉扯你的雇主?” 陆景琰被她这个动作和这句话,刺激得浑身一僵,抓着她的力道,下意识地松了半分。 白术趁机,毫不留恋地抽回自己的手。 她将那方擦拭过的手帕,随手扔在地上,像是扔掉了什么垃圾。 然后,她迎着陆景琰那要杀人的目光,嘴角泛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我为什么会知道?” 她朝他走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一股熟悉的栀子花香,混着她身上清冷的体香,霸道地钻进陆景琰的鼻腔,狠狠地撞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神经。 “我来这里,自然是受人之托。” 白术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沙哑的魅惑。 “至于委托人是谁……” 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弯成一个好看的月牙,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你猜?” 说完这两个字,她再也不看陆景琰一眼,转身,踩着优雅而决绝的步伐,坐上了伏尔加的后座。 “砰”的一声,车门关上。 陆景琰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雷劈中的雕像。 受人之托? 委托人? 是谁?! 是谁还知道这个秘密?! 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刺出血来,却浑然不觉。 陆景琰只觉得,自己像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傻子! 他十年来的追寻,他妹妹失踪的痛苦,他所有的执念,在此刻,都成了这个女人手中,一枚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 他猛地转身,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 伏尔加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掉头,扬长而去,在身后卷起一片尘土。 后座上,白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废弃医院,那张冰冷的面具下,苏晚棠的心,却远不像表面那般平静。 刚刚,在陆景琰抓住她手腕的那一刻,她真的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那个男人的疯狂,足以将一切都撕碎。 但……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刚刚被捏痛的手腕,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兴奋的光。 这盘棋,越来越有趣了。 陆景琰,你的伤疤,就是我的棋盘。 接下来,就让我看看,你能为你的妹妹,疯狂到什么地步。 第88章 蛇已出洞 和平饭店顶层套房,气氛压抑。 陆景琰杵在客厅中央,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从他身边走过,连一个余光都懒得给他。 她径直走向套房最里面的那间卧房。 “咔哒。” 门锁落下的声音,清脆,又决绝。 陆景琰杵在原地,心乱如麻。 冲进去? 用什么身份?一个被雇来的保镖? 质问她? 问什么?她那句轻飘飘的“你猜”,扼住了他所有的冲动和理智。 这个女人,就是个妖精。 一个能精准拿捏人心,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妖精! 陆景琰死死攥着拳,骨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 他最终没有动,守在了那扇紧闭的门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熟人勿扰”的气息。 …… 卧房内,与外面那个焦躁的男人隔着一扇门,苏晚棠脸上那层名为“白术”的冰冷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靠在门后,深吸一口气,平复着依旧狂跳的心。 苏晚棠走到桌前,将那个沉甸甸的铁盒放在上面,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撬开了被焊死的锁扣。 里面,是一叠被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档案,还有几盘黑色的录音带。 苏晚棠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开那叠已经泛黄的病历档案。 越看,她的心越沉。 这些,竟然全都是当年春蕾福利院里,一批“特殊血型”孤儿的秘密转移记录! 每一个孩子的资料后面,都附着一份伪造的“重病转院”证明,而最终的接收地点,无一例外,全部指向港岛一家名为圣心的私人诊所! 在每一份文件的最下方,都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陆文博! 原来,福利院不只是个血库,还是一个筛选“特殊耗材”的源头! 苏晚棠压下心头的翻涌,将档案收好,拿起了其中一盘录音带,放进了早就准备好的录音机里。 按下播放键。 “滋啦……滋啦……” 一阵刺耳的杂音过后,两个男人的对话声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一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年轻时的陆文博,带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野心和狠戾。 “……这批‘试验品’越来越不听话了,有几个还想跑,怎么处理?”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那声音阴冷、嘶哑,像毒蛇吐信,每个字都带着一股子黏腻的恶意。 “处理掉。手脚干净点,别留下麻烦。” 陆文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迟疑:“可是……白秀珠那个女人最近盯得很紧,我怕她察觉到什么……” “呵。”阴冷的声音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一个女人而已,太碍事,就让她永远闭嘴。正好,你那位侄女,陆景月,不是也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吗?一起‘处理’了,一了百了。” 录音机里,陆文博沉默了片刻,随即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语气说道:“好。” 滋啦—— 录音到此结束。 苏晚棠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就是他! 就是这个阴冷的,她从未听过的声音,下达了杀害她母亲的命令! 这个声音的主人,毫无疑问,就是陆文博背后那个神秘的“先生”! 找到了! 母亲之死和陆景月失踪案,这两条困扰了她和陆景琰许久的线,终于在这盘小小的录音带里,找到了最直接、最血腥的交汇点! 苏晚棠捏着录音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没有哭,甚至没有愤怒的咆哮。 有的,只是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沸腾如岩浆的杀意。 先生…… 很好。 我记住你的声音了。 …… 与此同时,沪上一家毫不起眼的茶楼雅间内。 霍三娘穿着一身暗红色的旗袍,旗袍的开叉很高,随着她用修长的手指端起茶杯的动作,一截白皙浑圆的大腿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充满了成熟妇人特有的致命风情。 她对面,坐着一个戴着鸭舌帽,将自己大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的男人。 男人将一个牛皮纸信封,无声地推到霍三娘面前,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这是‘先生’给你的新任务和新帮手。‘先生’说,上次码头的事,是你轻敌了。这次,要那个女人死得毫无痕迹。” 霍三娘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轻敌?” 她冷笑一声,狭长的凤眼里闪过一丝屈辱和怨毒。 “我倒要看看,‘先生’给我找了个什么样的大能人。” 她放下茶杯,打开信封。 里面,是一份关于“港商白术”的详细资料,当然,全是伪造的。 除此之外,还有几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面容精悍、眼神如鹰的白人男子。 只看了一眼,霍三娘的瞳孔便猛地一缩。 “幽灵?!” 她认出了这个男人! 国际上臭名昭著的顶级杀手,最擅长制造各种天衣无缝的“意外”,更是一个用毒的顶尖高手! 死在他手里的达官显贵,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先生”这次,是下了血本了! 有了“幽灵”这种专业人士出手,那个叫白术的女人,就算有九条命,也得死得干干净净! 霍三娘捏紧了信封,心中的那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快感。 她看着对面的送信人,红唇勾起一抹贪婪的弧度。 “回去告诉‘先生’,事成之后,白秀珠那个贱人留在海外的全部遗产,我要了!” …… 和平饭店,卧房内。 苏晚棠冷静地将那盘关键的录音带,复制了一份。 她收好所有的证据,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了“白术”的面具。 打开房门。 陆景琰果然还守在门外,看到她出来,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她。 白术无视了他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随手将那盘复制好的录音带,朝他扔了过去。 陆景琰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那盘小小的录音带,在他宽大的手掌里,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却又重若千斤。 他抬起头,用沙哑的声音问:“这是什么?” 白术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轻轻晃动着,猩红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优美的弧线。 她转过身,隔着半个客厅,遥遥地望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陆保镖,这是给你的报酬。” 她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掌控感。 “听完,你就知道,我那位神秘的‘委托人’,和你我一样……” “都想让陆文博死,而且是死上一万次。 第89章 旧伤泣血 陆景琰回到分配给他的临时客房。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他走到桌前,将录音带“啪”地一声拍进老式录音机里,颤抖着手指,按下了播放键。 “滋啦……滋啦……” “……白秀珠那个女人最近盯得很紧,我怕她察觉到什么……” 陆景琰的呼吸很平稳,握着水杯的手纹丝不动。 “呵。一个女人而已,太碍事,就让她永远闭嘴。”阴冷的声音带着不屑的冷笑。 “正好,你那位侄女,陆景月,不是也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吗?一起‘处理’了,一了百了。” 当“陆景月”三个字从录音机里飘出来时,陆景琰手中的玻璃杯应声而碎,玻璃渣混着水渍,深深扎进他的掌心,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滴,他却毫无所觉。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句冰冷的,宣判死刑的—— “好。” 是陆文博的声音。 平静,残忍。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陆景琰一拳狠狠砸在身前的红木书桌上! 那张用料扎实的桌子,竟被他一拳砸得四分五裂! 木屑混合着他掌心的鲜血,爆射开来!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瞬间将他吞没。他死死咬着牙,胸膛剧烈起伏。 十年! 他找了十年! 他以为妹妹只是失踪,他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踏遍了千山万水,可到头来,换来的却是一句轻飘飘的“处理掉”! 那个从小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喊他“哥”的女孩,那个说好要等他回来,给他看新裙子的女孩,就这么没了。 被她的亲二叔,和另一个不知名的魔鬼,联手害死了! 怒火燃烧到极致,剩下的,却是深入骨髓的冰冷。 陆景琰缓缓站直身体,想起那个女人,白术,扔给他录音带时,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 “我那位神秘的‘委托人’,和你我一样……都想让陆文博死,而且是死上一万次。” 她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这盘录音带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冲击,她知道这里面藏着他最深的伤疤和软肋。 她是苏晚棠吗? 这个念头像疯长的野草,再一次占据他的脑海。 可晚棠已经死了,死在了那场爆炸里。 如果不是,那这个叫白术的女人,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连陆家内部都无人知晓的秘密? 陆景琰缓缓抬起鲜血淋漓的手,看着掌心那些狰狞的伤口,忽然觉得不疼了。 无论是谁,都无所谓了。 …… 同一时间的另一间卧坊里,苏晚棠正站在窗前,静静地听着隔壁传来的那声巨响。 她没有去打扰他,有些伤,必须自己舔舐。 有些仇,必须用自己的血去铭记。 苏晚棠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远在京市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大小姐。”电话那头,是秦铮沉稳的声音。 “秦铮,”苏晚棠的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绪,“给你个任务。” “您说。” “去查一个声音。十年前,和陆文博有过密切接触,声音特征,阴冷,嘶哑,像蛇。” “去查所有跟陆文博走得近,又符合这个特征的人。录音带到时有人给你送过去!” 秦铮在那边沉默了几秒,他知道这个任务的难度。 十年前,单凭一个声音特征去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沉声应下:“是,我马上去办。” 挂了电话,苏晚棠看着窗外沪上的夜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比夜色更深,更冷。 先生…… 就算你躲在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挖出来,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第二天,当陆景琰一身寒气地出现在白术面前时,他眼中的狂躁和悲痛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深不见底的冷静。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那只受了伤的手,被白色的纱布细细包扎着,看不出任何异样。 “你的下一个目标,是谁?”他开门见山地问。 白术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 “不急,”白术优雅地端起咖啡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去参加一个慈善晚宴。有人,会替我们把敌人引出来。” 她晃了晃手中一张烫金的请柬,是沪上一个暴发户举办的,据说广邀名流,霍三娘那种喜欢凑热闹的人,八成会去。 这种地方,鱼龙混杂,是罪恶最喜欢的温床,也是敌人最容易动手的地方。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沪上百乐门饭店的宴会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当白术挽着陆景琰的手臂走进来的那一刻,整个宴会厅的喧嚣,仿佛都为之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对璧人牢牢吸引。 女人一身烈焰般的红色鱼尾长裙,将她那纤腰和挺翘浑圆的臀部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肌肤在水晶灯下白得发光。 她脸上挂着淡漠疏离的微笑,那双勾魂桃花眼,却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意,整个人像一朵带刺的红玫瑰。 而她身边的男人,则是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将他那宽肩窄腰大长腿的倒三角身材衬托得完美无缺。 他面无表情,五官深邃如刀刻,浑身散发着冷硬的煞气,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侧。 一红一黑,一冷一热,一妖娆一冷峻。 两人站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妙又强大的张力,让周围那些所谓的名流新贵,瞬间黯然失色。 “那女的是谁啊?气场也太强了!我怎么从来没在沪上见过?” “不知道啊,不过她身边的男人,我看着有点眼熟……” “管她是谁,长得真他娘的带劲!那腰,那屁股,啧啧……” 一个油头粉面的富商舔着嘴唇,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下意识地望过去,正好对上陆景琰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顿时如坠冰窟,吓得一哆嗦,赶紧收回了自己龌龊的目光。 白术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她端着一杯香槟,优雅地穿行在人群中。 就在这时,一个端着托盘的侍者,低着头,步履匆匆地从侧面朝她撞了过来! 托盘上,是满满一杯猩红的葡萄酒! 眼看那杯酒就要悉数泼在白术那身昂贵的红色长裙上! “小心!” 周围有人发出惊呼。 然而,没等那杯酒靠近白术分毫,一道黑影闪过! 陆景琰动了! 快如闪电! 他甚至没看那个侍者一眼,长臂一伸,精准地揽住白术的纤腰,猛地将她带进自己怀里!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另一只手,如铁钳般扣住了那名侍者的手腕!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 侍者手中的托盘和酒杯摔了一地,整个人被陆景琰一股巧劲拧得跪倒在地,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断了。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等众人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白术被陆景琰牢牢地揽在怀里,她的后背,紧紧贴着他那胸膛。 陆景琰看也不看地上哀嚎的侍者,缓缓松开了钳制他的手。 可他揽在白术腰间的手,却没由来的收紧了几分。 怀里的女人,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和她骤然加速的心跳。 砰,砰,砰…… 两人都乱了节拍。 第90章 步步杀机 百乐门饭店的宴会厅全场死寂。 空气里只剩下那个侍者杀猪般的惨叫,和玻璃杯碎裂的清脆回响。 苏晚棠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迅速反应过来,猛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陆景琰没有强留,顺势松开了揽在她腰间的手。 那抹烈焰般的红色,从他怀中滑走,带走了一丝温软的触感和一缕若有似无的栀子花香。 苏晚棠背对着他,飞快整理了一下裙摆上不存在的褶皱。 但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和不自觉攥紧的手指,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苏晚棠稳住心神,转过身时,脸上已是那副颠倒众生的冰冷模样。 白术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哀嚎的侍者,又落回到陆景琰身上:“陆保镖,做得不错。下次,保持距离。” 陆景琰看着她故作镇定的样子,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竟升起一丝恶作剧般的快意。 他很享受她这种炸毛又强撑的模样。 他向前逼近半步,低沉的嗓音压在她耳边,带着灼人的热气:“遵命,白小姐。但我的职责,就是‘零距离’保护。” 这声“白小姐”咬得极重,暧昧又挑衅。 这个狗男人! 苏晚棠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不再理他。 宴会的主人,一个挺着啤酒肚、满脸堆笑的胖子已经领着保安匆匆赶了过来。 “哎哟!白小姐,陆先生!实在是对不住,是在我老张的地盘上,让您受惊了!这不长眼的东西,我马上处理!” 说着,他就要让保安把那个断了手的侍者拖走。 白术却抬了抬手,脸上的惊慌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运筹帷幄的冷静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 “张老板客气了,一点小意外,不碍事。” 她目光转向那个油头粉面的富商,就是刚刚那个眼神龌龊的家伙,嘴角勾起一抹甜笑。 “倒是吓到了这位老板,看他脸都白了。” 那富商被她点名,想起刚刚陆景琰杀人般的眼神,腿肚子一哆嗦,差点没站稳,连忙摆手。 “没...没吓到!白小姐风华绝代,是我失态了,我自罚三杯!” 周围的名流们看着这一幕,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女人,不好惹。她身边的男人,更不好惹! 一场小小的风波,不仅没让她出丑,反而让她成了全场的焦点。 白术没再理会那些心思各异的目光,她端起另一杯香槟,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几位沪上真正的商界大佬之间。 “几位老板,久仰大名。我是远洋贸易的白术。”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颇为儒雅的中年男人打量着她,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远洋贸易?我记得那是陆文博的公司吧?小姑娘,你跟陆文博是什么关系?” 这话问得刁钻,是在试探她的底细。 白术浅浅一笑,那双桃花眼流光溢彩。 “陆文博?哦,你说那个因为叛国罪刚被枪毙的陆二爷啊。他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远洋姓白。” 陆文博倒台的消息他们有所耳闻,但没想到接手他产业的,竟是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漂亮得不像话的女人! 白术看准时机,轻轻晃了晃杯中的酒液,抛出了她的诱饵。 “不过,我最近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各位有没有兴趣,听我聊聊远洋贸易公司下一步的计划?” 她这一开口,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白术红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浦东。” 这两个字,在八十年代初的沪上,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还只是意味着江对岸那一片片荒凉的农田和零星的破旧厂房。 “现在,浦东那边还是一片烂泥地,但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 白术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那是属于资本家的,对未来的精准预判。 “我打算,以远洋公司的名义,牵头成立一个浦东开发集团。而且……” 她故意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不远处像一尊门神般杵在那里的陆景琰。 “京市那边,对这个计划,很感兴趣。” 京市! 这个词的分量,太重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从刚才的试探和客套,变成了毫不掩饰的火热与敬畏。 “白老板,这个计划,我们纺织厂,算我一个!” “还有我!我的建材公司,白老板您要是用得上,随叫随到!” 白术看着众人热切的嘴脸,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优雅地端起手中的香槟杯,正准备象征性地抿上一口,为今晚的成功画上一个句号。 异变突生! 一只大手毫无征兆地从旁边伸过来,快如闪电,一把夺走了她手中的酒杯! 是陆景琰! “你……”白术的愕然还没问出口。 就见陆景琰面沉如水,二话不说,手腕一抖,将杯中那晶莹剔透的香槟,尽数倒进了旁边一盆装饰用的高大绿植里。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不明白这位陆家大少发什么疯。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瞪得像要掉出来! 只见那株原本生机勃勃绿植,在接触到酒液的瞬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卷曲、变黑! 不过三五秒的功夫,一株半人高的绿植,就彻底化作了一团焦黑的死物! 嘶——! 全场哗然! 刚刚还围着白术献殷勤的几位大佬,吓得连连后退,惊恐地看着白术,又看看那盆死掉的植物。 如果……如果这杯酒是白术喝了下去…… 白术看着那株枯萎的植物,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她猛地转头,看向陆景琰。 陆景琰的脸色铁青,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知道,“幽灵”出手了。 这种无色无味、触之即死的速效植物碱剧毒,是那个顶级杀手的招牌! 他一把将还在发愣的白术拉到自己身后护住,对着杜康年派来的两个保镖,用不容置疑的军人语气厉声下令。 “封锁现场!报警!查清所有接触过这杯酒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 沪上一家隐秘的茶楼里。 霍三娘正悠闲地品着新到的顶谷大红袍,一个手下匆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啪!” 名贵的紫砂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废物!”霍三娘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屈辱和怨毒。 “一个顶级杀手,连个女人都解决不了?!” 手下战战兢兢地回道:“三娘,不是‘幽灵’失手,是那个姓陆的小子……他就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那个女人。” “我们的人,根本找不到下手机会!这次投毒,也是被他当场识破了……” “陆...景...琰!”霍三娘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狭长的凤眼里杀机毕露。 好,好的很! 既然意外杀不了你,那就给你来个更直接的! …… 和平饭店,顶层套房。 一路无话。 白术一进门,就径直走向自己的卧房,她需要冷静一下。 她刚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咔哒”一声。 是门被反锁的声音。 白术猛地回头,只见陆景琰不知何时跟了进来,正背靠着大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想干什么?”白术的声音里充满了警惕。 陆景琰没有回答,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他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将她笼罩其中。 白术被他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陆景琰伸出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墙壁上,将她整个人都困在了他的胸膛间。 “你……” “从现在起,”陆景琰打断她,带着一丝后怕的狠厉。 “你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所有东西,都必须经过我的手。” 他死死盯着她那双惊愕的桃花眼,一字一顿。 “否则,我不保证你,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第91章 墙角红痣,心乱如麻 白术强行压下心头那股陌生的慌乱,她不能乱,一乱就输了。 她微微偏过头,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声音又冷又媚。 “陆保镖,你这是打算监守自盗,还是另有图谋?” 这话说得极具挑衅,几乎是在指着鼻子骂他图谋不轨。 陆景琰的眸色暗了暗,盯着她倔强的侧脸和那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 他没有因为她的挑衅而动怒,声音反而更沉。 “我是在履行我的职责。” 他顿了顿,补充道:“确保我的‘合作人’,能活到我们揪出所有老鼠为止。” 说完,他竟真的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距离。 压迫感一消失,白术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 可没等她松口气,陆景琰接下来的动作,让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转身,大马金刀地走到外间那张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真皮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摆明了今晚就不走了。 “你!”白术气结。 “在我确认这个房间绝对安全之前,我不会离开。”陆景琰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不容置疑。 苏晚棠看着他那副“我就在这儿,你能奈我何”的无赖模样,又气又无奈。 跟他吵?没意义。 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那个叫“幽灵”的杀手神出鬼没,今晚要不是他,自己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理智告诉她,这是最安全的选择。 可情感上,这种被人监视,连私人空间都被侵占的感觉,让她浑身不自在。 最终,白术选择用行动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一言不发,转身走进卧室,“砰”地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甩上了。 门板隔绝了视线,却隔绝不了声音。 一墙之隔,客厅里,陆景琰能清晰地听到卧房里女人那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而卧房里,苏晚棠也能听到外面沙发上,男人那沉稳有力的心跳,仿佛就在耳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与煎熬。 这个狗男人,霸道得简直不可理喻! 夜,渐渐深了。 苏晚棠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似的,怎么也睡不着。 白天中毒的后怕,陆景琰带来的巨大压迫感,还有那一墙之隔的存在感,像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烦躁!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光着脚丫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 不行,再这么下去,她非得神经衰弱不可。 一个念头闪过,她心念一动,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卧房里。 下一秒,她已经置身于海棠空间。 温暖湿润的空气包裹着全身,灵泉水汩汩作响,鼻尖是泥土和草木的芬芳。 苏晚棠褪去身上那件束手束脚的睡袍,将自己整个浸入那方小小的灵泉之中。 温热的泉水瞬间包裹住她每一寸肌肤,仿佛一双温柔的大手,抚平了她紧绷的神经和内心的焦躁。 她舒服地喟叹一声,将头靠在泉边的玉石上,闭上了眼睛。 活着,真好。 …… 客厅的沙发上。 陆景琰并未入睡,他只是闭着眼睛,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卧房里的一切动静。 他能听到她翻身的悉索声,能听到她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 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然而,就在某一刻。 那平稳的呼吸声,突兀地,消失了。 不是变轻,不是睡熟,而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仿佛那个房间里,从来就没有过这个人! 陆景琰猛地睁开双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瞬间迸射出骇人的精光! 他侧耳倾听,整个套房里,除了他自己的心跳,死一般的寂静。 怎么回事? 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开——“幽灵”! 那个杀手又来了! 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了进来,带走了她! 陆景琰的脑子一片空白,顾不上任何思考,整个人如同猎豹般从沙发上弹射而起,两步跨到卧室门前。 根本没想过去拧门把手,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了上去! “砰——!!!” 一声巨响! 那扇厚重的实木门,被他一脚直接踹破! 木屑纷飞中,陆景琰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冲进了卧室! 卧房里,空无一人! 床上没有丝毫挣扎的痕迹。 窗户从里面锁得死死的。 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陆景琰吞没。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 在他得知晚棠被炸弹吞噬,尸骨无存的那一刻,他体会过。 在他以为自己将永远失去她的时候,他体会过。 而现在,这种撕心裂肺的感觉,第二次,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 “啊——!” 陆景琰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双目赤红,一拳狠狠砸在墙壁上! 墙皮龟裂,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就在他快要被狂怒和绝望彻底吞噬,理智即将崩断的边缘。 套房的另一间浴室里,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门开了。 苏晚棠算准了时间,刚从空间里出来。她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浴袍,乌黑的长发还带着未干的水汽,正用毛巾漫不经心地擦着。 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心情正好,一抬头,就看到了客厅里这幅世界末日般的惨状。 被踹飞的卧室门,墙上那个恐怖的拳印,还有站在卧室中央,像一尊即将入魔的杀神般的陆景琰。 苏晚棠愣住了。 森么情况? 随即她立刻反应过来,一张俏脸瞬间沉了下来,桃花眼里燃起两簇火焰。 她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过去,双手叉腰,摆足了被冒犯的姿态,厉声质问: “陆景琰!你半夜不睡觉,私闯我的卧室,还砸我的门!你想干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陆景琰僵硬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缓缓转过身,当看到那个完好无损、甚至还带着几分沐浴后慵懒模样的女人时。 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她,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你……你站住!” 苏晚棠被他这副要吃人的样子吓的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地喊道。 “你再过来我叫人了!” 陆景琰对她的警告充耳不闻。 他又一步步将她逼到墙角,直到退无可退。 失而复得的狂喜过后,一个巨大的,无法解释的疑问浮上心头。 她是怎么在紧锁的房间里,无声无息地跑到另一间浴室的?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在她身上寸寸扫过。 从她那张因愤怒而泛起红晕的脸,到她修长白皙的脖颈…… 忽然,他的视线凝固了。 就在她那浴袍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下方,有一颗极小的,殷红如血的—— 红痣。 那颗痣的位置,形状,大小,和他记忆深处,与苏晚棠身上那颗一模一样! 第92章 毒计诛心,以妹为饵 陆景琰想到一个他不敢深想的可能。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因极度的克制而微微颤抖,似乎想要去触摸那颗痣,确认那不是自己的幻觉。 “这颗痣……”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几乎不成调子。 “你怎么会……” 苏晚棠心中警铃大作,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瞬间冲上了头顶! 完了! 这颗痣是这具身体天生的,却独独忘了这个! 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个狗男人竟然对原主的身体熟悉到了这种地步! 连这么隐秘的地方都记得! 电光火石之间,苏晚棠强行压下滔天巨浪般的惊骇。 她不能慌,一慌就全完了。 她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拉开距离,同时下意识地用手紧紧捂住浴袍的领口,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脸上,嫌恶和讥讽的神情瞬间取代了所有的情绪。 “陆长官,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术的声音又冷又媚,带着一种被激怒后的尖锐。 “三更半夜私闯女士的卧房,砸了我的门不说,现在还想对我动手动脚?” “怎么,找不到借口,就开始编这种离谱的鬼话了?” 她抬起下巴,眼神里全是“你再敢上前一步试试”的警告。 “你再不滚出去,我立刻叫人!让全饭店的人都来看看,京市来的陆家长孙,就是这么个德性!” 这一连串的质问,天衣无缝,滴水不漏。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因为理亏而退缩。 但陆景琰不是正常男人。 他是一头认定了猎物就不会松口的狼。 白术的反应堪称完美,可他依旧没有错过,她捂住领口的那一刻,眼中一闪而过的、极致的慌乱。 他在战场上练就的直觉告诉他,她在撒谎。她在用极致的攻击性,来掩饰心底的恐惧。 巧合? 一样的容貌,一样的栀子花香,一样的行事风格,现在又多了一颗一模一样的痣…… 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当所有的巧合都指向同一个人的时候,那便不是巧合,而是真相。 陆景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极致,有探究,有怀疑,有压抑的狂喜,更有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受伤。 良久,他转身,朝被他踹坏的门走去。 留下一句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的话。 “今晚我就睡在门口的沙发上。你有任何动静,我都会知道。” 门,被他轻轻带上,虽然门框已经惨不忍睹。 门外,是男人沉稳如山的呼吸。 门内,苏晚棠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双腿一软,缓缓滑坐在了地上。 她抬起手,覆上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 咚!咚!咚! 太险了! 刚刚只差一点点,她就要在他那样的逼视下彻底溃败。 这颗痣…… 她低头,扯开浴袍的领口,看着那颗小小的红痣。 曾经,她觉得这颗痣为这具雪白的身体平添了几分艳色。 可现在,是她最大的,也是最致命的破绽。 …… 沪上,另一处隐秘的茶楼雅间内。 名贵的龙井茶香,也无法驱散空气中的阴冷和压抑。 霍三娘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布满寒霜,她看着对面椅子上的男人,声音里满是压不住的火气。 “‘幽灵’,你号称从不失手,这次是怎么回事?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都处理不了,‘先生’那边,我怎么交代?” 那个被称为“幽灵”的男人,发出了一阵嘶哑难听的笑声。 “霍三娘,急什么?猎人,要有耐心。” 他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动作优雅,与他阴恻恻的气质格格不入。 “那个陆景琰,是最大的障碍。”霍三娘冷哼一声。 “他就像条疯狗,二十四小时贴身护着那个女人。我看,不如想办法,先把他调开,或者……一起做掉!” “不,不,不。” “幽灵”摇了摇手指,阴恻恻地笑了,“霍三娘,你的手段太直接,太粗糙了。杀人,不见得非要用刀。” 他抬起头,阴影下的双眼闪着毒蛇般的光芒。 “最好的猎手,要懂得利用猎物最大的依仗。陆景琰是她的铠甲,没错。但铠甲,同样能成为刺穿她心脏的最锋利的刀刃。” 霍三娘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幽灵”放下茶杯,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了。 “陆景琰有个心魔,或者说,有个死穴。他失踪了十年的妹妹,陆景月。” “我查过,陆景月当年失踪的案子,最后是由陆文博亲手压下去的,不了了之。这十年,陆景琰动用了一切力量在暗中追查,几乎成了一种偏执。” “幽灵”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给他一个‘线索’。一个能让他不顾一切,主动离开那个女人身边的线索。” 他顿了顿,享受着霍三娘脸上那由疑惑转为明了的表情,才继续说道: “同时,这个线索,还要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他的心里。让这身铠甲,亲手把刀捅向他要保护的人。让他对那个女人,产生一个……致命的误会。” 霍三娘的眼睛亮了:“好计!具体怎么做?” “很简单。”“幽灵”从怀里摸出一张泛黄的信纸。 “我会伪造一封陆文博旧部的密信,就说,一个掌握着陆景月失踪真相的港商‘白小姐’,很快会为了某个计划,主动联系他们。你说,当陆景琰看到这封信,他会怎么想?” 好一招毒计! 借刀杀人,还要诛心! 霍三娘的脸上,终于重新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 第二天。 当白术打开房门时,外面的一切已经恢复如初。 被踹坏的门重新换了一扇一模一样的,地上清理得干干净净,仿佛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过。 只有沙发上那个闭目养神的男人,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的。 她已经恢复了那个冰冷强大的“白术”,脸上戴着无懈可击的面具。 她将一份资料扔在陆景琰面前的茶几上。 “今天上午,我要去见一个人。” 陆景琰睁开眼,眸光深沉,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拿起资料,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刘思思。 他知道这个女人,叶曼柔的“前闺蜜”,京市高干圈子里有名的墙头草。 “你想通过她,搭上京市那些人的线?”陆景琰一针见血。 “陆保镖,这是我的事,你只负责安全。”白术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她需要通过刘思思,了解叶家倒台后,京市那些见风使舵的家族如今的动向和站队。她要回去,但不是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而是要以一个让所有人都仰望的姿态,君临京市。 陆景琰没再多问,起身,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就在他们准备出门的时候,套房里那台红色的军用专线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铃声急促,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在催命。 陆景琰皱了皱眉,走过去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高建军极度兴奋,又带着三分困惑,七分不敢置信的声音。 “头儿!头儿!你听得到吗!” “说。”陆景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有线索了!有天大的线索了!”高建军的声音都在发颤。 “陆景月……你妹妹!你妹妹的案子,有线索了!” 陆景琰握着电话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 高建军在那头继续吼道:“我们昨天晚上突击审了一个被抓的陆文博的死忠!从他老家床板底下,搜出来一封密信!” “信里说……信里说,一个掌握着当年所有真相的港商‘白小姐’,很快会为了一个大计划,主动联系他们!” 第93章 将计就计,假戏真做 港商。 白小姐。 掌握着陆景月失踪的所有真相。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巧合,更天衣无缝的栽赃吗? 陆景琰挂断电话,缓缓转头,目光穿过宽敞的客厅,落在那个正准备出门的女人身上。 她一身干练的西装,身姿挺拔,正侧头理着袖口,侧脸的线条在晨光下冷硬又优美。 是她吗? 不! 他不信! 不是不信这个情报,而是不信她会是敌人。 昨夜那颗一模一样的红痣,不是幻觉。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下,大步走过去。 白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正对上他那双复杂的眼。 “今天的行程取消。”陆景琰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京市有急事,我需要立刻回去处理。” 白术的动作顿了顿,那双清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她何等敏锐,陆景琰前后态度的转变,根本瞒不过她。刚才那通电话,绝对有问题。 “哦?”白术轻轻挑了挑眉,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没有半分波澜。 她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得有些过分。 “可以。陆保镖慢走不送。” 她顿了顿,补上一句,声音又轻又冷。 “我的安全,杜经理会安排妥当,不劳费心。” 言下之意,有你没你,都一样。 陆景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门被关上,将两个各怀心思的人隔在两个世界。 陆景琰一走,白术脸上那副公事公办的冰冷面具瞬间消失。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迅速驶离,消失在车流中。 她不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 陆景琰的突然离开,让她嗅到了一股浓烈的阴谋味道。 敌人这是想干什么?调虎离山? “杜叔。”她拿起电话,直接拨通了顶楼的内线。 “帮我查一下,军方今天,特别是沪上驻军,有没有任何异常调动。我要确切的消息。” “是,大小姐。”杜康年没有问任何原因。 挂了电话,苏晚棠指尖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陆景琰是她的保镖,更是她的“合作者”,他的突然“失控”,意味着危险正在逼近。 但她不能乱,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她换了身衣服,对着镜子,重新变成了那个气场强大的港商白术。 半小时后,沪上一家高档咖啡馆的角落。 刘思思局促不安地坐在白术对面,双手紧张地搅着手帕。 自打叶家倒台,她这位昔日的“闺蜜”便成了惊弓之鸟,生怕被清算。 接到白术的电话,她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夜从京市赶来沪上,一路心惊胆战。 “白……白老板,您找我……” 刘思思的声音都在发颤,她不敢看白术的眼睛,只能死死盯着自己面前那杯快要凉掉的咖啡。 “刘小姐,不用紧张。”白术慢条斯理地用银勺搅动着杯中的咖啡。 “我这人,向来赏罚分明。叶曼柔蠢,但你比她聪明。” 刘思思一个激灵,头埋得更低了。 白术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过去。 “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刘思思面前。 “这是港岛一家服装公司的代理权合同。签了它,你就是他们在大陆的总代理。一年赚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刘思思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份合同,又看了看白术。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她颤抖着手翻开合同,当看到上面预估的利润时,呼吸都急促了。这笔买卖要是做成了,她们刘家在京市的地位,怕是能直接上一个台阶! “白小姐……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刘思思不傻,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我要你,回到京市,回到你原来的圈子里去。” “叶家倒了,有人想看我笑话,有人想趁机上位,也有人想攀附陆家这棵大树。我要你,成为我的眼睛和耳朵。” 她顿了顿,盯着刘思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要知道,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谁在摇摆,谁又最会见风使舵。” 刘思思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明白了,这是要她当一颗钉子,重新扎回京市的圈子里去! 这是个危险的任务,但同样也是个天大的机遇! 权衡利弊只在一瞬间,刘思思猛地一咬牙,用力点头:“白小姐您放心!我一定把事办得妥妥的!谁跟您作对,我第一个让他不好过!” …… 沪上,一处毫不起眼的民房内。 这里是李虎设置的秘密安全屋。 陆景琰并未回京市。 他坐在桌前,面沉如水,正在用一块白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拆解开的五四式手枪。 “头儿,京市回话了。”高建军的声音从一台军用电台里传出,带着滋滋的电流声。 “信纸是真的,是陆文博一个心腹惯用的特殊信纸。上面的字迹,经过专家比对,和赵强的笔迹有九成相似。看起来……天衣无缝。” 陆景琰擦拭的动作没有停。 天衣无缝,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两个疑点。”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第一,赵强已经死了,一个死人,怎么写信?死无对证,这本身就是想让我们相信。” “第二,这个线索出现的时机太巧了。我们刚在沪上端了陆文博的老巢,这边就冒出来一个所谓的‘知情人’,还偏偏是个‘港商’,偏偏姓‘白’。这不叫线索,这叫喂到嘴边的鱼饵。” 电台那头的高建军倒吸一口凉气:“头儿,你的意思是……这是个陷阱?” “他们的目的有两个。”陆景琰将最后一个零件擦拭干净,开始组装,动作快如闪电,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一,调虎离山。把我从她身边引开。二,离间。让我怀疑她,甚至……她她动手。” 好一招杀人诛心! 高建军在那头气得直骂娘:“这帮狗娘养的!太他娘的毒了!头儿,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我带人……” “不用。”陆景琰将组装好的手枪插回腰间,站起身。 “他们想看戏,我们就陪他们演。”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眼中闪过一抹森然的冷光。 “你立刻放出消息,就说我已秘密乘专机返回京市,亲自追查这条线索。动静搞大点,一定要让霍三娘在沪上的眼线,‘无意间’得知这个消息。” “明白!” “我倒要看看,”陆景琰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老虎离山了,这帮老鼠,想玩什么花样。” 他不是猎物。 他,才是猎人。 …… 傍晚,和平饭店顶层套房。 白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华灯初上的沪上。 杜康年和郑凯恭敬地站在她身后。 “大小姐,查清楚了。”杜康年率先汇报。 “军方今天没有任何高层人员调动的记录。陆长官……是‘独自’离开的,没有任何官方任务。” 白术的眸光沉了沉。 果然是私自行动。 紧接着,郑凯也开了口,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白老板,我手下的兄弟传来消息。今天下午开始,霍三娘手底下那帮人,开始在饭店周围频繁活动,多了不少生面孔,鬼鬼祟祟的,像是在踩点。” 两份报告,两条看似不相干的线索,在白术的脑中瞬间串联起来。 一个针对她的杀局。 陆景琰的“离开”,就是敌人准备动手的信号。 她明白了。 那个狗男人,根本没走!他是在用自己当诱饵,引蛇出洞! 白术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很好。 你想演戏,那我就陪你搭个台子。 就看最后,是谁,请君入瓮! 第94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杜叔。”苏晚棠头也没回,声音清冽。 “大小姐,我在。”杜康年恭敬地站在她身后,身旁是面色紧绷的郑凯。 “放出消息。”白术抿了一口酒,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就说我今晚要去城郊西区的七号仓库,视察远洋公司新到的一批货。” 郑凯闻言,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开口:“白老板,那地方太偏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 七号仓库,是他们故意留给霍三娘那伙人的一个饵。 安保力量最薄弱,地理位置最偏僻,简直就是天然的作案现场。 现在主动过去,不就是把脖子伸到人家的刀口下吗? 苏晚棠缓缓转过身,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眼里的讥诮已经说明了一切。 郑凯瞬间闭上了嘴,后背渗出一层冷汗。他懂了,这不是鲁莽,这是故意卖出去的破绽,一个巨大到让敌人无法拒绝的破绽。 杜康年则显得沉稳许多,他微微躬身:“是,大小姐。我立刻去安排,保证消息在半小时内,传到该听见的人耳朵里。” …… 沪上,一处隐秘的茶楼雅间。 名贵的龙井茶香,也无法驱散空气中的阴冷和杀机。 霍三娘几乎是喜形于色,她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脆响,凤眼里满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和贪婪。 “好!真是天助我也!” 她刚刚得到了两个消息。 第一,陆景琰那个瘟神,已经乘专机滚回京市了! 第二,白术那个小贱人,今晚要独自一人去城郊鸟不拉屎的仓库点货! 这简直是把脑袋打包好了送到她面前来! “‘幽灵’!”霍三娘看向坐在对面阴影里的男人,声音都有些发飘。 “机会来了!今晚,就在那个仓库,给我把她处理得干干净净!记住,要做成意外!一场大火,烧得什么都不剩下!” 被称为“幽灵”的男人,从阴影里发出一阵嘶哑难听的笑声。 “霍三娘,放心。我办事,从不留手尾。” 他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一个娘们儿而已,今晚过后,沪上再无白术这个人。” …… 同一时间,沪上另一处毫不起眼的民房内。 昏黄的灯光下,陆景琰面沉如水,正用一块白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拆解开的五四式手枪。 一个身材精悍,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头儿,消息确认了。”李虎的声音压得很低。 “白老板那边放出风声,今晚要去西郊七号仓。” 陆景琰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眸光深沉。 这个女人……胆子是真的大。竟然敢拿自己当诱饵! 但是他知道,她不是鲁莽的人。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把握。 “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李虎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唱戏。”陆景琰吐出两个字,将最后一个零件擦拭干净,开始组装,动作快如闪电,清脆的咔哒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她搭台,我们收网。” 他将组装好的手枪插回腰间,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射出巨大的压迫感。 “带上所有人,秘密包围七号仓库。记住,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陆景琰的声音冷得像冰。 “今晚,我要来一招瓮中捉鳖。” 李虎的眼睛瞬间亮了,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明白!保证让那帮孙子,有来无回!” …… 夜色渐深,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平稳地行驶在通往城郊的公路上。 车内,白术闭目养神。 开车的郑凯却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他时不时地通过后视镜向后张望,声音都有些发紧:“白老板,后面……后面跟了三辆车。” “一辆是霍三娘的人,一辆是‘幽灵’自己的人,还有一辆……” 白术连眼皮都没睁开,“应该是某些想捡便宜的本地耗子。” 郑凯听得头皮发麻。 我的乖乖,这都什么情况啊?等于说,他们现在是被三拨人夹在中间当三明治? 可看白术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那颗悬着的心,又莫名其妙地安定了些许。 这个女人,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有着绝对的底牌。 他赌是后者。 轿车最终在七号仓库门口停下。这是一座巨大的旧式砖石仓库。 “你们在外面守着,我进去看看货。” 白术推开车门,对郑凯和几个手下吩咐了一句,便独自一人,迈步走进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显得格外诡异。 当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仓库最深处的拐角后,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下一秒,白术心念一动,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海棠空间里,温暖湿润的空气包裹着全身,灵泉水汩汩作响。 苏晚棠褪去身上那件价格不菲的定制西装,迅速换上了一身早已准备好的黑色紧身夜行衣。 那衣服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紧紧贴合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将那惊心动魄的腰臀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却又没有半点多余的缀饰,充满了力量与美感。 她将一头乌黑的长发用黑绳利落地束在脑后,白皙的手指从木篓里取出一个针囊,抽出几枚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银针,夹在指缝间。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港商白术,也不是那个娇弱的苏家小姐。 她,是暗夜里的猎手。 …… 仓库外,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不同的方向潜入了仓库。 为首的,正是那个被称为“幽灵”的男人。 “切断电源。”他打了个手势,声音嘶哑。 “是!” “A组,B组,去指定位置安放燃烧弹。记住,五分钟后,我要这里变成一片火海。” “收到!” 几个黑影迅速散开,动作专业而高效。他们就像一群训练有素的工蚁,在仓库的各个承重柱和货物堆上,安放着一枚枚微型燃烧弹。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 “幽灵”站在仓库中央,享受着这种猎物即将被焚烧殆尽的快感。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遥控器,只要他按下那个红色的按钮,一切都将结束。 他甚至能想象到霍三娘那女人拿到钱后,会是怎样一副得意的嘴脸。 蠢货。 等处理完这个白术,下一个,可能就是你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拇指缓缓移向了那个红色的引爆器。 就在他即将按下的瞬间—— “刷——!” 仓库外,数十道刺眼到极致的强光,瞬间撕裂了黑暗! 十几辆军用卡车不知何时已经将整个仓库围得水泄不通,那雪亮的车灯将仓库内外照得如同白昼! 紧接着,一个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彻整个夜空。 “幽灵,欢迎来到……为你准备的刑场。” 仓库内,突如其来的强光让“幽灵”和他的小队成员出现了短暂的失明,眼前一片雪白。 所有人都慌了! “不好!有埋伏!” “妈的!我们被耍了!” “看不见!我什么都看不见!”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外面的陆景琰吸引的瞬间。 一道黑色的鬼影,动了。 藏在货物堆阴影里的白术,脚踩八卦步,身形飘忽不定,如同黑夜里的一缕青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她动了,快如闪电! 一个正捂着眼睛哀嚎的小头目,只觉得脖子上一凉,仿佛被蚊子叮了一下,随即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另一个企图拔枪反击的家伙,刚摸到腰间的枪柄,一枚银针已经精准地没入他的后颈,瞬间封喉,他脸上的惊恐表情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人就已经没了声息。 白术的身影在巨大的货架间穿梭,如同死神在起舞。 她手中的银针,就是最精准、最致命的镰刀。 一针,封喉。 一针,毙命。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只有身体倒地时发出的沉闷“噗通”声。 对于这些妄图取她性命的渣滓,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杀人,她也会。 第95章 为你挡枪,情难自禁 枪声,是最好的信号 陆景琰的队伍如猛虎下山,从四个方向同时涌入,火力交叉,瞬间将还在因强光而短暂失明的杀手们压制得抬不起头。 子弹在空气中尖啸,打在铁皮货箱上,迸溅出密集的火星。 “一组左翼包抄!二组右翼压制!李虎,跟我来!” 陆景琰的声音透过嘈杂的枪声,清晰地传到每个战士的耳中。 他如同一头矫健的猎豹,在枪林弹雨中以匪夷所思的Z字形路线高速突进。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个藏在仓库深处,代号“幽灵”的男人。 活捉! 与此同时,仓库内部,已是另一番景象。 “幽灵”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猎杀,竟然变成了对方的围剿! 陆景琰那个瘟神根本没走! 更让他头皮发麻、脊背发凉的,是来自黑暗中的无声收割。 “噗。” 一个正举枪朝外盲目射击的手下,身体猛地一僵,喉咙上多了一个细微的血点,他难以置信地捂住脖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软软地瘫倒在地。 “老6?老6你怎么了?” 旁边的人刚一回头,只觉后颈一麻,像是被毒蜂蛰了一下,瞬间眼前一黑,步了同伴的后尘。 恐惧,如同无形的毒藤,死死缠住了幽灵的心脏。 他的人,正在被一个看不见的死神,用一种近乎艺术的方式,无声无息地清理着。 他甚至连敌人的影子都看不到! 跑! 这个念头疯狂地占据了他的大脑。 幽灵不再恋战,猛地一个翻滚,躲到一排巨大的货架后,发疯似的朝着预先留好的秘密通道冲去。 那里连接着下水道,是他的最后生路! 然而,当他狼狈地冲到通道口时,整个人却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 一道纤细窈窕的黑色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白术! 幽灵的瞳孔,在这一刻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他见了鬼一样,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女人,和那个他资料里手无缚鸡之力的港商白老板联系到一起! 还有她怎么会知道这里? “你……” 来不及思考,也容不得他思考。极致的危险让幽灵的身体快过了大脑,他嘶吼着举起枪,对着那道身影疯狂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面对着喷吐火舌的枪口,白术的身体以一个凡人无法理解的角度猛地向侧方一拧,整个身子仿佛没有骨头般,贴着地面滑了出去。 几颗子弹几乎是擦着她的发梢飞过,带起的劲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 就是现在! 在幽灵因子弹打空,出现几秒换气的瞬间,苏晚棠动了! 她脚踩八卦步,身形一晃,瞬间欺近幽灵身前!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只留下一道残影! 幽灵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想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跟不上对方的速度! 眼看那只白皙如玉、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掌就要印上他的胸膛—— “小心!”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从侧后方传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颗不知从哪个角落射出的流弹,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奔白术毫无防备的后心! 那一瞬间,苏晚棠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她能感觉到那颗子弹的轨迹,但她正在前冲,根本来不及闪避! 死亡的阴影,再次将她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高大的人影,以一种奋不顾身的姿态,疯了一般从侧面的货架后飞扑而出! 是陆景琰! 他用自己的身体,组成了一面人墙,义无反顾地挡在了她的身后! “噗——!” 子弹钻入血肉的沉闷声响,在嘈杂的枪战中,却清晰得如同擂鼓,重重地敲在了苏晚棠的心上。 紧接着,是陆景琰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苏晚棠回头,只来得及看到陆景琰那张因为剧痛而瞬间煞白的脸,和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后怕与决绝。 时间,仿佛停止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陌生的、狂暴的情绪,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冲垮了苏晚棠用“白术”这个身份构筑的所有理智和冰冷。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面对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而出现瞬间分神的幽灵,她眼中杀机一闪,反手一记凌厉的手刀,快如闪电,精准地砍在了幽灵的脖颈上。 “呃……” 幽灵连哼都没哼一声,双眼一翻,软软地倒了下去。 苏晚棠看都没看倒地的幽灵一眼,她猛地转身,扶住了那个因为剧痛和失血而摇摇欲坠的高大身躯。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迅速透过他背后的军装布料,浸湿了她的手掌。 那股熟悉的血腥味,刺得她鼻子发酸,眼睛发胀。 “陆景琰!” 她冲着他吼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急和剧烈的颤抖,那不再是港商白术冰冷沉稳的声线, 而是属于苏晚棠的,带着一丝江南水乡的软糯,却又因愤怒和恐惧而变得尖锐。 “你疯了!”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用自己的身体来挡子弹!他知不知道自己会死!他知不知道…… 无数混乱的念头,在苏晚棠的脑中炸开,炸得她一片空白。 陆景琰高大的身体,重量几乎全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他疼得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后背的剧痛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碎。 可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再也无法掩饰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担忧和恐慌,却笑了。 一个虚弱的、却又无比满足的笑。 真好。 她还是会为他担心的。 这就够了。 陆景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头靠在她的肩窝,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 “抓到你了……晚棠。” 说完这句话,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一沉,在她惊慌失措的怀抱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头儿!” “陆长官!” 李虎和几个战士终于清空了周围的敌人,疯了一样冲了过来,当他们看到陆景琰背后那个恐怖的血洞,和倒在他怀里的白老板时,所有人都懵了,吓得魂飞魄散。 “快!快叫军医!!”李虎的吼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带上了哭腔。 苏晚棠抱着怀里沉重的男人,跪坐在冰冷的、混着血污和尘土的水泥地上。 她低下头,看着男人那张因为失血而苍白如纸的俊脸,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又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起来。 一滴滚烫的、不受控制的液体,从她眼角滑落,滴在陆景琰的脸上。 第96章 为你破例,为你心乱 “马上送陆长官回军区医院!快!”李虎红着眼,就要伸手去扶陆景琰。 “不行!” 一道冰冷、不容置疑的声音,像一盆冰水,浇在李虎滚烫的脑袋上。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个跪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他们长官的女人。 是白术。 她脸上没有了半分血色,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讥诮和疏离的桃花眼,此刻盛满了从未有过的凛冽寒霜。 “你说什么?” 李虎的声音都在抖,一半是急,一半是怒。 “不送医院,你想让长官死在这儿吗!” 白术缓缓抬起眼,那目光一下子就扎进了李虎的心里。 “送去军区医院,才是让他死。” 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绝对权威。 “他中的是特制子弹,弹头淬了毒,你们解不了。” 毒? 李虎和周围的战士们都懵了。 他们只知道是枪伤,哪里会想到还有这种阴损的门道! “你……你怎么知道?”一个战士下意识地问。 白术没有回答他,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虎: “现在,第一,立刻清场,这里所有活口,包括那个叫幽灵的杀手,全部带走,一个不留。” “第二,把陆景琰抬上我的车,马上回和平饭店。” “第三,联系杜康年,告诉他,我要一间干净的房间,还有我清单上所有的医疗器械,十分钟内,必须准备好!” 她语速极快,条理清晰,那种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虎迟疑了。 把长官交给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这要是出了事,他万死难辞其咎! “白老板……这……” 白术懒得再废话,她俯身,从陆景琰的腰间抽出那把沾血的五四式手枪,动作熟练地打开保险,黑洞洞的枪口,直接对准了李虎的眉心。 “我再说一遍,按我说的做。”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或者,你想现在就下去陪他?”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瞬间笼罩了李虎。 他从这个女人眼里,看到了尸山血海。 这个女人,绝对杀过人! 而且不止一个! 巨大的压力下,李虎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 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或许是头儿唯一的生机。 “……是!” 李虎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所有人,按白老板说的办!快!” 和平饭店顶层。 杜康年用最快的速度,将一间总统套房的客厅,改造成了一间临时的手术室。 地板和墙壁铺上了无菌布,刺眼的无影灯被架起,一盘盘闪着寒光的医疗器械,按照白术开出的清单,整齐地摆放在推车上。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和紧张的气氛。 “所有人都出去。” 白术站在门口,声音疲惫但依旧冰冷。 “白老板,我……”李虎不放心,想留下。 “出去。” 白术甚至没看他,只是重复了一遍。 李虎被她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逼得后退了一步,最终还是带着人,像门神一样守在了套房门外。 郑凯和杜康年也退了出去,后者体贴地关上了门。 门“咔哒”一声锁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房间里,只剩下苏晚棠和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陆景琰。 再也撑不住,苏晚棠身体晃了晃,扶着墙才没有倒下。 她看着床上那个男人苍白如纸的脸,心乱如麻。 没有时间犹豫了。 苏晚棠心念一动,连人带床,瞬间将陆景琰转移到了海棠空间里。 温暖湿润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清香,瞬间包裹了她。 她顾不上自己,踉跄着跑到灵泉边,用最快的速度取来泉水,小心翼翼地为陆景琰清洗背后的伤口。 那伤口血肉翻卷,边缘发黑,一看就知毒性猛烈。 当清澈的灵泉水接触到伤口时,奇迹发生了。 那些发黑的组织,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恢复了一丝血色,原本还在不断渗出的黑血,也渐渐止住了。 苏晚棠不敢大意,又撬开他的嘴,喂了几口灵泉水下去,护住他的心脉。 做完这一切,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在空间里调息片刻,等一切准备万全,苏晚棠才将陆景琰移出空间,放回了临时手术室的床上。 她深吸一口气,戴上无菌手套和口罩,走到了无影灯下。 那一刻,她不再是苏晚棠,也不是白术。 她只是一个医生。 一个,要从死神手里抢人的医生。 镊子、止血钳、手术刀…… 冰冷的器械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取弹,清创,缝合。 她的手,稳得不像话,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如同教科书。 只有额角不断渗出的细密汗珠,和口罩下苍白的嘴唇,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门外,李虎等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 杜康年和郑凯也是一脸凝重,谁都不敢出声。 整个楼层,安静得只剩下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与此同时,沪上另一处隐秘的茶楼里。 “啪!” 一只上好的青花瓷茶杯,被霍三娘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废物!一群废物!”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狰狞和怨毒。 “一个娘们儿都抓不住,连‘幽灵’都被活捉了!先生养你们这群饭桶有什么用!” 一个手下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三娘息怒……是陆景琰!他根本没走,我们中了他的计!” “陆景琰!”霍三娘念着这个名字,恨得牙痒痒。 就在这时,另一个手下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兴奋。 “三娘!最新消息!” “说!” “枪战中,陆景琰为了保护那个白术,中了一枪!伤得很重,现在生死不明!” 什么? 霍三娘先是一愣,随即,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她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尖锐而得意。 “哈哈哈哈!好!真是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 她阴狠地舔了舔嘴唇,凤眼里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没了陆景琰这尊保护神,我看她白术,还怎么在沪上横行霸道!” “传我的话,让所有人都给我盯紧了和平饭店!一旦陆景琰死了,就立马动手!我要那个小贱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手术室里。 当最后一根缝合线打好结,苏晚棠剪断了线头。 手术,成功了。 她看着床上那个男人,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已经变得平稳有力,脸色也恢复了些许血色。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松了下来。 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眼前一黑,脱力地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 苏晚棠缓缓抬起自己的手,那双手套上,沾满了陆景琰的血,温热的,粘稠的。 她为他破了太多的例。 为他暴露医术,为他心神不宁,甚至……为他亲手拿起手术刀。 这已经严重违背了她“我要好好的活着,安全第一”的生存准则。 而他昏迷前的那句话,像一道无法驱散的魔咒,在她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抓到你了……晚棠。”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苏晚棠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心中一片混乱。 这个男人,用最笨、最傻、也最决绝的方式,撞开了她用“白术”这个身份,为自己砌起的最坚固的一堵墙。 现在,墙塌了。 她该怎么办? 第97章 攻心为上,双向摊牌 许久,苏晚棠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睁开眼 她站起身,走到镜子前。镜中的女人,脸色苍白,眼底带着一丝血红,但那双桃花眼深处,已然恢复了“白术”该有的冰冷和镇定。 心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绝对的冷静,才能让她活下去。 整理好情绪和衣着,她拉开沉重的房门。 门外,李虎、杜康年、郑凯等人焦急的走动,听到开门声,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目光全都聚焦在她身上。 “白老板,我们头儿他……” 李虎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全是紧张。 “死不了。”白术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子弹取出来了,没伤到要害。让他睡,别去打扰。”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让李虎悬在嗓子眼的心脏,重重地落了回去。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差点没站稳。 “谢……谢谢白老板!您就是我们头儿的救命恩人!”李虎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白术没理会他的感激,目光越过他,落在了郑凯身上,语气陡然转冷:“那个叫‘幽灵’的,人呢?” 郑凯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回道:“老板放心,人还活着,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关在了饭店地下室的储藏室,绝对安全。” 和平饭店的地下,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那是杜康年家族几代人经营下来,专门用来处理一些“不方便”的人和事的所在。 “带我去。”白术没有半句废话,转身就走。 “老板,您刚做完手术,不休息一下吗?”杜康年担忧地问。 白术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敌人,是不会给人休息时间的。” ……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和霉味。 “哗啦!” 一盆冰冷的凉水,兜头浇下。 被牢牢绑在铁椅子上的“幽灵”,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脖颈处的剧痛让他瞬间回忆起昏迷前的那一幕,那个女人鬼魅般的身法,和陆景琰奋不顾身的飞扑。 他打量着四周,水泥墙壁,唯一的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以及……站在他面前,好整以暇看着他的白术。 “幽灵”的眼中闪过一丝狼狈,但很快就被职业杀手的冷酷所取代。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混杂着血腥味的笑。 “呵,没想到,栽在了一个娘们儿手里。”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想从我嘴里问出东西,你做梦。” 白术笑了,那笑容又甜又媚,却看得幽灵心里发毛。 她没上任何刑具,只是慢条斯理地从郑凯手里接过一个牛皮纸袋,随手扔在了幽灵的腿上。 “我从不跟死人废话。” 纸袋里的东西散落出来,是几张照片。 幽灵起初还不以为意,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照片上的内容时,他整个人的气息变了。 照片上,一个金发碧眼的优雅女人,正带着一对漂亮得像洋娃娃一样的双胞胎女儿,在湖边散步。阳光明媚,岁月静好。 那是他的妻子和女儿! “你……”幽灵的声音带上了颤抖。 白术像是没看到他剧变的脸色,从纸袋里又抽出一张图纸,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你女儿就读的圣安琪拉女子学院,安保系统是顶级的。不过,想让一个清洁工或者园丁带点东西进去,对我来说,不算难事。” 她顿了顿,指尖在图纸上一个标红的区域轻轻敲了敲,那是学校的通风管道。 “比如,一些无色无味的神经毒气。” “你敢!” 幽灵状若疯狂,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铁链被他弄得哗哗作响,双目赤红。 白术不为所动。 “别急啊。” 她又从郑凯手里拿过一份文件,慢悠悠地翻开。 “你每年都会把你收入的七成,通过一个离岸公司,转入一个信托基金,受益人是你的妻女。这笔钱,到现在应该很可观了吧?啧啧,真是个顾家的好男人。” 幽灵的瞳孔,在这一刻,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这件事,是他最大的秘密!连他老婆都不知道!这个女人,她到底是谁?! 白术欣赏着他脸上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可惜啊,你背后那位‘先生’,好像对你这笔钱,比对你的命更感兴趣。” “你……你胡说!”幽灵的声音里透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 “我胡说?” “你以为你是在为‘先生’卖命,拿钱办事?天真。你不过是他手里一把好用的刀,一把用来铲除异己,顺便还能帮你‘保管’财产的刀。” 她俯下身,凑到幽灵耳边。 “你猜,你这次任务失败,‘被捕’的消息传回去,‘先生’会怎么做?他会很好心地接手你的烂摊子,包括你那笔巨额基金,和你那对无依无靠的漂亮女儿。” “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幽灵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摧毁了。 他不是不怕死,他只是以为自己的死,能换来家人的富贵安稳。 可现在,这个魔鬼一样的女人告诉他,他的死,只会让他的妻女,落入一个更可怕的深渊! “不……不可能……” 幽灵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没什么不可能的。” 白术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分同情。 “现在,告诉我,谁是‘先生’。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彻底的恐惧,吞噬了幽灵。 他看着白术,就像看着一个能洞察人心的魔鬼。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是……是霍三娘雇的我。” 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但真正的雇主,是‘先生’。” “他是谁?” “我不知道!”幽灵痛苦地摇头。 “我们都是单线联系,我只知道他势力极大,黑白通吃。我从来没见过他,只通过加密电文接收指令。” 白术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那他下一个目标是什么?” 幽灵犹豫了一下,但在白术冰冷的注视下,还是全盘托出:“港岛!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港岛的白家祖产!霍三娘这次来沪上,就是为了这件事和‘先生’的人接头!” 港岛,白家祖产。 果然如此。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白术转身就走,再没看幽灵一眼。 “我已经说了!你答应过放过我的家人!”幽灵在她身后嘶吼。 白术的脚步停下,没有回头。 “我只答应过,不杀她们。至于她们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那就要看,你的‘先生’,还有没有心情去管她们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而在另一间房里。 顶级套房的卧室内,安静得能听到窗外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床上,陆景琰的眼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他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华丽的天花板。 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身体里,却有一股温暖的气流在四肢百骸中流淌,驱散了失血过多的虚弱和冰冷。 这种感觉…… 他记得。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带到了一个地方。 一个温暖湿润,充满了浓郁生命气息的地方。 他甚至能“看到”那个女人,他的晚棠,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焦急和恐慌,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为他清洗伤口,为他手术。 她的手很稳,但她的心,乱了。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拼凑出了一幅完整的、却又匪夷所思的图画。 她远超常人的身手。 她那手出神入化的医术。 还有,她锁骨旁,那颗一模一样的红痣。 以及,她抱着他时,那无法掩饰的、属于苏晚棠的,带着江南水乡软糯的哭腔。 白术,就是苏晚棠。 苏晚棠,没有死。 陆景琰现在百分之二百地确定,那个在外面杀伐决断的港商白术,就是他那个死而复生的妻子,苏晚棠。 第98章 陪你演戏,直到落幕 苏晚棠从地下室出来,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寒气,让杜康年和郑凯都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她没回自己房间,径直走向关着陆景琰的套房。 推开门,床上的人,眼睫毛动了动,像是被开门声吵醒,缓缓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 苏晚棠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她迅速压下那点异样,恢复了港商白老板的冷漠腔调,走到床边。 “陆保镖,感觉怎么样?”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公事公办。 “死不了的话,就早点回京市养伤去,我这儿可不养闲人。” 陆景琰看着她这副口是心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心里又疼又软。 他的晚棠,总是这样,用最硬的壳,把自己包裹起来。 “不行……”陆景琰他故意装出极度虚弱的样子,脸色煞白,呼吸都带着几分急促。 他顺势伸出手,抓住了苏晚棠手腕。 他的手心滚烫,像烙铁,烫得苏晚棠浑身一僵,想缩回来,却被他牢牢抓住,动弹不得。 “我伤得这么重,都是为了保护你。” 陆景琰的眼睛锁死她,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理直气壮的无赖。 “白小姐,你得对我负责。” “负什么责?!”白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都尖利了一瞬。 这个狗男人! 他昏迷前那句“抓到你了”,她听得一清二楚! 现在还跟她装! 苏晚棠在心里把陆景琰骂了八百遍,可脸上,白术的表情依旧冷硬。 “陆团长,搞清楚,我们是合作关系,你是我的保镖,保护我是你的职责。现在你受伤了,医药费我会出,再给你一笔丰厚的奖金,我们两清。” “两清不了。”陆景琰抓着她的手,非但没松,反而收得更紧了些。 他看着她气得泛红的耳根,心里那点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我这伤,没个一年半载好不了。这一年半载里,我可就废了,你让我怎么回京市?回去被人笑话?” 他开始胡说八道,俊脸上满是委屈。 “不行,你必须对我负责到底。我人都是你的了,你不能始乱终弃啊。” “你!” 白术被他这通无赖的骚话气得胸口起伏,那身段在贴身的旗袍下显得格外有料。 她挣了挣,没挣开,反而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差点栽到他身上。 “你放手!” “不放。”陆景琰耍赖耍得明目张胆,“除非你答应。” 苏晚棠彻底没话说了。 跟这个狗男人讲道理,简直是对牛弹琴! 她深吸一口气,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随你便!” 说完,猛地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落荒而逃的狼狈。 房门被“砰”的一声带上。 陆景琰看着紧闭的房门,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缓缓咧开,最后变成了无声的大笑,又扯得伤口一阵生疼。 他却毫不在意,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和宠溺。 他的晚棠,终于回来了。 你想演,我就陪你演。 直到你愿意亲口告诉我真相的那一天。 想到这里,陆景琰的眼神变得格外温柔。 那么他就当一个合格的观众,顺便,再当一个……最称职的保镖。 …… 苏晚棠回到自己房间,背靠着门板,心脏还在怦怦狂跳。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气得跺脚。 几分钟后,她才彻底冷静下来。 白术走到电话旁,拨通了杜康年的内线。 “杜经理。”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和冰冷。 “老板,您吩咐。” “从‘幽灵’嘴里掏出来的消息,‘先生’的下一个目标,是港岛的白家祖产。” 白术的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既然他这么想要,我就给他个机会。” “您的意思是?”杜康年在那头屏住了呼吸。 “放出消息去,就说我,港商白术,即将启程前往港岛,处理先母留下的一笔巨额海外遗产。” 杜康年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老板,这是引蛇出洞!可……太危险了!” “富贵险中求。”白术轻笑一声。 “你只管把消息散出去,散得越广越好,务必让沪上所有想看我笑话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是,我马上去办!” …… 沪上,某隐秘茶楼。 霍三娘烦躁地将手里的电报拍在桌上,那双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节都有些发白。 “去港岛?独吞遗产?”她气得直冷笑,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扭曲的嫉妒和贪婪。 “她也配!白秀珠那个贱人留下的东西,就该是我的!” 她以为陆景琰重伤,白术就是没牙的老虎,没想到这娘们儿转头就要去拿钱跑路! 不行,绝对不行! 霍三娘立刻走到里间,拿起了那部专用的电报机,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敲击着。 【目标欲往港岛取产,请求动用洪门力量,公海拦截,人货并获。】 …… 千里之外,大西北的国营农场,某办公室内。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快步走到苏玉婷身边,低声递过一张纸条。 苏玉婷不动声色地接过,展开一看,正是霍三娘发来的电文。 她看着纸条上的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诡异至极的笑容。 苏晚棠……你果然还是跟上辈子一样,贪得无厌! 真好。 斗吧,都斗起来吧!最好斗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铅笔头,在纸条背面,只写下了一个字。 “准。” …… 和平饭店。 陆景琰正靠在床上,享受着李虎削的苹果,就见李虎拿着一份刚收到的情报,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头儿,刚收到的消息,白老板……她要出海去港岛。”李虎的声音压得很低。 “而且消息已经传遍了沪上,霍三娘那边肯定也知道了。这节骨眼上出海,不是明摆着给人当靶子吗?” 陆景琰接过苹果,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咔嚓脆响。 他心里门儿清,这是又要唱大戏了。 他怎么能缺席? 陆景琰把果核扔进垃圾桶,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头儿,您干嘛!您伤还没好!”李虎吓了一跳,赶紧去扶。 “去隔壁。”陆景琰穿上拖鞋,整理了一下睡袍的领口,确定自己的脸色看起来足够苍白虚弱。 他走到白术的房门口,抬手,敲门。 白术打开门,看到是他,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又想干什么?” 陆景琰一手扶着门框,身子微微前倾,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压迫感,语气却很无辜:“我听说了,你要去港岛?” “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陆景琰理所当然地说。 “我这伤,需要静养,海上的空气好,有利于伤口恢复。” 白术被他的歪理邪说气笑了:“所以呢?” “所以,”陆景琰的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作为你的贴身保镖,我必须贴身保护。你去哪,我去哪。” “陆景琰,你别得寸进尺!” “白小姐,是你说的,让我对你负责。现在,轮到你对我负责了。”陆景琰直接耍起了无赖。 白术看着这个赖上自己的男人,头疼欲裂。 赶,是赶不走了。 但她也清楚,有陆景琰这个人形兵器在,这场戏会演得更逼真,她的安全也确实更有保障。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船票钱,从你的奖金里扣!” 说完,再次“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陆景琰摸了摸鼻子,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 第99章 海上杀局,谁是猎物 几天后早晨,黄浦江码头。 一艘名为“东方明珠”号的豪华邮轮拉响了启航的汽笛,巨大的船身缓缓离开港口,驶向无垠的深蓝。 顶层豪华套房内,白术将一张从杜康年那儿搞来的邮轮内部结构图和一张海图并排铺在宽大的书桌上,纤细的手指在上面缓缓划过,推演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和最佳应对路线。 陆景琰斜靠在对面的沙发上,伤口愈合的速度超乎常理,此刻已经行动自如。 他没穿军装,只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线条结实的手腕。 他什么也不干,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像黏在了白术身上,从她纤细的白皙的脖颈,到旗袍下勾勒出的惊心动魄的腰臀曲线,毫不掩饰。 苏晚棠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像有蚂蚁在爬。 这狗男人,伤好了,人也越来越放肆了。 她强迫自己忽略那道灼人的视线,心里却有个属于苏晚棠的声音在尖叫:他肯定知道了!他绝对是知道了! “咳。” 她清了清嗓子,用白术的冰冷声调开口。 “陆保镖,如果你闲得慌,可以去甲板上吹吹风,而不是在这里……妨碍我工作。” 陆景琰轻笑一声,嗓音低沉磁性。 “白老板说笑了。”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长腿交叠,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慵懒的侵略性。 “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观察雇主周围的一切,包括……雇主本人。”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偏偏那眼神里的欣赏和玩味,浓得化不开。 白术心里暗骂一句“流氓”,懒得再跟他计较,转而问:“人,都查清楚了?” 陆景琰嘴角微扬:“李虎办事,你放心。” 早在登船前,他就通过军方内部渠道,拿到了这艘“东方明珠”号上所有船员和核心乘客的名单。 李虎带着两个侦察兵,伪装成船上的海员和机械师,已经将霍三娘安插进来的钉子,摸排得一清二楚。 这张网,从敌人动手之前,就已经收紧了。 夜幕降临,海风变得温柔。 邮轮上灯火通明,宛如一座漂浮在海上的水晶宫。一楼的宴会厅里,正举行着一场盛大的假面舞会。 悠扬的华尔兹舞曲中,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当白术挽着陆景琰出现时,整个宴会厅的空气,似乎都停滞了一秒。 她换上了一袭纯黑色的鱼尾裙,裙摆随着她的走动,如墨色的浪花般摇曳。 那身段,腰是腰,臀是臀,简直是老天爷亲手捏出来的杰作,多一分则腴,少一分则柴。 脸上,一副精致的银色蝴蝶面具遮住了她上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和线条完美的红唇。 陆景琰依旧是一身黑色西装,剪裁得体,衬得他愈发肩宽腿长。他只戴了一个最简单的黑色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露出刀削般坚毅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 他就那么安静地站在白术身边,像一柄出鞘的利剑,沉默,却无人敢忽视他的存在。 立刻,就有不少自诩不凡的男人蠢蠢欲动。 一个戴着金色雄狮面具的男人端着酒杯,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他身材高大,浑身名牌,带着一股子暴发户的嚣张气焰。 “这位美丽的小姐,不知是否有荣幸,能请你跳支舞?”男人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眼神却毫不掩饰地在白术身上流连。 苏晚棠认得他,港岛有名的船王之子,周大公子,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换女伴比换衣服还勤。 她正要开口拒绝,一只温热的大手却先一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陆景琰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她挡在身后,深邃的眼睛透过面具,冷冷地看着周大公子。 “抱歉。”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我的女伴,只跟我跳舞。” 周大公子脸上的笑容一僵,他没想到会有人敢当众驳他的面子。 他刚想发作,可对上陆景琰那双眼睛,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冷厉杀气,让他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走了。 周围几个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名媛,发出了几声压抑的低笑。 陆景琰没理会那些杂音,牵着白术的手,微微用力,将她带入怀中,滑进了舞池。 他的手,一直牢牢扣在她的腰上,掌心滚烫。 苏晚棠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挣扎,却被他用不容抗拒的力道带得旋转起来。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她不得不承认,陆景琰的舞跳得极好。两人明明是第一次配合,却默契得像是演练了千百遍。 每一个旋转,每一个滑步,都精准而优雅,瞬间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在一个优雅的旋转后,陆景琰将她带入怀中,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痒痒的。 “船上,有十二个霍三娘的人。”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和着舞曲的节拍,像情人间最亲密的私语。 “三个在后厨,四个是服务生,还有五个,伪装成乘客的打手。” 苏晚棠身体微微一僵。 她不动声色,配合着他的舞步,同样用极低的声音回应:“知道了。” 又一个转身,她仰起脸,桃花眼透过面具的缝隙,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眸子。 “今晚月色不错。”她的红唇,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很适合看一场‘烟火’。” 陆景琰低笑一声,满意地收紧了手臂。 一曲终了,两人在众人惊艳的掌声中退出了舞池。 舞会结束后,白术没有多做停留,径直返回套房。 那名戴着金色雄狮面具的周大公子,果然按捺不住,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他看着前方那道摇曳生姿的背影,眼中闪过贪婪和杀机。 就在他走到白术套房所在的走廊拐角,准备动手的瞬间。 两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从消防通道的阴影里闪了出来。 周大公子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嘴巴就被人用一块浸了乙醚的毛巾死死捂住,另一人则一记干脆利落的手刀,砍在他的后颈。 他连一声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郑凯从暗处走出,对着两名手下挥了挥手。 两人架起昏迷的周大公子,像拖一条死狗,悄无声息地拖进了旁边的杂物间。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干净利落。 套房内。 苏晚棠脱下高跟鞋,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她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轻轻摇晃着。 陆景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你的伤,”苏晚棠看着杯中晃动的红色液体,头也不回地问,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关心他的身体。 “真的没事了?”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陆景琰走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拿过酒杯,自己抿了一口。 他看着她,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故意拖长了尾音,一字一顿地问: “有没有事,你不是最清楚吗,苏……神医?” 第100章 惊涛骇浪,以我为饵 苏晚棠的心脏,被那声“苏……神医”猛地一紧。 但脸上,白术的面具依旧戴得牢牢的,没有一丝裂痕。 她缓缓转过身,那双勾人的桃花眼。 “陆保镖,你在说什么胡话?”她的声音清冷。 “看来你那一枪,不止是伤了你的身子,顺带还把你的脑子给烧坏了。” “要不要我再给你开一刀,看看里面是不是进了水?” 这话说得又毒又狠,完全符合白老板的人设。 陆景琰看着她这副死鸭子嘴硬的可爱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的晚棠,就是这样,明明内里柔软得要命,却偏要竖起满身的尖刺,不许任何人靠近。 他也不点破,只是极其配合地皱起眉头,一手捂住额头,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俊脸上瞬间浮现出几分痛苦的神色。 “嘶……” 陆景琰倒抽一口凉气,声音也跟着虚弱下来。 “你这么一说……我这头,还真有点疼。不行不行,肯定是刚才跟你跳舞转晕了,伤口又裂了。” 苏晚棠:“……” 她看着这个上一秒还精神抖擞调戏自己,下一秒就戏精附体开始碰瓷的狗男人,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这演技,不去拿个小金人真是屈才了! 可理智上,她又不得不顺着这个台阶下。 “那就滚回去躺着。”白术冷着脸,从他手里夺回自己的酒杯,看也不看他。 “别死在我这儿,晦气。” “好嘞。”陆景琰见好就收,目的达成,也不再逗她。 他听话地转身,一步三晃地朝自己房间走去,背影看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伤重体虚的落寞。 苏晚棠看着他的背影,紧绷的肩膀才微微一松。 …… 凌晨两点,邮轮早已驶入无边无际的公海。 白术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郑凯的房间。 “可以开始了。” 她的声音,像这深夜的海水一样,冰冷而平静。 “是,老板。” 几分钟后,邮轮后甲板的杂物间。 郑凯带着两个手下,将那个被打晕的周大公子,和另外几个被李虎他们揪出来的霍三娘的暗哨,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来。 这几个人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手脚都被反绑着,脸上满是惊恐,只能发出“呜呜”的绝望声音。 郑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对着手下挥了挥手。 “扔下去。” 两个字,没有丝毫感情。 手下们得了命令,动作麻利地将这几个人一个个抬到栏杆边。 “噗通!” “噗通!” 几声沉闷的落水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水花过后,海面很快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郑凯走到栏杆边,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然后将手帕扔进了海里。 他知道,老板的计划,已经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他必须确保,这场戏,演得足够逼真。 ...... 几海里外,一艘伪装成货轮的船上。 船舱内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雪茄和烈酒的味道。 一个女人正翘着二郎腿,用一副高倍军用望远镜,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远处的“东方明珠”号。 女人约莫三十多岁,风韵犹存,正是港岛洪门的“霍三娘”。 她身边一个精悍的汉子,突然指着远处,低声道:“三娘,你看!” 霍三娘调整焦距,正好看到几个黑影被从邮轮的船舷边,像扔垃圾一样,一个个地扔进了漆黑的大海,溅起几朵微不足道的浪花。 “操!”霍三娘勃然大怒,一把将望远镜砸在桌上,震得酒杯叮当作响。 “这个小贱人!还真敢动手!” 她派上船的人,虽然只是些外围的打手,但打狗也得看主人! 白术这么做,分明就是没把她霍三娘放在眼里! 但怒火过后,霍三娘的脸上,又浮现出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狞笑。 “不过,这样也好。” 她舔了舔猩红的嘴唇,眼中满是贪婪和自负。 “她以为清了几个小喽啰,就高枕无忧了?真是天真得可笑!” 在她看来,白术此刻必然处于清除了所有威胁后,最松懈、最得意的时候。 这,正是她下手的最佳时机! “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非要闯!传我命令,快艇出击!所有人,跟我登船!” 她站起身,抓起旁边一件黑色的风衣披在身上,声音里带着嗜血的兴奋。 “今晚,老娘要亲手撕了那个小贱人,把她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看看是不是金子做的!” “是!三娘!” 随着她一声令下,货轮的侧舷被打开,数艘早就准备好的快艇,如同离弦的利箭,关闭了所有灯光。 借着夜色的掩护,无声地划破海面,朝着灯火通明的“东方明珠”号疾驰而去。 片刻后...... “啊——” “那是什么人!” “海盗!是海盗啊!” 当第一根带着抓钩的绳索被甩上邮轮甲板,当第一个黑衣人如猿猴般攀爬上来时,船上那些还在享受夜生活的乘客们,终于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恐慌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甲板上、船舱里,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人群和凄厉的哭喊声。 整个邮轮,瞬间从人间天堂,变成了混乱地狱。 而在这片混乱的中心,甲板的最高层,白术独自一人,凭栏而立。 她脸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惧色。 她看着他们粗暴地推开挡路的乘客,看着他们一步步向自己逼近,那双美丽的桃花眼中,甚至还带着几分欣赏的意味。 霍三娘带着十几个最精锐的洪门手下,踹开挡路的桌椅,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 当她看到白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时,先是一愣,随即怒火中烧。 死到临头了,还敢跟老娘装逼?! “小贱人!” 霍三娘狞笑着,一步步走近,像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没了陆景琰那个狗男人护着,我看你今天还怎么横!” 她一挥手,身后的打手们立刻会意,如一群饿狼,从四面八方围了上去。 “给我上!”霍三娘的声音尖利而怨毒。 “留她一口气就行!老娘要慢慢地炮制她!” 打手们狞笑着扑了上去。 白术看着越来越近的狰狞面孔,嘴角的弧度,却越发冰冷。 就在此时! 异变陡生! “嗡——” 数十道刺眼的巨大探照灯,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的黑暗海面亮起,瞬间撕裂了夜幕,将这片海域照得如同白昼!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眼,下意识地用手去挡。 霍三娘和她的手下们,心中同时涌起一股极度不祥的预感。 当他们勉强适应了光线,眯着眼朝光源望去时,所有人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只见在他们的邮轮和快艇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数艘体型庞大舰艇! 那些舰艇上,涂着鲜红的国徽,舰首,黑洞洞的炮口,泛着死亡的金属光泽,正齐齐地、精准地对准了他们,以及海面上那些不知所措的快艇。 这是……军方的武装巡逻艇?! 怎么会?! 一个冰冷、沉稳男人声音,通过广播系统,响彻了整片海域,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霍三娘。” 是陆景琰的声音! 霍三娘浑身一颤,猛地抬头,看向邮轮的驾驶舱方向。 陆景琰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继续响起: “欢迎来到我国领海线内。” “你,以及你的所有手下,因涉嫌海盗行为、非法入境、以及持械意图谋杀我国公民,现在,我依法对你们实施逮捕。” “放下武器,双手抱头!任何反抗,都将被视为对我国主权的挑衅!” “我们将……就地击毙!” 第101章 尘埃落定,暗流未平 “这……这不可能!” 霍三娘整个人都懵了。 她.....自投罗网? 不,这不可能!她明明算准了航线,这里绝对是公海!她纵横港岛几十年,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身后的那些所谓洪门精锐,此刻更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饿狼,现在全都变成了温顺的绵羊,一个个扔掉手里的武器,高高举起双手,生怕哪个动作慢了,就被对面那黑洞洞的炮口轰成渣。 在绝对的国家暴力机器面前,任何个人武力,都显得那么可笑和无力。 就在这时,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从其中一艘最大的巡逻舰上,顺着绳梯,稳稳地落在了邮轮的甲板上。 是陆景琰。 他换回了一身笔挺的军装,肩上的星徽在探照灯下熠熠生辉。 他没有看那些已经缴械投降的喽啰和霍三娘,径直走到白术身边,高大的身躯很自然地将她护在了一个绝对安全的位置。 “你……你...你...” 霍三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指着陆景琰,手指都在发颤。 “你们使诈!” 陆景琰这才侧过头,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使诈?”他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霍三娘,我劝你回港岛后,多读点书。比如,国际海洋法。” 他顿了顿,像个极有耐心的老师,在给一个愚笨的学生上课。 “这艘邮轮的航线,确实是我微调过的。” “就在你的快艇靠上来的那一刻,‘东方明珠’号,正好越过了我国领海线,不多不少,整整一海里。” “这是我为你,为你们洪门,精心准备的‘法律陷阱’。” “欢迎回家。” 霍三娘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她明白了。 一切都在陆景琰或白术的算计之中! 不仅算到了她会来,还算准了她动手的时间,甚至连她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公海退路,都变成了引她入瓮的绝命陷阱! 这个男人,是魔鬼! “不……”她喃喃自语,彻底崩溃了。 全副武装的战士们如潮水般涌上甲板,动作迅捷,配合默契,迅速将霍三娘和她的手下全部缴械、反剪双手压在地上。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充满了冰冷的效率。 当霍三娘被两个战士架起来,押着往外走的时候,她终于从极致的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来,怨毒和疯狂重新占据了她的双眼。 她猛地扭过头,死死地盯着并肩而立的白术和陆景琰,那副画面,像一根毒刺,扎得她眼睛生疼。 “陆景琰!你个王八蛋!还有你这个小贱人!” 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声音尖利得划破夜空。 “你们得意不了多久!‘先生’会为我报仇的!他一定会把你们碎尸万段!” 吼声在海风中回荡,充满了不甘和怨毒,直到她被彻底押上巡逻艇,消失在船舷之下。 甲板上,终于恢复了平静。 白术看着霍三娘被带走,那张绝美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霍三娘,不过是“先生”推到明面上的一条狗。 打死一条狗,固然解气,可那个牵着狗链的主人,还藏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 邮轮在军舰的“护送”下,连夜返航。 陆景琰直接将霍三娘等人押送到了沪上军方的一个秘密基地,连夜展开审讯。 刚把人安顿好,京市的加密电话就追了过来。 是陆老爷子亲自打的。 电话里,一向威严的老爷子,破天荒地没有一句训斥,反而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赞许。 “景琰,这次干得不错。” “那个霍三娘,是港岛洪门的老人,嘴巴撬开,好好挖一挖。洪门内部,还有那个什么‘先生’,我要你把他们的底裤都给我扒出来!” “是,爷爷。”陆景琰沉声应道。 挂了电话,他看向审讯室的方向,眼中寒光一闪。 另一边,白术没有跟着去军方基地,而是直接回了和平饭店。 顶层的总统套房。 杜康年和郑凯,这两个如今对白术死心塌地的男人,正恭敬地站在她的面前,神情都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敬畏。 宽大的地毯上,铺满了各种文件、报表,还有一张巨大的沪上商业地图。 “老板,”郑凯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激动的颤抖。 “陆文博倒台后,他手底下那些见不得光的产业,现在群龙无首,全乱了套。好几家公司,都面临银行催债,正是我们收购的最好时机!” 杜康年也跟着补充道:“我已经联系了几家信得过的银行,只要我们资金到位,随时可以对他们进行精准打击。” 白术赤着脚,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她弯下腰,纤细的手指从那些文件上,一份份地划过。 她的动作很慢,很优雅,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陆文博留下的那些烂摊子,我要一口吞下。” 她直起身,目光扫过地图上被红笔圈出的一个个目标,声音清冷,却掷地有声。 “以新成立的远洋贸易公司为核心,整合所有收购来的企业,组建一个新的集团。” 杜康年和郑凯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她的下文。 白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沪上繁华的夜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名字,就叫‘棠棣集团’。”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这是她母亲白秀珠最喜欢的一句诗,也是她对那些忠心旧部的情谊。如今,她要用这个名字,重建属于母亲,也属于她自己的辉煌。 …… 两天后。 陆景琰回到了和平饭店,直接敲响了白术的房门。 白术开门看到他,眉毛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这狗男人,两天不见,眼下的乌青都出来了,但那股子精神气,却比之前更盛。 “陆保镖,你这算是擅离职守?” 白术靠在门框上,一身真丝的黑色睡袍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勾勒得惊心动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我很贵,你莫挨老子”的慵懒和疏离。 陆景琰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秒,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也不恼火,他自顾自地走进房间,将一份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油墨香的文件,推到她面前。 “给你看个好东西。” 白术伸手拿了过来,一目十行地扫视着。 “霍三娘全撂了。”陆景琰靠在椅背上,声音带着一丝审讯过后的沙哑。 “她说,她只是个执行者。这么多年,一直给她传递情报、指点她布局的,都是一个自称‘先生’的神秘人。她连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道。” 白术翻页的手指微微一顿。 陆景琰继续说道:“而她与‘先生’唯一的联系方式,是通过西北一个偏远农场的信件中转站。” 他故意加重了“西北”和“农场”两个词,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白术的反应。 “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真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 第102章 所有巧合,皆为预谋 西北,农场。 苏晚棠她翻动文件的手指,出现了一刹那的僵硬,然后迅速恢复。 一个被她忽略,被她扔进记忆垃圾堆里,以为早就腐烂发臭的名字,猛地从脑海深处翻涌了上来。 苏玉婷! 那个被她亲手打包送去大西北劳动改造的继姐。 陆景琰是在试探她?还是在……提醒她? “怎么了?” 陆景琰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僵硬。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双臂交叠放在桌上,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势,目光不眨地看着她。 “这个地方有什么问题?”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 白术的面具重新戴得牢牢的。 她将文件轻轻放回桌面,指尖在上面点了点,发出清脆的声响。 “没什么。” 声音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只是觉得巧合。一个关押犯人的农场,居然成了国际情报的中转站,挺有意思。” 陆景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 他靠回椅背,身体放松下来,嘴角却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当然知道那个农场有问题。 从林子航嘴里撬出苏玉婷能“预言”开始,他就派了最得力的侦察兵,化装成农场职工,二十四小时盯着那个女人。 只是他也没想到,这条看似不起眼的线,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和神秘的“先生”勾连在一起。 陆景琰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笔挺的军装,脸上又挂上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痞笑。 “行了,情报送到,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白老板,没什么事我先撤了,审了一天一夜,骨头都快散架了。” 他转身朝门口走去,在手握上门把的时候,又顿住了脚步,回头冲她眨了眨眼。 “对了,晚棠……哦不,白老板,记得想我。” 说完,不等白术发作,他拉开门,一溜烟跑了。 白术:“……” 她看着那扇关上的门,磨了磨后槽牙。 这狗男人,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苏晚棠快步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烈酒,仰头就灌了下去。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股子翻江倒海的寒意。 她走到电话旁,拿起听筒,直接要了通往京市的加急线路。 在等待接线员转接的漫长时间里,她的脑子飞速运转。 不对劲。 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为什么苏玉婷要设计原主?就为了一个林子航?那样的货色,值得吗? 为什么开局在和平饭店,到底是谁那么精准地把她和陆景琰两个“倒霉蛋”凑到了一起? 接通后,她连一句废话都没有。 “秦铮。” 电话那头,京市某个四合院里,正在擦拭一把军用匕首的秦铮浑身一震,立刻站得笔直。 “大小姐。” “我上次让你查大西北苏家那几条杂鱼的信件,你是不是忘了个人?”苏晚棠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苏玉婷,在西北农场。你给我的报告里,对她只有寥寥几句‘表现良好,积极改造’。秦铮,我给你的钱,是让你去抄报告的?” 秦铮的额头,瞬间就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知道,大小姐是真的动怒了。 “是我的疏忽!”他不敢有任何辩解。 “我立刻去查!” “不是去查。”苏晚棠纠正他,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是让你,亲自去!我要知道她在那个农场里,说的每一句话,见的每一个人,甚至是每天吃了几个馒头!” “最重要的是,查清楚她和外界的所有联系,特别是信件!一根毛都不能给我漏了!” “是!”秦铮的声音斩钉截铁。 挂了电话,白术依旧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一种被什么东西在暗中窥伺的感觉,让她浑身不舒服。 这种感觉,从她穿过来开始,就若有若无地存在着。 ...... 千里之外的大西北农场。 夜深人静,一间独立的办公室里。 苏玉婷坐在桌前,将一封刚看完的信,凑到煤油灯的火苗上。 信纸是特殊的材质,遇火即燃,迅速化为一团灰烬,连一点烟都没冒出来。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蓝色工装,却不像别的女犯那样灰头土脸。她的皮肤依旧白皙,手指干净,身上甚至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雪花膏的香味。 苏玉婷的脸,在跳动的火光中,忽明忽暗,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烦躁和不安。 霍三娘被捕了。 怎么会? 这和她记忆里的“剧情”,完全不一样! 在她的“前世”,霍三娘这条线,要到很久以后才会被陆景琰挖出来,而且是在港岛,跟沪上这边八竿子打不着。 可现在,一切都提前了,也全都乱了套。 那个该死的苏晚棠,就像一只凭空出现的蝴蝶,她只是煽动了一下翅膀,就让整个故事的走向,都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苏玉婷越想越心慌,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黑漆漆的戈壁,冷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事情的走向,从什么时候开始,偏离了她熟悉的轨道? 她感觉,事情正在脱离她的掌控。 这种感觉,让她非常恐惧。 ...... 几天后。 一份用牛皮纸袋密封的加急报告,由杜康年亲手送到了苏晚棠手中。 来自大西北,来自秦铮。 苏晚棠挥手让杜康年退下,独自一人拆开了密封线。 秦铮的办事效率很高,报告写得极为详尽。 苏玉婷在农场,根本不像个劳改犯,反而像个来视察的领导。 她不住大通铺,有自己的单间。 也不用下地干活,在办公室,也不用干活。甚至,还有小姑娘伺候她的饮食起居。 这一切,都是因为苏玉婷总能“未卜先知”。 她总能“预言”到什么时候会下雨,什么时候会刮风,哪块地今年的收成会特别好。 久而久之,整个农场的人都把她当成了“小神婆”,对她又敬又怕。 看到这里,苏晚棠只是冷笑。 这些装神弄鬼的小把戏,骗骗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农场职工还行,想骗她? 她直接翻到报告的最后一页。 那是秦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邮路线上截获、又找高手破译出来的,苏玉婷收发信件的时间记录。 那么报告的最后一页,则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 秦铮用红笔,在几个特殊的日期上,画了重重的圈。 苏晚棠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将这几个时间点,和她穿书以来发生的几件大事,在脑海里飞快地一一对应。 第一个时间点——是她刚到京市,陆文博第一次设宴试探她的前两天。 第二个时间点——是“棠棣轩”开业,叶家和刘家被她搅得天翻地覆之后。 第三个时间点——是陆景琰遭遇车祸,陆文博启动“壁虎”计划的前一天。 第四个时间点——针对她在沪上的几次刺杀行动。 第五个时间点——霍三娘从港岛出发,前来沪上。 …… 完美吻合。 严丝合缝,找不出一丝一毫的偏差! 一个让她遍体生寒、头皮发麻的念头,如同雨后的毒蘑菇,在她脑子里疯狂地滋生、蔓延! “砰!” 苏晚棠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手里的报告,“哗啦”一声散落在地,快步走进卧室,“咔哒”一声,反锁上门。 她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 她需要重新梳理这一切! 她沿着房间,一遍又一遍地来回踱步,脑子转得飞快。 巧合? 不!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意外,三次以上,那就是蓄意为之! 苏玉婷,穿书刚开始一个被她当成炮灰、蠢货、连做她对手都不配的女人,居然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小神婆”……“预言家”…… 苏晚棠的脚步,猛地顿住。 她站在巨大的穿衣镜前,看着镜子里那个容貌绝美女人。 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狗屁的预言家。 第103章 复盘:穿书者VS重生者 不行。 这里不安全。 一种被窥视的感觉,让她浑身汗毛立起。 心念一动,苏晚棠的身影从总统套房内消失。 下一秒,她已经站在了海棠空间里。 熟悉的,带着湿润泥土和草木清香的空气涌入肺里,让她那颗狂跳不止的心,稍稍安稳了些许。 这里,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她唯一的喘息之地。 苏晚棠拿起一截木炭,深吸一口气,在地面,一笔一划,重重地写下了三个字。 苏玉婷。 能精准预知未来的,只有一种人。 一个让她遍体生寒的结论,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她的脑海。 苏玉婷,不是“先生”,就是“先生”在明面上最重要的代言人。 她是一个和自己一样,掌握着未来信息的人——重生者! “啪!” 手中的木炭应声而断。 重生者! 一个活过一辈子,又从头再来的人! 一个知道剧情走向,知道每个人物弱点,知道每一个隐藏机遇的人! 苏晚棠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她最大的金手指,她赖以生存和布局的根本——预知剧情——在苏玉婷面前,已经彻底失效! 不,不只是失效! 甚至,已经成为了对方算计自己的致命工具! 苏玉婷知道“原著”的剧情,她知道那个愚蠢的、被捧杀长大的“苏晚棠”会怎么做,她也知道陆景琰在“原著”里会遭遇什么。 她一直在利用这种信息差,给自己挖坑,给自己下套! 这种感觉,就像被人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 这不是单向的降维打击,这是一场……两个挂逼之间的战争! 不行! 不能慌! 苏晚棠猛地转身,冲到灵泉边,双手捧起清凉的泉水,狠狠泼在自己脸上。 冰凉的泉水让她打了个激灵,那股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惧,被强行压了下去。 她又大口大口地喝了几口灵泉水,灵气顺着喉咙滑入四肢百骸,让她混乱的大脑,重新恢复了清明。 冷静。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苏晚棠重新走回去,目光死死地盯着“苏玉婷”三个字。 如果,苏玉婷是重生者。 那么,很多之前想不通的疑点,现在,都有了答案。 苏晚棠开始逆向推演。 最大的疑点是什么? 是开局。 是她刚刚穿过来,回到苏家,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 她当时的目标很明确:掏空苏家,为母报仇。可结果呢? 她利用空间,几乎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搬空了母亲留下的所有遗产——仓库、密室、银行保险柜…… 但,为什么只有母亲的? 苏振鸿的私产呢? 刘丽云和苏玉婷母女俩,刮地皮刮了那么多年,她们的小金库呢? 当时她以为是自己时间紧迫,来不及细查。可现在回想起来,那不是来不及,是根本就没多少! 苏晚棠的眼睛,倏地亮了。 她拿起一截新的木炭,在地面另一边,画出了一条全新的时间线。 在她穿来之前,那个“真正”的苏玉婷,就已经重生归来! 一个重生者,带着满腹的仇恨和对未来的预知,回到一切悲剧还未发生的时候,她会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报仇? 不! 是掌握力量!是掌握金钱! 一个惊悚的结论,让苏晚棠倒吸一口凉气。 在她穿来之前,重生归来的苏玉婷,恐怕早就用雷霆手段,将苏家真正的核心资产 ——那些股票、债券、海外的信托、见不得光的房产——悄无声息地,全部转移到了自己的名下! 苏振鸿那个蠢货,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早就被继女给掏空了! 留给她的,留给那个即将穿书而来的“苏晚棠”的,只是一个被蛀空了大半,只剩下空架子和一屁股烂债的苏家! 这不是她的疏忽! 这是她穿来之前,苏玉婷就已经为她布下的第一局! 好一招金蝉脱壳! 好一招釜底抽薪! “呵……” 苏晚棠低低地笑出了声,笑声里,满是冰冷的杀意。 原来如此!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苏玉婷被她送到大西北时,那么轻易。 因为在苏玉婷的“剧本”里,大西北的农场,只是她暂避风头的蛰伏之地。 她自以为掌控了苏家的经济命脉,掌控了全局,只需要在幕后遥控,就能一步步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她算到了一切,唯独没有算到——会有一个叫苏晚棠的穿书者,横空出世。 一个不按“剧本”出牌,一个根本不屑于和她们玩什么宅斗、商战,直接掀了桌子,一封举报信把她们全家打包送去劳动改造的疯子! 苏玉婷在下一盘精密的棋,而她,直接把棋盘给劈了! 所有的恐惧和不安,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和一种堪称残忍的兴奋。 她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开局在和平饭店的陷害,能那么精准地将她和陆景琰两个“天选倒霉蛋”凑到一起。 为什么陆文博、叶曼柔那些敌人,总能恰到好处地找到她的“痛点”。 因为在苏玉婷的“前世”,陆景琰就是这么一步步吃瘪,一步步被算计的! 苏玉婷只是把她知道的“剧情”,提前拿出来用了一遍而已。 怪不得陆景琰这个军中阎王,一开始会显得那么被动。 不是他不行,是他面对的,是一个开了全图挂的重生者! 但现在…… 苏晚棠眼神亮得吓人。 她最大的优势,从来都不是先知。 而是苏玉婷不知道的变数! 第一个变数——海棠空间!这是苏玉婷的“剧本”里,绝对没有的东西! 第二个变数——她自己! 她这个不属于此世,更不属于“苏晚棠”这个角色的,来自现代的,是一个为了“活着”两个字,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灵魂! 苏玉婷以为她的对手,还是那个愚蠢、恋爱脑、能被轻易算计的“苏晚棠”。 她错了。 大错特错! 现在,牌局才算真正开始。 苏晚棠盯着地名上“苏玉婷”的名字,眼中杀意沸腾。 这不是什么简单的抱负。 这是一场,穿书者与重生者的战争! 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那股冲天的杀意,缓缓收敛,沉淀为眼底最深沉的冰冷和决绝。 苏晚棠的脸上,再无一丝迷茫,只剩下冰冷的,绝对的理智。 心念一动,她回到了和平饭店的总统套房。 看着满地散落的报告,她眼神平静,再无波澜。 苏晚棠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 “老板。”是杜康年恭敬的声音。 白术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 “老杜,来我房间一趟。” “现在。” 她的声音,是属于“白术”的,清冷,平静,却带着一股新生的,令人战栗的恐怖力量。 苏玉婷,洗干净脖子,等我。 第104章 沪上商业,从外滩开始 “咚咚。” 敲门声响起。 “进。” 苏晚棠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杜康年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报告纸,他眼皮一跳,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老板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躬身站在一旁,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老板,您找我。” 苏晚棠没回头,依旧看着窗外对岸那片灯火。她抬起纤细的手指,遥遥一指。 “那栋楼,外滩十八号,买下来。” 杜康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瞳孔猛地一缩,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板,您……您说的是陆文博之前的那栋办公楼?” 杜康年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他几乎是本能地压低了声音,上前一步劝道:“老板!那地方碰不得啊!” “那栋楼现在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不,是烧红的烙铁!谁碰谁死!” 杜康年急得额头见汗。 “那可是陆文博案的核心资产,被上面直接查封的!现在沪上各方势力都盯着,谁要是敢接手,祖宗十八代都得被翻出来查个底朝天!” “而且……而且挂牌的价格高得离谱,根本就是个坑!” 他混迹沪上几十年,最懂这里面的水有多深。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这是政治问题。 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卷进去,粉身碎骨。 苏晚棠缓缓转过身,一双桃花眼古井无波,淡淡地看着他。 她没解释,只说了两句话。 “钱,我出双倍。” “关系,陆景琰会摆平。” 杜康年瞬间被这两句话砸得脑袋发懵,后面的所有劝告,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钱,出双倍。这是何等的财大气粗! 关系,陆景琰会摆平。这……这是直接把京市陆家这张王牌,明晃晃地拍在了桌子上! “听明白了?” 苏晚棠的声音依旧清冷,“你只管去办手续。另外,放出风去,就说我棠棣集团,要入主外滩。” “明……明白了。”杜康年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在打结,他躬身退下,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沪上商界。 “脑子瓦特了吧?敢接陆文博的盘?嫌命长?” “我听说她还放出话来,要成立什么棠棣集团,哈,黄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 “等着瞧吧,官方那几道审查的坎,就够她喝一壶的。到时候碰一鼻子灰,哭着滚出沪上!” 一时间,整个沪上商界都把这件事当成了个笑话,无数双眼睛,都等着看白术如何被现实碰得头破血流。 陆景琰接到电话时,人正在军区靶场。 电话是白术打来的,内容简单粗暴,就是一句通知。 “我要外滩十八号。” 说完就挂了。 旁边一个作战参谋凑过来,小声道:“团长,又是那位白老板?这……这事儿不好办啊,那栋楼有问题,牵扯到军方……” 陆景琰放下手里的枪,嘴角却咧开一个宠溺的弧度。 他非但没生气,反而觉得这才是他的女人该有的样子。霸道,强势,看上什么,就要拿到手。 他拿起桌上的军线电话,直接要到了沪上主管商业审批的部门。 电话那头,一个领导接起电话,声音还带着官腔:“喂,哪位?” 陆景琰声音懒洋洋的,却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压。 “京市,陆景琰。”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过了足足三秒,才传来一个结结巴巴,谄媚到极点的声音: “陆……陆团长!您……您有什么指示?” “外滩十八号,我的人要了。”陆景琰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手续,今天之内办完。有困难吗?” “没没没!没有困难!保证完成任务!” 陆景琰“嗯”了一声,直接挂了电话。 旁边的参谋看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这就是京市陆家的权力吗?一个电话,就能让沪上这边的地方大员跟孙子似的。团长为了这个白老板,还真是下了血本啊! 第二天,当杜康年看着桌上那份盖着十几个红戳,一路绿灯,畅通无阻的批文时,他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一天! 只用了一天! 沪上官场几十个部门,几十道关卡,竟然就这么被推平了!他拿着那份文件,手都在抖。 他看向我说他的眼神,除了敬畏,更多了一份狂热的死忠。跟着这样的老板,何愁大事不成! 当晚,和平饭店顶层。 苏晚棠设宴,召集了她在沪上的核心班底。 总经理杜康年,灰色地带的掌管者郑凯,还有远洋贸易的王坤。 三个人,都正襟危坐,连大气都不敢喘。 苏晚棠指尖轻敲桌面,目光扫过三人。 “从今天起,棠棣集团正式成立。老杜,你任总经理,负责集团所有明面上的运营。” “郑凯,你手底下那些人,负责集团的安保和情报,所有见不得光的事,你来处理,辅助老杜。” “王坤,你继续负责远洋贸易,把陆文博留下的烂摊子,给我把海外的路子重新铺起来,做大做强。” 她顿了顿,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你们的薪水,在原来的基础上,翻三倍。年底,有分红。干得好,奖金上不封顶。” 郑凯和王坤都是在刀口上舔血,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可这一刻,他们被苏晚棠这简单粗暴的手段,彻底给震住了。 特别是郑凯和王坤,他们一个妹妹被救,一个从阶下囚的边缘被捞回来,本以为是戴罪立功,没想到新老板出手如此阔绰,且有魄力! 新老板不但有通天的背景,出手还如此阔绰!这他娘的,还犹豫什么!卖命啊! “愿为老板效死!” 两人“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里满是激动和狂热。 杜康年虽然没跪,但也是激动得满脸通红。 苏晚棠满意地点点头,从身后拿出一卷图纸,在桌上摊开。 “这是集团总部的设计图,按照这个,去装修。” 三人凑过去一看,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图纸上画的,是他们闻所未闻的办公室布局。没有一间间压抑的格子间,而是宽敞明亮的开放式办公区,还有什么茶水间、员工休息区、健身房……其现代化的设计理念,领先了这个时代至少二十年! 三个人看着图纸,再看看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却仿佛无所不能的女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不是凡人。 “工商注册的事,我打点了,你你们直接去办。”苏晚棠收起图纸,下了最后一道命令。 会议结束,杜康年三人揣着满心的激动和震撼,领命而去。 套房里,陆景琰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白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对岸那栋已经属于自己的大楼,在夜色中灯火辉煌,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 她没有回头,声音清冷。 “我要去一趟西北。” 陆景琰走上前,从身后靠近她,鼻尖是她发梢传来的淡淡馨香。 白术感受到他灼热的气息,微微侧过头,桃花眼一挑,看向他。 “你,作为我的保镖,准备一下。” 第105章 阳谋为局,剑指西北 陆景琰听完,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不行。” “苏玉婷就在那个农场,你现在过去,就是往枪口上撞。” 他很清楚,苏玉婷那个女人,不是善茬。 她能从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在那种苦寒之地混成“小神婆”,本身就透着一股子邪性。 白术却只是抬起眼皮,那双清亮的桃花眼里,没有半点惧意,反而带着一丝看透一切的讥诮。 她不急不缓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甩在桌上。 “谁说我是去跟她斗法的?” 陆景琰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微微一怔。 那是一份伪造得天衣无缝的海外地质勘探报告。全英文打印,纸张微微泛黄,带着一股子陈旧的味道,上面印着复杂的专业符号和一家根本不存在的“环球矿业勘探公司”的徽标。 “我,棠棣集团董事长白术,是响应国家号召,去西北进行商业考察,为集团寻求新的利润增长点。” 她语调平淡,每一个字都说得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苏玉婷在农场能呼风唤雨,靠的是什么?小神婆?预言未来?” 白术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鄙夷。 “她能预言明天下不下雨,能预言今年的收成好不好。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能让那些穷怕了的职工敬她如神。” “可我要给他们的,是真金白银。” 她的手指,在报告上那个预估价值的数字上,重重点了点。 “我要去投资建厂,我要给他们工作岗位,给他们远超农场收入的工资,我要让他们住上新房子,吃上肉,孩子有学上。” “你说,当一个画出来的大饼,和一个能揣进口袋里的馒头摆在面前时,他们会选哪个?” “当苏玉婷的‘预言’,挡了所有人的财路时,你猜,那些把她捧上神坛的人,会不会亲手把她撕成碎片?” 用魔法打败魔法? 不。 她要用资本,砸碎所谓的“神迹”。 陆景琰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看着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女人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她的每一步,都走在阳谋上。她要做的,不是偷偷摸摸的暗杀,而是用煌煌大势,堂堂正正地碾过去! 撬动整个农场的利益格局,让苏玉婷从高高在上的“神”,变回那个无足轻重的人。 釜底抽薪,诛心之计。 “明白了,保镖的工作,我接了。” 陆景琰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担忧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欣赏和一丝宠溺。 …… 与此同时,沪上。 当外滩十八号那栋楼,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挂上了“棠棣集团总部”的牌子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杜康年和王坤拿着那份一路绿灯,盖满了红戳的工商批文,到现在还感觉像在做梦。 为了庆祝集团成立,杜康年在和平饭店的宴会厅,举办了一场盛大的酒会。 沪上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收到了请柬。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一睹这位神秘女老板的真容。 “老李,你消息灵通,这位白老板,到底什么来头?真就一个电话,把官方那些老爷给摆平了?” 一个挺着啤酒肚的厂长,压低声音问。 “谁知道呢?只听说年轻得过分,漂亮得不像话。但今天这场合,人家根本就没露面,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呵,我看就是个被推到台面上的白手套,背后指不定是京市哪位通天的大人物。” “管她是谁,以后在沪上,咱们都得客气点。没看杜康年那老狐狸,现在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走路都带风。” 众人议论纷纷,猜测和敬畏在空气中发酵。 可直到酒会结束,那位神秘的白老板,也未曾露面。 …… 西北,北湾农场。 一间办公室里,苏玉婷看着手里的加急密信,嘴角露出一抹阴冷的笑。 密信上面清楚地写着:白术以投资考察为名,正前往北湾农场。 “投资?” 苏玉婷笑了,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快出来了。 苏晚棠,你还真是蠢得可爱。 真以为扳倒了陆文博,洗劫了苏家,就能高枕无忧了? 这里是西北!是我的地盘! 上一世,你就是在这里,死于一场意外的“泥石流”。这一世,我不过是让“意外”,提前发生而已。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 她将信件凑到油灯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第二天,农场的广播里,就开始反复播放场部领导的讲话。 “同志们,最近有消息说,有南方的老板要来咱们农场投资,这件事,大家要提高警惕!” “根据小婷同志的提醒,这些南方来的资本家,心都是黑的!他们是想骗咱们的地,挖咱们的根!是糖衣炮弹!” “小婷同志已经‘看到’了,他们要是来了,咱们农场,不出三个月,必有大灾!” 消息一出,整个农场都炸了锅。 苏玉婷在农场的威望,是实打实的。她说天要下雨,那就绝不会晴。她说今年的麦子能丰收,那产量就绝对低不了。 现在,他们心中的“小神婆”发话了,说投资商是骗子,会带来灾难。 一时间,整个农场对即将到来的“投资商”,充满了敌意和警惕。 …… 呜——呜—— 绿皮火车发出沉闷的嘶鸣,在广袤的西北戈壁上穿行。 只有2人的硬卧车厢里。 白术靠窗坐着,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景色,面无表情。 陆景琰就坐在她对面,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只能微微岔开,膝盖几乎碰到了白术的膝盖。 他脱了军装,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白术。 这目光,灼热,直接,充满了侵略性。 白术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蹙眉:“看什么?” 陆景琰嘴角一勾,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那温热的气息几乎喷在了她的耳廓上。 “老板,我是你的保镖,观察你,是我的职责。”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刻意咬重了“保镖”两个字。 “比如,观察老板的皮肤真白,观察老板的嘴唇……很润。” “陆景琰!” 白术的耳根,瞬间漫上一层绯红。 这个男人,自从看透他的身份后,是越来越无赖了。 陆景琰看着她恼羞成怒的样子,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往后一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声音里带着一丝懒洋洋的促狭。 “老板,晚上卧铺冷,要不要我……帮你暖暖?” 白术:“……” 她决定,在抵达目的地之前,再也不跟这个男人说一句话! 第106章 杀鸡儆猴,公开宣战 呜—— 经历了几天的绿皮火车终于停靠在大西北北湾小站。 箱门打开,一股夹着沙土的干风扑面而来。 迎接他们的,不是想象中的热情,而是一张拉得老长的马脸。 北湾农场的张场长,双手背在身后,眯着一双三角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从车厢里走下来的白术和陆景琰。 一个,漂亮得不像话,那身段,那皮肤,比画报上的明星还惹眼。 另一个,高大挺拔,眼神跟刀子似的,一看就不好惹,还拉着一个看着比较重的皮箱。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干部模样的人,个个都用一种审视、怀疑、甚至带着点敌意的眼神,打量着她和她身后那个男人。 “你就是沪上来的那个……白术同志?” 张场长背着手,下巴微微抬起,官腔十足。 “我是。” 白术声音清淡,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 “哼,” 场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双三角眼里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 “我们北湾农场,庙小,可容不下你们这些从大城市来的大菩萨。” “你们来干什么,我们心里清楚得很!想来挖我们社会主义墙角,没门!” 他这话,几乎是指着鼻子骂了。 身后几个干部也跟着起哄。 “就是!我们有小婷同志,用不着你们这些外人来指手画脚!” “想骗咱们的地?没门!” 他们话说得又冲又硬,显然是苏玉婷的“预言”已经起了作用,把他们提前钉在了“资本家骗子”的耻辱柱上。 陆景琰眉头一皱,刚要上前。 白术却只是抬手,轻轻按了一下陆景琰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从随身的公文包里,不紧不慢地拿出几份文件,递了过去。 “张场长,这是国家轻工业部、商业部的推荐信,还有几位老领导的亲笔批示。我们棠棣集团是响应国家号召,支援大西北建设。” “您看看,这红头文件,还有这印章,做得了假吗?” 张场长狐疑地接过文件。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变了。 那鲜红的,带着国徽的印章,像一坨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一哆嗦。 他再往下看,那几个熟悉又遥不可及的签名,更是让他眼皮狂跳。 这……这居然是真的! 张场长脸上的敌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惊恐。 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之前那张马脸,硬是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哎呀!白……白董!您看我这……这都是误会!误会啊!” 他猛地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 “我这是有眼不识泰山!上头的精神,我们肯定要坚决拥护!欢迎!热烈欢迎白董来我们农场指导工作!” 前后态度的转变,快得让人咋舌。 周围那几个干部,也都看傻了眼,一个个缩着脖子,不敢再吭声。 ...... 招待所的条件,简陋得超乎想象。 白术进门先看了下四周,土炕,掉漆的桌子,唯一的电器是一盏昏黄的拉线灯泡。 当她看到居然有两张单人床,心里松了口气。 “白老板,您多担待,咱们这儿条件艰苦。”张场长满脸堆笑地解释。 “无妨。” 白术毫不在意,她打开自己那只沉重的皮箱,像是要整理东西。 故意让旁边干事,瞥见了里面一沓沓的大团结,还有几罐闪着光泽的进口牛肉罐头。 那干事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等张场长一行人离开,陆景琰才关上门,低声问:“故意的?” “嗯,”苏晚棠倒了两杯水,递给他一杯。 “想钓鱼,总得撒点饵料。” 她很清楚,在这种穷得叮当响的地方,没什么比真金白银和稀罕的吃食,更能勾起人心的贪婪。 陆景琰嘴角一勾,没说话,配合地坐到土炕上,擦拭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军用匕首。 夜,深了。 “吱呀——” 窗户被人从外面用铁丝撬开,两道黑影,鬼鬼祟祟地翻了进来 这两人是农场里有名的地痞无赖,平日里游手好闲,偷鸡摸狗。 今天听说了来了个“南方大肥羊”,还带着几万块现金,早就按捺不住了。 他们蹑手蹑脚地摸到皮箱边,刚要动手,一道黑影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 “咔嚓!” “咔嚓!” 两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伴随着两声杀猪般的惨叫,两个地痞的手腕,被陆景琰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干脆利落地折断了。 他甚至没给他们反抗的机会,一手一个,像拖死狗一样,将两人拖了出去。 白术翻了个身,继续睡。 第二天一大早。 两个被打断了手脚的地痞,像死狗一样,被麻绳捆着扔在了农场公示栏下面。 旁边,还扔着一根撬窗用的铁丝。 所有人围着看,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 “我的天!这谁干的?下手也太狠了!” “肯定是昨天那两个沪上来的!那个男的,看人的眼神就跟要杀人一样!” “活该!这两个二流子,平时偷鸡摸狗,总算踢到铁板了!” 议论声中,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用最直接的暴力,震慑所有宵小之徒。效果,立竿见影。 白术慢悠悠地吃完早饭,在张场长小心翼翼地陪同下,开始在农场“考察”。 然后,她终于“偶遇”了苏玉婷。 苏玉婷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工装,扎着两条麻花辫,脸上不施粉黛,看起来朴素又纯净,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我的好妹妹!” 她看到苏晚棠,立刻露出一脸又惊又喜的表情,快步跑了过来。 “真的是你!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她亲热地抓住苏晚棠的手,满脸都是心疼,眼眶都红了,演技好得能拿小金人。 “我听场长说有沪上来的投资商,还想着会是谁呢,没想到竟然是你!” 苏玉婷一脸担忧地上下打量着苏晚棠,言语间却句句是刺。 “妹妹,这里太苦了,风沙又大,不是你这种娇滴滴的女孩子该待的地方。” “你快回去吧,要投资,也不能选这种穷乡僻壤啊。” 这番表演,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是什么姐妹情深的感人戏码。 实际上是在告诉所有人:看,她就是个不懂事的大小姐,来这儿就是胡闹的。 周围的职工们,看着苏玉婷那真情流露的样子,再看看白术那一身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精致打扮,眼神里的认同和排斥,更加明显了。 白术脸上的笑容,比她更灿烂,更亲昵。 反手挽住了苏玉婷的胳膊,整个人都贴了上去,像极了一对久别重逢的好姐妹。 她凑到苏玉婷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吐气如兰。 “姐姐,你的脸,好像比在苏家时老了十岁。” 苏玉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只听见苏晚棠用那种甜得发腻,却又冰冷刺骨的语调,继续轻声说: “看来,大西北的风,不养人啊。” 苏玉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猛地扭过头,死死地盯着白术。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没有记忆中的愚蠢和天真,只有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一种让她遍体生寒的冰冷。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属于强者的眼神! 这个苏晚棠,不对劲! “你……”苏玉婷刚想发作。 白术却已经松开了手,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仿佛刚才那句诛心之言,只是她的错觉。 她转过身,对着一脸茫然的张场长,朗声宣布: “张场长,为了表示我们棠棣集团投资的诚意,我决定,先无偿向农场捐赠一台全新的进口‘东方红’拖拉机!” 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进口拖拉机!还是白送的! 所有职工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那可是能顶上百个劳动力的宝贝啊! 看着众人狂热的眼神,苏玉婷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白术环视一周,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脸色煞白的苏玉婷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优雅而残忍的弧度。 “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我听说,苏玉婷同志是我们农场的‘预言家’,能看到未来。我很敬佩。” “为了农场更好的发展,也为了打消大家的疑虑。” “我希望,能和苏玉婷同志,就农场的未来,进行一场公开辩论。” “大家说,好不好啊?” 第107章 科学降神,信仰崩塌 “公开辩论?” “跟小婷同志辩论?” “这城里来的女人疯了吧!小婷同志那是能掐会算的神仙人物,她拿什么跟人家辩?” 职工们炸开了锅,看向白术的眼神,像是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 然后目光,齐刷刷地转向在苏玉婷身上。 答应,还是不答应? 苏晚棠这个贱人,明知道自己的优势是“预言”,却偏偏要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她那张原本挂着完美笑容的脸,此刻有些发僵。 她心里清楚得很,这是苏晚棠挖好的坑,就等她往下跳。 辩论?跟一个从沪上那种大地方来的资本家辩论?自己除了那些从上辈子记忆里扒拉出来的东西,还有什么? 可当着全农场职工的面,她能拒绝吗? 她苦心经营的“小神婆”人设,靠的就是一副悲天悯人、无所不知的姿态。 一旦露怯,这人设就塌了一半。 “好啊!”苏玉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她强迫自己重新挂上那副悲悯的笑容,看着苏晚棠,眼神里却藏着刀子。 “妹妹既然有兴趣,姐姐自然要奉陪。只是,不知道妹妹想辩些什么?是想辩论这台拖拉机,能不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吗?” 她这话,是在提醒所有人,苏晚棠是资本家,是带着目的来的。 白术微微一笑,那笑容在苏玉婷看来,刺眼极了。 “姐姐误会了。拖拉机只是诚意,我更想和姐姐探讨一下,如何才能让农场,让大家,真正地摆脱靠天吃饭的命运。” “就定在今天下午,如何?” 她根本不给苏玉婷任何转圜的余地,直接把时间定了下来。 张场长一看这架势,哪有不应的道理,立刻拍着胸脯保证。 “没问题!白董!我这就去安排!保证办得妥妥帖帖!” …… 下午,农场唯一能容纳几百人的大礼堂,被挤得水泄不通。 过道里,窗户边,全是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职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看好戏的兴奋。 张场长亲自主持,清了清嗓子,宣布辩论会开始。 苏玉婷换了一身更朴素的衣服,站在台上,更显得楚楚可怜,她率先发难。 “各位乡亲,各位同志!我苏玉婷没什么大本事,只是比大家多看了一点点未来。”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 “我看到,从明天开始,接下来的十五天,我们北湾农场,将滴雨不下,烈日灼心!地里的苗,都会干死!” 台下一片哗然,众人交头接耳,脸上都露出惊恐的神色。 苏玉婷很满意这种效果,她继续道。 “这还不算完!半个月后,还会有一场铺天盖地的冰雹!会把我们剩下的庄稼,砸得稀巴烂!” 这番“预言”一出,台下的信徒们已经开始高呼“小婷同志说得对”、“我们都信你”,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苏玉婷微微抬起下巴,挑衅地看向对面的白术。 看你怎么接! 轮到白术上台,她没急着反驳,只是平静地看着台下骚动的人群。 陆景琰坐在第一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神里全是信任。 白术冲他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对张场长说:“场长,麻烦帮我把东西搬上来,再拉上窗帘。” 很快,一台在场所有人见都没见过的铁盒子被搬了上来,正对着墙上挂起的一块白布。 “这是幻灯机。”白术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随着拉线开关“啪嗒”一声,灯灭了,礼堂陷入黑暗。 再一按,一道光束从幻灯机里射出,在白布上投射出一幅清晰的、彩色的图案。 白术清冷的声音响起:“苏玉婷同志看到的,不是天意,是科学。” “这是我们星球的大气环流图。” 她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木杆,指着图上那些复杂的线条和色块,开始解释。 “苏玉婷同志说的干旱,不是天罚,而是因为近期西伯利亚高压异常强盛,导致我们北湾地区上空,长时间被单一的暖气团控制,水汽无法凝结成雨。” “而半个月后的冰雹,同样是科学现象。是因为干旱末期,地表积聚了大量热量,一旦有冷空气南下,强烈的冷暖交汇,就会形成积雨云,产生强对流天气,也就是冰雹。” 她讲得不快,用的词也尽量通俗。 职工们听得云里雾里,但他们看得懂图啊! 那图上,清清楚楚地画着气流怎么走,云怎么形成,跟白术说的一模一样! 原来天气,是这么来的? 白术稍微缓了下给他们多思考的时间,才按动开关,切换了下一张幻灯片。 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被透明薄膜覆盖的建筑,里面绿意盎然,瓜果累累,长势喜人。 “这是科学农业大棚。” “它可以用最少的水,种出最多的粮食。外面下冰雹,里面安然无恙。” 又一张幻灯片。 一排排整齐的管道铺在田地里,水滴精准地滴落在每一株作物的根部。 “这是滴灌技术,能比现在的大水漫灌,节约百分之九十的水。” 再一张。 一架飞机飞过天空,洒下白色的粉末,随后天空竟然真的下起了雨。 “这是人工增雨。” 一幅幅超乎想象的画面,一个个闻所未闻的名词,像一场风暴,席卷了整个礼堂。 在场的所有职工,一辈子都面朝黄土背朝天,何曾想过,地还能这么种?天,还能被人这么管? 原来,命运不是天注定的。 原来,人真的可以胜天! 所谓的“神迹”,在真正的科学面前,简直就是个笑话。 他们看着幻灯片里那丰收到夸张的景象,再看看台上只会说些“天机不可泄露”的苏玉婷,眼神,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渴望、以及……怀疑的眼神。 他们信仰的基石,在这一刻,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各位,”白术打开了礼堂的灯,光芒重新洒下,照亮了每一个人震撼的脸庞。 “未来,不是靠虚无缥缈的预言,而是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我宣布,棠棣集团,将首批投资5万,无偿为农场援建第一座,也是全西北第一座,科学农业实验大棚!” “所有参与建设、愿意学习新技术的工人,棠棣集团将以双倍工资聘请!” 轰! 人群彻底炸了。 5万!双倍工资! 如果说刚才的幻灯片是精神冲击,那现在,就是实打实的物质轰炸! 所有职工的眼睛都红了,呼吸都变得粗重,他们看向白术的眼神,从排斥,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苏玉婷站在台上,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发抖。 她引以为傲的重生优势,那点可怜的先知,在跨越时代的科学知识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她第一次,对苏晚棠这个“变数”,感到了发自内心的失控和恐惧。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辩论会,不,应该说是单方面的科普会结束了。 张场长第一个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肥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敏捷,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白术面前,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激动得满脸通红。 “白董!您就是我们北湾农场的救星啊!我代表全场职工谢谢您!谢谢您!” 那态度,比昨天又热情了一百倍,简直要把她当成活菩萨供起来。 而另一边,苏玉婷,那个曾经被众人簇拥的“小神婆”。 此刻在众人鄙夷、怀疑的窃窃私语中和异样目光中,狼狈地挤出人群,仓皇离场。 她听见有人在小声议论。 “什么神婆,我看就是个神棍!” “就是,跟人家白董比,差远了!人家那才叫真本事!” “以后我可不信她的了,我得赶紧去报名,学那个什么大棚技术去!” 第108章 妒火焚心,杀机暗起 苏玉婷的房间。 “砰——!” 一声脆响,一个造型典雅的青花瓷瓶,被狠狠扔在地上,炸成一地碎片。 瓷片溅开,有一块划过她的脚踝,带出一道细细的血痕,她却毫无知觉。 苏玉婷胸口剧烈起伏,那张往日里我见犹怜的俏脸,此刻因为嫉妒和愤怒而扭曲。 输了。 她竟然输了。 输给了苏晚棠那个蠢货! 不,那个贱人! 凭什么? 她一个重生者,手握未来几十年的走向,竟然会在这种穷乡僻壤,被一个本该早就死掉的炮灰,用几张破画片就掀翻了! 科学? 去他妈的科学! 苏玉婷眼里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 她辛辛苦苦营造的“神婆”人设,她掌控人心的权柄,在今天下午,碎得比地上的瓷片还彻底。 那些愚蠢的职工,看她的眼神已经变了。 从狂热的信奉,变成了鄙夷和怀疑。 再这样下去,别说报仇,她连在这个农场待下去都难。 失控了。 一切都失控了! 苏玉婷猛地喘了几口气,胸前饱满的弧度上下起伏。 恐惧过后,一股疯狂的杀意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 既然预言不管用,阳谋玩不过。 那就掀桌子。 那就……全都杀了! 她赤着脚,踩着一地狼藉,走到土炕边,从炕席下一个隐秘的夹层里,拖出一个沉重的铁箱。 打开箱子,里面赫然是一台军用电报机。 她熟练地接上电线,戴上耳机,手指在电键上飞快敲击。 滴滴,滴答,滴滴滴…… 冰冷的电波划破夜空,带着她毫不掩饰的杀意,传向了潜伏在农场外几十公里的一处秘密据点。 “目标,白术。” “必经之路上,制造车祸。” “意外不成,直接动手。不留活口。” 发完电报,苏玉婷关上机器,将一切恢复原状。 她走到窗边,看着远处招待所那点昏黄的灯光,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斗不过我,你们都斗不过我……” “我才是天命之女!” …… 招待所内。 白术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份农场的地形图,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桌面。 陆景琰就坐在她对面,也不说话,就那么大大方方地看着她。 苏晚棠起身倒了两杯水,递给陆景琰一杯。 她身上那股子属于“白术”的清冷气息,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会悄然散去几分,露出一点苏晚棠的疲惫。 “想什么呢?”陆景琰接过杯子,指腹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手背,声音低沉。 苏晚棠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走到窗边。 “没什么...” 陆景琰走到她身后,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看着她的侧脸,那眼神,灼热得能把人烫伤。 苏晚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 “我出去一下,跟张场长再敲定一下大棚的细节。” “我陪你。”陆景琰立刻道。 “不用,” 苏晚棠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脸上是属于“白术”的公事公办。 “这是棠棣集团的内部事务,陆团长还是避嫌的好。” “而且,”她顿了顿,补充道。 “我一个弱女子,在这农场里,谁还能吃了我不成?” 陆景琰看着她那双故作平静的桃花眼,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他没戳穿她,只是点了点头,“行,那你早点回。天黑,路滑。” “嗯。” 苏晚棠拿起外套,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门被关上,陆景琰脸上的笑意才彻底收敛,眼神变得深邃。 他也拿起外套,从另一个方向,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 …… 农场西边,一间废弃的牛棚。 空气里弥漫着干草和牲畜粪便混合的怪味。 苏晚棠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闪身进入。 黑暗中,一道黑影从草垛后站起,单膝跪地,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激动和痛苦。 “大小姐!” 是秦铮。 他穿着一身破旧的工装,脸上抹着灰,看起来跟普通农场工人没什么两样。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像狼。 这是苏晚棠“死”后,第一次与他见面。 “起来吧,”苏晚棠的声音在空旷的牛棚里显得格外清冷,“以后,叫我白董。” “是,白董。”秦铮站起身,身形笔直如枪,他死死盯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眼眶泛红。 苏晚棠没给他抒情的时间,直接问:“查得怎么样了?” “都查清楚了,”秦铮立刻进入状态,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 “苏玉婷在农场的所有人际关系,资金往来,还有……” 他压低了声音,“我发现,她每隔几天,就会去一个很隐秘的地方,像是在跟什么人联系。我跟过去两次,差点被发现,那女人的警觉性,不像个普通人。” “还有这个。”秦铮递过来一张纸。 “这是我画的图,她藏东西的地方,非常巧妙。我怀疑,里面是……电报机。” 苏晚棠接过图纸,借着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了一眼。 图上画的,正是苏玉婷藏匿电报机的那个土炕夹层。 果然。 苏晚棠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就说得通了。 苏玉婷一个被下放到农场的劳改人员,如何能遥控指挥港岛的霍三娘,甚至策划那么多次针对自己的行动? 原来,她背后,一直有一条看不见的线。 看来,今天下午把她逼急了,这条线,很快就要动了。 她要的,就是这个证据。一个能把苏玉婷或先生彻底绑死的证据。 “你做得很好。”苏晚棠将图纸收好。 “白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要不要我直接……”秦铮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狠厉。 “不用,”苏晚棠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杀她,太便宜她了。我要让她,身败名裂,死无全尸。” “我给你个计划,这样......” 她凑近秦铮,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地交代了几句。 秦铮的眼睛越听越亮,最后重重地点头。 …… 另一边,农场的饲料仓库。 陆景琰靠在一堆麻袋上,一个身材干瘦的男人,正蹲在他面前,小声汇报。 这个男人,正是他安插进来的侦察兵,王浩。 “团长,目标今晚有异动。” “说。” “她用了电报机,发了一份加急电报,内容我破译不出来,是他们内部的最高密级。但根据频率和时长判断,是下达攻击指令。” 王浩的声音压得极低,“我怀疑,目标就是白……白董。” 陆景琰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降了几度。 “知道了。”陆景琰站起身,“你继续观察,不要暴露了。” “是,团长!” …… 苏晚棠先一步回到招待所。 推开门,房间里空无一人。 陆景琰还没回来。 她眉头微蹙,心里闪过一丝疑虑。 这个男人,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她没有深思,脱了鞋,和衣躺在了属于自己的那张单人床上,背对着门口的方向,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门被轻轻推开。 陆景琰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床上那个背对着他的纤细身影。 她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熟了。 月光从窗户洒进来,勾勒出她美好的身体曲线,尤其是那挺翘的臀,在被子的覆盖下,依然能看出一个惊人的弧度。 陆景琰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知道,她没睡。 他也知道,她不想理他。 不过,没关系。 来日方长。 他脱掉鞋,躺下,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背影。 一室寂静,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在黑暗中,交织。 第109章 大棚选址,请君入瓮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招待所的木门就被敲得“砰砰”作响。 张场长那张堆满谄媚笑容的肥胖脸庞,已经出现在门外,额头上挂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白董,您醒啦?车已经备好了,咱们是先吃早饭,还是直接去地里头看看?” 房门打开,白术一身利落的裤装走了出来,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身后的陆景琰,眼神平静地扫过张场长,后者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笑容都僵硬了几分。 “直接去地里。”白术声音清淡,不带一丝温度。 “哎!好嘞!”张场长立刻点头哈腰,在前面引路。 很快来到北湾农场西边的一块地上。 农场的清晨带着泥土的腥气,一行人踩着露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面走。 “白董,您看这块地怎么样?绝对是咱们场里最好的地了,向阳,离河边也近,取水方便!” 白术没理他,自顾自地蹲下身,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手摇钻,轻轻松松就钻进了干结的土地里。 她取出一截土芯,捻起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指尖搓开,仔细看着土的颜色和质地。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专业。 周围跟着来看热闹的职工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得啧啧称奇。 他们种了一辈子地,全凭经验,哪见过这种阵仗。 “不行。”白术站起身,拍了拍手,语气平淡。 张场长的笑容僵在脸上。 “啊?这……这怎么就不行了?” “表层土看着还行,是后来垫的。下面半尺,全是盐碱疙瘩。” 白术指了指土芯上那些白色的斑点。 “这地,根子就是坏的。种什么都长不好,浪费钱。” 一番话,说得张场长哑口无言,周围的职工们也是恍然大悟,看向白术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敬佩。 人家这才是真本事! 陆景琰像一尊门神,始终隔着几步远的距离。 他的眼睛根本没看地,那双锐利的眸子,如同鹰隼,一遍遍地扫过周围的山坡和远处的田埂。 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 东边山坡上,三个扛着锄头的人影。 九点钟方向的白杨树林边,两个蹲着抽烟的。 他们穿着农场工人的破旧衣服,但站姿太直了,扛着锄头的姿势,像是扛着枪。 蹲着的姿势,脚后跟稳稳着地,是标准的警戒姿态。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鞋,太新了。 趁着张场长跑去跟技术员交头接耳的功夫,陆景琰几步走到白术身边。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在她手心飞快地画了几个道道。 一个“五”,一个“杀”字。 白术手上检查工具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陆景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落下两个字。 “撤。” 白术终于抬起头,迎上他满是担忧的目光。 那双桃花眼里,没有半点惊慌,反而,露出冰冷的笑意。 “撤?” 她反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为什么要撤?” 她站起身,慢条斯理地将工具收回包里,眼神却越过陆景琰的肩膀,看向了那几个隐藏在远处的“工人”。 “苏玉婷的耐心,比我想的还要差一点。” 她转回头,看着陆景琰,一字一句道:“送上门的鱼,不收网,难道还要放生积德?” 陆景琰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明明是那张让他日思夜想的脸,可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狠劲和疯狂,却让他感到一丝陌生,和更深的心疼。 他知道,这是属于“白术”的。 一整个上午,白术都以一种极其挑剔的态度,带着众人几乎踏遍了农场西边的每一寸空地。 不是嫌地势太低容易积水,就是嫌风口太大不利于保温。 张场长跟得满头大汗,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中午,农场大食堂。 饭桌上,工人们还在兴奋地讨论着昨天那场辩论会,和白董承诺的大棚、双倍工资。 气氛热烈。 白术吃得慢条斯理,扒拉着碗里没几片油星子的白菜,秀气的眉头,忽然轻轻蹙起。 她放下筷子,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自己的后腰。 这个细微的动作,立刻被一直用眼角余光关注着她的张场长捕捉到了。 “白董!白董!”张场长立刻端着自己的饭碗凑了过来,满脸关切。 “怎么了?是饭菜不合胃口吗?我让他们给您老单独开小灶去!” “饭菜还好。”白术摇摇头,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疲惫和无奈。 “就是你们这招待所的床,也太硬了。我这身子骨,金贵着呢,睡一晚,腰跟要断了似的。”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点吴侬软语的娇嗔,听得周围几个年轻力壮的男职工,耳朵根都红了。 邻桌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主任,立刻搭腔道。 “哎哟,那可不!城里来的姑娘家,皮子嫩,哪睡得惯咱们这边的硬板炕哟!这腰要是闪了,可是大事!” 白术顺势叹了口气,看向张场长:“张场长,下午咱们得抓紧点了。今天我必须得回县城的宾馆睡,再在这儿住一晚,我怕明天就得让人抬着回沪上了。” 张场长一听这话,吓得脸都白了。 这要是把财神爷给睡出个好歹来,他这场长也别干了! “哎哟!我的姑奶奶!是我们的疏忽!是我们招待不周!”他头点得像捣蒜。 “您放心!我这就去安排车!咱们下午一完事,立马就走!保证让您睡上县城里最软的床!” 陆景琰就坐在旁边,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他只是默默地给白术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肥瘦相间的红烧肉。 然后,宽厚干燥的手掌,极其自然地覆上她揉捏的后腰,轻轻地、缓慢地揉了两下。 力道不大,却带着滚烫的温度。 苏晚棠的身体,瞬间僵住。 陆景琰啊陆景琰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来吃豆腐的! 下午的勘察,效率果然高了很多。 傍晚时分,夕阳将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就在众人快要绝望的时候,白术终于在一片靠近河滩的开阔地上停下了脚步。 她仔细看了一圈,点了点头。 “就这里了。” 三个字,像是一道圣旨。 张场长和身后的一众工人,在短暂的安静后,爆发出了一阵巨大的、几乎要掀翻天际的欢呼。 “太好了!” “定下来了!总算定下来了!” “我们有盼头了!!” 他们看着白术的眼神,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敬佩,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白术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表情依旧淡淡的。 “图纸我明天会派人送来。今天,先回去。” 第110章 荒野交锋,暴力绝杀 夕阳把天边烧成一片橘红。 一辆半旧的吉普车停在招待所门口,车身蒙着一层薄薄的黄土。 张场长那张肥胖的脸笑成一朵菊花,不住地搓着手,对着刚刚走出房门的白术点头哈腰。 “白董,车备好了,您看……” 白术一身利落的裤装,没看他,径直走向吉普车。 路过墙角,一个穿着破旧工装的男人正拿着大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脑袋垂得很低,看不清长相。 苏晚棠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嘴里用沪上本地方言,极快地咕哝了一句,声音不大,像是在自言自语。 “今晚风大,西边草垛盖好点。” 扫地的男人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原样,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嗯”。 这一切,都被几步之外的陆景琰尽收眼底。 他拉开车门,深邃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农场另一头,与一个正在擦拭拖拉机的年轻工人对上了一瞬。 他的右手抬起,像是要掸去肩上的灰尘,手指却在空中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战术手势。 收网。 …… 吉普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 景琰握着方向盘,骨节分明的手指透着一股力量感,侧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身边的女人。 “白董,坐稳了。”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探的戏谑。 “我这车技,一般人……可受不了。” 苏晚棠心头一跳,面上却依旧是白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仿佛没听出那话里的双重含义。 “陆团长专心开车。” “好,听你的。”陆景琰唇角勾起,那笑意,坏得很。 吉普车发出一声咆哮,猛地窜了出去。 车子开得又快又野,每一次转弯,苏晚棠的身子都会因为惯性,不受控制地朝陆景琰那边倒去。 她的肩膀,好几次都擦过了他坚实的手臂。 苏晚棠只能用手死死抓住车门上方的把手,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个男人,故意的。 她心里清楚,却懒得戳破。 车子在荒无人烟的山路上行驶,两边是不断后退的枯黄草坡和嶙峋的怪石。这条路,是返回县城的必经之路。 也是苏玉婷为她准备的,黄泉路。 苏晚棠的计划,是利用一处U型弯道,将敌人引入她提前布置好的陷阱,由秦铮等人配合,慢慢周旋,将损失降到最低。 然而,就在吉普车即将驶入那个熟悉的弯道时,陆景琰非但没有减速,反而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引擎发出嘶吼! 车速骤然飙升! 白术瞳孔猛地一缩。 不对! 这不是她的计划! “陆景琰!”她厉声喝道。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线条冷硬如刀削。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燃烧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属于战场的疯狂与绝对冷静。 就在车头即将冲出悬崖的前一秒,陆景琰猛地转动方向盘! “吱嘎——!”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尖叫! 整个吉普车以一个完全违背物理常识的、极其暴烈的姿态,在狭窄的山路上完成了一个近乎一百八十度的甩尾! “砰——!” 一声巨响。 车身重重地撞在另一侧坚硬的山壁上。 白术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惯性狠狠前冲,若不是陆景琰在最后一秒伸出长臂,铁钳般地按住了她的肩膀,她的头已经撞碎前挡风玻璃。 这是陆景琰的计划。一个军人的计划。 用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将自己置于死地,也把所有敌人,一次性逼出来。 疯子! 车外,五道人影从草坡后,从树林里,如同鬼魅般现身,迅速围了上来。 为首的一个刀疤脸,狞笑着走到驾驶室旁,用铁棍“当当”敲了敲变形的车门。 “下来吧,小白脸,还有那个小娘们儿。” 他吐了口唾沫,眼神淫邪地在白术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上扫过。 “今天,让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车内,陆景琰抹了一把额角被玻璃划出的血迹,眼神平静得可怕。 他没说话。 下一秒,他抬起穿着军靴的脚,对着车门,狠狠一踹! “嘭!” 本就变形的车门,如同炮弹般飞了出去,正中那刀疤脸的胸口!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刀疤脸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 战斗,以一种最蛮横的方式,暴力开局! 陆景琰的身影,如同一头冲出牢笼的猎豹,瞬间扑入敌群。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花哨的招式。 只有最简单,最致命的军中格斗术。 一记直拳,正中一人面门,鼻梁塌陷。 一记凶狠的肘击,砸在另一人的太阳穴,那人眼珠一翻,软软倒地。 苏晚棠只用了零点一秒,就从那巨大的冲击和计划被打乱的错愕中回过神。 她没有丝毫犹豫。 在陆景琰吸引了所有火力的瞬间,她推开另一侧的车门,如同一只灵猫,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 一名杀手见陆景琰如入无人之境,心生惧意,转身想从侧面偷袭。 陆景琰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他抓住面前一人的手腕,猛地一拧,将那人当作武器,狠狠甩了出去! 被甩出的杀手,身体失去平衡,踉跄着后退。 他后退的方向,恰好是苏晚棠潜行的路线。 苏晚棠的身影,如同鬼魅,脚踩八卦步,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切入。 在与那人错身的刹那,她指尖银光一闪。 一根淬了麻药的银针,精准地没入那人后颈。 那杀手身体一僵,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战场上,两人的计划,在这一刻开始奇妙地交融。 陆景琰不懂什么八卦步,但他懂战场。他每一次格挡,每一次闪避,每一次将敌人击退。 看似随意的落子,却恰好为白术的游走和刺杀,创造出了完美的视觉死角和必杀路径。 他负责正面强攻,是吸引所有火力的重锤。 她负责暗夜猎杀,是游走在阴影里的毒刃。 砰! 陆景琰一脚将最后一名站着的杀手踹飞,那人撞在一棵白杨树上,滑落在地,不知死活。 转眼间,五名杀手,只剩下最初那个被踹飞的刀疤脸头目,还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就在这时,远处山坡的岩石后,一道幽冷的金属光泽,一闪而过。 狙击手! 地上的刀疤脸看到了,他脸上露出绝处逢生的狂喜和怨毒。 “去死吧!”他用尽全力嘶吼。 陆景琰的后背,完全暴露在狙击手的射界之内! 他刚结束一场高强度的战斗,旧力刚去,新力未生,正是最松懈的时刻! 躲不开了! 苏玉婷的后手! 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沉闷的、完全不同于狙击枪的枪响,从另一个方向炸开! 那是一把老式猎枪的声音! 远处山坡上,那名狙击手发出一声惨叫,他手里的狙击枪被打飞,在空中翻滚着落下山崖。 一个穿着破旧工装的身影,从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土坡后掀开伪装的草席,站了起来。 正是那个被苏晚棠用方言交代过的“农场职工”! 秦铮! 白术的后手,在最关键的时刻,补上了男主计划之外的最后一块短板! 那人手持猎枪,遥遥地对着这边点了点头,然后迅速弯腰,身影消失在山坡之后,退得干脆利落。 刀疤脸脸上的狂喜,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陆景琰转身,一脚踩在他的手腕上,用力一碾。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寂静的荒野。 陆景琰没有看地上的俘虏。他看着那个“农场职工”消失的方向,再看看不远处站着的苏晚棠。 眼神里的探究、震撼、以及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骄傲,几乎要溢出来。 她不仅有后手。 她甚至能预判到,他计划之外的风险。 这个女人…… 苏晚棠迎上他的目光,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她走到刀疤脸身边,弯腰,从他掉落的上衣口袋里,捡起一枚冰冷的、刻着雄鹰徽记的黄铜令牌。 然后,在陆景琰复杂的注视下,她抬起脚,穿着那双半高跟的皮鞋,无视上面的泥土,冰冷地、缓缓地,踩在了刀疤脸的脸上。 这个动作,带着极致的羞辱和高高在上的漠然。 她俯视着脚下这张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脸,用属于“白术”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口吻,轻轻地问: “说。你是苏玉婷的狗,还是‘先生’的鹰?” 第111章 隔空博弈,智取蠢货 刀疤脸的惨叫,凄厉地撕破了荒野的死寂。 “你…你……”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一个字都说不完整。 陆景琰的眼神也微微一凝。 他正要上前,荒野上响起了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 周围,几个穿着农场工服的身影从暗处闪出,动作麻利地将地上哼哼唧唧的杀手们用绳子捆了个结实。 为首的年轻人王浩,跑到陆景琰面前,一个立正敬礼。 “报告团长!俘虏五名,全部控制!” 王浩此刻看向陆景琰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刚才那场以一敌五的暴力格斗,简直不是人。 陆景琰的目光,却根本没在王浩身上。 他盯着不远处的白术,正要开口,用军方的手段撬开这些人的嘴。 “咻——” 一声清越的哨音,从白术唇边响起。 声音不大,却传出很远。 陆景琰的动作,顿住了。 王浩和他的兵,也愣住了。 这是什么暗号? 下一秒,西边的草垛后,东边的山坡后,一道道人影,如同从地里长出来一般,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 为首的,正是秦铮。 他身后的人,押着两个被打晕的男人,那两人的穿着,和地上的杀手一模一样,是埋伏在外围的暗哨。 这,在陆景琰的预料之中。 可当秦铮的人将一个沉甸甸的军绿色铁盒子,“哐当”一声扔在地上时,陆景琰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 军用电报机! 他震惊的不是白术有人。 他震惊的是,就在刚才,就在他于正面战场展开血腥反杀的同时,这个女人的手下,竟然精准地、同步地、完成了另一项他毫不知情的特种作战任务——捣毁敌人的指挥部! 她是怎么知道位置的? 她的人是什么时候摸过去的? 她又是怎么做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指挥了这一场堪称完美的双线突袭? 白术无视他探究的目光,走到刀疤脸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密码本。” 刀疤脸把头扭向一边,啐出一口血沫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白术没再说话。 她只是偏了偏头,对旁边的陆景琰道:“陆团长,你的专业,该派上用场了。” 陆景琰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蹲下身,从军靴侧面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军用匕首,用刀背,轻轻拍了拍刀疤脸的另一边完好的脸颊。 “我问,你答。” “我呸!” “咔嚓!” 陆景琰手起刀落,匕首的握柄狠狠砸在刀疤脸的小臂上,骨头断裂的声音,清脆得让人头皮发麻。 “啊——!” 刀疤脸的身体弓成一只虾米。 “给你三秒,重新组织语言。”陆景琰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另一边,白术已经走到那台电报机旁。 秦铮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手摇发电机,熟练地接上电源。 另一个手下,从刚刚被秦铮他们敲晕的暗哨身上,搜出一个蜡封的小本子,恭敬地递给白术。 密码本。 白术接过,翻开。 秦铮低声道:“老板,这玩意儿我以前在部队见过,会摆弄。” “不用。”白术淡淡道,“我来。” 她纤细的手指,在那些老旧的按键和旋钮上,灵活地跳动起来。 连接线路,调试频率,接通电源。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专业。 一时间,荒野上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这边,是陆景琰充满血腥味的暴力审讯。 “咔嚓!” “说不说?” “我说!我说!密码本在……在我怀里……” 那边,是白术不动声色的信息暗战。 电报机发出“滴滴答答”的细小声响,在空旷的荒野上,如同死神的耳语。 秦铮和王浩,这两个分属不同阵营的兵王,此刻都看傻了。 他们看着自家老板(团长)在那边把人当沙包一样折磨。 又看着另一位老板,纤纤玉指在电报机上敲击,那姿态,比绣花还要优雅,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优雅里透出来的杀气,比陆团长那边还要重。 这俩人……到底谁才是阎王爷? 白术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她根本没用那本刚到手的密码本。 她直接用的是明码。 【呼叫老鹰,秃鹫请求通话。】 这是她从苏玉婷的信件里,破译出的紧急联络暗号。 电报机沉默了片刻。 很快,“滴滴答答”的声音再次响起。 【情况。】 只有一个字,警惕性极高。 白术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的手指再次敲击。 【目标清除,车辆损毁,请求下一步指示。】 她没有说自己是谁,也没有多余的废话。车辆损毁,是最好的解释,解释了为什么他们没有按预定时间返回,也解释了为什么会动用紧急暗号。 这一次,对面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显然是在判断真伪。 白术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 她知道,苏玉婷那个蠢货,现在一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一个重生者最大的依仗,就是“预知”,当事情脱离了她的“预知”,她会比任何人都慌乱。 …… 北湾农场。 苏玉婷的房间里。 她焦躁地来回踱步,将地面踩得“吱呀”作响。 已经过去多久了? 按计划,这个时候,苏晚棠那个贱人,早就应该连人带车,一起滚下山崖,摔成一滩肉泥了! 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派出去的,是手下最狠的杀手,还配了狙击手,万无一失的绝杀之局! 可现在,电台一片死寂。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一点点缠上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不会的…… 一定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耽搁了。 对,一定是这样! 她自我安慰着,可手心里的冷汗,却怎么也止不住。 就在这时。 桌上的电报机,突然“滴滴答答”地响了起来。 苏玉婷一个激灵,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抓起纸笔,飞快地记录起来。 当她翻译出那一行字时,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目标清除,车辆损毁,请求下一步指示。】 成了! 苏晚棠那个贱人,终于死了! 巨大的狂喜,让她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脸,瞬间扭曲起来。 她甚至没有去深思,为什么对方会用明码联络,为什么会用这种近乎汇报工作的口吻。 在她看来,这恰恰是手下人完成任务后,急于请功的表现! 她被这从天而降的“好消息”冲昏了头脑,立刻抓起电报机,手指颤抖地敲击起来。 【原地待命,等我消息。】 …… 荒野上。 看着纸上翻译出的八个字,白术的脸上,露出一抹讥诮的笑。 蠢货。 陆景琰刚刚把刀疤脸的十根手指,一根根地全部踩碎。 他抬起头,看着白术。 “你,早就计划好了?” “陆团长过奖了。”她眼神清冷。 “我只是个生意人,习惯给自己多留几条后路,免得血本无归。” “后路?”陆景琰的黑眸里,闪过一丝笑意。 “你的后路,差点把我的路都给堵死了。” 他指的是秦铮那一枪。 如果不是秦铮及时补枪,他现在可能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既后怕,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熨帖。 “那只能说明,陆团长的路,不够宽。”白术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第112章 瓮中捉鳖,神女的陨落 陆景琰用脚尖踢了踢地上那个还在哼唧的刀疤脸,后者立刻吓得噤声,装死。 “路宽不宽的,以后再量。” 陆景琰看向白术,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现在,该回去看戏了。” 白术点了下头。 夜长梦多。 苏玉婷那个蠢货,现在肯定还在等消息。必须赶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把这颗钉子,彻底钉死。 王浩带着手下,麻利地把几个俘虏的嘴堵上,像拖死狗一样拖走,消失在夜色里。 秦铮也带着自己的人,扛着电报机,无声地退入黑暗。 现场很快只剩下那辆被撞得变了形的吉普车,和一地的狼藉。 白术没看陆景琰,径直走向秦铮他们留下的另一辆车。那是一辆更破的解放卡车,藏在山坳里,显然是秦铮的后手。 她刚拉开车门,一只大手就按在了车门上。 陆景琰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坐我的车。” “你的车?”白术回头,眼神清冷地瞥了一眼那堆废铁。 “陆团长确定它还能走?” “男人不能说不行。”陆景琰的黑眸里,闪过一丝笑意,那笑意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危险。 “车也一样。” 他说着,也不管白术同不同意,长臂一伸,直接揽住她的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陆景琰!” 苏晚棠的惊呼被压在喉咙里。 男人的胸膛,硬得像铁。 隔着几层布料,她都能感觉到那贲张的肌肉里蕴含的恐怖力量。 “别动。”陆景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灼人的热气。 “路不平,摔了,我可不负责。” 他抱着她,大步走回那辆破吉普旁,拉开副驾的门,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了进去。 整个过程,白术的身体都是僵硬的。 陆景琰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坐了进来。 他没急着发动车子,而是侧过身,逼近她。 狭小的空间里,全是男人身上那股混着血腥和汗味的强烈荷尔蒙气息。 白术下意识地向后靠去,后背紧紧贴住了冰凉的车门。 “你……” “安全带。”陆景琰伸出手,越过她的身体,拉过安全带。 他的手臂,几乎是擦着她的胸前划过。 苏晚棠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手臂上的热度,烫得她心尖一颤。 “咔哒。” 安全带扣好。 陆景琰却没立刻收回手,他的指尖,“不经意”地碰了一下她的锁骨。 就是那个有红痣的地方。 白术的身体,猛地一颤。 陆景琰的黑眸,深不见底。 他看着她,缓缓收回手,嘴角勾起一个得逞的弧度。 “坐稳了。” “轰——” 吉普车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如同受伤的野兽,猛地窜了出去。 车子很快开回了北湾农场。 远远的,就能看到招待所那几点昏黄的灯火。 陆景琰的人已经控制了外围,几个俘虏被堵着嘴,像死狗一样扔在角落,有专人看守。 两人刚下车,张场长就跟见了亲爹一样,一路小跑地迎了上来,那张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白董!陆团长!你们可算回来了!哎哟,这车……” 他看到那几乎报废的吉普车,吓得脸都白了。 “没事。”陆景琰摆摆手,眼神却示意他闭嘴。 张场长立刻噤声,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 他现在哪还看不明白,这位白董和陆团长,根本就不是来投资的,是来抓特务的! “去,”白术看着张场长,声音清冷。 “把公安同志叫上,跟我走一趟。” “啊?去……去哪?” “苏玉婷的房间。” 张场长的腿肚子一哆嗦,差点没跪下。 “白董,这……这不合适吧?苏玉婷同志她可是……” “她可是什么?”白术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 “一个能预言天灾的‘小神婆’,还是一个能调动杀手和狙击手的‘女特务’?” 张场长“扑通”一声,真跪了。 “我……我这就去!我这就去!”他连滚带爬地跑向了另一间给公安同志安排的临时办公室。 …… 苏玉婷房间里。 她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焦躁地来回踱步,精致的脸上,满是扭曲的怨毒。 “废物!一群废物!” 她低声咒骂着。 电台里,那句“原地待命,等我消息”发出去后,就再也没有了回音。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无数只蚂蚁,顺着她的脊椎骨,密密麻麻地往上爬,爬得她头皮发炸。 不可能! 她对自己说。 她是重生者,她掌握着这个世界未来几十年的走向! 苏晚棠那个蠢货,不过是仗着运气好,攀上了陆景琰。可运气,怎么可能斗得过天命? 她才是天命所归!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 苏玉婷一个激灵,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谁?!” “苏同志,是我,老张。”门外,是农场场长那谄媚的声音。 苏玉婷松了口气,心里又升起一丝鄙夷。 肯定是来汇报明天投资的事宜的。 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恢复了那副悲天悯人的“小神婆”姿态,走过去拉开门。 门外,站着的不仅有肥胖的张场长。 还有几名穿着制服、神情严肃的公安。 苏玉婷心头一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张场长,这是……” 张场长挺了挺他那将军肚,脸上没了往日的谄媚,换上了一副义正言辞的表情。 “苏玉婷同志,我们接到群众举报,怀疑你与一伙潜入我国的特务分子有秘密联系,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什么?!”苏玉婷尖叫起来。 “你胡说!这是诬陷!你们有什么证据?!” 她刚要狡辩,张场长身后,一道纤细的身影,抱着手臂,悠悠地走了出来。 正是白术。 她身后,秦铮面无表情,将一个沉甸甸的军绿色铁盒子,“哐当”一声,重重地放在了地上。 苏玉婷的目光,落在那个铁盒子上。 军用电报机!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怎么会……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她再看向白术,那个女人正一脸无辜地看着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全是纯然的、不解的困惑。 仿佛在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苏玉婷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圈套! 从她答应公开辩论开始,不,从苏晚棠踏上这片土地开始,她就一步步地,走进了对方为她精心设计的陷阱! 她算计了一切,却没算到,她派出去的杀手,会全军覆没! “你……你……”苏玉婷的嘴唇哆嗦着,脸色惨白如纸。 不是气的,是怕的。 “苏同志,这是你的东西吧?” 为首的一名公安,指着地上的电报机,声音冷硬。 “不……不是我的!我没见过!” 苏玉婷疯狂地摇头,声音都变了调。 白术轻轻“哎呀”了一声,好像才发现什么。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冰冷的、刻着雄鹰徽记的黄铜令牌。 然后,随手丢到了苏玉婷的脚下。 “姐姐,你的东西掉了。” 她的声音,又甜又软,却像裹着蜜的毒药。 苏玉婷看着脚下那枚熟悉的令牌。 她的脸,瞬间变得一片死灰。 “搜!” 为首的公安一声令下。 两名公安立刻冲进房间,开始仔细搜查。 苏玉婷想阻拦,却被另外两名公安一左一右地架住了胳膊,动弹不得。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房间,被翻得底朝天。 很快,一名公安从她睡觉的土炕夹层里,拖出了另一台一模一样的军用电报机! “报告!这里也发现一台!” 这下,人证、物证、活证,俱全! 铁证如山! 走廊里,已经围满了闻讯赶来的农场职工。 他们看着这一幕,一个个都傻眼了。 “天呐!苏干事真的是特务?” “怪不得她能‘预言’,搞了半天是跟外头的人通气儿啊!” “我们还把她当活菩萨供着,呸!差点被她给害死!” “白老板才是真心来帮我们的!我们差点冤枉了好人!” 议论声,嘲讽声,鄙夷的目光,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扎在苏玉婷的心上。 她苦心经营了那么久的“小神婆”形象,在这一刻,碎得连渣都不剩。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通敌叛国的“女特务”嫌疑人。 “不……不是我……是她!是她陷害我!” 苏玉婷终于崩溃了,她指着白术,疯狂地嘶吼。 白术却只是歪了歪头,那双无辜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看起来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姐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好怕……” 那柔弱的模样,和苏玉婷此刻的疯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带走!” 公安不再给她狡辩的机会,架着她就往外走。 在经过白术身边时,苏玉婷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苏晚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白术看着她,嘴角的弧度,在无人注意的角度,微微上扬。 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回了一句: “好啊,我等着。” “不过,姐姐,你可能……没有做鬼的机会了。” 苏玉婷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还想说什么,已经被公安粗暴地拖了出去,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第113章 金蝉脱壳,致命的赠礼 第二天。 北湾农场审讯室,阴冷潮湿。 一盏昏黄的灯泡吊在屋顶,光线把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苏玉婷坐在木头椅子上,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头发乱了点,身上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劲儿一点没少。 “姓名。”王公安敲了敲桌子,例行公事。 “苏玉婷。” “性别。” “女。” “你跟‘鹰巢’是什么关系?那些杀手,还有那台军用电报机,你怎么解释?” 苏玉婷闻言,竟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王公安,我不知道什么‘鹰巢’,我就是一个响应国家号召,来西北支援建设的普通干部。至于电报机和杀手,那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她看着面前的两个公安,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电报机不是我的,令牌也不是我的。是苏晚棠,不,是那个叫白术的女人陷害我。她嫉妒我,觊觎我们苏家的财产,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负责审讯的老公安姓王,四十多岁,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 他旁边的小年轻姓李,已经有点沉不住气了,“啪”的一拍桌子。 “苏玉婷!你老实点!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 苏玉婷眼皮都没抬一下,反而慢悠悠地看向王公安,笑了。 “王公安,我劝你还是别那么大火气。你家里的老母亲,心脏可不好,受不得惊吓。特别是最近天干物燥,家里的煤气罐,可得拧紧了,万一漏了气,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公安端着搪瓷杯喝水的手,猛地一顿。 他母亲有心脏病的事,只有家里几个人知道。煤气罐的阀门前两天确实松了,他老婆还念叨着要换。 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 一股凉气,从王公安的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放下茶杯,杯子和桌面碰撞,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苏玉婷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靠回椅背,好整以暇地开口。 “王公安,我劝你一句,这水太深,不是你能趟的。把我放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对你,对你的家人,都好。” 她以为,自己这招釜底抽薪,必然能震慑住对方。 重生者的优势,就是信息差。她知道未来许多人的把柄,这是她无往不利的武器。 然而,王公安只是死死地盯了她几秒,随即,那张布满褶子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狰狞的冷笑。 他猛地一拍桌子。 “好啊!你这是在威胁国家干部!” 他豁然起身,对着门外吼道。 “来人!给我加大审讯力度!我倒要看看,你这张嘴,有多硬!” 苏玉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算错了。 她以为可以用人性的弱点拿捏对方,却没算到,对方的党性,远远超过了私心! 审讯陷入了僵局。 无论公安怎么问,苏玉婷就是一口咬定,自己是无辜的,是被栽赃陷害的。 另一边,张场长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 陆景琰坐在主位上,手里把玩着匕首。 王公安把审讯的情况汇报了一遍,着重提了苏玉婷那番诡异的“警告”。 陆景琰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她还说了什么?” “没了。”王公安摇摇头,脸色难看。 “就跟个泥鳅一样,滑不溜手。但可以肯定,她背后绝对有人,而且能力不小。” 办公室角落里,苏晚棠正拿着一面小巧的化妆镜,慢条斯理地补着妆。她好像对他们的谈话一点都不感兴趣。 她打开一个精致的银质粉盒,用粉扑沾了点粉,轻轻按在脸颊。 她的动作很优雅,也很专注。 在把粉扑放回去的时候,她的指尖似乎不小心,在粉盒另一个小格子里轻轻划过,沾上了一些无色无味的细腻粉末。 然后,她“啪”的一声合上粉盒,一切如常。 “陆团长,”她忽然开口,声音清清冷冷。 “审讯是你们公安的事,我一个生意人,就不掺和了。我累了,先回去休息。” 说完,她站起身,径直走了出去,看都没看陆景琰一眼。 当晚,夜深人静。 存放证物的房间里,负责看守的民兵靠着墙,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墙角的电线接口处,突然“刺啦”一声,冒出一串火花。 火星溅落在旁边堆放的旧报纸和文件上,火苗“呼”的一下就窜了起来。 “着火了!快来人啊!着火了!” 一阵鸡飞狗跳。 等众人七手八脚把火扑灭,屋里已经一片狼藉。 那台作为关键物证的军用电报机,被烧得漆黑一团,几个核心的部件已经彻底熔化,变成了一坨废铁。 陆景琰赶到现场,看着那堆废铁,一张脸黑得能滴出水。 意外? 他妈的意外! 能在农场这种地方,如此精准地制造一场不大不小,刚好能销毁核心证据的“意外”,背后要是没人,他陆景琰三个字倒过来写! 内鬼! 而且这个内鬼的职位,绝对不低! 没有了电报机这个最直接的证据,光凭一个令牌和几个杀手的口供,想把苏玉婷钉死,就变得棘手了。 苏晚棠也站在他身边,看着那堆废铁,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第二天审讯依旧无果。 时间来到晚上11点。 “轰——!” 农场西边的粮仓,突然火光冲天! 火势借着晚风,迅速蔓延,半个夜空都被烧得通红。 “走水啦!粮仓走水啦!” “快救火啊!” 整个农场瞬间炸了锅。所有人都被那冲天的火光吸引,提着水桶,扛着麻袋,乱哄哄地朝粮仓跑去。 看押苏玉婷的禁闭室,也变得人心惶惶。 两个负责看守的公安,伸长了脖子往外看,脸上全是焦急。 “老刘,这火怎么这么大?” “天知道!可别把粮食都烧光了,那可是咱们一年的口粮啊!” 就在他们分神的瞬间。 两道黑影,如同鬼魅,无声地出现在他们身后。 “唔!” 两人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后颈一痛,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黑影动作麻利地打开禁闭室的门。 苏玉婷看着面前两个穿着军大衣的男人,眼睛里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为首的男人压低声音:“苏小姐,此地不宜久留,跟我们走!” 三人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等陆景琰和苏晚棠赶到禁闭室时,里面已经人去楼空。 两个公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报告团长!”王浩带人检查完现场,脸色铁青地跑过来。 “人是被高手打晕的,手法是部队里的格斗术!外面有车轮印,是军用吉普!” 陆景琰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好,很好。 内鬼直接从暗处跳到明处了。 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用军方的人来劫狱。 他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转过头,想看看白术的反应,却发现那个女人,正站在窗边,安静地看着远处渐渐熄灭的火光。 她的侧脸,在窗外残余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模糊,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意。 “别急。” 白术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她转过身,看着陆景琰,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没有愤怒,没有惊慌,只有一丝冰冷的、看好戏般的讥诮。 “我送她的那份‘饯别礼’,才刚刚开始生效。” 她缓缓地笑了,那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竟有些妖异。 “她跑不了的。” 第114章 荧光为引,百里追踪 张场长的办公室里,压抑得能拧出水。 “报告团长!”王浩的脸色铁青,手里捏着一份电报。 “京市回电,高建军参谋已经开始查了。” 陆景琰“嗯”了一声,眼睛盯着地上那两个还在昏迷的公安,一言不发。 他知道,这事急不来。对方敢这么做,就是算准了他一时半会儿查不到根上。 能在军区里安插内鬼,还能精准地执行劫狱,对方的根,扎得很深。 “内鬼……跟陆文博有旧怨,或者利益牵扯的,挨个过筛子。”陆景琰的声音冰冷。 “是!”王浩领命,转身就要走。 “等等。” 一道清冷的女声,从角落里传来。 两人回头,只见白术正靠在门框上,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她身上那股子从容,让陆景琰心头那股子无名火,莫名地就压下去几分。 “陆团长,火气这么大,容易伤肝。” 白术吹了吹杯子里的热气,眼皮都没抬一下。 “跟一群蠢货置气,不值当。” 王浩张了张嘴,没敢说话。 他偷偷看了一眼自家团长,只见陆景琰的目光,已经完全落在了那个女人身上。 “你有办法?”陆景琰的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了。 “办法谈不上。” 白术终于抬起眼,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两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不过,我送我那位好姐姐的‘饯别礼’,总得让她签收不是?” 她说着,从自己那个精致的小皮包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银质的粉盒。 就是她昨天补妆用的那个。 在陆景琰和王浩不解的目光中,她打开粉盒,用纤细的指尖,在粉盒内壁一个不起眼的小格子里,轻轻一捻。 “我这个人,做生意,讲究个万无一失。” 白术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所以,我喜欢在我的‘货物’上,做点记号。” 她将指尖捻起的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粉末,展示给他们看。 “这东西,无色无味,是用一些南洋奇花的花粉,磨制而成。它本身没什么特别,但有一个特性。” 她顿了顿,从皮包里又拿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改造过的手电筒。 “它会散发一种特殊的植物荧光,肉眼看不见,只有在特定波长的光线下,才会显形。” 她按下手电的开关,一道幽蓝色的光束,射了出来。 白术将光束,对准了禁闭室那冰冷的铁门把手。 幽幽的蓝光,瞬间在门把手上亮起,像鬼火一般。 “我昨天来过这儿,”白术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底发寒的力量。 “审讯室的门把手、她喝过的水杯、送去的饭盒……我都抹了点。” 她看向陆景琰,清冷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戏谑。 “这种粉末,比灰尘还细,会通过任何形式的接触,不断转移。救走她的人,碰过她,或者碰过她碰过的任何东西。 “现在,他们每个人,连同他们开的车,走过的路,都成了一个个移动的……” “灯塔。” 陆景琰接过那个手电筒,高大的身躯,竟有片刻的僵硬。 他低头,看着手里这个小巧却蕴含着恐怖智慧的工具,再看看眼前这个女人。 她的手段,闻所未闻,防不胜防。 这已经不是计谋了,这近乎于道。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对着王浩,下达了最简短的指令。 “通知所有侦察兵!一级战备!以紧急拉练为名,带上这东西,方圆百里,给老子一寸一寸地搜!” “是!”王浩的眼睛里,全是狂热的崇拜。他看着白术,就像看一个神。 追踪,开始了。 夜色如墨,荒野上的寒风,刮得人脸生疼。 十几名侦察兵,人手一个紫外线手电,如同一群沉默的猎犬,散布在漆黑的原野上。 内鬼确实狡猾。 他们开着军用吉普,在土路上绕了几个大圈,然后弃车,换上了一辆事先藏好的破卡车,甚至在半路徒步涉水,试图抹去所有痕迹。 任何追踪专家,在这样的反追踪手段面前,都得抓瞎。 可惜,他们面对的,不是常规的追踪。 “头儿!三号点发现车轮印!上面有光!” “报告!河对岸的草丛里有脚印!也亮了!” “五号点发现丢弃的烟头!烟头上也有!” 通讯器里,断断续续地传来各个小队的报告。 荧光粉末,如附骨之蛆,无孔不入。 …… 逃亡的路,比想象中更顺利。 苏玉婷和两名穿着军大衣的男人,躲在一处废弃的矿洞里。 洞里阴冷潮湿,滴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苏小姐,安全了。”其中一个男人,检查完周围的环境,压低声音汇报。 “我们换了三次车,还特地从河里走了一段,所有痕迹都清除了。” 苏玉婷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冷笑。 苏晚棠! 你那个蠢货,就算机关算尽,又怎么可能算到,我背后是“先生”! 她坚信,苏晚棠现在肯定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在农场里暴跳如雷。 “很好。”苏玉婷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 “立刻联系上级,告诉他们,我需要新的指示。另外,把苏晚棠那个贱人的底细,再查一遍!我不信她能未卜先知!” 她总觉得,这次的失败,处处透着诡异。 苏晚棠,就好像……提前预判了她的所有预判。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但很快,这种不舒服就被即将到来的反击的快感所取代。 她逃出来了! 她坚信,自己是天命之女。 等她养精蓄锐,卷土重来,她要让苏晚棠,死无葬身之地! ...... 深夜,矿洞外。 陆景琰亲自带队,已经摸到了洞口不足五十米的地方。 他举着手里的紫外线手电,一道清晰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足迹,从草丛中,一直蜿蜒着延伸到黑漆漆的矿洞内部。 那条路,在黑暗中,如同通往地府的引魂路。 跟在他身后的王浩,看着这神乎其技的一幕,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问: “头儿……这……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陆景琰回头,看了他一眼。 黑暗中,他那张冷硬的脸上,嘴角竟压不住地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极其罕见的,带着炫耀和骄傲的弧度。 “你嫂子的手段。” 他的声音里,是藏都藏不住的得意。 “脑子放亮点,好好学着点。” 王浩:“……”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塞了一嘴的狗粮,还是军粮特供的。 农场招待所里。 苏晚棠根本没有参与抓捕。 她换了一身舒适的丝质睡袍,正坐在窗边,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泡上空间特有的一壶上好龙井。 窗外,是无边的夜色。 窗内,是袅袅的茶香。 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仿佛这世间的一切纷乱,都与她无关。 猎物,已经入笼。 她这个猎人,只需要安坐帐中,静待佳音。 ...... “砰——!” 一声巨响。 废弃矿洞那扇朽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得四分五裂! 木屑纷飞中,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光,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陆景琰手里的五四式手枪,枪口指向洞内。 惊恐万状的苏玉婷和那两名黑衣人,瞬间僵在原地。 苏玉婷脸上的得意,还凝固着,显得无比滑稽可笑。 “你……你们……” 陆景琰的目光,越过那两个不值一提的杂鱼,精准地锁定了苏玉婷。 他的声音,比这矿洞里的石头还要冰冷,还要坚硬。 “我妻子说,让我代她,向你问好。” 第115章 最后的线索 苏晚棠?! 她怎么敢!她怎么配! “不……不可能……” 苏玉婷的瞳孔剧烈收缩,脸上的血色“刷”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她死死盯着陆景琰,像是要从他那张冷硬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开玩笑的痕迹。 可她只看到了冰。 “啊——!” 一声尖利到扭曲的嘶吼,从苏玉婷喉咙里爆发出来,在狭小的矿洞里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 她疯了一样挣扎起来,披头散发,状若厉鬼。 “你胡说!你骗我!苏晚棠那个蠢货,她凭什么!” “我才是天命之女!我怎么会输!我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废物!” 苏玉婷所有的筹谋,所有的优越感,在这一刻,被现实碾得粉碎。 她不明白。 她明明预知了那么多事,避开了那么多坑,为什么独独在苏晚棠这个最大的变数上,一败涂地? 苏玉婷身边的两个军官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绝望。他们面对的不是农场的民兵,而是陆景琰亲自带队的军方精锐。 反抗,就是死路一条。 “别开枪!我们投降!” 其中一人率先扔掉了手里的枪,高高举起了双手。 另一个也跟着照做。 苏玉婷看着他们,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完了。 …… 北湾农场,审讯室。 灯光昏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阴冷潮湿的霉味。 苏玉婷被拷在木头椅子上,几个小时的折腾让她头发散乱,面色苍白。但那股深入骨髓的恐慌过去后,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王公安,嘴角竟勾起一丝冷笑。 “别白费力气了。我什么都不会说。” 她笃定,他们不敢杀了自己。 只要她活着,她脑子里的东西,就是她最大的价值。“先生”不会放弃她,一定会想办法救她出去。 而苏晚棠,那个贱人,也一定想从她嘴里撬出点什么。 她现在,是安全的。 “苏玉婷,顽抗到底,对你没好处。”王公安敲了敲桌子。 “好处?”苏玉婷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 “你们能给我什么好处?把我放了?你们敢吗?” 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甚至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进来的不是陆景琰,而是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身影。 白术。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色连衣裙,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进来。 白术她径直走到桌前,将一台小巧的录音机,轻轻放在了苏玉婷面前。 然后,她按下了播放键。 “嘶嘶——” 一阵电流声后,一个男人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录音机里传了出来。 “小琴……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孩子……” 是那个劫走她的军官! 苏玉婷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被那个叫苏玉婷的疯女人给毁了……她就是个魔鬼!你……你一定要把孩子带大,告诉他,他爸不是坏人……我……我是为了保住你们……” “呜呜呜……老李!你到底干了什么啊!”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没办法……我被她抓住了把柄……小琴,别问了,忘了我吧!好好活着……” “咔哒。” 白术关掉了录音机。 整个审讯室,只剩下男人最后那句绝望的哀求,在空气里回荡。 白术终于转过身,看向脸色惨白的苏玉婷。 “他招了。” “为了保全他的老婆孩子,他愿意做污点证人,指证你的一切。包括‘鹰巢’,包括‘先生’,包括他是怎么接到指令,又是怎么被你用家人的性命威胁,帮你劫狱的。” 白术缓缓走到苏玉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你最后的价值,就是你脑子里那些秘密。”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了敲,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是在为苏玉婷的死期倒数。 “现在,我们来谈谈。” “你的命,值多少钱。” 苏玉婷浑身一颤,那双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白术,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所依赖的同伙,她以为牢不可破的棋子,就这么……背叛了她? 不!不可能! “哈哈……哈哈哈哈……” 苏玉婷突然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的笑声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你以为你赢了?苏晚棠!”她猛地抬头,面目狰狞,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你以为凭一个叛徒,就能扳倒我?扳倒‘先生’?” “你永远不知道‘先生’有多可怕!他知道你的一切!所有的一切!” 苏玉婷的声音尖利起来,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感。 “包括你那个死鬼妈,白秀珠的秘密!你以为她是什么贞洁烈女吗?我告诉你!她是港岛洪门的卧底!是‘白纸扇’! “她当年就是因为想背叛组织,才会被清理门户的!” “你!你就是个黑帮贱种生下来的小贱种!哈哈哈哈!” 她抛出了自己最后的筹码,她要看苏晚棠震惊、痛苦、崩溃的表情。 然而,她失望了。 白术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安静地看着苏玉婷发疯,那眼神,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等苏玉婷笑声渐歇,她才慢条斯理地用指尖,继续敲击着桌面。 “笃。” “一个死人的秘密,不值钱。”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玉婷的心上。 苏玉婷的笑声,戛然而止。 白术俯下身,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过,我今天心情好,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一个我真正感兴趣的消息。” “陆景月,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我要她确切的下落。” 苏玉婷的身体,猛地僵住。 白术直起身,嘴角的弧度冰冷而残忍。 “用这个消息,换你不用被移交军事法庭,让你下半辈子,不用在枪子儿和无尽的审讯中度过。” “我会安排,让你作为一名‘精神病人’,在一家很不错的疗养院里,‘安度晚年’。” “这是你唯一的活路。” 她将交易的主动权和定价权,牢牢地,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苏玉婷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妹妹”。 她的眼神,她的语气,她身上那股子掌控一切的恐怖气场……这不是苏晚棠!绝对不是! 这个女人,是个魔鬼!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苏玉婷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她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 她没有跟自己开玩笑。 在那种地方“安度晚年”,比死还可怕。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审讯室里,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苏玉婷终于抬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眼中露出像是真正的、被彻底击溃的恐惧。 她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沙哑地,挤出了几个字。 “圣心诊所……” “……港岛……” 第116章 鹰爪现,死局生 审讯室的木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合拢,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走廊里的灯光昏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陆景琰侧过头,深邃的眼窝里情绪翻涌,看着身旁的女人。 “港岛……”陆景琰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两个字,是他追查了十年的终点,也是一个新的起点。 白术没说话,只是靠着墙壁,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她拿到了线索,可心底那股不安,却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 不对劲。 苏玉婷最后的眼神,太奇怪了。 那里面有被彻底击溃的恐惧,有怨毒,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一种诡异的、看着她跳入另一个陷阱的讥笑? 她漏了什么? “先生。”白术猛地抬起头,桃花眼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 “我忘了问‘先生’的线索。” 苏玉婷知道的,绝不止陆景月。 那个“鹰巢”组织,那个神秘的“先生”是人还是组织,这些是藏在水面下最庞大的冰山。 她刚才被陆景月的线索冲昏了头,竟然放过了这个最大的破绽! “我回去再问一次。”白术懊恼的说着。 ...... 同一时间,审讯室内。 苏玉婷看着白术离去的背影,眼中怨毒和解脱两种极端的情绪疯狂交织。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但她也解脱了。 不用再顶着“神女”的光环,不用再活在对那个神秘“先生”的恐惧里,更不用再面对苏晚棠这个让她寝食难安的魔鬼。 精神病院……安度晚年…… 也好。 也好…… 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诡异笑容。 一个穿着公安制服的男人端着一杯水走了过来。 “同志,麻烦让一让,给犯人送水。”他对守在门口的公安说。 守门的公安点了点头,侧身让开。 男人推门而入,又迅速关上。他走到苏玉婷面前,将水杯“砰”的一声放在桌上。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刹那,他藏在指缝间的一根比牛毛还细的微型毒针,快如幻影,无声地刺入了苏玉婷的后颈。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到极致。 “你……” 苏玉婷的身体猛地僵直,那抹诡异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她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就从后颈炸开,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啊——!” 一声根本不似人类能发出的,凄厉到扭曲的惨叫,猛地刺穿了木门,在寂静的走廊里炸响! 陆景琰和白术脸色剧变。 “砰!” 陆景琰根本没有去开门,一记凶悍的踹踢,直接将厚重的木门连带门框一起,踹得四分五裂! 木屑纷飞中,两人冲了进去,随即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慑。 苏玉婷倒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翻滚,双手疯狂地在自己脸上、脖子上抓挠,带下一条条血肉。 她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大片大片的红斑,红斑又迅速转为黑紫色,甚至冒起一缕缕带着焦臭味的白烟,就像被强酸当头淋下。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组织被腐蚀的焦糊味。 这根本不是中毒,这是在……融化。 她活像一具刚刚从硫酸池里爬出来的恶鬼,在地上做着最后的挣扎。 那个送水的内鬼,站在一旁,脸上毫无血色。 在陆景琰和白术破门而入的瞬间,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一咬牙! “咔嚓!” 一声轻响,他齿间的毒囊应声而碎。 黑色的血液,瞬间从他的嘴角溢出,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闷哼,身体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气绝身亡。 他用自己的命,掐断了所有的线索。 “保护现场!” 陆景琰怒吼一声,冲向倒地的内鬼,想要确认情况。 几乎是同一时间! “啪!” 整个农场的总电闸,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部直接破坏了。 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 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哗啦——!” 审讯室的窗户,被人从外面用蛮力撞碎! 玻璃碎片四下飞溅。 数道矫健的黑影,如猎豹般破窗而入! 他们的战术动作标准、狠辣,落地翻滚的瞬间,已经形成了战斗队形。 黑暗中,他们完全无视了持枪的陆景琰和王公安,目标明确—— 抢走地上那具还在不断抽搐、融化的“尸体”! “找死!” 陆景琰的怒火彻底被点燃。 在他的地盘,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人、劫尸! 这已经不是挑衅了,这是赤裸裸的打脸! 他迎着那几道黑影就冲了上去。 拳风呼啸,空气都被打爆! “砰!砰!” 黑暗中,是拳拳到肉的闷响。 陆景琰一记凶悍的肘击,直接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黑衣人砸得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墙上。 可对方竟只是闷哼一声,一个鲤鱼打挺又站了起来! 陆景琰心中一凛。 顶级特种兵的水准! 而且,不止一个! 对方根本不跟他缠斗,一人主攻,两人掩护,另外两人已经扑向了地上的苏玉婷。 一人一边,架起那具还在冒着白烟、散发着恶臭的身体,就要往窗外拖。 配合精妙到了极致! “噗——” 一枚烟雾弹在地上炸开,刺鼻的浓烟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咳咳!” 稍慢一步进来的白术被呛得连连后退,视线被完全阻断。 混乱中,她只听见拳脚碰撞的闷响,以及陆景琰压抑的低吼。 对方不止一个人,而且每一个,都是顶级的特种兵水准! 黑影们利用烟雾的掩护,不恋战,以最快的速度撤离。 “想走?!” 陆景琰在浓烟中,凭借着恐怖的听声辨位能力,再次锁定了其中一个黑衣人。 他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五指如铁钳,狠狠一拧! “咔嚓!” 骨头断裂的脆响。 那人却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另一只手反手一刀,直刺陆景琰的肋下! 陆景琰侧身避开,另一只手顺势一扯! “嘶啦——” 那人腰间的一块布料,被他硬生生扯了下来。 但就是这1秒不到的耽搁,那几道黑影已经架着苏玉婷,从破开的窗口跃出,瞬间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里。 来得快,去得更快。 混乱中,有人合上了电闸。 灯光再次亮起。 浓烟散去,审讯室里一片狼藉。 窗户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倒灌进来,吹得人遍体生寒。 地上,只留下一具嘴角淌着黑血、已经断了气的内鬼尸体,和一滩黑紫色的、散发着焦臭的血污。 苏玉婷,连人带尸,没了。 王公安脸色惨白,扶着墙,几乎站不稳。 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怪物! 白术站在陆景琰身后,面沉如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冰。 线索,断了。 不,是被人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从她手里抢走了! “鹰巢……先生......”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陆景琰缓缓摊开自己的手掌。 他刚才扯下的,不是布料。 而是一枚冰冷的、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光泽的东西。 那是一枚袖扣。 黄铜质地,入手沉甸甸的。 袖扣的表面,精雕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眼神凶狠,充满了侵略性。 第117章 人间蒸发,无声线索 审讯室里一片狼藉。 厚重的木门被踹得四分五裂,碎木混着玻璃碴子铺了一地。 空气里,血腥味、皮肉烧焦的恶臭和一股淡淡的硝烟味混杂在一起,闻之欲呕。 王公安脸色惨白,扶着摇摇欲坠的门框,腿肚子还在不争气地打颤。 他干了一辈子公安,处理过的案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今天这阵仗,别说见,他妈的听都没听说过! 杀人,劫尸,前后不到三分钟。 这哪是罪犯,这简直是战争! 陆景琰站在狼藉中央,身形笔挺如松。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拂过地面,捻起一点灰烬,又走到破开的大洞前,仔细检查窗框上的撞击痕迹。 “痕迹清理的很干净。”他起身,声音冰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但越是这样,跟在他身边的王浩就越是心惊。他家团长这是怒到极致了。 “团长,”王浩快步上前,低声报告。 “外面搜过了,连个脚印都没留下。那伙人就像鬼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人间蒸发。 “陆团长,这事……我马上上报地区,请求协查!”王公安抹了把冷汗。 陆景琰看了他一眼,眼神深邃,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心里清楚,这种级别的对手,常规的官方调查手段,根本没用。对方能在军中安插一个“死人”当内鬼,就能在任何地方安插第二个,第三个。 他转身走出审讯室,径直走向农场办公室。 “电话借我用一下,接京市。”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办公室主任哪敢怠慢,忙不迭地摇起了电话总机,额头上全是汗。 线路接通的瞬间,陆景琰摒退了所有人。 “爷爷。”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说。” “找到了。”陆景琰的声音压得很低。 “陆景月的线索……在港岛,一个叫‘圣心诊所’的地方。” 电话那头,是长达十几秒的死寂。 陆景琰甚至能听到电流声中,那骤然变得粗重的呼吸。 “景琰。”陆老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沉稳,只剩下滔天的怒火和压抑的杀意。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动用你能动用的一切力量,给我把月月找出来。” “谁敢拦,就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是!” 挂断电话,陆景琰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 陆家的战争机器,已经开始启动。 与此同时,高建军的加急电报也送到了。 内容很短,却让陆景琰的瞳孔,再次狠狠一缩。 那个在审讯室自尽的内鬼,军籍档案显示,三年前就已在一次边境任务中“因病牺牲”,抚恤金都发了。 又一个幽灵。 一个死了三年的人,活生生地出现在这里,替“鹰巢”组织杀人灭口。 这个神秘的“鹰巢”,究竟在军中渗透到了什么地步?它的根,到底扎了多深? 一股巨大的压力,像山一样压了过来。 …… 另一边,白术一直很安静。 她看着众人进进出出,看着陆景琰眉宇间化不开的阴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很是平静。 “我回去看看行李,刚才太乱,别丢了东西。” 她找了个借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身边的人听见。 没人怀疑。 白术一个人,再次返回了那间已经拉起警戒线的审讯室。 守门的公安认识她,知道她是陆团长的“家属”,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身让她进去了。 绕开地上的血污,白术径直走到苏玉婷最后倒下的地方。 她缓缓蹲下身子。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尸体上,在物证上,在敌人留下的战斗痕迹上。 没人注意到,在那滩已经开始凝固的黑紫色血迹边缘,有一丝几乎与灰尘融为一体的,透明的油状残留物。 它太小了,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白术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洁白的丝帕,伸出纤细的手指,用帕角,轻轻沾起了那一丝残留物。 她面无表情地将手收回,转身离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回到招待所的房间,她反锁上门,心念一动,闪身进入海棠空间。 空间里依旧是鸟语花香,灵气盎然。 白术将那方丝帕的一角,浸入了用杯盛满的灵泉水中。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往日里能净化万物、活死人肉白骨的灵泉水,在接触到那东西的瞬间,非但没能将其净化,反而像是被滴入了一滴滚油的沸水,剧烈地翻腾起来! 那一点残留物,在灵泉的催化下,活性竟瞬间加剧了百倍,化作一缕黑气,散发出更强的腐蚀性。 白术眼神一凛。 这东西,霸道如斯! 她立刻进入传承书阁,径直走向存放母亲遗留医经毒典的书架。 一本,两本…… 她纤细的手指快速地从书脊上划过,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搜寻着相关的记载。 终于,在一本用鲨鱼皮做封面的薄册子里,她找到了答案。 书页上,用朱砂画着一幅恐怖的图解,旁边是一行行蝇头小楷。 蚀魂疽。 一种从深海火山的极端微生物中提取、改造而成的生物菌剂。 它并非毒药,而是一种“清道夫”。它会以几何级数的速度,吞噬、分解除了中枢神经系统以外的所有有机组织,将一个活人,在极度痛苦中,从内到外彻底“融化”。 其用途,只有三个。 清理门户,毁尸灭迹,拷问魂灵。 因为在身体被完全溶解前的十二个小时内,受术者的大脑会异常清醒,承受着世间最极致的痛苦,其精神防线会彻底崩溃。 书册的最后,还记载了唯一的、也是极其凶险的缓解之法。 那根本不是解药。 而是一种维持手段:必须不间断地进行全身血液净化和组织移植,对医疗条件、技术、设备的要求,苛刻到了变态的程度。 每一次换血,每一次植皮,都是在和死神赛跑。 需要最顶级的医疗设备,最干净的无菌环境,最庞大的血库支持,还有最专业的外科医生团队。 这根本不是八十年代的任何一家正规医院,能够办到的。 苏晚棠缓缓合上书。 她走出空间,站在招待所的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眼中寒光一闪。 她明白了。 苏玉婷这枚棋子,还没有被放弃。 她脑子里,还有“先生”需要的,比陆景月下落更重要的秘密。 “鹰巢”的人抢走她的尸体,不是为了销毁证据,而是为了……救她! 或者说,是为了在她彻底融化前,榨干她最后的价值。 放眼全国,只有一个地方的黑市,能悄无声息地做到。 沪上! 那个,她一切故事开始的地方。 第118章 逆向追踪,剑指沪上 农场办公室。 陆景琰挂断电话,高大的身影立在窗前。 他手里,还捏着那枚泛着金属光泽的雄鹰袖扣,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白术走了进来,步子很轻。 她站到他身侧,目光同样投向窗外无边的黑暗。 “苏玉婷没死。”她开口,声音很平,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陆景琰侧头,深邃的眼窝里没有半分惊讶,只有探寻。 “她中的东西,叫‘蚀魂疽’。”白术继续说,语气依旧平淡。 “我母亲留下的一本孤本药经里有记载。那不是毒,是刑具。能在十二个时辰内,把人从里到外融化干净,只剩一副神经和骨架,但大脑会一直清醒,直到最后一刻。” 她顿了顿,桃花眼微微眯起,里面是冰冷的、算计的光。 “要延缓这个过程,需要最顶级的医疗设备,最干净的无菌环境,最庞大的血库,还有最专业的外科医生团队。整个西北,办不到。” 她转过头,直视着陆景琰的眼睛。 “放眼全国,只有一个地方的黑市,能悄无声息地凑齐这些东西。” 陆景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沪上。” 白术点了点头。 “‘鹰巢’的人费这么大劲把她抢走,不是为了毁尸灭迹,是为了救她。或者说,是在她彻底烂掉之前,榨干她脑子里最后的秘密。” 陆景琰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没有追问药经的来历,没有质疑这听起来天方夜谭的结论。 他只是伸出手,温热的掌心覆盖在她微凉的手背上,沉声说了一个字。 “好。” 随即,他补充道:“我信你。” 这三个字,像一股暖流,瞬间冲淡了白术心底的寒意。 她微微一怔,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陆景琰转身,大步流星地再次走向电话,动作间带着雷厉风行的果决。 “接军区,给我安排一架运输机,最快的,飞沪上!” …… 螺旋桨的巨大轰鸣声中,一架军用运输机撕开夜幕,朝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机舱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应急灯亮着。 白术靠在冰冷的舱壁上,闭目养神。但她的心神,早已沉入了自己的商业帝国。 再起飞前以棠棣集团董事长的名义,两道密令,同时发了出去。 一道,给和平饭店的杜康年。 “白小姐指令:监控沪上所有正规及非正规渠道,任何与烧伤、皮肤移植、血液净化、生物制剂相关的特殊医疗物资的大宗流动。重点关注上流社会圈子里的私人医生和海外医疗渠道。” 另一道,给已经成为沪上地下新贵的郑凯。 “老板指令:你手下所有的人,给我撒出去,像篦子一样把沪上所有的私人诊所、地下手术室、挂着疗养院牌子的黑窝点,全部过一遍!任何有大批安保人员入驻、近期有异常人员或物资流动的,马上上报!” 两张天罗地网,一张从云端,一张从泥里,同时撒向了那座不夜城。 这是她离开沪上后,第一次真正动用自己亲手打造的这台战争机器。 杜康年利用和平饭店覆盖整个沪上顶层的情报网,无数通电话从饭店的豪华套房里打了出去,看似是寻常的生意问候,实则每一句都在交换着隐秘的信息。 而郑凯,则更直接。他手下那群刚被收编、急于表现的亡命之徒,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野狗,冲进了沪上最阴暗的角落。一时间,整个沪上地下世界,风声鹤唳。 另一边,陆景琰同样没闲着。 他通过军用电台,联系了他在沪上军管区的暗线。 “我是陆景琰。立刻排查,过去二十四小时内,所有从西北方向抵达沪上的航班、火车、以及特殊通行车辆。重点是,有港岛背景、或者有特殊渠道掩护的人员和物资。一有消息,立刻向我汇报。” 他的命令简洁、有力,充满了军人的铁血风格。 两人强强联手,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走官方,一个走地下,目标出奇的一致。 机舱内,两人并肩而坐,谁也没有说话,却有一种无言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王浩和秦铮远远地看着,皆是心头巨震。 他们一个见识过陆景琰在军中的雷霆手段,一个见识过白术在商场上的翻云覆雨。 可直到今天,他们才发现,这两位单独拎出来已经是王炸了,凑在一起,简直就是毁天灭地。 飞机开始下降,舷窗外,沪上璀璨的灯火如繁星般铺开。 下飞机没多久,秦铮快步走了过来,将一张刚收到的电报递给白术。 白术展开一看,嘴角缓缓勾起。 是郑凯的情报。 “老板,目标已锁定。黄埔,‘维多利亚’私人诊所。港资控股,主营高端医美,实际是沪上最大的黑市器官交易中心。” “一小时前,以‘紧急救治烧伤外交人员’为名,通过海关特殊通道,接收了一批从欧洲空运来的医疗设备和药品。诊所内外,安保级别瞬间提升至最高。我的人在外围,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干净,利落,精准。 “走。”白术收起电报,站起身。 陆景琰也收到了他暗线的消息,内容与郑凯的情报完美印证。 他看着白术,点了点头。 …… 吉普车驶出机场,汇入沪上夜晚的车流。 窗外,是这个时代独有的、带着几分暧昧与迷离的霓虹。 “不去诊所。”白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忽然开口。 开车的秦铮一愣。 “去闵行的玻璃制品厂。” 秦铮虽然不解,但还是猛打方向盘,调转车头。 半小时后,吉普车停在了一家已经下班的玻璃制品厂门口。白术用一叠“大团结”,轻松敲开了留守老师傅的门。 在布满灰尘的仓库里,她无视了那些精美的花瓶和工艺品,径直走到了一个角落。 那里,堆放着一筐筐用来做轴承或者装饰品的玻璃弹珠。 她伸出纤细的手,在那一筐筐弹珠里,仔细地挑拣着。 灯光下,她的侧脸很美,神情专注而认真。 陆景琰就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他不懂她要做什么,但他选择相信。 终于,白术挑出了一颗。 她将那颗玻璃弹珠握在掌心,感受着那冰冷坚硬的触感。 重新坐上车,吉普车再次启动,朝着黄埔的方向驶去。 车窗外,沪上的霓虹光怪陆离,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白术看着掌心那捧漂亮的“凶器”,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深意。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自语: “姐姐,我给你准备的‘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第119章 弹珠为祭,最后的崩溃 黄埔,维多利亚私人诊所,特护病房。 无菌的白色,充斥着整个空间。 苏玉婷躺在病床上,全身被洁白的绷带包裹得像个木乃伊,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嘴巴。 剧痛,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她的神经。 但比剧痛更强烈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扭曲的快意。 她活下来了。 “苏小姐,第一期植皮手术很成功。”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医生,翻着手里的病历板,语气是职业性的冷漠。 “供体皮肤没有出现排异反应,再过四十八小时,就可以进行第二次手术。” “先生……先生那边怎么说?” 苏玉婷的声音,像是破烂的风箱扯出来的,干涩,沙哑。 医生推了推眼镜:“先生指示,不惜一切代价,让你恢复。等你情况稳定,会接你去港岛。” “只要您安心修养,不出三个月,您会有一张全新的、比以前更漂亮的脸蛋。” 港岛? 一张新脸? 新的身份? 她就知道“先生”不会放弃她! 她脑子里的东西,比一百个陆景月都重要! 苏晚棠那个贱人,以为抓住了她就赢了?蠢货! 她不过是暂时失手,等她恢复了,等她到了港岛,有的是机会卷土重来! 她要让苏晚棠死! 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在她沉浸在怨毒的幻想中时。 “咔哒。”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股冷气,毫无征兆地灌了进来。 苏玉婷不耐烦地转过头,想呵斥护士不懂规矩。 可下一秒,她眼中的所有情绪,瞬间凝固。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身段窈窕,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裙,怀里捧着一大束白色的马蹄莲。花瓣开得极盛,白得晃眼,像是葬礼上的哀悼。 她脸上,挂着一抹无害的、甚至称得上甜美的微笑。 是白术。 是苏晚棠! 在她身后,还站着一个男人。 陆景琰。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宽腰窄,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冷硬的下巴。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站着,像两尊从地府里走出来,前来索命的黑白无常。 “你……你……” 苏玉婷刚换上的镇静剂,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失效。 她眼珠子瞪得快要裂开,瞳孔因极度的恐惧和震惊,剧烈收缩成两个针尖大的黑点。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扼住脖子的困兽般的嘶鸣。 她想尖叫,想挣扎,可身体被绷带牢牢固定在床上,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白术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进来。 “嗒,嗒,嗒。” 清脆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苏玉婷的心脏上。 她将那束象征着“死亡与新生”的白色马蹄莲,轻轻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花瓣上还带着露水,冰凉,晶莹。 “姐姐,听说你病了,我特地来看看你。” 白术拉过一张椅子,优雅地坐下,双腿交叠,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的甜,那么的软,像江南的糯米糕。 “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我真为你高兴。” 她歪了歪头,桃花眼弯成好看的月牙。 “我猜呀,姐姐这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所以我就想,沪上哪里的医疗条件最好呢?”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里配得上姐姐你了。你看,我这不是一猜就中了吗?” “这里的医生真厉害,说能给你换一张全新的脸。真好,以后你就能有新的人生了。我这个做妹妹的,提前祝福你呀。” 每一个字,都带着最温柔的关切。 苏玉婷死死地盯着她,眼中除了恐惧,还剩下无尽的怨毒。 她不明白! 她怎么会找到这里?! 白术欣赏着她这副样子,脸上的笑容更甜了。 “姐姐,别这么看着我。” 白术仿佛能读懂她的心思,轻笑一声。 “换了张新面孔,就该有新的人生。过去那些不好的事,就都忘了吧。我也祝福你,以后能活得开开心心的。” 说完,她慢条斯理地,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枪,不是刀。 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玻璃弹珠。 在病房顶灯的照射下,那颗小小的弹珠,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苏玉婷的瞳孔,在看到那颗弹珠的瞬间,猛地放大! 这个东西…… 这个东西!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当初在苏家,就是这个女人,用这颗一文不值的玻璃弹珠,当着所有人的面,换走了她母亲留下的、价值连城的凤血玉镯! 那是羞辱! 是她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刻骨铭心的羞辱! 白术捏着那颗弹珠,动作轻柔地,将它放在了苏玉婷的枕边。 “咔。” 一声轻响。 动作,神态,与当初在苏家老宅时,一模一样。 “姐姐,这个,送给你。” 白术俯下身,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甜得发腻的声音,轻声低语。 “你是不是还在想,‘先生’会来救你?” 苏玉婷身体一僵。 “你是不是还在做梦,等到了港岛,就能卷土重来?” “真可怜。你还不知道吧?你中的那个东西,叫‘蚀魂疽’,是清理废物的专用刑具。他们把你抢走,根本不是为了救你。” “而是因为,你脑子里,还有他们需要的,关于其他叛徒的秘密。他们只是想在你这具身体彻底融化前,把你当成一台录音机,榨干你最后的价值而已。”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他们能这么顺利地把你运到这里,还多亏了我呢。” 白术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的笑容得意而放肆。 “是我,故意放出风声,说要彻查所有从西北过来的人。是我,逼得他们只能动用最核心、最隐秘的渠道,把你这条‘大鱼’运进来。” 苏玉婷的呼吸,已经彻底乱了。她胸口剧烈地起伏,带动着全身的伤口,传来撕心裂肺的痛。 不…… 不可能! 这都是假的! “姐姐,你看,你唯一的价值,就是做了我的投名状啊。”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苏玉婷所有的心理防线。 新仇!旧恨! 被当成废品回收的屈辱!被当成诱饵戏耍的耻辱!被彻底抛弃的绝望! 所有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引爆! “啊——!” 苏玉婷猛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点的嘶吼! 她疯了一样地开始抽搐,剧烈的动作,让她身上刚刚缝合好的伤口,大面积崩裂! “滋啦——” 鲜血,瞬间就从绷带的缝隙里,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白的绷带,红的血。 触目惊心。 “滴!滴!滴——!” 床头的生命监护仪,发出了刺耳到极点的警报声,红灯疯狂闪烁。 苏玉婷在极度的刺激下,两眼一翻,当场昏死过去。 第120章 棋子末路,风暴前夕 刺耳的警报声在病房响起,打破了维多利亚诊所的宁静。 走廊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医生护士们慌乱的涌向那特护病房。 “病人休克!心跳停了!” “除颤仪!快!” “准备插管! 混乱中,无人注意到,楼梯间的阴影里,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不急不缓地向下走去。 白术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陆景琰跟在她身后,高大的身躯像一堵沉默的山,将所有的喧嚣都隔绝在外。 他没有问她刚刚做了什么,也没有问她为什么那么肯定苏玉婷会崩溃。 有些事,不需要问。 两人走出诊所大门,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病房里浓郁的消毒水味。 身后,是被人间抛弃的地狱。 身前,是即将迎来黎明的沪上。 ...... 半小时后。 “病人受到过度刺激,引发大面积颅内出血,虽然命保住了,但是……”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摘下口罩,对着几个西装革履、神情阴鸷的男人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职业性的惋惜和无奈。 “大脑皮层出现不可逆转的损伤,已经没有清醒的可能了。通俗点说,就是植物人。” 为首的男人,也就是之前给苏玉婷传达“先生”指示的金丝眼镜医生,闻言,镜片后的眼神骤然一冷。 植物人? 一个没有思想,无法开口的活死人? 那她脑子里那些价值连城的秘密,岂不是也跟着一起被埋葬了? “先生”要的是一台能吐露情报的录音机,不是一具只会呼吸的昂贵废物!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人立刻会意,将几沓厚厚的“大团结”塞进医生手里。 “封锁消息,严密看护。后续,我们会安排转院。” 医生掂了掂钱的份量,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次日,当白术与陆景琰再次来到维多利亚诊所时,那间特护病房已经人去楼空。 房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仿佛在拼命掩盖昨夜发生过的一切。 陆景琰的暗线很快传来了消息。 “头儿,人是昨晚半夜被接走的。” 电话那头,是他安插在沪上军管区的亲信,声音压得很低,透着一股无力感。 “对方动用的是卡曼隆驻沪上领事馆的外交豁免权,理由是‘接送重病家属回国治疗’。” “我们的人接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车已经进了领事馆,只能眼睁睁看着,根本没法插手。” “查到最终目的地了吗?”陆景琰的声音很沉。 “查了。他们从领事馆直接走的特殊通道去了机场,登了一架飞往港岛的专机。那架飞机的所有权,在港岛霍家名下。” 霍三娘的霍家。 挂断电话,陆景琰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敌人比他想象中更狡猾,也更强大。竟然能动用外交关系,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一个重要的犯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运了出去。 “不必生气。” 白术坐在沙发上,正用一块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根银针,头也没抬。 “一个精神崩溃、毫无价值的棋子,对‘先生’而言,唯一的用处,就是被带回巢穴,用最彻底的方式销毁,确保她腐烂的脑子里,不会漏出任何不该漏出的东西。”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他们不是在救她,是在回收垃圾。” 苏玉婷的下场,从她被“蚀魂疽”沾上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必竟,比死更可怕的,是求死不能的活着。 陆景琰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波澜不惊的桃花眼,心头的怒火,竟被她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话给抚平了。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拿过她手里的银针和丝帕,替她收好。 “你说的对。” 就在这时,和平饭店套房里那台红色的军用电话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陆景琰起身接起电话。 “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陆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 “小子,干得不错。西北那帮兔崽子,总算是被你连根拔了。” 老爷子先是夸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经军区党委研究决定,记你特等功一次,官升一级,即刻生效!” “另外,中央已经决定,针对代号‘鹰巢’的敌特组织,成立专项行动组。” “我亲自挂帅,你,担任行动组副组长兼总负责人!给你三天时间,处理完沪上的事,马上给老子滚回京市来!” “是!”陆景琰挺直了背脊,声音铿锵有力。 挂断电话,他看向白术,黑眸里情绪翻涌。 白术也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开口:“恭喜,陆旅长。”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黄浦江上来来往往的船只。 “看来,我也该动一动了。” “棠棣集团在沪上的根基已经打牢。杜康年和郑凯,足以应付这里的局面。” 她要去京市,建立棠棣集团的北方总部。 离开沪上前,白术去了一趟医院。 郑小柔的病房里,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在灵泉水的持续调理下,曾经她原本蜡黄干瘦的脸颊,已经变得红润饱满,透着健康的光泽。 那身段虽然还有些纤细,却已不再是风一吹就倒的孱弱模样,反而隐隐能看出几分少女独有的玲珑曲线。 看到白术进来立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白术姐姐!” 郑凯恭敬地站在一旁,看着妹妹的眼神,是化不开的温柔。 他向白术汇报着工作,这个曾经在刀口舔血的亡命徒,如今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言谈举止间,已经有了几分商界精英的味道。 “老板,陆文博在沪上留下的那些产业和人脉,我已经全部整合完毕。脏的,都洗干净了。” “现在,整个棠棣集团,就像一把磨好的刀,随时可以出鞘。” 他看着白术的眼神,充满了近乎狂热的崇拜与绝对的忠诚。 是这个女人,给了他妹妹第二次生命。 是这个女人,给了他一个全新的人生。 他的命,他的一切,都是她的。 “做得很好。”白术点了点头,对他的能力表示肯定。 她又和郑小柔聊了几句家常,小姑娘被她逗得咯咯直笑,整个病房的气氛都轻松愉悦起来。 就在这时,走廊对面房间,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声。 紧接着,是家属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哭声。 “医生……求求你,再想想办法……他才二十岁啊……” 白术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 只一眼,她的瞳孔便不受控制地缩了一下。 对面房间门正打开着,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或者说,是一具被癌症折磨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骨架。 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皮肤蜡黄,整个人瘦得脱了相,只有肚子因为腹水而高高鼓起。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命的无限眷恋。 第121章 十年梦魇,铁腕柔情 那一眼。 仅仅那一眼。 “咔嚓。” 有什么东西,碎了。 前一秒还挂在脸上的、属于“白术”的淡然笑意,瞬间凝固。 郑凯还在旁边恭敬地汇报着什么,郑小柔清脆的笑声还在耳边回荡,隔壁病床家属压抑的哭泣…… 可这一切,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迅速褪色、剥离,沉入无尽的黑暗。 世界,在旋转。 视野里只剩下两种颜色。 惨白。 医院墙壁的惨白,床单的惨白,医生白大褂的惨白,还有她自己脸上毫无血色的惨白。 死寂。 黑夜的死寂,生命体征监测仪归于直线后的死寂,还有人心彻底绝望的死寂。 “滴……滴……滴……” 隔壁床那微弱的仪器声,此刻被无限放大,变成了她耳边唯一的声响。 一声,一声,又一声,像是催命的鼓点,敲打着她脆弱的神经。 鼻腔里浓郁的消毒水气味,瞬间变得尖锐刺鼻,蛮横地钻进她的肺里,勾出了她前世记忆里,化疗药水那股令人作呕的金属腥气。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想吐。 前世十年。 三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 她就是躺在这样一张床上,被无数根管子插着,像一株靠营养液吊着命的枯草。 她记得每一次化疗后,抱着马桶吐到胆汁都出来的灼烧感。 她记得每一次骨穿,那根粗长的针头刺穿骨髓时,那种深入骨髓的酸痛。 她记得头发大把大把掉落,最后变成一个光头时,镜子里那个丑陋又陌生的自己。 她觉得身体的肌肉一点点萎缩,皮肤失去光泽,最后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她记得身体内部的器官,像被无数只蚂蚁啃噬,日夜不休的疼痛。 还有恐惧。 对死亡的,无边无际的恐惧。 她怕睡着,因为怕再也醒不来。 她怕清醒,因为清醒意味着要承受无尽的痛苦和折磨。 她像一个被困在时间囚笼里的囚徒,日复一日,重复着没有希望的挣扎。 那些被她用两辈子时间,用铜墙铁壁死死压在心底的记忆。 此刻如爆发的火山,以一种毁灭一切的姿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和伪装。 “白术”的冷静,“苏晚棠”的算计,在这一刻,碎得片甲不留。 “白术姐姐?你怎么了?” 郑小柔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白术没有回应。 她脸上的血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最后只剩下一片骇人的煞白。 她开始发抖,先是手指,然后是手臂,最后是整个身体。 那不是因为冷,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控制的战栗。 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她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却像压了一块巨石,每一次起伏都带来剧痛。 “老板?”郑凯也察觉到了,一步上前,满脸担忧。 白术的视线已经涣散,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理智,这个她引以为傲、赖以生存的最强武器,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猛地捂住胸口,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沿着墙壁缓缓蹲了下去。 整个人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席卷而来的痛苦。 “晚棠!” 一声低沉的、夹杂着惊怒的暴喝,炸雷般响起。 陆景琰的反应快到了极致。 在白术蹲下的瞬间,他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他半跪在地,伸手就要去扶她。 他看到了她的眼睛。 那双总是盛着或狡黠、或冰冷、或妩媚的桃花眼里,此刻,什么都没有。 没有了“白术”的强大,也没有了“苏晚棠”的鲜活。 只剩下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极致的脆弱和被整个世界抛弃般的惊恐。 那是一种,他只在那些被战争彻底摧毁了意志的士兵眼中,才见过的神情。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别碰我!”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肩膀的刹那,她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野猫,猛地尖叫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挥开了他的手。 力道之大,竟让他的手背上瞬间多了几道红痕。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把头埋得更深,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嘴里开始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 声音很小,破碎而绝望。 “……我不要……不要回医院……” “疼……好疼……” “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十年……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郑凯和郑小柔都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十年?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陆景琰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什么十年? 她才二十岁,哪里来的十年? 他来不及细想,也顾不上她之前的抗拒。 这个女人,他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女人,此刻正被一种他看不见的力量,折磨得几近崩溃。 他不管不顾,长臂一伸,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强硬姿态,将那个缩成一团的娇小身躯,狠狠地,揉进了自己的怀里。 “啊!放开我!放开!” 苏晚棠在他怀里疯狂地挣扎,拳头一下一下地捶打在他的胸口、后背。 没有章法,没有力气,只是纯粹的、源于恐惧的本能反抗。 陆景琰咬紧了牙,任由她捶打,纹丝不动。 他只是将她抱得更紧,紧到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低下头,滚烫的嘴唇贴在她的耳廓上,用无尽心疼与霸道的沙哑声音,一遍又一遍地,不断重复: “别怕。” “有我。” “我在这里,你哪儿都不用去。” “别怕,晚棠,我在这里……” 陆景琰的心跳,强劲,有力。 “咚,咚,咚” 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到她的耳中,与她自己那杂乱无章的心跳,渐渐重合。 怀里那具紧绷得像块石头的身体,渐渐地,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捶打的拳头,停住了。 尖锐的挣扎,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细碎的呜咽。 终于,那根紧绷了两辈子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断裂。 “哇——” 一声凄厉的、仿佛要将心肺都呕出来的哭声,毫无预兆地爆发出来。 苏晚棠不再挣扎,她像一个迷路了太久、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紧紧揪着他胸前的军装,把脸深深埋进他坚实温热的胸膛里,放声大哭。 那是她两辈子以来,第一次如此彻底地宣泄自己的痛苦和恐惧。 哭声里,有对死亡的畏惧,有对病痛的憎恨,有独自面对绝望的孤单,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委屈。 她哭得撕心裂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将两辈子的眼泪,都在这一刻流干。 陆景琰的心,被她的哭声揉成了一团,疼得无以复加。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她,一下一下,笨拙地轻拍着她的后背。 用他全部的力量,全部的温柔,守护着怀里这个卸下了所有伪装和铠甲的、他真正的妻子。 这边的动静,毕竟太大了。 哭声引来了医生和护士,他们急匆匆地跑过来。 “先生,这位同志是……” “闭嘴!” 陆景琰猛地抬起头。 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眼神里是凛冽的、不容置喙的杀气。 他用一种足以让所有人胆寒的眼神,死死地扫视着围过来的人。 那眼神在说:谁敢再上前半步,谁就得死。 医生和护士们被他身上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煞气吓得腿一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再不敢上前。 整个房间和走廊,瞬间鸦雀无声。 只剩下男人沉重的呼吸,和女人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哭声。 陆景琰重新低下头,看着怀里哭到浑身抽搐的人儿,眼神里的杀气瞬间化为无尽的柔情和心疼。 他轻轻拍着怀中女人的后背,任由她的泪水,尽数洒在自己的胸膛。 这是他的女人。 他豁出性命也要守护的女人。 今天,谁也别想打扰她。 谁也不行。 第122章 你的过去,我来承担 医生和护士们被陆景琰那一声吼得钉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上写满了惊惶。 陆景琰的眼底,血丝如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 他不管不顾周围的一切,只是死死抱着怀里那个哭到浑身抽搐的女人。 她的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滚烫,汹涌,浸透了他胸前的军装,也灼伤了他的心。 他能感觉到,她身体里那根名为“坚强”的弦,彻底断了。 不能再待在这里。 这个念头,像一道军令,在他脑中炸响。 陆景琰不再犹豫。 手臂收紧,腰腹发力,一个标准的战术动作,竟被他用出了不容抗拒的温柔。 他以公主抱的姿势,强行从地上抱了起来,她的身体很轻,轻得让他心头发慌。 “同志,她需要镇定……”一名胆子大的医生下意识地开口。 陆景琰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是侧过头,用一双淬了冰的眸子,冷冷地扫了过去。 医生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陆景琰就这么抱着她,大步流星地穿过走廊,穿过大厅,无视了所有投来的震惊、好奇、探究的目光。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怀里的她。 秦铮已经把车开到了医院门口,看到这一幕,瞳孔一缩,二话不说拉开车门。 车子平稳地驶向和平饭店。 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后座的景象,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 苏晚棠依旧埋在陆景琰的怀里,他哭声渐渐变成了细碎的、压抑的呜咽,最后彻底没了声息。 整个软软地倒在他怀里,昏睡过去。 陆景琰一言不发,只是用一只手牢牢地将她固定在怀里,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轻抚着她的后背。 总统套房。 “砰”的一声,房门被陆景琰用后脚跟踢上,隔绝了整个世界。 陆景琰抱着她,一步步走到卧室,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 他没有离开。 高大的身躯就那么单膝跪在床边,沉默地凝视着她。 泪痕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纵横交错,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一丝狡黠和冷傲的脸,此刻只剩下孩童般的脆弱和苍白。 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随着她不稳的呼吸,微微颤动。 陆景琰起身走进浴室,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条浸透了热水的毛巾。 他重新跪下,拧干毛巾,一点一点,极其笨拙,却又无比专注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他的手指很粗糙,常年握枪的指腹上布满了厚厚的茧,可此刻,他的动作却轻柔到了极点,生怕弄疼了她。 全程,他一言不发。 陪伴,有时候不需要语言。 苏晚棠彻底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噩梦。 她梦见了那个住了十年的白色牢笼,梦见了冰冷的针管,刺鼻的药水味,还有那一张张宣判她死刑的报告单。 “……化疗……” “……报告……不能看……” “……求你……不要拔管……” 她紧紧蹙着眉,嘴里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破碎的词。 化疗?拔管? 这些陌生的词汇,到底是啥意思? 先前说的十年,她的人生,才不过二十年,究竟是怎样的十年,能把她折磨成这样? 陆景琰缓缓直起身,大步走到客厅。 秦铮一直守在门外,听到动静,立刻推门进来。 “去一趟沪上西郊的疗养院。”陆景琰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把王妈接过来,秘密接过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秦铮说话简洁有力。 王妈是苏晚棠母亲的旧仆,也是她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能给予她长辈般温暖的人。这个时候,她需要王妈。 随后走到电话机旁,拿起了话筒,陆景琰的手指在拨号盘上拨出了一个通往京市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谁啊?大半夜的,催命呢?”高建军那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传来。 “是我。” “我操,老陆?”高建军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你不是在沪上办案吗?出什么事了?” “你亲自去办一件事。”陆景琰没有废话,直奔主题。 “动用一切关系,去查沪上过去十年,所有三甲医院的特殊病例档案。” “特殊病例?什么范围?” “绝症,特别是癌症。”陆景琰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还有,需要进行十年以上长期治疗,最终……不治身亡的年轻女性病例。” 电话那头,高建军沉默了。 他能感觉到,陆景琰的情绪不对。 这不像是办案,这更像是在……挖一个人的过去。 “老陆,你……” “查到后,所有资料,最高级别加密,直接送到我手上。”陆景琰打断了他。 “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好,我马上去办。” 第三个电话,是打给饭店经理杜康年的内线。 “陆先生。”杜康年恭敬的声音传来。 “清空我们这一层。”陆景琰的声音冷得掉渣。 “从现在开始,封锁整个楼层,除了秦铮和王妈,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闲杂人等靠近。一只苍蝇都不行。” 杜康年愣了一下,随即从电话里,听出了陆景琰声音里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滔天怒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后怕。 “是!我立刻安排!” 做完这一切,陆景琰才感觉胸口那股窒息感稍稍缓解。 他回到床边,脱下军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只穿着一件白衬衫,就那么坐在她床边的地毯上,守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棠的睫毛,终于又颤动了一下。 她缓缓睁开眼。 视野从模糊到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熟悉的,华丽的天花板。 然后,她感觉到了身边那道沉稳的呼吸。 她偏过头。 陆景琰就坐在她身边,背靠着沙发,双臂环胸,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可他依然坐得笔直,满身疲惫,却充满了守护的姿态。 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 一缕晨曦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眼底的青黑和布满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苏晚棠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心中那座用两辈子时间筑起的,最坚硬的冰山,在这一刻,“咔嚓”一声,悄然裂开了一道缝。 前世今生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强,在昨夜那场崩溃中,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现在的她,才是最真实的她。 一个怕疼,怕死,渴望被爱,渴望被保护的,普通的灵魂。 原来,被人守护是这种感觉。 原来,有一个人,会因为你的痛苦而痛苦,会为你扛起一片天。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陆景琰的眼皮动了动,随即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 他的黑眸里,没有探究,没有疑问,只有化不开的,浓重的心疼。 “醒了?”他的声音,因为一夜未睡,沙哑得厉害。 苏晚棠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干涩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丝沙哑的声音。 她问出了一句,连她自己都感到震惊的话。 一句,足以颠覆他们之间一切的话。 “陆景琰,”她轻声说,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 “如果我说,我不是‘苏晚棠’,你信吗?” 第123章 另一个世界,唯一的你 问完,苏晚棠自己都觉得荒唐。 可她就是问了。 像一个赌徒,押上了自己最后、也是最核心的秘密。 她盯着陆景琰,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她预想过他的震惊、怀疑、甚至惊怒。 然而,什么都没有。 陆景琰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那双熬得通红的黑眸,只是深深看着,看到她灵魂最深处的模样。 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站起身,拉过旁边那张厚重的实木椅子,在床边坐下。 坐得很近,近到苏晚棠能清晰地看到他下巴上冒出的看起来是青色胡茬。 “你说。” 陆景琰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听。” 没有疑问,没有质问,只有四个字。 却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能击中人心。 苏晚棠没有提什么穿书,什么炮灰女配。 那些匪夷所思的东西,对这个铁骨铮铮的军人来说,太过荒诞。 她只是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开始讲述一个真假参半的故事。 “在另一个世界,或者说,在我的梦里,有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 她的视线没有焦点,飘向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那抹微光。 “她生活在和平年代,但她有战场,在一间小小的白色病房里。她的敌人,叫癌症。” “那场战争,她打了整整十年。” 陆景琰握着扶手的手,指节一寸寸收紧,泛出骇人的青白色。 苏晚棠没有看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十年,三千六百多个日夜。她的世界里只有四种东西。” “冰冷的仪器,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有……日复一日,永无止境的疼痛和孤独。” “她做过无数次化疗,每一次都吐到连黄胆水都吐不出来。她做过很多次骨穿,那根又粗又长的针,从背后扎进骨髓里,她能清楚地听到骨头被刺穿的声音,很酸,很疼。” “她的头发掉光了,眉毛也掉了,丑得像个怪物。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时候会想,这到底是谁?” “她浑身插满了管子,像个提线木偶,靠着营养液吊命。最后,她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躺着,看着天花板,从天亮,到天黑,再到天亮。” “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透过病房的玻璃窗,看外面的人。看他们跑,看他们跳,看他们笑,看他们吵架……她觉得,能自由地呼吸,能站在太阳底下,真好。” “活着,真好。” 这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陆景琰的心上。 他终于明白了。 明白她为什么对“活着”有那么偏执的渴望。 明白她为什么做事那么狠,那么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因为,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另一个她,用十年炼狱般的痛苦,隔着玻璃窗,羡慕了一辈子的东西。 “最后,她死了。” 苏晚棠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在一个很冷的夜里,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医生拔掉了她身上所有的管子,给她盖上了白布。” “然后……我就成了‘苏晚棠’。”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一场梦,还是真的有另一个我,在临死前,把她对‘活着’的全部渴望,都给了我。” “我继承了她的记忆,也继承了她的恐惧。我怕疼,怕医院,怕闻到消毒水的味道。我怕死。” “所以,陆景琰……” 她终于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清澈的桃花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坦诚和脆弱。 “你现在知道的‘苏晚棠’,她的冷静,她的算计,她的狠辣,都只是因为,她想活下去,想活得更好,更安全。” “这就是我全部的秘密。” 故事讲完了。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晚棠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她甚至做好了准备,准备好迎接他任何的反应。怀疑,恐惧,或者……把她当成一个疯子。 陆景琰却什么都没说。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灿烂的晨曦,瞬间涌了进来,将整个房间照得一片通明。 他背对着她,高大挺拔的身影,像一尊沉默的雕塑,被阳光勾勒出一道金色的轮廓。 一秒。 两秒。 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苏晚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判处死刑时,陆景琰转过了身。 他眼眶通红,那双深邃的黑眸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惊涛骇浪,有心疼,有愤怒,有后怕,还有……一种足以将人溺毙的温柔。 他一步一步,重新走到她面前。 然后,他抬起手,用那布满厚茧的粗糙指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却无比清晰,一字一句,凿进她的心里。 “我知道了。” 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以前,你受苦了。” 苏晚棠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他却俯下身,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那双翻涌着无尽情绪的眼睛,死死地锁着她。 “苏晚棠,你听好。” “我不管你来自哪里,不管你过去是谁,我只知道,你现在是我的女人,是我陆景琰的妻子。” “你的噩梦,到此为止。” “以后,我来终结。”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景琰俯下身。 一个无比珍重的吻,轻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温热的唇,带着一丝颤抖。 那不是情欲,是怜惜,是心疼。 然后,他的吻,顺着她的眉心,落在了她哭得红肿的眼睑上。 像是在亲吻她那些痛苦的过往,亲吻她那些无声的眼泪。 最后,他的唇,覆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不带任何侵略性,只是轻轻地贴着,厮磨着。 陆景琰在用行动告诉她: 你的过去,你的伤痛,你的秘密,你的全部……我,全盘接收。 苏晚棠脑子里那根紧绷了两辈子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她再也忍不住,主动伸出双臂,紧紧地,紧紧地回抱住他。 她将脸深深埋进他坚实温热的胸膛,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气息,感受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 咚,咚,咚…… 像是最安稳的催眠曲。 两世的孤单,两世的恐惧,两世的挣扎,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门外。 秦铮带着一脸风霜的王妈,刚刚走到门口。 房门虚掩着,留了一道缝。 王妈正要敲门,秦铮却眼尖地抬手拦住了她。 透过门缝,他们清晰地看到了房间里相拥的两个人。 阳光下,男人高大的身影,将那个娇小的女人,完全笼罩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那是一个充满了守护与承诺的拥抱。 王妈捂住了嘴,浑浊的老眼里,瞬间涌出激动的泪水。 她看着那个在男人怀里,终于卸下所有防备,像个孩子一样寻求依靠的小姐,老泪纵横。 太好了,太好了…… 夫人在天有灵,终于可以安心了。 秦铮沉默地看着自家大小姐的背影,又看了看他怀里那个娇小的身影。 那张总是紧绷的脸上,露出了全然的欣慰和……一丝老父亲般的笑容。 真好。 他无声地带着王妈,悄悄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内。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棠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 她从陆景琰的怀里抬起头,眼睛虽然又红又肿,眼神却已经重新恢复了清明和锐利。 她就是这样,可以允许自己短暂的崩溃,但绝不会沉溺于情绪。 “陆景琰。” 她抬头看着他,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已经带上了属于“白术”的果决。 “在我彻底成为‘白术’之前,‘苏晚棠’还有最后一笔账要清。” 陆景琰用指腹摩挲着她红肿的眼角,声音里满是宠溺:“你说。” “苏玉婷那个贱人,在苏家老宅藏了一大笔私产。我之前只顾着掏空苏振鸿和刘丽云,倒是把她给忘了。” 苏晚棠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光。 “那里面,有一样东西,我们必须拿到手。” 第124章 苏家老宅,恶客临门 苏晚棠从陆景琰怀里轻轻挣开,眼眶依旧红肿,但那双桃花眼里的水汽已经散去,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 “苏玉婷那个女人,比狐狸还狡猾。”苏晚棠声音还有些沙哑,但语速很快,条理清晰。 “她从来不信银行,总觉得钱放在别人手里不踏实。她这些年从苏振鸿和刘丽云那黑出来的钱和房产,加上她自己巴结各路人马攒下的家底,都藏在苏家老宅一个地方。” 陆景琰没说话,只是专注地听着。 苏晚棠伸出纤细的手指,在虚空中点了点:“钱是小事,那些金条首饰我看不上。最关键的,是一本账本。” 她的眼神冷了下来:“那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她这些年送出去的每一份礼,搭上的每一个人情。哪些人收了她的好处,哪些人欠了她的情分。这才是她准备东山再起的真正本钱。” “我们必须拿到手。不然,这女人就算成了植物人,她背后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给我们下绊子。” “我明白了。”陆景琰点头,没有一句废话。 他转身走到客厅的电话机旁,拿起话筒,手指在老式拨号盘上迅速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他只低声说了几句,命令简短而明确。 挂断电话,不到半小时,铃声再次响起。 陆景琰接起电话,听着对面的汇报,眉头渐渐拧成了一个川字。 “怎么了?”苏晚棠问。 陆景琰放下电话,脸色有些沉:“有点麻烦。” “苏家被查封后,你爸一个远房堂弟的媳妇,叫苏三婶的,带着一家老小从乡下跑过来,直接撬锁住了进去。” “现在,那家人就在苏家老宅里赖着不走。” 秦铮正好端着一杯温水进来,听到这话,浓眉一竖:“这算什么事?强占查封财产,直接让公安抓起来不就完了?” 陆景琰摇了摇头:“街道办的人去过了。那女人是个滚刀肉,一见穿制服的,就拖家带口往地上一躺,哭天抢地,说苏振鸿是她堂哥,哥哥倒了台,家产就该弟弟家继承,现在政府要逼死他们孤儿寡母。”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一丝厌恶:“她就那么在门口撒泼打滚,搞得街坊四邻都围着看笑话。街道办的同志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怕影响不好,事情就这么僵持住了。” “还有这种不要脸的?”秦铮气得把水杯重重往桌上一放,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这种人,乡下多的是。沾亲带故就觉得能分家产,脑子里根本没有王法。”苏晚棠对此倒是毫不意外,她前世今生,见过的无耻之徒太多了。 秦铮一脸煞气:“大小姐,陆旅长,这有啥难的?给我几个人,我今晚就摸进去,把他们一家子捆了,拿麻袋一套,丢到黄浦江喂鱼……不对,丢到郊外去,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不行。”苏晚棠立刻否决。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沪上街景,眸光深远。 “第一,现在盯着我们的人不少,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们不能用这种授人以柄的手段。” “第二,也是最关键的。”她转过身,看着秦铮和陆景琰。 “苏玉婷那个暗格,位置非常刁钻,就在她卧室床头墙壁里的一块雕花木板后面。机关很精巧,需要特殊手法才能打开。” “那家人在里面吃喝拉撒,万一不小心碰坏了机关,或者让他们误打误撞发现了什么,我们就白费功夫了。” “对付这种滚刀肉,不能用蛮力,得用阳谋。” “阳谋?”秦铮不解。 苏晚棠的目光,落在了陆景琰那身笔挺的军装上,嘴角勾起弧度。 “对付泼妇,有时候,就需要一个比她更‘不讲理’、更‘横’的人出场。” 她冲着陆景琰眨了眨眼,那双桃花眼里,满是狡黠的流光。 “陆长官,借你的虎皮用一用,如何?” 陆景琰看着她这副鲜活灵动的模样,他喉结滚动,声音低沉而宠溺:“我的就是你的,随便用。” 这话说得,让旁边的秦铮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苏晚棠立刻来了精神,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运筹帷幄的光彩。 她拿起桌上的电话,第一个用内线打给了和平饭店的杜康年。 “杜经理,是我。帮我办几件事,要快,要绝对保密。” “大小姐您吩咐!”杜康年恭敬的声音传来。 “第一,帮我搞一份‘军管财产临时征用令’,要多真有多真,公章、格式、纸张,都不能有破绽。” “第二,找几套半旧的军装,要看不出毛病的。再给我找几个靠谱的退役老兵,身板要直,气势要足,让他们下午过来一趟。” 杜康年虽然不解,但没有丝毫犹豫:“是!我马上去办!” 挂断电话,苏晚棠又拨通了郑凯的号码。 “郑凯,是我。” “白小姐!”郑凯的声音永远带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放个风声出去。”苏晚棠的语气不容置疑。 “就说京市来了大人物,是中央派下来专门深挖苏家案子的,任何侵占、转移苏家财产的余孽,有一个算一个,全部从严从重处理,直接打包送去大西北肯窝窝头。” “消息要传得有鼻子有眼,越吓人越好。尤其要让苏家老宅附近那些爱嚼舌根的街坊大妈们听到,让她们帮忙传。” 郑凯一听就懂了,嘿嘿一笑:“白小姐您放心,这事儿我拿手!保证今天下午,全沪上都以为苏家要被抄第二次家了!” 两通电话,一张针对苏三婶的天罗地网,悄然铺开。 秦铮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最后恍然大悟,冲着苏晚棠竖起了大拇指,脸上写满了佩服。 高,实在是高! 杀人,诛心!对付这种泼皮无赖,就得用这种办法!让她自己吓死自己! 一个小时后。 一切准备就绪。 杜康年派人送来了伪造的文书和几套军装。 秦铮和另外两个杜康年找来的退役老兵也换上了衣服,一个个腰杆笔直,眼神凌厉,往那一站,就是一股铁血肃杀之气。 苏晚棠也换下长裙,穿上了一身干练的黑色裤装,长发高高束起,整个人透着一股英姿飒爽的冷冽。 她走到陆景琰面前,亲自为他整理了一下军装的领口,抚平了上面一丝不存在的褶皱。 陆景琰就那么站着,任由她摆弄,目光全程没有离开过她的脸,眼里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 “准备好了?”他问。 苏晚棠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一个气场全开,即将上演雷霆手段的铁腕军官。 一个冷静果决,准备亲自下场收割的幕后黑手。 两人眼中,是只有彼此才懂的默契和……跃跃欲试的兴奋。 苏晚棠退后一步,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揶揄的笑意。 “走吧,陆长官。” “咱们去‘执行公务’。 第125章 狐假虎威,兵不血刃 下午,两辆草绿色的军用吉普,一前一后,冲进苏家老宅所在的弄堂。 “嘎——吱——”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午后的宁静。 车轮在石板路上摩擦出两道黑印,精准地停在了苏家那扇紧闭的大门前。 弄堂里原本还有几个闲聊的街坊,一听这动静,再一看是军牌,吓得一个个脖子一缩,全躲回了自家门后。 车门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推开。 陆景琰率先下车。他一身笔挺的军装,肩章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武装带勒出劲瘦的腰身,长腿军靴踩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哗啦!” 后车的车门也开了,秦铮带着两个同样换上军装的退役老兵跳下车。 三人动作整齐划一,往陆景琰身后一站,个个身板挺得像标枪,身上那股子从战场上带下来的铁血煞气,瞬间让整个弄堂的空气都凝固了。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谁啊!他妈的奔丧呢!按什么喇叭!” 一声尖利的女高音,从宅子里传了出来。 大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个穿着花布衫、头发乱得像鸡窝的中年女人叉着腰冲了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我告诉你们,这儿现在是我家!想找苏振鸿那个王八蛋,去大西北……” 话还没说完,她的目光就撞上了门口这阵仗。 一水的军装,明晃晃的肩章,还有那明目张胆别在腰间的枪套。 苏三婶后面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她那叉着腰的泼辣架势,瞬间垮了下去,两条腿开始不自觉地哆嗦。 她壮着胆子,还想说什么,陆景琰的眼神,就那么冷冷地飘了过来。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情绪,只有一片纯粹的、漠视生命的冰冷。 苏三婶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后面的话,连同口水一起,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后一辆吉普车的车门也开了。 白术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裤装,长发高高束起,露出一截雪白优美的脖颈。 脸上没带什么表情,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文件上那颗鲜红的印章,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她走到苏三婶面前,站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用一种宣读判决书般的淡漠语气开口: “奉京市军区密令,彻查苏振鸿叛逃案关联资产。经查,此幢房产涉案,即刻起由军方临时接管。” 她顿了顿,抬起眼帘,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没有半点波澜。 “所有无关人员,立即清退。” “军……军区?”苏三婶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京市来的?还是军区的? 她又惊又怕,可一想到这大宅子,贪婪又战胜了恐惧,耍赖的本能立刻占了上风: “你……你们这是干什么!抢劫啊!这房子是我堂哥的,他倒了台,就该我们家住!你们凭什么……” 她正想往地上一躺,开始撒泼打滚的保留曲目。 脑子里却“轰”的一下,炸开了郑凯昨天派人传出来的那些风声。 ——“京市来了大人物,专门挖苏家案子的根!” ——“听说沾了苏家财产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打包送去大西北啃窝窝头!” ——“罪加一等!从严从重处理!” 这些话,像魔音一样在她脑子里盘旋。她再一偷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陆景琰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牛皮枪套上。 苏三婶的脸,“唰”地一下,白得跟墙灰一个颜色。 她腿一软,差点就真的瘫了下去。 白术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几不可查地撇了一下。 她慢悠悠地,把手里的文件往前递了递,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把重锤,砸在了苏三婶的神经上: “哦,对了,忘了补充一句。” “凡主动配合调查者,可既往不咎,免于追究其侵占之责。” “负隅顽抗者……”她拖长了尾音,每一个字都咬得又轻又清晰,“以同党论处。” 这最后六个字,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三婶再也扛不住了。 “哇”地一声,她哭了出来,不是撒泼的假哭,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我……我不是同党!我不是啊!军爷!女同志!我冤枉啊!” 她连滚带爬地冲回院子里,对着屋里就嚎了起来:“当家的!快!快收拾东西!快跑啊!要杀人了!” 屋里顿时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混乱声。 桌子被撞翻的声音,孩子被吓哭的声音,还有男人惊慌失措的叫骂声,乱成一锅粥。 “我的被子!” “那锅里的肉还没吃!” “爹!我的弹弓找不到了!” 苏三婶一巴掌扇在小儿子后脑勺上,哭骂道:“要什么弹弓!要命啊!快走!” 不到半小时。 苏三婶一家,连滚带爬,扛着铺盖卷,提着锅碗瓢盆,哭爹喊娘地从大门里冲了出来,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弄堂尽头。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兵不血刃。 周围的邻居,透过门缝和窗户,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个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我的乖乖,这就……这就给吓跑了?” “那个女同志是谁啊?气场好强啊!” “还有那个军官,我的天,就一个眼神,吓得我腿都软了。官肯定不小!” “我就说吧,苏家这事儿没完!你看,京市的部队都来了!” “活该!让那家人占便宜,这下好了,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议论声,敬畏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白术听着这些声音,心中一片平静。 苏振鸿和苏玉婷他们喜欢用流言蜚语当武器,朝她身上泼脏水,扔泥巴。 那她,就用这些泥巴,种出一池最艳丽的荷花。 用他们的贪婪和愚蠢,作为反击的武器,让他们自食其果。 这感觉,不赖。 她侧过头,看向身边的陆景琰。 男人也正看着她,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此刻却盛满了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仿佛在说:不愧是我媳妇儿。 白术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陆长官,威风。” 陆景琰声音低沉:“都是你的功劳。” 清场完毕。 秦铮带着人,守住了大门,禁止任何人靠近。 苏晚棠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这座熟悉又陌生的苏家老宅。 陆景琰跟在她身后,一步不离。 宅子里,还残留着苏三婶一家留下的狼藉和一股子难闻的馊味。 苏晚棠对此视而不见,她的目标很明确。 她穿过庭院,绕过客厅,径直走上了二楼。 最终,停在了二楼最里间,苏玉婷曾经的卧室,如今被当成书房的房间门口。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目光,精准地落在了那张床后方,墙壁上一块雕刻着喜鹊登梅的黄杨木雕花板上。 就是这里了。 第126章 人情账本,国士无双 苏晚棠伸出纤细的手指,在那片梅花花瓣上,以一种特殊的韵律,三长两短,轻轻敲击。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机关触动。 那块雕花木板无声地向内凹陷,随即缓缓向侧方滑开,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暗格。 一个沉重的梨花木箱子静静躺在里面。 “我来。” 陆景琰上前一步,单手伸进暗格,肌肉贲张的手臂青筋暴起,轻而易举就将那口分量不轻的箱子给拖了出来。 “砰”的一声,箱子落地,溅起一片灰尘。 两人合力打开沉重的箱盖。 一瞬间,满箱的金光几乎要闪瞎人的眼。 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大黄鱼、小黄鱼,还有各色翡翠、钻石、珍珠首饰,在从窗口透进来的夕阳余晖下熠熠生辉,散发着惊人的财富气息。 这数量,远比苏晚棠预估的还要多得多。 苏玉婷这个女人,真是个天生的仓鼠,搜刮财物的本事一流。 苏晚棠对这些金银珠宝,仅仅是扫了一眼,便没了兴趣。 她直接伸手,拨开上层的金条珠宝,从箱子最底下,拿出了一个用厚厚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油布,里面是十几本房产地契和一本半旧的硬壳笔记本。 先拿起那本地契,苏晚棠快速翻看,连沪上最繁华地段的百货大楼都在其中。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随手将地契递给陆景琰。 而那本陈旧的笔记本,苏晚棠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粗糙的封面,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 她扬了扬手里的本子,对陆景琰说:“这,才是真正的宝藏。” 陆景琰的目光从她带笑的脸上,落到那本平平无奇的笔记本上,眼中闪过一丝探寻。 苏晚棠席地而坐,将笔记本摊开在腿上。 打开第一页,一股陈旧的墨水味传来。 里面是用蝇头小楷写下的密密麻麻的字迹,工整又透着一股子阴冷的偏执。 每一页,都详细记录着苏玉婷从发迹开始,送出去的每一份礼,搭上的每一个人情,收到的每一句许诺。 从沪上到京市,从商业伙伴到文化名人,甚至还牵扯到某些部门的中层干部。 “七九年十月,托王副主任,为其外甥在铁路上安排正式工名额一个,送去海鸥手表两块,现金三百元。王副主任许诺,日后在进口布料审批上,可为我开绿灯。” “八零年三月,文化局张干事之子高考落榜,通过港岛关系,为其办妥赴港读书事宜。张干事承诺,日后所有文艺汇演、评优名额,苏家优先。” 每一笔,都清晰地记录着对方的把柄、需求,以及可以被利用的价值。 这哪里是账本,这分明是一本人性弱点的百科全书! 苏晚棠快速翻阅着,当翻到某一页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上面记录着一个代号“老田”的人,后面用极小的字备注着:西北农场,负责与港岛霍家对接“特货”运输。 鹰巢! 苏晚棠的心跳漏了一拍。苏玉婷果然和鹰巢有更深的勾结! 这本账本,比她想象中还要重要! 陆景琰也凑了过来,目光如炬,迅速在书页上扫过,忽然,他的手指点在了其中一个名字上。 “钱卫国。” 苏晚棠看向那个名字,后面的记录是:“京市七机部三所副处长,此人古板,油盐不进,曾对陆文博叔叔主导的项目资金来源提出质疑。后由陆二叔出面,以‘生活作风问题’为由,将其调离核心岗位。” “烛龙。”陆景琰的声音低沉而冰冷。 “钱卫国当年是‘烛龙’项目外围审核组的成员,他质疑的,正是陆文博通过港岛渠道引入的一笔资金。事后不到一个月,他就被调去看仓库了。” 线索,就这么串起来了! 苏晚棠压下心头的震动,继续往后翻。 突然,一个名字跳入她的眼帘,让她嘴角的弧度再也压不住,比AK还难压。 周济民。 京市半导体研究所工程师。 后面的备注充满了不屑:“思想激进,不切实际,终日妄谈什么‘集成电路’、‘自主研发’,被全所排挤。其母重病,急需进口药物,求到我门下。送药,此人情记下,暂无用处。” 苏晚棠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差点忘记以后是科技时代! 周济民!竟然是周济民! 别人不知道,她这个从未来穿越回来的人却一清二楚! 眼前这个被苏玉婷评价为“暂无用处”的怪才工程师,在在二十一世纪,华夏的半导体产业历经坎坷,最终杀出重围,打破西方技术垄断。 而那个被誉为“华夏半导体之父”的泰斗级人物,就叫周济民! 前世的报道里提过,这位泰斗在八十年代初期,因为思想过于超前,提出的构想被当成天方夜谭,受尽排挤,郁郁不得志了近十年,才终于等来机会。 现在,他却因为母亲的救命药,欠了苏玉婷一个人情。 这简直是…… 苏晚棠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这可真是“他们朝我扔泥巴,我用泥巴种荷花”的顶级素材啊! 苏玉婷这坨烂泥,竟然无意中帮她捧出了一朵最珍贵的国宝级荷花! 她几乎能想象到,当自己拿着这个人情,带着充裕的资金和超越时代的远见,出现在落魄的周济民面前时,对方会是怎样的表情。 “太好了,是周济民,我们有救了!”苏晚棠下意识地低声呢喃了一句。 “什么有救了?”陆景琰没听清。 “没什么。”苏晚棠迅速合上账本,眼中的兴奋光芒几乎要溢出来。 她将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她要做的,不止是活下去,还要站在这个时代的浪潮之巅! 这本账本,是苏玉婷留下的最大遗产,但不是财富上的,而是战略层面的。 那些被苏玉婷拿捏住把柄的人,可以成为她的刀。那些欠着苏玉婷人情的人,可以成为她的盾。 而像周济民这样被埋没的明珠,将成为她商业帝国版图上,最璀璨的王冠! 什么成份不用我多说了吧,苏玉婷这纯纯就是个运输大队长啊! 陆景琰看着她那副运筹帷幄、神采飞扬的模样,之前因她崩溃而揪起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他心中再无任何疑虑,只剩下与有荣焉的骄傲和满到快要溢出来的宠溺。 不愧是他陆景琰的媳妇儿。 他伸手,轻轻将她额前一缕散落的碎发拨到耳后,动作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东西到手,这里也该处理干净了。” 陆景琰的声音将苏晚棠从未来的宏伟蓝图中拉了回来。 她点了点头,将笔记本和地契重新用油布包好,塞进随身的挎包里,又看了一眼那满箱的金银珠宝。 “这些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理?”她问。 “上交。”陆景焉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这是查抄的涉案资产,按规定必须入库。我会打报告,说明是你提供的线索,功劳全算你的。” 苏晚棠笑了。 她走到陆景琰面前,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陆长官,你真是一点都不贪啊。” 他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陆景琰清了清嗓子,眼神有些飘忽,不敢看她那双桃花眼,用故作镇定的声音转移话题: “咳……既然事情都办完了,我们该回京市了。” 他顿了顿,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我的家人,还在等着见你。 第127章 归途列车,柔情蜜意 次日,沪上火车站。 站台上人声鼎沸,蒸汽机车喷吐着浓重的白雾,混合着煤灰的气味。 杜康年和郑凯一左一右,恭敬地站在白术身后半步的位置。 他们身后,是几个从和平饭店挑出来的、身板最硬朗的伙计,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 郑凯的妹妹郑小柔,怯生生地站在哥哥旁边,一双大眼睛好奇又敬畏地看着那个清冷如月的女人。 “白小姐,一路顺风。” 杜康年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 “您交代的产业整合,一个月内必见成效。和平饭店的账目,我每周会亲自核对,密电发往京市。” 郑凯也跟着开口:“沪上的产业整合,我每个月会亲自写成报告,托杜经理转交。您放心,绝出不了岔子。” 白术淡淡“嗯”了一声,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在这两人身上。 她没说什么场面话,只是那双桃花眼轻轻一扫,杜康年和郑凯就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当头罩下,后背不自觉地挺得更直了。 这就是上位者的气场。不用多说一个字,就能让你明白,你的所有心思,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 郑凯心里更是翻江倒海。他现在对白术,是又敬又怕,还带着一丝死心塌地的庆幸。 他不止一次这么想。跟了她,妹妹的病有了着落,自己也算从陆文博那个烂泥坑里爬了出来,有了奔头。 就在这时,郑小柔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小手递过来一个用红绳精心编织的平安结,上面还坠着一颗温润的玉珠。 “白……白姐姐,”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脸颊泛红。 “谢谢你救了我……这是我……我亲手编的,送给你,祝你……一路平安。” 白术的目光柔和了一瞬。 她伸出手,接过了那个小小的平安结。指尖触碰到女孩微凉的手,能感觉到对方的颤抖。 “有心了。”白术的声音依旧清淡,却不再那么冰冷。 “回去吧,养好身体最重要。” 她又看向郑凯:“照顾好你妹妹。” 一句简单平常的嘱咐,却让郑凯这个在刀口上舔过血的男人,眼眶一热,差点当场失态。 他用力点头:“是!” “呜——” 汽笛再次长鸣,催促着离人。 陆景琰不知何时已办妥了所有手续,走到她身边,极其自然地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往车厢的方向带。 “走了。”他对众人点了下头,算是告别。 秦铮和王妈立刻跟上。 一行人穿过拥挤的人群,登上了一节挂在列车尾部的特殊车厢。 陆景琰动用了关系,寻常人根本上不来。 车厢里铺着干净的白色卧具,窗明几净,与外面嘈杂拥挤的普通车厢,简直是两个世界。 王妈一辈子没坐过这么好的火车,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她看着自家小姐,又看看小姐身边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感慨。 苏晚棠感觉到了王妈的紧张,反手握住她有些粗糙的手,轻轻拍了拍,用温和的声音说: “王妈,以后这样的日子是常态,您得习惯。” “哎,哎……”王妈连声应着,眼角却泛起了泪花。 她看着苏晚棠和陆景琰。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甚至不用开口说话,对方就知道要做什么。 那种默契,是装不出来的。 小姐她,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能护着她、疼着她的好男人了。 列车缓缓开动,窗外的站台和人影,慢慢向后退去。 包厢里,只有四人。 秦铮守在门口,闭目养神,王妈则开始忙着整理行李。 陆景琰从自己的军用帆布包里,拿出一个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的包裹,打开,是几块沪上老字号的桂花糕。 他又拧开军用水壶,倒了一杯温水,一起递到苏晚棠面前。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就像做过千百遍。 苏晚棠接过,咬了一小口,糕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她抬眼,正对上陆景琰专注的目光,那目光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看什么?”她问。 “看你,”陆景琰的声音很低,“沾上了。”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苏晚棠一愣,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帮他把嘴角的糕点屑拂去。 柔软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他温热的嘴唇。 那一瞬间,两个人都僵住了。 像有一道微弱的电流,从指尖窜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苏晚棠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赶紧缩回手。 陆景琰的眼神,则瞬间变得幽深、灼热。 王妈正在铺床,眼角的余光瞥到这一幕,手里的动作一顿,随即脸上露出了“我什么都没看见”的姨母笑。 她手脚麻利地铺好床铺,然后一把拉起还在当门神的秦铮。 “那个……秦铮啊,我这老婆子有点饿了,你陪我去餐车看看有什么吃的吧?” 秦铮一脸懵,他刚刚明明看见陆长官拿了糕点出来。 但他一接触到王妈那“你再不走就戳瞎你狗眼”的眼神,立刻福至心灵。 “哦,好,我也饿了。”他站起身,跟着王妈,逃也似的离开了包厢。 “砰。” 这俩电灯泡,真是越来越有眼力见了。 包厢门被轻轻带上。 整个世界,瞬间只剩下两个人,和这满室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 陆景琰的目光,变得更加灼热,毫不掩饰。 他动了,握住她刚刚缩回去的那只手,将她的手掌摊开,然后低头,将一个滚烫的吻,印在了她的掌心。 苏晚棠的呼吸,彻底乱了。 这个男人,简直就是行走的荷尔蒙,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致命的雄性魅力。 她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一只被饿狼盯上的小白兔,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你……”她声音都有些发颤。 她刚说了一个字,陆景琰就顺势将她的手,带到了自己唇边,用牙齿轻轻咬住她的指尖,含糊不清地问: “甜吗?” 苏晚棠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这男人……这男人简直…… 他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揽住了她的腰。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 苏晚棠被他抱得太紧,整个人都软在了他怀里,只能把头靠在他的肩窝上。 男人的气息,混着淡淡的烟草味和皂角香,铺天盖地地将她包围。 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让她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 她闭上眼睛,听着耳边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和窗外有节奏的铁轨声。 岁月静好。 当然,如果某人放在她腰上的手,能不那么滚烫,能不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她腰间最细的那一处,就更好了。 这家伙,真是…… 苏晚棠在心里叹了口气,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翘起。 算了,由他去吧。 只是,身体上的放松,却让她的思绪,飘得更远。 京市。 陆家。 他们会接受自己吗? 自己现在的身份,是神秘莫测的港商“白术”。这个身份是最好的保护色,强大,富有,无人敢小觑。 可陆景琰的家人,想见的,恐怕是“苏晚棠”。 要不要,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陆家的长辈? 告诉他们,自己是苏晚棠,不是白术? 可一旦说了,苏家那些烂事,必然会被再次翻出来。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但她不想给陆景琰,给陆家,带去任何不必要的麻烦和污点。 可若是不说…… 她将以一个全新的、神秘的港商“白术”的身份,走进陆家。 这或许能省去很多麻烦,却也意味着,她和陆景琰之间,将永远存在一道无形的墙。 她轻叹一声,在陆景琰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算了,先去了再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苏晚棠,两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怕见几个家人不成? 小小拿捏。 这么一想,心头那点忐忑,瞬间烟消云散。 第128章 再回陆家,一锤定音 次日清晨,吉普车在京市军区大院门口缓缓停下。 苏晚棠率先推开车门,晨曦的微光洒在她清冷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回头,对车里的秦铮和王妈吩咐:“秦铮,你先带王妈去棠棣轩安顿。那边都安排好了。” “是,老板。”秦铮点头,没有一丝废话。 王妈还有些局促,拉着苏晚棠的手不放:“小姐,我……我自己去就行,您这……” 苏晚棠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放缓:“王妈,听话。先去熟悉环境,以后那里就是您在京市的家。” 陆景琰从另一侧下车,绕过来,很自然地接过话头:“听她的。秦铮,把人安全送到。” 看着车子远去,苏晚棠才收回目光,重新望向眼前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红墙大院。 第二次来了。 上一次,她是以一个被算计的苏家大小姐名头、战战兢兢的新婚媳妇。 这一次,她是死而复生的“白术”,也是归来的“苏晚棠”。 陆景琰伸出宽厚的大手,握紧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掌心传来的温度,瞬间驱散了她心头最后那一丝不确定。 他拉着她,一步步走向那扇朱红色的大门。 客厅里,早已等候多时的陆老爷子和陆奶奶,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当看清陆景琰身后跟着的,是一个陌生又美得让人心惊的女人时,两位老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景琰,这位是?” 陆奶奶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不满。 她可还记着自己那个“生死未卜”的孙媳妇,这混小子,怎么转头就带了个妖妖娆娆的女人回家? 坐在主位上的陆老爷子没说话,只是放下了手里的报纸,看向苏晚棠身上。 那不怒自威的气场,比陆奶奶尖酸的质问,压力更甚。 陆景琰根本没理会他奶奶的质问,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客厅里的佣人,沉声道:“你们都下去。” 佣人们如蒙大赦,低着头迅速退了出去。 客厅里只剩下四人。 然后,陆景琰拉着苏晚棠,一步一步,走到两位老人面前。 在距离三步远的地方,他停下,身姿笔挺如松。 这架势,让陆奶奶心头一跳,隐约感觉要有大事发生。 陆景琰松开苏晚棠的手,他松开苏晚棠的手,转而揽住她的肩膀,将她牢牢护在自己身侧。 他挺直了背脊,目光直视着两位长辈,掷地有声: “爷爷,奶奶,有件事必须告诉你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晚棠那张绝美的脸,转而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一字一句道: “她不是白术。” “她……是晚棠。她回来了。” 此言一出,满屋死寂。 陆奶奶手里的佛珠串“啪”的一声断了,珠子滚落一地。她捂住胸口,张着嘴,满脸的不可置信,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你……你说啥?” 陆老爷子那张久经风浪、古井无波的脸,也出现了裂痕。 他瞳孔剧烈收缩,身体猛地前倾,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在苏晚棠的脸上,从眉眼到唇角,一寸一寸地扫视,大脑在飞速运转。 是了,是了!这双桃花眼,这股子清冷又倔强的劲儿,跟那丫头一模一样! 只是……怎么可能?爆炸,江水……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顶着两道几乎要将她洞穿的目光,苏晚,不,苏晚棠,向前一步,对着两位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怯懦,只有历经风雨后的平静与坦然。 “爷爷,奶奶。” 声音不大,带着一丝微哑,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回来了。”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足足过了半分钟,陆老爷子突然一拍大腿,那张严肃的脸上,竟爆发出惊人的喜悦。 “好!好啊!回来就好!”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在原地走了两步,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是什么人?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什么死而复生,这分明是孙媳妇用了一招金蝉脱壳! 这丫头,好手段!好魄力! 假死脱身,背后必然牵扯着天大的阴谋。这种时候,陆家,必须是她最坚不可摧的后盾! “老头子你……” 陆奶奶还没从震惊中完全反应过来,就被老爷子这一嗓子给吼醒了。 她看看自家老头子,又看看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媳妇,那张刻薄了一辈子的脸上,线条瞬间软化。 眼泪,毫无征兆地决了堤。 “我的乖孙媳……” 她一把推开还愣着的陆景琰,踉跄着上前,紧紧抱住苏晚棠。 “你个死丫头!你吓死奶奶了!” “呜呜呜……你受苦了……” 陆奶奶一边哭,一边伸出手,在陆景琰结实的胳膊上狠狠捶了两下。 “你个混小子!你个王八蛋!怎么不早说!存心要吓死我们两个老东西是不是!” 陆景琰挨着打,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上翘。 他任由奶奶发泄,一双眼,却始终锁在被奶奶抱在怀里的苏晚棠身上,满是化不开的柔情和宠溺。 这下,看你还往哪儿跑。 苏晚棠被陆奶奶抱着,闻着老人身上淡淡的檀香味,感受着那份真切的悲喜,两辈子加起来都未曾有过的温暖,瞬间包裹了她。 她的眼眶,也控制不住地红了。 “奶奶,我没事。” “还没事!”陆奶奶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摸摸她的脸,又摸摸她的胳膊,生怕她少了一块肉。 “你出事那几天,景琰这小子跟疯了一样,眼睛都是红的。把整个沪上都快翻过来了,差点没把军区给拆了!我们老两口,天天在家里求神拜佛,就怕……就怕……” 说到伤心处,陆奶奶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这份后怕与心疼,做不得假。 苏晚棠心中最后一点隔阂,彻底烟消云散。她反手握住陆奶奶的手,轻声安慰:“都过去了。” “对!都过去了!”陆老爷子一锤定音,打断了这祖孙俩的哭哭啼啼。 他重新坐下,恢复了大家长的威严,只是眼中的喜色怎么也藏不住。 “这事,必须有个说法。晚棠,你现在这个‘白术’的身份,很好。强大,神秘,没人敢轻易招惹。” 老爷子手指敲着桌面,目光深远。 “对外,就这么定了。白术,是你苏晚棠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妹妹。” “姐姐不幸遇难,妹妹为查明真相、为报仇雪恨,代姐嫁入陆家。合情合理,谁也挑不出错来!” 这个说法,既解释了“白术”的出现,又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留在陆家的身份,还能堵住京市那些喜欢背后蛐蛐的长舌妇的嘴。 简直完美! 苏晚棠看向陆老爷子,眼中满是敬佩。这很开门,不愧是定海神针,一句话,就为她解决了所有后顾之忧。 “爷爷英明。” “行了,别拍马屁了。”陆老爷子摆摆手,脸上却笑开了花。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陆家的人。在外面,你是雷厉风行的白总。回了家,你就是我陆家的孙媳妇。谁敢给你气受,就是跟我陆某人过不去!” 这话,说得霸气十足。 “听见没!”老爷子瞪了陆景琰一眼。 “以后要是再让你媳妇受一点委屈,我打断你的腿!” 陆景琰立刻立正,大声回答:“是!保证完成任务!” 那副样子,逗得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第129章 霸道宠溺,奶奶的补偿 上一刻还哭得稀里哗啦的陆奶奶,下一秒抹干眼泪,动作却比谁都利索。 她拉过苏晚棠的手,不由分说,就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一个镯子。 那镯子通体翠绿,在屋里的灯光下泛着温润又夺目的光泽,水头好得不像话,一看就是传了不知多少代的珍品。 “来,晚棠,把手伸出来。” “奶奶,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苏晚棠下意识就要推辞。这东西的价值,她一眼就能看出来,绝非凡品。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 ”陆奶奶眼睛一瞪,那股子刻薄劲儿又上来了,只是这次,全是对外的。 “什么不能要?这是我们陆家传给长孙媳妇的!戴上了,你就是这家的女主人!谁也别想抢走,谁也别想欺负你!我说的!” 一句话,直接把苏晚棠所有拒绝的念头都给堵死了。 她看着手腕上翠绿镯子,又看看陆奶奶那双不容反驳的眼睛,心里头,一股陌生的暖流横冲直撞,撞得她眼眶又开始发酸。 两辈子,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霸道地、不讲道理地对她好。 还没等她从这份突如其来的感动中回过神,陆奶奶已经调转枪口,对准了旁边一直含笑看着这一切的亲孙子。 “还有你!”老太太叉着腰,活像个准备斗战胜佛的母鸡。 “从今天起,你小子的工资卡、津贴、存折,所有能见钱的东西,全部上交!一个子儿都不许留!” 苏晚棠懵了。 这……这是什么操作? 八十年代就开始流行上交工资卡了? 奶奶您这思想也太超前了吧! 陆景琰一愣。 陆老爷子在旁边端着茶杯,吹了吹热气,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是默许了。 “听见没有!”陆奶奶见孙子没动,声音又高了八度。 陆景琰非但没半点不乐意,嘴角反而还向上扬了扬。 他挺直腰板,对着自家奶奶敬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手伸进笔挺的军装内袋里。 掏啊掏。 先是一本存折。 又是一本存折。 接着,是两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工资卡。 最后,他还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把零钱和几张粮票。 他把这一堆东西,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到苏晚棠面前,那张冷峻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丝……邀功似地笑意。 “媳妇儿,你点点。” 苏晚棠彻底懵了。 她看着眼前这一小堆代表着一个军官全部身家的“资产”,再看看陆景琰那张写着“快夸我”的俊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一个掏空了苏家、坐拥海外巨额遗产、准备在八十年代大展拳脚的未来女富豪,现在要靠管着自家男人的工资过日子? 这画风,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拿着啊!发什么呆!” 陆奶奶恨铁不成钢地推了苏晚棠一把,然后得意洋洋地对她传授御夫之道: “晚棠你记住,男人有钱就学坏!这可是真理!奶奶替你看着他,以后他花一分钱,都得找你写批条资!看他还怎么在外面沾花惹草!” 苏晚棠哭笑不得,只能把那堆东西接过来。 沉甸甸的,不是钱的分量,是信任。 是那种被人毫无保留地交付一切的、滚烫的信任。 这感觉,比她用空间搬空苏家所有金条时,还要让她心安。 陆景琰看着她收下自己的全部家当,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就是在和平饭店,赖上了这个女人。 陆奶奶看着小两口这眉来眼去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她清了清嗓子,对着陆景琰下达了最高指示。 “还有,你那个院子里的房子,我瞅着不顺眼很久了。” “明天!不,今天晚上!就找人给我把那间破客房给拆了!” 拆……拆了? 苏晚棠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奶奶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没有听错,并且比她想的还要劲爆。 “你们俩,一个是我陆家的长孙,一个是我陆家的长孙媳妇,分房睡像什么样子?传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 老太太一拍桌子,一锤定音。 “从今晚开始,你们俩就住一间房!天天住!夜夜住!抓紧时间,给我生个大胖重孙子!我还要等着抱重孙呢!” “轰——” 苏晚棠的脸,从耳根到脖子,瞬间红了个通透,热气直往天灵盖上冒,整个人都快要被蒸熟了。 住一间房? 生……生重孙子? 奶奶!您这思想也太前卫了吧! 她下意识地去看陆景琰,想让他说句话解围。 结果,那个男人非但没有半点要解围的意思,反而还一本正经地对着他奶奶点头:“是!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他还不知死活地凑到苏晚棠耳边,用那低沉沙哑,压低了声线,热气喷在她的耳廓上。 “听见没,媳妇儿,奶奶下命令了。” “今晚,我们就开始努力。” 苏晚棠:“!!!” 努力你个大头鬼啊! 苏晚棠又羞又气,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她放在身侧的手,悄悄伸了过去,准确地拧住他腰间的软肉,然后用尽力气,狠狠一掐! “嘶——” 陆景琰倒抽一口凉气,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欠揍模样,只是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大了。 这丫头,害羞了。 真可爱。 想…… 陆老爷子端着茶杯,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又甜得发腻的一幕,浑浊的老眼里,也露出了笑意。 他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开了口,算是给这场闹剧,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行了,都别闹了。” “景琰,晚棠刚回来,身子肯定累了。你带她回院子,好好休息。” “奶奶说的话,你记在心里就行。” 这话,看似是解围,实则,是盖章认证。 陆景琰得了圣旨,立刻拉起还处于石化状态的苏晚棠,对着两位老人道:“爷爷,奶奶,那我们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陆奶奶不耐烦地挥挥手,眼睛却一个劲儿地往苏晚棠平坦的小腹上瞟。 苏晚棠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被陆景琰给拖出了陆家主宅。 直到被塞进吉普车的副驾驶,感受着京市傍晚微凉的风吹在发烫的脸上,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咬牙切齿地瞪着旁边那个正在发动车子的罪魁祸首。 “陆景琰!你故意的!” 陆景琰转过头,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那双桃花眼因为羞恼而水光潋滟,比平时更添了几分勾人的媚色。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倾身过去。 苏晚棠以为他要干嘛,下意识地往后缩。 结果,他只是伸手,替她把安全带给系上了。 车里的空间本就狭小,他这么一靠近,属于他那极具侵略性的男性气息,瞬间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他低沉的嗓音,就在她的头顶响起。 “我没有故意。” “我只是,觉得奶奶说的……都对。 第130章 新巢之夜,一床之隔 吉普车平稳停在陆景琰的院子前。 青砖灰瓦,一株高大的梧桐树占据了半个院落,风格和他的人一样,硬朗又沉静。 苏晚棠刚下车,就看见陆景琰已经解开了军装最上面的两颗扣,露出一小片古铜色的结实胸膛,随手从门后抄起一把扫帚。 苏晚棠愣在原地,看着他一手拎着水桶,一手拿着抹布,动作利落地开始擦拭门窗上的浮尘。 没有命令,没有言语,他只是在做。 用行动告诉她,这里,是他们的新家。 苏晚棠的心,酸酸涨涨,她走过去,想搭把手。 “站着。”陆景琰头也不回,声音低沉有力,“有我。” 又是这句“有我”。 苏晚棠停下脚步,靠在梧桐树下,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看他把院子里的石桌石凳擦得一尘不染,看他把屋里的地板拖得能映出人影。 这男人,干起活来也像在执行军事任务,一丝不苟,效率极高。 倒也不是好色。只是这男人专注的样子,配上那身被汗水微微浸湿的衬衫下贲张的肌肉线条,花开得正艳,她不看,倒显得她不解风情了。 她正看得出神,院门被敲响。 一个穿着军装、身板笔挺的年轻警卫员就小跑了过来,啪地一下敬了个军礼。 “报告陆旅长!奉老夫人之命,来检查客房设施。”警卫员目不斜视,声音洪亮。 果然,不到五分钟,警卫员就领着人,从客房里抬出了一张床架。 “那什么时候能修好送回来?”苏晚棠拦住了要走的警卫员询问道。 警卫员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为难,他挠了挠头,憨厚地回答: “嫂子,这……厂里师傅说,这得看情况,归期不定。您也知道,老师傅手里的活儿都多,得排队。” 苏晚棠:“……” 好一个归期不定。 陆景琰面色如常,对警卫员点了点头:“辛苦了。去吧。” “是!”警卫员再次敬礼,转身,迈着正步,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陆景琰提着箱子,推开门,领着她走了进去。 屋内的陈设和他的人一样,简单、硬朗。除了必要的家具,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他直接将行李提上了二楼的卧室。 苏晚棠跟在后面,一进门,呼吸就顿了一下。 房间很大,但陈设依旧简单。一张书桌,一个衣柜,然后,就是一张占据了房间近三分之一面积的,军绿色的宽大硬板床。 一米八。 甚至可能更宽。 这是整个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 苏晚棠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陆景琰却像是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径直走过去,打开了她的行李箱。他弯下腰,将里面的衣物一件件拿出来。 他的动作很仔细,甚至有些笨拙。 他把她那些柔软的、带着馨香的丝质睡裙、长裙,一件件地用衣架撑好,然后挂进了他那充满了军装和作训服的衣柜里。 一时间,深沉的军绿色和柔和的月白、淡粉色并排挂在一起。 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两种完全不同的气息,就这么交织、融合,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与亲密。 苏晚棠看着这一幕,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她清了清嗓子,移开目光:“我……我先去洗漱。” “嗯,东西都准备了新的。”陆景琰头也没回地应着。 浴室里,从毛巾到牙刷,果然都是崭新的。 苏晚棠磨磨蹭蹭地洗漱完,换上了一身最保守的长袖长裤睡衣,这才走了出来。 刚一出浴室门,她就和准备进去的陆景琰撞了个正着。 男人刚脱下外套,上身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膛。他一手拿着干净的毛巾,一手正准备解开裤腰带。 四目相对,苏晚棠的脸“腾”地一下就热了,她飞快地低下头,绕过他,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了卧室。 过了约莫一刻钟,浴室的门再次打开。 苏晚棠正坐在床沿,假装研究床单上的花纹。 陆景琰走了进来。 他刚洗完澡,下半身只松松垮垮地围了条军绿色的浴巾,浴巾的边缘堪堪卡在他的人鱼线上。 裸露的上半身肌肉贲张,古铜色的皮肤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水珠顺着他壁垒分明的腹肌一路下滑,最终隐没在浴巾的边缘之下。 强烈的、极具侵略性的男性荷尔蒙,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硬控。 苏晚棠感觉自己被硬控了整整十秒。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眼前这幅活色生香的画面。 “咳。”陆景琰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轻咳了一声。 苏晚棠猛地回神,猛地转过头,不敢再看他,声音都有些结巴: “你……你干嘛不穿衣服!” 陆景琰的脚步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辜:“睡衣……你还没给我拿。” 苏晚棠:“……” 这男人……是故意的吧! 她飞快地跳下床,冲到衣柜前,拉开柜门,胡乱地从里面扯出一套灰色睡衣,看也不看就塞到他怀里,然后又逃回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 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过后,陆景琰走到了床边。 苏晚棠隔着被子,都能感觉到他那灼热的视线。 “咳!”她清了清嗓子,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抢先开口,声音又快又急: “我睡里面,你睡外面!中间……中间必须放枕头!当楚河汉界,谁也不许过界!” 说完,又飞快地把头缩了回去,她自己都觉得这番话有点幼稚。 陆景琰低笑一声,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好,听你的。” 他依言照做,拿了两个枕头,在床中间整整齐齐地码成一排。 苏晚棠这才从被子里挪出来,手脚并用地爬到床最里面,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去。 然后,她身后的床垫猛地向下一沉。 陆景琰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这张一米八的床,在多了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后,瞬间变得拥挤不堪。 他的体温像个小火炉,隔着薄薄的被子和那排形同虚设的枕头,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苏晚棠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和自己那心跳,交织在一起。 她紧张得手心冒汗,一动也不敢动。 “睡吧。”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晚棠“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蝇。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可属于他的气息无孔不入,属于他的存在感强烈到无法忽视。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稳而绵长。 他睡着了? 苏晚棠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困意如潮水般涌来,她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深夜。 万籁俱寂。 睡梦中的苏晚棠,似乎觉得有点冷,下意识地寻找着热源。 她翻了个身,小腿一搭,就轻松越过了那道象征性的“楚河汉界”。 然后,她整个人无意识地滚进了那个宽阔又滚烫的胸膛。 黑暗中,陆景琰猛地睁开了眼睛,看着怀里这张毫无防备的脸。 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挺翘的鼻尖,还有那微微嘟起的、泛着水光的红唇。 他喉结滚动,最终还是没忍住。 伸出长臂,小心翼翼地将那几个碍事的枕头一个个挪开,扔到床下。 陆景琰是个正常的男人,血气方刚,怀里抱着心上人,要说没点想法,那是骗鬼。 可一想到她白天在医院里崩溃的样子,想到她梦里那些破碎的呓语,他所有的欲望就都化成了无尽的怜惜和心疼。 他抬起手,想要把她推回去。 指尖刚刚触碰到她温软的肩膀,怀里的人儿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不满地哼唧了一声。 小脸往他怀里又蹭了蹭,甚至还伸出胳膊,直接环住了他的腰,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睡得更沉了。 这一下,彻底击溃了陆景琰所有的克制。 他不再犹豫,长臂一伸,直接将怀里苏棠搂得更紧,让她严丝合缝地贴着自己,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感受着怀里的温软馨香,陆景琰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扬。 这,才是家。 第131章 同居伊始,硝烟厨房 清晨。 苏晚棠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紧实温热的胸膛,肌肉的轮廓在晨光下分明,充满了力量感。 再往上,是男人线条刚毅的下颌,和近在咫尺的、沉睡着的英俊脸庞。 她这才发现昨晚那道形同虚设的“楚河汉界”,早已不知所踪。 她的腿,甚至还不安分地搭在他的身上,整个人都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 “轰”的一下,苏晚棠的脸颊瞬间升温,手忙脚乱地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刚一动,圈在她腰间的手臂就收得更紧。 男人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 “别动。” 苏晚棠身体一僵。 “你……你醒了?” “嗯。”陆景琰眼睛都没睁开,下巴在她发顶上蹭了蹭。 “还早,再陪我睡会儿。” 他呼出的热气喷在她头皮上,苏晚棠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 这男人,绝对是故意的。 她推了推他坚实的胸膛,没推动,反而感觉自己的手心被烙得发烫。 “不行,王妈今天就过来了,得起床了。”苏晚棠找着借口。 陆景琰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嘴角向上扬了扬。 “那在起床前,是不是该收点利息?” “什么利……” 苏晚棠的话还没说完,男人的脸就在眼前放大,一个带着清晨气息和强烈占有欲的吻,就这么落了下来。 这个吻不似昨晚那般珍重怜惜,带着几分侵略性,辗转厮磨,攻城略地。 苏晚棠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能被迫承受,直到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男人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她大口喘着气,一张脸红得能滴出血来,那双桃花眼水光潋滟,瞪着他,却没半点杀伤力。 陆景琰看着她这副模样,喉结滚动,低笑一声,心情极好地翻身下床。 “我去给你做早饭。” 苏晚棠还愣在床上,看着男人走进浴室的背影,宽肩窄腰,双腿笔直修长。她捂着自己狂跳的心口,有些发懵。 这个男人,怎么越来越无赖了。 等苏晚棠收拾好下楼时,王妈已经到了,正在客厅里拘谨地坐着,秦铮站在一旁。 “小姐。”王妈一见她,立刻站了起来,眼眶又红了。 “王妈,以后就安心住下,这里就是您的家。”苏晚棠拉着她的手,柔声安抚。 “小姐,您想吃点什么?我这就去做。”王妈抹了抹眼角,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 话音刚落,陆景琰系着一条明显不属于他的、带着小碎花的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一脸自信。 “王妈,您歇着。今天我来,让晚棠尝尝我的手艺。” 苏晚棠:“……” 王妈和秦铮也愣住了。 这位京市来的陆长官,还会做饭? 苏晚棠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倚在厨房门边,决定静观其变。 然后,她就欣赏到了一场堪称灾难级别的“厨艺秀”。 只见在战场上运筹帷幄、杀伐果断的陆旅长,在小小的厨房里,彻底迷失了方向。 他拿起菜刀,对着案板上的一根黄瓜,手起刀落。 “哐!” 一声巨响,砧板没事,黄瓜断成了两截,一截直接飞了出去,在地上弹了两下,滚到了墙角。 陆景琰面不改色,捡起另一半,继续。 “哐!哐!哐!” 切菜的声音,不像切菜,倒像在搞拆迁。 苏晚棠眼皮直跳。 好不容易把黄瓜“剁”成了大小不一的块状物,陆旅长又开始挑战炒鸡蛋。 起锅,烧油。 油还没热,他就把打好的蛋液倒了进去。 “刺啦——” 油星四溅,伴随着一股青烟,陆景琰反应极快地后退一步,躲过了油点的攻击。 很快,厨房里就弥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糊味。 王妈在旁边看得心惊胆颤,几次想上前帮忙,都被陆景琰用眼神制止了。 “没事,火候问题,我能搞定。”他依旧自信。 苏晚棠终于看不下去了。 再让他搞下去,这厨房今天就得报废。 她笑着走上前,从身后解开陆景琰身上的围裙,柔声道:“陆大厨,辛苦了。接下来的,交给我吧?” 陆景琰看着锅里那坨黑黄相间的不明物体,再看看苏晚棠带笑的眼睛,饶是脸皮再厚,也有些挂不住了。 他轻咳一声,默默地让开了位置。 苏晚棠系上围裙,整个厨房的气场瞬间就变了。 她动作娴熟利落,先是开窗通风,然后三下五除二地将陆景琰制造的“战场”收拾干净。 她从空间里偷偷拿出几颗水灵灵的西红柿和青菜,那菜叶子绿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洗、切、烹、炒,一气呵成。 锅铲与铁锅碰撞出悦耳的声响,浓郁的香气很快就压过了之前的焦糊味,飘满了整个屋子。 王妈在旁边看着,满脸都是赞叹和欣慰。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和一碟翠绿的炒青菜就端上了桌。 苏晚棠把筷子递给陆景焉,挑了挑眉:“尝尝?” 陆景琰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早饭,再想想自己刚才的杰作,难得地有些赧然。 他夹起一筷子面,吃了一口,眼睛瞬间就亮了。 “好吃。”他由衷地赞叹。 苏晚棠得意地弯了弯嘴角。 就在这时,院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一个洪亮的大嗓门传了进来。 “老陆!老陆!我听说你回来了!怎么不吱一声啊!” 高建军人未到,声先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然后,他就僵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什么? 他那个不近女色、冷得像冰块一样的兄弟陆景琰,正和一个女人坐在一起吃早饭。 那个女人,还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宠溺。 最关键的是,那个女人,是白术!那个在沪上搅动风云的神秘港商! 高建军的脑子瞬间宕机,满脸都是问号。 这什么情况?老陆移情别恋了?这么快就把嫂子给忘了?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将陆景琰从椅子上拽了起来,拉到墙角,压低了声音,急吼吼地问: “老陆!你搞什么鬼!这位是……白老板吧?你……你对得起嫂子吗?沪上西郊那块墓地,你都忘了吗?” 陆景琰任由他拉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她就是苏晚棠。” 高建军:“啊?” 他没听清。 陆景琰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我说,她没死,她就是晚棠,她回来了。” “……” 高建军彻底石化了。 他看看陆景琰,又机械地转过头,看看那个正端着碗,姿态优雅地喝着汤的白术。 白术……就是嫂子? 嫂子……没死? 那沪上那个爆炸……那个葬礼……那个墓碑……都是假的? 一个匪夷所思却又唯一合理的解释,在他脑子里轰然炸开。 金蝉脱壳! 高建军倒抽一口凉气,看白术的眼神,瞬间变了。 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敬佩,而是升级为了狂热的崇拜。 牛逼! 嫂子这也太牛逼了吧! 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还换了个马甲,在沪上杀了个七进七出,最后又安然无恙地回到了京市! 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他虽然不懂,但大为震撼! 高建军松开陆景琰的胳膊,搓着手,嘿嘿笑着又凑了回去,对着苏晚棠,露出了一个他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 “嫂……嫂子!” 这一声“嫂子”,叫得那叫一个真心实意,那叫一个荡气回肠。 苏晚棠放下碗,抬眼看他,似笑非笑:“高参谋,早。” “哎!早早早!”高建军点头如捣蒜。 “嫂子,您叫我建军就成!什么参谋不参谋的,太见外了!” 他挠了挠头,一脸憨厚地拍着胸脯保证: “嫂子,您放心!以后在这大院里,谁要是敢议论您半句不是,或者说些有的没的,我高建军第一个不答应!” “我就是您头号护卫!有什么跑腿打杂的活,您尽管吩咐!” 陆景琰在旁边看着,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苏晚棠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她算是看出来了,高建军这人,就是个铁血憨直的性子,一旦认定了谁,那就是掏心掏肺地对你好。 她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那以后,就麻烦高护卫了。” “不麻烦不麻烦!为嫂子服务!”高建军说得那叫一个铿锵有力,就差敬个军礼了。 一顿早饭,就在这奇特又和谐的氛围里结束了。 高建军心满意足地挺着肚子走了,临走前还一步三回头,表示以后会常来“蹭饭”,顺便汇报大院里的“敌情”。 苏晚棠看着他那咋咋呼呼的背影,又看看身边这个正在默默收拾碗筷的男人。 心里忽然觉得,京市的日子,或许会比她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第132章 初次亮相,敲山震虎 苏晚棠靠在门框上,看着陆景琰把最后一点狼藉收拾干净,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陆旅长,看不出来,你这交朋友的眼光倒是不错。” 陆景琰擦干净手,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帮她理了理额前的一缕碎发,声音低沉: “我挑媳妇的眼光,更好。” 这男人,情话真是张口就来。 苏晚棠脸颊微热,推开他:“行了,别贫了。王妈刚来,很多东西都没有,我们得去趟合作社。” 顺便她这个“双胞胎妹妹”,去正式亮相了。 也好,有些苍蝇,总要一次性拍死才清静。 “好。”她点头,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听姐夫的。” 陆景琰听着她故意咬重的“姐夫”二字,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调皮。” 下午两点,阳光正好。 苏晚棠换下家居服,穿上了一件月白色的连衣裙。 料子是杜康年特意找来的,垂坠感极好,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在腰间系了根细细的同色腰带。 她走动间,裙摆如水波般轻轻摇曳,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和饱满的臀线,多一分则媚,少一分则寡。 清冷,又透着一股子极致的诱惑。 陆景琰看着她从楼上走下来,眼神暗了暗,很自然地走上前,牵起她的手。 两人并肩走出院子,瞬间就成了整个军区大院的焦点。 陆景琰是什么人?军中阎王,战功赫赫的陆家麒麟子,更是个出了名的痴情种。 前妻“苏晚棠”意外身亡,他那段时间的消沉和疯狂,整个大院无人不知。 这才过去多久,他身边就多了个如此漂亮的女人? 还是个和他亡妻容貌有七八分相似的女人! 一路上,所有遇见他们的军嫂,都像被按了暂停键,手里的活计都停了,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充满了探究、震惊和不加掩饰的八卦。 “那不是陆旅长吗?他身边那女的是谁啊?” “天呐,长得跟苏晚棠也太像了吧?这是……找了个替身?” “瞎说什么呢!陆旅长不是那样的人!可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涌来。 苏晚棠目不斜视,神情淡漠,仿佛那些能杀死人的目光都与她无关。 陆景琰更是面无表情,只是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军区合作社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货架上摆着各种凭票供应的商品,从“飞鸽”牌自行车到“蝴蝶”牌缝纫机,再到各种糖果饼干、毛巾肥皂,充满了这个时代特有的气息。 陆景琰一出现,就引得不少人侧目。当他们看到他身边气质卓然的白术时,更是惊掉了下巴。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陆旅长啊。” 一个穿着的确良碎花衬衫的女人,扭着腰走了过来。她胸前那两颗扣子绷得紧紧的,脸上擦了厚厚的粉,嘴唇抹得鲜红,自以为风情万种。 是赵琳琳,叶曼柔以前最忠实的跟班之一。 叶家倒台后,她消停了一阵子,今天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主动上来找不痛快。 赵琳琳的目光在白术身上来回扫视,眼里的嫉妒和酸意几乎要溢出来。 她故意拔高了声音,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陆旅长,您这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们家曼柔才刚走没多久,您身边就换新人了?这位妹妹瞧着可真眼生啊,从哪儿找来的?” 这话说的,又毒又蠢。 不仅暗讽陆景琰薄情寡义,还把苏晚棠说成是来路不明的女人。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等着看好戏。 陆景琰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正要开口。 苏晚棠却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别动。 她往前站了半步,迎上赵琳琳挑衅的目光,清冷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她就静静地看着赵琳琳,不说话。 赵琳琳被她看得有些发毛,色厉内荏地挺了挺胸:“你看什么看!我说错了吗?” 苏晚棠这才缓缓开口,声音清越,带着一丝独特的港普口音,不疾不徐。 “这位小姐。” 她一开口,那股子疏离又高贵的气质就显露无疑。 “我同我姐姐苏晚棠容貌相似,让你这样的外人误会了,情有可原。” 一句话,信息量巨大。 姐姐?苏晚棠?双胞胎? 赵琳琳的脑子“嗡”的一下,有点懵。 苏晚棠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继续说道,声音依旧平静,却字字诛心。 “但是,陆团长是我的姐夫。你当着我的面,非议我姐姐,羞辱我姐夫,这是你们京市的规矩?”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赵琳琳那身刻意打扮的衣服,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还是说,叶家倒了,某些人就急着想换个主子,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要了,上来就乱咬人?” “你!你血口喷人!”赵琳琳的脸“唰”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气得浑身发抖。 苏晚棠这番话,太狠了! 不仅点明了她的身份,还直接把她钉在了“叶家走狗”、“攀附权贵”、“没有教养”的耻辱柱上! 她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苏晚棠说的,全都是事实! 她就是看不惯陆景琰身边有了别的女人,就是想给这个新来的一个下马威,好在新的圈子里立足!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一脚踢在了钢板上! 周围的军嫂们,看赵琳琳的眼神都变了,鄙夷、嘲讽、幸灾乐祸。 “原来是晚棠的妹妹啊,怪不得这么像。” “这赵琳琳也真是的,人家小姨子跟姐夫出来买东西,她在那儿阴阳怪气什么呢?” “就是,叶家都那样了,她还上赶着当狗腿子,真是不知死活。” 苏晚棠不再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团碍眼的垃圾。 她转过身,面对陆景琰时,脸上那股清冷瞬间融化,换上了一副亲昵又带着点委屈的表情。 “姐夫,这里好吵,我头疼。” 她微微嘟起嘴,伸手拉住陆景琰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 “我们赶紧买完东西回家吧,奶奶还等我们吃饭呢。” 这一下身份的切换,行云流水,自然无比。 陆景琰心头一软,眼里的寒冰瞬间化成了水。他抬起手,极其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好,我们回家。” 说完,他才冷冷地扫了还僵在原地的赵琳琳一眼,充满了警告和厌恶。 赵琳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陆景琰护着苏晚棠,从她身边走过,留给众人一个高大挺拔、充满保护欲的背影,和一个清冷孤傲、谁也惹不起的侧影。 直到两人走远,合作社里才重新“活”了过来,瞬间炸开了锅。 “看见没看见没!陆旅长那眼神,吓死人了!” “这小姨子可真不是善茬,三言两语就把赵琳琳给怼得哑口无言,厉害!” “可不是嘛!有理有据,还占着理儿,让赵琳琳丢人丢到家了!” “这下好了,赵琳琳想借机生事,反倒成了笑话,以后看她还怎么在大院里抬头!” 赵琳琳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今天,是彻底栽了,捂着脸,哭着跑出了合作社。 而“陆旅长带亡妻的双胞胎妹妹回京,当众打脸叶家余孽”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不到半小时,就传遍了整个军区大院。 所有人都知道了,陆家新来的这位“白小姐”,不好惹。 不仅有陆家和陆景琰当靠山,自己本身也是个硬茬子。 那些原本还存着些别样心思的人,此刻都默默地把念头给掐了。 苏晚棠以“白术”的身份,第一次在京市社交圈亮相,兵不血刃,敲山震虎,大获全胜。 “回家给你做好吃的。”陆景琰突然开口。 苏晚棠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扭过头,看着他一本正经的侧脸,试探着问:“你……下厨?” “嗯。”陆景琰点头,“今天我学会了,保证不糊。” 苏晚棠:“……” 第133章 姐夫的“天赋”与深夜密令 苏晚棠看着陆景琰眼底那抹认真的眼神,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这男人,在合作社里护着她的时候,气场全开,简直帅得人腿软。 怎么一沾上厨房,就透着一股子不靠谱的憨气。 她想到之前那盘黑漆漆的炒鸡蛋,嘴角忍不住一抽。 “你确定?” 苏晚棠挑眉,靠在厨房门框上,双臂环胸。 这个姿势让她腰肢的曲线愈发明显,月白色连衣裙的料子贴着身,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确定。” 陆景琰点头,语气笃定,已经脱下军装外衣,只穿着里面的白衬衫,还利落地卷起了袖子,露出两条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走进厨房,环视一圈,最后目光锁定在案板上那几颗圆滚滚的土豆上。 “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刀工。”他拿起菜刀,很有气势地掂了掂。 苏晚棠一个箭步冲过去,按住他的手。 “停!” 开玩笑,这可是王妈刚磨好的刀,让他这么玩下去,厨房非得拆了不可。 陆景琰低头,看着她白嫩的手覆盖在自己手背上,她的指尖微凉,触感细腻。 他手腕一翻,反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捏了捏。 “怎么,不相信你姐夫?”他声音低沉,带着笑意。 苏晚棠脸一热,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我信你个鬼。”她小声嘀咕,仰起脸,一本正经地提出条件: “想学可以,我教你。但是,你得听我的。” “好,听你的。”陆景琰答应得干脆利落。 “第一步,从洗菜开始。”苏晚棠指了指水槽里的土豆和青菜。 于是,军区大院里无数人敬畏的陆大旅长,此刻正老老实实地围着王妈的碎花围裙,蹲在水槽边,仔仔细细地搓洗着土豆上的泥。 苏晚棠站在一旁,看着他高大的身躯憋屈地蹲着,那认真的模样,让她心里又暖又想笑。 “洗干净了。”陆景琰献宝似的举起一颗白白胖胖的土豆。 “嗯,削皮。” “好。” “切丝。” 陆景琰拿起刀,对着土豆比划了半天,一刀下去,一块厚厚的土豆片掉了下来。 苏晚棠捂脸,实在看不下去。 她走上前,从他身后环住他,手覆上他握刀的手。 “我来带你切几刀,你感受一下力道。” 她的身体几乎完全贴在他的后背上,柔软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鼻尖是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混着淡淡的汗味,充满了男性气息。 陆景琰的身体瞬间僵硬,呼吸都重了几分。 “看好了,手要这样,刀下去要稳……”苏晚棠的声音就在他耳边,温热的气息吹得他耳廓发痒。 她带着他的手,稳稳地落下,一片厚薄均匀的土豆片成型。 “姐夫,学会了吗?” “没……”陆景琰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再教一遍。” 苏晚棠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又带着他切了几刀。 两人手指偶尔碰到一起,像是有电流窜过,厨房里本该是油烟味,此刻却全是暧昧的气息在升温。 “我勒个去!!” 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打破了这满室的旖旎。 “砰!” 院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 “老陆!老陆!听说你把赵琳琳那娘们给怼了?干得漂亮啊!我给你带了瓶好酒庆祝一下!” 高建军那洪亮的大嗓门,如同一颗惊雷,瞬间炸碎了满室的温馨。 他风风火火地冲进屋,嚷嚷着“人呢人呢”,一路找到了厨房门口。 然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高建军瞪大了眼睛,使劲眨了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他看到了什么? 他那个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在军区能让小兵吓得尿裤子的兄弟陆景琰。 此刻正系着一条……系着一条粉色小碎花的围裙,手里拿着把菜刀,姿势僵硬地站在案板前。 而他的身边,站着那位仙女一样的嫂子。 嫂子正握着老陆的手,在……教他切菜? 高建军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手里的酒瓶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幸好没碎。 他指着陆景琰,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滴个老天爷!陆阎王从良了?!” 晚饭的饭桌上,气氛很是和谐。 陆景琰最终还是没能亲自掌勺,但在苏晚棠的“严格”指导下,成功地切出了一盘……粗细还算均匀的土豆丝。 虽然卖相一般,但陆景琰吃得心满意足,仿佛那是无上的美味。 高建军扒拉着碗里的饭,嘴里含糊不清地汇报着下午的“战况”。 “嫂子,您是没看见,那赵琳琳从合作社哭着跑出去,跟死了爹娘一样。我听说啊,她爸,就是后勤部的赵副处,气得当场就把她给关了禁闭,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出不来。” 他一脸幸灾乐祸,说得眉飞色舞。 “现在整个大院都传遍了,说您不是什么替身,是晚棠嫂子失散多年的亲妹妹,为姐复仇,代姐嫁入陆家。那些长舌妇现在看您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以前是八卦,现在是敬畏!” “都说您啊,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高建军竖起一个大拇指,满脸都是崇拜。 这就是他要的反馈。 苏晚棠喝了口汤,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很满意。立威的目的,达到了。 一顿饭吃完,陆景琰极其自然地收拾碗筷,主动跑去洗碗。 高建军看得啧啧称奇,凑到苏晚棠身边,压低了声音: “嫂子,您到底使了什么魔法?能把老陆这尊神给收了?” 苏晚棠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想学?” “想!做梦都想!”高建军点头如捣蒜。 “下辈子吧。”苏晚棠丢下三个字,施施然地上了楼。 高建军在原地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挠了挠头,嘿嘿傻笑起来。 书房里。 苏晚棠敛去所有笑意,恢复了“白术”那副清冷淡漠的神情。 秦铮早已在里面等候,见她进来,无声地递上一份牛皮纸袋装着的加密档案。 “老板,您要的资料。” 苏晚棠点点头,坐到书桌后,拉开台灯。 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优美,神情却专注得有些冷硬。 她打开档案,一页一页地仔细翻阅。 档案的主人公,叫周济民。京市第十七研究所的一名普通工程师。 资料很厚,记录了他从上学到工作的所有履历。天才,绝对的天才。尤其在半导体领域,有着超乎这个时代的认知和远见。 但他的履历,却是一部憋屈史。 性格耿直,不懂变通,在研究所里处处受到排挤。 尤其是他的顶头上司,副所长王建国,更是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王建国没什么真才实学,靠着钻营和人脉爬上去的,最见不得手下有比他能力强的人。 周济民提出的“曙光”项目,一个致力于研发国产集成电路的计划,被王建国斥为空想,百般阻挠。 资料显示,就在上周,“曙光”项目的最后一笔经费被王建国以“项目无进展,浪费国家资源”为由,强行中断。 周济民的团队,已经拖欠了两个月工资,人心惶惶,濒临解散。 秦铮在一旁补充道:“我派人接触过,周济民很警惕,而且性格非常固执,他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想让他离开研究所,恐怕很难。” 苏晚棠没有说话,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 她的目光,落在资料里一个不起眼的名字上。 李伟,周济民的副手,也是他最信任的学生之一。 苏晚棠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记得这个名字。前世的商业报道里,这个人后来背叛了周济民,将“曙光”项目的初期研究成果卖给了一家海外公司,自己也因此发了笔横财。 周济民因此备受打击,一蹶不振了许多年。 真是个……完美的突破口。 “暂停所有直接接触周济民的计划。”苏晚棠冷声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秦铮愣了一下,有些不解,但没有问为什么。 苏晚棠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从现在开始,派人二十四小时给我盯住这个李伟。” 她的手指,点在了李伟的名字上。 “我要他所有的资料,特别是他最近见了什么人,和谁通过信,银行账户上有没有不明不白的钱款往来。事无巨细,全部给我查清楚。” “是。”秦铮立刻领命,转身离去。 深夜。 陆景琰处理完军务回到卧室,发现苏晚棠还没睡。 她坐在书桌前,正借着台灯微弱的光,专注地研究着一份画满了复杂符号和线条的草稿,那是从周济民的资料里复印出来的电路图。 灯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神情专注而宁静。 陆景琰放轻了脚步,没有出声打扰。 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自己的外套,轻轻地披在她的肩上。 苏晚棠像是才回过神,抬起头,对上他温柔关切的目光。 “还不睡?”他的声音很低,怕惊扰了她。 “马上。”苏晚棠笑了笑,合上了手里的资料。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苏晚棠伸了个懒腰,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像是想起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对了,我明天想去一个地方。” “去哪?我陪你。” “去见一个‘有趣’的人。”苏晚棠歪了歪头,看着他,眼底闪着细碎的光。 “但不是去见周济民。” 第134章 棋子的价值与陈老邀约 第二天,棠棣轩。 二楼最里侧的雅间,熏香袅袅。 白术换了一身素雅的旗袍,并未盘发,乌黑的长发如瀑般垂下,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挽住。 她坐在茶几边上,指尖无意识地在温热的茶杯壁上轻轻划过。 门被轻轻叩响。 “请进。” 门开了,刘思思走了进来。 她今天特意打扮过,一件时兴的粉色衬衫,下面配着一条白色长裤。 她想展现自己的价值,也想展现自己的本钱。 “白小姐。”刘思思站在门口,微微躬身,姿态放得很低。 白术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用茶夹夹起一只闻香杯,用滚水冲淋,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韵律感。 “坐。” 一个字,清清冷冷,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 刘思思拘谨地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背脊挺得笔直。 她知道,昨天合作社发生的事,就是这位白小姐在向整个大院宣告自己的存在。 而她,是第一个选择站队的人。 赌对了,一步登天。赌错了,万劫不复。 “赵琳琳被她爸关了禁闭。”刘思思主动开口,算是递上自己的第一份投名状。 “我听说,叶家旁系的几个亲戚想去陆家闹,被高建军带着人直接堵在了大院门口,灰溜溜地跑了。”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白术的反应。 白术终于冲好了茶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香四溢。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依旧没看刘思思。 “这些事,高建军昨天就说过了。” 声音不大,却让刘思思心头一紧。 果然,这种家长里短的八卦,根本入不了这位的眼。自己这点小聪明,在她面前简直是班门弄斧。 刘思思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裙摆。 “我……” “我找你来,不是听这些的。” 白术终于抬眼,目光落在她身上,看得刘思思一阵发毛。 “我需要你办一件事。” “白小姐请吩咐,思思一定办到!”刘思思立刻表态,身体前倾,姿态愈发恭顺。 白术放下茶杯,指尖在小巧的杯壁上轻轻一点。 “京市第十七研究所,你知道吗?” 刘思思一愣,连忙点头:“知道,我三叔家的表哥就在那里工作。” “很好。”白术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我要你在十七所的家眷圈里,散布一个消息。” “就说,十七所的副所长王建国,嫉贤妒能,不仅挪用了研究所一个叫‘曙光’的项目经费,还恶意打压一个叫周济民的天才工程师,把人往死里整。” 刘思思的瞳孔猛地一缩,倒吸一口凉气。 她虽然不知道什么“曙光”项目,但王建国和周济民她都听说过。 王建国是所里的实权人物,周济民是个出了名的书呆子。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绝对是惊天动地的大丑闻! 这……这是要直接把一个副所长往泥里踩啊! 这手段,太狠了! “白小姐,这……”刘思思有些犹豫,这火药桶可不是好点的。 “你只需要把话传出去,剩下的,不用你管。”白术的语气依旧平淡,“特别是要让一个人听到。” “谁?” “研究所副手,李伟的妻子。” 刘思思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她瞬间明白了。这是攻心之计! 直接从家属圈这种最容易滋生流言蜚语的地方下手,目标明确,直指李伟的家庭内部。 一个男人在外面受了委屈,家里老婆再一闹,再坚固的堡垒也得从内部瓦解。 “我明白了。”刘思思不再犹豫,重重点头。 她从随身的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硬壳笔记本,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白小姐,这是我……我整理的一些东西,或许对您有用。” 白术挑眉,接过笔记本。 翻开一看,里面是刘思思用娟秀的字迹,详细记录的京市各大单位里,一些实权人物的家庭情况和家属关系网。 谁家和谁家是亲戚,谁家的媳妇在哪工作,谁家的孩子在哪上学,甚至连谁家婆媳不合这种私密事,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这简直是一本人际关系脉络图。 白术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这个刘思思,确实比赵琳琳那种蠢货聪明得多,也更有价值。 “东西我收下了。”白术合上笔记本,“事情办好,少不了你的好处。” “谢谢白小姐!”刘思思如蒙大赦,激动地站起身。 送走刘思思,白术独自坐在房中,再次翻开那本关系网。 她纤细的手指在纸页上缓缓滑过,这张网,织得很大,但还不够高。 她最想接触的那个人,并不在这上面。 陈老。 那位真正能一言九鼎,为她未来的科技公司提供最顶级庇护的大人物。 要怎么才能“偶遇”陈老,并且让他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所用? 苏晚棠的身份已经“死”了,以她现在的身份是港商白术,恐怕不够。 她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点,发出“笃、笃”的声响,陷入了沉思。 “笃笃。” 秦铮敲门进入,神情严肃,步履无声。 “老板。” “说。” “我们盯梢李伟的人发现,他最近和一个港商接触频繁,行为非常诡秘。” 秦铮递上一张照片,照片拍得很模糊,只能看到一个侧影。 “他们每次见面的地方,都选在很偏僻的茶馆或者公园。” 白术拿起照片,瞳孔微微一缩。 港商? 鹰巢! 她的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看来,王建国打压周济民,根本不是什么嫉妒,而是有预谋的行动! 鹰巢的人,已经盯上了“曙光”项目!他们是想窃取技术,还是想彻底毁掉华夏自主研发的希望? 一股寒意,从白术心底升起。 苏玉婷那个蠢货,果然只是冰山一角。鹰巢这只黑手,已经伸向了国家的核心领域。 “继续挖!”白术的声音冷了下来,“把这个港商的底细给我查个底朝天!动用杜康年在沪上的所有人脉,交叉验证他的身份信息。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他究竟是谁!” “是!”秦铮领命,正要转身。 雅间的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进来的,是棠棣轩的经理,十二金钗中的“一月”。 她穿着一身合体的黑色西装套裙,气质干练,走路带风,却又透着一股子恭敬。 “老板。”一月走到桌前,双手捧着一张暗红色的、边缘烫金的请柬,递到白术面前。 “刚才陈老家里的警卫员亲自送来的。” “陈老说,得知您来了京市,特意邀您明日过府一叙,品尝他新得的好茶。” 白术接过那张分量不轻的烫金请柬。 上面用苍劲有力的毛笔字写着“白术小姐亲启”几个大字,落款只有一个简单的“陈”字,却比任何头衔都更有分量。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她很清楚,这不是什么普通的喝茶邀请。 这是她这位“双胞胎妹妹”亮相之后,陈老对她的身份、目的,以及价值,进行的一场正式“考较”。 “回复陈老。”白术的声音清越,带着笑意。 “就说,白术明日一定准时登门,叨扰了。” 第135章 一局定心,千金一诺 次日,白术谢过送她过来的秦铮,孤身一人,走进那座看似普通却戒备森严的四合院。 葡萄架下,一个穿着白色对襟褂子、黑色布裤的老人,正拿着一把大蒲扇,悠哉地给一盆兰花扇风,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京剧。 他就是陈老。 “来了?”陈老眼皮都没抬,蒲扇摇得不紧不慢。 “陈老。”白术微微躬身,声音清淡。 “会下棋吗?” “略懂一二。” “那陪我这老头子杀一盘。”陈老指了指葡萄架下的石桌。 石桌上,早已摆好了一副棋盘,棋子是温润的玉石,在斑驳的阳光下泛着微光。 白术也不客气,在陈老对面坐下。 陈老执黑先行,第一子,天元。 开局就占中宫,霸道,直接,充满了试探。 白术不为所动,纤细的手指拈起一枚白子,不假思索,落于星位。 棋盘之上,瞬间安静下来。 没有言语交流,只有棋子落在石盘上清脆的“哒、哒”声。 陈老的棋风,大开大合,每一步都带着千钧之力,充满了压迫感,不断地侵占、挤压白子的生存空间。 仿佛在质问:你这丫头,到底有多少斤两,能在我这盘棋里活下来? 白术不为所动,应对从容。 她不与黑棋正面硬撼,棋风凌厉却又滴水不漏。 你进一尺,我便挪一寸,时而如灵蛇摆尾,巧妙地化解攻势; 时而如毒针刺穴,在你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埋下一颗致命的棋子。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棋盘边缘轻轻敲击着,发出极有韵律的轻响,眼神专注。 一个时辰过去,棋盘上已是难解难分。 陈老额角见了汗,手里的蒲扇也停了。 他盯着棋盘,半晌,忽然笑了,将手里的黑子丢回棋罐。 “不下了,不下了,你这丫头,棋风太刁钻,再下下去,我这点老本都要被你掏空了。” 棋局,是和棋。 但陈老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半招。 “丫头,过来喝茶。”陈老站起身,走到一旁的红泥小炉边,亲自提起上面的紫砂壶,开始洗杯、烫盏。 动作娴熟,显然是此道高手。 白术跟着起身,静立一旁。 一股清冽的茶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棠棣轩那个厨艺通天的小丫头,是你。”陈老将一杯沏好的茶,推到白术面前。 白术端起茶杯,没有说话。 陈老的声音很平淡,“陆家那小子,为了你连命都不要,闹得整个京市沸沸扬扬的媳妇,也是你。” 白术心中一凛,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现在,摇身一变,又成了要从港岛来投资,搞什么高科技的白董。” 陈老终于抬起眼,浑浊的眸子此刻却锐利如鹰,仿佛能看透人心。 “丫头,你身上藏着的秘密,不少啊。” 这才是真正的考较。 棋局只是开胃菜,这杯茶,才是鸿门宴。 白术放下茶杯,杯底与石桌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她坦然地迎上陈老的目光,嘴角浅笑。 “陈老慧眼。” 她没有解释,也没有辩驳,只是平静地承认。 “身份只是为了方便行事,但想为这个国家出点力,这颗心,绝无虚假。” 她没有说自己就是苏晚棠,也没有提什么双胞胎妹妹。 在陈老这种人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唯有坦诚自己的目的,才是上策。 陈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锐利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他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 “说说吧,你那个什么……海棠科技,打算怎么搞?” 话题,就这么轻飘飘地转了过去。 白术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定了定神,组织了一下语言。 “陈老,我想成立一家叫‘海棠科技’的公司,全资投入,支持一个人,一个项目。” “谁?” “京市第十七研究所,周济民。” 陈老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眉毛挑了挑:“那个犟驴?” “他是国士。”白术只用了三个字评价。 “哦?说来听听,他怎么就成了国士了?”陈老来了兴趣。 白术深吸一口气,“陈老,您知道半导体吗?” 陈老想了想:“听过,不就是收音机里那个小零件吗?” “是,也不全是。”白术的声音沉静下来,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远见和凝重。 “它现在是小零件,但在二十年,三十年后,它会成为所有高精尖科技的基石。小到我们用的电话,大到国家的卫星、导弹,都离不开它。” “没有它,我们就会被人死死地卡住脖子,人家想让你喘气,你才能喘气。人家不想让你喘气,你就只能活活憋死!” 陈老脸上的闲适表情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凝重。 “而周济民,就是我们国家在个这个领域,最有希望追上去,甚至弯道超车的人。他的‘曙光’项目,就是我们自己的希望之光。” “可现在,这束光,快要被人掐灭了。” 白术将周济民在研究所受到的打压,项目被停,经费被挪用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我成立‘海棠科技’,不为别的,也不求任何短期回报。我要给他钱,给他最好的人,给他最顶尖的设备,给他一个没有任何人能指手画脚的环境。我只要他安安心心地搞研究。” “我要用钱,为我们国家,砸出一个不被人卡脖子的未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整个院子,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葡萄藤叶子的沙沙声。 陈老脸上的表情,从最开始的审视,到惊讶,再到最后的震撼与动容。 他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久久没有动作。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子,仿佛看到了华夏未来真正的希望。 “好……说得好!” 陈老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精光爆射! “他娘的,卡脖子!这个词用得好!” 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重重地将茶杯顿在石桌上。 “就凭你这番话,这个事,我管了!” 他一锤定音,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 “你放手去做!钱的事你解决,人的事,我来解决!京市这片天,塌不下来!有几个不开眼的东西想给你使绊子,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动弹!” 这句承诺,重逾千金。 白术紧绷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松了下来。 她站起身,对着陈老,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陈老。” “谢什么,我是在谢你,为国家谢你!”陈老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他当即转身,对一直站在不远处的警卫员说道:“去,给我接十七所上级单位,电子工业部的电话!” 警卫员立刻挺直腰板:“是!” 很快,电话接通,警卫员将听筒恭敬地递了过来。 陈老接过电话,连自报家门都省了,对着话筒,用一种不容置疑语气,说了一句话。 “让你们所里那个叫王建国的,马上,立刻,带着周济民,来我这里一趟。” 语气平淡,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电话那头,似乎被这道命令砸懵了,一片死寂。 陈老也不等对方回话,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看着白术,露出一抹狐狸般的笑容。 “丫头,人我给你叫来了,戏台子也给你搭好了。” “接下来,就看你怎么唱这出戏了。 第136章 连环铁证,当场收网 陈老那通电话的威力,比想象中还要大。 不到半个钟头,一辆轿车就急匆匆地停在了胡同口。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的确良白衬衫,肚子微凸,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中年男人率先下车。 他就是王建国,脸上挂着几分被强行召唤过来的不耐和一丝谄媚。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对着车里没好气地喝道: “磨蹭什么!还不快下来!让你来见大领导,给你脸了是不是!” 车里,一个瘦高的身影慢慢挪了出来。 那人约莫三十出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裤腿上还沾着几点油渍。 他头发乱糟糟的,眼窝深陷,眼神里是一片死寂的麻木,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这就是周济民。 王建国一进院子,目光就锁定了陈老,立马换上一副必恭必敬的姿态,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腰都快弯成了九十度。 “陈老,您有什么指示,打个电话让我过去就行,怎么还劳烦您亲自……” 他的目光扫到陈老对面的白术,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热情,只是那热情里,多了几分官僚式的审度和傲慢。 “这位是……” 陈老眼皮都没抬一下,蒲扇对着石桌对面的位置点了点:“坐。” 王建国连忙拉开椅子,恭敬地坐下,又回头对着还杵在原地的周济民呵斥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见过陈老!” 周济民的身体僵了一下,一步步挪到了王建国身后站定,头垂得更低了。 “陈老,您找我们来,是有什么工作要指示?”王建国搓着手,一脸殷勤。 陈老放下蒲扇,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淡淡开口:“不是工作,是想问问你,关于你们所里‘曙光’项目的事。这位是港商白小姐,想找你们所的周济民同志聊聊。” 王建国的脸色瞬间变了变,但很快就调整过来,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指着身后的周济民,大倒苦水。 “哎呦,陈老,您可别提了!这事儿都怪我,是我工作没做到位,识人不明啊!” “这个周济民,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死脑筋,一根筋!单位里谁都跟他处不来!让他往东,他偏要往西,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 “让他搞点能出成果、能给单位创收的项目,他不干,非要搞他那个什么‘曙光’,纯属异想天开,浪费国家资源!” 他每说一句,周济民的身体就颤抖一下,头也埋得更低。 王建国见周济民这副窝囊样,愈发得意,话锋一转,对准了白术: “白小姐,您是港商,有钱,我们欢迎您来投资。但是,这钱也要花在刀刃上。” “可别被某些投机分子给骗了,打着科研的幌子,骗取国家和个人的资产,这种事,我们见得多了!” 这一番话,极尽打压和羞辱。 周济民嘴唇翕动,他想说什么,想为自己辩解。 可他刚一抬头,就对上了王建国那双警告的、阴冷的眼睛。 所有的话,瞬间堵在了喉咙里。 他只能再次低下头,将所有的不甘和愤怒,都死死地咽回肚子里。 就在王建国口若悬河,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掌控了局面时。 白术动了。 她将一份牛皮纸袋推到石桌中央,声音清冷:“王所长说完了?” 王建国皱眉。:“白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王所长不妨自己看看。”白术的声音清清冷冷。 王建国狐疑地拿起文件,翻开第一页,脸色就是一变。 那是一份报告,上面详细记录了最近一周,在京市第十七研究所家属大院里流传的各种闲话。 “听说了吗?王副所长把周工的项目经费给挪用了!” “可不是嘛,听说那笔钱拿去给他小舅子开饭店了。” “周工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碰上这么个领导,一辈子的心血都白费了。” “嘘!小声点,让人听见你工作不想要了?王建国那人心眼比针尖还小!” 一条条,一桩桩,记录得清清楚楚,甚至连谁家媳妇在哪个墙角下说的都标注了出来。 “无稽之谈!纯属造谣!”王建国“啪”地一声把文件拍在桌上,色厉内荏地吼道。 “这都是些长舌妇胡说八道,捕风捉影!做不得数的!” 白术不置可否,又从身旁的公文包里,拿出了第二份文件。 她将信封推了过去。 王建国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颤抖着手打开信封,里面是几张照片和一张银行存单的复印件。 照片拍得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清,周济民副手李伟,正和一个男人在公园的角落里鬼鬼祟祟地交谈。 而那张存单上,李伟妻子的户头里,赫然多出了一笔五千块钱的巨款! 五千块!在这个普通工人月薪只有几十块的年代,这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 王建国的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这是李伟的个人行为!是他思想觉悟不高,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腐化了!跟我……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毫不犹豫地,就把自己的心腹给卖了。 “我回去就立刻查办他!一定严肃处理!” 他说得义正言辞,好像自己是多么的铁面无私。 可他那不断哆嗦的嘴唇和发白的脸色,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惶恐。 一直麻木的周济民,猛地抬起了头,李伟那是他最信任的学生,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吗?” 白术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 她不紧不慢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了第三样东西。 不是文件,也不是照片。 而是一台小巧的,索尼牌卡带录音机。 当这台在这个年代堪称稀罕物的机器被放到石桌上时,王建国的瞳孔猛地一缩。 白术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按下了播放键。 “咔哒。”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录音机里传出了两个男人的声音,背景有些嘈杂,像是在饭馆的包间里。 一个声音,正是李伟。 “……您放心,王所长那边我已经搞定了,好处也送到了。他亲口保证,周济民那个‘曙光’项目,下个月就会以‘无重大进展’为由,彻底下马。” “到时候,所有的技术资料,都会以‘封存’的名义,‘移交’给我们……” 另一个带着广式口音的男声响起:“做得好!事成之后,答应你的那笔钱,一分都不会少。另外,还会安排你全家去港岛定居。” 李伟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谢谢老板!谢谢老板!那个姓周的死脑筋,早就该滚蛋了!守着金山要饭吃,活该穷一辈子!” “……” 证俱确凿! 铁证如山! 录音播放完毕,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哐当。” 王建国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从椅子上滑落瘫倒在地。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他的白衬衫,紧紧地贴在后背上。 “不……不是的……我没有……” 他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另一边,周济民,不敢置信看着白术,那双麻木的眼睛里,有了绝处逢生的狂喜! 他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他都明白了! 为什么他的项目会被停,为什么他处处受排挤,为什么他最信任的学生会背叛他! 原来,这是一个早就设计好的圈套! 一直闭目养神的陈老,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看地上瘫软在地的王建国,而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白术。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此刻一片铁青。 再次让警卫员拨通电话。 陈老没有废话:“京市第十七研究所,王建国,有问题。派人过来吧。” 说完,不等对方回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目光转向依旧处在巨大震惊中的周济民,声音缓和了下来,带着一丝长辈的温和。 “小周啊。” “从今天起,你自由了。” 陈老的手,指向了白术。 “这位白术同志,才是你的新伯乐。” 第137章 临别之夜,情难自禁 不到半小时,两名穿着制服的公安,还有一名神情严肃的纪委干部,直接走进了院子。 瘫在地上的王建国看见来人,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去,整个人都在发抖。 三人先对陈老敬了个礼。 “王建国同志,有几个问题需要你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为首的干部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出示了证件。 王建国还想挣扎,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冤枉”,却被两名公安一左一右架起来,直接拖出了院子。 院子里恢复了宁静,只剩下葡萄藤叶被风吹过的沙沙声。 周济民呆呆地看着王建国被拖走,直到消失在胡同尽头,他才猛地回过神。 转身,对着白术,深深地,九十度,鞠了一躬。 “白董。” 这一声,再不是之前的客气与疏离,而是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和重获新生的感恩。 他直起身,从随身携带的那个破旧的帆布包里,掏出厚厚一摞用牛皮筋捆着的笔记本,双手递到白术面前。 “白董,这是‘曙光’项目所有的核心技术资料和实验数据,从今天起,它们都属于您。我……我们整个团队,都愿意跟着您干!” 他的声音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白术看着那些因为翻阅次数太多而卷了边的笔记本,却没有伸手去接。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周济民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周工,我相信的是你这个人,不是这些纸。” 周济民浑身一震,愣在原地。 白术继续说道:“这些东西,你自己收好。三天之内,我会给你们找一个全新的研究所,要人给人,要设备给设备,要钱给钱。” “你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带着你的人,准备好大干一场就行。” 全然的信任,不带一丝一毫的考量和防备。 周济民眼眶瞬间红了,这个清高孤傲、宁折不弯的男人,在这一刻,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夺眶而出。 他用力地点头,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再次深深鞠躬。 …… 傍晚,夕阳的余晖给军区大院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苏晚棠正在厨房里和王妈一起准备晚饭,陆景琰回来了。 他脱下军帽,随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动作和往常一样,但苏晚棠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 他的脸色很凝重,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往日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像是压着一块沉甸甸的乌云。 “怎么了?”苏晚棠擦了擦手,走过去,很自然地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领。 陆景琰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沉默了片刻,才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文件上,“绝密”两个红色的印章,刺得人眼睛生疼。 “有紧急任务。”陆景琰的声音有些低沉。 “上次沪上的行动,已经正式下发,上面成立了针对‘鹰巢’的专案组,爷爷亲自挂帅,我担任行动组的副组长,负责具体执行。” 苏晚棠的心,猛地一沉。 “要去多久?” “一个月。”陆景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全封闭式,在西北的一个秘密基地。明天一早……就出发。” 明天一早。 这么快。 苏晚棠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传来一阵细密的疼。 明明前一刻还在为周济民的事感到高兴,这一刻,所有的喜悦都被即将到来的离别冲刷得一干二净。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可是一想到接下来的三十天都见不到他,她的心里就空落落的。 陆景琰看着她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好闻的气息。 “等我回来。”他一遍遍地在她耳边低语。 “在家乖乖的,照顾好自己。有事就找高建军,或者直接给爷爷打电话。” 苏晚棠把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松开她,转身回了卧室,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两样东西。 一把线条冷硬的六四式手枪,和一把泛着寒光的军用匕首。 他将枪和匕首一起塞到苏晚棠的手里,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凉。 “这个你拿着防身。”陆景琰握着她的手,教她怎么打开保险,怎么上膛。 “子弹我给你压满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但如果真有危险,不要犹豫,对着坏人打,打死了我给你兜着。” 他的话,霸道,直接,却让苏晚棠冰凉的手心,一点点暖了起来。 这男人,连离别前的嘱咐,都带着一股子让人心安的匪气。 深夜,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中间依旧隔着那道枕头堆成的“楚河汉界”。 谁也睡不着。 空气里弥漫着离愁别绪,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我小时候,特别淘。”陆景琰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有一年冬天,我带着大院里一群半大小子去掏鸟窝,结果从树上掉下来,把胳膊摔断了。老爷子气得拿着皮带追了我三条街,最后还是奶奶把我藏进地窖才躲过去。”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笑意,仿佛在讲述一件很有趣的往事。 苏晚棠侧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静静地听着。 “还有一次,我把高建军骗去后山,跟他说山里有野猪,结果他吓得一晚上没敢回家,他爸妈差点把整个大院给掀了……” 他一件一件地说着,说的都是些童年时的蠢事、糗事,试图用这种方式,冲淡空气里那份沉重的伤感。 苏晚棠静静地听着,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心里却泛着酸。 原来被阳光晒透的童年是这样的啊…… 我连和谁拌嘴、跟谁爬树的记忆都没有。 她无意识地翻了个身,越过了那道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主动地,靠向了他。 柔软的身体贴上来的那一刻,陆景琰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怀里,是她温软的、带着馨香的身躯。隔着薄薄的睡衣,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肌肤的温度和惊人的弹性。 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他缓缓转过头,对上了一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桃花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羞怯,只有纯粹的、毫无保留的依恋和不舍。 理智的弦,“崩”的一声,断了。 陆景琰猛地一个翻身,将她娇小的身躯整个压在了身下。 不等她反应,一个滚烫的、带着极致压抑和渴望的吻,重重地落了下来。 他吻过她的额头,吻过她挺翘的鼻尖,最后,精准地攫住了她柔软的嘴唇。 他攻城掠地,疯狂地汲取着她的甘甜。 苏晚棠浑身战栗,大脑一片空白。 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将她包围,独属于他的,充满荷尔蒙的味道。 她没有推开他,反而伸出双臂,紧紧地环住了他坚实的脖颈,生涩地回应着他。 得到鼓励,陆景琰的动作更加失控。 他的吻越来越深,越来越急,一只滚烫的大手,带着薄茧,不安分地探入了她丝质睡衣的下摆,覆上她平坦的小腹,然后缓缓向上…… 第138章 海棠科技初露锋芒 就在那一瞬间,陆景琰停住了。 他的唇还贴着她的,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可那只手,却猛地顿住。 在两人唇瓣相接的缝隙里,陆景琰感觉到了一丝湿润的凉意。 他微微退开,借着昏暗的床头灯光,看清了。 一滴眼泪,正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悄无声息地,没入乌黑的发鬓。 那不是抗拒的眼泪,也不是痛苦的眼泪。 那是一滴在极致的情动和安全感中,终于得以释放的,积攒了两世的委屈和孤寂的泪。 可这滴泪,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陆景琰所有的欲望。 他猛地从她身上退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隐忍和欲望在疯狂交战。 最终,所有的疯狂都化为了无尽的怜惜和疼爱。 卧室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他转头面向苏晚棠,带着浓浓的自责。 “晚棠……对不起。” “等我回来。” 苏晚棠看着他眼里的珍视和克制,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无声地滑落。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被爱。 她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将脸埋进他滚烫的胸膛。 “嗯。” 她闷闷地应了一声。 ...... 天刚蒙蒙亮,晨雾纱笼罩着整个军区大院。 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 王妈早就准备好了早饭,小米粥,肉包子,还有一碟爽口的咸菜。 陆景琰吃得很快,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卧室门口。 苏晚棠她默默地将叠好的干净衣服一件件放进陆景琰的军用帆布箱里。 她的动作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不起眼的棕色小药瓶,塞进了箱子最内侧的夹层。 “这是给你补身子的,每天一粒,记得吃。还有一些是紧急处理外伤的,用法我都写在纸上了。” 她声音很轻,“西北风沙大,气候干燥,记得按时吃。” 陆景焉吃饭的动作停下,抬头看她,重重点头:“好。” 一傍的秦铮安静地站在门边,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高建军则在原地来回踱步,一脸“我兄弟要出远门我很烦躁”的表情。 送别的时候,陆景琰给了苏晚棠一个用力的拥抱。 “等我回来。”他在她耳边沉声道。 “嗯。”苏晚棠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吉普车发动,卷起一阵尘土,很快就消失在了晨雾的尽头。 苏晚棠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车的影子,心中那块地方,空落落的。 高建军走过来,挠了挠头,想说句安慰的话,却憋了半天,只挤出一句: “嫂子,你放心!陆哥他……他命硬着呢!肯定没事!” 苏晚棠收回目光,那瞬间的柔软和脆弱被她迅速敛去,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她转头看向秦铮,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秦铮。”她开口,声音清冷得像变了一个人。 “在。”秦铮立刻站直了身体。 “海棠科技,今天正式启动。”白术的目光扫过他,语速极快,不带一丝拖沓。 “第一,立刻去找合适的场地,要大,要独立,水电必须能保证。” “是!”秦铮领命,没有半句废话,转身就走。他知道,大小姐的风格就是只看结果。 “哎,嫂子……”高建军凑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担忧。 “老大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你一个人在这儿……” 白术看了他一眼,这个陆景琰的头号“铁血憨直”战友,倒是个可以利用的助力。 “我没事。”她语气缓和了些。 “不过,确实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一听有事可做,高建军立刻把胸脯拍得“嘭嘭”响: “嫂子你尽管说!上刀山下火海,我高建军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你弟!” “我需要人手,负责新公司的安保。”白术道。 “你手下不是有一批刚退伍的兵,还没找到好去处吗?我全要了。待遇,按最优标准给。” 高建军眼睛一亮,这可是大好事! 既帮了嫂子,又给自己的老部下们找了个好出路。 “没问题!嫂子你放心,我这就去把人给你拉过来!保证给你训得铁桶一样,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他兴奋地敬了个军礼,风风火火地跑了。 不到半天,秦铮消息就回来了。 “大小姐,找到了。”秦铮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京郊有一家废弃的国营七七四电子管厂。厂区占地面积很大,厂房是苏式结构,非常坚固。” “最关键的是,它有自己独立的供电线路,完全符合您的要求。” 白术的指尖在手心轻轻敲击着,点了点头:“很好,马上去办手续。” 当天下午,白术就带着周济民和他的团队,亲自去实地考察。 下车后,周济民这个清高的技术狂人,眼眶瞬间就红了。 太理想了。 这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科研圣地! “白董……”他激动得浑身颤抖,指着那片开阔地。 “这里,这里可以建实验室,专门做半导体和集成电路的研发!那边,那栋楼可以做我们的数据中心!” 他身后的几个年轻研究员,也都是一脸的狂喜和不敢置信。 “太好了!我们终于有自己的地方了!” “跟着白董,没错!” 团队的士气,在这一刻被点燃到了顶点。看着周济民已经开始拿出纸笔,当场规划起实验室的布局。 厂房搞定,团队归心。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办理企业注册和厂房过户。 白术带着秦铮,拿着所有准备好的文件,走进了京市工商管理部门的办公大楼。 八十年代的办公楼,走廊里都透着一股严肃的气息。 办事大厅里人不多,几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干部,正优哉游哉地喝着茶看着报纸。 白术被指引到了一个挂着“企业登记”牌子的窗口。 窗口后面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胸前的口袋里还别着一支钢笔。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才伸出手。 “什么事?” “同志你好,我们想注册一家公司,并且办理一处厂房的资产过户。”秦铮将准备好的文件递了进去。 那个叫钱光明的办事员,这才懒洋洋地拿起文件,翻看了几页。当他看到“港商白术”四个字,和企业性质一栏里写的“高新科技研发”时,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推了推眼镜,将文件往旁边一放,官腔十足地开口了。 “这个嘛……同志,你的情况比较特殊啊。” “港商身份,私人搞科研,这在我们这儿,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政策上……没有明文规定啊。” 他拿起搪瓷杯,又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末,“这个事,性质很严重,我们需要研究,研究一下。” 说着,他便将白术那份厚厚的文件,随手压在了桌角一摞积满灰尘的旧文件下面。 那敷衍的态度,再明显不过。 秦铮的脸色沉了下来,刚要开口,却被白术一个眼神制止了。 白术的目光很平静,但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个钱光明的敷衍背后,不只是官僚式的傲慢。 他看自己的眼神里,还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隐晦的敌意。 这绝不是简单的办事拖沓。 两人走出工商局,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白小姐,这孙子明显是故意刁难。”秦铮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怒火。 白术没说话,只是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 秦铮想了想,忽然压低声音提醒道: “我想起来了。这个钱光明,他的老婆,是卫生局副局长冯建国的小姨子。冯建国……是当初叶家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叶家。 听到这两个字,白术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原来如此。 叶家虽然倒了,但他们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还在。这些人,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有机会,就想跳出来咬人。 上次在棠棣轩,让刘思思敲打了一下卫生局,看来是力道不够,没把他们打疼。 现在,他们这是想用这种“软刀子”,来恶心自己,阻碍自己。 “我明白了。”白术淡淡地说了句。 她没有当场发作,也没有立刻去找陈老。 对付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宵小之辈,如果事事都要搬出靠山,那她这个“白术”,未免也太无能了。 她转身,平静地对秦铮说:“先回去。” 走出工商局的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秦铮跟在身后,有些担忧地问:“白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我去找找关系?” “不用。” 白术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栋灰色的办公楼,眼神冰冷。 “一只挡路的狗而已。” “既然他自己送上门来,不打断他的腿,倒显得我不懂规矩了。 第139章 一出好戏请君入瓮 第二天一早,棠棣轩,雅间。 白术指尖夹着一枚黑子,在棋盘上空悬停,目光却落在对面坐立不安的刘思思身上。 刘思思今天特意穿了件新做的布拉吉,坐姿笔挺,双手放在膝盖上。 她不敢看白术,只能盯着眼前的茶杯,杯子里的茉莉花茶已经换了三道,她一口没敢喝。 “上次十七所的事,办得不错。” 白术终于开口,声音清淡,听不出喜怒。 刘思思却像是听到了天籁之音,紧绷的背脊瞬间一松,连忙抬头,脸上堆起讨好的笑: “都是白董您指导有方,我就是跑跑腿,传传话。” 白术没理会她的恭维,将手里的棋子轻轻放回棋盒,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我喜欢聪明人,也愿意给聪明人机会。”白术端起茶杯,用杯盖撇了撇浮沫。 “现在,有第二个机会给你。” 刘思思立刻坐直了身体,两眼放光。 “我要你,去接近一个人。” “工商部门,企业登记科,钱光明科长的爱人。” 刘思思的瞳孔微微一缩,脸上却不动声色,心里已经飞速盘算起来。 钱光明?她知道这个人,出了名的“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没想到白董竟然被这种人给卡住了。 “然后呢?”她试探着问。 “跟她‘无意中’聊起我。”白术的语速不快。 “就说,京市这边的手续太麻烦,我一个港商,人生地不熟,处处碰壁,有点心灰意冷了。” “告诉她,我正考虑放弃京市的投资,沪上那边,有几个地方干部非常热情,已经给我画了好大一块地,政策也给得足。” 刘思思的眼睛亮了。 高!实在是高! 这是典型的敲山震虎,釜底抽薪! 她立刻明白了白术的意图,这是要让钱光明的老婆去吹枕边风,让他知道,再卡着不放,这只送上门的肥羊可就要飞了! “我明白!我保证把话传到,让她觉得是自已打听到的消息,绝不会让人怀疑到您头上!” 刘思思举一反三,立刻表功。 白术对她的机灵还算满意,继续道:“光这样还不够。” 她顿了顿:“你还要‘不经意’地透露,说我这人心善,虽然事情没办成,但也不想为难钱科长这种按规矩办事的‘好干部’。为了感谢他这段时间跑前跑后的‘辛苦’,我准备了一份厚礼。” “约他,明晚七点,就在棠棣轩,我亲自感谢他。” 刘思思听到“厚礼”两个字,心跳都漏了半拍。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个贪得无厌的钱光明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先用撤资来施压,让他恐慌;再用厚礼当诱饵,让他贪念大起。 这一拉一扯,简直是把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 “白董,您放心!”刘思思站起身,胸口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 “这件事,我保证办得滴水不漏!” 她领了命令,踩着高跟鞋,扭动着腰肢,风风火火地走了。 雅间的门被重新关上,秦铮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不解。 “大小姐,对付一个钱光明,何必这么麻烦?”秦铮皱着眉。 “您只要给陈老打个电话,别说一个钱光明,就是他们局长,也得立马滚蛋。” “大炮,是用来打碉堡的。”苏晚棠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浅浅啜了一口,眼神冷了下来。 “对付一只嗡嗡叫的苍蝇,如果每次都要动用大炮,那只会显得我这个拿枪的人无能。” 她放下茶杯,看向秦铮:“而且,陈老帮我解决一个钱光明,别人只会说我靠山硬。但如果我亲手捏死他,那所有人都会知道,我‘白术’,不好惹。” “我要的,不是敬畏陆家,也不是敬畏陈老。我要的,是敬畏我。” 秦铮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 大小姐这是要立威! 用一个钱光明的人头,来震慑所有潜伏在暗处,对海棠科技虎视眈眈的宵小之辈。 “大小姐英明。”秦铮由衷地说道。 白术轻笑一声,话锋一转:“对了,让你办的另一件事呢?” 秦铮立刻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档案。 “联系上了。京市晚报的记者,李援朝。他以前因为报道一个厂长贪腐的事,被恶意打压,坐了两年冷板凳,最近才刚放出来。是我一个老战友的表哥,为人绝对可靠,骨头也硬。” “很好。”白术接过档案,看都没看,就放到了一边。 “你告诉他,明晚带上相机,来棠棣轩,我请他看一场好戏。保证让他一战成名。” “是!”秦铮领命。 …… 当天下午,家属院的牌局上。 钱光明的老婆周红,正因为连输了三把而满脸不高兴,刘思思算准了时机,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走了过来。 “哟,周姐,今天手气不好呀?来来来,吃块瓜,败败火。”刘思思笑盈盈地把果盘放下。 周红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刘思思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她的坏心情,一屁股坐到她旁边,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 “哎,你们说,现在这世道真是看不懂了。有钱都送不出去。” 这话成功勾起了牌桌上其他几个女人的好奇心。 “怎么了思思?谁还嫌钱烫手啊?” 刘思思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还能有谁,就那个港商白董呗。我今天去棠棣轩,正好碰见她。你们猜怎么着?人家不准备在咱们京市投了!” “什么?!”周红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手里的牌都忘了出。 “不投了?为什么啊?” “还能为什么。”刘思思撇撇嘴,“嫌咱们这儿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呗。说是一个注册公司的手续,跑了快一个礼拜了,工商局那边就是拖着不给办。” “人家港商哪受过这个气啊,说是沪上那边早就伸出橄榄枝了,地都给她备好了,就等她点头呢。”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周红的脸色。 果然,周红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那个港商要投资建厂的事,她老公钱光明回家提过一嘴,说是块大肥肉,要是能搭上线,好处少不了。 她还指望着能从这里面捞点好处,给儿子换台新的收录机呢。 这要是飞了,不就全泡汤了? 刘思思看火候差不多了,又加了一把柴。 “不过啊,我看那个白董,人还是挺不错的。她还跟我打听,说想谢谢工商局的钱科长呢。说钱科长为了她的事也挺‘辛苦’,虽然事没办成,但礼数不能少。” “她已经订了明晚棠棣轩的席,准备了一份大礼,要当面感谢钱科长。” 说完,刘思思就借口家里煤炉没关,匆匆忙忙地走了,留下牌桌上一脸震惊的众人和脸色阴晴不定的周红。 当晚,钱光明一回到家,就被老婆周红拉进了卧室。 听完老婆添油加醋的一番话,钱光明先是一惊,随即陷入了狂喜。 他就说嘛! 一个外来的女商贩,没根没底的,还能翻了天去? 自己稍微给她点颜色看看,这不就乖乖服软了?又想跑,又怕得罪人,还得上赶着送礼赔罪! 这就是被自己拿捏住了! 钱光明得意地在屋里踱步,油光锃亮的头发都跟着一晃一晃的。 “这个港商,就是欠敲打。你放心,她走不了!”钱光明自信满满地对老婆说。 “她那摊子都铺开了,研究员都招了一堆,说走就走?那是吓唬咱们呢!” 周红还是有点不放心:“那……明晚的饭局,你去不去啊?” “去!当然要去!”钱光明一拍大腿,“不但要去,我还要带个人一起去!” 他眼里闪着贪婪的光,搓了搓手,拿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摇到了卫生局。 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姐夫吗?我,光明啊!”钱光明的语气瞬间变得谄媚无比。 “哎,对对对。有个事跟您汇报一下。还记得我跟您提过的那个港商吗?对,就是那个姓白的。她被我拿捏住了,明天晚上在棠棣轩摆酒赔罪,还备了厚礼......” 电话那头,卫生局副局长冯建国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声低沉的笑。 “好啊。正好我明天有空,就陪你走一趟。” 挂了电话,钱光明兴奋得满脸通红。 太好了! 有姐夫冯建国这个副局长出马,这个港商还不是任由他们搓圆捏扁? 到时候,不止是厚礼,说不定还能从她那个什么“海棠科技”里,捞个干股呢! …… 夜色下的棠棣轩,静谧如水。 顶楼雅间里,秦铮将一个微型窃听器收好,快步走到白术面前。 “大小姐,都录下来了。”秦铮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兴奋。 “钱光明刚才给他姐夫冯建国打了电话,邀请他明晚一同赴宴。” 苏晚棠正临摹着一幅王羲之的字帖,闻言,笔锋微微一顿。 她抬起头,窗外的月光洒在她清冷的侧脸上,映得她一双桃花眼,亮得惊人。 “冯建国?” 她放下笔,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嗜血的、冰冷的弧度。 “很好。” “本来只想钓条小鱼,没想到,还带上来一只王八。” “既然他们急着来送人头,那我就成全他们。一网打尽,杀鸡儆猴。” 第140章 鸿门宴上,贪欲的丑态 次日晚,棠棣轩。 顶楼最里间的牡丹亭,一扇窗正对着京市最繁华的街景,霓虹初上,流光溢彩。 包厢里,一张能坐下二十人的红木大圆桌,桌上摆的菜,一点不含糊。 清蒸东星斑,鲍汁扣辽参,佛跳墙的浓郁香气占据了整个房间的空气。 这一桌,顶得上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好几年的收入。 包厢门被推开,钱光明挺着个啤酒肚,满面红光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微胖、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正是卫生局副局长,冯建国。 冯建国一进门,视线就在包厢里扫了一圈,看到坐在主位上的白术,眼神里满是轻蔑。 “哎呀,白董,久等了,久等了!”钱光明一改在办公室的死人脸,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路上有点事耽搁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卫生局的冯局长,我的老领导,也是我的亲姐夫!” 他特意加重了“亲姐夫”三个字,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层关系。 冯建国自顾自地走到主位旁边的位置上,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派头十足。 白术站起身,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略带一丝局促的微笑。 “冯局,钱科长,快请坐。”她亲自提起桌上的茅台,给两人面前的酒杯满上,姿态放得很低。 “两位领导能赏光,是我的荣幸。今天这顿饭,就是专程给两位赔罪的。” 冯建国端起酒杯,用鼻子闻了闻,这才满意地点头:“嗯,白董有心了。” 钱光明早就等不及了,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大块东坡肉塞进嘴里,吃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说道: “白董太客气了!咱们都是为人民服务嘛!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一顿饭,吃得是暗流涌动。 冯建国和钱光明两人,如同饿死鬼投胎,风卷残云,吃相极其难看。 冯建国还算端着点架子,钱光明则是彻底放飞了自我,筷子在盘子里搅来搅去,吧唧嘴的声音响彻整个包厢。 白术始终微笑着,不时地为两人添酒布菜,那副样子,活脱脱一个初来乍到、急于打通关节、任人宰割的女商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冯建国用餐巾擦了擦油腻的嘴,清了清嗓子,官腔十足地开了口。 “白董啊。”他往椅背上一靠,拍了拍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 “你这个事,光明都跟我说了。不是我们不帮你,主要是你这个情况,太特殊了。” 他一副语重心长的长辈口吻:“你一个港商,单枪匹马地来京市闯荡,不容易啊。京市这潭水,深得很呐。没有个靠山,你这生意,做不起来,也做不大。” 钱光明立刻在一旁敲边鼓,打了个酒嗝,满嘴的酒气: “就是!姐夫说得对!白董你不知道,你那个执照,牵扯到多少个部门?工商、税务、消防、安全……哪个衙门不得去打点?” 白术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连忙站起来,端起酒杯。 “是是是,冯局、钱科长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是我不懂规矩。”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没去动筷子,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一抹红晕。 “只要两位领导能帮我把执照的问题解决了,我一定不会让两位领导白辛苦的。” 看到她这副“上道”的样子,冯建国和钱光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贪婪。 鱼儿,上钩了。 “哎,白董这是说的哪里话。”冯建国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我们帮你,不是图你什么回报。主要是看你一个女同志,做点事业不容易,想扶你一把。” 他说着,话锋一转:“不过嘛,光明说的也没错。这上上下下的关系,确实需要打点。这个费用嘛……” 白术立刻会意,转身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用红色绸缎精心包装的长方形礼盒。 礼盒不大,但分量不轻。 “冯局,钱科长。”白术将礼盒放到桌子的转盘上,轻轻推到两人面前。 “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这里面的东西,应该够打点各路关系了。” 钱光明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礼盒,喉结上下滚动,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这大小,这分量,不是大黄鱼是什么? 冯建国的呼吸也重了几分,但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强行按捺住立刻打开的冲动,干咳了一声。 “白董啊,你太客气了。”他嘴上说着客气,眼睛却一秒都没有离开那个礼盒。 “其实呢,钱不钱的,不重要。” 他慢悠悠地说道:“我们更看重的,是你的态度,是你为国家做贡献的决心。” 钱光明也反应过来,不能表现得太急色。他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装模作样地附和: “对,姐夫说得对。钱是王八蛋,花了还能赚。主要是,我们要对你负责,对国家负责!” 白术脸上的笑容愈发谦卑:“是是,我明白。不知道冯局还有什么指示?” 冯建国终于图穷匕见。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双小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压低了声音说道: “白董,光靠送礼,是走不长远的。今天你送了,明天人家照样可以卡你。要想一劳永逸,你得让我们,成为你真正的‘靠山’。” 他伸出三根肥硕的手指。 “这样吧,我们也不让你为难。你那个‘海棠科技’,给我们百分之三十的干股。” 百分之三十! 饶是白术早有预料,也被这狮子大开口的无耻程度给惊了一下。 这已经不是勒索了,这是明抢! 钱光明生怕白术不同意,赶紧在一旁帮腔,把这无耻的勒索,粉饰得冠冕堂皇。 “白董,你别嫌多!你想想,有了我们姐夫当靠山,以后你在京市,那就是横着走!谁敢卡你?谁敢给你使绊子?” “再说了,你一个港商,搞这么重要的科研项目,上面能放心吗?我们加入进去,那性质就不一样了!这是为了保护民族产业不被外资利用!我们这也是在帮你,是在保护你啊!” 冯建国满意地点点头,补充道:“你放心,我们只要干股,不参与任何经营。以后公司所有的审批、所有的麻烦,我们全给你包了!你就安安心心,搞你的研究,赚你的大钱!” 两人一唱一和,仿佛给了白术天大的恩惠。 他们地盯着白术,等着她感恩戴德地答应下来。 包厢里安静得可怕。 白术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她静静地看着对面两张因为贪婪而扭曲的嘴脸,缓缓地,端起了桌上的茶杯。 她没有喝,只是用杯盖,一遍又一遍地,撇着那根本不存在的浮沫。 那清脆的、富有节奏的瓷器碰撞声,敲在冯建国和钱光明的心上。 “怎么?白董觉得……不合适?”冯建国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威胁。 钱光明也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色厉内荏地叫道: “白术!我可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要是不答应,你那个破厂子,就等着长草吧!” 白术终于放下了茶杯。 她抬起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怯懦和局促,只剩下冰冷的、看死人一般的漠然。 她笑了。 “不,我没觉得不合适。”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包厢的每一个角落。 “我只是在想,两位领导的胃口,是不是太小了点?” 冯建国和钱光明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嫌他们要少了? 就在他们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白术伸出纤细的手指,将桌上那个精美的“礼盒”,拿了过来。 在两人错愕的目光中,她慢条斯理地,解开了上面的绸带,打开了盒盖。 没有黄澄澄的金条。 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台小巧的、银灰色的进口录音机。 白术的指尖,在录音机侧面的一个红色按钮上,轻轻一按。 “滴”的一声轻响。 下一秒,冯建国那官腔十足的声音,清晰地在包厢内回响起来。 “……你那个‘海棠科技’,给我们百分之三十的干股……” 紧接着,是钱光明那尖锐又谄媚的声音。 “……有了我们姐夫当靠山,以后你在京市,那就是横着走!……” “……这是为了保护民族产业不被外资利用!我们这也是在帮你,是在保护你啊!……” 一段段贪婪无耻的对话,一句句丑态百出的勒索,被这台小小的录音机,原封不动地,全部播放了出来。 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冯建国和钱光明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他们瞪大了眼睛,像见了鬼一样,死死地盯着那台还在播放着他们罪证的录音机,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白术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椅子上的两人,唇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两位领导,这场戏,好看吗?” 第141章 身败名裂,舆论审判 “你……你……” 钱光明指着白术,嘴唇哆嗦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完了。 全完了。 冯建国到底是见过些风浪的,在最初的惊恐过后,眼中迸射出野兽般的凶光。 证据! 只要毁了这盘磁带,毁了这台录音机,今天的事就还能捂住! “臭婊子!你敢阴我!” 冯建国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面目狰狞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猛地扑向桌子,目标直指那台录音机。 他要抢过来,砸烂它! 另一边,钱光明也反应了过来,他连滚带爬地冲向包厢大门,想把门堵死,来个瓮中捉鳖。 “别让她跑了!姐虎!抓住她!”他尖叫着,声音都变了调。 只要把人控制住,东西抢到手,今天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然而,他们想得太美了。 冯建国那只肥腻的手还没碰到录音机的边,白术眼底寒光一闪,手腕微不可察地一抖。 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悄无声息地破空而出,精准地刺入冯建国的手腕麻筋。 “啊!” 冯建国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酸麻,整条右臂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他惊恐地看着自己不听使唤的手臂,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眼前一道纤细的身影闪过。 白术抬起秀气的脚,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一脚狠狠踹在冯建国那硕大肚子上。 “砰!” 一声闷响。 冯建国两百多斤的身子,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狠狠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再滚落到地上,捂着肚子,不停地抽搐。 另一边,钱光明刚跑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拉门。 “嘭!” 包厢那扇实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暴力踹开! 木屑纷飞中,一道身影堵住了门口全部的光线。 是秦铮。 他接到大小姐的暗号,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 钱光明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想跑,却被秦铮把抓住后衣领,提了起来。 “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 钱光明还在色厉内荏地叫嚣。 秦铮面无表情,手臂一甩,直接将他按在了地上。 钱光明的脸,不偏不倚,正好砸进那堆他姐夫呕吐的污秽物里。 “呕……” 钱光明当场就吐了,吐得比冯建国还狼狈。 就在此时,异变再起! 包厢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七八个扛着老式相机的男人,一窝蜂地冲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京市晚报的记者,李援朝! “咔嚓!咔嚓!咔嚓!” 相机对准了瘫在地上、满身污秽的冯建国,对准了趴在呕吐物里、丑态百出的钱光明。 对准了满桌狼藉的名贵菜肴和那台静静躺在桌上的录音机,每一个角度,都是绝佳的新闻素材! “不准拍!你们是干什么的!不准拍!” 冯建国终于反应过来,他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试图用手挡住脸,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 “我是卫生局的冯建国!我命令你们,把相机交出来!不然我让你们都滚蛋!” 李援朝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他走到桌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台录音机,放进自己的公文包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向地上的冯建国,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冯局长,我们是新闻单位的,我们的职责,就是报道事实。” “我们也很想知道,是谁给你的权力,把‘保护费’都收到港商头上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冯建国的哀嚎,对着身后的同行一挥手,就走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配合默契。 包厢里,只剩下瘫软如烂泥的冯建国和钱光明,以及一屋子的恶臭。 白术看都懒得再看他们一眼,仿佛只是踩死了两只恶心的蟑螂。 她走到秦铮身边,声音清冷。 “报警。就说有人在这里吃霸王餐,还蓄意伤人。” “是,大小姐。” 秦铮点头,转身离去。 …… 次日清晨。 整个京市,被一份报纸引爆了。 《京市晨报》,头版头条,一个触目惊心的黑色加粗大标题—— 《“保护费”收到外商头上,谁给的权力?》 标题下方,是一张占据了半个版面的高清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极尽奢华的饭店包厢,满桌的残羹冷炙。 照片的主角,是两个狼狈不堪的男人。 一个肥头大耳的,四脚朝天躺在地上,西装上沾满了呕吐物,表情惊恐扭曲。 另一个贼眉鼠眼的,趴在地上,脸几乎埋进一滩污秽里,样子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文章内容更是劲爆,虽然隐去了白术的姓名,只用“港商白女士”代替,但对冯建国和钱光明两人,却是指名道姓,毫不留情! 文章详细描述了两人如何利用职权,故意刁难外来投资商,并以“打点关系”为由,在鸿门宴上公然索要企业百分之三十干股的无耻行径。 文末,作者更是用极其犀利的笔触质问: “改革开放的春风,是为了引来金凤凰,不是为了养肥几只脑满肠肥的硕鼠!当我们的干部,将手中的权力,变成对投资商敲骨吸髓的工具时,我们伤害的,不仅仅是一位爱国港商的心,更是我们整个国家的信誉和未来!” 报纸一出来,立刻被抢购一空。 从机关大院到街头巷尾,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我的天!这个冯建国和钱光明,胆子也太大了!” “何止是胆子大,简直是无法无天!百分之三十的干股,亏他们敢开口!” “活该!你看照片上那熊样,真是大快人心!” “我听说啊,那个港商白女士,背景通天!不然哪能请得动晨报的记者?” 同一时间,某座守卫森严的四合院内。 陈老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的,正是今天的《京市晨报》。 他看得极其认真,连报纸上标点符号都没放过。 许久,他才放下报纸,端起手边的茶杯,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个小丫头,有点魄力。” …… 舆论的狂潮,带来了雷霆万钧的行动。 当天上午,工商和卫生系统就联合成立了高级别调查组,冯建国和钱光明直接被停职带走调查。 有了录音和照片这种铁的不能再铁的证据,两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等待他们的,将是党纪国法的严惩。 当天下午。 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直接开到了京郊那家废弃电子管厂的门口。 工商局的刘局长,亲自从车上下来,满脸堆笑地将一本崭新的、烫金的营业执照,毕恭毕敬地递到了白术的手中。 “白董,实在是对不住!是我们工作失职,让您受委屈了!” 刘局长的腰,弯成了九十度,额头上全是冷汗。 “您放心,我们已经处理了害群之马!以后您在京市有任何需要,直接给我打电话!我们一定全力支持,保驾护航!” 白术接过那本迟来的营业执照,上面“海棠科技”四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刘局长有心了。” 经此一役,“港商白术”这个名字,在京市的商圈和部分官场,一战成名。 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位从港岛来的年轻女老板,不仅背景深不可测,手腕更是狠辣到了极点。 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万钧,能让两个实权干部永不翻身。 一时间,所有对“海棠科技”这块肥肉虎视眈眈的宵小之辈,全都偃旗息鼓,再不敢有任何不该有的念头。 第142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京郊的废弃电子管厂,十天,彻底换了模样。 高建军找来的那帮退伍兵,一个个跟钉子似的,扎进了这片土地。 纪律性是焊在骨头里的,干活又快又利索,屁话没有一句。 他们把厂区当新兵营,三班倒着巡逻,二十四小时轮流站岗,别说人了,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厂房里,更是烧开水一样,热气腾腾。 周济民那伙人,彻底疯了。 这人就跟一匹挣脱了所有缰绳的野马,带着他的团队,恨不得把铺盖卷都搬进实验室。 那些曾经被王建国当废纸扔在角落的图纸,如今一张张被抚平、挂在墙上。 一群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顶着两个黑眼圈,跟打了鸡血似的,围着图纸,唾沫横飞地争论,又或者趴在桌上,玩命地计算。 整个厂区,弥漫着一股子铁锈、焊锡和硝烟混杂的味道。 白术坐在办公室,就是那个负责签字和给钱的人。 “大小姐,沪上杜康年先生的电报。”秦铮走进来,身姿笔挺,将一份薄薄的电报纸递了上去。 “说。”白术的目光没离开桌上的厂区规划图,指尖在上面轻轻划过。 “第一批国产设备和原材料,已装上火车专列,后天抵达京市。”秦铮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款项已全部结清。” “多少?” 秦铮顿了一下:“按照您的吩咐,杜先生动用了您母亲留下的关系网,绕开了所有中间商,直接从源头厂提货。价格已经压到了最低……饶是如此,账面上,还是划走了整整三百万。” 三百万。 在这个万元户都能上报纸当典型的年代,这笔钱,即使在21世纪也超过99.99%的人。 可白术的表情什么没有。“知道了。”她淡淡应了一声。 “通知周教授,人可以轮流歇,机器不能停。东西一到,立刻装上。” “是。”秦铮点头,转身离去。 资金像开了闸的洪水,哗哗地流出去,换来的是肉眼可见的进度。 实验室一天一个新模样,各种国产的基础设备被安装、调试,密密麻麻的线路铺设得如同蛛网,整个厂区都充满了新生儿般的活力和喧嚣。 所有人都觉得,好日子来了,一切都在高歌猛进。 可这股势头,在半个月后,一头撞在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上。 这天下午,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周济民推门进来,眼窝深陷,熬得通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和半个月前那个行尸走肉的样子,判若两人。 那是一种技术人员独有的,混合着极致兴奋与深度焦灼的复杂情绪。 “白董。”他将一份报告放在桌上,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基础理论的推导,我们已经全部完成了。随时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 “但是……我们卡住了。” 白术抬起眼,做了个“说下去”的手势。 “我们现有的国产设备,精度,远远不够。”周济民指着报告上的一组数据,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白董,‘曙光’项目要攻克的,是头发丝万分之一的精度。这些国产设备,拿来做基础实验,跑跑数据还行。但要进行下一阶段的核心数据模拟……差太远了。” 他找了个通俗的比方:“这就好像……你想用一把杀猪刀,去雕一朵花。根本不可能。” 周济民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们需要一批西德和樱花国的高精密仪器,这是清单。没有这些东西,我们之前所有的理论,所有的推导,就全都是废纸,是空中楼阁。” 白术接过那份清单。 上面罗列的,是一长串她听都没听过的德文和日文设备型号。每一个型号后面,都标注着产地:西德,或者樱花国。 在八十年代的今天,这些代表着世界工业文明金字塔尖的高精尖设备,对华夏是严格封锁禁运的。 别说她一个港商,就是国家层面出面,都极难搞到手。 这才是真正的“卡脖子”。 不是钱的问题,是有钱,你都没地方买。 整个项目,就因为这几台关键的设备,像一辆高速行驶的火车,被人一脚踩下了急刹车,瞬间陷入了停滞。 之前投入的所有资金,周济民团队熬垮了身体换来的所有心血,都可能在一瞬间,打水漂。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周济民紧张地看着白术,手心全是汗。他生怕这位年轻得过分的金主,会被这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吓退。 “我……我知道这很难。”他艰涩地开口,“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白术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份清单。 她的指尖,又开始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笃,笃,笃。 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周济民的心坎上,敲得他心里发慌。 许久。 她才将清单放下,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安抚好团队的情绪,理论研究不能停。” “白董,那设备的事……” “我来想办法。”白术的声音很平静。 周济民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白术脸上的平静,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化不开的凝重。 苏晚棠揉了揉发胀的眉心,两世为人,她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前世,她用尽所有力气,耗尽所有家财,与病魔抗争,却依旧没能留住自己的命。 这一世,她以为自己手握亿万资本和先知剧本,可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却没想到,在绝对的技术壁垒和冰冷的时代局限面前,依旧如此被动。 难道,真的要在这里停下? 不。 她不甘心! …… 带着一身无法言说的疲惫回到陆景琰的小院,苏晚棠难得地没了进厨房的心思。 她把自己重重扔进沙发里,整个人蜷成一团,一筹莫展。 正在这时,王妈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胖大海菊花茶走了过来。 “小姐,看您这几天累的,眼圈都黑了,人都瘦了一圈。”王妈心疼地看着她,把茶杯放在她手边。 “我把您从沪上带回来的那些老东西,都整理出来了。” 那些,是她母亲白秀珠的遗物。 之前一直忙得脚不沾地,苏晚棠也没顾得上细看。 “嗯。”她兴致不高地应了一声。 “都归置好了,就一样东西,我以前从没见过,也不知道该给您放哪儿。” 王妈说着,从她那洗得发白的围裙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子。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有些年头的雪茄盒,材质是上好的花梨木,包浆温润,一看就价值不菲。 盒子的正中央,烙印着一个奇特的徽章,像是一个被拉长的、线条流畅的菱形。 苏晚棠的目光,在看到那个徽章的瞬间,猛地一凝。 她坐直了身体,接过那个雪茄盒,指腹轻轻地、反复地摩挲着那个菱形徽观。 一种莫名的、穿越了两世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她打开了盒子。 里面并没有雪茄,而是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叠名片,和一本薄薄的、深棕色皮质封面的通讯录。 名片是德文、法文、英文混杂,纸张考究,设计典雅。名片主人的身份五花八门,有银行家,有钟表匠,有律师,甚至还有画廊老板,地址遍布欧洲各地。 但无一例外,每一张名片的右下角,都用烫金工艺,印着一个和雪茄盒上一模一样的菱形徽章。 苏晚棠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她像是被电击了一般,闪电般地抬起自己的左手手腕,一把撸起袖子。 在玉镯光洁的内侧,一个几乎微不可察的印记,赫然在目。 那个印记,正是一个菱形! 和雪茄盒上的、和所有名片上的徽章,一模一样! 母亲…… 母亲留下的这个玉镯,不仅仅是开启海棠空间的钥匙! 这个菱形徽章,到底代表着什么?这张遍布欧洲的人脉网络,又是母亲怎样不为人知的过往? 她颤抖着手,拿起那本薄薄的通讯录,快速翻开。 通讯录里记录的人名并不多,每一个名字后面,都用漂亮的手写花体字,对应着一个电话号码和地址。 当她翻到其中一页时,手指猛地顿住。 那是一张用德文印刷的名片,夹在通讯录里,名片上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号码。 ——汉斯·施密特。 名字下方,用小字标注着他的职业:机械师。 而在名片的背后,苏晚棠看到了母亲白秀珠留下的、用极小的蝇头小楷写下的一行中文备注: “汉斯,可靠,可满足一切军用和非军用机械需求。” 第143章 跨国电报,汉斯的考验 汉斯·施密特。 机械师。 这个名字,这本通讯录,这张遍布欧洲的人脉网,是母亲留给苏晚棠最后的,也是最神秘的底牌。 在八十年代的今天,一封发往西德的私人电报,无异于在黑夜里点燃一束火炬,会吸引来无数窥探的目光。风险,极大。 但现在,她没得选。 海棠科技这辆高速启动的列车,已经被人死死卡住了脖子。要么停下等死,要么,就只能赌一把。 她从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 次日,海棠科技,厂长办公室。 “大小姐,真的要这么做?”秦铮面色凝重,他刚从沪上杜康年那里得到确认,通过港岛的特殊渠道,确实可以发一封加密电报到西德,但耗时耗力,且无法保证绝对安全。 “不然呢?”白术抬起眼,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站着等死,看着几百万打水漂,看着周教授他们熬干心血换来一堆废纸?” 她的声音不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秦铮不再多言,只是默默挺直了腰杆。 “给杜康年发电报。”白术的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内容,我来说,你来记。” “致汉斯·施密特先生。” “吾乃白秀珠之女。现急需采购一批精密仪器,清单随后附上。价格,可在市场价基础上,上浮三成。” 秦铮记下的手顿了顿:“大小姐,三成?这……” “不够,”白术摇头,“四成。告诉他,钱不是问题,我要最快的速度。” 她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亮出了自己的两大筹码:母亲的名字,和雄厚的财力。 电报通过最隐秘的渠道,从京市发往沪上,再由沪上转至港岛,最终,像一只无形的信鸽,跨越万水千山,飞向了遥远的西德。 接下来的三天,整个海棠科技都弥漫着一种焦灼的期待。 周济民团队的人,一个个顶着黑眼圈,走路都有些发飘,却总忍不住往厂长办公室的方向张望。他们嘴上不说,但眼睛里的那点火苗,骗不了人。 那是希望。 是被人从深渊里拽出来后,看到的唯一一束光。 直到第三天下午,回电终于来了。 薄薄的一张电报纸,轻飘飘的,却仿佛有千斤重。 秦铮几乎是屏着呼吸,将电报递到白术面前。 办公室里,周济民也闻讯赶来,紧张地搓着手,连大气都不敢喘。 白术接过电报。 纸上,只有一行冰冷的、印刷体的汉字,仿佛带着金属的寒意。 “不认识,不交易,不回复。” 九个字,像九把淬了冰的尖刀,瞬间刺穿了办公室里所有人的心脏。 “这……这怎么可能……”周济民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一干二净。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墙壁,才没让自己软倒下去。 刚刚燃起的那点希望之火,被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得连一缕青烟都没剩下。 完了。 彻底完了。 “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团队里一个年轻的研究员,终于没忍住,声音带着哭腔。 “钱都不要吗?我们明明出得起价钱!”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压抑的、绝望的喘息声。 白术看着那九个字,脸上面无表情,只有那双桃花眼,颜色越来越深,深得像化不开的浓墨。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钱,不是万能的。 在真正的壁垒面前,金钱的力量,脆弱得可笑。 “都出去。”她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白董……”周济民还想说什么。 “出去。”白术再次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带着满身的失落和绝望,默默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 苏晚棠脸上的平静,终于如潮水般褪去。 她将那张电报纸,缓缓地、一点点地,撕成了碎片。 问题,不在钱上。 也不在母亲的名字上。 是她……用错了敲门的办法。 苏晚棠把门反锁,并告诉秦铮看守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进入空间后,他用了整整一个下午,她把母亲留下的所有遗物,全部摊开在地上。 那个花梨木的雪茄盒,那本深棕色皮质封面的通讯录,还有几本母亲生前最爱看的书,其中,就有一本她亲手抄录的《唐诗三百首》。 她相信,母亲既然留下了汉斯这条路,就绝不可能是一条死路。 一定有“钥匙”。 一定有那块敲门砖! 她的目光在这些遗物上来回扫视,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物件中,找出一丝一毫的联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那本手抄的《唐诗三百首》上。 书页因为常年翻动,已经微微泛黄,带着一股好闻的墨香。 一个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猛地闪过她的脑海。 那是很久以前,母亲白秀珠还未去世,在一个夏日的午后,抱着年幼的她,指着一本古籍,笑着教她一种古老的加密方式。 “棠棠,你看,这叫‘跳字密码’。只要我们约定好‘钥匙’,同一段话,在不同的人眼里,就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钥匙! 苏晚棠的呼吸,猛地一滞! 她闪电般地抓起那本通讯录,翻到记录着“汉斯·施密特”的那一页。 然后,她又拿起那本《唐诗三百首》。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如果……如果“钥匙”,就是汉斯的名字呢?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形。 她立刻开始对照通讯录上汉斯的名字,和那本诗集,进行破解。 这是一个极其繁琐和枯燥的过程。 她将“汉斯·施密特”这个名字,拆解成一个个拼音字母,再根据某种特定的规律,对应到诗集里的页码、行数、字数…… 她试了一次又一次。 失败。 还是失败。 汗水,从她的额角滑落,打湿了鬓角的发丝,她却浑然不觉。 整个世界,仿佛都消失了。 她的眼中,只剩下那些密密麻麻的方块字,和那一串德文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次失败,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个细节,引起了她的注意。 在通讯录上,汉斯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个不起眼的数字“7”。 七? 七言绝句? 苏晚棠精神一振,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 她立刻将搜索范围,缩小到诗集里所有的七言绝句上。 再一次,以“汉斯·施密特”为钥匙,进行破译。 时间,在极度的专注中,失去了意义。 当她根据最后一个字母,在诗集里找到对应的那个字时,她的手指,猛地顿住。 那是一首极其不起眼的,描写边塞风光的七言绝句。 她将所有破译出来的字,连在一起,用德语的语法重新排列。 一句通顺的、带着某种肃杀之气的德语暗语,跃然纸上。 “Die Haitang-Blume blüht, der Adler breitet seine Flügel aus.” ——海棠花开,雄鹰振翅。 成了! 苏晚棠的身体靠在椅背上,浑身都被汗水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但她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海棠花开”,代表的,是她这个白家后人。 而“雄鹰振翅”…… 苏晚棠的瞳孔,骤然收缩。 雄鹰……鹰…… 鹰巢! 这个汉斯,和“鹰巢”组织,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敌?是友? 母亲留下的这条线,到底是通往希望的阳关道,还是引诱她坠入深渊的陷阱? 无数的疑问,在她脑中翻腾。 但她没有时间犹豫。 这是她目前唯一的路。 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必须闯过去! 苏晚棠站起身,回到房间,让秦铮进来。 “立刻,以我的名义,再给汉斯·施密特发一封电报。” 秦铮明显愣了一下。 “这次,正文,只有一句话。” 苏晚棠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一字一顿,用德语清晰地说道: “Die Haitang-Blume blüht, der Adler breitet seine Flügel aus.” 她知道,这一次的回复,将决定海棠科技的生死,甚至,也可能决定她自己的生死。 第144章 敲定交易,暗流涌动 没过多久秦铮就拿着一张刚译出的电文,大步流星地穿过走廊,脚步沉稳,但紧抿的嘴唇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他推开海棠科技厂房的办公室大门。 屋里,周济民和他那几个核心研究员都站着,一个个眼巴巴地望着门口。 “老板。”秦铮将电文递了过去。 白术接过,目光落在纸上。 这一次,汉斯的回电快得惊人,电文内容也一改之前的谨慎,变得异常热情。 开头的暗语直接对上了。 “尊敬的小姐,雄鹰等待您的指令。您需要的设备,三个月内,分批运抵津门港。” 看到这,周济民身后的一个年轻研究员,已经激动地握紧了拳头,眼眶发红。 成了! 周济民也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脸上露出了多日未见的笑容。 然而,白术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她的目光继续下移,落在了电文的后半段。 汉斯提出了交易条件。 他不要钱,一分钱都不要。 他要的是货,一份清单上的顶级中药材。 秦铮把清单的译文也一并递了过来。 周济民凑过来看了一眼,只一眼,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百年野山参……五十年份的太岁……千年合首乌……这,这不可能!”周济民的声音都在发抖,不是激动,是绝望。 “他这是在耍我们!这些东西,别说找齐,就是见都没人见过!这根本不是钱的事,这是传说里的东西!” 办公室里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一盆冰水浇得干干净净。 几个研究员面如死灰,其中一个甚至没站稳,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嘴里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这对他们来说,是比直接拒绝更残酷的羞辱。 给你希望,再让你看到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整个办公室,死气沉沉。 只有白术的指尖,还在不紧不慢地敲击着桌面。 “笃、笃、笃……” 声音清晰,沉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众人焦躁的心绪,不由自主地平复了一些。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女孩身上。 在众人绝望的注视下,白术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对别人来说难如登天。 对她而言,易如反掌。 “秦铮。”她开口,声音清冷。 “在。” “回电。” 白术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告诉他,交易达成。” “第一批货,半个月内,送到港岛指定地点。” 话音落下,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 周济民猛地抬头,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满脸的不可置信。 “白董……您……您不是在开玩笑吧?半个月?” 那清单上的东西,给他半辈子都凑不齐! 白术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从不开玩笑。” 说完,她便推门而出,留下一屋子已经彻底石化的人。 良久,周济民才回过神,他看着白术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那份“天方夜谭”般的清单,眼神从震惊,到迷茫,最后化为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这位白董,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到底还有多少深不可测的底牌? 这一刻,周济民和他的团队看着白术,眼神如同在看一尊行走在人间的神明。 …… 海棠空间内。 白术站在灵泉边,泉水清澈见底,散发着沁人心脾的灵气。 她从传承书阁的储藏室里,取出了那些早已绝迹的药材种子。 将种子种入肥沃的黑土地,再用灵泉水小心浇灌。 在空间独特的时间流速和灵气滋养下,那些珍稀药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根、发芽、成长。 外界的半个月,足够它们达到汉斯清单上要求的年份。 这就是她最大的底气。 降维打击,莫过于此。 处理完药材,白术走出空间,立刻拨通了沪上的加密电话。 电话那头,是杜康年恭敬的声音。 “大小姐。” “杜叔,”白术直接切入主题。 “我有一批‘土特产’,需要你找最稳妥的渠道,半个月内送到港岛。整个过程,不能有任何纰漏,绝不能暴露这批货的真实来路。” “您放心。”杜康年的声音没有丝毫迟疑。 “沪上到港岛的水路,有几条线是绝对干净的,我亲自去办,保证万无一失。” “郑凯那边,你让他配合你。” “明白。” 挂了电话,白术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设备的问题,解决了。 整个“海棠科技”因为这个消息彻底沸腾起来,所有研究员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干劲十足。 白术的心情也难得地放松下来。 ...... 然而,就在几天后。 一封加急电报,再次打破了研究所的平静。 是汉斯发来的最后一封确认电报。 电文前面都是敲定运输的细节,比如在港岛接头的暗号,交货的时间地点等等。 一切都很顺利。 白术的脸上,也带着轻松的笑意。 可当她的目光,落到电文的最后一句话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那句话,像是附言,又像是刻意的提醒,用一种看似不经意的口吻写着: “小姐,请务必小心,欧洲的‘鹰’,最近一直在打听东方‘凋零的海棠’。” “嗡”的一声。 白术的脑子里,像是有一根弦被狠狠拨动。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空。 凋零的海棠…… 欧洲的鹰…… 她瞬间明白了! 汉斯,绝不简简单单是母亲生前的商业伙伴!他极有可能,是知晓当年内情的盟友! 而“鹰巢”,这个她一直以为只在国内盘踞的毒蛇,它的触手,早已越过重洋,蔓延到了海外! 它们在查“凋零的海棠”! 它们在查她母亲的过往,在追查白家失落的财富,更是在追查她这个唯一的幸存者!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刚刚才取得重大突破的喜悦,被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冲刷得干干净净。 她以为自己跳出了棋盘,却发现,自己只是从一个小的棋盘,跳进了一个更大的、更凶险的国际棋盘。 秦铮站在一旁,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身上气息的变化。 “老板?”他试探着问。 白术没有回答。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行字,捏着电报纸的指节,因为用力而阵阵发白。 良久,她才缓缓抬起头,眼底的最后一丝暖意已经褪去,只剩下无尽的冰冷与决绝。 鹰巢…… 很好。 不管你们是哪路神仙,不管你们的网撒得有多大。 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 那就做好……被连根拔起的准备吧! 第145章 团队的隐患与内鬼初现 随着设备问题迎刃而解,周济民带领的团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研发热情。 整个研究所灯火通明,机器的低鸣和研究员们激烈的讨论声,交织成一首激昂的奋进曲。 白术很满意这种欣欣向荣的氛围。 然而,好景不长。 这股高涨的热情,在持续了5天后,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不行!我不同意!这个方案太激进了,变量太多,一旦失败,我们之前所有的模拟数据都要作废!” 研发部,一声怒吼炸响。 说话的是周济民的副手,张诚。一个四十出头,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 此刻,他正涨红了脸,指着对面一个年轻研究员的鼻子。 “张工,这怎么能叫激进呢?我们这是技术突破!我们拿到了这么好的设备,难道还要抱着那些老旧的数据模型不放吗?再说了,不试怎么知道不行?” 年轻研究员叫孙磊,血气方刚,很是不服。 “试?你知道试一次的成本是多少吗?你知道失败了会拖慢整个项目多少进度吗?年轻人,搞科研要脚踏实地,不是凭一腔热血!” 张诚痛心疾首,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表情。 “可我们现在就是在跟时间赛跑!国外早就……” “国外是国外!我们是我们的国情!你懂不懂!” 争吵声越来越大,整个研发部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方以副手张诚为首,主张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另一方则是以孙磊为代表的年轻派,思想活跃,渴望大胆尝试,用新设备走一条没人走过的新路。 周济民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 他是个纯粹的技术狂人,让他搞研发,他能三天三夜不合眼。可让他处理这种人际关系,调和团队矛盾,比让他徒手搓个原子弹还难。 “都……都少说两句,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嘛,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他搓着手,干巴巴地劝着,可两边的人都杀红了眼,谁也听不进去。 眼看着好不容易起来的势头就要被内耗殆尽,周济民愁得头发都多白了几根。无奈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敲响了白术办公室的门。 “白董,我……我没用,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周济民一进门,就耷拉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满脸的愧疚和无奈。 白术正看着一份沪上传来的财务报表,闻言,她抬起眼,看向这个技术上是天才、管理上是“巨婴”的教授,没有丝毫责备。 “周教授,这不是你的错。”苏晚棠的声音很平静。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你的专业,在实验室里,不是在人情世故上。” 一句话,让周济民心里的愧疚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感激。 “去,把所有研究员,都叫到会议室。”苏晚棠站起身。 十五分钟后,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保守派和激进派的人隔着过道坐着,虽然没说话,但空气里全是噼里啪啦的火药味。 所有人都以为,新来的这位年轻得过分的白董,要开始行使老板的权威,要么和稀泥,要么,就得拍板决定支持哪一方,得罪另一方。 白术走进会议室,目光在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 她没有直接切入主题,反而不紧不慢地走上台,拿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两个圆圈。 “我给大家讲个故事。”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几十年前,有两个马车作坊。A作坊,聚集了全城最好的工匠,他们精雕细琢,力求造出最完美、最耐用、最舒适的马车轮子。B作坊,只有一群毛头小子,他们手艺糙得很,造出来的轮子跑快了还嘎吱响,但他们只有一个优点,就是快,三个月就能攒出一辆马车。” “A作坊的老师傅们嘲笑B作坊是投机取巧,是行业之耻。他们花了整整一年,终于造出了一对完美的轮子,推到市场上一看,傻眼了。” 白术顿了顿,目光扫视全场。 “市场上跑的,全是B作坊的破马车。客人们边骂边坐,生意却好得不得了。为什么?” 她看向台下,没有人回答。 “因为对大多数人来说,他们不需要一个能跑一百年的轮子,他们只需要一辆能立刻把他们从城东拉到城西的车。等A作坊的完美轮子造出来,市场早就被B作坊占领了,连口汤都没得喝。” 故事讲完,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孙磊那些年轻人,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而张诚那些老研究员,则陷入了沉思,脸上的固执松动了许多。 “我不是说A作坊错了。”白术的声音再次响起。 “技术上的精益求精,是我们的立身之本。但,脱离了市场的研发,就是自嗨。我们的对手,不会停下来等我们。” 她把粉笔放下,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 “所以,我的决定是,”她的目光变得锐利。 “从今天起,研发部分为两个小组。A组,由张诚同志负责,继续按照原定方案,稳步推进。B组,由孙磊同志负责,可以大胆尝试你们的新方案。” “啊?”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是什么操作?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白术完全不理会他们的震惊,继续说道。 “良性竞争。谁的方案能最快拿出可行的、有市场价值的成果,谁就是海棠科技未来的核心技术方向。为了支持大家,两个小组的研发经费,全部加倍!” 所有研究员,无论老少,全都激动地站了起来,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狂喜。 这个决定,太漂亮了! 既没有偏袒任何一方,尊重了所有人的想法,又用最直接的方式——竞争和金钱,彻底点燃了所有人的斗志! “白董牛逼!”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紧接着,雷鸣般的掌声响彻了整个会议室。 周济民站在一旁,看着台上那个从容淡定、仿佛掌控一切的年轻身影,眼中的敬佩已经达到了顶点。 他现在是彻底服了。这位白董,不光是神豪,在管理上,更是个鬼才!他跟人家一比,简直相形见拙! 他甚至觉得,海棠科技在她手里,别说追上国外了,超越他们,也只是时间问题! 会议结束后,白术回到办公室,脸上的笑容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静。 秦铮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安保日志。 “大小姐,您让我留意的,有情况。” “说。”苏晚棠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研究所的安保日志,我每天都核对。大部分都正常,只有一个地方不对劲。”秦铮翻开日志,指着其中几行记录。 “副手张诚,最近半个月,有三次,在深夜十一点后,独自进入资料室。每次待的时间不长,大概一刻钟左右,而且他专挑值班人员去厕所的空档进去,行踪很诡秘。” 苏晚棠的动作顿住。 资料室,存放着所有项目的核心数据和纸质备份。 张诚……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记忆深处的一个角落。 苏玉婷留下的那本账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鹰巢”在各处安插的棋子。在京市的部分,她记得很清楚,其中有一个名字,就是张诚! 后面的备注是:可用,但需谨慎。 原来如此。 在技术路线上表现得如此保守,甚至不惜煽动对立来拖慢进度,根本不是什么理念之争。 他就是“鹰巢”安插在周济民身边的一颗钉子! 这条毒蛇,终于露出了獠牙。 “大小姐,要不要我……”秦铮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做了个抓捕的手势。 “不。”苏晚棠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现在动他,只会打草惊蛇。他背后的人,我们还没揪出来。” 一条小鱼,掀不起什么浪花。她要的,是顺着鱼线,把后面的渔夫,也一并拽出水面! “你这样,”苏晚棠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 “想办法,在资料室里装一个微型窃听器,要最隐蔽的那种。另外,去把我们目前最核心的那份‘曙光’项目数据,复制一份出来。” 秦铮有些不解:“复制一份?” “对。”苏晚棠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不但要复制,我还要亲自‘修改’一下。在里面,加几个无关紧要,但足以致命的错误算法进去。” 秦铮瞬间明白了。 “我明白了,大小姐!我马上去办!”秦铮领命,转身大步离去,背影都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办公室里,只剩下苏晚棠一人。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热火朝天、一片平静的厂区,眼神却冷得像腊月的寒冰。 鹰巢…… 你们的动作,还真快啊。 既然这么想要我的技术,那我就做份“大礼”,亲自给你们送过去。 就是不知道,这份加了料的“厚礼”,你们……吞不吞得下去! 她要等,等张诚这条鱼,自己咬上这个淬了毒的钩。 然后,一网打尽! 第146章 将计就计,虚假的情报 自从那位白董,用一招“一分为二”,把原本剑拔弩张的研发部,变成了两个互相憋着劲儿的竞争小组后,整个研究所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灯火通明那是常态,走廊里擦肩而过的研究员,眼睛里都冒着火花,不是仇恨,是那种“你等着,老子一定比你先搞出来”的熊熊战意。 周济民看着这番景象,心里是又喜又愁。 喜的是,内耗没了,所有人的精力都拧成了一股绳,向着技术难关玩命冲锋。 愁的是,他得配合白董演戏。 这天下午,周济民的办公室里,再次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不行!绝对不行!”周济民把一份画满了复杂电路图的草稿纸拍在桌上,声音提得老高,脸都憋红了。 “这个思路太激进了!我们现有的模拟环境根本支撑不了这么复杂的并行计算,一旦过载,之前积累的数据模型很可能全部崩溃!” 他对面,白术姿态闲适,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周教授,我请你来,不是让你墨守成规的。”她声音不大,却让门外“恰好”路过的几个研究员听得一清二楚。 “设备,我给你搞定了。资金,我给你管够。现在你跟我说你怕失败?A组的张诚他们,可是稳扎稳打,说不定很快就有初步成果了。” “那不一样!”周济民急得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张诚他们走的是成熟路线,B组孙磊要做的,是开创一条新路!新路,就意味着风险!白董,您是商人,您不懂,科研这东西,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我确实不懂科研。”白术站起身,走到周济民身边,拿起那份草稿纸,眼神里却闪烁着一种周济民看不懂的光芒。 “但我懂人性,也懂市扬。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内,我要看到这个方案的初步可行性报告。否则,B组的资源,将全部向A组倾斜。” 说完,她将草稿纸往桌上一放,转身便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是踩在周济民的心尖上。 “白董!白董!”周济民追到门口,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最后只能颓然地捶了一下门框,满脸“憋屈”。 办公室的门关上,将外面所有探寻的目光隔绝。 周济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腿肚子都有点软。 跟大小姐演戏,比搞研发还累人!这演技,也不知道过不过关。 而此刻,研发A组的角落里,副手张诚低着头,看似在专心计算数据,但那双藏在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却闪过一丝精光。 接下来的两天,整个研究所的气氛更加紧张。 B组的人像是疯了一样,天天窝在实验室里,连饭都是扒拉两口就完事。 一种“重大技术突破近在眼前”的氛围,悄然弥漫开来。 秦铮每天雷打不动地向白术汇报。 “大小姐,张诚今天中午,以请教问题为名,接触了B组的孙磊。” “晚上十一点零五分,他再次进入资料室,停留了十九分钟。比平时多了五分钟。” “刚刚,他去茶水间,故意撞洒了周教授的茶杯,借着道歉的机会,在他办公桌旁站了三十秒。” 白术听着汇报,指尖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滑动,眼神平静无波。 鱼儿,已经在饵料周围转了太久,失去了耐心。 是时候,把钩子递到它嘴边了。 第三天傍晚,白术再次来到周济民的办公室。 这一次,她不是来“施压”的。 她带来了一份从沪上空运过来的进口咖啡,亲手给熬了两天两夜,眼窝深陷的周济民冲了一杯。 “周教授,辛苦了。”白术将咖啡递过去,语气温和了许多,“前两天是我太急了,您别往心里去。” 周济民受宠若惊地接过,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 两人就着一些无关紧要的技术细节聊了几句,白术看了一眼手表,站起身。 “不打扰您了,我先回去。对了,这份‘曙光’项目的核心手稿,您收好,这可是我们全部的心血。” 她指了指桌上那份画满了“错误算法”的草稿纸,郑重其事地叮嘱道。 “哎,哎,我晓得,我晓得!”周济民连连点头,像是生怕她不放心,拿起手稿,拉开右手边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随手就塞了进去。 然后,当着白术的面,他拿起钥匙,却“一不小心”,将钥匙串掉在了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他弯腰去捡,嘴里还嘟囔着:“哎哟,这人老了,手脚都不利索了……” 白术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周济民把钥匙捡起来,却没锁抽屉,只是把钥匙随手往桌上一扔,便端着咖啡,一脸疲惫地走向了隔壁的休息室。 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那个放着“核心手稿”的抽屉,虚掩着。 一切,都像是一扬准备就绪的意外。 深夜,十一点半。 研究所的走廊里,一片寂静,只有巡逻保安的脚步声在远处回响。 一道黑影,如壁虎般贴着墙壁,悄无声息地溜到了周济民办公室门口。 是张诚。 他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细铁丝,两三下就捅开了门锁。 办公室里,秦铮提前装好的微型窃听器,将一切细微的声音,都清晰地传递了出去。 门轴轻微的“吱呀”声。 压抑而急促的呼吸声。 拉开抽屉时,木头轻微的摩擦声。 然后,是纸张被迅速翻动的“哗哗”声。 紧接着,是一种极轻微的、连续的“咔哒”声。 那是八十年代最精巧的微型相机,在疯狂吞噬着纸上的秘密。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 黑影得手后,迅速将一切恢复原样,闪身出了办公室,消失在夜色中。 半小时后。 京市西城区,一个偏僻的胡同里。 张诚走进一个公用电话亭,紧张地四下看了看,这才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投了进去。 他拨出一个烂熟于心的加密号码。 “嘟……嘟……嘟……” 电话接通了。 “是我。”张诚压低了声音,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颤抖,“鱼饵已经到手。”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沙哑的电子音:“确认吗?” “千真万确!”张诚激动地说道。 “是‘曙光’项目的核心技术手稿,我亲眼看到白术把它交给周济民,周济民把它锁……把它放进了抽屉!我用微型相机拍下来了,万无一失!” 为了邀功,他省去了自己撬锁的细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评估情报的价值。 “很好。”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胶卷立刻送去老地方。张诚,你这次立了大功。等我们的计划成功,海棠科技研究所,就是你的了。那个不识时务的周济民,也该退扬了。”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栽培!”张诚握着电话,激动得浑身发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执掌大权,风光无限的未来。 海棠科技,白术的办公室。 秦铮放下监听耳机,看向沙发上气定神闲的白术,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敬佩。 “大小姐,全录下来了。鱼,咬钩了。” 苏晚棠端起面前的清茶,吹开袅袅的白气,送到唇边,浅浅啜了一口。 茶香清冽,一如她此刻的眼神。 她布下的这张网,比对方想象的,要大得多。 “告诉杜叔,港岛那边可以准备收货了。”苏晚棠放下茶杯,声音冰冷。 秦铮重重点头,转身离去。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苏晚棠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夜色中依旧灯火通明的研究所,脸上露出了一抹冰冷的笑容。 一份加了致命剧毒的技术资料,马上就要送到敌人的餐桌上了。 她很期待,“鹰巢”吞下这份“大礼”时,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 第147章 陈老的寿宴与意外的客人 夜深人静,苏晚棠躺在床上,睁着眼,毫无睡意。 陆景琰已经走了二十六天了。 房间里很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伸出手,从枕头下摸出那把冰冷的六四式手枪,手指摩挲着枪身粗糙的纹理。这是他留给她的,带着他体温和硝烟味的念想。 想他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没法收住。 两世为人,她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 “大小姐,还没睡?”王妈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温牛奶。 “睡不着。”苏晚棠把枪塞回枕下,坐起身。 “陈老那边派人送来了请柬,”王妈将一张烫金的红帖递过来。 “后天是陈老七十大寿,只在家里办家宴,请的都是顶亲近的晚辈。您在名单上。” 苏晚棠接过请柬,眼中的柔软迅速被一层冷静的锐光覆盖。 陈老的家宴,这可不是简单的吃饭。能被邀请的,都是京市权力核心圈的未来之星。这是一个拓展人脉,为海棠科技铺路的绝佳机会。 她不能错过。 “王妈,我知道了,去准备一份贺礼。” “准备什么?” 苏晚棠的目光飘向窗外,唇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准备一份,谁也送不出的寿礼。” 两天后,陈老的四合院,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能来这儿的,车牌号非富即贵。白术乘坐一辆低调的伏尔加轿车抵达时,门口负责接待的陈老孙子陈东亲自迎了出来。 “白姐姐,您可算来了,爷爷念叨您好几次了!”陈东热情地引着她往里走。 白术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改良旗袍,没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刺绣,就是最简单的剪裁,却将她那副被灵泉滋养得越发惊人的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 细腰一握,往下便是挺翘的、惊心动魄的弧度,行走间,裙摆开叉处,一双修长笔直的腿若隐若现。 她一进院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几个自诩见惯了美女的年轻后辈,看得眼睛都直了,手里的酒杯差点没拿稳。 “白术,来,到我这儿来。”主位上的陈老看到她,立刻高兴地招手。 白术微笑着走上前,将一个精致的紫檀木食盒打开:“陈老,知道您什么都不缺,就给您带了几个自家种的桃子,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食盒里,六个拳头大的寿桃,粉嫩饱满,表皮上竟天然生出了一层细密的绒毛,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瞬间弥漫开来。 在扬有识货的,当扬就倒吸一口凉气。 “天爷!这品相,这香气,怕不是传说中的猴儿酒泡出来的吧?” “这桃子,我只在古籍上见过描述!这……这是无价之宝啊!” 陈老也是又惊又喜,拿起一个,只闻了一下,就感觉浑身舒坦,连连赞道: “好!好!好!你这丫头,总能给我惊喜!这份礼,我收下了!” 他当扬就让警卫员把桃子小心翼翼地收好,那宝贝劲儿,比对待什么古董字画还上心。 这一手,瞬间让白术在众人心中的分量又重了几分。 宴会上,白术举止得体,谈吐不凡。 无论是和工业部的刘副司长聊未来的产业布局,还是和银行的王行长谈金融扶持政策,她总能说到点子上,既展现了海棠科技的雄心,又恰到好处地挠到了这些大人物的痒处。 几番交谈下来,在扬几位高层人物看她的眼神,已经从单纯的欣赏,变成了真正的重视。 海棠科技的未来,必竟是不可限量。 宴会进行到一半,气氛正酣。 陈东又领着一位客人走了进来。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戴着金丝边眼镜,面容儒雅,步履从容,身上有股子久经沉淀的书卷气。 “爷爷,钱叔叔来了。” 陈老见到来人,也很高兴,起身道:“卫国啊,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新单位还习惯吧?”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男人微笑着,声音温润如玉。 “刚从外地调回来,千头万绪,来晚了,还请陈老恕罪。” “说的什么话,快坐。” 白术端着酒杯,目光落在那男人身上,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钱卫国! 苏玉婷留下的那本账本里,清清楚楚地记载着,当年的项目审核组,有一位叫钱卫国的审核员,因为在审核报告里对陆文博提出的几个数据表示质疑。 没过多久,就被一纸调令,发配到了鸟不拉屎的西北某地,从此销声匿迹。 账本上对他的备注是:此人刚正不阿,可用,但已废。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和陈老如此熟稔? 白术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观察着。 钱卫国与众人寒暄了一圈,最后,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白术身上。 他端着酒杯,微笑着走过来,主动伸出手。 “想必这位就是白术,白小姐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年轻有为啊。” 白术起身,与他轻轻一握。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很有力。 “钱叔叔您好。” “别叫叔叔,显老。”钱卫国笑呵呵地松开手,镜片后的眼睛,温和地看着她。 “我是陆景琰的老朋友,那小子,在信里可没少跟我提起你。说你是他见过最聪明,也最漂亮的姑娘。”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又亲近,又抬举人。 周围的人都露出善意的笑容。 白术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陆景琰的信,每一封她都看过,别说提她了,连这个钱卫国的名字,都从未出现过! 这人,在撒谎! 而且,他看似温和的眼神深处,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审视。 “是吗?”白术也笑了,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纯良又无害。 “景琰就是这样,总喜欢在背后夸人,当面就跟个闷葫芦似的。钱叔叔您跟他关系这么好,我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过您呀?他这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吧。” 软中带刺的一句话,让钱卫国的笑容僵了一瞬。 周围的空气,似乎也滞了一下。 “呵呵,我们是早些年的交情了。”钱卫国很快恢复自然,状似无意地问起。 “听闻白小姐的海棠科技,最近在京市可是声名鹊起啊。这么大的手笔,想必白小姐家底丰厚,非我等凡人能比啊。” 来了。 白术心道。 “钱叔叔说笑了,我哪有什么家底。不过是运气好,在港岛那边认识了几个愿意投资的长辈,他们看好内地的发展,我就回来试试水。说到底,还是沾了国家政策的光。” 她将一切都推给了虚构的“港商”和“政策”。 “哦?港岛的投资?”钱卫国的兴趣更浓了。 “据我所知,你们做的可是高精尖的半导体项目,这个领域,西方国家对我们可是严防死守。白小姐能搞到设备和技术,想必在海外的关系网,能量不小啊。” 这个问题,已经不是刁钻了,而是歹毒! 一句话,就想把“里通外国”的帽子往她头上扣! 白术脸上的笑容不变,心里却已经给这人判了死刑。 她轻轻叹了口气,露出一副“你有所不知”的无奈表情。 “钱叔叔,您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您是不知道,为了这批设备,我头发都愁白了多少。求爷爷告奶奶,差点就跪下了。最后还是靠着一位德国老华侨的爱国之心,才凑齐了第一批。” “至于技术,那就更别提了,全靠周济民教授他们这些爱国科学家,没日没夜地拼出来的。我一个生意人,懂什么技术啊,我只知道,咱们国家不能总被人卡脖子,这钱,我赔得起!砸锅卖铁,也要为国砸出一个不被卡脖子的未来!” 这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大义凛然。 旁边几位领导听了,都忍不住连连点头,看向白术的目光,更加赞许。 “说的好!我们就是要多一些白小姐这样有担当,有爱国心的企业家!” 钱卫国的所有试探,都被她用一面爱国的盾牌,挡得严严实实。 他看着眼前这个巧笑嫣然,却滴水不漏的年轻女孩,镜片后的眼神,终于沉了下来。 白术迎着他的目光,依旧在笑。 她百分之百确定,这个钱卫国,绝不像账本上记载的那么简单。 他今天出现在这里,就是一扬针对她的精准试探。 “烛龙”项目……陆文博……鹰巢…… 一条被她暂时搁置的线索,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这个棋盘,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第148章 身份的破绽,反杀一局 前一轮的交锋,钱卫国看似落了下风,却像个经验老道的猎手,不急不躁,耐心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的下一个瞬间。 周围几位领导已经转头去和陈老说话,这角落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白小姐这番为国为民的赤子之心,真是让人敬佩。” 钱卫国端着酒杯,轻轻晃了晃里面琥珀色的液体,语气里满是赞叹,仿佛刚才的冒犯从未发生。 白术也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果酒,甜腻的汁水在舌尖化开,她微笑道: “钱叔叔过奖了,国好,家才好,我这点小生意,才能做得长久嘛。”她将自己放得很低,姿态摆得十足。 “白小姐谦虚了。”钱卫国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很自然地拉近了距离。 “能把生意做到你这个份上,可不是‘小商人’三个字能概括的。景琰那小子,眼光是真不错。” 他又提陆景琰。 白术心底的警报声已经拉到了最响。这人,三句话不离陆景琰,却处处透着诡异的陌生感。 “景琰他就是个木头,哪有什么眼光。”白术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杯壁,声音里带了点小女儿家的娇憨埋怨。 “他要是有眼光,就不会把我一个人丢在京市了。” 这话说得,既像撒娇,又像抱怨,完美符合一个正在热恋期,却被迫与爱人分离的小女人的心态。 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听的,都露出了会意的笑容。 钱卫国的笑容却淡了几分,他似乎对这种小女儿情态不感兴趣,镜片后的目光依旧在不着痕迹地审视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京市的天气,聊到沪上的风土人情。钱卫国知识渊博,谈吐风趣,每一句话都让人如沐春风。 可白术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那温和的表象下,是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一口的毒牙。 果然,在聊到白术的“童年趣事”时,钱卫国看似不经意地,话锋一转。 “说起来,我倒是想起一件旧事。”他的语气很怀念,带着几分长辈回忆往昔的温和。 “我记得,晚棠小时候对芒果过敏得厉害,浑身起红疹子,痒得不行。有一回贪嘴偷吃了一小块,半夜就送去医院了,差点没把苏老板吓死。白小姐你……也一样吗?” 来了! 芒果过敏! 这是原主苏晚棠最私密,也最致命的一个信息!这件事,因为太过凶险,苏家后来瞒得死死的,连很多亲近的下人都未必清楚,这个钱卫国,他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细!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无法用任何借口搪塞过去的死局! 回答“是”,那她“白术”的港商身份就是个笑话,一个对芒果过敏的人,怎么可能在港岛那种遍地都是芒果甜品的地方安然无恙? 回答“不是”,那她和“苏晚棠”的联系就彻底断裂,陆老爷子为她伪造的“双胞胎妹妹”的身份,就会立刻出现一个巨大的、无法解释的漏洞! 钱卫国在赌!赌她根本不知道这个信息! 刹那间,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白术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心跳,和血液冲上头顶的“嗡嗡”声。 钱卫国审视的目光,像两道X光,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白术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褪去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她握着酒杯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杯中的酒液荡起一圈圈涟漪。 她的嘴唇哆嗦着,张了张,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那双明亮的桃花眼,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眼眶以惊人的速度泛起红色。 钱卫国看着她的反应,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了然的、残忍的得色。 他赢了。 就在他准备说出下一句彻底将她钉死的话时,白术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不是嚎啕大哭,就是那么无声地,一颗一颗,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砸在她的手背上。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仿佛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无法言说的痛苦。 “我……我姐姐……” 她终于发出了声音,那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 “她……她最喜欢吃芒果了……她说,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白术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钱卫国,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锐利和聪慧,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绝望。 “可她……她一辈子……都不能吃……” 这番没头没尾的话,让钱卫国愣住了。 周围一些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宾客,也都看了过来,脸上带着不解。 白术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切,她像是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用那种颤抖到几乎不成句的声音,继续说着。 “她走以后……我就开始吃芒果……什么青芒,水仙芒,象牙芒……所有味道的,我都吃……” “他们都说我疯了……王妈也劝我……可他们不懂……” 她伸出另一只手,死死地按住自己的胸口,仿佛那里痛得快要裂开。 “每一次……每一次我吃芒果的时候……我就觉得……她没有走……她还在……她只是……在用我的嘴巴,尝她一辈子都尝不到的味道……” “我是在……替她活着啊……”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泣不成声地吼了出来。 那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思念成狂的爆发! 一个深爱姐姐的妹妹,在姐姐因为过敏无法享受美食而抱憾离世后,用一种近乎自残的、偏执的方式,去完成姐姐的遗愿,去感受姐姐的存在。 这个故事,太有冲击力了! 它完美地,合情合理地,甚至带着一丝悲壮地,解释了为什么“妹妹”白术会疯狂地吃芒果,而“姐姐”苏晚棠却碰都不能碰! “双胞胎”的设定,在这一刻,被这极致的情感演绎,填充得无比坚实,再无破绽! 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看向白术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和怜惜。 而看向钱卫国的目光,则带上了毫不掩饰的谴责和不赞同。 “这人谁啊?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好像是新调回来的,叫什么钱卫国。” “有病吧?大喜的日子,揭人家小姑娘的伤疤,没看到她哭成什么样了吗?” “就是,太不是东西了!你看他把人给刺激的!” 钱卫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打了个措手不及,整个人都懵了。 他设想过白术的无数种反应,狡辩,抵赖,或者惊慌失措。 他唯独没有想到,她会用这样一种堪称惨烈的方式,直接“发作”! 这根本不是在回答问题,这是在用情绪当武器,直接把他钉在了道德的耻辱柱上!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却发现任何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像是在为自己的残忍开脱。 白术“情绪失控”地丢下酒杯,转身捂着嘴,跌跌撞撞地跑开了,留给所有人一个肩膀剧烈抖动、悲痛欲绝的背影。 “卫国啊。” 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了钱卫国的肩膀上。 是陈老。 老首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上的笑容已经敛去,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警告。 “孩子们的事,有她们自己的缘法。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陈老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以后,不要再提了。” 钱卫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知道,自己今天,彻底搞砸了。 …… 庭院的另一角,假山背后。 苏晚棠背对着所有人,靠在冰冷的石头上。 那剧烈抖动的肩膀,渐渐平复下来。 她缓缓抬起头,脸上的悲伤、脆弱、绝望,在转瞬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封千里的冷酷。 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可那双桃花眼里,却只剩下嗜血的杀意。 她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抹去泪痕,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点的弧度。 钱卫国…… 他不是陆景琰的朋友。 他甚至,可能都不是陆文博的人。 能知道“芒果过敏”这种陈年旧事的,绝非外围人员。 他,一定是“先生”身边最核心的棋子之一! 今天这场试探,凶险万分。 但也让她确定了一件事。 那条被她暂时斩断的,通往“先生”的线索,又自己送上门来了。 很好。 真的,很好。 苏晚棠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平静的深渊。 鹰巢……先生…… 你们布下的棋盘,确实很大。 可你们似乎忘了一件事。 我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掀棋盘! 第149章 月下收网,猎鹰行动 从陈老寿宴的喧嚣中抽身,回到四合院,已是月上中天。 苏晚棠脸上的悲戚与脆弱便如潮水般褪得一干二净。 庭院里,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苏晚棠身上残留的酒气,却吹不散她眼底那片凝结的寒冰。 “大小姐。”秦铮出现在她身后,声音低沉。 苏晚棠没有回头,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钱卫国。查他。从他出生到现在,所有的人际关系,经手的所有事,去过的所有地方,祖宗十八代,都给我翻出来。” “是。”秦铮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我要活的。”苏晚棠转过身,那双刚刚还泪眼婆娑的桃花眼,此刻很是平静。 “我要知道,他背后是谁,还有谁,在京市这张网上。” 她知道,单靠秦铮在国内的力量,想查清一个背景如此诡异的人,很难。 也很清楚,今晚的险胜,不过是侥幸。对方既然能查到“芒果过敏”这种陈年秘辛,就说明他们渗透,远超自己的想象。 下一次,她未必还有这样的运气。 与其被动等着对方出招,不如主动出击,将藏在暗处的老鼠,一只一只,全都揪出来,捏死。 第二天一早,王妈就送来了一封从港岛转来的加急密电。 苏晚棠关上房门,迅速将其破译。 电文很短,只有一行字:北极星号,三日后,沪上津门港,七号码头。 来了! 苏晚棠捏着电报纸的手指微微收紧,鹰巢必竟不会放过这批设备。 这既是危机,也是她反杀的最好时机。 她铺开一张沪上津门港的详细地图,喊来了秦铮和高建军。 高建军一进门,看见地图就两眼放光,搓着手,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模样。 “嫂子,是不是又有活儿干了?您就说打谁吧!” 苏晚棠抬眼瞥了他一下,没说话,只是用手指在地图上的七号码头处,重重一点。 “鹰,要来叼食了。”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房间里的温度骤降几分。 “我制定了一个计划。”她抬起头,目光在秦铮和高建军脸上扫过,“代号,猎鹰行动。”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秦铮身上:“你带你的人,提前潜入津门港。码头以前是郑凯的地盘,他留下的那些人脉,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就敲打。” “你只有一个任务,找到汉斯派来的接头人,把戏给我演足了,让他相信,我们只有你们几个人去接货。” “明白。”秦铮言简意赅。 苏晚棠的视线又转向高建军:“你的人,在外围。津门港七号码头周围,大大小小的路口,仓库,甚至是下水道出口,所有能跑耗子的地方,都给我堵死。我的要求不高,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高建军激动得脸都红了,一拍胸脯,唾沫横飞:“嫂子您就瞧好吧!这帮狗娘养的,敢打您东西的主意,我高建军不把他们屎打出来,我就不姓高!” 他说话的声音太大,震得窗户纸都嗡嗡响。 苏晚棠皱了皱眉。 高建军立刻一个激灵,连忙压低声音,嘿嘿傻笑:“保证完成任务,保证完成任务。” 苏晚棠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手指顺着地图上的运输路线缓缓划过,眼中杀机毕现。 张诚那颗棋子,已经喂了毒饵。 钱卫国这条毒蛇,也已探出了头。 现在,就等他们背后的那只鹰,亲自把爪子伸进她布好的陷阱里了。 …… 三日后,夜。 沪上津门港,七号码头。 海风带着咸腥的湿气,吹得人骨头发冷。整个码头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几盏昏暗的灯,在夜雾中散发着微弱的光。 一艘名为“北极星号”的巨大货轮,静静地停靠在岸边。 巨大的吊臂正缓缓移动,将一个印着德文标识的巨大集装箱,从船上吊起,慢慢地放在码头的空地上。 秦铮和郑凯带着几个手下,穿着码头工人的衣服,正一脸紧张地指挥着吊装,看上去和普通的接货人没什么两样。 而在百米开外的一处阴影里,一个鬼祟的身影正死死盯着这边。 是张诚。 他脸色苍白,眼神里混杂着贪婪和恐惧。 确认了集装箱已经落地,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手电,对着远处的黑暗,按照约定的暗号,快速闪烁了三长两短。 信号,发出去了。 几乎就在信号发出的瞬间,码头的黑暗中,十几道黑影窜了出来。 他们统一穿着黑色的劲装,动作迅捷而无声,配合默契,一看就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专业人员。 十几个人呈一个标准的战斗攻击队形,悄无声息地朝着那个巨大的集装箱包抄过去。 为首那人打了个手势,几个人立刻从腰间摸出撬棍等工具,准备强行破箱。 张诚躲在暗处,看到这一幕,激动得浑身发抖。 老板承诺过,事成之后,整个研究所都是他的!周济民那个老顽固,白术那个臭娘们,都得滚蛋! 就在那撬棍即将碰到集装箱的瞬间—— “哗——!” 几十道雪亮的探照灯,从四面八方同时亮起,瞬间将整个七号码头照得如同白昼! 这突如其来的强光,让那十几个黑衣人猝不及防,纷纷发出一声闷哼,下意识地伸手挡住眼睛。 就是现在! “动手!”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秦铮和郑凯他手下那几个“码头工人”,猛地从集装箱后面扑了出来,每个人手里都多了一根明晃晃的钢管。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仓库顶上,集装箱堆里,响起了尖锐的哨声。 高建军带着他那几十号嗷嗷叫的退伍兵,如同下山的猛虎,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瞬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包围圈。 “操!有埋伏!”黑衣人头领又惊又怒,嘶吼道:“突围!” 可已经晚了。 一场毫无悬念的碾压,开始了。 鹰巢的这伙人确实是精锐,即便被包围,依旧试图反抗,他们从腿上抽出短刀,凶狠地扑向最近的敌人。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一群在战场上真正见过血的狼。 秦铮首当其冲,他的身法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迎着一个扑来的黑衣人,不闪不避,手里的钢管后发先至,带着破风声,精准地砸在对方的手腕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那人惨叫一声,手里的短刀当啷落地。 秦铮直接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那人立刻软倒在地。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而高建军手下的那帮退伍兵,更是如狼似虎。他们三五成群,结成战阵,配合默契。你一棍我一脚,打得那帮黑衣人哭爹喊娘。 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不到五分钟,战斗结束。 十几个黑衣人,全都躺在地上,哼哼唧唧,没一个能站起来的,不是断了胳膊就是断了腿。 高建军一脚踩在那个领头的黑衣人背上,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 “呸!什么狗屁精英,就这点本事,还想抢你爷爷的东西?下辈子吧!” 秦铮没理会他的叫嚣,径直走到那头领面前,蹲下身。 他面无表情地在那人身上摸索起来,动作粗暴,直接撕开了他的衣领。 没有纹身。 秦铮的眉头皱起,又去摸他的口袋。 忽然,他的手停在了那人西装的袖口处。 他一把扯开袖子。 在探照灯刺眼的光芒下,一枚小巧精致的银质袖扣,正闪烁着冰冷的光。 袖扣上,雕刻着一只雄鹰,眼神锐利,栩栩如生。 和原先发现的那枚,一模一样! 秦铮的瞳孔猛地一缩。 第150章 归来之时,情动时刻 次日中午,棠棣轩的地下室。 张诚被两名退伍兵死死按在椅子上,涕泪横流,嘴里颠三倒四地念叨着。 “我错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杀我……” 另一边,那个被高建军踩断了三根肋骨的黑衣人头领,倒还算条汉子,嘴硬得很,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求财的过路悍匪。 高建军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唾沫横飞:“嫂子,跟这鳖孙废什么话!交给我,不出十分钟,我让他把他祖宗从坟里刨出来干过什么好事都交代了!” 白术坐在阴影里,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根银针。 “高建军,安静点。” 高建军脖子一缩,立马闭嘴,乖乖站到秦铮身后。 白术抬起眼,目光落在那个黑衣人头领身上。 “求财?”她轻笑一声,站起身,踱步到那人面前。 “津门港七号码头,郑凯的地盘,沪上稍微有点门道的都知道那是块禁地。你们这群‘悍匪’,胆子不小,消息倒是挺不灵通。” 黑衣人头领脸色一变。 白术俯下身,将那枚鹰形袖扣在他眼前晃了晃,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诡异的蛊惑。 “我不好奇你们是谁,我只好奇,你们的爪子,是谁让你们伸过来的。” 她顿了顿,银针的尖端,轻轻抵在那人完好无损的另一只手腕的命门上。 “我这针,不杀人,就是会让人很痒,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那种痒。”她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抓心挠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要不要……试试?” 黑衣人头领的瞳孔骤然收缩,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混迹江湖多年,听过这种手段,那是真正魔鬼的刑罚。 “我说……我说!”他的心理防线,在白术那双平静无波的桃花眼注视下,彻底崩溃。 “是……是钱卫国!钱老板让我们来的!” “所有指令都是他下的,单线联系,我们只认他!” 旁边的张诚听到“钱卫国”三个字,抖得更厉害了,一股更浓的骚臭味传来。 白术嫌恶地皱了皱眉,直起身子。 “秦铮。” “在。” “把人,连同这份刚录好的口供,打包一下。”白术淡淡吩咐。 “天亮前,匿名送到该去的地方。我相信,纪律部门的同志,会对这份‘大礼’很感兴趣。” 她知道,单凭一个俘虏的口供,扳不倒钱卫国那种级别的人物。 但,足够了。 这盆脏水泼过去,够他喝一壶的。一只焦头烂额,自顾不暇的老鼠,暂时就没精力再来烦她了。 “是,大小姐。”秦铮点头,随即将两人拖了出去。 高建军凑上来,一脸崇拜:“嫂子,您这招真高!这下那姓钱的王八蛋不死也得脱层皮!” 白术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转身走出了地下室。 …… 处理完所有收尾,已经到了晚上。 苏晚棠独自回到家里,今天她哪里都不想去。 推开院门,没有了白天的喧嚣,没有了属下的簇拥,整个院子空旷得让人心慌。 来到这世界已经快一年了,她从和平饭店的算计中杀出来,斗苏家,收王妈,开空间,赴京市,战陆家,立公司,斗叶家,斩陆文博,再到沪上设局,引蛇出洞…… 她不知疲倦地运转,算计,布局,反杀。 所有人都看到了港商“白术”的雷霆手段,看到了她深不可测的背景和财力。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深夜梦回,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和疲惫,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走到陆景琰的书房门口,门没锁。 轻轻推开,一股熟悉的,属于那个男人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 书桌上还摆着他离开前看的军事图纸,旁边的烟灰缸里,有半截没抽完的烟。 苏晚棠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他坐过的藤椅,划过他用过的钢笔。 冰冷的。 没有一丝温度。 强烈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思念,席卷而来。 她忽然很想他。 很想那个总是一言不发,却会用行动告诉她“有我”的男人。 想念他宽阔的肩膀,想念他滚烫的胸膛,想念他身上那能让人安心的味道。 苏晚棠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酸涩,转身走向卧室。 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想。 推开卧室门的瞬间,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床上,没有开灯的昏暗光线里,坐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那人就静静地坐在床边,背脊挺得笔直,像是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他穿着一身风尘仆仆的作训服,脸上还带着未曾洗去的硝烟痕迹,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下是浓重的乌青,整个人看起来疲惫又憔悴。 可那双深邃的眼,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亮起了燎原的星火。 是陆景琰。 本应还在千里之外的西北秘密基地执行绝密任务的陆景琰。 他提前回来了。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所有的惊愕,所有的思念,所有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沉默的对视。 陆景琰缓缓起身,动作有些僵硬,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然后,他双手张开,没有一丝犹豫,将她紧紧地,揉进了自己怀里。 “我回来了。” 他沙哑的,带着浓重倦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苏晚棠把脸深深地埋进他坚硬的胸口,贪婪地呼吸着他的气息,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和心安。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无声地,汹涌地滑落,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这一个月,她也很想他。 真的,很想。 陆景琰感受到了怀里小女人的颤抖和她滚烫的泪水,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 无需更多言语。 他低下头,准确地攫住了那两片让他思念了一个月的柔软唇瓣。 这个吻,不再是之前的试探和克制。 充满了侵略性,充满了霸道的占有,充满了压抑了整整一个月的,疯狂的思念和渴望。 他攻城略地,不给她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 苏晚棠一开始还有些生涩,但很快,那被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情感,如同火山一般爆发。 她热烈地回应着他,生涩地,笨拙地,学着他的样子。 从被动,到主动。 空气的温度,在急剧升高。 暧昧的气息,在房间里疯狂滋生。 陆景琰的呼吸越来越重,抱着她的手开始不满足于后背,一路下滑,落在了她连衣裙纤细的腰身上。 就在男人即将彻底失控的前一刻。 苏晚棠却用尽全身力气,主动推开了他。 陆景琰的动作一顿,黑眸里闪过一丝错愕和受伤。 他不明白,为什么。 然而,下一秒,他的瞳孔便狠狠地收缩了。 在男人震惊的目光中,苏晚棠抬起手,那双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白皙纤长的手指,落在自己胸前。 一颗,一颗。 解开了自己月白色连衣裙的纽扣。 她仰起头,那双刚刚被吻得水光潋滟的桃花眼里,没有了平日的清冷和算计,也没有了刚刚的脆弱和泪水。 只剩下一种,两世为人,都未曾有过的...... “陆景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吻后的沙哑和颤抖。 “要我。” 第151章 清晨的温存 天光微亮。 苏晚棠是被一阵陌生的酸痛感唤醒的。 她动了动,感觉自己某个部位酥酥麻麻。 腰间横着一条铁铸般的手臂,将她牢牢圈在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身后紧贴着一片坚实温热的胸膛,男人平稳有力的心跳,隔着薄薄的布料,一声一声,敲在她的背上。 安全感,前所未有。 苏晚棠僵着身子,不敢动。 昨夜的疯狂和失控,如同电影画面,一帧一帧在脑海里回放。 是她主动的。 是她仰着头,对他说:“陆景琰,要我。” 然后,那个男人就疯了。 苏晚棠的脸颊“轰”一下烧了起来,热度从脖子根一直蔓延到耳尖。 她悄悄侧过头,想看看他。 刚一动,身后的人就有了反应。 陆景琰的手臂收得更紧,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他醒了。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睡熟。 “醒了?”男人刚睡醒的嗓音,带着一种要命的沙哑和磁性,热气喷在她的耳廓。 苏晚棠浑身一颤,下意识想躲。 陆景琰却不给她机会,低头,精准地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没了昨夜的狂野和掠夺,带着清晨独有的温柔和缱绻。 细细的,慢慢的,像是在品尝什么绝世佳肴。 苏晚棠被他吻得浑身发软,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只能无力地抓着他胸前的衣襟。 一吻结束,陆景琰的额头抵着她的,黑沉的眸子里,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和强烈的占有欲。 “还疼?”他哑声问,大手已经探入被子,落在她酸软的腰上,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 他的掌心粗糙,带着薄茧,却烫得惊人。 苏晚棠的身体又是一阵轻颤,脸红得快要滴血,偏过头,不敢看他那眼睛。 “不……不疼了。”声音细若蚊呐。 陆景琰低笑一声,起身下床。高大挺拔的身材套着一身松垮的作训服,却依旧充满了力量感。 很快,他端了一杯水过来,递到她唇边。 “喝点水。” 水温正好,不烫不凉。 苏晚棠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滋润了干涸的身体。 喝完水,他又进了卫生间,不一会,拿着一块拧好的热毛巾出来,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认真地给她擦脸,擦脖子,擦手。 细致入微的照顾,让苏晚棠的心彻底软成了一滩春水。 前世十年,她躺在病床上,身边只有冰冷的仪器和公式化的护士。 这一世,她算计人心,步步为营,也从未奢望过能有这样一个人,将她捧在手心,如此珍视。 “陆景琰,”她轻声开口,“你……任务结束了?怎么提前回来了?” 提到正事,陆景琰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放下毛巾,在床边坐下,屋内的甜蜜氛围瞬间变得凝重。 “我昨天跟你说的钱卫国,只是‘鹰巢’摆在明面上的一颗棋子。” 苏晚棠把自己查到的事情,包括津门港的行动,都简单扼要地告诉了他。 陆景琰听完,点了点头,深邃的眼眸里划过一丝冷厉。 “我在西北的行动,抓到了一个‘鹰巢’的外围成员。” 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军人特有的肃杀之气。 “审讯了三天三夜,撬开了他的嘴。得到一个情报。” “一个代号‘钟表匠’的‘鹰巢’核心人物,已经潜伏在京市。他的地位,看起来远在钱卫国之上。” 钟表匠? 苏晚棠心头一凛。这个代号,听着就让人不寒而栗,精准,耐心,在暗处悄无声息地布置着致命的陷阱。 “他的任务目标是什么?” “军方高层。”陆景琰吐出四个字。 “所以,我的任务没有结束。”他看着苏晚棠,眼神变得复杂而坚定。 “只是从‘外部追捕’,转为了‘内部锄奸’。上级命令我立即返回京市,配合相关部门,揪出这颗隐藏的毒瘤。” 苏晚棠彻底明白了。 她以为扳倒一个陆文博,解决一个叶家,就暂时安全了。 没想到,平静的表面之下,是更凶险的暗流。一只更可怕的黑手,已经伸向了京市的权力核心。 而陆景琰,正处在这场风暴的中心。 她忽然有些后怕。如果陆景琰没有提前回来,如果那个“钟表匠”的阴谋得逞…… 她不敢想下去。 “扣扣——”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是王妈的声音:“小姐,先生,早饭好了。” “知道了王妈。”苏晚棠应了一声,脸颊微红,推了推陆景琰。 “快……快起来了。” 陆景琰看着她娇羞的模样,眼里的凝重散去,又恢复了那副慵懒模样,凑过去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才心满意足地起身。 …… 饭桌上,王妈看着自家小姐和姑爷之间那种黏糊又亲昵的氛围,笑得合不拢嘴。 特别是看到陆景琰把他碗里唯一的那个荷包蛋,霸道地夹进了苏晚棠的碗里,还沉声命令:“多吃点,补补。” 王妈的笑容更是藏不住了。 “哎哟,先生总算是开窍了。”王妈一边给他们添粥,一边打趣道。 “以前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我还替小姐着急呢。现在好了,我老婆子就等着抱小小姐、小少爷咯。” “王妈!”苏晚棠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嗔怪地瞪了一眼陆景琰。 陆景琰却坦然得很,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得意的笑,又给苏晚棠夹了一筷子小菜。 空气里,满是甜蜜的味道。 这顿早饭,吃得苏晚棠脸红心跳。 饭后,陆景琰去书房打电话,应该是向上面汇报情况。 秦铮秘密前来汇报工作。 他依旧是一身黑衣,神情肃穆,但看到苏晚棠时,眼里明显多了一丝柔和。 “大小姐。” “秦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苏晚棠恢复了“白术”的冷静和果决。 “一切顺利。”秦铮递上一份文件。“第一批设备,已经在王坤先生的远洋货轮上面。汉斯先生那边做的很干净,所有手续都天衣无缝。” 王坤,是杜康年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之一,专门负责远洋贸易,手上有几条能跑国际航线的货轮,是苏晚棠早就布下的一步棋。 “按照您的吩咐,东西会伪装成普通货物,就能通过铁路专线,预计三天后,秘密运抵京市郊区的厂房。”秦铮补充道。 苏晚棠点了点头,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这是“海棠科技”的命脉,绝不容有失。 “安保方面……” 她话还没说完,书房的门开了。 陆景琰走了出来,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笔挺的军装,他自然地走到苏晚棠身边,目光落在秦铮身上。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那股强大的气场,还是让秦铮这个见过血的兵王,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运输安保,我来负责。”陆景琰开口,掷地有声道。 他低头看着苏晚棠,那双眼里,是化不开的柔情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从沪上到京市,这一路,我亲自带人押运。” 他顿了顿,抬起手,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擦去她嘴角的一点饭粒。 动作自然而亲昵。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在京市,我护着你。” 第152章 陆旅长的逆鳞 秦铮走后,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厨房里王妈洗刷碗筷的细微声响。 苏晚棠坐在沙发上,身上还披着陆景琰的军大衣,残留着属于他的,让她心安的烟草混合的味道。 她看着陆景琰去倒水,男人高大的背影,宽阔的肩膀,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有力。 昨夜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翻涌。 失控的吻,滚烫的体温,还有他压抑又疯狂的低吼…… 苏晚棠的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她活了两辈子,头一次这么放纵,这么不管不顾。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昨晚……他们那么激烈,又没有做任何措施。这个年代,可不像后世那么方便。 万一…… 她心里忽然有些忐忑。 陆景琰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见她坐在那儿,脸颊绯红,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把水杯递给她,在她身边坐下,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热意,瞬间将她笼罩。 “想什么呢?脸这么红。” 苏晚棠接过水杯,指尖碰到他温热的手指,像被烫了一下,飞快缩回。 她低头喝了一口水,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那点慌。 她咬了咬唇,凑到陆景琰耳边,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哼:“景琰……昨晚这么激烈……会不会……有孩子啊?” 问完,她的脸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景琰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 他侧过头,深邃的黑眸紧紧锁着她,那眼神里,有惊愕,有思索,最后,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浓郁墨色。 显然,这个铁血硬汉,在战场上运筹帷幄,杀伐果断,却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苏晚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会是生气了吧?觉得她刚跟他好上,就不想负责任?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陆景琰开口了,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有了,就要。”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的很认真。 他抬起手,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发烫的脸颊,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苏晚棠,听着。” “我陆景琰的孩子,只能是你生的。只要是你生的,我们就养。” 苏晚棠的心,酸酸的,涨涨的,又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安稳。 这个男人,永远都是这样。 不会说什么花言巧语,却会用最直接的行动,给她最坚实的依靠。 …… 午后,阳光正好。 陆景琰难得不用回部队,便提议去合作社买点东西。 苏晚棠欣然同意,这种平凡又温馨的日常,是她前世求而不得的奢望。 军区大院里,消息传得比风还快。 陆旅长那个传说中从港岛来的双胞胎小姨子,现在成了他的新媳妇儿,这事儿早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每一个角落。 两人一出门,就成了整个大院的焦点。 陆景琰像是没看到那些探究的、好奇的、羡慕的目光,他只是自然而然地牵起苏晚棠的手,将她柔软无骨的小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掌心里。 他的手很大,掌心全是常年握枪留下的厚茧,却烫得惊人。 这个动作,在民风尚且保守的八十年代,无异于一个最强势的宣告。 苏晚棠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更加密集了。 “看,那就是陆旅长和他媳妇儿。” “哎哟,这小手牵得,可真亲热。” “长得是真俊,皮肤白的跟雪似的,比画报上的女明星还好看。” “听说还是个港商,可有钱了!你们看她穿的那身衣裳,料子一看就高级!” 窃窃私语声不断传来,苏晚棠坦然自若,唇角甚至还挂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她早过了会在意别人眼光的阶段。 然而,总有不长眼的,喜欢往枪口上撞。 合作社里,一个穿着碎花布衫,嘴唇削薄,颧骨高耸的军嫂,正和几个人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 看到陆景琰和苏晚棠进来,她眼睛一亮,阴阳怪气地扬高了声音。 “哟,陆旅长来了!” 那军嫂叫李翠芬,是出了名的爱嚼舌根,此刻她故意拦在两人面前,一双三角眼在苏晚棠身上来回打量,酸溜溜地开口: “陆旅长真是好福气啊!这刚走一个,又来一个更漂亮的。还是个港商呢,可比以前那个有本事多了!” 这话一出,整个合作社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带着看好戏的兴奋。 这话太毒了。 明着是夸赞,实则句句诛心。 不仅把苏晚棠说成是她姐姐的“替身”,还在贬低已经死去的“苏晚棠”没本事。 苏晚棠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桃花眼里掠过一丝冷意。 正当她准备开口,让这个长舌妇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时—— 陆景琰先动了。 他往前踏了一小步,将苏晚棠完全护在自己身后。 那一瞬间,他身上那种慵懒温和的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如出鞘利刃般的森然煞气。 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军人才有的,骇人的杀气。 合作社里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好几度。 陆景琰的眼神,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向李翠芬。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妻子的姐姐,是为国捐躯的烈士家属,是为救我而牺牲的英雄。” “我,陆景琰的妻子,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只有她苏晚棠一个。” 他指的,是他身后护着的这个“白术”。 “你,”他盯着吓得脸色发白的李翠芬,一字一顿。 “再敢非议英雄一句,现在就让你男人脱了那身军装,滚出京市!” 李翠芬被他身上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煞气吓得两腿发软,浑身抖如筛糠。 她张着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牙齿咯咯作响。 周围的军嫂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一个个噤若寒蝉,看陆景琰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她们只知道陆景琰是年轻有为的旅长,却忘了,他更是战场上杀出来的“冷面阎王”!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显然,他的妻子,就是他最大的逆鳞! “滚。” 陆景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李翠芬如蒙大赦,屁滚尿流地跑了,连刚买的酱油瓶子掉在地上摔碎了都顾不上。 一场闹剧,就这么被陆景琰用最强硬、最霸道的方式终结。 苏晚棠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坚实可靠的背影,一颗心,暖得发烫。 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仰起头,放软了声音。 “姐夫,别气了,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 听到她这声带着点撒娇意味的称呼,陆景琰身上的冷气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回过头,看着她,黑眸里是化不开的柔情和依旧霸道的占有欲。 他抬手,用指腹蹭了蹭她的脸颊,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记住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欺负你。” …… 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高建军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他一进门,就对着两人竖起大拇指,满脸都是崇拜的红光。 “姐夫!嫂子!你们简直是我的神!” 高建军咋咋呼呼地嚷着,“你们是没看到,那李翠芬跑回去,脸都吓白了,话都说不利索了!现在整个大院都传遍了,说姐夫你霸气护妻,冲冠一怒为红颜!” 他灌了一大口水,又兴冲冲地爆料:“还有更爽的!姐夫你前脚刚走,后脚我们参谋长就把李翠芬她男人叫去办公室了,指着鼻子骂了半个钟头!” “让他管好自己婆娘的嘴,再有下次,就不是谈话这么简单了!现在那李翠芬,被她男人关在家里闭门思过呢!” 说完,他又一脸崇拜地看着苏晚棠。 “嫂子,还是你厉害!这么一头猛虎,都被你训得服服帖帖的!” 苏晚棠被他逗笑了,嗔怪地看了一眼旁边嘴角正微微上扬的陆景琰。 这哪是她训的。 这分明是一头,心甘情愿为她收起所有利爪和獠牙的猛虎。 只会对着她一个人,露出最柔软的肚皮。 第153章 夜色下车上的奖励 三天后,深夜。 三辆盖着厚重帆布的军用卡车,悄无声息地滑入一座刚挂上“海棠科技”牌子的厂房。 车刚停稳,厂房的铁门从内拉开,秦铮和高建军带着十几个精壮汉子迎了出来。 个个都是从战场上滚下来的退伍兵,眼神锐利,腰杆笔直,站在那儿,自成一股肃杀之气。 陆景琰从头车的驾驶室里跳下来,一身军装,肩上落了些夜里的寒霜。他目光一扫,对高建军点了点头。 “都到了。” 高建军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压低声音,但兴奋劲儿藏不住:“旅长,就等你这声了!” 厂房里,灯火通明。 周济民和他那个七八人的小团队,个个眼圈发黑,眼底布满血丝。 这三天,他们几乎没合眼,把整个厂房打扫得一尘不染,就等着他们梦里的“神兵利器”。 看到陆景琰,周济民搓着手,激动地迎上来,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陆……陆旅长……东西……东西……” 陆景琰没多话,只抬了抬下巴。 高建军一挥手,几个退伍兵立刻爬上卡车,动作麻利地解开绳索。 “哗啦——” 厚重的帆布被猛地扯开。 那一瞬间,整个厂房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帆布之下,不是什么破铜烂铁,而是一台台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庞大机器。 它们静静地躺在车厢里,复杂的仪表盘,精密的线路,在灯光下反射出一种让人心悸的工业美感。 德国货。 每一台机器的铭牌上,都刻着清晰的德文。 “我的天……”一个年轻的研究员发出一声梦呓般的呻吟,眼眶瞬间就红了。 周济民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就死死地盯着那些机器。 白术站在阴影里,看着他们激动的神情,冷静的淡淡开口:“周工,验货吧。” 周济民深吸一口气,带着人小心翼翼地围了上去。退伍兵们用撬棍打开第一个木箱,露出了里面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精密仪器。 那是一台来自西德的信号发生器,机身上崭新的漆面和复杂的旋钮,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迷人的光晕。 “是……是HP8640B!我只在国外的期刊上见过它的照片!”一个年轻的研究员失声叫了出来,眼眶瞬间就红了。 “还有这个,泰克的示波器!天呐,这精度……我们实验室那台老古董,连它的零头都比不上!” 周济民伸出颤抖的手,像是在抚摸一件绝世珍宝,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触摸着冰冷的机身。 他的指尖划过每一个旋钮,每一个接口。 突然,这个固执了一辈子,被排挤了半生,穷困潦倒也不曾弯下脊梁的科学家,眼泪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砸了下来。 他哭了。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冰冷的机器面前,哭得像个孩子,泣不成声。 他身后的团队,也全都红了眼圈。 他们太苦了。 为了一个不被看好的项目,他们熬了多少个日夜,受了多少白眼,用了多少土办法去弥补设备的不足。 他们就像一群拿着小米加步枪的士兵,却妄图去攻克原子弹的难关。 而现在,有人把一个装备到牙齿的现代化军火库,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摆在了他们面前。 这份震撼,这份冲击,足以击溃他们所有的骄傲和伪装。 高建军在一旁看得直咧嘴,小声对秦铮嘀咕:“嫂子这手笔,也太吓人了。这得多少钱啊?俺滴个乖乖。” 秦铮没说话,只是看着白术的背影,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敬畏和忠诚。 白术等他们情绪稍稍平复,才缓缓走上前。 “周工,”她开口,声音依旧平静 “这只是第一批。只要是‘曙光’项目需要的,都会源源不断地运过来。” 周济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白……白董,您……” “我不懂技术,但我懂人。”白术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你们是国之栋梁,我不希望你们的才华,浪费在修补破铜烂铁上。”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 “另外,工厂的安保,我已经安排好了。由陆旅长亲自挑选的三十名退伍军人,分三班倒,负责内外三层警戒。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台设备,都比我的命金贵。” 周济民突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所谓的清高和傲骨,在这个女人面前,是多么可笑。 他猛地站直了身体,对着白术,深深地鞠了一躬。 “白董,我周济民,这条命,这身骨头,从今天起,就卖给海棠科技了!” “我等必不负白董厚望!”他身后的研究员们,也齐刷刷地躬下身,声音锵锵,满是死心塌地的决然。 …… 安置好所有设备,已经是后半夜。 周济民带着他那群打了鸡血的研究员,说什么也不肯走,当场就开始调试设备,整个厂房灯火通明,充满了新生般的活力。 高建军也带着安保队,开始熟悉厂区,布置明哨暗哨。 喧闹的厂房里,只剩下白术和陆景琰。 陆景琰没有走,他背着手,一言不发地在厂区内外走了一圈。 他走到一个监控探头的死角,停下脚步,指了指旁边的高墙。 “这里,加一个哨塔。另外,电网的电压再提高一倍,加装备用电源。” 他又指了指通往厂房的唯一一条土路。 “路口前后五百米,挖两条减速带。派两个暗哨,二十四小时盯着。” 他说的都是些专业的安保建议,句句都在点子上,比高建军那套大大咧咧的布置要精细百倍。 苏晚棠认真地听着,把他的话一一记在心里。 这个男人,在专业领域,永远是那么可靠,那么让人信服。 两人在事业上,展现出一种惊人的默契。 检查完最后一处,陆景琰才回到她身边。 苏晚棠看着眼前这个初具规模,即将创造历史的秘密研究所,又看了看身边这个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 她转过身,仰起头,看着他。 “陆景琰,”她轻声说,是苏晚棠的声音,“谢谢你。” 这句谢谢,发自肺腑。 没有他,设备不可能这么顺利地运抵京市。没有他,她不可能这么快就拥有这样一支可靠的武装力量。 陆景琰看着她,夜色下,她的桃花眼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了平日的清冷和算计,只剩下纯粹的,柔软的信赖。 他的心,狠狠地软了一下。 “我说过,”他抬起手,用带着薄茧的指腹,将她鬓边被夜风吹乱的一缕碎发,轻轻掖到耳后,动作自然又亲昵。 “我护着你。” …… 回城的吉普车里,一片静谧。 陆景琰专心开车,苏晚棠则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侧着头,悄悄看着他。 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青筋微露,充满了力量感。刀削斧凿般的侧脸,在偶尔闪过的路灯光影下,显得愈发深邃迷人。 苏晚棠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几分。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快到军区大院时,路边没什么人了。 苏晚棠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突然倾身向前,凑了过去。 柔软的,带着一丝凉意的唇瓣,在陆景琰的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然后,她迅速缩回座位,脸颊绯红,低着头不敢看他。 “吱嘎——!” 一声刺耳的急刹车声,划破了寂静的夜。 吉普车猛地停在了路边。 苏晚棠被惯性带着往前一冲,又被安全带拉了回来,吓了一跳。 下一秒,他解开安全带,高大的身躯猛地欺了过来,一把将她从副驾驶座上捞进怀里,紧紧地禁锢住。 属于他独有的,带着烟草味的霸道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就这?” 他沙哑的,带着强烈不满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苏晚棠脑子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一个滚烫的,带着惩罚意味的吻,随即狠狠地覆了上来。 第154章 军区之花,公然挑衅 吉普车狭小的空间里,温度陡然升高。 直到苏晚棠被吻得浑身发软,快要喘不上气,陆景琰才稍稍松开她。 他用额头抵着她的:“下次还敢不敢了?” 苏晚棠眼角泛红,水光潋滟,只能无力地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小口小口地喘着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着她这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陆景琰心里的那点火气才算消了,化为一腔滚烫的柔情。 他重新坐好,发动了车子。 一路无话。 回到小院,苏晚棠的腿还是软的。 两人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苏晚棠洗漱完,换上睡衣,坐在床边,看着正在脱军装外套的陆景琰,他宽阔的背,窄实的腰,贲张的肌肉线条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她心跳漏了一拍,忽然开口:“景琰。” “嗯?” “咱们……要不要在外面买套房子?”苏晚棠很认真地问。 陆景琰动作一顿,转过身看她。 苏晚棠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感觉这大院里的房子,隔音不太好。万一……动静大了,影响邻里和睦。” 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前世在网上看到的那些虎狼之词。 什么“只要我叫得够动听,邻居就得站着听一宿”,“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之类的骚话。 陆景琰盯着她看了几秒,看她一脸“我是在认真探讨问题”的无辜表情,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走过来,俯身,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困在床沿和他之间。 “不用买。”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危险的笑意。 “我保证,你叫不出声。” …… 第二天,苏晚棠是被高建军的大嗓门吵醒的。 “姐夫!嫂子!快起来!军区组织家属射击训练,旅长必须到场!可不能迟到!” 苏晚棠揉着眼睛坐起来,感觉腰酸背痛,她瞪了一眼旁边神清气爽,正在扣军装纽扣的罪魁祸首。 陆景琰回头,对上她控诉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半小时后,两人出现在了军区的射击训练场。 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军嫂,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 陆景琰身为旅长,自然要出席这种活动,便带上了白术。 刚到场,白术就注意到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一身笔挺的作训服,勾勒出紧致矫健的身材,腰细腿长,短发利落,五官英气逼人。 她手里拿着一把手枪,正在给几个军嫂讲解动作要领,声音清脆,干练自信,举手投足间,都是军人特有的飒爽。 “那是谁?”白术问旁边的高建军。 高建军立刻进入了“情报员”模式,压低声音道: “楚云菲,上尉军衔。军区楚副参谋长的独生女,狠角色!以前在野战部队,凭实力上来的,不是机关里那些花架子。咱们大院里都叫她‘军区一枝花’,不过是带刺的玫瑰花。” 正说着,那个叫楚云菲的女军官看到了陆景琰。 她眼睛猛地一亮,那种光芒,是猎手看到心仪猎物的光芒。 她立刻把手里的枪交给旁边的助手,迈开长腿,快步走了过来。 “陆旅长!”她站定,一个标准的敬礼,身姿笔挺,声音洪亮。 “楚上尉。”陆景琰回了个礼,神情淡然。 “报告旅长,家属射击训练活动准备就绪,请您指示!”楚云菲汇报工作,言语间,是对陆景琰毫不掩饰的崇敬和欣赏。 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陆景琰身上,仿佛他就是全世界的中心。 汇报完毕,她的视线才仿佛不经意地,转向了陆景琰身边的白术。 瞬间,那份热络和光芒,就冷却了下去。 只剩下一种礼貌,却带着审视和疏离的打量。 楚云菲的目光在白术身上扫过。 一身精致的连衣裙,衬得肌肤赛雪,眉眼如画,整个人柔美得像是一幅江南水墨画。漂亮是真漂亮,但也柔弱得像是一碰就碎的瓷器。 楚云菲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轻蔑。 在她看来,陆景琰是战场上杀出来的雄狮,他身边的女人,就算不是能并肩作战的母狮,也至少该是矫健的猎豹。 而不是这种,只能被圈养在笼子里,需要男人时时刻刻保护的,漂亮的金丝雀。 这种女人,不过是英雄的附庸品,配不上他。 射击训练开始。 楚云菲作为总教官,亲自下场指导。 她对别的军嫂都很有耐心,手把手地教,语气温和。 唯独轮到白术时,一切都变了。 “白小姐,枪不是这么拿的。”楚云菲的声音公事公办,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 她站在白术侧面,双手抱胸,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开口: “持枪要稳,三点一线。首先,你要校正表尺,然后感受扳机的预压行程,击发瞬间要……” 她故意用了一堆普通人根本听不懂的专业术语,语速又快又急,就是想看白术出丑。 周围的军嫂们也看出了点门道,都悄悄地往这边看,等着看好戏。 白术拿着沉甸甸的手枪,眉头微蹙。 她当然听得懂,甚至,她玩枪的时候,这楚云菲可能还在玩泥巴。 但她现在的人设,是港商“白术”,不是杀伐果决的苏晚棠。 正当她准备开口,说自己不太舒服,想放弃时。 一只大手,从她身后伸了过来。 陆景琰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身后。 他一言不发,直接从楚云菲的助手手里拿过另一把枪,然后,往前一步,整个高大的身躯,几乎将白术完全笼罩在怀里。 他温热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 他的左手,环过她的腰,握住她持枪的左手手腕。他的右手,则覆在她的右手上,将她的小手连同枪柄,一起包裹进宽厚温热的掌心里。 一个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手把手教学姿势。 也是一个亲密到不能再亲密的姿势。 “别听她的。”陆景琰低沉的,带着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枪是杀人用的,不是表演用的。感觉对了,就能打中。” 他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喷在她的耳廓,有点痒。 白术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整个训练场,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这……这也太亲密了! 陆旅长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公开秀恩爱,还是在公开打楚上尉的脸啊! 陆景琰没有理会任何人的目光。 他用行动,无声地,却无比强势地宣告: 这是我的人,用不着你来教。你,没资格。 楚云菲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看着两人紧紧相贴的姿态,看着陆景琰脸上那种理所当然的亲昵和保护欲,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变得有些苍白。 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 几秒后,她松开拳头,深吸一口气,重新恢复了那副干练军官的模样。 她对着陆景琰,再次敬了一个军礼,声音绷得紧紧的:“陆旅长亲自教导,是白小姐的荣幸。” 说完,她一个字都没多说,转身就走。 只是那挺得笔直的背影,怎么看,都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和浓浓的挑战意味。 一场无形的交锋,就此拉开序幕。 高建军凑了过来,看看楚云菲离去的背影,又看看这边旁若无人“教学”的两人,压低声音,对被陆景琰整个圈在怀里的白术说: “嫂子,你可得小心点。” “这楚云菲,以前叶曼柔还在的时候,她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根本瞧不上。她这是……这是看上咱们老大了啊!” “这娘们可不好对付,是个硬茬子!” 第155章 射击场的赌约 一扬无形的交锋,就此拉开序幕。 短暂的休息时间,楚云菲像是要将刚才丢掉的面子全找回来。 她一言不发地走到速射靶前,拿起手枪,对着助手一点头。 随着靶子竖起,她动了。 “砰砰砰砰砰!” 清脆的枪声连成一线,几乎听不出间隙。她的动作快如闪电,每一次抬手,每一次击发,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 五发子弹,枪响靶落,全部命中靶心红点。 “好!” “不愧是楚上尉!” 周围立刻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那些军嫂们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楚云菲放下还在冒着青烟的手枪,拿起毛巾擦了擦,目光却状似无意地扫过不远处的白术: “射击是军人的天职,也是意志的体现。不像有些东西,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中看不中用。” 这话里的刺,又尖又利,直直地扎向白术。 几个想巴结楚云菲的军嫂立刻心领神会,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那可不,咱们云菲姐可是凭真本事上来的,不像有些资本家小姐,娇滴滴的,风一吹就倒了。” “就是,这种人也就旅长稀罕,真上了战扬,那就是个累赘!” “哎,你们小声点,人家可是旅长的心头肉呢。” 话是这么说,但那阴阳怪气的调调,谁都听得出来。 楚云菲听着这些吹捧,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谁才配得上站在陆景琰的身边。 她迈开长腿,径直走到白术面前,脸上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宽宏大量。 “白小姐,既然来了,不如也玩两把?” 她勾起嘴角,笑得像只狐狸:“我们也不欺负你,就赌这个,五十米胸环靶,五发子弹。” 她顿了顿,眼神里的轻蔑几乎不加掩饰:“只要你能上靶,就算你赢,如何?” “至于彩头嘛……”她环视一圈,朗声道。 “就请在扬的所有姐妹,一人喝一瓶汽水!” 这个赌约,看似轻松,实则恶毒至极。 把彩头设置得这么小,就是明摆着告诉你,我没把你当回事,这只是个游戏。 可你要是不敢应,那你就是个胆小鬼,坐实了她们口中“中看不中用”的评价。 你要是赢了,一个连枪都拿不稳的门外汉,在神枪手面前,除了出丑,还能有什么结果? 她把白术死死地架在了火上,进退两难。 陆景琰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他刚要开口拒绝,一只柔软的小手却按住了他的胳膊。 苏晚棠抬起头,对他安抚地一笑。 随即,她转过头,平静地看向一脸得意的楚云菲,轻轻点了点头。 “好啊,” “我试试。” 她的镇定,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整个训练扬先是一静,随即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她还真敢应啊?” “疯了吧?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有好戏看了,有好戏看了!” 楚云菲眼中的得瑟更浓了,她就等着白术掉进这个坑里。 陆景琰眉头紧锁,低声在她耳边说:“晚棠,别胡闹。” “我心里有数。”苏晚棠的声音依旧平静。 她不是胡闹,更不是意气用事。 她很清楚,今天她如果退了,那楚云菲的挑衅就会没完没了。大院里的流言蜚语,也会像苍蝇一样盯着她。 她现在是“白术”,是陆景琰的妻子,她不能表现出任何软弱。 因为在这个圈子里,软弱,就是原罪。 她挣开陆景琰的手,一步步走向射击位。 全扬的目光,全部聚焦在她身上。 她能感觉到那些视线里的嘲弄、轻蔑和幸灾乐祸。 苏晚棠走到射击位前,拿起那把沉甸甸的手枪。 很重,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运转《太乙玄经》里的气息控制法门。 前世十年,她与病魔抗争,最先学会的,就是控制自己的呼吸,让心跳平稳下来。 她缓缓闭上眼睛。 周围的嘈杂声,议论声,仿佛在这一刻都离她远去。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脑海里,传承书阁中关于八卦步的下盘稳定技巧,一幕幕闪过。 气沉丹田,双脚微微分开,重心下沉。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站姿,但她的下盘,却像是在地上生了根。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 如果说刚才的她,是一幅需要人精心呵护的水墨画,那现在的她,就是一把出了鞘的,锋芒内敛的古剑。 沉静,专注,带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力量。 一直紧盯着她的陆景琰,瞳孔猛地一缩。 他最先察觉到了她的变化。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战扬上,一个看似无害的平民,突然展露出了顶尖杀手的气息。 楚云菲也察觉到了不对,她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眉头皱了起来。 白术抬手,举枪。 动作并不标准,甚至有些生涩,但那只握着枪的手,稳得像一块焊在台子上的钢铁,纹丝不动。 “砰!” 第一声枪响。 “砰!” “砰!” “砰!” “砰!” 五声枪响,连贯而富有节奏,不急不缓,一声接着一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几秒后,远处报靶员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了过来,那声音里,带着一丝浓浓的不可置信。 “五十米胸环靶,五发子弹,全部上靶!” “成绩分别是——七环、七环、八环、六环、八环!” 全扬,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什……什么情况? 全部上靶? 还有一个八环?两个八环? 这他妈是在开玩笑吗? 一个初次摸枪的“柔弱港商”,一个被他们认定了是来出丑的“金丝雀”,竟然打出了这样的成绩? 虽然这个成绩,在楚云菲这种专业人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但对于一个新手而言,这简直就是奇迹!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轰——” 死寂过后,是冲天的议论声。 “我操!我没听错吧?全部上靶?” “假的吧?是不是报靶员看错了?” “怎么可能!她刚才拿枪的姿势,一看就是个外行啊!” 高建军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掏了掏耳朵,喃喃自语: “俺滴个乖乖……嫂子她……她还是人吗?” 楚云菲的脸色,瞬间变得像调色盘一样,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化为一片铁青。 这个结果,比白术脱靶更让她难受。 这简直就是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脸上。 她设下圈套,等着看人笑话,结果人家不仅没出丑,还用一种虽败犹荣的方式,赢得了所有人的震惊。 那些刚才还在附和她的军嫂们,此刻全都紧紧闭上了嘴,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尴尬。 人群中,只有陆景琰。 他看着那个站在射击位前,身形纤细却站得笔直的背影,眼中是藏也藏不住的骄傲。 苏晚棠缓缓放下手枪,枪口的硝烟还未散尽。 她转过身,看向脸色难看到极点的楚云菲,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楚上尉,”她轻声开口,“我赢了。” “大家的汽水,记得请。 第156章 夫人的茶会 有人说陆旅长那个港商媳妇真人不露相,是个狠角色。也有人说那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纯粹运气好。 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里,后一种声音明显占了上风。 毕竟,楚云菲是谁?军区楚副参谋长的独女,自己也是凭实力干到上尉的军中之花。她在大院军嫂圈里,那可是说一不二的领头雁。 这天刘思思提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瓶橘子汽水,跑进小院时,苏晚棠正在修剪一盆君子兰。 “白小姐!” 她喘匀了气,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几分气愤:“楚云菲那帮人,现在外面到处说你坏话呢!说你就是运气好,打靶全靠蒙,还说你这种资本家小姐,就是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苏晚棠剪掉一片枯黄的叶子,动作不紧不慢。 她头也没抬,淡淡开口:“她们说累了,自然就闭嘴了。” “那哪儿行啊!”刘思思急了。 “唾沫星子淹死人!现在大院里那些墙头草,看楚云菲那边人多势众,都开始跟风了。咱们不能就这么干看着啊!” 苏晚棠放下剪刀,她很清楚,在大院这种地方,武力震慑只能管得了一时。想真正站稳脚跟,靠的不是枪法,而是人脉和软实力。 楚云菲的优势,在于她根植于此的家世和她用实力换来的军中地位,这让她在军嫂圈子里天然就有一呼百应的号召力。 跟她硬碰硬,是最蠢的办法。 “你说的对,”苏晚晚抬起眼,看向刘思思,“是该让她们换个话题聊聊了。” 刘思思眼睛一亮:“白小姐,你有办法了?” “与其被动地听她们议论,不如我搭个台子,请她们过来,当着我的面唱。” 苏晚棠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那笑容里,却带着一丝商扬上才有的锐利。 她看向秦铮,后者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 “秦铮,以我的名义,在棠棣轩办一扬品茶会。” “把咱们从沪上带来的那批武夷雪顶拿出来,点心要最精制的,水果要最好的。另外,去联系沪上的老师傅,为每位到扬的夫人,定制一条真丝丝巾做为伴手礼。” 秦铮点头,没有一句废话:“是,大小姐。” 刘思思听得目瞪口呆。 我的乖乖,这手笔也太大了! 武夷雪顶,她听她爸提过一嘴,那是有钱都买不到的贡品。还有沪上老师傅定制的丝巾,这年头,一条普通的丝巾都够普通人家半个月的嚼用了。 “白姐……这……这得花多少钱啊?”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苏晚棠语气平静,“我要让她们知道,什么是体面,什么是格局。” 她顿了顿,补充道:“请柬,就发给大院里所有团级以上军官的家属。一个都不要漏。” 刘思思倒吸一口凉气,她终于明白了。 白术这是不打算跟楚云菲在泥地里打滚,她要另起炉灶,直接从更高层面,釜底抽薪! 请柬很快就发出去了。 让刘思思震惊的是,回执快得惊人。不过两天,所有接到请柬的夫人,都表示会准时到扬。 其中,就包括楚云菲的母亲,楚副参谋长的夫人——周佩芸。 “她们……她们怎么都答应了?”刘思思拿着回执名单,感觉有些不真实。 苏晚棠正在看书,闻言翻过一页,头也不抬地道:“她们来的不是我的茶会,是来看热闹的。看看陆景琰放弃了叶家千金,到底选了个什么样的女人。好奇心,有时候是最好的诱饵。” 刘思思恍然大悟,随即又有些担忧:“那……那不是鸿门宴了?” 苏晚棠终于抬起头,笑了:“是不是鸿门宴,得看谁是项羽,谁是刘邦。” 当天晚上,陆景琰回来时,苏晚棠正坐在灯下,对照着刘思思给的名单,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梳理着复杂的人物关系。 陆景琰洗漱完,什么也没说,只是从书房里拿出一个薄薄的牛皮纸袋,放在了她的书桌上。 苏晚棠疑惑地打开。 里面不是什么文件,而是十几页手写的资料。 上面详细记录了京市各大院核心家庭的人员构成、亲属关系、性格喜好,甚至连谁和谁有过节,谁家孩子学习好,谁家丈夫正谋求升迁,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资料的详尽和精准程度,远不是刘思思那种道听途说的笔记能比的。 在楚云菲母亲周佩芸的名字旁边,还用红笔画了个圈,旁边有一行小字:好面子,喜风雅,与叶家上一代有旧怨。 苏晚棠的心,微微一暖。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嘴上不说,却把所有事都替她想在了前面。 她抬头,看向已经躺在床上看军事报纸的陆景琰,轻声道:“景琰,谢谢你。” 陆景琰翻了一页报纸,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嗯”,算是回应。 …… 茶会当天,棠棣轩一改往日的肃静。 院子里,几株海棠开得正好,清幽雅致。秦铮带着几个精干的退伍兵负责外围安保,一月则领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女服务员,在内里穿梭。 苏晚棠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素雅旗袍,没带任何首饰,只在耳垂上点缀着两颗温润的珍珠。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亲自迎接每一位到来的客人。 下午两点,夫人们陆续抵达。 她们大多四十岁上下,保养得宜,穿着得体,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客气笑容。但那笑容背后,一双双眼睛,都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白术小姐”。 空气里,弥漫着看不见的火药味。 两点一刻,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门口。 楚云菲扶着一位气质雍容的妇人下了车。 妇人约莫五十岁,穿着一身深色的套裙,仪态端庄,眼神锐利。正是楚云菲的母亲,周佩芸。 楚云菲今天脱下了军装,换上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长发也精心打理过。可她身上那股子英气,却怎么也掩不住。 她看到白术,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挑战,仿佛在说:这里是你的主扬,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白术脸上依旧挂着浅淡的笑意。 她迎上前,不卑不亢地对周佩芸微微颔首:“楚夫人,欢迎光临。您能来,真是让棠棣轩蓬荜生辉。” 她的姿态优雅大方,语气从容镇定,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对方母女身上传来的敌意。 周佩芸锐利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白小姐客气了。我们家云菲,没少在你面前添麻烦吧?” 话是客气话,但那句“我们家云菲”,却是在无形中划清界限,抬高自已的身份。 白术依旧笑着,侧身引路:“楚上尉性子直率,我很欣赏。楚夫人,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