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迟来的欢喜免费阅读》 63、63 许淮颂和阮喻在医院接连住了几天。 许爸爸从两个月前开始接受转移环境的治疗,因为前期准备充分,所以身体情况比预期乐观。除了很少说话外,并没有对新护工产生太多厌恶心理,在最初三天的不配合后,渐渐适应了她的照顾。 偶尔有不听话的时候,被许淮颂哄一哄也好了。 只是两人还不敢掉以轻心,刚好许淮颂时差没倒回来,就和阮喻一起轮流睡觉,在病房作陪。 陶蓉准备来杭市的那天,刚好是魏进杀人案在苏市开庭审理的日子,许淮颂前去旁听,结束后顺带把她接来。 杭市医院里就只剩了阮喻和护工吴阿姨。 阮喻起先还有点紧张,看许爸爸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皱下眉头揉揉肚子,都要跑去问医生情况,等吃过午饭,见他精神不错,而许淮颂也快回来了,才稍稍安了点心。 看许殷吃过午饭没有倒头就睡,护工吴阿姨开了病房的电视,调到正在播动画片的少儿频道。 虽然许爸爸已经看不懂电视,但见到五颜六色的画面常常会乐呵乐呵笑。 阮喻拿了个玻璃杯,给他倒了杯热水备着,然后坐在病床边问他:“许叔叔,你要吃点苹果吗?我给你削。” 许殷看她一眼,好像没太理解她的话,但因为心情好,笑呵呵点了点头。 阮喻就从果篮里挑了几个苹果,准备去楼道里的茶水间洗。 吴阿姨赶紧上前:“我来吧。” 她摆摆手:“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转头看动画片放完了,电视上播起了广告,嘱咐说,“你帮忙调个频道吧。” “好。” 阮喻端着果盘出了门,在茶水间洗干净后,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淮颂:我在楼下停车场了,上午没什么事吧? 她一边拿着果盘往病房走,一边打字回复,还没摁下发送,突然听见一声清晰的“啪”,像是玻璃杯打碎的声音。 紧接着,吴阿姨的惊叫响了起来。 阮喻一愣,跑上前推开门,就见刚才还好端端的许殷发起了脾气,一句话不说,砸了玻璃杯不够,还在不停砸枕头,床单,药瓶,甚至光着脚下了床。 满屋子乒乒乓乓的声音。 吴阿姨在旁边劝也劝不住,转头摁了呼叫铃。 阮喻吓了一跳,眼看许殷就要踩到地上的碎玻璃,赶紧去拉他:“叔叔,叔叔你当心玻璃!”一边问吴阿姨,“他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我,我只是调了个频道,他忽然就……” 阮喻回头看向电视,一眼看到法院的画面,似乎是在报道魏进案,心中顿时了悟,拉着许殷的胳膊把他往床上拖,一边说:“叔叔你别怕,案子已经……” 她话说到一半,许殷听到“案子”两个字像是着了魔,一把甩开她的手。 阮喻被甩得一个踉跄摔倒,手下意识撑在地上,压了半掌心的玻璃渣。 她顾不上疼,爬起来又去搀跌跌撞撞摔东西的许殷。 值班医生恰好在这时候急急奔来,把许殷扶回床控制住,回头跟门外护士讲:“来注射镇静剂!” 阮喻松了口气,在一旁拼命喘着。 护士进来给许殷注射了镇静剂,又在旁作了安抚,让他平静下来,一转头看见阮喻的手,惊了惊:“小姐,你这手……” 话音刚落,许淮颂和陶蓉赶到了。大概是半途看见这边医生护士奔进忙出的情状,匆匆跑过来的。 陶蓉被满地狼藉吓得呆在门口。 许淮颂一眼看见阮喻掌心的血,快步上前,一句“爸爸怎么了”也来不及问,抓着她另一只手就往外走:“护士,麻烦你来处理一下她的伤。” 阮喻还沉浸在刚才的乱子里没回神,被他牵着走了几步才缓过来,说:“你去看看叔叔,我没事的……” 许淮颂一言不发,带她往治疗室走,一边拿起她的手看,额角青筋都跳起来。 护士跟着进了治疗室,开灯拉床帘,拿了医疗用具来,戴上手套,给镊子消毒,边跟阮喻说:“坐到床上吧,会有点疼,稍微忍一忍,来,手给我。” 她在床边坐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掌心的刺痛,把手递出去的同时咬着牙撇过了眼。 许淮颂站在一旁,一手把她揽进怀里,一手盖上她的眼。 镊子夹着碎玻璃往外扯,牵动皮肉,她疼得“嘶嘶”抽气,睫毛不停打颤,扫着许淮颂的掌心。 他把她揽得更紧一些,轻轻拍她的后背:“很快的,很快就取完了。”五分钟后,看护士搁下镊子,又仔细询问,“都取干净了吗?麻烦你再检查一下。” 护士又确认了一遍,说:“放心,都取干净了,接下来要消毒,再忍一下。” 阮喻点点头,脸颊紧紧贴着许淮颂的腰腹,药水上去的一瞬却还是浑身大颤,一下溢出眼泪来。 许淮颂跟着颤抖了一下,默了默,把自己的手伸到她嘴边:“疼就咬我。” 阮喻摇摇头,忍痛说笑:“那你还要去打疫苗呢。” 知道她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接了她的茬,问:“被小白兔咬了需要注射疫苗吗,护士?” 护士笑起来,帮他哄起阮喻来:“兔子是啮齿类动物,一般不用接种狂犬病疫苗。倒是我吃多了狗粮,得去配点消食片了。” 许淮颂笑着说:“那医药费我们来。” 阮喻被两人逗笑,再记起疼的时候,纱布已经裹好了。 护士收起工具,叮嘱了两人关于换药时间、吃食忌口之类的事,推着车出去。 许淮颂在床边坐下来,低头捧起她的手,小心避开她的伤口抚了抚,抬起眼说:“对不起。” “是我要说对不起,没照顾好叔叔……刚才叔叔是在电视上看到了魏进的案子,才会失控的……” 许淮颂点点头:“没事,这种失控的情形经常有,只是新护工经验不足,在美国一般不用镇静剂也能把他安抚好。” “你不去看看他吗?” 他摇摇头:“医生在,我妈也正好需要一个这样的契机,就让他们单独相处一下,有事会叫我们的。” 阮喻恍然大悟:“你对你妈也耍心机啊。” 许淮颂笑容很淡,没正面作答,看上去还是在心疼她:“还疼吗?” 她摇摇头:“还好。” “辛苦你了。” “什么辛不辛苦的,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啊。” 许淮颂目光微微闪烁了一瞬,默了默,“嗯”一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两人回到病房的时候,满地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 许爸爸在睡觉,陶蓉坐在病床边看着他,抬头望见阮喻的伤势,露出抱歉的神色,小声跟许淮颂说:“看喻喻脸色不好,要不你带她回家休息吧,这里我看着就行了。” 许淮颂沉默下来。 她尴尬地笑了一下:“你放心吧,我会问过医生和护工该怎么照顾你爸爸的。” 许淮颂点点头,带阮喻回了公寓,路过楼下信箱时,拿钥匙开了锁,取出了三封信。 是美国寄来的,今天刚到。 阮喻扫了一眼,发现虽然三封信都寄给了许淮颂,但信封角落却标明了不同的收件人。 其他两封分别是给许怀诗和陶蓉的。 进家门后,许淮颂把她揽进卧室,叫她躺下歇会儿,自己转头到了客厅坐下,拆开了许爸爸给他的那封信。 是许殷的字迹没错,不过稍微有点潦草,落笔显得飘忽,看来写这信的时候,身体状态并不好。 他的首行就是:“儿子,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许淮颂还是被这个开头震了震,一顿过后才继续往下看。 “一直没和你说,爸爸在初来美国的时候,就被诊断患上了严重的心脑血管疾病,所以你可能会觉得爸爸的离开很突然。” “但事实上,爸爸这三年前后进过两次抢救室,写这封信时也刚从鬼门关回来不久,所以我心里早有准备,你不必替我惋惜,也不必因为此前毫不知情而感到自责,因为这是爸爸故意瞒着你的。” “我不想说,你又怎样得知呢?就像三年前,我和你妈妈讲,我已经厌倦了她,也厌倦了这个家时,她一样不会知道,我在说谎。” “爸爸这张嘴啊,实在太倔了,所以当十八岁的你,质问我到底知不知道委托人有没有杀人时,我什么都没有说。我不说,是因为我知道,即便我说了,你也未必真正理解。而选择成为一名律师的你,迟早有一天会自己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话说回来,爸爸其实并不希望你成为律师。或者至少,不要成为刑事律师。身为一名刑事律师的我,无比期待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走上这条路,热爱它,信仰它,为它付诸心血,让它的存在变得熠熠生光。可身为一位父亲的我,却不愿自己的儿子为它痛苦,为它受人指摘,为它遭遇世人的斜眼,变得像我一样。” “所以,在你踌躇专攻领域时,爸爸做了一件不应该的事。我与你的老师私下沟通,叫他劝说你,干涉了你的选择,希望你别因此责怪爸爸。” “但如果你真的有所怨恨,就按自己的心意重新选择一次吧,因为这终归是你的人生。爸爸只想告诉你,不管你最后成为了哪个领域的律师,取得了怎样的成绩,你都是爸爸心中最大的骄傲。虽然很遗憾,爸爸已经看不到。”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好像并不像一封交代身后事的遗书,但却说了很多很多。 许淮颂的视线渐渐模糊不清,等摘下滚了水珠的眼镜,忽然听见身后轻微的脚步声。 阮喻不知什么时候走出了房间,似乎在后面静静看了他很久。 他回过眼,低咳了一声,表情有点不自然。 她走上去,把他抱进怀里,并没有问他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只是说:“明天会很好的,会很好很好的。” 是。 差点失去的,一转眼却还在身边,这不是一封真正的绝笔信,不是最后的结局,那么明天,一定会很好很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说点什么呢,还是不说了,一张嘴就破坏气氛。 () 64、64 他没有擅自拆开另外两封信,把它们原原本本交给了陶蓉和许怀诗。 半个月后,法考成绩出炉,许淮颂顺利通过,而许殷的情况也稳定下来,办理了出院手续。 阮喻原先打算把他接到自己的公寓,但许淮颂看她手伤没好全不忍心,加上公寓房间也腾不开,所以在陶蓉主动提出照顾许殷的时候答应下来,把他送回了苏市的家。 回去那天刚好是魏进案宣判的日子,许家人慌手慌脚隔绝了所有的新闻,拔掉电视电源插头,丢了日报晚报,不给许爸爸嗅到一丝风声。 大中午,许怀诗在爸爸身边讲他似懂非懂的童话故事,陶蓉在厨房忙前忙后,许淮颂原本也帮着打下手,被接连“赶”了几次才离开了这个他并不擅长的领域,去了阳台。 阮喻因为手伤歇在那里,和许外婆一起晒太阳。 他过去的时候,刚好听见外婆掩着嘴小声说:“淮颂这孩子,还没上门看你爸妈呢?”一副生怕自己外孙不够上心,渣了阮喻这种好姑娘的模样。 阮喻刚要解释,许淮颂先无奈一笑,上前说:“外婆,您别冤枉我了,我要去,是她不让。” 许外婆眼珠滴溜溜一转,看向阮喻。 她“呵呵”一笑,举起还结痂的手:“外婆,我是想等手好点了再去,不然我爸妈可得操心。” 许外婆恍然大悟,笑眯眯说:“你们俩有打算就好。那淮颂之后还去不去美国?” “月底还有最后一场庭审,结束后没有特殊情况就不再去了。” 许外婆眼底金光一冒,右拳头往左掌心轻轻一敲,一个“定了”的手势。 阮喻愣了愣,没大反应过来。 许淮颂低头笑笑,跟她说:“来洗手,准备吃饭了。” 她点点头跟他到了浴室。 许淮颂这阵子包了所有下水的家务活,连她洗手都由他举着棉花棒,小心翼翼避着伤口给她擦拭。 阮喻低头看着他动作,说:“痂都结牢了,已经没关系了。” 许淮颂置若罔闻地“伺候”着她,结束后,反手关上浴室的门,低头打开了手机。 她朝他比口形:审判结果出了? 许淮颂点点头,打开了一份电子版的判决书。 阮喻凑过去看,发现判的是死缓。 看她皱眉不解,许淮颂用气声低低解释:“一审能这么快审理判决都是迫于社会舆论压力,但他背后还有个没查清楚的涉毒案,这个死缓,也是给他一个配合警方拿下整个贩毒组织的机会。” 她点点头,看他似乎觉得意料之中,也就没再多问,小声说:“周俊那事呢,怎么样了?” “半个月后开庭。” “张姐有多少把握?” 他笑着摸摸她脑袋:“不提把握,只要尽力。” 两人在苏市住了一晚,看许爸爸情绪基本稳定就回了杭市。 接连半个月,许淮颂一边准备美国的最后一场庭审,一边跟进周俊案工作,临要开庭前一天晚上,跟张姐一起在律所作最后的确认,到家已经十点多。 阮喻第二天一早要去寰视开会,准备不久后的电影开机仪式,所以早早就睡下了,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许淮颂进了房间,正坐在床边握着她的那只伤手。 她一愣,问:“回来了啊。” 许淮颂“嗯”一声,把她额前碎发拨开一些:“吵醒你了,你继续睡,我去洗澡。”说着关掉了刚才打开的床头灯。 阮喻点点头,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醒来一刹,左手无名指痒痒的,好像被什么细绳套住了一样。 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却发现上面并没有什么痕迹。 困意来袭,阮喻很快再次睡了过去,一觉睡到天亮,就看许淮颂已经早早起床,穿好了衬衫。 她醒过神,从床上爬起来:“今天我给你打领带。” 许淮颂停下动作,笑了笑:“我又不上辩护席。” 她用一种“儿子第一天加入少先队当然要由妈妈整理红领巾”的架势下了床:“那也是你第一天以实习律师的身份走进中国法院。” 她说着踮起脚,专心帮他打起领带来。 许淮颂垂眼看着她熟练的动作,问:“什么时候学的?” “你在律所的时候。” 他眉梢微微一扬:“那是谁给你当的模特?” 大功告成,阮喻一噎,指指他身后:“还能是谁,衣帽架呗。” 他低头笑笑:“好了,去洗漱。” 阮喻点点头,转头进了浴室,吃早饭的时候,一边咬三明治一边问他:“今天开会要定几个备选电影名,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啊?” “原来的不是挺好?” “但这片名不一定最终过审,制作人说咬耳朵太色-情了……”阮喻气鼓鼓喝一口牛奶,“你说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不纯洁呢,这个片名明明是——‘好想和你讲个秘密’的意思。” 似乎是一直以来都误会了什么,许淮颂咬三明治的动作一顿,“哦”一声,表示赞同地点点头:“是,是太不纯洁了。” 吃过早饭,阮喻被许淮颂送到了寰视,照惯例到七楼开会,进电梯的时候,碰见了很久不见的孙妙含。 孙妙含在一个月前被确定为电影女主角。除了阮喻这层面子外,主要还是本身气质形象贴合原著的缘故。 两人之前就电话联系过,只是一直没碰上面,这回偶遇,孙妙含一阵惊喜:“姐姐,我跟你的缘分真是回回都在电梯呢!”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这话,说完脸色一变,稍稍顿了顿。 显然是魏进当初带给她的阴影还没完全消退。 阮喻拍拍她的背:“都过去了,这次的电影我全程跟组,保证不会再有那种事。” 她点点头:“姐姐,你真是我命里的贵人。” 阮喻笑笑:“你今天来寰视做什么?” “岑董叫我来的,说请我和识灿哥一起吃个饭,叫我们尽早熟络熟络,开机后也好顺利点。” 她话音刚落,电梯“叮”一声响停在了七楼。 阮喻跟她挥挥手,出了电梯。 今天为迁就许淮颂庭审时间,她来得格外早,到会议室的时候,里面只有寥寥几人,正在八卦闲聊,一进去就听一个女孩子激动地说:“那张学友可不是后继有人了啊!” 阮喻这阵子也跟大家混熟了,笑问:“哪里又出天王啦?” “你没看微博新闻啊喻喻,是我们男主角。” 李识灿? 她愣了愣:“他拿了什么奖吗?” “不是拿奖,是继张学友演唱会‘八连杀’逃犯之后,昨天李识灿在沪市开演唱会的时候也逮着一个,听说还是个流窜杀人犯,这是我们开机仪式前的好彩头啊!” 几人闲聊着,等到参会人员陆陆续续来齐,开始了会议。 临近中午的时候,阮喻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李识灿:散会了吗?岑叔叔请你来十九楼一起吃饭。 因为在电梯里碰见了孙妙含,阮喻也不意外李识灿在,低头悄悄回消息:还差一会儿,你们不去外面吃吗? 李识灿:外面狗仔不安生,岑叔叔请了厨师来,做了一桌家常菜,你结束后上来吧。 因为是岑荣慎的邀请,阮喻没好拒绝,散会后就上了十九楼,跟等着她吃饭的三人点头抱歉:“岑叔叔,不好意思,我才散会。” “没关系,私下吃个饭没那么严谨。来,坐。” 四人一张大圆桌,满眼精致的江南菜,好几道阮喻喜欢的苏式点心。 也许是岑荣慎的安排,也许是李识灿。 她坐下后稍微有点拘谨,反而是孙妙含跟李识灿处了一上午,似乎已经很熟络,一顿饭下来,全程致力于活跃气氛。 李识灿原本也是开朗的性子,一茬一茬不带喘地接。 吃完饭上了茶水,岑荣慎因为工作安排离开了寰视,十九楼只剩了三人。 孙妙含一边吃水果,一边问:“识灿哥,你昨天真抓着杀人犯了?好厉害啊。” 李识灿一脸“这你也信”的表情:“都是公司借机炒作,给我造热度,人家压根不是我粉丝,就是刚好在场馆附近被逮了而已。” 孙妙含长长“哦”一声:“原来是这样,你还怪实诚的……” 李识灿一噎。 阮喻原本已经打算起身去七楼继续开会,听到这话又停下来,问李识灿:“这个炒作跟电影有关系吗?” 他摇摇头:“是我经纪公司那边的。” 她“嗯”了声,犹豫着说:“但之前魏董好像有拿你跟电影捆绑炒作的意思?” 李识灿点点头:“可能是打算在当初抄袭事件的基础上,拿我和你,还有岑思思的关系一起炒。你放心,岑叔叔不会做这些的。” 阮喻当然知道岑荣慎不会拿女儿去炒作,也不会用这种电影背后的“三角关系”去搏人眼球。 她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那魏董还在的时候,你和许律师原本商量了什么应对方案?” 因为魏进落网,应对方案没了必要,许淮颂当初缄口不提这事。他不开口,她就只有问李识灿了。 但李识灿却在听见这个问题的瞬间笑容消散,沉默下来。 阮喻低低“啊”一声:“不方便的话可以不说,我只是有点好奇……” “没什么不方便的,”李识灿默了默说,“因为担心拿这种感情问题炒作,会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许律师提出的应对方案,是用最直接的方法破除流言……” “最直接的方法?” 李识灿笑了笑,抬起头说:“嗯,他说,如果我不能规避炒作风险,他会和你结婚。” () 65、结局·上 阮喻开完下午的会已经是傍晚。 临近冬至,十二月的天日尤其短,她不过在寰视门口等了五分钟,就看天色黑了一个度。 因为晚高峰堵车,许淮颂来迟了片刻,以至于她上车的时候,手已经被冷风吹得通红。 一关上车门,阮喻就对着暖气搓手,一边问:“今天庭审怎么样?” “还算顺利。”许淮颂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调了暖气风向,转过身捧起她的手轻轻揉,揉了一会儿低头朝她掌心呵气,垂眼见她掌心那些痂已经褪得差不多了,想了想问,“过完冬至我就要飞美国了,那天去看老师?” “你爸妈呢,过节不回去一趟吗?” “中午苏市,晚上杭市。” “那你开车多累,等你从美国回来再去我家也不迟,急什么啊?” 许淮颂笑起来:“哪有大节不上门的道理?你别害我负分出局了。” 阮喻“哦”一声,撇开眼抿着唇笑,忽然想起中午李识灿说的话。 早在那个时候,许淮颂就考虑过了结婚的事,或者说,他对她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最后去的。 那么她想,她知道他为什么隐瞒那个应对方案了。 结婚这件事,本就是属于两个人的决定,它应该是纯粹,不受外界干扰的。他不希望在她心中,他们的婚事被赋予任何别的涵义。 而正是因为他对待这件事的慎重,虽然现在两人已经谈得上心照不宣,但在彻底结束美国的工作前,他一定不会主动开口提。 这么一想,阮喻觉得自己就别操心了,毕竟等他国内事业稳定下来,怎么也得排到明年了。 想到这里,阮喻问:“你这次去美国什么时候回来?” “赶不及元旦了。” 果然。阮喻的脸瞬间垮下:“那就不能一起跨年了……” 他笑着看看她:“公历年有什么好跨的,多爱爱国,农历一起就行了。” 阮喻张张嘴,想说不是她“崇洋媚外”,而是公历年的元旦夜对他们有特殊意义,可看许淮颂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还是不要指望男人懂这种浪漫。 三天后就是冬至。 许淮颂把计划安排得井井有条,一早先带阮喻回了苏市,等祭过祖,一家人吃了团圆饭,喝了下午茶,又驱车返回杭市。 开到郊区附近已经下午四点,夕阳染上山道,在前路铺了一层淡淡的黄晕。 阮喻忽然想起了周俊。他和女朋友就是从苏市市区到杭市郊区的这条路上出的事。 她叹口气,还没说话,许淮颂就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岔开她的思路,随口问:“晚上吃什么?” “我妈听说我们中午吃桌餐,就准备了火锅。”她偏头看看他,“许同学,要见班主任了,紧不紧张,害不害怕?” 许淮颂笑了一下:“怕。” 阮喻刚想安慰安慰他,就听他接了下一句:“吃火锅就得不停给你涮菜,我怕吃不饱。” “……” 感情真的变质了。阮喻望着窗外萧瑟地想。 许淮颂看她一眼,刚想说开玩笑的,忽然远远看见前路封了一半道,路边草丛围了几名警察,有人在拿铁锹铲地。 他迅速收敛笑意,皱了皱眉。 阮喻也注意到了,正好奇这是在干什么,就见一名戴着手套的警察从深坑里拿起了一样东西。 是一截沾满泥土,腐烂得脱了形的……手臂? 阮喻倒抽一口冷气。 许淮颂伸手过来捂住她眼,加速驶过去。 但兴许是这个加速的举动引起了警方的注意,车子接近黄色带子围拢的现场时,被一名戴着证件的警察打着手势拦下:“先生,女士,不好意思,麻烦出示一下你们的身份证。” 他摸了一下阮喻的脑袋,示意她低着头别往窗外看,把证件递出去后,见这警察一脸惊讶:“这么巧,许律师?” 许淮颂点点头:“您认识我?” 他开始笑:“您协助警方缉拿犯罪嫌疑人的事,在我们警界传得沸沸扬扬的。还有您之前喝醉酒,敲开锦江城十几户302的门,那事在我们局里也挺出名。” “……” 阮喻猛抬起头,愣愣看向许淮颂。 他低咳一声,随口掩饰:“哦,你们这是在办案?” “对,沪市那边前几天在一场演唱会上抓到个逃逸半年的犯罪嫌疑人,要我们这里配合调查,这不,大过节的在这荒郊野岭挖尸。”他倒完苦水,朝许淮颂抱歉点头,“不好意思啊许律师,您可以过去了。” 许淮颂这下却没有动,皱了皱眉说:“你是说,那名嫌疑人在半年前,在这里埋了尸?” 他点点头:“对,是惯犯了,分尸以后到处埋,这儿也就找到半截手臂。” 记起刚才那一幕,阮喻浑身一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啊”一声:“抱歉抱歉,吓到这位女士了。” 许淮颂转头握住她手,示意没事,却不得不问下去:“方便的话,我想问一下嫌疑人埋这截手臂的具体时间。” “这个……细节问题我们不好透露……” 许淮颂点点头:“那你只要告诉我,是不是端午节。” 他眼底闪过一抹异色:“许律师怎么知道?” 这下连阮喻也忘了害怕,惊讶地抬起头来。 端午节,那不就是周俊出事的那天? 许淮颂严肃起来:“我想……有桩案子也许得麻烦你们重新查查了。” 从现场离开,天色已经稍稍有些暗。 阮喻好半天才从这个插曲里缓过神,问:“真的会跟周俊案有关系吗?” 许淮颂摇摇头:“不清楚,但我和张姐确实有过这样的推测:假设周俊不是真凶,那么证据被处理得很干净,说明真凶多半是惯犯,而惯犯再行凶,很可能是为了掩盖前一桩犯罪事实。只是当时我们调查了那阵子发生在杭市的刑事案,并没有发现能对上号的,所以放弃了这种推测。” 结果,现在冒出一件沪市的刑事案。 “你的意思是,被害人也许是因为意外发现了凶手在埋尸,才被灭口的?” “不排除这种可能。” “可埋尸地点跟被害人死亡地点只是在同一条路上,不是同一处。” “推测成立的话,凶手再行凶后,匆匆处理现场,再匆匆换了处地方重新埋尸,这样才合理。如果是同一处,警方勘查现场时就会发现真相。” 阮喻脸上露出赞同的神情,想通后,又打了个寒噤,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许淮颂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抓了她的手裹在掌心:“别多想,都交给警察。” 开出山道,到了阮家,见到欢欢喜喜出来迎接的阮爸阮妈,两人很有默契地没提这件事,但吃火锅涮肉的时候,阮喻还是感到了一些不适。 曲兰看她没太动筷,皱皱眉说:“喻喻怎么了,没胃口吗?” 她低低“啊”了声,不想叫爸妈操心周俊的事,于是摇摇头:“在淮颂家吃多了下午茶,还不太饿呢。” 许淮颂知道她下午没有吃多,根本原因还在刚才路上那一幕。 他移开她面前的两盘鲜红的肉,给她涮了几株青菜,夹到她碗里。 得他一针见血的体贴关照,阮喻冲他眨眨眼。 阮成儒见状,也跟曲兰对了个眼色:这俩孩子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曲兰:好像是…… 阮成儒怀着心思开始琢磨,一边不动声色跟许淮颂话家常,关心他家里情况,爸妈身体,妹妹成绩。 一轮家常下来,桌上的菜都没怎么动。 曲兰就跟阮成儒说:“哎你也真是的,光顾着跟淮颂聊天,看看他都没时间动筷了,快给孩子下盘涮牛肉。” 阮成儒一连“哦”两声,端起肉往火锅里下。 阮喻一抬头看见这一幕,记起傍晚看到的那截手臂,胃腹微微翻腾,忍了忍没忍住,偏过头捂着嘴干呕了一下。 许淮颂赶紧去拍她背:“要不要去洗手间?”说完一抬眼,看阮成儒和曲兰齐齐把眼瞪成了核桃大,正以一种僵硬、诧异、质疑的姿态看着他。 他愣住。 阮喻难受着,没大注意爸妈的反应,起身说:“嗯我去下。” 许淮颂回过神,跟两位老师打了声招呼,跟着她进了洗手间,关上门。 阮喻一手撑着胃,一手扶着洗手台,呕了几下没呕出什么来,苦着脸小声说:“我一看见那个红艳艳的生肉就联想到……” 许淮颂开了水龙头给她洗脸,无奈地说:“你的想象力真是……”说到一半又顿住,“好了,我回去就把肉全吃了,不让你看见,行了吧。” 阮喻瘪着嘴点点头,又看他想起什么似的问:“不过你爸妈刚才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没注意,哪种眼神?” “就是一种……”他皱眉回想了下,“‘你这禽兽对我女儿做了什么’的眼神。” 话音落下,两人齐齐反应过来。 哦,糟糕,误会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许淮颂:躺着也中枪…… () 66、结局·中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一个摸摸鼻子抬头望天花板,一个眉头深锁垂眼看地瓷砖。 最后,许淮颂迟疑着移开了洗手间的门。 阮喻躲在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往外望,一眼看见爸妈正头碰头激烈商讨着什么,听到这边动静,像触电一样迅速分开,若无其事涮起火锅,还回过头朝他们和蔼可亲地微笑了一下。 那种老师抓到学生早恋,又不愿把话讲得太直白,戳伤孩子脸面时露出的,循循善诱般的笑容。 许淮颂低咳一声。 阮喻跟在他身后慢吞吞回了座,朝他们干笑:“没事了,今天坐多了车,有点晕……” 许淮颂上半身岿然不动,下半身“巨浪滔天”,鞋尖一移碰她一下,打住她这段听起来非常“欲盖弥彰”,非常“本来没什么,现在有什么了”的解释。 阮喻憋着股气看他:凶什么? 许淮颂刚要使个眼色回去,忽然看见对面阮成儒腰一弯,从桌底下拎起一瓶老白干,“啪”一声响,搁在了桌上。 “……” 阮喻被这仿佛要干架的气势一吓:“爸你……” “你自顾自吃饭。”阮成儒一个眼风扫过来,打断了她,接着看向许淮颂,语重心长地说,“淮颂啊,来,陪老师喝几杯。” 许淮颂微笑正襟,点点头,拿起杯子倒酒。 阮喻咽了口口水:“爸,你看他这胃……”她说到一半急刹车,胳膊肘赶紧朝里拐回来,“……为什么倒个酒也那么慢啊,我来我来。”说着抽走许淮颂手里的酒杯,小气巴巴地斟到三分之一的位置。 许淮颂看看她,握拳掩嘴,笑了一下,抬头见阮成儒一脸严肃,又收敛了笑意,把倒好的酒递给他,说:“老师。” 阮喻还想再挣扎一下:“等等,你这一口下去,得酒驾了吧?” 阮成儒代答:“楼上有空房间。” “这么高的度数,明早起来可能也……” 曲兰清清嗓,给她使个眼色:“来,你跟妈到楼上收拾被褥。” 阮喻“哦”一声,慢慢站起来,临走忍痛看了看许淮颂,眼底情深义重的两个字:保重。 许淮颂跟阮成儒杯碰杯,眼睛眨也不眨一杯老白干下肚,脸色不变。 阮成儒看了眼楼梯的方向,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淮颂啊,听说你跟小刘是同事,那你知不知道,老师一开始为什么把小刘介绍给喻喻?” 许淮颂脑子转得飞快,想起何校长生日宴上,阮喻和自己说过的话。 ——“那你知道,我爸喜欢刘律师什么吗?” ——“因为他是律师?” ——“因为他为人忠厚老实,心眼好,花头少,不浮夸,不会欺负人,行动胜于言语。” 他把这话原封不动背了一遍。 阮成儒似乎愣了愣,摇摇头示意不是:“因为他是律师。” “……” 阮成儒奇怪地看看他:“怎么?” 他摇头:“没,您继续说,为什么是律师?” 阮成儒点点头,继续讲:“因为喻喻当时刚好需要律师的帮助。” 许淮颂皱了皱眉头:“您是指?” “人家泼她脏水那件事。”阮成儒笑起来,“她啊,以为自己瞒我和她妈妈瞒得多牢,其实我们早几年就知道了她的笔名,一直偷偷关注着她,什么风吹草动都晓得。只是她怕我们看到那些不好的事,所以不肯说,我们也就装作不知道。” 许淮颂滞住。 “女儿长大了,懂得体恤父母了,有什么难处也不跟我们讲了。那怎么办?只好找个人替我们照顾她,保护她,为她遮风挡雨,再苦再难的事,眼睛眨也不眨。”他说到这里,指了指他面前的空杯子。 许淮颂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又岔开去问:“再来一杯?” 许淮颂抬手去倒酒,倒完后刚要拿杯,忽然听他说:“喻喻说你胃不好。” “嗯。” “既然这样,就要量力而行,”阮成儒又指了指他手里的老白干,“遮风挡雨,靠的不是孤勇,不是逞能,首先要保护好自己,才能照顾好她。” 许淮颂放下酒杯:“您说的是。” 阮成儒把他面前的杯子拿走,换了个新的,端起水壶亲自倒了满杯的温水:“喝这个吧。” 许淮颂喝下半杯,又听他问:“这水的味道就淡了吧?” “是。” “淡了,所以很多人跟你一样,喝到一半就算了。但咱们过的日子,哪有那么多老白干那样的轰轰烈烈?多数时候,它就跟这水一样淡。经得起轰轰烈烈没什么了不起,你要经得起平平淡淡,那才好。” 许淮颂明白了他的意思,把剩下半杯温水喝下去。 阮成儒笑了笑:“好了,知根知底的学生,我放心你,上楼去吧。” 许淮颂朝他点头:“谢谢老师今天这课。” “想谢,就快别叫我老师了。” 许淮颂笑起来:“我会尽快的。” 底下阮成儒和和气气灌输“心灵鸡汤”的时候,阮喻正铺着床单发愁,一边说:“妈,您跟爸可别想岔去了,我们有分寸的……” 曲兰觑她一眼:“知道,你有几斤几两,动个眉毛吸个鼻子是什么意思,我们还能不知道?” 开始的确吓了一跳,等看过阮喻从洗手间出来的反应,她和阮成儒就知道自己想岔了。 阮喻苦着脸嘟囔:“那爸怎么还找他喝酒呢?” 曲兰瞥瞥她,理着被单说:“还担心喝两口酒能把你俩的事搅黄?除非他在底下耍酒疯,要不能怎么呢。” “耍酒疯当然不可……” 她说到一半顿住,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傍晚那警察提了茬什么来着?她当时的注意力被案子吸引,似乎忽略了什么关键的信息。 她望着顶灯开始回想,慢慢睁大了眼睛。 锦江城十几户302的门是许淮颂敲开的?那个深夜扰民,造成群众恐慌的醉汉,竟然是许淮颂? 这人的酒品怎么这样? 阮喻惊疑不定,半晌后抽了口冷气,急急跑出去,刚过拐角就跟什么人撞了个满怀。 许淮颂愣了愣,扶住她肩:“怎么了?” 阮喻把手摸上他脸:“你没醉?” “没有。”他好笑地说,“我又不是不会喝酒。” “你会喝,也会耍酒疯啊!”她说到这里眉头一皱,“哎这事还怪丢脸的,我竟然到现在才知道,也没跟左邻右舍道个歉……” 许淮颂一噎。 阮喻再次摸上他脸:“真没事?” 他叹口气:“没有,没给你丢脸。” “喝了多少?” “就你倒的那半杯不到。” “那么点喝了这么久?” 他笑起来:“因为其他时间都在喝鸡汤。” “我爸今天还杀鸡了?怎么没端出来给我喝呢。” 许淮颂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那是给我开的小灶。” 两人在郊区阮家宿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许淮颂飞美国处理工作,阮喻去了寰视。 电影剧本立项、备案正式通过,游走在危险边缘试探的片名也幸运过审。岑荣慎大手一挥,说赶在年前拍摄,定公历年最后一天开机,第一场戏到苏市一中取景,图个年节好彩头,就拍元旦跨年烟火那一幕。 三十一号清早,寰视来了车接阮喻去参加开机仪式,一上午拜天拜地结束,吃过午饭后,剧组人员前往苏市。 阮喻忙得昏头,上车后才有空看手机,正想问问许淮颂睡了没,就看到他四个钟头前发来的消息:昨晚没怎么睡,早点休息了,定了十二个小时后的闹钟,会陪你跨年的。 四个钟头前旧金山还不到晚上七点。这个点睡觉,简直破了许淮颂的天荒。 但他好歹还记着跨年这件事,阮喻也就没大在意,想他大概睡熟了,于是没回复这条消息,在车后座无趣地闭目养神,刚要沉沉睡去,包里的手机却震动起来。 她低头一看,发现来电显示联系人“周俊”,一个激灵惊起。 接通后,那头传来一个略微有点沙哑的声音:“阮喻吗?我是周俊。” 阮喻愣了愣:“你能用自己手机打电话了吗?” “嗯,我今天……出来了。” 她一瞬哑声,鼻端一阵酸楚,过了会儿说:“太好了。” 阮喻说完一时没了下文,那头周俊笑了笑,也沉默下来。 半天后,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案子破……” “对不……” 后面那句是周俊。 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疲惫,默了默说:“你先说吧。” “我是想问,案子破了吗?” “破了,不然我还得再等一阵子。” 阮喻也就没有刨根究底问明真凶,戳他伤处。案子能在这个节骨眼水落石出,多半就跟冬至那个发现有关了。 她心底一时感慨万千,过了会儿,听见周俊说:“之前的事,一直没机会亲口跟你说对不起。” “没关系的,你先休息一阵,等淮颂从美国回来,我们一起吃个饭聊聊。” “他在美国吗?” “对。” “我刚才打他美国号码,转接到了留言信箱,还以为他在国内。” 阮喻愣了愣:“可能是手机没电了吧,他在睡觉。” “那我晚点再联系他。” “好。” 两人的对话苍白又贫乏。半年时间,好像什么都变了。 第三次陷入沉默的时候,周俊主动挂了电话。阮喻在把手机放回包里前,想起了他刚才的话。 美国为保护用户**,不会提示对方究竟是为什么接不到电话,统一转接到留言信箱。手机没电当然是一种可能,但不在服务区或者没听到也未必。 毕竟许淮颂那么细心的人,没道理定闹钟的时候不检查电量。 疑惑和不安冲淡了刚才面对周俊时的百感交集,阮喻拿起手机,拨了个跨洋电话。 那头传来了事先录好的人声:“thishanson,i\''mcurrentlynotavailable,pleaseleaveamessage,iwillcallyoubacksoonican.” () 67、结局·下 中断电话,阮喻皱了皱眉,打开许淮颂的微信对话框,来回滑了几下,然后放下了手机,过了一会儿,又重新拿起来。 到底是单纯没电,还是别的原因? 许淮颂是有过劳史的人,这次到美国的前几天多半就因为时差没休息好,昨晚通了一夜宵,今天又接连忙了一天庭审,身体会不会出了什么岔子? 要不哪能六点多就睡下呢。 她越想越慌,眼底渐渐露出焦色。 车里其他几名编剧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阮喻摇摇头示意没有,垂下眼却生出一种无力感。 她离许淮颂那么远,又不认识他身边的朋友,怎样才能确认他的平安。 她捏着手机反复翻看,指尖忽然在吕胜蓝的微信对话框上顿住。 强烈的不安让她失去了踌躇的余裕,她摁亮光标,打出一行字:吕小姐,深夜冒昧打扰,我联系不上淮颂,有点担心他。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帮我问问他的室友,他身体状况还好吗? 车窗外的路景急速倒退着,阮喻按下了发送键。 但吕胜蓝估计一般不用微信,所以一时没有回复。 车子下了高速,驶入苏市境内。一直开到一中校门口,阮喻才收到她的消息:稍等,我联系看看。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下了车,一眼看见许怀诗站在校门口冲她挥手:“姐姐!” 阮喻愣了愣,跟几个编剧打了声招呼,然后上前去:“大冷天的,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呀!”说着往她身后看看,“演员们没跟你一起?” 她无奈一笑:“演员们要晚上才到,要不你继续等?” 许怀诗一把挽上她胳膊:“不了,跟着你,才不怕见不着大明星们呢。” 阮喻觑她一眼,一只手被她挽住,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翻看。 “看什么呢姐姐?” “联系不上你哥,不太放心。” “嗯?什么时候开始联系不上的?” “大概一多小时前,有人打他电话转接了留言信箱。” “咦,可我两个钟头前还跟他打过电话呢。” 阮喻一愣,那应该是周俊联系许淮颂不久之前。 她问:“他人没事?” 许怀诗低低哼一声:“没事啊,就是听起来很困,被我吵醒了,脾气特别大,说他手机快没电了,叫我快挂。” 阮喻松了口气。 还真是睡着睡着没电了,她这关心则乱的,都脑补了些什么?居然还联系了吕胜蓝。 她正打算发个消息,叫她不用联系了,就看她发来消息:问过了,他室友说他在房间睡觉,要帮你叫醒他吗? 阮喻赶紧回:不用了,让他好好睡吧,麻烦你了。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一下轻松起来,转头看向许怀诗及膝的校服裙,问:“穿这么点不冷啊?” “这不是剧组要来取景,实拍学校的元旦烟火会嘛,我们下午都没课了,我和班上同学一起报名了晚上的群演,当然要穿得好看点了。” “上千人的操场,又是大半夜的,烟花一炸一团乱,谁还认得出谁?” “那姐姐你八年前为什么要在烟火会上穿短裙呢?” 阮喻一噎。这就是感情史每个细节都公之于众的悲哀。 她叹口气:“早知道就算我裹成熊,你哥也会喜欢我,我才不傻兮兮捱冻呢。” 两人一路聊一路往里走。 许怀诗兴致勃勃地说:“姐姐,你现在就要去操场了吗?” 阮喻点点头。 “那不是一直要冻到晚上吗?我哥可得心疼坏了。” “工作嘛,我贴了暖宝宝,没事的。” “演员都没到,现在工作人员还在搭场子,你去了也是干坐着,不如跟我去逛逛,晚上我叫几个同学一起过节,请你吃烧烤!” 阮喻摇摇头:“你跟同学去就好了。我们导演是业界有名的凶神恶煞,第一天就跟他请假,不太好。” 许怀诗满脸失落:“可是我都跟大家夸了海口,说剧组里有我准嫂嫂了……” 她被“准嫂嫂”三个字喊出一种责任感与使命感来,默了默说:“那我问问吧。” 阮喻转头给导演打了个电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全部意图,就听那头男声笑着说:“哎,你这么早就来了啊,可能是我忘了通知,你晚上十点前到就行了。” 她一噎:“那我现在……” “这么冷就别来操场捱冻了,等演员们来了通知你。” 阮喻挂断电话,看许怀诗一脸期待:“怎么样,导演好不好说话?” 她愣愣点点头。 什么金牌导演,什么凶神恶煞,明明温柔得像她爸爸。 傍晚,阮喻跟许怀诗和一批参加群演的学生一起出了校,去了附近一家烧烤店。 简单朴素的装潢反而洋溢着热烈的气息,烧烤、碳酸饮料、七嘴八舌的学生、幼稚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这些所有加在一起,填补了没有许淮颂在身边的空白,让她真正有了过节的实感,连心都像变得年轻起来。 跟着他们吵吵嚷嚷闹到晚上九点,她收到了许淮颂的消息:我醒了,在做什么? 她彻底放下心来,跟身边许怀诗说了声,然后起身离座,到了烧烤店外面,拨了他的语音通话。 通话秒被接通,她在冷风中打哆嗦,脸上却挂着笑:“我跟怀诗和她同学一起吃烧烤呢,年轻真好,想回十七岁了。” 许淮颂低低笑着,声音有点睡醒不久的微哑:“十七岁有什么好的,都不到法定年龄。” 阮喻一愣,刚要问他什么法定年龄,就听他说:“老白干也喝不了。” “……”他还喝上瘾了。 沉默间,电话里响起一阵鸣笛声。 阮喻惊讶问:“你在外面啊?” “嗯,开车出来吃个早饭。” “那还接我语音,你好好开车,晚点再说。” “好。” 挂断语音,阮喻看了眼时间,叫上学生们一起回了学校。 操场已经布置到位,四面灯火通明,几台硕大的摄像机立在绿茵场上,群演坐在看台待命,台下剧组工作人员忙碌地奔来跑去。 阮喻跟许怀诗分别,和导演打了个招呼,走到演员棚下,看见李识灿和孙妙含穿着苏市一中的校服,正拿着剧本对戏。 她在他们对面坐下,刚搓了搓手,就见李识灿递来一个热水袋:“多的,给你。” 她道声谢,顺嘴问:“对得怎么样了?” 孙妙含拍拍胸脯:“没问题!” 李识灿也点点头:“可以了。” 阮喻看他俩这自信过头的样子,似乎不是特别放心,叮嘱起来:“你们别看这场戏只有男主角那句六个字的台词,其实里面包含的感情是整部电影里最丰沛的。就像喷泉泵压到极致,又在爆发的边缘猛然抑制住的那种感觉……没有台词的外化才是最难的,我还奇怪为什么一开机就拍这段来着。” 孙妙含忙说:“可能是省经费吧,现成的群演和气氛道具呢。” 阮喻点点头,又皱了皱眉,小声说:“可是又为什么非要等零点?” 看天色也不差这一会儿,早点拍完早点收工不好吗?她还想跟许淮颂连麦呢。 孙妙含“呵呵”一笑,挠挠头答不上来,拿手肘撞了一下李识灿。 李识灿“哦”了声,解释:“岑叔叔比较注重仪式感,认为这样是个好彩头,所以要求导演第一幕景一定取在零点。我觉得这寓意挺好的,对吧妙含?” “对对,挺好的!” 阮喻干巴巴地眨了眨眼,拿起手机跟许淮颂吐槽:这个剧组太神奇了,从投资人到导演到演员,好像都不太正常。 淮颂:当你发现全世界都不正常的时候,就该反省一下,会不会其实不正常的是自己。 软玉:干嘛呀你,嘴里藏刀了吗? 淮颂:把女朋友惹生气,然后再哄好,是一种生活乐趣。 软玉:你好像也不对劲了,可能不正常的真是我吧…… 阮喻搁下手机,满心哀怨地等着零点。 一直到十一点半,上千名群演终于被导演喊到操场就位,紧接着十一点五十分,两位主角也走进绿茵场。 工作人员来来回回确认着灯光和烟火位置,五十五分的时候,有人叫了阮喻的名字:“阮姐,麻烦你来看一下取景角度。” 阮喻正想跟许淮颂连麦跨年呢,闻声放下手机,一头雾水起身过去。 取景角度为什么要她来看?她又不是“阮导”。 阮喻被工作人员领到了操场中央,听导演讲着她不太懂的专业术语,最后听懂了一句:“小阮啊,第一幕不拍主演,取大景,你就站在这里感受一下场景符不符合原著。” “……” 虽然没拍过电影,但怎么觉得这模式怪怪的?阮喻小心翼翼问:“导演,我脚下这个是中心点吧,站这儿不会被拍到吗?” 导演说“不会”,又跟她解释了一堆专业术语。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等反应过来,已经五十九分了。 导演“哎呀”一声拍大腿,举着喇叭喊:“倒计时准备。”说完又郑重地跟她交代,“千万站好这个点,抬起头,用心去感受!” “……” 阮喻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碰到了什么奇葩的划水剧组。 四面群演在导演的指挥下簇拥着她围成圈,而她像被赶鸭子上架似的,站在整个操场的中心点,望向深蓝色的天空。 银河铺在头顶,漫天星辰熠熠生辉。 四面开启了倒计时:“五,四,三,二……” “一”字落,烟花炸开,火树银花倏然升空,在天际落下五光十色来。 同一瞬间,一只手牵住了阮喻。 她差点惊叫出声,“啊”字溢到嘴边却先偏头看见了手主人。 明明灭灭的光影里,她看见这个人穿着一身体面的西装,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正低着头,含笑看着她。 许淮颂。 此刻明明应该身在一万多公里外的许淮颂。 阮喻微张着嘴,震惊得无以复加,僵硬扭头,看了看四面笑望着他们的所有人,反应了过来。 电影根本不是这么拍的。 从来没有什么神奇的剧组,有的只是被收买的人心。上千颗被收买的人心。 她盯着许淮颂,心后知后觉地砰砰跳快起来,跟头顶的烟火炸成了一个频率。 可是这一次,直到烟火燃尽,他也没有放开她。 似乎是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阮喻紧张地吞咽了一下。 周遭有上千号人,却没有一个发出声音。所有人都在等许淮颂开口。 然后,他们看见他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拉着他女主角的手说:“八年前的这一天,我在这里撒了一个谎,骗了我喜欢的女孩子。八年后的这一天,我又骗了她一次,让一千多人跟我一起撒了一天的谎。那么多谎,为了解释最初的那一个,为了告诉她,我有过满嘴的谎话,却自始至终只有一颗喜欢她的心。 因为喜欢她,我没有告诉她,其实那年烟火燃放前十分钟,我一直站在看台高处,最后三十秒才在人群里找到东张西望的她,从护栏跳下。 因为喜欢她,我没有告诉她,其实不止看台,在体育馆的器械间,图书馆的阅览室,食堂的打菜窗口,教学楼的机房……我都一遍一遍找过她。 因为喜欢她,我没有告诉她,其实他们班的包干区很脏,一到她值日就一片落叶不见,不是她运气好,而是因为我已经偷偷打扫。 因为喜欢她,我没有告诉她,其实那年数学模拟卷一点也不难考,到办公室问题,只是为了从她爸爸嘴里探听她的消息,把有关她的一字一句都记牢。 因为喜欢她,我没有告诉她太多太多的秘密,没有开口就选择了放弃。可还是因为喜欢她,我最终花了八年的时间,兜兜转转走回了这一天,重新来到她的面前。” 许淮颂说到这里笑了笑,拿出一个深蓝色的戒指盒打开,面朝她单膝跪了下去。 四面众人终于忍不住发出惊叹与欢呼。 阮喻的鼻端却一阵酸楚,目光跟着闪烁起晶莹来。眼底倒映着的钻戒和他,好像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 许淮颂仰视着她,继续说:“我来到这里,想用往后的八年,十八年,八十年,去和她讲八年前那些,所有关于我喜欢她的秘密,想问问她肯不肯听。所以,阮喻,你愿意嫁给我吗?” ——阮喻,你愿意嫁给我吗? 在这一刻没有发生的时候,她以为,身为一个言情作家的她,应该会对这句话有许多别出心裁的回答。 浪漫的,特别的,标新立异的。 可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她却在满世界的寂静里失去了一切思考的能力。 就像能够回应“我爱你”的,好像只有“我也爱你”,她说不出任何别具一格的话语。 平凡又渺小的他们,在遇见爱情时,最终还是落入了一个俗套不堪的结局。 而她也跟世上所有被爱的女孩一样,在这一刻热泪盈眶起来,对那个凝望着她的人郑重点了下头,告诉他:“我愿意。”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两个月来对我第一本现言的支持,实体书大概明年出,网络版番外周日开始放,容我先休息两天。下本要写《酒色》或《霸王与娇花》,开文前可能改书名,所以大家可以先收藏着,就不会丢了!愿意捧场的老铁也请“高抬贵手”到我专栏点个作者收藏嘻!我们周日番外再见。 () 68、番外一 求婚仪式结束后,电影需要照常拍摄。场地布置得进行小幅调整,所以群演们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 学生们一哄而散,坐上看台喝起剧组发的姜茶,热热闹闹笑着讨论刚才的事,女孩子们一个个说着“一中欠我一段双向暗恋”,只有许怀诗,在看台角落哭得稀里哗啦。 她正真情实感地喜极而泣呢,忽然听见个煞风景的声音:“许怀诗你这哭得跟个二傻子似的干嘛呢?” 许怀诗抬起头,一眼看到赵轶杵在自己面前,一米八几的个头,高得像随时预备给她来个“泰山压顶”。 她拿袖子抹抹眼泪,瞪他:“谁二傻子?” 赵轶“啧”了一声:“你是女孩子吗,都不随身带纸巾的?”说着从裤袋里抽出一包纸巾,递她一张。 许怀诗接过来,嘴上不饶人:“你是男孩子吗,还随身带纸巾?” “我这是……”他被气笑,“早知道你今晚要哭成傻子,特意准备的好吗?” 许怀诗被这声“傻子”一喊,擦眼泪的动作顿住,一扔纸巾不领情了:“什么破纸巾,这么糙。” “比我手还糙?” 她愣了愣,还没来得及明白这话意思,就看赵轶抬起手,拇指指腹擦向她眼下泪痕,一边轻轻动作,一边唉声叹气:“那早知道不买了,还不如直接用手呢。” 许怀诗浑身一僵,等反应过来,一把拍开他,蹬蹬腿起来:“当然是你手更糙……”说着捏着裙摆急匆匆跑下看台,临到最后一级台阶,一个不稳差点绊了一跤。 “哎你不是夜盲吗,瞎跑什么!”赵轶长腿一跨追上去,三两步拽住她胳膊,“干什么去?” 她甩开他,觉得脸颊被他擦过眼泪的地方一阵火辣辣的烫,捂着说:“洗脸,你这手糙死了,我都要毁容了!” “……” 赵轶眼看她拐进了看台下的女厕所,只好在门口止了步,转头要走,又想到大半夜的,学校里这么多社会人士,不太放心,于是在阶沿坐了下来。 这一坐,倒想起第一次在这儿遇见许怀诗的情境了。 高一上学期文理没分班,他和她还不是同班同学。 当时他班上男生多,又皮又闹腾,有次体育课打球起了争执,下课后来这儿打了场群架。 他是打赢的那边,但太能打了拉仇恨,脸上挂了彩,完事后气得一个人闷坐在这级台阶上,一抬眼,看见女厕所的门被拉开一道缝,一只眼睛探出来,见他凶神恶煞坐在这里,又迅速缩了回去。 他愣了愣,明白过来,这女生是听到了隔壁男厕所打架的动静,一直躲着不敢出来,没声了才探头。 他于是冲女厕所喊:“同学,慌什么?这都散场了!” 隔着门板传来一个壮着声气的女声:“散场了还不走,杵这儿当门神呢!” 他觉得好笑,起身上前反问:“怎么,不行?” 没想到她一听他声音近了,“啊”地惊叫起来:“你别进来,女厕所三把拖把,你敢进来我抡死你!” 他被气笑:“同学,我不打女生的。” “那你还不走?” “你先出来我再走。” “你走了我再出来。” “你先出来。” “你先走。” 两人僵持不下,他没了耐心,握上门把:“你出来,我保证不打你,我就看看你长什么样。” 她死死往里拽着门不松手:“你以为我傻啊,被你看到脸,我以后还有活路吗?” “……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他开始大力推门,她也开始大喊:“救命啊,有没有人,救命啊——!” 这下引来了附近的体育老师,他只好放弃,转头灰溜溜离开,那时还真不知道,里面的人就是许怀诗。 之后会知道,纯粹是她自己露了马脚。 一礼拜后,又是同一个星期三,同一节体育课下,他抱着篮球一路从操场回教室,在看台附近碰见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生,在聊什么明星八卦。 为首的一个女孩子讲得滔滔不绝,眉飞色舞,一眼看到他,却突然住了嘴。 一旁几个女生催问她:“然后呢,你识灿哥哥怎么回应的?” 她闭嘴不答,见了鬼似的脸色煞白,加快脚步从他身边经过。 他就奇了,回头望了一眼,正好对上她也转过来的眼。 四目相接,他恍然大悟,怕是上次女厕所里那个女生,怕他认出她的声音吧。 可他当时其实已经完全把这事抛在了脑后,更别说记得她的声音。倒是这下,把她脸看了个清楚。 人挺有趣,长得也不赖。 他回去后就开始打听她,知道了她的名字。再过不久分班,又晓得她选了文科。 他想自己反正也不爱念书,读文说不定轻松点,笔一勾,跟着选了文,决定去跟这个有趣的灵魂碰一碰。 下学期开学,刚巧如愿以偿,跟她分在了一个班。 班主任是语文老师,而她刚好语文拔尖,头一天就被老师分配了点名任务。点到他的时候,她一身浩然正气,铿锵念出:“赵,铁——!” 班上没有人应。 三秒钟后,他咬着牙举手:“同学,你是语文课代表你不识字?那是轶,车失轶。” 全班哄堂大笑。 她从点名册上抬起头来,看清他的脸后显然吓了一跳,却又壮着声势说:“不允许语文课代表近视啊?” 想到这里,赵轶“嗤”地笑了一声,又记起因为她,被班上同学喊了两年“赵铁”的遭遇,叹了口气。 接着,他就看见女厕所的门移开了一道缝。 听见他笑声的许怀诗探出头来,问:“哎,你没走啊?” 他站起来:“怎么,你这半天终于磨蹭完了?” “不是,没完呢……”她声音低下去,左看看右看看,“赵大,你带手机了吗?” 没事就喊他“赵铁”,一有事就改叫“赵大”,赵轶也习惯了,远远答:“带了,怎么?” “我手机没在身上,你能借我打个电话吗?” “能啊,你出来呗。” “你先借我手机。” “打电话干嘛非在厕所?你出来啊。” “我就是……哎呀你借不借,不借就帮忙把我嫂嫂喊来!” 赵轶愣了愣,琢磨了下:“怎么了你?” 她跺跺脚急了:“我就是找我嫂嫂有事!” 他摸摸鼻子,“哦”了声,好像隐隐约约猜到什么,掏出手机,解锁后递给她,退后了说:“那我坐门口等你。” 许怀诗也没应,转头匆匆回了厕所,背不出阮喻号码,只能拨了许淮颂的:“哥,你还在学校吧,嫂嫂跟你在一起吗?” 她这改口改得挺快,估计把许淮颂叫高兴了,他的态度不错:“在,怎么了?” “你把电话给她。” 阮喻接通后“喂”了一声,她压低声问:“嫂嫂,你带姨妈巾没?我例假来了……” “啊,没带呢,我去买了给你送来,你在哪儿?” “看台楼下厕所。” “好,你等我会儿啊。” 那头挂了电话,许怀诗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等在昏暗的厕所,过了好半天也没见人,百无聊赖之下,指纹解锁了手机。 然后看见一张完全陌生的手机壁纸。 她一愣。 哦,痛经痛糊涂了,这是赵轶的手机,不是她自己的。 她于是又摁上了锁屏键,但摁下去的一瞬却忽然呆在了原地。 不是她的手机,那为什么她的指纹能解开锁? 作者有话要说:  两天不久如隔六秋,番外来了你们高兴吗?(#^.^#) () 69、番外二 许怀诗背靠墙面捏着手机,很久没有动,直到隐隐听见门外传来许淮颂的声音:“我在外面等你,黑灯瞎火当心台阶。” 接着是阮喻的:“知道了,这里我熟。” 她离开墙面站直,看见阮喻拎着包进来,冲她挥手:“嫂嫂,麻烦你了。” “你哥才是真麻烦,”阮喻压低声,把姨妈巾递给她,“我说去小卖部买点东西,也不出校,他非要跟着。” 许怀诗笑了笑,也压低声:“那我同学还在门口吗?” “你说赵轶?在跟你哥聊天呢。” “哦,你看,也是个麻烦的。” 阮喻稍稍一滞,从她语气里听出几分不寻常的味道,刚张嘴要问,就看她朝自己招了招手:“嫂嫂,手借我一下。” 她伸过去,被她捏着大拇指去给手机解锁。 显示解锁失败。 许怀诗又拿自己拇指摁了一次,依然成功。 她“嗤”一声:“幼稚。”说着把手机交给阮喻,去隔间上厕所了。 阮喻捏着手机,略一猜想串连就拼凑出了完整的前因后果,过了会儿,走到隔间门边:“怀诗,你……” “我没早恋。”许怀诗脱口而出,说完打开隔间的门,又补充强调了一句,“才没早恋呢……” 阮喻朝她笑笑,把手机还给她:“那走吧。” 她点点头跟她出去,临到门边突然顿住脚步:“嫂嫂,我就不去当群演了,反正少我一个不少,你不在片场没事吗?没事的话,陪我去小卖部吃个关东煮吧。” 阮喻“嗯”了声,到门口好说歹说打发了许淮颂和赵轶,跟许怀诗单独去了小卖部。 前半程路,许怀诗一直没开口,临近小卖部才说:“嫂嫂,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阮喻偏过头:“猜到什么?” “赵轶喜欢我呗。”她低头朝掌心哈了口气,搓搓手,“我俩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跟你和我哥那种三年说不上两句话的情况不一样,他喜欢我,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啊。” 要是不喜欢她,他一个连扫把都懒得拿,开电风扇“扫垃圾”的人,怎么会在她值日的时候帮她擦黑板,吃了一嘴的粉笔灰,还说“这粉笔什么牌子,味道不错”。 要是不喜欢她,他一个语数外政史地作业“祖国江山一片白”,连抄都不屑抄的人,怎么会在知道她漏做英语卷子后,厚着脸皮跟人求来答案,还说“那姑娘是不是暗恋我,硬把这答案塞我手里,拦也拦不住”。 要是不喜欢她,他一个校运会跳高冠军预备选手,怎么会在发现跳高项目跟她的1500米长跑时间冲突后,直接弃赛来给她陪跑,还说“这届裁判是我死对头,这跳的不是高是命,不玩了不玩了”。 但她也的确够迟钝了。 就因为他在擦黑板的时候嘲笑了她矮,给她答案的时候损过她“你也有今天”,为她陪跑的时候说她脸白得像鬼,她就忽视了这些行为本身的含义,长久以来把他的好意当成“无聊的挑衅”。 直到半年前,她和李识灿被狗仔偷拍,班上起了流言,他为她跟人打了一架,她才真正有所意识。 可是意识到以后,她就害怕了。 那天跟许淮颂打电话的时候,她故作轻松地说着同学进警局的事,后来又自欺欺人似的跟阮喻讲,觉得赵轶不可能是为了自己打架的,其实都是因为害怕。 当时如果不是路人及时阻拦,赵轶差点就要弄出人命来了。这样的喜欢让她喘不过气,就像原本空无一物的肩背,忽然被压上了千钧的重量,她不愿意背负它。 所以那件事以后,她开始有意躲着赵轶,躲了一整个暑假,直到他感到了她的疏远,开学后开始跟班上别的女生热热闹闹搭腔,不再跟她说话。 一直到秋天过去,冬天来了,她想他大概三分钟热度,没那个意思了,两人这么僵着也怪难受,才主动跟他扯嘴皮说笑,修复了这段友谊。 然而在刚才元旦烟火的氛围里,他好像又越界了。 或者说,其实他根本从来没有退后过。因为那部手机里的指纹解锁,只能是他趁她睡觉时候偷偷录入的,可她在十月份天气凉爽以后,根本没在教室睡过午觉。 一边跟别的女生打得火热,一边偷偷录她指纹,他可真是青出于“她哥”胜于“她哥”。 想到这里,许怀诗撇了撇嘴,忽然听见阮喻问:“他喜欢你,那你是什么想法?” “你看我知道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能有什么想法呀?” “嗯……知道却装作不知道,也不一定就是毫无想法。” “哎呀嫂嫂,”许怀诗觑她一眼,“你怎么还鼓励小辈早恋呢?” “不是。”阮喻笑出声,“你知道老师和家长为什么不让你们早恋吗?” “怕耽误学习呗。” “那早恋为什么会耽误学习?” 许怀诗一噎,摇了摇头。 反正这话是老生常谈,大人都这么说,谁考虑过到底为什么啊。 “在已经成年的前提下,理论上讲,分寸有度的稳定恋爱并不会给人带来消极作用,但实际上,一段恋爱往往要经历热恋期的疯狂和磨合期的波折,磨合不顺利又有失恋期,因此它通常是不稳定的。恋爱本身不是坏事,是它给人情绪造成的不稳定,容易坏了事。所以啊,你要是不知道他的想法,那没关系,知道了又对此有所触动的话,再一味逃避,只会让你的情绪陷入反复的不稳定中,这样一样影响学习。” 许怀诗眨眨眼,有点心虚地“哦”了一声。 “怀诗,唯恐避之不及的是瘟疫,不是感情,你是聪明人,到了这份上,与其踌躇不定,瞻前顾后,不如直面这个问题,好好想明白,然后用理智的,对你和他都好的方式去处理好它。” 许怀诗整个元旦假期都在思考阮喻的话。 返校的那天,她提前半天离开家,给赵轶打了个电话,约他到学校附近奶茶店。 因为是临时邀约,赵轶来晚了一些,进来摘了围巾,搓搓手说:“干嘛,又要密谋什么偷闯校史馆的计划?” 许怀诗摇摇头,觑着他说:“你元旦作业做了吗?” “你看我像是会做作业的人吗?你要抄作业早说嘛,我先去问人……” “我做完了。”她一字一顿地说,完了从包里掏出一沓试卷。 “哦,你是要给我抄啊?那不用……” “赵轶!”许怀诗打断他,“谁让你抄作业了?你上课不听讲,下课不背书,作业从不做,考试全靠蒙,到底想不想考大学了啊?” 他一愣:“你干嘛,老班上身啊?” 许怀诗严肃地皱着眉:“你好好答我,还有五个多月就高考了,你到底想不想上大学了?” 他默了默:“能上就上,不能上就拉倒呗。” “那……” “那什么?” “那……” 许怀诗“那”了两次也没说出个究竟,改口说:“手机给我。” 赵轶掏出手机,然后眼睁睁看她用自己的拇指给它解了锁。 “……” 他沉默一瞬,很快激动起来:“卧槽,你什么时候偷拿我手机输了自己的指纹?” 许怀诗咬着牙看他:“你再说一遍?到底是我偷拿你手机,还是你偷拿我手?” 赵轶喉结一滚,“哦”了声,默认了后者。 “刚才没说完的,继续,你说大学能上就上,不能上就拉倒,那……那你是不是也无所谓,这个指纹以后还能不能解开你的锁屏?” 赵轶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许怀诗深吸一口气,“你不想跟我上同一所大学吗?” 作者有话要说:  许怀诗:拯救失足青年,从我做起,从小做起。 () 70、番外三 赵轶一愣过后,两排白牙锃地一闪,露出个笑来:“你想啊?缺保镖?” 还在那儿装傻。 许怀诗花了多大的勇气才捅破这层窗纸,这下气噎了,拿起桌上的卷子就往包里塞,一边说:“是,我缺保镖,你缺心眼!” 她骂完起身就走,一把推开奶茶店的门,被冷风激得打了个哆嗦,刚往外走了两步,忽然被身后什么人一把拽住了手。 宽厚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腕,她认得这个触感,其实并没有她嘴上说的那样粗糙。相反,在四面呼号的冷风里,它有一点温暖。 许怀诗顿住脚步,然后听见身后人语速缓慢地说:“我想。我想跟你上同一所大学。” 就像一根羽毛拂过她耳廓,很轻,却因为靠近耳膜,在她的听觉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响动。 不是“我喜欢你”,也不是“我要和你在一起”,而是“我想跟你上同一所大学”。 短短十个字,却是这个年纪能给予的,最珍贵的誓言。 许怀诗没有回头。这一刻,目之所见都成了特写镜头。 街上来来往往着的,行色匆匆的人们;对面报刊亭边正在等人的,穿红裙的女孩子;缓缓朝这边驶来,最后停靠在斜前方站台的19路公交车。 还有,从她眼前慢慢飘下,落上她鞋尖的一片白色。 她跟着低下头去,眼看它转瞬融化成雪水,文不对题地说:“下雪了。” “嗯。”赵轶抬起头,望向头顶纷纷扬扬落下来的白,“下雪了。” 元旦假期过后,全年级的老师都听说,七班有个不学无术的男生转了性。 最开始,消息是从宿管嘴里走漏的。 有天晚上阿姨查寝,听见二楼男生宿舍的阳台传来说话声,怒气冲冲杀上去,却看见赵轶顶着个黑眼圈,打着手电在那儿背“和平统一,一国两制”。 第二天,阿姨抹着感动的泪水找上七班班主任。 班主任正慨叹,一问姓名,脸却黑了下去:“您别被那小子骗了,他政治课本里夹着课外书呢。”然后就把赵轶叫到办公室教育了一通。 赵轶也懒得反驳,一边在脑子里默背历史,全程心不在焉地“嗯嗯啊啊”敷衍过去,出门时候碰上历史老师,突然问:“老师,世界上第一辆汽车哪年发明的来着?” 历史老师一愣,说:“1885年。” 他右手握成拳,往左手掌心一敲:“对,是“你爸爸我”发明了汽车……” 满办公室的老师面面相觑,历史老师缓缓扭头,看着赵轶风风火火走远的背影,难以置信地扶了一下眼镜。 一次可能是巧合,但接二连三有关赵轶的“光荣事迹”传到办公室,连班主任都不得不信了。 直到临近期末考的一天,数学老师在课前五分钟到达教室,准备分析试卷,却听见趴着打瞌睡的赵轶吼出一句梦话:“你放屁!乌兰巴托明明是温带大陆性气候!” 那之后,班主任彻底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怀疑这孩子学习压力太大,给整疯了,于是在周五傍晚放学时间叫来了赵轶的妈妈。 学校里大部分学生都回了家,还有一些高三生自主留堂学习的,赵轶也在其中。 班主任和赵妈妈在办公室谈完,一路忧心忡忡走向教室,到了七班窗边,忽然听见一个女声:“你辅助线都添错了,当然解不出来,这题该这么添……” 两人下意识放轻脚步,从窗缝往里探看,一眼望见后排一个穿校服裙的女生搬了把椅子坐在赵轶旁边,正低头往卷子上画辅助线,画完偏头看他:“这样懂了没?” 赵轶“哦”了声:“好像懂了,我再试试。”说着拿过笔开始推演,三分钟后猛拍一下桌板。 女生吓了一跳,拍着胸脯瞪眼看他:“你干嘛啊?” 赵轶欣喜若狂:“我算出来了,真是45度!” “这么简单的题,激动个什么劲……”她觑他一眼,瞥过头却弯唇笑起来,等他看向她,又重新板好脸,凶巴巴地说,“还有哪道不会,赶紧问,我要回家了。” 窗边两个大人对视一眼,悄声走远了去。 许怀诗讲完一张数学卷,太阳已经落山了。 看她背上书包往外走,赵轶喊住她:“你怎么回家啊,打车?” “打车不安全,我妈不许,我还坐19路。” “那我送你去车站,等我一下。” “矫情什么,我不认路啊?”许怀诗“嗤”他一声,先一步离开了教室,走到校门口,忽然听见身后风声呼啸,接着,赵轶连人带自行车停在了她面前。 他气喘吁吁说:“叫你等我一下了。” 许怀诗眨眨眼:“你自行车什么时候加的后座?” “都快一个月了,你那眼睛成天就看着你识灿哥哥是吧?” “……” 这有什么可比性吗? 许怀诗下巴一扬,故意气他:“对啊,因为你骑两个轮子的自行车,人家开四个轮子的卡雷拉。” 赵轶“呵”出一声:“卡雷拉?我家开雷文顿。” “你可别吹了,这种全球限量的豪车来过一次,第二天你就全校闻名了,这都快三年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是我家低调,真要来了,我身边还不得成天围满莺莺燕燕的,多影响我学习?” 显然是听他扯皮扯惯了,许怀诗完全不信:“你当拍电视剧呢?” 赵轶懒得再说,“啧”了一声:“你上不上来啊?” 她转头就走:“不上,冷死了,还不如走路暖和。” 赵轶拦住她,摘下脖子上的围巾,把她连脖子带脸裹了个严实:“快点,末班车还剩五分钟了。” 许怀诗低头看了眼手表,“啊”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才非要送她。 她一下跳上他后座:“你早说呀,还在这儿跟我闲扯什么霸道总裁狗血剧,快快!” “嫌慢?那你自己坐稳就行。” 他一踩脚踏飞骑出去,许怀诗身子一歪,猛然抱紧他腰:“你杀人啊!” 赵轶被她抱得气都喘不过来了,冲身后吼:“你才是要杀人吧!” 三分钟飞驰到车站,完全没有电影《甜蜜蜜》里那种不紧不慢的浪漫感,两人都是气喘吁吁。 许怀诗把围巾摘下来,刚要递还给他,忽然远远看见一辆银灰色跑车驶近了来,停在他们面前。 说曹操曹操就到的雷文顿? 她愣了愣,眼看车窗摇下,一个女人的脸露了出来,有点眼熟。 赵轶接围巾的动作顿住,惊讶地说:“妈你怎么来了?” 许怀诗:“……” 脸有点疼。 以及,她是不是又要被误会早恋叫家长了? 赵轶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赶紧解释:“妈我没有……” “我知道。”赵妈妈却笑起来,看向许怀诗,“怀诗是吗?上车吧,阿姨送你回家。” “……” 那个上回还在警局门口,用“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眼神看着她的阿姨,此刻的目光变成了——“这小姑娘真伶俐,想带回家做儿媳”。 她看看赵轶,见他也一头雾水,慌忙摆手:“不用了阿姨,我等的车就快到了。” 赵妈妈微笑:“你坐几路?” “19路。” “我刚看到末班车开走了。” 许怀诗低低“啊”一声,又看赵轶。 赵轶努努下巴:“上去呗。” 她“哦”一声,跟赵妈妈道谢,上车后觉得哪里不对劲,指着赵轶问赵妈妈:“阿姨,我坐了您车,那他……” 这车没有后座啊。 “平时家里也不接送他,骑车锻炼身体,他自己会回去。”赵妈妈说完,微笑踩下油门。 许怀诗反应过来,把取暖的围巾丢出去给他。 围巾顺着一千五百万的豪车风飞来,糊上赵轶的脸。 他差点没窒息,一把扯下,抬眼却见一辆19路姗姗来迟,停在了他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赵轶:我不是亲生的。 晚点还有一更哈。 () 71、番外四 许怀诗坐着豪车到家以后,感觉脚像踩在棉花地,整个人又虚又飘,但又不敢跟妈妈和外婆分享,吃过晚饭回了书房,打开微信把事情经过讲给了阮喻听:【他妈妈还叫我过阵子正月里去他们家做客,关照关照他学习,我这是要迈入豪门了吗?】 阮喻立刻回:【真是小说源于生活啊,我下次要写霸道总裁文了就找你取材。】 许怀诗:【可我这恐怕不是霸道总裁文,是霸道婆婆文……】 她下意识打出这行,发送完又赶紧撤回。 呸,什么婆婆! 但似乎是撤回晚了,许淮颂很快飙了一通电话过来。 她一愣,接通后听见那头说:“许怀诗,你胆子大了,婆婆都找好了?” “哇,”她抱怨出声,“哥你怎么随便偷看我跟嫂嫂聊天啊?” “我光明正大看的,别转移视线。” “我就手那么一滑嘛……” 那头许淮颂还想说什么,被阮喻夺去了手机:“没事,你去写作业吧,不用理你哥。” 她“哦”一声,问:“他没生气吧?” “没有,”阮喻开玩笑说,“他就是听见雷文顿,怕钱赚少了,以后不够给你添嫁妆呢。” 许怀诗一噎,听见那头阮喻传来“呜呜呜”的声音,像是嘴巴被人捏住了。 她捂上耳朵大喊:“哥你可别给我听什么十八禁啊,我还是个孩子呢!” 许淮颂接回电话:“没你事了,快期末了,好好复习去。” 被“挥之即去”的许怀诗转头拿起刷起卷子来,一直到晚上十点半,收到了赵轶的微信消息:【睡了没?】 【睡了。】 【……】 【点点点个什么,有话快说。】 【古代史背得我头晕。】 【头晕你吃药去呀,找我干嘛?】 【你有空的话,把古代史纲要三到五页念一遍,录音发给我,我躺床上听去。】 【我吃饱了撑的,有病?】 【要不了你二十分钟的。】 【那也不念,大半夜的,我家里人都睡了!】 【哦。】 哦? 许怀诗“呵呵”一笑,把手机翻了个面丢在一旁充电,转头去浴室洗漱,出来后原本想躺上床休息了,掀开被子又下去,拿起手机打开录音界面。 她唉声叹气地带着历史提纲躲进厕所,坐在马桶盖上,压低声清清嗓子念:“措施方面:以三省六部制加强中央集权,科举制改革选官制度……” 一气读完一页,许怀诗按下暂停,去外面倒了杯水喝,回来继续,念到最后自己也昏昏欲睡,晕晕乎乎了,对着手机恶狠狠地说:“累死了!还剩半页不念了。”说完站起来,正要按下结束键,又想起什么似的顿住,默了默放轻了声,说,“晚安。” 完成录音,她把文件发到赵轶的邮箱。 一礼拜后的期末考,赵轶的历史一半都得分在了那三页知识点上。 一中放了寒假,过不久后就是年节。 许淮颂和阮喻到苏市过年,阮爸阮妈也被接回老家来,除夕夜,两大家子热热闹闹一起吃过年夜饭,聚在客厅看春晚,等老一辈困了散场了,许怀诗也就回了自己房间。 哥哥嫂嫂肯定不会那么早睡,但她又不想做灯泡,于是窝在床上跟班上几个同学开黑打游戏,一边等零点。 语音里传来同桌的声音:“五缺一欸,赵大不来吗?” 许怀诗打个哈欠说:“问了,他说没空。” 本来她倒不觉得他一个小屁孩除夕夜有什么好忙活的,但自打上回见了那辆雷文顿,她就想象起了他们家过年的画面。 豪门嘛,估计有上流社会的一套方式,四世同堂,穿得体体面面的,办个宴席啊,搞个舞会啊,大家一起开开香槟尬尬舞。 她“啧”了一声,低下头专心打游戏,一把又一把玩得起劲,最后连等零点这事也给忘了,直到一个视频邀请突然弹出来,中断了她的游戏界面。 赵轶。 她猛拍一下床单,一接通就气急败坏地说:“赵……”话一出口,却看见一张貌美女人的脸。 她的神情霎时从凶神恶煞到春风满面,滑到嘴边的“铁”字硬生生一拐:“……轶妈妈。” 对面赵妈妈好像人在室外,背景是一栋白色别墅,她微笑一下,说:“怀诗你好,阿姨用支付宝发了个红包给你,你记得收。” 她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赵轶的声音:“妈,零点快到了,你把手机给我!” 接着镜头一晃,换成了他的脸。 不知道赵妈妈有没有走远,她不敢冲他大呼小叫,只好把游戏中断的气咽了回去,小声问他:“什么红包啊……” 赵轶说:“压岁钱吧。”话音刚落,背景里传来“咻”一声烟火升空的响动。 他把镜头一转,对准了天空,问:“看得见吗?” 许怀诗“哇”了一声,看见满屏幕璀璨的银黄色从漆黑的天际流泻下来。 知道她看见了,赵轶一边举着手机一边说:“你那儿的小区禁止燃放烟花,我在郊区。” 许怀诗真情实感地对着屏幕感慨:“有钱真好……” 没想到一旁赵妈妈还在,听见这话立刻说:“叫怀诗正月有空来做客。” 许怀诗一噎,又听见赵轶“哦”了一声,重复一遍:“我妈叫你正月有空来做客。” 她笑呵呵打着马虎眼过去了,等到烟花燃尽,挂了视频,打开支付宝吓得手一抖,手机“啪”一声摔下了床。 她赶紧弯腰去捡,拿起来重新定睛看了一遍。 没错,收到一笔8888元的转账。 许怀诗当然不敢收这笔钱,跑去敲开哥哥嫂嫂的门,问这怎么办好。 许淮颂和阮喻对视一眼。 阮喻说:“原封不动退回去不太合适。” 许淮颂“嗯”了声,问许怀诗:“你同学支付宝多少?” “要做什么?” 阮喻解释:“这种时候,你哥给他也发一个红包,既不显得我们家小家子气,尽到了礼数,也好叫你安心。” 她“哦”了声,把赵轶支付宝发给许淮颂,说:“那哥你可不能给得比他妈妈少啊。” 许淮颂觑她一眼,说“知道”,反手就是一个9999。 许怀诗正月里当然没好意思真上赵轶家做客,但初五那天跟他一起去了市图书馆自习,把几张数学卷跟他讲了一遍。 元宵一过就回了学校,念了两礼拜书,很快到了百日誓师的日子。 誓师过后,教室黑板挂上了倒计时牌,一旁的墙面贴上了全班同学人手一张的卡片,卡片的正面是一句座右铭,背面记了每个人理想中的大学。 许怀诗写了“我想考杭大”,贴完以后问赵轶的是什么。 他很没意趣地说:“好奇啊?那你撕下来自己看啊。” 许怀诗“嗤”一声,说“不好奇,没兴趣”,到晚自修结束,教室里人都走空了,却做贼似的来到墙边,找到了赵轶的那张卡片。 他的座右铭是:“努力吧,因为读不好书就要回去继承家业。” “……”她气得一噎,差点想掉头走人,鞋尖一转又停下来,回过头,小心翼翼地撕开了那张卡片。 背面的字迹明显比正面工整严谨,看得出来,他写得很认真。 他说:“我想考许怀诗想考的大学。” 她捏着卡片默在那里,半晌后,把卡片贴了回去,揉揉发酸的鼻子,骂了一句:“傻比。” 下一刻突然听见窗边传来一个男声:“骂谁呢你?” 她“啊”地惊叫一声,回过头,看见赵轶趴在那里一脸的不爽。 许怀诗惊魂不定地拍胸脯:“魂都被你吓没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是你偷鸡摸狗在先,怪我?” 她把教室的灯和窗关严实,到了门外冷哼着说:“是啊,偷摸了鸡狗的卡片。”说着转头下了楼梯。 赵轶嘴角一抽,追了上去:“去哪啊?” 楼道黑漆漆的,许怀诗夜盲,看得不太清楚,一边走一边回答他:“当然是回宿……”话说到一半,脚下一空。 赵轶一把拽住她手:“当心点啊你。” “你不是会拽着我吗?”她看看他,好像真没被刚才那一踩空给吓到,好端端继续往下走了。 赵轶在她身后默了默,跟上去说:“那我要是考不上你念的大学呢,谁还会在这种时候拽着你?” 许怀诗笑着瞥他:“哟,你可别把自己看太高了,你考不上,也有别人拽着我,我长得这么好看,上大学了肯定有的是男孩子追。” 赵轶一噎,一副要开骂的样子,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改而垂着眼说:“嗯,那也是。” 许怀诗微微一滞。 原本无意出口的玩笑话突然让两人间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气氛。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又不知怎样表达,沉默着下楼后,看见一道岔口出现在两人面前。 往左是男生宿舍,往右是女生宿舍。 这个高中三年走了很多遍的,单纯的岔口,在眼下这样的情境里,似乎被赋予上了什么不一样的涵义,两人同时顿住脚步,停在了那里。 就这样僵持着,谁也没有先一步走上这个分道扬镳的节点。 一分钟后,赵轶说:“赶紧回去吧,宿舍楼快关门了。” 许怀诗却突然说:“我想去操场走一圈。” 他偏过头看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眼看她率先扭头迈开了步子,就跟了上去。 许怀诗走在前面,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说:“以前总想着苦过高三就自由了,现在真的快毕业了,又觉得其实高三也挺好的。” 赵轶走到跟她并肩的位置:“再好也要结束的,该来的总会来。” “那等到那一天来了以后,你想做什么?” “考完回家,做个spa。” “……” 赵轶笑出声:“开玩笑的。” “瞎不正经。”她瞥他一眼,又陷入了沉默,等到走完一圈操场,绕到侧门才说,“从这儿回去吧。” “干嘛绕远路?” 她笑嘻嘻踢着小石子:“先经过女生宿舍,再经过男生宿舍,这样就不用分道扬镳了啊。” 赵轶跟着笑了笑:“哦,那算我送你回去的。” 百日之后,时间过得越来越快。 像是一眨眼就到了高考前夕。 因为一中是高考考点之一,高一高二的学生已经放假,而高三生也撤了出去,临时到了初中部借教室。 高考前最后一节晚自修结束,全年级的学生跟说好了似的,铃声响过了三遍,却还是没有人走出教室。 教导主任走过静悄悄的走廊,经过七班的时候,敲了敲他们的门板:“同学们,下课了,可以回宿舍了,看你们这一个个的,是要把当年逃过的晚自修都给补回来?” 文科班女生多,听见这话就有人红了眼圈。一个眼圈红了,就跟灰指甲似的传染俩,然后越传越多。 许怀诗本来还没什么呢,看见同桌开始擦眼泪,也鼻子一酸,拿出了纸巾。 教导主任走进来,笑着说:“哎呀,既然这样,咱们一起唱首歌吧。” 赵轶痞里痞气地问:“唱什么啊老师,您不是五音不全吗?” 全班哄堂大笑,许怀诗那点眼泪一下给逼了回去,回头看了后排的赵轶一眼,他正望着她笑,明明眼里也像闪着什么晶莹。 教导主任扶了下眼镜,看了赵轶一眼:“来,就你,上来领唱,唱一首《年轻的战场》。” 赵轶一噎:“老师,我也五音不全啊。” “那你找个五音全的帮你。” 他站起来,望了一圈,笑着说:“老师,许怀诗会唱。” 被点到名的许怀诗扭头飞他一个眼刀子,班上却有其他同学跟着起哄,说就是她。 她只好站上了讲台,清清嗓子,开始清唱:“今天我,终于站在这年轻的战场,请你给我,一束爱的光芒。今天我,将要走向这胜利的远方,我要把这世界,为你点亮……” “亮”字落,底下同学齐声合上去,五十几号人的歌声轰然惊动隔壁,六班和八班听见了,也一起唱起来,接着一间又一间教室传了过去。 嘹亮的歌声震得整栋楼地动山摇。 许怀诗站在讲台上,没忍住落下滚烫的热泪,唱到最后,整个班的女孩子都是又哭又笑。 教导主任也摘了眼镜开始抹眼泪,等歌唱完,学生们终于散场,才走出教室,望着夜色里叹了口气:“又是一届啊……” () 72、番外五 高考三天,许怀诗没有和赵轶主动说话,怕一和他搭上腔就会在无形中给他施压。 赵轶也在埋头抱佛脚,每考完一门,被身边同学问起“怎么样”,回答都是同一个:“得晚四年继承家业了,真可惜。” 别人只当他扯皮,只有许怀诗知道,这真的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情。 最后一门结束的那天晴空万里,考生们流水般涌出考场,一路欢呼,许怀诗也终于彻底松懈下来,回教室的路上想起赵轶,停下来站在道口望向人潮,看他出来了没。 她站在阶沿上踮着脚,扯脖子死命瞧,却没注意身后来了人,一只大手往她肩上轻轻一拍。 她吓了一跳,回头就见赵轶冲她露齿一笑:“找谁呢,你情哥哥?” “……” 她一噎,很快理直气壮起来:“对啊,考场上有场艳遇,坐我前面那个男生长得跟我识灿哥哥简直一模一样,打算放手追求一把。” 赵轶一听就知道她在说笑,刚要说“得了吧”,还没开口,忽然看见一个唇红齿白的男生在许怀诗面前停住脚步,一张脸憋涨得通红。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看见这个男生盯着许怀诗说:“同学,你……你刚才说,你要追求我吗?” 许怀诗一脸懵,不会这么巧吧? 她愣愣看着他,眨了眨眼问:“你是坐我前面的?” 男生耳根都红了,朝她点了点头。 误会大了。 她刚要摆手解释,旁边赵轶气大发了,一把拽过她手腕就走。 男生呆了呆,追上去:“哎,同学,你可以不用追,其实我也……” 赵轶一边大步流星地拽着她走,一边回头喊:“其实你也个喀斯特地貌啊!缺心眼?看不出名花有主了?” “……” 许怀诗被他扯得踉踉跄跄,结结巴巴说:“你说谁,谁有主了啊!” 他一路把她拽到教学楼下,停下脚步,等四面人潮过去,把她拉到路边:“你说呢?” “我知道还问你吗?” “你不知道?” 许怀诗装傻装得一本正经:“不知道呀,你告诉我嘛!” 赵轶双手插了插兜,又拿出来,接着又插回兜里,重复几次以后,说:“我估算过了,考个大学应该没问题,上不了二本也能念个三本凑合。” 许怀诗故作冷淡地说:“可是杭大里大部分都是一本专业啊。” “早就查过了,也有个别二本专业,跟一本在同一个校区。如果上不了二本,杭大北边一公里和东边三公里,也各有一所三本院校。” 许怀诗眼望着天,小声说:“漏了,西边五公里也有呢……” 赵轶默了默,笑出声来:“查这么仔细?” 许怀诗觑觑他:“我奔着杭大去,当然要调查好周边的地理环境,风土人情。” “嗯,”他收住笑意,“跑题了。” 见他严肃起来,许怀诗突然变得有点紧张,垂在身侧的手捏住裙摆,“哦”了声,垂眼看向自己帆布鞋的鞋尖。 赵轶清清嗓子,望着她头顶的发旋说:“所以啊,就那么几公里,我腿长又有两米,只要你愿意,夜里结束晚自修,你看不清路,我还是可以陪你下楼梯,用……男朋友的身份陪你下楼梯。” 他这眼神跟动感光波似的,许怀诗感觉头皮都快烫焦了,摸摸头发,踢着鞋尖又“哦”了一声。 赵轶怒了:“我都表完态了,你倒是给句准话啊?” 她抬起头,跟着怒了:“你这是强买强卖吗?你又没问,我干什么非要答?” 赵轶一噎,气势又弱下去,摸摸鼻子说:“那你……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 她低低哼一声,笑嘻嘻地说:“不愿意!”说完转头就跑。 赵轶被气笑,把她一把拽回来,直接拽进了怀里:“你就是逼我强买强卖!” 教学楼上忽然传来一阵荡漾的:“噢——!” 两人一抬头,才发现楼上栏杆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趴了一群看戏的。 许怀诗脸涨得通红,气得一把推开赵轶,狠狠一脚踩上他的球鞋:“听不懂反话啊!” 作者有话要说:  许赵专篇暂时结束,之后写男女主番外的时候,两人还会来客串滴! () 73、番外六 金秋十月,至坤律师事务所里两位“单身有为”的男青年迎来了一个艰巨的任务:陪老板接新娘。 对于国庆节还要加班做伴郎这件事,陈晖一开始是不满的,等亲迎当天一早,跟刘茂一起来到许淮颂置办在杭市市区的新房,算了笔账,发现红包有五倍工资,才乐呵乐呵说,欢迎以后多找他干这种活。 结果当然换来许淮颂一个眼刀子:“以后?要不五十周年金婚再办一场,到时候只要你还单身,我就邀请你做伴郎。” 被狠狠扎了一刀心的陈晖沉痛闭眼。 一旁同样身为伴郎的周俊笑了一下。 刘茂拿手肘撞了撞陈晖:“别辜负许律对你的期许,到时候我就奉陪不了了。” “茂哥,”这种日子也不分上下级,陈晖大了胆子调侃他,“咱们伴郎团里数你年纪最大,应该是你最着急脱单吧?” 刘茂不满地“啧”一声。 坐在沙发另一头的第四名伴郎终于听不下去,长长叹了口气。 两人齐齐看向赵轶,就听他非常老成地感慨:“两位哥别五十步笑百步了,都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们上学时候都不知道未雨绸缪的吗?” 两人一滞。赵轶身边的许怀诗一抬手,送他一个板栗:“未雨绸缪是这么用的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上学时候光顾着撩妹了?” 赵轶噎住。 刘茂一声叹息反击:“看来小赵同学以后也是妻管严。” 坐在中间的许淮颂忽然加入战局:“你这个‘也’是什么意思?” “谁对号入座了,就是谁想的那个意思。” 许怀诗笑嘻嘻地说:“哥你就别挣扎了,要么我拨通嫂嫂电话,你对着手机说你不是妻管严,你看看今天这婚还结得成不?” 许淮颂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等会儿你别跟我去接你嫂嫂了。” “为什么呀,妈给了我拎铜火炉的任务呢!” 赵轶替许淮颂解释:“你自己看看你这胳膊肘往哪拐,到时候你顺风一倒,咱们还不被伴娘团整惨?” 许怀诗瞪他一眼:“整的就是你,一会儿你多替我哥挡着点,听见没?” 赵轶“哦”了声,低下头低声说:“今天替你哥挡了,也不知道以后谁替我挡……” 算准吉时,一群人上了婚车,到达郊区阮家,光进门就费了半个钟头。 阮家亲戚阵仗不小,一群小孩子堵在门口讨糖吃,许淮颂跟发传单似的发红包,一旁赵轶帮着吆喝:“别急别急,人人都有,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许怀诗头疼扶额。 一行人好不容易上了楼,二楼楼梯口却摆了块答题板,沈明樱穿着伴娘裙出场了,说:“想见新娘,先作问答!答对上楼,答错三十个俯卧撑。” 赵轶摆摆手示意小意思:“几位哥,你们答题,俯卧撑我包了!” 陈晖瞥他一眼:“你这小兄弟会不会说话,咱们颂哥还能有答错的题?” 许淮颂没有说话,觉得还真不一定。 刘茂看他这不太有把握的神情,悄悄扯了把他的袖子:“什么题啊,她没跟你通声气?” 许淮颂倒是想,前几天趁阮喻洗澡,从她笔记本电脑里偷题目,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成功打开了一个加密文件,结果一眼看见word界面一行初号加粗的宋体:见此行文字者可耻。 可耻的他受到了良心的谴责,没好意思求她泄题。 沈明樱身后的伴娘们开始催促新郎选题,叫他从一到十取个数字。 许淮颂说“七”。 沈明樱翻开答题板:“请问新郎官,从苏市一中高三九班的后门,到高三十班的前门,地砖一共跨过了几个格子?” 赵轶一愣,已经趴下去做好俯卧撑准备。 许淮颂眨了眨眼,看向许怀诗。 “哥你别看我啊,我和赵轶是七班,再说了,谁吃饱了撑的去数地砖格子啊?” 许淮颂又眨了眨眼,再看周俊。 “不是,淮颂……虽然我是九班的,但我在十班没有暗恋对象。” 伴娘团已经开始倒数计时。 许淮颂想了想,在她们数到“三”的时候说:“二十三个。” 这回轮到沈明樱愣住了,看了眼答案说:“这也能蒙对?” 许淮颂微笑:“不是蒙的,是我当年吃饱了撑的。” 赵轶爬起来:“那颂哥你刚才吊什么胃口啊?” “答得太快,她会没有成就感。” “……” 众人集体摸胳膊,抚平被肉麻起的鸡皮疙瘩。 许怀诗叹口气,转向赵轶:“学着点。” 顺利上到三楼新娘的房间,许怀诗一眼看见阮喻穿着红色喜服坐在床上,“哇”出一声来:“嫂嫂,我哥怎么能娶到你这么位天仙啊!” 阮喻看着手捧花束,站得笔挺的许淮颂,笑说:“这不是还没娶到呢吗?” 这边沈明樱又张罗起来:“就是,要接人走,先把新娘子的鞋找到了!”说着拿出手机开始计时,“两只鞋,范围这个房间,五分钟。” 众伴郎一哄而散,一人一个角落翻找起来。 只有许淮颂一动不动站在阮喻床前。 沈明樱觑觑他:“这么不积极,不想娶喻喻了?” 他淡淡一笑:“他们用手找,我用眼睛。” 阮喻看他这胜券在握的样子就来气:“你两分钟内敢找到试试?” 许淮颂“哦”了声,打算先放两分钟水,跟她唠嗑:“刚才的选题,第七道是不是最简单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去年你叫我做法考模拟卷的时候,我选了第七套,按常理讲,我应该会认为,你可能在第七题布置了陷阱,所以避开它。” “那你这次?” “我还是选了七。” 鸡贼。 阮喻恨恨剜他一眼,转头看见赵轶指着她床头柜上的包问:“学姐,你那包能不能翻啊?” 她愣愣眨了眨眼。 赵轶一切了然于心:“找到了!有一只在包里。” 许淮颂低头看了眼腕表,发现这才过去一分半:“不是我的错。” 阮喻低哼一声:“这不还有一只吗?” 还有一只鞋是真找不见了。 几人一顿操作翻箱倒柜,连床底都钻了,也没发现踪影。 直到最后三十秒的时候,许淮颂看了看腕表,跟伴郎们说:“都别找了。” 阮喻一看他这笃定的神情就知道又要输,果然见他看着沈明樱身边另一位长裙及地的伴娘,说:“还有一只绑在那位小姐的腿上,你们谁方便的,取一下。” 那姑娘倒也没有被发现的忸怩,笑眯眯一拎裙摆:“取完了要负责的。” 赵轶立刻紧靠许怀诗:“颂哥,我有主了,不太方便!” 陈晖脸已经红了:“这,这不好吧……” 周俊挠了挠头:“要不还是刘律去吧。” 刘茂看了眼对面一脸“你有本事就来拿”的姑娘,露出了警惕的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  刘茂:帮兄弟娶自己的相亲对象,最后还要把自己赔进去。:) () 74、番外七 倒计时十秒,这辈子还没掀过人裙子的刘茂硬着头皮上前,在伴娘小姐面前蹲下来,撩开一截裙摆,取下了她小腿肚绑着的那只鞋。 再抬头,人家姑娘面色不改,他的脸已经红成猪肝。 一群人哄笑着说“成了成了”,也不知是在讲新娘接成了,还是又一对成了。 许淮颂和阮喻的婚礼走传统式,午后外场婚拍,晚上内场酒宴,散场送完客已经晚上七点多。 回到新房,一天换了七套婚服的阮喻倒头瘫在沙发上:“结婚好累啊,幸好一辈子只有一次……” 许淮颂把随身行李拿进房,出来坐上沙发,让她的脑袋枕着自己的腿,一边给她捏肩一边说:“休息会儿还要出门,首映也只有一次。” 阮喻半眯的眼一下子睁开,低低“啊”一声。 没错。 年初两家人合计着定下国庆黄道吉日结婚的时候,压根没考虑别的,结果好巧不巧,前不久电影定档,刚好挑了婚礼当天晚上八点半首映。 距离现在只剩一个小时。 “早上还记着,忙了一天差点忘了,”阮喻翻了个身侧过来,让自己躺得更舒服点,仰头看着他说,“这回你没跟剧组串通起来唬我吧?” 许淮颂笑了:“结的一个婚,你忙我不忙?我哪有时间再去串通谁。” 再说上次能联合剧组求婚,其实也不是平白无故的。人家又不做慈善,哪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之所以配合,还是出于商业利益。制作方准备把求婚仪式拍成短片放进电影彩蛋,把电影背后的故事作为宣传点之一。 电影成绩好,是寰视和阮喻的共赢,所以岑荣慎才和许淮颂达成了合作。 阮喻也刚好想到这里,问:“那你说我们等会儿要不要戴口罩去,不然彩蛋一播,被人认出来了怎么办?” 许淮颂轻轻敲她一下脑门,示意她想多了:“彩蛋部分是航拍,只能看到你头顶心。再说,戴口罩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她“哦”一声,看了眼时间,从他腿上挣扎着爬起来,说:“一身酒气,我去洗个澡。” 许淮颂跟着起身:“我也洗。” 今晚酒席上,她的酒被他挡了一半。他喝酒不上脸,面上看不出,其实还真快到底了。 阮喻一听他这句“我也洗”就觉得不好,拿食指虚虚点他,回头警告:“你别跟来啊,等会儿闹得来不及看首映了。” 许淮颂轻轻“嘶”一声,一副不得其解的样子:“许太太,没记错的话,我们家有两个浴室,我为什么非要和你挤一个?” 阮喻噎住。 看看,这就是早早领证,婚前性行为频繁的后果——结婚第一天,你的丈夫就对你的**失去了**。 她低哼一声,头也不回往浴室走。 许淮颂笑着拉住她,亲了一下她的耳垂,暗示:“现在时间真不够,看完电影还有一晚上。” 她耳根一热,拿手肘推推他:“谁给你弄一晚上!”说着关上了门。 许淮颂笑了笑,回头走进另一间浴室,冲完澡煮了点蜂蜜茶醒酒,给阮喻也留了一杯,等她出来端到她手边,然后给她吹头发。 阮喻一边喝,一边拿起手机翻微博,收到一堆她的消息,大多都是读者在晒地理位置和电影票,说准备看首映了,问她会不会在这个场。 她没有透露,给五湖四海的几条都点了赞,等头发七分干了,刚要收起手机,接到了许怀诗的电话:“嫂嫂,你们还没出门吧?我和赵轶已经取好票啦,现在开车过来。” 两人的电影票是许怀诗代买的,四个人,两组连排的情侣座。 许淮颂喝了酒不能开车,原本打算和阮喻一起骑个小黄车到附近影院再跟他们碰头,没想到这俩小孩还挺有心。 阮喻跟电话那头说“好”,收拾了下就和许淮颂一起出了门,到楼下坐上赵轶的后座,看副驾驶的许怀诗扭过头来嘱咐:“新手上路,你们系好安全带哦。” 赵轶不爽地“啧”一声:“我考出驾照快两个月了。” “是啊,”许怀诗“哼”他一声,“我都把命交给你两个月了,天天脑袋悬裤腰上呢!” “那不也悬得挺牢?” “那是我活得糙,我嫂嫂备孕呢,一磕一碰都不能有的!”说着回头看了眼许淮颂,试探地问,“对吧哥?” 许淮颂瞥她一眼:“谁给你下的任务?” 这斗了一大段嘴,敢情是写好的剧本,拿来试探他和阮喻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的。 许怀诗一噎,看看赵轶:“你看,我就说会被我哥看穿的。” 阮喻笑起来:“你们有话直接问就是了,还绕这么一大圈。” “是外婆叫我来刺探刺探‘敌情’的,不过你们也别太有压力,妈说了——‘这得看他们小俩口自己的意思’。” 许淮颂和阮喻对视一眼,说:“我们顺其自然。”意思不会刻意回避。 许怀诗嘻嘻一笑:“那应该快了。” 许淮颂、阮喻:“……” 这小屁孩是不是懂太多了?这股老司机味是从哪儿学来的? 赵轶轻咳一声,似乎想要咳散后座飘来的质疑味道,觉得没用,又咳了一声。 这回换阮喻出马试探了:“一会儿看完电影,你俩怎么办啊?” 许怀诗回头:“嗯?我们当然回学校啊。” 赵轶念了个三本院校,离她在的杭大就两公里,回去是顺路的。 阮喻看了许淮颂一眼。 许淮颂稍稍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问。 她就继续说:“看完电影再开到你们学校,宿舍都关门了。” “不怕,我跟宿管阿姨关系可好了,平时有什么好吃的都拿去贿赂她。” “你还算准了今天要晚回去,提早未雨绸缪了?” “哪能啊,这不之前就好几次晚回宿舍嘛。” 许淮颂接上话茬:“这么晚在外面干什么?” “没干什么啊,就是跟同学玩,唱唱歌吃吃夜宵什么的,赵轶每次都在的,不信你问他。” 许怀诗一脸无辜,还不知道,在她哥眼里危险的就是赵轶。 不过赵轶听出来了,叹口气,无奈地说:“颂哥喻姐,你们有话也直接问就是了,绕这么一大圈干什么?我们没开过房,你们要是不信,调个关系去查我开房记录。” 许怀诗噎住。今天这你来我往的试探是什么塑料兄妹情。 阮喻“呵呵”一笑圆场:“人与人之间这点信任还是要有的。” 话音刚落,她手机震动了下,一看是电影制作人郑姗的消息:方便的话发个博吧,晒晒你的婚戒和电影票,跟彩蛋呼应一下。 她刚好借机转移话题,问许怀诗拿来了电影票,然后看许淮颂:“借一下你左手?” 许淮颂伸出戴着婚戒的手随她摆布。 她把电影票放在腿上,拿着手机调了半天角度,把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摆在合适的位置,咔嚓一下,把照片上涉及暴露电影院信息的部分打了马赛克,然后传上微博,配字:一会儿见。 底下评论瞬间炸开锅,满屏的“一会儿见”,以及询问阮喻什么时候结了婚的。 为了迎合制作方的意思,她挑了一条回复:看完电影彩蛋就知道啦。 四人赶在电影开场前两分钟入了场,刚一坐下灯就熄了,荧幕上放了几支广告,开始进入正题。 许怀诗不知怎么有点紧张,越过隔板去找阮喻的手。 阮喻原本倒还好,真进入了电影氛围也有点激越,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 情侣座另一边的许淮颂和赵轶异口同声,有点无奈地低低开口:“你俩要不要换位置?” 两人一个也没回,目不转睛盯住荧幕。 第一帧画面是一个航拍镜头,从校运会时的操场切入,红白相间的塑胶跑道和绿茵场一镜到底。 裁判员一声枪响后,男主角和其他几个男生从起点线冲出,看台上瞬间涌起潮水般的加油声。 男主角一路遥遥领先,越来越接近终点,接着,镜头特写到看台角落,注视着他的女主角。 女主角拿着画板和笔,正在画一幅简笔画。 看台上的呐喊声被减弱了声效,与此相反,女主角手中铅笔沙沙擦过纸面的声音却变得无限大,大到震动耳膜的程度。 一旁的闺蜜扯着嗓子问她:“你这是在画什么呀?” 女主角弯起唇角,略带狡黠地说:“耳朵过来。” 画面突然转入0.2倍速,背景声也跟着慢慢安静下来,全世界只剩下女主角的回答:“是——秘密。” 故事由此开篇。 (———番外完———) (——下面是彩蛋——) 电影彩蛋放映完毕后,五湖四海的电影院满场沸腾,不少人都开始东张西望,看电影背后的男女主人公有没有在自己这个场。 阮喻和许淮颂显然没预期到这个结果,眼看人群喧闹起来,一个个年轻女孩举着手机四处寻找,好像要把掘地三尺把他们挖出来。 前边甚至有人开始说:“作者在首映前发过一条微博,电影票是情侣座!” 最后一排已经起身的许淮颂和阮喻呼吸一紧。 满场观众谁都没有离场,这个时候,仿佛哪对男女先走,就证实了是主人公。 阮喻把戴婚戒的手掩在背后,跟着演起戏来,四处张望着,跟许淮颂说:“咦,情侣座啊,那会不会在我们这排啊?” 许淮颂清清嗓子,扯她袖子,示意她别再来那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果然,她这一说话,前排一个眼尖的女孩子就看了过来:“哇,那对好像!” 许淮颂刚要头疼扶额,突然看见隔壁赵轶拉起许怀诗的手,转头飞奔了出去。 众人的视线一下被转移:“啊,会不会是那对啊!” 阮喻愣在原地,眼看赵轶回过头,给了许淮颂一个眼神:兄弟我只能帮到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网络版番外就到这里结束啦,关于实体书和新书的消息,想第一时间知道的老铁可以关注我微博(顾了之)。有缘下本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