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逝竹马变成鬼王回来了》
1. 上坟
郊区,一处风景秀丽的山上。
一个一身黑衣的女人拎着个硕大的黑塑料袋,轻车熟路地穿过蜿蜒的小路,来到一处坟前。
那坟看着有些年头了,却没有荒草丛生,被打理得很干净。
女人站在坟前静默片刻,从大黑袋子里掏出个折叠椅,一屁股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她从袋子里掏出一袋袋纸钱和金元宝,摞成一座小山,用打火机点燃。
女人一边往火堆里塞纸钱,一边絮絮叨叨:“今天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凉糕,那婆婆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能卖几年。”
“可能最近几个月都不能来看你了,我明天就要进组拍戏了,这些钱你省着点儿花。”
纸钱燃起的火星子在风中弥散,纷纷扬扬的纸灰随风而起。
夏南乔怔怔抬起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笑道:“上次我跟你说,那个姓王的要封杀我,结果转头他就被人举报了,现在根本顾不上我,你说这是不天道好轮回。”
“诶,好像每次我来找你之后,那些问题都能被解决。”夏南乔单手托着腮,将最后一叠纸钱扔进火堆里。
“是不是你在那边混出名堂了,一直在悄悄帮我啊。”
她眼神又忽地暗下去,有些沮丧:“可这么多年,你连个梦都不给我托一个,亏我还每次都来看你。”
她又自顾自讲了很多,直到太阳渐渐沉下去,才拍拍屁股起身,将坟前收拾了一番。
做好这一切,她却在原地徘徊着,仰头看天又低头看地,时不时叹气,似乎是在纠结着什么。
最后,她看了看表,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用手把左眼皮合上,四处张望了一番。
什么都没有。
夏南乔失望地叹了口气,瘪了瘪嘴,眉毛皱在一起,眼眶一红,“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谢祈你个狠心的王八蛋——我再也不来看你了——”
夏南乔边哭边喊,哭的那叫一个伤心。
她抽抽搭搭地哭了一阵,用手揉眼睛的时候又四下瞄了几眼,依然什么都没有。
她彻底破防了,狠狠地跺了跺脚下的地,结果踢到了石头。
夏南乔嘴里喊着“我再也不来了”,呲牙咧嘴地走了,连凳子都没拿。
等她的背影渐渐变成一个模糊的小黑点后,那坟包上才渐渐出现一团泛着黑气的人影。
那人影无奈地轻叹一声,小心地拾起墓前的点心盒子,又拎起夏南乔遗落的小凳子,一个闪身,出现在另一处大殿。
沙发上斜倚着一个长发青年,正“咔嚓咔嚓”往嘴里塞薯片,见到谢祈幽灵一样出现,差点把自己呛死。当然,他也不存在“死”这种说法。
他拍着胸脯,好不容易顺了气,才惊魂未定地骂道:“谢祈你个狗东西,每次来都非得吓我一跳——”
“你怎么了?”他察觉谢祈神色不对劲,讪讪改了口。
“能不能替我几天班?”谢祈轻声开口。
“我可管不过来……行吧,你干嘛去?又去找你家那位?”长发青年坐直了身子,玩世不恭的脸上带了点严肃,“可别怪我没告诉你,人和鬼之间是没可能的。她这一辈子还这么长,你难道要一直看着她,看到她找到爱的人结婚,到时候难受的是你自己。”
谢祈抿了抿唇:“你放心,我就最后再去几天。”
长发青年仰面躺下,朝他挥了挥手:“去吧去吧,爸爸再惯你一回。”
“但你要记住,跟在她身边可以,千万不能告诉她你的身份。违规的惩罚可不好受。”
“知道了,谢谢。”
**
夏南乔气冲冲地上了车,朝更偏僻的山里开去。
这是她给谢祈上坟的第九年。
她八岁那年认识谢祈,谢祈比她大一岁,是她妈妈捡来的孩子,两人一起长大,在一起度过了十年,谢祈在她十八岁那年离开。
那之后,夏南乔度过了很长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
但她想,如果谢祈在天有灵,看到这样的她,也不能安心。
于是夏南乔振作起来,摸爬滚打,一路走到今天,成了当红女星。
她最近接了一部新电影,马上就要开机了,夏南乔急着赶去片场。
“砰——”
刺耳的刹车声和碰撞声同时炸开,巨大的冲击力让夏南乔的身体猛地前倾,紧接着,天旋地转。
尖锐的玻璃扎进皮肉,痛意刺骨而清晰。夏南乔眼前一片漆黑,耳边阵阵翁鸣。
意识在加速流逝。
黑暗彻底席卷前,夏南乔喃喃道:“没想到今天是最后一次看你,对不起啊,说好了要替你好好活下去的,我食言了。”
茫茫夜色中燃起火光。
一个黑色的人影抢在大火蔓延开前轻轻抱起夏南乔,温和的眉眼间满是焦躁,他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怎么一会儿功夫没看住你,就成了这样。”
“还是留在身边盯着比较妥当。”
夏南乔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于是努力睁开眼。
面前站着一个子很高,浑身笼罩在黑袍下的人。
黑无常?夏南乔脑子里冒出这么个词,她怔怔问:“我是死了吗?”
对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你好,夏南乔女士,我是地府的鬼差,检测到您的阳寿已耗尽,我们可以为您提供延长寿命的办法。”
延长寿命?夏南乔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虽然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很荒谬,但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别的路可选。
开什么玩笑,她还这么年轻,她可不想死。
于是,夏南乔和鬼差约好,只要通过了新手任务,就可以和地府签订合同,成为地府新推出的项目“两界滴滴”的内测司机,只要积攒一定积分,就能兑换阳寿。
近几年,大量魂魄因死亡时戾气太重,停滞在人间和地府四处流窜,地府难以管理,便干脆推出了一个新的政策。
挑选一些人和地府签订契约,成为地府牌滴滴司机,有需要的亡魂可以搭上这辆专门搭载亡魂的车,去往生前执念未解的地方。
如果有阴间的鬼有生前未了的心意,也可以发布任务,寻找司机带自己去阳间。
司机需要帮亡魂化解执念,然后再开着车将亡魂载到地府,登记在册,才算是完成一件任务,契约者可以根据冤魂怨气大小,完成任务难度,获得相应愿力值,兑换阳寿。
夏南乔刚了解了基础规则,下一秒就被投放到了新手任务里。
先前和她签订合约的鬼差留下一句“新手任务需要你自己努力,但我会跟着你,放心”,就消失无踪,连个鬼影儿都摸不着。
新手任务场景。
雨夜,一辆红色的小汽车穿梭在暴雨中,一路疾驰,溅起大片水花。
【叮咚——“两界滴滴”新手教学任务已开启,请司机努力通关,捉拿“闹鬼桥”怨灵。】
小轿车内的驾驶座上,夏南乔一张脸因为紧张煞白,额前几缕碎发被冷汗黏在皮肤上,一双眼死死盯着前方。
半空中,漂浮着一个硕大的倒计时。
【剩余阳寿:0:0:0:0:29:59】
29分钟59秒,这是夏南乔仅剩的阳寿时间,她必须在倒计时归零前完成新手任务。
暴雨形成的水幕模糊了挡风玻璃,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可车速却越来越快,着魔了一样,怎么也停不下来。
路的前方,是本市著名的闹鬼桥,人人谈之色变。
不少目击人称,在雨夜的时候,桥边会出现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儿,独自一人在雨中,见到过路的车辆就会拦在车前,猛烈地拍打窗户。
就在刚才,女孩儿上了夏南乔的车。
夏南乔的指尖死死扣住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她努力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嘀嗒——”
突兀的水声划破死寂。
“姐姐,还能再开快一点吗?”从上车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女孩儿终于出声了,声音尖细,像是刻意用生锈的铁钉摩擦玻璃。
水声愈演愈烈,逐渐变成“哗啦哗啦”的流水声,通过后视镜,夏南乔清晰地看到后座的场景。
一个小女孩儿,五六岁的模样,除了浑身湿透,似乎哪都很正常。
但哪有小女孩儿会在这样的暴雨夜一个人出来。
夏南乔眨了眨眼睛,后视镜里的情景逐渐变幻。
女孩儿原本瘦小的身体变得浮肿,皮肤呈现一种长期浸泡在水里,有种被泡发的可怖感。湿答答的红色裙子贴在皮肤上,不断有水往下流。
她并不坐下,只稳稳地站在高速行驶的车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女孩儿扎着的两个羊角辫子散了一个,她正笨拙地想给自己扎上,脖子扭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被水泡发的手指却并不灵光,怎么也编不出像样的头发。
注意到夏南乔的目光,小女孩儿扬起脑袋。
漆黑的瞳仁迅速扩大占据了整个眼眶,女孩儿咧起嘴,鲜红的舌头吐出,歪头趴在夏南乔耳侧,冲她露出一个瘆人的微笑:“姐姐,再开快一点儿啊,再开快一点儿,我赶时间,我赶时间……”
一张鬼脸骤然放大,夏南乔却又淡定地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又骤然恢复正常,她做出一副什么都看不到的模样,露出一个知心大姐姐的微笑:“小朋友,这样坐车可不安全哦,一定要系安全带~”
小朋友见这姐姐没被自己吓到,吐了吐舌头,满不在乎。
结果下一秒,小朋友的鬼脸被一脸错愕取代。
夏南乔淡定收回搭在一排按钮上的手,瞥了眼被安全带牢牢扣在座位上的女孩儿,老神在在道,“年轻人,不要这么心急,听姐姐一句劝,坐好了,雨天开车太快可不安全。”
小朋友有点不想理这个看起来颠颠的姐姐,她想去找下一个目标,但却被安全带牢牢束缚在车上,连作恶的爪子都伸不出来。
姐姐夏南乔却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了,最初的恐慌褪去后,她入戏极快,简直把新手任务当成了自己正在拍的一部戏。
新手导引“叮咚”一声,一个被刻意模糊过的男声淡淡播报着。
【冤魂:雨夜幽灵,等级:F。停留在雨夜的冤魂啊,请安息吧。】
冤魂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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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戾气大小和攻击性强弱,分为A.B.C.D.E.F六个等级,而新手任务通常不会太难,大多是F级,司机会在语音播报的指导下,完成新手任务。
【请司机确认本次目的地,注:本次任务预计获得200积分,兑换阳寿2天。】
夏南乔瞟了眼导航上本次的目的地,却惊诧地发现,此行的目的地并非女孩儿葬身的闹鬼桥,而是本市郊区,一处新开发小区。
夏南乔想起刚才那鬼差告诉自己的话,试探地问:“你是刚才那个鬼差吗?”
那边没吭声。
夏南乔讪讪地挠了挠头,猛地一脚油门窜出去,导航显示到达目的地附近。
眼前大片正在施工的工地,盖到一半的楼房墙体灰白,漆黑的窗户如一双双幽深的眼睛,注视着深夜到访的一人一鬼。
明明到了设定的目的地,女孩儿却仍呆呆地坐在车上,空洞的目光没有一丝神采,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小妹妹,我们到了。”夏南乔回头,轻声道。
女孩儿却仍是一动不动。
车外暴雨倾盆,夏南乔却猛地推开车门,从车里掏出一把巨大的伞,撑开走到后车座。
巨大的伞足以容纳四五个人,将那吃人的雨幕隔绝在伞外。
暴雨拍打着地面,漆黑的夜空里冷不丁划过几道闪电,一如那个冰冷的夜晚。
自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家人,被孤零零地困在江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可车窗外的人伸出手,对她说:“我带你回家,别怕。”
大多数鬼是不会哭的,她流不出眼泪,喉中发出“嗬嗬”的声音,重复道:“回家……回家……”
可女孩儿依然没有下车。
偏生此时,新手导引再次响起,阳寿倒计时上,数字逐渐变小,再变小。
【请司机注意,剩余阳寿2分钟,若新手任务失败,司机将成为鬼魂中的一员。】
“啧。”夏南乔一双好看的狐狸眼眯起,纤长的手指轻轻敲着伞柄,“小丫头,我好歹载了你一道,你不下车,存心坑我呢?”
女孩儿似乎被吓到了,身体一抽一抽的,往后缩了缩。
“新手导引”被夏南乔这副威逼利诱的模样弄得有些无奈,轻声提醒【请司机注意细节。】
雨夜鬼童这个单子看着简单,但已经有不少人都接过,无一例外,小鬼在最后死活都不肯下车,生生把时间耗光,让接单的司机任务失败。
“新手导引”半透明的身体飘了出来,通过轮廓,隐约可以看出,男人肩宽腿长。
他双手交叠,似乎有些焦灼。
地府设置新手任务,目的便是筛选出有能力的“司机”,细腻的心思和临危不乱的能力,才能让司机面对各种各样的鬼怪。
他虽有私心帮夏南乔,但却也不能越界。
如果连新手任务都需要帮助才能通过的话,那后续任务里等着她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况且,他相信夏南乔。
倒计时一分十五秒,原本死活不肯下车的女孩儿竟然拉着夏南乔的手,从车上下来了。一高一矮两人拉着手,双双行走在雨幕中。
“新手导引”挑了挑眉,唇角微微弯起。
在他眼中,女孩儿原本散乱的辫子被重新扎好,一左一右两个翘起的小辫子,俏皮活泼。
时间倒退回四十五秒前,夏南乔经过提醒,努力寻找着“细节”。
正常人眼中完全看不出女孩儿是个小鬼,但夏南乔天生异瞳,左眼与正常人无异,右眼却是血红色的阴阳眼。但她平时为了避免麻烦,都会带上美瞳遮掩。
闭上左眼,夏南乔可以看透伪装,看出鬼怪的真实模样。
在女孩儿的伪装下,她浑身整洁。
但她魂魄的真实模样,裙子永远是湿透的,辫子是怎么也扎不上的,整个鬼又脏又狼狈。
一个爱美的小姑娘,历尽千辛万苦,想以最好的模样回家,不想以这副模样下车,但却没有人懂她。
于是夏南乔帮她重新扎了辫子。
这里原本是一片村落,后来成了开发区,原本的房子被推倒,建起了新的楼盘。只剩一座小房子,留在角落里,不愿意搬走,似乎是怕什么人回来,却找不到家。
十五年过去,小房子终于等到了它等的人。
倒计时十五秒,房子的门闪出一条缝,探出一个佝偻的妇人。
那妇人似有所感,哆嗦着低下头,对上梳着两个羊角辫,记忆中的女孩儿。
那双昏黄的眼中顿时流下两行浑浊的泪。
“妈妈,别哭,我回来了。”女孩儿伸出一只被泡发的小手,接住了那滴泪。
刹那间,以那颗泪为中心,女孩儿全身被泡发的皮肤渐渐变得光洁,身上如附骨之蛆般如影随形的水痕也消失殆尽。
她终于笑了。
倒计时一秒,“新手导引”终于又响了。
【恭喜夏南乔女士成功通关新手任务……】
“新手导引”的声音戛然而止,夏南乔还没来得及高兴,冷汗瞬间爬上脊背。
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要不我还是死了算了。
2. 生死
当然,死是不可能真死的。
原本消弭的水痕猛地暴涨,女孩儿怒喝一声,身后的水洼里窜出几道水龙,直直奔着夏南乔而来。
夏南乔:“?”
说好的任务结束了呢?怎么boss突然攻击力这么强?
水龙袭来的速度极快,夏南乔来不及细想,躲在了妇人身后。
毕竟按照常理来说,这种攻击都会自动避开最亲近的人,夏南乔投机取巧,自认聪明,想借机躲过攻击。
只是没想到,面前的妇人突然猛地转过头。
对,没错,是转过头,不是转身。
她的身体仍然面朝前方,但一颗头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旋转,浑浊的眼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夏南乔。
“我……”夏南乔吓得快要起飞了。
她飞速地用一只手遮住左眼,血红的右眼下,眼前景象迅速改变。
原本面貌还算和蔼的妇人眼眶深深凹陷,面上一层干瘪的皮肤,布满大大小小的尸斑。脖颈上一圈深深的红痕,仔细看,无数极细的透明丝线深深扎在其中,牵动着妇人的身体。
这分明也是只鬼!!!看这架势,还分明被人控制了!
谁要害她!!!
夏南乔这个后悔啊,她刚才怎么就没用阴阳眼看看这妇人呢!
boss生前的执念是没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夏南乔接了委托,带她来见母亲。
原本执念消散,夏南乔成功完成任务,获取积分。
但就在这母女相认的时刻,女儿突然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母亲,其实早已不是活人,而是成了被人控制的鬼。
这搁谁谁不疯啊?
女孩儿因为巨大的打击已经陷入了狂化状态,戾气值飙升,直直冲破了C级,密集的水柱四射。
这边妇人却丝毫不惧水柱的冲击,迎面朝女孩儿走过去,伸出手,嘴角咧得长长的,笑着说:“乖宝贝儿,妈妈在这儿呢,跟妈妈回家。”
女孩儿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就在这时,妇人抓住时机,瞬间暴起,包裹着黑气的手直直抓向女孩儿脖颈。
“!”
女孩儿不能“死”。
说时迟那时快,夏南乔凭着一股劲儿,把手里抓着的雨伞扔了过去,那伞是地府提供的车里自带的,上面暗红色的符文一闪而过,妇人的手臂被打得偏移出去,女孩儿躲过一击。
妇人一击不成,顿时把矛头转向了夏南乔。
完了。
夏南乔心里只剩两个字,早知道就不手快逞英雄了。
“喂喂喂,新手导引?大哥!你在吗?救救我啊——”夏南乔终于绷不住了。
巨大的气流劈头朝夏南乔砍来,气流的冲击逼得她闭上了眼睛。
但想象中的惨状却没有到来。
一秒,两秒,三秒,无事发生。
夏南乔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半眯着眼睛偷瞄。
没看到想象中可怖的鬼脸,反倒是一双轮廓锋利的眼睛,深棕色的眸子,倒映着夏南乔狼狈的模样。
声音冷清清的,好听,还有几分耳熟。
眼前男人个子极高,全身都笼罩在一袭黑袍之下,密不透风,整张脸也被遮住,只露出两只眼睛。
“是你!”夏南乔认出了这身黑袍。
不是之前跟夏南乔签合同的鬼差又是谁。
原来他真的一直在跟着自己。
夏南乔张了张嘴,还想再问,身后一股巨力猛地袭来。巨大的推背感将她猛地撞了出去,她整个人腾空而起,直直朝着周身黑气萦绕的妇人飞去。
那个男声温和不失礼貌地说:“抱歉。”
夏南乔发出了今天第二声国粹。
不过,没有落地的痛感,也没落到鬼身上。
夏南乔手里扯着几根断掉的线,一脸茫然地飘在半空,半张着嘴:“啊?”
“新手导引”垂在身侧的手指勾了勾,夏南乔瞬间感觉腰间一股力量,拽着她扑向那个一身兜帽的男人。
“喂——”夏南乔再怎么反应迟钝,也意识到这是谁的手笔,“你……”
“新手导引”松开缠在夏南乔腰间的带子,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按在夏南乔肩上,等她稳住后才松开,朝她解释:“抱歉,事出紧急,任务出了意外,我得协助你解决,冒犯了。”
对方都这么说了,自己再计较就显得不识好歹了。
夏南乔更在意的是,自己的阳寿倒计时好像已经归零了。
但她却并没有“死”,身体也没有别的变化。
她眼巴巴地看着黑袍鬼差,声音里满是惶然:“那我这……”
鬼差瞥她一眼,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夏南乔眼前,“啪”地打了个响指,半空中立马出现一个时钟,三根指针齐齐停在原点,光芒黯淡。
他纤长的食指搭在时针上,轻轻拨弄了两圈,道:“借你的。”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先欠着,到时候再还我。”
夏南乔眼睛一亮,时钟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力量,泛着一圈金光,“滴滴嗒嗒”走动起来。阳寿倒计时的面板上,赫然显示她的阳寿多了整整一天!
这东西还能借?
夏南乔半是欣喜,半是担忧,目光落到那笼罩在黑袍下神秘的男人身上。
神秘男人,也就是谢祈,悠哉悠哉地踱步到那妇人面前,夏南乔刚才扯断了控制她的丝线,她整个鬼瘫在地上,目光茫然空洞。
谢祈又打了个响指。
那妇人目光顿时清澈起来,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谢祈问了她几句,她只说自己一直在这里等她女儿,有人告诉他,有个办法可以让她见到她女儿,结果她就此失去了意识,直到遇到夏南乔和谢祈。
夏南乔和谢祈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
这个“人”又是谁?
接下来就顺利了许多,母女终于重逢相认,多年夙愿得终,怨气得解。
暴雨停歇,纷纷扬扬的怨气乘着露出的月光,弥散在夜色里。
夏南乔长长舒了一口气,这见鬼的新手任务总算完成了。
谢祈递给她两个玻璃瓶,朝一大一小两只鬼微微抬了抬下巴:“去收了。”
这步夏南乔在司机手册上学过,任务对象的鬼怨气消散后,用特制的瓶子收起来,送到地府登记处,就算任务圆满完成了。
她打开两只瓶子,对母女两只鬼道:“抱歉啊,要把你们分开了。”
小丫头还怪不好意思的,扭扭捏捏半天,挤出细若蚊呢的一句:“对不起,姐姐,谢谢你。”
夏南乔揉了揉小鬼的头,轻声哄道:“以后记得注意安全。”
母女两人对着夏南乔深深鞠了一躬,便自己进了玻璃瓶里。
夏南乔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达到了目的,内心却没多少欣喜。
“本该是一对幸福的母女,却生生蹉跎了这么多年。”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生死,世界上最残酷的东西。
“走了。”谢祈拍了拍夏南乔肩膀,却发现她一双眼睛红红的,眼眶里还有泪珠悬而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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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一怔,手悬在半空:“你怎么……”
“没事,就是想到了一些事和人。”夏南乔故作洒脱,用手背胡乱地擦了擦眼泪,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好了,走吧,我们去哪儿?这位大人,对了,还没问,怎么称呼你?”夏南乔抹完眼泪,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抬头问谢祈。
黑袍下却伸出一只手,手里拿着纸巾,递给夏南乔:“擦擦吧。”
“唔,谢谢。”夏南乔接过纸巾,无意间触碰到他的手,冰的她一哆嗦。
果然是鬼,没什么体温。夏南乔不甚在意,谢祈却像是被什么狠狠电到了一样,飞快地缩回手。
“对不起。”
夏南乔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还应该谢谢你给我纸呢。”
谢祈的眼神却变得无比晦涩。
她和他,到底是人鬼殊途。
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夏南乔刚哭过,美瞳有些难受,她自顾自地摘了,露出鲜红的右眼。
“你那是阴阳眼吧。”谢祈似乎见怪不怪。
夏南乔低低“嗯”了一声,平淡道:“小时候不知道这是阴阳眼,我爸觉得我妈生了个怪胎,扔下我们母女跑了,留下了一屁股债。同学也都说我是怪物。后来有人说,我这是阴阳眼,去帮他做些阴间的生意,很赚钱,能让我们母女吃香的喝辣的。”
“后来呢?”谢祈问。
夏南乔眨了眨眼,神秘兮兮地说:“我跟他去了呀,看见了好多鬼,我害怕,就跑了。”
谢祈:“……”
夏南乔“哈哈”两声,倒是挺没心没肺的,“开玩笑的,后来我妈带我走了,她说,这种事讲因果,一旦沾上就再也甩不掉了,妈不想让你掺和这些事儿,妈想让你过正常人的生活。”
“我和我妈搬了家,我开始学着戴美瞳遮掩,正常去上学,我妈出去打工赚钱,有时候我想让她别那么辛苦,她说她再辛苦几年,等我有出息了,她就可以享福了。”
“再后来,我去兼职做模特,渐渐也赚到了一些钱。然后我遇到个贵人,她带我拍了我人生第一步网剧,结果谁也没有想到,我一炮而红,接到了数不清的剧本和通告,赚到了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钱,带我妈过上了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
夏南乔讲的故事里没掺假话,只是全部隐去了一个人。
她幽幽叹了口气:“可惜,人生总没有圆满的。”
她晃了晃手里装着鬼母女的玻璃瓶,颇为自嘲:“如今,活一天就是赚一天,也不知道要是有一天我也死了,留我妈一个人怎么办。”
谢祈敏锐地听出来。她用了一个“也”字。
他垂下头,指尖刺进掌心,声音有些哑:“放心,你不会死的。”
夏南乔转过身来,扬眉轻笑:“怎么,你要罩着我嘛,鬼差大人?”
夜空中乌云散去,轻如薄纱的月光给夏南乔镀上一层朦胧的光。
夏南乔的长相不是当下流行的那种甜美,而是那种明媚张扬的美,极具视觉上的冲击力。一头红发如海藻般微卷,风情万种。
一双狐狸般的眼睛微微弯起,里面的水雾尚未散去,让人莫名又多了几分怜惜。
好像只要夏南乔想,她能让任何人觉得,她的眼中唯自己一人。
谢祈早就知道,他爱夏南乔,像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明知不可为,却依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若是有一天,夏南乔这双眼睛里装满了别人,他做不到祝福她们。
他可能会彻底疯掉。
3. 新单
夏南乔将一头长发拢在脑后,冲谢祈眨了眨眼:“我的故事讲完了,你呢?不跟我聊聊吗,鬼差大人?”
谢祈一眼不发。
夏南乔也没再追问,只耸了耸肩,又问了一遍:“那你叫什么啊?我怎么称呼你?咱俩也算是同事吧,我也不能叫你‘新手导引’吧?”
谢祈又是一阵沉默。
地府规定,已死的鬼是不能主动找到活人,告诉她们自己的身份的。
违规的后果,轻则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不知道多少年,重则魂飞魄散,再也找不见痕迹。
他不敢冒险,他是个贪心的人,他还想留在夏南乔身边,哪怕身份不能宣之于口,看着她也是好的。
他终是报了一个假名字:“我的代号是07,你可以叫我凌七,或者别的什么都可以。”
“凌七……”夏南乔砸吧着这个名字,狡黠一笑,“那我以后叫你七老师吧。”
谢祈目光微动,猛地转过身去拉开车门:“随你。”
他又朝副驾驶抬了抬下巴,示意夏南乔上去。
夏南乔乐颠颠地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准备开车的谢祈,笑得谄媚:“七老师,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当然是去地府。”
夏南乔系安全带的手僵住了。
她一寸一寸转过头,颤着声音问:“去地府干什么啊?”
不会是她任务算作失败了,要把她遣送回去吧?
于是她哭丧着一张脸,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哀求道:“能不能再宽限我几天啊谢大人?我上有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粉丝,我想交代一下我的后事……”
“我还这么年轻——”
夏南乔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就算换个人来,说不定都要被她这演技打动了。
谢祈一副“啊你在说什么”的表情:“我只是让你去地府签个长期合同,至于你的积分,你这次任务比较特殊,捉了两只鬼,我会帮你申请更高的报酬的。”
“放心,我不会让你随便死的,毕竟你还欠我一天阳寿。”他又补充。
“……哦。”
这并不好笑,大人。
“我怎么还您?”夏南乔刚才被冲昏了头脑,也就忽视了一件事。
谢祈一个鬼差,按理说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怎么还有阳寿,还能随便给别人,连个手续都不用批?
只是后来,等夏南乔终于反应过来这件事时,已经为时已晚。
“先欠着吧,等你攒到足够多的积分那一天。”
两人一路无言,夏南乔靠着车窗,一路观察着窗外的景色。
穿过一条长长的路,夏南乔以活人的身份,来到了传说中的地府,属于百鬼的世界。
车子从“滴滴专用通道”开出,直达“滴滴办公处”。
“……你确定是这儿?”夏南乔狐疑地问。
不是她多疑,实在是眼前这栋“废墟风”的小房子太破了,甚至还不如先前鬼妇人那幢。
也不知道地府下不下雨,要是下雨,这房子一准儿漏雨。
不过谢祈的表情说明了一切,这栋破房子,还真是所谓的“滴滴办公处”。
两人推开咯吱作响的门,屋里陈设简单,一排书架,一张木桌子,桌子上趴着个胖老头儿,睡得不省人事。
夏南乔:“……”怀疑自己进了某种贼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谢祈从夏南乔手中接过那两个装着鬼母女的玻璃瓶,“咚”一声放在桌子上,吓得胖老头一个哆嗦,从桌子上蹦了起来。
“哎呦,谁扰我老头睡觉……”老头的表情在看到谢祈时一愣,随后又注意到谢祈身后的夏南乔,更是摸不着头脑。
好端端的,阎王爷这尊大佛怎么来他这业绩惨淡的小庙了,还带了个姑娘?
只见谢祈朝他眨了眨眼,又清了清嗓子:“咳……今天签了个新人,你给她结算一下积分。”
老头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脑瓜顶,反应了半天,虽然没明白这位大人唱的哪出,但还是决定配合他。
他摸起桌上的两个瓶子,斗鸡眼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才道:“嗯……一个F级鬼,一个C级鬼,不对……两个C级?”
老头又仔细端详了一番,才点点头:“确实是两个C级。”
他目光闪烁,流连在谢祈和夏南乔身上:“这谁捉的?她一个新人?”
谢祈点了点头:“本来她的新手任务是一个F级鬼,结果误打误撞,捉了两只C级鬼,麻烦你给她重新写一下任务单,再给她兑出来积分,省的下次再有情况来麻烦你。”
老头的目光变得有些不一样,一双眼贼眯眯的,意味深长道:“小丫头,有前途啊,好好干。”
签了字画了押,夏南乔正式成了地府的一名签约滴滴司机。
看着那张薄薄的合同纸,夏南乔一时间有些恍惚。
短短半天时间,她经历了生死,现在又多了一份工作。
果真是人生无常。
谢祈留下来说有事要办,让夏南乔一个人逛逛,然后离开。
夏南乔开着车,打算打道回府,虽然她刚从阳间离开不到一天,却漫长得仿佛过了一年。她想回家看看,她刚才任务结算了2000积分,足够兑换20天阳寿,因此她现在也不急着接单。
但她不想接单,单子却找了上来。
“叮咚——滴滴提醒,司机296号,检测到附近有新的订单,已为您自动接单!10秒内取消无责。”
夏南乔:“……”
算了,送上门的订单,不接白不接,谁会嫌命长呢。
她按照导航显示的地点,停下车,却久久不见有鬼上来。
嗯?鬼呢?导航显示是这儿啊。
夏南乔歪了歪头,却听见又是“叮咚”一声,“乘客林小姐您好,由于本次旅程为跨阴阳行程,请系好安全带,与驾驶员保持安全距离~”
“?”乘客上来了?夏南乔动作僵在原地,半晌,机械地一点一点往后转头。
半开着的后车窗上,挂着一团青紫色的东西,大约巴掌那么大,皱皱巴巴的。夏南乔张了张嘴,这是个什么鬼?
那团“东西”蠕动了两下,“吧唧”一下,从车窗上滑了下来,落在后车座上。
注意到夏南乔的目光,她小小的脑袋倏地转过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夏南乔,咧嘴露出一口尖细的锯齿状的牙齿。
那双眼睛里瞳仁大得吓人,几乎看不到眼白,就这样一眨不眨的,吓得夏南乔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她终于看清了那是个什么鬼。
一个不足月的女婴。
夏南乔悄悄闭上左眼,眼前的鬼婴变得更加可怖。
小小的一团,肚脐上还缠着一圈血淋淋的脐带,皱巴巴的皮肤上满是血迹,看着可怖又可怜。
一个还未能降生的鬼婴,死后却执念久久不散,身上的黑气甚至比先前那个女孩儿还重。
不对。夏南乔眯了眯眼。
鬼婴身上黑色的怨气缠绕下,隐隐还有一层黑色的符文,像一道锁链,紧紧缠绕着鬼婴,深深陷进皮肤里,勒出一道道血痕。
这是什么东西?夏南乔想找个人问一下,却发现她的新手导引不在,车载AI功能又有限,只能作罢。
这小鬼东西一声不吭地坐在后座,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角落,窝在那里,两条短腿蜷缩着,细小的手臂抱着腿,她甚至还给自己系了个安全带,虽然没什么用。
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夏南乔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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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这小鬼东西有点可爱。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本着职业素养,夏南乔挤出一个微笑:“嗨,宝贝儿。”
小鬼没理她。
夏南乔耸耸肩,准备开车。
这时,窗外突然露出个熟悉的面孔,是“滴滴办公室”的胖老头儿。胖老头儿看见她也挺震惊的:“你又接单了,丫头?”
胖老头儿下意识往后座瞥了一眼,脸色一变:“小丫头,你接了这小鬼的单?”
夏南乔下意识点了点头:“怎么了?”。
胖老头儿压低了声音:“这小鬼难缠的很,之前有好几个司机接了她的单,没一个成的,有一个被反噬到直接……”老头儿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夏南乔还没来得及说话,后座原本安静的鬼婴听到了胖老头儿的话,立马发出尖锐的嚎哭声,那声音极具穿透力,简直鬼界方圆十里都能听见。
一瞬间,夏南乔的小轿车成了焦点,不少路过的鬼指指点点。
“……”夏南乔擦了擦额上的汗,问:“她一直这样吗?”
鬼婴还在嚎哭,一嗓子比一嗓子嘹亮,嘴巴一张一合,尖细的牙撞在一起,发出“卡池咔嚓”的声音:“妈妈——我要找妈妈——”
夏南乔一个头两个大,匆匆跟老头儿说了两句后,便启动了车子,“乖宝贝儿,别哭了哦,姐姐带你去找你妈妈,再哭影响姐姐开车,就不一定能找到你妈妈了哦。”
这话很管用,鬼婴立马不哭了,抽抽搭搭的,一副委屈的不行的模样,声音又变得轻轻细细的:“他们都不喜欢我,没有人带我去找我妈妈,我只想找到我妈妈……”
臭小鬼变脸还挺快的,这会儿又可怜巴巴的,好像刚才那个哭的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小魔头不是她一样。
“姐姐带你去找你妈妈,你乖乖的。”夏南乔生怕她再哭,安抚道。
车子飞速行驶,穿过连通阴阳两界的大路,一路寂静无声。
夏南乔趁机读了一下车载AI发给她的鬼婴资料,由于是正式任务,资料比以前详细了不少。
【鬼婴:C级】
【鬼婴在妈妈的肚子里呆了六个月,满怀期待地等待着降生,和她最爱的妈妈见面。可等来她的不是降生,而是冰冷的手术室,和无情的抛弃。鬼婴想找到她最爱的妈妈,问她到底为什么不要她了。】
【本次乘客怨气过重,请司机在三天内化解鬼婴怨气,否则将遭到反噬!】
【注:本次任务预计获得积分1000】
鬼婴身上怨气确实极重,胖老头劝夏南乔不要接这一单,这种怨气重的鬼很容易失控,她一个新手司机,很容易引火烧身。
他告诉夏南乔,之前那些司机没能成功,是因为鬼婴的妈妈根本害怕看见她,鬼婴得不到想要的爱,就会发狂。
当时夏南乔看了一眼在后座上蜷缩着的鬼婴,沉默片刻,说,既然她找上了我,我想试试,如果真失败了,那也是我的命数。
她曾经,也有一个未能出生的妹妹。
那时她那个爹带她母亲去检查,发现她母亲又怀了一个女孩儿,回到家后对怀着孕的女人拳打脚踢,小小的夏南乔拼了命的去拦,最后也被打了一顿。
那个男人嘴里骂着“赔钱货,生不出儿子的没用东西”,再也没回来。
那个孩子最终也没能保下来,虽然这么多年,夏南乔的母亲一直不提,但她也知道,这始终是母亲的心结。
也不知道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是否也成了孤魂野鬼,哀求别人帮帮她。
周围的景色倏地变化,导航提示已经回到了阳间。
后座上忽地发出细碎的声响,很轻,像压抑着痛楚的闷哼。
夏南乔一愣,回头。
4. 鬼婴(1)
后座上那小小一团青紫的婴儿蜷缩得更紧了,嘴唇颤抖着,发出细细的呜咽。
夏南乔忽地想起,长期呆在阴间的鬼,穿越阴阳,来到阳间,承受不住阳间的阳气压迫,便会被阳气灼伤,这小鬼为了找她妈妈,应该也受了不少苦。
她在车载导航里翻了翻,里面有一个积分兑换商城,可以用赚到的积分兑换一些道具。
【保护罩:100积分一个。保护阴间鬼在阳间不被过度的阳气伤害,减轻痛苦,使用时效8小时。】
100积分一个,能换一天阳寿了!
夏南乔犹豫片刻,忍着心痛,兑换了一个。
算了,能让这小鬼好受一点,她的任务也好完成一些。
这样想着,夏南乔朝小鬼伸出手。
小鬼立马警惕地抬头,一张长满尖牙的“血盆大口”张开,对着夏南乔的手就要咬下去。
可惜夏南乔早有防备,立马闪开了,小鬼扑了个空,尖牙重重地磕在一起。
“喏,给你这个,能防止你被阳气灼伤。”鬼婴身上已经出现了一些红色的灼伤痕迹,她呲着牙,一脸凶相。
夏南乔在保护罩上点击了“确认使用”,鬼婴身上立马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金光,笼罩着小小的身体。
鬼婴本以为这个司机和她原先上过车的那些一样,会用一些加重她痛苦的道具,抑制她的能力,防止她暴起伤人。
一次又一次,她早已习惯了忍耐痛苦。
可这一次,身上的灼烧感尽数褪去,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一双柔软的手落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动作温柔。
鬼婴抿了抿唇,垂下了头。
在夏南乔看不到的角度,那双眼睛里漆黑的瞳仁缩小了一圈,里面闪烁着犹疑,似乎在纠结什么。
于此同时,AI提示夏南乔,鬼婴身上的怨气-100。
“?”夏南乔惊讶地缩回手,鬼婴身上的怨气值是1000,居然一下少了十分之一?
夏南乔摸了摸鬼婴的头,慈爱的不像话:“乖哦。”
夏南乔一路开着车,却发现周围的景色越来越荒凉,根本不像是市区所在的地方。
“嗯?”夏南乔又看了一眼导航,上面显示的终点是“新苑别墅区”的一幢别墅。
可夏南乔从来没听过这个别墅区。
她心里隐隐浮现出一个猜测。
果然,导航显示到达终点,车子缓缓停下的时候,夏南乔揉了揉眼睛,然后也狠狠瞪了小鬼婴一眼。
一幢荒凉的长草的别墅,墙皮有些斑驳脱落。整栋别墅大约四层高,挺大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上面挂着一个掉漆生锈的牌子“花园密室逃脱”。
“这、是、你、家?”夏南乔被气笑了,一字一顿地问。
“嘻嘻嘻嘻~”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鬼婴声音尖细地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瘆人,笑得夏南乔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嘻嘻,最后一个人也齐了,那开始吧~”鬼婴咯咯笑着,身体渐渐漂浮起来,浑身黑气猛地爆发出来,巨大的气流逼得夏南乔闭上了眼。
她听到鬼婴用气音说:“姐姐,加油哦!我很喜欢你呢!”
加你个鬼啊,夏南乔心想,她这么大个人,被个小鬼骗了,这下她真成白痴了。
强烈的眩晕感褪去,再睁眼时,夏南乔动了动酸痛的脖子,环顾四周,看样子,应该是个大厅,大厅墙壁上的壁纸有些脱落,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上满是灰尘和蜘蛛网,摇摇欲坠。
旁边一个姑娘小心翼翼地问她:“你也是被她骗进来的?”
骗进来?倒也没错。夏南乔拍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回道:“算是吧,你呢?”
“我、我是在路上听到有哭声,发现是个两三岁的小孩子。她说她走丢了,让我带她找她妈妈,结果就找到了这里,她也不是什么小孩子,是个会说话的婴儿。”那姑娘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看上去怕极了。
“我们还能出去吗?”她问。
夏南乔轻轻拍了拍她以做安抚,没回应。
大厅里站着十多个女人,大多二十多岁的模样,都很年轻。
这又是干什么?
“啪——”摇摇欲坠的吊灯骤然亮起,夏南乔眯了眯眼睛,发现大厅中央多了辆婴儿车。
婴儿车金光灿灿,堪称万众瞩目,说难听点,像暴发户风格。
而车里坐着的,一脸严肃又得意的,露出锯齿尖牙的,赫然是那小鬼婴!
“……”
夏南乔觉得自己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小东西,刚才不是还会飞吗?刚才不是还上天入地吗?现在又坐上婴儿车了?
“我找不到我的妈妈了。”鬼婴突然啜泣起来,哭得真真切切,回响在空旷的大厅里,“你们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你之前就说你找不到你妈妈了,让我帮你,可你根本不是正常小孩儿!你把我骗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你快放我回去!”角落里,一个短发姑娘受不了了,大声哭喊道。
“对啊对啊!快放我们离开!”陆续有几个姑娘跟着一起喊起来。
夏南乔悄悄闭上左眼。
眼前这几个闹起来的姑娘应该都是普通人类,阴阳眼观察不到其他异常。
但她们身上都有一层淡淡的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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萦绕。
普通人身上没有黑气,通常情况下,身上有黑气代表这个人做了什么事,沾上了怨气。
这几个姑娘……
“嘘——”夏南乔的思路被打断,她抬头望向鬼婴。
“我请你们来,是想让你们帮我找到我妈妈。”鬼婴的声音扭曲又温柔,无比诡异,“可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了,她也不肯出来见我。”
不知道长什么样子还找?夏南乔暗暗吐槽。
鬼婴的声音陡然尖锐:“所以,你们来扮演我的妈妈,怎么样?你们谁最让我喜欢,谁就是我妈妈。”
“我找到我妈妈,就放剩下的人离开,好不好?”
在场众人:“……”小屁孩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呢。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短发姑娘立马说:“我们凭什么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我没时间陪小孩子过家家,让我出去!”
夏南乔伸手拉了那姑娘一把,小声道:“别冲动。”
谁知人家不领情,一把甩开她的手:“少多管闲事,遇到事情只会躲着的缩头乌龟!”
于是缩头乌龟夏南乔默默退了一步,防止血溅到自己身上。
那姑娘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发现鬼婴只是用漆黑的眼睛盯着她,没有动作,于是快步走向大门,伸手用力一推——
紧紧闭合的大门纹丝未动,反倒是激起一层黑气,将那姑娘重重弹飞,抛在地上。
“既然有机会不想要,那就别怪我不帮你了。”鬼婴表情遗憾,明明小小的一只鬼,却有种成熟老道的感觉,“啪”地打了个响指。
那姑娘身边立马出现一个小小的黑色的影子,趴在她身上,尖牙撕扯着,发出可怖的声音。
夏南乔深深皱起了眉。
等级较强的鬼可以在自己的领地周围设下结界,自己为领地的主宰,控制领地里的人和较弱的鬼。
看这鬼婴的架势,赫然已成为的这栋别墅的小鬼王,能随意驱使别的鬼。
但有一点,夏南乔刚才并没有再看到其他的鬼,这小鬼是哪儿冒出来的?
事到如今,夏南乔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办公处的胖老头劝她别接这个单子。
这小鬼怕是用这个方法,不知道骗了多少个人来这里,把人困在这儿,陪她玩儿找妈妈这种游戏。
周围其他姑娘明显被眼前这一幕吓到了,纷纷噤了声。
鬼婴满意了,拍了拍小手:“那,我们开始吧!”
灯光又是一暗。
伴随着数声惊呼,夏南乔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咦?”
这触感……谁家地板是软的?
鬼婴给她们扔哪来了?
5. 鬼婴(2) “好妈妈”守则。
夏南乔微眯着眼睛,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了那柔软的“地板”究竟是什么。
目之所及的“地板”,皆是淡粉色,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着,上面还有些许纤细的红色纹路。
诡异得很。
夏南乔一下子跳了起来,靠到了后面的墙壁上。
嗯?也是软的?
她缓缓回头,软腻的淡粉色墙壁映入眼帘。
“哈哈。”夏南乔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把头移开。
面前是一扇木质的大门。
夏南乔的手顿在半空,这门,推还是不推?
她犹豫片刻,进入了司机系统商城。
【透视镜:100积分,使用次数3次,功能:穿透迷雾,窥视真相。可以看透阻碍,看到阻碍后面存在的事物。】
就你了。夏南乔兑换使用一气呵成,通过透视镜,她看到了门后面的景象。
“有意思。”她四下观察了一番,伸手推开了面前的大门。
“轰——”
面前整个空间宛如一个巨大的密闭的淡粉色肉球,布置的像间婴儿房。
随处可见的蝴蝶结,气球,角落里堆着毛绒玩具,头顶是云朵吊灯,墙上还挂着一些面目模糊的照片,看着像是一家人的合照。
不远处立着一座高台,高台上放着一个巨大的婴儿床,床上装饰着粉色的薄纱和蝴蝶结,里面坐着一个浑身青紫,皮肤僵硬的婴儿。
婴儿一双漆黑的眼空洞,眼中没有丝毫童真,就那样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四周一片死寂,静得能听见墙壁微微蠕动的声音。
夏南乔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叮”一声,她感觉手腕一麻,低头发现手腕上多了条红绳。
长长的红绳像前延伸着,另一边与鬼婴相连。
而鬼婴的身上,连着十几道这样的红绳。
这些红绳蜿蜒着,与其他人相连。
夏南乔这才发现,大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十几个姑娘,都是刚才在大厅里那些熟面孔。
而离她最近的,正是刚才第一个和她搭话的姑娘。
“是你?”那姑娘认出了夏南乔,有几分欣喜。
但她很快又陷入恐慌之中,紧张地攥着夏南乔衣袖:“姐姐……”
夏南乔轻叹一声,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姑娘名叫宋冉,是个大二的学生,一个人在附近上大学,遇到这种情况,显然是把看着年长些,有社会经验的夏南乔当成了救命稻草。
“别害怕,一会儿见机行事。”夏南乔安慰着六神无主的宋冉,像是看到了刚上大学的自己。
鬼婴高高在上,满意地巡视了一圈,用尖细的声音“咯咯”笑着。
冰冷,毫无感情的童音仿佛同时从无数个方向传来,直直灌入每个人的脑海:“嘻嘻嘻~欢迎来到……妈妈迷宫,下面我说一下游戏规则~”
半空中,一张写着“游戏规则”的屏幕面向众人。
【规则一:每次婴儿床里的孩子哭时,会随机选择一名“母亲”安抚孩子,安抚成功,可以成为“母亲”候选人。安抚失败,为不合格的“母亲”。】
【规则二:“好妈妈”守则。
1.
永恒微笑:“妈妈”必须时刻保持微笑,做一个慈爱的母亲。
2.
有求必应:“妈妈”必须答应孩子的所有请求并在规定时间内满足。
3.
满心满眼:“妈妈”的目光必须一直跟随孩子,目光离开孩子时间不得超过20秒。
4.
永不疲倦:“妈妈”不能表现出疲惫,不耐烦,抱怨等行为。】
【规则三:孩子如果停止哭声超过3秒,算作安抚成功。如果哭声持续或更激烈,算作安抚失败。孩子如果哭声持续超过20秒,所有“妈妈”都会受到伤害。】
【规则四:请遵守以上守则,违规会受到惩罚。只有最后合格的“妈妈”才能带着孩子从密室里出去,过上幸福的生活。】
时间很紧,夏南乔飞快地扫了一眼这份“鬼婴密室守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生存游戏,全场17个人,最后只有一个人能走出去。
与此同时,守则快速消失,端坐在婴儿床上的鬼婴“咚”一下躺下,开始号啕大哭,那哭声尖锐刺耳,简直能穿透耳膜。
夏南乔下意识想捂住耳朵,却马上想到密室守则上的规则。
必须保持微笑,时刻注视着鬼婴,不能表现出不耐烦等情绪。
违规会收到惩罚。
于是,夏南乔飞快的丢给宋冉一个眼神,然后以一个演员的基本操守,挤出一个堪称完美的微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婴儿床里那个嚎哭不止的鬼婴。
哭声响起时,会随机选择一个人去安慰鬼婴,这个人会是谁?怎么选择?
夏南乔身后忽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快,越过她直直朝前走去——那是鬼婴所在的方向。
第一个倒霉蛋被选中,周围的气氛顿时变得很微妙。
有人庆幸选中的不是自己,却又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宋冉又朝夏南乔这边缩了缩。
第一个女孩局促地晃了晃婴儿车,却始终不敢伸手触碰鬼婴。
“妈妈!妈妈抱抱我!”
站在下面看不清高台上发生的事情,只听见鬼婴尖细的哭声夹杂着请求的话,声音诡异飘渺。
时间滴滴嗒嗒流逝,鬼婴一遍遍重复着,宛如催命的魔咒。
“妈妈!妈妈!妈妈抱抱我!”
“妈妈!妈妈?你怎么不抱抱我啊?”
“妈妈,你是不是怕我啊?”
“妈妈,你不爱我了吗?妈妈?”
声音一声比一声急切,也一声比一声幽怨。
“啊——”
“哇——”
直到一声尖叫和更惨烈的哭声骤然响起,将先前所有的声音击碎。
一声比一声凄惨的哭声中,夏南乔看到婴儿床旁边立着的那抹纤细的身影踉跄了一下,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像沉入湖泊的石子,再也没了声响。
“不爱我的人,不能当我的妈妈。”鬼婴幽怨的哭着,重复着。
气氛更加诡异。
其他人也被这一幕吓得不轻。
宋冉声音打着颤,哆哆嗦嗦问夏南乔:“姐姐,她是……死了吗?”
第一个人,大概是由于过于害怕,没有执行鬼婴的命令,安抚失败。
失败后,她并没有回来,她去哪了?
其实所有人心中都隐隐有了个猜测,只是没人愿意当真。
夏南乔微微侧过头,却诧异地发现,,肉色的墙壁悄然伸出触须,卷住了几个姑娘的手臂。
“啊——这是什么东西!?”
“‘好妈妈守则’,好妈妈必须保持微笑,不可以表现出恐惧,不耐烦等情绪。”鬼婴的声音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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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冰的回荡,解答了她们的问题。
她们犯规了。
夏南乔还没来得及思考,手腕上的红绳骤然发力,将她拽向婴儿床的方向。
嚯,这是选中她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别人眼中的“又一个倒霉鬼”夏南乔没有一丝害怕,反倒是怀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小东西,敢骗她,夏南乔早就憋了一股火儿,就等着一会儿报复这小鬼。
于是,躺在婴儿床上哇哇大哭的鬼婴对上的就是这样的夏南乔。
一张明媚漂亮的脸上没有丝毫被选中的惊恐,挂着标准的微笑,只是那笑容下隐隐的兴奋怎么也藏不住,于是标准慈爱的微笑和捣蛋的贼笑交织着,就显得夏南乔很邪恶。
邪恶的夏南乔站在婴儿车前,严格遵守密室守则,一动不动地盯着床上的鬼婴,并朝她歪了歪头,笑得更“慈爱”了。
鬼婴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连哭声都停了。
一秒,两秒,三秒。
夏南乔眨了眨眼睛,惊讶道:“咦?不哭了?我这么有魅力吗?站在这儿就把孩子哄好啦?”
鬼婴:“……”
她本来想再哭来着,偏偏夏南乔演得入了戏,深情款款道:“宝贝儿,妈妈在这儿呢,别害怕。”
鬼婴:“……”其实我挺害怕的,你现在比我还像鬼。
总之,在夏南乔的流氓兼无赖下,鬼婴哭声停止超过三秒,算作安抚成功。
夏南乔手腕上的红绳自动缠绕,打了一个结,算作安抚成功一次。
“就这么成功了?”夏南乔小小声嘀咕了一句,朝鬼婴挥了挥手,“再见了宝贝儿!”
“……”
鬼婴快要把自己气死了,她又号啕大哭起来。
她又拉了一根绳子,摇上来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
正是宋冉。
鬼婴黑漆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恶趣味。
夏南乔回去的时候,正好和迎面走来的宋冉碰上。
她一滞,这么快就到宋冉了?
回到“密室”,又有两个姑娘身上多了肉色的触须,还有几个人身上触须又增加了。
情况并不乐观。
夏南乔眯起眼睛,盯着高台上的鬼婴。
刚才鬼婴在她身上吃了亏,八成要刁难下宋冉了。
她思考良久,将先前在系统里兑换的一样道具用在了宋冉身上。
通感视听器,150积分一个,可以和被使用者同感,视其所视,听其所听。限制是只能使用在人身上,无法使用在鬼身上。使用时间4小时。
道具确认使用,夏南乔耳中的哭声和视听器中传来的哭声渐渐重合,眼前渐渐出现了另一个画面。
浑身青紫的婴儿在婴儿床里挥舞着胳膊,蹬着细瘦的腿,双眼紧紧闭着,哭得一抽一抽的。
演技满分。
“妈妈!我饿!”
宋冉站在婴儿床前,沉默了两秒后,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奶瓶。
她动作很轻地拍了拍鬼婴,嘴里哼着夏南乔从未听过的调子,大约是某种儿歌,然后把鬼婴从床上轻轻抱起来,把奶瓶凑到她嘴边。
她的声音温柔,又带着诡异的平静:“乖孩子,饿了吧?妈妈喂你,来,别哭了。”
宋冉的表现倒是超乎夏南乔的意料。
她本以为鬼婴会反抗,会继续大哭,没想到鬼婴却停止了哭声,像一个真正的婴儿那样,用尖牙咬上了奶嘴。
“呲——”
6. 鬼婴(3) “终于想起来我了?”
奶嘴被尖牙咬漏了,里面的液体飞溅出来,却不是白色的奶,而是暗红的血水。
鬼婴的哭声更响了。
夏南乔:……有时候真怀疑自己在做梦。
长尖牙的婴儿咬破了奶嘴,里面飞出了的不是奶,是血。
老天,怎么会这么荒谬。
宋冉被呲了一脸血,脸上却依然挂着僵硬的微笑,片刻后似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微笑的面具霎时间粉碎,满脸脸惊恐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
白皙纤长的手指擦着脸上的血水,留下明显的五道指痕。恰巧她此时抬头,撞上一面镜子,吓得她尖叫一声,抱着鬼婴的手一松。
鬼婴“咚”一声掉回婴儿床里。
夏南乔目瞪口呆。
这一次,她看的很清楚,鬼婴身后的墙壁上伸出无数肉色的触须,紧紧缠绕着那个姑娘,将她拖入那面蠕动着的墙壁。
顿时,宋冉消失无踪。
视听器的的画面和声音也随着她的消失而一同消失。
一瞬间,冷汗爬满了夏南乔的后背。
事已至此,她知道了肉色的触须的惩罚是什么,知道了第一个姑娘去哪儿了,也知道了安抚失败,或者说,除了那一个成功者,剩下人的下场。
肉色的蠕动的墙壁,像是孕育孩子的温室,触须,像是连接母体与孩子的脐带。
失败者,被触须拖进墙壁,成为鬼婴的养料。
夏南乔还没来得及为宋冉的死亡感到难过,一股巨力就缠上她的双脚脚腕,粘腻的触感让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猜到了那是什么。
墙壁里伸出来的肉色触须。
刚才鬼婴从咬破奶嘴到现在,哭声一直持续,超过了20秒,所有人都会受到惩罚。
先前那些触须,是他们触犯了规则二里的规则,墙壁里会伸出一条触须作为惩罚。
而触犯了规则一和规则三的惩罚显然要严重许多,捆在夏南乔身上的触须竟一次增加了两条。
不知道触须增加到多少,她们会像宋冉一样,被拖进墙壁。
其他人想必也意识到了这一残酷的现实,但鬼婴没给她们缓冲时间,短短的胳膊晃了晃,又摇了一个人上去。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爱我吗?”
夏南乔想翻白眼儿。
我们又不是你亲妈,哪来那么多爱。就算本来爱心泛滥,被你这么一折腾,爱都见鬼去了吧。
她捏了把手心的汗,死死盯着高台之上,那个不断传来哭声的婴儿床。
鬼婴虽然把所有人都集中在一个地方,但那几条“好妈妈守则”就几乎杜绝了她们凑在一起商量的可能,一旦她们视线离开鬼婴,或是表情有一点儿变化,都会触犯规则。
每个走上去应对鬼婴的人都只能靠自己,在有限的时间内想出停止鬼婴哭声的办法。
这太难了。
鬼婴几乎是无缝衔接,又摇了一个姑娘上去。
“妈妈!我想要小熊玩偶!”
那姑娘听到这个任务一喜,她记得这个“婴儿房”里有一大堆毛绒玩具,里面肯定有小熊玩偶。
她跌跌撞撞找到毛绒玩具堆,果然,她在里面找到了小熊玩偶。
可下一秒,她的笑容就凝固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毛绒玩具,她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就哭了出来,可她想到了规则,硬生生凭着顽强的意志力,将那个玩偶拿在手中,朝着鬼婴走去。
等走到鬼婴面前时,她十指早已鲜血淋漓。
那是由千百根毫针做成的小熊玩偶。
鬼婴终于满意了,停止了哭声。
可这场游戏还远没有结束,陆续又走上去两个姑娘,她们都失败了。鬼婴的哭声一直持续,而夏南乔身上的触须已经增加到了六条。
“我不玩儿了!我不玩儿了!你放我走!”
远处传来崩溃的哭声,夏南乔余光瞥了一眼,那姑娘身上已经缠满了触须,她几乎是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
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恐惧,让她终于崩溃了。
但哭声又触发了“好妈妈”守则,于是她身上的触须又多了一条。
“妈妈为什么哭?妈妈不可以哭,只有小孩子才可以哭!”鬼婴陡然坐起,漆黑的眼死死盯着那个大哭的姑娘,面容扭曲,语气可怖。
“!”
黑影一闪而过,原地空无一人。
那个姑娘消失了。
夏南乔清晰地记得,她身上原先有9条触须。
所以,10条是触发死亡的临界点。
这个密室里现在还剩下12个人,有9个人身上已经有了8条触须,有两个人身上有9条。
再失败一次,她们都得死。
身上触须最少的夏南乔成为最后剩下的人,必然会成为最后成功的赢家,获得走出密室的资格。
可……
这样的赢,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这样的任务,真的算成功吗?
“净化鬼魂的怨气,本质是在感化他们,你刚才的举动打动了她,所以怨气值才会下降。”谢祈的话又回响在她耳边。
“感化他们。”夏南乔喃喃道,“鬼婴最想要的感化,到底是什么?”
“是母爱。”
鬼婴做了这么多,想在这些人里挑选出自己的“妈妈”。
可她们毕竟不是她的真正的妈妈。
等等,真正的妈妈……
夏南乔脑中灵光一闪,她凝神在脑海中呼唤:“七老师,你在吗?”
片刻的沉寂过后,夏南乔听见一声很轻的笑声,像是有羽毛凑在她耳旁,痒痒的。
“终于想起来我了?”
声音低沉微哑,冷清中透着几分不快,似乎是被冷落了太长时间,带着几分幽怨。
夏南乔脸一热,打了个哈哈,问:“你一直都在?”
谢祈“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夏南乔揣度了一下,试探地问:“鬼婴的生母,是不是在这里面啊?”
这倒是换谢祈愣了一下。
夏南乔半天没等到他回应,有些失望:“我猜错了?”
“没,你猜的挺准的,她确实在这里。”
夏南乔眼睛一亮:“那她在我们这群人里吗?”
谢祈慢悠悠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那就是在喽。”夏南乔勾唇笑了。
她扯了扯手腕上的红绳,在一众惊诧的目光中,一步步,缓慢坚定地朝鬼婴所在的高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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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老师,打个赌吗?”
“好啊,赌什么?”谢祈轻笑。
别墅大门外,谢祈立在夏南乔的车旁,摩挲着手中闪烁着红光的拇指大的遥控器。
他漆黑的长袍下似乎有什么在不断翻涌,将袍子鼓成一团。
“就赌,今天我能拿下这个,臭名远扬的小鬼。”
谢祈靠在车门上,长睫垂下,半晌,他将手中的遥控器扔到地上,黑色的皮鞋鞋尖碾过,才说:“行,我等着你赢。”
他轻轻拍了拍躁动的黑袍:“乖,计划有变,等会儿再放你们出来。”
那里面的东西像是急不可待了一般,顶撞着谢祈的黑袍,似乎在质问谢祈刚才的行为。
谢祈低斥一声,那东西感受到主人的怒气,才消停下去。
远处的黑气裹挟着风,将谢祈脸上的兜帽吹落一角。
兜帽下的男人匆匆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颚,便很快又掩上面容。
密室内。
夏南乔面带微笑,在鬼婴警告的眼神中,走近了婴儿床。
她身上的触须紧紧纠缠着她,好像只要下一秒她有什么异常,就会把她拖进墙壁。
鬼婴漆黑的大眼睛里闪过狐疑,歪着头,问:“妈妈,是你来找我了吗?”
一步,两步,三步。
夏南乔扛着身上的重压,在鬼婴面前站定:“我是来找你的,但我不是你妈妈。”
鬼婴的神情立马变得凶狠起来,尖牙碰撞在一起,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你不是我妈妈?那你为什么要上来?我要找我妈妈!”
“我当然不是你妈妈,小鬼,你妈妈早就不要你了,你不是早就知道吗?”夏南乔脸上的笑容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残忍,“你抓这么多无辜的人进来,在这个你自己建立的世界里,制定那么多荒谬的规则,那根本不是什么‘好妈妈准则’,没有哪个妈妈会这样,那只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你只是根本没体会过真正的爱,真正的关心是什么样的。别再自欺欺人了。”夏南乔又凑近了几分,充满挑衅。
“啊啊啊——”鬼婴骤然尖叫起来,尖锐的声音仿佛要刺破人的耳膜,“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要杀了你!”
整个“婴儿房”剧烈振动起来,无数触须朝着夏南乔席卷而来,以不可抗拒的巨力将她扯入蠕动的墙壁里。
耳边充斥着各种尖叫,但夏南乔却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
在彻底进入墙壁的前一秒,她听见鬼婴发出一声异常凄厉的惨叫。
成了。
不过外面的情况她暂时没时间管了。
这是一片更加诡异的空间。
到处都是布满毛细血管的黏膜,肉色的触须在这里生长,纠缠。
夏南乔看到一个人小心翼翼拨开那些触须往前走。
那人抬头,赫然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夏南乔惊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
这是夏南乔看到的画面,却不是她亲身看到的画面。
这是视听器里传输的,对方看到的画面。
失联已久的视听器重新恢复了连接。
“果然是你。”夏南乔挑眉,走到那人身前,“鬼婴妈妈,宋冉。”
7. 鬼婴(4)
宋冉还是那个宋冉,年轻的脸上却有一种历经千帆的沧桑。
她一个人盘腿坐在地上,似乎对这里可怖的一切早就习以为常。
“没想到,你居然能找到这里。”
“我也没想到,真的是你。”夏南乔语气复杂。
“你怎么猜到的?”宋冉耸耸肩,问。
“其实一开始我没怀疑你,只是有所提防罢了。”夏南乔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后来你到鬼婴身边,就显得很不对劲了。”
“我还特意观察了别人面对鬼婴时的神色,只有你,在面对她时,不是真正的害怕,而是装出来的。”
“你所有的神色都像是慢一拍,你不知道一个‘正常人’,在那种情况下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你只是在表演。”
“为了这个表演,你还专门在你前面安排了试验品,模仿她们的反应。”
“不管你跟鬼婴之间有什么恩怨,你们都不该牵扯这么多无辜的人进来。”夏南乔攥住宋冉手腕,一字一顿,“包括这个女孩儿。”
“宋冉”明显一怔,然后满脸疑惑地问:“你在说什么啊,姐姐?”
“别装了,你根本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甚至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是吗?”夏南乔手上拿着那枚视听器,合上左眼。
眼前的“宋冉”面容模糊,隐隐间能看到另一个轮廓,像是那张脸下,藏着另一个灵魂。
“鬼婴的这栋房子,陈旧破败,至少有二三十年没人住过。也就证明,她至少是二三十年前的鬼。”
“一个二三十年前的鬼,就算她的妈妈还活着,也不该是个刚上大学的学生模样,所以我推测,宋冉根本不是鬼婴的妈妈,而你,大概率也不是这阳间的活人。”
“这个东西,只能用在活人身上,对鬼无效,刚才却生效了。”夏南乔直直盯着“宋冉”,语气笃定,“你一直附身在宋冉身上,装作活人,企图蒙混过关。”
“宋冉”整个人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了下去。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居然真让她找到一个聪明的。”“宋冉”喃喃着,语气里有不甘,也有解脱。
阴阳眼下,半透明的魂魄缓缓从宋冉身上飘出来,汇聚成另一个女人的模样。
女人估摸着也就和夏南乔差不多大,一双杏眼里有很多复杂的情绪,千言万语,却终究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叫林蝶,家里条件一般,我又从小长得漂亮,于是我二十二岁那年,在家里人的介绍下,和一个有钱的商人结了婚。”女人看着夏南乔,语气很飘渺,像是在透过她,看到了当初风华正茂的自己。
“结婚后半年,我怀孕了。我很高兴,又很迷茫。因为在此之前,他一直对我很好,我也想和他有个孩子,稳定幸福的生活。但我又很害怕,因为当时我还太年轻,我不知道该则么接受这个来到我世界的新生命,怎么当一个母亲。”
她的语气忽地变得幽怨起来:“孩子六个月的时候,他突然就变了,他带我去检查,发现这是个女孩儿之后,他执意让我打胎。”
“我不同意,这是我盼了整整六个月的孩子,我是那么爱她,那么期待她的降生。可我没有选择的权力。”
“那天很冷,手术室很冷,我的心也很冷,可流出的血却是热的,一直流,一直流。”
“她就这样离开了我,我甚至没来得及看她一眼。”
“那之后,我每天都能听到婴儿的哭声,白天哭,晚上哭,像是在我耳边哭。我给她烧了很多纸,玩具和衣服,告诉她,在那边好好生活,以后别来找我了。”
“我爱她,却也怕她。”
林蝶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情绪很复杂,有母亲对孩子的爱,有愧疚,却也有深深的恐惧。
“可她却托梦给我,她告诉我,她根本没走,她一直在我身边。”
“一直在你身边?”夏南乔皱着眉,重复了一遍。
“对,她一直在我身边。”林蝶眼底透着浓浓的恐惧,仿佛回到了数十年前的那一天,得知真相的那一天。
“她告诉我,她就在这栋房子的墙壁里。”林蝶虚幻的鬼婴晃了晃,整只鬼都因为回忆这件事而陷入了巨大的阴影里。
夏南乔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墙壁里?”
“对,墙壁里。”林蝶艰难地继续说,“我开始有所怀疑,我请了个大师,想让他帮我,可被那个人发现了。”
三十年前的旧事,却困住了这个年轻姑娘的一生,她声音抖的不像话,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找到一个人,诉说埋藏在心底的往事,诉说自己所有的恐慌。
“他说我疑神疑鬼,对我发了很大的脾气。当天晚上,我从台阶上滑倒,磕到了头,永远留在了那天。”
夏南乔也坐了下来,垂着头,思考着这段往事。
这是鬼婴母亲所说的,她的视角下的那段往事,但那段往事的全貌肯定不止如此。
这里面还有很多疑点。
“那你后来没去找他报仇吗?你一直呆在这里?你怎么没到地府?”
林蝶眼里满是恨意和无奈:“我死在这里,大约是找到她的执念太强,让我成了地缚灵一类的,我永远也离不开这栋房子,三十年,这栋别墅困住了我整整三十年。”
“至于那个男人,他第二天就搬走了,再也没回来过。我想找他报仇,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我出不去,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背着一身命债,逍遥自在的活着。”
林蝶说这话时,有泪珠从脸颊滚落。
“那你为什么躲着鬼婴?”夏南乔伸出一只手,接住林蝶那颗滚落的泪珠。
“当年,我死之后,就一直困在这栋房子里,直到过了几天后,我又听见了她的声音。她说,妈妈,你是来陪我了吗?”
“她每天都在找我,可她越是找我,我越是害怕。”
“说来也是可笑,我想找到她,可当我发现她在找我时,我又退缩了。我害怕见到她,我怕她问我,为什么不要她了。我怕她问我,为什么没给她报仇,我害怕……我一直在逃避。”林蝶终于崩溃地大哭起来,她把脸埋进手臂里,不住地呜咽着。
“再后来,她开始找人陪她玩这种找妈妈的游戏,因为她知道,我就在这里。她想逼我出来。”
“逃避是没有用的,林蝶。这些也并非是你的错,是那个男人一手造成了这些悲剧,你和你女儿之间,本该是最亲密的关系。去见见她吧,或许一切都会有答案了。”夏南乔摇了摇头,瞥了眼倒在地上,还在昏迷中的,真正的宋冉,“别再伤害无辜的人了。”
见林蝶依旧没能下决心,夏南乔又问:“为什么他在孩子六个月的时候神色大变?明明那时候你还没有检查性别,你不觉得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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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吗?为什么他执意让你打掉这个孩子,明明孩子已经六个月了,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想要儿子,他明明可以再生。”
“他到底,拿那个孩子做什么去了?”夏南乔一针见血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林蝶愣住了,是啊,为什么呢。
“先去见见你女儿吧,你一直躲在这里,应该知道怎么出去吧。”
“知、知道。”林蝶嗫嚅着,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才缓缓伸手,抓住面前的一根最粗的触须。
那是真正的,母亲和孩子之间相连的脐带。
鬼婴给自己创造了一个类似子宫的婴儿房,将外来者赶到里面,变成养料吸收。
林蝶却靠着这份母女间的纽带,将原本的死亡之地变成了自己的安全屋。
光影变幻,一阵炫目的光打在眼前,她们重新回到那个“婴儿房”。
整个“婴儿房”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氛围。
鬼婴蜷缩在婴儿床里,似乎在和什么对抗着,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由于鬼婴的沉寂,那些触须都缩回了墙壁。
剩下的姑娘们报团缩在中央的一片空地上,警惕地观察四周的墙壁,生怕里面再钻出些东西来。
墙壁开始蠕动时,她们陷入了短暂的惊慌,齐齐呈现出防御状态。可当她们看到,走出来的是先前被墙壁吞噬的夏南乔和宋冉,又齐齐陷入了沉默。
旁人看不见鬼魂状态的林蝶,只看见夏南乔甩了甩散乱的头发,单手扛着昏迷的宋冉,大步流星地从蠕动的肉墙里跨出来,周围的触须对她退避三舍。
“呀,怎么都在看我。”夏南乔挑了挑眉,很夸张地挥了挥手。
有人声音犹疑,很小声地问:“你……活着出来了?”
也有人立马反驳:“你怎么知道这个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万一出来的其实是……别的脏东西呢?”
夏南乔闻言,三步并作两步,凑到那反驳的姑娘面前,朝她打了个响指,压低了声音:“猜对喽,其实我是……鬼哦!”
那姑娘要哭了。
夏南乔才慢悠悠把宋冉交给她:“帮我照看一下她。”
“凭什么?你去哪儿?”那姑娘抬起头,眼睛圆圆的,还有点红,像只小兔子。
夏南乔利落地将散乱的头发盘在脑后,微微侧身,对身后的一群姑娘说:“我去找,带你们出去的办法。”
“等我。”
直到那抹纤细挺拔的身影远去,女孩子们才七手八脚地从地上起来,眼睛里渐渐亮起了光。
这边,夏南乔和林蝶登上高台,来到鬼婴的面前。
鬼婴双目紧闭,细微地颤抖着,原本青紫的皮肤上出现了些许被灼烧般的红斑,显得可怜又可怖。
夏南乔闭了闭眼,她本也不想这样的。
时间倒退回一小时前,夏南乔发现,自己先前给鬼婴的防护罩,使用时间马上就要耗尽了。
保护罩在很大程度上保护了鬼婴,让她不用和阳间的阳气对抗。保护罩骤然消失,鬼婴必然受到伤害,能力也会大打折扣。
夏南乔计算好了时间,卡着保护罩失效的前一秒,被鬼婴拖进了墙壁,既达到了见到林蝶的目的,也避免了外面剩下的姑娘们继续被鬼婴伤害。
“睁眼,你不是想见她吗?”夏南乔敲了敲婴儿床。
鬼婴的睫毛颤了颤。
8. 鬼婴(5)
鬼婴睫毛颤了颤,没动。
夏南乔转身,对林蝶说:“那走吧,她不想见你。”
林蝶:“啊……哦。”
两人作势要走。
鬼婴紧闭的双眼霍然睁开,从床上弹跳起来,却发现夏南乔和林蝶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她。
鬼婴有几分尴尬,漆黑的眼都变得清澈了几分。
双方僵持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最后还是林蝶没忍住,哭了出来:“小宝?”
鬼婴原本是没有泪水的,她本就是个未降世的胎儿,尚未融合人间的喜怒哀乐,先前的哭也一直是没有泪水的哭。
直到此刻,她那对漆黑的眼变得雾蒙蒙的,里面有泪珠在打转,像是在强忍着这么多年的委屈。
林蝶终于受不了了,上前一步,瘦的皮包骨的胳膊颤巍巍地朝鬼婴伸出,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蛋,将她抱了起来、
“哇——”鬼婴嘴一瘪,眼里的泪落下来。
【恭喜司机夏南乔获得稀有道具:鬼婴之泪。已自动存放系统空间。】
呦,夏南乔眼睛一亮,没想到鬼婴这一哭,还哭出稀有道具了,她连忙点击查看。
【鬼婴之泪:你相信爱和守候吗?
稀有道具,可在关键时刻唤醒被使用者的良知,使其迷途知返,幡然醒悟。
使用次数:1。】
唤醒良知?真有这么神奇?夏南乔把东西小心收好,思绪又回到面前的鬼婴母女身上。
三十年时间,母女两人终于抛开那些恩怨,真正见上一面。
这中间有太多鲜血,有她们的,也有许多无辜之人的。
夏南乔的手插进裤兜里,宽松的工装裤里,静静躺着两个收纳鬼魂的玻璃瓶。
等她们聊完,也该结束这场闹剧了。
“妈妈,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鬼婴小小的手抚上林蝶的脸颊,沙哑着声音问。
林蝶握住那只小手,很轻,生怕把她弄碎了:“我……我一直不敢面对你,当年把你打掉,我也是被逼无奈,可我始终觉得对不起你,要是我能早一点察觉,早一点发现他的不对劲,要是我再强大一点,可以保护你,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甚至最后,我也没能查清他到底想干什么,反倒把自己搭了进去,我是不是很没用啊……”林蝶啜泣着,一双眼通红。
鬼婴周身的黑气突然剧增,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夏南乔心一跳,暗道不妙。
原本她的计划很顺利,鬼婴在见到林蝶后,怨气值直线下降,由900降到了200,马上任务就可以成功了。
结果刚才林蝶一番话后,怨气值乘着火箭上升,来到了800.
夏南乔:谁懂啊,这种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工作,最后功亏一篑的感觉啊,真的很无助啊。
“妈妈,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当年的事不怪你,我一直找你,是想提醒你……”鬼婴的尖牙碰撞,“我想提醒你,小心那个男人。”
鬼婴早就知道?夏南乔竖起了耳朵。
可她还没等听到后面的话,就差点被弹飞。
“轰——”一声巨响,整个空间都在剧烈摇晃,像是遭受了猛烈的攻击。
夏南乔手疾眼快拉住林蝶,防止她摔倒。
远处传来女孩儿们惊慌的声音。
但也就是一刹那,巨震很快又停下了,一切渐渐归于平静,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夏南乔突然想起什么,在脑海里疯狂呼唤谢祈:“七老师?你还在吗?刚才外面怎么了?”
鬼婴的环境依托于外面真实世界里那栋别墅,刚才幻境发生强烈异动,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外面的别墅出事儿了。
“啧,来了个麻烦的家伙。”
谢祈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像是在面临什么棘手的事情,片刻后才渐渐平稳,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和让人安心的沉稳:“放心,这边有我,马上解决。”
“好,你撑住,我马上出去。”虽然谢祈这么说,但夏南乔还是有点担心,毕竟谢祈一个小鬼差,单枪匹马的,万一没打过人家怎么办?
这边,“单枪匹马”的“小鬼差”谢祈歪了歪头,漆黑的兜帽缓缓滑落,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面孔。
那是个年轻男人,五官凌厉却又带着近乎妖冶的美,眉宇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狠戾。
最特别的是,他眉间有一朵红色的彼岸花。那花朵仿佛有生命般,花瓣还在晃动。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被黑色皮质手套包裹,拇指从唇上抹过,将唇角溢出的鲜血抹去,露出一个阴鸷的笑。
那双狭长的眸中猝然亮起幽幽的鬼火,谢祈拍了拍身下的黑袍,道:“去吧,交给你们了。”
那黑袍下的东西得了令,立马兴奋地从袍子里窜出,身体瞬间暴涨数倍。
幽蓝的鬼火照亮了夜空。
那东西乍一看,是一红一蓝两簇巨大的火焰,在半空中漂浮着,纠缠在一起,可细看,却能看到隐约的毛发和兽角。
那是两只燃着鬼火的小兽,看上去柔弱无害。
但得了谢祈令的那一刻,两兽同时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獠牙,朝前面扑过去。
面前的那栋别墅,和白天截然不同。
到处都是漂浮的黑雾,凝聚成一个个人形,有大有小,朝着谢祈奔来。
鬼影幢幢。
可漫天鬼影在看到那幽亮的鬼火之后却齐齐退缩了,争先恐后地掉头,四散逃窜。
谢祈一身黑袍猎猎,踏着漫天鬼火,朝前走去。
那鬼火无情,尖利的獠牙将所过之处的鬼影席卷一空。
半小时后,整栋别墅恢复清净。
“都清理干净了?”谢祈揉了揉两只小兽的脑袋,语气懒散,似乎是有些乏了。
“都清理干净了,除了幻境里那两只。”蓝色小兽蹭了蹭谢祈的手,吐出一簇鬼火,围成一个沙发,示意谢祈坐上去。
红色那只吐了吐舌头,不解地问:“干嘛费这么大劲,一开始不是说,直接全炸了,以绝后患吗?”
谢祈倚在沙发上,睨了红色那只一眼,神色晦暗,半晌,才淡淡道:“计划有变。”
时间倒退回两小时前。
“说说吧,要滴滴司机的权限干什么?”长发青年晃着手里的饮料,质问道。
谢祈一脸无奈:“你不是猜到了吗,她出事了。”
两界滴滴系统并非谢祈管理,而是属于和他平级的,另一方鬼王,唐华。
唐华比谢祈早入职许多年,经常帮衬谢祈,对谢祈来说亦师亦友。
谢祈对夏南乔的感情,这么多年他也一直看在眼里。
“唉,你们啊,还真是……孽缘啊。”唐华摇了摇头,“那你打算怎么办?”
“跟着她,直到她能换到足够多的阳寿,回去过正常的生活。”
“……”唐华一阵语塞。
“帮了你这么多,你也帮我个忙吧。”他说,“有个恶鬼窝,本来是我要去灭的,既然你来了,帮我走一趟?”
“行。”
谢祈本来打算速战速决,端了唐华说的恶鬼窝就去找夏南乔。
等他看到门口夏南乔的车时,一阵失笑。
唐华这人,说是让自己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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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忙。可他倒是又帮了自己。
谢祈收回思绪,想着下一步怎么做。
红色那只还是没想明白,他主人明明是带他们来剿灭恶鬼窝的,这种恶鬼窝扎堆的地方,谢祈一般都是直接一个灭鬼弹下去,一个不留。
狠辣,无情,追求效率。
可这次,谢祈居然临时改了主意,把灭鬼弹给毁了,放他们两个出来,一个一个处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只可惜小红现在还没想明白,那只妖是谁。
“那个人呢,怎么样了?”谢祈半阖着眼,问。
小蓝立马屁颠屁颠起来:“看着呢,给您带过来?”
谢祈摆了摆手,示意他俩去做。
双生魂兽,地府的镇府之兽,一红一蓝两只,身上燃着可吞噬魂魄的鬼火,只属于历代鬼王。
红色那只名叫燊(shen一声),形态似鹿似马,背后却生着一对覆盖着绚丽羽毛的翅膀。
蓝色那只叫弑,形态似狼似犬,有一身顺滑的皮毛。
不一会儿,燊迈着大步优雅地回来了,弑在后面迈着小碎步,像踢皮球一样,踢着一个“球”轱辘过来。
那是个肥硕的男人,身上的名贵西装上满是尘土和刮痕,被踢到谢祈脚下的时候还在不停谩骂。
一只黑色皮鞋停在他的眼前,男人像条死鱼一样趴在地上,抬头看见一张矜贵冷漠的脸,顿时呼吸一滞。
这男人看着年纪轻轻,身上的那股捉摸不透的气质,却比他这个浸淫商场数十年的老油条还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那只手忽地伸过来掐住男人的脖子,黑色皮质手套的触感冰凉,像是有条毒蛇狠狠攥住了他,下一秒就会置他于死地。
谢祈侧着头,眼神如冰冷的毒蛇,睨着男人:“林成峰?”
**
幻境内恢复寂静,夏南乔拉着林蝶:“长话短说吧,外面好像出了乱子,我们得赶紧出去。”
鬼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漆黑的瞳猛地放大,仿佛见到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他……是他!他来了?”
鬼婴的怒吼响彻整栋别墅,尖利的嚎叫让别墅的玻璃齐齐被震碎,“哗啦啦”碎了一地,吓得趴在地上的林成峰一个哆嗦,捂住耳朵:“是她?我又听到她的声音了!不可能……不可能,她早就死了,早就跟我妹关系了。对,大师说了,只要我按照他的办法把这栋房子毁了,她就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林成峰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扎着从地上要爬起来。
谢祈扫了他一眼,弑立马一脚重重踏上去,把他按在原地。
林成峰一口老血吐出来,再抬头,却对上两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那两张脸在他梦里早就出现过千百回,多少个午夜,他从梦里惊醒,听见有人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
那声音渐渐和现实重合,他听见那尖细阴冷的声音一字一顿:
“为什么杀我啊?我亲爱的……爸爸。”
“啊——”
林成峰仿佛听到了什么恐怖的诅咒一般,尖叫起来,却被鬼婴和林蝶按着,像死猪一样在地上,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谁能想象这是曾经风光无限的“大人物”。
夏南乔抱着胳膊,垂眸念着手机上的内容。
“林成峰,乘风集团董事长,创始人,著名企业家,曾多次登上国内富豪榜,旗下公司涉及多个领域,因投资项目皆稳赚不赔,被誉为‘创业圣体’。其妻子于96年意外过世后,林成峰对其思念过重,一直未娶。”
“敢问林董,这‘创业圣体’是怎么来的?意外过世又是怎么回事?”
9. 鬼婴(完)
林成峰瞳孔猛地震了一下,脸上心虚一闪而过。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没关系,警察会用证据说话,到时候林董是否清白,一看便知。”夏南乔原本是在威胁,却没想到一个眼神递过去,谢祈不知道从哪掏出部手机,慢悠悠道:
“已经报警了。”
夏南乔露出个诧异的表情。
谢祈早就又披上了那身黑袍,只露出一双眼睛,燊和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收了回去。
一切都看不出丝毫破绽,仿佛他从始至终都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鬼差。
只有趴在地上的林成峰知道这个男人有多可怕,但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谢祈的事情了。
“你们敢报警?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林成峰的五官扭曲起来,但很快,他眼珠子一转,语气又嚣张起来,“哼,就算你们报警了,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事到如今,还不承认你做的事情吗。林董事长?”鬼婴的眼眶里流下两行血泪,她忽地感知到什么,声音陡然拔高。
“你放进来那些恶鬼呢?都被你清理干净了?你敢做不敢当是吧!”
恶鬼?夏南乔下意识闭眼,却发现别墅里空荡荡的,确实除了鬼婴和林蝶,没有其他鬼了。
通过鬼婴的描述,当年林成峰害死林蝶母女后,搬出了这栋房子。林蝶成了地缚灵,但鬼婴却是等级不低的鬼,她不止一次去找过林成峰,想要报仇。
但林成峰太惜命了,他请了很多“大师”,把自己保护的密不透风,甚至还往别墅里投放了不计其数炼制的恶鬼,导致鬼婴母女苦不堪言。
当时的鬼婴还远没有现在强大,她一遍遍躲藏起来,又被那群恶鬼找到,她被撕扯得近乎碎裂,却又凭着顽强的毅力把自己拼凑好。
一次次撕碎,一次次拼凑。
她变得越来越强,心中也只剩下两件事:
找到妈妈。
向那个男人复仇。
林蝶呆呆地听着这些她不知道的往事,作为一只唯一的技能就是伪装和躲避的鬼,她从来没遇上过那些恶鬼。
现在想来,或许根本不是因为她的躲避技能有多强,而是鬼婴在明处分担了所有的火力。
那些恶鬼霸占着别墅,一到晚上就会成群地冒出来,可现在却一个都不见踪影。
夏南乔可不相信林成峰有这样的本事,能把一群恶鬼处理干净。他要是有这个本事,还能对鬼婴无计可施?
她思绪一转,望向看戏的谢祈,在脑海里问:你做的?
谢祈:嗯,我都处理干净了。
夏南乔:哇塞!七老师万岁!辛苦七老师了!爱你哦!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谢祈语气依然没什么波澜:你少给我惹点事就当时对我最大的报答了。
但漆黑的兜帽下,谢祈的耳朵却染上一层可疑的红晕。
夏南乔嘴上应得痛快:放心,我肯定少惹事。
但是手上却毫不留情地给了林成峰一个大嘴巴子,发出清脆的“啪”一声,厉声道:“你到底都干了什么?再不交代就把你直接喂鬼,如何啊?”
林成峰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陆陆续续往别墅里扔的恶鬼,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自然是知道那些恶鬼的威力的,他这次来特意带了好几个“大师”和保镖,还有一堆家当,想直接把别墅铲平,结果来了后一个都找不到了。
他强装镇定道:“我可什么都没干呢,我本来是想叫人把这栋房子推了,一了百了的,可我刚开始,就被什么东西拦住了!”
夏南乔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把房子推了一了百了?”
林成峰的眼神开始躲闪。
夏南乔踹了他一脚,手里颠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恶狠狠道:“老实交代,不然……”
“就是,大师告诉我,只要把她们的尸体毁了,她们就不会再来纠缠我了。”林成峰支支吾吾道。
谢祈点了点头:“用特殊的方法毁掉鬼的尸体或骨灰,就可以对鬼造成毁灭性伤害。”
“啧,坑别人倒是诡计多端。”夏南乔又踹了一脚。
林成峰不住地哀嚎。
外面有警笛声响起,由远及近。
在场除了谢祈以外的人都齐齐抬头,循声望去。
林成峰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慌,他手脚并用想逃,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鬼婴和林蝶的束缚,还被地上的石子割了道口子,疼得他直抽气。
一群警察鱼贯而入,领头的警察视线转了一圈,最后才犹疑地停在地上:“林成峰先生?我们接到举报,你涉嫌存在故意杀人等行为,特来调查。”
曾经衣冠楚楚的林成峰狼狈地趴在地上,灰头土脸地低下了头。
最后,警方在别墅顶楼的书房的墙壁里发现了一具被封存的女婴的尸体,女婴的尸体被装在罐子里,罐子上用鲜血画满了诡异的符文。
罪证面前,林成峰承认了他用未出世的胎儿养小鬼。
那个看上去刚正不阿的警官听了后眉头紧锁,他从未听过如此离奇的事,压着内心的怒意问:“你狠心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肉?这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的?”
林成峰身上还背着鬼婴和林蝶,压得他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他神经兮兮地对那警官道:“警官,你听过吗?把快成型的胎儿打下来,做成这样,就可以保自己财运亨通,平步青云。”
“一个女娃娃,打掉了还能再有,多划算啊……”
“可惜,要怪就怪那个贱人发现了。”
“荒唐!”那警官彻底怒了,“给我把他拷起来带回去,我要彻彻底底地查他!”
林成峰疯疯癫癫地笑着:“哈哈哈……哈哈哈!可是你看,警官,我这么多年,确实得到了至高无上的财富,成了人上人!哈哈哈哈……”
林成峰被人拖了下去。
有警员汇报,在地下发现了一具女尸。
林蝶拥着小小一团的鬼婴,静静望着即将尘埃落定的一切。
“谢谢你,谢谢你们。”她哽咽着,对夏南乔和谢祈深深鞠了一躬。
这边,进度条显示,鬼婴的怨气值缓缓下降,最后归零。
夏南乔打开了收纳鬼魂的玻璃瓶。
“那些人,还有之前被吞掉的人,都在地下室里,一会大概就都能醒了。”鬼婴突然说,“对不起。”
夏南乔知道,鬼婴说的是那些被她拐来的姑娘。
她沉默片刻,接过了鬼婴递过来的钥匙。
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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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姑娘保住了一条命,但这件事留给她们的阴影,或许还需要很长时间去弥补。
她没有资格接受这句对不起,只说:“我会转达给她们的。”
鬼婴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随后一言不发地钻进了玻璃瓶。
林蝶满是歉意地又朝夏南乔鞠了一躬,钻进了另一个瓶子。
鬼婴的任务就此画上句号。
夏南乔和警方一起,安抚了那群姑娘,又一个一个把她们送回家。
后来,看了调查资料,夏南乔才发现,除了有三个被骗过来的司机,剩下的姑娘全部有过或自愿,或被迫的打胎。
夏南乔想起了她刚进别墅时看到的,除了鬼婴外的婴儿形态的鬼。
把这些人拐来,或许也还有其他小鬼的手笔。
她一时内心五味杂陈。
这种事,本就说不上双方谁对谁错。
母亲或许经历着痛苦的煎熬,未出世的孩子对母亲心怀怨怼不解。双方在这场博弈里两败俱伤。
但女方本就不该成为唯一的过错方,成为全部责备的攻击对象。
男方在这其中全然隐身,让承担着许多压力的女孩儿成为所有人的讨伐目标。
这不公平的待遇,却因为种种原因在千百年来保持着惊人的默契。
提到打胎,人们会说:“这妈妈好狠的心。”
会说:“看,让她乱搞。”
孩子出了意外,人们会说:“怎么当妈妈的,连孩子都照顾不好。”
人们默契地将“父亲”这个角色与一切负面影响摘除。
将剩下的事情处理完,夏南乔和谢祈回到了那辆小汽车上。
坐在驾驶座上,夏南乔顿时浑身松懈下来,像是卸下了持续多天的高压的伪装,露出了疲惫的内里。
她把头抵在车窗上,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最后缓缓合上。
此时已是第二天的傍晚,落日的余晖洒下,橘黄色的光像一层薄纱,轻柔地覆盖在夏南乔的脸上。
谢祈上车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那颗没有温度的心软了一下。
谢祈保持着开门的那个姿势,静静地站着,目光落在夏南乔身上,一寸一寸扫过。
半晌,他绷着的肩松下来,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某种妥协。
他摆了摆手,轻松的在不弄醒夏南乔的情况下,把她移到了副驾驶。
给她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又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两个靠枕给夏南乔垫上后,谢祈发动了汽车。
车窗外景色飞速变幻,车内一片静谧。
谢祈的袍子又开始不安分地动起来。
燊和弑在里面窃窃私语。
弑:“这女人什么来头,老鬼对她这么上心?”
老鬼,是他俩私下给谢祈的称呼。
燊:“我怎么知道?你去问问!”
弑:“凭什么我去?我不去,你去!”
燊:“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砰——”
一声巨响,一团蓝色的东西飞了出来,撞在挡风玻璃上。
夏南乔缓缓睁开眼,对上一团幽蓝色的火。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弑觉得自己脖子凉飕飕的。
10. 朋友
完了,谢祈大概要杀了他了。
不行,他得想个保命的措施。
于是,弑一头扎进夏南乔怀里,死也不抬头去看谢祈杀人的眼神。
夏南乔在睡梦中听到一声巨响,抬头看见一团鬼火在面前飘,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没想到那鬼火直直朝她奔来,钻进了她怀里。
“?”火居然不烫,夏南乔“咦”了一声。
“这什么东西?”她眼神朦胧地问谢祈。
谢祈声音凉凉:“狗。”
夏南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哪有蓝色的狗。
结果那东西从她怀里探出个脑袋,两只滴溜圆的黑眼睛四处瞄,鼻子一耸一耸。
好像还真是只狗。
还真是稀奇了,夏南乔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脖子和腰上垫着的靠枕。
这是……谢祈弄的?
想不到他还怪贴心的,夏南乔唇角翘起,撸了一把“狗”,喜滋滋地问谢祈:“这是你养的狗?看着不像是阳间的品种。”
事已至此,谢祈剜了弑一眼,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应道:“嗯,我养的……算是灵兽吧。吵醒你了,抱歉。”
听到他跟自己道歉,夏南乔倒是一怔,有些不自在:“没事,我睡着了你怎么不叫醒我,还让你亲自开车。”
夏南乔心里还把他当成自己上司,对他面上很是客气。
谢祈半天没说话,夏南乔心里有些打鼓,她微微抬头去看谢祈,却发现他在看自己。
“夏南乔,”谢祈嗓音沉沉,叫了她的名字。
“不用对我这么小心,你可以把我当成正常朋友。”
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里有细碎的星光,大抵是天黑的原因,夏南乔竟然从那里面看出了几分柔情。
“正常朋友吗,”鬼使神差的,夏南乔眨巴眨巴眼睛,说,“正常朋友可没有只露一双眼睛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间,变得无比寂静。
其实说完这话夏南乔就有些后悔了,她这不是逼人家摘面罩吗,万一谢祈戴着那个兜帽是因为生前脸上有伤,留了疤之类的,他比较自卑呢。
当然,谢祈不知道她的想法,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攥紧了,仔细看似乎还有些细微的颤抖。
他声音很轻地说道:“……抱歉,等以后有机会的……”
夏南乔已经脑补出一堆自卑小狗委屈的画面了,连忙道:“我就随口一说哈哈,你别往心里去。”
她连忙叉开话题,揉着怀里弑的脑袋:“这小蓝狗还挺乖的,他有名字吗?”
谢祈:“弑……柿子。”
弑震惊抬头。
但鉴于祸是他自己闯的,他很老实的没有吭声,还点了点头。
夏南乔笑了两声,又揉了两把弑长长的软毛:“柿子啊,挺好听的哈哈哈……”
谢祈面无表情,又从长袍下薅出个东西,塞给夏南乔:“他哥哥,辣椒。”
夏南乔:“……”
看热闹被薅出来的燊:“……”
柿子和辣椒兄弟团聚,互相暗戳戳踹了对方几脚。
夏南乔好奇地打量着燊,燊和弑一样,熄灭了身上的鬼火,变成了幼体形态,浑身火红,只覆盖着一层短短的绒毛,额上一对晶莹的短短的鹿角,一双大眼睛,很萌。
夏南乔一手抱着一个,眼睛都亮了。
“看不出来,你养的宠物还挺可爱的。”她由衷地夸赞道,却没发现谢祈的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名为嫉妒的情绪。
早知道就把这俩二货都收起来了。
于是车速莫名的快了许多,两分钟后就停在了滴滴办公处的门口。
两人把燊和弑留在车上,下了车。
夏南乔把装着鬼婴和林蝶的玻璃瓶交给胖老头儿,他眼睛都直了:“这是那鬼婴?你把她的怨气化解了?”
“嗯,这个是她妈妈。”
“小丫头很厉害嘛。”胖老头又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夏南乔和谢祈。
“她们之后会去哪里?”夏南乔问的是怨气化解,被交过来的鬼。
胖老头答:“登记好之后,可以选择继续留在地府工作,也可以选择排队投胎。”
夏南乔把目光投向谢祈。
谢祈点了点头:“流程是这样的。”
“那为什么要用玻璃瓶把她们装起来?”
“怕出现意外情况,如果你有信心她们不会再制造事故,也可以不用玻璃瓶。”
夏南乔这才放心点了点头。
临走时,胖老头笑眯眯地指了指墙上:“小丫头,期待有一天,你能成为荣誉墙上的一员哦。”
“那我努力。”夏南乔笑道。
胖老头还想跟夏南乔聊,谢祈却一把拉着夏南乔出去了。
两人迎面对上一队浩浩荡荡的鬼,好不热闹。
夏南乔好奇地问:“他们是干什么的啊?”
“一年一度的鬼市开张仪式,你运气不错,碰上了。”谢祈轻轻咳嗽了一声,语气很淡。
什么运气不错,明明是算好了时间,早有预谋。
“我想去凑个热闹。”夏南乔眼睛亮晶晶的,搓了搓手。
“走吧。”谢祈有点受不了,偏过了头。
好可爱,想捏她脸蛋。他面无表情的想。
两人跟着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一路走着,谢祈面罩下的声音闷闷的,一路给夏南乔介绍着。
“原来鬼界看着跟人间也没什么区别嘛。”夏南乔在一个卖饮料的摊贩前停下。
那些饮料用透明的大桶装着,有好几种颜色。
那商贩是个老婆婆,笑着迎上来:“姑娘想来哪个?10冥币一杯。”
夏南乔挑挑拣拣,最后选了蓝色的。
她回头问谢祈:“你要么?”
“我……”谢祈本想拒绝,看清她拿的颜色,又改了口,“给我来一杯粉色的。”
他默默走过去,付了钱,又塞给夏南乔一沓子钱。
“七老师大方。”夏南乔来者不拒,她没有钱,反正看谢祈的样子也不像缺钱的。
夏南乔很是期待地嗦了一大口饮料,然后表情瞬间凝固,最后又艰难地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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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东西怎么这么酸?”
谢祈眼底漾着笑意,看的夏南乔一股无名火:“你早就知道,看我笑话是吧!”
谢祈一脸无辜:“你自己选的,又没问我。这是彩虹泉泉水做的饮料,有‘酸、甜、苦、辣、咸五个味道’,你选的那个就是酸。”
“彩虹泉是什么?”夏南乔脑袋有点晕,莫名的悲伤涌上来,过往重重心酸往事在她眼前走马灯一般播放,有年少时被她生父的毒打,有被人指着鼻子骂妖怪,有那人的骤然离去……
她鼻子一酸,眼泪落下来。
她仰着头,眼睛红红的,还有点莫名其妙:“我怎么突然这么难过。”
看她真哭了,谢祈有些慌了神,他有些后悔刚才没阻止夏南乔选这个颜色的。他把自己手里那杯没动过的粉色饮料凑到夏南乔唇边,轻声道:“尝尝这个。”
“你不能又坑我吧?”夏南乔瘪着嘴,但还是喝了一大口。
“咦?”她眼睛瞬间亮了,砸吧砸吧嘴,又喝了一口,“甜的?”
谢祈把粉色这杯塞到夏南乔手里,自己接过了那杯蓝色的:“喝吧,甜的。”
这边,夏南乔又发生化学反应了,赚到第一笔钱的喜悦,得第一个奖时的雀跃,和她妈换了大房子时的满足,还有眼前的谢祈……
看着眼前的“凌七”,夏南乔不知为何想起了那个早逝的谢祈。
近十年的时间,那人的模样,声音几乎已经模糊。
按理说该忘了。
可她就是忘不掉。
停停停,这饮料肯定有毒。夏南乔掐了一把自己。
谢祈给她解释:“彩虹泉是地府吸收人和鬼的情绪幻化出来的泉水,五个颜色有五种不同的味道,喝下去会让人感受到五种不同的情绪,酸的的悲,粉的是喜。喜还有个名字,叫‘忘忧水’,一般地府的鬼都只买忘忧水,只有初来地府的人会买甜以外的味道。”
“哦。”夏南乔咬着吸管,还有几分负气,“你怎么不喝你的喜。”
“特意给你买的。”
谢祈晃了晃手中的“酸”,将杯中剩下的一饮而尽,“好了,这下公平了?”
见他都喝了,夏南乔急得直跳脚:“诶,你怎么就给都喝啦?那个很难喝的!”
谢祈面不改色,仿佛喝下的不是比柠檬汁酸十倍的东西:“没关系,你是人类喝了才会反应那么大,对我这种道行深的鬼来说没什么作用。”
“真假啊,你可别再骗我了。”夏南乔左看右看,发现谢祈确实没有哭的迹象,那双眼还是波澜不惊后才放心了,一摇一摆地大步往前逛。
她转身后,红血丝瞬间爬上谢祈的眼白。
谢祈回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往事,那些记忆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沉淀,此刻却又被翻了出来,刻骨的酸弥漫在心间。
原来这彩虹泉这么毒。
“喂。”一张明媚的笑颜忽地闯入眼前,谢祈回过神来,一愣。
夏南乔左手拿着她自己剩下的半杯,右手举着一杯新的粉色的彩虹泉,递给他:“你也来一杯嘛,七老师,一起开心开心?”
11. 宋镇皮影(1)
谢祈被那笑容晃了眼,怔怔从夏南乔手里接过那杯水,又在夏南乔期待的目光中把兜帽掀起了一个角,喝了一口。
“嗯,很甜。”
夏南乔满意了,抬腿又要往前走,却被谢祈一把拉住。
“怎么了?”
谢祈扔给她一个东西,状似不经意道:“随手买的,你带着吧,能护身。”
夏南乔摊开掌心,是一个手串,红绳串着红色的珠子,中间挂着一枚玉铜钱。
随手买的护身符?夏南乔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笑嘻嘻地把手串戴到了手腕上。手串很长,在她手腕上缠了几圈,衬得皮肤极白。
她在谢祈面前晃了晃:“七老师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那枚玉铜钱在谢祈眼前晃啊晃,谢祈的心也跟着晃。
是啊,他为什么要特意带夏南乔来逛鬼市,为什么要特意做了护身手串送给她。
不是说,要保持距离吗?
两人在鬼市又逛了逛,夏南乔提出她得回去了。
这两天离奇的经历,差点让她忘了她的本职工作,她还有部戏没拍呢。
这次鬼婴的单子让她又赚了两千积分,夏南乔现在至少还有一个月的阳寿,她准备先回去把戏拍完,留出空余时间再接单。
听夏南乔这么说,谢祈随口问:“你在哪儿拍戏?”
“唔,是个荒废的古城,好像叫宋镇。”
谢祈动作忽地顿住:“是我遇见你时,那附近那个宋镇?”
夏南乔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谢祈长叹一声:“你还真是……”
“怎么了?”
“你知道那个古镇为什么荒废吗?”谢祈挑眉。
夏南乔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谢祈这么问,不会是因为……
她试探着问:“不会是因为闹鬼吧?”
“聪明。”谢祈理了理袍子,拉开车门,“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他又补充道:“你们那个剧组,能不能延后几天拍?我先去处理了那只鬼。”
夏南乔也很纠结,仅凭她一个人毫无依据的话,能让整个剧组延期拍摄吗?
“我试试吧,但是可能没什么用。”
“如果不行,那就见机行事吧,你一定注意安全。”谢祈也没报什么希望。
燊和弑从后座跳到前面,一直围着夏南乔蛄蛹,眼睛里满是好奇。
差点忘了他俩。
夏南乔把车开到了她住的酒店附近,给助理拨了电话。
早在她出事后就给助理和经纪人发了信息,告诉她们自己有急事离开两天,这几天可能联系不上,但拍戏前会赶回来的。
即使这样,助理小安还是急得团团转。
两天没联系上夏南乔,她跟经纪人都不知道夏南乔到底干什么去了。夏南乔这时候给她打了电话,她松了一口气,又焦急地问:
“乔姐,你终于联系我了,你到底去哪了……”
“小安,你们在酒店吗?我们见面再说。”
挂了电话,夏南乔把车停好,问谢祈:“你先去处理一下我这边的事,你去哪?”
“你去吧,不用管我。”谢祈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脑袋。“有事联系。”
“行,那我先走了。”夏南乔确实是有点着急,不管怎么说,她也消失了两天,总要回去解释一下。
谁成想她下车的时候,弑一个箭步滑下车,跟了上去,钻进了夏南乔的口袋里。
“嗯?”夏南乔失笑,望向谢祈。
弑这家伙,无非就是怕自己骂他。算了,他跟着夏南乔,多少也能算个帮手。谢祈摇了摇头,笑道:“他喜欢你,你就带着他吧。”
夏南乔也没跟他客气:“那我就先带走喽,过几天还你。”
弑猫在夏南乔的大衣口袋里,举着狗爪子跟谢祈和燊挥了挥。
他咧着的嘴角还没下去,脑海中就响起了惊雷般的警告:“老实点,别给她惹事。要是发现异常,护好她。”
这是来自主人的命令,谢祈很少给他们下达正式的命令,弑收了嬉皮笑脸,正色道:“明白。”
夏南乔回了酒店,助理小安和经纪人何姐正在等着她。
何姐,本名何佳,今年快四十岁,夏南乔的经纪人,是夏南乔最感激,也最犯怵的人。
何姐对她极好,简直把她当亲闺女对待,但爱之深则责之切,她对夏南乔也极严厉。
夏南乔看见何姐那张严肃的脸就想跑。
“你去哪儿了你?你知不知道你的车在路上烧成了架子,我知道的时候我有多害怕!”何姐一把扯过夏南乔的手腕,上下打量,“一声不响就玩失踪,你真是要气死我了,幸好你没出事。”
夏南乔眼眶一红:“我好好的呢,没事。我妈这两天没问起我吧?”
何姐白了她一眼:“你妈去旅游了,还不知道你失踪呢,怕她担心,我们也没告诉她。”
“那就好。”夏南乔松了一口气。
何姐板着一张脸,把夏南乔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认她连一丝擦伤都没有才放心。
“你到底发生什么了?”
“您先坐下,我慢慢讲。”夏南乔扶着何姐坐下,拉了把凳子坐下,给何姐和小安讲了她编好的故事。
没办法,成了地府的滴滴司机,帮鬼魂化解怨气这种事,说出去别人估计以为她被车撞坏了脑子。
总之,在夏南乔的讲述下,她撞了车,被好心人救走,索性没受伤,养了两天就回来了。
何姐和小安对她这番离奇的遭遇有几分怀疑,但鉴于她的车确实在路上烧毁,夏南乔也平安回来了,她们便也没再追问。
失踪这件事就这么糊弄了过去,小安给夏南乔买了很多吃的,让她晚上好好休息,明天下午就要进组拍戏了。
说到拍戏,夏南乔犹豫了片刻,问:“你们知道那个古镇为什么荒废了吗?”
“经营不善呗,地方又偏,没什么游客,就荒废了呗。”小安随口回道。
夏南乔:“可我听人说,那古镇好像闹鬼。”
此话一出,何姐和小安齐刷刷看她,异口同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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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鬼?”
“呃……”夏南乔挠了挠头。
小安摸了摸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应该不会吧,虽然我们是去拍鬼片的,但那里面不一定有鬼吧。”
何姐更是直接拍了拍夏南乔的肩膀,让她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唉……”等两人都走了,夏南乔才躺在酒店的大床上,长长叹了口气。
连她的助理和经纪人都说服不了,更不要想剧组其他人了。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夏南乔抱着枕头,沉沉睡了过去。
弑变成巴掌大的小蓝狗,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窝着,开始放哨。
黑暗中,蓦地出现一缕黑色的雾气。
弑立马站了起来,刚要呲牙,鼻子动了动,又慢慢在被子里刨出一个坑,把自己买进去,只露一个尾巴。
那黑雾慢慢凝成一个漆黑的实体,坐在床头,托着下巴,长久地凝视着熟睡的夏南乔。
来人,哦不,来鬼,正是谢祈。
谢祈在床头坐了很久,什么也不做,就那样长久地坐着,久到埋在被子里装死的弑都睡着了。天蒙蒙亮的时候,谢祈才扯了下弑的狗尾巴,起身离开。
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珠子滴溜溜转着,若有所思。
他悄悄联系燊,神秘兮兮道:“喂,我好像发现老鬼的秘密了。”
“……哦。”
“你怎么不好奇?”
燊翻了个白眼:“能被你发现的,还叫秘密吗?”
**
夏南乔沉沉睡到十点,直到助理小安来敲门才起来。
下午,做了妆造后,她们准备开始拍第一场戏了。
夏南乔饰演的女主角是现代一名大学生,和男朋友前往古镇度假,却意外发现古镇里的雕塑会动,由此引发了后面一系列故事。
傍晚的天色渐暗,夏南乔和饰演她男朋友的男二号沿着青石板路走上古镇的高处。
夏南乔面上还在演戏,心里却盘算着古镇里的鬼。
古镇原先被开发成了商业街,这条路两边原本是各种摊贩,古镇关闭后,那些商贩撤走,留下了许多铺面和假人。
那些假人站在摊贩前,有的脸上挂着笑容,似是准备迎客。有的坐在矮凳上,似是两人在等菜的空闲唠嗑,有的在摊子上忙活,正在做小吃。
在渐渐昏暗的光线下,那些假人栩栩如生,好像这条街上真的有这些商贩和客人一样。
饰演女主男朋友的男二号叫吴启文,二十出头,是个新人,长相标准的白净小奶狗,他拉着夏南乔,越看越哆嗦:“乔……阿秋,我怎么觉得,这路边的假人……好像在动啊。”
他有点语无伦次地往夏南乔身边靠,那害怕看起来不像是演的。
他说的是台词,却也是他们此刻正在经历的情景。
夏南乔微微蹙了眉,抬头望去。
她愕然地张了张嘴。
满街人像,齐齐咧嘴笑着,四肢僵硬地移动,朝他们转过来。
“有客人来了,欢迎——”
12. 宋镇皮影(2)
吴启文吓得嘴唇都白了,他结结巴巴地拉住夏南乔,也不演戏了:“乔、乔姐,这是剧组的道具效果吗?”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她们都知道,剧组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根本就没准备假人的道具,全部准备靠后期特效。
夏南乔冷静地转身,环顾四周,假人还在“咯吱咯吱”动,导演的手机摔在了地上,摄像师抱着相机,嘴巴越张越大。
片刻的怔愣过后,是此起彼伏的尖叫。
看来,古镇里的鬼有动作了。
“我们跑吧……”吴启文话说到一半,发现大批雕塑齐刷刷看向他,又惊恐地闭了嘴,瞪大了眼睛慌乱地四处瞄。
“跑!”夏南乔当机立断,拉着吴启文就朝山下飞奔。剧组的其他人也如梦初醒般,拔腿就跑。
“诶……万一他们追上来怎么办?”吴启文是个年轻公子哥,平时不怎么锻炼,跑得气喘吁吁的,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夏南乔回头遥遥望了一眼身后。
那些假人果然没有再动,也没追上来。看来她的猜测是对的。
她们跑到了山下,才停下来喘口气。吴启文这回颇有点劫后余生的感觉:“他们居然真的没有追上来!吓死我了刚才,我还以为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呢。”
“因为他们的目的不是伤害我们,他们的目的就是吓唬我们,赶我们走。”夏南乔擦了擦额上的汗,淡淡道。
“啊?赶我们走,为什么?恐怖片里这种不应该把我们骗进去杀掉吗。”吴启文挠了挠头,真诚发问。
“要不我帮你去问问,他为什么不把你骗进去杀掉?”夏南乔吓唬他。
吴启文立马睁圆了眼睛,连连摇头。
“那些雕塑虽然在动,但是动作很慢,并没有对我们表现出攻击的意图,反倒像是驱赶。”夏南乔随便挑了块石头坐下,倚着城墙,语速缓慢地分析着,“我猜,古镇里的那个东西,可能是不想我们打扰他。”
“那怎么办,我们还要不要继续拍戏啊?”吴启文一脸为难。
导演从最初的惊恐中缓过来,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夏南乔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想什么。
无非是现在安全了,侥幸心理在作祟,又想再去试试。
夏南乔在一旁听他们商量对策,脑海中忽然响起久违的声音
【叮咚——司机夏南乔,显示附近有新的订单,已为你自动接下,30s内取消无责。是否取消?】
附近新的订单?夏南乔疑惑地点开,发现订单的目的地,正是她们刚刚离开的,闹鬼的宋镇。
宋镇里的鬼发出了订单?
夏南乔继续往下拉,
【居于百年古镇的大鬼,生前遗憾是没能完成《宋镇百态图》,请司机帮他了却生前遗憾。】
【任务预计报酬:20000积分】
看见任务报酬的那刻,夏南乔的眼睛都在冒星星。
好多积分!好多阳寿!
但她也发现,系统并没有给出宋镇这个鬼的等级,具体身份。
一本万利的订单,接还是不接?
夏南乔正犹豫着,脑海中忽然传出谢祈断断续续的声音。
他那边气息有些不稳,似乎是在进行剧烈运动,声音也很模糊,好像有什么东西阻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夏南乔……接……”
夏南乔只听到谢祈叫了她的名字,和一个“接”字。
她有些拿不准,谢祈这是让她接?
她又叫了谢祈几声,那边却没有丝毫回信。
夏南乔一阵心慌,有些不安地想,谢祈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既然如此,她不妨去会会宋镇这只,百年大鬼。
导演组宣布要休息几天,夏南乔趁着月黑风高,独自开车去了古镇。
车子在古镇的青石板路前停下,夏南乔下了车。
夜色茫茫,树影绰绰,只有依稀的月光透过云层。
夏南乔往前走了几步,整个古镇忽地亮起星星点灯的灯光。
那些灯有的挂在路边,有的……则是被人提着,一点点朝她的方向移动。
夏南乔心猛地一跳,目光一寸一寸朝远处望去。
和傍晚时一样,满街人像,有贩夫走卒,市井百姓,都像是被封印了良久,开始活动僵硬的身体,僵直的脖子一点点扭动,原本固定姿势的四肢开始舒展。
一群人像手中提灯,从前到后,全部转过来面向夏南乔。
画得栩栩如生的眼睛在夜色下像真人一般,直勾勾盯着这突然闯入的外来客。
纵使夏南乔胆量过人,也有点犯怵。
白天没来得及看,此刻她闭上左眼,那只血红的眸子微微发亮。
但这一看,夏南乔却又困惑了。
因为阴阳眼下,那些人像仍是略显僵硬的人像,没有丝毫变化。
“有意思。”夏南乔撩了撩长发,红唇缓缓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阴阳眼只能看到鬼,或者鬼的本相。但阴阳眼下,这些人像没有丝毫变化,就证明,他们不是鬼,而是被古镇中的那只大鬼创造或者控制的某种东西。
而夏南乔要找的,是这群傀儡背后的主人。
“既然请我来,不出来见见吗?让这些傀儡来算什么?”
夏南乔这句话如同魔咒投入古镇,霎时间面前成群的人像如海浪般,一层一层逐渐静止,然后又一个激灵,四散开来,回到自己原本的地方,做他们原本的事。
宛如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工作在各自的岗位上。
唯有一提灯的少年,穿着打扮似古代的书童,朝夏南乔迎面走来。
“姑娘,我家主人有请。”
“行,带路吧。”夏南乔挑眉,这宋镇的鬼倒是个讲究鬼。
路很长,一路上都是各司其职的人像,甚至还有人热情地像他们打招呼,倒真像是穿越了数百年时光,回到了过去繁华兴盛的古镇。
夏南乔一瞬间有些恍惚。
这些,真的是傀儡,而不是活生生的人吗?
引路的少年忽地停下,夏南乔回过神,问:“到了吗?”
面前的宅子很大,倒像是这座城的主人会住的地方。
少年隐藏在阴影下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声音尖尖细细:“姑娘,我们到了,进去吧。”
“诶……”夏南乔还想问那少年,身后却传来一股巨力把她狠狠推向那漆黑幽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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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
“啊——”夏南乔被巨大的惯性带着跌倒在地,顾不上疼痛,她愕然发现,她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
这不是现代人的服装,更像是古代女子的装扮。
“宋曦秋!你这么晚出去干什么了?你是不是又偷偷去找那个男的了!”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惊的夏南乔一哆嗦,抬头对上一张脸上写满“怒其不争”的中年男人。
男人一张国字脸,蓄着胡子,衣着打扮,夏南乔虽然不识货,但一看就很贵。
眼前这个看着非富即贵的男人,是哪冒出来的?
夏南乔脑袋有点晕。
男人见她不说话坐在地上,更是火冒三丈,气冲冲走过来,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嘴上虽然还是不留情,眼里却流露出心疼。
“愣着干什么?知道我会骂你,心虚了?早干什么去了?那小子到底哪里好,他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蛊?”
夏南乔还是一声不吭,头脑风暴。
中年男人一甩袖子,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你回去休息吧。”
“小桃小荷,带小姐回房,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出府!”
“是,老爷。”有两个丫鬟模样的姑娘立马走过来,搀扶着夏南乔,轻声道:“小姐,我们快回去吧,不要再惹老爷生气了。”
夏南乔像个被安排好的木偶人,被拉到一处院子里,两个丫鬟伺候着她,给她卸下头上的钗环。
“小姐,你可不能再偷偷出去了,老爷这次发了好大的火呢!”丫鬟小桃说道。
小荷跟着附和:“是啊小姐,老爷这次是真生气了,又禁您的足了呢,您这几天就好生呆在府中吧。”
夏南乔已经从这些话里大致梳理出一些信息。
她叫宋曦秋,她爹,也就是国字脸男人,大概是个官儿,她是宋府的小姐,却经常出府找一个男人,这男人大概社会地位比较低,并不被宋老爷认可。
所以,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有一点夏南乔清楚,这肯定是宋镇这只大鬼搞的鬼。
等等……宋镇,宋老爷。
夏南乔试探着问:“小桃小荷,我爹……是什么身份?”
小桃有些奇怪,但还是立马来了劲儿,滔滔不绝道:“老爷可是宋镇的城主,深受百姓爱戴,小姐您可是一城之主唯一的女儿,这满城权贵家的好儿郎自是任您挑选,何必老是违背老爷的意思,去寻那低贱的技师!”
果然,宋镇,宋老爷,宋曦秋竟是一城之主的女儿。
“低贱的技师?”夏南乔抬眸,语气似是不快。
“小姐息怒。”小桃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还是忍不住说道:“可他一没钱二没势,也不年轻了,整日抱着他那堆皮影,将来能成什么大事……怎么配得上小姐您!”
小桃话语间尽是对那个人的贬低,小荷却是始终垂着头,一言不发。
看来,小桃是偏向宋老爷那边的人,而这个小荷,倒可能是屡次帮宋曦秋出府,找那个男人的。
要想知道更多那个男人的消息,还是得从小荷身上下手。
夏南乔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
一股巨大的困意袭来,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13. 宋镇皮影(3)
夏南乔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她一骨碌爬起来,眼睛还没聚上焦,脑子就开始回忆昨晚的情景。
她昨晚怎么一下子就睡着了?就算是她太累了,也不该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倒头就睡啊。
话说回来,她是在古镇里找到了某个节点,穿越到了几百年前的古镇?
那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穿越的?
夏南乔仔细回想了一下。
进入古城的长街,热情打招呼的百姓,宋府……
怪不得,夏南乔当时就觉得那些百姓热情的模样过于真实了,简直和真人别无两样。
现在想来,那些百姓,恐怕都是活生生的人了。
夏南乔想了半天也没想通自己为什么会穿越,还是穿越成城主的女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桃和小荷听见她醒了,立马过来帮她洗漱梳妆。
夏南乔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映出的,属于她自己的面孔,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既然是穿越,她为何依然用着自己的脸?难道不应该变成宋曦秋吗?还是说宋曦秋原本就长得和她一样?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她沉声问:“小桃,你看我的脸有什么变化吗?”
“啊?”小桃觉得自家小姐有点奇怪,但还是老实道:“没有啊,小姐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夏南乔更纳闷了。
她这到底算是哪门子的穿越?
但不论如何,这一切跟宋镇的鬼肯定脱不了关系。
或许能在这里知道,他真正的死因和心结,从而化解他的怨气。
思及此,夏南乔问:“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小荷犹豫着开口:“应该是没有,老爷禁了您的足,小姐今天还是顺着点老爷吧。”
一向话多的小桃却是一言不发。
夏南乔心里有了猜测。
她想支走小桃,单独问小荷一些关于宋曦秋宁愿被责骂也要出府见的那人的消息。
她有直觉,找到那个人,或许一切问题都能得到答案,她也能找到回去的办法。
可小桃大约是得了令,无论如何都跟夏南乔寸步不离。
就这样僵持到了午饭时间。
小桃带着夏南乔来用午膳,那餐桌上除了宋老爷,还有一老一少两个陌生男人。
宋老爷过了昨天的气头,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又愧疚起来:“曦秋啊,快来坐。”
“这是你吴伯伯,这是你吴伯伯的儿子,吴平安,比你大三岁。”
那吴平安看着斯斯文文,唇红齿白,活脱脱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被点到立马磕磕巴巴道:“宋、宋妹妹好。”
“吴伯伯,吴公子。曦秋来晚了,不好意思。”夏南乔回想了一下古装剧里都是怎么演的,客客气气打了个招呼。
这顿饭,宋老爷的心思,明眼人一看便知。
宋老爷的夫人,也就是宋曦秋的生母,在宋曦秋五岁时就过世了,只留下宋曦秋这么一个孩子。
宋老爷便一直没有再娶,只把心思放在这么唯一一个女儿身上,给她请了无数个老师,只盼这个女儿将来成材,继承这偌大的宋府。
他不舍得把女儿嫁出去,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合适的入赘人选。
可谁成想,想来端庄识大体的女儿竟然认识了一个低贱的技师。
宋老爷火冒三丈的同时,也快速敲定了女儿的婚事。
今天这顿饭,算是相亲宴。
通过一系列谈话,夏南乔得知,这个吴平安是个读书人,颇有才学,目前正在准备科举考试。宋老爷认为此子大有前途,言语里尽是对这吴平安的欣赏。
总之,到了晚上,宋老爷告诉夏南乔,这门婚事已经定下了,三日后成婚。
嚯,这么着急,这是生怕宋曦秋再去找那个男人,就找了个简单粗暴的方法,直接让她断了这个念头。
虽然宋老爷也是爱女儿,但这种包办婚姻还是让夏南乔深感无奈。
她叹了口气。
落在宋老爷眼里就成了对婚事的不满,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刚要发作。
却见他女儿一脸平静:“爹,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这桩婚事我也很满意。”
宋老爷见她诡异的平静,眼皮一跳。
果然,就听“宋曦秋”接着说:“我想再见他一面,把这些事做个了结,就安心成婚,可以吗?”
“唉……你你你……诶呦……气死我了!”宋老爷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但看到女儿一脸坚决,最后一甩袖子,做出了妥协。
“我只给你一个时辰,必须让我的人跟着你。以后再也不许见他,否则……你知道怎么才能永绝后患,但是我不想这样做。”
“好。”出乎意料的,“宋曦秋”答应的很爽快。
傍晚时分,夏南乔乘着马车,去往“那个人”的住处。
她从小桃那里套了话,得知了“那个人”和宋曦秋之间的爱恨情仇。
“那个人”叫陈影生,是个做皮影,耍皮影的。今年二十五,比宋曦秋大了整整八岁。
他们的相识,源于一场皮影戏。
那是一次上元节,宋曦秋平日呆在家里,好不容易得了出府的机会,在街上遇到了表演皮影戏的。
她看的入了迷,被人群推搡着,脚下不稳,向前扑去。
恰好被表演结束的陈影生扶了一把,年少懵懂的宋曦秋对陈影生一见钟情,爱上了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
她开始频繁地找借口出府,去看陈影生的表演,两人在一起讨论皮影戏,讨论戏曲。
但他们最后还是被宋老爷发现了。
宋老爷火冒三丈,认为陈影生根本配不上自己女儿,勒令他们断了来往。
但宋曦秋哪肯轻易断掉,于是跟宋老爷的父女关系越发僵。
宋老爷几次派人去找陈影生,警告他离自己女儿远一点。
这些故事都是从小桃和宋老爷主观的视角叙述的,夏南乔并没有宋曦秋的记忆,也就无从了解陈影生此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还是得见他一面才行。
夏南乔推测,宋镇那只大鬼,就是陈影生。
派遣任务的简介上写,宋镇这只鬼的遗憾是生前未能完成一幅名叫《宋镇百态图》的作品。
宋镇,就是她现在所处的地方。或许那只鬼把她送到曾经的宋镇,就是想让她帮他完成《宋镇百态图》。
这个宋镇百态图,是一幅画吗?
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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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的疑问,等着见到陈影生去解答。
夏南乔始终觉得,有什么事情被她遗漏了。
马车外忽地爆发出一阵躁动,夏南乔探出头来,问:“怎么了?”
小桃和小荷的脸色都很难看,齐齐望向不远处。
一栋小房子,正冒着滚滚黑烟,火势蔓延得极快,几乎将那栋房子席卷一空。
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夏南乔嗓子发干,艰难地问:“那是……陈影生家吗?”
小荷吓得面无血色,连忙过来搀扶住慌忙下车的夏南乔:“小姐……”
夏南乔拔腿就往起火的地方跑。
房子起了大火,那幅成为陈影生执念的《宋镇百态图》说不定就在里面,陈影生那么重视那幅图,跑到火海里去找也说不定。
他不能出事。
夏南乔一边跑一边喊:“陈影生——”
可惜,那房子火势太严重了,人根本进不去。
夏南乔站在火海外,火焰炙热的温度烤的她浑身是汗,她一个晃神,踉跄了一步。
“轰——”
“小姐——”
燃着火焰的木头砸下来的声音和丫鬟们喊她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夏南乔眼前一片漆黑,大脑中翁鸣一片,最终慢慢失去了意识。
意识消失前,她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宋曦秋!你这么晚出去干什么了?你是不是又偷偷去找那个男的了!”暴跳如雷的男声炸响在夏南乔耳边,让她猛地回神。
?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身上剧烈的疼痛感还没褪去,夏南乔眨了眨眼,终于聚上焦。
国字脸的中年男人,黑夜,门口。
这场景怎么也这么熟悉?
“愣着干什么?知道我会骂你,心虚了?早干什么去了?那小子到底哪里好,他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蛊?”
夏南乔:“……”救命!
中年男人一甩袖子,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你回去休息吧。”
“小桃小荷,带小姐回房,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出府!”
“是,老爷。”有两个丫鬟模样的姑娘立马走过来,搀扶着夏南乔,轻声道:“小姐,我们快回去吧,不要再惹老爷生气了。”
正是小桃和小荷。
夏南乔机械地被两人带回房里,坐在梳妆台前。
镜中那张面孔依然是夏南乔自己的。
“小桃小荷,”夏南乔骤然出声,“今天是几月初几?”
“七月初三,怎么了小姐?”
七月初二,夏南乔被这个数字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正是她来到这个世界那一天。
也就是说,她真的回到了她刚来的时候。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她为什么会重回过去的时间节点?
她回来的契机又是什么?
是她的死,还是陈影生的死?亦或是只要到那一天,时间就会重来?
重重迷雾下,夏南乔一时间竟有些迷茫。
她再一次尝试在脑海中呼唤谢祈。
“七老师,七老师你在吗?”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她居然得到了回应。
14. 宋镇皮影(4)
“小心……皮影。”谢祈的声音依然断断续续,只留下四个字就戛然而止。
“七老师?”
夏南乔试着呼唤,但都石沉大海。
夏南乔琢磨着“小心皮影”四个字,谢祈为什么要告诉他小心皮影?
陈影生是皮影匠人,莫非他能操控皮影攻击人?
谢祈到底经历了什么?
外面有打更的声音传来,二更天了。
如同被按下了某种开关,夏南乔再次陷入昏睡。
第二天,夏南乔醒来,更加确定了自己所处世界的怪异。
就像被设定好了程序一样,一旦到了二更,她就会陷入昏睡。
小桃来告诉她,宋老爷让她去用膳。
夏南乔拔腿就跑。
不行,如果到了晚上陈影生的房子就会起火,她必须赶在房子起火前找到陈影生,弄清楚这一切。
“小姐,小姐你去哪?等等我……”小桃连忙追上来,但夏南乔灵巧得很,她串通了小荷帮她打掩护,从宋曦秋平日里溜出去的狗洞里钻了出去。
她叫了个车,吩咐车夫去城东的那个小巷子。
她坐在车上,暗暗祈祷着,陈影生和《宋镇百态图》这时还没出事。
镇子上的百姓看上去无比和谐,她朝车夫打听着:“您干这一行多少年了?”
车夫是个看上去老实本分的中年人,答:“十几年了吧,我记不清了。”
夏南乔点点头,忽地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赶着一辆车,车上东西挺多,那人有些吃力,手臂上青筋暴起。
那人是宋府的一名小厮,经常跟在宋老爷身边,夏南乔这两天见过几回,因此有些印象。
那小厮也看见了她,一怔,随后连忙行礼:“小姐。”
“你这是……”夏南乔指了指他那辆载满了货的车。
“哦,”小厮把那车掀开一个角,“老爷叫我出来采买。”
那车上装的是几个大坛子,都是酒。
大约是要准备宴席用的。
夏南乔点点头。
变故在此刻陡然发生。
不知道哪冒出来一匹受惊的马,直直撞了过来。
“我——”
夏南乔从马车里飞了出去,嘴张了张,两眼一闭,倒在地上。
“宋曦秋!你这么晚出去干什么了?你是不是又偷偷去找那个男的了!”
熟悉的开场白,已经听了第三遍的夏南乔面无表情,转身拔腿就跑。
身后的宋老爷没想到她还能这样,怔愣的功夫,夏南乔已经夺门而逃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顿时暴跳如雷:“宋曦秋——你长本事了是不是——”
夏南乔一溜烟跑到街上,才在一个角落里气喘吁吁地停下。
她现在就去找陈影生,她就不信,她还能出事。
夏南乔想的很好,她又一次上了马车。
这次她谨慎地盯着四周环境,生怕再窜出来个马什么的。
车子摇摇晃晃,恍惚间,夏南乔听到二更天的锣声。
眼皮不受控制地合在一起,越来越沉。
靠,忘了二更天就会睡着这个机制了。
夏南乔无比悔恨。
再醒来时,夏南乔感觉自己手脚都被绑住了。
她睁开眼,闻声而来的小荷一脸“好自为之”。
夏南乔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不一会,宋老爷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宋曦秋!我还是太惯着你了,你居然这么无法无天——”宋老爷气昏了头,勒令把“宋曦秋”关在房间里,成亲前哪都不许去。
夏南乔对于宋老爷的态度倒是没什么,她只是睁着一双眼,没头没脑地问:“爹,你今天让齐五去买酒了吗?”
“齐五?他不是告假回家一天吗?”宋老爷一愣,随即又道,“你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不管你说什么,我这几天都不会再让你出去的!”
果然,夏南乔想。
陈影生家不可能莫名其妙起那么大的火,多半是人为的。
夏南乔一开始以为是宋老爷做的。
毕竟宋老爷看陈影生不顺眼,想直接除掉他也并非没有可能。
而且第一次在火场的时候,夏南乔看到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就是齐五。
齐五是宋老爷身边的人,城里很多人都知道。
他往那一站,简直就是告诉别人,这火是我们宋府放的,我们就是这么蛮横霸道,连一个百姓都要赶尽杀绝。
而且她昨天在街上碰到齐五,齐五拉着一车酒,说是宋老爷让他买的。
他一路招摇过市,简直生怕别人不知道。
酒和火。
在陈影生家周围洒上酒,点火就着,火势才会如此大。
宋老爷是个聪明人,就算要做也要做的干净些,不该用这么明显的方法。
那另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故意这么做,想栽赃给宋老爷,让所有人都认为是宋老爷做的。
齐五是宋老爷身边的人,如果不是宋老爷指使,那就是有人收买了他。
谁会这么做?
夏南乔仔细想想,这个人做的简直太毒了。
既除掉了陈影生,又离间了宋氏父女的关系,更甚的,还让宋老爷在城中名声受损。
百姓都知道,宋老爷草菅人命,久而久之,民心涣散。
究竟是谁要下此毒手?
“爹,快,派人出去把乔五抓回来,他现在应该在城东的酒铺附近!”夏南乔急切道,“您先别问为什么,我一会儿再跟您解释。”
宋老爷虽然不明白夏南乔要干什么,但还是按照女儿说的去做了。
吩咐完后,夏南乔才跟宋老爷解释:“爹,您把他抓回来审一审,他去城东酒铺以您的名义买酒,打算烧了陈影生的家,再嫁祸给您,离间我们父女,到底是谁指使他做的。”
宋老爷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摸了摸夏南乔的额头,自言自语:“没发烧啊,怎么说胡话了。”
“我说的是真的,爹。”夏南乔眼睛亮得吓人,看的宋老爷直犯嘀咕。
宋老爷权衡一番,还是决定相信女儿的话。
两人前脚刚踏出门,就听小厮来报。
“老、老爷,齐五没抓到,让他跑了。还有……”
“还有什么?磨磨蹭蹭的,快说!”宋老爷快急死了。
夏南乔听到齐五跑了的时候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小厮小心翼翼瞥了眼两人的神色,才接着道:“陈影生家起火了,陈影生为了救家里的皮影,冲进了火海……死了。”
果然,还是这个结局。夏南乔闭了闭眼。
看来,这个结局就是曾经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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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发生的,陈影生的遗憾。
冲进火场救皮影……
一个模糊的念头从脑海里闪过,只是还需要确认。
宋老爷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他拉着夏南乔,语无伦次地解释道:“这可不是我干的啊……我就算看他不顺眼,也不至于要人性命……”
“我知道。”夏南乔简单安抚了宋老爷,坐下来开始思考接下来怎么做。
这个世界的重启,大约不是以陈影生的死亡为节点,而是以“宋曦秋”的死亡为关键。
她觉得脑子乱乱的,杂乱的线团缠在一起,急需挑出那根线头。
“能听到我说话吗,夏南乔?”
一片混乱中,清冷的声音宛如碎冰碰撞瓷器,敲开一片清明。
是谢祈。
夏南乔眼睛莫名一酸,眼眶顿时红了。
这些天她一个人在这陌生的世界,经历死亡的轮回,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此刻听到谢祈的声音,忽地有种莫名的安心。
她忽地想起小时候,有一天晚上,她被同校的几个学生堵住,嘲笑她的眼睛,说她是怪物。那些人把她锁在器材室,直到很晚才放她出来。
夜是漆黑的,校门口空无一人。
小小的夏南乔怕极了,在黑夜里小声的抽噎。
那时候她妈妈工作忙,常常是夏南乔也谢祈一起回家。
她以为距离放学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三个小时,不会有人在等她了。
她一个人扎进黑暗,却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人说:“别怕,我在。”
少年用清瘦的身体环抱住她,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安抚着受惊的妹妹。
夏南乔把头埋在他胸前,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
过了好久,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哥……”
这一抬头,她撞上了少年的一脸无措,慌乱。
她才恍然惊觉,这个只比她大了一岁的少年,在校门口就这样焦急地找了她一晚上,他也会害怕,惶恐,不知所措。
但也会用让人安心的语气说:“我在。”
童年的记忆和此刻渐渐重合,夏南乔不禁有些恍惚。
她这是怎么了,居然因为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人,情绪波动这么大,还想到了那人……
“你在哪儿?”这边,谢祈直截了当地问,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焦灼。
“呃……我在宋镇。”夏南乔把自己的经历和猜测讲给了谢祈。
谢祈听完后沉默半晌,才犹疑道:“据我所知,宋镇这只鬼并没有回溯时间,让你穿越回那个朝代的能力。”
“我刚才和他交手,一时不慎着了他的道,他给我扔进了一幅画里。”谢祈三言两语带过了自己刚才经历的危险,想起什么,又问,“我不是让你不要接这个单吗?”
“啊……”夏南乔有些心虚,“我当时没听清,只听见个‘接’字。”
谢祈气地揉了揉眉心。
他当时说的是“不接”。
不过现在争论这些也没用了。
“你在画里?”夏南乔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宋镇那只鬼,也就是陈影生,他任务上写的执念是生前未能完成一幅叫《宋镇百态图》的作品,难道他给你扔到那里了?”
“不。”谢祈否认得很果断。
“《宋镇百态图》,根本不是画。”
15. 宋镇皮影(5)
“不是画?”夏南乔皱了皱眉,“你是说……”
“是皮影?”两人异口同声道。
难怪,这样就说的通了,陈影生一个皮影匠人,生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完成这幅皮影作品。
“如果这是皮影作品,这得是多大一个工程啊……”夏南乔暗暗咋舌。
结合之前谢祈说的,陈影生并没有让她穿越或者回溯时间的能力,她张了张嘴,一脸讶然:“难道,我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就是《宋镇百态图》?”
那她周围这些人,都是皮影做出的人吗?这未免也太逼真了。
夏南乔几乎看不出这些皮影人和真人有什么不同。
这边,宋老爷暴躁地走来走去,指挥着人:“去,再派一队人出去,一定要把齐五抓回来——”
宋老爷话音未落,侧门走出来两个人,正是受邀而来的吴家父子。
吴平安看见这架势,缩了缩脖子,唯唯诺诺道:“宋叔,宋妹妹,这是发生什么了……”
吴平安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看的夏南乔一股无名火,她不知道历史上宋曦秋最后真正的结局是什么,要是真跟这个窝囊书生在一起,也够受气的。
宋老爷也有点尴尬,对两人说:“真是对不住,今天家里有点事,让二位见笑了,咱们改日再叙,我送送你们……”
宋老爷话音未落,就有个家丁喊着:“老爷——老爷——”
宋老爷简直被他们叫怕了,没好气地问:“又怎么了?没看到有客人在吗!”
“我们抓到齐五了!”
“嗯?”夏南乔和宋老爷齐齐一震,望向门口。
几个家丁押着个昏死过去的男人进来了,那人脸上有些血迹,正是齐五!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吴平安结结巴巴地问,看上去被吓到了,连连后退了几步。
夏南乔拧着眉,语气不快:“吴公子,吴伯伯,家中有事,您二位不妨先回去?”
“好、好。”吴平安逃也似地从夏南乔面前走过,直奔大门而去。
忽地,夏南乔看到什么,瞳孔猛地一缩,一个箭步上前,劈手就要拦住吴平安。
那吴平安眼见自己被识破,面露凶相,灵巧地闪身,手中白刃狠狠朝夏南乔后背砍去。
夏南乔没想到他会对自己下手,躲闪不及。
“噗呲——”
利刃没入皮肉,鲜血喷涌而出。
“是你……”夏南乔无力地倒了下去。
又被阴了。
夏南乔绝望地回到第一天晚上,抢在宋老爷开口前,先一步道:“爹,你先听我说我有很重要的事。”
“你先派人把齐五抓起来,悄悄的,不要惊动他,再把那个吴平安和他爹也抓起来,一定要小心,他们不是什么善茬。”
夏南乔一口气说完,发现宋老爷站在那,目瞪口呆。
宋老爷张了张嘴:“你怎么知道吴平安……”
“我不光知道吴平安,我还知道你打算明天把吴平安和他爹请家里来,要让他给我当赘婿,我还知道他不怀好意!”夏南乔语气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着。
她算来算去,是在是没算到,那个看着文文弱弱人畜无害的“赘婿”,会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齐五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吴平安收买了,吴平安让齐五以宋老爷的名义杀了陈影生,这样一看,他简直坐收渔翁之利。
不仅除掉了一个有力的对手,还挑拨了宋氏父女的关系。
到时候他一进门,接着激化宋曦秋和宋老爷之间的矛盾,到时候在宋老爷面前卖乖,瓜分宋家的权势,吃绝户指日可待。
这个书生给自己穿上一层唯唯诺诺的外皮,让所有人都没有怀疑到他身上,实际心思毒得很。
方才他大约是没想到自己好端端的计划怎么被发现了,又怕齐五醒来把他供出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打算直接灭口。
被夏南乔发现后更是直接撕下面具。
夏南乔胸口处还隐隐作痛,虽然在这里不会真的死亡,但痛感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她强撑着一口气,推着宋老爷去按她说的做,还补了一句:“一定要在二更天之前办完,一定啊!”
二更天,她就会沉睡,今晚去找陈影生肯定是来不及了,但一定要把这两个心腹大患控制起来。
宋老爷见她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连忙吩咐下去。
做完这一切,夏南乔才长舒一口气,一屁股坐在门前的台阶上。
“还痛吗?”
关切的声音蓦地在夏南乔脑海中响起,像一汪清泉。
是谢祈。
“早不痛了。”夏南乔说着。
“跟谁学的,这么会骗人。”
谢祈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让夏南乔觉得浑身都有酥酥麻麻的电流在流淌。
她忽然就不痛了。
痛意消失的太突然了,夏南乔也不是傻子,她轻轻问:“你做什么了?”
谢祈也说:“没做什么。”
夏南乔就笑了,学着他说:“跟谁学的,这么会骗人。”
跟谁学的呢,夏南乔陷入飘渺的回忆。
以前家里条件不好,仅仅能维持温饱。那时刚流行起来肯德基之类的,夏南乔嘴馋,想吃,但是又觉得家里困难,于是没好意思说。
第二天谢祈就带了一个汉堡回来,揣在校服里面,拿出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迫不及待地递给夏南乔:“妹妹,你吃!”
夏南乔忘了当时自己是什么感觉了,只记得自己推给谢祈,让他先吃。
谢祈和很多故事里的大人一样,但却掩饰的并不好,一边目光不受控制地瞟向香气的来源,一边往后躲闪,说:“我在外面吃过了,这是特意给你带回来的。”
夏南乔就说:“你骗人。”
后来,夏南乔也学会了报喜不报忧,学会了把那些不体面的埋在心里,只把坚硬的外壳露在外面。
所以后来谢祈说“跟谁学的”,夏南乔都会下意识顶嘴,说:“还不是跟你学的。”
可现在面对凌七,她竟有些无言。
同时,她心底又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像是有细小的蚂蚁在爬。
这是她第一次在谢祈以外的人身上有这种感觉。
夏南乔有点儿恐慌。
她打算这次任务结束后好好歇一段时间,少跟凌七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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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知道的是,谢祈也陷入了同样的回忆。
同样的回忆,两个当事人,一个见面不识,一个有口难言,齐齐陷入沉默。
这时,一大群家丁呼啦啦地喊着“老爷小姐”过来了,还押着个连连喊冤的人。
正是齐五。
夏南乔一抬眉,家丁立马会意,踹了齐五一脚,齐五立刻像条狗一样跪在了地上,抬头连连望向宋老爷和夏南乔,眼神闪烁着。
难道被发现了?不可能啊,他自认没漏什么马脚,于是装作一脸不解的样子,问:“老爷,小姐……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误会?”
“啪——”
夏南乔扬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扇地他偏过半张脸去,半天没回神。
夏南乔甩了甩手腕,居高临下地问:“这下能老实回答了?”
“你什么时候被吴平安收买的?”
“这……”齐五眼珠子疯狂乱转。
宋老爷又踹了他结结实实一脚:“吃里扒外的东西,还不快老实交代,还能留你一命,否则……”
齐五本就心智不坚,被这么一恐吓,一溜烟把自己做的事儿全交代了。
果真是吴平安,他从在大街上故意偶遇宋老爷开始,一切便都是筹谋好的,为的就是把宋家当自己的垫脚石。
夏南乔是个外来者,识破了他的阴谋。
那曾经的,真正的宋曦秋呢?
只可惜,二更天到来之前,都没能抓住吴平安。
昏睡前,夏南乔仰天长啸:“陈影生你给我等着,我明天一定要找到你——”
第二天早上,夏南乔从床上弹射起步,飞快地出了门,直奔陈影生家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的呐喊被这个世界的主人听到了,夏南乔这一次一路畅通无阻,马车顺利地停在了城东的小巷子口。
夏南乔叩开了那扇门。
片刻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下一下拍打在地面上。
即将正面面对这个世界的主宰,夏南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暗自捏了一把汗。
“咯吱——”
古朴的木门缓缓打开一条缝。
看清里面的东西,冷汗瞬间爬上夏南乔的背脊。
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着,直勾勾地注视着门外来客。
一只纤细的手扶在门上,动了动,做出个“请”的姿势。
最诡异的是,这只手和眼睛都是独立的个体,一个器官飘在外面。从侧面看,像纸一样薄,没有厚度。
夏南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来,这是陈影生做的皮影。
她跟着漂浮的眼睛和手,进了院子。
身后的大门轰然合上。
夏南乔猛地转身,对上一张惨白阴郁的面孔。
那是个高瘦的青年,一身有些旧的白袍,漆黑的长发披散着,衬得脸白如纸,唇如点血。
夏南乔飞快地眨了眨眼。
但奇怪的是,陈影生在他眼中,没有一丁点儿变化。
不可能啊,陈影生不是鬼吗?怎么可能在阴阳眼下看不到一点变化。
难道她猜错了,陈影生并不是宋镇的鬼?
16. 宋镇皮影(6)
“你怎么来了?”陈影生问。
夏南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陈影生就自顾自进了屋:“你最近还是别来了,免得被你爹发现,又要骂你。”
嗯?夏南乔琢磨着他的话。
难不成,这个也是和宋老爷他们一样的皮影人,是这个古镇的NPC?是陈影生给自己塑造的形象,所以阴阳眼看不出异常?
夏南乔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她蹑手蹑脚地跟着陈影生进了屋。
屋子不大,东西很多,但井井有条。
到处都是柜子,柜子上摆着各种各样栩栩如生嗯皮影人,男女老少,神话戏曲,应有尽有。
屋子里没有灯,光线有些昏暗,这些皮影人拖着长长的阴影,仿佛真的被注入了生命一般,走在他们中间,夏南乔感觉自己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四周仿佛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夏南乔缩了缩脖子,盯着脚下的路。
砰——
前面的人忽地停下,夏南乔撞上了他的后背,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陈影生面无表情地转头:“你跟我进来干什么?”
“我有话跟你讲。”夏南乔咽了口口水,试探着问,“你把《宋镇百态图》做完了吗?”
闻言,陈影生的嘴角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快了,就快了,还差一点,就一点。”他有些神经质地重复道。
“那……太好了,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陈影生猛地拔高了音量,声音尖锐得可怕,又忽地柔软下来,“它就是专门为你准备的,我早就想给你看了。”
夏南乔暗暗跟谢祈吐槽:“你说这陈影生看着神经兮兮的,他平时就这么对宋曦秋吗?宋曦秋真的不害怕吗?”
谢祈被她这番言论逗笑了,但同时也充满警惕:“我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小心一点。我马上就能出去找你了,再等我一下。如果有危险你就叫弑……柿子出来帮忙。”
“好,你也小心点。”
“你放心。”谢祈说着。
但他这边的情况也并不乐观。
刚才一个不留神,他胳膊被划伤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被逼到角落里。
他随手扯了布条草草包上了伤口,轻轻啧了一声,双眼微微眯起。
以他为中心,周围是铺天盖地的傀儡,密密麻麻,一波接着一波,如潮水般涌来,只要他有想离开的意图,就会对他发动攻击。
像他小时候和夏南乔一起玩过的植物大战僵尸,一波一波的僵尸不断进攻,小夏南乔总是防守不及,屏幕上弹出可怖的提示,“僵尸吃掉了你的脑子!”
夏南乔愈挫愈勇,总是不通关不罢休。
谢祈就静静看着她一会儿欣喜,一会儿鼓着腮帮子生闷气,一会儿一脸杀气。
他想守护这么鲜活的夏南乔,于是拼命努力,想创造一个更好的未来,给她遮风挡雨。
可老天总是喜欢开玩笑,经常在让人看到希望时又让人绝望。
他以为努力能让一切好起来,却还是抵不过生死。
他跟在夏南乔身边,看着她消沉,却连抱一下她都做不到。
还好,他还能默默跟在她身边,即使不能相拥,替她扫清障碍也是好的。
他想让夏南乔高悬着,谁也不能把她拉下来。
在这儿耗了这么长时间,也该结束了。
谢祈拍了拍口袋:“出来,歇了这么久,该干活儿了。”
瞬间,无数道火焰从谢祈黑袍下喷涌而出,耀眼的火光刺地傀儡们闭上了眼,随后翻涌的火舌就毫不留情地吞噬了一切。
这幅画里的傀儡连皮影都算不上,只是一群纸人,被火舌触碰到的一瞬间就惨叫着化为灰烬。
后排的纸人意识到不对,慌张想跑,但燊积攒了许久的火焰一瞬间喷发,他们哪有跑的余地,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层层倒下去。
谢祈站在火焰中央,伸手撕下一片火焰作为利刃,朝空中狠狠一劈。
“轰——”
整个困住他的画中世界被撕开一道口子,一点点崩塌。
**
夏南乔跟着陈影生一直走,来到了最里面的屋子。
陈影生停住脚步,背对着她,道:“这就是了,只是还差最后一步,就完美了。”
夏南乔不明所以,越过他向前望去。
那是一块大红色的步,盖在那东西上,遮得严严实实的。
透过隐隐约约的轮廓可以看出,那东西大概跟真人差不多大。
这是陈影生做的皮影吗?
夏南乔下意识想用阴阳眼去看,却被陈影生猛地向前推了一把。
同时,那东西上盖着的红布滑落,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夏南乔睁大了双眼,不受控制地撞上那东西。
可想象中的触感并没有出现,反倒是另一种诡异又陌生的感觉席卷全身。
僵硬,沉重,感觉身体不受控制。
夏南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转了转眼珠,然后才骇然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的身体!
这是刚才被红布盖住的皮影人!
刚才千钧一发之际,夏南乔看清了红布下的东西。
那是一个一身大红嫁衣的年轻女子。
而现在在她的视角,自己正穿着一身大红嫁衣,端坐着。
而面前的陈影生神色无比诡异,他静静看了夏南乔一会,忽地仰天大笑起来。
“太完美了……太完美了……阿秋,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哈哈哈……哈哈……”
简直毛骨悚然。
陈影生神经质地笑了半天,才扭过头来,伸手扶着夏南乔,语气变得格外的温柔:“阿秋,这样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我的作品,终于完整了,太完美了!”
握草握草!夏南乔狂掉san值,用尽浑身力气,偏过头去。
这一举动激怒了陈影生,他阴沉下脸:“怎么,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就连把你做成了傀儡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凭什么!凭什么!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吗?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接近我?你们宋家为什么偏偏要这么对我?”
他双手抱着头,像是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里,嘴里不停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
夏南乔在这段时间飞快地想明白了几件事。
刚才陈影生说《宋镇百态图》这幅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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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只差一点儿就能完成了,还那么积极地带她去看。
就是因为,所谓的“一点”,其实就是夏南乔本人。
陈影生发布的单子上写,让人帮他完成《宋镇百态图》,实际上是想诓骗进来一个人,做宋曦秋这幅壳子里的灵魂。
如此,有了主角,整幅《宋镇百态图》才算彻底完整。
可陈影生话里话外又并非全然爱意,当年的火灾,或许他并不知道真相,而是一直在怨着宋曦秋,怨着宋家。
爱和怨交杂着,充斥着这几百年的漫长岁月,最终将他折磨的疯癫。
夏南乔努力了好久,终于试着让这具皮影身体发出一点声音。
“陈影生,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影生闻言,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当年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你爹看不上我,我知道,我努力想让自己配得上你,想让你爹同意我们在一起。可他偏偏在我马上就要成功的时候毁了我,毁了一切!”
“你知道吗,你爹来找过我好几次,说我身份低微,配不上你,让我离你远一点。”
“可你又说,只要我做出《宋镇百态图》。一定能名扬天下,到时候你爹一定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那天你最后来找我,我说,只差点睛之笔,就可以成功了,叫你回家安心等我。”
“可那最后一笔终是没能完成。一切也都毁在了那场大火里。”
“我以为一切就此结束了,可我又醒了过来。我想去找你,找你爹,却发现宋镇早已成了空壳。”
“当年的所有人都不在了,只留下一个不人不鬼的我。”
他像是在讲给夏南乔听,又像是在讲给他自己。
“所以你就又把他们都做了出来,重建了一个宋镇?”夏南乔问。
陈影生像是陷入了飘渺的回忆:“是啊,百年时光,孤寂无趣,你知道那种感觉吗?被烈火焚烧的时候痛得刻骨铭心,可醒来却发现早已物是人非。我不知道该恨谁,也找不到人去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爱她,我只想再见她一面,把当年没能送给她的东西,送给她。”
夏南乔静静听完,半晌,才说:“你们之间其他的故事我不清楚,但至少,当年放火的,不是宋曦秋的父亲。”
“你说什么?”陈影生怒目圆睁,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夏南乔就把自己这几日的见闻细细给他讲了。
陈影生听着,原本还算挺拔的身形渐渐佝偻下去,越来越颓败,直至重重跌坐在地上,宛如一个迟暮的老人。
“不可能……不可能……”
“明明就是他爹给她找了门亲事,怕我妨碍他们,才要除掉我的……”
陈影生就这样颓然地坐在地上,疯了般想要证明自己这些年没有恨错人。
他嘶吼着,眼眶里有血泪流下。
半晌,他突然阴恻恻一笑:“既然如此,那这些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摞在角落里的酒坛子轰然被击碎,火折子被引燃,仍在洒落的酒水里,大火轰然而起。
夏南乔瞳孔猛地一缩。
不好陈影生要放火烧了这里!
可她还在这皮影人里呢!
17. 宋镇皮影(7)
毕竟不是夏南乔自己的身体,经过夏南乔刚才的一番努力,她也只能勉强说话而已,要想移动简直是不可能的,何况这身大红嫁衣繁重,想在火海里移动更是难上加难。
火势迅速蔓延,“陈影生”的身体燃起火焰,然后迅速变成一具空壳,燃起青烟。
这果然是他做的皮影人!他的真身大概已经跑了!
夏南乔暗暗骂他。
必须得像个办法自救。
夏南乔正在系统商城里飞速扫过,想寻找合适的道具,眼前一道火舌却横冲直撞地扑过来。
夏南乔下意识闭上眼睛。
想象中的热浪却没有袭来。
她睁开眼,身前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蓝色鬼火,形成一道屏障,遮挡住了那火焰。
?夏南乔疑惑。
她忽地感觉身体一轻,随后一阵强烈的气流奔涌而来,再睁眼,夏南乔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出现在了外面的空地上。
“抱歉啊,夏小姐,没能保护好你。”
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脚下传来。
夏南乔循声望去,睁大了双眼。
那只摇着尾巴的蓝色小狗,不是柿子是谁?
刚才的蓝色鬼火是他弄出来的?也是他把自己带出来的?
蓝色小狗似乎看穿了她所想,还有些心虚道:“那谁让我保护你来着,但是我刚才进入了休眠期,害你差点受伤。你可千万别告诉他啊!”
蓝色小狗两只前爪并在一起摆了摆,夏南乔有些好笑,可惜她现在不能揉揉他的狗头。
“你已经很厉害了,放心,我不会告诉七老师的。”
“告诉我什么?”有风吹过,送来一个耳熟的声音。
夏南乔一个激灵,弑吓的狗尾巴抖了抖。
“对不起,我来晚了。”谢祈的声音闷闷的。
夏南乔被他这副恍然无措的模样吓到了,想安抚他,自己却连抬手都费劲,只好放弃了对他的肢体安慰,转而改用语言安慰。
“说什么对不起啊,本来你也没有义务保证我的安全不是吗,而且你看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你看……呃,你看我也没受伤,就是行动有点困难哈哈哈……”
她不解释还好,越描谢祈面罩下的脸越黑。
他为什么没有时时刻刻跟在夏南乔身边,为什么先一步去了古城却没能制服陈影生,反倒是着了他的道,耽误了那么长时间,导致她在这陌生的地方独自一人经历这些。
他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不够强大,没有能力保护好她。
夏南乔几乎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年少时和谢祈在一起,不论责任在不在他,他总是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不断自责。
夏南乔总是能第一时间看穿他的想法,变着法儿开导他。
没想到,十年过去,夏南乔又找到了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七老师,你真的很像我一个故人。”
这是夏南乔第一次在“凌七”面前提起谢祈,从前她总是刻意回避这个话题。
可现在,熟悉的感觉不断叠加,让夏南乔心中有了些许微妙的猜想。
可她又不敢相信那个渺茫的可能。
如果他真的是他的话,为什么不跟她相认呢?
谢祈睫毛颤了颤,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状似不经意地问:“是吗?什么故人?”
夏南乔刚要回答,外面的街道上忽然传来阵阵喧哗。
她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改说正事:“外面怎么回事啊,是不是陈影生搞的鬼?”
谢祈就顺着她的话抬头扫了一眼:“城里起火了。”
“看来陈影生是要破罐子破摔,把我们都困死在这里了。”
谢祈拧着眉:“必须得找到他,把你身上这东西解了。”
这是陈影生独特的皮影术法,他不了解具体情况,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再伤了她。
夏南乔也苦于这副僵硬的壳子,脑瓜子转了转,计上心来。
她朝着天空大喊了几声:“陈影生——陈影生——”
“你难道不想知道,宋曦秋当年都发生了什么吗?你不想知道她真正的想法吗?”
“我可以帮你!”
整个古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瞬间静止,声音也一瞬间消弭。
那个阴森森的声音说:“你怎么帮我?”
“你先把我从中这个皮影人里弄出来,不然我施展不开。”
那个声音沉默了片刻,似乎觉得把夏南乔放出来也没什么,总归逃不过他的掌控,于是说了声:“好。”
夏南乔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往外抽离,将她拉成长长一条又复原,弄得她头晕目眩。
她落在地上,脚一软,没站稳,像后仰去,落入一个人的怀抱。
她的头抵在那人硬邦邦的胸膛上,腰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托着。她愣了一瞬,极缓地眨着眼睛,像是没反应过来,又被人轻轻抓着胳膊扶起来。
她就这样撞上一双古井般的眼睛。
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形状漂亮,褐色的瞳孔里盛满了夏南乔的影子,里面有慌乱,有关切,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夏南乔听见自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这个眼神……
“咳!”陈影生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语气不快,“你们两个好了没有?”
谢祈没理他,继续扶着夏南乔,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夏南乔连忙摆了摆手,伸了伸腿,转了转脖子,确认全身上下皆属于出厂设置且没有损坏,才拍了拍谢祈扶着她的胳膊,朝他眨了眨眼:“我没事啦,又是一条好汉。”
谢祈的手僵了片刻,才机械地收了回去。
谢祈以为夏南乔是骗陈影生出来,却没想到夏南乔真的说道:“我这儿有个东西,能追溯到你死之后发生的事情,但会付出什么代价我也不清楚,轻则浑身无力,重则魂飞魄散,你还愿意试吗?”
陈影生没有丝毫犹豫:“我要试。”
夏南乔扬眉,对他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谢祈悄悄问她:“你要用什么办法?”
夏南乔颇为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吗?系统商城里有一种道具,可以让司机附到鬼身上,以鬼的精气逆转时间,看到他死的那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就是有点儿贵,足足八千积分呢!”
一百积分可以换一天阳寿,八千就是八十天。
夏南乔居然舍得用这么贵的道具。要知道,她现在总共也就得到过四千积分,也就是说,买这个道具还需要贷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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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陈影生这个任务成功后,报酬有两万积分,怎么都是稳赚不赔的。
但万一失败了呢。
万一陈影生并没有因为看到那段过往放下执念,夏南乔得不到这两万积分怎么办?
谢祈又陷入了恐慌。
她只在乎夏南乔能不能平安顺利兑换到足够的阳寿,其余的别人的过往恩怨他一概不想管。
他劝道:“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夏南乔竖起食指比在唇上,朝他眨了眨眼:“放心。”
谢祈就不说话了,只是目光紧紧黏在夏南乔身上,看着她跟陈影生沟通。
既然她有信心,他就该相信夏南乔那么聪明一个人,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以前也是这样,谢祈从小是个闷葫芦,两个人出去买菜,谢祈就跟在后面沉默地拎着大包小包,夏南乔朝他眨眨眼,转身就开始跟摊主讨价还价,最后成功拿下,将菜塞到谢祈手里,自己再转身投入下一家。
谢祈就落后半步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轻快的脚步,夕阳下两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并在一起,好像永远也不会分离。
那时候日子虽然难,但和夏南乔在一起,就很满足。
他揣着那点儿不可告人的心思,变得愈发沉默,直到现在,那心意兜兜转转,始终也未能言明。
不过能看着她也是好的,谢祈再一次告诉自己,人要学会知足。
夏南乔和陈影生说好,便启动了道具。
系统扣除八千积分,弹出一个大红弹窗【请司机在48小时内补齐积分数额:5000,否则将会进入司机黑名单。】
司机黑名单,进三次就直接可以收拾收拾去地府了,不过不是开车去,是要走奈何桥去。
夏南乔耸耸肩,专心投入到了眼前的画面上。
说是回溯时间,其实只是创造一个虚影,投射出复原的历史场面罢了。
画面如水波纹般浮动,第一个场景出现了。
吴平安和齐五鬼鬼祟祟地交接着,准备放火烧了陈影生家,嫁祸给宋老爷。
齐五买了一车酒,趁陈影生不在家时撬开大门,放火烧了满院皮影。
远远回来的陈影生看到这一幕,手中的东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是一根玉簪,已经碎成了两截。
迎面走来一个人,正是齐五,他极其嚣张地对陈影生说:“你也别怪我家老爷,谁让你非纠缠我家小姐不放。”
陈影生自然认得这个人,他曾经多次代表宋老爷来“慰问”自己。
如今竟然堂而皇之地烧了他的家,和他毕生的心血。
陈影生看着当时的自己发了疯,不顾一切地冲进了火海,再也没出来。
“你当时可以活下去的。”夏南乔语气复杂,问,“你不后悔吗?”
陈影生久久没吭声,看着那个埋藏着他一生的期许的地方,被大火焚烧一空,半晌才开口:“有时候人活着是需要念想的。”
“对于当时的我来说,万念俱灰,我不想面对失败的一切后果,选择了最懦弱的方式,一了百了。”
他又自嘲地笑笑:“可老天偏偏不让我了断。”
“你的念想,除了这些皮影,就没有别人了吗?那宋曦秋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夏南乔问他。
18. 宋镇皮影(8)
听到宋曦秋的名字,陈影生静默片刻,垂下了头。
“阿秋……阿秋……”陈影生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好像要把她嵌入骨髓里。
他给夏南乔讲了他和宋曦秋的故事。
他是个皮影匠人,父亲早逝,母亲重病,既需要人照料,也需要大量的金钱买药治病,他从事这行多年,以此糊口,却被许多人看不起。
达官显贵叫他“下九流”,常以皮影取乐却又看不起他,为了维持生计,他接了很多表演。
那天上元节,他照常演出,他还记得那天他演的是一出《西厢记》,有个姑娘一直在前排,看的很入迷,直到整场戏散场,他准备收工回家,那个姑娘又突然冒出来,说:“我很喜欢的的皮影戏,你平时都在哪里演出呀,我想去看。”
那姑娘的笑容在皎洁的月光下格外动人,让陈影生晃了神。但他很快就低下头,那姑娘一看穿着打扮便知非富即贵,他深知不是自己能交集的人。
于是他后退了一步,低着头,说:“我平日如果没有个别情况,这个时间都在此处表演。”
从那以后,陈影生多了一个固定观众,每天雷打不动来看他演出。
宋曦秋经常缠着他,问他一些皮影的知识,两个人你来我往,很快熟了起来。
但越是这样,陈影生就越惶恐。
他知道自己的身世配不上她,尤其是在他知道,宋曦秋是城主的女儿后。
她金枝玉叶,他低如尘埃。
他一边清醒,一边沉沦。既无法大胆面对这段感情,又不想轻易放手。
得知他母亲重病,宋曦秋还特意请了宋镇对有名的大夫,给他母亲诊治。
可也是这一举措,让两人的关系彻底暴露。
那大夫和宋老爷是熟识,转头就告诉了宋老爷。
宋老爷虽然宠女儿,但也绝不同意两人在一起。
一是门第之见,二是,他害怕陈影生是贪图宋家富贵,现在的一切都是装的,等以后他不在了,宋曦秋没了庇护,他会对宋曦秋不好。
总之,宋老爷很诚恳地和陈影生聊了一番,想让他离开宋曦秋。
他还带了好些名贵的药材,说:“为表歉意,我会让人一直好生照料你母亲的。”
那些困扰他多年,他一直费力想寻到的药材,对方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又轻飘飘送给了他。
他知道对方是好意,可阴暗的种子还是在他心中萌了芽,他不可控制地想,这是不是宋家的施舍。
他也终于意识到,他和宋曦秋之间的身份鸿沟,是永远也填不平的。
他像宋曦秋提出了分开。
宋曦秋哭了,陈影生就站在她旁边,一边安慰她,一边麻木自己。
那天宋曦秋是哭着回家的,陈影生以为她不会再来了。
他们的人生本该就是两条平行线,不该有任何交集,现在也好,黄粱一梦,终是该醒了。
那是他人生最灰暗的一段时间,他送走了病逝的母亲,晚上独自一人,坐在门前,望着门上挂着的白布。
宋曦秋出现了,她说,她想要他给她做一幅,《宋镇百态图》。
宋曦秋说,当今天下,还无人制造出一幅大型皮影图,若是用巧妙的设计,让整幅皮影宛若真的城镇一样,定可以名扬天下。
到时,宋老爷或许就不会再反对,他们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陈影生答应了,即使他知道,宋老爷不会轻易放下顾虑,可他还是想一试。
人总是理智与感情交战,明明他用了整整四个月的时间,想让自己忘记她,告诉自己,她应该有更圆满的人生更好的夫婿。
可当见到宋曦秋那一瞬间,他才恍然发现,忘掉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
他想跟命运争一把。
但命运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输了。
故事讲完了,陈影生一脸落寞地看着地上那支碎掉的簪子。
那是他准备送给宋曦秋的礼物,可惜终究没能送出去。
他忽地瞪大了双眼。
一道纤细的身影提着裙子,一脸焦急地冲进巷子,看到已成废墟的陈家,爆发出一声悲鸣,缓缓跌坐在地。
随后,她注意到地上那支碎掉的簪子,小心地捡了起来,用手指摩挲着,喃喃道:“你怎么这么傻……”
她用帕子包起了那只碎簪,踹在怀里,挣扎着站起来,朝废墟走去。
身后的丫鬟追赶来,连忙七手八脚地拉住宋曦秋,把哭到昏厥的她拉上马车。
“原来她当年来过。”陈影生喃喃道。
夏南乔也跟着轻叹一声:“是啊。”
画面接着跳转,陈影生闷哼一声,似乎在承受莫大的痛楚。
“回溯时间消耗的是你自己,要是撑不住了我们就回去。”夏南乔提醒道。
“不……我还要接着看。”
“好吧。”夏南乔耸耸肩。
宋府,宋曦秋醒来后,和宋老爷大吵一架。
宋老爷不承认是他做的,而做了此事的齐五离奇失踪,这顶帽子彻底扣在了宋老爷头上,父女隔阂就此越来越深。
宋曦秋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经常像一尊雕像,坐在窗台边,看着那截碎掉的玉簪,一看就是一天。
反倒是吴平安来得越来越勤,对宋曦秋和宋老爷嘘寒问暖。
两人的婚事很快提上日程,成亲那天,宋府上下挂满了红绸,宾客来往,说着祝福的话,好不热闹。
宋曦秋依旧是一脸麻木:“爹,这下你满意了吗?”
宋老爷又是气的吹胡子瞪眼。
成亲时是仲夏,年后,宋老爷的身体越来越差,在清明时撒手人寰。
他临走前拉着宋曦秋的手,浑浊的眼里留下两行泪:“阿秋啊,爹这辈子就你一个孩子,总希望你得到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可到头来,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了。”
“不管你信不信爹,陈影生真不是我害死的。”
“你好好活下去,千万别想不开。”
“爹只能陪你到这儿了,现在爹要去找你娘了。”
唯一的亲人离世,宋曦秋更加消瘦了。她反复思量着宋老爷的话,她爹向来敢作敢当,难道,陈影生的事真的和他无关?
沉重的打击过后,宋曦秋忽地振作起来,开始查那件事。
直到某天,她不经意在府里发现了早就失踪的齐五,正卑躬屈膝地跟人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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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影下,那人缓缓露出身影,赫然是她的夫婿,吴平安!
她躲在墙角,越听越心惊。
原来一切都是吴平安指使齐五做的。甚至宋老爷的死,也是吴平安每天悄悄下了慢性毒药。
宋曦秋原本以为,她和吴平安虽然没有感情,但到底是父亲选的人,却没想到一朝识错人,养虎为患。
她靠在墙上,紧紧捂着嘴,泪水涌出,模糊了视线。
她缓缓滑坐在地上,却看见一双脚停在自己面前。
心脏猛地骤停,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是吴平安,他发现她了。
平日装得怯懦的人此刻却如蛇蝎,狰笑着:“哎呀,居然被你发现了,本来还想多留你几日呢。”
“既然如此,你就下去找你爹和那个人吧!”
宋曦秋挣扎着,脱了力,软绵绵地倒在青石板砖上,至死眼睛都没合上。
陈影生捂着嘴,早已泣不成声:“都怪我……都怪我……要是我当初能再坚定一点……”
夏南乔闭了闭眼,也是心如刀割。
虽然是别人的故事,她只是个局外人,但这世间感情,最痛不过四个字。
情深缘浅。
她和谢祈亦是如此。
“不行,我要看看这个小人,最后到底怎么样了……”陈影生的眼眶充血,流下两行血泪,他此刻已是在强撑,再撑下去恐怕真要魂飞魄散了。
但夏南乔叹了一声,终是随他去了。
这是他仅剩的执念了,若是看不到结局,苟活着反倒难受。
宋府又挂上了白布,称宋曦秋半夜出府私会男子,却不慎摔死了。
死了都要毁人名声,吴平安这狗东西,当真可恨。
他装作深情的模样,接过了宋府的一切,成了宋镇的主人。
但他也没风光几天,一年后,宋镇附近的山上匪盗横行,有人建议他出兵剿匪,他却不甚在意,甚至和匪盗合作,想获取更多钱财。
百姓饱受匪盗之苦,渐渐有很多人搬离了宋镇。
至于吴平安,与虎谋皮,反受其害,某天匪盗攻进城里,杀烧抢掠,吴平安也被乱刀砍死。
昔日繁华的宋镇也成了空城。
吴平安罪有应得,只是可怜了宋镇其他的无辜人。
故事到这里才算真正结束。
陈影生也终于撑不住,颓然倒地。
两人从复原的幻境里出来,脸色都很难看。
谢祈立马过来,长臂揽住夏南乔,柔声问:“还顺利吗?”
夏南乔靠在他怀里,还有点呆愣,眼睛都圆了几分,怔怔道:“还顺利。”
谢祈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情急之下干了什么,连忙松开胳膊,慌乱道:“抱歉。”
不远处的陈影生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夏南乔从谢祈怀里钻出来,又生龙活虎了,她背着手走了几圈,扬声道:“看了这么久了,还不出来吗?”
谢祈和陈影生均是一愣。
谢祈侧着头感受片刻,才恍然抬头。
他竟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
这边,陈影生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茫然地转头,眼中有惶然,不可置信,“是你吗?”
19. 宋镇皮影(完)
那具一直放在那,几乎被遗忘的皮影人动了动。
皮影人原本模糊的面孔渐渐清晰起来,和回忆里的宋曦秋重合。
她穿着一身大红嫁衣,朝陈影生走去。
陈影生恍然,仿佛当年多次幻想过的场景终于出现。
只是,一晃百年,物已改,人亦非。
两人沉默良久,双双开口,第一句却都是:“对不起。”
夏南乔和谢祈走远了些,把空间留给两人。
“你怎么知道宋曦秋的灵魂还在?”
夏南乔晃着脑袋,笑嘻嘻道:“想知道啊,不如七老师你求求我?”
谢祈就无奈地笑了,语气宠溺:“夏老师,求求你了,告诉我吧。”
夏南乔没想到他真能拉下面子求自己,顿时脚步一滞,随后又若无其事道:“陈影生把我弄到那具皮影里时我就发现了,这里面肯定还藏着一个人。”
“那人对我又并无恶意,所以我也一直在观察。什么人会呆在属于宋曦秋的皮影人里呢?”
“宋曦秋本人。”谢祈答。
夏南乔点点头,又道:“她既然藏了不知道多久,想必也不会轻易出现,所以必须逼她出来。”
“只有让陈影生见到她,怨气才能解,这个任务才算是完成。”
夏南乔神色又落寞下来,干脆不走了,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也不知道宋曦秋在这里呆了多久,她明知道陈影生一直在找她,为什么不出来见他?”
于感情一事,夏南乔总是迟钝许多,她从未谈过恋爱,因此,在她的认知里,爱就要说,想见就要见,有误会就要解开。
可她演过很多戏,主角们往往如此,明明爱着对方,却又不说,或是说了又口是心非,又造成很多误会,分分合合,恩恩怨怨纠缠在一起。
她曾经问过谢祈:“为什么她们总是这样?为什么爱不能直说,一定要磕磕碰碰。”
那时谢祈回她:“因为我们没有上帝视角,不知道自己是否是永远被眷顾的主角,不知道对方是否同样爱自己,害怕说出口,最后或许狼狈收场,连见一面都难堪。也害怕无法克服那些阻碍,又或许有难言之隐,不能说出口。”
那时她似懂非懂,只点点头,没读懂谢祈眼里的落寞和纠结。
此刻,十年后的今天,她又问了“凌七”同样的问题。
可“凌七”思考片刻,竟给出了和当年一模一样的答案。
他露出的一双眼睛里闪着细碎的星光,像是在回忆某段珍贵的过往,显得格外柔情,在说出“难言之隐”几个字时,又显得格外苦涩。
又是这种感觉,夏南乔想。
“凌七”有时给她的感觉很落寞,像是守在珍宝身边的巨龙,小心翼翼。
这副神态夏南乔太熟悉了。
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狂跳的心声,她控制不住想伸手去掀开谢祈的面罩,看看他的真面目。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打着颤,格外轻,像是怕吓跑了什么,就再也抓不到了:“是你吗,谢祈?”
谢祈眼中飞快闪过一丝讶然,但想到地府的规则,他张了张嘴,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飘渺的远方传来的,很不真切。
“谢祈是谁,你说的那位故人吗?”
没听到他承认,夏南乔红了眼眶,不依不饶地说:“你别装傻,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告诉我……”
“……没有。”谢祈否认。
夏南乔咬着唇,定定地盯着他,泪水在眼眶悬而未落。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僵持着。
半晌,宋曦秋叫了夏南乔的名字,夏南乔就扭头走了。
那颗被憋了半天的泪珠也在转身的一瞬间掉落在地上。
谢祈盯着那一小块水渍发呆。
一个身影忽地走到他面前,是陈影生。
谢祈不知道他找自己有什么事,但还是歪了歪头,目光不善:“?”
他可还记得陈影生用人海战术把他关进画里,趁机为难夏南乔。
陈影生却摆了摆手,朝他鞠了一躬,然后走到他身边。
两鬼就开始交谈起来。
这边,宋曦秋拉着夏南乔,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地朝她行了个大礼,吓了夏南乔一跳,连忙去拉她。
“恩人不用如此客气,要是没有您,我们两个也不知道要痛苦到什么时候。如今见一面,倒是把这几百年的执念了却了。”宋曦秋颇为感慨。
夏南乔笑笑,却还是不解:“你一直都呆在宋镇吗?那你为什么不出来见他?”
“我死后很长一段时间是没有意识的,直到最近一两百年才醒来,发现早已城破人空。”宋曦秋幽幽地叹了口气,望向这个她曾经无比熟悉的镇子,满目凄然。
“我醒了之后一直在宋府呆着,哪也不想去,直到某天,寂静的宋府忽地热闹起来,我出来一看,还以为回到了年少时。”
“宋镇也不再是荒凉落败的模样,一夜之间恢复了生机,街巷邻里皆是熟悉的面孔。我正不解,却在长街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一瞬间我便明白,他做到了,《宋镇百态图》,居然以这种形式出现了。”
她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变成这样,说到底也是我害的。我们之间隔着太多太多,早已回不到过去,我害怕见面后,连这最后一点体面也不复存在,见面之后我们要怎么办呢?我们早就变成了鬼,继续在一起吗?听起来太渺茫了。”
宋曦秋望着夏南乔,一双眼里有历尽千帆的苦涩,“年少时总以为要勇敢追爱,经历这么多才明白,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夏南乔张了张嘴,有些哑然。
这边,陈影生走了回来,挽起了宋曦秋的手,两人又郑重地朝夏南乔道了谢。
“要不是您,我们也解不开心结,看不到当年的结局。谢谢。”
陈影生的魂魄在刚才的消耗下已经十分虚弱,两人商量了一下,请求夏南乔把他们装在一个玻璃瓶里。
夏南乔同意了。
临走前,宋曦秋犹豫再三,对夏南乔说:“若是心有所爱,不妨尽力一试,莫要辜负了身边人。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夏南乔心中微动,向她道了谢。
随着陈影生法力的散去,整个宋镇宛如掉色的画卷,一点一点恢复成它最真实的模样。
也就是夏南乔她们刚上山时的模样,满山荒镇,静默肃穆,只是那些人像矗立着,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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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会在午夜时变成宋镇的镇民,带来喧嚣与烟火了。
一切尘埃落定,夏南乔心头却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虽然她在《宋镇百态图》中度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但外界的时间居然才过去不到一个晚上。
天刚蒙蒙亮,云雾散去,露出刚刚泛蓝的天空。远处一轮红日从山峰处露出个头,淡淡的金光挥洒,给古镇蒙上一层金纱。
夏南乔和谢祈并肩走过凹凸的青石板路,一路沉默。
“你是鬼,能晒太阳吗?”夏南乔忽地问。
谢祈被问的一愣,随后眼底漾开笑意,和金色的晨曦很配:“要是不能呢?”
夏南乔立马紧张起来:“要是不能我这里有道具,我们赶紧上车走啊!”
谢祈被她逗笑了,眼底笑意更深几分。
夏南乔也忽地反应过来,谢祈一个道行比她深的大鬼,还是半个系统,她能买到的道具,他能没有吗?
她立马不吭声了,脸憋的都红了。
谢祈就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头,说:“要不要一起去看日出?”
夏南乔瞬间石化在原地。
不是因为一个鬼邀请她去看日出,而是因为这个动作实在是太熟悉了。
以前谢祈也会惹她生气,夏南乔不哭不闹,就喜欢装蘑菇生闷气。
谢祈就会轻轻碰碰她的肩膀,送上一些哄人的玩意儿,或者是说几句好话,夏南乔这朵蘑菇就轻易被他摘下。
除了谢祈,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做出这个动作了。
“凌七”比她高很多,夏南乔微微仰起头,四目相对时,一人咄咄逼人,一人惶然躲闪。
“不想去吗,那就回去休息吧。”谢祈避重就轻道。
夏南乔却扬起唇角,轻哼一声:“去,为什么不去。”
两人找了处山头,野花开得正好,星星点灯铺撒在草地上,还有蝴蝶振翅而飞。
谢祈快走了几步,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擦了擦上面的灰给两人坐。
夏南乔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声:“谢祈。”
谢祈的动作一顿,随后无奈笑笑:“看来那个故人对你来说很重要。”
指尖刺进掌心,夏南乔却恍如未觉,只低低道:“是啊,很重要。”
有多重要呢,从前他活着的时候,他是她灰暗生活里仅有的色彩。
后来他死了,他的话又成了夏南乔好好活下去的动力。
夏南乔踢着脚下的石子,拉着谢祈在石头上坐下。
远处天边晨阳初升,光芒竟有些刺眼,夏南乔下意识皱眉,眼前却忽地出现一片阴影,替她遮住了那道晃人的光。
又是谢祈,他不知从哪掏出个遮阳帽,挡在夏南乔额前,又给夏南乔扣上。
“你哪儿拿出来这些的?”夏南乔左看右看,没看出谢祈身上能装这么多东西。
谢祈失笑:“权限升的高了,就有一些随身空间了。”
“哦——”夏南乔拖着长长的调子,满脸艳羡。
谢祈拿她没辙,答应回去试着给她申请一个。
夏南乔这才又高兴了。
她双手撑着屁股下的石头,晃荡着腿,忽地开口,说:“我给你讲讲我那个故人的故事吧。”
20. 往事
也不等谢祈回答,夏南乔就自顾自讲起来。
“那年我八岁,我妈终于和我爸离了婚,为了给我换一个新环境,她带着我一个人从南到北,去了北方一个小城,开始新的生活。”
“那时我妈既要租房子,又要供我上学,还要维持生活,需要很多钱。”夏南乔回忆着那段艰难的岁月,尽管过去了很多年,如今也不再用为了钱发愁,那种饥寒交迫的生活还是刻在骨子里。
“我妈出去找工作,可她一个很多年没有工作经验的中年妇女,根本没有好工作要她。那些人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有的说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又要照顾孩子,肯定没有多少时间工作。有的又说,她以后肯定要再找一个男人结婚,再生一个孩子,哪有精力上班。”
“剩下的那些,就都是钱少事多的体力活儿。”
回忆起那段阴暗的过往,即使暖阳照在身上,似乎也照不透心底的寒冰。
夏南乔苍白的唇一张一合,溢出几丝苦笑:“北方的冬天很冷,她居然找了一个早班去扫大街,早上两点多起床,六点多再回来给我做早餐,送我上学后,白天和晚上去饭店做服务员。”
“可即使这样,她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不到三千块钱,可即使这样,她居然捡回来一个孩子。”
“那天她带回来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儿,很瘦,像是长期营养不良,有些怕生,进了屋也不敢动,就站在那儿,像个傻子一样。”夏南乔回忆起当时的场面,还有些想笑。
“说实话,我当时挺生气的,我们家都这么困难了,她居然还捡回来一个孩子,还是个男孩儿,得多吃多少饭,到时候我妈得多干多少活儿,多赚多少钱养他啊。”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挺自私的。”夏南乔忽然问。
谢祈声音很温柔:“没有,你这么想很正常,任谁要接受一个突然闯进自己家的陌生人,都会这样想的。况且,他也确实影响了你的生活。”
“影响了我的生活吗……倒也确实。”夏南乔低声喃喃着,又陷入了飘渺的回忆。
身旁的谢祈听到这句话,眼神一暗。
果然吗,她也是这么想的,自己确实影响了她的生活,或许自己的出现本身就是一场错误。
夏南乔接着道:“我妈说,这孩子爹妈都死了,跟着奶奶生活,前几天他奶奶也走了,就只剩他一个人,孤苦无依的,就把他捡回来养着。”
“总之,他就这么在我们家住下,成了我们家的一份子。”
“他说他叫谢离,我妈说,‘离’字不吉利,离散离散,一生难安,于是给他改了个名字,叫谢祈。”
“祈,向上天或者神明求福,祈盼一生顺遂,平安康健。”
“可不知是这名字太大,还是年少时的名字注定了一生运势,他竟真应了那个‘离’字。”说起这儿,夏南乔长长叹了口气,像是想把这么多年的苦楚驱赶走。
谢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想像年少时那样揽住她的肩,却又没有身份和立场。
他现在不是那个陪他一起长大的“谢祈”,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鬼差“凌七”。
在夏南乔身后悬着的手几经抬起,又在快要触碰到她时骤然顿住,像是恍然梦醒般,生怕被发现,急匆匆抽回,只余下一句:“要是难受就别说了。”
夏南乔恍若未闻,自顾自地把这么多年深埋在心底的疤掀开。
“一开始我不喜欢谢祈,总是把我不喜欢吃的菜全都给他,让他去洗碗,使唤他干各种各样的活儿,他总是一句怨言也没有,还任劳任怨地包揽了所有的家务。”
“他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不管我做了什么,他都只是笑笑,轻轻说‘妹妹乖’。”
“一开始我觉得他虚伪,干嘛对我那么好。后来我又想,虚伪就虚伪吧,只要他永远只对我一个人虚伪,对我一个人好,那倒也不错。我把对谢祈的成见收起,开始喊他‘哥哥’。”
“他只比我大一岁,居然学会了做饭,还挺好吃的。”夏南乔有些回味,但那滋味早已被漫长的十年岁月一点点磨尽,“要是能再吃上一顿他做的饭就好了。”
“我记得有一次去上坟,我还给他烧了全套厨具呢,他这个没良心的,来我梦里给我做一道菜尝尝也行啊。”想起那全套豪华天地银行版厨具,夏南乔又笑了。
谢祈:“……”
“后来,我们开始一起上学,放学,吃饭,做作业,每天形影不离。我妈不用接送我上放学,倒也轻松了一些。”
记忆总是美好的,夏南乔伸出一只胳膊,让淡金色的晨光洒在皮肤上,很暖,就像那段岁月。
她忽然笑了,眉眼弯弯:“有一次下了雨,我没带伞,跑出校门就蹲在门卫亭子下等他。”
“你知道他说什么吗?”夏南乔晃了晃脑袋,拉长了声音,“他说——蘑菇,起来跟哥回家。”
谢祈闷闷地笑了,肩膀细细地抖动着。
“我问他凭什么叫我蘑菇,他说,下雨的时候,潮湿的土壤里就会长出蘑菇,小小的很可爱。”
“我当时觉得蘑菇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说我是高大的乔木,是要能给蘑菇遮风挡雨的。我当大树,他当蘑菇,我罩着他。他就笑笑,说,好,大树陛下,我们回家?”
——因为蘑菇是小精灵,看着她,就觉得世界的雨停了。谢祈出神地想。
谢祈人生的前九年一直是阴雨绵绵的。
父亲是个酒鬼,每天除了喝酒就是打人。他妈是个赌鬼,天天和一群狐朋狗友打麻将,两个人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的。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他妈输了钱打他,他爸喝了酒也打他,小谢祈终于忍不住了,离家出走跑到了他姥姥家。
他以为姥姥总归会收留自己,没想到开门的那一瞬间,他七十高龄的姥姥立马声音洪亮地破口大骂起来:“小兔崽子怎么来了,我早就跟你那个赌鬼娘断绝关系了,去去去,回去找你爹娘去!”
谢祈不想回家,他爸今天又喝了很多酒,吐得家里臭气熏天,他妈今天输了不少钱,肯定又要拿他撒气。
他姥姥看他不走,骂骂咧咧地出来了,谢祈以为她要收留自己。
没想到老太太扛起他,把他打包送回了家里,并附赠一句话:“管好你儿子,别让他再来烦我。”
家门轰然关上的瞬间,谢祈的心也彻底死了。
谢祈他妈抄起扫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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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狂风骤雨般的毒打落下,小谢祈抱着头,一声不吭。
“好你个小畜生,长本事了啊,还知道告状?我告诉你,以后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再让我发现……打断你的腿!”
谢祈那天实在撑不住,昏了过去。
那之后,他更加战战兢兢,在家如履薄冰,生怕激怒了两人。
日子持续到他八岁那年。
那两个人死了,死在一场互殴中,那天谢祈借着买菜的由头出去了,等回来时,就听见邻居们七嘴八舌的议论。
“诶呦喂,听说没有,那两口子在家打架,把对方打死了!”
“是不是二楼那家,天天鸡飞狗跳的,唉,造孽啊……只是可怜了那孩子……”
谢祈挤在看热闹的人群中,面无表情听完这一切,甚至还有点想笑。
他奶奶被叫了过来,认领尸体,和他这个死了爹娘的孩子。
站在两人面目全非的尸体前,谢祈甚至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掉两滴眼泪。
眼泪早就哭干了。
他奶奶把他带回了家,这个年迈的老人一生坎坷,丈夫也是酗酒如命,最后把自己喝死了。她以为日子好起来了,却发现儿子和他爹简直一模一样,有时候甚至对母亲动手。
老人家最后断了所有的关系,一个人在城市最边上的村子里生活。
奶奶对谢祈说不上多好,但也绝对不差,不会打他,给他饭吃,供他上学,祖孙俩平时没有什么交流,诡异的和谐。
平静的生活没过多久,一年后,老人死在了寒冬,谢祈彻底成了孤儿。
好在夏妈妈捡回了他,让他有了一个温暖的家。
夏南乔的妈妈,夏女士是个坚强且温柔的人,会用温暖的怀抱抱着他。
夏南乔就像是闯入他阴雨潮湿人生的精灵,她总以为自己骄纵跋扈,是在欺负他,可她不知道,对于一个刚到陌生环境,时刻惶恐的谢祈来说,夏南乔给他夹菜,在他耳边不停说话,让他去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恰好减少了他的惶恐,让他有了一种浮萍落地扎根的踏实感。
可似乎谢祈生来命如此,享不了什么福,一切美好对他来说都是水中月,镜中花,不可触碰的泡沫。
“我和这个故人的故事,我只给你一个人讲过。”夏南乔轻声说。
谢祈一怔,心口随之弥漫着难以言喻的酸涩。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是吗,谢谢你这么信任我。”
他该高兴的,夏南乔终于能对别人敞开心扉了。
“我当然信任你啊,谢哥哥。”
熟悉的声音叫着熟悉的称呼,谢祈下意识应了一声。
应完后他才意识到不对。
“你……”谢祈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称呼上,自然就忽视了身边人的动作。
只见夏南乔一手擒住他的胳膊,一手动作利落快速地直奔他面门而来,动作熟练的像是早已演练了千百遍。
他躲闪不及,被掀下了掩藏面容的兜帽。
整张脸猝不及防暴露在夏南乔灼热的目光下,还有几分错愕和茫然。
“唉……”谢祈的叹气声绵长而无奈,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21. 失望
他索性摊了摊手,任由夏南乔打量。
夏南乔的目光由笃定渐渐转变为不可思议,再到愕然。
她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嘴巴开开合合,发出几个意味不明的单音节:“?”
谢祈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声音沉沉闷闷的,问:“这下看清了,我是你想的那个人吗?”
“……这……怎么可能?”夏南乔的手指还搭在谢祈的兜帽上,细细颤抖着。
面罩下,男人面容俊美,眼尾和眉梢都微微上挑,很有几分风情,如果没有脸上那道疤,应该是个很好看的人。
那是一道长长的疤,几乎横贯整个下半张脸,疤痕凸起,狰狞可怖。
不论如何,都不是她想见的人。
夏南乔手腕脱力,无力地垂下,又悻悻地收回。
“吓到你了吧,抱歉。我脸上有疤所以才遮住的。”谢祈的声音变得克制疏离,修长的十指重新理了理兜帽,将整张脸重新遮得严严实实,依旧只露出一双眼睛。
夏南乔这才如梦初醒,连连摆手,几乎都快不会说话了:“对不对啊……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脸上有疤……太抱歉了冒犯了你……我刚才手滑了……哈哈哈……”
“没关系,你不用这么自责,看一眼也就放心了,我确实不是你想找的人。”谢祈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绪,彬彬有礼道。
夏南乔只匆匆见了一面,还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占据了大部分视线,自然没发现,那双眼睛,其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现在被各种情绪混合的炸弹轰上了天。
失望吗,那人竟真不是他。
难过吗,真的见不到他了。
尴尬吗,如此笃定地把自己上司兼搭档当成另一个人,还掀人家伤疤,以后还怎么共事!!!
夏南乔越想越难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吧嗒吧嗒就开始往下掉,落在衣服上,石头上,草地上,惊走了一只蝴蝶。
可那说话的语气,那些小动作,明明就是只有谢祈才会有的,难道世界上真的有两个人习惯如此相似?夏南乔不信,也不愿意信。
为什么都是鬼,自己能遇到和他这么像的鬼,就是遇不到他?他到底在干什么?
越想越委屈,眼泪的闸一旦开了,就很难收住。
于是谢祈抬头,对上的就是泪眼婆娑,眼睛红的像兔子的夏南乔。
他几乎是立刻就慌了神。
看到她的眼泪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就很想不顾一切,拥她入怀,告诉他,我就是谢祈,我一直都在,我爱你。
分别前,陈影生的话又回荡在脑海。
当时陈影生来找他,开口第一句就是:“我知道你的身份。”
谢祈淡淡说:“知道又如何?”
陈影生看他这副反应,又说:“堂堂一方鬼王,跟在一个人类小姑娘身边,鞍前马后,关心备至。你……喜欢她吧?”
“与你何干?”谢祈语气不善,眉眼间染了几分厉色。
“只是想劝你,莫要犹豫不定,最后生生错过,像我们两个一样。”陈影生看他这副样子,摇了摇头,叹道,“这世间果真是情字无解啊!”
所有人都告诉他,不要犹豫不定。
可他的理智又告诉他,若是果决,你做好准备了吗?你给自己留了后路了吗?如果你一时冲动真的告诉了她,以后你们再也不能相见,她岂不是比现在难过千百倍。
世间最痛苦之事,便是给人以希望,又很快将这一点希望抹杀,留人在无尽的绝望中痛苦。
与其那样,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相认,免得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经历了一番内心交战,谢祈掏出张纸,想递给夏南乔:“你先擦擦……”
剩下的话没出口,变成了惊呼。
夏南乔直直向后倒下,似乎是哭晕过去了。
谢祈来不及细想,飞身一跃上前,右臂稳稳揽住夏南乔的肩,左手托着她的腰,扶住了她,仔细检查了一番。
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长时间劳累紧张,又一下子被刺激导致的。
想了想,他把夏南乔抱在怀里。夏南乔一动不动,脸色有些白,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糊在一起,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一颗泪珠滚过,落在夏南乔唇上。
鬼使神差的,谢祈低下头凑近了些,近到能感受到夏南乔温热的呼吸。
他伸手,用拇指抹去她唇上的泪珠。
天光大亮,这场各怀鬼胎的看日出就此潦草收场,谢祈抱着夏南乔,转身离开了山顶。
草地上,那块两人坐过的石头上,出现一个焦黑的凹痕。
酒店。
谢祈带着夏南乔悄无声息地回了酒店,因为拍摄暂停,剧组其他人都还没醒,因此没惊动任何人。
床微微下陷,连日奔波的夏南乔终于躺到了柔软的大床上。
她舒服地想嚎两嗓子,又想起谢祈还在,于是兢兢业业地装晕。
夏南乔早就醒了,或者说根本没晕。
当时她哭的太投入了,有些头晕,没坐稳朝后面仰过去,但在谢祈扶起他的一瞬间,她其实就清醒了。
继续装晕,一是觉得起来继续面对他有点尴尬,二是,她还是不死心,想再试探试探他。
夏南乔闭着眼睛,感觉到谢祈在床头站了好一会儿,才有动作。
他轻手轻脚地把夏南乔的鞋脱下,又给她盖上了被子。
随后,便久久立在床头,静静看着夏南乔。
夏南乔闭着眼睛,支楞着耳朵,确信屋子里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但鬼本来就是没有声音的。
她有些拿不准谢祈是走了还是没走,保持一个动作又太累,于是装作梦呓,哼哼两声,蛄蛹了几下,整个人钻进被子里,呈弯曲的大虾状。
被子中间鼓起个包,看着某个把自己团成一团的夏南乔,谢祈轻笑一声。
夏南乔小时候装睡,也会这样。
他走过去,把被子拉开一个口透气,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房门一开一合,确保弄出来的声音能被夏南乔听到后,谢祈才化作一团黑雾消失。
1、2、3.
夏南乔默念三个数,被子里先是伸出一只手,又冒出一只脚,最后悄悄探出半拉脑袋,眼珠子咕噜噜转着,确信房间里没有别人了。
“呼——”
她掀了被子,从床上爬出来,长舒了一口气。
这尊大佛终于走了。
片刻的窃喜后,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茫然。
夏南乔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坐在被子堆里,抱着一个枕头,开始复盘。
虽然客观上,她已经证明了,凌七的长相与谢祈截然不同。但她主观上还是认为,凌七就是谢祈,只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苦衷,不能跟自己相认。
可她又怎么解释长相不同呢。
或许鬼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换一副容貌?
夏南乔决定,等以后悄悄找几个鬼打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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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才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其实也是在试探。
初中时候夏南乔就总喜欢半夜不睡觉,悄悄躺在床上看一些当下流行的小说。
有时她妈妈或者谢祈会来查岗。
如果是谢祈,就会像刚才一样,先是在床头审视好久,然后在夏南乔憋不住,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的时候,给她拉开一个孔,然后离开。
其实他是知道的吧,他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可能看不穿夏南乔这点小伎俩。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夏南乔的思绪。
是助理小安。
她连忙跳下床去开门。
小安急吼吼道:“乔姐,昨天古镇不是闹鬼了吗,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小安神秘兮兮地说:“听说今天早上导演找了几个道士,去古镇里看,结果道士说……”
“好了好了,别卖关子了,道士怎么说?”夏南乔倒也真有点好奇。
谢祈怕她折腾,就自己把陈影生和宋曦秋送回去了,按理说,宋镇该不会有其他鬼了。
“那道士说,这地方鬼气极重,似是有一方大鬼王之气息。导演脸都吓白了。”
“一方大鬼王?”夏南乔有点好笑,转念一想,似乎也没错,陈影生能操控那么多皮影人,应该算是个大鬼王吧?
她完全忘了,其实在场的鬼,可不止陈影生一个。
小安接着说:“对啊,导演当时就拉着那道士,问他怎么办。那道士说——”
“不必忧心我观其踪迹,此鬼王已经离开,大约是您们阳气过重,吓退了他。”
“……”夏南乔木着一张脸,心道这道士可真会说。
“然后呢?”
“然后导演大喜,给了那道士不少钱,让他再在山上弄个驱鬼的阵法,还求了一堆平安符什么的。”
“所以他准备继续拍戏?”夏南乔挑眉。
小安脸色也有些难看:“是啊,导演说今天继续拍。虽说……虽说那道士说那鬼已经走了,可谁知道是不是他在骗钱……”
“好啦好啦。”夏南乔揉了揉小安的头,“放宽心,出事了还有我挡在你们前面呢,嗯?”
小安红了脸。
她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姑娘,是何姐的侄女,性子有些毛躁,但直来直去,有什么事儿都不藏着,夏南乔挺喜欢的。
夏南乔有个跟了她五年的前助理珂珂,串通对家给夏南乔做局,然后连夜跑路了。当时害的夏南乔被全网黑了半个月。
可有一天,珂珂突然出现了,在网上发了澄清,并对夏南乔道歉,说自己是鬼迷心窍,被钱财蛊惑,受人指使。
全网哗然,夏南乔的公司也趁机公关,一时间,夏南乔的口碑两级反转,成了被助理背叛,被对家陷害的受害人。
而那个对家,也自作自受,全网铺天盖地都是骂她的,她出来道歉,竟然直接宣布了退圈。
平心而论,这件事确实有点诡异。
那助理珂珂早就跑了半个月了,为什么突然站出来承认了自己做的事?
那个对家,明明可以等风波过去了再洗白,为什么直接退圈,像后面有鬼追一样?
外人以为是夏南乔背后有哪个大佬在帮她,可只有夏南乔她们内部人清楚,她们当时孤立无援,根本没有人帮她们。
她们百思不得其解,只当是恶有恶报,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在帮夏南乔。
但夏南乔知道,老天爷哪有那么多闲时间来帮她。
闲的鬼倒是有一个。
22. 入梦
自从那天导演发现片场的鬼真的没再来,对那道士千恩万谢,直言是道长镇住了那鬼,请那道长住了下来。
夏南乔忙着拍戏,一连几天都没见到谢祈。
她有点犯嘀咕,难道谢祈还真被那道士拦了下来?
两人之间的联系只有在有任务时才会连通,夏南乔这时才发现,自己并没有任何办法联系上谢祈。
不知道鬼界有没有手机,思及此,夏南乔想,下次去上坟时,要给谢祈烧个手机,再烧个wifi。
不过他死的时候手机还没现在这么发达,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玩儿明白。
夏南乔在胡思乱想中睡着了。
在她沉沉进入梦乡的一刹那,一团黑影悄然出现,汇聚成一个人形,立在床头。
正是多日不见的谢祈。
他在床头坐下,静静地望着夏南乔的睡颜,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睡梦中的夏南乔砸吧砸吧嘴,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谢祈勾唇,笑得温柔。
一夜过去,天光乍亮,夏南乔马上就要醒了。
谢祈起身,想伸手摸摸夏南乔,在快要触碰到她的瞬间,又猛地缩回,快步离开。
“别走!”床上的夏南乔忽地喊道,又低声模糊地喃喃,“谢祈,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谢祈脊背一僵,几次确认,夏南乔是还没从那场梦里醒来,在说梦话。
他轻叹一声,身影渐渐融进黑暗。
夏南乔猛地惊醒,茫然地盯着从窗帘缝里泄进来的阳光。
原来梦醒了。
她梦到谢祈了。
十年来,第一次梦到有正脸的他。
以前她总是梦到谢祈的背影,她想去触碰他,他却越走越快,越走越远,夏南乔怎么都追不上。
可这次,她居然梦到,她回到家,发现谢祈在等她。
他高了许多,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和她记忆里的少年模样相差甚远,她几乎要认不出他了。
他穿着围裙,看见她,便弯起眉眼,说:“回来啦,饭快做好了,马上就能吃了,给你做了糖醋排骨和拔丝地瓜,你最爱吃的。”
他站在餐桌前,笑得温柔,就像夏南乔千百次幻想的那样。
可她又清楚的知道,这是一场梦。
因此,她也格外享受,这虚幻的幸福。
其实梦里是尝不出味道的,但食物接触到舌尖的一刹那,夏南乔还是红了眼眶。
“怎么了?不好吃吗?”谢祈见她要哭,手忙脚乱地去找纸巾。
“好、好吃……太好吃了……”夏南乔吞着饭,拼命忍住眼泪,不想让自己在这难得的幸福里哭。
可越是忍耐,越是泣不成声。
谢祈给她擦着脸上的泪水,可泪水太多,流到了饭里,夏南乔还在无知无觉地吃着。
他无奈极了,放下手里的纸,将她拥入怀中:“蘑菇,别哭了,都是哥不好。”
只有谢祈知道,夏南乔并非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外人以为她是参天的乔木,除了拍戏需要,似乎永远不会哭。
可从小到大,她明明是最爱哭的一个。
只要她一哭,谢祈就拿她没办法。
有时夏南乔跟谢祈耍赖,夏妈妈在旁边看着,就对谢祈说:“看看,都是被你惯的。”
谢祈就无奈笑笑,说:“没事,我惯着她。”
夏南乔两只胳膊死死抱着谢祈,生怕自己松了手,他就要走了。她把脸埋在谢祈胸前,泪水濡湿了衣襟。
谢祈感受着胸前湿漉漉一片,听见夏南乔闷闷道:“谢祈,你混账。”
谢祈一怔,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一遍一遍应道:“是,我混蛋,我不好,对不起。”
夏南乔哭得更凶了:“你都死了……你说什么对不起……”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夏南乔从他怀里仰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谢祈抬手,抚去她眼角的泪,说:“我知道,我知道……”
他一直在看着,一直都知道。
“那你知道,我喜欢你吗?”四目相对,夏南乔忽地开口问。
猝不及防的直率表白,谢祈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你……唔!”
夏南乔一手勾着他的脖子揽过来,仰头吻了上去。
柔软的触感即使在梦里也格外真实,谢祈睁大了眼,被动接受着一切。
半晌,他似乎妥协了,缓缓闭上双眼,一手揽着夏南乔的腰,一手托着她脑后,化被动为主动,上前加深了这个吻。
既然是在梦里,放纵一次又何妨。
一晌贪欢,已然梦醒。
谢祈还是毫不留情地走了。
夏南乔摸着自己的嘴唇,不知想到什么,脸一下子红了。
她猛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儿,把自己卷进被子里。
“谢祈你个王八蛋!亲完就跑你不负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藏在窗帘后的谢祈脚下一滑。
手指不自觉移到唇上,喉结滚动。
谢祈心乱如麻地想:明明是你先亲的。
可你不会躲吗?谢祈。
夏南乔最近心情不太好,助理小安明显感觉到了。
拍戏的间隙,她笑嘻嘻地开玩笑:“乔姐,你最近怎么啦,怎么跟被哪个负心汉辜负了一样?”
她本来是开玩笑,谁料夏南乔幽幽道:“是啊,有个负心汉,撩完我就跑。”
小安大惊失色,拉着她走到角落,确定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问:“你说真的啊?谁啊?居然敢这么对我们乔姐,让我们乔姐魂不守舍的……”
夏南乔白了她一眼,她才悻悻闭嘴,但又忍不住问:“那人是谁啊,我认识吗?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他是圈内人吗?”
“你不认识,他不是圈内人。”
自从那天在梦里接了吻,梦里梦外,谢祈已经半个月没来见她了。
赶紧拍完这部戏,她要快点儿出去接单了,这样她也能再试探一下凌七。
小安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凑到夏南乔耳边:“我有一个办法……”
夏南乔眼睛亮了亮,有些犹疑:“这能行吗?”
小安拍着胸脯,赌上了她看小说十年的经验保证,绝对没问题。
当晚,拍完当天的戏份,电影的男二号,那个刚毕业的学生,吴启文,见夏南乔一个人走,便壮着胆子晃悠到夏南乔面前。
夏南乔抬头,见是他,眼中飞快划过一丝讶然。
跟计划虽然有一点偏差,但是没关系。
吴启文踟蹰着,都不敢看夏南乔眼睛,半天憋出一句:“……乔姐,你今晚有空吗?”
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有些凉。
夏南乔勾唇:“有空啊。”
三个字一出口,不知道哪儿刮起一阵阴风,吹了吴启文一脸灰。
吴启文白着一张脸,一脸懵逼。
“这里风沙大,不如我们回酒店说?”夏南乔递给他一张纸,一脸抱歉。
“……哦,好。”
夏南乔跟吴启文大摇大摆地从酒店正门走了进去。
酒店本就偏僻,已经被剧组包了下来,导演让那道士摆满了驱鬼阵。
两人穿过驱鬼阵,片刻后,身后传来一阵“哗啦啦”的铃铛声。
随后,清脆的“啪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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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响起。
原本悠闲如度假的老道士猛地弹起来,惨叫一声,颤巍巍喊道:“有鬼!有鬼来了!有大鬼,很强的大鬼——震碎了我的法阵!”
大鬼头顶一团黑气,尾随着夏南乔和吴启文进了酒店餐厅。
两人面对面坐下,夏南乔没什么胃口,只要了一杯饮料,吴启文也跟着点了杯咖啡,结巴着问:“乔姐,你平时喜欢喝什么啊?”
夏南乔:“什么都喝一点。”
吴启文:“……哦哦,那你喝酒吗?”
夏南乔:“喝一点,不好喝的不喝。”
吴启文:“你平时不拍戏都喜欢干什么啊?”
夏南乔:“睡觉,玩手机。”
吴启文:“……”
一杯饮料见了底,周围的气压也越来越低。
吴启文终于鼓起勇气,两眼一闭,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乔姐,你有……”
“咔嚓——”桌子旁的地板砖突然碎了,从中间裂开蛛网般的细纹,密密麻麻向周围延伸。
夏南乔嘴角一抽,很快收回视线,没再往那边看。
“你有……”
“呲啦——”餐厅的灯灭了。
吴启文这孩子执着得很,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对着自己,煞白一张脸,继续问:“乔姐……”
夏南乔连忙打断他的话,生怕这孩子一会儿真被误伤了。
“停电了,可能是电路出问题了,我们今天就先结束吧,早点回去休息。”
吴启文失望地低下头:“哦,好,你也早点休息。”
黑暗中,夏南乔勾了勾唇角,仰头将杯中的果汁一饮而尽,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轻快地往房间走。
路上,她遇上行色匆匆的导演,旁边跟着一脸菜色的老道士。
导演见了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小夏啊,你去收拾收拾行礼,咱们今晚就走吧,我已经通知其他人了。”
“怎么了导演?”夏南乔故作不解。
“咱们酒店里进鬼了,就是先前那个鬼王啊!特别厉害,一来就把道长的法阵震得稀碎,戾气特别重!说不定今晚就是来……”导演在脖子上比划两下,身上贴的满满的护身符哗哗作响。
“……那戏怎么办?”夏南乔没想到导演胆子这么小。
“还剩一点中间的小情节不要紧,到时候剪剪就好了,现在保命最重要!”导演擦了擦额上的汗。
他身边的老道士目光停在夏南乔身上,一张老脸皱得像干瘪的核桃皮,哆哆嗦嗦道:“你……你身上沾了好重的鬼气!”
他像是不确定一般,又掏出个类似罗盘的东西,在夏南乔身边晃了晃。
表盘上的指针跟疯了一样乱转。
夏南乔:“……”
老道士也疯了。
他表现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敏捷,飞快地后退了好几步,留下一句:“姑娘,你小心一点吧,那鬼可能跟了你好几天了,不不不,可能更久!他简直是缠上你了!这么重的鬼气……简直快腌入味了!”
说完,他就逃也似地跑了。
导演喊着“道长等等我”,夺门而出,好像夏南乔是什么瘟神一样。
留夏南乔在原地挠了挠头,抬起胳膊闻了闻身上,自言自语:“腌入味了?”
她自己没闻出鬼味儿,还在想鬼是什么味儿的。
索性耸耸肩,这个电影本就是公司硬塞给她的,剧本和班底都不怎么样,这下正好回家修整两天,好继续接单。
今晚这一出,他若真是谢祈,估计气的不轻。
一想到那张向来柔和的脸上可能会出现怨色,夏南乔忽地期待起来,一颗心砰砰跳着,打开了房门。
23. 算账
屋子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夏南乔关上门,自言自语:“你进来了吗?我关门了哦。”
回答她的是一阵阴风。
后背凉意袭来,压迫感越来越重,像是有野兽轻嗅着,把獠牙靠近她的脖子。夏南乔保持着那个关门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黑暗中,一人一鬼紧紧相贴,看上去似乎亲密无间。
门口的镜子映出两人紧靠的身影,一人一身红裙,纤细高挑,一鬼满身黑袍,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闪烁着幽光,一寸寸划过镜面。
“其他人都跑了,你怎么不跑?”他声音冷冷的,不复平日的温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不怕我是来找你寻仇的?”
冰冷的气息喷洒在后颈,夏南乔反而兴奋地战栗起来,她轻轻“啧”了一声,不满道:“你找我寻仇,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谢祈眸光一暗,不知想到什么,声音弱了几分:“你找我算什么账?”
夏南乔一个转身,反客为主,把谢祈压在镜子上,一手撑着镜子,凑在他耳旁,一字一句道:“那老道士说我身上鬼气太重,都被腌入味儿了。”
“我思来想去,我这身边也只有你这一只鬼。”夏南乔歪了歪头,“所以……你是不是得对我负责啊,七老师?”
她这一声“七老师”叫的带了几分勾人的意味,如丝丝缕缕情丝缠绕,谢祈顿时僵住了。
夏南乔的一头长发倾泻而下,垂在谢祈身上,轻飘飘的,有些痒。
他就保持着这个靠着镜子的姿势,一动不动,呼吸逐渐变得粗重起来。
“夏南乔。”他偏过头去,声音有些哑,“你要是觉得我带坏了你,我以后就离你远一些。”
夏南乔:“……?”
“你想什么呢?”夏南乔真想把这鬼脑袋打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的都是冰块。
“我想说,你能不能离我近一点,不然我没有安全感。”夏南乔一本正经地说。
“你看啊,这世界上这么多鬼,万一哪天我遇到危险,叫你你都不在身边怎么办?”
不会的。谢祈想,同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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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他垂下眼睫,声音很低:“你身边那么多人,总有人会在意你的。”
这家伙跟自己闹脾气呢,夏南乔看出来了。
她忽地问:“你觉得吴启文怎么样,就是那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儿。”
“你喜欢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窝囊废?”谢祈的声音又阴沉了几分。
夏南乔轻啧一声:“你怎么对他敌意这么大,七老师?”
“我只是怕你谈恋爱耽误了工作。别忘了,你最近可是把阳寿耗的差不多了,该接单了。”谢祈硬邦邦地提醒道。
夏南乔终于没憋住,“吭哧”一声笑了,松开了撑在镜子上的手,后退了一步。
“遵命,七老师,我明天就接单。”
谢祈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临走时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吧”。
“放心,我肯定好自为之——”夏南乔朝他挥挥手,喊道。
黑暗中,那一双眼睛如星辰般璀璨。
我相信,你就是他,即使你不承认,我也要一点一点把你的心房打开。
24. 童心小镇(1)
鬼界。
黑漆漆的大殿里,几盏鬼火忽地燃起,照亮了一方空间。
坐在榻上的人被晃地皱了皱眉,猛地睁眼。
“啧,被反噬了吧?说你你不听,这下好了,只能一个人躲在你这黑漆漆的老巢里,守着你这堆破烂儿宝贝,孤苦无依地疗伤,可怜啊!”来人语气欠扁,上来就是一顿冷嘲热讽,正是另一方鬼王,唐华。
“不过,我还是很关心你的,特意来给你送药。”他说着,扬手抛给谢祈一个小瓶子。
谢祈打开瓶子闻了闻,脸色一变:“松香露?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松香露,鬼界一种特殊的树,名叫香松,其气味绵长,有可疗鬼身上的伤。
若是将香气凝聚,便是松香露,对疗伤有奇效。
但香松极其少见,松香露更是十年才能凝出一滴,唐华给他这瓶子里足足有十数滴。
“给你了就是给你了,要是想感谢我,就赶紧把药吃了,给我收拾个能坐下的地方。”唐华没好气儿地盯着堆在榻上的一堆东西。
谢祈沉默半晌,说:“谢谢你,唐华。”
他吃了药,将目光转向那一堆小山包。
“你家那位倒是真惦记你,隔三差五就给你烧这么多东西。”唐华感叹道,随即又质疑道,“她认出你了吧,不然你怎么会遭反噬?但她既然认出你了,为什么还给你烧东西?”
“她认出我了,我没承认,使了点儿障眼法,不然,我现在也不是受点儿反噬这么简单了。”谢祈瞥他一眼,把那些东西摆到柜子里,腾出一块空地给唐华坐下。
放眼整个大殿,挤满了柜子箱子,里面陈列着许多夏南乔烧过来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电饭锅,冰箱,电视,各种书和零食,以及刚烧过来的手机大礼包。
手机大礼包上还贴了一张纸,详细地写了手机用法和什么软件比较好玩,以及夏南乔各种社交软件的账号。
【注:要是连上网了记得加我给我发消息哦!(笑脸)】
“我就说你呆在她身边早晚会被认出来。”唐华对那堆东西见怪不怪,絮絮叨叨地说着,“你确定她打消疑心了吗?她要是再怀疑下去,你受到的可不止这点儿反噬了。”
谢祈犹豫了。
夏南乔现在对他的态度很诡异。
她看上去似乎真的相信了他不是谢祈,就是凌七,不再提起“谢祈”这个人。
她对他的态度若即若离,既撩拨他,又和别人谈笑风生,让他快要疯掉。
再聪明的人,遇到感情也会糊涂,他忽地发觉,他根本看不清夏南乔的心。
于是他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看着平素冷静自持的好友一脸痛苦惶然,唐华单手扶额,缓缓倒下,半晌,吐出一句:“下个任务我帮你试探试探她。你要想留在她身边,就必须让她死心。”
谢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就在唐华以为,他要枯坐成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时,他突然小声问:“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唐华:……得,白说。
他翻了个白眼儿:“除非你能凌驾于规则之上。”
规则之上,谢祈砸吧着这几个字,若有所思。
**
夏南乔离开了宋镇,回了家一趟,休息了一天。
躺在床上,她刚把系统接单打开,“叮咚叮咚”的接单提示就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夏南乔吓了一大跳,还以为系统出问题了,点进去一看,却发现一连串儿都是订单,划了好几页都没到头。
“呃……”这怎么回事?
“陈影生和鬼婴的单子在鬼界传开了,那些长久不得解脱的怨灵得知了,都想找你试试。”谢祈的身影悄然浮现,声音含笑,解释道,“他们都等好几天了。”
“哦……”
“啊?”
夏南乔晕晕乎乎的,宕机了好半天,才如梦初醒般,指着自己,有点儿磕巴地问:“他们……都是特意来找我的?”
谢祈笑道:“是,都是来找你的,听说有几个鬼为了争先后都打起来了。”
夏南乔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不过你也不用着急,休息好了再去。”谢祈划过那些订单,漫不经心道。
“不,我现在就去!”夏南乔一拍而起,觉得有这么多订单等着自己,浑身打了鸡血一样有劲儿。
“……好,那就从第一个开始吧。”意料之中,谢祈点进去第一个订单,缓缓念了出来,“童心小镇。”
童心小镇,是位于淞市郊区的一个大型主题游乐园,刚开业的时候特别火,不过几年前出了事故,早就关门停业,处于废弃状态了。
订单发布人:沈小姐。
【沈小姐葬身在游乐园的一场游戏事故中,她找不到家人,一个人太孤单了,想找人陪自己玩儿。】
【冤魂等级:A】
【任务预期报酬:20000积分】
嗯,沈小姐的简介看起来朴素,但沈小姐的等级和报酬很不平常。
所以,沈小姐肯定不是个简单的鬼。
夏南乔以为这是个寻常小女孩儿的订单。
但哪有寻常小女孩等级A啊!!!
这和宋镇控制一方世界的鬼王陈影生一样,分明是个小鬼王了好吗!
看她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谢祈好笑地安慰她:“这次我陪你去,别怕。”
“谁怕了,陈影生我都能对付,这个应该……也没问题吧。”她越说声音越小,她还记得面对陈影生时有多狼狈。
所处世界的规则完全由他制定,所有人都是他掌下的傀儡,一切都身不由己。
但好在那个单子报酬很可观,结算时算她收复了两只鬼,一共得了三万积分。
刨去给陈影生买道具花的八千,也净赚两万八。
果真是胆子越大,赚的越多。
于是夏南乔果断地点了接单键,开出了好久没开的小轿车,向着童心小镇出发。
长路漫漫,夏南乔又和谢祈搭话。
“你们鬼……能收到阳间人烧过去的东西吗?”
谢祈面罩下的表情忽地变得很精彩。
他一副思考状,片刻后回道:“有的能,有的不能。”
“什么样的能,什么样的不能?”
“嗯……若是心诚之人,在所烧之物上详细写上收货人的姓名,生卒日期,生前籍贯,就可以收到。”
“那要是写错了,就收不到了吗?”夏南乔想到什么,语气瞬间落寞下来。
“也不一定。”谢祈说,“你给你那位哥哥烧过很多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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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唔,挺多的吧。”夏南乔回想了一下,“要是加起来,可能有小山那么高吧。”
那确实,谢祈想。
“我不知道他的籍贯,就写了捡回他的那座城。他从未跟我讲过他的过去,不过我想也不是什么好的经历,就让它过去吧,不提就不提了。”夏南乔说,“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收到,在那边过的好不好。”
从谢祈的角度看去,夏南乔半张脸隐在茫茫夜色里,半张脸在柔和的灯光下,透着淡淡的忧伤。
他鬼迷心窍道:“他能收到的。”
“希望吧,其实我只希望他在那边能过得好,不要再受罪了。”夏南乔斜睨了他一眼,忽地说,“七老师,你这么厉害,在鬼界应该有很多人脉吧,能不能帮我找找他?”
这家伙,又开始了。
谢祈把头偏过去,看向车窗外:“找到他你又能怎样呢,一人一鬼,又有什么结局?”
这就是你不跟我相认的原因吗?夏南乔心下苦涩,半晌,说:“可我想他,好想好想,好想再见见他。”
听到她近乎哽咽的话,谢祈喉头一梗,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还是给她留一点希望吧。
他说:“我试试吧。”
越往郊区走,原本灯光越少,路越暗。
可在一个路口转弯后,路的前方忽地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照亮了半边夜色。
耀眼的霓虹灯闪烁,五颜六色的照灯在黑夜里划出一道道轨迹,清脆欢快的音乐缓缓流淌。
几个亮闪闪的大字几乎占据了全部视野。
“童心小镇。”
她们到了。
童心小镇废弃多年,大门像一张锈蚀的巨嘴,歪斜地嵌在爬满暗绿色藤蔓的围墙上。褪色的霓虹灯牌上“童心小镇”四个字缺了三个角,光线时强时弱,不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门口的售票处是一朵巨大的红蘑菇,伞帽尖尖的,上面的红色油漆竟然没有褪色,鲜艳的像是刚刷上去的一样。
红蘑菇售票处的窗口露出半张惨白的小丑脸,鼻子和脸蛋通红,嘴角被强行画成上扬的弧度,眼神却空洞没有一丝笑意,直勾勾地检阅每一个来人,嘴里一遍遍重复着:“你要进来玩儿吗?进来玩儿一会儿吧。”
听着像在说:你活够了吗?你要进来送死吗?快来送死吧!
夏南乔腹诽几句,走到小丑跟前停下:“你好,给我来两张票。”
小丑似乎也没想到真有人来送死,还是两个,嘴角的笑容越裂越大,几乎要渗出血来:“咯咯咯……咯咯咯……欢迎两位客人!”
他双手惨白如枯爪,递过来两张票,用尖细的声音说:“祝你们玩得开心!”
“……谢谢。”夏南乔伸手想去接那票,却被谢祈抢了先。
“小心一点,别随便摸鬼递来的东西。”谢祈把那两张票翻过来,上面赫然印着两个鲜血淋漓的手印!
夏南乔吓得缩了缩:“这是什么?”
“暂时还不知道。”谢祈耸耸肩。
“哦……”
“轰——”上空传来巨响,两人齐齐抬头,血色的烟花在空中绽放。
“欢迎大家来参加沈小姐的生日派对——”
哦,生日派对。夏南乔面无表情地思考,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25. 童心小镇(2)
轰隆隆的烟花还在绽放,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化为星星点点的流光。
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在烟花中格外清晰:“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欢迎大家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
“这一整天,你们都可以在游乐场里随意畅玩,在离开前,一定要把所有项目都体验一遍哦!”
“祝你们玩得开心!”
女孩儿话音刚落,最后一朵烟花炸开,落下的却不是星光。
绽放后的烟花如同下雨一般,“噼里啪啦”砸下来,落在地上和人身上。
“啊啊啊啊——是血!是血!”游乐场里的人群里接二连三传来尖叫,惊恐地四散开来,躲避着从天而降的血雨。
谢祈不知什么时候撑起一把伞,那伞很大,将两人罩在伞下,没淋到一滴血水。
夏南乔张了张嘴:“……玩得开心?”
游乐场里的各位,谁被血雨浇一场能开心啊???
血雨渐渐停了,谢祈收了伞,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见夏南乔看他,他解释道:“我还有很多,这个脏了,留着不吉利。”
“你一个鬼还怕不吉利啊。”夏南乔笑道。
谢祈垂眸看着眉眼含笑的夏南乔,想,怕,当然怕,遇见你后的每一天,都希望你能拥有全世界最好的,希望你永远平安。
他跳过这个话题,说:“看来,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找到这个沈小姐了。”
几个任务下来,夏南乔已经习惯了,这些鬼说着请她帮忙,等她来了才发现,她们其实是邀请她来玩儿闯关游戏的,线索是要自己找的,鬼的意图是要自己猜的。
不过,她更好奇另一件事:“这些游客,是鬼还是人?”
她将左眼合上,有些人在她眼中毫无变化,有的身上却出现各种恐怖的血痕和伤口,是鬼。
与此同时,谢祈道:“看清了吗?有人、有鬼。”
一个无头女鬼朝夏南乔转过身,明明没有头,夏南乔还是打了个哆嗦,往谢祈那边靠了靠,小声道:“她她她、她们都是死在游乐场的鬼?怎么还没有头?”
谢祈失笑,一本正经道:“可能是游乐设施坏了导致的,你看,她还跟你打招呼呢。”
夏南乔又把眼珠子从谢祈身上移开,那无头女鬼果然伸出一只手,朝她挥舞着,看上去似乎很热情。
如果她有头的话。
于是夏南乔睁开了左眼,无头女鬼变成了一个穿着蓬蓬裙的少女,一左一右扎着两个马尾辫,上面系着粉色的蝴蝶结,走起路来一摇一摇的,她看上去十五六岁,笑得很甜美,精致的像个洋娃娃。
原来无头女鬼长这样。
嗯,这么看还挺可爱的。
只是这么小就死了,也真是可怜。
少女笑眯眯地走到夏南乔跟前,用星星眼看着夏南乔:“姐姐,你好漂亮啊。”
她又把目光移向谢祈,问:“这是你男朋友吗姐姐?”
“……”
“……”
夏南乔抹了把额头,瞥了眼如同石像的谢祈,干笑两声:“是啊,我们一起来玩儿的。”
来玩儿什么,夏南乔这话说的自己都心虚。
但同时,她又很想知道,谢祈的面罩在玩儿过山车的时候会不会被风吹掉。
上次那么轻易就被她扯下来了,应该也是可以被风吹掉的吧。
想到这,夏南乔突然隐隐期待起来,决定一会要拉着谢祈,把那些惊险刺激的项目都玩儿一遍。
上次匆匆一瞥,她后来越想越后悔。
她当时怎么就呆住了,怎么就没再仔细看看呢。
万一他就是他,那只是张假脸呢。
但她既然已经看到了人家的脸,总不能对着他说:你这肯定是张假脸,快把你的真脸给我看看,我要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我想的那人。
这像什么话,说完这话以后还活吗?
在完全抓到这人的把柄前,夏南乔暂时还要按耐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
“哥哥姐姐看起来好幸福啊!”少女听到这个回答,夸张地睁大了双眼,然后怯生生问,“你们可以带我一起玩儿吗?”
“呃……”幸福的姐姐石化了。
幸福的哥哥冷声开口:“你一个人来游乐场玩儿?你的家人呢?怎么不找他们去?”
少女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往夏南乔身后躲,嗫嚅道:“我和我爸爸妈妈还有我哥哥一起来的,他们不要我了,把我自己扔在这里,我找不到他们。”
夏南乔闻言皱了眉,悄悄在脑海里问谢祈:“七老师,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吗?”
“不知道,不过有的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不是真的,她们的记忆早就混乱了。”谢祈狭长的双眸微眯,审视着这个主动凑上来的无头女鬼,“你想带着她的话,也可以,总归我们现在还没有线索,小心点就是了。”
于是夏南乔微微蹲下,和少女平视,露出一个和善大姐姐的微笑:“那我们一起玩儿吧,我们两个都是第一次来,不如你给我们当个向导?”
少女眼睛一亮,欢快道:“好呀好呀,我经常来这个游乐场的,我知道那些最好玩儿了!”
“你叫什么呀?”夏南乔问。
少女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忆着,半晌,有些不确定地说:“他们都叫我童童。”
夏南乔抬头,目光和谢祈在半空中对上,微微点了点头。
夏南乔就笑着对童童说:“那,童童,我们先去玩儿什么?”
童童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走到夏南乔和谢祈中间,牵起夏南乔的手,“咯咯”笑着:“过山车吧,我最喜欢这个了,以前都要排队排好久的,不过现在不用排队也能玩儿啦。”
被从中间分开的夏南乔和谢祈:“……”
夏南乔听到谢祈啧了一声,很轻,但还是被她听到了。
她有些好笑,翘起了唇角。
手上冰凉的触感不容忽视,夏南乔眨了眨眼,状似不经意问,“以前?你在这里呆了很久了吗?”
童童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茫然的表情:“我……我不知道,应该有很久了吧,沈小姐每年都开生日派对,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触发关键词,夏南乔又问:“沈小姐是什么人啊?”
“沈小姐是童心小镇的主人,她每年都会给自己开生日派对,邀请我们来和她一起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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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童一脸憧憬,“要是谁陪沈小姐玩得开心了,她就会满足那个人一个愿望,听说无论是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呢!”
“如果是你,你想许什么愿望?”夏南乔问。
童童掰着手指头想了一会儿,认真地说道:“我想回家,我想找到我哥哥,还有我爸爸妈妈。”
夏南乔揉了揉她的头:“那怎么才算是陪沈小姐玩得开心呢?你见过她吗?”
“唔……沈小姐会自己在游乐场里找她喜欢的人,让那个人陪她玩儿的,所以这也需要看运气。”她又摇摇头,有些遗憾道,“我没见过沈小姐,沈小姐出来玩儿会隐藏身份的。”
“原来是这样。”夏南乔点点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姐姐是第一次来嘛,不了解很正常。”童童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况且我很喜欢姐姐呢,我看到你第一眼就很喜欢,很想和你玩儿。”
冰凉的触感如同电流般流经四肢百骸,夏南乔嘴角的笑僵了片刻,随即恢复正常:“童童这么可爱,姐姐也很喜欢你。”
迎面走来两个巨大的青蛙玩偶,是公园里常见的一类工作人员扮演的,会和游客互动那种。
因为玩偶服太过笨重,他们走起路来有些蹒跚,在见到夏南乔她们时停顿了一下。
童童就朝他们喊道:“快过来呀,我要和姐姐拍照。”
两只青蛙浑身一震,噼里啪啦跑了过来,微微欠身,瓮声瓮气道:“您好。”
“快过来,我要和姐姐拍照。”童童一把拉过其中一只青蛙玩偶,指使另一只玩偶去给两人拍照。
被踢出去的谢祈目光幽幽,对上夏南乔哭笑不得的表情。
童童站在中间,甜甜地比了个剪刀手,青蛙玩偶和夏南乔一左一右在她两侧。
“咔嚓——”画面定格,拍立得缓缓吐出一张照片。
“姐姐,帮我把照片拿过来吧!”童童正摆动着青蛙玩偶的胳膊,笑嘻嘻地说。
“好。”夏南乔从另一个青蛙玩偶手中接过照片。
画面里,童童不是无头女鬼,像个普通女孩子和姐姐出来玩一样,很开心地和玩偶拍照。看起来没有丝毫问题。
但视线扫过某处时,夏南乔忽地顿住了。
青蛙玩偶的服饰是翠绿色的四肢,白色的肚皮。
照片里的玩偶青蛙,脚底处却呈现出更深的颜色。
思绪顷刻间流转,夏南乔对谢祈说:“七老师,我一会要试试这个青蛙玩偶,见机行事。”
“好。”
夏南乔拿着照片,朝谢祈挥手:“你快看,给我照得很漂亮呢!”
她挥手的动作幅度有点儿大,不小心打在了拍照的青蛙玩偶的头套上。
“哎呦——对不起,你没事儿吧?”夏南乔连忙手忙脚乱地想去扶有些站不稳的青蛙玩偶,却不小心又给了他一个肘击。
青蛙玩偶在捣蛋鬼夏南乔的“帮助”下,终于保持不住重心,跌倒在地上,青蛙头套也随之飞了出去。
夏南乔立马一个箭步上前,嘴上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看清青蛙头套下的真面目时,她瞳孔猛地一缩,倒吸一口凉气。
这……
26. 童心小镇(3)
那青蛙头套下,分明是一具被拼接的尸体!
这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脖子处有缝合的痕迹,还流着暗红的血,应该是被整个切断又缝上的,再往下看,他的四肢竟都是被从连接处切断又缝合上的!
夏南乔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那尸体似乎怕极了,灰白的眼珠在眼眶里乱转,不停地抖,可越抖血越多,不住地往外渗,染红了青蛙玩偶的外壳。
谢祈大步走来,揽住夏南乔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小心。”
他话音刚落,那尸体抖动着,发出“嗬嗬”的声响,随后竟原地自爆,化为一片血雾四散开来!
谢祈猛地揽过夏南乔后退两步,跨步上前挡在她面前,一只冰凉的手覆在夏南乔眼上,“恶心,别看。”
夏南乔的睫毛颤了颤,扫过掌心,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流。
谢祈的手一抖,缓缓移开。
夏南乔就睁开眼,对上一双柔情的眼。
一眼万年,莫过如此。
她有些苍白的唇蠕动着,最后吐出一句干巴巴的:“谢谢。”
谢祈的手还揽着她的肩膀,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还没有拿下来。
一旁的童童似乎看不下去了,尖叫一声:“啊啊啊——”
她飞快地甩开身边另一个青蛙玩偶,跑到夏南乔和谢祈中间,抱着夏南乔胳膊:“姐姐,好吓人啊!我害怕。”
谢祈已经很不爽了,他抱着胳膊,盯着一再挑衅他的童童,周身的鬼气几乎要压抑不住,快要溢出来。
不行,他反复告诫自己,他是来陪夏南乔完成任务的,不能任性。
于是凑在夏南乔身边的童童感觉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森然鬼气。
每次她感觉到背后发凉时,那种感觉又会马上消失,好像是她的错觉一样。但她刚放下心,那凉意马上又会出现,如此反复几次,童童猛地回头寻找那不怀好意的来源。
一大一小两只鬼对上,无形的火花噼里啪啦燃烧。
谢祈觉得自己不能跟小鬼一般见识,于是自认为很温柔地问她:“怎么了?”
童童“哇”地一声哭了,呜咽着扑进夏南乔的怀里:“姐姐,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谢祈:“……”
夏南乔:“……”
她只好哄道:“没有没有,哥哥怎么会不喜欢你呢,童童这么可爱。”
童童仰起头:“哥哥就是不喜欢我,因为我抢走了姐姐,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姐姐,想和姐姐在一起玩儿。”
这下,夏南乔清晰地听到谢祈冷哼了一声。
“……”
“好了好了,你喜欢姐姐,姐姐也喜欢你,这就够了,不要管别的。”夏南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正色问,“你知道刚才那个玩偶是怎么回事吗?”
剩下那个青蛙玩偶趁乱跑了,已经无从验证里面是什么了,但夏南乔猜测,他肯定也是一具被控制的尸体。
再往大一点儿猜,或许这整个童心小镇的玩偶,可爱的外壳下,都是这种尸体。
这种尸体不是普通的鬼,是将魂魄困在尸体中,做出的不人不鬼的傀儡。而且这东西被发现后居然会直接自爆,实在可怖。
至于这东西是谁做的,极大概率是童心小镇的主人,沈小姐。
这个沈小姐,还真是越来越让她好奇了。
夏南乔盯着童童,等着她的回答。
童童在她的注视下缓缓低下头,嗫嚅着:“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说,和玩偶合照可能会获得意外的奖励,所以才想试试的。我、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奖励?”夏南乔蹙起眉,和谢祈对视一眼。
这个小女孩儿的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我、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姐姐。”童童苦着一张脸。
“那里面有东西。”谢祈忽然出声,指了指地上剩下的玩偶外壳。
夏南乔循声望去,果然见那青蛙玩偶的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反着光。
这就是童童所说的,奖励?
看出了夏南乔的意图,谢祈伸手横在她身前,说:“我来。”
“万一有危险怎么办?还是我来吧。”夏南乔抓住他的手臂,表示不赞同。
可这句话不知触到谢祈哪根神经,他一下子拔高了音量,眉头紧锁:“所以有危险就要你上吗?你不会受伤不会死吗?”
夏南乔缩了缩脖子,咬着唇不吭声。
谢祈也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冲了,软下声来:“抱歉。”
夏南乔又想起了以前。
谢祈这个人,看上去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对谁都不发脾气。但其实只是那些事那些人都做不到他的心里去,他周围总是隔着一层薄冰,让他淡漠疏离。
但遇到夏南乔时,那层薄冰就融化了。
他会变得爱笑,也会变得急躁,会因为爱满眼星光,也会因为爱患得患失。
夏南乔记得很清楚,那是谢祈唯一一次发火。
那天是谢祈生日,夏南乔攒了好久的钱,偷偷订了一个蛋糕。
她拉着谢祈,飞快地朝马路对面走去。
两人走在马路中央时,转角一辆货车猛地闯进人行横道。
“呲啦——”
夏南乔下意识就想把谢祈推开,自己却脚下像长了钉子一样。
谢祈被她猛地一推,怔愣回头,货车在夏南乔面前擦过,堪堪停下。
只差一点,就撞上夏南乔,而他只能看着,什么都无能为力。
谢祈一言不发,拉着浑浑噩噩的夏南乔安全地到了马路对面。
夏南乔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哥……”
她这才发现,谢祈的脸色很难看。
“夏南乔,”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尽量平和地和她说,“你能不能保护好你自己。我真的很害怕……”
那是夏南乔第一次见到他脸色那么难看。
那天的蛋糕是什么味道的,夏南乔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天两人一同沉默地回家,夏妈妈问她们怎么了,两人谁也没说,只沉默地给蛋糕插了蜡烛。
事后的很多年,夏南乔都很自责。
她总是想,自己搞砸了谢祈的生日。她总是后悔,要是自己当时再敏锐一点,自己为什么推开谢祈,而不是和他一起走。
当年的苦涩历经十余年的光阴,沉淀成了酸苦的糖,化在空气里,弥漫在两人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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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南乔轻叹一声,把当年没能说出口的话从心底挖出来:“可我更想保护好你。”
谢祈一怔,眼中有片刻的茫然,随后也意识到了夏南乔说的是什么。
你想保护好我,可我又何尝不是呢。
他轻咳一声:“放心,我是鬼,没事的。”
夏南乔眼睛更酸了。
谢祈走近了些,从随身空间里摸出个长长的夹子,将那个反着光的东西夹了出来,给夏南乔看。
那是一张被塑封的照片,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照片上一男一女,女孩儿看上去十七八岁,笑得很甜,男生看上去二十岁上下,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抿着唇,有些青涩。
男孩儿的目光看向镜头,而女孩儿的目光却定格在了男孩儿身上。
那眼神夏南乔再熟悉不过了——是爱慕。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是很难藏住的,行为举止里或许还能稍加克制,可眼神却会不自觉流露。
曾经很多次,夏南乔用这样的眼神悄悄去看谢祈,那种欲言又止的心思埋藏在她心间,不敢言出口,生怕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对方却只拿她当妹妹。
两人毕竟还是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于是她就这样默默怀揣着那点不可告人的心思,直到那人离开,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那时她才后悔,为什么当初犹犹豫豫,为什么到他死都没能告诉他自己的心意,为什么生生错过……
她从前不信神佛,后来谢祈死了,她遇到庙宇道观总要进去拜一拜,祈求那人往后之路顺遂。
也祈求两人还能再见。
或许神佛真的听见了她的祷告,竟真让两人重逢了。
可重逢相知,却不能相认。
她不知道谢祈有什么苦衷,所以她想再努力一点,努力把他留在身边,努力和他并肩。
这个任务对她来说很重要,不仅仅是因为丰厚的报酬,她还想问这个沈小姐一些问题。
所以眼下,还是要完成这个任务才是。
只是,这青蛙玩偶服里,所谓的“奖励”,是一张照片?
夏南乔和谢祈之间的气氛还很微妙,但并不妨碍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
“这就是奖励吗,一张合照?”夏南乔把头转向童童,问。
童童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她咬着手指,含糊道:“应该是吧。”
过了片刻,她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我听说,奖励是有关联的,很多个奖励拼起来才能得到真正的奖励。所以,可能还需要找到别的玩偶服里的奖励。”
“哦?你是说,必须把其他玩偶都‘杀掉’,才能获得这所谓的奖励?我们怎么知道,这到底是奖励还是陷阱?”谢祈凉凉地看着她。
童童往夏南乔身边缩了缩,抱着她胳膊,小声咕嘟道:“这都是我听说的嘛,游乐场里人尽皆知,再说了,我怎么会骗姐姐呢,我这么喜欢姐姐。”
夏南乔把童童抱在怀里,哄道:“姐姐知道童童不会骗人的,哥哥就是太担心了,你别怕他。”
童童哼哼两声,突然指着夏南乔身后:“你看,他们来了!”
他们?
夏南乔猛地转身。
27. 童心小镇(4)
不远处,三个蓄着胡子的中年人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们,见被她们发现了,为首那人甚至挑衅一笑。
“他们打算打劫?”夏南乔晃了晃手中的照片,问。
“看样子是的,因为奖励要集齐才有用,所以游乐场里有很多人埋伏着,专门打劫别人得到的奖励。”童童似乎有些害怕,声音颤抖着,往夏南乔背后躲。
夏南乔挑眉,笑得有几分邪气:“打劫打到我头上来了?这是人是鬼?”
“是鬼。”谢祈侧身把她挡在身后,语气里是不容抗拒,“我来。”
“好吧。”夏南乔耸耸肩,“你小心一点。”
那三个大汉已经走近了,盯着夏南乔手里的照片,眼睛里的贪婪丝毫不掩饰。为首大汉碎了口唾沫:“看看,一个遮遮掩掩的小白脸,一个小娘们儿,还有个小孩儿,居然还敢在童心小镇里大摇大摆地走?”
旁边那大汉立马贼笑着附和:“一看就是新来的,没听过我们金三角的威名,今天就让她们见识见识!”
最后一个大汉点点头,将手中的斧头摔在地上:“喂,小白脸儿,识相点就滚远点儿,把奖励交出来,饶你们一命!”
“哦?饶我们一命?”谢祈笑了,掌下生起阵阵阴风,呼啸而起,化为一条条盘旋的黑龙,直奔三人而去。
“可惜,我并不想留你们一命。”
那三个大汉闻到溢出的鬼气,抬头又看见呼啸而来的黑龙,大惊失色,不可思议地哆嗦着嘴唇:“这、这、这是……”
“下辈子把眼睛擦亮点,做个好人。”谢祈动了动手指,淡淡道。
鬼气所化的黑龙得了主人的令,争先恐后地吞噬了那三个不长眼的鬼,将战利品叼在嘴里带了回来,交给谢祈,随后消失无踪。
这三个大汉看样子已经打劫过不少人了,居然从他们身上搜出了整整十张“奖励”
他拿着这些,转身回去找夏南乔。
夏南乔坐在游乐场里的一颗蘑菇雕塑上,正哄着童童,见到谢祈回来眼睛一亮,就要从蘑菇上跳下来。
谢祈走快了一步,把东西递给她,让她不用起来。
童童看见谢祈手里的一沓“奖励”,圆圆的眼睛瞪得老大,闪着诡异的光:“你把他们反杀了?”
“很惊讶?”谢祈挑眉。
“只是没想到你还挺厉害,他们可是游乐场里著名的恶霸金三角,猖狂了很多年了。”童童道。
“他们杀人抢劫,沈小姐不管吗?”夏南乔问。
童童撇撇嘴:“沈小姐才不会管这些,她只在乎自己玩得开不开心,只要能有乐子看,她才不介意这些。”
夏南乔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打开抢来的“奖励”。
有四张是被撕下来的日记,纸张边缘还有撕裂的锯齿痕迹,看上去撕得很匆忙。
日记上的字迹很清秀。
17年5月12日,晴。
学校要组织运动会,我想让他和我一起参加双人活动,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17年5月13日,晴。
他答应了,他答应了,他答应了!!!!!
17年5月25日,晴。
他来了学校陪我参加比赛,我们得了第一。太阳很毒,他给我撑伞,同学们都很羡慕我,我好开心。时间能不能永远停在这一刻。
17年6月25日,大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这样对我!!!
日记一共四页,前面三页字迹很工整,看上去写的时候心情不错。
最后一张,日期隔了整整一个月,字迹却变得格外张狂,下笔也格外用力,几乎将纸张划破。
满纸的“为什么”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无数个问号诘问着,几乎能看出其主人的崩溃。
一个月的时间,日记的主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剩下的六张全部都是照片。
而且,这六张照片的主角,都是同一个人。
是那张合照里的男生。
这些照片角度全都是偷拍,镜头里的男生似乎一无所觉,有的是在书桌前看书,有的是在骑车,还有一张是在……
看到这张照片时,谢祈猛地将它翻了过去:“什么东西!这种东西就别看了!”
夏南乔有些好笑,故意逗他:“万一这张里有重要线索怎么办?不看岂不是错过了?”
“伤风败俗的东西,能有什么重要线索!”谢祈黑着脸冷哼一声。
夏南乔倒是啧啧称奇:“没想到这姑娘什么都偷拍啊,真是……”
总之,目前这些线索拼凑出来,大概就是一个女孩儿喜欢上一个男生,暗恋的故事。
但日记缺少中间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她们暂时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孩儿表白了,但是被拒绝了?
沈小姐把这东西作为“奖励”,又是什么意思呢?
夏南乔收起照片和日记,眼睛亮闪闪的:“你说,这个日记的主人,会不会就是沈小姐?”
“大概率是。”谢祈也这样认为。
“那么,如果将所有日记和照片收集齐,我们就能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大概率能推测出沈小姐真正的死因,也就可以化解她的怨气,完成任务。”夏南乔摸着下巴,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从蘑菇上跳下来。
童童刚才一直在发呆,现在才回过神来,问:“姐姐,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唔,有一点头绪,不过还需要继续收集线索,还要麻烦童童你带我们去玩偶多的地方啦。”
“可以呀。”童童点点头,话锋一转,“不过,我们要先去玩儿过山车了,姐姐。”
她指了指游乐园上空悬着的一个巨大时钟:“生日当天,游客每小时内至少要玩儿一个项目,否则……”
“否则怎样?”
童童笑嘻嘻道:“否则就会变成玩偶,接替他们。”
想到玩偶外壳里被缝缝补补的诡异尸体,夏南乔打了个哆嗦。
她想起来,沈小姐确实有说过,在生日结束前,必须把所有游乐项目都玩一遍。
这种大鬼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制定的规则一般是必须要遵守的,除非打败控制这片区域的鬼。就像宋镇的陈影生一样,在他的规则下,到了晚上会强制入睡,如果身死会回到第一天。
但在童心小镇里,身死可不会回到第一天,而是会失去生命和自由,成为傀儡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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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现在,她们还不能违背沈小姐制定的规则。
于是夏南乔扯了扯谢祈的袖子,用气音道:“我们要去玩儿过山车了。”
谢祈也很轻地“嗯”了一声,说:“别怕。”
“姐姐害怕过山车吗?”童童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
夏南乔沉默了。
她其实有点恐高,但这一点只有谢祈知道。
谢祈知道她恐高,也知道她明明恐高,但拍戏的时候也从来不用替身,非要自己上。她这人要强,又惯会伪装,拍戏时没表现出一点儿异常,剧组那么多人,愣是没一个看出来她恐高。
童童没等到答案,于是默认了夏南乔恐高,她自言自语道:“姐姐如果恐高的话,可以坐在最后一排。”
恐高和最后一排有什么关系,夏南乔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先把疑虑放下。
三人来到了过山车的入口。
门口有一个小丑工作人员,把她们带到了坐过山车的平台上。
过山车有七节车厢,每个车厢上都用红色的涂料写着一个字,拼起来就是:沈小姐生日快乐!
字迹清秀,看上去是很用心写的。
“只剩下最后一排了,三位请吧。”小丑做了个请的手势,把她们带到了最后一节车厢的最后一排。
居然真的只剩最后一排了。夏南乔眯了眯眼。
七节车厢,全都坐满了游客,有老人,有小孩儿,有年轻人,也有中年人,大家齐坐在本该承载欢乐的过山车上,却都哭丧着一张脸。
夏南乔听到前一排的年轻姑娘发出隐隐的啜泣声,小声抱怨着:“要不是只剩下过山车了……谁想第一个就坐过山车啊?”
她旁边的青年立马捂住她的嘴,压低了声音:“嘘,千万别抱怨,坐过山车起码有活的几率,在外面才是真的死了。”
嗯?夏南乔竖起了耳朵,两人却默契地闭上了嘴,缄口不言。
夏南乔是地府的“两界滴滴”司机,周转于阴阳两界,化解鬼魂怨气。
她声望极高,短短半年时间就在鬼界打下口碑,成为金牌司机,无数怨气横生的恶鬼抢着上她的车,只为了被她摸摸脑袋。
而这一切,也离不开夏南乔的专属搭档——一个蒙面鬼差。
自从成为司机的那一刻起,鬼差就无时无刻跟着夏南乔。
有时夏南乔以为他不在,可只要她唤他,或是遇到麻烦,他总会第一时间出现。
他隐藏在黑雾里,无处不在。
有时候夏南乔觉得,她和这个鬼差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
她渐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于是某天晚上,夏南乔去了竹马的坟前
“我最近遇见了一个让我心动的人,他对我很好,我想,等我们在一起了,你也可以安心了。”
话一出口,夏南乔瞬间觉得周围阴风阵阵,冷风习习。
她颤着声音问:“怎么,你不高兴吗,我找到了值得托付的人。”
那种被野兽注视着的感觉更强烈了,刺骨的冷意喷洒在夏南乔后颈,熟悉的声音里带着化不开的阴鸷:“我明明每天都跟着你,你到底什么时候认识了别的人?”
“那个人是谁,告诉我。”
28. 童心小镇(5)
过山车似乎进入了隧道,陷入一片漆黑。
无边黑暗中,鬼使神差的,谢祈回握住了那只手。
温热的体温不断从那只手上传来,烫得谢祈抖了抖,几乎想要逃离。
可夏南乔攥的更紧了,似乎这样就可以彼此骨血相融,永不分离。
谢祈以为她是害怕,于是放任她的动作,也放任自己的心。
“七老师,”她突然出声,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语气冷静,“你觉不觉得,我们下坠的时间太长了,或者说,这条隧道太长了。”
被她这么一提醒,谢祈也惊觉,这条隧道,未免也太长了。
他们一直在飞速地下坠,耳边呼啸的风裹挟着黑暗,似乎……还夹杂着一些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
“出事儿了。”谢祈下意识抓紧了夏南乔的手。
夏南乔轻轻点了点头。
最初的恐惧过后,一切都太诡异了。
“姐姐,你不害怕吗?”一直没出声的童童忽然扯了扯夏南乔的袖子,问。
夏南乔顿了顿,才缓缓说:“怎么了,你害怕吗?怕的话离姐姐近一点儿。”
四下安静,片刻后,童童竟真的往她这边挪了挪,抱住她的胳膊,小声说:“姐姐,我真的好喜欢你。”
下坠的过山车速度好像变慢了一些,似乎从垂直的下坠变成了俯冲,夏南乔听见自己的心狂跳,她努力让自己的手别抖,轻轻拍了拍童童的手,像一个真的姐姐一样,温柔地哄道:“姐姐也很喜欢你,童童。”
“那姐姐会一直陪我玩儿吗?”
这个问题有些棘手,夏南乔正思考着如何回答,就听谢祈忽然冷冷出声:“她得一直陪着我。”
“嘁。”童童不满地哼哼两声。
前方隐隐有光亮透过来。
过山车终于离开下坠的隧道了。
夏南乔刚要松一口气,看清眼前的景象后,一口气梗在喉咙,差点儿背过气去,攥着谢祈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他们前面的很多乘客,都没有了头。
像是被什么锋利的器物斩断一样,切口无比平整,只余下半截脖子,鲜红的血液大股大股涌出。
这大概就是血腥味的来源了。
夏南乔的脸色无比难看,那些没了头的人身旁的人更加绝望。
原本还在自己身边谈笑的人,转头就变成了恐怖的尸体,有的人甚至还牵着尸体的手,就对上这么一幅画面。
刚才上车时那个年轻姑娘转头,却只对上青年没有脖子的僵硬躯体,吓地死死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刚才那条极速下坠的隧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些人无声无息地死了?
过山车迎来一个上坡,夏南乔得以清楚地观察到,过山车的每一排,都有人惨死。
而这些惨死的人,似乎都是结伴而行的两人中的一人。
但她们三人,却没有一人出事。
夏南乔心中有了猜测,她盯着童童,问:“童童,这是怎么回事?”
童童一脸满不在乎,随口道:“姐姐说那些人啊,倒霉罢了,过山车本来就有风险。”
“倒霉罢了?所以坐上过山车,会不会死全看运气?那我们也有可能会变成那样,是吗?”夏南乔有些不可思议道。
童童“唔”了一声,“倒也不是,只不过他们没那个脑子罢了。”
她又一本正经地接着说:“我不会让姐姐死的,我会保护你的。”
“可她们就该死吗?”
“姐姐同情他们?”童童挑眉,脸上有一丝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成熟。
夏南乔叹了口气:“是,我觉得既然是游乐场,大家开心一点儿不好吗?”
童童喃喃道:“开心?”
她的脖子转了转,发出诡异的声响,她渐渐咧出一个有些怪异的笑容:“可我早就不会开心了。”
她话音落下,过山车极速俯冲,再次陷入黑暗。
夏南乔紧紧抓住谢祈的手,她听到童童在耳边说:“姐姐,既然你想救他们,我给你个机会。”
“这个鬼屋还没有人能活着走出来,要是你能破解这个鬼屋,我就放过他们。”
极速的下坠后,夏南乔身上的安全带松开,她被迫进行着自由落体运动,耳边风声呼啸着,带着她坠入无尽的深渊。
右手上拉着的谢祈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一股巨大的恐慌感袭来,失去谢祈的恐惧胜过了下坠的失重感,她胡乱在空气中挥舞着手,想以此来抓住什么。
她不该带谢祈来的,他就是一个小鬼差,沈小姐是这童心小镇的一方鬼王,对他想必也是有压制的。
若是,若是他因此出了事……
失去他的痛苦和绝望,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恍惚间,一只有些冰凉的手拉住了她胡乱挥舞的手,她猝然跌入一个有力的臂膀中,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想努力看清那人的面容。
“是我。”简短的两个字,抚平了夏南乔内心所有的焦躁。
她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哑声低喃:“还好……还好你还在。”
“我在,放心。”谢祈抱着她,两人挨得极近,他甚至能听到她有些急促的心跳。
除了那次那场荒诞的梦,这是两人重逢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谢祈搂着她的胳膊有些细微的颤抖,怀中温热的她是如此真实,他忍不住凑近了些,冰冷的呼吸洒在她后颈,淡淡的香气入鼻,他忽然就不想再瞒了。
管他什么反噬,什么身死魂消,他只想和她真正地相拥,听他再叫一次自己的名字。
但谢祈一贯是个理智的人,几次唇齿相碰,也没能说出口。
在留好退路之前,他不想贸然搭上两个人的未来。
于是他抱着夏南乔落到地面上后,就克制地放了手。
“谢……谢谢你,七老师。”夏南乔抿了抿唇,目光流连在高大挺拔的男人身上。
裹着个黑袍子,看不见脸,看不出表情,也看不出他受没受伤。
“你……还好吧?”两人异口同声道。
沉默片刻,两人又是同时道:“还好。”
夏南乔笑了,笑得晃眼;“看来我们很有默契嘛。”
谢祈别过头去:“先看看那沈小姐给我们弄到哪儿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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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转移话题,夏南乔撇撇嘴,也跟着道:“你也看出来了,她就是沈小姐。”
谢祈“嗯”了一声。
两人所处的地方像是一间女孩子的卧室,墙壁被刷成粉白相间的,窗帘是鹅黄色的层层纱幔,一盏暖黄的床头灯亮着,很温馨。
正对着床头的是书桌,上面堆着很多书本,夏南乔准备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她边走边随口道:“刚才没见你,我还以为你被沈小姐抓走了。”
她觉得直接说谢祈可能会没面子,于是自认委婉道:“那个沈小姐蛮厉害的,她好像看你不太顺眼,你小心一点,别被她吞了,你们鬼不是能吞掉别的鬼嘛,哈哈……”
谢祈脚步一顿,停住了。
也是,他一直隐藏实力,没跟夏南乔坦白过自己的身份,夏南乔担心他也是正常的。
只是他若是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又怎么像夏南乔解释,地府一方掌权的鬼王,整天什么都不做,哪都不去,跟在她一个新手司机身边晃悠。
到时候她肯定又要怀疑他的身份。
于是他有些无奈地说:“放心,她还不能把我怎么样。”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刚才沈小姐的确是想趁机把他除掉的,因此他才慢了半步跟上来。不过他不想让夏南乔担心,就没说这件事。
夏南乔翻着桌子上的书本,又接着道:“这小鬼一开始应该确实没想把我怎么样,不过后来被我说破了,才把我们丢到这么个地方来。”
“也不知道这鬼屋里有什么,她的身世死因?”
沈小姐的身份其实很好猜,一个对童心小镇的各种规则了如指掌的小姑娘,独自一人在这充满魑魅魍魉的游乐园里行走,行事淡定丝毫不怕,遇到陌生人居然敢自来熟地凑上来。
她说沈小姐喜欢找人陪她玩儿,而她找夏南乔,也恰好是找她陪她玩儿。
她说她叫童童,正是“童心小镇”的“童”。
即使她变幻了年龄,也不难猜出她的身份。
这一路上夏南乔都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直到刚才过山车上,她实在没忍住。
她好奇地问谢祈:“你知道为什么她让我们坐最后一排吗?”
谢祈抬眸看了她一眼,答:“因为最后一排,是‘安全区’。”
“最后一排的座位比前面矮得多,人坐在上面也就矮得多,杀人的刀划过来的时候,最后一排的人比较矮,就可以躲过一劫。”
这就是童童,也就是沈小姐让她们坐在最后一排,而他们毫发无伤的原因。
“你觉得要是我们从这个鬼屋出去,她会放过其他人吗?”夏南乔问。
“会。”谢祈说的很笃定。
“为什么?”
“因为这间鬼屋里,有能化解她怨气得办法。她做这么多,最后渴望的,不过是一个解脱罢了。”
“鬼因执念留存于世,执念散了,对这座童心小镇的控制自然就散去了,其他人和鬼也就得救了。”
夏南乔静静听着他的话。
鬼因执念留存于世,那你呢,你的执念是什么?谢祈。
29. 童心小镇(6)
谢祈也走到书桌前,和夏南乔一起翻看着那些书本。
只是,两人细细查看一番,却没发现任何线索。
桌子上的书本都是很正常的课本和作业,中间没有夹带照片,也没有日记之类的。除此之外,房间里也没有柜子。
“奇怪。”夏南乔嘟囔了一声。
“看上面。”谢祈提醒她。
夏南乔闻言抬头。
整个屋子的墙壁都是粉刷的,书桌面前这一块的墙壁,却贴着一块墙壁纸,只是颜色和周围很接近,难以被察觉。
“墙纸下有东西?”夏南乔想伸手去撕了那墙纸,又想到谢祈之前的话,悄悄瞥了他一眼,悻悻地收回手。
谢祈唇间露出一丝笑意,他从随身空间里掏出把长柄铲子,说:“用这个吧。”
“……”夏南乔嘴角抽了抽,接过那柄铲子。
她依稀觉得,这东西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不过铲子这东西,长得一样的多了去了,夏南乔也没放在心上,接过那铲子,吭哧吭哧开始铲那块墙纸。
大块的墙纸落下,露出后面被掩盖的真面目。
大片红色的字迹极具冲击力,而那些交叠着的大大小小的字,都是同一个内容。
【哥】
那些字有的工整,字迹清秀,有的凌乱,像是饱含了无尽的痛苦。
这些字迹都很熟悉,她们先前得到的日记里的字迹,和墙上的如出一辙。
看来,这些都出自沈小姐之手。
夏南乔心里隐隐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她们又仔细搜查了整个房间,看样子,这应该是沈小姐生前的房间。整个房间装修布置都极其用心,看起来,沈小姐生前在家中生活应当不错。
可这只是表象,真相如何,还需要他们继续寻找。
窗帘处忽地传出异响。
咯吱咯吱的,像是老旧的铁片在碰撞滑蹭。
谢祈把夏南乔挡在身后,猛地拉开了窗帘。
!!!
窗外的场景极其恐怖,饶是谢祈见多识广,也被骇得一惊。
玻璃窗外,赫然是一辆倒挂着的过山车!
看样子,分明是他们之前坐的那一辆。整个过山车倒挂在轨道上,那些无头的,有头的乘客也都倒挂着,脸色青紫。
那过山车还在一点一点往下坠落。
而过山车的下方,赫然是一排排锋利的刀片和钢丝!人要是掉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夏南乔也被惊得踉跄了一下,险些绊在床脚,谢祈手疾眼快地扶住她,等她站稳后就想把手抽走。
可夏南乔却反握住他的手,五指缓慢而坚定地从指缝扣进去,与他紧紧十指相握。
她放软了声音,似乎是在撒娇:“七老师,我有点害怕。”
谢祈整个鬼都有点儿石化了,他僵着半边身子,觉得恍恍惚惚,周围的声音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听不真切。
温度从掌心弥漫开来,几乎要将他灼伤。
他几乎要拿夏南乔没办法,轻轻叹了一声,任由她抓着自己那只手。
夏南乔眨巴眨巴眼睛,翘起唇角。
“姐姐,你看,这么多人,都等着你呢。”童童,或者说沈小姐的声音不知从哪传来,“要是在过山车掉下去之前,姐姐不能从鬼屋里出来,他们,可都要死了哦!”
“姐姐不是想救他们吗,那可要快一点哦!”沈小姐的声音陡然变化,从少女的声音变得更加成熟,也更加尖利。
沈小姐的声音消失,窗外炼狱般的场景却依然存在。
时间紧迫,夏南乔拉着谢祈离开窗边。
卧室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扇木质的门。
夏南乔问:“能开吗?”
谢祈凝神感受了一下:“开吧。”
夏南乔就点点头,用一只手去拉那扇门。
她想象过门后面的景象,可能是是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可是都没有。
依旧是房间,不过这次是餐厅。
餐厅很大,餐桌上方挂着一张全家福,照片上四个人,一对中年夫妻,一个男孩儿和一个女孩儿。
女孩儿想必就是沈小姐,男孩儿他们也并不陌生,正是之前那些照片里的主角,沈小姐的暗恋对象。
可他们居然出现在一张全家福上。
照片里,中年夫妻雍容华贵,站在后面,一人一只手搭在两个孩子身上,看上去感情很好。
但照片里的女孩儿笑得僵硬,看上去有些勉强。
视线转移,餐桌对面的墙壁上还有一张照片,照片看起来更古早,里面也只有三个人。
这张照片里的夫妻比那张里的更年轻,两人搂着一个小男孩儿,看上去四五岁,笑得灿烂。
这张全家福里,并没有沈小姐。
夏南乔把餐桌里的凳子拉出来,给谢祈一个,自己坐一个,单手托着下巴,说:“七老师,你不觉得,沈小姐和她们家的其他人,长得并不像吗?”
两人手还牵着,夏南乔却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谢祈只好说:“沈小姐大约是沈家收养的孩子。”
夏南乔点点头,“沈家……”
“你们两个为什么牵着手!”一声尖锐的怒吼打断了两人,一道白光破空而来,朝两人中间砍来。
夏南乔灵巧地闪身,跑到谢祈那边去,躲过了攻击。
那鬼影见攻击落了空,又是狠狠一下朝两人中间劈来,尖锐的声音出奇地愤怒:“你们两个为什么牵着手,为什么!!!”
“分开,给我分开!”
夏南乔和谢祈躲闪了几次,那东西简直阴魂不散,而且目标明确,直直朝两人牵着手的地方劈来。
夏南乔遛了她半天,终于松开手,抱着胳膊,望向那癫狂的攻击者。
那是个衣着华贵的妇人,脸上化着妆,但却盖不住满脸纵横的皱纹,她瘦得吓人,整个人像一把干枯的柴,枯瘦的双手死死攥着一把磨得锃亮的菜刀,对着夏南乔。
“你这个害人精!你怎么又回来了?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她疯狂地吼叫着,对着空气胡乱挥舞着菜刀,“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啊?”
虽然样貌有些出入,但还是不难分辨出,眼前的妇人,就是全家福里的女主人,沈小姐的“妈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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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屋’里的‘鬼’吗?”夏南乔若有所思,重新靠在谢祈身边。
她刚才遛了她一圈,这妇人极其敏捷,且目的明确,就是分开两人。
果然,见夏南乔重新和谢祈有了接触,那妇人就像被刺激到了一样,疯狂尖叫起来,挥舞着菜刀:“你滚开!你从我儿子身边滚开!你离他远点儿!你这个害人精!害人精!”
谢祈皱着眉,扬手攥住那妇人拿刀的手,劈手将菜刀夺下来,刀锋对准妇人。
妇人被吓到了,哆嗦了一会儿,干瘪的手指指了指谢祈,又指了指夏南乔,语无伦次道:“你……你居然帮这个害人精!我才是你亲妈啊!我就知道她是个祸害!她害了你啊,我的儿!”
“都怪我……都怪我……当初我就不该同意收养她!”她竟然凭空又摸出一把菜刀,朝夏南乔砍来。
夏南乔挑眉,冲谢祈笑道;“看来,这个鬼屋还是个角色扮演,我是沈小姐,你是沈小姐的‘哥哥’。不过这鬼老追着我砍,也太不公平了。”
“我把她解决掉。”谢祈闷声道。
那妇人明显已经死去多时,就是一具低阶的鬼,只凭着生前最后的本能,重复着一个行为。
而这个行为,居然是用菜刀砍自己的养女。
难怪沈小姐死后怨气那么重,这沈家,看来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狼窝。
夏南乔从系统商城里兑了张符咒,调侃道:“我自己来吧,毕竟是我的任务,不能老依靠你,万一以后你去找别人了,留我自己面对这些鬼怪,我却什么都不会可怎么办。”
谢祈沉默了。
他想说他不会离开,可世事变化,谁又能保证谁会一直陪着谁。
爱一个人,也并非全然占有,看着她成长出足够丰满的羽翼,能够独当一面,即使离了他,也能很好地活下去。
夏南乔没等到他的回应,失望地撇撇嘴,把符甩到了妇人身上。
这符价值200积分,功效是定住一只低阶鬼,时间为20分钟。
妇人被定住了身体,但面部依然能活动,她猛地张开嘴,露出满口尖利的獠牙,喉咙里发出诡异的吼声。
夏南乔又买了根捆鬼的绳子,把她五花大绑捆在了凳子上,确认她再也翻不起水花,才悠悠问:“你一直说‘她’,请问,‘她’是谁?”
妇人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尖牙“嗬嗬”打着战,嘴里不断重复着:“她是……她是……不能说……她的名字不能说……”
“哦?不能说?为什么不能说?是因为,你害死了沈童吗?”夏南乔死死盯着她,眼神陡然变得犀利。
妇人尖叫一声:“不是我害死她的……不是……啊啊啊啊!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我们都已经付出代价了——”
妇人越说声音越弱,竟然喉中泣血,脖子一歪晕了过去。
“这怎么回事?”夏南乔歪着头问谢祈。
“大约是被下了某种咒,暂时晕过去了。”谢祈想了想,说,“先收起来吧。”
于是夏南乔把鬼妇人装进玻璃瓶里,拉开了下一扇门。
拉开门的瞬间,她对上一双浑浊的直勾勾的眼。
30. 童心小镇(7)
那双眼昏黄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夏南乔,她下意识摔了门,往后跳了一步,然后撞进了谢祈怀里。
“小心点。”谢祈虚虚地扶住她。
“这什么鬼东西!”夏南乔吐槽道。
这门后的鬼看着比刚才的鬼妇人吓人多了。
看来,是守在这个房间的鬼了。
谢祈把夏南乔挡在身后,重新开开了门。
这次门后空无一人。
“咦?哪去了?”夏南乔探出个脑袋。
这个鬼是个男鬼,同样形容枯槁,只是他的皮……像是融化的蜡油,往下坠着,粘腻恐怖。
他一双眼球格外突出,简直要掉下来了,听到门响,先是把目光投在谢祈身上。
没反应。
等看到谢祈身后的夏南乔,他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迈着两条僵硬的腿直直走来。
夏南乔:“……”露头就秒?对她也太不友好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又带她回来?把她赶出去!赶出去!”这鬼应该是沈小姐的“爸爸”,他同沈小姐的“妈妈”一样,对夏南乔有着极大的恶意。
夏南乔三下五除二地制服了鬼老头,把他捆在一边,然后自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电视里正播报着新闻。
“近日,我市郊区大型主题乐园‘童心小镇’发生严重安全事故,其过山车脱轨,造成数十名游客惨死,死者中包括‘童心小镇’投资人沈富的女儿沈童……”
“针对这一严重事故,沈家已对遇难人员家属进行安抚和赔偿,沈富对逝者和女儿表示深深的惋惜……”
“据媒体报道,沈童并非沈家亲女,而是沈富已故好友的遗孤,沈富在好友遇难后收养其女,对她如亲生女儿,甚至这座‘童心小镇’也是以她的名字建立,可她却不幸在这里遇难……”
新闻上,记者的声音带着滋滋的电流声,画面竟像是有血液流出!
沈家夫妻在镜头前声泪俱下,沈童的葬礼异常盛大,背后的游乐场里,过山车一圈圈转着,伴随着一声声惨叫,永不停歇。
“原来是这样吗?”夏南乔艰涩道,“你们杀了自己的养女,伪装成游乐设施事故,甚至不惜搭上十几个人的命?”
鬼老头,也就是沈富,“嗬嗬”笑起来:“那又如何?为达目的,总是要有些牺牲的,谁让他们倒霉?”
“你们为什么要杀沈童,就因为她喜欢你们儿子?”夏南乔被他无赖的态度震惊到了,不可思议地问。
“当然,”沈富咧嘴笑着,昏黄的眼珠流露出凶光,“我们好心收养她,她居然恬不知耻地勾引我儿子!这可是我沈家的独苗,将来肯定是要跟身世更好的女人结婚的,怎么可能跟她搞出这种事!”
“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不识趣,要是她本本分分的,我们养着她倒也没什么……”
夏南乔彻底被他这番无耻的言论震惊了。
“恐怕不止如此吧?”谢祈忽地说,“沈童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夏南乔心念一动:“你是说……沈童的父母是他们害死的?”
谢祈点点头,继续道:“外界都说,收养了沈童之后,你沈家生意蒸蒸日上。可这其中是怎么回事,想必你自己最清楚吧?”
“沈童,不对,陈童的父母,在生意上可是一手提拔起了你,而你,贪心不足,想要更多,设计了一场车祸,害死了他们,又收养了他们唯一的孩子,顺利拿到了陈家所有的资产,一跃而上,顺便……还博了个好名声。”
“这么多年你们养着陈童,看似吃穿不缺,却极其偏爱,导致她对在这个家里唯一给她关心的哥哥产生了感情。”
“你们后来之所以准备灭口,是因为她发现了当年的真相吧?”谢祈一字一句,撕开这个看似温馨的家下面血淋淋的真相。
做的事被揭穿,沈富却没有丝毫悔过之意:“呵呵,是又如何?怪就怪我不够谨慎,弄死她之后,我就应该找几个道士日夜做法,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夏南乔被恶心地说不出话来。
这沈家简直就是吃人的魔窟。
童童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又骤然得知家破人亡的真相,最后又惨死,成了守在童心小镇,疯狂的沈小姐。
她是想用这个姓氏,记住自己的惨痛吗?
夏南乔把沈富也收进了玻璃瓶,客厅里出现了下一扇门。
电视里不时有尖叫传来,和滋啦的电流夹杂着。
这扇门里,又会是什么?
夏南乔把手搭在门把手上,转头看着谢祈。
谢祈朝她点点头。
门把手转动,拉开。
这是一间卧室,看陈列,大概属于童童那个“哥哥”。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夏南乔先是拉着谢祈小心地巡视了一圈,然而这次并没有什么可怕的鬼怪蹦出来。
房间里静得可怕。
“难道这个屋子里没有鬼?不应该啊。”夏南乔嘀咕着。
谢祈说:“先看看屋里有什么吧。”
这个鬼屋很明显,就是童童想让她们看到真相。她们现在得到了大部分的线索,但仍有一部分是缺失的。
如果这是最后一个房间,那肯定藏着剩下的线索。
不过,夏南乔想的太多了。
剩下的线索,一目了然,竟全都摆在了书桌上,生怕她们看不到一样。
桌子的最上方,放着一本泛黄的日记本,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
从侧面看,能看出缺了很多页。
想来那些撕下来的几日就出自这里了。
夏南乔打开了日记。
09年12月12日,大雪
今天爸爸妈妈本来要回家带我去游乐园的,可路上出了车祸,我再也没能等到他们。是不是都怪我,要是我不去游乐园,就不会出事了。
09年12月14日,阴
沈伯伯说,爸爸临终前把我托付给了他,他要收养我。
09年12月15日,小雪
我来到了沈家。
这行日记的后面,用另一种字体,写着几个大字:噩梦的开始。
后座上坐着个女孩儿,看上去二十岁出头,似乎有些腼腆,两只手搭在腿上,有些局促地绞着手指,冲夏南乔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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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一切都很正常。
夏南乔悄悄盖上左眼,眼前的女孩儿形象在她眼中悄然发生变化。
白嫩的脸蛋上满是凸起的疤痕,像一道道可怖的蛆虫趴在脸上。下巴凹进去深深的一块,显得整张脸更加恐怖。仔细看头皮上满是血痂,还有几块露出青白的头皮。
身体更是瘦的像皮包骨,简直像纸片一样瘦。
这是什么鬼?
“嗨。”夏南乔扯了扯嘴角,“哈哈”两声:“宝贝儿你怎么进来的?我都没听见。”
林小姐动作很迟缓地抬头,指了指车窗:“我从窗户进来的。”
车窗大开,再看看林小姐这副瘦身板儿,似乎确实,能从窗户进来。
夏南乔:不要用人类的思维揣度这些鬼哈。
林小姐是个内向的鬼,一路无言。夏南乔开着车,穿过那条长长的鬼桥,路边爬满红色的彼岸花,有几多伸出长长的触丝,想攻击夏南乔,在触碰到红色的小轿车时,却像是被烫到一样,又猛地缩回去,只能不甘心地注视着那辆车疾驰而过。
夏南乔接受到林小姐的基本信息,读了起来。
林小姐,设置目的地为A市最有名的一家美容院,无数明星富豪都选择这家美容院。
林小姐生前是一名模特,为了更美选择了这家美容院,期待能够改头换面,获得更好的容貌和身材。
但期间经历几场手术后,林小姐却离奇死亡,成了地府的一名冤魂。
但她却不甘心,一个曾经最爱美的姑娘,整日面对自己不堪的外表,每每出门,其他鬼都会对她投来异样的目光,甚至还有指指点点,这些都让林小姐痛不欲生。
于是她终于下定决心,发布了订单,搭上了这辆通往阳间的出租车。
读完这份简短的生平,结合林小姐脸上可怖的伤疤,瘦到脱相的模样,夏南乔叹了口气。
车子停在美容院的门口,后座一直安静的林小姐顿时焦躁起来,长长的指甲一直抓着皮质的坐垫,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别怕,这次我带你去。”夏南乔嗓音很轻,像轻柔的羽毛,抚慰着林小姐不安的心。
她想报仇,却依旧畏惧着这个地方。
“什么人?”保安的叫喊声远远的传来,林小姐如惊弓之鸟般,缩到了角落里,生怕被看到。
因为回到了阳间,夏南乔取消了车的隐形,现在的“两界滴滴”看起来就是一辆最普通的轿车。
而仁爱医院,这所整形医院,只为有钱人服务,这里的保安势利眼,只接待豪车,其余一律赶走。
现在来赶她们了。
夏南乔却朝林小姐眨眨眼,用气音道:“一会儿别管发生什么,配合我,好吗?”
林小姐点了点头。
保安已经走近了:“去去去,这里不让停车,赶紧走!哪来的穷鬼?”
“哦?穷鬼?”夏南乔打开车门,戴着副大框墨镜,不经意间露出手腕上价值百万的腕表和祖母绿钻戒,朝保安摆了摆手。
保安张了张嘴,立马变得谄媚起来,刚才的大嗓门也收了起来,毕恭毕敬:“这位小姐,停车场在这边。您几位?”
31. 童心小镇(8)
夏南乔听他这么说,沉默片刻,抬头和谢祈四目相对,缓缓道:“可我还是爱这个骗子,混蛋。”
谢祈彻底愣住了。
夏南乔又有些落寞地说:“我时常想,是不是我害了他。要是他不回来,或许就不会出事,就不会死。”
“又或许,当初我们收养他也是错的。其实我都不知道,他在我们家,是否也像童童一样,会感到不自在,会没有归属感。”
听到她这么说,谢祈微微错愕,下意识道:“怎么会?”
他叹了口气:“我想,他很庆幸遇到了你,也从来不后悔。”
夏南乔把头转过来,目光灼灼。
谢祈把头偏过去,岔开话题:“鬼屋的每个屋子都应该有一只鬼,陈童排除在外的话,这里应该,还有一只鬼。”
“陈童的哥哥,沈家的少爷。”夏南乔接道,“他不在。”
夏南乔很快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冷静分析道:“他应该不在陈童手里,不然肯定会把火力集中在他身上,而不是在游乐场里无差别攻击。”
夏南乔兑换了一个检测鬼的道具,拿着在屋子里每个角落都走了一遍,道具毫无反应。
她面色凝重地摇摇头:“他不在这里。”
“不在‘鬼屋’,也不在陈童手里……”夏南乔摸着下巴,思索着对方可能出现的位置。
她忽地眼睛一亮,“我猜……”
谢祈看着她,和她一起说出了那个猜测。
“过山车上。”
既然已经猜出对方的位置,下一步就是验证了。
夏南乔拉开下一扇门,回到了鬼屋的起点,陈童的房间。
推开门的瞬间,冷风迎面吹来,让人如同置身冰窖。
房间的陈列不再是温馨的儿童房。
粉色的墙皮斑驳,大块大块地脱落,里面露出的却不是砖头,而是骨头。
森森白骨堆叠,砌成了这座房子。
白骨的缝隙中,有粘稠的鲜血嘀嗒流淌。
床上躺着一具无头的尸体,已经化为白骨,身上的裙子也早已变得破烂。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童童说:“好冷啊,姐姐,为什么我会这么冷。”
夏南乔静默片刻,兑换了一条毯子,给这具尸体轻轻盖上。
毯子上有很多立体的花,盖上去,就像是躺在花丛里一样。
她低声道:“不会再冷了,童童。”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扭曲着,渐渐消散。眼前重新变成那个游乐场。
她和谢祈还是坐在过山车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她听见童童说:“姐姐,谢谢你。”
对方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不过……我的头没有了,姐姐,你能给我找一个吗?”
夏南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是笑着说:“好呀,姐姐给你找一个。你看……这个怎么样?”
夏南乔和谢祈对视一眼,两人猛地各伸出一只手,扣住了前排的一个“人”的肩膀,手臂发力,狠狠把他甩到自己这排来。
“干得漂亮。”夏南乔赞叹了一声。
面罩下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把那“人”拉到面前,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甩到了地上,落在了童童的脚边。
她眯着眼睛看清那东西后,脸色顿时大变。
那是一副黑框眼镜。
夏南乔打量着眼前的青年。他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头发有些长,几乎快要盖住眼睛。他跪在地上,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因为失去了眼镜,他看不清眼前的事物,睁着一双眼睛有些茫然。
“你们是谁?”他问。
“我们是谁不重要。”夏南乔上下左右把他打量一番,伸手想去掀开他的头发,却被谢祈拦住。
她不解地抬头,对方递给她一把尺子:“用这个吧。”
怔了片刻,夏南乔吭哧吭哧笑了,从他手中从抽出尺子,笑得有些暧昧:“谢谢七老师,你这么贴心,在鬼界有不少女鬼追你吧?”
谢祈没吭声,夏南乔也没指望他回答,只把青年盖住大半张脸的头发掀起来,和照片仔细比对了一下。最后点点头,对他说,“但你该知道,沈童,或者说陈童吧?”
听到这个名字,对方脸色巨变,垂着的头猛地抬起,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我为什么知道?”夏南乔咂摸着这个问题,说,“因为那个被你,被沈家害死的姑娘怨念不得解,牵扯进来了更多人,我想让她解脱,也得阻止这件事继续恶化下去。”
“好了,现在,你自己去见她,跟她解释吧。”这辆永不停歇的过山车缓缓减速,终于停下。
夏南乔朝童童摆了摆手:“童童,姐姐把他给你抓来了,这份礼物,喜欢吗?”
童童的身形一闪,极快地出现在她们面前,一双圆圆的眼睛里染上几分疯狂的血色,她嘶哑着声音,笑得邪肆:“我可……太喜欢了,姐姐。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她的手中伸出两条彩带,死死绑住了青年。
她一脚踢在他的膝盖,青年发出一声闷哼,跪在地上,眼中全是不敢置信。
童童居高临下看着他,一字一句叫出了他的名字:“沈常,好久不见啊。”
听到这个声音,青年,也就是沈家少爷,童童的“哥哥”,煞白着脸,哆嗦着嘴唇,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因为没了眼镜,他刚才其实一直没看清眼前人的长相。
直到这个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声音响起,他才意识到,这个人是谁。
“童……童……是你吗?”
“呀,忘了哥哥眼睛不好,看不清了。”童童像是刚想起来一样,把脚下的黑框眼镜捡起来,咯咯笑着,给沈常戴上。
“这么多年,哥哥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童童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变得阴狠,“还是一样的窝囊,只会逃避问题,像只老鼠一样躲在阴沟里。”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哥哥的错……”不知是镜片模糊,还是泪模糊了眼睛,沈常觉得眼前的一切都看不真切,只是巨大的恐慌催动着他,让他不断地道歉。
“够了!别在这儿跟我假惺惺,你不配提那两个字!”童童暴怒地收紧了手中的彩带,“没有哥哥会带着妹妹去送死!”
沈常不断地说着对不起,苍白地解释道:“对不起……是爸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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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让我这么做的,我没有办法……要是我不这么做,你把他们做的那些事捅出去,我们沈家就完蛋了……”
原本暴怒的童童听到他的话,却渐渐卸了力,紧绷的肩膀松下来,随后不断耸动着:“哈哈哈……哈哈……”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知道,我在你心里,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原来……原来不过是为了你自己。”
童童转过身,不再去看地上狼狈的沈常:“原来,你还是只爱你自己,是我天真了。”
“不过你还真是……窝囊的有意思。”童童笑起来,“我烧了你们沈家的房子,你爸妈成了鬼都被我扣下了,没想到让你跑了。”
“躲在游乐场这么多年,居然没发现你。”童童来回踱着步,自言自语,“该怎么折磨你,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呢?”
她猛地转过身,对沈常说:“你不知道吧,我把你爸妈放在过山车上,让她们一遍遍被那些‘事故’刀片割掉脑袋,最后把他们扔回沈家,看着自己失去抢来的一切,一无所有。”
她朝夏南乔眨眨眼:“姐姐大概遇见他们了吧?”
夏南乔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瓶,点点头:“我会把他们带走的。”
“作为感谢,我会放过这些人的。”童童歪了歪头,打了个响指,过山车上剩下的活人和鬼顿时如释重负,纷纷逃离了过山车。
“不,”夏南乔却说,“我希望你不仅能放过他们,也能放过自己。”
夏南乔凭空端出一个蛋糕,浅粉和鹅黄的配色,上面有一个卡通小女孩儿,笑得很开心。蛋糕上插着五颜六色的蜡烛,不多不少,正好十根。
她笑着说:“生日快乐,童童。算是……迟来的生日祝福吧。”
漫天的烟火在这一刻升腾而起,盛大而绚烂,在烟花的轰鸣声中,零点的钟声响起。
陈童在生日结束前,得到了第一句祝福。
她愣了很久,一颗泪缓缓滑下,摔在地上,炸开一朵泪花,里面映出她此刻的模样,哭得很丑。
“愣着干嘛,吹蜡烛许个愿吧。”夏南乔唱起了生日歌,把蛋糕凑近了些,好让她能轻松吹灭蜡烛。
在夏南乔期待的目光下,她闭上眼,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下愿望。
希望下辈子,能在一个有爱的环境中平安幸福地长大。
蜡烛吹灭,带着愿望和祝福飘向远方。
八岁到十八岁,那些少女时期被沈家遗忘的十个生日,在这十根蜡烛的火焰中被补齐。
童童看着夜空中璀璨的烟火,眼底有憧憬,轻声问:“姐姐,大学是什么样子的?我好想去看看,可惜,这辈子没有机会了。”
夏南乔看着这个女孩儿,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只不过,自己比她幸运,虽然生活困难,但好在有人真心相待,有爱自己的妈妈和谢祈,去读过大学,看过更远的世界。
而这个小姑娘,人生却永远停在了高考前那个炽热的夏天。
地上又落下一滴泪,这次是夏南乔。
谢祈的手抬起又落下,最后轻轻把她拢进怀里。
此时此刻,比起身份暴露,他更希望能在这种时候能给她一点慰藉,哪怕只有一点。
32. 童心小镇(完)
夏南乔猝不及防被拥入怀抱,谢祈身上有种冷冽的气息,一股脑涌进她鼻腔,她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僵在那,保持那个动作一动不动。
直到童童幽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姐姐?”
夏南乔这才如梦初醒,挣扎着从谢祈怀里拱出来,低着头垂着眼帘,装作很忙的样子,整理自己的衣服。
童童又说:“姐姐,衣服没乱,不用整理了。”
夏南乔就机械地抬起头,蹭蹭蹭跑远了几步,又噔噔噔跑回来,在童童面前站定,问:“怎么了?”
“姐姐和哥哥感情真好。”童童笑的一脸意味深长,“希望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夏南乔抿了抿唇:“谢谢。”
“我该谢谢你们才是。”童童的声音有了细微的变化,变得更加成熟,长相也开始变化,五官长开,成了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
“谢谢你们,我已经好多年没过过生日了,也好多年没人叫过我那个名字了。”她撩了撩头发,脸上终于露出了释怀的笑。
暗无天日的游乐场也终于散去乌云,露出了星空。
她仰着头看了一会儿,对夏南乔说:“姐姐,你带我走吧。”
“好。”夏南乔抱了抱她,和她道别。
片刻后,她手里又多了两个玻璃瓶。
周围的景色开始变化,童心小镇宛如褪色的画卷,一点点剥去了色彩鲜艳的外壳,只余破败萧条的内里。
过山车早已在无数个日夜的风吹日晒中成为了一具枯朽的铁架,缀在锈迹斑斑的轨道上。
海盗船的船头和船尾,船长和海盗举着手中锈蚀的宝剑和铁钩,遥遥对望。
旋转的木马停下了马蹄,结束了漫长的跋涉。
青蛙玩偶和小丑从飞椅的秋千上跳下来,一步一条地朝夏南乔她们跑来。
小丑摘下自己的帽子,从里面掏出一颗金灿灿的糖果,递给夏南乔。
他用依旧有些滑稽的声音说:“这位美丽的女士,非常非常感谢,你救了我们,作为感谢,我们整个童心小镇的鬼凝结出了这颗满怀感恩和希望的糖果,送给你。”
“如果你需要帮助,这颗糖果或许有意想不到的力量。”
小丑把糖果递到夏南乔手上。
“谢谢你们。”接过糖果的一刹那,她感觉到一股格外强的力量在涌动着。
青蛙玩偶和小丑笑了笑,朝她挥挥手。
把他们困在此地的鬼王消失,他们失去了束缚,也失去了力量来源,渐渐消散。
“走吧。”谢祈道。
那些困在童心小镇的人和鬼,如梦初醒,也都各自离开,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沉重的铁门缓缓闭合,爱和罪恶都永远埋葬在这座小镇里。
夏南乔和谢祈互相依偎着,渐渐远去。
身后,似乎还隐隐有欢笑声传来。
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言,回到车上。
【恭喜司机夏南乔完成“童心小镇”任务,成功化解怨气!请将鬼魂带回鬼界,领取您的奖励!】
车载系统放了个电子烟花恭喜她。
与此同时,谢祈也收到了提示,不过是冰冷毫无感情的。
【请北境鬼王谢祈立刻回到阎王殿!请谢祈立刻回到阎王殿!】
声音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冰冷。
谢祈面色不变,心却一沉。
他故作镇定,转头深深望了夏南乔一眼,似乎想把她的模样永远刻在脑海。
他看的太久了,久到夏南乔几乎如坐针毡。
“我这边有点事,先离开一会儿,你自己注意安全。”他说。
“我这次去可能有点久,你带着他们两个吧。”谢祈把好久没放出来的燊和弑摇了起来,交给夏南乔。
夏南乔怔怔接过两只睡眼惺忪的毛绒团子:“你……也小心。”
她本来也想找个机会支开谢祈,自己去地府打听点打听消息,也就忽视了心底那点不安,和对方告别。
车子在茫茫夜色中一路疾驰,驶入鬼界。
她将沈家三口和陈童交给胖老头儿,获得了胖老头儿一连串的惊呼。
“啧啧啧,小丫头,我看再过两年,老头儿我的位置都要让给你喽!”
“您过奖了。”夏南乔淡淡笑着,她现在的积分已经积累到一个非常可观的数字,差不多可以兑换二十年的阳寿了。
“您知道鬼界打探消息的地方在哪儿吗?”她问老头儿。
她本来想直接跟老头儿打听。但她想,老头和谢祈大概相熟,直接问他或许不太好。
老头儿撩起下垂的眼皮,瞥了她一眼:“出门往南走,门口立着立着狐狸牌子的巷子就是了。”
“谢谢您。”夏南乔道了谢,准备离开。
“小丫头,”老头儿又在后面喊她,“多留点儿心眼儿,南市的妖魔鬼怪可精着呢!”
“好,我会注意的。”
夏南乔和胖老头儿告别,出门往南走。
燊和弑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从挂坠的形态变成两颗燃着鬼火的毛球,一左一右跟在她身边。
“南市?”夏南乔嘀咕着,问它们两个,“你们知道南市是什么地方吗?”
她本来是是随口一问,却没料到红色那只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南市是鬼界最大的信息交易处,只要你有足够的报酬,你可以在这里得到几乎你想要的一切信息。”
“……你会说话啊。”夏南乔睁圆了眼,奇道。
“我也会!”蓝色那只吨吨吨跑了两步,把红色那只挤到一边,一脸谄媚道。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它得出结论,这个女人,应该是谢老鬼的心上人。
既然如此,它决定讨好一下她。
夏南乔揉了揉它俩的狗头,心道谢祈在鬼界养的宠物还挺神奇的。
不过他以前不是不喜欢动物吗,现在居然养了两只。
一人两兽朝着南市走去,迎面走来一帮鬼,看见夏南乔惊呼一声。
“你们看……那两只,是不是……”一个鬼犹疑地开了个头。
一群鬼立马叽叽喳喳起来:“那不是北王的灵兽吗?是不是?难道是我眼花了?”
“虽然有点儿小,但好像真是,去年我有幸在那位身边见过一次,那叫一个威风!”
“不过……怎么在一个小丫头身边啊?”有鬼发出了质疑,随即引来接二连三的附和。
夏南乔被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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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了个水泄不通,呆呆的听着重鬼的议论,脑袋上长出一排问号。
燊蹲在夏南乔脚下,优雅地舔了舔爪子,淡淡扫了一圈。
弑抓着夏南乔的衣服,爬到她肩头蹲着,燃起一簇幽蓝的鬼火。
“轰——”
众鬼被吓了一跳,纷纷跳着脚跑开,随后又炸开了锅:“两位大人这么护着她,看来这小丫头来头不小啊!”
“难不成是……?”有鬼暧昧地猜道。
众鬼长长“哦”了一声,齐齐转身朝夏南乔行了个礼,喊道:“原来是北王大人的夫人,失敬失敬。”
夏南乔:“……啊?”
她现在有点凌乱,脑子像浆糊一样,思考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们说我是谁的夫人?”
“嘿,当然是北王,谢祈谢大人了——”为首的鬼笑着起哄,“难不成大人还没跟您表白?”
后面那鬼精的小鬼立马道:“我觉得八成是这样,谢大人平日话就不多,肯定还没好意思表白……”
“哎呀,夫人莫害羞,我们大人就是个闷葫芦,不过他鬼很好的,你千万要给他一个机会啊!”
这群鬼一口一个“夫人”,夏南乔脸红的像是喝多了,她捂着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
她现在脑子很乱。
听这群鬼的语气,谢祈似乎,不是什么小鬼差,而是这地府的一方鬼王?
身上这两只毛球,也不是普通的宠物,而是鬼王的灵兽?
在一片混乱中,她终于憋出一句:“请问,南市怎么走?”
那鬼精立马道:“夫人要去南市?可是要买什么?不如看看我手里这款,最新产品——合欢锁,只要把它戴在爱人身上,对方就永远不会离开你!”
“……”夏南乔闻声望去。
那是一对红色的戒指,中间连着一条红线。
永远不会离开?她可耻地心动了,犹豫地问道:“真的吗?”
鬼精立马来了精神,拍着胸脯保证:“夫人放心,绝对好用,不好用您来找我!我这里的东西任您挑!”
于是夏南乔晕晕乎乎付了钱——用谢祈给的冥币。
那鬼精立马眉开眼笑。
其他鬼见状也涌了上来,一股脑地推销。
夏南乔又晕乎乎地买了不少东西。
一片混乱中,有一清亮又威严的声音喝道:“都让让,乱哄哄的干什么呢?像什么话!”
一群鬼听到那声音,立刻乌泱泱散去。
刚才还鬼挤鬼的地方立马空了下来,夏南乔也看清了来人。
那是个带着狐狸面具的鬼,身量很高,姿态有些懒散,夏南乔想用阴阳眼看他,却发现这鬼身上气场极强,自己根本看不透他。
对方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轻笑一声:“夏姑娘,跟我来吧。”
夏南乔警惕地后退一步,这鬼实力强悍,能让那群小鬼看见他就跑,定然不是简单角色。
他找自己干什么?
她像只警惕的猫科动物,问:“你是?”
对方笑了笑,说:“姑娘不是想了解关于谢祈的事情吗,我可以告诉你。”
一句话让生性多疑儿夏南乔硬生生止住了脚步,狐疑地看着对方。
33. 外挂
对方见夏南乔犹豫,朝燊和弑扬了扬下巴,笑着说:“姑娘若是不信我,不妨问问这两位,我是不是坏人?”
“呃……”夏南乔抓了抓头发。
燊瞥了狐狸面具一眼,鼻子微动,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有点无语,但还是点了点头。
夏南乔微微放下了一点戒心,但她还是抛出一连串问题:“你怎么知道我想干什么?你为什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狐狸面具轻叹一声,颇有些无奈:“夏姑娘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夏南乔更迷惑了,琢磨着这句“百闻不如一见”。
难道……?
狐狸面具稍微收了散漫之态,正色道:“在下南市之主,唐华,请姑娘到我住处一叙。”
原来这竟是南市之主,夏南乔想起胖老头儿告诉她的狐狸牌子,想来这就是狐狸老大喽。
她揣了一肚子问题等着问对方,只好压下心底的急切,说:“那有劳唐先生带路了。”
夏南乔跟在唐华身后,穿过一条开满彼岸花的河边,便看到一座阴气森森的宅子。那宅子很大,周围还飘着星星点点的鬼火,像是那种中式恐怖的鬼宅。
不过,抛去诡异的氛围,这地方还是挺美的。
夏南乔问:“这就是唐先生的住处吗?”
走在前面的唐华转过头:“是……也不是,这房子我只住一半,另一半租给别的鬼了。”
这种大人物的房子也会租出去吗,原来鬼界也会租房子。
夏南乔“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对方把房子租给了谁。
虽然她真的很好奇。
不过她一会儿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唐华带着她进了屋子。
这房子比外面看起来的还要大,而且很豪华,到处都堆着金银珠宝,尽显奢靡之风。
原来这就是睡在金山里吗。
大殿里摆着一张软榻,上面趴着一只火红的狐狸,听到声音懒洋洋地抬头,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夏南乔。
“坐吧,夏姑娘。”唐华坐到桌子前,给夏南乔拉开一张椅子。
“去倒点儿水来。”他说。
嗯?夏南乔眼睁睁看着榻上的狐狸掀开眼皮,懒洋洋地伸长了爪子,伸了个懒腰,变成一个红衣少女,跳下塌,打了个哈欠,倒了两杯水过来,顺带狠狠剜了唐华一眼。
“我养的小狐狸。”他笑笑,朝夏南乔解释道。
“哦哦。”夏南乔亲眼看着狐狸变成人,又变成狐狸,甩着蓬松的尾巴,踩着优雅的步伐走向门外。
“好了,现在我们聊聊谢祈吧。”唐华摘了面具,随意扔在桌子上,狐狸眼眯了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这人长的……倒真像只狐狸。
等等,这张脸怎么有点儿眼熟?
夏南乔把手竖起来,挡在眼前,随后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
她问:“唐先生可知道鬼界有什么方法,能换脸改变容貌?”
唐华心思一转,便猜了个七七八八,明知故问道:“是有一种术法,可以短暂借用一下别人的容貌。怎么,谢祈那家伙,给你看的是我的脸?”
“……想来是的。”夏南乔有些尴尬地说。
唐华冷哼一声:“我真不知道你们两个在搞什么名堂,搞来搞去,你早就发现他身份了不是吗?”
“……”夏南乔挠了挠头,问,“你是谢祈的朋友?他们说他是北王,负责掌管北面的鬼王,那想必还有一个管南边的?”
“你说你是南市之主,那我斗胆猜测一下,你就是南面的鬼王?”
唐华眼中添了几分欣赏,手指轻叩桌边,缓缓道:“猜的很准,继续?”
“谢祈的朋友大概率不会无缘无故找我,所以……”夏南乔声音有些艰涩,说出了那个自己最不想接受的猜测,“他这样一直跟着我,是受到什么规则约束,会受到惩罚的吧?”
唐华坐直了身体,正色道:“是,我找你就是为了和你说这件事。”
“鬼界的鬼是不能随便和人间的活人相认的,否则会受到规则的反噬,轻则痛入骨髓,重则灰飞烟灭。”
“哐当——”桌上的茶盏被碰倒,骨碌碌滚了一圈,水洒了一地。
怪不得,怪不得谢祈一直不和她相认。
她居然还一直试探他,一直让他处于伤害中。
她张了张嘴:“他……”
“他已经遭到反噬了。”唐华淡淡接道。
原来,原来他和自己在一起,一直默默背负着刻骨的痛意,和灰飞烟灭的风险。
夏南乔浑身都在抖,她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死死抓着自己的衣服,嗓子发紧几乎说不出话来。
上次这样,还是得知谢祈的死讯时。
“但我知道,让他远离你,或者让你远离他,都是不可能的。那家伙有多爱你,这么多年来我也看在眼里。”唐华摊了摊手,“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帮你们的。”
见夏南乔面露狐疑,唐华端起茶杯抿了口,淡淡道:“他这么多年太辛苦了,作为朋友,还是希望他有个好归宿。”
夏南乔现在脑子一团乱麻,但还是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这么多年?”
“是啊,自打我认识他起,他就经常跑去人间看一个人。我问他那人是谁,死了都这么放不下。”唐华目光幽幽,回忆道,“他说,是他妹妹。”
夏南乔目光闪了闪。
唐华放下茶杯,一双狐狸眼眨了眨,望着夏南乔,拖长了声音说:“我说,是吗,你只把她当妹妹吗?”
夏南乔呼吸一滞,唐华拿了个新的茶杯,重新倒了一杯水,缓缓推到她面前,盯着她,问:“你呢,你也只把他当哥哥吗?”
空气陷入一片寂静,夏南乔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盯着里面波动的水面渐渐变得平静,才抬起头,哑声道:“不,我爱他。”
唐华略有些诧异地挑眉:“你们两个……回答的倒是如出一辙。”
“所以……这么多年,其实他一直在我身边?”
“是,他一直在。”唐华想起什么,又笑了,“你给他烧的那些东西,也都被他珍藏着呢。”
夏南乔的脸刷一下白了:“那些……他真的都收到了?”
“当然,他打了一堆柜子摆那些东西。”唐华不怀好意地笑了,“我领你去参观一下吧?隔壁就是我租给他的房子。”
哦,原来唐华把房子租给了谢祈。
原来谢祈一个鬼王也需要租房子住。
十分钟后,夏南乔站在架子密集度堪比图书馆的房间里,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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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到变成一座雕塑。
架子上离她最近的地方,还摆着一套手机大礼包,正是她前几天给谢祈烧的。
除此之外,衣服,零食,家具……
都是她这么多年来给谢祈烧的。
原来他一直能收到。
夏南乔想起自己每次给他烧过去的,洋洋洒洒的小作文,可能都被对方看到了,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
架子的边上,还放着一个折叠小凳子。
夏南乔只用了一秒就辨别出,这是自己每次去上坟时带着的那个,不过她有一次给落在了山上,等她下次再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
原来是被他拿走了。
这个家伙当时明明就在,还看着她在那自导自演。
夏南乔牙根顿时有些痒。
她迫不及待想见到谢祈,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他说。
可……
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唐华:“那怎么才能解决反噬啊,唐先生?”
唐华勾起唇角,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凑近一些。
夏南乔听着他的计划,渐渐睁大了眼睛,“这能行吗?”
唐华耸耸肩:“这是目前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
这时,屋外飞来一只拖着鬼火的黑鸟,落在唐华手上,吐出一行符号。
唐华扫了一眼,脸色微变。
“他被叫去阎王殿了,看来是要兴师问罪了,事不宜迟,必须行动了。”
夏南乔握紧了掌心的那枚小小的糖果,重重地点了点头。
燊和弑跟在她身后,甩了甩尾巴,朝唐华点点头。
一人两兽离开了唐华的住处,燊的身体顿时变大数倍,把夏南乔驼在背上,飞向远处。
夏南乔有些心慌,不知道谢祈此刻到底在经历什么,会不会被折磨。
只能寄希望于她这次能成功吧。
刚才唐华告诉她,想要谢祈不被反噬,只有让他超脱于规则,或者说制定规则的人。
这条规则是地府现在的老大,阎王制定的。
但根据唐华打探的消息,这个阎王并非善茬,这些年来,一直暗中囚禁并吞噬一部分鬼魂,让自己更强大。
这种事是违反天道律法的,一旦被捅出来,他这个阎王也别想当了。
到时候大概率会让下面的两个鬼王补上这个位置,如果顺利的话,谢祈上位,不再被这些规则约束,两人自然可以毫无顾忌地相认。
所以现在夏南乔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些被阎王关起来的鬼,让他们出来作证,揭露阎王的恶行。
唐华是一方鬼王,不方便参与这种事,他给了夏南乔一个指引方向的司南,她们一路朝着指引的方向,来到鬼界一处荒山。
这山从外面看平平无奇,但一靠近,阴风阵阵,带着刺骨的寒意,似乎要将人吞没。
唐华告诉她,这里有一道结界,需要至少三百个鬼的力量,才能破开。
她拿出那颗糖果,是童心小镇里,百鬼的力量和祝福。
不多不少,足足三百只。
她近乎虔诚地打开糖纸,抛向空中。
无数魑魅魍魉在她身后散开,形成一道道巨大的虚影,三百道声音交叠在一起,沉重而有威压。
“夏小姐,我等但凭差遣。”
34. 托付
“辛苦大家帮我了。”夏南乔摆了摆手,燊和弑带着密密麻麻的群鬼一拥而上,漫天的鬼火涌向荒山,一下一下,将结界撞出条裂缝。
鬼影幢幢中,一道纤细的身影纵身一跃,头也不回地撞进那条缝隙中。
夏南乔摔进荒山中,在草丛中滚了两圈才堪堪停住。
手臂上有些擦伤,她没怎么在意,利落地爬起来,环顾四周。
这里很寂静,丝毫不像是一个关押着众多鬼的地方。
山谷幽深,干枯的树枝蔓延着,编织成一张鬼网,邀人入梦。
夏南乔本该是害怕的,但一想到谢祈可能会彻底死掉,消失,她就觉得,前方刀山火海也无所畏惧。
比起永远失去他,也没什么更可怕的事情了。
恍惚间,她看见一抹红色。
她眨了眨眼,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却在记忆里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一喜,这是……
那抹红色动了动,在干枯的树枝中往前走。
夏南乔连忙跟了上去。
一路上满是缭绕的雾气,那抹红色始终在前面引着路,不知走了多久,夏南乔被一个骷髅头绊了一下,重心不稳向前扑去。
一只冰凉的手攥住她的手腕,猛地把她拉回来。
夏南乔也反擒住那人,趁那人错愕之际看清了她的面孔。
“果然是你。”她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那一身红色嫁衣的女鬼,赫然是先前宋镇中的宋曦秋!
“你怎么在这?难道你也是被关在这里的?”夏南乔问。
宋曦秋见被发现了,也不再藏着掖着,只拉着她继续往前走:“说来话长,边走边说吧。”
她边走边给夏南乔讲了这些日子她的经历。
原来,她们被收容后根本没有像说的那样,送她们去登记,轮回,而是被辗转送到了这个山谷。
每隔三天,就有一个带着面具的男鬼过来,吸食他们的精气修炼。
刚才夏南乔冲破结界,她是在动荡中,被陈影生拼尽全力送出来的。
结果她刚出来就看见了夏南乔,于是便想着把夏南乔引到关着其他鬼的地方,去救其他鬼。
夏南乔跟她说了自己这边的情况,她也表示,只要把他们救出去,他们一定帮她作证。
前方是个巨大的幽深的山洞,宛如一只张着嘴的巨兽。
宋曦秋在山洞前停下,沉声道:“他们就在这里,但这个结界太强了,我们根本破不开,反而有可能遭到反噬。”
夏南乔捂住左眼,右眼中的山洞缓缓发生变化。
那道看上去坚不可摧的结界上,出现了两点极细小的破碎,周围布满了肉眼难以察觉的裂纹。
夏南乔把变成挂坠缀在腰间的燊和弑放下来,很认真地问:“这道结界上现在有两道裂痕,你们能帮我把这个结界破开吗?”
燊舔了舔爪子,眼睛里闪着幽幽的光:“试一试吧,总不能看着那老东西这么为非作歹,谢老鬼还在他手里呢,总得把他救回来。”
弑跟着点头:“对对对。”
“那拜托你们了。”
“你离远一点,要是受伤了谢祈要责怪我俩的。”两只小兽的身体猛地增大数倍,幽蓝的鬼火和红色的火焰燃烧在他们身上,耀眼夺目,极具威压。
宋曦秋感慨了一声:“不愧是上古神兽。”
冲天的鬼火源源不断朝着那两点破碎撞击着,结界上的裂纹越来越大,燊和弑身上的火焰却也越来越弱。
他们快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一个纤细的身影和一个小小的黑影出现在山洞里面。
借着火光,夏南乔看清了她们的脸。
是陈童和那个鬼婴。
“姐姐,我们帮你们。”夏南乔看见他们的口型如是说道。
她们身后,是无数黑压压的鬼影,拼劲全力朝那结界攻击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结界的裂缝终于越裂越大,最后彻底粉碎!
巨大的反冲力让两侧的鬼都被重重弹开,夏南乔摔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等她终于缓过来,想上前带着众鬼离开时,眼前却缓缓出现一个高大的黑影,带着迫人的威压一点点逼近。
“啧,米缸里混进了老鼠。”那人声音低沉,语气很不快。
完了,夏南乔拔腿就想跑。这鬼这威势,八成就是那个阎王了。
她本来的计划是破开结界,带走这些鬼,同时把阎王引过来,让唐华去救谢祈。而她正好在阎王赶过来之前,用瞬移法宝脱身。
没想到阎王来的比她想得快,她还没来得及跑。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弃。
顶着巨大的威压,夏南乔将紧紧攥在手心的匕首朝阎王的眼睛刺去,同时将瞬移道具向后抛了出去,瞬间法阵席卷了整个山洞,将里面的鬼笼罩在里面。
夏南乔拼尽全力,看着那些鬼成功离开,缓缓吐出一口气,颓然倒下。
即使她真的不能离开,将这些鬼送出去,至少能揭穿这个阎王的恶行,还鬼界一个太平。
“小丫头,这个道具是一次性的吧,你把他们都送走了,你自己怎么办?”那阎王似乎并不在意眼睛上的伤,随意地把匕首拔下来,掂量在手里,蹲下身来,看着狼狈的夏南乔,有些好奇和不解。
夏南乔抿着唇不说话。
“你就是谢祈那个想保护的人吧。”他一双墨绿色的眼睛带着探究和不解,“你们这些人……还真是,我永远都无法理解呢。”
他喃喃着:“谢祈愿意为了你去死,你一个普通人类,也能为了他来闯我这龙潭虎穴,甚至连命都不要了。”
夏南乔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急促地问:“你把谢祈怎么了?”
阎王缓缓扯出一个冷漠的笑:“等杀了你,我再去料理他,让你们这对坏我好事的人,做一对亡命鸳鸯——”
他手里抓着刚才夏南乔伤他的匕首,用一种怜悯的,看蝼蚁的眼神,狠狠朝她刺过来。
夏南乔被他按住,已无处可逃,绝望地闭上了眼。
可惜,最后还是没能真正和你相认,谢祈。
“砰——”一道耀眼的白光晃过,金属和玉器碰撞的声音响起,夏南乔被一股巨力重重弹开。
已经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摔在地上了,但夏南乔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她似有所感,睁开眼。
她原本呆着的地方,躺着一条散落的手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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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块碎掉的玉。
是谢祈送给她的手串。
阎王见攻击被挡下,挑眉诧异道:“谢祈居然把他的护身玉佩给了你?倒是个痴情的。”
夏南乔听到这话,苦涩弥漫在心头。原来,谢祈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开始默默地保护她了。
她却一直一无所觉。
“不过很可惜,玉佩也只有一枚,我看这次,谁还能救你——”
冲天的威压再次袭来,这次,她确实是躲无可躲了。
恍惚间,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你来接我了吗,谢祈?真好,死之前还能看你一眼。”夏南乔喃喃着,彻底撑不住,倒了下去。
一双有力的手微微颤抖着,稳稳地接住了她。
“我接住你了,夏南乔。”
夏南乔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陷入了昏迷。
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柔软的床上,而不是鬼窟里坚硬的土地。
一个熟悉的,散漫的声音道:“醒了?”
夏南乔终于反应过来,一个弹射起步,从床上弹起来,问:“谢祈呢?我怎么出来了?”
唐华轻叹一声,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怀里的狐狸,慢悠悠道:“是谢祈把你救出来的,当然,我也帮了不少忙,可累死我了,你俩结婚记得让我坐主桌哦。”
夏南乔听到他说前面的话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听到最后一句时,又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唐华既然这么说,那谢祈一定没事。
于是她堆起满脸的笑容:“您放心,等我俩结婚,一定给你包个大红包,让你坐主桌。不过……谢祈在哪儿呢,他受伤没有啊,他……”
“他没受什么伤,不过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你可以试着找找他,至于用什么办法,就看你自己了,嘶——”唐华笑得很贼,不小心弄痛了手下的狐狸,被咬了一口,捂着虎口直抽气。
一人一狐呲牙咧嘴,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夏南乔赶紧趁机遛了,“唐先生,我先走了,下次来一定好好感谢你!”
回应她的是一声痛呼:“嗷——”
夏南乔笑着摇了摇头,找到了那辆红色的小轿车,十分忐忑地坐上去,发动。
车上没有谢祈,也没有他的那两只灵兽。
谢祈在躲着她?为什么?
夏南乔不知道,但她已经想到了一个试探的办法。
她唇角翘起,笑容绽放在明媚的脸上。
车子一路疾驰,开到了那片熟悉的山头。
不过和以往每一次都不一样,这一次,夏南乔知道,她想见的那个人,一定会出现。
有一段时间没来了,清了清坟头的野草,夏南乔坐在小凳子上,又开始烧纸。
不过这次,只有一张被叠好的信纸被扔进火堆里,燃出一缕青烟。
“谢祈,我最近遇见了一个让我动心的人,我很喜欢他,不过他一直也不跟我表白,所以我准备和他表白,和他在一起。”
话音落下后片刻,周围的天色顿时暗了下来,阴风阵阵,吹打着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火堆的火焰猛地被吹灭。
夏南乔勾了勾唇,却还是颤声道:“怎么,我找到了值得托付的人,你不高兴吗?”
35. 回家
那风吹得更猛了,满山的树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是夹杂着愠怒的质问。
在冷风中,夏南乔感觉到身后有危险的气息在一点一点靠近。
像野兽一样,那目光即使在背后也极具穿透力,不容忽视。
一片寂静中,夏南乔听见自己的心狂跳。
一件还带着余温的外套落在肩头,那衣服有些分量,压的夏南乔肩头一沉。她一动不敢动,冰冷的呼吸喷洒在脖颈上,很凉,有些痒。
来人贴近了她,胸膛和她的后背相触,尽管不是第一次和他近距离接触,夏南乔还是感觉到脊背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流,她轻轻抖了一下,没回头。
那人就得寸进尺,又往前靠了靠,两只胳膊从后面圈住她,将头搭在她肩上,极轻地蹭了蹭。
“我明明每天都跟着你,你什么时候认识了别的人?”明明是很温情的动作,他的声音却是冷的,“连心意都不敢告诉你,这样的人能值得托付?那人是谁,嗯?”
冰凉修长的手指抚上夏南乔脸颊,轻轻摩挲着,带了些不容抗拒的强势。
夏南乔反手攥住他手腕,将他往下拉,声音轻柔,带了几分引诱的意味:“你靠近一点,我告诉你他是谁。”
那人顿了顿,果真顺着她的力道俯身低下头。
他听到夏南乔低笑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猝不及防被掀下了兜帽。
他下意识想往后退,想用手去遮住脸。
夏南乔却早就料到他的动作一般,一手拉着他胳膊,一手揪着他的衣襟,死死拽着他。
谢祈怕她摔倒,便止住了后退的脚步,杵在原地任由她抓着,肆无忌惮地打量着。
夏南乔笑了,笑着笑着眼睛里就泛起泪花,有些哽咽地说:“那个人是你啊,谢祈,傻瓜。”
谢祈的身体一僵,似乎这个回答很难消化一样,怔怔的愣在那没什么表情。直到夏南乔从小矮凳上站起来,他才如梦初醒,那张好看的脸上露出一点茫然。
一晃十年不见,谢祈长高了不少,夏南乔稍微仰着头,用手轻轻抚摸这张她日思夜想的脸。
他长相没怎么变,依然俊朗,只是在岁月的沉淀下,眉眼间多了些锋芒,五官轮廓更加鲜明,皮肤也更加苍白了些。
那张薄唇因为紧张绷直,抿成一条长长的线。
夏南乔盯了半天,松开抓着他胳膊的手,揽住他的脖子,很认真地说:“谢祈,有一句话,十年前我就想对你说了,只是那时太年轻,没来得及说出口。”
“我爱你,谢祈,我爱你。”
谢祈的双眼猛地睁大。
夏南乔在他错愕的目光下,勾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倒是和她想象中一样软。
不过……
夏南乔不满道:“喂,你倒是张张嘴啊。”
“……”
谢祈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极其幽暗,瞬间反客为主,一手揽着夏南乔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头,以一个极具攻击性和占有欲的姿势,将她整个人嵌在怀里,深深地吻上去。
和梦里那个虚幻的,若即若离的吻不同,这一次的触感格外真实,夏南乔揪着谢祈的衣领,难耐地喘了口气。
谢祈这家伙……
刚才还一副青涩得不行的样子,现在简直无师自通……
夏南乔被亲的七荤八素,出神地想,谢祈这闷葫芦,其实是个衣冠禽兽吧。
树影摇晃,月亮渐渐攀上夜空,令漫天的星光都为之失色。
谢祈放开气喘吁吁的夏南乔,虚虚扶着她的腰,两人眼神都有些飘忽,不知道往哪儿落。
谢祈胸前的衣服被夏南乔抓得皱皱巴巴的,夏南乔也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两人躲闪的视线忽地交错,就再也分不开。
夏南乔扬眉笑道:“跟我回家?”
谢祈抿了抿有些红的唇,将夏南乔身上的衣服又裹紧了些:“好。”
两人沿着蜿蜒的小路朝山下走着,一路上肩膀不时碰撞,夏南乔悄悄用余光瞥谢祈,手从衣服下冒出来,勾住谢祈的小指晃了晃,挠了挠他的掌心,然后慢慢地握住他整只手。
有点凉,但没关系,她还有很多时间,去用自己的体温捂热他。
人生还很长,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红色的小轿车在夜里疾驰着,这次车上的鬼不再蒙着脸,夏南乔歪在副驾驶上,看着驾驶座上专注着开车的男人。
“你把鬼界那些事都处理好了吗?”夏南乔问。
谢祈“嗯”了一声,声音沉沉,听不出情绪:“那些被关押的鬼跑出来后告到了上边,上边及时派了人,我带着人去的时候,正好救下了你,阎王已经被收押问罪了,上边有意让我继位,暂时太平了。”
他语气无波无澜,像是在陈述一件极其平的事。
只是……
夏南乔看着他绷直的下颚线,忽地打了个哆嗦。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眼看车就要开到夏南乔家了,她开始躁动起来,在副驾驶上来回蛄蛹着,然后讪讪道:“那个……我妈要放学了,我去接她……我先走了……”
车门咔哒一声落了锁。
谢祈横了她一眼,淡淡道:“坐好。”
这一眼夏南乔愣是看出了山雨欲来的气势,她静了片刻,缓缓拿手挡住自己的眼睛。
要完。
车子缓缓驶入车库,停下。
谢祈解开安全带,看着闭着眼睛歪着头一动不动的夏南乔,说:“到了,下车。”
夏南乔继续一动不动,装死。
谢祈盯了她三秒,然后起身,下车,关门。
夏南乔听到关门声,掀起眼皮,眼珠子轱辘轱辘转了一圈。
真走了?
她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
副驾驶的车门毫无征兆地被打开,露出一双被笔挺的西裤包裹的长腿。
视线上移,夏南乔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这人居然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那身漆黑的斗篷。
谢祈穿着黑色的西装裤,配上简单的白衬衫,领口那几颗扣子没系,露出大片皮肤和锁骨。
夏南乔咽了口唾沫,目光开始游离。
谢祈居高临下睨着她,凉飕飕道:“不装了?”
“我没有……”夏南乔下意识反驳,又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
直觉告诉她,谢祈在生气。
而且这次好像有点儿难哄。
谢祈见她这副怂样,又有点儿好笑,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情绪复杂,他抿了抿唇,放软了语气,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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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手:“走吧,回家。”
夏南乔瘪瘪嘴,搭上他的手,磨磨蹭蹭下了车。
在她记忆里,谢祈应该是第一次来她家。
但谢祈走在她身边,堪称是轻车熟路,好像这是他家一样。
夏南乔:“???”
这不对劲。
这种感觉在谢祈轻松地从一堆房间里精准地找到她的卧室时,变得格外强烈。
她眯了眯眼,从柜子里掏出一套睡衣,笑眯眯地说:“我想洗个澡,你能去帮我把浴缸放满水吗?”
谢祈怔了一下,点头说好,转身离开。
夏南乔看着他没有丝毫犹豫地进了浴室,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很快,她露出一个狐狸般的笑。
浴室快来哗啦啦的水声。
夏南乔踮着脚,去了厨房。
很快,谢祈的声音从卧室传来:“你去哪儿了?”
夏南乔说:“我在厨房。”
等她从冰箱里摸出瓶啤酒的时候,谢祈已经出现在她身后。
“你又要喝酒?”谢祈挑眉。
“又?”夏南乔也挑眉。
她把啤酒撂在桌子上,上前一步,把谢祈挤在餐桌和墙壁的夹角中间,扯住他新打的领带,往下拉。
谢祈怔了下,低下头来,眼底儿迷茫很快转变为一种有点危险的情绪。
“老实点儿,长官要审你呢。”夏南乔盯着他的唇,笑得有些邪恶。
谢祈无奈地笑了,眼底燃起一簇火光,幽幽地跳动着,他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低头凑到夏南乔耳边:“长官——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该是我审你的,怎么变成你审我了?”
夏南乔表情一僵,很快就恢复如常:“别转移话题。”
“你怎么对我家这么熟悉?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天是第一次来吧,嗯?”
谢祈呼吸一滞,垂下眼皮,极缓地眨了眨,声音有些艰涩:“我……”
夏南乔翘起唇角,得寸进尺,又拽着领带把他往下拉了拉,唇角贴着他的唇,拖着长长的尾调:“你没少偷偷来我家吧,哥——”
话音落下,天旋地转。
夏南乔被攥住双腕抵在墙上,轻轻嘶了一声,眯起眸子。
刚才还处于下位的男人瞬间占据了主导权,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
他低喘着,哑声说:“抱歉,是我的错。”
夏南乔仰头看他:“哪儿错了?”
谢祈绷着脸,闷声道:“我不该窥探你的生活,但我实在没忍住……”
夏南乔义正言辞道:“谢祈同志,你这样是非常不对的,你这种行为简直太恶劣了,长官决定把你抓起来,严惩——”
“好,你抓我吧。”谢祈松开了攥着夏南乔的手,后退了半步,把自己的手伸出来,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夏南乔,很认真道。
“……”
夏南乔把手搭在谢祈骨节分明的大手上,与他紧紧十指相扣,笑嘻嘻道:“不过看在谢祈同志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长官决定从轻处分——就罚你给长官做顿晚饭吧。”
谢祈慢慢收紧了手指,回握着她:“……好。”
夏南乔拍拍他,在他唇边落下一吻:“我去洗个澡,等我哦——”
36. 猪和白菜
等夏南乔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扑鼻的香气已经蔓延了整个屋子。
她趿拉着拖鞋,哒哒哒跑到厨房,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冒着热气的饭菜。
“太晚了,简单做了一点儿,还想吃什么明天给你做。”谢祈把最后一道菜放在桌上,摘下围裙,给夏南乔拉开凳子。
夏南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没怎么过脑子,随口说了句:“想吃你。”
“……”
餐厅陷入诡异的沉默。
夏南乔缓缓伸手捂住脸,天呐,她刚才都说了什么流氓的话。
要是说出口的话也能三分钟内撤回就好了。
谢祈一张原本有些苍白的脸慢慢染上一层红晕,他抿着唇,垂头不语。
半晌,他语调没什么起伏地吐出一句:“你要是想……”
“我想吃饭,先吃饭吧。”夏南乔飞快地接道。
谢祈挑眉看她一眼,把筷子递给她。
夏南乔刚才耍流氓的时候很是顺口,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
她是不是脑子抽了啊!她现在在谢祈眼里肯定是一个女流氓。
她接过筷子,不敢抬头看谢祈,机械地夹了一块焦糖色的可乐鸡翅,送到嘴边。
“小心烫。”谢祈提醒道。
“哦哦。”夏南乔猛吹了两口,咬了下去。
只一口,她眼泪就掉了下来。
还是记忆中的味道,一点儿都没变。
她囫囵吃完,问:“你这几年在鬼界也自己做饭吗?你都吃什么啊。”
说起来,谢祈对她这几年的生活了如指掌,她却对他一无所知。
这让夏南乔心里有点难受。
谢祈想了下,说:“鬼不用吃东西,所以我不常做饭,但你经常在坟前说你想吃我做的饭了,我怕要是真有这么一天,我能再和你重逢,却忘了做法,所以隔几天就做一顿练练。”
“傻瓜,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夏南乔低头,瓮声瓮气道。
“因为我也爱你,很爱很爱。”谢祈突然很认真地说道,他把啤酒推过来,问:“还喝吗?”
夏南乔目光落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思想又开始不老实。
这人都是她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过,她想,她可能还需要一点酒来壮她这个怂人胆。
于是她点点头,接过那瓶酒:“喝,难得的好日子,必须庆祝一下。冰箱里还有,你再拿几瓶,陪我一起喝。我很能喝的,你别小瞧我。”
她知道谢祈会喝酒,酒量还挺不错。
谢祈扫了她一眼,没说话,起身去拿酒。
片刻后,他捧着一堆瓶瓶罐罐回来了。
都是夏南乔平日攒下的,啤酒白酒果酒,应有尽有。
谢祈知道,她没工作的时候会自己喝一点,但她每次都很克制,在要喝醉前就收手。
只是今天……
谢祈无奈地看着喝了两瓶半啤酒,已经有些醉醺醺的夏南乔,轻叹一声。
只是今天格外放纵。
“喝呀!谢祈——”
“哥,你怎么不喝呀?”
“宝贝儿,陪姐姐再喝点儿,乖。”
夏南乔晃着酒杯,眼前的世界已经开始重影,她看到好多个谢祈朝她走过来,他们都来抢她的酒。
她捂紧了酒杯,嘟囔着:“不许抢,抢走了……我就看不见他了。”
谢祈顿了顿,问:“他是谁?”
夏南乔“嘿嘿”一声,咧着嘴笑道:“我哥。”
她很快又摇了摇头:“不对。”
谢祈垂下眼帘,胸膛剧烈起伏着,问:“怎么不对?”
夏南乔举着一根手指,在眼前晃啊晃,她凑到谢祈耳边,小声说:“是我老公,你可千万别告诉他,他脸皮薄,会生气的。”
“……”
谢祈从耳根红到了脖子,眼神慢慢变得幽暗。
他僵硬地从夏南乔手中抢走酒杯,缓缓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不是说酒量很好吗?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
夏南乔揽着他的脖子,还想去抢酒杯,却被谢祈捉住手腕,一把捞进怀里,按在胸前。
夏南乔被他按在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冷冽的清香,渐渐阖上了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谢祈拍了拍她的背,眉眼间染上一丝无奈。
他把动作很轻地把夏南乔抱到卧室,给她盖上被子,坐在床头,静静看着夏南乔安静的睡颜。
她似乎是梦到了什么,砸吧着嘴,然后突然黏糊糊地喊了声“哥”。
谢祈神色顿时一变,低声问:“怎么了?”
夏南乔似乎又陷入了梦乡,好半晌才卷着被子翻了个身,语气里带着点惶然:“你别走。”
谢祈顿了一下,说:“我不走。”
他在床边坐了很长时间,直到夏南乔彻底熟睡,才起身去了浴室。
一夜好眠。
第二天夏南乔悠悠醒转时,有温暖的阳光洒进来。
她一时有些恍惚。
这是她的床。
她对于昨天晚上是怎么睡着的几乎毫无印象,只记得她说要和谢祈一起喝酒……
然后她喝醉了。
可恶啊!
夏南乔本来是想借酒壮胆,没想到直接睡过去了,到嘴的肥肉直接飞了。
等等,我的肥肉去哪儿了?
夏南乔有一瞬间的恐慌,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下来,推开卧室门。
她的肥肉换了一身居家服,正围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来,见她慌慌张张的,露出疑惑的表情。
肥肉的颜值还是很抗打的,比夏南乔在娱乐圈搭戏的那些明星帅多了。
她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早,哥——”
说完她就噔噔噔跑了。
谢祈无奈笑笑,将锅里的炒面盛出来,又煎了两个蛋摆在上面,叫夏南乔出来吃饭。
夏南乔洗漱好,顺着香味儿摸到厨房,从背后抱住谢祈的腰,靠在他背上。
谢祈背部肌肉瞬间绷紧,他顿了一下,任由夏南乔抱着他。
但夏南乔的手很快就开始不老实,隔着薄薄的家居服开始动手动脚。
谢祈的身材很好,她能摸出薄薄的肌肉,轮廓分明,手感很好。
就是还没亲眼看过。
谢祈忍了一会,终于忍无可忍地抓住那两只作乱的手,骨节分明的大手将两只纤细白皙的手并在一起,举过头顶,按在墙上,声音低哑:“夏南乔,你是不是故意的?”
夏南乔头靠在墙上,仰着脖子,眯着眼悠然笑着:“什么故意的?”
谢祈不吭声,她就舔了舔唇角,说:“我们这算是正式在一起了吗,哥?”
明明夏南乔以前也叫谢祈“哥”,但重逢后的每一次,她都叫的……
谢祈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但就是很怪。
于是他板着一张脸:“好好说话。”
夏南乔:“……”
她不依不饶:“那我们这算是在一起了吗?”
谢祈终于松开手,垂下头,低低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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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这两天一直在想,我们在一起真的对吗。”
夏南乔拧着眉:“什么意思?”
谢祈继续说:“你还年轻,又事业有成,未来的人生这么长,为什么要跟我这么一个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在一起。”
夏南乔的眉拧得更紧了。
谢祈继续说着:“又或许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可万一有一天你后悔了,不想再跟我过这种躲躲藏藏的生活了,我甚至连挽留你的余地都没有,毕竟我连人都算不上。”
“我也没办法给你大众意义上幸福安稳的生活……”
夏南乔捂住他的嘴:“好了,我知道你的顾虑了,接下来让我说吧。”
她看着谢祈的眼睛,很认真道:“首先,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你不是‘东西,你就是谢祈’,是我爱的人,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爱你。”
“其次,”夏南乔笑了一下,“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后悔。”
“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的,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爱的人在身边,还能去捉个鬼维护一下和平正义。”
“至于安稳幸福的生活,你也说了,那是大众意义上的,两个人在一起,不是靠一张结婚证,也不是靠一个孩子牵住两个人,而是两个人真正的相爱。”
“两颗心毫无芥蒂地靠在一起,才是幸福的生活。”夏南乔望着他,问,“不是吗?”
在夏南乔的注视下,谢祈目光一点点亮了起来,缓缓点了点头。
夏南乔一手与他十指相扣,一手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金色的晨光洒在她们身上,像一副金色的画卷。
吃完早饭,夏南乔换了套衣服,化了妆,朝谢祈眨眨眼:“回家看看妈吧,这些年她也很想你。”
“好。”谢祈换了一身黑色休闲西装,似乎还有些不习惯。
夏南乔眉眼弯弯,夸他:“很帅。”
两人这次没再开那辆红色小轿车,而是开了夏南乔自己的车。
谢祈说他开车,夏南乔就笑他:“你有驾驶证吗?”
谢祈这次回来,可以自由在阳间行走,要是他想,他可以看上去与常人无异,甚至可以正常与人交谈。
但要是被查到,他可是黑户。
谢祈陷入了沉默,夏南乔勾了勾他的手指,让他别在意这些小事。
不过,两人还没把车开出家门,就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乔乔——乔乔——”
“夏南乔!”
呃,她妈怎么先来了。
夏南乔挠了挠头,打开车门下去。
她妈夏女士,一个兼优雅和豪放于一体的女人,挎着个包,带着个墨镜,往这边儿张望,看见夏南乔后立马摘了墨镜,并且眼尖地捕捉到了副驾驶的谢祈。
“哎呦喂——有人跟我说看见你跟一个男的回家了,我还不信,居然是真的!你谈恋爱了?怎么不告诉我?我看看谁家的猪拱了我家白菜——”
夏女士因为夏南乔那个爹的原因,对男人这种生物一直持鄙夷的态度,认为男的没一个好东西,对夏南乔谈恋爱的态度也是,如果谈了一定要告诉她,千万不要被骗了。
所以此时她完全是抱着挑刺的态度来的。
“呃……妈,你听我解释。”夏南乔试图让她妈冷静。
夏女士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气势汹汹就往副驾驶的方向去。
副驾驶的车门在这时开了,谢祈从里面走出来,站的笔直,跟夏女士打了个招呼:“妈。”
夏女士当场愣在原地,石化了。
37. 婚礼
夏女士石化了片刻,立刻板着脸道:“谁是你妈,年轻人可别瞎叫,虽然我家闺女跟你在一起了,不代表我就认可你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这么着急就来要名分……”
“妈,他是……”夏南乔上前想要解释,却被夏女士一把拉到一边。
“不是我说你啊,我知道你想小谢,可你也不能……”夏女士瞥了眼谢祈,放低了声音,“你也不能找个像他的人当替身啊!”
“呃……”夏南乔彻底语塞了。
她妈继续喋喋不休:“不过这小伙子长得确实太像小谢了,要是小谢长大了,感觉也就是这副模样,可惜……唉,我刚才一见他,我都惊住了,太像了简直……”
“妈,”夏南乔无力地抬手,打断了她妈,“他就是谢祈。”
“……”
夏女士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了夏南乔三秒,然后伸手放在夏南乔额头上摸了摸,自言自语:“没发烧啊,难道是被什么东西冲着了?”
夏南乔无奈道:“妈,咱们先进屋,我跟你解释,他真的就是谢祈,真的,世界上哪有两个长得这么像的人,还有,您在哪儿看的乱七八糟的替身文学。”
夏女士将信将疑,决定先进屋再说。
进了屋,她用一种诡异的目光将谢祈从上到下,前前后后打量了一遍,问:“你叫什么名字?”
谢祈还有些局促,无奈地笑了:“妈,我是谢祈,小谢啊。”
夏女士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她抹着眼泪:“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俩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两人拉着情绪有些激动的夏女士坐下,省略了一些内容,包括夏南乔出车祸差点儿死了的事,简要解释了谢祈为什么会出现。
夏女士皱着眉,听的一愣一愣的。
所以,是她养的猪,回来拱了她的白菜?
夏女士何其敏锐,她很早就发现了,夏南乔和谢祈之间的感情,不只是单纯的兄妹。她本来觉得两人顺其自然,若是真的在一起了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可谢祈却突然离开了。
如今,她们几乎已经彻底接受了他的离开,他竟然又回来了,还是以这样一种身份。
她长长叹了口气,轻轻抱了抱谢祈,用手温柔地拍着他的背,像小时候那样:“这些年受苦了,小谢,我们都很想你,也很高兴你能回来。”
谢祈僵硬地被夏女士搂在怀里,年少时那种令人安心的,母亲的感觉环抱着他,让他慢慢放松下来,眼睛里也蒙上一层雾气。
兜兜转转,一家人终于又聚在了一起。
夏女士打趣道:“好长时间没见这丫头了,我还寻思她跑哪去了呢,原来是你回来了。”
她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眼角有泪花闪烁:“也好,不管怎么样,妈希望你们能幸福。未来的路,无论好坏,终究是要你们自己走的。”
夏南乔也其实有些诧异:“妈,我以为你会反对,毕竟……”
夏女士看的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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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抹了把泪,笑道:“其实刚开始我是有点顾虑的,但妈也不是那种拆散你们的老古板,我想,你们两个都受了这么多苦,尤其是小谢,为了回来找你,肯定吃了不少苦头。好不容易在一起,这就够了。”
“什么世俗啊,妈都不在乎,只希望你们好好的,要幸福。”她握着两个人的手,放在一起交叠着,“不过,虽然没办法请别人来,但妈还是想给你们办一场婚礼。”
夏南乔和谢祈都是一怔,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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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夏南乔家的花园里。
草坪上,种满了大片大片蓝色的无尽夏,在微风中轻轻摇晃着。
这天天气很好,有蓝天白云,阳光又不过分刺眼,一切都刚刚好。
夏南乔身着一袭洁白的婚纱,和一身笔挺黑色西装的谢祈站在花丛中,阳光洒在她们身上,脸上,映得笑容格外灿烂。
夏女士穿了一身喜庆的红裙子,头上别着红花,举着相机,动作专业,连连按下快门。
阳光下,谢祈温柔地注视着夏南乔,将手中的戒指缓缓戴在夏南乔手上,两人紧紧相拥。
相机“咔嚓”一声,记录下这一幕。
照片里,两个人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背后簇拥的无尽夏花海里,飘舞着的条幅上写着“百年好合”。
无尽夏的话语是:永恒的爱。
我想和你一起携手并肩,看晨昏起落,四季变迁,爱意永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