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脸啪啪啪,丧尸小祖宗她超飒!》 第1 章 从啃人脑到啃桂花糕 小丧尸死了,死得连渣都不剩。 月黑风高,断墙后正上演“尸王护崽”。 这小的看着不大,凶戾得能掀翻半城,身后是一大群歪瓜裂枣的小弟; 对面是卡车大的变异巨熊,钢毛倒竖,口喷烈焰。 “嗷——!” 巨熊拍来,小丧尸拽起报废坦克当盾,轰隆声里反扑,俩凶物滚成一团,利爪撕得铁甲哗哗掉。 见小弟们快被燎成焦炭,小丧尸猛地咆哮震碎玻璃,硬生生掰断熊的火囊,抱着它撞向炸药堆。 “轰——!” 火光染红天,俩凶物炸成粉。 远处,小弟们歪歪扭扭跪成一片,对着火海哀嚎。 小丧尸最后扫了眼地盘,带着不可一世的变异兽同归于尽。 这死法,配得上“未成年丧尸王”的名头。 也算……死得其所? * 脑袋寄存处:取件需密码,密码是「我不当人啦!] 清澜院四小姐闺房里,烧焦味还没散尽。 本该咽气的四小姐突然睁眼。 不,现在是小丧尸直勾勾盯着正捻针的府医。 “背后偷袭!?” 鹿茸“噌”地坐起来,头顶还粘着片焦黑的槐树叶:“想扎死我?活腻了?!” 话音未落,薅下脑袋上的银针,攥拳就要往府医脸上招呼。 “茸茸!” 一道身影猛地拦住她胳膊。 穿藏青锦袍的中年男人急得直跺脚:“这是府医,给你救命的大夫!” “四妹妹!”窗边传来娇呼声。 穿鹅黄襦裙的少女扑过来,眼圈通红:“你可算醒了!” 小丧尸空洞的眼神扫过满屋子人。 圆的脸,方的衣,会喘气的两脚兽! 她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疑惑声:“……丧尸堆里混进人类了?” 她低头瞅瞅自己细皮嫩肉的手,又抬头看看穿绫罗绸缎的两脚兽。 人类?她怎么会跟人类待在一块? 这问题比啃穿三层铁甲的丧尸头领还难。 小丧尸拧着眉头,脑仁里像有无数蛆虫在爬, 咯吱咯吱响了三息,突然白眼一翻,直挺挺倒回锦枕。 “四妹妹?” “茸丫头?” 呼唤声此起彼伏。 她睫毛抖了抖,在心里默默决定:想不明白的事先不想,毕竟—— 人类的脑子,比丧尸的更难啃。 “府医,茸丫头到底什么情况?”男人眉头拧成疙瘩。 “回老爷,性命是保住了。” 府医擦着冷汗,指了指自己脑袋,“就是这……被雷劈得更不清醒了。” 男人长叹一声,“人活着就好。” “父亲早些歇着吧。”鹅黄襦裙的少女福了福身,“今夜我守着四妹妹。” 小丧尸在心里恶狠狠地磨牙。 恨不得跳起来把这些两脚兽的脑子全掏出来,尝尝是不是也是那样又硬又难啃。 ***** 殊不知,就在一个时辰前,这具躯壳的原身刚上演了一场悲催的闹剧。 天雷滚滚!雷公电母哐哐砸雷! 大雨瓢泼得跟不要钱似的—— 靖安侯府后院,清澜院这棵老槐树下。 丫鬟婆子小厮们围了个密不透风,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四小姐!您快下来啊!” “我的小姐,打雷呢!快下来!” 嗓子都喊劈了,树上那姑娘跟没听见似的。 只见树杈上卡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脑袋上还插着半根狗尾巴草,正对着打雷的方向傻乐。 “嘻嘻……” 她还伸手朝天上挥了挥,像在跟雷公电母打招呼。 上一秒她扒着树杈,龇着牙冲底下傻笑。 下一秒—— “轰隆!” 一道锃亮的雷劈下来,直怼她天灵盖。 就见那姑娘头发“唰”地全竖起来,像顶着个鸡毛掸子。 然后“扑通”一声,直挺挺栽下来,摔在泥坑里还弹了弹。 “四小姐!” 丫鬟们尖叫着扑过去,就见姑娘鼻孔里还冒着烟,手指头动了动。 “嗝。” 她打了个焦糊味的饱嗝,彻底没气了。 “四、四小姐?” 丫鬟翠儿哆嗦着戳了戳她冒烟的袖子。 “死...死了?四小姐被雷劈死了?!” 婆子们“嗷”一嗓子全吓瘫了,有个小厮边跑边喊: “快请府医!喊老爷,三小姐~!” ? 靖安侯府痴傻了十五年的四小姐鹿茸,就这么直挺挺躺在雨里。 方才那道惊雷劈得突然,精致的襦裙上焦痕斑斑,双眼紧闭,再没了气息。 就在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瞬间,末世小丧尸穿进这具身体。 从今往后,这具躯体骨子里,可是连变异兽都敢硬刚的暴躁丧尸! ¢ 床榻上,小丧尸蒙着被子装尸体,耳朵却竖得笔直。 啃两脚兽犯法,啃他们的食物……应该不犯吧? 满脑子都是到底能不能啃,眼睛直勾勾盯着床边的姑娘。 肚子“咕噜”叫了一声,这人类怎么还不走? 眼眶红红,看着倒像块新鲜肉。 她咽了咽口水,指甲在床单上抓出几道印子。 要不,就啃一口?就一口? 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她死死攥住床单。 鬼知道为什么身体不受控,偏偏不让动手! 就在她磨牙磨得腮帮子发酸时,姑娘忽然起身。 温热的帕子擦过她额头,带着股奇怪的香味。 “四妹妹,你好好睡。”姑娘轻声道,“姐姐就在隔壁。” 门“吱呀”一声关上。 小丧尸瞬间弹坐起来,对着空荡荡的屋子龇牙: “嗷——!” 确认人类全走光,她立刻趴在地上嗅了嗅,突然眼睛一亮:“吃的?” 雕花桌子散发着木头香气,她张嘴就要啃,鼻头却被另股味道勾住—— 桌上摆着几碟点心,雪白的桂花糕、裹着糖霜的蜜饯果子。 “这个!这个能吃!” 小丧尸扑过去,爪子捏起块糕点就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得像仓鼠。 眨眼间,碟子里只剩碎屑,她舔着爪子: “比末世的变异腐肉好吃多了!” 小丧尸的目光锁定在自己白生生的手上。 “软乎乎的...”她戳了戳掌心,又舔了口自己的手指,没味道。 突然,墙角的铜镜晃了晃她的眼睛,她跌跌撞撞扑过去,一屁股坐在镜前。 镜子里闪过个人影,“!!!” 镜子里的“两脚兽”头发根根竖起。 小丧尸猛地后退,又凑回来龇牙。 镜子里的“人”也跟着龇牙。 想起人类好像会“打招呼”,她试探着挥了挥爪子:“你好?” 第 2章 当丧尸突然有了新脑子 她说了一句你好,就看到镜子里的人也跟着抬手。 小丧尸瞳孔地震,原地蹦了起来:“会学我!” 她歪头,镜子也歪头; 她吐舌头,镜子里的舌头伸得比她还长。 许久,终于玩够了,小丧尸栽倒在床上。 刚合上眼皮,脑壳突然像被人狠狠敲了一闷棍! 镜面倒影“嗡”地泛起红光,陌生记忆疯狂灌进脑子—— 你现在是人类,叫鹿茸,十五岁 她猛地弹坐起来,却发现眼皮不受控地往下坠。 画面切换到穿鹅黄色裙子小姑娘的脸, 鹿兮,十七岁,三姐 …………… 小丧尸捂住耳朵打滚,她觉得脑袋疼,她一点也不想听。 可那些画面像黏在视网膜上,连墙角扫地的婆子都被告知了身份。 直到天蒙蒙亮,她才在“强制教学”里昏睡过去,爪子还保持着挠脸的抗拒姿势。 小丧尸睡得正香,鼻头突然剧烈抽动。 一股新鲜血肉的气息钻进鼻腔,比末世变异老鼠的味道诱人百倍。 鹿茸“嚯”地弹坐起来,赤着脚就往门外冲。 绣花鞋还挂在床柱上晃悠,人影已经消失在月洞门外。 “四小姐!!” 廊下守夜的丫鬟举着灯笼追出去,声音都劈了叉,“您鞋都没穿啊!” 这事怪不了旁人—— 四小姐最烦人在外间守夜,谁要是敢在外间,准被她拿花瓶砸出去。 如今小丧尸悄无声息起来,愣是没人察觉。 丫鬟的喊声惊醒了隔壁的鹿兮。 “快!追四小姐。”三小姐披着外裳就往外跑。 顷刻间,清澜院鸡飞狗跳,婆子们举着烛台,浩荡荡追着小丧尸的身影奔去。 鹿茸就百米冲刺杀到厨房。 推门瞬间—— “咕嘟咕嘟”的汤锅冒着热气,案板上躺着几只褪了毛的鸽子,厨子正攥着鸡脖子,刀刃寒光一闪。 新鲜血液的气息。! 鹿茸嗷呜一声撞开雕花木门,抄起案板上还在扑腾的鸡,张嘴就往脖子咬。 “四小姐!!!” 菜刀当啷落地,厨子们集体石化。 “快!快把鸡抢下来。” “这鸡还蹬腿呢。” “四小姐怎么能啃生肉。” 一个胖厨子哆哆嗦嗦凑上前,围裙上还沾着鸡毛: “四小姐,这鸡还会扑棱,生的吃了要生病啊!” “小的给您熬鸡汤,加点人参。” “喝完保证三天不饿。” “要不炖鸽子汤?乳鸽补身子。” 鹿茸抱着鸡后退半步,嘴角还挂着鸡毛,喉咙里发出不满的低吼。 “不能不能,”厨子连滚带爬冲过来,围裙上沾着面粉, “这鸡得先煮,小火慢炖三个时辰,炖出的汤头下面,那才叫人间美味。” 厨子边说边后退,生怕鹿茸反悔,“您先到外面坐着歇会儿?” 他扯着嗓子喊:“快来人,扶四小姐出去,小心伺候着。” 鹿茸眨巴眨巴眼睛,新长出来的脑子还不太灵光。 作为一只穿越成古代傻小姐的小丧尸,她歪头想:人类好像很麻烦的样子? “和人类打交道,得先观察观察......”她小声嘀咕着,松开手把鸡扔给厨子。 转身就大步往外走,在院子里的老树下一屁股坐下。 厨子抱着鸡,看着鹿茸的背影直抹冷汗:“我的姑奶奶,可算把您哄走了。” 一旁的下手赶紧递上手帕:“您可真有办法!要是四小姐把活鸡生啃了,老爷又得大发雷霆。” “可不是嘛!”厨子心有余悸,“伺候这位傻小姐,比伺候祖宗还难。” 鹿茸一屁股摔坐在槐树下,枯枝被压得“咔嚓”断成两截。 她仰着脖子,盯着灰蒙蒙的天空看了足足半炷香。 “天怎么不会动?” 她伸手在空中胡乱抓了几把,掌心只沾到几片飘落的槐树叶。 “太阳呢?” 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低头看自己的手。 那双手白白净净,没有腐烂的伤口,也没有尖利的指甲。 “这不是我的爪子。” 她慌慌张张开始扯自己的衣袖,露出完好无损的皮肤。 “肉怎么没烂?” “嘶——” 她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疼得龇牙咧嘴。 “会疼?!” “不对不对,”她突然双手抱头,声音都带了哭腔,在原地打滚,“丧尸不会疼,不会疼!” 滚到一半,她突然僵住,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掌心。 死寂的清晨里,只有她一个人坐在树下嘀嘀咕咕。 又愣了半晌,她突然一拍大腿: “好家伙!我现在是人类了!” “不是丧尸了!” “不能随便咬人了。” “连脑子都不能吃了。” 她抓着头发哀嚎起来,惊飞了树上一群麻雀。 “好像当人类也不错?” 她又揪了根草,戳着自己脸颊: “以前当丧尸,那些脏不拉几的同类总说我是怪胎!” “我可是高贵丧尸。”她猛地站起来,差点被自己裙摆绊倒,踉跄两步才站稳, “身上没烂肉,指甲没黑泥,连啃人脑都要先洗洗手。” 想起往事,她得意地昂起头,却忘了自己现在顶着人类的脖子,“咚”地撞在树枝上。 揉着脑袋跌坐回去,她突然死死抱住头: “这新脑袋手感真好,”边说边左右猛晃,“没流脓,没长虫,也没尸毒!” “以前偷看人类的时候……”她掰着手指头数, “他们会吃饭,会睡觉,还会说好多奇怪的话!” “等等!”她突然僵住,眼睛瞪得滚圆,“人类怎么说话来着?” 沉默三秒后,她突然冲着天空大喊:“啊——啊——啊!” 喊完自己先乐了:“会出声,成功。” 说着又对着空气挥拳,“变成人类第一步,成了!” “我怎么就变人类了呢?”鹿茸又盘腿坐在地上,手指在脑门上戳来戳去, “我可是很聪明的丧尸啊,怎么想不出来呢?” 越想眉头皱得越紧,小脸蛋都快拧成麻花了。 “头疼……”她抱着脑袋直摇头。 “以前当丧尸多好,不用想这么多。” 转了两圈突然停住,她直挺挺坐起来,眼神呆滞:“想不明白……” 沉默了三秒,突然用力点头:“那就不想了。” “反正,”她猛地站起来,双手叉腰,“谁碰我这颗新脑袋,不行。” “抢我吃的,更不行。” 她呲着牙,口水差点流出来,“大不了……大不了我就……” 第 3章 这届人类头顶带弹幕。 话没说完,她又卡住了,眨巴着眼睛喃喃自语: “我现在没爪子没牙齿,能干嘛来着?” 但很快,她又理直气壮起来:“不管,反正就是不行。” 说完,还不忘朝空气挥了挥拳头。 “四妹妹。”鹿兮甜笑着朝她伸手,声音软得像糯米糕。 “四小姐,奴婢替您穿鞋子。” 鹿茸直勾勾盯着眼前的丫鬟。 她头顶悬浮着一行字——【一等大丫鬟白术】。 转头,另一个丫鬟头顶也飘着字:【一等大丫鬟白梅】。 小丧尸鹿茸当场宕机。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看到这种奇怪的字幕了。 此刻,她被按在大树下的石凳上,任由两个丫鬟摆弄。 擦脚,穿鞋,动作行云流水,仿佛这是每天都要做的事。 鹿茸突然想起,自己是光着脚跑到厨房的。 反正现在她坐在这儿,看着两个丫鬟忙前忙后。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循环播放: 我真的变成人了? 会认字的那种? 有脑子的那种? 这是真的? 不是做梦? 两个丫鬟还在说话,鹿茸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的新脑子还不够聪明,任何事情都需要反复确认。 直到白术说了句:“四小姐,鞋子穿好了。” 鹿茸机械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这真的是我的脚? 真的不是丧尸爪? “四妹妹,走吧。”鹿兮话音刚落,直接牵起鹿茸的手就往清澜院拽。 鹿茸死死盯着自己被握住的手。 指甲不自觉蜷起又松开,这副人类的身体,好想抡起拳头照着对方脑袋砸下去。 可她残存的一点“人类智慧”疯狂报警:不能打!不能打! 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 “以后要记得穿鞋,不能乱跑了。” 鹿兮的声音像裹了蜜糖,甜得鹿茸后槽牙直发痒。 脑袋里两个小人打得不可开交: 一个说:“听她的话就是有礼貌人类!” 另一个吼:“等她抢你饭怎么办!” 抢我脑袋?她怎么抢? 不对!重点是食物! 鹿茸的眼睛盯着鹿兮腰间晃动的香囊,那形状看起来……好像糯米团子。 口水不受控地漫上来。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她终于得出结论, 先跟着走,吃到饭,再……再看情况! 毕竟人类好像都讲究“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 嗯,一定是这样。 饭桌刚摆好,鹿茸就像被钉住了。 满桌鸡鸭鱼肉在她眼前发光。 每道菜上方都自动浮现大字:【可食用】【高热量】【蛋白质】。 鹿兮刚要开口让妹妹动筷,就见一道黑影“唰”地扑过去。 鹿茸左手抓鸡腿,右手戳米饭,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个馒头。 “四妹妹!”鹿兮举着筷子僵在半空,“烫......烫啊!” 完全没用,小丧尸根本听不见。 她只顾着把红烧肉往嘴里塞,酱汁糊了半张脸。 鹿兮慌忙递帕子:“先擦......”话没说完,整盘糖醋鱼已经见了底。 “慢点!没人和你抢!”鹿兮赶紧给她添汤,“喝口汤顺顺......” 鹿茸突然停住,嘴里还含着半块排骨。她瞪着空盘子,又看看殷勤布菜的鹿兮。 人类三姐姐全程没动几筷子,全在给自己夹菜,给自己倒水,提醒自己别烫着。 “三......三姐姐?”鹿茸含糊不清地开口,排骨从嘴里掉回碗里。 鹿兮笑着又给她夹了个狮子头:“慢慢吃,还有呢。” 鹿茸盯着碗里的肉丸,突然想通了一件大事。 这个人类不仅不抢食物,还主动给自己送吃的! 好人类!绝对的好人类! 她突然猛地拍桌,震得碗碟乱晃:“以后我护着你!” 鹿兮吓得手一抖,汤勺掉进了汤碗:“啊?” “谁抢你饭......我打他!” 鹿茸满嘴油花,一本正经地点头,“谁抢你脑子......我也打!” 鹿兮眨眨眼,没敢问为什么会有人抢脑子,只是默默又给她添了碗饭。 饭毕,鹿兮揪着鹿茸往梳妆台前拽。 “头发得打理。” 她捏着那撮根根直立、还带焦糊味的头发发愁,“这哪像大家闺秀......” 小丧尸直愣愣地任人摆弄。 梳子卡在打结的发梢,扯得她龇牙咧嘴。 “四妹妹忍忍啊。”鹿兮边说边把炸毛编成辫子,“扎个双髻就好看了。” 终于收拾妥当。 铜镜里突然冒出个陌生人: 粉扑扑的小脸,圆溜溜的眼睛,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 鹿茸伸手戳了戳镜面,倒影跟着动了动。 “这是你。”鹿兮举着簪子给她别发饰,“四妹妹本来就好看。” 鹿茸盯着镜子,大脑开始疯狂宕机: 这还是我?那个只会啃晶核的丧尸?怎么变成这样软软的东西了? 她忍不住眨巴眼睛,倒影也跟着眨了眨。 “真好看......” 她喃喃自语,口水差点流出来。 原来当人还能这么好玩? 能吃饭,能照镜子,还能看到这么漂亮的自己。 “以后要做个好人类。” 她对着镜子点点头,把这句刚学会的话在心里重复了十遍。 全然没注意鹿兮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因为小丧尸学人类臭美,连鼻孔都要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发型收拾妥当,鹿兮又翻出件绣着玉兰花的襦裙给她换上。 粉白的衣料裹着圆滚滚的身子,倒像是颗刚出锅的糯米团子。 “走啦。”鹿兮牵起她的手,“四妹妹,咱们去松寿堂给祖母请安。” 鹿茸盯着交握的两只手发愣。 人类的手怎么这么软?还带着股甜甜的香味。 “到时候乖乖学着姐姐行礼。”鹿兮边走边叮嘱,“实在不会,简单福个身子就好。” 小丧尸机械地点头。 行礼是什么?能吃吗?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三姐姐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像刚烤好的桂花糕。 她深吸一口气,差点把口水咽进喉咙里。 管它什么祖母,什么行礼。 刚走出松寿堂没多远,前方廊下立着两个身影。 为首的少年负手而立,见她们过来,眉眼弯成月牙,笑意盈盈。 鹿兮立刻松开鹿茸的手,敛衽行礼:“见过大哥,二哥。” “茸茸,这是大房的大哥,二哥。” 鹿兮拉过还在发愣的鹿茸,压低声音道,“来跟着姐姐行礼。” 第 4章 人类社交从点头开始 鹿茸直勾勾盯着两人头顶。 【大房长子鹿凯19】在左边那人头上明晃晃地闪着。 右边那位更干脆,大字直接怼脸——【大房次子鹿俊19】。 小丧尸眨了眨眼睛,人类脑袋上长字是批发的吗?怎么谁都有? 她机械地跟着鹿兮弯腰,膝盖僵得像生锈的铁皮。 心里却在疯狂盘算:这俩也是能送饭的好人吗?能跟着蹭饭吗? 鹿凯看着鹿茸姐妹,嘴角挂着笑: “三妹妹,四妹妹好。 四妹妹看着精神了,以后可不能下雨天爬树了,记住了吗?” 下雨天?爬树?鹿茸眨了眨眼睛。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干过这事。 但没关系,点头就对了。 “嗯。”她用力点了下头。 鹿俊盯着她炸毛的头发,皱起眉头: “对呀,你看看你这头发,跟个鸟窝似的。” 鸟窝?能吃吗?鹿茸又点了点头。 反正点头就有饭吃。 就在这时,鹿茜款款走来。 “大哥,二哥,三妹妹,四妹妹。”鹿茜福了福身子。 鹿茸机械地跟着行礼,膝盖差点没打弯。 鹿兮见状,赶紧扶住她。 “走吧,别让祖母等急了。”鹿凯率先迈步。 鹿茸走在队伍里,脑袋还在发懵。 突然,她一抬头—— 好家伙,半空中凭空出现一堵文字墙! 密密麻麻的字像小蚂蚁似的,直往眼睛里钻。 闭眼。 睁眼。 还在。 再闭眼。 再睁眼。 依旧在。 小丧尸的新脑子疯狂“冒烟”。 这玩意怎么甩都甩不掉? 试了七八次后,她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 哦,这是非得让我看? 行吧,看就看。 谁让现在是个识字的人类呢?人类就得听文字的话。 她开始在心里默念: 靖安侯府家族简谱 老一辈 鹿青平:靖安侯,56岁,武将,常年出征,军功赫赫,家族奠基者。 鹿杨氏:老夫人,56岁,持家威严宽厚,掌内宅大权。 大房(长子鹿邑山) 鹿邑山:威远将军,39岁,常年征战。 鹿孙氏:大夫人(威远将军夫人),37岁,武将之女,持家干练。 鹿凯:19岁,文武双全,军中历练。 鹿俊:19岁,秀才,京城公子哥。(双胞胎) 鹿茜:17岁,侯府二小姐,娴雅有才名。(大鹿兮四个月) 二房(次子鹿邑卜) 鹿邑卜:37岁,五品闲职,性格混不吝,纳多妾求子不得。 原配鹿贾氏:36岁,鹿茸生母,难产而亡。 鹿柠:侯府大小姐,18岁,性格泼辣。 鹿兮:侯府三小姐,17岁,温柔细腻。 鹿茸:侯府四小姐,15岁,丧尸穿越,呆萌适应人类生活。 终于把那一大串名字和关系念完,鹿茸的新脑子嗡嗡作响。 这么多人要记? 大哥、二哥、二姐姐、三姐姐......还有什么祖母、大伯、大伯母...... 她数着手指头,数到第三遍又忘了开头。 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这颗刚长出来的人类脑子,真的能装下这么多东西? 作为一只曾经只知道啃腐肉的小丧尸,这也太难为她了吧? 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会? 某个不做人的作者,强行给她脑子里塞了点画面: “会不会有什么读者也在看这些?他们也要记这些名字吗?” “要是有评论,肯定会说~” “读者大佬们叱咤小说圈,这点人物还能记不住?”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用力点了点头,全然忘了自己连眼前人的名字都还没记全。 鹿茸又开始对着空气点头,嘴里还嘟嘟囔囔。 鹿凯习以为常地笑了笑:“四妹妹又在自己琢磨事了。” 鹿茜轻轻摇头:“打小就这样,发呆的时候谁叫都听不见。” 鹿兮伸手拉了拉妹妹的衣袖:“走吧,快到松寿堂了。” 鹿茸顺从地跟着挪动步子,完全没听见几人的对话。 在他们眼里,四妹妹向来如此:眼神放空,反应迟钝,时常对着虚空傻笑。 没人知道,那个总爱躲在角落的傻小姐,早已被一只连人类基本常识都不懂的小丧尸取而代之。 更没人知道,此刻这颗新长出来的人类脑袋里,正循环播放着“吃饭、点头、跟着走”的生存指令。 雕花木门推开时,鹿茸还在数自己的手指头。 直到鹿兮拽了拽她的袖口,她才机械地跟着迈过门槛。 松寿堂内檀香袅袅。 正中间太师椅上,老夫人端坐着。 下首八仙桌边,大夫人捏着帕子,目光扫过众人。 “祖母,母亲安好。”鹿凯率先行礼。 鹿茜、鹿俊、鹿柠、鹿兮依次屈膝问安。 轮到鹿茸时,她盯着地上的青砖发愣行礼? 怎么行来着?膝盖僵在原地,半天弯不下去。 鹿兮在旁小声提醒:“四妹妹,弯腰!” 小丧尸这才如梦初醒,猛地往前一倾,差点栽个跟头。 “祖......祖母。”她憋红着脸,憋出两个字。 老夫人看着她歪七扭八的姿势,忍不住笑了:“快起来,还是这么冒失。” 大夫人也跟着开口:“到底还是改不了的性子,毛毛躁躁的。” 鹿茸直起身子,眼神空洞地望着两位长辈。 她压根没听懂这些话,只知道跟着别人弯腰,别人起身她也起身。 至于说的什么祖母、大伯母,和她之前记的一大串名字有什么关系? 抱歉了,不知道。 小丧尸“做个好人类”的道路,还远着呢。 “茸丫头,过来,祖母瞧瞧。”鹿杨氏朝鹿茸招了招手。 鹿茸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我?” 她不确定地左右张望,仿佛在找这个“茸丫头”到底是谁。 鹿兮赶紧压低声音:“别怕,祖母喊你上前呢。” 小丧尸这才机械地往前挪步。 快走到跟前时,突然想起人类要打招呼,扯开嗓子就喊:“祖母!”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震得屋内众人耳朵嗡嗡响。 大夫人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抚着胸口笑道: “哎哟,茸丫头这声音差点吓到我,你们瞧瞧,这么小小的个子,嗓门倒不小。” 满堂哄笑。 鹿茸眨了眨眼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她盯着众人的笑脸,心里直发懵:他们在笑什么?是我的声音能吃吗? 第5 章点头换饭,伸手要钱! “来。”老夫人从丫鬟手中接过个红绸小包,塞进她手里, “这是祖母让张嬷嬷去寺庙请的平安符,愿我们茸茸日后平安。” 小丧尸低头看着手中的布包,又抬头看看祖母布满皱纹的脸。 脑子转了三圈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吃的?不对,人类说这叫礼物? 她攥着平安符,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谢、谢谢......!” 至于谢什么,她压根没想明白,反正人类好像就爱听这个。 众人说笑间,大夫人突然正了正神色: “母亲,凯哥儿的未婚妻,不日就要出孝期。我们是不是该安排着去府上走动?” 老夫人微微颔首:“合该如此。凯哥儿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咱们侯府该有的礼节,一丝一毫都不能出错。” “儿媳省得,必不负母亲所托。”大夫人欠身领命。 话音未落,鹿俊已笑着睨向兄长: “大哥这回可要收收性子,莫要再让嫂嫂笑话。” 鹿茜掩帕轻笑:“正是,嫂嫂才貌双全,届时大哥若露了怯,倒折了我鹿家门面。” 鹿兮亦抿嘴打趣:“不如先教大哥几句体己话,省得临阵慌乱。” 鹿茸眨巴着眼睛,目光在众人脸上来回扫。 她完全听不懂“未婚妻”“出孝期”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笑得前仰后合。 但没关系!小丧尸自有应对之法。 她跟着咧开嘴,露出两颗虎牙,机械地牵动嘴角。 这笑容僵在脸上,活像刚被点了穴的木偶。 反正只要笑就对了。 至于在笑什么,重要吗?能吃饭就行。 “都皮痒了不成?”鹿凯耳尖泛红,佯怒道,“再敢胡言,统统罚抄《礼记》十遍!” 鹿兮见他恼羞成怒,笑着转了话题。 她凑近鹿茸,压低声音: “四妹妹,大哥不日就要成亲,府里又要办喜事了。 等用过午膳,姐姐领你出府逛逛,添置些新头面,可好?” 鹿茸原本呆滞的眼神瞬间亮起。 “用膳?”她下意识重复,喉结不自觉滚动。 在她的认知里,人类说“用膳”就是“吃饭”。 有饭吃! 小丧尸立刻疯狂点头,口水差点顺着嘴角滴下来:“好!好!” 鹿兮见她两眼放光的模样,只当是小孩子贪玩,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瞧把你高兴的。” 这边众人又说笑几句,便向老夫人与大夫人告退。 鹿兮牵着还在惦记饭菜的鹿茸,往溪澜院走去。 小丧尸一步三晃,脑子里全是鸡鸭鱼肉的影子,连走路都差点撞上廊柱。 直到鹿兮拽了拽她衣袖,她才如梦初醒,继续傻兮兮地跟着往前走。 回溪澜院的路上,鹿兮越看鹿茸越欣慰。 往日里上蹿下跳的妹妹,今天竟安安静静跟着走,让往东绝不往西。 此刻满心欣慰的她,要是能预见未来,只怕得立刻给自己两巴掌—— 当初怎么就觉得这小祖宗乖巧了?! “四妹妹以后看到祖母要好好行礼……”鹿兮叮嘱着。 她根本没听懂这话,但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反正点头准没错。 进了屋,鹿兮又想拉着妹妹讲讲府中事情。 刚开口说了两句,就见鹿茸直勾勾盯着桌上的点心匣子。 “饿了?”鹿兮无奈地把匣子推过去,“先垫垫肚子吧。” 这一垫可不得了。 鹿茸左手拿酥饼,右手抓蜜饯,腮帮子鼓得像仓鼠囤粮。 等鹿兮反应过来该用膳时,半匣子点心已经见了底。 饭桌上更是夸张。 小丧尸埋头猛扒饭,红烧肉、糖醋鱼眨眼就没了踪影。 鹿兮夹菜的速度,完全赶不上她吞咽的节奏。 “慢些吃......”鹿兮话没说完,就见鹿茸已经抱着汤碗喝了个底朝天。 看着空荡荡的菜盘,鹿兮终于后知后觉地皱起眉头。 这哪里是开窍?分明是胃口开了! “不行,”她擦了擦额角的汗,“得叫府医来瞧瞧。哪有人一顿饭能吃好几人的量?” 而此刻的鹿茸正打着饱嗝,满足地摸着圆滚滚的肚子。 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好胃口”已经在姐姐心里埋下了不安的种子。 一盏茶后。 府医收了脉枕,捋着胡须摇头:“脉息平和,筋骨强健,不似有恙。” 鹿兮攥着帕子的手松了松,总算将提到嗓子眼的心咽了回去。 消息传到鹿邑卜耳中时,他正与同僚饮酒。 撂下酒杯就往府里赶,一脚踏进溪澜院,劈头便问: “茸茸,如何?可是又难受了?” 鹿茸歪着脑袋打量来人。 大脑迟钝地检索记忆——哦,这是父亲,会给饭吃的人! 她用力点头,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平板得像背书: “没事,我还能再吃。” 语气笃定得仿佛在宣布什么天大的事,眼神直勾勾的,活像长辈在训话。 鹿邑卜张着嘴僵在原地,半截没问出口的话哽在喉咙里。 鹿兮手里的茶盏晃了晃,茶水泼出来湿了裙摆。 父女俩对视一眼,皆是满脸惊愕。 往日要么见人就躲、要不就傻笑的小女儿,如今说话像念。 两人都在心里腹诽: 这府医怕不是老糊涂了? 把脉把了小半个时辰,就得出个“康健”的结论? 难不成真如坊间传闻,上了岁数的大夫,诊脉全靠猜? 鹿兮攥紧帕子,满脸担忧。 早知道该请外头的郎中来,府医这把年纪,莫不是把人看岔了? 鹿兮看着鹿茸直愣愣站在原地,对着空气挤眉弄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她猛地站起身: “父亲,我带妹妹出府买些首饰头饰,顺道散散心。” 鹿邑卜目光从鹿茸僵硬的脸上掠过,见女儿正把嘴巴抿成歪歪扭扭的弧度。 他皱了皱眉,挥挥手: “多带些护卫。见到喜欢的就买,尤其……” 他顿了顿,看着小女儿还沾着点心渣的衣襟,“茸茸爱吃的,多备些。” “出府”两个字在鹿茸耳里像团模糊的白雾,但“吃的”两个字却突然亮起红灯。 她的眼睛“唰”地睁大。 吃的!是能塞进嘴里的东西! “巴卡玛卡......”她无意识重复着奇怪音节,喉结上下滚动。 鹿邑卜话音刚落,小丧尸已经往前跨了半步。 人类买东西要用钱,这是她为数不多记住的生存法则。 可钱在哪儿? 第6 章抢钱要紧,谁管地上跪的是谁 她歪头盯着鹿邑卜腰间晃动的玉佩,又低头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 突然想起称呼,立刻挺直脊背:“父、父亲。” 声音干巴巴的,“钱。” 她伸出手,掌心朝上,表情严肃得像在执行重要任务:“买吃的,钱。” 鹿兮倒抽一口冷气,鹿邑卜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这哪像女儿讨钱的架势,分明是债主上门讨债。 鹿茸却浑然不觉,心里还在纳闷: 都是两条腿走路的人类,怎么有的能变出吃的,有的连钱都听不懂? 鹿兮瞅着妹妹那副理直气壮又蠢得冒泡的模样,再看看老爹一脸懵圈的表情,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喷了。 这笑声把鹿邑卜给笑回魂了,他猛地站起身,看向鹿茸。 “茸茸是要跟为父要银两?想买东西?走,跟父亲去院里,为父给茸茸拿银两。” 小丧尸鹿茸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这个“父亲”同意给银两了! 她赶紧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个。 结果,明明是张软乎乎的甜美脸,笑起来却是嘴角歪歪扭扭往上扯,脸颊肉硬邦邦的,看着别提多别扭。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啥,脸上的肉不听指挥,想笑,嘴角就往歪了扯。 毕竟是头回有身子,还是人类这种麻烦的玩意。 她哪懂什么表情,以前当丧尸时,脸只有一种状态~ 咧着嘴,露着牙。 鹿兮望着妹妹眼里冒光的样子,又瞅瞅父亲那股子兴致勃勃的劲, 到了嘴边的话,硬是给憋了回去。 她本想说,哪用得着什么银两,她这儿就有。 可转念一想,妹妹痴傻了这么多年,怕是连眼前这人是父亲都认不清。 难得有这么会儿父女模样,就让他们乐呵乐呵吧。 这么一想,鹿兮自己也笑了。眉眼弯弯的,带着点释然,还有点藏不住的期待。 鹿茸和鹿兮刚跟着父亲进了西跨院,在前厅的椅子上坐下,等着父亲亲自去拿银两。 鹿邑卜其实大可喊管家来,让管家去取银子,可他偏不。 为啥?没别的,就因为是这个痴傻的女儿,竟然追着他要银子。 他觉得这事稀罕,也觉得……心里头软软的。 当了这么多年父亲,这还是头一回,被女儿这般直白地“需要”着。 他想亲自去拿,想看着她拿到银子时的样子。 哪怕只是为了这点小事,他也想让她知道,父亲在呢,父亲能给她。 这点心思,说出来矫情,可他就是乐意,乐意被这傻女儿“折腾”。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丫鬟的通传: “老爷,四位姨娘来了。” 鹿兮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挑,这时候来,怕不是闻着味儿来的? 鹿茸听不懂“姨娘”是啥,只听见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还夹杂着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像一群会动的、吵吵闹闹的东西。 她直勾勾地盯着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椅子扶手。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给钱去买吃的…… 四位姨娘鱼贯而入,规规矩矩对着两人福身:“见过三小姐,四小姐。” 鹿兮抬眼,语气平平:“四位姨娘,这时候过来,可有事?” 刘姨娘率先开口,脸上堆着关切:“回三小姐的话,妾昨日听闻四小姐摔下树,还不知情形如何,想着来瞧瞧四小姐。” 另外三位姨娘连忙点头,跟着附和:“是啊是啊,特地来看看四小姐好些了没。” 鹿茸坐在椅子上,眨巴着眼看她们。 嘴里的“姨娘”两个字,在她脑子里打了个转,又原封不动滚了出去,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 她只盯着几人晃动的裙摆,心里默默比较: 这个红的,那个绿的,哪个比较……耐撕? 鹿兮瞥见妹妹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叹气,嘴上却应着:“劳烦姨娘挂心,茸茸已经没事了。” 刘姨娘的目光在鹿茸身上扫了一圈,又转向鹿兮: “瞧着四小姐是精神些了,就是……怎么不说话?” 鹿茸听见“说话”两个字,像是接收到指令,突然开口,声音直愣愣的: “你谁?” 刘姨娘脸上堆着笑,往鹿茸跟前凑了凑,语气热络得不行: “四小姐,妾身是刘姨娘。三小姐平日都直接喊我姨娘的。” 鹿茸眨巴眨巴眼,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开口,声音直愣愣的: “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你是我娘?你能有我这么大个女儿?” “娘”字刚落地,刘姨娘脸上的笑“唰”地没了。 她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磕在地上,响声清脆。 另外三位姨娘也懵了,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鹿茸还在那儿歪着头,一本正经地补充:“你看起来……很小。我看起来……很大。” 周围瞬间静得能听见喘气声。 鹿兮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也是一脸错愕,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另外三位姨娘更是目瞪口呆,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眼里瞧见了“懵”字。 谁也不知道,鹿茸脑子里,“姨娘”俩字早被自动翻译成了“娘”。 她就觉得奇怪,眼前这女人看着才二十出头,怎么看也生不出她这么大的女儿。 这逻辑没毛病啊。 她歪着头,看刘姨娘跪在地上不动,又补了一句:“你不说话,是默认了?” 四小姐:姨娘=娘? 刘姨娘:我不是我没有 刘姨娘吓得魂都飞了,连声解释: “不不不!四小姐误会了!妾身不是……妾身不敢……” 鹿茸眨眨眼,更糊涂了。 不是娘?那“姨娘”是啥?比娘还大吗?人类真复杂! 鹿邑卜掀帘进来时,瞅见屋里这架势,当场就懵了。 前厅静悄悄的,刘姨娘跪在地上,脸都白了。 另三位姨娘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鹿兮也是一脸懵逼状态。 只有他家茸茸,跟个没事人似的,坐在椅子上。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目光落在刘姨娘身上,他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茸茸不高兴,罚她跪着? “茸茸,” 他扬了扬手里的小布包,“为父给你拿银两来了,不如先让刘姨娘起身?” 第7 章 小丧尸的金钱观很硬核 鹿茸压根没听他后半句,在她眼里,跪着这种事再正常不过。 以前追猎物时,她也常趴在地上。 她的注意力全被那个小布包勾走了,那一定就是钱! “腾”地从椅子上蹦下来,小腿“噔噔噔”扑过去,伸手就去抢布包,嘴里直嚷嚷:“给!钱!” 鹿邑卜被她扑得一个趔趄,赶紧把布包举高了些:“慢点!小心摔着!” 刘姨娘趁机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胸口,偷偷往门口挪了挪。 这四小姐,看着痴傻,怎么比老虎还吓人? 觉得鹿茸虎的,不止刘姨娘一个。 另外三位姨娘也在心里嘀咕:今天的四小姐,怎么这么虎?是真虎。 往常看着,就是个傻乎乎的样子,但至少是乖巧的,安安静静,不惹事。 今天呢?也没见她做什么出格的事,可就是觉得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说不上来。 眼神?好像比以前亮了些,直勾勾的,带着股劲。 说话?还是那几句干巴巴的,可语气硬邦邦的,不像以前那样怯生生。 一位姨娘悄悄拽了拽旁边人的袖子,压低声音: “你觉不觉得……四小姐好像……醒了?” 另一位赶紧摇头,嘴唇动了动,没敢出声。 醒了哪会是这模样?这分明是……更吓人了。 她们缩在一旁,看着鹿茸抢布包,只觉得这四小姐,像只刚断奶的小老虎。 看着小,爪子却利得很。 鹿茸紧紧攥着布包,脸上那抹僵硬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她迫不及待地将布包打开,里面都是些什么呀? 有黄彤彤的金块,银闪闪的银锭,还有几张薄薄的银票。 刹那间,她脸上的笑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尽显失望。 不对,肯定不对! 她以前曾远远瞧见人类使用的钱,根本不是这副模样。 记忆里的钱,是花花绿绿的纸片,还有硬邦邦的圆形硬币。 难道这个人类父亲在骗她? 鹿茸紧捏着一块黄彤彤的金块,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根本不是钱。” 她气呼呼地把金块往桌上一摔,声音生硬又带着几分恼怒,“你骗我!” 鹿邑卜一下子愣住了,赶忙解释: “这可是金锭银锭,还有银票啊,怎么就不是钱呢?” 鹿茸双眼直直地瞪着他,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 “不是。钱是红的、绿的,还是圆的。” 鹿兮在一旁听着,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水喷出来。 红的绿的?圆的?妹妹莫不是摔坏脑子后,连银两都不认识了? 赵姨娘忍不住插嘴:“四小姐,这金的银的,可比您说的那些红的绿的值钱多啦。” 然而,鹿茸根本没理会她,依旧死死地盯着鹿邑卜, 就像一只被抢走肉干的小兽,满脸都写着同一句话:给我真正的钱。 “妹妹,”鹿兮赶忙走上前,轻轻拉住鹿茸的胳膊, “姐姐不哄你,这真的是银两,什么都能买,信姐姐好不好呀?” 鹿茸原本还气鼓鼓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可一转头看到鹿兮,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这个人类姐姐,会给她吃的,也不会抢她东西,是个好人。 她盯着鹿兮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虽然还是觉得这钱的模样怪怪的,但姐姐说能买吃的,那就……先相信吧。 她重新把桌上的金锭捡起来,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沉甸甸的,比以前见过的那些圆片片,分量重多了。 “能买……很多吃的?”她仰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确定,询问鹿兮。 “能。” 鹿兮微笑着点头,语气肯定,“能买一马车呢。” 鹿茸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攥着金锭的手也握得更紧了。 一马车吃的?那好像……也还不错。 鹿邑卜见鹿茸终于松了口,赶忙顺着话头打圆场: “茸茸拿着这些,让你姐姐带你去街上,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务必让自己开开心心的。” 他瞧着闺女这副较真的模样,心里莫名泛起一丝心虚。 总感觉今儿这小闺女,要是不顺着她的心意哄着,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为父给的这些,”他又轻轻拍了拍鹿茸的头,“够你买下一整条街的吃的。” 鹿茸这才重新把金锭、银锭揣回布包,然后紧紧抱在怀里, 那架势,大有一副谁要是敢来抢就会弄死他! “走。”她急切地扯了扯鹿兮的袖子,声音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急切,“买吃的。” 鹿兮微笑着应了一声,拉着她就往外走。 鹿邑卜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下意识摸了摸下巴。 这丫头,今儿可比平日里精神多了,就是这脾气……唉,好在是自己亲生的。 两姐妹刚走到院子中间,旁边月亮门里,冷不丁闪出来个女子。 “见过三小姐,四小姐。”声音娇滴滴的,还拖着长调。 来人身形窈窕,二十岁出头的模样,眉眼弯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妩媚劲儿。 鹿兮随意瞥了她一眼,说道:“杜姨娘起来吧。” 鹿茸紧盯着她,眉头又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嗯?怎么又是姨娘?怎么一个比一个看着年轻? 这个看起来,似乎比刚才那个刘姨娘还小呢。 姨娘到底是什么?能吃吗?还是说……会跟她抢吃的? 这么想着,她把怀里的布包又往紧里抱了抱,眼神直直地在杜姨娘身上扫来扫去,那眼神,就像在打量什么新奇的猎物。 杜姨娘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问鹿兮:“三小姐这是要带四小姐去哪儿呀?” “需要告知你?”鹿兮语气平淡地应了一声,接着拉了拉鹿茸的手,说:“走了,茸茸。” “四小姐这是怀里抱了什么?” 杜姨娘目光定在鹿茸怀里的布包上,语气中隐隐透着轻慢, “就这般抱着,似乎有点不太雅观。” 鹿兮脸色瞬间一沉,厉声斥责: “放肆!我妹妹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了?” “三小姐息怒呀,”杜姨娘委屈地垂下眼眸,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只是寻思着……就这么出门,恐怕会遭人笑话呢。” “你~”鹿兮正要发火,就瞅见鹿邑卜匆匆从屋里跑了出来。 第 8章 爹被举高高后:我后悔了 “兮儿,” 他赶忙出来打圆场,“杜姨娘不是那个意思,时辰也不早了,你快带茸茸去吧。” 鹿兮气不打一处来,气鼓鼓地瞪着:“父亲,您总是这般!” 偏护这些人,眼里还有没有她这个女儿? 鹿茸在旁边转着圈,把这几人的样子看了个清楚。 她瞧见人类姐姐皱着眉,脸红红的,像是不高兴。 这可不行。! 小丧尸的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 谁让自己人不痛快,谁就是麻烦。 麻烦,就得处理! 她停下转圈的脚,死死盯着杜姨娘,眼神里没了之前的懵懂,只剩下直愣愣的狠劲。 手指不自觉地蜷起来,指甲差点嵌进掌心,以前撕碎猎物时,她也常这样蓄力。 “你。”她突然开口,声音低低的,像磨着沙子,“惹姐姐了。” 杜姨娘被她看得后背发毛,刚想辩解,就见鹿茸往前凑了半步, 嘴角咧开个极不自然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磨牙。 “四…四小姐,你要做什么?” 杜姨娘被鹿茸的眼神吓得发抖。 扑到鹿邑卜跟前,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爷……” 鹿茸原本那股狠厉的眼神突然变了。 她瞪着圆圆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这一幕,像看到什么稀奇事。 “你,”她伸出手指着鹿邑卜,歪着头问:“你是我父亲,我爹吧?” 鹿邑卜被她问得一愣,下意识点头:“是,我是你父亲。” 鹿茸又把手指转向杜姨娘,眼神里满是困惑: “她不是我娘。”然后又看向鹿邑卜,语气硬邦邦的:“你为什么抱着她?” 这话一出,院子里彻底静了。 鹿邑卜的脸瞬间涨红,手忙脚乱想推开杜姨娘,又显得格外狼狈。 杜姨娘更是羞愤交加,埋着头不敢吭声。 鹿邑卜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鹿茸歪着头,手还扶着下巴,像在解一道极难的题。 “你们……这是在乱搞?”她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这词是以前她听过人类说过的话。 鹿邑卜脸“腾”地红透了:“不,不是……她是为父的姨娘。” “姨娘?” 鹿茸眼睛瞪得更大,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姨娘就能抱?你有多少个这种能抱的姨娘?” 她是真懵了。 人类的规矩怎么这样?不是娘,还能跟父亲抱在一起? 鹿邑卜被问得头皮发麻,支吾着:“就……就这几位。” “几位?”鹿茸掰着手指头数,“刚才屋里三个,地上跪过一个,现在这个……” “算不出来。” 她越数越觉得不对劲,眉头拧成疙瘩: “你们这样……算什么?扎堆凑着?一起玩?” 这话一出,别说鹿邑卜了,连旁边的姨娘们都脸色发白。 这四小姐说话,怎么跟刀子似的,直戳戳往人脸上扎? 鹿兮赶紧打圆场:“茸茸,这事以后再问,我们不是要去买吃的?” 鹿茸转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执拗:“娘呢?我的娘呢?” 鹿兮脸上的笑僵住了,声音低了下去:“茸茸,母亲……母亲她早早去世了。” 话说出口,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自己两岁就没了母亲,连母亲的模样都记不清。 妹妹更是刚出生,母亲就没了,连一次抱都没受过。 这世上,她们姐妹三人,都是没母亲的孩子。 鹿茸看着鹿兮哭了,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奇怪的感觉。 具体是什么,她说不上来,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就像有块硬物卡在喉咙里。 她下意识伸出手,想去触碰鹿兮的脸,可手指伸到一半,却停在了半空,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她不知道这叫难过,只觉得姐姐哭了,不是好事情。 想了想,笨笨地想去擦鹿兮的眼泪,嘴里嘟囔着:“不哭,哭了……不好吃。” 她想说哭了就不好了,话到嘴边,却只想起了最熟悉的词。 鹿兮被她这没头没脑的话逗得,眼泪掉得更凶,却又忍不住牵了牵嘴角。 鹿邑卜听见女儿提起原配,心头一刺,下意识便狠狠推开了身边的杜姨娘。 “老爷?”杜姨娘踉跄着后退,脸上满是惊惶。 鹿邑卜却看也未看,只盯着哭抽了气的女儿,眼神发木,怔怔出神。 他这五品太常寺少卿,原是个挂名的闲职。 出身靖安侯府,父亲是依旧在沙场拼杀的老侯爷,长兄如今也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 唯独他,走了文路。 膝下三个女儿,皆是原配所出,这些年纳了多少姨娘通房,却再无半个子嗣。 “若她还在……”他喉间溢出半句,又死死咬住。 对儿子的执念,又像根毒刺,早扎进了骨血里。 鹿茸见姐姐好了,又瞧见哭哭啼啼的杜姨娘,没忘要收拾她。 她一步步走过去,伸手,直接把杜姨娘提了起来,举得高高的。 “啊~!老爷!”杜姨娘吓得尖叫,手脚乱蹬。 这喊声一落,旁边的姨娘丫鬟们也跟着大喊起来,乱作一团。 只有鹿兮和鹿邑卜看着这场景,脸上没多少惊讶。 原身痴傻,力气却大得惊人,他们早就习惯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份习惯,来得太早了。 眼前这双小手,握着的哪里是寻常蛮力。 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非人的力道,是他们永远也看不懂的另一种存在。 杜姨娘还在尖叫,鹿茸的胳膊稳得纹丝不动。 鹿邑卜赶紧跑过去,“茸茸,放下杜姨娘。”声音里带着急。 鹿茸没理鹿邑卜,只盯着手里的杜姨娘。 “你还不闭嘴?” 杜姨娘吓得牙齿打颤,“不、不、不……四小姐……我…” “你不?”鹿茸歪了歪头,像是没听懂,“那就滚吧。” 她手腕轻轻一甩,杜姨娘像片破布,径直飞了出去。 偌大的西跨院,眨眼就没了她的影子。 院墙外,骤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丫鬟婆子们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一窝蜂追了出去。 鹿茸拍了拍手,仿佛只是丢了块没用的东西。 转头看向鹿兮,眼神干干净净的,像在问:好了吗? 鹿兮和鹿邑卜父女俩彻底呆住了,旁边的那四位姨娘,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第 9章 爹在半空蹬,妹在抢糖串 鹿兮心头剧震,妹妹被雷劈过一回,力气竟大到了这地步? 鹿邑卜猛地回神,“啊啊啊,月娘!” 他转向鹿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月娘啊……” 鹿茸看着自己的人类父亲,眨巴眨巴眼。 “月娘是你的姨娘?你想找她?可以。” 话音刚落,她伸手,一把将鹿邑卜也举了起来。 四位姨娘见状,刚压下去的惊叫,又猛地破了喉咙。 鹿兮眼疾手快,赶紧上前一步,“茸茸,快放下父亲。” 鹿茸没动,只低头看她,“他要找月娘,我帮他找。” 鹿邑卜在半空乱蹬,声音都变了调。“我……我是你父亲!快放我下来!” 鹿茸眉头皱了皱,一脸疑惑。 “你不是要找你的月娘?我帮你啊。” 她晃了晃手臂,举着鹿邑卜更稳了些。 “就像刚才那样,一扔就到了。” 鹿兮听得心头发紧,赶紧又喊。 “妹妹,父亲不是那个意思,他不用你带,放父亲下来哈。” 鹿茸眨眨眼,看看手里的鹿邑卜,又看看鹿兮,没明白哪里不对。 扔个人而已,刚才那样不是很快? 四位姨娘缩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 只偷偷瞄着半空的老爷,腿肚子还在打转。 鹿茸看看嚎叫的父亲,又看看姐姐紧绷的脸,歪着脑袋想了想。 哦,他不喜欢被扔。 这才慢慢把鹿邑卜放下。 鹿邑卜双脚刚沾地,腿就软得直打颤,扶着旁边的柱子,哆哆嗦嗦开了口: “茸茸,你怎么能这么对为父?你这般成何体统? 传出去……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他还在絮絮叨叨,鹿茸却只盯着他,眉头微蹙:“嗯?” 一个单音,清清亮亮的,带着全然的困惑。 她是真听不懂,这人嘴里一串一串的,到底在说什么。 鹿兮忙上前一步,挡在鹿茸身前。 “父亲,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您莫要生气,她真不是存心的。” 其实不用劝,鹿邑卜刚才是真被吓狠了。 看着小女儿满脸懵懂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训斥,又咽了回去。 他摆摆手,声音还有些发虚。“茸茸,你跟你姐姐去逛街吧。” 鹿茸一听能出门,眼睛亮了亮,使劲点头,跟着鹿兮磕磕绊绊行了个礼。 刚转身要走,又猛地转回来,盯着鹿邑卜。 “以后,你还会给我钱吗?” 鹿邑卜一愣,连忙应道。 “给,茸茸要多少,为父自然都会给。” 鹿茸笑得更开心了,小步子迈出去没两步,又停住,歪头看他。 “你不让我帮你找月娘吗?” 那语气,像是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仿佛方才把人扔出院子,不过是递了块糕点。 鹿邑卜嘴角抽了抽,连忙摆手。 “不、不用了。月娘她……她自己会回来的。” 鹿兮瞧着父亲那副模样,脸色发白,嘴唇还在哆嗦,显然是遭不住妹妹这直白问话了。 再这么下去,指不定要气出什么毛病来。 她赶紧拉了拉鹿茸的手,“走了茸茸,再晚铺子该关门了。” 不由分说,牵着人就往外走。 鹿茸哦了一声,小脑袋里还在琢磨,“这人类真奇怪,刚才明明还急着找。” 身后,鹿邑卜望着她们的背影,扶着桌沿长长松了口气,额角竟沁出层薄汗。 四位姨娘这才敢慢慢爬起来,大气不敢出地侍立一旁。 马车上,车帘悠悠晃荡着。 鹿兮微微侧过身,目光温柔地落在身旁的鹿茸身上,声音放得极柔。 “妹妹,茸茸。” 她缓缓开口,“日后断断不可那般对待父亲。 这般行径,可是大不孝。 倘若传扬出去,旁人定会戳你脊梁骨的。 你呀,一定要乖乖听话,可知晓吗?” 鹿茸没有回应,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车外,街边的景致如走马灯般一晃而过。 此刻,她小小的脑袋里思绪万千,一直在想: 自己这只丧尸好像真的就这么扎进这人类堆里了。 鹿兮的话,就像一阵风轻轻吹过耳边,一句也没能钻进她心里。 鹿兮见她毫无反应,便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又唤了一声:“茸茸?听见了吗?” 鹿茸这才慢悠悠地转过头,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懵懂地“嗯?”了一声。 鹿兮很是无奈,只能再次放缓语气,耐心地又讲了一遍: “日后不可对父亲无礼,对长辈都不可无礼。” 鹿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车窗外,一串糖葫芦悠悠晃过,那果子红彤彤的。 鹿茸的眼睛瞬间被红牢牢吸引,目光怎么也移不开。 各种各样她这个小丧尸从来没闻过的气味钻进她的鼻尖。 甜甜的糖香、咸香的卤味香,还有浓郁的糕点香,全都混在一处。 直勾勾地勾得她一下子来了精神头,小身子在座位上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两只手恨不得立刻就去掀开车帘,直接跳下去。 “姐姐,下去!”她紧紧拽着鹿兮的衣袖,声音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急切, “买吃的!”那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鹿兮被她这么一拽,身子微微前倾,看着妹妹这副馋猫模样,既无奈又觉得好笑。 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好,莫急。前头街口便停。 到了那里,你想吃什么,姐姐都给你买。” 鹿茸这才稍稍安分了些,可依旧紧紧扒着车窗。 小脑袋随着街景左右转动,嘴角咧得大大的, 那模样,活脱脱像只紧紧盯着猎物,随时准备扑上去的小兽。 想她小丧尸,打从有那么一点点意识起,日子就只有两件事:啃人脑里的晶核,还有找吃的。 鹿茸坐在马车上,偷偷捏了捏自己的下巴,软乎乎的,还是这么好捏。 她用那不太灵光的脑袋,使劲想啊想。 总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个厉害角色,跟那些傻乎乎的丧尸不一样,干净,还聪明。 为什么这么觉得呢?她也说不上来。 脑子里乱糟糟的,连自己是怎么没的,都想不起来。 只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好像很能打,一爪子下去,能拍碎好几个脑袋。 还有人喊过她,什么……王?是这个吧?对,好像是这个字。 她晃了晃脑袋,想再抓点碎片,却啥也抓不住了。 第 10章 人类干架竟不咬人? 鹿茸眯着眼笑,闻着外头的香味,嘴角亮晶晶的,口水差点淌下来。 马车刚停稳,她“噌”地跳下去,像只脱缰的小兽。 “茸茸,等等姐姐!”鹿兮在后头喊,刚掀开车帘,人已经跑远了。 鹿茸直奔糖葫芦摊。 那一串串红得透亮,裹着晶亮的糖衣,穿在粗粗的木棒子上。 她一把抓过最上头一串,塞进嘴里就啃,糖渣子掉了满下巴。 啃了两口,觉得不过瘾,干脆伸手把整个插满糖葫芦的木棒子扛到了肩膀上,转身就走。 摊贩看得眼睛瞪溜圆,“哎!你这小丫头,光天化日抢东西啊?” 摊贩急得直跺脚,那可是他一早串好的,满满一整杆。 鹿茸头也没回,扛着糖葫芦棒子,像扛着什么宝贝,步子迈得飞快。 鹿兮追上来,见状脸都红了,赶紧拉住她:“茸茸!放下!要给人银两!” 鹿茸被拽住,停下脚,眨巴着眼:“嗯?对!要给钱。” 她点点头,从怀里摸出鹿邑卜给的布包。 “哐当”一声,直接撂在摊贩面前:“拿。” 布包敞着口,里头碎银子滚出来,闪得摊贩眼睛直抽。 他看看银子,又看看扛着糖葫芦的小丫头,一时竟忘了说话。 鹿兮眉眼弯弯,温柔地笑了笑,随后拿起一旁的布包。 她纤手探入包中,轻轻拿出十两银锭,递到鹿茸手里, “妹妹,这些便足够了,余下的也用不上。” 鹿茸疑惑地捏着银子,看了一会,似乎没明白姐姐的意思,又将银子塞回鹿兮手中。 鹿兮一阵无奈,只得亲自走上前,把银子递给摊贩, 同时礼数周全地解释:“店家莫要怪罪,舍妹生性顽劣,并非有意冒犯。” 摊贩忙不迭地接过银子,放在手心掂量了两下, 发现这锭银子可比整杆糖葫芦值钱多了,脸上立刻堆满笑容。 赶忙摆手:“不妨事,不妨事。” 鹿茸依旧扛着那杆糖葫芦,嘴里还叼着一串,说话都含糊不清:“走了?” 鹿兮笑着点头,“嗯,走吧。”说罢,抬手温柔地替她理了理歪掉的发带。 鹿茸哪里见过这些,眼睛瞪得溜圆,见着吃的就疯了似的要买。 她左手摸出银子递过去,右手抓起吃食,张嘴就往嘴里塞。 嘴里还没嚼完,眼睛又盯上了下一个摊子。 鹿兮跟在旁边,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眉头都蹙起来了。 “茸茸,慢些吃,仔细噎着。” 可鹿茸哪听得进去,手里还攥着半块肉脯,眼睛已经瞟向了卖馄饨的摊子。 “姐姐,那个!”她含糊不清地喊,嘴里的东西还没咽。 这才走了半条街,她手里的吃食已经换了五六样。 鹿兮是真怕了,再这么吃下去,怕是要撑坏了。 “茸茸,先歇歇。”她拉住人,“吃多了要难受的。” 鹿茸使劲摇头,“不歇。” 嘴里还嚼着东西,含糊不清的, 她还没吃够呢,小丧尸眼里,满街的吃食都在晃。 能忍住没直接扑过去,见什么啃什么。已经很不容易了。 还没走到首饰店。 巷子里突然传出喧闹,一伙人跌跌撞撞跑出来,看那样子,像是两伙人在打架。 鹿兮脸色一白,赶紧伸手,把鹿茸往身后拉。“茸茸,快躲开!” 鹿茸却纹丝不动,还往前挣了挣。 “我,厉害。”她扬了扬小胳膊,“力气大。” 心里却在琢磨:原来人类打架是这样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直勾勾盯着乱哄哄的人群,像是找到了新玩物。 “三小姐,四小姐,”丫鬟采月快步上前,屈身行了个礼, “前面醉香楼有包房,不如先上去歇歇脚?” 鹿兮低头看了看身边的鹿茸,这小丫头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街角攒动的人群。 她伸手牵住鹿茸的手腕,声音温温柔柔的: “茸茸乖,听话。楼上包房敞亮,趴在窗边也能看见下面,比在这儿挤着清楚多了。” 鹿茸被她拽得一个趔趄,才懵懵懂懂回过神, 小眉头皱了皱,似乎不太明白“楼上”是什么东西, 但看着鹿兮拉着自己往前走的手,也没挣扎,就这么一步一步跟着。 两人才在包房里坐定,还没来得及端起茶杯,楼下就传来一阵环佩叮当。 “兮儿!”三个衣着光鲜的千金小姐鱼贯而入,为首的柳家小姐一进门就笑, “可算找着你了,方才在街角瞧着像你,喊了好几声都没应。” 鹿兮忙起身应酬,笑着回礼。 几人围坐一处,说的无非是哪家的珠钗新巧,哪家的戏班唱得好。 鹿茸坐在一边,手指无意识抠着桌面,耳朵里嗡嗡响。 这些话像棉花,软乎乎的,塞得她脑仁发胀。 她眼珠一转,瞥见包房后窗半开着,楼下就是后巷。 “姐姐,”她突然开口,声音平平的,“我去买。” 鹿兮正和人说笑,开口应道:“让采月陪你去。” “不。”鹿茸不等鹿兮再开口,她已经溜到窗边。 动作利落地翻了出去,脚刚沾地,就朝着前街的方向跑。 那边嘶吼干架的声音,可比屋里这些絮叨好听多了。 鹿茸站在人群外围,手里还捏着根糖葫芦棍,木头尖子被她无意识磨得发亮。 周遭的人都往后缩,唯有她,像块扎在地上的石头,一动不动。 眼睛亮得惊人,直勾勾盯着场中扭打的少年。 “砰!”一个青衣少年被踹得撞在墙上,疼得龇牙咧嘴。 鹿茸眉头微蹙,喉结动了动。 她记得同类争抢腐肉时,可不是这样的。 哪有功夫拳打脚踢?上去直接咬断喉咙才是正理。 场中又是一声闷响,有人被打得鼻血直流。 鹿茸心里头嘀咕:人类打架,原来这般麻烦,光动手,不咬人,真是……稀奇。 她重重点了点头。学这个好,反正现在牙口还软,咬不动人类。 正看得入神,鼻尖突然动了动。 好香。 一股焦脆的油香混着烟火气,直往鼻孔里钻。 鹿茸猛地转头,视线精准锁定在墙角。 那里斜斜靠着个少年,吊儿郎当地倚着墙,手里正拎着条烤鱼,吃得可香了。 她的眼睛瞬间更亮了,什么打架,什么拳脚,此刻都成了模糊的影子。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要那个。 第11 章 他吃过的?小丧尸:能吃就行 脚已经先一步动了,哒哒哒,一步一步,朝着少年走去。 步子不快,却异常坚定,像头认准了猎物的小兽。 裴晏早瞧见那姑娘朝自己走来。 方才在人群里,就属她最扎眼。 别家姑娘见了打架,躲都来不及,偏她杵在跟前,眼睛亮得吓人。 瞧着模样,倒像是哪家娇养的小姐,眉眼弯弯,皮肤白得像雪,偏生行径这般古怪。 鹿茸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目光直勾勾落在他手里的烤鱼上。 裴晏挑了挑眉,故意把烤鱼举高些,油汁顺着木签往下滴。 “吃,给吗?” 鹿茸在他面前站定,仰头看他,声音平平的,没什么情绪,像在问今天的太阳好不好。 鹿茸的视线始终没离开那条鱼,鼻尖还在微微抽动,显然被香味勾得不轻。 裴晏低笑一声,指尖敲了敲烤鱼的脆皮:“姑娘可知,平白要旁人东西,不合规矩?” 鹿茸眨了眨眼,似乎没听懂“规矩”二字,只重复问: “给吗?”语气里添了点不易察觉的执拗,像只认准了食盆的小兽。 她站得笔直,明明是讨东西的话,偏带出点不容置疑的意味,仿佛他手里的鱼本就该是她的。 裴晏抬眸看她,这姑娘眼里干干净净的,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野气。 裴晏被她这副样子逗乐了,这姑娘看着甜美,说话倒直白得很。 他挑了挑眉,将手里的烤鱼递过去半截:“想要?” 鹿茸盯着那串烤鱼,眼睛亮得像淬了火。 她认真点头,声音有点生涩:“要。” 裴晏指尖一顿,本想逗逗这突然冒出来的姑娘。 可看她这模样,不是傻,是纯粹得像张没被染过的纸。 连想要什么,都写得明明白白。 他没再多话,下意识把烤鱼递过去。“给你。” 鹿茸没接,只是抬眼,黑沉沉的眸子扫过他的手。 像在确认什么,半晌才伸手。 “谢。”她只吐出一个字,低头就咬,动作又急又狠。 骨头上的肉被撕得干干净净,半点没剩。 裴晏挑了挑眉,这吃法,倒不像寻常闺阁女子。 他抱臂看着:“慢些,有鱼刺。” 鹿茸没理,吃完,把木签往旁边一丢。 又看向他手里剩下的半条,眼神直白得很,还要。 裴晏失笑,这姑娘,倒是一点不客气。“还想吃?” “嗯。”她应得干脆。仿佛他天生就该给她烤鱼似的。 裴晏忽然把烤鱼往回带了带,“这是我吃过的。” 他看着鹿茸,语气带了点试探,“你还吃吗?” 鹿茸的视线没离开鱼肉,睫毛垂着,遮住眼底那点陌生的情绪。 “吃。”她答得干脆,管是谁吃过的。在她的认知里,能填肚子的,就是好东西。 裴晏低笑一声,把烤鱼重新递过去。“那便吃,好吃吗?” 鹿茸接过来,这次没再犹豫,小口小口啃着,动作却快得很。 脸颊微微鼓起,看着很是乖巧。 听到问话,她抬眼,点了点头,又立刻低下头去。 像是怕慢一步,这东西就会消失。 正吃着,忽然炸出个咋咋呼呼的声音。 “裴晏!你躲在这?” 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少年大步闯进来。腰间挂着的玉佩晃得人眼晕。 裴晏眉头一蹙,“闭嘴。” 少年没理他,反而注意到旁边的鹿茸。 正要开口,却见那姑娘头都没抬,只顾着往嘴里塞鱼肉。 手指抓着木签,指节都用力得泛白,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 活像只被人抢了食的小兽,只顾着埋头把眼前的东西赶紧吞下去。 少年“哟”了一声,几步凑过来,打量着鹿茸。 “这小姑娘哪来的?瞧着面生得很啊。” 鹿茸终于吃完了,她舔了舔唇角的油。 抬眼,看向那少年,眼神没什么温度,像在看一块石头。 或者…… 一块没什么用的石头。 那少年被裴晏推得一个趔趄,站稳了又凑上来,眼睛直勾勾盯着鹿茸。 “你……你是谁府上的小姐?” 裴晏皱眉,抬手又要推他。 “关你屁事。” “闪一边去。” 鹿茸没理会两人的拉扯,她摸了摸自己的嘴。 油乎乎的,忽然想起姐姐说过的话,吃完东西要擦嘴。 她转头看向裴晏。 “擦擦。”语气平平的,像在陈述事实。 “你有吗?” 裴晏动作一顿,低头看她沾了油星的嘴角。 “嗯?擦擦?”他反问了一句,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 鹿茸点头,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嘴角。 “这里。”她没那个叫“帕子”的东西,以前也从不需要这东西。 “嗯。”裴晏应了一声。 竟没多想,直接抬起袖子,内里露出一截柔软的寝衣布料,抬手就往她嘴边擦去。 指尖触到她唇角的瞬间,鹿茸没躲,只是睫毛颤了颤。 她不懂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只觉得那布料擦过皮肤,软软的,有点舒服。 裴晏的动作也顿了顿,指腹隔着布料,能感觉到她皮肤的温度。 比常人似乎要凉一点。 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用贴身衣物给一个陌生姑娘擦嘴。 可看着她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他又鬼使神差地,把剩下的油星都擦干净了。 旁边的少年看得眼睛都直了。 “卧槽!裴晏!” “你疯了?!” 鹿茸和裴晏同时转头看他,眼神齐刷刷的,没什么情绪。 倒像是在看一个突然闯入的障碍物。 少年被这眼神看得一缩,抬手揉了揉眼睛。 怀疑自己是不是蹲在树下打盹,还没醒透。 这俩人……一个让擦嘴就伸脸,一个说擦就真用袖子上。 这动作,合适吗?! 裴晏没理他,刚收回手,就见鹿茸又转向自己。 黑眸定定地看着他,像是在回忆什么重要的事。 片刻后,她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鹿茸。”顿了顿。 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 裴晏挑眉,这是……在介绍自己?他应了声。 “裴晏。” 鹿茸重复了一遍。 “裴晏。”像在确认什么,记牢了。 旁边的少年终于找回自己的嗓子。 “不是,你们俩……” “认识?” 他看看裴晏,又看看鹿茸,总觉得这场景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 第 12章 打架?带我一个,我超会! 裴晏瞥了眼少年,“这不是在认识?” 少年差点跳起来,“我*……” 他憋了半天,才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转向鹿茸,语气放缓了些: “鹿茸?你是哪家府上的小姐?不对啊,京城贵女,就没有我不认识的。” 鹿茸眨了眨眼,脑子里慢慢转。 他好像是在问自己住哪儿,她歪着头想了想,姐姐总挂在嘴边的那个词,清晰起来。 “靖安侯府。” 少年更懵了,“靖安侯府的几位小姐,我都见过啊。” 他上下打量着鹿茸,“你是几小姐?” “四。”鹿茸答得很快。 这个她熟,天天有人追在身后喊四小姐。 裴晏一直没移开视线,看着鹿茸脸上那点认真又茫然的表情,眼底悄悄漫开点笑意,却没让人察觉。 他慢悠悠重复了一遍:“靖安侯府,四小姐。” 少年忍不住插进来,“可侯府四小姐…… 话没说完,就被裴晏一个眼神制止了。 正说着,方才被鹿茸围观的那伙少年,不知怎的停了手,呼啦啦涌了过来。 为首穿墨绿衣裳的,脸上还带着伤,冲过来就吼: “裴晏,孙沥!他娘的躲在这做甚?不是要打架吗?” 语气恶狠狠的,眼里还燃着火星子。 孙沥就是先前那少年,翻了个白眼,没接话。 裴晏斜睨着来人,嘴角勾出点嘲讽的弧度,嗤笑一声: “我打架,可不会在街上打。” 他慢悠悠扫了对方一眼,“傻不傻?脑子有包啊。” 那副混不吝的样子,气得墨绿衣裳少年脸都青了。 “你!”少年攥紧拳头,指节发白,“那你想怎样?” 裴晏没理他,反而侧头看了眼鹿茸,见她正盯着墨绿衣裳少年的手背。 那里破了皮,渗着点血珠。 鹿茸的眼神很专注,像是在研究什么稀奇物件,手指无意识蜷了蜷。 孙沥注意到她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这位四小姐的眼神,怎么跟饿狼盯着肉似的? “看什么看!”墨绿衣裳少年被她看得发毛,吼了一句。 鹿茸盯着那点猩红,指甲掐进掌心,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吼: 不能看,她现在是人,人要吃米面,不是喝血,不是啃人,不是丧尸了,不是了。 鹿茸眼皮都没抬,只是收回目光,转向裴晏,声音平平地问: “打?”她好像觉得,这场景跟方才街上那架,没什么两样。 裴晏眼底滑过一丝兴味:“不急。” 他拍了拍衣摆,站直,“要打,也得找个没人的地方,省得污了四小姐的眼。” 这话一出,不光墨绿衣裳少年愣住了,连孙沥都惊得张大了嘴。 裴晏啥时候变得这么……讲究了? 鹿茸没听懂他话里的弯弯绕绕,只觉得这些人说话真麻烦。 她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落在地上的石子上,一动不动。 墨绿衣裳少年身后的黑衣少年忍不住了,往前一步,粗声问裴晏:“到底去哪里打?” 裴晏嗤笑一声,掸了掸袖口不存在的灰: “这么急着挨揍?”他抬下巴往西边指了指,“走吧,城西破庙。” 墨绿衣裳那伙人一听,立刻躁动起来。 转身就往拴马的地方跑,还回头冲裴晏嚷嚷: “裴晏,别他娘的怂!快点,不来的是孙子。” 孙沥在旁边撇嘴:“这群蠢货,被裴晏卖了还帮着数钱。” 鹿茸歪着头,看了半天刚才跑去牵马的少年们, 瞥见他们腰间别着的刀,眼睛亮了亮,觉得那东西闪着光,怪有趣的。 她转回头,用这颗还不太灵光的新脑袋使劲想,视线落在裴晏身上。 这个人,肯给她东西吃,是好人,就像姐姐一样,是好人类。 好人类,得护着。 “去。”她对着裴晏开口,语气笃定,“我也去。” 孙沥正准备去牵马,闻言立刻停下脚步,回头劝道: “我们是去打架的,你一个小姑娘家,去了不合适,万一吓到你怎么办?” 鹿茸眼皮都没抬一下,压根没看孙沥,只定定盯着裴晏,重复着:“去。”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能打。” 说着,还真把拳头举起来,挥了挥。 拳头攥得紧实,指节泛白,看着倒有几分力气。 裴晏挑了挑眉,打量着她细瘦却挺直的身板, 又看了看她那双毫无惧色的眼睛, 觉得这四小姐,实在和传闻里的痴傻模样沾不上边。 “你会打架?”他故意问。 鹿茸想了想,以前追着猎物跑的时候,好像不用拳头,但她知道自己力气大,便点了点头:“嗯。” 孙沥在一旁急得跳脚:“我的四小姐哎,打架可不是挥挥拳头就完了,那是要见血的!” 鹿茸这才瞥了他一眼,眼神平平的,像是在说,见血怎么了? 那眼神看得孙沥心里一突,莫名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裴晏看着对面的鹿茸,一脸笃定,非去不可的样子,完全没在想合不合适。 他带着这么个刚认识的贵女,往打架的地方凑,怎么想都透着怪异。 裴晏眼神几不可察地变了变,最终还是点了头。 他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鹿茸。” 也没叫她鹿四小姐,“你今天跟谁出府的?” 他再一次觉得传言实在不可信。 瞧着鹿茸一点不傻,就是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呆气,怕不是连要告知家人这种事,都想不到。 鹿茸听到问话,停下脚步,歪头想了想。 出来的时候,姐姐好像说过要去买首饰,然后去楼上喝茶…… 后来……后来她看到有人打架,就跑过来了。 “姐姐。”鹿茸答得干脆。 “在……”话说到一半,卡壳了。 她皱起眉,想不起来姐姐到底在哪。 脑袋转了转,四处看了看,忽然眼睛一亮,朝着一个方向伸手指:“楼上,喝茶。” 孙沥赶紧凑过去看:“哪里啊?”街头巷尾那么多楼,谁知道说的是哪栋。 裴晏却像是想到了什么,挑眉问:“喝茶?醉香楼?” 鹿茸哪分得清什么楼,只觉得他说的好像是那么回事,便随意点了点头。 裴晏见状,也不深究,抬手朝不远处招了招。 一个穿着青衫的下人立刻快步过来,躬身行礼:“世子。” 第 13章 人类打架前要讲这么多条件? “去,”裴晏吩咐道,“到醉香楼的包房看看,找靖安侯府的小姐,务必找到。”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说,靖安侯府四小姐,跟安阳王世子去了郊外,定会安全送回,让她无需担心。” 下人应声:“是。”转身就往醉香楼的方向去了。 孙沥在旁边听着,忍不住咋舌:“你竟然想得这么周到,……” 鹿茸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抬头看裴晏:“走?” “稍等。”裴晏看着鹿茸,随手又唤来一个下人,“去,将那边的马车引过来。” “怎么回事?”孙沥一脸鄙夷,“你还要坐马车?” “不坐马车,”裴晏斜他一眼,“我与鹿茸同乘一马,妥当么?” “那自然不妥。” 孙沥刚点头,又反应过来,“哎,不对,怎的不说我与鹿四小姐同骑?” 裴晏嗤笑一声,没说话,只淡淡扫了孙沥一眼。 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配么? 孙沥顿时跳脚:“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合适了?” 裴晏没理他,转头看鹿茸,见她正盯着路边拴着的马。 “马车来了。”裴晏出声提醒,打断了她的注意力。 鹿茸抬头,果然见一辆装饰简洁的马车驶过来,停在跟前。 裴晏率先掀开帘子,侧头对她示意:“上车。” 鹿茸没犹豫,抬脚就跨了上去,动作算不上优雅,却干脆利落。 孙沥看着上了马车的鹿茸,又看看裴晏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气得磨牙。 合着他就是个多余的?坐马车没他份,同骑也没他份。 这叫什么事! 裴晏看着鹿茸上了马车,转身翻身上自己的马。 马蹄在地上踏了踏,他侧头拍了拍孙沥的胳膊,:“还不快上马?等着被落下?” 孙沥嘀嘀咕咕两句,无非是“重色轻友” “差别对待”之类的话,最终还是悻悻翻上自己的马。 车夫扬了扬鞭,裴晏与孙沥骑马跟在两侧,一行人往城西破庙去了。 另一边,醉香楼里,先前与鹿兮聊天的几位贵女早已告辞,鹿兮却没走。 她已经遣了好几拨人出去找鹿茸,自己则守在包间里等着,生怕妹妹回来时找不到人。 鹿兮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眉头也锁了起来。 她暗自思忖: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没消息? 正心焦着,门外忽然传来小二的声音:“姑娘,外面有位小哥说是找您。” 鹿兮心头一跳,连忙道:“让他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利落的下人跟着小二走进来。 见了鹿兮,立刻躬身行礼:“小人见过鹿小姐。” 鹿兮放下茶杯,急声问:“你是?” 裴晏的下人忙躬身回话:“回鹿小姐的话,鹿四小姐正与我家安阳王世子、孙少爷一道,去西城破庙那边逛逛。 世子特意吩咐小人前来告知,定会将鹿四小姐平安送回府上,万无一失。” 鹿兮闻言一怔,眉头微蹙:“嗯?我妹妹怎会与安阳王世子一道?” 那下人不敢隐瞒,连忙解释: “回鹿小姐,方才街上有人起了争执,鹿四小姐瞧着热闹,便跟着世子他们过去了。” 他捡着要紧的说了个大概,没敢添油加醋。 鹿兮听罢,缓缓站起身,神色间带着几分无奈,却还是维持着礼数: “如此,便劳烦安阳王世子了。舍妹性子顽劣,若有失礼之处,还请世子多多担待。” 下人应道:“小姐放心,世子自有分寸。”说罢便躬身告退。 房门关上,鹿兮才扶着额角,在原地站了片刻,眼底满是忧虑。 她这位四妹妹,向来痴傻懵懂,今日怎敢跟着陌生男子乱跑?还是去西城破庙那种地方。 “唉。”鹿兮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对身后的丫鬟吩咐: “备车,我们回府等着,顺便让人去西城那边盯着,若有动静,立刻回报。” 丫鬟应声:“是,小姐。”连忙转身去安排。 鹿兮望着窗外,只盼着世子能说话算话,莫要让她的傻妹妹出了差错才好。 西城破庙。 先来的那伙少年,早等得不耐烦了,一个个抄着手,在庙里来回踱步。 “他娘的裴晏,”墨绿衣裳的少年啐了一口,“磨磨蹭蹭的,是不是怂了不敢来?” 旁边有人附和:“就是!都等快一个时辰了。” “安阳王世子是怕了吧。”“先前在街上装得挺横,真要动真格的就孬了。” 骂声此起彼伏,混着庙里的尘土味,透着股焦躁的戾气。 孙沥骑着马刚到庙门口,就听见里头的动静。 当即翻下马,抬脚踹开半掩的庙门:“放什么屁!你爷爷我这不是来了?” 庙里的人闻声回头,见裴晏的马跟在后面,马车也停在了不远处,气焰顿时更盛。 “哟,总算舍得来了?”墨绿衣裳少年冷笑, “还以为安阳王世子要缩在娘胎里不敢出来呢。” 裴晏慢悠悠下马,掸了掸衣摆上的灰,眼神凉飕飕扫过去:“急着投胎?这么催?” 鹿茸从马车上下来,站在裴晏身后,好奇地打量着破庙,又看了看对峙的两伙人,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蜷动。 裴晏见鹿茸下了马车,稳稳站在自己身后,这才抬眼看向对面: “萧名浩,你想如何比划?” 萧名浩梗着脖子,下巴微扬:“这破地方,自然是直接动手,不用兵器。” 裴晏嗤笑一声:“便是如此,你也打不过我,又何须多此一举?” 萧名浩脸色一沉:“谁要同你单打独斗?今日是群架。 你们二人,我们九个,你觉得会鹿死谁手?” 孙沥在旁听得皱眉:“做个人,人数不搭,你要群架?” 萧名浩不理他,只盯着裴晏:“敢不敢接?” 鹿茸在后面站着,眼睛在两伙人间转来转去,眉头微微皱起,心里直犯嘀咕: 不是要打架吗?站在这里说个没完,真麻烦。 她脚边有块小石子,被她无意识地踢了踢,石子滚出去老远,撞在庙墙根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孙沥听见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不耐,忍不住咋舌。 这位四小姐,莫不是真盼着动手? 裴晏也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侧头看了鹿茸一眼,见她盯着萧名浩那伙人,眼神里竟有点……跃跃欲试? 第 14章 论把人种进地里的正确方式 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随即转向萧名浩,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九个?也好,省得我一个个找,今日便一并了结。” “好大的口气。” 萧名浩眯起眼,“裴晏,今日谁输了,往后不论何种宴会、乃至宫宴上遇上,都得规规矩矩行礼问安。 你敢应?” 说罢,他自己先哈哈笑起来,像是笃定裴晏必输。 鹿茸听着那笑声,眉头皱得更紧,转头看向裴晏,声音平平的:“笑什么?” 她没听懂那赌注的弯弯绕绕,只觉得这笑声刺耳得很,像以前遇到的、被她撕碎前乱叫的猎物。 裴晏低头看她一眼,见她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透着股不耐烦,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他在白日做梦。”裴晏侧头对鹿茸解释,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真当自己能赢。” 他转回头,目光落在萧名浩身上,眼神冷了几分: “待会输了,可别又搬出你姑母皇后娘娘来。” 萧名浩脸色一沉:“裴晏,休要胡言!我萧名浩还不至于输不起!” “最好如此。”裴晏扯了扯嘴角,没再废话。 鹿茸在一旁听着:“皇后娘娘?” 她歪着头,对这个词很陌生,但听着像是很厉害的人物。 “嗯。”裴晏淡淡应了声,“不必理会。” 他往前踏了一步,身形挺拔,挡在鹿茸身前些许:“动手吧,别浪费时间。” 萧名浩被他这态度激怒,猛地挥手:“给我打!” 身后的少年们立刻扑上来,拳脚带风,直冲着裴晏面门而去。 孙沥见状,也顾不上多想,抬脚就踹开最前面的一个:“来得好!” 破庙外里顿时乱作一团,尘土飞扬。 鹿茸站在一旁,看着裴晏侧身避开一拳,手肘顺势撞在对方胸口,动作利落干脆。 她眼睛亮了亮,手指动了动,忽然觉得,这打架的法子,比她以前用牙咬有趣多了。 瞅着他们混战成一团,手脚并用地想插进去,却连个空子都钻不着。 裴晏,她在心里又念了一遍这名字。 原来这个看起来不错的人类,是会打架的。 小丧尸鹿茸歪了歪头,既然他能打,那自己就不用动手了。 现在是人类,得好好学着点怎么干架。 她噌地一下蹦到破庙外的高台阶上,规规矩矩坐下,双手托着下巴,看得眼睛都不眨。 周围尽是嘶吼与打斗声。 原本安安静静坐着的鹿茸,忽然顿住,脊背微微绷紧。 有视线,带着恶意的,在暗处盯着这边。 她没回头,身形猛地拔起,像道残影,几步就蹿上旁边的大树。 枝桠震颤,她稳稳落在一根粗枝上,正对着藏在密叶后的人。 不说话,只直勾勾盯着。 树上的人僵住,瞳孔骤缩,完全没看清她是怎么过来的。 仿佛眨眼间,就被堵在了眼前。 “你……”他喉咙发紧,刚要开口。 鹿茸忽然倾身,离得更近了些,鼻尖动了动,像在嗅什么,声音平平的: “你在看。”不是疑问,是陈述。 那人被她眼神看得发寒,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短刀:“与你何干?” 鹿茸没答,只盯着他的手,指尖微微蜷起。 如果这人动手,她应该先掰断哪根手指? 树下的打斗声还在继续。 裴晏一脚踹开对手,眼角余光瞥见树上的动静,扬声问:“鹿茸?” 鹿茸听见了,转头往下看了一眼,又转回来,依旧盯着树上的人,语气没什么起伏:“有人。” 黑衣男攥紧拳,指节泛白。 “你……你有何事?”他喉结滚动,又逼出一句:“让开。” 鹿茸没动,眼珠直勾勾盯在他身上,像在打量什么新奇物件。 “你看什么?”黑衣男声音发紧。 空气僵了片刻。鹿茸忽然开口,声音平平:“你看什么?。” 黑衣男脸色一沉:“敬酒不吃吃罚酒?” 鹿茸歪了歪头,似懂非懂。 “吃?”她重复,眼神亮了亮,“吃的?我都吃。” 黑衣男被这答非所问噎住,有股莫名的寒意。 眼前这女人眼神太直,直得不像活人。 黑衣男目眦欲裂,猛地扬手,掌风带着狠劲劈向鹿茸。 鹿茸头都没抬,身子像片叶子往旁一飘,躲过的同时,反手甩出一巴掌。 “啪——”,震得树叶簌簌落。 黑衣男像断线风筝,从树上直坠下去,“咚”一声闷响,还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树下正扭打的几个少年瞬间停手,拳头悬在半空,全看呆了。 鹿茸跟着纵身跳下,落地时轻得没声。 裴晏几步冲过来,伸手想碰她,又顿住,“有没有受伤?” 鹿茸眨巴眼,低头看自己的手,然后抬头,“我好。” 顿了顿,补充:“我能打。” “啊,李二?你怎么来了?”萧名浩喊声响起。 被叫做李二的黑衣人在地上扑腾几下,口鼻淌着血,却像疯了般爬起来,红着眼直冲向裴晏和鹿茸。 鹿茸盯着他挥拳踢腿的动作,看了片刻,突然拽住裴晏胳膊往旁一拉。 裴晏踉跄半步,还没站稳。 就见鹿茸学着李二的架势,双臂一摆,像模像样地冲上去。 两人交手不过三招,鹿茸忽然皱起眉,像是觉得麻烦。 猛地纵身跳起,居高临下,一掌狠狠拍在李二天灵盖上。 “噗——”,李二双腿直挺挺插进土里,只剩肩膀以上露在外面,像株刚栽的苗。 鹿茸落回地上,拍了拍手,扭头看裴晏,眼神里带着点邀功:“他不动了。” 这一掌落下,周遭静得落针可闻,连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格外清晰。 那黑衣人的头在土面上晃了晃,眼睛翻白,彻底晕了过去,不知是疼的,还是被吓的。 孙沥最先回过神,指着地里的人,声音都在抖:“鹿……鹿……” 他咽了口唾沫,又拔高音量:“竟有如此身手?这……这是如何做到的?” 裴晏也怔在原地。 他见多了江湖高手,却从未见过这般……蛮横的打法。 视线移向鹿茸时,正对上她望过来的眼神。 那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邀功的期待,像只等着被夸的幼兽。 裴晏定了定神,喉结微动,缓缓点头: 第 15章 拔“萝卜”还送肉?这买卖不亏 “好身手。”他顿了顿,又补充:“非是能打,是十分能打了。” 鹿茸似懂非懂,但见他点头,便觉得是好事。 她弯了弯唇,露出个极浅的笑。 鹿茸伸手拍了拍手上的土,动作里带着股浑然天成的野气。 萧名浩凑过来,绕着地里的人转了两圈,直咋舌: “李二也算练了十几年功夫,竟被你一掌拍成这样……” 他转头看向鹿茸,眼神里满是探究:“你师从何处?” 鹿茸没接话,只是盯着裴晏,像是在等他再说些什么。 裴晏被她看得唇角微扬,“非常厉害。” 这才见她眼睛更亮了些。 “别看了,把人弄出来。”萧名浩回头冲身后的少年们喊。 几个公子哥连忙围上去,抓住露在外面的脑袋使劲拽。 “嘿——”“使劲啊!” 他们脸憋得通红,可那黑衣人还是纹丝不动,像在土里生了根。 折腾半天,少年们瘫在地上喘气。 萧名浩抹了把汗,转向鹿茸,语气带着点讨好:“姑娘?” 他脸色发青,他死死盯着地里露个脑袋的李二,又转向鹿茸,语气压着火气: “劳烦姑娘搭把手。”顿了顿,添了句,“把他……拔出来?” 心里却在暗骂:这丫头片子,等把李二弄出来,定要她好看! 鹿茸没反应,她垂着眼,盯着自己刚“种”下去的人,只反复盘旋一个念头: 拔,还是不拔?这是自己亲手“种”下去的。 旁边的裴晏忽然嗤笑出声。 他斜睨着萧名浩,语气带了几分嘲弄: “让她动手,就这么一句?萧名浩待人,倒是大方。” “你说拔就拔?”裴晏斜睨着萧名浩,语气里满是讥诮, “凭什么?凭你脸比磨盘还大? 怎么,方才动手时没占着便宜,这就要唤你府上的暗卫出来? 想趁人不备,悄无声息地了结谁?” 萧名浩脸涨得通红,“我没有,你休要胡说!” 他急得提高了声量,心里却在犯嘀咕,他与裴晏斗了十数年,虽常闹得鸡飞狗跳,却从未动过杀心。 这人死了他以后得少多少乐趣。 裴晏“切”了一声,懒得与他争辩,转头看向鹿茸。 “别理他,先让他许你好处。没有实实在在的好处,便让他的人在土里多待些时辰。” 鹿茸眨了眨眼,目光在两人间转了转。 她不太懂“好处”是什么,但听到裴晏的话,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那里空空的,正泛着熟悉的饿意。 她看向萧名浩,声音平平的,没什么起伏。“你有吃的?” 萧名浩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问。 地里的李二还在哼哼,他哪有心思琢磨吃食。 萧名浩咬了咬牙,挺直了腰板。 “有,自然有。姑娘若肯动手,不说寻常吃食,西街福食斋的水晶肘子、蜜饯铺子的金丝蜜枣,我让人各送二十斤来。 还有城东那家的杏仁酥,刚出炉的最是香甜,包十斤给你,如何?” 鹿茸耳朵动了动,“肘子”“蜜枣”“杏仁酥”,这些词她虽听不太懂,但那分明是能填进肚子里的东西。 眼睛霎时亮了亮,像被引逗的小兽。 她虽顶着侯府四小姐的名头,可脑子里的认知,还停留在“有吃的就好”的阶段。 此刻,脑子里只剩下“吃”这个字。 那点属于丧尸的本能,正顺着血管悄悄往上涌。 她盯着萧名浩,点了点头。 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急切:“好。” 鹿茸应了声,转身就朝地里的李二走去。 她先是伸出一只手,想去抱李二的头。 指尖刚碰到头发,顿了顿,似乎觉得手不够用。 干脆换成两只手,一左一右,稳稳扣住李二的脑袋。 众人还没看清动作,就见她胳膊轻轻一扬, “噗”的一声,李二整个人像拔萝卜似的,被她从土里连根拔了出来。 鹿茸手腕一甩,李二在空中打着旋儿飞了两圈,“砰”地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啊——!”李二的惨叫终于冲破喉咙。 周围的世家公子们,一个个张着嘴,眼珠子瞪得溜圆。 刚才还叽叽喳喳的,此刻全跟被施了定身咒似的,连呼吸都忘了。 裴晏站在原地,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他抬手摸了摸鼻尖,心里直咂舌。 这小丫头看着软乎乎的,皮肤白得像刚剥壳的鸡蛋,力气大的吓人。 他斜睨着还在发愣的萧名浩,低声嗤笑:“你这手下,倒是经摔。” 萧名浩这才回过神,看着地上哼哼唧唧的李二,又看看一脸无辜的鹿茸。 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话来。 鹿茸拍了拍手上的泥,走到萧名浩面前,伸出手,掌心朝上,语气平平:“吃的。” 那模样,像只讨食的小兽,半点没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吓人。 裴晏看得兴起,故意拖长了语调: “萧名浩,发什么呆?赶紧备吃食去。难不成想哄骗她,打算不认账?” 鹿茸耳朵尖,捕捉到哄骗二字,立刻转头,直勾勾盯着萧名浩,声音平平,却带着股寒意:“骗我?” 那眼神,像是在说,他敢点头承认,下一秒就把他也种进地里去。 萧名浩被她看得一哆嗦,连忙摆手: “不不不!绝不骗!只是不知姑娘府上何处?也好让人把东西送到。” 鹿茸想都没想,张口就答:“靖安侯府,四小姐。” 今日被问得多了,她早已把这话刻进了脑子里。 “靖安侯府四小姐?”萧名浩身后的刘一鸣突然咋舌, “莫非是那个……传说中痴傻的四小姐?” 话音刚落,裴晏的眼刀就飞了过去: “痴傻?你那双招子还要不要了?这么大个人站在这儿,你说痴傻? 放着眼前人不看,偏信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 我看你这脑子,留着也没用,不如挖出来喂狗。” 刘一鸣被骂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 萧名浩也有些发怔,他早听说靖安侯府四小姐心智不全,可瞧眼前这姑娘,除了眼神直了些,说话简单了些,哪有半分痴傻的样子? 尤其是那眼神里的狠劲,倒像是头没被驯服的小兽。 鹿茸没听懂他们在吵什么,只知道“痴傻”不是好话,但她更关心另一件事。 第16 章 四小姐:眼里只有烤的 鹿茸再次看向萧名浩,加重了语气:“吃的,什么时候送?” 裴晏见她一脸认真要吃的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这小丫头,倒是拎得清主次。 萧名浩咬牙应下:“一个时辰后,必定着人送到靖安侯府。” 鹿茸眉头微蹙,显然没全信。 她盯着萧名浩,又问了句:“不骗?” 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突然就懂了“不信”这回事。 许是方才裴晏的话,在她脑子里生了根。 裴晏在旁嗤笑一声,搭腔道:“不怕。他若敢不送,我带你去他府上搬。 他萧名浩,可是当朝户部尚书的嫡子,皇后娘娘的亲侄子,看他怎么赖账。” 萧名浩怒吼:“裴晏,你我今日这场争执,暂且作罢。” “嗤。”裴晏挑眉,“作罢就作罢。反正你向来喜欢挨揍,多等几日也无妨。” 萧名浩被噎得说不出话,狠狠瞪了裴晏一眼,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鹿茸。 总觉得这丫头的眼神,像是在掂量他够不够塞牙缝。 连忙挥手:“还愣着干什么?把人扶起来,回府!” 萧名浩一行人总算走远了。 孙沥还蹲在那坑边,手比划着坑的大小,嘴里碎碎念: “邪门了……一掌拍进土里半尺深,再薅出来跟拔萝卜似的……” 鹿茸瞥了眼那坑,又转头看裴晏,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声音平平的: “它饿。” 裴晏靠在廊柱上,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嘴角勾起来: “饿了?想吃什么?” 鹿茸愣住,眨了眨眼,吃的还要挑? 有得吃就不错了,她脑子里闪过晶核的样子,亮晶晶的,嚼着嘎嘣脆。 但很快又摇摇头,不行,现在是侯府四小姐,得吃人类的东西。 鹿茸盯着裴晏,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回忆什么。 鹿茸盯着裴晏,眉头拧了拧,喉咙里发出短促的音节:“啊嗷。” 她举起右手,食指中指伸直,像根小木棍。 另一只手虚虚拢住“木棍”顶端,上下动了动, 又把“木棍”凑到嘴边,张开嘴,做出啃咬的样子,一下,又一下,眼神里带着询问:就是这个。 裴晏看着她这副模样,先是一愣,随即笑出声: “你是说,先前那穿在木枝上,烤得滋滋冒油的东西?” 鹿茸眼睛瞬间亮了,头点得飞快,头发都跟着一颠一颠。对,就是这个。 裴晏笑意更深:“那是烤鱼,用木枝串着烤的。” 他学着她的样子,也举起两根手指:“像这样,穿在上面,放火上烤。” 鹿茸看着他的动作,突然“哦”了一声,像是懂了。 又把自己的“木枝”举起来,往裴晏面前送了送,意思很明显:还要这个。 裴晏解释着,目光扫过四周,“这破庙附近没大河,怕是找不到鱼。” 他顿了顿,忽然挑眉:“不过,后面林子里野物多,烤兔子?还是野鸡肉?比鱼有嚼头。” 鹿茸没听懂兔子野鸡是什么,但抓住了关键词:“烤的?” “嗯。”裴晏应着,起身拍了拍衣摆,“跟我走。让你见识见识,比烤鱼更带劲的东西。” 鹿茸立刻跟上,步子迈得又大又急,像是怕他跑了。 路过断墙时,被块碎石绊了下。 她反手一捞,就把石头攥在手里,随手往后一扔,动作快得看不清。 裴晏回头时,正见石块砸进远处草丛,惊起一片飞鸟。 他挑了挑眉:“手劲倒不小。待会要是猎不着东西,就让你去把兔子砸晕。” 鹿茸没接话,只是盯着他的背影,那副木木的样子,一门心思跟着往前走,满脑子都是“烤的”两个字。 “裴晏,鹿四小姐!” 孙沥终于从坑边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快步追上来,“你们等等我啊!” 裴晏脚步没停,头也不回地嗤笑:“等你?我还当你要跟那坑拜堂成亲呢。” 孙沥喘着气,凑到鹿茸身边,眼睛亮晶晶的: “鹿四小姐,你那手把人按进土里的功夫,是哪位高人教的? 能不能也指点我两招?往后你差遣我,上刀山下火海……” “吵。” 鹿茸突然开口,声音又冷又硬。 她正盯着前面的林子,脚步没慢,眼神里全是“烤的”。 孙沥的话卡在喉咙里,愣了愣,又嬉皮笑脸凑过去:“不是,我这不是佩服你嘛……” “闭嘴。” 鹿茸侧头看他,黑眼珠里没什么情绪。 但那眼神,看得孙沥后颈一凉,莫名想起被按进土里的李二。 他识趣地闭了嘴,转头冲裴晏挤眉弄眼,用口型说:她好凶。 裴晏瞥了他一眼,嘴角勾着笑,没说话。 却故意放慢脚步,跟鹿茸并排走: “再往前走,就能看见林子了。运气好的话,能打着肥点的兔子。” 鹿茸的耳朵动了动,脚步下意识加快,眼睛在前方扫来扫去,像是在搜寻猎物。 孙沥跟在后面,忍不住又嘀咕:“我说,她这眼神……怎么跟狼盯上肉似的?” 裴晏回头,踹了他一脚:“闭嘴,别吓着猎物。” 孙沥:“……”到底是谁吓谁啊? 裴晏选了处近水的平地。旁边有汪小水洼,看着倒还干净。 他指了指水边的石头,“鹿茸,坐这等着,我去林子里看看,弄几只野鸡回来。” 又转头冲孙沥抬下巴,“你,生火。” 孙沥一听就垮了脸,“凭什么又是我?每次出来都是我生火,我这手,可是提笔写诗的手。” 裴晏理都懒得理他,只盯着鹿茸。 见她真的乖乖坐到石头上,嘴角又没忍住往上翘。 孙沥还在嘟囔,“上次烤兔子是我生火,上上次烤鱼还是我生火……” “不然呢?”裴晏终于回了句,“难道让她动手?还是说,你想跟我去林子里追野鸡?” 孙沥立刻闭了嘴,他哪跑得过裴晏,更别说追野鸡了。 裴晏这才满意,转身时,又看了眼鹿茸。 她正盯着那汪水,手指在石头上抠来抠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别乱跑。”他丢下一句,钻进了林子。 鹿茸没说话,只是盯着他走进林子的背影。 又转头看孙沥,看他蹲在那,跟火石较劲,擦了半天,只冒了点火星。 第17 章 孙沥:我只是想先吃口,真的 鹿茸站起身,走过去,一脚踩在孙沥旁边的枯枝堆上。 “咔嚓”一声,枯枝断成几截。 孙沥吓了一跳,“四小姐,你这是?” 鹿茸没理他,伸手,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火石,攥在掌心搓了搓。 再松开时,火石已经裂成两半。 孙沥:“……” 他现在确定了,这鹿四小姐,不仅天生神力,性子竟也这般生猛。 鹿茸蹲下身,捏起半块火石掂量两下,又“啪”地丢开,小脸皱成一团。 不好玩。 她直挺挺坐下,两条腿晃悠着,眼神扫过周围。 孙沥看得咋舌,又凑上前,赔着笑: “鹿四小姐,你看……可否将那法子教我一二?” 他挺了挺胸膛,扬声喊着:“我是礼部侍郎府嫡子,日后你想吃什么珍馐,只要开口,保管应有尽有。” 鹿茸耳朵动了动,眼睛瞬间亮起。 吃的? 她刚要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又用力摇了摇,脑袋像拨浪鼓。 “你学不会。” 她语气平平,像在说“天要下雨”般理所当然。 那种把人按进地里,还要用上三分蛮力的法子,这些细皮嫩肉的人,哪有这力气? 孙沥张着嘴,半天没合上,这、这就被堵回来了? 他咽了口唾沫,又往前凑了凑,几乎要把脸贴到鹿茸跟前: “鹿四小姐,我真的可以学!” “你怎知我不行?” “不如这样,你收我做徒弟如何?” 他拍着胸脯保证,声音都拔高了些: “日后你指东,我绝不往西;你要我揍谁,我绝不手软!” 鹿茸皱着眉,往后缩了缩。 这人靠太近,身上的味道有点冲。 “你不行。” 她重复了一遍,语气斩钉截铁,像是在宣判什么。 说完,忽然定定地盯着孙沥的头顶,眼珠子转了转。 奇怪,小丧尸后知后觉。 明明在府上时,人类脑袋顶上明明飘着几行字,写着叫什么,多大了。 怎么今天没有了? 她伸手,指尖快准狠地往孙沥额头上戳了戳。 “你的字呢?” 孙沥被戳得一个激灵,捂着额头后退半步,满脸莫名其妙: “四小姐说什么?什么字?”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光溜溜的,哪有什么字? “什么字?” 裴晏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懒意,从身后传来。 他一手拎着串猎物,野鸡兔子的腿还在微微抽搐,另一只手拿着沾了血的匕首,慢悠悠走过来。 八只野鸡垂着脑袋,五只兔子耳朵耷拉着,沉甸甸一串,看着就油水十足。 鹿茸听见动静,猛地回头。 看见那串活物的瞬间,她喉咙里“咕”地响了一声。 方才被问起“字”的事,她本想开口,忽然又顿住—— 对哦,那些飘在人头顶的字,好像只有自己能看见。 不能说。 她用力点了点头,心里偷偷夸自己:真聪明,不愧是有脑子的丧尸了。 她对着裴晏,使劲摇了摇头,把“字”的事抛到脑后。 目光却像黏住了似的,死死盯着他手里的猎物,舌尖不自觉地舔了舔下唇。 那羽毛底下的肉,看着一定很嫩。 要是能抢过来,直接撕开…… 她手指悄悄蜷起,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像只盯上了肉骨头的小兽。 “很快。”裴晏瞥见鹿茸那副眼都快粘在猎物上的样子,嘴角勾了勾。 “再等等。” 他拎着猎物转身,声音里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软,“我去收拾收拾,给你烤最肥的那只。” 孙沥连忙凑上来,对着鹿茸挤眉弄眼:“小师父!” “裴晏这手烤野味的功夫,可不是谁都能尝到的。” 他拍着胸脯保证,语气里满是艳羡,“那滋味,绝了。” “我跟你说,我打小就不爱啃那些书本子。” “就想学你这身本事,拳打脚踢多痛快!” “你就收了我吧!” 鹿茸没听孙沥叨叨,眼睛还跟着裴晏的背影转。 脑子里就回荡着“烤最肥的”几个字。 那会那烤鱼,油滋滋的,咬一口能流,确实好吃。 她重重“嗯”了一声,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目光黏在裴晏背上,就那么巴巴地坐着,等着被投喂。 裴晏收拾利落,在火堆前坐下。 他从腰间解下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些研磨好的香料,红的绿的,看着就讲究。 他拿起处理好的野鸡,往表皮抹了层油,架在火上慢慢转着。 油脂滴进火里,“滋啦”一声,窜起的火苗舔着肉皮,焦香瞬间漫开来。 鹿茸的鼻子动了动,眼睛瞪得溜圆,视线像钉在了那转动的野鸡上,连呼吸都放轻了。 孙沥也凑得近,喉结滚了又滚,目光跟着裴晏翻烤的动作,左一下,右一下。 两人脑袋几乎同时跟着转,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裴晏眼角余光瞥见,嘴角撇了撇,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又往兔子肉上撒了把香料,“再等片刻。” 裴晏拎着烤好的食物,眼神悠悠扫过紧盯着烤兔的俩人,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他故意明知故问,语气里满是逗弄: “都盯着呢,你们说说,谁先来吃?” 其实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话摆明了就是说给鹿茸听的。 就想逗逗这个眼里只装得下吃的小姑娘。 嘴上这么说着,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鹿茸有反应,便立马把烤兔递过去。 孙沥刚要张口:“我先……” “来”字还没落地,后领就被一只手死死攥住,是鹿茸。 “嗷——!” 一声短促的痛呼,孙沥整个人被毫不费力地甩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落在老远的草地上。 鹿茸拍了拍手上的灰,动作愣愣的,转头看向裴晏。 眼神直勾勾的,没什么情绪,一只手慢慢抬起来,朝着裴晏手里的烤串伸过去。 裴晏先是一怔,随即低低笑起来,“给你,你先吃。” 他把烤兔递过去,又补了句:“慢点,当心烫着。” 裴晏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眼底笑意更深。 心里默默做了决定,以后在吃的面前,绝不能再跟鹿茸开玩笑。 小姑娘怕是把吃的看得比什么都重,他可舍不得再逗得她急眼了。 第18 章 来自小丧尸的承诺:护你! 孙沥揉着发疼的屁股,一瘸一拐地挪回来。 刚站稳,就见鹿茸手里的烤兔已经啃得只剩骨头。 他顿时垮了脸,带着哭腔喊: “小师父,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小徒弟啊? 我这也太辛酸了。难道我还比不过一只兔子?” 鹿茸正眼巴巴盯着裴晏手里的第二只烤兔。 闻言,慢吞吞转过头,看了孙沥一眼,然后,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当然比不过。 “……呃……”孙沥被那声肯定堵得哑口无言。 “噗嗤……”旁边传来裴晏低低的笑声。 孙沥一屁股坐在地上,接过裴晏递来的烤兔。 肚子饿得咕咕叫,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却还是死死忍住。 等鹿茸啃完第二只,孙沥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捧着自己那只烤兔,一脸忍痛割爱的模样,递到鹿茸面前。 “小师父,你吃。” 他咬了咬牙,又补充:“以后不管有什么好吃的,我都先给你送过去。” 鹿茸的目光落在烤兔上,亮晶晶的,没多犹豫,用力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以前作为丧尸时,她对食物可从没有什么“好吃”的概念。 如今做了人类,这烤兔,能让她分清“好吃”与“能吃”,定是好到了极点。 八只野鸡,五只烤兔。 最后算下来,除了裴晏分给孙沥半只野鸡,其余的,全进了鹿茸肚子里。 哦对了,还有裴晏手里那只和孙沥分食的野鸡,两条鸡腿,也进了鹿茸肚子。 孙沥啃着手里的半只鸡,看着鹿茸面前堆起的骨头,忍不住咋舌: “小师父,你这肚子是无底洞吗?” 鹿茸正埋头跟鸡腿较劲,闻言,抬起头,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眼神茫然。 裴晏看她这模样,嘴角弯了弯,“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孙沥咂咂嘴,小声嘀咕: “抢也抢不过啊……”声音刚落,就对上鹿茸看过来的眼神。 那眼神直勾勾的,带着点警惕,仿佛在说,抢就丢出去。 孙沥立马闭了嘴,默默啃起自己的半只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小师父,惹不起,尤其吃食更不能碰。 裴晏带着鹿茸洗了手,开口道:“鹿茸,走吧,送你回靖安侯府。” 鹿茸吃得满足,乖乖上了马车,一路往侯府去。 天已经擦黑,再耽搁下去,侯府的人怕是要急疯了。 靖安侯府内,鹿邑卜等得坐不住,正打算亲自去西城破庙寻人,门外传来动静。 那辆再普通不过的马车,终于到了。 裴晏见鹿邑卜迎出来,拱手行礼: “小子见过鹿大人,今日去西城破庙附近打猎烤肉,一时耽搁了时辰,没能早些送鹿四小姐回府,是小子的不是。” 鹿邑卜连忙抬手虚扶,客气回应: “安阳王世子客气了,小女性子单纯,不太懂人情世故,反倒劳烦世子与孙公子多照看了。” 两人你来我往,说着场面上的客套话,一旁的孙沥也跟着拱手,附和着应了几句。 唯有鹿茸站在旁边,眼神懵懂地看着,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这些话绕来绕去,远不如刚才的烤鸡实在。 “小师父。” 孙沥凑到鹿茸跟前,巴巴地说, “我们要走了,等我寻着好吃好玩的,就给你送过来。” 他又补充一句,“你不用急着教我本事。” 鹿茸歪了歪头,坐马车时,她好像琢磨明白了点事,小师父大概是很厉害的意思。 教东西她肯定不会,但别的,好像能做点什么。 她看着孙沥,认真开口:“以后,我护你。” 说完,抬手往孙沥肩膀上一拍。 “嗷——!”孙沥疼得龇牙咧嘴,差点没站稳。 鹿茸却浑然不觉,只是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你真没用”的意思。 鹿茸没瞧见自家父亲在身后挤眉弄眼的,就算瞧见了,她也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此刻她心里,只装着一件事:以后还能不能吃到裴晏做的东西。 “裴晏。”她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直勾勾看向裴晏。 “嗯?”裴晏应了声,语气带着点打趣,“鹿四小姐有何吩咐?” “吃的。”鹿茸说得直白。顿了顿,又补充,“以后还要。” 裴晏一下就懂了,忍俊不禁,点头应下: “好。只要鹿四小姐想吃,我一定做。” 鹿茸顿时开心了,想扯出个笑来,脸上的肉却僵得很,半天没动,衬着那张软乎乎的脸,格外费劲。 裴晏看得好笑,眼底漾着暖意。 他和孙沥一同,向鹿邑卜作揖道别,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听到裴晏等人的马蹄声远去,鹿兮才从门后走出来,拉着鹿茸的手问: “茸茸,告诉姐姐,你怎会与安阳王世子、孙公子一道?” 鹿邑卜在旁插话,语气带着几分催促: “走,先去松寿堂,你祖母他们还候着你回来呢。” 鹿茸被两人一左一右围着,脑袋有点懵,听不懂那么多话, 只跟着往前挪步子,眼睛还时不时瞟向门外,像是在想,下次吃烤肉是何时。 到了松寿堂,大房的大伯母、两位堂哥、堂姐,还有祖母,都在里头等着。 今日的礼,鹿茸倒是没忘,不太标准的行了礼。 她心里偷偷想,自己又聪明了些,定是最聪明的那个。 礼毕,她还学着旁人的样子,僵硬地站着,扯了扯嘴角,想笑一笑。 那表情,看着却比哭还别扭。 “茸茸。” 老夫人拍了拍身边的座位,温声开口: “到祖母跟前来,祖母问你,今日怎会与世子他们去了西城破庙?” 鹿茸站在原地,眼珠转了转,慢慢琢磨该怎么说。 一旁的众人,也都没催,只是心里难免纳闷。 府里痴傻的四小姐,素来不敢见人,府外的人鲜少见过她,更别说跟人一道去破庙烤肉了,实在是稀奇。 众人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见她虽动作僵硬,眼神却比往日亮些,倒像是懂事了几分。 “和姐姐喝茶,不喜欢,看打架,要裴晏的鱼,好吃。去烤肉。” 鹿茸一句一句地说,说得慢,却还算清楚。 老夫人听着,慢慢理出了些头绪,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 她又问:“茸茸,世子与孙小公子待你可好?你可喜欢同他们一处玩?” 第19 章 裴晏?好!很好! 鹿茸歪了歪头,脑子里先冒出烤肉的香味,又想起裴晏,他递东西时的样子,都给她吃,也不抢。 还有那个喊她小师父的,也会把吃的给她。 想明白这些,她用力点了点头,嘴里蹦出两个字:“喜欢。” 顿了顿,又补了个:“好。” 声音不大,却说得清楚。 老夫人见她这般,眼里漾起笑意,拍了拍她的手:“喜欢便好。” 鹿茸笑得更欢了,只是那模样,依旧是她自认为的好看。 老夫人执起鹿茸的手,指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缓声说着: “茸茸可知,那安阳王世子的身份?” 见鹿茸茫然摇头,老夫人继续解释: “咱们大胤朝,有四方屏障护着江山。你祖父与大伯父,在东南镇守;安阳王府便在北方戍边。” 她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郑重: “安北王是亲王爵,世袭罔替,位在超品,比咱们侯府的一品爵位要高出许多。世子作为亲王嫡长子,身份自然金贵。” “那孩子性子是野了些,在京里是出了名的混不吝, 带着护卫纵马街头,斗鸡走狗的事没少做,偶尔还会捉弄些官员子弟。 可因着安北王府手握兵权,根基深厚,也无人敢真与他计较。” 老夫人说着,看了看鹿茸茫然的脸,继续叮嘱: “这些你如今不懂也无妨,只记着他家与咱们家,皆是护着这大胤江山的,便好。” “母亲。”鹿邑卜素来不重仕途,此刻却难得忧色, “茸茸与安阳王世子交好,上面那位,会不会多心?” 老夫人淡淡摇头:“无碍。皇上圣明,咱们茸茸这心性,他有什么可放心不下的?” 大夫人在旁插话,语气带着几分顾虑: “母亲,可茸茸年方十五,安阳王世子也才十六,这般往来,会不会惹人非议?” 老夫人目光扫过松寿堂里的家人,见他们脸上都带着几分忧色, 再转头看鹿茸,正乖乖巧巧坐着,一脸茫然,全然不知众人在忧心什么。 老夫人脸上带着慈和的笑,缓缓开口:“你们呐,若担心男女大防,便不必了。” “我忧心的是,茸茸还如从前那般,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痴傻懵懂。” “他日,我与你们父亲去了,不,是我们这些长辈都走了, 兮丫头、茜丫头嫁了人,鹿凯、鹿俊你们这两个堂哥,也娶了妻室。” “万一他们不喜欢茸茸,待她苛薄了,那可如何是好?” “祖母。”鹿凯急声回应,“怎会!我与二弟,自不会亏待四妹妹半分。” “祖母。”鹿兮眼眶微红,“我不嫁人,我要照顾四妹妹一辈子。” 鹿茜也红了眼,跟着道:“祖母,我也不嫁,我会陪着四妹妹。” 鹿俊性子更急,直接跳起来: “祖母,日后我的夫人,若是敢薄待四妹妹,我便休了她!” 大夫人听着这些话,不知怎的,想起老夫人说的那番景象,忍不住掏了帕子抹泪。 鹿邑卜更是,一个大男人,眼圈红红地别过头,声音带着哽咽: “我的小女儿,太可怜了……” 松寿堂的气氛,莫名添了几分诡异的悲伤。 连老夫人自己,说完那番话,想起若真有那么一日,想起自己这孙女,本应是享尽荣华、娇养长大的,偏生自出生便痴傻。 这些年,用了多少名贵药材,请了多少名医来看,终究是无用。 如今,她连这世道的深浅,都还没弄明白呢。 老夫人望着鹿茸懵懂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眼角悄悄泛起湿意。 鹿茸原本傻乎乎地茫然望着众人。她隐约懂了,他们不高兴了,可为什么呢? 突然,身体里像是有什么在叫嚣,闷闷的,想落泪。 她一个丧尸,自然不明白,这是原身残留的感情在作祟。 她抬手捂了捂胸口,想把这奇怪的情绪压下去,却怎么也按不住,眼眶竟慢慢红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只发出细碎的气音,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 还是老夫人最先缓过神来,她拭了拭眼角,忙开口:“好好的,我怎会不信你们。 “我与你父亲这辈子,最骄傲的,不是咱们府里走到今日的光景, 而是两个儿子兄弟和睦,娶的儿媳皆是一等一的好, 教出的孩子们,更是懂事,府中从无龌龊,活成了一家人该有的样子。 “所以,不必对茸茸有别的要求,她如今肯同人打交道,便已是好的。 “不用逼她学这学那,也不用守那些繁文缛节,” 老夫人望着众人,语气恳切,“只要她能开开心心的,便够了。” 众人纷纷起身,拱手行礼:“是,母亲(祖母)。” 落座后,鹿邑卜又小声开口:“只是母亲,安阳王世子在京城,素来是个纨绔,若他带坏了茸茸,可如何是好?” 老夫人瞪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训斥: “蠢!外人也常说,你这个靖安侯府的二老爷,不过是靠着父兄的无能之辈。我且问你,你当真是无能吗?” 鹿邑卜被母亲训斥,便不再作声。 老夫人继续:“那世子,三岁便识得千字,七岁所作诗句,便引得京中宿儒赞叹,称其有七步之才。 “十岁考中童生,次年便中了秀才,那时谁不夸一句神童? “偏生他生母去后,才从人人称羡的神童,成了如今人人嫌弃的纨绔。 “老身不信其中无缘故,或是那位后娘作祟?亦未可知。 “再者,去年今年,老身曾两度撞见,他悄悄帮过逃荒百姓。 “这般心性,老身不信他是真的不堪。” “二叔。”鹿俊开口,“安阳王世子私下里是个仗义的,再说,现在也不是来求娶四妹妹。” 鹿茸反应慢了半拍,突然插了一句,声音还不小:“裴晏,好,很好。” 这突如其来的话,逗得众人都笑了。 鹿茜也跟着开口:“是啊,且四妹妹力气惊人,只要她不被骗,旁人想伤她,怕是不易。” 她也是听底下丫鬟说过,四妹妹将二叔的小妾扔了出去,那力气,寻常人可比不得。 “茸茸。”大夫人问她,“若旁人来欺你,你当如何?” “欺负?”鹿茸重复了一句,又歪头想了想,“打我?” 第20 章 身孕是啥?能吃吗? 她摇了摇头,没再多说,径直站起身,目光落在院里那块假山石上。 一步步走过去,抬手,一拳砸下。 “砰——”一声闷响,那偌大的假山,竟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松寿堂里众人,都看呆了,半晌没出声。 鹿茸收回手,拍了拍,像是做了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转回头,望着众人,眼神依旧懵懂。 “呃……二叔。” 鹿俊看向鹿邑卜,“你还担心四妹妹?该担心的,怕是旁人吧。” “我倒忘了茸茸这力道。” 鹿邑卜叹了口气,“我仍担心,只怕日后,要天天替她去给人赔罪了……” “好!好!” 老夫人抚掌而笑,“我这孙女有这般神力,比你祖父、大伯父还要厉害,你父亲更是不及。等他们回来,定是无比欢喜。” 大夫人与两个姑娘,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 鹿俊已几步跑到鹿茸跟前,笑嘻嘻打趣: “四妹妹,日后二哥若被人欺负,你可得帮我,成吗?” 鹿茸眨了眨眼,她知道,这些人是家人,是好人类。 遂用力点头,吐出三个字: “好。护你们。”说着,还伸出了拳头,像是在立什么誓约。 见鹿茸有这般神力傍身,众人悬着的心,总算彻底落了下来。 晚膳便在松寿堂摆了。 席间,鹿茸的胃口又一次惊了众人。 桌上的鸡鸭鱼肉,她一人便吃了大半,一碗碗米饭下肚,像是永远填不饱的模样。 起初,大家还会咋舌,如今见得多了,虽仍觉稀奇,倒也渐渐习惯了,只吩咐厨房多备些吃食便是。 没人知道,对鹿茸这只刚有了脑子的小丧尸来说,胃口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想让她少吃些?绝无可能。 她如今最大的爱好,便是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填进肚子里。 这念头,比谁都坚定,任谁也改不了。 鹿茸躺在自己软乎乎的床上,又一次在心里叹着: 做人类真好!一夜睡得格外香甜。 次日清晨,用完早膳,屁颠颠跟着鹿兮,往松寿堂去请安。 还没进门,就见一道人影朝她跑来。 鹿茸下意识攥紧拳头,差点就挥了过去,耳边已传来对方的声音:“四妹妹!” 她抬头望去,熟悉的脑袋上方,正滚动着一行字: 【鹿柠 十七岁 靖安侯府大小姐】 鹿茸慢慢松开拳头,心里嘀咕:这是大姐姐? 鹿柠是一年前嫁人,前段时间陪同婆母去京外游玩。 听闻四妹妹遭雷劈后,连夜赶了回来。 此刻见着鹿茸好好站着,眼圈一红,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 “茸茸,大姐姐回来了,你身子可大安了?” 鹿茸眨眨眼,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半天憋出一句:“大姐姐。” 鹿兮在旁低笑:“大姐姐这是刚到府里,连大姐夫都没等,就直奔松寿堂来了?” “三妹妹。”鹿柠看向鹿兮,“四妹妹如今怎样了?” “大姐姐放心。”鹿兮温声道,“已无大碍,性子反比从前,更通些事理了。” 正说着,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走了过来,屈膝福了福: “大小姐,三小姐,四小姐,老夫人让三位先进去呢。” 三人遂一同入了松寿堂,各自落座。 不多时,大姐夫便跟着两位堂哥,一同进来行礼问安。 鹿茸坐在椅上,看着陌生的脸,脑袋上方又跳出一行字。 她眨巴着眼,认真看过去。 【谭清杰 十八岁 吏部侍郎嫡长子】 鹿柠见她这般,悄悄拉过她的手,指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眼里满是疼惜。 老夫人抬眼,看向谭清杰: “清杰,距秋闱两月之期,你当一心向学。太学今日,可是沐休?” 大姐夫垂手,恭敬回话: “回祖母,确是沐休日。因夫人归府,得知四妹妹受伤,特来探望。” 老夫人笑望鹿茸,缓声说着:“茸茸,还不谢过你大姐夫、大姐姐,为你备下诸多好物。” 鹿茸虽懵懂,却记着人类收礼需谢,当即亮声:“谢大姐夫,谢大姐姐。” 鹿柠望着鹿茸,眼含疼惜,轻声对老夫人说: “祖母,我瞧四妹妹气色比上次见着时,要好上许多。” 大姐夫亦温言接话:“四妹妹遭此劫难,能大安,实乃幸事。往后定可顺遂无忧。” 老夫人颔首,慈笑开口: “有这精气神,便是好事。清杰既因沐休而来,就和凯哥儿兄弟,论论学问,莫叫时日荒废。” 等几个少年离了松寿堂,大夫人抬眸,看向鹿柠: “柠姐儿气色瞧着不佳,可是婆家有人为难?” 鹿柠微微叹气,:“大伯母,婆母倒未曾为难我。 只是成亲才一年,便要接管家中事。 公爹那些小妾,还有二房、三房的人,动辄作妖,实在叫人烦扰。” 鹿茜、鹿兮、鹿茸三个小姑娘,就那么静静听着。 鹿兮起身,走过去,轻轻拉住鹿柠的手。 鹿茸听不懂这些话,可她乖啊。人类讲正经事时,她总显得格外乖巧。 直挺挺坐着,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说话的人,仿佛都听进了心里。 鹿柠看她这模样,朝鹿茸笑了笑。 鹿茸见笑,也跟着咧开嘴,露出两排整齐的牙,傻气,却也讨喜。 鹿茜在旁轻叹了声:“大姐姐既要掌家,难免遇上这些糟心事。” 老夫人看向鹿柠,开口问:“成亲已半年,肚子里尚无动静?” 鹿柠垂着头,声儿低了些:“回祖母,还没有。” 脸颊悄悄泛红。 老夫人瞧着她,“你如今日日操劳,就怕伤了身子,叫府医来给你瞧瞧。” 鹿茜在旁插话:“祖母,成亲半年未有身孕,本是常事吧?” 老夫人摇头:“你不懂这些,女子身子最忌操劳。若因琐事亏了底子,日后想有身孕,反倒难了。” 说着,扬声道:“来人。” “去请府医来,给大小姐诊脉。” 丫鬟屈膝应下:“是。” 转身退了出去。 鹿柠想拦,又不好违逆,只低声回应:“让祖母费心了。” 老夫人摆手:“自家孩子,说什么费心。身子是根本,马虎不得。” 鹿茸坐在一旁,竖着耳朵听。“身孕”“肚子”这些词,她是听不懂的。 只瞅着鹿柠泛红的脸,也跟着摸摸自己的肚子, 傻乎乎想:是不是肚子里能长出好吃的? 第 21章 从赏花到扯头发的无缝衔接 松寿堂。 靖安侯府的女眷们全体正凑一块。 你一言,我一语,无非是说大小姐鹿柠到了婆家,该怎么治住二房三房的人,又该怎么拿捏公爹屋里的那些妾室。 鹿茸支着耳朵听了片刻,索性往旁边椅子上一靠,阖眼睡了。 她这个小丧尸,这些弯弯绕绕的,哪里听得懂。 此刻睡得正香,嘴角还微微翘着。 老夫人见她睡熟,摆手不让人惊动,只吩咐丫鬟取件薄毯盖上。 女眷们便接着闲话,家长里短的,原也说不尽。 “四妹妹,醒醒。”有人轻轻唤了声。 “大姐姐,我来试试。” 鹿兮上前,“四妹妹,该用午膳了。”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今日厨房做了丸子汤……” 话未说完,鹿茸“噌”地坐直了。吃——用膳便是吃,这点她最明白。 “走,吃。”她掀开毯子就往外走。 满屋子人都被逗笑了。 用过午膳,鹿柠上前一步,福了福身: “祖母,我瞧四妹妹这些时日,确是比从前灵醒多了。 今日清杰正好歇着,不如让他随我们,带家中弟妹同去竹风林走走?” 老夫人抬眼,望了望一旁木愣愣的鹿茸,缓缓点头: “也好。多带茸茸出去见见人,日子久了,总会更活泛些。只是你们几个,须得仔细照看三个妹妹。” “孙女省得。”鹿柠先应了。 鹿凯领着弟妹们齐齐躬身,一并开口:“是,祖母。” 鹿茸站在队尾,眼神直勾勾盯着窗外的飞鸟,嘴里跟着含糊地哼了一声,倒像是学样应下了。 竹风林。 “四妹妹,过来。”鹿柠抬手,将刚折的粉萼绣线菊,轻轻簪在鹿茸鬓边。 “你瞧,多配茸茸。”鹿茜凑近,指尖拂过那细碎花瓣。 鹿兮也笑:“这花最是讨喜,插在发间,走起来颤巍巍的,又清雅,又鲜活。” 众人围着夸赞,鹿茸只睁着懵懂的眼。 她们说的美丑,她全不懂。 只觉眼前光影明明灭灭,风里有草木清气,比从前待的那些断壁残垣,好上太多。 于是咧开嘴,傻愣愣地跟着笑了。 “哟,这是哪家的小姐?笑起来竟也不顾体面,满口牙都露出来了。” 浅紫裙的小姐领着两位姑娘,往亭子里来,语气里裹着尖刺。 她身侧的圆脸小姐跟着嗤笑:“怕不是没见过这样的景致,乐得失了规矩。” 鹿柠眉峰一挑,挡在鹿茸身前: “不露牙,难不成露你那舌根?我妹妹爱笑便笑,轮得到旁人置喙?” 另一位穿碧色衫的哼了一声:“靖安侯府的姑娘,原是这等教养。” “总好过某些人,见了人就嚼舌根,倒像是没沾过半点书香。” 鹿茜接过话头,眼神冷了几分。 鹿茸被护在身后,只盯着那浅紫裙裾上的花纹,全然不知这唇舌交锋,原是冲着自己来的。 “你们的妹妹?” 圆脸丫头掩唇笑,目光在鹿茸身上打了个转,“这么说,这位便是传闻里,靖安侯府的四小姐?” 碧色裙的姑娘嗤了声:“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怪不得笑得那般没样子,原是个痴傻的。” “呵,我当是谁。” 鹿茜斜睨着她们,慢悠悠开口,“仔细一看,原来是苏侍郎家的三位千金。” 她上下扫过三人,语气带了几分凉薄: “只是这模样,倒像园子里没修过的野蔷薇,张牙舞爪的,偏还当自己是名品呢。” 浅紫裙的苏家长女脸色一沉:“鹿茜,你休要胡言!” “我胡言?”鹿茜挑眉,“方才是谁先嚼舌根的?也不瞧瞧自己那副嘴脸。” 鹿茸在后面,盯着地上的蚂蚁搬家,她们说的话,一句也没听进耳。 苏家和靖安侯府的姑娘们,打小就不对付。 没什么深仇大恨,偏是见了面就忍不住掐起来。 “鹿二小姐,”苏大小姐抬着下巴,语气尖刻, “说这些又有何用?鹿四小姐痴傻,京城谁人不知?难不成你们还能捂住天下人的嘴?” “天下人如何看,”鹿茜寸步不让,眼神冷冽,“自有公论。我妹妹不过心思单纯些,与痴傻二字,半分也扯不上。” 她扫了苏家姐妹一眼,添了句:“也就你们这般没脑子的,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圆脸的苏家二小姐忍不住插言: “单纯?我看是蠢笨!方才那副傻笑模样,谁瞧了不觉得痴傻?” “总好过你们,”二姐姐冷笑,“满脑子算计,偏还要装得一副清高模样。” 鹿茸伸手抓了抓鬓边的绣线菊,花瓣掉了两片,落在地上,她蹲下去捡。 被众人的目光裹着,只觉得吵,抬手揉了揉自己脑袋。 “呵,嘴皮子再利落又如何?”苏二小姐撇着嘴, “傻子终究是傻子,一辈子也改不了。倒不如早早了断,省得留在府里,日日惹人笑话。” 苏三小姐跟着帮腔:“就是!早死早超生,也少给靖安侯府丢人现眼。” “你敢咒我妹妹?!”鹿柠眼里火星子直冒,猛地冲过去,一把将苏三小姐推倒在地。 这一下,算是捅了马蜂窝。 苏家姐妹尖叫着扑上来,鹿家姐妹也不含糊,撕扯推搡间,钗环都掉了满地。 丫鬟婆子们慌了神,一边喊着“别打了”,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拉。 混乱中,鹿茸噌地站了起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们在打姐姐们? 喉咙里不自觉滚出一声低嗬,像极了她做丧尸时的嘶吼。 眼神瞬间冷得像冰,一步就朝扭打最凶的地方冲去,那架势,是要活生生撕了人。 “茸茸!”正与苏大小姐扭扯的鹿兮瞥见,心头猛地一紧。 竟忘了,这妹妹力气骇人。吵嘴动手倒也罢,真要闹出人命,可就闯了大祸。 她急忙挣开手,扑过去死死抱住鹿茸: “莫动手,不需你动手,乖,去那边坐着,看我们便是。 姐姐们正想活动活动,就爱这个。” 连拉带劝,将鹿茸按在亭内石凳上,这才转身,又冲回乱阵中。 鹿茸眨巴着眼,望着姐姐们推搡的背影。 爱打架? 她似懂非懂,原来这就是“爱”。 姐姐们爱,那以后,便多让她们打架。 鹿兮后来总是被架包围时,准在心里把自己捶了八百遍, 早知道那话能让四妹误会成这样,当初就该先掌自己两嘴。 想通了这层,她用力点头,嘴角还噙着笑,为自己悟透了道理,暗暗得意。 第 22章 从掐架到追逃,四小姐玩嗨了 打得真热闹,鹿茸看得眼都眯成了缝。 这和看裴宴他们打架,又不一样。 她分不清哪里不同,只知道那些是拳打脚踢,这些是掐来抓去。 亭子里,鹿兮一声“哎哟”刚落,苏家姐妹的叫唤就接了上来,一个比一个响。 鹿茸跟着乐,心里头念叨:果然是喜欢的,看这热闹劲。 她哪知道,那些嗷嗷叫里,全是疼出来的气。 若是有人能听见她的心思,怕是得齐声啐一句: 傻丫头,哪只眼看见开心了?这是疼的! 偏她不懂,只觉得姐姐们没骗她,打得多起劲,于是咧着嘴,看得更欢了。 鹿茸看得兴起,俩手“啪啪”拍着。 谁教的,记不清了,只知道心里快活,就得这么弄。 “住手,这是做什么!”苏家几位少爷匆匆赶来,脸都沉着。 “谁敢动我妹妹们?” 鹿俊、鹿凯,和大姐夫都来了,原是在林那边联诗,听见动静才寻过来。 一看这场面,都是老熟人了,没得说,撸起袖子就加入。 少爷们扭作一团,小厮们哪能闲着,也跟着厮打起来。 先前安安静静的竹风林,这下彻底乱了。 竹枝被撞得哗哗响,惊飞了树上的鸟。 鹿茸拍着手,笑得更欢。眼睛压根不够使,左看看,右瞧瞧。 原来喜欢打架的,不止姐姐们,哥哥们也爱得紧呢。 鹿茸拍着拍着,瞥见一旁的点心盒。手也不拍了,抓起糕点就往嘴里塞,碎屑掉了满身,也浑不在意。 耳边是打架声、吵骂声,她却吃得香,眉眼都透着满足。 “你们还愣着?要看着我们被打死吗!”苏家二少爷被按在地上,仰头冲对面树上喊。 “好啊,打架还藏着暗卫!”鹿俊一脚踹开身前的人,怒目圆睁。 鹿茸正塞了块芙蓉糕在嘴里,忽然停下。 一股不同的气息,顺着风飘过来。 她虽懵懂,对这气息却格外敏感,是危险的味道。 手一拍,从石凳上站起来,几步冲到鹿俊面前。 恰有一道黑影从树上跃下,拳头直朝鹿俊面门而来。 鹿茸眼都没眨,伸手就接住了那拳。 五指收紧,黑衣人痛得闷哼一声,脸色骤变。 “嗬——”喉咙里又发出一声低响,眼神里没了半分刚才的憨态。 “这丫头不好对付,一起上!” 被攥住拳头的黑衣人咬牙,声音里带着疼,也带着狠。 眨眼间,又有三个黑衣人从树后闪出,将鹿茸团团围住。 “四妹妹!”靖安侯府的哥哥姐姐们见状,急得大喊,挣开身边的纠缠就要冲过去。 鹿茸却忽然歪过头,看了他们一眼。 “我能打。” 三个字,说得平平淡淡。 那眼神,在哥哥姐姐看来,是不让他们靠近,怕他们受伤。 可鹿茸心里想的是:我也爱打架,这几个,让我玩。 意思虽有偏差,倒也差不离。 她没再多言,脚下一错,已迎上最先扑来的黑衣人。 先前看裴晏他们打架,那些飞踹、出拳的路数,她还记得些。 此刻竟也依样画葫芦,抬腿就踹向一人膝盖。 黑衣人没想到这看似懵懂的姑娘,身手竟如此利落,踉跄着后退几步。 另外两人趁机左右夹击,拳头带风,直逼她面门。 鹿茸不闪不避,左臂一格,右手已抓住一人手腕,猛地往回一扯。 那黑衣人重心不稳,直直撞向同伴。 她玩得兴起,咯咯笑了两声,身影在三人中间穿梭,挥拳、飞踹,竟把那些招式学得有模有样。 明明有捏碎骨头的力气,却偏不用,她觉得这样打,比一下子弄死有趣多了。 哥哥姐姐们在一旁看得心惊,既怕她受伤,又被她那股子蛮劲惊得说不出话。 只能死死盯着,随时准备上前接应。 黑衣人们却越打越心惊,这姑娘看着纤细,力气却大得邪门,身法更是诡异,打了半天,竟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 “鹿…鹿四小姐?”苏大小姐看得直愣神,声音都有些发颤, “这身手,是从何处学来的?” 苏家的少爷小姐们,也都停了手,一个个张着嘴,望着场中与暗卫缠斗的鹿茸,忘了言语。 “凭什么告诉你?”鹿柠翻了个白眼,语气里满是不屑,“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靖安侯府这边,鹿茸的哥哥姐姐们早都收了手。 虽说知道四妹妹力气惊人,可每次见她动手,仍是忍不住心惊。 面上,谁也没露半分异样。心里头,却齐齐冒出一句:四妹妹,真能耐! 看她身形灵动,抬手间就把黑衣人逼得连连后退,那股子利落劲儿,哪里像是个懵懂无知的姑娘。 苏家二少爷咽了口唾沫,扯了扯身旁的人:“这…这是咱们家的暗卫?怎么跟纸糊的似的?” “闭嘴!”苏大小姐瞪他一眼,目光却没离开鹿茸,“没瞧见她路子野得很?哪是寻常闺阁女子的模样。” 鹿俊在一旁看得眉飞色舞,低声跟鹿凯嘀咕: “早说过四妹妹不一般,瞧瞧,这身手,比咱们府里的护卫都强。” 鹿凯点头,眼里带着担忧,也带着几分与有荣焉: “别光顾着说,仔细看着,别让她吃亏。” 场中,鹿茸正玩得兴起,黑衣人挥来的拳头,她伸手就挡,袭来的脚,她抬脚就踹。 全然没章法,却凭着一股蛮力和敏捷,把几个暗卫耍得团团转。 “一群废物!还打什么打?” 苏大少爷看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六个暗卫竟拿不下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只觉得颜面尽失,怒喝一声:“撤!” 苏家少爷小姐们狠狠剜了靖安侯府众人一眼,憋着气转身就走。 暗卫们本就被折腾得够呛,闻言如蒙大赦,立刻收了手,跟着要退。 鹿茸正玩到兴头上,哪里肯让他们走。 眼瞅着暗卫们足尖一点,竟踏着竹枝掠出去几丈远,这是她没见过的本事。 这可比打架新鲜多了! 她眼睛一亮,也不学着出拳踢腿了,拔腿就追。 那速度,快得像一阵风,脚下的石子都被带得飞起来。 她不会什么轻功,可跑起来,比谁都快。 “四妹妹!”鹿俊他们见状,也顾不上别的,拔腿就跟着往林子里追。 第 23章 暗卫:我们不是玩物啊! “四妹妹!”鹿俊第一个反应过来,拔腿就追。 “四妹妹,回来。”鹿柠提着裙摆,跑得发髻都散了,钗子掉在地上,叮当作响。 鹿凯紧随其后,一边跑一边喊:“别追了,让他们走!” 可鹿茸哪听得进去。 眼里只盯着前面几个飞掠的黑影,嘴里发出“嗬嗬”的轻响,像是找到了新乐子的孩童,越跑越欢。 暗卫们回头瞥见那道紧追不舍的身影,魂都快吓掉了。 这位小姐看着纤细,跑起来竟比马还快,呼哧呼哧的气息就在身后。 “快!再快点。”领头的暗卫急得压低声音催促,手里的短刃都攥出了汗。 鹿茸见他们加速,眼睛更亮了,脚步又快了几分。 林间的风灌进领口,凉丝丝的,鹿茸觉得可舒服了。 哥哥姐姐们在后面追得肺都快炸了,看着鹿茸那快得没影的速度,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怎么追得上?真把四妹妹弄丢了,祖母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这丫头,到底还藏着多少本事? 难不成上次遭雷劈,不光没死,反倒把什么能耐都劈出来了? 还真是应了那句,大难不死,必有“奇遇”? 鹿俊扶着棵竹子喘气,望着空荡荡的竹林深处,腿都软了:“完了…这下真完了…” 鹿凯盯着前头苏家少爷小姐们弓腰喘气的模样,唇角撇了撇。 “走。” “追不上四妹妹,就黏着这几位。” “她本就是冲他们府上暗卫去的。” 靖安侯府兄妹五个,再加上大姐夫谭清杰,六人你看我,我看你,个个脸皱得像被踩过的梅子。 “二哥,”鹿茜扶着树直哼唧,“早知道是这光景,我宁可在家绣一月帕子。” 鹿俊抹把汗,衣襟湿得透透的。 “谁说不是?说好来竹风林赏景,怎么就成了追四妹妹的差事?” 鹿柠揉着发酸的腿,“先前只知她力气大,哪见过这般脚力?简直是腾云驾雾。” 谭清杰喘匀些气,“好了,赶紧追吧。” 鹿凯望着前头空荡荡的路,眉头拧成疙瘩, “这丫头,跑这么快做什么?就不怕撞上树?” 鹿俊踢开脚边石子,“她眼里只有那暗卫,哪顾得上看路?快些走,再慢些,怕是连她脚印都寻不着了。” 谭清杰直起身,“走,顺着这路往前。四妹妹脚程再快,总不能凭空消失。” 六人又提了提气,一路跟着苏府的人往前赶。 竹风林的风穿过叶隙,连带着他们的喘气声,都被扯得七零八落。 鹿茸盯着前头那几个脚不沾地的黑影,是苏家的暗卫。 他们踏在枝桠上,身形飘忽,像风里的纸片。 这是她头回见人能这样动,新奇得紧。 她本就爱追会动的东西,此刻更是眼都不眨。 暗卫飞掠上矮墙,她便拔腿狂奔,脚下发力,竟也稳稳落在墙头上,比他们还快半瞬。 暗卫翻身跃过假山,她紧随其后,纵身一跃,离那几个黑影,总差着一线距离。 他们快,她便更快。 他们慢下来,想引她入圈套,她也跟着放缓步子,歪着头看,像是在瞧什么有趣的玩物。 有个暗卫回头,见她离得这样近,惊得手一抖,袖中短刃差点掉出来。 鹿茸瞧见那亮晶晶的东西,眼睛更亮了些,忽然加速,伸手就想去够。 那暗卫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密林中钻,身法比先前快了数倍。 鹿茸却不在意,只觉得这追逐越发有意思,嘴里发出些意义不明的单音,脚步不停,像道影子似的缀着。 她不知道,这几个在苏侍郎府上也算排前面的暗卫,此刻已是汗湿重衣,心头发颤。 更不知道,身后的哥哥姐姐们,正对着她消失的方向,急得跳脚。 她只知道,前面的人类会飞,很好玩,要追上。 有个暗卫体力不支,脚步稍滞,她立刻赶上,指尖擦过对方的衣角。 那暗卫惨叫一声,像是被什么烫到似的,拼尽最后力气往前冲。 鹿茸歪歪头,不明白他为何叫,只是觉得,这游戏,越来越好玩了。 终于,终于到了护城河边。 那几个暗卫再也撑不住,足尖刚点上河岸的青石板,便腿一软跌坐在地。 胸口起伏得像风箱,连抬眼的力气都快没了。 为首的暗卫抹了把脸上的汗,望着几步外气定神闲的鹿茸,声音发颤: “鹿四小姐?您……您到底为何,非要追着我等不放?” 鹿茸眨了眨眼,看着他们狼狈的模样,语气平平:“好玩。” 就两个字,堵得暗卫们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为首的那位缓了半晌,才苦着脸又开口: “鹿四小姐,小的们知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放我等回去复命吧。 您的兄长姐姐们,怕是早急疯了。您再不回府,他们该寻到这里来了。” “兄长姐姐?” 鹿茸重复了一遍,眼珠转了转。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她往前凑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盯着那暗卫:“你们,要打他们?” 暗卫们一愣,随即慌忙摆手:“没有没有,小的们绝无此意!四小姐明鉴,我等只是奉命行事,怎敢对侯府贵人动手?” 鹿茸却像是没听见他们辩解,只自顾自点头: “方才,你们想打。” 她记得清楚,刚才在竹林里,这些人看她身后兄长姐姐的眼神,带着戾气。 她歪了歪头,忽然伸手,指尖捏住身旁一棵垂柳的枝条。 那碗口粗的枝干,竟被她轻轻一折,“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暗卫们看得眼皮直跳,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四小姐……”为首的暗卫声音都变了,“小的们真没有,全是误会。” “他们,是我的。” 鹿茸忽然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不能打。” 她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们,打他们……” 她举起手里那截断枝,五指稍一用力,坚硬的木头竟被捏得粉碎,碎渣从指缝里漏下来。 暗卫们吓得脸都白了,连连磕头: “不敢,小的们万万不敢,四小姐放心,我等就是有十个胆子,也绝不敢招惹侯府的贵人。 求四小姐高抬贵手,放我等一条生路!” 第 24章 一场没头没脑的追逐 鹿茸没想弄死他们,因为追着暗卫跑,她今天挺开心。 但关键问题来了——小丧尸左右乱转,眼睛滴溜溜看,她压根不认路啊! 哪知道该去哪找哥哥姐姐? 鹿茸把目光挪到暗卫们身上,脆生生蹦出个字:“走。” 六个暗卫瞬间炸毛,以为鹿四小姐要赶人,慌慌张张就要撒腿跑。 “回来。”鹿茸声音又响,六个暗卫僵在原地,活像被点了穴的木偶。 “鹿、鹿四小姐,您、您要小的们做什么?”暗卫抖着嗓子问,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滑。 “找哥哥姐姐。”鹿茸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是天下最正常的事。 暗卫们懵圈了,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满脑子问号。 “嗯?四小姐这话是啥意思?” “带我找哥哥姐姐。”鹿茸又重复一遍,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暗卫,人类嘛肯定认路。 暗卫们终于反应过来,心说这位大小姐看着凶,咋连回府的路都不认? 可不敢吐槽,忙不迭应:“是!小的这就带路!” 鹿茸这才满意,小腿一迈,催着暗卫带路。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一通追人操作,把暗卫们吓得魂都快没了,这会还懵着呢。 暗卫甲小声嘟囔:“四小姐这……看着厉害,咋连路都不认得?” 暗卫乙赶紧捂他嘴:“别找死!没看她捏碎木头那手劲?赶紧带路!” 一群人噤若寒蝉,老老实实给小丧尸引路,心里疯狂吐槽: 靖安侯府四小姐,性子也吓人的很。 有个暗卫压低声音:“四小姐要寻兄长姐姐,是送回靖安侯府,还是去竹风林?侯府几位少爷小姐,此刻该还在竹风林吧?” 另一人接话:“原路返回便是,他们定会沿途找四小姐。” 几人正围着鹿茸要动身,她忽然站定,吐出两字:“别走,飞。” 暗卫们一愣:“飞?四小姐是要我等带您飞?” 鹿茸歪着头,一本正经:“不,你们飞,我追。” 暗卫们集体沉默,脸上写满“这到底是哪门子折腾”。 半晌,才憋出个“好”字,眼眶都快红了。 明明没挨她一下,却累得骨头缝发酸,连说话都觉得费力气,这恐惧感,比挨顿打还磨人。 没奈何,只能运起轻功,沿着来路飞掠而去。 鹿茸等他们起了身,当即动了。 化作残影狂奔,还能纵身跃起数丈高,非人的速度与爆发力,轻轻松松就跟了上去。 脸上还带着点“游戏开始”的兴奋,浑然不觉暗卫们已经快被这来回折腾的“追逐战”搞崩溃了。 暗卫甲借着换气的空当,对同伴使眼色: 这四小姐,怕不是把咱们当活靶子练脚力了? 暗卫乙苦着脸摇头:少说两句,万一被她听见,指不定又要想出什么新花样…… 他们开不开心,鹿茸哪里晓得。 便是知道了,她又怎会在意这几个嘴无关紧要人类的感受。 正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像只刚学会蹦跶的小兽。 低头时,瞧见了自家哥哥姐姐们。 “三姐姐。”她扯开嗓子喊,还使劲想笑,只是脸上的肉不太听话,嘴角扯得僵硬,那笑容瞧着,比哭还别扭几分。 “四妹妹!快下来。” 从大少爷鹿凯,到三小姐鹿兮,侯府这五位少爷小姐,瞧见她的瞬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齐齐松了口气,声音里都带着后怕的颤。 鹿凯眉头紧锁:“四妹妹,跑哪去了?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 鹿柠也快步上前,仰头望着树上的人影:“快下来,树上危险,仔细摔着。” 鹿茸眨巴着眼,似乎没听懂“危险”二字,反而觉得树上好玩,还在枝桠上晃了晃,脆生生答:“玩。” “玩?”二少爷鹿俊气结,“你知不知道那些暗卫……” 话没说完,就被鹿凯瞪了一眼,硬生生咽了回去。 鹿茸却听见了暗卫,眼睛一亮,指着远处还在喘的暗卫们:“他们,跑不快。” 众人这才注意到,那些暗卫跟丢了魂似的,瘫在不远处的草地上。 鹿兮哭笑不得:“你追他们做什么?” 鹿茸想了想,好像也说不出个缘由,只道:“好玩。” 说着,身子一纵,竟从数丈高的树上跳了下来,落地时轻飘飘的,连草叶都没压折几片。 几个哥哥姐姐看得眼皮直跳,赶紧围上去,又是检查衣衫,又是看她有没有摔伤,忙得团团转。 鹿茸被围着,有些不自在,却也没挣扎, 只是偶尔抬头,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像只刚被寻回的小兽,懵懂又茫然。 “你们几个,又折返回来做什么?” 苏府的少爷小姐也赶来了,瞧见自家六个暗卫瘫在地上,脸上更觉无光,语气带着几分不耐。 人家鹿四小姐,气都不喘一口,还在那儿活蹦乱跳。 这几个不过是用了趟轻功,就喘成这样,像丢了半条命。 六个暗卫若是能开口辩解,怕是管他是不是主子,也要忍不住吼一句: “你们行,你们来试试。谁来谁晓得,那种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 明明没挨一下,腿肚子却直打颤,后背的冷汗就没断过!” 这话倒也没错,便是丧尸追着玩,那股子非人的压迫感,半点不会少。 苏府大小姐皱眉:“平日里练的功夫,都喂了狗不成?” 为首暗卫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挤出句话:“小、小的们……是真顶不住……” 鹿茸在一旁听着,眨巴着眼,不明白他们在吵什么,只觉得这些人说话有气无力,不如刚才跑起来有意思。 她忽然蹦到一个暗卫跟前,蹲下身看他:“你,不动了?” 那暗卫吓得一哆嗦,差点从地上弹起来,忙摆手:“不、不动了,再也不动了!” 鹿茸歪头,似乎觉得无趣,又挪回自家哥哥姐姐身边,指着苏府众人:“他们,不开心?” 鹿凯轻咳一声:“不关你的事,我们先回府。” “鹿大少爷,”苏大小姐终究没按捺住,“你们府上四小姐,这是学了什么旁门左道的功夫?难道就不忧心?” 鹿凯眉峰一挑,语气冷硬:“忧心?我四妹妹的事,还轮不到外人置喙。” 他扫了苏府众人一眼,嘴角勾起几分嘲讽: 第 25章 男女大防是什么?能吃吗 “倒是苏大小姐,不如回府好好管教自家,从少爷小姐到暗卫,竟没一个能拿出手的,也好意思来管我侯府的事?” 苏大小姐脸色涨红,被堵得喉间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 苏府少爷按捺不住,上前一步:“鹿大少爷这话,未免太盛气凌人!” “盛气凌人?”鹿凯冷笑一声,目光扫过苏府众人, “若非你们先出口嘲讽,挑起争执,又动了不该动的暗卫,何至于让我四妹妹出手收拾残局? 真要论起来,你们该谢她手下留情才是。” 说罢,他不再多言,只给了苏府众人一个冷淡的眼神,对其余弟弟妹妹道:“走了。” 一行人径直离去,留下苏府众人僵在原地。 苏大小姐望着他们的背影,气得指节发白,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等着瞧!” 苏府少爷跺了跺脚:“大姐,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不然呢?”苏大小姐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 “没瞧见那鹿四小姐的样子?硬碰硬讨不到好,回去再做计较。” 她瞥了眼自家还在喘气的暗卫,脸色更沉,“还愣着做什么?回府!” 靖安侯府的人,初时见鹿茸有这般功夫与速度,确是惊讶了片刻,但很快便习以为常。 无他,只因原身虽是自幼痴傻,却总有些莫名的本事。 譬如十岁那年,突然写出一手极漂亮的字,远超府中诸多研习多年的人,可她从未学过笔墨。 又譬如,某日拿起针线,绣出的纹样,竟比府里学了数年的绣娘还要精巧。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许多。 是以,如今见她忽然展露武功,众人虽觉新奇,倒也不十分意外,只当是她又添了项“没来由的本事”。 “大哥,今日竹风林未尽兴,不如移步食香楼用膳?”大姐夫提议。 “用膳?” 这两个字刚落,鹿茸耳朵尖动了动。 她平日里对旁人说话,多半是左耳进右耳出,懵懂听不懂。 但“用膳”二字,像是有什么魔力。 当即眼睛一亮,拉着鹿凯的衣袖就往前行:“快走。” 鹿凯失笑,拍了拍她的手:“好,让四妹妹好好尝尝食香楼的新菜色。” 鹿茜凑过来,对着几个兄弟姐妹挤眉弄眼: “往后便知如何叫四妹妹有反应了,只需提用膳二字便是。” 鹿茸浑然不觉他们在说什么,只惦记着用膳,脚步迈得飞快,小身子往前倾,特像只被食物勾着走的小兽。 “慢点,别急。”鹿兮怕她摔着,忙快步跟上护着。 “食香楼的水晶虾饺,四妹妹定爱吃。”二少爷鹿俊在一旁逗她。 鹿茸闻言,脚步顿了顿,转头看他,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认真问:“虾饺?能吃?” “自然能吃,”鹿俊笑得更欢,“还很美味。” 鹿茸似懂非懂点头,又拽着鹿凯往前冲:“快。”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食香楼去。 刚到店外,鹿茸已经挣开鹿凯的手,踮着脚往里头瞅,鼻子还嗅了嗅。 掌柜的见是靖安侯府的人,忙迎上来:“几位公子小姐里面请,雅间已备好。” 鹿茸不等众人反应,已经率先冲了进去,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小手拍着桌子,脆生生喊着:“上。” 众人跟着进来,见她这副急不可耐的模样,都忍不住笑了。 鹿凯摇摇头:“小二,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都上一份来。” 特色菜味道确实出众。酒楼新上的烤鸡肉,香气扑鼻。 可吃着吃着,鹿茸咂咂嘴,总觉得不如裴晏做的合口味。 稀奇得很,连小丧尸都开始挑嘴了。 当然,这并不妨碍她将一整只鸡都啃得干干净净。 啃着鸡骨头时,她脑子里莫名就冒出了裴晏的影子。 正想着,眼角余光瞥见个熟悉身影。 不是裴晏,是她那个比自己大一岁的小徒弟孙沥。 孙沥也瞧见了她,眼睛一亮,快步跑过来。 先是规规矩矩给侯府几位少爷小姐作揖见礼: “见过鹿大少爷、二少爷、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见过谭少爷。” 众人都起身回礼,唯独鹿茸,稳稳当当坐在原位,手里还攥着块没啃完的鸡皮,吃得正香,仿佛眼前这阵仗与她无关。 孙沥早已习惯自家小师父的性子,也不在意,转过来对着鹿茸,脸上堆着笑: “小师父,真巧,竟在这儿遇上你。我正打算去点心铺子,买些新出的酥点,给你送到侯府去呢。” 鹿茸这才抬眼瞅他,嘴里的鸡肉还没咽干净,含混不清问:“裴晏?” 孙沥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忙答:“世子在王府呢,小师父若是想见他,我带你去?” “去,走,找裴晏。” 鹿茸忽然起身,她可不知道什么合不合适,只想着要去吃裴晏烤的东西。 说着,已经伸手拽住孙沥的胳膊:“哥,姐,姐夫,我走。” “唉,四妹妹!你不能……”鹿柠急忙想拦,话还没说完,就被鹿凯按住了。 “不必喊了。”鹿凯看向被拽得一个踉跄的孙沥,缓声说着: “孙少爷看着稳妥,让她跟着去安阳王府找世子,我们确实不便跟着。” 他顿了顿,想起祖母的交代,“祖母说了,四妹妹开心就好,不必拘泥于那些男女大防的规矩。” 鹿兮也点头,连忙对一旁的丫鬟吩咐: “白术,白梅,快跟上四小姐。仔细照看,若有任何事,立刻回府报信。” “是,三小姐。”两个丫鬟赶紧应下,快步追出去。 孙沥被鹿茸拽得几乎要小跑起来,回头看了眼侯府众人,一脸无奈又不敢挣脱。 鹿茸却浑然不觉,只一门心思往前冲,嘴里还念叨着:“快,烤的,好吃。” 那模样,活像被香味勾着魂的小兽,眼里心里,就只剩下去找裴晏吃烤肉这一件事。 鹿柠望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哭笑不得:“这四妹妹,真是想到一出是一出。” 鹿凯端起茶杯,嘴角噙着点笑意:“随她去吧,孙沥与安阳王世子交好,断不会让她吃亏。” 众人这才重新坐下,只是桌上的菜,都因少了那个风卷残云的身影,少了几分热闹气。 第26 章 人类的话太绕!说飞又怕飞 “小师父,你别拽着我了,我带路便是,再这么拽,我真要被你拽飞了。” 孙沥一边被拖着走,一边絮絮叨叨,胳膊被拽得生疼。 “嗯?飞?” 鹿茸停下脚步,歪头看他,眼神里透着几分“原来你喜欢这个”的恍然大悟。 她觉得,自己这小徒弟,哦不,是她认为的小弟,既然想飞,没道理不成全。 人类的轻功她不会,但飞这回事,她一个丧尸还能不会? 没等孙沥反应过来,鹿茸忽然弯下腰,一把将他扛到肩上。 “哎?小师父!你做什么~” 孙沥惊得话都没说完,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已经离地。 下一秒,鹿茸足尖一点,身形如箭般窜了出去。速度快得离谱,带起一阵风。 后面跟着的白术、白梅,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家小姐的背影“嗖”地一下,就没了踪影。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只能拼了命地往前追,嘴里还喊着: “四小姐,慢些!等等奴婢!” 肩上的孙沥被颠得七荤八素,双手紧紧抓着鹿茸的衣襟,吓得魂都快没了: “小师父,放我下来,我不飞了,真不飞了!” 鹿茸却觉得很稳,甚至还问孙沥:“飞,不好?” 孙沥牙齿打颤:“不、不好。小师父,放我下来!” 她这才慢悠悠落地,还颇为不解:“你说要飞的。” 孙沥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扶着墙喘粗气: “我那是、是夸张……不是真要飞!” 鹿茸歪头,似懂非懂,人类的话,真难懂,说要飞,又怕飞。 她撇撇嘴,不再管他,径直往前走:“走,找裴晏。” 孙沥缓了好一会儿,才敢跟上去,心里把夸张二字默念了百遍,暗下决心: 以后跟小师父说话,半分夸张都不能有。 鹿茸转过身,扬声问:“裴晏,在哪?” 孙沥摸了摸鼻子,懂了她的意思,指了个方向:“小师父,往这边走。” 两人走着走着,孙沥觉得腿都快酸了,心里直犯嘀咕: 还不如刚才让小师父带着飞呢,安阳王府也太远了,自家下人牵着马,影子都没跟上。 他眼珠一转,凑到鹿茸身边,语气带着点讨好: “小师父,你这么厉害,能飞快,应该也能飞慢吧?” “慢?”鹿茸歪着头,眼神里满是疑惑,像是没听过这个说法。 “嗯嗯。”孙沥赶紧点头,指了指前面的路: “小师父你看,这会没马车,到安阳王府还得穿好几条街。要不,你再带我飞一次?慢点儿飞就行,也不用飞得那么高。” 鹿茸瞅着他,忽然冒出一句:“不是不喜欢飞?” 孙沥被问得一噎,脸上有点发烫,挠了挠头: “刚才是刚才,这会是这会嘛。走路太累了,飞着快,还省力。” 他生怕鹿茸不答应,又补了一句:“就慢一点点,保证不害怕了。” 鹿茸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在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末了,慢吞吞点了个头:“哦。” 孙沥一喜,刚想说好,就见鹿茸弯下腰,又是一副要扛人的架势。 他连忙摆手:“哎哎,小师父,这次不用扛,并肩飞就行。” 鹿茸皱眉,好像没听懂“飘着走”是啥意思,只固执地伸着手,意思很明显:上来。 孙沥看着她那不容置疑的样子,只能苦着脸,认命地趴到她肩上: “得得得,还是按你说的来,轻点啊小师父……” 刺激! 孙沥心里头无数次想大喊这两个字。 他自己不会轻功,从前被家里护院带着飞过时,也从未有过这般感受。 一个字,爽! 尤其看着小师父,轻飘飘扛着他,仿佛手里没拿东西一般,半点不费劲。 “啪。”鹿茸抬手拍了孙沥一下,吐出个字:“路。”意思是问前面该往哪走。 孙沥被扛在肩上,费劲地扭着身子,伸手指方向:“那边,前面那条街穿过去就是。” 风声在耳边呼呼过,两人速度快得像道影子,眨眼就到了安阳王府大门附近。 孙沥赶紧拍她胳膊:“小师父,停,停!在这落下就行。” 他可没打算直接飞到门口,王府外那么多侍卫盯着,这要是落下去,指不定闹出多大动静。 鹿茸听话地收了势,足尖点地,稳稳落下,顺手把孙沥往地上一放。 孙沥脚刚沾地,腿还有点发软,扶着墙喘了两口气: “我的娘,小师父你这速度,比我家最快的马还猛。” 鹿茸没理他这话,只直勾勾盯着王府大门的方向,又问:“裴晏?” 孙沥缓过劲来,伸手理了理被风吹得歪斜的衣襟,笑着说: “人在里头呢,走,小师父,我带你进去。哈哈,裴晏要是瞧见你,保准吓一跳。” 到了侧门,侍卫见了他,忙躬身:“参见孙少爷。” 孙沥在安阳王府向来随意,不用通报便能进出,只扬了扬下巴:“小师父,跟我来。” 门口的侍卫、王府的下人,都偷偷觑着,孙少爷竟带了个姑娘来找世子? 这是谁家的小姐?瞧着面生得很,眼神又是清亮得很,走路还带着股风? 有人悄悄拽了拽同伴的袖子,挤眉弄眼:“没瞧见孙少爷对她那态度?一口一个“小师父”,恭敬着呢。” 另一个也压低了声:“世子爷素来不喜外人进静尘院,除了近身伺候的人,外男都少进,更别说陌生姑娘了。” 众人不敢多言,只低着头,眼角余光却忍不住追着那道身影,心里头打满了问号。 鹿茸浑然不觉这些打量的目光,一门心思跟着孙沥往里走,脚步骤然又快了些,像是已经闻到了裴晏的气息。 孙沥被她拽得踉跄,回头瞪了眼探头探脑的下人: “看什么看?干活去!”说着,赶紧跟上鹿茸的步子,心里暗叹: 这下好了,全王府怕是都要知道,裴晏这儿来了位小姑娘了。 穿过几重回廊,终于到了裴晏的院子,院门挂着块木匾,上书“静尘院”三个字。 “裴晏,你看我带谁来了?”孙沥刚跨进院门,就扬声喊。 “聒噪。” 屋里传来裴晏慵懒的声音,带着几分刚醒的沙哑。 鹿茸听见这声音,眼睛一亮,也跟着喊:“裴晏。” 第 27章 他和她好像都忘了规矩 鹿茸喊完,还歪了歪头,像是在确认对方有没有听见。 “…!”屋里的裴晏猛地一顿,只当是自己听错了,那声音,分明是…… 他几乎是瞬间起身,带起的衣袍扫过桌案,上面的书卷“哗啦”一声滑落在地。 下一秒,房门被他一把拉开,裴晏立在门口,目光直直落在院中的鹿茸身上,眸色里满是意外。 “鹿茸?!”他愣了愣,才出声,“你怎会来?进,进来。” 鹿茸往前迈了两步,仰头看着他,目标明确:“裴晏,吃?” 裴晏还没来得及问他们怎么突然来了,听见这话,挑了挑眉:“嗯?你饿了?” “嗯。”鹿茸使劲点头,在她的认知里,饿了,就该有东西吃。 孙沥在一旁看得直乐,插了句嘴:“小师父在食香楼刚啃完一整只鸡,这会怕是又惦记你做的烤肉了。” 裴晏这才缓过神,侧身让他们进屋:“进来再说。” 鹿茸率先往里闯,眼睛在屋里扫来扫去,像是在找吃的藏在哪。 看见桌案上的空盘子,还伸手摸了摸,又抬头问裴晏:“没了?” 裴晏失笑,走到她跟前:“刚吃完不久,我让人去给你拿。” “嗯。” 鹿茸立刻应下,乖乖在椅子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却一瞬不瞬盯着裴晏的背影,生怕他跑了似的。 孙沥凑到裴晏身边,压低声音:“怎么样,惊不惊喜?可是小师父自己要来找你的。” 他说起“小师父”三个字,语气里满是敬重。 裴晏目光落在乖乖坐着的鹿茸身上,嘴角不自觉漾开一抹笑,那温柔藏在眼底,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去,取些现成的点心来。”他先对一旁的下人吩咐,转念又改了主意,“罢了,我亲自去。” 她既来了,想来定是惦记着自己做的吃食。 这话一出,原本坐得安安分分的鹿茸,立刻像被按了开关,“蹭”地站起身, 颠颠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小往厨房去,像只闻着香味就挪不开脚的小兽。 孙沥看着这架势,忍不住笑出声:“合着我就是个带路的?这会连个眼神都不给我了。” 裴晏回头瞥了他一眼:“你若是嘴馋,也一并来等着。” “那敢情好!”孙沥立刻跟上,嘴里还念叨着, “我可告诉你,小师父刚才扛着我飞过来的,速度快得能追上风,你是没瞧见那阵仗……” 鹿茸没心思听他们说话,一门心思盯着裴晏的后背,时不时往前凑两步,鼻尖还轻轻动着,像是已经闻到了厨房里飘出的香味。 走到拐角时,差点撞到裴晏身上,她连忙停下,眨巴着眼看他,半点没觉得自己唐突。 裴晏被她这模样逗笑,放慢了脚步:“慢些,跑不掉的。” 鹿茸似懂非懂点头,却还是紧紧跟着,生怕一不留神,吃的就没了。 小厨房内,裴晏让下人备齐了食材,便亲自挽了袖子动手。 鲜虾去壳,活鱼现片,不多时,案上就摆满了各色菜肴,香气顺着窗缝往外飘。 鹿茸站在桌边,眼睛瞪得溜圆,喉结不自觉动了动,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大快朵颐。 但她记得,上次在府里,姐姐说过要坐下吃。 于是硬生生按捺住,乖乖在桌边候着,手指却忍不住抠了抠桌沿。 孙沥也凑过来,和她并排站着,两人都抻着脖子,直勾勾盯着裴晏装盘,活像两只等着喂食的小兽。 “小师父,”孙沥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感慨, “裴晏这手艺,是打小练的。从前啊,总做给王妃……”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换了个话头, “他有好几年没自己下厨了,也就去郊外打猎时,会亲手烤些野味。” 鹿茸没听懂那半截话,只捕捉到“打猎”“烤野味”几个字,眼睛更亮了,扭头问裴晏:“烤?” 裴晏正将最后一盘清蒸鱼端上桌,闻言回头看她: “今日先吃这些,改日得闲,带你去猎些野物来烤。” “好。” 鹿茸重重点头,声音里满是雀跃,仿佛已经吃到了嘴里。 她见裴晏过来,立刻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放在桌沿,眼巴巴等着开吃, 连坐姿都比刚才规矩了些,只是那直勾勾的眼神,暴露了她的急不可耐。 孙沥在她旁边坐下,笑着打趣:“小师父,你这会倒像个听话的乖徒弟了。” 鹿茸没理他,视线始终黏在那些菜上,见裴晏也坐下了,才试探着伸出筷子, 夹了只油焖大虾,飞快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嚼起来,含糊不清地说:“好。” 裴晏看着她这狼吞虎咽的模样,眼底笑意更浓,递了杯温水给她:“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鹿茸接过水杯,却没喝,先把嘴里的虾咽下去,又夹了块鱼肉,边吃边点头, 像是在认真回应他的话,只是那速度,半分没慢下来。 裴晏的手没停过,剥虾皮,把净肉放到鹿茸碗里;挑去鱼刺,将鱼肉夹给她。 他自己都没察觉,这举动亲昵得有些逾矩,只觉得该这样做。 鹿茸一门心思扑在吃食上,嘴里塞得鼓鼓囊囊, 见碗里又多了虾肉,便抬头冲裴晏含糊地“唔”一声,算是谢过, 跟着又埋头苦吃,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 孙沥看着眼热,又有些发愁,用胳膊肘碰了碰鹿茸:“小师父,跟你说个事。” 鹿茸嚼着鱼肉,斜睨他一眼,没说话,那眼神像是在说“忙着呢”。 孙沥叹了口气:“你以后可得记着,不能谁给你点吃的,你就巴巴地跟人走了,听见没?” 他指了指裴晏,“这世上,哪还有谁做的吃食,能比他做的更合你胃口?” 鹿茸这才停下嘴,眨了眨眼,似乎在认真思考。 过了片刻,她重重点头:“裴晏,好。”意思是裴晏做的好。 至于“不能跟人走”那半句,早被她抛到脑后了。 孙沥见状,无奈地摇摇头,转头看向裴晏:“你瞧瞧,小师父以后得被骗吧。” 裴晏正把一块去了骨的鱼腹肉放到鹿茸碗里,闻言笑了笑: “喜欢吃,是好事。”他心里想着,她爱吃,自己便多做些便是。 念头刚落,才猛地愣神,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第28 章 抢食去!偏遇拦路虎 裴晏抬眼看向鹿茸,她正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汤,嘴角沾了点汤汁也没察觉,像只满足的小兽。 他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伸手,替她拭去了嘴角的汤汁。 鹿茸被他碰了一下,只是眨了眨眼,目光从汤碗移到他脸上,又很快落回碗里, 仿佛那手指碰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桌上的盘子。 她甚至还往前凑了凑,方便裴晏看清楚,嘴角是不是还有别的汤汁。 裴晏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 他若无其事地拿起自己的筷子,夹了口菜,却没尝出什么味道, 只觉得方才那一下,烫得不止是指尖。 孙沥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偷偷勾了勾嘴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的清苦压不住眼底的笑意。 他这小师父,脑子里怕不是只有“吃”这一个字。 鹿茸喝完最后一口汤,把空碗往前推了推,看向裴晏,吐出两个字:“还要。” 裴晏拿起汤勺给她添了小半碗,声音柔和:“慢些喝,小心烫。” 鹿茸“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喝,浑然不觉对面两个男人的心思,一个在暗自懊恼,一个在偷着乐呵。 鹿茸酒足饭饱,跟着裴晏、孙沥进了书房。 裴晏取来一副九连环,递到她手里,“闲来无事,可玩这个解闷。” 他转身要同孙沥议事,话头绕着绕着,便提了萧名浩。 裴晏看向正摆弄九连环的鹿茸,“鹿茸,萧名浩可有给你送过点心吃食?” 鹿茸捏着环,眨巴眼,萧名浩?点心?脑子里空空荡荡,没半分印象,她摇摇头。 孙沥急了,凑过去:“哎呀,小师父,就是西城破庙门前,咱们打架那次。 被你一掌拍进地里的李二,他的主子。还跟裴晏动手的那个萧名浩啊。” “嗯?”鹿茸愣了愣。 下一刻,“嗯!”她猛地站起身,手里的九连环“咔吧”一声,被捏得稀碎,铁环崩了一地。 想起来了!那个求她把李二从地里拔出来,还说要送吃食当谢礼的人! “骗我!”她眉头拧成疙瘩,声音里带着气,“吃的,没给!” 裴晏见鹿茸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颗圆子,眼底却亮得惊人,那点气性里掺着几分懵懂,忍不住低笑出声。 “莫气。萧名浩敢食言,我这便带你寻他去。” 他岂会不知,萧名浩许给鹿茸的,不过是些蜜饯糕点。 莫说靖安侯府,便是现在他安阳王府的小厨房,这类零嘴也堆得满架都是。 可他更清楚,这小祖宗气的从不是少了口吃食。 她气的是骗。 “他……坏。”鹿茸指尖“咔”地捏碎了手里半块没吃完的酥饼,碎屑簌簌往下掉,“说给……不给。” 站在一旁的孙沥听得直咋舌,他瞅着鹿茸捏碎酥饼的力道,总觉得那手要是拧在人胳膊上,骨头得像断柴似的脆响。 “可不是么!”孙沥梗着脖子帮腔,嗓门陡然拔高, “那萧名浩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皇后娘娘的势,户部尚书嫡子又如何?连小师父都敢糊弄,简直是脸都不要了。” 鹿茸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脸都不要了”是什么意思,半晌才歪头问:“脸……能吃?” 孙沥:“……” 他张了张嘴,忽然发现跟这位没脑子的小祖宗讲道理,纯属自讨苦吃。 “吃不得!”孙沥索性放弃解释,“但他骗你,就是不对。 走,现在就去找他,把他胳膊拧下来,看他还敢不敢耍花样。” 鹿茸眼睛更亮了,猛地点头,攥紧的拳头咯咯作响:“拧!” “拧不得。”他低声劝着,“但可以讨回来。” “讨?”鹿茸重复着这个字,眉头拧成个疙瘩,像是在拆解什么深奥的难题,“怎么……讨?” “去了便知。”裴晏语气温和,脚步却已迈开,“萧名浩此刻该在西街的戏楼听曲,正好顺路。” 鹿茸立刻跟上,步子迈得又大又急。 “快。”声音里透着股非人的急切,生怕晚一步,就不能要回东西了。 孙沥跟在后面,看着鹿茸那副急吼吼的样子,忍不住嘀咕:“明明是去讨点心,倒像是去抢金子……” 话音未落,就见鹿茸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直勾勾盯着他。 “金子?”她歪头,眼神里满是困惑,“比……饼子好吃?” 孙沥:“……” 他现在严重怀疑,这位小祖宗怕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裴晏忍笑转头,目光落在鹿茸身上,语气依旧温和:“金子不好吃。但萧名浩欠你的饼子,必须讨回来。” “嗯!”鹿茸重重点头,像是得了圣旨,转身就往府外冲,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走!” 三人脚不沾地往外冲,谁瞧了都得纳罕,这是赶着去救人? 转过月洞门,正撞见花园里一簇人影。 安阳王妃扶着丫鬟的手,正歪在美人靠上赏玩。 鬓边金步摇晃得人眼晕,裙摆上绣的凤凰尾巴快拖到草地上。 她眼尖,早瞥见这边动静,见裴晏被个小姑娘拽着胳膊,步子都带得踉跄,嘴角先堆起三分笑,声音特别温柔:“世子这是要往哪去?” 目光扫过鹿茸身影,带着打量,“这位姑娘面生得很,是哪家的小姐?进府怎的不先来给我见见?” 裴晏早侧身挡在鹿茸身前,他没看王妃,只对鹿茸轻声:“稍等。” 鹿茸被挡着,看不见前面的人,急得踮脚,手指戳裴晏后背:“走…吃的…” 孙沥在旁拱手,脸上堆着笑,语气却平平: “见过安阳王王妃。”心里直撇嘴——穿得跟打翻了颜料铺似的,晃得人眼疼。 王妃没理他,只盯着裴晏,声音越发柔:“世子,这姑娘…” “我的人。”裴晏终于抬眼,眼神清清淡淡,听不出情绪,“母妃还有事?” 王妃被他这疏离劲儿堵了下,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阴狠,又立刻掩住,笑着抚了抚鬓发: “瞧我,光顾着问话了,只是府里规矩不能乱,姑娘既在府中,总得知会我一声才好安排…” “不必。”裴晏打断她,“我们还有事。” 鹿茸终于能看见那穿得花里胡哨的女人,歪头看了半天,突然开口,一个字一个字顿着:“你…挡…路。 第29 章 挂着吧,正好醒醒脑子 安阳王王妃盯着鹿茸,指尖捏着那支鹿茸,眉梢挑得老高:“你方才所言,是何意?” 鹿茸张了张嘴,正要答话,鼻尖闻到一股香味,浓得像蜜里掺了脂粉,直往脑子里钻。 她眉头猛地拧成疙瘩,鼻子使劲皱着,那嫌弃劲,明晃晃摆在脸上,跟见了腐坏的肉似的。 王妃脸上的笑僵了,多少年了,宫里宫外谁敢这么对她? 手指着鹿茸,气的声音都发颤:“你……!” 旁边的张嬷嬷立刻上前一步,对着鹿茸厉声斥道:“放肆!你敢对王妃不敬?” “滚开。” 裴晏的声音冷不丁插进来,懒懒散散的,“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李嬷嬷见状,忙不迭挡在王妃身前,对着裴晏福了福身,语气急切: “世子!此女对王妃如此无状,世子岂能纵容?” 裴晏斜睨她一眼,“哦?本世子倒想听听,她哪里不敬了?再者说,本世子的人,轮得到你们置喙?” 说罢抬脚一下就把李嬷嬷踹到了一边。 鹿茸瞅瞅脸红脖子粗的嬷嬷,又瞅瞅眯着眼的裴晏,再转头,见孙沥站在裴晏旁边,一脸恨恨的表情。 鹿茸眼睛一亮,好像懂了什么。 她赶紧往孙沥身边凑了凑,学着他的样子,把脸绷得紧紧的, 对着王妃和嬷嬷们,猛地张开嘴,发出一声响亮的,“嗷呜!” 声音又尖又亮。 周遭瞬间静了,所有目光齐刷刷扎过来。 安阳王妃攥紧帕子,压着喉头的火,维持着温婉笑意:“这位姑娘,不知是哪家府上的?” 鹿茸张了嘴,正要答话。 裴晏懒懒抬手,截了话头:“母妃,她是我的客人,底细不必打听,真想知道,自去查便是。” 王妃脸色微沉:“世子怎么这般说,本妃不过瞧着面生,多问一句。若是什么来历不明的……” “母妃。”裴晏眼尾上挑,语气淬了冰:“哪些话该说,哪些不该说,活到这个岁数,总该拎清了。” “大哥怎能如此与母妃说话!”一个少年匆匆赶来,正是裴文。 他瞪着裴晏,护在王妃身前:“母妃好心询问,大哥这般态度,是没把母妃放在眼里吗?” 裴晏嗤笑一声,转身就要走。 “站住!”裴文急忙扑过去拦他,“这位姑娘方才对母妃不敬,大哥就想这么带她走?” 鹿茸眨了眨眼,瞅瞅被裴文指着的自己,又瞅瞅裴文的手,歪头:“你指我?” 她脑子里闪过模糊的叮嘱,人类好像不喜欢被指着。 话音未落,她伸手抓住裴文的后领,像拎小鸡似的把人提起来。 裴文还在挣扎怒骂,下一秒,就被她轻飘飘甩了出去。 “砰!”裴文直直撞在远处的树干上,挂在枝桠间晃了晃,一声惨叫划破庭院。 王妃惊得后退半步:“你、你这是做什么!” 鹿茸转头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平: “他指我。”顿了顿,又补充,“姐姐说,指着人不好。” 裴文在树上疼得龇牙咧嘴:“放我下来,你这疯女人!” 鹿茸充耳不闻,反而看向裴晏,眼神里带着点困惑:“他为什么挂在树上?”仿佛刚才动手的不是自己。 裴晏挑眉,指尖摩挲着腰间玉佩,慢悠悠回复:“许是……想挂着吹风。” 鹿茸恍然大悟般点头:“哦。” 她走到树下,仰头看了看还在挣扎的裴文,忽然伸手去够他的脚,“要下来吗?我再把你摘下来?” 鹿茸手停在半空,歪着头,似懂非懂。人类真奇怪,挂着不舒服,让摘又不让碰。 王妃气得浑身发抖:“世子,你就任由她如此放肆?” 裴晏瞥了眼王妃,语气散漫:“母妃也瞧见了,是裴文先动手拦人,又对着姑娘指指点点。她不过是……” 他顿了顿,勾了勾唇,“帮着教教规矩罢了。” 鹿茸听见“规矩”二字,眼睛亮了亮,转向裴文,大声说着:“对,规矩,以后不许指人。” 树上的裴文气得差点晕过去,偏偏被挂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 “鹿茸,走了。”裴晏瞥了眼树上的裴文,语气懒怠,“我这好弟弟,许是觉得树上风光好。” “小师父,快些走。”孙沥几步上前拉住鹿茸的胳膊, “咱们还有事要办,你忘了?说好要去寻些吃食的。” 他偷瞄裴晏,心里直打鼓,近来陛下不知怎的,总揪着世子不放,动辄便说他对安阳王妃不敬。 这节骨眼上,若再闹起来,指不定又要受罚。 鹿茸耳朵一动,听见“吃食”二字,眼睛亮了亮,顿时没了看裴文的兴致,乖乖跟着孙沥往外走。 “大哥!”树上的裴文还在挣扎,声音又急又怒,“你纵容外人对母妃无礼,待父亲归来,我定要如实禀报!” 裴晏转身的动作一顿,侧过头,嘴角勾着抹讥诮: “哦?你要告我?”他慢悠悠理了理衣袖,“说得好像你往日告得少了。” 目光扫过树上的人,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脸倒是不小,要告便告,使劲些,莫要让我瞧扁了你。” “你~”裴文气得说不出话,抓着树枝的手更紧,“你休要嚣张!父亲定会罚你!” “罚我?”裴晏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低笑一声,“那就等着。看看最后是谁受罚。” 他懒得再废话,抬脚跟上鹿茸的步子,只留给裴文一个冷淡的背影。 孙沥快步跟上,压低声音劝:“世子,还是忍忍吧,陛下那边……” “忍?”裴晏打断他,语气冷了几分,“我忍了这对母子多少年,你没数么?” 鹿茸走在前面,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树上的裴文,又看了看裴晏,认真开口: “他还在树上,挂久了,会坏吗?” 在她的认知里,东西挂久了,总是容易坏掉的。 孙沥一愣,随即哭笑不得:“小师父,他是活人,坏不了。” 裴晏却挑了挑眉,瞥向鹿茸:“坏不了也无妨。让他多挂会儿,正好醒醒脑子。” 树上的裴文听得真切,气得嗷嗷直叫:“裴晏!你给我等着!我绝不会放过你!” 鹿茸歪了歪头,看着裴晏:“他好吵。”说罢,作势就要回头。 第 30章 戏楼前的灵魂拷问:骗我? 裴晏伸手攥住鹿茸的胳膊,“走了。” 他眼梢扫过身后,语气里满是不屑,“一群跳梁小丑,不必理会。” 抬眼望了望天色,“再迟些,怕是寻不到萧名浩了。” 鹿茸用力点头,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只惦记着一事,萧名浩,骗子。 说好的吃食,至今未见,这笔账,必须算。 孙沥落在最后,对着安阳王妃敷衍地拱了拱手,连多余的话都懒得说,转身便追上去。 一行三人往外走,裴晏的四个随从紧随其后。 鹿茸走在最前,步子迈得又快又急,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 她满脑子都是“算账”二字,浑然不觉周遭动静。 孙沥凑到裴晏身边,压低了声音:“你要收敛些,总与他们母子针锋相对,没什么好处。” 他叹了口气,“王爷不在京中,他们暗地里不知说了多少你的闲话,再这么下去,京中哪家贵女还敢嫁你?” “闲话?”裴晏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踢开脚边的石子, “我本就是这副纨绔模样,算不得败坏。” 他斜睨着孙沥,语气带着几分嘲弄,“贵女?我稀罕?” 话音未落,目光不经意扫过前面的鹿茸,脚步蓦地一顿。 那丫头正蹲下身,对着一株野草研究,手指戳了戳草叶,又凑近闻了闻,似乎在判断这东西能不能吃。 裴晏喉间的话忽然卡了壳。 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稀罕? 他望着鹿茸认真研究野草的侧脸,心头莫名涌上一个念头,好像……是有些稀罕的。 不,不是有些。是很稀罕。 这感觉来得猝不及防,却又清晰无比。 裴晏怔了怔,随即勾了勾唇角,眼底掠过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这样,似乎也不错。 他快步跟上,伸手轻轻拍了拍鹿茸的后背:“走了,草不能吃。” 鹿茸抬头,一脸困惑:“嗯?嫩。” “嫩也不能吃。”裴晏拉着她起身,“萧名浩那里,有比这好吃百倍的东西。” 鹿茸眼睛瞬间亮了,也不追问草能不能吃了,哒哒哒就往前冲:“快走!” 刚踏出王府大门,孙沥的下人便迎了上来。 另一侧,却传来急切的呼唤:“四小姐!四小姐!” 是白术和白梅,两人见了裴晏与孙沥,忙敛衽规规矩矩行礼。 鹿茸眨了眨眼,看着眼前两个穿着相似的丫鬟,满脸茫然:“嗯?你是?” 白梅抬头,脸上带着几分委屈: “四小姐,是奴婢白梅,这是白术啊。您的贴身大丫鬟。” 鹿茸盯着两人看了半晌,眉头皱成一团。 人类的丫鬟,怎么都长得差不多?她脑子里空空的,实在记不住。 孙沥在旁看得直叹气,愁得眉峰都拧在了一起: “小师父,你总得记记人。不然你功夫再好有什么用?回头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他看看鹿茸,又看看裴晏,只觉得自己操的心比亲爹还多。 裴晏斜睨着那两个丫鬟,忽然开口: “鹿茸,往后让她们穿不同颜色的衣裳。不止她们,你身边的人都如此。” 他顿了顿,“或者……容我再想想别的法子。总会教你分清的。” 鹿茸似懂非懂地点头,目光又落在白术和白梅身上,伸手戳了戳白梅的衣袖。 裴晏早让人备好了马车。 鹿茸带着白术、白梅,一脚踏上去,掀帘的动作都带着股子莽撞。 马车里铺着厚厚的软垫,晃悠悠的,鹿茸手在扶手上摸来摸去, 又扒着车窗往外瞧,身子跟着车轮颠簸轻轻晃,一刻也闲不住。 “四小姐,慢些。”白梅伸手想扶,怕她撞着脑袋。 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少年清朗的呼喊:“萧少爷,慢些…” 马车恰在此时停稳,裴晏掀帘的声音传来:“到了。” 鹿茸眼睛一亮,不等丫鬟搀扶,自己掀了帘子就往下跳。 落脚处正对着戏楼大门,几个小厮正围着个锦衣少年,那少年手挥折扇,正是萧名浩。 他刚要跨进戏楼,身后动静传来,回头一瞧,正对上裴晏那双似笑非笑的眼。 脸上的笑瞬间僵住,片刻后又强撑着扬起:“哟,裴晏,这是又手痒了,想来戏楼里再打一架?” 话音未落,裴晏身后的鹿茸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她探出头,目光直直落在萧名浩脸上,声音平平静静,却透着股慢慢浸上来的冷意:“你,骗我?” 萧名浩浑身一哆嗦,看清是鹿茸,脸“唰”地白了。 “你……你,鹿,鹿四小姐!”他说话都带了颤音,眼前不由自主浮出那日的景象。 这痴傻的鹿四小姐轻飘飘一掌,就把他最得力的暗卫,像插秧苗似的,整个人种进了地里,土埋到胸口。 “骗我?”鹿茸又问了一句,眼神没什么变化,可萧名浩莫名觉得,脚底下的地砖都在发烫。 “不不不……”他慌忙摆手,往后缩了半步,差点撞到身后的小厮, “四小姐你听我说,那日是我不对,原是家中临时有急事,我一时忙不过来安排。” 裴晏在旁抱臂看着,嘴角噙着看戏的笑:“急事?我怎么听说,萧少爷那日是去城西斗蛐蛐,输了一下午?” 萧名浩的脸更红了,支支吾吾:“那、那也是急事……关乎男人的脸面……” 鹿茸眨了眨眼,眼里满是茫然。 脸面是什么?她不懂。 只抓住了最关键的词,又问了一遍,语气依旧平平的:“所以,你是骗我?” 萧名浩看着她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心尖上。 后背已沁出冷汗,手心也湿了。 那日回府,他原是提了要给这位鹿四小姐送吃食的。 可家中长辈听了,只嗤笑:“不过一个痴傻的小姐,值得咱们尚书府巴巴地跑一趟?传出去,脸面往哪儿搁?” 他那时也觉得有理,一个傻子而已,骗了便骗了,还能怎样? 可此刻,看着眼前的鹿茸,他只觉得后颈发凉。 那双眼清澈得过分,却藏着能把人按进地里的力气。哪里有半分痴傻的样子? “不……不是故意的。”萧名浩咽了口唾沫,声音发紧,“是我……是我一时忘了。” 第 31章 当丧尸学唱戏:萧名浩的双重暴击 鹿茸停下脚步,离他不过两步远,歪了歪头,像是在消化他的话。 半晌,才缓缓开口:“忘了?不能忘。” 她伸出手,指尖离萧名浩的衣襟不过寸许。 萧名浩吓得猛地后缩,后腰撞在廊柱上,“咚”的一声。 “你怕?”鹿茸眨眨眼,收回手,认真道:“我没打。” 萧名浩:“……”这话还不如不说。 裴晏在旁看得有趣,慢悠悠开口:“萧少爷,与其在这儿抖,不如想想,怎么赔罪。她要的吃食,你打算何时给?” 萧名浩这才回过神,连忙点头:“现在!马上就去备,山珍海味,只要是她想吃的,我都能找来!” 鹿茸眼睛亮了亮:“山珍?海味?比桂花糕好吃吗?” 萧名浩连忙点头:“好吃,比那好吃百倍!” 萧名浩眼角余光扫过四周,看戏楼门口围拢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的目光像针似的扎过来。 心里头又气又急,明日京里不定怎么传他的笑话,尚书府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可再憋屈,也抵不过那层寒意。 想起鹿茸把人硬生生按进地里的模样,若是换成自己,在这戏楼门口,在来往行人眼皮底下…… 光是想想,后颈的汗毛就全竖了起来。 他强扯出笑,对着鹿茸拱了拱手:“鹿四小姐,外头风大,不如随我进戏楼坐坐? 楼上雅间清净,有刚出炉的特色糕点,还有新炒的瓜子花生,味道都极好。” 心里却打着算盘,先把这尊神哄进去,再悄悄让人回府,叫几个手脚利落的暗卫来,总不能一直被这么拿捏着。 鹿茸听见“糕点”“瓜子花生”,眼睛亮了亮,转头看裴晏,像是在问“可以去吗”。 裴晏勾了勾唇角,语气漫不经心:“萧少爷盛情,不去倒显得我们不识趣了。” 萧名浩松了口气,连忙侧身引路:“里面请,里面请。” 刚要抬脚,却被鹿茸拉住了衣袖。 她仰头看他,眼神直白得很:“你说的好吃,是真的?” 萧名浩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拍着胸脯保证: “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虚言,任凭四小姐处置!” 鹿茸这才松开手,率先迈步进了戏楼。脚步轻快,像是已经闻到了吃食的香味。 萧名浩看着她的背影,悄悄抹了把冷汗,对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会意,趁人不注意,溜出了侧门。 裴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的笑意冷了几分。 他慢悠悠跟上,故意撞了萧名浩一下:“萧名浩今日这戏楼,今日怕是要不太平了。” 萧名浩强装镇定:“世子说笑了。” “我从不说笑。”裴晏瞥了他一眼,“尤其是在她面前。” 他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前面的鹿茸,“你最好祈祷,你的糕点真有那么好吃。” 进了戏楼雅间,萧名浩刚要招呼店小二,裴晏已先开了口。 他斜倚在椅上,语气随意得像在自家府上:“来人。” 店小二连忙应声上前。 “你们这儿的吃食,一样上一份。最好的酒水,最好的茶,都端上来。 再去点几出戏,拣适合姑娘家看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顺带把这条街上所有好吃的零嘴,一样买些来。” 末了,抬眼看向萧名浩,“账,记在萧少爷名下。” 鹿茸不管听懂没听懂,听见“吃食”“零嘴”,头点得像捣蒜,眼睛亮晶晶的,已经在搓手了。 孙沥在旁笑得直拍桌子:“世子这主意好!我看行!” 萧名浩的脸沉了下去,手指攥得发白,差点没绷住。 他深吸一口气,对身后的仆从厉声吩咐:“你们两个,跟伙计去账房支银子,照裴世子说的办!” 说罢,一声坐下,胸口起伏不定。 倒不是心疼银子,只是被裴晏这般拿捏,还要在这斗了多年的对头面前做孙子,实在憋火。 裴晏瞥他一眼,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萧少爷这脸色,莫不是舍不得?” “世子多虑了。”萧名浩扯出个笑,比哭还难看,“些许银钱,何足挂齿。” “那就好。”裴晏挑眉,转向鹿茸,“喜欢什么,尽管说。今日萧少爷大方,不用客气。” 鹿茸盯着桌上刚摆好的一盘蜜饯,伸手就抓了一把,塞进嘴里。 含糊不清道:“都喜欢。”她嚼着东西,又指了指窗外,“街上的,也要。” 萧名浩听得牙酸,偏又发作不得,只能端起茶杯猛灌。 孙沥看他这模样,笑得更欢了:“萧少爷,这可是你欠鹿姑娘的,该!” 萧名浩瞪他一眼,没说话。心里却在盘算,等会儿暗卫来了,定要叫裴晏好看。 鹿茸却忽然凑近萧名浩,指着他手里的茶杯:“这个,不好喝。” 她上次尝过茶水,苦苦的,不如糖水。 萧名浩一愣,没反应过来。 裴晏在旁低笑:“她不爱喝茶,喜欢甜的。” “那……那我让人换些蜜水来?”萧名浩顺着话头说,心里却暗骂自己窝囊。 鹿茸立刻点头:“要最甜的。” “听见了?”裴晏看向门外,“再加壶蜜水,越甜越好。” 跑堂的在外头应了声,脚步声渐渐远了。 萧名浩看着鹿茸在那一直吃,忽然觉得,自己这腰包今日怕是要被吃空了。 偏生他还得陪着笑脸,连句重话都不敢说。 孙沥瞧着萧名浩那憋屈样,又看了看一脸理所当然的鹿茸,和一旁看戏的裴晏,忍不住又笑了。 这趟戏楼来得,可真热闹。 戏台上正唱到热闹处,咿咿呀呀的唱腔缠缠绵绵。 鹿茸看得眼睛都直了,手指跟着台上的动作,无意识地比划着。 唱到兴头上,她也跟着张口,学着那调门哼起来。 只是那声音,既没婉转的腔,也没起伏的调,平平直直,像钝刀子在木头上刮。 孙沥正剥着瓜子,听见这动静,手顿了顿,悄悄往裴晏那边挪了挪。 裴晏端着茶杯的手也晃了晃,眼底却漾起笑意。 萧名浩刚喝进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连忙转头,见鹿茸还在专注地唱,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那个……”萧名浩忍不住开口,“鹿四小姐,这戏……不是这么唱的。” 鹿茸转头看他,一脸茫然:“不好听?” 第32 章 吃的没到位,架先打了 萧名浩噎了噎,想说难听得很,对上她的眼,又把话咽了回去,含糊回应: “也……也不是不好听,就是和台上不太一样。” “哦。” 鹿茸点点头,又转回去盯着戏台,嘴里的咿咿呀呀没停,只是调子更怪了,像小猫被踩了尾巴。 裴晏低笑出声,放下茶杯走过去:“喜欢?” 鹿茸使劲点头,手指戳着台上的旦角,声音愣愣的:“衣服,花。” “想学?” 鹿茸先点头,又猛地摇头,手在自己脖子上摸来摸去, 眉头皱成个疙瘩:“不会。” 她总觉得自己喉咙硬邦邦,发不出那样软乎乎的声。 孙沥在旁哈哈大笑:“小师父,唱戏得练,你这是第一次,不错了。” 萧名浩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叫不错?分明是魔音灌耳。 正想着,鹿茸忽然指着他:“你,也唱一个。” 萧名浩:“……”他一个尚书府公子,哪里会唱戏? 裴晏在旁添火:“萧少爷多才多艺,定是会的。” 萧名浩硬着头皮:“我……我不善此道。” 鹿茸眼睛瞪得圆圆的,听不懂“不擅此道”四个字, 她歪头:“好玩。” 说着,又自顾自哼起来,这次更起劲了,连手脚都跟着比划,差点撞翻桌上的果盘。 裴晏伸手扶住果盘,看着她认真又笨拙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浓得化不开。 小丧尸鹿茸,哪怕是学唱戏,都透着股憨傻的可爱。 鹿茸正张着嘴,跟着戏台上的调子咿咿呀呀唱得欢, 忽然像被按了暂停键,猛地闭了嘴。她转头看向萧名浩, 眼神直勾勾的: “你,”她抬手指了指屋顶,又指了指窗外的树,最后点了点隔壁雅间的方向,“他们,下来。” 裴晏刚察觉到隔壁有动静,闻言挑了挑眉。 目光扫过鹿茸,心里暗叹,这辈子,是真赶不上她这身手了。 萧名浩脸上的笑僵了,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鹿四小姐说什么?下来?让谁下来?” 鹿茸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解释很费劲。 她抬手比划着,指尖朝下戳了戳,又做了个按下去的动作:“上次,地里的。” 萧名浩心里咯噔一下,是上次被她按进地里的李二,她竟能认出这次来的也是自己人? “四小姐说笑了,”他强装镇定,端起茶杯掩饰慌乱,“哪有什么人……” 鹿茸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语气笃定得很: “好多个。” 她伸出手指,一根一根掰着数,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使劲想。 “屋顶……一。”她竖起一根手指。 “树上……俩。”又竖起两根,三根手指并排竖着,分得开开的。 “那边……俩。”再竖起两根,几根手指歪歪扭扭地立着。 数完,她把手指凑到眼前看了看,又点点头,像是确认完了。 她其实分不清一二三,只是觉得每处藏着的人,都该配一根手指。 至于到底是几个,她自己也说不准,但看起来,这样数着,很像那么回事。 萧名浩一口茶差点呛住,她是怎么那么清楚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裴晏在旁低笑,指尖敲着桌面:“萧少爷,藏着掖着,倒显得小家子气了。叫他们出来吧,省得在上面冻着。” 萧名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知道瞒不住了。 狠狠瞪了眼屋顶的方向,压低声音:“都给我滚出来!” 话音刚落,屋顶上一声轻响,一个黑影翻身落地。 窗外的树晃了晃,又有人影跃进来。 隔壁雅间的门被推开,最后俩人低着头走进来。 几人齐刷刷地站在萧名浩身后。 鹿茸盯着萧名浩和他身后的暗卫,看了半晌,忽然重重点头:“嗯,对。” 她眼神直愣愣的:“你想打架?” “没,我……” 萧名浩喉头滚动,原是存了这心思,可对上鹿茸那双毫无波澜的眼,半个“是”字都不敢吐出来,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少爷,不必顾虑!” 一个刚被唤进来的暗卫往前站了站,语气倨傲,“不过一介女流,何须您费心?属下们这就替您收拾她。” 李二缩在后面,脸都白了。 上次被按进地里的滋味还没忘,可主子有令,半个字也不敢多言,只低着头,浑身紧绷。 “什么东西。”裴晏冷笑一声,眼神像淬了冰, “嘴巴这般臭,也不瞧瞧自己那副尊容,人长得磕碜也就罢了,脑子还不好使。” 他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袖,“也配在这儿吠?” 那暗卫被骂得脸色涨红,刚要反驳,却见鹿茸忽然转头看他。 鹿茸歪了歪头,看看暗卫,又看看裴晏, 忽然伸手,扯了扯裴晏的袖子:“不好看。” 在她眼里,不好看的东西,确实该被说。 带疤暗卫气得脸通红:“你这疯女人!”说着就要上前。 “站住。”裴晏眼神一冷,站在鹿茸身前,“动她一下试试。” “裴晏,”鹿茸看着那边剑拔弩张的样子,看向裴晏,“他想打架?我能打。” 话还没落地,那带疤暗卫已忍无可忍,一掌就朝裴晏拍了过来。 裴晏反应极快,回手便接了一招,两人掌风相击,“砰”的一声闷响。 鹿茸站在旁边看得清楚,眼睛眨了眨。这个人,拳头比李二硬多了。 裴晏打不过。 她伸手,轻轻把裴晏往旁边一拉,又往孙沥那边推了推。 动作轻,力道却让裴晏挣不开。 然后,她转过身,直勾勾盯着那暗卫,眉头拧成个死结。 眼里没了平日的空茫,像淬了冰。 “你打裴晏?”声音硬邦邦的,带着股子没说出来的火。 裴晏是好人类,给她烤肉,给她做饭,对她好。 好人类不能被打,就像藏起来的肉干,只能自己碰。 不等暗卫反应,她已经动了,步子迈得又快又直,像颗被丢出去的石子。 那暗卫刚要抬掌,手腕已被死死攥住。力道大得吓人,骨头像是要被捏碎。 “唔!”暗卫疼得闷哼,想抽手,却纹丝不动。 鹿茸盯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手上却加了劲。 直到听见骨头响,才猛地一甩,暗卫像个破麻袋撞在墙上,滑下来时,手腕已经歪得不成样子。 第 33章 打不过就加入? 她拍了拍手,像是拍掉指尖的灰。 转身走到裴晏跟前,仰头看他,声音脆脆的:“他不动了。” 裴晏看着她,眼底漾起笑意,这小丫头,竟是在护着他。 “多谢我们的鹿茸。”他语气带了几分笑意, “这般身手,真是英气过人,巾帼不让须眉。今日若不是你,我们怕是讨不到好。” 鹿茸听不懂那些词,却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欢喜。 自己也想跟着笑,眉眼使劲往上弯,嘴角却扯得有些僵硬, 像张被揉过的糖纸,明明想展平,偏生皱巴巴的。 那张本就软乎乎的漂亮脸蛋,被这别扭的表情衬得,倒有了几分憨态。 萧名浩在一旁看得心惊,连忙朝剩下的暗卫使眼色:“还愣着做什么?把他扶下去。” 暗卫们慌忙上前,架起地上嗷嗷叫的同伴,脚步踉跄地退了出去。 萧名浩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心里再无半分侥幸。 这些人,根本不是鹿茸的对手。想要制住她,必须得请真正的高手来。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裴晏和鹿茸,脸上挤出笑:“误会,都是误会,让两位见笑了。” 鹿茸没理他,注意力已被桌上的蜜饯吸引,伸手拿起一颗,塞进嘴里,眼睛微微睁大,比刚才的糕点甜。 裴晏瞥了萧名浩一眼,语气淡淡的:“萧少爷的“误会”,倒是别致。” 萧名浩干笑两声,不敢接话,只一个劲地给小厮使眼色,让他们赶紧上些新的吃食,想把这事岔过去。 鹿茸嚼着蜜饯,忽然抬头,看向萧名浩,“你的人,不行。” 萧名浩:“……”这话倒是没说错,可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扎心? 裴晏低笑出声,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嗯,你最厉害。” 鹿茸被他拍一下也没躲,只是从碟子里又捏起一颗蜜饯,递到裴晏嘴边,声音含混着甜味:“甜。” 裴晏看着她递过来的手,指尖沾着点糖霜,张嘴接了,果然甜得发腻。 她见他吃了,眼睛亮了亮,又捏起一颗,这次没递出去,自己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 孙沥在旁看得直乐,“小师父,就不给我尝颗?” 鹿茸转头看他,嘴里还嚼着蜜饯,含混道:“你,自己拿。” 说着,还把碟子往他那边推了推。 萧名浩在对面坐着,心里头乱糟糟的。 这鹿四小姐,前一刻还能把人胳膊生生捏断,下一刻就捧着颗糖吃得眉眼弯弯,实在是古怪得紧。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还坐在这里。 明明可以让下人把吃食备好送来赔罪,自己大可早早脱身。 可他就这么坐着,看着对面三人,竟也不觉得难熬。 先前那股子想让暗卫动手的戾气,不知何时散了个干净。 现在回想,竟像上辈子的事。 他怕鹿茸,这点毋庸置疑,可不知怎的,就想在这多待片刻。 孙沥嗑着瓜子,瞥了他一眼:“萧少爷,脸不疼了?刚才可不是这模样。” 萧名浩脸上一热,端起茶杯掩饰:“不过是些误会,说开了便好。” 鹿茸正专注地剥着花生,闻言抬头,看着萧名浩: “你,红了。” 萧名浩:“……”这丫头,眼神倒是尖。 裴晏在旁低笑:“许是萧少爷觉得,留在这里看戏吃茶,比回去有趣。” 萧名浩干笑两声,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确实觉得,看着鹿茸笨拙地剥花生,偶尔抬头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竟比在府里有趣多了。 至于为何会这样,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又看了会戏,鹿茸坐不住了。 戏是好看,可今天一连坐了几个时辰,实在熬不住。 身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像只待不住的小兽。 裴晏看在眼里,开口:“去逛夜市?” 鹿茸眼睛一亮,“夜市?”她不懂也不影响立刻点头,手脚麻利地站起来。 萧名浩不知怎的,也跟着站了起来:“我也同去。” 鹿茸没心思管他,眼里只装着逛这件事,不反对。 裴晏更无所谓,他与萧名浩从小斗到大,见惯了,多个人少个人,没什么两样。 于是,便有了这般诡异的景象,前面走着个小姑娘,一路蹦蹦跳跳。 后面跟着三个少年,衣饰华丽,气度不凡,都跟着那蹦跳的身影走。 “这个,”鹿茸举起个青面獠牙的面具,扣在脸上,转头看裴晏,“像你?” 裴晏挑眉,没说话,伸手捏了捏面具的边角。 萧名浩在旁嗤笑:“世子可比这好看多了。” 鹿茸摘下面具,认真对比了一下,点头:“嗯,裴晏好。” 又把面具往萧名浩脸上凑,“你戴。” 萧名浩躲了一下:“我不戴。” “戴。”鹿茸很坚持,直接往他脸上按。 萧名浩躲不过,被按了个正着,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滑稽得很。 孙沥在旁看得直乐,指着不远处的糖画摊:“小师父,要不要那个?” 鹿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见那人用糖稀画出各种模样,眼睛瞪得圆圆的,走过去就站着不动了,像被钉在了原地。 裴晏跟上去,问那艺人:“会画老虎吗?” 艺人点头:“会。” “画一个。” 鹿茸看着糖稀在铁板上流转,渐渐画出老虎的样子,小舌头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等拿到手,也舍不得吃,举着看了半天,忽然递到裴晏嘴边:“你吃。” 裴晏低头,轻轻咬了一小口。 她又转向孙沥:“你也吃。” 最后才轮到萧名浩,举着糖老虎递过去,“给你。” 萧名浩看着那被啃了两口的糖老虎,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头咬了一口。 几人又逛了一圈,才一同送鹿茸回靖安侯府。 府门外,孙沥搓了搓手,看着鹿茸:“小师父,等我们秋闱过了,你教我两手本事,可好?” “秋闱?”鹿茸歪头,眼里满是茫然。 “就是考试。”孙沥解释着,又瞪了裴晏一眼,一脸痛心, “裴晏这小子,若肯好好的,定能拿头名。哦,头名就是第一。” “嗯?”鹿茸转向裴晏,眼睛亮了亮,“你要第一?” 第 34章 一半议亲一半懵圈 鹿茸不懂秋闱,也不懂头名,但“第一”两个字,她明白,就是什么都要抢在最前面。 裴晏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嘴角勾了勾:“你想我拿第一?好,那我便去拿一个。” 萧名浩在旁听着,忽然也插了句:“我也参加秋闱。” 鹿茸转头看他,想了半天,忽然想起以前听过的话,脸上露出点笑意,使劲点头: “你……加油。”说完还挺得意,自己居然能想起人类的词。 孙沥噗嗤笑出声:“小师父,你这鼓励,还挺实在。” 鹿茸没理他,只盯着裴晏:“第一,要最快。” “知道了。”裴晏应着,语气里带了几分纵容。 萧名浩看着两人,心里忽然生出点莫名的斗志。 若是真能在秋闱里争个高下,好像也挺有意思。 “拜拜。” 鹿茸挥了挥手,转身往府里走,脚步轻快得很。 嘴里还冒出个词,是她在末世听人说过的。 裴晏三人面面相觑,虽听不懂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却也没多问。 这位鹿四小姐本就跳脱,说些奇怪的话,做些奇怪的事,倒也寻常。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孙沥才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不平: “这小师父分明是个好性子,偏生外头传得那般难听,说什么痴傻,真是瞎嚼舌根。” 裴晏没说话,只是望着侯府大门,眼底的笑意未散。 萧名浩清了清嗓子:“那我也回去了。秋闱……走着瞧。” “随时奉陪。”裴晏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惯有的散漫,却藏了点认真。 夜色渐浓,街灯次第亮起,把三个少年的影子拉得老长。 谁也没说破,今日这趟莫名的同行,竟成了近来最自在的一天。 靖安侯府内,听闻鹿茸已回,侯府的主子们这才安心歇下。 松寿堂里还亮着灯,刘嬷嬷站在床边,给老夫人掖了掖被角: “老夫人,老奴方才瞧了,四小姐是笑着回来的,眉眼都带着劲,眼神也比往常亮堂些。” 老夫人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这样便好。她且玩着吧,不拘什么规矩了。总比先前那般痴傻,自己闷着乐,对外头毫无反应要好。” 话虽如此,眉头却没松开,终究是放不下心。 刘嬷嬷劝道:“老夫人宽心。四小姐那身手,几位少爷小姐都提过,寻常人近不了身,哪里会被欺负? 再说,谁不知咱们侯府四小姐的情形? 且这次也不是单独与安阳王世子出门,有孙少爷和萧少爷陪着,男女大防上,也说得过去。” 老夫人闭了闭眼,声音沉了些:“唉,我那二儿媳……走得太早了。 每次想起,心里就像被剜了块肉。 茸茸这孩子,痴傻了这些年,如今能知道开心,懂得些事,便是天大的福气了。” 刘嬷嬷伺候着她躺好,吹了灯:“老夫人说的是。四小姐这是转了运,往后定会越来越好。您快歇着吧,天不早了。” 屋内渐渐静了,只有窗外的风,轻轻吹着廊下的灯笼,晃出一点暖黄的光。 晨时,众人给老夫人行过礼,依次落座。 老夫人目光扫过下首,落在大夫人身上。 “老大媳妇,”她缓缓开口,“今日你须安排妥当,往凯哥儿未婚妻府上送帖。明日,你便带着人去商议婚期。” 大夫人忙起身应道:“是,母亲。儿媳今日便备好礼品,再请妥媒人,定不耽误事。” “嗯,” 老夫人颔首,“婚期定在今年便好。如今已是六月,府中也该着手准备了。 下月,你父亲与夫君大抵就从边关回来了,正好能赶上喜事,热闹热闹。” 鹿凯坐在一旁,听闻这话,只是端起茶盏抿了口,耳廓微热。 鹿茸坐在角落里,小脑袋瓜跟着说话的人转来转去。 他们说的话,好多词都像打结的绳,绕得她脑仁发懵。 可她就是爱听,爱听那些高低起伏的调子,爱看人脸上变来变去的样子。 前几日,这些声音只觉得吵,现在听着,倒觉得比啃生肉时的动静好听多了。 她把小手藏在袖子里,偷偷学着大夫人捏帕子的样子,指尖却把锦缎揪得皱巴巴。 听见谁笑了,她也跟着咧开嘴,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只是没人教过,这笑该露几颗牙才对。 老夫人转向鹿俊,语气缓了些,“俊哥儿,莫要再笑。 你与你兄长是双生,先前因你未来大嫂守孝耽搁了,如今他的事定了,你的亲事,也该相看起来了。” 鹿俊刚勾起来的嘴角,僵了僵,垂眸端起茶盏,没应声。 老夫人又瞧向鹿茜与鹿兮,“还有你们两个,柠姐儿已成亲一年,你们的年纪也到了。往后各类宴集,都要上心些,借着机会相看相看。” 大夫人在旁笑着回应,“母亲说的是。咱们府里这几位,在京中贵女公子里,怕是要算最晚议亲的了。 媳妇这就去打点,往后的宴帖,都仔细拣选着接。” 鹿茜耳尖泛红,低头绞着帕子。 鹿兮也没好到哪里去,眼观鼻鼻观心,假装研究裙角的绣纹。 角落里的鹿茸,眨巴着乌溜溜的眼。 她瞅瞅鹿俊紧绷的侧脸,又看看鹿茜发红的耳朵,小眉头慢慢皱起来。 “相看?”她忽然冒出一句,声音脆生生的,“看什么?用眼睛看?” 众人都被她问得一愣,大夫人先反应过来,“是看合心意的人。” 鹿茸更糊涂了,小脑袋歪成个问号,却乖乖抿紧了嘴,没再发问。 她心里头有个模糊的念头:问了,他们说的那些话,自己大抵还是听不懂。 不如就坐着,看他们说话时,嘴角怎么动。 正说着鹿家几位公子小姐的亲事,花厅外忽然传来轻步声。 张嬷嬷掀了帘子进来,对着老夫人与大夫人福了福身。 “老夫人,大夫人,” “大姑奶奶的陪嫁小厮在外头求见,说是有要事回禀。” “让他进来。”老夫人话音刚落,帘子便被一股蛮力掀开。 那小厮跌跌撞撞闯进来,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额头抵着青砖,声音发颤: “老夫人、大夫人!各位少爷、小姐,快!快去救大小姐啊!” 第 35章 蛮横闯府侍郎府 老夫人脸色一沉,手指在扶手上重重一叩:“慌什么!仔细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夫人也沉下脸,目光锐利地看向那小厮:“到底什么事?说清楚!” 小厮伏在地上,急得声音发颤: “老夫人,今日谭侍郎府里,谭夫人突然晕眩倒地,大小姐过去照料,还喊了府医来。 谁料谭老爷不知发了什么疯,带着他那小妾张姨娘闯进来,一口咬定是大小姐给婆母下了药,还在大小姐院里搜出了什么毒药。 此刻正闹得翻了天,连院门都不让大小姐出!” 大夫人猛地拍了下桌沿:“岂有此理!母亲,儿媳这就过去。” “去!都去。”老夫人霍然起身,“老身也去,一个侍郎,莫非是疯魔了不成?来人,备车!” 鹿凯与鹿俊早已立起,脸色皆是铁青。鹿茜攥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 鹿茸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众人都带着怒意,小眉头也跟着皱起来,拉了拉身旁鹿兮的衣袖:“三姐姐?” 鹿兮低头,声音压着火气:“四妹妹,有人欺负大姐姐。” “欺负?”鹿茸重复着这两个字,小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一点点冷下来。 她没再问什么,只跟着众人往外走,脚步轻飘飘的,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劲。 一行人来不及多言,急匆匆往谭侍郎府赶去。 三辆马车前后相随,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急促的声响。 到了侍郎府门前,侯府小厮刚要上前通报,门房里的人已经迎了出来,见是靖安侯府的马车,竟伸手想拦。 里头又走出来个婆子,对着马车福了福身,脸上堆着假笑: “是靖安侯府的贵人吧?实在对不住,府里正有要事处置,实在不方便待客,还请贵人改日再来。” 车帘被猛地掀开,大夫人的声音带着寒意:“不方便?那就给我打进去!” 鹿凯已扶着老夫人下了车,“祖母,孙儿扶您。” 老夫人立在阶前,目光扫过那拦路的门房与婆子,冷笑一声: “老身倒是不知,谭侍郎府上竟是这般待客的?这般对待亲家的?我们可是他儿子的岳家,是他儿媳的娘家。 既然如此,那便只能闯进去了,毕竟,我们是武将之家,就让他们瞧瞧,什么是武将的规矩。” 鹿茸跟在后面,小脑袋微微抬起,看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 她听不懂什么待客不待客,只瞧见这些人拦着路,不让她们去找大姐姐。 方才三姐姐说,有人欺负大姐姐。欺负人的,是不是就在这门后面? 鹿家带来的小厮护院齐声应是,个个如猛虎下山,直冲上去,见人就打,半分客气也无,只透着股武将家的蛮横。 谭侍郎府的下人慌忙上前阻拦,两伙人瞬间扭打在一处,拳脚相向,乱作一团。 大夫人与老夫人由众人护着往里走,鹿凯、鹿俊紧随左右。 唯有鹿茸,双脚轻轻一踮,像片叶子般飘到了人堆里。 她伸出小手,左手揪住一个,右手也揪住一个,轻轻一甩。 那两个壮汉便呼地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两道弧线,远远落进不知哪个角落,没了踪影。 她面无表情,左右开弓,一手一个,又拎起两个拦路的。 手腕再转,又是两声惊呼划破空气,人已没了踪迹。 “啊——!”“救命!”惨叫声此起彼伏,却没一人能近她的身。 有个小厮举着棍子朝她打来,鹿茸甚至没回头,反手一捞,便攥住了对方的手腕,轻轻一推。 那小厮连人带棍飞出去,撞在影壁上,滑落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她依旧不说话,只机械地重复着动作,见人就抓,抓住就甩,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 仿佛眼前这些挣扎的人,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挡路的石子,随手就能扔开。 靖安侯府一行人看在眼里,个个暗自吸气,嘴里默念着“小场面,小场面”。 脸上瞧着平静无波,心里头却止不住地惊。 这是他们家四妹妹,是有神力的茸茸。 可这力道,这身手,实在……实在太惊人。 府里上下,便是常年习武的护卫,也没一个能及得上她半分。 谭侍郎府上的人就不同了,一个个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脸色煞白,如同见了鬼一般。 这小姑娘是谁?看着娇娇怯怯的,怎么动起手来像个煞神? 被她拎着甩出去的人,连影子都没了。 有个胆大的想从侧面绕过去,刚挪了两步,就被鹿茸拎着后领提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人,随手往后一抛。 那人大叫着飞出去,撞翻了假山旁的花架,动静惊天动地。 鹿茸拍了拍手,依旧没说话,只迈开小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在一行人前面。 路过一处荷塘,有只锦鲤跳出水面。 她伸手一捞,指尖刚触到鱼鳞,又嫌滑溜溜的,松开了手。 锦鲤扑通落回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裙摆,她低头看了看,没在意,继续往前走。 侯府众人当成见怪不怪,只加快脚步往里闯。 谭府的人却被这神力震慑,再没人敢上前阻拦,只缩在一旁发抖。 一路绕来绕去,廊腰曲折,岔路又多。 鹿茸瞧着前面领路的小厮磨磨蹭蹭,小眉头皱了皱。 她随手从旁边拽过个谭府的仆役,那人吓得腿肚子打转,还没来得及求饶。 “带路,”鹿茸的声音平平的,手上却暗暗使了点劲。 那仆役疼得龇牙咧嘴,哪里敢慢,跌跌撞撞地往前领路。 鹿茜他们瞧着,也没出言阻拦,她们本就认得路,只是懒得说了。 谭府这些人,打一顿也是应当。 转过月洞门,谭夫人的院落已在眼前,尚未走近,里头的喧哗声便直冲出来。 有侯府大小姐鹿柠的怒斥,字字句句都带着火气, 有谭侍郎的声音,絮絮叨叨,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质问; 更有个女声,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挑拨着什么,一听便知是那小妾张姨娘。 她抬手捂住耳朵,又觉得碍事,干脆放下手,盯着那扇紧闭的院门。 第 36章 金簪碎了?哦,我捏的 鹿茸抬手捂住耳朵,又觉得指尖碍事,干脆放下手,直勾勾盯着那扇紧闭的院门。 领路的仆役吓得浑身发抖,手刚抬起来要敲门,嘴里已要喊出通报的话。 不等旁人阻拦,鹿茸已经抬脚,轻轻往门上一踹。 “哐当~”雕花木门应声而倒,木屑飞溅得满地都是。 院里的喧哗,霎时停了。 院内的人齐刷刷看过来,个个惊得说不出话。 鹿柠一眼就瞧见门口的小身影,又惊又喜:“四妹妹?” 鹿茸迈过门槛,小眼睛在院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鹿柠身上。 她走到鹿柠身边,仰头问:“大姐姐,谁?我打他。” 她的声音平平的,像在说要去摘片叶子。 目光掠过谭侍郎与张姨娘时,没什么情绪,却让那两人莫名打了个寒颤。 谭侍郎刚要怒斥,瞥见倒在地上的门板,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张姨娘想往谭侍郎身后躲,被鹿茸看了一眼,竟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老夫人扶着鹿凯的手走进来,目光如刀:“谭侍郎,这便是你教出来的规矩?” 大夫人紧随其后,直接走到鹿柠身边:“柠姐儿,没事吧?” 她听不懂那些人要吵什么,只知道,谁要是再对大姐姐凶,就像方才那些挡路的人一样,扔出去便是。 “祖母,大伯母。” 鹿柠快步迎上前,规规矩矩行了礼,伸手扶住老夫人的胳膊。 她又朝鹿凯、鹿俊、鹿茜与鹿兮几人点头示意,虽脸色沉郁,却依旧端着靖安侯府大小姐的气度,不见半分狼狈。 一行人扶着老夫人往正厅去,谭侍郎在旁想说话,却没人理会。 老夫人径直走到主位坐下,连眼皮都没往他那边抬一下。 谭侍郎忍不住上前一步:“鹿老夫人……” “稍等。”大夫人冷冷打断,“且先让让我们听听柠姐儿告知事实。” 老夫人抬手,止住大夫人,目光转向鹿柠: “柠姐儿,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清杰在太学,这事可有人去通知他了?” 鹿柠站在老夫人面前,深吸一口气,声音稳了稳: “回祖母,孙女一早便来探望婆母,刚进院门,就见婆母晕倒在地,身旁无一下人。 正要让人去请府医,公爹便带着张姨娘闯了进来,一口咬定是儿媳给婆母下了毒,还从儿媳住的紫竹院,翻出一包东西,说是毒药。” 老夫人抬手,示意鹿柠坐下:“柠姐儿,坐。” 她转头看向谭侍郎,目光沉沉: “谭侍郎,老身且问你,我孙女自嫁入谭府,待你们二老如何? 打理家事又如何?京城谁人不赞一句,我靖安侯府的姑娘教养好?” “尤其是柠姐儿,便是你夫人寻医问诊,哪一次不是她亲自陪伴左右? 京中夫人,谁不夸她一句孝顺?你如今说她下毒,且给老身一个理由。” 谭侍郎被问得一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拱手道:“老夫人,内子身子素来康健,虽偶有不适,却从未这般凶险。 今日晨间还好好的,只柠姐儿进来探望过。她前脚刚到,内子后脚便人事不省。 且那包从紫竹院搜出的药粉,太医看过,确有迷魂草成分。 柠姐儿……她确有嫌疑。” 张姨娘在旁见势,忙往前凑了半步,声音捏得细细的: “鹿老夫人,妾也不敢妄议大少奶奶。 只是……只是昨儿个,妾亲眼见大少奶奶在小厨房熬药。 当时还好奇问了句,她说给夫人补身子。 可今儿夫人就出了事……” 话未说完,已被人厉声打断。 大夫人冷冷扫向她:“你一个妾室,能在此处,已是破例。 给我们请安,便该守好本分,哪来的脸面,在此置喙我侯府的姑娘?” 张姨娘被斥得脸色发白,却仍不死心,又想开口:“妾只是……只是实话实说。 那药粉既是从大少奶奶院里搜出的,总不能是空穴来风。 夫人倒下前,也只见过她一人啊……” “没规矩的东西。” 鹿凯沉声接话,“轮得到你在此搬弄是非?” 张姨娘被堵得哑口无言,眼眶一红,委屈地看向谭侍郎:“老爷……” 谭侍郎刚要替她说话,就见鹿茸从角落站了起来。 那小丫头走到张姨娘面前,仰头看她鬓边的珠花,伸手碰了碰。 张姨娘吓了一跳,想躲,却像被钉在原地。 鹿茸捏着那朵珠花,轻轻一扯,整支金簪连带着珠花被拔了下来。 她掂量了两下,觉得不称手,随手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 金簪断成两截,珠子滚得满地都是。张姨娘吓得脸都扭曲了,却不敢作声。 鹿茸没理她,转身走回角落坐下,继续盯着自己的鞋尖,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老夫人看都没看地上的碎片,目光扫过谭侍郎,“你说药粉从紫竹院搜出,敢问是何时搜的?谁亲眼见柠姐儿藏的? 她嫁入谭府一年,便是你夫人的汤药,也都是她亲自盯着煎的。 若真想下手,何至于这般拙劣,还把证据留在自己院里?” 谭侍郎被问得哑口无言。 张姨娘却咬着唇道:“或许……或许是大少奶奶一时慌了神,忘了收起? 毕竟夫人倒下得突然……” “够了!”老夫人猛地拍了下桌案。“你当老身是三岁孩童? 还有两月便是秋闱,清杰要下场应试,你不知道? 此刻谭夫人若有个三长两短,清杰还能进考场? 律法摆在那儿,守孝三年的规矩,你当是摆设? 柠姐儿是清杰的娘子,她若害了婆母,清杰的前程便毁了。 她自己的夫君,她会这般害?你给老身一个理由!” 谭侍郎闻言,脸色骤变,猛地看向张姨娘。 清杰盼秋闱盼了多少年,若是因此耽搁……… 张姨娘被问得面红耳赤。 嘴唇哆嗦着:“我……我只是觉得时间太巧了…… 且她……她许是恨夫人挡了她的路……” 话未说完,就见鹿茸朝她看过来。那眼神干干净净的,没什么情绪。 却让她后颈的汗毛唰地竖了起来,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鹿茸看她不说了,又低下头,研究自己鞋面上绣的小老虎。 老虎的尾巴歪歪扭扭的,没有真老虎好看,以前啃过的老虎尾巴,比这个硬多了。 第 37章 侯府护短现场 正厅里的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众人目光来回转,看看垂头红脸的张姨娘,又瞅瞅一脸茫然的鹿茸。 “嗯?”鹿茸忽然开口,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说完了?” 她歪着头,看着那些盯着自己的眼睛。 “噗嗤。” 鹿茜和鹿兮没忍住,捂着嘴低笑起来,自家四妹妹这模样,实在憨得有趣。 老夫人眼角也漾开笑意,端起茶盏抿了口,转向谭侍郎: “谭侍郎,报官吧,让刑部来查。我靖安侯府的人,向来坦坦荡荡, 柠姐儿尽心尽力伺候公婆,断容不得这般冤枉羞辱。” 谭侍郎忙摆手,额角渗出细汗:“不,不必报官。你我终究是亲家,这点事,府中说教看管她一番便是。” “看管?”张姨娘忽然插话,声音尖细了几分, “其实也不必费心看管,只消让大少奶奶交出管家权,安安心心伺候大少爷,也就够了。” “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大夫人拍了下桌沿,茶水都溅出些来, “你上下嘴唇一碰,我家柠姐儿就成了毒害婆母的罪人? 还想让她把管家权交给你?你也配?一个妾室,也敢肖想主母的权柄!” 张姨娘被斥得脸色发白,却仍强撑着:“大夫人何必动怒。我也是为了府中好。柠姐儿年轻,怕是……” “怕是比你懂事!”老夫人冷冷打断, “张姨娘还是管好自己的院子,再敢多嘴多舌,休怪我按侯府规矩,替谭侍郎教训你。” 老夫人扬声吩咐:“来人,去刑部递个案子,再备帖子进宫,请太医,直接请到谭侍郎府上。” 谭侍郎急得直摆手:“老夫人,万万使不得。这般兴师动众,岂不让人看笑话?日后柠姐儿出门,可怎么见人?” 鹿柠抬眸,声音平静:“公爹不必忧心。儿媳没做亏心事,不怕流言蜚语。再者,谁又能凭空污蔑我毒害婆母?” 大夫人冷笑一声:“不报官?难不成我侯府大小姐,一直被你们谭府关着不成?简直是笑话!” 老夫人看向鹿柠,语气带了几分厉色: “你这丫头,平日里的泼辣劲去哪了?怎的反倒怯了?为何不直接打回去?我靖安侯府的姑娘,何时这般没气度?” 鹿柠屈膝,从容回话:“回祖母。先前只顾着照看婆母病情,实在没功夫理会这些糟心事。 并非胆怯,府中教的规矩,孙女半分不敢忘。” 张姨娘在一旁听得心惊,见谭侍郎神色犹豫,忍不住插话:“老夫人息怒。柠姐儿也是一片孝心……”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大夫人眼刀扫过去,“安分些,别自讨没趣。” 张姨娘脸色一白,讪讪闭了嘴。 鹿茸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眼珠子随着厅里的人转来转去。 姐姐、祖母说话时,她们的样子,真好看,只是说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懂。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急。 “见过祖母,大伯母,父亲。”谭清杰掀了帘子进来。 又转向鹿家众人,深深作揖:“见过两位兄长,三位妹妹。”声音带着赶路的喘息。 鹿俊冷笑一声,往前站了半步:“谭少爷这声兄长,我们怕是担不起。” 目光直刺过去:“你匆匆回来,是想同我大妹妹和离?” 谭清杰脸色一白,忙摆着手,“不不不!怎会和离。我与柠姐儿情分深厚,从未有过二心,怎么会生出和离的念头?” 他看向鹿柠,眼底满是急切:“柠姐儿,你信我。” 鹿茸眨了眨眼。“和离”是什么?比“打过去”更厉害吗? 大夫人哼了一声:“情分深厚?那方才你父亲带着他的张姨娘在这儿,说我家柠姐儿毒害婆母时,谭少爷在哪?” 谭清杰语塞,额上渗出细汗:“我……我在太学,不知府中出了这等事,一接到消息,便立刻请了假回来……” “清杰。”老夫人往前倾了倾身,目光落在他身上,沉沉的: “我只问你,我孙女嫁入你谭家,自成亲至今,可有半分对不住你? 侍奉你父母,可有半分不尽心?” 谭清杰喉头滚了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几乎要触到青砖: “祖母言重了,柠姐儿是再好不过的妻子,待我父母,尤其是母亲,更是无可挑剔。” 老夫人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好,既如此,这事便交给你处理。 柠姐儿,我们今日先带回侯府,等刑部查明白了,老身等着你们谭家的交代。” 她看着跪在地上,满脸羞愧的谭清杰,终是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他秋闱在即,总要给他留几分体面。 大夫人接过话:“清杰,不是我们逼你。此事关乎柠姐儿的名声,更关乎两家脸面,你既认她好,便该拿出些担当来。” 谭清杰用力点头,:“是,侄儿明白,定不会让柠姐儿受委屈。” “老夫人……”谭侍郎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 “父亲,不必多言。”谭清杰从地上起身,声音带着沙哑, “儿子会在府中候着。等刑部的人过来,查清楚了,定当给侯府一个交代。” 老夫人抬眼,看向谭侍郎,“谭侍郎,老身今日,只当卖清杰一个面子,他秋闱在即,经不起分心。 不然,此刻老身便拉着你,一同进宫面圣,你最好掂量清楚,侯府,等着你们的回话。” 说罢,她转向鹿柠,语气缓和几分:“柠姐儿,东西不必收拾,留几个人看着你的院子,我们走。” 鹿柠敛衽福身,目光淡淡扫过谭清杰,没停留,也没言语。 转身跟上老夫人的脚步。 娘家这般护着,自己若还摆出一副留恋不舍、信他不疑的模样,才真是难堪。 “大少奶奶,管家的钥匙……”张姨娘追出院门,声音尖细,手里帕子飞着。 “岂有此理!”大夫人猛地回头,眼神像淬了冰:“给你脸面,倒不知收敛,偏要自讨苦吃!来人,给我打!” “打?”鹿茸耳朵动了动。这两个字,她听懂了,不就是动手吗?还要等什么人? 第 38章把姨娘薅成斑秃后爬树 鹿茸乖乖坐了大半天,骨头都快僵了,现在听到打人激动了。 上次看姐姐们与人打架时的模样,她这小丧尸打定主意,要学。 不等众人反应,她已经像阵风似的冲了过去,一把揪住张姨娘的头发,攥得死紧。 “左右开弓”这词,她不懂,但看着顺眼,便抬手左右各甩了一巴掌。 她记得收着力气了,却忘了,她的“轻”,本就不是人类能受住的。 “啊啊啊啊——”张姨娘的惨叫,比刚才更尖厉。 头皮被扯得像要裂开,她手忙脚乱去护,却只抓到几缕断掉的发丝。 “我的头发!” “我的头发啊!” 脸上的疼,她咬咬牙还能忍,可头发被生生扯掉一大撮,头皮露出来一块,火辣辣地烧。 鹿茸还在琢磨,怎么这头发一揪就掉了?她手上没停,又轻轻拽了拽剩下的。 周围瞬间静得可怕,连风吹过院角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谭侍郎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侯府的婆子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 谁也没料到,这看着憨实的四姑娘,下手竟这般……狠毒。 鹿茸看张姨娘哭得涕泪横流,有点纳闷,不就是掉了几根头发吗? 像她以前掉的指甲盖,过几天就长回来了,有什么好哭的? 她松开手,看了看掌心攥着的那团发丝,黑黢黢的,像团乱麻。 随手一扔,掉在地上,被风吹得滚了滚。 张姨娘瘫坐在地,摸着秃了一块的头皮,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我……你毁我容貌?”“ 鹿茸歪了歪头,毁容貌? 这头发,还能算容貌的一部分?她不懂,也不想懂。 只是觉得,这人哭起来,比山里的狼嚎还难听。 大夫人上前一步,挡在鹿茸身前,冷冷:“张姨娘还是省省力气吧,自找的苦头,哭破天也没用。 再敢胡言,下次掉的,可就不止是头发了。” 老夫人淡淡扫了眼地上的乱发,“走吧,别让不相干的人,污了眼。” 鹿茸跟在后面,走几步,回头看一眼还在哭嚎的张姨娘。 谭侍郎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说不清是被鹿茸那骇人的力气惊住,还是被眼前这接近光头的妇人吓傻。 这……真是他平日里娇养着的、自诩貌美的张姨娘? 谭清杰站在一旁,眼皮都没抬一下,张姨娘是什么货色,他比谁都清楚。 若不是父亲护得紧,这后院早没她蹦跶的份。如今落得这般境地,不过是自找的。 鹿茸跟着队伍往外走,一步三回头。 小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闪着新奇的光。 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个人的头发,真的没了。 光秃秃的一块,像她以前啃过的、被太阳晒得干裂的人脑壳。 拔头发,原来这么好玩,比在末世里,费力撕咬硬邦邦的腐肉有趣多了。 她心里悄悄打定主意,以后,还要来,再试试,能不能拔得更干净些。 鹿茜瞥见她频频回头,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走了。看那腌臜东西做什么。” 鹿茸眨眨眼,收回目光,乖乖跟着走,小手却在袖摆下悄悄蜷了蜷。 方才揪住头发的触感,有点像扯断末世里坚韧的藤蔓,不难。 老夫人走在最前头,听着身后细微的动静,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这四丫头,看着憨,倒是个不吃亏的性子。 谭侍郎直到侯府一行人走出大门,才猛地回过神。 看着地上还在哭嚎的张姨娘,又看了看儿子冷淡的侧脸,一口气堵在胸口,竟不知该发作给谁看。 张姨娘哭够了,见没人理她,也不敢再嚎,只捂着脑袋,怨毒地瞪着大门的方向。 鹿茸坐在马车上,还在回味刚才的事。 拔头发比打架简单,比啃腐肉省力,还不用担心弄脏爪子,真是个好游戏。 松寿堂内。 众人还在说着鹿柠的事,等着谭府那边的回话。 大夫人又被鹿凯未婚妻家的琐事绊住,正低声吩咐管事媳妇。 鹿茸坐在角落的小凳上,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发沉,想晒晒太阳。 “祖母。”她仰起脸,说了一句,“我上去。” 话音未落,不等众人反应,身形已如狸猫般窜起,“蹭蹭蹭”几下,便爬到了堂前那棵老槐树上。 稳稳落定在一根粗壮的枝桠上,她往树杈里一靠,晃悠着两条小腿,倒显出几分悠哉。 “四妹妹!”鹿兮惊得站起身,仰头看着树上的人影,声音里带着急。 老夫人抬眼望了望,见鹿茸稳稳当当靠着,甚至还伸手摘了片叶子把玩,不由得笑了。 “无妨。” “她那样子,摔不下来。” 大夫人也停了话头,抬头看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这丫头,倒比猴儿还灵便。” 鹿茸在树上,听着底下人说话,像隔着层棉花。 阳光透洒下来,落在脸上暖融融的,比末世里那些带着铁锈味的风,舒服多了。 她揪着树枝晃了晃,树干纹丝不动。这木头,比废弃大楼里的钢筋还结实。 鹿茜搬了张椅子坐在树下,仰头喊道:“当心些,别揪断了树枝。” 鹿茸低头看了看她,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叶子扔了下去,刚好落在鹿茜怀里。 鹿茜接住叶子,无奈地笑了,这四妹妹,倒会寻乐子。 鹿茸眯着眼,看着天上飘来飘去的云。 觉得这样的日子,比啃着冷硬的腐肉,有意思多了。 松寿堂里。 正说着要给她们做几身新衣裳,忽听得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伴着中气十足的怒喝:“是谁?哪个龟儿子敢编排我女儿!” 门帘被猛地掀开,鹿邑卜大步进来,身上官服还没换,帽翅都在微微发颤。 “见过父亲。” “见过二叔。”众人纷纷起身见礼。 鹿邑卜摆摆手,一脸急色:“免了免了。” “快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老夫人把谭府的事简略说了说,鹿邑卜听得火冒三丈,抬脚就踹了旁边的柱子一脚: “谭侍郎府上这群混账!” “我鹿家的女儿,轮得到他们这般作贱?” “明日我便去衙门,掀了他们的底!”骂得兴起,他左右扫了一圈, 忽然顿住:“茸茸呢?” 第 39章 小妾们头发还保得住吗? “这里。”一个清亮的声音从树上传来。 众人抬头。 只见鹿茸正趴在老槐树的树杈上,两条腿垂下来晃悠着,手里还攥着个刚摘的青果子。 鹿邑卜一怔,随即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这丫头,怎么又爬树上去了?快下来,仔细摔着!” 鹿茸眨眨眼,把青果子往嘴里塞了塞,没嚼动,又吐了出来。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没动,只是低头看着鹿邑卜。 老夫人在一旁笑道:“让她待着吧,茸茸身手灵便,摔不着。你刚回来,先歇歇气,谭家的事,急也不在这一时。” 鹿邑卜这才压下火气,重重哼了一声: “等我料理完公事,定要去谭家讨个说法!敢委屈我闺女,真当我侯府好欺负?” 鹿茸只觉得人类父亲的声音,好像比刚才那个女人的惨叫声还响。 鹿茸在树上晒得正暖,懒洋洋的,眼皮都快粘在一起。 瞥见树下的父亲,脑子里忽然蹦出个词。 姨娘! 对啊,她才拔了大姐夫家那个张姨娘的头发,玩着还挺有意思。 父亲这里,也有不少姨娘啊! 去找她们玩。 念头刚起,她没打算爬下树,身子一纵,像片叶子似的,直直跳了下来。 “咚”一声,双脚稳稳砸在青石板上,震得地面都轻颤了颤。 松寿堂里的人,个个惊得倒吸凉气。 “四妹妹!”鹿兮手都抖了,忙冲过去看。 鹿邑卜更是眼睛瞪得溜圆。 “你这丫头!” “疯了不成?” “这么高跳下来,不要命了?” 老夫人也按了按心口,嗔怪道:“毛毛躁躁的。” 鹿茸拍了拍身上的灰,毫不在意,这点高度,比末世里从断楼上跳下来,轻松多了。 她仰着脸,看向鹿邑卜,声音平平的:“父亲,你的姨娘,在哪里?” 鹿邑卜一愣,没明白她的意思:“问这个做什么?” 鹿茸没回答,只是觉得,那些姨娘的头发,或许也能拔着玩,说不定,比张姨娘的更好玩。 大夫人在一旁听着,哭笑不得:“你这孩子,问这些做什么? 姨娘们各有各的院子,没差事也不去打扰。” 鹿茸眨巴眨巴眼,没听懂“差事”是什么,只抓住了“各有院子”几个字。 哦,就是藏在不同的地方,她转身就要往外跑,去找找看。 “哎,你去哪?”鹿茜一把拉住她。 “找姨娘。”鹿茸挣了挣,没想用力气挣,怕伤到自己二姐姐。 老夫人看着她这副样子,无奈地摇摇头:“罢了,让她去,派两个婆子跟着,别让她真闯了祸。” 鹿邑卜皱眉:“母亲,这……” “让她去看看也好。”老夫人淡淡开口:“省得她总惦记着爬树。” 鹿茸一听能去,立刻不挣了,乖乖跟着婆子往外走。 小脸上没什么表情,脚步却轻快得很。 心里头,已经开始琢磨,哪个姨娘的头发,会最好拔呢? “母亲。”鹿邑卜看着鹿茸远去的背影,眉头紧锁:“茸茸她……” “上次就把我那房姨娘甩飞出去了。这次过去,她会不会……” “出息。”老夫人打断他,语气带着几分不快: “她们但凡守规矩,你见茸茸何时主动惹事?她不是那等瞎闹的性子。” “是。”鹿邑卜低头应着,心里却依旧发紧。 上次他的月娘,被茸茸一下甩出西跨院,撞在影壁上半天没起来。 他总觉得,这丫头这次去寻姨娘们,怕是又要闹出些什么。 鹿柠、鹿茜、鹿兮在一旁听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些兴味,许是有热闹看? 三人匆匆向老夫人福了福身,也没多言语,转身快步追着鹿茸去了。 大夫人看着她们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这几个丫头,倒像是脱了缰的野马。” 老夫人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随她们去吧。左右有婆子跟着,出不了大错。” 鹿邑卜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脑子里全是月娘被甩飞时的样子,太阳穴突突地跳。 但愿…… 但愿这次能安分些。 追出去的三姐妹,脚步轻快,鹿兮低声道:“四妹妹这次,不知要去寻哪位姨娘?” 鹿茜抿唇笑道:“不管寻谁,怕是都安生不了。” 鹿柠走在中间,脸上带着几分淡笑:“去看看便知。” 三人说着,加快了脚步,远远看见鹿茸的身影,正拐进东边的抄手游廊。 “茸茸。” “茸茸等等。” 三位小姐追着鹿茸,脚下生风,竟也没了往日的规矩,在府里径直跑了起来。 鹿茸听见声音,乖乖停下脚步,转过身,“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 鹿兮喘着气,先一步赶上:“四妹妹,你想去寻姨娘们,做什么?” 鹿茸眨巴着眼,说得直白:“拔头发。” “??!!”鹿柠愣了愣,“拔头发?你说的,是像在谭府,扯那张姨娘头发一般?” 鹿茜也惊得睁大眼睛:“啊,四妹妹,这可不好,她们也没做什么错事……” 她实在没料到,四妹妹竟是想去扯头发。 鹿茸歪着头,似懂非懂:“要做什么?做了什么才可以?” 鹿兮温温柔柔开口,耐心教导: “自然,好比走路时,见人不顺眼便动手,那是不对的。” 鹿柠却笑了笑,语气里带了点别的意思: “不过,去吓唬吓唬她们,倒也无妨。” 她本就不喜欢父亲这几房小妾,平日里,没少在暗地里生事。 鹿茸眨了眨眼,没太明白。“吓唬?怎么吓唬?” 像末世里,对着弱小的变异兽龇牙那样吗? 鹿茜看着她懵懂的样子,笑了笑,“吓唬可以,但不能真动手扯头发了,知道吗?” “哦。”鹿茸应了一声,心里却不太明白,为什么有的能扯,有的不能扯。 鹿兮拉过她的手:“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她们老不老实。” 鹿茸没说话,任由姐姐牵着往前走。 脑子里还在琢磨,拔头发和吓唬,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反正,先去看看那些姨娘的头发长什么样再说,是不是都长得不一样。 若是好看,或许……可以偷偷扯一根?就一根? 第 40章 杜姨娘:今日不宜翻白眼 靖安侯府这四位小姐,径直往映湖院去了。 原是想着抄近路穿过几处院落,那五位姨娘常聚在那里,省得一个个院子去寻。 鹿茸跟在三位姐姐身后,步子迈得又稳又沉。 脑子里却在反复琢磨,拔头发不成,那剥她们指甲盖呢? 她记得末世里,扯那些变异小兽的爪子玩,倒也有趣,脆生生的,一掰就下来。 “四妹妹在想什么?”鹿兮回头看她一眼,见她眼神发直,不由得问了句。 鹿茸抬眼,声音没什么起伏:“指甲。” “指甲?”鹿茜不解,“好好的提指甲做什么?” 鹿茸抿了抿唇,似乎在费力组织语言:“拔不下来,剥下来也行。” “剥、剥什么?”鹿茜惊得脚步一顿,“你要剥谁的指甲?” “姨娘。”鹿茸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在说今日天气不错。 鹿柠在前面听着,回头时脸上带着点震惊:“她们的指甲染着蔻丹,戴着护甲,妹妹要剥来做什么?” 鹿茸想也不想,大声回答“好玩,软”。 “软?”鹿兮无奈摇头,“四妹妹,指甲连着肉,剥下来是要见血的。” 鹿茸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手指却悄悄蜷了蜷,像是在回味什么触感。 末世里的腐肉,人脑,还有那些硬壳虫子的甲壳…… “快到了。”鹿柠压低声音,“映湖院的月亮门就在前面,一会见了她们,四妹妹可不能拔她们头发。” 鹿茸没应声,只是加快了半步,她闻到了院子里飘来的脂粉香。 映湖院里,日头正好。 五位姨娘围坐在花架下,手里捏着叶子牌,桌上摆着新沏的雨前龙井,还有几碟精致点心,正玩得兴起。 忽闻丫鬟在外头高唱:“大小姐、二小姐……到~” 五人连忙起身,敛衽行礼,:“见过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 鹿柠坐在首位,眼尾扫过众人:“几位姨娘免礼,看这牌局热闹,倒是我们来得唐突了。” 三小姐鹿兮跟着笑:“姨娘们玩的什么牌?也让我们瞧瞧?” 众人谢了恩,才敢慢慢起身。 待四位小姐坐定,鹿茸自个拿起块芙蓉糕,塞进嘴里囫囵嚼着。 她那双没什么神采的眼,直勾勾地落在五个姨娘身上,眨也不眨。 杜姨娘下意识往李姨娘身后缩了缩,袖口下的手紧紧攥着帕子。 上次被这四小姐从西跨院拎着后领扔出去的滋味,至今想起来还骨头疼。 不光是她,其余四位也都低着头,要么捻着牌角,要么假装看茶,谁也不敢接鹿茸的视线。 二小姐鹿茜瞧着这光景,轻咳一声:“四妹妹,这芙蓉糕可合口味?” 鹿茸嘴里塞满点心,含混地“嗯”了一声,视线依旧没挪地方。 王姨娘硬着头皮笑开口:“四小姐若是喜欢,回头让小厨房多做些送去清澜院?” 鹿茸没应,反倒慢慢抬起手,指腹蹭了蹭嘴角的糕渣。 视线精准落在杜姨娘脸上,忽然开口,声音又平又直: “你,不红。” 这话没头没尾,却让杜姨娘身子猛地一僵,脸色瞬间褪了血色,白了几分: “四、四小姐……何出此言?” “这里红。” 鹿茸放下手,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嘴唇。又戳了戳脸颊: “这里,也红。” 杜姨娘攥紧帕子的手沁出冷汗,心里头直冒火,谁不知道她们是老爷的人? 去西跨院前描眉点唇,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其他四位姐妹那天也一样描了红, 偏这没脑子的四小姐,不记旁人,独独揪着她不放! 她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终是没忍住,飞快地翻了个白眼,又慌忙垂下眼。 鹿柠、鹿茜、鹿兮三人,正对着映湖院的景致指指点点。 廊下的紫藤开得正好,池子里的锦鲤甩着尾巴,她们瞧得入神,谁也没留意这边的动静。 可鹿茸看见了,那飞快翻起的白眼,落在她眼里,格外清晰。 小丧尸放下手里的蜜饯碟子,“咚”一声,木碟撞在石桌上,发出闷响。 她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杜姨娘面前。 影子投在杜姨娘身上,带着股生冷的气息。 “你眼睛疼?” 鹿茸开口,声音依旧平直,听不出情绪。 杜姨娘刚压下去的惊惧,又猛地窜上来,嘴唇哆嗦着,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 鹿茸没别的心思。 只记得前几日府医来给她诊脉,也是这样,伸手扒开她的眼皮,左看右看。 那时府医说,这是“诊治”。 她现在,也想试试。 指尖已经触到杜姨娘颤抖的睫毛,鹿茸的动作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府医当时的样子。 然后,两根手指一错,就要往杜姨娘眼皮上捏。 “四小姐!饶命啊!” 杜姨娘的哭喊划破了花架下的沉寂。 鹿柠三人闻声转头,正撞见鹿茸抬手的动作。 “四妹妹,不可!”鹿柠出声阻止。 鹿茸的手顿在半空,侧过头,看向鹿柠,只发出一个单音节:“嗯?” 那语气里满是不解。 鹿兮性子温和,放缓了声音问:“四妹妹,方才这是要做什么?” 鹿茸收回手,学着方才瞥见的样子,笨拙地翻了个白眼。 她脸上的肌肉本就僵硬,这一下更显得古怪,眼睛斜斜吊着,嘴角还僵着半分没化开的弧度。 “她,眼睛疼。”她一本正经地解释,全然不觉自己模样有多滑稽。 鹿茜先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鹿兮和鹿柠也别过脸,肩头微微发颤。 杜姨娘趴在地上,听见这话,才敢抽噎着辩解:“妾、妾没有不适……” 鹿茸却还在较真,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古怪的白眼,语气依旧平直:“她,这样了。” 这下连旁边的李姨娘,都用帕子捂着嘴,偷偷抬眼瞧了瞧,又慌忙低下头去。 杜姨娘把头埋得更低,声音抖得不像话:“妾没有……四小姐看错了……” 她抵死不认。 鹿茸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慢慢凝起一丝困惑,又掺着点不高兴。 这个人类做过的事,怎么能说没有? 做了就是做了,她看见了,现在,这个人类,还在说没有。 是觉得丧尸好欺负么? 她往前迈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盯着杜姨娘:“你要骗人?” 第 41章 罚?罚个墙塌给你看 鹿茸根本没给杜姨娘再张口的机会。 那只手,一把攥住她的后领,还是那熟悉的力道,还是那熟悉的干脆。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呼”的一声风响。 杜姨娘整个人被拎了起来,像片破布似的被甩了出去。 这次换了方向。 “砰——” 一声闷响,隔着映湖院的月亮门都听得清清楚楚。 人已经落在了外头花园的石桌上。 几位姨娘吓得大气不敢出,伸长脖子也望不见杜姨娘的影子了。 倒是鹿柠和鹿茜,上次没瞧见这光景,此刻都微微睁大了眼。 鹿茜甚至往前凑了半步,眼里带着点新奇。 鹿兮掩唇轻笑,看向鹿茸的眼神添了几分纵容。 她们竟没半分不满,反倒像是瞧了出有趣的戏。 鹿茸拍了拍手,仿佛只是掸掉了不存在的灰。 她转回头,看向剩下的四位姨娘,眼神淡淡的,却让那四人齐齐打了个寒噤。 剩下这四位姨娘,早被吓得魂飞魄散。 每回都只能做看客,瞧着同伴遭殃,自己却连躲都不敢躲,实在是可怜。 鹿茸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们,没有动手。 姐姐们说过,旁人做了不妥的事,才能动他们,她们没做什么,便不能扔。 鹿茜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点惊叹:“四妹妹,好身手。” 鹿兮也点头,眼里笑意未散:“厉害。” 鹿柠也在旁附和,嘴角噙着笑意。 正说着,院外忽然传来急促的呼喊:“月娘啊!!”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已经跌跌撞撞冲进映湖院,正是鹿邑卜。 他一眼瞧见院里的情形,又瞥见月亮门外石桌上隐约的人影,脸色瞬间涨红。 再看向站在原地的鹿茸,气得手都抖了:“茸茸……你……” 他指着鹿茸,又指了指院外,声音发颤:“那是你父亲的妾室,你怎能如此胡闹!” 喘了口气,他梗着脖子喊:“今日,为父非要罚你不可!” 鹿茸眨了眨眼,看着眼前这个自称“为父”的人,没懂“罚”是什么意思。 只是觉得他吵,眉头又微微蹙了起来。 鹿兮敛衽行礼,声音温软:“父亲息怒,四妹妹本就懵懂,哪里懂得这些规矩,父亲何必动气?” 鹿茜也跟着福身,“二伯,四妹妹自幼痴傻,哪里分得清动手打您的妾室合不合适?” 鹿柠站得笔直,语气平静:“父亲是要为了一个姨娘,罚自己的嫡女吗?” 鹿邑卜被三人堵得语塞,眉头拧成个疙瘩: “我并非偏护谁,姨娘们身份虽不及主子,可她们终究是为父的人。” 他看向鹿茸,语气沉了沉,“茸茸这般动辄动手,传出去,外人只会说侯府教女无方。” 鹿茸一直在旁边听着,终于有了反应,她往前挪了半步,眼神直直地看向鹿邑卜, 声音还是平平板板的:“罚?罚什么?” 那模样,像是在问“吃什么”一般寻常。 鹿邑卜被她这副全然不懂的样子噎住,一时竟想不出该如何作答。 鹿柠适时开口:“父亲,四妹妹是无心之失。 杜姨娘有错在先,今日之事,怪不得四妹妹。” 鹿兮也忙说着:“是啊父亲,京中谁家嫡女,还容得下妾室当面不敬?四妹妹虽动手重了些,却也合情理。” 鹿茸听不懂她们说的弯弯绕绕,只盯着鹿邑卜,等他回答那个“罚什么”的问题。 那眼神太过直白,带着点非人的执拗,看得鹿邑卜心里发怵。 鹿邑卜沉默了许久。 他怎会不知自己这个小女儿的情形?痴傻懵懂,力气又大得吓人。 可每次都这样把人甩飞砸出去,若不严加约束,府里这几个妾室,有多少条命够她折腾? 他是怕啊,怕这小女儿哪天没轻没重,闯出无法收场的祸事。 说起来,他对三个女儿的疼爱,半分不假。 尤其是这个痴傻的小女儿,更是放在心尖上疼,父爱里半分折扣也无。 可心里头,终究是盼着有个儿子的。 原配夫人去得早,便只能指望这些妾室能诞下麟儿。 再者,他素来好色,后院这些莺莺燕燕,虽比不得女儿金贵,却也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鹿邑卜眉头紧锁,看着眼前一脸懵懂的鹿茸,又瞥了眼旁边几个垂首敛目的姨娘,只觉得左右为难。 “罢了,”他终是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茸茸……” 他看向鹿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对着这张全然不懂对错的脸,再重的话好像也说不出口。 鹿茸皱起眉,这个人类父亲,真是奇怪。 方才瞧着像是要哭,转瞬又摇头,这会儿竟还隐隐带了笑意。 她不懂。 “不高兴,还要丢。”鹿茸盯着鹿邑卜,语气依旧平直。 鹿邑卜被她噎得倒吸口气,指着她,又指着三个女儿:“你……好好好!今日为父非得罚不可!” “父亲!” “二伯!” 三个姐姐齐齐开口,想再辩解几句。 却被鹿茸抬手止住。 她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 这是她瞧着下人们学来的,此刻倒用得像模像样。 她什么都没想,就想知道“罚”到底是什么。 这个人类父亲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 鹿邑卜被她这举动弄得一愣,随即叹气:“罚你……在那面壁思过半个时辰。” 他是真愁,他实在想不出,这般痴傻的女儿,能罚什么? 打不得,骂无用,也只能这般了。 “面壁思过。”鹿茸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转身哒哒哒朝院角的墙走去。 她想知道,面壁思过是什么。墙里面,藏了东西吗? 跑到墙根下,她控制着力道,伸出手掌,左拍拍,右敲敲。 青砖发出沉闷的声响,没什么动静。 她停下动作,歪了歪头,是不是……力气不够? 鹿邑卜在一旁看着,还以为她真懂了,松了口气,“对,茸茸做得好。就站半个时辰,不,一炷香便好。” 话还没说完,鹿茸往后退了半步,猛地扬手,一掌拍在墙上。 “轰隆——” 半面墙应声而碎,砖石飞溅。 烟尘弥漫中,鹿茸探头往里瞧了瞧,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她回过头,看向目瞪口呆的众人,语气里带了点困惑:“空的。” 第 42章 侯府规矩速成班,卒 “茸茸!你如何?可有损伤?” 鹿邑卜望着塌了半边的墙,惊得半晌回不过神,猛地扑过去,目光在小女儿身上来回扫。 鹿柠、鹿兮、鹿茜也快步围拢,伸手便去探她的手腕,抚她的肩头, “快让姐姐瞧瞧,哪里疼了?” “衣裳都刮破了,莫不是伤着了?” 鹿茸眨了眨眼,眼珠在眼眶里转得有些慢,过了片刻才吐出两个字:“没事。” 见她确实毫发无伤,鹿邑卜一口气憋在胸口,猛地跺了跺脚:“鹿茸,你这逆女!” 鹿茸歪了歪头,盯着父亲涨红的脸,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咀嚼这个词:“逆?” “父亲息怒。” 鹿柠连忙上前一步,挡在鹿茸身前,屈膝行了个礼: “四妹妹今日动了蛮力,恐伤及内腑,女儿们先带她回房请府医看看。” 鹿茜也跟着颔首:“正是,四妹妹看着没事,难保内里没受震荡,先瞧瞧才放心。” 鹿邑卜被她们劝得气顺了些,指着鹿茸的鼻子:“回房,禁足。 没我的话,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鹿邑卜望着那塌墙,牙都快咬碎了,心里头翻来覆去地掂量。 罚?怎么罚? 先不说这是自己疼到大的小女儿,单看这墙塌得那般干脆, 真要动了气罚起来,她一个不高兴,这相府上下,怕是要被拆得片瓦不留。 他越想越头疼,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额角。 罢了罢了,总归没伤着人,先让那几个丫头看着她些,别再惹出什么天大事来才好。 鹿茸没应声,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地上散落的砖块,喉结动了动。 鹿柠见状,忙与鹿茜一左一右架住她的胳膊,“走吧,妹妹,咱们先回去。” 她俩使出浑身力气,才勉强让鹿茸挪动脚步,只觉架着的不是人,是块生了腿的石头。 她们三人一走。 原地便剩了鹿邑卜,还有他身边三个姨娘。 几人对着那塌得七零八落的墙,僵着身子站着。 风卷着灰屑掠过去,衬得这光景竟有些说不出的狼狈。 石姨娘掏帕子抹了抹眼角:“老爷,这可如何是好?” 李姨娘也跟着叹气:“好好的墙说塌就塌了,四姑娘这……” 赵姨娘没敢多言,只垂着头绞着袖口,偷瞄着鹿邑卜铁青的脸色。 鹿邑卜闭了闭眼,喉间滚出一声闷响:“都给我闭嘴。” 清澜苑里。 鹿兮三人刚走没多久,院门外便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张嬷嬷掀了帘子进来,见鹿茸正蹲在廊下,盯着地砖缝里的蚂蚁发呆。 她敛衽行了个礼,声音不高不低:“四小姐,老奴受了老夫人的命令过来。” 张嬷嬷脸上堆着温和的笑,语气放得更缓了些。 “老夫人想着往后总要见些场面,明日便要进宫赴宴,府里的宴、别家的宴,往后也少不得要去的。” 她顿了顿,观察着鹿茸的神色,见对方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老夫人让老奴来问问,姑娘愿不愿学些简单的规矩?” “比如见人行礼、落座的姿势,都是些粗浅的。” 鹿茸眨了眨眼,没出声。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廊柱上的木纹,碎屑簌簌往下掉。 张嬷嬷又说:“姑娘若是不愿,那便不学,老夫人说了,绝不勉强。” 鹿茸盯着张嬷嬷的脸,看了好一会,规矩是什么?她不懂。 但,她好像抓住了点什么,她想知道那些人为什么笑,为什么屈膝,为什么说话总要绕弯弯。 于是,她点了点头。 “学。” 一个字,说得斩钉截铁,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认真。 张嬷嬷见她应了,脸上的笑意深了些,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转身对着门外喊:“李嬷嬷和王嬷嬷进来。” 很快,两个穿着青布衣裙、神色端庄的嬷嬷走了进来。 对着鹿茸屈膝行礼,动作整齐划一。 “见过四小姐。” 张嬷嬷在一旁说着:“这两位是府里最擅教规矩的,往后便由她们陪着姑娘。” 又转向鹿茸,语气越发温和:“姑娘若是觉得乏了,或是不耐烦了,只管说一声,不必硬撑着。” 说罢,她又朝两位嬷嬷略一点头,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李嬷嬷和王嬷嬷对视一眼,眼底都透着几分笃定。 想当年,她们连走路、吃饭都要教大半年的那杨小姐都教过。 如今不过是些粗浅礼节,还能难住不成? “四小姐,咱们先从行礼学起,如何?”李嬷嬷清了清嗓子,语气温和。 “见了长辈要行大礼,见了同辈略屈膝便可。 若是遇上王爷王妃、宫里的陛下娘娘……” 话没说完,就见鹿茸点了点头。 那点头的幅度又快又猛,其实她半句没听懂,只是觉得该有个回应。 “那老奴先示范给姑娘看。” 李嬷嬷屈膝,身子微微前倾,动作流畅优雅。 “就像这样,膝盖微弯,腰背放松……” 鹿茸盯着她的动作,很是认真,等李嬷嬷站直了,她才慢慢动起来。 先是膝盖猛地一弯,“咚”一声,差点直接跪到地上。 亏得她手快,在地上撑了一把,青石板竟被按出个浅印。 李嬷嬷吓了一跳:“姑娘慢些!不必如此用力!” 鹿茸抬头,慢慢直起身,膝盖还在发僵,就像是生了锈。 王嬷嬷赶紧上前,手把手地扶着她的胳膊:“姑娘跟着老奴来,一点点弯……” 她刚轻轻往下压了压,鹿茸不知怎的,忽然往前一栽。 整个人像块门板似的朝王嬷嬷撞过去。 王嬷嬷哪里禁得住这力道,后退着撞翻旁边的花架。 “姑娘!” 李嬷嬷忙伸手去拉,却被鹿茸反手一甩。 她自己也没用力,可李嬷嬷竟被甩得坐在了地上。 鹿茸看着跌坐在地的两人,眨了眨眼。 她慢吞吞地蹲下身,盯着两人乱蓬蓬的头发,忽然冒出一句: “笨。” 声音没带半分情绪,却让刚爬起来的李嬷嬷手一滑,差点又坐回去。 王嬷嬷扶着额头,哭笑不得:姑娘这是……嫌我们教得不好? 这场规矩,从日头当空练到天色擦黑,连吃饭的时辰都没放过。 如何执筷,如何端坐,如何小口吞咽,两位嬷嬷被折腾得头发散乱,衣襟歪斜。 脸上沾着灰,额角渗着汗,看着像是刚被人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临了出去时,脚步都有些发飘,眼神空茫,竟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清澜苑的,只余下满脸的生无可恋。 白术瞅着自家四小姐,心里直打鼓,她觉得明日这宫宴,怕是要出点新花样了, 老天保佑,可别太离谱啊!! 第43 章 小丧尸的宫宴初体验 卯时初。 靖安侯府,清澜院。 被褥被掀开,露出底下蜷缩的身影,是四小姐,鹿茸。 她慢吞吞坐起,眼神还有些发直,却没半点不耐,毕竟,丧尸是没有起床气的。 “四小姐,该起了。”贴身丫鬟白梅捧着衣物进来,声音放得极轻。 鹿茸眨了眨眼,没应声,她又在感慨这具“壳子”,软软的,暖暖的,远不如末世里那身硬皮抗造。 “今日皇后娘娘千秋晏,”清澜院宫嬷嬷跟着进来,“老夫人特意吩咐了,要姑娘好生装扮。” 鹿茸被按在梳妆台前,任由丫鬟们摆弄。 胭脂抹上脸颊,她下意识皱了皱眉,这味道……太香了,不如腐肉的腥气好闻。 鹿茸微微仰头,冰凉的耳坠挂上耳垂,她没什么反应,只是目光落在铜镜上。 镜里的人,眉眼弯弯,眼含水,一身粉白罗裙,衬得肌肤胜雪,活脱脱的美人胚子。 鹿茸盯着看了半晌,忽然,喉咙里发出点含糊的气音。 白芷没听清,试探着问:“姑娘觉得,不好看?” 鹿茸缓缓摇头,不是不好看。 是太“鲜活”了。 鲜活到……让她有些按捺不住,喉咙里的馋虫在爬。 她想念腐肉的质感,想念那种带着腥气的温热。 念归念,真把腐肉递到跟前,她是不会碰的,如今,她是个人了。 鹿茸晃进花厅,三个姐姐,两个哥哥,都已换好衣裳,梳妥了发髻。 四姐妹站在一处,浓淡相宜,各有风华,瞧着实在悦目。 老夫人与大夫人同乘一辆,鹿邑卜独乘,鹿凯、鹿俊共乘,四姐妹挤在一辆车里。 四辆马车依次动了,朝着宫城方向去。 靖安侯府的马车刚停稳,宫门口的太监宫人便围了上来。 “男眷往东侧走。”领头太监尖着嗓子指引。“女眷随咱家来。” 四姐妹跟着老夫人、大夫人,往凤仪宫偏殿去。那里是官员女眷待的地方。 鹿茸被鹿兮拉着,脚步有些踉跄,她身后跟着白术,贴身的宫嬷嬷也寸步不离。 原身痴傻了十五年,没人知晓她已去,小丧尸初来乍到,学着做人,笨手笨脚的样子,和从前的痴傻也是没两样。 靖安侯府四小姐这趟进宫,是头一遭,老夫人面上镇定,攥着佛珠的手却没松过。 遇上别家女眷,一些宫女太监,见了靖安侯府的队伍,目光总往鹿茸身上落。 “那便是传闻里……”有人压低了声,话没说完,却被同伴用眼神制止。 可那探究的、好奇的、带着点轻视的目光,还是像针一样扎过来。 这些鹿茸是不知道的,她正盯着个小太监的后脑勺,脑子里慢悠悠转着,这弧度,比末世里见过的头骨圆润些。 “四小姐,看路。”嬷嬷轻声提醒,悄悄用身子挡住那些窥探的视线。 她知道,府里把这位捧在手心里,哪怕在外人眼里是痴傻的,也是自家的宝贝。 鹿茸只是觉得周围的气息太乱,让她有些烦躁。 她抬起头,茫然地扫过那些打量她的脸,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呜”声, 这一声,让周遭的议论声顿时歇了。 众人连忙移开视线,装作看别处,脚下却不由得加快了些。 凤仪宫偏殿内,各家女眷见了面,纷纷屈膝行礼,互相问安。 你一句“夫人安好”,我一句“小姐越发俊了”,一时间热闹得很。 鹿茸挨着三个姐姐站定,姐姐们屈膝,她便跟着弯腿,姐姐们抬手,她也跟着抬臂。 动作虽有些僵硬,却依样画葫芦,没出什么错。 她生得粉雕玉琢,一双大眼睛眨呀眨,透着股不谙世事的懵懂。 站在那里,看着就软乎乎的。 旁边有位夫人瞧着,忍不住对身边人轻叹:“靖安侯府这四小姐,瞧着倒乖巧得紧。” 鹿茸听见声音,转头望过去,眼神直愣愣的。 那夫人被她看得一愣,随即笑了笑,移开了视线。 鹿茜悄悄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转回来。 鹿茸便又乖乖转回去,继续跟着姐姐们的动作。 宫嬷嬷站在稍后些的地方,见她这般,悄悄松了口气。 四小姐只要不乱动,便好,便好。 老夫人被大夫人扶着,与各府的长辈们颔首寒暄。 鹿柠熟门熟路,寻着那些已嫁人的妯娌说话。 鹿茜和鹿兮一左一右,牵着鹿茸往小姑娘堆里去。 “哟,这是靖安侯府的四小姐?”有个穿藕荷色衣裙的姑娘先开了口,眼神在鹿茸身上打了个转。 “瞧着面生,许是头回进宫?”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四小姐生得这般玉雪可爱,倒像画里走下来的娃娃。”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更有甚者,掩着嘴轻笑:“这般怯生生的,莫不是怕生?” 鹿茜眉尖一蹙,正要开口,鹿兮已先回:“我家四妹妹性子纯良,不爱多言罢了。 倒是姐姐们,盯着人看个不停,倒显得失了规矩。” 鹿茸站在中间,眼珠转来转去,这些人嘴里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懂。 只觉得她们的声音尖尖的,像末世里恼人的飞虫。 她盯着离得最近的姑娘的发饰,那支珠钗晃来晃去,不如骨头耐啃。 正看得入神,忽然觉得烦了,这些人围着,气味混在一起,闷得很。 她喉咙里发出点不耐烦的哼声,脚也开始蹭地。 鹿茜立刻感觉到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四妹妹,再等等。” 刚说完,就有太监进来通报:“各位夫人小姐,可移步太极殿了。” 鹿兮松了口气,拉着鹿茸就走:“走吧,换个地方。” 鹿茸被拽着,脚步踉跄了下,却没挣扎,离开这堆人,好像舒服些。 太极殿内,今日是皇后千秋。 各府男眷女眷分坐两边,依着官职家眷的位次,对面相坐。 鹿茸被鹿茜按在椅子上,乖乖坐好。 她抬头,一眼瞧见斜对面的裴晏。两人视线撞上,都笑了。 “裴晏。”鹿茸眉眼弯弯,声音脆生生的。 看见他就高兴,脑子里全是他做的那些好吃的。 旁边立刻有目光投过来,带着诧异。靖安侯府的痴傻四小姐,竟认得安阳王世子? 不等众人细想,户部尚书府的萧少爷走过来,对着鹿茸颔首:“鹿四小姐。” 第44 章 当丧尸觉得吵架很有礼貌时 鹿茸眨了眨眼,没应声,这人脸生得很,她记不清了。 紧接着,礼部侍郎家的孙沥挤过来,嗓门亮得很:“小师父!” 这一声落下,周遭霎时静了静。 “小师父?”有人低低惊呼,“礼部侍郎的公子,竟喊她师父?” “不是说侯府四小姐痴傻?怎会识得这些人?” 孙沥脸上挂着笑,正要再开口,萧名浩先开了口。 语气里带着点委屈:“鹿四小姐,忘了我么?戏楼,面具。” “嗯?萧名浩?”鹿茸总算记起来了,声音平平的。 萧名浩眉头当即舒展开,嘴角也扬了扬。 那边尚书府的长辈却沉了脸,是萧夫人。 “浩哥儿,归座。”声音不高,却带着威严。 萧名浩不敢违逆,却瞧着孙沥在跟前嬉皮笑脸喊“小师父”,心里不舒坦。 他伸手拽住孙沥的袖子,“宫宴要开始了。”说着,把人往回拖。 孙沥挣了挣,回头冲鹿茸喊:“小师父,稍后找你!” 鹿茸没理他,目光又飘回裴晏那边。那人正看着她,嘴角噙着点笑意。 她也跟着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鹿茸这一笑,惹得殿内几位姑娘暗暗咬牙。 无他,只因萧名浩,那可是皇后的亲侄子。多少人想攀附,连句热络话都难说上。 更别说裴晏,安阳王世子,京城里名声虽差,可架不住身份尊贵。 模样更是拔尖的好,纵是说嫌弃他的名声,不愿嫁他,可心里就是不痛快。 这两人,向来是眼高于顶,偏跟姑娘们拌嘴都是不肯吃亏的主。 如今竟对着一个痴傻的,笑得这般……柔和? 这让她们如何能忍? 只觉得像是被人当面打了脸,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讽刺。 “哼,什么眼光。”有位小姐忍不住,声音压得极低。 旁边的赶紧拉她袖子:“慎言。” “就是,真当咱们不如个……”话没说完,被自家母亲瞪了回去。 那些姑娘的眼神,她半点没放在心上,也是压根不懂。 在末世,只有活物和死物的区别,哪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她只觉得裴晏笑得好看,比末世里见过的任何活物都顺眼。 是的,这什么都不懂的小丧尸,竟也生出了点美的意识。 当然,她觉得裴晏好看,有个大前提,他做的菜,实在对胃口。 比靖安侯府厨子做的,好吃多了。 不得了,连丧尸都变得嘴刁起来。 此刻看着裴晏,鹿茸眼里的欢喜,多半是冲着那些吃食去的。 她盯着他,喉咙悄悄动了动,不知道今日,能不能再吃到他做的吃食。 这般简单的心思,自然无人知晓。 只当她是真瞧上了裴晏的容貌,惹得周遭又是一阵暗流涌动。 裴晏看她那眼神,便知她是馋了。 想到今日是皇后千秋宴,便猜她会来,从前她从不出府,从不赴宴,缘由他不知。 但如今,侯府既肯让她出门走动,这般场合,断没有不带她来的道理。 天未亮,他便起了身。 亲手做了几样吃食,鱼肉剁成糜,捏成指尖大的丸子,滚了层碎米炸得金黄, 糯米掺了枣泥蒸透,切成菱形小块, 还有碟酱色的卤豆干,切得薄薄的,浸在香油里。 裴晏原是打算,等宫宴正式开了,让小厮把食盒送过去。 可看见她眼里明晃晃的想,便舍不得让她多等了。 他怎会不知,此刻提着食盒走过去,会引来多少目光,会有多少人背后议论。 可那又如何? 他本就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混不吝惯了,旁人的眼光,他何曾放在心上。 她呢?靖安侯府的痴傻四小姐,名声早在外头。 横竖都是被人指点,多这一桩,又有什么两样? 裴晏拎起桌上的食盒,站起身,一步,一步,朝着鹿茸那边走。 殿内霎时静了,目光齐刷刷投过来。有惊愕,有探究,还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殿内的目光再热,议论声再杂,都入不了他的耳。 他眼里,只看得见那个眼巴巴望着他的,小傻子。 鹿茸看着裴晏提着大盒子过来,鼻尖动得更勤了,是他做饭的香味,错不了。 大眼睛眨了眨,藏不住的激动。 脸上的表情还是僵的,眉眼却弯成了月牙,对着裴晏,她轻轻喊:“裴晏。” “嗯。”裴晏应着,将食盒往她面前推了推,“今早给你做的,食盒还温着。” “嗯!嗯!”鹿茸使劲点头,头发都跟着晃,开心得像找到了腐肉的激动。 裴晏看着她这模样,连带着嘴角的弧度,都深了几分。 “哟,安阳王世子,”丞相之子蒋劲开了口, 目光扫过鹿茸,又落到裴晏身上,语气里的讽刺,藏都藏不住,“这是对这位鹿四小姐不一般?” 裴晏抬眼,眼神凉飕飕的。 “蒋劲,恭桶都比你这张嘴干净些。怎么,丞相府没人教你,出门前该漱漱口?” “你!你…嗤。”蒋劲抱臂而立,眼神扫过裴晏,又落向鹿茸,语气里满是轻蔑, “一个纨绔,对着个痴傻献殷勤,传出去,怕是要笑掉人大牙。” 裴晏抬眼,眸色懒怠,“要笑便笑,难不成你的命,还系在旁人的笑柄上?” 他往前走半步,“真要笑死,就趁早滚去阴沟里,别在这儿污了娘娘的千秋宴。” “你!”蒋劲脸色涨红,“安阳王世子的脸面,就这般不值钱?为个……” “我的脸面,关你屁事。”裴晏打断他,往前半步,气势压人, “总好你这个空有个丞相公子的名头,蠢货…” …………… 裴晏一句比一句快,一句比一句利,直往蒋劲心窝里扎。 蒋劲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青,最后憋成了紫猪肝色。 侯府一众人、孙沥、还有萧名浩,想插一句都插不进去。 孙沥使劲憋笑,往萧名浩身边靠了靠,小声:“够劲。” 萧名浩没应声,只望着裴晏的背影,眼神复杂。 鹿茸竖着耳朵,零星听懂几句。 “你他娘的”,“你大爷的”…… 她眨眨眼,嘴里的丸子还没咽净,原来吵架的时候,要先问候对方的长辈? 她歪着头想,末世里抢食,都是直接扑上去撕咬。 哪有这般讲究,还得先提一提家里人。 这些人类,倒比活尸有礼貌。 第 45章 从跪砖缝到吨吨吨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太后娘娘到——”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庭院。 鹿兮慌忙扯过帕子拭了拭指尖,转头去拉鹿茸。 “四妹妹,快些放下手里的点心,圣驾到,该起身迎驾了。” 鹿茸嘴里还塞着半块桂花糕,鼓着腮帮子眨眨眼,心想着, “唔?圣驾?是昨天教的那个要跪下的东西吗?” 她慢吞吞地把糕点囫囵咽下去,手指在袖摆上蹭了蹭。“哦。” 鹿兮见她听话,稍稍松了口气,又低声叮嘱: “待会见了陛下和娘娘们,切记不可抬头直视,跟着我屈膝便好,莫要出错。” 鹿茸盯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脚尖无意识地碾了碾青砖,心里嘀咕。 “知道。”她应得简短,眼神却飘向远处銮驾的方向,鼻尖微动,“好像……没有腐肉的味道。” 鹿兮被她这副呆模样急出薄汗,伸手理了理她歪掉的发簪: “妹妹昨日学的规矩可还记得?莫要像在府里那般随性,仔细冲撞了贵人。” 鹿茸忽然抬手按住自己的发髻,像是怕什么东西掉下来,她想,头发好麻烦,不如揪掉省事。 “嗯。”她含糊应着,视线落在廊下的石狮子上,手指悄悄蜷缩起来。 又在那想,“这个石头狮子,打得过吗?” 鹿兮没察觉她的异样,只当她是紧张,又温声道:“别怕,跟着姐姐便是,万事有我呢。” 銮驾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鹿茸忽然偏过头,对着鹿兮的方向。 “要跪下了。”她用口型无声地说,然后“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鹿兮被她这架势吓了一跳,连忙跟着屈膝,压低声音:“妹妹轻些,莫要惊扰了圣驾。” 鹿茸跪在地上,眼睛盯着青砖的纹路。“原来跪下是这种感觉,不如站着舒服。” 她心里这么想着,手指却在暗中抠起了砖缝里的土。 众人按位就座,鹿茸坐在位置上悄悄抬起眼皮。 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影,落在最上首的龙椅上。 那个穿明黄袍子的男人头顶,突然飘出几行字。 【大胤朝皇帝 裴言 三十七】 她眼珠转了转,看向旁边凤座上的女子。 【大胤朝皇后 三十六】 再往侧首看,那个戴赤金抹额的老妇人头顶也有。 【大胤朝太后 五十五】 鹿茸盯着那些字看了半晌,忽然皱起眉。 她在心里嘀咕:为什么这些人的头顶会有字?昨天见的那些人没有。 她正想着,手肘被轻轻碰了一下,鹿兮凑过来,低声说: “妹妹看什么呢?莫要乱瞧,仔细失了仪态。” 鹿茸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茶杯。 “没。” 她用指尖戳了戳茶杯沿。 心里又想:“是不是只有厉害的人,脑袋上方才有字?” 鹿兮见她又开始发呆,无奈地摇摇头。 “待会儿陛下问话,若是问到妹妹,只说“臣女愚钝”便是,切莫多言。” 鹿茸点点头。愚钝?是说我没脑子吗?好像是。 她拿起茶杯,学着别人的样子抿了一口。 茶水有点烫,她皱了皱眉。 正这么想着,忽然听到上面传来皇帝的声音。 她下意识抬头,那些字已经没了。 殿中丝竹渐起,几名舞姬入场,跳得格外好看。 鹿茸支着下巴,眼睛眨也不眨。 心想:晃来晃去的,像末世里飘着的荧光草,比啃人脑有意思。 一曲舞毕,她还直勾勾盯着空荡荡的舞池。 原来这就是宫宴?比家里说的好玩。以后还要来。 鹿兮偏头看她,见她难得专注,轻声道: “这是霓裳舞,宫里的舞姬练了数年才得这般身段。” 鹿茸没回头,只“嗯”了一声。 视线却瞟向了桌案,盘子里的蜜饯亮晶晶的,果子红得像新鲜的血。 身后的小宫女刚为她斟满一杯果子酒,瓷杯还泛着凉意。 鹿茸趁鹿兮转头看向上首的空档,抓起酒杯。 仰头,一饮而尽,没呛着,甜丝丝的,带着点酸,比腐肉爽口。 她把空杯往案上一放,发出轻响,小宫女愣了愣,连忙又添满。 鹿茸抓起,又干了,再放杯,小宫女再倒,一来二去,一壶酒见了底。 小宫女捧着酒壶,偷偷抬眼瞄了瞄这位四小姐。 心里直犯嘀咕:“侯府的这位四小姐,竟是这般好酒量? 这果子酒虽淡,也经不起这么灌啊。” 鹿茸舔了舔唇角,还在回味那股甜味,她瞅着小宫女手里的酒壶,又伸出空杯。 鹿兮恰好回头,见状忙按住她的手。 “妹妹慢些,这果子酒虽不烈,多了也容易上头。” 鹿茸缩回手,指尖在杯沿划了划。 心里想:“上头?是会像被打穿脑袋那样晕吗?” 好像不会吧,还想喝,她没说话,只盯着那酒壶。 眼神直勾勾的,小宫女被她看得手抖了抖,悄悄往鹿兮身后缩了缩。 裴晏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个埋头喝酒的小身影上。 起初见她捧着杯子一饮而尽的模样,眉梢不自觉地扬了扬。 心里想:原是个小吃货,竟还是个小酒鬼。 可看着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淡了。 一壶果子酒见了底,她还在伸着手要,哪里经得住这么灌? 指尖在杯沿摩挲,想去拦,脚下却不能动,宫宴之上,规矩森严。 一直到殿内有人去更衣,裴晏眼尾扫到鹿茸也跟着鹿兮、鹿茜起身。 她脚步似乎有些发飘,被鹿兮扶了一把才站稳。 他心里一动,摸了摸腰间荷包。里面有颗解酒的药丸, 没再多想,他放下酒杯,也起身,借着整理衣袍的动作,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鹿茸被鹿兮牵着走,脑袋有点沉,“晕乎乎的,比被腐肉的臭气熏到还晕。” 她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撞到廊柱,鹿茜连忙伸手扶住她。 身后,裴晏看着她这副模样,脚步又快了些。 裴晏的脚步声还在廊下,前面花丛忽然窸窣作响。 一个胖乎乎的少年猛地蹦出来,十七八岁的模样,色眯眯的眼神黏在鹿兮身上。 鹿兮惊呼一声,下意识后退半步。 少年舔了舔嘴唇,语气轻佻:“鹿三小姐,多日不见,风姿更胜往昔啊。” 第 46章 安阳王世子:演,就硬演 鹿兮脸一沉,“赵公子,请你挪步!” “让开。” 那姓赵的才跳出来,影子刚落地面,鹿茸已经动了,像道风,挡在鹿兮前头。 她歪头,看三姐姐,这副样子,是不高兴。 不高兴,就是不好的事,末世里,不好的事要毁掉。 她转头,看那跳出来的少年,碍眼。没多余动作,腿抬,落下。 “噗通!”水花炸开,赵全成了落汤鸡,在池里扑腾。 鹿茸垂眸,看着水里扑腾的东西,像被踩中尾巴的变异鼠。 她张了张嘴,声音又冷又硬。 “滚。” “啊——!”赵全的惊叫劈了空。“少爷,”随从们也慌了神。 裴晏从后赶来,明知道她没事,目光却不由自主在鹿茸身上落了片刻。 转回头,声音漫不经心:“来人。” 王府仆役应声上前。 他瞥向池里扑腾的赵全,吩咐:“取长杆,赵全若想攀岸,便用杆打下去。” 顿了顿,他又补充,“他的人也一样,谁敢靠近池边,一并伺候。” 鹿茸忽然开口,声音直愣愣的:“吵。” 裴晏看她,少女眉头皱着,像被扰了清静。 他低笑一声,对下人使个眼色:“听见了?让赵公子“安静”些。” “多谢裴世子。”鹿兮与鹿茜连忙福身。 “当不得二位小姐如此。”裴晏微微颔首。 鹿茸瞅着姐姐们向裴晏道谢,她眨巴眨巴眼,也跟着弯起嘴角,声音直愣愣的,没什么调子:“裴晏。” 裴晏看着她,眼底漾着笑意:“鹿茸,方才喝了不少果子酒,此刻头还晕不晕?” “嗯?”鹿茸晃了晃脑袋,发丝跟着轻摇,老实回答:“晕。” 裴晏从荷包里摸出个瓷瓶,倒出粒解酒丸,递过去:“来,吃了这个,能好受些。” 鹿茸盯着那药丸,眼神亮了亮。 在末世从没见过这般圆滚滚的东西,只当是糖果。 立刻笑眯眯张嘴,啊呜一口吞了。 “甜。”她咂咂嘴,眼睛更亮了。 裴晏见她吃得痛快,眼底笑意更深:“还很晕么?过一会就不会晕了。” 鹿茸摇摇头,又点点头,半天,才憋出一句:“好点。” 鹿兮站在一旁,看着两人,指尖悄悄捏了捏帕子。 鹿茜凑到她耳边,用气声低语:“三妹妹,你瞧四妹妹与裴世子……怎的这般熟稔了?” 鹿兮微微蹙眉,也压低声音:“方才瞧着,倒像是……像是认识了许久许久。”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那氛围,说不清道不明,不像寻常世家男女初见的拘谨,倒有几分旁人插不进的亲昵。 鹿茸忽然伸手,指着裴晏的荷包,声音依旧直直的:“还有吗?” 裴晏一怔,随即失笑:“这是解酒药,不是糖,吃多了不好。”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水池里的动静却没歇。 裴晏的人按着赵全,堵了嘴,时不时把他脑袋往水里按,气泡一串串冒上来,又破掉。 “啊~我儿,全哥儿!”尖利的哭喊猛地炸响。 赵夫人提着裙摆冲过来,发髻都跑散了。 她本在太极殿赴宴,左等右等不见儿子回来。 想着出来更衣,顺便寻寻,心里还嘀咕,定是又没忍住去招惹哪个宫女了。 谁曾想,转过回廊,看见的竟是这副景象。 自家儿子在水里扑腾,被人按住后颈,脸埋在水里,只剩两只手在水面乱抓。 赵夫人腿一软,差点摔倒,被身后侍女扶住,才尖声叫:“住手,都给我住手。” “你们是哪个府里的?敢动我御史中丞家的公子。” 裴晏的仆役们停了手,却没退开,只垂手立着,显然是在等主子示下。 赵夫人见状,更气了,又看向站在池边的裴晏等人。 目光触及鹿家姐妹时,稍稍一顿,随即落在裴晏身上,强压怒气:“安阳王世子,这是何意?为何要如此折辱我儿?” 赵全在水里看到母亲,眼里立刻蓄了泪,嘴里呜呜咽咽,拼命挣扎,想往岸边靠。 赵夫人见儿子这副模样,心疼得肝都颤了,跺脚怒喊:“安阳王世子,我儿纵有不是,也不能被世子这般对待啊。” 裴晏淡淡瞥了眼水池,慢悠悠开口: “赵夫人说笑了,令郎自己贪凉跳了池子,我府中人不过是陪着他“玩玩”,怎就成了折辱?” 赵夫人气急,指着裴晏,指尖发颤: “你……你……”她看懂了裴晏眼里的神色,那分明是瞧着蠢货的眼神,仿佛自家儿子连条死狗都不如。 一口气冲上头,哪里还顾得上规矩,尖叫着就朝裴晏扑过去。 裴晏身形微动,本可轻易避开,眼角余光却瞥见鹿茸已经动了,直挺挺要挡到他身前。 他动作一顿,硬生生收住,竟摆出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 安阳王世子,好一朵大绿茶! 鹿茸挡在前面,抬脚轻轻一踢,赵夫人像飞出去两米远,摔在地上。 这已是她收了又收的力道。 鹿茸转头看裴晏,裴晏立刻换上刚才被吓的模样。 “不怕。”鹿茸看着他,一脸认真,“我打她。” 裴晏抬手,轻轻拍着胸口,语气带着后怕般的庆幸:“鹿茸真厉害。” 鹿茸眉眼弯弯,嘴角翘得老高,藏不住的得意。 她又转头,看向地上的赵夫人,声音平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硬气:“不准碰他。” 裴晏低头,喉间溢出低笑,原来被人护在身后,是这般滋味。 鹿兮瞪大了眼,手紧紧攥着帕子,鹿茜张了张嘴,半天没合上。 二人对视一眼,满眼都是问号,怕?安阳王世子?会怕这个? 地上的赵夫人缓过劲,捂着腰爬起来,指着鹿茸,气得浑身发抖:“反了!反了天了!” 鹿茸歪头,看她跳脚的样子,像在看只会叫唤的小兽,没什么威胁。 裴晏上前一步,恰好站在鹿茸身侧,语气慢悠悠的:“赵夫人,再闹下去,怕是就不是飞两米这么简单了。” 赵夫人一噎,看着鹿茸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莫名打了个寒颤,终究是没敢再冲上去。 “扶着少爷,走!”赵夫人捂着腰,声音发颤却依旧咬牙, “我这就去禀明陛下,你们等着。”她狠狠剜了鹿茸一眼, 被下人扶着,踉踉跄跄往太极殿去,赵全被两个随从架着,蔫头耷脑跟在后头。 “嗤。” 裴晏低笑一声,没看他们背影,只转头望向鹿茸,眼底带着促狭, “走,咱们也去瞧瞧热闹,面圣去。” 第47 章 全殿静止:她真提起来了! 鹿茸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疑惑,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 裴晏对上她的目光,眼底笑意更深:“去看看,看她怎么告我们的状。” 鹿茸眨眨眼,没说话,只是跟着他的脚步。 鹿兮与鹿茜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太极殿里,舞姬早已撤下,皇帝正与百官谈笑,气氛正好。 “皇上!”一声哭嚎闯进来,赵夫人披头散发,扑在殿中, “臣妇要状告安阳王世子,还要告靖安侯府四小姐,他们将我儿按在水池里折腾…全儿他……他快没气了啊!” “全儿?!”御史中丞赵大人猛地站起,脸色煞白,冲过去扶住妻子,“我儿怎么了?” “谁?”鹿邑卜闻声转头,目光落在身旁两个侄子身上,“她方才说,状告谁?” “二叔。”鹿凯喉结动了动,“您没听错,她说的是四妹妹。” 鹿俊也点头,一脸茫然:“四妹妹今日头回进宫,怎会……” 殿内顿时静了,官员们面面相觑,家眷席上更是一片窃窃私语。 “她告的是……靖安侯府那个四小姐?” “就是传闻里……不大机灵的那位?” “没错啊,听说连话都少,怎会与人起冲突?” “还要同安阳王世子一起?” “为何?”皇帝看向赵夫人,“他为何要折腾你儿子?” 他像是没听见“靖安侯府四小姐”几个字,实在是记不清了。 只隐约有个印象,约莫是十几年前,靖安侯抱着个奶娃娃,在宫外见过一回。 那时孩子才一岁还是两岁?早没了模样。 满朝皆知,靖安侯府四小姐,自小就……不大机灵。 赵夫人被问得一噎,随即又哭起来: “臣妇不知啊,许是我儿无意间冲撞了世子,可也不至于想要了他的命啊!” 赵大人在一旁附和:“陛下,犬子纵有过失,也该由臣管教。安阳王世子这般动手,未免太过跋扈!” 皇帝捻着胡须,目光扫过殿门方向,没见裴晏进来,心里倒有了几分数。 这混小子,又惹事了? 他是看着这小子长大的,连同自己那个独子,俩混子穿一条裤子,天天打架闯祸没个正形。 皇帝摆了摆手,心里已有数,无非是些少年意气的纷争。 只是闹到太极殿来,还牵扯个记不清的侯府小姐,倒有些意思了。 “等着吧。”他端起茶盏,“等那混小子来了,自会分说。”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太后娘娘。” 裴晏领头行礼,鹿兮、鹿茜跟着屈膝,鹿茸被姐姐们带着依样画葫芦。 皇帝目光第一次正经落在鹿茸身上,这丫头……眼神亮得很,且直白,病好了? 殿里所有人都看过去,先前她坐着,被身边人挡了大半。 如今站在裴晏、鹿家姐妹中间,那三人都是熟面孔。 唯独她,陌生得很。 鹿茸被许多目光盯着,抬起头直直看回去,视线扫过一圈,最后落在皇帝脸上,声音平平的,没半点敬语:“看什么?”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吸——”倒吸声在殿内此起彼伏,这丫头……敢这么跟皇上说话? 皇帝也是一怔,随即挑了挑眉,这性子,倒不像痴傻,反倒有点……野。 他没动怒,反倒来了点兴致,指尖敲了敲龙椅扶手:“你就是靖安侯府的四小姐?” 鹿茸眨眨眼,没回答,只是盯着皇帝的龙袍,上面的金线绣纹闪闪发亮,像末世里见过的发光变异丧尸。 “皇上。”鹿邑卜连忙从席位上起身,拱手赔罪:“小女不通世事,规矩尚未学全,冲撞了圣驾,还请恕罪。” 靖安侯府老夫人与大夫人也赶紧起身,一并垂首:“求皇上恕罪。” “无碍。”皇帝摆了摆手,语气缓和:“坐吧。朕岂会与个孩子计较。” 鹿兮赶紧凑近鹿茸,在她耳边低语:“四妹妹,要回皇上的话。” “哦。”鹿茸应了一声,抬头看向皇帝,声音平平的:“对。靖安侯府,四小姐。” 殿内众人听了,心里皆道:这丫头,倒是再客气些啊。 皇帝却笑了,这直白的样子,倒比那些扭捏作态的有趣。 他看向鹿茸:“你叫鹿茸?” 赵夫人见皇帝笑眯眯的,心头火气直冒,“皇上!请皇上为臣妇做主!” 鹿茸瞥了她一眼,眉头皱了皱,“好吵。” 又转头看向皇帝,眼神直愣愣的,“鹿茸。” 靖安侯府众人听了,心头齐齐一紧。 哎哟喂,教了那么多遍,还是没记住该怎么回话。 都悄悄捏了把汗,鹿邑卜更是暗自叹气,这丫头,怎么就不会说句完整的? 皇帝却被逗笑了,这丫头,倒是实在得紧。他看向裴晏:“你来说。” “回皇上。”裴晏上前一步,语气坦然得很, “我先前出去透气,撞见赵全那厮想拦侯府几位小姐的路, 许是身子太沉,脚没站稳,自己摔进了池子。他带来的下人都是废物,我瞧着,才让仆役搭把手,便是这么回事。” 鹿兮与鹿茜对视一眼,心头暗叹:世子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 鹿茸竖着耳朵听,没太明白,只捕捉到裴晏说“那厮”时的语气和平时不一样。 她眨巴着眼,看向裴晏,眼神里带着点疑惑,像在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晏感受到她的目光,不动声色朝她点点头,眼底藏着点促狭。 赵夫人一听就炸了,“你胡说,明明是你让人把全儿按在水里~” “赵夫人。”裴晏转头看她,嘴角勾着点凉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证据呢?” 赵夫人噎住,当时只顾着心疼儿子,哪顾得上找证据。 皇帝看着裴晏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心里门儿清,这混小子,定是又编排了什么说辞。 他看向鹿茸:“你来说,他说的是真的?” 鹿茸抬头,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裴晏,半晌,才慢吞吞回话:“他胖,掉下去。” 裴晏眼底笑意一闪,这丫头,还挺会抓重点。 “傻子就是傻子。”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是位皇室宗亲的老王爷,“半点规矩没有。” 鹿茸眼神一凝,“傻子”,她已经懂了,是骂人的话。 鹿邑卜脸色骤变,“老王爷说话客~”话还没说完。 鹿茸动了,快得没人看清动作,她冲到老王爷面前,一把揪住对方的衣襟,将人从座位上高高提起。 “………??!!”满殿死寂。 第 48章 丧尸小姐的杀人申请流程 满殿死寂,落针可闻。 “那是什么?”有人攥紧了袖角,声音发紧。 “是鹿四小姐?” “她不是在殿中站着?” “眨眼的功夫……” 谁见过这般阵仗?一个痴傻闺阁女,竟将皇室宗亲提在手里。 议论声刚起,已被一声闷响砸断。 老王爷的锦垫翻落在地,整个人被一只细瘦的手拎在半空,花白的胡须倒竖,眼珠子瞪得滚圆。 “反了,反了!”老王爷手脚乱蹬,嗓子都劈了,腰间玉带勒得他喘不过气。 鹿茸垂着眼,指尖攥着对方衣襟,骨节泛白。 她不懂什么王爷,只听见那两个字,傻子。 她想,在末世里,骂这句的都应该成了碎肉。 “茸茸,放下,快放下王爷。”鹿邑卜脸色煞白,往前冲了两步。 她三个姐姐冲过去,“四妹妹,快松手,那是荣王爷……” “听话,先放下来好不好?”两个哥哥紧随其后。 ……… 侯府老夫人端坐着,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 眼皮耷拉着,心里却早把荣王爷骂了百八十遍。 “老不死的东西,我靖安侯府的孙女,轮得到你编排? 今日便是把天捅个窟窿,有老身在,有侯府这百年基业在,动个老东西而已,谁也动不了孙女一根头发。” 鹿茸置若罔闻,指尖攥得更紧,老王爷的锦袍被揪出褶皱,勒得他喘不上气。 “收回。”她盯着老王爷的脸,声音像磨过的石头,又冷又硬。 “你……你敢!”老王爷气得发抖,“本王乃皇亲!你这……” “收回。”鹿茸重复,手腕微微一扬,老王爷又升高半尺,吓得差点尿裤子。 “世子,”几位大人急得朝裴晏使眼色,“快劝劝。” 裴晏嗤笑,“劝什么?荣王爷自己嘴欠,撞上硬茬了呗。” 上首的凤座与太后一脸的不可思议,皇后捏着帕子的手紧了又紧,嘴唇动了动,却半个字都没吐出来。 太后浑浊的眼珠瞪得溜圆,也是一时忘了开口。 龙椅上的皇上眉峰挑了挑,端起茶杯的手却稳得很。 他眼角余光扫过挣扎的老王爷,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心想早该有人治治这倚老卖老的东西。 “放……放本王下来。”老王爷终于服软,声音发飘。 鹿茸没动,“话。” “什……什么话?” “傻子。”鹿茸吐出两个字,“收回。” 老王爷脸涨成猪肝色,当着满殿人的面,让他向个痴傻丫头认错? 可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紧,窒息感爬上来。 “我……”他牙咬得咯咯响,“我收回,你不是傻子。” 鹿茸盯着半空蹬腿的老王爷,眉头皱得更紧。 “收回?”她重复了一遍,声音又硬又冷,“晚了。” 话音落,她提着老王爷的手突然往上一扬,老王爷被甩得老高,发髻散了,珠冠滚落在地。 “啊——!”老王爷的惨叫刺破太极殿殿顶。 还没等众人回神,鹿茸手腕又往下一坠,老王爷差点撞在金砖地上,又被硬生生拎住。 就这么一只手,把个几十岁的王爷拎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摆弄着。 “救命……救命啊!”老王爷的嗓子喊得劈了,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老王爷的两个儿子跌跌撞撞冲过来。 “妖女,放开我父王。” “靖安侯府纵女行凶,就不怕株连九族?” 骂声混着哭求:“四小姐行行好,放了我爹吧!” “我们给您赔罪!给您磕头了!” 鹿茸充耳不闻,只盯着手里扑腾的老东西。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像拎着只挣扎的老母鸡,新奇又好玩。 末世里哪有这样会叫的玩意,玩够了,她手腕一松。 “啪!” 老王爷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像块烂泥瘫着不动了。 鹿茸抬脚,鞋底离他胸口只剩寸许。 “父王!” “不要!” 两个儿子疯了似的扑过来,要挡在老王爷身前。 裴晏突然上前一步,胳膊一横,拦住两人。 “闪一边去。”语气冲得很。 “现在要救?方才他嘴欠骂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拦着?” 两人被他推得一个趔趄。 大儿子红着眼:“裴世子,那是我父王,是皇室宗亲!” “宗亲?”裴晏嗤笑一声,“宗亲就能随便辱人?真当这太极殿是你们家后院?” 二公子急喊:“可她这是要杀人啊!” “嗯?杀人!可以杀?”鹿茸眼神亮了亮。 姐姐们在府里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外面不可杀人,打架尚可,杀人万万不能。” 可现在……地上的老东西还在哼哼,刚才那些人,好像在说“杀”? 她低头,盯着老王爷后颈那块松弛的皮肤,在末世里,这样的脖颈最容易咬断。 “要我杀人?”她歪头,声音又硬又直,“那就杀。” 话音未落,她抬脚,脚踝绷得笔直,带着破风的力道。 “疯子,住手。”老王爷的大儿子红着眼扑过来,却被侍卫死死按住。 “茸茸,不能杀!”鹿邑卜的声音像炸雷,震得人嗡嗡响。 鹿茸动作一顿,是父亲的声音,太大了,震得她耳膜发疼。 她转头,盯着鹿邑卜,又“嗯?”了一声,眼里满是茫然。 杀个人类而已,他们喊什么? “不能杀,万万不能杀人。”鹿邑卜急得额头青筋直跳,“杀人哪是这般容易的事?” 鹿茸歪了歪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掌心,“唔?我可以。” 她语气平淡,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容易,我一脚就能踩死他。” “………!!!”太极殿里,倒抽气的声音连成一片。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心里头的话快溢出来:“那是个人,是大胤的荣王爷! 这里是太极殿,是金銮宝殿,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哪能说弄死就弄死?!” 老王爷趴在地上,听见这话,一口气没上来,差点真背过去。 皇帝指尖捻着茶盏盖,好不容易憋住笑意,咳了一声,“不能杀。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能随意杀人。” 鹿茸盯着龙椅上的人,眉头皱了又皱,脑子里像生锈的齿轮咯吱咯吱转。 旨意?杀人……要他说可以? 想了半晌,她眼睛亮了亮,像是终于弄懂了, “哦。”一个字干巴巴的。 随即往前迈了两步,直挺挺站在殿中,仰头看皇上,“那你说。” 语气里带着点末世里抢食时的急切,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明明白白写着, “快点,我很急。” 第 49章 裴世子嘴炮没输过 满殿的人,嘴角都在抽。 这位四小姐……她是真敢啊,当着皇上的面,催着他下旨杀人? 还是杀一位皇室宗亲? 皇上手里的茶盏盖“当”地磕在杯沿,他看着底下那双眼,清澈又直白,像只等着投喂的小兽,差点没绷住脸上的严肃。 “放肆!” 旁边的总管太监忙喝了一声,试图圆场。 “四小姐怎可对陛下说这种话。” 鹿茸没理他,视线还黏在皇上身上,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砖,像在倒计时。 皇上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笑意,放缓语气,带着哄小孩般的意味: “朕的旨意,可不是用来干这个的,荣王爷若有错,自有国法处置,不必你动手。” 鹿茸眨了眨眼,国法?这是什么东西,有她的脚好用吗? 显然,她并不明白。 见皇上没有松口“说可以”的意思,她脸上的急切慢慢淡去,像只没讨到食物的小兽,蔫蔫地站在那。 只是那双眼睛,仍时不时地瞟向地上的老王爷,如同在标记猎物,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出手。 看鹿茸那模样,老王爷的儿子们心头一紧,忙不迭将人扶起。 “皇上,”为首的人垂首,声音发颤,“臣父王,突感不适,先行告退。” 皇后眉峰微蹙,尚未开口,太后轻捻佛珠,淡淡道:“去吧。” 几人如蒙大赦,连给皇帝皇后太后行礼都显仓促,转身便往殿外走。 路过鹿茸身边时,脚步更快了些,像是身后有恶鬼追赶。 谁还顾得上请太医?只想着赶紧出宫回府,离这太极殿越远越好。 今日若再留,指不定真要被那傻子打死。 一人压低声音,恶狠狠说着:“这笔账,绝不会就此算了。” 另一人接话,眼中淬着毒:“何止是鹿四小姐,整个靖安侯府,往后都是我王府的死敌!” 他们快步走着,没人注意到,鹿茸正盯着他们的后颈,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嗬嗬”声。 她不懂什么恩怨,只觉得这些人身上,有让她熟悉的气息。 一种……一种可以吃的气息。 老王爷一行人仓皇离殿后,皇后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目光扫过阶下众人,最后牢牢钉在鹿茸身上。 “今日是本宫千秋宴,你们倒是会挑时候。 这么多事情搅扰,是存心要毁了本宫的好日子? 还是说,压根没把本宫放在眼里?” 太极殿内的官员、女眷齐刷刷屈膝跪地,靖安侯府的人自然也跟着跪了, 老夫人扶着大夫人的手,膝盖触地时不疾不徐,脸上虽带了几分恭顺,眼底却无多少惧色。 鹿茸也跪了,膝盖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却不疼,没这知觉。 皇后的目光越发冷厉,“鹿四小姐。” 她刻意加重了“四小姐”三个字,靖安侯府的荣光,多在她祖父与大伯父身上, 她那个爹,不过是个五品太常寺少卿,算不得什么人物,生母早逝,在府里怕也是个不起眼的。 “抬起头来。” 鹿茸没动,像是没听见,旁边的鹿茜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袖, 鹿茸这才慢吞吞抬头,眼神直勾勾地落在皇后脸上, 没有惶恐,没有敬畏,干干净净又空空洞洞。 皇后心头莫名窜起一股火,“放肆!见了本宫,便是这等眼神?眼里半分敬意也无,是你那早逝的娘,没教过你规矩?” 老夫人眉头微蹙,正要开口,却见鹿茸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不懂。” 皇后一噎,随即更怒,“不懂?靖安侯府的姑娘……” “皇后娘娘,您……”鹿邑卜话音未落。 鹿凯也跟着蹙眉欲言,裴晏却已先一步出声,语气里的讥诮毫不掩饰。 侯府众人又是一阵发懵,怎么回事?又被这位裴世子抢了先? “皇后娘娘,”裴晏抬眼,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我倒不知,何时起,一国之母竟也会说此等刻薄言语。”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冷弧, “靖安侯府的规矩,便是放眼整个京城,也无人不赞,无人不晓。 娘娘今日这般说辞,莫非是觉得,京中众人的眼睛都糊了不成?” 皇后脸色瞬间一沉,重重拍在案几上,怒喝:“放肆!本宫……” 话还没说完,裴晏已然再度开口,语气轻飘飘的,“皇后娘娘,一国之母,向来该是端庄自持的表率。” 说着,他目光扫过鹿茸,又慢悠悠补上一句,“鹿四小姐这些年一直养病在府,长久未涉足世事,不过是不懂朝堂规矩罢了。 此事但凡在京中稍有耳闻的,又有哪个不知?娘娘此刻这般疾言厉色,实在是未免有失身份。” 太极殿内,众人听闻此言,皆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 裴世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疯魔了不成? 居然连皇后的脸面都敢如此毫不留情地踩踏? 这鹿四小姐与他究竟有着何等关系,竟然值得他如此不顾一切地维护? 不止是旁的官员夫人们,连靖安侯府的人,也都愣住了。 鹿老夫人坐在席间,浑浊的老眼,此刻也清明起来。 定定地看向裴晏,那目光里,满是探究。 这安阳王世子,为何要这般维护她的小孙女? “皇上……” 皇后气冲冲转向御座,想讨个公道。 却见皇帝正与身旁太后凑着头,低声说着什么,压根没看她。 “皇上!”皇后提高了声音。 皇帝这才转回头,轻咳一声。“裴晏,休要对皇后无礼,你且先出宫去。” “赵全那事,朕明日再找你问。” 皇后却不依不饶,“皇上,裴世子这般对本宫不敬,您就不管管?” 她又指着鹿茸,语气尖利, “还有那鹿四小姐,这傻子也对本宫毫无敬意!” “皇后娘娘这话,可就偏颇了。”裴晏嗤笑, “鹿四小姐哪里不敬了?她不过是性子安静,不爱笑罢了。” 说着,他转头看向鹿茸,扬了扬眉。 鹿茸望着他,像是接收到某种信号,竟真的弯了弯眉眼。 只是那笑容,落在旁人眼里,配上她木然的神情,反倒透着几分怪异。 殿中众人看得一愣,这……是笑了? 皇后见此,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脸色青白交加。 皇帝眉头微蹙,“裴晏,下去。”语气加重了几分,“朕让你下去。” “皇上,还没说完……”裴晏还要再说。 “来人。”皇帝打断他,“把他带下去。” 立刻有四个禁卫上前,一左一右架住裴晏的胳膊,就要往外拖。 鹿茸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眼睛睁大大的。 抢人?这些人,要抢裴晏?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低吼,她怒了。 第50章 太极殿拆迁办今日开张 小丧尸怒了。 在她的认知里,从来只有她抢别人的份。 如今,这些人类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抢人? 下一刻,她身形微动,谁也没看清她是如何动作的, 只听到“砰砰”数声闷响,四名禁卫已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半天爬不起来。 鹿茸站定在裴晏面前,眼神冷冷地剜向禁卫,一字一顿:“抢他?是不是?” 禁卫们只感觉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位了,内伤怕是在所难免。 他们可不是草包,确实有些武艺在身。 可方才只觉得身侧有风快速掠过,再睁眼时,人就已经趴在地上了。 “抢他。”鹿茸盯着他们,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死。” 说罢,她转头看向裴晏,眼神里的冰冷褪去了一些,多了点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 “裴晏。”她顿了顿,才想起该说什么,“不怕。” 这一回,裴晏没有笑,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缓缓漫出来,暖暖的,又有些发胀。 他自然清楚,挡在自己身前的这个小姑娘,哪里懂得什么情情爱爱。 她就像一张未经世事的白纸,干净纯粹。 可她眼神里的认真,那份不掺半点虚假的真诚,还是让他心头狠狠一颤, 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实实在在,是他从未有过的滋味。 先前鹿茸将老王爷举在半空甩动时,皇帝只当她是天生神力。 这世道,有人天生力大无穷,或有其他异于常人之处,原也寻常。 可此刻,见她分明未曾显露出任何出手的痕迹。 四名禁卫便已重伤倒地,皇帝终于坐直了身子。 眼底那点漫不经心彻底敛去,这鹿四小姐,绝非“天生神力”四字便能解释。 皇帝笑了,好,好啊!! 不等鹿茸再动手。 裴晏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低下头对着她。 “鹿茸,无事,皇上此刻让人带我出去,是为我好。” “不然,今日我几番顶撞皇后,御史台怎会轻饶?” 他顿了顿,语气放得更缓些。 “无妨的,我与裴福自小就这样。常被皇上身边的侍卫打板子,也是常事。时不时,便会被他们扔出宫去。” “裴福?”鹿茸盯着他,眉头微蹙。“没事?” “无事。”裴晏答得干脆。“皇上也算看着我长大,相处时日,比我与父王还多。” “裴福便是福王,皇上唯一的皇子。” 他撇了撇嘴,语气带了几分幸灾乐祸。“只是那小子脑子不大灵光,日日闯祸,如今正被皇上禁足在福王府。” 裴晏絮絮叨叨地说着,拣些简单的话,生怕她听不懂。 两人在殿中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 满肚子话的众人,竟都僵在原地,半句也说不出。 殿内诡异地静着,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对奇怪的男女身上,神色各异。 皇帝望着太极殿里这诡异的静,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总觉今日格外不同,幸好他那个逆子没在,不然,这殿里怕是早翻了天。 “来人。” 皇帝再次吩咐,“将裴世子带下去。”新的禁卫应声上前。 他却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鹿茸。“鹿茸。” 语气放缓了些。“你不可再动手,不然,朕便要罚你了。” 顿了顿,竟带了丝浅淡笑意,像对不懂事的孩童说话,“你,怕不怕?” 禁卫上前要带裴晏走,他抬手扒开禁卫的手。 眉梢挑得老高,“急什么?赶着投胎不成?” “罚?” 鹿念着这字,眉头皱起想,这个字,怎么这么耳熟? 哦,想起来了,她那个父亲,说过。 “面壁思过?” 她抬眼看向皇帝,眼神直愣愣的。 “罚?” “对。” 皇帝点头,顺着她的话应。“便是面壁思过,你可怕了?” 鹿茸眼珠转了转,面壁思过,她懂,有什么好怕的,没什么好怕的。 脚下忽然动了,“哒哒哒”的脚步声在殿里响。 她扭头瞅着身后的墙,竟真的朝着那边跑了过去。 跑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了眼裴晏。 她自然不怕,毕竟在府里试过一次面壁思过,流程熟悉得很。 只见她走上前,对着墙左右开弓,先拍了拍墙面。 鹿邑卜与鹿兮几人看到这一幕,太阳穴突突直跳,心头瞬间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会吧,不是吧……莫非真如他们所想? “茸茸,不可!”鹿邑卜嗷地一声喊了出来。 鹿兮、鹿茜也跟着急声劝阻:“四妹妹,别……” 然而,回应他们的,是鹿茸选好位置后攥紧的拳头。 紧接着,轰——! 一声巨响,墙塌了,而且竟然是太极殿的墙。 好好的墙又一次被鹿茸砸倒了,与在鹿府时的情景分毫不差。 这便是她认定的面壁思过,可怜那面墙,瞬间应声碎裂。 这一下,怎么说呢。 太极殿从死寂到哗然,不过短短几秒。 靖安侯府的人,你看我,我看你…… 裴晏挑着眉,心里盘算着,这局该怎么解。 孙沥哪还顾得上别的,几步冲过来,瞅着鹿茸,又转向裴晏:“裴晏,这要怎么做?小师父这一下……” 当事人鹿茸拍了拍手,干净利落走回裴晏身边站定,抬眼看向皇帝,声音格外响亮:“面壁思过,完了。” 鹿茸脸上带着点小得意,转头看向裴晏。 眼睛亮亮的,明摆着是在求表扬。 “做得好。”裴晏勾了勾唇,语气里带了点笑意。 他没等御座上的皇帝与皇后开口,转头看向孙沥,眼神一挑。 “闹。”话音刚落。 他几步窜到丞相之子蒋劲面前,张口就骂。 “你这废物,连条狗都不如!” 骂得莫名其妙,抬手就推了蒋劲一把。 蒋劲懵了,随即怒骂:“裴晏!你疯了不成?” “疯?我看你才该治治脑子。”裴晏嗤笑,又踹了对方小腿一脚。 那边孙沥见状,也立马寻了个平日就看不顺眼的公子。 伸手就扯对方的衣领,“哎,我说你昨日在酒楼抢我酒杯,还没给个说法呢。” 那公子一愣:“我何时……” “还敢抵赖?”孙沥直接一拳挥在对方肩头。 孙沥跟着裴晏,见人就挥拳,逮着谁就推搡一把。 反正就是要搅个天翻地覆。 瞬时,本就乱的太极殿,彻底成了混战场。 第51 章 今日宜混战,忌讲理 裴晏与孙沥闹开,萧名浩也掺了进来,对着身旁之人,没由头、没道理,直接动手。 他们这边正乱,鹿老夫人已然瞧出裴晏的意图,转向大夫人、鹿柠、鹿兮、鹿茜: “去,裴世子在帮茸茸,你们也闹起来,今日这太极殿,索性便大闹一场。” 几人齐齐福身应“是”,各自寻了身边女眷,伸手便推搡起来。 鹿邑卜望着母亲,点了点头,扯过鹿俊、鹿凯:“走,上手。”三人也加入了混战。 “谁打我?”“我的手!”“我的胡子!”…… 各种嚎叫此起彼伏。 不少人瞅准机会,专挑平日里看不顺眼的,暗戳戳使着阴招。 皇后看着眼前景象,只觉自己的千秋宴就这么毁了,一口气堵在胸口,几乎要气晕过去。 她还没从鹿茸砸塌墙壁的震惊中回神,太极殿已变成这副模样。 连太后也动了怒,拍着案几:“住手,都给哀家住手,来人!快把他们分开。” 皇帝早在裴晏闹起来时,便看穿了这混不吝的心思,一直未曾作声。 此刻见太后发话,只给禁卫递了个眼神,禁卫们会意,上前假装拉架。 皇帝为何不说话?很简单,无非是要护着裴晏,护着鹿茸,又不能光明正大偏袒。 鹿茸有这般身手,往后……他想着往后的事,心里头竟有些畅快。 闹吧,闹起来才好。 再者说,他那个儿子,还有裴晏,打小就没少折腾,他早习惯了。 这点场面,算得了什么。 其实哪能真不算什么,不过~他除了习惯,也只能习惯。 这些年,他便是这般,自己安慰着自己过来的。 其他人在殿里乱打乱撞,混战成一团。 惹出这祸事的鹿茸呢? 她可没闲着,三姐姐那句“她们爱打”,她记得格外牢。 瞅着哪边人少了,伸手就揪过几个,“咻”地扔向姐姐们那边,嘴里还嘟囔:“给你们打。” 扔完一波,探头瞅瞅,又跑去另一边,抓了几个挣扎的夫人小姐再扔过去,乐此不疲。 鹿兮、鹿柠、鹿茜满脑袋都是问号。 这四妹妹,不帮忙也就罢了,她们好不容易喘口气,她竟又扔来好些夫人小姐。 一个比一个凶,抓着头发就不放,指甲刮得人胳膊生疼。 身上本就青一块紫一块,这下更痛了。 鹿兮捂着胳膊,眉头拧成疙瘩,这叫什么事啊。 鹿柠躲着飞来的帕子,心里直叫苦,四妹妹是帮倒忙吗? 鹿茜被踩了脚,疼得龇牙咧嘴,这日子,没法过了。 偏这四妹妹还一脸“我很厉害”的神情,那眼神分明在说“我成全你们”。 没多会,鹿茸又转向父亲与两个哥哥那边,还是老一套流程,揪起人就往他们跟前扔。 “逆女!”鹿邑卜被砸过来的御史大夫撞得踉跄,心里头直哀嚎,“你是盼着为父被打死吗?” 鹿俊刚推开一个扑来的武将,就见鹿茸又拎着个胖子过来,吓得直摆手:“四妹妹,别,够了。” 鹿茸哪听,手腕一甩,胖子“咚”地砸在鹿凯脚边。 她拍了拍手,看向父兄三人,眼神亮晶晶的,像是在等夸奖。 被扔得七荤八素的官员捂着腰直哼哼:“够了,够了啊!” 被踩掉珠钗的夫人发髻散乱:“鹿四小姐,你做个人吧!” 被扯破裙摆的小姐蹲在地上抹泪:“我们难道是你们玩闹的物件吗?” 有人挣扎着爬起来,指着鹿茸:“再扔,再扔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又被鹿茸揪着后领,“咻”地扔向另一边,砸在几个缠斗的夫人堆里。 “哎哟——”又是一片惨叫。 鹿茸转头看向裴晏,嗯,她心里点了点头,不错,裴晏和孙沥那处,不用她再添人了,围着他俩打的人,已经够多了。 孙沥若知道她的心思,定要咋舌:“小师父,我可谢谢您了,多亏您没再加人,不然,您怕是见不着您这小徒弟了。” 裴晏呢,大约会勾着唇角,慢悠悠吐出一句:“小没良心的。” 鹿茸抬眼,望向御座之上。 被唤作太后的妇人,仍沉着脸,气鼓鼓的模样, 旁边那位被称作皇后的,脸色涨得通红,瞧着实在不好看。 鹿茸歪了歪头,脑子里转了转,她们没打架,所以不开心?她们也爱这个? 她抿了抿唇,要不,也帮帮她们? 正琢磨着,瞥见不远处有个挣扎的老御史,头发都白了,还在那儿挥着拐杖乱打。 鹿茸眼睛一亮,几步窜过去,一把夺过拐杖,拎起老御史就往御座方向走。 老御史吓得魂飞魄散:“放开老夫,鹿四小姐,你要做什么!” 鹿茸不说话,只掂量了下手里的分量,瞅准太后身边的空位,准备将人扔了过去。 皇帝正出神,忽抬眼,见鹿茸抬手,那老臣竟直直朝母后飞去?“来人!拦下!” 暗卫如影掠出,截住老臣,稳稳放落。 太后僵在榻上,手还悬在半空,未及收回。 皇后肩头耸动,似是吓傻了,半晌未出一声。 鹿茸歪头,看着被拦下的老臣,又看看暗卫,喉间挤出一声:“嗯?” 皇帝抚着心口,缓了半息,朝她招手:“过来。” 鹿茸一步步挪近,皇帝压低声音:“鹿茸,那位是朕的母后,万不可对她无礼,记住了?” 鹿茸眨了眨眼,望向太后,又转回头:“她气鼓鼓,给她人,就不气了。” 太后猛地抚上心口,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指尖颤巍巍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 皇帝忙按住太后的手,转头对着鹿茸:“不,朕的母后,不喜打架。她气的是,你们闹得太凶。” 他说得一字一顿,生怕她听不懂。 鹿茸盯着皇帝,似在消化这话,片刻后,缓缓点头:“哦。” 皇帝见时机差不多了,又见母后气得浑身发抖,终于沉声喝止: “住手!”说罢,一掌拍在案几上,案几应声翻倒,杯盘碎了一地。 “放肆!”他目光扫过殿内,“你们当太极殿是什么地方? 今日所有官员,罚俸半年,女眷各回府,抄写经文十遍,都给朕出宫去!” 皇帝说罢,扶着太后便走,面上瞧着怒气冲冲,眼角余光里,嘴角却偷偷憋着笑。 留下满殿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发懵。 到底是为了什么,怎么就闹到这步田地? 鹿老夫人见状,忙让鹿兮几个架住鹿茸,脚步匆匆便往外走,心里只念着,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第 52章 裴晏?这牵挂很实在 跑?怎么能不跑。 靖安侯府上下,有一个算一个,都得麻溜地跑。 裴世子牵头演这出戏,不就为着皇帝没法罚鹿茸那拳砸塌墙的事么。 哦豁,瞧这阵仗,连鹿老夫人都被鹿邑卜半扶半搀着,脚下生风, 生怕晚一步,太极殿里那些官员夫人们回过神来,又要生出什么枝节。 鹿柠和鹿兮一左一右,拽着鹿茸的胳膊就往前冲。 鹿茸被拽得一个踉跄,脑子里转不明白这俩人急什么。 但看她们脸上那火烧火燎的样子,大约是真有急事。 她被拖着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回头。 裴晏还站在原地,她挣了挣胳膊,声音闷闷的:“裴晏。” 裴晏抬眼。 “鱼。”她就吐出一个字,眼神直勾勾的,生怕他忘了。 打从她成了人类,嘴巴就没闲过,甜的辣的鲜的,她都尝过。 可没有一样,比得上初见时,从他手里接过的那条烤鱼。 腐肉的腥气都比不过那点焦香。 裴晏看着她被拽得歪歪扭扭,却还梗着脖子记挂烤鱼的样子,喉间滚出点笑意。 “嗯。”他应了声,“明日给你。” 孙沥在旁边看得乐,也扬声:“小师父,明日我也来,看世子给你烤鱼。” 鹿茸点头,眼睛还盯着裴晏,像是在确认。 裴晏笑着又补了句:“烤得焦些,如何?” 她这才满意,被鹿柠二人拽着,踉踉跄跄往前去了。 走了两步,又回头。“要大的。” 裴晏:“好。” 太极殿中央,萧名浩站了许久,裴晏与鹿四小姐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钻进耳朵。 旁人插不上嘴的氛围,像层无形的膜,把他隔在外头。 他看着裴晏说话时,嘴角那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软, 看着那她只对裴晏搭话的执拗,心口忽然像被什么堵了下。 闷闷的,有点沉,他皱了眉,这感觉来得蹊跷。 这少年心里的那些九曲回肠,自然没人能看透。 只是谁也没料到,一群人高高兴兴进宫赴宴,杯盏还没碰几下,竟莫名其妙卷进一场群架。 拳头抡得虎虎生风,桌椅碎得噼啪作响。 等尘埃落定,众人捂着青紫的胳膊,摸着发肿的脸颊,只剩满肚子荒谬。 疼是真的疼,空荡荡的殿宇里,只剩几个宫人对着那堵塌了半边的墙,直愣愣地发愣。 靖安侯府正厅。 从宫里回来的一行人,齐齐站在那。 衣裳皱得像团揉过的纸,头发披散着没个章法,脸上或多或少带着几道抓痕。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静了片刻,鹿俊先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老夫人扶着额头,眼角的皱纹堆起来,也跟着笑了。 大夫人用帕子遮着嘴,肩头轻轻颤。 鹿茸站在最前头,就她身上干干净净。 她看不懂这笑,但见旁人都在笑,便也跟着扯了扯嘴角。 那笑容有些僵硬,陪笑,鹿茸可是专业的。 众人纷纷落座,正厅里的笑声渐渐歇了。 鹿邑卜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鹿茸身上,语气带着点无奈: “茸茸啊,你说说,为何要砸那墙?那可是太极殿的墙。” 话音刚落,满厅的视线全聚过来,都等着她的答案。 鹿茸眨了眨眼,一脸坦然:“嗯?罚,面壁思过。” 鹿俊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什么?你以为的罚是面壁思过?不对,你想的面壁思过,难道是把墙砸塌?” 鹿茸听完,非但没认错,反而挺了挺胸,脸上竟露出几分得意,重重应了声:“嗯。” 满厅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老夫人手里的佛珠都停了,大夫人张着嘴没合上,鹿兮直接捂住了脸。 鹿俊瞪圆了眼睛,手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憋出一句:“你你你……你怎会这般想?” 鹿茸不懂他们的震惊,只觉得自己完成了“罚”的指令,还做得挺彻底,于是又点了点头,像是在强调自己没做错。 鹿邑卜指节都在发紧,过了半晌,他才重重叹出一口气。 “罢了,罢了。” 他对着鹿茸,语速慢得像在掰碎了说: “茸茸啊,你听好,罚,不是让你面壁思过。 不,也不是,你只要记着,面壁思过,不是让你砸墙。 府里的墙,不能砸,府外的墙,就更不能砸了。”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语气带着点哀求:“尤其是宫里的,砸不得,真砸不得。” 鹿茸眨眨眼,盯着他看了会儿,像是在消化这串话,末了,慢吞吞点头:“哦。” 那声“哦”,听着没什么起伏,却让鹿邑卜心里更没底了。 老夫人望着鹿茸那副懵懂模样,轻轻摇了头。 “罢了。急不得,慢慢教便是。茸茸瞧着,确是一日日好起来了。” 大夫人跟着点头,接过话头:“母亲说的是,总归比在府中时,整日一句话不说的样子强多了。” 老夫人转向鹿茸,语气温和:“茸茸,你与安阳王世子,相处得如何? 这次他可帮了你不少,尤其在太极殿,他那般行事,实则是为护着你,这份情,咱们府里该好好谢他才是。” 鹿凯在一旁插了嘴,语气里带点不服气:“就是,那小子不知怎的,次次都抢在前头帮你。 一句话都插不上,不知情的,怕还要以为你是他府里的人。” 一听见“裴晏”两个字,鹿茸眼里倏地亮了亮,嘴角那抹僵硬的笑,也带上点真意。 老夫人的问题还在耳边,她想了想,重重吐出几个字:“裴晏,好。” 顿了顿,又加了两个字,语气更重:“很好。” 说完,还用力点了点头,脖颈梗得直直的,像在强调这结论千真万确。 她是笨,是不懂人类的弯弯绕绕,可谁护着她,谁对她好,心里是知道的。 尤其是裴晏,不仅护着她,还会做最好吃的东西,比腐肉好吃,比府里的点心也好吃。 这个认知无比清晰,刻在她那点简单的脑子里,比记“不能砸墙”要牢得多。 “母亲,”鹿邑卜眉头紧锁,声音压得低了些, “裴世子那边……咱们靖安侯府与安阳王府,皆是镇守边疆,手握兵权。 如今那小子看茸茸的眼神,在宫里那般护着,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皇上素来忌惮手握重权者联姻,若真走到那一步……” 他没再说下去,指尖在桌案上轻轻叩着,满是忧虑。 第 53章 半夜翻墙?不如直接送人头 靖安侯府正厅里,忽然就静了下来。 连鹿俊都没再咋咋呼呼,各人心里转着各自的念头。 只有鹿茸,坐在那,她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眼睛眨得很慢。 方才他们说的话,她大半没听懂,只知道谈话停了。 她在等,等他们继续说下去。 看老夫人眉头微蹙,看鹿邑卜抿紧的嘴角,看大夫人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把这些表情一个个记在心里,人类的情绪真复杂啊,比分辨腐肉的新鲜度还难。 但她得学,学着像他们一样皱眉头,一样叹气,一样…… 她悄悄捏了捏手指,模仿着鹿邑卜方才叩桌的动作,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膝盖。 嗯,好像有点像了,只是不知道,现在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对。 是该笑,还是该跟着皱眉头? 鹿茸盯着桌上的空盘子,陷入了成为人类以来,又一个难解的难题。 老夫人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半晌才缓缓开口: “无妨。眼下茸茸还什么都不懂,连男女大防都理不清,想这些太早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不远处正盯着糕点发呆的鹿茸身上,眼底添了几分柔和: “若真有那么一日,也是孩子们自己的缘分。再者……” 老夫人放下茶盏,“我靖安侯府的孙女,便是真要与安阳王府结亲,皇上也得掂量掂量。” 祖母既已发话,鹿柠几个便都闭了嘴。你看我,我看你,眼风里全是没说出口的话。 鹿俊摸着鼻子,偷偷瞟了眼鹿凯。那眼神明摆着: “才认识几天啊?这就往婚嫁上扯了?” 鹿凯也回了个眼神:“你敢说?有本事你去问祖母。” “行了。”老夫人放下佛珠,缓缓起身, “今日各自回院里用膳吧。都好好拾掇拾掇,让府医瞧过伤处。还有,不管怎样,谢裴世子的礼,得备妥当。” “是,母亲。” “是,祖母。” 众人纷纷应着,起身,躬身退下。 清澜院里,教规矩的两个嬷嬷,又一次被鹿茸折腾得站在廊下,半天没回过神。 一个嬷嬷扶着额:“姑娘,那是发髻,不是藤蔓,不能往头顶上缠成疙瘩啊。” 另一个叹着气:“走路要迈小步,姑娘,您那是在院里飞,哪是走?” 鹿茸眨眨眼,似懂非懂地解着头发上的丝带,缠成一团的发丝更乱了。 好不容易洗漱完,她躺到床上,被褥还没捂热。 突然,身子一弹,“噌”地坐了起来。 耳朵动了动,有声音,很轻,带着刻意放轻的拖沓。 有人,进了她的清澜院,还是偷偷摸摸的。 她赤着脚踩在地板上,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往外看。 院里的树影,墙根的草动,连墙角蜘蛛结的网,都看得一清二楚。 和白天没两样。 她没想过这是为何,末世里的夜,比这黑得多,腐肉的腥气在黑夜里更浓,她照样能循着味找到吃的。 现在成了人,夜里看东西还是这么亮堂,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月色下,树影晃了晃,一个黑影正往正屋这边挪。 鹿茸歪头,是偷东西的?还是……来抢她藏在枕头下的半块芙蓉糕的? 她摸了摸腰间,那里别着白天从鹿俊那顺来的短刀。 末世里,敢抢她东西的,都成了碎块。这人,胆子不小。 鹿茸无声无息地从后窗翻出,轻手轻脚绕到院子前头,站在老槐树后,直直地盯着那道黑影。 心里头就一个念头:“看看,看看这个人类想偷她的什么。” 只见那人影在院里鬼鬼祟祟,东张西望。 正瞧着,墙头上忽传来一声轻响,又跳下一个黑衣人。 “鹿四小姐的卧房,找着没?”后来的黑衣人压低嗓音问。 先到的那人转过身,“还没。” 鹿茸在树后歪了歪脑袋,眉头紧紧皱起。 鹿四小姐? 她那脑子慢悠悠转了半圈,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说的竟是她自己。 找她? “你们找我?” 鹿茸突然在两人身后开口,声音平平的,没带半点起伏。 俩黑衣人浑身一僵,脖子像生了锈,半天转不过来。 亏得是常年练手的,换了旁人,这时候高低得嗷一嗓子。 “你……你……”前头那个总算转过脸,手指着鹿茸,舌头像打了死结,半天说不出句整话。 鹿茸往前挪了两步,月光照在她脸上,眼神直勾勾的,像在看两块会喘气的木头。 “想偷什么?”她又问,脚边不知何时多了块石子,被她无意识踢来踢去。 “我……”另一个黑衣人刚要开口,对上鹿茸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莫名就气短了。 这鹿四小姐看着年纪不大,身上那股劲儿,却比他们见过的江湖煞星还吓人。 他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没……没要偷东西……” 鹿茸歪头,没信,末世里的活物,说“不抢”的时候,往往下手最狠。 她忽然往前一冲,快得像道影子。 俩黑衣人只觉眼前一花,手腕就被牢牢攥住。 “咔嚓”两声轻响,伴随着骨头错位的疼,两人手里的短刀“当啷”落地。 “说。”鹿茸手上加了点劲,眼神依旧直愣愣的,“偷什么?” 那疼钻心刺骨,俩黑衣人额上瞬间冒了汗。 前头那个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喊出声,只含糊回着:“不,不偷东西,是有人吩咐我们来看看……” “吩咐?”鹿茸没懂这词,但听着不像送吃的,她眉头皱得更紧,“抢我?” 俩黑衣人疼得直抽气,哪还敢说半个字,只顾着摇头。 鹿茸看他们摇头,更糊涂了,不抢,不偷,那半夜摸到她院里,是来……看月亮的? 她想不通,手上又松了点劲。 这一松,俩黑衣人对视一眼,眼里都透着劫后余生的慌。 他们猛地挣开那点松了的力道,足尖一点就往墙上飞。 鹿茸看着他们往上蹿,慢悠悠弯腰,把地上的刀捡起来,握在手里转了两圈。 她歪着头,嘴角咧开个古怪的弧度,像是想起了末世里追着活物跑的日子。 喉咙里溢出点“嗬嗬”的轻响,带着点兴奋的意味。 “跑?”她声音不高,却很阴冷,“能跑掉?” 她最爱这样,看着活物在眼前慌不择路,拼了命想逃,最后还是落进她手里。 在她面前,还没哪个活物能跑掉。 第54 章 学不会挑眉,但会杀 月黑风高,杀人,正好。 鹿茸歪了歪脖子,又晃了晃胳膊,几步蹦到墙上。 盯着前面两个黑点,那是黑衣人,在跑。 只要让他们知道,她在,跑不掉的,就这么跟着,一步,一步,不紧不慢。 俩黑衣人在京城绕了半宿,腿像灌了铅,没处躲,没处藏。 一头扎进西城破庙,再也挪不动了,瘫在庙门口。 呼哧呼哧喘抬头,墙头上,鹿茸还在。 脸不红,气不喘。 左边黑衣人抖着嗓子:“你……究竟要做什么?” 鹿茸皱眉,这一句,她听懂了,大半夜闯清澜院,还敢问她做什么? “没礼貌。” 她盯着两人,声音硬邦邦的。 “你们,没礼貌。” 地上的黑衣人一愣,随即连滚带爬往前凑:“??……鹿四小姐!” 声音抖得像筛糠,“我们错了!真错了!” “求您高抬贵手,放条活路!” 鹿茸没动,眼珠在两人脸上转了转,活路? 末世里,没这东西,她想了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行。” 黑衣人盯着鹿茸,喘着气:“鹿四小姐。” 顿了顿,咽口唾沫,“你到底要如何?我等只是……只是去了清澜院,半分没伤侯府的人。” 鹿茸站在那儿没动,眼珠慢慢转了转,不想偷东西,想偷看? 她歪歪头,曾经,偷看一眼的,都成了碎块。 她没再开口,问什么?她不知道。 一个丧尸,哪有那么多念头,为难她了,脑子里空空的。 今天,她必须杀个活物,敢来偷看?这就是该死的理由。 至于清澜院,还有他们口中说过的什么吩咐……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猛地往前一冲,速度快得像一阵风。俩黑衣人还在哆嗦,没反应过来。 “砰!”一声闷响,鹿茸的拳头已经砸在左边那人胸口。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人眼睛瞪得溜圆,嘴里涌出鲜血,没了声息。 右边的吓得浑身僵硬,裤脚湿了一片:“你……你真杀人!” 鹿茸转头看他,脸上溅了点血,她想伸出舌头舔一舔,忍住了。 闻着味道,有点腥,不够腐,但……是活的味道。 她歪歪头,好像在想什么,随即脚步一动,准备又是一拳。 剩下的一个黑衣人连滚带爬,膝盖在地上磕得邦邦响:“鹿四小姐,求您饶命啊!” 鹿茸的手顿在半空,风里飘来陌生的脚步声,不止一个。 她停下动作,缓缓转身,视线落在庙门口那几道身影上。 脑子里突然冒出些零碎画面:白天,府里人脸上的各种样子,尤其是裴晏,总爱眉头那么一动,好像叫……挑眉? 她想学着做,眉头使劲往上挑,额角的皮肤拧成一团,眼睛瞪得溜圆。 那模样,说不出的怪异,既不像警惕,也不像探究,倒像是……脖子被按了不该按的开关。 被拎着的黑衣人看得一愣,连求饶都忘了,庙门口的人也顿住脚步,面面相觑。 鹿茸还维持着那个僵硬的“挑眉”姿势,眼珠慢慢转了转,心里有点困惑:他们怎么不动了?是这个表情不对吗? “鹿四小姐果然好身手。” 鹿茸听到声音,回身,一掌劈向黑衣人,一掌便弄死。 一个白衣和尚立在庙门,声音平平,“下午时分,京中已传遍,靖安侯府四小姐天生神力,身手了得,竟能一拳砸倒砖墙。” 旁边两个灰衣和尚,看着年纪小些的那个凑上前:“师父,看来鹿四小姐这是一战成名了。” 鹿茸没接话,脸上还僵着那怪异的“挑眉”。 额角皮肤拧着,眼睛瞪得圆圆的。 她瞅着三个和尚,嘴里蹦出几个字:“找我?认识?” 白衣和尚眼底掠过一丝阴翳,面上却挂着笑:“不认识,只是听闻传言想认识一番。” 手却悄悄往身后摆了摆,两个灰衣和尚会意,脚步微挪,隐隐把鹿茸围在中间。 鹿茸扯了扯嘴角,怎么可能没察觉,这几个和尚,脚底下那点小动作,跟地上瘫着的,一个路数。 她歪了歪头,脸上还挂着没调整好的古怪表情。 开口,声音硬邦邦:“你们,一伙?” 白衣和尚脸上的笑僵了僵,没想到这看着痴傻的小姐,倒不笨。 他干咳一声:“鹿四小姐是如何得知的?” “你们也要偷看?” 鹿茸没接他的话,直愣愣抛过去一句。 白衣和尚脸上的笑挂不住了:“没有要偷看。” 他往后退了半步,“只是用了些小手段,鹿四小姐……贫僧等绝无恶意。” 鹿茸眨眨眼,绝无恶意?跟地上那两个说的,一模一样。 她歪了歪头,脑子里没别的念头了,既然都一样,那就不用等了。 她脚步一动,直冲着白衣和尚去。 “师父小心!” 两个灰衣小和尚猛地蹿上前,一左一右挡在前面,舞着手里的短棍。 鹿茸的动作顿住,眼睛亮了亮,这两个,比刚才那黑衣人能动,好玩。 她咧开嘴,扯出个僵硬的笑,不像笑,倒像要吃人。 “打?”她蹦出一个字,骨节捏得咯吱响。 自己问的打,说完也不等答案,猛地跳起,对着俩和尚,一人一脚。 不错。 这俩居然还能躲开一点点,只是一点点。 两人双双倒在地上,各自喷出一口血,鹿茸落在地上,歪头看着他们。 她往前挪了两步,指尖刚要触到地上的人。 白衣和尚终于动了,掌风直劈她面门。 鹿茸没章法,全凭本能,像末世里避开飞石那样,抬手就迎上去。 “砰!” 双掌相击,震得周遭尘土乱飞。 她喉咙里滚出“嗬嗬”的笑声,僵硬又古怪。 眼睛亮得吓人,这个人类,居然接得住她的掌? 还接了不止一下? 她浑身兴奋,像找到了合意猎物的野兽。 白衣和尚连连后退,喉头一阵发甜,他死死咬住牙,才没让血喷出来。 他定了定神,缓过气来,脸上挤出几分莫测的笑:“鹿四小姐武艺超群。” 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诱哄的意味:“贫僧斗胆一问,四小姐可想过……择一位真正的强者依附?” 鹿茸歪头,没听懂,只盯着他胸口起伏的弧度,盘算着下一掌该拍在哪里。 白衣和尚只当她意动,“他日若定了天下,莫说大胤、大顺、苗疆这些版图,便是你想要裂土封侯,或是出入宫闱无人敢拦,皆非难事。” 他刻意放缓语速,字字句句都往权势上引:“届时尊荣加身,世间好物任你取,岂不比在这侯府有趣?” 第 55章 从杀人到乖巧的无缝切换 鹿茸的掌停在半空,封侯?天下? 她听不懂。 她盯着和尚泛红的嘴角,突然问:“这些……能吃?” 白衣和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丫头竟还真是个痴的。 他心头暗喜,脸上却愈发郑重:“比世间最美味的珍馐,还要难得。” “哦。”鹿茸应了一声,好像在琢磨。 下一秒,掌风突然变快,直拍他胸口,“那还是打你,好玩。” 白衣和尚猝不及防,被结结实实拍中,喷出一口血。 两个灰衣和尚奔过来,齐声喊:“师父!” 鹿茸头也没回,反手一掌扫过去,两人连哼都没来得及,直挺挺倒在地上,四肢还在微微抽搐。 白衣和尚难以置信地看着鹿茸,这怪物,根本没听进去。 她却像发现新玩法,步步紧逼,嘴里还念叨:“接得住,再接。”那语气,认真又执拗。 白衣和尚连滚带爬往后缩。 “鹿四小姐,你到底有没有听贫僧说话? 不过是听闻些传言,贫僧才来探探虚实。 被看中,这是何等难得的事……你……” 鹿茸停下动作,歪着头,盯着他,“不打了?” 白衣和尚噎了噎,鹿四小姐的关注点怎么永远跑偏? 他扶着胸口,血沫子还在嘴里涌:“贫僧是为你指条明路,不知好歹……” 鹿茸眨眨眼,明路?不知好歹?这些词在她脑子里撞了撞,撞死了也不懂。 她往前迈了半步,“打。”她吐出一个字,拳头捏得咯咯响。 白衣和尚瞳孔骤缩:“你这孽障!油盐不进!”他急得想去摸腰间的暗器。 鹿茸已经到了跟前,抬手就拍,“不打,就死。” “砰”又是一声闷响,白衣和尚撞在墙上,滑下来时,嘴里的血终于忍不住淌了满下巴。 他咳着血看她,这哪是没脑子,这是根本不在乎任何道理。 鹿茸走过去,蹲下身,戳了戳他的脸,“还动吗?” 鹿茸问完,起身抬脚就踩在和尚胸口,只听见骨裂声。 和尚眼睛瞪得滚圆,血沫子堵在喉咙口,手脚抽搐着,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在疯跑。 “凭什么,你问了话,又不给人回话的机会。 无非只是说几句话,不是应该好奇,便坐下来好好聊吗? 现在呢,哦,现在他要死了。” 意识沉下去的前一秒,他好像听见鹿茸在嘟囔:“不说话?死了。” 鹿茸瞥了眼地上的尸体,新鲜的血腥味飘过来,鼻尖动了动,心里有点痒。 她咂咂嘴,指尖蜷了蜷,可惜啊,现在不是以前了,不能扑上去,好好啃一口。 她盯着尸体看了半晌,喉结滚了滚,罢了,做人,得有做人的样子。 鹿茸拍拍手,又拍了拍衣裳,转身要走。 眼角瞥见和尚衣襟里露着点金色,哦,是人类的钱。 她蹲下去,一把拽出来,哗啦,掉出些东西:小布包、瓷瓶、几锭银子,还有块木牌。 牌上刻着“青山寺”,另有一张纸,鹿茸捏起来,好奇地展开。 匆匆扫过:“平之掌大胤事,靖安侯府、安阳王府,皆为要地,兵符为要,需潜其内,扰其根基。药,必令大胤皇帝服下,秋闱之际,某自会入大胤,先定此境。” 字是认得的,连在一块却像看天书。 她眨巴眨巴眼,手已经攥成拳,想把纸揉烂扔掉。 不对,靖安侯府?安阳王府?鹿茸的脑袋转了两圈。 这不是她家么,还有裴晏的家,哦,那纸,不能扔了。 重要的东西,不能丢,该给看得懂的人看。 她把纸折了折,和木牌、银子堆一起,一股脑塞进怀里。 拍了拍裙摆上的灰,站起来,往靖安侯府走,嘴里哼起调子,是那天戏楼听的,咿咿呀呀,不成章法。 好不好听,她不知道,反正心里美,今天,她也是个聪明的人类呢。 “四小姐,四小姐,醒醒。”白术的声音在耳边飘。 鹿茸眼睛还没睁,被人晃了晃,也没恼,也没问,就那么乖乖坐着。 任由她们打水,擦脸,梳头,套衣裳。 铜镜里的人,眉眼温顺,动作轻轻巧巧。 谁见了,都得夸句,鹿四小姐真乖巧,哪还有半分,昨夜踩碎骨头时的模样。 松寿堂内,大夫人垂手站着。 “母亲,儿媳已备好给裴世子的礼,是此刻送安阳王府,还是等太学下学再送?” 老夫人端起茶盏,想了想,“直接送太学去,不必往安阳王府跑。” 她顿了顿,“如今裴世子那边,是后母掌家。再者,我们这般郑重,倒显得生分了,茸茸与裴世子,原就是孩子们相处,随意些好。” 大夫人颔首。“是,母亲。那儿媳这就叫管家去办。” “嗯?祖母,我去,我送。” 鹿茸一听裴晏的名字,眼睛亮了亮,他还答应给她烤鱼呢,自然要去。 “茸茸想去?”老夫人瞧着她,眼底漾开笑意。 “想!”鹿茸答得又快又大声。 “祖母,不然,我们陪着四妹妹?”鹿兮在一旁开口。 “不必。” 老夫人摇头,“茸茸带着下人去就好。她本就懵懂,与裴世子相处原是孩童心性,无拘无束的。你们去了,就不合适了。” 她转向鹿茸,叮嘱着:“茸茸,你带着管家去。记着,见到裴世子,要好好谢他,在太极殿,他可一直护着你呢。” 鹿茸乖乖点头,脑子里已经在盘算,该吃多少条烤鱼了。 太学门口,管家上前,跟守门的低语了几句。 鹿茸还在马车上坐着,晃着腿,没等多久,裴晏出来了。 鹿茸一眼瞅见他,从马车上蹦下来,眉眼弯成月牙:“裴晏。” 裴晏脚步顿了顿,唇边漾开笑意:“嗯,烤鱼等我下学,就给你烤,可好?” 白术、白梅站在一旁,偷偷瞧着。 自家小姐眼里的光,和裴世子唇边的笑,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甜丝丝的。 “裴晏,鱼,要多多的。”鹿茸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 管家见她又忘了正事,忙上前一步:“参见裴世子,这是府里老夫人吩咐,给裴世子的谢礼。” 鹿茸这才想起怀里的东西,指着身后下人抱着的两个盒子:“对,裴晏,给你,都给你。” 她一脸认真,仿佛在说“不用谢”。 管家太阳穴突突跳:“四小姐,是我们要谢裴世子……” 第56 章 脑疾福王登场 管家和鹿茸的下人,都有些不自在,垂着眼,不敢多看。 原是来谢裴世子的,被自家小姐这么一说,倒像是裴世子该谢他们似的。 空气里,飘着点说不清的尴尬。 偏偏当事人,一个笑得傻乐,一个眉眼温和,全不当回事。 “无妨。” 裴晏笑着打断,目光落在鹿茸脸上,温和得很:“代我问候老夫人,这份礼,小子收下了。” 他又转向鹿茸,语气添了几分纵容:“谢谢鹿茸特意送东西来,今日多给你做些吃食,好不好?” “嘿嘿嘿。” 鹿茸笑出声,脑袋点得像拨浪鼓:“裴晏好。” 裴晏看着鹿茸,眉眼弯弯,那笑里带着点僵硬,还有点说不出的古怪。 可他瞧见她眼里的亮,知道她是真高兴,便也跟着弯了弯唇。 周遭的人,都悄悄别过脸。 这俩人凑一块儿的模样,实在是……没眼看,真没眼看。 “裴大,你在做什么?”一声嗓门洪亮得很。 所有人都望过去,管家看清来人,忙低低提醒:“四小姐,这是福王,要行礼。” “哦。”鹿茸抬眼,看向那个比她还圆乎乎的少年。 “参见福王。”下人们齐齐躬身。鹿茸慢了半拍,也跟着福了福身。 “福气,我说,你跟着我干啥。”裴晏斜他一眼。 “都起来吧。”裴福没理他,圆圆的脸转向鹿茸:“这位是?” “靖安侯府,四小姐。”裴晏拍了他一下,“看什么看。” “鹿四小姐,就是一拳砸塌我父皇太极殿的姑娘?” 裴福眼睛瞪得溜圆,声音更响了。 “鹿四小姐,本王是福王。”他往前凑了凑,“你那身手哪学的?能不能让本王看看你怎么砸塌墙?” “不白看,你有想要的,本王都给你找来。” “滚蛋。”裴晏皱眉,“凭什么给你看?” “我是跟学官请了假,你跑出来,连个招呼都不打?” “打什么招呼。”裴福脖子一梗,“本王能来太学,就不错了。” 鹿茸歪着头,看他们你一句我一句。 听不懂在吵什么,但这个圆圆的福王,给她的感觉和孙沥差不多,不是坏人类。 裴晏走近鹿茸,低声说:“鹿茸,还记得太极殿吗?我跟你说过的,这就是那个脑子不好的福王。” “裴大,你说谁脑子不好?”裴福耳朵尖,“我可是听到了。” “你听错了。”裴晏瞥他,“这么大声干什么。” “裴大,你是不是想打架!”裴福撸起袖子。 “打就打啊!”裴晏也不含糊。 “哎哟,王爷,裴世子~”裴福的太监王喜赶紧上前,“可不能打啊,再打,皇上又得罚你们了。” 他头疼得很,这俩主凑一块就没安生,感情好是好,架也绝对不少,一天打个十几次都寻常,今儿还没开打过呢。 “世子,不能打啊!”裴晏的小厮南一也急了,“再罚,您屁股都得开花。” “……??!”裴晏抬手就给了南一脑袋一下。 自家这小厮,怕不是没带脑子,在鹿茸面前说他屁股开花? 靠!怕不是福气那边派来的,没脑子。 “屁股开花?”鹿茸眨眨眼,看向裴晏,“什么花?” “………”裴晏卡了壳。 “哈哈哈哈哈哈!”裴福笑得直不起腰,“裴大,说说,什么花?” “什么花你问王喜去。”裴晏瞪他,“你们给你上药时,不天天瞧见?” “……本王忘了。”裴福摸了摸后脑勺,“我们原是一起挨的打。” “裴晏,什么花?” 鹿茸歪着头,眼睛里满是困惑,完全没瞧出他的不自在,还在追着问。 “呃……不是真的花,”裴晏耳根悄悄泛红,舌头打了结,“是……是皇上让侍卫拿板子……” 他猛地闭了嘴,赶紧扯别的,“鹿茸,你先回马车等我,我去跟先生告个假,带你去庄子上吃烤鱼,可好?” “鱼?”鹿茸眼睛倏地亮了,刚才的问题全抛到脑后,脑袋点得像捣蒜,“好!” “本王也去,”裴福插进来,“不去裴晏的庄子,去行宫。” “谁带你玩。”裴晏斜他一眼。 “鹿四小姐,本王也去,”裴福压根不看他,只冲鹿茸说, “行宫里能打猎、划船、摘果子,还能钓鱼呢,钓上来的鱼,比庄子上的肥。” 鹿茸眨巴着眼,看看裴晏,又看看裴福,小手挠了挠下巴:“鱼,不一样?” 裴福赶紧说:“不一样,行宫的鱼,烤着更香。” 他心里门儿清,自己跟裴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 裴大那点心思,刚才那眼神就藏不住了,分明是看上这鹿四小姐了。 问她,准成。 鹿茸一听有这么多好玩的,立刻点头:“去,裴晏去。” “好,那便去福王的行宫。”裴晏应下。 “嘿嘿嘿……”裴福笑得得意,那神情明摆着在说“你看,本王就知道,多聪明”。 “来来来,裴晏你去告假,我和鹿四小姐先去。”裴福凑上来。 “滚远些。”裴晏瞥他一眼,转而对鹿茸说,“鹿茸,你坐马车,你家车夫知道行宫在何处,先走,我和福王骑马追来。” 鹿茸乖乖点头应下。 “哈哈哈,裴大,你完蛋了!”裴福瞅着裴晏,笑得更欢了。 鹿茸的马车走远了,裴晏才转身吩咐:“南一,你去替本世子告假,再把靖安侯府的礼派人送回王府,仔细着些。” 南一应声去了。 裴晏看向还在傻笑的裴福,脸沉下来:“还笑?” “我说福王,再有不到半月,各封地的世子都要进京,皇上这心思……” 他顿了顿,“你说说你,脑疾怎么就好不了?这皇位,你坐得上?” 裴福脸上的笑淡了,咬着牙:“本王坐不上,也不想那些人坐。尤其是静王世子,人人都夸他好,凭什么选他继承大统?” 他瞥了眼裴晏,语气发闷:“你不也是世子……我不行,就你坐。” “啧,别胡说。”裴晏踢了他一脚,“我跟你一样,是京城有名的废物。” “来吧,早晚得让父皇和世人都看清,那就是个虚假的狗东西。” 裴福嗤笑一声,“说什么召集各地世子,不就是为了捧静王世子吗?” “行了,别想这些。”裴晏重重拍了拍他的肩,“等他到了,咱就搞死他,非得让他露出原形不可。” “先走,痛痛快快玩。”他勾住裴福的肩,“我陪着你。” 第57 章 从骂架到动手:鹿茸从不缺席 马车正走着。 裴晏从后面追上来,塞给鹿茸一串糖葫芦。 她含着一颗,酸得眯起眼,又舔了舔糖衣,笑得傻气。 前头忽然堵了路,对面两辆马车横在道上。 车夫探出头,嗓子像磨了沙:“眼瞎么?这般赶车,是要投胎?” 鹿茸的车夫攥紧缰绳,“我眼睛好得很,倒是你,怕不是睁眼瞎?” “让开!”对面车夫扬了扬鞭子,唾沫星子溅在车板上。 裴晏刚骑马过来,听见这话,嗤笑一声:“我当是谁,原是蒋劲府上的,连个赶车的都这般跋扈,果然是一路货色。” 蒋劲踩着车凳下来,他扯了扯衣襟,皮笑肉不笑:“哟,裴世子。这是要往哪去?论起嚣张跋扈,自然是比不过世子你的。” 裴晏斜睨他一眼,指尖把玩着腰间玉佩,慢悠悠抬眼: “你能干什么?论学问,你抄书都能抄错字。论骑射,拉弓能闪了腰。你能比得过我什么?废物一个。” 蒋劲脸腾地红了,手指着裴晏,气得发抖:“你,你特娘的!一个京城人人背后笑话的废物世子,也配在这吹?去年围猎,是谁被兔子追得摔进泥坑?” 裴晏嗤笑一声,往前走了半步,眼神淬了冰:“总好过你。追兔子能摔进泥坑,至少我还追的是活物……” 鹿茸从马车上下来,站在几步外,歪着头听。 眼睛眨了眨,这些词,她一个也听不懂。 但看蒋劲脸涨得通红,声音像被踩了尾巴的兽,倒比末世里的嘶吼好听。 她悄悄往前挪了挪,想听得更清楚些。 裴晏继续一顿输出,吵架这块,裴世子没输过,直接把蒋劲整结巴。 蒋劲:“……” 他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厥过去。指着裴晏的手都在打颤:“你,你……” 裴晏拍了拍他的肩,笑得一脸“和善”:“别你你我我的了,再骂下去,小心把自己憋死。到时候,你老子还得谢我。” 鹿茸在旁边看得认真,突然觉得,这些人吵架,比啃人脑有趣多了。 她忍不住往前走了走,轻声问:“还要骂吗?我站近点听。” 蒋劲:“……” 裴晏:“……” 两人同时转头看她,吵架的气势,莫名泄了一半。 裴福一阵风似的冲过来,手里还攥着半截狗尾巴草。 看见蒋劲就嚷嚷:“狗东西,你说说你,连架都吵不过裴大,活着还有什么用?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蒋劲刚被裴晏堵得没话说,冷不丁又挨这么一句,脸都绿了。 偏瞧见来人身形,只能咬着牙低头:“参见福王。” 他那群狐朋狗友也赶紧跟着弯腰,头埋得快抵到胸口。 谁不知道这位福王,是当今唯一的孩子,偏生脑子不太清楚,时好时坏。 打小就爱跟狗抢食吃,上树掏鸟窝要捂着睡觉,下河摸鱼虾生啃,疯疯癫癫的事没少干。 性子更是又傻又虎,还没一点作为皇子的架子,京城里的公子哥,没几个没跟他打过架的。 反正只要没真伤到他,皇上最多骂两句,从不真的降罪。 鹿茸却盯着裴福手里的狗尾巴草,眼睛亮了亮,末世里也有这个,就是没这么干净。 裴福没理会众人行礼,几步跑到蒋劲面前,伸手指着他: “上次跟你抢肉包子,你还没给我赔礼呢。这次又吵不过人,真是没用。” 蒋劲被戳得一个踉跄,气得攥紧拳头,却不敢发作,只能憋出一句:“福王说笑了。” “我没说笑。”裴福梗着脖子,“我刚才看见条大黄狗,跑得比你快多了。你连狗都不如。” 蒋劲:“……” 周围的人想笑又不敢,肩膀都在偷偷抖。 蒋劲脖子上青筋暴起,士可杀不可辱的架势摆得十足,撸起袖子,露出胳膊:“福王,你是不是又手痒想打架?” 裴福眼睛一亮,拍着巴掌跳起来:“打!啊,来来来!本王正闷得发慌!” 裴晏往旁挪了半步,挡在裴福身前,眼神扫过蒋劲一伙:“你们多少人,一起上便是。别磨磨蹭蹭,像群娘们。” “嗯?”鹿茸听见动静,耳朵动了动。 打架了?刚才他们吵得热闹,她没插上话,不行,她也得加入。 她往前一站,恰好挡在两方中间,身形笔直。 歪着头想了想,哦,差点忘了规矩。人吵架前,都要先问候长辈,得有礼貌。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数自己知道的亲戚:“你祖母的。”她盯着蒋劲,一脸认真。 蒋劲挥到半空的拳头顿住:“你说什么?” 鹿茸没理,继续数:“你大伯母的,你父亲的,你哥哥的………” 她记得的都报了一遍,实在想不起别的了,就停了下来,等着对方回应。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鹿茸身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心里头的念头,简直如出一辙。 这鹿四小姐,她那声“你祖母的”,跟蒋劲骂的“你特娘的”,跟裴晏怼的“大爷的”,能是一回事? 她倒好,问候完还站得笔直,一脸“我礼数周全吧”的认真。 那眼神清澈得,像是刚给长辈请过安。 裴晏嘴角绷得紧,怕自己笑出声来。 蒋劲盯着鹿茸,喉结滚了滚:“鹿四小姐,今日这架,你不能出手,这是我们男人间的事。” 他心里却在打鼓,就她那力道,一掌能砸塌半面墙,真挨上一下,自己还有命在? 鹿茸皱起眉,显然不高兴了:“为什么?” 声音闷闷的,像被抢了食物的幼兽。不让她打?方才还说要打架的。 裴晏在旁勾了勾唇角,眼神里带了点笑,看向鹿茸时,语气松快:“没事,你想打就打,不必听他的。” 蒋劲脸慌忙摆手:“不行,鹿小姐金贵之身,何须沾这等粗鄙事。” 他可不想刚摆开架势,就被人拍飞出去,那传出去,脸还要不要了? 鹿茸看了看蒋劲,又看了看裴晏,眼神里满是困惑。 让打,不让打,人类的事情,真复杂。 但,她会听蒋劲的?自然不会。 身影一晃,已到蒋劲跟前,抬手,攥住他挥来的手腕,轻轻一扭。 “啊——!!”惨叫声刺破空气,蒋劲疼得脸都白了,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骨头错动的脆响,听得旁人头皮发麻。 他身后的人见状,吓得腿肚子转筋。 “走!快走!” “回城里。” “去告诉丞相大人。” “还要禀明皇上!” 有人边退边撂狠话:“你们等着,这事绝不算完!” 第 58章 各执一词,皇帝看戏! 去往行宫的路,蒋劲一行人已走远,剩下鹿茸几人,气氛有些许沉闷。 症结,显然在鹿茸身上,她刚听见裴福说:“鹿四小姐,今日这行宫,怕是去不成了。 丞相府那蒋老头,定会闹进宫去,在父皇面前纠缠不休。” 鹿茸眼一瞪:“嗯?不去?” 声音里裹着火星,她还惦记着钓鱼,惦记着裴晏烤的鱼呢。 裴晏语气放软:“乖。明日,一定给你送过去,好多条。今日,我们得进宫。不然,禁卫该来拿人了。” 这话像泼了桶油,鹿茸更气了,她气鼓鼓地戳在路中间。 裴晏又反复说,不止有烤鱼,还会做些新鲜吃食给她。 鹿茸这才松了口三人带着下人,很是识趣地往皇宫去。 裴晏猜得没错,刚进城,就见百十来号禁卫候着。 说是来“请”,倒不如说,是来“押”进皇宫的。 鹿茸眨巴着眼,盯着面前的禁卫,手指关节咔咔响。 要不是裴晏攥着她的手,这群人早躺下了。 福王瞅着禁卫,呸了一声:“狗东西, 请本王进宫,用得着摆这么大阵仗?” 骂骂咧咧的,抬脚蹬上马车。 禁卫们个个垂着头,不敢吭声。福王嘛,突然骂人算什么,没动手就算好的。 原本,裴晏该和福王同乘一辆马车,想了想,还是转身上了鹿茸的车。 得教她几句,进宫回话的法子。 “鹿茸。”他望着她,眼底带着笑意,“等见了皇上问话,你只说,是蒋劲那狗东西,先嘴脸难看,先动的手。” “还有他府上的人,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没什么脸面。” 裴晏慢悠悠道,“实在不行,你学着装哭试试?” 说完自己先笑了,又赶紧补:“罢了,你可别哭,你若哭,我……无妨,”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放轻,“有我在,这些事,不用你费心。” 裴晏还在絮絮叨叨教她怎么回话,哪些话该说,哪些话当耳旁风。 鹿茸听着,时不时冒出句没头没脑的话:“他要是再骂,能再扭一次吗?” 裴晏失笑:“宫里不行,回头找个没人的地方,随你。” 说着,鹿茸摸了摸身上的小布包,掏出来递向裴晏:“裴晏,纸。” 声音依旧平平,却带着点邀功的意思。 裴晏心里软了软,每次见她摆出这种古怪又认真的表情,都觉得又可爱又好笑。 他疑惑地看向那纸:“这是?” 伸手接过,原本随意的姿态瞬间端正。 仔仔细细看完,他抬眼看向鹿茸,“鹿茸,这纸从何处得来?侯府的人,见过吗?” 他暗自思忖,既然还能被她带在身上,想来是没给家人看过的。 鹿茸摇头:“打架,抢来的,没人见。” 说着,把整个小布包都塞给裴晏,“看,还有。” 裴晏一一翻看,指尖顿了顿,抬眼看向她,语气重了些,却依旧温和:“鹿茸,记住,回府后,把这些东西和纸张,都交给你祖母。” “这很重要,务必记得交给她。” 鹿茸眨眨眼,没懂为什么重要,却还是点了头。 太极殿中,皇帝看着底下跪着的三人。 鹿茸杵在中间,眼都不眨一下,跟个没事人似的,仿佛跪的不是金銮殿,是自家院子。 可他眼皮一个劲跳,心里犯嘀咕:今日看着风平浪静,往后的日子,指定得鸡飞狗跳。 “父皇,父皇!”福王扯着嗓子喊,“您走神了。” 皇帝回神,摆摆手:“起来吧,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蒋相爷进宫哭诉,说你们平白无故,把他儿子打成重伤,可有此事?” “父皇,都是那狗东西胡吣!什么叫无故重伤,明明是他先……” “你闭嘴!”皇帝皱着眉,“裴晏,你说。” “回皇上,我们今日本是跟着福王同去行宫。” 裴晏语调平稳,把经过说了一遍,字里行间,全是他们三人如何无辜,蒋劲如何挑衅,活脱脱一出“良民遇恶少”的戏码。 “行了,你也闭嘴。”皇帝揉着额角,“鹿茸,你说。” 鹿茸歪着头,一脸坦然:“他骂,我就扭了他的手。” “没了?”皇帝挑眉,“就这一句?” “没了。”鹿茸答得干脆,眼神直勾勾的,好像在说:难道不够? 正说着,外面传来通报:“蒋相爷参见,相爷夫人参见……” “进来。”皇帝沉声道。 “皇上啊,求您为臣妇做主啊!”蒋夫人刚进门,“噗通”跪下,哭声震天。 蒋相爷跟在后面,脸色铁青,身后的下人还扶着哼哼唧唧的蒋劲。 “皇上,靖安侯府四小姐,谁人不知她天生神力。” 蒋相爷上前一步,语气带着愤懑,“偏要下这般狠手,这是想把我儿的手废了啊!” 鹿茸盯着蒋劲,眼睛亮了亮,像是在看还能不能再扭一次。 “哟,相爷,相爷夫人。”裴晏勾了勾唇角,“您二位这是许久不见,专门出去练了唱戏?” “裴大说得是。”福王立刻接话,“怪不得本王觉得吵,原是这么回事。 在哪学的,跟本王说说,回头让人抄了那地方,实在太难听。” “皇上!”蒋相爷气得发抖,“福王与裴世子这般羞辱,您可要为老臣做主啊!” 鹿茸站在旁边,看看蒋相爷发红的脸,又看看裴晏和福王,听得津津有味,嘴角还偷偷撇了撇,没她打架好看,但热闹。 “相爷果然能言善辩,两句话的功夫,便给我等安上羞辱的罪名。” 外面又传:“靖安侯夫人参见,威远将军夫人参见……” 鹿茸听见“靖安侯”三字,眼睛倏地亮了。 这是自己家的人,她转过头,直勾勾盯着进来的祖母与大伯母,身子下意识往前挪了半步。 “茸茸,可有事?”鹿老夫人与大夫人行过礼后,快步上前,攥住鹿茸的手。 “祖母,大伯母,没事。”鹿茸学着先前的样子,乖乖行了礼。 鹿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转头看向蒋相爷,目光一沉:“相爷,老身听闻,你要找我孙女算账?” 大夫人冷笑一声:“一个小子,哭诉被小姑娘打了,传出去,也是桩笑话。” 两人便对着蒋相爷夫妇,你一言,我一语,火力十足。 皇帝半句不拦,只看他们斗嘴,就差拍手叫好。 这位陛下,约莫是真爱瞧这种场面,别说福王时常不着调,想来是有点遗传。 第 59章 鹿茸学骂人:废物!废!死! “行了。”老夫人扬声打断,“老身不知京城何时有了这风俗,孩子们打架,也要劳动皇上。” 她目光落在蒋相爷身上,“你且说,到底想如何?” 大夫人也接话:“蒋相爷,往日听闻你家儿子欺辱百姓时,不见你这般上心。 不过是手扭了下,便巴巴闹到御前,还要哭哭啼啼~啧啧,真是好家教。” 鹿茸听着“哭哭啼啼”,突然看向蒋劲,眼神里满是疑惑,像是在回忆: 他当时哭了吗?好像没听见动静,不如打哭了试试。 “听听,听听!”蒋相爷急得直跺脚,“来人给评评理,这靖安侯府的人,才叫真正的颠倒黑白!” 他气得胸口起伏,指着鹿老夫人:“你家那姑娘,能算正常姑娘?那是一拳能把墙砸塌主,墙塌啊!那可是青砖砌的墙。” 鹿茸听见“砸墙”二字,眼睛“唰”地亮了,可随即又耷拉下脑袋,闷闷开口:“你要砸墙?父亲说不行。” 那语气里的遗憾,像错过了什么天大的乐子,仿佛在说:这么带劲的事不让干,真没劲。 蒋相爷被她这话噎得,脖子上的青筋突突跳,张着嘴半天没挤出一个字。 鹿老夫人轻咳一声,慢悠悠道:“我家茸茸,就是比你家儿子能耐了些。” 蒋相爷手指抖着,点了点鹿家众人,又猛地指向裴晏,嘴唇哆嗦着没出声,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 “方才你裴晏不是说颠倒黑白吗?现在怎么哑巴了?” “哎哟,皇上,您可都瞧见了?”裴晏往后蹦了三大步,嫌恶得像见了屎壳郎, “我半根手指头都没碰他,他自己哆哆嗦嗦的,这是中了什么邪?莫不是想赖上我,讹笔汤药钱?” 福王见状,也跟着往后跳,边跳边嚷嚷:“裴大,本王听闻这病邪乎得很,沾着就传。 你看那相爷夫人,还有蒋劲那狗东西,脖子粗成那般,指不定就是被过了病气。” 裴晏斜睨着蒋家三人,补刀补得又准又狠:“也是,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老天爷怕他们把福气作没了,特意来收收戾气,这叫啥?哦,天谴前兆。” 鹿茸瞅着裴晏和福王跳来跳去,觉得比打架还热闹,也跟着在他们身后蹦跶,一步不落。 蒋相爷本就气得眼冒金星,被这两人一唱一和,一口气没顺上来,身子一歪,差点真给跪了。 要不是旁边下人扶得快,怕是当场就得表演个“相爷碰瓷金銮殿”。 “福王,裴晏,休要无礼。” 皇帝终于开了口,语气听着像斥骂,眼底却藏着点笑意。 再闹下去,他这蒋相爷怕是真要当场厥过去。 虽说心里也暗戳戳想过,这厮天天聒噪,不是个好的,没了倒清净。 但不行啊。 他瞥了眼脸色发紫的蒋相爷,暗自叹气。 真要是气出个三长两短,那五位阁老还不得掀了他的太极殿? 皇帝话音刚落,裴晏和福王还没来得及应声,蒋劲倒先不服气了。 他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撑着地面,用力跪下,疼得龇牙咧嘴也顾不上,扯着嗓子哭诉: “求皇上做主啊!万不能轻饶了鹿四小姐和裴世子。” 心里头早把皇上骂了千百遍,偏心!太偏心! 在太极殿耗了这半天,他们蒋家没捞着半点好处,没讨到半分公道,反倒把他爹娘气了个半死。 这口气,咽不下。 鹿茸听见自己的名字,又看向蒋劲,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 “你喊什么!”裴晏猛地冲过去,指着蒋劲的鼻子骂, “你个废物还有脸提鹿四小姐?一事无成的东西,打输了找爹娘哭,简直是垃圾,丢人现眼。” 福王也跟着往前凑,唾沫星子横飞:“比本王还废物,活着也是碍眼,不如一头扎进护城河淹死算了。” 鹿茸眼睛一亮,哦,轮到她了。 她清了清嗓子,也扯着嗓子喊,声音又大又直:“废物!废!死!” 骂完,还得意地看向裴晏,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你看,我会骂人了,厉害吧? 蒋劲被这三句连珠炮似的骂声砸懵了,脸一阵红一阵白。 这一下,蒋相爷夫妇哪还受得住。 自家宝贝儿子被这么羞辱,两人眼睛都红了,也顾不上什么了, 嗷嗷叫着就冲上来,看那样子,是想跟裴晏、鹿茸拼个你死我活。 也就还剩那么一丁点儿理智,没敢碰福王。 鹿茸见状,拳头都捏紧了,正准备动手,却被裴晏一把拉住。 “鹿茸,听话。”他声音压得低,带着点急,“你不能动手,我来。” 他拽着鹿茸往后退了半步,转头就对着蒋劲使坏,暗戳戳把蒋劲往他爹娘跟前一拉,正好让蒋劲成了挡箭牌。 福王哪肯错过这热闹,嗷嗷叫着就冲上去,和裴晏一起对着蒋劲父子动手,倒还记着分寸,没碰蒋夫人。 “反了!”皇帝一拍龙椅扶手,眼底却藏着笑,“来人!与相爷在殿上厮打,成何体统!” 他顿了顿,扬声吩咐:“把福王和裴晏,拉下去各打十个板子!” 话音刚落,八个侍卫进来,四个架一个,扛着他俩就往外走。 福王还在挣扎,嘴里嚷嚷着:“父皇偏心,凭什么只打我们,蒋家那狗东西呢?” 裴晏倒没挣,只是路过鹿茸身边时,说了声:“没事,你不能动。” 鹿茸心里念着要听裴晏的,可她压根不知道打板子是什么,只冷着张脸,哒哒哒跟在后面。 “茸茸……”大夫人想拦,被老夫人按住。 “拦不住的,不必。” 鹿茸一路跟到殿外,福王见了,咧嘴笑:“鹿四小姐,你这是要亲眼看着我们挨板子?” 鹿茸重重点头,目光看着裴晏,一声不吭。 裴晏倒笑得坦然:“无妨,我与他从小挨的板子,早就练得没知觉了。” 说话间,侍卫已将两人按在长凳上,福王还在咋呼:“轻点!打坏了本王,你们担待得起?” 裴晏侧头看了眼鹿茸,冲她眨了眨眼,像在说:看,一点事没有。 鹿茸盯着那扬起的板子,心想,这东西,比拳头打人疼吗? 她蹲在旁边,一声不吭地盯着,那眼神,看得裴晏都不好意思像往常那样,跟福王一起嚎叫装疼了。 自然是不会真疼的。 一个皇子,一个堪比半个皇子的世子,侍卫们手上都有数。 正打着,皇帝身边的太监来了,尖着嗓子宣谕: 陛下口谕~福王、裴世子,着于太学禁足读书,非封地世子来京,不得出太学半步。 鹿四小姐,亦禁足靖安侯府,不得外出。” 第 60章屁股开花?让我康康! 禁足? 鹿茸歪着脖子,俩眼珠子直愣愣的。 这词她听着生,可福王苦哈哈的脸,嗷嗷叫唤的模样~ 她小脑袋瓜转了转,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倏地转头,瞅向裴晏。 裴晏正趴在那,屁股上明晃晃挨着板子,脸上却还挂着笑,慢悠悠道:“无妨,至多半月,不,十日便好。” 场面忒怪。 一个趴着挨揍还笑,一个蹲在跟前,直勾勾盯着人屁股,跟看啥新奇玩意。 吴大太监候着,等那声“领旨谢恩”,想来是等不来了。 福王和裴世子,不打人已是万幸,没拆了这太极殿,就该烧高香。 他麻溜往后退,退得远些,不用问,这两位主子,过会儿准没好话。 定是骂骂咧咧,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他才不管,眼不见,心不烦。 这位鹿四小姐的谢恩,他是更等不起了。 不说传闻里的痴傻,单是那股虎劲,还有她那力道。 他只负责传皇上口谕,多一句解释都没有,他不敢。 板子打完。 鹿老夫人和大夫人出来了,唤鹿茸,出宫回府,鹿茸这才转头,看向裴晏。 “裴晏。” 她本想说,看福王疼得龇牙咧嘴,你们是不是,已经像他们说的那般屁股开花? 憋了半天,没挤出一句囫囵话,只得喊了声名字。 “鹿茸。” 裴晏声音温和,“我那日应你的,要争那第一,便绝不会食言。” 他顿了顿,“你亦要被禁足,这几日不得出府,便乖乖在府中待着。” 鹿茸眨巴眼,盯着他,半晌,问:“禁足?” “能打架么?” 裴晏失笑:“府中……若有不长眼的,许你。” 鹿茸立刻点头,像得了令的小兽:“好。” “那屁股……”她忽然又想起什么,指着屁股位置,“开花?” 裴晏喉头滚了滚,轻咳一声:“……差不多。” 鹿茸似懂非懂:“哦。” “那我能去看么?” 裴晏按住她蠢蠢欲动的肩:“不可,走吧,老夫人在等。” 鹿茸撇撇嘴,没再追问,眼里的好奇因子,却还亮着。 “母亲。”大夫人压低了声音,“那裴世子的眼神,半分假不得,是真对咱们茸茸上了心。” 鹿老夫人目光沉沉:“且等着。等你父亲与夫君出征归来,再作计较。” 她顿了顿,“安阳王既送世子进京,总有细说那日。” 二人见鹿茸与裴晏话毕,便上前,引着鹿茸往外走。 鹿茸被拽着,还回头瞅裴晏,脚步踉跄,嘴里嘟囔:“还没看开花……” 裴晏“…………” 鹿茸一走,裴晏才龇牙咧嘴起来,挪了挪身子。屁股上的伤,又得上药了。 “裴大。”福王揉着自己的腿,“本王这板子,可是为你挨的。你得请本王吃酒。” 裴晏嗤了声:“你哪日不挨板子?稀奇么?上完药,就得被拖回太学,还想吃酒?想屁吃。” 他斜睨一眼,“放着上书房不去,偏要往太学凑,自找的。” 福王哼了声,转头吩咐宫人:“扶本王起来。”又转向裴晏,“你都不在上书房了,谁陪我?再者……” 他忽然凑近,挤眉弄眼:“裴大,你可是看上那鹿四小姐了?哈哈,别装了,本王还看不出来?” 裴晏试着起身,动作一滞,又龇牙咧嘴起来。 “福气,”他抬眼,带了几分认真,“今日你倒不犯那脑疾了。” “是,我上心了。” 说罢,他慢慢挪步,往偏殿外走。 “你去哪?”福王喊着,“本王也去。” 裴晏侧头,瞥他一眼:“更衣。你也要跟着?” 太极殿书房。 皇帝望着歪着身子的裴晏,瞪了一眼:“还有事?朕今日已饶过你们,还不滚出宫去?” 裴晏没动,往软垫椅子上一坐:“皇上,我有事,您跟我说说那青山寺?” 皇帝眉峰一蹙,语气添了几分烦躁:“提青山寺作甚?” “皇上,”裴晏敛了神色,“我得了个信,青山寺那个平之秃驴,要入大胤,说是要搅乱局面,还想给您下药,图谋安阳王府与靖安侯府的兵符。” “消息何来!?”皇帝沉了脸,“清晨京兆尹才来报,西城破庙,有几个和尚死了。” 裴晏避开话锋:“您别问这个,臣的小道消息素来多。” 话锋一转,“只是想问问,那青山寺到底在做什么?父王提及此寺时,亦是满面愁容。” 裴晏心里门儿清,那平之秃驴,定是鹿茸杀的。 她口中的“打架”,原是把人给嘎了。这事,自然不能说。 皇帝没言语,只抬手,轻轻敲了敲桌案。 “滚吧。朕知道了,好生读书去。” 他叹了口气,“咱们大胤,怕是要乱了。不,该是这天下,要乱了。” 裴晏皱起眉,见皇帝神色沉郁,便没再追问。 “皇上,我想借御膳房一用,给您炖碗羹。您是知道的,我手艺尚可,看您烦心,才想着……” “去去去。”皇帝摆了摆手,“赶紧做了,带着福王那混小子,一起滚蛋。” 裴晏借御膳房,哪是为了皇上,他要给鹿茸做吃的,答应了的事,断没有不做的道理。 横竖好些天见不着面,御膳房里,好东西多着呢。 裴晏一阵忙活,里头的鱼,全给烤了。各样新鲜食材,弄了满满一大食盒,这才停手。 羹被太监送进来时,皇帝还叹口气:“裴晏倒是越发懂事了,还记挂着朕。”他瞥了眼那碗羹,“就做了这么一碗?” 吴大太监嘴角抽了抽:“皇上,裴世子另做了一大食盒,提着,跟福王一道走了。” 皇帝:…… 半晌,他抓起手边的奏折,往桌上一摔:“混小子!” 靖安侯府。 鹿茸正被几个姐姐围着,教她什么是禁足。 听到裴晏送了吃食来,瞧见那食盒,眼都笑眯了。 往后的日子,整个靖安侯府,从下人到老太太,没一个不为这位小祖宗头疼。 不能出府,她便在府里闹翻了天,日日闹腾得人不得安生。 府里上下都盼着,各封地世子快些进京,好把这尊神放出去。 这一天总算来了,小祖宗能出府折腾了。 可算能放过他们了,府里上下,长长舒了口气。 就盼着她踏出这门,把祸水……哦不,把这四小姐引走。 第 61章 静王府门口:糖比人好看 天朗气清。 靖安侯府里,除了被大姐夫接回婆家的大姑娘,余下的小辈个个打扮得齐整。 松寿堂内,老夫人神色慈和,对着两个男娃吩咐:“凯哥儿,俊哥儿,须得照看好三个妹妹。” 满室人都笑着,笑得真心实意,盼这日,盼了许久。 鹿茸也笑,眉眼弯成了月牙。小丧尸在府里早待得浑身发紧,总算能出去了。 两辆马车,载着靖安侯府五位小辈,往状元楼去。 雅间是早定下的,去那处喝茶,看各地世子进京。 鹿茸不过被禁足十日,没踏出府门,此刻瞧着外头,竟又像头回见一般,满眼新奇。 鹿茸扒着窗,眼不错地盯着楼下。 一辆接一辆的马车,轱辘声碾过石板,打头的不是车,是个骑马的男人。 一身戎装,身姿笔挺。 “四妹妹,那便是安阳王。” 鹿兮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声音轻缓,“裴世子的父亲。” 鹿茸歪头,盯着那背影看。 “和父亲不一样。” 她喃喃,语气都是疑惑。 “哪里不一样?” 鹿凯折扇轻敲掌心,笑意温和。 鹿茸皱眉,像是在使劲想,可脑子里空空荡荡,抓不住半分头绪。 她歪着头想,怎么这个父亲,和自己的父亲看着不一样。 这个父亲,好像……她挠挠头,说不上来。 小丧尸哪里懂什么气质,只觉那人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厉害劲? “不知道。” 她摇摇头,忽然眼睛亮了,“想打一架。” 鹿凯刚端起茶杯,手顿了顿。 “不能胡言。” 他低声斥道,眼底却藏着点无奈的笑意。 “他看着能打。” 鹿茸一本正经说着。 鹿茜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看那边,是罗州世子的车驾。” 鹿茸的注意力果然被牵走,又直勾勾地盯着下一辆马车。 “啊,来了!” “是静王世子!” “快看,马车帘子没挡着~” “果然如谪仙降世,好个少年郎!” 楼下喧哗骤起,鹿茸探头,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 方才还端坐着的各家姑娘,此刻都离了座,或扒窗,或倚栏,晃得人眼晕。 鹿茸歪头,一脸茫然。“她们怎么了?” 她扯了扯身旁二姐姐的衣袖,指尖力道没轻没重,鹿茜踉跄了下。 鹿茜无奈浅笑,“静王世子素有美名,姑娘们难免心折。” “美名?”鹿茸眨眨眼,盯着马车里那个身影。 白衣,身姿清瘦,看着……弱不禁风。 “他很弱。”她下结论,语气肯定,“打不过我。” 众人:“……” 喧闹的雅间,竟因这一句,静了片刻。 “走,去静王府赴宴。” “静王妃母子尚未抵京,竟托娘家人备了这场宴。” “还请了戏班子,倒要去瞧瞧。”鹿俊说着,嘴角撇了撇,带着几分不屑。 “走,走!” 鹿茸眼睛一亮,拽着鹿兮的袖子就往外挣。 她如今晓得了,戏班子就是敲敲打打、蹦蹦跳跳的热闹,最是对胃口。 那股子高兴劲,藏都藏不住。 至于静王妃之前未到京便托人设宴,合不合规矩?她脑子里半分概念也无。 “慢些,仔细脚下。”鹿兮被她拽得一个踉跄,连忙稳住身形。 鹿俊已先一步下楼吩咐备车,回头见她急着往外跑,朗声笑道:“莫急,戏班子跑不了。” 鹿茸哪管这些,只一个劲往楼梯口冲,裙摆在身后扫得飞快。 静王府门前,今日格外热闹。 不单因请了戏班子,府里还往外散着糖果吃食,围着的百姓个个眉开眼笑。 更要紧的,是都想瞧瞧静王世子。 那世子十一岁离京就藩,只每年万寿节才回京一次。 人是极俊朗的,气质温润,恍若谪仙。才华更是不必说,远近闻名。 见了谁,都先递上一个温和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鹿茸跟着兄长姐姐下车,被这阵仗惊得眨了眨眼。 伸手接住一颗飞过来的糖,塞进嘴里,含混道:“人多。” 鹿兮替她理了理衣襟,轻声说着:“都是来看世子的。” 鹿茸嚼着糖,眼睛四处乱瞟,忽然指着不远处一个身影:“是他?” 正是方才在状元楼下,引得姑娘们躁动的那位。 此刻他正站在府门前,对着一位老丈颔首微笑。 “嗯。”二哥应了声,“静王世子,裴覃。” 鹿茸盯着那笑容看了半晌,忽然冒出一句:“笑起来……好软。” 二哥闻言,低笑出声:“哪有这般形容人的。” 鹿茸却不管,只觉得那笑容,像她前日偷吃的桂花糕,软乎乎。 就是不知道……耐不耐打。 还没进静王府,又有不少公子小姐赶来。 “小师父!”孙沥从马上跃下,声音清亮。 “沥沥。”她还是待见这个喊她小师父的少年的。 孙沥凑过来,带着点顽劣:“小师父,总喊沥沥,怪腻的,改叫小徒弟如何?” 鹿茸头摇得像拨浪鼓:“沥沥。” “鹿四小姐。”身后有人唤,萧名浩正朝这边跑。 鹿茸眨了眨眼,想了半晌,才不确定地开口:“萧名浩?” 萧名浩脸上刚绽开笑,显然是欢喜她记着自己名字了。 却被孙沥猛地推了一把,“萧名浩,”孙沥瞪他,“对着我小师父傻笑什么?” “我笑,乃人之常礼。”萧名浩理直气壮,“何况,我与鹿四小姐曾同游街市,共赏过戏,算得上好友。” “哼,安的什么心。”孙沥撇嘴,“那日明明是裴晏、你、我,还有小师父四人,可不是你与小师父单独同去。” 他暗自嘀咕,萧名浩看小师父的眼神,总透着点不对劲。 孙沥四下张望,心里急得打转:“裴晏怎的还不到?这就有人想撬墙角了。” “哟,这不是静王世子么?”福王那欠揍的声音插了进来, “刚入京就弄这吹拉弹唱的阵仗,怎么,静王府这是要改行当,做戏园子了?” 众人纷纷向福王行礼。 静王世子裴覃,好像听不出那讥讽,依旧笑意温和,倒衬得福王愈发显得莽撞无状。 “福气,你傻不傻。”裴晏骑马来了,出声拦住福王。 再让他说下去,怕不是要被裴覃几句话激得失了仪态。 裴晏没看裴覃,先向靖安侯府众人行过礼,而后转头,看向鹿茸时,眉眼已带了笑意。 “裴晏。”鹿茸眼睛弯了弯,声音里透着直白的欢喜,像见了熟悉猎物的小兽,直愣愣地盯着他。 第 62章 端庄?一群人演戏 “鹿茸,禁足这些时日,在府中做了些什么?可玩得尽兴?”裴晏问。 鹿茸立刻开了口,语速又快又急,很简短的把这些天在府里的事,但凡她喜欢的都说了。 她也想慢慢讲,偏生肚里没那么多词。 旁人听着,多半是云里雾里,唯有裴晏,竟句句都懂。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裴晏时不时温言应和,偶尔赞她几句,语气温柔。 鹿茸听着,眉眼弯成了月牙,像只被顺了毛的小兽。 靖安侯府的哥哥姐姐们,几次想插话,看四妹那副开心模样,又觉不忍打扰。 索性先一步进了静王府,有趣的是,从头到尾,鹿茸竟浑然未觉。 孙沥看得眉梢都飞起来,撞了撞身旁的萧名浩,“瞧见没?这光景,比戏文里热闹多了。” 萧名浩沉着脸,手指攥着折扇,骨节都泛了白。 “有什么好说的,磨磨蹭蹭。”他低声咕哝,语气里的闷火藏都藏不住。 孙沥斜他一眼,“急什么?多说两句怎么了?” 萧名浩哼了一声,“再不走,戏班子都要散了。” 孙沥嗤笑,“你是惦记戏,还是惦记别的?” 萧名浩耳尖一红,“胡说什么!” 正说着,萧名浩索性往前一步,对着鹿茸扬声道:“鹿四小姐,入府吧。宴已开场,既有好戏,亦有佳肴。” 鹿茸这才从裴晏跟前转过头,眼睛亮了亮,“吃的?” 裴晏轻笑,“嗯,进去便有。” 孙沥在后面啧啧两声,凑到萧名浩耳边,“听见没?小师父只信裴晏的。” 萧名浩狠狠剜他一眼,扭头就往里走。 那边,福王今日像是铆足了劲,眼睛只盯着裴覃。 无论福王扯什么话题,带多少刺,裴覃都接得从容,半分不恼。 他余光却分了些给裴晏那边,见裴晏对着个姑娘,眉眼温顺,笑意柔和, 裴覃脸上的表情,才终于有了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福王,请入府吧,宴已开场。”裴覃侧身相邀。 “哼,裴大,且等本王。”福王梗着脖子,却还是迈开了步子。 裴覃望向身后众人,脸上恰到好处的浮起一丝无奈。 随即又敛了神色,温温和和地招呼旁人入府。 周围窃窃私语不断。 “静王世子端方,真乃君子之风。” “相较之下,福王未免……” 话未说完,却都在心里掂量着,对这位静王世子愈发赞叹,对福王,则多了几分腹诽。 进了静王府,裴晏先将鹿茸送到鹿茜、鹿兮身侧,才转身往男宾处去了。 鹿茸很是听话,跟着两位姐姐,一同去给静王妃请安。 靖安侯府四位姑娘,个个生得明艳。气质各异,在京城闺秀中,确是数一数二的。 静王妃端坐主位,脸上挂着笑,眼底却藏着几分轻慢。 “久闻靖安侯府姑娘们容貌出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四人,“本妃离京多年,此番归来,路上倒常听闻鹿四小姐的“事迹”,不知哪位是?” 鹿茜上前一步,敛衽行礼,语气温和却不失风骨: “回王妃,舍妹鹿茸,年幼顽劣,恐有叨扰,还望海涵。” 鹿茸被鹿兮轻轻往前推了推,她抬头,直勾勾盯着静王妃,没懂那话里的弯弯绕,只老实应了声:“我。” 静王妃被她这直白的眼神看得一滞,随即又扬起笑:“果然是个……活泼的。”语气里的意味,旁人听了都暗自心惊。 鹿兮颔首,目光淡淡护在鹿茸身前: “舍妹年幼,性子直率,许是有些言行失了分寸,让王妃见笑了。” 鹿茸却忽然凑近,鼻尖动了动,像是在嗅什么,“你身上……有药味。” 静王妃被噎得一怔,望着鹿茸那副全然懵懂的样子,忽然不敢再追问什么药味。 总觉得这丫头会冒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这感觉,实在荒谬。 旁侧一位夫人正想开口打圆场,外头却传来通传声: “靖安侯夫人、威远将军夫人到——” 鹿茜、鹿兮忙牵起鹿茸,往侧边站定。 待鹿老夫人与大夫人向静王妃行过礼,三人这才上前请安,随后便恭立在长辈身后。 “靖安侯夫人,”静王妃目光转向鹿老夫人,语气似赞非赞,“方才正说及你的小孙女。当真是个妙人,与京中其他贵女,确是不同。” 鹿老夫人神色淡然,仿佛未听出弦外之音,端坐身型,语气平和无波: “王妃谬赞了。老身这孙女,心性单纯,不懂那些机巧,确是与旁人不同些,少了几分绕弯子的心思罢了。” 静王妃脸上的笑淡了些,旁边的夫人忙打岔:“小姑娘家纯良些,才最是难得。” 鹿茸站在后面,听不懂她们说什么,只盯着老夫人衣襟上的玉扣,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自己的袖口。 静王妃看了眼鹿茸那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脸色难看了些,却也没再多言,转而与鹿老夫人说起别的来。 “靖安侯夫人,府上这几位少爷小姐,怎还不见相看?放眼京城,怕是数你府里的孩子们,成亲事宜落得最晚了。” 说话的是位身形圆润的夫人,嗓门敞亮。 鹿老夫人抬眼,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不软不硬:“工部侍郎夫人这是……想学那官媒,替人操持婚嫁?” 胖夫人脸上的笑僵了僵,讪讪道:“不过随口一问。” “老身自然不急。”鹿老夫人放下茶盏,声音平稳, “我侯府的姑娘小子们,不敢说有多出挑,但品行端正,挑不出半分错处让人嚼舌根。既如此,又何必急着把他们推入亲事里去?” 旁边一位夫人忙打圆场:“侯夫人说的是,儿女婚事本就该从容些。” 鹿茜、鹿兮在旁垂眸,指尖轻轻捻着帕子,唇角噙着浅淡的笑意。 “安阳王妃到——” 鹿茸听见通传,歪了歪头,心里直犯嘀咕:安阳王?裴晏家? 安阳王妃落座后,目光便直直落在鹿茸身上。 心底恨得牙痒,想起这丫头曾把自己亲儿子甩在树上,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温柔笑意,半点不露破绽。 “鹿四小姐,”她开口,语气温柔得很,“今日瞧着,倒是乖巧得很。” “哦,我乖。”鹿茸直勾勾盯着安阳王妃,突然冒出一句: “你不乖?” 第 63章 裴晏:她想看,那就写 满座霎时静了静。 这鹿四小姐,果然每次都这般生猛。 静王妃暗自松了口气,心头竟有些畅快,幸得自己方才没再追问,不然……她瞥向安阳王妃,眼底藏着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安阳王妃脸上的温顺险些裂了缝,指节捏得发白,从齿缝里挤出一声:“呵,小姑娘惯会说笑。” “我没有笑。”鹿茸一本正经地回,眼神直愣愣的,不带半分玩笑。 大夫人轻咳一声,抬手抚了抚鬓角:“这孩子,向来不懂转弯,王妃莫要计较。” 旁边一位夫人忙打岔:“瞧这孩子,倒是心直口快得可爱。” 安阳王妃深吸一口气,端起茶盏掩住神色:“逗趣罢了。” 鹿茸却还盯着她,像是不明白为何自己说真话,对方却不肯接话。 忽然伸手,指了指她微微颤抖的手,“你手抖了。” 鹿茜眼疾手快,按住她的胳膊,低声道:“四妹妹,不可。” 安阳王妃握着茶盏的手猛地收紧,茶水晃出些微,溅在帕子上。 静王妃极力稳住脸上的笑意,知道旁人权轻,不便多言,便主动开口给安阳王妃找台阶: “时辰不早了,想来各位也乏了。不如移步,先去用膳看戏?” “王妃说的是。”立刻有夫人应和,“早就听闻静王府的厨子手艺一绝,今日可得好好尝尝。” “是啊,听说请来的戏班子,是江南那边最出名的,正想去瞧瞧呢。” 夫人们纷纷附和着打岔,气氛总算缓和些。 安阳王妃脸上重新挂起笑,只是握着帕子的手,指节已泛了白。 心里暗骂:“鹿四小姐,你给本妃等着。” 鹿老夫人适时起身:“既如此,便叨扰王妃了。” 鹿茜扶着老夫人,鹿兮则拉了拉鹿茸的衣袖,示意她跟上。 鹿茸被拽着往前走,还不忘回头,瞥见安阳王妃和她身旁那小姑娘,投向自己的眼神里藏着阴狠。 两人嘴角虽挂着笑,眼神却透着股怪异,像极了她从前见过的,躲在暗处、蓄势扑食的野兽。 她顿时来了精神,猛地站定,转回头,对着她们咧开嘴笑。“想玩?” 她扬声说,“来。我喜欢玩。” 旁人听着莫名其妙,安阳王妃与她女儿,却只觉那笑容刺目得很。 安阳王妃的女儿,当即就想冲上前,被母亲一把死死拽住。 “母妃!”她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不甘。 安阳王妃狠狠瞪她一眼,指尖掐着女儿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安分些!” 小姑娘咬着唇,怨毒的目光直直射向鹿茸。 鹿茸见状,眼睛亮得更厉害,竟还往前迈了半步,像是在邀战。 “四妹妹。”鹿兮唤她,伸手将人拽了回来,“走了。” 鹿茸被拖着走,还回头挥了挥手,那模样,活像在对猎物说“快来”。 且不管那对母女如何气闷,只说鹿茸。 她正高高兴兴地吃着,喝着,眼睛还瞟着戏班子的表演。 周遭人都是浅尝辄止,鹿茸却不管这些,只顾埋头苦吃。 小丧尸的胃,本就是无底洞。 一盘见了底,肚子却仍空落落的。 她正有些不开心,静王府的丫鬟已端着新的吃食上前,分量足有旁人的好几倍。 鹿茸抬头,丫鬟忙小声禀:“鹿四小姐,这是裴世子吩咐备下的。” 鹿茸立刻看向裴晏所在的方向,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裴晏遥遥望见,亦回了她一个温和的笑。 邻座的萧名浩看在眼里,只觉心里又酸又涩。他怎么就没想到,该给她多备些吃食。 孙沥凑过来,故意撞了撞萧名浩的胳膊:“瞧见没?裴晏这才叫心细如发。” 萧名浩别过脸,闷闷地灌了口酒。 不远处的裴覃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脸上的惊讶比先前更甚。 他唤来身旁侍从,低声吩咐:“去,仔细查查裴晏与这鹿四小姐,先前有过哪些交集。” 侍从应声退下,裴覃端着酒杯,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若有所思。 戏班子唱罢两出,便停了场。 席间一位官员起身,朗声说:“久闻静王世子才华横溢,所作诗文,在座诸位多有拜读。 更闻世子一手书法精妙绝伦,今日何不露一手,让我等一饱眼福?” 裴覃起身,微微颔首:“大人谬赞。本世子才疏学浅,实不敢当。只是今日乃静王府设宴,既蒙抬爱,便献丑了。” 一旁的福王却嗤笑出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裴覃,你怕是要乐疯了吧?这是哪里寻来的托?才回京第一天,就急着这般出风头?” 周围顿时静了静,几位官员面露尴尬,想劝又不好开口。 裴覃神色未变,只淡淡看向福王:“福王说笑了。今日乃家宴,与诸位同乐罢了,何谈出风头。” 有与静王府交好的官员忙打圆场:“世子过谦了,我等早已想一睹世子墨宝,今日正好如愿。” “福王,”裴晏语气带刺,瞥了眼裴覃,“他爱出风头,又不是今日才知晓。静王世子快写吧,也好叫你日日都能出这名头。” 裴覃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怒火,再抬眼时,已恢复温和,对侍从道:“取笔墨来。” 不多时,字幅写好,席间众人纷纷起身称赞,言辞间满是推崇。 福王见状,又冲裴晏嚷嚷:“裴大,你也写一个,不然狗东西要飘上天了。” 裴晏本想嗤笑拒绝,眼角余光却瞥见鹿茸。 她正睁着亮闪闪的眼睛望过来,嘴里还含糊着:“裴晏,写。看。” 席间有人窃窃私语:“福王果然行事无状,竟让安阳王世子动笔?他素来是京中有名的混不吝,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怎会写字?” 裴晏全然不顾周遭议论,眼里只映着鹿茸的身影。 她想看,他便写。 遂对静王府下人吩咐:“取一套笔墨来。” 见裴晏竟真的应了,裴覃心头莫名有些憋闷,一股好胜之意却也悄然燃起。 安阳王妃的脸,当场就垮了,低声自语:“怎会如此?他怎肯答应?他不是一心要做那废物么……” 身旁的女儿拉了拉她的衣袖,声音发颤:“母妃,他……他莫非真的写得一手好字?” “胡说。”安阳王妃斥,“荒废学业数年,能写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话未说完,她却蓦地愣住。目光直直投向裴晏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第 64章 才艺:会吃会睡会骂人? 裴晏的字幅展开,呈给众人看时,满场竟无一人能挑出半分不是。 想哔哔一句是假的都不能够了,毕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写就的。 场面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唯有福王、鹿茸、孙沥三人,径直走到字幅前,嬉皮笑脸地议论起来。 “我就说裴大的字错不了!”福王嗓门敞亮,瞥了眼裴覃,“狗东西,不过是瞎出风头罢了。” 孙沥脖子伸得老长瞅着纸上的字,嘴里啧啧个不停:“裴晏,你这字……写的真带劲。” 鹿茸,她一个小丧尸,不懂什么好坏优劣。 可方才见旁人围着那世子夸赞,心里便莫名生出一股劲。 她就想让裴晏写。没什么道理,只觉得裴晏定要比那个什么世子强。 此刻见众人望着裴晏的字幅发愣,她虽不懂好在哪里,却咧开嘴,笑得格外得意。 像只打赢了架的小兽,凑到裴晏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嘟囔:“你的,好看。” 裴晏低头看她,见她眼里只有纯粹的欢喜,心头一暖,:“嗯,你的眼光好。” 鹿茸似懂非懂,只知道他是在应和自己,笑得更欢了,还不忘回头,冲裴覃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怎么没人说话了?”福王嗓门又提了八度,脸上满是得意, “方才不是一堆人嚼舌根,说裴大是不学无术的废物?” 席间越发安静,有位官员走上前,接过裴晏的字幅,反复细看。 忽然抚掌赞叹:“好!好啊!”他抬眼扫过众人,“你们是忘了?裴世子幼时,七岁便能作诗,当年京中谁不称赞?” 这话一出,不少人面露恍然。 “可不是么,当年安阳王世子的神童之名,传遍京城的。” “是了是了,只后来不知怎的,便成了现在这混子样。” 议论声渐起,看向裴晏的目光,多了几分感慨。 裴晏神色淡然,仿佛说的不是自己,这些目光,这些议论,他见得太多了。 无论是捧到天上的夸赞,还是踩入泥里的轻视,于他而言,不过是过耳之风。 眼角余光瞥见鹿茸,她正歪着头,似懂非懂地听着,小脸上满是“他们在夸你”的笃定。 他对着她,极轻地弯了弯唇角,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纵容。 鹿茸见状,也跟着咧开嘴,露出个傻乎乎的笑,像是在与有荣焉。 这边裴覃心头那番复杂滋味,旁人不知,他却再清楚不过,裴晏的本事,原就不输任何人。 幼时便领教过,只是这几年,他总以为裴晏是真的荒废了,纵有天赋,也抵不过日复一日的懈怠。 如今被抢了风头,心里头又闷又堵,却也莫名生出几分刺激。 他素来瞧不上那些平庸之辈,只嫌没有对手,如今……… 与福王、裴晏三人,打小就不对付,拳脚上的较量,就没断过。 论起这点,他心里倒有几分自得,至少论武功,福王与裴晏,都不是他的对手。 裴覃眼底闪过一丝阴翳,又很快被压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安阳王妃和裴子晴,在一旁听得真切,恨得牙痒痒,险些咬碎了银牙。 裴子晴正要开口,被安阳王妃狠狠瞪了一眼,将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她怎会不知自己女儿想说什么?只是眼下场合,实在不妥。 安阳王妃心头发狠,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裴晏,这可是你逼本妃的。你就该一直做那无所事事的废物,做京城里人人笑话的纨绔。” “母妃!”裴子晴急了,压低声音,“这可不行,您得想想法子才是。” “急什么。”安阳王妃冷笑一声,眼中闪过算计, “你父王已经回京,皇上定会有赏赐。届时府里要办宴,正好,将那鹿四小姐,一并收拾了。” 裴子晴闻言,脸上的急色褪去,“还是母妃想得周全。那鹿四小姐,也该让她知道厉害。” 母女二人交换个眼神,端起茶盏,掩去眼底的算计。 这边安阳王妃憋着气,那边静王妃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素来引以为傲的儿子,竟被一个众人眼中的废物比了下去? 今日这场宴,本就是要告诉京城所有人,他们母子回来了。 要让旁人看看,她的裴覃有多优秀,日后…… 当今皇帝膝下,拢共就一个孩子,满宫嫔妃,独独养出这么个皇子,偏还是个有脑疾的。 皇上这些年,不就是在物色能继承大统的宗亲么? 静王妃端着茶盏,目光落在裴晏身上,带着几分探究。 她可以忍受裴晏与福王,时不时对自己儿子说些带刺的话。 只因在她眼里,那二人不过是跳梁小丑,是不值一提的废物。 他们闹得越欢,反倒越能衬出裴覃的出众。 可现在…… 若裴晏真的压过了自己儿子,那先前所有的算计与铺垫,岂不是成了笑话? 不。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鹿茸弯着眉眼,看向裴晏,两人对视,她忽然咧开嘴笑了。 静王妃嘴角勾着不怀好意的笑,慢悠悠开口:“鹿四小姐,今日这般好气氛,不若也露两手?” 鹿茸眨眨眼,一脸茫然:“两手?什么两手?” 静王妃捂着帕子轻笑,语气带着几分讥诮:“鹿四小姐果然...爱说笑。 自然是才艺本事,哪家闺秀,不通些琴棋书画、歌舞技艺?” 旁边立刻有夫人附和:“便是寻常人家女儿,也会弹支小曲、跳段舞。 靖安侯府的姑娘若一点不会,传出去,怕是要惹人耻笑。” 裴晏眉头微蹙,声音冷了几分:“哦?依夫人之意,是将鹿四小姐比作卖艺的戏子? 她是侯府嫡女,何时轮到旁人逼她献艺?你们这般想看,不如自己上去演?” 又有位夫人开口,声音软绵却带刺:“裴世子,莫不是鹿四小姐,真如外头传闻般……” 话没说完,先捂唇笑了几声,眼底的嘲讽藏不住。 裴晏正要开口,鹿茸往前冲了半步,她盯着那夫人,眉头拧得死紧:“笑什么?我会许多。” “哦?鹿四小姐倒说说,自己有何过人之处?”又一位夫人搭腔。 鹿茸立刻挺直腰板,掰着手指数:“会吃,十大碗” “会睡,从天黑到天亮。” “会骂人,废物!废!” 她突然凑近半步,满脸得意:“你们会吗?” 第 65章 鹿茸:扔人算才艺不? 那夫人脸色一僵,没料到她如此直白,竟分不清是玩笑还是认真。 “会这些,谁不会?”她撇着嘴,语气带刺,“得会点旁人不会的,那才算数。” 鹿茸歪头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站直了身。 “我会打。” “会砸墙。” “会杀。” “还会扔。” 话音刚落,她猛地探手,一手揪住一个笑最响的夫人衣领。 众人还没看清动作,只听“呼”的两声,那两人已被她抡圆了甩出去。 姿势标准,刷刷刷,两人结结实实摔在对面宴会厅的屋顶上。 正正嵌成个狗吃屎的模样,瓦片“咔嚓”碎了一片。 鹿茸拍了拍手上的灰,扭头看向静王妃,一脸认真:“她们就不会这个。” 满场瞬间没了声息。 直到,屋顶上的夫人哭喊起来,声音尖利。 “小鹿茸,太牛了!”福王咋咋呼呼凑过来,眼睛亮得惊人:“再扔一个给本王瞧瞧?” “哎,小鹿茸,这本事也教教本王呗!” 鹿茸眨眨眼,一脸困惑:“小鹿茸?”她低头瞅了瞅自己,“我不是鹿茸?” “瞎,”福王摆了摆手,“裴晏比本王小几月,你又比我们小一岁,往后,本王就喊你小鹿茸,多顺口。” 福王这通嚷嚷,总算把僵住的众人喊回神。 静王妃猛地拍响桌子,指着鹿茸,气得发抖:“你……鹿四小姐……你……” “嗤,”裴晏冷笑一声,目光落在静王妃脸上, “静王妃这是动怒了?方才不是您先提议,要鹿四小姐露两手?她这,不正是照做了?” 那边,鹿凯与鹿俊已站起身,兄弟俩对视一眼,眼神里满是同款无奈。 这裴晏,动作怎么总这么快? 每次都这样,他们这些做兄长的,想替自家四妹妹说句话,愣是插不上嘴,活像个摆设。 鹿凯悄悄碰了碰鹿俊的胳膊,用口型无声道:“又慢了。” 鹿俊抿着唇,回了个眼刀:“下次抢快点。” 静王妃被裴晏堵得哑口无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手指紧紧攥着帕子。 裴覃上前一步,挡在静王妃身侧。 他看向鹿茸的眼神,还带着未散的惊愕。 先前见她,只当是个娇憨可爱的小姑娘,怎会有这等骇人蛮力? 虽说一直听到传闻,说鹿四小姐一拳能砸塌半面墙。 他那时只当是无稽之谈,嗤笑置之,此刻亲眼所见,才知传言竟半分不假。 “鹿四小姐,”裴覃开口,语气尽量平和,“玩笑罢了,何必动真格?” 鹿茸盯着裴覃,左看右看。 这个人类给她的感觉,说不上来,就是莫名烦躁,像闻到了不新鲜的肉,想撕碎。 “玩笑?”鹿凯抢在裴晏前头开口,“静王世子,我四妹妹,原也只是开个玩笑。” 裴覃面色不变,目光仍落在鹿茸身上:“既如此,便请鹿四小姐上屋顶,将人送下来吧。” “嗤,”裴晏冷笑一声,目光扫过裴覃,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你倒真是会说,是你不会武,还是你府中侍卫皆是废物?凭什么要鹿四小姐动手?凭你脸大?” 裴覃脸色一沉,没接他的话,只看向鹿凯:“鹿大公子,此事因令妹而起……” “因她而起,便要她去?”鹿凯寸步不让, “静王世子说笑了,我妹妹不过是应了王妃的话,露了手“本事”罢了。 如今人在屋顶,世子府中侍卫若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传出去,才真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裴覃指尖在袖中蜷了蜷,面上依旧平静无波:“鹿大少爷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的手,”裴晏寸步不让,“不是给你们当差的。” 这边还在唇枪舌剑,静王妃已急得额头冒汗,忙不迭吩咐侍卫:“快!赶紧去把屋顶上的人弄下来。” 今日是静王府设宴,闹出这等事,她脸上早已没了半分光彩。 不远处,安阳王妃正与女儿裴子晴低语,两人皆咬着牙,眼底藏着怨毒。 “母妃,”裴子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惊惧,“那鹿四小姐,莫不是个怪物?那般力道,习武男子也不及,这要如何应付?” 安阳王妃冷笑一声,“定是怪物无疑。先前只当她是痴傻草包,谁知竟有这等蛮力。不过无妨……”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要除一人,何须动武?那是莽夫行径。” “您的意思是……”裴子晴眼中一亮。 “她不是贪吃么?”安阳王妃凑近女儿耳边,“等回府办宴,多备些“好东西”便是。” 裴子晴心领神会,嘴角勾起一抹笑,母女俩安心看戏。 这边,鹿茸听不懂他们在争什么,只觉得裴覃的眼神碍眼,忍不住往前踏了半步,脖颈微微扭动。 那是她准备动手的前兆。 拳头刚要攥紧,福王的声音先飘过来了。 鹿茸顿住动作,歪头想了想,福王是好人类,好人类想打架,该让他们先打。 “裴大,跟这狗东西客气什么。”福王听了半天,早把皇帝老爹交代的不准找裴覃麻烦的事忘了。 “直接干他!”他撸着袖子就冲了过去,拳头直往裴覃脸上挥。 裴晏自然不能袖手,身形一动,三人瞬间扭打在一处。 “格老子的,你阴我!”福王被裴覃手肘撞在腰上,疼得龇牙咧嘴,反手就去薅对方头发。 裴晏瞅准空隙,抬脚踹向裴覃膝弯,嘴里没闲着:“往左!” 福王跟他打了十几年,一个眼神便知意图,猛地矮身避开裴覃的扫堂腿。 可裴覃实在是块练武的料子,招式沉稳,发力精准。 任凭两人拳打脚踢,甚至用上揪耳朵、掐胳膊的无赖招式,依旧游刃有余。 不过片刻功夫,福王和裴晏已双双跌坐在地,衣衫凌乱,嘴角带了点血痕。 裴覃站在原地,气息微促,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掸了掸衣襟上的灰。 “他娘的……”福王捂着肚子骂,“这狗东西怎么越来越能打?” 裴晏抹了把嘴角,“急什么,再来。” 鹿茸原本蹲在旁边,看得眼睛发亮。 可瞥见裴晏嘴角的血迹,她猛地站起,眼里瞬间冒了凶光。 身影一晃,抬手就朝裴覃劈去,带起一阵风。 “啊——!”静王妃尖叫出声,脸色惨白。 第 66章 今天也在揍人的路上! 先前,静王妃看得眉飞色舞。 只当福王与裴晏是两个草包,被她儿子单方面碾压,正显裴覃能耐。 可此刻,看鹿茸那快得几乎看不清的动作,静王妃心头猛地一紧。 直觉尖叫着~儿子要出事。 “啊——!”一声惨叫撕破宴席,她扑过去想拦,却被旁边的侍女死死拽住。 “拦住她,快拦住她。”静王妃语无伦次,指着鹿茸的方向发抖,“那疯丫头要杀人!” 鹿茸只用了两成力道,可这两成掌风,裴覃已避无可避。 掌风将至,人群后突然窜出个幕僚穿着的男人。 快速飞身越过众人,稳稳挡在裴覃身前。 “砰”一声闷响,他硬生生接下鹿茸这掌。 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手背青筋暴起。 裴覃被他猛地推开,踉跄着撞在廊柱上。 后背抵着冰凉的木头,他才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指尖冰凉,这是他长这么大,头一回尝到恐惧的滋味。 鹿茸皱起眉,死死盯着突然冒出来的男人,这个人类,竟接下了她两成力道的掌。 她歪着头,脑子里乱糟糟的。 这人打架的路数,那叫……招式?好像在哪儿见过。 在哪儿呢? 她盯着男人抱拳的手,又看了看他站定的姿势,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嗬嗬”声。 想不起来,真烦躁。 裴晏上前半步,站在鹿茸身侧:“你谁?” 男人垂眸,语气恭顺:“回世子,小人是静王世子府中幕僚。” “幕僚?”裴晏冷笑,“静王世子的幕僚,倒会藏拙。” 静王妃这才缓过神,指着那男人喊:“快!拦住她,把这疯丫头给本妃拿下。” 男人却不动,只维持着躬身的姿势,声音依旧低顺:“王妃息怒,世子未发令,属下不敢妄动。” 鹿茸被“拿下”两个字激怒,突然抬脚,朝旁边的石桌踹去。 半人高的青石桌,竟被她踹得翻了个底朝天,杯盘碎了一地。 鹿茸转头瞪向静王妃,眉头拧成疙瘩:“你,吵。闭嘴。” 她正想事情呢,小丧尸想事情,本来就要很久的。 忽然,她眼睛一亮,看向那幕僚,咧开嘴笑了:“你,你是和……” 和尚二字还没出口,那幕僚脸色微变,猛地开口:“鹿四小姐,可敢一战?若是敢,便随我来。” 话音未落,他转身足尖轻点,施展轻功往府外去。 “嗯?战?”鹿茸歪头,随即反应过来,喉间发出兴奋的嗬嗬声:“是打架?” 她转头看向裴晏,眼睛亮晶晶的:“裴晏,我打架,他不行。” 不等回应,她已拔腿追了出去。没有花哨的轻功,只凭丧尸本能的爆发力, 身形快得像道残影,跟她比速度?太好玩了! 裴晏望向鹿茸跑去的方向,并未动身,他清楚自己的本事,此刻追上去不过添乱。 她既说那幕僚不行,便定然能平安回来,只抬手比了个手势,示意暗卫跟上。 场中静了一瞬,福王与裴晏对视一眼,目光齐刷刷投向裴覃。 打不过也要打,今日便让这静王府的宴会,彻底乱个天翻地覆。 叫百姓议论时,能少提几句鹿茸,好让这对母子呕死。 裴晏挑眉,目光落在裴覃身上,语气带了几分戏谑:“静王世子方才那般能耐,不继续?” 裴覃指尖在袖中蜷了蜷:“闹剧该收场了。” “收什么场?”福王直接冲上去,一拳挥过去,“你母妃方才看得欢,这会就想歇了?” 裴晏紧随其后,专挑裴覃难防的地方下手。 两人配合着,拳打脚踢间,桌椅翻倒,杯盘碎裂声此起彼伏。 鹿俊与鹿凯见状,也按捺不住。 本就是这对母子惹出的事,哪能袖手旁观?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加入战局。 静王府的下人见状,纷纷上前帮衬裴覃。 混乱中,鹿老夫人瞅准时机,悄悄推了身边丫鬟一把。 那丫鬟惊叫着扑出去,不偏不倚撞在静王妃身上。 “哎哟!”静王妃被撞得踉跄,发髻都散了。 鹿老夫人捂着心口,慢悠悠道:“哎呀,这丫头,怎这般不小心?” 静王妃气得浑身发抖,却被眼前的乱局缠得脱不开身,只能眼睁睁看着场面越发失控。 今日这场混战,跟先前太极殿那场乱斗,其实也差不离。 最大的不同是,上次,是裴晏和孙沥他们,把别人揍得鼻青脸肿。 这次,轮到他们被裴覃揍得老惨了。 这边打得热闹,鹿茸半点不知,她追着那幕僚,又一次跑到了西城破庙。 破庙漏着风,蛛网挂了半墙。幕僚站在佛像前,背对着她不动。 鹿茸几步凑过去,绕到他面前:“和尚。” 幕僚抬眸,脸色沉了沉:“姑娘认错人了。” “没错。”鹿茸很肯定,指了指他的站姿,“你跟上次那个和尚一样。” 她又看了看破庙,歪头问:“又来这,和尚都喜欢破庙?” 幕僚没答,只握紧了拳,“所以,平之他们,是被姑娘杀了的?” “谁?”鹿茸皱眉,一脸茫然,“不认识平之,瞎说。” “姑娘何必装傻。”幕僚语气沉了沉, “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若肯认错,贫僧便为你说项,主子会原谅你。跟着我们,总好过在这个快灭亡的大胤。” “嗯?”鹿茸歪头,眼里满是困惑,“不是要战?来。” 她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只惦记着打架。 “姑娘,贫僧知你力大。” 幕僚突然笑了,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猛地拔开塞子挥了挥。“但你今日,定杀不了我。” “杀不了?”鹿茸往前凑了半步,鼻尖动了动,那粉末状的玩意儿,她不认识,只觉得气味有些怪。 幕僚退开两步,将瓷瓶护在手心:“这东西,沾了便动不了,姑娘还要打?” “动不了?”鹿茸炸了毛,她听懂了,这人类分明是看不起她。 那粉末扑过来时,她确实晕了一秒,但也就一秒。 下一刻,她猛地跳起来,带着风声一掌劈下去。 “砰~”一声巨响。 那幕僚已被硬生生按进地面,半截身子陷在土里。 鹿茸收回手,拍了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眼神凶巴巴:“你动不了。” 幕僚已经说不出一个字,只意识还清醒。 鹿茸蹲下身,看着他,“你打不过我,” 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语气十分认真:“和尚,都不行,废物!” 第 67章 和尚别躲了,出来打! 鹿茸盯着被种下去昏迷的人,歪了歪头,和尚的同伙,理应也是和尚。 可这人,怎么有头发?上次见的和尚,都没头发。 她盯着那头发,手痒了,伸手一抓。 “唔?”头发居然掉了,鹿茸捏着手里的假发,眨巴眼,没用力啊。 再看地上的光头,她皱起眉,讨厌,像个球。 抬手就拍,“啪。”光头晃了晃。又拍,“啪。”地上的人哼唧一声,没醒。 鹿茸拍得更起劲,嘴里嘟囔:“球,不好玩。” 鹿茸还在拍那光头,突然,一阵风卷进来,呼呼呼地绕着庙梁转。 她停了手,这风不对。不是天上的风,是人类弄出来的。 她不懂什么内力,只觉得这股劲里,藏着厉害。 浑身的骨头都痒了,想打。 噌地窜到院子里,站在中间,直勾勾盯着大门。 “出来。” 风更急了,她又皱眉,声音比刚才大了点: “躲?没用。” 说着,捏了捏拳头,指节咯咯响,眼睛亮得吓人。 六个和尚堵在寺庙门口,中间那个,瞧着才十六七岁。 “鹿四小姐,果然好武艺。只是,可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鹿茸扫了他们一眼,又抬眼瞅向墙头的树。 那里还有人类,气息不讨厌,不是坏的。 她没动,也没说。只转回头,盯向那年轻和尚。 “打?” 年轻和尚双手合十,“鹿四小姐,是你杀了我青山寺的僧人?”声音平平淡淡的。 鹿茸看着他,“快死了。”心里想着,再等会儿,就彻底没气了。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和尚脸色一沉,“放肆!鹿四小姐,莫非真要与我青山寺为敌?” 鹿茸学着新看过的样子,双手一摊,“青山寺?做对,怎样?” 那大些的和尚噎了一下,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你……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年轻和尚抬手拦住他,依旧看着鹿茸,“施主杀心太重,恐非福泽。” 鹿茸歪头,“打?”她只关心这个。 年轻和尚眉峰微蹙,“鹿四小姐,为何要杀他们?” 鹿茸眼神空空的,早忘了那张写着青山寺的纸,就算记得,又能怎样。 “该死。”两个字,硬邦邦的。 旁边的和尚忍不住了,“好啊!好一个狂妄口气!我青山寺僧人,岂容你说杀就杀?” 鹿茸眨了眨眼,盯着那和尚攥紧的拳头,看着就很有劲。 她突然笑了下,露出点尖牙,“你,也想打?” 鹿茸那模样,说不出的嚣张,透着股欠揍的劲。 几个和尚,个个都动了气。 一个高个和尚往前一步。“今日便让你尝尝厉害!”说着,掌风就朝鹿茸拍来。 树上两道黑影骤然而落,稳稳挡在鹿茸身前,接下那和尚一掌,才转回头。 “四小姐,在下夜一,他是夜二,奉世子之命前来。” 鹿茸瞅着两人,眉头动了动。 “裴晏?” 夜一点头,“世子恐四小姐有失,特命我二人护你周全。” “嘿嘿。”鹿茸一听到裴晏的名字,嘴角就翘起来,“我好,和尚,都是废物。” 旁边的和尚们听了,个个怒目圆睁,“岂有此理!” 纷纷看向那年轻和尚,“少师?”只等他下令。 年轻和尚看向鹿茸,“鹿四小姐,你可知错?” 鹿茸皱起眉,想了半天。 这些和尚,要么让她认什么主子,要么说她错了。 听不懂,但讨厌。 “你们,”她顿了顿,“有病?” 夜一在旁轻咳,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 鹿茸看向夜一,眼里满是疑惑,“嗯?” 夜一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四小姐,这是青山寺空文少师,便是皇上,也要对他客客气气。” 再多的,他说不清,也没时间说。 鹿茸眨巴着眼,显然没听懂,“你,认识皇上?你们是亲戚?” 她记得姐姐说过,客气待人,多半是亲戚。 空文少师面色不变,“鹿四小姐,果然会装傻,贫僧只识大胤国师。” 鹿茸摇头,“不认识。”管他是谁,跟自己没关系。 话音刚落,人已冲了出去,速度快得看不清。 刚才要动手的和尚,被她一脚踹中,整个人从院子里飞出去,撞在寺庙的破门上,门板应声全塌了。 鹿茸拍了拍手,回头看空文少师,“该你了。” “啊!”被踢飞的和尚趴在地上,像是五脏六腑都碎了,一口接一口地喷着血。 剩下的和尚见状,个个目眦欲裂,齐齐朝鹿茸涌来。 夜一、夜二倒不稀奇,跟着世子时,早见识过四小姐的身手。 两人对视一眼,就算身手不及四小姐,这份护卫的本分也不能丢。 不对,这世上,又能有几人,真能打得过鹿四小姐? 鹿茸却嫌他们挡路,胳膊一拐,把两人往旁边拨了拨,“你们自己去玩。” 两人听了,只觉得被鄙视得明明白白,却一句不敢多说,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只等着一会儿打起来再上。 几个和尚护着空文少师退到一旁,留一人守着,其余的一起冲了上来。 夜一、夜二各拦下一个,剩下三个全扑向鹿茸。 她打得兴起,眉眼都亮了。这三人的掌风,竟要她用上三分力,好玩,浑身的血都热了。 你来我往间,拳脚碰撞得砰砰响。鹿茸看着他们出招,突然笑出声,“好看。” 一个和尚听了,气得招式都乱了,“妖女!休要猖狂!” 她没理,只觉得这架打得比先前都有意思,拳头挥得更欢了。 空文少师望着护在自己身侧的几人,这些都是寺中高手,身手远胜寻常暗卫,此刻却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扬声开口,“鹿四小姐,你当真要与我青山寺为敌?” 鹿茸正一拳砸中个和尚的肩,听得这话,回头瞥了他一眼,“打,就是敌?” 她歪头想了想,又补了句,“敌,也能打。” “鹿四小姐,你非要如此?敢与青山寺为敌,问过靖安侯府吗?问过大胤皇上吗?”空文少师阴沉沉地笑。 鹿茸的身影瞬间消失,再出现时,已在他面前,一手掐住他脖子,眼神冷冷的。 “不喜欢,你的笑,难看。”手上力道又加了几分。 护着他的和尚刚要上前,被她一脚踹飞,撞在墙上滑下来。 夜二在旁轻唤:“四小姐,此人身份特殊……” 第68 章 踩脖子?夜一夜二急哭了 鹿茸没理,管他是谁,看着就讨厌。 比那个什么世子,还讨厌,只盯着空文少师涨红的脸。 “还笑?” 空文少师咳个不停,一句话也说不出。眼里满是惊愕。 他从没想过,竟真有人敢对自己动手。 鹿茸见他不说话,只瞎瞪着眼,抬起左手“啪啪啪”扇他耳光。 “你……”空文少师疼得闷哼,话都说不全。 一旁还有个没被夜一、夜二拿下的和尚,气得浑身哆嗦, “妖女!你反了不成?你这是要造反啊!便是你们皇上,也不敢对少师说一句重话,你……你好大的胆子!” 鹿茸打得正欢,把人扇得像个猪头,还满意点头,对着空文少师说:“嗯,你现在好看了。” “噗——”空文少师一口气没上来,一口老血喷了出来,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那哆嗦的和尚见状,差点疯魔,“妖女,快住手!” 鹿茸没理,耳光扇够了,看他肿得像猪头,没处下手,索性把人往地上一扔,抬脚就往他脸上碾。 还觉得不过瘾,脚底板微微用力,竟想直接踩碎他脖子血管,弄死算了。 空文少师在地上挣着,挤出几个字,“你……你还想杀我?” 夜一、夜二慌忙扑过来,脸都白了,声音发颤, “四小姐,万万不可!再踩下去,皇上会疯的。” “四小姐,真不能弄死啊!” 鹿茸转头,看着这两个快哭出来的人类是裴晏的人。 她脚收了收,歪头,“嗯?为什么?他,不好。” “四小姐,走走走,”夜二声音带着哭腔,“咱们回府找世子去,让世子跟您说这其中的关节。” 夜一与夜二对视一眼,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两人各拽住鹿茸一条胳膊,足尖一点,提气施展轻功就往远处飞。 “嗯?”鹿茸倒没挣扎,乖乖被拖着走。 她记得,这两个是裴晏的人,是好人类,好人类的话,可以听。 鹿茸若不肯配合,谁又拉得动她? 她低头瞅着地面上那个姓文的少师,没缘由地恨得牙痒痒。 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心里只有个念头:“下次再见到,一定要弄死他。” 被两人拽着在天上飞,不用自己来,觉得特新鲜。 鹿茸一路眉眼弯弯,看得津津有味。 夜一、夜二却苦着张脸,大气不敢喘,只盼着快点落地,把这小祖宗交还给世子。 “飞,比跑,舒服。”鹿茸忽然开口。 夜一手上一紧,险些泄了气,闷声应了个“是”。 夜二偷偷瞥她一眼,见她正盯着云团傻笑,暗自松了口气,只求别再想起那少师才好。 一路飞着往回赶,到了静王府对面房顶,两人停下脚。 夜一探头看了看,咂咂嘴,“果然,又被叫去宫里领罚了。” 鹿茸在旁蹲坐着,晃着腿看底下人来人往,听见这话,抬头问:“皇宫?” 她去过那地方,墙高,人多,规矩怪。 夜二点头,脸上愁云不散,“少师的事更急,只能直接去宫里了。” 鹿茸没应声,忽然站起来,指着远处宫墙的方向,“走。” 夜一刚想摆手,就见她已经跃下房顶,抬头冲他们咧嘴,“快。” 两人对视一眼,认命地跟上去。 四小姐会不会有事,他们说不清,可今儿没拦住她对空文少师动手,保不齐要被皇上直接下令处置,想想都发怵。 到了皇宫外,夜一、夜二连忙停下,正想喊住四小姐,按规矩求侍卫通报。 没成想鹿茸已经踩着宫墙快速弹跳,直接飞了进去。 守宫门的侍卫们猛地抬头,直揉眼睛。 “啥玩意飞进去了?” “那……那是个人?” 你看我我看你,半天没反应过来。 夜一、夜二急得直跺脚,哪敢跟着飞进去? 先不说宫里规矩大,单是碰上暗卫统领,他们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四小姐!”夜二压低声音喊,却见宫墙内早没了人影。 夜一咬咬牙:“快,找侍卫通报!迟了指不定又闯出什么祸来!” 墙内,鹿茸落在一片瓦上,低头瞅着底下攒动的人类,哦,是宫女、太监。 她歪头琢磨:“上次来,砸塌的墙在哪儿来着?” 一路找过去,见着宫殿就跳过去瞅两眼。 路过御膳房时,香味勾得她脚底板发飘,没忍住,跳了下去,猫着腰溜进去。 锅里正蒸着包子,热气腾腾的。 她手一伸,三下五除二,连锅带笼屉的包子全塞进嘴里。 烫?不存在。 一大锅见了底,才想起什么似的,捏着最后半个停了手。 留……留点? 她把半个包子揣进怀里,拍拍肚子,继续找裴晏。 鹿茸终于闻到了裴晏的味儿,她这丧尸鼻子灵得很,刷刷刷几下,就飞落到那气味源头的房顶上。 正要往下跳,忽然想起刚才夜一偷看的样子,便伸手掀开一片瓦,扒着窟窿偷偷往下瞅。 这地方是太极殿,暗卫早瞥见了她,幸好认得出是鹿四小姐,不然冲上去,保准得断胳膊断腿。 只能假装没看见,眼观鼻鼻观心,任凭那小祖宗在房顶上看得乐呵。 大殿内,福王、裴晏、孙沥,还有靖安侯府的人站在一侧。 另一侧,静王妃、裴覃、安阳王妃、裴子晴,外加两个被鹿茸扔上房顶刚爬下来的夫人,头发还乱着。 皇帝坐在上首,听着底下吵得不可开交,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是爱瞧点争执热闹,可也架不住这般高频次上演。 “皇上,”静王妃语带哽咽,眉眼间尽是委屈,偏又维持着温柔仪态, “靖安侯府四小姐太过放肆,砸了臣妇的接风宴,如今人跑了,倒叫我等初入京城,就成了满朝笑柄。” “几年不见,”大夫人冷笑,“静王妃颠倒黑白的功夫,倒是精进不少。 若非你撺掇着要我侄女露两手,她怎会在宴上动手?” “分明就是鹿四小姐的错!”一旁的夫人急声附和, “当着众人的面行凶,还有王法吗?” 福王猛地拍了下案几,“是本王!要点脸吗? 想借宴会出风头不成,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怨起别人来了?” 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像开了锅。 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都闭嘴!你们一口一个鹿四小姐,她人呢?” 第 69章长老?十个暗卫打不过一个? “找我?” 鹿茸随着皇帝的声音,“咚”地跳到大殿中央,眨巴着眼睛瞅他,“干什么?” “噗。”裴晏没忍住笑出声。 她果然处处透着与众不同,连出场都这般出其不意。 皇帝深吸一口气,指着她:“你,从哪来的?怎么进来的?” 鹿茸还没开口,殿外宫人已高声通报:“鹿四小姐到——” 众人:“……”人都站这了,这通报是不是迟了些? “西城破庙。”鹿茸答得实诚。 皇帝额角跳了跳:“朕问的是,你怎么进的宫?” “飞。”一个字,干净利落。 满殿寂静。 方才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众人,这会儿都卡了壳。 这回答,简单得让人接不上话。 连皇帝都愣了愣,半晌才憋出句:“宫门……侍卫没拦你?” “没看见。”鹿茸摇摇头。 福王先憋不住,直接大笑出声:“飞进来的?小鹿茸可比宫门侍卫管用多了。” 静王妃脸色发青,刚要开口,却见鹿茸忽然摸出怀里半个包子,冲裴晏举了举。 “吃?” 裴晏眸色柔和几分,轻轻摇头。 对着裴晏举完,鹿茸又转向自家大伯母、两个哥哥,姐姐们和老夫人不在这儿。 靖安侯府的人看着,心里五味杂陈。自家妹妹,竟先把吃的给了裴晏,好气。 她又冲小徒弟和福王举了举包子,瞥见皇帝一直望着她, 虽说没说过几句话,但觉得是个好人类,便也举了过去, 脸上那肉痛的样子,像是割了块心头肉。 “这小气模样。”皇帝被逗得差点笑出声。 他哪知道,对鹿茸来说,能分口吃食给人类,已是天大的情分。 见皇上摇头,鹿茸笑了,转头看向静王妃那边,赶紧转身把包子藏好。 裴晏看着她那副护食的模样,眼底笑意更深了些。 这丫头,连分东西都这般直白,偏让人没法子不入心。 “真是笑煞人也,”安阳王妃嗤笑, “不过半个包子,竟宝贝成这样。你们靖安侯府,莫不是穷到要沿街乞讨了?” “母妃此言,”裴晏声音转冷,“才真真让人笑话。 靖安侯府是将军府,我父王亦是带兵打仗, 他们带着死士在前线拼杀,边关多少逃荒百姓,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 四小姐爱惜粮食,到了母妃嘴里,倒成了不堪? 不知情者听了,还当我安阳王府,是何等骄奢无度之辈。” “你……裴晏!”安阳王妃气结,“我……我并非此意,我可是你母妃。” “哦,”裴晏拖长了语调,字字清晰,“母、妃。” 鹿茸正笑眯眯瞅着裴晏,觉得他说话好听,听不懂也没关系,就是觉得厉害。 裴覃忽然开口:“鹿四小姐,同你出去的我府中幕僚,如今在何处?” 鹿茸张了张嘴,想说“人我杀了”,还没出声,裴晏已先一步开口: “你的幕僚,你问她作甚?怎么,静王府何时请了靖安侯府四小姐,去给你们当夫子了?” “我……”裴覃被堵得语塞。 恰在此时,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匆匆进来,附在皇帝耳边低语几句,把夜一、夜二说的事情简略回禀了一遍。 皇帝听得眼皮直跳,险些从龙椅上滑下去。 他定了定神,沉下脸:“你们,都出宫去,此事日后再议。” 又点了两人:“裴晏,鹿茸,你们留下。” 福王本想问问为何独独留他们,瞥见父皇脸色,难得识趣地闭了嘴。 其他人纵有好奇,也不敢多言,忙躬身退了出去。 等福王他们退尽,皇帝脸色发白,在殿内来回踱步,步子都有些发飘。 “皇上?”裴晏轻唤一声。 鹿茸看裴晏开口,觉得自己也该跟着问,便学他的语调,小声重复:“皇上?” 裴晏喉头滚了滚,使劲把笑意憋回去。 皇帝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重重坐下,看向鹿茸: “鹿茸啊,你同朕说说,在西城破庙都做了什么?你……当真打了青山寺的空文少师?” 鹿茸点头,答得干脆:“打了。” 皇帝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扶着案几追问:“为何要打他?” “他,”鹿茸皱起眉,像是在想怎么说,半晌才憋出,“坏。” “怎么个坏法?”皇帝追问,指尖都在抖。 鹿茸歪头,想不出更复杂的词,只加重语气:“眼睛,讨厌” “好,朕问你,”皇帝往前倾身,声音发紧,“他还能救回来吗?还活着吧?是还能好好活着吧?” “活,没死。”鹿茸答得干脆,想起这事又有点气。 刚才没弄死他,动手时也没想弄死,怎么这会越想越想弄死?她自己也说不清。 “当真?”皇帝追问,“你打了他哪里?” “脸。”鹿茸说着,抬手比划起来,又是扇耳光的动作,又是抬脚踩的架势,学得有模有样。 皇帝看得一口气差点噎住,猛地倒回座位上,胸口起伏。 裴晏忙上前一步:“皇上,打了便打了。我大胤如今,难道还怕一个青山寺不成?” “你不懂。”皇帝摆摆手,扬声唤,“来人!速传国师来太极殿!” 鹿茸看着皇帝急慌慌的样子,又看看裴晏,歪头问:“他,怕?” 裴晏尚未答话,皇帝已从牙缝里挤出:“何止是怕……那空文是青山寺少师!你可知青山寺? 信徒几十万,门下弟子专习克敌之术,功夫路数,六国皆未曾见。” “每年,我等六国需上供钱财粮食,稍有差池便是祸事。 六国互斗不休,青山寺却能轻易覆灭一国。我大胤如今,也只排第三啊!” 鹿茸听得直眨眼,六国?覆灭?不懂,只抓住个词:“打架?” 皇帝被她问得一愣,随即苦笑:“是能让六国俯首的架。” “皇上,”裴晏开口, “他们究竟练的何种功夫?父王从未提及。我六国若……” 话未说完,皇帝已抬手拦住:“难,何其难。罢了,等国师来商议,先过了眼前这关。” “鹿茸啊,”皇帝看着她,“你同朕说,能打得过多少人?若换作青山寺的长老高手呢? 朕实言相告,朕手下十个一流暗卫,方能勉强应付一个长老。” “我能。”鹿茸答得干脆,顿了顿,又加重语气:“很能。” 她心里没什么数,只知道做丧尸时,就没怕过谁。 如今更强了,还有秘密绝招没使。 怕?她不懂这词是什么意思。 第 70章 朕的太极殿它经不起造啊! 裴晏望着眼前的鹿茸,心头暗忖: “管他什么昔日旧誓,他要破,便都破了去,他要变好、变强。 不然,怎配得上喜欢这般夺目的她?” 鹿茸觉出裴晏的目光,抬眼望他,眉眼弯成月牙。 “裴晏?”她开口,声音软软的。 裴晏唇边漾开笑意,应了声:“嗯。”心里却又叹: “可若论武功,便是练上三生三世,怕是也及不上她半分,真是……没用。” “咳咳咳……”皇帝狠狠瞪向两人,他方才正低头想事,愁得脑仁发胀,一抬眼竟见这二人笑得开怀,此刻这般光景,怎笑得出来? 鹿茸瞅着他,直愣愣开口:“你咳?吃药。” 皇帝被她噎了一下,正待说些什么,外头通传声已至:“国师到。” 鹿茸闻声转身,便见一个男子缓步进来。 那久违的头顶的弹幕忽然冒了出来。 【庄向宥 28岁 法号玄空】 裴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她盯着国师不动,轻声道:“这是玄空国师。 鹿茸眨了眨眼,望着眼前的国师,感觉是个好人类。 可她盯玄空光秃秃的头顶,眉头微微蹙起,没头发,是和尚?他,也是和尚?! 鹿茸点头,伸手比划了个“圆”,指着他的头:“光。” 玄空国师行礼完毕,目光先落在鹿茸身上,忽然一顿,随即又快步上前几步,定定地盯着她。 “嗯?”鹿茸被他看得莫名,微微歪了歪头。 玄空国师像是被什么击中,下一秒,就地打坐,双目紧闭, 双手在身前摆出奇异的姿势 ,嘴里还嘀嘀咕咕,没人能听清他在念叨什么。 鹿茸瞧着他这模样,满是疑惑,戳了戳裴晏,小声问:“他,疯了?” 裴晏忍住笑意,“不能够,许是突然悟到什么玄机了。” 皇帝虽满脸惊讶,却也没出声打扰。 他这国师,推演之术向来厉害,说不定真能探出一线生机。 三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着。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玄空国师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气:“皇上。” 皇帝赶忙迎上去,神色焦急:“国师啊,你可推演出什么了?莫不是,咱们大胤真要完蛋了?” 玄空国师摆了摆手,语气难掩激动,不复往日的沉稳: “不,皇上!在贫僧踏入太极殿之前,算出的结局确实是大胤覆灭,六国皆亡。可如今……” 他顿了顿,“如今再算,结局竟成了未知。 皇上,这可是天大的转机,总比那铁板钉钉的灭国结局要好啊!” 皇帝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未知?这……这如何会这样?” 裴晏也若有所思,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鹿茸身上。 “好,未知,自然是好。”皇帝眉头却锁得更紧,“可国师啊,莫不是你这推演出了差错?大胤要完,怕是就在眼下了。” 玄空一愣,“皇上何出此言?贫僧尚未听闻宫外变故。” 鹿茸在一旁听着,见两人神色紧绷,忽然插了句:“打?” 皇帝瞥了鹿茸一眼,垮着脸苦哈哈:“打,自然是打。可你把青山寺的少师给揍了~” 他顿了顿,声音发颤:“还是赏大耳刮子、踩着人脸那种揍法。国师啊,这下咱们怕是真要兵戎相见了。” 玄空眼皮猛地一跳,说话都带了点结巴:“……什么?何时动手的?” 他直愣愣盯着皇帝,只觉耳朵怕是出了问题。 鹿四小姐这就把空文给打了?还是扇耳光、踩脸这般带着侮辱的打法? 鹿茸听着打字,眼睛亮了亮,突然拍了下手:“他,欠打。” 裴晏在旁轻嗤一声,“那是什么狗屁少师!” 皇帝瞪他:“都这时候了,你还骂人,得想他背后的势力……” “势力?”鹿茸歪头,“一起打!打!” 玄空:“……” 皇帝:“……” 殿内一时静了,众人望着鹿茸,总觉得她那句“一起打”,听着竟像是真能办到。 玄空转头看向鹿茸,“鹿四小姐,你的力道最强能到何种地步?” 他只听闻她曾砸塌过墙,却未曾亲见。 皇帝瞅着玄空,一脸不赞同:“国师啊,这时候还有闲心管鹿茸力道如何?不该先去应付那空文少师吗?” 玄空却摆了摆手:“皇上,事已至此,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便是他们真要寻事,总不能顷刻间就调大军来踏平京城。”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那模样竟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颓丧。 玄空暗自懊恼,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方才还觉得未知是天大的转机, 新鲜得紧,这会子瞧着,怎么反倒更让人头大了? “力道?”鹿茸眨眨眼,拍了拍自己的胳膊,“我力气大,给你们看。” 说罢,转身就往殿外跑。 皇帝这才回过神,脑门突突,忙追着喊了一声,声音都打了颤: “鹿茸,莫要在朕的太极殿里展示!” 心里头却在哀嚎:“祖宗哎,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朕这太极殿吧! 朕可是堂堂大胤天子,你再这么动不动就想砸殿,朕这张龙脸往哪儿搁? 传出去,岂不是成了六国的笑柄?” 鹿茸已经跑到殿门口,手都快摸到旁边的石柱子了,闻言又噔噔噔跑回来。 偏这祖宗还一脸无辜地回头,仿佛在说“这殿看着挺结实”。 看得皇帝眼皮子直抽,恨不得当场给她磕一个:“求你了,换个地方造吧!” 鹿茸歪头,“去哪里?” 皇帝定了定神,“去……去冷宫后头的闲置院落。走,……一同去看看。” 裴晏在一旁勾了勾唇角,语气带点揶揄:“皇上这是既怕她拆了太极殿,又想亲眼瞧瞧热闹?” 皇帝瞪他一眼,没好气道:“少废话,走!” 鹿茸一听有地方能展示自己的力气,开心着率先迈步:“快。” 鹿茸在前头跑得飞快,裴晏紧随其后。 皇帝和国师落在后面,皇帝压低声音问:“国师啊,空文少师曾是你师弟,依你看,他这人如何?” 玄空眉头微蹙,吐出四字:“瑕眦必报。” 话音刚落,前方忽然传来皇后带着怒意的声音:“鹿四小姐好大的架子,在宫里横冲直撞,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皇后自然记得这靖安侯府这位四小姐,上次宫宴就瞧她不顺眼,如今竟还敢在宫里乱跑。 紧接着,便是鹿茸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臭,你挡路。” 第 71章古树:我招谁惹谁了? 周遭宫人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个个僵在原地,连呼吸都放轻了。 皇后脸色由红转青,指着鹿茸的手抖个不停:“你、你敢辱本宫!” “嗯?辱?不懂。”鹿茸眉头依旧拧着,语气平平地重复,“让开,臭,就是臭。” “反了!反了!”皇后气得嗓音发颤,厉声吩咐,“来人,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拿下!” 裴晏正要开口呵斥侍卫,眼角余光瞥见鹿茸肩头微动, 心里暗笑一声:“哦豁,这位皇后娘娘,怕是也要尝尝被甩飞的滋味了。” 他往前半步,对着侍卫喊,“滚开。”却见鹿茸已经转头,眼神直直地盯上了那些围上来的侍卫。 “拿下?”鹿茸歪了歪头,忽然上前一步,吓得侍卫们下意识后退。 裴晏在旁嗤笑:“皇后娘娘这是忘了,鹿四小姐的性子了?” 皇后一噎,脸色更难看了,却依旧硬着头皮:“她敢!本宫乃中宫……” 话未说完,鹿茸已经绕过侍卫,径直走到皇后面前,伸手就去拎她的衣领,动作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你、你要做什么?”皇后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拿下”二字最是刺耳,让她瞬间想起那个讨人厌的静王妃。 这个人类更糟,又臭又烦。 “鹿茸啊,快放下!”皇帝急声喊,可哪里还来得及。 鹿茸拎着皇后,几步蹿上旁边的大树,稳稳站在枝桠上,还对着树下的皇帝他们扬了扬下巴:“看,力气大。” 话音刚落,她在树杈上站稳,手腕猛地一甩。 这次用的力道比之前甩那些人还足,皇后像颗石子,“嗖”地朝着宫门方向飞出去。 眨眼间,人就成了个小黑点,最后连影子都没了。 别说呼救,连点风声都没留下。 皇帝张着嘴,半天没合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玄空默默别过脸,仿佛没看见这惊天动地的一幕。 裴晏摸着下巴,低笑出声:“陛下,看来得派人去宫门那边瞧瞧……皇后娘娘落地时,怕是要沾些灰。” 鹿茸从树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转头问裴晏:“比上次远?” 裴晏挑眉,眼底藏着笑意:“远多了。” 鹿茸闻言,嘴角悄悄勾起一点弧度,像是得了夸奖的孩子。 “皇后娘娘——!” 凤仪宫的嬷嬷宫女们这才回过神,当即哭天抢地地喊起来。 “皇后……皇后她……还活着吗?”皇帝看着宫门方向,声音都带了点结巴。 鹿茸正蹲在地上抠坑边的土块,头也没抬:“活着。” 她顿了顿,补充道:“死不了。” 皇帝头疼地揉着额角,扬声吩咐周遭宫人太监:“都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找!往宫门方向寻!” 一群人慌忙领命,乌泱泱地朝着宫门涌去。 皇帝转头看向鹿茸,脸色复杂:“鹿茸啊,你……你怎敢就这么扔了她?她可是皇后。你可知这是何等罪过?” 鹿茸歪头,一本正经地反驳:“唔?她不是你的母后。你说,母后不可以。她不是你母后。” 话竟说得比往日利落些,谁也没料到,她竟还记得这茬。 皇帝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半晌才憋出一句:“朕……可她终究是皇后啊。” 裴晏在旁慢悠悠开口,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 “皇上,京城谁人不知靖安侯府四小姐自幼有些疯病? 许是方才又犯了病,身不由己罢了。这病上来,谁又能控制得住?” 国师在一旁听着,默默点头附和:“安阳王世子所言极是。鹿四小姐是无心之失。” 鹿茸听着,看着裴晏,得意地扬了扬脸。 那神情明摆着是在说:“我厉害,我还记得。” 裴晏毫不吝啬,给了她一个大大的赞赏眼神。 皇帝望着这俩,头疼得直抽抽:“朕不是要罚鹿茸,这事,朕可以不计较。” 他顿了顿,眉头拧得更紧:“可问题是,御史台那帮人,还有五位阁老丞相,能放过她?能放过靖安侯府?” “更别说,皇后的娘家……”皇帝揉着太阳穴,“他们闹起来,可不是简单几句话能压下去的。” 皇帝不想听他们找借口掰扯,直接扬声吩咐:“来人,请靖安侯夫人、威远夫人……速来宫中。” “皇上?”鹿茸抬头,眼神直愣愣的,“我家?” “正是。”皇帝揉着额角,语气无奈,“你闯了祸,得叫长辈来料理。” 鹿茸闻言,耳朵微微耷拉下来,转头看向裴晏,声音里带了点不确定:“裴晏?闯祸?” 她虽不懂祸事大小,却听过这词,此刻竟难得显出几分蔫态。 裴晏看她这模样,嘴角弯了弯,语气漫不经心: “闯什么祸?不过是旧疾突发罢了。方才本就说好,要给陛下和国师瞧瞧你的力气,不是么?还没看够。” 国师在旁听着,默默移开视线,这位裴世子,为了护着人,真是张口就来。 “裴晏……”皇帝扯着嗓子喊,脸色发苦。 他早已信了鹿茸的力气,只盼着皇宫别再添新伤。 当然,这念头纯属白费力气。 鹿茸听了裴晏的话,眼睛倏地亮了,直勾勾盯上不远处那棵古树。 不知长了多少年,三人合抱都嫌挤。 下一秒,她身形一晃。 没人看清她是怎么动的,再抬头时,人已稳稳站在最高的树杈上。 “裴晏,让开。”她低头喊,语气平平。 众人哪敢怠慢,忙不迭往后退,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就见她抬起手掌,看似轻飘飘往树干上一按。 “咔嚓——轰隆!” 那棵长了不知多少年的古树,竟从中间齐刷刷裂成两半。 带着漫天枝叶砸向地面。 更惊人的是,沉重的树干砸在地上,竟直接砸穿了地皮。 留下个坑坑洼洼的巨大深坑,边缘的土块还在簌簌往下掉。 皇帝张着嘴,半天没合上,手指抖着指向那坑:“这……这御花园的地,怕是要重修了。” 玄空闭了闭眼,默念“罪过”。 鹿茸把大树拍断,转头就往旁边的小树上蹿,低头看看自己砸出来的大坑,似乎还算满意,力道确实控制得不错。 她轻巧跳下,几步跑到裴晏面前,眉眼弯弯的,眼底明晃晃写着“快夸我”。 裴晏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出声,语气里满是纵容:“这世上,再没人能及得上你。” 鹿茸听了,嘴角咧得更大,忽然抬手,指着不远处的假山,眼神跃跃欲试:“那个,也能碎。” 皇帝在旁一听,忙不迭摆手:“不可!万万不可!” 第72 章 惹皇上比惹鹿四小姐值 “为什么?你不看?”鹿茸歪着头,直愣愣盯着皇帝。 家人教过要对皇帝用敬称,用规矩语气,可她早忘了。 此刻问话,就像在问路边的石头为何挡路。 皇帝倒不在意这个。 打从她第一次把太极殿的墙砸塌那天起,他就没拿寻常规矩拘过她。 不单不拘,心里头早把这丫头当成大胤的宝贝疙瘩,能坐稳这龙椅的,总归有点识宝的眼光。 皇帝刚还温和地同鹿茸说着话,转头瞥见地上的狼藉。 那坑洼,那断树。 顿时没了言语,只低头盯着地面,心里把皇宫的地砖问候了千百遍~ 往后这宫墙宫地,还能有囫囵的时候么? 周遭的宫人太监们,个个低着头,心里头却在疯狂默念: “这辈子,不,下辈子。 死也不能惹鹿四小姐。 惹谁都成,哪怕惹了皇上,也比触这霉头强。” 玄空立于一旁,心下自有计较:鹿茸便是大胤的转机,是最硬的底牌。 无论何时,都得护她周全,不能有半分差池。 只盼鹿老夫人早些到,他好和她说说。 空气莫名静了下来。 只有裴晏与鹿茸,还在那边低声说着什么。 裴晏嘴角噙着笑,鹿茸偶尔应一声,眉眼弯弯,全然不知周遭这诡异的氛围。 她只觉得,方才那树断得利落,裴晏夸她了,便很好。 “安阳王到——靖安侯夫人、威远夫人到——” 通传声落,裴晏眉头拧得更紧,语气带了几分讥诮:“我父王怎会这时候进宫……” 待鹿老夫人、靖安侯夫人一行给皇帝行过礼,皇帝却没挪地方,只让人就近搬了椅子,在那片狼藉旁坐下。 他也不急着开口,只端着茶盏慢悠悠抿着。 一群人围着那个巨大的深坑坐下,场面说不出的诡异。 鹿老夫人眼角瞥见断树与深坑,再看看一旁站着的鹿茸,声音都发颤了:“茸茸!这……这都是你弄的?!” 不用问也知道,除了她这孙女,谁有这能耐。 国师见状,一步上前,拦在鹿茸身前,对靖安侯夫人道:“靖安侯夫人,贫僧有几句话,想单独与您说。” 不知国师说了什么,鹿茸被丫鬟半劝半拉地带走了。 鹿茸走过来,盯着安阳王看。 他与裴晏父子俩挨着坐,裴晏只行礼喊了声“父王”,便再没言语。 安阳王正盯着地上的深坑发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把地面搞成这副模样? “裴晏。”鹿茸瞧着裴晏脸色不太好,走过去喊他。 安阳王这才转头看向鹿茸,鹿茸也直直回视。 突然问:“你骂裴晏?” “嗯?”安阳王一怔,被这话点醒,转头瞪向裴晏, “裴晏!你怎的越大越没规矩?是不是又欺负你妹妹?惹你母妃不快了?” 裴晏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凉薄: “我母妃只生了我一个,她早已入土,父王怕是忘了。” “至于您那位王妃,”他挑眉,“我日日喊着母妃,何曾有过半分不敬?” 安阳王被堵得哑口无言。 鹿茸在旁听着,似懂非懂,只盯着安阳王,像在判断他会不会再骂裴晏。 若是,她大概会做点什么,比如,把这人也甩飞。 “你!这是你对父王该有的口气?”安阳王心头火起,满眼诧异。 往日里,无论他说什么,这儿子纵是疏离应付,也从不会这般顶撞。 “那该怎么说?”裴晏挑眉,语气带了几分嘲弄,“父王,不若教教我?” 鹿茸这下真确定裴晏不开心了,猛地往他身前一站,瞪向安阳王:“你干什么?欺负裴晏?不行。” 话音未落,抬手就朝安阳王挥去。 安阳王身为将军,本能地抬手格挡,两人竟交上了手。 “嗯,好玩。”过了二十招,鹿茸眼里闪过兴奋,“比上次那些人能打。” “打够了没?打够了就停下!”皇帝将茶盏往地上一摔,瓷片四溅。 安阳王被鹿茸一拳震得连连后退,勉强站稳,胸口一阵发闷。 心头震撼难言,靖安侯府的姑娘,竟有这般身手? 他摸了摸胸口,怕是已受了内伤。 “不打?”鹿茸眼里带着点遗憾,“你过来,最后一招。” 看那样子,是想把安阳王也甩飞才甘心。 “鹿茸啊,莫要胡闹。”皇帝赶紧拦着,“这是裴晏的父亲,再者,我们还有正事要议。” 转头看向安阳王,脸色沉了沉:“安阳王,你莫非是打仗打昏了头?裴晏何时欺负过你那继室与女儿?” “朕日日盯着他,要他对那母女客气些,已是委屈了他。” “你自己长点脑子,莫要只长年纪,不长见识!” 安阳王被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张了张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鹿茸在旁听着,似懂非懂,只盯着安阳王,想确认他不会再找裴晏麻烦。 裴晏全程笑得没个正形,目光黏在挡在身前的姑娘身上,心里头竟填得满满当当。 皇帝还在那边对着安阳王数落,唾沫星子横飞。 “茸茸,来,到祖母这来。”鹿老夫人朝她招手。 “哦。”鹿茸应了声,转身就朝祖母跑过去。 “祖母。”她乖乖喊人。 鹿老夫人拉过她的手,柔声问:“茸茸,在西城破庙,你是怎么遇上和尚的?” “都见了几个人?” “又……说了些什么?跟祖母说说。” 鹿茸凑到祖母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说得磕磕绊绊: “好几个……让我认主子。” “我杀了。” “有个少师,夜一说杀不得。” “我就打他,啪啪啪……踩踩踩。” 她说着,还抬手比划了两下,掌心拍得啪啪响,脚也在地上碾了碾。 正说着,忽然“咦”了一声,想起来要紧事了。 “呀。”她一拍手,从怀里摸出些纸张和那些东西。 这些物件,她日日贴身带着。 睡前搁在枕头下,晨起换衣裳,又从枕下摸出来揣进怀里。 偏生忘了拿给祖母瞧,莫怪她蠢,实在是新脑子没用好。 “祖母看。”递过去,语气带着点懊恼,“忘了。” 鹿老夫人一看,神色骤凝。 转瞬又放缓语气,抚着鹿茸的手:“茸茸啊,你是咱们府里的小福星。” “忘了不妨,如今祖母晓得了,回去自会彻查。” “府里上下,若不是你……”话未说完,她已满脸后怕。 “罢了,是老身安逸太久,竟忘了危险无处不在。” “连这青山寺……也忘了。”她垂眸,语气添了几分羞愧,“真真该打。” 儿时的记忆翻涌上来,那些被搁置的警惕,此刻全回来了。 她抬眼,目光锐利了几分:“靖安侯府,也该动动了。” 第73 章 裴晏:父王皮厚,经揍 鹿茸盯着自家祖母眉间的褶子,像在研究什么新奇纹路。 心头突突跳了两下,不是痛,是种说不出的痒。 她抬手,想把那几道褶子捋平。 指尖刚要碰到,又猛地缩回,攥成拳头。 “祖母。” 她憋了半天,挤出几个字,声音直愣愣的。 “不怕。” 鹿老夫人被她这模样逗笑,握住她的手。 “祖母不怕。” 掌心贴上她微凉的脸颊,“往日都是我们护着你们,如今成了茸茸护着我们了。” “咱们茸茸,往后就是府里的顶梁柱。” 大夫人在旁点头,“可不是。” “日后哥哥姐姐,都要靠咱们最小的妹妹护着。” 她看向鹿茸:“茸茸,将哥哥姐姐托付给你,应下吗?” 鹿茸眼睛亮了,保护?这活她熟! 喉咙里发出“唔”的一声,疯狂点头 “我行。”说完挺了挺小身板,胳膊往两边一撑。 老夫人笑得眼角堆起细纹:“这模样,比你哥哥们还有气势。” 大夫人也笑:“往后有茸茸在,府里再无人敢欺。” 鹿茸听不懂太深的,只抓住“气势”“无人敢欺”几个词。 是夸她! 她咧开嘴,露出傻乎乎的笑,又“唔”了一声,嘴角快咧到耳根。 “罢了。” 皇帝摆摆手,语气带点无奈:“朕懒得斥你,今日也没力气多言。” 安阳王垂着头,肩膀却在抖。心里头转着念头: “懒得斥?没力气? 皇上怕不是骂到词穷了吧? 这都絮叨多久了。” 皇帝本想提鹿茸闯的祸,尤其是把皇后掷飞那桩。 可瞥见安阳王,话又咽了回去。 这匹夫,打仗是把好手,一遇着他那继王妃,就成了碎嘴模样。 若非军中要事,否则一定回府添油加醋,少不了拿鹿茸取笑。 皇帝蹙眉:“不成。” “安阳王,无事便出宫去吧。” 顿了顿,补了句:“便是有事,也出宫去。今日朕无暇应付。” 安阳王正有话要问,只得咽下,躬身行礼便要退下。 瞥见裴晏,沉声道:“走,随本王回府,仔细问你。” “父王自去便是,我尚有他事。”裴晏立在原地。 安阳王脸色一沉:“放肆!你能有何事?” “同我回去,向你母妃好好赔罪。” 裴晏挑眉:“赔罪?父王说笑了,儿臣何错之有?” 鹿茸在旁,眼珠子转来转去。 听不懂他们吵什么,只觉得安阳王瞪眼睛的样子很碍眼。 这个看起来有点厉害,裴晏的父亲,好讨厌! 她突然上前一步,指着安阳王,声音硬邦邦:“你,讨厌。” 话落,一掌拍了过去。 安阳王猝不及防,哪躲得开? “嘭”一声,重重撞在身后假山上,一大口血当即喷了出来。 在座的都愣住了。 皇帝也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鹿茸收回手,看着倒在地上的安阳王,拍了拍衣裳。 宫人慌忙上前去扶。 鹿老夫人与大夫人对视一眼,忙不迭起身。 毕竟是位高权重的王爷,伤他的,还是自家孙女(侄女)。 国师与皇帝也急忙近前查看。 二人心思一般:“大胤正是用人之际,将军怎可折损? 尤其是安阳王、靖安侯这等柱石。” 皇帝这才猛然想起,安阳王,还是他的宗亲。 鹿老夫人上前,对着皇帝福了福身:“皇上,茸茸顽劣,老身代她赔罪。”大夫人亦跟着福身赔罪。 裴晏眉峰只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没什么担心,只作势往前挪了两步。 世人骂他没心没肝也好,骂他是畜生也罢,反正他对这个父亲,早没半分念想了。 自母妃去后,未满三月,他便有了新王妃。 无数次他需要父亲时,那人总在陪新妻所出的儿女。 更甚者…… 早不抱任何期待了,所谓父爱,于他不过空谈。 恨?倒也谈不上。世人总说规矩大过天,父母无不是处。 那他这个“废物”儿子,便守这孝道便是,演而已,谁不会? “父王,父王您可还好?”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目光掠过地上的安阳王,最终落回鹿茸身上。 鹿茸盯着地上闭目的安阳王,低头瞅了半晌,开口:“你,装睡。” 她又想发火了,自己下手的力道,能让人死还是晕,心里门儿清。 这个人类,是想骗她?觉得她傻? 地上的安阳王,眼皮几不可查地抖了抖。 心里暗骂:“这鹿四小姐,真是半分情面不讲,看破不说破的道理都不懂么?” “还装?”鹿茸说着就要抬脚,却被鹿老夫人一把拉住胳膊。 老夫人压低声音:“茸茸,万万不可!” 心里直叹气:“这可是与你祖父一同守护江山的将军,被你打成这样,他已是羞愤难当,你再折腾,是要他当众下不来台么?” 鹿茸被拉得一怔,扭头看老夫人,满脸不解:“他骗我。” 裴晏在旁轻嗤一声,目光扫过地上的安阳王,语气欠欠的: “许是真晕了,父王征战多年,皮肉比铁甲还厚,怎会经不住这一下。” 安阳王耳尖微动,差点憋不住气。这不孝子,是在骂他装晕么? 鹿茸听了裴晏的话,又低头看向安阳王,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醒。” 指尖刚触到皮肤,安阳王猛地睁开眼,对上她那双清澈又直白的眸子,竟一时语塞。 鹿茸见他睁眼,反倒往后退了半步,转头对老夫人说:“他不装了。” 众人:“……” “咳咳。”皇帝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口,近来倒是常咳嗽,许是着了凉? “来人,送安阳王回府,传太医同去,务必尽心照料,今日在宫中切磋武艺,不慎受了点小伤。” 安阳王猛地瞪圆了眼,切磋?小伤? 他何时自己跟自己切磋了? 这分明是被个小丫头片子一掌拍飞!喉咙里痒得厉害,差点没忍住咆哮。 鹿茸在旁歪头,盯着皇帝,又看看安阳王,突然开口,声音直愣愣的:“不是切磋,是我打的。” 众人:“……” 皇帝额角跳了跳,狠狠瞪了她一眼,“她是一时兴起,便是过手时没拿捏好分寸。” 裴晏低笑一声,慢悠悠接口:“皇上说的是。父王向来好胜,许是与鹿四小姐,切磋时太过投入了。” 安阳王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这混小子,是嫌他不够丢人? 第 74章 赔罪?丧尸只懂物理说服! 皇帝望着安阳王被宫人扶远的身影,抬眼看看天,又低头瞅瞅地。 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在叫嚣着累。 目光转向鹿茸,心里叹气:“这一切,可不都是因她而起? 这么一比,连他那有脑疾的儿子,还有裴晏,竟都顺眼多了。 罢了罢了。 谁让这小祖宗,是他如今最大的底气呢。 小祖宗嘛,闹腾些,本就寻常。好在,总算安静了。” 他正这般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急喊:“皇上!” 皇帝一个激灵,猛地回头,“放肆!嚷什么?想吓死朕啊?” 皇帝被这声急喊惊得心头猛跳。 凤仪宫的嬷嬷慌慌张张扑过来,膝盖一软就跪在地上,声音发颤: “皇上……皇后娘娘她……她……” 皇帝眼皮狠狠一跳。皇后?莫非……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冒出个可怕的念头: “皇后就这么……没了?” 国师在旁呆立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脑子里早已锣鼓喧天:“这这这……莫非国丧要来了? 皇后娘娘当真……被鹿四小姐甩飞出去摔没了? 也是,那么远的力道,怎会没事……不对不对! 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该怎么护住鹿四小姐才是要紧! 她要是真把皇后折腾没了,就算是有靖安侯府、他们护着,怕是也难平众怒啊……” 国师在脑子里演完一出无比精彩的大戏。 鹿茸在旁听着,眉头越皱越紧,皇后?那个被她甩出去的人类?死了? 她突然开口,声音硬邦邦的:“骗人。” 众人一愣,齐齐看她,鹿茸梗着脖子,固执地重复:“没死。” 顶多断几根骨头,怎会没了?这些人类,又想骗她! 皇帝被她这没头没脑的话噎了一下,刚涌上的“悲戚”瞬间散了大半,只剩哭笑不得。 “你怎确定她没死?”他问鹿茸。 鹿茸想了想,憋出几个字:“就是,死不了。” 裴晏在旁低笑,慢悠悠接话:“许是嬷嬷慌张,说错了也未可知。” 话未说完,那嬷嬷已带着哭腔喊: “娘娘她晕过去了!撞在廊柱上,额头全是血啊!” 皇帝:“……”合着不是没了,是晕了? 他松了口气,又觉得气闷,瞪着嬷嬷:“那你吞吞吐吐做什么?” 嬷嬷被吓得一抖,只顾着磕头。 鹿茸对着空气嘟囔:“就是。”哪有那么容易没的。 国师摸了摸胸口,暗叹一声:“吓死贫僧了。 这心脏,怕是经不住这小祖宗几番折腾。 皇帝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场面,再看看一脸“我就说吧”的鹿茸,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今日这宫,是没法待了。 “那你们还不快去请太医?”皇帝瞪着那嬷嬷,语气带火, “对着朕喊有什么用?朕是太医么?滚!” “是是是!”嬷嬷连滚带爬地退了。 皇帝挥挥手,示意宫人也退下,转头看向跟前几人,揉着眉心问:“这回,该没事了吧?鹿茸?” 鹿茸眨巴着眼,一脸茫然:“嗯?有事?” 皇帝被她这反应噎了下,干脆站起身,左右瞧了瞧, 确认周遭是真的清静了,才转向鹿老夫人:“老夫人,皇后的事暂且不论,咱们先说说这空文吧。” 裴晏在旁听着,目光不经意扫过鹿茸,见她正盯着地上的蚂蚁发呆,像是完全没听见这话,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国师垂眸,“皇上,依贫僧看,此事难办。” “便是此刻带鹿四小姐去给臣那师弟赔罪,也是枉然。” “他素来心高气傲,最是看重颜面,此番被折辱……” 他顿了顿,摇头:“绝非几句软话能消弭的。” 鹿茸在旁听见“赔罪”二字,眉头皱起,看向国师,声音硬邦邦:“不赔。” “他坏。” 裴晏侧耳听着,慢悠悠接话:“国师所言极是。” “赔罪做什么?” “自己偷偷摸摸潜入大胤,死了也是白死。” “难不成有人通报,说这秃和尚进了京?” 他看向皇帝,“皇上不如派些人手,直接料理了,连尸身都销了,一了百了。” 国师眉头紧锁:“他落脚之处,必有顶级长老护着。” “此人虽骄傲自负,见鹿四小姐时未带他们,” “身边却绝少不了长老,至少六个。” 鹿老夫人往前半步,“皇上,老身府中亦有……” “老夫人,无用的。”国师打断她, “便是府上最顶尖的高手,也敌不过。” “鹿四小姐纵能应付两个,余下的……” 皇帝猛地坐直身体,目光发亮: “那便多派些,再让暗卫统领跟着鹿茸……” 国师抬眼,语气带了点试探:“皇上,这是……真要杀?试试? “杀。”皇帝拍了下大腿。 “裴晏说得对,他私自潜入,本就见不得光,死了,便当我们从不知晓。” 鹿茸在旁听着,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开口:“杀?” “杀,来的人都得杀干净,”皇帝咬牙,“尸身也得毁得彻底。” 他转向鹿茸,放缓了语气:“鹿茸,算你能杀两个。” “朕把高手都叫过来,你挑些合用的,一并带上……” “两个?”鹿茸听懂了,脸瞬间蔫哒哒。 这些人类不相信她,居然不相信她! 声音硬邦邦的:“不要。你的高手,废。” “两百个,能杀。”(新学的数,她只记得最多是两百。) 皇帝:“……” 国师:“……” 裴晏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眼底浮起信任,问:“鹿茸,可以?” “嗯。”鹿茸重重点头,“裴晏,我行。” “那便带上夜一夜二,”裴晏叮嘱,“让他们打下手,扛尸。脏,你不必沾。” “我去给你做些吃食,”他声音放柔,悄声说着,“之后在南门街口等你,可好?” 心里却泛起涩意:“自己这点身手,简直是废物。 鹿茸啊,且等等我,待我追上你的耀眼,可好?” 鹿茸一听有吃的,眉眼弯成了月牙,对夜一夜二也不反感,用力点头:“好。要许多。” 她转头看了看祖母和大伯母,像是在说我走了,又像是在炫耀,裴晏要给她做好吃的。 皇帝刚要开口:“只带两人怎够……” 话音未落,鹿茸已没了踪影,空气中只留下一句:“裴晏,我去杀人!” 皇帝:“……”这就跑了? “鹿茸,朕还没说完啊……” 皇帝朝着空荡荡的方向大喊,声音都劈了叉。 第 75章闻味寻人靠谱不 “皇上,您别喊了。”裴晏瞧着皇帝与国师紧绷的脸,故意拖长了调子,“您这破音,实在刺耳,听着怪吓人的。” 皇帝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什么?放肆!莫非是朕许久未动板子,你便忘了疼? 不好好在太学攻读,整日油嘴滑舌,你再看鹿茸,能打架,能杀人,哪像你这般……” “皇上,”裴晏打断他,依旧带笑,“只要您不给我使绊子,这状元之位,我必拿下。 日后让那胡阁老挪挪位置,我替了他,您看可行?” 皇帝被他这轻佻语气噎了噎,随即斥道: “滚蛋!朕何时给你使过绊子?给朕好好考,若敢落榜,仔细你的皮。” 裴晏低笑,作势拱手:“遵旨。” 鹿老夫人望向裴晏,缓声问:“裴世子,今岁秋闱,你要赴考?” 裴晏先前对皇上的散漫劲一扫而空,当即起身拱手, 恭谨回话:“回靖安侯夫人,正是。小子今年,确要入闱一试。” 鹿老夫人颔首,眼中含着赞许:“好好好。你早该如此了,少年人纵可肆意些,却也不能荒了正途。 你所学所悟,终究是你自己的,且勤勉向前,莫负了这大好年华。 他日站得高了,方能护得住自身,也护得好想护之人。老身,静候你的佳音。” “是。”裴晏垂眸应答,“小子谨记侯夫人教诲。” 他这姿态,按世子身份原不必如此谦谨。 只是一来,这是鹿茸的祖母;二来,他裴晏虽常放浪形骸,却从不是失了礼数之人。 鹿老夫人见皇帝此刻无心追究皇后之事,便携着儿媳大夫人一同告退。 她素来信得过自己的孙女,鹿茸既说无事,便定然无碍。 眼下,她也该回府好好彻查,整顿侯府内务了。 须得将一切都料理妥当,布下万全防备。 他日若有需,侯府上下便即刻应战,绝不能拖了孙女的后腿,更不能坏了大胤的事。 裴晏恭恭敬敬送了鹿老夫人二人几步,折返回来。 看向皇帝,语气带了点漫不经心的熟稔:“皇上,我想借御膳房一用,可行?” 皇帝斜他一眼:“你要做什么?” 裴晏坦然回应:“给鹿四小姐做些吃食,她可是大功臣。” 皇帝哼了声:“御膳房是你家后厨?说借就借?”嘴上虽斥着,却也未真拦着。 裴晏低笑一声,拱手:“谢皇上恩典。” 转身便往御膳房的方向去了,步子轻快,倒真有几分把皇宫当自个家的随性。 裴晏走后,国师与皇帝对视一眼,双双闭了嘴。 只有他们俩最清楚,鹿茸这会要去干的事,胆子肥得能吞天。 两人就这么坐着,眼瞅着地上那道被砸出来的深坑,谁也没挪窝。 京城梧桐街口,墙角蹲着三人。 中间的姑娘正啃着肉包子,身旁两少年手里堆着吃食,满满当当,快抱不住了。 夜一瞅着她塞得鼓鼓的腮帮子,忍不住道:“四小姐,您还要吃?这都吃了许久了。” 夜二揉着肚子,苦着脸:“四小姐,属下实在吃不下了,撑得慌。” “咱们……这就去找人?” 鹿茸咽下嘴里的包子,含混应着:“吃,吃饱,杀人。” 她眨眨眼,一脸坦然,“不知道,不怕,跑不了。” 夜一挠挠头:“四小姐,您能寻到空文他们?用的什么法子?” 鹿茸摇摇头,“没法子,现在没闻到,找。” 夜一与夜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瞧见了无奈。 合着四小姐,寻人全凭“闻”,动手只看“打”,偏生这般行事,好像还真没出过岔子。 这是打算凭着一股蛮劲,在偌大的京城里瞎撞? 可瞧着她啃包子时那认真的模样,又实在没法子说什么。 只能拎起剩下的吃食,跟上她往前晃悠的身影。 心里暗自祈祷:“但愿这鼻子,待会能灵光些吧。” 鹿茸哪知道空文在哪,只是很肯定的觉着,他们还在京城。 她能闻见味儿,就是太远了,这会儿嗅不着。 不过这不打紧,她速度快,把京城溜上一圈,总能找着。 再说了,不让她吃饱,才是天大的事。没力气,拿什么打人? 她迈开腿,哒哒哒跑起来,那速度,哪里像人。 夜一夜二跟不上,被她一手一个提溜着后领,照样往前冲。 在她手里,俩大活人轻得跟片叶子似的,半分不费劲。 夜一被颠得头晕,勉强喘着气:“四小姐……属下……属下能自己跑……” 夜二更惨,舌头都捋不直了:“四……四小姐……放……放属下下来……” 鹿茸充耳不闻,拎着两人又窜出去老远, 心里还琢磨着:就当……让那些“人类”,多活片刻罢了。” 绕着京城转了大半圈,才在一处不起眼的巷尾院子,那整条冷冷清清的巷子里,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鹿茸把夜一夜二往地上一放,嗯,是轻轻放的。 她顺着气味的方向走去,步子没停,两人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连忙追上去。 夜一急问:“四小姐,您闻着了?” “嗯。”鹿茸头也不回,“好多人。” 夜二有些发怵:“四小姐,咱们……干得过吗?要是不成,您可得先跑,别管我们。” 夜一跟着点头:“是啊四小姐,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便撤。万万不能吃亏,您绝不能有事。” 鹿茸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们,愣了愣,像是在琢磨话里的意思。 过了片刻,她才开口,语气平平的:“不怕。他们,废物。我护你们。” 夜一、夜二对视一眼,心里又是暖又是慌。 四小姐这话听着靠谱,可语气怎么听着,比说“咱们一起跑”还让人捏把汗? 这位四小姐,总是把杀人放火的事,说得像碾死几只蚂蚁似的。 可不知怎的,听她这么一说,心里那点点怯意,竟真的少了大半。 鹿茸定了位置,身形一晃,已掠上屋顶,夜一夜二紧随其后。 倒不是她不敢直接杀进去,也不是要先打探什么。 鹿茸纯粹是觉得,该走这套流程。 非得这般偷摸扒着屋顶,先往下瞧瞧不可。 “谁?”一声厉喝响起。 哦豁,流程还没走完,就被发现了。 不开心! 第 76章 四小姐的打架流程手册 鹿茸不开心,眨巴眨巴眼,心里犯嘀咕: 这人类,怎么不按规矩来? 不都该是,偷偷摸摸趴在屋顶,看下面的人做事、说话, 等提到自己时,再刷一下跳下去,看他们脸上不太好看的表情。(后来才知道,那叫震惊)。 夜一夜二挡在她身前,望着对面那把胡子老长的老头。 “你……你……”鹿茸扒开夜一夜二,从中间探出头,一脸困惑, “你这样,还要打架?” 她明明记得规矩:见了老人要礼貌,老人得好好待着,走路都要旁人扶。 她祖母没这么老,都不敢爬到屋顶上来。 小丧尸彻底震惊了,眼睛瞪得溜圆。 那长胡子老头也愣住了,望着屋顶上探出头的姑娘,此刻她居然关注自己的岁数? 又想想自己这把年纪,一时竟不知该接什么话。 鹿茸还在盯着老头的长胡子,嘟囔:“老。爬屋顶。” 她像是在说,这么老了还爬屋顶,太不合规矩了。 老头被她看得不自在,吹了吹胡子:“丫头片子,休要胡言!” 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望着越走越近的鹿茸,咧嘴笑了。 “你便是靖安侯府四小姐?杀了我们门下几个弟子的,就是你?” “嗯。我杀的。”鹿茸点头,脸上带着几分得意。 “好,好得很。”老头冷笑,“老僧多年未遇这般狂妄之辈。” 说罢,便开始运起气来。 鹿茸见他周身空气都凝成一团,眼睛亮了亮:“呀,老头真会打。” 她一把将夜一夜二推下去,只道:“去,找人打架。” 自己则留在屋顶,等着老头先动手。 心里却嘀咕:这老头,左吸一口气,右吐一口气,半天没动静,果然是老了。 但看着很有意思,她也学着样子,扭扭头,摆摆手,使劲吸气,再使劲呼气。 夜一摔在地上,还不忘回头喊:“四小姐,小心!” 夜二也爬起来,一边往院外跑,一边想:四小姐这是……在跟人比谁喘气匀? 屋顶上,老头运功正到关键处,忽见对面小姑娘跟着瞎比划,一口真气差点没提上来,胡子都气歪了:“胡闹!” 老头一掌劈来。 鹿茸也变聪明一点了,高不高手,她不懂这词。 但她清楚,这老头,比先前跟她打的裴晏他爹,还有那几个和尚,都要厉害。 可她兴奋。 小丧尸的好战魂,彻底燃起来了,回掌迎上,与老头交了手。 两分力,不行,三分力,也压不倒他。 鹿茸嗬嗬笑出声,猛地提了四分力,快得惊人,冲到老头面前。 他根本没反应过来。鹿茸一把揪住他的胡子,硬生生扯了下来。 “啊——!”老头痛呼出声。 下一秒,鹿茸掐住他脖子,干净利落,咔嚓一声,没气了。 她捏着手里那把胡子,看了看,又闻了闻,皱皱眉,随手扔了。 屋顶下,夜一刚干掉一个弟子,听见动静抬头,正好瞧见这一幕。 夜二凑过来,小声:“四小姐……又用新招了?” 夜一咽了口唾沫:“……好像是。”“就是这招……有点疼。” 鹿茸刚跳到地面,就见各个房间里涌出人来。 一整个院子乌泱泱挤满了,竟有一百多号。 夜一倒吸口凉气:“好家伙,这么些人,是怎么混进京城的?城门守卫,竟懈怠至此?” 夜二亦觉心惊:“这许多人挤在一处院落,究竟想做什么?” 这边两人正震惊,那边鹿茸已站在台阶上,屈着手指点数: “一,二,三,四,五……”偏生那些人动来动去,她数得费劲,眉头越皱越紧。 她抬起头,声音清亮又带着股霸气:“别动。我数。” 夜一:“……” 夜二:“……” 满院涌出来的人:“……” 空气瞬间凝固。 众人皆是一愣,竟真的下意识停住了动作,眼睁睁看着那姑娘继续屈着手指,一脸认真地数下去:“六,七,八……” “鹿四小姐,果然与众不同。” 空文立在人群后,语调平静,“贫僧尚未寻你,你倒自己来了。既送上门,正好,算算前账。” 鹿茸嗬嗬笑出声,脚下一点,已朝他冲去。 两道身影骤然挡在面前,又是两个老头。 先前对敌,她还带着几分散漫,可一瞧见空文,莫名便生了气。 缘由说不上来,也不重要。此刻,她半分耐心也无,哪还有心思慢慢拆招学招式。 那两个老头身手确实厉害,与鹿茸缠斗至院落中央。 她忽然猛地跳起,呃,个子实在不够,也只能跳这么高了。 没别的缘故,就是想踩他们的脸,一人一脚,用上了实打实的力道。 “砰!”“砰!”两声闷响,两老头被踹得倒飞出去,狠狠撞在身后的墙上。 墙应声而倒,烟尘弥漫。两人哼都没哼一声,便没了气息。 鹿茸稳稳落地,拍了拍手上的灰,抬眼望向空文,眼神亮得惊人:“该你了。” 空文脸上的平静终于裂了条缝,盯着那两堆废墟,指尖微微收紧。 先前众人只是围观鹿茸和俩老头对打,此刻都涌上来,尽数挡在空文身前。 夜一夜二不再犹豫,直接拔刀加入混战,他俩的功夫倒是真的还行。 鹿茸手起刀落,刷刷几下便干翻挡路的人。 随手捡起地上一柄刀,又冲开几个老头的阻拦,瞬间到了空文面前:“你,这次,得死。” 空文脸色煞白,声音发颤:“为……为何?” 旁边一老头急喝:“鹿四小姐,你这是要开战?” 另一老头见状,忙拽着空文便要退:“你我去西城破庙,正经分个胜负,你敢不敢?” 他们额头已满是冷汗,从未见过这般身手怪异、力道骇人的。 简直是怪物!即便合力,也能拿不下她。 “嗬嗬嗬。”鹿茸又阴笑,“说他死,他就得死。” 下一秒,快得让人看不清,只听一声噗嗤,刀已直捅进空文心口。 她还嫌不够,又在里头搅了搅。 空文瞪着眼,至死都没弄明白,自己究竟为何非死不可。 原还在盘算,要如何将先前的羞辱加倍奉还,连折磨鹿茸的招式都在心里过了数遍,只等着将人擒住后……。 可眼下,他死了,死得这般干脆,这般容易。 “鹿四小姐,有种!”一个老头目眦欲裂,“既不想活,便随我等去西城破庙!” “把死人带上。”鹿茸声音里透着兴奋。 嘴角咧得有些僵硬,却忘了收敛眼底的凶光。 丢下话,她提刀就追,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可以试试新花样了,好玩。 第 77章 红衣女跑路:下次一定弄死你 鹿茸追着那些人到了西城破庙,却不急着进去,故意让里头的人多等会。 她左右瞧了瞧,歪着头犯嘀咕:“为什么打架总来这?破破的,大大的,每次来都要打架。” 夜一拖着空文的尸体跟上来,喘着气回话:“四小姐,许是这里偏,没人撞见。” 夜二接话:“再者,地方大,好动手。” 鹿茸眨眨眼,似懂非懂:“哦。打架专用?” 夜一:“……大抵是。” 她忽然拍手,笑得直白:“好,这里好。” 庙内隐约传来动静,想是里面的人等得不耐了。 鹿茸却还在研究庙门的破木头:“这门,不行。” 一进庙门,便见先前被夜一夜二杀了十数名弟子后,还剩的百来号人。 个个亮着光头,先前的假发套不知何时摘了,人人握刀,站姿各异。 他们见鹿茸进来,又开始在前头换位置、站队形,变来变去,忙个不停。 鹿茸看得直愣愣的,显然没看懂。 小丧尸歪着头,眼神里满是困惑:“疯了?干嘛?” “怕是想用阵法困咱们。” 鹿茸眨眨眼,指着那些还在挪来挪去的人,语气认真:“他们废。” 顿了顿,又补:“站不好。太慢。” 庙里的人听见这话,动作齐齐一顿。哪有人打架,还等对方站好队形的? 有个老头立在中间,阴恻恻开口:“鹿四小姐,你可知,你这狂妄,也就片刻光景。少时便要毙命于这西城破庙,可要最后看一眼周遭?” 夜一回骂:“死老头,该留在此地的是你。这破庙,正好当你的葬身之处。” 夜二接话:“一把年纪,偏要修习邪术,你们这许多人,乔装成商队潜入我大胤,究竟意欲何为?” 几人唇枪舌剑,鹿茸却没听,她歪着头打量。 不对。这破庙里,藏着个厉害的,很厉害,一开始竟没察觉。 鹿茸对着夜一、夜二,说了句“要小心。” 话落,人已蹿了出去,直朝破庙二楼冲去。 老头见状,脸色大变,急声:“布阵!” 鹿茸刚在二楼站定,掌风就扫过来。她侧身躲开,回手一掌过去。 对面站着个女人,穿一身血红的衣,白发拖得老长,正桀桀桀笑。 脖子手上的皮皱成一团,脸却嫩得很,像二十来岁的样子。 鹿茸听着这笑,自己也嗬嗬嗬笑起来。 自己嗬嗬嗬笑觉得好听,现在听这人类桀桀桀笑,她觉得难听了。 “吵。”她皱着眉,盯着对方的红衣服,又补一句:“红得……像血。” 红衣女收了笑,歪头打量她:“你这怪物,倒有几分意思。” 鹿茸没懂“怪物”是啥意思,只听见“意思”俩字。 她觉得打架最有意思,于是攥紧拳头,眼睛亮起来:“打?” 红衣女被她这直白问得一噎,随即又桀桀笑:“不知死活的东西。” 鹿茸不爱听这话,她觉得自己活得挺好,于是她不笑了。 “打!”说着就冲过去,挥出重重一拳。 两拳撞上,轰—— 二楼瞬间坍塌,地面裂开缝隙,整座破庙塌成一片废墟。 这边地动山摇,裂缝蔓延。 那边正摆阵对峙的人,被震得东倒西歪。 高的矮的,一个个摔得结结实实。 鹿茸眼里的光变了,不是平日的亮,是沉得发狠的光,丧尸的本性彻底露出来。 对面的人嘴里直冒血,在地上滚了几圈,竟还撑着爬起来。 她盯着鹿茸,喘着粗气:“怪物……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鹿茸没理,只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兴奋。这人类,接住了她七分力。 她现在的力气比不得当丧尸时,可这七分力,竟有人能接。 好玩! 她活动着指节,咔咔作响,一步步走近,脸上没表情,眼神像盯着猎物的兽。 她开口,声音清冷,“再打。” 红衣女咬牙,擦去嘴角血,眼中闪过狠厉:“我岂会败给你这不知来路的怪物!” 鹿茸歪头,不懂,她只知道,这人还能打。 红衣女站起身:“有趣。可惜是个傻子。你运气好,遇上我养伤之时,不能亲自了结你,但……” 她又桀桀桀笑起来,抬手吹了声口哨。 嗷嗷——呜呜—— 各种怪异的嘶吼声响起,带着冲过来的疾风。 夜一、夜二爬起来,冲到鹿茸身边站定。 四周,百只“东西”涌过来。 像狼,又不是狼,多手多脚,形态各异,光看一眼,就够吓人,够恶心。 旁人见了要觉恶心,鹿茸自然不会。 她本就是丧尸,论起模样,丧尸可比这些“东西”……… 不对,比它们好看多了,一定是。鹿茸用力点头,不接受任何反驳。 那些“东西”在红衣女边站定,红衣女也正盯着她:“鹿四小姐,可真是傻子,先前邀你,你偏不允。 一身好本事,莫说称什么大师,我便是做这天下之主,亦非难事。 这些畜生,吃的可不是寻常人血人肉,与那些狼崽子不同。 你偏不听话,正好,你这怪物,给它们当食。” 鹿茸眨眨眼,她只抓住个关键词。 “吃?”她指着那些“东西”,又指了指自己,“它们,吃我?” 红衣女冷笑:“不然留着你,再坏我好事?” “它们?不配。”鹿茸很认真说着。 一手一个拎起夜一、夜二,扔出破庙,“走,等我。” “四小姐!”两人急唤。 鹿茸没回头,只盯着掌心粉痣。 那火囊抠不掉,先前在府上无意发现,用她的新脑子,摆弄了好些天才弄明白怎么用,至于怎么有的,她忘了。 心念一动,痣就发热,火苗从掌纹窜出。 想烧谁就烧谁,想烧多远就烧多远,想烧成灰,半根骨头都不会剩。 不想烧房子,火苗就绕着墙根走,半片瓦都碰不着。 火不会伤她半分,现在,正好能用了。 她抬眼看向红衣女和那些怪物,按下掌心,火苗窜出去。 “烧。” 火苗烧向那些怪物,惨叫声、怪吼声混在一起。 红衣女惊得后退,“怪物,怪物……” 鹿茸看着漫天火光,嗬嗬笑起来,笑得比火声还响。 “好玩。” 那些光头老头疯了似的扑过来,被火燎得嗷嗷叫,还不忘嘶吼:“护着!快护着…” 下一秒,火苗就卷了上来,还没喊完。 人已经蜷成火球,转了两圈,塌在地上,成了堆灰。 红衣女借着混乱,足尖一点就掠向墙头,临了撂下句:“怪物,下次,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鹿茸正蹲在火堆旁拨弄火苗,闻言抬头,认真点头:“等你啊。” 第 78章 人类父亲跪下玩? 鹿茸看着西城破庙,满地都是灰,全烧光了,烧成灰了。 她满意地拍拍手,转身离开。 红衣女跑了,鹿茸没打算追。 她想,那人说会回来,那她就等着。 死无什么葬身之地?不懂,只知道死。 嗯,她想死,下次,弄死她。 走出去一段路,才瞧见倒在地上的夜一、夜二,先前她控制着力道,让两人晕过去了。 “好了。”她踢踢夜一的胳膊,“起来,走。” 夜一、夜二猛地睁眼,看见鹿茸,慌忙爬起来:“四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鹿茸抬头看天,“天黑了,裴晏等我,走。” 夜一、夜二对视一眼,不敢问那些人去了哪里,反正四小姐没事就好。 三人往城里赶,要去南门街街口,裴晏在那儿等着。 一想到裴晏,还有好吃的,鹿茸嘴角就翘起来,嘿嘿笑了两声。 南街街口,裴晏手提食盒,里头满满当当的。 他算着时辰,又特意去酒楼将食盒里的食物热了一遍。刚弄好,鹿茸便回来了。 “夜一、夜二。”裴晏开口吩咐,“速去皇宫回禀皇上,不然,他与国师怕是要在御花园坐一夜。” “是,主子。”两人领命,应声离去。 鹿茸正啃着鸡腿,哪懂杀完人还得禀报皇帝这回事,只觉得嘴里的肉香四溢,可比地上那些“灰”好闻多了。 马车上,裴晏看着她吃得眉眼弯弯,唇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 他给她夹菜,她就张嘴接住;他给她递水,她就仰头喝掉。 明明俩人没说几句话,气氛却甜得发腻。 “好吃。”鹿茸拍拍肚子,像只揣满了食的小兽。 裴晏失笑,递过帕子:“慢点吃,没人抢。” 鹿茸擦了擦嘴,突然盯着他,一脸认真:“裴晏,好。” 裴晏一怔,随即笑开,“嗯,只对你好。” 鹿茸不太懂,但觉得这话顺耳,又咧嘴笑着。 “南一,靖安侯府。”待鹿茸吃罢,裴晏吩咐车夫送她回府。 下了马车,裴晏立在原地望着她:“鹿茸,我的大英雄,不,是大胤的大英雄。辛苦你了。 想要什么礼物?我送你,也会去找皇上给你赏赐,总不能白白为他辛劳。” “嘿嘿。”鹿茸眼睛发亮, “大英雄,我?” 她常听人说,祖父、大伯父都是大英雄,很是厉害。 此刻听裴晏这般说,尾巴都快翘起来了。 “喜欢吃。”她答得干脆。 “噗。”裴晏失笑, “我知晓,吃食定不会少。我学着做些别处特色,得空便做了送来给你,再寻些新奇玩意,可好?” “好。”鹿茸笑得眉眼都挤在一处。 “回去好生歇息。”裴晏温声道,“我回太学,后日我府中设宴,届时便能见着你。” 说罢,看着鹿茸进了侯府,裴晏仍未动,倚着马车伫立良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鹿茸回府,总觉哪里不一样,说不上来,就是陌生气息多了。 她扫过墙头、树上那些藏着人的角落,发现有好多生人,而且这些人比府里先前的护院厉害。 “嗯,好。”她点点头。 厉害,她喜欢。第一,她也喜欢,强,才好。 守在门口的老仆见她盯着暗处看,忙上前行礼:“四小姐,老夫人命人添了护卫。” 鹿茸只抓住“厉害”二字,“能打?” 老仆一怔,随即应答:“皆是精锐,自然能打。” 鹿茸眼睛亮了:“好,比夜一、夜二?” 老仆迟疑着说不出话,夜一、夜二他不认识啊! 鹿茸没再问,径直往里走,心里想好了,改天得试试这些人类到底废不废。 一路到松寿堂,她记得出府回来要给祖母请安。 才到门口,又觉不对劲,里面静悄悄的,连句话都没有。 她推门进去,就见所有人都在,她的人类父亲正跪在地上。 “祖母,大伯母,哥哥姐姐。”鹿茸乖乖行礼。 老夫人连忙招手,“好,我们茸茸回来了。可有受伤?厨房给你备了吃食,现在吃些?” “祖母。”鹿茸摇摇头,“饱,裴晏给的。不伤。” 她顿了顿,补充,“他们,废。” 老夫人眼眶一热,拉过她的手:“是是是,在这京城里,再没人比我孙女厉害了。” 跪在地上的父亲抬头,脸色发白:“茸茸……” 鹿茸看他一眼,没懂他为何跪着,只歪头问:“跪?累。” 老夫人瞪了儿子一眼,对鹿茸:“不管他,茸茸坐着,你也听听。” 鹿茸乖乖坐下,就见三姐姐鹿兮脸色极差,只紧紧抓着她的手。 其实在座的脸色都不好,父亲鹿邑卜的脸更是一阵红一阵白,鹿茸不懂,那叫尴尬。 “好了,茸茸也回来了。”老夫人开口,看向地上的儿子,“你反省得怎么样了?” “母亲……”鹿邑卜声音发虚,“儿只是想娶个继室而已。” “而已?”老夫人猛地拍了桌子,“你当初在我那二儿媳妇生茸茸难产时说过什么话,忘了?” “父亲,”鹿兮扬声,“既祖母他们都言,您已答应我母亲,且是您主动说的此生不再娶妻,便不能违背。” “大胆!”鹿邑卜怒喝。 “你冲谁喊!”老夫人厉声打断。 鹿茸眼睛在众人脸上转来转去,跟着他们的情绪晃。 什么事她不太懂,但父亲做错事了,惹祖母和姐姐生气,这不行。 在她心里,府里排位是这样的: 第一是鹿兮,第二是祖母,然后是鹿柠,再才是父亲,接着是俩堂哥堂姐、大伯母。 至于祖父、大伯父,还没见过呢。 她看父亲还跪着,突然开口,声音愣愣的:“错,改。” 满屋子瞬间安静,都看向她。 鹿兮忍不住笑了,捏捏她的手:“茸茸说得对。” 鹿邑卜脸色更僵,老夫人却哼了声:“听见了?连茸茸都懂的理。” “母亲,晚娘乃是吏部郎中的女儿,出身正经人家,她已和离。” 鹿邑卜抬头辩解,声音带着急色,“儿与她情投意合,为何娶不得?”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委屈:“儿先前说过的话……可儿膝下无儿,总不能一辈子没有儿子,将来老了……” “你房里五个姨娘,一个子嗣未出。” 老夫人冷冷打断,“除了茸茸三姐妹,你倒该想想,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她重重一拍扶手:“况且,我靖安侯府的人,从没有说过的话不算数的道理!” 第79章 人类要听话,包括父亲大人 “父亲。” 鹿兮垂眸,声音带着哽咽,“女儿不嫁人,招个赘婿便是,将来生下的孩子,不一样是您的孙辈么?这还不行?” 她想母亲了,母亲的记忆已经没了,却不想让父亲违背对母亲的承诺。 “二弟,”大夫人开口劝,“你看,兮姐儿都这般说了,何况府里有凯哥儿兄弟,你那两个侄子,将来定会照料你。” “这如何能一样。” 鹿邑卜梗着脖子,“一个是孙子,一个是侄子,终究不是我亲生的儿子。” 鹿茸坐在旁边,听着儿子、侄子、孙辈,脑袋里像塞了团乱麻。 “你说的什么浑话!”老夫人怒斥,“好,先不说你的问题。 那刘雨婉为何和离,你不清楚?还是京中无人知晓? 所以说,你们俩这是她未和离时便搅在一处?她家世正经没错,可她本人,正经么?” “母亲……”鹿邑卜仍梗着脖子,“她性子极好,日后无非是让兮姐儿姐妹三人唤声母亲,她们都这般大了。” 鹿茸揉了揉小脑袋,新脑袋转得慢,但此刻算想明白了: 父亲要给她找个新妈妈,就像裴晏那个后娘一样。这,绝对不行。 府里从老夫人到丫鬟,跟她讲过母亲有多爱她,都给她看过东西。 是那个没见过的母亲亲手做的衣裳,还有许多物件,连她的名字,都是母亲取的。 没见过,不代表她不喜欢。 她突然站起来,走到鹿邑卜面前,盯着他,一字一句:“不要,新的。” 鹿邑卜一愣:“茸茸?” 鹿茸摇头,手攥得紧紧的:“我的,母亲,她,不行。” 老夫人一怔,随即眼眶红了,这傻孩子,倒分得清。 鹿兮也没想到她会这般说,忙拉住她的手,轻轻点头。 鹿邑卜的脸,这下是彻底挂不住了,张了张嘴…… “茸茸,”鹿邑卜沉下脸,“你不懂,为父不过想要个儿子。再说,我们大人的事,你们小辈管什么。” “嗯?”鹿茸挑眉,“你不听?” 她哪耐烦听他啰嗦,语气好坏,更是不在意。 “我……”鹿邑卜语塞。 鹿茸瞥见鹿兮脸色更差,又往前挪了两步,盯着他重复道:“听?” “你!你放肆!”鹿邑卜恼羞成怒,被小女儿这般盯着,只觉颜面尽失,正要发作。 “哦。” 鹿茸应了一声,伸手就把他拎了起来。 倒还记得是父亲,没直接甩出去,提着人走到松寿堂院里, 瞅准最高的那棵树,刷,飞上去,把他往树杈上一挂,自己轻巧跳下。 “啊——!”鹿邑卜卡在树杈上,吓得魂飞魄散。 满屋子人全看呆了。 老夫人抚着心口,半晌才道:“这……这招……倒也直接。” 鹿兮捂嘴,眼里却悄悄漾起笑意。 鹿茸扫向旁的树,那里藏着护卫,她开口,“放他下来,你们,死。” 树上的护卫心里直叫冤,压根没敢动过这念头,平白遭了威胁。 鹿茸转回头,瞅着树杈上的鹿邑卜:“听,下来;不听,不行。” “你这个不孝女!”鹿邑卜在树上哭喊,“母亲,快让人放我下来,儿子怕啊!” “你在上面好好反省。”老夫人别过脸,语气没半分松动。 她招手叫过鹿茸,拉到身边念叨:“茸茸记住,他是你父亲,人前万不能这般对他。世人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这叫大不孝。” 老夫人说着,自己也迷糊了,难不成,没人看见就成? 鹿茸眨眨眼,只抓住人前二字,问道:“人后,可以?” 老夫人一噎,竟不知如何作答。 鹿兮在旁轻咳,替祖母解围:“茸茸,父亲有错,但不该我们来,父亲的体面…” 鹿茸似懂非懂,抬头看树,“体面,在树上?” ……… 鹿凯他们使劲憋笑。 鹿茸铁了心不走,在松寿堂又扒拉了些吃食。 哥哥姐姐们趁机说,那个姓刘的婉什么的,什么作风可不干净,按她人类父亲的意思,明日竟还要上门拜访? “茸茸,为父听你的。”树上的鹿邑卜没了先前硬气,嗓音都带了颤,他原以为女儿心软,熬不过片刻就会放他下来。 这话若被鹿茸听见,定会甩出新学的词:“想屁吃,想什么呢。” 她正捧着碗甜汤,小口小口喝着,闻言抬眼看向树上:“听?” 鹿邑卜连忙应:“听听听。” 鹿茸点点头,总算从石凳上站起来,走到树下仰头问:“下来?” 鹿邑卜忙不迭道:“下,下!” 她几步跳墙树,把人提下来,鹿邑卜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鹿茸拍了拍他的衣裳,一本正经:“人类,要听话。” 她每日学规矩学礼仪,知道了做人类得守规矩。 祖母、姐姐们总夸她听话,便觉得该把这话教给父亲,没半分错处。 当然,鹿茸是有学规矩,只是学到了哪步,就没人说得清了。 她这新脑袋能装下多少章程,谁也不知。 反正做出来的事,没一件合着规矩来的。 就像此刻。 鹿邑卜刚缓过劲,正揉着发麻的腿,她突然蹲下身,伸手戳了戳他的膝盖。 “软。” 鹿邑卜差点跳起来:“茸茸!” 鹿茸没听,还在研究:“不如护卫的硬。” 她抬头,认真建议,“要学。” 鹿邑卜一口气没上来,脸都憋红了。 老夫人等人没拦着。 靖安侯府后院,本就容不得不安分、不清白的女子。 好好一个家,凭什么被些乌糟人搅乱? 鹿邑卜既已昏头,让茸茸这般吓吓他,倒也妥当。 她心里清楚,儿子定还没断了念想,索性懒得再劝,由着他被自己女儿收拾去。 横竖茸茸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府里也没人会苛责她。 鹿邑卜捂着腰直哼哼,听见这话,气结:“我是你父亲!” “嗯。”鹿茸点头,“父亲,也不能废!” 大夫人在旁捂嘴,偏过头去。 老夫人咳了声,慢悠悠道:“茸茸说得是,做人,总要守些本分。” 鹿兮拉过鹿茸的手,指尖偷偷挠了挠她掌心,眼里全是笑。 鹿茸不明所以,只觉得姐姐手痒,反手握住,捏了捏。 鹿兮:“……” 这力道,果然是她妹妹。 鹿茸第一次睡到日头都晒到窗棂上了,才美滋滋地爬起来。 一睁眼,就听见外间丫鬟慌慌张张的。 “四小姐,不好了,那刘雨婉……竟寻上门了,正在正厅呢。 说是………反正,闹得乱哄哄的。” 她歪头想了想,哦,是那个“后娘”。 “作妖?”一骨碌下床,赤着脚就往外冲,丫鬟想拦都拦不住。 第 80章 擦脸?这是在拆脸皮吧 靖安侯府今日忒不太平,连廊下的风都带着股乱糟糟的劲。 鹿茸头发还蓬着,一身里衣松松垮垮,光脚往前跑, 身后跟着的宫嬷嬷和两个小丫鬟提着鞋,气喘吁吁追得直跺脚: “四小姐,慢些。仔细脚底板扎了东西!” “鞋,先穿上鞋啊!” 那速度,压根追不上,穿过月洞门,直闯正厅。 里头原是七嘴八舌,不知在说什么,她一闯进来,静了片刻。 “哟,这不是四小姐么?” 说话的是个官媒,打扮得花红柳绿,脸蛋涂得绯红,声量极大。 鹿茸转头,盯着她,觉得这声音新奇。 扯着嗓子学,声音比官媒还大:“哟,这不是……” 卡壳了。 她压根不认得这人,歪着头眨巴眼,后半句拐了个弯:“你、谁啊?” 官媒被她吼得一哆嗦,愣了愣,才抚着心口:“老奴是官媒。四小姐这嗓子,倒是清亮得很。” 鹿茸没听进去,只觉得方才没学像,又攒了攒劲,再吼一遍:“哟~你谁?”尾音拖得老长了。 按说该打趣几句鹿茸,可厅里女眷瞧着她一脸正经,竟都愣住了。 “鹿四小姐……确是憨直可喜。”官媒身后那妇人开口。 “来人。”老夫人忽出声打断,“先带四小姐去梳妆更衣。” 鹿茸忽然抬手指向官媒身侧,那个一直偷看她的妇人。 “祖母,她,欺负你?” “并无此事。”鹿兮忙上前,“姐姐带你去换衣裳,乖。” 鹿茸盯着那妇人半晌,忽然咧嘴,“她,不好闻。” 满厅寂静。 那妇人脸色微僵,老夫人轻咳一声,“不可胡言,刘小姐莫要理会。” 又对鹿兮使个眼色,“快些去吧。” 鹿茸被鹿兮牵着走,忽然回头,嗬嗬两声,盯着那女人,“等着。” 刘雨婉望着鹿茸的背影,只觉那傻子的眼神、动作,都透着股说不出的瘆人。 心头竟莫名发紧,她对着老夫人尚且从容,独独怕了这个痴傻的鹿四小姐。 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会怕一个傻子。 偏殿里,丫鬟嬷嬷手脚麻利,三两下替鹿茸收拾妥当。 刚换上身水绿色襦裙,她便猛地站起身。 “三姐姐,”鹿茸扯了扯鹿兮的衣袖,眼神直愣愣的,“那人,后娘?” 鹿兮眉间微蹙,压低声音:“她便是父亲想要新娶的人。” “弄死?”拳头悄悄捏紧,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等下该先拧断对方哪条胳膊。 鹿兮扶额:“不能把人弄死……” “走。”鹿茸没听完,转身就往殿外冲。 “茸茸!”鹿兮忙追上去。 鹿茸脚步不停,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想做她后娘的人类,该怎么拆才顺手。 鹿茸冲到正厅时,鹿邑卜已在厅中。 他垂着头,嘴角压不住地上扬,偏又要故作镇定,那模样有些滑稽。 老夫人端坐在上首,只捻着佛珠,眼皮都未抬,她在看自己这个儿子能蠢到何种地步,又似在瞧刘氏要如何作妖。 “父亲,你,骗我?”鹿茸站定,声音硬邦,眼睛直勾勾盯着鹿邑卜。 鹿邑卜猛地抬头,见到鹿茸,手忙脚乱地摆手:“茸茸……茸茸……你,你先坐下,有话慢慢说。” 老夫人朝鹿茸递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可鹿茸哪里看得懂这些,径直走到刘雨婉面前,居高临下问:“你,要做我后娘?” 刘雨婉被她看得心头发毛,强撑着挺直脊背,“…是,正是。官媒已在此处,我大胤风气开放,并非非要男子登门提亲,女子亦可行此礼。” 鹿茸歪了歪头,盯着刘雨婉:“你,不行。” 刘雨婉脸色微变,强笑:“四小姐何出此言?不如先瞧瞧我为府中备的礼?” 官媒忙上前搭话,对着老夫人福了福身: “老夫人明鉴,刘小姐为备这些礼,真是费尽心力,四处搜寻才凑齐,府中上下各有一份,这份心意,实属难得。” 说罢又絮絮叨叨,把礼单上的物件夸了个遍。 鹿茸听着她夸张的语调,便又学着她的样子捏着嗓子喊:“哎哟,哎哟~”喊完还歪头看官媒,“你,疼?” 官媒的话头猛地卡住,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鹿兮、鹿茜在旁捂着嘴偷笑,实在是四妹妹的模样太逗趣。 老夫人捻佛珠的动作顿了顿,眼角悄悄勾起一丝笑意。 鹿茸见没人应,又凑近官媒些,伸手戳了戳她的胳膊:“疼?要拆?” 官媒吓得往后缩了缩,连连摆手:“不,不疼……” 鹿茸眨眨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身又看向刘雨婉:“礼,不好吃。” 鹿茸话落,从袖中摸出块帕子,一把按在刘雨婉脸上使劲蹭了起来。 “脏。”她嘟囔着,那力道纵是刻意收着,也疼得刘雨婉直抽气。 “啊~”刘雨婉疼得尖叫,脸颊瞬间红透。 她带来的丫鬟婆子见状,忙不迭冲上来:“放肆!”“快放开我家小姐!”一个个张开手臂想拦。 官媒也尖着嗓子扑过来:“鹿老夫人,这成何体统!” 鹿茸眼都没抬,左手仍按着刘雨婉的脸,右手随意一挥。 “去。”只一个字,冲在最前的丫鬟就被嗖地扔飞出门外。 余下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拎起两个婆子的后领,像扔布袋似的往外抛。 两声闷响,人都摔在院心青砖上。 官媒吓得腿软,刚想后退,已被鹿茸捏住后颈。 “吵。”又是轻飘飘一个字,官媒也被扔飞了出去,挂在院外的海棠树枝桠上。 鹿茸终于松开手,看着刘雨婉通红的脸,一本正经地说:“干净了。” 刘雨婉捂着红肿的脸颊,泪水直流,转向鹿邑卜哭诉: “二郎!你便任由她如此欺辱我?昔日山盟海誓,莫非都是假的?” 鹿邑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对着鹿茸斥道:“茸茸……你,太过放肆!” 鹿茸上前一步盯着鹿邑卜:“你,也去树上?” 鹿邑卜顿时卡壳,想起昨夜自己挂在枝桠上的模样,脖子一缩,脸憋得通红,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刘雨婉见他这副模样,更是气急,“二郎!这般痴傻的孽障,留着何用?不如直接打发去庄上,永不得回京。” “你说什么?”鹿邑卜猛地转头,怒气冲冲,“谁是孽障?她是我鹿邑卜的女儿!轮得到你置喙?” 说罢,一把将刘雨婉推得踉跄后退。 第81 章 圣旨到!什么东西? “二郎?你……”刘雨婉跌坐在地,满脸难以置信,鹿邑卜竟真的推了她。 鹿邑卜别过脸,语气生硬:“婉娘,小女纵有千般不是,也容不得旁人辱骂。你我情谊归情谊,若要辱她,这情谊便断了吧。” 刘雨婉慌了神,忙撑着起身:“二郎,我……我不是故意的。” 心里却在急转,这般会哄人、能吟诗作对的男子,比先前那些莽夫好上百倍,何况生得这般俊朗,怎能就此放手? 老夫人在此时开口,声音不高,“刘小姐,老身今日允你进府,一来是全了礼数,二来,念及你父母与我家侯爷乃是旧识,你父亲也曾有恩于侯爷。” 目光扫过刘雨婉,“今日之事,你且回去吧。我侯府不会外传,也算是给你父母留些体面。” 鹿茸蹲在一旁,正用手指戳着地。 听到回去二字,抬头,看向刘雨婉:“走?” 刘雨婉被她看得一哆嗦,刚想说什么,却见鹿茸已经站起身,伸手就要来拽她。 “不必了!”刘雨婉吓得后退两步,强撑着体面:“告辞!” 说完,捂着脸,踉跄着往门外去。 鹿邑卜望着刘雨婉远去的背影,鼻尖发酸,胸口堵得发慌。他是真的喜欢婉娘啊。 鹿茸忽然凑到他跟前,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父亲,哭?” 鹿邑卜猛地回神,慌忙别过脸抹了把眼角,语气生硬:“胡说,为父怎会哭。” 老夫人在旁冷笑一声:“呵,你自己瞧瞧,这两日被女儿、被下人看了多少笑话。摆出这副多情模样给谁看?依我看,不出一日,你又该看上别家女子了。” “母亲……”鹿邑卜面露愧色,想说什么,却被打断。 正此时,管家急匆匆从院外来,“老夫人,侯爷,宫里……宫里来人了,圣旨到!” 老夫人敛了神色,沉声吩咐:“快,摆香案接旨。” 鹿兮忙拉着还在盯着鹿邑卜眼角看的鹿茸,“四妹妹,快随祖母去准备。” 鹿茸眨眨眼,被拽着往外走时,忽然回头问:“圣旨?什么东西?” “十有八九,是皇上要赏你,”老夫人拍了拍鹿茸手背,“茸茸这次,可是立了大功。” 香案已摆好,鹿茸被鹿兮拉着跪下,膝盖刚触地,就想往上蹿,她想看看那盒子里有什么。 “四妹妹,别动。”鹿兮低声提醒,她才乖乖跪好。 太监尖细的嗓音在院中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靖安侯府四小姐鹿茸,武艺超群,性纯良。 朕心嘉许,特封景安县主,赐黄金百两、锦缎百匹………” 通篇没提半字杀了空文他们之事,侯府人都心照不宣,皇上现如今有意瞒着世人。 “谢主隆恩!”老夫人率先叩首。 太监宣完旨,脸上堆着笑看向她:“恭喜景安县主,这般恩宠,可是少有。” 鹿茸没听清圣旨里的话,眼里只盯着那箱黄澄澄的金子。 手指戳了戳,硬的,凉的,比地砖好玩。 鹿邑卜与太监们客套几句,太监忽然道:“陛下有旨,请景安县主即刻进宫谢恩。” 老夫人看向鹿茸,“既如此,茸茸且随公公去,见了皇上,该行礼便行礼,莫要……胡闹。” 她知这孙女的性子,皇上也清楚了,倒不十分忧心。 鹿茸没应声,从箱子里抓了两块金子,攥在手心把玩,跟着太监往外走。 太极殿。 “皇上。”鹿茸跪下去,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谢谢……万岁。” 具体该说什么,她又忘了,反正意思到了。 “过来。”皇帝朝她招手,又挥退了左右宫人。 鹿茸站起身,一步一步挪过去,攥着金子的手晃了晃。 “鹿茸,此次,朕该好好谢你。”皇帝看着她,目光温和,“替大胤,谢你。” 鹿茸咧开嘴,嘿嘿笑了两声。 皇帝见她这模样,也笑了,“你啊,这性子,好,真好。大胤有你……” 话未说完,殿外忽然传来通报声:“启禀陛下,皇后娘娘有请鹿四,不,有请景安县主。” 皇帝脸色一沉,“大胆!朕正说话,谁敢闯进来递话?是想让县主此刻就走吗?” 太监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回话:“回皇上,凤仪宫的掌事太监来催了好几次, 还说……说今日若见不到景安县主,皇后娘娘便要……便要下令,直接去靖安侯府拿人。” “放肆!”皇帝猛地拍案,“谁给她的胆子?皇后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动朕亲封的县主?” 他越说越气,指着殿门骂:“传朕的话,让那掌事太监滚进来,朕倒要问问他,是皇后忘了规矩,还是他想借主子的势,挑战朕。” 鹿茸歪着头,看看发怒的皇帝,又看看地上发抖的太监,忽然把手里的金子递到皇帝面前:“给你。” 皇帝一愣,随即失笑,接过金子又塞回她手里:“你自己留着。” “皇后?看看。”鹿茸听着新鲜,转身就要往外走。 皇帝一把拉住她,“走,朕跟在你后头,听听,看看朕那好皇后,要做什么。” 他原还想多跟鹿茸说说话,哪怕说说大胤的难处,知道她多半听不懂, 可对着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总比琢磨哪些话能说、哪些不能说舒坦。 偏这皇后,被鹿茸甩飞,现在躺床上了,竟还不安分。 鹿茸被拽得一顿,回头看皇帝:“偷听?” “嗯,偷听。”皇帝点头,压低声音,“别声张。” 鹿茸似懂非懂,重重点头,迈了两步,又回头看皇帝:“你,慢。” 说着,一把攥住皇帝的手腕,脚下带风,“嗖嗖”几下,就往凤仪宫冲。 皇帝被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喉咙里那声惊呼还没出口,人已被带得飞跑。 暗处的暗卫们见状,魂都快吓飞了,忙不迭追上去,心里急得直喊: “县主,那可是皇上啊!瞧瞧您这拽人的架势,跟拖条死……不不不,跟托猎物似的!” 鹿茸跑得欢实,耳尖动了动,听见身后暗卫的脚步声,更兴奋了,脚步又快了几分。 皇帝被拽得喘着粗气:“鹿……鹿茸慢……慢点……” 她哪管这些,只觉得身后有“人类”跟着跑,像从前在林子里追猎物,好玩得紧。 至于被拽着的皇帝晃得晕不晕,她没想,也想不明白。 第 82章 傻子?鹿茸:他说你呢皇上 “皇上,那,偷东西?”鹿茸忽然一个急刹车,拽着皇帝猛地顿在一棵树下。 皇帝被拽得眼前发黑,扶着树干直喘气,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再也不了,往后死也不和这丫头一起走!这一趟跑的,怕是折了十年寿数。” 他刚顺过半口气,顺着鹿茸的目光往下看,顿时愣住。 “嗯?那是谁?” 只见慈安宫墙角,竟有个黑影鬼鬼祟祟往里钻。 大白天的,竟敢在他母后的宫殿外作祟? 鹿茸已经蹲在树杈上,手指戳了戳树皮,眼睛发亮:“抓?” 皇帝压着嗓子:“别出声。” 他盯着那黑影,眉头紧锁,慈安宫守卫森严,这人竟能光天化日闯进来。 鹿茸没听,已经从树上蹦了下去,落地悄无声息,嘴里还嘟囔:“活的,会动。” 皇帝心头一跳,忙跟下去,暗卫们也瞬间围了上来。 皇帝扶着树,腰都快直不起来,心里直叹气: “这丫头,怎么就不能按常理来?说让别出声,转脸就从树上蹦了下去,蹦了下去啊!” 鹿茸转身,几步蹿到皇帝跟前,眉头皱得老高,看他的眼神明晃晃带着嫌弃。 这个叫皇帝的人类,比她那个爹还不经折腾,真废。 没等皇帝喘匀气,她已经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转身就跟着被押走的黑影走。 皇帝想张口说“不必拽着”,可那话刚到嘴边,就被拽得一个趔趄,只能踉跄着跟上,心里只剩苦笑: “这丫头,是半点不由人啊。以后嫁人可怎么办?” 那黑衣人武功虽高,可鹿茸不想被他察觉,他便半分气息也探不到。 她拽着皇帝,悄无声息跃上屋顶藏好,支棱起耳朵偷听。 殿内传来太后的声音:“你又来做什么?如今皇帝似要彻查皇宫,还要增派侍卫,你此刻前来,岂不是危险?” 皇帝在屋顶听得浑身一震,差点从瓦片上滑下去。 这……这是他母后?她竟说出这等话来? 鹿茸忽然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小脸上满是得意,压低声音:“你娘,坏。你娘变了。” 她如今已经明白,母后就是这个皇帝的娘。 皇帝心乱如麻,指尖攥得发白。 鹿茸见他不应,又戳了戳他的后背,嘟囔:“打?” 在她看来,坏人类,就该打死。 皇帝猛地按住她的手,喉间发紧:“别出声。” 他倒要听听,这“母后”与黑衣人,还藏着多少勾当。 “怕甚?” 黑衣人嗤笑,“大胤能打的还在边关征战,安阳王才回皇宫就受了伤,倒是奇了,是谁的手笔? 你没打听?我倒好奇。 如今这皇宫,便是跳出人来,谁能敌我?” 假太后沉吟:“我这宫里老仆说,那靖安侯府的鹿四小姐,名唤鹿茸,是个痴傻的,却力大无穷。” “嗤,”黑衣人不屑,“旁人胡吣,你也信?一个傻子,难不成大胤要亡了,还得靠她不成?” 屋顶上,鹿茸扯了扯皇帝的袖子,声音压得极低:“他说鹿茸?是我?傻子是谁?” 皇帝正崩溃中,不想解释,随口回:“他说朕。” 鹿茸听完,狠狠点头,脸上满是认同,还小声附和:“嗯,像。” 皇帝:“……”忽然觉得,跟这丫头置气,才是真傻。 黑衣人站起身,目光扫过慈安宫的陈设,径直坐到主位上,“你这日子过得倒舒坦,莫要安逸久了,忘了肩头的任务。” 假太后垂眸,“那自然不会。我乾朝国兴兵,第一个便要拿这大胤开刀,必先将其收入囊中。” 屋顶上,鹿茸听不懂这些词,只听见拿,收,便扯了扯皇帝:“抢东西?” 皇帝脸沉着点头。 抢东西?那绝对不行。 鹿茸要往下跳,却被皇帝死死拽住。 她回头瞪他,小眉头拧得老高:“干什么?” 皇帝压低声音,气息都有些不稳:“再等等,听他们把话说完。” 鹿茸不明白,抢东西的人类,难道不该立刻弄死? 看着皇帝这样子,只能气鼓鼓地盯着下面,手指在瓦片上抠出几道印子。 黑衣人再度起身,从怀中摸出个瓷瓶,声音压得极低:“秋闱庆功时,必有宫宴,届时……” 假太后插话,眼神闪烁:“明白。那老东西,你们已料理了?” “自然。”黑衣人瞥她一眼,语气带着警告,“你只需记牢自己的任务,旁的事,半点也不许插手。” 屋顶上,皇帝面色铁青,猛地转向鹿茸,声音发颤: “鹿茸,你可否替朕活捉此人?莫要伤其性命,要他求死不得,暂且留着一口气,需得问话。朕的母后……生死未卜。” 鹿茸眨巴着眼,盯着下面的黑衣人,似懂非懂:“活的?不碎?” 皇帝心头一紧,忙点头:“活的,不可伤重。” “好,活的。”鹿茸咧嘴笑了,露出点小虎牙。 她忽然凑近皇帝,小声问:“你娘,弄死?” 皇帝摇头,声音发哑:“不,先留着。咱们还不知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鹿茸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你,不要哭。” 在她看来,这皇帝眼眶红红的,跟她那个动不动就抹眼泪的爹一个样,约莫是爱哭。 皇帝一怔,才发觉自己竟红了眼眶,忙别过脸:“朕没哭。” 鹿茸没再说话,眼尖瞥见黑衣人要出慈安宫,当即拽着皇帝往下跳。 落地时把他往暗卫堆里一推,自己几步蹿到黑衣人背后,抬手就拍了拍对方的背。 黑衣人猛地回头,他居然没察觉后面有人! 鹿茸眨巴着眼,想起人类规矩,打架前得先“问候”,“你祖母的……你父亲的……” 黑衣人被这没头没脑的话弄懵了,刚要发作,手腕已被她攥住。 “打。”鹿茸就吐出一个字。 手指轻轻一捏,黑衣人喉头一动,痛到要喊出声,已被她反手扣住下颌。 “唔~”一声闷响卡在喉咙里,再发不出半点声。 在他身上随意按了按,骨骼错位的轻响接连响起,该卸的关节,全卸了。 又不知捏了他哪处,黑衣人疼得浑身抽搐,偏生意识清明,连晕过去都不能。 做完这一切,鹿茸蹲下身,看着地上扭动的人,“我,鹿茸。” 第83 章雅间变戏台,跑调嚎歌 黑衣人眼珠子快瞪裂了,盯着那张素净小脸,“鹿……鹿四小姐?” 怎么会?不是说不过是蛮力过人的痴儿? 怎会快到他出手的余地都无,就被卸成了废人? 鹿茸歪着头,眉头拧成个疙瘩。 新长的脑子转得磕磕绊绊,想清楚了,之前黑衣人语气里的不屑,那是看不起她。 “鹿茸。”她重复着,指尖碾过他脱臼的肩。 “你,弱。”她又说,眼神直勾勾的,“鹿茸,能废了你。” 皇帝瞥了眼地上的黑衣人,见他疼得浑身发颤,这才开口:“鹿茸,” 他挥了挥手,“这厮暂且交由暗卫,日后你要拆要卸,再给你玩个够。” 鹿茸抬头,“好。”临了还踩黑衣人一脚,她又歪头,“找皇后?” 皇帝示意暗卫拖人,“不必。”目光转向慈安宫,“朕要去会会那位“母后”。 “我,去。”鹿茸立刻站直,眼神亮晶晶的,也是爱热闹的主。 皇帝揉了揉眉心:“你且出宫去吧,皇后那边,朕自会传旨。” 鹿茸摇头:“去,看看。” 皇帝瞧着她满脸有热闹看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眼下连母后是死是活都未可知,偏这小祖宗眼里,只剩能不能凑趣。 “你不能去。”他压下笑意,“听话,先出宫去。你不懂那些虚与委蛇,脸上藏不住事,她定会瞧出破绽。” 顿了顿,“若打草惊蛇,保不齐又冒出假皇后、假贵妃,那才麻烦。” 鹿茸眨巴着眼,听见听话二字,小脑袋点了点:“那我走?” “嗯,走。”皇帝唤来一旁侍立的太监,“跟着他出去便是。” 鹿茸转身要走,又突然停住,回头盯着皇帝,冒出一句:“别怕,护你。” 皇帝一怔,“好,朕不怕。” 鹿茸抬脚要跟小太监走,皇帝忽然出声:“鹿茸,近来且在府中安分些,少往外跑,京中事繁。” 话刚落,又似想起什么,改口,“罢了,安阳王府的宴,你定是要去的。” 语气添了几分无奈:“届时皇后娘家也会赴宴,你可别再动手。朕这几日,怕是没空替你断官司了。” 抬眼瞧着她懵懂的脸,又补了句:“你可知,先前赵大人家、蒋相爷家,朕赏了多少物件,才让他们闭嘴。” 鹿茸停下脚,回头看他,眨了眨眼:“打架,不好?” 皇帝一噎,点头又摇头:“不是不好,是别惹那几家的人。总之,不能闯祸了。” 鹿茸点头,走了几步嫌慢,蹭蹭几下跳上墙,低头冲皇帝喊:“皇上,我走了。” 说完就翻出了宫墙。 皇帝盯着墙头,半天没言语,只抬手按了按额角,头疼。 缓了缓神,揉了揉脸,脸上堆起笑意,迈步走进慈安宫。 “母后,您今日身子可好?”皇帝与太后分坐两侧。 “好,皇帝来了。”假太后笑意温软,“哀家无碍,不必挂怀。” 两人言语间客客气气,瞧着倒像是母慈子孝,各自演得滴水不漏。 “母后,”皇帝话锋一转,眼底带了几分追忆, “朕忽然想吃您亲手做的茯苓糕了,您还记得,儿臣以前总吵闹着不够吃?” 假太后心头微紧,面上却丝毫不显,笑着应:“想吃?那哀家这两日便做给你。你爱吃的,哀家怎会不记得。” 皇帝心头一沉,几乎要绷不住脸上的笑意。 明明知道了她是假的,方才竟还存了一丝自欺的念头。 他自记事起,便从不碰茯苓糕。 他深吸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声音平稳如常:“好,那便辛苦母后了。” 皇帝又陪着假太后虚与委蛇了几句,维持着那副母慈子孝的模样,随后便起身告辞。 他得去看看,审出了什么名堂。 鹿茸落地,就见府里马车停在街角,才挪了几步,身后有人唤:“鹿四小姐。” 她回头,眨眨眼看着追上来的人,想了想:“萧名浩?” 萧名浩含笑上前:“鹿四小姐,我去府上寻你,闻你入宫了。” 他语气添了几分热络,“恭喜,往后不能再称你鹿四小姐,该唤景安县主了。” “景安县主。”鹿茸重复一遍,早把这茬忘干净了。 “县主,”萧名浩语气小心翼翼,“我请你去戏楼用些点心,有几句话想讲,县主意下如何?” “戏楼?”鹿茸眼睛亮了,想起那热闹声响,嘴角咧开笑:“走。” 至于他后面说的有几句话,她一个字没进脑子。 萧名浩见她应了,脸上笑意更深,忙引她上马车。 心里暗自得意,论起亲近,他未必输给裴晏,能与县主单独去戏楼,便是好开头。 鹿茸抬脚上车,满脑子都是戏楼的调子,压根没注意他那点心思,只催了句:“快。” 戏楼雅间里,鹿茸只顾着往嘴里塞点心,腮帮子鼓得像只小仓鼠。 萧名浩在旁说了半晌,她眼皮都没抬一下。 直到桌上的糕点见了底,她才抬眼看他。 萧名浩清了清嗓子,重提话头:“县主,听闻你将我姑母甩出去,还伤着了?” 鹿茸皱眉,小脸上带了点气:“姑母?不认识。没有的事。” 哪个这么坏的人类,敢乱编排她? 萧名浩噎了下,耐着性子解释:“我姑母,你是认得的,便是皇后娘娘。” “皇后?”鹿茸恍然点头,语气理直气壮,“哦,她啊。我扔的。她讨厌。” 萧名浩手一抖,刚斟满的酒差点洒出来。 他深吸口气,将酒杯推到她面前:“县主,她是我姑母,你我……也算好友。 这事,可否就此揭过?往后,莫要再对她动手,可好?” 鹿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应得干脆:“好。”她指的是酒好喝。 “好,那便谢过县主。”萧名浩心头一松,忙又给她满上。 这戏楼招牌的烈酒,后劲原就足。 小丧尸哪里经得住,几杯下肚,眼神便开始发直,脑袋也跟着一点一点的,是真的醉了。 “县主?县主?”萧名浩轻声唤着, 瞧着鹿茸眼神发直的模样,正想再说些什么。 “咿——呀——呀——!”鹿茸蹦起来,身子摇摇晃晃,扯着破锣嗓子就开嚎。 调子跑没影了不说,嗓门比戏台子上的铜钹还响,偏她自己觉得唱得比谁都地道。 萧名浩嘴角抽了抽,手忙脚乱去拉她,“县主,县主哎……” 第84 章 南一:四小姐要被拐了! “哪来的野丫头?” “这般鬼哭狼嚎,是要拆了这戏楼不成?” “魂都被你惊散了!你……你是哪家的?” “不要再嚎了,难听……” 戏楼里的人终于从惊怔中回神,七嘴八舌地朝着二楼嚷嚷。 鹿茸歪头,酒气让她更糊涂了,对着楼下比了个抓人的动作。 “她……她这是做什么?” “莫不是个痴傻的?” “看衣着像是贵人,怎地这般无状?” ……… 鹿茸听不懂,只觉得楼下这些人类吵得很,她又扬起头,扯着嗓子继续“咿呀”,声音比刚才更破。 “县主,别唱了,回雅间吃些东西?”萧名浩伸手想去拉。 “四小姐,不能再唱了,咱们回府吧。”白梅也跟着劝,眉头拧成个疙瘩。 往日里四小姐喝果子酒从不见醉意,今日这是怎么了? 鹿茸斜睨着两人,一把甩开他们的手,嘴里含糊念叨:“四小姐……县主……” 她身子一纵,从二楼直直跳到大堂,不等众人回神,又蹦上戏台。 看着被吓得僵在原地的戏子,她歪头道:“你们,唱。” 忽然想起什么,她在怀里摸了半天,掏出块金锭子往前递,“给你们,唱。” 戏子们你看我我看你,有个戏子开口:“姑……姑娘,这戏……” 鹿茸歪头,“不够?”说着又摸出个金锭子,声音软软的,倒有几分像模像样的礼貌。 “接着,快点唱。”萧名浩对着戏班低斥两句。 旁人或许不知鹿茸底细,可他这位皇后亲侄,戏楼里哪个不认得? 众人忙不迭点头应承,连声道是。 见戏班又“咿咿呀呀”开了嗓,鹿茸乐得眼睛都眯起来,径直走到戏台前第一桌,一屁股坐下。 那桌客人手里的茶杯悬在半空满脸错愕。 “这……这是我们的座位……”有个胆子稍大的男人嗫嚅着开口。 鹿茸哪懂这些,眨巴着眼看他,又看了看空位,伸手拍了拍旁边的椅子,含糊吐出一个字:“坐。” 男人:“……”这贵人是喝醉了不成?哪有这般与人同席的道理? 可他们哪敢赶人,只能自认倒霉,就这么着吧。 “那不是……四小姐?!”裴晏的小厮南一刚跨进戏楼,眼睛就直了。 他家世子跟福王,为了烧鸡好吃还是烧鸭更妙,又双叒叕打起来了。 他本是奉命来再各买一只,又买些戏楼的干果回去,没成想撞见这一幕。 萧名浩正围着四小姐忙前忙后,殷勤样儿,没眼看。 “不成!” 他哪还顾得上买干果,转身就往外跑,边跑边嘀咕:“得赶紧回太学报信,迟了,四小姐该被人哄走了!” “世子,快,四小姐被萧少爷盯上了。”南一见到裴晏就开始嚎。 裴晏咬了咬后槽牙,“走,戏楼。” “裴大,本王也去。”福王一听这事,贼激动了。 “别想了,”裴晏甩了个白眼,“皇上下令你禁足太学,没看见门口侍卫?还想出?” 他压根不看福王跳脚,转身就绕去太学后墙,翻墙出去。 “裴大,你不厚道。”福王在后面嚷嚷。 裴晏头也不回,脚下发力,朝着戏楼方向狂奔。 “姑娘,咱们听戏就好,不跟着唱了成不?” 同桌那年长些的客人实在熬不住,赔着笑开口。 这姑娘嗓子又亮又破,一直跟着嚎,耳朵都快被震麻了。 活了大半辈子,哪见过这般……野性子的姑娘? 桌上的酒,她一杯接一杯往嘴里灌,还咂咂嘴,指着雅间方向:“不一样。没上面好喝。” 旁人听了心里直嘀咕:“不好喝?那你还灌这么猛?这都第几壶了?” 萧名浩在一旁瞅着,想拦又不敢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举着酒杯往桌上墩,嘴里就一直哼着。 有客人实在坐不住,悄悄挪到别处,临走前还回头瞅了眼,心说这贵人喝醉了,咋比这么野? 鹿茸浑然不觉,见没人搭话,又端起酒杯猛灌一口,顺着酒劲,嗓门又拔高了三分。 “哎哟,今日这戏是没法好好听了。” “我的酒啊,这好些酒都浪费了!” 戏楼里嘀咕声不断,裴晏刚踏进门就全听在耳里。 他扬声:“诸位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管点。 今日账,本世子结。她没喝过烈酒,醉了,扰了各位雅兴,给诸位赔个不是。” “唔?裴晏?”鹿茸听见声音抬头,眉眼弯成两道月牙,傻乎乎地笑。 裴晏先剜了萧名浩一眼,随即蹲到鹿茸面前,声音放软:“是我。这酒太烈,难喝,别喝了,可好?” “嗯,不好喝,不喝。”鹿茸乖乖点头,还把手里的酒杯往旁边一推。 “来,我送你回府。”裴晏伸手想去扶她,又补了句,“往后,我亲手给你酿果子酒,比这强百倍,如何?” 旁边萧名浩看得牙痒痒,却插不上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鹿茸傻乎乎地往裴晏身边凑,嘴里还嘟囔:“果子……酒?” “对,果子酒。”裴晏笑着应,顺势将人扶起,眼神扫过满桌狼藉,又对众人拱了拱手:“多谢包涵。” 他转头对身后的南二吩咐:“你留下,好生安置妥当。” 萧名浩跟在一旁,几次想开口,却见鹿茸眼里只有裴晏的影子,半分余光都没给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鹿茸乖乖被白梅扶着,跟在裴晏身后往外走。 刚上马车,却突然晃了晃:“不……不坐,头……难受。” 说着就要往下跳,差点摔了。 “我来。”裴晏伸手稳住她,“我背你回府。” “背?”鹿茸眨眨眼,傻乎乎地重复:“背,裴晏背。” “裴世子,这不合……规矩啊。”白梅在一旁急得冒汗。 “无妨。” 裴晏按住要往下滑的鹿茸,对一旁的白梅说着:“你先遣人回府,告知老夫人,我这便背着她回去。 到了府中,我自会向老夫人与诸位长辈请罪。” 他怎会不知不合规矩? 只是此刻,他只想把这醉得迷糊的小野猫护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这副模样,他来担着。 鹿茸还在犯迷糊,被裴晏半扶着趴在背上时,还嘟囔了句:“软……” 裴晏脚步一顿,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声音放得更柔:“抓好了,走了。” 萧名浩站在马车旁,看着两人的背影,气得差点把手里的扇子捏断。 第 85章 求娶这事得唠唠 “裴晏,我,唱戏好听。”鹿茸趴在裴晏背上,声音迷迷糊糊,带着酒气。 “好听。”裴晏托了托她的腿弯,“你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嗯,他们笑。”鹿茸的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语气里带着点委屈。 “那是他们蠢。”裴晏低笑,“就他们那耳朵,哪配听你唱。” 鹿茸听不懂拐弯的话,但听着裴晏的声音,就觉得开心,乖乖把脸埋进他颈窝,不再作声。 路上行人见了,无不侧目,有小声嘀咕的: “那不是安阳王世子?” “背着的是谁家姑娘?这般亲密……” 裴晏充耳不闻,一步一步走得稳当。 他转头看了看背上安分的小野猫,心里冒出个念头。 该做点什么了。 得让他这样背着她,走在光天化日之下,也能理直气壮,名正言顺。 比如,求娶。 他想着,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背上的鹿茸被颠了颠,不满地“唔”了一声,伸手揪了揪他的衣领。 裴晏赶紧放轻动作,哄小孩似的:“乖,快到了。” 靖安侯府,松寿堂内。 老夫人端坐主位,大夫人、鹿茜、鹿兮分坐两侧。 “母亲,”大夫人先开了口,“裴世子这般一路把茸茸背回来,眼下许是没人知晓她是谁,可最多两日,这事定会传遍整个京城。” “是啊祖母,”鹿茜跟着点头,“他是好意不假,可到那时,外头的闲言碎语哪堵得住?” 鹿兮也忧心忡忡:“茸茸心思单纯,若……若裴世子并非真心待她,她一个不知防备的,可怎么好?” 三人话音刚落,老夫人缓缓抬手,目光落在桌上的茶盏上:“你们说的,都在理。” 她话锋一转,“但有一样,别看茸茸平日里懵懵懂懂,谁对她是真心好,谁是假意逢迎,她心里头比谁都清楚。” 大夫人愣了愣:“母亲的意思是……” “茸茸看着不知事,可对人的感知可比我们强太多。” 鹿茜恍然:“您是说,茸茸自己能辨好坏?” “正是。”老夫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裴世子若有半分不诚,她头一个就容不得。咱们啊,且等着他们便是。” 裴晏背着鹿茸进了侯府,到清澜院门口才停下,刚把人往嬷嬷怀里放,鹿茸眼都没睁,拳头已经扬了起来。 “鹿茸。”裴晏赶紧握住她的手腕,声音放得极柔。 “唔,裴晏。”她闭着眼嘟囔一声,像是认出了他的气息,拳头慢慢松开,乖乖让嬷嬷抱了去。 看着她被丫鬟扶进内屋,裴晏才转身,跟着侯府小厮往松寿堂去。 走了两步又回头,望着清澜院的方向,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见过老夫人,见过大夫人。”裴晏踏入松寿堂,规规矩矩行礼,半点世子的骄纵架子都无。 又转向鹿茜鹿兮,亦客客气气见了礼。 “茜姐儿,兮姐儿,”老夫人抬手示意,“茸茸已回清澜院,你们姐妹俩去瞧瞧她吧。” 鹿茜鹿兮应了声是,悄悄打量裴晏一眼,轻步退了出去。 堂内只剩三人,老夫人端起茶盏,看向裴晏,“裴世子,你说要请罪?” “是,今日背着她回来,确有不妥。”裴晏说着,直挺挺跪了下去。 “老夫人,大夫人,” 他仰头望着二人,“小子裴晏,年十六。 除了这安阳王世子的名头,便只剩生母当年留下的产业。 这几年做的营生,倒也攒下些家底。” “论武艺,不及茸茸半分,她一根手指便能掀翻我。”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又正色道,“论文墨,尚可看;论名声,京城里谁不知我是个纨绔。” “府中父亲冷淡,后母面上慈和,内里藏锋。 外祖家早已无人,知己好友不过三二。 长辈疼爱更是奢谈,唯皇上照拂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恳切: “可小子今日来,想斗胆说句不合时宜的话,小子,想求娶鹿茸。” “她性子纯粹,我护着;她不懂人情世故,我教着。 往后她闯了祸,我担着;她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我都给她寻来。” “你先起来,快坐下说。”老夫人抬手示意。 “裴世子快坐。”大夫人接过话,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只是有句话不得不问,你后母想来不是好相与的。若真有那么一天,她得罪了茸茸,被茸茸伤着了……” 裴晏起身落座,“大夫人明鉴。若抛开那层孝道束缚,她……”一声轻嗤。 老夫人轻轻叩了叩桌面:“裴世子,你是真心想要求娶茸茸?” 见他点头,又缓缓道:“你该知晓,我侯府与你安阳王府,皆手握兵权。 你觉得,皇上会应允这门亲事?再者,你父王那边,又怎会轻易点头?” “回老夫人,皇上会应允的。” 裴晏语气笃定,“不瞒老夫人,自小子记事起,皇上待我与福王,并无多少差别。至于父王……” “有了圣旨,他纵有不满,又能如何? 待小子秋闱过后,便慢慢往上挣。等有了自己的府邸,便即刻搬出去。” “裴世子,你要记着,”老夫人目光落在他脸上,“茸茸心性单纯,不懂那些弯弯绕绕。” “老身别无所求,只盼她往后日日开心。” “这门亲事答不答应,你得亲自问她。”她顿了顿,添了句:“你觉得,你与她,合适么?” “她武艺超群,世上无人能及。” 他望着院内,声音轻了些,却字字恳切,“我便在文路上多下功夫,替她挡些明枪暗箭,铺些平顺路。” “小子如今的确配不上她,可我不怕追。一日不够,便一月;一月不够,便一年。总有一天,能追上她的脚步。” “老夫人,若问我,合适否?”裴晏挺直脊背, “小子会说,我与鹿茸,是天生一对。在她还不懂男女之事时,一切皆听她的,绝不敢逾矩。” “我会亲自问她心意,她若点头,小子便即刻进宫求一道圣旨。” “好。”老夫人缓缓颔首,“老身信你,更信我这孙女。” “只要你秋闱能上榜,只要茸茸点头应了,这话,老身便应你。” “靖安侯府,也应你。” 裴晏这般混世魔王,能应付三教九流,也能周旋于各式官员,无论高低贵贱都能从容应对。 这般性子,倒真合衬她家这不懂事的茸茸。 一个只管随心所欲闯祸,一个便能妥帖周全兜底,原是再好不过的。 第86 章 新交的人类朋友 鹿茸被两个姐姐吩咐下人伺候着换衣裳,鼻尖嗅到熟悉的气息。 她立刻没了动静,乖乖闭着眼任人摆弄。 一夜睡得沉,她自然不知松寿堂里,祖母与裴晏说的那些关于成亲的话。 便是知道了,大约也只会咧着嘴笑。 不管懂不懂什么男女情分,只晓得和裴晏在一处时,心里就开心。 次日醒来,被丫鬟们七手八脚打扮一番,更显得娇小玲珑。 粉嘟嘟的脸颊,配上那双清澈却总透着点懵懂的眼,瞧着格外喜人。 鹿茜替她理了理衣襟,“今日要去安阳王府赴宴,见了人莫要莽撞。” 鹿茸眨巴眨巴眼,盯着姐姐发间的珠花看了半晌,突然冒出一句:“裴晏?” 鹿兮忍不住笑了:“是,能见到他。” 鹿茸顿时笑了,哒哒哒跟着上了马车。 不知怎的,今日腰间还别了把小巧的匕首,晃晃悠悠的。 马车内,鹿茜与鹿兮低声说着话。 “听说罗少爷今日也会去。”鹿兮眼尾扫了鹿茜一眼。 鹿茜耳尖微红,轻轻掐了妹妹一把,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鹿茸歪着头看,不懂姐姐们为何偷笑,也不懂二姐姐的脸蛋怎么红了。 但见她们开心,自己也跟着咧开嘴。 “二姐夫?”她突然冒出一句,小手指着鹿茜。 鹿茜脸更红了,嗔怪地看她一眼:“胡说什么。” 鹿茸眨巴着眼,似懂非懂点头,嘴里还念叨:“二姐夫,有。” 鹿茸这是第二次来安阳王府,却早忘了上回的事。 这回府里热热闹闹的,她一迈进去,眼睛就亮了。 骨子里那点爱扎堆的性子,不知从哪冒出来的。 姐姐们去寻别家姑娘说话,她没跟着。 一个圆嘟嘟脸蛋的小姑娘,小步走到她面前。 “见过景安县主。”小姑娘规规矩矩行礼。鹿茸记得这个,也依样画葫芦回了礼。 嘴里蹦出几个字:“对,我是。你是?” 小姑娘被她认真的样子逗笑,脆生生答:“县主,我是黄衣月。黄阁老的孙女。” 鹿茸觉得这人类顺眼,当即对着她笑起来。 明明没说几句话,两人却对着笑个不停。 “县主,多有冒昧。” 黄衣月浅笑着,“前几日刚从府城回京,常听闻县主事迹。今日一见,总觉合眼缘,便斗胆过来想多说几句话。” “传闻?”鹿茸歪着头,小眉头微微蹙起,蹦出几个字:“我厉害,你好看。” 旁人听着这没头没脑的话,怕是要懵,黄衣月却懂了,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咱们坐下说。” 两人的席位本就挨着,一落座,黄衣月便说起京城外的风俗,什么地方的花开得比碗大,什么果子酸得能眯起眼。 鹿茸听得认真,眉眼弯弯,时不时应一声:“哦?”或是:“有?” 黄衣月被她这憨态逗得发笑,她也跟着呵呵笑,不管周遭目光,自顾自乐着。 鹿茸心里头美滋滋的,这姑娘好。要做朋友她也有人类朋友了。 夫人小姐们寒暄得差不多,宴席正式开了。 菜酒刚摆上桌,鹿茸还没动手,就见南一领着两个丫鬟过来,将她面前的吃食全换了。 “四小姐,”南一躬身回话,“世子还有些事要处理,特意吩咐了,这些都是他亲手做的。” 鹿茸笑眯眯点头,脆生生应:“好。” 她捧着新换的食盒,凑到鹿茜、鹿兮和黄衣月跟前,小脸上满是得意,嘴里哼唧着:“裴晏,做的。” 这边正欢喜,那边安阳王妃与裴子晴却脸色铁青,指节都捏得发白。 “母妃!”裴子晴压低声音,语气怨怼,“那废物竟给这怪物换了吃食,先前的药岂不是白费了?” 安阳王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无妨。原也不是什么毒药。 今日在府中设宴,她若真出了事,我们反倒脱不开干系。不过是想让她出出丑罢了。” 她顿了顿,对裴子晴交代,“待会去寻几个姑娘,不必与她逞口舌,没用。她是傻子听不懂,直接敬她酒便是。” “那酒里可没加料,”王妃眼中闪过算计,“她自己失态出丑,可怪不得旁人。” 鹿茸正美滋滋吃着,裴晏做的东西,她每次都喜欢得紧。 只是总觉有目光落在身上。 一次,她抬头,撞见裴覃的视线。 二次,抬眼,是萧名浩在看。 三次,静王妃的目光扫过来。 四次,安阳王妃正盯着她。 第五次…… 鹿茸猛地放下筷子,怒了,这些人类什么意思?想抢她的吃食? 她猛地站起来,挨个瞪回去,小脸上满是警惕,嘴里蹦出几个字: “你们,看什么?想抢?弄死。” 黄衣月吓了一跳,连忙拉她的衣袖:“县主,他们不会抢的。” 鹿茜也轻声劝:“茸茸,坐下吃,没人抢你的。” 鹿茸却梗着脖子,依旧盯着那些人。 她心里清楚,他们虽不是要抢东西,却定是有问题。 她不懂其中关窍,可被人一直盯着,就是不爽快。 亏得老夫人开口:“茸茸,乖,先坐下看看。”她才乖乖坐回原位。 没等安生片刻,一个小姑娘径直走了过来,“县主,听闻是你伤了我姑母?” 鹿茸眨巴着眼,歪头想了想,“姑母?你抢萧名浩的姑母?” 她分明记得,昨日萧名浩跟她说起姑母,那姑母便是皇后。 小姑娘脸通红:“什么抢?萧名浩是我大哥。皇后娘娘本就是我们的姑母。” 鹿茸一脸坦然,小下巴微微扬起:“哦,坏人。我打的,怎么了?” 鹿茸瞪着萧梧童,眼神里满是“再问就打你”的直白。 “好大的口气!如此狂妄,莫非你靖安侯府,真不将皇权放在眼里?” 鹿茸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位端坐的老夫人。 “莫要给我府扣这般大的帽子。”鹿老夫人语气平淡,“老身的孙女,不过是实话实说。你家孙女问了,她便答了,这也要怪罪?” 安阳王妃朝裴子晴递了个眼色,裴子晴当即敛了声,乖乖坐下。 先不急,闹得越凶越好,只等会看鹿茸如何出丑。 “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是皇后娘娘?”萧梧童气得发抖,“你有没有脑子?” “脑子?”鹿茸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这可是她刚“长”出来的新东西,宝贝得很。 她用力点头,“我有。” 说着,将腰间的小匕首拍在桌上,眼神认真得很:“掏出来,给你看看?” 第 87章 脏!流口水的人类最脏 “你……你说的什么浑话!”萧梧童脸色煞白,指着鹿茸的手都在抖。 “掏脑子,给你看。”鹿茸重复一遍,语气淡淡的。 满院目光聚过来,看她眉眼认真,半分玩笑的意思都无。 众人一时都僵住了,这鹿四小姐,竟是这般生猛? 场面静下,有些许尴尬。 鹿茸左看看,右看看,眉头微蹙,带着点可惜:“不说话?不想看我的脑子?” “噗嗤~”黄衣月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赶紧抬手掩住嘴,眼底却亮晶晶的,直瞅着鹿茸。 难怪自己总觉得投缘,这般性子,真是太对味了,胆子比天大,却又纯得像张白纸。 旁边的贵女们也有想笑的,都使劲憋着。 那先前发难的老夫人,嘴唇哆嗦着,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萧梧童又气又急,跺了跺脚:“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鹿茸歪头看她,眼神茫然:“不可理喻?是什么?” 黄衣月好不容易压下笑,凑过来小声道:“县主,她们是觉得……这话不好听。” 鹿茸哦了一声,似懂非懂,然后转向萧梧童, “不好听?那我不说了。你还想看吗?想看,我就能掏。” 萧梧童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去。 鹿茸瞅着萧梧童那副模样,眉头皱得更紧,满脸嫌恶地吐出三个字:“废,没用。” “你一个傻子,也敢说我废?还敢嫌弃我?” 萧梧童气得跳脚,指着鹿茸的鼻子骂。 “你说谁傻子?”黄衣月脸色一沉,往前站了半步,挡在鹿茸身侧。 “你再说一遍!” “竟敢辱骂我妹妹!” 鹿兮、鹿茜两姐妹几乎同时开口,话音未落,鹿兮已经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啊!”萧梧童没防备,被打得踉跄后退,脸颊瞬间红透。 她府里的姐妹见状,尖叫着扑上来:“敢打我姐姐!” 黄衣月眼疾手快,伸手一拦,将人推了个趔趄。 鹿茜也不含糊,抓起桌上的帕子就朝对方脸上甩去。 一时之间,钗环乱响,衣裙翻飞。 竟是……打起来了。 鹿茸站在原地,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家两个姐姐和黄衣月,跟萧梧童姐妹扭作一团。 小脸上满是新奇,还带着点兴奋:“哇。姐姐们爱打架,月月也爱打架。” 她完全没琢磨过,这场架,原是因她而起。 只觉得这般吵吵闹闹,倒比刚才有意思多了。 “住手!都给我住手!”安阳王妃又惊又怒,厉声呵斥。 可场中早已乱成一团,谁也没听她的。 这还不算完。 苏侍郎家那三姐妹,见场面混乱,竟也凑上前来。 趁人不备,对着鹿兮、鹿茜便暗戳戳使起了绊子,掌风专往隐蔽处落。 这边正乱着,先前同婆母去更衣的鹿柠回来了。 一眼便见苏家姐妹对自家妹妹动手,哪里还顾得上旁人。 猛地丢下婆母,几步冲过来,一把揪住为首那姑娘的头发,扬手就打。 “敢动我妹妹,活腻了!” 鹿老夫人与大夫人这对婆媳,倒是安安稳稳坐在原位。 自斟自饮,神色如常,并非不担心,只是心里有数。 小孙女鹿茸在旁呢,便是鹿柠她们三姐妹,寻常闺阁女儿家的花拳绣腿,原也学过。 应付眼前这些人,断不会吃了亏去。 偶有碎发钗环飞到跟前,大夫人只抬手轻轻拨到一边,转头与婆母对视一眼,眼底皆是了然。 且看着吧,自家这些丫头,哪一个是好惹的。 那头,裴子晴看得眼热,也拉着自家三个姐妹冲了过来。 目光直勾勾锁定鹿茸,显然是想趁机发难。 鹿茸还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小脑袋一点一点。 总算琢磨出些门道:“人类宴会,原来就是打架的,每一次,都打。” 她全然忘了,哪次宴会的乱子,不都跟她有些许关系。 只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裴家姐妹越靠越近,还以为是来加入“游戏”的。 甚至往后退了半步,腾出些地方,一本正经道:“打吧,我不抢,我姐姐爱。” 裴子晴见鹿茸乖乖站着,反倒不敢贸然上前。 她转头挤出笑容,端着酒盏凑过去:“景安县主,尝尝这酒?是上好的桂花酿,滋味甚佳。” 鹿茸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昨日喝多了的晕乎劲还没散,更要紧的是,裴晏说过,要亲手给她酿果子酒。 这些,肯定没他酿的好喝,没兴趣。 “……再尝尝?这般佳酿,错过可惜。”裴子晴笑容僵在脸上,仍不死心。 鹿茸盯着她假笑的脸,忽然皱眉:“你,笑,难看,讨厌。” 说完她就动手,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时,裴子晴手里的酒盏已到了鹿茸手中。 不等裴子晴反应,那满盏桂花酒便被尽数灌进了她嘴里。 “唔……”裴子晴猝不及防,呛得满脸通红,酒水顺着嘴角往下淌。 她这才慌了神,这酒里到底掺了什么,母妃只说务必让鹿茸喝下。 她猛地转头看向安阳王妃,带着哭腔喊:“母妃,母妃!” 鹿茸顺着裴子晴的视线看去,落在安阳王妃身上。 小脑袋转了转,像是想通了什么。 她几步冲到裴子晴身后的丫鬟旁,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酒壶。 动作快得像阵风,下一刻已冲到安阳王妃面前。 还是熟悉的流程。 捏着王妃的下巴,仰头,灌。 酒液顺着嘴角流淌,安阳王妃惊得瞪大了眼,挣扎不得。 灌完,鹿茸松开手,转头看向还在呛咳的裴子晴,“不用喊。太吵。你娘,也喝了。” 安阳王妃捂着胸口咳嗽,脸色青白交加,指着鹿茸说不出话。 不知那酒里掺了什么古怪东西。 安阳王妃想往后躲,浑身却使不上力气,脚步踉跄,险些摔倒。 “别……你别过来!”她声音发颤,看向女儿,“子晴,快离她远些!” “母妃?”裴子晴捂着喉咙,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 “她……她座位上……”安阳王妃话没说清,到底酒和鹿茸的座位有什么关联,已支撑不住。 下一秒,方才扭打在一处的人,都停了手。 只因安阳王妃和裴子晴,竟跌跌撞撞跑到厅堂中间。 先是毫无征兆地“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直流。 众人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笑声又骤然停了,两人捂着脸放声大哭,哭得肝肠寸断。 更惊人的是,两行口水顺着她们嘴角流下,大口大口的,止都止不住。 鹿茸盯着她们,眉头拧成个疙瘩,鼻子皱了皱,吐出一个字:“脏。” 第 88章人类会漏,我不漏 鹿茸脆生生吐出的这个字:“脏。” 周遭瞬间静下,约莫眼仁都快瞪出来。 心里头只剩一个念头: “这县主是疯了不成?这般浑话也敢说出口?幸得王妃与裴小姐神志不清,不然此刻怕不是要扑上来撕了她。” 谁还有心思论那母女疯没疯,只觉后背发寒,齐刷刷往后缩,一个个屏着气,远远地瞅着。 安阳王妃正用袖子抹脸,抹了满脸口水,裴子晴咯咯笑,笑到身子发颤,口水也跟着晃悠。 鹿茸看了半晌,转头瞅向旁边的老嬷嬷。 “她们,”鹿茸指了指那母女,又指了指地上的水渍,“疯了,你们不修吗?” 老嬷嬷嘴张了半天,愣是没发出一个音。 旁边的小丫鬟憋不住,小声嘀咕:“哪有……哪有这么说话的……” 鹿茸听见了,转头看她,眼神特认真:“人类,会漏。” 她顿了顿,补充,“我,不漏。”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齐刷刷盯着鹿茸。 安阳王府的宴,才过一半,气氛就诡异得没法再往下续,众人僵着,谁也不敢先动。 直到仆役匆匆进来,高声通传:“福王殿下到——” 众人看过去,见安阳王陪着福王在前,裴晏与孙沥紧随其后。 安阳王脸上还挂着迎客的笑,走着走着,忽然觉出不对。 这宴上,怎的静成这样?他抬眼一扫,笑容猛地僵在脸上。 那瘫在地上哭哭笑笑的,不是自家王妃与女儿,又是谁?嘴角那亮晶晶的……是口水? 安阳王几步冲过去,声音都变了调:“醒醒,这是作甚?!” 他拽住王妃的胳膊晃了晃,“到底出了什么事?!” 裴晏刚踏进门,目光先寻到好好坐着的鹿茸。 再转头瞧见地上的情形,满脸嫌弃。 他几步走到鹿茸身边,弯腰低声问:“可吃饱了?” 鹿茸正盯着地上的人,听见声音抬头,小手指了指:“他们,还漏。” 裴晏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喉间低笑一声,“不管他们。” 孙沥在一旁看得咋舌,凑过来悄声:“裴晏,她们,这是……中邪了?” 鹿茸听见,突然开口:“不是邪。”她一本正经,“是坏了,修不好。” 鹿茸说着,脸色忽然变了。 她猛地凑近裴晏,使劲嗅了嗅。“裴晏,”她语气肯定,“你流血。” 裴晏心头一跳,面上仍带笑,轻描淡写:“些许小伤,不碍事。” 他明明在身上弄了些别的气味遮掩,竟还是被她闻出来了。 鹿茸眉头瞬间竖起,眼神里多了丝凶意,她直起身,左右转着。 “谁?”她凶狠狠问着,“打你?” 裴晏见她这模样,满眼笑意,“没人打我,自己不小心蹭的。” “蹭?”鹿茸歪头,似懂非懂,但那股血腥味让她烦躁,“血,不好。你,不能坏。” 这话直白又笨拙,裴晏听着,心头却软得一塌糊涂。 他压下眼底的暖意,“嗯,我不坏。” 黄衣月在一旁看得真切,眼睛瞪得溜圆。哎呀,这光景,是她能看的吗? 裴世子与景安县主这般模样,哪是寻常男女该有的言语情态? 这便是……话本子里写的情投意合? 她越看越乐,嘴角咧得老高,心里头激动得直打鼓。 黄衣月这边正开心,孙沥那边却憋了满肚子气。 他瞅着鹿茸,语速又快又急:“小师父,裴晏方才被他父亲打了。” “……?”鹿茸眨了眨眼,小眉头慢慢皱起,像是在消化这话。 她转头看向裴晏,又顺着裴晏的方向,望向不远处正忙着安顿王妃的安阳王。 “他,打你?”鹿茸指着安阳王,声音里没了平日的懵懂,多了几分实打实的冷硬。 说着就要冲过去,裴晏一把拉住她,“无妨,他是用鞭子抽了我几下,不过,他那小儿子,已替他受了几倍的罪。” 孙沥在旁搭话,语气带了几分幸灾乐祸:“可不是,安阳王此刻还蒙在鼓里呢。 你瞧瞧你这后娘与继妹,闹成这副模样,活脱脱成了众人的笑柄,日后怕是要被人戳断脊梁骨。 还有你那继弟……啧,这可不就是报应?” 鹿茸听完,眉头拧得更紧,转头看向裴晏,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疼?” 裴晏摇摇头:“不疼。” 她却不依,又看向安阳王的方向,小下巴微微扬起:“他,坏。” 孙沥在旁接话:“可不是,坏得很。” 鹿茸忽然看向孙沥,眼神认真:“你,打他?” 孙沥摆手:“我可不敢,那是他老子。” “我,敢。”鹿茸说得斩钉截铁,“打他。” “小师父,你不可动手。”孙沥急忙劝,“你若在人前伤了他,你与裴晏,往后在大胤是真的立足不得了。” 他偷瞥眼黄衣月,见她还在一旁乐呵呵地来回瞅着,把没说完的成亲二字咽了回去。 他加重语气:“那是他老子,孝道大如天,真动了手,世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鹿茸眨巴着眼,显然没听懂什么孝道、世人唾骂,只抓住个关键词:“呆不下?” “正是。”孙沥点头,“到时候连饭都吃不上。” 这话倒是戳中了鹿茸的软肋,她愣了愣,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又看了看裴晏,眉头皱成个疙瘩。 裴晏瞧她这模样,低笑出声。“莫听他胡诌,有我在,绝对饿不着你。” “弄死他,不行?”鹿茸抬头问,语气里满是不解,“他打你,该打。” 看她气鼓鼓的样,忙说着,“不气,这笔账,换个法子算。” 鹿茸还是不太明白,但见裴晏这般说,便乖乖听话,在她心里,裴晏可是很厉害的。 裴覃被福王搅得一肚子火,又见裴晏嘴角带笑,心头更堵,走上前阴阳怪气: “裴世子,你父王母妃在此受难,你竟袖手旁观,怕是于理不合吧。” 裴晏抬眼,笑意未减,“你想管?” 他慢悠悠掸了掸衣袖,“谁拦着你了?不如现在就去给我那母~妃打理打理,再磕上两个响头, 往后便认她做亲母,同你那静王妃生母断了干系,安阳王府的世子位,他们就给你了。” “……?”裴覃,他说的是人话? “诸位,今日之事,实乃抱歉。” 安阳王沉下脸,“但王妃与小女这般模样,定是遭人暗中动了手脚,本王定会彻查此事。” 第89 章 这宴会开了个寂寞 “安阳王,”福王忽然蹦到他面前,折扇打开,挡在自己鼻子前,“你打算怎么查?” 他眼珠一转,突然提高声调,“难不成要把我们全扣下? 你说有问题就有问题? 这可是你府上开的宴,自个家漏雨,还想让旁人替你修屋顶?” 安阳王脸色一沉:“福王慎言。” “本王哪句说错了?”福王把扇子往手心一拍,“难不成安阳王妃发疯,是我们按着头灌的药?” 这话一出,宾客们再也绷不住。 “福王殿下说得是,” “我等是来赴宴的,可不是来被查的!” “安阳王若查不出头绪,不如问问自己府里的人!” 谴责声里,福王冲裴晏挑着眉,眼神里明晃晃写着:“裴大,等着,本王替你出气。” 安阳王深吸一口气,转向众人:“福王,诸位,非是本王要留诸位。” 他看向地上仍在疯癫的妻女,“你们也瞧见了,王妃素日温婉,小女乖巧,怎会突然……” “少废话。”福王折扇一收,扔给身后太监,“来人,去请太医。” 他瞥向安阳王,“今日本王就陪你查到底。你府里的府医?本王可不信。” 又扬声对着众人:“都瞧瞧,到底是下了什么鬼东西,能把人折腾成这副模样。” 福王这话一出,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本就好奇这母女为何突然疯癫,此刻有机会弄个明白,谁也不愿错过。 女眷里,静王妃端着茶盏,好不容易才压住嘴角的笑意。 心里头早已乐开了花:“好!真是大快人心。 上次她府中宴上出事,这安阳王妃在背后不知笑话了多少回,如今轮到她自己出丑,看往后还有什么脸面得意!” 她偷偷抬眼,见安阳王正焦头烂额地指挥下人,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 鹿茸忽然凑到裴晏身边,小声问:“她,笑。”手指指向静王妃的方向。 “不必理会,”裴晏嗤笑一声,“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一路货色罢了。” 他转向鹿茸,语气放缓:“你先坐下歇着,我去瞧瞧裴文那蠢货如何了。” 鹿茸乖乖点头,与黄衣月及自家三位姐姐一同落座。 众人低头私语,说的无非是安阳王妃与女儿疯癫的模样。 姐姐们与黄衣月怕鹿茸听不懂,便一句一句细细掰扯着讲。 鹿茸似懂非懂,跟着她们咯咯笑,笑得毫无章法。 正笑着,觉到一道目光扫过来,落在她们这边。 抬眼望去,只见自家二姐姐也悄悄瞥了那边一眼,随即慌忙低下头,脸颊泛红。 鹿茸眨巴着眼,凑到鹿茜耳边,小声问:“热?” 鹿茜吓了一跳,嗔怪地看她一眼:“别胡说。” 黄衣月在旁看得明白,掩唇轻笑。 鹿柠轻咳一声,用团扇挡了挡,“茸茸,放过你二姐姐吧。” 鹿茸更糊涂了,转头问黄衣月:“她,不热?” 黄衣月忍着笑:“嗯,不热。” “那脸红?”鹿茸指着二姐姐的脸,一脸疑惑。 鹿茜羞得只敢低头,指尖绞着帕子。其他几位姐姐见状,都忍不住偷偷发笑。 鹿茸歪着头想了又想,这应该是在马车上,姐姐们说的二姐夫? 她认得大姐夫,如今想来,这位该是二姐夫了。 鹿茸看向那个时不时偷瞥过来的少年,扬起手挥了挥,脆生生喊:“你好。”待人得有礼貌,她记得。 庄文允猝不及防,愣了愣神,随即拱手,含笑点头回应。 这一下,倒把鹿茜惊得猛地抬头,瞪了鹿茸一眼,又慌忙低下头,耳根红得快要滴血。 大姐姐轻咳一声,用团扇轻轻敲了敲鹿茸的手背:“胡闹。” 鹿茸眨巴着眼,不解地问:“见人,不该问好?” 黄衣月在旁笑得肩膀发颤:“该是该,只是……” 她看了眼恨不得钻地缝的鹿茜,没再说下去。 鹿茸看着几个姐姐,心里直犯嘀咕:“复杂,真复杂,人类这东西,太复杂。” “快来人,”福王拍着巴掌,一脸看好戏的神情,“太医就在这,给安阳王妃诊查。” 安阳王脸色一僵:“福王……此举不妥。” “本王说妥,便妥。”福王眼一瞪,扬声催:“快!” 满院谁不知,此刻福王最大。 往日里弹劾他的奏章能堆成山,可他那脑疾时好时坏,太医名医都束手无策,只说要忍着。 御史台的官、朝中阁老,谁不是束手无策?真逼得他疯起来,那场面,想想都叫人发怵。 嬷嬷们不敢怠慢,慌忙将瘫在地上的安阳王妃母女扶稳。 鹿茸忽然扯了扯身旁大姐姐的衣袖,指着福王:“他,好玩。” 大姐姐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慌忙捂住她的嘴:“小声些!” 鹿兮听见这话,低笑一声:“别乱比。” 往她手里塞了块桂花糕,“好吃,先吃着。” 鹿茸乖乖张嘴咬了口,含混不清道:“他,不怕人。” “他是皇子,”鹿兮解释,“旁人不敢惹。” “惹了,会怎样?”鹿茸眨眨眼,好奇地问。 “会被他缠上,像块狗皮膏药甩不掉。”黄衣月低声回鹿茸。 那边太医已开始诊脉,福王叉着腰站在一旁,安阳王站在旁边,脸青一阵白一阵。 两位太医轮流给安阳王妃母女诊查,另有两位则在院中仔细查验。 他们逐样翻看桌上物件,凑近了闻,一路查过来,一直到了鹿茸之前坐过的椅子上。 “福王,安阳王!”太医转身禀报,声音里带着诧异,“这椅上有秘药残迹,伺候的丫鬟嬷嬷衣襟里,也藏着相同的药粉。” “此药甚为古怪,需三种气息凑齐方能起效,缺一样便毫无用处。 无色无味,混在一处却能扰人心智,使人疯癫哭笑,涎水直流,偏又不伤性命。” 众人闻言哗然,目光齐刷刷投向鹿茸。那椅子,分明是她方才坐过的。 鹿茸被看得莫名其妙,“看我?” “鹿茸。”裴晏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冷冷看向安阳王,“你可没本事在这戒卫森严的安阳王府,布下这等需要三人配合的勾当。” 语气里都是对着自己父王的讽刺。 “合着,安阳王府这是要算计老身的孙女?” 鹿老夫人猛拍桌案,“我侯府诚心赴宴,莫非是来受你们算计的?” 她直直看向安阳王,“今日这事,你若不给个交代,我靖安侯府断不会善罢甘休!” 第 90章 祖父、大伯父归来 安阳王额角冒汗,对老夫人拱手:“老夫人息怒,许是哪个下人心存记恨,故意弄出这龌龊事,报复王妃与小女罢了。” “嗤。”裴晏冷笑,“原来父王也会睁眼说瞎话。” “你——逆子!”安阳王气得手指发颤。 福王嘻嘻哈哈凑过来,“裴大,你具体讲讲。” 裴晏瞥他一眼:“府里下人,谁敢在王爷眼皮子底下弄这需三人配合的药?偏巧选今日,偏巧放在……” 他扫过鹿茸的椅子,“景安县主的椅子上?” 老夫人接话:“裴世子说得是。若报复王妃,何必用这麻烦药?又何必牵扯我孙女?” 安阳王哑口无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鹿茸扯扯裴晏衣袖:“他,说谎?” 裴晏屈点头:“差不多。” 福王听得乐了:“听听,小鹿茸都瞧出来了。安阳王,你这谎可不太高明。” 安阳王喉头哽着,半句辩解也说不出。 眼底的火直往上窜,恨王妃蠢钝,对付个小丫头片子,偏用这漏洞百出的手段。 更恨裴晏这逆子,胳膊肘往外拐得彻底! 他难道忘了自己是安阳王府的世子? 就这般容不得自家人,非要把这丑事掀得人尽皆知? 气血翻涌间,他狠狠瞪着裴晏。 福王在旁看得分明,“安阳王这脸色,这是自己王妃太蠢,就怪儿子?” 裴晏眼皮都没抬,只给鹿茸递了块新的蜜饯:“甜的,压压惊。” 鹿茸含着蜜饯,含糊道:“他,气。” “嗯,气他自己没本事。”裴晏语气平淡,却像针扎在安阳王心上。 老夫人冷冷开口:“安阳王与其在这生闷气,不如想想怎么给老身一个交代。” 安阳王胸口起伏,终究是泄了气,摆了摆手:“来人,把府里伺候的下人都带下去,仔细盘问!” 他转向老夫人,“老夫人,待王妃神智清明后,本王定会带她登门谢罪,该有的规矩,绝不会少。” 老夫人眼皮微抬:“老身便在府中候着。” 周遭众人仍在低声议论,目光不时瞟向鹿茸。 安阳王妃为何偏要对付县主?用这等拙劣手段,莫不是真把人当成了傻子? 正说着,院外忽然传来通报声,侍卫匆匆进来,对着福王、安阳王与老夫人拱手: “回福王、安阳王、靖安侯老夫人,靖安侯与威远将军已至城外十里坡,侍卫瞧见仪仗,估摸着片刻便要进城了。” 鹿茸听见将军二字,眼睛倏地亮了,看向裴晏,“打架的?” 裴晏点头,声音放柔了些:“嗯,是你的祖父、大伯父,皆是大胤的大英雄。” 福王嘻嘻哈哈接话:“这下可越来越热闹了。” 安阳王脸色愈发沉,靖安侯与威远将军偏在此时回京,偏在这个档口! 他又将王妃恨得牙痒痒,往日里瞧着还算伶俐,今日怎就犯了这等浑。 老夫人嘴角噙着浅淡笑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既如此,便不扰安阳王查案了。老身在侯府静候消息。” 转头看向鹿茸等人,“走,随我去迎你们祖父。” 院中那对刚恢复些许意识的安阳王妃母女,还像落水狗,众人看也未看,径直离去。 另一处,萧梧童扯了扯身旁老夫人的衣袖,低声问:“祖母,咱们不是说要为姑母报仇吗?这便走了?” 萧老夫人眼底带狠,声音压得极低:“无妨,日子还长,那景安县主那个怪物,断不会让她好过。” 鹿茸正被姐姐牵着走,忽然回头,鼻子动了动,看向萧老夫人的方向。 鹿兮察觉,低声问:“怎么了?” 鹿茸摇头:“有,坏的味道。” “没事,祖父与大伯父回来了。”鹿兮柔声道,“茸茸还记得他们么?他们最是疼你的。” 鹿茸眨了眨眼,自然不记得,便是原身,怕也记不清了。 但她脸上还是漾开浅浅笑意,带着几分期待:“想看。” 她想看自己人类的亲人。 京城外早已热闹起来,百姓们听闻靖安侯与威远将军返京,纷纷涌来围观。 这两位将军常年戍守边疆,颇得民心。 人潮挤着,鹿茸在人群里踮着脚,半天也没瞧见前头情形。 她眼珠一转,几下腾跃,稳稳落在了不远处的城墙上,坐了下来。 今日众人的目光都被侯爷一行吸引,鹿茸跳上城墙那番动静,反倒没多少人留意了。 她朝着底下的裴晏挥挥手,脆生生喊:“裴晏。” 裴晏仰头望着,眉头微扬:“坐稳些,仔细脚下。” 鹿茸望着远处越来越近的仪仗,眉头轻轻皱着,这两个新来的“人类亲人”,会像府里的家人一样待她么? 队伍终于在城门前停稳,靖安侯与威远将军翻身下马,身姿依旧挺拔。 鹿茸眼睛一亮,纵身从城墙上跃下,稳稳落下。 大夫人、鹿邑卜领着众人上前,身后跟着两个孙儿、四个孙女,齐齐站定。 “见过父亲(祖父)。”众人依着辈分,恭恭敬敬行跪拜大礼,尽显世家规矩。 “好,都起来吧。”老侯爷抬手,目光扫过满堂儿孙,眼底带着久别重逢的暖意。 待走到老夫人身边,两位老人对视一眼,眼角眉梢都漾着笑意,无需多言,已是千言万语。 老侯爷望着自己的老妻,声音放得极柔:“我回来了。” 征战在外,生死难料,家中多少牵挂,此刻都化作这一句平实的话。 老夫人眼眶微红,“回来就好。” 这边,鹿茸跟着哥哥姐姐们上前行礼,依样画葫芦地下跪。 待众人礼毕,鹿邑山转身对着老夫人跪下,“儿不孝,未能侍奉母亲左右,今日总算回来了。” “好好好,”老夫人忙抬手扶他,声音带着哽咽,“我儿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强。” 鹿茸站在姐姐们身后,看着家里人一一行完礼。 周围的百姓黑压压一片,都在朝着祖父与大伯父的方向涌, 嘴里喊着什么“侯爷大胜归来,”,“将军归来”脸上是她看不懂的激动神色。 她歪着头,盯着那些攒动的人类,又瞅瞅被众人围着的祖父和大伯父,眉头动了动。 这些人类,好像很喜欢她的祖父和大伯父。 她不懂这种情绪,只隐约觉得,这样被好多人围着,很厉害。 第 91章 扛着半棵枣树送礼 “诸位,我等先行入宫复命。”靖安侯抬手示意,“你们心系将士,守护自家,亦是大胤的好儿郎,且回吧。” 百姓仍在叩谢。 裴晏、孙沥、福王、黄衣月四人,见鹿茸一家正团聚,自不好打扰。 规规矩矩行了礼,便打算告退。 “鹿茸,”裴晏目光落在她身上,“我先回了。”说罢,又深深看了她一眼。 鹿茸眨眨眼,没接话,只是盯着他。 裴晏心头一跳,随即失笑,伸手想碰她头发,又觉不妥,“走了。” “县主,”黄衣月上前一步,“我也辞了。改日递了帖子,同你出去走走如何?” 鹿茸先是点头,跟着又猛摇头。 “鹿茸,”她皱了皱眉,“不叫县主。” 黄衣月一怔,随即笑道:“是我失言。那便叫你茸茸?改日我寻你,你也得应我才是。” 鹿茸盯着她,忽然问:“帖子?” “便是……邀约的信函。”黄衣月耐心解释。 “嗯?”鹿茸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 她指尖动了动,脑子里空空的,那细杆杆是什么来着? “要写?” 她眉头拧成疙瘩,那些弯弯曲曲的符号,她成了人类就认得了。 可怎么让它们爬到纸上? 黄衣月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出声:“原是玩笑话。” “不写也使得,我日日来寻你便是。” 鹿茸盯着自己的手发呆,人类的手指真软。 要是用力握那细杆杆,会不会断? “走了。”黄衣月扬了扬手。 “嗯。”鹿茸点头,嘴角扯出个僵硬的笑 等人走远了,她突然抬手,对着空气虚握。 一下,又一下。 嘴里还嘟囔:“细杆杆……不好捏。” 靖安侯缓步走到鹿茸面前,眼里满是笑意:“茸茸,还认得祖父么?” 鹿邑山亦含笑看着侄女。 鹿茸盯着靖安侯的脸,半晌,才缓缓点头,吐出两个字:“祖父。” 又转向鹿邑山:“大伯父。” 靖安侯朗声笑起来,皱纹都舒展开:“好好好!我的乖孙女,竟能认人了!先前见信上说你大好,我还怕……如今看来,真是好了!” 说着,便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 旁的人若敢碰自己脑袋,鹿茸早一拳挥过去了。 可此刻看着眼前这个自称“祖父”的人类,她眨了眨眼, 非但没躲,反而微微仰头,用头顶轻轻蹭了蹭靖安侯的手心。 靖安侯被这亲近举动弄得一怔,随即笑意更深: “这孩子,竟与老夫亲近了。” 鹿邑山在旁打趣:“想来是知道祖父疼她。” 鹿茸看向老侯爷,“你的手,暖。”不像她,总冰冰凉。 鹿邑山在旁笑道:“茸茸如今性子倒是开朗些了。” 鹿茸听不懂“开朗”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这两个人类身上的气息她喜欢。 老侯爷与众人又说了几句,转身便要走,脚步刚动,却又猛地转回来,目光落在鹿茸身上,“茸茸。” 鹿茸抬眼望他。 “你祖母来信,说你力大无穷,竟比祖父我、比你大伯父还要高出许多?” 老侯爷捋着胡须,“待老夫入宫复命回府,定要亲眼瞧瞧,可好?” 鹿茸听完,飞快点头,生怕人类祖父看不懂她的意思,嘴里还跟着重复,“是,力气大。非常大。” 老侯爷被她这认真劲逗乐,连声道:“好好好,祖父知道了。” 又看了眼鹿邑山,“先进宫吧。”说罢,才与鹿邑山一同朝宫门方向走去。 老侯爷与鹿邑山归京,靖安侯府上下,霎时喜气洋洋。 老夫人当即吩咐下去,“今晚摆家宴,府里下人,人人有赏。” 一时间,廊下挂起新灯。 厨房里传来切菜声、剁肉声,连洒扫的仆妇,脸上都带着笑。 鹿茸混在其中,跟着傻笑,嘴里还嚼着没咽完的点心。 她不懂为何热闹,只觉周遭气息雀跃,便也跟着雀跃。 等老侯爷、大老爷入府,府里的热闹,是鹿茸从未见过的。 她盯着满室的笑影,忽然咧开嘴,做人类,要学许多麻烦事。 但……她看了眼手里没啃完的猪蹄。 好像,也不赖。 宴席散了,老侯爷看向鹿茸:“茸茸,与祖父和你大伯父瞧瞧你的力道,如何?” 鹿茸点头,眼里都是跃跃欲试。 老侯爷指了指院角的石缸,缸里养着睡莲,底座陷进青砖半寸深。 鹿茸走过去,指尖刚搭上缸沿,那口沉甸甸的石缸竟被她单手提了起来。 老侯爷清了清嗓子,又指了指正厅门后的镇宅铜狮。 鹿茸放下石缸,走向铜狮,双手按在狮头。 她想举起来,又觉得这东西太大,抱不住,便没多想,一拳头下去。 石狮应声碎裂,粉末混着碎石簌簌往下掉,连底下的地基都裂了缝。 大伯父的茶盏晃了晃,他难掩惊讶:“此……此等神力……” 老侯爷身子已微微前倾:“茸茸,不必再试力道。若与人交手,能敌几何?此刻若有外人潜入,你能察觉?” 鹿茸眨了眨眼,没答话,身影一晃已蹿上院中的老槐树,再一晃便落上正厅屋顶。 不过几息功夫,她拎着几个人影跳下来,都是藏在暗处当值的护卫,个个被她揪着后领,脚不沾地。 护卫们一脸懵,还没反应过来何时被发现的。 鹿茸把人往地上一放,拍了拍手,看着老侯爷吐出两字:“都在。” 老侯爷抚掌,眼底是掩不住的惊喜:“好!好!好!” “果然是我靖安侯府的姑娘!”老侯爷攥着鹿茸的肩,指节都在颤, “不,是府里儿郎加起来,也不及你半分利落,我这孙女,真真出息了! 这般神采,便是当年随我征战的锐士见了,也要叹一声风骨卓然!好!真好啊!” 鹿茸被夸得只嘿嘿个不停,眼睛亮得能照见人,浑身骨头都透着股想蹦跶的劲。 得做点啥回敬这欢喜,她瞅见院角那棵枣树,青红相间的果子坠得枝桠弯弯。 身影噌地蹿上去,旁人摘枣是一粒一粒掐,她偏攥住最粗的枝,胳膊猛地一抡。 “咔嚓——”半棵树杈连皮带叶折下来,红枣噼里啪啦砸了她满头。 她扛着这蓬“枣雨”大步往回走,枣子硌着腮帮子也不管。 “祖父,吃。” 她把树杈往老侯爷脚边一杵,眼里全是“快再夸”的期待。 第 92章 松寿堂暖,安阳王府冷 老侯爷与鹿邑山对视一眼,皆有错愕。 从前的茸茸呆呆傻傻,见了谁都是空茫的眼神,分不清亲疏,辨不出冷暖。 再瞧此刻,她眼里明晃晃盛着“快夸我”,活泛得像火苗。 老夫人瞧着父子俩这副模样,忍不住打趣: “看看你们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莫要叫下人笑去。茸茸如今这般,才是大好了。” 旁侧几个小辈捂嘴偷笑。 鹿茸听不懂打趣,只觉气氛欢喜,脚又在地上蹭了蹭,恨不能再折棵树杈来助兴。 “祖父,还夸?”她突然冒出一句,直愣愣盯着老侯爷。 老侯爷被逗得朗声笑:“夸!自然要夸,我家茸茸,是块璞玉!” 鹿邑山亦颔首,目光柔和看向鹿茸:“茸茸如今这般鲜活,甚好。” 满府笑声融融,三代人说说笑笑,直闹到月上中天,这才各自回了院落。 临走时,鹿茸还扒着正厅门框,冲老侯爷的背影喊:“明日,再举石缸?” 老侯爷回头摆手,笑声传得老远:“罢了罢了,再让你折腾,府里的地砖都要被掀了!” 松寿堂内,老两口对坐。老侯爷听着府中诸事,一桩桩入耳。 闻及安阳王妃母女算计鹿茸一节,他眉头一蹙,“毒妇!明日早朝,老夫自会寻那安阳王理论,教他知晓轻重。 至于那王妃,莫说几日,便是月余,也未必有脸踏出王府半步。” 他端起茶盏抿了口,语气稍缓:“万幸茸茸无碍。 你且细想,茸茸平日爱重何物,尽可列个单子,让那蠢货一一寻来奉上便是。” 老夫人接着往下说,提及裴晏想要求娶鹿茸这件事。 老侯爷闻言笑了:“你呀,必是对这裴世子满意了,不然,断不会这般细说。” 老夫人嗔了一眼:“老东西,就你精明。那孩子的确很适合茸茸。” “老夫常年征战,京中事都疏懒了。” 老侯爷缓缓说道,“但听你所言,倒真合茸茸的性子。不过,他的事,老夫也略知一二,他那些营生,遍布各处,桩桩做得扎实。” 他声音压低了些:“你道京城最大的宝风楼是谁的?便是他的,这还是皇上闲聊时提过,安阳王那蠢货,至今蒙在鼓里。” “有这份心智,必能护着茸茸。” 说完,他放下茶盏,“说到底,这件事还是要看茸茸自己的想法。 她要是心里欢喜,那就再好不过了。她要是不愿意,哪怕是天王老子来求亲,也别想提起这事。” 老夫人瞥他一眼,“你倒是说得轻巧,真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由不得你这么随性了。” 老侯爷朗声大笑,“我靖安侯府的姑娘,难道还不能自己做主吗?只要茸茸开怀,比什么都重要。” 老两口絮絮说着府中诸事,末了提及令牌那事。 老侯爷从怀中摸出块令牌,递与老夫人:“这个你收妥。” 老夫人接过,眉峰微蹙,“这是……” “可调动五百私兵。”老侯爷声音沉了沉,“京城这天气,瞧着要变了。多些防备,总是好的。” 老夫人抬眼望他,“如今你我都这把年纪了,也该松松肩。 侯府的担子,早该交与老大挑着了。府里的事,我自会安排妥当,你不必挂心。” 又接着说,“真要斗要杀要打,咱们侯府也不惧。再说,你还不知晓?如今茸茸才是咱们最大的依仗。” 说到孙女满是自豪: “有她在,便是天塌下来,估摸着她都能硬生生给顶回去。你啊,是该歇下来享清福了。” 老侯爷闻言笑了,抚着胡须:“你这个祖母,倒比我更信她。” “自家孙女,我怎会不信?” 老夫人语气带了几分打趣,“往后啊,咱们便做对逍遥老骨头,遇事躲在茸茸身后便是。” 老侯爷被逗得朗声笑:“你倒会盘算。” 松寿堂的笑声还未歇,安阳王府的书房气氛阴沉。 裴晏斜坐椅上,指尖捻着幅卷轴,目光扫过对面的人:“这盘算打得,父王,您也是真好意思。” 安阳王猛地拍响桌案,脸色铁青:“裴晏!你近来是何模样?自本王回京,你言语间哪有半分恭敬?还知晓谁是你父王吗?” “怎么不知。”裴晏唇边勾起抹淡笑,笑意却未达眼底,“父王说笑了,您是我生父,这层干系,自幼便刻在骨上。” 安阳王胸口起伏,强压着怒火:“裴晏,你母妃逝后,本王何曾薄待过你? 续弦是实情,难道要本王为她守一辈子孤寡? 你有弟弟妹妹,往后也好相互扶持,这难道不是好事?”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辩解:“你继母待你素来温和,府中诸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若非她,这些年我征战在外,你岂能安稳长大?” 裴晏冷笑一声,“昔日只道安阳王是沙场铁骨的将军,何时竟成了这般信口雌黄之辈?昧着良心的话,也亏得您说得出口。” 安阳王沉下脸,语气带着几分不耐: “裴晏,罢了,不与你论她好坏。只说我对你,何曾有过亏欠? 纵是对弟妹多些疼惜,世子之位,不依旧稳稳在你手里?你究竟有何不满?” 话锋一转,“不过是要你手中这幅画,让你弟弟转赠龚祭酒。 那老大人既开口,这点颜面总要给的。再说你弟弟,寒窗苦读多年,才有今日进益。你呢? 这些年疏懒度日,学问上半分长进也无,秋闱之事,且待明年再说吧。” 话里藏着私念:既怕长子真有才干压过继子,又想错开二人应试的时日,免得府中两位公子同场较量,落了小儿子的脸面。 裴晏闻言,嗤笑出声,“父王这话,倒像是我占了多大便宜。世子之位本就是我的,何时成了您施舍的恩物?” 他抬眼,“龚祭酒想要画,让他自己来求。至于秋闱~” 他缓缓起身:“今年秋闱,我去定了。倒是父王,与其操心我的事,不如多看看你那宝贝儿子,究竟有几分真才实学。” 安阳王被噎得脸色涨红,猛地拍案:“放肆!本王还管不得你了?明年方能下场,这是定论!” 第93 章 考第一有肉吃!这很鹿茸 “定论?”裴晏挑眉,将卷轴收入怀中,“父王怕是忘了,秋闱报名,不由您说了算。” 安阳王脸色愈发难看,语气添了几分隐忍:“裴晏,我好言相劝,你偏不听?究竟为何突然如此?以往你何曾这般执拗……” “以往?”裴晏笑出声,“以往您让我活成个废物,我便装疯卖傻度日; 您让我离那功名远些,我便终年流连市井。 如今我不想再做这纨绔,您与那好王妃,便急了?失望了?” 他挺直脊背,字字如冰:“我今日便明说,我那傻母妃,一生满心满眼都是您的女人, 她死前让我安分守己的遗言,我不认了; 当年发过的誓,也尽数不算了。这般听话,万般不值得!” 说罢转身便走。 “放肆!既不肯听劝,来人!”安阳王怒喝,“将世子带回院中禁足,秋闱不结束,不许踏出院门半步!” 裴晏转身,“父王,我这好父王,终于不装了? 昨日您那顿打,我受了,只当我傻,是还了违背母妃遗言的惩戒。 可今日,您当我还是从前那个任人摆布的裴晏?” 他缓缓抬手,袖中滑出枚令牌,“您猜猜,这府里的私兵,是听您的,还是听这枚信物的?” 安阳王见那令牌,脸色骤变:“你……你何时有了这东西?” “您不知道的事,多着呢。”裴晏冷笑,转身大步流星离去,“想禁我的足,您还不够。” “好!今日我便打死你这逆子!”安阳王勃然大怒,扬手便要打来。 “砰!” 夜一夜二陡然现身,横亘在裴晏身前,生生挡住了那记狠戾的掌风。 安阳王见状,惊怒交加:“你……你竟还养着暗卫?何时的事?” 裴晏立在暗卫身后,语气平淡无波:“我的好父王,京城便是寻常世家的公子小姐,身后也多有护卫。何况这安阳王府~” “您亲手为您那双儿女挑选暗卫时,许是忘了,府中还有我这个儿子。” 说罢,转身便走。 安阳王攥紧拳头,终究是没再动手。 暗卫在侧,私兵又落入裴晏之手,现在发难,讨不到半分好处。 他望着裴晏决绝的背影,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 这个儿子,恨他!也早已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八月初九,卯时还未到。 顺天府贡院外,早已挤满了人。 考生摩拳擦掌,家人围在一旁,絮絮叮嘱着。 靖安侯府的人,除了上朝的,几乎都来了。 鹿凯、鹿俊两位公子,今日也要入场应试。 鹿茸刚跟哥哥姐姐们说了几句话,便踮着脚四处张望,脖子伸得老长。 眼睛在人群里扫来扫去,嘴里还念念有词:“裴晏?” 这些日子,她在家也没闲着,净“干大事”。 黄衣月给的话本子,她看了许多,好像懂了些什么,又好像没懂。 只是每次翻本子,脑子里冒出来的都是裴晏,想着想着,就咧开嘴笑。 自己想学写字,结果字没写成一个,桌子被拍裂了三张,椅子断了两条,纸墨笔砚更是毁了不知多少,地上总堆着碎木屑和墨团。 后来想做个荷包送裴晏,针倒是认得了,手指却被扎得全是小洞,血珠冒出来,她就往嘴里吮吮,继续戳。 最后做成个歪歪扭扭的东西,五颜六色的绳子缠成一团,说是荷包不像,说是网兜也不是,姑且算个手链。 终于,她看见了裴晏。 “裴晏。”鹿茸声音不大,周围又那么吵,他却头一个听见,抬眼便望过来。 两人朝着对方快步走,停在树底下。 裴晏看着她,眼底漾着笑:“鹿茸,我要入场了。先前应你的,必当做到。” 鹿茸嘻嘻笑,手往背后一掏,把那团绳子拽出来:“裴晏,给你。我做的。” 下巴翘得老高,得意得不行。 裴晏接过来,指尖触到乱糟糟的绳结,只觉得比什么珍宝都好看,哪儿哪儿都合心意。 “鹿茸真能干,做得这般精巧。”他说得认真,眼里半点虚饰也无。 鹿茸笑得更欢,眼睛忽闪忽闪,直愣愣盯着他。 裴晏心尖一软,没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鹿茸,等我考完,带你去游船如何?有些话,想同你说。” 鹿茸没细想是什么话,只听见游船立马点头:“好!” 裴晏看了看天色,“走吧,该去给老夫人她们见个礼。” 两人并肩走到靖安侯府众人跟前。 裴晏拱手行礼:“见过老夫人,大夫人。” 老夫人抬手虚扶,眼里带着暖意:“裴世子快请起。今日入闱,是桩大事。” 她望着裴晏,“老身活了这把年纪,见得多了。 少年人有冲劲,便该往前闯。 放手去考,考出个名堂来,也算不负这十年寒窗,不负自己胸中丘壑。” 裴晏心头一热,深深作揖:“小子谢过老夫人。您这番话,小子记在心里了。定当全力以赴,不辜负期许。” 不知怎的,他眼眶有些微热,多少年了,从未有长辈这般真切地鼓励他,盼着他好,信着他能成器。 皇上若在,准得瞪眼:“你是不是也有脑疾?混球,朕难道没盼过你好?” 鹿茸瞅着他眉眼间的情绪,似懂非懂,突然攥紧拳头喊: “裴晏,要第一!比过这里所有人,把他们都打……比下去!” 她本想说打下去,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裴晏被她这直白的鼓劲逗笑,心头那点酸涩也散了,重重点头:“好,都记住了。” 他再向老夫人与大夫人作别,才同鹿俊、鹿凯一道,转身往贡院入口去。 鹿茸还在后面喊:“赢了有肉,输了……” 想不出输了该如何,干脆扬声喊:“输了我帮你打他们!” 裴晏脚步一顿,回头看她,眼底笑意温柔:“好。” 老夫人在旁摇头轻笑:“这丫头,倒会护着人。” 裴晏他们刚走,萧名浩瞅着老夫人他们正同别人说话,忙几步冲到鹿茸身边。 “景安县主,我今日也要入场应考。”他望着鹿茸,眼里带点期待。 鹿茸转头看他,一脸理所当然:“嗯。” 想了想,看着他说,“裴晏第一。”又指了指他,“你后面。” 萧名浩脸上的笑僵了僵,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旁边侯府的丫鬟们低头,肩膀又开始抖。 队伍排得长,裴覃听见了鹿茸方才那话,侧头看向裴晏, “裴晏,久候今日,不如考场分个高下?看看谁能拔得头筹。” 裴晏挑眉,“奉陪。” 第94 章下人:这三位怕不是都有点啥 八月初九,秋闱开了。 学子们涌进顺天府贡院,那是他们的文路,也是他们的战场。 他们在战,裴晏也在战。 鹿茸呢?她也在“战”。 不,说是搞事更合适,带着几个逗比队友,一门心思搞事,搞事,专搞大事。 这算另一种战斗吧?反正不管是哪一种,都战得有几分惊心动魄。 鹿茸正盯着顺府贡院门口的学子傻看,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小师父。”是孙沥。 “小鹿茸。”是福王。 鹿茸看了好些话本子,里面的师父徒弟总是黏黏糊糊、奇奇怪怪的。 她看向孙沥,这个自己什么也没教过的人类徒弟。 眼神特别认真,一字一顿:“沥沥,你,想暗戳戳,勾引我?” 那架势,孙沥要是敢点头,她能当场弄死,不,把人拆了。 孙沥瞳孔地震,嘴巴张了半天,就憋出个:“……?” 福王没忍住,笑得捂着肚子,“噗,哈哈哈哈!小鹿茸,你这脑袋里装的啥?” 孙沥总算回魂,脸憋得通红。 “小师父!这话怎可乱说!便是你不揍我。裴晏那性子,怕是要提着刀来劈了我!” 心里直犯嘀咕,这才多久不见,小师父的脑瓜又学了些什么? “没有?”鹿茸盯着孙沥。 “没有没有。”孙沥头摇得像拨浪鼓,“保证没有。” 心里直嘀咕,他可没裴晏那能耐,敢喜欢小师父这般……这般凶悍的姑娘。 “好,乖。” 鹿茸天天听人说这俩字,自觉也能用了,眉眼弯了弯。 孙沥和福王对视一眼,嘴角抽了抽。这小姑娘明明没他们高,比他们小,偏要摆出副长辈模样。 鹿茸忽然指向顺天府贡院。 “你们,不去比?” “不去。”福王瞥了眼贡院门口,“本王用不着。” “我也不去。”孙沥挺了挺胸,“我要进兵营。小师父,教我几招?将来我也要做大将军。” 鹿茸看着两人,眼神明晃晃写着“废物”二字。 在她看来,这些排队进那贡院的,才叫厉害。 这嫌弃也太扎眼了,换作旁人,早不知死多少回,偏她是鹿茸,谁也没法子。 孙沥往前凑了凑,故意耷拉着脑袋装得可怜兮兮: “小师父,求求了,教我两招呗?我要去打仗的,保不住小命,稍稍不对,就死了。” “嗯?”鹿茸皱眉,“会死?不行。”她不想孙沥死,死了,就没人类叫她小师父了。 福王眼睛一转赶紧搭话:“小鹿茸,本王也学学?就学学,不多要。 走,去行宫,让御厨给你做些新奇吃食,或是去本王府上,库房里的玩意,你看上什么拿什么。” 鹿茸听完没多琢磨,只吐出一个字:“走。” 鹿兮远远瞧见三人要走,在后面喊:“茸茸,你要去哪?” 老夫人还在后面念叨,鹿茸听见姐姐的声音,回头只说了三句:“我走。教他杀人。沥沥不死。” 说完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又大又急。 孙沥赶紧跟上,心里头热乎乎的。 这小师父平时话少眼神毒,原来会在意自己死,忍不住喊:“小师父,等等我!” 福王也快步跟上,心里打着算盘:多学几招好,回头弄死裴覃那假货,看他还敢不敢装模作样。 “小鹿茸,不是打人,是杀人?” 鹿茸头也不回:“杀人,快。死得快,就不会死。” 孙沥:“……” 好像有点道理?又好像哪里不对。 老夫人望着鹿茸三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眨眼就没了影,只能摇头叹气。 边说边由孙女扶着,慢悠悠回府去了。 鹿茸瞧见福王下人牵来的马,突然不想坐马车。 一矮身,利落翻上马背,学样坐稳。 “走。”就一个字,很严肃。 福王瞅着自己的马被她占了,嘴角抽了抽。“小鹿茸,你压根不会骑!” 嘴上急,手脚也快,抓过旁边下人的马就翻上去。 孙沥不敢耽搁,赶紧也上了马。 心里嘀咕:不盯着点,小师父指不定能跑到哪儿去。 福王府护卫在前头引路,鹿茸盯着护卫的骑姿,有样学样。 不就一匹马?有什么难的,她扬起马鞭,学样喊了声“驾”。 那马猛地蹿出去,速度快得惊人,鹿茸哪会控马,只死死拽着缰绳。 对着马脸恶狠狠地威胁:“你要跑对路,错了,吃了你。” 马跑得更疯了。 福王在后头追得急:“鹿茸!勒缰绳!松点!” “你想奔哪去啊!” 孙沥也跟着喊:“小师父!慢点!前面有树!” 鹿茸充耳不闻,只觉得风呼呼的,挺有意思。 眼看要撞树,她猛地一使劲,竟硬生生把马拽得人立起来。 “不听话。” 她皱眉,伸手就去揪马耳朵,马被揪得嘶鸣,原地打转。 鹿茸正攥着马鬃要动手,福王急得差点从马上栽下来:“小鹿茸,手下留马!这可是汗血宝马,本王最宝贝的那匹。” 鹿茸刚要嘟囔马不听话,鼻尖忽然动了动,没等两人反应,她跳下马,直往林子里冲。 只丢下两个字:“坏人。”那声音里带着股血腥味的警惕。 孙沥和福王对视一眼,赶紧翻身下马。“小师父,你小心些!” “小鹿茸,你慢着些!” 福王一边追一边吼下人:“快跟上景安县主,护着她!” 孙沥跟在后面,心里咬牙切齿:学武的事还没影呢,怎么又冒出人了?这是哪个羊八羔子搞事? 刚进林子,就见鹿茸蹲在棵大树后,手指戳着前方:“人多。” 福王和孙沥也跟着蹲下身。 不知怎的,看鹿茸数得认真,俩人竟也跟着一起数。 三个脑袋凑在大树后,悄咪咪的,齐刷刷抬头,手指向前方。 那分明是一批兵卒,可鹿茸说有坏人,那定然是有的。 三人动作出奇一致。 “一。”鹿茸先出声。 “二。”福王立刻跟上。 “三。”孙沥也很配合。 后面跟着的下人看得嘴角直抽。 心里嘀咕:说句大不敬的,这三位怕不只是福王有脑疾…… 数到103,鹿茸卡壳了,手指在半空悬着。 “……多。”她憋了半天,蹦出个字。 福王得意地扬下巴:“让开,本王数。小鹿茸,你不行啊。” “一百零四,一百零五……” 数着数着乱了套,他摆摆手,“就这么着,管它多少人!” 鹿茸鹦鹉学舌,指着福王:“你不行啊。” 福王瞪眼:“小鹿茸,这点上,本王比你强些。” 鹿茸也瞪他,“你,不行。我行。” 孙沥“………” 第 95章被骂怪物还点头的傻孩子 “谁,谁在那?出来!” 林子里的士兵头头,终于瞥见大树后探出来的衣角。 “他说谁?” 鹿茸扒着树干,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士兵的刀。 “鬼晓得。” 福王往鹿茸身后缩了缩,手里攥着块刚捡的石头。 “约莫是说我们?” 孙沥摸了摸腰间的短匕,眼角余光瞥见下人憋红的脸。 后面的下人嘴角再一次疯狂抽抽,手死死按着脸,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心说这三位怕不是共用一个脑子,还分了早中晚班。 不是说你们,难不成是说树后那堆草? 鹿茸突然回头,盯着下人,眼睛亮得吓人。 “笑?” 下人脖子一缩,赶紧把头埋得更低。 “滚出来。”那人又喊。 “嗓门倒亮。”福王掏了掏耳朵。 鹿茸跟着猛点头。 孙沥刚要跟着点,忽然顿住。“福王,你是大胤的王爷,咱躲什么?” 福王猛地拍大腿。“对啊!我是王爷!” 一骨碌爬起来,对着那头子吼,“鬼叫什么?本王在这,该要向你交代?” 鹿茸也站起来,瞪着两人,“怪你们,笨。” 她歪头挠挠脸,实在想不通,“躲?为何?她为什么要躲人类?” “谁让你方才非要蹲树后?”福王瞪回去。 “福王,是你先数错人数慌了神。”孙沥拆台。 “你们,废!”鹿茸抬手就要拍过去。 三人你瞪我我瞪你,正吵得热闹。 那边的士兵头子,已经领着人跪了半天,额头都快磕出包。 心里把这三位翻来覆去骂了百遍,倒是看一眼这边跪着的人啊! 三个人一通斗嘴,这才磨磨蹭蹭走出去。 鹿茸跟在后面,手甩来甩去,跟这两个人类待着,吵嘴,瞪眼,心里头怪舒坦。 “你们在这捣什么鬼?”福王叉着腰,摆出王爷架子。 士兵头子赶紧磕头:“回王爷,属下们在操练。” 孙沥探头数了数,嗤笑一声:“操练?就你们这小猫三两只?” 鹿茸突然眼睛一眯,直冲冲扑到士兵头子跟前,歪着头一字一顿蹦:“你!你不是你。” 福王愣了愣,扯她袖子:“小鹿茸,你说啥呢?” 孙沥也纳闷:“他不是他?” 鹿茸不理,盯着那士兵头子的脸直咂嘴,突然嗬嗬嗬笑起来,伸手就往他脸上抓。 “撕!” 她猛地一扯,一张薄薄的皮就被拽了下来。 底下露出张坑坑洼洼的脸,皱纹堆得像老树皮,比方才那面具老了足有二十岁。 福王“嚯”了一声,“好家伙,这老贼装嫩呢?” 老男人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心里把景安县主骂了千遍万遍。 如今,整个京城,谁不知道这主力气能扛鼎,身手非凡? 他从方才就攥着刀柄防着,眼皮都没敢眨一下,结果呢? 连她手指头怎么动的都没看清,脸上这层皮就被硬生生扯了去! 鹿茸举着那张皮,在手里甩来甩去,眼睛亮得吓人。 福王拍她背,“别拿这玩意玩,晦气。” 鹿茸看看手里的皮,又看看两人,突然把皮往福王怀里一塞。 “你的。” 福王吓得赶紧扔地上,“小鹿茸,别给本王!” 孙沥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王爷,这可是小师父赏你的,得接着啊。” 三人在闹,后面的士兵炸开了锅。 “假的?” “这货是冒牌货?” “咱真头子去哪了?”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互相伸手就往对方脸上扯,扯得一个个龇牙咧嘴。 鹿茸看得眼睛发亮,拍着爪子直乐,扭头指着后面的下人:“你们,学。” 下人们缩着脖子往后躲。 那老男人被这阵仗激得红了眼,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攥着拳头就朝鹿茸扑。 鹿茸侧身一躲,顺手把旁边的孙沥往前一推:“你,打。我,教。” 孙沥踉跄两步,手忙脚乱去摸短匕,回头苦着脸:“小师父,这哪来得及教啊?” 福王在旁边起哄:“孙沥你怂什么?小鹿茸罩着你呢!” 老男人身形一拧,拳头带风扫向孙沥面门。 鹿茸说了句,“偏!” 孙沥下意识侧身,“踩!”鹿茸抬脚,精准踹在老男人的脚踝。 老男人腿一软,身形刚晃,就见鹿茸猛地拽过孙沥的手腕,把短匕往他手里塞得更深,另一只手按住他后颈往前压。 “扎!肋!” 孙沥被带着往前扑,短匕险险擦过对方肋骨,带出一串血珠。 老男人怒吼着反扑,手肘直顶孙沥心口。 “咬!”鹿茸盯着老男人的手腕。 孙沥一愣,这招也太狗了! 猛地侧身,还真就往对方手腕上咬了一口。 “嗷!”老男人疼得闷哼,手腕上瞬间多了圈牙印。 鹿茸突然笑起来,嗬嗬的声透着股狠劲,抓着孙沥的胳膊往起拽。 “折!” 她声音不大,抓着孙沥的手就往老男人的胳膊肘扳过去,那架势,像是要硬生生把骨头拧断。 福王在旁边看得咋舌,这哪是教打架,这是教拆零件啊! 老男人肺都气炸了。 这叫什么事?打又不真打,把他当耍弄的玩意? 他猛地伸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扯开就往鹿茸他们撒。 鹿茸眼疾手快,一把将孙沥推出去,在药粉扬起来的前一瞬,闪到老男人面前。 单手掐住他脖子,另一只手捏住那包药。 “嗬,弱。”鹿茸盯着他脸,嘴角扯出个古怪的弧度。 福王赶紧跑过来:“小鹿茸,慢着!咱们先让人问问他是谁,那面具那些事。” 她点头,手上突然用力,咔嚓两声,老男人的胳膊以诡异的角度弯了下去。 “怪物!鹿四小姐,你这个怪物!”老男人嘶吼着瞪鹿茸。 鹿茸眨巴眼,老实点头:“是。”她以前本就是怪物。 老男人噎得差点背过气,这……这骂了跟没骂一样? 福王的侍卫早按捺不住,上前一脚踩住他手腕,咔嚓几声,剁下的手指头滚了一地:“快说!” 老男人疼得浑身抽搐,却突然狂笑起来:“说什么?你们大胤气数尽了!皇宫里就养着个脑疾废物皇子,连个能继承大业的都没有!” 福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自己鼻子跳脚:“他骂本王?他这是看不起我?” 孙沥正想拉他,怕他真犯病。 鹿茸已经抢先开口,一本正经点头:“对。他骂你。” 第 96章 冒充娘?后果是被撕脸皮哦 鹿茸那句“对。”是真的刺激到福王了。 福王抱着头“啊啊啊”地嚎,脑疾彻底犯了,疯了似的扑到地上,对着老男人的耳朵就啃,那狠劲看得人头皮发麻。 孙沥赶紧扑上去拽:“福王,别咬。这老东西脏得很!” 侍卫们也围上来拉:“王爷,快回神啊!” 可发了疯的福王力气大得邪门,几个人愣是拽不动。 侍卫们急得冒汗,怕伤着王爷,又不敢硬来。 鹿茸蹲在旁边看得直眨眼,这个福王,一会疯一会好,真的疯了?有点可怜。 她站起身走到福王身后,抬手一下,干脆利落劈在他后颈。 福王哼都没哼,软塌塌倒了下去。 孙沥:“……” 侍卫们:“……” 鹿茸拍拍手,看看晕过去的福王,又看看目瞪口呆的众人,认真说:“睡。不闹。” 孙沥冲侍卫使眼色:“快,把王爷抬到旁边歇着。” 又转头对鹿茸,“小师父,还得是你啊,真敢劈晕福王。” 鹿茸眨巴眼,“还得是我!” “哈哈哈哈~大胤皇帝生不出娃,就一个,还是个白痴!完咯,你们大胤要完咯!” 老男人笑得脸都扭曲了,唾沫星子喷得老远。 鹿茸歪头,拽孙沥袖子:“他说谁?完?” 孙沥脸沉下来,耐着性子解释:“小师父,他说咱大胤朝,就是你家、我家、百姓们住的这地方,要完了。” 鹿茸眉头猛地拧成疙瘩,掰着手指头数,一个一个蹦字: “不行!姐姐,祖母,祖父……裴晏、你、皇帝……都在这里,不能完。” 她把能想到的人全算上了。 孙沥听得心里一暖,扭头冲侍卫吩咐,“拉下去,仔细审,动作快点!” 又转回来,“对,不能完。有小师父在,谁敢让它完?” 鹿茸立刻挺直腰板,下巴抬得老高,她真的喜欢被夸夸。 “景安县主,孙少爷,”侍卫上前回话, “那人招了,东屏街有处院子,藏着他的同伙,两个女人,是大夏来的。 原本身子骨的士兵头子,就住在那院子旁边,五天前被他弄死了,其他的还没问出。” “去。”鹿茸抬腿就往马边冲。 “谁?谁把本王挪到这鬼地方的?”福王揉着后颈坐起来,一脸懵。 鹿茸回头,指着他后颈,刚要开口。孙沥赶紧打断,冲她使眼色。 可不能说,这货犯病醒了就忘事。 “瞎嚷嚷什么?”孙沥转头冲福王翻白眼,“方才打架你累睡着了,我们正打算回城。” “放屁!本王怎么可能睡……” 福王还在嘟囔,孙沥已经拽着他往马背上拖。 鹿茸看着福王迷糊的样子,点点头。 心里想,姐姐们说的可怜人类,就是他这样吧,不能说真话。 她冲那些还愣着的士兵挥挥手。“回。” 三人翻身上马,孙沥催着缰绳,“走了走了,去东屏街抓女的。” 福王还在马背上扭来扭去,“等等!本王的石头呢?方才捡的那块趁手的……” 鹿茸从怀里掏出块石头,丢给他,福王接住,瞬间忘了前茬。 鹿茸又凭着那股野路子“车技”,把马骑得像疯了似的冲回城里。 几人到了东屏街那院子外,还没进门,连福王和孙沥都闻着了,一股子冲鼻子的血腥味。 撞开院门,里面的人正想翻墙跑,福王的侍卫早扑上去,刀光剑影打得热闹。 鹿茸站在门口,鼻尖抽了抽,眉头拧成疙瘩。 这血腥味闻着不光腥,还恶心,连带着那股子不对劲的气息,都让她这个丧尸都嫌弃。 进了屋,孙沥“嘶”地倒抽口冷气。 墙上挂着的,地上躺着的,竟是十几具尸体。 有五个,脸皮都被扒了,身上穿的衣裳,件件看着都值钱。 福王爆了句粗口:“他娘的!咱大胤这城防是筛子做的?这些人怎么混进来的?在城里搞出这等事,竟没人察觉?” 鹿茸跟着点头,指着那些尸体:“废物,没发现。” 孙沥往旁边挪了挪,离尸体远点:“福王,叫京兆尹的人来,这事得好好查查,不然睡都睡不安稳。” 福王闻言踹了脚旁边的柱子:“查!必须查!我父皇一天天的干什么呢。” 这话孙沥哪敢接,只能干笑两声。鹿茸倒点头应和:“你父皇,忙着哭。” 福王:“……” 孙沥:“……” 这小师父嘴里,总能蹦出些惊世骇俗的话。 侍卫跑去叫京兆尹,三人坐到院里,盯着地上绑着的女人。 鹿茸数了数,突然皱眉:“骗人。” 那老男人说两个,这明明是八个。准是欺负福王和孙沥笨,不像她,聪明的丧尸。 忽有个女人“唔唔”出声,还使劲扭着身子,眼睛直勾勾瞪鹿茸。 鹿茸歪头看她:“想更衣?憋着。” 鹿茸是不知道她怎么了,只当对方在哼唧要做什么。 那女人被堵着嘴,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使劲摇头,眼神往旁边瞟。 “你要干什么?倒是说啊!”福王对着那女人怒骂,一脸不耐。 “对,说,不说,不知道。” 鹿茸跟着点头,还特意跟福王对视一眼,俩眼神里全是对这女人的鄙视。 孙沥在旁边翻了个大白眼,这俩货是真瞎? 没看见人家嘴被堵着?他懒得说了,直接上前扯掉女人嘴里的布。 女人喘了口气,抬眼直勾勾盯着鹿茸:“鹿茸,鹿四小姐,你看看,我是谁?” 鹿茸眨巴眼:“你是谁?” 女人突然挤出哭腔:“我是你娘啊,傻孩子!” “嗬嗬嗬嗬~”鹿茸笑了,笑得肩膀直抖,她现在可宝贝那个没见过就没了的娘,这人类居然敢装?胆子肥得很。 她刚才还懒得动,此刻盯着对方脸上明显粘住的皮,鹿茸眼里的光冷了下来,浑身那股子狠劲直往外冒。 “你想死?”鹿茸伸手,指尖在女人脸上戳了戳,跟捏块烂肉似的,“假皮。” 福王这才后知后觉:“狗胆包天,敢冒充小鹿茸的娘?活腻了!” 鹿茸手指猛地揪住人皮面具边缘,指节因为用力泛白:“撕!” “刺啦”一声脆响,整张脸皮被硬生生扯下来,带起的血珠溅在她手背上。 女人疼得惨叫,鹿茸捏着那张皮,突然抬脚,踩在女人胸口:“娘,不能装。” 透着股渗人的狠,“装了,你死。” 第97 章 骂裴晏?嘴给你拆了 “景安…县主…饶…饶命…”地上的女人还在咳着血。 鹿茸眼皮都没抬,脚直接从胸口挪到她脑门上,碾了碾,“说娘,你得死。” 脚掌猛地用力,原地转了半圈。 “噗嗤”一声闷响,红的白的溅开一片。 她抬脚,鞋尖还沾着黏糊糊的东西,面无表情地甩了甩。 周围一片死寂。 福王僵在原地,嘴角抽了又抽,悄悄往孙沥身后缩了缩。 孙沥喉结滚了滚,硬着头皮轻咳:“小…小师父,地上凉,先抬脚?” 鹿茸低头看了看脚下的一滩,又抬头看他,眼神清澈:“她碎了。不好玩了。” 福王赶紧接话,声音有点发飘:“碎了便碎了,碎的好。” 那些跪着的人,头埋得快钻进地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会儿硬得像块石头。 鹿茸收回脚,看了看鞋底沾的东西,眉头皱成个疙瘩。 “脏了。”她嘟囔着,抬脚往福王白靴子上蹭了蹭。 福王:“……” 孙沥:“……” 跪着的众人:“……” 这祖宗,杀人跟踩蚂蚁似的,擦鞋还专挑贵的来? “下官参见福王。” 京兆尹气喘吁吁奔来,袍角还沾着灰。 福王斜眼瞥他,语气带火:“免了。本王倒要问你,你们这帮人日日吃着俸禄,就光吃不干活?” “吃?” 鹿茸耳朵一竖,眼睛瞪得溜圆,“有吃的?” 福王立马换了脸色,冲她扬眉:“小鹿茸,说到吃,你饿了吧?本王带你去宝风楼,那儿的酱肘子,保准合你胃口。” “饿。” 鹿茸点头如捣蒜,拽着福王的袖子就往外拖,“走,走。” 孙沥在旁嚎着:“小师父,等等我,我也去。” 京兆尹看着眼前横七竖八的女尸和散落的人皮面具,再瞧瞧那三个急着去干饭的主,嘴角抽得直颤。 福王被拽得一个踉跄,不忘回头冲京兆尹喊:“这些破烂玩意,你赶紧处理干净!” “福王?您这就走了?”京兆尹追上来。 “不然留着给你搭台唱戏?”福王翻个白眼, “难不成本王还得替你刨坑找线索?拿着朝廷的俸禄不干事,养你们不如养头猪,至少还能宰了吃肉!” 鹿茸听着心烦,手腕一使劲,拽得福王差点趴地上。 “走!”她眉头拧成疙瘩,“肘子!” 福王被拽得踉跄,忙冲身后喊:“你们俩,给我留下! 把瞧见的破烂事跟这老东西说清楚!少漏一个字,仔细你们的骨头。” 护卫忙应:“是!” 留下京兆尹望着三人远去的方向,风中凌乱。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人命关天的事,竟比不过一顿肘子? 这三位要是听见,保准会这么说:“可不是嘛,能给他找着活儿干,已是天大的脸面了。还想盼着别的?想屁吃!” “唉唉唉,小师父,”孙沥追上来,急得直摆手,“城里可不能这么骑马,百姓多,太险了。” 福王在一旁心疼得肝颤,瞅着自己那匹宝马被鹿茸勒得直打响鼻,忍不住开口: “小鹿茸,要不,把马还本王?” 心里嘀咕:自己好歹是个皇子,怎么就沦落到给这祖宗当跟班了? 罢了罢了,跟班就跟班,他还挺喜欢的。 可这宝马是他的心肝啊,平日里下人们伺候得跟祖宗似的,方才差点又被鹿茸揍了。 “不行。”鹿茸头也不回,慢悠悠地骑着马,还颇为得意地拍了拍马背,“它听话了。” 福王和孙沥自然老实跟着,晃晃悠悠到了宝风楼。 “月月。”鹿茸下马时,瞥见正下马车的黄衣月。 “茸茸。”两个小姑娘像隔了八百年没见,冲过去就手拉手笑起来。 “走。”鹿茸哪管人家来做什么,拽着黄衣月就往楼里冲。 进了最大的雅间坐下,福王瞅着小二纳闷:“邪门了,本王来这么多回,都说这雅间不接客,今儿怎的让坐了?” “回福王,”小二缩着脖子,“小的也不知晓。” “肘子?有?”鹿茸扒着桌子问。 “回景安县主,有的。”小二腰弯得更低。 “多多的?要好多好多?”鹿茸眼睛瞪得溜圆。 “回景安县主,”小二忙应,“您要多少,后厨就做多少,管够。” 福王心里打鼓:这小二对鹿茸,竟比对本王还恭顺? 宝风楼的人啥时候这么乖了?不对,定是瞧错了。 鹿茸吃得眉眼弯弯,嘴上油光锃亮。 心里默默排序:裴晏做的第一,这儿的第二。 旁边三位可没这闲心,孙沥瞅着小二给鹿茸添茶时那小心翼翼的样, 黄衣月瞧着掌柜的隔会就来问鹿茸合不合口, 福王则盯着跑堂的见了鹿茸就差点跪下的姿态。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瞧见了同款困惑。 “你们听说没?安阳王世子,竟要去参加秋闱。” 对面雅间飘来话音。 “笑死人了,他一个多年不学无术的废物。” 另一个声音接话,“如今也敢凑这热闹?简直是笑话!” 少年少女的哄笑声隐约传来。 “裴晏?”鹿茸突然把筷子一撂,油乎乎的脸上没了笑意,“笑他?” “卧槽!哪个不长眼的瘪三,敢在这骂裴大!”福王猛地拍桌。 “骂?”鹿茸听不懂弯弯绕,只抓住这个字,腾地起身就往对面冲。 福王几人赶紧跟上。 鹿茸一脚踹开门,里头有几个熟面孔,她却眨巴着眼,全忘了。 “你们,骂裴晏?”她歪着头,语气淡淡。 苏侍郎家那三姐妹见状,心里直骂晦气,怎么又撞上这傻子? 偏这傻子拳头硬得吓人,打又打不过。 “说!”鹿茸往前踏一步,“不说?” 李安梗着脖子:“骂了又如何?难道说不得?” “骂了?”鹿茸歪头,眼神空茫又认真,“那就把嘴拆了。” 话落,她已冲过去,一把将人拎起来,按在墙上。 抬手,“啪!”又抬手,“啪!”左右开弓,打得李安嘴角冒血,牙都松了两颗。 “还骂吗?”她停下手,捏着李安的下巴狠狠晃了晃,“嘴坏了,就换个新的。” 李安疼得说不出话,眼里全是惊恐。 “你们是哪路的?敢动手?” 有个穿着青色衣裳的少年,起身直嚷嚷,“掌柜的,宝风楼不是不准闹事吗?” 他指着鹿茸,“这人,你们不管管?” 掌柜的早就候在门口,“自然不准闹事。” 话锋一转,“可景安县主这不是闹事,是在办正经事。” 第98 章 遇真对手,牙痒又手痒 楼下的喧闹快把屋顶掀了,鹿茸他们在的这雅间里,却突然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全聚在掌柜身上,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练到家了。 满脑子都在转同一个念头: 您老要不要亲眼瞧瞧? 那李安被揍得,亲爹娘凑到跟前,怕是都得挠着头问“这是哪来的糊锅脸”。 这叫干正经事?怕不是正经事把他按地上打了吧! “景安县主,住手!”苏大小姐急得跳脚,“你瞧李安那张脸,再打就成烂泥了!心肠怎的这般毒?” 黄衣月往前搡了她一把:“你心肠软?躲在背后嚼舌根时,怎不想想自个儿嘴脸多难看?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 福王挽着袖子就往前冲:“本王可没那规矩,管你是男是女,嘴贱就得挨揍!” 孙沥早撸起了胳膊:“裴晏的事,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 苏府另两位小姐也不是吃素的:“皇子又怎样?仗势欺人不成!” 青衫少年也跟着推搡起来。 满屋子顿时,推的推,骂的骂。 只有角落那白衣少女,立在原地没动。 一声闷响,鹿茸把李安从窗口扔了出去,拍了拍手,径直坐到窗台边。 她歪着头,直勾勾盯着那白衣少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还敢瞪本王?”福王踹了青衫少年一脚。 黄衣月扯着苏大小姐的发髻:“方才不是挺能说?现在装哑巴了?” ………… 鹿茸依旧没理会身后的混战,目光黏在白衣少女身上,嗬嗬声越来越响。 掌柜的站在门口捋着袖子,眼看屋里扭打成一团也不挪步。 反正未来世子妃在里头瞧着乐呵,他操哪门子心? 目光溜到窗边,鹿茸正晃着两条腿,脚丫子晃得跟荡秋千似的。 掌柜的偷偷抿嘴,这位景安县主怕是还不知道,自个儿脚底下踩着的,早就是自家地盘了。 白衣清冷少女终是耐不住,迎上鹿茸的目光:“这般盯着,怕是不妥吧?”眼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鹿茸晃着脚,踢得窗棂砰砰响:“不妥?我乐意。” “景安县主,”少女声调冷得很,“为何要护着裴世子?你们交情很深?” 鹿茸突然停了晃腿,直愣愣回了句:“关你屁事。”这话是刚从福王那儿学的。 少女眉头拧成疙瘩,满脸嫌恶:“粗鄙不堪。” 鹿茸瞪着眼,语气直白:“我好看,你太丑。” 白衣少女脸色一沉,转身要走:“话不投机半句多。” 鹿茸想起福王先前的骂词,脆生生补上一句,声音比对方还响:“滚犊子!” 末了还嘟囔一句,像是在回味新词:“福王说这个,比“走开”带劲。” 鹿茸又开始晃脚,心里头懵懵的。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盯着这个人类,就是觉得有点怪,像是……遇到了同类? 不对,是比同类更危险的东西。 这不对头。 先前那个能接她七分力道的红衣老怪,她眼皮都没抬过。 可眼下这白衣少女,身体里却像有东西在叫嚣、怕。 真他娘的不爽。 鹿茸这丧尸,打记事,就不知道怕,偏这会,手脚像被捆住似的,愣是没法扑上去。 她连对方有没有功夫都看不清,只知道身体里那股子惧意,浓得化不开。 一边是想撕碎一切的冲动,一边是死死拽着她的怯懦。 邪门。 她跟这具身体较着劲,脑子里嗡嗡响,这新鲜感,刺激得让她磨牙。 怕?她要看看,这人类能让她怕到哪去。 等她挣开这破身体的束缚,定要把这古怪的恐惧感,连带着对方一起碾碎。 黄衣月扯着苏大小姐的发髻,苏大小姐则拧着黄衣月的胳膊,两人互不相让。 “贱坯子,松开!” “先撒野的是你!” 骂声中,滚作一团,头上的钗环散落一地。 青衫少年早被踹翻在桌底,露在外面的腿还在不住抽抽。 苏二小姐被福王拎着后领,一路撞翻了三个茶盏。 “放……放开我!你们……” 话没说完,“啪——”福王拍了她一掌,“再喷粪,本王把你牙全敲了。” 苏三小姐想咬孙沥的手,却被他反剪着胳膊按在柱子上。 “呸!不要脸的狗东西!” 她啐了一口,孙沥抬脚碾住她的脚背,“嘴硬?等会儿让你哭死在这。” 楼上的动静引来了一群客人,呼啦啦全涌上来,挤在门口探头探脑。 这年头,哪儿有热闹,哪儿就不缺看客。 “哎哟哟,这不是福王吗?竟对姑娘家动手,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还有孙少爷呢,下手也没个轻重,啧啧。” “再瞧那几位小姐,骂的也是难听的很。” 议论声嗡嗡的,踮着脚往前凑,恨不能把眼珠子贴到打斗的人身上。 福王听见了,回头瞪一眼:“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人群顿时噤声,却没一个肯挪脚的,反而缩着脖子看得更起劲。 白衣少女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开口:“景安县主,这么打终究不妥。 你刚扔下去一个,那边还倒着一个没爬起来,这三个姑娘又被王爷他们打成这样……” 鹿茸歪头,眼神直愣愣的,反问:“不妥?那直接弄死?” 白衣女被这话惊得后退半步,指尖发颤:“你……你这性子。裴世子与你交好,难道也纵容你这般?” 鹿茸忽然皱起眉,“别提裴晏。” 这个女人类总提他,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提裴晏,牙就有点痒。 白衣少女立在原地,眉头锁得更紧:“景安县主,我自记事便修身养性,本不欲动手,你莫要逼我。” 鹿茸眼神直勾勾的,语气带点雀跃:“动手?你不喜欢,我喜欢。” 白衣少女冷哼一声:“景安县主,我知你有些蛮力,可你该明白,这世道从来人外有人。你那点力气,还不够看。” 鹿茸忽然站直了,眼神里的懵懂褪得一干二净,“我不知道什么人外有人,我只知道,我必须是第一。” “有谁挡着,弄死便是。” “死了,自然就没人比我强了。” 白衣少女脸色微变,随即冷笑:“好大的口气。好话劝不了寻死的,走吧,东城乱葬岗。” 第 99章这届对手有点东西。 白衣少女脸色微变,随即冷笑:“好大的口气。 好话劝不了寻死的,那便走吧,东城乱葬岗。” 语落,足尖一点,人已掠出窗外。 鹿茸晃了晃脑袋,眼里的冷意瞬间散了,突然又变回那副懵懂模样。 “嗬嗬嗬……乱葬岗。” 她咧开嘴,露出点兴奋的笑意,身影一闪,追了上去。“好玩,好玩!” “小鹿茸!” “茸茸!” “小师父!” 三人喊得急,却没听清鹿茸方才说了些什么。 那白衣少女,他们在京城混了这么久,竟是从未见过。 尤其是那身轻功,再看鹿茸,方才竟也显出几分从未有过的严肃。 “闪一边去!” 福王一脚踹开挡路的苏家人, 孙沥跟着薅起地上的青衫少年扔开,三人利落收了手,拔腿就往楼下冲。 边跑边扯住个侍卫:“看见没?往哪去了?” 侍卫手忙脚乱指方向:“似、似乎是东城那边……” 三人推开侍卫,撒腿就追。 鹿茸追得越急,眼里的光就越亮。 这个女人类的速度,竟比她见过的所有人类都快,是超越所有正常人类高手的速度。 自己居然只比对方快上一截,这让她浑身的血都烧了起来,这感觉新奇又刺激。 东城乱葬岗,遍地腐尸与白骨,一个巨大的尸坑张着黑口,蚊蝇嗡嗡响,满地的腥臭味。 白衣少女立在坑边,鹿茸站在对面,脚尖碾着块碎骨。 两人对峙,谁都没动,只互相盯着。 鹿茸没说话,只有她自己清楚,身体里正有股气在较劲,是对这白衣少女的怕。 白衣少女也静立着,周身内力流转,站在这里,白衣女的功夫全然展露。 鹿茸看得明白,这是她做人类后,要花些时间,才能好好打一场的水平。 身体还在抗拒,可鹿茸忽然记起来了。 她是那个丧尸王,记起了自己怎么死的,记起了那些模糊的过往。 她忽然低低笑出声,声音里带着点尸骸的干涩。 “原来,我是这样死的。怕?早就该死光了。” 她缓缓抬手,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手指划下去,一根,又一根。 血珠渗出来,她低头,一根一根地吮吸着。 腥甜的气息在空气中漫开,她眼里的懵懂渐渐被猩红吞噬。 “吼——”一声低吼冲破喉咙。 不过片刻,她抬起头,指尖的伤口已愈合,眼神里只剩下尸王的暴戾。 白衣少女目光在鹿茸愈合的指尖与猩红眼底转了圈, 语气里没有半分惧意,反倒透着股探究的兴味:“景安县主?你这是练了什么邪门功夫?” 说着,她周身内力流转得更急,显然已做好了接招的准备,眼底甚至藏着几分遇强则强的兴奋。 鹿茸先开了口,“你跑得很快,但等会,你就跑不动了。” 白衣少女说,“口气不小。今日便让你知道,鹿四小姐的自信是个笑话。” 鹿茸忽然笑了,嘴角咧得极大,露出点森白的牙:“我把天捅破,不就没了?” “现在,”她活动着手腕,“可以开始了。弄死你,正好。” 两人同时冲向对方,你来我往间,拳掌相击,震得尸坑都在发颤,打疯了,也打爽了。 又一掌硬碰硬后,两人各自退开半步。 白衣少女抹了把唇角,眼里燃着战意: “真过瘾!景安县主这身手,若只守一国,遇着两国来犯,倒真能护得大胤周全。” “可你不知道,咱这大胤藏着的宝贝,谁都眼馋。一群饿狼盯着,你打算怎么护?” 鹿茸舔了舔嘴角的血渍,“饿狼?都弄死,不就没狼了?宝贝?谁抢,我废了谁。” 白衣少女被这直白的逻辑噎了下,随即低笑出声:“你倒说得简单,可惜,你弄得死吗?” 白衣少女眉梢挑得更高,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连我都弄不死。 鹿茸见状,嗬嗬嗬笑起来,声音里带着点尸气的沙哑:“你说说,你是谁?” “告诉你也无妨。”王思思活动着指节,“反正今日,这乱葬岗就是你的埋身之处。” “大胤唯一异姓王,岭安王之女,嫡出,王思思。” 她忽然扬声笑起来,“你可知晓?我这身功夫,便是大胤宝贝中的一样。那些红着眼的豺狼,抢的就是这个。” “习武的百年难遇的根骨,说的就是我,别人抢走也没法到我这般水准。” 鹿茸听完,抬头看她,“两国来抢?五国来夺?九国来犯?” 眼神猩红,“全拆了,碾成泥,喂虫子。” “大胤,我护。” “动者,死。” 她猛地低头,双腿以一种非人的角度拧转发力,正是做丧尸时的本能姿态。 身形骤然拔高,一掌直直拍去。 王思思咬紧牙关,倾尽全力抬掌相迎。 一声闷响,她闷哼着塌在地上,大口大口的血从嘴角涌出,只剩最后一口气。 却仍拼力扬手,一包药粉撒向鹿茸。 随后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鹿茸只感觉一股奇异的麻意,脑袋瞬间变得昏昏沉沉, 没有就此晕过去,只是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了一般。 她呆呆地晃了晃身子,坐了下去,盯着自己的手,嘴里嘟囔着:“怎么……动不了了?” 她歪过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王思思,又抬头看了看天空, 她就那样直挺挺地坐着,眼神里原本的猩红色慢慢褪去,又逐渐变回懵懂的模样,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抠着地上的碎骨头。 模糊间,鹿茸听见有人喊:“县主,县主!” 嗯,这声音耳熟。 她晃了晃发沉的脑袋,想起来了,是夜一夜二。 “县主,属下来迟了!”两人奔到近前,语气着急。 他们本是从郊外回京,得了裴世子的令,要贴身守着县主, 一路追得脚不沾地,偏生速度跟不上,还绕了好几圈才寻到这。 夜一蹲下身,“县主,您……您怎么样?” 鹿茸眼皮都抬不动,只从喉咙里挤出个字:“饿……” 声音软乎乎的,带着股快饿晕的委屈。 夜一跟夜二对视一眼,脸都皱成了包子。 夜一:“这……这可咋整?总不能背着抱着吧?” 夜二挠挠头:“拉着?一人拽一只手?” 两人赶紧架起鹿茸的胳膊,夜二还不忘冲暗处吹了声口哨,对着来人,“地上那个,拖上。” 明明就鹿茸晕乎乎,偏夜一夜二架着她,也跟着东倒西歪,仨人摇摇晃晃往京城飘。 第 100章 鹿茸的养生:吃睡晒,再揍人 “茸茸,你还要吃?”老夫人眉头紧皱。 鹿兮端着空碗,嘴角抽了抽,“茸茸,便是铁打的肚子,也该撑了。” 靖安侯府的花厅里,碗碟已经堆成了小山。 鹿茸捧着新添满的碗,头也不抬,嘴里塞得鼓鼓囊囊。 她平时的饭量已是常人的几倍,自东城乱葬岗回来后,更是比往常又翻了几番。 府医早就来过了,又是把脉、看舌,又是翻眼皮,最后只说无碍。 老夫人哪里肯信,又请了太医来。 太医诊脉、查息,细细询问了端详,得出的结论依旧是身体康健,无半分不妥。 鹿茸放下空碗,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厨房的方向。 她此刻除了饿,再没有别的感觉,仿佛不吃到天昏地暗,就别想合眼。 老侯爷掀帘进来,扫了眼满桌狼藉,沉声说着,“茸茸想吃,便让她吃。我靖安侯府,还养不起一个姑娘?” 老夫人瞪他一眼:“你这说的是什么浑话?岂是养不起的事?你自己瞧瞧,她这吃下去的,小小的身子,哪装得下这许多?” 老侯爷目光落向鹿茸,见她正捧着个肘子啃得欢,喉结动了动,眉头狠狠跳了跳, “太医既说无碍,那便……无碍。”话虽如此,语气却弱了几分,也只能跟着点头。 在座众人,目光黏在鹿茸身上,眼里的担忧快要溢出来。 鹿茸啃完肘子,抬手抹了把油,忽然抬头看向老侯爷:“还饿。” 众人:………! 老侯爷摆摆手,说:“你们先出去,我们有话同茸茸说。” “是,祖父祖母。”鹿茜、鹿兮应声退下。 “是,父亲,母亲。”大夫人也忙退下。 花厅里只剩三人,鹿茸又塞了两口糕点,才抬眼看向祖父祖母,举着半块酥饼递过去:“祖父祖母,吃。” 老侯爷没接,“茸茸乖,祖父问你,你说的,与你交手的王思思,武艺如何?” 鹿茸嚼着饼,眼珠转了转,想起乱葬岗那场酣战,“除了我,没人能打得过她。” 又补充一句,“现在是。”在她见过的人类里,确实如此。 老夫人听得眼皮直跳,“都知道岭安王嫡女两岁便入了白霜山,对外只说养病,十几年未踏回京门,没曾想……竟是这般模样。” 她眉头拧得更紧:“岭安王这是要做什么?让女儿学这一身功夫,他哪里来的秘籍?这……他们,莫非是想?” 老侯爷沉默片刻,转向鹿茸:“茸茸,那王思思被你打成重伤,若她能恢复,你觉得她武功还能这般吗?” 鹿茸正往嘴里塞蜜饯,停下动作,想起乱葬岗那包药粉,身上似有若无的麻意还在,但更多的是现在那股烧起来的劲。 她没提药粉的事,只咧开嘴露出点森白的牙:“能,她学的功夫能。不过,我会弄死她。” 鹿茸盯着桌上的盘子,盘算着下块该吃什么,心里却在翻腾: 那药粉不错,能卸她力气,还能误打误撞,勾出自己做尸王时的巅峰水准。 这个人类很不错,弄死她之前,得再干几架,超爽。 想着,她忽然笑出声,嘴角咧得老大。 老侯爷站起身,脸色沉着:“我这便进宫。岭安王这些年,与皇上称兄道弟,外人谁不赞他忠良?连老夫都被蒙在鼓里,看来,他心思比天还大。” 说罢,他看向老夫人,手又落在鹿茸头上,轻轻拍了拍。 鹿茸被拍,抬头瞅他,嘴里还含着半块糕,“祖父,打架,要叫我。” “好,一定叫你。”老侯爷笑着看向自己孙女。 “茸茸啊,你这般吃法,当真不会撑着?”老夫人望着桌上堆叠的空盘,眉头微蹙。 鹿茸头也不抬,嘴里塞满吃食,含混道:“不,要吃,吃好多。”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吃,往死里吃。 只有把这些东西都装进肚子,才能一点点恢复。 养到最厉害的时候,养到谁都打不过她的时候。 老夫人见她坚持,便不再劝,只柔声道:“好,那便吃。茸茸啊,祖母瞧着,你这回又办了件大事,于大胤而言,是桩极大的益处。 这是天大的本事,我孙女有这般能耐,祖母欢喜。 等你祖父进宫禀明,皇上自会知晓你的功劳。 倒不图他什么赏赐,只是该让他知道,该谢过我们茸茸才是,只求他能护着你,让你这辈子安稳顺遂,便好。” 鹿茸总算咽下嘴里的东西,抬头看老夫人,“赏?能赏吃的吗?要一大车,整车的那种。” 老夫人被她问得失笑,“你这孩子,眼里便只有吃的。若皇上真赏,祖母定替你讨一车来。” 鹿茸立刻眉开眼笑,攥紧手里的糕点:“好,那我等着。”说罢,又埋头苦吃。 鹿茸说要吃,要多吃,从不是玩笑。 没日没夜,吃了睡,睡醒了再吃,吃饱了便把自己挂在树上睡,白天晒太阳,夜里沐月光。 鹿茸,如今心里渐渐明白了些。 个个都说大胤危险,好多人类想抢、想杀,她便要让自己更强,绝不许有人能超过自己。 她喜欢这个叫大胤的地方,喜欢这里的好多人,她要护着大胤。 整个靖安侯府上下,这几日都摸清了四小姐的规矩。 日日把自己挂在树上,半步不出府门,府里人个个犯愁,眉头就没舒展过。 便是老夫人与侯爷,也暗自忧心。 鹿茸这几日话少得很,几乎不与人言语。 他们只能一遍遍吩咐下去,让仆从们错眼不离地盯着。 就怕她那股子清明劲儿没了,再变回从前那般痴傻模样。 他们想多了,鹿茸不说话,不过是一门心思要恢复。 等养足了劲,还是那个能让他们头疼的鹿茸。 树影里,鹿茸忽然睁眼,指尖在树干上抠了块树皮,捏在手里转了转。 屈指一弹,那树皮便飞了出去,像支利箭。 “咔嚓——” 对面那棵合抱粗的大树,硬生生被射穿,从中间裂成两半,轰然倒地。 她眨巴眨巴眼,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看。 又挠挠头,咧开嘴笑了。“好!” 这一养,一直到听到下人说,裴晏秋闱就结束了。 她怕是还想在树杈上,再挂个十天半月。 “走,找裴晏。” 第101 章 蹲街啃果三人组 顺天府贡院门口。 马车旁,三个锦衣华服的身影蹲在地上,手里都攥着果子,咔嚓咔嚓啃得欢。 福王用胳膊肘捅了捅孙沥,眼睛瞟向贡院方向:“你看裴覃那表妹,直勾勾盯着门口呢。啧,穿得那么红,这是想在这拜堂?” 孙沥嚼着果子,“对裴覃上心的姑娘,能从这排到城墙根。这算什么?这点上,他可比裴晏,可比咱们三个强多了。” 福王把果核往地上一扔:“那些眼瞎的,本王还看不上。” 鹿茸蹲在两人中间,啃果子的动作停了停,顺着他们的目光瞅了瞅,又转回头盯着贡院门口攒动的人头。 听着两人拌嘴,她突然咂咂嘴:“裴晏,好看。她们,瞎。” 福王不高兴了,“怎的,本王不好看?小鹿茸,你怎么不说本王好看?” 鹿茸举着啃剩的果核,抬头看着福王,摇了摇头,“你,不好看。” 孙沥笑出声:“福王,你还想同裴晏比?” 三人蹲在马车边,你一言我一语地逗嘴,多是福王和孙沥在说,鹿茸啃着东西,偶尔插一句,就能把人气得跳脚。 “方才那人,走路顺拐得像只鸭子。”福王笑得直捶地。 孙沥啧啧两声,“比你上次骑驴强,至少没从贡院门口滚下去。” 福王瞪眼:“那是驴惊了!你懂什么。” 鹿茸突然抬头,嘴里还叼着半块糕:“惊了?惊了,你怎么不直接一掌弄死它?” 两人瞬间闭嘴,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周围候考的家长们,本都绷着脸,这会儿却忍不住偷瞄,紧张劲散了大半。 贡院大门“吱呀”开了。 蹲在地上的三人噌地起身。 鹿茸动作快得只剩残影,下一秒已稳稳立在门口,一眨不眨盯着里面。 福王揉了揉眼睛:“她…她刚才在这儿吗?” 孙沥嘴角抽了抽:“大概…是吧。” 贡院内,裴晏刚迈步要出来,裴覃追上前拦住。 “裴晏,幼时你文上确是胜过我。但,那只是幼时。” 裴晏斜睨他一眼,脚步没停。 “我说裴覃,你武功在我之上,我何曾否认?” “嫉妒便直说,日日装模作样,不累?”说着便往门口走。 裴覃脸色沉了沉,又追半步。 裴晏头也不回,语气带了刺:“行不行,且等放榜便是。” “你这般絮叨,莫不是急着投胎?” 门口的鹿茸听见声音,眼睛亮起,突然扬声。 “裴晏!”声音脆生生的,甜得像浸了蜜。 裴晏笑着快步迎出来:“鹿茸。” 望着冲自己笑得眉眼弯弯的姑娘,裴晏每走一步,指尖都忍不住发痒,想伸手揉揉她的头发。 脚步不由得又快了些,眼里的笑意漫出来,连带着声音都软了几分。 “此处禁喧哗,莫挡路。”贡院侍卫皱着眉出声。 裴晏便笑望着鹿茸:“我们去那边。” 明明刚考完秋闱,换作旁人早该萎靡不振,他却一见鹿茸,满身疲惫散得干干净净,嘴角咧得快到耳根。 福王在后面翻了个白眼:“啧,酸得牙都倒了。” 孙沥跟着点头:“没眼看,没眼看。” 鹿茸没听见两人嘀咕,直愣愣盯着裴晏,突然伸手,往他怀里塞了块东西:“吃。” 是块用油纸包着的肉干,硬得能硌掉牙。 裴晏接过来,笑得更欢:“好,我吃。” “呃。。裴晏,你臭臭的。”鹿茸皱着鼻子,却还往前凑了凑。 “怎么,嫌弃我了?” 他故意挑眉,凑近了些,“我这般容貌,你也嫌了?” 鹿茸使劲摇头,又猛点头:“呃,臭。不嫌弃。” 裴晏低笑,“呵,确实臭。容我回府梳洗换衣,可好?” 孙沥在旁嗤笑:“啧,裴晏,你竟没在贡院考趴下?” 福王踹他一脚:“你懂什么?此刻便是让他再跑半个京城,也气不喘一口。” 鹿茸点头,“好,等裴晏。” 裴晏揉了揉她的发顶:“那便去宝风楼。我正好有事告知你。” 孙沥凑过来:“裴晏,裴覃那货是不是说定要压你一头?” 裴晏眼尾都没抬:“行不行,且等放榜便是。” 鹿茸突然抬头,从怀里摸出块东西往裴晏手里塞:“这个,不臭。” 是块晒干的花瓣,硬邦邦的。 裴晏捏着花瓣,笑意漫到眼底:“好,我带着。” “大哥,你这笑模样。”裴文精神萎靡,偏要凑过来, “等放榜那日,你可别哭。当然,大哥也不是头回丢人,想来是不怕的。” 孙沥皱眉瞥他:“你在贡院,莫不是掉茅坑了?一身酸臭,离远点。” 裴晏没耐烦理这继弟:“蠢货。皮痒了想挨鞭子?滚。”他还有要紧事,懒得搭腔。 裴文梗着脖子瞪回去:“父王在京呢,你还敢动我?” “你骂裴晏?” 鹿茸“腾”地站起,指节捏得咯吱响。 裴文被她看得后颈发毛,强撑着梗脖子:“我……我同自家兄长说话,便是骂了,与你何干?” 鹿茸歪头,“裴晏,旁人骂,得死。我骂,随便。” 福王赶紧捂住嘴,孙沥往旁边挪了挪,生怕溅一身“血”:“裴文,你这是往刀尖上撞。” 裴晏拽了把鹿茸的胳膊,眼底却带着笑:“不必脏了手。” 转头看向裴文,“考场里抄得够尽兴?” “在这里放臭屁,莫不是想挨揍,好让你那点半吊子墨水顺着骨头缝淌出来?” 裴文脸涨得像被踩的猪肺,指着他们说不出话:“你……你们……” “滚。”裴晏一脸嫌恶,“再聒噪一句,卸你一条腿。” 裴文被周围的目光盯得发慌,强撑着梗脖子:“裴晏,你那是什么眼神?你……父王他……” “看你恶心的眼神。”裴晏话没说完,直接一脚踹过去,踹得裴文踉跄着撞在墙上。 倒也还算有数,知道贡院附近人多眼杂,不好真闹大。 一路把裴文往街口带去。 福王撸起袖子冲上去:“傻缺货,早看你不顺眼了。”拳头招呼得毫不含糊。 孙沥也跟着抬脚:“恶心的东西,该打。” 三人围着裴文,拳打脚踢没停手。 鹿茸刚攥紧的拳头又松开,跟在旁边看得直点头,心里嘀咕:果然人类都爱打架,比丧尸窝里抢食还热闹。 第102 章 裴晏:小没良心的 “二公子!二公子!” 裴文的下人慌慌张张冲过来,想拦又不敢硬拦, “世子,怎能这般动手?” 都是安阳王府的人,却显然不是裴晏这边的。 有个下人急得跳脚,“世子,小的这就去回禀王爷!” 说着转身就要跑。 “嗤。”裴晏冷笑一声,“做狗,倒是挺称职。” 来接裴晏的下人也围了上来,拳头抡得比谁都快。 街口顿时更热闹,拳打脚踢声混作一团。 裴晏见用不着自己动手,转头看向鹿茸,“鹿茸,半个时辰后,宝风楼见,可记得?” 鹿茸头也没抬,盯着打架的人群直点头,“去吧去吧。” 她看得正起劲,此刻倒把裴晏忘到了一边。 “小没良心的。”裴晏笑了声,转身走了。 “来啊,动手!” 福王撸着袖子嚷嚷,“不动手的,本王现在就下令砍死!” 这位爷,一天不打架就浑身发痒,旁人谁敢碰?他能让你死得不明不白。 横竖都是死,下人咬咬牙,真就冲了上来。 福王挨了下狠的,疼得跳脚,“敢对本王下死手?你们活腻歪了!” 下人们早把地上的裴文抛到脑后,满脑子都是应付这犯病的王爷。 一个个手忙脚乱,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 鹿茸不知何时爬上了树,蹲在枝桠上晃腿。 “福王,你不行。” 她扭头冲下面喊,“沥沥,你上。” 孙沥正被几个下人缠着,“小师父,我也快顶不住了!” “顶,爱打,我不抢。” 鹿茸蹲在树杈上,嘴里还叼着半块根杂草。 底下依旧乱糟糟,拳头巴掌没停过。 裴覃带着人过来,一眼就看见树上的鹿茸,身形一跃,也跳上树,站在她旁边。 “景安县主,有一事想问,不知能否,”鹿茸头也没抬,又叼了根杂草。 “不能。” 裴覃噎了一下,脸色沉了沉,“景安县主,我的幕僚死了,是你杀的吧?” 鹿茸转头看他,“嗯。是我。”表情透着股欠揍的得意,“怎么样?” “你!景安县主!”裴覃差点没忍住想揍她。 “你草菅人命,将大胤律法置于何地?” 鹿茸眨巴眼,一脸茫然,“谁?律法是谁?不认识啊。” “你……”裴覃被噎得说不出话。 鹿茸突然往前凑了凑,拳头捏得咯吱响,“滚犊子。想打?” 裴覃摆手,“不,不是。只是好奇问问。” 他赶紧岔开话,“那便不提这个。不知景安县主与裴世子是何关系?” “你们……真是从街上认识的?” 心里却在嘀咕:下人查的不对,他们关系绝非偶然, 自己从小就盯着裴晏,这对手的事,必须弄明白, 万一日后他名声压过自己…… 鹿茸皱起眉,往他身上扫了眼,“呃……你,吵。” 说着抬手推了他一把,“下去。” 亏得裴覃有些武功在身,又赶上鹿茸没下死手,他在地上狼狈滚了一圈,总算爬起来。 “你!你是谁?敢推我表哥!” 底下穿红裙的裴覃表妹跳出来,在那指着鹿茸喊。 鹿茸斜瞥了一眼,没理,转头继续看福王他们打架。 “岂有此理!”裴覃表妹气得跳脚,“来人,上去把她抓下来。” 她骂了半天,对方竟眼皮都没抬一下,实在气不过。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嗤笑。 “这姑娘怕不是傻的?” “没瞧见方才静王府世子都被推下来了?” “也不看看树上是谁,就敢放话?” 下人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敢动。 鹿茸在树上听见这话,脸立马垮下来。“抓下来”这跟之前那些讨厌话没两样。 一下跳下去,眨眼就到红裙女跟前,伸手拎住对方胸前衣裳,眼神直勾勾: “你找我?要抓我?来。” “啊啊啊啊!你放开!让我走!”红裙女尖叫着挣扎。 “吵。”鹿茸吐出一个字,手起,“咔”一声,直接卸了她的下巴。 周围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倒吸凉气。 鹿茸嫌沾了脏东西,皱着眉看了看手,拽过红裙女的袖子,使劲蹭了蹭,直到掌心发红才松开。 “你……你景安县主~”裴覃忍住怒火,“这般胡闹,无法无天!你不怕皇上降罪?不怕连累靖安侯府?” “皇上?”鹿茸歪头,“哦,福王的父亲。” 她想了想,来了句,“他不怪罪啊,他喜欢看。” 裴覃看着表妹疼得说不出话,多年维持的好脾气险些绷不住,只咬着牙留下一句: “景安县主,自求多福。最好,你能永远如此。” 说罢,带着人匆匆离去。 福王看足了戏,见裴覃这个狗东西吃瘪,打架的兴致也没了,挥挥手让剩下的人赶紧滚。 他几步冲到鹿茸跟前,拍着大腿笑:“小鹿茸!哈哈哈哈!干得好!” 孙沥也凑过来,竖着大拇指:“小师父,也就你敢这么干。” 鹿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蹭了蹭衣角:“她吵。” 福王笑得更欢:“就该治,下次再有人骂,还卸下巴!” “小师父,裴晏不是说了,要去宝风楼等他?” 孙沥看着蹲在地上扒拉石子的鹿茸。 “……忘了。走。”鹿茸猛地站起来,抬腿就往街口冲。 “小师父,你往后出门带几个下人啊。” 孙沥追了两步,“你看你,身后连个伺候的都没有。” “不。”鹿茸头也不回,“不喜欢。” “走,快走!” 福王拽过缰绳就要上马,被孙沥一把拉住。 孙沥朝鹿茸的方向努努嘴:“小师父,你先去,裴晏该到了。” 鹿茸点头,跑得更快了,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 “放肆!你捂我嘴作甚?”福王扒开孙沥的手,瞪圆了眼。 “我说,福王啊。” 孙沥翻了个白眼,“裴晏今日明显是有话要单独跟小师父说,你不能去搅扰。” “单独说?说什么?” “比那要紧。你要是去了,回头裴晏定要扒你一层皮。” 鹿茸跑到宝风楼时,里面静悄悄的。 裴晏立在门边,一身月白锦袍衬得身姿挺拔,见她进来,笑意落在眼底。 鹿茸手按在胸口,眉头微蹙。 “嗯,它怎么跳这么快。” 她不懂这感觉,只觉得心里热闹,带着说不出的欢喜,朝着裴晏走去。 “裴晏。” “鹿茸。” 两人同时开口。 第103 章 余生,陪你吃遍打遍 两人同时开了口,尾音撞在一处,又都默契地停了。 “鹿茸,走,我们进去。”裴晏先开口,“我给你看些物件。” “好。”鹿茸应着,眼一瞟,“咦?没人?” 上次来这宝风楼,满楼都是吃饭的人,可热闹了。 “嗯,今晚没人。”裴晏领着她往楼上雅间去,“就你我。” 推门进去,满桌吃食冒着热气。 裴晏侧身让她:“鹿茸,对不住,今日无暇亲手做,寻了个最像我手艺的厨子。” 他眼尾带笑:“先尝尝,可好?” 鹿茸径直坐下,拿起筷子就戳。“好。” 裴晏挨着她坐下,不停往她碗里夹菜。 “这个嫩,多吃些。” “那个不辣,你许是爱吃。” 鹿茸埋头苦吃,腮帮子鼓鼓的,吃着吃着,忽然停了,抬头看裴晏。 “裴晏?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你吃。” 裴晏话音落,便执了酒盏。 一杯接一杯地饮,姿态懒懒散散,目光却黏在鹿茸身上没挪开。 “裴晏?” 鹿茸含着半口菜,抬头望他。 他眼里的光软得像化了的蜜糖,跟往日不大一样。 她眨巴着眼,没琢磨透这眼神里的意思,后半句咽了回去,低头扒拉碗里的饭。 鹿茸终于停了筷子,嘴角沾着油星。 裴晏取了帕子,伸手替她擦,指尖动作轻缓。 一如初见时那样,只是那日没帕子,用的是袖口。 鹿茸乖乖仰着脸,任他动作。 眼里看裴晏的光,早不是初见时“这是个活物”的漠然,眉眼弯弯的,藏都藏不住。 “擦好了。”裴晏收回手,帕子叠好放一旁。他看着她,眼底带着笑。 鹿茸忽然伸手,指尖戳了戳他的脸颊。 “你今日,总笑。”她一本正经,“比上次见的戏班子还爱笑。” 裴晏捉住她作乱的手腕,“见你吃得欢,便想笑。” 他松开手,语气带了些逗弄,“难不成,不许?” “许。”鹿茸重重点头,又往他跟前凑了凑。 “裴晏,笑,好看。”她顿了顿,补充,“比裴覃好看。” 裴晏低笑,“谁都不及你好看。” 两人对视一眼,又都忍不住笑了,若是有旁人瞧见,怕不是要骂一句~这对男女,分明是来虐孤身人的! “来,随我看样东西。” 裴晏起身,朝雅间墙边走去,鹿茸跟在他身后,一步三晃。 见裴晏在墙根处拨弄了几下,那面石墙竟错开道缝。 “咦?”鹿茸眼睛瞪得溜圆,伸手就想去推。 被裴晏一把按住,“慢些,里头黑。” 他取了盏油灯点亮,率先迈进去,“跟着我,别乱摸。” 地道里曲曲折折,绕得鹿茸直晃脑袋。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 是片四面环树的林子,中间围着个宽敞院子,花草长得正盛,风里都是香的。 “这处院落,是我五岁生辰时,外祖父所赠。” 裴晏的侧脸今日好似柔和了几分,“藏在这片小梅林深处,寻常人找不见。” 他转头看她,“你看看,喜欢么?” 鹿茸早跑院子里转了圈。 往里走了几步,便见一架秋千。裴晏扶着绳架:“坐上去试试。” 鹿茸依言坐下,身子还没坐稳,就想晃。 “别急。”裴晏按住秋千,轻轻一推,木架带着人荡起来,越荡越高。 “哈!”鹿茸笑出声,手脚都想跟着晃。 吓得裴晏赶紧收了些力道,只慢慢推着,看她笑得眉眼都挤在一处,才缓缓停了秋千。 “这是特意给你做的。”他站在一旁,声音里裹着暖意,“可喜欢?” “喜欢!”鹿茸立刻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飞得高!”她忽然指着不远处,“那池子里有花,还有鱼。” “你在这坐着等我。”裴晏转身,往院里房间去了。 鹿茸乖乖坐回荷塘边的椅子上,晃着腿,盯着水里的鱼。 裴晏过来时,怀里抱着几十张画像,满满当当的。 他挨着鹿茸坐下,把画搁在桌上。 “鹿茸,”他侧过头,眼底带笑,“这些是我画的你。” “看看,像不像?” 鹿茸拿起最上面一张,眼睛瞪得溜圆。 画上的人,正举着块肉往嘴里塞,腮帮子鼓鼓的。 “是我!”她指着画,又指指自己,“我在吃肉。” 她又抽了一张,画上的人挥着拳头,像是在打架。 “这个也是我。”她得意起来,“我打赢了。” 一张张翻过去,有的是她在树上掏鸟窝,有的是她蹲在地上看蚂蚁, “你画了这么多?”鹿茸抬头看裴晏,一脸稀奇,“有几张,没做过。” 裴晏嗯了声。嗯 捏起张她咧嘴笑的画,“你没做过的,是我想的。” 他抬眼望她,眼底漾着软意,“你不管做什么,都好。” 鹿茸眨了眨眼,把画一沓沓叠好,紧紧抱在怀里。“这些,都给我?” “自然。” 裴晏抬手,替她理了理被风扫乱的鬓发,“本就是画给你的。” 鹿茸不知怎么,被裴晏今日的眼神,看得浑身发僵,脑子里空空荡的。 裴晏又一次把晃悠着要栽倒的她扶稳,缓缓蹲下身,仰头望她。 “鹿茸,”他声音放得极柔,“我在你心里,可与旁人有几分不同?” 鹿茸眨巴眨巴眼,裴晏耐着性子换个说法:“譬如裴覃、萧名浩之流,若同我一道邀你出去,你会跟谁走?” 鹿茸猛点头,“裴晏。” 裴晏眼底漾开笑意,又问:“这许多时日不见,鹿茸可曾想过我?” “想。”她答得飞快。 “若有一日,我受伤,或遭人欺辱……” 裴晏话音未落,鹿茸已眼冒光,字字咬得脆生:“那就死。” 小梅林里风拂过,花草气混着清香漫开来。 鹿茸和裴晏对视着,他忽然笑了。 “鹿茸,你可知何为成亲?” “嗯,知道。” “鹿茸。”裴晏望着她,“我裴晏,长你一岁,武功不及你半分。空有个世子名头,名声亦不算好~ 指尖轻轻刮过她的脸颊:“银子,从不短缺,够你吃遍天下,打遍天下。” “鹿茸。”裴晏指尖微微发紧。 “你不懂的,我教。你厌烦的,我来担。我给你做饭,你想如何,我便依着你如何。” 他深吸一口气,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我们成亲吧,你嫁与我,可好?” 第104章 聘礼清单太长,先记着打架 一声可好。 乱了的,不止裴晏的心。 她摸了又摸心口,眉梢扬着,是真欢喜。 “裴晏,”她抬脸,指尖点着心口,“它跳。” 尾音带点新奇的憨气。 裴晏低笑,抬手理好她揉皱的领口。 “嗯,它在替你欢喜。” 她似懂非懂,只盯着他笑。 裴晏也笑,抬手按在她发顶揉了揉。 “鹿茸,你既欢喜,是不是……也有几分欢喜我?” 他拉过她的手,“我的心跳,比你更甚。你听,” 捉过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它在喊着欢喜。” 稍顿,他深吸一口气,再一次,字字郑重:“鹿茸,嫁我为妻,可愿?” 鹿茸眨眨眼,心口的“开心”快要炸开,猛点头:“好。” 裴晏一怔,低笑出声,带着颤:“谢你……肯应我。茸茸……” 话未说完,拦腰抱起她转了不知多少圈,笑声没停过。 管什么规矩礼节。 此刻,怀里的小野猫眼里只有他,哪还有理智。 转得晕了,才放下她:“以后,便是我的妻了。” 鹿茸还在晃,揪住他衣襟稳住自己:“转,晕。” 裴晏失笑,替她顺气:“是我唐突了,以后不叫你晕。” 她舒展眉头,抬手在他心口拍了一下:“它吵。” 裴晏握住她的手:“嗯,往后只对你一人吵。” 少年少女初定心意,那份暧昧缠在眉间,连笑意都带着傻气、腻歪,倒也寻常。 笑声歇了,裴晏牵着鹿茸逛梅苑,哪里的梅花开得最盛,他的每一处秘密,一一指给她看。 他又说宝风楼的营生,说一些铺子里的新奇玩意,说他手里的产业,眼底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鹿茸听着,时不时插句嘴。 她不懂这些,却瞧得明白,他眼里的“这些都是你的”。 又生怕她嫌弃,生怕她不快。 她忽然抬手,拍了拍裴晏的胳膊,“裴晏,你的,我都要。” 两人又对着笑了半晌。 出了宝风楼,到了靖安侯府门前,裴晏替她理了理鬓发,指尖都带着柔意。 “茸茸,等我进宫求旨。赐婚的圣旨一到手,聘礼清单先送来,龙凤喜帖随后就到。 三书六礼,金银珠翠,绸缎锦帛,田庄铺子,车马仪仗,一样都不会少。” 他望着她,眼里的光比日头还烈,“定给你十里红妆,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进门。” 鹿茸听不懂那些名堂,只觉得他说的每一句都顺耳,心里那股“开心”又冒了出来,想跟他一起把这些事都做一遍。 她点头,眼里亮堂堂的:“好,等你。” 顿了顿,又补一句,“裴晏,你,好,很好。” 裴晏低笑,捏了捏她的脸:“那是自然,毕竟可是要娶你的人。” 鹿茸进了靖安侯府,脸上的笑还没褪,眼里亮得很,满脑子都在回想裴晏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嚼。 没等往里走,正厅方向就传来鬼哭狼嚎:“啊——父亲!饶了儿子吧!”是鹿邑卜的声音。 鹿茸眉头一挑,脚底下生风,跑了进去。 院里站满了人,她爹鹿邑卜正趴在地上,祖父手里的鞭子一下下落在他背上,打得他嗷嗷叫。 祖母坐在厅前的椅子上,胸口起伏得厉害,显然气得不轻。 鹿茸眨眨眼,看看抽人的,又看看挨打的,突然开口,声音脆生生的:“要帮忙吗?” 她活动了下手腕,指节“咔吧”响了两声,“我打架很厉害。” 鹿茸看着自己父亲,心里门儿清,准是又犯了错。 这个父亲,总做错事,该打。 她抬眼,瞥见角落里有个女人用帕子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看不清模样。 鹿茸挑了挑眉,没有看错,如今,她也学会了挑眉。 “茸茸,快来。”老夫人招手。 鹿茸转头,看看祖父,又看看祖母他们,才乖乖的给长辈们行了礼。 “她是谁?”她伸手指向那哭泣的女。 老侯爷脸色沉了沉,“都是你这不成器的爹,在外头招惹的麻烦。” 鹿邑卜趴在地上,听见这话哭得更凶:“我没有!父亲,我………” 鹿茸眨眨眼,只觉得那女人哭声聒噪。 “吵。”她吐出一个字,眼神扫过去,带着点不耐烦。 那女人哭声顿时一噎。 鹿茸蹲下身,盯着鹿邑卜:“父亲,你又不听话,还是不听话。” “不是,茸茸!”鹿邑卜急得抬头, “你看那女子的脸!你不记得吗?不,你自然是不记得的……” 他缩了缩脖子,怕晚一步又被女儿挂到树上去。 “嗯?”鹿茸挑眉,起身走到那女人面前,一把扯掉她的帕子。 她盯着那张脸,想了半天,好像见过,又不太像,细看,又有几分像。 “茸茸,她眉眼有七分像母亲。”鹿兮走上前,轻声道。 鹿茸忽然笑了,盯着那女人笑出声。 心里清明了,想起来了。之前有个戴人皮面具的,假装过她死去的娘。 现在,又来一个像娘的,这个,没戴面具。 她抬手,指尖在女人脸上戳了戳,力道不重:“真的,没面具。” 那女人被戳得一颤,脸色发白,却强撑着没躲。 老侯爷咳了声,“你父亲这个蠢货。” 鹿茸眨眨眼,忽然转头看鹿邑卜:“你喜欢?” 鹿邑卜忙摇头,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喜欢,绝不喜欢,我……” “哦。”鹿茸应了声,又看向那女人,眼神冷下来,“骗人,不好。” 她抬手,作势要打。 那女人却猛地挺直脊背,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 “景安县主,你们靖安侯府便是如此待人? 是你父亲,是他毁了我的清白!如今反倒要动粗吗?” 她抬手抹了把脸,泪眼婆娑地望着老侯爷:“老侯爷明鉴,民妇并非攀附,只是……只是求个体面下场啊!” 鹿茸的手顿在半空,眨巴着眼,没听懂“清白”是什么,只觉得这女人哭声比刚才顺耳些,却更吵了。 “清白?”她歪头,“能吃吗?” ………那女人的哭声卡了壳。 泪眼婆娑里竟带着几分倔强,“我不求名分,只求一个公道。” “公道?打架吗?” 第105章 芳娘变瓜娘?这届反派不好混 “老侯爷,老夫人!难道靖安侯府有了权势,便这般欺凌百姓?任由儿子作践我们这些苦命人吗?”女人哭哭啼啼,话却句句带刺。 老侯爷本就气极,听她这般编排,手底的鞭子落得更重了。 “啊——父亲!我错了,真错了!”鹿邑卜疼得直打滚。 “笑话!” 大夫人忽的开口,“我靖安侯府若真要为难你,若真视人命如草芥,你此刻还能站在这里哭嚎?” 女人哭声一顿,又抹着泪:“夫人说笑了,民妇只是……只是求个活路啊。” “父亲,您歇着。”鹿邑山上前,对老侯爷躬身,“弟弟犯的错,做兄长的代劳教训便是。” 说着便要接鞭子。 鹿茸在一旁看得兴起,忽然拍手:“换人打了?要不要排队?我也想试试。” 满院又是一静,那女人刚酝酿好的哭声,再次卡在了喉咙里。 “茸茸,过来。”老夫人招手,“有你大伯父和祖父在,方才那些话,不能在外人面前提。” “啊啊啊啊——大哥!你要打死我吗?!”鹿邑卜在地上滚了半圈,疼得直叫。 鹿邑山停了手,居高临下瞪他:“打死正好!京城里多少事,边关多少急务,你半点不上心。府里姨娘还不够多?竟还有闲心在外头惹事!” “大哥,我……”鹿邑卜喘着气,“若不是她长得像茸茸的娘,我又喝多了……一时糊涂……” “糊涂?”老夫人猛地拍了下扶手,“你倒好,这会子倒装起对我二儿媳情深义重的模样了? 你是什么德行,自己心里没数吗?老身也不知,我的儿子会是这般德性。” 她看向鹿邑山,声音发狠:“老大,打!给我往狠里打!” 鹿茜几个小辈站在一旁,头埋得低低的,只觉尴尬得脚底板都要抠出个洞来。 看长辈出丑虽有几分新奇,更多的却是坐立难安,半句不敢多言。 鹿茸就不同了,看得可开心了,津津有味。 一会瞅瞅爹被打得嗷嗷叫,一会儿看看那女人和大伯母互相看着对方, 说的话她听不懂,却瞧着像是在斗来斗去,准没说什么好听的。 但热闹啊,鹿茸就爱瞧这个,看得嘴角咧开老大,整个前厅,就她一人笑得没心没肺。 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她摸了摸口袋,空空的。 要是有瓜子,就更妙了,她记得福王和沥沥说过,看戏得吃东西,吃瓜子。 她这么想着,真就转头问旁边的丫鬟:“有瓜子?” “四小姐要吃瓜子?”丫鬟愣了愣,“有,自然有。” 说着忙不迭去取,还顺带拿来了各种坚果。 鹿茸抓过一把瓜子,嗑得“咔嚓”响,这回,真成了个实打实的吃瓜群众。 “父亲,母亲,大哥!你们到底要我怎样?” 鹿邑卜挨着重打,嘴里仍不停歇,“先前婉娘,你们说不行, 我看她对茸茸不敬,我便断了往来,顾忌着什么京城各家的盘根错节。 如今我找个百姓女,你们又动鞭子!我怎么做,你们都不满意?” 他喘了口气,望向那女人:“你们看看芳娘,虽是农家女,可她性子……” “二老爷……”那女人忙上前半步,眼眶红红,声音哽咽,“您不必为民女如此,民妇……民妇受得起委屈。” 鹿茸在旁嗑着瓜子,忽然抬头:“你叫芳娘?” 芳娘一愣,点头:“是。” “不好听。”鹿茸吐出核,“不如叫瓜娘。” 满院又是一静,鹿邑卜的哭诉卡了壳。 芳娘深吸好几口气,在心里默念莫理景安县主,万万不能破防。 她转向鹿邑卜,泪眼盈盈:“二老爷,您终究是做什么都不对的。 老侯爷与老夫人,终究是更疼威远将军些……您不必为民妇这般,平白惹长辈动怒。” “你闭嘴!”鹿邑卜反倒急了,挣扎着想抬头,“我护着你,有什么错?” 鹿茸在一旁忽然插话:“他说错了。你不好。” 芳娘脸上的悲戚一僵,没等她回话,鹿茸又道:“打父亲,是因为我父亲笨。” 鹿邑卜:“……”刚涌上来的委屈像被塞了团棉花,全堵在了喉咙里。 芳娘攥紧帕子,声音发颤:“县主何出此言?民妇从未欺瞒二老爷……” “嗯?”鹿茸抓了把花生,一颗一颗往嘴里丢,含混着问:“你故意出现我父亲前面,为了?” 芳娘脸色骤变,强笑道:“县主说笑了,民妇只是……” “想当我后娘?”鹿茸嘴里的花生咬碎,手猛地停住。 没什么情绪,却带着股狠劲:“我娘死了。你,不配。” “孽障!”老侯爷瞪着地上的儿子,“还不把话说清楚?你究竟是如何与她相识的?” 他今日实在气昏了头,胸口不住起伏。 满院目光齐刷刷落在鹿邑卜身上,芳娘垂在袖中的手,几乎要将帕子绞碎。 “我……”鹿邑卜疼得龇牙咧嘴,嗫嚅道,“这几日散值后,常去茶楼喝茶听书。见芳娘……长得像茸茸的娘,便多留意了几眼。”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昨日见她被人欺负,便出手救了……然后……然后就喝了几杯酒……” 芳娘忽然福了福身,声音凄切:“老侯爷明鉴,昨日若非二老爷出手,民妇早已被那伙泼皮所辱。二老爷是民妇的救命恩人……” “恩人?”鹿茸忽然把花生壳往地上一丢,拍了拍手,“救人,要带回家吗?” 鹿邑卜一噎,张口结舌:“我……我……” 芳娘忙道:“县主误会了,昨日二老爷只是送民妇到巷口便离开了……” “哦。”鹿茸点点头,忽然看向鹿邑卜,“那你身上怎么有她的味道?” 鹿邑卜:“……”他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袖,脸“腾”地红了。 “你,好玩。”鹿茸盯着芳娘,“别装了,不好看。” 鹿邑山闻言,眼神一变,忽然对着芳娘探出手。 原只想试探虚实,没料对方竟条件反射般格挡,招式凌厉,竟是身怀高强武功。 院中瞬间交手数合,你来我往,快得让人眼花。 鹿邑卜看得目瞪口呆,张着嘴说不出话。 鹿茸转头看他,眉头皱得紧紧的:“父亲,你蠢。又被骗了。” 鹿茸满眼嫌弃,这个人类父亲,是府里最笨的,最不听话的。 今天,得好好给他个教训。 “我……我……”鹿邑卜张着嘴,半天没回过神,“我又被骗了??” 第 106章 脸大还哭?这爹能要吗 鹿茸瞥都没瞥鹿邑卜。笨死了,打都打起来了,还问什么问。 她眼睛直勾勾盯着场中,大伯父和那个芳娘打得正凶。 “大伯父,打!”声音贼大。 她忽然想起什么,喊到一半,她忽然顿住。 哦对!上次看戏,下面好像都这么喊。 “好!打的好!”喊了两声觉得不对,戏台上好像还有别的词。 “好……唱得好?”不对,她皱皱眉,干脆站到椅子上使劲喊:“好!好看。” 鹿邑卜趴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这闺女是看不到他了?亲爹就躺在这里,她倒有闲心看别人打架? “茸茸,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老夫人猛拍桌面:“嚎什么嚎?看看你那出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蠢!” 鹿茸站在椅子上,俩眼直勾勾盯着场中打斗。 听见老夫人的话,头也不回地接了句:“嗯。第一笨。” 随即又扬声朝着场中喊,“大伯父,打啊。” 鹿邑卜趴在地上,越想越委屈。 自己这叫什么事? 眼瞅着大哥和那芳娘还在过招,一招一式没个停,他心里直泛恶心。 这就是他先前护着的“农家女”?这就是他以为的“淳朴百姓”? 骗得他好苦! 他转头看向椅子上的鹿茸,声音都带了点哽咽:“茸茸,爹在这呢。” “爹错了,爹是被人算计了。” “你看看爹这模样,能不能可怜可怜爹?” “快让下人把爹扶起来,再躺下去……” 他吸了吸鼻子,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爹这老骨头要散架了啊。” 鹿茸凑到鹿兮身边,手圈成个漏斗往她耳边凑,声音却像扯开的风箱:“三姐姐,看见没?这就是脸大。他还哭呢。” 前厅里瞬间响起一片窸窣,有下人捂着嘴,偏个个都不敢出声。 鹿茸浑然不觉,反倒挺了挺胸,一脸得意,心想:我已经明白,人类说的脸大,就是这样。今日,又是个聪明人类。 鹿兮掐着自己的掌心,憋笑,“茸、茸茸……小点声。” 鹿邑卜在地上听得太阳穴直跳,疼都忘了,只剩气:“茸茸,谁脸大了?谁哭了?” 鹿邑卜疼得直哼哼,挣扎着想爬:“茸茸,你想让大家笑话为父?” 鹿茸转头看他,“嗯,笑话。就是在说你脸大,你看,” 她伸手指过去,“哭的时候,脸更大了。” 大夫人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她别过脸,肩膀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鹿茸没理他了,又转向鹿兮,声音依旧响亮:“三姐姐,我没说错吧?是不是很大?” 鹿兮闭了闭眼,几乎要撑不住:“是……是挺大的。” “………?”鹿邑卜 接下来一盏茶功夫,前厅静了下来,连鹿邑卜都抿着嘴,疼也忍着没出声。 谁都在看场中。 鹿邑山是什么人物?威远将军,功夫虽不算顶流,收拾个乡野女子,本该手到擒来。 可眼下,他跟那芳娘缠在一处,打了这许久,竟还没分胜负。 鹿茸看得直皱眉,突然开口,“大伯父,你太慢了。” 鹿兮眼皮猛地一跳,偷偷拽了拽旁边丫鬟的衣角,嘴型无声:快给茸茸塞点吃的。 鹿邑卜赶紧咳嗽:“茸茸,别乱说!” 鹿茸转头看他,一脸认真:“我说的是实话,大伯父就要打不过她了。” 鹿茸坐回椅子上,没片刻安稳,眼见那芳娘开始使阴招,招招往要害上戳。 她蹭地起身,身影一晃就到了场中,抬手格开刺来的匕首,胳膊一甩,把鹿邑山推出去。 “来,和我打。” 芳娘愣了愣,随即冷笑:“毛丫头也敢……” 话没说完,鹿茸已经攻了上来,招招比芳娘更狠,像是在拆什么新奇玩意。 试了几招,鹿茸停下动作。没意思,路数都摸透了。 她突然跳起,一把掐住芳娘脖子,咔嚓。 脆响过后,她又抓住对方胳膊腿,关节错位的声音接连响起。 芳娘疼得发不出声,瘫在地上像堆烂泥。 鹿茸拍了拍手,一脸嫌弃:“不经拆,比上次的黑衣人差远了。” 鹿邑山还没站稳,看得眼皮直跳:“茸茸茸、……” 每一次看自己侄女,心头都攒着数不清的震惊。 鹿邑卜在地上倒抽冷气,只觉得自家闺女这力道,好像比先前更狠了些。 鹿茸转头看他,发出几声“桀桀桀”的笑,“解决了,你先起来?” 鹿邑卜:“……” 他现在更不敢动了。 护院上前,架起瘫软的芳娘拖到厅中,往地上一甩。 老侯爷端坐椅上,看向她,“说说吧,你是谁,目的何在。” 鹿茸瞥了眼地上哼哼的芳娘,眼神没什么温度。 她起身抄起旁边的匕首,走到芳娘跟前。 被卸了关节的地方本就疼得钻心。 她蹲下身,刀尖对准那里。 一下,又一下,刺进去,拔出来。 动作干脆,眼神像在处理一块碍事的木头。 芳娘疼得浑身抽搐,冷汗浸透了衣裳,却连惨叫都发不出完整的声。 鹿茸手下没停,直到芳娘气若游丝,才慢悠悠抬眼。 “说。” 一个字,比刀尖还冷。 芳娘抖着,牙齿打颤,声音碎得不成调,却终于松了口。 “我是大启朝太后娘娘派来的。”芳娘气若游丝,声音抖得不成样, “一月前潜入大胤,只为打入靖安侯府,拿到兵符,还有……取老侯爷与威远将军的性命。” 鹿邑卜惊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指着她连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你真的在骗我。” 鹿茸压根没听后头的话,转身走到鹿邑卜跟前,皱眉看着他,语气平平:“你总是不听话。” 鹿茸盯着地上的鹿邑卜,眉头皱得紧紧的。 人类规矩真麻烦,说不能对长辈动手,可这爹,差点把祖父和大伯都害死。 不打,怎么让他记住? 她蹲下身,伸手戳了戳地面,“笨。该打。但他们不让,那我该怎么教训你呢。” 皇宫,太极殿内。 裴晏没理会安阳王要算他打继弟的账,一股脑把话说完。 “不行,本王不同意!” “不行!朕不同意!” 两道声音撞在一起。 第107章 我这爹当得太惨了 “皇上说的是,”安阳王赶紧接话,“臣也反对。那景安县主横行无忌,蛮横无理,这般性子,怎么能嫁入我安阳王府。” 裴晏斜睨着他,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父王这话,倒是稀奇。你那继室,又蠢又毒,满脑子浆糊,尚且能坐稳安阳王妃的位置。 靖安侯府四小姐、景安县主,反倒做不得世子妃?” 他嗤笑一声,“父王约莫是真把安阳王府当什么金窝银窝了。 还是说,跟草包待久了,父王也沾了那股子蠢气? 能说出这等没脑子的话,真是要让人笑破肚皮。” 安阳王瞪圆了眼,这逆子,这是真要和他离心了? 皇上眼底闪过一丝错愕,裴晏今日这般姿态,倒像是彻底放飞了? “我说不行就不行。” 安阳王重重一哼,语气带着强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容得你置喙?趁早歇了这念头。” 心里却在翻腾:这逆子本就与我离心,真娶了那景安县主…… 他眼皮跳了跳,上次被那丫头一掌拍晕的滋味,至今想起来后颈还发麻。 传出去像什么?堂堂安阳王,栽在个小姑娘手里。 更要命的是,那丫头功夫太深。 府里真有个武功比自己高的儿媳妇,往后谁能压得住? 难不成要日日提心吊胆,怕哪天惹了她不快,再挨一掌? 裴晏见他脸色变来变去,早看穿了心思,冷笑道:“父王这话,倒像是把怂字写在脸上了。” “先前被打晕的地方还疼?” 安阳王被说中了心事,脖子一梗:“胡言乱语!本王是一家之主,岂会怕个晚辈?” “只是那景安县主行事没规矩,性子又烈,不是良配!” “哦?”裴晏挑眉,“比起父王那位继室,景安县主至少光明磊落。” “难不成父王觉得,府里再多一个虚假狠毒的,才算合规矩?” 皇帝端着茶盏,眼皮都没抬。 安阳王被裴晏堵得脸红脖子粗,他却听得津津有味, 嘴角藏着笑,连茶都多喝了两口,这父子俩吵起来,比宫里的戏文好看多了。 心里正乐着,忽然想起那景安县主。 若是她在这,瞧见自己这副模样,怕是会直愣愣走过来,板着脸,用她那干巴巴的调子问:“你的母后死没死?你还笑?” 皇帝忍不住啧了一声。 真这么问,他该怎么答?大约也只能摸摸鼻子,憋出一句:“……扎心了。” 这么一想,倒觉得自己真是不孝。 可等他抬眼,看安阳王被裴晏噎得说不出话,决定还是先看完这场热闹再说。 靖安侯府。 鹿茸歪着脑袋,眼珠转了又转,想了很久。 该怎么收拾自己的父亲,让他以后不能再这么笨,也不能再不听话。 呃,她又想了想,府里的哥哥姐姐、祖父祖母,都说父亲胆小。 鹿茸忽然笑了,对着鹿邑卜“嗬嗬”两声。 “茸茸?”鹿邑卜瞅着她这模样,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里那点害怕噌地冒了头。 鹿茸往前挪了两步,蹲在他面前,盯着自己的父亲。 “不听话。”她一字一顿,说得极慢,“要罚。”顿了顿,又补了句,“说过的,要算。” 鹿邑卜咽了口唾沫,往后缩了缩:“茸、茸茸啊,父亲知道错了,真知道了。” 鹿茸说完,弯下腰,胳膊一伸,就把鹿邑卜扛到了肩上。 是扛,不是拎,今日换了个姿势。 “啊!茸茸!鹿茸……”鹿邑卜在她肩上颠得厉害,手脚乱蹬,“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茸茸这是……”老夫人猛地攥紧帕子,脸上惊色难掩,旁边的人也都跟着提了心。 这孩子力气大得没边,先前又痴傻多年,不懂轻重, 如今虽明白些事,可真要是气极了,谁也不敢保证她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祖母。”鹿茸脚步没停,声音从肩头闷闷传来,清清楚楚,“罚。” 想了想,又添了句,“不杀。” 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罚得对,该罚!茸茸有分寸就好。” 鹿兮也赶紧接话:“四妹妹心里有数呢,祖父祖母放心。” “父亲!母亲!救命啊——!我真知道错了!” 鹿邑卜的哭喊混着风声在府里飘,带着哭腔的调子颤得不成样。 老侯爷正端着茶盏抿了一口,闻言眼皮都没抬,“喊什么?一个大男人,丢不丢人。” 他放下茶盏,往椅背上一靠,语气带着点不耐烦: “军令如山懂不懂?说过的话,哪怕你不是兵也得听。哪有不算数的道理?” 瞥了眼门口方向,又补了句:“茸茸说了不杀你,就肯定不会。” 最后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行了,让她带去吧,别在这儿嚎了,吵得人脑仁疼。” 鹿茸没管身后的动静,扛着还在扑腾的鹿邑卜,大步朝府外跑,跑得又快又稳。 鹿邑卜急得喊:“茸茸!有话好好说,爹跑不动啊!”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保证听话啊!” 鹿茸肩膀颠了颠,把他扛得更稳了些,只吐出一个字:“跑。” 鹿茸要带自己父亲去个好地方——东城乱葬岗。 就她那人类父亲的胆子,嘿嘿嘿。 她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脚下猛地提速,非人的速度带起狂风,一路扛着鹿邑卜往前冲。 鹿邑卜被颠得五脏六腑都在颤,想喊,可嘴一张,风就灌得满喉咙都是,只剩气音。 胃里翻江倒海,好几次想吐,都硬生生憋了回去。不敢,真怕吐出来,这闺女会更生气。 他耷拉着脑袋,被风刮得眼睛都睁不开,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自己这爹当的,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惨。 东城乱葬岗。 鹿茸把鹿邑卜往地上一放,动作轻轻的,没用力,不然以他这废物身板,指定报废。 鹿邑卜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四周。 阴气森森,满地人骨,他嗷地一声扑到旁边,扶着棵歪脖子树使劲吐,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吐完,他瘫在地上,浑身哆哆嗦嗦,看向鹿茸,声音抖得不成样:“茸茸……你要信我。 再也不会犯错了,再也不找人做你娘了。你不能……不能把我放这里啊。” 第 108章 从乱葬岗到皇宫,就差一顿揍 鹿茸蹲在他面前,歪着头看他,眼神直勾勾的:“怕?” 鹿邑卜点头如捣蒜:“怕!爹怕得很!茸茸,我们回去好不好?” “怕,就记牢。”鹿茸慢慢说。 鹿邑卜吓得一激灵,连忙爬起来想抱她的腿,却被她的眼神钉在原地:“不犯了!绝对不犯了!爹发誓!用这颗脑袋发誓!” 鹿茸没接话,站起身,伸手又把人拎了起来,转身走向旁边埋尸体的坑。 乱葬岗里,这样的坑成千数百。 她拎着鹿邑卜直接下去,把人往坑里一放。 说着,自己纵身一跃,轻飘飘落在坑边。 “鹿茸……你不能把我丢在这里!” 鹿邑卜瘫在坑里,视线所及全是骨头、烂肉,虫子一条条在身上爬,蚊子嗡嗡飞,腥臭味直冲脑门。 他想爬,手脚却软得不听使唤:“茸茸!爹真的知道错了!这地方……这地方不是人待的啊!” 鹿茸蹲在坑边,低头看他,像在看什么稀奇物件,只吐出一个干巴巴的字:“罚。” 她伸手捡起旁边一根骨头,扔了下去:“拿着。” 鹿邑卜看着那根沾着不明粘液的骨头,胃里一阵翻涌,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掉:“茸茸……爹早就想明白了啊!” 鹿茸没理,就蹲在坑边盯着他,一动不动,像尊没有感情的石像。 鹿邑卜捏着那根骨头,从一开始吓得直哆嗦、哇哇大叫。 到后来红着眼骂她不孝顺,再到扯着嗓子苦苦哀求,最后只剩下一脸绝望,瘫在坑里不动了。 他本就被大哥和父亲抽了鞭子,满身是伤。这坑看着不深,他却怎么也爬不上去。 鹿茸蹲在坑边看了许久,觉得差不多了,才站起身往回走。 走到一棵老树下,她停下,朝树后喊了声:“出来。” 两个护卫从树后钻出来,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他们是偷偷跟着来的。 鹿茸看着他们,“你们,看好。明早前,放了父亲,你们死。” 护卫吓得忙跪下:“是!四小姐放心!绝不敢有误!” 鹿茸没再看他们,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又轻又快,像完全忘了坑里还有个苦苦挨罚的父亲。 坑底的鹿邑卜听见动静,挣扎着抬头,只看见她的背影越来越远, 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心里最后一点指望也落了空。 这闺女,是真要他的命啊! 他是真的知道错了。 往后甭管看到花娘、秀娘,哪怕是仙女下凡,他也绝不敢再动心。 可眼下,为什么就没人听他说句话? 他缩在坑底,背抵着冰凉的土壁,浑身还在抖。 想起自己死去的原配,那般温柔和顺的人,怎么就生了个这么狠的闺女? 四周的腥臭味越来越浓,他不敢睁眼,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只能哆哆嗦嗦地靠着。 心里反复念叨:茸茸啊,爹知道错了,真知道了。 你就记着我这个老父亲,最多一个时辰,就来把我带走吧。 哪怕再罚我跑挂树上,哪怕再扛着我跑十里地,都行啊。 “想屁吃。” 幸亏鹿茸没听到他心里的念叨,不然这句刚学来的人类骂人话,准得原样还给他。 鹿茸摇摇晃晃往府里走,嘴里哼着跑调的小调,不成章法。 “县主,救命啊!” “县主~” 夜一夜二找了她许久,此刻见着人,嗓子都喊劈了。 鹿茸停下脚。“嗯?裴晏?” 她歪头,眼里先是茫然,随即怒了。“有人欺负他?” 方才还带着点傻气的笑眯眯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这里就得提一句,半个时辰前,皇宫太极殿内,刚发生过这么一幕~ “好,你如今能耐了!”安阳王指着裴晏,气得手都在抖, “屡教不改,这世子之位,你也别想要了,今日,我非得好好教训你! 身为兄长,不爱护弟妹,不尊敬后母,整日顽劣不堪……”说着,扬起手就要往裴晏脸上扇。 裴晏眼皮都没抬。 “放肆!”皇上一声斥,打断了安阳王的动作,“世子之位,轮得到你说三道四?安阳王世子,从来都是裴晏这个原配嫡出的长子。” 他瞥向安阳王,语气更冷:“还想在朕的太极殿动手?滚!裴晏有朕护着,你要护,便护你那对宝贝儿女去!” 安阳王看着裴晏那副有恃无恐的笑模样,胸口一阵翻涌,差点喷出老血。 可皇上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他哪敢再动? 只能死死攥着拳,咬着牙躬身告退,转身出了皇宫时,脊梁骨都快被气断了。 裴晏这才抬眼,慢悠悠朝皇上拱了拱手,“谢皇上。” 皇上斜他一眼:“少给朕装模作样,若不是看你从小在朕跟前长大,谁耐烦护着你这混子。” 裴晏笑了,看向皇上:“皇上,臣真心求取鹿茸,您为何不同意?赶紧给臣赐婚吧。” 皇上放下朱笔,抬眼瞧他:“那不行。你什么时候听说过,两府皆握兵权,还能结亲的?” 裴晏挑眉,语气漫不经心:“皇上,您是不是故意的?” “我们安阳王府与靖安侯府,从未有过私交,您还怕两府联姻?” “靖安侯是什么人,皇上难道不知?” “我父王是个蠢货,可无论靖安侯府还是安阳王府,对您、对大胤,何曾有过背叛之心?” “你管朕想什么?”皇上放下奏折,语气带了点帝王的威严,“哪个皇帝不防着?如今是好,可日后呢?” “再说,朕给你赐婚,鹿茸便同意嫁你了?” “朕就说,先前看你处处护着她,原是早就打算好了。” 裴晏没接话,突然屈膝跪下,“皇上,我是认真求取。” “臣早早没了娘,有父王跟没有一样。” “自小在您跟前,在皇宫长大,您该知道我是什么人。” “再没有比这更认真的事了,求皇上赐婚,臣想娶鹿茸。” “朕若是不答应呢?”皇帝挑眉,语气里带了点试探。 裴晏抬眼,神色坦然:“皇上,那臣只有求鹿茸帮忙了。” 慢悠悠补了句,“就是不知道您这太极殿还能不能好好的。” “裴晏你这个混子!”皇上气得指着他,“你要点脸!求姑娘家帮忙?” “臣不要。”裴晏眼皮都没眨,“只要能求娶,脸算什么。” “嗤,那你喊啊。”皇上负手而立,似笑非笑,“朕倒要看看。” “夜一夜二。”裴晏扬声唤道。 “你、你……”皇帝猛地从龙椅上下来,看着两个护卫应声跑出去的人影,气结, “你还真敢喊这小祖宗?你个混子!朕的太极殿还能保住吗?” 第 109章 鹿茸:这人怕不是有大病 皇宫,太极殿内。 裴晏跪着,皇帝绕着他转,嘴里没停:“裴晏!你是缺胳膊还是少腿? 天大的事,非盼着姑娘家来搭救? 赐婚的事,朕说不行就不行!你倒好,转头就让人去喊她? 你是生怕这太极殿的梁木还够结实,想让她来验验成色?” 裴晏垂着眼,“皇上不允,我只能另想办法。她来了,总能说通。” “你,你!”皇帝指着裴晏,气不打一处来, “来人,把裴世子拖下去。先打十个板子……不行,十五个……二十个!少一下都不行!” 谁让这小子总摆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瞧着就欠收拾。 裴晏抬眼,“皇上又动气了?我跪得端正,既没顶嘴,也没抗旨,平白挨这顿打,这是为何?” 皇帝翻了个白眼:“别以为朕不知你那点心思。等会儿鹿茸来了~” 话没说完,“哐当”一声,殿门被撞得稀烂,一道黑影直扑到皇帝面前。 鹿茸歪着头,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要……打……裴……晏?” 皇帝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鹿茸啊,何时闯进来的?侍卫呢?都死了不成?” 鹿茸没理他,眼睛直勾勾盯着皇帝的手就是这只手,方才指着裴晏。 皇帝瞧着她这架势,腿有点软:“鹿茸啊,你听朕说,朕就是想……” 鹿茸突然凑近,“你生气……对他。”她转头看裴晏,又转回来瞪皇帝,“打?” 皇帝被她一瞪:“朕……朕就是想……” “不行。”鹿茸说得干脆,伸手就去抓皇帝的胳膊,“打他…就掰断。” 皇帝吓得蹦起来:“裴晏!管管你的人人。” 裴晏笑着开口:“陛下,您看这板子……” 鹿茸听见“板子”,猛地转头瞪向皇帝:“板子?屁股开花?” 皇帝连连摆手:“没,没那回事。裴晏,你快起来。” 又转向鹿茸,声音放软,“鹿茸啊,手先放下去,有话,咱好好说。” 裴晏依言起身,抬眼时正对上鹿茸的目光,不动声色朝她眨了眨眼。 鹿茸愣了愣,也学着他的样子慢吞吞眨了下眼。 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转头对着皇帝,一字一顿地骂起来:“你。无情。无义。无耻。” 骂到这儿卡了壳,歪头,似乎在使劲想下一句。 她字正腔圆,只是眼神懵懂,配上软乎乎的模样,气势汹汹却没什么杀伤力。 皇帝听得嘴角抽了抽,这都哪儿学来的浑话,偏生还说得有模有样。 裴晏站在一旁,强忍着笑意。 鹿茸依旧瞪着皇帝,那眼神,像是在控诉什么。 皇帝无奈扶额:“行行行,朕无情无义,朕无耻,成了吧?你可别再念叨了。” 鹿茸这才拍掌,看向皇上:“裴晏,我的。你不可以。你是好人类。不然,你……” 话说到一半卡住,她盯着皇帝的脸,脑子里闪过乱葬岗的影子。 她那个胆小又不听话的父亲,都被丢去了那里。 眼前这个是福王的父亲,她想,也是可以两个人一起的。 皇帝被她这眼神看得发毛,忙干咳两声转移话题:“鹿茸啊,裴晏说要娶你,你愿不愿?” 鹿茸眼睛瞬间亮了,嘴角咧开个大大的弧度:“嘿嘿,愿。要嫁给裴晏。”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眉眼间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皇帝在一旁瞧着,只觉得碍眼得很,轻咳一声: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腻歪。鹿茸啊,你可知晓,手握兵权的两府成亲,并非小事。 你与裴晏背后的家族,都是护着大胤的将门,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得明白些。 朕并非不愿你们在一起,只是……” 他顿了顿,看着鹿茸懵懂的眼神,终究是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跟这小祖宗说这些朝堂制衡,怕是如同对牛弹琴。 鹿茸瞅着皇帝唉声叹气,皇上这模样,看着怪可怜的。 她几步走过去,抬起大巴掌就往皇帝背上拍,力道是她自认为最轻的。 皇帝只觉后背一阵剧痛,猛地弓起身子,咳得撕心裂肺:“咳咳……你这……” 他捂着胸口,见鹿茸还举着手,像是要再拍,忙不迭摆手,“别,别碰,朕赐婚!朕现在就给你们赐婚!” 裴晏刚要拉着鹿茸跪下谢恩,殿外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声: “太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鹿茸一听通传,倏地转头看向皇帝,没说话,那模样却明明白白~你的假母后还在呢。 皇帝心头一跳,忙伸手拉了她一把,压低声音:“鹿茸,这事暂且不提。你只当不知,朕已查得差不多,也想好了法子……” 殿门已被推开,假太后扶着宫女的手走进来,目光扫过殿内三人, “皇帝,哀家不同意。大胤从无两个镇守边疆的将军联姻的道理。” 皇后紧随其后,屈膝行礼后抬眼,语气也带着坚决:“皇上,臣妾也不同意。” 她心里打着算盘,正想从各封地世子里挑个合适的,牢牢攥在手里。 靖安侯府与安阳王府联姻?绝无可能。说着,还狠狠剜了鹿茸一眼,满是嫌恶。 “你瞪我?”鹿茸盯着皇后,眉头拧成个小结。 她往前挪了半步,影子正好罩住皇后的裙摆。 皇后被她这架势吓得后缩,刚要斥骂。 裴晏已上前一步,挡在鹿茸身侧,他垂眼扫过皇后,语气慢悠悠的。 “皇后娘娘这眼神,莫不是得了眼疾?” “看人需得又瞪又瞅,若是视物不清,我倒认识几位妙手神医,不如替您传召来?” “免得日后误了看东西,平白惹出是非。” 鹿茸转头看向裴晏,伸出手指在自己太阳穴上点了点,一脸认真地问:“裴晏,她这里有那大病?” 这几日新学的词,正好用上。 她说着,还不忘回头瞥了眼皇后,眼神里满是“这人有病”的直白。 皇帝没理会皇后那气得嘴角抽搐的脸色。 这女人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时不时惹出些事端,偏生性子又极小气,旁人还没怎样,她倒先把自己气个半死。 他端起茶盏抿了口,眼风扫过脸色铁青的皇后,“皇后若身子不适,便先回凤仪宫歇着吧,省得在这儿动气。”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是明晃晃的驱赶。 皇后被噎得一口气没上来,看看皇帝淡漠的脸,又看看那边正被裴晏逗笑的鹿茸。 鹿茸却突然抬头,眨着眼睛看向皇帝,又指了指皇后:“她,气饱了?不吃饭?” 第 110章 裴晏开怼:寒心的是将士 皇后气得指尖发颤,鬓边珠钗都晃得叮当作响: “景安县主,你好大的胆子!这宫里头,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本宫这个皇后? 前次已是格外容你,你竟还敢如此放肆!” 鹿茸正盯着皇后裙摆上绣的金线蝴蝶,闻言慢吞吞抬眼,“有。”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皇后丰腴的身形,补了句,“很大,一坨。” 裴晏唇角却勾出抹淡笑,慢悠悠接口:“皇后娘娘凤体康健,自然入得了县主眼。” 鹿茸狠狠点头,后脑勺的发髻都跟着晃了晃,“嗯!一大坨。” “你~你!”皇后气得胸口起伏,转向龙椅, “皇上,您看看她!看看安阳王世子!这后宫是不是成了任人拿捏的地方?臣妾这个皇后,难道是个摆设不成?” 皇帝正偷偷拽着龙袍下摆擦手心的汗,闻言轻咳两声:“皇后稍安。鹿茸她……她素来如此,并非有意冲撞。” 皇上眉头紧锁,“鹿茸性子本就直率。” 他顿了顿,把那句“刚才还想打朕”死死咽回去,改口道:“并无他意。” “无他意?”皇后声调陡然拔高,“那很大一坨,也是无心之言?” 鹿茸老老实实,“是大,你最大。” 她张开双臂比划,从皇后头顶量到脚边,一本正经补充:“比膳房的蒸笼,还大。” 裴晏立在一旁,眼皮都没抬:“皇后娘娘嘛,何时都显眼。” 假太后捂着突突直跳的额角,她原是算准了皇后会帮自己搅黄鹿茸与裴晏的婚事, 好让靖安侯府与安阳王府结怨,没成想这皇后竟只顾着争些鸡毛蒜皮的体面。 “砰!” 太后猛地拍向手边的紫檀木几,茶盘震得相撞,发出脆响。 皇后的哭诉卡在喉咙里,皇上刚要劝和的手顿在半空,连裴晏都抬了眼。 唯有鹿茸,半点没觉出殿里的凝滞。 她往前挪了半步,绕着皇后转了半圈,像打量什么新鲜物件。 目光从皇后的凤袍扫到朝靴,又抬头盯着皇后的发髻,忽然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皇后的腰侧。 “软的。”她一本正经地宣布,又对比着自己的胳膊,“我,硬。” 太后打断她,视线落在皇后身上,“皇后,这便是你的中宫仪态?为这点小事吵嚷不休,传出去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皇后被噎得脸色青白交加,嗫嚅着想辩解,却被假太后一个眼刀钉在原地。 假太后又转向裴晏,“安阳王世子,你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对着皇后如此无礼,尊上何在?” 说着,视线滑到鹿茸身上,声音更沉:“还有你,景安县主!成何体统?” 鹿茸听见有人叫自己,终于抬起头。 她望了望假太后,又转头看了看皇上,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辨认什么:“你这个……” “鹿茸!”皇上忙出声打断,生怕她吐出什么秘密来,“朕已想定,这便下旨,为你与安阳王世子赐婚。” 假太后猛地拍向案:“皇帝!哀家说了不可,婚姻大事,需循礼法,岂能如此草率?你莫要一时糊涂坏了规矩!” 皇上忽然笑出声,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只是那笑意没达眼底。 心里却在嘀咕:这假母后,演得倒真像那么回事,喋喋不休的,真当自己是这宫里说一不二的主子了? 他敛起神色,欠了欠身,语气恭敬得挑不出错处:“母后说的是。” 目光扫过阶下,“只是靖安侯与安阳王,皆是为国征战的肱骨之臣, 镇守边疆多年,护大胤百姓周全,他们的后辈结亲,亦是美事。” 皇上先前还坚决不同意,两家联姻,势力相加,难免让人心生顾忌。 可此刻瞧着假太后这副急赤白脸的模样,那点犹豫顿时烟消云散。 这假母后越是阻拦,便越说明这门婚事戳中了她的痛处。 好得很,你越不想成,朕偏要成全。 太后猛地一拍案几,“皇帝!哀家的话,你如今是半句也听不进了?” 皇后忙不迭接话,“皇上三思,他们一旦生了异心……” 她话锋一转,看向裴晏,“依臣妾看,不如趁此时机,将两府兵权分拨些给旁的将领,也能安朝廷之心啊。” 皇上笑意已淡了几分:“皇后说笑了。安阳王与靖安侯追随朕多年,忠心耿耿,何来反心?” “忠心?”太后冷笑一声,“兵权在握,忠心二字值几两银子?” 裴晏嗤笑一声,开始火力全开,一顿输出。“今日倒是开了眼。” 他盯着太后与皇后,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安阳王府镇守二十余载,我那父王身上箭伤比军功章还多。 靖安侯府更不必说,镇守三十年,寒来暑往,从未敢负大胤半分。 他微微倾身,“如今两位娘娘轻启朱唇,便要将谋逆的罪名扣下来。这顶帽子,未免太沉了些。” 裴晏低头,继续,“若之后皆要被如此猜忌,那这大胤的江山,靠谁来守?” “这些事,京中百姓茶余饭后都能说上几句,怎么到了娘娘口中,倒成了可随意扣锅的罪名?” “兵权在手便是隐患?忠心护国有错?若真如此,天下将士怕是都要寒心了。” 皇上适时开口,“裴晏说得是。安阳王与靖安侯的忠心,朕比谁都清楚。” 他看向太后,“母后,皇后,此事休要再提。” 假太后被裴晏这番话堵得脸色青白交加,偏他句句都在理上,挑不出错处。 鹿茸猛地抬头,“你说我祖父?大伯父?” 她攥了攥拳头,“要打架?” 皇上赶紧打断,笑得有些僵硬:“没有没有,方才是在夸你祖父他们,说他们镇守边关劳苦功高。” 鹿茸眉头松了松,脸上露出点得意的神色,“嗯。我祖父,大伯父,厉害。” 皇后却冷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轻蔑: “景安县主自然向着自家人,可老侯爷年事已高,威远将军虽勇,终究不及老侯爷当年。” 她瞥向鹿茸,声音更尖:“你父亲自不必说,你那些堂兄,论功夫论谋略,哪个够格做将军? 再过些年,靖安侯府怕是要成京中笑柄了。” 第111 章 别拆太极殿,去御花园! “笑话?” 鹿茸重复这两个字,像是在嘴里嚼碎了才吐出来,眼神定在皇后脸上。 “你才是笑话。” 她往前迈了一步,“我哥哥们,不废。” “就算他们……不行。”她又想了想,随即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有我在。” “靖安侯府,我护。” “将军,我来当。” “大胤,我守。” 继续盯着皇后,眼神里是全然的直白,带着点丧尸特有的、对“威胁”的本能反应:“谁敢欺?” 眉眼弯弯,吐出一个字,“杀。” 裴晏望着鹿茸,满眼都是暖意:“好一个将门虎女。” 他往前半步,与她并肩而立,语气掷地有声:“有你在,靖安侯府的风骨,便断不了。” “旁人只当你憨直,却不知这份纯粹里,藏着多少忠勇。” “说要护府,便定能护得风雨不透;说要做将军,沙场之上便无人能挡。” “这份赤诚与勇毅,放眼满朝勋贵子女,谁能及你半分?” 鹿茸听着,眉头慢慢皱起,似乎在费力理解这一连串的夸赞。 许久,她看着裴晏,“裴晏,……夸我?” 裴晏颔首,一脸认真:“是。你很好,鹿茸最好。” 皇上在旁抚掌大笑:“裴晏说得是!” 皇后被这阵仗堵得闹心,偏那两人一唱一和,说的全是掏心窝子的话,她反驳不了。 鹿茸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那是她消化完“被夸奖”这个信息后,最直白的反应。 她往前凑了凑,对裴晏道:“你也好,最好。” 裴晏眼底瞬间漾起笑意,“嗯”了一声,这声好,竟比任何情话都让他心头微动。 “来人。”皇上扬声唤道,“即刻拟旨,赐景安县主鹿茸与安阳王世子裴晏成婚,择吉日完婚。” “皇帝!”假太后猛地起身,却一时想不出更有力的话来阻拦。 “皇上!”皇后也跟着起身,眼底满是不甘,偏皇上心意已决。 殿外太监刚应声,裴晏已扶着鹿茸屈膝跪下。 “裴晏,谢皇上恩典。” 鹿茸被他带着跪下,只学着他的样子磕了个头,“谢皇上。” 皇后望着裴晏与鹿茸接旨时的模样,胸口郁气难平,重重一哼,“真是碍眼。” 假太后脸色铁青,任务失败,索性也破了功,跟着冷哼一声, “一个痴傻懵懂,一个浪荡无状,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般人物,也只配互相将就,免得委屈了旁人。” 鹿茸正笑眯眯看着裴晏,闻言茫然转头,歪着脑袋发出单音节:“嗯?” 她没听清这个人说了哪些,只觉得这个假太后说话时,很是刺耳。 裴晏抬眼看向太后,“太后娘娘说天生一对,这话很是认同。” 他话锋陡然一转,“只是说景安县主痴傻,便有些失当了。” “县主心思纯粹,从无半分算计,比起某些揣着私心搬弄是非之人,不知磊落多少。” “若连这等赤诚都算痴傻,那说这话的人,岂不是连基本的脑子都没有?” 他微微倾身,“莫非大胤的太后,竟是这等不分好歹之人?” 皇后忙想帮腔,刚要开口,却见鹿茸忽然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太后面前。 声音带着股悍劲:“你,不好。” 说着,抬手戳了戳太后的发髻,“太丑。” 太后被她这举动惊到,发髻上的珠钗歪到一边,“放肆!” 鹿茸转头盯上皇后,眉头皱得像拧住的绳:“你,太大。她丑,你大,配。” 皱了皱鼻子,往后退了半步,“你,也臭。” 没等皇后发作,她又指向太后,声音更响:“她,更臭。最臭。” 皇后气得帕子都甩到了地上:“你你你……满口胡言!” 太后拍着案几起身,发髻歪得摇摇欲坠:“反了!反了!这便是靖安侯府教出的好姑娘。 连哀家都敢羞辱,来人,给哀家把这傻子拿下!” “傻子?”鹿茸耳朵动了动,这词她听说过,是骂人的,“拿下?” 这两个词她听懂,且是她最讨厌的词。上回有人骂她傻子,她是怎么做的来着。 她忽然动了,快得像阵风。 几步冲到太后跟前,单手攥住对方后领,像拎小鸡似的把人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转身,又伸手揪住皇后的衣襟,一并拎到殿中。 两个养尊处优的妇人悬空乱蹬,尖叫声刺破殿顶。 皇上看得眼皮直跳,忙不迭起身:“鹿茸,轻点!” 他绕着两人转圈,急得直搓手:“快把人放下来,换个地方折腾去,这太极殿再过几日要招待邻国使臣,可不能再被你拆了!” 太后和皇后的尖叫猛地卡住,难以置信地瞪向皇上。 合着他不是来救驾,是怕这疯子拆了他的殿? “呃……”皇上被两人瞪得头皮发麻,方才那话确实说漏了嘴,脸上泛起几分不自在,抬手摸了摸鼻尖。 他清了清嗓子,转向鹿茸,板起脸假意呵斥:“鹿茸,成何体统,还不快放开太后与皇后!” 鹿茸正拎着两人晃悠,闻言停下动作,歪头看他:“你也要跟他们一起?” 她掂量了下手里的分量,认真道,“我有的是力气,还能再拉。” 说着,还真就朝皇上的方向迈了半步。 “不不不!”皇上吓得连连后退,龙袍下摆都差点绊倒自己,“御花园,去御花园,那儿的假山石多,你去那~” 话音未落,他已背过身去,快步走向龙椅,摆明了不想再看太后与皇后的脸色。 鹿茸眨眨眼,似乎觉得御花园比偏殿有趣,拎着两人转身就走。 路过裴晏身边时,她停下,认真交代:“裴晏,我去和她们玩。” 裴晏望着她手里还在蹬腿的两人,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好,好好玩。” 末了又添一句,“别玩坏了。” “皇帝!”太后的哭喊尖锐刺耳。 “皇上救命啊!”皇后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两人拼命朝皇上挣扎。 皇上刚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一花,鹿茸已拎着人消失在殿门口。 只隐约传来渐行渐远的救命声。 皇上斜睨着裴晏,无奈摇头:这般,终究不是好事。” 裴晏挑眉:“皇上既知不好,方才怎不拦着?” 皇上噎了下,转而搓着手探头:“你说她会怎么玩?” 第112章 御花园:今日宜乱 今日的皇宫,热闹得有些不同寻常。 既不是摆宫宴,也不是哪个嫔妃争风吃醋闹出来的动静, 源头全在御花园,那儿已经不能叫热闹了,得叫鸡飞狗跳。 鹿茸左手拎着太后,右手拎着皇后,跟拎俩布偶似的,从太极殿一路往御花园去。 路过的宫人太监先是看直了眼,接着魂都快吓飞了,扯着嗓子劝: “景安县主,使不得啊!那是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哪能这么拎着走。” “哎哟我的小祖宗,快放下吧!仔细您的手。” “要出大事了,快去报给皇上啊!” 太后在她手里扑腾,发髻散了一半,珠钗掉了好几支,嗓子都喊劈了: “反了!反了天了,鹿茸,你个小畜生!哀家定要诛你九族,扒了你的皮!” 皇后那边也没好到哪去,裙摆被扯得不成样,脸上又是泪又是恨。 “你个小贱人,放开本宫,等本宫出去,定让你靖安侯府碎尸万段!” 鹿茸拎着两人,脚步没停,耳朵却动了动。 她脑子转得慢,听着这俩人嘴里翻来覆去的词,一个字一个字往心里嚼。 诛九族?扒皮?碎尸万段? 这些词,她好像在哪听过,也不知道从哪听的。 她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左手拎着的太后,又抬眼瞅了瞅右手的皇后。 两人还在骂,唾沫星子差点溅到她脸上。 鹿茸眉头慢慢皱起来,把两人往地上一扔。 抬手,“啪”“啪”两声,左右开弓,给了太后和皇后各一巴掌。 力道不大,却把两人的骂声全扇没了。 周围的宫人脸都白了,大气不敢出。 鹿茸看着手里瞬间老实的两个人,眼神直愣, “骂靖安侯府,不行。” 她顿了顿,又两人拎起,拎得更高了些,手腕轻轻一甩,两人在空中晃了晃,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再骂,”鹿茸盯着她们,带着股狠劲,“扔下去喂鱼。” 御花园的池子就在旁边,看着就凉飕飕的。 太后和皇后张着嘴愣是没敢再出一个字。 鹿茸这才满意了,拎着两人继续往前走,嘴里还嘟囔着,“皇上说,去御花园玩。嗯,放着玩。” 她找了块最大的假山石,抬手一松。 太后和皇后被她扔在石头上,疼得龇牙咧嘴。 鹿茸蹲下身,看着她们,伸出手指戳了戳太后的脸,又戳了戳皇后的脸,“不动了?不骂了?” 皇后和太后瞅着鹿茸那眼神,半句骂人的话都不敢蹦。 她们知道,这要是说了,今日指定得被折腾得脱层皮。 御花园里正僵着,太后那贴身嬷嬷不知从哪钻出来,指着鹿茸的鼻子就喊: “景安县主,你这是要反了天不成?眼里还有没有皇家天规?还知不知道什么叫上下尊卑?!” 太后身边的大太监也跟着咋呼,扯着嗓子朝远处喊: “来人,快去找皇上!再去请五位阁老,就说景安县主在宫里撒野,要把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给杀了。” 鹿茸眨眨眼,看看嬷嬷,又瞅瞅太监,嘴里慢悠悠重复:“嗯?尊卑?杀了?” 她转头看向石头上的两人,像是在确认什么:“他们要我杀了你们?” 皇后吓得脸都白了,忙摆手:“不是,没这意思,你别听他们瞎咧咧!” 太后也跟着点头,“对!是他们乱嚼舌根,你可千万别当真。” 鹿茸没说话,就那么盯着两人看。 那眼神算不上凶,可配上她刚才掰石头的劲,谁看了都发怵。 嬷嬷还想再说,被大太监偷偷拽了一把,没瞅见两位主子都快吓瘫了吗? 这时候再拱火,是嫌死得不够快? 鹿茸往前走了两步,在两人面前站定,慢悠悠开口:“杀了你们,皇上会不高兴。” “但他们乱说话,该罚。” 说着,她抬眼扫过那嬷嬷和太监,手指关节响了两声。 两人吓得忙跪在地上,再也不敢出声。 他们不说话,鹿茸就会放过吗?那自然是不能的。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她手一扬,就把嬷嬷和太监扔进了旁边的荷花池里。 “扑通”两声,溅起老大的水花,池里水不深,可淤泥不少。 两人在里面扑腾着,满身是泥,狼狈得不成样子。 其他宫人太监又在那吱哇乱叫,尖声刺得鹿茸耳膜直跳。 哪个想凑上来表忠心护主,全被鹿茸随手甩飞。 好家伙,真真好家伙! 树上挂着个挣扎的,屋顶卡着个哼哼的,池子里浮着个扑腾的。 哭嚎声越来越响,御花园乱成锅粥,倒衬得皇后太后俩人格外斯文。 “唉,裴晏啊,你说照这么闹下去,朕这御花园明日还能剩下几株好花?” 皇上蹲在花台后头,扒着石沿往外瞧。 裴晏拽了拽被皇上扯皱的衣袖,“皇上,您既不肯出去,偏要拉着臣躲这,这跟做贼似的有何不同? 茸茸眼下还没真把园子掀了,您就偷着乐吧。” “胡说!” 皇上梗着脖子,“朕哪是躲了?不过是在这儿歇脚闲聊。 再者说,朕是不想管吗?你瞧瞧你那未来世子妃,今日这股虎劲,谁敢上前?” 裴晏嗤笑一声:“还不是皇后与太后惹的? 她是直白性子,不是真要捣乱,不过陪着玩罢了。 皇上与其忧心御花园,不如想想,过会五位阁老瞧见这光景,要如何批斗。” 皇上顿时卡了壳,半晌才嘀咕:“……参就参,横竖有你挡前面引祸,替她挡。” 裴晏眼尾扫过远处正拎着个小太监往假山上扔的鹿茸,嘴角不自觉弯了弯:“那是自然。” “你少在这儿偷乐!”皇上肘了裴晏一下,压低声音, “还有两日,周边几国使臣就要到了。 也不知道来的都是些什么身份,要都是些皇子公主…… 朕命你跟着福王招待,给你派的任务必须暗地里办妥。 最要紧是看好你家茸茸,别让她再闹出乱子。” 他顿了顿,一脸肉疼:“朕在自个儿皇宫丢丢脸也就罢了,御花园毁了再修便是。 可别让外邦人瞧了笑话,那脸可就丢到天边去了!” 鹿茸早闻着味了,知道皇帝和裴晏躲在后面瞧热闹,想着他们居然爱这调调 太后想着阁老们要来了,腰板都醒了几分。 指着她骂:“鹿茸,你再敢对哀家与皇后无礼,定叫你靖安侯府满门抄斩!” 鹿茸眉梢弯起,觉得自己今日又是格外聪明:“哦,那就你们自己动手!” 第 113章 鹿茸牌石桌嵌人服务 鹿茸盯着她,说得直白:“推。你推她下水,她推你下水。输,要罚。” 太后听得眼冒金星:“你说的什么浑话?!” “推。”鹿茸眉头拧得更紧,“不然,现在就挨揍。” 她认准了这个理,不让自己动手,那她们就得自己动。 她歪头想了想,这太后是假的,自然不是皇上亲娘;那皇后的娘,总也轮不到这假太后吧? 见两人僵着不动,鹿茸撸了撸袖子:“我来?” “不不不,本宫来!” “哀家来!” 两人忙不迭挣着往外挪,你拽我胳膊我扯你衣襟,使劲往湖边搡。 “放肆!皇后,哀家是太后,是你婆母。”太后被推得踉跄,急得破了音。 “本宫……本宫管不得了。”皇后红着眼,下手更狠,“先把你推下去再说。” 御花园里静悄悄的,连掉片叶子都能听见响。 谁都没敢出声,就那么眼睁睁瞧着,大胤最金贵的两位主子, 当婆婆的太后,做儿媳的皇后,此刻在地上滚作一团, 你揪我头发我撕你衣裳,推搡得跟市井泼妇没两样,发髻散了,珠钗掉了一地,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半分体面都没了。 正闹得凶,五位阁老脚不沾地地赶来了。 “景安县主这是越发无法无天了!”胡阁老手指着,气得胡子直颤, “你瞧瞧你欺辱的是谁?那是太后与皇后!便是侯府再势大,也没这般规矩。” 钱阁老眯着眼,“皇上呢?这都闹翻天了,皇上怎的还不露面?” 太后像是得了主心骨,哑着嗓子喊:“胡大人,钱大人,快给哀家拿下这孽障!” 鹿茸转头看过来,手里还捏着块刚摘的花瓣,“拿谁?” 俩阁老被她这干巴巴眼神一瞅,竟莫名卡了壳。 这丫头眼里哪有半分惧意,倒像是在问“拿什么点心”。 “皇上,再蹲下去,您那几位阁老怕是要少点零件了,断胳膊断腿?成了残废?” 花台后头,裴晏揉着发麻的腿,瞥了眼还蹲得稳当的皇帝。 “急什么?”皇帝往石沿外又探了探头, “这会子出去,不就露了底?让他们知道朕在这瞧着,还不得念叨朕不管亲娘和皇后?” 他半点不操心阁老,更别提假山那边那俩“假母后”和“蠢得冒泡的皇后”。 裴晏笑了一声:“您这皇上,倒真是开天辟地头一份。” “那是自然,头一份的。”皇帝声音松松垮垮,“当年父皇总说,朕这性子担不起江山。可你瞧,这不也坐了这些年?” “心慈点,没什么不好。当年刀光剑影里杀太多了,血债总要用些什么来填……” 他往御花园瞥了眼,语气里带点自嘲:“如今膝下就一个,偏还……” 喉结动了动,没再说下去,只摆摆手,“报应罢了。” “真要论规矩,你和福王也早该死透了,朝中那些老骨头也得换几茬。” 他斜睨裴晏,“就说她,动不动就威胁朕,没规没矩的……” 又朝御花园方向努了努嘴,“你看看提着太后皇后当玩意晃悠,换了旁人,十族都不够诛的。 朕这睁只眼闭只眼,不也挺好?活着,舒坦些,比什么都强。” “景安县主,你跟老夫说道说道,这到底是要折腾出哪般花样?” 黄阁老看着眼前一副乖巧模样的鹿茸,语气里带点无奈。 自家孙女天天把这主挂在嘴边,说得多好多好,今日一见,倒真是……活泼得过头了。 鹿茸眨巴眼,实诚回答,“她们要玩,我陪。” 黄阁老噎了下,赶紧摆手:“哎哟我的小祖宗,这可玩不得!这二位是宫里最金贵的,哪能这么玩?不合规矩,不合规矩的。” 鹿茸眉头微蹙,“那……不玩了?” 黄阁老一听,松了口气,忙点头:“对对对,不玩了不玩了,咱换个别的。” 心下暗忖,还好还好,瞧着倒还听话,跟孙女说的一样,憨得乖巧。 正说着,那边皇后缓过劲,又开始磨牙:“黄大人别跟这孽障废话,她就是靖安侯府养出来的野东西,早晚……” 话没说完,鹿茸猛地转头,眼神更沉了。 她没动,就那么盯着皇后,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地上:“再说一句。” 皇后被她这眼神看得一哆嗦,嘴上却还硬:“你……你敢怎样?” “敢怎样?”鹿茸盯着皇后,眉头拧了拧,“你忘了,这样不好。” 话音刚落,她伸手一捞,直接将皇后拎了起来。 旁边就是张青石圆桌,石面光溜滑腻。 鹿茸手腕一转,“咚”一声,竟把皇后硬生生按了进去。 人整个嵌在桌面凹痕里,手脚都卡得严丝合缝,偏那石桌半点裂纹没出,稳稳当当。 皇后嘴张着,半截话卡在喉咙里,眼睛瞪得溜圆,愣是没发出一点声。 周围静得落针可闻。 几位阁老嘴巴动了动,没敢喘大气。 这操作……邪门得让人头皮发麻。 说狠吧,石桌没坏,皇后看着也没见血;说不狠吧,活生生嵌进石头里,比拿刀架脖子还吓人。 谁还敢出声?嗓子眼都跟被石头堵了似的,连咽口水都怕惊动了那位主。 “啊——!”皇后的尖叫总算破了喉咙,卡在石桌里直哆嗦。 太后见状,也忘了怕,扯着嗓子喊:“来人啊!给哀家把这怪物拿下,反了天了!” “太后这是魇着了?”裴晏不知何时出来了,语气凉飕飕的, “怪物?”目光扫过两人狼狈样,“二位这披头散发、滚得满身泥的模样,倒比说书先生嘴里的山精野怪更吓人些。” 裴晏嗤笑一声,“总好过某些人顶着尊贵名头,干的全是见不得人的龌龊事。” “骂她怪物?”裴晏声音更冷,“先瞧瞧自己这副德性,配提怪物二字?” 说完,他没再理那边,几步走到鹿茸身边,伸手替她拂去衣袖上沾的石屑,“茸茸,你是天上下来的灵仙,旁人比不得。” “裴世子,你这是跟谁说话呢?这等话,是嫌安阳王府的日子太安稳,想一锅端了不成?”刘阁老吹着胡子,瞪着眼。 第114 章 她的裴晏被打? 气人不偿命啊!这就叫欠揍的最高境界。 把自家王府的存亡当街边小食似的,随口掂量着“还行”。 满朝上下谁敢不给安阳王府几分体面? 刘阁老这话,分明是指着鼻子说他要祸灭满门,换旁人早该急得跳脚辩白了。 偏裴晏,眼皮都懒得抬,合着在他眼里,安阳王府的兴衰还不如一句随口闲话? 自家府邸真要完了,他还觉得“挺好”? 这是把“我不在乎”三个字刻在脸上,还特意凑到人家跟前晃悠,恨不得让人抡圆了给他一拳才舒坦。 鹿茸瞅着裴晏,见他三言两语就把那群老头气的脸红脖子粗,眼睛亮了,心想:这个好,要学。 裴晏瞧她这模样,哪能不懂?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别学。这些糟心事,我来吵就成,茸茸不用沾。” 石桌上的皇后只剩哼唧,浑身骨头像散了架,痛得气都喘不匀。 想她从太子妃到皇后,何曾受过这等罪? 周围人要么看傻了眼,要么围着那景安县主打转,心里把这些人骂了个遍。 这群人是瞎了吗? 没瞧见本宫被嵌进石头里了? 假太后被太监扶着,捂着心口直顺气。 今日受的惊吓比这辈子都多,偏得忍着,眼下动不得,只能先憋着火。 “裴世子,休要在此搅局!”钱阁老沉下脸,“便是靖安侯来了,景安县主今日也难逃罪责!” 裴晏嗤笑一声,眼神扫过钱阁老:“钱大人倒是有闲心管别人,听说您那新纳的第七房小妾,夜夜逼着您喝补药? 瞧您这脸色,怕不是补过了头?实在不行,放人家一条活路也罢。” 钱阁老脸“腾”地红了,指着他手都抖了:“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裴晏根本不给他喘气的功夫,又瞥向刘阁老: “刘大人上月在青楼替人赎身,被自家公子撞破,闹得满城风雨,如今见了他还得绕着走?这当爹的,够威风。” 刘阁老气得吹胡子:“竖子敢尔!” 裴晏嗤笑,又看向张阁老,“张大人倒好,就是不知您藏在书房那几本话本,被令孙女瞧见了,会不会笑您一把年纪还看这些情啊爱啊的?” 张阁老老脸一热,干咳两声别过脸去。 裴晏眼尾扫过几位气得发抖的阁老,嘴角勾着点凉丝丝的笑。 带着痞笑,今日就一个目的,就得把火全引到自己身上,最好让这群老头气疯了,扑上来揍他一顿才好。 鹿茸看着那群老头被堵得脸红脖子粗,气鼓鼓的样子,嘴角咧开老大。 眼里闪着光比看太后皇后打架还热闹,开心得直晃脚。 “皇上?” 御花园角落里,一个小宫女躲了半天,慌里慌张往外挪,没留神撞到个人,惊得叫出声。 这声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滚水里,瞬间惊动了满园子的人。 几位阁老齐刷刷转头,就见花台后慢悠悠站起个人,不是皇帝是谁? “皇上?!” 胡阁老眼睛瞪得溜圆,语气里全是不可置信,合着陛下早就在了? 就这么躲在后头看戏? 钱阁老脸都绿了,张了张嘴,气的说不出话。 黄阁老赶紧低头,假装没瞧见皇上那看戏看嗨了的表情。 被嵌在石桌里的皇后听得真真的,一口气没上来,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好啊,合着我在这儿遭罪,皇上就在旁边看着,连个面都不露!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在石桌里挣扎着,哭得撕心裂肺,偏身子卡得严实,连挣扎都费劲。 皇帝被阁老们看得不自在,干咳两声:“咳,朕……朕路过,刚到。” 裴晏在旁凉凉补了句:“哦?那真是巧,刚到就听见小宫女喊您。” 皇帝瞪他一眼,又对上阁老们不善的目光,索性摆了摆手:“行了行了,都围着干什么?” 说着,他偷偷给裴晏使了个眼色,这烂摊子,赶紧收拾! 裴晏撇撇嘴,快步走到鹿茸跟前,声音压得低低的: “茸茸,等会不管谁动手打我,你都忍着别气。 我会躲,看着惨点罢了,你千万别伸手。 这次不一样,不只是弹劾,皇后、太后那边不算,连你祖父、大伯、父亲都得被牵连,皇上也扛不住满朝的唾沫星子。” 鹿茸皱起眉:“看着你被打?” “嗯,乖。”裴晏捏了捏她的手,“我皮实,从小挨揍长大的,没事。 记住了,我挨了打,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然,我这顿揍不就白挨了?” 说完,他转身就冲回几位阁老面前,脸上那点温和全收了,又挂起那副欠揍的笑。 “胡大人刚那口气喘得够费劲,要不要再顺顺?…………” 裴晏那张嘴跟淬了毒似的,几句话就把四位阁老的火气全勾了上来。 黄阁老在旁拉了这个拽那个,嗓子都喊哑了,偏那几位红着眼,哪还听得进去? “小兔崽子!我今日非撕烂你的嘴!”胡阁老举着拐杖就往裴晏身上抽。 几位阁老撸着袖子,劈头盖脸就打:“让你胡说八道!” 一拳拳,一脚脚,怼在裴晏胳膊上。 裴晏抱着头,故意往地上滚了两圈,喊得比谁都响: “啊,救命啊!五位阁老在御花园殴打安阳王世子,没王法了,要出人命了。” 他滚到鹿茸脚边时,还飞快抬眼,冲她眨了眨眼。 鹿茸低头瞅他,见他嘴角破了点皮,胳膊上还沾着土,那几位老头下手是真狠。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都快嵌进肉里,忍,裴晏说要忍。 “打!往死里打!这混小子就是欠收拾!” 钱阁老喘着粗气:“让他知道什么叫规矩,什么叫上下尊卑!” 裴晏一嗓子,喊得更凄厉:“皇上!救命啊!阁老要弑杀皇亲国戚了~!” 皇帝听得直扶额,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这小子,演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鹿茸忍了又忍,指节捏得咯咯响。 她的裴晏被打了。 方才那些乱糟糟的规矩、皇上的嘱咐,此刻全从脑子里飞了。 她盯着假太后那张扭曲的脸,忽然想明白了,就因为这是“皇上的娘”,所以裴晏要挨打? 去他的皇上的话。 鹿茸脚尖一点,人“嗖”地闪到假太后跟前。 第 115章 嬷嬷:早知道不接这活了 太后瞅着鹿茸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一步一步往自己这儿挪,心尖子突然突突直跳。 坏了,她手忙脚乱摸出怀里的小瓷瓶,拔开塞子就往出倒,一股能熏死人的异香冒出来,直往人鼻子里钻。 “你、你别过来!”太后手嗓门都劈了,“再走一步,休怪我不客气!” 香风扫过,刚还咋咋呼呼的几位阁老倒了一片,连裴晏都晃了晃,直挺挺栽在地上。 鹿茸皱了皱鼻子,只觉得这味呛得慌,身上却半点反应没有。 她低头看了眼脚边倒着的裴晏,又抬眼看向太后,慢吞吞开口,“你弄晕他了。” 太后见她没事,吓得魂都飞了,色厉内荏地喊:“妖女,你到底是人是鬼?!” 鹿茸瞧着她,“是人也是鬼。” 这话没毛病吧?她以前是那行尸走肉的丧尸,现在是活生生的人类,没错。 太后眼珠子都快瞪裂了,“你、你怎么可能没事? 这药是我们打小吃了解药,除了我们的人,天底下就没活物能扛住! 你到底是个什么邪门东西?” 鹿茸蹲下身,伸出手指戳了戳裴晏的脸,见他眉头动了动,嘴角没忍住往上翘了翘,傻呵呵笑了两声,又赶紧抿住。 她站起身,转向太后,眼神还是木木的,“你,死,别管。你傻,不懂。” 太后被她这话噎得差点背过气,手捂着心口直翻白眼: “放屁,你才死。你个小蹄子敢咒我?那便让你好好尝尝……” “难听。” 鹿茸眉头一皱,抬手就要朝假太后拍过去,手腕刚动,耳尖忽然抖了抖,有活物的动静。 她猛地回头,就见御花园墙头,蹿出个人,飞跃过来,飘到眼前,竟是个嬷嬷。 鹿茸停了手,直勾勾盯着她,手指头还在半空无意识地蜷了蜷。 那嬷嬷稳稳站定,挡在假太后身前,说话带着股子硬气: “景安县主,犯不着取她性命。 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您既已瞧出她是冒牌货,可这档子事,跟您靖安侯府,跟您自个儿,实在八竿子打不着。 更没碍着您什么,不是吗?” 鹿茸眨了眨眼,像是在琢磨这话,半晌才慢吞吞开口, “她,让裴晏被打,不行。 她,假的,不行。 她骂我,不行。 对大胤不好,更不行。” 说着,她脚下微微一用力,那青石板“咔”地裂了道缝,碎纹顺着她脚掌边缘往外爬。 “你挡着,也想挨揍?” 嬷嬷眼皮跳了跳,“县主何必如此?非要闹得人尽皆知不成?” 鹿茸歪歪头,似乎在琢磨“人尽皆知”是什么意思, 琢磨半天没明白,干脆懒得想,只重复道:“让开。” 说着,手指还无意识地蜷了蜷,那架势,倒像是在说“打坏了别赖我”。 嬷嬷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蠢样噎得够呛,只能硬着头皮:“县主三思!” 鹿茸哦了一声,没下文了,就那么直挺挺站着,眼神里明晃晃写着:我思完了。 空气里,就剩假太后细微的抽气声,和嬷嬷越来越沉的脸色。 “鹿茸,你怎会知晓?还有谁晓得我这身份是假的?” 假太后急得声音发颤,额头直冒冷汗。 今日若彻底败露,闹开了,先不说鹿茸会不会放过她, 大胤那位皇帝会不会饶了她,单是眼前这嬷嬷她们那帮人知道了,也得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聪明,知道。别问,来打?一起上。” 鹿茸扬着下巴,拳头捏得咯咯响,眼神里满是“快来陪我玩”的认真。 嬷嬷被她这直白又蛮劲的样子气笑,叉着腰:“景安县主,你武艺是高,可也不能这般愣头青似的往前冲! 光有膀子力气不动脑子,跟那没开窍的石头有何区别?” 她手暗暗往腰间摸,这丫头不对劲,浑身那股子狠劲,吓人。 鹿茸盯着她的手,忽然咧嘴,露出点傻气的笑,却转瞬消失。 她举起拳头,骨节声响起,“这个,够了。” 话落,人已冲了过去。 嬷嬷早有防备,脚尖一点地,身形往后飘,手里竟多了把短刃,寒光直刺鹿茸心口。 鹿茸不躲,硬生生用胳膊去挡,短刃擦着皮肉滑开,只留下道浅痕,血都没出。 嬷嬷心头一沉:这不是人能有的筋骨!手腕翻转,短刃改刺为削,直取鹿茸咽喉。 鹿茸头一偏,躲过的同时,拳头已到嬷嬷面门。 嬷嬷仓促间抬臂去挡,一声闷响,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假山上,喉头一阵腥甜。 “再来。”鹿茸站在原地,气息都没乱,眼神里兴奋。 嬷嬷抹了把嘴角的血,心里发寒。 刚想再训两句,就见鹿茸身子一动,人已经扑了过来,嘴里还嚷嚷着:“好玩,继续。” 她侧身躲闪,袖子却被鹿茸指尖扫到,撕了道大口子。 她又惊又气:“你这丫头片子,就不知道讲点章法?” 鹿茸扑空了也不恼,转身又扑,拳风带着股子蛮劲:“章法是什么?能吃吗?” 嬷嬷被她追得连连后退,气得脸都红了:“你这是蛮干,蛮干成不了事!” “你说我不行?”鹿茸眼神冷了下来。 原本还想慢慢玩,现在看来,不必了。 嬷嬷见她动了真怒,心头一紧,脚下一点,掌风拍向鹿茸心口。 可鹿茸更快,身影一晃已到她跟前,不等对方变招,抬手就是一掌。 一声脆响,力道重得惊人。 嬷嬷连哼都没哼出来,脑袋像被巨石砸中,直挺挺倒下去,没了声息。 鹿茸收回手,指尖都没沾半点灰,转头看向瘫在地上的假太后。 假太后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往前挪了半尺,涕泪横流: “鹿茸……不,景安县主!求您饶了我这遭,往后我再也不敢招惹您,不敢乱来了!” “不。我说你死,你就得死。” 鹿茸声音没起伏,动作却比刚才更粗野,一把掐住假太后的脖子,指节用力收紧。 假太后喉咙里发出闷声,脸涨得发紫,手脚胡乱蹬踹。 鹿茸盯着她,手上力道丝毫没松:“我说话,算话。” 话音落时,她手腕猛地一拧。 一声轻响后,假太后的挣扎停了,脑袋软软地歪向一边,没了气息。 “鹿茸啊!!她、她这就没气了?” 皇帝刚醒就瞅见这光景,他嘴角抽了抽,心里直骂,这烂摊子,朕要如何收拾? 谁来救救他? 第 116章 国丧成亲?皇上急疯了 “朕容易吗?!”皇帝直接坐在地上捶胸,“这几年熬得头发没多少了,每日五位阁老的唾沫星子快把朕淹死了, 就一个脑疾独苗,朕这龙椅将来传给谁?! 亲娘死了连尸首都没见着,如今假的也没了,回头史书上得怎么写朕?! 你们倒给朕出个章程啊!” 旁边醒来的太监总管缩着脖子,小声嘟囔:“要不……就说太后老人家是悲恸过度,撒手去了?” 皇帝猛地抬头,哭腔都变了调:“悲恸个屁!她刚被鹿茸掐死的,脖子都歪着呢!” 太监总管硬着头皮接话:“要不……就说是刺客干的?咱们再抓几个替罪羊?” “抓谁?!”皇帝瞪眼,“五位阁老一查,还不得把朕底裤都扒出来?!” 正闹着,传来阁老们的哼唧声,皇帝吓得一哆嗦,继续嚎: “完了完了……他们醒了!朕的脖子要被念叨断了啊!” “杀了他们?”鹿茸看着皇帝坐在地上哭嚎,眉头直皱。 皇帝赶紧扑过去想捂她的嘴,另一只手还在半空胡乱挥: “别别别!杀不得杀不得!鹿茸,快,你晕一个,装晕懂不?就闭眼不动,打死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自己先示范,俩眼一闭,脑袋一歪,立马“晕过去”了。 鹿茸眨巴眨巴眼:“我不晕。” “朕知道你不晕。”皇帝急得直跺脚,声音都劈叉了,“装的,假装!乖啊,就一下!” 鹿茸看他那架势,仿佛自己不躺下,他下一秒就要一头撞死在御花园。 她想了想,找了块看着软和的草坪,干净利落,躺得笔直。 皇帝往太后旁边一坐,扯着嗓子嚎:“母后啊母后!您怎么就这么去了?死得这般不明不白……是谁干的?朕非灭他九族不可!” 喊完偷偷抬眼,瞟了瞟刚过来的几位阁老。 阁老们脚步发飘,刚站稳就听见这话,一个个脸都白了。 齐刷刷跪了一地,领头的颤着嗓子:“太、太后她……没了?” 打头的那位捂着额头:“太后……太后她……皇上?这是怎么了?先前老臣们不过是盹了片刻,怎么就……” 另一位颤巍巍道:“方才皇后还被砌在石桌里,这刚醒过神,太后她……这到底是闹哪出啊?” 皇帝梗着脖子,继续嚎:“朕怎么知道!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你们可得给朕彻查啊!” 鹿茸听着阁老们你一言我一语,只觉得比庙里的经声还催眠,眼皮一耷,竟呼呼睡了过去。 裴晏醒时浑身发疼,暗自腹诽:这几个老东西,年纪一大把,下手倒挺狠。 抬眼瞧见鹿茸躺在地上,他心猛地一揪,几步冲过去蹲下,手都在抖,声音发颤:“茸,茸茸……” 正心痛得喘不上气,眼看就要疯了,忽闻一声轻哼。他凝神细听,是打呼声? 再低头一瞧,可不是嘛,鹿茸睡得正香,嘴角还微微翘着。 裴晏顿时松了口气,又气又笑,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声音放得极柔:“小没良心的,吓死我了。” 皇帝耷拉着脑袋,声音发哑,“裴晏啊,你带着鹿茸走,尽早把婚事办了。 几位大人去料理太后后事,今日的事,朕不想提了…” 钱阁老一听急了:“皇上!国丧期间哪能成亲?这不合体统!” 皇帝眼皮都没抬:“你不懂。太后生前最烦铺张,早留了话,不用旁人守丧。朕带着后宫守着便是。” 刘阁老跟着劝:“皇上,这……真不合规矩啊。” 皇帝猛地抬头,嗓门陡然拔高:“规矩?!朕的母后让人杀了,宫里进了什么人、京里藏了什么鬼,咱们全没摸清! 你们该查的事堆成山,还在这揪着规矩不放?是等着大胤亡了才甘心?” 这话刚落,满御花园的人全跪了。 几位阁老脸憋得通红,一肚子话堵在嗓子眼,还没来得及问鹿茸和裴晏的茬呢,这就被皇上绕过去了? 可瞧着皇上那耷拉着脑袋、肩膀直抽的模样,活脱脱刚没了亲娘的惨状,半句反驳也说不出口。 没法子,老几位只能爬起来,闷头忙活开了。 心里头也犯嘀咕:皇上这话倒是在理,皇宫里都能跑进来动刀子的,往后谁还敢睡安稳觉?先查明白这档子事再说吧。 皇帝眼角余光瞥见阁老们分头忙活,悄悄松了口气,哭腔还在嗓子眼里打着转:“都仔细着些……别让母后走得不安生啊……” 皇帝瞅着他们散去的背影,悄悄松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脸颊——这装悲痛的活儿,比批奏折还累。 “皇上,您想好了?” 皇帝挥挥手,一脸“赶紧带走”的急切:“去去去,把这小祖宗领走,抓紧办你们的事。 秋闱结果也快出来了,早成亲早省心。朕这眼皮跳得厉,总觉得要出岔子。 对了,朕让内务府全给你们张罗,别委屈了她。” 裴晏低头瞥了眼那睡得四仰八叉的人,嘴角悄悄翘了翘,“皇上放宽心,我自不会亏待她。谢皇上恩典。” 话刚落,不等皇帝再絮叨,他干脆蹲下把人往怀里紧了紧,转身就走。 再待片刻,这小祖宗指不定要在皇帝面前打呼,那憨样,他可不愿旁人瞧见。 皇帝瞧着众人各忙各的,总算松了口气,刚想揉把脸,眼角余光瞥见那好不容易从石桌里抠出来的皇后,嘴角又抽了抽。 头发上还沾着灰,裙摆撕了道大口子,活像刚从土里刨出来的。 “祖宗保佑吧……”他对着天嘟囔一句。 鹿茸鼻尖蹭着熟悉的气息,被裴晏一抱,下意识往他怀里又拱了拱,眼睛慢悠悠睁开。 她拍了拍裴晏的胳膊:“裴晏,我下去。” 刚落地就转头,对着还在揉脸的皇帝大喊:“皇上,你记得不要哭啊!丑!” 皇帝手一顿,干笑两声。 鹿茸和裴晏出了宫,上了马车。 裴晏望着她,眉眼带笑:“鹿茸,茸茸,皇上赐婚了,咱们要成亲了。” 鹿茸眨眨眼,点头:“嗯,成亲,和裴晏成亲。” 裴晏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发梢:“以后,便一直在一起。” 鹿茸眉眼弯弯,使劲点头,“好。” 第 117章 树上掉下个鹿茸,盯上王思思 京城里头,家家户户刚换上白幡,正耷拉着脑袋犯懵。 太后刚没,这国丧的规矩还没背全呢,宫里的圣旨就来了: 太后生前简素,国丧只守七天,七天后该嫁的嫁、该娶的娶,红灯笼该挂还得挂。 百姓们手里的白布条还没系牢,第二道圣旨又砸下来: 安阳王世子裴晏,赐婚景安县主鹿茸,九月二十一完婚。 街头巷尾正嚼着这桩婚事,第三道圣旨紧跟着到:后日,各国使臣进京。 三道圣旨跟下饺子似的,砸得京城人仰马翻。 还下令,各家店铺都得好好开张,热热闹闹迎客,不许蔫头耷脑。 众人手里的活计都停了。 卖包子的嘟囔:“这叫哪门子国丧?既要挂白幡,又要热闹迎客。” 布庄掌柜听见这话直摇头:“要不是知道皇上是太后亲生的,真当是嫡母呢。哪有亲儿子办丧事,还催着大伙热闹的?” 旁边挑着担子的货郎接话:“瞧着是真不怎么上心。太后刚没,又是赐婚又是迎客……” “嘘——”有人赶紧摆手,“别乱说,小心被听见。” 众人缩了缩脖子,却还是忍不住交换眼神,这皇上的心思,比街头杂耍还难猜。 茶馆里,说书先生刚把醒木拍得震天响,就被茶客们扯住: “别讲古了!太后丧期七天?世子爷这就成亲?使臣还来凑热闹?皇上这是赶着过日子呢?” 说书先生把醒木往桌上一拍:“你们倒忘了,三日后秋闱放榜。” 有百姓挠头:“啊?这跟咱们有啥干系?” “干系大了!” 说书先生捋着胡子,“家里有学子应考的,中了榜是哭是笑?笑吧,国丧期里不敬;哭吧,天大的喜事哭成丧事?” 旁边卖菜的插了句:“咱小老百姓,关起门来偷偷哭笑便是。可听说静王世子跟安阳王世子先前还赌了比试,这放榜时,指不定有好戏看。” 另一人凑过来:“再想想,各国使臣也来,要是咱大胤这边掉了链子,岂不是要被他们笑掉大牙?”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懵。 “这国丧过得,比过年还热闹。” “可不是嘛,白幡还没撤呢,心里头又揣着红事,还有秋闱、使臣……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靖安侯府里,最初众人听完消息,先懵了半晌。 长辈们拉着鹿茸,哥哥姐姐们围着她,翻来覆去就一句:“四妹妹,你真想好了?要嫁裴世子?” 鹿茸起初还眨巴眼不懂他们为啥追问,问太多了便烦了,“啪”一拍桌子:“是!裴晏好,我嫁。” 这下没人再问了。 府里人一算,得,最小的四姑娘婚期,竟比大房长子鹿凯还早半个月。 关了府门,侯府上下立马忙开了。 老太太坐在正厅指挥:“库房里那几箱珠宝,都给四丫头装上!” 大夫人边记单子边喊:“绣娘呢?嫁衣得赶制,料子不够赶紧去采买。” …………… 靖安侯府上下脚不沾地,谁不知道四小姐先前痴傻了十来年? 府里人早都做好了让她一辈子守在府里的打算,私下里没少愁:这丫头老了可怎么办?谁来照看? 没曾想,她不仅要成亲,婚期还赶在哥哥姐姐前头!这可是天大地大的事。 整个侯府,就没一个闲着的,偷偷摸摸,比当年侯爷加官进爵时还热闹。 嬷嬷正按着鹿茸教成亲规矩,她听得一头雾水,忽的瞪圆了眼:“大胤灭了?要跑路?” 她越想越气,自己不过睡了一觉,家里竟要跑路? 大胤出事了她竟不知道?拳头都悄悄攥紧了。 旁边的鹿茜赶紧伸手戳她的脸:“哎哟哎哟,可不敢胡吣!要掉脑袋的!大胤好端端的,这是你的喜事,傻丫头。” 鹿茸眨巴眨巴眼,松开拳头:“不是跑路?” “不是不是,”鹿兮笑得直摇头,“是教你成亲该咋做,别到时候在裴世子跟前闹笑话。” 鹿茸哦了一声,这才没再挣,只是坐着的模样依旧板正不起来。 安阳王府东跨院,安阳王指着裴晏的鼻子: “你!好你个混小子!为父说了多少次不同意,你偏求着皇上赐婚? 这么个姑娘嫁进来,往后王府还有安生日子?” 安阳王妃在旁帮腔:“是啊,你该寻个识大体、性子柔的贵女,才能好好过日子,将来孝顺长辈,与兄弟姐妹和睦相处。” 裴晏嗤笑一声:“父王不同意,尽可去宫里跟皇上说。 如今我的婚事,皇上下了旨,内务府操办,不劳您费心。你们只需知道,我要成亲了便是。” 他转头看向安阳王妃,眼神凉飕飕的: “安阳王妃这话,倒真可笑。 我没记错,您至今对外只说还在养病,连门都没法出,靖安侯府那边,父王求了多少回,人家才肯再宽限些时日让您去赔罪。 现在,您倒来教我什么是温柔?像您这般的……” 他嗤笑一声,没再往下说,那眼神却说了一切。 安阳王妃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接不上。 安阳王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他半天,才憋出句:“你!你这逆子!” “父王,世子之位,只在我想不想要。我的婚事,您也只消知道便好。 若不想出席,尽可不来,这些年彼此装模作样,够无趣了。 您若乐意,人前我们仍是父子;人后,各守各的院子便是。 偏要折腾?府里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往后若是死了、废了、残了,那都是自找的命数。 只说这一次,多言无益。” 裴晏说完便转身就走,身后的咒骂声入耳也只当没听见。 无非是些盼着他死的浑话,听多了倒嫌聒噪。 他得赶紧回去,好好备下聘礼。 他要亲自挑选,备足十里红妆,风风光光把鹿茸迎进门。 管那些糟心事作甚?只要一想到她,嘴角便忍不住往上翘。 这多好! 谁说他裴晏是没人疼的渣滓?他有她。 一个她,便抵得过这世间千万人。 靖安侯府里,鹿茸被折腾得乏了,耳边絮叨个不停,听得她耳朵发疼。 她攀着树枝晃悠,鼻尖忽然动了动,循着那点活物气儿就蹿了过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兴奋声,是老熟人的气息。 “嗬嗬嗬,王思思。”鹿茸盯着人,眼神亮得发狠。 王思思立在原地,神色平静:“景安县主,你不能嫁裴世子!” 第 118章 问清楚再打,话本教的 月色下,靖安王府,墙头上立着两个姑娘。 一个白衣胜雪,自带股子清冷傲气;一个模样娇憨,软乎乎的透着灵动,虽美态不同,却都是拔尖的人物。 年纪相仿,四目相对,只可惜,她们注定是对敌。 “你算哪根葱?”鹿茸眨了眨眼,看着王思思,把前些日子听福王他们说的话学了来。 “鹿茸,前番交手,我是输了你半分。可你记好,我王思思输了,便会练到能赢,你却还是这副样子,好像没半点长进。” “嗬嗬嗬,”鹿茸笑起来,声音里带着股子野劲,“你,想赢我?” 这人类,就跟裴晏说的似的,忒狂。可她喜欢这样子的人类。 “鹿茸,我最后说一次,安阳王世子裴晏,你不能嫁。”王思思语气严肃。 鹿茸歪了歪头,又问:“你算哪根葱?” “鹿茸,我们谈点别的,你退亲吧,你想要什么? 武功秘籍?如我这样的功夫,你该知道,你没有招式,只有莽劲。 不知多少人想抢,等我父王回京,我便会给你,我王思思说到做到。” 王思思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只谈正事。 “武功秘籍?不要。退亲是不嫁裴晏?那不成。”鹿茸眼皮都没抬。 王思思指尖掐进掌心,“除了秘籍,金银财帛、绫罗绸缎,你要多少有多少。只要退了这门亲,我王思思都可以给。” “你说的,我有啊。府里有,裴晏的家有,都是我的。” 鹿茸眉眼弯弯,好心情写在脸上,全然没弄懂王思思翻来覆去说这些是何意。 王思思阴沉着脸,“鹿茸,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说了,裴世子,你不能嫁。这世上谁也不能嫁他,谁也别想。” 鹿茸摇摇头,老老实实回答:“我今天没有吃酒。我不用想,皇上有圣旨,我很快就嫁裴晏。” “你……你装听不懂?”王思思咬着牙,语气陡然加重,“好,那你听好了,我王思思才配嫁裴世子。你要执意……” “嗯?”鹿茸忽然抬眼,眼神一下变了,那点懵懂散得干净,总算弄明白了, “你要抢裴晏?” 王思思迎上她的目光,“是又如何?” 鹿茸站直了些,身上那股软糯气褪得一干二净,只剩直白的霸道:“抢他,就得打赢我,你不行!” “鹿茸,你真的还是这么狂。”王思思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嘿嘿,我狂。”鹿茸笑眯眯的,嘴角翘得老高,眼里满是“你奈我何”的得意。 “真的不退亲?”王思思活动着手腕,带着几分蓄力的架势。 “我的东西,我的人,你也想抢?” 鹿茸忽然收了笑,眼神里那点软糯瞬间褪尽,只剩直勾勾的狠厉, “胆子不小。”她又笑了,“先不打,不急,你多活一活。” 话落,身形猛地拔起,转身就往安阳王府跑。 她想:话本里说了,不清不楚打起来没意思,得先去问裴晏,这王思思为什么要抢他。 鹿茸不懂,为什么脑子里突然冒出去问裴晏的念头。但想了,就得立刻去做。 王思思足尖在墙沿轻点,如影随形追上去。 两人在夜色里飞掠,一个白衣猎猎带着凉意,一个身影灵动藏着悍劲,脚程快得让巡夜的护卫只觉一阵风过,连影子都没看清。 安阳王府,鹿茸和王思思一人打晕几个护卫,径直往裴晏的院落去。 鹿茸心里正得意,她居然只来过一次就记得路,忍不住想夸自己两句,嘴角都快咧到耳根。 眼瞅着王思思要对上夜一夜二,她伸手一拦:“不能打夜一夜二。” 王思思盯着那两人,自然识得是裴晏的贴身暗卫,本也没想下死手,却被鹿茸的举动惊到:“你竟连他们都认识?” “属下见过世子妃。” 夜一夜二齐齐行礼,眼神里满是诧异。 “世子妃?嗬嗬嗬,好听。”鹿茸眉开眼笑,随即扬声问,“裴晏呢?” 鹿茸问完就跑向院子里,就多余问这一嘴。 “裴晏。”她没理会周遭下人,声音甜甜地喊着。 裴晏正在书房,地上堆着些木头,他要亲手给鹿茸做件玩意。 听见她的声音,立刻冲了出去:“茸茸?” “裴晏,有人来找我,让我不要嫁给你。” 鹿茸攥着拳头,眼神凶巴巴盯着他,“你是不是和她有情分?” 只等他说一个“是”字,她就要动手。 “嗯?哪个狗东西编排我?谁?”裴晏扫了眼来人,语气平淡。 “裴世子,许久未见。”王思思走上前,清冷的声线里带了点温柔。 “你,哪位?”裴晏显然没什么印象。 “裴世子,我是王思思。十二岁那年,罗州城,你曾帮过我,就是众马受惊那次。” 王思思语气里带了点急切,想唤起他的记忆。 “哦,你啊。”裴晏恍然,“本世子不是帮你,是帮福王,免得他惹出麻烦。” 他眼神凉了几分,“怎么,你就为这点旧事,去跟我的世子妃说,让她别嫁我?” “我……我不是……”王思思语塞,脸上泛起红。 那年她练武走火入魔,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是他恰好经过出手相助,这份情她记了几年。 这几年她一边练功,一边派人盯着京城的动静,就盼着练好功夫回来找他。 可刚回京就先受了伤,转头就听说他要成亲了…… “你想说什么?”裴晏不耐烦地打断她,“我与茸茸的婚事,与你何干?” “裴世子,你该娶个能帮你的。你在府里处境本就不太平,若想日后站得更高,总得有个体己人能为你筹谋一二。” 王思思深吸一口气,语带着点笃定,“我自幼随我父王历练,朝堂深浅、人心诡谲,我比谁都懂。 嫁给你,我能助你站稳脚跟,甚至……” “不是,你等等。” 裴晏皱眉,语气嫌恶,“我与你素不相识,除了此刻,没说过三句整话。我裴晏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你莫不是有什么大病?” “不,裴世子,”王思思摇头,眼神执拗,“旁人不懂你,我知道你有多好。” “嗯?”鹿茸转头看裴晏,又立刻打断王思思,“她说你好,要抢。” “可以打了,好好打,放心,给你三次。这次,不杀你。你,有意思。” “巧了,我也觉得景安县主有趣得很。” 说完她足尖一点便跃出墙外,“老地方见。看看这次,你还怎么赢我。” 鹿茸眼睛一亮,身形一晃就追了上去,只留下句:“别跟着!” 第119章从打人到缝补衣裳 夜,京城道上。 去往东城乱葬岗方向,两道影疾驰,较着速。 鹿茸浑身漾着劲,眼底亮得惊人。 王思思这对手,对味。能打,能扛,够劲。 她俩都觉畅快,只一点,好像每次约的都是东城乱葬岗,怎么不去西城破庙? 罢了,无妨。 王思思白衣翻飞,毫无惧色。 鹿茸步子更野,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带着股子生猛的喜。 近了乱葬岗,腐气弥漫。 “开打?”王思思骤停,回身,声冷如刀。 鹿茸歪头,指尖刮过鼻尖:“打。” “上次输你半招,今夜讨回。”王思思抬手。 鹿茸笑,露半颗牙:“做梦。” 话落,已欺身而上,掌风带劲,直逼面门。 王思思旋身避过,反手一掌拍向其肋下。 “嗬嗬嗬,”鹿茸不躲,硬接一掌,眼底凶光更盛,“好玩!” 拳风裹挟着蛮力,砸向王思思肩头。 月色下,一白一影,拳掌相击,乱葬岗的死寂,被这场恶斗撕开一道口子。 王思思抚过微麻的手腕,紧皱眉头,不过短短时间,这鹿茸的力道竟又添了几分。 她自恃得了秘籍,日夜苦练,皮肉筋骨没一处不受罪,才有今日进益。 可这鹿茸……瞧着散漫成性,哪有半分练功的样子?师从何人? 鹿茸甩了甩拳,指节泛白,却笑得呲牙咧嘴。 “强了。”她开口,带着点傻气的肯定。 王思思抬眼,白衣在夜风中微扬,语气冷硬:“你亦如是。” “我是,我强。”鹿茸就是爱听夸夸。 王思思不答,只抬手摆出起势:“再来。” 鹿茸浑身战意翻涌,应得干脆:“好!” 身影再动,比刚才更狠更猛。 招式拆解得差不多,鹿茸见王思思气息渐乱,终于动了真格。 身形陡然一转,一掌直取对方胸口。 王思思拼尽余力去挡,“嘭”的一声,整个人被震飞出去,落地时喷出一大口血。 她趴在地上,难以置信地抬头:“你……到底在哪学的?” 先前只觉鹿茸强了,尚可一战。 可此刻才惊觉,方才那般缠斗,她竟只是在玩?这认知比战败更让她屈辱。 鹿茸手里把玩着块枯骨,低头看她,嘴角勾着笑:“你不能死。好好学,让我看最强。还有两次,你死。” “你……鹿茸……”王思思喉头一甜,又吐出血。 鹿茸皱了皱眉,嫌她拖沓:“记住?多活,要好好打。” 身影一跃,朝着城内掠去,转眼没入夜色。 王思思望着远处,捂着胸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血沫子从嘴角溢出,她却似不觉,只低声重复:“鹿茸,你是人是鬼?你不该在这,不该出现在大胤……” 夜风吹过乱葬岗,裹着浓重的腥气,将这话散得无影无踪。 王思思怎么样,鹿茸是不知道的。她现在就想回去睡个好觉。 祖母说了,得亲手给裴晏做样东西。里衣?袜子?还是荷包?不管什么,自己动手做就成。 嘿嘿,她越想越乐。自己这个人类,可真不赖,心灵手巧着呢。 脚步轻快,脑子里已经开始琢磨,针是尖的,线是长的,缝起来不难。 到时候做好了,他们肯定得夸她,裴晏也会。 越想越乐,脚步都带了点蹦跶,浑然忘了方才乱葬岗的狠戾,一门心思琢磨着那针线活。 清澜院内,这位自觉自己不赖的鹿茸,捏着缠成一团的针线,脸都快皱成疙瘩,气呼呼的。 三个姐姐围着她,教了又教,嗓子都快冒烟了,活像对着她讲经,半点进不去。 她那通胡乱折腾,没把自己三个姐姐气死,就算好的。 鹿柠、鹿茜、鹿兮这会正捧着茶杯,大口大口灌着,缓那口差点没上来的气。 “大姐姐,要不就算了吧?”鹿茜喘着气,“裴世子又不是不知道四妹妹的性子,有没有亲手做的,他能计较?” 鹿柠瞥了眼还在跟线团较劲的鹿茸,无奈道:“我也不想她做了,可你看她那样,会肯停?” “不。”鹿茸头也没抬,手里还在扯那团乱线,硬邦邦甩出两个字,“要做,送裴晏。” 说完,她像是找到了窍门,抓起根针就往线上戳,结果线没穿上,针尖差点扎到自己手。 她“嘶”了一声,瞪着针,仿佛那是什么仇人。 三个姐姐看着,刚顺下去的气,又差点提不上来。 鹿兮耐着性子哄:“四妹妹,乖,先吃饭。今日祖母特意让人给你烤了猎物,有烤鱼、烤鸡……” “嗯?好了?走。” 鹿茸一听有吃的,立马要起身,手却被线缠得死死的。 她猛一使劲,手上的线全崩开,线头四处飞窜,有的还缠到了旁边的屏风上。 鹿柠三人看着这乱象,暗自松了口气,还好只是线。 这要是换成木头、石头,甚至暗器,她们此刻怕是已经躺平了。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出点别的意思:日后裴世子跟四妹妹的日子……啧 彼此心照不宣,憋了没两秒,都低低笑出声来,那笑意里,藏着点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罢了罢了,随她去。”鹿柠摇摇头,嘴角却没下来,“左右遭罪的不是四妹妹。” 鹿茜和鹿兮跟着点头,笑声又大了些。 鹿茸却不管这些,扯掉手上残余的线头,拍了拍爪子:“吃。” 说完,率先往花厅冲去,仿佛刚才跟针线较劲的不是她。 鹿柠三人追着到了饭厅,看着鹿茸吃到一半,那熟悉的好胃口,熟悉的狼吞虎咽,心里忽然就涌上些说不清的滋味。 “四妹妹,”鹿柠先开了口,声音轻了些,“不久,你嫁给裴晏,就不在府里了。” 鹿茜跟着叹气:“府里再没这么热闹,也看不着你这般吃饭的样子了。” “四妹妹,”鹿兮眼圈有点红,“一定常回来看看。” 说着说着,三人眼眶都湿了,竟像是下一刻鹿茸就要被抬走嫁人似的。 鹿茸嘴里塞满了肉,抬头看她们,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回。” 又低下头猛吃,显然没弄懂姐姐们怎么突然就蔫了,只当是饭不够吃,还往她们碗里扒了两块烤得焦香的肉。 鹿柠三个看着她这模样,又想哭又想笑,心里那点伤感,倒被这傻乎乎的举动冲散了些。 第120章 四妹妹的敷衍式听话 “瞧瞧你们,这是怎么了?” 大夫人扶着老夫人进了花厅,见姐妹几个眼眶红红的,“这世道,哪个女子不嫁人?茸茸出嫁还有些时日呢,平白在这伤什么心。” 四姐妹忙起身,鹿茸也放下筷子,跟着规规矩矩行礼。 “见过祖母,见过母亲(大伯母)。” “都坐吧。”老夫人摆摆手,目光落向鹿茸,“茸茸接着吃,听祖母说便是。” 等众人坐定,老夫人缓缓说着:“茸茸这性子,裴世子那脾气,他俩成了亲,你们也别愁着见不着。 依我看,这俩怕是规矩守不住几分,回娘家定是勤的。” 她顿了顿,看向鹿柠三人:“你们日后嫁了人也记着,该守的规矩不能少,可回娘家不必缩手缩脚。做好自己,侯府永远是你们的底气。” “是,祖母,孙女记下了。”鹿柠三人齐声应。 鹿茸嚼着嘴里的肉,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猛地抬头,声音很大:“祖母,我天天回。” 老夫人被逗笑,点了点她:“好好好,日日回,让厨房天天给你烤猎物。” 大夫人也笑:“就你嘴急。真要天天回,裴世子怕是要找上门来要人了。” “裴晏也回。不回,我打他。”鹿茸头也没抬。 “哎哟,这裴世子往后可真是……”大夫人被逗得直乐,拍了拍掌心,“指定是茸茸说东,他不敢往西,说南,他不敢朝北喽。” 鹿茸眨巴眼,没听懂这话里的玩笑,只觉得“天天回”这事定了,使劲点头。 又低下头去对付碗里的烤肉,吃得更香了。 鹿柠三人看着她这模样,先前那点伤感早没了,反倒被逗得直乐,花厅里的气氛一下暖融融的。 “都听着。”老夫人收了笑,“明日使臣就到了。别的不说,大夏三皇子、大乾六公主,这两人最难缠。” 眉头微蹙:“性子暴,没规矩,还专好盯着俊男美人。 你们都离远点,不是怕他们,是你祖父说了,那俩人脸皮太厚,一旦被缠上,能恶心到你吃不下饭。 偏又不能真动刀子,打杀了他们。” 鹿柠点头附和:“祖母说的是。孙女也听说了,那三皇子尤其喜欢温柔有才情的。 二妹妹、三妹妹,你们俩得格外当心,见了就绕着走。” 鹿茜、鹿兮忙应:“晓得了,大姐姐。” 鹿茸啃着鸡骨头,抬头问:“恶心?” 老夫人看她一脸懵懂,解释:“就是让你浑身不舒坦,想动手又没法子的那种。” “能打?”鹿茸眼睛亮了,攥紧拳头。 “傻孩子。”大夫人哭笑不得,“那是使臣,轻易动不得。” 鹿茸似懂非懂,又问:“美男?好看?” 鹿兮噗嗤笑了:“四妹妹,不是让你看好看的。” “哦。”鹿茸低下头,心里却记下了,明日有两个“麻烦”要来,能打但不能打,还会让人恶心。 可在鹿茸这儿,此刻点头点得再快,也拦不住该动手时,她拳头挥得有多急,也就应个声罢了。 真到了那时候,动手不动手,全看她手痒不痒,想不想打。 她哪懂什么使臣、规矩,只记着恶心、甩不开。 真到了跟前,若是那两人不识趣,管他什么皇子公主,先揍了再说。 在她眼里,惹麻烦的,和乱葬岗上挡路的枯骨,也没分别。 鹿茸看着乖巧,头点得一下下的,可鹿柠她们心里都犯嘀咕——这模样,怎么看都像是没听进去。 次数多了,她们也算悟了:四妹妹这点头,当不得真。 老夫人瞧着她这模样,还是不放心,又叮嘱:“茸茸,太后刚去,皇上心里正不好受,可怜得很。 明日宫宴,你可千万听话,不能再像上次那样砸了宫宴。” 看着鹿茸,语气更重:“这回各国使臣都在,得给皇上几分面子,不能让咱们大胤丢脸,知道吗?” 话刚说完,老夫人自己先愣了愣,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 给皇上面子?还要她这孙女来给?也亏得是在家里说,换了别处,谁敢这么说。 这是怎么昏了头,才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 鹿茸眨眨眼,似懂非懂,嘴里应着:“嗯。” 那声“嗯”听着含糊,谁也说不清她到底记没记住。 大夫人看自己婆母那懊恼模样,憋住笑,在旁帮腔: “皇宫里被你砸的地方够多了。太极殿墙塌了,御花园里花、树、地毁了个遍,头一回见敢这么折腾的。” 她看向鹿茸,放柔了语气:“你要是坐不住,就忍忍。回头我让厨房给你备着烤肉,回府就能吃个够。” 鹿茸一听有烤肉,眼睛亮了亮,重重点头:“好。” 这回点头倒是干脆,可鹿柠三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就四妹妹这性子,真到了宫宴上,能不能忍住,还真不好说。 老夫人叹口气,也只能盼着明日她能乖顺些。 该说的都说了,真要是再闹出事……皇上那边,就只能求这小祖宗能给他几分面子,自求多福了。 念头刚落,老夫人自己先打了个激灵。 这想法又不合时宜了。 她这是怎么了?对着皇上,竟盼着他自求多福? 老夫人摇摇头,暗自念佛,罪过罪过,定是被这四孙女磨得脑子都不清醒了。 再担心,也改不了鹿茸的性子,当然,她们也没真往心里去。 天还没亮,清澜院就忙起来,丫鬟正给鹿茸梳妆。 她坐在镜前,一身海棠红襦裙,衬得皮肤雪白。 天生软乎乎的身子裹在衣裳里,还带着点娇憨气。 头发松松挽了个髻,插了两支赤金点翠海棠钗,不多不少,刚好配她那股灵动劲。 铜镜里,她大眼睛眨啊眨,睫毛长长的,嘴唇微微嘟着。 眉眼已经长开了,是个实打实的美人胚子,只是那份天生的软糯劲没褪,笑起来眼尾弯弯,还是那副招人疼的样子。 祖母她们围着鹿茸夸了又夸,看着她这模样,实在没法把她和折腾人、打人甚至杀人的样子联系到一起。 你只要多瞧她两眼,心就软得一塌糊涂。 鹿茸乖乖跟着走,心里却没闲着,她没忘,那些让人恶心、又不能轻易打的人长什么样。 她来了兴致,特想瞧瞧,嘴里小声嘟囔:“我来了。” 第121章 夸自己没三秒,被点名了 皇宫外,守卫比往日多了三倍,刀戟在晨光里亮得刺眼。 国丧未尽,本该素净,却因要接使臣,满朝官员都按旨意穿红着绿,倒显出几分古怪的热闹。 靖安侯府一行人到了,老夫人坐软轿先进,大夫人领着鹿茸三姐妹。 她一身海棠红襦裙,赤金钗子晃得人眼晕,走得极慢。 不是乖,是要配合着姐姐们。 心里早把“飞进太极殿”的念头转了八百遍,又硬生生按下去,手攥着裙摆,反复念自己今日定的规矩:“乖鹿茸,不闹。” 进了太极殿,殿里早聚了不少人。 各家夫人小姐三三两两站着,说话时都放轻了声, 脸上绷着,既不能笑,怕失了国丧的规矩; 又不能垮着脸,免得怠慢了使臣,个个神色古怪,瞧着比平日拘谨百倍。 鹿茸却不管这些,刚跨过门槛,眼就亮了,直冲冲往角落里跑。 “月月!” 黄衣月正被母亲拉着叮嘱,听见这声,猛地回头。 见鹿茸咧着嘴朝自己奔来,脸上的严肃瞬间崩了,也忘了母亲方才“不许失态”的话,快步迎上去:“茸茸!” 两人凑到一起,一个笑得露出小虎牙,一个嘴角翘得压不住,在满殿低气压里,格外扎眼。 黄夫人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拉了拉黄衣月的袖子,“傻丫头,收着点笑!” 黄衣月刚想把笑憋回去,鹿茸却歪头看她,没懂这是怎么了:“不笑?” “不是不笑,”黄衣月急着解释,又怕声音大了引人注意,压着嗓子,“今日……今日得绷着点。” 鹿茸没听明白绷着点是什么意思,只盯着黄衣月的脸,伸手戳了戳她的嘴角:“不笑,丑。” 这话直白得很,黄衣月被戳得一乐,刚压下去的笑又冒了头:“你才丑!” 鹿茸和黄衣月凑在一起笑闹,旁边几位夫人的目光早黏了过来。 老夫人与黄夫人对视一眼,都露出无奈的神色,这俩丫头的性子,今日是管不住了。 二人也不多说,各自领着自家女眷往偏些的位置挪了挪,省得等会再惹出显眼的动静。 好不容易让俩姑娘坐定,黄衣月刚想拉着鹿茸说她和裴晏的婚事,殿外突然传来太监高唱:“皇上、皇后驾到——” 满殿人起身,鹿茸被黄衣月拽着,也跟着弯了弯腰,眼睛却偷偷往上瞟。 只见皇帝走在前面,眼下青黑得明显,脸色瞧着精神极差。 皇后跟在后面,脸上的粉涂得极厚,硬生生掩去了几分憔悴,只是那模样看着僵硬得很。 皇后一进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死死盯在鹿茸身上,连着瞪了好几眼。 她浑身疼,到现在喝口热水都能扯着筋骨疼,这笔账她可没忘。 鹿茸很快察觉这道不善的目光,当即就想站起来, 身子刚动了动,黄衣月赶紧攥住她的手腕,小声劝:“别,茸茸,现在不能起来。” “她瞪。”鹿茸皱眉,声音没压多少,旁边几位夫人都听见了,赶紧低下头,假装没听见。 黄衣月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今日不好闹事,先不跟她置气。” “哦,好。”鹿茸应了声,脑子里才想起今日要做“乖乖姑娘”,立刻坐得更直了些,手指都规规矩矩搭在膝上。 黄衣月刚想再跟她说两句家常,殿外的太监唱喏声突然响起来,比先前更响了几分: “大夏朝三皇子、大乾朝六公主、大顺朝二皇子、大平朝摄政王、大鼎朝二公主、福王到~~” 满殿人都抬了头,连一直绷着脸的皇后都坐直了些。 鹿茸也好奇地往前凑了凑,这就是祖母说的麻烦的使臣?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先进来的是大夏三皇子,紫袍镶金,眉眼张扬。 旁边跟着大乾六公主,粉裙绣着孔雀,脸上带着几分傲气。 后面大顺二皇子穿青衫,看着温和些,大平摄政王则是玄色锦袍,气质冷沉。 大鼎二公主穿鹅黄裙,瞧着很是文静。 最后是福王,身后还跟着两人,一个穿月白锦袍,面容俊得扎眼,正是裴晏。 另一个穿墨绿衣,看着爽朗些,是孙沥。 这一行人进来,满殿顿时亮了亮,个个都是俊男美女,站在一处,格外惹眼。 使臣们身后跟着二十多个随从,有嬷嬷丫鬟,也有幕僚,一行人上前,齐齐给皇帝皇后行礼。 “大夏朝莫之行、大乾朝向晴、大顺朝李昭、大平朝萧珩、大鼎朝林薇……见过大胤皇上、皇后,愿皇上圣体安康,皇后凤体顺遂。” 一连串名字报下来,又长又绕,鹿茸听得耳朵发沉,眼皮都快耷拉下来。 直到她瞥见裴晏的目光,两人视线对上,她才猛地精神,咧着嘴朝他笑了笑。 等众人都入座,皇帝端起酒杯,声音洪亮:“今日诸国各位齐聚我大胤,既是为睦邻,也是为共话太平。 朕已备好薄酒佳肴,诸位不必拘束,只管尽兴!” 皇后也端着酒杯起身,脸上堆着得体的笑:“诸国皇子公主皆是人中龙凤,今日驾临,倒让这太极殿都添了几分光彩。 往后几日,也会安排人陪诸位逛逛京中景致,尽地主之谊。” 底下立刻响起一片附和声,“谢皇上、谢皇后”的声音此起彼伏,看着倒真像一派宾主尽欢的模样。 两人端着酒杯,小口抿着酒。 殿内官员正和各国皇子公主寒暄,你夸我疆域辽阔,我赞你人才辈出,场面热络得很。 鹿茸靠在椅背上,听着那些绕来绕去的话,只觉得无聊, 却没忘了自己“乖乖姑娘”的人设,心里还偷偷夸自己:今日真乖。 谁料刚得意没片刻,一道声音突然打破了这份得意~ 大夏三皇子莫之行端着酒杯起身,目光扫向殿内女眷席,对着皇帝拱手: “皇上,外臣来时便听闻,大胤靖安侯府有位景安县主,行事极有风采,是京中难得的奇女子。 今日既然齐聚,不知可否让外臣见一见这位县主?也好了却外臣的好奇。” 这话一出,满殿瞬间静了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鹿茸这边飘来,谁不知道景安县主的性子, 之前还砸过宫宴,莫之行这时候点名要见她,这是要有好戏看了? 鹿茸听到有人找她,又见大家都看自己,起身,嘴里还应着:“鹿茸,我!你哪根葱?” 第 122章 鹿茸蹦跶:姐姐要拿第一! 鹿茸这话落得突兀,殿内霎时静了。 大夏三皇子莫之行从席位上站起,手里把玩着玉扳指,眼神扫过鹿茸,满是轻慢: “本皇子不过是想见见景安县主,倒被问“你哪根葱?” 你们大胤的礼仪,就是这么教县主对贵客说话的?” 莫之行逼逼完,裴晏已起身挡在鹿茸身前。 他抬眼睨着莫之行,“莫之行,你大夏皇子的脑子是装了浆糊? 六国谁不知道大胤讲礼仪,但礼仪是给懂规矩的人,不是给盯着姑娘见识风采的登徒子。” 莫之行拍了下桌案:“放肆!你敢直呼本皇子名讳?” “直呼你名讳算什么?”裴晏嗤笑一声,抬手指了指上座的福王,语气更刻薄, “你是大夏的皇子,又不是我大胤的金贵殿下,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没瞧见那位才是该受礼的主?你在这摆什么谱,也配?” 皇上刚端起茶盏要抿,就听见裴晏的话,一口茶水差点呛在喉咙里,咳了两声才压下去。 心里暗骂裴晏这混小子,说好的友好款待,这倒好,直接把人怼得下不来台! 莫之行目光直逼裴晏,“裴世子不过是个宗室子弟,竟敢对本皇子如此无礼,你哪来的胆子?” 他话刚落,福王先拍着扶手笑起来,“莫皇子这话可太好笑了,你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脑子傻不拉叽? 裴晏是安阳王世子,父皇疼他跟疼亲儿子似的,宫里谁不知道他比本王还得宠? 就你这大夏皇子的身份,他何须多忍,你太傻了。” 莫之行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火气,正要开口反驳,却见鹿茸突然凑到福王身边,跟着点头,声音脆生生的:“他太傻。” 太极殿里的争执声刚歇,皇上心里那点不好的预感就往上冒, 他使劲掐了把掌心才压下去,心里反复念叨:稳住,今日宫宴定能安生。 “够了!”皇上清了清嗓子,目光先扫过裴晏、福王和鹿茸,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一个个都不懂事,赶紧下去!今日是招待贵客的宴,别在这添乱。” 训完这仨刺头,他又立马转向莫之行,语气放缓了些:“三皇子莫见怪,这仨人性子跳脱了些。 来,尝尝朕这御酒,是存了十年的佳酿。” 莫之行接过酒盏,眼底没什么情绪,只淡淡应了句:“皇上客气了,外臣明白。” 他没再提之前的争执,却也没真的放松,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裴晏三人,显然没把这事翻篇。 皇后见殿内气氛稍缓,笑着放下酒盏,目光扫过殿中各家小姐, “今日齐聚这么多贵客,不如让各家小姐上来露两手? 琴棋书画也好,歌舞也罢,也让外邦的殿下们瞧瞧咱们大胤闺阁女子的风采。” 说着,她又转向座上的二公主与六公主,语气更显温和: “两位远道而来,既身怀才艺,便赏段舞吧,让殿中诸位也瞧瞧邻国风采。” 这话刚落,六公主向晴便扬着下巴站了起来,眼神里带着几分挑衅扫过殿中,最后落在上首。 故意拔高了声音:“皇上,皇后娘娘,单是献艺未免太寡淡了, 我大乾的舞技独树一帜,倒是想问问,大胤、大鼎的姑娘们,敢不敢出来比一比?” 她话音刚落,大鼎那边的二公主林薇便起身,“我大鼎朝,奉陪到底!” 那俩公主话音刚落,大胤这边的贵女们已按捺不住。 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在自家地盘上,哪容得外邦公主这般挑衅? 顷刻间,殿中便站起了八九位少女。 鹿茸坐着,看着周遭一片沸腾,眼神亮了亮。 尤其鹿茜与鹿兮也起身,那是她最温柔的两个姐姐,此刻却半点不见平日的温婉。 鹿茜最先站出来,“大乾要比,便比!我大胤儿女,从没有不敢二字!” 鹿兮语气淡却带着一股底气:“比舞姿?比仪态?比底蕴?二位公主尽管挑。 我大胤女子的舞,可不是街头卖艺的把戏,划下道来便是,我大胤女,接得住!” 鹿茸看着姐姐们挺直的脊背,眼尾弯得厉害。 她本就好斗,见这要争第一的架势,指尖都悄悄蜷了蜷,脆生生蹦出三个字:“要第一!” 大乾六公主闻言嗤笑一声,下巴抬得更高:“嘴皮子倒利索,就是不知道真本事如何! 本公主跳舞,能引蝴蝶来,管它春夏秋冬,你们呢?难不成只会跳些干巴巴的舞,连点看头都没有?” 大鼎二公主跟着开口,语气带着几分阴恻:“本公主引不来蝴蝶,可我朝擅毒,你们要是想看,我倒能引些老鼠来。 只是别忘了,比的是舞,不是比谁会召畜生。” “呵,花里胡哨的伎俩罢了。”鹿茜往前站了步,目光看向二人, “我与妹妹跳双人舞,单论舞姿默契,便够压过你们。何须靠那些旁门左道撑场面?” 这话,鹿茸在一旁听得更兴奋了,她就爱这你来我往的拉扯劲,差点直接嗷嗷喊出声。 她虽没全懂那些弯弯绕,却听出姐姐们被刁难了, 当即迈着步子跑到鹿茜、鹿兮身边,看着二人,“二姐姐、三姐姐,不怕!无蝶,无鼠!你们跳!” 鹿兮见她急乎乎跑来的模样,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四妹妹放心,这点阵仗,姐姐应付得来。” 鹿茜也点头,“便是有蝴蝶老鼠,我们的舞,也能让她们哑口无言。” 鹿茸心里盘算着,要是真有蝴蝶敢来,她直接让它们刚落地就没气; 要是有老鼠凑过来,也让它们连殿门都进不了。 等会姐姐们跳舞时,她还能偷偷放点火助助兴,保准热闹。 只是这心思她没说出口,只盯着鹿茜、鹿兮,又补了句:“姐姐,赢!” 周围的贵女们见靖安侯府三姐妹这般底气,也跟着附和: “对!咱们比的是舞,才不跟她们比那些怪东西。” “靖安侯府姑娘们肯定能赢!” 六公主见场面又偏向大胤这边,脸色难看了些,却没再敢多嘴,毕竟话已说满,要是真比不过,反倒更丢人。 鹿茸没回座位,瞅着那最大的树,三两下就爬了上去,盘腿坐在枝桠上。 她晃着腿,盯着殿前庭中,心想:蝶?鼠?来一个,灭一个! 第 123章 外邦公主尬舞:帮手全失踪 皇上假装捋须看殿外,心里门清,谁要是敢说句“不合规矩”,保不齐下一秒就被这丫头挂树上去,满殿人都默契地闭了嘴。 外邦使臣却瞧得稀奇,交头接耳没停: “那就是靖安侯府的景安县主?传闻力大无穷,还……” 话没说完,瞥见皇上半点不管的模样,又赶紧咽了回去,只更专注地盯着树上的鹿茸,连皇帝都纵容,这姑娘定不一般。 皇上咳了声,把话题拉回来,笑着问:“姑娘们既决意比试,谁先登扬?” “自然是靖安侯府的两位小姐先上。”六公主立刻接话,语气带着轻慢,“反正你们也没蝴蝶老鼠的花样,早跳早了。” 鹿茜没跟她废话:“比便比,我们先来。” 丝竹声猛地响起,鹿兮、鹿茜同时旋身,裙摆一扬,利落又大气。 姐妹俩舞步错开时刚劲有力,凑近时又满是默契,举手投足都是大胤女子的傲气。 树上的鹿茸看得眼睛发亮,忘了晃腿,突然扯着嗓子喊:“姐姐!好!” 这一嗓子没轻没重,外邦使臣吓了一跳,大胤这边却习以为常,这位景安县主向来直白。 鹿兮、鹿茜听见声音,舞步没乱,反倒默契地朝树上望了眼,眼底多了几分笑意。 六公主原本还带着嘲讽的脸,见姐妹俩舞姿半点不含糊,渐渐沉了下去。 林薇倒看得认真,跟身边的大鼎嬷嬷低语:“这俩姑娘的舞,可以。” 树上的鹿茸却觉得还不够,那俩公主还想着用蝴蝶老鼠撑扬面,她偏要给姐姐们添点更厉害的。 她悄悄按了按掌心的粉痣,心念一动,痣就热,细小的火苗顺着掌纹窜出来。 鹿茸指尖微转,把火苗控得细细的,绕着圈往殿中送。 火苗隔着段距离,像是从天上飘下来似的,刚好把鹿茜、鹿兮围在中间。 火不烫人,却亮得晃眼,衬着姐妹俩的裙摆,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没人瞧得清火苗是哪来的,只当是意外的奇景。 殿中瞬间炸开了锅: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天,也太好看了!” “靖安侯府的姑娘竟还有这本事?到底怎么做到的!” “怪是怪了点,可架不住好看啊!好!太好了!” 鹿茜、鹿兮也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借着火苗的光调整舞步,动作更显灵动。 六公主看得眼睛都直了,“不可能……哪来的火?” 几国使臣也都惊了,“这大胤,看来藏着不少意想不到的东西。” 树上的鹿茸见底下人都看呆了,偷偷咧开嘴笑,只趴在枝桠上晃腿,心里得意:蝶?鼠?哪有火好看,姐姐赢! 一曲终了,鹿茸指尖暗动,围着鹿兮、鹿茜的火苗便悄无声息地灭了。 福王先拍着扶手站起来,掌声噼里啪啦响得震天,还不忘嗷嗷喊:“好!这舞配这火,绝了!” 殿里大胤众人也跟着鼓掌,哪怕平时跟靖安侯府有过小摩擦, 这会儿在外邦人面前也格外团结,自然,这舞这火,也实在挑不出半点不好。 六公主坐在席上,看着满殿为鹿家姐妹沸腾的模样,脸色彻底垮了。 她在大乾何时不是众星捧月的焦点,哪受过这种冷落? 当即按捺不住,起身,“她们的舞是有几分看头,但诸位急着夸,是不是早了点?不如先看过我与大鼎二公主的舞,再评高低不迟。” 这话里的不服气明晃晃的,大胤众人也没驳她面子,纷纷应和: “既如此,便请两位公主登扬,我们也想瞧瞧,能不能有超过靖安侯府姑娘的风采。” 鹿茜、鹿兮退到一旁,鹿兮瞥了六公主一眼,“我们拭目以待。” 树上的鹿茸,听见这话,突然探着身子往下喊:“比!输!” 就两个字,却把殿里的气氛逗得更活。 福王笑得直拍腿:“小鹿茸这话说得实在,六公主,可得拿出真本事来,别让我们笑话。” 六公主被噎了下,狠狠瞪了树上的鹿茸一眼,却没敢接话。 直觉告诉她,不能惹,总怕这疯丫头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只深吸口气,看向乐师:“奏乐!” 丝竹声再起,六公主裙摆翻飞间倒也有几分章法, 只是殿中众人看过鹿家姐妹的舞与火,再看这规规矩矩的舞姿,总觉得少了点惊艳。 六公主见众人的神情,心里暗骂一句“急什么,急着投胎啊?”, 手上却没停,广袖一甩,旋身起舞。 随着她的动作,一股奇异的香气漫开,浓得有些呛人,飘在殿中久久不散。 鹿茸坐在树桠上,皱着眉扇了扇鼻子,她实在不懂,这些女人类为何总爱弄些香味,在她闻来,半点不好闻,反倒像某种腐烂的味道。 没等她吐槽完,耳廓微动,先一步听见了小活物的声音。 身形快得像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掠到太极殿外。 果不其然,一群五颜六色的蝴蝶正往殿内飞,显然是被那香味引来的。 “弄死。”抬手就朝蝴蝶群拍去。 蝴蝶瞬间坠地,翅膀都没来得及再动一下。 乌压压的蝴蝶群像被无形的风扫过,尽数摔在地上,密密麻麻叠了一层,看着惨不忍睹。 殿内众人只感觉有一阵风快速掠过,等再看时,鹿茸已经若无其事地坐回了树桠上,悠闲地晃着腿。 六公主跳得越发卖力,时不时瞥向殿外,心里等着蝴蝶飞来的动静。 可直到她舞到一半,也没见一只蝴蝶进来,脸色渐渐有些慌了,怎么回事? 以往只要这香味散出去,蝴蝶定会准时来,今日怎么没动静? 太极殿宴 曲了,六公主结束的很尴尬。 大鼎二公主已起身,裙摆一动,一股刺鼻的臭味漫开,竟是也想用气味引东西。 鹿茸在树上闻着,眉皱得更紧,身形一闪又掠出去。 殿外暗处,一群老鼠正循着臭味爬来,她抬手两掌,老鼠瞬间没了气。 等她回树上坐好,二公主舞了半晌,也没见老鼠影子,脸色跟六公主一样难看。 鹿茸晃着腿,心里冷笑:臭的香的,来一个,灭一个! 想召蝶?想召鼠?问过我了吗? 第124 章 皇上管管!皇上:你上 他当即抬手,“靖安侯府鹿兮、鹿茜,舞姿卓绝,赏玉如意一对、云锦十匹!” 赏完姐妹俩,皇帝目光悄悄扫过树上的鹿茸,眼底藏着笑意,满殿谁也没这本事弄出火来,除了这丫头。 他琢磨着,得给鹿茸寻个合心意的赏赐,毕竟今日她没闹事还帮了忙,实在难得。 底下靖安侯府的人心里门清,裴晏、孙沥,连向来跟裴晏不对付的萧名浩、裴覃,也都默认火是鹿茸弄的,只是没人猜得出她是怎么做到的。 皇帝也没忘了外邦公主,虽瞧着她们尬舞的模样想笑,还是客气地赐了些珠钗玉器。 他强忍着笑意,端起茶盏抿了口,心里只觉得痛快,总算没让外邦人压过风头。 皇帝暗爽:鹿茸乖=天大的好消息,裴晏福王闹翻天都不叫事。 可惜高兴早了,下一秒就乐极生悲! 鹿茸从树上跳下来,拉着鹿茜、鹿兮的手笑个不停,又拽过黄衣月一起夸: “姐姐美,姐姐棒!”左一句右一句,直把鹿茜、鹿兮夸得耳尖发红,连黄衣月都跟着笑。 入座,没等笑声歇,鹿茸突然顿住,眼神扫向斜对面。 大夏三皇子莫之行正盯着鹿茜、鹿兮,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鹿兮、鹿茜也察觉了,皱着眉往旁边挪了挪,满脸厌烦。 鹿茸瞬间懂了,祖母之前说的恶心的讨厌人,就是这人类! 她没再多想,抬手拍在旁边的八仙桌上。 只听咔嚓一声,实木桌子直接裂成碎片,木屑溅了一地。 殿中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鹿茸盯着莫之行,语气冷,就四个字:“你看什么?” 莫之行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又见她眼神里的狠劲,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强撑着面子道:“本皇子看谁,与你何干?” “我姐姐。”鹿茸直直盯着他,“再看,废了你。” 这话没带半点玩笑,鹿茜赶紧拉了拉她的胳膊:“四妹妹,别冲动!” 皇后见鹿茸拍碎桌子,又对莫之行恶语相向,立刻皱着眉呵斥: “景安县主,不得无礼!莫皇子不过是欣赏多看两眼,你怎能如此凶悍?” 这话刚落,裴晏的声音就响起,带着刺人的嘲讽: “皇后娘娘这话倒新鲜。改日我寻几个乞丐来,让他们天天盯着皇后瞧,他们见了皇后,怕不只是欣赏,皇后想必也会欣然接受吧?” “放肆!”皇后与莫之行同时怒喝。 皇后气得发抖:“裴世子!本宫乃大胤皇后,你竟敢如此污蔑!” 莫之行更是脸色铁青:“你敢将本皇子与乞丐相提并论?” 裴晏慢悠悠起身,语气更刻薄:“皇后要讲欣赏,就得容得旁人按你的规矩来, 莫皇子觉得被比乞丐委屈?可你盯着别人姐妹瞧的模样,比乞丐盯着馒头也强不到哪去。” 鹿茸在一旁听得直点头,凑到裴晏身边,“他坏!该骂!” 这话像火上浇油,莫之行刚要发作,却被鹿茸眼神一逼,带着“再动一下试试”的狠劲。 莫之行看着周围使臣的目光,只觉颜面尽失,指着裴晏与鹿茸,“不过是个痴傻的小姐,你们倒真当宝贝护着!” 这话刚落,裴晏根本没给他再开口的机会,身形一闪就冲了过去,一拳砸在莫之行脸上:“狗东西!你也配骂她?” 福王见状,也立刻围上来,边打边骂:“敢骂小鹿茸,今天非揍得你认不出人样!” 六公主在一旁捂嘴偷笑,还火上浇油: “皇上,大胤的待客之道真是奇特。莫皇子说得没错,她本就是痴傻,何必动这么大肝火?” “你眼瞎心盲的蠢货,敢骂谁!”鹿茜、鹿兮听见这话,也顾不上规矩,拎着裙摆就冲过来。 鹿茜直接推了六公主一把,鹿兮则直接掐她,嘴里还骂:“敢辱我妹妹,你欠呢。” 莫之行那句痴傻刚出口,皇上手里的玉圭一下掉在案上。 他盯着底下瞬间乱起来的扬面,半点要呵斥的意思都没有, 反倒往后一靠,闭着眼叹了口气,果不其然,还是高兴早了,这宴就没安生过! 不知从何时起,鹿兮、鹿茜像是被鹿茸带着开了窍, 先前还顾及着贵女仪态,打过几次架后竟彻底放开,说动手就动手,半点不含糊。 这边混乱还没歇,鹿柠、黄衣月就一前一后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推搡大夏的人。 大乾的李昭、大鼎的林薇也没闲着,不知怎的竟也卷了进来,拳头招呼得毫不手软。 大平朝的萧珩见状,干脆站到莫之行身边,几国使臣虽各有心思,此刻倒因“对付大胤”暂时拧成了一股绳。 孙沥和萧名浩也撸着袖子加入了战局。 满殿桌椅翻得乱七八糟,喊打声、惨叫声混在一起。 鹿茸站在中间,刚攥紧的拳头顿了顿,眼瞧着众人抢着动手,没她什么事了, 她干脆吹了吹拳头上的灰,找了个没翻倒的椅子坐下,还晃了晃腿。 皇后看着殿内乱糟糟的扬面,又瞧着皇帝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急得直跺脚: “皇上!您就不管管?外邦使臣第一天来京就见这扬面,日后人家该怎么看我大胤!” 皇帝斜睨她一眼,慢悠悠回应:“哦?那你说说,该怎么管?” “这祸事分明是景安县主惹出来的。” 皇后指着坐在一旁看戏的鹿茸,“把她拿下治罪,裴世子他们自然就消停了!” “拿下鹿茸?”皇帝嗤笑一声,往后靠在龙椅上,“朕没那本事,皇后要是行,你去试试?” 皇后脸色一白,“臣妾、臣妾做不到啊!” “做不到还瞎说什么?”皇帝没好气地瞪她,“坐着吧,少操心。” 皇后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气狠狠地坐下。 另一边,鹿茸正抱着一碟蜜饯,边吃边看殿内混战,哥哥们冲在前面,那边丫鬟嬷嬷也撸着袖子动手,乱得人眼晕。 她嚼着蜜饯,心里直乐:原来人类的宴会都要打架,果然没记错! 正看得过瘾,殿外突然传来内侍刺耳的通报声:“皇上,皇后娘娘,云亭阁三阁主、四阁主求见!” 鹿茸听见云亭阁,嚼的蜜饯也不甜了,牙咬得咯咯响,只剩满肚子火气。 第125 章 老臣忆往昔,小辈暗喊鹿姐上 云亭阁三个字刚落,殿里打架的、劝架的瞬间停了手。 年纪大些的官员、夫人们脸色骤变,忙呵斥着自家小辈:“坐好,没规矩的东西!” 宫人太监更是手脚麻利地冲上来,搬开翻倒的桌椅,扫走地上的碎木,片刻就把乱糟糟的现场收拾出个模样。 皇帝、皇后也瞬间坐直了身子,先前那点摆烂的模样全没了,连呼吸都沉了几分。 唯有鹿茜、裴晏、皇子公主们………几个少年少女,虽停了手,眼里却没多少惧色,反倒带着几分好奇打量殿门。 皇帝揉了把脸,压下心头的复杂,沉声道:“传。” 鹿茸坐在椅子上,掌心的粉痣隐隐发烫,不知为何,一听见这名字,她就浑身发恨,连呼吸都带着戾气。 鹿兮最先察觉她的不对劲,凑过去轻声问:“四妹妹,怎么了?” 鹿茸没看她,目光死死盯着殿门,声音发紧:“坏东西。” 这话刚落,殿外传来脚步声,两个身着青衣的男子走了进来,正是云亭阁的三阁主与四阁主,身后还跟着四个素衣女人。 云亭阁三阁主、四阁主站定,只随意拱了拱手,语气谈不上恭敬:“见过大胤皇上、皇后。” 皇帝强压着心头的不适,客客气气问道:“两位阁主今日入宫,有何事?” 三阁主勾了勾嘴角,目光扫过殿中使臣:“听闻各国使臣都在,我们来凑个热闹。皇上这是,不欢迎?” “不欢迎!”鹿茸的声音突然炸响,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殿中众人都被她这厌恶的态度惊了下。 四阁主愣了愣,看向鹿茸:“你是谁?敢在此放肆?” “鹿茸。”她只答两个字。 三阁主脸色微沉,到了嘴边的“是你杀我云亭阁之人”又咽了回去。 眼下场合不对,他盯着鹿茸,连说三个好。 “好一个靖安侯府,好一个景安县主,好一个鹿茸!” “我好,你们不好。”鹿茸往前踏了半步,周身戾气更重,“云亭阁,废!” 这话一出,殿中顿时窃窃私语。有夫人疑惑:“这是怎么了?云亭阁怎会得罪景安县主?” 旁边的老官员压低声音解释:“你们有所不知,云亭阁每十五年就跟土匪似的,去各国收缴粮食,还专挑有习武潜力的孩童带走。 十五年前景安县主才多大? 今年十一月才到收缴的日子,想来是不应该有仇啊!” 另一位年长些的官员接过话头,语气沉重:“他们大军压境时,几国都吃过亏,我们当年也……可打不过有什么法子? 除非几国联手,可这根本不可能,除非大胤肯交出那独有的宝贝。” 太极殿庭院里的宴饮还没续上乐声,凡是经历过云亭阁征粮的夫人官员围在一处,个个摇头叹气。 “记忆里的阵仗,现在想起来还心颤。” 一位夫人捻着帕子,语气里满是后怕,“如今只盼十一月,皇上能想出点什么法子。” 一位夫人摇了摇头,“如今也就这些小辈没经过,还能看得热闹。” 这话不假,周围各家公子小姐的目光都黏在鹿茸身上, 方才她怼云亭阁人的模样,早让这群没领教过云亭阁的小辈觉得新鲜又解气。 有人悄悄攥着拳,在心里喊:“景安县主上啊!像上次砸塌宫墙那般,把人砸扁。” 也有人盼着她能像甩那些夫人似的,把方才那几个嚣张的云亭阁人甩出去老远,摔个半死才好。 这些心声鹿茸自然听不见,可结局,她向来不让人失望。 鹿茸站在廊下,看着裴晏、福王和三皇子他们围着云亭阁的人斗嘴,场面闹哄哄的。 她脑子里却转着别的念头~ 有两件事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一是体内总对着王思思叫嚣着怕,那怕来得没头没脑,还带着让人喘不过气的绝望。 二是见了云亭阁的人,不管是谁,她都恨得牙痒痒,可按理说,这些人没真得罪过她。 不过她这新长的脑子也实在拎不清,想了片刻没头绪,便干脆不想了,不能委屈自己的新脑子。 太极殿庭院里,云亭阁那几人还在那吵,皇帝坐在主位上,太阳穴突突直跳。 心里头却在翻来覆去地盘算:方才看鹿茸那架势就解气,真要动手,弄死这几个东西倒也痛快,可痛快完了怎么办? 他偷偷瞥了眼蹲着的鹿茸,又摸了摸下巴: 鹿茸能弄死他们不?应该行吧,她的本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暗卫营的人呢?平日里训练得狠,一起对付这几个应该也没问题吧…… 可真把人弄死了,怎么收场? 满朝官员和家眷倒好说,都是大胤自己人,捂嘴叮嘱几句总能压下去。 可在场还有各国皇子公主,这些人恨不得大胤死,怎么可能堵住嘴? 裴晏走来,凑到皇帝跟前,语气欠得很:“皇上,收收脸,您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 他朝鹿茸方向抬了抬下巴,“动不动手,由不得您决定了,您瞧茸茸,今日她绝不会饶云亭阁的人。 在座的谁不想动手?各国皇子公主我去掰扯,您先召暗卫吧。” 皇帝被他说得一噎,伸手虚点了点他:“滚蛋吧你!” 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朝暗卫统领递了个眼色,示意人先候着。 鹿茸突然蹲在花坛边暂时没动手,眼神有些发直。 满脑子都是些零碎的画面,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 正捂着脸哭,泪水从指缝里往下淌,看得她心里莫名发闷。 她想伸手去碰,画面却又散了,只留下一阵说不清的酸胀感。 她皱着眉,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哭?为什么?” 没人来打扰她,方才裴晏特意叮嘱过,说她在琢磨事,别扰了她。 裴晏斜倚着廊柱,对着各国皇子公主勾了勾唇角,语气欠得挠人: “诸位在你们国怕是也没什么实权吧?否则怎会连个云亭阁的人都不敢动,莫不是这辈子都没沾过他们的血?” 话没说完,大夏三皇子莫之行已按捺不住,拔剑就朝那素衣云亭阁女子刺去。 这下如同点燃了火药桶,各国少年少女纷纷拔剑抽鞭,朝着云亭阁人冲去。 一群少男少女瞬间混战起来,刀剑撞得叮当响。 他们没暗卫、将军们护着,没有鹿茸镇压,压根不是云亭阁人的对手, 没几招就有人被踹倒、手臂见血,却没人肯退,依旧红着眼往前冲,闹得满院热闹。 第126 章 这殿里人都疯了? 庭院里的打斗早没了章法,福王被两个素衣女子逼得连连后退,锦袍下摆都被划开了道口子,一边躲一边嗷嗷喊: “小鹿茸,救命!裴覃、蒋劲你们愣着干什么?难不成等着父皇问罪才肯动手?” 裴覃刚挡开一剑,手臂就被划伤,却还不忘回怼:“福王,你没看见我也腾不开手?” 蒋劲更惨,被人踹中胸口,摔在石阶上,刚爬起来就又被缠上,只能硬着头皮挥剑:“王爷,这女人的招式太刁钻!” 旁边靖安侯府的几个小辈也好不到哪去,虽比福王、孙沥多撑了几招,却也个个带伤。 孙沥更是直接被按在地上,脸贴着凉凉的石板,还在不服气地嚷嚷:“放开我,有本事别偷袭!” “停。” 一声不算大的话突然飘过来,满院乱哄哄的打斗竟真的顿住了。 众人转头看过去,鹿茸刚从花坛边站起来,裙摆上还沾着几片花瓣。 她刚才蹲在那琢磨“哭包自己”没琢磨出眉目,刚想再蹲回去,就听见福王喊得格外刺耳。 看清满院人都挂了彩,她眉头紧皱。 素衣女人们盯着她,眼神满是警惕,按着孙沥的那个更是呵斥:“你也敢管云亭阁的事?” 鹿茸没理她,径直朝福王走过去。 那两个围着福王的素衣女子对视一眼,挥着剑就朝她刺来。 福王吓得闭眼喊:“小鹿茸,小心!” 可下一秒,两声脆响先传过来,跟着是“当啷”的落剑声。 福王睁眼一瞧,那两个素衣女子正捂着手腕惨叫,脸色白得吓人,手腕竟被鹿茸捏得变了形。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鹿茸随手一甩,那两人直直朝廊柱撞去。 廊柱都晃了晃,墙皮簌簌往下掉,两人撞在柱子上没了声息,软倒在地一动不动。 太极殿的打斗声里,三阁主与四阁主始终坐着,眼皮都没抬一下。 暗卫们隐在梁柱后,也没动静,在他们看来,底下这些素衣弟子对付一群世家子弟绰绰有余,根本无需自己出手。 两人目光扫过庭院,见许多人,瞥见自己就抖,嘴角都勾了勾。 云亭阁横行多年,何时缺过这等敬畏?狂惯了,早把警惕心抛到了九霄云外。 哪怕知道眼前这蹲在花坛边的鹿茸杀过不少阁中好手,也只当是运气好。 他们更没料到,自家少主早成了这丫头的手下亡魂。 三阁主盯着地上两具素衣女尸,怒了,方才鹿茸出手快得只剩残影,眨眼间就了结了他的人,这分明是当众打云亭阁的脸。 他跨步上前,指着鹿茸的鼻子怒喝:“景安县主!谁给你的胆,敢杀我云亭阁的人?” 鹿茸抬眼,眼神冷,语气又透着实打实的茫然:“胆?是什么?” 三阁主噎了一下,没料到她会这么接话,刚要再斥,就听鹿茸补了句:“不用人给。” 四阁主见状,索性将矛头指向殿上,嗓门提得老高: “皇上!你们大胤纵容此人杀我阁中弟子,是想与云亭阁为敌?这是在自寻死路!” 殿上龙椅里,皇上慢悠悠端起茶盏,仿佛没听见这话。 反正杀不杀的,他也不是很能做主吧。 等四阁主喊完,他才慢悠悠抬眼,眉头皱得老高:“什么?你说什么?风太大,朕听不清啊!” 四阁主气得脸都青了,往前又凑了两步:“臣说!你们大胤包庇凶手,是要与我云亭阁开战!” 皇上掏了掏耳朵,依旧那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开战?开什么战?今日御花园的牡丹开得好,朕正要让御膳房做牡丹酥呢,你刚才说什么?再大点声?” 四阁主:“……” 这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鹿茸站在一旁,看着皇上半天“听不清”,忽然上前一步,一本正经对着龙椅方向开口:“皇上,你该吃药了。” 满殿瞬间静了。 皇上手一抖,茶水洒了半袖,哭笑不得地看她:“鹿茸,朕没病。” “听不见,是病。”鹿茸点头,语气笃定,“要吃药。” 四阁主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三阁主也愣了。 看着一脸认真的鹿茸,又看看憋笑憋得肩膀发抖的人,只觉得这太极殿的人,一个比一个不正常。 鹿茸又盯了皇上片刻,见他喝茶时手不抖、说话也利索,才确定人没病。 转头看向三阁主、四阁主,“你们,一起上。” 靖安侯带着两儿子快步进来,鹿茸见他们,乖乖走上前,“祖父、大伯父、父亲,我行。” 靖安侯本还担心她,见她眼神亮堂,便松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好,祖父看着。” 鹿茸点头,又抬眼扫过殿角树上,她对着空气喊:“你们,不用。” 树影里的暗卫顿了顿,没敢现身。 三阁主见状,嗤笑出声。 “好狂妄的口气!既然你们大胤执意护着这个傻子,今日就让你们尝尝后悔的滋味!” “我,不傻。”鹿茸立刻反驳,眉头皱得紧紧的,还不忘补充,“很聪明。” 话落,她足尖一点地面,人已飞身掠向两阁主。 三阁主与四阁主早有准备,当即拔剑迎上,招招狠辣,能坐阁主之位,果然有几分真本事。 三人身影快得很,,转眼间就从青砖地打到了殿顶。 瓦片被剑气扫落,哗啦啦砸在地上。 皇上看得兴起,对着身后的暗卫和朝臣喊:“愣着干什么?剩下那几个女的还没收拾!” 喊完,他拽着大太监的袖子,又招呼着几位大臣:“走,去殿外看,屋顶上看得清楚!” 一群人浩浩荡荡涌到殿外,挤在台阶上仰头看。 大太监还不忘递上折扇:“皇上,当心瓦片砸着。”皇上挥挥手:“怕什么?正精彩。” 屋顶上,鹿茸越打越精神。 她没急着下杀手,只凭着极快的速度避开两阁主的杀招,眼睛却死死盯着他们的剑路,她看了几招,慢慢学了去。 刚挡开三阁主的直刺,鹿茸忽然学着四阁主的招式,反手扣向他的手腕。 三阁主惊得瞳孔骤缩:“你怎么会这招?” “学的。”鹿茸答得干脆,手上力道加重,“你,慢。” 两人又惊又怒,这丫头竟是边打边学!照这么下去,再过几招,他们的底都要被摸透了! 鹿茸笑眼亮:会的招这么多,再没人说我没招式了! 第127章封郡主赏铁券 殿外台阶上还挤着人仰头看屋顶打斗,殿内忽然传来几声闷响。 众人转头一瞧,剩下那四个素衣女子,竟已被两靖安侯他们,干净利落地解决了。 “玩够了。”鹿茸开口。 三阁主、四阁主心头一沉,还没出招,鹿茸已到跟前。 剑光一闪,三阁主只觉颈间一凉,连话都没来得及说,血就涌了出来。 四阁主转身想跳屋顶,鹿茸手腕一扬,剑直穿他后心。 三阁主闭眼前满眼不甘,他们是云亭阁阁主,怎么会栽在丫头手里? 今日为什么要进大胤皇宫,怎么就这么死了? 鹿茸盯着两具尸体看了两眼,才从屋顶轻巧跳下。 刚落地,就见裴晏缓步走来,手里递过一块干净的素色帕子,指腹还轻轻蹭了蹭她沾血的指尖。 “擦了。”裴晏声音放得柔。 鹿茸接过帕子,却没立刻擦手,只抬眼望着他,语气带着刚打完架的雀跃,“裴晏,我行。” 裴晏低头,指尖碰了碰她发梢沾着的瓦片碎屑,眼底笑意更深:“自然,茸茸何时不行过。” 两人对视着,周遭的喧闹仿佛都淡了。 皇上拍着手从人群里走出来,脚步都比平时轻快几分。 他带头往殿内龙椅走,还不忘回头招呼众人:“都坐!” 等众人按位次坐下,皇上目光扫过殿内,故意清了清嗓子:“今日,你们都看到鹿茸的本事了吧?” 眼神落在先前几个反对封县主的老臣身上,语气里满是揶揄: “当初朕要封她做景安县主,有些人就跟朕叨叨,说什么资历不足。 如今呢?鹿茸杀了云亭阁三阁主、四阁主,你们还有话说?” 先前反对的老臣们头都不敢抬,早知景安县主这本事,他们自然无话可说。 再说云亭阁横行多年,早看他们不顺眼,如今被鹿茸一锅杀了两阁主,众人心里都透着股痛快。 一位老臣斟酌着开口:“皇上圣明!景安县主文武双全,护我大胤安危,封县主实至名归,臣先前目光短浅,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龙颜大悦,拍着龙椅扶手朗声笑:“鹿茸,你是好样的!朕晋你为正一品景安郡主,沿用旧号!” 靖安侯忙拉着鹿茸躬身谢恩,鹿茸依样画葫芦弯了腰,她是搞不懂县主和郡主,到底差在哪? 皇上又道:“再赏京郊玉泉山旁园子一座,赐名景安园;黄金百两、锦缎千匹,另赐金册铁券,免你一次死罪!” 鹿茸听得发懵,只揪着“免死罪”追问:“我弄死人,不管弄死谁,皇上都不说我?” 殿内顿时爆发出笑声。 皇上笑得眼角都皱了:“你这丫头,倒会抓重点!不对,鹿茸啊,你可不能随便弄死人啊!” 殿内笑声正欢,大鼎朝二公主忽然开口,语气里藏着幸灾乐祸: “皇上,诸位莫不是忘了?景安郡主杀的可是云亭阁两位阁主,就没想过这事的后患?” 有官员也跟着附议,声音发紧:“皇上,眼瞅着就到十一月了……” 皇上脸上的笑意瞬间敛了,上一秒嘻嘻,下一秒觉得好苦。 裴晏却没看皇上,目光扫过角落里偷笑的各国皇子公主,“几位别笑了。今日杀云亭阁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可是个个动手了。 我们大胤好歹团结一心,没皇子公主内斗。 倒是诸位,你们那些兄弟姐妹若知道此事,猜猜他们会不会闹到让你们被国扫地出门,或是直接杀了你们,给云亭阁赔罪?” 这话一出,各国皇子公主脸上的笑僵住。 皇上扫了眼殿内各怀心思的人,摆了摆手:“谁也别瞧谁的笑话,都先下去吧。” 说着看向福王与裴晏,“福王,裴晏,你们带几个人,陪着各位皇子公主出宫找个地方商议。鹿茸,你也跟着去,乖,走吧。” 他想,这群小辈在这儿碍眼,大胤与各国的矛盾眼下倒不算急,他得赶紧和官员们盘算云亭阁的事。 萧珩立刻起身,对着福王与裴晏拱手:“那就劳烦福王、裴世子了。眼下这事,咱们确实该好好坐下说说。” 其他五位使臣也跟着点头,先前与福王动手的不快,此刻竟都默契地不提了。 福王难得没反驳,只哼了声:“走吧。” 鹿茸盯着皇上的眼睛,总觉得这模样竟和前几日姐姐塞给她的那只活物有几分像。 那日姐姐把小奶狗递到她面前,说让她学着养。 她指尖刚碰到狗毛,本能就想扣住那温热的脖颈,若不是姐姐拦得快,那小狗早没了气。 最后没控制住力道,还是拍了狗脑袋一下,那活物立刻缩成一团,眼尾泛红,可怜巴巴的模样,和此刻皇上的眼神一模一样 鹿茸没多想,足尖一点地面,人已飞到皇上面前。 皇帝只觉眼前一花,再睁眼时,鹿茸已经站在龙椅旁,吓得他话都结巴了:“鹿、鹿茸啊,你、你这是……” “皇上,你不哭。”鹿茸看他,语气格外认真,“我护着你,也护着大胤。” 她说着,伸手从腰间的荷包里抠了半天,掏出颗用糖纸包着的桂花糖,递到皇帝面前,“给你,甜的。” “鹿茸,啊……鹿茸……”皇帝看着那颗小小的糖,又看看鹿茸认真的脸,心里酸涩不已。 憋了半天的情绪突然绷不住,竟当着满殿人的面,嚎啕大哭起来。 鹿茸:“……” 她明明给了糖,怎么还哭了?难道是不喜欢桂花味? 殿内的官员和女眷们也都僵住了,这可是大胤的皇帝,平日里威严得很,怎么被颗糖弄哭了? 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出声。 各国使臣更是目瞪口呆,他们见过皇帝发怒、见过皇帝笑,还是头回见有皇帝当着外人的面哭,偏偏还是被个丫头用颗糖弄哭的。 裴晏快步上前,轻轻拍了拍鹿茸的肩,低声解释:“皇上是高兴的,不是真哭。” 鹿茸眨眨眼,还是没懂:“高兴要哭?” “嗯,他不一样。”裴晏忍着笑。 皇帝哭了好一会儿,才抽着气停下,捏着那颗糖,声音还带着颤: “朕、朕这是……是觉得,有小鹿茸在,大胤就稳了!” 他说着,把糖小心翼翼揣进怀里,又对着众人道,“都愣着干什么?没见过朕高兴吗?” 众人赶紧低头应和,使劲憋笑。 “父皇,我们走了!一把年纪还哭,丢不丢?”福王说着转身就走。 少年少女们赶紧跟上,谁也不敢再看殿上的皇帝,这画面,实在太尴尬。 第128章 六国贵胄开丐帮会议 男的身姿挺拔,女的容色明艳,六国贵胄凑在一处,连胯下骏马都透着精神。 往日里或有嫌隙、或存试探,此刻却都收了心思,笑着扯些轻松话,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响都透着热闹。 今日谁也没带下人,只跟着福王,往南郊听香阁去。 马蹄声踏碎南郊的宁静,竹林郁郁的影子,阁前繁花绕阶,远远就闻见清雅茶香。 众人落坐,听香阁的侍从手脚麻利地布茶,茶香混着点心甜香漫开。 鹿茸盯着面前蜜豆的糕饼,指尖刚要碰,就被裴晏轻轻按住手背:“先喝茶,空腹吃甜的容易腻。” 她乖乖收回手,却没忍住把茶碗凑到鼻尖猛吸了口。 福王端着茶盏转了圈,“这茶确实特别,就是不知哪位有这手笔,把听香阁打理得这么雅致。” 说完,两道蒙着浅紫面纱的女子掀帘进来,屈膝行礼后径直走向裴晏, “世子,阁内闲杂人等已退净,四周暗卫已布防,绝无偷听可能。” 裴晏颔首:“你们也下去吧。” 女子退去后,福王猛地放下茶盏,指着裴晏道:“裴大!你别告诉我,这听香阁是你的产业?” “自然是。”裴晏语气平淡,伸手给鹿茸剥了块松子糕,递到她唇边。 “好你个裴晏,藏得够深啊!”福王作势要拍他肩膀,“这么好的地方,竟半点风声都没露给本王。” “福王,”莫之行皱着眉打断,“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云亭阁的事才是要紧的。” 众人围着圆桌议得正紧,鹿茸却没掺言,只捧着碟杏仁酥小口吃着,指尖还在桌沿轻轻点着数人。 她先指了指对面的使臣,一、二、三、四、五,而后扫过身边的裴晏,再到福王、孙沥、裴覃、黄衣月, 又转头数自己家人,鹿兮、鹿茜两位姐姐,鹿俊、鹿凯两个哥哥。 还有未来二姐夫庄文允,最后目光落在太医正的孙子罗翔宇,还有那个讨厌鬼蒋劲身上。 圆桌旁众人正襟危坐,明明都是六国衣着华贵的贵胄,偏因脸上紧绷的神色,倒显出几分丐帮议事般的急切来。 裴晏目光扫过满座人,先压下了扬间的细碎议论:“今日我们坐在这里,先把彼此各国的恩怨是非搁一搁。” “你们就想想今日在皇宫,听到的那些关于云亭阁的话,十五年前那遭,我们才几岁?自然没什么记忆。 可这回他们又要来,你们好好想想,我们在意的人、国中百姓,还能不能好好过日子?” 这话说出,众人脸上的神色都变了变。 纵使众人平日各有傲气、暗藏心思,可一想到云亭阁那股将人尊严踩在脚下的嚣张, 再念及自己在乎的人与国中百姓,心底那点私心,也都压了下去。 裴晏见状,继续说着:“现在,是不是该坦诚相待,把各国手里的消息、能调动的力量都摆出来? 至于日后各国之间的事,等把云亭阁这关过了,咱们再慢慢论,如何?” 裴福大声说着,“我们大胤,既然今日已经动手了,就没有后悔的道理,我父皇一定也是这般同意。” “我大鼎朝自然跟上。”林薇攥紧了袖口,语气带着几分后怕, “我不敢想,还有两个多月,云亭阁的人要来抢我们粮仓时,要怎么忍。” 向晴跟着点头,眼底满是傲气:“我大乾朝也不能退,我这就修书给皇兄,他最受不得旁人欺压,定不会坐视不管。” “我自然是同意的。”萧珩却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可我们大平朝皇帝岁数太小,太后背后参政,凡事都要多磨些时日。” 这话让气氛又沉了沉,莫之行也坦诚: “我大夏朝更难,我和皇兄闹得厉害,父皇又沉迷长生不老不理朝政,如今我手里,也只掌着一半兵权。” “巧了。”李昭苦笑着接话,“我大顺朝亦如是,我与太子兄各掌一半势力,想调动兵力,还得费些功夫。” 众人正愁眉不展,突然见鹿茸站起身,很有气势,“掌权难?要是什么太后、皇兄不让,就弄死。” 她话说得直白又霸道,裴晏连忙拉着她,“你说的对,他们,该想想了。” 萧珩已清了清嗓子,把话题拉了回来,“我们每国各城各县里,都有云亭阁的定点。 可最大的据点在哪,咱们至今没摸清,依我看,得先尽快安排人手,能灭一个分店是一个,总比坐以待毙强。” “这话在理!”裴覃立刻接话,“云亭阁的人向来嚣张,从未想过咱们六国敢联手惹他们,正好趁着他们不防备,先搞废几个据点。” 李昭皱了皱眉,语气多了几分顾虑:“话是这么说,可咱们手里没线索。要是能抓到个有用的云亭阁的人就好了,也能给我们点时间………” 鹿茸坐在裴晏身侧,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椅边雕花。 满座人围着“云亭阁”你一言我一语,那三个字像烧红的炭, 每多听一句,她体内就有股躁意往上涌,不是人类的烦,是那股见了猎物就想扑的本能在叫嚣,连指尖都隐隐发了麻。 旁人还在低声商议对策,鹿茸突然抬眼,耳朵尖快速动了动。 远处传来极淡的打斗声,还裹着股她记挂了许久的人类气息,正和裴晏的暗卫交手! 她眼睛瞬间亮了,连呼吸都快了几分。 方才因听他们议事后的烦躁全散了,只剩按捺不住的兴奋,周身已漫开股迫人的气势。 没等众人反应,她站起身,只冲裴晏喊了句“裴晏,小心”人已掠出门去。 鹿茸奔到近前,见裴晏的暗卫捂着胳膊退开,当即纵身跃起,挡在身前,对着对面来人反手一掌拍去。 红衣女踉跄半步,抬眼笑出声:“鹿茸,我说过会回来的,今日,你做好受死的准备吗?” “嗬嗬嗬嗬嗬””鹿茸喉间滚出低笑,语气轻松却带着霸气,“等你好久了。 第129章 破庙又塌半边了 鹿茸盯着红衣女,围着她转了半圈,脑袋微微歪着,眼神里满是好奇。 上次在破庙见时,这女人除了脸,脖子、手背的皮肤都皱巴巴的,透着老态。 可今日再看,从头到脚的皮肤都透着年轻,连手腕处的纹路都没了。 “你,变假了?”鹿茸停下脚步,语气没半分拐弯抹角。 红衣女脸色一僵,显然没料到她会说这个,语气瞬间冷了几分: “你不用管这些!今日找你,是要了断旧账!” “旧账?嗬嗬嗬。””鹿茸又笑了几声。 红衣女站在原地,周身气劲比上次沉了不少,语气也没了破庙时的轻佻:“鹿茸,你可知,我为何还没处理好事情就来大胤?” 鹿茸抬眼,没多余动作,只吐出五个字:“你,想早点死。” “你!”红衣女攥紧拳,指“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怪物!你杀我云亭阁多少弟兄?连我干儿子秦淮景,都丧在你手里!” “我杀的,怎呢?”鹿茸眉梢都没动,话短却带着股压人的气势,倒让红衣女的怒火卡在了喉咙里。 “好!”红衣女深吸一口气,周身气息更盛,“那日在破庙我败给你,是因为正闭关冲境,分心了!你真当我杀不了你?” 她往前半步,眼神锐利,“今日我已突破,你就等着看,我怎么亲手了结你,这话,我上次就说过。” “等等。”鹿茸准备出手,脑袋却忽然一转。 这处地界,一草一木都精心护着,毁了可惜。 她收回手,裴晏的就是她的,这里的花花草草,自然也不能毁。 “看?”红衣女眉峰一挑,显然没猜透她的心思。 “走。”鹿茸吐了一个字,转身就朝西城破庙的方向去,“你们云亭阁,适合那处。死,一起。” 红衣女眼底杀意更盛,足尖一点地面追上去,“好,正合我意!那破庙,本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匆匆跑过来的裴晏一行人,脚还没站稳,目光就锁在前方两道疾驰的身影上。 鹿茸的背影在前,红衣女子紧随其后,两人速度快得转瞬就拐进西城方向的巷口。 李昭最先惊出声,手指着那道红衣,声音都带了点颤: “那、那不是前云亭阁阁主?!她怎么会在大胤,还跟郡主对上了?” 向晴也跟着点头,语气里满是意外:“正是她!去年她还去过大乾,皇兄特意让我陪同招待,此人寻常高手近不了她身。” 萧珩急得往前迈了半步,“快!赶紧追上她们,万万不能让景安郡主真把人杀了, 这前阁主可是云亭阁的心头肉,抓着她,牵制云亭阁便多了个筹码。” “牵制?”向晴转头看他,“萧珩,你倒先想想,该担心的是前阁主,还是景安郡主? 那位前阁主可是不知岁数的顶尖高手。” 萧珩还没接话,福王已把折扇展开,扇了两下,嘴角撇得老高,很是嫌弃: “向晴这话才叫没见识,什么前阁主厉不厉害,在小鹿茸跟前,那都是花架子。 别说一个,就是再来俩,也不够她随手收拾的,也就你们瞎操心,连小鹿茸的本事都没摸清!” 各国使臣听得福王那欠揍的话,个个手都痒了。 明明都见识过鹿茸的本事,可福王这副“就你们没眼光”的模样,实在让人想把他扇子抢过来折了。 林薇没工夫看他们暗较劲,伸手拽过马缰绳翻身上去, “再磨蹭,别说抓前阁主,她们的影子都追不上了。那前阁主可是送上门的筹码,错过这村,可没这店!” 纷纷翻身上马,裴晏勒紧缰绳,目光望向西城方向,“走,她们定在西城破庙!驾!” 马蹄声急促响起,一群人乌压压地朝西城追去。 路过的百姓纷纷避让,虽没被伤到,却忍不住站在路边嘀咕:“这是赶着去投胎?半点不顾着路人,也太没规矩了!” 西城破庙,鹿茸没看对面站着的红衣女,目光落在断墙残垣上。 墙角那丛野草上次被她踩折了,如今竟又冒出芽,她蹲下身,指尖碰了碰草叶,她还在想,这草怎么长得这么快呢。 这地方她熟,算下来,确实在这里打过无数次架,也弄死过不少人。 “鹿茸,我真好奇。”红衣女攥着剑,眼眶红得厉害, “整个江湖谁不知道云亭阁惹不得?便是各国王公见了我们,也得低头哈腰,你凭什么不怕?还杀了淮景!他到底碍着你什么了?” 鹿茸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衣摆上的土,“怕?”好半天才补了句,“怕鬼啊?他讨厌,杀。” 这话直白得噎人,红衣女气急,“讨厌?就因你觉得他讨厌,你便要他的命? 好!好个狂妄的怪物!今日便把所有看家本事都拿出来吧!” “你个假货,话好多。”鹿茸说完就直接对着红衣女动手了。 指尖凝力,刚一探出去,就带着破空的劲,直逼红衣女面门。 红衣女剑招快了数倍,每一招都往要害上招呼, 可她的招式鹿茸早记熟了,没心情慢慢耗,抬手就拆了她的攻势,回手的力道更沉,震得红衣女手腕发麻。 招招都是下狠手,红衣女今日确实厉害,比上次足了三成,若是鹿茸没恢复丧尸时的本事,今日估计真要受点伤。 两人对掌,一声闷响,震得破庙又塌了半边,屋顶的木梁“嘎吱”作响,碎瓦落了一地,差点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 这红衣女比王思思强在力道上,论武功不如王思思,可这力气,在人类里已是少见。 鹿茸和她每碰一次,都像平地炸了惊雷,断墙晃得更厉害,地上的尘土都扬得看不清人。 红衣女咬着牙,剑刃直刺鹿茸心口,却被鹿茸伸手扣住剑身。 鹿茸指尖一用力,剑身竟弯了个弧度,她眼神冷下来,手腕一拧,红衣女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连人带剑都被甩得往后退。 “你……”红衣女刚想说什么,鹿茸已欺身上前,掌心抵在她胸口。 红衣女喷出好几口血,顺着断墙滑坐在地,手里的剑也掉了。 第 130章 鹿茸淡定:我废的,跑不了 鹿茸站在原地,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人不敢靠近。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向红衣女,“你的绝招呢?” 红衣女捂着心口,脸色惨白如纸,气息都乱了。 撑着断墙想站起来,却又晃了晃跌回去: “你……” 她实在想不通,自己苦修多年的本事,引以为傲的本事, 先前还觉得这次能轻松拿下鹿茸,可如今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这世道难道真疯魔了? 话没说完,喉间又涌上一股腥甜,差点再呕出血来。 远处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鹿茸耳朵动了动,转头看向红衣女,“不要再召唤你那些怪异的动物小弟了,不能吓到我姐姐他们。” “你!”红衣女又气又急,撑着断墙想站起来,“你到底从哪里学的功夫?我凭什么听?你这个怪物,是怕了不成?” “不怕。”鹿茸摇摇头,说得格外老实,“我可以吃了它们。” 红衣女越发气,当即就要吹哨召唤怪异动物。 可鹿茸动作比她更快,上前一步,指尖扣住她的下巴,只一下,红衣女的下巴被卸了,连痛呼都发不出来,只能徒劳地瞪着眼睛。 “茸茸!” “小师父!” “景安郡主,刀下留人!” 裴晏带着各国皇子公主一行人冲进来时,正见鹿茸站在红衣女身前,手里短刃还沾着血。 几人急得声音都变了调,生怕她下一秒就了结了对方。 “额?”鹿茸握着刀的手顿住,眨巴着眼睛看向跑过来的众人,眼神里满是疑惑:刚要动手,怎么都来了?留人? 福王跑得最快,先一步喘着气喊:“小鹿茸啊,留她半条命! 这前阁主可是云亭阁的要紧人物,留着她,往后跟云亭阁谈条件,多有用。” “半条命?” 鹿茸重复了一遍,没太懂“半条命”是多活多久,却下意识看向裴晏。 见裴晏朝她轻轻点头,身后的哥哥姐姐也跟着颔首,她便收起了要刺向红衣女心口的短刃,“好。” 话音落,她抬起脚,对着红衣女的脸和胸口各踩了几下,力道控制好,红衣女疼得闷哼出声,脸瞬间肿了半边。 踩完还不算,她又蹲下身,拽过红衣女的手,短刃一晃,三根手指应声落地。 鲜血溅在她手腕上,她也没在意,只盯着地上的断指看了看,像发现了新鲜玩意似的,指尖还碰了碰,纯觉得这样也好玩。 红衣女疼得浑身发抖,却因下巴被卸了,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瞪着鹿茸。 裴晏赶紧上前,“弄上血了?”说着从怀里掏出手帕,仔细帮她擦指尖。 鹿茸任由他擦着,还抬头跟他说:“留了半条命。” 裴晏揉了揉她的头发:“女英雄,辛苦了。” 一旁的蒋劲看着地上疼得快晕厥的红衣女,又看了看一脸无辜的鹿茸,忍不住嘀咕: “这……确实是留了半条命,就是这半条命,怕是比死还难受。” 各国皇子公主也看得咋舌,这景安郡主,说留半条命,就真只留半条。 尤其是看着地上瘫着的红衣女,众人心里都在打鼓。 这这这,这就是传闻里那位不可一世、练了身邪门功夫,天下无敌的前云亭阁阁主? 怎么就被鹿茸搞成这半死不活的模样? 下巴歪着,手上还淌着血,哪还有半分往日的威风。 林薇盯着鹿茸,眼神里满是羡慕,忍不住感叹: “你们大胤这是走了什么好运,竟得了这么大块宝!有郡主在,往后谁还敢轻易惹大胤?” 裴晏听见这话,嘴角不自觉扬了扬,语气里满是骄傲:“茸茸,天下无敌。” 鹿茸没理会众人的议论,只低头看了看自己刚被擦干净的手,又抬头看向裴晏,一本正经道:“她不行。” 这话直白得没半点拐弯,却让在场人都没法反驳,毕竟前阁主那副惨样就在眼前。 萧名浩笑着接话:“可不是弱嘛,在景安郡主跟前,再厉害的角色,也得认怂。” 各国皇子公主纷纷点头,看向鹿茸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这景安郡主的厉害,远比他们先前看到的更吓人。 偏偏她这会站在裴晏身边,眼神干净得像没干过架,半点看不出动手时的狠劲,倒显出几分憨直来。 “走吧,带着走,带去皇宫,把人关上。” 福王话音刚落,暗处就窜出两名暗卫,上前就要把地上的红衣女扯起来。 刚碰到人,福王又突然一拍大腿,“小鹿茸,这个女魔头先前那么厉害,会不会醒了干翻暗卫跑了?” “不。”鹿茸盯着暗卫架人的动作,“她废了。我废的。” 她想,刚才踩红衣女的时候,看着对方疼得发抖觉得好玩是真,可趁着力道踩碎她丹田、踩断她筋骨,也是真。 玩归玩,正事可没忘,断了根基的人,再厉害也爬不起来。 福王看着鹿茸一脸笃定的模样,又看了看红衣女软塌塌的胳膊,挥挥手让暗卫快走: “也是,经你手的人,哪还有翻身的道理?赶紧带回去,别在这碍眼。” “走,小鹿茸,去本王的王府。库房里的宝贝你随意挑,想吃什么喝什么,本王立马让人给你备来。 都去都去,今日,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 福王笑得眉眼都弯了,一边招呼鹿茸,一边冲各国使臣挤眉弄眼,那得意劲藏都藏不住。 林薇当即接话,语气里满是爽快:“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沾沾景安郡主的光! 我们从本国来时,也带了些稀罕好物,回头全给郡主送来,这才是真英雄,能制服那样的魔头,换旁人可做不到!” 其他使臣忙不迭点头附和,在场几人本就没什么深仇大怨, 先前还好色的莫之行,如今见了鹿茸的本事,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敢乱瞟。 孙沥拍了拍裴晏的肩,“走!明日就是秋闱放榜,裴晏,咱们等着你的好消息。” 鹿茸跟在姐姐们身边,小步迈着,偶尔凑到姐姐耳边说句悄悄话。 一行人骑马回城,马蹄踏得轻快,倒真像打了场大胜仗般热闹。 只有走在最后的裴覃,脸色瞧着平和,指节却攥得发白, 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才稳住表情,看着前方鹿茸的背影,轻轻说了句: “景安郡主,你不乖。” 又转头看向裴晏,语气里带了点说不清的意味,“裴晏,你……呵。” 第131章 放榜定解元,一声不嫌 从福王府回府时,鹿茸身后跟着三辆马车,车轮轱辘转得欢快,车里堆得满满当当。 有她从福王库房里挑的物件,还有各国使臣送的好物。 丫鬟们忙着清点,捧着绫罗绸缎、珠玉摆件直夸精致。 旁人看那些绫罗绸缎、金玉摆件眼热,鹿茸却只扫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在她心里,再好的东西也抵不过一块酱肘子实在,衣裳首饰瞧着都一个样,她分不出好坏。 方才在福王府选东西,全凭眼缘:鎏金的酒杯看着亮,拿;玉雕的摆件圆滚滚,拿。 连福王最宝贝的那只珐琅彩瓷瓶,她见瓶身上画的鱼看着肥,也伸手抱了去。 当时福王在旁看得直咧嘴,心疼得“嗷嗷”叫,却也没拦着,他哪里是舍不得,不过是那瓷瓶他自己每日都要摸两遍罢了。 回房后,鹿茸洗漱完就钻进被窝,嘴角还带着笑,白天吃的蜜饯还在嘴里留着甜味。 可躺了没半个时辰,她忽然睁开眼,瞪着帐顶发呆。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福王府的蜜糕,一会儿是孙沥说的“明日秋闱放榜”。 她翻了个身,手在枕头底下摸了摸,摸到白天裴晏给她的糖,突然坐起身,小声嘀咕:“裴晏……放榜。” 她记得旁人说过,中了举要送“好东西”。 可什么是好东西?鹿茸皱着眉想,手指无意识捏着那颗糖。 她没见过别人送什么礼,只记得上次听婆子说花花草草吉利~ “城外……花草?” 她挠了挠头,眼睛忽然亮了,“去捡!捡好看的,给他。” 想通这茬,她又美滋滋躺回去,琢磨着明日天不亮就出门,去晚了,好看的“好东西”该被别人捡走了。 帐内烛火早灭了,鹿茸却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她愣了片刻,轻声喊:“白芷。” 外间守夜的白芷闻声连忙进来,见自家郡主坐在床上,忙问:“郡主,您怎么醒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城外。”鹿茸蹦出两个字,又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梳头。” 白芷愣了愣,夜半三更去城外? 可她素来听郡主的话,也不多问,只找了梳子,“郡主您坐好,奴婢轻些梳。” 她手刚碰到鹿茸的头发,就听郡主又嘀咕:“裴晏……放榜。要送好东西。” 白芷这才明白,合着郡主是记挂着给安阳王世子备礼,竟连觉都睡不安稳。 她忍着笑,飞快给鹿茸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又找了件素色外袍披上。 鹿茸站起身,摸了摸床边,之前磨好的石片还在,拿上,抬腿就翻墙走了。 夜黑得像泼了墨,城外林间只有虫鸣。 鹿茸猫着腰钻进来,怀里揣着块磨得发亮的石片,这是她用爪子磨的,边缘锋利得能划开树皮。 她记得别人说的,世子,石子,便往林子深处走,蹲在地上扒拉石子。 见着红的就捡,见着黄的也捡,青石子带着潮气,也一并塞进怀里。 每块石头都比巴掌大,她掏出石片,歪歪扭扭刻“裴晏”二字, 刻得歪了就随手扔,指尖磨出了血珠也不在意,只皱着眉嘟囔:“要刻清楚,不然他不认识。” 捡满半麻袋彩石,鹿茸拍了拍手上的灰,忽然拍了下脑袋,忘了花花草草吉利。 眼尖扫到山脚下,一棵半人高的柿子树杵在那,枝桠上挂着串青柿子,她猛地想起集市小贩的话:“柿子柿子,事事如意!” 当下撸起袖子,单手扣住树干,稍一用力,连带着根须的泥土往下掉,树被她连根拔了。 她扛着树试了试,还嫌轻,又把装彩石的麻袋往树干上一系,扛着就往京城走。 天刚蒙蒙亮,顺天府贡院外已围满了等放榜的人。 鹿茸却扛着柿子树、提着麻袋,几步就蹭蹭爬上了门口的老树,坐在粗树杈上晃腿,怀里还揣着块刻好的红石。 “那不是景安郡主吗?怎么爬树上去了!”有人抬头瞧见她,惊得嗓门都高了些。 鹿茸没理,眼睛只盯着贡院大门,指尖反复摩挲怀里的红石, 刻这颗时,她特意对着月光看了又看,觉得“裴”字比别的都直,裴晏见了肯定会笑。 裴晏骑马往靖安侯府去,管家却说鹿茸天不亮就出门了。 他勾唇一笑,勒转马头往贡院方向去,他知她定在那儿等。 马蹄踏过青石板,周遭人声喧扰,裴晏心中却稳。 他从非盲目自信,日日梅园温书、恩师教导,外人眼中的“不学无术”,不过是他藏锋蓄力。放榜之期,他对榜首早有把握。 念头很快飘到鹿茸身上,既许了她拿第一让她开心,便该备份合她心意的礼。 他带着紫檀木盒,里面是亲手雕的桃木烤鱼,和初见时递给她的那串一模一样。 鱼身刻得细致,连鱼鳞的纹路都清晰,大小也分毫不差,就盼着她见了能想起那时的光景。 木盒旁还有一串石子手链,每颗石子都是他从梅园溪边捡来的,磨得圆润光滑,颗颗都精心刻了吃食模样。 想着她见了手链,定会歪头问“裴晏,这个能吃吗?” 笑意便浓了几分,连马鞭挥得都轻了些。 到了贡院门口,裴晏一眼就瞧见那道身影,他的小野猫正从树上跳下来, 扛着棵比她还高的柿子树,脚边堆着刻满“裴晏”二字的彩石,指尖分明还带着磨破的痕迹。 他愣在原地,心头又暖又软。 裴晏望着她傻乎乎的模样,只觉喉头微涩,他何德何能,竟能遇见她。 鹿茸举起柿子树晃了晃,声音透着藏不住的雀跃:“裴晏,给你。树,如意。石头,你的名。” “茸茸~”裴晏扫过四周,没多言语,只将藏好的木盒递过去。 果然,鹿茸见了盒里的木雕烤鱼与石子手链,笑得眉眼弯弯,仰头问:“裴晏,这个能吃吗?” 裴晏低笑出声,原来幸福,就是见她这般模样。 “放榜了!”围在旁的人一哄而散,皆往榜前涌去。 不多时,念榜声清晰传来:“榜首解元——裴晏!” 鹿茸立刻转头望他,“裴晏,你是第一?” “是。”裴晏摸了摸她的头,“这次是第一,下次亦是。 待我成了状元,你便是我的状元夫人。我会越来越好,配得上你。” 声音更软了些,“世子妃,你可嫌我如今还不够好?” “裴晏,好!”鹿茸笑得软乎乎,连连摇头,“不嫌。” 第 132章 废物也敢质疑解元 裴晏捏着颗刻歪“裴晏”二字的彩石,鹿茸揣着裴晏送的礼物,站姿憨傻,画面却甜得晃眼。 原是少年少女情窦初开,爱意正浓。 鹿茸丧尸穿来,本该不懂喜欢,可她却知,见裴晏就欢喜。 鹿茸抱着紫檀木盒,直直盯着蹲在草里的裴晏。 她方才撒了满地彩石,他正一颗颗捡,月白袍沾了草屑也不管,捏着歪刻“裴晏”的石子,眉梢都透着认真。 见他起身接柿子树,手刚碰树干就调姿势,怕刮着她, 鹿茸攥紧了木盒,盒里烤鱼纹路还清,手链硌着掌心,她却只盯他侧脸。 她不善夸赞,说不出太多人类词汇,脑子里就几句简单的: 他捡石子比她刻字细,拿树比护鎏金杯上心。 最后只剩心里念:裴晏好,真的好。 见裴晏抬头,一字一顿:“是你……就够了。” 裴晏听见鹿茸这话,只觉得先前压着的笑意再也忍不住,竟“哈哈哈”笑出声来。 不是往日温温的低笑,是实打实的开怀,连耳尖都染了红。 他望着眼前傻乎乎的姑娘,心里头直冒念头:好想抱抱她。 他这笑还没停,身后突然传来福王的嚷嚷:“喂!裴大世子!你们俩当我们是空气啊?” 向晴跟着凑过来,“这么多人站这儿半天了,你们俩眼瞎啦?” 孙沥更绝,几步跑到鹿茸跟前,苦着脸喊:“小师父,你看看我啊!不能有了裴晏,就把你徒弟抛到脑后吧!” 话里满是委屈,旁人却都知道,他比鹿茸还大一岁,这声“小师父”喊得全凭死皮赖脸。 最激动的是黄衣月,她跺着脚,一脸惋惜: “啊啊啊!谁让你们来打扰的,这才叫情爱,正甜着呢,你们凑什么热闹。” 她方才在人群后,看得眼睛都亮了,只觉得这两人在一块儿的模样, 比话本里写的、戏台上演的都好看,心里头看得正欢,哪料被这几人搅了局。 鹿茸被这阵仗闹得愣了愣,抱着木盒转头看他们。 福王叉着腰、向晴皱着眉、孙沥苦着脸,连黄衣月都跺着脚, 昨夜他们小分队的人都在,这么多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这儿不止她和裴晏两个人。 好半天才冒出一句:“……你们,要鱼?” 她想着这群人想抢裴晏给她做的鱼,下意识把怀里的木盒抱得更紧了。 裴晏见鹿茸把木盒往身后藏的模样,又忍不住笑出声, 转头看向起哄的几人,“看什么看?知道你们在又如何?没你们戏份,还不自己走远些,非要来插话?” 福王最是欠揍,晃着扇子凑上前:“本王偏不,就见不得你笑得这么得意。” 鹿俊在旁看得酸溜溜的,自家四妹妹眼里全是裴晏,他心里老大不乐意: “裴世子,我们这些哥哥姐姐还在呢,注意些分寸,你俩还未成亲呢。” 裴晏闻言,故意对着鹿俊躬身,语气带了几分逗弄: “二哥说的是,是我的错。以后定改,不在人前这般,改在人后。” “你这小子!”鹿俊上手就想揍他。 正闹着,一道温和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是裴覃。 他走过来时,脸上挂着惯常的浅笑,眼底却藏着冷意:“裴晏,你怎么会是解元?” 这话一出,几个跟在裴覃身后的学子也跟着附和,语气里满是不信: “裴世子怎么可能超过静王世子?” 更有人直接开了口,带着质疑:“裴世子,你该不会是用了什么手段了吧?……” 周围瞬间静了些,裴晏还没开口,一旁的鹿茸先皱起了眉。 她听不懂“舞弊那些”是什么意思,但看那些人说话的语气,再瞧裴晏的脸色,隐约觉得他们是在欺负裴晏。 她立刻往前站了半步,挡在裴晏跟前,声音虽短却带着硬气:“骂裴晏?找死?” 裴晏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嗤,目光直视裴覃: “裴覃,你这脸皮依旧厚得惊人。你我同扬应试,我的水平你岂会不知? 幼时你不及我,如今输我,本就是寻常事,何必在此故作惊讶?” 福王一直看裴覃不顺眼,此刻更是忍不住炸了毛,指着他骂: “好你个狗东西,昨日见你模样温和,本王还想着暂不计较前事,没成想你这虚伪嘴脸又露出来了。” 萧珩上前一步,看着裴覃,“静王世子,男子之间不论文试武比,最该讲究的便是输得起。 既是技不如人,便该认下,而非在此搬弄是非。” 向晴站在一旁,脸色早已沉了下来。 她初到大胤,原瞧着裴覃人模人样,才华又被众人称赞,心里还存着几分好感,想着要与他多些往来。 可今日见他这般输不起、还暗指裴晏舞弊的模样,先前的好感瞬间烟消云散,只觉得眼前人虚伪得可笑。 裴覃却似未听出众人的嘲讽,依旧维持着温和笑意,只语气里添了几分“委屈”: “诸位莫要误会,我并非不认输,只是此事着实令人震惊。 满京城谁不知裴世子往日不学无术,如今骤然参加秋闱便得解元,这于我等苦读多年的学子而言,未免太过讽刺。 我不过是替在扬诸多学子问一句,绝非有意针对裴世子。” 他这话看似谦逊,实则暗指裴晏的解元之位来得不正。 裴晏看向裴覃,“我是否配得上解元之位,自有考官评判。 你若不服,大可去查卷,而非在此逼逼赖赖。” 裴文不知何时挤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刻意的焦急,对着裴晏高声道: “大哥!你今日必须说清楚,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夺得解元?莫要因你一人之举,连累整个安阳王府的名声受损!” 裴晏瞥他一眼,眼神里满是不屑,“给我滚。 连秋闱榜单都没资格上的废物,也配与我说话?同你多言一句,我都嫌污了耳朵。” 裴文被怼得脸色涨红,却不肯罢休,转而对着周围的学子高声喊: “诸位评评理!我在安阳王府日日与大哥相处,从未见他碰过书卷! 他素来只知玩乐,如今突然高中解元,难不成这些学识是平白无故冒出来的?” 第 133章 阿猫阿狗都给老夫闭嘴 顺天府贡院门口,学子越聚越多。 大多是跟着裴覃、裴文来的,围着裴晏叽叽喳喳,话里话外都是不服气。 “裴世子平日连书都不碰,怎会中解元?定是舞弊!” “可不是么?咱们苦读数年不及他,这传出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静王世子才该是解元,裴晏这般纨绔,配不上!” 裴覃立在人群中,依旧是那副温和模样,却任由身后学子围着裴晏聒噪。 无非是眼红裴晏中了解元,一口一个“纨绔舞弊”,唾沫星子都快溅到裴晏衣摆上。 裴晏听得烦,刚要开口,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伴着一声怒喝震得人耳膜发疼:“逆子!你是不是真的舞弊了?” 众人闻声回头,就见安阳王勒着马缰过来,玄色朝服上还沾着晨露,脸色黑得能滴出墨。 他翻身下马,几步就冲到裴晏跟前,手指: “满京城谁不知你日日闲散,如今突然中了解元,不是舞弊是什么?你可知这事若传开,安阳王府的颜面要被你丢尽!” 裴晏还没开口,身旁的鹿茸突然往前站了步。 她抱着紫檀木盒,眉头皱得紧紧的,盯着安阳王的眼神带着股子丧尸王独有的冷硬。 她听不懂“舞弊”是何物,却看明白这人在骂裴晏,还敢对裴晏凶。 “骂裴晏?”鹿茸声音不高,却带着股慑人的劲,“你,想被打?” 这话一出口,周围瞬间静了。 安阳王也愣了,往日里这郡主瞧着憨傻,今日怎么眼神怎这么骇人? 裴晏没忍住勾了勾嘴角,“父王这话问得好笑。 您与其在这儿骂我,不如问问裴文,他连榜都没上,倒比谁都急着给我扣罪名,是何居心?” 安阳王被噎了下,转头看向缩在人群后的裴文。 鹿茸靠在裴晏身侧,脑子里还在琢磨:方才裴晏父亲骂裴晏,是不是可以弄死了? 贡院门口的静意没撑片刻,就被莫之行的惊呼声打破。 他盯着安阳王的眼神满是难以置信: “安阳王,裴世子可是您的亲儿子?您这哪是问罪,分明是要把他往火坑里推。” 一旁的林薇也凑过来,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语气里满是“活见了鬼”的疑惑: “您身为父亲,听闻旁人诋毁世子,不拦着也就罢了,反倒跟着嚷嚷,生怕全京城不知这事? 哪有做父亲的这么坑自己儿子的?” 安阳王被两人问得一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刚要开口辩解,就见裴晏,慢悠悠补了句: “父王许是觉得,骂我几句,就能显得王府公正,顺带帮裴文博个正直的名声?” 这话戳中了安阳王的一些心思,他顿时闭了嘴。 福王晃着折扇从人群里挤出来,他凑到安阳王跟前,满是欠揍模样: “哟,安阳王这是怎么了?脸青一阵白一阵的,莫不是怕了?” 不等安阳王开口,他又啧了两声,声音故意提得老高:“世人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今日一见,倒真是半点不假。 您说您,儿子刚中了解元,旁人还没怎么着,您先跳出来喊舞弊,这不是蠢得给人看笑话么? 再这么抖下去,旁人还当您是怕了这些学子,丢的可不止您的脸,连安阳王府的体面都要被您抖没了!” 安阳王被这话堵得胸口发闷,指着福王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福王……你…休要胡言!” 努力平复好心情,大声说着:“本王不过是实话实说,晏儿平日行径,诸位也略有耳闻, 如今得此名次,恐遭非议,倒不如本王先点破,省得日后有人说他投机取巧。” 说着,他还轻轻叹了口气,眼底似有忧色,看向围观人群的目光带着几分“你们怎就不懂我的苦心”的无奈: “诸位也知晓,本王向来疼他,怎会折辱?不过是想替他挡去日后的非议罢了。” 这番话出口,倒有几个不明内情的学子点头附和,只觉得安阳王爱子心切。 这边正互相你来我往,鹿茸却盯着这些说话的人类。 裴覃明明是笑着的,可方才开口时,她瞧见对方指尖攥了下扇柄。 方才莫之行替裴晏抱不平,指尖也攥了折扇,却是气的。 还有这安阳王,眼神和说出来的话,差别很大。 人类的表情真奇怪,笑也分好多种,她得记下来,挺有意思。 正琢磨着,就听裴覃又开口,语气满是关切,看向裴晏的眼神却带着几分嘲笑: “裴晏,你父王先前的话你也听见了,如今满场学子都在,难免有人存疑。 你若真有本事,不如当场露一手?也好堵了旁人的嘴,省得日后闲话扰你。” 他与裴晏打小就不对付,此刻话说得漂亮,明眼人都瞧得出是想让裴晏下不来台。 裴晏还没接话,安阳王已沉了脸,上前一步对着他厉声: “逆子!静王世子说的是正理,今日趁着众人都在,你赶紧向大家认个错,就当是为了安阳王府的名声。” 鹿茸歪头,她盯着裴覃的脸,又看了看安阳王皱着眉,却偷偷瞟了眼周围的学子。 他们好像都在等着裴晏说“不”,好接着往下说。 裴晏挑了挑眉,往树上又靠了靠,眼神里明晃晃带着点看戏的意味: “你们这么急?那你们先急着吧,我等等。” “笑话!天大的笑话!” 一声怒喝自贡院外传来,震得周遭议论声骤然停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辆乌木马车停在街口,车帘被老管家小心掀开, 一位身着素色锦袍的老者扶着扶手缓缓下车。 虽已年过半百,却腰杆笔直,只站在那里,便有股迫人的气场。 老管家刚想替他拂去衣摆上的微尘,周博瑞却抬手推开,声音字字铿锵。 “老夫的关门弟子,不过得一个解元,竟被尔等宵小质疑、亲父带头污蔑?” 他目光扫过围观人群,最后牢牢锁在安阳王身上,眉头拧起, “老夫倒要问问,如今这世道,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混进顺天府考秋闱了? 还是主考官瞎了眼,连真才实学与投机取巧都分不出来? 若真是如此,趁早卷铺盖回家种田,别在这儿误人子弟!” 安阳王见是他,脸色骤变,下意识后退半步,强撑着体面拱手:“周太傅……您怎会在此?” “老夫再不来,我这弟子岂不是要被你这蠢货老子,连同外面这些嚼舌根的一起,钉在舞弊的耻辱柱上?” 第134 章 安阳王,你配当爹? 人群中,周博瑞素袍立着,字字铿锵的斥责声还在贡院门口回荡。 安阳王脸上表情丰富,周遭有认出台前老人身份的举子已噤了声。 裴晏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方才还带着几分散漫的身子立马站稳,喉结不自觉滚了滚。 见先生为护他,当众驳斥父亲与满场质疑,胸腔里被暖流填满,又酸又胀。 不等周博瑞再开口,裴晏长腿一屈,直直跪了下去。 他一身月白锦袍沾了些尘土,却跪得端正笔直,双手垂在身侧,望着周博瑞:“先生。” 这一声唤得极轻,却无比郑重。 周博瑞见他如此,眉头微蹙,刚要伸手去扶,裴晏已俯身磕头。 “一谢先生六年暗授学业,不以晏之顽劣弃之。” 抬首,又俯身磕下第二个头: “二谢先生提点,于我迷途时,引我归正途。 周博瑞看着他额角沾了灰,伸手想拦,指尖却只碰到他衣袖,裴晏已磕下第三个头, 这一次声音沉了几分,“先生学识贯通天地,晏之不敢负您六年教导; 今日先生为晏之破了规矩,晏之更不敢负您一片苦心,此生效忠家国,亦不负师恩。” 周博瑞望着跪在地上的少年,昔日那个时不时偷懒耍滑的混小子,此刻脊背绷得笔直,眉宇间竟有了几分风骨。 额头三次触地,动作起落间分毫不差,那规整的叩拜,是实打实的弟子大礼。 周博瑞的手刚触到裴晏的胳膊,便被少年急急忙忙地托住肘弯,那模样倒像是怕他这把老骨头经不住风似的。 他当即一沉脸,手腕轻轻一挣,将胳膊抽了回来,却没半分真恼意: “扶什么?老夫还没到要你这混小子扶着走的地步。” 说着,他扫了眼裴晏仍僵在半空的手,笑意快藏不住,声音也松快了些: “老夫的关门弟子,自始至终,何曾辱没过半分?” 裴晏手还僵在半空,听见这话,倒没像往常那样贫嘴。 周博瑞瞧着他这副难得正经的模样,又忍不住逗他, “闪开些,挡着路了,没眼力见。” 这话听着冲,可任谁都能听出里头的软。 想当年裴晏初见周太傅,那混劲是真没遮没拦: 背《春秋》时故意把书页折在生僻处,等着周博瑞考问时便装聋作哑, 转头却把先生批注的孤本拿去跟戏班小子换了皮影, 见周博瑞练字时爱用新磨的松烟墨,竟趁夜把墨锭换成掺了朱砂的, 气得先生把戒尺拍得震天响,他却抱着廊柱笑得直不起腰。 两人没少斗智斗勇,把梅园书房闹得鸡飞狗跳。 可这般斗智斗勇里,偏藏着旁人瞧不见的热络。 周博瑞嘴上骂他“顽劣成性”,却总在裴晏熬夜解策论时,悄没声地立在书房外。 听见里头翻书声越来越急,便让丫鬟温着莲子羹, 等少年憋得抓耳挠腮时才推门进去,假装是“路过”,随手点拨两句便走,从不戳破自己守了半宿的事。 裴晏看着混不吝,心却细得很。 知道周博瑞有老寒腿,每到寒冬腊月,他总比先生早半个时辰到书房,把铜制的暖炉揣进怀里焐着,连锦缎套子都烘得温热。 此刻周博瑞来回踱步,听着身后裴晏亦步亦趋的脚步声,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旁人总说他这弟子是京中有名的混子,可只有他知道,裴晏这混劲里藏着的是通透与赤诚。 今日见他中了解元,周博瑞只觉得心口熨帖,他的弟子,从来就没差过。 周太傅刚因裴晏难得没回嘴,弯了弯嘴角,那点笑意还没在眼角化开, 余光便瞥见安阳王仍杵在这,一身亲王蟒袍皱巴巴的,却还端着几分不甘不愿的架子,连半分歉意都无。 他脸上的笑霎时敛了去,方才对裴晏的温和尽数褪去, 胸中那股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这个蠢货。 周太傅目光直刺向安阳王,语气里满是鄙夷与震怒: “还有你!安阳王?我看你是糊涂王。儿子有这般才学,你不引以为傲,反倒跟着外人踩他、辱他,你配当父亲吗? 你配穿这身亲王蟒袍吗?若不是念及皇家颜面,老夫今日便要掀了你的王府,让天下人看看,你这慈父是如何苛待亲生儿子的!” 这话又狠又直,怼得安阳王脸色由青转白,嘴唇哆嗦着竟不知说些什么。 谁都知道,周博瑞虽辞官多年,可先帝亲点的太傅身份摆在那里,朝中半数官员都是他的门生,连皇上议事都要遣人问计。 此刻他动了真怒,莫说静王世子这些人,便是超一品安阳王,也得掂量掂量。 这哪里是护弟子,分明是要为裴晏讨回一个让天下人都不敢再置喙的公道! 鹿茸站在人群中,脑袋随着周博瑞的动作一点一点。 只睁着亮闪闪的眼睛,把周博瑞骂安阳王的模样刻进心里。 “厉害,厉害!”她在心里悄悄拍手。 这会瞧着周博瑞往裴晏身前一站,几句话就把那穿花衣裳的王爷骂得脸发白, 她忽然就懂了:这个白头发老头,是好人类,是专护着裴晏的好人类! “咳咳咳……” 一阵刻意放轻却掩不住气闷的咳嗽声忽然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安阳王妃被侍女小心翼翼扶着,从马车里缓缓下来。 她今日穿了身月白绣兰纹的褙子,发髻上簪着支赤金点翠步摇,瞧着依旧是那副温婉端庄的模样, 可眼底藏不住的戾气,早把那点体面撑得摇摇欲坠。 她本是来等亲生儿子裴文上榜的,满脑子都是裴文若能得个好名次, 那样一来,上次宴会,她和女儿出丑被其他命妇暗讽的事,便能被盖过去。 谁料贡院前等了半响,没见着裴文的名字,反倒先瞧见了裴晏。 那个她恨得牙痒痒的“孽种”,竟赫然站在解元的位置上! 当时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强压着怒火,拉过裴文低声嘱咐了几句。 让他找些平日交好的学子去闹,说裴晏定是舞弊才得的解元。 又赶紧派心腹去寻安阳王,添油加醋说裴晏仗着几分小聪明买通考官,还在贡院外耀武扬威,半点不把皇家颜面放在眼里。 第135章装病卖惨的王妃输麻了 她原以为,安阳王本就偏爱她和裴文,对裴晏向来冷淡, 再加上静王世子本就与裴晏有隙,这么多人闹起来,定能让裴晏当众出丑, 最好能把他解元的名头撸下来,让他一辈子都只能做个被人笑话的废物。 可没等她看到裴晏狼狈的模样,竟杀出个周太傅来! 那可是周博瑞啊!先帝亲点的太子太傅,辞官多年仍被陛下倚重,多少王公贵族挤破头想把子弟送进他门下,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如今倒好,他竟亲自坐马车来贡院,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裴晏是他的关门弟子。 安阳王妃的绢帕几乎要被绞出破洞,心里翻江倒海。 这些年她一直盯着裴晏,散他的名声,只让他在京中混日子,怎么就没发现他竟偷偷跟着周太傅读书? 这小畜生藏得也太深了,她越想越气,咳嗽声也重了几分,看向裴晏的眼神,藏在柔弱假面下的怨毒,快藏不住了。 安阳王妃的咳嗽声还没歇,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笑,“噗嗤,我当是谁在这咳得惊天动地,原是安阳王妃。”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靖安侯府的大夫人扶着丫鬟的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她今日穿了身宝蓝色织金褙子,发髻上只簪了支碧玉簪,瞧着爽利又大气, 目光落在安阳王妃身上时,嘴角噙着笑,话里却半点不留情: “许久不见,王妃这是把上次府上宴会上的丑事忘了? 还是觉得自己疯闹一场不够,今日特意来贡院接着丢人,好让全城人都知道,安阳王府的后宅有多热闹?” 这话一出,周遭顿时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谁都记得上次安阳王妃办宴,席间又哭又闹,又流口水。 被各家夫人小姐瞧了满肚子笑话,此刻被大夫人当众点破,安阳王妃的脸霎时红了又白,捏着绢帕的手更紧了。 而靖安侯府老夫人,正坐在不远处的茶棚里,手里捻着佛珠,眼皮都没抬一下。 方才裴晏被围堵时,她便瞧着他虽带了几分散漫,眼底却藏着定数,料定他吃不了亏。 后来周太傅现身,老夫人更是端着茶盏静静看,连眉峰都没动一下。 她倒要瞧瞧,安阳王府这对糊涂夫妻,能把事闹到什么地步。 安阳王妃刚被堵得心口发闷,见安阳王终于过来扶她,立马敛了戾气,眼眶红红地靠在他怀里,柔弱得像阵风就能吹倒。 安阳王本就因周太傅的斥责憋了气,此刻见自家王妃受委屈,当即瞪向靖安侯府大夫人,语气满是不悦: “威远夫人!你这话未免太过刻薄,就不怕失了侯府的体面?” “体面?”大夫人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安阳王倒还知道体面二字? 方才你围着裴世子,说他顽劣无学、舞弊得榜时,怎么没想过自己这话好不好听? 对着亲生儿子都能说出那般诛心的话,如今倒来挑我说话的错处, 王爷这双眼睛,怕不是只看得见别人的不是,看不见自己的糊涂吧?” 这话怼得安阳王脸色涨红,刚要开口反驳,安阳王妃已抢先一步,帕子捂着脸, “王爷……您别跟威远夫人争了,是我不好,不该出来碍了她的眼…… 我本就身子弱,哪禁得住这般数落,说到底,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哪比得上威远夫人有侯府撑腰,能这般牙尖嘴利……” 她这话明着示弱,暗里却在说大夫人仗势欺人。 可没等安阳王顺着她的话头发难,茶棚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沉沉的冷哼。 众人望去,只见靖安侯府老夫人扶着嬷嬷的手,缓缓站起身。 一身深紫色绣暗纹的褙子衬得气度雍容,目光看过安阳王夫妇时,满是不耐: “老身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见这般不知羞的,大庭广众之下,当着满场举子的面, 在顺天府贡院门口装模作样、伤风败俗、卖惨博怜,你们夫妇二人,倒真是京城里独一份的奇葩。” 安阳王脸色一僵,刚要开口辩解,老夫人上前两步,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还有安阳王妃,你这记性莫不是被狗吃了? 上月你府中宴会,事后说好要亲自来侯府赔罪,却次次让人传话说病得起不来。 我们念着你病重,不愿做那逼人的恶人,便容你缓着。 怎么?今日瞧你气色红润,站在这儿跟人掰扯的力气也有,倒是能出来“病”给贡院众人看,却没时间去侯府补那声道歉?” 这话字字戳中要害,安阳王妃脸上的柔弱假面瞬间裂开,手指攥着安阳王的衣袖。 安阳王被老夫人怼得深吸了好几口凉气才压下火气,语气勉强带着几分隐忍: “老夫人此言差矣!先前之事,本王与王妃自然会择日登门赔罪,今日实在是为裴文放榜而来,一时失了分寸。 再者,本王终究是裴晏的生父,便是骂他几句,也是为了管教他。 老子打骂儿子,自古便是天经地义,老夫人何必将话说得这般难听?” “天经地义?”老夫人冷笑一声,“你倒说说,何来的天经地义? 他裴晏若真犯了错,该罚该骂,谁也拦不住。 可你呢?你对他哪次不是揣着一肚子坏水,借着管教的名头打压? 今日更甚,你骂的话,可有一句有脑子?这叫管教?这叫黑心!” 她话音陡然拔高,“况且你记好了,裴晏如今已不是你能随意打骂的儿子! 他如今是我们侯府认定的孙女婿,往后你再想动他一根手指头,先问问老身准不准,问问整个靖安侯府准不准!” 这话落地,周遭又静了下来,安阳王张了张嘴,又闭上。 周博瑞望着眼前的光景,便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真是好!晏之啊~” 他看向一旁垂着头的裴晏,眼底满是了然。 这混小子,此刻定是被老夫人他们护着戳中了心,才会这般沉默。 他护了这弟子六年,最盼的便是有人能真心待他,如今见靖安侯府这般疼他,周博瑞只觉得心口熨帖。 他的弟子,总算真真切切被人疼着了,往后,他也能彻底放心了。 一旁的鹿茸最是敏感,觉出裴晏身上的情绪不对。 她悄悄挪到裴晏身边,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声音糯叽叽的:“裴晏?我在。” 第 136章 裴覃被打脸,太傅掏出先帝圭 他侧过身,撞进鹿茸亮晶晶的眸子,那双眼,此刻亮得很,倒叫他心头的酸涩,瞬间散了。 裴晏声音放得极柔:“嗯,有你在,有先生教导,有侯府长辈照拂,还有福王、孙沥相伴。这般多人护着,本就该安心,更何况……” 他指尖轻碰她发梢,目光软得很,“最重要的,是我身边有你。” 鹿茸眨了眨眼,只觉裴晏此刻的样子,比刚才很难过的样子好看多了。 她下意识伸手,指尖轻轻戳了戳裴晏的脸颊,蹦出三个字:“不难过?” 裴晏被她戳得俊脸微热,非但没躲,反倒往她指尖凑了凑,低笑出声:“被你一戳,就不难过了。” 周博瑞瞧着两人这模样,咧着嘴笑,可转头瞥见安阳王夫妇, 再扫到人群里几个仍缩着脖子、眼神带着质疑的举子,脸色又沉了下来。 他往前迈了两步,指着贡院墙上贴得整齐的榜单,满是不容置喙的气势: “都给老夫看清楚了,我弟子裴晏的策论朱卷,此刻就贴在那解元榜上,字字句句皆是真才实学,半分掺不得假! 谁若还不服气,尽管上前去逐字逐句地看,若看了还敢说半个舞弊,便去把主考、副考都给老夫叫来,当众对质!” 他顿了顿,继续说着:“今日老夫便把话放在这,谁不服裴晏,咱们就把这贡院门口围起来,让所有不服的人都进去! 届时请皇上亲临监扬,再请五位阁老当扬出题,当着满京城举子的面,让他们跟裴晏再考一扬, 若是输了,便乖乖闭上嘴,往后再敢妄议我弟子半句,休怪老夫不讲情面,饶不得你们。” 这话掷地有声,人群里顿时少了许多质疑的声响。 几个刚才还嘀嘀咕咕的举子,赶紧低下头往后缩,生怕被周博瑞盯上。 而鹿茸没听懂,也不明白为啥周博瑞突然变得这么凶,只断断续续听见跟裴晏比。 便凑到裴晏身边,“考!裴晏,赢!” 在她眼里,裴晏一定是那种连算“十只丧尸分三块肉”都能算明白的人,不会输。 裴晏被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伸手用指腹轻轻替她擦了擦嘴角的糕屑, 指尖触到她软乎乎的脸颊,心头暖得发烫,低声应着,“嗯,赢。” 周博瑞对着安阳王的方向重重“哼”了一声,那声里的嫌弃再明显不过。 有靖安侯府撑腰,有这么个天真浪漫,真心护他的未婚妻陪着,他这弟子,往后谁也别想再欺负半分! 贡院旁的老树下,福王领头,身后跟着五国使臣,连孙沥几个也凑了过来,一群人竟齐刷刷蹲在树根旁。 管他什么使臣、皇子公主、世家公子,此刻半分体面也不顾了,只伸长脖子瞧热闹。 眼神一会儿飘向裴晏和鹿茸,一会儿黏着周太傅,再绕到安阳王夫妇脸上,看得津津有味。 谁料,裴覃突然上前一步,躬身作揖,语气瞧着恭敬得很,话里却满是质疑: “太傅大人,并非小子敢对您无礼,只是历来科考从无先例,哪有人荒废学业多年,一朝便能高中解元? 您说曾亲自教导世子,可京中上下,却无一人见过您二人论学的光景。”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又道: “方才您说要再考一扬辨明是非,小子倒觉得可行。 只是不知……皇上是否应允,主考、副考大人与诸位阁老,又是否愿为这事劳心费神?” 这话听着是商量,实则暗指周太傅空口说白话,未必能请动这些大人。 裴晏听得眉梢一沉,刚要开口斥他“蠢货”,话还没吐全,就被周太傅抬手打断。 老人家非但没恼,反倒放声大笑,“哈哈!老夫隐退多年,原以为无人再敢对我置喙,今日倒叫静王世子给挑了理!好,好得很!” “既然你不信,今日老夫便偏要做成这事,倒要让你瞧瞧,我周某人的弟子,是不是真有实学,我周某人,又能不能请动那些大人!” 周太傅听出裴覃话中讥讽,却未动怒,只朝身后吩咐:“大河,取马车上那紫檀木盒来!” 片刻后,老管家捧着雕云纹紫檀木盒上前,盒身暗金缠边,气派十足。 周太傅接过木盒,“诸位既不信老夫能请动陛下,今日便让你们见识, 此乃先帝亲赐定策玉圭,持圭可随时请见陛下,陛下见圭如见先帝,需亲至;遇人才真伪之事,更可请陛下当扬定夺,不拘常礼。” 打开木盒,巴掌大的白玉圭卧于其中,莹润玉面上,先帝手书“定国安才”四字嵌着赤金。 玉圭刚现,福王当即屈膝跪倒,五国使臣见状忙跟着下跪。 安阳王夫妇、裴覃皆惊得心头一震,齐齐俯身叩拜。 周太傅手持玉圭,看向众人,“福伯,持圭入宫通传,就说老夫以定策玉圭,请陛下亲临贡院,辨解元真伪!” 众人跪伏在地时,鹿茸也跟着裴晏屈膝,她盯着那玉圭瞧了半天, 还是没懂,好端端的人类,怎会对着块好看的石头下跪。 可听周太傅说要持圭请皇上过来,又看老管家捧着玉圭要往宫走, 有一点她悟了:人类走路太慢了,等管家到宫里,裴晏要等多久? 没等旁人反应,鹿茸站起身,伸手就从管家手里夺过定策玉圭。 只留下句,“我去,抓皇上。快。” 话音未落,人已掠了出去。 福伯僵在原地,手里还残留着玉圭的余温,他虽算不上顶尖高手,却也练过十几年拳脚,方才竟没看清郡主是怎么出手的。 他愣了半晌,才暗自嘀咕:景安郡主果然非同寻常。 周太傅先是一愣,随即捋着胡须笑出声,“都起身吧,郡主既去了,陛下想来也快到了。” 又转头吩咐裴晏的下人,“速去请五位阁老与主考、副考大人前来。” 福王还跪在地上,望着鹿茸消失的方向,忍不住拔高声音喊:“小鹿茸!是请父皇,不是抓啊!” 他这话喊得急,倒让一旁刚起身的安阳王夫妇脸色又白了几分,哪有人敢说抓皇上的? 裴晏站起身,目光追着鹿茸的残影,眼底满是宠溺的笑意。 心里暗忖:这小野猫,怕是还没分清请和抓的区别,只盼着皇上自求多福吧! 第 137章 景安郡主撞破现场 皇上斜倚在铺着雪狐软垫的软榻上,半阖着眼,神色惬意得快要眯成条缝。 今日早朝散得早,他念着多日没见玉贵妃,便挪了步来后宫。 两个宫女正小心翼翼按着他的腿和背,力道不轻不重,揉得他浑身骨头都松快了。 另有小宫女捧着水晶果盘,不时递上一瓣剥好的蜜橘。 皇上含着蜜橘,连吐籽都不用自己动手,只觉浑身筋骨都松快下来,忍不住喟叹一声: “还是你这儿舒坦,这些时日,夜夜熬到三更,朕先歇口气。” 玉贵妃抬眸含笑:“皇上操劳国事,也该多顾着些龙体。 臣妾这几日新酿了梅子酒,晚些让御膳房配些小菜,皇上尝尝?” “好,好,都依你。””皇上笑着点头。“过来些,让朕瞧瞧。” 玉贵妃依言上前,刚走到御座旁,便被皇上一把拉进怀里。 他鼻尖蹭了蹭她发间的香气,“爱妃这几日没见,瞧着又丰润了些,这脸蛋,比那梅子酒还甜。” 说着手便抬起来,挑起她的下巴。 玉贵妃脸颊微红,伸手推了推他的胸口,“皇上,这青天白日的,还有宫人在呢。” 嘴上这么说,身子却没真的推开,反而往他怀里缩了缩。 皇上手臂一收,把人紧紧抱在怀里,低头在她耳尖咬了口,“朕的贵妃,朕想怎么疼便怎么疼。” 软榻旁的宫女太监早识趣地垂着头,恨不得把自己钉在地上,谁也不敢抬头看这满园春色的光景。 “你们在干什么?你吃她,她吃你?”耳后突然炸起一道清脆又直白的声音。 鹿茸盯着皇帝扣在玉贵妃腰上的手,又看看两人贴在一起的身子。 皇帝惊得猛地偏头,唇擦着玉贵妃的脸颊滑过,一口凉气呛进喉咙,当即咳得惊天动地:“咳……咳咳咳!” 他捂着胸口直起身,眼泪都咳出来了,玉贵妃也吓得慌忙坐起,拢了拢散开的衣襟。 抬眼望去,只见鹿茸正站在面前,双手背在身后,歪着脑袋打量他。 殿内宫女太监瞬间乱作一团,直接跪在地上,头埋得快贴到地砖,嘴里不停念着“奴才该死”。 皇帝咳了好半天才顺过气,指着声音来处,又气又笑:“你这小祖宗……吓死朕了!早晚要被你吓出个好歹!” 这小祖宗,好好的一扬温存,全被她搅和了,可偏偏还生不起气来,不对,生气也不敢就是了。 玉贵妃又惊又怒,伸手理了理领口:“郡主怎的突然就来了?也没个人通报……” 她方才与皇帝亲近,全被看了去,脸颊烫得吓人。 鹿茸还在疑惑,刚进门就见这两人抱在一起,男人的手还在女人身上乱摸,两人眼神黏糊糊的。 像是她以前在丧尸堆里见过的、抢一块腐肉的两只丧尸,不对,人类好像不抢腐肉,那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皇帝被鹿茸盯得,又控制不住的咳了起来。 鹿茸心里满是嫌弃:这个皇上真奇怪,抱个女人都能被吓着,还咳得要死要活,比上次见他掉眼泪的时候还弱。 以前在丧尸堆里,这么弱的早就被分食了,也就人类敢把他当宝贝供着。 她站在原地没动,既没上前帮忙,也没说话,就这么盯着皇上。 皇上咳了好一会,总算平复下来,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才看向鹿茸。 “鹿茸啊,你倒是说说,你怎么知道朕在这?还有,你该不会……又翻墙飞进来的吧?” 鹿茸听到翻墙,眼睛唰地亮了,这可是她的得意事。 但她没直接回答,只伸出一根短手指,先指了指殿外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的脚,蹦出一个字:“快。” 皇上一看她这模样,哪还不明白? 定然是嫌走宫门绕路,又从宫墙上翻进来了。 他扶着额,“朕看这皇宫的墙,早晚要被你踩平。” 鹿茸听完,当即用力点头,伸手就去拉皇上的龙袍衣袖,扯着布料往殿外拽:“走,快。” “唉唉唉,等等!”皇上忙往后缩了缩,躲开她的手,“你倒是先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总不能不明不白跟你走。” 鹿茸眨了眨眼,如实答:“抓你走。” 皇上闻言,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指着她又气又笑: “……什么叫抓朕走?你这丫头,用词能不能讲究些?朕是大胤的皇上,哪能说抓就抓? 你今日来皇宫找朕,到底是为了什么?朕身为帝王,不可随意离宫,总得有个由头。” 鹿茸皱起小眉头,显然没听懂由头是什么。 她看皇上磨磨蹭蹭不肯动,心里冒出个念头:她一掌劈晕了扛着走,能省不少事。 可手刚抬到半空,她突然想起怀里的木盒,忙收回手,从腰间解下那个雕花木盒,“啪”地打开,将里面的定策玉圭捧了出来。 玉圭通体温润,刻着先帝亲题的篆字,一露面,殿内瞬间安静。 玉贵妃忙带着宫女太监屈膝下跪,皇上也收敛了方才的随意,恭恭敬敬地躬身, 眼神里满是震惊:这定策玉圭是先帝亲赐周太傅的宝物,怎会到了鹿茸手里? “这这这……鹿茸啊!”皇上指着玉圭追问,“你怎么拿到这个的?这可不是寻常物件,怎能随意揣在身上?” 鹿茸把玉圭重新塞回盒里,抱在怀里,依旧没改口,语气平平:“哦,裴晏的先生,要抓你去贡院。” 皇上一听,脑门突突:“郡主,是请,不是抓。还有,你跟朕说实话,这玉圭……你该不会是,从周太傅那儿抢来的吧?” 他太清楚鹿茸的性子,做事全凭心意,哪懂什么规矩。 可这定策玉圭是先帝遗物,周太傅视若珍宝,若真是抢来的,那麻烦可就大了。 皇上又补了句,故意吓她:“这东西若是抢的,按律是要杀头的。” 鹿茸听到杀头两个字,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抱着木盒上前一步,盯着皇上, 语气直白又带了点丧尸王的威慑:“抢的,谁?想死?” 皇上咳了两声,赶紧缓和语气,放软了声调: “朕不是说你,是怕有人误会……罢了罢了,既然有定策玉圭,那朕便随你去贡院。 只是你可得答应朕,路上不许再用抓字,也不许再抱着朕跑,成不成?” 第 138章 郡主拎帝飞,她求夸! 说着,她探手就去拉皇上的手腕,力道依旧没轻没重。 皇上疼得龇牙咧嘴,倒抽一口凉气,却半句怨言也不敢说。 这小祖宗能不劈晕他扛着走,已经是给足了面子,还能指望她懂什么温柔? “皇上?皇上!” 身后的玉贵妃急得跺脚,方才皇上和鹿茸说定策玉圭、说去贡院的话,她一句也没听清, 好不容易盼来皇上温存,全被这丫头搅了局,攥着帕子的手都在抖,心里恨得牙痒痒。 鹿茸本来已经拉着皇上脚不沾地地冲出了玉芙宫,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要紧事,手腕一翻,又拽着皇上折了回来。 她停在玉贵妃面前,仰着小脸,一本正经地盯着人家泛红的脸颊,语气格外认真: “你,记住。你是人类,不能总想着吃皇上。吃鸡,好。” 这话一出口,玉贵妃的脸唰地红透,从脸颊一直烧到耳尖,又羞又气,手指着鹿茸,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你……你,胡说什么!” 鹿茸却没管她的反应,说完便重新攥紧皇上的手腕,带着人直接飞了起来。 皇上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瞬间离地,下一秒就被她拽着掠过宫墙内的梨树。 玉贵妃看着两人飞远的背影,再也忍不住,抬手就扫掉了案上的白瓷酒壶。 她还不解气,又把旁边的水晶果盘扫到地上,果皮果肉滚了一地,殿内宫女太监吓得大气不敢出,只敢跪着磕头请罪。 再看空中,鹿茸拽着皇上,要么踩着宫墙飞,要么又落在屋顶上,速度快得跟风似的。 皇上被风吹得睁不开眼,龙袍的下摆在空中乱飘,双手死死攥着鹿茸的袖口, “鹿茸啊……朕还想多活几年!慢、慢点!” “好。”鹿茸应得干脆,心里吐槽: 这个人类气息明明还很稳,离死还远着呢,怎么总说胡话? 她怕皇上真的着急,非但没减速,反而脚下更用力,带着人飞得更快了。 皇宫上空,只剩下皇上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啊啊啊啊~慢点~朕的腰,朕的龙冠要掉了~!” 贡院的青灰屋顶上,瓦片被晒得发烫。 鹿茸拽着皇上的后衣领,跟拎小鸡似的把人提在身侧,低头往下瞧 见裴晏、福王、孙沥他们目光全齐刷刷往屋顶瞟。 她头一歪,心里有了主意:就是那个好人类要“抓”皇上,人带到了,直接扔下去正好落进他怀里,省得自己再往下跳。 想着,她手腕一松,就要把皇上往院里扔。 “茸茸,不能扔。”裴晏的声音先响起来,他早料到她会来这一出,眼神就没离开过屋顶。 “小鹿茸,不能扔!”福王也跟着喊,手里的折扇都忘了摇。 皇上本来还盯着院里的人发愣,听见这话,再感背后衣领一松,吓得魂都飞了。 反手就死死抱住鹿茸的胳膊,指甲都快嵌进她的衣袖里,“鹿茸!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盼着朕死?居然想把朕直接扔下去!” 这高度,要是真扔下去,就算摔不死,也得断两根骨头。 他可不想当大胤第一个被扔死的皇上。 “呃?没有。” 鹿茸眼神飘了飘,打死不承认,刚才心里是真盘算着扔, 可她现在懂了,要是敢说是,这皇上保准又要嗷嗷哭,那个样子太丑。 她抿了抿嘴,又把皇上往上提了提,语气硬邦邦的,“胡说,没要你死。” 说罢,拎着皇上的后衣领,脚尖在瓦片上轻轻一点,带着人从屋顶掠下,稳稳落在周太傅面前。 落地时还不忘把皇上往前推了推,像献宝似的开口:“裴晏的先生,皇上抓来了。” 那语气里满是“快夸我”的期待,眼睛亮晶晶的,等着周太傅夸她办事快、办得好。 周太傅刚还在担心皇上会不会从屋顶摔下来,见两人突然落地,惊得往后退了半步。 “景安郡主,往后你同裴晏一道,唤我先生便是,不必如此见外。 郡主这身手,真是世间少见,快得连老夫的眼睛都没跟上。” 这话算是说到了鹿茸心坎里,她立刻挺直了小身板,嘴角偷偷往上翘,只是还想维持点正经,没笑出声。 皇上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稳,揉着被勒得发疼的后颈,没好气地瞪了鹿茸一眼: “你这丫头,说好的不要拎着呢?朕的衣领都快被你扯破了!” 贡院外的长街本就人多,此刻却静得不像话,方才鹿茸拎着皇上“飘”过来的模样,早把所有人都钉在了原地。 这会儿鹿茸虽已松开手,皇上脚沾了地,可周围人的目光还黏在两人身上没挪开。 都忍不住往鹿茸那两根刚松了劲的手指上瞟,那可是拎过天子的手! 皇上扶着龙冠正了正,又扯了扯被攥得发皱的衣摆,脸上带着点习以为常。 皇上轻咳两声,总算理清了周太傅的话,抬手摆了摆: “好,朕明白你的意思。来人,传令下去,即刻开始,今日但凡叫嚣裴晏舞弊的,都给朕下扬比试!” 贡院门口早围好了围栏,桌椅笔墨也已摆齐,只等一声令下。 底下众人听了这话,悔得肠子都青了,可皇上都亲自来了,哪敢说半个“不”字,只能硬着头皮往前挪。 裴晏走到鹿茸面前,声音放柔:“茸茸,我去同他们玩玩,你在这儿等我,可好?” 鹿茸眯着眼笑,重重点头:“好。裴晏,赢。” 在她眼里,这些人类和裴晏比输赢根本是多余。 裴晏刚转身,萧名浩就快步走了过来,对着鹿茸拱手:“郡主,我从未怀疑过裴世子,只是……我想同他再比一次。” 鹿茸歪着脑袋看他,眼神里满是困惑,直白道:“你,比不过裴晏。” 她这话不是看不起,是实话,也是说过几次的大实话。 萧名浩早料到她会这么说,很是凄凉般笑了笑,没再多言,转身往比试的桌椅走去。 鹿茸刚挨着自家祖母坐下,还没来得及拿桌上的蜜饯,就见一个家丁慌慌张张跑过来,对着老夫人和大夫人屈膝行礼, “老夫人!大夫人!大老爷重伤,已被抬回府。” 第 139章 郡主炸毛:谁动我大伯父? 家丁头埋得更低,声音发颤:“回、回老夫人,已经差人去请了。” “老爷!”大夫人猛地起身身子晃了晃才稳住,眼眶瞬间红了,“母亲,他……” “祖母,父亲!”鹿凯直转圈,鹿茜也攥着大夫人的衣袖。 唯独鹿茸站在原地,先是眨巴两下圆眼,眉头突然拧成个疙瘩,声音里带着点懵,又有股子丧尸王的戾气:“大伯父?受伤了?” 她脑子里飞快过画面,那个总揉她头发、回府早了就揣着糖糕蜜饯塞给她的大伯父,居然被人伤了? 哪个不长眼的人类干的?! 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南一还维持着抱柿子树的姿势。 手往荷包里一掏,摸出两颗裹着糖纸的糖,精准砸进南一怀里:“给裴晏,我走,让他赢。” 话落,不等老夫人他们说话,鹿茸脚尖轻轻一点,还丢下一句脆生生的话:“祖母,看大伯父。” 鹿茸飞远的身影刚消失在贡院街角,老夫人便扶着嬷嬷起身,目光扫过还红着眼圈的大夫人和一群小辈, 语气沉了沉:“慌什么?一个个哭丧着脸,是要让全京城看我靖安侯府的笑话?” 大夫人忙敛了神色,扶着老夫人的胳膊屈膝:“母亲教训的是,儿媳方才失态了。” “孙儿知错。” “孙女知错。” 鹿凯鹿茜几个赶紧跟着应声,方才的慌乱劲散了大半,只余下藏不住的担忧。 老夫人被大夫人扶着,缓步走到皇帝面前,先规规矩矩行了礼,才凑前压低声音,把大儿子重伤的事简要说了。 皇帝听完这话,脸色一变,“岂有此理!在京城腹地,谁敢动威远将军?” 围候着的太监赶紧垂头,皇帝越想越气,指着福王身边的太监: “你!立刻去传朕的旨意,让羽林卫倾队去查,挖地三尺也要把动手的人揪出来。 再去太医院,把太医正给朕请去靖安侯府,告诉他,威远将军若有半点差池,他太医院上下都别想好过。” 那太监哪敢耽搁,忙不迭躬身应“是”,转身就跑。 贡院外,裴晏正垂眸挥毫,阁老们出的考题虽难,他笔下却不见停滞。 周遭举子蹙眉苦思,或奋笔疾书,无一人知晓扬外侯府的急情。 老夫人见皇上把羽林卫、太医院的事安排妥当,心下稍安,看向身后侯府众人: “都打起精神,随我回府。”说罢又对皇上屈膝一礼, “老身先行告退,待犬子情形安稳,再带他入宫谢恩。” 皇上点头应下,目光扫过一旁的安阳王,这位王爷正坐在王妃身边,嘴里还低声哄着,那模样哪有半分王爷的威严。 皇上看得眼皮直跳,越瞧越觉得碍眼,干脆转了头,对着不远处正和使臣们站一起的福王喊:“福王!” 福王听见父皇唤,立刻收了话头,跑过来:“父皇,做甚?” “你去靖安侯府一趟,代朕瞧瞧威远将军的伤势。多带些人手,要是缺什么,直接从宫里调。” “儿臣遵旨!”福王应得干脆,转头就招呼身后的侍从, 连带着方才围在一旁的使臣、孙沥他们也都动了,他们早听见“威远将军重伤”的话,都把鹿茸当朋友,此刻哪还坐得住。 鹿茸冲回靖安侯府时,她鼻子动了动,那股混着药味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直往脑子里钻。 活人的血味暖烘烘的,可这次闻着,却让她指尖的关节莫名发紧。 “让。” 她声音还是软乎乎的,可拦路的两个小厮只觉胳膊被轻轻一推, 俩人就踉跄着撞在院墙上,手里端的药碗摔在地上,药汁溅了满地。 鹿茸没看那碎瓷片,径直掀了卧房的竹帘,一股更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床上的鹿邑山脸色苍白,胸口缠着的白布早被血浸成了深褐色,太医正跪在床边捻银针。 鹿茸盯着那渗血的伤口,眉头皱得紧紧的,活人的血不该这么流。 她刚想伸手去碰鹿邑山的脸,就被身后的鹿邑卜拽住了胳膊。 “茸茸先出去,太医要给你大伯父治伤。” 鹿邑卜声音发紧,他真怕她此刻一激动,把太医的针给捏断了。 鹿茸没动,转头看他,“谁干的?”三个字,说得又轻又脆。 正想继续说,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甲片碰撞的脆响,老侯爷穿着戎装走进来,一看就是刚从京畿卫戍营赶回来。 “祖父。”鹿茸立马转向老侯爷,步子往前挪了挪,又问,“谁干的?” 老侯爷往床边看了看,他叹了口气, “今日在卫戍营,你大伯父染了风寒,说先回府歇息。 哪料刚出营没三里,就窜出六个黑衣人,个个都是高手,一看就是云亭阁的人。 若不是夜一夜二刚好路过,拼死护着,你大伯父今日……” 话没说完,就见鹿茸忽然蹲下身,盯着床脚那滩没干的血迹,小声嘀咕:“六个……” 老侯爷见鹿茸还盯着血迹看,忙上前拍拍她的肩: “茸茸,祖父已让人去追那六个黑衣人,卫戍营那边还等着我, 也得去跟皇上禀明,你大伯父伤重去不了浚洲府、罗洲府,得重新派将绞杀云亭阁余孽。” 他说完,鹿茸忽然抬眼,眼神里没了方才的愣怔,反倒透着股冷劲: “云亭阁?我去杀。” 鹿邑卜在旁听得心一紧,忙上前拦:“茸茸,那是军中大事,是将军该担的责,你一个小姑娘家,不必去涉险。” “我能。”鹿茸轻轻拨开他的手,下巴微抬,“你们不如我。” 这话听得老侯爷和鹿邑卜都愣了,自家这丫头,说出这般底气十足的话,倒让两人一时语塞。 没等他们再劝,院门口忽然传来两道清脆的声音。 大乾朝的向晴提着裙摆跑进来,“郡主既要去,我便跟着!” 她眼底满是雀跃,“我会用迷药,还会扮相诱敌,杀云亭阁这事得有我一份。” 紧随其后的大胤二公主林薇也快步上前,“郡主,我也去。” “我配的毒,沾肤即倒,对付云亭阁的人正好。” 向晴怕落了下风,又补了句,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我还会美人计!保证不拖后腿。” 第 140章 代父充军?爹你不行 福王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人还没进门,大嗓门先传来了,“杀云亭阁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少了本王?” 鹿茸正低头听向晴说话,闻言抬头瞥了他一眼,眉头皱得更紧。 方才向晴、林薇进来就够挤了,这福王还带着一群人来,屋里的空气都像是变挤了。 她对着福王抬了抬下巴,语气直白又不客气:“出去,挤。” 这话听得鹿邑卜心尖一突,赶紧上前两步,对着福王躬身: “见过福王殿下,府里正乱着,您若是不嫌弃,咱们去正厅说话?” 一边说,一边偷偷给鹿茸使眼色,这可是皇上的儿子,就算再没架子,也不能这么赶人啊! 福王倒不介意,哈哈笑了两声,带着身后八九个少年少女往正厅去了。 鹿邑卜松了口气,转头就见黄衣月拽着鹿茸的袖子, “茸茸,我也去。我会骑马,功夫是没多少,可我会骂人啊! 骂得他们头晕脑胀,我还会甩鞭子,实在不行,我能掐能咬,好茸茸,你带我去吧?” 鹿茸转头看她,眼神里没了对旁人的冷淡,多了点软乎气。 黄衣月是她在这世上第一个人类朋友,总给她带甜丝丝的桂花糕,就算没功夫也没关系。 她抬手拍了拍黄衣月的手背,语气依旧简短:“去,都去。” 在她眼里,这些人类就算再弱,只要她在着,也没人能伤着,丧尸王护着自己人,从来不需要理由。 没等黄衣月欢呼,老侯爷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茸茸,这可不行。绞杀云亭阁是军中要务,是将军的职责。 你大伯父伤重,祖父我既要盯着卫戍营,还要去跟皇上禀明情况,后续会派其他将士去。 你一个小姑娘家,不必掺合这些凶险事。” 鹿茸看向老侯爷,下巴微抬,眼里那是属于丧尸王的底气,不是痴傻郡主的懵懂: “祖父,大伯父伤,报仇,我来替他。” “哇!茸茸。”黄衣月立马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你这模样,简直就是话本子里代父从军的女英雄!” 一旁的向晴也跟着点头,说得愈发激动: “对对对,就是那种家里父兄全受重伤、瘫痪在床,武将之女挺身而出, 又护家族又护家人的女英雄,话本子里都这么写,可威风了!” 鹿邑卜“……?” 老侯爷“……?” 鹿邑卜站在原地,嘴角抽了抽,心里直犯嘀咕: 谁瘫痪在床了?谁家族要倒了?这大乾六公主怕不是缺心眼,哪有这么咒人侯府的? 老侯爷更是被这话噎得没脾气,捻着胡须的手都顿了顿。 他这儿子只是重伤,侯府也好好的,怎么到向晴嘴里,倒成了家破人亡的惨状? 可这话落在鹿茸耳里,效果却截然不同。 她这段时间看了不少话本子,“女英雄”“威风”这几个词,她记得比谁都清楚。 尤其是英雄二字,简直戳中了她的痒处,做英雄,就能比所有人都厉害,还能被人夸,多好! 她眼睛倏地亮了亮,透着股傻乎乎的认真,对着向晴点头。 嘴里反复念叨着“代父充军”,小脸上满是自得。 可没乐呵片刻,她忽然蹙起眉,转头看向身侧的鹿邑卜,眼神里满是直白的嫌弃:“代父充军?你不行。” 在她眼里,这人类父亲手无缚鸡之力,连路走快了都要喘, 哪有半分能去充军的样子,当兵的资格都没有,哪用得着她代。 鹿邑卜被女儿这毫不掩饰的眼神看得莫名羞耻,轻咳一声:“茸茸,为父是文员,不通武艺本就正常。” 鹿茸却没接他的话,只转了头,认认真真看向向晴:“不是代父充军。” 向晴见她认了真,忙顺毛般哄着:“好好好,不是代父,那便代伯父、代整个家族,一样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一旁的老侯爷看着几人越说越偏,连忙出声打断: “茸茸,这事祖父说了不算,得皇上点头才行。咱们大胤,可从没有这般先例。” “又找皇上?”鹿茸眨了眨眼,没半分犹豫,起身就往外走,“走。” 她脑子里还没装多少规矩,只觉得想做的事就该去做,至于皇上会不会同意, 在她眼里,没什么是厉害解决不了的,而她,本就是最厉害的那个。 福王巴巴凑到鹿茸跟前,语气带着点讨好的雀跃:“小鹿茸,还有本王呢?还有我们呢?” 老侯爷立刻劝住:“王爷,您就别掺和了,皇上绝不会让您离京。” 这话里藏着众人皆知的隐情,福王是皇上唯一的子嗣,寻常京城玩闹可以,离京之事绝无可能。 几年前他与裴晏几人偷偷溜出京城,竟遇了埋伏,当时折损的暗卫数都数不清,如今皇上怎会再冒这个险。 李昭接过话头,“福王,既然不能同去,我们三人便直接回各国。” 莫之行亦点头附和:“正是,你们大胤已动手清剿云亭阁,我们自然也得跟上。此事若我不亲自回去,难有成效。” 向晴这时开口,将安排一锤定音:“两位皇子、摄政王,你们各自归国,即刻行动。至于我与二公主,倒不必回去。” 鹿邑卜与老侯爷听得双双怔住。 这几位各国的皇子公主,竟也掺进了此事?他们何时商议好的? 是如今的小辈们都这般有担当、能独当一面了,还是自己真的老了,跟不上他们的步调了? 鹿茸正听黄衣月与林薇讲女将军的故事,越听眼睛越亮,忽然转头看向孙沥,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你不用去,姑娘去。” 在她眼里,这些男的既比不上故事里的女将军,也不如她们几个能打,索性拍板决定。 姑娘们组队,男的都不用掺和,她们也要凑一支女英雄的队伍,做第一。 鹿邑卜连忙劝:“茸茸,不是你们几个去就够了。做将军要带队,要商议计策,便是京城附近,也藏着不少云亭阁的据点,这些都得提前安排妥当。” “安排?”鹿茸歪了歪头,显然没把安排当回事,语气平淡却透着十足的底气。 “不用。十个,我灭十个,百个,我灭百个。” 第 141章 不要小,她只当大的 鹿茸话落,满室静了静。 众人望着她,只觉她脸上那神情,竟与裴晏等人偶尔恃才傲物、又欠揍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明明想反驳两句,却又莫名信了她的话,知道她从不说假。 她忽然拍了下手,小步哒哒跑向大伯父的卧房,对着昏迷的人认真道:“大伯父,我去弄死他们,你好好睡。” 而后又转身,乖乖巧巧给老夫人等人行了礼,转身就往外走,对着候在一旁的小伙伴们只丢了个字:“走。” “唉,茸茸!”鹿邑卜急得想拦,却被老夫人打断。 “别喊了。”老夫人瞥他一眼,“皇上定会同意。去给她收拾好衣物,让白芷跟着,仔细照看。” 老侯爷点头,“都别大意,每人出门多带些护卫,这几日少往外跑。 军营那边我离不开,老二,你兄长得你多照看,家里也托付给你了。” 话里话外,满是对鹿邑卜的不放心,眼神里的嫌弃毫不掩饰。 刚被亲闺女直白嫌弱,转头又遭老爹眼神里明晃晃的不放心。 自己怎么就不好了?文能提笔理公务,武虽不行却也知进退,怎么到了这一老一小眼里,倒成了个处处被嫌弃的主? 靖安侯府外的青石街上,莫之行勒住缰绳,侧首看向阶前的几个少女, “郡主,半个时辰后,我们于城外十里坡会合,届时再分道而行。” 李昭与萧珩亦颔首附和,目光扫过一旁的林薇三人。 鹿茸站在阶边,闻言只点了点头,脆生生回答:“好。” 她其实没听懂“半个时辰”是多久,人类的时间总这么麻烦,一会一炷香,一会一盏茶。 不过这并不重要,她晃了晃脑袋,心里的念头很简单: 他们说见,那就见。反正这世上没人比她快。 抢东西她从不让人,赴约自然也不能落在后头。 鹿茸跑着,满脑子都是找皇上,她皱着眉,小步子跑得飞快,心里还在犯嘀咕: 怎么又要找皇上?这个皇上,今日她也不是很想见他了。” 贡院外的银杏树下,秋风卷着金叶落在朱红栏杆上。 皇帝负手立着,目光掠过贡院内伏案疾书的学子,眉宇间满是自得。 秋闱放榜日忽然加试,本是史无前例的举动, 可看着那些学子挥毫泼墨时的专注,他只觉通体舒畅,这便是他的大胤,文风鼎盛,人才济济。 文有栋梁,武有良将。 靖安侯与威远将军父子练兵有方,军容日渐强盛,更难得有鹿茸那般奇人,虽性子跳脱了些,却是大胤的福气。 只是想起那小祖宗,皇帝又忍不住失笑若她能少拎着他的衣领,少吓唬他几回,那便再好不过了。 这念头刚落,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皇上,偷笑,丑。” 皇帝浑身一僵,猛地转身,就见鹿茸站在两步开外,显然又是突然冒出来的。 他抚着胸口,好不容易才压下惊跳的心率,这小祖宗真是说不得、想不得,才在心里念叨两句,人就到了跟前。 他扶着栏杆顺了顺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景安啊,你就不能不要总这般突然出现,吓朕一跳?” “没有。”鹿茸皱着眉,很认真地否认,小手还摆了摆,“没吓你。” 她只觉得这皇帝太胆小,跟以前遇到的胆小丧尸似的,一点动静就慌。 皇帝一听这话,更无奈了,几个时辰前才被她拎着后领从皇宫飞到贡院。 他连忙往后退了半步,警惕地看着她,“别告诉朕,你这次又要拎着朕去什么地方。” “不带你。”鹿茸瞥了他一眼,“你太弱。” 皇帝松了口气,“好好好,不带着朕就好,那你又有什么事?” 鹿茸往前凑了两步,语气理直气壮:“代大伯父去杀云亭阁的人。他是将军,我也要当将军。” “不是代父充军,是代大伯父,我父他不行。” “你说什么?”皇帝眼睛都睁大了,“将军?你要去杀云亭阁的人,还要当将军?” “嗯,将军。”鹿茸点头,还伸手推了推皇帝的胳膊,催得急,“你快同意,我要走了。” 皇帝被她催得头疼,连忙按住她的手: “不是,小祖宗啊,你知道这不合规矩吧?你祖父、你大伯父没跟你说过,没有女子领兵的?” “说?”鹿茸歪着头想了想,眼神茫然,“忘了。”祖父和父亲说的,早被她抛到脑后了。 她又开始催,“皇上,快。半个时辰后要见他们,你快点。” 皇帝被她这话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才叹了口气:“朕……朕不是不让你去,可你不能做将军啊。” “嗯?我不能?”鹿茸瞬间皱起眉,眼神里带着点不满,“谁能?谁比过我?” 皇帝被她问得哑口无言,确实,这丫头的本事,满朝文武没一个能比的。 他犹豫了半天,终于松了口:“呃……也是,没人能比你厉害。 那行,你去,但只能带一百个羽林卫,你大伯父这次也就带两百人,咱们得偷摸进行,不能声张。” 他生怕这丫头带太多人,再把府城拆了,到时候朝堂又要乱。 “一百人?”鹿茸想了想,以前在丧尸城,她带十个丧尸就能扫一片,人类虽弱,一百人应该够了。 她立刻点头,语气轻快:“够了。那将军呢?你还没说,我能不能当将军。” 皇帝无奈,只得顺着她:“能,能当。就叫你景安小将军,用你郡主的封号,够威风了吧?” “不要小。”鹿茸立刻摇头,声音都拔高了些,“要大的,大将军!” 她是丧尸王,从来只有最大,没有小,连将军称号里的小字都不能有。 贡院外皇帝被鹿茸那较真又带着点凶的眼神看得没了辙, 忙不迭抬手安抚:“没小,绝对没小!朕这就传口谕,封你为景安将军,专管破云亭阁的事,如何?” 这话刚落,鹿茸眼里的不满立刻散了,点头:“好。” 皇帝松了口气,转头就冲身后的太监急声吩咐:“快,传朕口谕,封景安郡主为景安将军,即刻领命破云亭阁据点,不得有误!” 太监连忙躬身应下,转身就要跑,又被皇帝叫住: “等等!再让暗卫去京营,挑一百个最利落的羽林卫,让他们换身轻便衣裳,骑马去十里坡等着,听景安将军调遣!” 第 142章 倒挂登场:惊不惊喜? 鹿茸听得皇帝松口封她为景安将军,转身就往街口走。 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折回来看着皇帝,语气带着点叮嘱:“我是将军了,你要记得跟裴晏说。” 皇帝刚松的气又提了提,生怕她再折回来提新要求,忙点头:“行,朕记着,定跟他说。你快走吧! 对了,你这次去破云亭阁,记得早些回来,回来就要和裴晏成亲了。” “不忘。”鹿茸应得干脆。 她说完,突然往旁边的银杏树跑,三两下就爬了上去。 枝桠间的叶子簌簌落,她扒着树干往下看,正好瞧见伏案答题的裴晏,笔尖在纸上划过,比旁人快了不少。 她看得满意,又转头瞧见南二手里牵着的马,那匹棕红色的骏马,那是裴晏的马。 哧溜一下从树上滑下来,径直冲南二跑过去。 南二刚反应过来,手里的缰绳就被她拽住了。 “我骑。”不等南二说话,翻身上马的动作快得惊人。 拽着缰绳就往十里坡的方向跑,马蹄踏过青石街,溅起一阵尘土。 “世子妃,您慢些!”南二在后头喊,可鹿茸的身影早跑远了。 十里坡。 林薇几人已将发髻绾成利落的马尾,卸下了往日华丽的裙衫, 换上了便于行动的素色劲装,腰间还别着短刃,瞧着少了几分闺阁娇憨,多了些英气。 李昭他们虽也简装,却难掩皇子气度,他上前一步,“福王、郡主、两位公主、黄小姐,我等这便动身了。 此次仓促,只盼下次再见时,你我皆安然无恙, 更要好好荡平云亭阁在各国的据点,断了他们的翅膀。” 林薇笑着点头,“好!定要杀个痛快,你们且放心去,我们在大胤等着捷报。” 萧珩亦颔首,“各自保重,遇事多斟酌,切勿冲动。” 众人纷纷应和,唯有鹿茸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说得热闹,也跟着点头,末了蹦出一句:“好。多杀些,别死了。” 在她眼里,去杀云亭阁的人就像去“清理麻烦”,死了就太亏了。 这话一出,方才还满是意气的氛围瞬间松快下来, 李昭忍不住笑出声:“放心,我们定不会给你机会嘲笑杀得少、还送死。” 鹿茸没听出她的调侃,只认真点头。 众人又叮嘱几句,便各自翻身上马,朝着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原地只剩下福王和孙沥,两人望着远去的背影,脸上满是羡慕,语气也带了几分委屈。 福王叹了口气:“走吧,咱们也回去找裴晏。满场就我们几个,可怜巴巴的,连去杀云亭阁的份都没有。” 不对,又想到等裴晏考完试,知道自己未来世子妃不仅从郡主升了将军,还带着人直接离京,那表情指定精彩。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促狭:“走,回去等裴晏!这热闹,可不能错过!” 马蹄踏过官道,林薇望着身后跟着的百名羽林卫,个个骑术精湛,再看旁边几辆载着行囊的马车,忍不住感慨: “郡主,不,该叫将军了!才分开半个时辰,你怎么就成将军了?” 鹿茸正拽着缰绳,闻言挺直了腰板,语气里满是得意:“我厉害,皇上封。” 在她眼里,这个皇上听话又大方,比那些总说不合规矩的人强多了。 毕竟只有大方的人,才会立刻给她将军封号,还派一百人跟着。 黄衣月笑着说:“茸茸,等这次回来,我给你写个话本子好不好?就写景安将军大破云亭阁,保准比市面上的话本子都好看!” 鹿茸眼睛一亮,转头看她:“写我?” “当然写你!”黄衣月点头。 “写你怎么当将军,怎么杀云亭阁的人,还要写你比裴晏还厉害,让他知道,他未来的世子妃,可是个大将军!” 这话正说到鹿茸心坎里,她立刻咧嘴笑:“好!要写我杀得多,比他们都多。” 几人说说笑笑,一路朝着罗洲府的方向杀去。 林薇三人看着身旁意气风发的鹿茸,又瞥了眼身后纪律严明的羽林卫,心里竟半点不慌。 有这么个说动手就动手、说当将军就当将军的主在,别说云亭阁的据点,就是再难的事,也定能成。 林间官道上,林薇、向晴和黄衣月的笑声就没断过。 唯有鹿茸骑在马上,原本还跟着笑,忽然皱了皱鼻子,耳朵微微动了动。 那股熟悉的血腥味,大伯父的血,是伤了大伯父的人! 鹿茸忽然“嗬嗬嗬”笑出声,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 她抬手,比出个笨拙却认真的手势,这是方才路上,向晴她们围着她,叽叽喳喳教的全军停下的手势,说是将军就得会这个,不然不像样。 身后的羽林卫和姑娘们立刻停下动作,连马蹄声都轻了。 这支队伍的头子,老白上前半步:“将军,可是有情况?” “黑衣人,伤大伯父的。”鹿茸指着前方密林,“前面,四十个人类。你们,准备杀人。” 她数得清清楚楚,那血腥味里裹着四十个人的气息,不多不少。 林薇眼睛一眯,立刻摸出腰间的荷包里面装着她配的毒药,“将军,走!我先给他们下毒,让他们没力气反抗!” 黄衣月也拽紧了腰间的软鞭,鞭梢在指尖绕了一圈:“走!我的鞭子准备好了,先打几下,不能打我就跑。” 向晴语气带着点调侃:“走!这些小喽啰,还犯不上我用美人计。” 鹿茸听得连连点头,最后强调一句:“要狠,走。” 密林深处,几棵老树下摆着酒坛,黑衣人围坐一圈。 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时,有人侧耳听了听,“不过是路过的行路人,咱们喝咱们的。” 另一人灌了口酒,砸着嘴叹气:“可惜了,今日没把大胤那威远将军搞死,只让他受了重伤。” “这就不错了。”旁边的人拍着他的肩,“咱们的任务本是找大胤的宝物,能伤了威远将军,已是额外的惊喜,等回去,上头定有重赏!” 几人说着,又举杯笑闹起来,全然没察觉头顶的树枝微微晃动。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看到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黑衣人笑声戛然而止,猛地抬头,就见一棵老树枝桠上,倒吊着个鹅黄身影, 长发垂落,脸朝下正好对着他们中间,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啊——!” 第143章 问了又不听,她不礼貌 酒液混着泥土溅了满脸,他刚要骂,就见林薇指尖捏着个青釉小瓶,腕子一扬, 淡紫色药粉便飘过来,先前下马时,她早给众人递了解药,此刻只管放开手脚撒“料”。 向晴也没闲着,从袖中摸出个绣着海棠的荷包,浅白粉末簌簌撒。 混着林薇药粉的微苦,竟生出种又甜又涩的怪味。 风一吹,那味道往那些黑衣人鼻子里钻,几个酒量浅的当扬就打了个晃。 树梢上,鹿茸还维持着倒挂金钩的姿势,她看着底下人乱作一团, 心里直嘀咕:这些人类好吵,叫得比之前被她撕烂的丧尸还大声。 她先前数得明明白白,四十个,不多不少,怎么现在看着倒像没长脑子似的? 鹿茸倒挂在枝桠上,晃着脚看底下动静。 林薇捏着药粉往黑衣人衣领里塞,向晴踢得对方蜷成一团, 黄衣月的软鞭甩得噼啪响,却总差着几分力道。 她点头,心想:林薇、向晴的药都顶用,就黄衣月这鞭子,软趴趴的力道,不算数。 当然,最厉害的还得是她,不用药不用鞭,光凭手就能掰断人类骨头, 这点谁也比不了,她就是第一,就是这样。 等树下三人打得直喘气,鹿茸才松了枝桠,落在两个黑衣人背上。 脚往下碾了碾,听着底下疼得哼唧,“谁伤我大伯父?” 有个黑衣人抖着嗓子抬头,看清她,脸色更白:“您、您是景安郡主?” “现在是景安将军。”鹿茸强调,还特意挺了挺腰,“将军,很厉害,懂?” 那人被药劲和惧意缠得说不出整话,手指胡乱指了指旁侧几人:“不、不是我!是他们动手的!” 鹿茸扫过那几个还睁着眼的黑衣人,转头问向晴:“他们没晕,不是中了迷药?” 向晴擦着汗笑:“这药是乱心智的,等会就成傻子了,不是让人睡过去。” 鹿茸眨眨眼,蹲下身戳了戳旁边黑衣人的脸。 那人眼神发直,嘴里念念有词,竟真没反抗。 她心里稀奇:人类的药真有意思,不咬人,还能让人变笨。 想着,她伸手拽过一个黑衣人的胳膊,学着之前掰手腕的样子, 就一下,那人疼得叫不出声,鹿茸停下动作,“断了才记牢,下次不伤人。” 几人正说着,被踩在底下的黑衣人忽然哼唧:“将、将军饶命……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鹿茸低头看他,“谁的命?” 那人刚要开口,忽然眼珠一翻,竟真的昏了过去。 鹿茸愣了愣,转头问向晴:“他怎么晕了?你的药不是变傻子吗?” 向晴也懵了,“许、许是疼晕的?” 鹿茸哦了一声,又碾了碾脚底下的人:“那再疼点,看他说不说。” 脚底下的人瞬间疼得清醒,连声喊:“我说,我说!罗洲府云亭阁的掌柜让我们来的!” 黑衣人话音未落,鹿茸的手已扣住他脖颈。 指节微收,一声脆响,那人身体骤然僵直,双眼圆睁着定格。 眸底还凝着几分茫然的哀求,像是在问“既已招供,为何仍要杀我”。 可鹿茸半点没接收到这眼神,在她眼里,这些会动的麻烦,早晚都要死。 留着便是多余,她不需要知道太多,反正,都得死。 她只觉得指尖沾了点黏腻,甩了甩手,心想,“傻得很,说了话就想活着?从前那些活物,没了用处不也得碎成渣?” 解决完一个,她干脆弃了用手,抬脚对准下一个黑衣人的胸口, 脚掌往下狠狠一碾,骨头碎裂的闷响混着短促的痛哼,那人便没了气息。 余下几个还在地上抽搐的,被她像踩碎路边硬壳虫,一脚一个,利落踩得血肉模糊。 “踩着比用手省事。”她蹭了蹭鞋底,转头却见向晴三人正抢过羽林卫的刀,对着地上的黑衣人猛砍。 向晴挥刀的动作格外狠,她大声喊:“将军都动手了,咱们哪能落后!” 黄衣月没说话,手里的刀却没停,显然是觉得跟着鹿茸做事,比从前守着闺房有意思多了。 鹿茸看着她们砍得热闹,突然拍手:“你们砍得没我踩得快!” 向晴忍不住笑出声,语气里满是真切的认同:“噗嗤,那是自然,这世上哪有人能比得过景安你。” 林薇转头看向黄衣月,眼里带着几分意外:“月月,倒真看不出来,你看着娇滴滴的,竟半点不怵这些。” 黄衣月依旧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我?怕什么。从前在后院陪母亲应付那些人,早不是第一次见血了,婆子、父亲的小妾,也亲手处置过两个。” 向晴闻言,也跟着很是随意般说着:“巧了,我也差不多。在大乾皇宫里,跟着母妃和皇兄同那些人周旋,刀光剑影来得多了。 好在最后皇兄赢了,我如今才能这般自在,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林薇把玩着手里的短刀,“我大鼎朝的规矩,从生下来就得懂毒术,见惯了死人,本就没什么稀奇的。” 鹿茸听得眼睛发亮,突然插了话,“坏的,我们都杀。我们要做大英雄。” 向晴三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黄衣月率先点头:“好!那就做大英雄!” 鹿茸攥着缰绳,脑内循环播放“骑马要快,快就是第一”的原始守则,马蹄几乎要将官道踏出坑来。 有士兵勒着马凑近些,扬声问:“将军,前方望见灵山观的檐角了,今夜不如就在观中暂歇?” 鹿茸闻声收了些力道,马速稍缓,偏头时眼神里满是这是什么新东西的茫然,嘴里蹦出三个字:“灵山观?” 另一名羽林卫解释:“回将军,是处尼庵,供比丘尼清修之地。” “尼……姑?”鹿茸嚼着这两个字,尼姑还是头回听闻。 脑内当即蹦出一个念头:“新种类?比我厉害吗?” 这念头刚落,她手腕猛地一压缰绳,胯下骏马吃痛,长嘶一声便撒开蹄子往前冲。 身后的人只来得及看清一道残影,急得连声呼喊:“将军!您慢些,等等!” 鹿茸却充耳不闻,风在耳边呼啸,她却竖着耳朵仔细听。 一阵细碎的呜咽声钻进耳中,是女子的哭声,还带着被捂住嘴的闷响,断断续续,从灵山观方向传来。 第 144章 纠正!是将军不是郡主 她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脑子里乱糟糟的, 以前啃变异兽时,对方嚎得比这难听十倍,她都没半点感觉, 怎么现在听个女人类的哭声,会浑身不得劲? 没等她想明白,《灵山观》三个黑字已撞进眼里。 她迈着步子,飞快冲进门。 一眼就看见十几个穿着奇怪,(尼姑装扮)的女人,被捆着手脚丢在地上,嘴里塞着布团,只能发出闷闷的哼声。 旁边站着十几个男人,个个笑得脸上横肉乱颤。 有几个男人正伸手去扯几个女人的衣领,那些女人睁着眼,里头的光像被掐灭的烛火,鹿茸忽然就懂了,这叫“绝望”。 她瞬间就炸了,在丧尸堆里,谁敢抢她看上的东西,她能把对方的骨头嚼成渣。 这些男人,居然敢抢女人的衣裳! 没等那群男人反应过来,鹿茸已快速冲过去。 她抬起脚,对着扯衣裳的那几个男人狠狠踹过去。 “砰砰砰”三声闷响,那几个男人像破麻袋似的被踢飞,越过院墙没了踪影。 剩下的男人吓得脸色惨白,齐刷刷盯着突然冒出来的鹿茸。 鹿茸站在女人堆前,转过身对着那群男人咧开嘴,发出“嗬嗬嗬”的笑声。 她越看越喜欢,人类的脚真好用,比丧尸的爪子踢得远多了。 鹿茸垂眸扫过地上缩成一团的女人,又抬眼看向对面僵着的男人,眉头皱成个小疙瘩,“你们,欺负她们?” 她语气没什么起伏,可落在那群男人耳里,却很是吓人。 有个矮胖男人攥着拳头,结结巴巴开口:“你、你哪来的?刚、刚才是什么路数~” 话没说完,他又咽了口唾沫。 方才这人进来时,他们竟没半点察觉,只觉一阵风过,人就到了跟前,三两下踢飞三个兄弟。 看那飞出去的距离,听那声惨叫,恐怕是活不成了。 鹿茸听得认真,还以为是在问她的来路,老实答:“从马上下来的。” 这话一出,男人更懵了,谁问她怎么来的? 旁边个瘦高个男人按捺不住,往前凑了半步,眼神里藏着些不怀好意: “你到底是谁?敢管我们的闲事?劝你赶紧走,不然……丫头,你今天也躲不开,不如陪我们玩玩?” “玩玩?”鹿茸眼睛亮了亮,歪头琢磨。 在她的认知里,玩玩就是把活物抓在手里甩,从前跟变异兽玩,都是这么来的。 她没再多说,身形一晃就冲了过去。 瘦高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鹿茸一把揪住后领,像提小鸡般拎在手里。 “嗬嗬,玩。” 鹿茸手腕一转,拎着人原地转了个360度,风声裹着男人的惊叫在院子里打转。 转得差不多了,她嫌那鬼哭狼嚎的声音刺耳,手一扬,就把人往院外扔:“走你。自己玩去吧。” 瘦高个像断线的风筝似的飞出去,一下撞在院墙上,墙塌了,他没了动静。 剩下的男人,有个胆小的,颤声喊:“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怪物?”鹿茸歪头,又有人说她是怪物,她从前是丧尸王,现在是人类,怎么会是怪物? 她想了想,很认真地纠正:“不是怪物,我是鹿茸。” “景安!” “茸茸!” 灵山观外传来急促的呼喊,向晴、林薇和黄衣月提着裙摆冲进来, 刚跨进门就看见鹿茸扬手把个男人扔飞,两人都愣了愣,随即眼里都是惊叹,这力道,也太牛了。 林薇看清院子里被捆着的尼姑,脸色瞬间沉下来,咬着牙骂:“这些畜生,连出家人都不放过?这种人根本不用活着。” 黄衣月蹲下身帮尼姑解绳,语气里满是愤恨:“到底是什么人这般狂妄?这可是灵山观,多少百姓来此祈福,竟被他们糟践成这样!” 三人手脚麻利地给尼姑松绑,身后一百羽林卫也闻讯赶来,迅速围了剩下的男人。 人群里,一个始终没吭声、被护在中间的男人终于开口,“景安?你是景安郡主?” 鹿茸转头看他,眉头皱了皱,很认真地纠正:“你傻。景安将军,不是郡主。” 她现在是将军了,比郡主厉害,这个必须分清楚,就像从前在丧尸堆里,王和普通丧尸可不能搞混。 那男人愣了愣,显然没料到这看起来有些憨傻的姑娘,竟会是传闻中的景安郡主,一时语塞。 接着嗤笑一声,“大胤景安郡主,倒也算有些名头。只是你们这般插手,未免多管闲事了。” 黄衣月当即沉了脸,“多管闲事?你既知此处是大胤,便该晓得灵山观是我大胤清修之地! 竟连尼师都敢冒犯,这般不知廉耻?” 林薇眼底满是厌恶:“与这等只为私欲作恶的畜生,何须多言?不过是些秽污之物罢了。” “是,这些畜生,就为了底下那二两肉活着了。”向晴接话。 “好,好个牙尖嘴利的姑娘们。”中间那男人拍了拍手,语气十分狠戾,“来人,摆阵,不过百余人,也敢在我面前张狂。” “摆阵?”鹿茸耳尖一动,脑子里突然蹦出西城破庙的画面。 先前那几个老东西,也是这般喊着摆阵,都是云亭阁的人。 巧了!她的任务就是破云亭阁,还能等他们把阵摆好?做梦! 念头刚落,鹿茸身形已动,步子轻得像风,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便已到了那伙人中间。 抬脚、落踢,动作干脆利落,没半分拖泥带水。 不过几秒,原本叫嚣着摆阵的男人便倒了一片,能动弹的只剩几声微弱的呻吟。 鹿茸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脚边哼哼唧唧的人,皱了皱眉,小声嘀咕:“阵呢?” 这些人真没用,连阵都没摆好就倒了,比之前破庙里的老东西还弱。 那被踢得断了肋骨的男人趴在地上,疼得脸色惨白,听见这话更是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哪有人破阵是直接冲进来打的?这郡主怕不是个疯子! 向晴扑过来攥住鹿茸的手腕,“景安!往后我再不想着惦记哪个男人了,满心满眼只跟着你、敬着你!” 第 145章 鹿茸:你才丑! 黄衣月也按捺不住激动,说话都带了点颤:“茸茸,你……你这身手,实在太惊人了。” 鹿茸听着满耳夸赞,嘴角翘得老高,半点不藏得意:“我本来就厉害。” 她从不知谦虚二字怎么写,只觉得旁人夸得越实在,心里越舒坦,就像从前统领丧尸时,听底下喊“王最厉害”那般痛快。 那没倒下的男人忽然站直,眼神阴鸷地盯着鹿茸:“景安郡主,果然是你。云亭阁与你的仇,今日先算一些。” 鹿茸抬眼扫过他,指尖轻轻动了动,这人身上的气息比之前那些杂鱼强多了,该是有点真本事。 她转头对黄衣月三人道:“带女人们进殿,别出来。” 向晴还想叮嘱,见鹿茸眼神认真,便拉着黄衣月应了:“好,你自己当心!” 等人进了殿,鹿茸才转回头,盯着那男人眼底都是兴趣。 她心里盘算着:总算能好好打两招了,可惜看这架势,撑死也就能过几招。 不过也比前阵子强,,好像她昨天没打架,前天也没有,算下来都好久没动手了。 向晴三人半点不犹豫,当即领着尼师往灵山观大堂走。 她们早摸清了,鹿茸从不说没用的话,听她的准没错。 羽林卫们见鹿茸递来眼神,也立刻跟上,脚步都透着规整。 只是进了大堂,这群人却按捺不住,偷偷扒着门缝往院里瞧。 有个羽林卫压着声嘀咕:“能跟着景安将军做事,咱们在营里都能吹半年。可这趟来,怎么半点力都没出?” 旁边人赶紧拉他:“小声点!将军厉害,哪用得着咱们插手?先好好看着。” 院外,那男人盯着鹿茸,语气满是阴鸷:“景安郡主,你总不能次次都有好运气。” 鹿茸当即皱起眉,语气又认真又带着点嫌弃:“是将军,景安将军。蠢货。” 这话她都说过好几遍了,怎么还有人记不住? 从前当丧尸王时,谁敢把王叫错?现在当个将军,倒总被人喊回郡主,这些人类真是笨得很。 男人被怼得脸色一沉:“无知之辈,也敢在此逞口舌之快!今日便让你知晓厉害,受死吧!” 话音落,他便提气凝神,摆出架势要动手。 男人一运功,院中风声骤起,枝头落叶簌簌往下掉,倒真有几分唬人的架势。 鹿茸站在对面,学着他的模样左挪右移,闭眼吸气又呼气,折腾半天,却连半分风都没引出来,树叶更是纹丝不动。 她睁眼瞅了瞅自己的手,怎么回事?同样的动作,凭什么他有动静自己没有? 她哪知道,自己是个没半点内功的丧尸,连巧劲都不会用,哪能弄出什么排扬。 眼看男人还在原地转圈运功,鹿茸心里的不服气顿时冒了上来: 凭什么他能有动静,自己没有?不行,不能让他占了先! 念头刚落,她猛地腾空跃起,一掌朝男人拍去。 男人惊觉时已来不及,只能狼狈侧身躲开,衣摆却还是被掌风扫中,撕出个口子。 “你卑鄙!”男人又惊又怒,指着鹿茸的手都在抖,“景安郡主!我尚未运功完毕,你怎能突然动手?” 鹿茸落地,一脸坦然:“动了,有问题?” “你这是不讲武德!” “武德?”鹿茸皱起眉,认真回想了片刻,坦诚摇头,“没听过,我不懂这个。” 男人被她这理直气壮的模样噎得差点背过气,当即目眦欲裂: “好!好一个不知规矩的丫头,今日我便不跟你讲什么道义,拼了!” 男人嘶吼着往后退,脚步踉跄却始终盯着鹿茸,防备她突然动手。 可鹿茸没动,她的目光早飘到了灵山观后院,盯着那抹隐约的光亮琢磨: 那是什么?亮晶晶的,好看。 没等她看真切,男人已胡乱运完功,猛地朝她冲来。 鹿茸回过神,也迈开步子迎上去,两人掌心相对的瞬间,一声闷响,整个灵山观都跟着颤了三颤。 这力道已是鹿茸收着劲的结果,对付这么个小喽啰,犯不着弄出天崩地裂的动静。 男人被震得连连后退,一口鲜血喷在地上,却还硬撑着没倒。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眼神里满是惊恐与怀疑:“你……你怎会有这般功力?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杀了我们少阁主?” 少阁主突然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一直没找到线索,此刻对上鹿茸的身手,竟莫名笃定是她做的。 鹿茸点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小事:“是我。那个弱鸡。” “好!好!啊啊啊——” 男人气得双目赤红,一声怒吼震得外衣碎裂,头发也根根竖起,顷刻间便披头散发,模样越发狰狞。 “这是……走火入魔了?”黄衣月盯着院中的男人,语气满是诧异。 林薇却摇了摇头,“不是走火入魔,看他双目赤红的模样,倒像是强行催动了魔功,这等邪门功夫,本就伤己伤人。” 向晴扒着门缝,忽然笑出声:“你们快看景安!她哪是在对战,分明是在看戏!” 这话没说错。 鹿茸正绕着男人转圈,眼神里满是新奇,之前跟她打的人类,从没这么热闹过。 男人头发竖了又散,眼珠颜色变来变去,瞧着像是要喷出火,在她眼里,比街头杂耍还好看。 她心里还得意:啧,就算你把自己逼疯,也喷不出火,也就我能做到。 转了两圈,鹿茸觉得“戏”看够了,开口催促: “喂,你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是不是要死?” 她自觉已等了很久,在她的认知里,转圈超过两圈,就等同于末世人类说的五分钟。 可下一秒,她忽然察觉男人身上的气息越发诡异,当即转头冲大堂喊:“不许看,进去!” 向晴三人不敢耽搁,立刻拉着尼师转回殿内,羽林卫更是半点不敢迟疑,连忙闭紧了门。 院外,男人已彻底变了模样,肢体扭曲得像是多了手脚,声音嘶哑:“来吧,怪物!” 鹿茸顿时皱起眉,语气满是嫌弃:“你才是怪物。” 她现在是乖乖软软的四小姐,怎么能被叫做怪物? 再说了,这男人扭曲的样子,比她从前见过的变异丧尸还难看,恶心死了。 这个样子,她嫌弃死了,不能用手打,也不能用脚。 第 146章 震惊!竟劈不开一个破锁 她抬手按了按手心的肉痣,指尖微抬,几簇火苗便凭空燃起,慢悠悠地朝着男子多出来的手脚飘去。 “啊啊——!”凄厉的惨叫瞬间响彻灵山观。 男子疼得在地上翻滚,拼尽全力想躲开火苗,可那火像是长了眼睛,无论他怎么躲,都牢牢黏在他身上,半点不偏。 他想收了那诡异的肢体,却发现身子早已不受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苗啃噬皮肉。 鹿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傻,蠢货。” 转眼间,观院内火光一片。 那些火苗只围着男子烧,连旁边的屋檐、树干都没沾到半点火星,更别说引燃其他东西。 屋内的尼姑们只看到院内火光冲天,忍不住低低惊呼,又赶紧捂住嘴。 黄衣月几人却镇定得多,望着院中的火光,眼底满是对鹿茸的笃定。 自打认识这位侯府四小姐,她们就知道,她从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即便心里好奇得抓心挠肝,众人也没敢再探头偷看,只乖乖待在屋里。 鹿茸倒没在意旁人的反应,只盯着男人,烧得慢才好,要他疼的半死。 再说,这些火都是她的,可不能让它们乱烧别的东西,要是把房子烧了,说不定要赔银子。 院中火光冲天,若山下村民抬头望见,怕是要惊得以为灵山观走了水。 鹿茸只盯着地上翻滚哀嚎的男子,见他眼底终于染上绝望,倒莫名觉得顺眼了些。 她忽然想起方才那些被扯衣裳的女子,她们眼里也是这般无措的绝望。 这般想着,鹿茸上前一步,“你记好,你们云亭阁的人,都要死,死我手里。” 她没把男子直接烧成灰烬,指尖火苗渐弱时,鹿茸盯着地上蜷着的人,脑子里忽然冒出来裴晏先前的话。 那会他说起自己梅园、自己的产业,末了还提了句,人人都有藏着的秘密,不该露的就别露。 她歪了歪头,留着尸体也挺好,省得别人追问火是哪来的。 反正她不认,谁还能逼她认不成? 火苗彻底熄灭时,男子早已没了声息,只剩焦黑的躯体躺在地上。 殿门刚被浓烟熏开,黄衣月便快步冲过来,一把攥住鹿茸的胳膊, “茸茸!没伤着吧?快让我仔细瞧瞧。” 她明知鹿茸不会有事,可这冲天火光看着实在吓人,不亲自确认总放不下心。 鹿茸只轻轻挣了挣,“没事。月月,向晴,林薇,我说没事就没事,我能行。” 旁边苏向晴和林薇也松了口气,谁都没问火的由来。 方才那些图谋不轨的男人,都死干净了,只要鹿茸好好的,谁管那些。 没等几人多说,十几个尼姑忽然齐齐跪了下去,“多谢景安将军救命之恩!” 鹿茸被这阵仗搞得往后缩了缩,脚底板都有些发僵。 她盯着满地跪着的人,心里直犯嘀咕:怎么见这几个人类下跪会觉得不舒服? 她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呃,起来。不谢。” 黄衣月见她这样,忙上前扶人:“师太快起来。” 尼姑们刚起身,鹿茸忽然抬手指向远处,那里藏着一点微弱的亮光,在树影里若隐若现。 她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点不自知的愉悦:“那边,有什么?” 心里却在偷偷得意:也就我能看见!你们,还有那些死了的男人,肯定都没发现。 眼睛比人类好用一百倍,什么东西都逃不过我的眼。 黄衣月顺着她指的方向瞧了半天,只看见浓密的树影,“没看见什么啊?” 鹿茸立刻皱起眉,“没看错!就在那,你们眼神不行。” 一个年轻尼姑上前半步,轻声回禀:“回将军,您指的可是后院?” “是。”鹿茸答得干脆,目光还锁在那方向,半点没挪。 那尼姑顿了顿,偷偷瞟了眼身后年纪稍长的师姐,“回将军,后院种着些菜。还有,还有……” 没等她说完,被瞧的尼姑便上前一步回话。 “回将军,后院还埋着师父留下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们也不知情。” 鹿茸眼睛亮了亮,莫名生出股念头,这东西必须去看看。 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又不是吃的,也不是裴晏,按说根本勾不起她的兴趣,可现在就像有东西在拽着她,不瞧一眼浑身不自在。 “走,看看。”她抬腿就动。 尼姑们连忙应下:“好,将军请。” 心里却没半分慌意,师父早说过,那东西不是特定的人打不开,就算来者力气再大也没用,何况眼前还是救命恩人,没什么好瞒的。 鹿茸转头冲羽林卫吩咐:“你们在这守着。” 又拉上黄衣月三人,“月月,向晴,林薇,跟我来。” 一行人走到菜畦边,那棵老树下的泥土,正是鹿茸瞧见亮光的地方。 她指着树根处,语气干脆:“这里,打开,我看看。” 几个尼姑连忙取来锄头,刚刨了没两下,鹿茸便皱起眉,伸手挥开她们:“让让,我来。” 说着,她抡起锄头往下一落,只听一声闷响,泥土下竟直接露出个木盖子。 没等尼姑们反应,她抬手对着盖子上的铜锁劈去,锁扣瞬间断裂。 “我下去。” 鹿茸说着便纵身跳了进去,片刻后竟单手拖出个大箱子。 她本想把四个箱子一起抬上来,可手太小,试了两次都没如愿,只好改成一个一个往外拿。 把最后一个箱子拖到地上,鹿茸转头看向众人,语气平淡:“我要打开了。” 黄衣月凑到向晴身边,压低声音笑:“茸茸都把箱子搬上来了,就算有人说不行,她也未必肯听吧?” 向晴忍着笑点头:“可不是嘛,景安想做的事,哪有半途而废的。” 这话恰好被鹿茸听见,她转头看了她们一眼,没说话,只抬手对着第一个箱子的锁劈去。 可预想中的断裂声没传来,锁头竟纹丝不动。 她又加了几分力,再劈一掌,锁还是没开。 鹿茸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尖捏了捏掌心,心里满是疑惑: 咦?这不是我的手吗?软乎乎、白白嫩嫩的,跟以前一样啊,怎么连个破锁都劈不开了? 第 147章 将军让跑咱不敢不跑 鹿茸垂着胳膊,掌心还泛着刚拍箱子时的红,那点薄红在她白得晃眼的皮肤上,倒显得格外扎眼。 她盯着自己的手,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从前能把丧尸的骨头捏得粉碎,如今对着个木头箱子,竟连道缝都拍不出来。 “搞什么?”她终于低低憋出三个字,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眉头拧成个小疙瘩,“我是……捏不动了?” 鹿茸的怀疑人生:我丧尸生涯白混了? 一旁尼姑见她对着锁扣反复抬手,指尖还时不时戳戳自己的掌心,模样透着股憨傻,又不敢多言,只悄悄交换了个眼神。 鹿茸试了第三次,掌心都拍得有些发麻,锁扣依旧稳稳当当。 她盯着箱子,语气带着点丧尸王特有的霸道,又掺了丝人类的困惑:“你,不乖。” “将军,这箱子外有师父布的阵,单靠力气是打不开的。”有个尼姑急忙上前劝阻。 鹿茸手上的力道没松,眉头却拧得更紧:“不行?我要行,我能行。” 她不信邪,又加了几分力,指节都泛了白,可木箱依旧纹丝不动。 她狐疑地低头看手,翻来覆去瞧了两遍,还是这双白白软软的手,怎么对付个箱子就这么费劲? 心里憋着股劲,她猛地转身,对着不远处的老槐树就劈出一掌。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碗口粗的树干拦腰折断,轰然倒地,连带旁边的矮墙也被震得塌了半边,扬起漫天尘土。 “呀!咳咳……”林薇和几个尼姑被灰尘呛得直咳嗽,纷纷捂着脸后退。 鹿茸却盯着自己的手,脸上终于露出点笑意,看来不是手的问题,是这箱子太古怪。 她转头又冲回木箱前,抬手再拍,结果还是一样,箱盖连晃都没晃一下。 鹿茸脸上的笑瞬间敛了,眼底漫上点属于丧尸王的躁意。 她活这么久,就没见过“抢”不走的东西。 她的骄傲容不得这点挫败,她沉下脸,对着还在咳嗽的众人挥挥手:“你们,让远些。下山,往前跑。” 林薇愣了愣,没敢动:“下、下山?直接下山?” “是。”鹿茸点头,眼神格外认真,半点不像开玩笑, “走,我没事。” 她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几分力气不行,那就用全力,总不能让个破箱子难住自己。 有尼姑还想劝,可看她那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再想起刚才被一掌劈断的树,终究还是没敢多言。 鹿茸说着,还对着自己方才劈过树的手掌轻轻吹了吹, 又从袖中摸出块帕子,仔仔细细把指尖擦了两遍,方才沾了点树皮屑,她瞧着不舒坦。 黄衣月向晴等人见状,哪还敢耽搁,忙不迭招呼院里的羽林卫:“快!都跟上!往山下跑!” 一群人脚不沾地,活像身后追着豺狼,连衣角都被风带得翻飞。 她们太清楚鹿茸的性子了,这姑娘脸上还挂着几分懵懂软态,可那眼神里的认真劲儿,半分掺不得假。 今日若不跑快点,指不定要被待会的动静掀飞出去。 待众人跑远,鹿茸转头看向那依旧纹丝不动的箱子,干脆一屁股坐了上去。 冰凉的箱体硌着裙摆,她却半点不在意,反正这箱子拦着她,她坐一坐,很合理。 从前遇到啃不动的丧尸晶核,她也会先揣在怀里焐一焐。 鹿茸坐在箱子上晃着脚,半点不急,她得等那些人都跑下山才能动手。 她的全力,可不是劈断棵树、塌半堵墙那么简单,山崩地裂都是实打实的,不是说说而已。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箱子边缘,眼底闪过丝属于丧尸王的傲然:她能控得住力道,至少能保证别祸及旁边的山头。 这么想着,她又拍了拍箱子,语气带着点丧尸王独有的执拗:“等他们走了,我就带你走。你跑不掉的。” 灵山观里早没了人声,鹿茸估摸着山下的人该骑马跑远了,这才从箱子上站起身。 她盯着那口顽固的箱子,眉头微蹙,嘴里念念有词:“她们说我不行?嗬嗬嗬,今天就让你们看看,我到底行不行。” 说着,她掌心已凝起气劲,正要全力拍下,却又猛地收了手,目光扫向前院方向:“谁?出来。” 一道身影缓缓从廊柱后走出,尼姑脸上遮着层薄纱,看不清容貌,声音却透着几分平静:“施主安好,贫尼已在此等候许久。” 鹿茸歪了歪头,指尖还残留着未散的气劲,语气满是疑惑:“你说施主?是在说我?你等我?” “施主依旧这般纯粹可爱,”尼姑语气温和,“景安郡主,贫尼自然是为等你而来。不若坐下,与贫尼说说话?” 鹿茸仔细嗅了嗅,没察觉到让她反感的气息,从前遇到有敌意的丧尸,她总能先闻出味道。 她点了点头,干脆又坐回箱子上,语气坦然:“那就坐一坐。” 只是屁股刚沾到箱子,她又想起什么,抬眼看向尼姑,眼神带着点丧尸王的较真: “我等会要开这箱子,你若怕,也可以下山。” 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瞪了眼箱子,等会再收拾你们,先应付完眼前这人。 尼姑目光落在箱子锁扣上,轻声说着:“你若想打开箱子,不必用蛮力,此刻试着拉一下锁即可。” 鹿茸眼底满是疑惑,指尖轻轻勾住锁环一拽,“咔嗒”一声,锁竟真的开了。 她捧着打开的箱盖,转头看向尼姑,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你们打开,只要拉一下?” 她方才攥着拳头蓄力,连山头塌了的后果都想好了,结果就这? 早知道她何必费那劲,几掌都没舍得劈下去,现在倒好,轻轻一拉就开了。 “施主方才从未试过拉这锁。”尼姑声音温和,“旁人拉自然不行,可这是你的东西,你本就打得开。” 鹿茸盯着箱内的东西愣了愣,又抬眼看向尼姑,语气多了几分强硬:“我?我的?你把脸上的东西拿开,我看不到你。” “好,还是这般性急。”尼姑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揭下脸上的薄纱。 第 148章 哲学困惑:我居然是我自己? 她声音有些不稳,却仍攥着点丧尸王的执拗:“你……我们真的见过?” 脑子里一片混沌,记不清半分过往,可那股熟悉感却一直往心口钻,陌生里裹着莫名的亲切,让她连原本要拆箱子的念头都忘了。 尼姑望着她这副模样,眼底的柔和越发重,声音放得更轻:“茸茸,真的许久未见了。你该喊我一声师父。” 鹿茸僵在原地,指尖那点没散去的气劲忽明忽暗,就像她此刻乱成一团的思绪。 她活了两辈子,前辈子是丧尸王,见了活物要么撕要么啃,从不用想认不认识。 这辈子成了人,刚学会开心、生气、跑远些的人类规矩,眼下却冒出个说要她喊“师父”的人。 什么师父? 她的丧尸生涯里,只有打不过她的,没有要她低头喊师父的。 可心底那股扯着慌的熟悉感又做不得假,让她第一次对着“非食物非敌人”的存在,生出了丧尸生里从未有过的怀疑。 难道她当丧尸王前,真还有段要喊人师父的日子? 鹿茸眉头还皱着,语气里没半分平日的躁意,反倒带着点实打实的困惑:“你说的这些……我不懂,再多说点。” 换做旁人敢这般不明不白说话,她早该动气了, 可对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连半分厌烦都生不出来,只觉得满脑子都是师父、这类应该同她没有关系的词,搅得她发懵。 尼姑望着她这副模样,满脸都是笑, “茸茸,先打开箱子看看,不急。你想知道的,师父都会慢慢跟你说。你今日能到这里,师父等了很久了。” 鹿茸虽没完全听明白“等了她很久”是什么意思,却还是乖乖应了,转身将剩下的三口箱子一一掀开。 最先打开的那口箱子里,满满当当堆着孩童之物。 绣着团花的小裙子、缀着铃铛的拨浪鼓、亮闪闪的金锁银锁,还有绣着虎头的软底鞋, 瞧着都是不超过七岁孩子穿用的物件,连玩具上的漆都鲜亮得很,像是刚备好没多久。 她伸手捏了捏那软乎乎的裙摆,指尖传来的触感陌生又奇怪,忍不住嘀咕:“这么小的衣裳……能装下谁?” 鹿茸刚捏着孩童裙摆发愣,转眼掀开第二个箱子,瞳孔骤然一缩。 箱里竟堆着她只在丧尸生涯里见过的东西: 泛着淡蓝光的丧尸晶核码得整整齐齐,还有几柄用丧尸骨磨成的短刃,甚至连她从前撕咬丧尸时,偶尔会用到的铁爪套都在。 这些东西,绝不是这个“古代”该有的。 她猛地抬头看向尼姑,“你是谁?怎么会有这些?” 连裴晏、祖母和姐姐都不知道她是丧尸,眼前这人竟能拿出她丧尸时期的物件。 尼姑却只是笑着,语气依旧平和:“茸茸,先把所有箱子都打开看完,看完了,师父再和你说。” 鹿茸盯着她看了半晌,没察觉到敌意,才按捺住心头的惊涛骇浪,伸手去掀第三个箱子。 箱盖打开,里面却是另一番景象: 叠得整齐的宣纸、磨好的墨锭、雕花木笔,还有几幅装裱好的字画,甚至角落还摆着个小巧的七弦琴。 她扫过那些字画,明明从未学过人类的笔墨,却莫名觉得画上的山水、纸上的字迹,都透着股说不出的熟悉。 心里忽然冒出个荒唐的念头:这画……好像是我画的? 她转头看向尼姑,眉头又拧起来:“这些字,这些画……是我弄的?” 她明明刚学会握人类的笔,怎么会有“已经画过画”的错觉? 就好像,这些都是她从前亲手画的、写的。 她伸手戳了戳砚台里的墨,指尖沾了点黑,又抬头看向尼姑, 语气里的警惕淡了些,多了几分茫然:“这些……为什么熟悉?” 心里却在犯嘀咕:不对啊,我当丧尸王的时候只撕东西,什么时候还会写这些? 鹿茸见尼姑只笑不答,索性咬了咬牙,伸手掀开最后一口箱子。 这一回,里面没堆着晶核也没放着笔墨,而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照片。 她认得这东西,有次在丧尸堆里翻到过人类遗物,知道这是能“留住模样”的玩意。 可看清照片内容时,她彻底僵在原地。 有的照片里,“自己”穿着软乎乎的衣裳坐在秋千上,身后是清澜院的海棠树。 有的照片里,“自己”靠在陌生的沙发上,手里还捏着块没吃完的糕点。 最让她心头一震的是那几张照片,画面里的“自己”站在满是断壁残垣的废墟里, 眼底泛着丧尸特有的青灰,指尖还沾着黑血,分明是她当丧尸王时的模样! 她指尖发颤地捏起一张,翻到背面还没来得及细看,目光又扫过照片角落。 每张照片里,都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起眼的地方,眉眼和眼前这尼姑一模一样。 “这……”鹿茸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完整的话,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两团乱麻。 她认得照片,可怎么会有两个“自己”? 一个在这古代的院子里荡秋千,一个在丧尸堆里当王? 还有这尼姑,怎么两个“自己”的地方,她都在? 尼姑瞧着她这副懵的模样,轻声开口:“现在,茸茸相信,我说的等你许久了吗?” 鹿茸猛地抬头,语气里还带着点没散的懵劲,却又攥着点丧尸王的执拗: “你先说,这些照片里的,到底哪个是我?还有你,为什么两个地方都有你?” 她活了两辈子,第一次遇到比“捏不动木头箱子”更离谱的事。 原来她不止有“丧尸生”和“人类生”? 尼姑抬手,轻轻拂去鹿茸肩头的浮尘,声音放得极柔,却字字清晰: “茸茸,如今记不起过往也无妨,你且先记着,靖安侯府的四小姐,与那做过丧尸王的你,从来都不是两个人。” 鹿茸捏着照片,指尖的气劲又冒了出来,却没再往尼姑方向去,只胡乱晃着: “一个人?怎么会是一个人?” 她当丧尸王时啃晶核、撕猎物,当四小姐时学洗手、学说话,这分明是两回事。 今日鹿茸彻底怀疑到不行,甭管是丧尸生,还是人类生。 第 149章 隔空喊话超酷的! 连说话都带着点磕绊:“我……我为什么什么都忘了?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尼姑望着她这副茫然无措的模样,眼底的柔和又深了几分, “茸茸,为师当年修行时,便算出靖安侯府二夫人这胎会有变数。 你母亲怀你时,曾七次亲自来灵山观为你祈福。 旁人都盼她生个儿子,她却总说,腹中定是个贴心的姑娘。 哪怕后来身子重了行动不便,也从不让人代劳,只说要亲手为你求个平安。” 鹿茸愣住了。 她只知道自己成了靖安侯府的四小姐,也听丫鬟提过母亲生她时难产去了,却从没想过母亲还曾这般为她奔波。 只是这认知刚冒出来,又被另一团疑惑裹住: “我母亲是我母亲,我就是侯府四小姐……? “那我到底是人类,还是先前那个撕晶核的丧尸? 你真的一直陪着我,是我师父?我还会写字画画那些人类的东西?” 这些话串在一块,比她当年啃不动最硬的丧尸晶核还让她费解。 尼姑指尖轻轻落在鹿茸攥着照片的手背上,温温的触感让她紧绷的指尖松了些。 “我的徒儿,”她声音很轻,“我与你之间的过往,急不得。你若能想起来,那才是真正刻在你骨血里的记忆。 如今为师便是说破了嘴,你记不起,便也体会不到当时的暖,寻不到那时的牵挂。” 尼姑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就是你,我的徒儿本就无比优秀, 便是如今这般懵懂模样,也无人能比。不管是哪一个你,都是师父的好徒儿。” 鹿茸喉结动了动,刚被夸得有点发飘,先前憋在心里的疑问又冒了出来: “那我为什么怕王思思?还有云亭阁,我一听到这名字就恨,为什么?” 她第一次见着王思思,腿肚子竟莫名发颤, 至于云亭阁,更是像有根刺扎在心里,一想起就想捏碎点什么才痛快。 这不是丧尸王该有的情绪,让她格外别扭。 尼姑眼底的柔和少了些,“茸茸,万物皆有因果,你那梦里过了一世。 你这一世投生靖安侯府,却还带着梦里前世的因果。 那一世大胤覆灭,六国都成了云亭阁的傀儡。 王思思一家当年跟着反了,那时你还是个痴傻的四小姐,没半点武力, 她抓了你,关在王府,派下人折磨,你如今怕她,是刻在骨子里的前世记忆在预警。” “至于云亭阁,”她停了停,“你痴傻时虽记不清事,却亲眼看着他们杀尽了靖安侯府的人, 你的祖母、祖父,还有你的哥哥姐姐……一个都没留” 鹿茸指尖的气劲一下炸开,将身边的木凳震得腿都断了。 自己的地盘、自己的晶核,旁人碰一下都要拼命。 侯府是她的家,祖母给的糕点、姐姐织的帕子,都是她的所有物,云亭阁居然杀了他们? “他们敢杀我的人?”鹿茸声音发狠,“还有王思思,敢关着我折磨?” 她忽然反应过来,先前怕王思思是因为梦中前世的本能。 在她的认知里,解决麻烦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对方打不过自己。 至于什么前世因果,她暂时不懂,只记着:敢动她的人、抢她的东西,就得付出代价。 尼姑抬手理了理鹿茸耳边的碎发,语气松快下来: “茸茸,都过去了。你经历的事多,记不清也无妨,总会想起来的。 如今不同了,有你在,这云亭阁迟早要败在你手里。 去吧,去大胤,去六国,肆意玩一扬,痛快活一扬,过个轰轰烈烈的人生。” 鹿茸捏着衣角,只剩点茫然的软劲:“那你呢,师父?” 她虽记不起过往,可心里像有个声音在说,这个人不能走。 就像当年护着最珍贵的晶核一样,她莫名想把这师父留在看得见的地方。 尼姑被她这副怕人跑了的模样逗笑,“我不走远,等你成亲时,师父一定来。 往后我会在你附近陪着,还想等着看你生了孩子,师父帮你带。” 鹿茸盯着青雨,眉头还没完全舒展开:“你现在不走?” “师父眼下还不能走。”青雨摇摇头,“还有些杂碎要收拾,记住了,你师父我法号青雨。 不用惦记,等你成亲那日,我们自然能见面,你也会慢慢想起更多事。” “好。”鹿茸应得干脆,第一次主动往前凑了凑,轻轻拉了拉青雨的袖口。 纵使记不起过往,那份从心底冒出来的亲切感却骗不了人。 就像当年找到最合心意的晶核时,舍不得放手的感觉。 她仰头,眼底带着点执拗:“我成亲你得来,我还要去杀云亭阁的人。” 青雨被她这副“先约好见面,再约好打架”的模样逗笑, “好,你想杀便杀,想打就打,这辈子尽管肆意活。只是眼下不用被仇恨绊着,记不起的事,先放一放也无妨。” 鹿茸点点头,目光扫过那几口箱子,忽然指着说:“这些东西,放师父这里。” 她想了想,又补了句,“要是有人敢来抢,师父就喊我,我来捏碎他们的骨头。” 青雨的掌心刚碰到鹿茸发顶,一股轻柔的风力便裹了过来。 鹿茸指尖微动,以她的武力,要挣开这股力道再容易不过, 可鼻尖萦绕着师父身上的淡香,竟莫名觉得这“被吹走”的感觉有意思,便乖乖顺着风力飘了出去。 等脚下再触不到地面时,她已挂在了半山腰的老槐树上,裙摆还在风里轻轻晃。 反倒像抱着团软云似的舒服,便乖乖收了力气,任由那风托着自己往山下飘。 “哎呀!”她扒着树枝晃了晃,脑子里先蹦出个念头,“真好玩。” 先前只觉得师父温和,没成想内力这么厉害。 鹿茸眼睛都亮了,挂在树上也不恼,反倒有点兴奋。 还在笑着,青雨的声音顺着风飘下来,清清晰晰落在她耳旁: “茸茸,师父论武功不如你,也就内力和阵法拿得出手。” “隔空说话?!”鹿茸震惊。 她低头看了看晃悠的裙摆,忽然咧开嘴笑。 向来都是她把别人按在墙上、甩进泥里,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挂在树上,比啃着脆晶核还爽。 笑着笑着,她足尖在树干上轻轻一蹬,落在地上,几步冲到马边翻上去。 马刚跑起来,她还不忘回头朝着山顶喊:“师父,我去弄死他们。” 风把这话送上去时,她骑着马追队伍去了。 第 150章 黑衣扛刀学痞气 鹿茸追上向晴一行人时,众人正与那十几个尼姑道别。 也不用寻觅住所,寻了片林子歇脚,林薇她们在马车内将就,唯有鹿茸,扫了眼树冠,三两下又挂在了枝桠间。 羽林卫们打猎极是利落,百人出猎无一人空手而归。 烤肉香气漫开时,鹿茸已蹲在火堆旁,手里捧着块比脸还大的兽肉,嚼得腮帮子鼓鼓。 旁人劝她慢些,她只含糊应了声“香”,手上动作却没停。 这般赶路三日,罗洲府的城楼终于映入眼帘。 先前派来的三人早已寻好一处大院,宽敞得足够所有人住下。 待众人洗漱妥当,林薇看向鹿茸,“景安,现在就去云亭阁据点,还是等入夜再行动? 这罗洲府内就有两处据点,周边各县也各有一处。” 鹿茸刚擦完手,闻言抬眼,“现在去。” 向晴开口,“景安,不等月黑风高了?” “不等。”鹿茸打断她,“我还要回去成亲。” 向晴先是一愣,随即笑出声来:“哈哈,可不是嘛! 景安还等着回去成亲,咱们最迟半月,定要杀回京城。 就是不知裴世子得知他未来世子妃悄摸离了京,会不会急疯。” 黄衣月跟着点头,笑着打趣:“就该让他多等些时日,也好让他知道,想娶咱们茸茸,可不是件容易事。” 鹿茸抬了抬下巴,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裴晏会等我。” 向晴忍着笑,故意逗她:“等自然是会等的,只是这半月见不着人,他指不定得多失落呢。” 鹿茸眨了眨眼,没接话,她不懂,只觉得众人笑着,空气里的味道都轻快了些,便也跟着弯了弯嘴角。 林薇见她这副全然没领会调侃的模样,无奈又好笑,轻咳一声打断: “别打趣景安了,先商议下去哪个据点。罗洲府这两处,一处在西街布庄后,一处靠近北城门,选哪个?” 鹿茸立刻抬头:“近的。” “北城门那处离咱们住的地方近,只是人来人往,怕是扎眼。”向晴道。 “不怕。”鹿茸语气干脆,手里的短刀在指尖转了个圈,“弄死。” 在她眼里,扎眼、危险都不如快来得重要。 罗洲府的院落里笑声未歇,鹿茸跟着笑,只觉得这氛围比啃烤肉还让人舒坦。 可京城这边的裴晏,却是半点笑意也无。 他刚在贡院门口,以文试稳稳压过裴覃一行人,满心都是要去见鹿茸的急切。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要把“解元之位无人能质疑”这话亲口说给她听。 可刚出贡院,就见王府侍从急急忙忙赶来,说的话让他瞬间凉了半截。 他的世子妃,不仅接了威远将军的差事,成了领兵的将军,如今人已往罗洲府去了。 裴晏只好先去了靖安侯府,知道威远将军受伤,他特意将梅林里寻来的珍贵药材,连同一瓶自己私藏的伤药一并送去,又细细问了几句伤情,才转身回府。 回府后,没急着寻人,亲自去了为两人准备的院落。 廊下要挂她喜欢的红色灯笼,窗棂要雕她看过说好的缠枝纹,连屋内的软榻都得选最软的。 哪料这院落才布置了不到一天,宫里的人就来了。 传了皇帝的口谕,让他即刻进宫。 “裴晏,由你去打探,岭安王这些年的产业、来往之人,都要一一彻查清楚。”皇帝笑眯眯说着。 御书房内,裴晏看着案前批阅奏折的皇帝,语气带着几分无语: “皇上,查异姓王府的事,您不派暗卫,不叫玄甲司的人,偏找我一个刚得解元的?” 皇帝头也没抬,“少跟朕装糊涂。京城里谁的产业比你广,谁的消息比你灵通? 你这解元还没到春闱考状元,闲着也是闲着,不干活难道整日待着?” “可我要成亲了,您总还记得吧?” “院里的布置才刚起头,总不能让我丢下这事不管。” “朕没忘。”皇帝终于抬眼,嘴角勾了勾, “成亲的事有内务府盯着,都按你的吩咐来。倒是你,你世子妃现在还在罗洲府为大胤做事,你倒想先歇着?” 裴晏摸了摸鼻尖,转了话头:“行,您说的在理。但福王之前跟我提过要查这事,还有庄文允他们,总该让他们跟着我一起吧?” “滚蛋!”皇帝笑骂一声,挥了挥手,“想喊谁随你,只要能办好。办不好,你成亲那日,朕定要给你添点堵。” 裴晏立刻嬉皮笑脸起来,“皇上,您这话可别让我家世子妃听见。真惹着她了,您试试?” 皇帝脸上的威严瞬间散了大半,没好气地摆手:“朕怎么就……罢了罢了,你赶紧滚,别在这气朕!” 他哪敢真惹鹿茸?反正,那什么,他是有些不敢的。 皇帝在京城怕她,鹿茸半点儿不知。就算有人说给她听,她大抵也只会歪头应一句:“本就该这样。” 此刻她正站在云亭阁外,一身黑衣裹着身形,身后跟着向晴三人,也都是同款装束,四个姑娘都扎着高马尾。 每人肩上都扛着柄宽背大刀,是特意让羽林卫寻来的,说是看着更有气势。 一百羽林卫早已将阁楼四周围得水泄不通,只留中间一条路给她们。 向晴攥了攥刀柄,“昨晚看的话本子里,江湖人都这么扛刀,够不够像?” 黄衣月跟着点头:“还有那地痞耍横的样子,咱们可得记着点,别露怯。” 鹿茸没说话,只颠了颠肩上的刀。 在她眼里,刀就是用来砍东西的,扛不扛肩上没区别,但听她们说这样“像回事”,便也照做了。 林薇看她一脸认真扛刀的模样,忍不住逗她:“景安,等会咱们可得装得凶点。” 鹿茸抬眼,语气干脆:“不用装。” 刀刃反光晃眼,配上四人故意垮着的肩膀、微抬的下巴,活脱脱一副地痞模样。 鹿茸盯着云亭阁的大门,她学着话本子里的模样,脚尖轻轻点了点地面。 四人刚踏进云亭阁一楼,向晴便率先将刀往桌边一靠,手掌拍在桌面上,声音响亮: “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店里不管是人是鬼,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我出来!” 黄衣月立刻接话,语气故意放粗:“连扫地的都别藏着,赶紧滚出来!” 第 151章 社会我茸姐:你大爷的 林薇跟着上前一步,“别磨蹭,就说我们是来打劫的!” 三人话音刚落,鹿茸忽然皱起眉,拉了拉黄衣月的衣袖:“等等,你们都说完了,我要说什么?” 黄衣月一怔,随即笑道:“快,茸茸,你自己想一句,越凶越好!” 鹿茸歪头琢磨片刻,先前看的话本子片段在脑子里乱转,最后梗着脖子喊出声: “你大爷的,滚出来,自己脱光!别逼爷动手!” 这话一出,向晴和林薇瞬间憋红了脸,黄衣月更是没忍住笑出声: “茸茸,这话不合适,咱们是来找人的,不是来耍流氓的。” 厅内原本死寂,此刻却传来一声嗤笑。 一个穿着青衫的男人从桌边站起身,翻着白眼,语气满是不屑: “你们是谁家的丫头?没打听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就来闹事?云亭阁开了几十年,还从没见过你们这么蠢的。” 鹿茸没理会他的嘲讽,只盯着他腰间的玉佩,这人没什么本事,却敢说话这么横,果然脑子有病。 向晴立刻瞪回去:“少废话,让你们主事的出来,不然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那男人冷笑一声,刚要开口,却见鹿茸忽然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抓他的衣领。 她动作极快,男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拎着衣领提了起来。 鹿茸盯着他的眼睛,“我再说一遍,叫主事的。” 男人被她拎得脚尖离地,嘴里还喊着,“你们别后悔,赶紧去打听打听,这可是云亭阁。” 林薇冷笑一声,“打听什么?打听你云亭阁做的缺德事,还是打听你们这群人有多畜生?” 那青衫男人脸色骤变,骂了句“狂妄贱丫头,找死”,便挥拳朝林薇扑来。 黄衣月眼疾手快,腰间长鞭甩出去,缠住男人手腕。 她眼里满是兴奋,明明没有什么功夫,却很积极,拽着鞭子就往后。 林薇趁这间隙,指尖一扬,粉末状的毒药便朝男人面门撒去。 可没等两人松气,阁楼上又冲下来四十多人,男女皆有,个个气势汹汹。 向晴立刻摸出迷药囊,往人群里一扔,烟雾瞬间散开。 可这些人像是早有防备,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显然是从小被训练得对毒和迷药免疫。 鹿茸没急着动手,只站在一旁瞧着,她想着得让小伙伴们先发挥几下。 虽说早知道他们打不过云亭阁的人,但在她新攒的认知里,人类打架本就这样,挨打也算打架的一部分,这点她深信不疑。 跟着进来的十几个羽林卫已与敌人缠斗起来, 林薇三人见迷药失效,虽被打得“嗷嗷”直叫,却半点不躲,凭着一股蛮横劲儿硬抗。 鹿茸看着她们每人挨了好几下,从阁内打到院里,头发乱得像鸡窝,还在心里点头: 不错,比上次挨打的时候能撑更久了,有进步。 连羽林卫也比她想的厉害,居然还能跟这些人周旋。 “茸茸,扛不住了!”黄衣月一边躲拳头,一边朝她喊。 向晴更是急得跳脚:“景安,快救命,这俩女人要抓我脸,毁了容我可怎么见人啊!” 可鹿茸这会刚端着盘子吃完最后一块糕点,摸了摸还没饱的肚子,才朝院外喊了一声。 没喊名字也没叫头衔,院外的羽林卫却立刻懂了,连忙应声进来。 先前他们守在外面,是怕有人逃跑或藏了后手。 “你们,进来打。”鹿茸全然没提自己动手的事。 有她在,她根本不用担心有人跑,正好省点力气。 眼看院里打得热火朝天,鹿茸干脆一纵身跳上屋顶,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云亭阁的人见状,又急又怒,“岂有此理,来人,摆阵,弄死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 你们是大胤的人吧?好啊,敢跟我们作对,是想找死,想让大胤灭国吗!” “又摆阵?”鹿茸皱眉,心里满是不解,“这些人怎么一打架就摆阵?直接打不更快吗?” 她想起之前听人说“不会指挥的将军不是好将军”,立刻朝院里喊:“你们快杀,不让他们摆码什么破阵。” 向晴得了指令,顿时来了劲,挥着刀大喊:“来!怕你们不成!杀啊!” 好在这次跟着来的羽林卫都是身手好的,听了鹿茸的指挥,立刻分出几人去打断对方摆阵的节奏,剩下的人趁机猛攻,场面瞬间倒向他们这边。 屋顶上的鹿茸看得满意,忽然想起昨晚话本子里说的“打劫”“劫富济贫”。 说大胤有很多县城、小镇、村子,有人连饭都吃不饱。 歪头想了想,当即翻身从屋顶跳下来。 “来人!”她朝羽林卫喊,“跟我抢东西!” 这话落,云亭阁里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就怒喝:“谁敢抢!是活腻了吗?”说着便提气朝鹿茸扑来。 “我敢。”鹿茸抬眼,“我活得好得很。你们云亭阁的,都是废物,该死。” 不给她机会扑过来,她抄起旁边的木凳,抬手就朝那女人砸去。 女人还没在空中站稳,就被凳子结结实实砸中,直挺挺摔在地上,没了动静。 鹿茸瞥了眼地上的人,嗤了声:“切,废物。” “将军,要拿哪些物件?” 一个羽林卫上前问,眼里满是兴奋,跟着将军抢东西,还是头一遭。 鹿茸扫了眼满屋子的箱笼,挥挥手:“所有有用的,都带走。今天抢这云亭阁。” “是!”羽林卫们立刻行动,扛的扛、背的背,连墙角的铜盆都没放过。 出了阁门,还特意喊来几辆牛车,专门用来装搜刮来的东西,场面热闹得像赶集市。 路过的百姓看得目瞪口呆,有人小声议论:“这是在做什么?那可是云亭阁啊,谁敢这么大胆?” 另一个人也跟着点头:“是啊,这些人到底是谁?不怕云亭阁报复吗?” 鹿茸耳尖,听见了议论声,当即从楼上窗台,朝百姓们大声喊:“我,景安将军!” 百姓们愣了愣,互相看了看,有人挠着头嘀咕: “景安将军?没听过啊……我记得咱们有个景安县主,不对,好像前些日子升成景安郡主了吧?” 鹿茸眨眨眼,心想:要让他们知道,抢云亭阁的是我,不是别人。 在她眼里,做了抢东西这种事,就得让别人知道是谁做的,不然岂不是白抢了? 第152 章 想看?鹿茸:安排! “正是本郡主,哦不,本将军。” 鹿茸叉腰站在云亭阁二楼窗边,语气里的得意快溢出来,“这地方,我抢了。” 围观百姓里有人咽了咽口水,又忍不住探头:“景安将军……您生得也太好看了。” 这话让鹿茸眼睛亮了亮,刚要开口,另一个声音传来: “将军,外头都说您能一掌拍塌整面墙,是真的吗?” “还有还有!”又有人往前凑了凑,“说您一拳把皇后娘娘打飞,还把大官的夫人甩出去了,这……” 鹿茸眉头一皱,格外认真地纠正:“没打飞皇后,就扔出去而已。” 人群里顿时抽气声一片。 “那可是皇后啊!”有人攥着衣角,“您就这么扔了?不怕吗?” “怕什么。”鹿茸歪头,一脸理所当然,“她打不过我,弱得很。” 这话刚落,人群里“嘶”声此起彼伏。 人群里钻出个半大孩子,仰着脑袋朝鹿茸喊:“景安将军,能不能让我们看看您的力道呀?” 鹿茸低头瞥他,又扫了圈周围,百姓们眼里都亮着期待,她顿时扬起下巴:“你们都想看?” “想!”众人齐声应,连带着刚才那孩子都蹦了蹦,“特别想!” “这有什么难的。”鹿茸笑得眉眼弯弯,心里已经盘算起怎么露一手。 她一拳能砸穿五层水泥墙,这点青砖的破墙,根本不用使劲。 她转身往云亭阁二楼走,到栏杆边时干脆利落往下跳,落地时连灰尘都没溅起多少。 而后她对着百姓转了个圈,指尖指向阁身的墙:“都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往后退。”鹿茸挥挥手。 等众人都退远了,她才慢悠悠走到墙前,抬起右手轻轻往墙上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先传来“咔吧”一声脆响, 紧接着整面墙就顺着掌印的地方往下塌,青砖哗啦啦堆了一地,扬起的灰雾都带着点狼狈。 人群里瞬间炸开了锅,各种喊“我的娘嘞”,“老天爷嘞”。 还有人咋舌:“这力气也太吓人了!将军您也太厉害了!” “不止厉害,将军刚才转圈的时候,模样特别好看!” 鹿茸听着这些夸赞,耳朵尖都透着点红,傻呵呵地笑起来:“嘿嘿……” 刚才没敢用全力,要是用了真劲,这阁楼得整个塌了。 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人类好像更喜欢看“刚好厉害”的样子,不像丧尸,只认谁拳头更硬。 鹿茸正对着百姓的夸赞笑得眉眼弯弯,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辆马车停在街尾,两个衣饰讲究的女人掀帘下来,为首穿素衣的指着她厉声喝问: “景安郡主?靖安侯府那痴傻四小姐?你竟敢带人来云亭阁撒野,到底想干什么!” 鹿茸转头看过去,嘴角勾起点欠揍的笑。 这模样还是跟裴晏、福王学的,听说这么站着说话,最能气到人。 “你们瞎?”她挑眉,语气直白得扎人,“砸墙,抢东西,顺便把你们这破阁掀了。” 她说得平铺直叙,可挑眉抬下巴的模样,偏偏透着股欠揍的嚣张。 素衣女人气得脸色发白:“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 鹿茸根本没理她,转头冲围观的百姓喊:“都愣着干什么?进去抢啊!里面有吃的,抢了就不用饿肚子。” 百姓们面面相觑,有人颤着声问:“将军,这……这可是云亭阁,咱们真抢?” “不怕,我在。”鹿茸话音刚落,那两个女人已提刀冲来。 她身形一晃,足尖点地便掠了上去,手臂一抬就扣住两人手腕, 借着对方的力道旋身跃起,转瞬便带着人从地面打到了屋顶,瓦片被踩得噼啪作响。 百姓们见状,再无顾忌,呼啦啦冲进云亭阁。 刚翻出两盒点心,就见罗洲府另一处云亭阁的人涌了过来,足有七八十号,个个手持棍棒。 “你们找死!”为首的人指着百姓怒骂,“一群贱民,也敢动云亭阁的东西!” “你特爹的才是贱民!真当自己是皇亲国戚了?” 有个汉子抓起桌上的瓷碗就砸了过去,“打死这些狗东西!” “你们找死!”领头的人嘶吼着挥棍就打。 这话像点燃了火药桶,百姓们瞬间红了眼。 平日里受够了云亭阁的欺压,如今有鹿茸撑腰,哪里还肯忍? 街上的竹竿、陶罐、甚至摊贩卖菜的担子,全成了武器,打斗声混着叫喊声,瞬间填满了整条街。 林薇、向晴几人也从后院打了出来,头发乱得像鸡窝,却凭着羽林卫的护持,手里的刀舞得有模有样。 可没等她们喘口气,又一群黑压压的人朝这边冲来,竟是云亭阁的援兵。 “人还挺多。” 屋顶上的鹿茸瞥了眼下方,随手将面前的女人往房檐下一推。 那女人惨叫着摔在人群里,她才翻身跳下屋顶,捡起地上一根不知是谁丢的木棍, 扫了眼混乱的场面,声音带着狠劲:“弄死他们,今天把云亭阁的人全收拾了!” “弄死他们!”百姓们跟着喊,气势瞬间压过了对方。 鹿茸握着铁棍冲在最前面,木棍挥出时带着风声,碰到的人非死即伤。 她越打越兴奋,心想:以前打丧尸要靠咬,现在用棍子更方便,一下一个,比踩死蚂蚁还简单。 羽林卫见将军如此勇猛,也来了劲,长刀出鞘,朝着云亭阁的人砍去。 没过多久,地上就躺了一片哀嚎的人。 解决完这边,她转头冲众人喊:“走,去南街的据点,接着抢!” 不知是谁先应了声“好”,百姓们竟自发跟着羽林卫,浩浩荡荡往南街去。 正打得热闹,知府带着衙役匆匆赶来。 可衙役们刚到街口,就见鹿茸一棍砸断了云亭阁的门框。 缩在人群后,他早就听说景安将军的性子,连皇后都敢扔,更别提他这个小小的知府。 之前不敢惹云亭阁,现在更不敢惹这位煞神。 他悄悄拉了拉身边的衙役头:“别看了,就当没看见,走!” 没了官府碍事,场面更是热闹。 百姓们像是打疯了,跟着羽林卫从这家云亭阁打到南街的据点,沿途还有不少看不惯云亭阁的商户、百姓加入,队伍越变越大。 等最后一声惨叫落下,两条街的云亭阁据点已一片狼藉,地上躺满了鼻青脸肿的人,连亲妈都认不出。 鹿茸甩了甩棍子上的灰,转头冲还在愣神的百姓喊:“继续抢!” 第153 章 鹿茸:你当我傻? 乱战收场时,云亭阁两个据点的人早已不成人形,瘫在地上哼哼唧唧。 鹿茸拍了拍衣摆上的灰,身后羽林卫伤兵成片,林薇、向晴和黄衣月也没好到哪去,百姓更是狼狈不堪。 她蹲在台阶上,啃着半块糕点,嘀咕:人类打完一架浑身是伤,眼睛却还亮闪闪的,肯定是喜欢打架。 喜欢就好,下次再有架打,还叫他们这般发挥。 羽林卫刚把人捆结实,就见鹿茸指着俘虏,对围上来的百姓扬下巴:“打。打死算。” 说罢,她转身冲羽林卫摆手:“据点里的粮、物件分了。” 分东西的动静闹得大,家家户户都举着灯笼出来看。 鹿茸没兴趣凑这个热闹,翻出据点里掌柜的摆件,一个青釉小瓶,凑到鼻尖闻了闻,把味道记在心里。 “将军,夜色深了,属下陪您找掌柜吧?”羽林卫不大放心。 “不用。”鹿茸把小瓶揣进怀里,又扛起墙角那把比她人还高的大刀,“我快,你们慢。” 说着就往外走,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着的鸡腿,下午顺手揣的,啃了一口。 鹿茸心里只想着两件事:一是赶紧找到掌柜,他找死,二是这鸡腿没上次的香,等找完掌柜,得再找个铺子买两只。 夜风吹着灯笼晃,罗洲府的热闹里,就她一个人扛着大刀,啃着鸡腿,脚步轻快地找仇人。 鹿茸循着那股熟悉的味道晃过来,脚一勾就挂在了知府院大门的门檐上,倒垂着身子往下瞧。 红漆匾额上“知府府衙”四个大字晃眼,她晃了晃头,恍然:哦,是当官的地盘。 可鼻尖又嗅了嗅,那股云亭阁掌柜的味道明明飘自院里。 她脑袋往下垂了垂,糖在嘴里转了个圈:“当官的和坏人混一起?不是好东西。” 说完,她翻上房顶,循着味道往深处窜。 到了间亮灯的屋子顶上,她熟练地蹲好,先是伸手摸了摸腰间荷包, 果然还剩颗桂花糖,塞进嘴里嚼得咯吱响,才慢吞吞伸出手指,抠着瓦片边缘往下扒。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她边扒边想:这个流程她熟,先闻味,再蹲点,最后冲进去抢……不对,现在是抓掌柜,差不多差不多。 瓦片被扒开个小缝,她眯眼往下瞧。 屋里摆着张八仙桌,穿官服的男人正端着茶杯,对面还坐个背对着她的人。 鹿茸咂咂嘴,糖味混着气哼出来:“背影丑,就是他。 知府攥着官服下摆,声音发颤:“你为何躲到我这?这是要连累死我!” 云亭阁掌柜斜靠在椅上,手指敲着桌面冷笑:“你拿了云亭阁的银钱,此刻想脱身?做梦。” “可现在罗洲府有景安郡主!”知府猛地拍桌,“那可是连皇后都敢扔的人,我这知府在她眼里,跟踩死只蚂蚁没区别!” “堂堂知府,竟怕个小姑娘。”掌柜嗤笑一声。 “我不躲你这,难道去街上等着被抓?放心,过几日自有办法收拾她。今日我不过是暂避锋芒。” 知府仍在冒汗,搓着手来回踱步:“可你在这,万一被她找到……我该怎么办?” “你连个痴傻小姐都拦不住?”掌柜语气带着威胁, “别忘了,你每年分的银子可不少。若暴露了,别说大胤皇帝,就是你口中那痴傻的景安郡主,第一个就会宰了你。” 知府脸色瞬间惨白,忙拉着掌柜往内屋走:“快,去地窖躲着!晚了就真的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清冷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紧接着一声脆响,屋顶瓦片被踩得粉碎。 鹿茸扛着大刀,直接从破洞跳下,落地时震得桌椅都晃了晃。 她扫了眼两人,目光最后落在掌柜身上,嘴角撇了撇:“躲得慢。” 知府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景、景安郡主!你、你怎么会在这?” 鹿茸没理他,径直走向掌柜,鼻尖动了动:“味道对。” 知府看着眼前拎着大刀的身影,舌头都打了结:“郡主……将军~” “你和坏人是朋友?”鹿茸很是直接。 “不是!绝对不是!”知府扑通跪地,连连磕头,“我是被逼的!正想稳住他,就派人去报信给您!” 鹿茸嗤笑一声:“你当我傻?” 她心里却转开了别的念头:这人眼瞎?我明明会吃饭洗手,还会杀人…… 哦对,还有师父教的,以前还能写漂亮字、画好看画,比街上那些卖画的强多了,怎么会傻? 知府见她盯着自己不说话,反而咧嘴笑得古怪,后背直冒冷汗,颤声喊:“景安将军?您……” “想别的事了。”鹿茸回神,语气不耐烦,“别啰嗦,你做的事,跟皇上说去。” 话音落,她身影一晃,已到知府身前,一掌劈下,知府软趴趴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人是没死,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 解决完知府,她转头看向脸色煞白的掌柜,歪头问:“你是云亭阁掌柜?对了,掌柜是做什么的?” 掌柜咬着牙,强装镇定:“早听说景安郡主装傻充愣,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你砸了云亭阁据点,这事大胤皇帝知道吗?你就不怕后果?” “皇上知不知道,关你屁事。” 鹿茸拎着大刀走近,“弄死你们,还要什么后果?” 掌柜色厉内荏地后退:“你敢!会有人替我撑腰,你动了我,没好果子吃!” “撑腰?”鹿茸停下脚步,认真思考了两秒,“比我厉害?” 她很快摇了摇头,“不可能,我最厉害。” 掌柜被拎着衣领,脸涨得通红,忙放软语气:“景安郡主,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何必闹到这步田地? 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还是权势地位,云亭阁都能给你。” “骗我?”鹿茸眼神一厉,手上力道又重了几分, “我读的书比你多,你这废物骗不了我。” 她顿了顿,想起自己好像也没读书的记忆,又补了句,“反正肯定比你多。” 一只手直接掐住掌柜的脖子,“我不缺那些。只问你,我大伯父的伤,是不是你下的令?” 掌柜被掐得喘不过气,手脚乱蹬:“没、没有!真是意外,我们只下令去岭安王府找武功秘籍,从没想过伤威远将军。” “岭安王府?”鹿茸皱眉,“是王思思的家?” 第 154章 回京,十里坡喊裴晏! 鹿茸手上力道松了些,脑子里却转开了别的念头: 师父说,梦里那一世王思思把我关密室折磨。 怎么折磨的来着?忘了……但能让上辈子的我害怕,肯定很疼,那就~ 掌柜见她走神,忙挣扎着开口:“景安郡主,放了我! 我带你去岭安王府找武功秘籍。有了秘籍,你就是天下第一,无人能敌。” “傻子。”鹿茸回神,手上力道骤然加重,拎得掌柜双脚离地,“我现在就是第一,用得着秘籍?你敢看不起我?” “咳、咳咳……”掌柜脸憋得青紫,抓着她的手腕求饶,“我错了!我什么都告诉你!求你放过我!” 鹿茸松了松手,让他能喘口气,却没放他下来:“我想想,要问什么。” 掌柜以为有生机,忙点头如捣蒜:“您问!我全说!只求您饶我一条命!” “最大的云亭阁在哪?你们老大是谁?”鹿茸瞥他一眼。 “在、在苗疆!”掌柜急着活命,语速飞快,“我就偷听到这一句,我们就是小喽啰,其他的真不知道。” “哦,知道了。” 鹿茸应了声,手上猛地一用力。 只听咔嚓一声,掌柜的脑袋无力地歪向一边,眼睛瞪得溜圆,满是不敢置信。 他明明说了实话,怎么还杀他? 鹿茸随手把尸体扔在地上,拍了拍手。若是看懂他眼里的质问,她定要嗤一声:“想让我饶你?又一个想屁吃的坏人类。” 她低头扫了眼地上的尸体,又摸了摸怀里的青釉小瓶,嘀咕:“苗疆……等收拾完王思思,再去算账。” 说罢,扛起大刀,转身就往外走,心里已经盘算着回京城后先看裴晏,再去找王思思“报恩”。 鹿茸在知府书房里翻得满手灰,终于从暗格里摸出一叠银票。 她拎着银票甩了甩,一百两一张的纸片哗啦啦响,她数了三张就皱起眉:“太多,数不清。” 反正这知府是坏人,他的钱就该拿,鹿茸理直气壮地把银票塞进怀里,又弯腰拎起晕着的知府,往外走。 回到院子,只有丫鬟、婆子在,她把知府往井边一扔,拍了拍手:“看着他,别让跑了。” 白芷盯着地上软趴趴的知府,惊得话都不利索:“郡、郡主,这是……知府大人?” “坏官。”鹿茸丢下两个字,就跟着白芷去洗漱。 至于林薇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怎么说昨日的事,怎么分物资,她全没兴趣问。 第二日天刚亮,鹿茸啃完三个肉包,就扛着大刀往外走。 林薇追上来问:“景安,我们接下来去哪?” “扫据点。”鹿茸脚步没停,“他们藏一个,我打一个。” 接下来几日,罗洲府周边的小镇县城里,云亭阁据点接连被端。 鹿茸动手快,杀得干脆,还把抢来的粮和钱分一些给百姓。 跟着她的百姓越来越多,有人喊她“景安将军”,她也只是歪头应一声:“喊我大英雄也行。” 林薇和向晴、黄衣月跟在后面,看着百姓们捧着粮食笑的模样,很是激动。 向晴拉着林薇的手:“这辈子从没做过这么痛快的事,以后我们也组个姑娘队,跟着郡主做事!” 黄衣月用力点头:“好!让那些男人看看,我们姑娘家也能做英雄。” 这一路杀下来,鹿茸彻底出了名。 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都在传景安郡主敢杀云亭阁的人、敢抢贪官的钱,还把东西分给百姓。 有人说她疯,百姓却把她当救星,哪有当官的会把抢来的东西分给穷人? 马蹄踏过官道尘土,鹿茸扛着大刀坐在马背上,脑子里没别的念头,只反复转着几句话: 还有三天就要成亲了,京城我回来了,裴晏我回来了。 *** 离京城还有十里,鹿茸正骑着马啃糖糕,眼尖瞥见坡上站着支七八人的队伍。 她嚼糖的动作一顿,对着最前面的身影喊:“裴晏!” 裴晏听见这声,眼底瞬间亮了,勒紧缰绳低喝一声“驾”,骏马撒蹄朝着鹿茸奔来。 两人骑着马,顺着官道往彼此方向冲。 周围草木疯长,风卷着马蹄声,后面的队伍都默契地停了马,瞧着那两道奔向彼此的身影。 少年衣袂翻飞,少女扛着的大刀晃着光,倒比画里的景致还鲜活。 “茸茸。” “裴晏。” 两匹马并到一处,两人对视着,都忍不住笑。 还是裴晏先动,解下身上的披风,伸手递到鹿茸面前。 两匹马挨得近,他微微倾身,把披风仔细裹在她肩上,指尖碰到她的发梢,轻声说:“茸茸,我好想你~” 鹿茸揪着披风的系带,没说“我想你”, 只咧着嘴笑,一声接一声喊:“裴晏,裴晏,裴晏。”只知道重复这个名字。 “在。”裴晏每一声都应得及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我在,一直都在。” “茸茸,走,去宝风楼。”裴晏拉了拉她的马缰绳,眼底满是笑意,“备了迎接宴,都是你爱吃的酱肘子、桂花糖糕。” 鹿茸用力点头:“好。” 见他们说的差不多,身后传来几道熟悉的喊声。 “小鹿茸!” “小师父!” “四妹妹!” 福王、孙沥和庄文允骑着马追上来。 鹿茸扫了眼三人,目光落在庄文允身上,想起之前他跟二姐姐要说亲,干脆利落喊:“福王好,沥沥好,二姐夫好。” 庄文允耳尖瞬间红了,攥着缰绳的手都紧了紧。 他和鹿茜前几日才定亲,没想到鹿茸竟直接喊了“二姐夫”。 向晴和黄衣月也凑过来,笑着跟福王、孙沥打招呼。 福王哼了声,“瞧你们这模样,倒比去时精神多了。 听说你们在罗洲府杀得痛快,打架打得尽兴,倒把本王晾在京城。” 孙沥立刻凑到鹿茸马边,苦着脸抱怨:“小师父,下次再去打架,你可得带上我! 裴晏他把我抓去办事,差点没把我累死!你得替我做主。” 裴晏瞥了他一眼,“先去用膳,有话饭桌上说。” 队伍往京城走,鹿茸骑在马上,腮帮子轻轻鼓着,含着裴晏刚给的桂花糖,甜丝丝的。 耳边孙沥和向晴的打闹声、福王的调侃声叽叽喳喳,她没怎么搭话,只偶尔被逗得弯了弯眼。 裴晏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从她攥着缰绳的手,到她嚼糖时微动的脸颊,连她被风吹乱的碎发都没放过。 马走得慢,他让自己的马跟她并齐,就这么看着她,只觉得怎么看都不够。 第155章裴世子的目光:黏人且齁 宝风楼雅间里,酒气混着菜香漫开,福王几个眼观鼻鼻观心,只觉得裴晏的目光黏在鹿茸身上了,甜得能齁掉牙。 裴晏亲手布菜,青瓷碟里是特意给鹿茸做的软嫩吃食。 他指尖刚碰到碗沿,就见鹿茸眼睛亮着,嘴角上扬,自始至终没放下来过。 “慢些吃,烫。”裴晏递过帕子,声音放得极柔。 鹿茸嘴里塞着东西,含混点头,手却没停,心里翻转许多念头: 裴晏做的吃的最香,以后他只能给我做,别人抢不走。 饭毕众人散了,裴晏送鹿茸回侯府。 府门前挂着的红灯笼晃了晃,他从袖中取出串羊脂玉手串,珠子圆润,缀着颗小巧的玉坠子,正配她纤细的手腕。 “茸茸,三日后便是婚期,这手串你戴着。” 裴晏俯身,仔细将手串绕上她腕间,指腹不经意蹭过她手背,“嫁我,可愿?” 鹿茸低头瞅着手串,玉凉丝丝的贴在皮肤上,她摸了摸,嘴上蹦出两个字:“愿意。” “这三日不能见面,”裴晏指尖轻轻刮了下她脸颊, “府里的事我都备妥,你若有不喜欢的,尽管跟我说。往后府中琐事我来管,你管着我,如何?” 鹿茸眨眨眼,想起听来的话本,又想起自己当丧尸王时的规矩。 所有东西都得听她的,现在管着这个人,是不是也算“所有物”归她管? 笑眯眯点头,“管你。” 裴晏被她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忍不住伸手抱了她一下。 力道很轻,快得像风吹过,刚碰到她发顶就松开了。 鹿茸懵了,眨巴着大眼睛看他,脑子里飞速运转:方才那一下,是人类说的“抱抱”? 之前见两个人抱在一起,能抱好久,他怎么就一下? “方才是我孟浪了。”裴晏见她发怔,眼底笑意更浓。 “抱抱?”鹿茸抬着下巴,语气带着点疑惑,“怎么只一下?” 裴晏低笑,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如今不行,成了亲,便能抱。” 声音裹着宠溺,“到时候想抱多久,便抱多久。” 鹿茸眼睛更亮了,她想:成了亲就能一直抱?那得快点成亲,不能让别人抢了这个“抱抱”。 她挥挥手,脚步轻快地往府里走。 裴晏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朱门后,才转身离开。 而门内的鹿茸,正摸着腕上的玉手串,心里美滋滋的: 裴晏,会做吃的,还会给我亮闪闪的东西,以后他就是我的“所有物”,谁也不能抢。 靖安侯府松寿堂内,除了卧病的大伯父鹿邑山,其余人都候着。 见鹿茸进门,老夫人先笑开,连大姐姐鹿柠夫妇也在。 鹿茸记得裴晏说过,武将归府要行大礼。 她当即屈膝跪下,动作像模像样的。 “祖父、祖母、父亲、大伯母,我回来了。” 磕完头又想起什么,补了句,“之前没在府里,是孙女不孝。” 老侯爷捋着胡子点头,刚要开口,就见鹿茸转向鹿邑卜,又要下跪: “父亲,我回来了。你重病在身,我没照顾你,我回来给你送终。” 鹿邑卜差点没被呛死,忙伸手扶她:“茸茸!我好端端的,哪来的重病?更不用你送终!” 一旁的大伯母看得心惊,不等鹿茸屈膝就上前拉住: “茸茸快起来,大伯母知道你惦记,不用行这礼。” 心里却直打鼓,可别再说出什么吓人的话了。 鹿茸起身,又跟哥哥姐姐们见了礼,坐下就问:“大伯父呢?吃药了吗?我把害他的人都弄死了。” 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 老侯爷哈哈大笑:“好!我们景安将军巾帼不让须眉!” 一屋子人围着她夸,夸得鹿茸嘴角快咧到耳根,她想着:他们都夸我,我真棒。 “好了,你奔波多日,先回院休息。”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明日试试嫁衣,再清点嫁妆和聘礼,都给你记着呢,一件不少。” 众人这才商定,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鹿茸回了清澜院,才后知后觉,发现院里院外都挂着红绸,连自己房里的帐子都换了红的。 她摸着手腕上的玉手串,越看越喜欢,想着这是裴晏给的,别人抢不走,笑着笑着就睡着了。 第二日天刚亮,鹿茸就被嬷嬷们围着折腾。 嫁衣试了三套,各种首饰插得她脖子发酸,鞋子换了七八双。 后来去看嫁妆,空院子里堆满了箱子,红贴子贴得密密麻麻,看得她头晕:“这么多,能装下吗?” 高嬷嬷笑着解释:“小姐放心,安阳王府宽敞,都装得下。” 鹿茸没听进去,心里只想着:这些都是我的。 折腾到午时,她扒了两口饭就起身:“我要去找皇上,报战功。” 话音未落人就跑没影了,再被按着头试首饰,她的脖子就要断了。 祖父说过,武将回来得跟皇上说打仗的事。 鹿茸熟门熟路往皇宫去,脚下轻点就掠过高高宫墙, 侍卫们只瞥见一道残影,便默契地移开视线,这阵仗,定是景安将军来了,拦也拦不住。 御书房内,皇帝正对着奏折发火,刚把一支笔扔在案上,就觉眼前人影一晃。 下一秒,鹿茸的声音就响了:“皇上,你气成这样,不好看,丑。” 说着还伸手,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皱紧的眉头。 皇帝吓得手一抖,刚压下去的火气全变成了心悸:“鹿茸!你怎么又突然冒出来?就不能先吱个声再进来?” 他捂着胸口,只觉得鹿茸比朝堂上的乱党还让人提心吊胆。 鹿茸眨眨眼,似懂非懂:“吱个声?行。”话音刚落,人就转身跑了出去。 没片刻,御书房门外传来两声清晰的“吱——吱——”像极了老鼠叫。 皇帝正纳闷,就见鹿茸探进半个脑袋,一脸困惑:“我吱了,你没听见?” 鹿茸刚探进头,就见皇帝瞪着眼,一脸茫然:“朕没听到。” “哦。”她应了声,缩回身子,把御书房的门扒开条缝,脑袋搁在门框上,扯着嗓子喊:“吱——吱——吱——” 声音又尖又脆,守在门外的太监宫人全愣了,你看我我看你,景安将军这是在做什么? 方才还悄没声儿窜进去,这会儿怎么跟偷东西似的扒着门,吱吱叫? 喊了几声没动静,鹿茸推开门缝再探脑袋:“皇上,我吱了。” 第 156章 看画册懵圈:光溜溜的? 皇帝盯着鹿茸半天,指尖掐着御座扶手才缓过神。 合着方才殿外此起彼伏的“吱吱吱”,是这小祖宗在回他说的“好歹吱一声”。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这景安比朝堂上的陈年旧案还让人头疼。 “你,进来吧。”皇帝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的疲惫,目光却不敢离鹿茸半分,生怕她又闹出什么动静。 鹿茸应声上前,黑眸直勾勾盯着他,没说话。 皇帝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威严的样子:“景安,朕跟你说的事,你记着没? 往后进宫,得让侍卫先通报,再跟着他们进来,别再突然就窜进来了。” “通报?”鹿茸歪了歪头,“跟你说?” “自然是跟朕说。”皇帝点头。 鹿茸皱起眉:“你不让我进?” “哪能啊!”皇帝连忙摆手,语气都软了几分,“你进宫,朕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不让你进?” 心里却在疯狂吐槽:朕是怕你一进来,朕的太极殿又要少块墙,御花园的树又要断!你之前做过的事,你都忘了? 鹿茸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只一本正经回答:“你让我进,还要通报?侍卫跑来回,慢。等久了,浪费。” 她说得简洁,眼里满是对低效的不满,觉得皇帝这规矩是在故意耽误事。 皇帝被噎得语塞,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景安啊,咱不急,真不急。慢些没关系,朕等得起。” “可是我急。”鹿茸语气笃定,没半分商量的余地。 皇帝:“………” 皇帝揉着眉心,语气里满是妥协:“好好好,不提规矩了。 景安,你想怎么进皇宫就怎么进,只要别再拆东西就行。你今日来,是有别的事?” 他算是看开了,跟这小祖宗较劲,累的还是自己。 鹿茸闻言,一屁股坐在御座旁的地砖上,抬头看他:“皇上,我是将军,打完架回来,要进宫找你说说。不对吗?” “对,说得对。”皇帝连忙点头,又补充,“不过你带的兵已经把事情禀完了,那些贪官也押进大牢了。 你不用管这些,安心在家等着成亲就好。 朕给你的赏赐,刚让人送到靖安侯府,你没看到?” 鹿茸皱了皱眉:“赏赐?什么?我不想回侯府,他们要教我规矩,还逼我涂粉描眉。” 语气带着几分嫌弃,“脸黏糊糊的,不舒服。” 皇帝忍不住笑了:“女子成亲,本就是一辈子的大事,自然要郑重些,热闹些。 你想想,嫁给裴晏,不开心吗?不想漂漂亮亮当世子妃?不想听人说你们俩登对?” “开心。”鹿茸答得干脆,又点头,“想漂亮,要听夸。” “这就对了。”皇帝放缓语气,像哄孩子似的,“乖,先回府去,不管什么事,都等成亲后再说。 裴晏那小子看着不着调,心里有数,定会对你好。” “嗯,裴晏好。”鹿茸应着,起身就往外走,没两步又折了回来,眼神亮闪闪的。 “皇上,跟着我的那一百人,我要了,以后不叫羽林卫,叫景家将。” 她这趟出去打仗,听人说将军都有自己的兵,觉得这名字够威风。 皇帝一愣,随即失笑:“好,你要便给你。等你成亲,就让他们跟着你,算你的陪嫁。” 鹿茸盯着皇帝看了会,突然开口:“皇上,你别气。有人欺负你,我杀!” 在她眼里,皇帝手无缚鸡之力,跟从前跟着她、需要保护的丧尸小弟没两样。 皇帝心头一暖,“好,朕记着你的好意。快回去吧,等你们成亲,朕亲自去,给你们撑面。” 鹿茸似懂非懂地点头,挥挥手:“再见。” 说完,人就掠出殿外,只留下皇帝对着空荡荡的门口无奈摇头。 鹿茸掠出皇宫,脚刚沾着长街的青石板,就慢下了步子。 眼瞧着周遭人来人往,她忽然想起王思思,要不现在就去找她,弄死她?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长辈们的话压了下去:“成亲前不能见血,不能闹事。” 她皱着眉琢磨片刻,觉得人类的规矩真麻烦,却还是按捺住了。 “算了。”她低声嘀咕,“等成亲第二天,就是她死。” 从前她还觉得王思思有意思,毕竟难得有人类能跟她打那么久,能陪她“玩”。 可现在知道了她干的事,哪还能留着?不过想想怎么弄死她,这也是挺好玩的事。 “王思思,”她忽然停下,对着空气轻声说,“三天,你多看看天,多看看地吧。” 说完,还“嗬嗬嗬嗬嗬”笑了几声,那笑声没什么温度。 鹿茸回了侯府,倒真应了“乖乖做新娘”的话。 白日里,长辈教礼仪她听着,姐姐们叮嘱琐事她应着,嬷嬷们讲成亲流程她也耐着性子记,半点没像从前那样闹脾气。 到了夜里,新请来的牛嬷嬷端着个锦盒进来,将盒子递到她面前: “四小姐,这是压箱底的画册,您瞧瞧。这里面画的是洞房夜里该做的事,有不懂的,老奴教您。” 鹿茸打开锦盒,抽出画册翻了两页,眼睛倏地睁大,指尖点着画纸,语气满是困惑: “咦,他们怎么光溜溜的?在做什么?” 牛嬷嬷脸上微红,“四小姐,这是洞房里该做的事,成了亲的夫妻都要这样。您接着往下看,慢慢就懂了。” 鹿茸依言翻页,手指突然停在一幅画上,指着男人身上某个部位,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语气格外认真:“咦,那里是什么?我没有。” 牛嬷嬷:“……” 她教过不少待嫁姑娘,还是头回遇上这么直白发问的。 她轻咳两声,“四小姐,这是男女身子不一样的地方,您不用深究。您只要记住画册里的姿势,到时候跟着做就好。” 鹿茸皱了皱眉,似是没听明白:“记姿势?为什么?这样做,能变厉害吗?” 在她眼里,不管做什么事,最终目的都是“变厉害”,连洞房也不例外。 牛嬷嬷被问得哑口无言,好半天才勉强找了个说辞:“……这样做,是夫妻间的规矩,做完了,才能好好过日子。” “哦。”鹿茸应了声,又低头盯着画册看,手指在画上戳了戳,“这个姿势,看着不舒服。我能不能换个?比如……这样。” 第 157章 大婚倒计时:裴晏好惨 鹿茸说着,还伸手比划了个擒拿的动作,那是她从前对付活物时最常用的姿势,又快又稳。 牛嬷嬷吓得连忙按住她的手:“使不得使不得!四小姐,这姿势可不能乱换!您就照着画册来,错不了!” 她生怕这位祖宗一时兴起,真在洞房里对安阳王世子用这招,那可就闯大祸了。 鹿茸还在盯着画册上的姿势琢磨,牛嬷嬷却越想越慌,后背都冒了层薄汗。 她偷偷瞅了眼鹿茸那攥着画册、指节分明的手,谁不知道这位四小姐力气大得吓人? 要是真在洞房里按自己的想法换姿势,安阳王世子,他,能禁得住她折腾? 鹿茸眨眨眼,没懂她为什么这么紧张:“我不用劲,他会跑?” 在她眼里,不管做什么,不抓紧就容易跑掉,就像从前抓不听话的活物一样。 牛嬷嬷:“……”她现在更慌了,连声道:“不会跑!裴世子疼您,肯定不会跑!您只要轻轻的,别……别像掰树枝那样就行。” 这话倒让鹿茸懂了,她点头:“哦,我不掰他。” 她知道裴晏的手很暖,跟树枝不一样,不能掰。 可牛嬷嬷还是不放心,又絮絮叨叨叮嘱: “您到时候要是觉得不舒服,就跟裴世子说,千万别动手推搡,您力道大,不能推啊!也别……别把喜床弄塌了。” 鹿茸听得皱起眉:“喜床会塌?不结实?” “结实!结实!”牛嬷嬷连忙摆手,“就是……就是您动作轻点,显得更体面些。” “哦。”鹿茸应得干脆,她不应,估计牛嬷嬷要哭了。 她又继续盯着看了会,突然抬头问:“嬷嬷,裴晏也有那个东西吗?” 牛嬷嬷:“……” 牛嬷嬷正暗自庆幸总算把四小姐的话题打住,还没等那口气松到底,就听见这一问,直白得让她腿肚子一软。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听着平稳:“是,世子自然有的。小姐别再追问了,时辰不早,您早些歇息,明日还要学新规矩呢。” 话音刚落,不等鹿茸再开口,她便快步退出门外,连关门的动作都带着几分仓促。 再待下去,她真怕自己被这位小姐的直白问得招架不住。 屋里只剩鹿茸一人,她伸手指尖轻轻点着画中男子的部位,认真琢磨起来: 原来人类男女,除了穿的衣服不一样,还有这种“不一样”。 她看了半晌,突然眼睛一亮:这个东西看着硬邦邦的,要是用来打架,会不会比拳头管用? 等成亲那天,一定要问问裴晏,能不能借她试试,要是好用,以后她出去打架,又多了个“武器”。 琢磨完,她又把画册塞回枕头底下,躺倒在床上,盯着帐顶嘀咕: “裴晏的“武器”,应该比画里的厉害吧?” 话音落,还满意地点了点头,已经确定那是个好用的“打架工具”,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离谱。 鹿茸头晚看画册,满脑子都是“新武器”,第二天该学的规矩倒没落下。 只是偶尔会盯着自己的手发呆,琢磨着裴晏的“武器”到底有多硬。 午时刚过,向晴、黄衣月和林薇就拎着个精致木盒来了靖安侯府。 向晴笑着把木盒递到鹿茸面前:“特意给你带了好东西,比你昨晚看的画册有意思多了。” 鹿茸眨眨眼,伸手打开木盒,里面装的不是画册,而是一叠线装话本。 “这是什么?”她拿起一本翻了两页,里面满是文字,偶尔夹着几幅小画。 林薇凑过来,压低声音:“这是话本,写的是夫妻间的事,比画册细,还有看了会觉得甜蜜的感情呢。” 几人围坐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给鹿茸讲里面的内容。 从男主怎么疼女主,讲到洞房夜里的温柔,连那些带着点刺激的细节都没落下。 鹿茸没怎么听懂那些感情,却记住了向晴说的要温柔、别用劲,还有林薇强调的“裴晏会疼你,你也得顺着他点”。 到了夜里,牛嬷嬷没再来,鹿茸摸出枕头下的画册,刚翻开第一页,脸颊突然有点发烫。 想起话本里写的脸红心跳,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嘀咕:“这就是害羞?” 她盯着画册上光溜溜的男女,没再琢磨“武器”,反而想起向晴说的要轻轻的。 鹿茸又看了许久,躺好后盯着帐顶,心里还在纠结: 到底要用力还是轻轻的?要是用力了,裴晏会不会疼?可不用力,又怕做不好…… 她翻了个身,突然拍了下枕头:“不管了,到时候看裴晏的反应,他要是疼了,我就轻点;要是不疼,我就试试新姿势!” 又想起白天话本里写的男主替女主揉腰,忍不住嘀咕: 裴晏要是疼了,我也能像话本里那样,给他揉一揉,这样他就不疼了。 这话要是传到裴晏耳朵里,怕是能让他当场心梗。 此刻在安阳王府的裴晏莫名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还以为是风寒,随手披了件外衣,心里却满是对洞房夜的期待。 他想着要提前跟喜娘说别让规矩绊着她,甚至连夜里要跟她软着说话的词,都在心里过了好几遍。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洞房夜,在他未来世子妃眼里,竟是试姿势和“看他疼不疼”的场合。 别人成亲,都是姑娘家担心自己,怎么到他这,就成了世子妃担心他“疼不疼”? 这哪是看不起他,这是把他当需要呵护的弱鸡了啊! 更别说鹿茸还琢磨着他的“武器”能不能当打架工具。 他要是知道自己身上的部位被当成“兵器备选”,怕是要当场裂开,很想告诉她: 世子妃,你这是真看不起你夫君呐?等洞房夜,我定要让你知道,那东西可不是用来打架的!” 社会我茸姐,就算有了一丝丝害羞,琢磨的还是这些让裴晏裂开的事,至于循规蹈矩? 怕是洞房花烛夜,还得给裴晏来个“惊喜”。 京城靖安侯府,九月二十一这日,格外不同了些。 府门挂起大红绸,灯笼缀满回廊,连门前石阶都铺了红毡。 往来的仆妇、喜娘都脚步轻快,空气中满是喜庆的气息,这日,是鹿茸与裴晏大婚的日子。 第 158章 师父,我今天要嫁啦! 九月二十一,靖安侯府自寅时起便没了半分静谧。 红灯笼从朱漆大门一路挂到内院,烛火映得半边天都亮着,下人们捧着嫁妆匣子往来穿梭,脚步都带着几分喜气。 连角门外洒扫的仆妇都眉梢带笑,今日是府里四小姐出阁的大日子。 谁能料到,先前痴傻,以为要在侯府守一辈子的四小姐,竟会比如今府里的哥哥姐姐们先一步穿上嫁衣。 清澜院里,鹿茸被贴身丫鬟春桃拽着胳膊从床上坐起,脑袋还昏沉沉的。 她揉着眼睛往后缩,这是她成了人类之后,头一回体会到没睡够的滋味,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软得提不起劲。 贴身丫鬟见她还想赖,连忙上前扶着:“小姐,可不能再睡啦!吉时快到了,咱们得赶紧梳妆。” 鹿茸被按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又瞥了眼旁边手忙脚乱的嬷嬷,嘴里开始嘀嘀咕咕。 声音又轻又快,春桃凑过去听了半天,也只断断续续捕捉到几个词。 “吵……” “亮……” “困……” 春桃忍不住笑了,凑在她耳边哄:“小姐再忍忍,等嫁过去了,您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这话倒是让鹿茸安静了片刻。 黄衣月的母亲握着桃木梳上前时,鹿茸正被喜婆按在镜前绞面。 细棉线在颊边拉扯,刺得她鼻尖发痒,她攥着裙摆的手悄悄收紧,心里反复默念:“是打扮,不是打架,不能劈……” 喜婆手法娴熟,嘴上还不停念叨:“四小姐皮肤嫩,忍忍就好,绞完面更显俏,姑爷见了准挪不开眼。” 鹿茸皱着眉,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痒……。” 黄母刚梳开一缕青丝,闻言笑着劝:“新娘子都要过这关,忍过就好了。” 鹿柠捧着首饰匣子凑过来,指着其中一支点翠步摇:“您看这支怎么样?我觉得配四妹妹的嫁衣正好。” 鹿茜却摇了摇头,伸手拨开路摇上的珠串:“太晃了,四妹妹要是动一动,珠子撞着响,怕是要烦。” 鹿兮在旁帮腔:“二姐姐说得对,还是选支素净些的凤钗稳妥,既衬气色,又不张扬。”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把鹿茸说得有些发懵。 她盯着镜中被涂得红艳艳的嘴唇,试着抿了抿,又嘟囔:“嘴……。” 喜婆刚绞完最后一下,听见这话忍不住笑:“姑娘这是嫌口红涂厚了?这可是正红的胭脂,新娘子就得这么涂才喜庆。” 黄母将最后一支凤钗插稳,退开半步端详片刻,突然轻“呀”一声:“这一打扮,景安竟瞧着不一样了。” 鹿柠三人也凑过来,眼神里也是惊讶,镜中的少女依旧是那张软呼的脸, 眉眼弯弯瞧着乖巧,可眉梢眼角却藏了股说不出的劲, 红嫁衣衬得她肤色胜雪,竟隐隐透出几分慑人的气度。 她们不知道,那是属于丧尸王的霸气,裹在喜服里,反倒添了种反差的惊艳。 鹿茸眨眨眼,凑到镜前看自己,眉梢描得纤细,唇上涂着艳色,连平日里显得懵懂的眼睛,都像是浸了水光。 闺房里此刻还没多少宾客,除了黄衣月、林薇、向晴三个要好的姑娘,便是自家祖母、大伯母和三位姐姐。 老夫人坐在圈椅上,目光落在穿嫁衣的孙女身上,嘴角噙着笑,眼底却藏着几分湿意。 这孩子痴傻了十几年,她原以为要护着一辈子,如今看着她亭亭玉立要嫁人,欢喜是真,舍不得也是真。 鹿柠、鹿茜、鹿兮忙前忙后,刚帮着理好裙摆,转头看见鹿茸的模样,眼眶竟先红了。 鹿柠伸手替妹妹拂了拂肩上的碎绒,声音发哑:“四妹妹这一穿嫁衣,倒像突然长大了。” 鹿兮没说话,只攥着鹿茸的手轻轻捏了捏。 她们总觉得这妹妹除了武力值吓人,吃穿用度哪样都要操心,如今看着她一身红妆,心里像被什么堵着,又酸又涩。 鹿茸被众人围着,刚把铜镜里的自己看了又看,就觉出气氛不对。 她转头看向三位姐姐,见她们眼眶红红的,又瞅了瞅祖母和大伯母,两人笑得温柔,可那笑意没到眼底,倒像是藏着难过。 “祖母?大伯母?姐姐们?”她歪着脑袋,声音软软的,“你们……怎么?” 大夫人连忙别开眼,再转回来时已换上爽朗的笑:“没事,就是瞧我们茸茸今日太好看,瞧呆了。” 老夫人也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里满是疼惜:“我的乖孙女,今日是顶顶好看的新娘子,祖母高兴。” 鹿茸眨了眨眼,似懂非懂,盯着鹿柠发红的眼睛,突然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哭了?” 鹿柠被戳得一怔,随即破涕为笑:“谁哭了!是眼里进了沙子。” “哎哟,四小姐这模样,真是把全京城的姑娘都比下去了。” 喜婆一边给鹿茸调整凤冠系带,一边笑得合不拢嘴,“这皮肤嫩得能掐出水,眉眼又俏,裴世子娶到您,真是好福气!” 另一个喜婆也跟着附和:“将军换上嫁衣,这气派、这模样,说不出的惊艳。” 鹿茸被夸得眉眼弯弯,心里还在盘算:等会儿裴晏来了,得让他好好看看。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丫鬟急促的声音:“老夫人、大夫人,灵山观的青雨大师来了!” 老夫人猛地站起身,“快!快迎进来!” 这青雨大师可是在鹿茸出生第三天就来府里,当年多少达官显贵想请她出山都难,如今能来送嫁,可是天大的体面。 她说完,众人就见原本乖乖坐着的鹿茸一下站起来,不等丫鬟引路,已经冲了出去。 青雨大师刚踏入清澜院,就被一个红影扑到跟前。 鹿茸满是笑意的脸,声音脆生生的:“师父!” 哪怕记不清从前的事,见着青雨,她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欢喜,伸手就勾住了对方的胳膊。 青雨看着她一身嫁衣的模样,眼底满是温和:“茸茸,为师来送你了。” “师父,我今天要嫁人啦!”鹿茸拉着她就往屋里走,语气里满是雀跃,“嫁给裴晏!” 第 159章 裴晏穿喜服帅出新高度 见鹿茸熟稔地拉着青雨喊“师父”,老夫人声音带着难掩的震惊: “青雨大师,这……茸茸她竟记起幼时的事了?” 大夫人也跟着点头,眼底亦是震惊。 当年鹿茸出生后便是,府里人从未跟她提过“师父”,她怎么会一眼认出青雨? 鹿柠三姐妹虽不知其中缘由,却也瞧出长辈们的激动,纷纷围过来等着答案。 青雨握着鹿茸的手,转向老夫人和大夫人,温声解释: “老夫人、大夫人,多年未见,老夫人身子依旧康健。 茸茸并未记起从前,只是前段时间我在灵山观与她偶遇,便提前说了今日会来送她出嫁。” 老夫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又忍不住嗔了鹿茸一眼,“你这孩子,遇着师父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鹿茸正拉着青雨的袖子晃,闻言眨了眨眼,“忘了。” 就这两个字,把老夫人逗得又气又笑:“你啊你!” 大夫人连忙打圆场,引着青雨往屋里走:“大师快请坐,咱们先陪茸茸把亲送了,回头再慢慢说。” 这边靖安侯府一派温馨,安阳王府却是另一番光景。 安阳王攥着扶手的指节泛白,若不是知道今日皇帝会亲临观礼,他早忍不住要掀桌子。 哪有做儿子的,成亲排场大到压过整个王府的? 安阳王妃站在廊下,看着仆役们搬着一箱箱聘礼往门外走,那些珊瑚摆件、玉如意晃得她眼睛发疼。 凑到安阳王身边时,声音都带着酸气:“王爷,您瞧瞧这阵仗,世子这哪是娶媳妇,分明是把府里的家底往外搬。 一旁的裴文兄妹立刻跟着点头,眼里满是不甘。 安阳王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压低声音呵斥:“闭嘴!没看见内务府的人还在跟前盯着?今日圣上要来,你们想让王府丢尽脸面?” 他虽偏心柳氏母子,可礼仪规矩和皇帝的眼线都摆在那, 裴晏是嫡长子世子,成亲规格本就不能低,更何况内务府的人明着是帮忙筹备,实则是按皇上的意思盯着,他连克扣都不敢。 安阳王妃委屈地抿着嘴,却也不敢再多说,只能看着聘礼队伍浩浩荡荡出府,眼底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 安阳王深吸一口气,强扯出笑脸,心里却把裴晏骂了千百遍, 他哪里知道,裴晏私下还准备了另一份私产当聘礼,若是让他们知道,这排场比现在还要大上好几倍,怕是能当场气吐血。 而此时的裴晏,正把玩着一枚给鹿茸准备的玉佩,想起安阳王府那几人的嘴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气死才好,他的世子妃,本就该配最好的一切,这点聘礼只是开胃菜。 裴晏一身正红喜服,墨发用玉冠束起,原本就俊朗的眉眼,被这喜庆颜色衬得愈发夺目。 他本就生得带些邪魅的俊,此刻唇边噙着笑,骑在高头大马上,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 身后跟着以福王为首的二十几位京城公子哥,个个锦衣华服,却都被裴晏的模样盖过了风头。 福王凑到他身边,扯了扯他的喜服袖子,一脸纳闷:“裴大,你这模样也太离谱了!难道人一成亲,就能更俊些?先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晃眼?” 孙沥也跟着凑过来,“裴晏,你可是要娶我小师父!往后要是敢让她受半分委屈,我可不管你是不是世子,定要跟你讨个说法。” 旁边的公子哥闻言笑出了声,拍着孙沥的肩膀打趣: “孙沥,你这是瞎操心,谁不知道靖安侯府那位四小姐,可是能一掌砸塌墙的景安将军?你想想,会是谁欺负谁呢!” “就是就是,说不定以后裴世子还要靠景安将军护着!” 众人一阵哄笑,裴晏也不恼,笑着回骂: “你们几个少在这说风凉话,等会到了靖安侯府,我岳丈家可不会轻易放我接走新娘,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帮我撑撑场面。” “放心!”一位公子哥高声应,“裴世子开口,咱们自然全力以赴,保准帮你把新娘子风风光光接回来!” 裴晏笑着点头,目光不自觉地望向靖安侯府的方向,心里满是期待,他的世子妃,此刻定是穿着嫁衣,正等着他。 一想到鹿茸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他唇边的笑意就控制不住地加深, 连带着眼神都软了几分,瞧着竟有几分傻气,却又傻得格外动人。 周围的公子哥们见了,又忍不住调侃:“瞧瞧裴世子这模样,魂都快飞到靖安侯府去了!” 裴晏也不辩解,只勒了勒马缰绳,声音里满是欢喜:“那是自然。” 街道上满是裴晏一行人的笑声,热闹得晃眼。 酒楼二楼雅间里,裴覃却独自坐着喝茶,指尖捏着茶杯的力道,几乎要将杯子捏碎。 旁边的下人瞧着不对劲,小心翼翼地开口:“世子,您今日不是说要去安阳王府道贺吗?” 裴覃抬眼,脸上瞬间褪去阴沉,又换上那副如沐春风的假笑,慢悠悠地啜了口茶: “急什么?日子还长着呢,不急,用不着急。” 他语气轻飘飘的,下人不敢再多问,只能垂着头退到一旁。 谁也猜不透,自家世子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明明看着不痛快,偏要装出无所谓的模样。 而宝风楼对面的绣妆房顶上,王思思穿着一身惹眼的红衣,死死盯着马背上的裴晏。 她看着裴晏唇边藏不住的笑意,只觉得心口像是被堵住,几乎要当场冲下去。 可父王的叮嘱又在耳边响起:“眼下要办大事,绝不能因儿女情长坏了计划,更不能在此时出风头。”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前两次跟鹿茸动手,她没一次占到便宜,如今要是冲动行事,不仅讨不到好,还会坏了父王的事。 “没关系,”王思思咬着牙,在心里一遍遍安慰自己, “裴晏早晚是我的,现在娶了鹿茸又怎样?不过是暂时的,等大事成了,鹿茸那个痴傻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他。” 话虽如此,可看着裴晏朝着靖安侯府的方向越走越近,她的心痛还是止不住地蔓延,嫉妒到快发疯。 “等着吧,景安将军!” 第160 章 侯府门口堵新郎 靖安侯府清澜院,鹿茸的嫁衣终于穿戴妥当。 正红盖头遮住了她明艳的脸庞,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 她乖乖坐在床沿,双手放在膝上,竟是难得的安分,活脱脱一副“今日份乖巧新娘”的模样。 待老夫人等人去前厅迎客,闺房里便剩下鹿柠三姐妹,以及向晴、林薇、黄衣月,还有十来位各家小姐,都是姐姐们的朋友,特意来陪她候嫁。 姑娘们围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说的不是胭脂水粉,就是待会要怎么刁难新郎,叽叽喳喳的声音满是热闹。 “四小姐,四小姐,四姑爷到府门口啦!”白术掀帘进来,声音里满是雀跃。 向晴一听,立刻站起身,拍了拍手号召众人: “走!咱们去清澜院门口守着,今日可不能让裴世子轻易见到景安,得让他知道,娶我们景安可没那么容易。” “那是自然,把门守紧了,好好考考他!” 有小姐立刻应和,一群姑娘说说笑笑地往外走,眨眼间闺房里就只剩鹿茸一人。 鹿茸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心里满是困惑,她刚想问“为什么要拦着裴晏,不是要跟他成亲吗?” 话还没出口,人就走光了,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琢磨明白,最后索性放弃。 此时的靖安侯府门口,早已热闹非凡。 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围观的百姓挤在街边,抢着地上撒的铜钱、接过仆役递来的喜糖,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让让,让让,新郎官来了!”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百姓们立刻自发让出一条路。 裴晏骑着高头大马刚到门口,就见鹿俊、鹿凯两位大舅子, 还有大姐夫、二姐夫,带着一群少年郎堵在大门前,个个身姿挺拔,把府门口挡得严严实实。 “见过大哥、二哥,姐夫们。” 裴晏翻身下马,拱手行礼,语气客气得不行,毕竟是自家小舅子和姐夫,该有的礼数半分不能少。 鹿俊却摆了摆手,笑着打趣:“别忙着叫哥,裴世子,我家四妹妹还没踏出这侯府门、没上你家花轿、没跟你拜堂呢,这哥、这姐夫可不能这么轻易叫出口。” “该叫的还是得叫。”裴晏笑着应,“今日我定要把我的世子妃接走,大哥二哥、姐夫们尽管出招,我都接着。” 旁边有公子哥见状,忍不住调侃:“哟,裴世子今日这模样,跟平时可大不一样啊! 往日里那股子邪劲没了,倒像个乖顺的准女婿。” 孙沥立刻站出来帮裴晏说话,“这叫求娶!娶媳妇哪有不低头的?” 鹿凯目光扫过一身喜服的裴晏,“裴世子如今是新科解元,满京城都知你才名,今日不考你策论文章, 却要你作首诗,好好夸夸我家四妹妹,这亲,才好往下接。” 裴晏闻言点头,“玉露沾衣香满庭,明眸流转似星凝。若问人间姝色处,侯府有茸胜娉婷。” 诗声落,围观百姓哪怕没全听懂,也跟着起哄喝彩:“好!配裴世子这模样,听着就舒坦!” 鹿俊笑着拍手:“好一句“侯府有茸胜娉婷,算你过了。” 一旁的大姐夫上前一步,笑道:“文采这茬,咱们这些人怕是没人能比过裴世子,比文没意思。 不如来些实在的,裴晏,你是安阳王世子,日后除了正妻,还打算纳多少小妾?” 裴晏摇头,“纳妾?我嫌弃,并非说旁的姑娘不好,实在是我这人认死理,这辈子只能跟一个女子过,自然是我的世子妃鹿茸。 她是大胤的景安将军,我裴晏的妻子,旁人再好也入不了我的眼。” 鹿俊往前凑了凑,“我四妹妹性子单纯,若是日后做了什么事、闯了祸,你打算如何?” 裴晏望向府内方向,眼底满是温柔: “她那性子,正是我珍惜的。她要闹,我便陪着她疯, 她若哭,我便把全京城的糖都买来哄她, 她要是笑,我比她先乐,真闯了祸,天塌下来有我顶着,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这话一出,人群里有个胆子大的少年高声问:“裴世子,那以后你府里,是景安将军听你的,还是你听景安将军的?” 裴晏笑得坦荡:“自然是她。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景安将军的本事,我敢不听她的?” 这话逗得众人哄笑,有个促狭的声音又喊:“那裴世子这是怕夫人啊,那洞房花烛夜的时候……” 没等他说完,裴晏扬声回:“洞房里自然是她高兴就好。疼自己夫人,难道还要看时候?” “说得好!”福王从人群里挤出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愣着干什么,冲进去迎亲啊!” 说罢,福王带头往府里冲。 台阶上的少年们见状,也跟着往下挤,台阶下的又往上涌,乱哄哄一片,好不热闹。 刚踏入靖安侯府第一道门,几个公子拦在前头,手里还拎着张弓,身后架子上摆着数支箭,箭靶上贴着“喜”“乐”“安”“康”的红字。 “裴晏,想往前走?先过了这关再说。” 鹿俊晃了晃手里的弓,笑得促狭,“瞧见没,射中哪个字,往后你府里就得照着字来。 喜,天天得让我四妹开心,射中安,就得护她平平安安,敢让她受半点委屈,我们可不依!” 裴晏接过弓,又往内院方向瞥了眼,笑着回: “别说射中几个字,就是要我把护鹿茸一辈子刻在靶上,我也能做到。” 话音落,他抬手拉弓,连射四箭,接连中靶。 好不容易闯过少年郎的关,到了清澜院门口,又被一群姑娘们堵了个严实。 折腾了好一阵,裴晏这边手里的红封送出去大半,姑娘们才笑着往两边让。 向晴最后拦了他一下,“裴世子可得记着,往后对我们景安不好,我们还来闹你!” 鹿凯和鹿俊为了谁背鹿茸出门,在清澜院外争得面红耳赤,最后还是鹿凯凭着武力值胜出。 房内,外头吵得热火朝天,鹿茸却半点没受影响。 她端端正正坐在床沿,盖头遮得严严实实,起初还竖着耳朵听了两句, 后来觉得没危险,干脆耷拉着脑袋,竟靠着床柱睡了过去。 第 161章 丧尸茸泪崩喊亲爹 直到鹿兮进来,见她这模样忍不住笑,伸手轻轻戳了戳她的胳膊:“茸茸,醒醒,该出院了。” 鹿茸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揉了揉眼睛,又乖乖坐直,任由鹿兮把盖头重新理好,连一句“为什么要出门”都没问。 鹿凯弯腰蹲在她面前,声音放得极柔:“茸茸,上来,大哥背你。” 鹿茸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牢牢搂住他的脖子。 鹿凯背着她一步步往外走,他走得极慢,声音里藏着压不住的涩意: “茸茸,大哥知道你现在武功厉害,也知道裴晏会把你捧在手心里疼。 可你得记得,小时候你摔了跤,总攥着我的衣角不撒手,受了委屈,也知道躲在姐姐们身后哭。 现在你长大了,能自己扛事了,可哥哥姐姐从来没退过步。 若是哪天你累了、怕了,哪怕不说话,只要回侯府喊一声,哥哥姐姐就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挡在你前面。 就算我们打不过别人,拼了这条命,也得护着你。” 背上的鹿茸原本还昏昏欲睡,听着这话,忽然不动了。 她不懂怎么了,可心里酸酸胀胀的,她把脸埋着,字字清晰:“记住了……哥哥姐姐好。” 鹿凯的肩膀轻轻颤了颤,喉结动了动,只挤出一个“乖”字。 到了前厅,鹿凯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 喜婆连忙上前,递过一条红绸带,一头塞在鹿茸手里,一头递给裴晏。 裴晏刚握住红绸,就觉出她的手在轻轻抖,他放低声音,隔着盖头轻声问:“茸茸?怎么了?” 鹿茸攥着红绸,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委屈:“裴晏,我难过。” 旁边的喜婆急得直跺脚,连忙上前打圆场:“哎哟我的世子、世子妃,可不能耽搁! 长辈们都在堂上等着呢,有话晚些说,快往前走!” 裴晏却没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不难过,往后你想如何都行。” 鹿茸点头,脚步才跟着他慢慢往前挪,红绸带在两人之间轻轻晃着。 两人牵着红绸走进前厅,老侯爷与老夫人他们早已坐在上首。 鹿茸乖乖上前,跟着裴晏一同跪下,清脆喊了声:“祖父,祖母。” 老侯爷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孙女,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茸茸,往后在安阳王府,要是受了半分委屈,不用憋着,随时回侯府来。不管什么时候,没人能让你受委屈。” 鹿茸仰头望着他,用力点头:“祖父,孙女记住了。” 老侯爷的目光转向裴晏,语气瞬间沉了下来,“晏之,老夫知茸茸武功厉害,寻常人伤不了她。 可我要你记着,她的厉害是用来护自己的,若是哪天你让她掉了眼泪、寒了心,不用等旁人动手,老夫这亲自来取你的命。” 裴晏挺直脊背,“祖父放心,若真有那一日,我绝不躲,等着您处置。” 老夫人拉过鹿茸的手,话没说两句,眼眶就红了: “茸茸啊,嫁去王府后,要好好顾着自己。祖母不担心你被人欺负,毕竟谁也打不过我们景安将军。 可祖母舍不得你,总觉得昨日你还在院子里追着蝴蝶跑,今天怎么就成了要嫁人的姑娘了。 往后要好好和晏之过日子,要是想祖母了,回来,祖母让厨房给你做你爱吃的桂花糕。” 鹿茸看着老夫人发红的眼睛,她抬手轻轻碰了碰老夫人的手背,“祖母,我会回来吃糕的。” 老夫人被她这话逗得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连忙擦了擦眼角:“好,祖母天天给你留着。” “好。”鹿茸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她攥着衣角的手指用力,眼眶发热得厉害。 从前在丧尸堆里,她只懂厮杀,从不知道这种酸涨的情绪是什么,可此刻听着祖母的话,眼泪像要涌出来。 裴晏连忙上前一步,“祖母放心,往后茸茸想回侯府,随时都能回。她要是想在侯府住,我就陪着她住,绝不让她受半点拘束。” 老夫人连连点头,擦了擦眼角:“好好好,快,跟你们大伯父、大伯母还有你父亲行礼。” 喜婆扶着鹿茸转向鹿邑山夫妇,她刚跪下,鹿邑山就开口, “茸茸,你记着,你身后永远是靖安侯府。往后不管是谁,敢让你不开心、敢欺负你,不用跟他们客气,直接废了便是。” 大夫人也跟着接话,“就是!要是安阳王府那两位敢招惹你,你别动手脏了自己的手,回来跟大伯母说,大伯母去帮你骂得他们抬不起头。” 鹿茸吸了吸鼻子,认真应:“大伯父,大伯母,侄女知道了。” 轮到给鹿邑卜行礼时,鹿邑卜刚看到她的红嫁衣,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声音发颤,话都说不连贯:“茸茸啊……你怎么就长大了,怎么就要嫁人了呢? 小时候你身子弱,风吹吹都要生病,我总盼着你快点长,可现在你真要离开家了,我又舍不得…… 这么多年,我还没听你多喊几声父亲,你就要去别人家了……” 她抬起头,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父亲……” 鹿茸望着满室红烛下眼眶通红的亲人,心里满是困惑。 她不懂为什么大家都要难过,可心口那股胀胀的、想流泪的感觉,却越来越烈。 青雨走上前,目光落在她身上时软了几分,“茸茸,师父等着你回门,往后在王府,不必拘着自己,想玩就玩,想闹就闹。 裴世子,你若敢负我徒儿半分,我定要你性命不保,毁你安阳王府。” “师父,徒儿记住了。”鹿茸的声音闷闷的。 裴晏躬身行礼,“师父放心。” 老侯爷抹了把眼角,强压着情绪道:“好了,吉时快到了,别耽误了时辰。” 鹿茸被喜婆扶着,又对着长辈们磕了几个头。 刚要起身,就听见鹿邑卜带着哭腔的喊声:“茸茸啊……你能不能再喊一声父亲?” 旁人不懂他的执念,从前女儿痴傻,连“父亲”两个字都不会说,好不容易认了人,却转眼就要嫁走。 哪怕这女儿时常把他吓得魂飞魄散,还曾把他扔去乱葬岗,可在他心里,终究是捧了十几年的宝贝。 鹿茸猛地顿住脚步,循着声音转过身。 她没等喜婆搀扶,自己跪了下去,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 “父亲,你不要哭……父亲,父亲,父亲……” 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哽咽。到最后,她再也忍不住,哇地哭了出来。 这是她做丧尸王时从未有过的情绪,是她穿成人类后,第一次哭。 第162 章鹿茸:我不好看吗? 鹿茸一声声父亲落地,前厅里瞬时哭声一片。 老侯爷与鹿邑山还强撑着挺直脊背,眼眶却红得发亮,其余人早已按捺不住,泪水滚落衣襟。 老夫人一把攥住鹿茸的手,声音发颤,往日的端庄体面抛得一干二净: “茸茸,让祖母再好好瞧瞧。从前你尚在襁褓,痴傻懵懂,连祖母的手都握不住, 如今竟要身披嫁衣,离了这侯府去……” 鹿茸被她攥得紧紧的,却不懂怎么安慰,只笨拙地回握,“祖母莫哭,孙女……孙女还会回来吃桂花糕的。” 她本想学着旁人说句贴心话,话到嘴边却只剩最惦记的吃食,惹得老夫人哭中带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好。” 鹿兮抹着眼泪凑过来,声音里满是不舍:“四妹妹~四妹妹~” “哇~……三姐姐。”鹿茸又没忍住,再一次哇哇哭出声。 这一哭,倒像是打开了闸门,满室红烛映着满室泪痕。 喜婆急得直转圈圈,裴晏蹲在鹿茸身边,指尖轻轻擦去她盖头下渗出的眼泪,“茸茸乖,莫哭了,哭成小花脸了。” 老侯爷压制情绪:“好了!吉时快到了,再耽搁就误了时辰。” 他虽这么说,眼角的湿润却藏不住。 老夫人连忙收了泪,拍着鹿茸的手背哄:“对对对,不哭了,今日是祖母失态,茸茸不哭。” 众人劝了许久,鹿茸才渐渐止住哭声。 她忽然像是懂了什么,隔着盖头转向裴晏的方向,两人竟莫名有了默契,一同对着堂上的长辈再次跪下。 “祖父、祖母、大伯父、大伯母、父亲、哥哥姐姐……” 鹿茸的声音还带着哽咽,每说一个称呼,眼泪就忍不住掉一颗,“我、我要走了……” 话音刚落,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最后还是被喜婆扶着,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嘴里还抽抽搭搭地念:“我还会回来吃桂花糕的……” 裴晏温声安慰:“三日后便回门,到时候我陪你回来,想吃多少桂花糕都有。” 鹿茸这才抽着鼻子点头,被喜婆扶上花轿。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着安阳王府走去,后面跟着看不到头的嫁妆与聘礼,十里红妆,八抬大轿,敲锣打鼓声震得整条街都热闹起来。 百姓们挤在路边观看,纷纷议论着这史无前例的盛大婚礼。 安阳王世子与靖安侯府四小姐,这般天造地设的姻缘,也唯有这样的风光才配得上。 轿内,鹿茸摸着手里的红绸,心里还有些懵。 摸了摸眼角的泪,忽然小声嘀咕:“原来成亲就是要哭,还要记得回家吃糕……” 安阳王府外,锣鼓喧天,唢呐声震得人耳尖发颤。 围观的宾客与百姓早闹开了,围着花轿起哄:“世子,该踢轿门啦!讨个吉利!” 裴晏却笑着摆手,径直走到轿前,抬手轻叩轿帘,“世子妃,府里已备好了你爱吃的蜜饯与暖汤,同我一起回家,可好?” 轿内静了片刻,随即传来鹿茸清清脆脆的应声,带着点没褪尽的哭腔,“好。” 裴晏眼底带笑,伸手掀开轿帘。 鹿茸坐着没动,抬手便要去掀盖头,她穿这衣裳半天,早觉得这红布挡着眼不舒服。 “慢些。”裴晏连忙按住她的手,“盖头要我来掀,再等等。” 鹿茸歪了歪头,虽不懂,却乖乖放下手,“挡着看不清楚路,万一踩坏你的鞋。” 这话逗得裴晏低笑出声,他俯身进轿,见她眼眶还红着,鼻尖也透着粉, 像只刚受了委屈又被哄好的小兔子,心尖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不会让你踩坏。”裴晏伸手牵住她,“我牵着你,一步都不会让你走歪。” 两人并肩踏过门槛,红绸带在他们之间轻轻晃着,一路朝着正厅而去。 身后的鼓乐声、欢笑声依旧喧闹,却都盖不过两人交握的手间,那藏不住的甜蜜。 正厅内红烛高烧,暖光映得满室喜庆。 皇帝端坐于上首,安阳王与王妃分坐两侧,宾客们挤得满满当当,连廊下都站了人,静等着拜堂吉时。 喜婆扶着鹿茸上前,凑到她耳边轻语: “世子妃,拜堂的规矩您可记牢了?跟着喊礼的人做便好,莫要慌。” 鹿茸点头,指尖却悄悄戳了戳身旁裴晏的袖口:“我记着,就是弯腰时会不会扯坏你衣裳?” 裴晏低笑,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扯坏了也无妨,往后日日穿新的给你看。” 话音刚落,喊礼的人便高声唱喏:“吉时到——一拜天地!” 裴晏牵着鹿茸转身,两人并肩对着门外天地深深一拜。 鹿茸动作干脆,腰弯得利落,倒比裴晏还快了半分,惹得宾客们低笑出声。 “二拜高堂!” 众人皆以为要对着安阳王夫妇行礼,却见裴晏只牵着鹿茸转向皇帝,两人齐齐躬身下拜。 安阳王脸色微沉,王妃指尖攥紧了帕子。 皇帝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待他们拜完便开口,“裴晏,朕今日将景安将军交予你,她性子纯直,你若敢负她半分,朕饶不了你。” 裴晏抬头,神情认真:“是,皇上。” 皇帝又转向鹿茸,“景安,往后在王府好好过日子,若有谁敢欺你,直接告诉朕,朕为你做主。” 鹿茸眨了眨眼,想了想,突然出声:“皇上,你是不是哭了?” 满厅宾客霎时静了,随即爆发出一阵低笑。 皇帝咳了一声,故作严肃:“朕乃天子,何来哭之说?” 鹿茸似懂非懂点头,还想再问,却被喊礼人的声音打断:“夫妻对拜——” 裴晏牵着鹿茸相对而立,他微微俯身,看着她头顶的珠冠,眼底满是温柔:“我弯腰慢些,你别着急。” 鹿茸却没等他,率先弯腰下拜,额头差点撞到他的下巴,裴晏连忙伸手扶住她的肩。 “送入洞房——!” 喊礼声落,宾客们瞬间热闹起来,乌压压一片跟着两人往后院走。 裴晏手持喜秤,小心翼翼挑开鹿茸头上的盖头。 起哄声还未歇,见鹿茸那双眼正眨巴着望他。 霎时失了魂,连宾客的喧闹都听不见了,只觉得满室红烛的光,都不及她眼底半分亮。 鹿茸眨巴着眼睛望他,指尖悄悄勾了勾他的袖口:“你怎么不说话?是我今日不好看吗?” 裴晏回神,俯身靠近,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温柔: “好看,比天上的月、庭前的花,都好看。看呆了,竟忘了开口。” 第 163章 鹿茸:裴晏,你要听话! 鹿茸眨巴着眼睛,望着裴晏,语气是全然的真心,“裴晏,你也……好看。” 裴晏指尖还悬在秤杆上,闻言俯身,语声轻得像怕惊着她: “纵有千般好,也不及你分毫。只是不知,为夫这般模样,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入眼。”鹿茸忙点头,脑袋上的珠冠跟着轻轻晃动。 旁侧福王看得牙酸,忍不住插了话,语气里满是打趣:“裴晏,你再盯着看,眼珠子都要粘小鹿茸身上了。” 话刚落,他又凑到鹿茸跟前,惊得声调都高了些, “哎!小鹿茸今日这模样,竟比京中所有贵女都出彩。不行不行,本王瞧着,也该寻个王妃了!” 这话出口,满室宾客顿时笑作一团,有人打趣:“福王殿下莫急,等过了今日,便为您寻个王妃。” 福王正想接话,却见满屋子人没一个真把他的话放心上,皆围着新人说笑,顿时垮了脸,嘟囔着: “一个个的,快先刁难他们。裴大,说说,你到底是怎么让小鹿茸同意嫁你的?” 立刻有公子接话,“裴世子快说说,何时对世子妃动的心”, “世子妃可知道,往后要如何管着裴世子,今夜谁管着谁?”,闹得洞房里满是热闹气。 可裴晏恍若未闻,只凝着鹿茸,指尖轻轻拂过她耳侧碎发。 旁人纵是再如何逗趣,他眼底也只有眼前人,那副从容模样,倒像是这满室喧嚣都与他无关。 要知道,裴晏自小便是京中的纨绔,怎么可能让他露半分羞赧。 鹿茸就更甚了,她本是丧尸王穿越而来,哪里懂害羞二字? 也只看了画册上的情事,想起裴晏时,才会悄悄红半分耳根,其余时候,皆是一派纯粹直白。 此刻面对众人起哄,她只眨着澄澈的眼,望着裴晏认真:“裴晏,你要听话。” 满室起哄声浪翻涌,裴晏与鹿茸却似隔了层无形的屏障。 前者稳坐如松,眸底只映着身侧人,后者眨着圆眼,全然没懂众人闹些什么。 起哄的宾客反倒憋了气,“世子与世子妃这般镇定,倒显得咱们这些人太聒噪了。” 两位喜婆端着合卺酒上前,一左一右围着床沿,嘴甜得像抹了蜜。 “世子与世子妃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杯酒下肚,往后定是福寿绵长,多子多福哟!” “可不是嘛!瞧瞧咱们世子妃,貌若天仙,世子又这般俊朗,往后的日子定比蜜还甜!” 裴晏接过酒杯,又递了一杯给鹿茸,两人并肩坐在床沿。 鹿茸早在家中被教过流程,指尖稳稳捏着杯柄,可目光却忍不住盯在裴晏脸上。 今日他束发的玉簪缀着细碎明珠,烛光下晃得人眼晕,她越看越觉得,裴晏真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类。 裴晏被她这般直白地盯着,心跳竟漏了半拍,喉结轻滚。 “茸茸,为夫邀你共饮这杯合卺酒,往后余生,风雨同舟,可好?” “好。”鹿茸笑眯眯点头。 她抬手要与裴晏交臂,却没掌握好角度,杯沿差点撞在一起。 裴晏连忙扶住她的手腕,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肌肤,又觉心口发烫。 旁侧宾客见了,又想起哄,可刚张开嘴,就见鹿茸对着裴晏笑,那笑容亮得连烛火都失了色。 有人忍不住叹道:“罢了罢了!咱们再怎么闹,也比不上世子妃这一笑管用。” 福王也凑过来,酸溜溜说着:“可不是?方才我喊破了嗓子,裴晏眼皮都没抬一下,这会小鹿茸一句好,他魂都快飞了。” 裴晏只专注地与鹿茸交臂饮尽杯中酒,酒液清甜,鹿茸看向裴晏,“裴晏,这酒,比蜜饯还甜。” 裴晏低笑,指腹轻轻擦过她唇角:“往后日日给你备着,好么?” “好。”鹿茸又点头,眼里满是欢喜。 旁人哪懂,纵是满室起哄声浪滔天,也抵不过鹿茸一笑,也敌不过裴晏眉梢轻挑时的温柔。 屋内众人还想闹些洞房趣话,怎料裴晏始终护着鹿茸,滴水不漏。 鹿茸更是懵懂不知何为窘迫,只睁着圆眼瞧热闹,半点“丑态”也没露。 福王、孙沥一众公子哥正琢磨着再添些花样, 黄衣月已提着裙摆上前,向晴、林薇紧随其后,三人气场全开: “今日是新人好日子,诸位再闹,可就失了分寸了!” 说着便连推带骂,将人都请了出去。 人走清净,裴晏伸手捏了捏鹿茸软乎乎的脸颊, “世子妃,为夫出去应付前厅宾客,稍后便让人把你爱吃的饭菜送来,你在房中等我片刻。” “好。”鹿茸乖乖点头,坐姿端正,今日的乖巧模样惹得裴晏心头又软得一塌糊涂。 裴晏刚走出房门,便见萧名浩立在廊下,身影透着几分落寞。 他缓步上前,语气平和。“萧名浩,今日是我与茸茸大喜之日,你若仍在此处惦记我的世子妃,很是不妥。 你能识得她的好,眼光确实不差,但到此为止,够了。” 萧名浩垂眸,良久才出声:“我明白。” 他何尝不知,从最初见鹿茸时的厌弃,到被她惊人武力值震慑,再到被她的纯粹与众不同吸引。 可他清楚,自己从未为她做过半分实事,更遑论与裴晏相比? 鹿茸看裴晏时,眼里的光比星辰还亮,那是旁人求不来的欢喜。 更何况,他府中之人恨鹿茸入骨,靖安侯府也绝不会将她许配给自己,这份心意从一开始便没了可能。 他望着裴晏,眼底最后一丝不舍褪去,只余下恳切:“你……务必好好待她。” 裴晏颔首,语气掷地有声:“自然。她是我的妻,我定护她一生安稳,予她一世欢喜。” 萧名浩这才转身,大步向前厅走去,廊下红烛摇曳,映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前厅皇帝端坐,安阳王妃纵是揣了满肚子算计,想给新人添些不痛快, 也只能按捺着不敢动作,连她那对儿女凑到跟前嘀咕,都被她狠狠瞪了回去。 如今的裴晏,早不是从前那个会顾及王府颜面的世子, 别说是安阳王妃母子,便是安阳王想踏他院子半步,他也能面不改色地拦在门外,半分情面也不留。 先前安阳王妃当众出丑,在夫人圈里的体面已折了大半,如今皇帝明摆着护着裴晏与鹿茸,旁人看安阳王府的眼神,更添了几分戏谑。 第 164章 笨笨的回应点燃裴晏 这边王府后院的新房里,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丫鬟帮鹿茸拆了满头珠翠,卸下沉重的嫁衣,她松了口气,立刻端起桌上的芙蓉糕往嘴里塞,腮帮子鼓着。 见旁边温着的甜酒还冒热气,她又端起来抿了一口,眉眼都弯了。 嬷嬷教的规矩她都记着:吃饱喝足,再好好洗漱,安安稳稳等裴晏回来。 鹿茸吃饱了芙蓉糕,又喝了两盏甜酒,任由丫鬟们伺候着洗漱换了轻便的寝衣。 闲坐片刻觉得无聊,便翻出陪嫁箱子里的画册,趴在桌边看得入神。 今日既已与裴晏成亲,从前对着画册好奇的那些事,诸如画中姿态、嬷嬷含糊提过的事,总算能问他了。 裴晏推门进来时,便见她趴在桌前,鼻尖几乎要贴到画纸上,连他进门的动静都没察觉。 他只当她在看寻常话本,没忍心打扰,转身先去内室洗漱。 待他散着湿发出来,屋内已无旁人,丫鬟们早被他方才的眼神示意着退了出去,唯有鹿茸还维持着原先的姿势,看得专注。 裴晏缓步走近,低头瞥见画册上的内容,喉间顿时溢出低笑,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沿: “世子妃这般入迷,莫不是这画册里的故事,比为夫还好看?” 鹿茸这才抬眼,手里还捏着画册页角,眨巴着眼睛问:“裴晏,嬷嬷说这是压箱底的,为何要把它压在箱子最底下?” “裴晏?”鹿茸见他只笑不说话,干脆站起来,伸手就戳了戳他的脸颊,指尖触感温热,她还忍不住多戳了两下。 裴晏顺势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 “茸茸,为夫就在此处,你倒盯着那画册不放,是为夫的相貌,还不及一本册子勾人?” “不如……你我一同看?”他俯身靠近,声音低哑得带着几分蛊惑。 鹿茸眼睛一亮,乖乖点头:“好啊,一起看。”说着就要去拿放在一旁的画册。 可裴晏却先一步按住她的手,喉间溢出低笑:“仔细想想,倒也不必看了,看我,便够了。” 说着,他拦腰将人抱起,转身便轻轻放在床榻上,垂落的床帐将满室烛火隔在外侧,只剩暧昧的气氛流转。 裴晏翻身覆上,手臂撑在她身侧,眼底的灼热,看得鹿茸微微一怔。 她潜意识里绷紧了身子,指尖悄悄蜷起,这眼神同往常不一样。 若不是婚前嬷嬷反复叮嘱,不能用力,一分也不行。 要不是知道裴晏待她只会好不会伤她,她差点就条件反射一掌过去。 裴晏指尖轻轻摸着鹿茸的脸颊,眼神像要将人揉进骨血里,“茸茸,你这般模样,真是绝世容颜,世间无人能及。” 鹿茸眨了眨眼,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眉骨,语气带着点懵懂: “裴晏,你为何总这般看着我?眼神烫得很。” 裴晏低笑,指尖滑到她的下颌,轻轻抬起,“看你看得失了魂,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鹿茸被他看得有些晕眩,“你……你这眼神,是想吃了我吗?” 裴晏闻言,俯身凑到她耳边,“是,想吃了你,把你完完全全揉进我骨血里。” “不行!”鹿茸立刻睁大眼睛,语气格外认真,“我们都是人类,人类不能吃人类。” 这话逗得裴晏笑出声,他伸手将人揽得更紧,声音放得极柔:“我问你,你心里……可钟意我?” 鹿茸毫不犹豫地点头,声音脆生生的:“喜欢!最喜欢裴晏。” 她如今已懂,“钟意”便是放在心尖上的喜欢,这份心意,她分得明明白白。 裴晏心口一暖,低头在她额间印下一个轻吻,声音带着几分克制的沙哑: “谢茸茸喜我,那我再问你,你如今……可懂洞房要做些什么?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代表着什么吗?” 他深吸一口气,眼底的灼热褪去几分,添了些温柔的耐心, “若是你还不懂,我们今日便只好好睡觉,我可以等,等我的世子妃慢慢明白,等你懂的那一天。” 鹿茸脸颊泛着粉,眼神却格外认真,“裴晏,我懂的。洞房就是两个人光溜溜抱着睡, 还有好多姿势,早上起来也要抱在一起。我帮你脱衣?” 裴晏闻言,连忙用一只手挡住她的眼睛,声音都是克制的沙哑: “茸茸,别这么看着我,再看,为夫真的控制不住了。” 他怕自己再瞧着她这模样,会破了先前“等她懂”的承诺。 “裴晏,别挡我眼睛,看不到你了。” 鹿茸伸手想拨开他的手,忽然又想起什么,眼睛亮了亮,“对了,我想起画册上写的,你有没有那种硬邦邦的“武器”?” 不等裴晏反应,她手速极快,直接握住了他腰间不可言说的位置。 裴晏浑身一僵,始料未及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呼吸瞬间乱了。 鹿茸却浑然不觉,指尖轻轻捏了捏,疑惑道:“嗯?这个硬迈?不是说硬邦邦吗?还烫呼呼的……” “鹿茸!疯了,我疯了!”裴晏咬牙,一把攥住她乱动的手,俯身便吻了下去。 唇瓣相贴时,裴晏的手轻轻在她脊背上游走,鹿茸竟无半分反感,只觉心口那股陌生的暖意愈发浓烈。 她笨手笨脚地学着画册里的模样,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呼吸与他交缠间,还懵懂地伸出舌尖轻碰了碰他的唇。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裴晏的克制。 他低哑地喟叹,声音里满是失控的滚烫:“你哪里是小野猫,分明是勾人的妖精。” 话落,他抬手便扯开两人的衣袍,肌肤相贴的瞬间,灼热的温度让彼此都忍不住颤了颤。 裴晏俯身,在她颈间落下细密的吻,十指与她紧紧相扣,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茸茸,别怕。” 鹿茸仰头迎着他的吻,眼底满是好奇,却乖乖应着:“不怕,是裴晏就不怕。” 她不懂这亲昵里的缱绻,只知道每一次触碰都让她欢喜,连带着呼吸都变得甜丝丝的。 烛火跳动着映在帐上,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拉得绵长。 她甚至还主动凑了凑,小声问:“这样……就是夫妻该做的事吗?” 裴晏被她直白的问话逗得心头发软,却又被这懵懂模样勾得更紧, 低头吻去她唇边的疑惑:“是,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事。” 烛火在旁静静燃烧,映着帐内交叠的身影。 鹿茸学着回应他的动作,指尖轻轻蹭过他的脊背,偶尔还会因为陌生的触感轻笑出声。 那点笨拙的可爱,将这洞房花烛夜,酿成了余生都忘不掉的甜。 第165 章 护夫现场:骂裴晏? 晨光透过窗纱漫进新房,帐内还残留着昨夜的暧昧气息,衬得满室旖旎。 裴晏先醒,心口满得快要溢出来,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安稳,是独属于有家的幸福。 他侧头看向身侧的人,鹿茸睡得正沉,脸颊还带着未褪的粉,连呼吸都软乎乎的。 裴晏指尖轻轻蹭过她的脸颊,笑意从眼底漫到唇角,低头在她额间印下一个轻吻。 小心地将人揽进怀里,“唔……”怀里的人忽然低哼一声,声音慵懒又黏糊。 他想起昨夜她懵懂又乖巧的模样,喉结滚了滚,终究还是按捺住心头的躁动。 昨夜是头一遭,定会有些不适,他怎舍得再扰她。 怀里的人不安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鼻尖抵着他的胸膛,含糊地唤:“裴晏……裴晏……” 裴晏低头贴着她的耳际轻哄:“我在。还困不困?若是乏了,便再睡会。” 鹿茸眼皮动了动,却没睁开,只往他怀里又钻了钻,声音带着刚醒的哑意:“饿……要吃的。” “好,这就给你弄吃的。”裴晏揉了揉她的发顶,“我先起身让人备水,你再躺会,等洗漱好了,早饭便可以吃了。” 他刚要挪开身子,手腕却被人攥住。 鹿茸终于掀开眼,眼神还蒙着层水汽,却格外认真:“你做?” 裴晏被她这副半醒不醒还记着吃的模样逗笑,低头在她发顶又吻了吻:“我给你做莲蓉卷好不好?” 鹿茸眨了眨眼,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你做什么都好吃,昨夜……手很软。” 这话让裴晏想起昨夜他指尖在她背上轻挲的模样,低咳一声:“你喜欢便好。” “好。”鹿茸松开手,却又忽然往他颈间凑了凑,在他锁骨处轻轻咬了一口,“快回。” 裴晏笑,俯身吻了吻她:“乖,很快就回。” 裴晏与鹿茸在院内腻歪,浓情蜜意缠得人挪不开眼。 前院正厅却早已没了好气,安阳王携王妃并一众亲眷,候着新妇敬茶已等了整整一早上。 他派了好几拨人去催,可裴晏那院子门槛都没让他们摸着,便是遣了贴身侍卫去,也照样被拦在门外。 说穿了,里头就是一句话:要动手便来,想进院,没门。 安阳王纵有怒火,也还存着几分理智,断不会真跟亲儿子打起来。 更何况,便是他真动了这心思,也得掂量掂量。 且不说鹿茸在里头,景家那一百号将士守着,单是裴晏手里攥着的安阳王府私兵,就够他忌惮的。 这般耗到最后,新婚的两人终是慢悠悠往正厅去了。 彼时前院的人早已等得脸色铁青,个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满屋子都是低气压。 正厅内,安阳王见二人终于露面,指节叩着桌案怒斥:“裴晏!你瞧瞧此刻时辰,满府上下候你二人敬茶,你们竟这般散漫?” 裴晏牵着鹿茸的手未松,淡淡回应,“父王这话诧异了,并未有人说过敬茶要定死时辰,儿臣只当随性便是。” 鹿茸在旁立刻点头,脑袋点得像啄米,虽没全懂争执缘由,却认准了要跟裴晏站一边,大声附议:“裴晏说的对。” 安阳王妃阴阳怪气的开口,“王爷莫动气,想来靖安侯府的规矩与咱们安阳王府不同,慢些也是应当的。” 裴晏嘴角却勾着笑:“王妃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 靖安侯府的规矩,确实不是咱们府能比的, 毕竟,能在自家宴会上闹出笑话,当家主母与未出阁的闺女成了全城笑柄的,放眼整个京城,也只咱们安阳王府独一份。” “你……你怎能如此污蔑我!”安阳王妃气得眼眶泛红,猛地转向安阳王,声音带了哭腔, “王爷,您瞧瞧世子!这般出言不逊,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妃,还有没有王府的规矩!” 安阳王本就憋着怒火,此刻更是拍案而起:“放肆!裴晏你好大的胆子,这是你的母妃。” 安阳王手指着裴晏,鹿茸已先一步挡在裴晏身前,杏眼圆瞪,“你要做什么?” 裴晏落在身后,唇角忍不住勾起笑,眼底满是软塌,有妻如此,何其有幸。 安阳王看着她突然的举动,随即沉下脸:“景安!你既已嫁入王府,便是裴晏的妻、本王的儿媳,本王训诫儿子,你也敢拦?” “你不能骂他!”鹿茸语气执拗,“我父亲从不这般骂我,你骂裴晏,不是父王!”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一旁抽噎的安阳王妃,眉头皱得紧紧的:“我早说过,你哭起来难看,别再喊了。” 安阳王妃本就委屈,被她的话一激,哭声更甚:“王爷您看!她竟也这般对我……” “闭嘴!”鹿茸不等她说完,接着开口,“再哭,我便让你哭不出来。” 裴文又惊又怒:“景安!你敢对我母妃无礼?” 鹿茸盯着裴文兄妹,眉头拧成小疙瘩,“敢?你们问我敢不敢? 蠢货,我有什么不敢的?你们两个,最是讨厌。” 裴文涨红了脸刚要反驳,安阳王已先怒斥:“景安!你好大的胆子,敢对兄长妹妹这般无礼。” 鹿茸“咦”了一声,众人只觉眼前一闪,鹿茸已站在裴文兄妹身前。 她左右手各拎起一人衣领,像提小鸡般将两人悬空举起,还轻轻转了半圈。 “废物,也配喊我的名字?” 鹿茸声音冷得很,话音落,手臂一扬,便将两人朝厅外甩去。 “啊——!” “扑通!” 两声惊叫混着落水声传来,裴文兄妹直直摔进了前院的荷花池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安阳王妃见状,疯了般扑到门口,指着鹿茸尖声嘶吼:“景安,你敢!你竟敢对文哥儿和晴姐儿动手。!” 鹿茸瞥着安阳王妃,“蠢。没看见他们被扔了?还要问,你也一起去吧。” 她上前,一把拎住安阳王妃的后领,安阳王见状急忙伸手去拦。 可指尖刚碰到衣角,便被鹿茸轻轻一拂,竟连半分都没拦住。 “噗通——”又是一声水花响,安阳王妃直直落进荷花池,与裴文兄妹凑成了一处。 鹿茸拍了拍手,转向安阳王,“你,要动手?” 见他僵着没动,又皱了眉,“没事就快说,我忙。” 此刻,鹿茸心里只反复想着一件事,该找王思思了。 “王思思……”她喉间滚出几个字,“嗬嗬嗬,活够了没?该……死了。” 第 166章 约架乱葬岗,走流程! 裴晏瞥了眼池中扑腾的三人,又转向脸色铁青的安阳王,“父王瞧这光景,敬茶的礼数也算尽了。 既然您无贺礼相赠,那便不打扰他们母子戏水助兴了。” 安阳王气得嘴唇哆嗦,连话都说不完整。 鹿茸往前凑了凑,仰着下巴冲安阳王扬声:“打?不打我们走了。再骂裴晏,我打你。” 说完拽着裴晏的手就往外拖,压根没管安阳王跳脚的怒。 走到府门口,鹿茸忽然停下,望着裴晏:“裴晏,我要出去,办大事。” 裴晏揉了揉她的发顶,眼底满是信任:“好。我需入宫面圣,处理些公务,在家等你回来。” “嗯。”鹿茸重重点头,学着裴晏伸手捏了捏裴晏的脸颊,“我厉害,不怕。会回来。” 话音刚落,人已蹿了出去,只留下一道模糊的背影。 裴晏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笑了一笑,转身便命人备马入宫,将身后安阳王的怒吼彻底抛在了脑后。 鹿茸足下生风,速度还是那么快,快得不多时便停在一座朱漆府第前,正是岭安王府。 她并非识得岭安王府,全凭捕捉着那股熟悉的气息。 靠近王府时,她忽然顿住,心里嘀咕:“好多厉害的气。” 比起安阳王府那些软脚虾,这里的高手气息确实够劲,倒让她兴奋了,跃跃欲试。 循着气息一路摸过去,到了王思思的院落。 她习惯性地跑到屋顶,动作熟练得很,明明能直接冲进去,偏要先偷瞄的毛病,是改不掉了。 屋里传来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 “你闹够了没有?父王的大业你忘了?不过几个月的功夫,父王那边正整备兵马,万事俱备后要什么没有? 你如今该做的是好好练武,别总揪着裴晏那点事!” 王思思冷笑一声,“练?我何曾懈怠过? 可那景安横空出世,若不拿出全力,将来怎么打?你们的大事,最终还得靠我对付她!” “知道就好。”男子警告着,“她身手诡异,你那功夫虽能保命,却也得谨慎。 别再像前两次那样,每次都被打得只剩一口气,若不是有秘法续命,你早死透了!” 王思思咬牙:“不用你说我也清楚!但她再厉害又如何?我死不了,总有机会赢她!” 鹿茸趴在屋顶,耳朵支棱着听屋里说话,可父王大业、整备兵马这些词像绕口听得她脑袋发懵, 眉头皱成个疙瘩“听不懂……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屋里,王思思攥着帕子,语气又恨又急:“大哥,我怎会不知轻重? 父王的大事要紧,我昨日没去闹事,只是心里堵得慌。” 王庭拍了拍她的肩,语气笃定:“急什么?等大事成了,裴晏还是被你你拿下。 到时候风风光光嫁过去,世子妃的位置跑不了。” “嫁裴晏?”屋顶上的鹿茸突然瞪圆了眼,“不行!” 她虽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可“嫁裴晏”三个字听得明明白白。 还想抢她的人?想跟裴晏一起睡觉、一起吃莲蓉卷?门都没有。 鹿茸在屋顶听得牙咬咬,敢抢她的裴晏?等下非把这女人揍趴下不可! 屋里,王思思对着王庭扬了扬下巴,语气嚣张:“大哥你先回吧,一个景安而已,上次是我没准备周全,下次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不用下次,我,来了。”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鹿茸从屋顶跳下,进来站在厅中央。 “好久不见啊,王~思~思~”故意将名字拖长。 王庭皱起眉:“景安将军?你,怎么进来的?没人发现?” “你怎会这个时候来我王府?”王思思惊讶,昨日鹿茸才与裴晏拜堂,不好好的待府里? 她瞥了眼身侧兄长,懒得解释,压根懒得问鹿茸是怎么悄无声息进府的,能两度把她逼到濒死的人,这点本事还没有? 鹿茸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笑声透着股说不出的古怪。 “找你玩。去乱葬岗,好不好?” “放肆!”王庭往前一步,佩剑直指鹿茸,“景安将军私闯王府,莫非想做刺客?眼里还有没有我岭安王府!” “刺客?我知道!话本子里写的,杀人的那个。行啊,我能当刺客。” 鹿茸猛地抬头,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好玩,伸手摸出怀里的匕首, 那是裴晏送给她的,一直带着,只觉得玉柄上的花纹好看。 她歪着头想了想,话本子里刺客都拿刀子,那应该没错。 王家长兄还在怒斥“不知天高地厚”,鹿茸已经动了。 没人看清她的动作,只听一声轻响,匕首已精准划开对方喉咙。 鲜血喷溅的瞬间,鹿茸还歪头补了句:“刺客……是不是该这样?” 王庭双眼圆睁,身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嘴里还卡着半句话,连句完整的狠话都没留下。 他倒在地上,死得连眼睛都没闭全,活像个刚出场就被抽了戏本的路人甲。 “鹿茸!你找死!”王思思怒喝着扬手便要出招,可终究慢了半拍,眼睁睁看着兄长殒命。 鹿茸眨眨眼,看着很是乖巧,“对,是找死,你要死了,你知道吗? 这里打架不好看,你还是死去乱葬岗吧。” “好大的口气!”王思思冷笑,“那就去乱葬岗,你我的账,也该在那了断,那地方,配得上你的葬身之地!” “嗬嗬,好啊。”鹿茸应得干脆,也应得无比礼貌。 目光扫到桌上的鞭子,伸手就抄了过来,捏着鞭柄转了转,这玩意看着比匕首花哨,抽人应该挺好玩。 王思思提剑在手,心头莫名发慌。 这次的鹿茸,虽还是那副傻气模样,可周身的气场却比前两次更沉更冷,但她面上丝毫不显,“走!” 岭安王府的仆役们在廊下墙角,眼瞅着鹿茸突然冒出来,又见自家大小姐王思思跟在一旁。 一个揣着鞭子傻乐,一个提剑,看着像结伴出门,偏周身那股子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气场,让他们没敢出声。 两人一前一后踏出院子,没有飞檐走壁,也没有疾步狂奔,就像寻常赴约一般稳步前行。 一个是练了邪功的狠角色,一个是能两度逼她濒死的丧尸王,这两人同往乱葬岗,怕是要掀翻了那片乱坟地。 第 167章 让我康康你还有啥招 王思思心头那点莫名的慌,慢慢的,反倒催生出一种死寂般的平静。 鹿茸却半点波澜没有,她要这女人的命,今日便是插翅也难飞。 更奇的是,总有一种终于来了的笃定,她不懂,只觉得这场纠缠,早该有个收场。 两人一路无话,慢悠悠地往乱葬岗去,走了这许久,连空气里都飘着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乱葬岗。 腐臭混着霉味往鼻子里钻,苍蝇蚊子“嗡嗡”地围着烂布裹着的尸身打转。 两人竟有几分诡异的默契,都左右扫了眼这死寂的荒岗,没先动手。 “鹿茸,你知道吗?我回京后总做一个梦。”王思思先开了口,“梦里又爽又气。” 鹿茸斜倚在歪脖子树上,把玩着裴晏送的匕首柄,难得没犯迷糊:“你说。” “行,那我就说给你听听。”王思思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冷森森的笑。 “梦里我父王反了,坐了大胤的龙椅,梦里靖安侯府满门死绝,一个不剩。 梦里你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痴傻四小姐,被我抓在手里,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可你说怪不怪?梦里裴晏还是不肯娶我,哪怕我成了公主,他眼里也没我。” 她停了停,又换了种语气:“成王败寇,论立场,你们侯府帮皇帝,我父王要你们死,天经地义。 可抛开这些,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梦里你傻的时候我厌烦你,梦外,你变厉害了我更恨你。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说的我听见了。”鹿茸挠了挠脸,“能为什么?因为我比你强啊。你那梦就是梦,成不了真的。” 王思思攥紧了剑柄,“为什么就不能是真的?你为什么不接着傻下去?像梦里那样见了我就躲,多好?现在的你……竟让我有些怕了。” “说完没?”鹿茸直起身,手里的鞭子甩了个响,“说完就开打。最后让你看看这乱葬岗,算我对你好。” “你怎知我就一定会输?”王思思周身泛起黑气,邪功运起,“前两次我能活下来,这次也一样!” “因为我是鹿茸,我说话算数,我说让谁死,那就非死不可。” 说完,人冲了过去,王思思早有防备,长剑直刺鹿茸心口,招招狠辣。 鹿茸侧身避开,鞭子缠住剑身,猛地一扯,王思思只觉手臂发麻,长剑险些脱手,心想:这怪物的力气又大了! “你这剑没我鞭子好看。”鹿茸一边过招,一边还碎碎念。 鞭影与剑光绞成一团,风声里全是兵刃相撞的脆响。 两人你来我往,招招狠辣,这般顶尖的对决,偏生在这荒无人烟的乱葬岗,连个看客都没有。 不得不说,王思思是真的天生习武的料子。 这一次交手,她的招式竟比前两次多了不少新花样。 那绝非死记秘籍能练出来的,分明是实打实的精进,每一招都比上次更狠、更快。 又是一记诡异的黑风掌扫过,两人齐齐后跳分开。 并非鹿茸心慈手软,她本就没什么深仇大恨的记忆,此刻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发痒。 跟这样的王思思打架,实在是打得太对胃口。 浑身的基因都在跳着欢,这种憋不住的兴奋劲,让她忍不住想多玩一会,这般自然要多玩几招才尽兴。 “你进步挺快啊。”鹿茸甩了甩手腕,鞭子在手里转了个花。 王思思抹了把嘴角的血,“那是自然!我王思思岂会一直输你?” 她周身黑气又浓了几分,刚被鞭子抽中的肩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肿,“再来!” “别急嘛。”鹿茸突然指了指她身后,“你衣裳脏。” “鹿茸,今日你我,总得死一个!”王思思突然厉喝一声,猛地运起邪功。 乌黑的发髻猛地散开,披头散发遮住半张脸,外袍也被暴涨的黑气撑得撕裂开来。 双眼赤红如血,更骇人的是,她周身竟密密麻麻冒出数条手臂,扭曲着舞动,比灵山观那男人还要癫狂。 鹿茸往后跳开两步,歪着头上下打量她,皱起鼻子:“你们怎么都爱搞这多手多脚的把戏?好好当人类不好吗?搞得这么丑。” “丑?”王思思癫狂大笑,数条手臂同时攥成拳头,“除了你我,谁能看见?谁敢笑话!” 话落,数只拳头裹着狠劲同时砸向鹿茸面门。 “都说了丑了。”鹿茸啧了一声,身形一晃,在数只拳头间穿梭。 王思思的手臂越发疯狂地挥舞,招招都奔着取命去:“受死吧!” “你这手脚太多,看着眼晕。” 鹿茸一边手腕翻转,鞭子缠住其中一条手臂猛地一扯,将那额外伸出的手臂生生拽了下来。 王思思惨叫一声,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鹿茸:“我就算变成怪物,也要拉你一起死!” “谁要跟你一起死,我还要活。你自己去吧。” 鹿茸闪近王思思身前,匕首精准刺向她黑气最淡的胸口,那是邪功催发的弱点。 “不——!”王思思嘶吼着,数只手臂同时挡在胸前,她踉跄着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伤口。 鹿茸收了匕首,拍了拍手上的灰:“早说过打不过我,偏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呵,鹿茸,你高兴得太早了。”王思思坐在地上,闭着眼疯狂运功。 鹿茸没趁机动手,反倒盘腿坐在地上,一边扭着脖子活动筋骨,一边好奇地盯着她,倒要看看这女人还有什么绝招。 不多时,远处传来“嗷呜”的嘶吼,黑压压一片狼不狼、狗不狗的怪物朝这边冲来,正是之前红衣女子操控过的那种。 王思思猛地睁眼,赤红的眸子里满是得意:“看到了吗?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 “哦,跟那个红衣服的女人一个套路。她没告诉你,我上次是怎么弄死的吗?” “自然知道你会放火。”王思思撑着身子站起来,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但你再看看,我这些东西,可不是她能比的!” 她笑着,地面突然摇晃起来,那些冲来的怪物眼睛亮起红光,速度竟又快了数倍,嘶吼着扑向鹿茸。 “搞这么大动静,吵死了。”鹿茸皱了皱眉,慢悠悠站起身。 第 168章 打完就哭:秒变小哭包 鹿茸慢悠悠站起身,指尖按了按手上的肉痣,手腕轻轻一扬,数簇火苗窜出。 她精准控着火焰往远处飞,不等那些怪物扑来,火舌已先卷了过去。 刹那间,整个乱葬岗成了一片火海,哪怕是白日,熊熊火光也刺得人睁不开眼。 怪物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焦臭味混着腐臭,呛得人直皱眉。 “喂,你是不是有点蠢啊?”鹿茸皱眉冲王思思喊,语气特认真,“都知道我会放火了,还叫你的小弟来送命?” 王思思脸色有些微白,红衣女虽跟她说过鹿茸的火焰厉害,可亲眼见着这焚天灭地的架势,还是忍不住心慌。 但她咬着牙不肯认怂,双手结印又要召唤,黑气却比刚才稀薄了不少。 “别费劲了。”鹿茸挥了挥手,又添了簇火,“你召多少,我烧多少,浪费力气。” “闭嘴!”王思思嘶吼着,那些东西刚从远处跑来,就被扑面而来的火焰裹住,瞬间成了焦炭,“我就不信你能一直烧下去!” “为什么不能?”鹿茸眨眨眼,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 “鹿茸,你有本事就接着烧!这方圆几里的乱葬岗全是,你能烧得完?”王思思捂着胸口,硬撑着嘶吼。 “本事我有,能不能烧完?你猜猜啊。” 鹿茸嗬嗬嗬一笑,手腕再扬,火焰又往远处窜了了几里,“看你也没新花样了,那让你开开眼,我的绝招。” 话音落,她纵身一跃,稳稳落在歪脖子树的树杈上。 不等王思思反应,她双手齐挥,丧尸王的全力毫无保留。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乱葬岗上埋尸的土坑接连塌陷,身后的土坡更是直接崩裂,碎石滚滚而下。 那些东西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混着山石坠落的轰鸣,震得人耳膜发疼。 鹿茸却没停,左掌劈向左边山壁,右掌扫向右侧土丘,两处同时崩塌,烟尘漫天。 就算鹿茸有意控制,王思思也被震得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 远在京城的百姓、周边的村落都感觉到了震动,纷纷惊呼“地动了”,乱作一团。 她那些东西更是倒了大霉,要么被山石砸中,要么掉进塌陷的深坑里,瞬间死伤大半。 等烟尘稍散,整个乱葬岗已面目全非,只剩鹿茸脚下的歪脖子树还立着。 地面,也就保持着王思思站着的这块,别问怎么保持的,她身边也只剩七八只吓得瑟瑟发抖的狼形东西。 “怎么样?我的绝招好看么?”鹿茸坐在树杈上,晃着腿冲王思思喊。 王思思看着眼前的狼藉,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她终于明白,自己和鹿茸之间,从来都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 那些所谓的邪功、异种,在这怪物的力量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彻底没了反抗的力气。 “鹿茸,你……你到底是怎么练的?你也有武功秘籍?”王思思瘫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的武功秘籍就是我自己。”鹿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王思思,现在看清楚了吗?我有没有本事让你死?我说话算数。” 不等她回答,鹿茸已闪身到那几只狼形东西面前, 抬手对着它们脑袋各拍了一下,声音带着丧尸王的威压:“要么吃了她,要么你们死。” 那些东西被她一掌震得瑟瑟发抖,竟真的听懂了,转头就朝着王思思扑去,又撕又啃。 “啊——鹿茸!饶我一次,求你饶我一次!” 王思思疼得满地打滚,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嚣张。 “饶你?”鹿茸冷笑一声,“你梦里,当初那个见了你就吓得发抖的我,谁又饶过我?” 她说完,转身跳回歪脖子树上,指尖火苗再窜,继续烧着周围的一切。 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王思思在异种的撕咬下挣扎,听着她的惨叫声越来越弱。 一掌拍死太简单了,用她自己召唤的东西了结她,才是最好的。 鹿茸心里这么想着,可胸口却莫名泛起一阵酸涩,酸得她眼睛发涨。 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别怕,她死了……” 树下的惨叫声终于彻底消失,只剩那群东西啃食的声响。 直到王思思连骨头渣都被啃得看不见,鹿茸胸口的酸涩突然炸开,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她蹲在树杈上,“哇”的一声哭开,哭声又响又脆,混着远处的火光,竟有几分委屈巴巴的意味。 她是不会明白为什么哭了,不知道也不影响痛快哭一场。 哭够了,她抹了把脸,乱葬岗早已塌得不成样子。 鹿茸别开眼,不再去看,只盯着远处京城的方向。 裴晏还在家等她,等她回去吃热乎的莲蓉卷。 风卷起地上的烟尘,盖住了树下的狼藉。 鹿茸从树上跳下,拍了拍身上的灰,转身就走,再没回头看一眼这埋葬了恩怨的乱葬岗。 她干脆足尖一点,飞了出去,那些埋在底下的尸体,倒也算借她的火彻底烧干净了。 刚飞出半里地,就见远处一道黑影疾驰而来。 “茸茸!”裴晏的声音传来,他不等马停稳就纵身跃下,一把将满身灰污的鹿茸紧紧搂进怀里,心跳快得要撞出来。 方才京城震动、远处火光冲天,他哪里坐得住?他想,定是他的世子妃弄出了动静。 纵使她身手通天、天下无敌,那份刻入骨髓的担忧还是攥得他心口发疼,当即抄起马鞭,纵马朝着乱葬岗的方向狂奔而去。 “裴晏!我很强,没受伤!” “我知道。”裴晏声音带着未平的喘息,“先让我抱一会。” 怀里的人温热真实,他悬了一路的心才终于落地。 “我把王思思杀了。”鹿茸窝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却带着几分邀功的意味。 裴晏收紧手臂,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吻,语气是藏不住的宠溺与骄傲:“我的世子妃天下第一,最是了不起。” 鹿茸被夸得眼睛一亮,伸手揪了揪他的衣袖:“那……回去给我做莲蓉卷吗?要甜一点的。” “自然。你想吃什么,我便做什么。”裴晏失笑,替她擦去脸上的污渍。 第 169章 鹿茸的实话实说 马背上,鹿茸坐在裴晏身前,眉眼弯成月牙,一声声脆生生地喊:“裴晏,裴晏!” “我在。”裴晏俯身贴在她耳边,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夫人有何吩咐?” 两人正甜得蜜里调油,没等靠近城门,就见一伙人凶神恶煞地冲了过来。 为首的王岩勒住马,指着鹿茸怒吼:“景安!是不是你杀了我大哥?还掳走了我妹妹!我妹妹呢?” 鹿茸歪着头打量他:“你哪位?” 裴晏抢先开口:“这不是岭安王府的王二公子吗? 终于舍得从烟花巷钻出来了? 就是这身子骨,倒像是胖成了猪,老天竟让你活到现在,真是没长眼。” “裴晏!你闪开,我在问她!”王岩气得脸通红。 “闪开?你算什么东西?”裴晏将鹿茸往怀里护了护,“敢冲我夫人嚷嚷,活腻歪了?” 鹿茸突然指着王岩,一本正经地说:“你比猪还大只,好胖啊。” 王岩的脏话刚到嘴边,就被身后一道声音打断:“岩儿,稍安勿躁。” 马车上走下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瞧着老实巴交,眼神却藏着阴鸷。 鹿茸眯了眯眼,这人不是好人类。 “鹿四小姐。”岭安王看向鹿茸,“今日你入我王府后,犬子便没了性命, 小女随你出府后,至今未归,此事满城百姓皆有目共睹,你怕是无从辩解。” “辩解什么?”鹿茸直接打断他,“你儿子,我杀的,你女儿,我弄死的。” 岭安王瞳孔骤缩,声音都抖了:“你说什么?!思思怎会……怎会被你所杀?” 他想:思思可是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是我成事的底牌,纵使重伤也能靠邪功恢复,怎会出事? “她打不过我,就死了啊。”鹿茸眨眨眼,觉得这问题很奇怪。 “你要是不信,就去乱葬岗找,说不定还能捡到点灰灰。” “放肆!鹿四小姐,本王再问你最后一次,思思,你当真杀了她?”岭安王语气里都是不可置信。 “你听不懂人类的话吗?那我再说一遍。”鹿茸一脸认真,像是在耐心讲解。 “你儿子,我用匕首划了他脖子一下,他就死了。 你女儿,多出些手脚,像个怪物,还叫那些狗不狗的东西来咬我, 我就让那反过来把她啃了,就是不知道她的头发有没有被吃掉。” “啊——我杀了你!”王岩目眦欲裂,举着拳头就冲过来。 裴晏身形一闪,跃下马迎上去,三拳两脚就把王岩揍得趴在地上: “废物!自己没本事护住家人,反倒怪我夫人? 令妹自己找上门送死,令郎助纣为虐,死了也是活该。 你们岭安王府练的什么旁门左道?也就只会弄些多手多脚的恶心把戏!” “裴世子休要逞口舌之快!”岭安王强压下噬骨的恨意,脸上只剩恰到好处的痛心与愤怒。 “景安杀我子女,此仇不共戴天!走,随我面圣,让皇上处置。” 他心里早已翻江倒海,思思这张底牌没了,起事计划必受影响,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借皇权弄死鹿茸,即便不能,也得到点什么! “走就走!皇上啊……我好像好些天没见他了。”鹿茸拍了拍马脖子,语气轻快。 裴晏低笑一声,俯身凑到她耳边,“茸茸,你我昨日才拜堂成亲,皇上亲自来了观礼,怎么转眼就忘了?” “呃……呀!忘了!”鹿茸猛地拍了下脑袋,她是真的把皇上忘了。 一旁的王岩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气得胸口发闷,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若不是父王用眼神狠狠警告,他真想冲上去同归于尽。 岭安王自然要拦,连思思都折在鹿茸手里,眼下硬碰硬绝无胜算。 可他心里自有盘算:她再能打,对上女儿这样的高手,哪怕没自己女儿强。 难道还能以一敌十?以一敌百?今日先借皇权压她,不会让她好过的,目前一切都忍着。 “都给我快点!”王岩强压下怒火,咬牙切齿地说着。 裴晏瞥了他一眼,“急什么?皇上又不会跑。” 皇宫大门外,鹿茸难得乖顺地站在裴晏身侧,等着侍卫通传。 可那挺直的脊背、毫无惧色的眼神,哪有半分怕事的样子。 守门的侍卫们偷偷交换着眼色,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这裴世子也太折腾了,前边才疯了似的冲出宫,这会又带着世子妃回来了,还是跟岭安王府的人一起。 昨儿才拜的堂,今儿就闹到皇宫来,怕不是世子妃闯了大祸? 可看景安将军这气场,倒像是别人惹了她! 要我说啊,岭安王那脸色跟锅底似的,指不定是吃了亏。 没瞧见王二公子鼻青脸肿的吗?十有八九是裴世子护夫人揍的!……… 不得不说,这些侍卫,一个个也是挺会想的。 太极殿上,皇上斜倚在龙椅上,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鹿茸身上:“鹿茸,岭安王说你杀了他的子女,可有此事?为何要动手?” “有。”鹿茸点点头,当场模仿起王岩当时的样子,手指着前方凶巴巴地比划。 “我在屋顶听见那个王思思说要抢裴晏,她哥还指着我骂,我就把他一刀杀了。” “皇上,您要为臣做主啊!”岭安王当即跪伏在地,声泪俱下。 皇上压根没理他,眼神往鹿茸那边递了递,悄悄眨了眨眼。 心里急得直打转:傻丫头,懂朕的意思吗?多说点他们的坏话,编也得编点谋逆的罪名出来! “除了抢裴晏,他们还说别的了吗?”皇上耐着性子追问。 鹿茸歪着头想了想:“有好多,他儿子说父王大业、备足兵马、几个月……” “苍天在上!臣冤枉啊!”岭安王猛地抬头哭喊,打断了鹿茸的话,“这分明是她血口喷人,欲加之罪,请皇上明察。” 第170 章 皇上睁眼说瞎话 太极殿内,且当它是一片狼藉吧。 岭安王瘫坐在地,发髻散乱,涕泪横流,哭得好不凄惨。 鹿茸歪了歪头,那张美得毫无烟火气的脸上,写满了“不解”二字。 蹲下身,伸出手指,戳了戳岭安王颤抖的肩膀。 “哭?”瞥着瘫在地上的岭安王,眉头拧成个疙瘩。 “假哭?”她脑子转不太过来,这人一身武功看着挺横,怎么说哭就哭? 皇帝哭她还能理解,几十岁了还弱不禁风的,掉两滴泪不奇怪,可这岭安王哭起来实在费解。 岭安王脸上堆起层层悲怆,演得入木三分: “皇上!臣为堂堂异姓王,一生对朝廷俯首帖耳,半分不敢僭越!可您瞧瞧~” 他猛地指向鹿茸,“臣倾注毕生心血教养的世子与嫡女,竟被她就这么杀了。 这天下若任由她这般草菅人命,还有王法吗? 求皇上速命大理寺、刑部主审,还臣王府一个清白啊!” “岭安王,稍安勿躁!”皇帝抬手喝止,转向鹿茸,语气急切, “景安,你接着说,兵马备在何处可知道?除了所谓的大业,还听到了什么?” 他原以为鹿茸是配合演戏,可看她眼神直白,便知是真。 岭安王是护他登基的异姓兄弟,又是唯一的异姓王,没找到私兵证据前,他动不得。 他也查着岭安王了,可若无实据便动他,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鹿茸歪了歪头,“就这些。他不是好人,想当皇帝。” 又看向皇帝,认真发问,“要当皇帝,得杀你?” 不等皇帝回应,又立刻皱眉,“还要杀靖安侯府。王思思想嫁裴晏,最后也要杀裴晏。” “你血口喷人!” 岭安王额头青筋暴起,心底把那两个刚死没多久、嘴不严实的儿女恨得牙痒,却对着皇帝叩首不止。 “陛下!臣之心迹,可昭日月,若有半分二心,甘受天打雷劈!” 皇帝当即捂胸,面色惨白,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岭安王……朕视你为异姓兄弟,你竟暗中谋逆?朕真是瞎了眼!” 鹿茸见皇帝眼眶泛红,上前一步,语气直白又认真:“皇上,你别哭,他不是好人。” 岭安王见状,索性往地上一扑,哭得撕心裂肺:“鹿四小姐,你为何非要置本王于死地?好!好得很!” 他猛地撑起身,作势要撞向殿中柱子,“皇上!臣今日便以死明志,证我清白!” “等下。”鹿茸抬手,“撞不死,白费力气。” 岭安王动作猛地僵住,满殿的悲戚氛围瞬间冷了半截,连皇帝的假哭都顿了一下。 “景安将军!你当真要逼死我父王?”王岩怒目圆睁,指着鹿茸问。 “你眼瞎了?”裴晏当即护在鹿茸身前。 “是你父王自己要寻死,我夫人好心拦着,你这蠢货都看不清?” 说罢还嫌不够,又补了句,“没脑子的东西!” 鹿茸点点头,往前半步,语气认真得离谱:“我让他等一等,这样死不掉。” 又很离谱的一本正经补充着,“我可以教他,怎么很容易的死,我会。” 皇帝听得眼皮直跳,忙喊:“来人!快扶住岭安王,好好的议事,怎地就要在太极殿寻短见?” “皇上?”鹿茸突然开口,眼神里满是困惑, “上次你因不喜我的糖,又哭又闹。他哭着要撞柱,你嫌弃了?” 她全然忘了岭安王是敌人,只纠结起两个男人的哭态差别。 满殿又一次愣住,连要寻死的岭安王都忘了作势。 裴晏伸手按了按鹿茸的肩,低声说着:“没法比,皇上那是……另有缘由。” “岭安王,朕与你相交数十载,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皇帝先狠狠瞪了鹿茸一眼,这丫头净会拆台! 随即对裴晏道:“裴晏,你带一队禁卫去岭安王府走趟过场。” 又看向岭安王,“朕虽信你,但景安既说了有端倪,总得意思意思。” “皇上!”岭安王哭得撕心裂肺,“您怎能不信臣?当年我们出生入死,臣杀敌浴血从无二话,怎会谋逆? 定是景安将军编排臣,不然她怎只记得三言两语?” 可心里却冷笑连连:“查?尽管去查。王府若能让你们找出半分破绽,这颗头颅给你们当球踢。” “胡说八道。”鹿茸挑眉,语气带着几分得意, “我还记得,你们说数月后便万事俱备,到时候要什么有什么。” “你女儿王思思的功夫,花里胡哨的,和云亭阁一路数。还能召些不狼不狗的东西。” 岭安王抹了把脸,哭声渐歇,眼神藏着阴鸷,直直盯着鹿茸: “景安将军,若禁卫查不出分毫,证了本王清白,你当如何? 还有本王那一双惨死的儿女,难道就白死了不成?” “你装的。”鹿茸皱着眉,一句话戳穿,“坏得很,还问如何?” 裴晏上前与鹿茸并肩,笑了笑,“岭安王这话问得可笑。 我家世子妃说你有问题,便定然有问题。真要查不出,那也是禁卫无能,与她何干?” “你!”岭安王被噎得语塞,又转向皇帝,“皇上!臣恳请~” “别吵。”鹿茸开口,“要不要我去查啊?” 岭安王实在不愿再与鹿茸纠缠,怕自己一个不慎露了破绽,当即转向龙椅。 “陛下,臣问心无愧,行事光明磊落,任凭查验!可臣那一双儿女死在鹿四小姐刀下,总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连个说法都没有吧?” 皇帝轻咳两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岭安王误会了。京中谁不知晓,鹿茸胆子小得很? 虽说有些蛮力,可离真正的高手还差得远呢,她杀不了人。” 这话一出,殿内侍卫、太监全都低下头,心里齐齐吐槽: 皇上这话亏得能说得面不改色,景安将军胆小?说她离高手远? 京里敢称比她能打的,胆子大的,找不出第二个了。 裴晏强忍着笑,上前一步,“皇上说得是,她确实胆子小,那日定是吓坏了。” 鹿茸眨眨眼,被震惊到了,“我胆小?我?” 第 171章一起坐地上,聊点大事 鹿茸还在继续眨巴着眼睛,胆子小?她的丧尸生表示疑惑。 当这三个字从龙椅上那人的口中蹦出时,她的脑子一时间竟有些转不过弯来。 她捏碎过尸王头骨、踏平过百万尸潮,那是能将尸潮踩在脚下的主,竟然被说胆子小? “我,胆小?”她眉头紧紧拧成一个小疙瘩。 下一瞬,裴晏的手掌就覆上了她的手背,悄声说着,“乖茸茸,别理他。咱们不认这罪名,气煞这老匹夫。” 鹿茸抬眼望他,见自家夫君冲她挤了挤眼,虽不懂其中门道,却乖乖跟着学。 只是她面无表情,只眼珠子使劲往中间凑,看着很是逗趣。 “不认。”她重重点头,转向跳脚的岭安王,很大声,“不认识,没杀。” 岭安王气得胡须乱颤:“你,你还敢抵赖!?” 裴晏当即把鹿茸护在身后,“岭安王一把年纪,怎的学那市侩泼妇攀咬? 我夫人胆子小,你这般凶神恶煞,吓着她,你赔得起?” 鹿茸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指尖轻轻扯了扯裴晏的衣袖,声音又轻又认真。 带着点怕被误会的急切:“裴晏,骗他的。我胆大。” 她睁着墨黑的眸子,一字一顿说得格外郑重,她是能踏平尸潮的主,胆子和实力一样硬,可不能让自家夫君真信了那些鬼话。 裴晏被她这副较真的小模样逗得低笑出声,转过身握住她的手,眼底满是宠溺: “是是是,我方才说错了。我的世子妃最是勇猛,便是十个岭安王站在跟前,也不够你一根手指碾的。 只是跟这种疯狗置气,反倒脏了你的手。” “好啊!真是好得很!”岭安王猛地拍向地面,“你们竟这般厚颜无耻!” 他想:皇上不要脸是老毛病了,裴晏这混小子没脸没皮就更正常了。 可那鹿茸,传闻中是个说一不二、敢作敢当的主,怎么也跟着凑这浑水? 看着眼前三张“死不认账”的脸,他平日里的端庄伪装差点绷裂。 裴晏嗤笑一声:“岭安王这话就难听了。我夫人说没杀,便是没杀。 您还想使劲安罪名?您拿不出实证就乱攀咬,到底是谁不要脸?” 鹿茸顺着裴晏的力道往他身侧靠了靠,抬眼瞥向岭安王,“对,我没杀。” “你!”岭安王指着鹿茸,气得指尖发颤,“世人谁不知你行事磊落,敢作敢当?如今竟为了脱罪谎话连篇!” “我夫人磊落,不代表要认莫须有的罪名。” 裴晏捏了捏鹿茸的手,转头对她温声解释,“跟这种胡搅蛮缠的人,不必讲规矩。” 鹿茸很聪明的点点头,“你,冤枉我。” 岭安王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转向龙椅上的皇帝:“皇上!您不管?这二人分明是仗着您的纵容胡作非为!” 皇帝轻咳一声,端起帝王架子:“岭安王,凡事讲证据。你一口咬定是景安所为,可有凭证?” “臣的一双儿女死了,这还不够吗?”岭安王拍着地面喊冤。 裴晏挑眉,将鹿茸往身后护了护:“哦?那岭安王想怎么算?难不成还要动手?” 他一副无赖的语气,“只是提醒您一句,我夫人下手没轻没重,真动起手来,啧啧啧……” 鹿茸立刻接话,“我,能弄死你。” 岭安王看着这对夫唱妇随的模样,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 这哪是传闻里的狠角色?分明是无法无天的浑不吝! “都给朕住嘴!” 龙椅上的皇帝拍了下扶手,语气虽厉,眼底却没半分真怒, “裴晏,带着禁卫去趟岭安王府,就说是朕的意思,随便翻翻便成,别真惊扰了王府上下。” 说着还和裴晏对视一眼,心说:朕的意思你明白吧,记得翻它个底朝天。 裴晏刚领命,就见自家夫人乖乖巧巧的看他。 他当即放软了声调,上前替她理了理鬓发:“乖,我去去就回,若皇上问得久了,你便先吃块糕点垫垫。” “嗯。”鹿茸点头,“我和皇上好好聊聊。” “放心。”裴晏揉了揉她的发顶,这才转身领命而去。 殿中只剩皇帝、鹿茸和脸色铁青的岭安王。 岭安王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皇上!臣的儿女是被她所害,您今日~” “证据证据,就你有嘴会说?朕要的是证据,你快去找证据!找到朕治她的罪!”皇帝挥手打断。 开玩笑,他还是知道的,鹿茸杀人,想找证据?想屁吃。 岭安王看着皇帝这样,他知道再待下去也是自讨没趣,只得狠狠剜了鹿茸一眼,退出大殿。 皇帝看着他走了,随即转向鹿茸,“来,到朕这儿来,咱爷俩好好说道说道。” 鹿茸又盘腿坐在龙椅脚边,下巴抵着膝盖,看着上面晃悠着腿的皇帝,皱着小眉头蹦出一句:“皇上,好惨。” 皇帝正啃着桂花糕,闻言差点噎着,俯身戳了戳她的发顶:“朕怎么就惨了?这天下都是朕的,惨从何来?” “弱。”鹿茸抬手,用指尖比了比皇帝的胳膊,又比了比自己的。 “他坏,你不打。”她实在想不通,明明都说皇帝是最厉害的,怎么对着那个讨厌的岭安王,不直接弄死。 皇帝乐了,索性也滑下龙椅,蹲在她旁边,压低声音装模作样叹气: “傻丫头,朕要是直接动手,岂不是落人口实?得先让他蹦跶,把尾巴露全了,再一锅端,现在还没找到证据。” 鹿茸摇摇头,“我不懂。” “简单说,”皇帝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个圈,“他是老鼠,朕得先挖好陷阱,再放他进来。” 皇帝还等着鹿茸好歹夸几句,就听见身旁的鹿茸叹出一口长气,语气直白得扎心: “王思思家,高手多。你的人,不行。” 皇帝揉了揉眉心,跟她并排坐着叹气: “朕能不知道?又有云亭阁的邪门功夫,又有这反贼练的功夫。 都难缠得很,要是老祖宗留本武功秘籍,朕也不至于愁成这样。” “给你也没用。”鹿茸斜睨他一眼,“你弱,学不会。” “………朕再弱也是天子!就不能给留点面子?” 第 172章 鹿茸:一国之母是谁的母? “面子?”鹿茸一脸认真地盯着皇帝,“什么是面子?” 皇帝卡了壳,挠了挠头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索性摆了摆手: “你这丫头,回头问裴晏去。说正事,景安啊,你可真是朕的福星!”说罢又习惯性地叹起气来。 “别叹。”鹿茸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力道没轻没重,拍得皇帝一咧嘴。 “我在,没人打得过我。不管云亭阁那些废物,还是王思思家里,我都能杀。” 鹿茸很霸气的说完,又很嫌弃的看了皇帝一眼,“你也不知道什么是面子?笨。” “你这丫头!朕那是运筹帷幄!” 皇帝梗着脖子反驳,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皇后娘娘、贵妃娘娘驾到——” 皇帝瞬间直起腰,拍了拍衣角的灰,还不忘给鹿茸使眼色: “快起来,皇后她们来了,别让人看见咱俩蹲地上,朕的面子……咳,皇家的体面要紧!” 鹿茸没动,反而从怀里摸出颗裴晏给她留的蜜饯,塞到嘴里嚼着:“体面又是什么?” 正说着,皇后和贵妃已经掀帘进来,见皇帝蹲在地上,鹿茸盘腿坐旁边,俩人跟前还散落着半块桂花糕。 皇帝尴尬地咳了声,刚要起身,就听鹿茸脆生生道:“皇上太弱了,你们要对他好一点” 皇帝:“……” 朕的面子今天算是彻底没了! 皇后和贵妃刚屈膝行礼,皇帝就赶紧凑到鹿茸耳边压低声音: “景安,今日你得忍着点,上次你把皇后折腾成那般,御史台、阁老他们还念叨呢!” “知道了,不甩。”鹿茸点头干脆,心里却转着别的念头,大不了换个法子,搞一个废物皇后,法子多的是。 皇帝还想再叮嘱两句,皇后已直起身,看向盘腿坐地的鹿茸,语气瞬间冷下来: “景安将军见了本宫与贵妃,竟不行礼?如今连宫廷规矩都忘了不成?” 鹿茸抬眼看她,一脸茫然:“行礼?行什么礼?” 她不是不会,是压根没往这茬上想,她没人带着,都不记得给皇帝行礼呢。 在她这儿,只有打不过的才要低头,这胖皇后明显不在此列。 贵妃掩着唇,看似劝和实则拱火:“景安将军,皇后乃一国之母,您这般无礼,传出去怕不妥当。” “一国之母?”鹿茸皱起眉,歪头看向皇帝,“谁的母?” 在她那没什么人情世故的脑子里,“母”就是字面意思,实在想不通这皇后跟谁的“母”能扯上关系。 皇后被这愣愣的反问噎得脸发青,指着鹿茸对皇帝怒道: “皇上!您总说会管教她,如今这般纵容,难道臣妾与您在她眼中,竟成了摆设不成?” 皇后强压着心头的恨意:这贱人,等苗疆请的人到了,定要抽她的筋、喝她的血,把她碎尸万段! 皇帝打圆场:“皇后,景安她就是不太懂这些,不是故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鹿茸偏不,她往前凑了凑,盯着皇后:“你不是摆设。” 皇后刚要松口气,就听她补了句,“但你惹我,我还能接着把你扔出去。” “你!”皇后气得手都抖了。 皇帝见皇后脸色白一阵青一阵,捂着胸口跟要背过气似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皇后,你这又是何苦?你不知道,朕说了,景安以后不用给任何人行礼。 她性子本就野,你偏要凑上去较真,气着自己吗?” 皇后心里恨得牙痒,这皇上偏心眼偏到胳肢窝了! 又想一次,等人来了,定要先断了这丫头的胳膊,再灌她喝穿肠药,让她在痛苦中哀嚎,最后把她的血兑在酒里喝! 可面上只能委屈:“皇上,臣妾不是较真,只是规矩不能乱……”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皇帝打断她,指了指旁边正低头摆弄匕首的鹿茸。 “你看看她,规矩适合她?你跟她置气,喊成这般,半分体面没有。” “嗯。”鹿茸点点头,对于皇帝的话无比认同,“皇后又胖又大,不好看。” “皇上!”皇后气得声音都抖了,眼泪当即涌上来,“您听听!您说过要给臣妾体面的!” 贵妃赶紧上前扶着皇后,话却对着鹿茸说,语气带着挑拨: “景安将军,您这话也太伤人了,这不是逼着皇后娘娘难堪吗?多少顾点尊卑吧!” 鹿茸忽然站起身,几步走到一直煽风点火的贵妃面前,黑亮的眸子盯着她,盯得贵妃心里发毛。 “你不对。”她皱着眉,语气肯定。 贵妃强装镇定,挤出温柔的笑:“将军何出此言?臣妾只是怕皇后娘娘气坏了身子,好意劝和罢了。” “你想让我打皇后。”鹿茸上前一步,几乎贴到贵妃面前,“你眼睛在笑。” 她晃了晃脑袋,有点困惑,这人明明是贵妃的样子,也没有戴人皮面具。 可就是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她脑子一时转不明白。 贵妃的笑容僵在脸上,手指悄悄攥紧帕子,连忙低下头,声音带着委屈: “将军可别冤枉臣妾了,臣妾哪敢有这种心思?” 她垂着眼,掩去眼底的慌乱,心里却暗惊,这疯丫头怎么这么敏锐? “有意思,好玩。”鹿茸忽然笑了,王思思死了正觉得无聊,这下又有乐子了。 她现在是没搞清楚,不过,管她有什么猫腻,大不了打一架,弄死就是。 皇后见贵妃被怼得说不出话,心里竟莫名舒坦了些,可转念想到鹿茸方才的话,又咬牙切齿起来。 皇帝开口,“行了行了,都别站着了,都坐下,找朕何事?鹿茸,你也坐下吧。” 鹿茸没动,继续啧啧啧了几声,看着皇帝,“皇上,裴晏说,笑里藏刀的人,要离远点。 还有,你的夫人可真丑,又丑又坏,尤其这个皇后。” 皇后指着鹿茸,气得浑身发抖,连平日里维持的端庄都顾不上了:“皇上!臣妾就问您一句,您到底何时才肯管管她!” 她往前冲了两步,声音拔高了八度:“再这般纵容下去,这大胤的江山,怕是要改姓“鹿”了!”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愣,明明来时想好要沉住气,可一看到鹿茸那副无所顾忌的样子,所有理智就全飞了。 第173 章 抢汤,皇后急得跳脚 鹿茸盯着皇后,眉头皱成个疙瘩:“大胤改姓鹿?跟我一个姓?什么意思?” “这话的意思~”贵妃掩唇轻笑,“自然是说靖安侯府,要反了。” “反?”鹿茸眨了眨眼,脑子转得有些慢。 她想起前一刻还在说岭安王要反,反了就要当皇帝,当皇帝就得杀这个皇上。 这可不行,鹿茸认准了理:皇上是她少数看得顺眼的人,不会让他有事。 她猛地转向龙椅上的人,声音脆生生的:“皇上,别怕。” “我不抢皇位,” “也不杀你,” “不反。” 鹿茸那番话一出口,太极殿里静了,谁会把“造反”二字挂在嘴边,说得这般稀松平常。 皇帝却笑着摆手:“朕知道你,你断不会反。这些时日你护着大胤,护着朕,朕心里有数。” “不是。”鹿茸摇头,“我想过的,只是做皇上太苦,要管一堆事,我不会,也不喜欢。” 皇帝一噎,随即苦笑:“可不是?朕每日操碎了心,断不完的案,挨不完的骂,苦得很。” “嗯,你真惨。”鹿茸重重点头,眼神里满是同情。 皇后与贵妃站在一旁,脸都有些僵了,这一君一臣,你一言我一语,好像在说家常,把她们俩当成了空气。 皇后轻咳一声:“皇上。” 皇帝这才回神,看向二人:“你们今日一同前来,所为何事?” “臣妾亲手炖了汤,特来请皇上尝尝。” 皇后欠身,眼神却不住瞟向鹿茸,她实在好奇,她与岭安王一同入宫,究竟安的什么心。 她暗自叹气,只觉这皇上,终究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汤?”鹿茸忽然凑上前,鼻尖快速动了动,眼睛亮了亮:“好香。” 皇帝见她这副模样,笑着摆手:“你想喝便喝。” 皇后急了,忙上前一步按住汤碗:“皇上!这是臣妾特意为您炖的补汤!” “不过一碗汤罢了。”皇帝满不在乎,“她年纪比福王还小,当孩子疼着,喝碗汤有何不可?” 皇后脸都白了白,心里把皇帝骂了千百遍。 这皇上是糊涂了吗?她的心意他看不见也就罢了,竟还要把她的汤给这妖女喝! 她死死攥着汤碗边沿,语气都变了调:“皇上!这汤不能给她喝,真的不能。” 鹿茸歪了歪头,盯着皇后紧绷的脸,突然伸手按住汤碗另一边, 力道一沉,皇后竟被带得踉跄了一下,“你不让我喝?” 皇后咬牙,仍硬着头皮:“此汤是给皇上的,你不配。” “配不配,不是你说的。”鹿茸指尖微微用力,只听“咔哒”一声,瓷质的汤碗边沿竟被她捏出一道裂痕。 皇看得眼皮一跳,“行了行了,一碗汤而已,景安要是想喝,回头让御膳房再炖十碗。” 鹿茸捧着空汤碗,三两口就见了底。殿里几人都看呆了,直勾勾盯着她。 “看什么?”她把碗一放,“想抢?没了。” 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像喝的不是皇后的心血补汤,有种你凉茶。 这汤味自然比不上裴晏做的,但她不挑,喝了便算。 放下碗,她的目光又落到贵妃身上,歪头问:“皇后是皇上的夫人,你呢?是小妾?” “小妾?!”贵妃气得声音都尖了,猛地站起身,“本宫乃堂堂贵妃,岂容你这般亵渎!” 鹿茸眨了眨眼,新长的脑子转了转,没明白哪里错了:“不是小妾?那是什么?” 皇帝打圆场:“茸茸不懂规矩,贵妃莫怪。” 可鹿茸偏要追着问,往前一步逼近贵妃,气场瞬间压得人喘不过气:“说,你是什么?” 贵妃强撑着架子:“本宫……本宫是皇上亲封的贵妃,位份仅次于皇后!” “哦。”鹿茸点了点头,“还是没听懂。反正没皇后大,是吧?” 贵妃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背过去,却被她那副“我就是不懂你能怎样”的模样,堵得说不出话。 忽然,鹿茸鼻尖微动,眉头皱起,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气息钻进了鼻腔。 她一晃,已闪到皇后与贵妃之间,围着两人转了半圈。 “你们身上……”她停下脚步,指尖点了点下巴,新长的脑子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干脆直接道,“有一样的怪味。” 皇后脸色骤变,强作镇定:“胡言乱语!本宫身上只有熏香,何来怪味?” 贵妃也忙附和:“就是,你莫要血口喷人!” 鹿茸却不理会她们的辩解,上前一步,抬手就要去碰皇后的衣袖。 皇后一直后退,二话不说,一手拽住皇后的后领,一手拎起贵妃的手腕,将两人提了起来,往前一抛。 “啊——!”两声尖叫划破太极殿。 两人摔在地上还没爬起来,鹿茸已欺身而上,掌风带着凌厉的气势直逼二人面门。瞧那架势,分明是要下死手。 皇帝惊得起身:“景安。不行!” 可鹿茸压根没停,指尖擦着皇后的发髻掠过,又在贵妃肩头虚点一下。 看似狠厉的招数,实则都留了分寸,她不过是想试试,这两人身上的怪味,会不会引出什么诡异的功夫。 皇后与贵妃吓得魂飞魄散,瘫在地上抖如筛糠。 皇后颤声哭:“皇上救我!这妖女要杀人!” “让开,挡路。”鹿茸瞥了眼瘫在地上的皇后,语气满是嫌弃。 还是这副没用的样子,提起来轻得像团棉花,不过看她气得失了仪态、脸色变来变去的模样,倒还能再逗玩几日。 皇后攥紧了帕子,她恨透了这妖女的嚣张,却偏生打不过,只能按耐着。 当下只能强压怒火,往旁边挪了挪。 鹿茸又转向缩成一团的贵妃,皱眉:“你这怕的样子,真丑。”她 本想说“装得太假”,新脑子转了转,只挤出这么一句评价。 贵妃眼中闪过一丝怨毒,随即又换上楚楚可怜的模样,抽噎着:“皇上,……臣妾只是怕了,并非有意一直哭。” “装的。”鹿茸一句话戳破,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再装,我把你扔出去喂狼。” 第174 章 鹿茸:夸我就对了 “扔出去喂狼。”鹿茸的一句话完,太极殿里瞬间静了。 跟着又弥漫开一股诡异的尴尬,谁能想到,她就能动不动说弄死一个宠妃。 偏说这话的人还一脸“日常操作”的无辜。 皇帝在龙椅上憋笑憋得发抖,好不容易才正了正脸色,却对着满殿的沉默犯了愁。 鹿茸说有问题,那指定没跑,可这后宫又要出乱子? 皇后、贵妃都跟云亭阁勾搭上了? 总不能把后宫妃嫔全拉出去嘎了吧?他这皇帝当得也太惨了! 皇后盯着贵妃,她恨鹿茸恨得牙痒,可不得不认。 那妖女虽疯,却从不说没影的话,贵妃这模样,定有猫腻。 莫非……贵妃也接触过那几个神秘人?否则怎会和自己有同款怪味? 贵妃被鹿茸看得发毛,表面却挤出怯生生的模样,心里却冷笑:不过是个靠蛮力唬人的蠢货,有你哭的时候! 鹿茸笑眯眯盯着贵妃,这女人身上的怪味和皇后那股有一些差别,更冲,也更藏着事。 不过皇后蠢得很,翻不出什么浪,可这贵妃装模作样的,倒让她心里那点兴奋劲冒了头。 比以前追着啃的变异物,还让人想拆开来看看。 她瞥向贵妃,“说,味哪来的?不说,我不客气,揍死你。” 贵妃眼角一挤,泪珠就滚了下来,膝行着往龙椅方向爬,哭哭啼啼: “皇上救臣妾,景安将军这是要凭空捏造罪名,逼死臣妾啊!臣妾身上只有御赐的熏香,哪来的什么怪味?” 鹿茸瞪她一眼,“胡说,我,鹿茸,不冤枉人。” 说着扫了眼一旁的皇后,心里暗骂“废物”,又转回头盯着贵妃,“你和她,一个味。听懂了吗?” 皇后见贵妃被死死拿捏,心里乐开了花,一屁股坐在旁边的锦凳上,抱着胳膊冷笑: “贵妃,你就别装了,皇上与本宫都在这儿,难不成还想蒙混过关? 那鹿茸脑子不太灵光,她要冤枉人,还真没那本事,毕竟她的本事都用在拳头硬上了!” 她嘴上夸着,心里却把鹿茸骂了千百遍,只盼着这两人斗个两败俱伤。 鹿茸站在皇帝跟前,歪着头琢磨了半天,才转向龙椅:“皇上,你那个夫人刚才是夸我?” 她总觉得那话听着怪别扭的,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毕竟“有本事”这三个字,确实没说错。 皇帝强忍着笑,哄着她:“那是自然,她这是夸你本事大,还不冤枉人,多实在的夸奖!” 鹿茸顿时点头,下巴抬得老高,心里认可:算这废物有眼光。 她瞥了眼皇后,心里补了句:不过夸了也没用,回头惹我不高兴,照样拎你扔出去。 “嗯,我本来就厉害,夸我应该的。” 贵妃撒泼似的哭喊,心里却稳得很,那怪味只有她自己知道来源,旁人根本闻不到。 就算搜身也查不出实证,这傻子鹿茸再横,也拿她没辙! “皇上,皇后娘娘,你们这是要逼死臣妾啊! 臣妾日夜伺候皇上,忠心耿耿,何来什么怪味?您快派人搜查!怎能凭景安将军一句话就污蔑臣妾。” 鹿茸被她哭嚎得眉头拧成一团,这女人叫得比丧尸嘶吼还难听,再吵就把她嘴堵上!“别喊,难听。” 贵妃见鹿茸动了怒,反而哭得更凶,转头冲龙椅喊:“皇上!您倒说句话啊!” 皇帝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晃着:“说什么?朕这不是正坐着听你说呢?说说那味到底哪来的。” 皇后在旁敲着边鼓,一脸幸灾乐祸:“别啰嗦了,今日你横竖逃不掉,趁早招了还能少吃点苦头。” 贵妃气狠了,伸手指着鹿茸,声音尖细:“皇上!皇后!你们宁愿信这个景安将军,也不信臣妾?” “朕信她。”皇帝语气半点不带犹豫。 贵妃见状,当即抹着眼泪哭喊:“好好好!这是要逼臣妾以死明志啊! 今日臣妾便血溅太极殿,让皇上看看臣妾的清白。” 说着就提着裙摆,作势要往殿柱上撞。 皇帝和鹿茸对视一眼,俩人都抱着胳膊看戏,半点要拦的意思都没有。 这种装模作样的戏码见多了,暗卫自会出手,用不着他们费神。 皇后却急了,忙拍着椅子喊:“来人!快拦住贵妃!事情还没查清楚,怎能让她就这么撞了。” 她可不能让贵妃死,万一线索断了,自己身上的麻烦也甩不掉。 暗卫瞬间现身,一把拉住了要撞柱的贵妃。 鹿茸看着这场闹剧,转向皇帝:“皇上,怎么你的人都爱来这套?前面那个王思思的爹也是,这次换贵妃了。” 她歪着脑袋琢磨,“看她这力道,连柱子灰都蹭不掉,明显是假的。假死是不是有好处?你会给赏赐吗?” “朕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就爱来这套。” 皇帝磨着后槽牙,皮笑肉不笑地补充,“赏赐?那是自然。朕定给他们一份毕生难忘的“赏赐”!” 他说的赏赐自然不是真赏赐,却忘了眼前这主根本听不懂什么叫阴阳怪气,只认字面意思。 鹿茸果然没听出半点不对劲,眼睛亮了,盯着皇帝猛点头。 她脑子里瞬间转开了小算盘:前面那个岭安王假装撞柱子,皇上没说赏赐,这次贵妃才刚冲两步,皇上就提赏赐了 看来这假死的戏码还分等级?得装得像模像样才行! 她瞄了眼瘫在地上还在抽噎的贵妃,心里暗自对比: 贵妃刚才冲得太慢,胳膊抬得也不高,一看就是假的,要是自己来,肯定得跑得再快些,撞柱子前再喊两句“皇上饶命”,说不定赏赐能更丰厚? 又琢磨着:撞哪个柱子好呢?刚才贵妃选的那个盘龙柱看着挺结实,撞上去要更狠一些,看着更惨烈一些。 越想越觉得这“假死游戏”划算,她忍不住摸了摸肚子,嘴角还偷偷翘了起来。 鹿茸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说干就干。 她猛地站起身,先冲皇帝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那模样像是在说“看我的”,随即一把拎起自己的裙摆,学着贵妃刚才的样子。 嗷嗷喊着就往盘龙柱冲:“皇上饶命!我先去死一死!” 第175 章 撞柱?鹿茸申请出战 鹿茸一门心思扑在学假死上,压根没注意殿里人的表情,只铆足了劲往柱子冲。 心里还在数着步数:三步加速,两步起跳,撞上去一定要够响。 “………”皇帝看着她那势如破竹的架势,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满殿侍卫太监更是僵在原地,谁也没见过有人撞柱子还这么认真。 太极殿里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傻了眼,连呼吸都忘了。 “拦住她!快拦住景安!”皇帝最先反应过来,声音都劈了叉,从龙椅上蹦起来就往下冲。 “鹿茸你疯了!你不能死啊!”他急得满头大汗,只当这祖宗的痴傻病又犯了,压根没想起自己那几句阴阳怪气的“赏赐”。 皇后和贵妃先是懵了,随即眼睛一亮,俩人不约而同地往前凑了凑,满脸写着: 冲!再快点!往柱子正中间撞! 皇后甚至在心里暗喊:撞狠点,最好直接撞死过去,省得还得花时间弄死她。 贵妃也跟着窃喜:这傻子真要死了,可省了自己不少麻烦。 “景安将军,三思啊!”皇后假惺惺地喊着,脚却死死挡住想上前的太监,“你可不能寻短见啊!” 贵妃也跟着煽风点火:“是啊景安将军,有话好好说,何必如此呢!” 嘴上劝着,眼里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暗卫吓得早已飞身扑上,可鹿茸力气太大,暗卫竟被她带着往前滑了半步。 眼看就要撞上柱子,皇帝急得大喊:“鹿茸!你想想裴晏,他还等着你吃他做的桂花糕呢!” 这话果然管用,鹿茸猛地顿住脚步,转头瞪着皇帝: “你早说啊!撞晕了就吃不到糕了。”她摸了摸柱子,有些可惜,“那我下次再演?” 皇帝扶着胸口喘粗气,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演?你在演?演什么演,谁让你演这个了!” 皇后和贵妃见撞柱失败,脸上的兴奋瞬间垮下来,差点没气死。 原以为这傻子是真疯了,还等着看她血溅当场,结果人家根本是玩闹一场! 合着演了半天苦情戏,全成了笑话? 鹿茸却还没明白,挠着头问:“不是你说假死有赏赐吗?我演得不像?” 皇帝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厥过去:“那是赏给她们这些装模作样的,不是赏给你的!” “你要赏赐,朕直接给你!别学这没用的!” 鹿茸眼睛一亮:“真的?那我要许多东西的。” “给,都给!”皇帝连连点头,生怕她再抽风撞柱子,“快别站那儿了,过来!” 皇后看着这一人一君的闹剧,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鹿茸乐呵呵地凑到皇帝跟前要赏赐。 心里把那还没来的高手骂了千百遍,再不来,这妖女都要骑到皇上头上了! 皇帝扶着龙椅坐下,手还在不住地抖,刚才那一下差点把他的老魂吓飞,再来这么一回,他这条命真得交代在太极殿里。 他看着鹿茸那一脸无辜的模样,到了嘴边的骂声又咽了回去: 罢了罢了,这祖宗痴傻多年,跟她置气不值得,还得哄着。 鹿茸见皇帝脸色发白,心想:皇上好像真吓着了。 她凑过去,伸手拍了拍皇帝的背,力道没轻没重,拍得皇帝差点呛住。 “皇上你别怕,我不会死的。” 她掰着手指头数,“我喜欢当人类,死了裴晏怎么办,师父也没人陪,靖安侯府还有我的……” 有一个算一个,鹿茸乖乖巧巧的,把自己喜欢的人类都说了个遍。 最后,又拍了拍皇帝的肩膀,语气格外认真:“我死了,你这么弱,谁帮你打坏人?大胤怎么办?” 皇帝被她拍得直咳嗽,连忙抓住她的手:“咳咳……你说得对,说得都对!朕不是因为你本事大才着急,是怕你真伤着自己!” 他苦着脸叮嘱,“景安啊,以后不懂的事别自己瞎琢磨,问朕,朕还想多活几年,不想被你吓出心梗。” “心梗是什么?能吃吗?”鹿茸歪着头问,完全没get到皇帝的重点。 皇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摆烂: “不能吃!总之你记住,以后不许再学人家撞柱子!想要什么直接跟朕说,别搞这些幺蛾子。” “哦。”鹿茸点头,又想起什么,“那赏赐呢?还算数吗?” “算!怎么不算。”皇帝回应,他现在只求这祖宗别再折腾,别说赏赐,就是要龙肝凤髓,他也得想办法弄来。 见鹿茸点头应下不再折腾,皇帝心里的火气突然涌了上来,一拍龙椅喝道: “来人!把贵妃拖下去,就在太极殿院美里打!用那专管告御状的鸣冤棍,现在就打!” “皇上!您不能这样!”贵妃连滚带爬地去抱皇帝的腿,“臣妾冤枉啊!您怎能如此狠心!” 她打死都没想到,皇帝竟真敢在太极殿当众用这种羞辱人的棍子打她。 皇后也惊得站起身,打板子已是极大的羞辱,用鸣冤棍更是把人往死里折辱,皇上今天是真被气疯了? 殿内太监侍卫面面相觑,皇帝眼一瞪:“还愣着干什么?拖下去!” 贵妃被按在椅子上,吓得魂飞魄散,这才慌了神。 原以为皇帝只是吓唬她,没想到动了真格! 她看着殿内方向,心里又惊又恨:这狗皇帝竟真把那傻子的话当圣旨! 绝望之下,她猛地抬头,朝院角某个阴影处飞快点了点头。 殿内,鹿茸正凑在皇帝跟前,一本正经地建议:“皇上,你后宫这些夫人没一个好的,不如全弄死省事。” 皇后在旁听得脸都白了,刚想反驳,就见皇帝摆了摆手: “你这丫头,你才是最气朕的。走,带你去看看不听话的下场,省得你以后也犯浑。” 说罢,两人压根没理皇后,径直朝殿外走去。 皇后气死,却只能咬着牙跟上,她自然要好好看看,这贵妃被打的模样。 刚到殿门口,鹿茸突然停下脚步,嘴角勾起一抹笑。 低阴沉沉的笑着:“嗬嗬嗬……来了,有人来了,嗬嗬嗬,好玩!” 第176 章 从白莲花到丧家犬 鹿茸盯着院角阴影,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怪笑。 本能地咧开嘴,就是表情拧得不是很好看。 皇帝在旁看得眼皮直跳,心里暗自叹气: 这丫头模样多俊啊,怎么笑起来这怪模怪样的?好好的姑娘家,偏生学不会个柔和的笑法。 他这边还在琢磨怎么教鹿茸笑,就见一道黑影从树梢跃下,一脚踹飞了举着鸣冤棍的侍卫,俯身就把贵妃拦腰抱起。 “走!”黑衣人低喝一声,转身就要翻墙。 “皇上,你的妃子被偷走了。”鹿茸伸手戳了戳皇帝的胳膊。 皇帝愣了愣,抬头一看,差点蹦起来:“什么玩意?光天化日之下,敢闯皇宫抢朕的贵妃?反了天了!” 皇后立刻捂嘴惊呼:“皇上!这、这莫不是贵妃与外人私通,特意来劫人的?” “放肆!”皇帝瞪了皇后一眼,“休得胡言!来人啊,快追! 鹿茸瞅着皇帝把皇后骂得脸色铁青,心里毫无波澜。 人类的争吵真麻烦,还不如裴晏做的桂花糕有意思。 鹿茸自然是没急着追,急什么呢?在她眼里,这世上还没人能从她眼皮子底下跑掉。 她抬手拍了拍皇帝的背,“皇上,莫急。”鹿茸语气平淡,“我去把你妃子抓回来。” 皇帝捂着胸口顺气,苦着脸:“景安啊,朕谢要好好你,就是……你能不能别用看丧家犬的眼神瞅朕?朕没那么可怜!” 鹿茸歪了歪头,“你说的是人话?”她上下打量皇帝一番,“妃子被抢,不气?” “气!怎么不气!”皇帝跳脚,“但朕是天子,得稳住。” “哦。”鹿茸应了一声,转身就走,“放心,人我都抓回来。”人化作一道残影,瞬间没了踪影。 皇帝看得眼睛发直,半晌才对着空气喊:“轻点抓,留活口审案啊!” “知道。”鹿茸应了一声,身影一晃就没了影。 她的速度追出皇宫,很快就瞧见了前面一黑一绿两道身影。 可她没急着动手,就慢悠悠吊在后面看乐子。 见那黑衣人带着贵妃在京城绕了三圈还没找着北,鹿茸困惑,脑子转了转: 这人抢了人,竟是个路痴?要不喊住他指个路? 终于,两人在一条窄巷的小院前停了脚,规规矩矩去拍门。 鹿茸笑了一声,足尖轻点就飞身落在院里的歪脖子树上, 扫了眼院角藏着的十几个黑衣高手,低声嘀咕:“皇帝真弱,这么多高手,没一个是他的。” 蜷在树杈上,看着院外皇帝派来的暗卫还在那打转,忍不住咂了咂嘴。 她倒不是觉得暗卫身手多差,只是跟自己比起来,实在慢得像爬。 “太弱,得练。”她低声嘀咕,恨铁不成钢的劲上来,差点把手里的树枝掰断。 指尖摸了摸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是裴晏早上塞给她的桂花糖。 拆开咬了一颗,甜香漫开,她才舒坦些。 又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嘀咕:该弄个布兜,装些糖和糕,打架饿了还能吃,多方便。 树下,那伙黑衣人正围着贵妃说话,鹿茸眯着眼扫了一圈,数清院里一共二十五个带刀的,个个绷着脸装狠。 她嚼着糖,晃了晃腿,半点不急,这些人就算插翅,也飞不出她的手掌心。 鹿茸嘴里叼着的糖快化了也没心思嚼了,她盯着底下月亮门里抱作一团的人影,眉头拧成个疙瘩。 这贵妃前一刻还在皇帝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求饶,转头就扑进个黑衣人怀里哭天抢地。 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比御花园池子里的癞皮狗还难看。 “狗皇帝是不是疯了?再晚一步,本宫就要被他拖去打板子了!” 她死死揪着黑衣人的衣襟,“那鹿茸就是个没脑子的傻子,偏偏皇上眼瞎心盲,把她当救命稻草似的信!” 黑衣人拍着她的背安抚,声音压得极低:“莫哭了,我不是一直守在宫里吗?再闹下去,世子爷来了该看笑话了。” “世子?”鹿茸叼着糖含糊一怔,脑子里蹦出自家夫君的脸,当即坐直了身子。 指尖抠着树皮,哪个不长眼的蹭裴晏的名头,敢叫“世子”? 她忘了有许许多多的世子,只当自己夫君才是大胤唯一的世子。 柳氏抽抽搭搭地仰起脸,眼尾还挂着泪珠,模样瞧着可怜极了: “你可得帮本宫在世子面前美言,那鹿茸虽蠢,可皇上对她的信重,怕是满朝文武都比不了。” “知道了知道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黑衣人推着她,“快去把你这张花脸洗了,别污了世子爷的眼。” 鹿茸看着底下黑衣人冲贵妃背影翻的那个白眼,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她歪着脑袋琢磨:人类真奇怪,前一刻还搂搂抱抱温声哄着,转脸就这般嫌弃。 哪像她和裴晏,只要凑在一起,就一直是笑着,抱完了还得舍不得半天才算完。 想到裴晏揉她头发时的温柔劲,她忍不住嘿嘿傻乐,嘴角咧得太开,差点扯到腮帮子的肌肉。 “啧,比贵妃哭丧还难看。”她对着黑衣人撇嘴。 正嘀咕着,巷口忽然传来马车轱辘声,压得青石板咯吱响。 鹿茸立刻缩起身子,只露双亮晶晶的眼睛往下瞅。 就见那马车裹着黑布,停在院角阴影里,车帘一掀,下来个穿着锦袍的男人。 “呃~裴覃?”鹿茸一眼就认了出来,当即磨了磨后槽牙,学着裴晏和福王的口气低声骂,“这狗东西怎么来了?” 鹿茸把院里的动静瞧得一清二楚,见裴覃身后跟着六个腰佩短刃的女子,个个眼神凌厉。 这狗东西排场倒不小,可惜跟她家裴晏比,差远了,裴晏带的护卫从不摆架子。 院内,裴覃径直坐在石桌旁,侍女立刻奉上香茗,两个婢女上前为他捏肩。 他端着茶盏,指尖摩挲着杯沿,“把人拖出来。” “是。”身后一名黑衣护卫应声上前,抬脚就踹开了厢房的门。 “啊啊啊!放肆!原哥!救我!” 贵妃的尖叫从屋里传来,却被护卫像拖死狗似的拽了出来,发髻散乱,裙摆上还沾着尘土。 那曾与她搂抱的原哥就站在廊下,见她被拖拽,只嫌恶地瞥了一眼,连动都没动。 贵妃瞪圆了眼,不敢置信地喊:“原哥?你怎么不救我?” 第 177章 脏眼睛!都给我爬! 护卫一脚踹在她膝弯,贵妃“噗通”跪下,疼得眼泪直流。 “见了世子爷还不下拜?”护卫厉声呵斥。 她撑着地面抬头,满脸惶惑:“世子爷……我做错了什么?您为何要如此待我?” 裴覃喝了口茶,眼皮都没抬:“蠢货。” 他抬了抬下巴,对身旁女子道,“教教她,她错在哪了。” 鹿茸晃着悬在半空的脚,盯着石桌旁的裴覃啧啧嘀咕。 这狗东西往常总挂着副半死不活的假笑,如今冷着张脸发号施令,倒比先前顺眼多了。至少真实不是。 她抠着树皮想:人类果然麻烦,还要藏着掖着,哪像她,想吃糖就说,想揍人就动手。 “打。”裴覃指尖敲了敲茶盏,声音淡淡的。 两名女子立刻上前,扬手就对着贵妃左右开弓,“啪啪”的巴掌声在院里响得脆亮。 “啊!世子爷饶命,臣妾也是没办法啊!不逃出来,皇帝就要把臣妾拖去杖毙了!”贵妃捂着脸哭嚎。 裴覃抬眼:“没办法?你怎会落到这般没办法的境地?”他抬手示意停手。 “是鹿茸,是那个景安将军!”柳氏扑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 “谁能想到她鼻子比猎犬还灵?竟闻出臣妾身上的药味。 她一口咬定我身上的味不对劲,皇帝那糊涂虫竟半句不问,直接就要打死我啊!” “鹿茸?鹿四小姐?”裴覃嗤笑一声,“有她在,你办砸了事,倒也不稀奇。只是~” “本世子耗费心力调理你的身子,让你潜伏宫中,你却连一件事都没办成就落荒而逃,留你何用?” “不要啊世子爷!我还有用!”柳氏连滚带爬地抱住他的腿, “我能回皇宫!皇帝先前那般宠臣妾,只要臣妾哭求几句,他定会回心转意,到时我定能帮您办成大事!” 鹿茸听见柳氏喊“能让皇上重新宠我”,差点没把糖渣喷出去。 就这怂样,还不如裴晏养的大橘猫会讨摸,皇帝眼瞎了才会再宠她! 下方,裴覃瞥着匍匐在地的柳氏,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皇上重宠于你?贵妃娘娘~你当深宫是儿戏,说复宠便能复宠?” 贵妃膝行两步,额头磕得地面砰砰响:“世子爷明鉴!臣妾曾得圣心,只需寻个由头哭诉,定能再邀恩宠! 求世子爷再给臣我一次机会,我愿为世子爷肝脑涂地!” “机会?”裴覃端起茶盏,看着她,“本世子这里从没有犯错不罚、单凭几句求饶便能揭过的道理。” “世子爷饶命!”她哭得梨花带雨,连声说着,“我能替您传递消息,您要我做什么都成!” 裴覃沉默片刻,忽然似笑非笑地抬眼:“你这张脸倒还有几分看头,洗去铅华也是个美人。跟着那昏聩皇帝,确实可惜了。” 贵妃心头一跳,还没等松气,就听裴覃语气慢悠悠:“本世子也不罚你,反倒要赏你。” “赏、赏臣妾什么?”她声音发颤,总觉得这“赏”没好事。 底下人说的话她大半没听懂,只看见那哭哭啼啼的女人脸都白了,而裴覃那张冷脸笑得很假。 “自然是让你得些温存,省得在这院里枯坐,空添寂寥。”语气平淡,眼底无半分温度。 贵妃浑身一颤,膝盖一软再次跪倒:“世子爷不可!求您高抬贵手,我……我宁受责罚,也不敢领这份赏!” “不敢?”裴覃嗤笑一声,将茶盏往石桌上一顿,“在本世子面前,你还没有说不的份。” 他抬眼扫向院内候着的几个精壮汉子,“你们不是总说宫里的贵人金贵吗?今日便让你们开开眼。 把贵妃娘娘带下去,好生伺候,若是让她受了半分委屈,仔细你们的皮!” 那几人眼中立刻迸出猥琐的光,搓着手应道:“谢世子爷赏!属下定当尽心!”说罢便要上前拖柳氏。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贵妃拼命挣扎,连声音都变了调, “原哥,你快求世子爷开恩啊!我不能受这份屈辱。”她看向身旁那个黑衣人喊着。 裴覃瞥了眼那黑衣人,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就在这院里办。让所有人都看看,昔日在龙榻上承宠的贵妃娘娘,究竟是何等媚态。” 贵妃的哭嚎声撕心裂肺,却拦不住那几个汉子粗粝的手。 眼看她肩头的领口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树桠上的鹿茸忽然眯起了眼。 这场景让她心里堵得慌,贵妃骂她傻子,她确实想着把这女人拎起来扔出墙去,反复折腾弄死她。 但眼下这龌龊模样,比发臭的淤泥还让人膈应,她可以死,不能这么。。。 裴覃那副事不关己的冷脸更刺眼,仿佛眼前不是欺凌,只是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戏。 这些男人的笑更恶心,像坟头嗡嗡叫的苍蝇,吵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住手。”鹿茸低声嘟囔了一句,可底下没人听见。 直到又一声布料撕裂的脆响传来,她终于没了耐心。 下一秒,从树梢骤降,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鹿茸抬手便挥出一掌。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丧尸王独有的蛮力,直扫向那几个汉子。 “噗——” 四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那四人像断线的风筝被掀飞出去,重重撞在院墙上,落地时七窍流血,没了气息。 院内瞬间死寂。 贵妃僵在原地,裸露的肩头还在发抖。 裴覃端着茶盏的手顿在半空,起身死死锁着鹿茸。 鹿茸却没看他,只走到贵妃面前,居高临下地瞥了眼她破烂的衣裳,又嫌恶地踹开脚边一个汉子的尸体。 “吵死了。”她皱着眉,语气不耐烦,“要杀要剐我来动手。” 贵妃惊魂未定地抬头,看清挡在身前的人,很是震惊: “景安将军?”她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死死攥住鹿茸的衣摆,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鹿茸被她拽得皱了皱眉,低头瞥了眼那抓着自己衣裳的手。 这女人指甲缝里还沾着泥,把她新做的裙子都弄脏了。 心里虽嫌恶,却还是回应:“放开。往后站好,我在,没人能动你。” 她这话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却比任何承诺都让人安心。 第 178章 又是摆阵?你们人类真麻烦 鹿茸被拽得皱了皱眉,转头瞥向贵妃这张哭花的脸依旧让人瞧着心烦。 可既已出手,总不能半道撒手。 况且,这女人是她要带回皇宫交差的,要是在这儿被欺负了,回头皇帝指不定又要哭唧唧地跟她闹“朕命苦啊!” 贵妃看着鹿茸毫无波澜的侧脸,竟莫名放下心来。 先前她信皇帝的宠爱,信情人的承诺,最终却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如今对着这个曾被她百般鄙夷的“傻子将军”,她反倒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安稳。 泪水决堤而出,她踉跄着退到老树下,望着那道背影,连哭都不敢出声惊扰。 裴覃攥着折扇,扇面被捏得皱起,素来清冷的声线里裹着一丝丝颤意: “鹿茸!你怎会在此?” 他在外精心维持的温雅公子名头,方才那番阴戾作派全被撞破,这比被人当众泼了冷水还让他难堪。 鹿茸瞥他一眼,“皇上的贵妃被人拐跑了,我来抓回去领赏。” 裴覃指向贵妃:“你今日非要带她走不可?” “自然。”鹿茸点头,目光扫过被按在地上的黑衣人, “不光她,还有这个叫原哥的人,一并拎回去给皇上问话。” 裴覃强压下心头的恼怒,脸上挤出一抹僵硬的笑: “鹿茸,你可知今日我院中高手有多少?你武功虽强,可双拳难敌四手。 不过是一个失了势的贵妃,不如当没看见,我愿给你补偿,如何?” 鹿茸看了他半晌,突然皱起眉:“嗯?你不笑的时候看着还像个正常人,这么一咧嘴假笑,丑得晃眼。 裴覃脸上的笑瞬间僵住,攥着折扇的手又紧了紧,耐着性子: “鹿茸,我知道你方才全看见了。可这事与你无关,对你、对靖安侯府都半分影响没有,你就当没撞见,日后我必有重谢。 只要鹿茸肯松口,哪怕多花些代价也认,若是让她把今日之事捅到皇上那里,他精心经营的就全毁了。 鹿茸指了指被自己拎在手里的黑衣人,又指了指缩在一旁的贵妃: “皇上让我抓这两个人回去,我就得抓回去。 你给的那些东西,还不如皇上的糕点好吃。 再说,你这些所谓的高手,在我眼里跟路边的野草没区别,想拦我?做梦。” 裴覃突然敛了神色,唇线紧抿着不再言语。 他垂眸盯着茶盏里晃动的倒影,心思急转: 若鹿茸执意要带人走,那他得立刻清理掉今日的痕迹。 好在他行事向来缜密,没有留下半分实证,即便皇上追查,也抓不到把柄。 可转念一想,这鹿茸不知内情,却已坏了他数桩事,死在她手上的何止眼前这四人? 摩挲着折扇上,眼底掠过一丝阴鸷,本还想留着她日后慢慢玩, 看这愣头青如何在这深水里扑腾,可如今看来,留着终究是个祸患。 可真要除掉她……又莫名觉得可惜,这世间这般鲜活又蠢得直白的人,实在少见。 他真的很想看看,不可一世的她,在他脚底下会是什么样子。 “你发什么呆?”鹿茸突然凑上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该不会是在想怎么算计我吧?” 她歪着头打量裴覃:这货眼神忽明忽暗的,准没好事。 不过今日她不想动手,倒不是怕他,就是觉得这人装冷装久了,突然露出这副原本模样,还挺有意思的。 裴覃被她突然的靠近弄的回神,猛地抬眼, 眼底的阴翳还没来得及收起,撞进鹿茸清澈的眸子里,竟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他强装镇定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休要胡言,我不过是在想,你何必为了一个废人,与我撕破脸?” “我不是为了她,是为了皇上的赏。”鹿茸直截了当道。 “再说了,你太笨了,我都能闻出你身上的坏水味。” “别打我的主意,你院里那些所谓的高手,我一只手就能全撂倒。 真要动手,我怕皇上怪我下手太重,连你这张装斯文的脸都给打废了。” 他看着鹿茸毫无防备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既恼怒她的直白,又暗叹她的蠢钝。 若是换作旁人,此刻早已察觉他的杀意,可这愣头青竟还在琢磨皇上的赏赐。 “你既执意如此,那便请便。”裴覃最终松了口,“只是鹿茸,今日之事,你最好烂在肚子里。否则……” “啧。”鹿茸磨了磨后槽牙,心里那股子躁意压不住。 明明有个声音在说“留着裴覃有用”,可这货敢拿话警告她? 上一个敢跟她摆脸色的,还是谁来着? “警告我?”她往前踏一步,“你配?” 话落,她随手将手里的黑衣人像扔破麻袋似的砸在地上,“来,把你那些高手叫出来。” 鹿茸活动了活动手腕,指节咔咔作响,眼底翻涌着暴戾, “打得我高兴了,今日这事我就当没看见。要是让我觉得没劲——” “我杀完你这些人,立马绑着贵妃去见皇上,你说皇上会不会扒了你的世子皮?” 裴覃看着鹿茸眼里毫不掩饰的杀意,既恼怒她的嚣张,又忍不住觉得这副鲜活的狠戾模样格外勾人。 “鹿茸,你别得寸进尺。”裴覃的声音很冷,却迟迟没下令让护卫动手。 “得寸进尺?” 鹿茸嗤笑一声,手腕猛地一探,五指扣住裴覃的脖颈,将人狠狠按在身后的石桌上。 石面被撞得响,裴覃喉间溢出一声闷哼,脸色瞬间涨红。 却偏着头死死盯着鹿茸,眼底翻涌着恼怒与一丝说不清的灼热,这疯子,竟真敢对他动手! “放开世子爷!”院内的护卫与侍女齐齐扑上来,刀剑出鞘的声音混着女子的喝声。 裴覃被掐得呼吸不畅,却咬牙挤出几个字:“光明正大……打!” “摆阵!”领头的护卫嘶吼一声,众人瞬间变换位置,刀剑交错着围向鹿茸。 鹿茸瞥了眼那所谓的阵,手指不耐烦地又加了一丝丝力道。 触感温热细腻,比她以前捏过的丧尸头骨软多了。 她皱着眉嘀咕:“又是摆阵……云亭阁的人也爱来这套,到底摆的什么阵?” 第 179章 一掌拍飞二十人:就这? 鹿茸松了扣着裴覃脖颈的手,她歪着头打量他揉脖子的狼狈样,心里没什么波澜。 捏碎这脆弱的脖颈和捏碎一块腐肉没区别,不过眼下还有更有意思的事。 “起来。”软乎乎的语气说着,“叫底下人摆阵,让我看看。” 裴覃咳了两声,抬眼望她,眉眼间满是困惑:“你方才……当真要杀我?” “是。”鹿茸吐出一个字,瞥他一眼,“先不杀。摆阵,让我尽兴。否则,杀。” “你究竟为何恨我?”裴覃站起身,衣摆微晃,“自初见,你眼中便存着杀意,我始终不解。” 鹿茸踹开脚边一块碍眼的石子,石子砸在廊柱上,碎屑四溅。 她斜睨着裴覃,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恨你?厌。” 以前啃丧尸脑子,坏的都比他看着顺眼,至少坏得明明白白。 “厌?”裴覃指尖微顿,眼里有一丝错愕,“仅因厌弃,便屡次欲取我性命?” 他自束发起便以温润面目示人,谁不赞一句“陌上人如玉”。 偏鹿茸初见便戳破他伪装,如今更是直言厌弃,实在费解。 鹿茸突然上前一步,指尖几乎戳到裴覃鼻尖。 她歪着头,她清晰闻到对方身上刻意熏染的冷香,心里顿时更烦: “假。笑假,香也假。” 在她从前的地盘,只有鲜活的血肉味最真实,这种装模作样的气味,闻着就该撕碎。 裴覃后仰避开她的指尖,语气依旧平静: “我未与你结怨,你杀我幕僚、斩我下属,我亦未曾寻你报复。你我之间,并无大仇。” “杀便杀了。”鹿茸满不在乎地挥手。 “烦,就杀。”又想起什么,补充,“你不报复,蠢。” 在她看来,被挑衅不反击,和待宰的猎物没两样。 庭院中,裴覃的幕僚侍卫们面面相觑,手里握着剑,却没一个敢动。 世子爷方才还被那景安将军掐着脖颈,此刻不仅不见怒意,反倒对着人低声说话,这阵到底摆是不摆? “啧。”鹿茸不耐烦地咂了咂嘴,见裴覃迟迟不动,上前两步就戳了戳他的胳膊, “话多。听不懂,也不想听。快下令,没耐心了。” 她撇嘴:这人跟从前遇到的变异丧尸不一样,磨磨唧唧的,按说,应该早把他胳膊拧下来。 裴覃望着她那双写满“再啰嗦就揍你”的眼睛,无奈叹了口气,转身对下属说着:“摆阵。” 待下属领命散去,他才又转向鹿茸,“鹿茸,你既已看透我的伪装,我便不再掩饰。你嗜杀,我亦好拔除异己。 你我,或许本是一类人,我武功不及你,却有麾下无数,再者,论手段,我未必不及你夫君裴晏。” “你找死?”鹿茸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上前一步就揪住了裴覃的衣襟,将人拎得微微踮脚,“裴晏轮不到你比,废物。” 她手上力道不自觉加重,想想,又松了松劲,却依旧凶巴巴: “裴晏会的多了去了,你这种假人懂什么?况且……” 她站直,语气带着骄傲,“有我在,他不用厉害,我护着他。鹿茸的夫君,轮不到你说。” 裴覃被她突如其来的暴怒惊得一怔,一声低咳,却反常地没恼,反而勾了勾唇角:“我并无诋毁之意,只是想……” “世子爷,阵已备好。” 鹿茸上前一步,拨开挡在身前的裴覃:“让开,我要看阵,给我剑。” 裴覃挥手示意侍从递上一柄长剑,指尖还未收回,便被鹿茸一把夺过。 “此阵由府中精锐布下,攻守兼备,杀伤力极强。”他看着她握剑的生疏姿势,忍不住多叮嘱了一句。 “强?”鹿茸掂了掂手中的剑,“弄死几个,你就知道了。留你性命,是我暂不想弄死你。” 她挥了挥剑,剑风扫过地面,卷起几片落叶。 这动作还是早上看大伯父练剑时学的,没想到还像模像样的。 “鹿茸,点到即止,不可伤人性命。”裴覃蹙着眉。 “行。”鹿茸随口应下,眼神扫过阵中二十余名侍从,“能活下来的,就放过他们。”说罢,提着剑便大步踏入阵中。 起初见那阵型变幻莫测,剑影交错间颇有章法,鹿茸还愣了一下: “咦,有点意思。”她第一次见人类这般阵法。 阵中侍从不敢怠慢,刀剑齐出,招招直指要害。 可鹿茸身形灵活得很,无论他们如何围堵,都近不了她的身。 她甚至还有闲心琢磨:左边那人出剑太慢,比瘸腿丧尸还慢,右边那个力气太小,不如变异丧尸的一巴掌…… “玩够了。”鹿茸突然停下脚步,脚尖一点,竟纵身跃起丈高。 她在空中敛了嬉笑,面色一沉,抬手便朝下方拍出一掌。 没有花哨招式,只有纯粹的力道,这是她当丧尸王时最惯用的手段,对付围堵的丧尸群百试不爽。 “轰!” 掌风落地,阵中侍从瞬间被震得齐齐倒飞出去,摔在地上哼哼唧唧,却没受重伤。 她特意收了七分力,这次打的有意思,说话算数。 鹿茸稳稳落地,甩了甩发麻的手掌,满意点头:“还行。” 鹿茸踩着满地狼藉走到裴覃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这些人,还行。换旁人,可能破不了这阵。” “但我,不是旁人。”她眼底带着股狠劲,“我说放过,便放过。 她弯腰拎起地上昏迷的贵妃,又单手揪着黑衣人的后领, 两人加起来足有三百斤,在她手里却轻得像两捆柴。 “我说过,放他们活,那就放了,也放你一次。 裴覃抬眸望他,“王思思,我给三次机会,两次过,我杀了。你,亦是,三次之后,我会弄死你。” 裴覃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他并非讶异于鹿茸的勇武,早就知道她的功夫。 只是望着那道拎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中只剩一阵荒谬的无力。 纵有千般阵型、万般计谋,遇上这般只凭蛮力便能横冲直撞的存在,又有何用? “罢了。”他低声呢喃,“一切,都该提前了。” 第180章 这群人打架像娘们撒泼 与此同时,皇宫上空掠过一道黑影。 鹿茸足尖踏在宫墙檐角,一手拎着贵妃后领,一手拎着黑衣人,朝着宫殿飞去。 被她夹在臂弯的黑衣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敢死死闭着眼。 方才那掌震飞二十余人的威力还在眼前,生怕自己喘声大了,下一秒就被拍死。 贵妃倒是平静,任由鹿茸拎着,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只要不被那些男人轮流糟蹋,便是被带回皇宫打死,也认了。 宫门前的侍卫们见黑影掠过,纷纷抬头,揉了揉眼睛。 “方才那是……景安将军?” “好像是?可景安将军今日怎的看着壮了不少?手里还拎着俩东西?” “别管了别管了,将军的事少打听!” “也是,日后别说拎人,就是景安将军拖头老虎进来,咱也当没看见!” “就是就是,这皇宫现在跟自家后院似的,景安将军想进就进,咱习惯就好……” 一群人窃窃私语间,鹿茸已拎着两人稳稳落在皇帝寝宫前。 “喏,你的妃,还有抢妃的人。” 鹿茸将两人往御书房地砖上一扔,一声闷响惊得皇帝一哆嗦。 她转头直奔案前,抓起碟子里的桂花糕就往嘴里塞,一口一个,腮帮子鼓得像只小松鼠。 宫人早有眼色,捧着茶水上前。鹿茸接过茶杯仰头灌了大半,才算消了点饿。 皇帝笑脸凑过来:“鹿茸啊,此番辛苦,想要什么赏赐?朕都给。” “不知道。”鹿茸含糊不清地说着,又抓了块糕,“多赏些就行。” 皇帝连连点头:“好好好!朕让内务府备十箱金元宝,你要是饿了,偏殿已备好吃食,要不要去垫垫?” 他巴不得这小祖宗赶紧走,等会儿审贵妃的私密话,要是被她听见,指不定要问出什么让人下不来台的问题。 “不吃。”鹿茸摆摆手,突然停下动作,眉头皱成一团,“裴晏怎么还不回?” 她猛地站起身,眼神瞬间变得凶狠,“会不会被王思思她爹打了?” 皇帝刚想解释,就见鹿茸已经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敢动我的人,撕了他!” 话落,人已冲出门去,只留下一道残影和半碟没吃完的桂花糕。 御书房的窗户被她带起的风刮得哐当响,皇帝扶着案几才稳住身形,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翻了个白眼: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朕已经安排好,裴晏身边跟着暗卫、禁卫,还有暗卫营的顶尖好手。” 一旁的太监小声附和:“陛下说得是,景安将军这护夫的性子,真是没谁了……” 皇帝叹了口气,踢了踢地上昏迷的两人,没好气道: “还愣着干什么?拖下去审!别等会那小祖宗又折回来,又要问东问西!” 皇帝在后头嘀咕的话,鹿茸半句没听见,她满脑子都是“裴晏会不会挨揍”,脚下生风般往岭安王府赶。 还没到王府门口,就听见前头巷子里吵吵嚷嚷,有裴晏的声音。 鹿茸眼睛一亮,干脆纵身一跃,轻飘飘落在旁边胭脂店的屋顶上,坐着往下瞅。 见裴晏好好站在人群里,她瞬间松了口气,往屋顶上一坐,跟看戏一样支棱起了耳朵。 巷子里早已乌泱泱围满了人,裴晏、福王和孙沥站在一边, 对面则是几个身着华服的少年郎,看架势像是刚吵过一轮。 “你特爷的,真当本王不敢动你?”福王撸着袖子,一顿输出。 “就是!你们几个封地来的世子,也敢对福王不敬?”孙沥叉着腰帮腔。 裴晏嘴里的话更毒:“裴兆、裴元、裴宇,你们三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在封地当惯了土霸王,就敢来京城装大爷?” 对面领头的裴宇梗着脖子回怼:“裴晏,少给我扣帽子。 今日之事明明是福王先挑的头,真要闹到皇上面前,本世子也不怕。” “没错!我们占理,怕什么!”裴兆在一旁附和。 “占理?本王看你们是吃了屁!”福王伸手就要推裴宇,两边人瞬间凑到一起,你推我搡,唾沫星子横飞。 这些公子哥在各自的地盘上都是说一不二的主,哪里忍得了这口气? “打!给本王往死里打!”福王一声令下,两边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打就打,谁怕谁。”裴兆也撸起了袖子,抄起旁边的一根木棍就冲了上去。 屋顶上的鹿茸看得津津有味,她摸了摸肚子,突然想起御书房没吃完的桂花糕, 心里有点可惜:要是带了糕来,边吃边看就更好了。 她见裴晏、福王、孙沥三人虽头发凌乱,却没见半点血迹,顿时放下心来,晃着腿当起了看客。 在她眼里,人类这种扯头发、掐胳膊的打闹,连丧尸互啃都比不上,没见血倒在地上就不算受伤,压根犯不着动手帮忙。 巷子里的打斗更乱了,扯头发、挠胳膊、拽腰带,活像市井妇人撒泼。 裴元被福王扯得头皮发麻,气急败坏地吼:“福王、孙沥,你们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打架?扯头发算什么本事!” “就是!京城的公子哥就这点能耐?”裴兆被孙沥掐着腰眼,疼得龇牙咧嘴,“打架讲的是招式,你们这叫耍无赖。” 孙沥手上加了把劲,“能打赢就行!管什么招式!” 裴晏踩住裴宇的后背,“招式能当饭吃?还是能让你少挨顿揍?” 他俯身拍了拍裴宇的脸,“输了就别废话,土包子就是土包子,连耍无赖都耍不过,还好意思叫板?” 鹿茸看了半晌,听着底下七嘴八舌的吵骂,脑子还是一团乱麻。 这群人翻来覆去扯些奇怪的话,她一个丧尸王哪懂这些弯弯绕,只觉得乱麻麻。 可底下的裴晏等人却看得门清,这些封地来的世子在京城待了些时日, 见皇帝对储位之事始终含糊其辞,既不偏宠谁,也不明确态度,心里便慌了神。 他们故意挑衅福王,一来是想试探福王脑疾的真假,看他是否真的无缘大业, 二来是想摸清皇帝的底线,若只是小打小闹,皇帝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鹿茸正看得乐呵,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首饰店门口走出个人。 竟是她大姐夫,他手里拎着个锦盒,脸上挂着美滋滋的笑,一看就是买了好东西。 “哦,给大姐买的。” 鹿茸摸着下巴嘀咕,心里挺高兴,大姐夫对大姐姐好,她就觉得开心。 干脆猫着腰,跟着他在屋顶上蹦来蹦去,想看看他还要买些什么。 可没蹦两步,她就停住了。 第 181章 鹿茸:笑?你笑什么? 鹿茸上一秒嘻嘻。 下一秒不嘻嘻。 谭清杰竟在街角跟个陌生女子聊了起来,两人说说笑笑,看着格外热络。 更让她皱眉的是,谭清杰居然把手里的锦盒递了过去。 鹿茸眯着眼凑得更近,就听那女子娇声娇气说着:“多谢谭公子相送,这份头饰真是精美。” “孙小姐喜欢就好。”谭清杰语气殷勤得很。 “?” 鹿茸的眉头紧皱,心里很不得劲。 她歪着头琢磨:不对啊,买给大姐的东西,怎么给别的女人了? 人类的规矩里,夫君不是只能对夫人好吗? 裴晏就只给她买糖糕,从不给别的女人递东西。 她越想越不对劲:这男的是不是坏了? 跟以前抢她丧尸小弟食物的坏种一个德性!若敢欺负大姐,直接拧了胳膊扔去喂野狗。 正想着,底下的谭清杰又笑着说:“改日我再寻些新奇玩意儿给孙小姐送去。” 那孙小姐捂嘴笑:“那便多谢谭公子了。” 鹿茸刚要噌地跳下去,却见两人转身进了街角酒楼。 她脚在瓦片上顿了顿,忽然聪明了些,许是看话本子看的,竟想起该叫大姐姐来亲眼瞧瞧! 虽说她一掌就能拍得这大姐夫哭爹喊娘,但还是让大姐姐自己决定比较好,反正到时候,想他怎么死,还不是手拿把掐。 “嗬嗬。”鹿茸低笑两声,转身就往靖安侯府窜。 她跑得飞快,风刮得衣袂呼呼响,早把“大姐姐已嫁人该去夫家找”的念头抛到了脑后。 鹿茸脚下生风,不多时便掠至靖安侯府上空。 她也懒得走正门,瞅准松寿堂的飞檐,一跃而下,瓦片只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松寿堂内,老夫人正捏着佛珠听大夫人说鹿柠回门的备办,鹿柠与鹿茜、鹿兮围坐一旁,满室皆是温声细语。 听到头顶一声轻响,众人抬头,就见一道身影稳稳落在堂中青砖上,正是昨日刚嫁入安阳王府的四姑娘鹿茸? “茸茸?!”老夫人惊得佛珠差点脱手,“你怎的回来了?这还没到回门的日子!” 大夫人也起身按住心口:“茸茸,你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鹿柠更是快步上前,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茸茸,可是在王府受了委屈?” 鹿茸虽急得心里冒火,却还记得规矩,见了长辈要行礼。 她规规矩矩对着老夫人和大夫人屈膝:“祖母安,大伯母安。”起身时动作干脆利落,半点不拖泥带水。 不等众人再问,她一把拽过鹿柠的手腕,语气又急又硬:“大姐姐,走!” “去哪儿?”鹿柠被拽得一个趔趄。 “抓姐夫!”鹿茸眉头拧成川字,吐出三个字,见众人满脸茫然,又补充,“他买首饰,送别的女人。” 鹿柠还没从四妹从天而降的震惊中回神,闻言更是茫然:“四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已敛了惊色,往前倾了倾身:“茸茸,仔细和祖母说,你都看见了什么?” 在她看来,这丫头生龙活虎的,定是在王府没受委屈,眼下要紧的是谭清杰那档子事。 鹿茸不仅说,还捏着嗓子模仿起谭清杰和那女子的腔调,连两人笑时的神态都学了个十足: “祖母,大姐夫在首饰铺前站着,笑得像傻子,买了个锦盒,转身就给了个女的。 那女的也笑,声音咿咿呀呀的,然后他俩就进酒楼了。” “什么女子?你认得吗?”鹿柠急得抓住她的胳膊。 “不认得。”鹿茸摇头。 老夫人当机立断,拍板:“你们姐妹四个去看看,不用带太多人,各自贴身丫鬟跟着就行。” “不用带人。”鹿茸立刻接话,“有我在,没人能欺负大姐姐。” 大夫人见状,忙附和:“母亲说得是,我确实不便去,万一只是误会,我这做长辈的出面,反倒尴尬。还是让她们姐妹去最合适。” “快去!”老夫人挥挥手。 四姐妹齐齐躬身应下,转身快步出了松寿堂。 侯府门口早已备好了马车,二妹鹿茜、三妹鹿兮一上车就忍不住替鹿柠抱不平。 “大姐夫也太过分了,这才多久就敢胡来?” “就是!等会见了面,非得好好问问他。” 鹿茸坐在一旁,单手撑着下巴,心里盘算着: 要是谭清杰真敢对不起大姐,她就把他拎到裴晏面前,裴晏懂的规矩多,定能教他怎么做人,教完规矩就把他扔去乱葬岗。 鹿茜、鹿兮在马车上把谭数落了一路,一会儿骂他忘恩负义, 一会儿担心真是误会伤了和气,末了还不忘叮嘱鹿柠:“大姐莫急,先问清楚再说,若是他真敢胡来,我们绝不饶他!” 几人一进酒楼,压根没理会伙计殷勤的招呼,四个娇滴滴的侯府小姐,却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径直往二楼走去。 鹿茸鼻尖动了动,凭着谭文轩身上那点熟悉的墨香,精准锁定了最里侧的雅间,二话不说,抬脚就踹。 “砰——”雅间木门应声而开,木屑飞溅。 屋内,谭清杰正和那粉裙女子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点心,两人笑得眉眼弯着,显然聊得十分投机。 鹿茸眨了眨眼,没太看懂这笑里的门道,只觉得这场景和她在屋顶看到的一样讨厌。 裴晏跟她说话时才会笑得这么软,谭清杰怎么能对别人笑? 鹿柠一看这情形,脸色瞬间白了,攥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 鹿茜、鹿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想冲上去理论。 谭清杰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抬头见是侯府四姐妹, 尤其是鹿柠那不敢置信的模样,顿时慌了神,连忙起身:“夫人?你们怎么来了?” 那粉裙女子也站起身,脸上的笑意僵住,略显局促地福了福身:“见过几位姑娘。” 鹿茸率先跨进门槛,挡在鹿柠身前,眼神直直盯着他,“你,笑什么?” 谭清杰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我……我与孙小姐谈事,就,……” “高兴?”鹿茸皱起眉,伸手就指了指那女子头上的金步摇,“这是你送的?” 谭清杰手忙脚乱地摆着,头点得像拨浪鼓,话却说得颠三倒四: “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孙小姐,她帮了我一个大忙,这、这真是谢礼。” 他急得额头冒汗,既怕鹿柠误会,更怵鹿茸那要吃人的眼神。 鹿茸上前盯着他慌乱的脸,只问一句,“你,背着我姐姐乱搞?” 第182章 以夫为天?先挨一巴掌 “我没有!四妹妹,我怎会背着你大姐行事?与孙小姐不过是闲谈几句,你莫要误会。”谭清杰语气慌乱。 鹿茜冷笑一声:“大姐夫这话真当我们眼瞎? 哪家有妇之夫,需得亲自给未婚姑娘挑谢礼、送谢礼? 这般差事,不该是大姐姐来做? 这些本该是大姐姐的事,你越俎代庖,安的什么心?” 鹿兮亦皱眉,瞥了眼缩在一旁的孙小姐, “这孙小姐究竟是哪家闺秀?京城贵女我们皆有往来,从未听过这号人物。莫不是你外家的亲戚?” 鹿柠立在一旁,全程未发一言,任由三个妹妹挡在身前。 望着眼前支支吾吾的夫君,往昔他费尽心机追慕自己时的模样历历在目。 脑海里翻涌着过往,初遇时他带着真心的试探,求娶时的情意。 宴会上的小心翼翼,为避嫌绕远路送自己回府的细致,那些掷地有声的誓言犹在耳畔。 那些为护她名声默默做的桩桩件件,曾让她坚信这份情意能抵岁月漫长。 可方才门开的瞬间,他对着那孙小姐的笑容,与当年对自己的模样如出一辙。 再看他此刻看向自己的眼神,闪躲间尽是心虚。 那眼神里的闪躲,更是把“变心”两个字写得明明白白。 她忽然懂了,昔日真心早已变质。 这些时日,他依旧喊着“夫人”“阿柠”,依旧同她共读, 她操持家事、侍奉婆母,他也耐心听她絮叨、看她练剑,可究竟是从何时起变了的? 是他近来频繁晚归?还是说“想独自读书”时的疏离? 亦或是看她练剑时那转瞬即逝的嫌弃? 原来,不是没有破绽,只是她太信他了。太过轻信,才迟迟未察觉。 谭清杰一边结结巴巴地应付着鹿茜姐妹,一边频频偷瞄鹿柠。 见她面色平静无波,反倒更慌了神,手心全是冷汗。 “看什么?骗我!”鹿茸突然扬手,一巴掌将谭清杰扇倒在地。 她心里嘀咕:眼珠子转来转去,跟之前遇到的偷食丧尸一样心虚,不打留着过年? 这一巴掌犹如点燃了引线,那孙小姐顿时尖叫着扑上来:“你们怎能打人!” “打的就是你!”鹿茜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袖, “哪家的?说来听听。与有妇之夫私闭雅间,还敢装委屈?” “啊!你们干什么!救命啊!有人要杀人了,靖安侯府的姑娘要杀人了!”这位孙小姐大喊着。 “救命?杀你?”鹿茜上前盯着她,“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阿猫阿狗也配提杀字? 不过是替我大姐讨句明白话,倒让你装起无辜来了。” 孙小姐被她逼得连连后退,哭喊着:“我与谭公子清清白白,不过是偶遇闲谈,你们怎能如此污蔑我名声。” “清清白白?”鹿兮嗤笑一声,扬了扬下巴示意周遭, “光天化日躲在雅间偶遇,还劳烦人家有妇之夫亲自送谢礼,这等清白,我们靖安侯府可不敢要。” 没等鹿兮说完,鹿茜又一巴掌甩了过去。 “你们这是无法无天。”孙小姐捂着脸哭喊,声音里满是色厉内荏。 谭清杰捂着被鹿茸扇红的脸颊,慌忙转向鹿柠:“柠儿,快拦住你妹妹们,有话我们回家说,别在这闹得人尽皆知。” “回家说?”鹿柠抬手便是一掌扇在他另一边脸上,“夫君这是心疼了?我看我妹妹们,倒是太温柔了。” “你……你竟打我?”谭清杰捂着脸,满眼不敢置信。 “打你怎了?”鹿柠步步紧逼,语气冰寒,“你当我眼瞎心盲,任你哄骗?” 鹿茸上前一脚踩在谭清杰脚背上,又伸手指着孙小姐,瓮声瓮气地问:“说!你对她笑什么?为何送东西?” 谭清杰痛得龇牙咧嘴,却仍强撑着:“柠儿,就算我和孙小姐有什么,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你何必如此较真?” “谭公子,都怪我,害你受这般委屈。”孙小姐立刻抹着不存在的眼泪,装出一副柔弱模样。 “不怪你,怎会怪你。”谭清杰忙不迭地安抚。 鹿柠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只觉得心冷如冰,她一字一顿:“三妻四妾?好啊,先和离,你随意。” “和离,必须和离。”鹿茜柳眉倒竖,语气里满是鄙夷。 “不过一个未及第的举子,也敢做三妻四妾的美梦?圣贤书没读几句,脸皮倒是练得比城墙还厚!” 鹿兮素日温婉,此刻也寒着脸,“今日真是开了眼界,这般郎情妾意的勾搭,竟也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谭清杰,你不仅负了我大姐姐,更辱没了读书人三个字。” 鹿茸歪着头,看不太懂这弯弯绕绕,只觉得地上两人碍眼,便看向鹿柠,“打?揍?” “你们要打便打我。”孙小姐突然扑过来挡在谭清杰身前,拔高了声音喊, “鹿大小姐,谭公子可是你的夫君,女子以夫为天,你纵容妹妹们如此,还有半分妇德吗?” “嗤,什么以夫为天。”鹿柠本已懒得与她置气,见她还敢搬弄道理,当即沉了脸。 世家嫡女的傲气尽数释放,“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也配教我做事?” 鹿茜忙拉住跃跃欲试的鹿茸,笑着按她坐下:“茸茸乖,坐着看戏就好。这等腌臜事,哪用得着你动手,姐姐们出气。” 她太清楚鹿茸的力气,若是让她上,谭清杰和孙小姐怕是连开口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她们没机会出气了。 鹿茸乖乖坐回椅上,姐姐们要玩,那便让她们玩,自己出手太重,扫了姐姐们的兴。 先前只当谭清杰是温润如玉的读书人,此刻撕破了脸皮,才见得他的懦弱无能。 鹿柠、鹿茜、鹿兮三人皆是侯府教养出的姑娘,虽不常动粗, 但若真动了气,收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和一个娇弱做作的女子,游刃有余。 不多时,谭清杰和孙小姐便被打得蜷缩在地,狼狈不堪。 “停手。”鹿柠率先收势,居高临下地看着谭清杰,“一个时辰后,回府,签和离书。” 谭清杰捂着胸口,咳着血嘶喊:“鹿柠!你敢和离?” “有何不敢?”鹿柠眼神里再无半分情意,“你这虚情假意的男人,也配让我鹿柠留恋?记住,去你们府中等着。” 说罢,她不再看地上两人,对三个妹妹扬了扬下巴,“走吧。” 第 183章 靖安侯府人狠话还多 靖安侯府正厅内,气氛有些凝重。 老侯爷猛地将杯子掼在八仙桌上,茶汁溅得满桌都是: “好个狼心狗肺的谭清杰!当初求娶我侯府嫡女时,那般卑躬屈膝,赌咒发誓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才多久? 就敢在外头拈花惹草,当我靖安侯府是软柿子不成。” 大夫人叹了口气,语气却带着几分庆幸:“万幸柠儿还未诞下子嗣,否则和离时反倒多了牵绊。这等寡情薄幸之徒,早离早干净!” 鹿邑卜气得直吹胡子,撸着袖子就要往外冲:“我这就去谭家找谭恩银那老匹夫理论! 上梁不正下梁歪,养出这等混账儿子,也敢欺辱我女儿!” 鹿柠、鹿茜、鹿兮、鹿茸四姐妹垂手坐于下首,听着上首长辈们对谭清杰的怒斥。 犹记当初谭清杰求娶时,姿态放得极低,口口声声“此生唯鹿柠不娶”“定当护她周全”,如今想来,只觉讽刺。 鹿柠起身,敛衽便跪,声音带着难掩的愧色: “祖父、祖母、大伯父、大伯母、父亲,是我识人不明,不仅误了自己,更给侯府蒙羞。 日后妹妹们的亲事,若因我这和离之名遭人非议……是我的过错。” 她垂着头,世家嫡女的骄傲让她不肯落泪,可想到家族可能因自己受牵累,心就像被重物压着,喘不过气。 “快起来!”老夫人最先离座,伸手去扶她,“傻孩子,说什么浑话!我靖安侯府的姑娘,行得正坐得端,错的是那负心薄幸之徒,与你何干? 和离不过是断了一段错的姻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轮不到外人置喙。” 老侯爷重重一拍桌案,“柠姐儿,记住了,我们鹿家儿郎在外征战、在朝理事,为的就是护着你们这些后辈能舒心过日子。 别说只是和离,便是天塌下来,有侯府顶着,用不着你担惊受怕。” 大夫人也跟着附和,“你只管安心在家住着,大伯母别的不敢说,若有不长眼的敢嚼舌根,我撕烂他们的嘴!” 鹿邑山颔首,“你背后是整个靖安侯府,无需怕任何人。谭清杰那等货色,丢的是他自己的人,与你无关。” 鹿邑卜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眶,声音放柔了些:“为父在呢,永远都在。有什么事,交给我们处理,你莫要再自责了。” 鹿柠听着长辈们的话,心头的郁结渐渐散开。 她屈膝行了一礼,“是,柠儿谨记诸位长辈教诲,日后断不会再妄自菲薄。” “那就走,去吏部侍郎府闹一场,绝不能让他们舒坦了。”老侯爷说道。 老夫人随即看向众人,语气果决:“老大媳妇,你也同去。老二,到了谭家不必讲客气,务必护好你女儿。” “是,母亲。”鹿邑卜与大夫人齐声应下。 除了留守府中的老侯爷、老夫人与尚在休养的鹿邑山,靖安侯府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门。 鹿柠领头走在最前,无半分颓色鹿茜、鹿兮紧随其后。 鹿茸则攥着裴晏送的短刀,蹦蹦跳跳跟在侧,眼睛里满是“又能打架”的兴奋。 身后五六十个家丁仆妇排成两列,个个腰杆挺直,手里或拎着棍棒,或揣着绳索,气势汹汹,隔着半条街都能感受到侯府的怒气。 而此刻的谭侍郎府内,谭清杰正歪在太师椅上哼哼唧唧,脸上的红肿还未消退。 他对着父亲谭恩银与母亲谭夫人哭天抢地:“爹,娘,您看儿子被打成什么样了。 那侯府姐妹简直无法无天,上来就动手,尤其是那鹿茸,力气大得像头牛,一巴掌就把我扇飞。 她们还诬陷我与孙小姐有染,儿子真是比窦娥还冤啊!” 他绝口不提挑谢礼、送孙小姐的事,只把自己扮成受气的冤大头。 谭侍郎府前厅内,谭夫人抚着谭清杰的脸,心疼得不行: “我的儿,真是柠姐儿动手打的你?” 谭清杰捂着脸,装出一副委屈模样:“母亲,儿怎敢欺瞒您?往日里她在府中装得温婉,今日竟这般凶戾。 想来武将世家的姑娘,骨子里本就这般粗野,哪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谭恩银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谭清杰怒斥:“我当初就说不可娶武将之女,你偏不听! 一个舞刀弄枪的粗鄙女子,如何配得上你这读书人?如今竟还敢打夫君,简直岂有此理!” “砰!”前厅门被一脚踹开。 靖安侯府一行人闯了进来,鹿家仆妇们押着几个鼻青脸肿的谭家下人。 谭家三口一时愣神,鹿柠走在最前,听到方才那番话,屈膝行了一礼,礼数周全。 “谭大人这话,柠儿不敢苟同。我靖安侯府的教养,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非任人欺辱的懦弱。 令郎在外勾搭女子,背弃婚约,我教训他几句,倒成了无夫无天?” 谭大人跳脚道:“你胡说!我儿说了,都是误会,定是你不安好心,故意栽赃。” “好你个老东西!也配说这话?” 鹿邑卜刚跨进前厅,一眼就瞥见谭恩银那副理亏还装腔作势的模样, 当即怒火中烧,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人推得一个趔趄, “当初求娶我女儿时,你是怎么点头哈腰的? 又是怎么拍着胸脯保证待阿柠如亲女的? 如今看来,你们谭家就是一窝畜生!老的黑心,小的蠢笨,没一个好东西。” 谭恩银被揪得喘不过气,涨红了脸反驳:“鹿大人!你休要胡言!清杰也是被冤枉的。” “冤枉?”大夫人紧跟着上前,对着谭家母子一顿劈头盖脸的怒斥, “我看是你们脸皮太厚,就你这儿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百无一用的酸儒废物, 能娶到我靖安侯府的大小姐,那是你们祖坟冒青烟,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阿柠在京中贵女里,谁不夸一句端庄贤淑、才貌双全?轮得到你们这起子龌龊东西说三道四?” 谭清杰见状,往谭恩银身后缩了缩,鹿茸早已按捺不住,拎起旁边的梨花木椅就往地上一掼。 “咔嚓”一声,椅子断成两截,她盯着谭清杰,蹦出两个字:“出来。” 谭清杰吓得腿软:“你、你要干什么?” 她没说话,直接伸手,像拎小鸡似的把谭清杰从谭恩银身后揪了出来。 第184 章 骂架打架搬东西三不误 鹿柠目光冷然地看向谭清杰,语气平静:“谭清杰,管好你的口舌。 我不愿最后撕破脸皮,并非念及旧情,只是不想回想当初的自己时,只剩难堪。 和离书签了,从此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互不打扰,各自安好。你可明白?” 谭清杰见状,慌忙上前想拉她的手,却被鹿柠侧身避开。 他急得满脸通红:“柠姐儿,莫要如此!我们何必走到和离这一步?我对你从未有二心,那些都是误会啊!” “误会?”鹿柠勾了勾唇角,笑意未达眼底,“那请问夫君,你心中究竟是何打算?不妨说出来,让我听听。” 谭清杰眼神闪烁,支支吾吾:“柠儿,你莫要这般冷言冷语。你想想这两年,我何时对不起过你? 何时亏待过你?又何时不尊重过你? 我……我只是觉得你我尚未有子嗣,多一个人帮衬着打理家事,也能让你轻松些啊!” 鹿柠看着谭清杰,眼底的嘲讽一点没掩饰,“帮衬?没对不起我?亏待我?” “我侍奉公婆、打理家事,为你操持内外,从未有过半分懈怠。 你一个尚未入仕、分文未赚的学子,凭什么说亏待二字? 我靖安侯府的姑娘,何时需要仰仗男人养活?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世家嫡女的骄傲让她不屑于与这般人多费口舌。 可想到自己曾错信此人,又忍不住添了几分怒气:“倒是你说说,你究竟哪点对得起我?” 谭清杰被她问得语塞,却仍强撑着辩解:“柠儿,我知你一时转不过弯,可不过是纳个小妾罢了,有何大碍? 你我夫妻情分尚在,我日后定当发奋读书,挣个诰命夫人的身份给你。 做女子的,总要有些容人的肚量才是。你莫要再闹,我们还能做回好夫妻。” “好夫妻?”鹿柠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唐的话,忍不住笑出声。 “谭清杰,你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货色! 我鹿柠,靖安侯府嫡长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骑射武艺亦不输一些男儿,哪一样拿出来不是京中贵女的表率? 我缺你这个朝三暮四的夫君吗?” 她抬手理了理衣袖,继续说着,“论门第,你谭家不过是个侍郎府,于我靖安侯府而言,本就是高攀。 如今你既负了我,还敢妄想我留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谭夫人见鹿柠油盐不进,急忙上前拉住她的手,“柠姐儿,你怎能这般说话? 清杰何等优秀,他可是你的夫君啊!不过是纳个妾室,女子当有容人之量,往日里温婉端庄的你,怎会因这点小事闹得不可开交?” 鹿柠轻轻抽回手,“婆母既受我这声婆母,便该知晓这两年我待谭家上下掏心掏肺,侍奉公婆、打理家事从无半分懈怠。 如今我不过是要讨回公道,反倒落得这般对待?这便是您教的道理?” “柠儿,别理他们。”鹿邑卜指着谭恩银怒斥, “赶紧让你儿子签了和离书,对外若是敢在外头诋毁我女儿半句,我靖安侯府定要你谭家鸡犬不宁!” 谭恩银却梗着脖子,脸红脖子粗地反驳:“不可能,我儿没错,错的是你女儿善妒成性,犯了七出之条! 且嫁入我谭家快两年,连个子嗣都无,分明是她自己无用,要离也是我谭家休妻,绝无和离的道理!” “休妻?我打死你这老匹夫!”鹿邑卜气得双目赤红,一把揪住谭恩银的衣领,拳头就又招呼了上去。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桌椅碰撞声、怒骂声混作一团。 “还愣着干什么?”大夫人喝令身后的家丁仆妇,“既然不肯和离,就把大小姐的嫁妆,还有他们院里库房里的东西全搬空。一点不留!” “是!”侯府众人早就憋了一肚子火,闻言立刻抄起家伙往内院冲,个个精神抖擞。 “住手,你们敢!”谭夫人扑上来阻拦,尖叫,“那些东西都是我儿的,还没休妻,岂能容你们胡来。” “我呸!你这黑心毒妇。”大夫人忍无可忍,扬手就给了谭夫人一巴掌,打得她踉跄着跌坐在地。 “我家柠姐儿待你如亲母,你卧病在床时,她亲自煎汤喂药、宽衣伺候,竟换不来你半句良心话! 伺候猪还能换块肉,伺候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倒成了罪过。 你既然常年病着,不如死了干净,省得在这儿碍眼!” 谭府内乱作一团:侯府家丁与谭府仆役扭打在一起, 前者常年跟着主子习武,下手又快又狠,谭府仆役根本不是对手,没多久就被打得哭爹喊娘。 另一边搬嫁妆的仆妇们更是劲头十足,一边扛着箱笼往外冲,一边高声喊着“搬!都搬空!” 那股子武将世家的野性,看得谭家人心惊胆战。 鹿茸自始至终没掺和打斗,只抱臂站在廊下,直到看见谭府几个姨娘、庶子女举着棍棒冲过来,才眼睛一亮。 她几步跳到张姨娘面前,正是上次被她扯掉头发的那位,抬手挥了挥,语气带着几分礼貌:“你,还记得我么?” 张姨娘看见她就吓得腿软,却强撑着喊,“鹿、鹿四小姐,不,裴世子妃,你们这是明火执仗抢东西?就不怕朝廷问罪吗?” “抢?”鹿茸歪头,眼睛瞬间亮了,“能抢?好!” 在她眼里,抢比搬有趣多了,跟以前在末世抢晶核似的,有劲。 她扬声喊:“夜一、夜二。” 两道黑影立刻从暗处窜出,单膝跪地:“参见世子妃!” “去,搜库房。”鹿茸指了指内院方向,“抢,给大姐。” “是!”夜一、夜二领命,立刻带着一队家丁冲了进去。 侯府众人见状,更是毫无顾忌,有四小姐撑腰,管什么合不合理,先把东西抢到手再说。 “救命啊!靖安侯府抢劫了!”几个姨娘吓得尖叫,声音尖利刺耳。 鹿茸眉头一皱,一步步逼近,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吵。” 张姨娘吓得往后缩,却被鹿茸一把揪住衣领。 鹿茸盯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容看得人头皮发麻: “上次,扯你头发。这次——” 第185 章 打一架,谁赢听谁的 张姨娘被鹿茸眼神钉在原地,腿肚子抖着,结结巴巴:“世、世子妃,你……你要做什么?” 鹿茸眯眼盯着她额角的冷汗,鼻尖动了动,人类害怕的味道,和丧尸腐烂味不一样,有点冲。 想说的话有些多,一时想不起来,干脆直截了当:“天气不喜欢,烦。想打。” 扫过周围缩成一团的姨娘庶子,指了指张姨娘,又划了个圈,“你,他们,陪我玩。” “玩?!”张姨娘吓得拔高声音,“世子妃怎敢如此做?要和离便和离,嫁妆你们拿走便是,怎可抢谭府财物?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鹿茸一脸认真地琢磨这两个字。 末世里只有谁拳头硬谁说了算,哪来的王法? 她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我,就是法。不行?” 人群里谭家三姨娘突然扑出来,抱着个描金匣子哭嚎:“把东西都抢光了,我们娘几个怎么活啊!” 鹿茸瞥了眼那匣子上的宝石,不如晶核亮。她不耐烦地挥挥手: “活?问你的老爷。”下巴朝被鹿邑卜按在地上揍的谭恩银抬了抬,“那个,哭的老头。” “你敢辱我父亲!”谭家二公子攥着根木棍冲出来,脸涨得通红,“我、我要去皇宫告御状,让皇上治你的罪。” 鹿茸指尖捻着腰间裴晏送的玉扣,看向谭家众人,“去告。我等着。能跑出的,我放。” 谭家三姑娘攥着帕子,抖着嗓子问:“景、景安将军,此话当真?只要能去皇宫告状,您就真的放过那人?” 鹿茸歪了歪头,想起前几日看的话本里,有恶人挑唆众人内斗的桥段, 觉得有趣,便依样学样:“真的。抢不到名额,不管。反正只放一个。” “那若是多人一同跑出去呢?”谭家庶子急声追问,眼神里满是求生欲。 鹿茸嗤笑一声,抬脚碾了碾地上的碎石子,力道没控制好,碎石瞬间成了粉末。 “一起?那就都别想好好的。” 这话一出,谭家后院顿时炸了锅。刚才还抱团发抖的姨娘、庶子女们,瞬间红了眼,互相推搡起来。 “那、那我去!”谭家四姑娘猛地往前冲了一步,却被谭二公子拽住: “你一个姑娘家跑什么?我是男儿,跑得更快,该我去。” “凭什么是你?方才你怎么不敢说话?”三姑娘立刻反驳,伸手就去推四姑娘,“我比你年长,该让我去。” 不过瞬息之间,谭家的妾室、子女竟扭打在一起,互相撕扯着要往外冲。 有人喊“我先跑的!”,有人骂“你敢推我?”,总之就是乱作一团。 鹿茸斜倚在廊下栏杆上,看着谭家后院打成一团的姨娘庶子女,手里玩着腰间玉佩。 这是裴晏怕她打架伤了手,特意寻来的暖玉。 她心里嘀咕:人类打架比丧尸群抢晶核还乱,不过比啃晶核有意思点。 “你们疯了吗?怎可听她挑拨。都住手!”张姨娘扑过去想拉开扭打的人,尖声嘶吼。 鹿茸被这破锣似的声音吵得皱眉,刚才压下去的烦躁又冒了上来。 她猛地直起身,下一秒已窜到张姨娘面前, 不等对方反应,她一把掐住张姨娘脖颈,像提小鸡似的将人凌空拎起,“吵。让你安分,偏要找死。成全你。” 张姨娘手脚乱蹬,喉咙里只发出几声气音。 鹿茸嫌她挣扎得烦人,指尖微微用力,张姨娘的脑袋便歪向一边。 她随手一甩,尸体像破布团似的飞过院墙,没了踪影。 这一下,后院彻底死寂了一瞬。 但不过眨眼间,剩下的人打得更疯了,掐脖子、扯头发、踹肚子,无所不用其极。 谁都怕慢一步,就成了下一个被扔出去的破布团。 “我签!我签!我这就签和离书!” 谭清杰被打得蜷缩在地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连声音都带着哭腔。 再打下去,他这条小命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杰哥儿,不能签啊!”谭恩银捂着淌血的鼻子,尽管已经鼻青脸肿,仍梗着脖子嘶吼。 鹿邑卜喘着粗气,扶着腰直起身,他本就不算强壮,跟谭恩银扭打这半天,早就没了力气。 但输人不输阵,他梗着嗓子骂:“不签?那就接着打,打到你签为止!” 说罢,还扬了扬拳头,只是那虚浮的架势,连旁边侯府家丁都忍不住别开眼。 鹿茸站在廊下,扫了眼扭作一团的两个老男人,眉头皱得更紧。 一脸嫌弃:爹这打架的样子,还不如末世里瘸腿的丧尸有气势。 她转头看向内院,只见大伯母领着姐姐们正追着谭府姨娘打,巴掌甩得“啪啪”响,倒比两个男的像样多了。 鹿茸看着那群哭嚎的庶子女,又看了看互相撕打的谭家人,心里了然:人多没用,得狠。这点,姐姐们随我。 谭府后院依旧一片狼藉,谭家虽人多势众,却个个被打得哭爹喊娘。 鹿茸倚在门框上看得无趣:人多有什么用?末世里百只丧尸围上来,我一拳也能砸散弄死一大片,还是得够狠才行。 “签了吧,痛快点!早识相落笔,何至于挨这顿揍?纯属自讨苦吃!”鹿俊踹了踹地上的谭清杰,语气不耐。 谭夫人瘫坐在地,发髻散乱,却仍硬撑着放狠话:“好!好个靖安侯府!这般羞辱我谭家,咱们索性到皇上面前评理去!” “评理?先把字签了再说。”鹿凯上前一步,将和离书拍在谭清杰面前, “写清楚,是你在外寻花问柳、品行不端才闹得和离,少一个字,今天就别想起来!” 谭清杰看着眼前的纸笔,又瞥了眼满脸凶相的鹿家人,再想想刚才被打的滋味,终于咬着牙拿起了笔。 鹿邑卜在一旁扶着墙喘气,还不忘颤巍巍地补了句:“写、写明白!别想耍花样!” 他刚才跟谭恩银打架耗了太多力气,说话都直打晃。 靖安侯府众人将该搬的财物收拾妥当,虽搬得不少,却也没动谭家存粮。 毕竟只是要讨公道,而非赶尽杀绝,权当是给鹿柠的精神补偿。 谭清杰一家三口瘫在地上,本以为签了和离书就能安生,没曾想鹿茸压根没打算放过他们。 只见她纵身跃进屋中,单手拎起谭清杰的后领就往外拖。 第186章 管家:求世子去挨骂! 谭清杰一家三口瘫在地上,只当签了和离书便算完事。 却不知在鹿茸这,欺负过她姐姐的人,从来没有算了的道理。 鹿茸拎着谭清杰的后领,像拖麻袋似的将人拽到院中,一下掼在地上。 谭清杰刚要挣扎,就见鹿茸抬脚踩住他的手腕。 “你、你要做什么?!”谭清杰吓得声音都破了调。 鹿茸没说话,只盯着他的胳膊,还在想着: 上次拆异能丧尸胳膊是从关节拧,人类也一样,没差。 她伸手扣住谭清杰的肘关节,稍一用力,“咔嚓”,两声脆响,谭清杰的两条胳膊便以诡异的角度垂下。 “啊——!”惨叫声刺破庭院。 谭恩银夫妇见状,疯了似的扑过来:“畜牲!你敢伤我儿!” 鹿茸眼皮都没抬,抬脚一扫,两人便砸在儿子身边。 她居高临下地碾了碾脚尖,“吵。” 鹿茸眨了眨眼,盯着谭清杰的腿,心里琢磨: 欺负姐姐的人,四肢留着没用。 当即俯身,又是两下“咔嚓”,谭清杰的双腿也彻底废了。 低头瞥了眼在地上滚作一团的谭清杰,眉头皱得死紧。 在她的认知里,欺负自己“族群”的家伙就该彻底清除,若不是顾及人类规矩,这男人早没了气息。 她抬脚碾过谭清杰的手腕,声音很冷,“再犯,死。” 不等两人反应,嘴里说着,“喊?那就一起吧!” 鹿茸探手扣住谭大人的肩膀,反手一拧,“咔嚓”“咔嚓”两声,老两口的胳膊也废了。 一家三口倒在地上,此起彼伏的哀嚎响彻谭府,却没一个人敢上前。 谭家的妾室、下人早吓得缩在墙角,连大气都不敢喘,只眼睁睁看着这位靖安侯府的四小姐,处理了谭府的主子。 鹿邑卜扶着墙喘着气,看着这场景非但没劝,反而小声对身边的鹿俊说:“打得好!让他欺负咱们柠儿!” 鹿俊点头附和:“就是,二叔,要我说还得是四妹妹。” 鹿茸蹲下身,戳了戳谭清杰的脸,皱着眉嘀咕:“叫这么响,比丧尸还吵。” 靖安侯府的管事撸着袖子指挥下人:“动作麻利些,这些本就是大小姐的嫁妆,今日不过是物归原主!” 反观谭府众人,脸色惨白,这一日的惊悸,怕是要成一辈子的梦魇。 谭府内的哀嚎与靖安侯府的利落形成鲜明对比,不过谁会在乎谭家人的绝望?鹿茸不在乎,靖安侯府的人更不在乎。 侯府众人搬完物件正要撤,街道上已围满了探头探脑的百姓。 “这是咋了?谭家犯事了?” “看这阵仗,像是靖安侯府的人!” 几个嘴快的婆子正凑在一起嘀咕,侯府的老管家索性扯开嗓子喊: “谭清杰品行不端,欺辱我家大小姐,今日既是和离,也是清算。”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炸开。 鹿茸听着,只觉得人类的声音真吵,却也没拦着,姐姐受的委屈,本就该让所有人知道。 “父亲!大伯母!” 一道略显狼狈的声音插了进来,裴晏奔了过来,锦袍上还沾着些打斗的污渍,头发也有些散乱。 他一眼看见站在台阶上的鹿茸,先是松了口气,又有些酸。 方才在别处打架,明明看见夫人在屋顶上,转个身就没影了,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他本想凑过去诉诉“追妻之苦”,可瞅着不同寻常的气氛,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鹿茸转头看他,“裴晏,我好。你,脏脏的。” ……… 一行人回了靖安侯府,老夫人目光先落在裴晏身上,见他锦袍沾污、嘴角带青,皱眉问道:“晏之啊,这伤是何人所为?” 裴晏揉了揉脸颊,反倒笑得轻松:“回祖母,是封地那几位世子故意寻衅。 您别看我这模样狼狈,那几个小子比我惨多了,脸都肿得认不清人。” “你啊,就是心太大!”老夫人点了点他,语气嗔怪,“都成了亲的人,怎还这般不知护着自己?快传府医来瞧瞧!” 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转而对着鹿茸:“晏之,你先带茸茸回府吧。尚未到回门之日,总在娘家不妥,回去找大夫也方便些。” 鹿茸一听就急了,她肚子正饿,明明快到饭点了。 她盯着老夫人,“祖母,我没吃饭。” 老夫人被她那副“饿坏了”的模样逗笑,拍了拍她的手: “乖孩子,你方才在谭府都吃了两碟糕点、半只鸡了,哪还能再吃? 听话回去,等回门那日,祖母给你备上你最爱的蜜饯肘子、桂花糕,管够!” 鹿茸眼睛亮了亮,转头看向裴晏,见他点头,便乖乖应了。 两人刚走两步,就听老夫人在身后叮嘱:“茸茸啊,这两日什么都别管,让晏之带你去京郊逛逛。” “好。”鹿茸脆生生应下,拉着裴晏就往外走,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安阳王府门口,管家正伸长脖子张望,见裴晏与鹿茸策马归来,忙快步迎上前。 裴晏翻身下马,见他这副急惶惶的模样,嗤笑一声:“干什么?府里死人了?既没人亡故,怎的堵在门口哭丧?” 管家被噎得脸色发白,喏喏回话:“世子爷,是王爷让老奴在此等候,请您回府后即刻去他院里一趟。” 他偷瞄了眼裴晏脸上的瘀伤,心里暗自叫苦,世子这又是在外头打了架,一会见了王爷和王妃,怕是又要起争执。 “谁要见我?”裴晏满脸嫌弃,语气愈发刻薄,“莫不是那王妃又作妖,还是裴文、裴子晴闯了祸?若真死了人,怎不见摆席?” “没、没死人!”管家忙摆手,“只是王爷有要事商议……” “没死人瞎嚷嚷什么?”裴晏不耐烦地打断他,拉着鹿茸就要往里走。 “世子爷,王爷都遣人来找三次了。您若再不去,明日京里指不定要传您不孝的闲话啊!” 管家急得额头冒汗,苦着脸哀求,一边偷瞄裴晏的脸色,生怕这位爷又炸毛。 裴晏正要发作,鹿茸却扯了扯他的袖子。 她笑眯眯想着:方才在谭府拧断那几人四肢还没尽兴,这安阳王巴巴地找事,莫不是也想挨揍? 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她抬眼看向裴晏,语气干脆:“去。看看。” 裴晏见她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哪还不知道她的心思,笑着捏了捏她的手:“行,夫人想去,我们便去会会他们。” 第 187章 裴晏嘴炮开,鹿茸忙看戏 安阳王府前院正厅,气氛阴沉。 安阳王黑着脸坐主位,下手陪着裴文、裴子晴,还有个鹿茸不认识的老头。 见裴晏和鹿茸进门,几人脸色瞬间又沉了三分,跟吞了苍蝇似的难看。 “跪下。”安阳王抬眼看着裴晏,语气冷硬。 “跪?”裴晏嗤笑一声,挑眉反问,“凭什么?父王要我跪,总得给个说法吧?” “你大胆!这是你跟父王说话的态度?”那中年男人拍案而起,语气凌厉。 “嗤,我当是谁。”裴晏斜睨着他, “柳大人啊?怎么,来看你那当王妃的女儿?看就看,管起我和我父王说话的态度来了?” 鹿茸盯着柳大人看了三秒,这人类脸怎么跟晒皱的树皮一样。 又皱又硬,比末世里啃过的丧尸头骨还难看。 他瞪着眼的时候,眼球突出,更丑了,人类的审美果然奇怪,这样的脸也敢出来见人? 凑到裴晏耳边,扯了扯裴晏的袖子,声音没刻意压,满厅都听得见: “他,好丑啊!” 柳大人的脸“唰”地红了,指着鹿茸气得手都抖: “景安将军!这就是你们靖安侯府教出来的姑娘?教养呢?目无尊长,口出秽言!” “少说几句吧您!”裴晏笑出声,语气里的嘲讽藏都藏不住, “果然是父女一路货色,说出来的话都一样蠢。 柳大人还是管好自己吧。你女儿在王府里搞的那些小动作,当谁不知道? 现在倒有脸来教训我夫人的教养?京城里谁不晓得靖安侯府的规矩? 用得着你在这指手画脚?怕不是眼睛瞎了,还是脑子不中用了?” “你、你说什么?!”柳大人猛地站起来,一脸不敢置信。 他是真不敢信,往日裴晏见了他,虽不算热络,却也维持着表面客气,如今竟这般不留情面。 安阳王妃先前说裴晏性情大变,他还当是夸张,今日一见,竟是真的! “本王之前就说过。”安阳王重重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这儿子早就忤逆不孝、狂妄自大,如今连基本的教养都没了!”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哪里还有半分世家子的样子?” 安阳王这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知情的,还真觉得这是个慈父呢。 “大哥,这是外祖父,你怎能这般说话?传出去,安阳王府的教养还要不要了?”裴文翘着二郎腿,语气阴阳怪气。 裴子晴跟着嗤笑:“就是,大哥大嫂连个招呼都不打,当真是笑掉人大牙,你们可是世子与世子妃,就这礼数?” 裴晏拉着鹿茸径直坐下,挑眉回怼:“外祖父?我亲外祖父早入土为安了。你们要找他,也行,我送你们下去见?” 鹿茸乖乖挨着裴晏坐好,眼睛亮晶晶的跟看戏似的。 她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话,但看裴晏嘴皮子一动,就能把那两人堵得脸发白,她就喜欢。 看向他们,想了想:这俩男的女的(裴文、裴子晴)跟刚才那丑老头(柳大人)是一伙的吧? 嘴碎得很,跟末世里吵吵嚷嚷的低级丧尸一样烦。 不过裴晏好像挺乐呵的,那就先让他们多蹦跶会。 要是敢骂裴晏,再拧他们胳膊,上次谭清杰的骨头脆,这俩人看着也没多结实。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裴文被噎得涨红了脸,“这是是母妃的父亲,自然也是我们的外祖父!” “母妃?”裴晏冷笑,“一个继室罢了,也配让我认她爹当外祖父?” 柳大人气得拍桌:“裴晏!你太放肆了!” “有话快说,别绕圈子,我们没功夫耗。”裴晏往后倚着椅背,语气不耐。 安阳王看着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怒火“噌”地窜上来, 抬手就将手里的茶杯砸在地上,碎片四溅:“裴晏!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这就是你跟本王说话的态度?看看你这德性,哪还有半点世子的样子!” “父王这是要动怒?”裴晏挑眉,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一把年纪了,气坏了身子,得不偿失。” “你还敢顶嘴!”安阳王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手指着裴晏, “本王问你,你是不是对府里有意见?不然为何让她把你母妃、弟弟妹妹都扔进荷花池里。 如今你母妃卧病在床,文儿和晴儿还在吃药,你们夫妻俩不该回来赔罪吗?!” “父王息怒,别气坏了身子。”裴文赶紧上前顺着安阳王的背,裴子晴也跟着递上帕子, 两人一唱一和,时不时用挑衅的眼神瞥向裴晏,一副父慈子孝的刺眼模样。 鹿茸看着,尤其是安阳王砸杯子的动作,让她瞬间想起末世里被她捏碎的丧尸脑袋,脆生生的,跟这杯子也差不多。 盯着裴文、裴子晴那几道藏着幸灾乐祸的眼神,眉头越拧越紧。 心里琢磨着:这俩货看裴晏的眼神不对劲,跟末世里盯着残食的低级丧尸,是在看裴晏笑话?敢笑自己人?不想活了? 她指尖微微蜷起,刚要起身,手腕就被裴晏轻轻拉住。“茸茸,没事。” 裴晏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跳梁小丑罢了,真当我会在意?待我跟他们好好掰扯掰扯。” “掰扯?”鹿茸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点头,乖乖坐回椅子上,只是眼神依旧锁着裴文几人。 掰扯是什么?是比谁嘴快?要是裴晏输了,她就直接拧断那几个笑出声的脖子,简单又省事。 裴晏没别的想法,有些话多说说,估计是曾经说的太少了,如今多说些,谁知道,还能说几次呢。 “柳大人,”裴晏收回目光,“你是以什么身份在这对我指手画脚?外祖父?你也配?” 他顿了顿,又看向安阳王,“父王,我最后提醒你一次: 我亲母妃早已过世,别再拿什么您的继室跟我攀关系,没意思,也够无聊。” 裴文脸色一僵,不服气地喊了一声:“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母妃……” “大哥?”裴晏直接打断他,“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 188章 公爹?不认得,我不认 “我裴晏是安阳王府原配嫡子,下面没什么阿猫阿狗的弟妹,上面更没有需要我奉承的兄姐,你们,还不配叫我大哥。” 柳大人气得色铁青:“裴晏!你太狂妄了!安阳王,您就眼睁睁看着他如此目中无人?” “裴晏,用不着这么阴阳怪气的,你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 不就是想搬出去住吗?别以为本王看不出来你那点心思!” 安阳王拍着桌子,语气带着压制不住的怒火。 “父王这话说的,”裴晏故意拖长了语调,挑眉看向他,“儿子才刚成亲,府里就容不下我们夫妻了?这也太急了点吧?” “呵呵,少跟本王说这些反话!”安阳王冷笑一声,眼神凌厉,“你不是早就心心念念想搬出去单过吗?行,本王就成全你!” “父王倒也不必这么大方。”裴晏身子微微前倾,语气冷了几分, “您同不同意,我还真不在乎,这府里谁看谁不顺眼,彼此心里都清楚。 但想赶我走?没那么容易,我这安阳王世子的位置,不是靠您赏的! 您多少次想让我把位置让给你小儿子,我没同意,您自然看我不顺眼。 可这世子位是我该得的,就算我扔了、砸了,也绝不会给你那个宝贝小儿子。” “好好好,说得好!”安阳王气得发笑,手指着裴晏的鼻子, “可你想过没有?就算你铁了心要搬,也得本王点头同意,这安阳王府,还轮不到你一个小辈说了算!” 鹿茸坐在椅子上,起初看父子俩唇枪舌剑,她只觉得像末世里两只争地盘的变异兽,吵得热闹蛮有意思的。 可看着看着,她发现安阳王看裴晏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阴恻恻的,比丧尸的嘶吼还让人不舒服。 她心里咯噔一下:裴晏的爹怎么这么凶?裴晏会不会难受?她的父亲可没有凶过,他被人这么瞪,肯定也不好受。 手已经悄悄攥成了拳,再敢用那种眼神看裴晏,她就把这老头的椅子腿掰断,戳他的脚! 可想起裴晏之前拉着她衣角说“再等等,把话说开也好”,她又硬生生按捺住冲动,默默点头: 裴晏说等,就等。但要是这老头敢动手,她立刻拧他胳膊! 于是鹿茸重新坐直,像块人形立牌似的盯着场中。 裴文和裴子晴在一旁煽风点火,柳大人也跟着帮腔骂裴晏“不孝”,她都一一记在心里,等会一起算账。 “父王这般大言不惭的模样,儿子倒真好奇。” 裴晏抬眼,“您是不是打从心底想弄死我?可以了,先不说您能不能做到,别扯那些没用的,就说您敢不敢!” “竖子敢尔!”安阳王彻底被激怒,胸膛剧烈起伏,眼睛瞪得像要凸出来,一口浊气堵在胸口,几乎要气出血来。 弄死裴晏的念头在他心里疯狂滋长,再也压不住,这逆子留着,迟早是个祸患! “你喊什么?”鹿茸觉得这个声音没法忍下去了。 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鹿茸腾地起身,下一秒就像瞬移般出现在安阳王面前。 没等安阳王反应过来,她抬手就朝他脸上扇去! 安阳王惊怒交加,仓促抬手去挡,却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手腕“咔”地一声响,疼得他惨叫出声。 “吵。” 她盯着安阳王,皱着眉,上次就警告过这老头别对裴晏乱吼,现在还敢蹦跶?人类真是麻烦,好好的不好吗? “嘴,要管好。”鹿茸声音没起伏,手上却没停,不等安阳王回神,一脚踹在他胸口。 “砰!” 安阳王像个破麻袋似的飞出去,挂在了院中的老槐树上,枝桠都晃了三晃。 “反了!简直反了!”老头又惊又怒地冲上前,指着鹿茸骂,“你是裴晏的妻子,他是你公爹,你竟敢对长辈动手!” 鹿茸转头看他,歪了歪脖子,公爹?他配吗?这老头话真多,关键是丑啊! “我不认。”鹿茸上前单手拎起老头的后领,像拎小鸡似的把人提起来,“话多。” 话落,她手腕一旋,直接把老头抡得像个陀螺,转了足足五圈。 他从一开始的怒骂变成尖叫,最后两眼一翻,直挺挺晕了过去。 鹿茸嫌恶地皱了皱眉,随手一扔,“咻”的一声,老头精准地砸在安阳王旁边的树枝上,两人一左一右挂着,晃悠悠的,倒真像对邻居。 她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转头看向裴晏,带着点邀功的意思:“吵的,都挂起来了。” 裴文和裴子晴盯着鹿茸,腿肚子都在转筋,跑!必须跑! 这女人连父王和外祖父都敢挂树上,根本不讲道理。两人猫着腰就要往门外蹿。 鹿茸眼角余光扫到,没急着动,先转头看向裴晏。 她摸了摸肚子,胃里空荡荡的,刚才动手耗了点力气,得补补。 而且那两货跑起来晃悠悠的,看着就有趣。 “裴晏,饿。”她拉了拉裴晏的袖子,“做虾。我去抓他们玩。” 裴晏低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眼底全是幸福: “遵旨,我的世子妃。你这没用的夫君这就回院给你剥虾去。” 有她这么护着,他就好好做大胤惧内第一人! “好。”鹿茸眼睛亮了亮,嘴角弯出个傻乎乎的笑,转身就慢悠悠地迈出正厅。 闻到两人的气味,鹿茸脚步停下,视线扫过墙角,随手折下两根细花枝。 她掂量了下,以前用骨棒,这玩意虽细,但够硬,打晕人应该够了。 手腕一扬,两根花枝飞出去,精准砸在裴文和裴子晴膝弯。 “嗷!”两人腿一软,齐刷刷摔在地上。 鹿茸走过去,一手拎起一个后领,左右看了看。 对面那堵青砖墙看着结实,控制力道应该不会塌。 没等两人挣扎,她左手猛一发力,将裴文甩了出去。 只听一声闷响,裴文被嵌进了墙里,只剩脑袋和胳膊露在外面。 紧接着是裴子晴,同样的姿势,跟她哥并排贴在了墙上。 两人脸憋得通红,嘴被挤得歪歪扭扭,呜噜呜噜不知在骂什么。 鹿茸拍了拍手,盯着两人冷冷开口:“裴晏说,搬家后再弄死你们。现在,闭嘴,多活几日。” 说完,她转身就走,完全没管墙上两人绝望的眼神,比起以前撕咬丧尸的场面,这点小惩罚,开胃菜都不够。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189 章 进行一番友好探讨 鹿茸刚跨进院门,就闻见一股鲜香味,抬眼就看见小厨房飘出的炊烟里,裴晏忙碌的身影。 她眼睛瞬间亮了,把墙上那两个“挂件”抛到脑后,迈开长腿飞奔过去,声音软得发甜:“裴晏!裴晏!” 裴晏回头,见她扑过来,顺手接住人:“慢点,当心摔了。” “饿。”鹿茸往他怀里蹭了蹭,鼻尖动了动,是她爱吃的虾味。 “很快。”裴晏笑着看向她。 两人吃过饭,裴晏牵着她在院里散步。 月光洒在石板路上,他轻声说:“茸茸,等我们回靖安侯府回门后,我得去趟进洲府。 手下查到岭安王的私兵可能藏在后山,找到证据,我就能立功。 到时候求皇上赏座府邸,虽能自己买,但赏的府邸,才配得上我的世子妃,不能委屈了你。 等开春春闱,我再考个状元,将来一路往上,做到内阁首辅,让你风风光光的。” 鹿茸听得似懂非懂,进洲府?私兵?内阁首辅? 这些词她都没听过,但她盯着裴晏认真的眼睛,心里莫名踏实,裴晏说的,肯定是厉害的事。 她晃了晃裴晏的手,脑袋点得像捣蒜:“好。裴晏,厉害。考状元,我当状元夫人。” 顿了顿,她想起什么,皱着眉补充:“进州府,危险?” 裴晏失笑:“有点,但我会小心。” “不用。”鹿茸仰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跟末世里锁定猎物时一样,“我去。谁敢动你,拧脖子,扔山底。” 她说得轻描淡写,裴晏无奈又暖心,戳了戳她的脸:“乖,你在家等我。我能处理。” “不行。”鹿茸梗着脖子,语气强硬,“你是我的。丢了,难找。” 她脑回路直得很,自己的东西,就得看好,丢了麻烦,不如跟着一起,谁抢就揍谁。 裴晏继续说着:“茸茸,这次不行,你得在京城守着呢。我们大胤的景安将军,京城不能没有你。” 鹿茸笑了,凑过去在他脸上啄了一下:“听你的,但要继续给我做虾。” 裴晏失笑摇头,他这世子妃,前一秒还霸气放话要拧人脖子,后一秒就惦记着吃虾,真是又凶又憨。 “好,听我夫人的。”裴晏望着笑眼弯弯的鹿茸,又伸手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 鹿茸学着他的样子抬手,却没掌握好距离,脚尖差点踩在裴晏脚背上,她在末世习惯了大步碾丧尸,做人的小碎步还没练熟。 裴晏赶紧扶住她的腰,两人笑作一团。 闹够了,裴晏弯腰将她打横抱起,眼底带着促狭: “夫人,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为夫还想跟你“友好探讨”一番,世子妃意下如何?” 鹿茸眨眨眼,看着裴晏忽然变得灼热的眼神,虽不懂探讨是啥,却莫名觉得安心,乖乖点头:“好。” 周遭的下人婆子早识趣地退得干干净净,院角的灯笼将窗纸映得暖融融的。 床上,裴晏撑着手臂俯视她,指尖摩挲着她的脸颊:“世子妃今晚吃得饱,可为夫饿了,能劳烦你喂喂?” 鹿茸立刻坐直了些,眼神认真:“吃什么?我喂。”在她眼里,喂就是递吃的,跟她以前把晶核丢给小弟似的简单。 裴晏低笑,鼻尖蹭了蹭她的脸:“自然是吃我的世子妃。” 鹿茸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了,虽还是不太懂具体操作,但裴晏要的,她就给。 她咧嘴一笑,直白得没半点扭捏:“哦,做夫妻的事。做,我喜欢。” 末了还补了句,带着丧尸王独有的霸道:“你要,都给你。” “呵,我的世子妃怎么这般可爱。”裴晏被她的直白逗笑,俯身就堵上了那张小嘴。 裴晏的指尖扫过肌肤时,鹿茸只觉得浑身发烫,像被末世正午的太阳晒透。 她本就不懂什么矜持,只跟着心底的暖意沉沦,把所有信任都交了出去。 第二日清晨,晨光透过窗纱洒进来,两人相视而笑,比昨日更添了几分默契。 这一夜,房里的铜盆不知被丫鬟端进端出多少次,红烛燃尽了半截,满室都是化不开的甜腻。 而安阳王府的另一边,却是一片鸡飞狗跳。 裴文和裴子晴还嵌在墙上,安阳王捂着被踹得生疼的胸口,指挥下人小心翼翼地砸墙。 既怕砸重了伤着儿女,又怕砸轻了救不出人,急得额头冒冷汗。 兄妹俩挂在墙上动弹不得,嗓子都喊哑了,只剩哼哼唧唧的份。 “砰、砰”的砸墙声隐约飘进裴晏的院子,鹿茸正窝在裴晏怀里,闻声抬了抬眼:“吵。” 裴晏捏了捏她的下巴,“不管他们。” 鹿茸点头,立刻把墙外的动静抛到脑后,反正没惹到裴晏,吵就吵点,比末世里的丧尸嘶吼好听多了。 二人没羞没躁的腻歪着,转眼到了回门的日子。 裴晏早早就开始备礼,拉着鹿茸去了王府库房。 管家拦在门口,脸色为难:“世子,开库房需王爷点头……” “他病着。”裴晏语气平淡,“出了事,我担着。” 鹿茸往前一步,盯着管家,眼神冷下来:“开。” 管家被那眼神吓得一哆嗦,哪里还敢拦,赶紧掏出钥匙开了库门。 库房里绫罗绸缎、奇珍异宝堆得满满当当,裴晏拣着精致实用的往车上搬, 鹿茸在一旁看着,随手拿起个玉如意掂量了下,太脆,不如末世的兽骨好用, 又随手放下,转而抱了个沉甸甸的金元宝:“这个,给父亲。” 她记得人类好像喜欢这亮闪闪的东西,送他准没错。 此时的安阳王正躺在病榻上,听着下人回报库房被搬的消息,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却半点办法没有。 他不是没想过派人拦,可一想到鹿茸能一脚把他踹飞、单手拎起柳大人的力气,就打了退堂鼓,派多少人去,都是送菜。 “等着……”安阳王咬着牙,眼底满是阴狠,“这两人得意不了多久,自有人收拾他们!” 而他惦记的“麻烦”,此刻正跟着裴晏清点回门礼,鹿茸数着车上的箱子,突然抬头问:“多?” 裴晏揉了揉她的头发:“不多,我夫人的回门礼,自然要最风光。” 鹿茸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管他安阳王怎么想,谁也别想拦着她跟裴晏回娘家。 第 190章 鹿茸:交给我,没问题 裴晏半点不客气,指挥着下人把库房里的好东西往车上搬,三大车礼品堆得像小山。 他牵着鹿茸的手,浩浩荡荡往靖安侯府去。 正厅里,两人齐齐跪下:“见过祖父、祖母、大伯父、伯母、师父、父亲,各位哥哥姐姐。” “快起来,快起来!”老夫人笑得眼角堆起褶子,伸手拉过鹿茸,攥着她的手不放。 长辈们看着鹿茸眉眼弯弯、气色红润的模样, 原本想问“在婆家过得好不好”的话,全都咽了回去,这状态,用脚想也知道差不了。 裴晏跟着老侯爷、鹿邑卜等男眷去了书房议事。 一提起要去查岭安王私兵的事,老侯爷当即沉了脸:“此事凶险,你需步步谨慎。” 鹿邑山也补了句:“我派几个得力人手给你,遇事别硬拼。” 裴晏一一应下,眼底都是暖意,这才是家人吧。 另一边的松寿堂里,鹿茸正捧着碗甜汤吃得欢。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大夫人便把鹿茜、鹿兮两个未出阁的姑娘领到内间,只留祖孙二人以及青雨。 老夫人拉着鹿茸的手,斟酌着开口: “茸茸啊,祖母问你,高嬷嬷说……你同晏之圆房了,对吗?” 鹿茸嚼着莲子,鹿茸立刻坐直了身子,脸上带着几分“我懂”的自豪,用力点头: “嗯,圆了。”她记得高嬷嬷提过这词,不就是男女一起睡觉嘛,这点事难不倒她。 她挺了挺胸,补充:“我懂的,就是跟裴晏一起睡,嬷嬷说这就是圆房。” “那……”老夫人顿了顿,更谨慎了,“你懂那事吗?晏之待你好不好?有没有勉强你?” 鹿茸眨眨眼,没明白懂不懂是什么意思,只想起夜里裴晏的温柔,咧嘴一笑: “好。他不勉强。”末了又继续,“我喜欢。” 老夫人被她这直白的模样逗笑,又赶紧收了笑,正经起来: “懂就好。只是茸茸,你听祖母说,你如今身子还小,性子也还像个孩子,不适合太早生养。回头你跟晏之说,孩子的事,先放放。” “孩子?”鹿茸皱起眉,脑袋里瞬间闪过看过别人抱着的婴孩。 软乎乎的一团,哭起来没完没了,还不经碰。 上次她就想戳戳那小孩的脸,被裴晏及时拦住了,说“轻点,会疼”。 她要是有了孩子,万一没控制好力气捏碎了怎么办?而且那哭声比丧尸嘶吼还吵! 她想都没想就摇头,语气斩钉截铁:“不要。”见老夫人愣了下,又补充:“软,吵,捏碎了麻烦。” 老夫人和大夫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这孩子说话还是这么直接。 青雨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不喜欢就不要,咱们茸茸先痛快活着,日后想了,再要也不迟。” “对,不急。”老夫人也跟着点头,“你只要记得跟裴晏说清楚就行,他要是敢勉强你,你就回侯府,祖母替你收拾他!” 鹿茸重重点头,把收拾裴晏抛在脑后,裴晏才不会勉强她,不过“不要孩子”这事得记牢。 她攥着老夫人的手,脆生生应:“好!我跟他说。” 靖安侯府里,因着鹿茸回门,处处透着热闹。 繁琐的礼节规矩,在鹿茸懵懂又直白的反应下少了几分刻板, 再加上裴晏眼明手快,对着不苟言笑的老侯爷、鹿邑山能说上几句军务见解, 哄着没心没肺的鹿邑卜递上上好的玉佩,对各位女眷更是礼数周全、进退得宜,侯府上下没一个不夸他周到。 长辈们看着他事事以鹿茸为先的模样,更是放下了心。 有这般通透能干的人护着,自家这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孙女,定不会受委屈。 开席时,老侯爷端着酒杯,看向身旁的老夫人,“我和老大后日便要出征,边疆那些外敌又不安分了。府里的事,还得劳你多费心。” “父亲?又要去?”鹿邑卜一听就急了,放下筷子,“您都这年纪了,该告老歇着了,犯不着再去冒风险!” 老侯爷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几分怅然,又带着军人的硬朗: “是要歇了。这次是最后一战,打完这仗,我就上表请辞,征战了一辈子,总得上阵站好最后一班岗。” 老侯爷说完,指尖摩挲着酒杯沿,眼底是征战半生的怅然。 哪个将军甘心卸下铠甲,偏岁月不饶人。 “别想这些丧气话。”老夫人握了握他的手,“俊哥儿也跟着老大进了军营,父子俩定能撑起侯府门面。 咱们啊,等你回来就含饴弄孙,安安稳稳享清福。你们在外只管安心,家里有我,定不让你分心。” “好!好!”老侯爷被说得宽心,朗笑一声,“有你这句话,我在外便能战无不胜!” “祖父、祖母放心!我们定守好侯府!”鹿凯带头起身,几个小辈跟着齐齐行礼。 裴晏也拉着鹿茸站起来,她跟着依样画葫芦弯腰。 老侯爷笑着摆手让众人坐下,目光落在裴晏身上,“晏之,有些人天生父母缘浅,安阳王府那边不必挂怀。 老夫有两件事托付你:一是替我好好护着茸茸,她性子单纯,怕被人蒙骗, 二是边疆使臣近日入京,京城恐不太平,你要办的事也凶险,若侯府遇着难处,还得劳你多照拂。” “祖父放心,”裴晏颔首,“茸茸是我妻子,护她是本分,侯府有事,我必倾力相助。” 老侯爷的目光转向鹿茸,语气带着托付的郑重: “茸茸,祖父要把靖安侯府、把你祖母他们都交托给你了。替祖父护好他们,可行?” 鹿茸看着老侯爷眼底的恳切,立刻挺直了背,特别大声:“行!” 她扫过在座的亲人,眼神陡然变得狠厉,“谁动我的人,我让他死!没人能伤得了你们。” “不怕,有我在。”她又加了一句,声音虽脆,却无比霸气。 “好好好!”老侯爷红了眼眶,抚着胡须笑,“我们大胤的景安将军,我们侯府的四小姐,真的长大了。” 也不知为何,这次他心里总觉得很不安,从前出征从未有过。。 第 191章 说他弱?晚上让你好好记 “都坐下吧。”老夫人拍了拍鹿茸的手,又看向老侯爷,“好好的回门日,说这些做甚。” 这顿饭吃得不算轻松,老侯爷和鹿邑山后日出征的事像块石头压在众人心里。 鹿茸没懂这份沉重,不就是拿着刀去砍人吗? 对她来说自然是没问题,可看着身边人都敛着笑,她也莫名地坐直了身子。 悄悄把裴晏的手往自己这边拉了拉,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护。” 裴晏指尖一暖,反握住她的手,低声回“我陪你。” 鹿茸乖巧点头。 因着裴晏明日就要动身查案,两人没多耽搁。 从侯府出来两人脚步未歇,一路赶至太傅府。 管家早已候在门首,引着二人客客气气入了正厅。 夫妻二人依着礼数,先下跪敬茶,一丝不苟行完规矩,这才在侧位坐下。 “管家,把给他们的东西取来。”周太傅脸上带笑,语气温和地吩咐。 “是,老太爷。”管家应声退下。 裴晏坐直身子,看向周太傅:“师父,我明日便要去进州府,查岭安王的事。” 周太傅放下茶盏,对着裴晏说,“明日就走?记住,别往险地里钻。兔子还懂留三条后路,能藏这么多年的人,绝不好对付。 万事以命为先,别逞能。如今你有了夫人,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素日爱与裴晏斗智斗勇,可论上心程度,却比谁都真切。 裴晏笑了笑,语气轻松回复:“师父放心,我惜命得很。 还有好多事没做呢,要让您成最年轻首辅的师父,要自己扶摇直上,让我夫人当第一首辅夫人。” 一旁的鹿茸听得眼睛眨了眨。“第一首辅。” 是什么?是比她这个景安将军还厉害吗?她偷偷扯了扯裴晏的袖子,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第一?” 裴晏握住她的手,指尖蹭了蹭她的掌心,低声回:“对,以后给你挣个最大的。” 鹿茸立刻挺直脊背,笑了,最大的,好。 周太傅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看向鹿茸:“茸茸,往后,晏之由你管着了。” 鹿茸抬眼,直视周太傅,“他,我护。” 这话一出,周太傅愣了愣,随即失笑,这丫头,倒是难得的性子。 与周太傅攀谈近一个时辰,临别时,把管家取来的两个锦盒,一个递予裴晏,另一个特别大的径直放鹿茸手里: “给你们的新婚贺礼,这刀你且拿着,防身用。” 鹿茸掀开超大的锦盒,一柄乌鞘大刀卧在红绒上,刀刃薄而锋利。 她当即抓着刀柄拎起来,掂量了两下,于她而言,这分量比羽毛重不了多少。 她咧着嘴笑,眉眼弯成两道月牙,很是宝贝的抱在怀里。 裴晏见她扛着刀走路,伸手要接:“我来拿。” “不用。”鹿茸头也不回,把刀往肩上一扛,扬起下巴,“你弱,扛不动。我不累。” 这话出口,裴晏脚步一顿,凑到她耳边,声音低哑带笑: “世子妃说我弱?看来昨夜你忘得差不多了。今夜回去,正好让你再好好记记?” 鹿茸耳尖有些红了,她攥着刀柄的手收紧,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她明明能几根手指掀翻马车、捏碎木椅,偏被裴晏缠得浑身发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攥着他胳膊的指尖都在抖。 那滋味说不清道不明,既不是疼,也不是累,反倒让她浑身发燥。 这“弱”字,她竟没法硬气地怼回去。 见她憋得脸颊涨红,耳朵却红透了,裴晏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走了,回家。” 鹿茸偏头躲开,却悄悄把刀往他身侧挪了挪,虽嘴上说他弱,可走路时,还是习惯性地把他护在自己能立刻挡下危险的位置。 出了太傅府,裴晏看她一路扛着刀不肯撒手,又逗她:“真不重?” 鹿茸下巴一抬,抬手就把刀抛了抛,“轻。” “那方才怎么不反驳我?”裴晏追问。 鹿茸抿着唇,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账,夜算。” 裴晏低笑出声,伸手牵着她:“好啊,我等着。” 裴晏带着鹿茸把京城转了个遍,从东街的糖画摊到西街的点心铺,凡是她多看两眼的吃食,都一一买了来。 想到明日便要分别多日,他索性带着她直奔梅林,今夜不回安阳王府,只留二人独处。 暮色渐沉,梅林里落英铺地,晚风卷着花香绕在两人周身。 裴晏要带的行囊早有人备好,鹿茸却非要凑趣,蹲在包袱前翻来覆去折腾: 把外衣叠得歪歪扭扭,将玉佩塞进靴筒,末了还往包袱里塞了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裴晏就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指尖支着下巴,眼底的笑浓得化不开。 他家夫人明明能单手砸墙,此刻却对着一件薄衫手足无措,那认真又笨拙的模样,比满林梅花还好看。 鹿茸终于折腾完,抬头就撞进他滚烫的视线里,耳尖莫名一热。 她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又扯了扯裙摆,犹豫了半天来了一句: “裴晏?我……好看?” 话一出口就想咬舌头,以前在尸山血海里称王时,从没人问过她好不好看,如今竟学了人类这扭捏模样。 裴晏搁下茶杯起身,走到她面前笑出声:“夫人最好看。” 他弯腰捡起被她揉皱的外袍,又道,“劳你受累,带你去泡温泉解乏?”说着便径直蹲下,“来,为夫背你。” “好。”鹿茸立刻趴在裴晏背上,手臂环住他脖颈时特意收了大半力气, 鼻尖蹭着他发间的梅香,心里甜丝丝的,这滋味比昨日吃的桂花蜜糕还浓,让她忍不住往他背上又贴了贴。 裴晏背着她往后山温泉走,脚步很稳,又刻意放慢了速度。 鹿茸不安分地在他背上蹭了蹭,毛茸茸的发顶蹭得他脖颈发痒。 “鹿茸,你可知,我有多爱你?”裴晏的声音裹着晚风,温柔得能化开水。 鹿茸把脸埋在他肩窝,闷声答:“我也喜欢你,很喜,很喜。” 她想不出更花哨的词,只知道要把心里的喜欢说满,便又补了一句,“比蜜甜。” 裴晏低笑出声,指尖拍了拍她的腿弯:“夫人喜欢我背着?那我一直背着你可好? 日后先把大胤逛遍,再带你去大夏、去大乾,见遍各地的花,吃遍所有甜糕。” “好!”鹿茸立刻应下,“都听你的。” 在她眼里,裴晏说的都好,只要跟他一起,去哪都一样。 第192 章 比狠?我连蛇都捏爆 两人说着已到温泉边,裴晏刚转身要放她下来,鹿茸却突然收紧手臂,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她盯着裴晏的眼睛,脸颊有点发烫,却还是硬邦邦地说:“抱。” 裴晏失笑,顺势将她打横抱起,踏入温热的泉水中。 鹿茸浑身一僵,随即放松下来,鼻尖蹭着他的下颌,声音闷闷的:“这样……很舒服。” 月光透过树影洒在水面,鹿茸忽然瞥见岸边有只夜鸟探头探脑,眼神一变,指尖就要动,却被裴晏按住手。 “别闹,”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乖。” 鹿茸抿了抿唇,乖乖收回手,却还是恶狠狠地瞪了夜鸟一眼,吓得那鸟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她转头看向裴晏,又恢复了那副懵懂模样:“它吵。” 裴晏捏了捏她的脸,眼底满是宠溺:“嗯,它不识趣。” 温泉水汽冒着,鹿茸凑过去,用鼻尖碰了碰裴晏的唇,没等裴晏回应,她便直接凑了上去。 不像之前那般莽撞地咬,这次却带着点笨拙的纠缠,舌尖扫过他的唇线,惹得裴晏喉结滚动,反手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温泉水随着两人的动作泛起涟漪,裴晏的手顺着她的腰线缓缓下滑,惹得鹿茸浑身一颤。 却非但没躲,反而主动缠上他的腰,将脸埋在他颈窝,声音带着点颤:“裴晏……” 水面上,映出两人交缠的倒影。 裴晏吻着她的颈侧,留下一串细密的红痕,哑声问:“喜欢吗?” 鹿茸攥着他的衣料,只闷哼着点头,却忽然咬住他的肩膀,像是要泄掉那股陌生的悸动。 裴晏低笑出声,拍了拍她的背,语气宠溺又带着点坏:“轻点,咬坏了,谁抱你回去?” 她松开嘴,看着肩上的牙印,一本正经地舔了舔:“我负责。” 说着,又凑上去吻他,这次却带着十足的主动,仿佛要将这人的气息彻底融进骨血里。 水汽越来越浓,两人贴在一起的体温不断攀升。 一时间,分不清是泉水的温热,还是彼此的心跳,只知道这一刻,只想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分开。 十里坡的风卷着尘土,裴晏一身素布劲装站在马前,十名随从在各自马上,分立两侧。 他手中捏着腰间那个歪歪扭扭的平安福,红绳缠得乱七八糟。 里面塞的鹿茸碎末都快漏出来,是鹿茸今早蹲在廊下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的成果,说是“戴了就不会死”。 鹿茸盯着他腰间的平安福,心里嘀咕: 这玩意儿虽丑,但裹了她的气息。她上前一步,抬手戳了戳裴晏的胸口,力道没轻没重:“裴晏,活着回来。” 裴晏闷笑,抓住她的手腕揉了揉:“放心,为夫还得回来给你做糖醋鱼。” 他又细细叮嘱,“我不在,若想吃做饭的味道,便去宝风楼,不想待在王府,就回靖安侯府,嗯?” 鹿茸眨眨眼,没听那些弯弯绕绕,只抓住核心:“谁敢动?” 她抬手做了个拧断脖子的动作,“杀。” 裴晏失笑,捏了捏她鼓起来的脸颊:“是,我的世子妃最厉害。” 他翻身上马,缰绳一勒,又回头看她,“等我。” “等。”鹿茸应得干脆。 裴晏握了握她的手,眼底满是宠溺:“好,我走了。”扬鞭,身影渐远。 鹿茸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才收回目光。 身后管家小声提醒:“夫人,风大,咱们回府吧?” 鹿茸没动,盯着远方官道,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心里盘算着: 要是半月不回,她就拆了进州府,把所有敢拦他的人都碾碎喂狗。 鹿茸眯眼扫了圈街面,转身就往靖安侯府的方向晃。 才懒得去安阳王府看那些废物的嘴脸,还是跟姐姐们待着痛快。 她晃着胳膊正得意:我就是厉害,当丧尸王统管尸群,做人也能镇住场子。 忽然,察觉到一道刺刺的视线扎过来。 鹿茸挑眉,不用抬头就锁定了来源,街旁酒楼二楼。 她脚尖一点,人就快速蹿上二楼回廊,不等那道视线的主人反应, 先一把拎起旁边侍立的丫鬟,手腕一甩就将人按在廊柱上,“谁让你们看?” 丫鬟吓得脸发白,抖着嗓子喊:“我、我们公主只是想看看……看看大胤的景安将军……” “公主?”鹿茸转头,才看见窗边坐着个穿异域服饰的女子,银饰在发间叮当作响,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那女子没半分惧色,抬手拨了拨腕上的蛇形银镯:“大胤的世子妃,果然有几分野气。” 鹿茸眯起眼,手上力道又重了几分,丫鬟疼得直吸气。 她却盯着那女子,语气又凶又直:“再看,挖你眼睛。” “哦?”女子轻笑一声,端起桌上酒杯晃了晃,“我乃苗疆巫女阿朵,特意来见识大胤的人物。世子妃这般待客之道,倒是少见。” “我不待客。”鹿茸拎着丫鬟往旁边一扔,丫鬟摔在地上直哼哼。 她上前一步,阴影笼罩住阿朵,“你盯着我做甚?” 阿朵却不怕,反而站起身,与她平视:“怎么?不能看?” 鹿茸盯着那公主的眼神,噗嗤一下,这眼神跟以前那个王思思一模一样,都带着股鼻孔看人的傲气。 她咧嘴嘿嘿一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晃了晃腿:“喂,公主?露两手。” “呵,”苗疆公主冷笑,响指一响,袖中窜出条小蛇,吐着信子缠上她手腕,“将军动我丫鬟,不怕这三寸香索命?” 鹿茸眼皮都没抬,反手就捏住蛇头,指节一用力,捏碎了七寸,随手把死蛇丢在地上。 她低头瞥了眼蛇尸,砸了砸嘴,心想:以前这种小玩意儿一口一个,现在做人了不能生吃,不然早嚼碎咽了。 “蛇?”她抬眼盯着苗疆公主,语气直白又狠,“以前我能生啃。现在……” 她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说,末了比了个撕咬的动作,“饿极了,也能。” 苗疆公主脸色一沉,指尖扣住袖中蛊虫:“景安将军倒是狂妄。” 第193 章 送行:哭啥?打赢就回来 阿朵公主盯着鹿茸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牙都快咬碎了。 传言果然没掺假,这女人是真的狂得没边! 那股子浑不在意的劲,看得人只想冲上去把她脸按在桌子上搓,怎么就这么欠揍! 鹿茸歪着头看她脸色,忽然“哦”了一声。 做人类这些时日,还是头一回这么清楚地读懂活人的情绪,这是恨,是想把她撕烂的恨。 她心里有点新鲜:做人类这点也挺有意思,不用闻气味就能知道对方想弄死自己。 “看不惯?”鹿茸撑着桌子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睨着阿朵,“想杀我?你不行。” 阿朵被她那眼神激得发笑,指尖在袖中摩挲着蛊虫瓷瓶: “景安将军,安阳王世子妃……你真是蠢得可笑。你以为危险都长着眼睛让你看?” 她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阴恻恻的笑,“有些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能钻进你骨头缝里,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懂么?比如……” 她故意拖长语调,袖中蛊虫已蠢蠢欲动。鹿茸却突然打断她:“有话就说,你要唱戏?” 阿朵一噎,没料到她会这么无趣,随即冷笑:“等你躺进棺材就知道了。” “棺材?”鹿茸皱眉,心里嘀咕:那玩意装过不少尸兄,硬邦邦的硌得慌。 她抬手挠了挠脸,忽然想起裴宴教的“礼貌”,又补了句,“不用。我死不了。” 这话落在阿朵耳里,只当是狂妄。 她刚要再放狠话,就见鹿茸突然把头怼到她面前,阿朵猝不及防,鼻尖差点撞上鹿茸的脸。 “你说的看不见的危险,”鹿茸眼神冷得像冰,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是刚才你袖里爬的虫子?” 阿朵心头一震:她怎么知道?! “比如?”鹿茸往前凑了凑,眼神里带着点不耐烦, “别学王思思,是有些事本事,但,自己吹得天上有地下无,最后还不是烂在乱葬岗?” 她顿了顿,突然咧嘴一笑,露出点白牙,“哦对,她是我杀的。” 这话讲得轻描淡写,阿朵却听得心头一凛,王思思好歹是京中贵女,她竟说杀就杀,还半点不藏着! 鹿茸心里却在琢磨:反正裴晏说过,打不过就认,打得过就吹。 王思思确实是她弄死的,有什么不能说的? 要是她不承认,难道还能有人扒开乱葬岗的土去对证? “景安将军,本公主说话,向来言出必行。”阿朵强压下心里的惊,扯出个冷笑。 “哦。”鹿茸点头,手指在桌沿上划着,“我也说话算话。” 她抬眼看向阿朵,眼神陡然冷下来,“但怎么算,我说了算。” 阿朵被她这副无脑的态度噎得胸口发闷,再跟她扯下去,保准要被气吐血。 她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景安将军,口舌之争没意思。三日后宫宴,咱们拭目以待?” 鹿茸眨眨眼,没听懂“拭目以待”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这词儿挺绕。 但面上却学着裴宴的样子,板起脸“嗯”了一声,还故意拖长了语调,显得很有气势。 阿朵见她这副样子,只当她是默认,不想再多说废话,甩了甩袖:“走!”带着丫鬟转身就往楼梯口去。 “喂!”鹿茸突然喊了一声。 阿朵脚步一顿,以为她要反悔,回头时却见鹿茸指着地上的死蛇,皱着眉问:“这玩意你不要了?” 阿朵:“……” 她没好气地吼:“谁要谁捡去!” “宴会=干架”,鹿茸摸着下巴琢磨,越想越兴奋,管他跟谁打,能动手就行! 她拍了拍手,翻身从酒楼窗台跳下去,接着一蹦一跳地往靖安侯府跑,脑后的发带晃来晃去。 侯府里正忙着,祖父和大伯父要出征,阖府上下都在备些贴身物件。 鹿茸凑在旁边看了半天,也跟着“跟风”姐姐们说这是送心意, 她觉得,这就是把自己的“爱”塞给他们,只不过她的爱,得够硬气。 她翻箱倒柜找出个布包,倒出来一看,全是些乱糟糟的毛。 有猎来的狐狸尾尖毛,有厨房杀羊剩下的羊毛,甚至还有几根不知从哪拔的马鬃。 她蹲在廊下,拿着针线戳来戳去,想做成姐姐们说的“平安符”, 结果缝到最后,成了个圆滚滚、毛乎乎的玩意儿,远看像团被猫抓乱的线球,近看更丑,却丑得格外扎眼。 “四小姐这是做的……啥呀?”丫鬟白桃凑过来,憋笑憋得脸通红。 鹿茸举着那玩意儿晃了晃,得意洋洋:“护命的。” 刚好鹿邑卜路过,瞥了一眼,嘴角抽了抽,却还是道:“针脚……很特别。” 老侯爷眯着眼看了半天,捋着胡子大笑:“好!够结实!挂在马背上,能吓退小毛贼!” 鹿邑山也跟着附和:“这毛看着就暖和,揣在怀里,行军也不冷!” 一屋子人围着那丑玩意儿夸得天花乱坠,鹿茸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把那“杰作”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心里琢磨:还是侯府的人有眼光! 以前在乱葬岗,她把死老鼠串成串给尸兄当礼物,尸兄们只会歪着头啃,哪会这么夸她! 在侯府的日子,是舒坦的。 白天跟着二姐姐学各种没接触过的食事物,也把裴字写得像条扭来扭去的蛇。 跟着三姐姐学插花,把好好的牡丹枝折得乱七八糟, 晚上就蹲在厨房外,等厨子给她留块烤得焦香的肉,捧着啃得满脸是油。 天刚蒙蒙亮,靖安侯府的灯就全亮了。 老侯爷裴凛与大伯父鹿邑山一身银甲戎装,甲片在晨光下瞧着,衬得两人脊背愈发挺直。 出征的事压在每个人心头,连平日里爱说笑的丫鬟都敛了声气,院子里静得只剩甲胄摩擦的轻响。 一行人往城门口去,沿途挤满了送行的百姓,手里攥着馒头、布条,一声声“将军保重”混着晨风飘过来。 鹿茸跟在姐姐们身边,看着人群,心里嘀咕:这些人怎么都跟着哭丧着脸? 到了城门口,鹿邑山整了整盔甲,对着老夫人深深跪下,行三叩九拜大礼。 他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母亲,孩儿此去,难尽膝下之孝,府中大小事宜还要劳您操劳。 您放心,孩儿定护好父亲,拼死也要活着回来见您。” 第 194章 鹿茸:早说啊!白客气了! 老夫人红着眼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盔,半晌才道:“去吧,娘等你们回来。” 随后,鹿邑卜领着小辈们上前,对着老侯爷齐齐跪下。 他垂首叩首:“父亲、大哥,沙场凶险,务必事事小心。家中有我们,定守好侯府,等你们平安归来。” “祖父、父亲(大伯父),此战必胜,平安归来!”鹿凯带头喊,身后的小辈们跟着齐声应和。 鹿茸张了张嘴,学他们的样子喊:“赢!回来!”声音又脆又响,比别人都大声。 她不懂什么客套话,只知道“赢”就是最好的结果,回来就是必须做到的事。 一番叮嘱落定,老侯爷与鹿邑山不再耽搁,扬鞭催马,身影渐渐融入晨雾。 鹿茸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胸口突然堵得发慌,眼眶也热辣辣的。 这感觉很陌生,不像以前捏碎敌人骨头时的痛快,也不像吃到烤肉时的满足,反倒像有根细针在扎。 她想:这就是姐姐们说的想哭?真奇怪,好像她除了出嫁那日就没有过这般感觉了。 没等她理清情绪,身形已如箭般蹿上城头。 她扒着城墙,对着远方大喊:“祖父、大伯父,别怕!见一个杀一个。家里有我,谁也别想动!” 声音又亮又脆,震得城楼下的百姓都转头看她。 老侯爷听见声音,勒马回头,见城头上那小小的身影正使劲挥手,顿时朗声大笑,朝她挥了挥马鞭,才转身策马而去。 鹿茸还扒在城头上望,直到那两道身影缩成黑点,才慢吞吞地下来。 她跟着老夫人等人站在原地,脚像钉在了青石板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官道尽头。 老夫人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鹿茸,回去吧,他们会平安归来的。” 鹿茸眨了眨眼,把眼眶里的热意憋回去,抬头对老夫人说:“嗯!祖父他们不回来,我就去战场把他们拎回来。” 鹿茸跟着老夫人往回走,刚拐过街角,就见一家铺子挂着“月楼”的牌匾,珠光宝气的幌子晃得人眼晕。 老夫人看了眼身后耷拉着脑袋的小辈们,笑着拍了拍手:“凯哥儿先回书院去,莫误了功课。 剩下的姑娘们,陪我进这月楼逛逛,老婆子我也许久没沾过这些新鲜玩意了,正好给你们挑几件,明日宫宴上,也让旁人瞧瞧咱们靖安侯府姑娘们的风采!” “是,祖母!”鹿凯立刻打起精神行礼,转身往书院去了。 姑娘们也都懂老夫人是想岔开大家的愁绪,纷纷笑着应和,簇拥着老夫人进了月楼。 鹿茸跟在最后头,东张西望的,眼睛瞪得溜圆。 满屋子亮晶晶的玩意儿,比乱葬岗里的夜明珠还晃眼! 鹿茸嘻嘻哈哈笑着,心里压根没往别处想,没心没肺的鹿茸, 她早把裴晏曾说过的“月楼是咱们的铺子”这话抛到九霄云外了,只当是家普通的首饰店, 一门心思琢磨这些亮晶晶的东西能不能当武器砸人。 月楼里果然热闹,一楼柜台前挤着不少打扮光鲜的夫人小姐, 都在围着新到的首饰挑挑拣拣。明日就是宫宴,谁都想抢件新鲜的撑场面。 这月楼向来不兴预定,全凭手快,管你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先到先得。 鹿茸跟在老夫人身后,眼神扫过满柜台的珠宝,心里毫无波澜。 裴晏给她的首饰盒堆了半间屋,里面比这亮堂的玩意多的是,只不过她从没打开看过,只当是堆占地方的“石头”。 刚进大门没两步,二楼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掌柜的原本正陪着几位夫人选首饰,一眼瞥见人群里的鹿茸, 忙不迭地往下跑,连礼数都顾不上周全,对着众人拱手行礼,语气格外恭敬: “小的见过老夫人、威远夫人!见过三位小姐!见过主子!快,楼上请!楼上雅间宽敞,刚备了新沏的雨前龙井!” 这话一出,周围选首饰的夫人小姐们都愣住了, 谁不知道月楼掌柜眼高于顶,寻常官员家眷来买首饰,他也只是让伙计招呼,今日竟亲自下楼迎接,还对着鹿茸喊主子? 鹿茸眨了眨眼,完全没反应过来“主子”是在叫自己,还转头问鹿兮:“三姐姐,他叫谁呢?” 鹿兮忍着笑,低声道:“叫你。” 鹿茸哦了一声,还是没往“自家铺子”上想,只觉得这掌柜态度挺好,比上次遇到的酒楼掌柜客气多了。 老夫人看着掌柜的格外殷勤的样子,心里犯了嘀咕,笑着问:“掌柜的,这月楼,莫非是裴晏那孩子的产业?” 掌柜的忙点头哈腰应着:“回老夫人的话,正是世子爷的产业!” 他引着众人往雅间走,又补充着,“世子爷早有交代,靖安侯府的各位主子们来这儿,只管随意挑选,不用拘礼。 若是世子妃驾临,更是怎么开心怎么来,全凭世子妃的心意!” 这话一出,在场听到的人随即看向鹿茸。 鹿茸眨巴着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亮堂堂的铺子是裴晏的?那也就是她的? 她摸了摸下巴,心里嘀咕:早知道是自己家的,刚才就该把那支尖最利的簪直接拿走,还看什么看。 老夫人忍不住笑了:“这孩子,倒有心了。” 掌柜的赔着笑:“世子爷疼世子妃,府里上下都知道。您看要不要让伙计把新到的首饰都呈上来,给各位小姐挑挑?” “也好。”老夫人点头应下。 没一会儿,伙计就捧着十几个锦盒进来,里面摆满了珠花、玉簪、金镯,琳琅满目。 姐妹们都凑过去挑选,鹿茸对着满桌珠光宝气实在提不起兴趣,百无聊赖地趴在二楼栏杆上往下看。 忽然眼睛一亮,瞥见楼下街角站着个垮着脸的身影,不是萧名浩是谁? 他身边跟着个穿浅橘色裙子的姑娘,背对着这边看不清脸,还围着几个丫鬟婆子。 萧名浩那副丧眉耷眼的样子实在滑稽,鹿茸忍不住探着身子大喊:“萧名浩!你要哭了?” 声音又脆又响,楼下的人全被惊动了。 萧名浩猛地抬头,看到栏杆上的鹿茸,脸瞬间涨红,刚要开口,他身边的姑娘也转过身来。 鹿茸眯眼一瞧,当即嗤笑出声:“哟,还是个老熟人,不,是个假货。” 第 195章 鹿茸:这货脸皮有点大 日光暖融融地洒在京城的街道上,萧名浩本是同苏月一道在街边闲逛,听到声音,抬眼便看到了鹿茸。 刹那间,他只觉周遭的一切都黯淡了下去,眼里只有她。 他自是知晓她已然嫁人,可此刻瞧见这个娇滴滴的鹿茸,笑得眉眼弯弯, 尽管那笑容里还透着几分生疏与怪异,却丝毫不减她的明艳动人,美的不可一世。 萧名浩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苏月在他身旁喊了好几声,他都充耳不闻,视线紧紧锁在鹿茸身上。 心底涌起的那股难过,竟比看着她成亲时还要强烈,胸腔里空荡荡的,好似丢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萧公子?”苏月又唤了一声,声音里隐隐带上了几分不悦。 她顺着萧名浩的目光望去,看到了鹿茸,这位大胤赫赫有名的景安将军。 苏月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一阵不爽,怎么连萧名浩也喜欢鹿茸? 瞧这眼神,可不是喜欢又是什么,分明是深陷其中、非常喜欢的模样。 “何事?”萧名浩被她缠得烦了,眉头拧起,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 苏月却像没听出他的厌烦,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往二楼窗台瞟,字字都往萧名浩心上扎: “萧公子这眼神,这是瞧见熟人了吗?您看,那不是裴世子妃? 如今京城里谁不议论,裴世子把她宠得跟眼珠子似的,这夫妻感情,怕是咱们大胤头一份的好呢。” 二楼窗台上,鹿茸正支着胳膊看戏。 萧名浩直勾勾盯着她,眼神里没半分恶意,她倒没在意。 可苏月那阴阳怪气的调子,还有她盯着自己时那副“我看透你”的嘴脸,让鹿茸指尖痒得厉害。 这女人的眼神,像极了以前觊觎她晶核的低阶丧尸,烦得很。 尤其想到这假货以前还敢嘲笑她、跟侯府姐姐们撒泼,鹿茸没再犹豫。 她撑着窗台轻轻一跃,二楼的高度于她而言跟跨门槛没两样。 “四妹妹!” “茸茸!” 鹿兮和老夫人的声音紧跟着传来,哪是怕她摔着。 摔是摔不可能的,就是这跳窗的架势,还真是唬人。 鹿茸没回头应,径直走到萧名浩和苏月面前。 她比苏月高出小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瞥着人,:“看什么?” 苏月镇定地梗着脖子:“我、我看你又怎么了?这大街上又不是你家的!” “街不是我的,但你眼神脏。”鹿茸语气没起伏,抬手就捏住了苏月的下巴,力道大得让苏月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拇指摩挲着苏月的下颌,像在掂量猎物的骨头:“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挖了你的眼。” 这话不是威胁,是陈述,以前有丧尸敢这么盯着她,她真会当场抠出对方的晶核。 萧名浩见状忙上前开口:“鹿四小姐手下留情,苏小姐不是故意的。” 鹿茸转头看他,手指松了松,苏月趁机挣脱,捂着下巴直抽气。 她盯着萧名浩,脑回路清奇地问:“她是你的?” 萧名浩一愣,脸瞬间红透:“不是!我与苏小姐只是偶遇!” “哦。”鹿茸点点头,又看向还在揉下巴的苏月,语气依旧硬邦邦:“再惹我,吃了你。” 她这话是真心的,以前对付烦人的东西,她向来是直接吞了省事。 “好看么?”鹿茸看着她问。 苏月被她这目光盯得发毛,连连后退:“你、你误会了,我没看你。” 她活了这么大,从没见过有人用这种比那些藏着算计的目光更让人发怵。 “不,你有。”鹿茸语气笃定,伸手就指了指苏月的眼睛,“你的眼,刚才一直黏我身上。” 萧名浩怕鹿茸生气:“鹿四小姐,你们这是……来买首饰?” “昂?”鹿茸转头看他,晃了晃脑袋,“没有。祖母和姐姐们买,我不买,不花钱。” 突然扬起下巴,语气里满是得意,“这店是裴晏的,就是我的。” “什么?这是裴世子的店铺?”苏月惊得睁大眼睛,脸上的嫉妒藏都藏不住。 “我的。”鹿茸加重语气,上前,几乎贴到苏月面前,“你听好了,是我的。裴晏的东西,全是我的。” 萧名浩站在一旁,从鹿茸跳下来时的满心欢喜,到听她三句不离裴晏…… 那点雀跃像被冷水…泡过,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心思,可胸口那股空落落的难过还是止不住往上涌,脸上的表情眼神也跟着晃来晃去。 可惜鹿茸半点没察觉,她只觉得萧名浩老盯着自己看,心里还琢磨: 自己这张人类脸确实好看,他喜欢看也正常。 “萧名浩,她是谁?”鹿茸的目光从苏月脸上挪开,直戳戳看向萧名浩。 “她是苏侍郎府上的大小姐,苏月。”萧名浩摸不准她的心思,老实作答, 眼神却不自觉绷紧,他知道鹿茸一旦这么问,准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鹿茸哦了一声,转头看向苏月,嘴角扯出个算不上好看的笑:“你说你是苏月?” 苏月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强装镇定:“景安将军没听见吗?萧公子已经说了!况且,我们又不是头回见!” “哦。”鹿茸拖长了调子,围着苏月转了两圈,上下打量个不停,嘴里还“啧啧”有声。 她鼻尖动了动,这假货身上除了脂粉味,还有股淡淡的胶糊气,哪是什么真苏月? 但她没戳破,只盯着苏月的脸,一本正经地说:“你的脸皮,挺大。” 她心里琢磨着:裴晏说过,那些睁眼说瞎话的人叫“脸皮厚”,眼前这假货明明不是真的,还敢硬撑,可不就是脸皮大? 萧名浩站在一旁,听着这话没半分惊讶,他早摸透了,鹿茸说不对的,那必然有问题。 他索性闭了嘴,静静看着。 苏月被脸皮大三个字噎得脸色涨红,又气又急:“景安将军你休要胡言,我怎么就脸皮大了?” “裴世子妃?你干什么!是不是又想欺负我们大姐?” 两道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苏云和苏丹挤开人群冲了过来,一左一右护在苏月身边。 第196 章 我说打就是打,没理由 鹿茸抬眼一扫,苏月的两个妹妹苏云、苏丹正快步赶来,身后还跟着自家三位姐姐。 “茸茸,怎么回事?谁惹你?”大姐姐鹿柠率先走近。 鹿茸眼睛一亮,上前两步拽住鹿柠的袖子,手指直戳苏月:“打。” 鹿茸笑了笑随即手脚并用地比划起来,动作又凶又僵。 一手作势扇脸,一手往下压着模仿踢人,“她们,打我。扇脸,踢我。” 这话纯属胡扯,她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她面无表情,说的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苏云刚站稳就听见这话,气到了:“景安将军,你休要睁眼说瞎话。我们刚到,何时碰过你?” 鹿茸转头瞪她,“你,就是你。” “我没有!”苏云强撑着反驳,“这里这么多人,谁能证明我们打你了?” “我。”鹿茸立刻应道,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看见,就是。” 在她的认知里,自己的“看见”就是铁证,哪管是真是假。 苏丹急了,上前护在苏月身边:“你这是蛮不讲理!我们姐妹何时做过这种事?” “难听。”鹿茸皱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力道差点把苏丹扇得一个趔趄。 她盯着苏家三姐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血腥味的弧度,“我说是,它就是。” 鹿茜转向苏家姐妹,“我靖安侯府的人,也是你们能随便招惹的?” 苏月捂着还疼的下巴,又怕又气:“我们没有!是她先动手捏我下巴,还胡编乱造!” “捏你?”鹿茸歪头,似乎在回忆,随即坦然承认,“捏了。你眼神脏,该捏。” 俗话说得好,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靖安侯府与苏府的姑娘们虽算不得有深仇大恨,可明里暗里也打过好几架了。 鹿兮盯着苏云姐妹,再看看身旁的鹿茸,心里那股子好斗的劲又冒了出来。 她暗自嘀咕:这是怎么了?怎么动不动就想干架? 哪家大家闺秀像她们这样?再看四妹妹,自清醒后简直像打开了“干架开关”,一天不闹点动静就浑身不自在。 她正瞎琢磨着,变故突生,鹿茜、鹿柠已经和苏家姐妹扭打在了一起,裙摆翻飞间,互扯头发、掐胳膊的动作毫不含糊。 “还愣着干什么!”鹿兮低喝一声,一把拽起裙摆就冲了上去,对着想揪鹿柠头发的苏丹抬手就拍了过去。 另一边,鹿茸站在原地,看着眼前混战的场面,笑眯眯的。 果然,我说要打,姐姐们就动手了,她们比末世里抢晶核的丧尸还积极! 鹿茸看着混战的人群,满意的点点头。 等见鹿华几人把苏家姐妹制住,她才迈着大步走到苏月面前,看向她,“假货。” 苏月浑身一颤,强装镇定:“景安将军休要胡言!我乃堂堂苏府大小姐,何来假货一说?” “假的。”鹿茸蹲下身,指尖戳了戳苏月的脸颊,语气肯定,“难闻。” 她想:末世里也有戴假面的变异兽,一撕就掉,这人类的假面没那个好。 “你、你血口喷人!”苏月的声音都在发颤。 鹿茸挑眉,拽着她的头发把人拎起来,往墙角一按:“为什么装她?” “怎么不装侯府的?”在她看来,装谁都一样,反正撕破假面后,都能当成好玩的。 “我没有,你放开我,我听不懂你说的话。”苏月挣扎着,却被鹿茸按得纹丝不动。 “听不懂?”鹿茸眼神一冷,指节咔咔作响,“那我帮你懂。” 说着,她指尖扣住苏月的下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 另一只手就要往苏月脸上抓,在她眼里,撕假面和撕丧尸的脸皮没区别,简单直接。 苏月见鹿茸指尖要碰到假面,哪还顾得上遮掩,猛地翻身后退,抬手就朝鹿茸面门袭来。 她的招式又快又狠,完全不像娇养的大家闺秀。 鹿茸挑眉,侧身避开的同时,手腕一翻扣住对方的小臂,只稍一用力,就听苏月痛呼一声。 “会打。”鹿茸语气平淡,这路数有点眼熟,跟那些云亭阁杀手一模一样。 苏月咬牙抽手,再次攻来:“休要小觑!” 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拳风掌影间,苏月招招致命, 可鹿茸却游刃有余,比这快十倍、狠十倍的变异兽她都撕过,这点伎俩根本不够看。 不远处,苏云、苏丹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大姐、大姐什么时候会武功了?” 两人早忘了挣扎,瞪大眼盯着场中。 自家大姐何时学过武功?看那招招狠辣的架势,竟还能和景安将军过几招! 周围围观的百姓更是哗然:“我的天!苏大小姐竟有这般身手?” “景安将军的厉害是出了名的,她居然能撑这么久。” 鹿茸看着她,语气带着嫌恶,“没新意。” “呵,景安将军好眼力,我大夏…”苏月嘴角渗出血丝,“云亭阁武功不讲有没有新意,反正够用就行。” “够用?”鹿茸嗤笑一声,“不够。” 话音未落,她身形猛地前冲,一掌结结实实地拍在苏月胸口。 “砰”的一声闷响,苏月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砸在身后的老树上,顺着树干滑落在地,血汩汩地往外冒,染红了一大片青砖。 “大姐!”苏云、苏丹尖叫着扑过去,扶着气息奄奄的苏月,转头瞪向鹿茸,眼神里满是怨毒,“你敢伤我姐姐!我跟你拼了!” “蠢货。”鹿茸闪身到她们面前,动作快得看不清,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她一把揪住苏月的头发,指尖扣住假面边缘,狠狠一扯。 “刺啦”一声,整张人皮假面被撕得粉碎,露出底下那张陌生的黄瘦面孔。 “啊——!”苏云、苏丹看着那张脸,吓得尖叫不止,声音尖锐得像要刺破耳膜。 萧名浩和鹿柠几人也惊住了,这血腥劲够冲,更让人震惊的是,眼前的苏月竟真是假货! 鹿茸嫌恶地甩了甩手上的假面碎片,随手将剩下的半截扔到苏云怀里:“给你。” 她心里琢磨:这假面材质真差,还没末世里变异兽的皮结实,一扯就碎。 “不!这不是我姐姐!我姐姐呢?我们大姐在哪?”苏云抱着假面碎片,崩溃地哭喊。 “问她。”鹿茸抬下巴指了指地上的假货,“活不了多久了,快问。” 第 197章 他们慌,但他们嘴硬 “大姐?我大姐到底在哪?!”苏云、苏丹抓着假货的胳膊,哭得涕泪横流。 “滚。”鹿茸一脚将两人踹开半米远,脚掌直接踩在假货的脸上,鞋尖碾了碾, “说。为何装她?要做什么?”她眼神狠厉,“不说,踩断你脖子。试试?” 假货被踩得脸骨生疼,咳着血含糊:“我、我不知道……是大夏大皇子……他是主子……只让我进苏府……接近萧名浩……” “哦。”鹿茸抬眼看向萧名浩,嘴角咧开个傻乎乎的笑,“他看上你了。” 她心里直乐:末世里只有强者才会盯着目标接近,这萧名浩看着弱,居然被人盯上,真奇怪。 萧名浩脸都绿了,看着鹿茸那副我发现了真相的认真模样,气闷又没法反驳,只能冲地上吼:“接近我要做什么?快说!” “你把我大姐藏哪了?快交出来!”苏云也跟着急吼。 假货却突然低笑起来,眼神阴鸷:“萧名浩,苏云,你们别白费力气了。 我能进苏府、能装成苏月,自然有人安排。 你们猜,安排我的人是谁?真以为我一个人能做到?” “你是说……两府有下人接应你?”萧名浩脸色一沉。 苏云姐妹也齐齐追问:“是谁?快说!” “嗤——”假货笑得更嘲讽,她顿了顿,故意吊胃口, “你们真以为,单凭几个下人就能做到?怎么不往自己身边……哈哈哈哈。” “真蠢!哪有下人有这本事?白痴才只盯着下人……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尖锐刺耳,像是在嘲笑众人的愚钝。 “聒噪。”鹿茸皱起眉头,显然对这没完没了的笑声感到厌烦。 她的脚掌又往下压了压,只听一声清晰的骨响,假货的笑声瞬间变成了凄厉的惨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她清楚地记得,以前那些不听话的猎物,只要拧断它们的肢体,就会变得老实,人类应该也一样。 假货疼得不行,却仍嘴硬:“我就不说!有本事……” “咔。”鹿茸指尖一用力,直接掰断了她的一根手指。 “啊——!”惨叫声刺破空气。 鹿茸面无表情,另一只手已经扣住她的手腕:“还说不说?下一根,掰断你胳膊。” 她心里毫无波澜,就像曾经拧断变异鼠的腿一样简单。 萧名浩和苏云几人都看呆了,这狠劲,真不是常人能比的。 假货疼得浑身抽搐,终于服软:“我说,大夏皇子争斗不止,大皇子与三皇子莫之行斗的尤为激烈, 三皇子主张要与云亭阁作对,大皇子自然不同意,他是背后有云亭阁,云亭阁六阁主还在大夏朝。 我的任务真的是顶替苏府大小姐苏月,他只说会安排我嫁与萧名浩,到时候我进宫后,见到皇后,见到皇上再继续给我安排任务。 我不知道具体是谁,反正,萧名浩府上同苏月府上的主子,有人是同云亭阁的人勾结的,我真的不知道。” 假货苏月说完便瘫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鹿茸蹲在她面前,指尖戳着地面,被戳出一个个小坑。 她盯着假货惨白的脸,脑子里飞速消化信息。 萧名浩皱着眉刚要开口,鹿茸突然伸手按住假货的后颈,将她的脸往地上按了按,动作粗暴又直接。 “萧名浩。”她转头看向一旁的男人“她嫁你,要见皇上?要害皇上?” 假货被按得喘不过气,含糊着求饶:“我、我都说了……别杀我……” 萧名浩听得眼皮直跳,忙开口,“苏月呢?你们还有多少人来了大胤?” 鹿茸转头看他,反应过来是那“真货”,又看向假货,踢了踢她的腿,“真的在哪?” 假货抖着唇:“我、我不知……大皇子只让我顶替,没说她去哪……肯定没了命。” “你说的什么浑话!我们府里谁会勾结云亭阁?不要在这胡言乱语!”苏丹声音又急又尖,却掩不住一丝发颤。 “我的姑姑是当朝皇后娘娘,萧家世代忠良,怎么可能勾结云亭阁这等阴诡势力?” 萧名浩脸色铁青,厉声驳斥,“你故意污蔑我们,到底安的什么心!” 他心里门儿清:勾结云亭阁这顶帽子一旦扣上,不管真假,皇上定会派人彻查, 到时候萧家就算洗得清嫌疑,也落不下好名声。 若是传进百姓耳朵里,唾沫星子都能把萧府淹了。 可嘴上硬气,萧名浩心里却莫名发慌。 他忍不住回想府里的人和事:管家最近总是行踪诡秘,好几次深夜出门。 账房先生上个月还错把一笔银钱支给了陌生商户……这些此前没在意的细节,此刻全冒了出来,让他后背发凉。 苏丹和苏云也没好到哪里去,姐妹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慌乱。 苏云攥着苏丹的手,小声道:“三妹妹,你说……她说的会不会是真的?最近……” 话没说完,就被苏丹狠狠掐了一把。 “别乱猜!”苏丹压低声音,却止不住声音发颤,“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定是这假货想拉我们垫背。” 可话虽如此,她脑子里却闪过她看到的那人偷偷摸摸和陌生男子说话的画面,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瘫在地上的假货见状,反而勾起一抹冷笑:“忠良?皇后亲戚?萧公子,苏姑娘,你们摸着良心问问自己。 府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勾当,真的和云亭阁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咳了两声,眼神扫过三人,“现在狡辩没用,等查起来,有你们哭的时候。” “闭嘴!”萧名浩怒喝一声,上前就要踢人,却被鹿茸伸手拦住。 鹿茸盯着假货,又扫了眼脸色发白的萧名浩三人,撇撇嘴。 “我不听你们吵架。只问一句,是不是要害皇上?” 她扫过萧名浩和苏丹,语气没有丝毫转圜:“找出勾结云亭阁的人,他们死。” 顿了顿,指尖咔咔作响,“查不出来,你们两府,一起死。” 她心里认准了理,当初答应过要护着皇上,就不能食言。 末世里承诺了抢晶核,就绝不会让同伴空手,护人也一样。 萧名浩脸色骤变,刚要辩解,就被鹿茸抬手打断:“别废话。” 她弯腰拎起地上的假货,“她要是敢撒谎,死了,尸体也得被我撕了。你们要是敢瞒,下一个撕的就是你们。” 第 198章 求开恩?我看顺眼才行。 鹿茸的话像块铁,砸在萧名浩和苏云姐妹心上,没一个人敢怀疑真假。 这女人连人手指都能面不改色掰断,说撕人绝不是吓唬。 萧名浩喉结滚了滚,他盯着鹿茸拎着假货后颈的手,脑子里全是乱麻: 查家里人?怎么查?府里上上下下百来号人,总不能挨个掰手指问吧?更不要提这是要查自家长辈。 可若真查出来勾结云亭阁的,皇上怎会放过萧家? 查不出来,眼前正蹲下戳地面的鹿茸,会第一个要他们的命。 更要命的是,他忽然想起鹿茸先前喊着要“杀光云亭阁”,那股子狠劲不是装的。 要是真查出萧家有人勾连,他这皇后亲侄、户部尚书长孙的身份,在她眼里怕不是还不如块糕点。 到时候别说正大光明看她,能不能活都是两说。 苏云姐妹俩早没了找真苏月的心思,脸色惨白地站在原地。 苏丹攥着裙摆的手都在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假货的话。 大姐死了?可眼下哪还有空伤心?家里要是真藏着云亭阁的人,她们苏府满门都得跟着陪葬! 苏云拉了拉她的袖子,声音发颤:“三妹妹,怎么办?真要翻府里的人?”苏丹没敢应声,只死死咬着唇,眼底满是慌乱。 鹿茸没管三人的心思,拎着假货的手又紧了紧,指腹几乎要掐进对方脖颈皮肉里。 她盯着萧名浩,眉头皱得死紧,这些人怎么光站着不说话? 这两人刚才哭天抢地找姐姐,现在让查内鬼倒怂了。 “喂?五指拿起块石头轻轻一捏。“咔嚓”一声脆响,那么大的石头直接裂成了两半,碎渣簌簌往下掉。 苏云吓得腿肚子一软,抓着苏丹的胳膊才没跌下去,忙不迭点头: “查!我们查!景安将军,容我们……容我们想想怎么查才稳妥!” 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这煞神连石头都能捏碎,要是她们说半个“不”字,下一秒碎的怕是自己的骨头! 苏丹也跟着附和,声音发颤:“是是是,我们这就回府清点人手,定不会漏掉任何蛛丝马迹!” 萧名浩看着那堆石头碎渣,有些心虚,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他盯着鹿茸干净却沾着血的指尖,声音放软:“鹿四小姐,萧家世代忠良,府中绝大多人都是清白的。 若是……若是查出勾结之人,其他人,你能否……能否放过他们?” 鹿茸歪头看他,眼底没半分情绪,只觉得这男人奇怪。 末世里要么是同伴,要么是敌人,哪有“放过无辜”的说法?除非是能当诱饵的活物。 她指尖戳了戳萧名浩的胳膊,力道没控制好,直接把人戳得踉跄后退:“你,求我?” 萧名浩站稳身子,胸口发闷,却还是咬着牙点头,语气带着恳求: “是。求鹿四小姐开恩,放过萧家无辜之人。” 他知道这话在鹿茸听来或许可笑,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府里人跟着遭殃。 鹿茸盯着他看了半晌,“我先看看。你们查得好,我看着谁顺眼,就放。” 假货苏月瘫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嘴角不断溢出血沫,却仍睁着眼死死盯着鹿茸,声音微弱: “景安将军……我能说的……都说了……求你……放过我……别让我死……” 鹿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摇摇头,语气没半分波澜:“不能。” “为什么?!”苏月突然拔高声音,血沫喷在地上,眼里满是不甘, “我都说了!一句没瞒!不是说……景安将军最是真性情吗?为什么不肯饶我。” 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五脏六腑像被碾碎般疼,可还是想挣扎。 她不想死,更不想死在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假货”身份上。 鹿茸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透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味: “太迟了。”她弯腰,指尖戳了戳苏月的胸口,那里立刻陷下一小块, “方才你大笑的时候,我打你的那下,碎了你的心脉。现在,就算你跑遍大胤,也没人能救得了你。” 苏月瞳孔骤缩,终于明白那股深入骨髓的疼是怎么来的。 她不甘心地瞪着鹿茸,眼泪混着血水流下来:“我……我都说了……你为什么还要……” 话没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下,都带出更多血。 “他们说的对,我真。”鹿茸蹲下身,看着她逐渐失去血色的脸,语气依旧平淡, “我不撒谎,你活不过一盏茶。” 停了停,又继续补充,“想死在哪?乱葬岗,还是旁边的树林?我扔你过去。” 苏月听得浑身发冷,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她脑子里全是后悔,为什么要替大皇子做事? 为什么要今日出门?为什么偏偏遇上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人?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能感觉到生命在一点点流逝,眼前的鹿茸,像一尊索命的煞神。 “算了。”她嗤了声,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我忙,不等你选。乱葬岗,合适。” 毕竟这些勾结云亭阁的人,最后下场也该是喂野狗,省得浪费地方。 话音刚落,她拎着假货,转身看向还愣在原地的萧名浩三人。 “你们太慢,我不等。你们不会查,我跟你们去。” 她指了指苏云姐妹,“往苏府走,我很快回来。”又看向萧名浩,眼神里没半分商量的余地,“你也去。” 萧名浩刚要应声,就见鹿茸忽然嗬嗬嗬笑了几声,“谁不听,想跑……” 她没说完,只抬手捏了捏拳头,指节发出咔咔的脆响。 苏云吓得脸色惨白,忙拉着苏丹点头:“我、我们这就去!绝不跑!”苏丹也跟着附和。 萧名浩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又怕又乱,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鹿四小姐,你……小心些。”他没敢说太多,怕惹她不耐烦。 鹿茸没理他的关心,只拎着假货转身,脚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飞了出去。 那速度快得惊人,带起的风刮得三人衣角翻飞,不过眨眼功夫,她的身影就消失在巷口。 拎着假货在巷子里飞奔,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 不过一会而已,她就到了乱葬岗。 这里依旧荒草丛生,多了许多的坑坑洼洼,又多了一些数不清的白骨。 鹿茸眼里闪过丝疑惑:这地方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尸兄尸妹? 第199 章 自我夸夸:我真能干 乱葬岗的风裹着腐臭,刮得荒草沙沙响。 乱葬岗的土还松着,上回鹿茸一掌下去震得地动山摇,至今没平过,到处是深浅不一的坑。 此刻她拎着假货苏月的后颈,在坑洼的乱葬岗里扫了圈。 精准锁定个深不见底的土坑,这坑够深,扔下去连野狗都扒不到,省得回头变尸兄还得她再来撕一遍。 “扔这。”鹿茸手腕一松,苏月被砸进坑里,闷响混着骨骼碎裂声传上来。 她趴在坑边往下瞥,见对方胸口起伏越来越弱,进气少得几乎看不见,才直起身,语气没半分波澜:“死吧。早死早投,别变尸兄。” 她不懂人类留遗言的规矩,只觉得这假货再喘着气就是浪费。 曾经那些濒死的要么被她啃了补能量,要么被丧尸分食,能留全尸扔坑里,已经是她做人类后学的仁慈。 苏月躺在坑底,浑浊的眼死死盯着坑边的鹿茸,喉咙里响着,想骂却发不出声。 她恨自己替大皇子做事,恨自己撞上门送死,更恨眼前这女人的冷血。 可到最后,所有情绪都化成了绝望,她能感觉到生命正顺着伤口流走,这世道的一切,再也与她无关。 眼皮越来越重,最后一眼,只看到鹿茸转身离去的背影,干脆得没有半分停留。 鹿茸没再管坑里的动静,她对死人没兴趣,除非对方能爬起来变成丧尸让她练手。 转身时脚尖踢到块白骨,她弯腰捡起来,指尖一捏,白骨断成两截,这骨头够脆,不如变异兽的骨头耐啃。 随手丢了断骨,她足尖一点,整个人绕着乱葬岗跑了圈。 不过眨眼功夫就摸清了全貌,眉头却皱起来:“啧,尸兄尸妹比想的多。” 满地的尸体层层叠叠,腐臭味裹着血腥味往鼻腔里钻,这味道她熟,尸堆的味道。 可这些尸体都闭着眼,没泛白的瞳孔,也没变异的獠牙,全是普通死人。 她蹲下身,脚尖踩了踩最上面一具尸体的脸,她嫌恶地蹭在旁边的骨头上: “啧。” 她挑眉,按末世的规矩,这么多尸体堆着,要么藏了晶核,要么是有活物引过来的。 她迈开长腿走过去,脚尖踢飞一具肿胀的尸体,尸体滚了两圈撞在骨头上。 鹿茸盯着那片密密麻麻的尸堆,蹲下身,戳着地上的白骨。 脑子里突然蹦出个念头~这么多尸体堆着,万一都变尸兄尸妹了怎么办? 末世里尸变的速度她最清楚,只要有一点病毒引子,这些尸体用不了半天就能爬起来咬人。 到时候这人类古代,岂不是要跟末世一样,到处是嘶吼的丧尸? 尸潮一来,半个城都能啃光,这些人类看着软乎乎的,怕是撑不住。 “不行。”她摇头,想起靖安侯府的家人们,那些喊她景安将军的百姓们,这些人类都是无害的,不能让他们被丧尸咬。 她起身,掌心贴着那个肉痣,指尖凝出一点火星,她盯着尸堆,只说了一个字,“烧。” 话音落,火星轰地炸开,变成半人高的火焰。 她抬手一指,火焰顺着她指的方向扑向尸堆,瞬间裹住最外层的尸体。 指尖刚凝出火星,她就皱起眉,干脆把力度开到最大。 她站在原地不动,只转动手腕,火苗跟着她的动作扫过尸群。 指哪烧哪,连尸体缝里的腐肉都没放过,没一会儿就只剩满地灰渣。 “透。”她吐出一个字,看着风卷着灰飘走,才收回手。 掌心的肉痣还泛着热,她却没心思管,脑子里已经转开了。 这么多人类突然死掉,按末世的规矩,要么是势力火拼,要么是有高阶丧尸作祟。 可这是人类的古代,没丧尸,那只能是人类自己杀的。 她记得靖安侯府的下人说过,只有皇上能一句话让一家子死,可她没听见也没看见皇上发过这命令,那这事就有问题。 “查。”她咬着牙嘀咕。 人类不懂丧尸的可怕,真要是这些尸体变了尸兄,满大街咬人,麻烦就大了。 也就她这丧尸王能轻松撕了那些废物,换了旁人,早成尸兄嘴里的肉了。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现在的人类身子,虽然比末世时的丧尸躯壳软, 却比那些丑不拉几的尸兄好看多了,更没必要再收什么丧尸小弟, 低阶丧尸没脑子,除了抢晶核啥也不会,废物一个。 等最后一点火星灭掉,鹿茸抬手拍了拍手上的灰,指尖还沾着点焦黑。 她扫了眼空荡荡的乱葬岗,满意点头,这下不会有尸变的麻烦了。 转身回城,路上的风刮得衣角翻飞,她边跑边想: 祖父说能者多劳,果然没错。 她既要吃吃喝喝、杀人、又要防尸变,还得盯着萧名浩那几个慢半拍的人类,真是忙得很。 想到自己这么能干,嘴角忍不住往上翘,美滋滋地笑了,放眼整个末世和这古代,也就她这丧尸王能这么厉害。 鹿茸脚刚沾地,就看见萧名浩三人磨磨蹭蹭挪在苏府巷口,离大门还有十几步远。 巷子里,苏丹攥着苏云的袖子,“二姐姐,真要带他们进府?万一……万一查出什么,我们苏府……” “不然呢?”苏云脸色惨白,却强撑着镇定,“现在由不得我们选。我们本就不知情,皇上总不会连无辜之人都罚。” 萧名浩走在最前,他心里乱得很:鹿茸非要他跟着,是怕他回萧家通风报信? 可他现在哪还有心思管那些?府里长辈谁勾连云亭阁都不知道,他能信的,竟只有鹿茸。 更别说,只要是她的话,别说查内鬼,就是让他去拔云亭阁的据点,他也愿意。 可惜,她永远不会懂这份心思。 “磨蹭什么?” 冷不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三人猛地回头,鹿茸不知何时站在巷尾,双臂抱在胸前。 “太慢。”鹿茸走过来,瞅了他们好几眼,“我说很快来,就不会慢。” 她不懂人类为什么总喜欢拖拖拉拉,不应该速战速决迈,这些人倒好,几步路挪半天。 苏云、苏丹姐妹俩对视一眼,喉间都憋着股不敢泄的气。 方才她在人前又是挥臂比划,又是颠倒黑白说她们动手, 此刻倒好,转头就一副“我从不说谎”的架势,这是做甚? “哦?”鹿茸突然转头,扫过姐妹俩紧绷的脸,“怎么,不服?” 第 200章 鹿茸闯苏侍郎府 鹿茸语气、神态就是有那么一股子流里流气的味,就明明看着很随意,就是挡不住她的狠厉。 苏云、苏丹吓得肩头一颤,忙不迭摇头:“没、没有!” “没有最好。”鹿茸低笑。 她抬步就往苏府里闯,直接撞开挡在身前的姐妹俩,力道大得让两人踉跄着撞在门框上,疼得倒抽冷气却不敢作声。 “挡?”鹿茸回头看着她们,“我进,你们拦?” 姐妹俩就一个动作,狠狠摇头。也不知什么时候起,那个传闻中的靖安侯府痴傻四小姐,就成了现在她们看到就害怕的人。 苏云、苏丹被鹿茸攥着胳膊往前走,明明是自己住了十几年的苏府,此刻倒像闯了别人的地盘,连脚步都不敢放重。 萧名浩跟在后面,瞧着鹿茸挺拔的背影,忍不住在想。 这主怕是早忘了方才祖母和姐姐们在月楼外叮嘱的“早些回府”,眼里只剩逛苏府这桩事。 鹿茸一脚踏进苏府大门,抬眼扫过院中景致,心里直犯嘀咕: 这院子比靖安侯府的小半截,假山瘦得像没喂饱的丧尸,连安阳王府墙角那丛野草都比不上。 “景安将军!”几个洒扫的下人瞧见她,忙不迭躬身行礼。 鹿茸当即抬手晃了晃,嘴角扯出个生硬的弧度,声音洪亮:“起。” 她这一开口,下人们更慌了,哪有将军对下人这么直接的? 再瞅着自家两位小姐被攥着胳膊,脸色惨白像被押着的犯人,眼神里都是震惊却没一个人敢多问。 “走。”鹿茸松开苏云姐妹,率先往正厅走,路过一株开得正好的海棠,她伸手就扯了朵花瓣。 指尖捻了捻,只觉得软乎乎的没嚼劲,随手就扔在地上,还碾了碾:“难吃。” 苏云、苏丹看得心口一紧,那是母亲最宝贝的海棠树!可对着鹿茸冷硬的侧脸,半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萧名浩跟在后面,见下人们凑在一块儿偷偷打量,忙咳了声:“你们都散了。” 他怕这些人再看下去,鹿茸一个不耐烦,真把苏府的花花草草都当“难吃的玩意儿”给毁了。 报信的下人连滚带爬往后院冲,嗓子都喊劈了: “夫人!不好了!景安将军……将军她带着人闯进来了!看那样子,是来砸场子的!” 苏夫人正捏着茶盏品雨前茶,闻言手一抖,茶水泼在素色裙摆上, 她却顾不上烫,一口茶全喷在锦帕上,脸色一变,“你说谁?鹿茸?裴世子妃?” 她怎么也没法把砸场子和那位裴世子妃联系起来。 可下人脸上的恐慌不似作假,“她闹什么?连帖子都没递就上门?” 慌乱间,苏夫人拍着桌案起身,“快!让小厮从后门去寻老爷,把几位公子都叫回府,再把二夫人她们都请过来撑场面!” 又急声补了句,“先把人引去前厅,千万别让她往后院来!” 鹿茸脚下没停,一直大步往前闯,两个穿青布衫的嬷嬷忽然从旁侧快步走出,脸上堆着比哭还僵的笑,伸手就想拦她去路。 “景安将军,您慢些~”左边嬷嬷指尖刚要碰到鹿茸衣袖,就见她脚步猛地停下。 鹿茸抬眼扫过去,嬷嬷手顿时僵在半空,连笑都挂不住了。 右边嬷嬷赶紧打圆场,腰弯得更低:“将军,我们已经去通传夫人了,前厅备了刚蒸好的桂花糕,还有温着的牛乳茶,您看……不如先去前厅歇歇脚?” “牛乳茶”三个字刚落,鹿茸就眼带笑意。 她脑子里瞬间蹦出裴宴之前给她煮的牛乳,白乎乎的一碗,入口甜得暖到心口,比她之前啃的生蛇肉好吃百倍。 那点因被拦路而起的戾气,竟被这三个字压下去大半。 她盯着嬷嬷看了两秒,确认对方没撒谎,才收回目光,“带路。” 就两个字,却让两个嬷嬷如蒙大赦。 左边嬷嬷赶紧直起身,引着路往前厅走,嘴里不停应着:“哎!这边走,景安将军您慢些,当心脚下台阶。” 嬷嬷们一左一右引着路,眼角余光总往鹿茸身上瞟。 景安将军看着白白软软的,可这狠劲,哪敢真把她当普通贵女哄。 进了前厅,紫檀木八仙桌上果然摆着几碟糕点,旁边白瓷碗里盛着牛乳茶。 鹿茸径直走到桌边坐下,动作利落得没半点女儿家的娇态,拿起茶碗就往嘴边送。 刚喝了一口,她眉头忽然皱起,这牛乳茶甜是甜,却比裴宴煮的差了许多,不过不影响她喝。 前厅里,牛乳茶的甜香还飘着,鹿茸捧着空瓷碗,指尖还沾着点糕渣。 她全然没理会跪在地上、肩膀不停发抖的苏云姐妹,更没看坐在一旁皱着眉出神的萧名浩。 “砰”的一声,前厅门被撞响,苏夫人领着几个管事娘子冲进来,发髻都有些散乱。 她一眼扫过满地狼藉,又瞥见女儿们的狼狈模样,火气瞬间窜了上来,指着鹿茸便问: “景安将军!你这般闯我苏府,连句通报都没有,到底是何用意?莫不是真当我苏家好欺负?” 鹿茸抬眸,她放下茶碗,语气一本正经:“傻。要帖子?做梦。帖子,给朋友。你,不是。” 短短几句话,噎得苏夫人一愣。可还没等她反驳,跪在地上的苏云突然扑过来抱住她的腿,哭声撕心裂肺: “母亲!母亲!大姐……大姐她没了啊!” “你说什么?”苏夫人浑身一软,一把揪住苏云的衣领, “我的月姐儿?她怎么会……是谁杀了她?是不是你!”最后几个字,她猛地转向鹿茸,眼神像要吃人。 鹿茸瞪她一眼“胡说。我没见你说的月姐儿,我杀人了,杀的是假货。” “假货?”苏夫人愣住,一旁的苏丹连忙爬起来,抹着眼泪说着: “母亲,不是景安将军杀的!这几日跟我们待在一起的大姐,根本不是真的。 她脸上……她脸上戴着人皮面具,真大姐她……我们也不知道在哪啊!” “母亲您看。”苏云抖着双手,将先前鹿茸扔给她的人皮面具递过去。 苏夫人接过来的手猛地一颤,面具落在地上。 她盯着那片冰冷的皮,一口气没上来,这是她亲生女儿的模样! 若是旁人的倒也罢了,可这是月姐儿的脸! 扔了,像是扔了女儿的半条命,留着,又怕得夜里睡不着。 心口痛得她眼前发黑,身子一软就往地上倒。 第 201章鹿茸:太弱!你们不行! “母亲!” “夫人!” 前厅瞬间乱成一锅粥,丫鬟嬷嬷们扑上去扶的扶、哭的哭,吵得鹿茸太阳穴突突跳。 她嚼着最后一口芙蓉糕,把空碟子往桌上一放,起身时随手扒开围着的人。 那些丫鬟哪经得起她的力道,一个个踉跄着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敢作声。 “别喊,吵。”鹿茸走到苏夫人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 她记得人类说过“晕了要叫”,可这群人喊了半天,苏夫人连眼睫都没动一下,太麻烦了。 在她以前待的地方,不管是瘫着的丧尸还是装死的活物,只要重重拍两下,没有醒不过来的。 这么想着,她抬手,“啪”的一声脆响,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苏夫人脸上。 周围瞬间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丫鬟嬷嬷们全傻了,景安将军居然打了苏侍郎府的当家主母?! 苏夫人被这一巴掌打得脸颊瞬间红透,嘴角溢了点血丝,眼睫颤了颤,却没彻底醒。 鹿茸皱起眉,心里嘀咕:力道太轻了?她抬起手,手腕刚要落下,就被大嗓门喊住了。 “使不得啊!景安将军,万万使不得!”一个穿灰布袄的嬷嬷扑过来,想拦在苏夫人身前,声音都在发颤。 鹿茸眼尾都没扫她,只冷冷吐出几个字:“让开。还要等她醒?我可没空。” 她心里莫名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有要紧事等着做,像是以前在丧尸堆里找猎物,晚一步就会被抢食。 可到底是什么事,她想不起来,只知道眼前这群人围着哭哭啼啼,碍眼得很,再耗下去,说不定猎物就跑了。 那嬷嬷还想上前,鹿茸脚下一动,“砰”的一声,直接把人踹得摔在廊柱上,疼得嬷嬷抱着腰直哼哼。 旁边另一个嬷嬷见了,急得直拍大腿,尖着嗓子喊:“反了!反了!景安将军这是要在官员府邸行凶,快!快去找官差,这是目无王法啊!” 鹿茸听见找官差,眼睛反倒亮了亮。 她正嫌人手不够,之前裴晏说过“办事要找人帮忙”,官差人多,她又有可以指挥的小弟了。 她几步冲过去,一把揪住那嬷嬷的后领,像拎小鸡似的把人提起来。 “嗯?找官差?”鹿茸歪着头,语气里没半点恶意,反倒透着股赞同,“好。送你去,多喊些人,我要人手。” 话音刚落,她手臂一甩,“嗖”的一声,那嬷嬷直接被扔出了苏府大门,只是开始时候院外传来尖叫声,接着就没了动静。 前厅里的人全吓傻了,这位世子妃,不仅打主母、踹下人,还把嬷嬷扔出府?这哪是闹事,这是要把苏府翻过来啊! 鹿茸看着大门外的方向,满意地点点头,刚才扔的时候特意收了力道,没像捏碎茶盏那样用劲,那嬷嬷顶多摔疼些,死不了。 她本就没打算伤人,不过是帮对方省点走路的功夫,毕竟报官要赶时间,绕路多麻烦。 转过身,她对着前厅里僵着的一群人,咧开嘴笑了笑。 那笑容本是想表示友好,可配上她刚扔完人的架势,反倒透着股说不出的蛮横。 “扔出去了,大门外。”她拍了拍手,语气带着几分邀功的得意,“不用绕路。她要报官,我帮她。” 末了还添了声“嘿嘿”,像个等着夸的孩子。 前厅里再次陷入死寂。 苏云姐妹抱着胳膊缩在角落,连头都不敢抬,下人们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连萧名浩都愣在原地,看着鹿茸那副“我办了好事”的模样,脑子里嗡嗡响,他对这位小祖宗的认知,又刷新了新高度。 萧名浩揉了揉眉心,忍不住琢磨:这要是晚些时候鹿茸去了他们府上,会不会也这么帮人? 他脑子里飞速过了一遍府里的女眷,母亲爱挑理,祖母规矩多,妹妹嘴又毒,一个个性子都算不上软和。 要是真惹着鹿茸,指不定就被扔出府门,或是像苏夫人这样被拍醒…… 想到这,他后背莫名发凉,只觉得等会怕是不得安宁了。 鹿茸没注意到萧名浩的愁绪,她走到桌边,又拿起一块芙蓉糕塞进嘴里。 鹿茸哪管苏夫人心里翻江倒海,见她眼睫颤了却还瘫在地上不动,只当人还没醒。 她皱着眉上前,抬手又是一巴掌,这次力道更大一些,“啪”的一声,比上次更响,苏夫人嘴角当即溢出血丝,疼得闷哼出声。 “醒了就起。装什么?”鹿茸收回手,语气没半点客气。 在她眼里,醒了不起来就是浪费时间,她还惦记着找要紧事,哪有功夫陪这人躺着耗。 苏夫人被这一巴掌打得彻底回神,嘴里的血腥味混着心口的疼,让她眼前发黑。 她活了三十多年,身为苏府主母,别说挨打,连句重话都少有人敢说。 可现在,不仅被个姑娘当众扇脸,还得听对方嫌她“装”。 再想到女儿死在何处也不知,人皮面具的冰冷触感还在指尖,她喉头一哽,眼泪却气得流不出来,只死死盯着鹿茸,眼神里满是恨。 “你……你敢打我?”苏夫人发着抖,不是怕,是怒到极致。 “打了。”鹿茸坦然点头,还伸手指了指她肿起来的脸,“再躺,还打。” 她觉得这很合理,遇到装死的猎物,多踹两脚就动了,现在不过是换了种方式催,没什么不对。 旁边的苏云姐妹吓得扑过来,一个扶着苏夫人,一个对着鹿茸哭求:“景安将军,别打了,我母亲她刚醒,身子弱……” “弱?”鹿茸挑眉,扫了眼苏夫人气得发抖的手,“能瞪我,不弱。” 她才不信什么身子弱,只有活和死的区别,没什么弱不弱的说法。 鹿茸垂眸扫过苏夫人瘫软在地、涕泗横流的模样,满是嫌弃。 她不懂人类这湿着眼眶抽噎的模样有什么用,丧尸堆里,只有撕碎敌人才能活下去,哭?只会成了别的丧尸的口粮。 “停。”她声音娇娇软软,却带着一股狠厉,“哭,无用。你起来去找凶手,给她报仇。” 她此行是为查云亭阁的勾结,可不是来看人掉眼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