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娱乐圈里装深情》
1. N.第一乐章
“许老师,这遍非常完美!”
录音棚里舒适宽敞,录音师坐在控制台前,摘下耳机,不自禁地朝收音室里的人竖起大拇指。
从事了录音工作这么久,他还没见过有多少歌手能像这位一样,在还没经过后期之前就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而且为了减少后续调整工作,他还精益求精,不断比对音频,然后调整重来。
时针转过两圈,录音师摘下耳机,认为这一遍无可挑剔。
片刻过后,只见站在隔音玻璃后的人把耳机挂到旁边支架上,拿着谱子就往门口走。
转而隔间的门被拉开,空调声音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渺远。
许纪扬从收音室里走出来。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身上套了一件略显宽大的黑色卫衣,近乎及肩的头发快和衣服融为一体。
本是平平无奇的装扮,可却因为那一张过于出挑的皮囊,让人只看一眼就很难忽略。
很多人都说过,比起沉寂乏味的录音棚,或许鼎沸的荧幕和秀场才更应该是他的归处。
“您快过来听听,我觉得这次比刚才那版还好。”
许纪扬走到录音师身侧,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录音师是第一回和他合作,心里还有些激动,很快操纵起鼠标,和之前一样播放最新的音频。
声音透过两侧音响播放出来,许纪扬垂着眸细听,撑在桌上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表情若有所思。
这遍应该能让满意吧,录音师心想。
然而,等到屏幕上游标跳动到某个节点,许纪扬忽然手一抬:“停。”
一个晚上的配合下来都快形成了肌肉记忆,指令一出,录音师几乎是立马就摁下暂停。
“伴奏还差点意思,特别是这儿。”许纪扬指着屏幕上一个音段,干声问题弄完了,就要开始讲究整体效果,所以这回他在伴奏细节上留了心眼,从头到尾听完一遍,又去掉人声放了一次伴奏,最后得出结论,“你仔细听,弦乐都有点平,或者说是...僵硬,你觉得呢?”
“有点平,僵硬……”录音师下意识喃喃重复,努力想理解他的意思。
好像还真有点。
虽然他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原因。
这不是他擅长的领域,多半帮不上忙,录音师拧着眉,暗自思忖着要不让监制把合作编曲的老师给叫来一趟。
“加半秒回声,贝斯上面还可以再叠音效。”
声音是从两人身后传来的。
许纪扬思路被打断,他闻声扭头:“吵醒你了?”
“没睡。”
监听室角落的真皮沙发上还坐着一个青年。
他看起来跟许纪扬年纪相仿,不过穿搭上要更讲究些,估计是哪个集团的公子。
青年拿开腿上的外套起身,径直走向笔记本电脑,俯身在分解音轨上改了几个参数,然后把屏幕推向许纪扬,“像这样,你觉得呢?”
话落,伴奏再次响起来。
音色一出就能明显感觉到变化,乐器还是原先那些乐器,但相较于之前,律动感一下就得到了提升,整体层次也变得饱满立体。
“嚯,厉害啊贺听池。”许纪扬佯装惊讶,笑着给他鼓掌,然后按这版简单调了EQ,最后心满意足地拧开保温杯润嗓,“怎么想出来的?”
“有人托梦给我啊。”贺听池一本正经地说。
与此同时,在旁边观摩的录音师头一回觉得自己在录音棚用处不大,听着音频在这两人手中一步步打磨成型,肃然起敬。
前辈说的果然没错,配合许纪扬录音是最过瘾的。
业内公认的全能型歌手,在他的作品里,词曲部分基本都是由他独立创作,而编曲、混音,这些他也大多能亲力亲为。
毫不夸张地说,等许纪扬自录自监完成这个阶段的录制,后期只需要微调就能达到发行水准。
所以当他的录音师,不仅能免去很多额外工作,还能学习到许纪扬独特的音乐处理思路,亲眼见证一首新作品诞生。
“那再来一遍吧。”确定好最终效果,许纪扬拿起谱子又往收音室的方向走,“闫哥,待会准备进副歌前给我手势。”
“没问题!”
许纪扬头发有些长了,挡着视线,他抬手,把一绺头发撩到耳后。
“有皮筋么?”等走到门前,他又停下脚步回头问厅内的两人。
“你看这儿有人用得着么?”贺听池歪了歪头,非常好心地帮他环顾四周确认,最后严谨补充,“除了你。”
“行吧。”许纪扬无奈耸肩,推门又走了进去。
他都没注意头发已经留到了这么长,貌似前不久还是短寸啊,怎么一下长了这么多。可能是每天都忙着跟录音棚里的人打交道,太久没有参加公开活动,也就没太顾及形象管理吧。
站到话筒前,许纪扬又重新戴上耳机。
贺听池隔着玻璃看他。
许纪扬的衣服有些宽大,露出锁骨,衬得他整个人有一种吊儿郎当的痞气,可他现在又是一副沉浸工作的认真模样,这就形成了一种十分微妙的反差。
贺听池打了个哈欠,最后选择回沙发上继续休养生息。
而录音师则是拍了拍脸,又灌了一大口黑咖啡,强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
只要配合越默契,工作效率越高,就能早点结束回去睡觉。
许纪扬那边准备好,隔着玻璃冲他比了个ok手势。
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遍录制,但他们都依然有着足够的耐心,努力让每一遍都能做到最好。
启动开关,录音师旋动控制台按钮。
三、二、一。
录音开始。
-
结束的时候,墙上挂钟已经指向十二点。
“辛苦了各位。”
许纪扬跟录音师还有其他几位监制握了手,态度诚恳:“我事儿多,麻烦你们陪我耗到这么晚,给你们点了夜宵,已经送到办公室了啊。”
在人情世故方面,他每次都能做得很到位,一旦让工作人员陪着加班加点,总不会亏待了人家。
“不麻烦不麻烦!”录音师受宠若惊,忙说都是分内的事情。
其中一位监制和许纪扬比较熟,也就自然而然地招呼他:“纪扬,你和小贺也留下来,跟我们大家去隔壁搓一顿啊。”
“下次吧,下次一定,我还有事呢。”许纪扬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好几个未接电话,“我的经纪人还在等着我回公司一趟。”
这段时间因为准备新专,许纪扬推了很多通告,潜心创作,监制知道他要忙的事情还不少,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几个人跟着把他们送进了电梯。
告别众人,贺听池转身靠墙,外套随意搭在肩上,哈欠打出了泪花:“你每回都录到这个点,熬夜有害健康啊许纪扬。”
他算是摸清了规律,许纪扬只要在新歌筹备阶段,基本就天天泡在录音棚里,然后一录就是一整天。反正他每次跑来看现场的时候,无一例外都是白天进半夜出。
贺听池当真佩服这个家伙,放眼整个音圈,还能找出几个这样的劳模?
他也想不通许纪扬怎么能这么执着,难道就单纯是因为热爱么。
“那沙发睡得很舒服吧?真皮的”许纪扬忍不住揶揄他,“下回你来提前说,我再让人给你准备个枕头。”
“那你改天帮我把床搬来吧。”
两人下到车库,这个时间的车位已经空了大半,贺听池很快就找到了车。
“要不要送你回公司?”走到车旁,贺听池一边说着,从兜里摸出车钥匙。
“三更半夜坐连号卡宴离开录音室,你明天估计就要跟我一块上头条。”许纪扬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语调散漫,“你回去吧,我今天开车来的。”
贺听池啧了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转头就越过他去启动车子。
不一会,银色卡宴平稳行驶到他身旁,驾驶位的车窗摇下,贺听池从里面探出头:“你开车慢点。”
“行,改天再约。”
许纪扬站在原地,习惯性把烟咬在嘴里,目送着贺听池的车尾灯消失在拐角。
原本他想抽根烟再走,结果找了半天才想起来打火机放在了车里,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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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到经纪公司的路他早就烂熟于心,十分钟不到路程,他能开出六条不同的行驶路线。
这个点还有人在加班,他压着帽檐穿过走廊,坐电梯上到五楼,掠过两侧印有自己名字的专辑宣传海报,径直朝着尽头走去。
在一间独立办公室前停下,许纪扬抬手敲门,得到准允后,推门进去,柑橘香氛的气味扑面而来。
“忙完了?”没等他说话,办公桌前的短发女人率先开口,她抬头瞥了一眼来人,又低头继续编辑邮件,“你那头发该打理一下了。”
“差不多吧。”合上门,许纪扬就摘了帽子口罩,忽略掉她后半句话。“其实还能再呆会儿,但其他人也都忙一天了。 ”
录音棚怎么说都要比片场的安排要灵活一些,总不能让所有人都陪着他熬大夜。
“文佳姐,你也忙一天了吧,还不回去休息?”他们共事四年,是熟稔的同事,更是彼此信任的工作伙伴,“这么晚来到底什么事儿?”
“工作没忙完睡不着。”敲下最后一个键,廖文佳站起来,转身往后面的柜子里翻找起什么,边找边说,“成导的新电影《暗度》快杀青了,但是主题曲那边出了点意外,到现在还没定下来。他们的人下午联系了我,说是想买你《四分之三》里的其中一首来作主题曲。”
《四分之三》是许纪扬在两年前六月二号正式发行的专辑,不仅在国内成绩斐然,更是在那年拿下了亚洲新歌榜年度最佳专辑。
“主题曲?”许纪扬在桌对面坐下,眉梢一挑,觉得这事儿稀奇,他这几年都不怎么接商曲,尽管想谈合作的人一直都是只增不减,但有影视想买他的版权还是头一回,“哪首?”
“《天花乱坠》,你应该记得吧?”
这么问是有原因的,在她印象当中,这应该算是许纪扬最不走心的一首单曲。
前期没有团队合作监制,后期更没有跟进宣传,从创作到成曲,整个过程下来许纪扬都没用到一个星期,而交上来后更是没再提起过。
比起其他精雕细琢的作品,这就像是单纯用来充数的产物。
所以《暗度》剧组的制片人当时说明来意,表明想要这首歌的时候,她同样有些意外。
“这首啊……”
“纪扬,这可是你自己的歌。”廖文佳刚从柜子里翻找出一沓文件,听他这语气,还以为他真把这首歌忘了,“要不要现在放给你回忆一下?”
“哎哎,这就免了啊。”
廖文佳被他逗笑,把几份文件一齐推了过去:“那你先看看这些,是那边草拟的合同,还有《暗度》的剧本和电影概念大纲……”
许纪扬把其他东西搁置一边,坐下来翻开了合同。
里面条例很明晰,他大概看了几个关键项,也没有藏着文字陷阱等他踩,再翻到后面,大剧组在买版权上出手果然阔绰,比他前几年接商曲的价格还要高出三倍不止。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五分钟看完合同,许纪扬原本还想拿剧本再翻翻,结果刚拎起来,里面就有东西掉到了地上。
是几张定妆照。
他的视线在最上面那张照片停顿了半秒,然后才弯腰捡起,把照片重新夹了回去。
“主演是陈斯珩?”
“对,他和唐静依主演。”
名导执镜,戛纳影帝与超一线女星重磅合作,光是阵容就足够说明这部片子的市场前景有多好。如果这时候许纪扬的歌能作为这部片的主题曲一并宣传出去,对他未来的发展定然是百利而无一害。
许纪扬点头嗯了声,食指和拇指缓缓摩挲着封面纸张,没再多问什么。
“你要是还有其他要求,或者是对什么条件不满意,都可以提出来,我帮你跟那边的人协商,或者有疑问的地方也可以问。”
廖文佳以为是他心里还有顾虑,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毕竟在她看来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许纪扬已经凭借自身实力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说不定借这一把火又能再上一个台阶。
“不用了。”许纪扬把目光从剧本封面收回来,脸上笑意很浅,看向廖文佳,语气平静地说:
“帮我拒了吧。”
2. N.纠葛流霭
“帮我拒了吧。”
这个回答让廖文佳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又好像在情理之中。但此刻的她还是支着下巴,语气半玩笑半认真地问:“你们真有矛盾啊?”
她没点名道姓,可其实谁心里都清楚。
这个话题还要追溯到去年那场年末盛典。
在去年的十二月份,许纪扬受邀参加了某卫视举办的年末盛宴。
而同时赴约的,还有已经捧获戛纳奖杯的青年影帝陈斯珩。
两个人在圈子里从未有过合作,却意外被举办方安排成一前一后登上红毯。
没过多久,有媒体将一张偶然拍下的两人红毯同框合照发布到微博上,因为他们那天的妆造实在太过惊艳,很快就被网友们誉为内娱世纪神图,并迅速收获cp粉无数。
如果从利益角度出发,这对事业刚起步的许纪扬不失为好事一桩,毕竟陈斯珩在当时已经是影帝,两人若是捆绑炒作,绝对是许纪扬受益更大。
可谁又能想到,这件事情还没发酵几天,突然又有另一家媒体公布了一组图片。
廖文佳到现在还对其中两张动图记忆犹新。
一张是他们在后台相遇,两个人目光相接的那一秒,许纪扬似乎就有意回避,立即偏头快步经过。
而另一张则是在走红毯前夕,其他邻近的艺人在候场区交谈融洽,唯独他们之间毫无互动,看起来气氛尴尬。
所以很快又有一条标题为#陈斯珩许纪扬关系不合#的话题空降娱乐版块头条,并在短短一小时内就让浏览量突破了三千万。
伴随着网络上无数的质疑与谩骂,她当时只觉得头大。
结果就在公司一筹莫展的时候,业内知名狗仔‘火目’好巧不巧在这时间段掷出猛料,曝出了陈斯珩与知名小花的新恋情,瞬间分走了这边大半的注意力。
最后竟然让事情奇迹般地平息下来。
公关部门隔日一早就组织去了寺庙捐香火。
现在舆论虽然是过去了,可她却仍然不知道许纪扬和陈斯珩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嗯?”
许纪扬拖长的尾调打断了她的回忆。
这个人没有立刻回答问题,只是勾了勾唇角,向她展露一个纯良无害的微笑。
他有一双极具蛊惑性的浅棕色瞳眸,加上鼻梁左侧那一小颗妖痣,整张面孔就足够动人心魄。
或许也就是那件事过后,现在的他已经习惯把笑容挂在脸上,即使这表情在大多时候不具备任何含义。
与其说是性格使然,廖文佳觉得用面具形容或许更为准确。
“文佳姐,您还不了解我么?”
廖文佳心道了解但不多,出口又把话推回去:“甭跟我打太极,我就是想提醒你,不要小瞧舆论。”
现在许纪扬还在上升阶段,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抓他话柄,去年他能幸运避免一场血雨腥风,那以后呢?人不会一直走运的。
“假的啊,我们真不熟。”许纪扬耸了耸肩,把手伸进左口袋,但似乎又倏忽想到什么,表情怔了一瞬,才换手从另一侧摸出来薄荷糖,“不想卖是我自己的原因。”
至于原因是什么,他没再继续说下去。
而廖文佳也不追问,她知道这家伙不想说也问不出来,总归也干不出什么荒唐事。但作为经纪人,职业素养还在,于是她又提醒了一次:“这是你打开电影市场的一个好机会,如果这次反响不错,未来肯定会有更多一线资源找你合作,你真考虑清楚了?”
“嗯。”
“……行吧,我会把你的意思传达过去。”
虽然可惜,但廖文佳的确没法做主,许纪扬和公司签的合约里不包括歌曲版权,他又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人,多说无益。
事情告一段落,廖文佳捏了捏眉心,靠回椅背上,这时候才注意到其他:“你这头发专门留的?”
“不是,就老忘记剪,不过我觉得还挺好的。”许纪扬应的很快,又捻起自己右肩上一小撮,嘟囔着,“改天可以去烫个卷儿。”
“你开心就好。”廖文佳无奈地笑着,心道这家伙到底也还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
但娱乐圈又怎么会因为年龄而对谁宽容。
这时候邮件提示音响了一下,廖文佳直起腰,拖着鼠标点击查看,“这几天你就先忙新专的事。”她余光正好瞥到日历,又问,“后天的晚宴你千万别忘了。”
“放心,我记得呢。”许纪扬说。
不像刚出道那会,他现在参加圈内聚会频率不高,但这次的私宴有所不同,承办人郭凛是国内首位威尼斯双年展金狮终身成就奖得主,在圈里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更重要的是,他曾对许纪扬有知遇之恩,所以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缺席。
“那就好,下个月的行程发你邮箱了,有空记得看,其他事情改天再找你谈。”读完邮件,廖文佳又接着敲起键盘,“时间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既然决定今年发专,就先预祝你发行顺利。”
-
次日一大早,许纪扬吃完早餐便直接去了录音棚。
从前台拿了钥匙上楼,走到门口才发现两位录音师和和声团队都已经到齐,一群人正围站一块有说有笑。
“都到了啊,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哎,许老师!”听见声音,大伙同时看向他,录音师冲他挥了挥手:“我们也刚到,您要不要喝拿铁?”
许纪扬笑道:“不用,你们喝吧。”
今天录完和声部分,他的任务也就基本完成了,剩下的就交给后期剪辑完善,他最多就偶尔去监工催个进度。
许纪扬脱了外套放进休息间,接着出来跟团队沟通好待会的工作内容,分好组,然后就先带着一部分人进了收音室。
这个和声团队已经和他合作过很多次,经验丰富,配合起来相当有默契,效率很高,再加上许纪扬今天状态不错,所有音段基本都是一遍过。
等墙上指针不知不觉转过几圈,带着温度的阳光从缝隙中透进来,许纪扬拍板确定最后一轨音频,终于宣告他今年新专的录音工作圆满结束。
“辛苦了,过两天我请各位吃饭。”
送团队离开之后,许纪扬打了个哈欠,转头进了休息室,才发现助理余越也在里面。
“纪扬哥,我给您和闫老师他们带了午餐!”见到他,余越赶忙弯腰打开保温袋子,把菜品一盒接一盒摆上桌,“您快尝尝,都是您爱吃的。”
许纪扬看着还在冒热气的菜肴,兀自感叹了句真幸福啊,“让录音师他们先进来吃吧。”他往软沙发上一坐,顺手拿起贺听池留在这儿的时尚杂志,“我有点累,先歇一会再吃。”
“必须吃啊,您上回没吃午餐,犯胃病我还记得呢。”余越难得面露严肃,叮嘱他。
许纪扬失笑:“好好。”
但就在他们说话间隙,余越忽然抬头看向门口,表情难藏惊讶。
“怎么了?”
许纪扬下意识也跟着回头,但视角刚好被百叶窗遮住,只能看见控制室似乎多了好几个人。
“好眼熟啊。”余越低声呢喃,片刻后蓦然瞪大双眼,“那是陈斯珩?!”
猝不及防听见的名字让许纪扬一愣。
如果没记错,陈斯珩不应该在拍电影么,怎么又在这时候来录音棚?
“我去跟他们说,这间录音棚您还在用着呢。”余越二话不说起身,结果刚准备往外走,又被许纪扬叫住。
“没事。”许纪扬示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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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反正我也弄完了,他们要用就用。”
“可您不是……”余越转过来看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余越摸了摸鼻子,半天才挤出一句:“我以为您和陈斯珩……”
虽然他今年年初才接手助理工作,可之前也没少在网上冲浪,该吃的瓜一样不落。
之前还看见有一个声称在娱乐圈有人脉的网友爆料,说许纪扬在没红之前甚至纠缠过陈斯珩一段时间。
好在口说无凭,最后也没溅起太大水花。
“你信啊?”许纪扬大概是听懂了省略部分,不以为然地笑着,“还有人说我靠金主上位呢。”
余越当即反驳:“这就是造谣!”
“所以嘛。”许纪扬歪了歪头,说,“网上的话不能全信。”
这话没错,现在网络上有些人为了博眼球,更离谱的事都能编出来,而且余越本身也不能确定那件事的真伪,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也就放下心来。
“那您要不要出去打个招呼?”余越又想起有人说过陈斯珩的防偷拍水准是教科书级别,打趣道,“很多狗仔轮班蹲都拍不到他。”能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
但他一说完又意识到这放在许纪扬身上似乎不太适用。毕竟他本身就在娱乐圈,如今咖位也逐渐增添分量,陈斯珩在他眼中大概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
“得了啊……满大街不都是他的广告。”杂志又翻了一页,许纪扬垂眸似乎看得认真,唇角只是微微弯了一下,“都要看烦了。”
但余越还是隐隐察觉到他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难道是咖位相斥?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刚好这时他看见那些人在跟录音师交谈,于是灵机一动:“那我去听听他们有什么事。”
“去吧。”
很快,玻璃门开了又关,摩擦着尼龙地毯没发出任何声音,只留下许纪扬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他保持着看杂志的姿势,只是忽然有点庆幸这里的墙面做了隔音。
但杂志上的字体好像变得,许纪扬试了几次都没能读进去,蹙起眉头,但不想出去打招呼,索性摸出了耳机线,给自己制造出一小块能够暂时隔绝外界的领地。
跟平常一样,他点开音乐软件里的热歌榜,想更好融入这个行业,他必须要保证大量的歌曲摄入,而且为了不让自己拘泥于某种风格领域,他往往都会点随机播放。
然而等前奏响起,许纪扬却是呼吸稍滞。
[我默念/默念千遍]
[怎么也忘不掉那天]
要是换作其他时候他会直接切歌,可这次却只是放任它继续播放。
就听这一遍吧,许纪扬有些懊恼自己意志力不够坚定,却又无可奈何地在心里劝说自己,偶尔听一遍也没关系。
随着录音设备迭代更新,现在的翻唱版本已经比他当年听的音质好了不少,轻快的鼓点钢琴配合着干净人声,就像是在明媚春天横穿森林,看着潺潺流动的小溪,许纪扬仿佛跌进歌中,身体逐渐轻盈,思绪放空,各种感官都在随之放大。
此刻,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音乐,所以当某一瞬间空气流速边快,鬓角发丝挠过脸颊的触感才会变得格外清晰。
有人进来了,许纪扬懒散地撩起眼皮,以为是来人是余越,便顺手摘了一只耳机,头也没回地问:“回来这么快啊。”
身后无人回答,他也没继续追问,耳机里的歌进入间奏,笛声和吉他同时响起,许纪扬很快被分散了注意力。
[我会记住那场梦]
[你永远是自由的风]
“来录新专?”
陡然间一缕微风不请自入,吹得纱面窗帘泛起波浪,瞬间将柔和的歌声淹没。
许纪扬动作顿了一下。
3. N.相敬如宾
他不用回头也能知道身后是谁。
这声音出现在大众场合的频率太高了,唯一不同的只是少了音响和荧幕,此时能够听得更真切清晰。
“好巧,在这儿碰见了。”没等许纪扬开口,身后的人又补充一句。
合上杂志,许纪扬扭头面向他:“是挺巧的。”他笑意从容,语气自然得像是在和普通老友叙旧,“公司催得紧,希望能赶在年前发。”
“那时间还挺紧的。”
“可不是么。”
陈斯珩染了一头灰棕色头发,穿着代言品牌的深灰色棒球服,左侧龙飞凤舞绣着品牌logo,内衬领口别着墨镜,再仔细些甚至还能看见他脖颈上挂了一根没进衣服里的细绳项链。他神色闲散,抱着双臂斜倚在门框边,整个人看起来与粉丝形容的别无二致,随性又洒脱。
“早上在附近作访谈,顺便来补录点东西。”陈斯珩和他对视了一秒便偏过头,下巴往外抬了抬,“楼下录音棚在检修,他们就上来问问。”
许纪扬顺着方向瞥过去,然后就看见录音师正在和另一个穿着polo衫的工作人员交流。
“这样啊。”他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淡淡附和,似乎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的确没什么好奇怪的。虽然上海不缺像这样的高精尖录音棚,但能做到和这儿一样有足够的私密性,工作人员又具备足够专业水准的却是少之又少,所以陈斯珩恰好会来这里,又刚好和他遇到也实属正常。
杂志在无意之间卷起又展开,然后被放回原处,许纪扬收起腿,从旁边拿过外套,站起来给自己重新套上。
他和陈斯珩差不多身高,谁都不用为对方俯首或仰头,然而两人隔着半米,只是微微颔首就算是打了招呼,点到为止。
没等谁再开口,休息室的门就被咚咚叩响,录音师探了个脑袋进来:“许老师……陈,陈老师您也在这儿啊,”
他看清里面的两个人,明显懵了一下,连说话都变得磕绊,调整好才继续说:“许老师,刚才咱最后对的那版还有什么问题吗?因为楼下录音棚还没检修完,所以……”
“给他们用吧,我就留刚才那版。”许纪扬接话时不小心又瞥到陈斯珩,哪知道对方也刚好在看他,声音顿了顿,“具体要求我待会儿发你。”
录音师立马应好,然后就看着许纪扬戴上棒球帽,拿出口罩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最后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还有事,先走了。”
“您这就走了?”录音师还没把话说完,就被站在前面的陈斯珩打断,“还没吃午饭吧。”
陈斯珩垂着眸,扫过桌上还没拆盖的菜品,又看向他,“吃完再走。”
许纪扬耸肩,表示自己还有约,这些餐食是专门为工作人员准备的,说完,他压低帽檐,揣着兜就要往外走。
经过陈斯珩身边,许纪扬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但他只是加快脚步走过去,闻到了很淡的香味,这一刻他忽然联想到了冬天橱窗外映着火光,看似温暖实则却清冽冰冷的雪松。
不过这念头也仅仅一闪而过,转眼间他已经走出休息室,控制室里几个陌生面孔见到他,神色微微诧异,但许纪扬没有看他们,只是喊了站在控制台前的余越一声。
余越原本在跟监制核对日期,听见许纪扬喊自己,结果转头就看见他拉开门往外走。
一时间没跟上他脑回路,余越懵逼地瞄了一眼陈斯珩,又忙跟监制说:“李老师,我给您和鹏哥带了午饭,在里面记得吃啊!”说完大步跟上去,“纪扬哥,等等我!”
目送着他们离开,和陈斯珩一同上来的几个人交换眼神,似乎默默传递了什么信息。没过多久,录音师过来告知他们可以使用这间录音棚,于是他们又很快投入到了工作中。
只有陈斯珩还在休息室里,依然站在刚才的位置,看着满桌菜肴迟迟没有挪开视线。
-
许纪扬回到家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半,太阳依旧在空中高悬,穿透玻璃灼热又刺眼。
有约是假的,最近闭关做专辑,哪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只不过是想找借口离开那个地方罢了。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但现在放松下来,许纪扬又感觉胃在隐隐作痛,估计是因为没吃午饭,老毛病犯了,他右手摁着不舒服的地方,去拿刚才带回来的包装袋。幸亏余越是个称职的助理,见他没吃饭就离开录音棚,也没多问,只是在送他回来的路上又买了一些能果腹的面包。
他囫囵吃完,又从药盒里倒出两粒药一并吞下,接着就起身上楼,往尽头的琴房走。
琴房里面摆放着各类乐器,感兴趣的、演出用的、准备学的,玻璃展柜里还装着成摞的唱片,虽然整体看着有些凌乱,但他一直觉得这种创作环境更让人舒适,房间中央摆着一架三角红木钢琴,从雕刻工艺就能看出它已经上了年份,但还是被许纪扬音质保养得很好。
许纪扬坐上琴凳,没多犹豫便开始弹第一首曲子。
他弹琴多是随心所欲,不看谱,想到什么弹什么,乍一听似乎毫无章法,但细听又能辩出不同情绪,就算中途忘谱也没关系,顺势改为即兴。很多时候,他的新歌就是在这种过程中打磨成型。
受母亲的影响,许纪扬从小就开始学习钢琴,后来虽然遭遇一些变故,但他也咬牙坚持了下来。
他享受这种被音符充斥的感觉,因为这时候可以抛掉杂念,沉浸其中,短暂逃避眼前枯燥又令人心烦的现实。
斑驳的阳光在窗隙中渐渐褪色,连同屋内也一齐暗下来,诺大的别墅仿佛成为了电影中的转场背景,琴声化作配乐,曲调从激昂到平和,最后只剩一首《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轻轻飘荡在空中,风一吹,尾音也跟着散了。
他弹琴总是会忘记时间,取而代之则是等指骨感觉到不适,他才会停下来,然后拿起手机看上一眼。
九点了。
大概是药效发作,现在胃里没有痛觉,只是空落落的。中午吃面包,晚饭没吃,不得胃病才有鬼,但许纪扬只是抓了抓头发,似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压根没当回事,出了琴房就直接回卧室,往床上一躺,拿着手机陷进柔软的被褥里。
廖文佳在两个小时之前给他发过信息,告知他已经帮忙拒绝了《暗度》的歌曲版权意向,顺便让他后天到公司一趟。
事情到这就算告一段落,许纪扬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盯着屏幕看了会,然后跟她道谢,最后又添了句:
[成导会找到更合适的人选]
消息刚发出去,廖文佳很快就回复过来一段语音。
“那边已经定下来了,据说签的还是委托创作合同。”
找到了?而且还是直接给电影写新曲,许纪扬没料到会这么迅速,但转念一想,就光是成绍执导并编剧、陈斯珩领衔主演这个噱头,估计也只有他这种不识好歹的人才会拒绝。
他敲过去几个字:谁啊?
[白聿]
许纪扬对这个人有印象,之前通过某档选秀节目出道,去年又因为翻唱《千遍》意外在网络翻红,顺利签进了华天娱乐——也是陈斯珩所在的经纪公司。
应该是他向成绍推荐的白聿吧,顺便带一带公司新人,反正制作团队采用主创成员的推荐人选这种事,在圈里倒也常见。
“华天也投了这部片子,所以我们这边回绝之后,那边就直接签了。”
廖文佳还在为他错失良机而惋惜,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许纪扬表面应着,实际上半句都没听进去,只是觉得心里堵着一口气,尽管他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
他们聊了一会,廖文佳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对话到此结束,许纪扬切掉聊天窗口,正好瞥到另一个备注为‘瞿’的人发消息问他要不要夜骑,这次他不假思索就点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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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我十二点到]
起床换了一身夜行衣,许纪扬拿着钥匙下到独立车库,从里面推出一台重机,这两个月他都没碰过摩托,所以现在又准备骑行,让他心情也跟着扬了些。
揭开防尘罩,确认车里零件和表盘没有问题之后,许纪扬便长腿一跨,启动了车辆。
出发的时候是十一点半,月明星稀,两排路灯被暖黄色光晕笼罩,中环以外的街道上行人不多,车流中的白色摩托愈发显得张扬,为了保守起见,他还是半路拐进了一条宽巷道,安分地骑到约定的地方。
松江边上敞亮宽阔,这里不止有风是自由的。
他早到了十五分钟,但看到前面熟悉的车牌号,显然对方比他到的更早。
“嚯,今天居然骑这台宝贝!”瞿嘉年把车停在一边,倚着砖块砌成的围栏,看清许纪扬的车后登时眼前一亮,拎起饮料罐就往前凑,欣赏之余还不忘调侃,“当红歌手深夜现身松江飙车,这新闻应该不比坐连号卡宴的热度小吧?”
“被人听见就把你扔下去喂鱼。”许纪扬笑着威胁他,然后解开骑行手套重新调大小,“贺听池不来?”
“他今晚有事儿啊,我就猜你没看群聊。”
他们三个能玩到一块,说来还是觉得缘分奇妙。许纪扬跟贺听池算是半个发小,在一个院里长大,虽然贺听池在初中就搬了家,没想到又能在大学相遇,而瞿嘉年作为许纪扬的大学室友,一来二去,他们到现在都还是铁三角。
“你今天去澜音录歌了?”瞿嘉年问。
“嗯。”
“今年总算是弄专辑了啊。”
许纪扬之前一直保持一年一专的速度。但自从前年发完《四分之三》之后,已经时隔两年没再有动静。
有人说他江郎才尽,也有人戏称四分之三的意思就是灵感已经用掉了四分之三。
瞿嘉年琢磨着他的车,继续道:“诶,陈斯珩是不是也去了?你们碰见没?”
“你怎么知道?”
“澜音小群有人发啊。”瞿嘉年从兜里摸出手机,三两下翻出记录往许纪扬眼前举。
群里发了一张模糊的侧身照,带着重影,但还是能辨认出里面的人穿着深灰色棒球服,斜斜地靠在沙发上看手机,尽管兜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许纪扬了然,这散漫的气质在娱乐圈找不出第二个相似。
“嗯,碰见了。”
“然后呢?”
“然后我收工回家了。”许纪扬实话实说。
“你躲他干嘛?又不是真有矛盾。”听到这里,瞿嘉年终于从摩托上挪开目光,直起腰跟他平视。
粉丝和媒体只要认定一件事情,就会盯着这个假定事实不断深挖,在各种蛛丝马迹和艺人的隐私中找寻所谓的“证据”,再用模棱两可的标题新闻去博大众眼球,黑的也能说成是白的。
“有矛盾啊。”看他表情变得疑惑,许纪扬又笑笑,不紧不慢地接着道,“有人说他比我帅,这还不够矛盾么?”
“哎哟我去——”瞿嘉年反应过来这家伙在开玩笑,翻了个白眼,咬牙没好气地回,“我倒觉得他们说的没问题。”
“你什么眼神啊。”许纪扬噗呲一声,屈肘作势要揍他,被瞿嘉年敏捷躲开,逃似的跑回自己车旁。
两个人嚷嚷着把车挪到矮坡前,再下去就是一段眼望不到尽头的石路,许纪扬指着远处:“老规矩,开到路标停下。”
以这里为起始点的夜骑路线很多,但许纪扬偏爱给自己上难度,有事没事就喜欢走靠树林的那条路,那中间有几段路没有安路灯,黑灯瞎火基本就等同于盲骑,惊险又刺激。
瞿嘉年骂他神经病,转头把饮料罐扔进路牌底下的垃圾桶,然后才翻身上车。
转眼工夫,许纪扬已经扣下了挡风面罩,踩上踏板的同时用力拧动油门。
“轰——!”
声浪霎时炸开,白色摩托瞬间就飙了出去。
4. N.言不由衷
在工作人员商讨期间,陈斯珩就待在休息室里闭目养神。他今天凌晨才从剧组回到上海,七点不到又起来做妆发,两天加起来都没睡满六个小时。
但疲倦到一定程度似乎更不容易睡着,片刻后,他索性支起脑袋,拿手机出来翻微博。
电影《暗度》官方微博继正式官宣之后,在上周五首次公开了宣传海报,诸多娱乐博主纷纷接力应援,截至目前,转发总数已经突破十六万人次。
在宣传海报中,陈斯珩蹲在废弃集装箱边,货车刺眼的前灯从斜前方照来,映亮他一头张扬的红发,眉骨上狰狞的疤痕清晰可见,嘴角还带着血迹,像是刚和别人打完架,正在面无表情地抽烟,灰白色烟雾笼罩住他半边脸,完全就是一副混不吝的地痞模样。
这条微博的评论区已经被各路影迷和粉丝集体攻陷。
——“不得不承认啊,陈斯珩塑造人物的能力一直都这么牛逼。”
——“陈斯珩这形象也太带感了吧!!!这男人真的是无比精准地长在我的审美点上。”
——“我认识圈内人,据说是暂定明年国庆档?官方能不能快点出预告片啊!等不及了!”
——“所以这部电影的主角是个地痞啊?成绍果然又准备拍自己最擅长的市井题材了吗。”
成绍曾几度把这类题材带上了国内外知名电影节,但这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要属五年前在戛纳电影节展映,却在国内封禁至今的《野草根》。
因为这个颇具神秘色彩的影片不仅斩获了当年的金棕榈大奖,同时也让年仅二十岁的陈斯珩拿到了人生中第一座影帝。
所以时隔五年,成绍再度与陈斯珩合作的消息一经散播,便立刻引起了众多影迷与影评人的高度关注。
但由于这次拍摄全程封闭进行,正式预告出来之前,谁都不知道《暗度》究竟讲述了什么样的故事,现在唯一得知的只有成绍前段时间曾向媒体透露,声称‘这应该是我导演生涯中的一次大胆尝试,对演员们,尤其是对主演也将是一次艰巨挑战。’
再往下滑,后面的评论基本也是千篇一律,于是没多久陈斯珩便退了出去,唯独‘塑造人物’几个字让他留下了深刻记忆,恍神中,他回想起自己半个多月前进组那天,成绍对自己说的话——
“入戏是演员的基本要求,也是对观众的尊重,但除此以外,你还应该要学会出戏。”
“因为走出荧幕,你还是你自己。”
嘀嗒、嘀嗒、嘀嗒……
房间挂钟的走表声似乎在逐渐放大,陈斯珩看着手机,眼神有些凝滞,仿佛掉进了分秒之中的罅隙,一直到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才终于又回过神,把身子坐直了些。
不出五秒,休息室的门就被推开。
“斯珩,你怎么在这儿?录制要开始了。”经纪人庄勉走到他身边,直勾勾地打量着他,“是不是太累了?”
“还行吧。”陈斯珩说。
庄勉刚才在隔壁打电话,跟访谈节目的负责人对接后续工作,回来以后没在控制室看见陈斯珩,问了才知道在休息室,果不其然,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他。
“那就好,你再坚持一下,待会在飞机上能睡三个多小时。”庄勉默默环顾这间休息室,忽然想起什么:“江老师让你待会忙完给他回个电话。”
陈斯珩微微笑了笑,说“我知道了”,然后又垂下眸,修长的手指继续滑动屏幕。
“这间录音棚刚才是许纪扬在用?我好像看见他了。”
庄勉像是随口一提,却在说话时有意往陈斯珩那边瞟,然而,对方连眼皮都没抬,只是在他说完之后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是吧,但现在不已经让出来了么。”陈斯珩看上去不明其意,还反问他,“怎么了?”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庄勉摆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恰好这时候有人进来找他,他便又恢复了工作状态:“尽量快一点吧,斯珩要赶八点的飞机回剧组,不要误机了。”
“没问题,我们会先录陈老师的部分,一个小时之内就能完成。”
“……”
庄勉和工作人员往外走,到外面去确认素材,又留下陈斯珩一个人在这儿呆着,他睡不着,就翻出电子文档读剧本,直到花絮师敲门,提醒陈斯珩准备开始拍摄,他这才想到出去跟一跟进度。
但就在起身时,他无意碰到了在沙发缝隙里陷着的某样东西,抽出来一看。
那是一条天蓝色的绸带。
打着漂亮的双环结。
-
等瞿嘉年骑到目标地点,就看见许纪扬已经靠在指示牌前的护栏上,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迎着凉丝丝的江风,两只胳膊都压在护栏上,静静望向远处。
有那么极为短暂的一瞬间,瞿嘉年捕捉到许纪扬脸上陌生的表情,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有点……落寞,只可惜天色太暗,还没等他再次确认,许纪扬就已经听见这边的动静,转头看向他,笑道:“嚯,你这回还挺快。”
“日你大爷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骑火箭呢。”瞿嘉年骂骂咧咧,心道估计是看走眼了,把车骑过去和他的车并排停在一起,然后摘下头盔,撩起额前头发吹风,朝他边走边骂。
起步那会他还能跟上许纪扬,哪知道中途这家伙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突然就开始加速,到最后连尾灯都看不见了。在乌漆嘛黑的树林路段,有那么几百米没有路灯,弄得瞿嘉年提心吊胆,生怕林子里突然蹿出来什么神秘物种,只能默默在心里问候了许纪扬一路。
他以后打死都不会再骑这条路线了。
“嚯,你这口气挺大。”许纪扬低低笑了几声,也不恼,反而故作正经说,“行吧,我回去就给我大爷打电话。”
瞿嘉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摔哪儿了,我不得被你粉丝揪出来扒两层皮。”
“那你可得小心点啊。”许纪扬微微抬起下颌,狗尾巴草冲着瞿嘉年一晃一晃,“不过……看在你舍身陪我骑小路的份上,这车借你玩几天,怎么样?”
“你说真的?!”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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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年眼睛登时亮了,立刻把刚才对某人的所有不满全都抛诸脑后。
“骗你干什么。”
今晚的松江很安逸,水面粼粼地闪,像是浮动着无数颗星星,忽明忽暗的暖灯透过枝叶投映到柏油路上,光影朦胧又虚幻,再面朝对岸远眺,那边高楼林立,明亮而堂皇。
没来由地,许纪扬又想去外滩散步,之前凌晨四点去过一回,整条景观道上只有他自己,尽管酒店顶楼的蹦迪音乐让环境多了些吵嚷,但并不影响他觉得放松。
改天再去一趟吧。
“喂,许纪扬!”
见这个人在面无表情地发呆,瞿嘉年忽然想起什么,下意识伸手到他眼前挥动几下,问他,“你今天心情不好?”
“没啊。”许纪扬从自我意识里回过神,转头看他。
“那你发什么呆?”
“有点困了呗。”他作势伸了个拦腰,然后使劲一推栏杆,站直了就朝摩托的地方走,“今天差不多就到这吧,也快两点了,回程就骑佘山那条路?那条路的灯又多又亮。”
闻声,瞿嘉年先是一愣,赶紧又跟上去,锲而不舍地追问:“你真没心情不好?”
“我有什么理由心情不好?今天把最后一首歌的主音轨弄完了,我从明天开始就能躺在家睡大觉。”许纪扬漫不经心地回应,最后停在摩托右侧,抓起头盔扣上。
这话听起来没毛病,也非常符合许纪扬的作风——在结束工作的一瞬间就把上进心扔进垃圾桶——哪有理由会心情不好?
只不过是他刚才看见许纪扬愣神,突然就想到这家伙之前也有过类似的表情,毕竟这种表情很难在一个成天笑嘻嘻的人脸上出现,所以难免会让他印象深刻。
但那件事情都过去好几年了,过去和现在又怎么能划上等号。就像是谁长大之后还会因为十几年前不合格的试卷发愁?
那当时……许纪扬又是因为什么难过呢?
沿佘山这条路走就比刚才要舒畅许多,道路宽阔,遇到的人也变多了,许纪扬的速度慢了下来,瞿嘉年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盯着白色摩托的尾灯和反光条,脑子里还在想那个问题,然后莫名其妙陷入了回忆。
印象中是大二跨年那天,学生部门组织出去团建。去了酒吧还是KTV来着?记太不清了,反正吃完饭一群人就围起来玩游戏,输了罚酒,而许纪扬那时候酒量还差得很,光荣成为第一个喝醉的,所以他和贺听池也只好提前告辞,准备趁人还能独立行走的时候给领回宿舍。
而后来的事情,时隔四年,瞿嘉年至今都还对那个画面记忆犹新——
当时街道两侧张灯结彩,广场中央挤满了游客,他们原本只是经过,不曾想却正好赶上零点倒计时,三个人就站在外围,亲眼目睹无数绚烂烟花伴随着钟声在空中绽放。
跨年的喜庆和雀跃的欢呼在人群中交织着,任谁此时此刻的心情都是喜悦和震撼。
可是他却亲眼看见这个向来活得自由潇洒的家伙,默不作声红了眼。
怔怔地看着满天烟花。
5. N.百里挑一
华灯初上,宴会厅里气氛热烈而隆重。
许纪扬身量颀长,今天还难得穿上了西装,优越的身材比例展现得淋漓尽致,在人群中十分抢眼。
昨天夜骑结束的很晚,回到家又忙到将近天亮才睡着,要说不累才有假,许纪扬来的路上哈欠连天,觉得自己快困死了,但作为一名具备基本素养的合格艺人,他没有让面上表现出半分疲态。
进了内场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许纪扬深谙其事,从玄关拿了一杯凉白开,想着先去找自己的座位,结果还没走几步就碰到了之前有过合作的制作人。
他停下脚步:“李老师,好久不见。”
“哎,纪扬!你现在可是个大忙人啊。”制作人一见他,立马就端着酒快步过来,熟稔地拍了拍他肩膀,“好久没在电视上看见你了,最近怎么样?”
这话没错,许纪扬自从去年的“创世纪”全国巡演落幕,就开始闭关创作,算起来,他已经有将近半年没有公开露过面。
“挺好的,工作都很顺利,您呢?”
“还是老样子,就是今年公司调整发展方向,要忙的东西多了,过阵子还准备和星响合办……”说到这,制作人猛地想到什么,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尴尬,生硬地移开话题,“对了,纪扬,你二巡准备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开?”
他后半句话说的都有点心虚,暗怪自己怎么好端端的要提起星响音乐。好在许纪扬没什么反应,似乎是没听见那两个字,制作人默默松了口气,幸好幸好。
“预计今年十二月中旬。”许纪扬应着,又低头思考了下,严谨补充,“不过海外场地还没谈拢,暂时也说不准。”
“二巡就有海外场了?”
“对,初定是在欧洲,大概会走两三个国家。”
制作人听得连连点头,满眼钦佩。想当初他们合作那会,许纪扬还是个在公司几乎没有话语权的新人,但那时候他已经见识过许纪扬在音乐方面的天赋,早有预感他在未来的某天会有一番成就。
不曾想,少年成长的速度远比他想象中要快。
去年年初才在国内办完首轮巡演,现在二巡就能走出国门,要知道,开海外场的硬门槛——国际知名度,这是如今很多歌手都没办法逾越的大山,毕竟受众不仅仅是留学生群体,还必须要积累大量的国外听众。
但是许纪扬只用了几年就做到了。
“我到时候带女儿去给你捧场。”制作人爽朗一笑,举起手中的高脚杯,“她是你的忠实歌迷。”
许纪扬抬腕跟他碰杯,也眯着眼笑了:“那到时候一定要联系我啊,我让助理给你们留票。”
“你太客气了啊,我女儿要知道肯定得高兴坏了……”
“小事,我还要感谢您以前照顾我呢。”
不得不说,和许纪扬聊天能让人感觉放松,因为他很擅长把人情世故处理的游刃有余,把场面话说得漂亮,无论对方和自己是什么样的关系,他始终都能让彼此处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
又聊了一会,背景音乐响起的时候他们才告别,往反方向走,许纪扬继续数座位号,寻找自己应该坐在哪桌。
虽然这只是私人宴会,但规模可见不小,三张长桌整齐排在舞台前方,上面铺着绣制精美的天蓝色桌布,每间隔一米都有摆放长颈玻璃瓶,里面统一插有三支还沾着水珠的鲜切玫瑰。
这种排场就注定了赴宴宾客不会少,而且各有来头,圈内圈外的人掺杂在一块,在这种场合下,许纪扬很快察觉到有人朝自己投来好奇的目光,再之后就是半遮半掩的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讨论哪个话题。
这种事情许纪扬没办法避免,他只能置若罔闻,若无其事地从众人面前走过,这也是最不会出错的回应。
可还没等走远,他忽然从那些声音里清楚听见了“陈斯珩”三个字。
这事儿怎么还没翻篇啊……
-
距离晚宴开始还有半小时,许纪扬坐在位置上,困得忍不住眯了眯眼。
他没想过在这个会场里也能碰见歌迷,自从落座之后,就接二连三有人来询问能否签名合影,这里气氛融洽,他也不想扫别人的兴,所以没有拒绝请求。
现在人终于少了,许纪扬撑着脑袋,看灯光时不时扫过旁边的座位立牌,照亮贺听池三个大字。
这家伙还被堵在半路,估计还要一会才能到。
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侍应生见他杯子空了,便端着盘子来询问他是否需要香槟或葡萄酒,许纪扬摇摇头,说不用,然后又换了个方向,戴上耳机,盯着门口继续放空。
还没开场,轻快的音乐活跃着氛围,舞台上有工作人员正在摆放椅子和谱架,据说是待会郭凛的私人乐团会上台演奏。
所以话又说回来,今天之所以会举办晚宴,是因为郭老先生与好莱坞达成了首次合作,特此设宴纪念一个新里程碑的到来。
时钟一分一秒地走,许纪扬眼睁睁看着座位逐渐填满,昂首挺胸的男主持人走上台准备念开场白,这时候贺听池终于姗姗来迟。
“今天交通管制,整个黄浦区大堵车。”他拿着一杯香槟坐下,看着没半点赶路的模样,着装和形象都维持的很好,右耳戴着一颗和礼服相衬的耳钉,在灯光下泛出清冽的光。
“那你时间卡的还挺准啊。”
说话时诺大的宴会厅逐渐黯淡下去,像电影即将开场时缓慢熄灭的顶灯。
掌声此起彼伏,郭凛带领着乐团成员们从后台走出来,朝观众们致意。
“差点就迟到了。”贺听池跟着人群一块拍手,目光却是四处转悠,最后在某处停住,“诶,你看前面那个女生穿的驼色大衣,今年Kiton的秋冬秀款,两边袖口的拼布设计是不是很特别?”
贺听池似乎天生就自带丰富的艺术细胞,除了对音乐编曲在行之外,他对各种各样的设计同样感兴趣。
但等了半天都没听到回应,一转头,就看见那个满脑子只有工作的家伙还在戴着耳机打节奏。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贺听池抬手就要拍他,无意间又瞟到那个女生一眼,“等等,她好像是陈斯珩的……绯闻对象。”
敲桌沿的手指一停,许纪扬露出有些稀奇的表情:“这你也知道啊?”
“难道你不看娱乐新闻?”一时半会记不起名字,于是贺听池拿手机登上微博,翻了几下就伸到他面前。
这张爆料图已经被营销号在网上传了个遍,高噪点画面看得并不清晰,但经过处理后还是能认出里面的男生是陈斯珩,他带着口罩和黑色毛线帽,和一个女生并肩走在一起。
标题更是直截了当——[陈斯珩宋妤拍戏收工同回酒店,疑似因戏生情]
“不怎么看。”许纪扬瞥了一眼屏幕便收回视线,“我平常很忙。”
“知道你今年通告多了啊大明星,但那家伙流量有多恐怖,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贺听池指的是两人之前的传闻在热搜头条爆了六小时那件事,许纪扬听完后短暂沉默了一下,然后耸耸肩。
在内娱,陈斯珩的确是独一份存在。
出道六年,五部作品,两座影帝。
陈斯珩的演艺事业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但也绝对称不上成功——接连不断的绯闻让他路人缘不算太好,时间久了,更是有网友直接锐评他风流成性。
但即便如此,精湛的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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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加上近乎完美的长相,还是让他在无数争议声中义无反顾地登上了少有人能企及的高度。
许纪扬有意忽略他的消息,甚至为此卸载了一段时间的微博,可说到底,谁又能够完全屏蔽那样一个站在话题中心的人物。和陈斯珩有关的一切,他似乎永远都在事与愿违。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贺听池还在饶有兴致地猜测,“他还真是招女生喜欢。”
许纪扬没兴趣听这些,侧身叫住路过的侍应生,把白开水换成了小半杯红酒,然后扭头看向舞台。
几个声部相得益彰,音乐声逐渐盖过底下的交谈声,让整个厅内都流淌着旋律。
见他不说话,贺听池慢慢也消了音,但一瞥见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又把手肘搭上椅背,随口道:“你不会是嫉妒人家吧?”
调侃是真的,想不明白也是真的。无论是现在还是大学,许纪扬也是一直深受女生欢迎,这里面不乏各种优秀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到现在都没谈过一场恋爱。
难道他真的没对谁动过心吗。
许纪扬和他认识这么久,向来都是有话直说,而这回却是罕见地沉默了良久,久到贺听池以为他的注意力已经跟着台上的琴声跑远了,才又听见他兀然开口:“对啊,我嫉妒他。”
说话时有舞台灯光打下来,在他脸上分隔出一条明显的光带。
贺听池正对着没有光的一侧,看许纪扬微微敛眸,或许是音乐恰好奏到低迷处,被这种环境氛围干扰,他总觉得有什么情绪在许纪扬的眼底翻涌。
但是等灯光挪开,许纪扬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气定神闲地冲他笑:“你发什么呆?”
贺听池当即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撇开头,啧了一声。
两人不再继续话题,默契地开始欣赏台上的表演。
乐团把曲子演奏得很美,仿佛没有实体的艺术品,前半部分都是他的个人作品,等到中间,郭凛接过主持人递来的麦克风,说后面是和其他创作人合作的作品,还幽默地说没有版权问题,但将以串烧的方式进行。
许纪扬默默听着,柔和的琴声隐约勾起困意,可是当一段钢琴独奏响起时,他蓦然被拉扯回来,随即涌现出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是哪首歌?”他问。
贺听池满脸疑惑地看他,思考片刻:“不记得了。”
许纪扬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独奏已经结束了,又进到下一段抒情旋律。
只是话头被挑起来,贺听池不感冒慢节奏音乐,又自顾自说起来:“宋妤旁边的位置还空着,不会陈斯珩也要来吧。”
“不会。”
许纪扬答的干脆,因为他知道郭凛这几年都致力于开拓海外市场,不断尝试新的创作风格,和陈斯珩并没有交集。
也正是因为清楚这点,他才会干脆赴约。
醒好的红酒适合慢慢细品,但许纪扬没那么多兴致,一饮而尽,让酒液顺着喉咙进到胃里,有点热,像烧起了一团火。
“可是郭凛和成绍私下关系还不错。”贺听池捏着细长的杯颈,看着香槟液在里面晃动,“或者请宋妤的时候顺便给他发了邀请函,这种活动他应该愿意赏脸吧?”
那可未必,照他现在的个性来看,谁又能真正看透他。
“而且还有别的位置空呢,反正他不可能——”
许纪扬话没说完,远处忽地传来一小阵骚动,紧接着就听见有人压着声音惊呼:“门口那是谁?!”
下意识的望去,只见暗色掩映的入口处站着一个男人,他一身黑衣,左手懒散地抄着兜,比旁边保安还要高出一截,淡薄的光影在他周身流转。
也映亮了他的红发。
6. N.秘而不宣
陈斯珩的出现引起了现场很大动静,就连正在台上演奏的成员都察觉到异样,纷纷投去目光。
“真的是陈斯珩啊?!”
“他怎么也来了?”
“我的妈呀,他这个造型也太帅了吧——”
“他之前有在微博说过,是专门为《暗度》染的新发色。”
“这晚宴来值了!居然还能见到陈斯珩。”
“待会结束我一定要找他合照。”
“……”
周围不断响起惊叹声,无论是粉丝或看热闹的观众,似乎都还沉浸在亲眼见到陈斯珩的意外当中。
走出荧幕,陈斯珩比他本人饰演过的任何一个角色都更加有锋芒,而且和所谓的偶像不同,他高涨的人气多来自于个人实力。
在这个颜值即正义的娱乐时代,他成功做到让观众被他的外表圈粉之前就先折服于演技。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看,他和许纪扬之间存在着相似性。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贺听池露出一切尽在预料之中的表情,骄傲地扬了扬眉。
许纪扬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主要是他也没想过真会在这儿见到陈斯珩,难不成他真和郭凛认识?
不是所有问题都必须有答案,许纪扬也没力刨根究底,他看陈斯珩似乎在认真欣赏演出,半晌后也就收回目光,继续处理工作。
贺听池知道他兴趣不大,原本不打算再多说,结果一瞥见陈斯珩身上带着细闪的黑西装,他才后知后觉旁边这位穿的又是上回那套礼服,实在忍不住:“许纪扬,你能不能多做几个好看的造型?好歹也是个公众人物。”
“给公司省钱啊。”许纪扬明显没太在意他的话,指尖还在敲着屏幕,给后期师回复关于最新一版母带的修改意见。
贺听池给他翻了个白眼。
场内演奏继续进行,许纪扬也不再关注那边的动静,以至于回复完消息的时候都快忘了这件事情,一抬眸就刚好捕捉到陈斯珩仰头的一幕。
也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对方忽然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这举动让许纪扬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僵硬,几乎下意识别开视线,但是等调整好状态,陈斯珩早已转向了其他地方,大概率没有注意到他。
“忙完了?”贺听池瞥了他一眼,“上面也到最后一首了。”
原来陈斯珩是在等演出结束,等到郭凛和乐团成员一同下场,他上前不知道和他们说了些什么,然后才在万众瞩目下穿过人群,在侍应生的带领下来到自己的位置。
尽管场内主灯还没恢复照明,但那头红发实在太过显眼,只要有光亮就很难让人忽略。
他的位置的确是宋妤旁边,许纪扬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陈斯珩正好从他面前经过,却连眼神都没偏过来半点。
眼看着他走近那个空位,然后拉开椅子坐下,宋妤侧过头冲他莞尔一笑,兴冲冲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还贴心地帮他要了一杯香槟。
许纪扬没有再看那边,也拿起了酒杯,结果送到嘴边才发现已经空了,又只好作罢放下。
“原来是真谈了啊。”贺听池抱着双臂,肯定了之前那篇爆料的真实性,转头又注意到许纪扬的举动,“你不是不爱喝酒么?”
“我口渴。”
“谁喝酒解渴的?”贺听池都有点怀疑是不是喝半杯就神志不清了,上下打量他一下,“我让人给你拿杯水吧,你可千万别在这断片了。”
“诶,也行吧。”
许纪扬没反驳,看着贺听池转身去叫侍应生。
但是凉水不是越喝越清醒么?他在心里默默思考,但是转念一想,试图靠酒精转移注意力又算什么事啊……
还不如保持清醒,不要逃避,反正他也差不多完全脱敏了,不出意外很快就能彻底把陈斯珩挪出亲密关系的行列里。
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他现在有能够为之努力的事业和新交际圈,陈斯珩也早就有了自己的生活,谁都不应该被过去束缚。
所以必须接受这个事实,他们只不过是凑巧同行了一段短暂旅程的过客,终点不一样,两个人注定会分道扬镳。
-
比起吃饭本身,晚宴更注重的还是社交,到了后半段,宾客们逐渐起来走动,贺听池也难逃一劫,被家里人勒令去接触几位在场的合作商,才吃了五六分饱就被迫离开位置。
许纪扬兴致缺缺,支着下巴给余越发信息,问他在哪,准备提前离场。
发完才又想起来,演奏结束他还没见到郭凛,既然来了总归要去打声招呼。
得知他在后花园,许纪扬拿起外套便往外走。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处处谈笑风生,他脚步不停地在人群中穿行,路过所有热闹。
后院是闹中取静的一隅,金桂在月色之下影影绰绰,偶尔抖落一小片花瓣,馥郁的香气沁人心脾。
许纪扬在人工湖附近看见了郭凛,他面向竹丛,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
但怎么也没料到那人会是陈斯珩。
刚接受注定成为陌生人的事实,转角又让他遇到对方,显得像个玩笑一样。
但都走到这了,也不能临阵脱逃,他只好硬着头皮过去。
郭凛见到他:“来了啊。”
“郭老师,您朋友这会所也太大了吧。”许纪扬笑着应他,还不忘打趣道,“我都差点迷路了。”
“我可不信,你们年轻人的方向感都好得很。”郭凛接着他的话说,俨然一副熟人做派。
他们亦师亦友,相互赏识,而且许纪扬从来都没忘记过,自己能有今天多亏了当年郭凛的出手相助,否则他可能早就离开了这个圈子,过上和现在截然不同的人生。
两个人聊了几句,也许是光线太暗造成的错觉,许纪扬总感觉陈斯珩在看自己。
“差点忘了,你们两个应该还不太认识吧?要不要我再介绍一下。”
听见这话许纪扬微微一顿,霎时间某些记忆片段忽然涌上脑海,他下意识就要开口否认。
可还没发出声音,就被旁边的人抢先一步:
“不用了凛叔,我们认识。”
许纪扬眼底闪过一丝不解,对他的回答感到非常疑惑,以至于甚至忽略了陈斯珩对郭凛的称呼有所不同。
陈斯珩在说话时看了他一眼,但两个人对视须臾,又心照不宣地错开目光。
“好,好,那省得我再介绍一遍。”郭凛笑着拍了拍他们肩膀,刚好手机来电话,他接起来应了几句,然后扭头对他们说,“会场里有事要我过去一趟,你们先聊啊。”
郭凛说完便匆匆离开,转眼间就只留下他们站在原地。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周围没有别人,从厅内透出来的喧闹声传到这里已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许纪扬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转过身靠着栏杆,静默地看着一汪湖水和空中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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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
十月份的上海气温开始转凉,夜晚雾气浓重,让远处的景物都变得有些朦胧。
“那边是闵浦大桥。”本来以为会以沉默收场,没想到陈斯珩先起了话头,走到他旁边,同样俯下身撑着栏杆,“这里挺适合当住宅的,周围的人也不多,很安静。”
提起这个,许纪扬蓦然想到陈斯珩以前说过的话,他说自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会觉得不自在。
这样的人最后为什么会选择当演员呢。
他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不再为难自己,或许他对陈斯珩的认知从一开始就出了错。
那就这样吧,既然陈斯珩都选择抛开那些不愉快的回忆,自己又何必自讨没趣,他也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意气用事的家伙了。
这么一想他才好受了点,抻抻胳膊,接着陈斯珩的话,尽量让自己语气自然:“想不到你也和郭凛认识。”
闻言,陈斯珩沉默了几秒,然后才说:“因为一些关系认识的。”
许纪扬也没想问多仔细,哦了一声,这个话题就当是揭了过去。
两人似乎各怀心事,但谁也不言明。
冷场是必然的,在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再开口,心猿意马地看着泛起涟漪的湖面。
直到许纪扬察觉到手机振动,拿出来一看,是余越发来消息:
[纪扬哥,我们到停车场了,要不要让司机现在开过去?]
他思考片刻,然后才敲了几个字回过去。
[我十分钟左右到。]
熄灭屏幕的同时起了一阵风,头顶枝桠被吹得晃动,落叶和桂花扑簌簌落下。
他下意识抬起手去接,恰好接住了一片下坠的树叶。
“这种叶子能吹音阶么?”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许纪扬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怔忡着就已经靠本能作出了回答:“能。”不过说完之后,他又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但我不太会了。”
陈斯珩看样子有点遗憾:“好吧。”
然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其实许纪扬完全可以这时候提出离开,没必要留在这里僵持,可他偏偏执拗地没走,因为陈斯珩刚才那一句认识,牵动了心底某根生锈的弦。
为什么呢。
这座繁华都市的夜空看不见星星,抬头只有无尽漆黑,许纪扬看得出神,恍然间似乎又回到了第一次来到上海的那个晚上。
记忆如泉涌般纷至沓来,让人无可阻拦。
当时他们也是这样并排站着,只不过气氛算不上融洽,反倒还有点剑拔弩张,细节忘记了,唯独记得见面前刚下完一场雪,骨子里都冒着冷气。
“在想什么?”
“我在想啊……”许纪扬顿了顿,远处的光晕在他周身散开,“上海今年什么时候下雪。”
陈斯珩侧过脸,看许纪扬垂着眸,把手里的树叶折了又折。
他脸上没有笑容的时候,浑身上下都透着冷感,看上去拒人千里之外。
这一幕对陈斯珩来说似曾相识。
只是少年的青涩与莽撞早已不复存在,须臾间他好像明白了对方话中的含义。
夜色辽阔,萧瑟的风在耳边吹动,裹挟着泥土和大自然的气味扑面而来,天空似乎在酝酿一场雨。
陈斯珩仰起头,缄默地看着远处那片天,而后,他听见许纪扬说:
“我现在混得也不算太差吧?”
7. N.远在咫尺
“我现在混得也不算太差吧?”
闻言,陈斯珩先是一怔,然后才有些失笑地摇摇头。
有多少人企图在这个圈子里分一杯羹,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又有几个人能像他一样,不依附谁,靠自己单打独斗就能闯出一片天,扎根成为乐坛年轻一代中公认的佼佼者。
“很好了。”陈斯珩说。
秋天的夜晚泛着凉意,蝉鸣早就无声无息退了场,两个人撑栏杆的姿势相似,却始终隔着半米的距离,任并不轻柔的风擦过脸颊,扬起发丝。
半晌后,许纪扬也跟着笑了,回了句是吗,然后把头偏向另一侧,不再接话。
镜头前的他们都跟沉默寡言搭不上边,但在独处时却总是如此,始终保持着意味不明的点到为止,似乎是在给彼此都留有一点余地。
许纪扬突然很想抽烟。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背过身倚着护栏,在陈斯珩稍侧过来的目光中拿出烟盒,然后咔哒一声,火光灼亮他半边脸,烟草有一瞬变得猩红。
再之后,丝丝缕缕的白烟飘向天空。
“什么时候开始抽的?”陈斯珩问。
“几年前吧,忘了。”
“能不能也给我一支?”
“坏习惯,你还是别学了。”许纪扬咬着烟,说话声音有些含糊,但是回答干脆。
哪知道话音刚落,下一秒就看见陈斯珩手里也多出一个烟盒,冲他晃了晃:“那借个火总可以吧?”
“……”
他们都学会了抽烟。
这下许纪扬不好再多说什么,从兜里又摸出打火机,哪知道刚准备递过去,陈斯珩就已经低头凑了过来。
许纪扬愣了一秒才想起来摁按钮,火苗摇曳,陈斯珩便抬起手挡风。
他手指匀称修长,骨节恰到好处的明显,许纪扬总有个改不掉的坏毛病,每次看到的第一反应总是觉得这双手很适合弹钢琴。
就在分神之余,陈斯珩已经点燃了烟,再次挪开距离。
但这并不妨碍整个场面的吸睛度,传闻中带有私人恩怨的两个艺人正站在一块赏湖景抽烟,这画面要被旁人看了去,恐怕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话说回来,他们上次像这样晚上待在一起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许纪扬试图从脑海里搜索到一个确切日期,但这太难了,好像就在昨天,又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回忆总是这样,不知道在哪个瞬间就会自己冒出来,酸酸涩涩的,后劲比酒精还大。
湖面泛起波澜,一阵风卷起树叶沙沙地响,陈斯珩的手机也跟着突兀地亮屏振动起来。
许纪扬无意瞥了眼,看见屏幕上的来电人是宋妤,很快又平静地挪开目光。
电话振了有三四秒,陈斯珩却一直没接。
“怎么不接?”许纪扬看着他,又意识到什么,问,“我是不是需要回避一下?”
陈斯珩跟他对视了一下,默了片刻说不是,然后接通电话放到耳边。
“嗯,我在喷泉附近。”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但陈斯珩刚开始都只是附和地应着,许纪扬猜多半是宋妤在内场没看见他,就打电话来问他人在哪里。
“郭老师刚走。”陈斯珩语气听起来有些吊儿郎当,跟平常一个样,偶尔听到什么有趣的东西还会轻笑一声,“我在外面透口气,很快就回去。”
字里行间都没有提到自己,不过这也正常。许纪扬低头去看时间,现在是九点半,他也差不多该走了。
“你要过来?”
听见这话,许纪扬下意识抬眼看过去,没想到陈斯珩也刚好看了他一眼,但接着若无其事继续道:“外边儿冷,你还是在内厅里待着吧。”
后面陈斯珩还说了什么,许纪扬不知道,他没有听别人谈情说爱的乐趣,背靠着大理石护栏独自抽烟,一直等到他打完电话。
秋季的上海昼夜温差大,或许是夜色渐浓,周围温度似乎又降了一点。
“有人在等啊……”许纪扬拢了拢外套,朝他笑着说,“那我也不打扰你了,我助理已经到门口了。”
“你要回去了?”
“嗯。”许纪扬站直身子,掐灭烟,扔进旁边的灭烟柱,“酒喝多了,困。”
理由算不上多有说服力,但也合理,不等陈斯珩再说什么,他往前走了几步,走进路灯也照不进的阴影区,头也不回地冲后面挥了挥手。
“我走了,你也早点进——”
“许纪扬。”
声音在背后响起,裹着风,缥缈却又带了点分量。许纪扬脚步停住,不解地回头。
陈斯珩依然站在路灯下,他神色散漫,红发西装,周身覆着一层很浅淡的光。
“你在躲我吗。”他说。
许纪扬听到就笑了,不答反问,“那你要跟我一起走这段夜路吗?”
他表情真挚,仿佛真的在邀请他一起走一段回去的路。
然而这回轮到陈斯珩沉默,像是没料到许纪扬会这么说,很久也没有给予回应。
“算了,我明白。”许纪扬笑着耸耸肩,不甚在意,反正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现在他们一个是演员,一个是歌手,在无数闪光灯下,他们只是拥有点头之交的陌生人。
陌生人又怎么能像朋友一样并肩走。
“会所里有记者。”
“所以呢?要和传闻不合的人避嫌。”许纪扬喉结轻轻滚动,努力表现出最坦然的一面,尽管语调有些生硬,但也能蒙混过去,“陈斯珩,谁在躲谁你比我更清楚。”
不再等对方的回答,许纪扬头也不回地走了,隐进漆黑的树影里,连个眼神也没有留下。
陈斯珩站在原地没动,过了半晌,才垂眸去看刚收到的几条短信:
[你经纪人出去找你了]
[待会回来陪我见个制片人,记得搂着我]
[细节要做到位啊,狗仔没那么好糊弄]
熄灭屏幕,陈斯珩抬头望向对岸如同海市蜃楼的建筑与桥梁,一直到香烟燃尽。
离开之前,他兀自呢喃了几个字,很轻,仿佛只是在说给自己听。
“你不明白。”
-
上车之前许纪扬一直都保持清醒。
他酒量不算太好,但在必要时候喝几杯也没什么问题,只是今晚几种酒混着喝,又到湖边吹了冷风,能平稳走到门口已经算个奇迹。
进入车厢,闻到车载香薰的那一刻他才放松下来,但是伴随着的还有酒精后劲,他感觉到头晕,太阳穴间歇性刺痛。
余越鼻子灵,立马扒着椅背回头问:“纪扬哥,你今天喝酒了啊?”
许纪扬揉揉眉心,模糊地嗯了一声,“走吧。”
车辆发动,窗外景色也跟着倒退移动,会所路段平稳流畅,但出去后途径主干道的施工路段,碎石让车身轻微晃动,这对醉酒人士并不友好。
许纪扬皱了皱眉,想开窗透口气,结果刚开条缝就被余越一连串“不行不行可能会被拍”给生生摁了回去,他只好仰靠头枕,试图用闭目养神来缓解不适。
都说艺人与狗仔关系势如水火,一张捕风捉影的图片就可能让艺人陷入囹圄,但其实许纪扬并没有太大感觉,他本来就是在议论声中长大的,这些对他来说无可厚非,之所以避着狗仔,只是想图个清静,仅此而已。
只是曾经的各种杂音被鲜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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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声遮盖过去,他貌似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司机熟练地拐进岔道,通过闸门,平稳驶入别墅区。到了下车点,余越先一步下来,确认附近没有异样后才又帮他开了门。
许纪扬喝了酒,反应稍有迟钝,也不知道是困还是醉,余越思忖一会,想进去帮他煮醒酒汤再走,但许纪扬摆了摆手,拒绝他的提议,并表示自己只是太累,回去睡一觉就行。
余越只好作罢,把他送到家门口就离开了。
屋里空荡荡,重新回到独处的状态,许纪扬说不清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不适应。
他换鞋上楼,站在走廊,面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发呆。
没过多久,外面就开始下雨,先是断断续续落了几滴,然后又跟倒豆子似地劈里啪啦打在玻璃窗上,成为让人难以忽略的声音。
家里有一台黑胶唱片机,许纪扬喜欢雨天窝在卧室里听歌,这几乎已经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所以尽管现在醉着酒,他也下意识回到房间翻找唱片。
忘记最后挑了哪一张,许纪扬完全是凭着肌肉记忆,拆碟、装盘,期间酒精持续发挥作用。等到唱针开始读取音轨,他便直接向后倒在床上。
可是当前奏一响起,许纪扬就像是某根神经被触动,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他本周第二次听到《千遍》。
和外面恶劣的天气环境截然相反,情歌的旋律轻柔安逸,像是上天有意制造巧合,一次又一次让他听见这首歌,冥冥之中仿佛在提醒他什么。
了解许纪扬的都知道,他曲风可塑性很强,创作风格也广泛多样,从来不会限制在任何一个领域。
可就是这样一个近乎全能的年轻唱作人,内娱炙手可热的流行歌手,却是自出道以来就没有唱过一首情歌,没人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但无论如何,这几乎等同于主动放弃了事业上升的捷径,不随音乐主流,在一众迎合粉丝群体的歌手中始终坚持自我。
音乐即将进入主歌部分,许纪扬叹了口气,还是起身朝唱片机走去。
声音在唱针挪开的瞬间戛然而止,世界里只剩下簌簌雨声,却让人回归平静,许纪扬拿着唱片,坐在厚厚一层地毯上,静静地盯着它发呆。
这是《千遍》的纪念版单曲唱片,胶底是少见的透明色,上面还做了银蓝亮片处理,很特别,放在唱片机上转动读取时,像一片会流动的梦幻银河。
许纪扬目光扫过盘芯上不起眼的刻印字母,手指不自觉捏着腕骨,静静摩挲一小块不太平整的皮肤。
再回想起今晚发生的一切,他有些后悔,原本可以不用把话说到那个份上的。
明明可以有更体面的解决方式,就像选择题的答案从来都不会只有是和否两个选项,只是他充耳不闻,固执地想在死胡同里寻求出路,最后却适得其反。
酒劲反上来,许纪扬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他揉了揉太阳穴,把唱片搁置在一旁,自己就靠着柜子眯起眼。
角落风扇轻轻转动,配合着雨声成为最好的助眠背景。
流动的微风拂过脸颊,恍惚间,许纪扬好像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山茶花香。
雨渐渐下大了。
窗外劲风刮过,吹得外面的枝桠摇晃,掀起一阵又一阵的雨纱,他定定地看着窗外那堵墙,原本清晰的视线在一点一点变模糊,逐渐和当年记忆中斑驳的墙面重叠。
对时间的概念正在变得混乱,在暴雨和拍窗的枝叶的中,他似乎一脚踏空,随之跌进了一个错乱又荒诞的梦中。
周围朦胧不清,许纪扬似乎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声音夹杂在雨雾里若即若离、忽远忽近。
“落雨喽——”
“落雨喽——”
8. P.盛夏初见
“落雨喽——”
陈斯珩站在巷子口,看着楼上的妇女打开窗,边收衣服边扯着嗓子冲楼下的人群喊。
就在话音落下的同时,空中掉下几颗雨点砸到他手背上,化为浅浅一道水痕。
他微微皱了下眉,拉着行李箱挪到就近的屋檐下,又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七分钟,但他等的人还没有来。
旁边是一个小菜市场,居民们提着编织篮左顾右盼,逐渐下大的雨也没能阻挡他们买菜的劲头,协力撑起伞棚又继续和老板砍价。
真是个热闹的地方。
陈斯珩站在快餐店门口打量周围,他装扮很简单,黑色t恤配牛仔裤,帽子把刘海压下来几乎遮过眼睛,按理来说这种穿着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奈何他个子太高挑,身边还有两个大行李箱,在人来人往的老社区里俨然一副游客模样——摇着蒲扇的白发大爷从他面前经过,还瞟了他好几眼。
陈斯珩垂眸,在手机里翻找出通话记录,准备给最近联系人再拨过去。
“来了来了!”
声音夹杂着雨水从不远处飘来,他抬头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撑着把伞朝他小跑过来。
“你是小珩吧?抱歉啊,刚才回去拿伞了。”刘叔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陈斯珩有些费劲才听明白,但还是礼貌回了句没关系。
这是他舅舅的朋友,也是他目前在这里唯一认识的人。
说起来还真是命运多舛,陈斯珩无奈到甚至有些想笑,自己就像个没有价值又无法丢弃的物品,只能被随意转手到一个又一个地方。
两个月前还以为能在舅舅家安稳度过高中,结果转头就被告知他们准备移民,不得已将他送到这个陌生的城市。
陈斯珩还记得那时候是个周末,舅舅给在学校留宿的他打电话,欲言又止地把他们一家人准备移民加拿大的事情告诉他,不过与其说是告诉他,不如说是通知他,因为在此之前已经办完了冗杂的手续,连航班都确定好了。
事情很突然,但陈斯珩只是沉默几秒就接受了现实,然后用平静的语气问他接下来自己该去哪。
“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新学校,别担心,我有朋友在那,他会照应你。”
我妈知道吗?陈斯珩当时想这么问,但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最后只是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没有意见。
他的话起不到任何作用,亲妈知不知道也无所谓,反正结果多半都差不多,毕竟她对自己唯一的要求就是别张扬,要隐在人群里,像个透明人一样活一辈子最好。
所以结果就按照既定的路线发展,在得知这个消息的两个月后,在舅舅一家准备搬离的一星期前,他独自登上了去往新城市的飞机。
“来,我帮你拿吧。”
刘叔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抬起头就见刘叔伸过手,似乎是想要帮他分担一个行李箱。
“不用。”陈斯珩很快反应过来,跟他道了谢,但因为不太习惯麻烦别人,所以还是先一步提起拉杆,“没多重,我自己拿就可以。”
“好嘛好嘛。”刘叔只好收回手,他知道这个年龄的男孩都爱面子,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招呼他往旁边走,然后撑起手里伞替他挡雨。
这座城市给陈斯珩最深的印象就是路面高度起伏不定,总是在上坡下坡,外面的大路是这样,里面的小路也是如此。
穿过狭窄的巷道,渐渐远离热闹的小集市,走下石梯,再往右就拐进了居民区——分贝比刚才小了不少,黄桷树枝干粗壮,给整条道路遮蔽出一大片绿荫——几栋略显老旧的居民楼建在左边,铁栅栏里摆着一排花盆,空调外机燥烘烘地响。
太阳雨淅淅沥沥,陈斯珩拖着行李,跟在刘叔身侧慢慢地走。
前面一段长坡望不到尽头,小石子疙疙瘩瘩颠着箱轮,右边是一排商铺,杂货店和理发店中间夹着一家麻将馆,推拉门微微敞开,上面的标语都已经褪了色,一半写“玩假扯皮他处去”,另一半写“娱乐休闲此处来”。
然而门面简陋,却不影响生意火热,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伴随着麻将的清脆碰撞从里面传出来。再走近点,陈斯珩看见门后的麻将桌,除了上场的玩家,还有四五个人背着手围在旁边观战。
“条子安心打嘛!”
“拿个花猪牌想啥子哦——”
“……”
“别吵吵,割三家!”
灰色短袖的女人激动得站起来,把手里麻将往桌上一拍,扫了一圈对手和围观群众,神气洋洋地指着自己的牌:“清一色三根带杠!这下服气了撒?”
众人顿时哗然一片,紧接着似乎又开始争论起什么。
不习惯。
陈斯珩初来乍到,还没能完全听懂这里近似普通话的方言,所以心里总是觉得不太适应。
但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这里的一切都和曾经居住的北京有太多太多不同。
燥热的天气、直率的居民、忽高忽低的地势和毫无征兆的雨。这座城市无疑是色彩鲜明的,可对他来说还是太过陌生,难免会下意识产生想退避的念头。
想回北京是真的,可就算回去了又能怎么样。
那边已经没有能够容纳他的地方了。
陈斯珩不受控地想到自己复杂的家庭关系,接着又想起自己的母亲。
说出来谁会相信呢,一个在北京五环内有六套房产的女人,却要把儿子从小寄养在别人家。平时从来不关心他的情况,除了定时打生活费,一年到头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也难怪舅舅能毫无负担把他扔来这里,把他随意交给一个朋友看顾。
既然不想尽母亲的义务,当初又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这是陈斯珩至今都想不明白的问题。
一滴雨落到手背上,陈斯珩才恍然发觉到自己又钻进了牛角尖,晃了晃头,想把这些思绪都甩出去。
算了,等捱过高中就自由了。
刘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麻将馆的人聊上了,正乐呵呵冲那边喊:“一块五?给老子等到!”说完才又回过头对他说,“走吧,还有差不多五分钟。”
走过所有铺面后,他们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刘叔指着斜对角的球场给他介绍:“你看嘛,这是去年刚翻新的场子,还有乒乓球桌在里头。”
陈斯珩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差不多一个标准篮球场那么大的场地,里面却还同时容纳了一个乒乓球桌和两个双杠。
真的不会被球砸到吗?
向左继续爬坡,一路上刘叔都还在絮絮叨叨介绍,说这儿是块风水宝地,出过不少大人物,而且出行方便,市级某某领导还提过要把附近打造成新商圈,到时候房价估计也要跟着翻一番。
他说到一半才想起来陈斯珩是从首都过来的,思忖了一下,又找补说这里虽然没有北京高大上,但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陈斯珩其实没怎么注意听,推着两个行李箱上斜坡本身有点费劲,所以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直到听见刘叔说已经跟老许说好,打扫出一间干净屋子给他住的时候,陈斯珩才终于有了点反应,问出到这以来的第一个问题:
“我不住你家?”
其实住哪都无所谓,只是他一直以为刘叔是要带他回家,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还另有去处。
刘叔听完以后笑了两声,摇摇头:“我那儿不得行,太小咯!你们大城市里的娃儿住不惯。”
“而且老许家离学校近嘛,你们上学撇脱得很。”
陈斯珩觉得自己像在做听力,结合语境好半天终于理解了个大概,明白他意思是说住在那边更宽敞,上学也能更方便一点。
但为了听懂这些,也就让他自然而然忽略了那个最不起眼的“你们”。
上了坡、拐了弯,五分钟果然不多不少。陈斯珩撑着行李箱看着前面一排老式居民楼,两侧发黄的水泥墙残留着小广告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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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净的胶痕,门檐上都积着陈年灰尘,老电线捆在一块贴着墙面向四面八方绵延。
私家车并齐停在路边,整条路还算干净。刘叔在旁边副食店跟老板聊了几句,最后还买了瓶冰豆奶带回来给他:“环境还可以噻?”
至少比想象中要好一点,但一想到未来两年都要在这儿生活,陈斯珩心里还是有些五味杂陈。
左侧楼栋有五个入口,估计是为了安全,每个入口的大门都紧闭着,刘叔领着他走到第三个楼梯口,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皱着眉头找了半天,最后从里面旋出一把银色钥匙,插进锁眼里“咔”地打开门,然后交到他手里,叮嘱道:“要收好哈。”
“从这个梯坎上去,五楼知道迈?五零三。”
没有电梯,台阶陡峭,陈斯珩把行李搬到五楼的时候,只感觉两只手臂都开始发酸。一层楼被分成了四户人家,这边两户,前面两户,中间用一条一米宽的通道相连。
通道黑黢黢一片,天花板上两盏灯不知道有多久没换过灯泡,光照微弱,只能照亮四周趴着的几只飞蛾,要不是这会还有天光,跟恐怖片导演最钟爱的走廊场景估计差不了多少。
“就是这儿。”刘叔走到一扇铁门前,把伞斜到墙角抖了好几下雨水,接着咚咚敲门,“许明忠!把门开开!”
然而敲了好久都无人回应,刘叔嘿了一声,双手叉着腰,嘀嘀咕咕骂他是不是又喝醉了。与此同时陈斯珩站在镂空的墙边,看着外面密密的雨。
雨势逐渐变大了,就在某一刻,他倏然看见一只小猫从树丛中蹿出来,然后迅速钻进了车底。
“欸,欸,马上到了嘛!”可能是麻将馆的人打电话过来,刘叔大嗓门应了几声,挂断电话把手机揣回兜里,“老许在外头,快回到了,你在这等一哈,我有事先走了噻。”
说完他就提着伞匆匆下楼。
陈斯珩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蹙了下眉,总感觉舅舅这个朋友有点不太靠谱。
外面起了风,有雨顺着飘进来,两者共同作用到微微出汗的皮肤上,有些发凉。
他有洁癖,难以忍受粘腻的汗水在身上又被吹干,所以很自觉地远离风口,靠近那扇铁门。
现在比起回北京这种不切实际的愿望,他更想好好洗个热水澡。
房主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陈斯珩烦躁地把帽檐又往下压了点,四处看了几眼,又把目光落回眼前这个即将入住的“新家”。
这种组合门他只在电视上见过,外面是防盗门框,里面是带猫眼的木门。
透过纱网,陈斯珩注意到里面的木门似乎没有被完全关上,而是还留有一条缝隙。
反正现在也是在这里干等,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陈斯珩微微俯身,想着能不能看见屋子里的模样。
“你是谁?”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陈斯珩身形一滞,无数恐怖镜头瞬间在脑海里闪过,好在光天化日之下理智还能勉强占据上风,他很快恢复如常,然后朝声源看过去——
楼梯拐角处站着一位男生。
男生瘦瘦高高,站在拐角的影子里,左手里拎着个白色塑料袋,看样子是没带伞,衣服已经湿了大半,发尾还在往下淌水,陈斯珩直觉他也是这个老社区的居民,但又好像和其他人有哪里不同。
所以他住这栋楼?还是过来找人的?
现在好像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面对男生充满戒备的目光,陈斯珩知道自己多半被当成了什么私闯民宅的人,思考着应该怎么解释这个情况。
话说房主叫什么来着?
僵持了两三秒,陈斯珩索性放弃措辞,想说自己是这里的租客,可就在准备开口的一刹那,少年冷冰冰的声音同时响起:
“谁欠钱找谁去,别堵在我家门口。”
这回陈斯珩实实在在愣住了,他大脑空白一片,过了好半晌才终于找回声音:
“……这你家?”
9. P.误打误撞
“……这你家?”
“不然是你家?”
这人怎么说话的呢。
猝不及防被呛了一下,本来就不太美妙的心情顿时更差了,但本能地,陈斯珩还是没让自己的情绪过多表现出来,耐着性子说:“不管是谁家,但有人说我要住在这儿。”
他话一说完,男生立刻露出异样表情,凭着对同龄人的了解,翻译过来大概是你在放什么狗屁。
只是这回不等他多说什么,男生视线一转,看见了旁边两个黑色行李箱。
空气突然安静。
陈斯珩的心情莫名愉悦不少。
下一秒,男生迈开步子,从阴影里走出来,光线落到他脸上,终于让陈斯珩看清了这个人最真实的模样。
老社区的居民楼简陋陈旧,受潮脱落的墙皮掉在地板上,蒙蒙天光从砖瓦空隙投射进来,照亮男生的眉眼。
“谁让你住这的?”
“刘……”陈斯珩看着他的脸,莫名打起了磕绊,随即意识到自己甚至连刘叔的全名都不知道。
而且这事情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楚吧。
“来了来了!”
一个大嗓门打断了两人的对峙,他们皆是一愣,然后同时回过头。
许明忠爬上楼梯,撑着膝盖喘了几口粗气,缓了一阵才朝他们快步走来。
在经过男生旁边的时候,相似的眉眼让陈斯珩意识到两人或许是父子关系,但他们谁都没说话,隐约还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
还没等陈斯珩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转眼许明忠已经走到自己面前,脸上迅速换成了笑容:“小陈是迈?等久了,楞个大的雨我不好走噻。”
陈斯珩忽然明白为什么刚才觉得这个男生有点不同了。
当地人总是习惯性说方言,唯独他从头到尾说的都是普通话,再加上略带攻击性的气质,以至于他整个人和周遭环境显得极其突兀。
“先进屋里头。”许明忠拿钥匙开门,没等陈斯珩回过神,他又先一步提起那两个行李箱。
“诶。”陈斯珩想阻止,不喜欢麻烦别人说到底也是不喜欢别人碰他东西,但一眨眼工夫许明忠都把东西扛了进去一半,他只好又收回手,“行吧,谢谢您。”
他准备进去,但男生却先他一步踏进门槛,肩膀碰到他的肩膀,又在经过他身边时说:“我劝你换个地方住。”
“?”
“你个背时娃儿,说啥子嘛。”许明忠很快在前面接道,放下行李,又过来把儿子扯到边上,不知道嘀嘀咕咕说了什么。
陈斯珩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男生蹙着眉,满脸透露着不耐烦,但许明忠似乎一直再试图跟他达成什么协议,反正最后就见男生摆摆手说了句随便你,然后再一次越过自己。
他手上的塑料袋在碰到鞋柜时翻了个面,陈斯珩下意识看过去,捕捉到上面似乎印的是某个药店的品牌logo。
但想再仔细看清楚的时候,男生已经换好鞋,进到房间关上了门。
“快进来哈!”这时候许明忠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换上一副笑脸,把铁门拉到最开,做出迎客的手势请他进去。
六七十平的小房子略显拥挤,光是沙发和电视机就已经占据了客厅大半空间,空气里还隐隐约约飘着一股淡淡的烟味,让陈斯珩每呼吸一次都忍不住想皱眉。
完了,他心想,真的要在这种地方住吗。
“这边,这边。”身后的许明忠给他拿了一双塑胶拖鞋,给他指着尽头——男生房间的隔壁,说:“你住那间。”
或许是客厅让陈斯珩有了大致的判断,所以当他看见自己房间之后,甚至感觉松了口气。
一个书桌一张床,角落还有挂衣架,半人高的电风扇立在床尾,包装盒都还在旁边没扔,估计也才刚买不久。
这比想象中好太多,至少算得上干净整洁,所以陈斯珩也没力再去计较面积大小。
“还不错噻?”
这回陈斯珩总算是发自内心点了点头,与此同时,旁边的房门咔哒一声又开了。
男生从里面出来,他换了条衣服,手里多了把雨伞。
两人隔着半米对上视线,然后陈斯珩听见他生硬地警告:“别进我房间。”
说完他便往外走,再之后就是铁门开合的声音
他又出去了。
“嚼得很,不晓得啥子时候养的臭脾气。”许明忠一边殷勤地为他检查角落卫生,一边骂骂咧咧。
最后确定没问题,许明忠拍拍手站直身体,又对陈斯珩说:“以后想吃啥子可以自己做哈,厨房我们不用,后头巷子有菜馆,吃得安逸哟……”
听了半天陈斯珩终于明白,这里除了有间房给他住以外,其他吃喝拉撒都还是要靠他自行解决。
行吧。
“还有啥子不懂的迈?”
陈斯珩想了想,最后问:“刚才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
绝对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之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总要知道人家叫什么。
“哈?”许明忠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许纪扬,我幺儿。”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普通话不标准,于是他又用手比划比划,“绞丝旁的纪,提手旁的扬……”
许纪扬。
陈斯珩跟着思考了片刻,然后无意之间也喃喃重复一遍。
“许纪扬。”
-
洗完澡之后一身轻松,连初来乍到的烦闷都跟着消下去几分。
天大的事情也等到明天再说。
雨早就停了,外面的天空也一片黯淡,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安静。
陈斯珩关着门,坐在书桌前看手机。
刚才给刘叔拨电话过去的时候,那边还是闹哄哄的麻将声,他一句话得重复至少三遍那边才能听清。
“见到老许家的幺儿啦?”
“你们好好处哈。”
“到时候一块上学方便,诶诶诶杠!”
“……”
那头的刘叔心系麻将,随意应付了几句之后便草草挂断电话,剩陈斯珩在这边独自沉默。
搞笑吧,那家伙到现在都还没能和他心平气和地讲话,搭伙上学怕是不太可能。
况且他也没想过要和谁一起上下学……
陈斯珩打开微信,一天没有登上去,到现在里面也只有两条未读消息。
一条来自舅舅,让他缺钱了可以联系自己。
另一条是之前的班主任,祝他到新学校一切顺利。
他转学的事情还没几个人知道,估计开学之后班主任会在班上提一嘴。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来问,但多半也掀不起太大水花,过一阵就好了,这是他这么多年得出来的规律。
在学校的时候他会刻意和其他人保持距离,拉低存在感,毕竟随时都有可能转学离开,倒不如和谁相处都点到为止,这样就算分别也没有那么困难。
回完信息,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半,陈斯珩转身就要往床上倒,想快点结束这抓马的一天。
他躺下没几秒就起来了。
陈斯珩站着沉默了半晌,俯身摸了摸床垫——薄被毯和草席——躺下去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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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就像是直接睡在硬木板上。
真的能睡着吗?他不确定。只是现在已经很晚了,那就勉强凑合一晚吧。
于是陈斯珩选择再尝试一次,他把盖的被子也铺到底下,试图能让床变得再软一点,然后明天再去买个床垫——
半个小时后,陈斯珩再次从床上坐起来。
睡不着。
折腾了半天,他只觉得现在不仅仅是累,还有点饿,并且这种感觉还在逐渐占据他的身体。
现在回想起来,这半天他除了一杯豆奶之外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不饿才怪。
而且这念头一旦出现就没办法止住,陈斯珩抿了抿嘴,最后决定下楼一趟。
打开房门,客厅静悄悄,许纪扬换下来的拖鞋也还摆在原处。
这都已经凌晨了,这两个人都还没回来?
这时候他只能庆幸自己事先找许明忠拿了钥匙,不然他现在都没法出门——到时候回来敲门没人应,这个点在他可不敢在走廊等人。
包括刘叔给他的楼下钥匙,两把钥匙还差个扣,他思忖片刻,最后从行李里面翻出一条绳子绑成双环结,然后把钥匙套进去。
大功告成,陈斯珩随手套了件外套,然后开门下楼。
夜晚月明星稀,副食店早就已经打了烊,陈斯珩站在紧闭的小店前,思考接下来应该往怎么走。
“喵……”
倏忽间旁边传来很微弱的叫声,陈斯珩顺着声音转头,发现居然有一只三花猫正躲在树桩后面打量着他,看着眼熟,好像和今天蹿到车底躲雨还是同一只。
“你是流浪猫么?”
等他稍一靠近,小猫很快又后退一步,但也没跑开,只是故作凶狠地冲他哈了口气,当然这举动似乎起不到威慑作用。
陈斯珩看着这个画面,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那个臭脾气家伙的脸。
完蛋,魔怔了。
他晃了晃头,试图把这些奇怪的联想甩掉,然后就看见这只三花蹲在旁边睁着大眼睛看他。
“……”
陈斯珩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尽头,然后顺着右边的石阶往上。
夜晚静谧,蝉鸣聒噪,他顺着石阶走到新的平台,发现不远处就有一排餐馆,更惊喜的是,其中一家面馆还亮着灯光。他想也没想就迈开步子往那走。
推开玻璃门,他看见一个女人正坐在收银台前刷着短视频,于是询问:“老板,现在还营业吗?”
“营业的营业的。”老板娘站起来迎客,“吃点啥子?”
然后趁着他仰头看菜单的间隙,又冲着楼上喊:“小扬!有客人来了撒——”
“来了。”上面有人回应。
陈斯珩这会饿着肚子,看什么都想吃:“三两牛肉面。”
“好嘞!”老板娘伸着长指甲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示意他找个位置坐着等一会。
付完钱,陈斯珩在旁边坐下,默默感叹自己今天运气还不错,这个时间点居然还能找到吃饭的地方。
“还不下来,客人要等久了!”
“我现在下。”
楼上那人的声音听着好耳熟,陈斯珩撑着头打量店内装潢,不经意地想到这点。
等等,老板娘喊那人什么来着?
不会这么巧吧。
在想到某个可能性的时候,楼上的门已经被拉开,木楼梯开始嘎吱作响,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陈斯珩抬眸。
许纪扬站在半层楼梯上,跟坐在下面的他对上视线。
“怎么又是你?”
10. P.装模做样
“怎么又是你?”
“……”
说的好像我很想碰见你似的。
“附近就这一家店开门。”陈斯珩这会懒得计较,还故意冲他笑了笑,“真是巧啊。”
果然许纪扬表情凝固一瞬,别过头没再理他。
这时候老板娘端着一碗火龙果冰粉放到陈斯珩桌前,“送的。”说完瞅了瞅他,又回头看了眼许纪扬,问:“你们两个娃儿认识呀?”
“不认识。”许纪扬下了楼,撩起布帘走进后厨。
“哎,吃着枪药了迈?天天桑起块脸。”萍姐冲着里头嗔怪几句,然后又坐回柜台继续刷短视频。
等了一会牛肉面还没上,可能也是真的饿了,陈斯珩渐渐被面前的冰粉吸引,没多犹豫,就拿起汤勺准备尝尝味道。
结果误把冰块错认成了冰粉,一口咬下去的时候整个口腔都仿佛失去知觉。
冻牙,但味道还行。
目光一瞥,他注意到墙角挂着的电视机还开着,只是音量被调得很小,小到几乎能让人忽略。
里面正在重播去年的某档大热综艺。
镜头前,六个艺人围坐在海边,中间燃着一丛篝火,他们迎着柔和的晚风促膝长谈。
似乎所有的综艺都会设置这么一个环节,嘉宾们敞开心扉聊天,各自抒发对生活或是工作上的感慨,以达到让观众和节目共情的效果。
“伊琳姐,你觉得你现在的生活怎么样?”
一个嘉宾刚好抛出这样的问题。
紧接着所有人同时看向那个被询问的对象——
女人穿着灰色毛呢大衣,一头温婉的长发垂在两侧,她双手交叠放在膝前,举手投足间都显得端庄优雅。
“我啊,我已经挺满意了。”
陈斯珩盯着屏幕上看了很久。
“这节目好看吧?”老板娘以为他也对这个综艺感兴趣,还十分贴心地拿遥控器把声音调大,然后看着屏幕里正在说话的女人,露出艳羡的神情:“我以前好喜欢她哦。”
陈斯珩没有接话。
“萍姐。”
后厨传出声音,老板娘被分散注意力:“啷个了嘛?”
“他要什么辣?”许纪扬探出头问。
“你国人不会问哦!”
“你要什么辣?”许纪扬只好看着他又重复一遍。
陈斯珩没听清:“什么?”
“微辣中辣重辣。”许纪扬面无表情说。
陈斯珩知道这座城市一直以辣而闻名,但他平时也算是能吃辣的那一类,于是没多想就回:“正常做就行。”
许纪扬哦了一声,把脑袋缩了回去。
十分钟后,一碗冒着热气的牛肉面就被送到了跟前。
陈斯珩闻着味不禁吞了吞口水,暂时忽略了许纪扬一副“敢挑剔就死定了”的表情。
“筷子在旁边,自己拿。”
许纪扬指着桌角,然而就在抬手的一瞬间,陈斯珩好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膏味,但还没来得及确认就消散了。
错觉吗?
上完面条,许纪扬摘了手套,走到旁边拉出一张椅子,撑着桌子就开始玩手机。
陈斯珩饿得不行,从木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拌开面条,浓郁香味让饥饿感在此刻被无限放大,这会哪还有力顾及其他,夹起一大口面就往嘴里塞。
看他一副娴熟的样子,应该是在这儿打暑假工?
“咳、咳咳——”
吃太急了,陈斯珩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口,蓦然剧烈咳嗽起来,差点连眼泪也要被一同咳出来。
不远处的许纪扬撩起眼皮,看着他咳了好一会,然后才慢悠悠问:“又怎么了?”
这还用问吗。
陈斯珩半天才找回声音:“你放了多少辣椒?”
这家伙该不会是想辣死他吧。
“没多少吧。”许纪扬耸肩,“我按照你要求做的。”
陈斯珩对这个解释持怀疑态度,但一时半会也没法挑错,只能一个劲儿喝冰粉解辣,半天才终于压下不适。
不过……
辣是辣了的点,但确实挺好吃的。
有了刚才的教训,他这回学聪明了,就着冰粉细嚼慢咽,最后把整碗面都给吃得干干净净。
一个字,爽。
抬头一看,老板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这里就只剩下他和许纪扬。
“吃完就早点走吧。”许纪扬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先站起来,不经意往门口睨了一眼,“准备打烊了。”
“知道了。”陈斯珩也跟着起身,忽然想起什么,顺口就问他:“你知不知道哪儿有卖床垫?”
“干嘛?”
“你家床板太硬了。”陈斯珩实话实说。
真的太硬了,他从来没睡过这么硬的床,感觉刚才躺了半刻钟肩膀就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他隐约听见许纪扬嘀咕了句真娇贵。
“你不想告诉我就算了。”陈斯珩摆摆手,把头发往后顺了顺,接着露出一副愁绪,“也没事,撑一下就过去了。我只是转了十五个小时的飞机才到这里,饭也没吃,好不容易找到落脚的地方,结果又因为床板太硬睡不着,只能半夜出来填肚子……”
他越说越真,言语间还自然流露出几分心酸,当然,这里面也不全是真的,带了点夸张成分,他只是比较擅长装模做样。
不过他也不指望真能从许纪扬那里得到什么有用回答,大不了明天再尝试导航呗,虽然这功能在这里基本没用,实在不行就四处瞎转悠转悠。
反正这个社区再大又能大到哪儿去?
总不至于迷路吧。
然而下一秒。
“从这出去左转,路过家电维修中心之后拐进小巷,然后右转,走几步路就能看到。”
说完路线,许纪扬忽略过陈斯珩颇为意外的眼神,抬头看了眼挂钟:“这个点早就关门了。”
“你明天再去吧。”
陈斯珩忽然就对许纪扬刷新了认知——原来这家伙吃软不吃硬。
他对捕捉到这种细微的性格变化产生了短暂的愉悦,于是下意识问道:“你今晚不回家么?”
等话说出口陈斯珩才反应过来,他和许纪扬还没熟到能关心这种问题。
果不其然,许纪扬闻言扭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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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目光对上。
冷白的顶灯笼罩着他,让他整个人都平添几分冷感。片刻后,刚才稍微缓和的态度不复存在,再开口,又是那种硬邦邦的语气:“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谁说我想管了,我就是随便问问。陈斯珩把嘴一擦,不以为然地在心里反驳。
反正今天一来二去的,他也习惯了这家伙冷冰冰的态度。
“行吧,那我走……”
“我跟你出去。”
“为什么?”陈斯珩搞不懂他态度怎么变来变去的,一会划清界限一会又要跟他同行,难不成是突然想通了,临时决定要跟他一块回去吧?
只是还没等他琢磨出这家伙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许纪扬就抬手晃了晃手里的垃圾袋,打断他的各种猜测。
“丢垃圾。”
“……”
-
回到“新家”的时候,许明忠还是没有回来,整间屋子里静悄悄的,还保持着他出去之前的样子。
许纪扬当然没有跟他回来,他们从头到尾都保持沉默,左右隔着一米距离走到垃圾回收站,目送着许纪扬把塑料袋扔进桶里,然后给他留下一句“半夜没事少出门”就原路返回了,也不知道是回面馆二楼,还是另有去处。
他甚至都没想明白许纪扬为什么要提出跟他走这么一段夜路。
就是为了顺道扔个垃圾?
但更想不明白的还是他好端端为什么不回家住,总不能是因为自己在这住才不回来的吧?
不能吧?这也太傻了。
想不通干脆就不想了,陈斯珩洗漱完回房,虽然这屋里只有他自己,但进房间后还是选择反锁,这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
从记事开始就一直住在别人家,所以他会下意识明确划分属于自己的空间,在这个区域里他才可以卸下防备,暂时放松休息。
门后是一大张日历,是他今天才挂上去的,站在前面,陈斯珩拿着笔给今天的日期打了个勾。
他统共带了三张年历来,跨时两年,心里想的是等勾到两年后高考结束,就意味着他彻底自由了。
成年了,毕业了,也就不用再过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了。
只是两年也太久了吧,这才呆了半天,他就有点难以忍受了。
可还能怎么样呢,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啊……
暂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安慰自己,反正前面十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就再撑一下吧。
站累了,陈斯珩和自己思想斗争了一番,最后选择再相信床一次。
硬床板侧躺不舒服,他调整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勉强能接受的平躺位置,然后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发呆,思考自己接下来的假期该怎么度过。
刚才说的那句“人生地不熟”是发自内心,他在这里没什么认识的人,除了刘叔和许明忠,也就只剩下一个不怎么给好脸色的许纪扬。
唉,先别想这么多了,当务之急是买个床垫……
估计也是舟车劳顿,累了一天,吃饱喝足后所有困顿都悉数涌了上来,床尾的电风扇左右转头送着风。陈斯珩用被子半闷着头,这回没用多久就睡了过去。
11. P.交易对话
来到这里的第六天,陈斯珩勉强习惯了现在的生活。
许纪扬这几天都没有回来住,就算回家了也只是拿上换洗衣服就走,许明忠则随机不定——第一天凌晨四点,陈斯珩被门外动静吵醒,以为是进了贼,拿着美工刀做了半天的心里建设,最后壮着胆子,结果就看见许明忠醉醺醺睡倒在沙发上——大半夜才回来,白天又不见人了。
这父子俩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陈斯珩甚至没见他们说过几句话,好像对彼此的生活都漠不关心。
这么说起来,和他的情况好像还挺相似。
总之在这里住不到一星期,他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抵触了,这或许也能算是优点之一吧,无论到了哪儿,他总能在短时间内学会适应。
跟着地图瞎转了几天,已经把许纪扬家附近的路认得七七八八,现在闭着眼就能说清楚从这到集市要爬几个坡拐几道弯,不会再因为导航的稳定失常发挥反复拐进死胡同。
而且换上新床垫,至少晚上睡觉踏实了,醒来又要思考如何解决一天温饱——虽然听起来和无业游民的特点莫名重合,但他也懒得想太多。
流水线一样的生活确实枯燥,但能让等长的时间加快流速,这就足够了。
再换个角度想,初来乍到,这里还没多少人认识他,没有人好奇他的过往,倒也省了很多事情。
所以在这样自洽的状态之下,直到某天陈斯珩看见有人穿着校服从眼前经过,他才蓦然意识到——快要开学了。
熟悉了住处,但还没亲眼见过学校,陈斯珩对这个新学校知道的不多,唯一的印象还停留在觉得名字很气派,接着上网一查,发现居然还是个市重点。
那应该还行吧?反正他对学校的要求不高。
大概世界上所有人都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叫作“知识改变命运”,所以无论实际情况如何,都没有人会不向往优秀的成绩。然而这个广为流传的至理名言在他身上却不成立——他的命运本来就没有“被改变”这一说。
能改变什么啊,人生线路早就被设定好了,一眼就能望到头。
从记事开始就已经和母亲“约法三章”,老老实实当一个“普通人”,就能保证他成年前在国内衣食无忧,成年后在国外逍遥快活。所以对他来说,教学资源的好坏不重要,他只需要安分地当一个普通学生就行了。
算了,别再想这些了。
陈斯珩抓了抓头发,又拿起手机继续搜索学校位置。
虽然说就在附近,但真打开地图看了才知道其实不然——这个路段没有地铁,以许纪扬家为起始点,走路至少要二十分钟,坐公交甚至更久,因为从这儿到车站还有好一段路——都太久了。
见识过这座城市此起彼伏的地形,陈斯珩还没实践就已经能预想到每天这样上学,会在途中浪费多少时间。
有什么办法能缩短时长吗……
就在冥思苦想的时候,不远处的电风扇嗡嗡地转过头,细碎的发丝被吹起来,倏忽间陈斯珩想起了街上随处可见的电瓶车。
而且这里的电瓶车和北京的还大有不同,或许和地势有关,这里的车普遍排量大马力足,就连每天早晨来市场送货的三轮车一拧油都颇有种要飙出去的气势。
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陈斯珩没有头脑一热就下单的冲动,在做决定之前他总会先考量很多东西,譬如这个决定对未来有什么影响,利和弊哪个更大,实施了会得到什么好处,放弃了又要应对什么现状。
他必须要这样做,也不得不这么做。
风扇还在床尾吱呀吱呀响,陈斯珩倒在床上,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停滞了许久。
而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最终还是决定——
买吧。
-
电动车的门店遍布大街小巷,线上线下、各种款式无所不有,陈斯珩查了许多相关信息,又看网友在评论区众说纷坛,思来想去,他认为先收一辆二手来试试比较稳妥。
母亲每个月都会往卡里打钱,但他一般都只会拿一小部分用以生活必须,然后把剩下的大部分存起来,如果将来有需要,他也可以在第一时间归还多数——他不想欠她什么。
打开二手交易软件,输入关键词再切换到同城,系统很快就给他自动匹配了相关度高的帖子。
还真让他发现这附近就有人在出售电瓶车。
大概扫了几个,他很快就对一个帖子产生了兴趣。
九五新、原装零件无损坏,而且就离他不到两公里。除了价格略高之外,其他的陈斯珩觉得很满意,于是就点进去给卖家发信息。
卖家头像是个篮球明星,挂出来的闲置也都是球鞋和羽毛球拍这类东西,一看就知道是年轻人,他和对方聊了几句,表明自己买车是为了方便上学。
[Curry:诶,你哪个学校的啊?]
这座城市的居民都比较热情,陈斯珩报了学校名字,心想着待会还可以让他打个折。
[Curry:缘分啊兄弟!]
[11111:你也是这个学校的?]
[Curry:不是啊,但我有个哥们儿是。]
“……”
这缘分中间还得隔一段吧,陈斯珩心里暗想,很快又见这个活泼卖家继续道:
[Curry:而且这车就是我这个哥们儿卖的,你说巧不巧?]
那确实还挺巧的。
不过他也没有想借机认识新校友的意思,很快又把话头转回到车上,问了对面几个性能方面的问题。
这下对方没有立即回复,隔了一会才又发来一长串消息:
[Curry:他的车我不太了解,这样吧,我直接把他微信推给你,有什么你们直接谈,你也不用担心风险,要是谈成了再来走平台交易,我给你开个专拍链接。]
这人还挺负责任,陈斯珩觉得靠谱,也就没再多往下看出售帖子,直接拿着卖家1号发来的微信号去加了卖家2号。
卖家2号的头像是纯白色,没有名字,个性签名是Op.9 No.2。
嚯,原来还有人和他一样起名这么敷衍啊。
这个性签名是什么意思?
陈斯珩会下意识想通过各种细节去猜测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这回他却觉得毫无头绪,只能初步判断是个喜欢抽象的非主流。
好友申请刚发过去很快就通过了,陈斯珩在聊天框里打下你好,还没发送对面就已经发来了相同的内容。
[ :你好]
嗯,这个非主流还蛮有礼貌。
打了招呼,陈斯珩又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陈斯珩等了一会不见回复,就顺手点进了对方的朋友圈。
刚才背景是,里面只有四条内容,甚至最早那条距离现在已经时隔三年。
最早一条是一张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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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花的照片,第二条是坐在钢琴前,最新的两条则是上个月分享出来的单曲,名字分别叫北斗星和下课铃。
好抽象。
但出于好奇,陈斯珩还是点进去听了一下。
两首都是纯音乐,如果没认错的话还应该都是钢琴曲,只是录音设备估计不怎么样,后期也没有处理到位,偶尔还能听见一些杂音和不平衡的音质。
再结合第二条朋友圈,陈斯珩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些该不会都是卖家2号自己录的吧?
这时候消息弹出来,卖家2号针对他的问题一一作了回复,就像是专门干销售这行的一样,每一句都精准说到消费者的心坎上。
陈斯珩很快就被转移注意力,继续倒回去看车,结合他的回答越看越满意,到最后甚至都差点要切回那个交易平台直接拍下,但准备付钱的时候又顿住了。
砍价啊,他对自己暗道。
电动车不保值,这又已经是前年的型号,别人转手基本都要先自刀个五百起步,这个倒好,只比首发价少了两百块钱。
[11111:兄弟,都是校友,再便宜点儿呗。]
陈斯珩试图套近乎,然而对方貌似并不吃这一套。
说了半天也才勉强同意再减五十。
减二百再减五十。
二百五。
骂谁呢?
[ :一分钱一分货,这辆车虽然是老款,但这个配置放到现在也还是能吊打很多车型,而且应对山城的各种坡都绰绰有余了。]
[ :这车当时开售一个月就断货了,现在想买全新的也买不到,不过我这辆就保养得很好,基本也差不多跟全新的一样。]
这话肯定有包含夸张成分,但也的确很难不让人心动。
就在陈斯珩踌躇不定的时候,对方继续乘胜追击:
[ :送过去之前我会再清洗一遍。]
[ :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走定尾,先付定金,等现场看车确认没问题后再补尾款。]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
陈斯珩心有不甘,但却是没有再比这更让人满意的车型,于是咬牙又退了一步。
[11111:六十]
对方秒回。
[ :成交 ]
最后他以比发售价低二百六的价格拿下了这辆电动车。
切回交易软件的时候,他看见1号的主页已经挂上了电瓶车定金的链接。
付完钱后,卖家2号的消息又立刻跳出来。
[ :谢谢老板 [握手] ]
他怎么感觉1号和2号就待在一块呢。
[11111:什么时候可以提车?]
[ :你挑个时间呗,我随时都行。]
陈斯珩抬头看了眼挂历。
[11111:那就明天吧。]
交易的时间和地点很快敲定下来,他们约好明天下午五点在球场门口见面——陈斯珩刚来第一天路过的那个篮球场。
结束对话,陈斯珩才发觉眼睛盯久了屏幕有些发涩,于是把手机撂到一遍,用手臂遮着双眼休息。
也真够黑的。其实如果再多找找,大概率能买到比这个价位更合适的车。
只可惜碰见了个销冠。
他明天倒要看看这个校友究竟长什么模样。
记住脸,以后要是在学校遇见了,高低得偷偷骂几句。
12. P.无独有偶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帘斜斜地照进来,落到陈斯珩纤长的睫毛上,感知到温度后他皱起眉头,翻了个身才又继续熟睡。
但规律的生物钟还是让他在闹钟响起的前一秒睁开了眼。
已经九点了。
起床、洗漱,然后和这些天一样,换好外出的衣服走五分钟到后街,许多小餐馆会在这个时间卖早点,裹着围裙的孃孃站在卷帘门前吆喝,吸引一波又一波早起的人。
假期生活的节奏总要比上学时候慢一些,但这样
心里思考着拿到车之后能做什么,趁着假期还没结束可以到周边转转,山城很大,这里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而且,毕业之后应该也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回来了。
午餐还是去的之前那家面馆,已经是第三次了,倒也没有其他原因,纯粹是他觉得环境比较干净,味道也还不错,所以懒得再去尝试其他新的店铺。
只是除了那天之外,他就再也没在店里碰到过许纪扬,吃的面条味道好像也没有那天给他留下的印象深刻,不过这也有可能和当时太饿了有关吧?
“想啥子呢?”见他心不在焉,柜台前的萍姐磕着瓜子和他搭话。
“没事。”陈斯珩低头继续扒拉碗里的土豆泥,过了会,又像是很不经意地提起来,“姐,上次那个男生呢?”
瓜子壳被扔进垃圾桶,萍姐眨了眨眼:“小扬啊?”她笑了一下,“他白天好忙的,要给好多娃娃做家教。”
家教?那看来他成绩还不错?
从此陈斯珩对许纪扬又多了一个新的认识。
正午的光线最为强烈,走在成片的林荫道里却没什么感觉,只有偶尔树梢随风晃动,阳光趁机从缝隙中淌进来,才可能会在某个瞬间蓦然被光束照亮。
陈斯珩沿着水泥路往上走,侧头看老一辈的居民聚集在黄桷树下聊天,忽然一阵琴声传出来,旋律久久回荡在空中。
虽然身为外行人,但他也很快听出弹的是《梦中的婚礼》,一首很经典的钢琴名曲。
又是这栋楼上的人在练琴。
陈斯珩每次经过这里,基本都能听见钢琴声,因为有时候弹得磕磕绊绊,所以他猜还是个初学者。
这个初学者前几天在练《献给爱丽丝》,估计是已经练熟了,所以现在又换成了《梦中的婚礼》。
真是勤奋啊。
但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那些能在聚光灯下优雅而华丽地完成演奏的音乐家,又有谁不是耗费成百上千个日夜练出来的呢。
他一直都很佩服这类人。
就在这时琴声戛然而止,猛地把他飘远的思绪拉回现实。
然而紧接着,又响起了截然不同的旋律。
这回陈斯珩听不出是什么曲子,他对这方面了解不深,却也能够明显察觉到坐在钢琴前的换了一个人。
曲调扬长轻柔,旋律层层递进。
像是无意之间添上的一笔高光,不起眼,却能让整个环境都变得生动。
陈斯珩仰起头。
那户人家的窗户敞开着。
但因为角度问题,他没能看清演奏者。
-
下午四点四十,陈斯珩准时前往篮球场。
结果才刚走到半路,就看见卖家2号给他发来一张图片,背景正是熟悉的球场护网。
[ :我们到了]
而他即将拥有的车此时被停靠在一旁,车头和座椅被裹上了一层防尘布。
这就到了?
陈斯珩以为自己提前出门二十分钟已经算是够早了,哪知道对方居然还要再快一点。
没办法,他只好加快脚步,朝着约定地点赶过去。
走到离篮球场还有大约一小段路的时候,隔着防护网,他就看见了那辆被包裹严实的电瓶车。
旁边的树下站着一个男生。
但中间还隔着距离,他从这儿看过去,也只能看见男生模糊的背影。
为了节省时间,他选择直接从球场里面横穿过去,一边走还一边给卖家2号回话:
[11111:我到球场了,一分钟。]
球场角落有两台自助售货机,陈斯珩路过的时候无意往那边瞥了一眼,不曾想就看见了好几天没见到的人——
许纪扬怎么在这里?
陈斯珩不自觉往那个方向多看了几眼,确定自己没认错人。
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难不成是来打球的?
许纪扬没有看见他,陈斯珩自然也不会主动打招呼——他们还没有熟到这个地步,虽然关系比一开始有所缓和,但也还称不上是朋友。
所以尽管意外许纪扬的突然出现,但他也没有忘记正事,索性先掠过许纪扬继续往前走。
卖家2号还没有回复,但陈斯珩也已经到了门口,看见一个卷毛男生就坐旁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应该是他没错了。
听见脚步声,卷毛很快就抬起头,在看清他的模样后先是一愣,但很快又转为了爽朗的笑容:“兄弟,是你来买车吗?”
“嗯。”陈斯珩点头,“能拆了给我看看吗?”
“能,能。”卷毛麻溜站起来,把手上的绿豆冰沙搁到石凳上,然后凑近电瓶车看了又看。
东揪揪、西瞧瞧,迟迟没有下手。
“怎么了?”
“我有点忘记怎么解开了……”卷毛挠了挠头,边说话边往陈斯珩身后瞟,然后霎时间眼前一亮,“稍等一会儿啊,车主马上就来,让他自己给你弄。”
“你不就是车主?”电光火石间,陈斯珩意识到什么,“所以跟我加微信的……”
一个荒谬又合理的猜测涌上心头。
“喂,许纪扬!”卷毛冲他后面挥了挥手,“别磨磨唧唧的,快点!人家顾客都在这儿等你了。”
草。
“我就两条腿还能走多快啊,不然我下次穿个旱冰鞋……”
声音猝然顿住。
甚至不用回头,陈斯珩都能猜到他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
但碰巧成为买卖双方这件事儿,他们彼此属实都没能提前想到。
沉默地对视了几秒,最后还是被卷毛弱弱地打断:“那啥……车还没拆布呢。”
许纪扬率先反应过来,别开目光:“知道了。”
他蹲下去,一只手扶着车把,另一手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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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地解开防尘布的卡扣,陈斯珩就在斜后方默不作声地看,余光一瞥,发现这个人又的手腕好细。
“行了。”许纪扬站起来时,还有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眼。
这回轮到陈斯珩扭头,轻咳一声。
一辆干干净净的电瓶车就这样完好无损地展示在他面前。
陈斯珩其实也没仔细做功课,不知道怎么检查车子的各种功能,但自从知道了卖家是许纪扬之后,他就总莫名有一不会被坑的迷之自信。
所以大致检查了车灯,又试了几个挡位的速度,确认这些基本功能都完好无损以后,他看向许纪扬:
“没什么问题了,那我直接转钱给你?”
“行。”
之前还担心交易存在风险,现在倒好,甚至不用多此一举,直接给他微信转账就完事。
按照他们昨天协商好的钱转过去,也就意味着这场交易到此告一段落。
“那没什么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许纪扬说。
“行。”思忖了片刻,陈斯珩又补上了一句,“谢了啊。”
“不谢。”
他们转身往路边停着的一排车走,目送着许纪扬渐行渐远的背影,陈斯珩莫名觉得自己还应该说什么。
好像有某种念头在脑子里呼之欲出。
“许纪扬。”
他喊完名字就后悔了,暗骂自己口快,然后默默祈祷对方没有听见。
然而,许纪扬在他话音刚落就停住脚步,回过头:“什么事?”
靠。
“你,你是不是还应该把小票、保修卡什么的给我。”陈斯珩赶紧随便扯了个话题,“后面要是有什么问题,我得去门店保修啊……等等,车应该还在保修期吧?”
许纪扬双手插兜站在原地,过了会才点点头:“嗯,还有一年才到。”然后又撩起眼皮,看着陈斯珩继续说,“那些东西都放在我房间,等我回去拿给你。”
“那就行。”
实在太尴尬了,陈斯珩只想着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于是坐上刚刚才“过户”的电瓶车,一拧手把,很快就消失在了水泥路的尽头。
“走吧,去小广场搓一顿。”卷毛看着扬长而去的车影,感慨了一声。
他知道当时许纪扬买那辆车用的是进货价,所以现在就算降了点价格二手卖掉,其实也还能净赚一些。
两人走到路边,在一辆白色电摩前停下,这时候才听见许纪扬说道:
“去什么去。”许纪扬把手机往兜里一揣,抬脚跨了上去,“走了,回面馆。”
卷毛:???
不是哥们,昨天是你自己说卖完车要去小广场吃一顿的啊!
但是再看许纪扬满脸写着不能有异议,这话最后还是被他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那你说说吧,什么时候认识那大款的?”卷毛跟着上了车,坐在后面问他。
许纪扬:“谁说我认识他了?”
“不认识你们俩见面那么震惊干嘛?就像……”卷毛很认真地回想了一遍刚才的场面,奈何迟迟找不到准确的形容词,最后只能相对比较贴切的类比来描述,“就像跟前任偶遇似的。”
“……?”
13. P.缄口不语
“……”
难得见到许纪扬语塞,卷毛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就知道这两人铁定认识,于是又乘胜追击地问:“怎么认识的啊?”
“唐瑞平,你今天话很多。”
“但他之前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吧。”唐瑞平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咬着吸管左思右想,绿豆冰沙已经喝到底,一吸就听见呲溜呲溜的声音,“这片跟咱差不多大的,我怎么可能没印象。”
他们这地方说白了,其实就是上世纪留下来的合建村,只是现在规范管制,才又被划分成一个社区。
这里居住的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生活节奏慢,而且地理位置又相对于主城区比较偏,并不符合年轻一代的追求标准。
所以渐渐的,许多人努力攒钱,上班或做生意小有起色之后,都是带着家人从这里搬出去。
这个社区里和他们同龄的人已经不多了。
刚才那哥们肯定不是这里的。
刚搬来的么?那还真是稀奇啊。
但话又说回来,许纪扬也是在几年前才搬过来的……
想到这,唐瑞平把手里的空杯稳稳投进旁边的回收桶里。
“确实不是,他前几天才搬来的。”
蹬开脚刹,许纪扬凑近后视镜吹开灰尘,然后手动往里调了调方向。
“诶,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刚准备发动车子,许纪扬被唐瑞平一个问题又给问住了,随即意识到人家在自己家住了一个星期,都还不知道他的名字,罕见地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心虚。
唐瑞平:“你是不是又诓我呢?”
“真不知道。”
但他也觉得有必要知道一下,所以双脚撑着地,拿手机翻出了两人的对话框。
他们的对话最后一条停留在半个小时之前,是陈斯珩告诉自己他已经到了球场。
[ :给个备注。]
许纪扬速度很快地打下这几个字,在发出去之前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摁下了确定。
这理由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但许纪扬也懒得在这种事情上纠结太多。
片刻过后。
一阵声浪划破了寂静。
-
电动摩托自如地在道路上穿梭,从篮球场抵达林记面馆不过是短短五分钟的事情。
还没到六点,小店里已经坐了好几桌顾客,预计在二十分钟之后达到一天的流量峰值。
推开门,萍姐还坐在她最常坐的位置——收银台后面——嗑着瓜子,津津有味地看着手机。
听见门口的动静,她以为来了客人,刚准备喊顾客来前面点单,发现是他们,又低下头继续追剧。
许纪扬径直走到后厨,跟厨师打了声招呼要两碗小面,然后就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所以你们到底怎么认识的啊。”唐瑞平就是爱八卦的性子,尤其是碰到这种对方要说不说的时候就更容易浑身刺挠儿,想问个究竟。
许纪扬想了想:“不算认识吧,我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
“那他都知道你的名字。”
“不是你先喊了他才知道的么?”
几分钟后,店员给他们端来面条,旁边还额外附赠了一串葡萄和两碗冰粉。
“你们这儿的员工福利还挺好。”
唐瑞平知道许纪扬整个假期都在这儿做帮工,然后还接了几个上门的活,三天两头就要跑去小孩家当钢琴陪练。
别人放假是旅行睡觉打游戏,许纪扬放假就是没有感情的赚钱机器。
他当然知道这家伙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
归根到底,不还是因为他家里之前出的那些事……
唉。
突然想到什么,唐瑞平放下筷子问道:“你这几天还住在这儿吗?”
面馆二楼原本是一个小仓库,但后来因为用处不太大,就用挡板中间隔开,把一边弄成了休息室。
许纪扬最近就住在这里。
“住啊。”许纪扬说。
“你爸还不让你回去睡?”说起这个,唐瑞平都有点替他抱不平,凭什么每次许纪扬和他爸吵架,最后被迫出来住的都是许纪扬,“那房子又不是你爸一个人的,不还有你妈妈……”
“不是因为这个。”
许纪扬很快打断了他,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静默了良久,才终于开口:“是我自己还不想回去。”
他原本想说是因为家里多了一个人,他还没做好准备应付这个情况。
但是话到嘴边又止住了,他回想起他爸那天把他拉到角落说的话:
“幺儿,你刘叔可都跟我说了。他家里就是大款,其他的都不管,只要咱别对外声张,给他留一间房住到毕业就行。”
“这种好事平常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这些钱够咱爷俩花一段时间了。”
“……”
许纪扬还记得他爸当时拿出支票递给他看,他都差点少数一个零。
以他家现在这种情况,这些钱已经足够让那些催债的消停个一年半载了。
可是那也不能要啊……
无论如何,他也还是没有把陈斯珩住在自己家的事说出去。
他多半是某个高官的儿子吧,所以才让他们不要对外声张,把动静弄得太大。
估计就是那家伙和家里闹了别扭,才会被撵这种的地方来吃吃苦头。许纪扬在心里是这么猜测的。
不过大几千的电动车说买就买,想必手里也还有点钱,果然一般的父母都不舍得对孩子把事情做得太绝。
所以虽说是准备待到毕业,但估计再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向父母服软,然后被接回去继续做他的大少爷了吧。
“而且你睡在这儿连腿都伸不直吧?”唐瑞平自然没能读出此刻他心里正在想些什么,只是托着腮盯着角落狭窄的楼梯,“不然你到我家去住好了。虽然我房间也就那样,但怎么说都比这里强点儿。”
在他们聊天的同时,面馆里又来了好一些客人,八张长桌逐渐被坐满,估计很快就要开始排队等座了。
“谢了啊。”许纪扬端起冰粉给他干了碗,“好意我心领了。”
唐瑞平耸耸肩:“行吧。”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隔壁桌忽然爆发一阵欢呼,转过头就看见一群人脑袋挨着脑袋,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隔了会才听见有人说是刮彩票中了一百。
“许纪扬,你今天可是也小赚了一笔钱啊。”唐瑞平时刻不忘打趣他,“准备拿来做什么?”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地一震,许纪扬没回答他,先去看消息。
[11111:陈斯珩]
[11111:记得收钱]
这人还挺惜字如金的。
“还不知道。”许纪扬领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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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机反扣到桌面上,然后拿起筷子,继续解决碗里剩下的半碗面条,“就先存着吧。”
-
这会儿苦逼的高三生已经返校正常上课,陈斯珩骑车抵达校门口的时候,还正好赶上了他们放学。
出来的学生身上统一穿着紫色校服,和他之前在北京穿的黑白色校服完全不同。
这就是他的新学校啊。
停好车,陈斯珩给自己扣上不离身的鸭舌帽,然后揣着兜又走近了一点。
他最先看见的是校门旁边张贴出来的高考喜报。
早在上个月,所有院校的录取工作就已经全部结束,所以校方也紧赶慢赶把录取结果展示出来。
最好的录取院校是上交,接着到人大、南大,还有几个比较出名的艺术院校也上了榜,陈斯珩一路往下看,对这个学校的教学实力也有了大致的判断。
周围人来人往,他在这停留了一会,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目光在往自己这个方向看。出于某种习惯,他没过多久便直起身,隐进人海,朝着马路对面的咖啡店走过去。
在柜台前点了杯拿铁,扭头就发现还有穿着校服的学生们坐在这里赶作业。
“复习不完啊!根本复习不完。”
“怎么突然就要开学测啊,我放了一个月假哪还记得什么啊!”
“快快快,把你生物课本借我抄一下笔记……”
这大概是全国中学生都会经历的事情。
陈斯珩在咖啡馆里待了一会,又骑车在附近兜了几圈,一直到天色暗下来他才返回住处。
路过后街,麻将馆依然灯火通明,但除此之外,晚上的社区总是要比白天要安静一些,树影摇曳,路上行人稀少,只能听见虫鸣的声音。
楼道内的声控灯时好时坏,昨天还勉强能照亮四周,今天就罢了工,怎么制造响声都没有用,陈斯珩打着手电筒走到五零三门口,才发现里面的铁门没有上锁。
要是按照平常的规律,这个时候许明忠还不会回来啊。
那只能是许纪扬了。
他又是回来拿衣服的吗。
陈斯珩把钥匙拿在手里迟迟没有开门,在心里暗自盘算着,如果等会他看起来还比较好说话的话,或许可以问问他为什么不回来住。
哪有有家不回的道理啊。
钥匙插进锁孔,往右边轻轻一拧就开了,陈斯珩推开虚掩的木门,看见地上多出来一双有点旧的运动鞋。
果然是他回来了。
陈斯珩换了鞋,想着先把东西放回房间。不曾想下一秒却听见许纪扬房间对面的浴室发出声响。
浴室门在打开的同时冲出了一团雾气,柠檬香味的沐浴露在空气里扩散迅速,站在门口的陈斯珩也很快就闻到了。
许纪扬头顶着毛巾从里面走出来——
他换上了睡衣。
沾水的塑胶拖鞋走起路来发出声响,他揉着湿发,但走到半路又像感知到什么,抬起头和站在门口的陈斯珩视线相触。
甚至没有等陈斯珩反应过来,他就看见许纪扬冲他微微颔首,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咔、哒。”
房间里又恢复寂静,只剩淡淡的柠檬香味还飘荡在空中。
陈斯珩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鞋柜旁边,面朝着那扇和往常一样紧闭的房门。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14. P.前进一步
许纪扬搬回来住了。
虽然每天经过他的卧室,房门还是会和往常一样关得严丝合缝,但时不时传来的开关门声、窗台晾出来的皂香味衣服,都无不在提醒着陈斯珩,许纪扬就住在自己隔壁。
刚开始不太习惯,毕竟搬到这儿后他就差不多等于是独居,就算许明忠在家也是关起门睡大觉,然后醒来就直奔麻将馆,基本也没有接触的机会。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现在连早上刷牙都要排队。
不仅如此,陈斯珩还诧异地发现许纪扬的作息也有规律,甚至跟他存在一定程度上的重合。
比如这家伙同样也喜欢九点起床,吃完早餐又回房间呆着,等午饭时间再出去,下午多半见不到他人影,要一直到晚上十点左右才会听见开门声。
两人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陈斯珩也逐渐习以为常,早上起床碰个面,中午出门再碰个面,晚上偶尔还会收到许纪扬让他留门的消息,然后在对方回来的时候收到一份小面或煎饼。
陈斯珩知道他多半是想表达感谢,虽然每次都要专门强调是店里刚好有剩,顺手打包回来免得浪费而已。
脸皮还挺薄。
一来二去,他发现许纪扬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尖锐,除了刚睡醒会有点起床气,顶着炸毛一副看谁都不爽的样子,其他时候都能划分到好说话那一类。
也挺好的,陈斯珩心想,至少两个人以后可以和平共处了。
或许他和许纪扬可以一直保持这种相敬如宾的“合租”状态,保持某种意义上的平衡,直到毕业前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在明确这件事之后,他对来到陌生城市的排斥感才又消减下去了几分。这段时间他一直处在很悬浮的状态里,日积月累的“借宿”生活让他快速适应了这个新环境,却还是没能接受已经彻底更换到一个新生活圈的事实。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有了一种踏实站到地上的感觉。
毕竟他从来都没拥有过真正意义上的避风港,有的只是不断变化的临时居住地,和没见过几面就能称之为自己监护人的各种长辈。
所以他现在对“舒适区”的唯一界定标准,就仅仅是能和同住的所有人维持平稳安然的相处模式。
就像现在这样。
-
距离新学期还有五天。
八点钟的太阳一如既往地照亮没有遮光帘的屋子,风扇运行了一整晚,还在慢悠悠地摆头送风,距离定好的起床时间还有差不多一个钟头。
陈斯珩迷迷糊糊地醒了。
屋外有两个人在说话,听音色是许明忠和许纪扬。他们声音时大时小,好像在争论着什么。
老房子隔音效果差,只要外面稍微大点声就能听见个七七八八,更别提现在发出那么大的动静。陈斯珩自认为睡眠不算浅,但依旧不可避免地被吵醒。
他深吸一口气,忍不住皱了下眉。
与此同时,外面接连传来几声“咣当”的巨响——好像有东西被弄倒了。
争论的声音还在继续,但准确来说,应该是许明忠在单方面吵嚷,因为许纪扬的语气从头到尾都几乎毫无波动。
陈斯珩对别人的家事不感兴趣,也没有听墙角的习惯,一看时间还早,于是闭着眼翻了个身,试图用被子阻挡声音的干扰继续睡觉。
然而这样做无济于事。
没过多久,许明忠满口方言的大嗓门再一次强行钻进了他的大脑,无论被子捂得多严实都甩不掉。
陈斯珩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听到了几个诸如“来不及了”、“保证”这类含义不明的字眼。
最后实在是睡不着,他索性直接从床上坐起来,满脸生无可恋地盯着门板。
到底什么事啊,一定要早上吵。
住在这里大半个月,陈斯珩对许明忠这个人也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他好像是某个家电品牌的维修工,但很少见他穿工作服出去,反倒是三天两头就往麻将馆跑,而且还是个老烟枪,总把客厅弄得乌烟瘴气。
当然,最让陈斯珩觉得不解的还是他和许纪扬的相处模式,明明是父子俩,但他似乎压根不管许纪扬这个儿子。实在是奇怪。
然而就在他思绪发散的间隙,忽然一声很用力的关门声瞬间把他拉回了现实。
外面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谁出去了,但紧接着陈斯珩就听见有零碎的脚步逐渐朝这边靠近,他几乎是下意识就躺了回去。
外面的人走到半路就停了下来,调转方向,然后是开关门的声音——许纪扬进了房间。
虚惊一场。
陈斯珩松了口气,但这会再想睡觉也睡不着了,明灿灿的太阳布满了整间房,他只好坐到书桌前看了会书,特意等到闹钟响了一阵,然后跟以前一样打着哈欠出去。
果不其然,这次也跟往常一样碰到了许纪扬。
只是这回他已经换上了外出的衣服,站在鞋柜旁边,左手搭着鞋柜准备要换鞋。
听见身后的动静,他侧头看了陈斯珩一眼:“起了?”
早就起了。
陈斯珩在心里暗道,但还是装作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含糊应了一声,然后随手抓了抓四处乱翘的头发:“你去吃早餐?”
“嗯。”
许纪扬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应该和刚才的事情有关。
但他既然没有主动提起,陈斯珩自然也就装作不知道。
客厅很小,两个人不过几步路的距离,陈斯珩看着许纪扬的背影,忽然发现他其实很瘦,背薄得像一张纸,连本该合身的衣服都能被他穿得有些松垮。
陈斯珩看得出神,所以在许纪扬抬起右手的那一刹那,他眼尖地捕捉到许纪扬的手臂后面有一块很小的青紫色淤青。
只是再垂下手,就被袖子遮住了。
结合刚才的动静,陈斯珩很快就有了猜测。
不会是刚才弄的吧。
虽然已经醒了有好一会,但他现在脑子还是钝的,思维没有衔接上,就像是在梦里一样跳跃。
陈斯珩目光落在许纪扬弯腰时明显凸起的肩胛骨上。
而后,他忽然听见自己鬼使神差接了一句:
“我跟你一起吧。”
-
两人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展开了第一次同行。
从下楼到骑上车,全程陈斯珩都是懵的,直到被冷风迎面一吹,他才终于清醒了大半。
不是。
他怎么就跟着人家出门吃早餐了???
而且许纪扬居然也没有拒绝。
真是个奇迹。
“往右拐。”
许纪扬没给他那么时间想有的没的,此刻两个人就坐在一辆小电驴上,他坐在后面,伸着手给陈斯珩指方向抄近道。
“右拐,看见那棵歪脖子树没?对就那儿,然后从旁边那个口进去。”
陈斯珩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就已经照做了,在那棵歪脖子树下打了个弯,小电驴就直直开进窄巷子里。
窄巷子里杂草丛生,墙壁上张贴着各种破旧的小广告,中间明显被车辙压出了一条道,可以让两轮车畅通无阻地通过。
穿过去,外面就是熟悉的早餐一条街。
这条路比平时节省了一半的时间,还能很好地避免和马路上行驶的汽车转角相遇。
陈斯珩默默记下了这条路线。
这个点是吃早餐的小高峰,晨练回来的老头老太太们拎着篮子直接过来,睡懒觉的人也起了床,整个社区此刻估计有大半的人都聚集在这。
停好车,许纪扬在前面带路,陈斯珩双手插兜跟在后面,左顾右盼,猜测他会带自己走进哪家店。
结果没想到的是,他就这么跟着许纪扬走到了一辆餐车前。
餐车是三轮车改造而成的,上面还搭了雨棚,是一对老夫妻在经营,周围站着很多人,看起来生意很好。
“这里可以吗?”许纪扬问。
此时的陈斯珩正盯着滤网上的油条,还在思忖这家店卫生检查过不过关,闻声后愣了一下才回说:“我没问题。”
既然是他要跟人家一起来吃早餐,那也不好再有什么异议。
他跟着许纪扬走到餐车前。
夫妻两人见到他们,便立刻热情招呼起来:“诶,小扬今天带朋友来啦,你们啥子时候上课哦?”
听到朋友两个字,陈斯珩不自觉摸了摸鼻子。
他们也能算朋友么。
“一号报到。”许纪扬笑着回答,对那句朋友倒是没什么反应,他目光落在铺展开的长板上,选了几个让老板娘打包起来。
原来他笑起来是这样的啊。
“你吃什么?”
陈斯珩一时没接上话,脑子里还在回放许纪扬刚才笑起来时脸上出现的半边酒窝,一直到老板娘也问了一句才反应过来,然后看着面前摆满的早餐难以抉择,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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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挑挑选选只要了两个馒头。
“这么多东西都不合你胃口啊。”许纪扬话里嫌弃,语气却满是调侃意味,然后又转过头跟老板补充道:“再打两碗豆浆。”
餐车后面摆着几张小木桌,但这会已经没有空桌了,只能和其他人一块拼桌。
刚坐下来,豆浆也好了,系着红围裙的孃孃把两个瓷碗端到他们面前,许纪扬把其中一碗推到他面前:“尝尝吧,他们家的豆浆是正儿八经现磨的。”
陈斯珩道了谢,然后就见许纪扬已经就着豆浆咬了一口糍粑,看起来吃得很香。
真有这么好吃么。
陈斯珩把碗端着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味,试着喝了一小口,接着拨开塑料袋,定定看着里面的馒头。
“放心吃吧,都是干净的。”许纪扬像是洞穿了他的心思,抬起头,指了指身后的楼栋,“他们就住二楼,以前都是直接在楼上卖的,我上去吃过。只是后来生意不好做了,他们才搬下来摆摊。”
许纪扬一嘴的糍粑还没来得及咽下,说起话来两边腮帮子都是鼓鼓的。
但他说了这么多,陈斯珩其实大半注意力都在他的脸上,以至于最后许纪扬突然和他目光相触,他就立刻挪开目光,然后下意识转移话题:
“我平常都是在路口那家抄手店吃早餐。”
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无非就是那家店的环境看起来是整条街里最好的。
然而许纪扬瞥了一眼就摇了摇头,然后在陈斯珩疑惑的目光下,他把吃完剩下的塑料袋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那家店去吃火锅还行,但是早餐的性价比不高。”
“为什么?”陈斯珩问。
“份量少啊,而且价格普遍比这家店贵五毛。”
“……”
如果不是许纪扬说出来,陈斯珩估计永远不会注意到这些小细节,而且他对吃的也讲究,只要觉得某一家店符合胃口,就会为了避免踩雷而不再去其他店铺尝试,直到在一家店吃到腻为止。
不一会儿,老板忙完后走了过来,给他们免费送上一屉小笼包,然后站在许纪扬身边聊了几句。
老板说的是方言,语速又快,陈斯珩坐在边上什么也没听懂。
但从许纪扬的表情能知道他们聊得挺愉快。
陈斯珩算是发现了,其实许纪扬这个人挺直来直去的,无论开心不开心 ,大多时候都是能让人感知出来的。
跟他不一样。
他好像从小就学会了把情绪藏起来,不论心里是怎么想的,表露出来的永远都是深思熟虑后认为最适合现状的情绪。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能让他在所有人际关系里保持游刃有余,不让任何人感到难堪。
吃饱喝足,陈斯珩打了个哈欠,没消掉的困意此刻又涌上来。
许纪扬睨了他一眼,然后说:“我来骑吧。”
陈斯珩没有拒绝,于是许纪扬先一步跨上车,熟练地把脚撑蹬开,往前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
“走了。”
但陈斯珩没料到许纪扬的骑车风格会和自己迥然不同。
车子一发动,他的困意就彻底没了,小电驴风驰电掣穿过大街小巷,两侧衣摆被风吹得呼哧乱飞,陈斯珩只能紧紧抓着旁边的承重杆,生怕一个颠簸就把自己给抖下去。
“许纪扬,你骑慢一点。”他忍不住说。
“这还没到二档上限。”当然,许纪扬嘴上是这么说,但速度还是很快就慢了下来。
他们依照原路返回,到上坡的时候,许纪扬朝后歪了歪头:“这车不错吧?载了两个人也没影响爬坡速度。”
陈斯珩点头,但想到他在前面看不见,又回了句确实,接着想起什么:“你还没把车子的保修单给我。”
“我忘了。”许纪扬说,“待会拿给你吧。”
上了坡,小电驴开进笔直的林荫道,两侧野蛮生长的黄桷树遮蔽出成片树荫,人们就坐在树下乘凉聊天,喝茶下棋。
灰色的居民楼向前延伸,深深浅浅的爬山虎布满整面墙,婆娑的光影透过空隙打上去,仿佛让古老而衰败的老城区又迸发出新的生机。
主城区日新月异式的繁华愈发凸显出这里的年代感,可是看多了高楼大厦,反倒又觉得这种烟火气弥足可贵。
陈斯珩打量着四周,看所有场景向后倒退,脑子里倏地冒出一个想法。
似乎搬来这里,也不是什么糟糕透顶的坏事。
15. N.计划日程
卧室里安静无声。
黑色窗帘合起,屋内昏暗一片,中间隐隐露出条缝,阳光便趁机从这儿漏了进来,落在平整光滑的被子上,再一路向前分割明暗,最后停在书柜前,在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收束光芒。
靠着书柜睡着的人闭着眼睛,两扇羽睫自然地垂落,呼吸起伏均匀,有光打上去,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被照得一清二楚。
闹铃声蓦然响起。
地毯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一阵接着一阵不停,在静谧环境里迅速凸显出强烈的存在感。
果不其然,很快就惊扰到了这个在正在沉睡的人,他拧着眉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找手机,结果头一歪,整个身体往旁边直直栽了过去。
脑袋磕在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嘶——”
许纪扬终于醒了。
其实也只有人醒了过来,脑袋还是懵的,带着一整晚的宿醉,现在还感觉头隐隐作痛,两眼一睁,连自己在哪都没反应过来。
头痛混杂着刺耳的闹铃,许纪扬抓了抓头发,神色不悦地摁掉手机闹钟,又把它不管不顾放置一旁。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没有改掉有起床气的坏毛病。
但随着整个环境静下来,瞬间就清净了不少,许纪扬深吸一口气,视线也逐渐聚焦。
熟悉的格纹地毯、成堆的专辑、开了盖的唱片机。
还有这个以冷色调为主的房间。
这是他现在的家。
许纪扬表情明显愣了一下,他看着眼前那张收拾整齐的大床,迟滞了半晌才撑着地板起身。
固定一个姿势太久,站起来的时候双腿都已经失去知觉,又酸又麻。
他也没想过自己能坐在这儿睡一晚上。
室内太暗了,他转身从柜子上面拿遥控器一摁,窗帘收到指令缓缓向两边拉开。
整个房间迅速变得敞亮。
许纪扬开始回忆自己昨晚都干了哪些事情。
他不是一喝就倒的类型,平时在酒局或是宴会上小酌几杯也基本没问题,只是根据贺听池之前的描述,他如果喝多了也可能会神志不清。
还是在外表看起来很正常的情况下。
他怕自己神志不清。
好在复盘了一遍之后没发现什么问题,许纪扬才稍微放心了一点,抻了抻腰准备迈出去,结果刚一偏头,就瞥见了被单独放在一侧的银蓝色唱片。
连同昨天和陈斯珩在湖边的对话,也在这一瞬间翻涌回脑海中。
许纪扬怔忡了片刻。
他似乎,不应该说那些话。
但是在懊恼的同时,他心里又有点庆幸,自己只说了那些无足轻重的话。反正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够生疏了,也不差这几句话,至少他还没有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把局面弄得更加覆水难收。
过了一会,许纪扬才蹲下去拾起唱片。
银蓝色涂层在光下闪闪发光,像是夜晚缀在空中的漫天星星,他用手擦了擦表面浮尘,然后也没再多看,重新收进了柜子最底层。
以后还是要少喝点酒啊……
走出房间,外面的气温稍微高了一点,他顺着楼梯下到厨房找水喝。
冰箱上还贴着禁止喝冷饮的标语,他看了一眼,只好暂时放弃找矿泉水的念头,给自己煮了一壶热水,又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一包黑咖啡。
趁着等待的间隙,他拐进了隔壁的盥洗室。
站在镜子面前,许纪扬定定地看着里面映射出来的自己。
他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甚至还有一丝起床气余留下来的烦躁,因为昨晚没有休息好,眼底还能看出浅浅的乌青。
跟镜头前的他几乎大相径庭。
当艺人久了,他也早就习惯了在正式拍摄之前总绕不过一个环节——再好的底子也要坐到化妆镜前,让化妆师打着光把脸仔细看个遍,然后根据节目需求调整脸部妆造。
脸永远都是那张脸,可偏偏就神奇在铺上一层脂粉后,好像就无形之中戴上了一块示众的面具。
所以在娱乐圈呆久了,连他都快记不清自己原本该是什么模样了。
至于为什么忽然会发出这种感慨,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昨晚做的那场梦。
他又梦到了那个暑假。
以往的梦总会在一觉起来就忘得差不多,再不然就是能依稀想起一些零碎片段,很少会出现从头到尾都能记起来,甚至连诸多细节都清楚回忆的情况。
这个梦太过真实了,再加上昨晚酒后并不清醒,以至于他今天醒来的时候,没能立刻分清梦境和现实。
再看镜子里的自己,依然穿着昨晚出席活动时的装束,只是西装被压得有些发皱,领带也早已松松垮垮地散开。
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这套西装本身自带的高奢贵气。
他和梦里的自己早就不一样了。
此时此刻,许纪扬像是在一处处仔细比对着细节,想要知道自己和过去究竟有哪些不同。
直到他发现了眼尾的异样。
他缓慢地抬起右手,用指腹轻轻擦过那处地方——
那是一小块还未干涸的痕迹。
-
早上没有行程安排,许纪扬在家里做了半天的体能,顺便还计划下午没事就去附近的市场转转,买点食材回来给自己煮面条。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山城了。
因为今年档期太过密集,录完歌很快又要接着赶下一个通告,几乎没有给他留出多少自由支配的时间。
再加上总是被廖文佳勒令保护好嗓子,所以这段时间他都没怎么碰过辣椒。
说到底,还是有点想念那个味道。
读中学的那几年他总是一个人在家,所以早早就学会了自己下厨,后来又去面馆给邻居当过帮工,所以对这些食物难免有种特殊的感情。
中午随便吃了点东西,可还没来得及实施计划,就收到了廖文佳的传召。
只能暂且留在家里,接通了她拨来的电话。
廖文佳在电话那头言简意赅:“纪扬,下个季度的行程差不多都排出来了,你确认一下,没问题我就先报给公司了。”
话音落下,一个文档刚好发送到了许纪扬的微信上。
廖文佳对待工作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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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很尽职尽责,这也是许纪扬最满意的一点,她安排整理的行程能让效率发挥到最高,而且几乎每一场通告的时间地点和注意事项都能一目了然。
许纪扬坐到沙发上,一边回她,一边翻着表格。
这期间廖文佳还特意嘱咐他,最近一定要保持好身体状态,因为过不了多久他就要去参与一场很重要的杂志拍摄。
“记得要少油少糖,辣椒也少吃点,对了,我已经帮你联系了之前那个私教,他这两天应该就会跟你对接了。”
“好,我知道了。”许纪扬靠着沙发,嘴上应着,心里却在想待会还能不能吃辣椒。
表格很快就翻到底,他心里默默数着要跑多少城市,倏地注意有好几格都还是待编辑的空白状态。
“诶,怎么还有几天空着。”许纪扬以为是没加载出来,把表格又放大了一点确认,半开玩笑道,“不会是专门留给我休假的吧?”
“你想的倒挺美。”廖文佳在那头也笑了一下,传来鼠标点击的声音,许纪扬知道她肯定又是坐在电脑前面给自己打的电话,“杂志社那边的时间还没排出来,其他的……你的确可以理解成是休假。”
许纪扬来了兴趣:“怎么说?”
“电视台那边的人跟我聊过,他们现在有一档旅游综艺刚开始录没多久,总导演让我帮忙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去当一期飞行嘉宾?”
紧接着,节目的策划书就已经发了过来。
常驻嘉宾有五个人,基本都是近年流量较高的明星,旅游地点都集中在欧洲发达国家,目的就是弘扬传统文化、加强两国友好建交这种符合时代价值观的理念。
前两期是他们五个人自己旅行,到了后面就会安排飞行嘉宾出场,而许纪扬现在就是节目组的嘉宾人选之一。
“他们现在就在巴塞呢。”廖文佳顿了顿,说,“因为你没怎么参加过综艺,所以我还是想问一下你本人的意见,但我觉得确实值得考虑一下。”
“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打开知名度,把你这张脸的优势发挥出来,让更多人记住你。”
的确,他只上过一次综艺,还是在刚出道的那年。
那是个室内真人秀,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期节目的主题是爱乐达人,本来说好请的都是新生代歌手和素人歌手,哪知道最后请来个天王级别的人物,以至于最后播出来的时候,他的镜头差点被一剪没。
后来随着他名气渐渐上涨,那个综艺又给他发出过邀约,但被他拒绝了。
而且他最不喜欢室内综艺还有一个原因——自由度太低,有时候也许就是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不到位,都有可能要全员进行补拍,照着剧本再演一遍。
但是这种旅游综艺听着还挺新鲜。
也许真的可以试试。
他小时候有幸出国领略过几次异乡风景,但是再长大一些后,就没有能力再出去了。
所以他现在就想着,只要时间允许,争取把整个世界都走一遍。
于是几经深思熟虑后,他说:“我没意见。”
出去看看吧,也当是给自己散散心。
“我可以去。”
16. N.神秘嘉宾
十月伊始,在全国人民欢庆终于能放小长假的时候,许纪扬进入了忙碌的工作期。
法定节假日对于艺人来说约等于无,而且恰恰相反,很多活动还会专门挑在这种时间进行。
所以他这几天忙得连轴转,有时候上午还在上海拍广告,下午又要飞到其他城市出席品牌活动,再穿插着全国各地音乐节彩排演出,一天赶个三四场通告也属于正常。
别人的假期吃香喝辣躺平,他的假期脚不沾地瘦了好几斤。
好不容易捱到国庆最后一天,许纪扬提前完成了新歌MV的录制,转头就坐上了从长沙飞往北京的航班。
今天晚上要到绮秀杂志总部开策划会,内容是确定他本月末即将参与拍摄的封面具体实施方案。
原本这个会议只需要艺人团队的经纪人到场,但考虑到各种因素,廖文佳还是让他专门挤出了时间跟自己去一趟。
“这是你第一次登五大,所以我还是觉得让你亲自走一遍流程最好。”
国内的时尚杂志千千万,但其中最具含金量和业界影响力的男刊还是要属稳居前列的五大刊。
而许纪扬这次要合作的绮秀更是位列第二,重要性已经不言而喻。
“你不能只把它当成一次简单的杂志拍摄,要学会乘势而上,把绮秀当成你的跳板。”廖文佳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他说,“后续很多时尚资源也会参考你的登封数量。”
“所以把握好这次机会,两年内拿下准满贯应该没问题。”
商务舱里零零散散坐着几名乘客,舱内熄了灯,多数人正在闭目养神,廖文佳压低音量,声音没进不平稳的气压里。
听她说完后,许纪扬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他手里还拿着绮秀的九月金刊,刚才随手翻了一遍,对他们杂志社的拍摄风格大致有了了解。
绮秀似乎很喜欢在人物和背景造型的设计上设置强烈的冲击力,就算只看一眼也能留下深刻的印象。而且他们还有一个不同于其他杂志的特点——封底不设置广告位,而是与封面的故事性连贯,最后合二为一,共同去诠释一个完整主题。
就像九月金刊的主题是造梦之路,封面的模特站在一面巨大的玻璃屏障前,浑身都是缠绕的线,他手放在玻璃上,而另一边只有一扇铁门。
封底是散落一地线条与玻璃碎片。
这就实现了故事与主题的交融。
这个主题其实很好理解,可是他要拍摄的周年刊主题却略显抽象——交错的重合,许纪扬不解其意,问廖文佳也没能得到准确回答,所以他很好奇会用什么样的视觉效果来表现。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想知道的问题。
自己的搭档会是谁。
周年刊往往是一个杂志的年度重头戏,大多时候都会采用单人单封,然而绮秀这次却不按常理出牌,似乎是为了迎合主题而改成了双人双封。
他对此没有异议,毕竟无论什么形式都是新的尝试。
唯独有一点是他希望不要发生的……
许纪扬垂下眸,盯着杂志内页微微发皱的左上角。
他也是在接下工作之后才偶然得知,陈斯珩也在绮秀这次周年刊接洽的人选当中。
而且据他所知,距离陈斯珩实现五大刊满贯,好巧不巧就差了一个绮秀。
但他不是还在拍戏,档期应该冲突了吧?
想到这里,许纪扬才忽然意识到,他们在郭导的晚宴上见面,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
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
他们在圈子里的定位不同,一个演员一个歌手,大部分行程都不重合,除了一些电视台里举办的大型晚会,他们几乎不会见到对方。
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发什么呆呢,这页广告有这么好看?”廖文佳奇怪地打量他,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还是休息一会吧,待会估计要弄到挺晚的。”
她一出声,许纪扬才恍然回过神,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又见他摇了摇头,然后合上手里的杂志。
他重新带上口罩,压低帽檐,关掉了头顶的阅读灯。
将自己重新隐回暗色当中。
-
国庆假期出行的人很多,为了不影响机场秩序,他没有公开这次行程,可是不知道粉丝从哪扒出来了航班,他们才刚落地,就接到助理的信息,说到达层已经挤了好多人。
没办法,他只好让廖文佳和工作人员联系,临时改走vip通道。
这也是公众人物最不方便的地方。
以前在网上看到粉丝给艺人送机的图片,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只认为是一个明星人气高的证明。
可直到现在亲身体会才知道,这其实会给很多人造成困扰。
妨碍其他旅客登机、扰乱机场正常的秩序,人如果太多,甚至会让机场面临安全隐患。
可偏偏又无能为力。
网络时代的明星就像是被装在玻璃罩里供人观赏的艺术品,一举一动都公开透明。
哪怕是私人行程,只要被路人认出来,再拍下照片发到网上。
很快他就会在周围发现无数举起来的镜头。
时间久了,许纪扬连困扰都快忘了,他只能习惯性把自己给遮挡起来,努力混进人群,把自己变成一个普通人。
申请vip通道、上了车、走高速。
等汽车终于驶进东二环,在看见绮秀总部大楼亮起的灯光时,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
司机在大门口停好车,他和廖文佳两个人进去,就看见绮秀的总监已经坐在大厅休息区等侯他们。
“好久不见。”见到他们,沈芸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径直朝他们走过去。
“抱歉啊沈芸姐,刚才遇到点事儿就耽搁了。”许纪扬有些抱歉,“您等很久了吧?”
沈芸摆摆手:“没多久,我也才开完会下来。”
她穿着一身黑色长裙,看起来完全是个才二十三四的少女模样,说是刚入职的新人估计也有人信。
谁又能想到这位年轻的女性,其实已经是这个顶尖杂志品牌的现任总监。
两人是好友,所以廖文佳先一步上去编辑部,给他们留出寒暄空间。
“纪扬,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就说过,如果条件允许,我一定会请你来当模特。”
“我记得。”
他和沈芸的结识是个巧合,所以当时听见对方说这句话,他还以为只是随口一提。
没想到最后竟然成了真。
“所以还是得谢谢您,给我这次出镜机会。”许纪扬说。
“诶,这机会可不是我给的,我没那么大权力。”沈芸笑了笑,把气氛又变得轻松起来,“我只是跟编辑部推荐你,但最后会被采纳,还是他们认可了你。”
沈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心中还是十分感慨,她在这个圈子里呆了将近十年,见过的明星数不胜数,可是像许纪扬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见了。
她侧过身,给许纪扬让出一条道:“走吧,趁人还没来齐,我先带你四处参观一下。”
“还有人没到?”
许纪扬以为自己是来得最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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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另一位艺人团队派的人还在路上。”沈芸抬手看了眼腕表,“不过应该也快了。”
她没说是谁,许纪扬也就没开口问。
反正到时候也会知道。
于是他跟着沈芸往楼里走,乘上了观光梯。
电梯四面装着高透玻璃,玻璃被擦得锃亮,清晰得仿佛空无一物,要不是还有个扶手,许纪扬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随着空间垂直上升,几乎就能俯瞰整栋公司的全貌。
沈芸在旁边给他介绍公司的基本分布,告诉他哪里是摄影棚和妆造间,哪里是办公区和会议室。
她随手按下十五楼,等电梯抵达开门的时候,还正巧碰见了几个准备下班的员工。
估计是加班这个点,脸上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疲态。
然而就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她们立刻就注意到了站在沈芸旁边的许纪扬,神色皆是一怔。
“沈总好,许……”说话的小姑娘看着他,好半天都没把话说完整。
“才下班啊你们?”许纪扬熟稔地接过话,他这会儿已经摘了口罩,露出大半张惹人注目的脸。
小姑娘白皙的脸微微透出红,然后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许纪扬笑笑:“辛苦了。”
老员工或许见惯了明星,已经波澜不惊,但几乎每个新员工都必定会经历一个见到明星就激动得说不出话的阶段。
告别她们,沈芸带着他继续往右走,这里的装潢以灰白色调为主,沿着走廊,他们依次穿过了服装间和道具室。
墙上张贴着绮秀往期的封面海报,许纪扬多看了几眼,大多都是金九银十和周年刊,而每一张都各有各独特鲜明的风格。
要不说绮秀常年走在国内时尚的前沿,在圈子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每张封面的模特不是为国争光的奥运冠军,就是娱乐圈的顶流明星。
刚好路过一个摄影棚,门是敞开着的,许纪扬好奇地朝里望了一眼,就看见一对高挑的外国模特正拿着道具在进行拍摄。
“周年刊我们目前打算是拍两套内景,两套外景。”沈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聊到他们接下来的合作,“策划部的同事已经去勘过外景了,诶对了,你喜欢海边吗?”
“我啊,挺喜欢的。”闻言,许纪扬收回目光,略微颔首,似乎是在回忆,“我七月份去过一趟海南,还特意到海边看了日落。”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天的感受。
海风很轻盈,还带着海水的潮湿气息,他当时就赤脚站在沙滩上,听着浪涛声,亲眼目睹着橘色太阳一点一点没入地平线。
“那你很快又可以再看到一次了。”
他们边走边聊,没多久,沈芸拿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看了眼新信息,然后对许纪扬说:“我们上去吧。”
许纪扬点头,刚准备调头朝电梯方向走,结果又听见沈芸补充了句:
“陈斯珩团队的人已经到楼下了。”
?
“……谁?”
他看上去像是没有听清。
“陈斯珩,就是那个戛纳影帝陈斯珩。”沈芸很快又给他复述了一遍。
她平常不怎么关注娱乐圈八卦,不知道两人的传闻,所以在看到许纪扬略微怔愣的表情时,她的第一反应是许纪扬可能是陈斯珩的粉丝。
“你是他影迷吗?”
“那你这回可有机会和他好好认识一下了。”沈芸语气里还颇能听出替他高兴的意思。
许纪扬一时间没有回话。
他只感觉太阳穴重重地突了一下。
17. N.无眠之夜
虽然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当他亲耳听见陈斯珩这三个字的时候,面色还是不可避免地僵了一下。
为什么偏偏会是陈斯珩。
电梯到了,沈芸对他说:“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去,许纪扬敛眸盯着里面的灰色地毯,还是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无论沈芸告诉他搭档是谁,他都可以接受,男的女的、唱歌的演戏的、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可以。
只要不是陈斯珩。
他甚至都开始有些怀疑这究竟是不是巧合。
因为沈芸的缘故,这个拍摄工作他很早就签下来了,而当时另一个人要请谁还处于商讨阶段。
陈斯珩在圈里地位不低,据说还深受经纪公司的CEO江珉赏识,那按理来说,他在收到绮秀邀请的时候,公司应该会考虑到他的个人意愿。
那为什么还是接了。
许纪扬怎么都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毕竟那时候……许纪扬想到之前陈斯珩说过的那些话。他当时话都说到了那个份上,结果现在的所作所为又和说的话背道而驰。
不过他那个人本来就有病。
电梯上行,沈芸环抱双手,她看着许纪扬满脸写着心不在焉,最后伸手打了个响指:“嘿,还在想刚才的事啊?”
许纪扬“啊”了一声,抬起头,随即很快否认:“没有。”
“我怎么觉得就是呢……”沈芸靠着墙,有意逗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弟弟,“不然到时候我跟摄影组说说,多给你们安排几个互动。”
“诶,您别拿我开玩笑了。”许纪扬看了沈芸一眼,终于是笑起来:“人家可是大影帝,我跟他搭档压力很大啊。”
“你好好配合摄影师的要求就行。”
电梯“叮”的一声,提示已经到了顶楼,沈芸摁住开门键继续说道:“我虽然没和陈斯珩合作过,但我听朋友说过,他私底下挺好相处的,应该跟你差不多。”
许纪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迈出电梯,替沈芸挡着门好让她出来,然后才低声呢喃了一句:“是么……”
在接下来的会议上,除了发言人专门询问他是否有变动意见,其余时间许纪扬都只是安静坐在廖文佳身边充当一名旁听者。
和他们对接的部门人员专业性很强,再加上有沈芸作为项目指导,整个概念其实已经十分完善。
陈斯珩团队派来的代表也没有什么异议,只是询问了几个动作设计是否存在安全风险,除此之外就只是公事公办走了一遍流程而已。
策划案就这么顺利地通过了。
但因为他和陈斯珩在档期上存在冲突,场地也需要提前和旅游部门确认申请,所以在经过多方协调后,所有人一致决定先在这个月底把室内部分拍完,然后外景就等到下个月再继续。
开完会已经是深夜,许纪扬明早还有行程,就先一步坐车回了酒店。
留给他休息的时间所剩无几,结果不知道什么原因,睡眠质量向来很好的他竟然还失眠了。
在尝试了很多种入睡方法都无济于事后,他索性不睡了,从大衣里摸出烟盒,走到阳台点了支烟。
他很清楚是什么事情在干扰自己。
香烟抽起来是苦涩的,偶尔还会感觉呛鼻,许纪扬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味道,可又因为它莫名能让人感到心安而总是戒不掉。
他屈肘撑着栏杆,神色看起来有些茫然。
恍然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对峙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深夜,他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吹了很久很久的风。
卷烟纸边沿亮着一圈猩红火光,转眼就快燃到尽头。
许纪扬面无表情地捻灭,然后在抬眼的一瞬,就看见了远处隐隐泛着鱼肚白的天空。
天要亮了。
-
早晨七点半,太阳东升,两千多公里外的云南某县城渐渐有了人气。
庄勉起得很早,他跟随剧组助理一同去了早市,然后拎着满满一袋早餐回了县城中心的商务宾馆。
坐电梯上到五楼,在右手第二间停下来,抬起手轻轻叩响房门。
“谁?”
“我,庄勉。”
话音刚落,里面的人很快便朝门口走来,随着“咔哒”一声,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陈斯珩从房间里探出头,在看清来人是经纪人之后,才把门给完全拉开。
“勉哥。”
他看上去没有了刚起床的惺忪睡态,应该也起了有一会。
“起多久了?我记得你今天早上没有戏。”庄勉晃了晃手上的袋子,“我都准备把早餐放门口了。”
“也没多久吧,我没看时间。”
陈斯珩双手接过东西,道了谢:“早上记忆力好,背台词快。”
庄勉跟着进屋,看见床上摊开的剧本,上面的笔迹密密麻麻,厚厚一沓纸张已经被来回翻得有些发皱。
太拼了。
“你有时候也应该给自己放松一下。”
在他接触过的所有艺人里,陈斯珩绝对算是最敬业的一位,只要进了组之后,基本就是全身心投入工作,两耳不闻窗外事,每天不是研究剧本就是钻研人物。
除了必要时候外出赶其他活动通告,他基本没有把时间留给自己。
唯独能称得上短暂休息的时刻,还是他在上个月往返了一趟上海,专程去参加了郭凛的私宴,那也是他自打进组以后唯一一次私人行程。
“等杀青后再说吧。”陈斯珩笑了笑。
他把袋子放到角落有些掉漆的桌上,招呼庄勉过来和他一块儿吃。
但因为房间面积不够大,木桌旁边只配了一张椅子,所以陈斯珩就拿着早餐走到窗台边,主动把位置让给他。
“哎,你坐就行。”庄勉也跟着退了一步,环顾整个房间构造,再度感慨道,“但这住宿条件确实不太行……”
由于周边地形太过复杂,房车不好跟过来,所以为了方便,剧组也只能把所有人都集体安排在县城住。
只是这里的经济有些落后,以至于就算是最高档次的住宿环境也显得略有不足。
“还成吧。”陈斯珩倒是说得很无所谓,就着咖啡随口一说,“我之前住过比这个更差的。”
“那得成什么样了。”
“我想想啊……墙壁到处都是霉斑、床单上有深印子,半夜还有老鼠在角落啃塑料袋。”
他看起来说得一本正经,听到后面庄勉都快信以为真,疑惑道:“你什么时候住过这种地方?”
陈斯珩抬起头来看他,过了几秒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我编的啊。”
庄勉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是这家伙在开玩笑呢。他就说陈斯珩怎么可能会住过那么脏的地方。
毕竟稍微熟悉一点的人都知道,陈斯珩是有洁癖的,平常公共物品能不碰就不碰,拍完戏第一件事也是立刻回房间换衣服洗澡。
他能接受住在这里已经是奇迹了。
一开始他们都担心陈斯珩会对这个安排有意见,团队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每天要往返两个城市的准备。
哪知道陈斯珩当时只是看了下这里的样间,就欣然接受了这个安排,而且住了两个来月,竟然半句怨言都没有。
“勉哥,你今天来不只是为了给我送早餐吧?”
陈斯珩的声音打断他,庄勉对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才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因为之前早餐都是王哥他们负责送。”陈斯珩耸了耸肩。
他观察得太过细致,庄勉顿了顿:“哎,我的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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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跟你说个事儿。”
“江老师待会十点到这里,约了成导在附近的饭店吃午饭,说是想顺便见见你。”
陈斯珩略微颔首,似乎对于这件临时被通知的事情并没有多少意外。
“行,我知道了。”
“那我十一点再来接你,现在还有点事我要去处理一下。”
把事情转告到位,庄勉也不准备再多久留,只是在走之前又叮嘱一遍:“你记得先把早餐吃完再读剧本。”
“好。”
本来就要这么离开,可是就在他转身要关上的门一刹那,他无意间瞥见了陈斯珩逆着光的剪影。
他没有坐下,而是懒散地倚靠在墙边,一只手拎着装有半个馒头的塑料袋,另一手握着手机,正垂着眸漫不经心打字,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旁边的桌面上还七零八落散着几个烟盒。
霎时间庄勉好像看见了角色的影子,随即便产生了一种错觉,分不清这里究竟是宾馆还是片场。
当初为了能更好地融入角色,陈斯珩在来到这之后就一直在模仿角色的生活习惯,就比如人物设定是个高中辍学的混混,所以他也不由分说染了一头叛逆的红发,还换掉了平时常穿的各种潮牌或代言服饰,直接就从当地大卖场买了几件便宜卫衣穿。
现在的他已经不像站在聚光灯下受众人追捧的大影帝,而就像是在这种环境下浑浑噩噩谋生的混子。
庄勉盯着这个画面看了几秒,然后才如梦初醒,合上了门。
走出房间,庄勉才看见江珉在几分钟前发来了短信,问他有没有把事情转告给陈斯珩。
他忽然想到自己一开始其实很不能理解江珉,明明华天旗下有这么多艺人,长相和背景优越的都比比皆是,可他最后还是挑中了陈斯珩,在当时的陈斯珩还只是个素人的情况下,就不由分说把他推荐给了在当时已经鼎鼎有名的大导演成绍。
那可是一场豪赌。
但从当年那部成就了国内影坛的经典巨作《野草根》,到现在这个灵气依然不减的新作《暗度》。
陈斯珩似乎每一次都能完美地驾驭角色。
他早就已经亲身证明了自己是个集天赋和努力为一身的演员,当之无愧的影帝。
而江珉大概也是在圈内混迹久了,所以拥有超乎常人的远见。
但是话到这又说回来,江珉现在应该是在把陈斯珩当成接班人培养?庄勉在心中猜测,要不然他也不会专程来到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探班,比对自己那个成天在外逍遥快活不愿意回国的亲生儿子还好些。可如果真是这样,又为什么对陈斯珩的合约那么苛刻。
他带着满脑子不解的疑问走进电梯。
而在房间内,陈斯珩靠在墙边看着手机,直到听见楼下传来一串喇叭声,他才又转移了注意力。
像是被这个声音吸引,他很快站直了身子,然后径直走到窗前。
天气转凉,就算是普照的太阳也没能让大地回暖几分,萧瑟的秋风一起,发黄的树叶便扑簌簌落了满地。
现在是上班高峰期,小县城没有地铁和轻轨,最常见的代步工具是公交和电动车。
他朝外面望去,恰好就看见一个妇女载着背着书包的小男孩,从他的视野里不急不缓地掠过。
后面一辆跟着一辆驶过去,乱中有序,但如果碰见有汽车从前面路口出来,道路就会短暂地拥堵一会儿,然后听后面响起此起彼伏的喇叭,以及数不清多少司机“快点啊”的催促声。
陈斯珩凝视着楼下这番场景,恍然间,他想起自己好像也曾是这车流中的一员。
而那时候还会有一个人坐在后座,悠哉地吃着早餐,一边提醒自己还有几分钟就要迟到了,又一边说着安全第一不要急。
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18. N.无法言说
因为成绍致力于追求电影的高完成度,像观众展现更真实的效果,于是直接把取景地选在中缅边境的一户村落,平时就从早到晚在村寨周围拍戏,结束之后再返回临近县城休整。
在这两个多月的拍摄过程中,他们几乎和本地人打成一片。
小县城民风多淳朴,没什么人追星,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剧组,只知道有明星来这边拍电影,刚好遇到的时候会伸长脖子看一眼,仅此而已。
所以当陈斯珩走进一家特色茶餐厅,服务员就会笑盈盈地和他打招呼,然后忍不住看着他的背影和同事说:
“果然电影明星长得就是俊啊。”
无论穿着打扮如何,在人群中总是能因为不凡的气质而脱众。
陈斯珩跟着庄勉走到了楼上包厢,找到写着“山清水秀”的门牌,摁下旁边门铃。
“请进。”
闻声,陈斯珩先是看了庄勉一眼,然后才独自摁下门把走进去。
包厢里的装潢极具民族风情,备餐柜上一左一右摆放着土陶杯,蓝白相间的扎染作品被装裱在墙上,布置整齐有序,整个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木质香。
谈不上有多高档,但至少能让人觉得舒服。
再往旁边看,刺绣屏风后面坐着两个人。
成绍和平时工作时候穿的一样简单,只是那不怒自威的气质有所收敛,此刻他提着紫砂壶的手柄,在给对面的人斟茶。
陈斯珩把目光往旁边挪了一点。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穿着黑色风衣,衣冠楚楚,若不是脸上已经有了些岁月的痕迹,被认作是成绍刚从电影学院挑选出来的新人演员也不为过。
但即便如此,也遮掩不住他优越的骨相以及矜贵的气质,举手投足间也能看出他年轻的时候是个翩翩公子。
像是感知到了这边的视线,江珉偏头朝他看过来,面带微笑:“来了啊。”
成绍也放下茶壶,喊他快过来坐。
“成导,江总。”陈斯珩先是喊了人,然后才从旁边搬了把木椅子过去。
刚才他们在聊什么事情,陈斯珩是不知道的,只是自从他来了以后,话题就几乎是锁定在了这部电影上。
江珉作为华天娱乐的总负责人,陈斯珩的老板,同时也是这部片的主要投资人之一。
但是在他拥有这些身份之前,他曾经还是红极一时的著名影星,包揽了国内外各大奖项,是娱乐圈里无人不晓的传奇人物。
“电影目前到什么进度了?”江珉端起茶杯,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这个月底就能杀青。”成绍跟他大致讲了后续计划,预计多久能拿到龙标,然后和几个大院线谈上映。
两个人认识多年,说起话来也没有太多的客套,像是已经从演员导演的关系变成了知己好友。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他们聊得投机,几乎没怎么提到陈斯珩,但陈斯珩本人看起来也没有不耐烦,就安静地做一个旁边者,除了偶尔给予两个人目光上的回应,其余时候就只是给快要干涸的茶壶续上热水。
在娱乐圈待了几年,他早已对这些默认规则了然于胸。
艺人在荧幕上抛头露面,受无数粉丝追捧,看似风光无限,可若是把娱乐圈整个错综复杂的食物链摊开——他们永远都处在最底层的消费位置。
面对投资方和导演,他们始终需要扮演最诚恳的角色。
当然,他知道江珉叫自己过来,绝对不可能只是为了看这些。
江珉和成绍聊了一会,饭菜也慢慢上齐了,然而还没等他们动筷,就被成绍收到的一通电话打断。
是场助打来的,他接通后没多久便皱起眉头,然后沉着声和那头交流起来。
字里行间好像是说片场出现了什么意外情况。
“抱歉啊,我先出去打个电话。”成绍站起来往门口走,关门前还不忘回头说:“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
“没事,等你先处理完工作。”江珉接道。
原先他们聊天的氛围还算轻松,然而从门合上的那一刻,空气就好像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三个人坐在圆桌的半侧,陈斯珩和江珉位置相对,一抬头就能看见对方。
“小珩,在这个剧组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吧?”
是江珉先开的口。
“嗯,都挺好。”陈斯珩回答得循规蹈矩,没有添加任何主观色彩,完全就是上下属的交流状态。
“成绍说,你是个很有职业素养的演员。”江珉这会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对他简短的回答也没有不满意,反而还说,“这种地方蚊虫多,我让你助理给你备了点药。”
“谢谢江总。”
江珉这才顿了顿,但很快又微笑起来,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吧,绮秀今年的周年刊准备拍了。”
这才是他今天叫他来的目的。
国内顶级五大刊,他前前后后已经登过了四个,目前就差这一个绮秀就能获得大满贯。
陈斯珩点头表示知道,然后又听江珉说:“你去吧,我已经跟成绍打过招呼了,他会给你空出那几天。”
在给自己提供资源这件事情上,江珉的确没有吝啬过——当然,陈斯珩也知道这些其实跟他对自己如何无关,毕竟获得的利益大多也是归属公司所有。
但他来就只是为了说这个吗。
餐桌上的玻璃转盘开始转动,江珉把茶壶拿下来,倒了一杯茶,捧在手里细细品尝。
“好。”陈斯珩没什么其他反应,也没再追问其他细节,就稀疏平常地接受了这个通知,像他出道的这几年里每一次收到行程表一样,永远都是公司先定好了所有事项,然后再告知他结果。
这次原本看起来也是这样,直到他听见江珉再一次开口:
“许纪扬也会去。”
“什么?”陈斯珩抬头直视他。
“许纪扬也是这次周年刊的特邀模特,你们要合拍双人封。”江珉微笑着,同样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你们还没有和好吗?”
这下陈斯珩彻底明白了江珉此番前来的目的。
“和好的意义也不大吧,都过去多久了。”陈斯珩语气听起来很理所应当,说完,又反问道,“双人封面……是想把我和他捆绑?”
他心里清楚,网络上热传他和许纪扬关系不合,但也不乏有人想更深入探寻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换句话说,他们双人热度一直居高不下。
“这不是捆绑,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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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共赢。”
这话印证了江珉的真实想法。
他就是想利用两个人的话题热度,再赚一波网络流量。
“我有女朋友。”陈斯珩说。
可是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江珉只是露出有些意味不明地表情。
于是陈斯珩选择撇开头,不再与他对视。
“我懂你刚谈恋爱的心思,但是在娱乐圈嘛……这些都是次要的事情。”江珉看着他,“小珩,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陈斯珩这回没有接话。
随着江珉渐渐淡出观众视野,转到幕后工作,就一步一步成为了满身铜臭味的资本家。
资本家的眼中只有利益。
而当初在他签下和华天的经纪合约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在这份工作中其实不会有自主选择的权力。
以前和未来都不会有。
“还有什么问题吗?”
房间里又再次陷入一片静默,安静到似乎能听见成绍在外面打电话的交流声,而过了半晌,陈斯珩才终于摇了摇头。
“没有。”
-
在杂志拍摄的前一天,许纪扬提前结束了通告,在下午两点就到达北京,坐上保姆车准备返回酒店休整状态,然而车子才刚发动不久,他就接到了贺听池的电话。
“你在不在上海?晚上出来陪我喝一杯。”对方一如既往的单刀直入。
“不在。”许纪扬仰头靠着头枕,闭着眼睛回他,“你喊其他人吧。”
而且他明天要拍摄,就算在上海,他总不可能今晚还去陪贺听池喝酒吧。
哪知道贺听池听完只是沉默了一下,又问:“那你在哪?”
“北京。”
“行,我等我过去,晚上见。”
“……?”
还没等他在说什么,对方就已经挂了电话,留许纪扬看着黑屏的手机满脸疑惑。
晚上见?
今天是愚人节吗。
许纪扬绝对没有想过,他真的能在晚上十点收到贺听池的消息。
[gniteH:我已开启位置共享]
……他是真的有点佩服这个家伙。
但无论如何,许纪扬最后还是按照对方发过来的定位,在一家酒吧的后门和他碰了头。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进去再说。”
他被回得一噎,只好先跟着贺听池进了店里。
这家酒吧的老板似乎和贺听池认识,在他们进去之前就已经在前台旁边等着了,见到两人,他立马就走上前打了招呼,然后把他们从员工通道领到了最上层的包厢。
底下舞池充斥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而他们把下面的一切尽收眼底,又怡然自得。
随便点了几瓶酒,服务员就自觉退了出去。
许纪扬确定了包厢里没有摄像头,然后才摘下口罩,看着他问:“说吧,什么事情?”
他倒要听听这家伙因为什么事要特意过来一趟。
贺听池脱了外套,坐到软皮沙发上,撬开啤酒盖给自己倒了一杯。
做完这一系列举动,他才终于把目光看向许纪扬:
“两件事,一件你的一件我的,你要先听哪个?”
19. N.结痂回忆
“两件事,一件你的一件我的,你要先听哪个?”
包厢里光线偏暗,全靠落地窗外的舞台灯照亮,许纪扬撩起眼皮看他,几乎不暇思索地回道:“你的呗。”
“我准备飞一趟意大利,回来时间还不确定。”
“你要出国?”
许纪扬不免有些意外,他没想过贺听池要说的会是这件事情。
因为贺听池曾经在国际航线上遭遇过飞机迫降,估计是留下了阴影,反正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坐过长途航班。
这回是受什么刺激了。
“怎么突然要出去?”许纪扬问他。
“我爸强制要求我下周入职,跟我哥在公司干。”贺听池这会儿还烦着,也没有心思跟他卖关子,只是苦恼地捏了捏眉心,“我要是不同意,他就把我的卡全给停了。”
看来真的是被他爹逼急了。
“所以你准备出国躲一阵?”
“这叫能屈能伸。”大少爷还不忘维护自己最后的颜面,一本正经地解释,“等过段时间他差不多忘了,我再回来。”
“可是你出国了他也能停你卡。”
“……反正先出去再说。”
贺听池的父母都是十分成功的商人。想当初他们举家搬到上海定居时,手里只捏有一家小型网络公司,可偏偏运气好,赶上了互联网发展最迅猛的那几年,再加上沪区的优势,于是就有了他们家现如今的庞大产业——达到了无数创业者拼搏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所以在拥有这种绝佳条件的前提下,他们希望两个儿子最后都能进到公司,一同协助公司长远发展。
只可惜理想状态与现实稍有偏差。
大儿子贺绥在毕业后就听从他们的意见顺利到公司任职,可是到了贺听池这里却是打死都不肯服从他们的意愿。
理由很简单,贺听池不喜欢受人束缚的工作体系,相比之下他更向往随心所欲的生活。
听起来过于理想化,可身为好友,许纪扬知道贺听池的确有做出这个决定的底气。
所以无关对错,只是理念不同罢了。
“行吧,你注意安全就是了。”许纪扬也没再多说什么,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力,而且他要是真遇到什么难处,自己应该也能帮上点忙,“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就后天早上,我可是特意来见你一面的。”贺听池说话的时候顺手拿起另一瓶啤酒想递给他,结果眼看着玻璃瓶在半空停滞片刻,他又默默收了回去,“忘了你明天有拍摄。”
说完他又拿起旁边的平板,问许纪扬要喝点什么其他的:“不然给你来杯冰红茶?”
他还记得许纪扬在读大学那会很喜欢喝冰红茶。
“贺少,您不然仔细看看。”许纪扬隔空点了点屏幕右下角,“四十五一瓶,用的参考图还是外面三块五的原包装。”
“……”
于是到最后他也没真成韭菜,找服务员拿了一瓶矿泉水就勉强凑合过去。
“那我的是什么事儿?”拧好了瓶盖,许纪扬又把话题绕回去。
然而这次贺听池却没有直接回答,垂着眼睛像是还在犹豫些什么。
许纪扬歪着头看他,良久后,他似乎是猜到了大概,倏地笑了一下:“没事,是我爸那边又出了什么问题,对吧?”
他话音刚落,就见到贺听池表情变得欲言又止。
他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他已经很久没回过山城,还有几次回去也只是赶完活动就匆匆离开,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再见到他的爸爸——而且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让他们陷入了一种很僵持的地步。
“对……”贺听池先是瞄了他一眼,确认没问题后,才把事情全盘托出,“你爸昨晚闹着要出院,连护工都拦不住。”
“而且专家给他制定的治疗方案,他本人也不接受,反正态度挺消极的。”
在许纪扬大四那一年,许明忠突发脑血栓被邻居送进医院,当时医生是直接下了病危通知书,但好在救治及时,他很幸运地捡回一条命。
当时许纪扬找了贺听池帮忙,他家有亲戚在那边大医院工作,刚好认识这方面的专家。于是在借助了多层关系后,终于有擅长这个领域的专家接手了许明忠的病例,还帮他安排了床位以及制定后续的诊疗方案。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贺听池才真正了解到自己离开之后,许纪扬家里的真实情况。
说完事情原委,贺听池又把专家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然后委婉地补充道:“虽然你之前说过这些不用告诉你,但我觉得还是说一下比较好。”
“那就随他去吧。”许纪扬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反正我也改变不了什么。”
隔着玻璃,外面隐隐传来驻唱歌手低沉的嗓音,吊顶不断变化的光影伴随着悠扬旋律,时不时掠过许纪扬的脸颊,可他眼眸却始终都是如渊般深不见底。
贺听池知道许纪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命是他自己的,他怎么样我都无所谓。”说完这些,许纪扬又喝了一口水,看起来像是真的不在乎。
“但你还是给他请护工,用进口药。”贺听池盯着他的眼睛,仿佛在试图看透这个人,看透他一字一句中隐藏的真实想法,最后忽而又笑起来,“许纪扬,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嘴硬心软,所有事情都自己扛。
许纪扬没说话。
贺听池又自顾自起了另一瓶酒,啤酒度数并不高,喝起来却是一样的苦。
他想到自己曾经埋怨过许纪扬,两个人明明是一块长大的兄弟,为什么到最后他家里发生了那么多变故都要隐瞒自己,若不是有许明忠这档子事出来,恐怕自己到现在都还不知情。
直到后来他设身处地想了很久才明白,站在许纪扬的立场上,他其实没办法向任何人开口。
所以他只能默默扛下来所有负担,一直捱最后风浪平息,才能轻飘飘一笔带过当年的事情。
贺听池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但此刻也觉得心里有块地方在隐隐作痛。
那时候的许纪扬也才是个十几岁的年纪。
他明明不该受那些苦。
-
晨光熹微,北京下了一场大雨。
所以在出门的时候,许纪扬看整座城都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
原本他希望贺听池今天能跟他去绮秀看看拍摄现场,结果对方最后以行李还没收为由,回绝了他的邀请,然后坐上清早第一班高铁返回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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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最后只有余越陪同他前往绮秀进行拍摄工作。
比约定时间提前到了一点,但接待人员也已经在前台等候,见到他们就直接把两人领到了独立化妆间,
在这里,许纪扬先看到了沈芸,今天她又换了一条深棕色长裙,比上次见面更加温婉知性。
“早上好。”沈芸上下看了许纪扬一遍,随即展颜道,“你状态看起来还不错,就是有点黑眼圈,昨晚熬夜啦?”
许纪扬摊了摊手:“还不是今天要拍摄,昨天就激动得有点睡不着。”
听得沈芸无奈又好笑,最后只能用手里卷起来的文件敲了敲他:“问题不大,待会让化妆师给你遮一遮,给你们准备的咖啡在桌上。”
余越这是第一次来绮秀,看哪都觉得高级,甚至觉得这里的化妆间都比平时拍代言用的化妆间要大。
“是我们先到了吗?”他问许纪扬。
从进门到现在,他们都没有碰见过陈斯珩团队的人。
“也许吧。”许纪扬漫不经心地回答,此刻的他已经换上了打底服装,坐在化妆镜前。
他手里捧着热咖啡,喝下去一口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只是还没等喝第二口,就听见身后的化妆师接了一句:“陈老师也到了,就在旁边那间化妆呢。”
透过面前的镜子,许纪扬下意识往门外走廊瞥了一眼。
比他来的还早啊。
也的确像陈斯珩的风格。
“麻烦帮我把黑眼圈遮一遮吧。”他笑着转移了话题。
后续的化妆流程和平常几乎别无二致,只是多出了工作人员拿着小型机器在旁边拍摄后场花絮,还时不时让许纪扬配合他回答一些粉丝问题。
“许老师,您对即将参与的拍摄有怎样的心情呢?”
“第一次和绮秀合作,我本人还是蛮期待的,也希望今天能拍出让大家满意的照片。”
“粉丝说您可塑性很强,之前在演唱会上就驾驭了很多种风格的服装,那有没有什么风格是您特别想尝试的?”
“这个问题嘛……待会就知道了,我只能说这次绮秀提供的妆造都让我非常满意。”
“您等会的拍摄搭档是陈斯珩老师,而他之前就有过丰富的杂志拍摄经历,那您之前有没有专门向他取过经?”
“……”
许纪扬正闭着眼睛,任由化妆师在上面铺眼影,而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他只是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没有,我也是后面才知道他要来拍摄的。”
“先休息一会吧。”余越拎着水壶走过来,跟拍摄花絮的摄影师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站到许纪扬身边问,“纪扬哥,你口渴不?”
“还行。”许纪扬说,“等画完这步先。”
和往常的平面拍摄不一样,绮秀这次设计的妆造偏向于黑暗系,所以眼影也要相应更浓一些,但又要和整个妆面协调,因此需要的时间就更久一些。
刚才工作人员的话还在他脑海里盘旋。
只要一想到他等会要搭档的人是陈斯珩,说时候,许纪扬到现在还是有种很难以言喻的感觉。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吱呀——”
他听见隔壁门打开了。
20. N.陌生关系
一串脚步声在门外稀稀拉拉地响起来。
或许是人在闭眼的时候,听觉就会变得格外灵敏,所以许纪扬听见了外面接二连三的赞叹,随即又传来服装套架在地面上持续滑动的滚轮声,有人好奇问“待会先拍哪一套?”有人匆匆答“影子那套。”
无数种声音响动交汇杂糅,像是舞台剧进行时繁忙的后场,许纪扬两手叠在一起不为所动,却是在某一刻听见一道清晰的男声:“陈老师,您先去试拍吧,许老师还在里面上妆。”
“先别睁眼睛。”化妆师似乎察觉到了坐在位置上的人眼皮微微掀动,连忙说,“还差一点就画完了。”
一行人的声音渐渐远去,他们应该都往楼上摄影棚去了,许纪扬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把交叠的双手分开,屈肘搭到了两侧的扶手上。
十分钟后,妆容总算是大功告成。
妆面讲究要和拍摄风格相呼应,而今天他们的整体色彩偏暗,服装也是黑色系,所以就要在妆感上强调出清透和立体。
余越站在他后面化身气氛组打call,一连说了好几个太牛了。
“纪扬哥,我觉得你整个人连气质都变了。”
许纪扬问:“哪儿变了?”
“就比平时更高冷了,嗯……”余越绞尽脑汁,最后一拍脑袋,终于想出了最为贴切的形容,“像电视剧里的那种校霸男主。”
“嚯,原来你还看这种剧啊。”
“不不不,是我姐喜欢看,每次都还非得拉上我一块。”
见他一副忙不迭要解释的模样,许纪扬轻笑起来,而那幅生人勿近的模样也随之削减下去几分。
余越这才意识到许纪扬是在故意逗他呢。
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见到许纪扬这个造型之后,他就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这才是许纪扬最真实的样子,清冷得让人难以接近。
难道真是化妆师水平太高了?
他正陷入思考,忽然又听见许纪扬呢喃了句:“校霸谈不上,顶多能算是个刺头吧……”
“嗯?”
“纪扬,你这边弄完了吗?”这时候沈芸推门而入,走到两个人身边,对着化妆镜里的许纪扬看了又看,最后颇为满意地点头:“不错,我觉得挺好的,你自己感觉呢?”
“我也觉得不错。”许纪扬点头道。
而刚才他和余越的话题也就自然而然地揭了过去。
做完造型,他们乘上观光梯前往摄影棚,准备开始今天的拍摄。
上去之后许纪扬才发现,今天用来拍摄的摄影棚规模比想象中还大,几乎占据了整一层楼,比上次来见过都要宽阔。
也许是为了符合今天的拍摄风格,四周的墙壁都被黑布遮挡起来,像是个大型观影厅,大大小小的补光灯和摄像机都已经就位,统一朝向了中间的大型装置。
这个装置远看像是环形楼梯,可走近之后才发现他中间还有一个断面,他觉得这个造型特别,和平时见到的普通阶梯也不太一样,于是看向旁边的沈芸:“那是什么?”
“彭罗斯阶梯,你们今天的主要拍摄背景。”沈芸说,“道具组可是搭了好几天。”
“《盗梦空间》里的那个?”许纪扬在心里思忖了好一阵,想到拍摄主题,又转头问她,“这和主题有什么关联?”
可这次沈芸没有直接回他,而是神神秘秘地说:“等你几组图全部拍完之后就知道了。”
“哎,怎么还留个悬念给我啊。”
两个人没聊几句,摄影助理就走过来了,让许纪扬先去换了上装试拍,而沈芸则是去找主编沟通等会的拍摄流程。
而就在他一切准备就绪,准备上场拍摄的时候,他看见了坐在旁边的陈斯珩。
陈斯珩已经换上了拍摄服装,黑色皮衣将他笼罩进暗色,半背头陪着略显凌乱的碎发,肩上还有一朵盛放的红玫瑰,将他身上桀骜不驯的气质体现的淋漓尽致。
许纪扬鬼使神差地看了几秒,好在对方侧着身没注意到自己,所以许纪扬也想装作没看见,结果下一秒却是发现了陈斯珩手上有两颗绿色胶囊。
片刻后,他看着陈斯珩把胶囊吞进嘴里,然后再喝水咽下。
等再回过神来,他已经朝那个方向迈出了脚。
皮鞋走起路来发出轻微响动,而声音响起的同时陈斯珩就已经翻过手心,把药板遮住,然而偏头看向他。
许纪扬没办法分辨是不是刻意的。
“你造型弄完了?”
“生病了?”
他们几乎是同时开口。
“嗯?对。”陈斯珩站起来,肩上那朵玫瑰直直撞进许纪扬的视线,他把手抄进兜里,然后笑着耸耸肩,“降温了啊,有点儿着凉。”
他语调懒洋洋的,给许纪扬一种恍惚错觉,仿佛两人还是当年能搭着胳膊聊天的挚友。
而自己上回在湖边说的那些重话,陈斯珩似乎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你现在准备试拍?”陈斯珩又反过来问他。
许纪扬“嗯”了一声当作回应,心里却难以控制地涌出其他念头,几番挣扎下他后退一步,只留下一句“那我先去拍了”就离开了。
好在试拍过程很顺利,只是简单调整了发型而没有其他改动,于是下一步就是两个人的正式拍摄。
摄影和策划把他们叫到一块,跟他们讲了整体要呈现的效果,又由动作指导告诉他们大概的站位和姿势,然后在一定范围内可以自由发挥。
彭罗斯阶梯代表着无限循环,代表着始终向上或始终向下却永远走不到尽头,而他们要分别站在断层首末两端的平面上,面朝相反方向,然后回眸望向对方。
在理解这些信息之后,他们便准备开拍了。
陈斯珩站在末端,许纪扬则是站在顶端,虽然特殊的拍摄角度会让他们看起来出于差不多的平面,然而实际上他需要走到距离地面两米的高处,虽然底下有软垫防护,但看上去依然令人望而生畏。
“小心点啊。”沈芸在下面提醒他。
两人各就位,第一组镜头开始拍摄。
按照原先说好的那样,两个人都往上踩了一级台阶,然后回过头去看对方。
许纪扬垂着眸看他,余光瞥见那朵生长在陈斯珩肩头的玫瑰,在接二连三的闪光灯照耀下,它似乎变得愈发娇艳。
但他依然只看着陈斯珩。
六年时间,早已让当初那个青涩少年褪骨脱胎,五官轮廓愈发清晰出众,成为了无数人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
陈斯珩也在抬头看他。
这短短几秒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
“等一下。”摄像师蓦然出声暂停了拍摄,从镜头后面探出脑袋。
他把手抵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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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上思考,看了看陈斯珩,又看了看许纪扬,最后说:“你们眼神的触碰要柔和一点,刚才有点僵硬了。”
但考虑到他们都是第一次拍这种双人杂志,所以摄影师思考片刻,决定循循善诱:“这样,你们就保持刚才的姿势聊两句,找找感觉,自然一点,我试着能不能抓拍几张。”
该说点什么好。
许纪扬平时能说会道,到这里却犯了难,他觉得刻意营造出来的聊天比摆一个表情还要不好办。
但这种情况也只能硬着头皮讲两句,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说:“你那朵玫瑰真的假的啊?”
好尴尬的话题。
这种话让人怎么接。
面对镜头又不好有其他表情,许纪扬大脑飞速运转着,甚至都想再换个东西聊。
然而下一秒,只见陈斯珩小弧度弯了下嘴角,然后对他说:
“是真的。”
“黑魔术玫瑰。”
“好看吗?”
-
拍摄结束后,因为许纪扬晚上还有活动,便直接赶去了机场。
在车上,他靠着车窗看外面不断往后撤的树木,只觉得此刻身心俱疲。
好累。
这时候余越从旁边递过来一片晕车贴:“纪扬哥,你是不是晕车了?”
“没有。”许纪扬摇摇头,把身子又坐直了回去,“就是困。”
“那您睡一会吧,待会到了我叫你。”说完他就把晕车贴重新塞进口袋。
这个动作被许纪扬看在眼里,他忽而想到刚才陈斯珩吃药的一幕。
那应该不是感冒药吧。
“陈斯珩生过什么病吗?”他问余越,“我刚看他在吃药。”
余越抬起头:“嗯?您说陈老师?”
他难得听见许纪扬会提陈斯珩的名字,觉得不可思议,可回忆了一番之后还是给出否定答案:“我不知道诶。”
“这样啊。”许纪扬语气听不出起伏,也没再追问其他,就好像只是随口一提。
然而余越却是觉得自己难得被许纪扬询问一次,应该给对方一点有用信息,这才能对得起他冲浪达人的称号。
于是他冥思苦想,最后还真让他想到了一件事。
但是那件事是不是不太好啊……
许纪扬原本都打算不细究了,结果看余越一副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奇怪:“怎么了?”
“没事……”
“有事瞒我呢?”许纪扬似笑非笑地看他。
余越是个直性子,本来就藏不住什么事儿,被许纪扬这么一激,他就全给抖出来了。
“就是以前听说过……关于陈老师的事情。”余越变回忆边说,“当时他在国外拍《野草根》的时候,中途戏份暂停了半个月,后来结束之后,他又有将近一年半的时候没有露过面。”
“后来网上流出来一组图,是有人拍到了陈斯珩当时在片场被送去医院。”
闻言,许纪扬不禁蹙眉。
这是他没有听说过的事情。
“然后呢?”他听见自己问。
“所以那段时间很多人都在传,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余越说到这里,先是左顾右盼,最后又凑到他旁边,压低音量说:
“说是他当时被送去医院,是因为毒瘾发作,后来那一年半都呆在戒毒所。”
21. N.真真假假
“说是他当时被送去医院,是因为毒瘾发作,后来那一年半都呆在戒毒所。”
其实这传闻出来已经有好几年了,当时还闹得沸沸扬扬,余越回想起营销号和粉丝据理力争的场面,还是觉得十分震撼。
但因为始终少了能作为实锤的有力证据,而陈斯珩又在舆论时期再度夺得影帝奖杯,事情到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至于为什么现在还能记得,归根到底还是陈斯珩公司发出来声明太过避重就轻,只回应说事情不属实,却没有解释陈斯珩那时候为什么会被送去医院。
这也就导致了陈斯珩现在每上一回热搜,这件事情还是会被有心人拿出来说道说道,也没人能真正辨别事情的真伪性。
“这是造谣啊……”许纪扬说完,又沉默了片刻,然后才接着道,“他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不是不能做,而是不会做。
许纪扬没了解过事情原委,却能直接又笃定地给这件事情下一个定论,这和他惯来张弛有度的严谨性格并不一致。
有那么一瞬间,余越觉得许纪扬似乎很了解陈斯珩,可这两个人在私底下明明从来没有过交集。
所以他很好奇想问一句你怎么知道,可到最后也没真敢问出口,只能悻悻回了句我也是道听途说,然后就从手机里翻出待会的行程安排,想给自己找点其他事情做。
保姆车依旧平稳地向前行驶,而车内再度归于沉寂,一时间只剩下底盘引擎嗡嗡地不断挤占大脑,让人难以忽略。
许纪扬戴上了两只耳机,里面的轻音乐盖过了外界的杂音,他才终于感觉好受一点。
开什么玩笑。
陈斯珩疑似吸毒,这种缺德新闻也只有无良媒体才能编得出来,他甚至都不用特意去网上搜,多半就是几张高糊的偷拍照和不知道具体出处的聊天记录,再加上对陈斯珩某些举止的过度解读,颠来倒去最后就成了所谓的“证据”。
还能有什么原因呢,无非就是当年的陈斯珩作为新人夺大奖势头太猛,动到了某些资本家的蛋糕,所以才被当成了高高挂起的枪靶。
这套流程在圈子里都不知道有过多少先例,跟个劫数一样,运气好的话能一路披荆斩棘,踩着骂名升到一二线也算是苦尽甘来,可要是运气差点,最后就难逃被公司雪藏查无此人的命。
娱乐圈从来就是这样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像一棵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掺杂着无数人的利益盘根交错,也就表面看着光鲜,内里早被虫蚁啃噬得什么都没剩下。
只是……你陈斯珩连辟谣都不会了么?
亏你当初还要一腔孤勇地闯进来。
许纪扬盯着座椅后背发怔,全然不知道耳机里的歌换了多少首,又上下了多少座高架桥,只是再等余越喊他的时候,他抬起头,就看见了首都机场的指挥塔。
北京那两个明晃晃的大字立在航站楼上,看起来鲜红又庄重。
车子缓缓拐进T2出发层,一眼望去就看见有粉丝早早候在门口,乌泱泱一片,每个人都在对着路口翘首以盼,而就在目标车辆进入视线的刹那,霎时间所有人就如浪潮前涌,转眼就都往前围了过来。
“师傅,去七号口,诶诶速度慢点小心人。”余越对这阵仗都快见怪不怪了,明明许纪扬在圈里的定位是歌手,可到最后把微博粉丝群体展开一研究。
比爱豆还像个爱豆。
说到底,还是他那张脸太过惹人注目了。
察觉到动静,坐在位置上的许纪扬扯下一只耳机,刚好就听见车窗外有人在喊自己名字,车外已经围满了人,再仔细一看,他还注意到人群中有人拿着手幅,上面写的是祝他十二月演唱会顺利。
他忽然意识到,粉丝对于艺人的资讯其实掌握得十分迅速,就比如公司才宣发没多久的演唱会定档已经有人印出了应援,自己的每一趟航班信息似乎也早就成为了公开的秘密。
那陈斯珩呢。
被造谣的那段时间里,他会不会在出行的时候被粉丝质疑声讨,然后在众人层层包围的逼迫下要他给个说法。
他那时候在想什么呢。
不合时宜的换位思考让许纪扬有些烦躁,他蓦然觉得自己过于多管闲事,明明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在意他生了什么病,以及吃了什么药。
许纪扬,你越界了啊。
于是他很快调整好状态,对司机说:“就在这儿下吧。”然后压低帽檐再次带上耳机,试图让音乐占据所有联想的空间。
坐在前面的两位安保先下了车,配合机场的地勤人员把人群向两侧疏散,留出了中间一条笔直通往大厅的小路,接着余越拉开车门,确认没问题之后才让许纪扬下来。
十月份的北京已经降了温,寒风呼啸,开了门后车内的温度也迅速冷却下来。许纪扬把外套兜帽盖过帽檐,然后握住门把手,迎着无数摄像头下了车。
“来了来了!”
“许纪扬!”
“许纪扬看看这边!”
此起彼伏的呼声从四面八方包裹住他,很长时间都没有停下,他对着左右两边的粉丝都挥了挥手,然后微笑着对她们说:
“天冷了,大家早点回家吧。”
-
十月几乎没有休息时间,但排满的档期在某种程度上也加快了时间流速,许纪扬日复一日按部就班赶通告,自我感觉中似乎也没过多久,但一看日历,他就已经从月初忙到了月末。
这期间某位瞿姓男子约了他好几次夜骑,但他都在忙着全国各地工作,最后一次也没能成功赴约。
而贺听池那家伙早已落地佛罗伦萨,许纪扬忙里偷闲联系过他几回,一开始听他说卡被冻了差点在星级餐厅吃霸王餐,后来又说碰到了一个人傻钱多的外国大帅哥买了他好几幅画,又能在那边活一阵子了。
两人相隔千里,许纪扬也只能视频确认了他的处境安全,然后让他谨防国外诈骗,其他也就随他去了。
与此同时,电影《暗度》也在三十号正式宣布杀青,许纪扬是从热搜得知了这个消息。杀青那天官方放出了主演们的杀青合照,陈斯珩站在最中间,顶着那头狂傲的红发,脸上是未卸掉的战损妆,手里却捧着一大束花笑得很开心。
没多久,他便自己转发并配文:齐飞宇任务圆满完成,期待与大家早日相见。
这条微博火得毫无悬念。
而后许多艺人也纷纷跟着转发评论,有参演人员也有陈斯珩的朋友,一水儿都是在祝他杀青快乐,以及表达了对电影票房大卖的美好祝愿,但许纪扬只是瞥了几眼就退出微博,没有留下自己浏览过的痕迹。
三十一号晚上回到上海,一号是难得的空档,许纪扬原本还在计划明晚是不是该约瞿嘉年出去吃顿饭,以表自己整个月都没能赴约的歉意,结果消息都还没编辑,瞿嘉年就已经自己提着晚餐找上了门。
“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吃饭啊,大忙人。”
他拎着大包小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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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食材上门,放下东西后又轻车熟路地到跑到冰箱前翻火锅底料。
许纪扬就靠在墙边,双手环胸看他一点点凑齐了煮火锅的工具,懒洋洋地调侃道:“你还挺熟我家的啊。”
“那倒也没有,主要是熟你家火锅。”
于是经过一阵倒腾,餐桌上架起了电磁炉,备好碗筷,几分钟后鸳鸯锅里的汤煮开了,咕噜咕噜地往外冒着热气。
瞿嘉年还专程带了一听啤酒过来,但许纪扬拒绝了他半醉方休的提议,选择喝白开水陪同。
两个人才刚坐下,瞿嘉年起了瓶啤酒就开始说个不停,讲自己琴行这个月遭遇的坎坷经历。
“我每间琴房都装了隔音棉,还专门做过音量测试,而且平常休息时间也没人弹琴,根本不可能扰民。”瞿嘉年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结果上个周管理局给我来电话,说有人举报我琴行影响到邻居休息。”
“后来呢?”
“我当时还真以为是吵到人了呢!”
说到这儿,瞿嘉年表情就变成了忿忿不平:“后来还是别人告诉我才知道,是之前楼上有个住户经常带小孩来白嫖零食饮料,被我发现之后请出去了,就想到这一出来报复我。”
“唉,我最近去看看有没有商场招租吧,省得在小区里这么多事。”
许纪扬就在旁边听他说,时不时再给予一点回应。
“你下个月什么安排?”瞿嘉年一口酒一口肉,吐槽完身边杂七杂八的事情,又把话题绕回了许纪扬身上,“我记得你后面应该没有音乐节了。”
“那是因为年底要开演唱会了啊。”说到这个,许纪扬才又发觉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忙完,“下个月就要排练了。”
他想到廖文佳之前也没少为演唱会的事情发愁,因为国内的演唱会场地审批流程也很麻烦,二线以上城市的地方政府对于安全问题把控严格,所以常常是审批进度过半,都差不多要定下来了,最后又因为安保那块不接受而打回来。
好在这步历经半年终于是走完了,现在只要等他选完歌送审确认,没什么问题就能开始排练了。
“嘶……我都给忙忘了。”瞿嘉年挠了挠额头咕哝道,倏地又像是想到什么,抬起头看他:“哎,你知道陈斯珩那部片子也准备年底上吗?”
“什么?”许纪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昨天才杀青?”
电影的审批据说比演唱会还要复杂,而且拍完还要剪辑,怎么可能年底就上映。
“你和我说的是同一部么?”瞿嘉年话说到一半,发现了华点,“你怎么知道《暗度》刚杀青?你也关注?”
“那你说的哪部?”许纪扬直接装作没听见,掠过了这个问题。
好在瞿嘉年现在表达欲比较旺盛,喝了几两酒之后也变得有些马虎,被他三言两句就牵着鼻子走。
“是他六年前拿奖那部《野草根》!那可是金棕榈大奖啊……”瞿嘉年仰头看着天花板,似乎是在回忆,“前几天影协才宣布在国内过审了,预计今年年底上映。”
是这部片啊。
陈斯珩的成名之作。
许纪扬捏着杯子,微微垂下眼睛去看锅里翻滚的食物。
再提到这部电影,许纪扬还是觉得心中有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在缓缓淌出来。
《野草根》获奖的那段时间,网络上铺天盖地全是有关于陈斯珩的新闻。
而那也是他时隔两年之后。
再次听到陈斯珩的消息。
22. P.三角钢琴
许纪扬把陈斯珩从早餐店载了回去。
下了车,陈斯珩抖开发皱的裤腿:“你这架势真应该去骑摩托车。”
要不是因为这里是居民区,他觉得这家伙的速度估计能再快个二十码。
“是么。”许纪扬打下脚刹,长腿一跨走出来,好像真有在思考他的提议,“那我到法定年龄考虑一下。”
说完,他又朝着陈斯珩扬了扬下巴。
陈斯珩不明所以:“怎么?”
“锁车。”
“哦,哦。”陈斯珩差点忘记这回事,被提醒了才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摁了一下,小电驴收到感应滴滴两声,灭了灯。
进入楼道,狭窄的楼梯容纳不了两个少年并肩通行,所以陈斯珩往后退了一个身位,走到了许纪扬后面。
到三楼的时候他们还碰见了一个穿着汗衫的邻居大爷拎着菜篮子开门出来,看样子是准备去买菜。
见到他们,大爷还十分热络地和他们打招呼,用亲切的方言问他们吃早餐没有。
但陈斯珩不太确定,只能含糊地应了句,接着就听见许纪扬也用方言说:
“已经吃过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许纪扬说方言,有种很微妙的感觉,反正就是和其他人口钟说出来的不太一样。许纪扬的腔调懒散,平仄也没那么突出,却莫名能让他有耐心继续听下去。
陈斯珩似懂非懂,却也听得出神,直到许纪扬“喂”了一声,他才如梦初醒。
“嗯?”
“走了。”
许纪扬先一步跨上台阶,留他在后面待机,半晌后才晃了晃走神的脑袋,继续跟上去。
太奇怪了。
好不容易爬上五楼,许纪扬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锁,门轴已经被铁锈侵蚀透,往外一拉就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一打开门,里面一股浓重刺鼻的烟味就迎面而来。
许明忠每次在外面和一群狐朋狗友玩到半夜回家,总要意犹未尽地待在客厅抽上几口,所以这股味道经久不散,时间久了都差不多要渗透整个墙体,所以每次开门都躲不开烟味的洗礼。
陈斯珩下意识捂住口鼻,但旁边的许纪扬已经淡定地走进去。
看着他的背影,陈斯珩忍不住问:“你不觉得呛吗?”
“什么?”许纪扬刚跨进门槛,转身不解地看他,过了会像是反应过来,问:“你说味道?”
陈斯珩嗯了一声,才意识到或许是他早就无所谓这股味道了。
这可不行,而且他有所谓啊。
陈斯珩想到之前住在舅舅家里的时候,他们家的客厅角落专门放了一台空气净化器,有没有用不清楚,但至少他从来没闻到过异味。
不知道那玩意儿多少钱一台,他也网购一台便宜的回来试试好了,陈斯珩在心里盘算,主要是他不希望自己日积月累吸二手烟最后吸出什么毛病。
“早习惯了。”许纪扬留下这么一句话就继续去换拖鞋,但陈斯珩还是看着他在换好鞋后随即走到窗台前,把紧闭的玻璃窗给拉开。
客厅一通风,里面囤积的味道顿时就被冲淡不少,陈斯珩敞着大门给室内换了下空气,直到感觉呼吸舒坦了才又进去。
“陈斯珩。”
陈斯珩听见屋内许纪扬喊他,哎了一声:“什么事?”
你不是要保修单吗?”许纪扬在房间里喊他,“过来拿。”
陈斯珩看见许纪扬的房间门是打开的,便直接趿着拖鞋走近。
刚贴近门缝,他就感受到里面是让人浑身舒畅的凉气。
八月份的山城是出了名的燥热,空中就像挂了一台火炉每天呼哧呼哧烘烤大地,只是陈斯珩对冷暖变化的感知度向来不强,春夏秋冬都是如此,所以就算他房间只有一台电扇也能凑合过去。
当然,现在看起来,有没有空调的区别还是挺大的。
“别站门口啊,进来把门关了。”许纪扬蹲在衣柜下方翻找东西,见他迟迟没进来,才探了个脑袋去看他,“空调很耗电的。”
陈斯珩这才走进去,终于看清了许纪扬房间的全貌。
和原先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房间很干净,正对门口的墙边是一体式书桌衣柜,然后旁边挤着一张落架床,他睡在下铺,上铺垒着几个防尘箱——每个空间都被利用到最大化,虽然有些逼仄,整体看上去却是协调的,而且没有随处乱丢的衣物,大片大片的阳光从窗棂透进来,明亮地落在床单和地板上。
一切本来都很正常,直到陈斯珩无意间转过头,蓦然就发现了房间逼仄的原因——
角落放了一架三角钢琴。
虽然钢琴整体已经被黑布遮住了大半,但是下方露出来的木质琴脚还是让他立刻就明确了这是什么。
和这里实在是太格格不入了。
陈斯珩忍不住又多看了这架钢琴上几眼。且不说房间面积本来就不算太大,再放一架三角钢琴进来几乎就不剩下什么活动空间。
而且最重要的是,许纪扬家看上去的确不像是还有闲钱玩钢琴的样子。
他突然想起许纪扬朋友圈分享出来的钢琴音频。
该不会就是他自己弹出来的吧?
“你还会弹钢琴?”陈斯珩脱口而出。
还在翻找东西的许纪扬忽然停顿动作,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接着才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陈斯珩心里反问,难不成还是个初学者?但陈斯珩也不好再继续追问,而是又靠近了钢琴一点,手指轻轻碰到表面的紫色绒布,感受到里面琴架的构造。
他以前住过的某个亲戚家里也有钢琴,比这个要小一点,什么牌子他不记得了,但印象中好像也花了好几万块钱,专门买回来给小孩培养兴趣爱好。
有钱人就是喜欢在这种方面一掷千金,但估计是因为亲戚每天都要求小孩写完作业后去练一个小时,小孩子坐不住觉得烦,闹了几天后也就没有再继续练了。
陈斯珩一直都觉得能掌握某种乐器是件很厉害的事情。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也想去学学,钢琴或者是小提琴,再或者是其他什么乐器都可以,反正能用它来奏出几首曲就行。
他向外发散着思绪,很快也就忘了一开始好奇的问题,于是过一会儿他又把目光转向了其他地方。
书桌上摊着一沓试卷,知觉告诉他是暑假作业,白的灰的什么科目都有,陈斯珩瞥见最上面是一张数学卷子,看起来已经做了一半,但解答题部分还是大片空白,很多道题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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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写了个解,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陈斯珩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之前萍姐说过许纪扬还在给其他人当家教。
这样也能做家教吗,陈斯珩心想,那估计是许纪扬偏科比较严重吧。
他总是习惯从细枝末节里去猜一个人的全貌,像是在拼图,把一块又一块的碎片拼凑起来,最后整合成对这个人的大致印象。
可许纪扬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陈斯珩忍不住去思考,却发觉到现在还是没办法得出一个确切答案。
“喏,你的东西。”在他思维不断发散的时间里,许纪扬终于从柜子的某个角落翻出了一个文件夹,里面装着当时买电动车的各种单子,他打开往里面大概看了几眼,然后递给他,“应该都齐了。”
陈斯珩反应过来,走上前接过:“谢谢。”
既然已经拿到了东西,陈斯珩也就不打算在这里久留,“那我就先走……”
他话说到一半,这时候,外面的铁门忽然响起了一串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的力道不算轻,似乎还带了一丝急躁,而两扇铁门撞击在一块发出的声音实在也不算好听,敲得似乎连地板都在跟着隐隐震动。
陈斯珩愣了一下,因为他住在这里的这些天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于是他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许纪扬。
许纪扬已经站直了身体,显然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声音。
他和陈斯珩之间的距离不算太远,所以当陈斯珩回头看他的时候,很快就注意他的神态中隐隐透露出严肃。
为什么许纪扬会露出这种表情……?
敲门声在持续了半分钟之后停了下来,空气再次陷入静默,陈斯珩在心中猜测,会不会是许明忠大白天出去喝醉了酒忘记带钥匙,所以想着去门口查看。
哪知道步子都还没迈出去,一只手就忽然从后面握住他的手臂,差点没把他吓一跳。
许纪扬此刻的掌心是冰凉的,抓着他的力度也有些重,夏天穿着短袖,所以寒意能透过皮肤畅通无阻地传递给他。
陈斯珩感觉不对:“怎么了?”
可许纪扬此刻的注意力似乎还都集中在外面,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又听了一会外面的声音,然后才看向陈斯珩。
大概是他的错觉,陈斯珩对上许纪扬的眼睛,总觉得他的眼神里掺杂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好像有慌张、又好像有窘迫还是其他什么情绪在酝酿。可是等他想再次确认的时候,这些情绪又全都消散不见,最后变成了一种防备。
就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许纪扬身上也有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感。
又过了片刻,许纪扬好像陡然意识到什么,这才把手松开,别过头掩饰尴尬:“抱歉。”
陈斯珩还在云里雾里,他根本不知道许纪扬刚才为什么要拉他,现在又为什么要道歉,但是还没问出口——
“咚咚咚、咚咚咚。”
外面的敲门声又响起来了,而且听着比刚才还要急促。
两人相视一眼,陈斯珩觉得他们总该有个人去看看怎么个事儿,于是率先开口说:“那我去开……”
“别去。”
23. P.迷雾重重
“别去。”
“为什么?”陈斯珩这次几乎是脱口而出,短暂地忘记了自己不应该掺和别人私事的原则。
他觉得许纪扬的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要是换作平常的他,估计早就已经不耐烦地走出去问是哪个哈批在敲你爷爷家门。
可是这次他没有,许纪扬这次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置若罔闻地站在自己房间里,让陈斯珩不要过去。
“所以外面的……是谁?”
陈斯珩直觉许纪扬一定知道,但迟迟没有等到答案,他又换了一个问法。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陈斯珩仿佛听见了脑子里有一个小人儿在同他说话,挥舞着双臂大声提醒他。
喂,你越界了。
“你也太大惊小怪了吧。”
偏偏许纪扬就这次作出了回应,他往旁边挪了两步靠到书桌前,手掌摁住那沓卷子,看向站在面前的陈斯珩。
“就是一个住在前街的邻居,来找我爸的。”许纪扬语气里没有半点起伏,听起来就像是琴键中央随手摁下的延长音:“他以前和我爸经常约麻将,后来闹了点矛盾。”
“有时候会过来闹事,不搭理他等会自己就走了。”
“我不想掺和这件事情,所以不去开门,也不想你去开门。”
“不行么?”
陈斯珩哑口无言,连同外面砰砰作响的拍门声都在一时间内被他全然屏蔽掉,此刻的他没办法分辨出许纪扬是在编故事还是在阐述事实,只是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也没那么想知道事情的全貌。
无论是许明忠和邻居有私人恩怨、麻将场上玩脏被抓包,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事情让别人找上门,其实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碰巧在这借住一段时间的人而已。
而且……
事发突然,陈斯珩也能感觉得到许纪扬其实在有意回避,两个人中间总归还是隔着点东西。
但又有谁不会藏着点秘密。
只是既然许纪扬说了这不是第一次,那每回都闹出这么大动静,街坊邻里或多或少也都知道了吧。
原来他一直生活在这种环境里啊。
“抱歉。”陈斯珩都诧异自己居然会说出这两个字,他手里还攥着文件袋,准备往前去拧门把,“我回房间,我不会去开门的。”
“等一下。”
许纪扬出声叫住他,陈斯珩没回头,只是听身后的人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以后如果你自己在屋里,听见有人敲门也不要应,就当没有人在家。”
“我知道了。”
说完后他旋动把手,在迈出房间之前,他还偏头看了一眼那架贴着墙摆放的钢琴。
会有机会听到许纪扬弹琴吗,陈斯珩脑子里无端冒出这个想法。
走出去,外面的拍门声也已经停了下来,他不知道外面那个人有没有离开,又或者是准备在门口蹲守一会再继续骚扰。
他放缓脚步,轻声回到房间,把文件袋放到一旁便作势要往床上倒,结果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外出的短袖,只好又不情不愿先换了衣服。
躺到床上,陈斯珩直直地盯着顶上冒霉斑的天花板。
才刚缓和一点的气氛又被弄僵了。
虽然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和许纪扬成为关系多好的朋友,只是他孤身一人留在这座城市,目前唯一能说得上几句话的也只有一个许纪扬。
陈斯珩感觉心里堵着气,说不上来第感觉烦躁,连书都懒得看了,干脆直接盖被睡觉。
只是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躺了一会没睡着,过了会又听见许纪扬从房间里走出来,再接着就是外面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许纪扬出去了。
应该挺糟心的吧,家里遇到这种事情。许明忠果然也是一个不靠谱的父亲,跟别人结了梁子也不解决,每天活得倒是自在,难不成还等着对方找许纪扬的麻烦不成?
陈斯珩本来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已经够乱成一团了,可现在看来,许纪扬估计也没少因为家里的事闹心。
他无端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但也没办法,日子还是要照常过,也不知道这种狗啃人生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柳暗花明。
在那天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过这件事情,陈斯珩也没去打听许明忠究竟和对方闹出过什么矛盾,对方又为什么要来家里闹。
关于许纪扬的家事,陈斯珩在心里划了一道泾渭分明的分割线。
因为他十分清楚,自己和许纪扬就像是站在天平的两侧,而其中负责维持那岌岌可危的平衡的、看似虚无缥缈触之不及却又至关重要的东西。
是许纪扬的自尊心。
-
自从那天被敲了门,许明忠连续好几天都没去麻将馆,也不上班,就整天就呆在家里,陈斯珩无论是出门还是回来,基本上次次都能看见许明忠坐在沙发上抽烟。
一根接着一根,弄得整个客厅乌烟瘴气,就好像靠这玩意儿续命似的。
许纪扬能忍,但陈斯珩可忍不了。
所以他先采取了保守策略——在路过客厅时委婉地咳几下,以假装自己被烟味给呛到,试图让对方能意识到在家里抽烟是个不正确的行为。
哪知道许明忠钝感力堪称一绝,不仅完全没有接受到正确暗示,还会关心陈斯珩是不是辣椒吃多了嗓子不舒服。
……不,他是肺不舒服。
既然保守策略行不通,那他只好选择换一个更精准激进的策略。
用钱解决问题。
陈斯珩记得在社区附近就有一个小商场,那里应该会有卖家电的地方,他决定直接过去消费一台空气净化机。
他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于是在当天下午,等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他就骑着小电驴出发了。
只是现实永远比理想骨感一点。
商场里没有家电区,更没有空气净化机,再往远处开好不容易看见了一个美的,结果进去一问就只有空气加湿器。
空手去空手归,本来还想再往其他地方转转,结果开到半路小电驴就显示了电量告罄。
陈斯珩也没想过人的运气能背到这种程度。
他只好把计划暂时搁置。
等看见社区入口处熟悉的路牌时,天空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他打着车灯沿路往里开,骑到后街停下来,纠结了半天晚餐吃什么,最后还是走进了林记面馆。
许纪扬今天不在店里,只有萍姐和一个帮工在前厅忙前忙后。
店里还挺热闹,他只能随便找了个空位拼桌,坐下来才发现对面的卷毛有点眼熟。
而对方也刚好抬头看见他,眼睛一亮:“嘿,又见面了!还记得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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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脸的那一刻就想起来了,陈斯珩记忆力向来都还不错,认出来他是许纪扬的朋友,上次交易电动车的时候见过一次。
“你也爱来这里吃面?”
“对。”
“我也是,这里的面条可是整条街最好吃的,诶,我跟许纪扬……就上次卖车给你那哥们,记得吧?我俩跟老板娘还挺熟的。”
听他这语气,看来许纪扬并没有他们住一块的事情告诉他。
所以陈斯珩也就装没听到这句话,只是点头附和过去。
卷毛看起来很健谈,跟他聊了半天,忽然想到什么:“对了,哥们,怎么称呼啊?”
“陈斯珩。”说完后,陈斯珩又觉得这样回可能显得太冷漠,于是又补了一句,“你呢?”
“我叫唐瑞平。”唐瑞平抽了张纸把嘴边的红油抹干净,咧嘴笑了笑,“你也准备升高二啊?我记得你跟许纪扬同校呢。”
陈斯珩点点头,紧接着又听唐瑞平说,“你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这还是他来这里之后,第一次有人问起他这个问题。
“听你这口音,应该是北京的吧?”
他也算北京的吗,陈斯珩在心里反问自己,如果按住哪里的时间长来算的话那没错,但如果是按家在哪里,那他可能哪个地方的人都算不上。
但他还是说了句“对”,勉强接下这个身份。
“听说你们那边高考录取率高啊,怎么想不开,跑过来这里上学?”
“有亲戚在这里。”陈斯珩说。
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太复杂,他索性就图个省事,反正这样说起来也差不多。
好在唐瑞平对这个问题也没太过执着,陈斯珩稍微把话头一偏,他就跟着扯到了其他话题。
“唉,过几天要开学了,我又得回渝中那边住。”一说到这个,唐瑞平就开始唉声叹气。
“你开学不住这里?”
“不啊,这里其实是我婆婆家。”唐瑞平有模有样摇了摇食指,“我家到这儿要一个来小时呢,不过我假期一般都喜欢跑来这儿住,游客少东西就便宜,而且还要看着点儿许纪扬……”
他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像是心直口快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又不太自然地迅速转移话题:“哎我跟你说,这家点的冰粉真挺不错的。”
陈斯珩难免产生疑惑。
看着许纪扬?看着他做什么?
但他也不可能真去刨根问底,不想说的事情就算问了也没用,所以他也只能是在心里留下了一个疑问。
在这之后他们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唐瑞平吃完冰粉,就顺手拿起手机看时间。
“卧槽这就八点半了?!”他匆匆站起来,把手机揣回兜里,“我待会还有事儿得先走了,有机会再一块儿玩啊!”
“行。”
玻璃门开了合,没多久又有新的食客坐到了唐瑞平刚才的位置上。
面端上来了,陈斯珩垂着眸把香菜挑出来,然后再等面条稍微放凉了点,才慢条斯理吃起来。
麻辣鲜香的牛肉面有些食之无味,他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刚才唐瑞平没说完的话还在耳边不断回放,即便他刻意让自己不要想,却还是不可否认地有被干扰到。
他愈发能确定,许纪扬身上还藏着很多秘密。
到底会是什么呢。
24. P.开学报到
即将告罄的假期过得飞快。
在报到的前一天晚上,山城毫无预兆地下了一场暴雨,声势浩大,雨点砸在窗户上劈里啪啦地响。
陈斯珩哪都没去,就坐在屋里,闲来无事看着外面雾蒙蒙一片,在心中默默哀叹出师不利。
或许也是天气不好的缘故,许纪扬也一整天都呆在家,陈斯珩偶尔出来放风还能听见他房间的动静,他猜这家伙此刻应该和广大学生一样正在桌前女娲补天,毕竟几天之前还看到他还有好多张卷子没写。
而像他这种没有作业的就是纯爽。
事到如今,他要转到这边学校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但一想到要重新融入新集体,他的逃避心理就希望能因为这场雨推迟报到日期。
当然,事情最后也没能如他所愿,等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山城已经恢复了往日晴朗。
延迟报到是没戏了。
关了闹钟,陈斯珩拿被子蒙过头叹了口气,才认命般地从床上坐起来。
行了,反正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换上干净的新校服——前几天新生去学校领校服,他也专程过去买了几套,为的就是不让自己今天在报到的时候因为穿着与众不同而吸引其他的目光。
去洗漱之前,他还特意往许纪扬房间看了一眼。他们两个准备成为校友这件事已经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那许纪扬待会肯定也要去学校报到。
既然他们都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大半个月,那走之前是不是也要打声招呼?
陈斯珩在人际交往方面总比别人多一些心眼,无论是和谁相处,他都习惯主动调整频率,以营造出自己好相处的人设。
许纪扬的房门跟平时一样关着,看不出他人还在不在里面。
直到陈斯珩把目光转向鞋柜,发现许纪扬最常穿的那双旧球鞋已经不见了。
“……”
不是,这人走的也太快了吧???
哎,但是这样也挺好的,省事,反正他也没想过真要跟许纪扬结伴上学。
出门的时候距离报到时间还有一个钟头,而他之前就已经把从这儿到学校的路线给摸熟了,不多不少正好十分钟。
于是在十五分钟之后,陈斯珩就已经停好了车,顺利迈进学校的大门口。
走在人潮中间,放眼望去全都是陌生面孔,看着他们三三两两凑在一块,不是在怒斥作业太多就是在分享假期趣闻,也就是在这种时候,陈斯珩才会体会到一丝独在异乡的孤独感。
于是他加快脚步,绕过人群,独自一人朝着办公楼走去。
新班主任在前天就已经和他取得了联系,让他今天直接到办公室来报到。
高二年级的教师办公室统一安排在第四层,有电梯直达,一开门就能看见一个用来写本周教学任务的黑板,再往左拐,整条走廊都很干净,护栏外还专门弄了一个平台养花。
他数着门牌号往前走,一直走到倒数第二间才停下来,木门是虚掩着的,但他还是抬起手叩了叩门。
“进来吧。”
一间办公室里又分成了好几个办公位,但此时此刻里面只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女的应该就是他班主任,孟亭云,之前他们打电话交流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
不过真人比他想象中要再年轻一点,看起来只有二十多三十出头,但因为当时在电话里她的语气比较公事公办,所以陈斯珩就自动代入了电视里那种年级主任的严谨形象。
而此刻真正的年级主任——站在她旁边,手里还捧着保温杯的那个地中海——陈斯珩对他的第一印象是看着挺敬业,像是那种会每天早晨在广播里让同学们打起精神迎接新一天的老师。
“斯珩是吧?”孟亭云冲他微微笑,“我是你的班主任,欢迎你来这里。”
陈斯珩点头,跟他们两个人都问了好。
“我们看了你的档案,你是从北京过来的?”地中海把他叫到跟前,像拉家常一样开始问他问题。
陈斯珩知道这是必经环节,每回转学的时候都会被问一次,就连问题都大致相同。
不过这次倒是有了点不一样。
“北京可是个好地方啊,国家的政治中心。”地中海夸起首都毫不马虎,洋洋洒洒就是篇小论文,说到后面他有些口干,又拧开保温杯喝了几口润嗓,“怎么转来这边呀?”
“家里有点事就过来了。”
“这样啊。”
地中海挠了挠光滑的头顶,又开始说其实山城也不错,而且这里也是市重点中学,让他也不要小瞧了学校的教学资源。
不愧是年级主任,说起话来一环扣一环,陈斯珩只能站在他跟前点头附和,到最后感觉脸都笑得有点僵了,地中海才终于结束了讲话,用最官方的话结尾:“我看你成绩还可以的,以后要多多努力为我校争光啊。”
他又喝了一口水,然后问旁边的孟亭云:“孟老师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
“没什么了,您已经说得很详细了。”孟亭云把办公桌上的课本拿起来,转头看了陈斯珩一眼,“那主任,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带他回班了。”
“好的好的,去吧。”
所以他就这么跟在孟亭云后面走出办公室,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听累了吧?章主任平时也是这么能说会道的。”孟亭云笑了笑,“所以我就赶紧带你出来了。”
陈斯珩心中有些惊讶,他以前的班主任可从来不会说这种话。
孟亭云给他一种能跟学生同频的感觉。
这老师还挺有意思。
“哎,你参观过学校了吗?”
陈斯珩摇了摇头,回说没有,他上次进校的目标过于明确,排队买完校服就直接走了,哪也没来得及转。
“不然我带你先转转教学区吧。”孟亭云翻腕看表,“也还没到点,那群兔崽子指定没来齐呢,走吧。”
学校占地面积不算太大,他们走在校园的中心,几乎对所有建筑都一览无余。
只是这些建筑看起来大多都已经十分陈旧,孟亭云开玩笑说是因为校方最近手头紧没钱翻新,但紧接着又专门给他指了教学楼旁边那栋高楼:“你看那栋,是暑假才刚翻新的。”
陈斯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了一栋颇具现代感派头的大楼,至少和其他楼比起来瞬间高大上了不少。
“那是咱们学校的科技楼,楼顶是三个年级的强基班和双师班,其他班级就统一在旁边的教学楼上课。”
重点班和普通班的待遇果然不一样啊。
“怎么样,是不是也觉得科技楼更有学习氛围一点?你要是想进强基班也还有机会。”孟亭云转过头看他,“每个学期结束我们都会拿期中和期末成绩综合排名,普通班前十就可以和里面的末尾前十交换位置。”
居然还是淘汰制。
陈斯珩也看着她笑了笑:“行,我争取。”
但他嘴上虽然是这么说,心里却清楚这两年大概率会一只呆在孟亭云的班里。
绕过校训石,陈斯珩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小卖部,大概因为是开学第一天,这会还有好多学生挤在门口排队。
不过可能因为临近上课时间,所以他看到很多学生都是结完账后就撒开腿朝教学楼跑。
“学校原本开小超市是为了方便住读生,当然了,现在已经是变成便利全校师生了。”
说到这个,陈斯珩原本也以为自己会住宿,后来才知道学校里床位有限,只有家住得远的才能申请宿舍,而骑车路程只有十分钟的许纪扬家则是毫无悬念地被划进了走读范围。
“差不多了,我们上楼吧。”
他们刚好走到教学楼底下,就直接从旁边的楼梯上去,这会上课铃还没响,楼道里到处都是人,聊天吃零食或是干什么的都有。
路过一群女生,应该是认识孟亭云,见到她就立刻脆生生地喊孟姐好,孟亭云也很快给予她们回应,告诉她们差不多到点可以回班了。
女生们笑着应好,然后余光一瞥,看见了跟在孟亭云边上的陈斯珩,表情忽然就怔了一瞬,然后挽着手臂转头就跑了。
“现在的小姑娘果然就喜欢你这种长相。”孟亭云看着她们背影,故意打趣陈斯珩,“你可不许早恋啊,咱们章主任抓这个可严了。”
陈斯珩失笑,说自己知道了,然后还以示诚意的拉高了口罩。
又上了两层楼,这时候上课铃刚好响起来,余音绕梁,走廊里的学生作鸟兽散全跑回教室,走廊在瞬间清空。
他们一路向前走,很快就看见了高二二班的门牌。
等再靠近一些,里面闹哄哄的声音就传出来,同时陈斯珩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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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靠窗的人还在往外张望,然后在对上自己视线后又迅速回过头,不知道和身后几个人说了什么。
大概是早就听到过风声,说会有转学生来吧。
“你在这儿等等哈。”
孟亭云先一步凑到门口,探了半个身子进去:“诶诶诶,听见上课铃响了没?差不多该安静了啊。”
整顿纪律这种事无论放在哪个地方,对老师来说都是一项技术活。
但也就是在这个念头刚出来,陈斯珩就亲眼见证了这个教室一秒钟从菜市场秒变图书馆。
“……”
有点儿厉害啊。
他对孟亭云又敬佩了一些。
班里安静下来,孟亭云才又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现在可以进来了。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我知道你们可能都还有点亢奋,没事,上两节课冷静一下就好了。”孟亭云转头就把讲台顶上的风扇给关掉,然后继续道,“然后还有一件事,咱们班这个学期来了一位新同学,大家掌声欢迎。”
底下同学迅速响应号召,鸦雀无声顿时又变得掌声雷鸣,弄得陈斯珩这个原本不太社恐的人都有点不好意思。
但他还是趁这个时机环顾了教室一圈,每张脸都陌生,正在好奇地打量自己。
他没看见许纪扬。
看来他们不是一个班。
也对,怎么可能每次都有巧合发生。
孟亭云见他从一开始就带着口罩,猜测陈斯珩可能比较腼腆,也就没让他占在台上做自我介绍,而是直接给他物色座位。
教室里是单人单桌,但每个学生情况不同,想要安排座位也是一门学问。
不过孟亭云也只是思考片刻,很快就指挥着几个同学开始换位置。
最后,她指着中间被空出来的桌子道:“斯珩,你坐在那里可以吧?”
陈斯珩扫了一眼,然后欣然答应。
“秦羽。”
“老师我在这儿。”
孟亭云喊的是他座位左边的女生:“新同学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就多帮着点啊,要是解决不了再来跟我说。”
“好的。”
安排好之后,陈斯珩单肩背着书包就过去了。
虽然说今天是来报到,但其实也就等于是直接上课,现在是早自习时间,大部分人不是在赶假期作业就是在偷偷补觉。
孟亭云估计也还有班级工作要安排,她站在第一排靠窗,和旁边的同学低声交谈起来。
而陈斯珩刚坐下,就感觉肩膀被人拍一下。
后桌的同学忍不住凑上前来和他搭话,压着音量问他:“哥们,听说你是从外省转过来的啊?”
“咋想不开来我们学校?”
陈斯珩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接话。
他也没得选啊。
但还没等陈斯珩想好怎么回答,这位同学就已经自己把话接上了:“不过我们学校也挺好的,至少比呆在一中八中那些学校舒服点,而且伙食也还不错。”
“……”
于是陈斯珩就听着这位健谈的同学在三分钟内罗列了学校数项优缺点,最后说:
“对了,我叫董向阳,你叫什么?”
他回:“陈斯珩。”
“陈斯珩。”董向阳跟着念了一遍,然后点头肯定,“你爸妈真会起。”
闻言,陈斯珩脸上的表情黯淡一瞬,所以后面董向阳又滔滔不绝说了什么,他也没怎么注意听。
于是注意力分到其他地方,他才注意到前桌也是空的,但是桌上还摊着几张卷子,证明这里原来是有人坐的。
旁边还摆着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对照版,不用想也知道这位同学正在从事某项隐蔽的复刻工作。
等等。
他怎么觉得,这几个狗爬的“解”看起来有点眼熟。
“诶。”
他出声打断了董向阳。
“问你个事儿。”
董向阳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爽快点头:“你说。”
“我前桌有人吗?”
“有啊。”
“他是不是叫……”
陈斯珩心中隐隐出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几乎时不暇思索就想要去求证,但是还没有亲耳听到结果。
“报告——”
门口熟悉的身影已经说明了答案。
25. P.超纲题目
全班同学齐唰唰朝门口看过去。
许纪扬站在门楣下,紫色校服把他肤色衬得很白,两边袖子往上卷起来,露出一截略带骨骼感的手臂,早晨明亮的阳光从外面照向他,勾勒出独属于少年的身形轮廓。他手里拿着一个三明治和一杯优酸乳,在众人的目光下微微背到了身后。
孟亭云当然也听见了动静,但还是等交代完事情才回头看向许纪扬。
她个子也算高挑,但走到许纪扬旁边,也还是只能堪堪够到他的下巴。
当然,这并不会影响孟亭云的教师气场,她面带职业教师的标准微笑,不急不躁地说:“许纪扬,你来得还挺早,知道现在几点吗?”
“啧啧……太惨了,开学第一天就被抓。”
陈斯珩听见后桌的董向阳已经开始为他哀悼。
“孟姐,我半小时前就到了,真的。”许纪扬声音里带着困意,但表情却很真诚,“我书包都在座位上。”
与此同时,坐在台下的陈斯珩还是感觉不太真实,他不仅跟许纪扬同校,而且还同班,这种俗套剧情简直比肥皂剧还敢演,他寻思着等会放学要不要去买个彩票。
“那你这半小时干什么去啦?”孟亭云一边问一边瞄他欲盖弥彰的右手,“下次买早餐看着点时间,待会儿遇到章主任巡查,你早餐就该收归国库了。”
许纪扬:“那能顺便让他用国库里那台微波炉帮忙加热么。”
班上看热闹的人同时发出了一声爆笑。
“那不然我现在帮你问问他?”孟亭云顺着他的话说。
“哎,哎,那不用了,谢谢孟姐。”许纪扬赶紧卖乖,弯着腰从门口小跑进来。
座位在从里往外数的第二列,所以刚才站在门口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怎么注意里面的异样。
一直他走下过道,然后在一张张面孔中无意瞥见了一个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在两个人对视的刹那,陈斯珩看见对方眼神中流露出一副见了鬼的错愕。
你怎么在这?
这话不是陈斯珩听见的,而是他从许纪扬的微表情里品出来的。
于是他也将肩膀微微一耸,用肢体语言来回应他这只是巧合。
虽然这样类似的巧合的确有点太多了。
他感觉自从来到了这个地方,就像是中了魔咒,一种无论在哪里都能碰见许纪扬的魔咒。
住的地方有许纪扬、吃饭的地方有许纪扬,现在就连上课的地方还有许纪扬。
他猜许纪扬的想法多半也跟他一样。
不过对方的接受能力似乎也还行,陈斯珩看他冲自己点了下头,把早餐塞进抽屉里,接着就坐下来了。
“阿纪,阿纪。”董向阳探出半个身子往前靠,用气音喊话许纪扬,“你去小卖部还买了啥?有孝敬我的迈?”
许纪扬没回话,于是他又连着喊了几次,最后终于收到了来自许纪扬的友好问候手势。
“那卷子你抄完没?”董向阳换了个话题继续说,“抄完记得给我啊,我还没抄呢。”
许纪扬摇了摇手指。
陈斯珩夹在中间被迫听他们聊天,无数次想要出声制止又忍住了。
第一天,才第一天而已。
“好吧,那……”董向阳嘴皮子停不下来,似乎还想再说什么,结果这次刚出声就被坐在左边的秦羽制止了:“董向阳,你有话下课再说,孟老师刚刚都看你了。”
这回董向阳只好讪讪闭了嘴。
没了声音干扰,陈斯珩这下感觉舒坦多了,许纪扬也把手收了回去,继续埋头写起卷子。
七点五十分早自习结束,这意味着待会就要正式开始上课。
第一节课是孟亭云的数学课,她已经把教材带了过来,所以这会就坐在边上跟前排同学聊天,聊着聊着想起来还有事情没通知,于是又扬声向着一片趴下去的脑袋说,过两天要进行开学测。
这话就像是往热油锅里加水,整个班级霎时间炸开了,鬼哭狼嚎一阵接着一阵,场面极其悲壮。
“振作一点,有时间抓紧复习吧。”孟亭云对他们的反应见怪不怪,又或者早就预料到了,但还是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们,“这也不是你们第一次开学考。”
“还以为不说就没有了呢……”此时董向阳瘫倒在桌上,满脸写着生无可恋,但有句话的好,天无绝人之路,于是在他唉声叹气的某个瞬间忽然福至心灵,立即精神地坐直起来,伸手拍了拍陈斯珩的肩膀。
“哎,陈……陈斯珩,陈斯珩。”
陈斯珩这会正在酝酿睡意,他对考试一直都秉持着淡然的态度,所以这会也没多大反应,只是刚要准备睡着,被后面的人这么一拍又清醒过来。
“什么事?”他做了个深呼吸,才让戾气显得没那么重。
你平时成绩怎么样啊?”
陈斯珩大概猜到了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一般吧。”
倒不是水平真的一般,只是每次他都会压分,所以也算是实话是说。
“数学能及格吗?”董向阳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要看题难不难。”
这种回答没什么参考性,董向阳抿着嘴很认真想了一下,最后也只好蔫蔫地趴回桌上:“好吧。”
怎么一个开学考也能吓成这样?
陈斯珩不是很能理解,但一想到自己这种情况的本来也就占少数,所以也还是选择尊重祝福。
只是话又说回来,他觉得自己已经不仅仅是对考试淡然,甚至对课堂也挺无所谓的。因为已经自学完了高中内容,课堂上听不听其实都大差不差。
而他现在也依然抱着这种摆烂态度,以至于孟亭云的课上到一半,他不是在打哈欠就是在思考人生。
果然无论到了哪里,数学课永远都很催眠,只是碍于刚转学过来的身份,他才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要在课堂上睡过去。
其他人也大差不差,就比如后面的董向阳早就已经闭眼钓了好几条鱼,周围一些还叫不上名字的兄弟更是睡姿百态。
唯一让他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是许纪扬。
许纪扬本来就长得一副乖张模样,结果这会不仅没睡,居然还在拿着笔在跟着写,只要再忽略掉他另只手拿着的三明治,这简直就是好学生的典范。
太不可思议了,陈斯珩忍不住又往他的方向瞟了几眼。
等临近下课的时候,孟亭云用三角板在黑板上作了图,然后给出几个已知条件,让他们在这个基础上求两个数值出来。
好消息是,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下课铃就响了,教室里的人瞬间就松了口气,合上教材就准备睡觉,然而姜还是老的辣,孟亭云看着他们庆幸的表情,接着不紧不慢地宣布:“忘说了,下节课还是我的。”
“……”
短暂的沉默后,就是一片鬼哭狼嚎。
“靠啊。”
“不是吧,一开学就数学连堂???”
“我读书笔记还没补完呢。”
“天要亡我啊——”
“来人!扶朕起来,宣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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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这些都还不是最可怕的,因为接下来的话还要更加致命:
“我现在去打印课表,你们趁课间好好算一下答案啊,待会我找几位同学上黑板来写,如果写对了今晚我就不给你们布置作业了。”
上台写题的恐怖程度不亚于公开处刑。
这下可好,所有人叫苦不迭,但为了面子和免作业,又不得不拿着稿纸继续痛苦演算。
孟亭云真的很懂拿捏学生心情,这方面陈斯珩不得不佩服。
他原本其实没打算写,认为掌握题目背后的考点和解题思路就足够了,但现在为了防止叫到自己,他最后还是选择拿出草稿纸动笔。
就在他差不多写完的时候,后面响起椅子刮擦地面的声音,几秒之后董向阳从他边上经过,凑到了许纪扬的座位旁边,然后就有了如下的对话:
“诶,你这儿不太对吧?”
“哪里不对?”
“你把这个值求出来没什么用啊。”
“那你说应该怎么算?”
“我是把这个设成……”
董向阳很快就在纸上写唰唰起来,语气听起来很自信,仿佛刚才把自己当成考试曙光的不是他,陈斯珩很快就被吸引了注意力,于是也微微抬起头,想瞄一眼他是什么解法。
结果很快就发现他在求出正确答案的道路上越走越偏。
“……”
他默默收回视线,然后草草写完了大概过程,最后实在是扛不住困意,把草稿纸垫到底下就趴着补眠了。
“班长,你第二个答案算出来是多少?”董向阳算了半天意识到不太对,又想去参考秦羽的答案。
“我还没算完。”秦羽头也没抬地回。
再四处打探,其他人不是没算出来就是结果离谱过头,跟公交车问题算出有二点五个人没什么两样,横竖都不是正确答案。
董向阳自暴自弃地回到位置上。
彼时只剩下许纪扬咬着笔头,拧着眉把题目来回读了几遍,然而思路没蹦出来,脑子里却蓦然闪过一个和解题无关的想法。
片刻后,他放下手中的笔,把身子微微侧到一边,用余光朝后方看过去——
后桌的人已经趴到了桌上。
于是他的目光又大胆了一些。
许纪扬转过去了打半个身子,看见陈斯珩用手枕着头,背部有规律地起伏,呼吸均匀,似乎已经陷入熟睡当中。
这人不做题吗?
疑惑之余,他忽然注意到陈斯珩的手指修长,是很适合弹琴的类型。
莫名盯着发了会呆,他才把目光落到陈斯珩手臂下面压着的草稿纸。
陈斯珩的字乍一看写得草,但细看似乎又有结构,笔锋凌厉,好像还蛮好看。
草稿纸上是他零零散散写的解题步骤,最后在两个数值上画了圈。
许纪扬瞥了眼,不确定是不是答案。
很快第二节课开始,孟亭云果真随机点了两个幸运儿上去,有了提前的准备,第一题两人不分伯仲几乎都是流畅写完,但遗憾的是,他们都折在了第二题。
“还真把知识还给我了。”孟亭云一副我就知道你们假期玩太嗨没学习的表情,不过也没有生气,而是继续道,“但是这题确实也有点超纲,是我拿新一卷原题改的,特别是第二问,你们做不出来也正常。”
接着她拿起白粉笔,在另一块黑板上写下正确答案。
许纪扬在这时候抬起头看过去
和陈斯珩的答案完全一致。
26. P.升学愿望
许纪扬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孟亭云在讲台上张望:“有没有全对的?举手我看看。”
别说是做对超纲的数学题,但凡能在孟亭云的课上全对一次那都够他们吹很久,于是遗憾落选的众人又打起精神来四处张望,好奇这回班上到底有没有人高斯附体。
当然,陈斯珩举手是不可能举手的,他对了答案,接着就把写了演算过程的草稿纸翻过去,继续算起刚投影出来的第三道题。
又过了一会,全班依然没有人举手,这其实也就是在变相宣告着全军覆没,孟亭云的视线掠过台下所有人,只好又退一步,让做对了一道题的人举手,这才终于开始看见茫茫人海中有几只慢慢抬起来的手。
“好,那也给这些同学鼓鼓掌,大家再接再厉啊。”
班上很快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这时候陈斯珩已经三两下算完答案,然后借许纪扬的后背挡着打了个哈欠。
他这会儿是真的很困,只觉得眼皮上下像是安了磁铁,稍不留神就要合到一块儿。
要不是碍于刚转学过来,而且还是班主任的课,否则他这会儿估计已经一觉睡到放学铃打响。
现在也只能是想想了,陈斯珩一只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四处乱看。
这间教室不大,五排学生分隔开就没剩下什么空位,四面墙壁跟教学楼一样都上了年头,看起来有些发灰。
黑板正上方贴着校训“厚德博学、求索竞先”,两侧挂着论语里的名句“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好像无论在哪个地方,所有学校都热衷于把教室弄成这种配置。
总之教学环境中规中矩,就是学习氛围差了点儿。
上一节课还能看出来大部分人都在努力保持清醒,到了这节课基本就全部现出原形。
就比如坐在他右边的哥们已经在小说里徜徉了小半节课,后面还有一个同学从课间就开始吃面条,弄得整个过道到现在都还飘香,而坐在秦羽前面那位男生更是重量级,偷摸举着一个卡片相机正在拍风景。
总的来说就是除了学习,这里干什么的都有。
相比之下,他前面还在算题的许纪扬简直是数学课的一股清流。
这家伙该不会还是数学课代表吧?
陈斯珩原本还在走神,蓦然间感受到有一道目光——他从小就对周围的目光很敏感——刚转头,就瞟见窗外有一个人影,准确来说应该是半个,另一半被墙挡住看不见,只有整张脸贴在了玻璃上。
卧槽!
陈斯珩这一眼被吓得够呛,差一点就没忍住要在课堂上骂出来。
再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穿着深蓝色格子衫的教导主任章润,估计是怕被同学们发现传递情报,才这样在暗中观察他们的真实上课情况。
幸好他还没睡。
陈斯珩赶紧把背坐直了点,还顺带咳了一声,试图给周围的人打个隐蔽信号。
只可惜默契度还不太够,而且章润貌似已经锁定了目标。没过多久,只见他掏出手机拍下照片,然后悄无声息地从虚掩的后门走进来。
睡觉的人无一例外被挨个叫醒,但他脚步依旧不停,显然还有个更大的目标。
在后排同学们同情的眼神注视下,章润一步步走到了秦羽座位旁边。
此时她前面的男同学还在专注地给角落书架对焦,显然并没有察觉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所以当章润猝不及防出现在他镜头里的时候,他立刻就把陈斯珩没敢喊出来的话脱口而出:
“卧槽!”
手里相机一个没拿稳差点砸下来,被章润眼疾手快接住。
“拍得挺认真哈。”章润顺手将它塞进怀里,收归国库,“我先替你保管一阵子,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这简直是一桩惨案。
章润缴获赃物,放在桌上给它拍了张特写,又对着讲台上的孟亭云说:“孟老师,纪律很重要。”然后才闲庭信步地走出教室。
陈斯珩以为孟亭云绝对会把这同学训一顿。
但孟亭云没有,她只是很淡定地笑了笑,“咱们班的御用摄影师刚才拍照好像有点太入迷了。”什么指责的话都没说,只是看向那个同学,告诉他,“卓然,你相机是章主任收走的,能不能拿回来只能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啊。”
叫卓然的男生点了点头,这也是陈斯珩目前能记住的为数不多的名字。
“其他同学也看见了吧?章主任经常亲自巡堂,有人给我打电话我都不敢接,所以我也建议你们上课的时候专心听讲,别被他请去喝茶。”
陈斯珩着实对孟亭云说出的这一番话表示惊讶,有学生在她的课堂上开小差被抓,自己也连带被提醒要注意管理纪律,但她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指责怪罪学生,而是巧妙地给这位学生台阶下,也达到了让其他人注意认真听讲的目的。
这教育观念实在是领先太多人。
而且效果显著,果然在接下来的课上,其他人做什么都有所收敛,也没有被杀回马枪的章润发现其他异样。
今天数学课到最后孟亭云也没有布置作业,美其名曰放他们一马,让他们拿自习时间好好准备考试。
陈斯珩被那么一吓后面也就不困了,索性继续投入到学习中。
之前他对所有科目都是自学大于听课,然后掌握了知识点之后就开始做题巩固,循环往复。
但现在他还没拿到新课本,就只好先借董向阳的过来翻一翻,再顺便把印象模糊的地方重新过一遍。
他这一天几乎都是这么过的。
至于坐在前面的人,陈斯珩发现许纪扬只有上数学课的时候认真听讲,其他时候不是带着一边耳机在听mp3,就是假装在看书实则睡大觉。
等到下午放学,所有人又立刻恢复到亢奋状态,庆祝着开学第一天总算是熬了过去。
晚上七点有集中晚自习,但这对走读生并没有硬性要求,于是陈斯珩果断选择了跑路,他实在是不喜欢在一个陌生环境待太久。
哪知道一回来就看见许明忠坐在客厅边看电视边抽烟。
他想倒回去给刚才坚决离校的自己一巴掌。
-
开学考就这么来了。
第一科语文安排在早上九点,所以从七点来到教室开始几乎都在看书,达到了这几天学习氛围的顶峰,用老师的话来说就是“平常没见你们多努力,考试才想起来抱佛脚。”
但经过陈斯珩的仔细观察,发现里面还能细分成四种类型:
第一种是女娲补天型,拿着课本从头开始看起,一问起来就是预习而不是复习。
第二种是胸有成竹型,大概就是像秦羽那样,拿着笔记本在那里看之前标注过的重点,看起来临危不惧。
第三种就是直接摆烂型,摊开课本随便翻了几下就把课本当枕头开始睡觉。
而陈斯珩感觉自己是单独的第四种游离在外型,因为他甚至连要考什么都还不知道。
这两天唯一了解到的信息只有每个年级都有十八个班,每班人数在五十左右浮动,而他们班原本就只有五十个人,现在多了他之后就变成五十一个。
趁着自习课间休息,他转头过去问董向阳:“你们班上学期末总平均分是多少?”
本来复习就懵,这问题更是直接让董向阳宕机良久,他平时连单科平均分都没关注过,哪还记得这种问题,于是他只好带着问题往后传:“耗子,咱们班上学期末平均分一般是多少?”
被叫做耗子的人表情跟他如出一辙,接着又去问旁边的人:“咱们班上学期末平均分多少?”
“……”
可能是这个问题过于小众,一连好几个人都不知道,最后传成U字型,传到了他左边秦羽的耳朵里。
秦羽的视线从笔记本上挪开,往后一指:“上学期的考试总表贴在后面。”
“……”
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直接问班长。
于是就在其他人忙活着干各种事情的时候,陈斯珩则是走到了后方的储物柜前,认真看起了公告栏。
上面张贴着上个学期几乎每次考试的信息。
只能说这个班的整体成绩比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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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中还要再差一点。
算了,差不差的都一样。
陈斯珩又站在公告栏前看了一小会,把该记的都默默记到心里,然后才返回位置上。
九点一晃就到了。
这次开学考不采用换班形式,全部人都在本班考,唯独要换一下座位,而参照依据是上学期的期末排名。
第一名坐在靠门,倒数第一坐在斜对角,而陈斯珩属于空白户,自然而然揽下了这个不算太光荣的角落,但他也自得其乐,觉得这个位置很适合写完就睡觉。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他以为董向阳应该会跟他挨的很近,结果一看才发现人家居然还排在了倒数第十五。
当然,还有比这更意想不到的事。
陈斯珩也没想过许纪扬会从自己的前桌变成自己的右桌。
“……”
不过许纪扬本人看起来倒是无所谓,开考前十分钟耳朵里还塞着耳机,手指在桌上跟着节奏打拍。
陈斯珩忽然觉得他也能划进自己这个单独的类别。
考试时间被压缩在两天里,也就是一天三科,早中晚各一科。
这对老师和同学都是一种折磨,所以等第二天晚上十点考完最后一科化学之后,这群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喧闹起来,开心得仿佛准备收拾收拾放暑假。
董向阳到旁边跟许纪扬对答案,陈斯珩有了经验,这会自动忽略了这段,直到董向阳又来问他考的怎么样。
“还行吧。”
题是不难的,这个毋庸置疑,他能看出来老师也在千方百计放水,好多题感觉就差直接把答案给写上去。
但他不确定成绩出来之后自己的排名会怎么样。
因为所有科目他都有意压了分。
理由很简单,和以往每一次考试都一样——不想因为太惹眼的成绩被关注,但也不能考得太差被人落下话柄。
所以他参照了这个班前几次的成绩以及这次试卷的难度,让自己的成绩预计排在中等偏上的位置。
希望别翻车就行了。
“你的还行可能跟我的还行不太一样。”董向阳把作业收进书包里,像是吸干了精气,“刚才我跟阿纪对答案,我俩估计都死透了。”
说到这个,陈斯珩又想起来许纪扬那副对数学执着的模样,不仅平常听课认真,就连在考场上也是做数学最认真。
为什么呢。
于是片刻过后,陈斯珩露出略微吃惊的表情:“不会吧?”他藏不住狐狸耳朵,顺着董向阳的话继续往下说,“没事的,总该会有几科还可以的。”
“唉,你说的对。”董向阳毫无防备着了道,“我觉得我的副科还可以救一下……”
“那他应该也能用数学来提一提分吧。”
本来以为董向阳会跟着附和,哪知道他只是生无可恋地摇头:“怎么可能啊,每回靠数学就是我俩死得最透。”
“……?”
开玩笑的吧。
陈斯珩听着董向阳抱怨,余光却无意瞥见一个熟悉身影,侧过头去,紧接着就看见了正在饮水机前接水的许纪扬。
“可是我看许纪扬学数学还挺认真的啊。”他看着那个背影,不自觉就把想问的话说了出来。
许纪扬身量颀长,就笔直地站在那儿,敛眸面无表情地盯着瓶口。
也就是这瞬间,陈斯珩才忽然意识到他在班上已经见惯了许纪扬笑起来的模样,虽然他们这几天在班上的交流也并不算多,但因为位置相近,也还是让他得以捕捉到许纪扬很多真实生动的画面。
以至于现在看到他不笑,才会想起他在暑假时偶尔浮现出来的戾气。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反差?
陈斯珩这时候才倏尔发现,冥冥之中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动着他去了解许纪扬这个人。
可是直到现在,他也还是捉摸不透,窥探不清。
两个人之间就像隔着一块磨砂玻璃,只能看见难辨真假的剪影。
而在下一秒,董向阳的话传到他耳朵里:
“可能因为他很想考出去吧。”
27. P.等价交换
“可能因为他很想考出去吧。”
陈斯珩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哎,没事,反正就是他之前落下了功课,所以这会儿在补呢。”董向阳摆摆手,也往许纪扬的方向瞥了一眼,“我看他真挺想考出山城的。”
“其他都还凑合吧,就是数学不太行。”
之前落下功课,陈斯珩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在脑海里自动把这句话标记高亮。
“怎么个不行?”
“他今年十七岁。”
……陈斯珩皱了皱眉,一副你在说什么废话的模样。
“然后呢?”
董向阳伸出两根手指:“数学略长他两岁。”
“……”
好幽默的说法呵呵。
说完后,董向阳把作业塞进书包里,拉上链掂了掂重量。
前几天孟亭云大发慈悲没有布置作业,结果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在大家最欢天喜地的时候过来在黑板上布置了几道题,并顺便告知他们明天早读收齐。
于是本来想好好放纵一晚的众人只能苦逼地把数学课本带回家去。
“不过也是。”董向阳又说,“谁不想考出这里啊。”
山城最老的城区,有谁不想走出去啊。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再多感慨几句,远处蓦然传来秦羽的声音:“董向阳,今天你是值日生,你不要跑了!”
“我不跑!”董向阳拎起书包带放到桌面上,“我就先收个书包!”
这时候他看见旁边经过的人影,赶紧转头问:“阿纪!你等我擦完黑板呗,我请你去吃夜宵去。”
许纪扬晃着水杯从饮水机上下来,扫了他一眼:“不去。”
“你不会背着我在外面有人了吧。”董向阳戏精附体说演就演,活像一个惨遭背弃的良家妇男,“我好惨啊——”
陈斯珩这会还站在旁边,一个没留神也就下意识看过去。
两人就这么直直地对上了视线。
“……”
目光相接的瞬间他和许纪扬几乎同时顿了一下,但紧接着又很默契地别开头,看起来什么都未曾发生。
也就是在这时候陈斯珩才偶然意识到,其实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和许纪扬现在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说是朋友好像算不上,但似乎也不再是之前视而不见的陌生人。
“唉,渣男负我……”
许纪扬抬腿给了他结实一脚:“滚蛋。”
董向阳立刻捂着屁股溜了。
班上剩下的人已经不多,考试结束得晚,住读生都要赶紧跑回宿舍掐点洗澡。
陈斯珩也没打算久留,把试卷放回自己的位置就准备离开,临走前看见许纪扬还懒洋洋地斜倚在后门玩mp3,书包单肩挎在身上,也不知道他是在等董向阳还是单纯懒得走。
只是等他经过的时候,许纪扬撩起眼皮来瞥了他一眼。
“走了?”
“嗯?”
陈斯珩愣了一下才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又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的车能不能再坐一个?”许纪扬停下翻动mp3界面的动作,抬起头,“我车没电了。”
难怪这家伙没有像平常一样放学就直接闪人。
两人身高所差无几,甚至连身形都有些相似,所以此刻站在相隔咫尺的距离交流,陈斯珩才注意到他鼻梁左侧还有一颗很小的痣。
说实话,这人的骨相和周围其他人对比起来的确能称得上优越,这是陈斯珩从不否认的事实,只是每次想到这个的同时,他又会不可避免地想到另一个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念头。
该怎么说呢,他一直觉得许纪扬身上有着和同龄人不相符合的气质,但具体是什么,他描述不出来。
再加上他们在学校其实没怎么说过话,这让陈斯珩默认为许纪扬只希望两人保持半生不熟的同学关系,所以现在他会主动来问可不可以搭个便车,挺出乎意料的。
“行不?”估计是见他迟迟没回复,许纪扬看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陈斯珩这才从各种杂乱的思绪里抽离,对上他的目光,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嗯了一声。
“走吧。”
晚上十点的校园已经熄了灯,出了教学楼就是一片昏暗,好在还有来自对面小区和店铺发出明暗不一的的光源,能让人勉强看清路线。
两人并肩往校门口走,许纪扬手里玩的已经从mp3变成了手机,好像在跟什么人发短信。
陈斯珩时不时往他的方向看几眼,倒也觉得自在,他的注意力在手机上,自己也就不用再刻意去找话题。
所以他们一路几乎都没有什么交流,多亏了旁边还有零零散散几个同要出校的走读生,那边有说有聊地打闹,倒也就没让气氛显得太过尴尬。
这样的状态一直保持到他们经过保安亭,站在灯下,许纪扬倏然抬眼,摘了耳机,往保安室里偏头看去。
窗前坐着一个穿黑色制服的保安大叔,小风扇呼哧呼哧地吹着,此时他正在低头津津有味地刷着手机上的娱乐新闻。
“何叔,您今天夜班?”
陈斯珩略显诧异,没想到许纪扬居然跟保安也认识。
“哎,对啊。”保安闻声也抬头看他,见是熟人,平日不苟言笑的脸上又多了一丝和蔼,顿时反差感十足,“今天放学这么晚啊?”
许纪扬郑重其事地点头:“我们今天考试。”
“嚯,这年头的学生就是不一样哈,那早点回家去!”
“好嘞,走了啊。”
一段对话很快结束,许纪扬重新把耳机塞回耳朵里,瞥见站在门口等他的陈斯珩,然后拽了拽书包带子,三两步就迈出校门。
八月份已经立秋,现在九月才终于感受到昼夜温差变化,早上还热得要穿短袖吹空调,到了晚上又会冷到需要披一件外套。
车流不息,两人走到桥下时刚好起了风,楼宇之间大大小小的缝隙加快风速,伴随着树梢沙沙摇晃,不约而同地扬起两人额角的发丝。
校内没有给学生提供停车位,连校门口也不允许放车,关于这点校方已经不知道被学生啐了多少次,好在有学长学姐留下了宝贵的实践经验,一届传一届,大家最后都把电动车统一停在学校对面的巷子里。
下了桥,陈斯珩走进去拿车,前灯打开后能照亮周围一片,他流畅地倒车掉头,刚一骑出小巷就看见了站在路口石墩旁等他的许纪扬。
此时山城被蒙上一层灰暗的夜色,高低起伏的地形让远近的建筑都跟着错落,所以视觉产生偏差,在这种时候看见的灯光可能是星星,星星也可能是灯光。
可偏偏许纪扬占据了他视野的正中心,让灯光和星星都只能沦为背景,街边的路灯投落下来,在他笔挺的轮廓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他好像比任何东西都要明亮。
-
洗完澡躺回床上,陈斯珩关了灯,本来就打算这么结束忙碌的一天,
结果都快睡着了猛地又想起自己还有作业没写。
靠。
他一下又坐了起来。
孟亭云挑今天布置作业当真是魔鬼,知道他们刚收假那会知识点都忘得差不多,写也写不出什么成效,所以专门等到复习考完试才布置。
他倒也想直接当作忘了这项作业,毕竟他什么讲义练习册都还没拿到,而新来的总有一些豁免权。
结果这好巧不巧是孟亭云写在黑板上的题。
他又好巧不巧忘记了抄题。
……
完蛋。
他原本还打算给老师留下一个好印象。
怎么办?
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他不可能再给孟亭云打电话,而他也还没进任何一个班级群聊。
就在陈斯珩一筹莫展的时候,他才蓦然意识到这个家里还住着一位同班同学。
许纪扬应该抄了吧?
死马当活马医,于是他本着试一试的心态,斟酌着给许纪扬发了条消息。
[11111:在?]
然而盯着三分钟的屏幕,眼睛都酸了还没收到回复。
难道已经睡了?这也太早了吧。
但陈斯珩也没办法确定,他总不能直接去敲人家房门,靠着床板思忖了好一会,他最后也只能决定明天起早点去教室,而就在这时候一旁的手机终于是震了震。
[ : ?]
陈斯珩赶快拿起手机打字:
[11111:你抄今天的数学题了吗?]
[ :抄了 ]
[11111:能不能借我看一下题?]
[ : 那你过来吧 ]
有了这句话,陈斯珩松了一口气,心想世界上果然还是好人多,接着就踩着拖鞋下了床。
客厅已经熄了灯,许明忠今天喝了酒,现在正躺在卧室鼾声连天,他借着屋内发出来的微弱灯光走到许纪扬屋前,轻轻敲了敲门扉。
不一会,门就被从里面推开了。
“进来吧。”
房间只留了一盏台灯,他走进去先是注意到角落的钢琴,防尘布的位置似乎还是和上回看见的一样。
看来许纪扬短时间是不会弹那架钢琴了。
陈斯珩跟着他走到书桌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去接他递过来的抄题本,哪知道下一秒许纪扬张口就道:
“我借你,但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
拿人手软,陈斯珩自知理亏,但也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要先听听许纪扬要让他帮什么忙。
他在心里猜了一堆有的没的要求,结果就看见许纪扬从桌上拿起一张考试时发的草稿纸,上面抄了两道数学考试的原题。
“教题。”
?
陈斯珩怎么都没想到他说的会是这个,过了片刻,他才低声说:“我数学挺一般的。”
因为早就习惯把自己摆在平平无奇的位置,即便是在这种私下相处的时候,他也依旧不想有任何改变。或许这种心理跟多数人都不一样,但这也是他生长环境造就的无解结果。
“可是你把那道超纲题做对了。”
空气突然安静。
陈斯珩大概花了几秒时间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你怎么知道?”
他全然没注意自己语气里带着讶异,只是在脑海里反复确认那天的题解只写在了草稿本上,按理说不应该有任何人知道。
不过许纪扬也没想过瞒他,实话实话:“你那会在睡觉,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纸上的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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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斯珩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意装蒜的事情,居然会以这种形式翻车。
毕竟他以前在的班里整体成绩都很好,也没有人会注意刻意装成透明人的自己。
“我如果说是拍照搜题……你信么?”
许纪扬轻嗤,一副“你觉得我是二百五吗”的模样。
再否认就有点刻意了。
“就算是凑巧解出来的,那也能证明你基础还不错,对吧?”许纪扬可能是有些困了,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然后又指了指草稿纸,“都是第二问,能不能试着给我讲讲?”
这下陈斯珩哑口无言,因为许纪扬连说辞都已经帮他找好了,凑巧解出来,实力和运气各占一半,没多强但也没有很差。
而且许纪扬说得诚恳,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直来直往的人,但又能在这个基础上给对方留有一个适当空间。
陈斯珩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
“我试试吧。”
“那你要先写作业还是先教我?”
“先教你。”
房间很小,一把椅子不够两个人坐,于是许纪扬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过去,自己则是直接坐到了床的边角。
这两边距离很近,只要陈斯珩稍微侧点身,他再伸长脖子,两个人就能畅通无阻地交流。
摊开一张新的草稿纸,陈斯珩从桌上拿起一支铅笔,开始看题。
说实话,这些对他来说的确不算太难,再加上已经做过一遍,所以现在他只是回忆思路,就开始在草稿纸罗列公式。
“题干已经给了这些已知条件……”
他拿着铅笔勾画,而许纪扬把脑袋凑过去看,时不时点头附和,听得也很认真。
两个人看着同一张纸,距离挨得很近,有时候陈斯珩话说到一半,不经意间转移了注意力,就能瞥见许纪扬垂敛的两扇眼睫。
他貌似很少见到有男生的睫毛这么长。
注意力回到题上,比起计算,他更多的是给许纪扬拆解题目,然后分析这类题型的解法,捋清做题技巧。
而在这期间许纪扬会适时地提处疑问。
就这样一来一回,陈斯珩也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许纪扬平时看起来这么努力学数学,最后还是没能提分。
他总是会把题想得太复杂。
以至于每次写了很多繁琐步骤,却难以把这些串连成正确答案,甚至连踩分点都没能够到。
“你想得太复杂了,应该再简化一点。”
于是陈斯珩又对症下药,给他讲要怎么精准找到关键条件。
大概是他真的有教学的天赋,没过多久,许纪扬就表示自己大概听懂了,然后把半个身子凑到桌前,嘴里念叨着公式认真写起来。
最后大功告成,他把求出来的结果圈起来伸到陈斯珩面前,问他:“这样对不对?”
陈斯珩检查一遍,点头说:“对了。”
“如果是考试,这样能拿几分?”许纪扬接着又问。
这道小题一共占了卷面的六分,陈斯珩其实想说应该能拿满分,但最后还是保守了一点:“至少五分。”然后用铅笔在一个步骤前点了一下:“这里再加上一条文字说明会更好,让改卷老师一目了然。”
“明白了。”许纪扬又低头一笔一划地加上了文字说明,最后还用红笔在旁边郑重地写了个数字六,然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两道题结束,陈斯珩拿出手机看时间,发现已经过了四十分钟。
过得好快,他还以为只用了十五分钟左右。
许纪扬把纸叠起来收好,又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翻到今天的作业递给他。
陈斯珩接过来拍了照,然后放回他桌上。
事情到这里也就告一段落,时候不早了,他还要回房间把题给写到纸上。
“那我回房间了。”陈斯珩收起手机,站起来准备离开,鬼使神差又补了句,“有什么不懂再问我吧。”
这话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其实是个很怕麻烦的人。
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喜欢别人麻烦自己,可不知道为什么又不自觉添了这一句。
一定是太晚了,所以脑子也跟着不太清醒了。
他把头转向另一侧干咳了几声,带有一丝有些刻意的掩饰意味,然后迈开步子就准备往门口走。
“哎。”
哪知道还没走几步许纪扬又叫住他。
陈斯珩不自然地挠了挠后颈,回过头:“怎么了?”
他还以为是对方也从话里听出了什么不妥,心里凭空升出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
“你先等等。”
随着他话音落下,许纪扬从陈斯珩旁边经过,带起一阵飘着沐浴露香味的风,走到门后,他伸手从挂钩上的校服兜里翻找起什么。然后在陈斯珩疑惑的目光中,把东西反手抛给他。
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陈斯珩下意识接住,然后摊开手心一看——
是一颗薄荷糖。
外面的包装糖纸是透白色,让他忽地联想到有时候睡不着,透过床边那扇朦胧窗户看见的月亮。
而今夜同样静悄悄,月光拨开云雾从晚空中飞流直下,洒向山城,照到了两个少年的身上。
“谢了。”许纪扬说。
28. N.同性炒作
车内飘着能让人安神的木质香。
陈斯珩坐在后座,准备要去赶下一场通告,一天的档期排得满满当当,所以只能把转场途中当作休息时间,稍微在车上小憩一会恢复精力。
但他今天没有戴眼罩睡觉,而是一直在支着头刷手机。
又过了会,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撕开包装,扯下口罩扔进嘴里。
而庄勉就坐在他旁边的位置,听见动静就看了过去。
他了解陈斯珩饮食习惯,知道这家伙并不爱吃甜食,却总是会在身上常备几颗薄荷糖。
这糖之前庄勉也尝过,觉得跟市面上其他薄荷糖几乎没什么区别,可偏偏陈斯珩每次都叮嘱助理要买这个牌子,也不知道究竟有哪里不同。
“还有多久到?”陈斯珩这时候问。
司机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快了快了,十分钟以内。”
他现在要去参加一个服装品牌的年庆,需要在开场的时候露个脸,然后再以代言人的身份跟创始人以及首席设计师在媒体面前合体亮相。
等这边的活动结束之后,又要立刻搭乘航班飞往广州,去跟下一部戏的总导演见上一面。
说起来,自从《暗度》正式杀青,陈斯珩也还没有放过一天假,再加上最近《野草根》在广电获批,年底上映,早就被媒体和营销号拿出来又炒了一波热度,而当年的剧组团队也即将重启,等商议好就要开始进行各种宣传工作。
无休止的工作可真是够让人精疲力竭。
虽然这也是无可奈何。
这几年大环境下的经济衰竭,圈内的资源竞争更加激烈,像华天这种作为屹立在娱乐圈中的庞然大物,早都不知道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无数人都想方设法去推倒它,于是华天旗下的艺人自然就首当其冲成为枪靶,公司里上到准一线,下至刚签约的新人演员都纷纷碰壁,不是拍出来的作品毫无水花无人问津,就是即将上架的剧集又遭到不可抗力因素被暂时搁置。
虽说公司里还有一个后起之秀——白聿作为才签约一年的艺人,星途也算是顺风顺水,今年接的商演数量也很多,因为他本人有野心,情商高,原先在短视频圈也积累了一定的粉丝基础,现在在娱乐圈也算是混得如鱼得水,以至于甚至有些投资商直接点名要跟他合作。
但无论如何,他也依旧不能跟陈斯珩相提并论。
所以华天现在为了对抗外界压力,资源分配呈现出了明显倾斜,像押宝一样压到陈斯珩身上。
不止是今天,陈斯珩一整年乃至明年的行程都是满的。
庄勉当了十几年的经纪人,他能感觉的出来,陈斯珩这两天心情很一般,甚至连微博的营业照都拍得敷衍。
大概也是跟高层最近的决定有关吧。
身为青年影帝,不过二十出头就已经能在影史留名,年轻人总是心高气傲,现在却要自降身价去跟一个后辈炒流量。
换做是谁都不会好受。
只是这个时代本来就是利益至上,想在娱乐圈混,从来就没有随心所欲这一说,无论是他还是其他人都一样。
陈斯珩把口罩重新拉起来,空调温度开得不高也不低,伴随着香气能让人感觉到舒心。
他原本在刷最近的娱乐新闻,看到后面觉得有些太过千篇一律,本想切换去看热搜,结果手一滑,点到了旁边的社会性新闻。
上面有不同省份的选项,他几乎是下意识就选中了中间的山城。
而后页面跳转,都是才刚发布没多久的城市新闻。
他往下刷了几条,然后一眼锁定了其中一个熟悉的词条:
沱岸合建村计划于十二月底正式启动拆迁改造工程。
这个有着百年历史的合建村,终于还是要拆掉了啊。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在大片的黄桷树下总是会有人坐在一块聊天,有时候看见来了陌生面孔,还会期待是不是政府派人过来,准备通知他们要拆迁了。
等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是等到了拆迁的这一天。
也不知道那些合建社区居民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很高兴。
十二月啊……
他点进了词条,想去找找有没有具体日期。
动工那天刚好还是圣诞节。
在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流逝,陈斯珩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又默不作声地看向外面鳞次栉比的高楼。
六年的时间,早就不知道让一座城市推翻了多少旧宅,又平地建起了多少新楼。
而他只在那个地方停留了一年,短暂到不过是人生中很不起眼的一条线段。
陈斯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汽车平稳地行驶进隧道,明暗交替,陈斯珩在车窗上看见了自己被倒映出来的模样。
两分钟又迎来了光亮。
“勉哥。”
他忽地出声,然后偏过头去看庄勉。
“什么事?”
“十二月的行程表能不能发给我一份?”
-
综艺《我们的旅程》首期已经在巴塞完成录制,嘉宾团跟着节目组坐车前往机场,准备前往第二期的旅行目的地。
拍摄在即,整一期的录制需要五天时间,而作为飞行嘉宾更是要整期参与,所以许纪扬也提前调整了其他工作,专门空出五天的档期,做好了享受这趟旅途的准备。
这是他的旅综首秀,不严谨点也能说成是他的综艺首秀,节目组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话题的热度,已经跟许纪扬打过招呼,告诉他明早会有摄影师造访他家,专门拍摄一段他打包行李的过程当作素材。
不是所有综艺节目都有剧本,但所有综艺节目都一定有固定的拍摄流程,让艺人团队事先了解大致内容,也好有一个准备时间。
为了保守起见,他给的住址市中心一个小区,他在那也有一套房产,自己则是提前先把东西给带过来。
这间屋子其实是他大学那会租的,景观和地理位置都十分优越,打开窗就能看见东方明珠,后来塔在娱乐圈渐渐有了起色,接的商演变多,手里攒到一些钱,最后租约到期后索性就买了下来。
再后来他毕业定居上海,住在市中心不方便出行,于是又到远郊购置了一套独栋别墅,也就是现在常住的地方。
至于这里,忙起来之后也就没再怎么来过,几乎等于完全闲置,只有保洁会过来定期打扫卫生。
现在再回到这里,他还是不由得有几分怅然。
“怎么样?很怀念吧?”廖文佳跟在他后面进了屋子。
余越被安排去外面采购,廖文佳跟着他先过来,帮他看看整间屋子有什么需要调整,怎么增添一点生活气息不至于让拍摄的时候显得太假。
知道是去伦敦,他专门查了天气,多带了几件厚衣服,还特意准备了很多具有国内特色的小礼物,到时候如果有需要还可以送给外国友人。
但后来廖文佳把他的行李清单看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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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又查漏补缺列出一些东西物件,然后让余越到附近超市采买。
航班是凌晨十二点的,现在是早上九点,他们还有充足的时间收拾和拍摄,廖文佳一边观察着房内构造,一边嘱咐他:“你到了那边就要全天面对镜头了,虽然说自由度高,但你一言一行都还是要注意。”
“尤其是跟陈斯珩。”
许纪扬拿衣服的手一顿,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我知道了。”
他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跟自己同一期参加《我们的旅程》的飞行嘉宾还有陈斯珩。
现如今网络发达,这个综艺又做足了预热,加上国外留学生和游客都已经晒出了第一期路透,想知道一些后续消息可以说是毫不费力。
他甚至都没刻意去搜相关词条,一点开热搜就是#陈斯珩许纪扬旅综合体#,旁边还挂着一个黑红无比的爆字。
每一期都会固定安排两个嘉宾出场,而他的同期嘉宾会是陈斯珩,其实说意外也不意外。
从两个人一起拍杂志那会他就已经隐约猜到了,经纪公司有意要把两个人捆绑。
而陈斯珩那边……估计也默许了这个行为。
他想到自己在进入娱乐圈的第二年就签到了洄鑫传媒,合约一共五年,现在已经快到第四个年头了。
当时他刚出道,洄鑫在圈内也还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公司,要是按照那样的趋势发展,到现在多半也就是破产或者转型。
但是许纪扬意外爆红,立刻就盘活了整个公司,后来管理层又换了一批人,现如今竟然也挤到了无数娱乐公司的头部,去年还合作了一个大热选秀节目,签了一批新艺人,这也就意味着未来的洄鑫大概率会朝着培养明星组合的方向发展。
至于他自己,等合约结束之后是续约还是出去开个人工作室,许纪扬还没有考虑好。
只是唯一能确定的事情是,艺人永远只是公司的提线木偶,每一项活动最终的拍板权都攥在公司手里,无论艺人的真实想法如何,有合约在,就永远要遵照公司的意愿。
“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但是上了节目不能太任性。”廖文佳把花瓶摆到柜子上,“为了综艺效果,还是要跟他自然一点互动。”
然而许纪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稍一颔首,过了会才像是喃喃自语:“炒cp是么……”
廖文佳没想过他会这么直接说破,有些吃惊,但很快又恢复从容不迫:“这年头同性cp比异性cp更吃香。”
这的确是现在的娱乐风向,年轻人偏爱关注这一类花边新闻,就是从这几年开始的,有关同性cp的话题热度始终居高不下,无论是谁蹭上这个话题都能得到流量,所以有些人就会故意剑走偏锋,开始这些事情上做文章。
时间久了,甚至都有粉丝能精辟概括出来——没钱就去卖腐——尽管圈内人对这些早就见怪不怪。
“这些你不用放在心上。”
廖文佳告诉他,这些都只是为了做话题效果,不需要他怎么去亲身实践,只要正常互动,其他事情交给后期就行。
至于节目播出后观众会如何解读,那就顺其自然了。
娱乐圈是个大染缸,远比表面看到的要复杂,她知道许纪扬已经算是这个圈子里为数不多的还没有被同化的人,还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所以也担心他会对同性炒作有所排斥。
可是紧接着,她就听见许纪扬说:
“说不定我真是个gay呢?”
29. N.伦敦假日
“说不定我真是个gay呢?”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甚至等到廖文佳转头看他的时候都还是满脸认真。
只是没等两人对视几秒,许纪扬又忍不住破功,眼角弯起来:“你就说信不信吧。”
说实话,廖文佳刚才还真有那么一刻以为他在跟自己出柜。毕竟他那个眼神足够以假乱真,好在最后又看见他露出笑容,才立刻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开玩笑。
“得了吧,你连恋爱都没谈过。”廖文佳拍干净手上的灰,继续叮嘱道,“不过以后再外面可不准随便乱开玩笑哈。”
重点倒不是性取向的问题,毕竟同和双在这个圈子里都不稀奇,她对这些更是早就见怪不怪。
只是作为艺人,最忌讳的就是在大众面前公开自己存在任何非主流的价值观。
这会引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往严重了说,甚至可能会葬送大好前程——这些在娱乐圈有无数先例。
“好嘛……但陈斯珩不是有女朋友么?”许纪扬很快应下,又自然地把话锋一转,好似站在客观角度思考利益,“这样不会影响到人家的感情吗。”
更重要的是,他清楚陈斯珩有多想躲开自己。
可廖文佳擅长察言观色,却不会读心术,自然不懂许纪扬心里在想什么:“工作和私人的事情不会相提并论的,你放心吧。”
当然,这样做肯定也存在风险,无论是宋妤、陈斯珩还是许纪扬,三方的粉丝肯定都会有人对此感到不满。
但话又说回来,陈斯珩的每段恋情持续时间都不长,再加上他和许纪扬的双人话题每次出现都几乎是断层式的存在,所以综合考量起来,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后来两人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把房子简单布置了一下,结束之后许纪扬又从行李箱里拿出一颗罗汉果去厨房捯饬,接着坐回沙发上,等着节目组到来。
“他跟我一班飞机么?”许纪扬忽然问。
“不,你比他早一点过去。”廖文佳站在窗边,正准备给节目负责人打电话,“他的工作结束还要再晚点。”
许纪扬耸耸肩:“好吧。”
他们布置好房间,又等了差不多有十分钟,余越就把采购的东西带了回来。没过多久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也到了,时间卡得刚刚好,确认过没什么问题后就开始架设备。
“许老师,那我们开始咯?”
“没问题,来吧。”
这些素材到时候会被剪到成片里,所以全程只有许纪扬一个人出镜,当然廖文佳也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全程站在边上看着。
没有事先准备脚本,但许纪扬从头到尾也没有丝毫露怯,轻松又不失风趣地开始在镜头面前介绍起自己为这趟旅行准备了什么东西。
这也是廖文佳对许纪扬最佩服的一点——无论在什么时候,许纪扬只要面对着镜头,就永远都能收放自如地侃侃而谈,让镜头跟着他,而不是他去找镜头——很多艺人需要花上一长段时间才能达到这种状态,又或者永远达不到。
换句话说,许纪扬就像个天生的明星,能够毫不畏怯地迎接周围的目光。
整个过程都进行很顺利,除了中间有一小段时间因为设备问题导致收音异常,所以暂停调试了几分钟,其余就没有什么再需要补录的地方。
提前完成了拍摄任务,许纪扬从厨房端出来一盘刚泡好的罗汉果茶,挨个分给了工作人员,等时间差不多,然后众人才一同下到停车场。
天气寒冷,许纪扬穿上了黑大衣,高挑的身形让他温度和风度皆存。旁边跟着一众随行人员,他走在中间,推着行李箱走向已经在出口等候的专车,准备前往浦东机场。
一切都照常进行,到了机场有地勤人员来接应,许纪扬在他们的带领之下直接走了vip通道,避开外面送机的庞大人群。
廖文佳还有工作要处理,不会陪着他一同出去录节目,但余越作为贴身助理则是会全程跟随,这次的节目组慷慨给了两张头等舱机票,许纪扬自然也就把余越带在了身边。
他们在休息室待到临近起飞,然后从专门的通道登机,难得体验一回英航的头等舱,余越落座之后左顾右盼,环顾充满科技感的机舱,哪哪都觉得新鲜。
没多久,广播里响起空姐标准的英伦腔,通知乘客们飞机即将起飞,他才又收心坐好,满心期待等会的各种贵宾附加服务,然后一扭头,就看见坐在斜后方的许纪扬正在望着舷窗外被灯染成橘黄色的夜景。
口罩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但仅靠露出的一双眼睛,他也还是能让往来的空乘和路人忍不住频频注目。
“纪扬哥,您现在累不累?”余越扒拉着隔板,小声问他。
许纪扬闻声转过头,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歪了歪头说还行吧。
“您待会可要好好休息啊。”
整个航程差不多要十二个小时,到达伦敦的时候天都还没亮,但是录制会从他们落地之后就开始,然后一直持续到下个深夜。
不会有专门的时间留给许纪扬倒时差。
许纪扬自然也明白,他把台灯调暗,又从拿出遮光眼罩套到脖子上:“放心,我肯定睡个好觉。”
飞机助跑升空,云层之下,夜晚的上海逐渐缩小轮廓,慢慢地变成一块仅用肉眼就能捕捉到全貌的繁华地界。
等到进入平流层,就有空姐来询问是否需要酒水,接着派发洗漱包,并开始提供铺床服务。
许纪扬选择直接睡觉,但余越在网上冲浪做了功课,睡前还特意要了一小杯英航特供的无酒精鸡尾酒尝尝味道,在这期间,许纪扬那边已经铺好了一张用品齐全的小床。
“看着还不错诶。”余越还在惊讶头等舱能睡这么好,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您是不知道,经济舱半夜睡着老费劲了。”
彼时的许纪扬正坐在床边,看着面前屏幕上显示的飞机航行进度——才刚移动了一点。
这几年因为工作需要,他去过的国家数不胜数,从亚欧到北美再到澳洲,他几乎走过了大半个世界。
机舱里的所有灯光缓缓熄灭,不到十人的头等舱里,大大小小的分贝都被悉数隐没在闷响的外噪音中
余越见许纪扬迟迟没有回应,心想多半是他没听见,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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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肯定也已经累了。为了空出时间录节目,他最近都的不分昼夜地赶通告,几乎都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
也是时候该好好地睡一个觉了。
然而正当他准备回过身,去把那杯不太好喝的鸡尾酒解决完。
“我知道。”
许纪扬一边说话,一边摘下了口罩,机舱里光线很暗,但余越还是能够辨认出那张在镜头前那张熟悉又精致的脸,他敛着眸,继而偏头去看后面被拉上的帘子,似乎在回忆什么往事。
等到片刻过后,他才又认同般点了点头,无可奈何地对着余越笑了笑。
“确实很累人啊。”
-
凌晨四点,飞机顺利落地希思罗机场。
落地时正值伦敦的深夜,在等候过关的人都相对白天要少一些。
正如许纪扬自己所说,他在飞机上睡了一个好觉,至少在余越因为睡不惯颠簸的小床而翻来覆去的时候,也没看见许纪扬那边有什么动静。
过了关口之后录制就正式开始了,随行的工作人员撤到一旁,让整个拍摄画面只留下许纪扬一个人。
或许是得到了足够的睡眠,许纪扬这会看起来状态很好,一路上对于综艺必备的自言自语技能也始终在线,说起话来幽默还有梗,好几次都把跟拍摄影逗得在画外憋笑。
节目组安排的接机车已到达户外停车场,装上行李,他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旅行团大本营,然后趁着众人还没有睡醒之前,为她们准备一顿早餐。
当然,这也是有公司授意,因为他曾经在社交平台上晒过一组做饭的图片,自那之后他的身上又多了一条会做饭的标签。
而在综艺上给嘉宾做一顿早餐,不仅能再次强化这条人设,还能在观众面前刷一波好感。
许纪扬对于装模做样去刷路人缘的举动并不感兴趣,只是他来了这个节目,倒也是发自内心想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于是这个计划最终达成了共识。
到达别墅时天也才蒙蒙亮,许纪扬把行李箱推到门口,然后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顺利进入别墅。
和预想中一样,五位嘉宾都还没起床,于是他放轻脚步找到了厨房,又摸索找到冰箱,最后就着一点现有的剩余食材和自带的面条,准备给大家煮面条。
只是这个计划刚进行到一半,就有嘉宾睡醒从卧室出来,听见厨房有动静后便又下楼查看。
他也就这样和第一位嘉宾打了照面。
“秋羽姐。”许纪扬手里还在拿着筷子搅拌面条,见到来人,又规规矩矩问好。
蔡秋羽在影视圈的很出名,早些年也主演过许多经典影视剧,即使现在已经四十多岁,但看起来也还是很年轻,再加上她性格很好,所以在业内也深受欢迎。
“你来的这么早啊,困不困?”蔡秋羽打了个哈欠,看起来也才刚睡醒,但是在见到他之后明显又精神了几分,走进厨房跟他打了招呼。
很快,其他人也就陆陆续续起了床,在得知有飞行嘉宾来了之后,一窝蜂地全都下来欢迎他。
“许纪扬?居然是你啊!”
30. N.综艺录制
“许纪扬?居然是你啊!”
听见熟悉的声音,许纪扬扭头一看,就和不远处走廊上站着的短发女生对上视线,他随即就笑起来:“曦姐,又见面了啊。”
歌手简曦,许纪扬去年跟她在一场音乐节上认识,后来还在机缘巧合下合作过两首电影ost,已经算是老朋友了。
而站在她身后的两个人,分别是去年暑假因为某部网络剧爆火的流量小生蒋洺,以及刚在时尚界崭露头角的模特新星顾梦。
“哎,小阮呢?”蔡秋羽往简曦身后看了几眼,问,“他还没醒吗?”
在五位常驻嘉宾里,许纪扬对这个姓阮的了解最少,只知道他好像是一个当红组合的成员,其余的一概不知。
“我喊他去。”
蒋洺立刻响应蔡秋羽号召,三两步跨上台阶,冲着楼上房间喊:“阮朝!起床了!”
“起了起了!”
随着话音落下,楼上的人就趿着拖鞋走下来。
“纪扬哥来了。”蒋洺看着他的鸡窝头,忍着笑小声提醒。
两人是常驻嘉宾里唯二的男生,在上一期的录制中几乎都是结伴出行,现在相处的还不错。
阮朝往厨房瞄了眼,正巧许纪扬那边煮的面条也热气腾腾准备出锅,他卷起袖子露出半截手臂,表情认真而专注,一只手捧着瓷碗,一手拿着长勺不紧不慢地把汤面盛出来。
如果有站姐在场,他敢断定这幅画面必然会出神图。
“阮朝,发什么呆呢?”
蒋洺疑惑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以为他还没睡醒,又拽了拽他的手臂:“快走快走,纪扬哥还专门给咱们煮了早餐。”
“哦……哦好。”
这时候的天已经完全亮了起来。
而且还是伦敦难得一遇的大晴天。
几位常驻嘉宾已经完整录制过一期节目,对于大致流程已经十分熟稔,他们要在导演组提供的有限经费下,自行制定出游的攻略。
今天就是他们伦敦行的第一天,摆烂自然是不可能的,大伙昨晚就已经讨论过今天的行程,只要等租车公司的负责人把车开过来就可以出发。
吃完早餐,蔡秋羽领着许纪扬上了二楼,然后在一间空客房前停下。
“你这几天就住这屋,可以吧?外面环境还不错。”
客房干净简洁,许纪扬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只是等他注意到屋内有且只有一张大床,有那么一瞬间,许纪扬的内心产生了一个微妙的猜测。
但到最后他也什么都没问出口,欣然接受:“没问题。”
此时的楼下,简曦正坐在餐桌前玩着手机发问:“你们说,伦敦这几天有没有可能下雪啊?”
伦敦的雪景拍照非常出片,几乎所有冬天来这里游玩的女生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下雪不太可能,下雨倒是有可能。”正在旁边确认今天行程的顾梦随口回她,“这几天的最低气温是三度,后天是阴雨天。”
“啊!那也很接近了嘛。”
简曦伸了个懒腰,准备回房换衣服,走到一半又忽然想起什么:“是不是还有一个飞行嘉宾要来?”
大概是为了制造节目播出效果——虽然这些消息已经被扒到了网上,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导演组在这方面留有悬念,并没有直接告知他们每期邀请谁,只是之前透露过这期会有两个飞行嘉宾加入。
那现在只来了一个许纪扬,另一个还没有到。
“对,所以我们要先去机场接机,也差不多该出门了。”顾梦刚说完,恰好有电话打了进来,她赶紧接通,用肩膀夹着手机,换成一口流利的英语和对方交流起来。
虽然说这是一档慢节奏的旅游综艺,但只要是在镜头之下,嘉宾们的一举一动也都不能马虎,这其中都有学问,既要行为举止表现自然,还要在潜移默化中展露个人魅力,以达到吸粉或是提升路人缘的目的。
半个小时后,他们联系当地租的七座车停到楼下,几个人整装完毕依次上了车,阮朝坐进驾驶舱,发动车辆。
为期五天的伦敦之旅就这样开始了。
为了活跃气氛,导演组先给他们提供了几个有关这位神秘嘉宾的关键词:
青年演员、常住北京、近期有待播作品。
其实这些词都还挺贴切,一车人很快就围绕着这几个关键词猜起来,而许纪扬就坐在窗边,支着脑袋,微笑地看破不说破。
可能是受到时差的影响,许纪扬觉得自己晕车的感觉比之前明显一些,事先吃了药也不太管用——已经是老毛病了,他平常为了防止狗仔或是其他人跟车,一般在车里也都习惯性会戴着口罩,而长时间的空气不流通会造成轻微缺氧,就容易犯晕,久而久之也就有了经常晕车的毛病。
但现在录着节目,他也只能尽量调整自己状态,以没睡够为由偶尔闭目养神,总之是不想让别人察觉出来。
原本计划是在九点到达航站楼,结果中间出了点意外状况,赶上了伦敦地铁工人罢工,所有乘客都涌上地面乘车,最后就造成了交通大堵塞。
九点零五,他们还被卡在半路。
蔡秋羽提议:“先打个电话跟人家嘉宾解释一下吧。”
于是蒋洺很快就用导演组给的号码拨通了嘉宾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通了,“您好,我是蒋洺。”他言简意赅做了自我介绍,接着说明情况,“我们这里遇上了大堵车,估计还要……”
他捂住话筒,问阮朝:“还要多久能到?”
阮朝看着导航:“二十分钟左右。”
“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左右才能到。”蒋洺又对着话筒说,“您可能要在机场里再等我们一下。”
电话开了免提,所以在他说完之后,全车人都听见了电话另一头的回复:
“没问题,你们注意安全,待会见。”
许纪扬闭着眼但没睡着,自然也听见了陈斯珩的声音。
他的声音还真是有辨识度啊。
“好嘞,拜拜。”
挂断电话,蒋洺立刻兴冲冲分享:“我好像听出来是谁了!”
简曦好奇问:“谁啊?”
蒋洺本来都要把名字脱口而出了,结果余光一瞥,无意间看见正在睡觉的许纪扬,蓦然意识到什么,转而又赶紧卖起乖:“我也是猜的嘛,跟我们年龄差不多,你再猜猜看。”
堵车的时间枯燥无味,好在这里大半都是e人,这个话题揭过去后大家又讨论起待会的行程安排,总之是没让车里冷场。
终于在半小时过后,他们顺利抵达机场。
“T4在这边……”蒋洺拿着导航在前面带路,领着大伙去找接机口。
上了节目,许纪扬才有体会,果然在镜头前的旅游也不能完全放松,虽然从观众视角看起来只有他们几个人在行动,可实际上后面还跟着几十号工作人员,以及站在去、画面外围观的群众。
好在他们是在国外,即便有一些认识他们的同胞,但大部分人也只是看看热闹而不会上前打扰。
等他们终于找到了接机口,等了一会顾梦指着一个方向出声问:“诶,是不是那个穿羽绒服的?”
“好多人都穿羽绒服啊?”阮朝四处张望,“哪个颜色的?”
“诶,好像看错了。”
他们伸长脖子在来往人群中搜寻,而许纪扬才刚从晕车中缓过来,也在周围看了一圈,然后锁定某个方向。
只见一个长身鹤立,穿着灰白色棉服的人站在休息区那块。
他下意识道:“在那儿。”
众人立刻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这回没有人再发出疑问,因为他实在是太显眼了。
陈斯珩的身边放着两个大行李箱,而他本人就懒懒散散地靠着墙,低头看手机。
“是不是陈斯珩啊?”
“对。”
许纪扬听见简曦有些惊讶语气:“居然把陈斯珩请来了。”
是啊,即便是在圈内人的眼中,陈斯珩也是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陈斯珩!这里!”
等他们再走近一点,蔡秋羽率先喊了他一声,然后抬起手挥了挥。
只是在听到名字的同时,许纪扬感受到自己心跳似乎无端漏了一拍,幸好他反应够及时,应该没让其他人注意到异样。
另一边,陈斯珩也抬起头,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只是他在抬眸的瞬间,眼神似乎越过了众人,先看见的是跟在他们后面的许纪扬。
两人目光相对,电光火石之间,许纪扬的脑海中不可自抑地浮现出一段熟悉又陌生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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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异乡、陈斯珩。
这一幕像极了六年前他们遇见的那个雨天。
-
接到陈斯珩,也就意味着这一期的旅行团正式集齐。
满打满算,陈斯珩其实出道也没几年,只是他获得成就的速度太快太多,以至于短短几年时间就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五个人里有三个年纪都还不大,咖位也不高,难得能近距离接触陈斯珩这样的大咖,内心自然是激动的。
“大家好啊。”
陈斯珩没什么明星架子,随和地打起招呼,然后和众人都握手拥抱了一下。
只是眼看着就要走到许纪扬面前,众人虽然面上不显,但其实注意力也都放到了他们身上。
大家都是圈内人,对一些热度居高不下的消息自然都有所耳闻。
陈斯珩和许纪扬的关系如何,有关这个问题的争议一直很大。
导演组这回也是下了血本啊,居然能把他俩请到同一期。
陈斯珩会和许纪扬互动吗。
当然,就算结果不尽如人意,后期也可以力挽狂澜把镜头删掉或者剪辑,总归不会造成事故。
但他们还是想看两个人的真实反应。
然而结果似乎和他们猜想的稍有不同,只见陈斯珩走到许纪扬面前,他们默契地进行了一个点到为止的拥抱。
“你什么时候到的?”陈斯珩问他。
许纪扬:“今天早上,伦敦的早上。”
再普通不过的对话。
就这样?
蒋洺看了看陈斯珩,又看了看许纪扬,颇感意外,但又默默松了一口气。
吓死人了,他就怕闻到什么火药味,待会节目没法录下去就惨了,还好还好。
“走吧,上车再说。”没等他们开口,陈斯珩又发出提议,然后其他人也就自然地选择跟随,一起往停车场走。
回程换成了蒋洺开车,许纪扬主动说坐到副驾帮忙看导航,他知道自己逃避得或许有些刻意,但一时间也顾不得那么多。
上了车,陈斯珩坐在最后一排,只是在车子刚启动时,他忽然又问:
“我能把窗降一点吗?”
“是不是会晕车?”蔡秋羽对这个有经验,“开吧,我这里有晕车贴,你需要吗?”
“不用,我就是提前预防一下。”陈斯珩笑了笑。
许纪扬原本在看导航,只是听到这话,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太可能发生的猜测,但他还是装作不经意地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排。
但陈斯珩没有看他。
果然是他想多了,陈斯珩怎么可能知道他晕车。
不过也是托了陈斯珩的福,回去的路上许纪扬就没再感觉那么晕了。
回到市区已经接近中午,顾梦作为今天的行程制定人,已经预订了一家在泰晤士河附近的餐厅,并计划好待会沿着塔楼一路逛过去,然后傍晚去看著名的天使灯。
饭后他们逛到了一条商业街,简曦和蒋洺站在一家复古精品店前迈不开腿,蔡秋羽几个则是想到前面的公益画展逛逛,于是他们在这里分成了两队,并计划待会到摄政街集合。
陈斯珩选择了去看画展,所以几乎毫无悬念,许纪扬选择了另一边。
但他对逛这些小玩意其实兴趣并不大,所以一开始也只是想着单纯陪同,哪知道进到店里,他也很快被店里特别的装潢和商品吸引——虽然想看懂英文是件很头疼的事情,毕竟他当年高中的英语也不过是勉强到及格线的水平。
店里有一整面墙专门摆放黑胶唱片,许纪扬走近欣赏,却意外发现这其中居然有一张名版的古典乐唱片,心头猛然一动。
这张黑胶对他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他想再凑近一些看仔细,而余光里跟拍摄像已经把镜头挪到了侧面,他又停住脚步,没再上前,只是微微一笑,改口说这张肖邦的黑胶看着有点年头啊。
说起来…他好像很久没有完整地弹过一首肖邦了。
“许纪扬,梦姐,你们快来看这个!”
在不远处的简曦看见了有趣的东西,迫不及待想跟他们分享。
“诶,来了。”
许纪扬后退一步准备过去,在离开之前又看了一眼那张黑胶。
算了,如果以后有机会再来买吧。
31. N.天使之灯
冬令时的伦敦天黑得很早,不到五点就能看见火红色日落。
临近圣诞,英国的游客又翻了一番,作为西区地标,此时的摄政街已经聚集了有许多游客,举着相机手机,准备记录下时间限定天使灯亮起来的那一刹那。
“我们到了,你们在哪呀?”
中间的敞阔大道上车流来往不息,他们四个人就站在一面路牌底下,蒋洺双手握着手机打开免提,左顾右盼地询问另外三个人现在在哪里。
“我们刚进来,你们就站在原地不要动。”
原本说好在这附近汇合,谁知道四点过后人流量就突然剧增,远远比想象中要大,放眼望去只有数不尽的人头,还是不同肤色发色的那种,看得人眼花缭乱。
果然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不过这些到底也还是在预料范围之内,出来旅游这种事情难免,许纪扬对此并不着急。
他只是觉得有点困,手上还帮忙拎着简曦和顾梦在店里买的东西,于是在不经意地侧过点身,对着镜头拍不到的地方打了一个哈欠。
此时的国内已经进入深夜,而伦敦才刚刚黑天,他没办法做到立刻把时差调整过来。
旁边是一家运动品牌门店,而他转过身,刚好就看见店门口站着一家人。
许纪扬最先注意到的是被抱在怀里的金发小女孩,她睁着大眼睛,瞳孔是海水一般的透蓝色,精致得像一个洋娃娃。
她乖乖地趴在爸爸肩头,手晃晃悠悠地指远处挂在两排建筑之中的灯丝,似乎在好奇问一旁的妈妈什么问题。
许纪扬没听清,不过他对自己的听力也向来不抱太大希望。
然而就在片刻过后,他看见小女孩的妈妈微微弯下腰,凑到小女孩面前,放慢语速温声细语地说:
"If you make a wish to an angel lamp, you might just meet a real angel."
这一回,许纪扬用他那在及格线边缘徘徊的英文水平听懂了。
对着天使灯许愿,就有可能会遇到真的天使。
回过神,小女孩眼睛里已经变得亮晶晶的,咧着嘴笑起来,把星星藏进月牙里。
果然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家长们都喜欢对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说一些美好的童话。
“Real angel……”
许纪扬不自觉也跟着喃喃重复了一次,只不过心里想的却是世界上真的有可能有天使吗。
“哇哦——”
霎时间人群隐隐躁动起来,原本灰暗的街道变得明亮,沿街的天使灯同时亮起,在游客们一声声惊叹中,半空中仿佛有带着金光的天使闪动着银白色翅膀降临,瞬间让整个摄政街都富丽堂皇。
没有人会错过这个梦幻的时刻。
顾梦作为时尚达人,这会已经拿起相机开始构图,拍了一会又和简曦交换为彼此照相留念。
“等他们到了我们再一起合张影吧。”
许纪扬没有意见,所以拿手机照了几张后就收起来,选择用眼睛去观赏天使灯最真实的色彩。
而这设计师显然喜欢留白,天使并没有具象化的脸孔,仔细看只有无数条编织缠绕在一起的灯丝在灿灿发亮。
但这样的确更加美观协调。
“快许愿快许愿。”蒋洺走过来,把手机放进了大衣内袋,然后双手合十,神神秘秘地说:“我看网上都说在天使灯下许愿特灵。”
简曦非常捧场:“真的假的啊?”
“反正试试又不吃亏!”
这边话音落下,许纪扬抬起头就看见马路对面有好几个外国人正在虔诚地闭着眼。
果然爱许愿这种事已经全世界普及,不分种族和国度。
看到流星要许愿、坐到摩天轮顶点要许愿、生日也要许愿。
真的有那么多愿望吗。
想到这里,许纪扬不禁回想起自己每年的生日直播上的许愿环节,每次都会在生日歌和无数粉丝朋友的祝福下双手合十许下生日愿望,然后吹灭蜡烛才算完成。
可是到最后变化的只有年复一年增长的年龄,愿望来来回回还是那几个愿望:身体健康,事业顺利,早日发财。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现在想想还真是没有新意啊,就像对过八十大寿的老人说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诸如此类的祝福词语,纯粹是表达一种美好愿景,反正一时半会也什么都验证不了。
摄像大哥已经慢慢走到了旁边。
看来这个环节是没法避免了,许纪扬只好有模有样把手合上,然后低头闭眼。
原本只想做做样子,然而脑海中却倏地闪过刚才那位母亲对小女孩说的话。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又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真的能灵验的话。
那就让他见一见天使究竟长什么模样吧。
几秒后就睁开了眼睛,毕竟这个摩肩接踵的地方扒手多到出名,一不小心就可能会少什么东西,甚至连节目组也在开拍前特意强调了这件事情,让他们平时注意保管好随身财产。
只是眼前依然是汹涌的人潮,和刚才闭眼前看见的景象几乎别无二致。
也没有天使啊。
靠。
这一瞬间许纪扬才后知后觉自己有多幼稚,居然会相信这种骗小孩的东西,在睁开眼的时候还真有那么一刻在期待会出现什么不同。
他低低笑了一下。
“纪扬哥,你许了什么愿望啊?”蒋洺见他自顾自乐,忍不住问他。
哪知道许纪扬只是摇了摇头:“说出来就不灵了。”
反正他肯定不会亲口承认是想看见天使这种不太聪明的问题。
此时周围的游客也都在原地拍完了照,大多数又要继续往前走,许纪扬不想挡道,下意识就要往旁边退,结果下一秒他就不小心撞到了人。
"抱歉……sorry."
许纪扬还有些庆幸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要说英语,刚想回头跟人道歉,哪知道头还没转过去就先听见了蔡秋羽的声音。
“哎,可算是找到你们了。”
三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他们,穿过层层人海走过来跟他们汇合。
阮朝从后面走上前,展现出属于大学生的精力充沛,晃着手里的小纸袋兴致勃勃地分享说他刚才在画廊抽到了几个冰箱贴。
那自己刚才撞到的……
许纪扬其实不太愿意回头确认,但是良好的职业操守还是让他竭力保持面不改色地转了过去。
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条熟悉的灰白色羽绒服。
陈斯珩双手揣着兜,就站在后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在两个人眼神接触的刹那,许纪扬内心忽然警铃大作,像是输错密码只剩最后一次机会时弹出的提示窗。
只是触发警报的人这会还浑然不觉,甚至不急不缓地耸了耸肩,从容给予回应:
"No problem."
"……"
去你的no problem.
-
逛完这一整天,要说不累是假的。
在坐车回别墅的路上,许纪扬连话都没力气说,甚至感觉一闭上眼睛就能睡着。
今天体力消耗很大,昨天在国内还是有专车接送出行,结果隔天到了异国就变成单靠一双腿暴走,没有过渡的转变还真是让人有点不太习惯。
上车前他专门看了计步软件,当时已经飙到两万出头,看样子他这几天有望打破自己的日步数记录。
两侧的车窗都开了一条缝,夜风顺势往里灌进来,但缝隙小也不至于让车内太冷,还能让他因此免遭晕车的不适。
许纪扬双手都捂在口袋里,抬眸瞥了一眼坐在驾驶位上的陈斯珩。
他开车很专注,双手握着方向盘,时不时偏过头跟坐在副驾的蒋洺确认行驶路线。
在外面逛了一天,所有人到了现在几乎都是肉眼可见的疲惫,唯独陈斯珩状态看起来还可以,于是就自然而然接过了开车的重任。如果不说,谁又能知道他是凌晨才从国内出发,刚落地就直接开始录节目的飞行嘉宾。
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真不累还是装出来的。
回到别墅已经将近十一点半,因为考虑到他们两位都是今天一早才到,还有时差没调整过来,这会已经算是熬了大夜,所以回来之后也没再进行什么午间活动,直接就让他们赶紧洗漱休息。
而许纪扬在外面录了一天节目,很多事都抛到了脑后,直到现在看见阮朝和蒋洺帮着陈斯珩把行李箱往楼上搬,才反应过来想起来自己似乎要和陈斯珩睡在同一张床上。
他都不敢想这期节目预告上线的时候,网络上的词条会有多抓马。
而且因为旅行经费有限,这套房子就是按照人数租的,自然没有多余出来的房间。
再退一万步来讲,谁又能想到真会有这么巧,同一期节目请来的嘉宾偏偏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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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陈斯珩和许纪扬。
当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节目组在搞事,而镜头前后也没规定一定要相同,所以在没有摄像机跟随的时候,蔡秋羽有来问过许纪扬,要不要在录制结束后跟蒋洺换个床位,等早上再起早点换回来。
她没有言明这样做的目的,但这件事情不需要明说也能够让彼此会意。
“没事,这样住就可以了。”
许纪扬最后还是委婉拒绝了蔡秋羽的好意。
不仅是觉得换来换去太麻烦,而且……
他想,如果自己真的采纳了这个建议,其实也就是在变相承认之前网上传的那些消息都是真的。
而且现在的网友都是拿着显微镜追剧追综艺,与其担心万一稍有不慎被扒出来他半夜换房间,又引发各种揣测,倒不如大大方方睡一张床。
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在拒绝之后许纪扬就觉得心中堵着一口气,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没有想明白,直到在充满潮热水汽的浴室呆上了几分钟,他才恍然意识到其实自己并不希望旁人也觉得他们之间关系不好。
即使他们现在的关系的确不怎么样。
曾经年少冲动莽撞,无论喜怒哀乐全都一股脑写在脸上,以至于那时候再见到他,心底里的埋怨与不甘都暴露得一览无余。
但过去的事情已经没办法再改变,就像长大成人之后无法消除的生长纹,别无他法只能选择接受。
关掉热水,皮肤表面暴露在空气中让人骤然感到凉意,换上睡衣,许纪扬又对着镜子看了看里面的自己。
或许他和陈斯珩的关系只要能维持现状,那就足够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陈斯珩也已经洗漱完上了床,他泾渭分明地坐在床的左边,手里捧着一个电子书全神贯注不知道在看什么。
许纪扬想到每间房都有一个固定摄像机,于是目光往衣柜角落的方向瞥了一眼,发现摄像机已经被一件黑色衣服给遮住了。
他这习惯好像没怎么变,睡前就喜欢看书或者找部电影放,不像许纪扬就喜欢听着歌在网上冲浪。
卸了麦,镜头遮挡,现在就是艺人结束录制的私人空间。
室内开着暖气,温度让人感到舒适。
许纪扬蹲在行李箱前踌躇半天,又走到窗边看外面的风景,最后再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搭配好挂进了衣柜,总之就是迟迟没有上床。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别扭什么,只是觉得现在跟陈斯珩睡在一张床上还真是挺奇怪的,即使这张一米八的大床甚至可以让他们平躺,中间再空出一个人的位置。
所以许纪扬转念一想,自己到底矫情个什么劲,转而掀起被子的一角大大方方地睡了进去。
当然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肢体触碰,只是侧着身占了很小的一块位置。
许纪扬强制性地闭着眼睛,本打算就保持睡姿睡一个晚上,谁知道刚准备进入梦乡,就听见后面的人开口:
“你这样睡,晚上翻身就该摔下去了。”
?
怎么可能。
只是许纪扬这会儿已经困得连眼睛都懒得睁开,迷迷糊糊就要反驳:“不可能,之前……”
话说到一半,他蓦然停住了。
过了会,陈斯珩又问:“之前什么?”
他侧过头,去看那个躺在被窝里,背对着自己的许纪扬。
几秒后旁边才传来闷闷的声音:
“没什么,反正不会。”许纪扬没有接着刚才的话继续往下说,而是把被子又往身上提了提,盖过肩膀:“我睡了,你待会记得关灯。”
话题也就到此为止。
而就在他说完自己要睡觉之后,没多久陈斯珩也就关了灯。
屋里陷入一片黑暗,许纪扬背对着他,身后没有动静,也不知道陈斯珩是睡了,还是关灯又继续在看那个电子书。
反倒是他,刚才嚷嚷着困了要睡觉,结果现在到了该睡的时候又清醒得睡不着。
差一点就要说出来了。
人总是在濒临入睡时神志不清,容易出现逻辑上的漏洞,也难怪他刚才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
窗外风声呼啸,许纪扬不动声色睁开了眼睛,尽管在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
怎么可能摔下去啊……
许纪扬这次是在心里反驳,但横竖他都有理有据。
毕竟,当年那个难得一遇的恶劣天气,他们两个挤在自己那张小破床上,不也是安然无恙地睡了整个晚上。
32. N.私有记忆
“醒了吗?可以起来准备啦,咱们八点出发。”
蔡秋羽起得最早,在阳台上晨练完,才又挨个敲门提醒起床。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许纪扬忍不住皱了下眉,含糊不清地应了句好,然后习惯地向后翻身。
“嘶……”
这一翻让许纪扬觉得四肢顿时酸痛,痛感很快便抵消掉睡意,让他睁开眼睛。
只是刚睡醒没办法立刻适应充足的光线,许纪扬把随手把被子盖过半张脸,脑袋陷在枕头里,半眯着眼面对前面瓷砖。
等等。
垂着眼盯了半分钟的地板,许纪扬在某一瞬间清醒过来,忽然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怎么睡到左边来了???
在意识到这件事情的同时,许纪扬脑子已经自动格式化变得一片空白,连带着原本应该有的起床气都消了大半。
他睡到了陈斯珩的位置。
那陈斯珩人呢?
人在这种时候往往会没来由地心虚,许纪扬甚至没敢动作幅度太大,只是屏气凝神地听屋内动静,过了会又抬眼向远处看去——
陈斯珩就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他已经换好了出行穿搭,浅蓝色的外套仿佛比天空还要明澈,他屈肘靠在扶手上,拿着手机好像在跟谁发消息。
一束光线刚好掠过他的额发,照亮他细密又柔软的发丝。
杀青后,陈斯珩又把红发染回了黑发。
许纪扬发觉自己一不小心走了神,闭了闭眼又把思绪拉扯回来。
到底是陈斯珩自己睡醒起床,还是被自己无意识的抢占领地被迫挤了下去?
明明自己平常睡觉也没有这么不安分啊……
只是这种情形下许纪扬没办法思考那么多,当机立断决定趁陈斯珩还没发现自己睡醒,悄无声息地挪回原本的窝。
说干就干,他先把腿往后撤,然后再是身子。
然而,他以这种方式挪了还不到五厘米,不远处的人貌似就已经发现了他的动作,抬起头。
“起了?”
陈斯珩把手机反扣在腿上,语气听起来似乎心情还不错。
“……嗯,早。”
许纪扬没有直视他,只是用自己最淡定的语气回答,然后带着一丝被抓包的微妙尴尬,以及想把陈斯珩打晕的强烈冲动,默默退回了自己原本的床位,坐起来。
他现在需要离开这个房间。
但是坐在沙发上的人好像成心不想给他机会。
“哎,等等。”
在听见陈斯珩叫他的时候,许纪扬心里一紧,却是面不改色:“又怎么了?”
难不成他真把陈斯珩给挤下去了,弄得人家现在要来声讨他吧。
不会吧?
但陈斯珩就像故意要留点悬念似的,不接着说,而是从旁边拿过保温杯,“也没什么,就是……”,他有模有样地喝了一口水,然后悠悠地,明知故问道:“就你刚才好像睡到了我的位置上。”
许纪扬:“……”
好一个好像。
但是还能怎么办呢,许纪扬自知理亏,而且对于现在他和陈斯珩的关系,他也就懒得狡辩:“我可能有点认床,今晚要是再妨碍到你休息,你把我叫醒就行,要是叫不醒也可以把我推回去。”
他自觉态度诚恳,然而在说这些的时候,陈斯珩全程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直到他说完,又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嘴角,然后在许纪扬意识到事情好像不太对的时候,才接着不紧不慢道:
“但你睡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起了。”
“……?”
许纪扬气不打一处来,心道那你专门提醒我做什么,我难道还不知道我睡过去了?
这家伙就是单纯故意的吧。
许纪扬发现陈斯珩还是跟以前那样欠揍,刚压下去的起床气去而复返,没再多说什么,随手抓了几下乱翘的头发,然后就翻身下床。
-
今天轮到阮朝当一日导游,这个作为旅行团里唯一的大学生,他制定的路线也充分展示出了什么叫作特种兵式旅游,从早到晚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怕大家刚起床没精神,他甚至还贴心地给所有人准备了热咖啡,吃完早餐,一场和体力较量的旅途也就这么由此展开。
许纪扬自认为昨天晚上睡得还行,加上原本就是日积月累的不规律作息,于是在睡了一觉之后神清气爽,时差的影响好像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再瞥了眼看向坐在后面陈斯珩——他坐在中间,手里举着一张地图,跟两边的顾梦和蒋洺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这家伙今早刚起床就有闲情雅致捉弄自己,想必现在更是不会困了。
想到这里,许纪扬又把目光收回来。
今天是伦敦标准的阴天,有光亮却找不到太阳,再加上又恰好碰上周末,刚出门的时候在街上都看不见几个行人。
开车到达Uber站点,岸边停着几艘待发的船只。
“下一班应该在十分钟后发船,咱们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
阮朝事先做好了攻略,在他的带领下,七个人顺利检票上船,因为来得早,船舱中间的位置也几乎都还空着。
蔡秋羽喜欢游船,对此表示很满意:“咱们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许纪扬跟在他们后面进到舱内,自觉把靠窗位置留给女生们拍照,然后等他要坐下的时候,才发现只有陈斯珩旁边留了空位。
“……”
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这时候摄像人员则是找好角度坐到了另外一列。
刚坐下,许纪扬就听见旁边的简曦说:“别担心啦,而且咱们住市中心还能省路费呢。”
这话是跟蒋洺说的。
蒋洺是后天的导游,彼时他们就要从伦敦前往爱丁堡,但因为原先定好的房子出了点问题需要换,导致现在整个行程安排都还没有敲定,刚才他从坐车上开始就在忙着研究新路线。
“房费贵出来太多了,两天呢。”蒋洺托着腮愁眉苦脸,心疼要多花出去的钱,“车费本来也是固定的,省不了什么。”
“那咱们吃饭的时候就省一点。”顾梦也安慰他,“多大点事。”
“唉……”
也不只是多花钱的问题,难得把住宿这种重要事情交给他安排,结果就捅了篓子,他有点过意不去。
“其实可以换个角度想。”
声音悠悠传来,几个人立刻移过头,看向还叼着根吸管在喝咖啡的陈斯珩。
“说不定住市中心反而是个更好的选择。”他还是那副散漫的姿态,说话时能在空中看见雾气,“市中心能逛的地方更多,而且也节约了出行的时间成本,大家整体的体验感也会更好,对吧?”
说到最后一个反问词的时候陈斯珩稍微偏了点目光,而从许纪扬这个角度来看,他是在跟自己对视。
就好像在专门问他的看法一样。
许纪扬不明其意,但确实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也就顺着话点了点头,并没有想太多。
临近整点,船舱内也基本填满了游客,几分钟后船铃打响三次,然后缓缓向前移动。
外面的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但是岸边的人已经多了起来,倒也显得没有原先那么冷清。
“你们要不要吃糖?我专门带过来的。”
蔡秋羽从皮包里抓出一把糖果,从里面数出刚好七颗,问他们。
“给我来一颗吧,谢谢秋羽姐。”顾梦坐在她右边,可能是昨晚下了场雨,现在温度太低,顾梦身上棉服裹得严实,她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然后从她手心里挑了一颗葡萄味的拿走。
“我也要,我怕晕船。”阮朝举起手,但是遥望和自己隔了三个人的蔡秋羽,几秒之后就选择求助,“蒋洺,你帮我拿一颗呗。”
“行。”
蒋洺又看了看他旁边的几个人,思考片刻,索性直接让蔡秋羽把糖给自己,再由自己传过去。
等到许纪扬拿到的时候刚好只剩下了两颗——留给他和陈斯珩的——其实他不喜欢吃这些水果味糖果,所以也没仔细看,就准备随便把一颗给递出去。
只是还没等许纪扬把糖递过去,就已经有一只手伸了过来,用略有些冰凉的指尖滑过他掌心。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陈斯珩已经从他手中抽走了原本要留给自己的糖。
“怎么了?”许纪扬怔了下,对他这个突如起来的举动觉得莫名其妙,又有余光往摄像机那边看了一眼。
这个角度被衣服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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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被拍到。
窗外海浪声很大,为了收音正常,他们每个人的衣服上都有夹着麦克风。
但是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怎么下意识就压低了声音。
陈斯珩仰了仰下巴:“你吃那个。”
“为什么?”许纪扬依旧没能成功会意,虽然他吃哪个其实都无所谓,只是有了早上的事情,再来这么一出,许久都没出现过的反叛个性再度上线,“那我就想吃那个呢?”
然而闻言后,陈斯珩只是转头看着他。
这一看让许纪扬更奇怪了,他微蹙眉头,又加了句:“不行么?”
“你……”
陈斯珩看起来欲言又止,但顿了顿,最后还是用双手把糖果的包装袋仔细扯平。
他的指关节很好看,手背上青筋脉络是那种恰到好处的明晰,许纪扬早在很久之前就注意到了,觉得这双手就应该用来弹钢琴。
紧接着,这双手朝他的方向歪过来,许纪扬看清了包装右下角标着樱桃味三个字。
他恍然大悟。
蓦然一层阴影倾覆而下,他们即将要横穿塔桥,从船头开始,黑暗逐渐笼罩了整个船只,而就在光线被完全遮挡,视线受阻的那一瞬间。
“你还记得自己樱桃过敏么?”
他听见陈斯珩说。
半分钟后,整个船舱重获光明。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远处路面驶过的亮红色巴士,几只鸥鸟在低空中盘旋,而陈斯珩这会已经转过了头,如果不是那颗糖还被他攥在手心里,许纪扬可能会以为刚才那些都是自己的幻觉。
“你们看,这个角度拍照是不是还不错?”顾梦捧着相机,镜头对着窗外,给大伙展示屏幕里添上滤镜后的鲜亮画面。
“好看!”简曦探头过去,然后提议,“我们要不要也在这合个影?”
“来啊来啊。”
阮朝作为团内翻译代表,自告奋勇去跟坐在前面的外国夫妇交涉,询问是否能帮忙给他们拍几张合照。
大伙开始讨论起要摆什么样的动作造型,陈斯珩也已经自然地参与进去。
只剩下许纪扬还神游在外。
当然,他浑然不觉自己在开小差,表面看着就像是在沉浸欣赏外面的风景,可实际却是还在心里想着刚才的事情。
陈斯珩大概只是为了制造节目效果才会那么做。因为刚才发生的一切从摄像机那边拍摄到的画面来看,他们无非就是在说一些悄悄话。
但他们之间就正好需要这样的留白,足够引人联想,等节目播出去,这帧镜头肯定会被拿出来反复解读。
许纪扬没来由地感到一丝不爽。
从来到这个节目之后,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从绮秀的双人封面开拍之后,陈斯珩就不再和之前那样跟自己保持距离。
这些他都知道。
之前即便是在颁奖现场见面,双人话题在热搜上大爆,又或者是他们出席同一场晚宴,他都知道陈斯珩有刻意在大众场合划清两人界线。
现在那层界线模糊了,被橡皮擦得几乎看不到痕迹,就仿佛他跟陈斯珩又回到了最开始那样纯粹的朋友关系。
但事实上,这些举动的出发点仅仅是为了炒作。
去他的炒作。
在娱乐圈混久了,曾经直来直去的性格都快要被笑脸同化,只有在面对陈斯珩的时候,他才会不知不觉又变回原来那个有棱有角的许纪扬。
然而他现在除了反感炒作,中间似乎还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
陈斯珩会提到他过敏这件事,属实在他意料之外。
不过这的确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工作之后,他甚至忘了把这个注意事项告诉助理。
“……”
陈斯珩问自己记得么,他当然记得。
高二那年差点因为一块蛋糕丢了小命,后来去三甲医院花了近两千做了人生中第一次过敏原筛查,最后才知道自己原来还对樱桃过敏。
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忘记。
可是……
外面浪涛翻涌,声势浩大,船舱内容纳了近百号人的喧闹,许纪扬垂着眸,透过手机屏幕看着陈斯珩倒映的侧脸,沉默了很久。
你陈斯珩又为什么要记得。
33. N.雾都冬雪
格林威治天文台。
室外只有四摄氏度,每吹来一阵风都夹带刺骨的寒,众人在下船的第一件事毫无例外都是先捂紧大衣。
昨夜里悄无声息下了场雨,今早又阴沉沉,以至于现在地面也还没完全干透。
阴天与潮湿是英国冬季的代名词,许纪扬早就有所耳闻,却还是低估了它的威力,这才第二天,很久没有出过状况的右手就开始隐隐作痛。
他甩了甩手腕,把手又揣回大衣口袋,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
蔡秋羽用围巾裹住半张脸,声音几乎要没在风中,问阮朝:“咱们从哪开始逛?”
阮朝手里拿着地图,整个人对照周围参照物转了快一圈,最后指向远处一幢白色建筑,说咱们先到那儿去。
他们走过去的时候自觉分成三排,阮朝和简曦走在最前面负责带路,蔡秋羽和顾梦手挽着手跟在后面,剩下许纪扬和陈斯珩走在最后,中间还隔着一个蒋洺。
为了达到最佳的画面效果,摄影师在拍摄外景时通常要间隔三到五米距离,保证能拍到艺人以及周围的大部分环绕背景。
只是这次围观的人数比预想中要多……很多。
大概是昨天的路透被人发到了网上,风吹草动,今天就有许多刚好在当地的粉丝或游客专门跑过来近距离围观。
而他们刚才在船上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在这期间,就已经有人把待会要去的目的地传播了出去。
放眼望去,除了拍摄画面里有一小方净土,几乎所有人都在拿着手机对着他们。
偶尔有普通游客路过,也会被这个阵仗吸引注意力,好奇回头看他们到底在拍些什么。
“哎,那个黑色衣服戴墨镜的是谁啊?”有人问一个正在拿相机拍的女生。
“是许纪扬。”
“原来真人这么帅啊……那他旁边戴帽子那个呢?”
“那个是陈斯珩。“
“居然是陈斯珩啊。”
转眼间人群里又爆发出另一声惊呼。
“我靠,他们俩真在一块录节目了???”
几天以前网上就有人爆料称陈斯珩和许纪扬要一块录制《我们的旅程》,但当时还有很多人不信,认为多半是节目组放出来蹭热度的假消息。
哪知道现在就猝不及防地实锤了。
像是蚁群嗅到甜食的香气,眨眼的工夫七个人已经被团团包围,节目组工作人员不得已站出来维护现场秩序,让围观群众不要影响拍摄。
“正在拍摄,麻烦让一让,让一让。”
但这样显然起不了多少作用,还是有人不依不挠想要挤到离他们更近的地方,而伦敦的偷窃事件频发,这种时候往往更容易让不法分子有可乘之机。
许纪扬准备出声提醒让他们注意安全,可还未开口就已经听见有人把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你们吃早餐没?”
陈斯珩歪了歪头,从助理张开双臂阻拦的空隙中跟左右两边的粉丝打了招呼,像是在和老朋友寒暄,态度诚恳:
“这里人挺多的,你们要注意保管好东西啊,然后大家一块往后退几步,别踩着人了,也不要影响其他游客正常参观,有序看我们拍摄,好吗?”
他循循善诱,语气里还带着关切,一时间竟让原本在跟工作人员斗智斗勇的人停止了躁动。
许纪扬也跟着瞥了他一眼,陈斯珩在说话的时候,身上玩世不恭的气质有所收敛,取而代之的是眼神里难得一见的真挚。
他怔忡半秒,而后迅速回过神,脑海中蹦出一个词:
虚伪。
许纪扬别过头,只感觉内心涌现一阵难以言说的抗拒,不想再见到陈斯珩这副表情。
他清楚这是装出来的。
毕竟早在几年之前,他就已经亲身见识过这个虚假的真挚。
-
傍晚时分,他们在别墅附近一家私房菜馆吃完晚饭,接着准备启程今天最后一个目的地。
晚餐地点是临时调整的,如果按原先路线,他们现在应该在大英博物馆附近的一家高人气餐厅品尝当地特色,但今天围观录制的群众实在是多到超乎预想,为了不影响公共秩序以及保证安全,他们最后只好先行返回。
好在阮朝有先见之明,事先就已经做好了备选方案。
“我们待会去的地方要预约才能进。”
言外之意就是不用担心有人跟,没有预约进不来。
目的地离这里不算太远,他们为了省事就直接自驾过去,许纪扬坐在靠门位置,闲来无事打开看了一眼微博。
果然,他们白天在格林威治的路透图已经被传到了网上。
他随手往下翻,看不同的网友评论。
——“陈斯珩真就硬帅啊!”
——“请大家多多支持#陈斯珩新电影暗度#”
——“许纪扬的脸好小好精致啊啊啊啊!”
——“卧槽这两张帅脸太特么般配了,永恒纪年久久,今天我将原谅所有人”
——“cp粉去自家主场好吗,不要随便乱ky,许纪扬拒绝捆绑。”
——“人家博主也没带tag,别看到我cp站在一块就破防ok?”
——“阮朝,一个靠谱的男大学生哈哈哈哈哈”
——“阮朝玩得开心!#阮朝我们的旅程#”
看多了评论,许纪扬对网友的各种发言都已经见怪不怪,也包括……
他返回去继续翻照片,前两张是七个人刚下船那会在找路,到第三张就是他们在打卡分界线。
再往后,许纪扬随手一划,就看见了一张他和陈斯珩的侧脸合照。
说是合照其实也不算,但这张照片拍的机位是在巧妙,蒋洺刚好转过头,从那个角度看起来就像是他们两人并肩站在一起。
而且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就连微微仰头的姿势都刚好一致。
“纪扬哥,你刷到路透了?”
坐在他旁边的蒋洺一说话,许纪扬就下意识划到下一张,然后故作自然地点头,又补了句:“我看挺多人发出来了。”
“这么快啊,那我也看看去。”他又回过头去捣鼓起自己的手机。
拐了几道弯,穿过一条巷道,车子最后在一栋小洋楼前停了下来。
可能是临近圣诞,大门前已经摆了一颗等人高的冷杉,上面挂着各种装饰物,最顶上还有一颗五角星在闪闪发光。
他们下了车,许纪扬站在门口抬起头看了一眼。
这家店的名字还挺特别,叫作LOADING。
门头一圈还缀满了不同品种的玫瑰,看起来颇具梦幻色彩。
“清吧?”蔡秋羽也看了一眼牌匾,问道。
“其实是个餐吧,听说这里的牛排还挺好吃。”阮朝已经迫不及待先一步走上前,“这家店老板是我一个好兄弟的哥哥,他们请的驻唱乐队在伦敦还挺出名。”
上了台阶,有侍应生来替他拉开大门,走进去,他又回过头看剩下的六人:“快进来。”
最后大伙一起进到里厅,和许纪扬想象中的似乎不太一样,他还以为揭开隔音帘背后会是极为动感的dj,不曾想听见的却是像绸缎一样的抒情歌。
"When I like you I nevering you."
"This is my in design and it''s still used to——"
“I want it see you every broke my hope.”
"I want it see you every broke my hope."
中间架起一个很小的演出台,差不多是两张桌子拼起来的宽度,有一支双人乐队正在投入地演奏。
这首曲子的旋律有些熟悉,许纪扬一时半会却想不起名字,不过在这种氛围下,曲子叫什么倒也似乎没那么不重要。
底下有餐桌也有吧台,一部分听众还在点着烛火用餐,另一部分则是坐在吧台前和朋友聊天喝着小酒。
空气中有一股能让人身心放松的香气,不浓不淡刚刚好,闻起来就像是小寒天里清清冷冷的北国雪松。
许纪扬想起了自己成名之前驻唱过的那家小酒馆,和这里的环境也有着些许相同。
他知道,自己就是喜欢这种安逸氛围。
大伙是吃过晚饭才来的,所以就自觉坐到了侧边吧台,但因为还在录制节目,于是他们拿着酒保递过来的菜单,最后只点了几杯无酒精饮品。
和阮朝说的一样,这里大部分都是外国人,没有再像今早那样猝不及防就被一群粉丝围堵,即便是有几位看着像是华人的顾客像是认出了他们,但也只是在位置上默默举起手机拍了几张照,并没有上前打扰。
所以他们也就成了最普通的一员听众,吃着炸鱼薯条,跟着音乐节拍摇晃,这样的状态持续到中场互动环节,主唱从电子键盘后面走出来,问台下有没有人想主动献唱一首,目光划过他们这边的时候,他认出了许纪扬。
“Singer?”
后续发展顺其自然,主唱热情地邀请他们上台,旁边其他的顾客也开始跟着起哄,鼓励他们勇敢表演一次。
“简曦,纪扬,不然你们两个就上去吧!”蔡秋羽和顾梦笑着打趣他们,作为团里平时最稳重的两个人,现在也被热闹气氛给影响,变得活跃起来。
“上不上?”简曦是个直爽性子,探头去问许纪扬。
许纪扬:“上呗。”
于是两个人在欢呼声中起身,主唱下来跟他们击了掌,然后就把小舞台让给了他们。
“你想唱什么?”
“我都行,你来选吧。”许纪扬把选择权交给了她。
简曦的风格就是又酷又飒,自己的歌也都偏向于摇滚或者流行乐,所以许纪扬理所当然以为她会选择这类歌曲。
“咱们唱《千遍》,怎么样?”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次,“你说的是《千遍》?”
许纪扬怎么也没想过简曦最后会选这首。
“对,这歌在这里唱还挺合适,够抒情了。”简曦看着还真有模有样的想了一下,“还是说你想唱其他的?”
此时台下氛围已经烘托得差不多,几秒后,许纪扬摇摇头:“就这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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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还是没有拒绝。
蒋洺和阮朝两个活宝坐在吧台化身气氛组组长,双手作喇叭状开始捧场。
因为是临时上台,所以伴奏就直接用网上现搜的成曲。
许纪扬坐上高脚凳,把立麦调至合适的高度,对简曦道:“你先唱。”
十点将至,这家坐落在街区深处的餐吧生意却愈发火热,底下坐了近百号人,就是记忆力再好的人放眼望去都容易眼花缭乱,然而,许纪扬还是一眼就望见了陈斯珩。
陈斯珩坐在位子上,神色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倦,但他的骨相实在太过优越,这点许纪扬很难否认,无论在什么时候,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让人瞩目。
只是下一秒,陈斯珩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散漫地掀起眼皮。
就在目光相触之前,许纪扬立刻转移了视线,感觉心跳似乎错了一拍。
这时候即将进入主歌部分,简曦坐在旁边,拿着麦克风率先起头:
“我默念,默念千遍。”
“怎么也忘不了那天。”
女声烟嗓瞬间让底下发出了小片惊呼,接着此起彼伏的点点掌声也随之响起。
或许在场的人大部分都听不懂中文,可是这首歌只需要用旋律就足够抓住所有人的心。
“冰天雪地化为草木葱茏。”
“可你来了又走脚步太过匆匆。”
独唱的歌被拆分成两个声部,许纪扬把主要部分留给了简曦。
两人声音交错,并合,像是持续散发的高度数酒精,无色无味如雾气飘在空中,让唱者沉醉,让听者着迷。
斜前方的外国友人更是挥舞起手臂,忘乎所以地哼着旋律。
而陈斯珩只是静静地看着台上。
虽然简曦唱得足够出彩,但只要许纪扬开口,就这首歌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制——他的音色实在太过熨帖。
壁橱中烧着赤色炭火,许纪扬坐在高脚椅上,来自天花板角落的灯光斜照着他,前额头发柔软地垂落,从侧面看挡住了眼睛,只露出高挺的鼻梁以及利落的下颌线,像一个刚下课的乖学生。
他的声音带有独特质感,无论抑扬顿挫,听起来都好似琴键上经过反复调试以至最恰到好处的音符。
可是如果再听仔细一点。
陈斯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又或许是时间太晚,许纪扬也有些疲惫。
他总觉得许纪扬似乎并没有走心。
和以往的舞台不同,许纪扬今天唱歌的情绪很淡,仿佛抽离在歌曲之外,除了看歌词,就只有三次抬眸看向了台下听众。
但从头到尾也没再往他这个方向看过来。
当然,整体效果还是蛮不错的——从在场所有人都停下了当前的事情,专注于欣赏他们的演出。
许纪扬唱:“情愿快走出那个大雨滂沱的夏日,论迹真心我还是比你要更诚实。”
简曦接着:“面对面不肯吐露一个字,劝我远离再用回忆怀念千万次。”
等钢琴奏完和弦,他们又从对唱形式转而合到一起。
“祝你成功破笼,祝你重获自由。”
听到这句的时候,陈斯珩喉结上下滚动,莫名产生了想抽烟的念头。
可是在两侧口袋摸了个空,他才意识到在节目开拍之前,庄勉就已经收走了他身上的所有烟盒,让他在这个期间强制性戒烟。
所以最后也只能是端起桌上的薄荷饮品,抿了几口代替。
“这首歌的原唱是谁?”他问蒋洺。
“我想想哦……”蒋洺低着头陷入沉思,结果一时半会竟然也想不出答案,但因为是陈斯珩问的,所以他索性直接拿出手机百度。
等画面加载出来,他才知道原来这是几年前一部网络剧的ost。
而这首被誉为“青春疼痛文学”的神级歌曲原唱,居然是个他没听说过名字的网络歌手。
可是这曲风怎么感觉这么耳熟呢……
按道理说不应该啊。
不仅如此,这歌在线上收听率连续几年都是占据榜首,谁又能想到剧和歌手却没能成功出圈,双双石沉大海,没激出半点水花。
而陈斯珩在了解以后,也只是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不知道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再把注意力收回来的时候,《千遍》已经唱到了尾声部分。
“如果要用感情再奢侈一次。”
“就等到冬天落雪为止。”
许纪扬和简曦在这个异国他乡的小餐吧里,默契地完成了一场为时四分钟的双人演出。
人声到这里就已经缓缓结束,但是琴声伴奏还未停,就像给听众留下了一个自行想象的空间,轻飘飘地,回荡在上空。
室内开了暖气,他们在上台前也都脱下了大衣,陈斯珩盯着许纪扬有些单薄的肩背,余光却是忽然瞥见窗外似乎有什么不同在往下掉。
他以为是落叶,可转过头,就看见玻璃窗外正在飞舞着的是一片,一片雪花,仿佛从天而降的白色羽毛,停在挂满圣诞礼物的深绿冷杉,或是轻盈地落满窗台。
这幅画面像极了文艺电影里承载着无数不可言说,清冷又极具氛围感的空镜头。
伦敦下雪了。
34. N.城市漫游
伦敦今年的初雪来得猝不及防。
仅仅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各大新闻媒体就已经接连报道此事,还贴心附上了摄政街的官摄图。
天使灯配着漫天飞雪,红色双层巴士成为图片中唯一一抹亮色,行人戴着毛线帽走在积满雪的街头,这一幕仿佛是把安置在水晶球里的画面变为了现实。
雪景实在太出片,所以他们昨晚从餐吧出来之后,几位女生还特意找了一条街道拍照,男生们轮流上阵充当摄影师,然后再评比谁拍的最好。
省略中间过程,最后陈斯珩凭借众人一致认可的拍照角度拍到了第一,许纪扬和蒋洺勉强过关,而阮朝则是稳定发挥他的直男审美,光荣获得倒数第一,被蒋洺调侃回去之后要好好学习你团里那几个好兄弟的拍照技能。
结束后他们和路边的红色邮筒来了一张大合影,还在雪地上写下“祝我们的旅程一切顺利”几个大字。
许纪扬玩得很尽兴。
当然,昨天玩得有多尽兴,这一觉睡起来就有多不舒服。
因为夜里气温骤降——他对温度和湿度的变化一向敏感,特别是上了大学之后,只要碰见阴雨天,或是进入寒冬,他的身体就会立刻出现警告反应,具体表现为右手一阵一阵地抽痛。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许纪扬知道多半和自己高三那年的骨折脱不了干系。
但是时间久了,他也快分不清这到底是骨折的缘故,还是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得了个风湿还是什么毛病。
总之现在的状况就是,右手使不上劲,就像是一团拥有了痛觉的棉花。
大脑也在这种要痛不痛的状态下逐渐清醒,许纪扬极为缓慢地转过头,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就睡在自己身后的人。
陈斯珩阖着双眼,呼吸均匀,似乎还在熟睡当中。
他的睡相一直很好,各种意义上都是如此,就算是从许纪扬这个刁钻的角度看过去,也挑不出半点瑕疵。
但想想也还是觉得很荒谬,明明前段时间还在避嫌的两个人,现在竟然能相安无事地睡在一张床上。
许纪扬没来由又多看了他几秒,然后才慢慢掀开被子的一角下床。
神经牵扯导致整个腕骨都不太舒服,而且待会还要出门,一出就是整天,他也只能趁这时候蹑手蹑脚到行李箱前找药。
许纪扬带了两个行李箱,衣服鞋子就占了大半部分——这是出于职业原因和上镜需求,他本身其实没那么多讲究,但也被廖文佳盯着备好了足够这五天轮换的穿搭。
除此之外,就是每次出远门都要必备的药箱。
虽然节目组有随行的医疗团队,但很多东西还是要自己备着才保险。
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四方的塑料盒子,里面除了创可贴、晕车药、感冒灵这种基础药物之外,还有两瓶气雾剂和几片膏药。
才二十出头就这么多毛病,许纪扬在心里嘲了自己一句,又从里面抽出一片膏药,认认真真贴好了半只手。
接下来只要换好衣服,把手套戴上,出去玩一天其他人应该也不会注意到。
特别是陈斯珩。
把药箱收好,许纪扬准备起身去换衣服。
“你手怎么了?”
“……”
听到声音的时候许纪扬整个后背都跟着僵了一下,停顿了几秒才回过头。
只见陈斯珩从床上坐了起来,他醒了,此刻正双手环着胸看着自己。
或许是才刚睡醒,他声音听起来还有点哑。
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睡醒到起床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来的?
许纪扬还在疑惑,接着又听见陈斯珩说:
“扭到了?”
他大概真是有十足的钝感力,到现在才注意到,来伦敦的这几天里,陈斯珩一直都有在认认真真营业,就仿佛和他的关系真的有那么亲近。
大概是他们华天娱乐的资金真的难以周转了吧,所以之前在外避他有如避瘟神,现在倒也是可以关心的大大方方。
“没什么。”许纪扬撑着膝盖站起来,把行李箱推回墙角,回的不冷不热,“保暖用的,今天降温有点厉害。”
好在他还是能分清楚的,还不至于因为三言两语就动摇。
而且这个理由也足够充分,他本来就是个弹琴的——这个陈斯珩也知道,所以在冬天注意对手的保护,这再正常不过了。
说完以后,许纪扬也不等他回应,从沙发上捞起昨晚准备好的衣服就进了卫生间。
他们今天的出行主题是陶冶情操。
蔡秋羽选定的游览地都颇具文化气息,从国家美术馆逛到大英博物馆,从梵高向日葵、莫奈的睡莲夕阳一直逛到罗塞塔石碑、帕特农神庙雕像群。
两个地方加起来大大小小数百个展厅,两双腿逛不完,于是他们就挑着几个有代表性的大展看,到最后还不忘再到特展商店里买些稀奇古怪的联名商品留作纪念。
但许纪扬走了一圈也没看见什么非买不可的东西,可能也是十几岁养成的习惯还没改掉,除了音乐和摩托两个爱好,他对其他非必要物件的购买欲几乎为零。
反观阮朝和蒋洺倒是逛得不亦乐乎,从博物馆出来的时候,他们手里已经一人捧着一块与罗塞塔石碑的等比例复刻镇纸,看上去十分满意。
走到大门口,蔡秋羽和陈斯珩已经在台阶下面等他们了。
刚才在特展商店逛到一半,蔡秋羽说觉得有点口渴,就想先一步出去买水,彼时陈斯珩刚好在她旁边,他说这个地方单独行动不安全,我陪您出去吧。
就是他们现在看到的这样。
蔡秋羽在下面挥着手冲着几个人喊:“快下来!给你们买了喝的!”
“哇,这也太贴心了吧!”
陈斯珩把纸袋放到旁边石椅上,然后一杯一杯地拿出来分给大家。
先递给女生,顾梦拿了两杯,另一杯递给简曦,然后在喝之前转到标签口一看,惊喜道:“是热美式呀,谢谢。”
艺人往往要比普通人更注重身材管理,尤其是她这种主业是模特,对饮食方面自然也深有讲究。
阮朝他们把新淘的宝贝装回背包里,也腾出一只手去接,拿到的也都是热美式。
看样子点的都是同一种。
的确,大众口味往往不会出错。
许纪扬站在后面,看着面前的蒋洺双手捧着咖啡取暖,一边喝一边感慨这种天气有热美式喝简直太幸福了啊,然后微微颔首,下巴又往围巾里缩了一点。
说起来,他其实不太喜欢喝热咖啡。
所以等其他人分完了,许纪扬才最后一个上前,陈斯珩看着他向自己走来,从纸袋里拿出最后一杯热饮,熟练地套上杯套后递给他。
“谢谢。”
“现在还冷吗?”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许纪扬稍稍抬眸看他——陈斯珩表情自然,完全就像是普通朋友之间的嘘寒问暖,而在他说完后,又好似不经意地睨了一眼自己戴着手套的右手。
“……”
许纪扬这才想起来,今天早上为了掩饰自己贴膏药的事实,谎称是因为自己觉得太冷。
“不怎么冷了。”他回,然后面不改色接过对方递来的纸杯。
暖和倒是真的暖和。
另一边,众人正在对着手机导航商讨怎么去餐厅最方便,许纪扬扭过头去看了几秒,然后对陈斯珩说:“我们也过去吧。”
到底是在国外,大街小巷和国内相似却还是有所不同,许纪扬捧着杯子凑过去出谋划策。五分钟,他们决定好路线准备出发,这时候他忽然觉得有些口干,下意识就打开手里的盖子喝了一口,而就在尝到味道的一刹那停顿住,随即转腕去看纸杯上的标签。
这不是热咖啡,而是一杯热牛奶。
许纪扬感到有些出乎意料,转头就朝陈斯珩的方向看过去。
而陈斯珩正正好也在看他。
“怎么是牛奶?”
他们的站位刚好是一前一后,许纪扬就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问他。
“你不是说热的咖啡跟中药一个味么?”
陈斯珩用很理所当然地语气回。
许纪扬愣了一下:“我什么时候说过?”
虽然他的确这么觉得,而且这种抽象形容估计没几个人能想出来。
但陈斯珩怎么知道。
“嗯,之前吧。”陈斯珩,“记不清了。”
之前?
许纪扬迟钝地反应过来,陈斯珩口中的之前,说的是他们两个都还待在山城的那段时间。
那段日子啊……
这也不能怪他没有立刻明白,毕竟那一年早就成为了他们如今默契不再提及的过去。
许纪扬淡淡地“噢”了一声,连同刚才有些意外的情绪也一同压下去,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趁着气氛还没变尴尬之前转而去跟着蔡秋羽一同领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冬令时的伦敦几乎没有下午这个时间节点,只要是过了中午,一不留神就要进入黑天,只是他们今天的运气似乎不错,天空阴了一上午,现在竟然慷慨地漏出一点夕阳。
落日余晖,浮云飞鸟,英伦的魅力又这么自然而然地凸显出来。
过了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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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又穿过两条宽巷,他们距离目的地还有差不多十分钟脚程。
但走这么一段路谁也没有觉得累,正相反,他们好像还隐约体会到了city walk的乐趣。
五磅的流心巴斯克蛋糕被他们分成七份吃完,路过一家大型玩偶店,女生们还和壁橱里造型最独特的兔子合了影,后来又看见了街头艺人正在演奏小提琴,他们站在观演区听完了一整首《我心永恒》,阮朝和蒋洺即兴上演了一段甲板名场面,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在差不多就要走到目的地的时候,在经过一条岔路口,他们很快就被里面喧闹沸腾的氛围吸引了注意力。
“里面在搞什么活动啊?”
好奇心驱使着阮朝仰起头拼命往里瞧,在看清是什么之后又哇地一声兴奋起来:“好像是赛车巡游诶!”
前面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路口被封控起来,里面的路灯上印有FIA标识的不同车队旗帜迎风飘扬,道路两旁整整齐齐停着两排超跑系列赛车,这个阵仗真的能称得上是壮观。
蒋洺一拍手:“对哦!这两天在伦敦纽克要办一场耐力赛。”
他之前接过一部有关赛车题材的电视剧,对这方面也有兴趣,所以也算是小有了解。
“咱们国家这几年赛车竞技发展得还不错,这次应该也有派车队来……”他四顾张望,在看见某个旗帜之后眼前一亮,“你们看见那面银色旗子没?我天,居然是承阳车队来参赛。”
“这个车队很厉害?”简曦问。
“那可不是一般的厉害啊。”说到这里,蒋洺只感觉自己词穷了,“我就这么说吧,去年年初的时候,汽联专门对场地赛的几项赛规作了调整,结果懂行的人一分析,发现全是针对咱们承阳的。”
“玩这么黑啊……”阮朝几乎是脱口而出,结果意识到还在录节目,赶紧又摆摆手改口,“啊?那后来呢?”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问:“怎么着?”
蒋洺有意卖关子,可脸上得瑟的笑都快藏不住了:“结果就是人家承阳车队也跟着换了一套战术,然后继续拿冠军。”
“我去,厉害啊!”
“那可不是么?”说到感兴趣的话题,蒋洺嘴皮子都停不下来,“当然啊,承阳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这么厉害,是后来他们偶然招到一个替补,结果人家其实是咱们国内第一个拿到世界级赛车比赛冠军的顶尖高手。”
“哎,我好像有点印象。”顾梦早些年参加秀场培训,在国外小住过一段时间,“他是不是叫骆……”顾梦说到这里卡壳了一下,没想起来那个人的全名。
“对,就是他。”
说出姓氏蒋洺就知道没得跑了:“Devil,骆其清。”
“他复出的那场比赛超级精彩,我当时还在网上看了直播。”现在想起来蒋洺还是觉得热血沸腾,“真是后悔没能到现场亲眼见证那一幕啊。”
听他形容得这么无与伦比,许纪扬听着也有些兴趣,朝前面的车群望去——
视力好在这时候就发挥了作用,他很快就把目光锁定在了一辆银色赛车上。
因为这辆赛车旁边站着的人是最多的,已经多到需要有几名安保来共同维护秩序的程度。
夕阳映在车身上折射出光芒,连同车尾印着的国旗标识也被照得闪闪发亮。
紧接着他就注意到有一位身穿着赛车服的男人正靠着车门,看起来年纪跟他们也差不多大,他手里拎着头盔,似乎正在和面前的车迷们聊些什么,时不时还会举起手比个耶,应该是在配合车迷们拍照。
他猜这就是蒋洺口中的那个顶尖高手。
不久后,人群里又忽然爆发出一阵骚动,原先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结果最后就看见有一位车手朝着他走过去——看样子应该是他的队友,因为他们都穿着同一个样式的赛车服。
那个车手看起来比骆其清要高一些,走近的时候,还十分顺手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骆其清看起来也没有拒绝,好像已经习以为常,和他讲了几句话之后,就把头盔塞到他手里,然后自己又继续去跟车迷互动。
这一幕落在许纪扬眼里,直觉告诉他:
他们绝对不止是队友关系。
而就在心里浮现出那个答案的瞬间,许纪扬怔忡了片刻,等再回过神,他已经不自觉用余光去留意站在身边的某个人。
陈斯珩的视线也在看着前面,脸上好像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也不知道和自己看的是不是同一个地方。
如果他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的话……
那他现在又在想些什么呢。
35. N.陌生朋友
他们明天准备前往爱丁堡。
火车票订在了早上九点,距离他们住处大约一个小时车程。
这意味着他们今晚就要收拾行李,一部分工作人员会提前转移到新地方踩点,同时帮他们把一些暂时用不到的物品带过去,为的就是让他们到时候乘车能更加便捷。
这是双方来说都是一项大工程,要保证有足够的时间收拾,好在蔡秋羽早有准备,在傍晚时分就把们带到了今天的最后一个打卡地点——伦敦最大的亚洲超市,大家一起采购食材,最后大包小包带回别墅煮火锅。
当然,在开饭和收拾之前,副导演在群里发了消息,通知他们先到隔壁屋录一段单人采访,这会在节目播出时一同被剪进正片里。
等节目组架好镜头,十分钟后,五位常驻嘉宾按照女生先男生后的排序依次进入房间,到最后只剩下许纪扬和陈斯珩还没进去,阮朝出来之后,许纪扬看了陈斯珩一眼,说:“你先去吧。”
在娱乐圈里做事要讲究咖位,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无论在综艺还是其他节目都是如此,就算现在对面是陈斯珩,他也不想在这种细节上落下话柄。
而陈斯珩回看他半秒,眼神里似乎闪过了一丝不解,但很快也只是点点头,其他什么都没多说。
他的采访过程似乎比其他人要久一些,等到旁边蒋洺都注意到,问了一句怎么斯珩哥进去这么久,几分钟后才听见门咔哒一声打开,许纪扬抬起头,两个人在相隔不到五米的距离对视一眼,然后他很快起身,掠过陈斯珩肩膀走进去。
房间里很安静,里面有几名工作人员,余越也来了,见到他的时候喊了句纪扬哥,然后给他指了指座位。
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张白色椅子,对面是左中右三个镜头和补光灯。
有助理来帮许纪扬检查了麦克风,确认无误后就让他坐道那边过去。
“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开始吧。”
“好。”
许纪扬毫不拖沓入座,而坐在镜头之外的副导演转过头跟助理不知道说了什么,很快又转过头看他,开始提问:
“这趟旅行已经过半,能不能说说你目前的感受?”
中规中矩的问题。
“感受啊……”许纪扬想了想,然后微笑地说,“我觉得这次出来旅行还挺开心的啊,跟着大家一块在伦敦玩了很多地方,平常因为工作,也很少能有这样的机会,整体来说还是蛮放松的。”
中规中矩的回答。
接着依然是一些比较笼统的问题,他每年出专辑做访谈,久而久之已经能很好应对这些问题,而且这些想必都是节目组统一设置,坐在这里的每个人都被问了一遍。
许纪扬状态松弛,面对着镜头和众人的目光,也没有丝毫的紧张和畏怯。
副导演坐在机器后面,低头瞄了一眼手里的纸稿,然后等许纪扬回答完上一个问题,清了清嗓子:“好,最后一个问题。”
“许老师,您和其他六位伙伴已经相处了几天时间,您可以简单描述一下对他们的现印象吗?”
“现印象?”
为了追求节目的真实效果,这些采访都没有事先提供大纲,全靠他们临场发挥,所以许纪扬在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稍微迟疑了一下,但转念一想,他又很快明白了导演组的用意。
“让我想想啊。”
许纪扬垂着眸子,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我跟这里大部分人,像是梦姐、蒋洺,其实我们都是第一次见,但是很意外我们居然都能玩到一起,大家性格都很好。”
“秋羽姐给我的感觉就是很细心,很靠谱的姐姐,她无论做什么都会考虑到每一个人,然后曦姐是跟我以前就有过合作,这回也很开心能和她再见面。”
他按部就班地把五位常驻都先后提了一遍,按照要求说出对他们的现印象,接着又在副导演略带期许的眼神之下,继续道:
“陈斯珩的话,他……”
说到这许纪扬顿了一下,这不是有意的,只是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着说。
三天时间,足够让他和其他嘉宾认识又近一步了解,可是却没法让他对陈斯珩的印象改变什么。
“我们之前在活动上见过几次面,但还是头一回到一块儿录节目,挺不错一哥们。”从许纪扬语气里听不出什么不同寻常,他只是微微笑着继续道,“而且他英语很好,这几天都是他和阮朝在帮忙和景点负责人沟通。”
该说的说完了,许纪扬觉得这已经是自己能够给予的,最为客观的回答。
想当初他在这个行业刚小有起色的时候,陈斯珩就已经是大红大紫年轻年影帝,在旁人看来,两个人其实不该有交集,可因为他那会对陈斯珩还心存埋怨,在公开场合不自觉挂了脸。
本以为那只是一种反抗方式,可没想到却意外被镜头捕捉到,让他们在大众视野下有了关联。
太冲动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其实根本没想靠这种方式让两个人重新产生联系。
而事已至此,面对公司和节目组从未言明,实际却早已默默开始实施的炒作计划,他没有权力拒绝,只能尽可能维持彼此之间的平衡。
“好,那今天咱们采访就到这里,辛苦了许老师。”
“你们也辛苦了。”
许纪扬回到别墅的时候,刚开门就是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结束啦?”屋子里开了地暖,把所有冷气都隔绝在外,蔡秋羽坐在沙发上招呼他,“时间卡得挺刚好,差不多可以吃饭了。”
蒋洺和阮朝半蹲在桌子边,相互配合着要把肉丸下进锅里,一个举着锅盖,一个拿着碟子和漏勺,身子距离锅得有半米远。
“再远点就该把丸子倒桌上了。”简曦在一旁看不下去,只好放下手里的活,过去接手他们的东西,然后三下五除二让东西成功下锅。
“厉害了我的姐!”
这时候陈斯珩从厨房走出来,他手上端着处理好的食材,在经过门口的时候注意到他,自然而然地说了句:“过来吃饭。”
“……来了。”
他先回房间摘了手套,把右手的膏药撕了才出来。
因为顾梦和蔡秋羽不吃辣,于是他们就弄成了鸳鸯锅,一边用的是许纪扬特意从国内带来的火锅底料,另外半边是他们照着网上教程自制的番茄汤底。
七个人围坐到餐桌前,刚才就已经下了几碟荤素进去,现在万事俱备,只等冒泡。
“闻起来好香。”阮朝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对着近在眼前的红油锅望眼欲穿。
雾气不断蒸腾上升,锅内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是不是可以吃了?”
蒋洺眼尖地发现锅里的动静,抬头问众人。
“可以了吧?”
“秋羽姐,你尝尝看。”
“大家一起吃吧。”
蒋洺伸着脖子,迫不及待夹出来一块午餐肉,拌上蘸料,草草吹了几下就直接往嘴里塞。
下一秒。
“哎哟——烫烫烫!咳,还有点辣,咳咳!”
他连忙放下筷子,半仰着头到处找水。
“你别吃太急了呀。”蔡秋羽被他这模样逗笑了,从旁边拧开一瓶牛奶递给他,“慢点慢点。”
蒋洺接过去,一口气喝下去大半杯才终于缓过来。
“好吃,但是也好辣哦。”
“有这么辣么?”阮朝也跟着夹了一颗丸子,“还好啊我觉得。”
“魔鬼啊你!”
阮朝是长沙人,所以对这个辣度没什么太大感觉,但蒋洺从小在华南地区长大,饮食相对比较清淡,所以一下子没能适应。
红油锅里一捞全是辣椒,黑红黑红的,但架不住味道实在是香,所以即便是吃一口就得喝一口水,也还是让人忍不住继续吃。
“对哦,纪扬哥,我记得你是川渝那边的?”
吃到一半蒋洺突然想起来问。
被叫到名字的时候许纪扬嘴里还塞着一口米饭,只能点头表示回应:“嗯。”
“他真的太能吃辣了。”简曦也是吃到一半开始喝牛奶,叼着吸管跟众人分享,“之前有一回重庆开音乐节,我俩都在,也是个冬天,演出结束之后大伙就商量着一块去吃火锅。”
“然后导演当时就让许纪扬推荐店铺,还说本地人怎么吃就怎么点,结果最后全桌人都辣得不行,上了两轮冰镇酸梅汁,他还一点事儿都没有。”
许纪扬笑而不语。
蒋洺也回忆起自己的经历:“我上回去重庆参加完活动也是去吃火锅,差点把店里的自助圣女果给吃空了。”
“不过是真的很好吃啊!”阮朝补了一句。
蒋洺想了想:“这还真是。”
川渝火锅就是莫名有一种尽管很辣但也能让你吃完还想吃的魔力。
“斯珩哥,你也这么能吃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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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光顾着聊天,结果说到一半注意到陈斯珩没怎么互动,抬头一看才发现他已经吃完了半碗米饭,而旁边的牛奶居然才喝了不到四分之一。
要说阮朝和许纪扬一个湖南一个重庆的不怕辣也就算了,怎么陈斯珩一个北京的也吃得这么悠哉?
反观另一个来自的北京——简曦,她把牛奶攥在手里就没有放下来过。
陈斯珩拿着筷子,慢条斯理夹起一片牛肉,说:“还好吧。”
“太佩服你了。”简曦钦佩地看着自己这位能吃辣的老乡,随口又问,“你一直都这么能吃辣?”
“也不是吧。”陈斯珩想了想,过了一会儿才说,“之前……有个朋友比较爱吃辣,我跟着他练出来的。”
“哦哦,这样……”
“现在那个朋友还找你吃饭么?”
“诶?”听见右边的人出声,蒋洺立刻转头看去。
怎么好端端地聊到朋友身上去了?
而这时候许纪扬把手里筷子放下,用左手去拧开了牛奶盖,语气听起来淡淡的。
“……”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古怪,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面前的高压锅嗡嗡运作,而原本鲜香的味道似乎在这一瞬间被压了下来,味蕾上只留下接近苦涩的辛辣。
“不找了。”陈斯珩没有直视许纪扬,而是别过头,声音很轻地回答,“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
饭后大家就各自回屋收拾行李。
许纪扬和陈斯珩是飞行嘉宾,所以带来的东西整体来说比较少,收起来也更快一点。
然而等到许纪扬整理完,把行李箱推到门□□给工作人员,去洗完澡回房间,陈斯珩还是比他更快一步——已经洗漱完上床了。
他手里捧着那本电子书,靠在床头看得专注,许纪扬无意间扫过去,就看见大段的文字——这几天晚上他都是这样,在睡觉之前会看一会儿书,也不知道究竟看什么能这么入神。
“……”
大概是因为刚才在饭桌上的那段对话,当然,也可能是室内暖气开得太足,许纪扬现在略微感到有些烦闷,只想找个地方透口气独自静一静。
但是外出不太现实,于是他思忖片刻,把目光落到了窗帘后面。
窗帘后面是一个几平米的小阳台,早晨透过玻璃门看出去风景还不错,只是这几天都早出晚归,回来之后又一心只想着赶紧休息,也就一直都没有打开过。
现在看来倒是可以进去看看。
于是许纪扬披上羽绒外套,拉开窗走了进去。
外面很冷,他下意识裹紧大衣,然后找了个视野好的地方挨着栏杆站定。
这里属于私人住宅区,安保很严格,周围也空旷,倒也不用担心会在某个角落被人拍下一举一动。
他仰起头看天空,今晚的云只有薄薄一层,但还是遮住了月亮,只有隐隐透出来的一丝能勉强照亮环境的月光。
啊,又想抽烟了。
许纪扬其实一直都觉得自己没有烟瘾,可是最近好像的确抽烟有些频繁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支后又把烟盒放了回去。
在拿出打火机之前他还回过头往房间瞥了眼——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作出这个举动——陈斯珩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看书,什么变化都没有。
于是半分钟后,随着清脆“咔哒”一声,蓝色火苗幽幽地亮起来,点燃了许纪扬咬在嘴里的香烟。
他半个身子搭在栏杆上,看着不远处轻微晃动的枝叶发呆。
尼古丁很快就发挥了作用,也不排除纯粹是他的心理作用,但许纪扬还是感觉心情平静了那么一点。
只是,他自己到底在因为什么心烦,他始终想不通,又或许已经想通了,只是内心还不愿意接受。
许纪扬低下眼,看着远处零零碎碎的灯光,一点一点的,像是从天上落下来的星星。
周围没有蝉鸣,没有风声,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原来伦敦的夜晚这么安静啊。
吸一口烟,再吐出一缕雾,许纪扬漫无目的看着窗外夜景。他的自愈能力向来很强,只希望能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心理杂乱的情绪消化掉,然后等明天睡醒,他依然是那个许纪扬。
然而,这次还没等烟草燃过半,情绪还未完全消化。
玻璃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
36. N.真伪悖论
玻璃门被人推开,许纪扬下意识回过头。
空气一瞬间的对流让冷风加速翻涌,连同许纪扬的衣摆也被吹得掀起边角,他把拿烟的手压低,放到了身后。
进来的是陈斯珩。
他从有暖气的房间来到这个接近零度的室外,身上还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长袖。
许纪扬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你不冷?”他问。
陈斯珩怔了一下,片刻后说:“好像是有点儿,不过还成。”
这家伙的身体到底什么构造啊,以前能在快把人烤熟的夏天盖着棉被睡觉,现在又能在快下雪的冬天穿一件单衣若无其事地站在风中。
转念间许纪扬反应过来自己似乎管得太多,又扭过头去,低低“哦”了一声。
随便吧,是冷是热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不怕有人拍么?”这时候又轮到陈斯珩问他。
说的是他在阳台抽烟这事。
“这地方有够偏的,哪家狗仔这么敬业。”许纪扬边说着,仿佛起了逆反心理,又把烟放到嘴边,让白烟掠过发梢晃动着升上半空,“要是真被拍的话,我也认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冲,其实他本人也感觉出来了,但还是什么都没又解释,转过头继续抽烟看风景。
——风景是没有的,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和并列成排的楼房,再往下看还有散落在地的枯黄叶片,堆在两侧无人清扫。
许纪扬漫无目的地望着远处灯光。
在这之后,他们很久没有再发生对话,只是沉默地共处在这个小空间里,气氛略显尴尬。
这种天气在室外待久了,许纪扬感觉冷空气吹到脸上像是有砂纸在刮,裸露在外的手指也被冻得逐渐发僵,他而身后那个家伙居然还能一声不吭坚持这么久。
“……”
到底是没能坚持住,许纪扬烦躁地深吸一口气,然后回头问他:
“你出来是想做什么?”
陈斯珩看向他,在两人目光相接的那一刻眼里好像有什么情绪闪过,许纪扬捕捉到了却没办法理解,还是让它消散了。
他看着陈斯珩两只手抄在兜里,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冷一般直面风口,让冷风肆意地勾勒出他肩骨形状。
过了半晌,许纪扬听见他的回答:
“出来透气。”
穿成这样出来透气?背气还差不多。
“那你呢?”他又听见陈斯珩反问他,“为什么不睡觉。”
得,又给扯到自己身上了。
每次都这样,许纪扬知道陈斯珩就是不想正面回答问题,总要把话头往他身上引。
“不困。”他说。
“明天要早起赶火车。”
“我起得来。”
许纪扬的话言简意赅,反正他因为工作而昼夜颠倒的时候海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两回。
倒是陈斯珩总是回避问题的态度让他觉得很不爽。
“你刚才问我,那个朋友还有没有找过我吃饭。”
“……?”
闻言,许纪扬愣了一下,没能立刻跟上他的跳跃思维,不知道为什么要主动提起饭桌上那茬。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陈斯珩的话音已经继续:
“你还会找我吃饭么?”
夜色浓重,空中缓慢行进的云层逐渐覆住了本就微弱的光亮,许纪扬看着投落而下的阴影一点一点侵占整个阳台,画面变暗,出现了许多噪点,有些模糊了。
而陈斯珩就站在这幅画面的正中央,不真实得仿佛只是一张实况照片。
他们认识七年了啊。
可许纪扬蓦然发觉自己到现在还是没能读懂他。
从认识到分别再到重逢,自己眼里到本人描述再到外人口中。
哪个都是陈斯珩,又哪个都不是陈斯珩。
许纪扬微微仰着下巴,直视他晦暗不明的眼睛,忽地笑出声:“你在跟我开玩笑?”
他的记忆力还不至于差到把以前的事情都给忘掉。
“没有。”陈斯珩敛眸,避开了他的目光,“我只是想知道。”
许纪扬这会是真想回到过去,要换作从前,他这时候保准已经上去给他一拳,而且还要专门挑最疼赔钱最少的地方揍。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陈斯珩,我就问你一件事情。”
大概是今晚真的太冷了吧,许纪扬对自己不够果断的举动感到厌恶,但他实在是太想知道答案了。
所以,就当是这个讨厌的低温天气把脑子给冻坏了吧。
陈斯珩疑惑地抬眼,许纪扬就紧接着开口:
“如果再重来一次。”
“你还会走吗。”
你有后悔过吗,当初的不告而别。
心里绷紧的近乎断裂的弦出现松动迹象,许纪扬注意到手里的烟已经燃到底,又重新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然后在摇曳的金黄色火光中看向陈斯珩。
他必须要在确认这件事之后,才有余力作出其他选择。
而这和陈斯珩所预料的发展有所不同。
许纪扬从来都不是柔软的性格,一个人刻在骨子里的东西难以改变,他甚至想过许纪扬会和自己当场翻脸,可到最后他只是反问自己当初的选择会不会改变。
陈斯珩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递台阶。
许纪扬还是六年前那个重情重义的许纪扬。
只可惜他不是个称职的朋友。
陈斯珩转过脸,两人无言的几秒好似过了有半个世纪那么长,片刻后,许纪扬只看见他张了张嘴,呼出一口雾气,说:“我不知道。”
他最后也没踩上那块台阶。
许纪扬挑了下眉,像是早就有所预料地点点头,然后轻笑一声:“你还真是诚实啊。”
编一个谎有多难呢?
况且,证实假设这个行为本身就是悖论,过去已经过去,现在说什么都没法改变,所以哪怕你随便点个头,说不会,我也不可能逆转时间带你回到过去求证真伪。
可你偏偏还是回了一句不知道。
许纪扬觉得有些无奈,他后退一步,低下头抿着嘴吸了一口烟,火星子在他指缝里闪了闪,接着他又转过身,朝着迎风的方向吐出灰白色烟雾。
“我……”
陈斯珩刚要开口,却被许纪扬抬起的手挡了回来,他回过头,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笑:“行了,没必要啊。”
虽然他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期待过从陈斯珩口中听见不一样的答案。
“以后工作上的事情照旧就好。”许纪扬把目光看向远处,“其他的就没必要了。”
这就是许纪扬的回答。
这行里最不缺的就是假真诚、真虚伪,他学不会十成十却也掌握了精髓,平时发挥得游刃有余,可一到面对陈斯珩,他却怎么都用不出来。
既然没办法握手言和,那就算了吧。
他也懒得再计较那么多了。
“抱歉,我今晚情绪不太好。”许纪扬语气变得温和下来,眼看着第二根烟也即将燃尽,他拿起角落装烟灰的纸杯,“我回去睡了,你也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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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话音落下,他掐灭了手中的烟,也没再看陈斯珩,转身进了房间。
-
第二天的列车上,众人俨然都是一副没睡够的困顿模样。
上车之前因为站台信息迟迟没有公布,先前没有经验,他们担心误车差点跑错了地方,再后来临近发车时终于看见了站台信息,好不容易跟着人潮赶上火车,又因为车票问题跟乘务员处理了好一会才得以落座。
总之是一次相当凌乱的经历。
好在这趟火车人少安静,他们坐在位置上参与了导演组临时发起的有奖问答,给英国之行的最后两天赚了一顿免费晚餐,然后才戴上眼罩心满意足地入睡了。
四个半小时在他们的睡梦加快流速,等再醒来的时候都已经过了纽卡斯尔,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能抵达目的地。
于是在这个时间里,今日导游蒋洺站起来发表讲话,告诉众人他今天专门准备了一次盲盒式旅游,让大家只管穿好衣服保暖别着凉,其余的就放心跟着他走。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给我一份信任,还你一个难忘的旅游体验。”
“导游,那要是不难忘怎么办?”陈斯珩在旁边懒洋洋地举手提问。
他在镜头前一般都是这种散漫的模样,当然偶尔有需要的时候也会变得正经,只是这几天跟大家混熟了,所以讲起来话来也就更加自在一些。
这当然也是节目组想要的,作为一档垂直类旅综,受众都集中在年轻群体,所以他们自然也希望能达到探索新国家的同时又能做到气氛轻松幽默。
“不难忘就我再带你走一遍!”蒋洺把每日导游的专属袖章扣上,轻轻松松地接上他的话,“绝对包你难忘。”
其他都人在笑,许纪扬也跟着弯了弯嘴角,一切似乎都跟前几天没什么两样。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昨天晚上的那场对话把他和陈斯珩原本才缓和一点的关系又给推远了。
哎,怎么又想到那些了。
他晃了晃脑袋,还作势打了个哈欠,然后装作还没睡醒的样子又撑着头继续靠着墙闭眼。
爱丁堡比伦敦还要冷一些。
刚才坐在车上的时候没有太注意,直到他们走出了火车站,才发现原来这个城市也被环绕在群山之间。
“这也是个山城啊。”简曦朝四周都看了看,然后转头打趣道,“许纪扬,你来这里有没有一点回到家的感觉?”
“嗯?”
毛线帽下的脑袋看起来似乎还没完全睡醒,右边有几撮头发还在四处乱翘。许纪扬迷糊地应了一声,刚才本来只想假装眯一笑会,没想到还真差点睡过去了,所以到现在都还有些发懵,不过紧接着就被一阵风给呼醒,慢半拍地左右张望,“好像真有一点。”
不过这么说起来,除了工作需要,以及每年的大年初三匆匆回去一趟又匆匆离开之外,他好像就没再怎么回去过了。
但是,回去做什么呢。玩得好的朋友都已经不在那里了,同学们毕业后各奔东西,少有的聚会也因为他的工作冲突从来没有去过,唐瑞平现在也还在国外没回来。
难不成要他回去到病床前尽孝么?大庭广众的,许纪扬都差点被自己这个荒谬念头弄得想笑。
可是话又说回来……
众人已经在往停车场的方向走了,他跟在后面,回头又看了一眼远处若隐若现的群山,还有那些因为地形而错落的建筑。
忘了曾几何时,他也这样站在某处,眺望熟悉又陌生的山城。
那座山城对他来说,还真是爱恨交织啊。
37. N.落日飞车
中世纪的魔法之都果然名不虚传,跟隔壁灯火辉煌的伦敦城不太一样,这里一草一木似乎都沾染着浓厚的复古气息。地形起伏让砖瓦堆砌筑成的古黄色建筑高低错落,远处是几乎与太阳并齐的塔尖,哥特式城堡屹立在山野的岩石上,成为这片土地上最恢弘的地标。
“好漂亮啊。”
顾梦又拿起相机咔咔拍了几张。
这几天她的相机作为记录旅行的主力军,拍风景拍人拍合照,然后到了晚上再一些传到微博上,因为美照太多,还被各家粉丝直呼官方应该再多给梦姐一份干摄像的工资。
“快走吧,旭哥已经到停车点了。”
旭哥是蒋洺提前联系好的当地接待,定居在这里的华人,因为没有合适的租车方案,他索性就找了地陪,专门负责他们这两天的出行。
照着路标走到停车点,就看见旭哥已经举着块牌子在等他们,众人便立刻推着行李朝他快步过去。
“诶哥,中午好。您车多大啊?”蒋洺开门见山。
七个人的行李加起来用普通的小轿车装估计够呛,虽然事先打过招呼还是担心出什么纰漏,直到看见旭哥开的是一辆威风凛凛的大皮卡,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
“快上车吧。”
许纪扬特意等陈斯珩先上了车,才坐到他前面一排,人齐之后车子发动,转眼间就只留下一串车尾气。
比起伦敦和国内,这里的车流似乎少了许多,一路畅通无阻,透过车窗就可以欣赏到几乎无遮挡的绝美风光。
旭哥说,爱丁堡的旅游旺季在春夏,冬天阴晴不定温差大容易起雾,灰蒙蒙的去哪拍照都不好看。
说到这里,他又转而夸说他们运气不错,没有遇到前段时间爱丁堡雨落成灾的那几天。
“那咱们运气挺好的诶。”蔡秋羽一路上欣赏风景心情美妙,附和说肯定是因为咱们七个聚在一块才让运气这么好。
好像前几天落地伦敦的时候也赶上了难得一遇的晴天。
许纪扬在心里暗想,这些都是你们的功劳,要是只有他和陈斯珩,那保不准应该会电闪雷鸣。
大概是因为一路绿灯,而司机大哥又十分健谈,他们体感还没上车多久就已经到了目的地。
这次他们住的是大平层,刚一下车蒋洺就发出了今天第二声赞叹:“这房子比我想象中还要大诶。”
进门就是一个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小花园,旁边还挂着一块木牌写着大大的wee。
屋子里也同样整洁,布置得很温馨,看得出来房东为了新房客即将入住而收拾得很用心。
“看着是不错啊。”
“我觉得可以给五星好评!”
“这是我跟曦姐一块定的。”蒋洺也没有把功劳全揽自己身上,转头就跟他们分享,“房东好像是这个月出去旅游,房子刚好空出来,所以租的价格也特别实惠。”
许纪扬帮着姐姐们把行李箱搬进客厅,看着延伸向里的走廊,数了数一共四间房。
接着众人就一块往里走去看房间。
三间双人房,一间单人房。
旅行团里刚好三位女生,所以毫无疑问单人间就归给她们分配,而余下四位男生们则是两两住进双人房。
在伦敦的时候把许纪扬和陈斯珩安排睡在一块纯属意外,尽管这几天没出什么状况,但为了保险起见,蒋洺和阮朝还是达成了要不能让他俩在睡一起的共识。
不过这话又不能明说,于是在看见姐姐那边开始用剪刀石头布分房之后,阮朝灵机一动,拐了个弯建议道:“那我们也抽签决定怎么睡吧?”
陈斯珩和许纪扬两个人同时看向他,他心中一紧,生怕那点心思从眼睛里跑出去,不过好在最后两哥人都没什么其他反应,只是表示没有意见。
许纪扬用余光看了陈斯珩一眼,然后又问阮朝:“怎么个抽法?”
“手心手背玩过吧?”阮朝把掌心放到了胸口,又抬头问他。
“嗯,玩过。”
于是四个人围到一块,这场面看起来与其说是在选房间,其实更像是在校园的球场中央,四个球员正在决定哪个队伍先发球。
阮朝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摸摸给了蒋洺一个眼神,然后另外一只手翻到手心,确定对方看见之后才又若无其事地恢复如常。
“来吧来吧。”
接着在倒数过后,他们同时把手伸向中间——
两黑两白刚好配对成功。
不过,又和设想中的稍有不同。
“……”
蒋洺略有些机械地扭过头,和同样翻出了手背的阮朝面面相觑,他们几乎是立刻读懂了对方的眼神。
不是出手背?
不是让你出手心?
完了,这下滑铁卢了。
而另一边的许纪扬明显也没料到,不过表情要更淡定一些,他只是顺着和自己出了相同一面的手往上看,然后看到陈斯珩的眼睛,淡淡地笑道:
“又是咱俩啊。”
无论镜头背后有多少暗流涌动,在镜头前都要表现得泰然自若。综艺没有录制了一段不满意就剪掉重来的能力,就算有,他们也不能这么做。
毕竟他们之间广为流传的矛盾其实只有谣传和空口无凭,其实从来都没有被双方亲口证实过。
而且,公司还要靠这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挣钱呢。
因为赶着出门,十一月的英国天黑太早,他们要想打卡一些日光项目就不得不抓紧时间,所以最后见两位当事人似乎没什么异议,阮朝和蒋洺也就只能将信将疑地暂时这么敲定下来,把行李放回各自房间后就出门了。
小插曲过去,旅行还要继续,旭哥一脚油门把他们送到了市中心,接下来的路都是由他们自行探索。
可以看出蒋洺在这次的攻略上的确是花了很大心思,爱丁堡的市内公交和有轨电车四通八达,他凭借着对每趟交通工具到站时间的精确把握,最后几乎是以最省时省力的方式打卡完了以市中心为圆点的一周。
“我刚看旁边还有好多适合小孩儿玩的地方。”蔡秋羽看着旁边的彩色小房子,说道,“等下回有空,我带我家那个小朋友来也走这条路线。”
今天当真是出行的好时候,天朗气清,没落山的太阳慷慨地普照大地,余晖落到身上暖洋洋的,感觉给人的都是好心情。
现在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不晚,明明正午才过去没多久,好像就要天黑了。
简曦还正在旅行兴头上,东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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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望地问:“咱们接下来去哪?”
“快到了快到了。”蒋洺看着导航,“等会大家就知道了。”
机械齿轮沉重地转动,远处钟楼塔上的指针缓慢前进着,一直到指向三点四十五的时候,他们也刚好抵达了圣诞集市。
“一定要拿好自己的手机,这里人多。”蒋洺走在前面提醒他们。
七个人原本都走在一块儿,许纪扬跟在后面双手插兜打量四周,看什么都新鲜。
据说这里是爱丁堡规模最大也是最热闹的圣诞集市,两边的红顶小木屋上挂着圣诞花环,自由乐团在屋檐下奏着明媚的乐曲,大胡子店主站在摊位前忙着布置装饰,吸引游客驻足欣赏他自己手作的精美圣诞制品。
再回过头,许纪扬发现陈斯珩已经脱离队伍,独自走到了距离他们几米之外的另一侧。
“诶,斯珩是不是要买东西啊?咱们等等他。”很快,蔡秋羽也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
“不用不用,斯珩哥说了待会再跟上咱。”阮朝跟蔡秋羽小声解释道,“他在跟小妤姐打电话呢。”
“哦……跟宋妤在通电话啊。”蔡秋羽点点头,露出家长式的笑容。
几个人离得近,对话声自然而然传进了许纪扬的耳朵里。
他都快忘了,陈斯珩还在谈恋爱。
主要是出来几天也没见他晚上在房间里跟宋妤通过电话,也不怪他没能记得这茬。
而且算上之前各种绯闻对象,这都已经不知道是陈斯珩的第几任了。
说实话,他以前都没发现,陈斯珩居然是一个这么多情的人。
不过要说更离谱的,还应该当属这种浪子人设竟然能在娱乐圈混这么久,真是个奇迹。
但一想到陈斯珩手里握着的那些荣誉,这一切好像又变得情有可原了。
看吧,他永远都是这么矛盾。
原本以为蒋洺就是想带他们来这里逛集市,可进来之后他的脚步也始终没慢下来,似乎只是想穿过这片区域。
“我好像知道要去哪了!”简曦反应过来,眼睛唰地一亮。
“哪啊哪啊?”阮朝耐不住好奇心问她。
但简曦只是神秘一笑:“保留悬念,我也不知道猜的对不对,不过要真是我想的那个,那大家肯定会喜欢的。”
被她这么一预告,众人的期待值又近乎拉满,步伐变得轻快,没过多久陈斯珩也打完电话回来,许纪扬在他低头看手机的间隙瞥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
可也就是在他回过头的几秒之后。就像接收到什么感应,陈斯珩也抬起头看向他。
穿过热闹非凡的集市,他们最后在一个高耸的大型装置底下停住脚步。
“当当当当。”蒋洺转过身,给自己配了个音效,然后颇为雀跃地指着半空中的飞椅说:
“这就是咱们今天的重头戏!”
此时已是日落时分,橙蓝过渡的天空美得像一幅画,周围有车驶过,细碎的金色尘埃扬起又闪动着落下。
“之前我在网上看到过一句话——”
蒋洺觉得此时气氛可好可好,莫名就热血起来,说起话来都不由自主尾音上扬。
“如果有什么烦恼,那就来爱丁堡坐一次落日飞车吧。”
38. N.目光介质
落日飞车的底下已经排起了长队。
导演组昨天来踩过点,这会儿助理在他们商量着准备去换票前走过来:“这装置大概有二十层楼高,前天刚有人来检修过,安全性是可以过关的,但血压不稳或者是容易心悸的不太建议坐,你们根据自己身体情况选择吧。”
出发之他们都和节目组签过协议,因为综艺录制的自由度很高,所有在碰到具有带有一定危险性的活动都需要艺人自行斟酌是否参加。
往好听的说就是为了艺人的安全考虑,往难听的说就是要真出了什么问题,那节目组也不占主要责任。
“我们没问题。”蒋洺平常就属于是去游乐园都得先玩一遍勇者三项的人,这种程度的娱乐设施对他不过是小儿科,当然,他也早在之前做攻略的时候就已经旁敲侧击问过大家意见,大家都表示可以接受。
所以现在大伙看起来不甚在意,甚至还都有些跃跃欲试。
落日飞车的重点在于落日而不是飞车。
“那你们玩,我们机位就在右边树下。”
“收到。”蒋洺冲助理回了话,又转头对大伙说,“那你们就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和斯珩哥去换票。”
“行,那你们注意安全啊。”蔡秋羽叮嘱道。
许纪扬也跟着附和一声,接着就不自觉瞥了眼蒋洺口中的人。
陈斯珩今天走的不知道是什么街头显眼风,在别人普遍穿着黑白灰棕的时候搭配了一件红色冲锋衣,招摇了一路,不知道惹得多少游客频频回头。
不过回头的原因估计除了这件鲜艳红衣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他那张被红衣衬托而愈发妖冶的脸。
几年或许很难从根本改变什么,但许纪扬却是亲眼见证这个人的气质从原先的沉敛一步步走向了如今的张扬。
说起来,他隐约记起自己从来没有刻意关注过陈斯珩的新闻,甚至有时候会为了眼不见为净而有意避开,可现在回想起来,又好像每一个阶段每一个节点的陈斯珩都还刻在他脑海里清清楚楚不掺假的。
倒也正常,他想的和做的永远做不到统一方向。
等许纪扬再从神游里挣脱出来,陈斯珩已经跟着蒋洺走远了。
之前在旅行团里都是阮朝主要帮忙做翻译,但这期有了陈斯珩的加入——他的学历放在整个娱乐圈都掩盖不了光芒——所以来到这里之后也就自然而然揽走了阮朝大半的活。
想到阮朝,许纪扬才后知后觉刚才好像没怎么见着他人,立马回头看了一圈,最后终于在蔡秋羽身后找到了他的身影。
阮朝不过是一个刚二十出头的大学生,一张娃娃脸在人群中显得略微青涩,平常的他有梗又活跃,两个小时前在车上还跟话痨似的把所有人逗得哈哈大笑,现在却只是安安分分地呆在姐姐们旁边。尽管脸上还挂着笑,但只要仔细瞧就能看出一丝勉强。
许纪扬察觉不对,若无其事地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啊,我没事啊。”阮朝嘴上这么说,但神情明显慌乱了一瞬,但很快又眨了眨眼,迅速否认,用稀疏平常的语气反问他,“我还能有什么事?”
许纪扬也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察言观色,只知道他这反应跟承认也没什么两样。
须臾间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你是不是恐高?”
这下阮朝一时语塞了。
还真是这样啊。
许纪扬打量着眼前的人,想到他身为节目里年纪最小的常驻嘉宾,面对的又都是圈内资历丰富的前辈大咖,平时和大家玩归玩闹归闹,可实际心里肯定难免会有些小心翼翼。
估计是看其他人对玩这个的兴致都很高,如果这时候说出来自己不敢坐,那肯定会扫了大家的兴,所以就一直憋在心里试图坦然面对恐惧,但又做不到真的克服。
“应该……也不算吧,我其实挺想玩的,真的。”阮朝抬起头和他对视,眼神坚定,字里行间却又藏着含糊不清的犹豫,绞尽脑汁想把话圆回来:“可能是我平常不怎么玩这种,所以就一下子不太习惯。”
许纪扬在来录节目之前就有做过功课,专门查过几位嘉宾的资料,互联网上这些信息都是公开透明,什么样的资料都有,官方的非官方的都能查到,自然也知道阮朝所在的男团这两年势头很猛,正处在事业上升阶段,而他是团内第一个接到个人综艺常驻的成员。
他的表现关乎到自己甚至是整个团队的未来发展,压力自然也只增不减。
“还是不要勉强的好,大家都能理解的。”许纪扬也不怎么会劝人,只能是尽力宽慰他说,“真的没关系,票也不会浪费的,导演他们估计也要玩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侧过头往换票口看去,陈斯珩正在和窗口里的售票员交涉。
阮朝说让他想一想,过了一会又见蒋洺拿着票回来招呼大伙去排队,而陈斯珩跟在后面,告诉大家进度,说大概要排二十分钟左右。
“洗手间离这儿不远,你们有人想去可以先去。”
“棚里有寄存柜可以放包,如果要带手机上去拍照的话最好在挂一个防丢绳,窗口就有卖,不然要是脱手估计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拍摄的这几天里,陈斯珩虽然作为飞行嘉宾没担任过导游,但因为一直在帮忙翻译,也跟半个导游差不多,而且他做事情的确靠谱,这点许纪扬没法反驳。
等陈斯珩把注意事项一一交代完,最后又说:“这个项目还是有刺激性,大家如果身体有什么不舒服或者恐高的话也不要勉强。”
等了会儿没人提出异议,于是蒋洺手臂一抬:
“那出发!咱们排队去。”
飞椅都安设成双人座,他们七个人,加上一个跟着拍近景的摄影师,刚好可以两两组队。
“我还是上去吧。”
阮朝在走进队伍前和许纪扬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许纪扬对阮朝这个决定并不意外,但想了想还是补了句说那你一定注意安全。
每一轮的时间都不会持续太久,飞椅上的游客下来,队伍前头的人上去,差不多三四分钟之后又会更换一波,他们从铁栏的末端一直不断向入口靠近,广播里循环播放着注意事项,人来人往前前后后走个不停。
大棚遮挡了大半视野,前后游客拥挤,闹哄哄的声音练成一片,许纪扬只觉得有些心烦,直到有风经过时闻见隐隐约约的雪松香味,许纪扬半撩起眼皮,后知后觉这味道来自于距离自己不到二十厘米前的陈斯珩。
他摸了摸鼻子,又转身去找简曦她们说话。
差不多过了有二十分钟,他们终于来到看见胜利的曙光——隔着护栏,外面的长柱型设施近在咫尺,高空飘下游客的欢呼与惊叹,此时晚霞正是最为绚烂的时刻,整个天空已然从橙蓝色过渡褪变为如同宝石一般瑰丽的橘粉色调。
几个人开始分组。
蒋洺自告奋勇说要当vj,从导演那儿借来了相机就开始和摄像小哥商量待会坐哪个位置比较好拍。
而简曦和顾梦从车上开始就一直在聊个不停,这会也就自动组队。
许纪扬看了眼阮朝,他的脸色看起来比要好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面对镜头有意要保持好状态,走过去语气自然对他说:“那要不然咱俩一块?”
阮朝小鸡啄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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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头:“好。”
另外一边陈斯珩和蔡秋羽也组成一组,七个人全部分好。
轮到他们上去之后,许纪扬选定好位置就转头道:“你坐里面吧,可能视角会稍微好一点,看起来没那么高。”
“行。”阮朝这会乖顺得像个邻家弟弟,很听话地坐了进去,然后等许纪扬坐下后又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开口:“谢谢你纪扬哥。”
许纪扬听完足足愣了半晌,然后才轻笑起来,摆摆手说这种事情哪还用得着谢。
本来他这么做就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好心,只是有些事情他感同身受过,就不希望别人也经历一次。
倏忽间察觉到身后有视线投过来,但回头就只看见陈斯珩和蔡秋羽刚好隔着他们好几排坐在斜后方的位置。
而下一秒飞椅即将开始运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许纪扬也只好作罢,权当是有游客或是摄像在后面拍照。
随着齿轮缓缓转动,他们双脚逐渐离开地面,然后再慢慢上升,围观人群和周围建筑都在不断缩小,视野一点一点变得开阔。
坐上来才发现到落日飞车果真名不虚传,蒋洺又正正好带着大家卡到了一个最合适的时间节点,飞椅像是被牵引的蝴蝶,在空中轻快地旋转飞舞,几乎能让人完全沉溺在夕阳中。余晖落在身上,万事万物都仿佛在这一刻恬静得不可思议。
许纪扬伸直了手臂想抓住风,而后又小心地打开手机,想记录这个难得一见的景色。
其实这也是节目组的要求之一,在节目播出前每位成员都至少要发两条以上的话题博文来宣传造势。
这个场景倒是挺适合。
拍了几张照他又想到坐在旁边的人,余光看过去,阮朝似乎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虽然左手还在紧紧抓着护栏,但至少可以壮着胆子睁开眼淡定地欣赏天边霞光。
忽然许纪扬灵光一现,翻转手机屏幕,接着用胳膊戳了戳他:
“咱俩来合个影吧。”
“嗯?当然没问题!”阮朝看起来受宠若惊,一时间仿佛连恐高都忘了,大概是他眼里的许纪扬没大自己几岁,但积累的口碑和荣誉可比他多得多得多,也属于是前辈级别的人,居然还主动提出和自己合照,“我来拿吧?”
“你坐好就行。”
于是阮朝就只好配合地面向镜头。
但就在两人看着屏幕,许纪扬摁下快门准备再多拍几张时,阮朝忽地扭头,往后面看了一眼才又回过头来。
“怎么了?”
“啊,没什么。”阮朝很快又换了个照相手势,许纪扬也就没再当回事。
他腕上缠着防丢绳,把手机举在高处,但还是害怕稍有不慎掉落,于是匆匆拍了几张也就把手机收了回来。
整个过程体验感还蛮不错,飞椅在空中匀速转动,让游客们饱览风景后才又慢慢下降落地,许纪扬出来时还意犹未尽,直到走出数百米才又想起来看一眼刚才拍的照片。
他会自拍基本都是为了完成工作要求,所以一直也没学到什么技巧,角度还千篇一律,十张里面有八张是相同姿势。但可能是因为脸还算能看,又或者是他拍照表情比较真诚,所以至少粉丝对他也一直都还挺包容。
刚才在上面连着拍了很多照片,他是想着这样总有几张能拍到天空最美的时候,所以他打开相册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而就在他选好了几张比较合适发微博的照片后才终于注意到另一个不太明显的细节。
在屏幕上滑动的手停顿住,放大,切到下一张照片,再放大。
那个浸在夕阳余晖中,一身红衣被衬托得更加鲜亮的人。
从始至终都在看着他。
39. N.记忆刻舟
下来之后众人还游兴未尽,好在蒋洺早就有所准备,但还是故作淡定地走在前面带他们拐了个弯。
穿过围墙,不远处的星星点点当即就映入眼帘,诺大的圣诞树亮起色彩,最顶上还有一颗五角星在闪着金光,几位女生被眼前景象吸引发出惊喜的一声“哇”,蒋洺也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现在才是圣诞集市最热闹的时候。
“快跟上!”蒋洺冲他们挥了挥手,双眼也被缤纷的光点映亮,“待会应该还有随机活动,。”
几个人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走进去,里面的场景已经和刚才路过时所见大有不同,几乎所有店铺都已经开始营业,门前挂上以红绿圣诞色为主的装饰物,一串小铃铛挂在两根柱子逐渐,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地响。
街头乐队演奏的轻快小调和冒着热气的苏格兰华夫饼成为了这个集市的两大标志,越往前走,四面八方飘来的香甜气息就越令人垂涎欲滴。
这里人来人往,不同语言交杂却又神奇地融合在一起,让人虽处异国却又能感到放松,女生们手挽着手走在前面逛街,蒋洺的摄像瘾还没过去,就跟在她们后面兢兢业业地拍摄素材。
许纪扬慢悠悠地跟在队伍后面,他看似是在打量两边出售的甜点,实则脑子里还在想一些有的没的,以至于摊主们热情的招呼声他一点都没听进去。
他心里还想着照片的事情,想不明白陈斯珩为什么会看他,还是仅仅因为看见他们在合影所以恰好盯着看了几秒。
左右想不出答案,他又抬起头,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借着人潮寻找陈斯珩的踪迹。
最后在前面大概几米远的圣诞树下找到他。
陈斯珩还穿着那件亮眼的红色冲锋衣,比圣诞树底下摆放着的红色礼物盒还要瞩目,只见他微微弯着腰,手里拿着一块面包在往下不知道看什么。
许纪扬感到不解,又走近了几步,这才明白他在做什么:
只见他脚边还站着一只灰鸽子,此刻正仰着头对着他手里的面包望眼欲穿,而陈斯珩弯着腰,把手里面包掰成小块扔给它,而且一边给他投食还一边有商有量的。
“你吃这些可以了啊,鸽子不能吃太多面包。”
结果说完之后大概是意识到这是在国外,于是又换成英文复述了一遍。
而鸽子埋头干饭,吃饱之后才昂首挺胸对他行了两秒注目礼,然后叼起地上最后一块面包,扑棱起翅膀飞到了旁边屋顶上。
“……”
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许纪扬站在距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回溯了片刻才想起来是陈斯珩曾经在他家楼下一棵遮天蔽日的黄桷树前,也像这样掰食物分给小流浪。
这家伙似乎天生就喜欢和小动物亲近,哪怕很多人都对流浪动物避之不及,他也愿意上前给予一些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善意。
可再接着脑海里又闪过一些不太愉快的片段,许纪扬不愿意再想下去,当即就要往继续往前走。
“纪扬哥!”
谁知道还没走几步又被人叫住,许纪扬一回过头,就看见阮朝穿过人群小跑过来,往他手里塞过来一个牛皮纸袋,“你快尝尝看,圣诞派,我刚和顾梦姐她们排队买的,还热乎着呢。”
许纪扬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余光瞥见后面的陈斯珩也已经直起身,似乎正在看着他们这个方向。
他当作没看见,又对阮朝说:“走吧,看看前面还有什么好玩的。”
“前面好像有演出,我刚才听见声了。”阮朝对后面的视线浑然未觉,只是单纯地跟着许纪扬继续走。
又是一棵挂满彩灯的圣诞树,十几位外国人正牵着手围着圣诞树转圈舞蹈唱颂歌,气氛一度其乐融融。
七个人在这里汇合,围观了一会就注意到旁边摊位上正在售卖热红酒,据说这是伦敦居民用红酒和香料特制而成,生意看起来也的确不错。
简曦和蒋洺最先被吸引,两个脑袋凑过去好奇地各尝了一小杯,然后双眼发亮地回头推荐:“哎,你们也来试试!”
“不不不我就不尝了。”站在离他们最近位置的蔡秋羽连连摆手,“我之前在家试着弄过,感觉喝不惯。”
“这是当地特色,跟自己煮的肯定不一样。”简曦不想蔡秋羽就这么错过英国一大特色,“没什么酒精味,我感觉果香更多一点,秋羽姐你尝尝嘛。”
结果就是除了陈斯珩之外,大家都在简曦和蒋洺的推荐下作出尝试,然后意外收获了一致好评。
许纪扬觉得今天玩得很尽兴,他很难得有这样松弛的时候,所以想到明天就是录制的最后一天,竟还感到有些不舍。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今晚他们回到住处之后也没有直接回房休息,而是又聚在客厅聊天吃宵夜。
蒋洺和蔡秋羽跟导演事先就商量好了,零点一过就结束拍摄,于是等到时钟指针在零点重合,他们就正大光明地把刚买回来的热红酒摆上了桌。
“拿去厨房加热了没?”
“热了热了。”
“没事啊,度数很低的,不会醉放心喝。”
“诶阮朝这个年纪可以喝酒了吗。”
“我已经二十了姐!”
明星在私底下也是会说会笑的普通人,这种氛围很让人放松,和几个朋友坐在一起聊天,许纪扬从壁橱里拿出几个高脚杯分给众人,猜想或许这就是周围认识的艺人朋友都喜欢接慢综和旅综的理由。
红酒倒了六杯,剩下的分给了旁边的工作人员们,陈斯珩没有喝,理由是自己今天胃不太舒服。
许纪扬下意识回忆今天都吃了哪些东西,但后知后觉索性又不管了,盯着眼前杯子里的酒液,慢慢抿了一点。
微酸,还待有一些苦味,但入口又伴随着浓郁的果香,总之口感还是很不错。许纪扬自知酒量一般,而且陈斯珩还在场,待会两个人还得睡一张床,他生怕自己喝醉做出什么奇怪举动,所以也没敢多喝,浅尝辄止。
话匣子逐渐被打开,七个人也没那么多拘束,坐在桌前从工作一直聊到生活,顾梦还分享了很多自己在国外生活碰见的趣事,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
他们聊了很多,可其实圈子里还有饱含争议的事情当事人就在身边,却从头到人都被默契地忽略不提。
关于陈斯珩和许纪扬众口不一的关系,以及他们的神秘过往,即便是在这种气氛下,也没有谁主动问出来。
“那我们就回去睡了。”
指针转向一点,今天的夜谈也就告一段落,女生们准备回房间休息,就留下四个男生还在客厅。
“那我们也差不多了?”
“行,我去洗澡。”蒋洺当一天导游,这会也疲惫了,捂着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就起身离开。
他走后这个客厅只剩下许纪扬和陈斯珩,还有一个脸上微微染着酡红的阮朝。
这孩子八成是喝得有点超量,虽然看着还是一副机灵的样子,但动作反应明显慢了下来,显得有点呆萌。
许纪扬抬头看他:“要不要我送你回房间?”
“嗯?不用,不用。”
阮朝说着就自己站了起来,表示自己没有喝醉,然后挠了挠脖子,先是看了一眼许纪扬,又慢吞吞地转头看向和许纪扬隔着一把椅子坐着的陈斯珩。
接着他张了张口,好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许纪扬隐隐有所预感,于是紧接着也站起来,想趁着他还什么都还没问出来之前赶紧离开这,说已经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可就在他步子都已经迈出去的时候。
“斯珩哥……”
阮朝眨了眨眼,说:“我和蒋洺哥房间的床是可以分开的,你要不要跟我换一下床位?”
他就知道。
许纪扬默默闭了闭眼,他就知道这小孩喝多了肯定藏不住事,多半是知道他和陈斯珩的传闻,生怕他们关系不好还睡在一块尴尬,这会正想着解围呢。
“不用换,你就安心回去睡吧。”
许纪扬走过去想把他先带回房间,避免他待会把话说得更直白不好收场。
既然他已经决定不再计较以前发生的事情,把陈斯珩当成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朋友、同事,他也就不想再把以前的事情再翻来覆去多说什么。
可阮朝是个局外人,他不懂许纪扬心中所想,本还打算再问一次。
“不用。”
一直没有说话的人终于开口了。
许纪扬转头看向陈斯珩,他还坐在原位上,双手环着胸,被灯光照得平添了几分近似混血的美感。
他微微扬起下巴,目光先是落在许纪扬身上,然后再往左偏移看向阮朝。
两秒后,许纪扬看见他弯着唇角笑了笑,接着说:
“我只习惯跟许纪扬睡一张床。”
-
第二天因为下午要集体赶飞机,所以早中的行程都比较匆忙,吃完午饭之后他们就坐上了旭哥的车赶往机场。
旅行团们要接着前往下一个旅行目的地,准备迎接新嘉宾的到来,而陈斯珩和许纪扬则是要飞回国内继续其他工作。
他们赶在下车之前交换了本期旅行的送别礼物,然后他们在航站楼前分道扬镳。
许纪扬推着行李箱走在前面,没有跟陈斯珩并道走,但还是从余越口中得知陈斯珩一直就保持距离走在后面不远处。
这回也是太过凑巧,才让他们有了一次同时上综艺的经历,回去之后又要各自忙工作,也不知道下一次见会是什么时候。
大概要等到绮秀下一次拍摄吧。
许纪扬就保持着这样的想法直到进了贵宾楼,准备登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和陈斯珩是同一趟航班飞北京。
“……”
看来又要多同程一段路了。
昨晚陈斯珩的回答着实让他感到意外,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倒也符合陈斯珩本人臭讲究的个性,与其和另外两个不太熟悉的人睡一间房还不如和自己凑合凑合过一个晚上。
就是那话总觉得他是故意说得的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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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人误会,反正昨晚是让阮朝懵了有好一阵。
不过今天阮朝跟他还有陈斯珩的对话看起来也都很正常,想必是醒酒之后就把那些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许纪扬先陈斯珩一步上了飞机机,他的位置安排在靠窗,光线很好,他喜欢在白天打开遮光板观赏外面形状不一的云层,或者是晚上俯瞰城市如同树叶脉络一般的灯火。
刚坐下没多久就感觉到旁边的位置就有人落座,结果一转头看见的就是陈斯珩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许纪扬:“……?!”
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脑子不太好使,都是同一位工作人员值的机,两个艺人座位不就是默认会挨在一块儿么?
坐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许纪扬在心里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他耳朵里还塞着半只耳机,里面正随机播放到一首粤语老歌,旋律轻缓,他也转过头,放空地望向舷窗外被暖灯映亮的机场。
过了一会儿,许纪扬听见陈斯珩问:“怎么不回上海?”
“有点事。”他往后靠向椅背,知道这话是在跟问自己,答得也从容,“要去一趟总部。”
上海那边留下来的是洄鑫分部,廖文佳为了带他方便也就留在这边办公,但总部在去年就已经搬到了北京。
“要签新代言?”
“不,是我合约要到期了。”
洄鑫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岌岌无名的小作坊了,从闵大荒开进北三环,也算是混成了个有头有脸的知名公司。感受到飞机开始往跑道上移动,远处路灯消失在视野中,许纪扬顺势摘了耳机,接着道:“去商量一下续约的事。”
陈斯珩忽然沉默下来,许纪扬也没太在意,转而思考起自己的未来。
摆在他面前的无非就两条路,继续留在公司或者出去单干。
之前也有几家更大的经纪公司向他抛出过橄榄枝,八位数的惠款提出来时没有半分犹豫,但他许纪扬即便是见钱眼开,也明白那些见不得光的代价,所以不考虑这个选项。
这几年他积攒了一些人脉,成立工作室或许能成为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现在形势复杂,他也没法保证离开公司能走多远,所以说句实话,他到现在也还拿不定主意。
“如果换作是你呢。”许纪扬侧过头,看向陈斯珩微微垂敛的眼睛,“会续约么?”
他想知道陈斯珩会怎么做。
或许连许纪扬自己都还没注意,在他的潜意识里,依然默认着陈斯珩能给出一个最正确且适合的建议。
就像当初一样。
“我么……”
陈斯珩停顿片刻,许纪扬猜他可能是在思考,不由自主切换到陈斯珩的视角,开始思考等他合约到期的时候会怎么做。
应该不会再续约了吧?华天手底下的三线以上艺人有很多,不是只靠陈斯珩一个人赚钱,而且以陈斯珩如今的名气来看,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宣传就会有各种合作主动找上门。
人都自私,谁都不会心甘情愿成为公司的专供血包。
他就这么兀自想着,等到飞机在跑道起点停住,陈斯珩也终于给出了答案:
“出来开工作室吧。”
他说:“但初期可能会有点困难,需要用钱的地方也会很多,你必须得保证有足够的流动资金。”
“而且要亲自跟资方的人接触,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陈斯珩说的头头是道,很快就例举了几种常见情况,跟他分析其中利弊,最后又补充说,“所以如果你怕麻烦,续签也行,但要记得跟老板重新划抽成,争取把版权拿到手,也不要签太长时间。”
许纪扬感到不可思议,原本只想着听听他的看法,不曾想陈斯珩竟然能在短时间给出一个如此有条理的回答。
于是他半开玩笑:“嚯,看来你早就想跑路了啊。”居然比他思考的还要全面细致。
然而对话让许纪扬忽略了起飞提示音,以至于突然的加速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识抓紧扶手。
但助跑阶段是许纪扬认为在飞行过程中最畅快的环节,像飙车一样,尽管紧随其后的是让人不悦的上升失重感。
而就在这个整个大脑都充斥着巨大噪声的时刻,他隐约听见身旁的人说了一句:
但我没得选啊。
他立即又向陈斯珩看过去,稍稍偏了偏头,示意他把话再重复一遍。
可陈斯珩不再回答,只是在耳压逐渐失衡,周围一切声音都仿佛隔绝在真空环境外时冲他耸肩一笑。
几分钟后,飞机已经逐渐接近云层,高大的楼房和田野都在视线中变得十分渺小,而行走在地面的人们更是早已缩小到无法看见。
许纪扬脑海中还回响着陈斯珩刚才那句夹杂在噪声中的话,只当他是在表达自己年少无知时跟华天签了个十年八年,一时半会还走不掉,所以也在提醒自己就算续约也不要一下就签太久。
可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原来那天陈斯珩在飞机上轻描淡写说的几个字,究竟饱含了多少无法估量的决然与沉重。
40. P.成绩出炉
周六放假前的最后一堂课是自习课。
高中本来就是场时长三年的拉锯战,学生们没有什么轻松时间,即使是他们这种最平平无奇的吊车尾重高也不例外,周六下午放学回家,周天晚上又要返校上晚修,这中间隔了大约一天时间,也被学生们戏称作黄金二十四小时。
但即便只有一天也同样珍贵,拼死拼活熬了六天不都是在盼着放假。
而这个周末又是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学生们刚刚结束一场心力交瘁的考试,现在的放松成都可想而知。
陈斯珩愿意把这最后一节自习课称之为一盘散沙。
“曾卓然,你那相机拿回来没?”
“没……章鱼哥说让我这回考试进步一百名才还我。”
“多少?一百名?!”凑热闹的男生们个个都张大了嘴巴,愣了半天才想起来问,“那你上期末考第几?”
“一百二左右吧。”这会曾卓然托着脸,看起来满是愁容,“我也给忘了。”
“那岂不是要你进年级二十的意思???”
于是这时候就有人开始出主意:“那你要不再攒钱买一台新的吧,你要庆幸这不是社里的设备,章鱼哥估计要等高考后才还你了。”
“相机不是说很容易发霉么?那这一年多不得放坏了。”
“要不然你跟章鱼哥说说,看能不能写个保障书啥的,然后让你爸妈去给你拿回来。”
“……”
从他们的对话里,陈斯珩了解到这个叫曾卓然的男生平常就很喜欢拍照,还是学校摄影社的成员,平常班里或者学校举办活动,他也都会积极参与摄影工作。
陈斯珩的位置距离他们不远,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晰,但他认为被教导主任收的东西大概不会这么轻易拿回来。
“还是算了吧,我更怕被我爹揍。”曾卓然很快否定了其他人的意见,叹了一口气,但又接着说:“没事没事,我还有一台备用佳能。”
……实在厉害。
听那边的聊天之余,陈斯珩已经把刚发的物理卷子做完了第一页,虽然放假时间满打满算只有一天,但怎么说也是个假期,老师不会浪费任何一个能让学生巩固知识的机会。
翻了页,他抬眼就注意到前面的许纪扬此刻正戴着一只耳机,边听着歌边写数学作业。
除了上课之外,他几乎时时刻刻都戴着耳机,要不然就是趴桌子上睡觉,弄得就好像是音乐真的能续命一样,而且他为了防止被巡逻老师抓到,甚至还会抬起一只手半遮半掩地撑着头,从窗外经过什么都发现不了。
眼看着距离下课就只剩下十五分钟,同学们大多也无心写作业,交头接耳的声音愈发高涨,并以十秒一抬头的频率,翘首以盼挂钟指向六点整的那一刻。
眼看着大家都快要坐不住,谁知道这时候窗边突然响起某位同学的低声提醒:“云姐来了云姐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刚才还聚在一块聊天的人已经反应立马蹿回了自己的座位,屁股刚挨上凳,孟亭云就风风火火推开了教室大门。
“刘齐明,沈束,你们几个跑够快啊。”她似笑非笑地冲着刚跑回位置的几个男生指了指,“我这都快看见残影了。”
说完她又扫过全班,确认没有其他问题才说:“你们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这个时候来。”
同学们也很积极配合,点头如捣蒜。
孟亭云也没有再卖关子,而是举起手里的纸张在半空中晃了晃。
“刚打印出来的成绩单,纸都还热乎着呢。”
“啥玩意儿?!!”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震惊的质疑。
谁又能想到居然会赶在这个时候出成绩,那周末还让不让人过了?!
“这都是年级组的老师们加班加点改出来的,高二时间很宝贵,就是想让你们抓紧时间查漏补缺。”
而且考虑到刚结束长假,学生们都还没有完全收心,所以出题老师已经有意放水,没把考试难度设置太高,改卷老师手下留情,至少让整体的分数看起来还勉强能看得过去。
陈斯珩听见董向阳在后面小声嘟囔:“原来是在提醒我们该女娲补天了。”
“……”
孟亭云走上讲台:“我也还没看,跟你们一块揭晓吧。”
于是所有人又全都开始关注孟亭云的表情变化。
她把成绩单平铺在桌上,双手撑着桌面,露出的笑容耐人寻味。
陈斯珩也在等待着最后结果,看见她这个反应有些疑惑地稍稍歪头,心想这到底是好是坏。
“最高分还是咱们班长,秦羽,615分。”
这回不用等孟亭云提醒,底下同学就已经自觉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咱们班长这是稳定发挥。”
“唉,还好有秦羽,咱们班的平均分都就是靠她拉上去。”
然而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陈斯珩看着讲台,心里却是微微讶异,这里居然六百出头就能拿第一。
要知道如果放在他之前的班里,这个分数想要排进前十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话又说回来,两个学校的生源和师资都不同,他知道这其实并不具备什么可比性。
“我看了一下,咱们班这回排在年级第十一,比上次进步了两名。”孟亭云用手撩开挡住视线的头发,和他们说,“算是小有进步,但也还要再接再厉,争取下次进前十。”
在孟亭云看来,比起排名的高低,她更关注的是班级是否在不断进步,之前总是在十五名左右徘徊,这次难得能接近前十,那就是一件值得表扬的事情。
但比起这个排名,孟亭云此时心里更好奇的是陈斯珩的分数,他是从北京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转过来,原本以为成绩会出类拔萃,甚至是把原先班上最优秀的秦羽拉开一大截,可没想到前十名里居然没看见他的名字。
这属实在她的意料之外,但孟亭云也还是耐心地一行行往下看。
最后终于在众多名字中找到了他。
总分502,排在全班第十五,称不上优秀但也不算太差。
只能是归于平平无奇的那一类。
-
下课铃打响,等陈斯珩整理好周末作业,再抬头时前桌的许纪扬早就已经连人带书包不见了踪影。
跑得也太快了吧。
但陈斯珩不赶时间,起身把书包往桌上一放,就抄着校服裤兜慢悠悠走到教室末尾的布告栏前。
孟亭云赶在下课之前过来公布了考试成绩,说完之后就让学习委员把成绩单贴到后面布告栏上,方便同学们查看。
所以等下课铃一打响,几乎大半个班的人都瞬间躁动起来,跟离弦的箭一样火速围了过去,转眼就把后排挤得水泄不通。
每个人都好奇自己多少分——孟亭云刚才只特别点出来了前十名和进步较大的同学,其他的都没有提及。
陈斯珩也想过去看分数,但他实在是不愿意人挤人,所以一直等到现在人都散完了才想着去看一眼。
他把总分排名从上往下大致一扫,目光精准定位在自己的名字上,再对应去看旁边的排名和单科分数,心里默默回忆当时考完之后的估分。
和预计分数基本一致。
陈斯珩松了口气,心里有了底,也知道以后考试要把分数控在什么位置。
接着他的视线继续往下,本想着是在随便看看其他人的分数,却在几秒过后停留在了标记为许纪扬的三个字上。
许纪扬考得怎么样?说实话陈斯珩还真有点想知道,于是定睛一看:
班级排名四十六。
总分四百一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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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二十一。
?
陈斯珩怀疑是自己眼睛看错了。
于是他闭了闭眼,三秒之后再睁开,视线由模糊变清晰,但数字依然没变。
“……”
他好像明白了董向阳当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数学略长他两岁。
不对,那这回应该还算有点进步,数学已经能大他四岁了。
这偏科也太严重了吧?!
再看排在他周边其他人的成绩,只有他完完全全是因为一科而妨碍了总分的整体排序,假设他能考到平均分,那也至少还能前进个十五名左右。
实在是太吃亏了。
陈斯珩没察觉到自己的惋惜,只是在倏忽间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许纪扬唯独对这一科那么拼命。
他好像,能够稍微理解一点了。
此时的教学楼走廊已经被夕阳余晖覆盖,铺满了如同秋叶一般柔和的暖黄色彩,成为昼夜的过渡段,将天空悄无声息地从明亮转为黯淡。
等陈斯珩再骑着车回到社区,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稀疏的路灯照亮骑行的方向,后街的人少了,楼房里的烟火气多了,系着围裙的孃孃把窗户往外一敞,就能让饭菜香飘散出来传遍大街小巷。
他停好车上楼,发现屋里的灯还是黑的。
还没人回来。
许明忠这个点不在家是常事,不出意外又是在哪个麻将馆里抽烟打牌,只是许纪扬也没有回来,倒是让陈斯珩无端觉得这个房子里更加冷清。
而且除了林记面馆,他其实不知道许纪扬还会去哪。
“嘎吱——”
陈斯珩闻声转头,就见许纪扬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站在鞋柜前,肩上松松垮垮地背着书包,低头换鞋的时候身子跟着稍弯,肩带一松整个书包就滑落到手臂上。
“怎么才回来?”
陈斯珩下意识脱口而出,但随即又意识到这样问听起来很奇怪,赶紧再加了句:“外面天黑了。”
“天黑了又不是没灯。”许纪扬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书包重新背回肩上,举起另一只手拎着的袋子,言简意赅地回了两个字,“打包。”
白色可降解塑料袋上印着“李孃卤味”四个大字。
这家店陈斯珩记得,一个多月前他拉着行李箱来到这个地方,等着舅舅的朋友来接应自己,他就站在这家快餐店的屋檐下躲雨。
只不过当时刚被送过来,心情还不太爽,除了店名之外压根没注意这家店里卖的东西。
现在闻起来好像还挺香的。
这么说起来...陈斯珩不自觉吞咽口水,想起自己的晚饭好像还没有着落。
他又往那个袋子上打量了一眼。
许纪扬换好鞋,走进来把打包袋往餐桌上一放,注意到陈斯珩还穿着校服,甚至连书包都还背在身上。
于是过了片刻后他问:“吃饭没?”
“……没。”
从学校回来的路上其实途经了很多家饭馆,可凡是能让他有食欲的门店都已经排起了长队。
所以他最后还是直接回来了。
要不然,待会也去许纪扬打包的这家店吃点好了。
陈斯珩独自思忖着,突然听见许纪扬说:
“一块儿吃点?”
“什么?”
“你不是没吃饭么?”许纪扬脸上没什么特别表情,就像在说家常话,话末,他又指了指厨房,“我再去下点面条。”
陈斯珩满腹疑惑,不知道许纪扬怎么莫名其妙变这么好心。
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许纪扬在煮面条这方面确实颇具天赋,比他在这片吃过的任何一家小餐馆做出来的都要好吃。
所以陈斯珩抿着嘴地挠了挠脸,半天也没说出来一个不字。
41. P.暮色回往
厨房里亮着灯,砂锅盖子因为水温上升沸腾而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
抽油烟机大概是从买来就没有更换过,年久失修,油烟气只能不断往外冒,陈斯珩坐在客厅,受不了油烟混合着廉价香烟的呛味,最后只能跑去窗边透气。
可还没吸几口净氧,他又忍不住回头往厨房打量——打量许纪扬的背影。
从认识许纪扬的那天起,他就总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可实际上这种看似刺头的家伙还能煮得一手好面,这种反差感实在是另陈斯珩感到惊讶。
之前已经体会过拿人手软的滋味,陈斯珩不想总是亏欠人情,所以站在窗边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过去帮忙。
哪知道刚走到厨房门口,就被正在里面忙着翻炒肉末的人给出声制止:
“你别进来。”
许纪扬手举锅铲,还专注原来动作,连头都没朝他扭过来半点:“这地方太窄了,你进来会碍我路。”
“……”
虽然但是,这话说得未免太直白,陈斯珩想为自己辩解,结果张口又发现无从反驳,难得语塞只好作罢退了出去。
也对,毕竟术业有专攻,他开始思索自己能做点什么。
外头起了风,陈斯珩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换的短袖校服,窗户大开让夜风畅通无阻地涌进来,他本能地打了个寒颤,匆匆去把窗户合上。
油烟味已经被冲淡许多,取而代之的饭菜香气逐渐覆盖屋内经久不散的烟味。
陈斯珩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抬头就见许纪扬朝自己走来。
紧接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豌杂面被放到了桌上。
“凑合吃吧。”
许纪扬放下两碗面条,转头就要去开旁边的小电视机。
他吃饭的时候习惯了要看点东西,不然一顿饭就总觉得少点味道,哪怕只是开了当背景音乐也行。
而另一边,陈斯珩盯着碗里卖相上乘的面条,心说这也能凑合啊。
这要放是在北京,特别是在景点附近,那这一碗的单价怎么着都得三十往上走。
要是再配一杯酸梅汤,那估计就更……
“怎么不吃?”
再抬头,许纪扬已经坐下来盯了他半天,他发现这家伙光是看着碗里却迟迟不动筷,不禁皱了下眉,疑惑地往他碗里瞧:“进虫子了?”
陈斯珩听完一愣,随即否认道:“没……不是,我就是在想,你今天为什么这么好心。”
毕竟他们平时的关系也没多好,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又在同一个教室学习,他没必要对自己这样。
“什么……?好心??”许纪扬刚夹起一面,足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词儿是在形容自己,吓得面条又从两根筷子间里滑回碗里,“哎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大概是从来没听过有人这么形容自己,所以在听见褒义夸赞时反而又有意作对,左手一抬比了个数:
“那九块一碗,按林记价格来,微信支付宝扫码付款不设找零。”
“……”
本来就是顺嘴开个玩笑,谁知道话音刚落就眼瞅着陈斯珩真要去掏手机,弄得许纪扬当即又喂了一声制止他。
结果出声了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貌似前后矛盾,一细品惊觉实在是有失颜面,于是又立刻佯装轻咳,补了句除非能多加个零否则就甭发了。
许纪扬别扭地摆摆手,最后还是道出真实目的:“又不是让你白吃,有空就把刚出分的那张数学卷子给我讲讲呗?”
陈斯珩这才了然,原来是想拿晚饭跟自己交换开小灶的机会。
这家伙对这门科目还真是上心,要是能坚持下去,说不定最后高考成为黑马也说不定……
他兀自想着,殊不知许纪扬已经看他良久,解读不出来他的表情,怕陈斯珩是想拒绝的意思,急着求证:“喂,行不行啊?”
“嗯?那让我想想啊……”陈斯珩原本就没想拒绝,只是觉得他这种执着劲有趣,毕竟教个题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至于每次都还要用东西来作为交换,只是这乍一看,他又觉得许纪扬好像多了几分幼稚的孩子气,所以答应的话刚到了嘴边又卡住,故意慢悠悠问:“可以说不行么?”
“不行。”许纪扬冷冰冰地说。
成,还是个霸王条款。
陈斯珩无奈地叹了口气,正要应下——
“那,你说,你想怎么样?”
结果这个假霸王还没硬气多久,又抢在他前面先一步开口,语气带着略显犹豫的试探。
这回实在是不怪陈斯珩绷不住,他哪里猜到许纪扬居然真信了,他一对上许纪扬认真的眼神,旋即就低笑了好久都没停下来。
而许纪扬这才发觉不对:“你笑个鬼啊!”
“不好意思,没忍住。”陈斯珩对自己不道德的行为认错也快,眼看许纪扬还要说什么,他强忍住笑意连忙安抚,“我开玩笑的,等我订正完就帮你看卷子,很快的。”
有了这句话,某人的暴躁开关才勉强被摁停。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他们两个就这么面对面坐在一张简陋的小木桌前,配着电视机里发出的热闹声音吃了一顿晚餐。
陈斯珩虽然背对电视,但得益于他耳朵灵,里面的内容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估计是哪个台在转播颁奖活动。
他听见有主持人一来一回在讲着串词,接着开始播放颁奖配乐,之后的内容不用想也能猜到,得奖者在掌声的包围下走上舞台,发表事先准备好的获奖感言,再献唱几首刚发行不久的单曲。
陈斯珩从始至终都没转头看一眼,直到抬眸去抽纸巾,才发现坐在对面的许纪扬倒是盯着电视方向看得津津有味。
有这么好看么?
也就在这个时候,电视里传来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声音:“接下来,请让我宣布今年的年度巅峰影响力歌手是——”
像是某种莫名心生的感应,一个名字在陈斯珩脑海中随即浮现,但他并没有任何动作,依旧平静地夹起几根面条准备送入口中。
而下一秒,主持人就亲口证实了他第六感的准确性。
“陈伊琳!!!”
筷子短暂地顿了一下。
“哎,还真是她。”许纪扬这会正看得入神,筷子夹着肉末停在半空中,看客般点头,“我就猜到她会得奖。”
他全然没注意到陈斯珩的异样,或许也是因为看电视让人感觉心情放松,许纪扬难得连话匣子也主动打开几分:“她今年出的几首新歌都爆了,就连旁边那个小广场都天天放。”
电视里,陈伊琳身穿香槟色礼服,裙摆轻盈飘逸,她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属于自己的奖杯,正在面对着镜头发表感言。
“感谢一路上鼓励陪伴我的朋友们,还有默默支持我的家人……”
放眼整个华语乐坛,陈伊琳无疑是一位已被国民认可的实力派歌手,各大音综爱请她当导师不说,就连春晚都不知道上过多少回。她的音乐风格不落窠臼,曲风搭配独特唱腔却又能恰到好处地抓住听众的心,现在的陈伊琳,就算称作是乐坛中的佼佼者也不为过。
在三十出头的年龄就达到这样的地位实属难得,想必她的未来还会更加光芒万丈。
许纪扬难得拿出跟学数学一样的认真态度去看颁奖典礼,却忽然听见对面传来很轻的一声嗤笑,下意识瞄过去。
“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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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什么。”陈斯珩也发觉自己情绪外露,很快收了笑,站起来,端起桌上碗筷,声音没什么起伏:“我吃饱了,谢谢你的面条。”
说罢,他就径直朝厨房走去,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留下。
许纪扬的眼神一路跟随他进到厨房,满头的黑色问号。
这家伙大晚上的抽哪门子风呢?
-
回到房间,陈斯珩难得没在书桌前停留,而是直接一个后仰倒回床上。
本意是想让自己回房静静,可结果墙壁和木头门板的隔音实在太差,陈斯珩躺在床上,客厅电视机的声音都仿佛还萦绕在耳边,已经不知道颁到了哪个奖项,又是谁获了奖。
他不关心。
陈斯珩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盯着天花板上浅浅淡淡霉斑,心里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烦闷。
这里在他住进来之前大概就是个杂物间,尘灰和甲醛味道很重,角落隔三岔五还能看见被白蚁啃噬家具而留下的细小粉末。
他原本不应该住在这里的。
好巧不巧,就在他最最心烦意乱的时候,手机倏然震动两下。
是一条收款短信和的微信消息:
[小珩,第三季度的钱我已经代为转过去了,注意查收。]
上个月的变动太多,以至于他都差点忘了,这个月又是自己该收到生活费的时候了。
从小到大他的账户——准确来说只是一张副卡——每隔三个月都能收到一笔不菲的汇款,作为他一整个季度的生活费。
变化的是他小时候的生活费用都是亲戚代为保管,等到长大了才又把掌管权交回到他手里。
而始终不变的,是这些钱的汇款人从来都是那个女人的生活助理,而不是她。
陈斯珩敛眸,很快给对方回了一句谢谢,之后便把手机熄屏,扔向床角。
屋外的热闹声依旧,而屋内空气凝固了将近有两三分钟,他又好似不甘心地重新拿起手机,鬼使神差点开了微博。
果然现在的头部热搜正是电视里还在播放的颁奖活动。
陈斯珩随手点进一个词条,还未往下翻动几页就已经认出了熟悉的面孔。
营销号发了一张九宫格并附上配文,而配文中的其中一句话却是格外扎眼:
陈伊琳再度亮相音乐盛典,问鼎年度巅峰影响力歌手!
在媒体镜头下的她没有暴露出丝毫的瑕疵,仪态端庄,身上独属于成熟女性的气质颇具韵味,香槟金色的抹胸长裙衬得她肤色白皙,长发被利落盘起,尽显东方美人的风情。
陈斯珩盯着那张直视镜头的脸,感觉心脏的地方像被钝刀不轻不重地扎了一下,下意识要划走,但指尖与屏幕相隔毫厘却又迟迟未动作,直至半晌后才如梦初醒匆忙退出,清除后台不留半点痕迹。
接着,他抬起一只手臂遮盖住顶灯的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别再想了。
可是只要闭上眼睛,那张面容又会在不受控地出现在脑海中,并且如同云雾消散般逐渐变得清晰。
默默支持我的家人……
陈斯珩回想起来还是只觉得讽刺。
家人,哪门子的家人。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从来没参与过的亲子活动,开家长会时班里永远缺席的位置,以及他的资料表上永远空白的一格。
谁又能想到呢。
他常年寄人篱下,转学转到麻木,因为父母缺席而失去的人生经历更是数不胜数。
殊不知,就是那样一位在乐坛取得无数成就,永远站在聚光灯下,被数千万歌迷视若星辰般仰望而追捧的天籁歌后。
是他的妈妈。
42. P.少年心事
滴答、滴答、滴答……
空气里只剩下桌上闹钟的转动声音,秒针一刻不停,勤勤恳恳做着圆周运动。
陈斯珩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也没睡觉,只是睁着双眼发呆似地凝视天花板,估计再看一会儿都能思考出那些霉斑的生长规律和特点。
他心里堵着一口气,作业不想写手机懒得玩,本想着干脆直接一觉睡到大天亮,结果闭眼就是刚才的画面,以至于挣扎了半天,他最后也还是和天花板大眼瞪小眼,唯有蚊子凑近想趁机饱餐一顿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亲手助它了结。
滴答、滴答、滴答。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斯珩还是觉得烦躁,深吸一口气抓了抓头发,心想这声音简直就是在把自己浪费时间的行为具象化,所以最后实在忍受不住后还是不情不愿坐起来,决定出门去转转透口气。
再这么独处下去,他也该把所剩无几的耐心给消磨掉了。
并且,改天一定要把这上发条的玩意儿换成电子的。
陈斯珩随手拿了件外套,反手披上就准备出发。
刚推开门,瞧见还坐在客厅的许纪扬,陈斯珩感到有些意外。
毕竟这家伙除了吃饭洗澡,平常在家基本就是窝在房间,按照陈斯珩的推测,他绝对是有意在避免和许明忠碰面。
从小的经历让他对周围环境敏感,初来乍到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这对父子的相处模式奇怪,看起来比那些凑巧合租的房屋租客还要陌生,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说是互不干涉都不为过。
他没见许明忠为许纪扬做过一顿饭,或有关心过哪怕一句他的学习和生活情况。
这些都没有过。
只有偶尔听见他们爆发出的争吵,才让陈斯珩确定这两个人至少还有交流。
许纪扬没回房间,而是戴着耳机,半躺在沙发上若无其事地玩手机,在听见不远处的开门声时,他翻起眼皮瞥了陈斯珩一眼。
说起来,许纪扬和许明忠在眉眼之间确实有几分相似,只是在陈斯珩看来许纪扬要更胜于蓝,像一块还未经打磨就足够张扬夺目的翡玉。
陈斯珩跟他对视不到一秒就先撇过头,低声解释“我出去一趟”然后便走过客厅走到鞋柜换鞋,在许纪扬不解的视线下迈出大门。
关门之前他好像听见许纪扬问了句去哪,但他只当没听见而没有回答,伸手就将屋内的一切隔绝在门后。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随便转转吧。
下楼之后陈斯珩看路上空荡荡,拿手机出来一看才发现原来已经将近十一点,除了他,以及加班到现在才风尘仆仆归来的社畜,谁还有这闲情雅致的大半夜四处乱晃。
风一吹,冷得他浑身哆嗦。
白天闹哄哄的集市这会空无一人,就连平时喜欢跟在人旁边捡边角料吃的流浪狗都不在,只有几顶遮阳的红色大伞还留在原地,估计是老板为了明天一早起来不用重新支摊。
陈斯珩又往右边望去,一排小店也全部打了烊,乌漆嘛黑的只能看见两个穿着衣服的人型模特,隔着玻璃,陈斯珩莫名觉得一阵头皮发毛。
……还是快走吧。
他调转方向,转身又进了林立的居民楼。
依托这里起伏的地形,陈斯珩刚下坡又走上石阶,没走几步又开始爬坡,等穿过居民区走到另一头的餐馆一条街,他都已经开始微微喘气了。
这哪是在散步,这分明是在爬山,走了有十几分钟陈斯珩就不想再往前走了,四处张望,最后索性就近在一家已经关门歇业的副食店门口停下。
门前放着几张可供休息的长椅,陈斯珩找了其中一张最干净的坐下,夜晚雾气浓重,旁边还有一套因为时间久远而锈迹斑斑的健身器材。坐在这儿虽不比房间暖和,但听着天地间的白噪音,树叶舞动,丛中虫鸣,也确确实实感觉心情有所舒缓,连气儿都畅通不少。
陈斯珩这会才觉得身心放松,背靠着长椅伸了伸腰,又往前抻了抻两条腿,仰起头凝望墨色的天空,兀自思索着今天农历初几,月亮又在哪里。
他想起今天电视上主持人情感丰沛的串词,颁奖时绵延不绝的掌声,还有陈伊琳在捧得奖杯时笑着说出来的真挚感言,她说感谢家里人,这个词里也会包括他么。
应该是不包括的吧。
年幼时孩子心性多单纯天真,对“家”这个词没有什么概念,即使是常年跟着亲戚生活,但只要能过得安稳也觉得这就是“家”。
哪怕记忆中没有父亲,一年到头跟母亲只能见寥寥几面也没有关系。
可是伴随着长大以后的心智成熟,他才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一个事实——亲戚的家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他真正的家,而自己对于鲜少能见上一面的母亲来说,或许除了有血缘关系,大概就再没有其他意义。
就算从小到大都没人说,可他自己也能隐约猜到了。
或许,他只是陈伊琳在年轻时意外犯下的错误,是万万不可被扒出来的污点。
陈伊琳是家喻户晓的公众人物,是电视机里一拿起麦克风就仿佛在闪闪发光的大明星,他从小就被叮嘱要谨言慎行,万万不能把家里的情况告诉给别人。
他答应了,十几年来他都有在好好遵守这个约定。
只是……
谁又在乎过,他陈斯珩到底想不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今天属实是情绪失控,对此陈斯珩表示十分无奈,人到新环境难免会有点敏感,过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希望许纪扬别觉得他奇怪就是了。
正当他思及此,须臾间,陈斯珩捕捉到一阵异响。
他耳朵总是很灵,注意到声音似乎是从旁边的草丛里传来,夹杂着塑料悉窣的微弱摩擦声,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动静。
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脑补出了上百种恐怖片里主人公和阿飘贴脸相遇的场面。
陈斯珩当即就不敢动弹,背脊僵硬。
“吱!”
可偏偏就是在他屏气凝神的这个时候,一只黑色不明生物蓦然窜出来,刚好擦过他的球鞋,触感分明,吓得陈斯珩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
“卧槽——!”
身后楼栋的声控灯唰地全亮了。
-
等许纪扬在一堆健身器材里发现陈斯珩的时候,那家伙正站在漫步机上发着呆瞎晃荡。
大晚上的来这干啥啊?
他虽然不理解,但还是把小电驴调转车头,一拧油门就骑上坡去。
“喂,你在这做什么?”
陈斯珩原本还心有余悸,盯着在地上翻跟斗的落叶发呆,直到看见脚边多出一道由浅变深的光束才如梦初醒,正要抬头——
“接着。”
话音刚落,面前就有东西精准地抛向他,陈斯珩眼疾手快接住,手肘还差点磕到栏杆,再摊开掌心就熟悉的薄荷糖包装纸。
许纪扬熄了火,从车上下来。
“你怎么来了?”
说不意外是假的,陈斯珩无论如何也没想过许纪扬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
该不会……是专程出来找他的吧?
“我出来买水,刚好看见你了。”许纪扬不以为然地回他。
“这个点?出来买水?”
这话说出来陈斯珩是一百个不信,什么人才会闲到在这种又黑又冷的晚上跑出来买饮料,况且,这个点哪还有店开门呢?
可谁知道下一秒他就看见许纪扬抬起手,晃了晃黑色塑料袋。
“骗你干嘛?”
说完,许纪扬就在他的目光中从容掏出一杯绿豆冰沙,插上管就喝起来,而且他好像还读懂了陈斯珩内心,喝了几口又慢悠悠说,“里街是关门了,但外面烟酒行还开着呢,至少得到两点才关门。”
“……”
陈斯珩一时语塞。
可很快,他又被其他事情转移了注意力。
山城受地形影响而昼夜温差逐渐增大,白天的太阳烈烈地烘烤大地,让人穿件短袖都嫌热,但是一到了晚上又迅速转凉,仿佛跳过了秋浓直抵寒冬,就是陈斯珩这样对冷热不太敏感的人,穿了外套出来都还觉得有点凉。
可许纪扬此刻穿着的还是校服短袖,那凉快得可不止一星半点。
他实在太瘦了——这已经不是陈斯珩第一次产生这种想法,许纪扬个子明明跟他差不多,但不知道是骨架小还是吃太少,反正总给人一种很单薄的感觉,隔着衣服布料都能隐约看见显露的肩胛骨,仿佛只要一折就断。
陈斯珩下意识想问他冷不冷,可是话到嘴边,又被许纪扬先一步截下:
“你还没回答我呢,三更半夜跑来这种黑灯瞎火的地方干什么?”
嘿,怎么还给你质问上了。
除了那几条铁律,陈斯珩平时就没受过什么管束,所以听见这种语气他的第一反应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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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太爽。
他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运动器材:“来锻炼不行啊?”
结果他刚说完许纪扬就噗嗤一笑。
“当然行,你健康嘛。”许纪扬忍着笑,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别人早起你熬夜,别人睡觉你锻炼。”
“……”陈斯珩后知后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刚才的不爽又已经被抛到脑后,但既然话都说到这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编,“我再顺带赏个月啊,呃,闲情雅致你懂吧。”
许纪扬很给面子地点点头。
“懂。”
陈斯珩松了口气。
“但是话又说回来……”
闻言,他又立马竖起耳朵,好奇许纪扬后半句讲的什么。
许纪扬此刻跟他不过半米距离,只是比站在漫步机上的他稍微要低了些,于是要稍稍抬起眼,和他目光相对,语气平淡无澜。
“陈斯珩,我们这个地方晚上可不安全啊。”
哪有什么不安全的?陈斯珩默默在心里反驳,他在这别说是人了,就是连条狗都没见到。
可无论在心里如何辩驳,陈斯珩还是在这平静的夜色下感到一丝凝重。
不知道是否为错觉,从许纪扬淡淡的语气里,他好像捕捉到某种难以捉摸的认真。
实在是太奇怪了。
但无论如何,许纪扬总归是让他注意安全的意思,所以他也没有继续增长气焰,应了说:“知道了。”
虫吟声好像低了,晚风轻盈地掠过林梢,抖落几片叶子,飘摇着从两人周围落下。
“你心情不好?”
许纪扬忽然开口。
连这个也能看出来吗?陈斯珩当真是佩服许纪扬察言观色的能力,本以为藏好的情绪,没想到居然还是能被许纪扬发现。
“没。”
陈斯珩口是心非。
幸好这个问题并没有继续深入下去,许纪扬只是多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而后又转过身走回了车旁。
片刻工夫,车前灯打开照亮地面,映射出地上不知道是玻璃还是亮片的的细碎物质,还会反光,看起来亮晶晶的,仿佛在路上铺了条星河。
“上车吧。”
“嗯?”
陈斯珩扒着护栏抬头,似乎没理解他的话。
“带你回去啊。”许纪扬说着,又抬起屁股往前腾出大半个座,转过头看陈斯珩,看他因为夜晚衬托而变得有些颓丧的气质,语气变得比刚才轻松一些,“待会保安大爷巡逻看见,该把你当成想撬锁的了。”
“撬锁?”陈斯珩用了半秒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然后皱着眉头看向旁边的小卖部,“我看着也不像那种人吧?”
“谁管你像不像。”许纪扬拎着绿豆冰沙,把手臂搭在车把上,气定神闲,“反正你就实话说你来锻炼呗,看他信不信不就得了。”
嘿,居然就拿这件事来开他玩笑了。
大概是陈斯珩还不想被当成小贼,又或者是回去的路确实太远,最后他还是从器材上下来,长腿一跨,上了许纪扬的车。
这不是许纪扬第一次载他,确是他第一次坐上许纪扬的车。
很快车辆发动,开出小院,陈斯珩坐在后座张望着空旷的四周,一时间又觉得有些寂寥。
大概是怕声音太大扰民,许纪扬难得把车速控制在自行车都能与之一战的范围,两个人一路行驶着也没再说话。
十分钟后,他看见了熟悉的居民楼,接触不良的路灯忽明忽暗闪个不停,却依旧能吸引着无数飞蛾和蚊虫。
许纪扬把车停在老树下,灭灯熄火下车动作一气呵成。
而就在他停车间隙,陈斯珩已经先走到铁门前,理所当然到这里就应该回屋了。
心情的确比起刚才要轻松了一些,不知道是因为吹了风透了气,还是因为回来的路不用自己走。
他拿出钥匙开了锁,推开锈蚀的铁门。
“等一下。”
陈斯珩动作倏地一顿,应声回了头。
小巷里光线昏暗,还有无数条像太阳一般发散的分支,看得人恍惚,而许纪扬就站在他视野的正中间,影子被光拉得很长很长。
陈斯珩用力眨了下眼,想看清这幅画面,但是无论怎么努力也依旧没法看清许纪扬的脸。
但就是在这样模糊地视线中,他清楚地听见许纪扬问:
“想看月亮么?”
43. P.秘密基地
陈斯珩还以为他知道什么绝佳的赏月地点。
所以站在台阶上只用了几秒时间思考,他便接受了许纪扬的提议,今晚本来就是出来散心,头脑一热想着不如再去看看这还未认真领略过的山城夜景。
“跟我来吧。”
可直到他在许纪扬的带领下一步一步爬上五楼,路过熟悉的家门口再继续往上走,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许纪扬口中的独家观月点原来就是顶楼。
“就在这儿看月亮?”
“是啊,就数这性价比最高。”许纪扬走在前面,踢开脚边碍路的小石子,“你要想跑歌乐山去看我也不拦你。”
陈斯珩无言以对,那歌乐山离这儿几十公里,傻子才会现在去。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往四周张望,试图熟悉并接受这个与想象中大相径庭的地方。
四面灰暗的土色墙面已然找不出半点初建时的影子,墙皮成块成块脱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红砖黄土,几根钢管混着沙石水泥裸露在外,其中一根的顶端还勾着条不知经历多少风雨的破布。
再往来时的通道口看去,陈斯珩这才注意到那旁边的角落里堆满多少废品,像是什么烂纸箱旧桌布,易拉罐塑料瓶,摞得跟座小山似的,就连被淘汰掉的废弃家电也都放一股脑扔在这里。
嘿,这是把天台当作自家仓库了?
当然,乱也就罢了,可一想到这种地方还潜藏着老鼠蟑螂,陈斯珩顿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久未发作的洁癖在这一刻开始隐隐作祟。
总之,这环境确实不咋地,而且夜晚的风是真的很大,一不留神就能把他吹成杀马特,要是再抹个发胶,那加入什么葬爱家族都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几分钟后,陈斯珩和风的争斗以他戴上兜帽结尾,正打算委婉请求许纪扬下楼,便四处搜寻他的人影:“我觉得吧,咱们要不还是回……哎哎哎你干嘛呢?!”
陈斯珩惊诧的瞳孔里映着正在往上攀爬的人影,此时此刻许纪扬正站在天台的斜对角——那儿有个差不多两人高的砖房,上面是平顶,而许纪扬正双手抓着侧方梯子,三两下就翻了上去。
站直身体,许纪扬拍了几下手上灰尘,又转头冲他道:“愣着干什么,快上来啊,这里视野最好。”
陈斯珩左顾右盼,不太确定:“那上面能给人上去么?”
“这才没人管呢。”许纪扬边说着,又往平台中心挪了几步,“你快上来就是了,信我准没错。”
“……”
陈斯珩在原地踌躇了好一阵,欲言又止,但瞥见许纪扬又朝自己招了招手,最后还是把到扫兴话咽回肚子里,硬着头皮也爬了上去。
小平台面积目测不到十平,但容纳两个少年还是轻而易举,陈斯珩刚上去的时候太靠边沿,前面没有护栏,看了眼脚底就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了许纪扬旁边。
而许纪扬望着远处目光,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在看什么?”陈斯珩心里好奇,也跟着看过去,然而视野里除了树就是楼,再远的也看不见了。
“我家。”许纪扬喃喃了句。
“啊?“陈斯珩愣了片刻,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你说什么?”
他现在不就在自己楼顶站着呢嘛?
“没什么。”许纪扬摇了摇头,淡声道,“坐吧。”
陈斯珩又望那个方向多看了几眼,依然没发现什么不同,等转身时许纪扬已经找了处地方坐下,拿着手机正在打字,不知道给谁发信息,屏幕里发出的冷光映亮他的脸颊,勾勒出五官分明。
接着,他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坐哪?
能坐哪?
陈斯珩环绕这小平台一圈,看着地面上布满了黑黢黢的历史痕迹,不自觉就皱起眉头,像是碰见了一道世纪难题。
他思考了很久,久到一直在旁边玩手机许纪扬都意识到不对,抬起头看陈斯珩还杵在原地,笔直得跟个信号杆似的。
“站着不累吗?”
“有点。”
“那怎么不坐?”
两人面面相觑,连周遭空气都应景地凝固了几秒,陈斯珩没有立刻回答,内心的洁癖和摆烂还在进行着激烈地对抗,好在挣扎半天,最后还是成功统一了意见——
“那个……”
“?”
许纪扬摘下半只耳机。
陈斯珩指了指他腿边的黑色袋子:“能把塑料袋借我用一下不?”说完后,他又飞快补了句,“待会还你。”
“……”
许纪扬沉默了,他现在才发现这家伙不仅挑剔还有洁癖,讲究得很,他还奇怪这人怎么磨叽那么久,原来是怕地板脏不肯直接坐呢。
“这里挺干净的其实,平时除了我都没人上来。”当然,许纪扬嘴上是这么说,还是拎起了袋子,又从里面拿出一杯还没打开过的绿豆冰沙,把空袋子递给他,碎碎地说着“拿去拿去”,然后又看似十分顺手地把这杯绿豆冰沙也放到了他旁边。
陈斯珩一愣:“给我买的啊?”
“……不是,买一送一。”许纪扬否认速度很快,好像在强调这只是刚好多出来才分给他的,回答完后又重新拿起手机,不再看他,“你要不想喝就算了。”
嘿,这人咋这么拧巴呢!
“我喝!我没说不喝!”
生怕他拿走,陈斯珩眼疾手快把东西攥到手里,小声道了句谢。
许纪扬专程把他带到天台看月亮,还附赠了一杯绿豆冰沙,那陈斯珩自然不能也不该计较太多,铺平塑料袋就安稳坐下,开始欣赏山城夜景。
神奇的是,这上面的视野好像真就如许纪扬所说,比在下面看得观感更好。
合建村的居民楼大同小异,他们坐在这儿已经算是占据了制高点,至少方圆几十里都能一览无余,低头能看群楼,抬头能观长天,知了在繁枝茂叶中低唱,为安谧的夜晚献上一首安眠曲,随即凉风变得轻缓,树影变得摇曳,恍若天地间都即将进入沉眠。
陈斯珩心中已然没了最开始那般对环境的抗拒,取而代之的是渐渐发现这个地方确实很适合赏月,就是……
“月亮呢?”
夜深人静时,陈斯珩突然发出了一个关键性质疑。
广阔无垠的夜空如同砚台上晕开的墨色,然而那本该出现在黑暗中的那一点明月,此刻却隐在层层云中不见踪影。
“等云飘走,月亮就出来了。”许纪扬大概是处理完了事情,终于把手机熄屏,双手反撑着地,抬起头望向高空,“再等等吧。”
今晚天气说好也不好,说坏也不坏,没雨没雾,妖风停后连温度都变成恰到好出的凉爽,唯独隐匿云中的月亮迟迟未现身,叫人心急。
除非上面添几束烟花,陈斯珩暗想,否则就真的太空旷了。
“平时这楼顶没人上来么?”
又过了几分钟,干巴巴地等月亮出现实在太无聊,陈斯珩有意不去看手机,于是本着活跃氛围的目的没话找话,也好打发时间。
“有啊,白天有婆婆会上来晒衣服。”许纪扬直起身,又指向入口那堆废品,“再顺便把攒的瓶子纸箱一块儿带上来。”
“这些东西能换多少钱?”陈斯珩循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好奇问。
“我们这儿的废品回收是按斤算,如果加上家电的话……”许纪扬眨了眨眼,在心里琢磨出大概数值,回他,“大概三四百吧,要是自己拉去废品站,应该还能再加个二三十。”
“啊?这么多才卖几百?”
陈斯珩不可置信,对这个数额表示意外,他以为少说也要上千,毕竟光是单件家电的零售价估计都不止这点儿。
“不然呢?我这还是往高了估的,实际还不一定有那么多呢。”许纪扬不以为然地摊手,平静道出现实,“附近都是私人回收站,有时候碰到那种黑心老板,拿假称报低价,纸板一公斤三块五,塑料瓶六毛七,你就是攒大半个月,再费劲拖过去五六个麻袋,都不一定能领回一张红钞。”
这一通话听得陈斯珩懵懵懂懂,尽管是他不曾了解过的东西,可细细品过,同样也觉得很不是滋味。
“那为什么,不换种方法挣钱?”
他见过顶着烈阳拾荒的老人,也见过一辆三轮车装着近乎超载的麻袋,骑在路上,从背后看起来摇摇欲坠。
本以为这其中带来的利润足够让人丰衣足食,不曾想竟如此微薄,那又何苦要大费周章?
“比如说?”
在许纪扬提出反问之前,陈斯珩脑子里就已经有了很多答案,可真到了要例举出一二的时候,他张了张口,却发现好像无论哪个答案都不太适用。
而瞧见他陷入沉思的模样,许纪扬似乎早有所料,扯了个不咸不淡的笑容出来:“大少爷,底层人民的赚钱法子哪有那么轻松,不是谁都可以坐在办公室吹空调喝咖啡,一个月就能有大几位数进账的。”
陈斯珩霎时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反驳,只能默默拆起了吸管的包装袋,再稍稍使劲戳进了封口里。
晚上气温低,冰沙化得也慢,吸入口中的瞬间整个口腔都被碎冰填满,牙齿冻得发麻,整个人都连带着精神不少。
“但人总是该向前走的。”
过了很久,他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许纪扬转头看他,夜色漆黑而浓重,好在路灯不眠,光晕分到陈斯珩身上,照出他简单低调的装束。
短短一个多月,他好像就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看起来和这里绝大多数人都没什么两样,可许纪扬只需瞟一眼就心知肚明,他这一身从头到脚的牌子货,又是居住在这里的多少人拼死拼活干三年五载都消费不起的东西。
两人的对话声默了良久,陈斯珩感到无趣,托着脸,冲着隔壁楼的信号接收器发呆,忽然又听见许纪扬问:
“你想回北京么?”
“什么?”
许纪扬突然跳转的话题险些让他没反应过来。
“你来这里上学,会想家么?”许是夜晚的宁静柔和让人都不自觉收敛脾性,许纪扬难得有耐心,和着风又重复了一次。
八卦别人私事并非他的作风,若是换了旁人他大概理都不会理。只是陈斯珩的情况有所不同,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又同在一间教室学习,合建村就这屁大点地方,都不用刻意搭伙,他们处处有交集。
许纪扬想起之前一次,许明忠烂醉回来刚好跟他遇上,这人一醉酒回来不是寻衅滋事就是指点江山,他也学聪明,基本都是能避则避,省得最后一言不合又干架。只是那时候陈斯珩刚来没多久,许明忠见到他,难得没再拿之前的破事说话,而是讲了点出乎意料的东西。
陈斯珩会到这里,是因为北京没人管他,但又不能没人管他。
北京中关村,重庆城中村,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许纪扬又怎会不理解那种心情。
“没什么好想的。”
陈斯珩出声打断了他的回忆,腔调平平,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到哪都一样。”
说起来,他还应该感到庆幸,舅舅一家有始有终,忙着结清国内工作事项之余还能顾及他,联系好这边的人,给他办完转学手续,至少没有直接撒手不管,让他烧香拜佛自求多福,也算是仁至义尽。
但是也该承认,刚到这里的时候确实有落差,当然,只限于是环境突然改变带来的水土不服,不能解读成想回到从前。
那是别人的家,还轮不到他想。
然而面前的许纪扬自然听不见他的内心独白,又问:“那你到这里习惯了吗。”
“还行吧,差不多。”
只是再提及这个话题,难免又让他联想到其他东西,所以等再度开口,语气里又添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怅惘:“就算不习惯也没什么用啊……我又没得选。”
这也不怪他,毕竟他的日子确实过得挺没劲的,一切都早早被安排好了,陈斯珩总觉得自己就像皮影戏里的剪纸影人,故事里讲的是自个儿,排戏的却是别人,而他明明身为主角,却只负责站在白幕后面,被艺人用杆子挑举着,把排好的故事再一一走遍。
“你为什么没得选?”
“因为……”对上许纪扬疑惑的目光,反倒弄得陈斯珩不知所言,几欲解释,可到最后却化作极轻一声叹息,“你不懂的。”
已经有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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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情缠绕在一起,打成无解死结,他又该怎么将一件件捋平顺直,又该如何诉之于口。
就算说了,又有何用。
“哎,那就把自己当成蒲公英嘛。”
“……蒲公英?”
陈斯珩被他莫名其妙的话弄得一怔,试图去理解其中意思,但还未细想就已听见他道,“对啊,在哪里落地就在哪里生根。”
一朵蒲公英上有几十乃至上百颗种子,随风飘荡,落地生根,耐寒耐瘠,适应性极强。
“这有什么好的。”陈斯珩漫不经心地答,“天天被人摘着吹成秃子,也没问蒲公英答不答应。”
“啥?秃子?”许纪扬还真在脑子里琢磨了一下,发现好像的确是这样,但又很快反应过来,差点就被带跑偏了,“什么啊!那些人是在帮忙播种,让你遍地开花!”
许纪扬只顾着反驳了,嘴快起来也没想着有什么不对。
谁知道陈斯珩精准抓住关键句,“哦让我遍地开花啊……”他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
“欠揍是吧?!”
然而放狠话的人自己也没绷住笑了场,结果就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别过头,像是点到了笑穴,笑到肚子疼了都还停不下来。
最后还是陈斯珩掐了自己一把才堪堪止住,嘴上弧度未消:“你还挺幽默的。”
“那是自然。”
许纪扬也没谦虚,笑过之后心情看起来还蛮不错,话也跟着:“我没什么优点,就是有一点好。”
“什么?”
“乐观啊。”
工比作业多,兜里比脸干净,他的生活都已经成了这幅鬼样子,居然还能咬牙过下去,许纪扬都佩服自己,都这样了他甚至还觉得未来说不定能变好,这不是乐观还能是什么呢?
陈斯珩闻言,又偷摸瞥了眼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他想起前不久董向阳说的话,好像忽而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所以你现在那么用功,也是想考到外省去,对吧?”
话音刚落,许纪扬的脸上出现了一闪而过的波澜,然而夜色太暗,没有被捕捉到。
“是啊。”
许纪扬的语气里没有被猜中心思的意外,相反他语气坦诚轻松,或者说,是预见未来生活的轻松。他双手背过去枕着头,也不嫌脏,就这么往后靠到了短柱上,仰望漫无边际的夜空,喃喃了一句:“那我就真的出去了。”
“那你可以放心了,就算数学差一点也不打紧的。”陈斯珩虽然已经清楚自己之后路在何方,但自觉还是懂得这点升学知识,“每个省份基本都有招不同分数段的学校,就算成绩不拔尖,也总归是能考出去的。”
无非就是好点和差点的差别,但都是能出去的。
只要你想,你就一定能走出去的啊。
“不行啊。”许纪扬截了话头,脸上笑意和刚才别无二致,可又似乎少了刚才的畅快,“还以为你很聪明呢。”
陈斯珩不懂就问:“什么意思?”
“那不还差点东西嘛。”
“差什么?”
在陈斯珩困惑不解的目光下,许纪扬伸出右手摩挲两下:“钱呀!”
许纪扬曾经算过一笔账,公办学校每年的学费普遍在五千到一万,还有伙食住宿费和各种零散费用,就算有贫困生补助和自己做兼职的补贴,他至少也要准备大几万块,而民办学校的费用更是只会多不会少。
所以他其实没有很多选择。
但他还是想争取一下。
风又起,卷起落叶无数。
半晌,从远处飘过来一阵欢声笑语,陈斯珩闻声看过去,发现是一条街外的烧烤摊开始营业,一桌的食客正在喝酒划拳,好不尽兴。
也就在这个时候,许纪扬忽然撑着膝盖站起来,大概是坐久了,他抻了抻发麻的双腿,抬脚就往后面走。
这个高出楼顶一截的小平台四面都没有加装防护栏,不过这也不能怪建筑工,谁又能想到有朝一日竟有人会爬到这来放风,站到边缘处,往下一探就是二十几米的骇人高度,要是稍不注意,一脚踏空,那可真就要拥抱空气,转头开席,半点不带唬人的。
可许纪扬却是一直走,脚步如履平地,陈斯珩回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看着距离边线越来越近,不禁捏了把汗,下意识要喝止他。
“喂——”
话出口的同时,他终于停下来,此时距离边线不过就差个两三步远。
“许纪扬,站那么近很危险。”
只是间隔有些远了,许纪扬大概没有听见,高而瘦的身形在灯火中不为所动,丝毫看不出对高空的畏惧。
风呼哧哧掠过,少年逆着光,发丝随风扬起,衣摆被吹得胡乱翻掀,却无端显得有些寂寥。
“你记得面馆前那棵树吗?”
许纪扬望着林记面馆的方向,扭过头来问他。
陈斯珩点点头,他的记忆力还算不错,只是回想起来,至今还不知道那棵是什么品种,因为它长的形状实在怪异,加上无人修剪的枝叶无人几乎都快垂到地上,每次看见都让他想到霍格沃兹里那棵耀武扬威的打人柳。
“前几年它被台风拦腰折断,萍姐当时就说它活不成了。”
“那现在呢?”
“现在,它已经长得比面馆的招牌还高了。”
这话陈斯珩听明白了。
“所以我觉得,只要还没到最后,结果就都是未知的,我——”
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陈斯珩还没来得及疑惑,就瞧见许纪扬仰起脑袋兴冲冲指着天空:
“哎,你快看!”
陈斯珩应声望去,而在电光火石间,他连惊诧的神色都忘了收敛,震撼得说不出话。
天际间,飘渺的云层缓缓流动,像极了在天上倒淌的河流,不多时露出一隅明亮,一轮皎洁无暇的圆月映入眼底,银辉自上空倾泄而下,洒满整个人间。
这种场面好像从来都只在电影中见过,而此刻居然就近在眼前,比他在北京生活十几年见过的夜景都要绝艳。
原本漆黑一片的夜空在少年的注视下豁然开朗,至此月白风清,万里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