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娇女随母改嫁,渣全家急哭了》 第1章 重生了? 一九七五年,秋。 白映雪才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眸,腰被一下下揉捏着,浑身像被扔进了烧红的铁锅,每寸皮肤都在叫嚣。 她想开口,喉咙里却像堵着团棉花,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呜咽咽声。 “别乱动……” 男人滚烫的气息喷在她额角,手掌烫得惊人,隔着衣服都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白映雪来不及多想,脑子像团浆糊,身体里那股陌生的燥热越来越汹涌,理智像被洪水冲垮的堤坝,一点点崩塌。 她能感觉到男人在极力克制,可他箍在她腰间的手臂越来越紧,仿佛要将她嵌进骨血里。 唇瓣突然被温热覆盖,带着点笨拙的试探。 白映雪浑身一僵,随即像被点燃的炮仗,猛地想推开他。可指尖触到的胸膛结实滚烫,反倒像引火烧身,让那股邪火更旺了几分。 男人的吻越来越急切,带着压抑不住的喘息,从唇角滑到下颌,再到纤细的脖颈。 白映雪的意识渐渐模糊,只剩下本能的渴望。 她能感觉到他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隐忍。 “不行……”她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软得像融化的糖,“我们不能……” 这句话像是一盆冰水,浇得男人猛地回神。 他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墙角的搪瓷缸,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刺耳,也让两人都清醒了几分。 “你转过去!” 白映雪咬着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这才勉强找回些理智。 她挣扎着坐起来,目光扫过炕头的木箱,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闪过一丝希冀,“我妈的医药箱里有药,我给你拿,你千万别冲动……” “嗯。” 白映雪扶着墙挪过去,从最底层摸出个油纸包,一股清苦的药味瞬间驱散了些许甜腻。 说来巧了,这还是母亲无意间准备的,说是有解毒奇效,其中当然包括春药。 “给。” 苦涩的药滑过喉咙,像冰锥一样刺破了那股燥热。没过多久,身上的灼痛感渐渐退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疲惫。 看着眼前场景,白映雪有些恍惚。 当看到日历本上的时间时……险些惊呼出声…… 一九七五年九月三日? 父母离婚的日子! 自己不是被哥哥推出去顶罪,惨死牢狱了么? 这是……重生了? 白映雪伸手捂上胸口,有些不可置信。 前世种种犹在眼前,父亲身为文化厅干事,却在军民中秋晚会上与初恋情人亲密无间,结果被报社的人拍了下来,上了报纸,闹得人尽皆知。被停职查办不说,还破罐子破摔,坚决与母亲离婚。 母亲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要,点头同意了。 三个哥哥都选择与父亲共进退,唯有小妹,要跟着母亲去山城军区。 而自己……因为有一门好婚事,被父亲拘在家里,没得选,甚至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自此之后,日子还是要继续。 自己低头嫁人,利用婆家关系,助父亲洗脱嫌疑,官复原职,步步高升…… 纵使和丈夫同床异梦,从未过过一日夫妻生活,承受着无尽的挑剔和家暴,也都咬牙忍下来了。 高考恢复后,自己替大哥代笔,考出省状元的成绩,助他进清北,成就一代文豪。 改革开放后,没日没夜默默付出,助二哥踏上商途,成就商业巨鳄。 掏空家底送三哥前往香江,恰巧碰上影视黄金十五年,成就国际导演。 眼见着日子越来越好,那跟随母亲远去的小妹却回来了。 明明付出的都是自己,可结果呢? 他们好像眼盲心瞎似的,只能看见小妹的好,还逼着自己替三哥顶罪,最后当啷入狱,换得个惨死的下场。 凭什么? “刚才……是我不对。” 男人率先打破沉默,也拉回了白映雪的思绪。 白映雪抬眸看去,对上了眼前人。 男人正站在炕边,身形颀长,目测得有一米八五往上。侧脸的线条从额角到下颌,流畅得像被精心打磨过的玉石,没有半分多余的棱角。耳尖还泛着未褪的潮红,却丝毫不显狼狈,反倒像上好的白瓷上落了点胭脂,透着股说不出的斯文气。 “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他转过头,眉眼精致周正,眉峰不似村里其他汉子那般陡峭,带着点柔和的弧度,眼眸狭长,里头盛着的光像浸在井水里,清润得能映出人影。高鼻薄唇,生得可真好看。 “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白映雪收回眼神,立马站起身整理头发和衣衫。 在这唾沫星子能淹死人的年代,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出了这种事,要是被大队的人知道……可能会被定义成流氓罪。 “好。” 话没说完,院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慌。 “我叫顾清,今天抱歉了。” 来不及说太多,男人手疾眼快,一把拉开后窗,翻身跳了出去,动作一气呵成,看着斯文,却相当有力量。 白映雪刚把窗户关好,门就被推开了。 “奶!我真没骗你,我亲眼见姐姐拉着个男人进屋了!爸刚遇上那么大的麻烦,她竟然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不存心给咱家抹黑么……” 白疏影领着白奶奶和二叔、三叔家的人,一股脑涌了进来。 白映雪捏着衣角的手指骤然收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方才压下去的燥热余温还在皮肤底下潜伏,此刻被白疏影尖厉的嗓音一刺,倒激起几分冰碴似的冷意。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涌进门的七八号人。 白奶奶叉着腰,三角眼吊得老高,嘴角撇出刻薄的弧度,视线一个劲在屋里转。 二叔和三叔家的站后面,眼里却闪着看好戏的光。 最扎眼的是白疏影,穿着新买的碎花衬衫,领口故意敞开两颗扣子,嘴巴不停,眼底藏着幸灾乐祸。 “咦!屋里的人呢?” 白映雪扶着炕沿站直了,声音透着异常的镇定,“我刚才头晕得厉害,在屋里躺了会儿,这是怎么了?” 第2章 不信,咱们就报公安! “怎、怎么就你一个人!”白疏影震惊过后,满脸怀疑,松开扶着白老太的手,自顾自上前。 翻翻桌角,又看看炕琴,眼睛转了一圈又一圈,这屋子小,实在没什么藏人的地方。 可白疏影不甘心,气急败坏,“你把人藏哪去了!?” 白映雪淡漠地瞥了她一眼,神情冷淡,“自己眼瞎不能怪别人,这么多人都在这呢,哪只眼睛看到第二个人了?” “你!”白疏影语塞,看到对面的人面色红润的样子更来气了,要不是因为白映雪有一门好婚事,她至于这么煞费苦心吗。 两人是双胞胎,凭什么一生下来她就是体弱的那个? 凭什么好处都是白映雪的? 这一切,本都是她应得的! 白老太瞪着三角眼,因缺牙的嘴巴变得干瘪,显得更加刻薄。 “听你妹妹说,你屋里有男人!我们老白家可没你这么不知羞的人!把人交出来,赶明给你找个人家嫁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白老太心里盘算着,这映雪丫头长得漂亮,又能干,可不是个消停且,出了这档子事儿,之前定的婚事八成是要黄了。 不过不怕,还有疏影丫头,疏影嘴甜会来事儿,肯定能把秦家哄得高高兴兴。 至于映雪丫头,就在村里随便找个人嫁了,别的都没要求,彩礼必须得多!! 也不枉白养她一场。 想到这,白老太差点没压抑住喜悦的心情,笑出声。 强压了压嘴角,摆出尖酸的样子,怒斥白映雪,“你是聋了吗!奶奶跟你说的话都当听不见了?” 跟着白家人屁股后面挤进来的大妈婶子们,也纷纷开口: “啧啧啧,我就知道这白映雪不是省油的灯,你看她那狐狸精样儿,跟她妈一个德行!”王家婆娘拿着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叭叭。 “可不嘛,龙升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她爹不就因为那档子事儿被人举报了吗,还上报纸了呢!这姑娘肯定也不是啥好玩意儿。” 听着所有人都帮腔,白疏影勾了勾唇角,只是眼下找不到那男人,还不好给白映雪定罪。 抓贼抓赃,这种事得定实才好。 眼看着白疏影四处张望,像个没头苍蝇一样。 白映雪眼中闪过一丝讥笑,慢慢挪向窗边。 那窗帘后面摆了一摞竹篓子,鼓鼓囊囊地堆放在墙边,看起来好像蹲了一个人。 她缓慢退后,企图用身子挡住窗帘后的阴影,小声争辩: “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屋里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别人……” 白疏影一直关注她的一举一动,见她如此动作,不是心虚还是什么。 眼看白老太给自己使眼色,心中更是有底,上前推开白映雪,“姐姐,你在躲什么呢,该不会这里藏了一个人吧,妹妹帮你来看看。” 说着,一把用力拉开了窗帘,兴奋的表情在看到是什么之后,瞬间凝固。 “这?这什么鬼东西!!” 白疏影一声尖叫,接连倒退数步,连踩到白老太的脚都不知道。 “死丫头,鬼叫什么!!”白老太疼得龇牙咧嘴,恨不得敲死面前这个没轻没重的丫头。 “奶,奶奶……有,有虫……”白疏影语带哭腔,哭丧着脸。 “什么虫,这是妈晾晒的草药。” 白映雪上前,将竹篓子拉出来,盖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摊开给众人看。 只见竹篓子里装满了蝎子、蜈蚣、僵蚕等昆虫,都被晾晒成干,乍眼一看确实吓人。 平时白映雪就帮着母亲,晾晒这些药材,并不害怕。 她伸手拿出一只干瘪的全蝎干,往白疏影面前凑了凑。 “妹妹刚是在找这个吗?” 吓得白疏影又是一声尖叫,“唰”地一下窜回白老太身后,紧紧拽着她的胳膊,脸色煞白。 白老太恨铁不成钢瞪了她一眼,一把挥开白映雪递过来的蝎子干。 “呸!啥狗屁药材,你那个妈八成是脑子有病,天天研究那些驴马粪蛋,蛇虫蚊蚁,一点正常人的样子都没有!!” “你别转移话题!刚刚我问的是男人的事情!映雪丫头,我保证,只要你把那男人交出来,看在你是我亲孙女的份上,我肯定不难为你,不去报公安。” 白老太胸有成竹地看着白映雪,这年头,一听到报公安,吓晕过去的都有,就不信这死丫头不怕。 白映雪揉了揉刚被拍红的手腕,面不红气不喘。 “那奶你还是去报公安吧。” 白老太本来已经准备好,迎接接下来白映雪的痛哭流涕求原谅,施舍的表情都摆出来了。 没成想听到这句话,那能夹死苍蝇的老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别提多精彩了。 “你、你……好好好!给你机会不中用是吧,我看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给我找!!” 白老太一声令下,身后白家的人跟屎壳郎见了屎一样,冲上来。 其中以白疏影最卖力,她就不信了,难道还能大变活人不成? 更何况,她下的剂量可不轻,要是没男人纾解,她才不信白映雪能躲过这一劫! 肯定早都清白不保了! 七八个人对这不到十平米的房间,进行地毯式搜索,就差没把水泥地给掀开。 愣是毛都没找到一根。 “怎么可能!明明我给你——”白疏影崩溃了。 “给我什么?刚刚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我头晕在房间好好休息,妹妹你就带着奶奶二叔三叔他们冲进来,非说什么我房间有男人。” “结果现在翻了个底朝天,人影都没见一个。” “本来爸之前的事情,我们白家就受人瞩目,妹妹还这样诬陷我,怕不是想对白家不利吧?妹妹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本就心焦烦躁的白老太一听这话,眼皮瞬间耷拉下来。 坏了,光听疏影丫头说几句,就带人来捉奸,没想过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平时这疏影丫头,就总跟映雪丫头过不去,掐尖要强,啥都想抢姐姐的。 难道真是疏影丫头在骗人? 眼看白老太的眼神不对,充满怀疑,白疏影声音拔高了几分。 “奶!我真没骗你!我确确实实看到姐姐领着一个男人进屋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咱们就报公安!” 第3章 老母鸡护崽 “报什么公安报公安!我才半天不在家,你们就要反了天了不成!”白父白连凯进来怒气冲冲道。 白疏影看靠山来了,走过去挽着他的胳膊,红着眼眶泪意盈盈:“爸,姐姐她……” 白连凯见小女儿受委屈的样子,声音不禁放柔: “怎么了疏影,是不是你姐姐又欺负你了?爸给你做主!” 白疏影吸吸鼻子,眼里噙着泪水,“今天吃过午饭,姐姐借口头晕回房间,我担心姐姐不舒服,想着给姐姐接杯水送过去,就,就看见……” “看见什么?”白连凯眉峰一蹙,严肃道。 “看见……姐姐领着个男人进屋,我怕她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赶紧带着奶奶他们来劝姐姐,可姐姐偏不领情……” 白连凯一听,头都大了,自己本就因为误会被组织上严惩,大女儿居然还干出这样的事! 他脸色铁青,气得眉毛倒竖,咬紧后槽牙: “白、映、雪!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就这几天功夫都不消停,我刚被冤枉成这样,你就给我整这一出!我们白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别人会说老鼠儿会打洞,你都是这样的品德败坏,我能好到哪去!怪不得组织会怀疑我的个人思想有问题,原来都是被你给连累的!!” “映雪,这都是真的吗?”大哥白砚景眉头紧皱,薄唇微抿,满脸的不赞同。 “我早就看出来白映雪不对劲儿了,上学的时候就跟那些男同学眉来眼去,能干出这种事儿也不奇怪。”二哥白逸明嫌弃地看着白映雪,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不管是不是真的,你把疏影惹哭了就是你不对!你赶紧给疏影道歉!否则,别怪我再也不理你!!”三哥白承宇眼神如冷刀子般。 白映雪衣袖下的指尖微微泛白,看着面前几人,心中更寒几分。 前世种种犹如过往云烟,她所付出的真心,在这一刻,已经碎成冰碴了。 这些所谓的家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自己,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只知道一味偏心、宠溺白疏影。 而她,不过是个为全家人服务的保姆罢了。 “你们说映雪找男人,有证据吗?”白母曾明琼推开人群,站在白映雪面前,替她挡住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白映雪神情一顿,哞底飞快闪过一抹亮光。从上辈子这时候起,她就再也没见过母亲。 她唇瓣微微颤抖,看着面前依旧年轻的母亲,感觉熟悉又陌生。 “咋了闺女,才半天不见,就不认识妈了?”曾明琼伸手将白映雪额前凌乱的发丝捋顺。 “妈!”听到熟悉的语调,白映雪再也绷不住,飞扑进她怀中,鼻子一酸,泪水落得又快又急。 曾明琼愣了一瞬,轻轻在闺女后背摩挲着。 大女儿一直很坚强,平时帮自己将家里打理得很好,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但从来没像今天这般,哭的这样伤心。 看来,是白家让她受的委屈不小。 思及此,曾明琼心中渐渐有了答案。 “来跟妈说说,到底咋回事儿。” 白映雪揉揉发酸的眼眶,扫了一圈屋里人,“我头晕在房间休息,妹妹她突然带着奶奶他们冲进来,非说我屋里有男人!” “妈,你是知道的,咱家家教严格,爸又刚成为典型,我哪敢火上浇油啊!” “行,妈明白了。”曾明琼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我问你们呢,你们有证据吗?” 众人面面相觑,别说证据了,连个毛都没见着。 “这疏影丫头眼睁睁看见的,还能作假不成?” “可不!!谁不知道你家风气啊,上梁不正下梁歪!” “放你娘的狗屁!抓贼抓脏,捉奸捉双,我好好的闺女,由得你们埋汰?你们钻她被窝里看见了咋的?” “你,对,说的最欢的那个!老王婆娘,你还乐呢?还有心思给这看我闺女热闹呢?你家老王爬了李寡妇的炕,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 “你什么你!还有老二媳妇,老三媳妇,你们可得注意着点儿,老二老三可是老大的亲兄弟!一个妈生的……” “你什么意思!”隔岸观火的二婶三婶,没想到火烧到了自己家来。 “我能有啥意思?不就是老二跟你小妹眉来眼去,老三跟你大姐献殷勤——” “你胡说!” “你咋知道我胡说了?我哪儿胡说了?你要是觉得我胡说,那证明给我看啊!” 曾明琼战斗力杠杠的,怼完这些人,还没完。 “你们明知道诬陷人只要上下嘴皮子一碰,根本不需要真凭实据!可我闺女才二十岁,正是大好年华,她还没嫁人,你们这些亲戚邻居,怎么狠得下心的?啊?” 众人被怼得跟个鹌鹑似的,连声都不敢吭。 白疏影眼看泼出去的脏水要被洗白,着急了,“妈,我真——” 曾明琼一个箭步上前,狠狠甩了白疏影一巴掌,眼里满是失望。 “疏影,打小你身体就不好,一家子都让着你,尤其你姐姐,有啥好的都紧着你来。但凡事情不太过,我也不会指责你。” “可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过了底线!你真是关心你姐才来看她的?真看到她带男人回屋了?真带着这么多人来劝你姐?” “不,你的话漏洞百出!你一直嫌弃你姐的屋子又破又小,让你进一趟都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不会来。” “你明知道你姐许了人家,她根本不可能跟其他男同志纠缠,你却还是狠心诬陷她!” “你觉得这些人会劝你姐姐吗?他们不会!不管真假,他们只会看你姐热闹,先把她的脊梁骨戳断!” 白疏影都懵了,捂着肿起来的左脸,眼泪要落不落,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妈竟然打她了?凭什么!! 两辈子妈都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这次凭什么打她! 白映雪看着挡在她面前,像是老母鸡护崽的母亲,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 第4章 有人替她跳火坑 “你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动手打人呢!”白连凯眼见小女儿脸颊肿胀不堪,心疼不已。 曾明琼瞟了他一眼,“映雪被人诬陷的时候,你咋不吭声?现在出来装好人了?你们偏心也要有个度!” 白疏影越听越委屈,冲曾明琼大喊,“你凭什么打我?你和我爸都已经离婚了,你没资格打我!” 白连凯一愣,随即像是找到了发泄口,“对!我们已经离婚了!这是我白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女儿!” 白老太蹦出来,指着曾明琼的鼻子开骂,“你这瘟婆娘,疏影丫头打小就身子弱,你还对她下这么重的手!!虎毒还不食子呢,你这也太毒了!!” 说着冲上来,伸手去够曾明琼,可偏偏她身材矮小,个头只到曾明琼胸口,愣是够不着。 只能上手去抓胳膊,曾明琼挡住她胡乱挥舞的手爪子,轻轻一挥,就将白老太挥得噔噔噔退后,差点没翻个跟头。 “天老爷哟!这女人不尊老爱幼,居然敢动手打老人哟!难怪我儿子要跟你离婚,这样的媳妇儿谁敢要!”白老太在旁边哭爹喊娘。 “妈,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这样太粗鲁了!”白砚景冷着脸。 “疏影年纪小,看错了就看错了,妈你说她两句就算了,看看给她打的。现在居然还对奶奶动手,外人会怎么看咱家!”白逸明也颇不认同。 曾明琼听着这些人的话,心凉半截。 以前,她不是不知道家里人都偏心白疏影。 仗着家里人都宠她,总以身体孱弱为借口,什么活都不干,撒撒娇就能让全家人都让着她。 可这次,曾明琼只是打了她一巴掌,也是事出有因。 全家人居然都站在了对立面。 可,明明受委屈的是映雪啊。 白映雪上前,轻轻握住母亲的手。 曾明琼深吸一口气,平静开口,“没错,我和白连凯离婚了。你们——” “我要跟着爸,和爸共进退。”白逸明率先表态。 “我也是,跟着妈保准要吃苦头。”白承宇也紧跟其后。 白砚景沉默不语,但微微挪动的双脚,站在了白连凯那一侧,态度毋庸置疑。 曾明琼看着三个儿子的样子,心脏不禁微微抽搐。 这几个孩子从小都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如今却这般没良心。 罢了,就当是养了一群白眼狼。 白连凯满意地点点头,神情欣慰,都说养儿防老,看来,这儿子是没白养。 曾明琼闭了闭眼,随即做了决定,再睁眼时,眼底一片清明。 “离婚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我要带着疏影走。” 小女儿这些年在白家娇惯着长大,只因和大女儿是双胞胎,娘胎里营养不足,生下来就体弱。 自己是医生,带着小女儿走,起码能好好照顾她。 至于大女儿,有一门好婚事,想来留在白家也是好过的。 曾明琼想,那几个没有心的儿子不要也就不要了。 但疏影不行,还需要自己照顾。 “我才不要跟你走!!凭什么让我去跟你吃苦,我要留下来陪爸爸奶奶和哥哥们!” “凭什么姐姐可以留下来,我不可以?”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白疏影。 她因激动,眼尾通红,额间青筋微微鼓起,看起来很是愤怒。 白映雪微微一愣,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发展。 明明上一世,跟着妈妈走的是妹妹。 怎么现在,她反倒不愿意了呢? 再结合之前自己莫名其妙的中药,白映雪心中渐渐了然,看来,自己这妹妹也是重生了! “疏影丫头本来就身子不好,你还让她跟你去吃苦?你安的是什么心呐!”白老太觉得这瘟婆娘不怀好意,肚子里不知道在冒什么坏水。 “就是的,大嫂,疏影这样的身子骨,留在白家才好娇养。你这以后自己还不知道什么样呢,还要带着孩子一起去遭罪,这不是送孩子去死吗!!” “可不,可怜疏影那么乖巧可人,小小年纪就要遭受这些,真是让人心痛呐!” 老二媳妇老三媳妇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一言我一语。 刚才不是还跟她们阴阳怪气吗?还眉来眼去?还献殷勤? 呸!什么样的人眼里就看到什么样。 离婚还想带白疏影走,门都没有! 曾明琼气得浑身颤抖,她明明是想好好照顾疏影,怎么到了她们嘴里,就成了害人呢! 白映雪眼见因白疏影的改变,带来的一系列蝴蝶效应,心中只想笑。 “好,那我跟着妈走,疏影留下。” 曾明琼诧异地看向白映雪,大闺女她…… “不行!你不能走!”白连凯出声反驳。 白连凯面色严峻,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白映雪离开。 她可是秦家亲自定下的儿媳妇! 只有她嫁过去,秦家才会满意,自己的污名才能洗清,事业才能翻身。 之前被疏影带偏了,一直追究莫须有的男人。 一旦这事儿传开,秦家肯定不会罢休。 这顶顶好的婚事,可就要吹了! 白连凯额头冷汗直流,差点误了大事。 “映雪你听话,马上你就要嫁人了,秦家彩礼都送过来了,怎么能跟你妈走呢?爸知道你是懂事的好孩子,之前是爸误会你了,乖,别任性,好好在家待嫁。” 白连凯温声细语地哄着白映雪,眼中满是算计,让原本斯文俊秀的脸笼罩一层阴霾。 “爸,凭什么好婚事都是姐姐的?她在娘胎里就抢我营养,害得我体弱多病……我想嫁去秦家。”白疏影红着眼眶,眼中雾气蒙蒙,满是希冀。 “凭什么我要跟着妈妈去吃苦?姐姐既然想跟妈走,就让她去吧,我留下来照顾你和奶奶哥哥们,我留下来……代替姐姐嫁去秦家。” 白老太一听,双眼咕噜噜一转,“我同意!这婚事就该让疏影丫头去。映雪那丫头没这福气,就让她跟着那个瘟婆娘走!” 白老太眼看白映雪这死丫头和白家离了心,即便嫁过去也不会死心塌地为白家卖命。 可疏影丫头就不一样了,身子弱是弱了点,可那容貌还和她姐姐一般无二,还更纤弱,惹人怜爱。 更何况,疏影丫头和白家一条心,日后嫁去秦家,肯定能让白家东山再起。 一听有人支持自己,白疏影喜不自胜,过来挽着老太太的胳膊轻轻晃悠,“还是奶奶最疼我,等我以后出嫁,一定会好好孝敬奶奶,给奶奶养老送终。” 白映雪讥讽地看着面前奶慈孙孝的二人。 也好,这婚事看起来风光,实则是个火坑。 既然这火坑有人想替她跳,那是再好不过了。 这辈子,她跟妈妈走。 没有她的帮衬,看他们这一家子还怎么发达。 第5章 谁敢动我们山城军区的主治医师! “不行,我不同意。”白连凯板着脸,神情严肃。 “疏影乖,你要是不想走,就留在家里,爸再给你寻门好婚事,你姐姐她,是一定要嫁去秦家的。” “凭什么!!” “我不要,我就要嫁去秦家!这本就是她白映雪欠我的!这婚事本就该是我的!” 白疏影心中暗忖,前世白映雪就是嫁去秦家之后,爸爸才平冤昭雪,事业更上一层楼。 也是因为有了秦家照顾,大哥二哥三哥才会那么有出息。 上辈子白映雪那么风光,都是在嫁去秦家之后。 这一世,她一定要抢占先机。 代替白映雪嫁入秦家! “要我说啊,这疏影嫁过去也是对的,毕竟从小,就是映雪抢了疏影的福气,这该还的总归要还!” “可不,映雪啊,不是二婶说你。你说说,打从娘胎,你就跟疏影抢养分,争了她的福气!现在,你还要疏影跟着你妈去吃苦,再狠的人都没你心狠哟!” “疏影就是因为你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你要是有良心就应该让着她!” “爸,你就让我替姐姐去吧。秦家那么厉害,一定能治好我的病的。你要是放任我跟着妈走,那不是让我去死吗……” 白连凯见小女儿垂眸看他,湿漉漉的眸子,可怜兮兮的咬着唇,那模样实在是我见犹怜,心中不禁有些动摇。 “可是,那秦家点明要你姐姐去啊!况且,你这身子这么弱,秦家娶回去要你有什么用。” 白映雪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没想到这渣爹还挺真实的,居然会说大实话。 眼看白疏影脸色有点不好看,她得再加把火了。 “没事,妈可以给妹妹留下一个月的药,这一个月,让妹妹在家好好调理,一个月后估计能够休养好,不影响嫁人。” “我和妹妹是双胞胎,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妹妹比我更温柔大方,想来,会更加得秦家喜欢的。” 白映雪的话,让白连凯打消了最后一丝顾虑。 也对,这大女儿眼见着不听话。日后嫁入秦家,未必会帮自己。 小女儿就不一样了,看她这样子,就知道,满心满眼都是白家。 曾明琼看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握住白映雪的手。 人各有命,疏影不愿意跟自己走,就罢了,只是还抢了映雪的婚事。 “闺女,这婚事这么好,你真不要了?” “不要了妈,妹妹喜欢就让给她,我还是喜欢跟着妈。” 白映雪的唇角微微勾起,那冷淡如冰,家暴成性的丈夫,谁爱要谁要! 反正,她白映雪不要! “既然你们都商量好了,那我就带着映雪走。闺女,走,收拾行李跟妈离开。” 白映雪按住母亲的手腕,轻拍了拍,“不急,妈。” “让我们走,可以,但必须得把我们应得的那份拿出来!” 白连凯愣了,“什么应得的那一份?” “当然是我妈离婚应得的家产!家里的家产,我们要分一半!” “你你你!你个混账东西!帮着外人分家产是不是!这瘟婆娘已经跟我儿子离婚了,哪有分家产这一说!”白老太气得差点没晕厥过去。 “曾明琼,你也是这么想的?”白连凯怒声质问。 曾明琼扭头看见女儿坚定的目光,莫名觉得踏实,身板都硬气了几分。 “对!先前我说什么都不要,是要带疏影走!现在你们要映雪把婚事让给她,那就必须补偿我们!这些是我们应得的!” “要钱没有!你这些年吃我的,住我的,要不是嫁给我,你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简直做梦!” “口口声声还说什么都不要,原来你在这等着呢,居然还指使女儿开口!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虚伪的人。” 白连凯连连摇头,眼中失望至极。 搞得曾明琼都懵了,难道和初恋情人在中秋晚会上搂搂抱抱的不是他白连凯吗? 自己拿走一半家产不是应该的吗? 怎么说的好像是她犯错误一样。 “哎呀,大嫂,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哥辛辛苦苦赚的那些工资,日后还要留着给老太太养老呢!更何况还养着这几个大小伙子,这眼看砚景他们马上也要说媳妇了不是,这彩礼钱还不够呢,哪有闲钱分给你们呀!” “是呀!我家卫国今年入冬要去学开车,正需要一大笔钱哩!大哥可说好赞助我们的!给了你们哪能行!” “他们结婚关我屁事?你家卫国要学开车跟我有啥关系!” “我都已经是离了婚的人了,你们白家的事跟我再没半毛钱关系!这钱是必须给我的!” 曾明琼只觉白家人好笑,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一个个比谁蹦得都高。 “这不是要我老命呢嘛!没钱没钱没钱!!一毛钱都没有!你们要是再提钱!就从我这老身子骨头上迈过去吧!” 白老太往地上一躺,开始撒泼打滚。 白映雪看着对面算计的一家,微微一笑,“好呀,不想给钱也行!想来,秦叔叔,秦阿姨他们应该是想我了,定亲这么久,我还没去拜访过他们,属实不应该。” “只是我这嘴可没个把门的,要是去了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比如某人的香艳往事,污了秦叔叔秦阿姨的耳朵,那可就不怪我咯~” “小兔崽子!你敢威胁我!”白连凯怒目而视。 “我有什么不敢的呢?反正你们一家视我和我妈如财狼,如虎豹,那我们就做些财狼虎豹该做的事怎么了?” 白连凯眼神阴鸷,看向白映雪,那神情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 “曾明琼,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可真好啊!” “你这瘟婆娘!我打死你!!”白老太眼看威胁无效,从地上跳起来想故技重施。 门外,一道冷峻地声音响起: “我看看是谁敢动我们山城军区卫生连的主治医师!” 第6章 这个家,分不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院门口停着一辆气派的二一二军用吉普车,四周围着一圈看热闹的人,稀罕巴擦的左摸摸右看看。 车上下来一名身穿军装的男人,身后跟着点头哈腰的大队书记。 男人身材挺拔修长,体型矫健,举手投足间气度不凡,一身笔挺的军装让他穿得很是好看。 待看清来人长相后,白映雪身体一僵,措地抬眸看他,清澈的眼撞进他乌墨般的双眸。 是他!他怎么会来这里? “这人谁啊?长得可真俊!白家什么时候结识这样厉害的人物了?” “哎!大哥!这人是你哪位小兄弟啊?你看看他穿那身军装,多气派!!能不能给我家卫国也介绍介绍,让他也去当兵!要是能当兵,谁还去学那破车啊!” “当兵好!当兵也能开车,没看见门口那大车吗,多神气啊!” 大队书记一进来就对着白连凯挤眉弄眼: “白老大,你这是咋回事儿!之前被冤枉清白我知道你心里不得劲儿,可也不能对媳妇儿撒气啊!你看看,这家都被搅活成啥样了,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白连凯看着冲自己使眼色的大队书记,有点不明所以。 但话他还是要说的,“书记,我和曾明琼已经离婚了。从此她和我白家再无瓜葛!” “好,好一个再无瓜葛!”清冷冷的声音惊醒众人。 原来,这人不是什么白家的亲戚,是奔着曾明琼来的! 刚刚说的啥来着?军区?军医? “你是谁?有什么资格插手我们白家的事!”白连凯眉头深锁。 “上级领导委派我来接曾明琼同志回军区,其余无可奉告。” 白连凯看到这一身军装,就想到了可能和军区有关。 当年他略施手段,让曾明琼迷上自己,一来是为了她烈士军属的身份,能够为自己的职业生涯添砖加瓦。 二来当时家里老母生了重病,娶一名最优秀的军医回来,能够好好照顾生病的老母亲,还能帮忙打理家务。岂不是一举两得。 只是这曾明琼,太过无趣,成天只知道和那些蜈蚣、蝎子打交道。天天说的都是治病救人那一套。 哪有淑兰那般善解人意。 白映雪有点迷糊,上辈子顾清并没有出现,也有可能出现了自己不知情。 毕竟,前世她连母亲的面都没见到。 顾清……姓顾。好像母亲回到军区后,改嫁的人家也姓顾。 难道真有这么巧合的事? 此时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书记,您也看到了,我妈和我爸已经离婚。我爸干出那么不光彩的事,我妈也是没办法。” “这离婚的原因想必大伙也都知道,现在我的婚事又让给了妹妹,就这么让我们母女俩身无分文的离开,怕是到了军区大院不超过一周,就得饿死。” 顾清眉头微蹙,有他在,怎么可能让她们母女俩出事?更何况,组织也不会亏待烈士军属。 大队书记沉吟片刻,瞄了一眼不争气的白连凯,无奈开口,“那你想怎么样?” 白映雪看话中留有余地,心中一喜,“书记您放心,我们的要求绝不过分,只要将家产平分给我们一半就行。” “田地房产我和我妈也带不走,就不要了,折现给我们,加上家里现金的一半。” “哎哟喂,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吗!这不肖子孙哟,不管老太婆我死活哟!”白老太一听要钱,又开始哭天抹泪。 大队书记被吵得头疼,嫌弃地看了看白老太,这整个村里就数她最能撒泼打滚耍无赖。 可耍臭无赖也要看对谁耍。 原本他还想为白连凯遮掩一二。 可这军区的人都来了,接的还是曾明琼。是不会听白家人胡扯,任由他们欺负人的。 更何况,这本来就是白连凯的错,怪只怪他管不住自己那颗向往自由的心。 “成,那就按你说的做。”大队书记思量片刻,便点头同意。 “书记真是明察秋毫,是非曲直一眼就能看透!之前就听我妈提起,说您坚持原则、明辨是非,给大家树立了公正严明的好榜样,我们都应该向您学习!” “正好今天书记您来了,还请您做个见证。避免日后因为钱财发生罗烂。” 白映雪的一番话把大队书记哄得嘴角直翘,再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也不怕被拒绝。 “好好好,白老大,看看人家的觉悟!你都不如你闺女!” “只是……你们要分家,得请白家的老太爷过来。白纸黑字写清楚,我可以帮忙做个见证。” “我我我,我去请!”外面看热闹的人群中,一个小青年飞奔出院外。 没过一会儿,白家老太爷就被请来了。 白老太爷今年七十五,后背略微佝偻,走路虽慢了些,但耳聪目明,眼中闪着不易察觉的精光。 待老太爷走进门来,白连凯忙搬来一把椅子,让老爷子坐下。 “怎么回事儿!老大家的,听说你和你媳妇儿要离婚?”白老太爷敲了敲烟杆,深深吸了口旱烟。 “老大媳妇儿,身为长辈,我得说你几句。这自古以来,女人吗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伺候公婆,洗衣做饭。谁家没个磕磕绊绊的时候,夫妻之间哪有啥过不去的坎? 老大他是被人冤枉的,你应该站在他身边相信他!鼓励他!你在这个时候选择和他离婚,这不是落井下石吗!” “我们已经离婚了。”曾明琼眼里揉不得沙子,多一分钟她都不想待。 白老太爷停顿片刻,接着说: “既然你们都把事儿办完了,那我就不再多说。只是听说,你居然还想要分家?” 曾明琼大大方方地站在那,说出的话掷地有声,“没错,我要分家!” 白老太爷吐出一口烟圈,烟杆嗑得“咚咚”响,“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我们白家怎么娶了你这样的刁婆娘!没良心就算了,还要将人逼到绝境,歹毒心肠啊!” “今天我也明白的告诉你,这个家,分不了! 你婆婆还在呢!家里还有几个兄弟妯娌,你只是和老大离婚,这个家就算分也轮不到你!” 第7章 白疏影是我妹妹,不是我爹 “就是的,这女人也太狠心了!离了婚还要分家!真是个白眼狼!” “白老大也是真惨,被妻女抛弃,还要损失钱财,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白映雪听着这些人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眼底带着一丝冷嘲。 “那老太爷您的意思是,不给我们分家产了对吗?” 白老太爷扫了她一眼,“大人说话,你个女娃娃插什么嘴!” “没什么,就是大前天我在镇上看见耀祖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急事,身后跟有人在追一样,屁股着火似的从我爸单位门口经过,我想跟他说句话都没来得及。” 白耀祖是白老太爷的小儿子,初中没念完就辍学,是社会上的闲散人员。 上辈子白父被报社拍照登报,原本这事儿没这么快被单位知道。 是有人匿名投了举报信,要求严惩,白父这才被停职查看。 还是几年后白耀祖喝醉酒说漏了嘴,大家才得知当年匿名举报的人就是他。 白连凯被自家子侄举报,脸上无光,狠狠发了顿脾气,从此和白老太爷一家再无来往。 “你个女娃娃瞎说啥!耀祖那天在家睡了一天,压根就没出门!” “啥啊?爸?我去了呀!不是你让我去——” “小兔崽子你给我闭嘴!”白老太爷脸色青紫,瞪着自家的傻儿子。 那人可说了,这事只要成了,就会给老幺安排工作。 要不是想借机给耀祖搞个工作,他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只是这事儿,做得很隐蔽,咋就这么巧被这丫头片子看见了呢? 要是被人知道是他让老幺去举报的白老大,白老大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白老太爷深深吸了口烟,吐出的烟圈渐渐消散,“罢了罢了,我也岁数大了,以后你们年轻一辈的事,老头子我就不管了。” “丫头,你想分家是吧,那就按你说的做吧。老头子我也乏了,有书记在这,肯定能做到公平公正,我就先回了。” “还瞅啥瞅?你个蠢货,赶紧跟老子回家!” 白老太爷气不打一处来,将烟斗往上衣口袋上一别,揪着白耀祖的耳朵离开。 众人眼睁睁看着白老太爷走远,半天没反应过来。 啥意思?白老爷子不管了?这家是分还是不分? 白映雪对大队书记笑笑,“书记,老太爷他说让我们自己分,那咱继续吧?” 大队书记看白老爷子都败在白映雪阵下,直觉这丫头手段厉害得很,还有啥不答应的。 最后白纸黑字写下,约定好白连凯自愿将家产分一半给曾明琼,双方签字按上手印。 拿到分家书后,白映雪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才真正落了地。 白映雪眉眼弯弯,冲白连凯笑眯眯道,“爸,拿钱来吧!” 白连凯再不情愿,可白纸黑字都公证了,再加上之前白映雪暗戳戳的威胁。 不把钱拿出来怕是明天和秦家的婚事就得黄! 只得吩咐白老太,“妈,拿钱吧。” “我不!!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能耐你们就杀了我吧!” 白老太梗着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白映雪理都不理她,直接往白老太的房间走去。 白老太愣了一瞬,待反应过来时白映雪已经进入房间,她嗷唠一嗓子,就往门口冲。 “你个小瘪犊子!敢偷老太婆我的钱!!” 可有人动作比她还快,唰地往门口一站。 白老太前冲的身子受阻,只感觉身前有一堵墙,任凭她张牙舞爪,使劲浑身解数,也不能撼动半分。 她刚抬眼,就对上了一双幽寒的眸子。明明这人什么都没做,白老太却直觉从尾椎骨窜起一股寒意,激得人牙齿打颤。 顾清站姿笔挺,斯文俊秀的脸上,挂着严肃的神情,充满着疏离淡漠。 有他在,今天谁也别想跨进房间半步。 没两分钟,白映雪手中拿着一个掉漆的铁皮盒,出来了。 “你从哪找出来的!你个死丫头!赶紧给我!那是我的!!” 白老太伸长胳膊去够那铁皮盒,可惜她的一切努力在顾清面前都是徒劳。 白映雪打开铁皮盒,将里面的钱拿出来数一数,纸币加上硬币,一共是一千二百八十三块五角五分。 还有粮票、油票、布票、肉票,糖票……最稀奇的是,还有几张工业票。 这可是好东西!! 白老太跟着老大家的住,这些可是白父将近五年的工资积攒下来的。 每月发了钱就交到老母手中,一毛钱都不会给曾明琼,平时买菜做饭,都得跟老太太拿钱,买的多了少了还得挨一顿骂。 “嗯,现金分一半,我和我妈拿六百。家里田地房产怎么着也能卖个六七百块,我们一共就拿八百好了!剩下的就用这些票补!” 白映雪数出八百块钱,又将盒子里所有的票拿出来,用手绢仔仔细细包好,递给曾明琼。 剩下的放回铁盒子里,顺着白老太的方向轻轻一抛。 白老太短短的胳膊用力一捞,紧紧搂住自己的命根子。 “造孽呀!!真是造孽呀!我这是做错了啥,这辈子要这么惩罚我老婆子哟!” 这回,白老太是真哭了,哭得情真意切,那么多的钱和票被拿走,这跟割她的肉有啥区别。 “妈你不是说你没钱吗!之前我说想买个自行车给阿文上学用你都舍不得,说钱都在大哥手里,这不是还有这么多呢吗!”白老三眼瞅着这么多钱被分走,心痛的同时又有点愤愤不平。 “你懂个屁!这是老娘我的养老钱!你们一个个的,没缺手没缺脚的,惦记老娘兜里这几个子儿干啥!” “去去去!快滚滚滚!都是我的!!” “映雪,你也太自私了!你拿走家里这么多钱,让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怎么活?” “白映雪我看你是早有预谋,知道妈要去军区,这才死皮赖脸非要跟着去!八成早就想着,到了军区跟妈一起享福吧!” “白映雪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心狠手辣!疏影马上要结婚了,你拿走这么多钱,我们还怎么给她准备嫁妆?你想让她嫁去秦家没脸吗!” 白映雪看了眼白家这仨草包兄弟,淡淡开口,“白疏影是我妹妹,不是我爹。就是我爹,我也管不了那么多。” 第8章 我知道他是谁! 白连凯嘴角微微抽搐,“不孝!真是不孝!我没你这样的女儿!” 白映雪才不管这无能狂怒的一家人,拉着曾明琼的手, “妈,我帮你一起收拾东西,趁天黑前,我们赶快走。” 曾明琼刚才观察大女儿的言行举止,很有一套,心中很是欣慰,“好,我闺女真能干! 白家并没给她们置办什么,母女俩的行李很快就收拾好了。 白映雪只拿了两套换洗衣物,又拿上自己的洗漱用品。 收拾出两个包袱,曾明琼挎着自己的药箱,两人正准备离开。 “等等,别忘了这个!”白映雪从墙角处拖出晾晒的竹篓子。 这些药材都是刚晒好的,扔在这白瞎了。 顾清上前来接过竹篓,“我来吧。” 白映雪客气地挣了挣,没挣过,也就随他去了。 “赶紧把你们的破烂都拿走!我白家的东西一样都不准拿!”白老太在身后叫嚣。 母女二人,理都没理,挽着手相携而去。 吉普车四周还围着一群人,村里人见几人出来,忙让出一条通道来。 母女俩刚要上车,就被人叫住,“等等!曾大夫等等我们!” 身后一群村民们小跑着赶来,后面还跟着一位拄着拐棍的大爷,紧着倒腾自己那双老腿。 “曾大夫,听说你要走了,我们来为你送行。”一个戴着头巾的中年妇女,挎着一篮子鸡蛋递过来。 “你平时没少帮着村里人看些头疼脑热的,给你钱也不要,是个好人。这些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 曾明琼眼角微微泛红,连连摆手,“哎呀不用不用!我那都是顺带手,再说你们都付过药钱了,这鸡蛋你们留着吃,我不能要!” “曾大夫你就收着吧,那年要不是你帮我接生,我和我家石头可就死在炕上了啊!” “是啊,曾大夫,你就收着吧,我老头子烧得一塌糊涂的时候,也是你把我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的!” 拄拐棍的大爷紧赶慢赶才走到面前,累得气喘吁吁。 “曾奶奶,这是我帮你抓的蚕和蚂蚱,已经晒干了。谢谢你之前帮我看病。” 一个小男孩递过来一篮子虫干,怕曾明琼不收,往地上一撂就跑远了。 曾明琼望着面前这群淳朴老实的村民们,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她和白连凯离婚,要离开这个家,自己的儿女没来给自己送行,没有一句安慰。 这些毫无血缘关系的乡亲们却会为自己送行,这份心意怎能不让人动容呢。 “那,就谢谢大伙了!谢谢你们!”曾明琼鼻头微酸,伸手接过东西,放在副驾驶。 母女二人上车,冲车窗外的人们摆摆手,“快回去吧,我们有缘再见。” 汽车启动的声音响起,泥土路上掀起一阵尘烟,众人眼看着吉普车变成小黑点,渐行渐远。 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白疏影怔愣在原地。 那个子高高,身穿军装的男人,她怎么看怎么眼熟,到底是谁呢? 倏地,白疏影惊呼出声:“我知道他是谁了!他是山城军区特战营的营长顾清,顾镇南的儿子!” 接着,又看看白连凯,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爸,妈……她好像早就和军区那边联系上了……那个顾镇南是军区的领导,听说是妈的发小……” “什么发小?我看是相好的!我就知道这女人离婚离得这么干脆,保准有事!”白连凯气得面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 白疏影暗暗捏紧拳头,前世她随母亲改嫁到顾家后,顾清因经常外出执行任务,两人没有多少交集。 少有的几次见面,顾清对她也是极其冷淡,连话都不会说一句,仿佛她是个透明人一样。 在那个家里,白疏影是边缘人物,顾家的人没一个热情相待的。 军区大院的人对她也多是冷嘲热讽。 这次去顾家的是白映雪,看她怎么在军区大院生存下去! ……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晚霞将半个天空都渲染成橘红色,流云如同一条飘带,将夺目的橘红撒进大海。 白映雪望着窗外的夕阳出神,曾明琼轻轻握住她的手。 “闺女,以后只有咱们娘俩了。” 白映雪回握住母亲,“我不怕,妈在哪,家就在哪。” 母女两人相视而笑。 曾明琼对着驾驶位的顾清道谢,“今天谢谢你哈小同志,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曾阿姨,不用客气,我姓顾,叫顾清,您叫我小顾就可以。” 曾明琼早在得知白连凯的龌龊事,决定离婚后,就给山城军区去了电话,表明自己想回去的心意。 军区很是重视,恰好顾清来附近出任务,就委派他将曾明琼接回去。 “小顾,这是我闺女白映雪,这次她跟着我去随军。” 顾清通过后视镜,和白映雪点了点头。 小姑娘脸色有点不太好,许是这一天折腾得狠了,神情透着疲惫。 顾清默默摇上车窗玻璃。 “睡会儿吧闺女,快到了妈叫你。” 曾明琼让白映雪靠在她肩膀上,左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像小时候一样。 白映雪在母亲的温暖怀抱和有节奏的拍打中,精神渐渐放松,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醒醒,闺女我们到了。” 待白映雪睁眼,天色已经擦黑。 车子停在了军区大院门口,顾清正和门口站岗的哨兵说话。 “顾营长,这车里的是什么人?” 顾清将手续递过去,“这位是军区任命的卫生连主治医师,还有她的女儿跟着一起来随军,我负责接回咱们大院。” 哨兵仔细查看手续,核对母女二人身份后,才放行。 车子驶进这铁栅栏围起的一方天地,灰砖墙上刷着“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的标语,那红漆早已斑驳,露出底下苍白的底色。 吉普车最后停在了一处小院门口,这附近都是错落有致的平房。 一位身材微胖的中年妇女,在院外踱来踱去,见车子停下,双眼放光冲上来。 “曾姐,是你吗?” 第9章 做了邻居 曾明琼刚下车,就被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抱住了胳膊。 “我的老天爷哎,曾姐你可算回来了!我昨个听说你要回来,都来三趟了也没见着个人影,可下把你们给盼来了!”宋艳围着她叽叽喳喳个不停。 曾明琼拍着她的手笑道,“你这妮子,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多少年没见了,一点没变!” “哎哟喂,曾姐我哪还有以前年轻啊!你瞅瞅你瞅瞅,我这白头发都好几根了!” “还不是你爱操心!”曾明琼嘴上不客气,眼里的热乎劲儿却挡不住。 宋艳是她离开军区前最好的小姐妹,走的时候宋艳发狠,说再也不理她了,可没两年还是寄来了信件。 在得知白连凯的事后,也是第一个宽她的心,让她回大院的人。 “操心也值啊!呀曾姐,这是映雪吧?” “对,这是我闺女白映雪。映雪,快叫婶子,这是妈以前在军区的好姐妹。” 白映雪乖巧点头,甜甜一笑,“婶子好。” “哎!映雪长得可真俏啊,又乖巧又大方,像你!哎,说正事儿!我现在是咱们营房管理科的科长,军区一听说你要回来,马上就给你分配了这房子。 曾姐我跟你说,你别看这房子不大,但胜在安静,还有个小院子,你和闺女平时没事儿能种点菜吃,美死嘞~” “谢谢组织惦记我,也谢谢你了艳儿。” “跟我你还客气啥呀,走走走,我带你们进去看看。”宋艳拽着她们往院里走。 身后顾清默默把行李拿下车。 一进门,白映雪就喜欢上了这里,独门独户的小院子,面积虽不大,可院里有口水井,不用再费力去公共水池打水。 东边挨着院墙的位置,还有一块小菜地,现在看着荒芜,全是野草,打理一下翻下地就能直接种菜了。 再进屋,大门右手边有一处小厢房,正好给白映雪住。 厢房外面是一间套间,再往里走就是厨房,墙角有个铁皮炉子,烟囱从墙上打洞伸出去,地面是水泥地,扫得很干净。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就是这房子实在是破了点。 墙皮都脱落了,屋里面只有一张褪了色的木桌和四把椅子,两张木板床,上面铺着草席,没有被褥。 院子里的墙也破破烂烂,需要修补。 “曾姐,你别介意哈,现在这大院里住房也是紧张,之前你家的房子在你离开大院的时候,就被收回去了。 这次组织上也是看在你家里出了两位烈士,特批特办才给了你这套房子。要不,现在还得排队呢!” “挺好的挺好的,房间也够用,我和映雪一人一间。采光也好,窗子大通透。” “让你费心了。”曾明琼心里暖烘烘的,“回头,等我收拾差不多了,请你和你家老胡过来,我给你俩整上一桌好酒好菜!” “那敢情好!曾姐,这房子你看看先收拾着,这是钥匙你拿好。有啥需要我帮忙的,随时来找我!我家就在后院,近得很~” “知道了艳儿,你快忙去吧。” “好嘞曾姐,今个就不打扰你了,回头咱姐俩再聊。” 接过钥匙,送走小姐妹,曾明琼抬头一看,顾清拎着行李站在门口。 “哎呀,看我忙的,行李都忘了!小顾,太感谢你了,阿姨今天家里还没置办东西,明天!明天阿姨做好吃的,你可一定得来!”母女二人帮着把行李拿进屋。 “曾阿姨,这么晚了去我家吃吧?”顾清邀请道。 曾明琼摆摆手,“这不方便!我和映雪去食堂看看吧,就不麻烦你了小顾。” “不麻烦的,曾阿姨,我家就住隔壁,离得近。” 曾明琼本想拒绝,突然听到一声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在看到白映雪不好意思的笑笑后,拒绝的话又缩了回去。 “那……咱走吧,等等,我把这个带上!” 曾明琼跨上乡亲们送的那篮子鸡蛋,上门去别人家吃饭,可不能空手去。 出了院门往左一拐,就是顾家,两家确实离得近,也就一堵院墙相隔。 “爸,我回来了。” “回来了?一切都顺利吗,你曾阿姨她还好吗……”硬朗的声音在看到来人之后戛然而止。 男人约莫五十岁左右,军绿色的衬衫熨得笔挺,袖子高高卷起,手中举着一把锅铲,身上还套着碎花围裙,那围裙有点小,穿在他身上说不出的古怪又好笑。 他看见曾明琼的瞬间,眼里像落了星子,平日在部队里练出的沉稳劲儿散了大半,喉结动了动,才挤出句,“明琼,你来了。” “哈哈哈顾大哥,我挺好的。只是不知道,你啥时候成了家庭煮夫啦?” 曾明琼也没想到,顾清是自己发小的儿子。 高兴之余又有点感慨,“这也太巧了,我就说这么优秀的年轻同志,得是什么样的人家培养出来的。” 顾家陈设简单,靠墙的书柜里摆着半排书,最显眼的位置上是一个褪色的铁皮盒。 白映雪眼尖,看见盒盖上贴着张旧照片,十几岁的曾明琼扎着麻花辫,旁边站着清瘦的少年顾镇南,两人都笑得露出牙花。 她的目光在照片上打了个转,又落回顾镇南身上,见他正忙着给母亲搬椅子,指尖不经意间触到母亲袖口,被烫到似的缩了缩。 “映雪都长这么大了?给,吃个苹果,甜。”顾镇南从桌上拾起个苹果递给她。 “谢谢顾叔叔。” “你们来得正好,我做了点菜,马上就出锅了。”说着,顾镇南又钻进厨房。 “我跟你一起去帮忙,还真稀奇,以前只见过你扛枪,还从没见你拿过锅铲呢。” 曾明琼好笑地挎着鸡蛋,跟着去了厨房。 白映雪摩挲着手中的苹果,略微带点凉意,她打量着房间,发现这房子没什么烟火气,桌布是新换的,碗筷摆得整整齐齐,就连地上的暖水瓶也擦得能照出人影。 厨房里传来一道略带笨拙的问话,“明琼,你还记得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是多放糖还是多放醋?” “多放醋,解腻。” “哎,好!”轻快的应答,接着是碗筷碰撞的轻响。 “你渴不渴?”一道温润的声音拉回白映雪的思绪。 她一转头就对上了顾清那张帅脸,昏暗的灯光下,他的侧脸映着光,轮廓清俊,眉眼精致。 第10章 原来是领养的 “有凉白开吗?谢谢。”白映雪眼波柔软,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顾清起身在柜子上找了个搪瓷缸,接了杯温水递给白映雪。 指尖擦过她的手心,像被炉边的炭火燎了下,四目相对,又触电般移开视线,两人都装作若无其事地别过头去。 白映雪端起搪瓷缸,轻轻抿了一口,甜丝丝的,加糖了。 “饭好了,快来洗洗手吃饭吧!” 厨房的门帘被掀开,顾镇南端着糖醋排骨出来,曾明琼跟在身后。 白映雪连忙上前,接过饭菜,帮着摆好碗筷。 桌上整整四菜一汤,糖醋排骨,素拍黄瓜,炒鸡蛋,雪里蕻毛豆,汆丸子豆腐汤,还有四碗鸡蛋面。 曾明琼给白映雪盛了满满一大碗面条,香喷喷地冒着热气。 现在的粮食,家家都是按人头定量,白家人口多,又全是大小伙子,粮食自然不够吃。 白映雪的定量都拿来贴补哥哥们和白疏影那个“病秧子”了,哪还有多余的给她。 曾明琼也知闺女在家吃不饱,是家里最不受重视的那个。 好在,以后母女俩关起门来过小日子,再也不用受人白眼。 煎得金黄的鸡蛋卧在面上,还有蛋花散乱在周围,面汤泛起点点油光,这么吸溜一口,别提多香了! “叔叔,你这面做得太好吃了,一绝!” 白映雪止不住地夸赞,热乎乎的面条下肚,胃里舒服不少。 “这是你妈妈做的,叔叔我可做不出这么好的‘天女散花’,当年她这一手在咱们整个大院都是出了名的。” “映雪,尝尝那糖醋排骨,这个是叔叔我的拿手好菜,看看合不合胃口!” 白映雪闻言,夹了块糖醋排骨,一口咬下去,不油不腻,口感丰富细腻,肉和骨头很快就脱离了,酸酸甜甜哒。 “好吃,太好吃了……” 白映雪一边吃一边咋舌,这也就是军区首长家舍得做这道菜。这么多糖和醋放下去,换别人得心疼死了。 炒鸡蛋也好吃,金黄的鸡蛋块整齐码放在盘子里,周围点缀着几缕翠色的葱丝。 顾镇南将盘子往曾明琼面前推了推,声音低低的,“知道你不吃姜,一点没放。” 曾明琼“嗯”了一声,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都二十多年了,他还记得。 白映雪啃着排骨,忽然发现顾镇南几乎没怎么动筷,大半时间都在看母亲,时不时用公筷给母亲夹点爱吃的菜。 他目光里的东西太沉,像藏了几十年的话,没处说,都往眼神里堆。 顾镇南斟酌着开口,“明琼,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改变,你别太难过。工作那边先不用着急,等你和映雪安顿好了,再去也不迟。” 刚得知曾明琼离婚的时候,顾镇南是庆幸又心疼。 庆幸的是她没有在感情中迷失,果断又清醒,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铁娘子。心疼的是,她遇人不淑,这些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曾明琼微微一怔,“嗐,难过啥!能脱离苦海,重获新生,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说,我有闺女陪着我,只要我们娘俩在一起,在哪都是家。” 顾镇南看到曾明琼明媚的样子,仿佛一点都没受离婚影响,心中也稍稍心安。 “以后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找我……我们,你还不知道吧,我跟斌子现在也算是军区一把手了,这担子咱小时候说好一起挑的,可就差你了。” 曾明琼连连摆手:“我不行,我回归岗位后还得向大伙儿好好学习,把落下的都重新提起来,尽量不给组织拖后腿。” “你那么聪明能干,肯定行。” 看着对面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样子,白映雪笑意漫过眼角。 前世她知道母亲在顾家过得很好,是她不幸人生中少有的慰藉。 “哎顾大哥,家里只有你和小顾两人吗?嫂子呢?” “……我,我没媳妇。” 曾明琼愣了一下没吭声,这就不是她能打听的事了,别揭了顾大哥的伤心事儿。 顾镇南眼看她误会,解释道,“我没成家,有四个儿子,他们都是我战友的遗孤,拉扯这么几个臭小子,哪还有人敢嫁给我这大老粗。”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娶别人。 曾明琼的视线在父子二人身上打转,“原来是这样啊……” 怪不得她感觉顾清长得和顾大哥不像呢,原来是领养的。 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也怪不容易的。 晚饭过后,顾镇南去刷碗,曾明琼想帮忙,被他按在椅子上,“你坐着,我来。” 临走时,顾镇南给了曾明琼一个暖水袋,“这暖水袋拿回去,现在天凉,别给孩子冻坏了。家里有啥需要修补的,就找后勤处的人,明天我就让他们去。” 曾明琼点头答应着,“成,客气话我就不说了,等我那边安顿好了,你带着孩子们来吃饭。” 母女二人回到自己的小家,简单收拾下床,铺上床单被褥,便上床休息。 今晚娘俩睡一张床,这床板硬得很,两人离开时只拿了一床被褥,薄薄的棉花铺在上面聊胜于无。 山城冬天来得早,马上要入冬了,棉花得赶紧想办法多囤点。 曾明琼将被角替白映雪掖好,又往她怀里塞了个暖水袋。 “妈,我不冷,你用吧。” “你这小手小脚拔拔凉,还说不冷,赶紧地搂住了,一会儿热乎气该散了。” 曾明琼按住白映雪的手,不让她乱动,伸手轻轻揽她在自己怀里。 “跟着妈,苦了你了闺女。” “不苦,我感觉幸福极了,今天还是头一回吃撑呢~” “你这丫头,就认吃。” 白映雪在母亲怀里拱了拱,一副小女儿样,哄得曾明琼直乐。 “对了,妈,你发现没,那顾叔叔的家里比咱家收拾得都干净。恨不得窗户都能当镜子使。” “还有还有,你看没看见他家那日历,还是二十多年前的老黄历呢!上面好像有个用红笔圈出来的日子,是哪天来着……” “你就拿你妈打趣是不?”曾明琼作势拍了她后背一下。 “哪能呢,嘿嘿,我是替你高兴,以后咱们得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是啊,会越来越好的。多亏闺女你,帮妈分了家产,要不咱这小家,还不知道咋支棱起来呢。” 有钱就有底气,要是没有这笔钱和票,这个冬天娘俩怕是要挨冻了。 跟母亲说了会儿体己话,没一会儿白映雪就听到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她打了个哈欠,自己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11章 离了婚的女人不值钱 次日,天刚蒙蒙亮,白映雪就被公鸡打鸣声惊醒。 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坐起身,发现母亲不在屋内,不知去哪了。 家里没有水桶,院里的水井还不能用,她拿着洗漱用品去公共水池。 公共水池离公共厕所比较近,出了院子拐几个弯就到了。 白映雪用清水洗了把脸,清醒清醒,挤上牙膏正准备刷牙。 “哎,你听说了吗?那个曾明琼回来啦!听说跟她男人离了婚,还带回来一个女儿呢!” “我咋没听说呢,我还知道,她回来当晚就去顾首长家蹭饭了!哎哟喂,那上赶子劲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是青梅竹马咋的。” “我的天哪!顾首长不会还要这破鞋吧?我听说政委还想把妹子介绍给他呢!” “哪能呐!离了婚的女人不值钱!就算顾首长再不挑,也不可能要别人不要的破烂吧!” 白映雪将水龙头拧大,“哗啦啦”的水声冲散了闲话,待冲净泡沫后,她用力往两边甩去。 “哎我的妈呀!你有病啊?整我一身水!!”旁边大妈不干了,扯着嗓子开嚎,都能看见她嗓子眼里的小舌头了。 白映雪一点不怵,淡定地擦了擦手,“大婶说话这么难听,上完厕所没擦嘴吗?有时间在这议论别人,怎么没时间洗洗你的臭嘴?” “嘿你这小姑娘,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咋还不说人话呢!” “哎算了别说了,确实是咱先背后讲究人的,还是算了。”另一个婶子拉了拉姐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凭啥算了!是她先甩我一身水的,还说我嘴臭!再说,我又没说你,你给这来啥劲儿!”大妈不依不饶,上来就要掰扯白映雪。 “咋得了闺女?谁欺负你了?”墙角处突然蹿出一个人影,“啪”的扇开伸向白映雪的魔爪。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喇叭啊!” 曾明琼两手一叉腰,开始输出,“咋的?我回来你有意见啊?还敢欺负我闺女,我看就是平时笑脸给多了,惯的全是毛病!有意见也得给我憋着!” “大家伙都在大院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话都注意着点,可别给我们军区大院抹黑!” 大喇叭一听这熟悉的突突突,跟机关枪似的,一瞬间好像回到了以前,双眼瞪得大大的,愣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曾明琼狠狠剜了她一眼,拉着白映雪扭头就走。 “你看,我就说让你算了吧,这回可尴尬了。” “我怕她干啥?还真以为自己是首长夫人啊,现在就摆上谱了,我呸!” “我又没说错,她要是没毛病她男人能跟她离婚?还想二嫁首长,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白映雪侧过头看母亲,心里暖暖的,有人护着的感觉真好。 她也要护着母亲。 曾明琼捏捏她的嫩手,“别生气闺女,你记住世界上有两件事是最难的,一个是把自己的思想塞进别人脑袋里,一个是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口袋里。” “以后她们爱说啥说啥,咱身正不怕影子斜,问心无愧就行。” 现在这年代,敢于离婚的女人不多,对自己不理解的事,大多数人都持质疑态度。 白映雪点点头,“对,咱不跟她们一般见识。” “快回家,妈给你买了包子,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娘俩相视一笑,手挽着手,伴着清晨家家户户飘出的饭菜香,往家走去。 白映雪也有点饿了,到家就拿起包子尝了一口,是牛肉萝卜馅的。 肉汁浓厚,配上甘甜的萝卜,香的哩。就着小米粥喝,养胃又健脾。 “你慢着点儿吃,没人和你抢。”曾明琼笑骂道。 “妈这肉包子过年的时候我都吃不着一口,就能吃个包子皮。没想到里面肉馅这么香。” 白映雪只要一想到过去的苦日子,只觉嘴里像塞了黄连。 曾明琼心疼闺女,往小米粥里加了点白糖,“喝这个闺女,这个甜,以后你想吃啥想喝啥,妈都给你买。” 白映雪接过来喝了一口,又推回给母亲,“妈你也喝。” 一碗加了糖的小米粥,在母女二人间传来传去…… 吃过早饭后,娘俩来到院子,看着院墙有点发愁。 左侧与顾家相隔的院墙还算完整,可右侧的院墙塌了半边,露出参差不齐的砖茬和泥土,都不用踮脚就能看到隔壁院子里晾的内裤是啥颜色,一点隐私没有。 “妈,这院子咋整,要找后勤的人来修吗?” 曾明琼想了想,“走,咱俩先去找原材料去。咱娘俩把这小院好好改造改造。” 白映雪跟着母亲去了后勤处,后勤处管理员老周,一听是要修院墙,有点为难。 “这石灰粉都是管控物资,不能随便给。” 曾明琼不慌不忙,掏出一包大前门香烟,往桌上轻轻一放,借着袖子的遮掩推到书本后面。 “我不多要,就够修院墙的就行。老周啊,这么久没回来,我婶子的病好些了吗?等我忙完这一阵,就去看婶子……” 十分钟过后,曾明琼不仅拿到了石灰粉,还借到了两把铁锹和一个铁皮水桶。 白映雪对着母亲竖起大拇指,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得亏我早上起了个大早,去服务社淘了包香烟,不然还真是个麻烦。” 曾明琼哼着《红色娘子军》的调子,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妈,顾叔叔说会派人来,你咋不等他呢?” “闺女,你顾叔叔是首长,革命奋斗才是第一位,咱家这点小事儿犯不着。再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要想立得住,还是得靠自己。” 白映雪点头如捣蒜,自己就是不明白这道理,上辈子才会被白家人耍得团团转。 这样的亏,她再也不会吃第二次了。 “曾姐,啥事儿啊这么高兴?捡着钱啦?”宋艳迎面走来,笑着问。 “哈哈比捡钱还高兴,我正打算改造小院呢,你家有多余的花种没,分我点,我想在墙根种上。” “有呀!我这就回去给你拿!”宋艳一低头又看见白映雪拎着的石灰粉,“你们是不是要修院墙?我家老胡会砌墙,我让他过来给你们帮忙!” 第12章 承让了 “好呀好呀,晚上来我家吃饭,我给你们做好吃的。”曾明琼热情招呼着。 母女两人把东西搬回家,又提着水桶去训练场挖了些沙子和泥土回来。 准备混合石灰粉做水泥。 材料准备齐全,宋艳两口子就来了。 “给,曾姐,你跟映雪把这草帽戴上,秋老虎可晒人哩!” “你给曾姐和映雪拿了,咋不给我拿一顶。”老胡佯装不高兴。 “大老爷们还怕晒啊?娘们唧唧的呢。” 曾明琼笑着戴上草帽,和小姐妹学着和水泥。 “这水泥啊,不能和得太稀,要像揉面团那样,不能太软也不能太硬。”老胡做几人的技术指导。 白映雪在旁边看得跃跃欲试,“我来试试。” 她将袖子一挽,把石灰、沙子和水泥按比例混合,加水搅拌,动作干脆利索,不一会儿,一堆完美的灰浆就做出来了。 “嘿,映雪这闺女可真能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泥瓦匠出身呢!”老胡笑着打趣。 曾明琼伸手抹了把汗,“我闺女是能干,学啥都快!这算啥啊,我闺女笔杆子还厉害呢,以前我们那的报社都追着她要稿子呢。” “是嘛,以后有机会瞻仰一下映雪的‘大作’。” 几人正忙得热火朝天,顾清从院外进来了,手中拎着一个塑料袋子,上面写着“尿素”两个大字。 “哎?小顾,你咋来了?” “阿姨,我来帮忙。”顾清把袋子敞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砖头。 这些都是从废旧空屋里筛选出来的。 曾明琼一拍手,“哎呀,忙活了半天,这么重要的材料给忘了,砌墙得用砖头啊!谢谢你啊,小顾,你来得真及时!” 宋艳用胳膊肘怼怼曾明琼,“你谢错人了姐,真正该谢的是顾首长。” “你这妮子,干活的是小顾,关顾大哥啥事儿,就你多嘴。” 小院几人分工明确,曾明琼和宋艳负责和水泥,翻菜地,老胡和顾清负责比对尺寸砌墙,修补小院。 顾清卷起半截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汗珠顺着下颚线滚下来,砸在脚下的土里,洇出一小片深色。 他蹲下身,先把塌下来的碎砖一块块捡起来码好,再把完好的砖块往上垒,抓起砖头时能看到小臂上绷紧的肌肉线条。 白映雪看这会儿功夫,自己的用处不大,就进屋去了。 她在自己的小包袱中翻找片刻,翻出来一小包绿豆,在看到某样东西时,犹豫一瞬,塞进衣兜。 用炉子烧了水,煮了一锅绿豆汤出来,又打了一桶井水,将绿豆汤盛出放在井水里镇上。 “妈,我出去一趟,你有啥需要买的吗?我带回来。” “厨房里我煮了绿豆汤,一会儿你们喝。” “有!去看看有没有猪肉买点回来,没有的话,鸡也行。”曾明琼忙答。 “好,知道了。” 白映雪揣着钱票,准备去军人服务社碰碰运气。 这军人服务社相当于外面的供销社,解决军人和家属的购物需求。 出了小巷,沿着笔直干道直走,看到机关楼后右拐,房后就是军人服务社。 白映雪正琢磨着一会儿买什么,就见几个军属急匆匆地往前跑。 “赶紧的赶紧的,听说服务社刚到了几床棉被,去晚了就没有了!” 棉被!一想到那梆硬的棉被,白映雪心中一紧,撒丫子开撩。 服务社里人满为患,柜台前乌泱泱挤了一大堆军属,七嘴八舌地嚷着,“我要一床!”“给我留一床!” 售货员李婶被挤得满头大汗,扯着嗓子开喊,“排队!都给我排队!凭票购买,没有票的往后稍一稍,一户一床!” 白映雪踮起脚尖,从人缝里往里瞧,柜台上整齐码放着十床新棉被,雪白的被面上印着红双喜,蓬松厚实,看着就暖和。 她眼睛一亮,灵活躲过人群,“让让!让让!” 眼看着就要挤到柜台前,一只手突然横插过来,“啪”地按在最后一床棉被上。 “这床被子我要了!”声音又尖又利,像把剪刀。 白映雪扭头看去,只见一梳着麻花辫,身穿军装的女子,眼神不善地看着她,下巴高高抬起,活像只傲娇的天鹅。 “这被子是我先来的,我要。”白映雪说着,就伸手去掏布票。 “什么你先来的?明明是我先说要的,布票谁还没有咋的。”女子也拿出布票,递给售货员李婶。 李婶看看两人,左右为难。 “这是李团长家的闺女吧,听说她快要结婚了,这棉被怕是要当作嫁妆。” “有可能,听说她要嫁的还是厂长家的儿子哩,这样的婆家加上娘家,要一飞冲天咯。” 白映雪不服气,厂长儿媳妇怎么了,厂长儿媳妇就可以和人抢东西吗? 她眼珠转了转,突然“哎哟”一声,捂住肚子,眉头皱成一团,“嘶……我这胃咋这么疼……” 李佳愣住了,伸出去的手一僵。 她边说边瞄李佳的神色,周围的人也窃窃私语。 “这闺女好像是曾家的,小姑娘小小年纪,跟着妈妈出来讨生活,也不容易哟。” “曾家?哪个曾家?” “曾明琼呀!咱们的军医,以前军区大院的,年轻时跟男人结了婚走了,前段时间刚离婚,带着闺女回来,母女俩就拿了个小包袱,可怜的哟。” “呀我知道她家,好像娘俩只有一床被子,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一冬天呢!” 李佳面上挂不住了,硬邦邦地说,“装什么装?胃疼还能喊这么大声?” 白映雪可怜兮兮地和李婶说,“李婶,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 就在这时,门口又传来一阵骚动。 众人回头,只见周管理员扛着个大麻袋挤进来,满头大汗地喊,“棉被又到了五床,后勤处刚调拨的!” 人群“哄”的炸开了,一窝蜂地往新棉被处冲。 李佳眼睛一亮,手一松,“这棉被给你吧,我不要了。”扭身也往新货那里挤。 白映雪瞬间“痊愈”了,一个箭步上前,把布票往柜台上一拍,“李婶,这床我要了。” 李婶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还是手脚麻利地开了票。 等李佳冲到新棉被处,发现新到的都是单人薄被,为时已晚。 再一回头,白映雪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嘴里比着口型说,“承让了。” 气得她脸都绿了,薄被也不买了,气哄哄地扭头就走。 第13章 姐姐你人真好 白映雪摸摸手中这床厚实的秋冬棉被,满意极了,管李婶借了根麻绳和旧报纸,先用报纸包上,再用麻绳捆上,拎着棉被往副食品区走。 副食品区在服务社二楼,又是一个火爆场地。 排队的人从柜台一直排到楼梯口,好多军属手中攥着肉票,期待能买到心仪部位的肉。 “哎听说今天有新到的咸带鱼,你来点不?” “我可不要了,上回的还没吃完呢,做成鱼干都快吃吐了。我就馋猪肉,要是能买到,那就谢天谢地了。” 白映雪歪头看看,柜台上还有半扇猪肉,肉上盖着蓝紫色的防疫章,最肥的五花肉部分已经被粉笔画了圈,一看就是给关系户留的。 等轮到她的时候,只剩下猪后丘部位。 割肉的陈师傅见她迟迟没动静,有点不耐烦,“你到底要不要?不要别占地方,后边的还着急呢!” “要要要!我要三斤。” 现在猪肉也有定量,每户限购三斤,还不一定能买到,谁家能吃上一顿肉,那都是过年的好日子。 军区大院还好,有军区农场可以养猪,猪肉供应相比外面要好一点。 陈师傅手起刀落,割了一块瘦肉居多的部位,过秤时却悄悄用拇指压了压秤杆。 白映雪当时就不干了,“解放军同志,这秤好像不准啊!” 陈师傅耳尖有点发红,“这丫头眼睛还挺精。”从案板下面拿了猪下水出来,又添在里面。 白映雪笑了,“谢谢师傅,多少钱,我买。” “猪下水不要票,一共两块五。” 白映雪数了钱和肉票递过去,这么老些猪下水,居然只要一毛钱,划算,太划算了! “给你。打包费四分。”陈师傅用油纸把肉打包好,递给白映雪。 白映雪撇撇嘴,下回她也带个布兜来,省打包费了。 接着又去旁边买了两条咸带鱼, 这咸带鱼不要票买两条回家腌起来能放好久呢,划算。 喜滋滋地拎着肉和鱼下楼,发现一楼拐角有处柜台分外冷清,和前面门庭若市的柜台形成鲜明对比。 白映雪凑过去一看,乐了。 “你好,要一盒蛤蜊油,两卷卫生纸,还有……”她压低声音,小声问,“那个,有没有带香味的肥皂?” 售货员眉毛一挑,语气严肃,“你这是资产阶级思想!” “哎呀姐姐,你看看你长得这么俊,人又和蔼可亲,我们院的婶子都说你好。姐姐,我这有个小玩意儿,你看看喜不喜欢?” 白映雪从兜里摸索半天,掏出来个小物件递过去。 一个做工精美的茶杯垫,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向日葵图案。 “你看姐姐,这上面的花样和你这黄头绳多配,好看得很哩,这个送给你。” “不太好吧,这不符合规矩……” 售货员左右看了看,没什么人,迅速把茶杯垫扫到柜台下的抽屉里。 转身从柜台底下摸出一块印着“友谊”二字的淡粉色香皂,用报纸包好塞过来,“一张工业券,别声张。” “晓得晓得。谢谢姐姐,你人真好~” 小姑娘笑起来甜美可爱,看得售货员都不好意思了。 “也别姐姐姐姐的了,叫我阿芳吧,我这的东西都贵,平时没什么人来,你要是缺啥就直接过来,差不离的我就给你拿。” “好嘞阿芳,下回请你吃糖~” 还好她在小包袱中翻到了这个,灵机一动就揣兜了,要不还买不到这好东西呢。 白映雪把刚买的东西往棉被里面一塞,左手拎着棉被,右手拎着肉和鱼。 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家走,那模样跟打了胜仗似的。 院里几人正忙得热火朝天,曾明琼不知从哪借了把锄头,翻着小院里的菜地,野草都被拔干净放在一边。 院墙已经垒得差不多了,顾清和老胡正拿刮刀往上抹水泥。 曾明琼抬头一看,见白映雪拿了那么多东西,锄头一撇就要来帮她。 “妈!打住打住!不用帮我拿,您那手脏,这新棉被呢,再给摸个大黑手印就不好了。” “哎对对对,我手脏,还是别搭手了。闺女,你这棉被给哪买的啊?看着就厚实。” “你闺女我运气好,赶上服务社今天新到的棉被,就被我抢到了!对,我还买到肉了,厉害吧。” “厉害厉害,太厉害了。”曾明琼连连竖起大拇指。 她原本以为,那套硬被褥得睡上一阵子,没想到闺女这么能干,居然这么快就买到了新的,简直是意外之喜。 “闺女,这新的放你那屋,妈睡以前的就行。” “我买的东西我来安排,您就别管啦。” 白映雪进屋把东西放下,见厨房锅里的绿豆汤还没动,又去母亲的药箱里拿了一小撮薄荷叶,放进汤里。 之后给每人盛了一碗。 “叔叔婶婶辛苦了,来,喝碗绿豆汤,凉快凉快,冰镇过的。” “哎呀,忙了这么大半天,是有点渴了,你们快来歇会儿。”曾明琼招呼大伙休息。 白映雪端了一碗给顾清送去。 “给,喝口绿豆汤吧。” 顾清下意识想拒绝,可喉咙里火烧般的干涩让他犹豫了,“不用了,我……” “哎呀,别客气了!”白映雪一把将搪瓷缸塞进顾清手里。 “你看你,都汗流成河了,快喝吧,用井水拔过的,可凉快了。” 顾清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完美的身形,隐约可见轮廓分明的腹肌和匀称的胸肌。 白映雪脸颊微红,不知是热的还是怎的,眼神转向别处。 这男人,身材真顶呀,不知谁有这么好的眼福,以后能嫁给他做媳妇。 顾清低头看着手里的搪瓷缸,缸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凉意透过掌心传来。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仰头喝了一口,甜丝丝的绿豆汤,划过喉咙,带着薄荷的清凉,瞬间浇灭了体内的燥热。 顾清诧异抬头看向白映雪,小姑娘冲他眨了眨眼。 只有母亲和他的这碗才加了料,这人还不想喝?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第14章 此生无憾 “你们先歇着,我去食堂打点饭回来,中午咱们先对付一口,晚上我给你们做好吃的,都得来哈!” 曾明琼拎着早上刚买的铝制饭盒,去食堂打饭。 白映雪坐在院中喝着绿豆汤,微风轻轻拂过,为秋日的午后平添一丝凉爽。 没一会儿,曾明琼就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快来吃饭吧!都饿坏了吧!” 白映雪打开铝制饭盒,里面有三个菜,木须柿子,土豆炖茄子,还有个豆角炒肉,主食是玉米面大饼子。 她从豆角中挑出细微的肉沫,夹到母亲碗里。 “妈,你多点吃肉,你干体力活了。” “你看看你看看,还是闺女知道心疼妈,我家那臭小子就知道闷头吃。”宋艳语气夸张,一副羡慕模样。 曾明琼开怀一笑,“你喜欢闺女还可以努努力呀。”说着冲老胡那边努努嘴。 “曾姐!你说什么呢!” 几人吃过饭后,又继续投入劳动中。 白映雪下午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墙皮脱落的地方就用旧报纸蘸上浆糊先贴上。 木制窗户有的地方烂了,就弄点木工房里的边角料,先钉上。 钉子得钉得溜直,反复利用,符合勤俭节约的好作风。 一整天,整个房子和小院终于收拾得差不多了。 “哎呀,真是太谢谢大伙了!没有你们,我这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干完呢!” 曾明琼看着规整的小院,院墙整整齐齐,菜地翻得彻底,可以直接播种。 墙根处搭了几根木架子,洒下牵牛花种子,待日后开出漂亮的小紫花,别有一番滋味。 院子靠墙处还用木杆搭成衣架子,中间拉上绳子,平时洗完衣服可以直接在院中晾晒,方便得很。 “谢啥啊曾姐,咱姐妹之间不说那个。赶紧歇会儿做饭吧,我跟老胡先回家洗洗,一会儿饭好了再过来,咱姐俩喝两盅。” “好嘞!快去快去!”曾明琼摆手,将两人送走。 “小顾啊,今天真是辛苦你了!你也快回家洗洗吧,饭做好了阿姨喊你。” “好。”顾清声音淡淡的,临走时看了白映雪一眼,这小姑娘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曾明琼打了一桶井水,对着炉子烧出来的热水,简单擦洗身子。 干了一天活,身上难免沾上泥土,出了汗在身上黏兮兮的。 白映雪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递给母亲一个东西。 “妈,你看,这是啥?” 曾明琼定睛一看,“我天,你从哪整来的这玩意儿!” 白映雪食指抵在唇边,“小点声妈!小心隔墙有耳!别让别人知道,要不该说咱是小资主义了。” 曾明琼连连点头,爱不释手地摸着手里的香皂,用香皂清洗过后,身上都是香香的。 闺女可真厉害,这么稀罕的物件都能弄到,真是长大了。 白映雪帮着母亲处理晚上要做的食材,最难的是猪下水,这东西臭烘烘的没人爱要,需要里里外外清洗干净,还要焯水去味。 “你说你,买这干啥?臭烘烘的,做出来能好吃吗?” “这个我来,妈,我知道咋做。” 曾明琼在厨房忙忙活活,菜香时不时往外飘。 她做了个红烧带鱼,带鱼本身就有咸味,不用再放盐了,煎至金黄,再放入调料,带鱼出锅洒上香菜,那香得嘞,恨不得把舌头吞进肚子里。 又做了道毛葱炒鸡蛋,还有猪肉炖白菜。 最后白映雪接替大厨职位,掌勺做最后一道菜。 葱、蒜、干辣椒下锅,爆出香味倒入处理干净的猪杂,爆炒三分钟后再加入青红辣椒,最后出锅。 “曾姐,我们来啦。” 宋艳和老胡来了,老胡还带来了一瓶老白干。 宋艳拿着一匹布料往曾明琼手中塞,“前段时间新得的,给你和映雪做身衣服。” 布料是黑白格子的麻布,在这年代算是时髦物件。 “你说你来就来,还拿啥东西啊!不行,这我不能要!”曾明琼摆手拒绝。 “不是啥稀罕物件,我娘家大嫂是纺织厂的,她给我带的。哎呀你这不是刚回来吗,就当是庆祝你喜迁新居啦! 你看映雪那孩子,正是好时候,给她做身新衣服,孩子高兴我看着也高兴!” “那……我就收下了,还不快谢谢婶子。” “谢谢婶子,等我做好了就穿给你看!” “哎!好!”宋艳拉着白映雪的手,咋看咋喜欢。 顾震南和顾清也来了,顾震南也带了瓶酒,泸州老窖,比老胡的好。 “哎哟,首长您这酒可是百年陈酿啊,我这瓶老白干可就不够看咯。” “啥百年陈酿,老白干的,那还不都是一口闷!”顾镇南笑道。 “快别说了,菜好了上菜咯。今天的菜是映雪我俩做的。” 一桌子菜,红烧带鱼,猪肉炖白菜,毛葱炒鸡蛋,最后是白映雪端上来的爆炒猪杂,上面满满一层辣椒,看着辣得慌。 顾镇南帮曾明琼摆好碗筷,细心地把椅子拉开。 曾明琼不好意思地笑笑,欣然坐下。 白映雪帮着给大伙把酒倒上,递给顾清的时候。 顾清摇摇头,“谢谢,我不喝酒。” “我家这个臭小子,不抽烟不喝酒,一点儿大老爷们的样子都没有!” “人说了,要时刻保持警惕性,不能给敌人一丝一毫的机会!” “首长,您这是批评呢还是夸奖呢?我咋还听不明白呢。” “哈哈哈。快别叫我首长了,休息期间,叫我顾大哥或者老顾就可以。” “那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喊你顾大哥了!” “哎!哈哈哈哈哈哈。” 老胡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首长,没想到这么平易近人,和平时的严肃模样完全不同。 曾明琼伸手举杯,轻咳两声,“那个,我讲两句哈,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看到过去的老朋友现在生活这么好,我很欣慰。 也真的感谢大家这么费心费力地帮我,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是你们鼓励我,帮助我,把我拉出深渊,让我重见光明。 我曾明琼,有你们这帮朋友,这辈子,值了!” 说罢,她将杯中酒一口干下,在院中昏暗的灯光下,眼角似有泪光闪烁。 宋艳用袖子抹了把脸,“哎呀曾姐,你惯会煽情的!咱们姐俩之间,不说谢。” “就是的,以前你也没少帮着艳儿,我们都记着呢。” 顾镇南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曾明琼,人过半百,他追求一生,久久得不到回应的,此时此刻就在他身边。 他同样,此生无憾。 第15章 真香定律 白映雪盯着母亲,眼神亮晶晶的,母亲就像她生活中的明灯,在满是黑雾的昏暗中撕开一道口子,带她远离深渊。 “哎呀,都看我干啥!快吃菜吃菜!尝尝我的手艺,退步没!” 几人赶紧动筷子,一筷头下去,纷纷赞不绝口。 “我天哪,姐你这菜做得比国营饭店的大厨都好吃!你要是没当医生,做厨子,怕是那些厨师都要下岗啦!” 宋艳嘴巴张成一个“O”字型,那模样要多夸张有多夸张。 “少拿我招乐。”曾明琼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这道菜是啥?看着这么辣能吃吗?这是啥做的啊……该不会是猪下水吧?”老胡用筷子扒愣两下菜,发出灵魂疑问。 “胡叔,你尝尝,不难吃。” 他半信半疑地夹起一块肥肠,皱皱眉头凑近鼻尖闻了闻,闭上眼睛想往嘴里塞,可还是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这玩意儿确定能吃吗?” 旁边有一道身影,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前,率先夹起一筷头猪肥肠,塞进嘴里。 “好吃。”顾清神色淡淡的,从面部表情上,还真看不出来这菜的味道如何。 老胡还是不太相信,想吃又不敢的样子。 看得顾镇南眉头一皱,“这有啥怕的,我来!” “别别别,顾大哥,还是我来吧,小心‘有毒’。” 老胡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那模样好像要上战场一样,看得白映雪忍俊不禁。 “哎?好吃的哎!这肥肠炒出来还能这么香?” 本以为是黑暗料理,没想到是绝美佳肴,老胡眼珠子都瞪大了,筷子飞速移动,又接连吃了好几口。 “艾玛真香!太香了!” 宋艳没好气地锤他一下,“你不行吃了!让你不相信我映雪闺女,蠢人多作怪!” “哎别别别呀,我错了还不行吗!”老胡连连求饶,“映雪,叔叔给你道歉啊,你这菜做的,真是这个!” 白映雪又收获一枚大拇哥,莞尔一笑。 几人说说笑笑间,院外突然有人敲门,“曾姐,老顾,快给我开开门啊!” 曾明琼听着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疑惑地看向顾镇南,在得到肯定回应后,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去开院门。 门外,一身穿军装的男人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男人身材高大魁梧,头上戴着一顶半新不旧的圆军帽,一张长方形周正的脸,鼻高口阔,两耳端正,眉宇间气宇轩昂,不怒自威。 曾明琼呆愣在原地,随即惊喜地喊出声,“斌子!真是你!你咋来了呐!快快快,赶紧进来!” “哈哈哈,我听老顾说你回来了,就不请自来,来蹭饭了。” 顾镇南点了点头,“是我让他来的,斌子工作忙,我怕他没空不能过来,就没提前告诉你。” “我这紧赶慢赶的,还算可以吧?你们已经喝上了?哟泸州老窖!老顾,你这血本没轻下啊。” “好酒配好菜,这么香的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 老胡一见宣传部长也来了,一下子和军区两位领导近距离接触,略显拘谨,夹菜的动作都变慢了。 可没一会儿,酒过三巡,就慢慢放开。 老胡几杯酒下肚,杯觥交错间,已经喝得双眼对不上焦,大舌头啷唧的。 “顾……顾大哥,赵大……大哥,能与你们相识,真是我老胡三生有幸!我们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在此结拜吧!” “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胡志刚与顾镇南、赵文斌,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宋艳一巴掌就呼上去,“喝点破酒你就原形毕露,还同年同月同日死,赶紧给我死家去!” “不好意思啊顾大哥,赵大哥,我家老胡酒量不好,让你们看笑话了,我这就带他回去,你们慢慢喝。” 宋艳抱歉地笑笑,再一看自家老爷们喝得都找不着北了,气不打一处来。 “没事儿没事儿,赶紧带他回去醒醒酒,要不后半夜该难受了。” 老胡走后,白映雪吐吐舌头,小声和曾明琼嘀咕,“妈呀,可算清净点了,我脑瓜仁子有点疼。” 这院子,可算没刚刚那么吵了。 顾清不知瞧见了什么,轻笑出声,又马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摸了摸鼻子。 白映雪坐在椅子上,吹着小风,轻轻摇晃双脚,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这小日子,美的嘞。 “小雪,你现在有工作吗?”赵文斌端起酒杯,和顾镇南碰了一下。 “还没呢赵叔叔,我高中毕业后就闲在家里,平时靠着给报社供稿赚点外快。”白映雪立马坐正,小身板挺得直直的。 曾明琼接过话茬,“原本映雪想着看能不能考个工农兵大学,现在还没遇到合适的机会。” 高一下学期,白家就想让白映雪辍学,说女孩子不用读那么多书,知道怎么相夫教子就可以了。 白映雪不干,凭什么白疏影能读书,她不能读? 还是曾明琼以学历高,日后能嫁个好人家为理由,白家才让她读完高中。 可白家不给她买书本,白映雪是捡着白疏影不要的书本、铅笔头,这么一点点熬过来的。 如果有机会,白映雪还是想要继续深造。 “咱们军区宣传部最近有个宣传干事的临时岗位,小雪你有没有兴趣试一试?” 赵文斌想着,曾明琼这次回来,肯定是要在军区常驻的。 要是给白映雪也在军区找个事做,那她工作起来更是没有后顾之忧。 “我吗?当然有兴趣!只要组织信任我,肯给我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这个临时岗位也是有要求的。 这样吧,你明天来宣传部找我,先结合咱们军区背景,任选一个主题,写一篇报道出来,让我们看看你的真实水平。” “遵命领导!谢谢领导信任!保证完成任务!” 白映雪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小脸满是一本正经,大家都被她这搞怪模样逗笑了。 “老顾,小赫还没传来消息吗?” “没呢,他不往回传消息,我们也不敢给他传,以免暴露身份。” “哎,这次任务要是完成得好,应该能立三等功吧?小赫也该进一进,该追追他大哥了。” 等等,小赫?顾赫? 白映雪眉头微蹙,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顾赫……有危险! 第16章 保证完成任务 顾赫是顾镇南的小儿子,排行老四。 前世山城军区收到消息,说双鸭山附近有敌特出现,顾赫被委派出去,抓捕敌特。 没成想被人背叛,出卖消息,在双鸭山顾赫被敌特埋伏,重伤失去双腿,成为残疾,从此只能靠轮椅生活,被人人视作废物。 即便自己成为“废人”,顾赫也心系战友,将自己得到的抚恤金捐赠出去,给遗孀们带来希望。 这么好的人,她想救。 白映雪算算时间,应该就在近期。 这一次,她一定要想办法,救下顾赫。 只是,这个时候要是提出,顾赫有危险,没有人会相信她,甚至……有可能把她当成敌特抓起来。 略一思忖,白映雪心中有了成算,看来得想办法去双鸭山一趟。 夜色渐深,月上梢头,月光像被筛子滤过似的,透过树叶在小院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曾明琼将客人都送走,白映雪帮母亲刷碗,收拾卫生,都忙活完,已经深夜。 “快休息吧闺女,早点睡,明天还得去看工作呢。” “这机会来之不易,你要好好把握。” “好,妈你也早点睡,明早你也得去报道了。” 母女二人各自回自己的房间,曾明琼一见到床上那崭新的被褥,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真让宋艳说对了,还是闺女会疼人。 北方的秋天温差大,白映雪抱着热水袋,搓搓自己的小凉手。 或许,也可以去碰碰棉花的运气,没准能给自己做一床厚被子呢。 她想着想着,困意上头,头一歪就睡着了。 翌日,白映雪是被起床号唤醒的,铜号声穿透薄雾,惊得树上鸟儿扑棱棱飞起。 她本想再睡会儿,想起今天还有正事儿,猛地坐起,抹了把脸,强迫自己清醒。 穿好衣服后,去水井打了桶水,浸湿毛巾往脸上擦,冰碴似的凉水,让她瞬间清醒,困意全无。 “闺女,赶紧的,吃口早饭,咱俩得走了。” 曾明琼起早去食堂打的饭,母女俩吃过早饭后,锁上院门,步履匆匆往外走。 “闺女,你说我这次回卫生连,还能跟上同志们的工作吗?” 转眼间她已经离开二十多年,这么多年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技术革新。 自己这老一派的治疗方法,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适应,颇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白映雪挎上曾明琼的胳膊,安抚道,“妈,外公外婆都是军医,当年他们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都能临危不惧,舍生就义,您是烈士的后代,可不能就此低头。 毛主席可说了,在困难面前,要承认困难,分析困难,向困难作斗争。” “对,毛主席说得对!向困难作斗争!”曾明琼眼神渐渐坚定,手中紧紧攥着自己的医药箱。 “好好工作妈,你一定行。” “闺女你也一定能行,好好表现。” 娘俩互相打气后,就在卫生连门口“分道扬镳”。 …… 宣传部位于机关楼二楼,白映雪在一处漆色斑驳的木门前停下,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敲门。 “报告!” “进来。”门内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白映雪进去,发现赵文斌正在和人说话。 屋里除了赵文斌,还有两人,一位面容严肃,鬓角微白的中年军人,听到动静抬起头,目光锐利。 一个穿着军装的小姑娘,看着二十出头,两条麻花辫柔顺地垂在肩头,上面还系着红头绳,只是她看白映雪的目光警惕又审视。 赵文斌轻咳两声,“白映雪同志,你来得正好,这次临时岗位要负责战备宣传,你准备做什么主题?” 白映雪早就想好了,声音洪亮地喊出来,“报告领导!我准备去双鸭山采访退伍残疾老兵!” 屋里瞬间安静,赵文斌手中的钢笔“刷”地一下戳在纸上。 “你说啥?”连口音都出来了,可见有多震惊。 “就是那些退伍残疾老兵呀!”白映雪手指比画着,“比如那些在战争中被炸伤缺失一条手臂的老兵,还有那些战地护士,有的被炸伤了腿,有的缺了手指……” “这……不太合适吧?题材是不是有点消极?最好还是多宣传些积极向上的。” “怎么不合适了?他们胳膊腿都不利索了,还在坚持工作,不比那些健康的人更值得写?” 白映雪又压低声音,“我还听说,周总理也说过,不能忘记流血牺牲的同志!” 赵文斌差点被茶水呛到,这丫头居然搬出周总理?胆子也太大了。 中年军人坐在沙发上,轻轻用茶杯盖撇着茶叶,语气严肃,“为什么选择双鸭山?” 白映雪指着墙上挂着的革命形势图,在一个小凸起处点了一下。 “领导,双鸭山是我们的‘革命热点地区’,我们无数的革命都在此发生,在这我能更好感受到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的奋斗激情!” “好!我赞同这位小同志的想法!”中年军人的话掷地有声。 “政委,这太跳脱了,不符合主流……”赵文斌有点犹豫。 “但题材确实新颖,年轻人就应该这样,敢想,敢说,敢拼搏!” 赵文斌思虑片刻,最终拍板决定。 “给你一周时间,采访退伍残疾老兵,但记住,不能写哭哭啼啼的内容,必须符合革命积极乐观主义!” “保证完成任务!”白映雪笑得小虎牙都露出来了。 “领导能借我台相机不?我想拍下退伍老兵咧嘴笑的样子。” “你这同志,可别得寸进尺!” 相机可是稀罕物件,整个山城军区只有一个,还是去年顾清获得国家比武大赛第一名才赢来的。 “这怎么能叫得寸进尺呢,这是为人民服务!您看我们报道需要照片吧,您要是不借我相机,那还得派摄影师跟着,多浪费资源呀。” “得,一会儿你去管理处申请吧,记得符合程序。” “近期顾清也会去双鸭山附近,我让他带你一程,你们自带干粮,出门在外一定要谨慎小心。” 赵文斌摇摇头,这丫头嘴皮子太溜了,说不过她。 “莹莹,你刚才说,想去榕城军区做慰问表演是吗?” “不,我要去双鸭山,和这位同志一起。” 孟莹莹眼神清亮,紧紧盯着白映雪。 第17章 儿行千里母担忧 孟政委眉毛倒竖,眼睛像是能喷火,“莹莹,你不许胡闹!这是政治任务,不是你小孩子过家家那样简单的!” 孟莹莹一脸正色,“爸,我就是去完成政治任务的!刚刚这位同志说得对,我们不能忘记流血牺牲的同志,这次我去双鸭山做慰问表演,恰恰能说明组织的态度。” 接着话音一转,“更何况,临时岗位只有一个,岗位竞争在同等条件的环境下,才更加公正严明。” 赵文斌轻咳两声,对白映雪解释道,“是这样啊映雪,这个岗位呢是有竞争性质的,组织上决定,由你和孟莹莹同志,共同来做战备宣传,当然了,可以任选主题。” “领导,我没问题!”白映雪立马表态。 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对她来说无所谓,她去双鸭山是有正事要做的,到时候把这政委闺女甩掉就好了。 赵文斌沉吟片刻,“莹莹说的也有一定道理,政委您看?” 中年军人还是眉头紧锁,迟迟不肯表态。 那双鸭山地势险峻,自己女儿自己知道,平时那么娇气的一个姑娘,怎么坚持得下来? “爸,我可以的,我是军人后代,骨子里流的是革命先烈的血,我能完成任务!” “真要是出现意外,不是还有顾营长吗,他会保护好我的。” 孟莹莹绝不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无论如何,她都要争取。 听到这,孟政委神色微动,他对女儿的小心思知晓一点,知道整个军区大院她谁都看不上,就看上了特战营营长顾清。 可那顾清年纪又大,脾性又冷,也不是顾首长的…… 罢了罢了,女大不中留,孟政委摇了摇头,“行,既然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希望你能拼尽全力,完成这次任务,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任性妄为!” 赵文斌一想起孟莹莹以前干的那些事儿,就不禁头疼。 这姑娘剃头挑子一头热,偏偏跟顾清那个倔小子犟上了,真是一段孽缘。 白映雪在旁边看了这么半天,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孟莹莹同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奔着顾清去的。 这些都是小事儿,只要不耽误她拯救顾赫的大计就行。 “领导,那我去管理处申请相机了,不打扰您。” “赶紧去吧,流程一步都不能落!” 白映雪和赵文斌辞别后,出了办公室,立马去找宣传部的器材管理员。 申请照相机的流程极其繁琐,要先填写申请表,经由领导审批签字,最后在器材管理登记簿上签名,明确责任后,方能拿到相机。 程序全部走完,已经接近中午,白映雪跟着管理员老张去取照相机。 “真是的,这眼瞅着快吃饭了,还催催催的,有这么急吗?”管理员老张神色不虞。 “张大哥,您也知道咱们这照相机是贵重物品,我这不是提早借出来先熟悉熟悉吗,要是因为使用不熟练,耽误军区的战备宣传报道就不好了,您说是吧?” “照你这么说,你还不会用照相机?”老张上下打量白映雪,狐疑地问。 白映雪微微一笑,“会用一点点。”伸出大拇指和食指笔画着,“有不当之处还得请教张大哥您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听了这番话,老张的脸色好看了些。 白映雪是会用相机的,前世她给报社供稿的时候,对摄影也感兴趣,没少缠着当时的摄影师传授经验。 只是现在的相机还不先进,是国产的海鸥牌120相机,需要使用胶卷,拍摄之后在暗房冲洗出来。 照相机被专门存放在保险柜里,老张打开保险柜,小心翼翼将里面的相机拿出来,哈了口哈气,将镜头上的灰尘擦了又擦,这才递给白映雪。 “相机可是贵重资产……” “放心吧张大哥,相机在我在!” 白映雪珍重接过,用相机包认真装好,又申领了胶卷,这才离开。 刚从机关楼出来,就在楼下碰到了顾清。 顾清穿着军绿色的作战服,军用腰带将他腰身勒得细细的,宽肩窄腰一览无余。 顾清见到她,神色一顿,“我正要去找你,任务时间提前了,今晚就走,晚七点我在门口等你。” “好——”没等白映雪把话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只能看到他身姿挺拔的背影,即便在一众军人当中都极其显眼。 白映雪抿了抿唇,赶紧往卫生连赶,母亲还不知道自己要外出,时间紧任务重,得赶紧处理。 到了卫生连,白映雪拉住一个小护士,“你好,我想找一下曾明琼,请问她在吗?” 小护士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好,我这就给你叫曾大夫。” 很快,曾明琼小跑着下来了,喘着粗气问,“咋得了闺女,出啥事儿了?” 白映雪拍拍母亲的后背帮她顺气,“妈,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我要外出执行任务,去双鸭山做战备宣传。” 曾明琼双眸微微瞪大,“那……啥时候走?妈晚上下班就帮你准备东西!” “不用了妈,我今晚就走,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 我走了之后你照顾好自己啊,千万别因为忙着治疗患者就耽误吃饭,你那胃不好。” 曾明琼抿嘴笑了下,“知道啦闺女,你比你外婆还唠叨。” “不行!妈还是不放心,这样妈下午请个假,跟你一起回去帮你收拾东西!” 说完曾明琼又“噔噔噔”跑上楼,没一会儿拎着自己的小药箱下来了。 “走闺女,咱俩先去食堂,给你备点干粮!” 这一下午,曾明琼带着白映雪从食堂转战到军人服务社,又从军人服务社转战到宋艳家,军区的每个角落都留下了母女二人忙碌的身影。 曾家小院,曾明琼将最后一袋馒头放在竹篓的最上方,使劲儿往下压,那架势恨不得再塞上八包。 “好了妈,我是去宣传报道的,又不是去深山老林里不回来了,您至于给我准备这么多东西吗。” 白映雪按住母亲不断动作的手,有点哭笑不得。 曾明琼微微一怔,眼眶渐渐泛红,“闺女,妈惦记你啊……” 第18章 如此双标 “你这自打出生就没离开过妈身边,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妈不放心呐,你就让妈帮你多准备点东西吧,就当宽妈的心了,行吗?” 面对母亲“沉重”的爱,白映雪实在没法子拒绝,只得点头同意。 “常用药拿着,闺女,这是防蛇虫的,这是防蚊子的,这是治疗胃疼的,这是预防风寒的,这是治疗偏头痛的……” “对,这些药也给小顾带一份,让他多照顾着你点。” 曾明琼从她的小药箱中,拿出一大堆药,大多都是她配置的小药丸,那药箱就跟百宝箱一样,怎么掏都掏不完。 又从自己的包裹中分出钱和票,放进一个做工精致的小荷包内。 “还有这钱和票,你拿着。闺女,出门在外,行走四方,记住,咱不欺负别人,也不能让别人欺负咱,别亏着自己。” “一路上你机灵着点,千万别给小顾惹麻烦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能惹什么麻烦?” 在白映雪竖起三根手指,连连保证后,曾明琼才稍稍放心。 忙忙活活,一眨眼,就快七点了。 曾明琼依依不舍地捏了捏闺女的手,将她送到门口。 母女俩正告别,没注意墙角黑暗处站着一个人,待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吓了娘俩一跳。 “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 “哎我的天老爷哎!吓死我了!”曾明琼吓得直拍胸脯,也实在是没想到,顾清能在这等闺女。 “抱歉阿姨,吓到你了。” 顾清原本看母女情深,没好意思打扰,可这眼看着时间要到了,不得已才打断。 “没事儿没事儿,对了小顾,还有一点,阿姨想问问,这次出去只有你和映雪两人吗?” 顾清身板站得笔直,“还有另外一位女同志,和我们一起。” 曾明琼听罢,松了一口气,孤男寡女一起外出,方不方便另说,怕是没等回来,就会有风言风语传出来。 小心点总没错。 “好了小顾,你跟映雪快走吧。阿姨把映雪交给你,路上帮忙照顾照顾,回来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放心吧阿姨,我会的。” “好了妈,你回去吧,不用送我们了。” 白映雪背着沉甸甸的竹篓,朝母亲挥了挥手,跟着顾清离开。 乌云将月亮遮住,巷子里的照明不是很好,道路黑漆漆的,顾清在前面打了手电筒,白映雪有点怕黑,快跑两步紧紧跟着他的身影。 待拐过弯处,白映雪回头望了一眼,发现母亲还站在原地,影影绰绰的灯光将她脸上的担忧照得清清楚楚。 她鼻头微酸,手指微微攥紧衣角,飞快转过头狠心离开。 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白映雪仔细辨认着路面。 顾清眼角的余光一直注意着身后,发现小姑娘不停地倒腾小腿,都快小跑了,不由得放慢脚步。 白映雪一边走一边想,等到了双鸭山,该怎么办,凭借记忆能不能找到顾赫。 没成想顾清突然停下脚步,白映雪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前栽去,额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他的后背。 “唔……”一声闷哼从喉咙溢出,白映雪感觉她的头都要炸了。 这男人,是铁做的吗?身上怎么这么硬! “没事吧?”低沉的男声在头顶炸开。 白映雪慌忙后退两步,却在慌乱中踩到路边凸起的石块,身子一歪。 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横在她腰间,稳稳地托住她,隔着军装都能感受到手掌灼热的温度。 白映雪紧忙稳住身子,身体紧绷,站得稳稳当当。 “你,你突然停下做什么?”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这个,给你。” 顾清递过来一个军绿色的军用水壶,崭新的,铝合金材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处理过了,没有金属味了。” 白映雪没想到他会送自己东西,下意识想拒绝,可又有点舍不得。 这军用水壶好用得很,比自己那破水壶好多了。时间紧,她和曾明琼也没买到新水壶。 她想了想,伸手接过水壶,挎在左肩,“谢了,这个算我借的,等回来我还你一个新的。” 天色太黑,白映雪没注意到顾清微微翘起的嘴角。 等两人走到大院门口,孟莹莹背着个行囊,远远地看到顾清,踮起脚尖用力挥手。 “顾清,我在这呢!”那模样,跟见了太阳的向日葵似的。 孟莹莹穿着浅蓝格子的确良衬衫,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的百褶裙,垂到脚踝,那裙子的百褶是特地用搪瓷缸熨出来的,两条又粗又长的麻花辫用蓝色头绳点缀,看来特地打扮了一番。 可惜,顾清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吉普车前,帮白映雪把行李放在车后座。 孟莹莹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凑过来,把她的行囊往前推了推,“顾清,也帮我放下呗,太重了我拿不动。” 顾清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你四肢健全,应该可以自己拿。” “那你怎么帮她拿?”孟莹莹气愤指向白映雪。 她刚才都看见了,两人走来贴得那么近!分明超出了男女之间的革命友谊! “她年纪小还在长身体,你也和她一样吗?”说着顾清不再理会,直接上车坐在驾驶位。 面对如此双标,孟莹莹脸色有点挂不住了,可想到这一路上有的是办法,便强压下不满。 白映雪忍笑忍得有点辛苦,还真是俏眉眼做给瞎子看,白搭! 她甩甩脑袋,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清除,伸手去开车门。 一只细嫩莹白的小手“啪”地拍开她,孟莹莹抬抬下巴,“你去后面坐。” 一道冷厉的声音响起,“你坐前面来。” 孟莹莹尖厉的嗓音,又开始了,“顾清!!” 白映雪被吵得头疼,摸了摸耳朵,拉开车后座的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她可不想成为两人play的一环,还是避免纷争比较好。 孟莹莹得到自己想要的,给了白映雪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满意坐进副驾驶。 顾清眉头微蹙,最终什么也没说,启动车子出发了。 “双鸭山距离这里比较远,大概明天下午三点左右,我们会到达目的地。你们累了就休息。” 第19章 采访老兵 车内的氛围瞬间冷淡下来,顾清唇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神情严肃,专注开车。 密闭空间稍微有点闷,白映雪把车窗打开一条缝,脸蛋贴近缝隙,呼吸窗外的新鲜空气。 吹了会儿风,她就摇上车窗,身子一歪,靠在行李上睡着了。 梦中好像闻到了大肉包的香味,馋得她耸了耸鼻子。 待一睁眼,发现真的有肉包。 “顾大哥,这是我妈自己做的肉包,你尝尝好不好吃。” 孟莹莹从包里掏出铝制饭盒,打开后里面是皮薄馅大的肉包,霸道的肉香充斥整个车内,油汪汪的肉汁从包子口溢出。 白映雪咽了咽唾沫,原来梦到肉包的根源在这,她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往窗外望去,发现天色微微擦亮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四点,车子停在路边,顾清坐在驾驶位上闭目养神。 应该是中途休息,毕竟人不是机器,不能长时间集中精神工作,尤其长途开车,疲劳驾驶是很危险的。 孟莹莹在昏暗的灯光下,举着肉包,满眼期盼地望着顾清。 可等了又等,顾清也没回应。 “顾大哥,你是睡着了吗?” 孟莹莹轻咬下唇,一次又一次的无视已经让她快处于崩溃的边缘。 她知道顾清这骨头难啃,可她就是想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她想让平时对别人不假辞色地顾清,唯独对她是特例。 那种征服猎物的感觉,让她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可现在,这猎物一点上钩的意思都没有。 白映雪才不管她,也从自己的竹篓中拿出干粮,曾明琼给她准备的馒头,略微变硬,她就着水壶里的热水,慢慢吃着。 孟莹莹见顾清不理她,气呼呼地将肉包子往嘴里塞,这会儿功夫也不注意形象了,连嘴角淌下了油都没有管。 没想到,顾清偏偏在这时睁开了双眼,锐利的双眸像是利剑一样,足以穿透人心。 孟莹莹吓了一跳,慌忙拿纸去擦嘴。 可顾清一点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径自转身,望向白映雪,“你吃的什么?” 白映雪眨了眨大眼睛,看看自己手中的硬馒头,下意识递了过去,“馒头,你吃吗?” 顾清顺手接过馒头,又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个东西扔过来。 “跟你换,你吃这个。” 是午餐肉罐头! 更震惊的还在后面,顾清居然就着白映雪咬过的地方,直接咬了下去。 白映雪:“……” 车内瞬间陷入沉默,孟莹莹眼里全是嫉妒,眼神不断在白映雪和顾清之间转来转去。 凭什么!凭什么她给顾清的肉包子顾清不吃,偏偏要吃白映雪那破馒头? 她到底比这死丫头差在哪? 原本以为,白映雪只是拖家里长辈的福,被顾清照拂的一个邻家妹妹。 现在,白映雪的危险程度直线上升! 白映雪更是懵上加懵,午餐肉罐头换硬馒头?这人是有受虐倾向吗? 更何况……那还是她吃过的馒头,就不怕她有传染病吗…… 算了,秉承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原则,白映雪将罐头吃了个干干净净,连汤都加了水喝光光。 嘿,真香,比她那硬馒头好吃多了。 顾清在后视镜中,看着后面那埋头苦吃的小脑袋,像小松鼠一样勤勤恳恳埋头干饭,觉得可爱极了。 他微微牵起嘴角,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又马上绷直。 休息了到六点左右,顾清继续启动车子向目的地驶去。 日头渐渐升起,阳光照射在车窗上,投射下点点光斑,白映雪在温暖的环境下昏昏欲睡。 距离双鸭山越来越近,行驶路线逐渐从马路变成山路,接下来就没那么好走了。 吉普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整整四个小时,白映雪紧紧抓住座椅边缘,控制身体,生怕一个颠簸撞到车顶。 孟莹莹同样脸色苍白,这一路上她忍了又忍,这才没在顾清面前呕吐出来。 必须维持自己良好的形象。 车子驶进向阳大队赵家村,最后在一处低矮的土坯房停下,白映雪和孟莹莹相继拿着东西下了车。 临行前她们查过资料,这里是退伍残疾老兵赵青山的家。 “你们先忙着,晚点我再来接你们。”顾清交代清楚后,就驱车离开。 白映雪低头整理下自己的衣服领口,确定衣着整齐后,才走进院子。 孟莹莹跟在身后,不断打量面前的土坯房,眼里满是嫌弃。 只见一个穿着褪色军装上衣的老人,正拄着木拐棍,在院子里给菜地浇水,他的左腿裤管空空荡荡,用一根麻绳缠了起来。 老人见到两位年轻姑娘,眼里满是疑惑。 “赵青山同志?”白映雪得到肯定答案后,敬了个相对标准的军礼,“我是山城军区的白映雪,这是孟莹莹同志,我们奉组织命令,来做战备宣传,我的任务是采访您。” 老人抬起头,脸上沟壑纵横,眼睛却异常明亮,“哎呀!原来是部队来人了,快快,屋里坐。” “我,我就不进去了,我去附近转转,看看有没有适合表演的地点,一会我们在村口集合。” 孟莹莹实在不想踏进那简陋的土坯房,脏兮兮的全是土,可别把自己的百褶裙弄脏了,表演的时候还要穿呢。 白映雪没管她,随她去了。 赵青山的家极其简陋,土坯墙,茅草顶,地上是夯实的黄土,唯一的家具是一张木桌和两把椅子。 赵青山用搪瓷缸给白映雪倒了杯水,“家里这个样子,白同志别嫌弃。” 白映雪接过杯子,“怎么会呢,您是奋斗在革命一线的同志,将艰苦朴素的精神贯彻到底,我还要向您学习呢! 赵同志,能跟我讲讲您当年上战场的事吗?” 老人沉默了片刻,目光望向墙上那张穿着军装的照片,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他,浓眉大眼,英姿勃发。 “那是1950年冬天,我们连奉命坚守一个无名高地。”赵青山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当时是零下四十度,枪栓都冻住了,得用尿浇开了才能打。米国的飞机天天来炸,阵地上的雪都被血染红了……” 第20章 真正的英雄 白映雪用纸和笔默默记录着老人的每一句话,她注意到,老人在讲述时右手会无意识地颤动,上面有道狰狞的疤痕。 "第三天晚上,连队只剩下十七个人。指导员牺牲前命令我带着伤员撤退,他自己留下掩护。“赵青山拿起桌上的旱烟袋,手抖得更厉害了,”我没听命令……带着三个还能动的战士又冲了回去……" 老人的声音哽咽了,白映雪看见他浑浊的眼中泛着泪光。 "后来呢?“她轻声问。 "后来……"赵青山指了指自己的右腿,”米国人的炮弹炸的。醒来时已经在后方医院,这条腿没了。指导员和那三个战士……都没能回来。" 房间里一时安静得可怕,只有老式挂钟的滴答声。 白映雪突然觉得自己的采访提纲上那些"先进事迹""英雄模范"之类的标题显得如此苍白。 眼前这个残疾老人身上,承载的是一段血与火铸就的历史,而不是她想象中那种可以简单归类、宣传的英雄故事。 "赵同志,您……退伍后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吗?"白映雪换了个话题,目光扫过简陋的屋子。 "困难?"老人笑了笑,“比起那些永远留在战场上的战友,我能活着回来,能有口饭吃,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村里给我分了地,公社照顾着,够吃够穿。"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探头进来:“赵爷爷,我妈让我给您送点新摘的豆角!" "哎哟,小柱子来啦!”赵青山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亲切地招呼孩子进来,"快进来,见见部队上来的白阿姨。" 男孩怯生生地走进来,把一篮子翠绿的豆角放在桌上,好奇地打量着白映雪。 "这是村东头李家的孩子,经常来帮我干点活。"赵青山摸着孩子的头,眼中满是慈爱,"我教他认字,给他讲打仗的故事。" 白映雪心中不禁动容,这位退伍老兵虽然失去了一条腿,但他的精神从未退伍。在这个偏远山村,他依然以自己的方式"战斗"着,传承那段不应该被遗忘的记忆。 "赵同志,我能看看您的军功章吗?"白映雪问道。 老人愣了一下,随即艰难地站起身,从墙上取下一个红布包。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枚已经有些褪色的军功章静静地躺在布上,旁边还有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 "这是……" "指导员的最后命令。"赵青山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一直留着。" 白映雪轻轻展开那张已经发黄脆弱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几行潦草的字迹:"青山,带同志们撤,这是命令。告诉祖国,我们没有给华国军人丢脸。" 白映雪眼眶不知不觉变得湿润,她拿出相机,“赵同志,我给您拍几张照片吧,您这样的革命英雄值得被我们记住。” 赵青山新奇地看向照相机,眼神中充满遗憾,“要是那时候也有这东西就好了,我都快忘了战友们长啥样了……” 老人配合地坐在椅子上,手中举着自己的军功章,目光坚毅。 白映雪记录下赵青山的坚毅面容,记录下他咧嘴笑的容颜,记录下他象征革命奋斗的空荡荡的裤管和手上的疤痕。 她还给那张纸条拍下特写,上面的字迹包含着革命先烈的浴血奋战和绝不妥协。 "白同志,"赵青山忽然严肃地看着她,”你们写文章的时候,别光写我。多写写那些没回来的战友们……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我会的。”白映雪郑重点头,像是做出某种承诺。 做完采访,白映雪想起还有另一件事,“赵同志,听说这赵家村在双鸭山附近,您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进山吗?” 赵青山浑浊的双眼亮了一下,“你真是问对人了,我们赵家村就在双鸭山山脚下,饥荒的时候这大山就是我们的母亲,靠山吃山,只是近两年政策严,不再有人大张旗鼓地进山了。” “你要是想上山,村后的那处小土坡就能过去,翻过土坡后面就是双鸭山了,只是晚上有野兽出没不安全,天黑前一定要出来!” “好的,谢谢您。” 白映雪和赵青山告别,老人坚持要将她送到门口,即便拄着拐杖让他行走艰难。 “回去吧赵同志,不用送了,我明天可能还会过来。我们另一位同志还要给您做慰问表演呢。” “感谢组织还惦记着我,为国家奉献一生,值得。” 白映雪在村内逛了一圈,没发现孟莹莹的身影,便顺着赵青山的话,找到了村后头的小土坡。 她四处看了看,见没什么人,把东西规整了一下,准备上山。 在进山前,白映雪在路边找了根形状合适的木棍,做成拐棍,方便登山用。 之前下车时她将一些不必要的行囊,都放在了车上,此时轻装上阵,轻松了许多。 这山路似乎是被许多人走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但仍要多注意,这种山上经常会出现蛇、蜈蚣之类的。 白映雪从竹篓里掏出一个小布兜,里面都是母亲给她准备的药丸,其中就有防蛇虫的。 还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看,这不就是派上用场了吗~ 吃过药丸后的白映雪,感觉自己是百毒不侵,那走起路来都有底气了,活像只骄傲的大公鸡。 可脚下还是小心,每走一步都会用拐棍敲敲地面,避免草丛中睡觉的蛇受到惊吓,冷不丁给她来上一口。 专注于爬山的白映雪,并没注意到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 孟莹莹在村口就发现她了,鬼鬼祟祟地不知道要干什么,再一看她要进山,联想到白映雪主动提出要前往双鸭山,心中似通电般明了。 孟莹莹激动得快要晕过去,这白映雪……该不会是敌特吧! 不行,她得赶紧跟着看看,万一真是敌特,她可就立了大功了! 顾清那样清风霁月的人,怎么可能喜欢一个敌特呢! 没了白映雪,整个大院里除了她顾清别无选择。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绝不能浪费了! 第21章 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白映雪走了一会儿,就感觉不对劲儿,这山里明明只有她一个人,却莫名其妙出现其他脚步踩在树枝上的吱嘎声,还有粗重的喘息声。 她多了个心眼,稍加留意就发现了跟在身后的孟莹莹,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这孟莹莹太蠢,身上那身打扮也实在不适合爬山,没一会儿就累得呼哧带喘。 在爬一处山坳时,直接一个秃噜,一脚踩空,扭伤了脚。 可这姑娘硬是一声没吭,怕暴露,为了抓住白映雪的把柄,还真是豁出去了。 她不吭声,白映雪也就佯装不知道,自顾自爬自己的山。 记忆中顾赫遇害的地点好像是在靠近山顶处,现在才爬了一点点,早着呢。 但还得尽早解决身后那个小尾巴才是。 白映雪找了一处干燥的阴凉处,靠着树干,坐下来休息。 她拿出顾赫送的军用水壶,轻轻拧开壶盖,这水壶保暖性很不错,快一天了,水还是温的呢。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水,神情舒适又满足。 孟莹莹躲在一棵树后,看着白映雪悠然自得的样子,眼底凝着压抑的恨意。 她口渴的要死,可不敢拿水出来喝,动作一旦大了,非被这小“敌特”发现不可! 孟莹莹微抬下巴,咽了咽唾沫,就这么抬头的一瞬,让她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她略一思索,心生一计。 孟莹莹在地上摸索片刻,摸到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头,眯缝起一只眼,对准目标瞄准,像发射子弹那样“嗖”地一下,将石头用力扔出去。 石子“啪”地击中树干,悬挂在枝丫间的蜂巢猛地一晃,时间放佛凝固了一秒,紧接着—— “嗡——” 整个蜂巢炸开一团黑黄相间的愤怒旋风,成百上千只野蜂腾空而起,在空中聚集成一团翻滚的乌云。 孟莹莹阴沉的脸上显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她已经能预想到,白映雪被野蜂蛰得痛哭流涕,面目全非的样子,心中暗暗期待着。 白映雪早就发现身后的小动作了,那蜂巢距离她的位置较近,“嗡嗡嗡”的声音此起彼伏,她又不是聋子,哪里会听不到。 早在孟莹莹有所动作之前,她就做好应对之策,把曾明琼给她的驱虫“神器”在全身上下,和行囊外围都涂了个遍。 在蜂巢被击打下来的一瞬间,她迅速起身,飞快退后,接着在林子里快速移动躲避着蜂群。 跑着跑着,白映雪脚步陡然一转,以飞快的速度朝孟莹莹的方向冲去。 孟莹莹一下子慌了,这么大的林子,怎么就偏偏挑了她这个方向。 那么多的野蜂,被白映雪引着追在后面,这要是被蛰上几下,痛都痛死了。 她实在沉不住气,站起身制止白映雪,“你干什么!你,你别过来,你不许过来!别把野蜂惹过来!”歇斯底里的声音响彻整片树林,激得野蜂群更疯狂了。 白映雪装作才发现她的样子,眼里满是惊喜,随即被担忧代替,“孟同志,快!快跑!” 孟莹莹见白映雪动作丝毫没有减速,咬咬牙一跺脚,转身就跑,可她刚刚扭伤了脚,强忍着才没出声,这会儿功夫疼得厉害,哪还能跑得快。 她只得拼命往前跑,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可两条腿还是跑不过带翅膀的。 野蜂群很快就追了上来,有好几只钻进了孟莹莹的衣领里,给她蛰得嗷嗷直叫唤。 她只得伸出胳膊,企图驱赶野蜂,可那些野蜂就跟狗熊见了蜂蜜一样,前仆后继地飞上去。 孟莹莹拼命挣扎,心想自己都被蛰成这个样子,白映雪应该会比她更惨吧? 逃跑的间隙,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幕惊得她脚步都放慢了。 那野蜂跟长了眼睛一样,“嗡嗡嗡”地飞过白映雪,有几只即便靠近了也是绕着飞,一点都不蛰她。 白映雪就静静地站在那,淡定看着孟莹莹,白净的面容如初,身上没有一丝一毫被野蜂蛰过的痕迹,嘴角慢慢牵起一丝笑容。 那笑透着讽刺,仿佛孟莹莹的一切手段都被她洞悉。 见孟莹莹停下来,她不由地“咦”了一声,问道,“孟同志,你怎么不跑了?” 那一瞬,孟莹莹明白了,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是她。 这女人是魔鬼吧?野蜂怎么不蛰她? 她疯狂挣扎着,面色扭曲,很快脸上被蜇了好多个大包,肿成猪头,嚎叫着跑下了山。 解决完孟莹莹,白映雪拍了拍手,就这还出来跟她斗?谁还不是千年的狐狸咋的。 转过身,白映雪恢复严峻的神情,继续她的拯救顾赫大业。 太阳西斜,天色渐渐沉了下来,白映雪此时已经爬到了半山腰,可爬了这么久,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她在爬山的过程中,格外留意是否有人出没的踪迹,没什么特别发现。 没发现敌特的踪影就罢了,怎么连顾赫都找不到,这些特战营的士兵真是厉害,比她谨慎多了。 白映雪意识到这一点后,也开始有意识地清理自己的踪迹,避免被敌特看到,耽误任务。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白映雪即便再不甘心,也得先准备返程下山,要是夜晚遇到野兽,那可大事不妙。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当她准备返程时,乌云渐渐靠近上空,细细密密的小雨如细丝般,从空中飘落而下,温度也比刚刚晌午时,下降了两三度。 白映雪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加快脚步找到一处山洞,躲起来,打算等雨小些,再下山。 她颤颤巍巍地拿出保温杯,小口小口喝着里面的温水。 正当她准备拿出干粮,补充体力时,突然发现远处好像有人在移动。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是真的有人! 那人穿着蓑衣,带着草帽,步履匆匆,却异常谨慎,每走两步就左右看看,那模样和做贼心虚没什么两样! 白映雪心中一喜,还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今天她都打算打道回府了,没想到一场雨就将敌特送到了她面前。 只可惜还没找到顾赫他们,不知他们有没有避过危险。 白映雪仅仅纠结一瞬,就决定先跟上去看看。 她刚要踏出山洞,就被一双宽大的手掌反扭住胳膊,来了个擒拿。 “你是谁?躲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第22章 我不是敌特! 白映雪吓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强忍疼痛,奋力扭头看去。 只见身后是一穿着军绿色便装的男人,他双眉如远山含黛,尾端微微上扬,隐现三分清贵傲气,眼型狭长,眼尾自然下垂,眸色似墨玉般温润,却在低垂时泄出一丝克制的锋芒,如未出鞘的名剑。 男人眉头微挑,神情严肃地盯着白映雪,满是审视和考量。 这男人长得像个贵公子,气质却冷冽正直,这种矛盾的感觉在他身上却融合得很好。 前世顾赫就有玉面将军的称号,长得俊俏,又身手了得,只可惜这颗新星坠落得太早,被遮掩了光芒。 白映雪试探着问,“顾赫?” 顾赫眼神一凛,“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说,你是不是敌特!” 白映雪微微苦笑,这顾赫长得不错,就是没有脑子。 她若真是敌特,也不会承认自己是敌特啊。 “我叫白映雪,也是军区的人,是来双鸭山附近做战备宣传的,你,你先松开我!痛死了!” 顾赫半信半疑地盯着白映雪,刚刚他就看到了,这姑娘突然出现,表面上是在躲雨,可行事谨慎的样子,还有清理自己踪迹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人。 “我真的是军区的人,我妈妈是曾明琼,我还认识你爸爸,顾镇南顾首长对不对?我还去你家吃过饭呢!”白映雪要痛死了,她这小胳膊小腿的,哪能经得起这么折腾。 顾赫听到曾明琼的名字后,眼神略微动摇,这人他知道,小时候经常见到父亲对着铁盒上的照片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他听大哥说过,那人是曾大夫,是以前军区的军医。 “这些只要是熟悉军区的人,稍微打听打听都能知道,没法证明你不是敌特!” “我,我有证物!你先松开我,我给你看!” 顾赫想了想,松开白映雪,冲她挑挑眉,“什么证物?拿出来我看看,你要是敢骗我,我马上就解决你!”说着摸上背在身后的枪。 白映雪脸上堆起讨好的笑,从自己的背包中掏出相机,又拿出顾清送他的军用水壶。 “看,这是你大哥送我的水壶,这是我从宣传部申领的相机。敌特没有办法搞到这么多军用的东西吧?” “对,还有这个。”白映雪又翻出从赵青山家带走的那张纸条,递给顾赫看。 “这是我采访退伍残疾老兵获取的素材,我还用相机拍了照,现在看不到照片,得等回去后在暗房冲洗出来才能看到。” 顾赫看到那水壶,瞳孔微缩,伸手拿了过来,在壶底处摸来摸去。 良久,把水壶还给白映雪,“这水壶是我大哥的,上面有他的标记。” 白映雪迷茫地眨了眨眼,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好在,顾赫暂时放下了疑虑,可还是不懂,“那你在山洞口贼头贼脑地干嘛呢?” “哎对!差点忘了正事儿!”白映雪凑近,压低声音,“我,我刚好像看到敌特了!穿着蓑衣,戴着草帽,形迹可疑得很!” “我原本想跟上去看看的,没想到被你一个擒拿,给拿下了。” 顾赫挠了挠头,好像是有点突兀了,随即眼睛一瞪,“你还想跟上去看看?你知不知道敌特是很危险的!” “不对,你是咋知道有敌特这回事儿的!” 看顾清的傻样,白映雪没忍住笑出了声,“顾同志,你刚刚不是说出敌特两字了吗?猜也能猜出来啊。” “是吗?我有说吗?”顾清一脸憨货样。 “你还不赶紧去追,一会儿人都走没影了!”白映雪提醒顾赫。 “放心吧,有人跟上去了。”得到肯定答案后,白映雪渐渐放松精神。 顾赫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出去,他回头对白映雪交代,“你就留在这烤火吧,等雨停了再下山,这里晚上不安全,趁天黑前赶紧回去。” 山洞里面有火堆,忽明忽暗的火光照映在顾赫脸上,那鲜活的神色不久之后就会变得萎靡。 “不行,我跟你一起去!” 顾赫诧异地望着白映雪,“你把执行任务当什么了?这可不是简单的战备宣传!拍几张照片,写点文字就能行的。” “我知道,我这次接到的战备宣传任务,也要记录你们。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顾赫无奈地转身,刚出来没走几步,就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枪响,在这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显眼,一群乌鸦在树上扑棱扑棱飞起,掀起一阵黑旋风。 顾赫拔腿就往前跑,白映雪紧跟在身后。 两人跑到一处平缓的半山腰处,前方不远身穿蓑衣的人在四处逃窜,他跑起来一瘸一拐的,右腿好像受了伤。 顾赫想都没想,就往前冲,被白映雪一把抓住。 “别过去,有陷阱。” 白映雪想起来了,前世那些敌特就是以身犯险,故意暴露踪迹,吸引顾赫前来追赶。 实际上敌特早就在此做好埋伏,前方那片平地表面看着和别处并无不同,实际上在铺满干枯树叶的下方,是将近十米深的陷阱,下面都是削得尖尖的木刺。 这要是掉下去,不死也要半残。 顾赫看了看白映雪,眼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可他没有贸然行动,慢慢靠近平地后,侦查一番,果然在平地中间位置发现了敌特布下的陷阱。 “嗨?你这同志,还真是神了,咋啥都知道?” 白映雪佯装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上山本打算帮我妈多采点草药,走的地方就多了些,这种陷阱以前在我老家那边也很常见。” 顾赫信以为真,两人绕过陷阱,继续往前追蓑衣人。 眼看着就要追到山顶处,白映雪有点紧张了,前世顾赫就是在这里受的重伤,只是现在还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方式。 还是得多加警惕为好。 前方的蓑衣人见无路可逃,转过身来,神色狰狞。 顾赫举起枪,缓缓靠近,“你已经被包围了,放弃抵抗,跟我回去。” 白映雪在身后探头探脑,打算发现雷点就及时提醒顾赫,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就是那个雷点。 左后方树林中突然蹿出一个人,一把将白映雪拽住,把她拉向山崖。 挟持白映雪的人同样穿着蓑衣,手持一把匕首,抵在白映雪白皙细嫩的脖子上,眼中透出冷厉。 点点血珠从她脖颈处低落,在土地上洇出朵别样的花。 “退后!给我退后!不然我就把她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