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错绑后,我靠读心强取豪夺》 第1章 人有三急 穿越前,叫醒她的不是闹钟,是那破碎不堪的业绩。 穿越后,叫醒她的不是鸡叫,是那无法控制的内急。 鱼小嫦抓起两颗干枣,快速奔向一里开外的茅房。 担心裙子受污染,她三下五除二解下长裙,放在门外的一块干净石头上。 然后穿着自制五分裤噔噔噔三步并两步上了木梯子,推开茅厕的门。 哎呦,我去! 这股子味…… 鱼小嫦将干枣塞入鼻孔,抵挡住“毒气”攻击。 然后挑着能下脚的地方,挪到地面上那个坑洞前。 一蹲,嗯,爽了! 穿越到这个平行时空的唐国已经两年了。 鱼小嫦如今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样的半原始生活。 经历了七百二十天的漫长煎熬。 从一开始自认为是天选之子。 到后来发现其实是无父无母、无房无钱、无系统、无金手指的全无型选手。 鱼小嫦在历经无数次的想死想生,要生要死的心理循环建设之后。 终于接受了现实,开始了她在古代的牛马生活。 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 先斩极品。 充分发挥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病就发模式。 操起原主家里仅有的一把防身武器——豁了口的菜刀。 将那些不怀好意的七大姑、八大姨、九大叔、十大伯都给砍了出去。 想将她嫁给老太监换彩礼?想都别想。 自此,鱼小嫦得到了穿越后的第一个外号“疯娘”。 因为觉得不雅,鱼小嫦自己改成了“癫姐”。 当然,代价是她也被这些所谓的亲戚连人带刀给扔出了从小苟居的柴房。 既然已经一无所有,那就释怀所有。 彻底光脚的鱼小嫦拿着相依为命的菜刀来到了京城棚户区。 咬牙拿它换了一间不足三平米的棚屋。 然后,她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 和阎王单挑玩命赚钱过上好日子。 当然,那得有工作。 穿越前她是个漫画作家。 实际是人人嫌弃,漫无目标,只能徒手画个家的社会边角料。 穿越后,还是个社会边角料。 无奈只能继续重操旧业。 只是这个时代纸很贵,笔很贵,墨很贵,她买不起。 所以她瞅准了教坊妓馆这些地方,给那些美女姐姐们画各种小美图,笔墨纸砚自然由她们提供。 主打一个无本买卖。 随着时间的积累,现在的她已经在这个圈子里小有名气。 回顾了自己简单而又单调的人生,鱼小嫦也解决完了排泄问题。 她嫌恶地看了看旁边筷子筒里插着的扁平竹片子,默默从袖笼里拿出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纸。 竹片子是这个时代解手后用来善后的玩意儿。 这儿的人喊它们叫做“厕筹”。 她实在不能接受,但也接受了许久。 毕竟纸这种东西实在是矜贵得很。 直到她赚了钱,有了一些节余买纸笔,她才把画废掉的纸偷偷藏起来,裁好当草纸用。 当然,这事儿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毕竟“敬字惜纸”是这个时代的优良传统,纸和字都是神圣而美好的存在,不容被玷污。 要是让人知道她拿纸“善后”,估计要被人拉去游街,被人扔臭鸡蛋。 解决完,鱼小嫦一秒都不想多待在这微生物密集的地方。 她推开门就往走,结果看到了小木梯下,一个白衣袍子男伸手拿起了她的裙子。 这时,对方也抬眸看到了她。 那明晃晃的两条大白腿,一下子闪瞎了他的眼,让他动弹不得。 “流氓!色狼!偷窥狂!”鱼小嫦脱口骂道。 忽然想到这不是这个时代骂人的词,于是飞快转唤骂人频道,大吼一声:“登徒子,还我裙子!” 一边喊一边就要去抢。 结果一脚踩空,直接从小木梯上跌了下来。 对方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去接。 却不料,鱼小嫦体重虽轻,冲击力却大。 下一刻,两人便以奇异的姿势趴在了地上。 【青天白日,投怀送抱,有伤风化,有辱斯文!】 鱼小嫦似乎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但见那男人瞪大双眼,紧抿双唇,满脸涨红,似乎没说话。 她来不及多想,因为此刻她发现,她的臀部上似乎有不明东西压着。 “你的手放哪呢?!”鱼小嫦大叫。 那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在接住鱼小嫦的须臾之间,竟托住了她的臀。 他慌忙撤下手。 鱼小嫦则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随手捡了石头砸向他。 “你个登徒子、淫贼,敢轻薄老娘,看我不砸烂你的咸猪手。” 鱼小嫦边骂边扔石头。 那男人倒是灵活,打滚躲开爬了起来。 然后气急败坏地喊道:“你个市井泼妇,还不遮上腿!” 鱼小嫦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光着腿呢。 慌忙捡起裙子穿上,鱼小嫦忿忿瞪着那男人,骂道:“你是从哪冒出来的,竟然敢偷窥老娘如厕!我要抓你去见官!” 那男人深吸几口气,平复了情绪,才缓缓回道:“这位小娘子,我与友人来此寻人,不料在此地发现石上遗落着一袭白裙。 初时以为是被风吹落,便欲拾起询问失主。 未曾想惊扰了姑娘,在下冒昧至极,恳请姑娘海涵。” 他慢条斯理的解释,鱼小嫦却在耳边听到了另外的声音。 【一时手贱,惹来疯妇,倒霉啊倒霉!】 鱼小嫦有些奇怪地转头看了看,四周除了他俩好像没别人。 “找人?我看你是昨晚在百花楼留宿的客人吧?趁着天刚亮,城中解了禁,正准备回家吧。” 鱼小嫦住的地方位于烟花圣地平康坊的最北角,附近有大型青楼两所,中小型娱乐扬所若干。 所以偶尔也会有因宵禁留宿青楼的客人,第二日晨钟一响匆匆忙忙往回跑。 只是这里偏僻无路,没人会往这里过。 所以这男人要么是迷路了,要么是迷失了,总归是可怜了她,被他占了便宜。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鱼小嫦邻居张三娘、李四娘、王五娘的声音。 “郎君是来找鱼娘的呀,她就在……” 三位夕阳区大娘簇拥着一位身穿紫色袍子的年轻男子一路过来。 看到鱼小嫦衣衫不整地和另一位白衣沾泥的年轻男子在那对峙。 一时间,穿越天际的高八度音便传了过来。 “小嫦!出什么事了?”张三娘先扑了过来。 然后是李四娘和王五娘。 鱼小嫦紧紧拽着裙子,生怕这三位大妈一不小心把她本就没系好的裙子给拽了下来。 这时,就见紫衣男子快步到白衣男子面前,关切问道:“孟兄,发生了什么事?” 这位被称为孟兄的人看了看他的友人,没敢说话。 这事儿好像没法解释。 解释就是错。 解释就要遭骂。 他没张嘴,但鱼小嫦又听到了一些话传入耳中。 【女子名节,重于泰山。此女虽行为癫狂,但今日之事我也难辞其咎。若贸然言之,恐有损其清誉,不能言,不能言呀!】 鱼小嫦暗自“切”了一声,心中暗忖:你装什么正人君子!你看我小腿摸我屁股。你不癫狂你是登! 刚吐槽完,她猛地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伽利略发现了新宇宙一样,瞪大了她那卡姿兰大眼睛。 那位孟兄明明没有张嘴,为什么她好像听见他说话了。 心思百转,耳边张三娘、李四娘、王五娘叽里呱啦的魔音吵得她无法思考。 她大喝一声:“别吵了!” 扬面瞬间安静,此时立马有一声音清晰飘了过来。 【群雌粥粥(yù yù),总算安静了!】 可在扬的人谁的嘴都没动。 鱼小嫦原本已经枯竭的心瞬间喷出了清泉。 她确定了!她的金手指来了! 第2章 走错路的不是你是系统 苍天啊! 大地啊! 穿越福利终于来了! 鱼小嫦激动地掩面而泣。 她就知道,好事多磨,金手指虽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她终于等到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能听到眼前这位孟兄的心声,但如今先让她狂喜一下。 至于其它,慢慢探索。 看着鱼小嫦捂脸大哭,张李王三位大妈更加坚信她是受了委屈。 于是指着面前紫衣、白衣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聒噪。 “这位郎君,你是不是对我们家小嫦做了轻薄之举? 我们家小嫦可是正经人,不是隔壁教坊妓馆里的女子!”张三娘一本正经说道。 李四娘紧跟着道:“这位乔郎君,我们瞧着您俊朗非凡,是个正人君子,我们才带你来的,结果您的同伴却悄悄来到这边行不轨之举,这是何道理?” 王五娘附和道:“就是就是,这是什么道理?” “孟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对这位小娘子做了什么?” 姓乔的紫衣男不明所以,着急问孟郎君。 孟郎君正要说话,就听鱼小嫦哭声戛然而止,转而说道:“都别吵了,误会而已。” 孟郎君立马噤了声。 而他的心声立马飘入了鱼小嫦的耳中。 【女子看重颜面,若她不愿提及,我自当缄口不言!】 鱼小嫦深深看了孟郎君一眼,只觉这是天籁之音。 她终于不再普通了! 接下来,她得问问此人身份,再做打算。 于是,她下意识地迈腿想要上前一步,却不想旁边三位娘子踩着了她的裙子,让她一个踉跄,直接二次入了孟的怀。 这一次,两人的嘴唇来了个亲密接触,她的初吻没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就听见一个欢呼雀跃的萝莉音响了起来! 【宿主,宿主,我在这里。】 宿主? 鱼小嫦愣住了,这不是来自系统文才有的称呼吗? 【宿主,宿主,我在这个孟郎君身上。】 声音再次传来。 鱼小嫦确定了,还真是穿越必备的系统在喊她。 可是喊她做宿主,为何在别人身上。 【宿主,宿主,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在这个人身上,我找了你好久。】 系统委屈巴巴。 鱼小嫦怒火中烧。 你个狗系统,让我等了两年,你却在别人身上。 鱼小嫦在心里喊道【那你现在还不快过来!你快过来呀!】 系统继续委屈【宿主,我努力了,尽力了,可是过不来。】 鱼小嫦差一点又要仰天痛哭。 原来不是系统不登门,而是系统走错门。 那她现在该怎么办? 她胡乱摸着孟郎君的胸,心想是不是能把这系统掏出来。 孟郎君今日两次被袭,已是不知所措,现在又被她上下其手,更是雪上加霜。 一把推开鱼小嫦,孟郎君红着脸正色道:“这位娘子请自重。” 鱼小嫦已经没了理智。 她穿越到这受的苦遭的罪谁知道? 为了活着,她天天不想干活,却月月得全勤。 就在她以为不管在何处,她都是牛马的命时,这狗系统终于姗姗来迟。 迟到就算了,却还在别人身上。 那感觉就像是马上能够咸鱼翻身,却发现粘锅了一样让人难受。 所以,什么自重不自重,有什么比自救更重要。 系统此刻就是她的救命稻草,是她改变命运的希望。 眼看着鱼小嫦众目睽睽之下又要对他上手,孟郎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鱼小嫦回过神来,看着孟郎君,却见他是一脸的震惊。 两人四目相对,表情复杂。 【宿主,宿主,你听我说,你必须要完成……】 就在系统要说出重要信息时,孟郎君已松开她的手腕,退后几步。 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 鱼小嫦正听到要紧处,见没了系统的声音,便在心里呼唤了几声。 【系统,系统,你说话啊!】 可是没有回音,只有孟郎君的心声传了过来。 【为何?为何?为何?】 为何你妹啊! 鱼小嫦心中暗骂。 你白占了我的系统还在问为何?我才想问为何好不好? 鱼小嫦怒目而视。 “小嫦,那个……刚才……要么先说正事吧。”张三娘嗅出了硝烟的味道。 她上前拉住鱼小嫦,转移话题道:“这位乔郎君说是来找你的。” 一旁已经震惊到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乔郎君总算是找到了存在感,立马挺起胸膛,说道:“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鱼画师。” 大名鼎鼎? 这个词让鱼小嫦很受用。 不过她有她的规矩。 “你们是来买画的?可我的规矩是女客来,优待;男客来,放狗!” 乔郎君和孟郎君脸色都有些难看。 准确的说,孟郎君脸色本就不好看,此时更难看了。 他的心声再次飘了过来。 【她竟就是乔贤弟要寻的画师。坊间流传她行为癫狂,拒男性访客于门外。 若遇不速之客,则以恶犬驱之。 我素来畏犬,故独自迂回至这幽静后山,未曾想,命定之遇,终是无法避及。 早知如此,宁与乔贤弟一同直面恶犬!】 鱼小嫦听明白了。 敢情是这姓孟的怕狗,知道自己对付男客的规矩,怕自己放狗咬他,所以刻意避开。 结果却还是遇到了。 等等,什么叫宁可直面恶犬? 这话的意思是自己比狗还可怕? 鱼小嫦盯着孟郎君,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她确实饿了,从起床到现在,只输出未补给,两者已不成正比了。 “小嫦,我看这位乔郎君是正经人,有生意没理由不做对不对?” 李四娘闻到了硝烟的气味,赶紧劝说。 要不是鱼小嫦养的那只狗看到乔郎君一直吠,她们也不会被吵醒,更不会陪着他过来寻鱼小嫦。 说起来,这位郎君看着就是钱多人傻的样子。 小嫦要是愿意接这生意,她们也能分一杯羹不是? 可鱼小嫦正眼都没瞧那姓乔的一眼,只盯着姓孟的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孟郎君闭口不言。 心声随之而来:【非我主动寻你,为何要我报上家门?】 鱼小嫦心中冷笑,这男人竟还傲娇上了。 不等她开怼,一旁的乔郎君已出卖了他。 第3章 只要钱到位,万物皆可画 “这位是宫中尚药局的奉御孟秋石,在下是宫中画师乔知非。”乔知非介绍道。 话音刚落,引得旁边三位娘子一阵惊呼。 “竟是宫中之人,小嫦,你的名气已经传入宫中了。”李四娘抓着鱼小嫦的胳膊,兴奋地晃动。 鱼小嫦默默抽回快被晃断的手臂,低声说道:“四娘,且晃且珍惜,我的手还要赚钱养大伙呢。” 李四娘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讪讪笑道:“小嫦,我看到金主太高兴了,对不住呀。” 鱼小嫦郑重表示:“我明白,我理解,谁不喜欢发着金光的少年呢。” 乔知非呵呵呵,直说有趣。 孟秋石面色清冷,心声飘过【不知所谓!】 鱼小嫦白了孟秋石一眼,旋即温文尔雅地向乔知非行礼。 她将前世十二年所学的语文功底扒拉出来,终于挤出一句文绉绉的话:“久闻乔画师之名,如雷贯耳,今日终得一见,实为幸事。” 乔知非惊喜道:“你知道我?” 鱼小嫦很认真地点点头:“久仰大名。” 内心话:刚刚知道你。 乔知非一脸欣喜,说道:“那鱼娘子可愿帮我一忙?” 鱼小嫦道:“只要钱到位,二忙、三忙也帮得。” 乔知非哈哈笑道:“钱财之事,鱼娘子尽可放心,只要您的画作能让贵妃娘娘满意,多少都不在话下。” 鱼小嫦吃了一惊,竟然是贵妃要让她画画。 可是贵妃为什么要寻她这么个坊间不入流的小画师给她画画。 宫里头的画师那可都是大家出身,功力深厚。 更何况,她的画和这个时代的画大为不同,属非主流。 乔知非很快解答了她心中疑问。 “鱼娘子所画美人图,画风独特,形态多变,极有新意。 您所著的《野花的十八种绽放方式》已传入宫中,萧贵妃偶得后,十分喜爱,便想请您为她画上一册。” 说着,乔知非靠近鱼小嫦,压低声音道:“贵妃是想将此画献给陛下,作为闺房之乐。 而乔某身为男子,不方便为贵妃做此画,故而要有劳鱼画师了。” 鱼小嫦一边听一边点头道:“明白,明白……好说,好说……不辛苦,不辛苦。” 原来贵妃是看上她画的小册子,想给自己画个专辑去争宠。 这倒是个发财的机会。 她不仅能给贵妃画,要是其他妃子有需要,只要钱到位,都能满足。 她不但能画十八种野花,还能画百变家花,更能画出三十六式秘戏。 保准画出各宫娘娘的美。 也定让那皇帝老儿看得热血沸腾,夜夜笙歌。 更重要的是,她若能进宫,就能接近孟秋石,想办法把那迷糊系统弄回来。 一般来说,有系统就有任务,那个才是老天让她穿越到此的目的吧。 不把这个任务完成,鱼小嫦怕是当牛做马一辈子,也只是个历史的小尘埃。 乔知非见鱼小嫦答应了,自然是满心欢喜。 他大方地留下一锭银子,说是让她买些所需之物。 并约好三日后的辰时在康平坊南门相见,接她入宫作画。 鱼小嫦带着收敛的笑,接下了这枚定银。 收了钱,鱼小嫦轻扬皓腕,对身旁的三位娘子说道:“好生相送,不可怠慢贵客。” 张三娘、李四娘、王五娘三人忙不迭地躬身行礼,手中的丝帕随风轻舞,口中更是温言软语:“二位郎君,请慢走,愿您二位一路顺风。” 乔知非、孟秋石在三位资深美女的簇拥下离开。 看到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鱼小嫦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无处安放的身体,整个人在风中摇曳。 她就知道,她鱼小嫦非池中之物,总有一天会从小鲤鱼飞升成嫦娥。 从原主这别扭的名字就知道了。 如今,手里白花花的银子告诉她,她离梦想又近了一步。 回了她那三平小棚屋,鱼小嫦将手中银子放在她养的爱犬鼻下嗅了嗅。 “豌豆,记住这个味道,这是金主爸爸的味道,下次再见要拼命冲他摇尾巴。” 鱼小嫦摸了摸爱犬的头,叮嘱道。 豌豆吠了两声,表示懂了。 鱼小嫦夸赞道:“聪明!” 回棚子里拿了木盆子,到井边梳洗,正巧三位娘子送完客回来了。 “小嫦,刚乔郎君给你的银子有十两吧,分我们点呗。” 李四娘拿胳膊肘轻轻撞了撞鱼小嫦的小蛮腰,顺带给她抛了个媚眼。 而王五娘则殷勤地帮她又打了一桶水上来倒入木盆子中。 然后又要再打。 “五娘,我只是洗脸,用不着那么多水。”鱼小嫦赶紧阻止。 王五娘憨笑道:“小嫦啊,你要是让我吃饱饭,我天天给你打洗澡水。” 鱼小嫦:…… 这时,张三娘的肚子很合时宜地唱起了空城计。 鱼小嫦肚子也饿了,于是小手一挥,今日去巷子口的张记下馆子去。 四人浩浩荡荡地到了那,鱼小嫦对王五娘道:“五娘,今日就让你豪气一把,随便点。” 王五娘无比欣喜地眨巴着她的那双无辜眼,欢天喜地地走到掌柜面前,宽袖一挥,说道:“来四碗豆花!” 鱼小嫦:…… 李四娘掩唇笑道:“平日里我们都只拼着两碗吃,今日变四碗了,这是五娘能想到的最豪的事了。” 鱼小嫦心头一酸,立马起身来到掌柜面前,说道:“再来四个羊肉毕罗、四个蒸饼、一碟醋芹、一份包鱼鲊。” 王五娘惊喜地捂住了嘴。 张三娘和李四娘看着满桌的美食,也是十分欢喜。 她们已记不清有多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食物了,何况这还是早食。 鱼小嫦见她们高兴,她也很高兴。 当初要不是三位娘子收留了她,给了她一方栖息之所,她可能已经饿死街头了。 说起来,她们三个也是可怜人啊。 以后,她一定会带上她们过上好日子。 正在鱼小嫦感怀往事,踌躇满志时,一道公鸭一般难听的声音传了过来。 “呦,这不是鱼小娘子吗?今日怎的有钱到铺子里吃东西了?” 鱼小嫦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体态臃肿、肥头大耳的家伙,正坏笑着盯着她。 或许是因方才大快朵颐了热食,额间细汗涔涔,汗珠沿着脸颊滑落,最终汇聚于那层层叠叠的下巴间,看着额外油腻。 此人是百花楼的常客,富贵金银铺的少东家田大郎。 也是鱼小嫦的爱犬豌豆一战成名的对象。 第4章 只认钱不看脸的灵犬 不想因为地主家的傻儿子影响了吃饭的心情,鱼小嫦破天荒的选择了沉默。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鱼小嫦用眼神示意其余三人,继续吃饭,吃饭。 结果,那傻儿子田大郎继续口嗨道:“鱼小娘子,我出十个铜板,你和我回家,给我画张画呗,不着一缕的那种哦。” 鱼小嫦头也不抬,继续吃。 只是咬那毕罗的牙劲又加了几分。 田大郎还要再那继续:“最好啊,你自个儿再画张自己的,送给我,如此我把两张画放在一起,你在上我在下,如何啊?” 污言秽语引起四周一片爆笑声。 鱼小嫦彻底寒了脸。 忍一时卵巢囊肿,退一步乳腺增生。 去他妈的忍一时、退一步。 鱼小嫦直接操起刚喝完豆花的瓷碗,砸向了那一坨肥肉。 田大郎身子笨拙,根本躲不过鱼小嫦的瓷器攻击。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瓷碗精准无误地击中了他的鼻梁,痛得他发出了一声扭曲的惨叫。 “哎哟,血!”四周的惊呼声也随之而起。 田大郎手忙脚乱地擦拭着鼻子,指尖触及之处,尽是殷红。 “你、你个疯妇,你竟敢动手打人!”田大郎怒火中烧,双脚直跳,怒不可遏。 鱼小嫦冷冷说道:“我从不打人,因为我打的都不是人。” 田大郎愣怔片刻,恍然大悟,发出怒吼让身边的两个小厮上去开揍! 三四五娘唰的一声都站了起来,抄起板凳迎战。 两个小厮压根不是对手,三两下就被干趴下了。 趁此间隙,田大郎企图绕过战圈,直取鱼小嫦。 心中盘算:干瘦娇小的鱼小嫦,我就是压也能压死你。 田大郎嘿嘿嘿猥琐的笑。 下一秒,只觉头皮一紧,脖子一酸,一只骨相完美的手抓着他的头发用力把他往后一扯。 肥重的身体轰然倒地,溅起数亿尘土。 “欺凌女子,暗箭伤人,此等行径,岂是君子所为?”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旁响起,竟是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孟秋石。 鱼小嫦看着这个早上刚刚见过,抱过,亲过的少年郎,两眼放光。 我的系统啊,你又回来了。 乔知非走到鱼小嫦面前,关切问道:“鱼小娘子,你没事吧?” 鱼小嫦却一个箭步冲到孟秋石面前,将耳朵靠近他的胸口,内心不断呼唤系统。 只是除了孟秋石那清冷的心声飘来,鱼小嫦怎么也没听见系统的萝莉音。 【此女行为如此癫狂,如何能入宫作画?乔贤弟这次怕是走眼了。】 伸出手,用修长的手指轻触她的肩膀将她推开一些。 孟秋石冰冷地吐出两个字:“自重。” 鱼小嫦心情再度郁闷,垂头丧气地退开了。 “多谢相助。”鱼小嫦漫不经心地谢道。 瞧着鱼小嫦黯然神伤的样子,乔知非有些于心不忍。 他觉得鱼小嫦是看上了孟秋石。 这孟秋石月华皎洁,风姿卓绝,自然引得无数女子倾心仰慕。 只是有多爱就有多伤。 他性子清冷,不近女色,在男女之事上有些迂腐,不知伤了多少佳人的纯爱之心。 人送外号“孟石头”。 今日这鱼小嫦数次接近他,他没有发怒估计是看在他乔知非的面子上。 要是得罪了鱼小嫦,她一气之下不肯进宫作画,那他乔知非就免不了受贵妃责罚。 这才让孟石头隐忍不发吧。 “鱼娘子,孟郎君就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您不必在意。”乔知非安慰。 鱼小嫦扬唇笑了笑,心中暗想:他内里热不热我比你清楚。 孟秋石看了鱼小嫦一眼,忽然说道:“鱼小娘子,我瞧您脸色欠佳,是否有些不适,可否让我为你请脉一观?” 此话一出,着实让乔知非以为他耳朵出了问题。 孟秋石在宫里头除了给皇帝、太后、皇子、幼年公主看病,其他妃子是花多少心思和金钱都请不动他的。 他秉信:后宫是非多,少接触少是非。 除非是皇帝下旨,让他给某位得宠的嫔妃看病,他才会去。 所以至今,孟秋石看过病的妃子,准确的说是成年女子,屈指可数。 鱼小嫦也有些惊讶,请脉?看病?她有什么病? 两人再次四目相对,鱼小嫦想要听听孟秋石心里头会不会说出她得了什么病。 可是耳畔一片寂静。 看来他并没有什么想法。 “孟郎君,那给我们也看看吧。”三四五娘蜂拥而上,七嘴八舌地想让孟秋石一起看看。 这可是宫中的御医哎,是给皇上、皇后看病的人,她们祖上冒青烟才能有此机会让他一观吧。 孟秋石正要拒绝,就听鱼小嫦道:“要看就一起看。” 孟秋石当即寒着脸点了点头。 只是,这里乱糟糟的,不适合诊脉。 于是,鱼小嫦就领着乔、孟二人回了她们四人的陋居。 而乔知非,掏出银钱解决了早食铺子被砸坏的物件。 再度来到这简陋杂乱的棚屋时,看着那竹竿上琳琅满目晾晒着的女子贴身衣物,孟秋石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孟秋石的心声传过来。 鱼小嫦:这不是她前不久劝自己的话么。 只是这男人在忍什么? 既然这地方这么让人难受,他还跟来做什么? 难道自己真有什么大病?他医者仁心,不得不给自己瞧瞧? 鱼小嫦的心冷了半截。 就在这时,趴在地上昏昏欲睡的豌豆忽然像发射了一般冲向了孟秋石。 【救命啊!!!别过来!别过来!谁快拉住它,拉住它!】 孟秋石表面一片波澜不惊,内心已是骇浪滔天。 “哎呀,小嫦,快拉住豌豆!”李四娘想要拦住小狗,却被它精准地避开了。 它的目标很明确,孟秋石。 鱼小嫦眼瞅着孟秋石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了,这才出声喝止:“豌豆,回来!” 豌豆紧急刹车,但还是冲着孟秋石吠了两声! “汪汪!汪汪!” 这两声犬吠,实打实地敲在了孟秋石的心上,吓得他差点心梗。 “没事了,可以过来了。” 鱼小嫦让豌豆去旁边溜达了。 孟秋石胆战心惊地迈开了颤抖的腿。 他瞧着那豌豆依旧盯着它,不由问乔知非:“它为何只盯我不看你?” 乔知非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鱼小嫦替他答了。 “我这条是灵犬,只看钱不看脸。” 乔知非和孟秋石皆是一怔。 为何他们都觉得有被冒犯到? 第5章 医生说话请别断句 终于,闯过了豌豆这一关后,孟秋石总算可以坐下来证实些事情。 他先给鱼小嫦诊脉。 孟秋石的手骨相很好,手指修长而整洁,仿佛是精心雕刻出来的一般。 当如此完美的手指搭在鱼小嫦的手腕上时,鱼小嫦忍不住在心里又喊了两声系统。 可惜没有回应。 随着孟秋石眉头越皱越紧,鱼小嫦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自己不会真得了什么毛病吧? 她竖起耳朵想要听听孟秋石的心声,可惜只听到比深海更深的静谧。 “李娘子,孟某先为您诊断诊断。” 孟秋石忽然开口,吓了聚精会神想要读心的鱼小嫦一跳。 “孟郎君,我得了什么病?”鱼小嫦直接开口问道。 他这御医怎么回事呢? 怎么能吃着碗里的又看向锅里的,看病不是和吃饭一样,得一个一个来吗? 孟秋石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轻飘飘地说道:“鱼娘子请稍待片刻,等我看完这几位娘子,再与你细说。” 鱼小嫦大惊,什么意思?她的病已经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了? 看着给李四娘诊脉时,孟秋石的眉头平的像是被熨过一样,丝毫没有皱眉的痕迹,鱼小嫦只觉心拔凉拔凉的。 她真得得什么疑难杂症了? 或者是不治之症? 天哪! 壮志未酬身先死! 鱼小嫦绝望又悲怆。 心中呐喊:到底是谁在这两年偷走了本小姐的璀璨人生? 是他,是他,就是他, 目光猛地看向孟秋石。 孟秋石只感到一阵阴冷,冷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可是五月天了呀,怎还会冷。 孟秋石稳住心神,对李四娘道:“娘子平日里是不是会有失眠、心烦、口干咽痛等症状?” 李四娘一手托着腮帮子,一边使劲点头:“嗯嗯嗯,孟奉御真是神医呀。” 孟秋石示意李四娘换一只手。 李四娘赶紧照办。 当孟秋石的手搭在她的手腕上时,李四娘表情享受。 【这孟郎真是让人心动呀,这手一碰到,真是浑身都酥了。】 李四娘内心活动丰富。 孟秋石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避开了李四娘那灼热的目光。 “李娘子是属心火旺盛,平日里多喝些莲心茶。” 孟秋石收回手,看向了王五娘。 “我也有的看诊吗?”王五娘有些受宠若惊。 孟秋石开始为她诊脉。 【早上那羊肉毕罗可真好吃,可惜才吃了两口,就被那个肥猪给搅和了。】 王五娘歪着脑袋,回味着没能吃完的早餐。 孟秋石收回手道:“王娘子脾胃虚寒,不妨多进些温补之物。” 之后便是张三娘。 她怔怔地看着为她把脉的孟秋石,心中感慨。 【我儿要是还活着,也该有这么大了!】 孟秋石抬眸道:“张娘子,您忧思过重,长此以往恐伤心神,还需放宽心怀。” 说完,他对三位娘子道:“三位娘子身子康健,只需稍作调整即可。” 然后,目光再次落在了鱼小嫦身上。 鱼小嫦已经在一旁做了好一会生生死死的心理建设了。 她撸起袖子,伸出双手,说道:“要么你两边都搭一搭?准一点。” 孟秋石盯着她,没说话。 瞧着鱼小嫦不同寻常的行为,乔知非担心孟秋石甩袖子而去,正想劝说,就见孟秋石竟然真得将双手都放了上去。 随着时间流逝,孟秋石不仅皱了眉,还闭上了眼。 鱼小嫦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这是多难的病啊,让他愁成这样。 这时,孟秋石的心声飘了过来。 【为何?为何?为何?】 又是三连问“为何?” 这个文绉绉,喜欢蹦四个字的家伙改蹦两个字了,直接减半了!是什么意思啊? 鱼小嫦受不了了。 “孟郎君,我到底怎么了?你直说就是!”鱼小嫦直接问道。 孟秋石睁开眼,看着鱼小嫦,淡淡说道:“想吃什么就吃,吃好点。” 鱼小嫦觉得眼前一黑,人生又要重启了。 只是明确知道要死,还是有点怕的。 “我,还有几天。”鱼小嫦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 孟秋石轻轻抬起眼帘,说道:“十天左右。” 鱼小嫦眼里的光骤然熄灭。 煎熬了两年,刚看到点希望,这下子彻底毁灭了。 “孟奉御,你们在说什么呀?小嫦她怎么了?什么还有十天?”张三娘瞧着鱼小嫦瞬间垂头丧气的,也不知道她怎么了。 孟秋石道:"鱼小娘子平日里饮食简朴,以致气血不足,故而癸水迟迟未至。 然万物生长自有其时,小娘子年岁已到,初潮约莫十日左右便会至。 此时更需注重饮食,尤其是温补之物,以调和体内虚寒,免得到时身子难以承受。" 张三娘闻言,焦急之情溢于言表:"孟奉御,小嫦自幼生活艰辛,身体自然孱弱。能否请您慈悲为怀,赐一药方,助她调养身体?" 孟秋石目光扫过鱼小嫦那失神的脸庞,缓缓道:"也罢,我便为小娘子开一剂食疗之方,既温和又经济。" 众人闻言,皆是感激不尽,连声道谢:"孟奉御真是宅心仁厚,医术高明,我等感激不尽。" 言罢,王五娘忙从小嫦作画的案几上取来纸笔,恭敬地请孟秋石挥毫赐方。 孟秋石接过笔,却惊讶发现这笔和他平日里用的笔不同。 它不是狼毫或是羊毫,它的笔头十分坚硬,似乎是木炭。 “这笔……”孟秋石抬头再次看向鱼小嫦。 此刻的鱼小嫦终于回过神了。 这该死的孟秋石,不知道作为医生,不能随便断句的吗? 这是想吓唬她啊! 鱼小嫦一把抢过她画画用的特制笔,没好气道:“这点小问题就不劳孟郎君开方子了,我知道吃些什么。” 不就是要来例假了吗?老娘上辈子又不是没来过。 鱼小嫦根本不担心这个,她比较在意的是如果系统真带着任务来的,那已经耽搁两年的时间了,再拖下去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好,既如此,就不打扰了。”孟秋石身为名医,却被鱼小嫦给嫌弃了,他还不高兴呢。 孟秋石起身就走。 乔知非赶紧跟上,但他不忘叮嘱鱼小嫦。 “鱼娘子,三日后可别忘了。” 鱼小嫦郑重地点点头。 赚钱的事她怎么会忘! 第6章 矮坛子报官 走在路上的孟秋石背着手,一脸凝重。 身后紧追而来的乔知非不明所以。 “孟兄,你不对劲。”乔知非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道,“你一向不近女色的,怎么今天如此特别?难道……你喜欢老成稳重一些的?” 乔知非想到三四五娘都是半老徐娘,想着难道是孟秋石爱好特殊? 孟秋石却旁若无闻,紧锁眉头,一言不发。 他无法和别人去说,自从两年前他骑马跌落,昏迷七天七夜醒来后,就似有鬼附身,竟然能听见女子的心声。 当然并不是随时能听见,只有在他为她们诊脉,或者是有肢体接触时才行。 这也就成了他一直不愿意与太多的女人有接触,也尽可能不为女子问诊的原因之一。 皇帝身边的嫔妃心声太过丰富,他实在是担心听多了会惹来杀身之祸。 所以远离是非才是明智之举。 当然拥有这种神秘之术也有好处,不仅让他能够识人更清,对于患者来说也是好事。 女子多含蓄,加上有些病不好直说,能听见她们的心声,有助于他为她们医治。 所以,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特殊本事,他已经逐渐适应,也习以为常了。 可今日他却没听见鱼小嫦的心声。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的这本事忽然消失了,就如同它突然到来。 后来他又想会不会是他和鱼小嫦接触的姿势不对,毕竟他之前从未和其他女子有如此亲密之举。 或许只有诊脉才能闻得心声。 这才让他折而复返,提出为鱼小嫦诊疗。 为了佐证读心之术未消失,他为张三娘、李四娘、王五娘都诊了脉,最终确定不是他不行,确实是鱼小嫦特殊。 这鱼小嫦性情如此无常,为人贪财又癫狂,她内心什么想法不知道也好。 只是孟秋石好奇,为什么独独听不见此女心声,难道是因为此女的内心想法太过离经叛道? 正当孟秋石百思不得其解时,一队衙差从他和乔知非身边经过,行色匆匆,直往筒楼那边去。 “孟兄,会不会是刚才那矮坛子报官了?他们去找鱼小娘子的麻烦?”乔知非忽觉不对。 孟秋石微微一怔,矮坛子?那个肥头大耳的田大郎? 确实有这可能,不过这关他们什么事? 刚才他们已经帮过鱼小嫦了,没必要再惹麻烦。 “再晚些某就赶不上午后给太后请平安脉了。” 孟秋石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 这边,鱼小嫦和三四五娘正说着话。 “小嫦,那孟奉御说得对,你确实应当好好调养一番。 瞧瞧你都已经及笄了,却还没来癸水,这绝对是身体亏虚所致。” 王五娘拉着鱼小嫦的手,关切说道。 “对对对,想我当年十二岁时便已来潮,此后身子便日渐丰盈。 你看看我这儿,还有这儿,十多年前那也是风姿绰约,迷倒一片呢。” 李四娘边说边挺了挺胸脯,又得意地晃了晃腰肢。 鱼小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马平川,只能一声轻叹。 这日子能活着就不错了,谈何营养。 就在此时,就听一声高喝响起。 “鱼小嫦何在?” 只见一皂衣衙役昂然立于门前,腆肚按刀,那架势活似一只准备战斗的公鸡。 鱼小嫦蛾眉微蹙,正要起身答话,张三娘已抢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敛衽施礼道:“差爷辛苦,不知唤我家小嫦有何贵干?” 那衙差面沉似水,鼻孔里哼了一声:“有人状告鱼小嫦欠债不还,反将债主打伤!府尹老爷有令,即刻拿人过堂!” 鱼小嫦愕然:“欠债?我什么时候欠过他人银钱?” 三四五娘亦是面面相觑,急道:“差爷,莫不是弄错了人?” 衙差不耐,一把推开挡路的张三娘,呵斥道:“休得多言!天大的干系,自有公堂上分说明白!尔等再敢阻挠,一并锁了去!” 说罢,攥住鱼小嫦那细若草茎的腕子,连推带搡,径直押往府衙。 公堂之上,明镜高悬。 京城咸安县县令梁智少高坐案后,一手捻着稀疏的山羊胡须,摇头晃脑,拖长了腔调问道:“堂——下——跪者,可是鱼小嫦?” 鱼小嫦跪在冰冷石板上,举目四顾,一眼瞥见堂侧那肥头大耳、得意洋洋的田大郎,心中登时明了。 “民女正是鱼小嫦。”她挺直腰背,朗声应答。 梁县令眯着眼,慢悠悠道:“鱼小嫦,你可知罪?” 鱼小嫦以为问得是早铺争执的事,便原原本本陈述了一遍。 岂料梁县令听罢,将惊堂木一拍:“本官问的是你欠债不还、殴伤债主田大郎之罪!休要顾左右而言他!” 鱼小嫦神色一凛:“欠债?县令明鉴!民女从未向田家借过一文钱!” 那田大郎腆着肚子,踱前一步,从袖中抖出一张纸,得意地晃了晃:“嘿嘿,鱼小娘子,空口白牙可抵赖不得! 瞧仔细了,这可是你爹十年前亲笔画押,借我田家纹银一百两的借据!铁证如山!” 鱼小嫦伸手:“给我看看!” 田大郎故作大方地将纸往地上一抛,假笑道:“看!看!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鱼小嫦拾起借据,凝目细看,心头一沉。 纸上果然写着借款之事,落款是原主父亲的名字,日期正是十年前。 好家伙,十年前! 那时候原主还是个扎着冲天辫、流着鼻涕泡的小豆丁吧? 而她还在二十一世纪刷手机呢,谁知道这玩意儿是真是假? “既是十年前的旧债,你为什么现在才来追讨?”鱼小嫦开口质疑。 十年?放咸鱼APP上链接都失效了好吗! 鱼小嫦腹诽。 不等田大郎回应,就听梁县令官威十足地一拍惊堂木:“鱼小嫦!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按我朝律例,‘诸负债违契不偿’,当施笞刑!来人啊!动手!” 鱼小嫦懵了。 完犊子!穿来两年光顾着研究怎么赚钱,从来没去看过什么律例!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堂下三四五娘一听要动刑,急得眼都红了。 她们想冲上来理论,却被几个膀大腰圆的衙役拦住,最终只能跳着脚喊:“大老爷!冤枉啊!天大的冤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冷镇定、跟现场慌乱气氛格格不入的声音,精准钻进鱼小嫦的耳朵里。 第7章 旧债 【纸面挺括光洁,毫无黄脆褶皱。此乃新造伪契无疑!】 是孟秋石的声音。 不,准确的说是孟秋石的心声。 鱼小嫦回头看到了人群中面无表情的孟秋石。 电光火石间,鱼小嫦福至心灵! 她猛地一挣,竟真给她挣脱了钳制! 然后一个箭步上前,把那借据高高举起,声音清脆得能穿透房梁:“梁县令!民女有重大冤情要禀报!这证据——是假的!” 整个公堂瞬间安静。 梁县令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讲!” 鱼小嫦深吸一口气,声音拔高,带着点抓到对方小辫子的兴奋,说道:“县令明察! 按常理说,十年前的借条,那纸早该黄成老咸菜了! 墨迹也会因氧化而黯淡无光。可是这张借据~” 她指尖用力一弹纸面,发出清脆声响,“纸面光洁如新,触手紧实挺括,毫无岁月侵蚀痕迹! 再看上面的墨迹,饱满鲜亮,浮于纸表,分明是新近书写!” 说完,她把借据往公案方向一推,眼神灼灼地盯着梁县令。 心说:证据确凿,看你这回怎么说! 结果—— 梁县令眼皮都没撩一下,自顾自地挥挥手:“一派胡言!休得狡辩!来人啊,行刑!” 鱼小嫦脑袋“嗡”地一声,瞬间懵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两个衙役像拎小鸡仔似的钳住胳膊,粗暴地拖到公堂正中央,“噗通”一声摁在地上。 那油光锃亮的板子高高举起,在惨淡的天光下闪着不祥的寒光。 鱼小嫦瞬间悟了。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什么真相正义,都是浮云! 关键是谁的金白之物给得多。 “你这个狗……”绝望之下,鱼小嫦张口就要问候梁县令祖宗十八代。 “且慢——!” 就此时,一道清朗沉稳的声音骤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孟秋石长身玉立,从容不迫地站了出来。 梁县令虽不认得他,但见此人气度雍容,身着锦缎华服,腰系象征身份的犀角蹀躞带,暗忖至少是六品以上的官员。 于是神色虽仍肃然,语气却缓和了几分:“堂下何人?为何阻扰本官断案?” 孟秋石立于堂上,姿态优雅地作了一揖,朗声道:“某乃宫中尚药局奉御,孟秋石。” 梁县令点点头:“原来是孟奉御。不知奉御因何中断本官断案?” 孟秋石略一沉吟,开口道:“梁县令容禀。这位鱼娘子,乃宫中乔画师新收的爱徒,不日将奉召入宫,为贵妃娘娘绘制新妆图样。 某与乔画师今日特来寻她,却见她被带入府衙,卷入这欠债案中。” 他目光转向地上那张借据,语气笃定:“适才鱼娘子所言,句句在理。 此借据观其纸、墨、形、貌,确系新近伪造,绝非十年旧物,疑点重重,有构陷之嫌。” 他微微一顿,声音更显清正:“故,恳请县令明察秋毫,详查此据真伪,以正视听,莫使无辜之人蒙冤。” 他话音刚落,原告田大郎就急吼吼地嚷开了:“放屁!你说假的就是假的?白纸黑字,铁证如山! 这分明是郑老头当年亲笔所书!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天王老子来了也赖不掉! 而你~” 田大郎认出来了,此人正是之前打他之人。 不过,他还不算蠢到家,听孟秋石自报家门,便知不可随便招惹,也就没把早上被殴之事攀扯出来。 总归,他的目的不过就是鱼小嫦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丫头。 孟秋石闻言,只轻飘飘地瞥了田大郎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跳梁小丑。 随即他转向梁县令,声音朗朗,掷地有声,引经据典道:“田大郎此言大谬! 梁县令明鉴,按我朝律例所载‘债主身死,子孙不承!’ 故而此案,鱼娘子定是无辜。 其一,债务主体已灭,追索无门! 鱼娘子父亲已于十年前身故,其母亦已亡故。 依我朝律法,‘负债者死,其债勿问妻子’,‘父债子偿’非为律法所定! 债主身死,其妻、女并无代偿之责。 此债纵使为真,亦随鱼娘子父母之亡故而消,怎能强加于孤女? 其二,时效之限,已陷自误! 田大郎声称此乃十年旧债。 即便不论依律尚在三十年时效之内。 然律法有言:‘知负债者逃,……即告官司者,不在此例。’ 如今鱼娘子父亲非‘逃’乃‘亡’,其死亡事实田大郎焉能不知? 若其真握有十年前旧据,且明知债务人已亡故,为何不即时告官以寻其妻女或处理其遗产?等了十年方来追索孤女,岂非自陷于‘知而不告’之境地? 此等行径,其诉请时效已过! “其三,伪造之嫌,昭然若揭! 如鱼娘子所陈,此据崭新异常,毫无十年旧契应有之貌。 其父母既已亡故十年,此据从何而来?明显为新近伪造,意图讹诈! 此乃作伪证、诬告良民,按律当反坐!” 不等梁县令作出反应,孟秋石的唇角掠过一丝冷峭的弧度,目光如冰刃般扫过田大郎,声音铿然:“按《诈伪律》云:‘伪造契书,赃轻者杖一百,重者以盗论’! 田大郎!你是欲领杖刑,还是想坐坐牢狱!” 田大郎闻言,张口结舌。 趴在地上的鱼小嫦扬起脖颈,望着挺身而立的孟秋石,如见神明。 他方才引经据典的辩驳,鱼小嫦其实并未完全明白。 但是她可是惯会抓重点的,孟秋石的长篇大论说到了律例里没有父债子偿的规定,甚至明确规定负债者死,妻女无代偿的责任。 还有就是,若是这借据是田大郎伪造的,那最轻也要打个一百杖。 这孟秋石还真是雪中送炭,助人为乐的活雷锋啊。 鱼小嫦感动得几乎落下泪来。 相比之下,梁县令此刻却进退维谷。 他自然知晓孟秋石所言不虚,奈何与田家利益盘根错节多年,断不能轻易责罚。 况且,田大郎的姑姑是恒王媵妾,恒王乃圣上亲弟,岂是他能开罪的? 可是这位孟奉御虽为正五品下,毕竟常侍君侧,且深得太后与皇帝信重,亦是万万得罪不起。 就在他皱眉苦思如何裁决时,就听鱼小嫦嚷道:“孟奉御,这狗官定是贪赃枉法了,才会听信姓田的一面之词,不肯放过我。 还请奉御回宫后,向皇帝禀明,务必还我清白!” (解释下梁县令的品级:梁智少设定为唐国京城所辖县咸宁县的县令。 参考唐朝官制,京畿所辖之县地位特殊,其县令官阶可达正五品上。这与孟秋石所任的尚药局奉御(通常为正五品下)品秩相当,两者同属中央机构中的中层官员。) 第8章 小算盘噼里啪啦 瞧见鱼小嫦忽然如此,孟秋石心领神会。 他微微颔首:“鱼小娘放心,某相信朗朗乾坤之下,梁县令必会秉公而断。” 可即便如此暗示,鱼小嫦见那梁狗官还在那儿磨叽,跟便秘似的。 不由眼珠子一转,赶紧使出吃奶的劲儿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作楚楚可怜状:“若今日我不能脱罪,还请奉御代为向贵妃娘娘请罪……答应为她绘制的新画,怕是无法完成了。 贵妃娘娘若不悦,陛下定然也……唉,看来我此番是罪责难逃了。” 孟秋石闻言,唇角微抿,并未言语。 鱼小嫦却清晰地听见他心声:【这鱼小娘看似疯癫,倒也不蠢,深谙利弊,懂得拿捏人心。】 听见他的赞许,鱼小嫦不由暗暗得意。 她当然懂得! 好歹她也是看过各类权谋、宫斗剧的二十一世纪漫画小作家,深谙“扯虎皮做大旗”的硬道理! 不把皇帝和他的宠妃这两尊“大佛”请出来镇场子,怎么让这梁狗官“压力山大”? 果然,梁县令权衡利弊之后,当即判鱼小嫦无罪。 只是他这棵墙头草,也没判田大郎诬告之罪。 鱼小嫦这会儿也没那“宜将剩勇追穷寇”的心思。 经过公堂这一番“生死时速”的惊吓,她算是彻底悟了: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见血”的时代,没权没势就等同于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今天要不是天上掉下这块孟石头仗义出手,她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唱《铁窗泪》了! 这根“救命稻草”,必须牢牢抓住! 于是她赶紧对着孟秋石来了个深度鞠躬,感激涕零道:“多谢孟奉御仗义执言,主持公道!” 孟秋石面色平静,只微微颔首:“鱼小娘言重了,某不过据实而言。” 他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田大郎和神情复杂的梁县令,不再多言,转身飘然离去。 一直在看戏的乔知非赶紧追了上去,却听鱼小嫦在身后喊道:“师父等等我!” 乔知非停下脚步,笑着回头摆手道:“方才说你是我的徒儿,不过是秋石兄的权宜之计,鱼小娘子不必当真。 且鱼小娘子你画艺精湛,我可当不起你师父。” 鱼小嫦却不这么想。 此刻,她心里的那架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算盘珠子都快崩飞了! 自己穿越来的两年过得那叫一个凄风苦雨,全靠画点小画糊口。 今天这场无妄之灾更是给她敲响了警钟。 这年头,没靠山? 那就是“光屁股推磨——转着圈儿丢人”! 俗话说得好:“大树底下好乘凉”,“背靠大树有柴烧”! 眼前乔知非这根“大腿”,不抱白不抱! 认了这个师父,血赚不亏! 再说了,近水楼台先得月。 成了乔知非的徒儿,她才有机会多接触那位“金大腿本腿”孟秋石,再把那个迷糊系统给揪回来! 主意一定,鱼小嫦眼中精光一闪,行动力瞬间MAX! 说时迟那时快,她一个箭步蹿到乔知非面前—— “扑通!!!” 跪下了。 那声音,清脆响亮!结结实实! 膝盖砸在青石板地上,听着都让人心颤! 紧跟在她身后的三四五娘齐齐倒吸一口冷气,感觉自己的膝盖都跟着幻痛了一下。 “师父在上——!”鱼小嫦声音洪亮,字正腔圆,“请受徒儿一拜!” 乔知非被她这惊天动地的一跪惊得后退半步,脸上温和的笑意彻底僵住,只剩下哭笑不得的尴尬。 “哎哟!鱼小娘子,快起来!这、这成何体统!” 他慌忙弯腰去扶,奈何鱼小嫦像是长在了青石板上,膝盖生根,纹丝不动。 鱼小嫦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起不起!师父不收徒儿,徒儿就跪到海枯石烂!跪到天荒地老!跪到日月无光!”” 这机会,她鱼小嫦打死也不能放过!她可不仅仅是想找个保护伞,更重要的是她马上要进宫了! 去给皇帝陛下的老婆们画像了! 这绝对是名利双收的好差事。 只是收益越大,风险越大。 谁都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节操是路人!” 不对,是“从此小命悬一线”! 那地方可是龙潭虎穴! 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顶级修罗场! 里面个个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说话都带着八百个心眼子! 要是没个知根知底、经验丰富的“老司机”带路指点,就凭她这点“看过几部宫斗剧”的纸上谈兵功夫,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钱没赚到,小命先交代了,那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抱住乔知非这根“大腿”,认他做师父,绝对是她眼下性价比最高的生存保险! 有师父罩着,总能得到些真心实意的提点吧? 总能避开些明枪暗箭吧? 毕竟……嘿嘿,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她这个“徒儿”要是在宫里捅了大篓子,他乔知非这个当师父的,能脱得了干系? 这师门连带责任,就是他不得不罩着自己的紧箍咒啊! 乔知非看着鱼小嫦,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是慕名而来,想结识这位画风新奇独特的民间画师,完成贵妃的任务。 怎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强行拜师这一步? 他手足无措,急得额头冒汗,下意识地就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旁边那位一直作壁上观的孟秋石。 都怪你!要不是你刚才在公堂上信口开河说她是我的徒儿,哪会有现在这出? 你自己惹的祸,你倒是说句话啊! 乔知非眼神疯狂暗示:孟兄!救命!快管管! 可孟秋石负手而立,微微仰头,专注地欣赏着屋檐角上一只正在梳理羽毛的麻雀。 对乔知非那饱含哀怨、委屈、求助的目光完全视而不见,俊美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欠揍。 孟秋石其实心里正犯嘀咕。 刚才他明明已经走出老远了,心里却莫名其妙一阵阵发慌,像是有根无形的线在拼命往回拽他,鬼使神差地就折返了回来。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提醒他,必须回来看看。 这感觉,怪异得很。 第9章 夜半三更月黑风高 乔知非看着孟秋石那副万事与我无关的死样子,心知指望不上这个“坑货”了。 再看看地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鱼小嫦,还有周围越聚越多、指指点点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乔知非长长地、认命地叹了口气。 “唉……罢!罢!罢!”乔知非无奈地摇头,“鱼娘子……你、你先起来……这……好吧!好吧!既然你如此……呃,诚心诚意,那乔某……乔某便却之不恭了!” 他艰难地挤出这句话,感觉每个字都烫嘴。 收鱼小嫦为徒,本也没什么不可,只是…… 他实在有难言之隐呀! 现在他勉为其难答应,回去后还不知该如何呢? 罢了罢了,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乔知非无奈摇摇头,对鱼小嫦继续道:“不过!咱们事先说好! 鱼小娘子你的画功自成一格,天赋异禀! 乔某虽忝居师位,实则你我之间,当是亦师亦友,互相切磋,共同进步,切莫太过拘泥于师徒虚礼!” “好嘞!多谢师父!”鱼小嫦一听“收”字落地,瞬间眉开眼笑,“噌”地一下就从地上弹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装聋作哑的孟秋石,心声传入了鱼小嫦的耳朵。 【脸皮厚如城墙,韧性堪比藤蔓】 鱼小嫦:他这是嘲讽我,还是在夸奖我? “走了!” 孟秋石看看天色将晚,扔下冷冰冰的两个字,转身就朝着停在远处的马车大步流星地走去。 乔知非如蒙大赦,赶紧对着新鲜出炉的徒儿鱼小嫦匆匆叮嘱了几句场面话,脚底抹油般追着孟秋石跑了。 那背影透着几分落荒而逃的狼狈。 这倒让鱼小嫦有点看不明白了。 不过,她根本来不及细想这些,一直在旁边强势围观的三四五娘已经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七嘴八舌,唾沫横飞,无与伦比的热情劲儿差点把鱼小嫦给淹没。 “恭喜啊小嫦!” “哎哟喂!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拜了乔画师为师,以后可了不得咯!” 鱼小嫦被簇拥着,得意洋洋地往她那破旧的筒楼方向走,脸上还挂着劫后余生又“喜得大腿”的笑容。 夕阳的余晖把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谁也没注意到,在县衙大门旁边那条阴暗的小巷口,田大郎像条毒蛇一样隐在阴影里。 他那张布满横肉的脸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眼睛里燃烧着怨毒和暴戾的火焰,死死地盯着鱼小莺逐渐远去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捏得骨节发白。 夜半三更,月黑风高。 筒楼里一片死寂,连耗子都懒得出来溜达。 累了一天的鱼小嫦,正四仰八叉地躺在硬板床上,睡得昏天黑地,口水流了半枕头。 此刻她正左拥“金大腿”孟秋石,右抱失而复得的“迷糊系统”,笑得见牙不见眼,做着“走向人生巅峰”的美梦呢。 突然—— “砰!!!!!哗啦——!!!” 一阵粗暴的踹门声,混合着金牌看门犬豌豆疯狂的吠叫,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夜晚的宁静! 本就腐朽不堪的门闩,在这狂暴的力道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应声而断! 早已摇摇欲坠的破木门,被狠狠地从外面撞开,重重地拍在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几支熊熊燃烧、噼啪作响的火把猛地伸了进来。 跳跃的火光瞬间将狭小、破败的三平米棚子照得亮如白昼! 刺目的光芒,惊得鱼小嫦瞬间坐起、睡意全无。 她小脸惨白如纸,头发乱得像鸡窝,一双瞪得溜圆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茫然。 火光的阴影里,几个手持棍棒、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壮汉堵在门口。 为首一人,赫然正是田大郎! 他脸上挂着狰狞而得意的冷笑,仿佛猎人终于堵住了无处可逃的猎物。 “臭丫头!你今天可把老子害惨了!我看你现在往哪里跑!” 田大郎的笑声嘎嘎的,像只被掐住脖子的老公鸭。 而更让鱼小嫦心头哇凉哇凉的,是站在门口阴影里的另外两张面孔! 她那个便宜大伯郑大郎和大伯娘王氏,此刻正一脸冷漠地杵在那儿,眼神躲闪。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鱼小嫦心猛地一沉,瞬间明白了大半。 她厉声质问,目光如刀般刺向门口的大伯夫妇,“大伯!大伯娘!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郑大郎干咳一声,别过脸去。 王氏则尖着嗓子道:“小嫦啊,你也别怪我们心狠! 你爹娘走得早,这些年我们拉扯你也不容易。 如今田大官人看得上你,愿意收你进田府做事,那是你的造化! 总比你一个人守着这破屋饿死强!” “放屁!”鱼小嫦气得浑身发抖,“谁要进田家?! 我早就和你们断绝了关系! 你们凭什么将我发卖! 你们这是贩卖人口! 是犯法的!孟奉御、乔画师刚……” “孟奉御?乔画师?”田大郎狞笑着打断她,那笑声跟破锣似的刺耳。 他一步跨到床前,肥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直接把鱼小嫦笼罩了。 田大郎居高临下地看着鱼小嫦,眼中满是报复的快意,“他们还能管到老子家里的事? 你大伯大伯娘亲手签的契书,把你卖给我田家为婢! 白纸黑字,官府都认!给我拿下!” “滚开!” 鱼小嫦抓起炕边的破瓦罐就想砸过去。 但她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会画画的“弱鸡”穿越女,如何敌得过几个如狼似虎、膀大腰圆的专业家丁? 她刚有动作,就被两个家丁粗暴地扭住了胳膊,剧痛让她瞬间失了力气。 “田大郎!你这是非法拘禁!光天化日……啊呸,月黑风高强抢民女!快放开我!” 鱼小嫦奋力挣扎,尖声叫骂。 “非法拘禁?哈哈哈!强抢民女?” 田大郎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笑得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 他抬起他那大脚丫子,“咔嚓!”一声脆响,精准无比地踩在了地上那几支可怜的画笔上! 瞬间,画笔粉身碎骨! “老子现在是你正儿八经、如假包换的主子!懂吗? 你的身契在老子手里攥着呢! 把这丫头给我拖回去!好好调教调教!” (小小解释:女主跟了母姓,所以女主大伯姓郑,女主姓鱼。) 第10章 一女二卖 鱼小嫦像只被拎住了后颈皮的小猫,赤着脚被两个家丁往门外拖去。 经过门口时,她清晰地捕捉到了大伯娘王氏那张写满了贪婪和得意的脸! 那老虔婆紧紧攥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嘴角那抹得逞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活像一只刚偷吃了十只老母鸡的黄鼠狼! 钱包里面装的可不就是卖她的“黑心钱”! 鱼小嫦知道落在田大郎手里自己生不如死,瞬间求生欲爆棚,大脑超频运转。 看到钱袋的瞬间,她灵光一闪—— 对了!两年前拼命逃跑,不就是因为这老虔婆想把她卖给一个姓周的老太监吗? “大伯娘!”鱼小嫦扯开嗓子喊道:“大伯娘,你忘了吗?你和大伯已将我许给了周公公。 你现在又将我卖给田家,不怕周公公回头找你麻烦,把你和大伯这身老骨头拆了当柴火烧?” 鱼小嫦想着,周太监好歹伺候过先皇,有点家底和势力,让他和田大郎狗咬狗去! 如此,她才好趁着混乱脱身。 谁知,话音刚落,“啪!”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就扇了过来,打得鱼小嫦眼冒金星。 “你这个赔钱货!你不提这茬老娘还想不起来找你算账!”王氏气得脸上的褶子都在跳舞,“当初你发疯拿刀追着我们砍,跑出去一躲就是三年,害我们好找! 周公公因为交不出人,不仅把彩礼全要回去了,还派人把将我和你大伯打了一顿。 这账老娘还没跟你清算呢,你倒有脸提?!” 她越说越气,扬起巴掌又要扇。 “哎哎哎!王婆子!”田大郎赶紧出声阻拦,一双贼眼像黏在了鱼小嫦脸上,“别打坏了这张小脸儿,坏了本大爷的兴致。” 他咂咂嘴,心里盘算:虽然干巴得像颗小豆芽,但模样可人,养养肯定水灵! 鱼小嫦被他看得浑身恶寒,心里的小火苗蹭蹭往上冒。 要不是双方实力太过悬殊,鱼小嫦真想把他的眼睛挖出来当弹珠。 “大伯娘,”鱼小嫦强忍恶心,试图拖延时间,“可您现在找到我了呀?周府那边要是知道了……” “噗嗤!”王氏和田大郎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不屑的冷笑。 “贱丫头,你还想着用周公公救你呢?”王氏扯着嘴角,幸灾乐祸地宣布,“告诉你吧,他半年前就蹬腿儿见阎王去了!骨灰都凉透了!” 鱼小嫦:“……” 这老不死的……啊不对,这老东西死得也太是时候了吧?! 连个工具人的机会都不给我留?! 老天啊,你真是一点穿越者的光环都不给我呀! 她内心疯狂吐槽。 “得了,少废话!”田大郎不耐烦地挥挥手,一脸猥琐,“赶紧把人带走!本大爷今天受了不小的惊吓,正好带着这小丫头回去好好压压惊~嘿嘿。” 家丁粗暴地推搡着鱼小嫦出了破屋。 门外,夜色浓得化不开,死寂一片。 鱼小嫦顿觉不对。 晚上这么大动静,张三娘、李四娘、王五娘怎么一点声响都没? 还有她的爱犬豌豆,刚还听见它的犬吠声呢。 怎么现在这么安静? 她猛地扭头看去—— 只见豌豆正被一个家丁用麻绳死死勒住脖子! 可怜的小家伙大张着嘴,舌头耷拉着,眼珠子鼓得像要掉出来,眼看就要去汪星球报到了! “豌豆!!!”鱼小嫦瞬间炸了,声音凄厉得能划破夜空,“住手!不准伤害它!!!” 穿越到这鬼地方,除了那三位热心邻居大婶,豌豆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这小家伙和她一样,孤苦无依。 被她从垃圾堆里抱回来养了两年,忠心耿耿,是她最暖的小毛毯、最凶的护卫犬! “不伤害它?”田大郎狞笑着,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就这疯狗!上次趁本大爷喝高了,追着老子满街跑,害我摔了个狗啃泥,门牙都磕掉一颗! 老子早就想把它炖成一锅狗肉下酒了! 今晚正好,打死它,连你一起带回去,咱们来个‘人狗双炖’!嘿嘿嘿!” 说着,他弯腰捡起一根粗木棍,照着豌豆脆弱的鼻梁骨就要狠砸下去! “不要——!!!”鱼小嫦爆发出绝望的尖叫,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挣扎,却依旧撼动不了家丁的铁钳。 就在她以为要永远失去豌豆的瞬间—— “嘭!!!” 一声闷响!田大郎那庞大的身躯以极其不雅观的“五体投地”式轰然砸在地上,激荡起漫天灰尘。 “你这腌臜獠奴!白日里未得教训,竟敢夤夜前来滋扰生事!” 一道清冷又隐含怒意的声音响起。 鱼小嫦泪眼朦胧中看去——是孟秋石和乔知非。 鱼小嫦没想到大半夜的能看到这两位救星,也不知为何他们会突然出现。 只知道他们来了,她得救了。 “师父!乔画师!孟奉御!孟郎君!救命啊!快救救豌豆!它快被勒死了!” 鱼小嫦语无伦次,恨不得把能想到的称呼全喊一遍。 孟秋石和乔知非动作极快,三两下就制服了勒狗的家丁,迅速解开了豌豆脖子上的夺命麻绳。 钳制鱼小嫦的家丁见自家老大扑街,瞬间群龙无首,吓得手一松,鱼小嫦像颗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 “豌豆!豌豆!我的宝贝儿!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谁陪着我,谁护着我!” 鱼小嫦抱着软绵绵、气息微弱的豌豆,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孟秋石虽然素有“恐犬症”,但此刻医者仁心占了上风。 他强忍着对毛茸茸生物的警惕,皱着眉上前仔细查看。 “唔…”他屏息凝神检查片刻,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幸而未曾伤及颈椎,应无性命之忧,只是窒息昏厥。” 他虽非兽医,但“生灵病痛相通”的道理还是懂的。 鱼小嫦闻言,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才“咚”一声落回肚子里。 危机解除,她猛地想起隔壁静得诡异的房间。 “张三娘、李四娘、王五娘!” 她惊呼一声,轻轻放下豌豆,拔腿就往三人的房间冲去。 第11章 呼呼吁吁小鸡啄米 鱼小嫦先推开了张三娘的房门,只觉屋内飘着一股异香。 她立刻警觉地退了出来,顺手扯过晾在一旁的帕子蒙住口鼻。 借着屋外火把的光亮,她瞧见张三娘躺在床上,安静得听不见丝毫呼吸声。 鱼小嫦的心猛地一沉,慢慢走上前,伸手探了探张三娘的鼻息,这才确认她还活着。 孟秋石用帕子捂住口鼻,紧随其后,俯身探查一番道:“是寻常的迷香,药力不深,待其自然消散,稍后便会醒来。” 鱼小嫦深吁一口气,又去了李四娘、王五娘房中,她俩也睡得不省人事。 孟秋石同样为她们检查一番,确定也只是中了迷香。 “呼~谢天谢地!还好都没事!” 鱼小嫦这才彻底把心放回肚子里,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感觉今天这日子过的,比蹦极还刺激。 孟秋石将三四五娘的房门窗户全部打开,驱散迷香余香。 随后看了看坐在门口地上的鱼小嫦,正欲说什么,忽然!眼前一黑! “咚!”这位高冷御医孟石头,直挺挺地、精准无比地砸在了鱼小嫦身上。 刚缓过劲儿来的鱼小嫦:“!!!” 什么情况?!一直冷静自持的孟石头同志,这就……投怀送抱了?! “秋石兄!” 刚把摔晕的田大郎捆成粽子的乔知非,一抬头就看见这惊悚一幕,吓得声音都劈叉了,赶紧冲了过来。 两人手忙脚乱地把孟秋石翻过来放平。 乔知非急得直拍他脸:“秋石兄!醒醒!孟秋石!” 可地上的人毫无反应,跟真的石头似的。 “难道……他也中了迷香?”乔知非一脸懵圈地嘀咕。 鱼小嫦却觉得不大可能:“不可能啊!他刚才捂得比我还严实!何况是专业御医诶,这点防范意识都没有?” 她凑近仔细一瞧:咦?嘴唇……怎么有点发紫? 鱼小嫦脑中警铃大作:心脏问题?! 虽然没正经学过医,但鱼小嫦穿越前是救援队的志愿者! 心肺复苏、人工呼吸,那是手到擒来。 说时迟那时快! 鱼小嫦快速调整姿势,麻溜儿地跪在孟秋石身边,找准位置,双手交叠,“梆梆梆”就开始按压他硬邦邦的胸膛。 按几下,就深吸一口气,捏住他的鼻子,“吁”地一声嘴对嘴吹气。 “鱼、鱼小娘子……” 乔知非看得目瞪口呆。 虽然完全不懂这又按又亲的救命奇招是啥,但见她为了救人连女儿家清誉都不顾了,内心大为震撼。 就在鱼小嫦第N次“小鸡啄米”式地给孟秋石渡气时—— 【叮!滋啦——哔哔啵啵——宿主!宿主!我我我!我又活过来啦!啦啦啦!】 一个欢脱的声音在她脑子里炸开了锅! 鱼小嫦心头狂喜! 系统来了! 但手上嘴上的动作不能停啊! 只能一边继续“吁~按压~吁~”,一边在心里疯狂呐喊: 【狗系统!你终于舍得出现了?!快说!任务是什么!】 【宿主~宿主~别急嘛!我们现在总算是正式见面了,请允许我做个自我介绍!】 系统的声音雀跃【我叫毓亭!我的座右铭是:信赖、从容、陪伴!我的人设是……】 鱼小嫦差点一口真气没提上来。 【啥玩意儿?毓婷?!我还秀儿呢!都火烧眉毛了还自我介绍?!说正事!不然你又掉线了我找谁哭去?!】 系统委屈巴巴但依旧欢快:【宿主~宿主~我的人设是宇宙超级无敌可爱呆萌元气小萝莉!所以你可以叫我小毓、亭儿,或者……小亭亭?人家最喜欢小亭亭这个称呼啦!(?ω?)】 鱼小嫦:…… 内心咆哮:我是在跟一个智障系统说话吗?!简直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苍天啊! 【打住!名字以后再说!现在!立刻!马上!说正事!我的任务是什么?你怎么才能绑定我而不消失?!】 鱼小嫦感觉自己快被这脱线系统气得原地飞升了。 系统扭捏道:【宿主……那……你可以先叫我一声‘小亭亭’吗?就一声?求求啦!我喜欢这个称呼。】 鱼小嫦:【!!!】 内心崩溃:行!你狠!为了能回去,我忍! 【行行行!小亭亭!小心肝!小宝贝!你是我祖宗行了吧!快!说!正!事!】 鱼小嫦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吼出来。 【哇哦!宿主叫我小宝贝啦!好开心!好幸福!宿主我超——级——喜欢你的!(^▽^)】系统在脑子里放起了虚拟烟花,快乐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鱼小嫦强忍着吐血的冲动,一字一顿:【亲、爱、的、小、亭、亭!现、在、可、以、说、了、吗?!】 系统心满意足道:【当然可以啦宿主!你问吧!小亭亭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滔滔不绝如黄河之水……】 鱼小嫦赶紧打断:【停!打住!第一个问题:我穿越到这地方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怎么才能回去?】 系统干脆利落回道:【不知道耶!】 鱼小嫦:【???!!!你不是说知无不言吗?!】 系统理直气壮:【对呀!可我不知道答案呀!】 鱼小嫦一口老血梗在喉头。 【狗系统!之前你断线前是不是说过‘必须完成……’?这意思是不是有任务?!快想!】 系统恍然大悟道:【哦哦哦!对对对!宿主你提醒我了!是这样的!我现在能量严重不足,好多高级功能都没解锁呢!所以我是想告诉你,必须‘能量充足’,才能知道全部信息哦!】 鱼小嫦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那怎么才能给你充能?!快说!】 系统无比兴奋,像发现了新大陆般说道:【宿主宿主!我刚刚发现!就像现在这样!我就能蹭蹭蹭涨能量!】 现在这样? 鱼小嫦下意识低头看向身下的孟秋石—— 然后,瞬间石化! 她对上了一双眼睛。 一双刚刚睁开、如黑曜石般深邃、此刻却带着几分茫然和……极其复杂情绪的眼睛。 刚才她只顾着在脑子里跟那个智障系统极限拉扯,完全没注意到手下这位人工呼吸对象是啥时候醒的! 而她,还在保持着那个“呼呼吁吁~”的预备姿势,嘴唇距离目标……只有零点零一公分! 第12章 维持信号的方法 四目相对。 火把的火苗噼啪作响,暖融融的光晕在两人脸上跳跃。 距离近得几乎能数清对方的睫毛,连呼吸都暧昧地纠缠在一起。 鱼小嫦心头刚升起一丝异样的涟漪,就被猝不及防地狠狠推开了。 胳膊肘磕在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喂!你这人讲不讲道理啊!”鱼小嫦揉着痛处,气鼓鼓地瞪向孟秋石,“我好心好意救你,你竟然推我!恩将仇报啊!” 火光映照下,孟秋石那张清俊的脸涨得通红。 平日里引经据典、舌绽莲花的才子,此刻竟像被施了定身咒,嘴唇翕动,半个字也挤不出来。 不过,他不用开口,鱼小嫦也能“听”得明明白白。 【此女……此女果然癫狂!竟、竟做出如此……狂浪之举!】 【吾今日心神为何如此不宁?竟然多次折回!】 【方才心口剧痛,气窒而厥……这才……这才给了此女可乘之机,轻薄于吾!】 孟秋石内心这一连串的“委屈控诉”,让鱼小嫦气得差点跳脚。 她费尽力气救他,他还委屈上了。 算了算了,现在没空跟这个迂腐的古人掰扯。 她好不容易才和系统重新“连上线”! 还是说正事要紧。 【呼叫系统!呼叫系统!小亭亭!你还在吗?】鱼小嫦内心急切呼唤。 【叮咚~在呢在呢!亲爱的宿主!】一个元气满满又带着点迷糊的声音立刻回应【人家超喜欢你叫我‘小亭亭’的,比干巴巴的‘系统’好听多啦~ (*≧▽≦)】 鱼小嫦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呃……小亭亭,现在赶紧说重点!你能不能把绑定目标纠正过来,绑回我身上?】 系统委屈巴巴道:【呜……宿主大大,暂时……还不行啦!人家的能量仍旧不足,连错绑的‘BUG’在哪儿都扫描不出来呢!修复?有心无力呀QAQ】 鱼小嫦扶额:【行吧……那咱们还能保持这样的稳定联系吗?别又突然掉线了。】 系统精神抖擞:【能能能!以人家目前的能量,只要在合适的距离内,维持一阵子通话是没问题的!放心吧宿主!】 鱼小嫦:【……合适的距离?具体是多远?】 系统语气欢快:【就像现在这样!贴贴!完美!】 鱼小嫦:【…………】 贴贴?意思就是她要想跟这个不靠谱的系统说话,就得时刻……黏在孟秋石身边?! 鱼小嫦抬眼,正好对上孟秋石那张红白交错、写满了非礼勿近、有辱斯文的俊脸…… 眼前一黑,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咳,那个……” 鱼小嫦清了清嗓子,努力挤出一个友善的笑容,试图跟这位“移动信号塔”商量商量。 比如,能不能去他身边当个医童啥的? 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唉,早知道当初就该拜他为师了,理由多充分! 结果,话还没出口,孟秋石像是被火燎了尾巴,猛地一扭头,拔腿就走! 那背影,简直跟之前乔知非落荒而逃时一模一样,透着十足的狼狈。 乔知非在一旁瞧着鱼小嫦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顿时涌起几分同情。 这丫头,怕不是真对孟秋石那冰块动了心? 刚才还牺牲姑娘家的清誉救了他。 可这孟石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就这么把人姑娘孤零零丢在这儿,实在太不地道了! 乔知非这人,护短。 既然收了鱼小嫦为徒,哪怕她身份低微,也觉得孟秋石此举不对。 不过他也知道孟秋石为人正直,事后必有交代。 刚才拔腿就跑的举动,怕只是被刚才的场面吓到了。 毕竟,这位孟御医可是出了名的“千年冰山”,向来不近女色。 别说被人那样贴身施救了,平时给女子把个脉,那都得隔着块纱巾呢! “鱼小娘子,”乔知非走上前,语气温和,试图安慰,“莫要太过介怀,秋石兄他……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这等事。” 这话刚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听着有点刺耳,像是在伤口上撒盐。 “师父。”鱼小嫦回过神,摆摆手说道,“您叫我小嫦就成。我没事儿,真不用安慰。” 心里想的却是:信号断了!得赶紧想办法靠近“信号源”! “小嫦?小肠?”乔知非眉头微蹙,觉得这称呼听着实在不雅,“那为师以后唤你‘嫦儿’吧。”他语气郑重了几分,“嫦儿放心,你既拜我为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为师定会为你做主,向孟郎君讨个说法。” 鱼小嫦此刻的心思却全在孟秋石消失的方向上。 果然,再次呼叫系统,石沉大海。 看来,靠近孟秋石是当务之急! 她眼珠一转,忽然问道:“师父,那个孟奉御他成亲了吗?” 她得先搞清楚靠近的难度系数。 乔知非闻言微微一怔,心道:坏了,这丫头果然存了让秋石负责、娶她的心思?可两人身份悬殊太大了点。 他斟酌着开口:“孟兄尚未娶妻。嫦儿啊,为师会让孟兄对你负责的。只是……孟兄家中虽人丁单薄,祖上却也是簪缨世族,若要娶为正妻,恐……恐非易事。” 他尽量说得委婉,暗示纳妾或许才是出路。 鱼小嫦呆住,随即反应过来,乔知非这是误会了! 她赶紧摆手:“师父您想哪儿去了!我不是要他娶我!” 她只是想找个合理的身份在他身边蹭几天信号,若他没成亲,自己蹭起来也心安理得些。至于怎么蹭……唉,理由还没想好呢! 就在鱼小嫦苦思冥想靠近孟冰山的一百种合理借口时,乔知非指着地上那个哼哼唧唧的人影问道:“嫦儿,这田大郎,你打算如何处置?” 鱼小嫦这才把注意力拉回现场。 看着摔得满脸是血、狼狈不堪的田大郎,她眼神一冷:“师父,那个梁县令跟他分明是一伙的!能不能把他直接扭送京兆府,请府尹严办?” 乔知非赞许地点头:“此獠穷凶极恶,自然不能再让他逍遥法外。 京兆尹郑良大人清正廉明,定会秉公办理。” 说罢,他便吩咐随行的家仆:“来人,将田大郎一干人等,即刻押送京兆府衙,交予郑府尹查办!” 田大郎带来的家丁们早被吓破了胆,缩在一旁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眼看着家仆们就要把死狗般的田大郎拖走,鱼小嫦脑忽然想到了什么,扬声道:“等等!” 众人停下动作。 鱼小嫦几步走到田大郎面前,脸上带着一丝探究问道:“喂,田大郎。看你今日这睚眦必报的狠劲儿,上次被我家豌豆追着跑,磕掉了牙,怎么反倒没有当即报复?这不像你的风格啊?” 第13章 心口疼得厉害 面对鱼小嫦的质问,田大郎费力地抬起厚重的眼皮。 满脸的鲜血顺着油腻的褶皱淌下,模样越发令人作呕。 他咧开嘴,挤出一个令人反胃的猥琐笑容:“嘿嘿,还不是李俏那浪货陪本大爷快活了几天,才换得大爷我一时开恩,没去找你和那条死狗的晦气!” 他咂吧着嘴,一脸回味。 “啧啧,李俏不愧是千香楼当年的花魁,就算现在半老徐娘了,那滋味儿……啧,还是让人骨头都酥了~” 说着,他竟伸出肥厚的舌头,贪婪地舔了舔嘴唇上沾染的血迹。 李俏,正是鱼小嫦的邻居李四娘! 鱼小嫦脑中电光一闪,猛然记起一年前旧事。 田大郎被豌豆赶跑后,李四娘连着几晚外出,每次回来都添新伤,最后甚至大病一场。 当时她和张三娘、王五娘追问,李四娘却只摇头说“别管”。 几人本就萍水相逢,鱼小嫦便没再深究。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原来是李四娘牺牲自己,用身体安抚了这头恶狼,才换来了她和豌豆的暂时平安! 天知道那几天,李四娘承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你这个死变态!” 怒火瞬间烧光了理智,鱼小嫦抬脚就朝田大郎的关键位置狠狠踹去! “嗷——!!!”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划破夜空,在场的男同志们瞬间脸色煞白,齐刷刷夹紧了腿。 田大郎一行人很快被拖走了。 鱼小嫦连忙向乔知非道谢:“师父,今晚多亏您和孟奉御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份恩情,嫦儿铭记于心。” 乔知非摆摆手,一脸后怕:“嫦儿不必客气,这是为师应该做的。不过说来也怪,”他露出困惑的神情,“我本来早已歇下,睡得正沉,秋石兄却突然急匆匆拍门,只说了一句‘恐有变故,速随我来!‘便不顾宵禁戒严,不由分说拉着我一路疾行至此。” “是孟奉御主动拉着您来的?”鱼小嫦心中疑窦丛生,这太不寻常了。 “正是他!”乔知非肯定地点头,“更奇的是,无论是早食铺偶遇,还是衙门那边,明明我们都已离开,都是他非要折回去瞧瞧。结果这一瞧,竟又救了你一回。秋石兄今日像是突然开了天眼,未卜先知一般。” 鱼小嫦脑中灵光一闪! 未卜先知?折返?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孟秋石这块冷石头,怎么可能对她这个“癫狂”女子如此上心,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偶遇”救场? 唯一的解释——是那个狗系统! 那个错绑在他身上、名叫“小亭亭”的智障系统搞的鬼! 它肯定有预警功能,或者探测到了她的危险,然后影响了孟秋石! “好你个破系统,居然还藏着掖着这种功能不告诉我!下次贴贴上了,非得好好拷问清楚不可!” 鱼小嫦在心里恶狠狠地给系统小亭亭记上了一笔。 面上,她只能顺着乔知非的话,挤出一个干笑:“咳,大概是孟奉御医者仁心,感知到了什么吧?” 这理由她自己都觉得牵强。 好在乔知非也想不通,只当是孟秋石古道热肠,笑了笑道:“罢了,人没事就好。夜色已深,嫦儿你也受了惊吓,早些安歇吧。田大郎之事,自有京兆府处置,你不必忧心。” 送走了乔知非,鱼小嫦回到楼中,看着中了迷香、昏睡不醒的三四五娘,心中五味杂陈。 李四娘为保护她和豌豆所做的牺牲,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心头。 她打来清水,细心地为三位娘子擦拭脸颊,守在床边照料,几乎一夜未眠。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三四五娘才陆续悠悠转醒,虽然还有些头晕乏力,但总算性命无碍。 鱼小嫦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疲惫感瞬间涌了上来。 然而,另一个念头却无比清晰地占据了她的脑海:必须、立刻、马上去找孟秋石! 弄清楚系统预警的真相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只有靠近这块“移动信号塔”,才能重新连接上小亭亭,获取更多信息! 昨天人工呼吸那次短暂的贴贴,信息量太少了,还差点被那智障系统气死。 “装病!”鱼小嫦一拍大腿,瞬间有了主意。 孟秋石是御医,还有什么比求医更能光明正大接近他的理由? 而且,昨天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自己又一夜未眠,身体不适合情合理!完美! 但怎么才能让装病显得更真实、更有说服力呢? 鱼小嫦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得拉上乔知非!乔知非是目击者,又是孟石头的好兄弟。 有他作证,‘病情’才显得严重,孟石头才不好推脱! 加上乔知非那护短又爱脑补的性格,简直是绝佳的助攻。 说干就干!鱼小嫦顶着两个黑眼圈,那一夜未眠的天然憔悴妆,深吸一口气,酝酿好情绪,一路小跑冲了出去。 打听到了乔知非的住处,鱼小嫦毫不犹豫地拍响了乔知非的院门。 乔知非刚起身不久,闻声开门,看到鱼小嫦小脸煞白,眼圈乌黑,捂着心口,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嫦儿?!你这是怎么了?昨夜伤着了?” “师父……”鱼小嫦气若游丝,身体“虚弱”地晃了晃,“徒儿……徒儿心口疼得厉害……昨夜还好好的,今早一起来就像压了块大石头……喘不上气……冷汗都出来了……师父,您快带我去找孟奉御……” 她一边说,一边蹙紧眉头,仿佛下一刻就要厥过去。 乔知非大惊失色,连忙扶住她:“莫慌莫慌!我这就带你去寻他!他此刻应该正要出门去太医署!” 另一边,孟秋石正迈出自家大门,准备去太医署,后脚就被一道带着哭腔、中气十足的呼唤钉在了原地。 “孟奉御!救命啊孟奉御——!” 只见鱼小嫦捂着心口,脸色煞白,脚步虚浮,由乔知非忧心忡忡地搀扶着,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态飘到了他面前,精准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秋石兄!还好赶上了。”乔知非一脸焦急,配合得天衣无缝,“快看看嫦儿!昨夜过后一直喊心口疼,疼得在床上打滚,冷汗直冒!这病症来得蹊跷,怕是只有你这位圣手才能解了!” 他把鱼小嫦的病情描述得比实际情况严重了十倍。 因为他在来的路上忽然想明白鱼小嫦为何突然病了。 这傻丫头,定是昨夜受了惊吓,加上对孟秋石那冰块情根深种却求而不得,郁结于心,引发了心疾! 所以,他得帮她一把。 第14章 此症诡异狂浪 而孟秋石眉头瞬间锁紧,目光如冰锥般射向鱼小嫦捂着的地方。 那儿正是昨天他厥过去时被她按压的位置。 这种明晃晃的暗示,让一些啥啥啥的回忆涌上大脑,他内心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此女……阴魂不散!竟敢追到府邸门口?!心口疼?荒谬!定是装的!意图不轨!乔贤弟怎也如此糊涂,竟被此女蒙蔽至此!】 【有辱斯文!成何体统!】 鱼小嫦心里得意地翻了个白眼:【装?老娘这奥斯卡级别的演技加上天然憔悴妆,师父都信了!为了蹭你这‘移动WiFi’,拼了!】 面上却愈发痛苦,眉头紧蹙,声音发颤,身体还配合地晃了晃:“孟奉御,真得好疼……像有块大石头……压着……喘不上气……” 她一边说,一边虚弱地、不着痕迹地试图往孟秋石身上靠。 目标明确,贴贴连线! 孟秋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向后弹开一大步,厉声道:“男女授受不亲!鱼小娘子请自重!既是求医,当悬丝诊脉方合规矩!” 他动作快如闪电,迅速从袖中抽出一根洁白的丝线,示意旁边看傻了的家仆:“速取脉枕!悬丝!” 鱼小嫦:“……” 【悬丝诊脉?!孟石头你够狠!隔着几米远,我还怎么贴贴?】 她急中生智,在家仆手忙脚乱递过丝线要绑她手腕时,“哎哟”一声,整个人“疼”得往前一个趔趄,精准地……绊倒了正弯腰的倒霉家仆! 场面瞬间混乱! 家仆惊呼着扑倒在地,鱼小嫦则借着这股混乱的力道,身体一个“失控”,角度刁钻地直直朝孟秋石的方向倒去—— 瞄准正是他的怀抱! 【宿主!宿主!小亭亭又和你联系上了!】 系统的声音在鱼小嫦脑中激动地响起。 而孟秋石瞳孔骤缩! 眼看鱼小嫦带着得逞的微笑就要扑入怀中,他几乎是凭借着刻入骨髓的本能和多年习武练就的敏捷,行云流水后仰侧滑—— “唰”! 再次完美闪避! 鱼小嫦只来得及指尖擦过他冰凉的袍袖,带起一丝微不足道的静电,便“啪叽”一声,实打实地、五体投地地摔在了孟府门口光洁坚硬的青石板上,膝盖和手肘传来钻心的疼。 【咚!连接中断。】小亭亭的声音瞬间蔫成了霜打的茄子。 鱼小嫦趴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内心哀嚎【孟石头!你是属泥鳅的吗?!要不要这么丝滑!我的膝盖!我的手臂!】 孟秋石惊魂未定,看着地上摔得结结实实、一时爬不起来的鱼小嫦,内心不断BBB: 【果然!果然!此女就是冲着非礼吾来的!光天化日,府邸门前,竟行此狂浪碰瓷之举!其心可诛!其行可鄙!可怕!太可怕了!】 【乔贤弟!你醒醒啊!看看你这好徒弟的真面目!】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对一旁目瞪口呆、还在试图理解刚才那电光火石间发生了什么的乔知非,语速飞快、斩钉截铁地说:“乔贤弟!此症诡异狂浪,非吾所长!实难诊断!还是另请高明吧!告辞!” 话音未落,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太医署的方向绝尘而去! 那背影,透着十足的狼狈与决绝,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乔知非看着地上龇牙咧嘴、揉着膝盖的徒弟, 再看看空无一人的门口和地上凌乱的丝线、脉枕、摔懵的家仆, 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扶起鱼小嫦,语气充满了“我懂”的同情和“任重道远”的感慨:“嫦儿啊,你这病……唉,看来是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了。” 他指的显然是她对孟秋石那份痴心妄想。 鱼小嫦揉着剧痛的膝盖和手肘,望着孟秋石消失的方向,眼中燃烧着熊熊斗志和一丝丝被摔出来生理性泪水,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发誓: 【药石罔效?不!孟石头,我非把你这味‘药’拿下不可!咱俩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第一次出击就在暴摔中惨烈失败。 鱼小嫦揉着生疼的胳膊腿儿,决定战略性撤退。 好女不吃眼前亏,孟石头这块硬骨头,得换个姿势啃! 反正过两天就要进宫给娘娘们画像,总会见到孟秋石的。 当务之急,是回去准备趁手的兵器——哦不,是画具! 之前给平康坊的小姐姐们画“艺术写真”,一根炭笔打天下,简单省事。 可如今要进宫,面对的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娘娘,一支炭笔怎能体现出娘娘的风华绝代? 让她用毛笔上色?算了吧,那玩意儿在她手里就跟醉汉耍棍似的,七扭八歪。 思来想去,还是用彩铅比较靠谱! 普通炭笔好说,找点柳枝闷烧就成。 可这彩铅……鱼小嫦挠头了,这玩意儿搁现代,文具店里一抓一大把,颜色还贼拉丰富。到了这里,原材料得自己动手,丰衣足“色”啊! 好在乔知非给了定金,她可以去集市上寻寻可用的材料。 鱼小嫦揣着银子,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西市。 在颜料铺子里转了一圈,朱砂、石青、石绿、赭石粉……这些矿物颜料倒是能磨细了用,可价格实在贵得离谱,堪称“颜料刺客”,看得她肝儿颤! 光是朱砂的价格,都快赶上金粉了。 蜂蜡、松脂这些粘合剂倒是不算贵,可光有粘合剂没有颜料也白搭啊! 鱼小嫦正急得愁眉苦脸,琢磨着是不是要找师父乔知非借点钱,就见张三娘、李四娘、王五娘围了上来。 听了鱼小嫦的苦恼,李四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嗨!我当是啥大事呢!”李四娘爽快地说,“不就是想要颜色嘛!非得买那死贵的石头粉?找隔壁开染坊的黄郎君要点染料渣子不就行了!他那儿红蓝黄绿的染料渣子多的是!虽然颜色没那些石头粉鲜亮,可胜在便宜管够啊!你要不嫌弃,我这就去给你要几大碗来!” 这主意简直是瞌睡送枕头——来得正是时候! 鱼小嫦一听,眼睛“噌”地亮了! “好,好,好!四娘这主意太好了,你可真是及时雨!”鱼小嫦连声道谢,“我这就去寻些细木棍,咱们马上就能动手做了!” 张三娘和王五娘也纷纷表示要帮忙。 看着热心的邻居们,鱼小嫦内心感动,当即许诺:“等我发达了,一定请你们吃东市最好的胡麻饼!” 说干就干!接下来的两天,破旧的筒楼彻底变成了“土法彩铅”制造作坊。 第15章 师娘 大功告成。 鱼小嫦摩挲着竹筒里那几支来之不易的“唐国限定版”彩铅笔,心里又泛起了嘀咕。 笔是有了,可画纸呢? 给平康坊的小姐姐们画个炭笔肖像,随便找张稍厚实的麻纸就能糊弄过去。 但这次是进宫! 对象是贵妃! 用的还是她这“半吊子发明家”捣鼓出来的彩铅笔! 普通的宣纸太薄太软,彩铅一上去,要么洇成一片“水墨山水”,要么直接戳个窟窿,活像给美人脸上开天窗—— 那可就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于是,她不得不揣着几支宝贝彩铅样品,拖着还有点不利索的腿,再次杀回西市找纸。 她一头扎进纸铺。 掌柜热情推荐:“小娘子,上好的宣纸,轻薄如翼,吸墨极佳!” 鱼小嫦拿彩铅一试,“嗤啦”一声,纸面划出一道尴尬的白痕,差点透光。 掌柜嘴角抽了抽。 “那…麻纸?结实耐用!” 鱼小嫦再试,彩铅颗粒卡在粗糙的纤维里,颜色灰扑扑的,画出来像蒙了层沙尘暴。 “染缬用的厚棉纸呢?” 这回倒是厚实了,可表面纹理粗得像老树皮,彩铅上去,颜色断断续续,线条歪歪扭扭,贵妃的脸要画成“抽象派”,怕是要直接把她叉出宫门。 连着跑了三四家,试纸试得掌柜们看她的眼神都带着“这姑娘莫不是来找茬”的警惕。 鱼小嫦捏着几张试废的纸,蹲在街角,愁得头发都要薅掉几根。 正对着夕阳唉声叹气,旁边一家卖文房的老掌柜看她可怜,捋着胡子慢悠悠道:“小娘子,你这笔尖硬,寻常纸受不住。要找那等厚实细密、又带点糯性的好纸……老朽年轻时倒是见过一种高丽进贡的楮皮纸,或是南方特制的桑皮纸,应是你所寻的纸。只是,寻常铺子哪会有这等稀罕物?” 楮皮纸?桑皮纸?鱼小嫦听得眼睛发直,这上哪找去? 还好老掌柜的话又让她燃起点希望的小火苗。 “虽然这纸外面买不着,但宫里库房,或真正懂行的书画大家也许有……” 书画大家?!鱼小嫦脑子里“叮”一声,像被铜锣砸了脑门! 对呀!她怎么把自家师父给忘了! 乔知非!她师父乔知非!那可是长安城里有名有号的画师! 他画美人图用的纸,能是凡品吗? 鱼小嫦一拍大腿,差点蹦起来,膝盖的伤疼得她龇牙咧嘴也顾不上:“哎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她仿佛已经看到那厚实细密、能完美承载彩铅的纸在向她招手。 目标锁定!鱼小嫦立刻调转方向,朝着乔知非的住处冲去。 乔知非家的大门紧闭,鱼小嫦敲了半天没人来开门。 难道不在家? 鱼小嫦挠了挠脑袋,或者是进宫公干去了? 可是明天就到进宫的时间了,她今天必须找到乔知非。 于是她又拍了拍乔宅的大门。 终于,边门开条缝,老仆周伯探出头。 “周老丈,是我,鱼小嫦,前两日来过。”她赶紧凑上。 话音未落,影壁后炸响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周伯!跟谁磨叽?训话未完!哪个不长眼的敢扰我整顿家风?!” 声到人到!一个高挑身影旋风般卷至门口。 来人一身利落胡服骑装,素面朝天,眉宇间英气逼人,眼神锐利如鹰,上下扫视鱼小嫦,气场十足,活脱脱一尊女门神! 正是乔知非的妻子郭氏。 鱼小嫦被这扑面而来的气势震得一愣,心里咯噔一下:【嚯!这谁啊?好强的女王范儿!】 周伯赶紧躬身:“大娘子,是……是郎君新收的女徒弟,鱼小娘子……” “女徒弟?!”郭氏的声调瞬间拔高八度,眼神“唰”地一下钉在鱼小嫦脸上,“好你个乔郎!我才离家几日?你胆儿就肥得收女徒弟了?!还找上门来了?!怎么,你是来给我下战书的?!” 她叉腰竖眉,如领地受到侵犯的母豹,朝院内断喝:“乔知非!滚出来!解释这女弟子怎么回事?!” 应声望去,正房廊下,乔知非正以扭曲姿势扎着马步,头顶还稳稳顶着方端砚! 他额角冒汗,表情痛苦,看见鱼小嫦,眼神疯狂示意。 “夫、夫人息怒!”乔知非声音发颤,“嫦儿就一小丫头,我看她有天分才收徒…绝无二心!天地可鉴啊!” “小丫头?”郭氏冷笑一声,走过去用手指戳了戳乔知非头顶的砚台边缘,确保它不会掉下来。 “收徒收到妙龄少女头上?还趁我不在?乔知非,嫌我郭家枪法生锈了?嗯?” 鱼小嫦看着眼前这训夫的奇景,又看看英姿勃发、气场两米八的郭氏,眼睛里的惊愕和茫然瞬间被一种“哇塞”的亮光取代。 【天!乔知非竟已经有老婆了?只顾打听孟秋石是否成亲,倒忘了问他!】 【没想到,乔知非他老婆……也太帅了吧!这气质!这气场!简直是活生生的花木兰plus版啊!乔知非这妻管严的样子……噗!好惨但是好好笑!】 她完全没在意郭氏把她当“情敌”的敌意,反而一脸真诚凑上前,星星眼道:“师娘?您就是师娘吧?哎呀!您太酷了!这身段!这气势!还有刚才那一嗓子,比超模还有范儿!师父娶到您,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不,积了八辈子德!以后您就是我偶像!” 郭氏被这劈头盖脸的直球猛夸整懵了。 预想中的娇柔情敌挑衅没来,倒来个眼神清澈、说话倒豆子、满嘴怪词但听着像夸人的小丫头? 关键是,这小丫头看她那眼神……怎么跟军营新兵看她大将军老爹似的,充满了纯粹的崇拜和欣赏? 郭氏狐疑地眯起眼:“你……不是来挑衅的?” “挑衅?跟谁?跟您么?” 鱼小嫦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脸嫌弃地瞥了一眼还在扎马步,额头冒汗的乔知非。 “师娘您可别逗了!我喜欢您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来挑衅您?我今天是有求而来!救命的那种!” 第16章 进宫去工作 鱼小嫦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的困境说了—— 自制彩铅的艰辛、寻纸的四处碰壁、急需师父压箱底宝贝纸的急切…… 郭氏听着,眼神渐渐从审视变成了惊奇,再到忍俊不禁。 尤其是听到鱼小嫦描述自己怎么在西市试纸,把掌柜们搞得怀疑人生,最后蹲街角薅头发时,郭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所以……你不是冲着他来的?”郭氏指了指乔知非,语气明显松快了。 “冲他?”鱼小嫦一脸“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师娘您放一百个心!师父在我这儿,安全系数杠杠的!” 说完还俏皮地做了个鬼脸。 “哈哈哈!”郭氏爽朗大笑,一巴掌拍在鱼小嫦肩膀上,差点把她拍个趔趄。 “好!好丫头!够虎!够直接!我喜欢!” 她彻底放下了戒心,看鱼小嫦的眼神充满了同道中人的欣赏。 “周伯!”郭氏回头,大手一挥,“去,开库房!把那箱乔知非当眼珠子似的、叫什么‘澄心堂’还是‘桑皮纸’的宝贝,给这小丫头都拿来!” 她又转头瞪了一眼还顶着砚台扎马步、一脸生无可恋的乔知非:“至于你!再扎半个时辰!好好反省!下次再敢背着我收漂亮女徒弟……哼哼!” 她捏了捏拳头,骨节咔吧作响。 乔知非内心无比委屈。 鱼小嫦则欢天喜地:“多谢师娘!师娘威武!师娘您真是女中豪杰!以后您就是我亲姐!不,亲娘!” 她狗腿地凑上去,完全无视了自家师父求救的眼神。 郭氏一把搂住鱼小嫦的肩膀,豪气干云:“我可生不出你这么大的闺女!走!师娘带你去取纸!” 两人说说笑笑,亲亲热热地往后院库房走去,留下乔知非在廊下顶着砚台,在风中凌乱。 【这世道……变了啊!】乔大画师内心悲鸣。 翌日,天色微熹。 朱雀大街的晨鼓刚刚敲过三通,鱼小嫦已经抱着她的宝贝画具匣子,跟着引路的小黄门,战战兢兢地站在了巍峨的宫门前。 眼前这座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建筑群,就是唐国的皇宫了! 高耸入云的宫墙,朱红得刺眼,巨大的门钉在晨光下闪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檀香、尘土和无形威压的气息,让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我的老天鹅啊!这城墙,这气势……太让人震撼了!】 她感觉自己的腿肚子有些不争气地打颤。 昨天乔知非因为“顶砚台、扎马步”光荣“负伤”,正歪在家里哼哼唧唧,无法陪她入宫了。 引路的小黄门面无表情,声音尖细地提醒:“鱼画师,跟紧了。入宫需谨记:垂首敛目,不可直视贵人,不可喧哗,步履要稳,过宫门需验看鱼符、门籍。” 鱼小嫦赶紧点头如捣蒜,把怀里装着身份证明的鱼符和门籍的锦囊捏得更紧了些。 穿过一道道森严的门禁,走过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宫道。 脚下的青石板光洁如镜,倒映着两侧高耸的殿宇飞檐,琉璃瓦在朝阳下折射出耀眼的金光。 偶尔有身着华丽宫装的宫女或捧着物件的宦官垂首疾步而过,寂静无声,只有衣袂摩擦的窸窣声,更添几分压抑的庄严。 鱼小嫦感觉自己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生怕行差踏错。 就在她被这皇家气派震慑得晕头转向时,前方传来环佩叮当和一阵香风。 一顶四人抬的步辇在宫道转角出现,步辇四周簇拥着数名宫娥。 步辇上端坐着一位宫装丽人,云鬓高耸,珠翠环绕,容颜娇艳,眉宇间却带着一股倨傲的慵懒。 正是皇帝新近宠爱的燕妃。 鱼小嫦赶紧学着前头小黄门的样子,垂首肃立,退到宫道一侧,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缝里。 步辇却在经过她面前时,停了下来。 一道娇媚却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嗯?生面孔?”燕妃的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探究,“怀里抱着何物?抬起头来。” 鱼小嫦心头一跳,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不敢直视,只垂着眼帘答道:“回禀贵人,民女鱼小嫦,是奉召入宫……为贵妃娘娘画像的画师。” 她刻意加重了贵妃娘娘几个字,希望能让对方有所顾忌。 “画师?”燕妃柳眉一挑,目光扫过鱼小嫦朴素的衣着和她紧抱的画匣,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给贵妃姐姐画像的?呵……却抱着个匣子这般莽撞。冲撞了本宫事小,若冲撞了贵妃姐姐,那罪过可就大了?” 鱼小嫦心里咯噔一下:【完了!来者不善!】 她慌忙跪下:“民女无心冲撞贵人,恳请贵人恕罪!” 受伤的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疼得她呲牙咧嘴,却只能强忍。 “无心?”燕妃轻笑一声,声音陡然转冷,“一句无心就想揭过?宫里的规矩,岂是儿戏?来人,掌嘴十下,让她长长记性,省得日后冲撞了贵妃姐姐,惹她不快!” 两名健壮的嬷嬷应声上前,眼神不善地就要擒拿鱼小嫦。 鱼小嫦脸色煞白,抱着画匣的手抖个不停,脑中一片空白。 【掌嘴?!刚进宫就要毁容?这皇宫果然是龙潭虎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且慢!”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鱼小嫦猛地回头,只见一道熟悉又疏离的身影正快步走来! 是孟秋石! 他身着太医署青色官袍,步履沉稳,神色依旧是拒人千里的冰霜模样,但在鱼小嫦此刻的眼中,简直如同劈开阴霾的冬日暖阳,来得正是时候! 孟秋石目不斜视地走到近前,对着燕妃的步辇躬身一礼:“微臣太医署孟秋石,参见燕妃。” 燕妃见到他,神色稍缓,但依旧带着不悦:“孟奉御?何事阻拦本宫教训这不懂规矩的宫人?” 孟秋石站直身体,声音平稳无波:“回禀娘娘,此女并非宫人,乃是应召入宫为贵妃娘娘作画的画师鱼小嫦。 贵妃娘娘今日凤体微恙,特召微臣前去请脉,并叮嘱务必关照画师,以便画像之事顺利进行,莫要耽搁了圣人想看娘娘画像的心情。 此女若有冲撞之处,还请娘娘看在贵妃和圣人的面上,暂且饶恕。” 他这一番话,搬出了贵妃和皇帝,语气恭敬却隐含压力。 燕妃脸色变了变,眼神在孟秋石和跪地的鱼小嫦间逡巡片刻,最终冷哼一声:“既是贵妃姐姐要用的人,孟奉御又亲自说情,本宫今日便饶她一次。不过……” 她目光锐利地看向鱼小嫦,“下次再这般没规矩,本宫定不轻饶!起驾!” 步辇和仪仗趾高气扬地离去。 鱼小嫦还跪在地上,感觉后背都湿透了,惊魂未定。 【小小解释:圣人指的是皇帝;小黄门指的是小太监。】 第17章 小亭亭的乌龙 燕妃的仪仗远去,孟秋石紧绷的肩线微不可察地松弛了半分。 他看也没看还跪着的鱼小嫦,转身就要走。 然而,一步刚迈出,眼角余光便瞥见她撑地起身时那明显不利索的动作—— 孟秋石的脚步顿住了。 她的膝盖,似乎伤得不轻。 清冷的眉宇间掠过一丝极淡的犹豫,快得难以捕捉。 片刻踌躇后,孟秋石终究还是转回身。 他没有言语,只是将一只手伸向鱼小嫦。 那只手巧妙地笼在宽大的青色官袍袖子里,只露出一截素净的袖口。 “起来。”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鱼小嫦一愣,看着眼前那片代表着“安全距离”的袖子,心里又气又好笑。 【孟石头!你可真是把迂腐刻进骨子里了!扶个人都这么讲究。】 不过眼下也顾不得许多,她赶紧抓住那块布料,借力站了起来。 膝盖的伤处传来一阵刺痛,让她“嘶”了一声。 孟秋石在她站稳的瞬间迅速收回了袖子。 目光落在她明显不适的膝盖上,面无表情地问道:“膝盖怎么了?” 鱼小嫦揉着膝盖,一听这话,委屈和埋怨瞬间涌上心头:“怎么了?!还不是因为你!昨天在你家门口摔的!摔得结结实实!现在又跪这么一下,雪上加霜!” 孟秋石闻言,面上波澜不惊,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却似有什么细微地闪烁了一下。 【昨日她摔倒……确与我有关。】 一丝极淡、几乎可忽略的愧疚,如羽毛拂过他向来平静的心湖。他沉默两秒,移开视线,淡淡道:“……跟上。” 鱼小嫦正纳闷“跟上”去哪,就听孟秋石对旁边的小黄门道:“贵妃宫中,本官顺路,带她过去即可。你且去忙。” 因方才与燕妃的短暂冲突,小黄门巴不得远离是非,连忙应声退下。 孟秋石不再多言,转身便走,方向正是萧贵妃所居的芝兰宫。 鱼小嫦赶紧抱起画匣,忍着膝盖的疼,一瘸一拐跟上,心里嘀咕: 【咦?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这位素来对我避之唯恐不及的孟石头,居然屈尊降贵亲自给我带路?是良心终于发现,觉得我昨天摔那一跤加上今天这一跪,确实有点惨?还是怕我再不长眼冲撞了哪位贵人,连累到他?】 无论哪种可能,都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于是她习惯性地想去窃听孟秋石的心声。 果然,清晰的心念涌入脑海: 【……此女行事实在莽撞,入宫便惹祸上身。贵妃性情虽宽和,却最忌讳两事:一忌画师擅改其妆容服饰细节,她对此极为在意;二忌旁人议论其与燕妃争宠之事,此乃大忌,提都不能提。这忌讳……是否该提醒她?免得再生事端……可若是提醒,会否让她有所误会?】 鱼小嫦听得眼睛一亮: 【哇!干货!贵妃娘娘的雷区!这可是保命指南啊!赶紧拿小本本记下来避雷!】 她刚在心里给这位面冷心可能不冷的孟大人默默点了个赞,脑海中突然响起系统小亭亭焦急又尴尬的声音: 【宿主!宿主!重大发现!重大BUG报告!】 鱼小嫦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分贝呼叫惊得心尖一颤: 【嗯?怎么了小亭亭?】 小亭亭的声音充满了懊恼和一种闯了大祸般的慌乱: 【我…我刚刚在后台修复能量通道,顺便自检了一下!结果发现……发现了个天大的乌龙!】 鱼小嫦心头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飙升: 【啥乌龙?别卖关子,快说!】 她催促道,脚步不自觉地又慢了几分。 小亭亭:【就是你的金手指啊!】 鱼小嫦:【金手指?不是读取孟秋石的心声吗?】 小亭亭:【是读心没错,但原本设计是让你读取女子心声……】 鱼小嫦:【读取女子心声?这听起来……好像比只读孟石头一个人的更有用啊?是为了对付宫斗宅斗?】 小亭亭:【问题是……穿越时空乱流时我能量不稳,定位发生了极其微小的偏差!我没能成功绑定到你!我的能量核心……直接、直接砸进了当时离我最近的一个生命体身上!】 鱼小嫦:【……???】 她心头猛地一沉,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小亭亭带着哭腔:【就是孟秋石!那读心术也阴差阳错地……给他了!】 鱼小嫦:【!!!】 她猛地抬头看向前方孟秋石挺拔清冷的背影,脚步一个踉跄,差点再次摔倒,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我的天!!!所以……所以他能听到所有女人的心声?!包括我的?!那他岂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啊啊啊啊啊!社死!大型社死现场!!!】 鱼小嫦瞬间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脸颊滚烫,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她看着孟秋石的背影,眼神复杂无比——震惊、尴尬、羞愤,甚至还有一丝……同情? 【难怪他总觉得我心怀不轨!难怪躲我跟躲瘟疫似的!他……他一直都在被迫听我的内心弹幕啊!这搁谁谁不疯?!】 前方的孟秋石似乎察觉到她脚步的异样和骤然急促的呼吸,微微侧头,清冷的目光带着一丝询问扫来。 鱼小嫦对上他那双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立刻像被烫到般飞快低头,脸颊更红,内心狂嚎: 【别看我!别读心!啊啊啊!】 她此刻恨不得自己是个没有思想的木头人。 孟秋石:“……?” 【此女又怎么了?脸如此红?莫非惊吓过度发热了?】 他眉头微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转回头继续沉默地带路。 全然不知,一个颠覆性的“真相”,正在他身后鱼小嫦的脑海里掀起滔天巨浪。 既然孟秋石能读她的心,而她现在也能读懂他的…… 那他们岂不是在彼此眼中都成了透明人? 若真如此,孟秋石就该知道系统的存在,也该知道她穿越者的身份!他完全清楚她的目的,为何还要避她如蛇蝎? 难道……这个表面正直迂腐的古人,竟想霸占她的系统?! 第18章 眼前的贵妃 孟秋石在前默然引路,鱼小嫦抱着画匣,一瘸一拐紧随其后。 内心还在为“金手指乌龙”而天翻地覆,脸颊的余热尚未褪尽。 穿过几重精美的回廊水榭,终于抵达了萧贵妃所居的芝兰宫侧殿暖阁。 趁着宫女进去通传,孟秋石将贵妃的忌讳告诉了鱼小嫦,又叮嘱了鱼小嫦几句宫规。 鱼小嫦神情复杂,不敢多思,赶紧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纷乱的心绪,低头垂目,跟着孟秋石和宫女走了进去。 暖阁内陈设清雅,熏着淡淡的梨花香,与燕妃那浓烈的香风截然不同。 “微臣孟秋石,携画师鱼小嫦,参见萧贵妃。”孟秋石躬身行礼,声音清越。 鱼小嫦赶紧跪下行大礼:“民女鱼小嫦,叩见贵妃!” “都平身吧。赐座!”一个温和却不失威仪的声音响起,清润悦耳。 “一大早就赶着进宫,想必你也饿了。青梨,将圣人刚赐的点心端些来,给鱼画师尝尝,也给孟奉御奉茶。” 鱼小嫦依言起身,这才敢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去。 这一看,却让她瞬间愣住了! 她想象中宠冠六宫的萧贵妃,该是如影视剧里的华妃一般,满头珠翠,明艳张扬,通身透着逼人的富贵与骄纵。 然而眼前这位…… 只见萧贵妃斜倚在铺着锦茵的湘妃榻上,身着一袭月白色素纱襦裙,外罩一件天水碧的轻容纱半臂,衣料轻薄如烟,衬得身姿愈发窈窕。 裙裾上仅用银线绣着疏朗的缠枝莲纹,清雅至极。 她乌发如云,挽了一个低垂的慵妆髻,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嵌青金石的步摇,几粒细小的珍珠点缀鬓边,再无其他饰物。 妆容也极淡,只浅浅描了眉,点了朱唇,更显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她的气质沉静温婉,眼神清澈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完全没有想象中的盛气凌人,反而像一幅淡雅的水墨仕女图,透着一种内敛的美丽。 【这跟我想象的贵妃也差太远了吧?!】 【这哪是贵妃,这分明是……是林黛玉的升级版!气质绝了!皇帝老儿的眼光……好像也没那么俗嘛!】鱼小嫦心想。 念头刚闪过,她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带着心虚和惊恐地飞快瞥了一眼身旁的孟秋石——他会不会又“听”到了?! 孟秋石似乎察觉到她的惊愕和那突兀的一瞥,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目光落在宫女端来的点心上,并未看她,只是眉宇间掠过一丝极淡的困惑:【此女举止愈发怪异,频频窥视我作甚?难道是太过紧张所致?】 鱼小嫦见孟秋石没什么特别反应,稍微松了口气,赶紧收敛心神,警告自己:【稳住!鱼小嫦!别再胡思乱想了!心里也别乱吐槽!就当他是块真石头!对,真石头!】 可警告完,又惊觉她刚才的吐槽怕又被孟秋石听见了。 这无力感让鱼小嫦几乎要崩溃。 这时,宫女青梨捧着一个精美的鎏金葵花形银盘上前,盘中放着几样小巧玲珑的点心,轻轻放在鱼小嫦旁边的小几上。 鱼小嫦看了一眼,顿觉惊叹! 双色透花糍,晶莹剔透的糯米皮,隐约可见内里包裹着赤豆沙和绿豆沙两种馅料,做成半开的花朵形状,小巧可爱,仿佛艺术品。 玉露团,洁白如雪的酥皮点心,做成小巧的圆球状,表面似乎还凝结着细小的糖霜,散发着淡淡的奶香。 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孟秋石那边,宫女则恭敬地奉上了一盏清茶。 他微微颔首致谢,并未动点心。 鱼小嫦穿越两年,在平康坊画点小像,饥一顿饱一顿的,何曾见过、更别提吃过如此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宫廷御点? 那诱人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她眼睛都看直了,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噜”轻响了一声,在安静的暖阁里格外清晰。 【天!天!天!这颜值!这香气!这就是传说中的宫廷点心吗?!看起来比现代米其林三星还精致!啊啊啊,好想吃!】 内心的小人儿再也克制不住地狂叫,口水差点流出来。 但刚咆哮完,她又是一个激灵,再次紧张兮兮地偷瞄孟秋石——【完了完了!我刚才是不是在心里喊得太大声了?他是不是又听见了?!啊啊啊社死!】 鱼小嫦竖起耳朵,想反听下孟秋石的心声。 但入耳的只有一片寂静。 孟秋石正垂眸看着茶盏,似乎并未注意她这边的异样。 鱼小嫦强忍着扑上去的冲动,偷偷咽了下口水,努力维持着表面的恭敬,小声道:“谢、谢娘娘厚赏……” 萧贵妃看着她那副明明馋得要死却强装镇定、还时不时偷看孟秋石的古怪样子,眼中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柔声说道:“不必拘礼,尝尝吧。” 得了准许,鱼小嫦再也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块“双色透花糍”。 糯米皮冰凉软糯,入口即化,内里的豆沙馅细腻香甜,带着赤豆的醇厚和绿豆的清新,完美融合,甜而不腻。 这极致的口感让她幸福得几乎要流泪呜呜呜……太好吃了!这是什么神仙点心!入宫值了!值了!】 刚在心里欢呼完,她又习惯性地、带着点惊恐地瞄向孟秋石—— 【他肯定听见了!肯定在嘲笑我是个吃货!】 然后又竖起耳朵听了听,没听到孟秋石的心声。 不由暗自嘀咕,这块石头是怎么做到心如止水的。 孟秋石恰好抬眸,对上她这心虚又紧张的一瞥,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此女眼神闪烁,频频看我作甚?】 鱼小嫦被他这探究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又听到他的心声,便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小口啃点心,努力克制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萧贵妃将两人之间的微妙尽收眼底,带着一丝过来人的微笑,静待鱼小嫦吃完一块点心,才温和地开口:“鱼画师,听闻你擅画人物,技法新颖,不拘一格。本宫今日请你来,是想……请你为本宫画一幅像。” 她微顿,瞥了眼孟秋石,雪腮泛起极淡红晕,声线压低,“一幅…不同于寻常宫装的画像。本宫欲请你画…你那《野花的十八种绽放方式》中的第十种。” 鱼小嫦刚把一块玉露团塞进嘴里,听到这话,差点噎住:“!!!” 第19章 美学推销 下一秒,鱼小嫦明白了! 难怪乔知非特地到那贫民窟找她! 难怪萧贵妃会点名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画师! 这种尺度的画像,让一个男画师来画,哪怕是宫中御用的画师乔知非,也于礼不合,传出去更是天大的风波! 只有同为女子的她来画,才勉强说得过去! 【好家伙!贵妃娘娘您这是要玩脸红心跳啊!】 鱼小嫦内心咋舌。 【不过……为啥啊?您这气质,画个端庄典雅的女神图多合适!学什么性感路线?难道是因为……】 联想到燕妃的张扬跋扈和皇帝的宠爱,鱼小嫦脑中灵光一闪。 【懂了!是危机感!贵妃娘娘觉得自己这种“文静古板”的样子皇帝腻了,想学燕妃走大胆路线,重新抓住皇帝的眼球?】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孟秋石—— 【他是不是又‘听’到我吐槽了?我这个不安分的心啊!】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鱼小嫦心头。 看着眼前这位气质如兰、容貌绝俗却因焦虑而想模仿他人的贵妃,鱼小嫦的现代灵魂瞬间占据了上风。 她几乎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贵妃恕民女直言!您无需模仿任何人!” 此言一出,暖阁内瞬间安静下来。 萧贵妃微微一怔,孟秋石更是猛地看向她,眼神里充满了“你疯了?!”的震惊和警告。 鱼小嫦也意识到自己莽撞了,孟秋石可是叮嘱过她“贵妃的忌讳”。 但话已出口,她干脆心一横,跪了下来,语气诚恳坚定:“贵妃容禀! 民女初见贵妃娘娘,便觉惊为天人! 娘娘之美,在于气质高华,如月下幽兰,清雅脱俗,非寻常艳丽可比。 燕妃之美如火,自有其灼灼之处,然娘娘之美如水,温润涵光,自有其不可替代的韵致! 强行模仿她人,如同明珠蒙尘,不仅失了本真,更可能适得其反啊!” 一通输出完毕,鱼小嫦感觉脑细胞死了一半。 好家伙,这波算是把毕生所学的‘彩虹屁文学’都梭哈了! 内心不由感谢语文老师当年逼背小古文!这波装到了! 想着,她又忍不住又飞快地瞟了一眼孟秋石—— 【完了完了,我这么直接,他不会觉得我在找死吧?】 孟秋石的内心在一阵沉寂之后,冒出一句: 【此女所言,诚然在理。女子姿容,岂囿于须眉之见?不因外物而移易,自蕴幽独之美。正所谓:温润涵光,韵致自生清绝;幽独抱月,风华岂假外物?此等气韵,高远超逸,诚乃世间无双。】 鱼小嫦:“……”【孟石头好文采。】 再看孟秋石,依旧面不改色。 鱼小嫦【夸他也不见得高兴,还真是块喜形不于色的石头。】 萧贵妃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鱼小嫦,眼神复杂地闪烁着。 有惊讶,有被点破心思的羞恼,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触动的茫然和一丝微弱的期待。 鱼小嫦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民女斗胆!若娘娘信得过,民女有更好的办法,能画出独一无二的娘娘,让陛下……过目难忘!且无需如此……嗯……有违娘娘本性。” 暖阁内一时陷入了沉默,点心的甜香似乎也变得有些凝滞。 鱼小嫦一边紧张地等待着贵妃的回应,一边强迫自己的心不去“胡思乱想”。 一双眼睛却总也忍不住往孟秋石身上瞟去。 孟秋石眉峰微聚,心下忖度【此女之意,莫非求援于吾?罢了罢了,她虽行止鲁莽,咎由自取,然念其一片痴忱,托付腹心,吾且再为援手,解其困厄。】 鱼小嫦:“???” 似懂非懂,他的意思是要帮我? 不等鱼小嫦悟明白,只见孟秋石已起身,长揖一礼,声音清朗沉稳:“贵妃娘娘容禀。 臣闻鱼画师之言,句句在理。 臣虽不知娘娘所求丹青为何种意境,然鱼画师所论‘仿人不如立己’,实乃至理。 圣人心悦娘娘,只因娘娘风华独绝,举世无双。” 他略一停顿,言辞恳切:“月下幽兰,清姿绝世;灼灼桃夭,亦自芳菲。 二者各秉天工,何须互较短长? 不若就由鱼画师依其本心所感,以笔墨描摹娘娘之真韵。 此画若成,必是娘娘独一无二之真容,亦不负圣上眷顾深恩。” 孟秋石话音落下,萧贵妃并未立刻回应。 她只是极轻地发出一声:“哦?”那声音似玉磬轻叩,听不出半分波澜。 殿内一时静极。 贵妃那双凤眸,如深潭古井,目光缓缓落在鱼小嫦身上,仿佛要穿透她的皮相,直看到心底去。 过了片刻,她才朱唇微启,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你有何良策?” 鱼小嫦赶紧回道:“回禀娘娘,民女斗胆以为,与其刻意模仿燕妃娘娘的张扬明艳,不如将娘娘您本身‘月下幽兰’、‘温润含光’的气质发挥到极致!” “你细说说!”萧贵妃有了兴趣。 鱼小嫦继续说道:“民女可尝试一种含蓄的氛围画法!” “氛围画法?”萧贵妃的语调终于有了一丝起伏,带着探究的意味。 “正是!”鱼小嫦心一横,豁出去了,脱口而出道,“比如,不画赤裸的肌肤,而画薄如蝉翼的轻纱下,烛光勾勒出的曼妙剪影; 不画张扬的姿态,而画您凭栏望月时,月光洒在侧脸和颈项上的清辉; 不画直白的眼神,而画您垂眸抚琴时,长睫投下的淡淡阴影,引人遐思……” 她越说越兴奋,仿佛回到了构思漫画分镜时的状态:“重点在于光影的运用、构图的留白和意境的营造! 让人一眼望去,不是被‘暴露’所惊,而是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清雅又神秘的美所震撼,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这种美,才是独属于娘娘您的,是旁人模仿不来的‘高级感’和神秘感!” 暖阁内再次陷入寂静,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萧贵妃的眼神剧烈地变幻着,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鱼小嫦的心脏怦怦直跳。 她不敢抬头看贵妃,只能盯着眼前的地砖,祈祷着这通“美学推销”能戳中这位古典美人的心。 第20章 老物件手感就是不一样 一旁的孟秋石面上依旧沉静如水,袖中的手指却几不可察地捻动了一下。 鱼小嫦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荡开涟漪。 他内心微叹:【此女所言虽奇诡难解,然‘光影留白意境’之论,细思之下,暗合丹青‘气韵生动’、‘意在笔先’之妙理。其言‘含蓄高级’、‘引人遐思’,亦深谙‘言有尽而意无穷’之旨趣。此等见解,非寻常画工所能及也。】 略一沉吟,他再次开口,声音清泉击石般打破了殿内沉寂:“贵妃娘娘明鉴。鱼画师所言虽异于常法,细细品之,确有几分道理。 古之传世丹青,妙在‘得其神’而非‘穷其形’。 若画师能以笔墨捕捉娘娘清韵神采,以意境烘托绝世风华,此等画作之动人处,确非寻常艳丽可比。 或可……一试?” “一试?”萧贵妃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淡淡,但那股无形的压力似松动了一丝。她的目光在鱼小嫦身上停留许久,又缓缓移向孟秋石,最终落回自己染着丹蔻的指尖。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令鱼小嫦备受煎熬。 终于,萧贵妃轻轻抬手,动作优雅如拂过水面的天鹅羽翼:“罢了。” 鱼小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依……孟奉御与鱼画师所言。”萧贵妃的声音带着尘埃落定的平静,却又隐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本宫倒要看看,你这‘含蓄高级’、‘引人遐思’……究竟能画出个什么样子来。” 她微微侧首,吩咐侍立一旁的大宫女:“青杏,带鱼画师去偏殿……本宫待孟奉御把过脉后,稍后便至。” “是,娘娘。”名叫青杏的宫女恭敬应下,看向鱼小嫦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奇。 鱼小嫦浑身一松,后背冷汗几乎浸透内衫,连忙叩首:“谢贵妃娘娘恩典!民女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娘娘信任!” 鱼小嫦站起身,腿还有些发软。她偷瞄了一眼孟秋石,只见他微不可察地对自己点了下头,眼神里似有一丝……鼓励? 【孟石头,你刚才那波助攻,稳!多谢了!】她在心里给孟秋石点了个赞。 孟秋石毫无反应。 【啧,真是块石头。】她腹诽。 在青杏的引领下,鱼小嫦晕乎乎地跟着往偏殿走。 直到踏出暖阁的门槛,被微凉的穿堂风一吹,她才彻底回神。 在青杏引领下,鱼小嫦晕乎乎地走向偏殿。 直到踏出暖阁,被微凉的穿堂风一吹,她才彻底回神。 望着前方宫灯摇曳的华丽回廊,鱼小嫦深吸一口气,眼中燃起斗志。 【来吧!贵妃娘娘!看我鱼小嫦,如何征服你!画个让你自己都惊艳、让皇帝老儿看了挪不开眼的美人图!嘿嘿,这种若有似无的撩拨……看他能撑几分钟!】 她摩拳擦掌,仿佛已见丰厚赏赐在望。 偏殿的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 殿内异常空旷寂静,只余下鱼小嫦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聒噪。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冷冽的檀香,与贵妃暖阁的甜暖截然不同,闻得人莫名有点……嗯,像考试前忘了复习。 “鱼画师请稍候,娘娘稍后就到。” 青杏的声音在轩敞殿宇中格外清亮,她引向一张宽大的紫檀画案,“画具皆已备妥,您可先净手。” 案上果然已铺好雪浪宣,各色颜料、墨锭、笔架一应俱全,还有一盆清水和一个造型古朴、釉色温润的影青釉笔洗。 “多谢青杏姐姐。” 鱼小嫦嘴上应着,心里却嘀咕:这阵仗,可惜我用不上呀。 她将宝贝画匣往角落一放,净了手,刚要落座等萧贵妃,目光却被那套精巧画具勾了去。忍不住踱过去,抚上冰凉的笔洗细细品鉴:“啧啧,这触手生凉——老物件就是不一样哈。” 就在这时,殿门微响。 萧贵妃缓步而入,步履间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鱼小嫦赶忙将人请到雕花窗边坐下,推开了窗。 “呼——”,风趁机涌入,调皮地撩起贵妃颊边几缕青丝。 鱼小嫦伸手,自然地将贵妃颊边那几缕散落的青丝捋至耳后。 退后几步端详,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目光流转,落在几案的花瓶上插着的几枝红艳秾丽月季上。 她心念微动,摘下一朵抚摸了几下花瓣,让其绽放得更热烈些。 然后轻轻让贵妃捻在指间,又将那娇艳的花瓣徐徐抵近她的唇畔。 鲜艳的红月季,衬着萧贵妃清雅的面容,别有一番韵味。 开工!鱼小嫦打开画匣,掏出纸和自制的彩铅。 她的画风迥异于时下流行的写意朦胧,走的“高清写真”路线,力求把贵妃娘娘的美貌精准捕捉,一根睫毛都不放过! 笔尖沙沙,勾勒着绝世容颜。 殿内只闻此声,静得令人窒息。 鱼小嫦正画得起劲,琢磨着贵妃这嘴角的弧度该怎么拿捏……突然! “咚!” 萧贵妃搁在膝上的手猛地一颤,紧接着,她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偶人,毫无征兆地向后软倒! “娘娘!” 鱼小嫦惊得魂飞魄散,画笔脱手坠地。 她扑上前去,只见萧贵妃面如金纸,双目紧闭,四肢冰冷,唇边竟隐隐透出一抹不祥的青灰,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青杏!青杏姐姐!快!娘娘晕倒了!” 鱼小嫦的声音因惊惧而变调。 青杏疾步上前,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快!速传太医署侍御医!” 她厉声吩咐闻声赶来的小宫女,自己则立刻转身去取备着应急的人参水。 然而,萧贵妃牙关紧咬,那救命的参汤无论如何也喂不进去一滴,徒然沿着苍白的唇角滑落,触目惊心。 太医署的侍御医大人几乎是“闪现”进殿的。 这位老大人喘着粗气,手指往贵妃腕子上一搭,眼皮子一翻……脸色瞬间变得比贵妃娘娘还难看! 他声音都在抖,“贵妃娘娘这……这分明是中了剧毒才晕厥的啊!” “中毒?!”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偏殿炸开! 青杏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爆发出凌厉的寒光,直刺向近在咫尺、脸色同样惨白的鱼小嫦。 “是你!”她厉声尖叫,再无半分平日的稳重,“方才殿中唯有你与娘娘!定是你这画师包藏祸心,借作画之机暗下毒手!来人!将她拿下!” 如狼似虎的太监宫女瞬间围拢,冰冷的铁钳般的手掌扣住了鱼小嫦的臂膀。 “不!不是我!我冤枉!”巨大的恐惧攫住了鱼小嫦。 她拼命挣扎,脑中一片混乱,只有一个名字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般浮现——孟秋石! 此刻,唯有他能证明她的清白! 【孟石头!你不是能听到我的心声吗?不是能感知到我危险吗?快来捞我呀!】 鱼小嫦在心底哭嚎。 第21章 寻找毒源 芝兰宫里此刻堪称大咖聚会。 皇帝、皇后、皇太后一听萧贵妃中毒的消息,呼啦啦全赶了过来。 孟秋石原本在太后宫里给她老人家请平安脉,一听这消息,也立刻跟了过来。 作为头号嫌疑人的鱼小嫦此刻被两位身强力壮的嬷嬷死死押着,跪在一众大佬面前,感觉自己渺小得像粒尘埃。 【救命!宫斗剧这就直接进入高潮了?我新手村还没出呢!】 【难道我真是传说中的‘活不过三集’体质?】 那边刘侍御医正满头大汗地给萧贵妃解毒,可惜效果嘛基本等于没有。 眼看孟秋石这位“太医署顶流”驾到,刘侍御医赶紧如蒙大赦般让出C位。 孟秋石上前仔细检查,修长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个“川”字。 鱼小嫦立刻捕捉到他的心声: 【蹊跷!贵妃娘娘今日见我来此,便召我诊脉,原是因两月未见月信,满心以为有喜,却只是月事不调,空欢喜一场……难道为此便……?可依她平日心性,断不至于此!况且早间脉象平稳有力,绝无中毒征兆……听她心声,也不过是些微失落罢了。】 鱼小嫦听得心头一跳! 自杀? 联想到贵妃进偏殿时那略显沉重的步伐……难道真是想不开? 可……就为了没怀上孩子?不至于吧! 萧贵妃只是被燕妃分去些恩宠,又不是失宠,犯得着为这事寻死觅活? 再说了,真想不开,直接在自己暖阁里关起门来服毒多清净? 何必巴巴地跑到偏殿,还特意让她来画画? 而且!偏殿里贵妃既没吃点心也没碰茶水,鱼小嫦看得真真儿的! 她碰什么了?空气吗? 自杀还选慢性毒药?这操作也太迷了吧! 鱼小嫦越想越觉得,贵妃自杀这剧本,逻辑根本不通! 就在这时,一旁等得心焦火燎的皇帝终于按捺不住,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孟爱卿,如何了?” 孟秋石缓缓收手,面色凝重如霜:“回圣人,贵妃娘娘情况万分危急。若不能尽快查明毒源,臣……拼尽全力也只能暂时压制毒性蔓延,争取些许时间。” “能争取多久?”皇帝的声音绷紧了。 “最多半个时辰。”孟秋石的声音里满是沉重的无奈。 皇帝一听,那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他猛地转身,怒火几乎要喷到鱼小嫦脸上:“你这贱婢!说!到底给朕的爱妃下了什么毒?!” “冤枉啊圣人!民女真的什么都没做!” 鱼小嫦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还敢狡辩?!” 皇帝目眦欲裂,眼看就要挥手示意嬷嬷们上手段。 鱼小嫦内心一片冰凉:完了完了,芭比Q了! 这时,孟秋石脚步一错,突然挡在了鱼小嫦面前,阻止了嬷嬷们动手。 “圣人息怒!此事实在蹊跷重重,还请圣人暂息雷霆之怒,容臣即刻去偏殿仔细查勘,或有线索!”他的声音沉稳有力,让人安心。 皇帝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狠狠瞪了鱼小嫦一眼,最终还是对着孟秋石点了点头,语气急促:“快去!务必找出端倪!” “臣遵旨!” 孟秋石躬身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在他擦身而过的瞬间,鱼小嫦清晰地“听”到了他心底那声笃定的叹息: 【此事应非鱼娘子所为。她此番,怕是无妄之灾。】 这心声,像一道暖流,猛地撞进鱼小嫦冰凉的心底。 他竟然这么信我? 在这生死悬于一线的时刻,这个才见过几面的男人,又一次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她前面,为她争取时间,甚至还如此坚信她的清白。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暖意涌上鼻尖,鱼小嫦眼眶一热,差点没忍住当场哭出来。 那点信任,在此刻重逾千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鱼小嫦的心像被放在油锅里煎,眼巴巴盼着孟秋石带来转机。 另一边,皇后正陪着太后低声说话。 鱼小嫦悄悄抬眼,瞥见那位尊贵的太后竟在用帕子拭泪,心下顿觉诧异:萧贵妃不过是儿媳,竟能让太后如此放在心上? 只听皇后温声劝慰:“母后宽心,皙宁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逢凶化吉的。” 太后哽咽着,声音带着无尽怜惜:“皙宁是哀家闺中挚友唯一的骨血啊!若她有个好歹,哀家……哀家将来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故人……” 原来是闺蜜的孩子!怪不得这般上心。鱼小嫦恍然大悟。 她又偷偷瞄了眼皇帝,只见他紧握着萧贵妃冰凉的手,满脸焦灼,倒也不似全然作伪。 看来这位陛下对萧贵妃也确有几分真心? 只是……呵,男人嘛,总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有白玫瑰在侧,还想着红玫瑰在怀。 红玫瑰?燕妃? 鱼小嫦脑中似有灵光一闪,却又快得抓不住头绪。 就在这焦灼的等待中,孟秋石终于回来了! 他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造型古朴的影青釉笔洗,快步上前,声音清晰而凝重:“启禀圣人,经微臣仔细查验,毒源——正是此物!” 皇帝拧眉看向那釉色温润的笔洗,不解道:“这笔洗平平无奇,有何古怪?” “回圣人,此物触手异常冰冷,远非寻常器皿可比。”孟秋石沉声解释。 皇帝下意识想伸手去碰,孟秋石眼疾手快,立刻阻拦:“圣人切勿触碰!此物已染剧毒!” 皇帝猛地缩回手,脸色更加难看。 孟秋石继续道:“此毒名为‘寒潭月’。中毒者如坠冰窟,四肢厥冷,瞳孔散大,心脉紊乱,最终心停而亡。其精炼物为无色结晶,溶于水后澄澈清冷,恰似月映寒潭,故名。” “可有解?!”皇帝急问,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万幸!贵妃娘娘中毒尚浅,既知毒源,臣便有把握一试!”孟秋石斩钉截铁。 “快!快动手!”皇帝几乎是吼出来的。 孟秋石立刻提笔开方,命人火速煎药,同时取出随身银针,手法如飞地刺入萧贵妃几处要穴,试图稳住心脉,化解毒素。 而跪在地上的鱼小嫦,目光死死锁住那个看似温润无害的影青釉笔洗,心头疑云翻涌,陷入了沉思。 第22章 摸到了阎王爷的请帖 皇帝焦灼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在昏迷的贵妃与跪地的鱼小嫦之间反复灼烤。 鱼小嫦强压下几乎令人窒息的威压,大脑飞速运转。 “寒潭月”……精炼物无色结晶,溶于水后清冷如月映寒潭…… 孟秋石的话语如同魔咒,在她脑中不断回响。冰冷器物……笔洗……水…… 水! 一道闪电骤然劈开她混乱的记忆! 初入偏殿时,青杏说过画具都备好了,她职业病发作,一眼就被那个漂亮的影青釉笔洗勾住了魂儿! 她当时干嘛了?! 鱼小嫦猛地闭紧双眼,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拼命回想每一个细节。 洗手!青杏提醒她净手,她就走到旁边那盆清水里洗了手!关键是她洗完手就甩了甩水珠,根本没拿旁边的布巾擦干!手上还是湿的! 然后她没忍住,伸手就去摸了那个影青釉笔洗! 手指头划过那冰凉光滑的釉面时,她心里还嘀咕呢:这老物件就是自带冰感! 对!就是那种冰得过分的感觉!当时只觉得是瓷器好,加上殿里檀香味道清冷,就没多想。 现在才反应过来,那冷得扎手,根本不像普通瓷器该有的温度! 这不正好对上了“寒潭月”那种冰冷的特性吗? 毒,就涂在那笔洗上! 这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惊雷一样在她脑子里炸开! 毒物遇水就溶! 她手上残留的水分,沾上毒粉后,就化开成了更薄、更容易沾上和蹭掉的毒水膜,糊满了她的手指头和手心! 记忆的闸门彻底打开,接下来的画面清晰得让她浑身血液都要冻僵了。 画画前,为了给清冷的贵妃添点气色,也让构图好看点,她走到窗边,看见花瓶里有几枝开得正艳的红月季! 她觉得这抹亮眼的红色能中和贵妃的清冷,就伸手摘了一朵! 她的手指——那带着水、裹着毒膜的手指——直接捏住了娇嫩的花瓣!为了让花显得更开,她还习惯性地用手指尖搓了搓、拨弄了几下花瓣! 那花瓣肯定已经被她的“毒手”污染了! 然后,她拿着这朵被她“加工”过的红月季回到贵妃面前。 为了让画面更生动撩人,她提议让贵妃拿着花,还亲手把那沾了“毒液”的花贴在了贵妃的嘴唇上! 当时还觉得这动作挺有范儿,贵妃微微侧头配合的样子也美极了…… “贴在了唇上……” 鱼小嫦无意识地低声嘟囔,声音干哑得厉害。 这微弱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里却像敲了一声锣那么响! 皇帝、皇后、太后以及押着她的嬷嬷,目光瞬间像刀子一样齐刷刷刺向她! 皇帝眼中杀意暴涨:“贱婢!你在嘀咕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鱼小嫦猛地抬起头,眼中不再是绝望的恐惧,而是一种豁然明白又悔得要死的急切:“圣人!民女知道贵妃娘娘是怎么中毒的了! 不是自杀!也不是民女故意下的毒! 是意外!是倒霉催的巧合! 孟太医发现毒就在那个笔洗上,民女才想起来,是民女碰了那个笔洗,才不小心害了娘娘!” 皇帝盛怒未消,又心系萧贵妃的安危,根本无心细听,只想立刻处置鱼小嫦。 至于其他人,更不会在意她区区一个草民的死活。 鱼小嫦真是欲哭无泪。 她哪里知道,自己仅仅出于对职业的喜好,摸了那个笔洗,竟如同摸到了阎王爷的请帖,一步踏到了阎罗殿的门口! 这时,施针完毕的孟秋石疾步上前:“圣人息怒!贵妃中毒一事实在蹊跷。 娘娘断不会无故触碰笔洗,中毒途径仍是谜团。 恳请圣上容鱼娘子将话说完。” 见皇帝怒气未平,他紧接着补充道:“臣已施针暂控毒素蔓延,待汤药煎好服下,娘娘定能转危为安。” 皇帝闻言,脸色稍霁,沉声道:“鱼娘子,朕给你这个机会,务必详尽道来,不得有半句虚言!” 鱼小嫦深吸一口气,语速飞快,尽量说得清楚明白:“民女有罪!虽然不是故意的,但贵妃中毒,确实是因为民女!” 她指向偏殿,“民女刚进偏殿,看见那个笔洗太漂亮了,没忍住就上手摸了!里里外外摸了个遍!当时就觉得它冰得吓人,还以为是老物件都这样,压根没往心里去!” 她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悔恨,“民女当时刚洗了手,洗完就甩了甩水,没用布巾擦干!手上还湿着呢!” 她看向孟秋石,寻求专业支持:“孟大人!毒物遇水就溶!民女手上没干的水,是不是就把摸到的毒给化开了,变成一层看不见的毒水,糊在手上了?” 孟秋石颔首,语气肯定:“‘寒潭月’精炼物极易溶于水。湿手状态确易将其溶解,形成更易沾染转移之溶液附着肌表。” 得到肯定,鱼小嫦信心大增,继续道:“接着,民女为了画画好看,去花瓶那儿摘了那朵红月季!民女的湿手,带着那层毒水膜,直接捏住了花瓣,还摩挲了几下!毒肯定就沾到花上了!” “最后!”鱼小嫦声音带着颤栗,“为了让画面更‘撩人’,民女亲手把那朵已经沾了毒的红月季花瓣,贴在了贵妃娘娘的嘴唇上! 民女当时只觉得好看,打死也想不到这是在送毒啊!” 她顿了顿,抛出最关键的推论:“娘娘在偏殿,没吃没喝,唯一碰了外面的东西,就是嘴唇上贴了这朵花! 画画时间不短,娘娘要一直保持姿势,嘴唇难免有点干。 民女大胆猜测,娘娘很可能在不知不觉中,轻轻舔了一下那沾毒的花瓣! 或者,那湿花瓣紧紧贴着嘴唇,毒就直接从嘴唇的皮或者粘膜渗进去了! 因为接触到的毒量很少,又是这么间接沾上的,不是直接吃下去的,所以中毒发作没那么快,也没那么凶,孟大人,是不是这个道理?” 话音落下,殿内死寂一片,唯闻烛火噼啪作响。 皇帝眉头深锁,似在咀嚼这匪夷所思却又环环相扣的推论。 太后面露惊骇。 皇后则垂眸敛目,神色难辨。 第23章 牢饭总比盒饭强 孟秋石一直凝神听着,此刻上前一步,声音沉稳有力:“禀圣人、太后、皇后娘娘。 鱼娘子此番推断,逻辑严密,与‘寒潭月’毒性特征及臣在偏殿所见完全吻合。 其一,笔洗异常冰冷确为疑点; 其二,偏殿清水盆旁未见使用过的湿布巾,证明鱼娘子所言洗手未擦干属实; 其三,花瓶里的月季确有采摘痕迹,花枝断口符合徒手掐断; 其四,贵妃唇部肌肤颜色有细微异常,符合毒物接触特征。 更关键的是,此种微量、间接、经唇舌粘膜吸收的方式,正解释了为何中毒症状显现较慢,程度亦非立毙,却足以造成心脉紊乱、四肢厥冷之险状! 此链条虽离奇,却是合情合理!” 孟秋石条理分明的分析与现场证据的支撑,瞬间将鱼小嫦的主观推论提升至高度可信。 此时,皇太后提出疑虑:“鱼娘子的推论虽合理,可皙宁中毒的经过未免太过巧合。 下毒之人如何能料定鱼娘子会触碰笔洗,又去摘花,更将此花不是簪于发髻而是贴于唇边?” 皇帝颔首:“母后所言极是,确实过于凑巧。” 这一关键疑点,鱼小嫦与孟秋石早已察觉。 只是两人未曾想到,竟异口同声道:“恐怕下毒之人……并非针对贵妃娘娘!” 话音落下,两人皆是一怔。 未及反应,皇帝已厉声追问:“那下毒之人要害的是谁?” 鱼小嫦脱口而出:“是必定会触碰那只笔洗之人!” 孟秋石心中暗赞:【正是此理。没想到鱼娘子平日行事不羁,心思竟如此敏锐。】 听到孟秋石无声的赞许,鱼小嫦心中不由泛起一丝窃喜与得意。 今日她虽然不慎差点玩完,但冷静下来,她自然也是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的。 下毒的人要是想害萧贵妃,有一百种更直接的方法。 这种办法太过随机,更非万全之策。常人断不会如此行事。 是以真相只有一个:下毒者的目标,是那必将接触笔洗之人。 而此人,也未必是她鱼小嫦。 一来她初入宫闱,无人会如此大费周章害她; 二来她是否会碰笔洗,本就不确定。 鱼小嫦目光扫向青杏瞬间煞白的脸——她在摆放画具时,势必触碰过笔洗。 她,或许也是目标之一。 皇帝闻言,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风暴翻涌:“好!好一个阴毒诡计!” 他猛地转向青杏等负责布置之人,声音如九幽寒风:“这笔洗!给朕彻查!从何处来,经何人手,近日有谁靠近过库房!所有相干人等,拿下!严刑拷问!朕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朕的后宫行此魑魅手段,间接害了朕的爱妃!” “遵旨!”殿内侍卫轰然应诺,杀气凛然。 恰在此时,一旁负责煎药的医工捧着药碗上前。 在孟秋石指导下,众人撬开萧贵妃紧咬的牙关,将解毒汤药缓缓喂入。 孟秋石手中银针寒光闪烁,精准刺入几处要穴。 时间在紧绷的寂静中流逝,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突然,一直毫无声息的萧贵妃,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痛苦的呻吟!眼睫剧烈颤动起来! “皙宁!”“爱妃!”太后与皇帝扑至榻前,声音饱含狂喜。 孟秋石立刻凝神诊脉,片刻后,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向皇帝和太后深躬:“禀圣人、太后!药力已行,针石奏效!贵妃娘娘体内毒素已得遏制,心脉复苏,气息渐稳!性命无碍矣!后续只需清除余毒,精心调理即可!” “好!好!孟爱卿,你立了大功!朕重重有赏!”皇帝大喜过望,紧握着萧贵妃微温的手,激动不已。 太后亦激动连声道:“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殿内那紧绷欲裂的气氛,终于因这声“无碍”而稍得舒缓。 皇帝此刻仿佛才想起仍跪着的鱼小嫦。 他转过头,眼神复杂地打量着她,先前凌厉的杀意已消,审视之色却未减。 沉吟片刻,他挥了挥手,语气缓和些许:“既事出意外,非你本心谋害,且孟爱卿为你作保,贵妃之毒亦赖你之思才明真相……死罪可免。 然,此事你终究难辞其咎!暂且收押,待查明这笔洗毒物来源,再行发落!” “谢圣人开恩!!” 鱼小嫦几乎是“Duang”地一声磕了个响头,后背的冷汗估计能养鱼了。 内心OS:呼——小命保住!牢饭就牢饭吧,总比盒饭强!蓄意下毒这口惊天大黑锅终于甩掉了! 钳制她的两个嬷嬷松了手,但依旧像两尊门神一样杵在她左右。 在嬷嬷的“护送”下,鱼小嫦龇牙咧嘴地爬起来,膝盖疼得像针扎一样。 临走前,她忍不住回头偷瞄了一眼。 孟秋石正专注地摆弄着银针,侧脸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特别……像个自带圣光的NPC。 他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微微侧过头,迎上了她的视线。 鱼小嫦在心里郑重其事地说道:【孟秋石!听得到吗?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大恩不言谢,回头请你吃大餐!】 就在这时,耳边“叮咚”一声,响起了那个久违的、不靠谱的声音。 系统:【恭喜宿主大大成功洗白上岸!撒花!宿主666!】 鱼小嫦:……内心一片死寂的草原 【狗系统!!你终于舍得爬出来了?!刚才你宿主我差点被拖出去表演‘午门斩首真人秀’的时候,你人呢?!掉线了?死机了?还是去峡谷打野了?!】 系统委屈巴巴:【嘤嘤嘤,宿主息怒鸭~!人家不是见死不救,是怕突然出声干扰你‘名侦探柯南’附体的高光时刻嘛!绝对不是因为害怕被皇帝的‘龙威’震碎代码!绝对不是!】 鱼小嫦白眼翻上天:【我信你个鬼!你个糟系统坏得很!你就是贪生怕死,怂包一个!】 系统:【呜呜呜~宿主大大冤枉好人啦!小亭亭真的在拼命修复自身bug,想光速闪现回你身边护驾呀!只是…只是…能量它不太给力嘛…】 鱼小嫦气到失语。 她刚想再怼几句,忽然一个激灵! 孟秋石可是能“窃听”天下女子心声的! 她搁这儿跟系统通话,岂不是全给他现场直播了?! 她赶紧又偷瞄了一眼孟秋石。 啧,人家依旧八风不动,表情稳如老狗,仿佛啥也没“听”见。 鱼小嫦心里咯噔一下:【不对劲!十分得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小亭亭!紧急呼叫!】她疯狂戳系统,【我问你,孟秋石他知道你的存在吗?还有更重要的!咱俩的聊天他到底听没听见?】 第24章 牢饭都轮不到 系统:【啊?宿主大大你在担心这个啊?安啦安啦~】 鱼小嫦:【安你个头!快说!他是不是连你是个‘人工智障’都知道了?!】 系统挺起不存在的胸脯:【才不是人工智障!是高级智能辅助系统!……咳咳,重点错!宿主放心!他!听!不!到!咱们的‘私人频道’!】 鱼小嫦:【真的?你确定?你不是说他能听天下女子心声的!】 系统:【真哒!比真金还真!他那读心术啊,跟咱的系统频道不是一个‘服务器’的,压根不兼容!简单说,他只能接收‘原生信号’,接收不到我这种‘外接设备’发出的‘加密广播’!咱俩的对话,属于VIP专属加密通话,他孟秋石?没权限!】 鱼小嫦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了一半:【呼……吓死了!差点以为社死当场,连底裤都被看穿了……等等!不对啊!那他之前能听到其他女子的心声,怎么解释?】 系统得意洋洋,仿佛在科普:【这个嘛,本系统刚刚紧急扫描分析了一波他的‘技能包’!真相只有一个——他的读心术,有!前!提!条!件!】 鱼小嫦:【说人话!别卖关子!】 系统:【哦哦!就是……他必须跟目标女子有肢体接触才行!比如诊脉啊、拉个小手手啊(捂脸)之类的!相当于开了个‘物理连接端口’!没这个‘端口’,他就是个聋的传人!啥也听不着!】 鱼小嫦:【靠!还有这种设定?!那……那他对我?!】 系统:【当当当当!宿主大大,你是最特别的那个!他对你!失!灵!了!】 鱼小嫦:【???为什么?!难道我自带信号屏蔽器?】 系统:【具体原因不明,不过本系统大胆推测——因为宿主你!才是那个‘金手指’的本尊啊!他那点‘二手信号接收功能’,在你这‘信号发射源’面前,直接就被压制了!等级压制懂不懂?他充其量算个‘子程序’,你才是‘主程序’!他当然‘读’不了你啦!】 鱼小嫦:【……】 鱼小嫦:【…………】 鱼小嫦:【啊啊啊啊啊!!!狗系统!!!这么重要的情报你现在才说?!害得我刚才在他面前内心戏演得飞起!担惊受怕以为自己在裸奔!结果你告诉我他压根没开我的频道?!你坑爹呢这是?!】 系统瞬间缩成一团,数据流都透出委屈:【呜哇哇哇!宿主大大别凶嘛!这……这你也没问过人家呀!你不问,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呢?而且人家之前能量不足,数据库有点卡顿嘛……(对手指,小声BB)】 鱼小嫦:【我!@#¥%……&*】 她感觉一口老血堵在喉咙口,气得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升天。 搞了半天,她那些“心电感应”的感谢,全演给瞎子看了?! 她担惊受怕那么久,原来是自己吓自己?! 她再次看了一眼远处依旧八风不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孟秋石,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对系统: 【行!算你狠!下次再有这种‘基础设定’,必须提前给我塞进‘新手大礼包’里!再敢藏着掖着,小心我拔你电源线!断了你的能量供应!】 系统小亭亭:【嘤!收到收到!宿主大大消消气!能量告急……我、我还是省点用吧……】 说完,“滋啦”一声,光速遁走。 刚消失一秒,它又闪现冒泡: 【宿主~有空记得给我充能量呗!】 说完,这回彻底遁走了。 鱼小嫦想到小亭亭说的那种“充能方式”,脸上忽然有些发热。 前面几次充能纯属意外,可想到以后都得靠…… 亲亲来充能,鱼小嫦只觉得这充电方式也太……羞耻了吧? “快走!” 被嬷嬷推搡着前行,鱼小嫦内心只剩下无尽的吐槽和觉得自己像个憨憨的悲愤感。 这牢饭,吃起来怕是更没滋味了。 然而,现实很快证明,鱼小嫦纯属想多了。 她压根儿就没资格去吃那“天字号”牢饭! 天牢里关押的,非皇亲即国戚,再不济也是朝堂重犯,哪轮得到她一介平民? 况且,皇帝已开恩免了她的死罪,只是暂且收押,待查明真相。 至于结果? 自然不必特意知会她这等小人物。 最终,两个嬷嬷将她押至皇宫一处偏僻废院,门一落锁,鱼小嫦望着积灰的窗棂,心道:得,怕是要被遗忘在这犄角旮旯里发霉了。 果不其然。 从惊心动魄的上午熬到暮色四合,鱼小嫦连粒米星子都没见着。 她又累又饿,膝盖的伤更是钻心地疼,整个人虚脱得几近昏厥。 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如此,在芝兰宫就该把那盘点心全炫光! 起码能多扛一会儿! 更悔不该贪图那点赏赐进宫! 这吃人的皇宫,压根儿就不是她这种穿越小白能混的地方! 不是被陷害死,就得被饿死! 要是皇帝老儿查个一年半载……她岂不是要在这里化作一堆白骨? “吱吱吱——”墙角传来老鼠的声响。 鱼小嫦鼻子一酸,悲从中来:穿越一场,最后竟要舍身喂鼠?她怕不是史上最具奉献度的穿越者了…… 意识渐渐模糊,精疲力竭的鱼小嫦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冰凉舒适的触感落在她滚烫疼痛的膝盖上,极大地缓解了那火辣辣的肿胀感。 迷迷糊糊间,又感觉有人轻轻托起她的手,用温软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她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在昏黄的烛光下,依稀看见一个女子正俯身为她膝盖上药。 而她的手…… 顺着那手指往上瞧,她似乎看到了……孟秋石?他正专注地为她清理手上的污痕和余毒。 孟石头? 幻觉?还是烧糊涂了? 鱼小嫦只觉得浑身骨架都要散了。 “孟郎君,嫦儿她……可要紧?”一个熟悉而焦急的声音传来,是师娘郭氏。 孟秋石的声音沉稳依旧,带着安抚的意味:“弟妹放心。鱼小娘子今日惊惧交加,又连日疲惫,引发了高热。幸而底子尚可,服了药,好生休养几日便无大碍了。” 郭氏的声音充满了懊悔:“唉!万没想到竟招来这等无妄之灾!早知如此,我就该陪她一同入宫的!” 第25章 负啥责 听见郭氏这样说,鱼小嫦用尽全力掀开沉重的眼皮,气若游丝地挤出一句:“师娘…我没事…别担心…” 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小嫦!你可算醒了!” 郭氏瞬间红了眼眶,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一半。 鱼小嫦虚弱地点点头,视线有些模糊地转向旁边那个存在感极强的身影——孟秋石。 见她醒来,孟秋石自然地松开了一直轻握着她手腕诊脉的手指,神色平静无波:“醒了便好。可觉腹饥?手已净过,毒物已清,可用些吃食。” 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却莫名让人安心。 鱼小嫦确实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发烧让她嘴里发苦,只想喝点清淡的粥。 想起穿越前生病时妈妈熬的青菜粥,鼻尖一酸,差点掉下金豆豆——这该死的乡愁! “嫦儿乖,膝盖的药孟郎君给你上好了,他说静养几日准能活蹦乱跳。” 郭氏心疼地探身,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坐起来,让她靠在还算干净的墙角。 鱼小嫦借力坐稳,感觉浑身骨头都疼得厉害,吃力地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一刻了。” 郭氏答道。 “戌时?!” 鱼小嫦一惊,牵动了膝盖的伤,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是早宵禁了?师娘你怎么进宫的?” 皇宫又不是菜市场,本就不容易进,更何况宵禁后。 郭氏叹了口气,语速飞快地解释:“午后宫里来人找你师父问话,我们这才知道萧贵妃出事了,你也牵扯进去! 你师父被圣人叫去问话,我急得不行,想着你还在宫里不知如何,赶紧递了帖子想求见皇后娘娘。 可娘娘那边没允。 我实在没法子,又跑去求了太后她老人家开恩! 幸好太后心慈,特许我进宫,还给了腰牌。 我是一路打听才找到这犄角旮旯的! 一瞧见你烧得人事不省,我魂都吓飞了,赶紧又去太医署求了孟郎君来救命。 万幸他今日当值,二话不说就跟我来了!” 她一口气说完,显然也是累得够呛。 说着,郭氏想起正事,忙问:“孟郎君带了吃的来,你现在能吃点吗?是粥。” 她指了指旁边一个小巧的食盒。 郭氏刚伸手要去开食盒取粥碗,斜刺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更快一步——孟秋石已经稳稳端出了那碗还温热的粥。 “我来吧。” 郭氏下意识想接过碗喂自家徒弟。 可孟秋石仿佛没听见,径自转过身,用瓷勺舀起一小口粥,放在唇边轻轻、仔细地吹了吹,然后极其自然地送到了鱼小嫦嘴边。 鱼小嫦:“……” 这操作有点过于丝滑了!她懵懵地张嘴吃了下去。 温热的粥滑入喉咙,带着红枣的微甜、葱姜的辛香,还有橘皮的清新,甚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某种花的冷香? 味道出乎意料的好,暖意从胃里蔓延开,熨帖了疲惫的身体。 在孟太医沉默而专注的“服务”下,鱼小嫦竟不知不觉吃掉了小半碗。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道个谢,耳畔忽然清晰地听到孟秋石的心声:【幸好鱼娘子喜食茗粥,不枉费我守着炉子熬煮多时。】 这粥是他亲手熬的?! 鱼小嫦心头微震,涌起一丝暖意。 没想到看着冷冰冰的孟石头,熬粥手艺倒是不赖。 紧接着,又一道心声钻进耳朵:【伤药与粥食早已备下,正愁寻何由头来探望…幸得弟妹相请,倒也免去诸多不便。】 他…他竟然早就准备好要来救治我了?!鱼小嫦彻底惊了。 这跟她印象里那个总板着脸、仿佛对她避之不及的孟太医简直判若两人! 之前几次相救,她以为是系统暗中影响,可这次在宫里他力排众议的信任,此刻雪中送炭的粥药让鱼小嫦心底那点微妙的涟漪,似乎有扩大的趋势。 就在这时,孟秋石的心声再次响起,内容却让她如遭雷击:【此女虽言行跳脱,不拘常理…然既已三番两次肌肤相亲,我身为男子,自当负起责任…】 “噗——咳咳咳!!!” 鱼小嫦一口粥差点全呛进气管,咳得惊天动地,眼泪都飙出来了! 负责?!负什么责?! 她内心疯狂刷屏:大哥你醒醒!一次意外摔跤嘴唇擦碰,一次是救你命的人工呼吸!这都算什么肌肤之亲啊?!再说我一个现代独立女性需要你负这种封建责任的责吗?!我配不上?我还不想被这种“负责”绑住呢! 鱼小嫦涨红了脸,正想着怎么让孟秋石打消这个念头,忽然—— “笃笃笃!” 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伴随着乔知非焦急的声音穿透门板:“夫人?孟兄?你们在里面吗?嫦儿怎么样了?” 听到郭氏的回应,乔知非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可算找着你们了!圣人开恩,允我先把小嫦接回家中静养,待案情彻底查明后再作定夺!” “当真?!”郭氏闻言,眼睛“唰”地亮了,拍手道,“太好了!圣人英明!” 她立刻转向鱼小嫦,喜滋滋地说:“嫦儿听见没?咱们能回家了!你这小身板可经不起这破地方折腾!” 鱼小嫦烧得迷迷糊糊,听到“回家”二字,也只是虚弱地点点头,心里大大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喂老鼠了! 孟秋石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此刻也微微颔首,清冷的声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同:“如此甚好。鱼娘子此刻最需静养调理。” “对对对!” 郭氏立刻接话,爽利地安排道,“就住我们家!我那院子宽敞,正好方便照顾嫦儿养病!” 她完全没考虑其他选项,直接拍板。 孟秋石深以为然,补充道:“乔府确是最佳之所。鱼娘子所居筒楼过于简陋,不利康复。 至于孟府…”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世家子弟固有的矜持与顾虑,“府中只家母与仆役,鱼娘子若居孟府,恐惹非议,于其名节有损。有弟妹悉心照料,最为妥当。” 这番话说得条理分明,考虑周全。 郭氏连连点头:“孟郎君说得在理!就这么定了!” 第26章 铁树是不是要开花 见郭氏已安排妥当,孟秋石便不再赘言。 他动作利落地从广袖中抽出一张墨迹犹新的药方,递向郭氏,清冷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谨:“此方每日两剂,取三碗清水,文火慢煎,收至一碗药汁,务必趁热服下,可驱散高热。饮食务求清淡,忌生冷肥腻之物,可备些软糯易化的米粥、羹汤…” 他事无巨细,从煎药火候到饮食禁忌,甚至病人醒后如何安抚情绪,都交代得滴水不漏,听得郭氏连连点头,心中暗赞孟秋石心细如发。 交代完毕,孟秋石的目光落回靠在墙上昏沉的人影。 在郭氏和乔知非略带讶然的注视下,他竟毫不犹豫地走到榻边,俯下身去。 动作没有丝毫迟疑,仿佛演练过千百遍般流畅自然。 他小心地避开鱼小嫦受伤的膝盖,双臂沉稳有力地将烧得人事不省的鱼小嫦稳稳地背了起来。 那身子轻飘飘的,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异常的滚烫,孟秋石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峰,随即调整姿势,确保她趴伏得安稳舒适。 浑身无力的鱼小嫦来不及拒绝,只觉身体一轻,落在了一个宽阔而坚实的背脊。 带着淡淡药草和墨香的清冽气息瞬间将她包裹,让混沌的思绪有了一丝清明。 这冰块脸不会真想负责吧,不然为什么亲自背我?他不是最讨厌我碰他的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汹涌而来。 鱼小嫦下意识地觉得不能让孟秋石继续误会下去,可是她又该如何解释。 还有系统那个坑货,它还需要能量。 强烈的不安,对系统的怨念、身体的极度不适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冲击。 鱼小嫦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最后残存的意识也在这激烈的情绪漩涡中彻底溃散,攥着孟秋石衣料的手指无力地松开,整个人彻底坠入昏沉的黑暗。 她昏睡过去。 “嚯!” 郭氏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心中惊呼: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这京城里出了名不近女色、视红颜如洪水猛兽的孟大冰块、孟石头,竟然亲自背一个小娘子? 这画面冲击力太大,郭氏只觉得一股八卦之火“噌”地窜上脑门,烧得她心痒难耐。 她强压住当场盘问的冲动,赶紧上前两步,伸手虚虚扶着鱼小嫦的后背,口中不忘提醒:“孟郎君当心脚下,这边走!” 月色清冷,宫灯幽暗。 孟秋石背着鱼小嫦,步履沉稳而坚定地穿行在空旷寂静的宫道上。 他的背脊挺直如松,每一步都踏得极稳。 郭氏和乔知非紧随其后,一路无话,只有衣袂摩擦的窸窣声和孟秋石沉稳的呼吸声交织在静谧的夜色里。 郭氏的目光时不时瞟向孟秋石那看似平静无波的侧脸,心中那点八卦的念头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一圈圈扩大:这孟石头,今晚太不对劲了!石头开花都没他稀奇! 终于抵达宫门。 守门的禁卫显然认得孟秋石和乔知非,略作查验便放了行。 乔府那辆半旧的青帷马车早已等候在外。 孟秋石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鱼小嫦放下,亲自将她安置在铺着厚厚软垫的车厢里,细致地替她掖好被角。 鱼小嫦似乎被移动惊扰,在昏睡中无意识地蹙紧了眉头,发出细微的嘤咛。 孟秋石的动作顿住,目光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退开一步,对着乔知非夫妇郑重地拱手一揖,声音低沉:“鱼娘子就拜托贤伉俪了。有劳。” “孟兄放心!”乔知非连忙还礼。 “交给我们便是!”郭氏也拍着胸脯保证。 车夫扬鞭,马车辘辘启动,碾过宫门前的青石板路,渐渐融入京城的夜色中。 郭氏忍不住掀开车帘一角,回望宫门方向。 昏黄的宫灯下,孟秋石那挺拔的身影茕茕孑立,衣袂在夜风中微微拂动,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 “啧啧啧,”郭氏放下车帘,对着自家夫君连连咂嘴,压低的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瞧见没?乔郎!孟石头今晚这做派,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石头开花?不不不,我看是铁树开花,千年难遇!太稀奇了!你说他是不是……” 她挤眉弄眼,未尽之意昭然若揭。 回到乔府,又是一番忙碌。 好不容易将鱼小嫦安置在郭氏院中一间干净暖和的厢房里,看着她被灌下苦涩的药汁,呼吸渐渐平稳,郭氏那颗悬着的心才彻底落回肚子里。 她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一把拽住准备去书房的乔知非的胳膊,眼中闪烁着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光。 “乔郎!乔郎!快跟我来!”她不由分说地将丈夫拉回两人的卧房,反手关上门,像憋了许久终于找到出口似的,眼睛亮得惊人。 乔知非瞧着郭氏的样子,为难道:“夫人,我还病着呢……” 郭氏却像没听到似的,一把将他推倒在榻上,兴奋道:“你猜我今晚在太医署撞见什么了?!保管你想破脑袋都猜不着!” 乔知非这才知道自己想多了……他立马配合地压低声音:“哦?夫人撞见了何等奇事?莫非是孟兄炼丹炸了炉?” “呸!比那精彩一百倍!”郭氏嗔怪地拍了他一下,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我去找他救命的时候,你猜他在干嘛?他!孟秋石!堂堂太医署六品的奉御!正守在一个小风炉旁边,拿个蒲扇,亲自!熬!粥!呢!” 她特意加重了“亲自”二字,手还比划着扇风的动作,“那专注劲儿,啧啧,你是没看见,比给圣人配御药还上心!眼睛盯着那砂锅,眨都不眨一下,连我进去都没立刻发现!” 郭氏越说越激动,凑近乔知非,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发现惊天秘密的兴奋:“这还不算完!后来到了那破院子,他居然…他居然亲手喂嫦儿!一勺一勺,吹凉了再喂到她嘴里! 动作那叫一个轻柔小心,眼神那叫一个…啧啧啧!” 她夸张地摇着头,仿佛找不到合适的词,“温柔!对,就是温柔!那眼神温柔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我的天爷!这还是咱们认识的那个冷面冷心、对女儿家敬而远之的孟石头吗? 乔郎,你说,这千年铁树,是不是真要开花了?” 第27章 八卦夫妻 乔知非看着妻子眉飞色舞、激动得脸颊微红的样子,想起自己先前在宫中听到的一些风声,忍不住笑着摇头。 他抬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夫人啊夫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孟兄今晚这般‘反常’,事出有因呐。” “啊?什么因?”郭氏立刻竖起耳朵,八卦雷达全开。 乔知非清了清嗓子,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将之前发生在鱼小嫦与孟秋石之间那几次堪称“惊世骇俗”的意外接触—— 包括但不限于意外跌倒的“唇齿相碰”,以及为救窒息昏迷的孟秋石而实施的“吹气”—— 原原本本、绘声绘色地讲给了郭氏听。 “嘴对嘴吹气?!”郭氏惊得杏眼圆睁,嘴巴张成了“O”形,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这…这可比我想的劲爆多了!” “嗯哼,”乔知非点头,一副“你终于明白了吧”的表情,语气带着过来人的笃定和一丝调侃,“以孟兄那等深受礼教浸染、规矩刻进骨子里的性子,在他眼中,这等亲近,尤其是那‘嘴对嘴’的接触,其严重程度,怕是与…嗯…行周公之礼也相差不远了。” 他顿了顿,看着郭氏依旧震惊的脸,继续分析道,“依他那古板又极重责任的脾性,既已发生了这些,他必定是认定自己要对鱼娘子负责到底了。 所以今晚熬粥、喂药、亲自背人…这些看似反常之举,在他那里,恐怕是理所应当、责无旁贷。” “负责…是该负责…”郭氏下意识地点头。 随即眉头又紧紧皱起,“只是…” 她看向乔知非,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惋惜。 乔知非立马明白了她的担忧:“是呀,以孟家的门第,嫦儿这出身,终究是太寒微了些。 孟家世代簪缨,门风清贵严谨,孟郎君又是嫡长子,未来要承袭家业的。 即便孟兄有心负责,孟家宗族那边只怕最多也只能给个良妾之位了。唉,真是可惜了嫦儿。” “良妾?!”郭氏一听这两个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柳眉瞬间倒竖,一巴掌“砰”地拍在身旁的紫檀木小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凭什么?!我们的徒弟哪里差了?!论样貌、论才情、论那份临危不乱的机敏劲儿,哪点配不上他孟秋石?!孟石头要是敢只给个妾位,老娘第一个不答应!” 她越说越气,胸脯起伏,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但很快她又像泄了气一般,肩膀一垮,无可奈何道:“不过你说得也不无道理,嫦儿如今想要嫁给孟郎君做正室,怕是难如登天。” 可下一秒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凑近乔知非,眼神锐利如刀,压低的声音带着审视和警觉:“等等,乔郎!你不觉得这事从头到尾就透着古怪吗?” “古怪?”乔知非被她突然转变的态度弄得一愣。 “对!古怪!”郭氏目光灼灼,条理清晰地分析道,“嫦儿这孩子,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从小寄人篱下,受尽叔伯苛待,勉强糊口。 可你仔细想想!她那手出神入化的画技,没个十年八载的苦功,没个眼界开阔、造诣深厚的名师悉心指点,能练得出来? 寻常贫家女,连笔墨都摸不着,更别说懂得那些构图、设色、留白的门道了! 还有她那份机灵劲儿,那份在芝兰宫面对贵妃娘娘、面对圣人质问时都不怯场、能言善辩的胆识,是那种从小被打压、没见过世面的小门小户养得出来的气度?” 她的手指不客气地戳向乔知非的额头,力道带着武将之女的爽利,“乔郎!你当初带她进宫前,怎么就没想到好好查查她的底细?! 你这书呆子,是不是被她的画给迷昏了头?!” 郭氏越说越后怕,手指戳得更用力了些:“乔大才子!你这次真是莽撞过头了!简直是拿脑袋在宫墙根儿上撞! 亏得嫦儿自己是个有真本事的,临危不乱,硬是洗清了嫌疑! 更亏得有孟郎君不顾风险、力排众议地为她作保说话!这才有惊无险!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嫦儿今日没扛住,被定了谋害贵妃的死罪,你这个引荐她入宫的人,能脱得了干系?! 陛下今日在御书房训斥你训斥得对!就该狠狠骂醒你!让你长长记性!做事如此不谨慎,害人害己!” 乔知非被自家夫人戳得连连缩脖子,额头上都隐隐作痛。 回想起御书房里圣人那雷霆震怒的训斥,字字句句如同鞭子抽在他心上,此刻仍是心有余悸,后背发凉。 他苦着脸,抓住郭氏那根“行凶”的手指,语气诚恳又带着后怕:“夫人教训得是…是为夫错了,大错特错!是我思虑不周,求成心切,失了分寸。 若非夫人你今日当机立断,先是求得太后的恩典入宫,又不辞辛劳寻到嫦儿,更关键的是及时请动了孟兄这尊‘大佛’前去救命…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他紧握着郭氏的手,眼中满是感激和庆幸,“夫人,你真是我的福星!” 说着,他顺势将头靠在郭氏肩上,蹭了蹭,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和浓浓的撒娇意味,试图蒙混过关:“为夫今日在宫里被吓得魂飞魄散,又挨了圣人的雷霆之怒,现在只觉得脑袋里像有千军万马在奔腾,疼得紧…夫人,我难受…” 郭氏本来还板着脸,怒气未消,被他这赖皮样子一闹,尤其是那句“是我的福星”和那可怜巴巴蹭过来的毛茸茸的脑袋,心中的气顿时消了大半。 她没好气地一把推开那颗试图装可怜蒙混过关的脑袋,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少来这套苦肉计!头疼?我看你是心虚头疼! 装病是吧?行啊! 正好孟郎君给嫦儿开的方子药效甚佳,我这就去给你也照方抓一副,亲自给你熬上,保管让你这‘病’啊,药到‘病除’!” “啊?!别!夫人饶命!”乔知非一听要喝那苦药汁子,瞬间“病”就好了大半,连忙举手讨饶,嬉皮笑脸地去挠郭氏的痒痒肉,“手下留情!为夫知错了!真的知错了!下次做事,定当慎之又慎,绝不给夫人添麻烦!夫人您就高抬贵手,饶了为夫这一回吧!” “噗嗤…”郭氏被他挠得左躲右闪,痒得咯咯直笑,方才那点余怒彻底烟消云散。 她一边笑一边嗔骂:“哼!油嘴滑舌!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下次再敢这么莽撞,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敢不敢!谨遵夫人懿旨!”乔知非笑着应承,手上动作不停。 两人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内室里笑闹着追逐躲闪,最后不知怎地就滚到了榻上,你挠我一下,我掐你一把,气氛瞬间变得旖旎而亲昵。 红烛摇曳,映照着帐内交叠的身影和低低的私语笑闹,一室温馨。 第28章 下毒之人找到了?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精致的锦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鱼小嫦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宫中冷宫那积灰的房梁,也不是自家筒楼那漏风的屋顶,而是绣着缠枝莲纹的茜色纱帐。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气息,身下的床褥柔软得不可思议。 “这是哪?天堂的福利房?” 鱼小嫦懵了几秒,混沌的记忆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回笼。 冰冷的废院、钻心的膝盖疼、绝望的饥饿、孟秋石突然出现、温暖的粥、还有那个宽阔坚实的后背…… 她猛地坐起身,动作牵动了膝盖,疼得“嘶”了一声,但精神却清明了许多。 伸手摸了摸额头,烧已经退了,只剩下大病初愈的虚弱感。 环顾四周,房间布置雅致,器物虽不奢华却透着主人的品味。 想起来了,昨天昏睡前乔知非说皇帝准她先回去。 郭氏便提议安顿在乔府。 天!我真的被救出来了! 一股巨大的庆幸感涌上心头。 她掀开被子,忍着膝盖的些许不适下床。 洗漱架上已备好了温水和干净的布巾,旁边还放着一套崭新的、料子柔软舒适的衣裙。 鱼小嫦心中一暖,迅速梳洗更衣。 镜中,锦衣罗衫衬得她气色都亮了几分。 她忍不住对着镜子轻轻转了转身。 穿越两年,粗布衣衫已是常态,这般好的衣裳还是头一回穿。 略略欣赏片刻,她决定立刻去向师娘道谢。 在乔府丫鬟的指引下,她来到正屋。 刚至门口,便听见郭氏爽利的声音在吩咐:“早膳给嫦儿房里送些清淡的,燕窝粥温着,等她醒了用。至于乔郎那边…咳,晚些再送,让他多歇会儿。” “师娘!”鱼小嫦掀帘进去,脸上带着由衷的感激和劫后余生的激动,“多谢师娘救命之恩!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您和师父才好!” 说着就要行大礼。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郭氏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嗔怪道,“你身子刚好些,哪来这么多虚礼!快坐下说话。” 她拉着鱼小嫦在软榻上坐下,仔细打量她的脸色,“嗯,气色好多了,烧也退了,孟郎君的方子果然灵验。饿了吧?我让人把早膳端来。” “谢谢师娘,不急。”鱼小嫦忙道,目光在屋内逡巡了一圈,“师父…他还好吗?昨日因为我,连累师父深夜被召进宫挨训…” 她语气里满是愧疚,“师父本就病着,现在…是不是更严重了?我去看看他?” 说着又要起身。 “噗…”郭氏没忍住,笑出声来,随即又觉得不妥,赶紧用帕子掩了掩嘴,脸上飞起两朵可疑的红晕,眼神也有些飘忽,“咳…那个…你师父他…嗯…没什么大碍,就是…就是还有点乏,在…在床上躺着呢,多休息休息就好…嗯,对,休息休息就好。” 她支支吾吾,语气和表情都透着十足的不自然。 鱼小嫦:“……?” 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师娘难得一见的扭捏神态,结合刚才在门口听到的“让他多睡会儿”,一个大胆又有点荒谬的念头冒了出来。 难道师父他…不是病重,而是……累着了? 累到需要“多休息”?这“累”的方式…… 不会吧?!乔知非这么精力旺盛? 鱼小嫦内心疯狂吐槽,脸上努力维持着纯洁的关切。 “师父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赶紧岔开这令人尴尬的话题,“师娘,昨日宫里的事…后来怎么样了?那笔洗的毒,查清楚了吗?” 提到正事,郭氏立刻恢复了常态,眉头微蹙:“暂时还未有消息。” 鱼小嫦略一思忖说道:“师娘,我有一想法。昨日虽说我孟奉御都觉下毒之人并非针对萧贵妃,但他如此煞费苦心,目标绝非普通宫人。” 郭氏想了想,赞同道:“嫦儿说的有理。听闻这寒潭月是奇毒,并不容易寻到。所以下毒之人确实不会为了普通宫人而如此煞费心思。” 鱼小嫦只觉这深宫似海,多去一次都可能没命。 吃过早膳,鱼小嫦喝了药又睡了会,待醒来时已是午间。 郭氏兴冲冲地过来告诉她,正如她揣测的那般,下毒之人要害的是慧灵公主。 “慧灵公主?”鱼小嫦对宫中人物不知晓。 “是啊!圣上最宠爱的小女儿,才五岁。”郭氏脸上带着后怕,“据说这小公主有个坏习惯,画画写字时,总爱把毛笔头放进嘴里吮吸!想想看,若是那沾了毒墨的毛笔被她塞进嘴里……”郭氏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鱼小嫦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猜到目标不是小人物,但万万没想到,凶手的目标竟然是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而且还是皇帝的女儿!这心思何其歹毒! “天哪…怎么会…”她喃喃道,声音都有些发颤,“那…那凶手抓到了吗?是谁?为什么要害公主?” “抓到了!”郭氏语气笃定,带着一丝愤慨,“是萧贵妃身边的大宫女,青杏!” “青杏?!”鱼小嫦失声叫道,眼睛瞪得溜圆,“怎么会是她?!”她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萧贵妃身边一个看起来挺稳重的大宫女。昨日在芝兰宫,青杏虽然紧张,但表现并无太大异常。 “怎么不会是她?”郭氏哼了一声,“人赃并获!在她房里搜出了没用完的毒药,跟笔洗里验出来的一模一样!而且她自己也都招供了!” “招供了?”鱼小嫦眉头紧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青杏是萧贵妃的心腹宫女,地位不低,她为什么要去害一个五岁的小公主?动机是什么?而且,招供得也太快了吧?昨天才事发,今天上午就人赃并获还招供了?效率高得有点…刻意? “对啊,说是对贵妃娘娘怀恨在心,又不敢直接对娘娘下手,就迁怒到娘娘疼爱的慧灵公主身上,想让她也尝尝痛苦的滋味。”郭氏复述着宫里的说法。 “慧灵公主…是萧贵妃的女儿?”鱼小嫦下意识地问。她记得孟秋石的心声里提过,萧贵妃以为自己有孕时万分欣喜,她还以为贵妃没有孩子呢。 “并不是亲生的女儿!萧贵妃这些年一直未有所出。”郭氏看了鱼小嫦一眼,“慧灵公主是已故的冯才人所出。冯才人走得早,公主就一直养在萧贵妃宫里。萧贵妃,对她很是疼爱。” “啊?原来是这样!”鱼小嫦恍然大悟,怪不得萧贵妃会误以为自己怀孕那么激动,原来她还没有亲生的孩子。 但随即,更大的疑云笼罩了她。青杏恨萧贵妃,所以迁怒萧贵妃疼爱的、但并非其亲生的公主?这逻辑…总觉得有些牵强。 而且,青杏作为心腹大宫女,她的恨意从何而来?深重到要毒杀一个无辜稚童的地步? “师娘,”鱼小嫦忍不住追问,“那青杏…她跟了萧贵妃很久了吧?怎么会突然就恨到如此地步?她招供时,具体说了什么怨恨贵妃的事吗?” 第29章 萧贵妃的身世 面对鱼小嫦的问题,郭氏显然被问住了。 她想了想,摇摇头:“这倒没细说。宫里头传出来的消息,就说她招认了,怨恨贵妃,想害公主报复。 具体的…大概算是宫闱秘辛,不好外传?” 她耸耸肩,“反正人证物证确凿,她自己都认了,还能有假?” 鱼小嫦心里却像堵了一团乱麻。 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青杏认罪太快太顺,动机又显得模糊不清。 一个能在贵妃身边做到大宫女位置的人,就算真有深仇大恨,会选择用这种极易暴露、牵连甚广、且最终目标并非直接仇人的方式报复? 风险与收益完全不成正比! 更像是…被推出来顶罪的? “师娘,”鱼小嫦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萧贵妃…她入宫前,是做什么的?我是说,她的娘家很显赫吗?”她想多了解一些背景。青杏的“怨恨”,会不会跟萧贵妃的出身或者过往有关? 点透着不郭氏见鱼小嫦对萧贵妃的过往这么感兴趣,也来了谈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悠悠道:“说起这位萧贵妃啊,她的身世,啧啧,也算得上一波三折了。” “她生母黄氏,原是吏部尚书萧桂的嫡妻。这位黄氏,才是个真正的传奇人物!” 郭氏眼中闪着光,“她十岁从西南逃荒出来,差点饿死在路边,幸而被一个路过的茶商瞧见,收作了养女,这才算是捡回条命,也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商贾家的养女?”鱼小嫦惊奇地挑眉,“那她怎么攀上太后娘娘高枝儿的?” 这跨服交友也太牛了吧!鱼小嫦暗想。 郭氏笑道:“哟,嫦儿连这都知道?看来宫里消息传得挺快。” 鱼小嫦忙点头:“嗯嗯!那日在宫里听太后提过一嘴。” “可不是嘛!”郭氏来了精神,“这就是黄氏的本事了!她能与太后结交,靠的可是实打实的救命之恩,足足两回!” “快说说!”鱼小嫦双眼放光,就差摸把瓜子出来嗑了。 这剧情,比追剧还带劲! 郭氏继续道:“黄氏被收养后,常去西市的乐音阁听曲儿解闷。 有一回,正巧遇上也偷偷溜出来听曲儿的太后娘娘。 那时还是梁国公府待嫁闺中的嫡长女。 不知怎的,太后听着听着旧疾发作,当场就昏了过去! 满场人都吓傻了,是黄氏临危不乱,掏出随身带的救心丸给她服下,这才把人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她顿了顿,继续道:“这一救,两人就成了莫逆之交。 那时她们都才十二三岁,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 太后家世显赫,父亲是梁国公,舅舅更是威名赫赫的神武大将军。 黄氏有了这层关系,身价自然水涨船高,连带着她养父的生意都沾了光,后来还成了专供宫里的皇商呢!” “之后,太后嫁给了还是太子的先帝,成了太子妃。 她自然要为自己的好姐妹谋划。 正巧那年萧桂中了榜眼,一表人才,前途无量。 太子妃便亲自做媒,将黄氏许配给了他。” “萧桂与黄氏成亲后,倒也琴瑟和鸣。 黄氏娘家财力雄厚,萧桂借着岳家的势力和太子妃的提携,官运亨通,很快就坐上了吏部尚书的高位。 黄夫人也先后为他生了两个儿子,萧家那时可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后来,黄氏又怀上了第三胎。 这一年,先帝登基,太子妃成了皇后娘娘。 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个中秋宫宴,萧尚书夫妇自然在受邀之列。 那时黄氏已怀胎八月,眼看就要临盆。 谁料宫宴上竟有吴王余孽行刺! 混乱之中,黄氏见刺客的剑直刺皇后娘娘,竟不顾自己身怀六甲,扑上去挡了一剑!” 郭氏声音低沉下来,“那一剑…正中胸口!黄夫人当场重伤濒死,也因此引发了早产…” “她…她用最后一点力气,拼死生下了腹中的孩子…就是后来的萧贵妃,萧晳宁。” “萧贵妃出生即丧母,皇后娘娘即如今的太后感念黄氏舍命相救的大恩,便将这襁褓中的女婴抱到自己宫中,亲自抚养,视如己出。 待她及笄之年,便做主将她许配给了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人,做了太子侧妃。” 听完这跌宕起伏堪比顶级话本的身世,鱼小嫦嘴巴微张,半天才吐出一句:“哇哦……这剧情,比京城里最火的传奇本子还精彩!” 内心感叹:妥妥的古早言情大女主剧本啊! “所以啊,”鱼小嫦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萧贵妃自打出生就在太后羽翼下,后来直接嫁入东宫,一路顺风顺水,好像也没啥能结下死仇的机会啊? 那青杏这滔天恨意,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总不能是嫉妒贵妃娘娘长得美吧?”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郭氏拍拍她的手:“傻嫦儿,宫里头的弯弯绕绕,哪是我们能猜透的? 既然圣人都查清了,自有圣断。 你啊,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身子养好,别想这些劳神的事了。” 鱼小嫦却像只好奇的小猫,又抛出一个问题:“师娘,那您说的萧尚书呢?夫人没了,女儿还在宫里养着,他这可是升官发财死老婆…呃,不是,我是说,他后来高升了吗?” 郭氏摇头,语气带着点唏嘘:“没有。黄氏去后不久,萧尚书便心灰意冷,辞了官,带着两个儿子离开了京城,回了原籍老家。从此便再没听过他们的消息了。” “啊?”鱼小嫦秀眉微蹙,一脸不解,“这…这不合理啊!夫人没了,可还有个亲闺女在宫里呢!虽说有太后养着,但亲爹就这么撒手不管了? 而且他官做得正好,两个儿子在京城发展多有利,干嘛非要回老家? 丧妻之痛能理解,但…这也太决绝了吧?” 她总觉得这萧尚书的操作,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郭氏点头道:“此事确实令人费解。不过家父戍守边疆,我们郭家远在边关,自然不知京城之事。这些还是我嫁与乔郎后,在京城官眷中听来的,其中或许有些戏说的成分。” 鱼小嫦见郭氏所知有限,这瓜吃得不够尽兴,心中不免有些意犹未尽。 恰在此时,门外通传孟秋石来访,乔知非请郭氏与鱼小嫦移步前厅相见。 第30章 非恋爱系统 前厅布置颇具个性,墙上悬着几幅乔知非的丹青,案几上错落摆放着色彩明艳的瓷瓶与精巧摆件。 这满室鲜活的意趣,与端坐一旁、身着月牙白素绸长袍的孟秋石形成了鲜明对比,愈发衬得他清冷如谪仙。 “孟郎君安好。”郭氏爽朗一笑,只简单地向孟秋石拱了拱手——她武将之家的出身,向来不拘这些虚礼。 这倒让鱼小嫦一时有些无措。 按规矩,孟秋石可是有官身的! 自己一介贫民,更该行礼… 念头急转,她连忙学着这两年看到其他女子行礼的样子,朝着孟秋石的方向屈膝福了一福。 孟秋石微微颔首:“弟妹、鱼娘子不必多礼。今日前来,是看看鱼娘子病体是否痊愈。” 他声音清越,带着医者特有的沉稳,“身为医者,自当为病患尽责到底。” 郭氏心直口快,闻言便促狭笑道:“哦?只是医者本分?就没有点旁的…嗯,比如说,思念之情?” 她眼神在孟秋石和鱼小嫦之间来回扫视,满是戏谑。 鱼小嫦心头一跳,正觉尴尬,孟秋石的心声已清晰无误地传来:【思念?我既已决意对鱼娘子负责,自当视她如家人,多加照料。】 紧接着,便听他坦然开口:“弟妹所言,倒也不无道理。除却医者本分,某确应对鱼娘子多加看顾。” 他如此直白坦荡,反而噎得郭氏和乔知非一时语塞。 “嚯!没想到孟兄也有开窍的一日!”乔知非回过神来,忍不住打趣道。 孟秋石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乔弟,我与鱼娘子之间种种,你最是清楚,何必取笑。” 说罢,不等乔知非接话,他便示意鱼小嫦坐到身旁的胡凳上,“伸手,诊脉。” 鱼小嫦依言坐下,心中却翻江倒海:家人?负责?什么“种种”?!我们之间哪来的“种种”!内心疯狂嘶吼。 恰在此时,系统小亭亭不合时宜地蹦了出来:【宿主宿主!你感觉好些了吗?元气满满了吗?(*^▽^*)】 鱼小嫦咬牙:【托你的福,还活着!】 系统:【哇!谢谢宿主肯定!小亭亭会继续努力哒!】 鱼小嫦:【……狗系统,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系统:【(⊙﹏⊙) 宿主宿主,人家超贴心的,当然听得懂!】 鱼小嫦差点被它气岔气,强压怒火问起正事:【小亭亭,我的主线任务到底是什么?赶紧说!】 系统:【宿主,正要跟你说呢!之前你帮我充了能量,我已经在努力修复啦!但是…但是能量又快用光光了!(╥﹏╥) 宿主快再帮我充一点嘛!】 鱼小嫦的脸“腾”地红透。 充能量… 想到系统那坑爹的“充电”方式,前两次纯属意外,现在要她主动去亲…她这个前世今生加起来单身三十年的“母胎solo”,简直手足无措! 目光下意识地飘向正专注为她诊脉的孟秋石,落在他那线条优美、略显凉薄的唇上……心跳骤然失序。 感受到指尖下脉搏的异常跃动,孟秋石抬眸看向她。 只见她面染红霞,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唇,喉间似乎还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 孟秋石呼吸微窒,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随即,鱼小嫦清晰地听到他心底一声:【鱼娘子当真大胆。如此直白凝视于我,实在……不过,她看便看了,以后可不许如此去看旁人。】 鱼小嫦:“……” 救命!他以为我馋他身子?!还“不许如此去看旁人”? 这什么霸道占有欲宣言!当我是他所有物了吗?! 系统小亭亭又适时冒泡:【宿主宿主!有情况!孟郎君对你明显不一般哦!(*?ω?) 要是你俩能成,以后充能量不就方便又快捷了嘛!】 鱼小嫦气结:【狗系统!你当我是万能充能器吗?!为了给你续命,我还得牺牲色相?!】 系统忽然一本正经:【宿主,讲道理你不亏呀!孟郎君相貌堂堂,人品贵重,官声清正,妥妥的金龟婿!跟他谈一场风月话本里才有的甜甜恋爱,正好终结你两辈子的单身诅咒,岂不美哉?】 鱼小嫦简直想把狗系统揪出来暴打一顿。 她强压怒火,切入重点:【少废话!你修复半天,到底弄明白我的任务没有?看你这么热衷撮合,我的任务该不会是……攻略孟秋石吧?】 系统连忙否认:【宿主冤枉!能量不足,还没完全修复好!但我可以拍胸脯保证!小亭亭绝不是恋爱系统!你的任务肯定不是攻略孟郎君!】 鱼小嫦对这滑头系统的保证深表怀疑,正欲追问,却听孟秋石收回了手:“鱼娘子脉象已趋平稳,再服三日药汤调理,便可无碍。” “啊?还要喝三天苦药?”鱼小嫦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良药苦口利于病。”郭氏笑着劝慰。 孟秋石一边收拾脉枕,一边淡然道:“药方稍作调整,苦味可减。 若仍觉难以下咽……”他顿了顿,“可佐以少许蜜饯。” 郭氏听得他如此细致体贴,忍不住与乔知非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促狭眼神。 诊脉已毕,孟秋石正欲告辞,鱼小嫦却忽然想起一事,开口问道:“孟奉御,听闻下毒真凶……已然落网了?” 她目光紧锁孟秋石。 孟秋石脚步微顿,颔首道:“是。下毒之人是青杏。在她房中搜出一个药瓶,圣人召某前去查验,里头装的确是寒潭月无疑。” 鱼小嫦并未就此打住,她秀眉微蹙,追问道:“孟奉御经手此案,可曾……觉得有何处不对劲?是否还有疑点未明?” 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孟秋石眸光微动,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鱼娘子何出此问?可是……有所发现?”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中的深意。 不等鱼小嫦回答,一旁的郭氏早已按捺不住,快人快语地插话道:“孟郎君你是不知道! 今日嫦儿一醒来,就跟我分析,说那下毒之人煞费苦心弄来奇毒,目标绝非普通宫人! 若不为害萧贵妃,必是冲着身份贵重之人去的!” 她拍了下案几,带着点与有荣焉的兴奋,“这不,宫里后来就查明了是冲着慧灵公主去的! 瞧瞧我们嫦儿,这份心细如发的劲儿!” 孟秋石闻言,目光倏地一凝,深深看向鱼小嫦。 那眼神幽邃,仿佛要穿透她的表象。 与此同时,鱼小嫦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她竟又与某所想一致!此女若非天生颖悟绝伦,便是……】 便是……什么?! 鱼小嫦心头一跳,立刻竖起耳朵,屏息凝神,想要抓住他后续的心声。 然而,孟秋石的心湖仿佛瞬间被冰封,方才那点涟漪彻底消失无踪,只余一片沉寂。 任凭她如何凝神,也再听不到一丝半缕的回响。 第31章 宫廷带娃家教 听不到孟秋石的心声,倒是听他开口问道:"鱼娘子既然想到下毒之人要害的不是普通宫人,那对于青杏是凶手一事,可有其他见解?" 鱼小嫦思索片刻,答道:"师娘之前说到青杏是因怨恨萧贵妃才起此歹念。 但青杏身为贵妃贴身大宫女,若非深仇大恨,怎会铤而走险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若说她背后无人指使..."她顿了顿,"我实在难以相信。" 孟秋石微微颔首:"此事确有蹊跷。更奇怪的是,青杏认罪后便自裁身亡,线索就此断绝。" 鱼小嫦闻言心头一凛。 这未免太过巧合,简直像是...杀人灭口! 她悄悄唤醒系统:【小亭亭,你有什么新功能修复了吗?比如能不能兑换道具的商城?】 系统欢快回应:【(???) 暂时没有呢~】 鱼小嫦气结:【我要你这狗系统有何用!】 系统委屈巴巴:【宿主别急嘛~只要你帮我充满能量,我就能恢复全部功能啦!说不定会有惊喜哦~】 鱼小嫦:"......" 孟秋石告退后,鱼小嫦本想告辞回筒楼,却被郭氏一把拉住:"你这丫头,病还没好利索就想跑?给我老实再住两天!" 在郭氏的坚持下,鱼小嫦又在乔府住了几日。 这几日里,郭氏变着花样让厨房炖各种滋补汤水,还亲自盯着她按时服药。 孟秋石偶尔过来探望,总被郭氏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耳根发红,匆匆说几句关切话便借口公务溜走。 "师娘,我真的全好了!"这日清晨,鱼小嫦在院中活动着筋骨,向郭氏展示自己恢复如初的膝盖,"您看,连淤青都消了!" 郭氏仔细检查了一番,这才勉强点头:"也罢,你这丫头主意正。不过回去后要当心,若有不舒服立刻派人来告诉我!" 说着,塞给她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里头是些新做的点心和果脯,还有两套新裁的衣裳。" 鱼小嫦抱着沉甸甸的包袱,鼻头一酸。 郭氏比她大不了几岁,却像大姐姐一样的关心她,她何其有幸。 刚走到府门口,还未登上郭氏为她准备的马车,忽见一骑快马疾驰而来。 马上的内侍服饰华贵,正是宫中来人。 "圣人口谕!"内侍勒马停住,朗声道,"传民女鱼小嫦即刻入宫觐见!" 鱼小嫦心头一跳,手中的包袱差点落地。 难道案子又有变故?她又要被关小黑屋了? 郭氏连忙上前:"这位内官,不知圣人所为何事?嫦儿身子才好..." 内侍和颜悦色道:"郭夫人放心,是喜事。 贵妃娘娘贵体痊愈,见了鱼娘子留在芝兰宫那幅未完成的画作,甚是喜爱。 特请圣人恩准,召鱼娘子入宫将画作完成。" 鱼小嫦这才想起,那日匆忙间确实将半成品留在了芝兰宫。 没想到萧贵妃竟还会喊她去画完。 入宫后,她被引至芝兰宫内室。 殿内熏着淡雅的兰香,萧贵妃斜倚在软榻上,气色已好了许多。 更令鱼小嫦意外的是,皇帝竟也在场,正执卷读书。 "民女参见圣人,参见贵妃娘娘。"她规规矩矩行了大礼。 "免礼。"皇帝抬眼打量她,"贵妃说你的画别具一格,朕倒要看看。" 宫女捧来那幅未完成的画作。 画的是萧贵妃凭窗小憩的情景:窗扉半启,微风轻拂起她鬓边几缕青丝,她素手拈着一枝娇艳欲滴的红月季,花瓣正轻贴朱唇…… 鱼小嫦一口气,在准备好的画案前坐下。 画案旁放在她之前没有带走的画具,自制彩铅。 殿内鸦雀无声,只听得见笔尖与纸摩擦的细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鱼小嫦落下最后一笔,轻轻舒了口气。 "妙极!"萧贵妃看着完成的画作,美眸中异彩连连,"这光影处理,这构图...与本宫素日所见截然不同!" 皇帝也微微颔首:"确有独到之处。"他转向鱼小嫦,"你师从何人?" 鱼小嫦心头一紧:"回圣人,民女...无师自通,只是自己琢磨着画。" "父皇!母妃!"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只见一个约莫五岁的小女娃蹦蹦跳跳跑进来,正是慧灵公主。 她一眼就被案上的画吸引:"哇!这画好生有趣!" 她一眼就被案上那幅色彩明丽、风格独特的画吸引,乌溜溜的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哇!这是什么画?好漂亮!” 她凑到近前,小手指着画中那被光线勾勒得格外柔美的发丝和被阳光穿透显得晶莹剔透的花瓣,“满儿喜欢这个!鱼娘子,这个亮亮的是怎么画的?你能教教满儿吗?” 说着,小手已自然地抓住了鱼小嫦的衣袖,仰着小脸,满是期待地摇晃着。 萧贵妃与皇帝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唇角含笑,柔声道:“鱼娘子画技精妙,独树一帜。既然满儿如此喜爱,不如…就请鱼娘子暂留宫中,闲暇时指点满儿作画,权当解闷?本宫这里,也正有些画意,想与娘子切磋一二。” 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鱼小嫦心中警铃大作:这是要扣人当御用画师兼公主美术老师?! 然而,看着皇帝默许的神情、萧贵妃含笑却隐含威仪的目光,以及小公主满儿那双充满渴盼、亮晶晶的大眼睛,她深知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民女…遵命。”她垂下眼帘,恭敬应下,心中却是一片哀鸣。 当晚,鱼小嫦便被安置在芝兰宫西侧一处清雅别致的独立小院。 宫女们鱼贯而入,送来簇新的衣装、精致的梳妆用品、柔软的寝具,还有几匣子时新点心和鲜果。 可鱼小嫦一点都不开心。 这摆明是要她过宫廷带娃兼家教的996生活。 她没自由了! "系统!"她在心里哀嚎,"我又被扣在宫里了!" 系统欢快地回应:【宿主别慌!这可是接近权力中心的大好机会!而且孟太医定期来请脉,充电更方便啦~】 鱼小嫦:【......】 她推开雕花木窗,望着宫墙内四四方方的天空,长长叹了口气。 这深宫似海,进来容易出去难。 青杏蹊跷的死因、萧贵妃突如其来的赏识……..这一切都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她忽然想起孟秋石说过的话:"青杏认罪后便自裁了..." 这深宫之中,到底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32章 板子伤加痛经套餐 鱼小嫦在芝兰宫的教画生涯就此展开。 好在慧灵公主满儿天真烂漫,对画画有着十足的热情,尤其是对各种花儿情有独钟。 鱼小嫦教她用彩铅捕捉花瓣的纹理、叶脉的走向,甚至阳光穿透花瓣时那剔透的光感。 满儿学得兴致勃勃,虽然笔下常是“抽象派大作”,但那份童趣也让鱼小嫦忍俊不禁。 时值春末夏初,御花园里百花争艳,正是写生的好时节。 这日天气晴好,鱼小嫦便请示了萧贵妃,带着慧灵公主和一应画具,在两名宫女、一名嬷嬷的陪同下,来到繁花似锦的御花园。 寻了一处开满芍药和牡丹的僻静角落,鱼小嫦铺开特制的厚纸,慧灵公主则像只快乐的小蜜蜂,拿着小本子和彩铅,在花丛边东看看西画画,小脸兴奋得通红。 鱼小嫦也支起画架,准备画一幅繁花图。 “哟,这不是我们慧灵公主的小画师吗?真是好兴致啊!”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突兀地响起。 鱼小嫦抬头望去,只见两位宫装丽人带着随从款款而来。 为首的一位身着艳丽宫装,妆容精致,眉眼间带着几分倨傲,正是燕妃。 另一位稍显文静些的,是赵婕妤。 鱼小嫦已见识过一次燕妃的跋扈,连忙起身行礼:“民女鱼小嫦参见燕妃,赵婕妤。” “免了。”燕妃挥挥手帕,目光挑剔地扫过鱼小嫦的画架和她手中奇特的彩铅,嘴角勾起一抹讽笑,“攀上了贵妃娘娘和公主的高枝儿,连画具都这般与众不同了。 只是这深宫里的高枝儿,爬得上去,也得坐得稳才行。别一不小心,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自己还懵然不知呢。” 这话夹枪带棒,恶意满满。 鱼小嫦心头火起,面上却维持着恭敬:“娘娘说笑了。民女不过奉贵妃娘娘之命,陪公主殿下画些花草解闷,不敢攀什么高枝。” “不敢?”燕妃嗤笑一声,走近画架,看着鱼小嫦画了一半的繁花图,眼中闪过一丝嫉妒,随即化为轻蔑,“画得倒是有几分颜色,可惜啊,尽是些奇技淫巧,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就能哄哄不懂事的孩子罢了。” 说着,她竟伸手一把抓起画架上的画纸,“嘶啦”一声,将鱼小嫦辛苦半日的成果撕成了两半! “啊!画!”慧灵公主心疼地叫出声。 鱼小嫦看着被撕裂的画纸,怒火直冲头顶:“燕妃娘娘!您这是何意?!此画乃民女心血之作,更是公主殿下在旁观摩所用!您岂能随意损毁!” “大胆!”燕妃柳眉倒竖,厉声喝道,“一个卑贱民女,竟敢对本宫出言不逊!!还敢顶撞本宫?来人!”她对着随行的太监下令,“此女藐视宫规,顶撞上位,给我拖下去,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娘娘!不可!”鱼小嫦身边的嬷嬷和宫女大惊失色,连忙跪下求情,“鱼娘子是贵妃娘娘请来教导公主的,您…” “贵妃娘娘请的又如何?本宫难道还处置不了一个不懂规矩的贱民?”燕妃冷冷打断,“动手!” 两名身材健硕的太监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就要架起鱼小嫦。 “住手!不许欺负鱼娘子!”慧灵公主小脸气得通红,张开小胳膊挡在鱼小嫦身前。 “公主殿下,请您让开,莫要误伤。”太监不敢对公主动粗,有些为难。 就在这混乱的拉扯间,机灵的慧灵公主趁人不备,猛地从太监腿边钻了出去,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头也不回地朝着芝兰宫的方向飞奔而去! “公主!”嬷嬷惊呼一声,想去追,却被燕妃的人拦住。 鱼小嫦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但随即就被粗暴地按倒在地。 粗糙的刑杖带着风声重重落下,砸在后臀和大腿上,瞬间剧痛钻心! “一!二!三!……”太监冷酷的报数声伴随着皮肉被击打的闷响,每一下都让鱼小嫦痛得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惨叫出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就在鱼小嫦觉得自己快要死过去,数到第十下时,一个带着怒意的清冷声音传来:“住手!” 是萧贵妃!她显然是匆匆赶来,发髻微乱,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慧灵公主和一大群宫人。 行刑的太监吓得立刻停了手。 鱼小嫦浑身脱力,瘫软在地,臀部和大腿火辣辣地疼,意识都有些模糊。 萧贵妃看着地上狼狈不堪、脸色惨白的鱼小嫦,又看看被撕毁的画纸,最后目光锐利地射向燕妃:“燕妃!你这是做什么?!鱼娘子是本宫请来教导公主的客人!你竟敢在御花园动用私刑?!” 燕妃见萧贵妃来了,气势稍敛,但依旧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贵妃姐姐息怒。 妹妹并非针对姐姐,只是此女对本宫言语不敬,毫无尊卑。妹妹略施薄惩,以正视听罢了。 怎么,贵妃姐姐连宫规也要包庇吗?” 她语气轻飘飘的,带着明显的敷衍。 萧贵妃气得脸色发白。 燕妃仗着家世和皇帝宠爱,向来与她不对付,此番分明是借题发挥,故意落她面子! 她虽为贵妃,但燕妃背景深厚,此时若强硬撕破脸,反而落人口实。 “好一个‘略施薄惩’!”萧贵妃强压怒火,“鱼娘子教导公主,是本宫允准的!来人,将鱼娘子扶回芝兰宫,速传医女!” 她冷冷地看了燕妃一眼:“此事,本宫自会向圣人禀明!” 说罢,不再理会燕妃难看的脸色,带着人小心地将几乎昏厥的鱼小嫦抬上软轿,匆匆离去。 回到芝兰宫的偏院,医女早已候着。 褪下血迹斑斑的衣裙,鱼小嫦臀腿上那十道狰狞的青紫淤痕触目惊心。 医女小心翼翼地给她清洗上药,那药膏沾上伤处,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 鱼小嫦趴在床上,疼得直抽冷气,眼泪都快出来了。 萧贵妃亲自来看过,温言安抚了几句,又赏赐了不少珍贵药材和补品,叮嘱她好生休养。 鱼小嫦昏昏沉沉地趴了一天一夜,药效加上疲惫,让她睡得昏天暗地。 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被一阵强烈的、从未有过的坠痛惊醒! 那痛感来自小腹,又沉又闷,还伴随着一股温热的暖流涌出…… 糟了!鱼小嫦瞬间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难道燕妃还不解气,给我下毒了?! 她惊恐地唤人:“来人!快!快请医女!我…我肚子好痛!” 医女匆匆赶来,一番询问和查看后,脸上露出了然又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鱼娘子莫慌,您这不是中毒,是…是癸水初至了。” 癸水?鱼小嫦懵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大姨妈?! 她穿越过来快两年,这副身体一直营养不良,月事迟迟未来,她都快忘了这茬了! 算算日子,距离孟秋石上次说她“十日后癸水将至”的断言,果然分毫不差! “孟奉御的诊断,当真是神准……”鱼小嫦由衷感叹。 鱼小嫦趴在床上,感受着前后夹击的疼痛—— 后面是火辣辣的板子伤,前面是翻江倒海的姨妈痛,简直生无可恋。 这古代生活,也太艰难了吧! 连挨打还附赠痛经套餐!!! 鱼小嫦欲哭无泪。 第33章 来客 医女手脚麻利地帮她收拾妥当,又端来一碗汤药。 “这是调理的汤剂,娘子趁热喝了。还有这伤处的药膏,每日需换三次。” 说着,又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琉璃罐子,里面是晶莹剔透的蜜渍梅子。 “娘子怕苦吧?每次喝完药,含一颗这个,能压压苦味。” 鱼小嫦感激涕零,这医女姐姐简直是天使! 又温柔又细心。 她捏着鼻子灌下苦药,赶紧塞了一颗蜜饯进嘴,酸甜的滋味瞬间驱散了满口的苦涩。 就在鱼小嫦被前后夹击的疼痛折磨得哼哼唧唧,感叹人生艰难时,门外宫女通报:“鱼娘子,乔夫人来看您了,还带了一位娘子。” 郭氏来了?还带了人? 鱼小嫦精神一振。 只见郭氏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脸上满是心疼和担忧。 她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朴素但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年轻妇人,鱼小嫦定睛一看,又惊又喜:“三娘?!” 来人正是张三娘! “小嫦!”张三娘一见鱼小嫦惨兮兮地趴在床上,小脸煞白,眼圈“唰”地就红了,声音都带着哽咽,“小嫦啊,你…你可受苦了!” 她快步走到床边,紧紧握住鱼小嫦露在被子外的手。 “自从那日你被宫里叫去给贵妃娘娘画画,我们几个这心就一直悬着! 想着凭你的本事,画完肯定就能回来了。 结果左等右等,十天了连个影儿都没见! 可把我们急坏了!实在没法子,厚着脸皮打听着找到乔郎君府上,这才知道你在宫里竟是这般惊心动魄,一波三折! 我们找去那天,偏又赶上你被贵妃娘娘留在宫里当公主殿下的先生了,大家伙儿还替你高兴了好一阵子,都说我们小嫦出息了! 可这高兴劲儿还没捂热乎呢,转头就听说你…你挨了板子!” 张三娘越说越激动,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这可把我们急死了!深宫大内的,我们平头百姓哪进得来?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幸好老天开眼,得知乔夫人今日要进宫看你,大家就赶紧推了我跟着来了。 幸得乔夫人心善,愿意带我进来。 四娘和五娘让我一定带话,叫你千万千万保重身子,别逞强!”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将带来的一小篮子还带着露水的新鲜瓜果和几方叠得整整齐齐、绣着精致小花的柔软棉帕放在床头小几上。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这点瓜果你尝尝鲜,帕子吸汗软和,擦汗擦药都不磨。” 鱼小嫦看着熟悉的面孔,听着朴实的关心,鼻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在这深宫之中,这份来自市井的温情显得格外珍贵。 郭氏也坐到床边,心疼地摸了摸鱼小嫦的头发:“嫦儿,你受罪了。那燕妃…哼!” 她眼中寒光一闪,拳头下意识地捏紧,仿佛想起了什么旧怨,“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和兵权,跋扈惯了! 她兄长当年在校场跟我比划,没三招就被我撂趴下了!” 她愤愤地低语,但很快意识到在宫里不能妄议,强行压下了火气。 目光一转,落到那罐亮晶晶的蜜渍梅子上,脸上忽然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拿起罐子在鱼小嫦眼前晃了晃:“这蜜饯,甜吧?” 鱼小嫦含着梅子,含糊地“嗯”了一声,不明所以。 郭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傻丫头,这可是有托医女送进来的宝贝!不光是这蜜饯,连你喝的那碗苦药汤子,抹的那罐清凉膏,方子都是他亲自斟酌增减,盯着配好,再千叮咛万嘱咐交给医女煎煮、涂抹的。 人家还特意交代了,”郭氏学着某人那清冷的语调,惟妙惟肖,“‘鱼娘子畏苦,烦请备些上好的蜜饯佐药。’啧啧啧,真没看出来啊,孟秋石这块万年不开窍的石头,一旦开了窍,细心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鱼小嫦正嚼着蜜饯的动作一顿,酸甜的滋味似乎瞬间变了调,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又是他… 这个总把“负责”挂在嘴边的古板太医—— 让她怎么办才好呢? 他这样事无巨细地关照,让她这颗”老阿姨心”都有点…乱了方寸。 接下来的时间,小小的房间里充满了难得的温馨。 张三娘绘声绘色地讲着筒楼里的新鲜事。 谁家猫偷了隔壁的鱼被追得满院子跑,巷口新开了家胡饼铺子香气飘了半条街,隔壁周家的女儿相看的新对象是个憨厚的木匠… 郭氏则说了些长安城里的趣闻,哪家酒楼出了新菜式,西市来了伙西域杂耍艺人表演喷火云云。 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家长里短,像一阵清新的风,暂时吹散了鱼小嫦身上的痛楚和宫墙内的沉闷压抑。 时间过得飞快,眼看宫门落钥的时辰快到了,郭氏便起身告辞。 “小嫦,你好好养着,过两日我再来看你。”郭氏叮嘱道。 “小嫦,我们等你回来!”张三娘也依依不舍。 鱼小嫦趴在床上不便起身,只能目送她们出去。 这时张三娘因茶水喝多了,急需出恭。 宫女便指了院外不远处一处供宫人使用的净房方向。 郭氏便再待上片刻等她。 鱼小嫦刚吃了药,又说了会话,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 “啊——!!杀人啦!!救命啊——!!!” 一声凄厉至极、充满恐惧的尖叫声划破了芝兰宫偏院的宁静! 鱼小嫦和郭氏同时惊得浑身一颤,睡意全无! “快!扶我出去看看!”鱼小嫦脸色煞白,挣扎着想爬起来。 郭氏也急了,她到底是武将之女,胆气壮些,连忙和吓呆的小宫女一起,半扶半抱着勉强能挪动的鱼小嫦,踉踉跄跄地冲出房门。 声音是从院子角落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传来的。已有几个听到动静的太监宫女围了过去,个个面无人色。 郭氏拨开人群,鱼小嫦忍着剧痛探头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她如遭雷击,血液瞬间冻结! 只见张三娘倒伏在血泊之中,双目紧闭,额头上一片刺目的血红,不知是死是活。 而在她身旁不到两步的地方,赫然躺着一名宫女! 那宫女的脖颈被利刃割开一道恐怖的伤口,鲜血如同小溪般汩汩涌出,浸透了身下的泥土和草叶,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宫女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无尽的惊恐,已然没了气息。 “三…三娘!” 鱼小嫦看着张三娘满头满脸的血,又看到那宫女惨烈的死状,巨大的恐惧和冲击让她眼前一黑,喉头一甜,险些当场昏死过去! 第34章 不做舔狗不搞雌竞 宫中发生血案的消息如同滴入沸油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大批侍卫迅速集结,将鱼小嫦所住的小院围得铁桶一般。 萧贵妃第一时间赶来,紧接着皇后凤驾也到了,最后连皇帝都亲自驾临。 小小的偏院顿时被天家威严填满,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鱼小嫦因屯伤未愈,趴在临时搬来的软榻上,看着这迅速聚集的“豪华阵容”,内心无力吐槽:好家伙,又来一场大戏! 没过多久,燕妃和赵婕妤也“恰好”闻风而来,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探究和幸灾乐祸。 鱼小嫦瞥见她们,忍不住腹诽:好奇心害死猫懂不懂?这种时候躲远点才是上策啊姐姐们! “死者是何人?”皇帝面沉如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 千牛卫中郎将贺逐风上前一步,抱拳沉声道:“回禀圣人,看服饰,死者确系宫中宫女,身份正在核查。另一位伤者,是随乔夫人一同入宫的访客。” “另一个还活着?”皇帝追问。 “是,但伤势极重,已交由医女紧急救治,尚未脱离险境。”贺逐风如实回禀。 皇帝立刻下令:“速传太医署孟秋石前来救治!务必全力保住伤者性命,她是查明真相的关键!” 内侍领命,飞奔而去。 听到孟秋石的名字,鱼小嫦揪紧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孟石头医术高超,三娘有救了! 皇帝转而询问勘查结果。 贺逐风条理清晰地汇报:“经初步查验,宫女系被极其锋利的匕首或类似短刃割断喉管,失血过多致死。 现场未发现凶器。 灌木丛中有杂乱脚印,需仔细比对甄别。 伤者则是被钝器,应是现场寻获的染血石块重击头部致昏迷,可能是目击凶手行凶而遭灭口。” 皇帝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郭氏:“贞娘,那伤者是你带来的?” 郭氏早有准备,坦然道:“回圣人,臣妇不敢隐瞒。 伤者名唤张茹,人称张三娘,乃是鱼画师的邻居挚友。 她听闻鱼画师在宫中受伤,忧心如焚,故恳请随臣妇一同入宫探望。” 皇帝的目光掠过鱼小嫦,了然道:“原来她就是张三娘。” 鱼小嫦此刻心中明镜似的,自己牵扯进贵妃中毒案,又被留在宫中教公主,皇帝怎么可能不把她和她亲近之人的底细查个底朝天? 调查过了也好,省得无端猜疑。 果然,皇帝接着道:“张三娘与鱼画师皆是清白良民,此番定是撞破凶手行凶才遭此横祸。只要她能醒来,必能指认真凶。” 他随即看向已赶到、正为张三娘施针止血的孟秋石:“孟卿,此女伤势如何?可能立刻苏醒指认?” 孟秋石手上动作不停,沉稳回道:“回圣人,伤者头部受创甚重,瘀血压迫,恐难以在短时间内醒转,需静观其变。” 他语气凝重,显得情况不容乐观。 鱼小嫦闻言,心猛地一沉,痛如刀绞。 三娘是成植物人了吗? 就在这时,她听到孟秋石的心声:【凶手若在近旁,知张三娘未死,必会伺机再下毒手。不如先假称其危重难醒,稳住局面,护她性命要紧。】 原来如此!鱼小嫦瞬间明白了孟秋石的用意,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 这孟石头,关键时刻一直还挺靠谱! 皇帝见鱼小嫦脸色惨白,虚弱不堪,便道:“先将鱼画师扶回房内歇息。张三娘伤势沉重,留在宫中不便,即刻送出宫去,交由孟卿妥善医治。 其余事宜,由贺中郎将全权负责,务必严查!” 贺逐风肃然领命。 孟秋石处理好张三娘的伤口,起身拱手道:“圣人,凶手潜藏宫中,目的不明。此案发生在鱼娘子居所附近,难保其不会对鱼娘子不利。为安全计,臣斗胆恳请,允准鱼娘子随乔夫人出宫养伤,远离是非之地。” 他言辞恳切,句句在理。 鱼小嫦听得简直想给孟秋石鼓掌! 知我者,孟石头也!终于有机会逃离这鬼地方了! 她激动得眼眶都热了。 郭氏也立刻帮腔:“圣人明鉴!嫦儿在此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恳请圣人恩准!” 没想到皇帝眉头紧锁,沉默片刻,竟不悦道:“怎么?难道朕的后宫,在你们眼中竟还不如乔府安全?鱼画师在此,能有何危险?” 语气中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威严。 鱼小嫦内心疯狂呐喊:危险!太危险了!不是中毒就是杀人!这后宫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修罗场! 可她半个字也不敢吐露,只能把头埋得更低。 郭氏性子急,见皇帝如此说,忍不住辩驳道:“圣人!非是臣妇妄言!嫦儿前后两次入宫,哪次不是险象环生?头一次病得半死不活,这次又无辜挨了板子!不是撞上下毒,就是碰上杀人!这…这宫里委实不太平啊!” 她也是护犊心切,口不择言。 “放肆!”一直沉默的皇后勃然变色,凤眸含怒,“贞娘!你此言何意?是暗指本宫治理后宫无方吗?!” 郭氏这才惊觉失言,连忙躬身请罪:“皇后娘娘息怒!臣妇绝无此意!臣妇只是…只是忧心嫦儿安危,一时口快…” “那你究竟是何意?!”皇后余怒未消,紧追不舍。 郭氏一时语塞,正不知如何解释,却听皇帝沉声开口:“好了!贞娘向来心直口快,并非有意冒犯中宫。皇后不必与她计较。”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调停之意。 鱼小嫦敏锐地捕捉到皇帝对郭氏那不同寻常的回护,心中八卦的小雷达瞬间竖起:哟呵?有情况?皇帝对师娘…好像有点特别? 郭氏得了台阶,不再言语。 皇后脸色却更加难看,冷哼一声撇过头去,显然对皇帝的偏袒极为不满。 萧贵妃见状,连忙打圆场,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皇后娘娘息怒!此事皆因发生在臣妾宫中,是臣妾管束无方,才生出这等祸事。 一切罪责,臣妾甘愿承担,万望娘娘莫要气坏了凤体。” 皇后只是冷哼一声,连看都懒得看萧贵妃一眼,态度冷漠至极。 这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燕妃,瞅准机会,阴阳怪气地开口了:“萧贵妃是该好好查查了。 你这芝兰宫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先是贴身大宫女下毒谋害公主,如今又有宫女在眼皮子底下被割喉…啧啧,这地方,怕不是成了藏污纳垢之所?还有啊,”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意有所指地扫向鱼小嫦,“这位鱼画师也真是‘奇人’,怎么她到哪儿,哪儿就出事?莫不是…命里带煞?依臣妾看,该让天钦监好好算算,是不是招了什么不该招的东西,连累了宫闱清宁!” 她字字诛心,把脏水直接泼到了鱼小嫦头上。 鱼小嫦听得肺都要气炸了! 你才命里带煞!你全家都命里带煞!明明是我倒霉总撞上破事! 怒火攻心之下,她脑中灵光一闪,赶紧在心底疯狂呼唤:【小亭亭!快出来!紧急情况!我的终极任务该不会是宫斗吧?!要跟这群女人斗个你死我活?!】 系统小亭亭立刻蹦了出来,信誓旦旦:【宿主放心!本系统是正经系统!既不搞恋爱脑,也不玩雌竞宫斗!绝不让宿主做舔狗,更不搞那些争风吃醋的破事!】 鱼小嫦:……我信你个鬼!你个糟系统坏得很!每次出事你都在装死! 第35章 热闹看到自己身上 燕妃那番夹枪带棒、指桑骂槐的话说完,场面瞬间陷入寂静。 萧贵妃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晶莹的泪珠无声地滑过苍白的面颊,滴落在华丽的宫装衣襟上。 她紧抿着唇,肩膀微微耸动,那副委屈至极、楚楚可怜的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看得人心头发紧。 皇帝的目光落在萧贵妃梨花带雨的脸上,再对比燕妃那副咄咄逼人、幸灾乐祸的嘴脸,瞬间有些不悦。 他沉声斥道:“燕妃!案情未明,休得在此妄加揣测!回你的凝缈宫去,莫要在此添乱!” 燕妃被当众斥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既觉得丢了面子,又因皇帝语气中的维护而心生妒意。 但她深知皇帝此刻心情不佳,不敢顶撞,只得强压下心头怒火,悻悻然地屈膝行礼:“是,臣妾遵旨。” 她狠狠剜了萧贵妃一眼,转身就欲带着自己的人离开这里。 这热闹,不看也罢! “启禀圣人!”就在燕妃一只脚即将跨出院门的刹那,千牛卫中郎将贺逐风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死者身份已查明!”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贺逐风身上。 “死者名唤雪露,”贺逐风的声音清晰有力,在寂静的院子里回荡,“乃凝缈宫宫女。” “什么?!” 燕妃猛地刹住脚步,霍然转身,脸上血色尽褪,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雪露?本宫宫里的雪露?这…这怎么可能?!” 她刚才还急着撇清关系离开,转眼间自己的宫女就成了命案主角,还死在了死对头萧贵妃的地盘上! 这盆脏水,简直是兜头泼下! 这下,燕妃是彻底走不了了。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瞬间变得复杂而审视的目光,从看热闹的闲人,直接变成了漩涡中心的当事者! 皇帝的脸色也变得更加阴沉,锐利的目光射向燕妃:“燕妃,你宫里的宫女,为何会出现在芝兰宫?又为何会在此地遇害?你作何解释?!” “臣…臣妾…” 燕妃张口结舌,大脑一片空白。 她哪知道雪露怎么会跑到芝兰宫来?还死在了这里! 雪露只是个粗使宫女,平日里她连正眼都懒得瞧,怎么会留意她的去向? 这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她完全懵了,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臣妾…臣妾不知啊!雪露她…她今日不当值,臣妾也不知她为何会在此…” 她的辩解苍白无力,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皇后,缓缓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寒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此事…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凤眸微抬,意有所指地扫过燕妃,“燕妃妹妹的消息,也真是灵通。这厢命案刚发,妹妹便‘恰巧’带着赵婕妤前来‘探望’了?” 她故意顿了顿,营造出一种无形的压力,然后慢悠悠地补充道,“本宫倒是听闻,有些行凶之人,在犯下血案后,总喜欢回到案发之地,或是查看动静,或是…欣赏自己的‘杰作’?”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针,直刺燕妃心底。 “皇后娘娘!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燕妃被皇后这番含沙射影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又惊又怒又怕,声音都尖利起来,“您是在怀疑臣妾是凶手吗?!臣妾冤枉!臣妾只是听闻贵妃姐姐宫中出事,出于关心才过来看看!皇后娘娘怎能如此污蔑臣妾!” 她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可不是装的。 皇后却只是冷冷一笑,端起一副雍容华贵的姿态,慢条斯理地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本宫不过是就事论事,提出一种可能罢了。燕妃妹妹何必如此着急辩解?倒显得心虚了。” “你——!” 燕妃气得几乎要呕血,指着皇后,手指都在颤抖。 鱼小嫦趴在软榻上,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内心的小人疯狂摇头:看吧看吧!早说了好奇心害死猫!让你凑热闹!这下好了,热闹看到自己身上了吧?直接从观众席被拽上审判台了! 她直觉这事应该不是燕妃干的,这位主儿虽然跋扈嘴欠,但杀人,尤其是杀自己宫里的宫女还扔到别人地盘上,怎么看都像是自找麻烦的蠢招。 不过…凝缈宫的宫女死在芝兰宫,这本身确实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眼看皇后将矛头指向自己,燕妃在极度的愤怒和恐惧中,灵光一闪,猛地将矛头反指回去:“皇后娘娘此言差矣!人死在芝兰宫!死的是我凝缈宫的人!这难道不该问问贵妃姐姐吗? 谁知道是不是贵妃姐姐嫉妒圣人对臣妾的宠爱,怀恨在心,却又不敢直接对付臣妾,这才拿臣妾宫里一个无辜的小宫女撒气!故意杀了她,栽赃陷害臣妾!”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声音也拔高了,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你血口喷人!” 一直默默垂泪的萧贵妃终于忍不住了,抬起泪眼,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燕妃妹妹!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你怎能如此污蔑本宫! 本宫再蠢,再嫉妒你,也不可能跑到你凝缈宫去抓人,再带到本宫的芝兰宫来杀害! 这…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本宫若有此心,何不…何不干脆…” 她似乎想说“何不直接对付你”,但终究没敢说出口,只是掩面哭得更伤心了,“圣人…臣妾冤枉啊…臣妾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会去害人性命…” “够了!” 皇帝被这吵吵嚷嚷、互相攀咬的场面弄得头大如斗,怒火终于爆发,厉声喝止,“都给朕住口!堂堂妃嫔,如同市井泼妇般争吵攀咬,成何体统!” 帝王的威压瞬间笼罩全场,燕妃和萧贵妃都吓得噤声,连皇后面色也微微一凝。 皇帝胸膛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争执的双方,又看了看地上的血迹和昏迷的张三娘,以及围观的众人,沉声道:“此案涉及后宫妃嫔宫人,又发生在贵妃宫中,牵扯甚广,疑点重重。 千牛卫虽精于护卫,但查案并非所长。”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贺逐风!” “臣在!” 贺逐风抱拳肃立。 “即刻传朕口谕,命大理寺卿亲自带人入宫,协同你千牛卫,共同勘查此案!务必查清死者雪露为何来此,凶手何人,动机为何!给朕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皇帝的声音斩钉截铁:“在案情未明之前,燕妃暂居凝缈宫,无旨不得擅出。 萧贵妃约束好芝兰宫上下人等,全力配合查案! 皇后…也请约束六宫,莫再生事端!” “臣遵旨!” 贺逐风领命,立刻派人去传召大理寺。 “臣妾遵旨。”萧贵妃和燕妃低头领命。 皇后也微微颔首,眼中神色复杂难明。 一场闹剧般的互相指责,在皇帝的铁腕下暂时平息。 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和猜疑,却比之前更加浓重。 鱼小嫦看着这走向越来越复杂、水越来越浑的局面,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刚挨完板子,又撞上凶杀,现在连大理寺都惊动了… 我到底拿得是什么穿越剧本? 她疲惫地闭上眼睛,脑子里乱糟糟的。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等等…这狗系统…该不会绑定了个推理系统吧?任务是让我破奇案? 想起前两次试探系统关于最终任务是什么,都被它直接否认,鱼小嫦决定换个策略。 她不再直接问任务,而是尝试着,带着一丝试探和好奇,在心底轻声呼唤: 【小亭亭?】 系统秒回:【(???) 宿主我在!有何吩咐?是不是需要爱的能量抚慰你受伤的心灵和…嗯…臀部?】 鱼小嫦:【……滚!说正事!】 她深吸一口气,抛出了那个此刻最关心的问题:【小亭亭,你老实告诉我——燕妃,她是杀害雪露的凶手吗?】 系统沉默了大约两秒钟,像是在检索或者思考,然后,一个清晰而笃定的回答传入鱼小嫦脑海: 【叮!经系统初步扫描分析目标人物燕妃当前生理指标,包括心率、微表情、肾上腺素水平等,综合判定燕妃是凶手的可能性低于15%。】 鱼小嫦:【!!!】 她猛地睁开眼睛,心脏砰砰直跳。 系统这分析也太专业了吧?! 这狗系统,难道真是个推理系统?! 第36章 女子心声微澜感应 鱼小嫦被小亭亭那串专业分析数据砸得有点懵。 【低于15%?还心率、微表情、肾上腺素?】 【小亭亭!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个推理破案系统?之前跟我装傻充愣呢?最终任务是不是让我当唐国第一女神探?】 【叮!】小亭亭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点被冤枉的委屈,【宿主大大,您想多啦!本系统真的不是推理系统!至于为什么能分析燕妃嘛…】 鱼小嫦:【快说!】 小亭亭:【咳…这个嘛,其实是因为…本系统本身就拥有一个特殊的小能力啦!叫做‘女子心声微澜感应’!通俗点说,就是对女子的情绪波动、心理状态有超强的感知和分析能力!读心术的青春版!所以分析出来的数据只是参考作用,并不能作出是不是凶手的准确判断。】 鱼小嫦:【……】 她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彻底无语。 行吧,成熟版读心术在孟秋石那,有个青春版读心术辅助版总比没有强。 就在这时,众人因为皇帝的旨意,气氛稍缓,准备各自散去或安顿。 鱼小嫦趴在软榻上,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人群,恰好落在不远处正凝眉沉思的孟秋石身上。 突然,一个清晰的、带着忧虑的男性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我是否应该告诉鱼娘子,上一次中毒事件,我仔细查验过现场所有的物品,只在笔洗上找到毒物痕迹,其它物品上并没有毒物反应。包括那朵萧贵妃拈在手上的月季花。】 鱼小嫦如遭雷击,猛地瞪大了眼睛,差点从软榻上弹起来牵扯到臀伤! 月季花上没有毒?!** 她当时认定是自己画画时不小心把毒蹭到了花瓣上,然后萧贵妃拈花时沾到手上,再沾到唇部才导致中毒的! 月季花这个“中介”是她推理的核心逻辑,也是她愧疚和承担责任的根源! 如果花上没毒…那萧贵妃是怎么中毒的? 还有,这么关键的信息,孟秋石当时为什么不说? 紧接着,孟秋石的心声再次传来,带着一种焦灼的决断: 【鱼娘子留在芝兰宫实在太过危险,我定要想办法带她离去。】 鱼小嫦的心猛地一沉。 她立刻收敛心神,装作不经意地、却带着深意地看向孟秋石。 孟秋石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也抬眼望来,眼神中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鱼小嫦瞬间明白了:孟秋石认为芝兰宫很危险!他不是随口说的,他一定是基于这个“花上无毒”的关键疑点,想到了什么! 他当时不说,或许是因为发现了更大的阴谋,或许是怕打草惊蛇,也或许是出于保护她? 她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 青杏下毒之事,现在看来漏洞百出! 如果青杏的目标是慧灵公主,她怎么可能把下了毒的笔洗主动送到自己这个“外人”手上画画用? 这不是平白增加暴露的风险吗?完全说不通! 除非…青杏的目标根本不是惠灵公主? 或者,她根本就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甚至,那毒根本就不是青杏下的? “死无对证…”鱼小嫦在心里默念,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等等!青杏的死!如果青杏是被灭口,那今天这个死在芝兰宫后院、凝缈宫的宫女雪露呢?她会不会也是…灭口?! 这两个案子,一个中毒案,一个凶杀案,看似毫无关联,但很可能存在某种可怕的关联! 想到这里,鱼小嫦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这后宫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她想到了系统的力量。 【小亭亭!】她立刻在心底呼唤,【快!开启你的“女子心声微澜感应”,帮我分析在场的几位关键人物:萧贵妃,皇后,还有那个一直没说话的赵婕妤!看看她们谁是凶手的嫌疑最大!】 【收到!宿主大大!(? ?_?)?】小亭亭立刻响应。 【分析对象:萧贵妃…情绪状态:高度紧张、委屈、恐惧;生理指标:心率偏快,微表情显示真实悲伤…综合嫌疑率评估:低于12%。】 【分析对象:皇后…情绪状态:表面平静,深层隐有算计和掌控欲;生理指标:心率平稳,但瞳孔在提及燕妃时轻微收缩…综合嫌疑率评估:约20%。】 【分析对象:赵婕妤…情绪状态:极力降低存在感,深层有强烈不安;生理指标:呼吸轻微急促,手指无意识绞动帕子…综合嫌疑率评估:低于10%。】 鱼小嫦看着这个结果,眉头紧锁。 皇后嫌疑20%,虽然最高,但也远非铁证。 萧贵妃和赵婕妤嫌疑更低。 这就奇怪了,难道凶手不在这些主子里面? 或者说,她们自己并没有亲自动手?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肃立的宫女们。 主子们可能不会亲自动手,但她们的亲信、心腹宫女呢? 这些人,才是真正可能执行命令、甚至自作主张的刀! 【小亭亭!】鱼小嫦当机立断,【别停!把现场所有宫女,尤其是萧贵妃、皇后、燕妃带来的贴身宫女,挨个给我分析一遍!快!】 【好的宿主!正在扫描…分析目标:芝兰宫大宫女青梨…情绪状态…】小亭亭的声音刚开了个头,突然像卡壳的磁带,发出一阵微弱的电流杂音:【滋…能量…能量不足…分析…强行启动…功能…】 【小亭亭?!】鱼小嫦心叫不好。 【…能量过低…核心…功能…强制…沉…寂…】 小亭亭的声音彻底消失,无论鱼小嫦在心底怎么呼唤,都再无半点回应。 那熟悉的、带着点贱兮兮感觉的电子音,仿佛从未出现过。 “靠!”鱼小嫦差点骂出声,这破系统!关键时刻掉链子! 她此刻真是又急又气,臀部的疼痛似乎都加剧了。 怎么办?靠自己观察? 可她趴在这里,视野有限,那些宫女又都低眉顺眼,表情管理一流,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焦躁之下,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孟秋石—— 这个可以提供“能量”让她重启系统的人。 孟秋石本就一直关注着她。 此刻见她脸色苍白,眼神复杂,还如此“专注”甚至带着“依赖”地凝视着自己,他心中那根弦瞬间绷紧。 【鱼娘子这眼神…她定是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她害怕了,在向我求助!】 孟秋石的心声再次被鱼小嫦意外捕捉到,充满了保护欲和急切。 【不能再等了!这芝兰宫已成是非之地,杀机四伏!必须立刻带她走!哪怕…哪怕触怒龙颜!】 鱼小嫦还没来得及消化孟秋石这“脑补过度”的心声,只见他眼神一凛,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在所有人,包括皇帝都准备离开、现场气氛稍缓的这一刻,孟秋石突然动了! 第37章 再次被捞出宫 “圣人!” 萧贵妃、皇后乃至尚未走远的燕妃,皆循声望去。 只见孟秋石躬身而立,神色凝重。 皇帝停下脚步,威严的目光落在孟秋石身上,带着一丝不悦:“孟卿还有何事?” 孟秋石深深一揖,姿态恭谨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圣人容禀,此案牵连甚广,恐有未明之处。 微臣有要事,恳请圣人移步,容臣单独面禀。” 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趴伏在软榻上的鱼小嫦,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忧色。 皇帝素知孟秋石为人沉稳可靠,医术精湛,更难得的是心思缜密,从不妄言。 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心知必有内情。 虽心中因后宫纷乱而烦闷,仍颔首道:“随朕来。” 说着,便与孟秋石踱步至庭院一隅的玉兰树下,远离了众人探究的视线。 树下光影斑驳,皇帝负手而立,龙袍上的金线在微光中闪烁。 孟秋石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却条理清晰,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只见他时而凝眉,时而以手势辅助,嘴唇翕动,低声诉说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话语。 皇帝初时眉头紧锁,面沉如水,但随着孟秋石的叙述,那紧锁的眉头先是微微挑起,随即陷入深思,眼神在锐利与凝重之间变换不定。 他偶尔抬眼,目光如电般扫过不远处的鱼小嫦和懵懂依偎在萧贵妃身边的慧灵公主,最终,一丝决断之色取代了疑虑。 这番密谈不过盏茶功夫,却牵动着在场所有人的心弦。 萧贵妃紧攥着帕子,皇后眼神深邃莫测,燕妃则带着惊惶与不甘,偷偷窥视。 终于,皇帝与孟秋石结束了交谈,一前一后走了回来。 皇帝站定,目光环视众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清晰传遍寂静的庭院:“朕思虑再三,此案疑云重重,为保周全,特作安排:鱼小嫦、慧灵公主,连同此别院中伺候的宫女青葡、青桃二人,并伤重的张三娘,即刻随孟卿出宫,暂住于孟府数日,直至案情明朗。” 此言一出,满庭皆惊! 鱼小嫦趴在软榻上,愕然抬头:“……?” 她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如此峰回路转。 出宫?住孟秋石家?还带着小公主?这唱的是哪一出? 站在一旁的郭氏也是面露惊诧,但她性格爽利,心思转得也快。 目光在孟秋石与皇帝之间飞快一转,瞬间便明白了七八分——定是孟秋石方才那番密奏,以某种皇帝无法拒绝的理由,把鱼娘子捞出了宫,只是为何要带上公主?! 她看向孟秋石的眼神,不由得添了几分由衷的赞许和钦佩。 鱼小嫦自然也猜到了是孟秋石说了什么才让皇帝改变主意。 她急切地想解读孟秋石此刻的想法,可惜距离稍远,听不见。 反应最激烈的当属萧贵妃。 她听闻公主竟要跟着鱼小嫦离宫,去一个外臣府邸居住,顿时花容失色,也顾不得仪态,上前一步急声道:“圣人!满儿年幼,从未离宫,怎可……怎可让她去孟太医府上?这……这于礼不合啊!还请圣人三思!”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不知是不舍还是担忧。 皇帝显然心意已决,抬手示意萧贵妃噤声,语气虽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爱妃稍安。 宫中近日风波不断,让满儿出去透透气,见见宫外世面,于她成长亦有益处。 孟卿府上清净,又有郭氏照应,朕很放心。” 他顿了顿,转向依偎在母亲身边,大眼睛里充满好奇与一丝期待的慧灵公主,声音放柔了几分:“满儿,你可愿意随鱼姐姐去孟太医府上小住几日?看看宫外的景致?” 慧灵公主长在深宫,所见不过红墙金瓦,对宫外世界早已充满向往。 此刻听到能出去,还是跟着她喜欢的鱼小嫦,顿时把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声音清脆响亮:“愿意!满儿愿意!” 孩童的天真与雀跃,冲淡了几分现场的凝重。 “满儿!”萧贵妃还想再劝,却被皇帝一个威严的眼神制止了。 她看着慧灵公主兴奋的小脸,又看看皇帝不容置喙的神情,终究不敢再多言。 只能眼睁睁看着鱼小嫦被小心翼翼抬上软榻,慧灵公主被郭氏牵着,青葡、碧桃扶着担架上气息微弱的张三娘,一行人鱼贯而出,在千牛卫的护送下,缓缓离开了芝兰宫。 宫门外,早已备好了两辆宽敞的青帷马车。 鱼小嫦因臀伤无法坐立,被郭氏和宫女们小心地安置在铺了厚厚软垫的第一辆马车里,只能半卧着。 慧灵公主自然和郭氏同乘此车。 张三娘伤势沉重,需要平躺,被安置在第二辆马车上,孟秋石则亲自登上这辆车,以便随时看护伤情。 其余随行的宫女和郭氏带来的几个心腹仆从,则只能步行跟随在车旁。 车轮碾过宫门内平整的青石御道,发出辘辘的声响,驶出了巍峨宫门。 当沉重的朱红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里的波谲云诡,鱼小嫦靠在软垫上,望着车窗外掠过的街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一丝脱离樊笼的轻松。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孟府门前。 这是一座闹中取静的宅邸,门楣并不算十分显赫,却透着书香门第的清雅与规整。 众人安顿下来。 慧灵公主被新奇的环境吸引,暂时忘却了离愁,由青葡、青桃陪着在收拾好的院子里好奇张望。 张三娘则被安置在离孟秋石书房不远的一处僻静暖阁,以便他随时诊治。 鱼小嫦也被抬进了一间布置雅致、窗明几净的厢房。 待一切稍稍安定,郭氏和鱼小嫦几乎同时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看向正在查看张三娘药方的孟秋石。 “孟太医,”郭氏性子急,率先开口,“方才在宫里,你到底跟圣人说了什么?竟能让圣人点头同意嫦儿离宫,且把公主都送出来了?这可真是……” 她摇摇头,仍觉得不可思议。 鱼小嫦也倚在靠枕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孟秋石,无声地表达着同样的疑问。 第38章 孟母 孟秋石放下药方,抬起眼,薄唇微抿,并未立刻回答。 清俊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眼神在鱼小嫦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有些迟疑。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沉默中,一个清晰的念头,在鱼小嫦脑海中骤然响起: 【我若告知鱼娘子,圣人是担心凶手可能危及其安危,才答应她们出宫,甚至圣人觉得公主也可能是凶手目标,故主动提议将公主也带离,置于明处,或可引蛇出洞,亦可暂时保障宫中各位主子的安全……只是,鱼娘子若知此计,自身与公主皆成诱饵,怕她心中会存下芥蒂,怨我利用。然以我所知圣人心性,唯以此关乎其性命安危,他才可能破例允准。】 鱼小嫦心头猛地一震! 原来如此! 她瞬间明白了孟秋石的良苦用心,也看清了帝王的冷酷。 为了揪出潜藏的凶手,保障自己的安全,他竟不惜将自己的女儿置于可能的险境作为诱饵! 一股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悲凉从心底升起。 慧灵公主那纯真无邪的笑脸浮现在眼前。 果然,在这巍巍皇权之下,亲情凉薄如纸,公主金枝玉叶的身份,在帝王眼中也不过是一枚必要时可以动用的棋子。 压下心头的波澜,鱼小嫦环顾着这陌生的孟府厢房,又有了新的担忧。 她看向孟秋石,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孟奉御,我们这么多人突然叨扰府上,实属冒昧。 尤其眼下这情势未明,凶手在暗,我们住进来,会不会给府上的亲眷带来危险?” 她想到孟秋石的父母亲人,若因她们而受牵连,那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孟秋石闻言,看向她的目光很是柔和。 【鱼娘子自身难保,伤势未愈,却先忧及我家人安危……本性如此纯善,倒不似她平日表象那般跳脱不羁。】 鱼小嫦捕捉到这心声,内心无力吐槽:姐本来就是个好人好不好!跳脱只是保护色! “鱼娘子无需多虑。”孟秋石开口,声音沉稳,“府中人口简单。家父已仙逝多年,家慈林氏今日恰去近郊甘泉寺祈福,约莫傍晚方归。 家中仅余仆役数人。 在下尚有一位胞姐,早已远嫁陇西。 至于家父的两位兄弟,早年便已分家另过,并不在此居住。 是以,府内并无过多亲眷,且院墙坚固,仆从皆可靠。”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的郭氏:“至于安全,郭娘子方才已有安排。” 郭氏立刻豪气干云地接口:“正是!嫦儿你只管安心养伤!安全问题包在我身上! 我已派人回府调人,稍后便到。 我家那些家丁,可不是吃素的普通护院,那都是跟着我父兄在边关真刀真枪拼杀过、因伤退下来的老卒! 个个身手了得,忠心耿耿! 有他们在,管他什么魑魅魍魉,都休想靠近这孟府半步!” 鱼小嫦看着郭氏豪迈的样子,心中稍安。 不久,郭府果然调来了二十名精壮家丁,个个眼神锐利,身形挺拔,行动间自有章法,悄无声息地便布防在孟府各处要道和庭院周围。 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将这座原本清幽的宅邸护得铁桶一般。 暮色四合时,孟府的大门再次开启。 孟秋石的母亲林氏,在仆妇的搀扶下,从甘泉寺祈福归来。 一进府,便被眼前这戒备森严、气氛迥异的景象惊得一愣。 待见到儿子,听孟秋石说明了缘由,虽感惊异,却并无慌乱或不满。 更让鱼小嫦意外的是,林氏这位年约四旬的妇人,衣着素雅得体,面容慈和,眼神温润而通透,身上带着书香门第特有的娴静气质,全然没有鱼小嫦想象中高门主母可能有的倨傲或疏离。 “这位便是鱼娘子吧?”林氏走到榻前,看着鱼小嫦苍白虚弱的小脸,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怜惜,“可怜见的,怎伤得这般重?瞧这脸色……定是吃了大苦头了。” 她转头便吩咐随侍的管家:“快,去告诉厨房,这些日子多备些温补的膳食,老参炖鸡、黄芪乳鸽汤这些益气养血的,每日轮换着给鱼娘子和那位受伤的张娘子送来。 还有,这厢房里的陈设也单薄了些,去库房把那套紫檀嵌螺钿的小几搬来,再把那对青玉花囊摆上,窗边再添个软靠……女儿家养伤,总得舒心些才好。” 她事无巨细地安排着,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行动间尽显大家主母的干练与周全。 林氏的这份毫无芥蒂的热情与体贴,让鱼小嫦,心头涌上一股暖流,鼻尖微微发酸。 晚膳时,林氏特意留在鱼小嫦和慧灵公主这边一同用饭。 她对聪慧可爱的慧灵公主喜爱非常,耐心地给她布菜,讲些寺里的趣闻轶事,逗得小公主咯咯直笑。 对鱼小嫦也关怀备至,言语间流露着长辈的慈爱。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暂时驱散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 夜色渐深,喧嚣了一日的孟府终于安静下来。 慧灵公主早已累极,由青葡和碧桃服侍着洗漱后,很快便沉沉睡去,小脸上还带着对新环境的新奇与满足。 鱼小嫦也感到身心俱疲,臀部的伤处隐隐作痛。 然而,身体的困倦却压不住她内心的焦灼。 她倚在床头,眉头紧锁。 张三娘还重伤未醒,凶手逍遥法外,宫里的谜团像浓雾一样笼罩着她。 最要命的是,那不靠谱的系统彻底沉寂了! 【能量!必须尽快给这破系统充电!】鱼小嫦内心抓狂。 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外—— 孟秋石此刻应该还在书房或者查看张三娘的伤势。 唯一的“充电宝”就在那里! 【要么……等他睡熟了,我偷偷溜过去‘吧唧’两口?】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臀部的剧痛无情粉碎。 她试着挪动了一下身体,立刻疼得龇牙咧嘴。 【嘶……这伤……爬都爬不过去!】 【那就只能等明天他来给我换药的时候,趁他不备,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嗯?】 鱼小嫦脑海里浮现出自己突然扑过去亲孟秋石,然后被惊怒交加的他像丢麻袋一样扔出去的滑稽场景。 【……不行不行,风险太高!孟石头那身手,扔我出去绝对比扔个枕头还轻松,我这屁股可经不起二次伤害了!】 她左思右想,愁肠百结。 张三娘的伤情像块巨石压在她心头,她迫切地想抓住凶手,为无辜的张三娘讨个公道。 就在她思绪纷乱时,厢房的门被轻轻叩响了。 宫女青葡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压低声音道: “娘子!娘子!张三娘……她醒了!” 第39章 张三娘的回忆 青葡那句“张三娘醒了”,如同一针强心剂,瞬间刺破了让鱼小嫦清醒。 臀部的疼痛似乎都被这消息压下去几分。 “快!扶我过去!”鱼小嫦挣扎着就要起身,牵扯到伤处,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娘子小心!”青葡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住她,“您慢些,奴婢扶着您。” 鱼小嫦几乎是半倚半挂在青葡身上,一步一挪,艰难地挪向安置张三娘的暖阁。 暖阁里药味浓郁,一盏昏黄的油灯映照着张三娘苍白如纸的脸。 她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透出血迹,气息微弱,但眼睛是睁开的。 眼神虽然有些涣散,却有了焦距。 “三娘!”鱼小嫦被扶到床边的矮凳上坐下,急切地俯身,声音放得极轻,“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得厉害吗?” 张三娘虚弱地眨了眨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艰难地想开口。 孟秋石正站在一旁,见状立刻用银匙舀了少许温水,小心翼翼地润湿她的嘴唇。 “莫急,慢慢说。”孟秋石的声音低沉。 张三娘缓了口气,眼神终于聚焦在鱼小嫦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后怕:“小嫦…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声音嘶哑微弱。 “别说傻话,你这不是好好的吗?”鱼小嫦强忍着心头的酸涩,轻轻握住她放在被子外冰凉的手,“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袭击了你?” 提到这事,张三娘的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恐惧,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她努力回忆着,眉头痛苦地蹙紧:“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肚子不舒服,去…去出恭…刚…刚从茅厕出来…走到那棵老槐树下…突然…后脑勺猛地一疼…像是被…被什么重物狠狠砸了一下…眼前一黑…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没看到袭击你的人?”鱼小嫦的心往下沉,追问道,“一点影子都没看到?脚步声呢?” 张三娘痛苦地摇头,牵扯到头部的伤,让她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没…没有…我刚出来…那人…像是从后面突然冒出来的…我…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喘着气,脸上血色尽褪,显然回忆让她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鱼小嫦心疼不已,示意她不必勉强:“三娘,想不起来便先歇着,等好了再说。” “我再想想。”张三娘不想鱼小嫦失望。 于是,鱼小嫦提醒道:“三娘,你再仔细想想,你倒下去的时候,真的什么也没看到吗? 哪怕是一点点模糊的影子?或者…你倒下后,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比如…血腥味?” 任何细微的线索都可能是突破口。 张三娘闭上眼睛,挖掘那被黑暗和剧痛掩埋的瞬间。 暖阁里一片寂静,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和油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时间仿佛凝固了。 就在鱼小嫦几乎要放弃,以为她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时,张三娘的眼皮忽然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猛地睁开! “鞋!”她像是抓住了什么飘渺的碎片,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惊悸,“我倒下去的时候…脸…好像磕在泥地上…眼睛…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很模糊…天旋地转的…”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似乎在确认那个模糊的印象:“我好像看到…一双…鞋…就在眼前不远的地上…” “鞋?什么样的鞋?”鱼小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连臀伤都忘了。 “是…是…宫女的鞋…不是…不是娘娘们穿的那种……”张三娘努力回忆着,“就是普通宫女的布鞋…鞋头…鞋头好像…绣着…绣着祥云纹?对…是祥云纹…青色的线…有点旧了…” 祥云纹宫鞋! 鱼小嫦脑中飞快闪过宫中宫女服饰的规定——这种带祥云纹的布鞋,通常是品阶稍高些、在主子跟前伺候的二等或三等宫女才穿的! “还有吗?除了鞋,还看到什么?衣服呢?”鱼小嫦急切地追问。 张三娘眉头拧得更紧,头痛似乎加剧了,她痛苦地吸着气:“衣服…裙子…我…我只看到一点点裙角…很模糊…好像是…浅色的…料子…嗯…好像…好像裙裾那里…破了…对!像是被什么勾破了一道口子…不大……” 祥云纹宫鞋!浅色裙裾!破损!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惊雷在鱼小嫦脑海中炸开! 她飞速地思考着:穿祥云鞋的宫女,出现在芝兰宫后院偏僻角落,裙角还被勾破了…这极有可能是在行凶或处理尸体时,在慌乱中剐蹭到了树枝! “三娘!你太棒了!这太重要了!” 鱼小嫦激动地握紧张三娘的手,恨不得给她一个拥抱,奈何身体条件不允许。 然而,张三娘显然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说完这些,她眼神迅速涣散下去,额头上布满冷汗,呼吸也变得急促而微弱。 巨大的痛苦和疲惫席卷了她。 “鱼娘子,到此为止吧。”孟秋石果断上前,手指搭上张三娘的脉搏,眉头紧锁,“她需要休息,不能再受刺激了。” 他迅速从药箱里取出一根银针,在张三娘头顶几个穴位轻轻刺入。 很快,张三娘急促的呼吸稍稍平复,眼皮沉重地合上,再次陷入了昏睡。 看着张三娘苍白憔悴的面容,鱼小嫦心头沉甸甸的。 孟秋石拔下银针,动作利落而轻柔。 他直起身,看向依旧沉浸在思绪中、眉头紧锁的鱼小嫦,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鱼娘子,你也该回去歇息了。你伤势不轻,不宜久坐劳神。三娘既已醒来,暂无性命之忧,一切待明日再从长计议。” 鱼小嫦闻言,这才从案情的迷雾中抽回神智。 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孟秋石身上—— 系统!能量! 让系统复苏是鱼小嫦的执念。 如何支开青葡? 鱼小嫦脑子飞快转动。 她瞥了一眼还守在旁边的青葡,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啊!”她忽然低呼一声,脸上露出担忧焦急的神色,侧耳做出倾听状,“青葡!你听!是不是…是不是隔壁慧灵公主在哭?” 她演得极其逼真,连眉头都恰到好处地蹙起,仿佛真的听到了什么动静。 青葡是个实心眼的姑娘,一听主子吩咐,立刻竖起耳朵,屏息凝神,努力捕捉着空气中的声音。 夜很静,只有窗外细微的风声和更远处隐约的打更声。 “哭声?”青葡听了好一会儿,一脸茫然地看向鱼小嫦,摇摇头,“娘子,奴婢…奴婢没听见公主哭啊?而且,公主那边有青桃守着,公主睡前玩得挺累的,睡得可沉了…” 她完全没领会到鱼小嫦的“弦外之音”,反而认真解释起来。 鱼小嫦:“……” 她内心的小人已经在捶地了:大姐!我是让你走开啊!你怎么就这么实诚呢!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鱼小嫦骑虎难下,想着要不要再编个更离谱的理由,比如“我好像听到有老鼠在啃房梁,你快去看看……” 第40章 原来只是数据线 孟秋石的目光在鱼小嫦脸上停留片刻,似乎看穿了她那点小心思,暗想他支开宫女是有重要话要说。 故而转向青葡,语气平静却带着吩咐的口吻:“青葡,鱼娘子伤后体虚,恐夜间会饿。 你去灶上看看,问问厨下是否还有温着的清粥或羹汤,若有,取一小碗来。” “是,孟奉御。”青葡对孟秋石的话自然毫无异议,立刻应声,屈膝一礼便退了出去。 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门外。 暖阁里顿时只剩下鱼小嫦和孟秋石两人,以及床上昏睡的张三娘。 空气仿佛瞬间凝滞,只有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在墙壁上投下两人放大的、微微晃动的影子。 孟秋石的目光重新落回鱼小嫦脸上,询问道:“鱼娘子特意支开青葡,可是有要紧话需单独与我说? 可是关于案情有所发现? 或是…身体有何不适?”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探究。 鱼小嫦的心跳得像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单独面对他,还要实施那个“大胆”的计划,巨大的羞耻感和紧张感几乎将她淹没。 她下意识地揪紧了盖在腿上的薄毯,指尖冰凉。 “我…我…”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嗓子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点头?摇头? 承认有话要说?可说什么? 难道说“孟郎,借你嘴唇用一下,给我家系统充个电”? 孟秋石见她眼神闪烁,欲言又止,脸颊在灯光下泛起不自然的红晕,只当她是伤势疼痛难忍又不好意思说,或是想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线索。 他微微俯身,靠近了一些,语气更加温和耐心:“鱼娘子但说无妨。无论何事,只要孟某力所能及,定当竭力相助。” 他靠得近了。 那股清冽好闻的药草气息更加清晰地萦绕在鼻端。 灯光下,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薄唇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唇,鱼小嫦脑中一片空白。 对系统宕机的焦虑、张三娘重伤的愤怒、对凶手的憎恨、未知危险的恐惧…… 种种情绪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破釜沉舟的冲动。 豁出去了!为了线索!为了破案!为了给三娘报仇!不就是亲一口吗! 就当被狗啃了! 啊呸!孟石头比狗帅多了! 电光火石之间,鱼小嫦摒弃了所有理智和羞耻心。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又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在孟秋石带着关切和询问的目光注视下,鱼小嫦毫无征兆地、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扑! 双臂如同藤蔓般,死死地搂住了孟秋石的脖颈! 孟秋石完全没有防备! 他正全神贯注地等着她说话,万没想到她会突然做出如此举动! 身体被巨大的冲力带得一个趔趄,下意识地用手撑住了床沿才稳住身形,但脖颈已被牢牢箍住。 他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瞳孔瞬间收缩,里面清晰地映出鱼小嫦骤然放大的、带着孤注一掷神情的脸! 下一秒,一个柔软、微凉、带着淡淡药味的唇瓣,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重重地、结结实实地印在了他的唇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油灯的火苗猛地跳跃了一下。 暖阁里落针可闻。 只有两人骤然变得粗重而混乱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忽然那个欠揍的系统,如同被强电流激活一般,带着一丝卡顿和难以置信的惊诧,疯狂地“叮叮叮”响了起来: 【叮!叮!叮!宿主宿主,我来了。】 【能量汲取中……1%……15%……】 【系统重启成功!能量储备恢复至30%!】 【(⊙﹏⊙) 宿…宿主?!你…你…你强吻了孟秋石?!】 闭嘴!鱼小嫦心里低喝。 这一分神,屏住的孤勇之气瞬间泄了。 臀伤剧痛加上窒息感,她眼前发黑。 幸而孟秋石搂住了她的腰。 两人四目相对,只听孟秋石内心暗叹:【罢了,既然鱼娘子如此爱慕某,还是早日娶她过门,免损她名声。】 鱼小嫦刚缓过的一口气差点又背过去。 “不是,孟奉御,我刚只是……”她张口结舌,不知如何解释。 “鱼娘子…不必多言。此事本不该女子主动,某会安排妥当。”孟秋石诚恳道。 鱼小嫦无言以对,内心干嚎:你明白什么呀! 恰在此时,青葡端着粥回来了。“鱼娘子,灶上有温着的银耳羹,您可要用点?”青葡问道。 鱼小嫦如蒙大赦,赶紧点头。 青葡也给孟秋石递了一碗。 两人默默喝粥。 系统蹦跶:【宿主大大,银耳羹甜吗?】 鱼小嫦没好气:甜!你个虚拟程序,吃不着! 系统不恼:【银耳羹甜还是孟秋石甜?】 鱼小嫦差点喷出来:滚! 系统【好哒,我保存能量,宿主有事叫我。若是无事,就抓紧把能量充到百分百哈,这样就能看到本次穿越任务!】 鱼小嫦气得牙痒痒。 【你就没有其它办法可以恢复了?】 系统【尝试多种办法,只有此办法成功。】 鱼小嫦又气又无奈。 【你待在孟石头身上,就不能自己吸取能量吗?】 系统【宿主大大你搞错了,我要吸取的能量来自你,而不是孟郎君。】 鱼小嫦:…… 敢情她才是充电宝,孟秋石不过是数据线? 【小亭亭,你到底来自哪里?】 鱼小嫦对这个系统产生了好奇,什么样的人才会设计出这样……的系统。 系统【宿主大大,这个问题属于哲学范畴,超出了小亭亭的理解范畴,可能要等宿主大大为我充足能量才能回答。】 鱼小嫦无语至极! 喝完银耳羹,青葡欲扶鱼小嫦回房。 孟秋石却径直走来,一把将她抱起。 鱼小嫦惊呼,下意识搂住他脖颈。 “别怕,行走牵动伤处,我抱你过去。”孟秋石安抚道。 昏暗灯光下,他耳根通红。 虽未闻其心声,鱼小嫦却能感受到他加速的心跳。 望着他俊朗又带着羞赧的侧脸,鱼小嫦忽觉自己的心跳也乱了。 啧啧啧!男色当前,道心不稳。 她将头埋入孟秋石怀中。 第41章 打伤张三娘的人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孟府尚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鱼小嫦正陷在混沌的睡梦里,臀部的钝痛让她睡得并不安稳。 忽地,一阵轻轻的摇晃将她唤醒。 “娘子,娘子醒醒…” 是青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鱼小嫦费力地睁开惺忪睡眼,模糊的视线对上青葡担忧的脸。 “嗯…怎么了?” 她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睡意。 “千牛卫的贺中郎将和大理寺的何少卿,天刚蒙蒙亮就来了!此刻正在张三娘那屋外间等着,说是要问话呢!” 青葡语速飞快地禀报。 “什么?!” 鱼小嫦脑中嗡的一声,睡意瞬间被驱散得无影无踪。 张三娘重伤初醒,虚弱不堪,哪里经得起官差反复盘问? 她心急如焚,忘了自己臀伤未愈,猛地就想坐起身来。 “嘶——啊!” 剧烈的疼痛如同电流般从尾椎窜上头顶,疼得她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冷汗涔涔而下,脸色煞白。 “娘子小心!” 青葡吓得赶紧扶住她,让她动作放缓。 “快,快扶我起来梳洗,我得过去看看!” 鱼小嫦咬着牙,忍着痛楚催促道。 她实在不放心张三娘独自面对那些官差。 在青葡的搀扶下,鱼小嫦忍着臀部的阵阵抽痛,简单洗漱更衣。 然后好不容易挪到了安置张三娘的暖阁外间。 推开门,便见孟秋石、贺逐风以及一位身着大理寺官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中年官员已在里面。 张三娘还在里间昏睡,尚未被唤醒。 见鱼小嫦进来,孟秋石立刻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关切,迅速示意仆役搬来一张铺了厚厚软垫的圈椅,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下。 柔软的垫子稍稍缓解了臀部的压力,鱼小嫦微微松了口气。 “鱼娘子有伤在身,本不该劳烦。” 贺逐风抱拳道,语气带着一丝歉意,但眼神依旧沉稳有力,“只是案情紧急,有些细节还需再向张三娘求证。” “贺中郎将、何少卿不必客气。” 鱼小嫦摆摆手,目光看向孟秋石,“孟奉御已将昨夜张三娘所述告知二位大人了?” 孟秋石微微颔首:“已将三娘所见祥云纹宫鞋、破损裙裾之事,详细转告贺中郎将与何少卿。” 贺逐风与何明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带着深思的神色。 显然,这条线索给了他们新的方向。 鱼小嫦定了定神,忍着不适,将自己昨夜梳理的想法说了出来:“二位大人,我昨夜反复思量张三娘所见。 那祥云纹宫鞋,据我所知,多是近身伺候主子的宫女常穿的样式,代表着一定的体面。 能穿这种鞋的宫女,身份地位应不会太低,至少是能在主子跟前露脸的。 如此,是否可将怀疑范围,缩小至各宫主子身边较为亲近的宫女身上?” 贺逐风与何明听完,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次眼神中除了沉思,似乎还多了一点别的意味。 贺逐风沉吟片刻,开口道:“鱼娘子所言甚是。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鱼小嫦,“若依据张三娘提供的线索,这遇害的宫女雪露的装扮,倒是恰好符合。” “什么?!” 鱼小嫦大吃一惊,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又牵扯到伤处,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但她顾不上了,“雪露?贺中郎将的意思是…雪露是近身伺候燕妃娘娘的?” 这太意外了!昨日燕妃明明说雪露只是个粗使宫女! 贺逐风缓缓摇头,否定了她的猜测:“非也。据凝缈宫宫册记载及燕妃娘娘身边大宫女确认,雪露确系凝缈宫粗使宫女,主要负责洒扫庭院、浆洗等粗活,并非燕妃娘娘的近身侍婢。” “那她怎么会穿着祥云纹的鞋子?” 鱼小嫦更加困惑不解了,这完全说不通啊! 这时,一直安静侍立在鱼小嫦身后的青葡,小心翼翼地开口了:“娘子,贺大人…奴婢…奴婢斗胆补充几句。”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青葡身上。 青葡有些紧张地绞着手指,但还是清晰地解释道:“回娘子、各位大人,其实…宫中关于宫女鞋子的规矩,真的没有外面想得那么死板。 您说的祥云纹高等宫女常穿,缠草纹低等宫女常穿,这只是…只是大家伙儿私底下默认的,图个好看和体面,并非宫规硬性规定。 真正区分身份高低的,主要还是鞋子的材质用料。” 她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宫里的姐姐妹妹们私下关系好的,常有互赠衣物鞋袜的情况。 比如,一个得主子赏了料子的二等姐姐,做了双新祥云纹的鞋,自己穿旧了或者看要好的三等妹妹鞋子破了,顺手送给她穿,也是常有的事。 还有些手巧的姐妹,不拘什么规制,就爱在鞋面上绣点自己喜欢的花样,奴婢…奴婢就在自己的鞋上绣过桃花呢。” 说到最后,青葡声音渐小,有些不好意思。 青葡这番来自底层宫女的现身说法,犹如拨云见日,瞬间解开了鱼小嫦的困惑,也让贺逐风与何明的表情更加了然。 贺逐风点头,接口道:“青葡所言极是。我们仔细查验了雪露的尸身,她脚上所穿,正是一双青色底、绣有祥云纹的宫鞋。 虽然鞋面有些旧了,但确实是祥云纹样无疑。另外,” 他语气一沉,抛出更关键的信息,“雪露的裙裾处,确有一道被撕裂开的大口子,我们在破损的边缘,发现勾挂残留了几片细小的灌木叶片。 经比对,与案发地芝兰宫后院那丛低矮灌木的叶片完全一致。 推测应是她在奔跑或与人拉扯时,不慎被灌木枝条勾破所致。” 鱼小嫦听得屏住了呼吸。 贺逐风继续道:“还有一点,雪露的右手掌心,沾染了一些湿润的泥土。 仵作查验过,其成色、质地,与案发地槐树下的泥土完全相同。 结合她后脑勺的致命伤是由带棱角的石块造成,我们推测,这些泥土,极可能是她在捡拾那块行凶石块时沾上的。” 这些细节如同拼图碎片,一块块拼凑起来,指向一个令人心惊的结论! 鱼小嫦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贺中郎将,何少卿…难道…难道你们的意思是,打伤张三娘的…就是雪露?!” 第42章 来自大理寺的怀疑 鱼小嫦的结论,正是贺逐风与何明心中的推断。 三人此刻都笼罩在同一个巨大的谜团之中: 雪露为何要袭击张三娘?而雪露,又是被谁所杀? “现场……可还有第三人的痕迹?”鱼小嫦强忍着屁股的疼痛,追问道。 她始终难以相信雪露就是袭击者。 贺逐风神色凝重,摇头道:“现场已反复勘验。除了雪露与张三娘的脚印,便只有最初发现凶案现场的那两名宫人的足迹。 她们的脚印距离二人倒卧之处尚远,且行动轨迹清晰,并无靠近行凶区域的迹象。 案发后,千牛卫即刻封锁了后院,严禁闲杂人等踏入,现场保存尚算完好。 故此,可以断定,在雪露与张三娘倒下至被发现这段时间内,并无第三人踏入那片区域。” 这番话让鱼小嫦更加困惑。 没有第三人? 难道真是雪露袭击了张三娘,然后……她又被杀了? 这根本说不通! 就在此时,一直沉思的大理寺少卿何明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谨慎:“贺中郎将,孟奉御、鱼娘子,或许我们可以尝试转换思路。” 他顿了顿,目光在鱼小嫦脸上扫过,似乎有所顾忌,但还是继续说道:“譬如……袭击张三娘的,并非雪露,而是她自己所为?” “什么?!”鱼小嫦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若非臀伤剧痛难忍,几乎要从圈椅上弹起来。 她杏眼圆睁,怒视着何明,声音因激动而拔高:“何少卿!按您这思路,是想说张三娘杀了雪露,然后自己砸伤自己,伪装成被人袭击的模样?!”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何明竟然将怀疑对象竟指向了对她照顾有加、朴实忠厚的张三娘! 何明却神色平静,甚至微微颔首,坦然道:“鱼娘子所言,正是某心中所疑之一。” “你……!”鱼小嫦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抓起手边的茶盏砸过去。 这何明,简直昏聩! “何少卿所思,亦属查案常理。”贺逐风沉稳的声音及时响起,打破了僵局,“然则,有三处关键疑点难以解释。” 他看向何明,条理清晰地分析道:“其一,血迹。张三娘身上,除头部伤口流下的滴落状血迹沾染了领口、肩膀外,衣袍他处未见任何喷溅或沾染血迹。 而雪露死于割喉,伤口极深,颈动脉破裂,血必喷涌。 若张三娘是凶手,近身割喉之下,其衣衫正面、袖口、乃至双手,绝无可能如此洁净,必会沾染大量喷溅血迹。”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其二,凶器。雪露喉间伤口平整,深及颈骨,绝非徒手或钝器所能造成,定是锋锐利刃所为。 然我等搜查张三娘周身,莫说利刃,便是寻常发簪也无一枚。 凶器何在?” 贺逐风的分析有理有据,鱼小嫦听得连连点头,忍不住朝何明投去一个“瞧瞧人家”的眼神!内心腹诽:这才是真正断案的本事!你个大理寺少卿还不如人家中郎将脑子清楚! 何明并未因被反驳而恼怒,他抚须沉吟片刻,目光转向一旁沉默的孟秋石:“孟奉御,依你之见,张三娘伤势果真如此沉重?毫无作伪可能?” 孟秋石略作思忖,答道:“张三娘伤在左额近发际处,伤口颇深,边缘皮肉外翻,显是遭硬物猛力撞击所致。 其失血甚多,脉象虽比昨夜稍稳,仍显虚浮无力。 此等伤势,非外力重击难以形成,亦非寻常人可自行施加至如此程度。” 何明追问:“伤在正面正说明袭击者乃当面攻击!那为何张三娘竟未能看清袭击者面目?” 孟秋石摇头:“伤处位置仅能表明受力方向大致来自前方,至于张氏为何未能看清袭击之人……可能是其神智瞬间受创之故,并非某所能揣度。也有可能待她完全清醒,就能记起当时的场景。” 鱼小嫦听出何明依旧在拐弯抹角地怀疑张三娘,依旧在那寻找张三娘使了苦肉计的线索。 不由怒火再次上涌,声音带着冷意:“何少卿兜兜转转,还是疑心张三娘用了苦肉计,自残以脱罪?敢问动机何在? 张三娘一介初入宫闱的妇人,与那凝缈宫的宫女雪露素不相识,有何深仇大恨需取其性命?再者,” 她语速加快,步步紧逼,“雪露乃凝缈宫人,张三娘如何能未卜先知她深夜会出现在芝兰宫偏僻后院? 还能如此‘恰巧’相遇并行凶? 更遑论贺中郎将早已明言,她身上连一件可充作凶器的锐物都无! 这些疑点,何少卿作何解释?” 面对鱼小嫦带着火药味的连番质问,何明神色依旧平静,只是微微颔首:“鱼娘子所言动机、时机、凶器确为关键。某亦认同此乃疑点重重之处。然则,” 他话锋一转,目光深沉,“断案之道,贵在穷尽所有可能。自伤虽疑点颇多,亦不可全然排除。 至于张三娘与雪露是否相识、有无关联,尚需深入查证。 此乃某职责所在,提出此疑,非为定论,只为求索真相之万一可能。” 鱼小嫦虽知何明所言有其道理,断案确需考虑各种可能性。 但情感上,她对何明如此执着地怀疑无辜重伤的张三娘,感到无比愤懑。 张三娘可是她在这陌生世界里,为数不多给予她温暖和照顾的人! “孟奉御,”贺逐风适时开口,将话题拉回正轨。 他看向孟秋石,问道:“张三娘此刻情形,可能支撑片刻问话?案情胶着,时间紧迫,一些细节或需再行确认。” 孟秋石闻言,起身走至里间门口,仔细探视了张三娘片刻,复又回来,沉声道:“张三娘脉象较昨夜稍稳,然气血大亏,元气未复。 若需问话,务必极简,且绝不可令其情绪激动,以免加重伤情。 某即刻去配一剂提神醒脑、兼有镇痛之效的汤药,喂服之后,或可支撑片刻清醒。” “有劳孟奉御!”贺逐风与何明同时拱手致意。 孟秋石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去准备药汤。 第43章 寒松烬 在孟秋石汤药的效力下,张三娘幽幽转醒。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几张模糊又带着威仪的面孔。 虚弱感如潮水般席卷全身,遇袭的剧痛与黑暗再次袭来。 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被角,眼中满是惊惶。 孟秋石温声安抚:“三娘子莫惊,此二位乃大理寺何少卿与千牛卫贺中郎将,专为查办你遇袭之事而来。 若有想起什么,尽可告知。” 张三娘的目光带着惊疑与疲惫,缓缓掠过大理寺少卿何明那张清癯而严肃的脸庞。 最终,定格在贺逐风身上。 那年轻将军剑眉星目,轮廓分明,一身玄色劲装衬得他英姿勃发。 张三娘的眼神在他脸上流连,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是探寻,又似陷入某种遥远的追忆,竟一时忘了移开。 贺逐风敏锐地捕捉到这异样的注视,以为她有所指认,遂上前一步,沉声问道:“张三娘,可看清袭击者面目?” 张三娘微微摇头,声音细若游丝:“未曾……民妇刚出茅房,正低头整理衣裙,忽觉一人闪至身前,刚一抬头,便被重物击中……其余,昨夜已告知孟奉御与鱼娘子。” 贺逐风自怀中取出一幅画像,正是雪露:“张三娘,再仔细想想,袭击你的,可是此人?” 张三娘定睛细看,依旧茫然摇头:“真记不清了……面容着实未看清。” 然而,看着贺逐风略带失望的眼神,她仿佛被触动,忽然补充道:“不过……那人冲来时,民妇似乎……闻到一股极淡的冷冽香气。” “香气?” 贺逐风眼神一凝,立刻道:“雪露尸身确佩有一香囊,内里所盛,正是寒松烬。” 鱼小嫦对香料所知有限,只觉这似乎更坐实了雪露袭击张三娘的可能。 一旁的孟秋石却敏锐接口:“寒松烬?芝兰宫偏殿日常熏燃的,便是此香。” 鱼小嫦猛然想起,萧贵妃中毒那日,偏殿中弥漫的正是这种清冷气息。 “凝缈宫也用此香?” 鱼小嫦追问。 孟秋石摇头:“我未曾入凝缈宫诊脉过,故不得知。但各宫所用香料皆由尚药局或相关司局按定制分派,入档可查。” 鱼小嫦心中了然。 燕妃虽然是宠妃,但也是新近得宠罢了。 恐怕还未到能让孟秋石这等御医常去请脉的地步。 想到自己这“贫民窟小尘埃”竟能得他救治,而所谓的宠妃却未必,心底竟觉得十分的解气。 “凝缈宫……应是没有这香料的。” 一直垂首侍立在鱼小嫦身后的青葡,忽然鼓起勇气,怯生生地打破了沉默。 众人的目光瞬间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她身上。 青葡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头埋得更低了。 “青葡,别怕,想到什么就直说。” 鱼小嫦立刻鼓励道。 贺、何二人也颔首示意。 青葡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这寒松烬……并非宫中所配,乃是……乃是青杏姐姐她自己琢磨着调制出来的!” 她抬起眼,眸中带着对故人的追忆。 “青杏姐姐手巧,又爱摆弄花草香料,她说宫里的香要么太甜腻,要么太沉闷,便寻了些冬日里收集的雪松针、冷杉脂,又不知加了些什么晒干的药草和冷泉边特有的苔藓,一点点试,一点点调,才得了这清冷幽远的‘寒松烬’。 她调好后,也只舍得在偏殿松涛阁当值时,偶尔在香炉里放上指甲盖大小的一点…”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这关键的香料,竟出自已畏罪自尽的青杏之手! “那雪露何以会有此香囊?” 贺逐风追问。 青葡摇头:“这……奴婢不知。” 她迟疑片刻,又问道:“中郎将,那香囊……可是水绿色,上绣缠枝纹?” 贺逐风点头:“正是。” 青葡眼中闪过一丝激动:“那正是青杏姐姐让奴婢绣的!奴婢绣工尚可,姐姐曾托我帮她绣个新香囊,图案便是如此!” 线索骤然串联!青杏调制了香料,青葡绣了香囊,最终却出现在雪露身上! 青杏与雪露必有交集! 鱼小嫦脑中电光石火,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成形,脱口而出:“我有个新想法,与何少卿先前疑张三娘的方向恰好相反——有没有可能,是雪露袭击了张三娘,然后……自绝身亡!” “自戕?!” 众人皆是一怔。 何明眼中精光一闪:“若如此,则现场仅有两组痕迹便说得通了!雪露袭击在前,自戕在后,自然再无第三人痕迹!” 贺逐风却依旧眉头紧锁:“然疑点仍在:雪露为何要袭击张三娘?又为何自尽?且割喉自戕的凶器何在?” 他看向鱼小嫦,显然觉得这推论虽能解释痕迹,却动机不明,疑点重重。 鱼小嫦也顿感头大如斗,这谜团似乎越绕越紧。 她正欲再问张三娘是否想起其他细节,却见张三娘竟直勾勾地盯着贺逐风,眼神失焦,神情恍惚。 鱼小嫦顺着看去—— 贺逐风剑眉星目,英姿勃发,俨然是位出色的少年将军。 但张三娘素来稳重持重,绝非李四娘那般见色起意之人,此状着实古怪。 贺逐风与何明见暂时问不出新线索,便欲告辞。 就在此时,张三娘情绪陡然激动起来! 她呼吸急促,眼神涣散,枯瘦的手指无意识抓挠着被褥。 孟秋石以为伤势恶化,疾步上前搭脉。指尖触及腕间,张三娘剧烈的心声如同潮水般涌入他脑海: 【康儿……我的康儿!中郎将……为何长得这般像我的康儿!】 孟秋石眉头微蹙。 【康儿?初次在筒子楼为张三娘诊脉时,便闻她心中悲叹‘若孩子还在,也有这般大了’……原来其子小名康儿?张三娘这是……将贺中郎将错认为亡子了?】 孟秋石的心声被鱼小嫦捕捉到。 她恍然大悟,再次看向贺逐风的目光便带上了几分探究与了然。 原来如此,张三娘是睹人思子,想起了早夭的儿子。 贺逐风正待转身,忽觉孟秋石与鱼小嫦的目光齐齐落在自己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探究中又带着一丝……怜悯? 他颈后寒毛直竖,心中莫名其妙:这两人,如此看着我做甚? 第44章 功能残缺要你何用 贺逐风与何明带着满腹疑云告辞离去。 暖阁内,张三娘的情绪依旧如惊涛中的扁舟,起伏不定,泪水无声地滑落鬓角。 孟秋石担忧她牵动额上伤口,加重伤势,便示意婢女再喂她服下半盏温热的安神汤药。 药力缓缓浸润,张三娘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眼皮沉重地阖上,终是沉沉睡去。 鱼小嫦虽臀伤未愈,行动不便,但精神头却很好。 她实在不愿再躺回卧榻,便由青葡小心搀扶着,挪到了孟秋石的书房暂歇。 书房内燃着淡淡的安神香,与窗外透进的晨光交织,氤氲出一室沉静。 鱼小嫦靠在铺了厚垫的圈椅里,看着孟秋石整理案上的医书药方,忍不住问道:“孟奉御今日无需入宫当值么?” 孟秋石动作未停,只温和回道:“圣人念及公主离宫暂居,又兼你与张三娘皆需照拂,特旨允我告假数日,留府看顾。” 提起慧灵公主,鱼小嫦心底那股不平之气又翻涌上来:“圣人他…竟真舍得将公主置于宫外险地,作那诱虎之羊?亲骨肉也如此利用,未免太过……” 她声音压得低,却难掩愤懑。 孟秋石搁下手中书卷,抬眸看她,目光深邃,语气平淡却似蕴藏深意:“自古天家,情之一字,常如薄冰。雷霆雨露,皆非私情可左右。” 他顿了顿,话锋微转,声音更低了几分,“不过,公主离了那九重宫阙,置身明处,或许反倒比在那暗流汹涌的深宫之中,更为安稳几分。” 鱼小嫦瞬间捕捉到他话语中潜藏的言外之意! 她身体不由自主前倾,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他:“安稳几分?孟奉御,你这话里有话!你是说凶手,必定仍在宫中?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她的直觉告诉她,孟秋石掌握着远超她想象的内情。 孟秋石神色如常,轻轻摇头:“鱼娘子多虑了。某只是就事论事,宫中人多眼杂,是非之地罢了。” 然而,他心中所想,却清晰地撞入了鱼小嫦的耳中: 【此事牵连甚广,内情凶险诡谲。鱼娘子本是无辜卷入,知道得越少,对她自身越安全。若能置身事外,方是上策。】 鱼小嫦心头一跳:果然!这孟石头果然藏着秘密! 她差点忘了,这家伙能聆听女子心声! 若他真对谁起了疑心,只需寻个由头,假借诊脉问疾之名进行诊脉,再以言语稍加引导,对方心中所思所想,岂非尽收耳底? 这简直是人形测谎仪兼情报收集器! 哪里还需要她那个时灵时不灵、还总惦记着“充电”的坑爹系统! 【呜呜呜……宿主大大这是嫌弃小亭亭了么?觉得人家没用了么?】 系统带着哭腔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鱼小嫦脑中响起,带着十足的委屈。 鱼小嫦没好气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呵,这时候你倒机灵得很,没喊你就蹦出来了?】 系统立刻换上谄媚的语气:【感受到宿主大大有抛弃小亭亭的可怕念头,人家当然要第一时间出现,求抱抱,求原谅,求不离不弃嘛!(????)】 鱼小嫦懒得跟它绕弯子:【不想被抛弃,就拿出点真本事来!少跟我玩虚的!说!我的最终任务到底是什么?】 系统立刻装死:【这个……人家真的能量严重不足嘛!核心数据库和任务模块都处于半封印状态,需要充沛能量才能完全激活解锁……宿主大大见到我之前,任务信息是无法提前读取的……这是最高保密机制!】 鱼小嫦气结:【能量不足,任务不明,功能残缺!那你说,我要你何用?!】 系统信誓旦旦:【有用!绝对有大用!宿主大大,只要您能把能量充满,让人家满血复活,您就会发现小亭亭是您穿越路上最贴心、最强大、最不可或缺的伙伴!解锁任务只是开始,还有更多惊喜等着您呢!】 鱼小嫦被它吵得脑仁疼,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坐在书案后的孟秋石。 孟秋石似乎感应到她的注视,也抬起眼来。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孟秋石只觉鱼小嫦眼神古怪,似乎包含了许多他读不懂的情绪,心头莫名一悸,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耳根处悄然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薄红。 同时,一个清晰而郑重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此事过后,是该寻个时机,郑重地向母亲禀明鱼娘子之事了。母亲向来明理宽厚,想必……应不会反对。】 提亲?!鱼小嫦捕捉到这心声,头皮一炸,几乎是脱口而出:“别!千万别!” “嗯?”孟秋石被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声惊得再次看来,眼神中充满了困惑,“鱼娘子说什么?” 鱼小嫦顿时语塞,脸上腾地烧了起来。 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搪塞过去,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家仆略带喘息的高声禀报,瞬间打破了室内的微妙气氛:“郎君!鱼娘子!不好了!府门外来了个妇人,抱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哭天抢地地跪在门前石阶上!口口声声哭喊着……哭喊着求鱼娘子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全家性命!引得左邻右舍都围过来看了!” “妇人?孩子?求我放过?”鱼小嫦与孟秋石同时愕然起身。鱼小嫦更是满脸的不可思议:“究竟是何人?我何曾逼迫过谁?” 孟秋石眉头紧锁:“那妇人可曾说明身份?” 家仆摇头,一脸为难:“回郎君,小的问了,她只一味磕头哭嚎,说她是冤枉的,求鱼娘子开恩。问她姓名来历,她也不肯说清楚。老夫人闻讯,已经亲自到前院去查看了!” 孟秋石闻言,立刻大步流星向外走去,神色凝重。 “等等!我也去!”鱼小嫦哪里还坐得住,挣扎着就要起身。 这无妄之灾来得蹊跷,她必须弄个明白! 孟秋石却转身拦住她,语气不容置疑:“你身上有伤,不宜走动,更不宜在众目睽睽之下露面。此妇人来意不明,若是心怀叵测之徒,趁乱发难,后果不堪设想!” 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鱼小嫦急道:“可她分明是冲着我来的!口口声声要我‘放过’她全家!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又何谈‘放过’? 这其中必有误会,或是受人指使!我若不去,岂非显得心虚?任由她污蔑?” 她的目光坚定而急切。 孟秋石见她态度坚决,知她所言有理,沉吟一瞬,对青葡和另一名健壮仆妇道:“你二人仔细搀扶好鱼娘子,务必护她周全。 若有人意图不轨,立刻带娘子退回府内!” 又对家仆道:“多叫几个得力家丁,随我去门口!” 一行人匆匆赶到孟府大门前。 只见朱漆大门外已围拢了不少街坊,正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人群中央,一个穿着粗布麻衣、鬓发散乱的年轻妇人,正抱着一个用旧布包裹、正哇哇啼哭的婴儿,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的石阶上。 她脸色惨白,泪痕交错,对着紧闭的大门哭得撕心裂肺。 第45章 主母风范 “鱼娘子!鱼娘子开恩啊!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一家吧! 我当家的只是一时糊涂,罪不至死啊! 孩子还这么小,他不能没有爹啊!求求您了!民妇给您磕头了!” 说着便砰砰地磕起头来,额角瞬间见了红。 孟秋石的母亲林氏,由两名仆妇搀扶着站在门内,眉头紧锁地看着这一幕。 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哭闹弄得措手不及,尚未弄清缘由。 孟秋石分开人群,走到门前,沉声喝道:“休得喧哗!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哭闹?” 那妇人一见孟秋石气度不凡,又被众人注视,哭声更大了几分,抽噎着喊道:“这位郎君!民妇…民妇是田大郎的续弦!这…这是我可怜的孩儿! 求郎君和鱼娘子发发慈悲,饶了我家大郎吧! 他被官府抓走,都是…都是因为得罪了鱼娘子啊! 民妇孤儿寡母,实在活不下去了!” 她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泪如雨下。 此言一出,如同沸油入水! 田大郎的继室! 鱼小嫦在青葡和仆妇的搀扶下,此时也艰难地挪到了门内。 听到“田大郎”三个字,瞬间对今日这场闹剧明白了七八分。 原来田大郎被送官后,被收监问罪。 田家失了顶梁柱,这妇人走投无路之下,竟将满腔怨恨与恐惧,都算在了鱼小嫦头上。 不惜抱着幼子跪到孟府门前,上演这场“负荆请罪”的戏码,妄图以舆论相逼,迫使鱼小嫦撤诉或求情! 围观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鱼小嫦胸中怒火翻腾:“田大郎素行不良,所作所为伤天害理,桩桩件件自有公论! 他被官府收监问罪,乃是天理昭彰,国法难容! 你身为田家妇,孤儿寡母自有田家照顾,为什么要颠倒黑白,将这盆腌臜脏水泼到我鱼小嫦身上?” 那妇人被鱼小嫦一席话噎住。 但片刻后爆发出更凄厉的哭喊,抱着孩子又是一番声嘶力竭的抢白控诉。 此时,林氏已从孟秋石处简略得知了前因后果。 鱼小嫦心中微沉,料想这位高门主母定会心生不悦。 毕竟高门大户最重声名清誉,自己这个外人竟将如此麻烦招惹到孟府门前,污了门庭清净,实在是不妥。 岂料林氏听完,面色不变,只冷冷扫了门外一眼,对管家沉声吩咐:“来人,将这妇人连同孩子,即刻送往京兆府衙! 她既如此思念夫君,便让府尹成全她,送她去牢里与田大郎一家团聚,也好遂了她的心愿!” 几名孔武有力的家丁应声上前,就要拖人。 那妇人见状,惊恐万状,尖声哭骂起来:“你们孟家!说什么世代簪缨、书香门第!竟如此心狠手辣,不近人情!这是要逼死我们孤儿寡母啊!” 话音未落,她竟抱着孩子作势就要往府门旁的石狮上撞去,意图以死相挟! 幸而家丁早有防备,眼疾手快,牢牢将她拽住。 林氏见状,唇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放开她。我们孟家行医,活人无数,讲的是医者仁心,却不怕这等泼妇污蔑构陷! 她若真敢寻死,便由她去!死了倒干净,正好便宜了田家后院那些翘首以盼的姬妾们!” 说罢,竟真的一挥手,示意家丁松手。 那妇人身体骤然失了钳制,向前踉跄一步,却终究在冰冷的石狮前刹住了脚。 她脸色煞白,再不敢向前半分,只是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气势已泄了大半。 林氏缓步上前几步,停在门内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瘫软在地的妇人,语气带着洞察世情的冰冷:“老身虽不知田家内宅是何光景,但观那田大郎的卑劣品性,料定是个贪花好色、内帷不修的主儿!家中姬妾想必不少吧?你今日在此豁出脸面哭闹,若真撞死了,不过白白便宜了那些等着上位的!她们乐得接手你的孩儿,霸占田家的产业!你若不怕这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儿,日后要唤杀母仇人一声‘娘’,便尽管在此撒泼打滚,让旁人坐收渔翁之利去吧!” 那妇人哭泣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身体微微发抖,显然林氏这番话,字字句句都戳中了她的死穴和恐惧。 “可是…可是老夫人…” 妇人终于抬起泪眼,声音细若蚊呐,充满了无助,“即便我此刻回去…家中那些人…也不会放过我和孩儿的…” “那些人?” 林氏敏锐地捕捉到她话中的关键,凤眸微眯,寒光乍现,“是有人指使你今日来我孟府门前闹事?” 妇人瑟缩了一下,迟疑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老夫人,是否先将这娘子带进府内,细细盘问?”管家上前请示。 林氏断然摇头:“糊涂!进了我孟府的门,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或是凭空污蔑些什么,岂不是黄泥掉进裤裆,百口莫辩?届时更落人口实! 直接押送京兆府衙!让她当着府尹的面,把幕后指使之人、前因后果,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管家连忙躬身应道:“是,老夫人!” 那妇人一听要送官,又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哭喊起来。 “闭嘴!”林氏厉声呵斥,威仪毕现,“你若真想保住你和你孩儿的性命,就老老实实去官府说个明白!否则,不仅田家再无你母子容身之地,我孟家也必追究你今日污蔑构陷、扰乱门庭之罪!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说罢,不再看她一眼,决然转身。 鱼小嫦看着门外一片狼藉,心中愧疚更甚,连忙上前对林氏深深一福:“老夫人,此事皆因我而起,平白给府上惹来这等麻烦,扰了府上清静,小嫦实在……” 林氏却一把扶住她,温厚的手掌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瞬间转为柔和:“好孩子,快别这么说。 这事与你何干?恶人作孽,自有天收。 他们欺你孤弱,想用这等下作手段逼你就范,我们岂能让他们如愿? 放心,这等后宅阴私伎俩,老身见得多了。 此事你无需再管,安心养伤便是,我自有章程料理干净。” 孟秋石也适时上前,温言对鱼小嫦道:“母亲所言甚是。 这些琐碎,交给母亲处置便是。 你伤势未愈,不宜久立劳神,还是回去歇息为好。” 鱼小嫦看着林氏挺直如松的脊背,感受到那份不动如山、雷霆手段中又暗藏慈悯的大家风范,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敬佩。 豪门主母,果然非同凡响! 就在这时,沉寂的系统小亭亭突然欢快地蹦跶起来: 【叮!宿主大大!重大发现!我刚才被动扫描周围环境时,捕捉到了一些微弱的、但与你灵魂波长极其相似的能量波动!】 鱼小嫦:【什么意思?说人话!】 系统:【宿主,我的意思是附近极有可能存在与你来自同一源点的另一个穿越者!】 鱼小嫦:【!!!】 她的眼睛倏地睁大,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 哎呦喂!这附近……竟然有她的老乡?! 第46章 鱼决定下水 鱼小嫦本想立刻追问系统到底是围观人群中的哪一个? 无奈孟秋石已翻身上马,亲自押送那田家妇人前往京兆府衙了。 此事涉及孟府声誉,更可能牵扯幕后指使,自然需要主家之人前往府衙交涉、陈述原委。 孟秋石这一走,鱼小嫦脑中那聒噪的系统小亭亭,也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瞬间没了声息。 “唉……”鱼小嫦忍不住扶额叹息。 这破系统,当真令人心累! 每每只抛出个惊悚线索的引子,便遁得无影无踪,留她一人对着谜团抓心挠肝。 你当你每次扔的是轰天雷吗?听个响就完事了? 鱼小嫦在心底狠狠吐槽,对这关键时刻掉链子的系统深感无力。 回到厢房,只见慧灵公主正与青桃对坐着玩花绳,咯咯的笑声清脆悦耳,玩得不亦乐乎。 看着公主那毫无阴霾的欢快模样,鱼小嫦心中忽然掠过一丝异样。 公主年纪尚幼,正是最依恋母亲的年纪。 此番离宫,连奶娘都未带,按常理早该哭闹着要回去才是。 可她非但毫无思念之情,反倒比在深宫时更显活泼自在,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一个念头悄然浮现。 鱼小嫦走过去,挨着公主坐下,轻轻搂住那小小的、温软的身体,柔声问道:“慧灵公主,在宫里时,你喜欢母妃吗?” 慧灵公主的注意力还系在花绳上,头也不抬,稚嫩的嗓音却清晰地吐出一个名字:“女师说得是冯才人还是萧贵妃?” 鱼小嫦心头一震! 她万没料到,公主如此年幼,竟还记得自己那早逝的生母冯才人! 不是说冯才人产后不久便香消玉殒了吗? 看来,宫中定然有人在公主面前经常提及她的生母。 鱼小嫦按下惊诧,顺着话道:“自然是萧贵妃了。公主喜欢她吗?” “喜欢。”公主回答得很快,小脑袋点了点。 “那公主想不想早点回宫去,回到萧贵妃身边呢?”鱼小嫦试探着追问。 话音未落,慧灵公主翻弄花绳的小手骤然停住。 方才还洋溢着欢快的笑脸瞬间黯淡下来。 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遮掩了眸中的情绪,小小的身体也似乎绷紧了些。 周身弥漫的沉重感,与她的年龄格格不入。 “公主,外头日头正好,奴婢陪您去院子里踢毽子可好?” 青桃敏锐地察觉到公主情绪低落,立刻出声提议,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公主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放下了手中的花绳。 这份避而不答的忧伤,却如同细针般刺中了鱼小嫦的心。 她这具身体的原主也曾是寄人篱下的孤儿,对那种深藏心底、无法言说的孤寂与不安感同身受。 慧灵公主此刻流露的隐痛让她感觉到公主在宫里过得并不快乐。 鱼小嫦不忍再追问下去。 待青桃哄着公主去院中玩耍后,她寻了个机会,将一直贴身服侍公主的青桃拉到僻静处。 “青桃,”鱼小嫦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公主年纪尚幼,我观她身边伺候之人,似有不同寻常之处。公主的乳母何在?” 她早已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公主身边有两名宫女一位嬷嬷,却唯独不见最重要的乳母。 按她所知,年幼的皇子皇女,乳母地位至关重要,常伴左右直至启蒙。 此次离宫,竟也只带了青葡、青桃两个小宫女,那位詹嬷嬷亦未随行。 这实在太奇怪了。 青桃闻言,神色微凝,垂眸低声道:“回娘子的话,公主的乳母在其三岁那年,便已离宫归家了。” “三岁?”鱼小嫦眉头紧蹙,“这未免太早了些!宫中规制,乳母侍奉时间当不止于此吧?” 她虽不精通宫规,但也知乳母对幼童意义非凡,通常不会如此早遣散。 青桃的头垂得更低,声音也愈发轻细:“奴婢……奴婢也不甚清楚其中缘由。” 鱼小嫦审视着青桃,又问:“青桃,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奴婢今年十六。”青桃回答。 鱼小嫦心中计算,青葡更小,才十四岁。 “你和青葡,是何时到公主身边伺候的?” “奴婢是两年前,也就是乳母离宫后不久,才被调拨至公主身边的。” 青桃顿了顿,似乎知道鱼小嫦接下来会问什么,主动补充道,“青葡则是去岁才来。另一位詹嬷嬷,是与奴婢一同调拨过来的。” “两年前?”鱼小嫦敏锐地抓住了关键,“也就是说,在乳母离宫的同时,之前所有近身伺候公主的人……都被换掉了?” 青桃谨慎地点点头:“正是如此。” 鱼小嫦心中的疑云骤然浓重! 公主年幼,骤然更换所有熟悉的贴身仆役,极易使其惊惧不安、难以适应,皇帝、贵妃等人岂会不知此理? 这绝非寻常调动! “为何要全体换人?”鱼小嫦追问,目光紧锁青桃,“公主那时候不过三岁,突然更换所有亲近之人,难道不怕公主惊惧伤身吗?” 青桃微微抬眼,又迅速垂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奴婢……奴婢位卑,只隐约听闻,是先前伺候的人不甚尽心。 那几年公主身子骨弱,风寒小恙不断,总不见大好……后来,是太后娘娘下了懿旨,将公主身边服侍的一干人等,尽数撤换。” “太后?!”鱼小嫦心头猛地一跳。她万没想到,此事竟惊动了太后! “正是太后娘娘。”青桃肯定道,声音压得更低,“奴婢与青葡,皆是太后娘娘亲自从内务府遴选的宫人。 只有詹嬷嬷……是后来皇后娘娘从凤仪宫指过来的。” 鱼小嫦:“……” 太后与皇后,都插手了公主身边人的安排? 这潭水,何止是深,简直是深不见底! 保命的本能瞬间攫住了她。 宫廷秘辛,动辄牵连生死! 她虽姓鱼,却不是真鱼,要是贸然下水,怕是会溺死。 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然而,目光触及窗外阳光下,正被青葡逗弄着追逐毽子、发出银铃般笑声的慧灵公主,再想到暖阁里重伤昏迷、至今未脱离险境的张三娘…… 鱼小嫦心底忽然升起了一股子勇气。 罢了!这潭浑水,她鱼小嫦……或许可以试着趟一趟。 第47章 姐妹蜜 直到暮色四合,孟秋石才踏着夜色归来,眉宇间带着疲惫。 “汪氏,就是那田大郎的续弦,已供认不讳。”他在厅中站定,声音清朗,不急不缓。 他先接过婢女奉上的茶,连饮了两盏,才继续道:“指使者乃恒王的媵妾,系田大郎姑母。 此妇撺掇汪氏携子闹事,意在胁迫鱼娘子撤诉或为其夫求情。 缘由自是田大郎被收监后,田老爷去找了这个妹妹。 本想着是让恒王出面,但因郑府尹为人刚正不阿,恒王并不想多管闲事,于是这妇人才想出了这歹计。 其初意欲往乔府,因鱼娘子彼时尚居乔府。 然其计未定,鱼娘子已奉召入宫。 待鱼娘子出宫移居敝府,她们方转至此处生事。” “果然是我惹来的麻烦!”鱼小嫦一听,小脸立马垮了,带着点懊恼,“对不住啊孟奉御,老夫人,连累你们了!我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名声早就碎成渣渣了,她们爱泼脏水就泼呗。 可你们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门户,当初帮我就是路见不平,现在倒好,被我带累得沾一身腥,想想就憋屈!” “傻丫头!”林氏嗔怪地拍了下她的手背,语气是那种看透世情的豁达,“早跟你说了别往心里去!要不是你住在这儿,指不定被那些人怎么编排欺负呢! 这世道啊,对女子本就不易,咱们更得互相帮衬着点,对吧?” “女子互助?”鱼小嫦脑子里瞬间蹦出“Girls Help Girls”的流行语! 这念头让她心头猛地一跳,电光火石间想到了系统之前的提示! 她立刻在心底疯狂摇人:【小亭亭!呼叫小亭亭!你之前说的那个‘老乡’,到底是谁?给个准信儿!】 系统:【……(装死中)】 鱼小嫦:【喂!破系统!关键时候就掉线是吧?要你何用!说好的金手指呢?】 系统瞬间冒泡:【叮!宿主大大冤枉!小亭亭超有用的!经过我持续不断的、超负荷的、差点把核心CPU烧冒烟的扫描分析……目标锁定!那个散发着和你同款‘穿越者之光’的灵魂……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孟秋石他老妈呀!】 鱼小嫦:【!!!】 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什么?!林老夫人?!小亭亭你靠不靠谱啊!你在孟石头身上苟了那么久,连他老妈是穿越者都不知道?】 系统委屈巴巴:【(╥﹏╥) 宿主大大,人家那时候能量微弱,只能勉强维持和孟秋石的绑定,连开机自检都费劲,哪有能力扫描他全家啊!再说了,没找到你这个参照物之前,我哪能做出对比!冤枉死系统了!】 鱼小嫦:【……行吧,算你逻辑自洽。】 她嘴上吐槽着系统,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悄悄瞟向旁边正优雅喝茶的林氏。 端庄,大气,慈爱中带着点看透世事的通透……这气质,这范儿,怎么看都是个根正苗红的古代贵妇典范啊! 哪里像穿越同行了? 不过……鱼小嫦摸着下巴琢磨,林老夫人刚才那句“女子不易,互相帮衬”,还有之前处理田家妇人的雷霆手段里透着的现代思维……啧,好像……是有那么点意思? 光靠系统一面之词可不行! 鱼小嫦眼珠滴溜溜一转,一个大胆且作死的计划瞬间成型:亲自试探! 反正穿越者的接头暗号,她脑子里存了一箩筐!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鱼小嫦装作不经意地哼起小调,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林氏听到:“…………” 她一边哼,一边用眼角余光死死盯着林氏的反应。 林氏正优雅地端起茶盏,闻言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仿佛听到遥远记忆深处某个熟悉音符的讶异,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若无其事地继续抿了口茶,并未接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鱼小嫦一眼。 有门!鱼小嫦心跳加速。那种条件反射般的停顿骗不了人! 鱼小嫦决定不再绕弯子,她深吸一口气,直视林氏,用气声清晰地说出那个穿越者心照不宣的接头暗号:“奇变偶不变?” 话音刚落,林氏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失手掉落在地上!茶水泼了一地。 她全然不顾,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鱼小嫦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鱼小嫦都吃了一惊。 林氏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符号看象限?!”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噼里啪啦的火花在炸响! “天王盖地虎!” 鱼小嫦激动地接上。 “宝塔镇河妖!” 林氏毫不犹豫,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找到组织的狂喜! “亲人啊!” 鱼小嫦反手紧紧握住林氏的手,激动得差点蹦起来,臀伤都忘了。 “没错!” 林氏也彻底抛开了端庄主母的架子,激动得眼眶都有些泛红,用力回握,“天哪!我在这鬼地方待了快二十年了!终于……终于找到同类了!” 两人紧紧握着对方的手,仿佛失散多年的亲人,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只剩下激动的心跳和闪闪发亮的眼神。 孟秋石:“……” 他站在一旁,看着母亲突然失态打翻茶盏,又猛地抓住鱼小嫦,两人激动得手都在抖,嘴里还说着他完全听不懂的“奇变偶不变”、“宝塔镇河妖”…… 这是什么新式语? 还是某种他不知道的祈福咒语? 他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困惑和茫然。 母亲怎么突然与鱼娘子如此熟稔亲近了? 这气氛,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痴迷的……狂热? 接下来的日子,孟府的气氛变得极其微妙而欢乐。 林氏和鱼小嫦,简直是一见如故,相逢恨晚! 什么长辈晚辈的界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人迅速从“婆媳预备役”进化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蜜”! 第48章 孟秋石的困惑 这天,林氏和鱼小嫦窝在廊下的藤椅里,嗑着瓜子闲聊。 “小嫦啊,”林氏吐着瓜子壳,感慨道,“我刚穿来那会儿,觉得自己可太惨了! 就一个世家小姐的躯壳,什么金手指、系统、超能力都没有,全靠演技硬撑,整天提心吊胆地,生怕露馅儿。 现在遇见你才知道,什么叫‘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你这经历……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啊!” 林氏自从听了鱼小嫦穿来后的各种遭遇后,心疼得不行。 当然,鱼小嫦隐瞒了系统的事没说。 她那个时灵时不灵的系统绑在林氏亲儿子孟秋石身上这事她觉得还是不说的好。 但因为有所保留,每每看到林氏对她掏心掏肺的好,鱼小嫦心底那点愧疚感就蹭蹭往上冒。 “林姐,快别这么说,”鱼小嫦赶紧摆手,一脸真诚,“您才是真不容易!那世家大族的水多深啊,表面光鲜,内里指不定多少弯弯绕绕,一个不小心,脑袋搬家都有可能!” 她可是看过不少宫斗宅斗剧的! 林氏深有感触地叹了口气:“可不是嘛!我刚穿来,也是个小姑娘,还是个地位不高的庶女。 本想苟着低调过日子,结果发现这世道,女子就是家族攀附权贵的工具! 我那便宜爹,满脑子想着拿我们姐妹几个去拉拢朝中势力,天天逼着我们学那些能把人累死的规矩! 什么走路不能露脚!笑不能露齿!见个外男还得隔着屏风!练不好还得跪祠堂,真是憋屈死我了!” 说完,她一脸哀怨地翻了个白眼。 但随即,她脸上又漾开温柔的笑意:“不过嘛,我运气还不错,嫁给了石头儿他爹。 他为人正直,心思也专一,娶了我之后,愣是没动过纳妾的心思,待我也宽容。可惜啊……” 林氏眼中掠过一丝黯然,“就是命短,走得早了些。” 鱼小嫦连忙握了握她的手安慰。 “没事没事,”林氏拍拍她的手,很快调整好情绪,“这么多年也过来了。不过啊,跟那些规矩束缚比起来,最让人痛苦的其实是——没有奶茶!没有火锅!没有手机刷剧!这日子过得,简直清心寡欲到想撞墙!” “太懂了!”鱼小嫦感同身受,一脸的痛心疾首!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发出心领神会的哀嚎。 “林姐!”鱼小嫦忽然眼睛一亮,“要么咱们搞点简易版奶茶解解馋?晚上再来个简易版火锅过过瘾怎么样?” 光是想想,口水就要流下来了。 林氏摸着下巴,边想边说道:“牛乳、茶、糖……府里倒是不缺。珍珠芋圆就别指望了……或者煮点红豆沙试试?” “对对对!”鱼小嫦兴奋地补充,“再弄点红豆冰沙冰?您府上这么大,肯定有冰窖吧?” “有有有!”林氏也被勾起了兴致,笑道,“这刚入夏,冰窖里新囤的冰正好派上用场!” 于是乎,孟府厨房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林氏和鱼小嫦兴致勃勃地指点着厨娘们捣鼓牛乳、煮茶汤、熬红豆沙…… 虽然最终的奶茶成品味道有点一言难尽,但两人捧着碗,喝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到了晚上,庭院里的石桌上更是架起了一个咕嘟咕嘟冒热气的铜锅子,旁边摆满了切得薄薄的羊肉片、水灵灵的时蔬。 香气四溢,勾人馋虫。 下值归来的孟秋石:“……” 他看着眼前这桌新奇又热闹的景象,默默在桌边坐下。 目光落在自己面前那碗颜色可疑的“饮品”上,犹豫片刻,还是皱着眉头浅浅尝了一口。 嗯…不算难喝。 “快尝尝这个!”鱼小嫦眼疾手快地烫了一片羊肉,蘸上她精心调配的酱料,放进孟秋石的碗里,“涮羊肉,趁热吃!” 孟秋石看着旁边慧灵公主吃得小嘴油亮,一脸幸福,想着公主都能吃,自己更没问题,便夹起那片裹满酱料的羊肉送入口中。 浓郁的酱香裹挟着羊肉的鲜嫩在舌尖炸开,味道竟出乎意料地美妙! “母亲,鱼娘子,”孟秋石放下筷子问道,“今日这膳食,不知唤作何名?甚是美味。” “火锅!”鱼小嫦吃得正欢,头也不抬地答道。 林氏则含笑接话,一脸“慈母为儿女邀功”的表情:“没错,这是小嫦这几日养伤时琢磨出来的新奇吃法,今日特地做来尝尝鲜。” 她自然不能告诉儿子她的身世,只能把功劳都推到鱼小嫦头上。 孟秋石意味深长地看了鱼小嫦一眼,颔首道:“鱼娘子心思奇巧,这火锅确实美味。” 随即,鱼小嫦清晰地听到他心底的声音: 【母亲如此喜爱鱼娘子,看来提亲之事,母亲定不会反对。】 鱼小嫦:“!!!” 一口羊肉差点噎住! 眼瞅着孟秋石似乎要抬头跟林氏说什么! 八成是提亲相关! 她脑中警铃大作,抢先一步对林氏道:“林…老夫人!我这几日躺着养伤,琢磨出一套活动筋骨的法子,饭后我们一道练练?对身体大有裨益!” “好啊!”林氏立刻响应,两人默契地脑袋凑到一起,一边继续吃着,一边嘀嘀咕咕地讨论起什么“拉伸”、“呼吸”、“体式”,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压抑的低笑。 孟秋石:“……” 他握着筷子的手顿在半空,眸子里充满了困惑。 母亲素来端庄持重,待人接物虽温和,却总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可如今和鱼娘子好得如同一个人似的! 腻在一起的时间,竟比跟他这个亲儿子相处还多! 那些他完全听不懂的词汇,那种无需言明的默契和时不时冒出的奇怪笑声,都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而且无论鱼娘子做出何等新奇之事,说出何等怪异之词,母亲非但不以为忤,反而欣然接受,甚至乐在其中?这其中的缘由,他实在参悟不透。 生平第一次,孟秋石对自己的洞察力与理解力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这女子之间的情谊……竟如此幽微玄妙,晦涩难懂? 他默默地端起那碗饮品,又饮了一口,只觉得思绪比这碗里的东西还要混沌几分。 他可能需要……好好静一静。 第49章 毒蛇再次露出了獠牙 在孟府精心调养了几日,鱼小嫦和张三娘的伤都好了许多。 张三娘意识也愈发清明,只是仍心有余悸,偶尔会从噩梦中惊醒。 这日,孟府的宁静被一阵熟悉的热闹打破。 李四娘、王五娘,打听到了她们在孟府落脚,风风火火地带着鱼小嫦的爱犬豌豆前来探望。 小狗豌豆见到主人,兴奋得尾巴摇成了风车,直往鱼小嫦怀里扑,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李四娘和王五娘围着鱼小嫦和张三娘,听她们说了宫中的遭遇。 两人听得心惊肉跳,脸都白了。 “我的老天爷!”李四娘拍着胸口,“小嫦啊,你这八字是不是跟那皇宫犯冲啊?怎么进去一次就遭一次灾。 不对不对,是我们八字和那皇宫都相冲,三娘进去一趟也出事了,看来那地方不适合我们。 听我一句劝,以后离那地方远点!有多远躲多远!咱平头百姓的命也是命,经不起这么折腾!” 王五娘也连连点头,忧心忡忡:“是啊小嫦,那地方就不是咱们能待的。这次是运气好,有孟奉御护着,下次呢? 你和三娘都平平安安回来就好,可千万不能再沾那地方了!” 鱼小嫦抱着暖乎乎的豌豆,听着李四娘、王五娘关切又带着后怕的絮叨,心里暖融融的,却又带着点无奈。 她何尝不想远离这些是非? 可张三娘遇袭,公主的安危……都像无形的线,将她与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紧紧缠绕。 她知道自己恐怕一时半会儿是抽不开身了,只能含糊地应着:“知道啦知道啦,我会小心的……” 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几日。 许是觉得足够安全,加上萧贵妃思念爱女心切,宫中终于传来旨意:慧灵公主即日回宫。 消息传来,孟府上下立刻忙碌起来,为公主收拾行装。 鱼小嫦虽然不舍得公主,但也松了口气,毕竟公主在宫外目标太大,风险也高。 就在一切准备停当,公主的鸾驾已在府门外等候,众人簇拥着公主即将登车的那一刻—— “呜……女师……疼……” 慧灵公主小脸骤然煞白如纸,豆大的汗珠瞬间布满额头! 她痛苦地蜷缩起小小的身体,双手死死捂住肚子,发出一声短促的、极其痛苦的呻吟,随即双眼一闭,软软地向后倒去! “公主!”青桃和青葡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扑过去扶住公主瘫软的身体。 鱼小嫦和林氏也是大惊失色! “都让开!”孟秋石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拨开人群冲至公主身边。 他动作快如闪电,一手探向公主腕脉,一手迅速翻开她的眼皮查看瞳孔,同时厉声吩咐:“快!抬回内室!取我的药箱来!热水!干净布巾!” 整个孟府瞬间陷入一片兵荒马乱。 公主被小心翼翼地抬回内室床上,孟秋石面色凝重如水,指尖搭在公主纤细的手腕上,凝神细诊。 鱼小嫦和林氏焦急地守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青葡和青桃早已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孟秋石紧锁的眉头才微微松开,沉声道:“是急腹之症,伴有疹隐肤下、气息促喘之象……幸而救治及时,暂无性命之忧。” 他迅速取出银针,在公主几处穴位上精准刺入,又飞快写下方子命人速去煎药。 一番紧张的施救后,公主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 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痛苦的神情已缓和许多,沉沉昏睡过去。 直到此刻,孟秋石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他直起身,目光锐利如刀,扫过跪在地上的青葡和青桃,最后落在鱼小嫦身上,声音肃然,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探究:“公主昏厥前,食用过何物?” 青桃连忙回道:“回孟奉御,公主早膳只用了半碗清粥和一点小菜,与往日无异。” 随即又回忆了一会,才支支吾吾说道:“方才临出门前公主说想喝鱼娘子做的牛乳茶,回宫以后怕是喝不到这么好的奶茶了。奴婢就去取了。可是公主……只……只喝了小半碗牛乳茶……并没有喝得很多。” 她声音越说越小,带着恐惧。 “牛乳茶?!”鱼小嫦惊呼出声! 孟秋石眼神一凝,立刻走到桌边,端起公主喝剩下的那半碗牛乳茶,仔细嗅闻,又用小指沾了一点放入口中品尝。 片刻后,他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声音冰冷:“茶中混入了杏仁汁!分量虽微,但公主天生对杏仁等坚果之物有敏症!” “杏仁汁?!”鱼小嫦如遭雷击,猛地跳起来,失声叫道:“不可能!我根本没放杏仁汁!老夫人可以作证! 虽然我一早做了杏仁牛乳茶,但因为知道公主不能吃杏仁,我特地单独准备了牛乳茶,绝不可能混错。 而且青桃、青葡!都是贴身伺候公主的,公主杏仁过敏这事,她们比谁都清楚!她们怎么可能明知故犯?!” 青葡和青桃吓得连连磕头:“娘子明鉴!奴婢们万万不敢! 奴婢十分清楚公主碰不得杏仁!娘子做茶时,奴婢就在旁边看着,确实没见娘子放杏仁汁啊! 而且奴婢们亲眼看着鱼娘子将没含有杏仁汁的牛乳茶放在一边,公主想喝时,取用的也绝对是那一碗。奴婢们不可能拿错。” 面对这场面,鱼小嫦脑中一片混乱。 她绝对没在公主的那碗牛乳茶里放杏仁,青桃和青葡又没拿错,公主却过敏了? 那杏仁汁是哪里来的?谁放进去的? 还是说有人故意错拿? 就在这混乱惊疑之时,孟秋石的心声刺入鱼小嫦的脑海: 【杏仁汁~时机如此精准……看来,有人按捺不住,再次出手了。】 鱼小嫦抬眸看他,就见他低垂着眼睑,看着昏睡的公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想到这一系列的事件,鱼小嫦浑身一颤,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不是意外!是蓄谋! 就在公主即将回宫的前一刻,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再次露出了獠牙! 第50章 公主醒了 公主的敏症来得突然,虽被孟秋石及时控制住,但小小的身体依旧虚弱不堪。 所以回宫之事只能延后。 孟秋石开了安神镇惊、调理脾胃的方子,又亲自守在公主床边观察了大半夜,直到公主气息彻底平稳,陷入安稳的沉睡,才稍稍松了口气。 鱼小嫦更是寸步不离。 她心中充满了后怕与自责,虽然知道是有人做了手脚,但心里还是无法释怀。 公主还那么小,为什么要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 她打湿了帕子,一遍遍轻柔地为公主擦拭额角的冷汗,也陪着照顾公主。 孟秋石坐在稍远处的灯下,翻阅着医书,时不时抬眼看一看公主的情况。 摇曳的烛光映着他清俊而略显疲惫的脸。 室内一片寂静,只闻公主细微均匀的呼吸声。 就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孟秋石的心声自然变得无比清晰: 【宫廷险恶,步步杀机……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将鱼娘子这般无辜之人卷入其中。】 鱼小嫦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心中泛起一丝酸涩。 【人不可貌相……初遇鱼娘子,只觉其言行跳脱癫狂,难以理解。如今观其悉心照料公主,对张三娘不离不弃,方知其心地纯善,一片赤诚。】 【公主此番因鱼娘子所做牛乳茶而遭难,虽系他人构陷,但宫里头那位盛怒之下,恐不会轻易放过鱼娘子……此事棘手,需尽快思虑周全之策,护她周全……】 鱼小嫦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她这次不会直接掉脑袋了吧? 【……夜已深沉,之前忙于救治倒不觉什么,此时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 鱼小嫦正沉浸在偷听中,听到这句“腹中饥饿”,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是心声还是他开口说了话。 她下意识地顺手就将旁边小几上一碟没动过的精致糕点端了起来,递到了孟秋石面前。 孟秋石正想着要不要起身去取点心,点心忽然就递到眼前了。 他不由得一愣,抬眼看向鱼小嫦。 鱼小嫦这才反应过来,他没说话。 “夜已深,傍晚你也没吃什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吧。”鱼小嫦只好随口找了个理由。 孟秋石心中微动,伸手接过碟子,温声道:“多谢鱼娘子。” 随即,一个念头轻轻响起【鱼娘子倒是体贴。母亲亦对她青眼有加。待此件事了,定要与母亲好好商议一番提亲之事。】 鱼小嫦:“……” 她这下彻底清醒了! 你这孟石头,怎么一天到晚的想着成亲的事,你不是不近女色的吗? 还有,我和你老妈只想当姐妹,不想当婆媳啊! 鱼小嫦感觉要抓狂。 她赶紧收回手,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看顾公主,心里却乱如麻。 偏在这时,那不识相的系统又蹦了出来添乱: 【宿主,为了搜索您的老乡,我又耗损了不少能量……】 鱼小嫦心念一冷:【呵,又想骗我给你充能?】 系统贱兮兮道:【哎呀宿主,这哪儿是帮我呢,分明也是在帮您自己嘛~】 【狗系统!】鱼小嫦心中冷笑,【我被你耍得还不够?没你,我照样过得好!你看林姐,没金手指不也活得踏实滋润?】 系统急道:【宿主宿主,您跟她可不一样!您不能自暴自弃呀!】 【滚!】鱼小嫦怒斥,【什么叫自暴自弃?跟你纠缠不清才是!我现在这样挺好!】 系统语气忽然带上几分惶恐:【宿主……可、可要是不完成任务,会被抹杀的呀……】 鱼小嫦一惊,旋即疑心大起:【抹杀?我都来两年了,任务是什么?期限在哪?屁事没有!怎么,是你这狗系统想抹杀我?!】 系统连忙表忠心:【当然不是!宿主!小亭亭对您绝对是赤胆忠心!我只想和宿主您长相厮守……】 鱼小嫦才不吃这套:【少废话!那你说,任务到底是什么?期限是几时?】 系统声音顿时虚了下去:【宿主……能量满了……自然就知晓了……】 【一问三不知,还敢拿抹杀吓唬我?当我三岁小孩?】鱼小嫦彻底不耐烦,【跪安吧你!】 系统悲叹一声,灰溜溜遁走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宫中便来人急召孟秋石入宫。想也知道,是因为公主在宫外突发急症的事。 鱼小嫦觉得此刻怕是雷霆震怒。 也不知道这次她会有什么下场。 孟秋石匆匆离去,临走前深深看了鱼小嫦一眼,那眼神……让鱼小嫦不敢回视。 待他离开后,熬了一夜的鱼小嫦趴在公主床边,眼皮沉重得直打架。 忽然,一阵如同小兽呜咽般的哭声钻进她的耳朵。 她猛地惊醒,抬头一看,只见慧灵公主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小小的身体蜷缩在被子里,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正无声地抽泣着。 哭得小肩膀一耸一耸,看起来可怜极了。 “公主!你醒了?”鱼小嫦又惊又喜,连忙凑过去,柔声问道,“是不是还很难受?肚子还疼吗?” 公主用力摇了摇头,泪水却掉得更凶了。 她忽然伸出小手,紧紧抓住鱼小嫦的衣袖,将小脸埋进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含糊不清地哽咽道:“抱歉……女师……抱歉……” 鱼小嫦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一头雾水,心疼地拍着她的背:“公主乖,没事了没事了,只要你好好的,就什么事都没有。” 停了一会,鱼小嫦才又问:“为什么要说抱歉啊?公主是觉得连累我们了吗?” 公主只是在她怀里一个劲儿地摇头,哭得更凶了。 小身体一直发抖,不肯再说。 鱼小嫦只好耐心地哄着,用帕子替她擦拭眼泪。 轻声细语地安抚了许久,公主的哭声才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变成小声的抽噎。 鱼小嫦再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才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怯生生道:“女师……我……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好不好?” 鱼小嫦心中一凛,感觉年幼的公主是想告诉她什么秘密? 她立刻点头,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带着无比的郑重:“好,公主只告诉我一个人,我保证,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谁也不说。” 慧灵公主紧紧攥着鱼小嫦的手指,凑到鱼小嫦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吐露了一个让鱼小嫦瞬间如坠冰窟的秘密。 第51章 公主的心事 “所以……那碗杏仁汁,是你自己换的?” 鱼小嫦的声音有些发紧,她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公主,让她不敢说下去。 小公主用力点头,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嗯……我、我早上看见你做了杏仁奶茶放在那里,香香的……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吃杏仁。你还单做了一碗没加杏仁汁的牛乳茶,放在旁边……我就……我就趁你和青葡姐姐、青桃姐姐都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换了一下……把杏仁奶茶和牛乳茶换了下位置。” “公主你为何要这么做?”鱼小嫦不解,追问道。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恐惧和哀伤:“女师,我不想回去……我害怕……我害怕生病……” 鱼小嫦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痛。 她强压着翻涌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公主别怕,告诉我,你为什么觉得回去会生病?在宫里……有人对你不好吗?是不是……萧贵妃?” 听到“萧贵妃”三个字,小公主的身体猛地一颤,把头埋得更低,抽泣声更大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断断续续地说:“母妃……她、她平日里对我很冷淡的,很少跟我说话,也不抱我……只有父皇要来的时候,她才会对我好一点,会让人给我穿漂亮衣服,会笑着问我起居喜好……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鱼小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如果父皇很久很久都不来……母妃就会……就会亲自做东西给我吃……”公主的声音充满了恐惧,“有时候是点心,有时候是汤羹……她一定要看着我吃完,吃完之后……我、我很快就会生病……肚子痛,或者发热……然后……然后贵妃娘娘就会派人去请父皇,说我很想父皇,病得很重……父皇……父皇就会来看我了……” 鱼小嫦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席卷全身,四肢百骸都冻僵了! 萧贵妃!她竟然是在拿孩子的健康乃至性命来争宠?! 用如此阴毒的手段,人为地制造孩子生病的假象,只为引来皇帝的垂怜?! 这在宫斗剧里才看到的手段,还真被她遇着了。 公主小时候体弱多病,缠绵病榻……难道其中也有萧贵妃的手笔? 那些所谓的“体弱”,有多少是这位萧贵妃一手炮制出来的?! 鱼小嫦想起之前听到青桃所言,公主小时候身边的乳母和贴身宫女全换了,当时就觉得有些异样,现在想来……那些被换掉的人,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所以才被“处理”掉了? 等等!鱼小嫦脑中灵光一闪,寒意更甚! 她记得青公主身边伺候的老人,最后都是被太后和皇后调换或遣走的! 难道……太后和皇后……也隐约知道萧贵妃的这些龌龊勾当?! 她们是选择性地视而不见,默许了这种伤害公主的行为,只为了维持后宫表面上的平衡?还是……她们也参与了其中,用这种方式控制着萧贵妃和公主? 看着眼前哭得浑身发抖、瘦小无助的小女孩,鱼小嫦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悲凉涌上心头。 她才多大?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为了权力、宠爱、制衡,竟然能对一个如此年幼、毫无反抗之力的孩子,下此毒手! 这深宫,哪里是什么金碧辉煌的宫殿,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公主别怕……别怕……”鱼小嫦伸出手,将小公主颤抖的身体轻轻揽入怀中。 她拍着公主的背,安抚道:“你不愿意回去,我会想办法的。” 公主在她怀里哭得更凶了,仿佛要把积攒的恐惧和委屈都发泄出来。 鱼小嫦一边安抚着公主,一边飞速地思考着。 萧贵妃利用公主争宠,手段阴毒。 公主现在年纪渐长,心思敏感,已经开始察觉并反抗这种伤害,所以她才如此抗拒回宫,甚至不惜冒险自导自演过敏事件来拖延。 鱼小嫦脑中忽然清晰地浮现出青杏的脸。 她心中一凛,迅速松开公主,用袖子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低声道:“公主殿下,记住,刚才跟我说的话,暂时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需要想一想怎么办。” 公主含着泪,懵懂却信任地点点头。 午间,孟秋石回来了。 皇上斥他照顾公主不力,罚了半年俸禄。 鱼小嫦心下不平,正欲开口,林氏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不就是半年俸禄?咱们孟家又不指着他皇家这点银子过活。” 鱼小嫦还在琢磨林氏话里的底气,却见孟秋石一反常态,竟热络地向她介绍起孟家的产业来。 林氏和鱼小嫦俱是一惊。 鱼小嫦惊的是:我的林姐原来这般财大气粗!难怪看不上那点俸禄。 林氏惊的是:她这石头儿何时转了性子?他一向清冷寡言,便是对好兄弟乔知非也未曾如此殷勤,更何况是向一个女子细数家底? 看来……石头这是开窍了? 林氏瞧着眼前这对小儿女,越看越欢喜。 看样子不仅有了好姐妹,儿媳妇也快有了! “皇上……没说要罚我么?”鱼小嫦回过神来,问道。 孟秋石唇角微扬:“鱼娘子放心,皇上认定是意外,与你无关。” 他这一笑,如冰雪初融,倒叫鱼小嫦微微一怔:【这人笑起来……竟这般好看?】 一旁侍立的仆从忍不住插嘴:“是郎君在宫里一力担下了所有,直说是自己照顾不周才致公主误食,压根儿没提娘子的事!” “多嘴!”孟秋石低声斥道。 鱼小嫦这才明白是他护住了自己。心头莫名涌上一丝暖意,旋即又有些发愁:【这人情债……越欠越多了,可怎么还?】 【还不了就肉偿!】系统冷不丁蹦出来。 【狗系统!出来前能不能打个招呼?!】鱼小嫦被吓得心尖一跳。 系统谄媚道:【好的宿主大大~下次登场前,小亭亭给您放段BGM热热场?】 【你还有能量放音乐?】 【……放完为止嘛~】 【少贫嘴!】鱼小嫦没好气,【跳出来又想干嘛?】 系统神秘兮兮:【宿主大大,需要我为您独家播报今日孟郎君在宫中的事吗?】 【……不就是他独自扛罪,被罚了俸禄?】鱼小嫦不以为然。 系统语气带着点小得意:【哎哟喂~宿主大大,人家会拿这种没营养的消息浪费您宝贵的能量吗?】 鱼小嫦冷哼一声:【哦?那我倒要看看,你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第52章 系统转播 系统小亭亭立刻带着八卦的兴奋说道:【宿主大大,孟郎君今日进宫可不止在御书房挨训罚俸这么简单!】 鱼小嫦心念微动:【他还干了什么?】 【他去给太后娘娘请平安脉了!】系统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惊天秘密,【然后,他跟太后提了慧灵公主的事!】 【什么?】鱼小嫦一惊,【他怎么说?】 【孟郎君可是个实诚人,】系统模仿着孟秋石的语调,【他对太后说:‘太后容禀,微臣观公主脉象,虽无大碍,然体质孱弱,脾胃虚损尤甚。且脉象中隐有细微沉滞之象,似有微末药毒沉积之兆,恐非一日之功,像是长期服用了某种寒凉或相克之物所致。’】 鱼小嫦听得心头狂跳:【他真这么说了?太后什么反应?!】 【太后娘娘当时就惊了!】系统绘声绘色继续,【她老人家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叹了口气,就把两年前慧灵公主身边换人的缘由,跟孟郎君说了!】 这正是鱼小嫦想知道的,她屏住呼吸催促:【快说!】 系统不敢耽搁,连忙转述太后的回忆: 【太后说,慧灵公主的生母冯才人福薄,早早去了。 萧贵妃入宫多年却一直无所出。 太后是看着萧贵妃长大的,心疼她,也想给她在宫中添份依靠,稳固地位,便与皇上商议,将年幼的慧灵公主交给了萧贵妃抚养。】 【起初也是好的。可没过多久,公主就三天两头生病,身子骨越来越弱。 那时候,太后和皇上都以为是乳母和宫女们伺候不尽心。 直到有一天,公主的乳母跪到太后跟前,哭得肝肠寸断,说萧贵妃苛待公主!】 鱼小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怎么苛待?】 【那乳母说,萧贵妃明面上不曾短了公主的吃穿用度,可送到她们手上的饮食,份量极少,还多是些油腻难克化的东西,根本不适合年幼的孩子。 有时甚至送来的饭食是馊的!乳母她们自己饿着肚子省下口粮给公主,可公主还是饿得瘦弱,这才一直生病!】 【太后当时听了,却是不信!】系统道,【太后心想,萧贵妃是她看着长大的,心地纯善,断不会做出这等事。定是那乳母为了逃脱照顾不周的罪责,故意攀诬贵妃!于是太后便将那乳母提前遣送出宫,打发得远远的。之后又换掉了公主身边的宫女。】 【太后本想再给公主寻个妥帖的乳母,】系统继续道,【可皇后娘娘知道了,便进言说公主已近三岁,可以由老成的嬷嬷照顾了。皇后还特意指了自己身边一位极其稳重的詹嬷嬷过去照应。】 鱼小嫦插话道【太后没有提出异议?】 【太后当时心里跟明镜似的!】系统啧了一声,【她知道皇后这是想往芝兰宫里安插眼线!原本自然是不乐意的,觉得皇后手伸得太长。但转念一想……若那乳母所言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有她的人和皇后派去的詹嬷嬷一同看着公主,就算萧贵妃真有什么不妥的心思,也会收敛了!她便默许了。】 系统说到这里,语气变得凝重:【孟郎君听完太后的回忆,立刻就说了他的推测! 他告诉太后,以公主如今脉象所示,恐怕当年那乳母所言非虚! 萧贵妃待公主,绝非真心。 当年或许只是克扣饮食,让公主虚弱多病;但如今怕是已经开始在公主的饮食汤药中,加入微量的药物了! 虽然每次剂量极微,不易察觉,但天长日久,日积月累,对公主的身体会造成极大的伤害!】 【太后娘娘听了孟郎君这番话,大吃一惊!她显然没料到孟秋石会怀疑萧贵妃!】 【她不信是萧贵妃下的手!】 【她认为这定是有心之人的栽赃陷害!而她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皇后当年指派给公主的那个詹嬷嬷! 太后觉得,这肯定是皇后的人搞的鬼,目的就是嫁祸萧贵妃,打击她这个太后一手扶持起来的人!】 鱼小嫦听完系统这一长串的转播,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比之前听公主哭诉时更甚! 孟秋石的诊断,印证了她最坏的猜想! 公主确实长期被下药了!而且下手的,极可能就是萧贵妃! 可太后的反应更是让人心头发冷。 这位深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在证据和真相面前,选择的竟然是偏袒! 宁愿相信是皇后在搞鬼,也不愿相信自己一手养大的萧贵妃会如此狠毒地对待一个孩子! 她喃喃道:【所以太后不仅当年包庇了萧贵妃苛待公主的事实,如今她还要包庇萧贵妃给公主下药的罪行?】 系统沉默了一下,声音也低沉下来:【宿主大大,目前看来……太后娘娘的态度,确实如此。她选择了相信萧贵妃。孟郎君似乎也无法说服她。】 鱼小嫦沉默了。 早晨公主哭诉着不想回宫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那时,她曾将希望寄托在太后身上。 她仔细想过,皇帝薄情寡恩,绝不可信。 而太后…… 鱼小嫦忆起太后与萧贵妃母亲那段往事,本以为她会是个重情念旧之人。 万万没想到,竟是太重私情,蒙蔽了双眼! 连太后……也靠不住了!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袭来。 这样的情况下,她还能将公主送回那个豺狼环伺的牢笼吗? “鱼娘子。”孟秋石的声音适时响起,将她从冰冷的思绪中拉回,“圣人已恩准公主在府中多休养几日,待完全康复后再回宫。这几日,公主的照拂仍需劳烦娘子。” 鱼小嫦定了定神,颔首应下:“孟奉御放心,我自当尽心。” 她心中怜惜公主,照顾她本无二话。 可日后呢? 念头至此,鱼小嫦眸色一凝。 事已至此,她必须与孟秋石开诚布公。 午膳过后,鱼小嫦寻了机会,将公主那番关于萧贵妃以食相害、恐惧回宫的哭诉,尽数告知了孟秋石。 孟秋石听罢,神色凝重,却也未有隐瞒,随即也将自己与太后那番谈话和盘托出。 “太后为报萧贵妃生母之恩,已然……”孟秋石斟酌着词句,“遮蔽了双目。对萧贵妃所为一味偏袒。若无铁证,公主此番回宫,只怕处境愈发凶险。” “正是如此。”鱼小嫦深以为然,她看着孟秋石,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不仅如此,关于之前萧贵妃中毒一事,我心中另有了些新的猜想。不知孟奉御,可愿一听?” 第53章 不谋而合的推断 孟秋石表示洗耳恭听。 鱼小嫦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向孟秋石:“孟奉御,关于那日萧贵妃中毒,当时,所有人都认定是我摸了涂毒的笔洗,又碰了月季花,再将那染毒的花瓣递给了贵妃娘娘,最终因她唇瓣沾染花瓣而中毒。这推断看似合情合理,我也曾深信不疑。” 孟秋石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然而,”鱼小嫦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锐利,“后来我无意间得知那朵被认定是毒媒的月季花,其上并未检出任何毒物残留!” 孟秋石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显然没料到鱼小嫦竟知晓了这一点。 “这意味着什么?”鱼小嫦自问自答,声音压低,“意味着毒根本不是大家想的那样,通过我、再通过那朵花传给贵妃的!那问题就来了,贵妃进偏殿当画模时,她什么可疑的东西都没碰啊。要说是殿里的气味有毒吧,您验过那烧着的‘寒松烬’,它没毒!而且我在殿里待的时间比她长多了,为什么我一点事情都没有?” 她顿了顿,观察着孟秋石的反应,一字一句地抛出结论:“想来想去,最靠谱的解释只有一个—— 那毒,是萧贵妃进偏殿之前,自己就带在身上的! 就是她自己弄到身上,然后故意吃下去的!” 孟秋石的眉头渐渐锁紧。 “再想想这几天我所了解到这些信息,”鱼小嫦继续道,“萧贵妃为了争宠,连公主的身体健康都能利用,甚至不惜下药! 其心性之偏执狠戾,可见一斑。 我大胆推测,她极有可能是在得知自己怀孕希望破灭后,陷入了极端疯狂的状态。 她本欲借身孕打压燕妃,夺回圣宠,此计不成,便铤而走险,选择了对自己下毒! 以此博取陛下怜惜,或……借此机会构陷她人! 至于那有毒的笔洗,或许只是一个意外的、被她利用或掩盖真相的‘道具’。” 她说完,目光紧紧锁住孟秋石:“孟奉御,你觉得我推测得如何?” 孟秋石沉默了。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叩,眼神深邃,仿佛在急速消化着鱼小嫦这番既大胆惊人又条理分明的推论。 偏殿内一时寂静,只有窗外微风拂过枝叶的沙沙声。 片刻之后,孟秋石抬起眼,目光锐利如电。 他缓缓开口:“鱼娘子心思细密,推论虽大胆,却有其理。然……” 他话锋陡转,抛出了一个比鱼小嫦的猜想更为惊人的推断,“你的推论,低估了萧贵妃此计的阴狠与深远。以某如今掌握的线索,自觉还有更可怕的一种情形。” 鱼小嫦心头一跳:“啥情形?” 孟秋石沉声道:“萧贵妃入偏殿前,确知己身未孕,心生绝望,意欲彻底击垮燕妃。 她知你入宫时偶遇燕妃,便欲借你之手构陷燕妃。 其原计划可能是让你作画,事前在毛笔洗上涂抹‘寒潭月’毒物。 待下次公主作画用此笔洗时中毒,便可嫁祸于你。你茫然不知,恐惧无助,届时她便可假作好心相助,实则胁迫你按她指示行事,供认是燕妃于宫道相遇时将毒物交予你,命你下毒。” 鱼小嫦听得目瞪口呆,她脑子转得快,已经明白了。 “然萧贵妃入殿后,”孟秋石继续道,语气凝重,“惊觉你所用之画具根本无需笔洗! 如此,画作之上便无法沾染毒物,亦无法坐实你下毒之证。 因唯有使用毛笔作画,方能使笔洗之毒留存于画作之上,成为铁证。” 鱼小嫦倒抽一口冷气:“所以……她临时改了计划?” “正是。”孟秋石颔首,“既定之策无法施行,她便铤而走险,将毒下于己身!偏殿之内仅你二人,无论如何,你皆难逃下毒之嫌。此后,她仍可借此机会,将祸水引向燕妃。” “只是未料,”孟秋石叹道,“后来你一番推断,加上某的佐证,竟使案情风向扭转,未如她所愿。” “可是,”鱼小嫦仍感难以置信,“那天她中毒看着可真严重啊,这简直是拿命在拼!” 孟秋石沉声道:“此皆你我之推测。青杏一死,诸多关节便成死无对证。某总觉得,其中仍有未解之环。” 鱼小嫦也深有同感,问道:“那青杏的死,是为了替萧贵妃顶罪吗?” 孟秋石点头:“十有八九。青杏是以死护主。她不仅是萧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更是与其一同长大的伙伴。 二人同是孤儿,被太后选中相伴,情谊非比寻常,足以令青杏为萧贵妃赴死。 她若不死,此案深究下去,恐将直指萧贵妃。 谋害公主之罪,若仅推一普通宫人,实不足以令圣人息怒。 唯有推出青杏这等身份的心腹,方可勉强平息。” 鱼小嫦一时无言。 青杏确实忠心耿耿,只是把命和忠心都给了这样的主子,真值得吗?她心里忍不住想。 念头一转,她又想到了雪露的死。 “孟奉御,”她开口道,“关于雪露的死,我也有个想法。” 孟秋石:“愿闻其详。” “我本来就觉得她是自杀,现在更肯定了。”鱼小嫦语气笃定。 “何以见得?” “贺中郎将不是说了嘛,”鱼小嫦分析道,“雪露脚上那双祥云鞋,还有腰上挂的寒松烬香囊,极有可能都是青杏送的。这说明她俩关系非同一般! 青杏死得那么惨,还背了黑锅,雪露作为她的好姐妹,心里能好受? 可萧贵妃中毒的案子已经结了,她一个小宫女,上哪儿喊冤去?”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寒意:“所以,她就用了最狠的一招——用自己的命,来翻案!死在芝兰宫的地界上,身为凝缈宫的人,燕妃能忍?她跟萧贵妃本来就不对付,这下更有理由揪着不放了!只有这样死磕到底,案子才能继续查下去,青杏的死因才有可能大白于天下!” 孟秋石听罢,唇角微扬,露出一抹了然的淡笑:“鱼娘子此论,倒是与贺中郎将的推断不谋而合。” “啊?”鱼小嫦一愣,随即瞪圆了眼睛,“中郎将他已经查出真相了?” 第54章 凶器 孟秋石轻轻颔首:“贺中郎将确已查实,雪露乃自戕而亡。” “哦?他怎么说?雪露为何自杀?”鱼小嫦追问道。 “个中缘由,中郎将尚未完全言明。”孟秋石微微摇头,“此案尚有未解之处。” “那凶器呢?找到了?”鱼小嫦立刻想到关键。 “找到了。”孟秋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佩服,“此物并非金铁,乃是以紫竹削磨而成的尖锐竹刺,形似短匕,锋利异常。 初时遍寻无踪,是因被一只松鼠叼走,卡在了槐树高处的枝桠缝隙之中,故而未曾发现。” 鱼小嫦恍然:“原来如此!那大理寺的何少卿这次没再说什么?” “此次,何少卿并未提出异议。”孟秋石肯定道。 鱼小嫦沉吟片刻,又问道:“那中郎将认定雪露自杀,除了这些间接关联,可有实打实的铁证?光凭推测,和我刚才想的也差不多嘛。” 她担心仅凭动机和关系好就定自杀,说服力不够。 “自然有。”孟秋石条理清晰地转述贺逐风的发现,“仵作复验雪露尸身,其颈间致命伤,确为右深左浅。此伤情,若系他杀且凶手立于身后、以右手持刃,则应为左深右浅方合常理。故在未排除他杀时,疑凶当为左撇子。然,凶手若系正面袭击,右手持刀者确有可能造成右深左浅之伤。” 他话锋一转,点出关键:“然则,现场勘察反复进行,除张三娘与雪露自身痕迹外,始终未能寻获任何第三人留下的蛛丝马迹。无论是足印、衣物纤维,还是挣扎搏斗迹象,一概皆无。此乃排除他杀之首要疑点。” “再者,”孟秋石继续道,“贺中郎将深查雪露过往,发现其与青杏情谊深厚,远超寻常。青杏曾于危难中救过雪露性命,且隔三差五赠其鞋履、香囊等物;雪露亦常将所得美食珍馐,尽数捧与青杏。青杏惨死并背负污名后,雪露悲痛欲绝,大病一场,几近殒命。此情此状,足见其哀恸之深。” “最重要的实证在于,”孟秋石加重了语气,“经多方查证,雪露是个左撇子!无论是其同屋宫女证言,还是其日常用物,如碗筷、针线篮中剪刀的摆放磨损皆可佐证。若为自戕,以左手持利器割喉,造成右深左浅的伤口,完全符合其惯用手发力方向!” “而寻获的凶器,那枚紫竹削成的尖刺,”孟秋石补充道,“经仵作仔细比对,其尖端形态、宽度与雪露颈间伤口完全吻合。更有仵作于伤口起始端发现了细微的、由内向外翻卷的皮瓣,此乃自刎者因剧痛或力竭,在发力末端收势不及、刀刃略微拖带所造成,他杀伤口极少呈现此状。 在雪露紧握成拳的左手虎口处缝隙内,仵作发现了与凶器紫竹表面纹理一致的木质碎屑及深紫色竹皮微粒。此乃其紧握凶器用力自戕时,粗糙竹面摩擦嵌入皮肉所致,是他杀难以伪造的铁证! 再者,宫中紫竹虽非凝缈宫独有,但凝缈宫东南角那片紫竹林长势最好、竹节粗硬适宜削磨。雪露身为凝缈宫宫女,近水楼台,获取此材料易如反掌。 中郎将调查还获知,有一凝缈宫小宫女,约在事发前两日,曾无意中窥见雪露独自在僻静处,用一把小刀极其专注地削磨一截紫竹,神情决绝。她当时只觉奇怪,未敢多问,事后想起才觉惊心。” 孟秋石总结道:“综上,贺中郎将认为,雪露自杀之事实确凿无疑。其动机虽与青杏之死紧密相关,但具体为何选择在芝兰宫、又为何袭击张三娘,仍需深入探查。此案虽暂定为自戕,然其中隐情,恐非表面这般简单。” 雪露的案子进展至此,鱼小嫦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满是悲凉。 青杏是为护着萧贵妃死的。 雪露是为替青杏申冤死的。 这两个人,一个愚忠,一个义烈,却都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真真是苦命。 就在她为这两人唏嘘不已时,系统小亭亭又贼兮兮地蹦了出来: 【宿主大大!救命啊!小亭亭真的要没电关机啦!嘤嘤嘤!您瞅瞅这机会多难得,您住在孟郎君府上,近水楼台!这要是等你离开这里,想见孟冰块一面比登天还难!求求您了,赶紧给我充满吧,要一次性哒!】 鱼小嫦一想,这破系统虽然烦人,但话糙理不糙。 机会确实难得。问题是……怎么才能再跟孟秋石亲密接触呢?总不能直接扑上去吧? 系统立刻献计:【嘿嘿,宿主您不是伤都好了嘛!月黑风高夜,正是充电时!等他睡熟了,您溜进去,对着他呼呼哈哈不就完事儿了?神不知鬼不觉!】 鱼小嫦嘴角抽搐,这都什么馊主意! 可眼下似乎也别无他法。 让清醒的孟秋石配合? 她光想想那场景就脚趾抠地。 看来只能当一回“夜行贼”了。 好不容易捱到夜色浓稠如墨,万籁俱寂,整个孟府都沉入了梦乡。 鱼小嫦深吸一口气,做贼似的掀开被角,赤着脚,像只蹑手蹑脚的猫儿,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房门。 廊下只余几盏昏黄的风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投下幢幢鬼影。 她心跳如擂鼓,手心都沁出了汗,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凉意直透心底。 她目标明确,直奔孟秋石居住的主院东厢房。 绕过守夜仆妇打盹儿的小隔间,鱼小嫦屏住呼吸,终于摸到了那扇雕花木门前。 她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在门板上,里面一片死寂,只有均匀悠长的呼吸声隐约传来。 【成了!睡死了!】系统兴奋的尖叫声传来。 【闭嘴!别吵醒他!】鱼小嫦在心底怒吼,紧张得汗毛倒竖。 她尝试着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推动门扉。 万幸,门轴润滑,并未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只泄开一道窄缝。 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她勉强能看清屋内陈设的轮廓。 孟秋石就睡在靠窗的床榻上,锦被盖至腰间,只着素白中衣,墨发铺散在枕畔,侧脸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沉静俊逸。 第55章 并不排斥 鱼小嫦咽了口唾沫,猫着腰,几乎是用脚尖点着地面,一点点挪了进去。 空气中弥漫着孟秋石身上惯有的清冽药香,混合着一点安神香的气息。 她大气不敢出,终于蹭到了床边。 【快快快!宿主!凑近点!对准他的嘴!】系统急不可耐。 鱼小嫦心一横,做足了心理建设,微微俯下身,朝着那张在睡梦中毫无防备的俊脸,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只要贴一下,就一下!贴完就跑! 就在她的鼻尖距离孟秋石的脸颊仅剩半寸,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呼吸拂过自己皮肤的瞬间—— 黑暗中,一双清冷锐利的眸子,倏然睁开! 直直地锁定了近在咫尺的她! “!!!” 鱼小嫦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空气沉重得能滴出水来。 鱼小嫦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急速褪去,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完了完了完了”在疯狂刷屏。 她甚至能看清孟秋石眼底映出的自己那张惊恐到扭曲的脸。 【啊啊啊啊啊~宿主大大!露馅了!快跑啊!】系统在她脑子里发出尖锐的爆鸣,比她本人还慌。 跑? 腿软得像面条,动都动不了! 解释? 深更半夜潜入男子卧房,还凑这么近,怎么解释都……都解释不通吧! 鱼小嫦绝望地闭了闭眼,预感到下一秒孟秋石的声音就会响起,然后她就会被当成女色狼丢出孟府! 孟秋石确实惊醒了。 他睡眠本就警醒。 从门扉被无声推开的那一刹,他就醒了。 黑暗中,他不动声色,只是微微掀开一线眼帘,屏息凝神。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贼人敢夜闯他的卧房? 是冲着宫中秘事,还是冲着他本人? 然而,当那个猫着腰、踮着脚尖的身影一点点靠近,借着月光看清那张写满紧张、窘迫甚至有点视死如归的脸时,孟秋石心中那点警惕和冷意,瞬间被一种极其荒谬的错愕取代。 鱼小嫦?! 她……半夜摸到他房里来做什么? 看着她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动物,一点点挪到床边,那张平日里或狡黠或吐槽或悲悯的脸,此刻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动。 然后,她居然俯下身,朝着他的脸凑了过来?! 孟秋石的心脏,在那一刻,不争气地、狠狠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一种从未有过的、极其陌生的悸动,像投入深潭的石子,骤然荡开层层涟漪,瞬间击溃了他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 【她……她想做什么?】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他血液微微发烫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是……是他想的那样吗? 这个念头过于惊世骇俗,以至于孟秋石的大脑罕见地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就在他心神剧震,那双清冷的眸子因震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而微微睁大的瞬间—— 鱼小嫦动了! 她不是后退,不是逃跑,而是…… 心一横,眼一闭!在那双锐利眸子的注视下,以一种近乎英勇就义的姿态,猛地向前一凑! 两片温软、带着微微颤抖和夜露凉意的唇瓣,毫无预兆地、结结实实地印在了孟秋石微凉的薄唇上! “唔!” 孟秋石喉间溢出一声极低的、短促的气音,整个人如遭雷击,彻底僵住! 一切,彻底安静了。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孟秋石的脑子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巨大的炮仗,轰然炸开! 所有的理智、逻辑、清冷自持,统统被炸得粉碎,只剩下嗡嗡作响的空白和一片混乱的烟花。 【她……她亲了我?!】 【鱼小嫦亲了我?!】 【她真的……亲了?!】 这个认知像惊涛骇浪般反复冲刷着他的意识。 唇上那陌生又柔软的触感,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的皂角混合着一点点药草的清新气息,无比清晰地传递过来,像带着微弱的电流,瞬间麻痹了他的四肢百骸。 预想中的厌恶、愤怒、斥责……统统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惊恐和陌生的……喜悦?!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这样亲密接触,但前两次都是意外,这次却明显是蓄谋已久。 可感觉却一点都不排斥。 一簇小小的、温暖的火苗,猝不及防地从心底最深处“噌”地一下燃起,瞬间燎原! 烧得他耳根发烫,烧得他心跳如奔雷,烧得他清冷的面具摇摇欲坠! 【这……这感觉……为何如此……奇妙?】 【她的唇……好软……】 【她为何要如此?是……是对我……?】 【我……我竟不讨厌?甚至……还想……】 这个“还想”的念头如同一个危险的信号,让孟秋石残存的理智猛地惊醒了一瞬! 【孟秋石!你在想什么?!非礼勿动!男女授受不亲!成何体统!】 内心那个恪守礼教、古板严肃的“孟石头”在疯狂咆哮,试图扑灭那不该存在的火苗。 然而,另一个声音,一个被他压抑在清冷外表下、从未正视过的、属于一个年轻男子最本真的声音,却在心底发出了更强有力的反驳: 【闭嘴!是她亲我的!】 【感觉……很好!】 【不想推开!一点都不想!】 这种激烈的内心拉锯战,让孟秋石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古怪。 他依旧僵着身体,保持着被“轻薄”的姿态,但那双素来清冷无波的眸子里,此刻却翻涌着惊涛骇浪: 震惊、茫然、无措、一丝隐秘的羞赧,以及那该死的、压都压不下去的、越来越清晰的愉悦! 他本该立刻推开她,厉声斥责这荒唐行径。 他的手甚至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指尖微蜷。 然而,当那温软的触感清晰地传来,当他捕捉到她紧闭的眼睫下那细微的颤抖,感受到她同样僵硬紧绷的身体时…… 那只抬起的手,却鬼使神差地、极其缓慢地、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落在了她的背上…… 第56章 蹩脚的理由 不是推开,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想要拉近她的动作?! 这个动作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却让鱼小嫦浑身一颤,猛地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 鱼小嫦眼中满是懵逼。 【这孟石头现在满脑子都想得啥?!他手放哪了?!】 孟秋石眼中是翻江倒海的情绪风暴。 【她睁眼了!怎么办!我的手……该死!】 【叮——!能量60%啦!宿主大大威武!宿主再坚持一会,争取充到百分百!爱你么么哒!】系统不合时宜、充满活力的提示音,如同喜庆的锣鼓,在鱼小嫦脑海里骤然敲响! 这声音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惊醒了石化状态的鱼小嫦! “啊!” 她短促地惊叫一声,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弹开,力道之大差点把自己掀翻在地。 她捂着嘴,惊恐万分地看着床上依旧僵着、眼神复杂难辨的孟秋石,脸颊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我……我不是……我……” 鱼小嫦语无伦次,只想原地消失。 “我梦游!对!梦游!” 她丢下一个连自己都不信的蹩脚借口,转身就想跑,哪里还坚持地下去。 【宿主,还有40%……就成功了~】系统不想前功尽弃。 【滚,有60%也够你用一阵了!别不知足!】鱼小嫦边跑边在内心吼道。 这时…… “站住。” 孟秋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不复平日的清冽,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鱼小嫦脚步钉在原地,背对着他,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 孟秋石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自制力,才勉强压下胸腔里那几乎要破笼而出的狂乱心跳和脸上蒸腾的热意。 他坐起身,开口:“夜半三更,擅闯男子卧房……” 声音依旧有些低哑,努力想让自己听起来像在审问,但尾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 “……鱼娘子,此非淑女所为。” 鱼小嫦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就……就梦游了……” “梦游?” 孟秋石挑眉,这个借口实在拙劣得让他想叹气,心底却莫名地因为她这笨拙的掩饰而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柔软? 【她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还挺可爱。】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吓得他赶紧掐灭。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找回严肃:“即便是梦游,亦需约束己身。今日之事……” 他顿住了,似乎在斟酌词句。斥责?似乎有点……不舍?当作无事发生?那也太……纵容了!而且,那唇上的触感仿佛还在…… 内心天人交战,表面却强作镇定。 孟秋石最终板着脸,用一种极其别扭、介于训诫和提醒之间的口吻说道:“下不为例。若再有梦游之举,务必提前告知。” 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孟秋石你在说什么?!提前告知她来夜袭吗?!】 鱼小嫦也懵了:【提前告知???这什么意思???】 系统适时在鱼小嫦脑子里吐槽:【噗——宿主大大,孟郎君是让你下次亲热前先打报告吗?他是不是被亲傻了?】 孟秋石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俊美的脸庞瞬间闪过一丝懊恼和窘迫。 他迅速找补,语气陡然拔高,带着点欲盖弥彰的严厉:“告知于吾,吾好……好备下安神汤药,助你安眠!” 这理由连他自己都觉得牵强。 鱼小嫦:“……” 她简直哭笑不得。 “是!是!多谢孟奉御!我这就回去喝安神汤!绝对不梦游了!” 鱼小嫦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口,连头都不敢回,生怕再看到他那双能把人看穿又带着莫名复杂情绪的眼睛。 “砰!” 门被轻轻带上,也隔绝了门外那个落荒而逃的身影。 屋内,重新陷入寂静。只有孟秋石一人坐在床沿,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抚上自己的唇瓣。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温软、带着颤抖的触感,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她的清新气息。 【她亲了我……】 【这次不是意外,是她主动亲了我……】 【我……我为何……竟不觉得被冒犯?反而……】 一种前所未有的、滚烫的、陌生的情愫,如同藤蔓般,疯狂地缠绕上他清冷自持了二十年的心。 那感觉,既让他心慌意乱,又带着一种隐秘的、难以言喻的悸动和甜意。 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不合时宜的绮念。 【孟秋石!你怎可如此轻浮!】 【非礼勿动!非礼勿思!】 【明日必须与母亲提及成亲之事了。成亲之前不能再涂添想法!】 可指尖触碰到的唇瓣温度,却像烙印般滚烫。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刚才那惊鸿一瞥间,她闭着眼凑近时,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和月光下泛着珍珠光泽的脸颊…… 他烦躁地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冰冷的夜风吹拂在他滚烫的脸上,却丝毫吹不散心头的燥热。 他自嘲地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奈和纵容。 【下次……提前告知么?】 这个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让孟秋石本就混乱的心绪,彻底成了一团乱麻。 他烦躁地关上窗,决定今晚还是去书房研究一夜《伤寒论》比较安全。 只是,那本摊开的医书上,字迹却仿佛都变成了某人狡黠的笑脸和那温软的触感。 孟秋石懊恼地把书合上。 这一夜,注定无眠。 而逃回自己房间的鱼小嫦,捂着滚烫的脸扑倒在床上,脑子里还在回放孟秋石那双震惊、复杂、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亮光的眼睛,以及他内心那些毫无反抗意识的想法。 【系统!你害死我了!】 【哎呀宿主大大,别害羞嘛!你看效果多好!都60%了。而且……嘿嘿,我看孟郎君那反应,不像生气,倒像是被亲懵了?说不定你俩还能更进一步哦!】 【闭嘴!睡觉!】 鱼小嫦把脸埋进枕头里,心脏还在不争气地狂跳。 今晚也太惊心动魄了! 不过……孟秋石那个样子……好像……真的……有点动心? 第57章 第六感 清晨的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在鱼小嫦脸上。 她烦躁地哼唧一声,把脑袋更深地埋进柔软的被子里。 昨晚那场夜袭充能量扰乱了她的心神,让她翻来覆去直到天蒙蒙亮才勉强睡着。 此刻,她只觉得眼皮沉得像灌了铅,浑身骨头都透着散架般的倦怠。 “鱼娘子?鱼娘子?”门外传来孟府小丫鬟小心翼翼的呼唤,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 鱼小嫦挣扎着睁开一只眼,问道:“什么时辰了?” 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和沙哑。 “回娘子,快巳时正了。”青葡答道,“府里的丫鬟来禀报,说是……府里出了点事。” “嗯?”鱼小嫦勉强撑起一点精神,“什么事啊?” 她心想,难道是昨晚的事被林氏知道了? 不至于吧? 孟秋石那冰块脸看着也不像是会告状的人…… 难道是羞愤难当,要直接把自己赶出去? “是宫里!”进入屋中的小丫鬟声音急切,“宫里一大早就来人,急吼吼地把郎君叫走了!说是凝缈宫的燕妃有了身孕,昨个半夜突然腹痛不止,一直闹腾到天亮都没见好!陛下急得不行,指名要郎君立刻进宫诊治!” 燕妃?腹痛? 鱼小嫦的睡意瞬间跑了大半,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动作太急,眼前还黑了一下。 燕妃有孕了?还腹痛?这消息简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她的第一反应是:萧贵妃怕是要失宠了!燕妃年轻貌美,如今又怀了龙种,皇帝的心还不立刻偏过去?萧贵妃那点青梅竹马的情分,在皇家子嗣面前,分量够吗? 但紧接着,一个更清醒的念头压过了短暂的幸灾乐祸。 不对!鱼小嫦心里咯噔一下。 萧贵妃是什么人?那是为了争宠能对公主下药、能对自己下毒、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主儿!她会眼睁睁看着燕妃生下皇子威胁她的地位?太后是她的靠山,皇帝对她有情分,就算燕妃生下皇子,想要扳倒根基深厚的萧贵妃,恐怕也是难如登天! 说不定……这燕妃的腹痛,来得就蹊跷! 她立刻掀被下床,顾不上梳洗,只匆匆披了件外衫就开门出去:“老夫人呢?她可知道宫里的事?” 小丫鬟忙道:“老夫人一大早就被宫里来人惊动了,此刻正在前厅理事。夫人说,若是娘子醒了,就请一起到前厅去。” 鱼小嫦点点头,心里却沉甸甸的。 她胡乱洗漱了一下,勉强喝了半碗粥,便赶去了前厅。 林氏正坐立不安地在那里踱步。 “林姐,宫里头可有消息传来?”鱼小嫦上前拉住林氏的手,低声问道。 林氏摇摇头道:“宫里的消息传不出来,我总觉得有些心里不安。 以往石头儿也被急招过去宫里,可从来没这般让我心里不踏实过。” 鱼小嫦连忙安慰了林氏几句,但心里不知为何也是七上八下的。 燕妃这事儿好蹊跷,但应该不会对孟秋石有什么影响吧。 他是太医署的最高长官,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深得皇帝信任,他进宫不过是例行公事,不会有事的。 话虽这么说,但鱼小嫦和林氏还是凭着女人的第六感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慢得令人心慌。 就在她们心绪不宁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奔她的小院而来!脚步声里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慌乱和沉重。 鱼小嫦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院门被猛地推开,来的是老管家福伯。 他一脸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夫人,不好了!宫里……宫里……” 鱼小嫦心里“咯噔”一下,那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一旁的林氏连忙追问何事:“福伯,慢慢说!是不是燕妃娘娘……” “是郎君!”福伯声音带着哭腔,“郎君他获罪了!被……被下旨打入天牢了!” “什么?!!” 鱼小嫦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巨响,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太阳穴上! 林氏更是眼前一阵发黑,脚下踉跄,猛地扶住了旁边的椅子才没摔倒。 孟秋石入狱了? “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鱼小嫦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尖锐和颤抖。 “具体……具体的老奴也不甚清楚!”福伯抹了把泪,努力想镇定下来,“宫里派了内侍来府上传话!说是……说是郎君在诊治燕妃娘娘时,有谋害龙胎之嫌!陛下降旨即刻收押天牢,听候三司会审!” “什么?!”鱼小嫦心揪紧了。 “老夫人,这下可如何是好呀?”福伯颤声问道。 林氏的手死死抓住椅背,指节都攥白了。 她深吸几口气后,沉声说道:“封锁府门,严禁府中任何人议论、恐慌,更不许将消息外泄!吴妈妈,你去请乔郎君过府一叙。福伯,你去联络老爷的故旧和族中长老!” 众人赶紧领命去办。 看着大家踉跄着跑出去的背影,鱼小嫦靠着冰冷的椅背,全身紧绷。 阳光依旧明媚地洒在庭院里,却无法驱不散众人此刻心中的阴霾和刺骨的寒意。 谋害龙胎?!打入天牢?! 鱼小嫦倒抽一口冷气,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这罪名足以抄家灭族! 换作她,此时还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而林氏…… 鱼小嫦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震撼和敬佩。 骤闻独子身陷囹圄,背负如此滔天罪名,寻常妇人只怕早已哭天抢地、方寸大乱。 可林氏,不仅有穿越者的睿智,更有临危不乱的世家风骨! 看着这样的林氏,想到那清冷如月、医术通神,在她最狼狈时给予庇护的孟石头,一股混杂着恐惧、愤怒、心疼和强烈保护欲的情绪,在她胸腔里剧烈翻腾、燃烧。 【不管是谁……】鱼小嫦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却让她更加清醒,【敢动我的人……不,是绑着我系统的人,我鱼小嫦,跟你死磕到底!】 第58章 不惧 阳光依旧刺眼,却照不进前厅压抑沉重的空气。 林氏端坐上首,脸色虽苍白,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已不见最初的摇晃。 鱼小嫦紧挨着她坐着。 福伯匆匆引着一人进来,正是孟秋石的挚友乔知非。 他素来洒脱不羁的脸上此刻也布满了凝重。 “老夫人。”乔知非拱手行礼,声音低沉,“宫里头的消息,费了些周折,总算打探出些眉目。” “快说!”林氏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乔知非深吸一口气,快速道:“燕妃娘娘,确实已有近两个月身孕。但此事极为隐秘,连陛下也是昨夜事发才知晓的。” 鱼小嫦和林氏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燕妃竟瞒得如此之深? “为何?”林氏追问。 “据说是燕妃娘娘自己要求的。”乔知非解释道,“她深知宫中险恶,担心龙嗣未稳便遭人暗算,故想等胎像稳固些再禀明陛下。未曾想,昨夜突然腹痛难忍,太医署当值侍医轮番上阵,彻夜施救,好不容易才在天亮前稳住了病情。” 鱼小嫦蹙眉:“既然病情已稳,为何还要急招孟奉御进宫?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问题就出在稳住之后。”乔知非脸上浮现一丝愤怒和无奈,“据在凝缈宫当差的内侍说,到了清晨,燕妃娘娘不知何故,又起了低烧。当值的几位侍医见娘娘凤体金贵,又刚经历一夜凶险,不敢轻易下重药,更怕担责,便商议着还是请奉御亲自来定夺更为稳妥。毕竟,秋石兄是陛下最信任的太医令,医术通神,若有闪失也非他们之过。” “所以,我儿是被请去接手一个烫手山芋的?”林氏的声音冷了下来。 “正是!”乔知非点头,语气沉重,“秋石兄入宫后,详细诊察了燕妃脉象,询问了之前用药,认为娘娘是体虚受惊,内热未清,兼之彻夜救治耗损心神所致。 他斟酌再三,开了一剂温和清解、固本培元的方子,旨在徐徐图之,先退低热,再慢慢调养。方子由凝缈宫的人立刻拿去御药房抓药煎煮。” 鱼小嫦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药煎好后,由燕妃娘娘的贴身宫女伺候服下……”乔知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可服下不过半个时辰,燕妃娘娘突然腹痛如绞,下身……下身见了红!太医署众人再抢救已是无力回天……龙胎……没能保住……” “啊!”林氏低呼一声,身体晃了晃,被鱼小嫦及时扶住。 鱼小嫦自己的脸色也惨白如纸,仿佛看到了那混乱而绝望的场景。 “陛下闻讯,龙颜震怒!”乔知非继续道,语速更快,“立刻下令彻查!先是查药方,再查药渣。结果……结果就在药渣里,被查出一味桃仁。” “桃仁?”鱼小嫦对这个药名有些陌生。 “桃仁活血化瘀,药性峻烈,”林氏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她作为穿越者,又浸淫医药世家多年,对这些再清楚不过,“孕妇绝对禁用!尤其是有滑胎之兆或体虚者,用之无异于催命符!” “老夫人明鉴!”乔知非痛心疾首,“正是如此!太医署的几位侍医当场验看,确认那就是桃仁!且用量不轻!陛下因此认定,秋石兄明知燕妃有孕可能,却故意在药方中加入大量桃仁,意图谋害龙胎!盛怒之下,根本不容辩解,直接下旨……将秋石兄打入天牢,听候三司会审!” “不可能!”鱼小嫦猛地站起来,“孟奉御绝不可能犯这种错误!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孕妇禁用桃仁?!他怎么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开这种药?!这分明是陷害!是有人在那药方上动了手脚!” 林氏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硬木里。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但出口的话语却异常冰冷清晰: “知非,你方才说,药方是我儿亲手所开,由凝缈宫的人拿去御药房抓药煎煮?” “是,老夫人。” “药渣和药方都已被陛下的人控制?” “是,第一时间就被千牛卫封存带走,作为铁证。” “哼!”林氏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好一个‘铁证’!好一个环环相扣的局!从燕妃隐瞒身孕开始,到侍医不敢担责推我儿接手,再到汤药被动了手脚……每一步,都像是被人精心算计好的!” 她猛地看向福伯,眼神如刀:“福伯!立刻做两件事:第一,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查清楚,今日御药房当值的都是哪些人!特别是经手燕妃药方和药材的!他们的背景,最近接触过什么人,一个都不能放过!第二,动用我们在宫里的所有眼线,查!昨夜到今天清晨,凝缈宫内外,除了太医署的人,还有谁进出过?特别是……芝兰宫的人!哪怕只送过一盘点心,递过一句话,也要给我挖出来!” “是!老奴这就去办!”福伯被林氏眼中的杀伐之气震慑,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而去。 乔知非也肃然道:“老夫人放心,大理寺那边,我也会尽力周旋。何明为人刚正,此案疑点重重,他未必会全信那‘铁证’。” 林氏微微颔首,目光转向窗外明媚却刺眼的阳光,那光芒却丝毫暖不进她冰冷的眼底:“有人想用我儿的命,来填这深宫倾轧的窟窿……也要看看我答不答应!” 她的话像淬了冰的钢针,扎在鱼小嫦心上。 鱼小嫦看着林氏挺直的脊背和那决绝的侧影,心中翻涌的恐惧和愤怒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也化作了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劲。 她走到林氏身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林姐,孟奉御是清白的。这盆脏水,我们不仅要泼回去,还要把背后泼水的人揪出来!让他自食其果!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吩咐!” 林氏转过头,看着鱼小嫦眼中燃烧的火焰和那份与她如出一辙的护犊之情,冰冷的目光中终于透出一丝暖意和认可。 她伸手,用力握住了鱼小嫦冰凉的手。 “小嫦!”林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坚定,“来到此处这二十余年,经历了多少大小风雨、明枪暗箭,我……还有孟家……不惧!” 第59章 进宫 当夜,孟府灯火通明。 林氏散出去的人如同蛛网般收回消息,效率之高,信息之细密,让鱼小嫦再次深刻体会到“林姐”背后深不可测的人脉能量。 皇宫那看似铜墙铁壁的地方,在这些世代经营、盘根错节的世家眼中,竟也如同筛子一般,处处是孔洞。 “这么说,当晚当值的刘侍医、甘侍医都在凝缈宫?” 林氏端坐主位,声音听不出喜怒。 “回夫人,都在。”一名黑衣人躬身回禀,声音压得极低,“还有王医女、张女医也一直在旁协助。燕妃娘娘病情反复时,他们都在场。” “药呢?”林氏的目光锐利起来,“那碗要命的药,经手的有谁?” 来人脸上露出一丝难色:“夫人,这正是蹊跷之处。据查,药方确由郎君亲手书写,当时在场侍医和内侍都看着,上面绝无桃仁二字!药是燕妃娘娘最贴身的宫女缃缕,亲自在凝缈宫小厨房熬制,全程未假手他人。圣人震怒后,第一时间就查了熬药过程,确认除了翠缕,再无旁人经手药罐。” 林氏的眉头紧紧锁起:“如此说来,这翠缕的嫌疑岂不是最大?为何陛下只拿我儿问罪?” 来人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夫人有所不知,那缃缕在燕妃娘娘龙胎不保的消息传出的那一刻,便一头撞死在殿内的柱子上!当场毙命!死无对证了! 紧接着,千牛卫奉命搜查御药房近期的领药记录,结果发现只有郎君在三日前命人领用过二两桃仁!其他太医、侍医近期都未曾领过此药。 圣人因此便认定,郎君是利用职务之便,提前备下了毒物,并趁开方之机,将桃仁掺入药中,由不知情的翠缕熬煮,最终害了龙胎! 人证、物证俱在,圣人盛怒之下便将郎君下了狱。” “这简直是个昏君!”鱼小嫦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气得浑身发抖,“这样漏洞百出的证据就能定罪了?领过桃仁就是下毒?那药方上明明没有桃仁,药渣里却凭空出现,这中间哪个环节不能动手脚?是不是只要找个够分量的替死鬼,真凶就能一直逍遥法外?!” 鱼小嫦激愤之下脱口而出的“昏君”二字,让来人脸色一白,下意识地看向门口。 林氏却抬手让来人不要惊惶,她非但没有斥责鱼小嫦的失言,反而眼中精光一闪! “替死鬼……结果……”林氏喃喃重复着鱼小嫦的话,仿佛被点醒了什么。 皇帝如此急切地定罪,如此草率地了结此事,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痛失龙种而失去理智?还是说对他而言,揪出真凶并非首要,平息事态、迅速给一个交代才是关键? 用一个分量足够的太医令来堵住悠悠众口,堵住燕妃及其背后势力的追责,甚至堵住可能牵扯出更深水面的风险? 孟秋石,恰好成了这个最合适的牺牲品! 这个念头让林氏心底一片冰凉,但同时也让她看清了方向。 指望皇帝明察秋毫还儿子清白,恐怕已是奢望。 “来人!”林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备名帖!明日一早,我要进宫面见太后!” 太后是林氏一族的表亲,林氏必须亲自进宫,探听一二? 然而,现实给了林氏沉重一击。 翌日,天还未亮,宫里就传回了消息:太后娘娘凤体违和,精神不济,今日不见外客。 传话的内侍态度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林氏捏着退回的名帖,指尖冰凉。 太后避而不见! 这态度,已然说明了许多问题。 她转而命人向皇后和萧贵妃宫中递帖子求见,得到的回复却如出一辙。 皇后要安抚痛失龙种的燕妃,无暇他顾;萧贵妃则称身体不适,需要静养。 宫门紧闭,求告无门。 林氏纵然在宫中有眼线,能探听消息,却终究无法左右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见或不见。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笼罩着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鱼小嫦站了出来。 “林姐,”她走到林氏身边,眼神清亮而坚定,“宫里的主子们不见我们,但我们手里还有一张牌——公主!” 林氏猛地抬头看向她。 鱼小嫦快速说道:“慧灵公主是宫中的小主子,她病愈回宫探望父皇和祖母,天经地义,总不需要层层通传、看人脸色吧?我作为公主的女师,陪同公主回宫,也顺理成章!只要进了宫门,我们就有机会!” 林氏眼中瞬间燃起希望的光芒!这确实是一个绝妙的突破口! 她立刻看向坐在一旁,一直安静听着大人讲话的慧灵公主。 小公主感受到林氏和鱼小嫦的目光,小脸绷得紧紧的,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恐惧。 回宫?回那个让她害怕的地方? 鱼小嫦蹲下身,平视着公主的眼睛,声音温柔却带着力量:“公主殿下,您喜欢孟奉御吗?他现在被坏人冤枉,关进了很黑很可怕的地方。只有您能帮我们救他出来。您愿意帮帮孟奉御,帮帮我们吗?您只需要像回家一样回宫,剩下的,交给我。” 公主看着鱼小嫦真诚而充满信任的眼睛,又看了看林氏那强忍悲痛却满怀期待的目光。 她想起了孟秋石给她诊脉时温和的声音,想起了鱼小嫦给她讲宫外趣事时的笑容。 他们是好人。 坏人要害他们。 小小的拳头慢慢握紧,公主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虽小却异常清晰:“嗯!孟奉御是好人!鱼姐姐是好人!我帮你们!我们回宫!” 林氏心头一热,眼眶瞬间湿润了。她一把将小公主搂进怀里,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嘱托,既是对公主,也是对鱼小嫦:“好孩子……谢谢你们!一定要……小心!” 不一会儿,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从孟府侧门悄然驶出。 车内,鱼小嫦紧紧握着公主有些冰凉的小手,踏上了进宫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