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芸:王者浴血》 第37章 丹霞斗(肆) 第三十七章:丹霞斗(肆) Part Four:问道穹顶 星耀紫禁 书接上回! “穹顶之弓”会议室,气氛比上次更加凝重。 铁木真端坐主位,脸上带着一丝志在必得的冷笑。他面前的投影幕布上,正播放着经过精心剪辑的、针对“丹霞膳坊”的负面报道片段,以及一些似是而非的、关于工会内部“管理混乱”、“技术陈旧”的“匿名爆料”。 “呵呵……丘真人……”铁木真声音洪亮,言辞之中带着胜利者的嘲讽,“看来贵工会最近麻烦不少啊?连赖以生存的‘信誉’都摇摇欲坠了。我铁骑集团,最重商誉。与你们这样的伙伴开展合作,真的……风险很大啊!” 说着,铁木真的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凝固住了诸人呼吸,“丘真人,我上次的提议,是最后的善意。现在,条件要改改了。除了独家代理和丹方授权,我还要丹霞工会30%的股权。否则……”他故意停顿,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丘处机神色如常,仿佛没看到那些负面报道。而他身边的其余六人,气息沉凝,如同六座冷峭的山峰。 “铁董,”丘处机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力量,“流言止于智者,清者自清。‘丹霞膳坊’之事,自有公论,不劳贵集团费心。至于工会内部财务问题……自然要给铁董一个说法。” 说罢,他目光扫过李志常。 李志常深吸一口气,抱起一大摞厚厚的文件,踏前半步放在会议桌上。朗声道:“铁董,这是我工会近十年完整的财务审计报告、核心技术专利清单、以及员工满意度调查结果,全部由权威第三方机构出具。您所谓的‘爆料’,与事实严重不符,我工会已保留追究相关造谣者法律责任的权利。” 丘处机紧接着说道:“铁董所求,无非是‘长春丹’之利。然利有大小,道有深浅。我有一问,不知铁董可愿解惑?” 成吉思汗皱眉:“讲!” “铁骑集团,疆域辽阔,财富如山。”丘处机直视他的眼睛,目光清澈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然,草原雄鹰,翱翔天际,俯瞰众生,你可知足下青草因何而绿?你可知牧民帐篷因何而暖?正所谓,‘敬天爱民’,敬的是生养万物的自然之道,爱的是赖以生存的黎民百姓。铁董以‘征服’为道,可曾想过,征服之后,是泽被苍生,还是…赤地千里?”他语气不急不缓,却字字千钧,直指对方商业帝国背后的隐患与治理哲学的核心矛盾。 成吉思汗心神剧震。这番话,与他年轻时,那位来自中原的王大爷临终前的教诲何其相似。那位教他射箭搏杀,却也教他敬畏长生天的老人……一丝罕见的恍惚出现在他刚硬的脸上。 王处一立刻接上,抛出一组精心准备的数据:“铁董,据可靠分析,若按您目前提出的苛刻条件强行并购或合作,‘长春丹’品牌价值将因失去‘丹霞’核心文化背书而贬值40%以上,且会引发核心消费者群体的强烈抵制和信任崩塌。而维持现有模式,由我工会主导生产,铁骑负责部分渠道深化合作,三年内,可实现利润稳步增长35%,实现双赢。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孙不二语气充满诚挚:“铁董,合作之道,贵在互信互利,如阴阳相济。我丹霞愿以百年信誉与匠心工艺为基石,铁骑以无匹渠道与营销为助力,共同将此济世良药,惠及更多苍生。此非屈服,实乃大道同行。” 见时机成熟,丘处机取出一份全新的合作协议草案,推向成吉思汗。“此乃我丹霞之诚意。‘长春丹’核心丹方工艺,为我工会永续之秘,绝不外授。然,我工会愿与铁骑集团建立深度战略合作伙伴关系:铁骑享有除西域三省外全国优先代理权,并共同成立品牌推广基金;同时,我工会将授权铁骑集团旗下指定药厂,在严格监督下,生产以‘长春丹’为基础的简化版本——‘养元丹’,这款产品主打大众市场,利润大家共享。此外……”丘处机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墙上那张合金硬弓,“我观铁董,似对强弓情有独钟。我工会新近复原一古方‘龙筋虎骨膏’,于习武强身、舒筋活络有奇效,或可助铁董宝弓,更添三分力道?此方,可作为独家赠礼。” 这一套组合拳,行云流水。以“天枢”丘处机问道撼其心志;以“天璇”王处一数据明其利害;以“摇光”孙不二共情动其念,另外诸人严阵以待;既有核心底线的坚守,又有巨大的利益让步,更投其所好,刚柔并济,直指对方核心诉求,同时提供了完美的台阶。 整个“天罡北斗阵”在丘处机的调度下,将团队协作、谈判策略、心理博弈发挥到了极致。无形的阵法气场笼罩全场,不再是防御,而是包容、引导、甚至……转化。 成吉思汗死死盯着那份草案,又看向丘处机平静却蕴含强大力量的眼神,再回想刚才那直击灵魂的“问道”,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强硬的手段似乎失效了,惯用的威压如同打在空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对方的方案,在保留核心尊严的同时,给出的实际利益远超预期,尤其是那个“养元丹”和“龙筋虎骨膏”……更重要的是,那句“敬天爱民”和“大道同行”,像一根刺,又像一道光,扎进了他坚硬外壳下某个久未触及的角落。 会议室陷入死寂。时间仿佛凝固。 成吉思汗身后的保镖都屏住了呼吸。 良久,一声粗重的叹息响起。 成吉思汗靠回他那张雪豹王座,脸上复杂的表情最终化为一丝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他挥了挥手,示意关掉投影。 “丘处机……”他声音低沉了许多,少了几分霸气,多了几分审视,“你很好。你这‘阵’,不是打架的阵,是…诛心的阵。”他拿起那份草案,粗粗翻看,“条件……可以谈。不过细节,让下面的人去磨。那个‘龙筋虎骨膏’,先送一箱到我私人健身房!” 紧绷的气氛骤然一松。 “合作愉快,铁董事长。”丘处机微微一笑,执道家礼。 “哼!”成吉思汗哼了一声,但眼中已无杀伐之气,反而带着一丝棋逢对手的奇异欣赏。 走出紫禁之巅,华灯已上。 尹志平难掩激动:“师父!我们成了!” 丘处机仰望星空,北斗七星在都市霓虹中若隐若现。 “此一役,非胜一人,乃守一道。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唯刚柔并济,循道而行,方得长久。”他顿了顿,看向远处一个街角。张楚岚正倚在一辆跑车旁,笑嘻嘻地朝这边挥手,手里还把玩着一支奇怪的雕毛笔。 “然,江湖风波恶,树欲静而风不止。”丘处机收回目光,眼神深邃,“预制菜之局未解,张师侄手中之笔……亦非寻常。铁木真虽暂退,其心难测。我丹霞之道,任重道远。且行,且看,且问道于这俗世红尘吧。” 丹霞七子的身影融入中州繁华的夜色,如同七颗微星,虽不夺目,却自有其坚韧的光芒,在商海沉浮与人心诡谲中,勾勒出一条独特的问道轨迹。 紫禁之巅的灯光在他们身后渐远,而新的风云,似乎已在远处悄然汇聚。(剧终) 喜欢众生芸:王者浴血请大家收藏:()众生芸:王者浴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章 桃花雨(壹) 第三十八章:桃花雨(壹) Part One:寒门炒豆待知交 残梦犹闻旧院箫 江南的秋,素来是金风送爽、丹桂飘香的时节。 可这嘉靖某年的秋,落在吴县乡野这间颓败的唐氏故居里,却只剩下浸骨的湿冷与挥之不去的萧瑟。几片枯黄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打着旋儿,有气无力地拍打在糊着半破桑皮纸的窗棂上,发出沙啦啦的声响,如同大自然的叹息。 灶间烟火气倒是升腾着,却掩不住一股子贫寒。唐寅唐伯虎,这位昔年名动苏杭、诗画双绝的风流魁首,此刻正佝偻着腰,守着口豁了边的铁锅。 锅里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只有小半碗黄豆,在微弱的柴火炙烤下,噼啪作响,艰难地翻着身,散发出一种焦糊与仅存的豆香混合的、属于穷困的独特气味。这便是他今夜招待老友的全部家当了。 他瘦削的手指捏着锅铲,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眼神却有些飘忽,越过低矮破败的灶台,仿佛穿透了斑驳的泥墙,落在一个早已模糊、却又刻骨铭心的春日。 那时节,桃花开得正盛,如霞似锦,灼灼其华。 徐员外家那偌大的花园里,假山玲珑,曲水流觞。就在一株开得最繁茂的老桃树下,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穿着簇新的桃红衫子,鬓边簪着一朵初绽的桃花,正踮着脚尖,努力攀折高处的一枝花。 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花瓣儿,在姑娘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庞上跳跃,勾勒出少女特有的、带着绒毛的轮廓。她便是徐家的小姐,桃花姑娘。她折下花枝,回眸一笑,眼波流转,清澈得如同山涧初融的春水,就那么毫无预兆地,直直撞进了唐寅的眼底心间。 “桃花……”一声低低的呢喃,带着无尽的酸楚与追忆,从唐伯虎干裂的唇间溢出。这名字,是心头一道永不结痂的伤疤,是繁华落尽后最刺骨的寒冰。 “砰!砰!砰!” 院门被拍得山响,粗粝的嗓门穿透暮色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熟稔和霸道:“老唐!伯虎!开门!莫不是又抱着你那些发霉的字画做春秋大梦呢?再不开,俺老祝可要施展‘穿墙术’了!” 这声音如同重锤,瞬间击碎了唐伯虎沉溺的幻梦。唐伯虎猛地一激灵,手一抖,几粒黄豆蹦出锅沿,滚落在积满灰尘的泥地上,像生气的河豚鱼。 门外雷霆大作之人,正是祝枝山!三天前约好的,今晚四人同去城里看新排的《桃花扇》。 他慌忙将锅从火上移开,但显然豆子已然有些焦黑。他胡乱用袖子擦了擦额角不知何时渗出的细汗,又下意识地抻了抻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肩头还缀着补丁的旧青衫,快步穿过杂草丛生的小院。 门闩拉开,“吱呀”一声,门外站着三条人影。当先一人,身材壮实,面皮微黑,正是祝枝山祝允明。只见他一身半新不旧的靛蓝直裰,腰间胡乱系着条布带,最显眼的是他抄在袖中的那只右手,生有六指,因此得了“枝山”的诨名,此刻虽未露出,却仿佛自带一股混不吝的江湖气。 祝枝山咧着嘴,露出一口不甚整齐的黄牙:“好你个唐解元,让哥几个喝西北风呢?这炒豆子的焦香,隔三里地都闻见了!”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毫不客气地挤了进来。 紧随其后的是文征明。他比祝枝山略清瘦些,面皮白净,留着三缕短须,穿着件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灰布长衫,袖口磨得有些毛边,却一丝不苟地挽着。 文征明气质沉静,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内敛,眉宇间却总似凝着一缕化不开的忧虑。他冲唐寅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目光扫过破败的院落和唐寅憔悴的面容时,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痛惜。 最后那位,身量最为单薄,面色在暮色中也显得有些苍白,正是徐祯卿。他裹着一件略显宽大的深色棉袍,似乎有些畏寒,还轻轻咳嗽了两声,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像蕴藏着两簇不熄的火焰。 徐祯卿朝唐伯虎拱了拱手,动作有些文弱,说话的声音也带着点中气不足:“伯虎兄,叨扰了。”目光却已越过唐寅,投向院内更深的幽暗处。 “快请进,快请进!寒舍简陋,三位莫怪。”唐伯虎连忙侧身让路,脸上堆起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习惯性地掩饰起那份深入骨髓的窘迫。他引着三人穿过院子,脚下是坑洼的泥地,墙角堆着些不知名的杂物。 堂屋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光线摇曳不定,勉强照亮中央一张瘸了腿、用碎砖头垫着的方桌。桌上,放着三个下酒碟子,用来准备盛黄豆之用。 祝枝山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吱呀作响的长凳上,拈起几粒刚出锅的豆子丢进嘴里,嚼得嘎嘣响:“啧,老唐,你这待客之道,真是十年如一日地……别致!”。 “还别说,孔尚任那老家伙的《桃花扇》,哭哭啼啼一场戏,没点油水垫肚子,怕是今晚撑不到散场啊!”他一边嚼着,一边拿眼斜睨着唐伯虎,话里话外是兄弟间特有的调侃,却也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文征明也坐了下来,动作斯文。他默默看着那三碟豆子,眉头微蹙,却没动筷。他太清楚唐寅如今的窘境了。那一场惊天动地的科场舞弊案,如同泰山压顶,不仅彻底碾碎了他“唐解元”的功名以及前程,更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泥潭。 声名狼藉,家产抄没,连累老母忧愤成疾,撒手人寰。 如今这点黄豆,恐怕也是靠他那些被世人视为“狂生涂鸦”的字画,在识货的当铺老板或画商手里,一点一点换回来的。 文征明自己虽在衙门里混了个小小的书吏差事,每日为五斗米折腰,受着上官的闲气和家中娘子因他接济唐寅而起的埋怨白眼,也时常捉襟见肘。他偷偷攒下些米粮银钱,总想着接济唐伯虎,可这老友骨头硬,不肯多受。 “枝山兄说笑了,”唐伯虎也坐下,苦笑着摇摇头说道:“能有豆子,已是不易。李记粮铺的王掌柜,前日还嫌我的《红杏图》笔意太过放浪,只肯给两斤陈米呢。”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桃花……唉,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看这《桃花扇》,不过是在旧伤痕上,再洒一把盐罢了。”他提起酒壶——里面灌的是最劣的村酿,给三人面前的粗陶碗都倒上,酒色浑浊。 一直沉默的徐祯卿,此刻却抬起那张苍白的脸,目光灼灼地看着唐伯虎:“伯虎兄,此言差矣!侯方域、李香君,国破家亡之际,尚能坚守气节,血染桃花扇!此去观戏,非为沉溺儿女情长,当思家国大义!” 他越说越激动,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忍不住又剧烈咳嗽起来,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我辈读书人,身处江湖之远,亦当心存魏阙!岂可因一时之挫,便消磨了胸中万丈豪情?” 他端起碗,竟将那浑浊的劣酒一饮而尽,仿佛饮下的不是酒,而是满腔无处宣泄的悲愤与激越。 祝枝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着徐祯卿瘦弱的肩膀,差点把他拍到桌下去:“哎呀我的徐老弟!你这身子骨,还是先顾好自己吧!什么魏阙江湖的,离咱们远着呢!看戏就是看戏,哭也好,笑也罢,痛快一场便是!” “还有你老唐……你也别整日苦着一张脸,活像谁欠你八百吊钱似的!走走走,时辰差不多了,看戏去!看完俺老祝请大家宵夜,老地方,羊肉……汤……管够!” 唐伯虎看着徐祯卿因激动而发亮的眼睛,又看看祝枝山放浪不羁的样子,心中那潭死水,竟也被这截然不同的人生态度搅动起一丝微澜。文征明也站起身,温言道:“伯虎,走吧。孔尚任笔力深厚,兴许,我们还能……另有所得。” 四人起身,唐伯虎吹熄了油灯,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勾勒出破败家具的轮廓。锁上吱呀作响的院门时,唐伯虎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自己这风雨飘摇的栖身之所。 角落里,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带着那股熟悉的廉价脂粉味,是李寡妇。唐伯虎心头掠过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与自厌。 去往城里的路上,夜色渐浓。祝枝山嗓门洪亮,口无遮拦地讲着市井笑话,插科打诨。文征明偶尔低声应和他几句。徐祯卿裹紧了袍子,沉默地走着,脚步有些虚浮,目光却执着地望向远处城池的点点灯火,仿佛那里燃烧着他全部的理想。 唐伯虎夹在三人中间,脚步沉重。祝枝山的话和徐祯卿的慷慨并未真正驱散他心头的阴霾,反而更清晰地映照出他内心的荒芜。耳畔祝枝山粗豪的笑声渐渐模糊,另一个娇柔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穿透了十年的光阴,无比真切地响起在记忆深处: “伯虎……伯虎……你醒醒!爹,求求您,别打了!别打了!要打就打我,打我吧!” 那是桃花姑娘的声音。就在徐家后花园那冰冷的石板地上,徐员外狰狞的面孔,家奴手中沉重的木棍,还有腿上那撕心裂肺、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碾碎的剧痛……记忆的碎片,伴随着身体深处旧伤的隐隐作痛,汹涌袭来。 他仿佛又看到桃花扑在自己血肉模糊的腿上,泪如雨下,娇小的身躯因恐惧和绝望而剧烈颤抖,泪水混着血水,将地上零落的桃花瓣染得刺目惊心。 “替我那不争气的蠢儿子去考!考中了,前事一笔勾销!考不中……哼!”徐员外冰冷的话语如同毒蛇的信子,缠绕着唐伯虎的脖颈。 为了活命,为了还能见到桃花,他咬着牙应承了这桩注定万劫不复的交易。结果呢?东窗事发,身陷囹圄,等他从那暗无天日的牢房里爬出来,得到的消息却是徐家早已举家搬迁,不知所踪。桃花,像一滴晨露,消失得无影无踪。 “伯虎,发什么愣?快走啊!戏要开场了!”祝枝山的大嗓门将他从血色的回忆中惊醒。 唐伯虎猛地回神,才发现已到城门口。高大的城门楼在夜色中投下厚重的阴影,如同巨兽匍匐。城门洞下,人流穿梭,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从城中戏楼的方向飘来,带着一种虚幻的热闹。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尘土、夜露和远处食物摊飘来的香气,却怎么也驱不散心头那浓郁的血腥与桃花的残香。 “来了。” 他低低应了一声,抬步跟上。脚下,是通往戏楼的路,也是通往另一个沉痛记忆的入口。《桃花扇》,桃花扇……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秋夜的寒风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喜欢众生芸:王者浴血请大家收藏:()众生芸:王者浴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章 桃花雨(贰) 第三十九章:桃花雨(贰) Part Two:噩耗惊破温柔梦 壮士典尽故园春 书接上回! 戏散场时,已是夜阑更深。 天空飘起了细密的雨丝,凉浸浸地沾湿了行人的衣衫。戏楼里带出的那点虚幻的热闹与悲情,被这深秋夜雨一浇,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余下满身的疲惫和心底挥之不去的凉意。 祝枝山果然守信,拉着唐伯虎等三人,直奔城南那一家通宵营业的“张记羊汤”。铺子不大,油腻的桌子,昏黄的灯笼,但一口大锅里翻滚着奶白色的浓汤,热气腾腾。 浓郁的肉香混着葱姜胡椒的气息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倒是实实在在地驱散了几分寒意。四人围坐一桌,几碗热汤下肚,冻僵的四肢百骸才渐渐回暖。 祝枝山吃得满头大汗,呼噜作响,一边嚼着烧饼,一边不忘揶揄下唐伯虎:“老唐,瞧见没?那李香君血溅桃花扇,刚烈是刚烈,可俺瞧着,还没当年桃花姑娘扑在你腿上哭得那般撕心裂肺呢。” “啧啧,那场面,俺老祝现在想起来,腿肚子都转筋。”他故意说得大声,引得旁边几桌食客侧目。 唐伯虎正低头喝汤,闻言手一抖,滚烫的汤汁溅在手背上,灼痛感瞬间传来。他猛地抬头,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眼神里压抑的痛苦和瞬间腾起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文征明见状,立刻在桌下踢了祝枝山一脚,低声斥道:“祝兄,慎言!” 徐祯卿放下碗,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说了一句:“情之一字,动心易,守节难。李香君不负侯生,不负家国,足矣。”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让祝枝山讪讪地闭了嘴,只顾埋头对付碗里的羊肉。 唐伯虎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狠狠地咬了一口烧饼,仿佛要将所有的屈辱和愤怒都嚼碎了咽下去。那晚腿骨碎裂的剧痛、桃花绝望的哭喊、徐员外狞笑的脸……再次清晰地浮现。他甚至能闻到血腥味混杂着泥土和桃花残瓣的气息。 这顿饭在一种微妙的尴尬中草草结束。祝枝山结了账,四人沉默地走进愈发凄冷的夜雨中。文征明和徐祯卿同路,祝枝山住在城西的画室,唐伯虎则独自踏上返回吴中乡野的泥泞小径。雨水打湿了单薄的衣衫,寒意直透骨髓,每一步都踏在冰冷黏腻的泥水里,如同踩在不堪回首的往事之上。 回到那间孤寂破败的唐氏故居,已近子夜。 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一股浓烈的劣质脂粉味,混合着酒气扑面而来。堂屋里竟点着灯,昏黄的光线下,一个穿着桃红旧袄、发髻松散的身影正歪在唐伯虎那张唯一的破太师椅上嗑瓜子,地上已落了一小堆瓜子壳。躺坐在桌椅上的人,正是李寡妇。 李寡妇本名李三娘,住在邻村,丈夫早亡,性子泼辣尖刻。唐伯虎家道中落、声名狼藉之后,不知怎地就与这妇人有了牵扯。说是相好,却更像是一笔彼此心知肚明的交易。 唐伯虎偶尔卖画得了几个钱,便去寻她片刻温存;而她,则像一只闻着腥味的猫,时不时便来唐家“巡视”一番,刮走点她认为值钱的东西,或是几尺布,或是半坛酒,顺带留下几句刻薄的嘲弄。 “哟!我们的大才子回来啦?”李寡妇斜睨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唐寅,嘴角撇了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看个戏看得这般时辰?莫不是又和哪个相好的勾搭上了?可惜呀,白费心思!就你这破落户,除了老娘我发发善心,谁还稀罕?” 她站起身,扭着腰肢走到唐伯虎面前,伸出染着蔻丹的手指,带着油腻的瓜子味,轻佻地戳了戳他冰冷的胸膛,“瞧瞧这身板,啧啧啧……比那戏文里的侯公子可差远喽。人家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你呢?顶多算个‘病猫卧寒窑,破碗等残羹’!” 她咯咯地笑起来,声音尖利刺耳。唐伯虎本就心情郁结,被冷雨浇透,此刻又遭这妇人如此羞辱,一股邪火直冲顶门。他猛地一挥手掌,狠狠打开了李寡妇的手指,低吼道:“滚!” 李寡妇被他的力道带得一个趔趄,先是一愣,随即柳眉倒竖,叉腰骂道:“好你个没良心的唐伯虎!敢对老娘动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破落秀才,穷酸画匠!连你那相好的桃花姑娘,不也嫌你是个银样镴枪头,跟野汉子跑了?老娘我肯来,那是看得起你!你还给我蹬鼻子上脸了?” 她越骂越起劲,唾沫星子几乎全都喷到唐伯虎的脸上,“我告诉你,今天没两钱银子,老娘还不走了。我看这破屋子,总还能拆几根椽子当柴烧!” “滚出去!”唐伯虎双眼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指着大门的手因愤怒而剧烈颤抖。他脑中嗡嗡作响,“银样镴枪头”、“桃花跟野汉子跑了”这些恶毒的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旧日的伤疤被血淋淋地撕开。 他猛地,抄起门边一根顶门的木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李寡妇见他动了真怒,眼中闪过一丝惧色,嘴上却不饶人:“好,好!唐伯虎,你给老娘等着!有种你永远别来求老娘!”她骂骂咧咧地抓起桌上仅剩的半包炒黄豆,又顺手捞起墙角一个缺了口的粗陶酒壶,这才扭着腰,快步冲出院子,消失在沉沉的雨夜里。 院子里重归死寂,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唐伯虎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手中的木棍“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地滑坐到潮湿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屈辱、愤怒、自厌、绝望……种种情绪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李寡妇刻毒的话语,像无数根针,反复扎刺着他记忆深处最痛的那个点——桃花。他痛苦地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掌心。雨水顺着额发滴落,混着滚烫的液体,无声地渗入指缝。 “滚……你给我马不停蹄的滚……” 时间一晃,过去三月有余。 这日,唐伯虎刚送走上门送温暖的李寡妇,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就从门外传来。“砰砰砰……砰砰砰……伯虎,唐伯虎!开门,快开门啊……出事啦!” 唐伯虎不肖细听,就辩出来那是文征明的声音。虽然,那声音完全变了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悲痛和撕裂感,在江南阴雨的小城中显得更加凄厉刺耳。 唐伯虎浑身一震,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铁钳,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他提着还未干透的裤腰带,手忙脚乱地拉开沉重的门闩。 院门洞开,门外站着脸色惨白如纸的文征明。他官帽歪斜,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灰布长衫上溅满了泥点,官靴也糊满了黄泥,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雨水顺着他煞白的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看到唐寅的瞬间,眼中巨大的悲痛再也无法抑制,一把抓住唐伯虎湿冷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伯虎……伯虎……出事了……天塌了啊!徐……徐祯卿……他……他……没了!” “没了?”唐伯虎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仿佛听不懂其中的含义。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脖子流进衣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一种灭顶的麻木。 “死了!”文征明几乎是嘶吼出来,抓着唐伯虎胳膊的手指因用力而深深陷进皮肉。 “京里……京里刚来的加急驿报。徐祯卿……徐老弟……在京都……昨夜……暴病身亡了。才三十六岁啊!三十六岁啊!” 文征明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顺着门框滑倒在地,双手捂住脸,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从指缝中溢出,混合着哗哗的雨声,令人心碎。 “轰隆——!”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墨黑的夜空,瞬间照亮了唐寅毫无血色的脸和地上文征明崩溃的身影。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如同上苍愤怒的咆哮,在两人头顶轰然炸响。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声惊雷中剧烈地摇晃、崩塌。 唐伯虎僵立在门口,像一尊被雷劈中的泥塑木雕。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的身体,冰冷刺骨。徐祯卿那张苍白而执拗的脸,那闪烁着理想光芒的锐利眼神,席间他“岂可因一时之挫,便消磨了胸中万丈豪情?”的激昂话语,还有他最后裹紧棉袍、在雨中踽踽独行的单薄背影……一幕幕鲜活地、急速地在眼前闪过,最终定格,然后碎裂成无数冰冷的碎片。 死了?那个满腹经纶、一心要匡扶社稷的徐祯卿?那个在寒酸的豆子宴上,依然慷慨陈词、眼中燃着不灭之火的兄弟?就这么……没了?在千里之外的京都,孤零零地,“暴病身亡”?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比这深秋的夜雨更冷百倍。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剧痛、愤怒、质疑和滔天恨意的洪流,猛地冲垮了那麻木的堤坝,狠狠撞击着唐伯虎的五脏六腑。 “啊,祯卿老弟!”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终于从唐伯虎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如同濒死孤狼的悲鸣,瞬间压过了隆隆的雷声和哗哗的雨响,在这死寂而破败的院落上空,撕心裂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喜欢众生芸:王者浴血请大家收藏:()众生芸:王者浴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0章 桃花雨(叁) 第四十章:桃花雨(叁) Part Three:典衣卖画兄弟泪 决意北上解疑云 书接上回! 那一声裂帛般的惨嚎,被唐伯虎哭出了艺术家的腔调。紧接着他两眼一黑,喉头腥甜,踉跄着扶住冰冷的门框才勉强站稳。 冰冷的雨水浇在身上,却浇不灭心头那团骤然爆燃、名为愤怒与悲痛的毒火。徐祯卿,那个清瘦如竹、眼神却亮得灼人的兄弟,那个席间谈论家国大义时激动得咳嗽的兄弟,那个在雨夜中执着前行的单薄背影……就这么轻飘飘地一句“暴病身亡”,就没了? “暴病?放他娘的狗屁!”祝枝山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从二十米开外的地方,炸碎了雨夜的死寂。 祝枝山竟也赶到了,真不知是得了消息还是循着文征明的踪迹尾行而来。这位素来混不吝的六指才子,此刻浑身湿透,壮硕的身躯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双目赤红,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 他一步跨进院子,整得个泥水四溅,花落满天,看也不看瘫软在地的文征明,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抓住唐寅湿冷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老唐!你信吗?啊?你信徐老弟是病死的吗?!”祝枝山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择人而噬的凶狠,“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那点风寒算个屁!他身子是弱,可心气儿比天高!他是憋屈死的!是被京城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王八蛋活活逼死的!” 他猛地一拳砸在腐朽的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木屑簌簌落下,“他给俺的信里都说了!那些个狗官,嫌他是南蛮子,嫌他没门路,嫌他只会写几句酸诗!他的策论,他的安邦定国之策,被当成擦屁股的草纸!他…他连个递折子的门路都摸不着啊!” 说到最后,祝枝山的声音竟也带上了哽咽,那是一种兄弟被辱、无力回天的切肤之痛。 唐伯虎的肩膀被他抓得剧痛,但这痛楚反而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祝枝山的话像一把烧红的锥子,狠狠凿开了那层名为“暴病”的虚伪幕布,露出了内里血淋淋的真相。 倾轧!排挤!一个没有靠山、只有才华和热血的江南才子,在波谲云诡、等级森严的帝都官场,注定是寸步难行,注定会被碾得粉身碎骨!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沉郁的恨意,如同一根带毒的藤蔓,缠绕上唐伯虎的心肺。他想起了自己。当年的科场案,何尝不是如此?才华成了原罪,成了他人攀附权贵的垫脚石,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徐祯卿,不过是走上了另一条被权贵碾碎的路。 “去京都!”唐伯虎猛地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瘦削的下颌线缓缓淌下,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如同淬火的一块寒铁,锋芒渐露。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去送祯卿最后一程。更要……把事情弄个明白。”最后“弄个明白”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冰冷的恨意。 “对!去京都。”文征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眼神里除了悲痛,也燃起了一丝火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能让他……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客死异乡,做回不了家的孤魂野鬼。” 祝枝山重重一拍唐伯虎的肩膀,吼道:“好!这才是我祝枝山的好兄弟。我老祝也去,砸锅卖铁也去。我倒要看看,京都是什么龙潭虎穴,吞了我徐老弟的命。”。 他环顾这破败的院子,目光落在堂屋里那点昏黄的灯光上,“事不宜迟,天亮就动身。盘缠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接下来的十几个时辰,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唐伯虎的唐氏故居,文征明那间堆满书籍画卷的蜗居,祝枝山在城西赖以谋生的“竹之轩”画室……三处承载着江南才子最后体面与生计的所在,在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毫不留情地被处理、被清空。 唐伯虎翻遍了角角落落,搜卖了几幅他自认尚有几分神韵、一直舍不得出手的旧作。《秋山访友图》、《仕女扑蝶图》,甚至包括那幅记载着他人生巅峰时刻、如今却满是讽刺的《状元及第图》。 唯独箱底压着两件母亲留下的、浆洗得发白的细布长衫,料子早已磨损,却是他仅有的体面衣物。还有一方陪伴多年的、缺了一角的歙砚,一块半截的松烟墨。这些东西,他要带着上路。 文征明的典当,更像是一场沉默的祭祀。他默默取下墙上那幅他最珍视的、沈周老师早年赠与的山水小品,画卷展开,墨色苍润,笔意浑厚。他凝视良久,指尖轻轻拂过画面,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丢给了当铺朝奉。 书架上几套难得的宋版残卷,以及妻子陪嫁的一支分量不轻的银簪,甚至自己那套只在衙门重要场合才穿的、半新的官服补子,一件件放入包袱。 当铺朝奉那精明而略带鄙夷的目光,如同针扎,他不自然地挺直了脊背,接过那少得可怜的银钱,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最惨烈的是祝枝山。他的“竹之轩”不仅是画室,更是他安身立命、传道授业的根本。十几个半大不小的学生,被他红着眼睛,用嘶哑的嗓子连哄带吓地暂时遣散。 画案上堆积的、为学生示范的课稿,墙上一幅幅他精心绘制的、用于教学的范本——山石皴法、花鸟勾勒、人物开脸,连同他自己视若珍宝的几幅得意近作,一股脑儿被扯下、卷起。 他平日收藏的一些古旧碑帖拓片,几方还算不错的印石,甚至包括他画室角落里那口煮颜料、有时也用来温酒的小铜炉,统统被搜罗出来。 当他最后将那块写着“竹之轩”三个遒劲大字的榆木招牌也狠狠摘下时,这个粗豪的汉子,背对着空荡荡的画室,肩膀剧烈地耸动了一下,终究没有回头。 三人的家当,在当铺高高的柜台后面,换成了几锭散碎银子和一叠薄薄的、带着铜臭味的交子。这点钱,堪堪只够支付三人从苏州到京都最廉价的车船脚力,以及沿途最粗粝的饭食。 次日黄昏,雨势稍歇,天色阴沉得如同浸透了墨汁。三人背负着简单的行囊,在苏州城外荒凉的十里长亭汇合。没有送别的亲友,只有呜咽的秋风卷着枯叶,在泥泞的地上打着旋儿。 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压在胸口。 “走吧。”唐伯虎的声音干涩沙哑,率先迈开脚步,踏上了向北的官道。文征明紧随其后,面色沉郁。祝枝山最后看了一眼暮色中苏州城模糊的轮廓,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大步跟上。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喜欢众生芸:王者浴血请大家收藏:()众生芸:王者浴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1章 桃花雨(肆) 第四十一章:桃花雨(肆) Part Four:荒村夜雨闻杀机 血溅古庙遗秘辛 书接上回! 唐伯虎等人,选择了最艰苦也最便宜的路线:沿运河北上,至扬州换乘漕船入淮,再辗转陆路。夜宿荒村野店,甚至破庙残垣;渴饮路边溪涧,饥啃冰冷干硬的粗面炊饼。 只是,连日奔波劳顿,加上心中郁结悲痛,文征明本就单薄的身子最先支撑不住,发起了低烧,咳嗽不止,脚步虚浮。祝枝山和唐伯虎只能轮流搀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跋涉。 这夜,三人行至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僻山坳。天色黑如大锅,阴云密布,不见星月。凛冽的山风呼啸着穿过枯树林,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三人实在走不动了,寻到一座半塌的山神庙,残破的门扇在风中哐当作响,殿内神像早已倾颓,蛛网密布,灰尘积了寸厚。他们找了处勉强能避风的角落,铺上些干草,点燃一小堆捡来的枯枝取暖。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三张疲惫不堪、满是风尘的脸。 文征明裹紧单薄的衣衫,靠在冰冷的断壁上,闭目喘息,身体微微发抖。祝枝山从行囊里摸出最后一个硬邦邦的炊饼,掰成三份,递给唐伯虎和文征明。 唐伯虎默默地接过炊饼,小口地啃着,味同嚼蜡,目光却警惕地透过破庙残存的窗棂,投向外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心头那一股不祥的预感,随着环境的险恶而愈发强烈。 “咳咳……枝山,伯虎,”文征明虚弱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破庙里显得格外微弱,“你们说……祯卿他……在京都……到底遇到了什么?那驿报……语焉不详……只说‘暴卒’……他身子虽弱,也不至于……” “定是那些歹毒的狗官们,沆瀣一气……”祝枝山恨恨地咬了一口炊饼,含糊不清地骂道,“定是徐老弟耿直,得罪了那些权贵,他给我的信里,就提过有个姓严的给事中,处处刁难他,说他写的东西是‘危言耸听,谤讪朝政’!”。 “呸,什么狗屁朝政!不就是嫌他没送礼、没投靠吗?” 姓严? 唐伯虎咀嚼的嘴角,猛地一滞。一个名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滑入他的脑海——严嵩。如今权倾朝野、炙手可热的严阁老。难道徐祯卿的“暴卒”,竟与那等人有了牵扯?若真如此…… 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升,唐寅握着饼的手心沁出了冷汗。他们此行,岂非自投罗网? 就在这念头升起的刹那…… 寺庙外的黑云陡然散去,凄冷的月光照出一道黑影。 只见那一道黑影,手中正提着一柄寒气森森的狭长刀,那木制的刀柄末端,赫然刻着一个狰狞的獬豸兽头。 锦衣卫! 唐伯虎的心瞬间沉到了冰窟窿底,边上的文征明猛地睁开眼,骇然失色。唯独祝枝山“腾”地站了起来,将手中的半块饼狠狠砸在地上,怒吼道:“哪条道上的朋友?报上名来!” “奉上命,擒拿勾结倭寇、图谋不轨之逆贼唐伯虎、文征明、祝枝山,尔等,还不束手就擒。”黑衣人的声音毫无感情,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钉子,狠狠砸在三人耳中。 勾结倭寇?图谋不轨?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更是诛灭九族的滔天大罪。 “放你娘的狗臭屁!”祝枝山目眦欲裂,顺手抄起地上燃烧的一根粗柴当作武器,挡在唐伯虎和文征明的身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打便打,爷爷怕你不成。” “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无情了。”黑衣人眼中杀机暴涨,手中绣春刀向着祝枝山砍去。 祝枝山以火把格挡,“铛”的一声巨响,火把被一刀劈断,火星四射!他手臂剧震,虎口崩裂。此刻,另一把刀已毒蛇般刺向他的肋下,眼看避无可避。 “枝山!”唐寅目眦欲裂,想要上前救援却已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一个尖利、突兀、甚至带着几分泼辣的女声,如同破锣般骤然响起。 紧接着,一个桃红色的身影,竟如同鬼魅般,从那破庙早已坍塌大半的后墙缺口处猛地扑了进来。她头发散乱,脸上沾着泥灰,正是白日里才与唐寅大吵一架的李寡妇。 她不管不顾,直直扑向黑衣人。那黑衣人显然没料到这荒山野岭会突然冒出个疯女人,刀势不由得一滞。李三娘趁机一把死死抱住那持刀的手臂,张口就狠狠咬了下去。 “啊!”黑衣人吃痛,怒吼一声,下意识地一甩臂膀,李三娘被狠狠摔了出去,撞在断墙上,发出一声痛哼。但这电光火石的一阻,已为祝枝山争取了喘息之机。 “三娘?!”唐伯虎惊骇莫名,完全无法理解这女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又为何要救他们。 趁着暴怒的祝枝山与黑衣人缠斗,李三娘挣扎着爬起,不顾嘴角淌下的血丝,竟踉跄着扑向唐伯虎,正好落入唐伯虎的怀里。 李三娘眼神疯狂,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猛地伸入自己的怀中,将一件柔软、丝滑、带着她体温和脂粉味的东西,狠狠地塞进了唐伯虎的怀里。 入手滑腻,像是一块叠好的绢帛! “唐伯虎,拿着……快跑……” “去京都,找桃花……” “她在京都……” “她……她不是徐老狗亲生的……” “是……是对穿肠那杀千刀的……当年……调包……换……” 李三娘的话,如同连珠炮,急促而混乱,夹杂着剧烈的喘息和咳嗽。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声入耳。一柄雪亮的绣春刀,从她背后透胸而出,刀尖带着淋漓的鲜血,在跳跃的火光下,闪烁着妖异的红光,而祝枝山早已倒在地上,遍体鳞伤。 李三娘的身体,猛地一僵!她低头看着胸前冒出的刀尖,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眼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丝奇异的解脱。 “快跑!”随即,她推开唐伯虎,用仅剩的力气扑向黑衣人,暗中捏碎了那一瓶“含笑半步癫”。 黑衣人迎面又是一刀,刺入李三娘的体内,随后又缓缓将插入李三娘身上的刀抽出,目光狰狞。 正当他举刀,怪笑着朝唐伯虎砍去的时候。 突然,黑衣人脖子一歪,像一般倒在了地上。而李三娘的尸体,变成了一滩血水。 “三娘……”唐寅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喜欢众生芸:王者浴血请大家收藏:()众生芸:王者浴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2章 桃花雨(伍) 第四十二章:桃花雨(伍) Part Five:血帕只因桃花起 前路如今系秋香 书接上回! “伯虎,一起走目标太大,我们分头行事……” “伯虎,不要辜负了李三娘的一片苦心……” 祝枝山和文征明的话,一直萦绕在唐伯虎的耳畔。 这些天,冰冷的夜风如同无数把淬毒的钢针,狠狠扎刺着唐伯虎裸露的肌肤,直刺入那一颗疲惫不堪的心中。 漆黑如墨的山林,枝桠如同鬼爪般撕扯着他的衣衫,脚下是嶙峋的乱石和湿滑的腐叶,每一步都踏在死亡的边缘。 唐伯虎不敢回头,也无力回头,只凭着求生的本能和对那血书所承载的惊天之谜的执着,向着更深、更暗的北方山林深处,跌跌撞撞地逃去。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部如同风箱般剧烈抽痛,双腿如同灌满了铅再也抬不动分毫,他才一头栽倒在一片湿冷的灌木丛中。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让他剧烈地哆嗦起来。 他蜷缩着身体,像一只濒死的野兽,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和泥土的腥气。怀中的血书紧贴着心口,那冰冷滑腻的触感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桃花没走……不是徐老狗亲生……对穿肠调包……”那日,李寡妇临死前那混乱而惊悚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反复炸响,搅动着沉积了十年的痛苦、屈辱和恨意。 徐员外狰狞的面孔,对穿肠阴鸷的笑容)那个当年在苏州官场以诡计多端、心狠手辣着称的师爷,也是当年构陷他科场舞弊的主谋之一),桃花绝望的泪水…… 如果……如果桃花真的不是徐员外的亲生女儿,如果这一切都是对穿肠那个毒蛇精心策划的阴谋……那他这十年来的苦难,徐祯卿的惨死,今夜这血腥的围杀………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一个庞大而恐怖的真相? “噗通……噗通……”除了自己狂乱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四周死寂得可怕。 唐伯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掏出怀中那块被鲜血浸染大半的绢帛。借着从枝叶缝隙间透下的、极其微弱的一丝月光,他艰难地辨认着上面用炭笔潦草写就的字迹。 字迹歪斜颤抖,显然是在极其仓促和痛苦的状态下写就,很多地方已被鲜血晕染模糊: “伯虎……悔……当年……徐府……对穿肠……密谋……徐女夭折……恐员外失势……调包佃户女……顶替……桃花……真的桃花……流落……华府……名秋香……” “……徐府……假桃花……为控制……饵……引君入彀……科场案……亦其手笔……欲灭口……” “……祯卿……京都……查旧案……触逆阁老鳞……盛怒……杀……” “……速……京都……寻……秋香……在……她……知……全部……钥……皇……”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被一大片暗褐色的血污彻底覆盖。后面最关键的信息,永远地消失了。 “……秋香……在……她……知……全部……钥……皇……” 唐伯虎死死盯着这最后几个模糊的字,浑身如坠冰窟。秋香,那个他当年为之卖身为奴、费尽心机追求,最终娶回家却不到两年就弃他而去的华府丫鬟秋香。 她……她竟然才是真正的桃花?! 而那个他刻骨铭心爱恋的“桃花姑娘”,那个徐员外视若珍宝的“女儿”,竟然是个被对穿肠调包顶替的佃户之女?! 而真正的桃花(秋香),才是徐员外的亲生骨肉?!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如同九天惊雷,瞬间劈碎了他过往十年所有的认知和情感基石。 巨大的荒谬感、被玩弄于股掌的屈辱感、以及对真正桃花(秋香)命运的巨大悲悯,如同滔天巨浪,将他彻底淹没。 他当年在华府对秋香的痴情,难道竟是对真正青梅竹马的一种冥冥感应? 而秋香的离去……难道另有隐情? 这血书最后提到的“钥……皇……”又是什么? 钥匙?皇宫? 还是……某个人的名字? 更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徐祯卿在京都查的“旧案”,触动了严嵩的逆鳞,所以被杀。那夜场针对他们三兄弟的、栽赃“勾结倭寇”的绝杀,必然也是严嵩一党的手笔。目的就是斩草除根,文征明和祝枝山……他们还活着吗?那破庙里的惨烈厮杀…… 唐伯虎痛苦地将头埋进冰冷的泥泞中,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且悄无声息地嘶吼。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又一次缠绕着他的脖颈,越收越紧。 前路是深不见底、布满杀机的京都龙潭,后路是兄弟生死未卜、强敌环伺的绝境。而他怀中这块染血的绢帛,是唯一的线索,也是催命的符咒。 他必须活下去!为了弄清真相,为了死去的徐祯卿和李寡妇,为了生死不明的祝枝山和文征明,也为了……那个流落风尘、命运多舛的真正桃花——秋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凭借着顽强的求生意志和对真相的执着,唐伯虎在荒野中挣扎前行。他不敢走官道,只捡最偏僻的山路、荒野小径。渴了喝溪水,饿了挖野菜、啃树皮,甚至与野狗争食。身上的衣衫早已褴褛不堪,形同乞丐。 短短数日,他经历了数次盘查,靠着装疯卖傻、脸上涂抹污泥才侥幸蒙混过关。每一次与官兵、差役的擦肩,都让他心惊肉跳,仿佛锦衣卫那冰冷的绣春刀随时会架在脖子上。 历尽千辛万苦,当唐伯虎终于拖着残破的身躯,如同游魂般踏入京都那高大森严的城门时,已是一个月之后。 京都的繁华喧嚣扑面而来,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商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然而,这繁华的表象之下,唐伯虎感受到的只有刺骨的冰冷和无处不在的压抑。 高大的宫墙投下巨大的阴影,街道上不时有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趾高气扬地走过,路人纷纷低头避让,噤若寒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肃杀和恐惧。 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混迹在城门口最底层的流民乞丐之中,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视着过往的行人、张贴告示的城墙,以及远处巍峨的宫阙。 他要找徐祯卿的踪迹,哪怕只是一座孤坟。他要找“秋香”的下落,哪怕是大海捞针。他更要警惕,那些无处不在、如同毒蛇般潜伏的严党爪牙。 他蜷缩在一条阴暗小巷的角落里,啃着半块发霉的饼子,目光死死盯着对面一座气派非凡的酒楼——“醉仙楼”。这里是京都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之一。 突然,酒楼门口一阵骚动。 几个锦衣卫簇拥着一个身着华服、趾高气扬的年轻公子哥走了出来。那公子哥面皮白净,却带着一股阴鸷之气,尤其一双眼睛,细长上挑,闪烁着刻薄与贪婪的光芒,如同毒蛇的信子。 公子哥的手中把玩着一柄玉骨折扇,神态倨傲。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喜欢众生芸:王者浴血请大家收藏:()众生芸:王者浴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章 桃花雨(陆) 第四十三章:桃花雨(陆) Part Six:皇城脚下多犬狗 醉仙楼前欺苍黎 书接上回! “是严世蕃……严阁老的公子!” 旁边一个老乞丐低声惊呼,声音带着深深的恐惧,“这小阎王又出来寻乐子了,快……快低头,别看他。” 严世蕃,严嵩的独子,京都出了名的纨绔恶霸,仗着父势,横行无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唐伯虎心头剧震,仇恨的火焰瞬间升腾。就是他的父亲,害死了徐祯卿。他强压下冲上去拼命的冲动,将头埋得更低,只用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那个身影。 严世蕃似乎心情不错,摇着折扇,对身边一个点头哈腰的师爷模样的人笑道:“徐祯卿那穷酸骨头,总算清静了。父亲大人说了,江南那几个酸丁,若敢来京聒噪,一并送去诏狱,让他们尝尝‘十八般手艺’。”。 “尤其,是那个叫唐伯虎的狂徒,当年科场案没弄死他算他狗屎运,现在还以‘江南四大才子’之首自居,这次若还敢来露头……嘿嘿,嘿嘿……” 旁边的师爷,在一边谄媚地笑着:“公子爷请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从苏州到京都,锦衣卫的弟兄们日夜盯着呢。那唐伯虎就算长了一双翅膀,也飞不进这京都城。” “嗯,很好。”严世蕃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轻扫过街角,掠过唐伯虎藏身的乞丐堆里,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扫视蝼蚁般的漠然与轻蔑。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唐伯虎遍体生寒。 就在这时,一个衣衫破旧、面黄肌瘦的半大孩子,畏畏缩缩地捧着一个粗陶碗,似乎想向严世蕃乞讨。他刚靠近两步,一个锦衣卫便不耐烦地一脚踹去! “滚开!臭要饭的!脏了严公子的眼。” 那孩子被踹得一个趔趄,手中的破碗“哐当”一声摔得粉碎,人也跌倒在地,吓得瑟瑟发抖。 严世蕃却饶有兴致地停下脚步,看着地上哭泣的孩子,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啧,哭得还挺可怜的。来来来,本公子今天心情好,赏……” 他随手从腰间解下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掂了掂,然后,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他竟将整个钱袋用力扔进了旁边一个散发着恶臭的泔水桶里。 “想要钱?自己下去捞啊!”严世蕃哈哈大笑,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周围的锦衣卫和随从也跟着哄笑起来。 那孩子看着泔水桶,又看看狞笑的严世蕃,小脸煞白,绝望地大哭起来。 这一幕,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唐伯虎的心上!这严党的跋扈、残忍、视人命如草芥,在这纨绔子弟的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徐祯卿,就是被这样的禽兽家族害死的。 愤怒如同岩浆在他胸腔奔涌,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手掌心,渗出血丝。就在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冲出去的瞬间,一只冰冷、铁钳般的大手,悄无声息地从身后扣住了他的肩膀。同时,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和皂角味混合的、属于锦衣卫特有的气息,瞬间将他笼罩。 “别动!跟我们走一趟!” 一个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的尖锐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如同死神的低语。 唐伯虎浑身僵硬,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缓缓转过头,看到一张同样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如同毒蛇般冰冷眼睛的脸。不止一个!巷子前后,不知何时已被数名身着便服、却眼神凌厉、气息彪悍的锦衣卫堵死!他们如同鬼魅,显然早已盯上了他。 完了,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唐伯虎的心沉入万丈深渊。怀中的血书如同烧红的炭块,灼烧着他的皮肉。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被搜身。这血书,是唯一的线索和希望。 “官爷……小的只是个要饭的……”唐伯虎试图掩饰身份,故而压低了声音。 “要饭的?”那扣住他肩膀的锦衣卫头目冷笑一声,手上加了几分力。一阵剧痛传来,唐伯虎感觉肩胛骨都要被捏碎,“唐解元,你这要饭的,扮得可不太像啊,带走……”他猛地一挥手。 另外两名锦衣卫如狼似虎般扑上,反剪唐寅双臂,用浸过水的牛筋绳将他捆得结结实实,动作粗暴娴熟,显然训练有素。唐伯虎奋力挣扎,却如同蚍蜉撼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唐伯虎猛地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严嵩老贼,陷害忠良,不得好死,徐祯卿兄弟。今天……我唐伯虎来陪你了。”他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句话,声音在狭窄的小巷中回荡,瞬间吸引了远处“醉仙楼”门口严世蕃等人的注意。 那正在搜身的锦衣卫动作一滞,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喊出严嵩的名字。趁此间隙,唐伯虎猛地低头,将藏在舌下的半粒尖锐的石子狠狠咬碎。 一股腥咸的液体瞬间充满口腔。他装作被勒得窒息,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痛苦地蜷缩,顺势将口中混着鲜血和碎石渣的污物,只听见“哇”地一声,尽数吐在了锦衣卫的手上和衣袖上。 那锦衣卫猝不及防,被腥臭的污物溅了一手一脸,恶心得大叫一声,下意识地缩手后退。 “妈的!找死!”锦衣卫头目大怒,狠狠一拳砸在了唐伯虎的腹部。一阵剧痛袭来,唐伯虎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 “堵上他的嘴,快走,别惊动太多人。”头目低声喝道,一块散发着汗臭和霉味的破布,狠狠塞进了唐伯虎嘴里。 唐伯虎被粗暴地拖拽着,塞进了一辆早已等候在巷口的、毫不起眼的青布骡车。车厢狭窄黑暗,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霉味和铁锈味。骡车颠簸着,在京都迷宫般的街巷中穿行,不知驶向何方。 唐伯虎的心,也随着这颠簸,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诏狱,那个传说中人间地狱般的所在。他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酷刑和折磨。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喜欢众生芸:王者浴血请大家收藏:()众生芸:王者浴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章 桃花雨(柒) 第四十四章:桃花雨(柒) Part Seven:诏狱历经千般险 丹心欲照九重昏 书接上回! 不知过了多久,骡车停下。 沉重的铁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唐伯虎被拖下车,刺鼻的血腥味、腐臭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绝望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当场。 幽暗的火把光芒摇曳,映照出两旁低矮、潮湿、如同兽笼般的牢房,里面隐约可见蜷缩的人影,死寂无声,只有偶尔传来几声痛苦压抑的呻吟,如同鬼哭。 唐伯虎被拖拽着,穿过长长的、滴水的甬道,最终被扔进一间狭小阴冷、四壁石墙、只在靠近屋顶处有一个巴掌大小铁窗的石室。地面冰冷潮湿,角落里堆着发霉的稻草。铁门“哐当”一声在他身后重重关上,落锁的声音如同丧钟。 黑暗和死寂,瞬间将他吞噬。唐伯虎蜷缩在冰冷的角落,浑身剧痛,牙齿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咯咯作响。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严党的人,很快就会来“招呼”他。 果然,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一天。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牢门外。锁链哗啦作响,铁门被打开。两个面目阴沉、身材魁梧的狱卒走了进来,不由分说,架起如同烂泥般的唐伯虎就往外拖。 他被拖进了一间更大的石室。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奇形怪状、沾着暗褐色污迹的刑具:铁钩、皮鞭、烙铁、夹棍、钉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皮肉焦糊的气味,令人作呕。正中央,一个巨大的炭火盆正熊熊燃烧,映照着墙壁上狰狞跳跃的鬼影。 一个穿着锦衣卫千户服饰、面色阴鸷的中年人端坐在火盆旁的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用一块白布擦拭着一柄细长的、闪着幽蓝寒光的钢针。他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如同死狗般被扔在地上的唐伯虎,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 “唐解元,久仰大名。”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滑腻,“在下北镇抚司千户,赵全。奉上命,特来问问解元公几个问题,请给个面子,配合一下……”。 唐伯虎挣扎着抬起头,脸上沾满污泥和血迹,眼神却如同受伤的孤狼,死死盯着赵全。 “第一个问题,” 赵全放下手中的钢针,拿起火盆里烧得通红的烙铁,慢悠悠地踱到唐伯虎的面前,灼热的气息烤得唐伯虎脸颊生疼,“你千里迢迢潜入京都,意欲何为?可是受了倭寇或白莲余孽的指使,来刺探我大明机密,图谋不轨?” “呸!”唐伯虎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嘶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唐某此来,只为寻访故友徐祯卿遗骸,送他魂归故里,何来勾结倭寇?尔等构陷忠良,残害士子,才是国之大贼。” “呵呵,好一个牙尖嘴利。”赵全不怒反笑,手中的烙铁猛地向前一递。 “嗤啦——!”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皮肉焦糊声猛地响起。伴随着唐伯虎一声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惨嚎。滚烫的烙铁狠狠印在了他的左肩胛骨上,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全身。 “第二个问题,”赵全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将烙铁扔回火盆,又拿起那根细长的钢针,“李三娘那贱婢,临死前给了你什么?藏在何处?交出来。” 唐伯虎痛得浑身痉挛,冷汗如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将牙根咬断。他死死瞪着赵全,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绝不屈服的火焰熊熊燃起: “不……知……道!” “不知道?”赵全阴阴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他蹲下身,捏住唐伯虎的一根手指,将那冰冷的、闪着幽蓝寒光的钢针,对准了指甲缝! “解元公这双手,可是能画出价值千金的《春树秋霜图》的妙手啊……”赵全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若是就此废了…啧啧,实在是……可惜了啊……可惜了……” 冰冷的针尖触碰到指甲边缘的嫩肉,带来一种极致的恐惧。唐伯虎瞳孔骤缩。 就在此时,一个尖细、带着明显太监腔调的声音,在刑房门口骤然响起: “赵千户,且慢动手!” 赵全动作一滞,皱眉回头。只见一个身着内侍服饰、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在一名小太监的陪同下,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高公公?您怎么到这种腌臜地方来了?”赵全站起身,语气带着几分疑惑和不易察觉的忌惮。高公公,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的心腹之一。 高公公迈着小步走进来,目光在唐伯虎血肉模糊的身上扫过,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对赵全笑道:“赵千户辛苦了。不过,这人……现在动不得。” “动不得?” 赵全脸色微变,“高公公,此人乃勾结倭寇的重犯,上峰严令……” “上峰?”高公公轻哼一声,打断赵全,“赵千户,你口中的上峰,是严阁老,还是皇上?” 他声音虽然不高,却似乎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赵全语塞:“这……” “皇上今日批阅奏章,偶见江南贡品中一幅旧画,署名‘吴门唐寅’,画的是…桃花。”高公公慢悠悠地说道,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唐伯虎身上。 “皇上龙颜大悦,说此画意境深远,笔法精妙,当世罕有。又听闻这唐伯虎……就在诏狱?”他顿了顿,看着赵全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继续道: “皇上的意思呢,是人才难得。命杂家过来看看,若人还囫囵个儿,就让他……画一幅画。画好了,龙心大悦,自然有他的好处。画不好嘛……”他拖长了音调,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赵全的脸色如同开了染坊,一阵青一阵白。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这深居宫中的嘉靖皇帝,竟然会突然对唐伯虎的画来了兴趣。严阁老固然权倾朝野,但……皇帝才是天。他咬了咬牙,强笑道:“高公公说笑了,人……自然还好。只是这画……” “皇上要的,是一幅《桃花人面图》。” 高公公盯着唐伯虎,一字一句地说道,“要画出‘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神髓。唐解元,这机会,可是你天大的造化。”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唐伯虎蜷缩在地上,浑身剧痛,意识都有些模糊。 皇帝要画?《桃花人面图》?这突如其来的“生机”,更像是一个荒诞而残酷的玩笑。他脑中闪过徐小姐娇俏的笑脸,闪过秋香在华府回廊下那惊鸿一瞥的哀怨眼神,闪过李寡妇临死前塞给他血书时那复杂的目光…… 人面?何处?桃花?又为谁笑? 绝望之中,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草般在他心中滋生。他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高公公,声音嘶哑破碎:“……画……可以……但需一件旧物……引……神思……” “哦?何物?”高公公挑眉。 “当年……徐府……桃花……所遗……一方……丝帕……” 唐伯虎喘息着,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上有……其手绣……小像……若得……此物……睹物……思人……或可……成画……”。 他要赌,赌这深宫太监为了完成皇帝的任务,会去追查。赌这方丝帕,能牵扯出徐小姐的下落,甚至……对穿肠的线索。这是他唯一能在绝境中,借力打力、撬动真相的机会。 高公公眯起眼睛,审视着唐伯虎,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片刻,他阴恻恻地笑了:“好。杂家就替你寻一寻这‘引神思’的旧物便是。不过唐解元,你最好祈祷自己能画出皇上满意的画。”。 “否则……”他看了一眼旁边刑具上未干的血迹,“赵大人诏狱的‘十八般手艺’,定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他转身对赵全吩咐道:“给他治伤,换身干净衣裳,备好上等笔墨纸砚。三日内,杂家要见到那方丝帕的消息。另外,看好他,若有差池,唯你是问。”说完,拂袖而去。 赵全脸色铁青,看着地上如同烂泥却眼神深处燃烧着不屈火焰的唐伯虎,狠狠啐了一口:“算你狗命大,来人,快点拖下去,给他上药。”他知道,暂时是动不得这人了。但严阁老那边……他必须立刻禀报。 唐伯虎被重新拖回牢房,丢在冰冷的地上。狱卒粗暴地给他肩膀的烙伤涂抹了劣质的金疮药,带来一阵新的剧痛。但他心中那微弱的希望之火,却因这个疯狂的计划而重新点燃。 他蜷缩着,忍受着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煎熬,脑中疯狂地构思着那幅注定要用血泪和生命去绘制的《桃花人面图》。每一笔,都将是他无声的控诉和绝境中的呐喊。 而那方虚无缥缈的“桃花丝帕”,成了他撬动命运齿轮的唯一支点。他必须在严党找到彻底除掉他的办法之前,完成这幅画作,并让它成为指向真相的血证。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喜欢众生芸:王者浴血请大家收藏:()众生芸:王者浴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5章 桃花雨(捌) 第四十五章:桃花雨(捌) Part Eight:桃花如梦染旧忆 血画藏锋向迷津 书接上回! 诏狱的石室,死寂如坟。 唐伯唯有虎粗重压抑的喘息和伤口灼烧般的剧痛,提醒着自己还活着。劣质金疮药带来的短暂麻痹过去后,左肩胛骨处被烙铁烫出的焦黑伤口,如同被无数毒蚁啃噬,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冷汗浸透了他身上那件不知从哪里扒下来的、散发着霉腐味的囚服。但肉体的痛苦,远不及精神上的煎熬。皇帝的索画,看似一线生机,实则是悬在头顶的利刃,随时可能落下。 而严党,绝不会坐视他画出这幅画,更不会让他活着走出这阴森恐怖的诏狱。 时间在黑暗和剧痛中缓慢流逝,每一刻都如同一年。唐伯虎强迫自己冷静,集中残存的精神力,在脑海中反复勾勒《桃花人面图》的轮廓。 他不能画真正的徐小姐,那会触动徐员外和对穿肠的神经,引来更疯狂的报复。 他也不能画秋香,那会暴露血书的秘密。他必须画一个意象,一个能承载他所有悲愤,控诉和指向真相的意象。一个能引起皇帝的兴趣,又能让严党暂时无法发难的意象。 他想起了李寡妇临死前,塞给他血书的那一刻,复杂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酷似桃花的哀怨。他想起了秋香在华府回廊下,那惊鸿一瞥中深藏的、与徐员外如出一辙的倔强。 一个模糊而大胆的构思,逐渐清晰:他要画一个“非人面”的桃花。画中人,眉眼间要有桃花的娇媚,却又带着秋香的哀愁和李寡妇的决绝。 至于背景,就用那夜山神庙外,被血染透的、在风雨中凋零的残桃。他要将“人面已非人面,桃花不是桃花”的绝望与荒诞,用最凄艳的笔墨呈现出来。更重要的是,他要在画中用极其隐晦的笔法,融入血书的关键信息。 第三天傍晚,当牢门再次被打开时,来的不是送饭的狱卒,而是面色阴沉如水的赵全,和他身后捧着文房四宝,以及颜料画案的小太监。 “唐伯虎,你的造化到了。”赵全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高公公‘寻’来了你要的东西。”他挥挥手,一个小太监上前,将一个锦缎小包扔在唐伯虎面前的地上。 唐伯虎的心,猛地一跳。 他挣扎着坐起,颤抖着手解开锦包。里面,赫然是一方折叠整齐的、半旧的桃红色丝帕。丝帕的一角,用极细的银线绣着一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桃花,旁边还绣着一个娟秀的“徐”字。 这正是当年徐小姐随身之物,这方丝帕,竟然真的被找到了。 睹物思人,巨大的悲恸和荒谬感瞬间攫住了唐伯虎。 这方承载着虚假情缘和巨大阴谋的丝帕,如今却成了他换取一线生机的道具。他紧紧攥着丝帕,冰凉的丝绸触感,却如同毒蛇的冰冷皮肤。 他抬起头,看向赵全,说道:“画案置于窗下,需天光……”。 赵全冷冷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什么破绽,最终不耐烦地挥挥手:“照他说的做,高公公在外候着,你只有一夜时间。画不出,或者画得皇上不满意……” 他没说下去,但那冰冷的杀意已不言而喻。 画案,被安置在石室唯一那扇巴掌大的铁窗下。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最后一点惨淡的余晖,如同垂死之人的脆弱目光,吝啬地透过铁窗栏杆,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几道狭长扭曲的光斑。 懂事的小太监磨好了墨,调好了上品颜料,将一张上好的宣纸铺在案上,便垂手退到一旁,目光呆滞,如同没有生命的木偶。 唐伯虎被搀扶着,艰难地挪到画案前。每动一下,左肩都传来钻心的剧痛,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痛苦,将全部心神沉入眼前的宣纸之中。 他拿起笔,蘸饱了墨,手因为虚弱和剧痛而微微颤抖。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是山神庙外,风雨中,李寡妇倒在血泊中,身下那朵被血染得凄厉无比的“桃花”。 是徐祯卿苍白而执拗的脸,更是严世蕃那如同毒蛇般残忍的眼神。 笔落纸端! 他下笔如刀,泼墨如血。 他没有按照传统的仕女画法,没有细腻的勾勒开脸。大片的、浓烈得化不开的胭脂红与赭石色在纸上疯狂地铺陈、晕染、碰撞。那不再是娇艳的桃花,而是被狂风暴雨蹂躏、被鲜血浸透的残红,而是燃烧的火焰,是泣血的控诉。 在这片触目惊心的血色背景中央,他凝聚心神,笔锋陡转,变得极其细腻、精准、甚至带着一种神经质的颤抖。他用淡墨混合着极细的赭石,勾勒出一个女子的侧影轮廓。 那轮廓,依稀有着徐小姐的娇小玲珑,但眉宇间,他刻意强化了眉峰的转折和眼尾的上挑。那是秋香在华府低眉顺眼时,偶尔抬眼间流露出的与徐员外神似的倔强。而嘴唇的线条,他画得异常单薄、紧抿,甚至带着一丝李寡妇临死前的决绝和嘲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最关键的是面容。他没有画具体的五官,而是在本该是面孔的位置,用极淡的、近乎透明的墨色,晕染出一片朦胧的雾气。雾气中隐约可见扭曲的线条,如同破碎的镜面,映照不出完整的容颜。 真正点睛之笔,是他用笔尖,蘸取了一点点自己肩头伤口渗出的尚未干涸的鲜血,极其小心、极其隐晦地,点染在那片朦胧“面孔”的眉心位置。留下一个肉眼几乎难以察觉、却又带着生命温度的暗红小点,这是他对“血书”的呼应,是无声的呐喊。 在画幅右下角,那片血色残桃的枝干缝隙,他用枯笔焦墨,以极其微小的字体,题上了那句浸透血泪的诗:“人面已非人面,桃花不是桃花。”落款:吴门罪人唐寅泣血于诏狱。 最后一笔落下时,唐伯虎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落在画案上。他脸色惨白如白纸,身体晃了晃,全靠扶着画案才没有倒下。 汗水浸透了他的囚服,左肩的伤口因过度用力而再次崩裂,鲜血汩汩渗出,染红了半边衣衫。他死死盯着眼前这幅画。凄厉、诡异、充满绝望的张力,却又在极致的痛苦中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扭曲的美。 那朦胧的“非人面”,眉心一点若有若无的暗红,如同一个无声的诅咒和谜题。 “画好了?”高公公不知何时已站在了牢门口,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审视。 赵全抢先一步上前,目光如刀,死死扫过画作。那浓烈的血色、扭曲的人形、朦胧的面孔,让他眉头紧锁,本能地感到不适和一种说不出的威胁感。 他冷哼一声:“装神弄鬼,此等画作,焉能入圣目?” 高公公却踱步上前,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着画作。他不懂画,但宫中多年,见识过无数珍宝。这幅画扑面而来的惨烈气息和那种绝望的张力,让他心头微震。 尤其是那朦胧的“人面”和题诗,透着一股奇异的、引人探究的意味。他隐约觉得,这种“残缺”和“神秘”,或许正对了那位沉迷修道、喜好玄虚的嘉靖皇帝的胃口。 “杂家虽不懂画,但此画……自有其不凡之处。”高公公缓缓开口,目光从画作移到摇摇欲坠的唐寅身上。 “唐解元辛苦了。来人,将画仔细收起,即刻送入宫中,呈献御览。至于解元公……”他顿了顿,“暂且好生将养着,待皇上御览之后,自有圣裁。” 唐伯虎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赌对了第一步。他虚弱地朝着高公公点了点头,任由狱卒将他重新拖回角落的草堆上。巨大的疲惫和伤痛瞬间将他吞噬,他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画在深宫中掀起了怎样的波澜。只知道在两天后,当他从高烧和剧痛的折磨中勉强恢复一丝意识时,高公公再次出现在牢房,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极为复杂的表情。 “唐解元,你的造化,来了,也去了。”高公公尖细的声音在石室中回荡,“皇上御览了你的《桃花人面图》,龙颜……不悦。” “皇上言道,”高公公模仿着嘉靖皇帝那特有的、带着倦怠和阴郁的语调,“‘此画鬼气森森,戾气冲天,非祥瑞之兆。唐寅此人,狂悖怨望,心术不正。然其画技……尚有可取。着令逐出京都,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 流放三千里!遇恶不赦!这几乎等同于判了唐伯虎生命的死刑和肉体的慢性消亡。严嵩父子,终究还是通过皇帝的口,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唐伯虎闭上眼,巨大的失望和悲凉席卷而来。那幅寄托了他全部血泪和希望的血画,终究未能撼动那九重宫阙的昏聩。 “不过嘛……”高公公的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皇上也说了,‘此画虽戾,然其中一点灵犀血痕,倒暗合朕近日所参详之《血符经》……’所以,画,皇上留下了。至于你……”。 他挥了挥手,“赵千户,皇上有旨,即刻押送唐伯虎出京。流徙岭南,不得延误。” “卑职遵旨!”赵全脸上终于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狞笑。流放岭南?瘴疠之地,押送路上有的是机会让这狂徒“意外”身亡。他大手一挥:“来人,给他戴上重枷。押上囚车,即刻启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喜欢众生芸:王者浴血请大家收藏:()众生芸:王者浴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章 桃花雨(玖) 第四十六章:桃花雨(玖) Part Nine:孤舟夜遁浪吞声,柳暗花明又一村 书接上回! 天气阴沉,寒风凛冽。 沉重的木枷套上脖颈,冰冷的铁链锁住手脚。 唐伯虎如同待宰的牲口,被粗暴地拖出诏狱,塞进了一辆四面透风、肮脏不堪的囚车。车轮滚动,碾过京都繁华的街道。路人指指点点,或好奇,或麻木,或带着鄙夷。 唐伯虎透过木栅,最后望了一眼那巍峨森严的宫墙,眼中已无悲无喜,只剩下死寂的灰烬以及一丝深藏的不甘。血书……秋香……真相……难道就要这样被彻底埋葬了吗? 囚车在数十名凶神恶煞的官差押解下,吱吱呀呀地驶出京都城门,沿着官道南下。 唐伯虎戴着沉重的枷锁,蜷缩在冰冷的囚车角落,伤口在颠簸中不断撕裂,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他像一具行尸走肉,等待着严党安排的“意外”降临。 行至第三日黄昏,队伍抵达运河边一处名为“黑水渡”的荒僻码头。寒风卷起浑浊的河水,拍打着破旧的栈桥,码头上停泊着几艘破旧的漕船和渔船。 按照计划,他们将在此换乘漕船,沿运河南下。 赵全指挥着官差将囚车停在渡口旁一间废弃的茶棚边,留下两人看守唐伯虎,其余人则去安排船只和食宿。寒风呼啸,吹得破败的茶棚呜呜作响。看守的官差缩着脖子,咒骂着鬼天气,对囚车里半死不活的唐伯虎更是懒得看一眼。 就在这时! “哗啦——!” “砰!砰!” 两声巨大的水响几乎同时从码头方向传来,紧接着是人群惊恐的尖叫和骚乱。 “船沉了!船沉了!” “快救人啊!赵头儿的船撞礁了!” 看守唐伯虎的两个官差闻声大惊,下意识地伸长了脖子向码头方向张望。 就在他们分神的刹那。 两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茶棚后方的芦苇丛中暴起。一人手持短棍,快如闪电,狠狠砸向左侧官差的后颈。另一人则如狸猫般扑向右侧官差,手中寒光一闪,一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对方的心窝。 动作干净利落,无声无息。 两个官差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地瘫倒在地。 囚车里的唐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挣扎着抬起头,只见那两个黑影迅速解决掉官差,其中一人冲到囚车前,举起手中一把沉重的、锈迹斑斑的船工斧。 “铛!铛!铛!”几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坚固的囚车木栅被硬生生劈开一个大洞。 “老唐,快出来!”一个熟悉得让唐寅几乎落泪的、刻意压低的粗豪嗓音响起。 是祝枝山,竟然是祝枝山! 另一人也扯下蒙面的黑布,露出一张清瘦、憔悴却眼神坚定的脸——文征明。 “伯虎!快走!”文征明的声音急促而嘶哑。 巨大的惊喜和劫后余生的激动,冲击着唐伯虎。 他来不及多想,用尽全身力气,从劈开的木栅缺口处,拼命钻了出去。祝枝山立刻用短匕首割断他身上的绳索,又用斧背狠狠砸了几下,将那沉重的木枷砸开一道裂缝,勉强卸下。 “你们……怎么……”唐伯虎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话。 “此地不宜久留,上船再说!”说话间,祝枝山一把架起虚弱的唐伯虎文征明警惕地环顾四周。码头上依旧一片混乱,赵全他们的船似乎真的出了事故,吸引了大部分注意。 三人迅速冲向码头边一艘不起眼的、挂着破烂渔网的小渔船。船上一个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的老渔夫早已解开缆绳,见三人跳上船,立刻奋力撑开船篙。 小船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滑入浑浊湍急的运河主航道,借着昏暗的天色和岸边芦苇的掩护,逆流向北疾驰。 直到小船驶离渡口很远一段距离,码头的喧嚣彻底消失在身后的暮霭中,三人才稍稍松了口气。唐伯虎瘫坐在狭小的船舱里,看着眼前两个同样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却眼神明亮的兄弟,恍如隔世。 “枝山,征明,你们…你们没事,太好了!”唐伯虎激动地抓住两人的手,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呸!差点就交代在那破庙了!”祝枝山扯开衣襟,露出胸前一道狰狞的刀疤,心有余悸,“那帮龟孙子下手真黑,要不是俺老祝皮糙肉厚,文老弟又机灵,趁乱钻了狗洞……再加上那李寡妇……” 提到李寡妇,他声音低沉下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是她扑上来咬了那狗腿子一口,俺才捡了条命……后来俺和文老弟……只捡到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一枚沾着泥污和暗褐色血渍的、粗糙的桃木簪,递给唐伯虎。 唐伯虎颤抖着接过那枚木簪,眼前仿佛又看到那个桃红色的身影扑向刀锋……他紧紧攥住簪子,如同攥住一把烧红的炭。 “我们躲在山里养了几天伤,打听到你被押往京都的消息,就一路追了过来。”文征明的声音依旧虚弱,带着咳嗽,“路上听说你被下了诏狱,又打听到你被流放,要在此渡河……枝山兄就想了这个法子,买通这老船工,又花钱雇人凿沉了赵全他们的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嘿嘿,俺老祝别的本事没有,江湖上的歪门邪道的兄弟,还认识几个!”祝枝山咧嘴一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对了,伯虎!徐老弟……那血书……”文征明急切地问道。 唐伯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将诏狱中的遭遇、皇帝的索画、流放的旨意,以及最重要的关于血书的内容和李寡妇临死前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二人。 “真桃花是秋香?!假桃花是佃户女?!对穿肠调包?!” 祝枝山听得目瞪口呆,一拳砸在船板上,“他奶奶的,真是好毒的计。原来十年前,咱们就被当猴耍了。徐祯卿兄弟查的,肯定就是这事,所以被严嵩那老狗灭口!” 文征明脸色苍白,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悲愤:“严党……只手遮天的严党,竟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伯虎,你那幅画……最后如何了?” “画被皇上留下了,说我‘狂悖怨望’,流放三千里。”唐伯虎苦涩地摇摇头,“血书的秘密……我只来得及用我自己的血,在画中人的眉心点了一点暗红,还有那题的诗……不知……能否……能被有心人察觉……”他心中毫无把握。 “流放是假,路上灭口是真。”祝枝山咬牙切齿,“赵全那狗贼绝不会放过你,咱们现在去哪?” “血书最后说,”唐伯虎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关于这‘钥……皇……’我思来想去,这‘皇’字指的绝非皇宫,而是……皇陵。定是前朝废弃的、位于金陵附近的‘孝陵卫’旧皇陵。” “如今那里荒废已久,地形复杂,常是江湖亡命徒藏身之所。秋香极有可能就藏在那里,她是钥匙,她知道全部真相。找到她,才能解开所有谜团,为徐祯卿兄弟报仇雪恨。” “金陵?皇陵?”文征明沉吟道,“确是险地,但也可能是唯一生路。严党势力在京都和江南根深蒂固,唯有那等龙蛇混杂、官府鞭长莫及的荒废之地,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好,就去金陵皇陵!”祝枝山一拍大腿,“管他龙潭虎穴,闯他娘的。老子倒要看看,那对穿肠和严嵩老狗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老船家,往金陵方向,出发。” 老渔夫默不作声,熟练地扳动船舵。小船在湍急的河水中灵巧地转向,船头劈开浑浊的浪花。河风凛冽,吹动着三人褴褛的衣衫,也吹动着他们胸中那复仇与真相的火焰,在黑暗中倔强地燃烧。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喜欢众生芸:王者浴血请大家收藏:()众生芸:王者浴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章 桃花雨(拾) 第四十七章:桃花雨(拾) Part Ten:荒冢孤灯照前尘 刀光剑影燃旧恨 书接上回! 小船如同一片枯叶,在夜色的掩护下,沿着纵横交错的河网水道穿行,悄无声息地向金陵方向漂流。 船舱内,气氛凝重。老渔夫沉默地掌着舵,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礁石。唐伯虎、祝枝山、文征明三人围坐在一盏如豆的昏黄油灯旁,借着微弱的光亮,处理着彼此身上新旧交叠的伤口。 祝枝山胸前那道刀疤虽已结痂,但一路奔波,边缘处又有些个开裂,渗出一些血丝。他咬着牙,用烧酒胡乱冲洗了一下,撕下衣襟里相对干净的布条紧紧缠住。 “他奶奶的,等老子抓住对穿肠那老狗,非把他全身骨头一寸寸捏碎不可!”他低声咒骂着。 文征明的情况更糟。破庙突围时受的伤尚未痊愈,连日逃亡、担惊受怕,加上本就体弱,此刻发着低烧,咳嗽不止,脸色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蜡黄。 唐伯虎帮他重新上药包扎了手臂上一道较深的划伤,忧心忡忡地说道:“征明,你这身子……” “无妨……咳咳……还撑得住。”文征明摆了摆手,强忍着咳嗽说道,眼中却是一片坚毅,“真相就在眼前……徐老弟的血,可不能白流……李三娘……也不能白死……咳咳……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要揪出幕后真凶。” 唐伯虎看着两位生死相随的兄弟,心中暖流不由地涌动,却也愈发地沉甸起来。他肩头的烙伤依旧还有灼痛,诏狱的折磨差点耗尽了他的元气。 但怀揣着那枚染血的桃木簪和血书的秘密,以及对事件真相的渴望,支撑着他没有倒下。他将血书的内容和自己的推断,再次详细地分析给二人听。 “如果,秋香是钥匙的话……那她必然掌握着对穿肠当年调包婴儿、构陷伯虎、甚至与严党勾结的铁证。‘钥……皇……’指向废皇陵,那里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也便于藏匿。” “眼下,严党的人马,包括对穿肠,很可能也在搜寻她。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前面。”唐伯虎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小船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然停靠在金陵城外一处荒僻无人的野渡。祝枝山将身上仅剩的一点碎银子交给老渔夫,三人如同三道融入夜色的幽灵,避开官道,专挑荒僻小径,向着城西那片被当地人视为禁地的、前朝废弃的皇陵区潜行。 越靠近皇陵,景象越是荒凉破败。高大的石牌坊倾颓断裂,精美的石像生不知何时起倒伏在荒草丛中,断头残臂,诉说着岁月的无情和王朝的兴替。 巨大的陵寝封土,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巨兽,匍匐在昏暗的天幕之下下。参天的古木枝桠虬结,在夜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草木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阴森死寂。 “这鬼地方……”祝枝山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同时,紧了紧手中的短刀,这把短刀可是半路上从一个地痞身上“借”来的。文征明拄着一根树枝,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唐伯虎则凭借着当年游历的模糊记忆和对风水堪舆的一知半解,努力辨认着方向。血书最后残缺的线索,指向“玄宫”——通常指地宫的核心墓室所在。 按照唐伯虎的推断,三人绕过几座规模较小的陪葬墓,向着主陵区深处那座最高大、也最破败的封土堆摸去。 残月偶尔从厚重的云层缝隙中透出一点惨淡的光,勾勒出残破的殿宇基座和倒塌的神道碑。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唐伯虎猛地停下了脚步,伏低了身体。 “快看……有火光。”他压低声音,指向封土堆侧面一处坍塌的偏殿废墟方向。 祝枝山和文征明立刻屏息凝神望去。 果然,在断壁残垣的深处,隐约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摇曳不定的火光,在这死寂的荒冢间,显得格外诡异。 “大家小心,可能是严党的爪牙,也可能是……秋香。”唐伯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分散开,借助残碑断墙的阴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向那火光处包抄过去。 靠近了,能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声响。似乎有人在低声说话,还有……压抑的啜泣声。 祝枝山打了个手势,示意唐伯虎和文征明从侧面迂回,自己则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猛地从一处断墙后跃出,向着火光来源处冲过去,同时暴喝一声:“什么人!” 火光来源处,是一间利用倒塌殿宇角落,勉强支撑起来的狭小空间。角落里点着一盏破旧的油灯,火苗微弱。一个衣衫破旧、头发蓬乱、身形单薄的女子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里,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破布包裹,正惊恐地抬起头。 油灯昏黄的光线映照在她苍白憔悴、沾满污垢的脸上,虽然饱经风霜,但那眉眼轮廓,赫然正是当年华府的小丫鬟,唐伯虎曾经的妻子——秋香。 而在她身前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绸衫、面皮焦黄、留着两撇老鼠须、眼神阴鸷闪烁的中年男子。他手里拿着一柄短柄小刀,正对着秋香,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此人,唐伯虎和祝枝山一眼就认了出来,即便是化成了灰也认识的,当年苏州官场第一毒士,一切阴谋的始作俑者——对穿肠。 “秋香?对穿肠!”唐伯虎和随后冲进来的文征明,同时惊呼出声来。 显然,对穿肠也没料到会在此地突然遇到唐伯虎三人,先是陡然一惊,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和慌乱之色,但很快就被阴狠的话语所取代: “唐伯虎,祝枝山,文征明,好,好得很……今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正好送你们一起上路,省得老夫再费手脚去苏州找你们,”说罢他手中的短刀指向秋香,“贱婢,把东西交出来,否则,先在你脸上划几刀。”。 秋香看到唐伯虎的瞬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复杂难言的光芒,有恐惧,有愧疚,有久别重逢的酸楚,但更多的是深沉的绝望。她死死抱着怀里的包裹,拼命摇头,泪水无声滑落。 “狗贼,休要伤她!”祝枝山怒吼一声,就要扑上。 “别过来!”对穿肠厉喝,刀尖紧紧抵住秋香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痕,“再动一下,我立刻宰了她。你们不是想知道真相吗?老夫告诉你们。” “没错,当年徐家小姐夭折。是我,怕徐员外失势牵连于我,找了个同日生产的佃户女儿调包顶替。那假桃花,是我控制徐员外的棋子。” “唐伯虎,你当年科场舞弊案,也是我一手策划,就是要借徐员外的手除掉你这个碍事的狂徒,没想到你命大。至于徐祯卿……哼,他不自量力,在京都查探旧事,触怒了严阁老,死有余辜。”。 他狞笑着,像一条吐信的毒蛇,“秋香这贱婢,才是徐员外的亲生女儿。她知道得太多了,还偷走了当年调包的证据和徐员外留给她认亲的信物。今天,你们和她,一个也别想活。” 真相,血淋淋的真相,如同惊雷般在唐寅三人耳边炸响。十年冤屈,兄弟血仇,竟都源于眼前这个卑鄙小人的阴谋。众人的怒火,瞬间焚尽了理智! “我杀了你!”祝枝山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挥刀扑上。 对穿肠眼中凶光一闪,手腕用力,就要将短刀刺入秋香的咽喉。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喜欢众生芸:王者浴血请大家收藏:()众生芸:王者浴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8章 桃花雨(拾壹) 第四十八章:桃花雨(拾壹) Part Eleven:血溅玄宫终迷幻 如今话本记前章 书接上回! “咻——!” 一支短小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袖箭,如同毒蛇般从唐伯虎身后文征明的手中激射而出。 快! 准! 狠! 文征明一直隐忍不发,此刻终于抓住了对穿肠分神的瞬间。 “噗!”袖箭精准地没入了对穿肠持刀的右手手腕。 “啊……”对穿肠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短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机会来了。 祝枝山已然飞身,扑到了对穿肠,势大力沉的一拳狠狠砸在对穿肠的太阳穴上。对穿肠眼前一黑,哼都没哼一声,两腿一蹬,就这样昏死了过去。 “秋香!”唐伯虎抢步上前,一把扶住浑身瘫软、几乎虚脱的秋香。 秋香泪如雨下,看着唐寅,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是颤抖着将怀中的破布包裹塞给唐伯虎。 唐伯虎打开包裹,里面是几封泛黄的信笺和一方刻有“徐”字的小小玉佩,这些正是徐员外的家传之物,以及当年系在真桃花襁褓上的信物。 铁证如山。 就在这时。 “砰!砰!砰!”废弃殿宇的入口处,突然传来几声火铳暴躁的巨响。纷飞的木屑散去,紧接着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里面的人听着,锦衣卫办案,快快出来,束手就擒……”是赵全那阴魂不散的声音,他竟然带着大队人马追踪到了这里。 “他娘的,阴魂不散的家伙”祝枝山抄起对穿肠掉落的短刀,又捡起一根粗木棍,堵在门口,“老唐,带秋香和证据走。文老弟,跟我断后。” “不行,一起走。”唐伯虎急道。 “快走……”文征明剧烈咳嗽着,脸色惨白如纸,却异常坚定地站到了祝枝山身边,手中紧握着袖箭的机括,“证据……和真相……最重要,走啊……” 火光下,赵全狰狞的面孔和锦衣卫明晃晃的刀锋,已经出现在门口。 唐伯虎看着挡在身前、决意赴死的两位兄弟,又看了一眼怀中瑟瑟发抖、握着玉佩的秋香,还有地上那包足以扳倒严党的铁证……巨大的悲痛和决绝瞬间攫住了他。他知道,这是唯一的生路。 “好兄弟,保重!……”唐伯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泪水模糊了双眼。他不再犹豫,一把拉起秋香,撞开侧面一扇早已腐朽不堪的窗户,抱着她滚了出去。 身后,瞬间爆发出激烈的厮杀声、怒吼声和火铳的轰鸣。祝枝山如同疯虎般的咆哮和文征明压抑的咳嗽声,交织在一起,随着呼啸的风,越来越远…… 唐伯虎拉着秋香,在黑暗的陵区亡命狂奔。身后是紧追不舍的锦衣卫呼喝声和火把的光芒。秋香身体虚弱,跑得跌跌撞撞。唐伯虎的肩伤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身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他们慌不择路,竟被追兵逼入了一处断崖。前方是深不见底、雾气弥漫的深渊。后方,是赵全带着数十名锦衣卫,举着明晃晃的刀枪和火铳,狞笑着逼了上来。 “唐伯虎,看你这次往哪里逃。”赵全得意地大笑。 绝境,真正的绝境。 唐伯虎紧紧搂住瑟瑟发抖的秋香,看着怀中那包浸染了无数血泪的铁证,又望向身后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他仿佛看到祝枝山浴血搏杀的身影,听到文征明那撕心裂肺的咳嗽…… 不能,绝不能让兄弟的血白流。绝不能让这铁证落入严党之手。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猛地转头,死死盯着赵全,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惨烈、却又带着无尽嘲讽的笑容:“赵全!严嵩!你们想要的证据和我们的命,都在这里。”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包证物,狠狠抛向断崖之下漆黑的深渊。 同时用只有秋香能听到的声音,急促地说道:“快……抱紧我,闭上眼,跳。”。 在赵全和锦衣卫们惊愕的目光中,唐伯虎紧紧抱着秋香,如同扑火的飞蛾,毅然决然地,向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纵身跃下。 风声在耳边凄厉呼啸,失重的感觉瞬间攫住全身。 急速下坠中,唐伯虎最后看到的,是崖顶赵全气急败坏、扭曲变形的脸,还有那映照着火光、如同巨兽獠牙般的断崖边缘。怀中,秋香温热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带着无尽的恐惧和一丝奇异的依赖。深不见底的黑暗,如同巨口,瞬间将他们彻底吞噬。 下落……无休止的下落…… 意识在冰冷的气流和巨大的冲击中迅速模糊、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噗通——!”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刺骨的冰冷。他们两人坠入了深渊底部一条汹涌奔腾的地下暗河之中,巨大的冲击力让唐伯虎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 三个月后,江南,吴县。 文征明拖着一条残腿拄着拐杖,回到了他那间被官府查封、又被朋友暗中赎回的蜗居。那夜搏命,他的腿被锦衣卫的火铳所伤,幸有家人花重金打点,虽被革除功名,但保住了性命。 他形容枯槁,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空。他想起了好友祝枝山,那位豪气干云的六指才子,却没有那么好命,躯壳永远留在了那座荒废的皇陵,用生命践行了兄弟义气。 而唐伯虎和秋香,则如同人间蒸发,再无音讯。 文征明默默整理着散落一地的书籍和画卷。在一堆被老鼠啃噬的废纸中,他无意间翻出了一幅蒙尘的旧作。正是当年他未敢送出的那幅《红杏出墙图》。图画上,唐伯虎翻墙的屁股被他画得圆润而夸张,祝枝山搂着翠香楼的姑娘,在桃花树下开心的哈哈大笑。 文征明的手指颤抖着拂过画面,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他展开画卷,在背面空白的宣纸上,用颤抖的、枯涩的笔触,饱蘸浓墨,写下四个沉重如血的大字: “桃花无痕。” 搁笔,窗外暮色四合,寒鸦哀鸣。 江南的桃花,又快要开了。 只是那灼灼其华之下,埋葬了多少风流与冤魂,无人知晓。 唯有那幅留在深宫大内、浸透了血泪的《桃花人面图》,眉间一点暗红,如同一个永恒的谜题和无声的控诉,在历史的尘埃中,沉默地等待着被解读的那一天。 而真相,或许已随那深渊暗河的冰冷激流,永远沉埋。(剧终) 喜欢众生芸:王者浴血请大家收藏:()众生芸:王者浴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