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爱之车祸后,我的畏畏失忆了》 第1章 车祸失忆 池骋觉得,他和吴所畏在一起的这两年,就像驯服了一头浑身是刺却又无比依恋他的小豹子。 日子过得鸡飞狗跳,却也甜得齁人。 吴所畏从当初那个战战兢兢想报复他的穷小子,变成了现在敢骑在他脖子上作威作福的“池家小祖宗”,抠门精明的本性没变,只是那份依赖和爱意,早已深入骨髓。 直到那场该死的车祸。 刺耳的刹车声、翻滚的世界、瞬间的剧痛和黑暗……吴所畏被推出手术室时,医生的话像冰锥扎进池骋的心脏: “命保住了,但脑部遭受重创,造成了严重的逆行性遗忘……他可能……不记得最近几年的事了。” ———— 几天后,VIP病房。 吴所畏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眼神茫然又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英俊、气场迫人,却红着眼眶死死盯着他的男人。 这男人长得真他妈帅,但眼神怎么像要吃人? 还有他旁边那个穿白大褂、一脸担忧的医生(姜小帅),以及靠在门口、表情玩味、一看就不好惹的另一个男人(郭城宇)……这都谁啊? “你……你们是谁?” 吴所畏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浓的戒备。 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两年前,那个被拜金女友抛弃,恨透了那个叫池骋的“京城第一炮”,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逆袭”的阶段。 奇怪,好像还少了点什么? 他记得有人帮他来着,是谁呢,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呢? 池骋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了一把,疼得他几乎窒息。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尽量放柔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畏畏,是我,池骋。” “池骋?!” 吴所畏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像见了鬼。 那个抢了他女朋友、高高在上、他做梦都想弄死的混蛋池骋?! 他怎么在这里? 还一副……很关心自己的样子? 阴谋!绝对是阴谋! “你……你想干什么?” 吴所畏猛地往后缩,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我警告你!别以为我现在这样就能任你宰割!我……我早晚要弄死你!” 他下意识地吼出了记忆深处最刻骨的“誓言”。 池骋:“……” 姜小帅:“噗——” 他赶紧捂住嘴,但肩膀抖得厉害。 这场景……太地狱了,也太他妈好笑了! 失忆的吴所畏,完美复刻了当初对池骋的“杀意”。 靠在门口的郭城宇直接笑出了声,幸灾乐祸地吹了个口哨: “哟,池骋,听见没?你家小祖宗又要‘弄死’你了。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啊!” 池骋一个眼刀飞过去,郭城宇耸耸肩,闭嘴了,但脸上的笑意收不住。 池骋转回头,看着床上那个像炸毛小兽一样的吴所畏,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耐着性子解释:“畏畏,你冷静点。我们……我们现在不是敌人。我们……是爱人。”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他习惯了吴所畏的依赖和亲昵,突然面对这全然的陌生和敌意,比剜心还痛。 “爱人?!” 吴所畏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放屁!你抢了我女朋友!我恨死你了!跟你爱人?除非我脑子被驴踢了!” 他愤愤地指着自己的脑袋,“哦,现在可能真被撞坏了……但这不代表我会信你的鬼话!” 姜小帅实在忍不住了,一边憋笑一边打圆场: “咳咳,吴所畏同学,冷静,冷静!你确实撞到头了,记忆出了点问题。 池骋没骗你,你们俩……嗯,在一起挺久了,感情……挺‘深厚’的。” 他斟酌着用词,想到这俩人平时的腻歪劲儿,再看看现在这剑拔弩张的样子,感觉快要笑抽筋。 “不可能!”吴所畏斩钉截铁,“我品味没那么差!而且他一看就不是好人!” 他狐疑地打量着池骋,试图找出他撒谎的破绽。 池骋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品味差? 他不是好人? 当初是谁先死乞白赖“勾引”他的?! 他黑着脸,直接掏出手机,翻出相册——里面全是这两年他和吴所畏的合影: 在游乐场,吴所畏一脸嫌弃却被他强行搂着坐旋转木马; 在家里,吴所畏窝在他怀里睡得口水直流; 在厨房,吴所畏偷吃他做的菜被抓包……每一张都透着亲昵和爱意。 “你自己看!” 池骋把手机怼到吴所畏眼前。 吴所畏眯着眼,一张张看过去,越看眼睛瞪得越大,嘴巴也张成了O型。 照片里的人确实是他,笑得傻乎乎或者一脸嫌弃,但无一例外都和那个“混蛋池骋”贴得极近,姿势暧昧! 尤其是那张他主动亲池骋脸颊的照片……吴所畏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核弹级别的冲击! “这……这绝对是P的!或者你胁迫我的!” 他还在垂死挣扎,但语气已经弱了很多,眼神里充满了混乱和自我怀疑。 难道……他脑子真的坏得这么彻底? 连性取向和仇敌关系都颠倒了? “P图胁迫?” 池骋气笑了,他俯身,逼近吴所畏,强大的压迫感让吴所畏瞬间僵住, “要不要我现在就‘胁迫’你一下,帮你回忆回忆?” 他的眼神危险又带着一丝熟悉的炙热。 吴所畏吓得往后一仰:“你……你别过来!姜医生!救命!有人耍流氓!” 他惊恐地看向姜小帅。 姜小帅扶额:“那个……池骋,冷静!他现在是病人!” 他赶紧上前隔开两人,心里疯狂吐槽:这失忆戏码也太刺激了! 郭城宇看热闹不嫌事大,火上浇油: “池骋,你这‘爱人’现在看你就跟看流氓似的,啧啧,地位一落千丈啊。 要不你学学我?当年追小帅,我可是……” “你闭嘴!”姜小帅和池骋异口同声地吼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池骋体会到了什么叫“地狱级”的追夫火葬场。 失忆的吴所畏,固执地认为自己是被池骋“迷惑”或者“胁迫”了,对池骋严防死守。 池骋给他喂饭,他怀疑下毒; 池骋想帮他擦身,他尖叫“非礼”; 池骋想靠近一点说话,他立刻抄起枕头自卫。 第2章 弄死池骋 嘴里还时不时念叨着“早晚弄死你”、“等老子好了就跟你算账”之类的“豪言壮语”。 池骋被气得肝疼,却又心疼得要命。 他堂堂池家大少,何曾受过这种憋屈? 可看着吴所畏茫然又倔强的眼神,所有的火气都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只能像个笨拙的新手,小心翼翼地重新靠近,试图用行动证明自己。 姜小帅成了吴所畏暂时的“保护神”兼“八卦中转站”。 吴所畏只信任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医生,缠着他问东问西: “姜医生,我真的跟他好了两年?我图他什么啊?图他有钱?图他长得帅?不对啊,我以前明明恨他恨得要死!” 姜小帅一边给他换药,一边忍着笑:“图什么?大概……图他……嗯,器大活好?” 看着吴所畏瞬间涨红的脸和目瞪口呆的表情,姜小帅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开玩笑开玩笑!图他对你好呗!把你当眼珠子似的疼。” 郭城宇则成了池骋的“专属吐槽垃圾桶”,时不时晃悠过来,欣赏池骋的窘境,再精准补刀: “啧,池骋,你这‘京城第一炮’的名头不好使了啊?瞧你媳妇儿那眼神,看你就跟看阶级敌人似的。” “哎,你说他要是永远想不起来,你这‘老婆’是不是就飞了?要不考虑考虑换一个?我看那个新来的小护士……” “滚!”池骋通常只有一个字的回应,外加一个想杀人的眼神。 ———— 啼笑皆非的高潮发生在出院回家后。 吴所畏虽然出院了,但记忆依旧没恢复,对“家”充满了陌生感。 池骋为了让他安心,特意把他带到书房,指着角落一个巨大的恒温箱:“看,这是你养的,你以前可宝贝它们了。” 箱子里,几条花纹斑斓、体型不小的宠物蛇正慵懒地爬行着。 “啊——!!!” 吴所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动作迅速的一下地躲到池骋身后,死死揪住他的衣服,假装淡定的说道, “蛇!有蛇!池骋!快弄走!弄死它们!” 他完全忘了自己“要弄死池骋”的宏愿,此刻只觉得这个“家”太可怕了! 他怎么会养这种恐怖的东西?! 池骋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弄得一愣,随即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隐秘的欣喜涌上心头。 失忆后的吴所畏,第一次主动抱他,竟然是因为怕蛇? 他强忍着笑意,故意板着脸:“弄死?不行,这是你‘儿子们’,你以前天天抱着它们睡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吴所畏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脸都吓白了,“我脑子坏掉之前也不可能这么重口味!你快把它们处理掉!不然……不然我就离家出走!” 他语无伦次地威胁着,身体却诚实地紧紧贴着池骋的后背,寻求庇护。 池骋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温度和颤抖,心底一片柔软。 他转过身,轻轻地把吓坏了的吴所畏搂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低沉带着诱哄:“好,好,听你的,明天就让人把它们送到郊区别墅去养,不吓你了。” 他趁机收紧手臂,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失而复得的亲近。 吴所畏僵在池骋怀里,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熟悉又陌生的冷冽气息。 这个怀抱……意外地让他感到一丝安心? 他混乱地想:难道自己以前真的……很喜欢被他抱着?这个认知让他更加混乱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姜小帅和郭城宇拎着果篮“探病”来了。 一进门,就看到池骋抱着“瑟瑟发抖”的吴所畏站在蛇箱前,画面诡异又和谐。 “哟,这干嘛呢?重温定情信物?”郭城宇挑眉。 吴所畏像看到救星,一把推开池骋(虽然没推动),冲到姜小帅身边:“姜医生!你看!他家里养蛇!太可怕了!” 姜小帅看看蛇,又看看一脸无奈又带着点宠溺的池骋,再看看惊魂未定的吴所畏,恍然大悟,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吴所畏!你也有今天!你忘了当初是谁死乞白赖非要养,还非说它们跟你一样‘野性难驯’跟池骋是绝配?!哈哈哈哈!” 吴所畏:“……” 他彻底石化了。 自己以前……这么……这么“野性”的吗? 他看着那些吐着信子的蛇,再看看旁边那个高大英俊、眼神复杂的“情敌”池骋,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诞感和宿命感席卷了他。 难道……姜医生说的是真的?他和这个“混蛋”,真的有过那么深的羁绊? 池骋看着吴所畏脸上变幻莫测、怀疑人生的表情,再看看笑得直不起腰的姜小帅和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郭城宇,只觉得头痛又好笑。 他走过去,牵起吴所畏冰凉的手,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和笃定: “吴所畏,不管你记不记得,我再说一次。我们不是敌人。” “我是池骋,是那个当初被你处心积虑‘报复’,最后却心甘情愿被你套牢的傻瓜。” “是那个你喝醉了会抱着喊名字,生病了会撒娇要喂药,抠门到连煎饼果子都要跟我AA却舍得花光积蓄给我买生日礼物的混蛋。” “更是那个……会因为你出车祸,感觉天都塌了的爱人。” 池骋的眼神深邃,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和浓得化不开的情意:“记忆丢了,没关系。我们重新开始。这一次,换我来‘逆袭’你。” 吴所畏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那双深邃眼眸里映出的、自己茫然的脸。 池骋话语里那些陌生的细节,像碎掉的拼图,在他空白的脑海里激起微弱的涟漪。 虽然依旧想不起来,但那股强烈的、源自本能的抗拒和恨意,似乎在这一刻,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悄然动摇了。 姜小帅停止了大笑,眼神变得温和。 郭城宇也收起了戏谑,拍了拍池骋的肩膀。 陷入短暂的安静。 吴所畏张了张嘴,那句习惯性的“我早晚弄死你”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第3章 煎饼果子 他看着池骋,看着这个英俊得过分、气场强大、此刻却带着一丝脆弱和恳求的男人,最终,只是干巴巴地、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别扭,嘟囔了一句: “那……那你先把那些蛇弄走!立刻!马上!” “还有……”他顿了顿,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要吃煎饼果子,加两个蛋,不要薄脆。” 池骋愣了一下,随即,一个巨大的、如释重负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仿佛阴霾的天空瞬间放晴。 他用力握紧吴所畏的手,声音带着笑意和哽咽: “好。都听你的。加三个蛋都行。” “我的……小祖宗。” 池骋那句带着哽咽的“好”像有魔力,暂时驱散了家里凝滞的空气。 他立刻掏出手机,直接拨给了刚子,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厉,却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去老刘头那儿买煎饼果子,加三个蛋,不要薄脆,多刷酱,送到家。现在,立刻,马上!” 吴所畏听着,心里那点别扭劲儿更重了。 这混蛋使唤人倒是熟练…… 不过,老刘头? 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好像……是两年前他常蹲点等池骋时,在街角卖煎饼的那家? 他甩甩头,把这莫名其妙的联想甩出去。 郭城宇凑到姜小帅耳边,压低声音,戏谑道:“听见没?‘小祖宗’使唤起人来,失忆了也一点不含糊,这待遇,啧啧。” 姜小帅用手肘捅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但眼底也是笑意。 他看着池骋打完电话,又小心翼翼地想去拉吴所畏的手,却被后者像触电一样躲开。 “蛇!” 吴所畏猛地想起重点,指着恒温箱,一脸心有余悸,“它们还在那儿呢!你说话算话!弄走!” 仿佛那些蛇下一秒就会破箱而出。 池骋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次拨通电话:“喂,李叔,安排人过来,把书房那箱蛇,送到西山别墅去。对,现在,立刻。” 他挂了电话,看向吴所畏,“行了,马上有人来搬。这下放心了?” 吴所畏这才松了口气,但眼神还是警惕地在池骋和蛇箱之间来回扫视,仿佛池骋随时会反悔。 姜小帅适时开口:“行了行了,蛇也处理了,煎饼果子也买了,畏畏啊,你现在是病号,首要任务是休息!走,回卧室躺着去。” 他半推半扶地把吴所畏往卧室带,成功隔开了这对随时可能再次引爆的“怨侣”。 郭城宇则勾住池骋的肩膀,把他往客厅带:“兄弟,借一步说话。” 客厅里,郭城宇脸上的戏谑收了几分,难得正经了点:“真打算这么耗下去?他这记忆,医生说能恢复吗?” 池骋靠在落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疲惫又坚定:“医生说有希望,但时间不确定。可能几天,可能几个月,也可能……” 他顿了顿,没说出那个最坏的结果,“不管多久,我等。” “啧,情圣。”郭城宇摇摇头,但语气里是佩服,“不过你这‘重新逆袭’,开局可够地狱模式的。他现在看你,跟看阶级敌人没两样。” “我知道。” 池骋揉了揉眉心,“但你没发现吗?他刚才虽然躲我,但骂我‘混蛋’的次数少了,也没再嚷嚷着要‘弄死我’。” 他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他信了那些照片,至少信了一部分。只是……他的认知还停留在两年前,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 “行吧,你心里有数就行。”郭城宇拍拍他,“需要兄弟帮忙的地方,吱声。比如……帮你制造点浪漫的‘意外’?英雄救美啥的?” 他又开始不正经了。 池骋白了他一眼:“你别给我帮倒忙就谢天谢地了。” 这时,门铃响了,助理送来了热腾腾的煎饼果子。 池骋接过来,沉甸甸的,香气扑鼻。 卧室里,吴所畏被姜小帅按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瞪着天花板。 门被轻轻推开,池骋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那个熟悉的牛皮纸袋。 “你的煎饼果子。” 池骋把袋子递过去,声音放得很轻。 吴所畏狐疑地接过来,拆开包装。 金黄的饼皮裹着三个圆润的煎蛋,酱香浓郁,正是他记忆里老刘头的味道! 他饿坏了,也顾不上形象,低头狠狠咬了一大口。 熟悉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他紧绷的神经都松懈了一点。 他吃得专注,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 池骋就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 这场景……太熟悉了。 以前吴所畏加班回来饿了,他也常常这样买好夜宵,看着他狼吞虎咽。 吴所畏吃着吃着,感觉一道灼热的视线黏在自己脸上,一抬头,正对上池骋那复杂又专注的目光。 他心里猛地一跳,差点噎住,赶紧灌了口水,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吃饭啊?” 池骋没回嘴,只是很自然地伸手,用拇指揩掉他嘴角沾上的一点酱渍。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自然,仿佛做过千百遍。 指尖温热的触感擦过皮肤,吴所畏浑身一僵,像被电流击中,煎饼都忘了嚼。 他猛地拍开池骋的手,像只受惊的兔子:“你干嘛?!别动手动脚的!” 池骋的手停在半空,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嘴角有酱。” 他言简意赅地解释。 吴所畏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嘴,心跳却莫名快了好几拍。 这混蛋……刚才那眼神,那动作……怎么让他感觉……怪怪的? 他烦躁地低下头,继续啃煎饼,却觉得味道好像没那么香了。 姜小帅和郭城宇识趣地没进来打扰,在客厅里低声聊着什么。 吃完煎饼,困意袭来。 吴所畏毕竟是大病初愈,精神一放松,眼皮就开始打架。 他强撑着,警惕地盯着还站在床边的池骋:“我要睡觉了,你出去。” 池骋没动,只是问:“你怕黑吗?要不要留盏夜灯?” 以前吴所畏是有点怕黑的。 “怕个屁!你赶紧走!” 第4章 爱人个屁 吴所畏凶巴巴地赶人,把被子拉到下巴,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池骋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坚持,转身轻轻带上了门。 他没有走远,就靠在门外的墙壁上,听着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平息,最终只剩下平稳悠长的呼吸。 他缓缓滑坐在地板上,头靠着冰冷的墙壁,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这一天,比处理最棘手的项目还累。 心累。 卧室里一片漆黑安静。 吴所畏闭着眼睛,却毫无睡意。 白天发生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乱转:池骋痛苦的眼神、那些暧昧的照片、冰冷的蛇、温暖的怀抱、擦过嘴角的手指……还有那句“我是……你的爱人”。 “爱人个屁!” 他烦躁地在心里骂了一句,翻了个身。 可身体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松动。 那个怀抱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度。 他用力闭紧眼,试图驱散这些混乱的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到门外传来极低的、压抑的咳嗽声。 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是池骋? 他还没走? 吴所畏迷迷糊糊地想。 他记得池骋好像……胃不太好? 以前……以前? 这个“以前”的念头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试图屏蔽那细微的声响。 但那咳嗽声断断续续,像羽毛一样搔刮着他的神经。 最终,他忍无可忍,猛地坐起来,对着门口的方向,用不高但足够清晰的声音吼道: “喂!外面那个!咳什么咳!吵死了!要咳回你自己屋咳去!别在这儿扰民!” 吼完,他气呼呼地躺下,用被子蒙住了头。 门外,咳嗽声戛然而止。 靠在墙边的池骋,听着里面那中气十足的“抱怨”,黑暗中,嘴角却抑制不住地,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弯起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弧度。 月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他脸上,照亮了那双深邃眼眸里重新燃起的、带着点狡黠和无比坚定的亮光。 小祖宗,还是那个小祖宗。 虽然记忆丢了,但关心他的方式……还是这么的……别致。 他的“逆袭”,似乎……看到一点曙光了? 池骋调整了一下姿势,闭上眼睛,第一次觉得,坐在地板上靠着墙睡觉,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毕竟,他的小豹子就在一门之隔的地方,虽然依旧炸着毛,但至少,没再亮爪子说要“弄死他”了。 池骋靠着冰冷的墙壁,嘴角那抹无声的笑意还未完全散去。 门内,吴所畏蒙着被子,却竖着耳朵捕捉门外的动静——咳嗽声没了,但似乎也没听到离开的脚步声? 这混蛋真打算在门口坐一晚上? 他烦躁地又翻了个身,心里像被猫爪子挠过,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骂也骂了,赶也赶了,那人怎么还不识相地滚蛋? 胃不好还逞什么强……等等! 他怎么又想到“胃不好”了? 吴所畏猛地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疼得龇牙咧嘴。 这该死的“以前”感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他跟自己较劲的时候,客厅方向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是姜小帅和郭城宇。 “……真不劝劝他?这么熬着不是事儿。” 郭城宇的声音带着点无奈。 “劝?池骋那驴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吴所畏现在就是他的命门,不看着能放心?” 姜小帅叹了口气,“我刚去厨房看了,药箱里胃药是满的,估计他压根没想起来吃。这祖宗失忆,池骋倒先把自己折腾出毛病来了。” 药?胃药? 吴所畏的耳朵竖得更尖了。 果然! 他就说这混蛋胃不好! 姜小帅的话像一块小石子,在他混乱的心湖里又投下一点涟漪。 池骋……是因为担心他,才没顾上吃药? 才在门口守着? 这个念头让他莫名地更烦躁了,还夹杂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乎其微的心虚。 客厅里,姜小帅似乎拿了什么东西,脚步声朝着卧室方向走来。 吴所畏赶紧闭上眼睛装睡,心跳却有点快。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姜小帅的声音刻意放得很轻,是对门外说的:“池骋,给,温水。先把药吃了。你是铁打的也经不住这么折腾。”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吴所畏睡着了,呼吸挺平稳的,你也别在这儿硬扛了,去客房眯会儿,有事我叫你。” 吴所畏闭着眼,却能想象到门外的场景:姜小帅把水和药递给池骋,池骋可能皱着眉,但还是接过去了……他屏住呼吸,等着池骋的反应。 短暂的沉默后,池骋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疲惫,却异常固执:“不用。我在这儿就行。” 接着是轻微的吞咽声和水杯放在地上的轻响。 吴所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这混蛋……真是又倔又傻! 姜小帅似乎拿他没办法,叹了口气,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走廊重新陷入寂静。 吴所畏在黑暗里睁开了眼睛,瞪着天花板。 门缝底下透进来一点点客厅的光晕,勾勒出池骋靠在门外墙边的模糊轮廓影子。 那身影一动不动,像一座沉默的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吴所畏的困意再次袭来,这一次比之前更汹涌。 他强撑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渐渐模糊。 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夜。 他缩在街角,冻得瑟瑟发抖,一边啃着冷硬的煎饼果子,一边死死盯着池骋常出入的那家高级会所门口,心里燃烧着屈辱和熊熊的恨意…… 突然,画面一转,变成了温暖的房间,他窝在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里,鼻尖是熟悉又安心的冷冽气息,有人在他耳边低语,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畏畏,别怕……” “唔……” 吴所畏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梦呓,身体不自觉地朝着温暖源的方向蜷缩了一下,仿佛想抓住梦中那个怀抱。 门外,靠着墙壁闭目养神的池骋,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听到了那声模糊的呓语,虽然听不清内容,但语调里的依赖感,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疲惫和心酸。 第5章 以柔克刚 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倾听着门内的动静。 平稳的呼吸声依旧,刚才那一声,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但池骋的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他的畏畏……即使在失忆后的梦里,身体的本能,似乎还记得他? 这个认知像一剂强心针,瞬间驱散了他周身的寒意。 他靠着墙,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黑暗中,那双深邃的眼眸亮得惊人,仿佛盛满了整个夜空的星光。 嘴角的弧度,温柔得不可思议。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扇紧闭的房门。 守护的姿态,无声却坚定。 ———— 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调皮地跳到吴所畏脸上。 他皱着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时间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记忆像潮水般回笼—— 车祸、失忆、池骋、蛇、煎饼果子、还有……昨晚门外的咳嗽和固执的身影。 他猛地坐起身,下意识地看向房门。 门外静悄悄的。 他走了? 心里莫名地空了一下,随即又被一种“果然如此”的嘲讽感取代。 看吧,说什么守着,还不是走了? 虚伪! 他掀开被子下床,脚刚踩到柔软的地毯,卧室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池骋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口,身上还是昨天那身衣服,只是外套脱了,领口微敞,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下巴也冒出了淡淡的胡茬,整个人透着一种熬夜后的疲惫和……奇异的柔软感。 他看到吴所畏醒了,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却异常清晰: “醒了?正好,早餐。” 他走进来,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 上面是一碗熬得软糯喷香的白粥,一碟清淡的小菜,还有一杯温热的牛奶。 吴所畏愣住了,看着他明显没休息好的样子,那句习惯性的嘲讽卡在了喉咙里。 他……真的一夜没走? “你……你做的?” 吴所畏干巴巴地问,眼神飘向那碗看起来就很养胃的粥。 “嗯。” 池骋应了一声,没多说,只是把粥碗往他面前推了推,“趁热吃。医生说你现在适合清淡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吴所畏还有些苍白的脸上,补充道,“胃药我吃了。”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一块石头,咚地一声砸在吴所畏心上。 他知道了? 他听到姜小帅的话了? 还是……猜到自己昨晚那声吼其实……? 吴所畏的脸颊莫名其妙地有点发热。 他避开池骋的目光,低头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香味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 肚子很配合地咕噜了一声。 “我……我自己能吃。” 他嘴硬地说着,伸手去拿勺子,故意不看池骋。 池骋也没坚持要喂他,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 那目光不再像昨天那样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或痛苦,反而像清晨的阳光,温和,带着点暖意,静静地笼罩着他。 吴所畏舀起一勺粥,吹了吹,小心地送进嘴里。 温热的粥滑入食道,暖意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味道……很家常,很舒服。 他低着头,一口接一口地吃着,速度不慢,但动作有点僵硬,被池骋看得浑身不自在。 房间里只剩下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响。 “咳,”吴所畏终于忍不住,头也不抬地呛声,“你杵在这儿干嘛?看我吃饭能饱啊?” 池骋没像昨天那样被噎得生气,反而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胸腔的震动,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也格外……撩人? “嗯,看着你吃,挺好。” 他声音里的笑意还没散尽,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和,甚至带着一丝纵容, “慢点吃,别噎着。” 吴所畏拿着勺子的手顿住了。 这混蛋……吃错药了? 昨天还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今天怎么变得……这么……温顺? 还笑?! 他猛地抬起头,想瞪池骋一眼,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双含着笑意的深邃眼眸。 阳光正好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挺直的鼻梁和微弯的唇角。 疲惫的痕迹还在,但那双眼睛里的光,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纯粹的、失而复得的满足感,专注地落在他身上。 吴所畏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他像是被那目光烫到一样,飞快地低下头,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悄悄红了。 嘴里美味的粥,忽然有点食不知味。 这混蛋……笑起来……怎么这么……犯规?! 他闷头猛吃,只想快点结束这诡异又令人心慌的早餐时光。 池骋将他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眼底的笑意更深,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层层温柔的涟漪。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享受着这失忆风波后,难得的、带着点别扭却不再剑拔弩张的清晨时光。 门外,刚走到卧室门口想看看情况的姜小帅和郭城宇,透过虚掩的门缝,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姜小帅摸着下巴,一脸“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用气声对郭城宇说:“看见没?曙光!绝对的曙光!池骋这小子,开窍了!知道以柔克刚了!” 郭城宇则摸着下巴,看着里面一个埋头猛吃耳根通红,一个含笑注视目光温柔的场景,啧啧两声。 同样用气声回道:“我看是‘小祖宗’快被这温水煮青蛙的架势给煮迷糊了。啧,池骋这招……高啊!”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没去打扰,轻手轻脚地退开了。 吴所畏几乎是“逃”出卧室的。 池骋那碗粥和那该死的笑容,像在他心里投下了一颗闷烧弹,表面上风平浪静,内里却灼热难耐,烧得他耳根发烫,坐立不安。 他急需离开那个充满诡异暖意的空间。 客厅里,姜小帅和郭城宇正坐在沙发上,一个捧着杯热茶,一个百无聊赖地翻着杂志。 看到吴所畏脚步虚浮、脸颊微红地冲出来,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第6章 兵荒马乱 “哟,小祖宗,早餐合胃口吗?” 郭城宇放下杂志,笑得一脸促狭,“看你这红光满面的,池骋的手艺不错啊?他把你……喂饱了?” 吴所畏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谁、谁红光满面了!粥太烫了!热的!” 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用手扇着风,眼神却不敢看姜小帅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含笑眼睛。 “烫就对了,” 姜小帅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暖胃。不过我看池骋那家伙,熬粥的时候魂都快没了,估计光顾着看你……哦不,光顾着想你了。” 他故意把“看你”拖长了音。 “姜医生!” 吴所畏脸更红了,带着点恼羞成怒,“你怎么也跟着他胡说八道!” 他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像只被困在笼子里的焦躁小兽。 池骋端着空碗碟从卧室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吴所畏像只炸毛的刺猬,对着姜小帅和郭城宇张牙舞爪。 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纵容。 他把碗碟放进厨房水池,再出来时,手里多了杯温水,很自然地递给吴所畏:“刚吃完东西,喝点水。” 吴所畏下意识地接过来,指尖碰到池骋温热的皮肤,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水杯差点掉地上。 池骋眼疾手快地托住杯底,稳稳地塞进他手里,语气平静无波:“小心点。” “要你管!” 吴所畏嘴硬,捧着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试图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悸动。 温水流过喉咙,却浇不灭那点火星。 池骋就站在他面前,距离不远不近,身上还带着厨房里淡淡的烟火气,混合着他自己特有的冷冽气息。 那胡茬和眼底的疲惫非但没有折损他的英俊,反而添了几分落拓的性感……吴所畏被自己这个念头惊得差点呛到。 “咳咳咳……” 他狼狈地咳嗽起来。 池骋几乎是立刻上前一步,手自然地抬起,似乎想帮他拍背,却在半空顿住,想起他之前的抗拒,又默默地收了回去。 只是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真切的担忧:“慢点喝。” 这克制又关心的姿态,让吴所畏心里那点烦躁更盛,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他猛地放下水杯,像要逃离什么洪水猛兽:“我、我去卫生间!” 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池骋站在原地,嘴角那抹笑意终于没忍住,清晰地弯了起来。 他的大宝,连逃跑都这么可爱。 “啧,池骋,你这招‘润物细无声’,高,实在是高!” 郭城宇翘着二郎腿,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瞧把我们小祖宗撩拨的,都快冒烟了。” 姜小帅也笑着点头:“不错,总算没再硬碰硬了。温水煮青蛙,讲究的就是个耐心和火候。” 池骋走到沙发边坐下,揉了揉眉心,虽然疲惫,但精神却比昨晚好了太多,眼底有光:“他……没那么排斥了。” 虽然依旧嘴硬,但那份尖锐的敌意和恐惧,确实在消退。 “何止是不排斥,”郭城宇压低声音,带着点看好戏的兴奋,“你没看他刚才看你那眼神?跟受惊的小鹿似的,水汪汪的,啧啧,我看离煮熟也不远了。” 池骋没接话,但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他当然看到了。 那瞬间的慌乱和躲闪,比起之前横眉冷对的“弄死你”,简直是天壤之别。 卫生间里,吴所畏用冷水狠狠扑了几把脸。 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脸颊绯红、眼神闪烁的自己,简直想一拳打过去。 “吴所畏!你他妈清醒一点!” 他对着镜子低吼,“那是池骋!是抢了你女朋友的混蛋!是你要弄死的目标!他给你煮碗粥你就找不着北了?他笑一笑你就心跳加速了?你脑子被车撞傻了吗?!” 可镜子里的人,眼神里除了懊恼,分明还带着一丝迷茫和……动摇。 池骋痛苦的眼神、那些亲密的照片、门外固执的守候、清晨疲惫却温柔的注视……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盘旋。 还有那个梦……那个温暖的怀抱和温柔的低语…… “啊——烦死了!” 吴所畏抓狂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他觉得自己分裂了。 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着池骋的罪状和危险,另一个声音却在角落里小声嘀咕着那些照片的真实性和……那份该死的安心感。 他磨蹭了好久才走出卫生间,故意板着脸,目不斜视,仿佛客厅里那三个大活人都是空气。 他径直走向沙发最远的角落,一屁股坐下,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声音开得震天响,试图用喧嚣掩盖内心的兵荒马乱。 池骋只是抬眼看了他一下,没说什么,继续和姜小帅低声讨论着吴所畏后续的康复安排。 郭城宇则饶有兴致地看着吴所畏那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鸵鸟姿态,觉得这戏码比电视好看多了。 电视里放着吵闹的综艺节目,吴所畏眼睛盯着屏幕,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 他能感觉到池骋的视线偶尔会落在他身上,那目光不再有压迫感,却像带着温度的阳光,让他坐立难安。 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电视上,主持人夸张的笑声却显得格外刺耳。 时间在吴所畏别扭的硬撑和池骋不动声色的“温水”中缓慢流淌。 当姜小帅提出要带吴所畏回医院做个复查时,吴所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跳了起来:“好!现在就去!” 离开这个让他心乱如麻的空间,似乎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池骋站起身:“我开车。” “不用!” 吴所畏立刻拒绝,声音有点大,“姜医生开车就行!你……你看起来很累,在家休息!” 他说完就后悔了,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关心? 果然,池骋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亮光,嘴角又扬起了那让吴所畏心跳加速的弧度:“好,听你的。” 他答得无比顺滑自然,仿佛吴所畏的每一句话都是圣旨。 “……” 吴所畏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上来。 第7章 你在想谁 他愤愤地瞪了池骋一眼,拉起姜小帅就往外走,背影都透着股落荒而逃的狼狈。 郭城宇看着池骋,笑得肩膀直抖:“‘听你的’……池骋,你这三个字杀伤力太大了!瞧把人家小祖宗臊的!” 池骋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吴所畏几乎是“拽”着姜小帅钻进车里,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让他眼底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如同春水破冰,瞬间溢满了整个眼眸。 温水煮青蛙,火候正好。 他的大宝,虽然还在努力炸毛,但锅里的水,已经开始热了。 而池骋,有的是耐心,等着他慢慢适应,慢慢沉溺。 “大宝,你只能是我的。” ———— 车子几乎是“弹射”起步,吴所畏紧绷的神经才随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稍稍松懈。 他靠在副驾驶座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把刚才在公寓里吸入的所有属于池骋的、让人心慌意乱的气息都呼出去。 姜小帅瞥了他一眼,嘴角噙着洞悉一切的笑意,慢悠悠地打着方向盘:“至于吗?跟后面有鬼追似的。池骋又不会吃了你。” “比鬼还可怕!” 吴所畏没好气地嘟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今天吃错药了?笑得那么……那么……” 他卡壳了,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池骋那该死的、让他心跳失序的笑容。 “那么什么?那么帅?那么温柔?那么深情款款?” 姜小帅精准补刀。 “姜小帅!” 吴所畏炸毛,“你能不能正经点!我是病人!” “是是是,病人大人。”姜小帅从善如流地点头,语气却更戏谑了, “不过我看你这病啊,不是脑子撞坏了,是心撞出毛病了。池骋给你下蛊了?一碗粥加一个笑,魂都丢了半截。” “谁魂丢了!” 吴所畏梗着脖子反驳,但底气明显不足。 他心烦意乱地看向窗外,试图把池骋那张带着胡茬、眼神温柔的脸从脑子里赶出去,可那画面却像生了根,越发清晰。 到了诊所,熟悉的消毒水味让吴所畏稍微安心了一点。 这里是他的“安全区”,至少在姜小帅面前,他可以不用那么紧绷。 检查的过程很常规,姜小帅动作专业利落,一边操作仪器,一边跟他闲聊,刻意避开了那个让人心乱的名字。 “嗯,恢复得不错,脑部淤血吸收得比预期快。” 姜小帅看着片子,语气轻松,“就是记忆这块,急不来。神经的修复需要时间,也可能需要一些外部的刺激。” “什么刺激?”吴所畏警惕地问。 “比如熟悉的环境,熟悉的物件,或者……熟悉的人。” 姜小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尤其是那些对你很重要的人,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可能成为唤醒记忆的钥匙。” 吴所畏立刻装聋作哑,假装没听懂后半句。 他不想承认池骋可能是那把“钥匙”。 检查结束,姜小帅没急着让他走,而是把他带到一间布置得格外舒适安静的诊疗室。 柔和的灯光,舒缓的轻音乐,还有淡淡的薰衣草香氛。 “躺下,放松。” 姜小帅指着一张躺椅,“例行公事,帮你做个放松引导,看看能不能挖出点深层的东西,对恢复记忆有帮助。” 他语气随意,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治疗环节。 吴所畏不疑有他,依言躺下。 在姜小帅温和而专业的引导语中,他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意识也慢慢沉入一种半梦半醒的朦胧状态。 姜小帅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柔:“……试着回忆一下,车祸发生前,你最后清晰的记忆是什么?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吴所畏的眉头下意识地蹙起,脑海中浮现出熟悉的场景—— 他似乎在开车,天气很好,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 他好像……很高兴? 心里像揣着一团暖融融的光,急着要去见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你在想谁?” 姜小帅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轻轻叩问。 朦胧中,一个名字几乎要冲破记忆的迷雾呼之欲出。 吴所畏的嘴唇微微翕动,无意识地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骋……” 声音很轻,像梦呓,但在这安静的诊疗室里却格外清晰。 姜小帅镜片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但他没有打断,只是继续用平稳的语调引导:“很好,再想想,见到他了吗?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高兴?” 然而,这个音节仿佛触碰到了某个无形的屏障。 吴所畏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从美梦中被强行拽出,又像是坠入了冰冷的深渊。 他脸上那点朦胧的暖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恐慌和混乱! “不……不对!” 他在躺椅上不安地扭动起来,呼吸变得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是他!不能是他!他是混蛋!他抢走了岳悦!他……他要害我!他在骗我!” 混乱的呓语冲口而出,充满了恐惧和抗拒,仿佛那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可怕的诅咒。 姜小帅立刻停止了引导,轻轻按住他微微发抖的肩膀:“好了,畏畏,醒醒!没事了,只是放松练习,结束了。” 他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 吴所畏猛地睁开眼,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恐和巨大的茫然。 他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他茫然地看着姜小帅,又看看周围的环境,似乎还没完全回神。 “我……我刚才说什么了?” 他哑着嗓子问,带着一种不安的预感。 姜小帅递给他一杯温水,神色如常:“没什么,就是一些混乱的片段,说明你的记忆区域在活跃,是好事。” 他避重就轻,“不过看来,你对池骋的‘旧恨’根深蒂固啊,连潜意识都这么抵触。” 吴所畏接过水杯,手指冰凉。 他低头喝了一口,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混乱的思绪。 姜小帅的“旧恨”二字像一根针,扎在他心头。 真的是旧恨吗? 第8章 顺其自然 那为什么在意识模糊的边缘,那个名字会不受控制地溜出来? 那瞬间的喜悦感又是什么? “不是抵触!” 他下意识地反驳,声音有些急促,“是事实!他就是个混蛋!我恨他!我……” 他急切地想强调自己的立场,仿佛这样就能抹去刚才潜意识里的“背叛”。 姜小帅看着他强撑的倔强和眼底掩饰不住的慌乱,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今天先这样。回去好好休息,别想太多。记忆的事,顺其自然。” 回程的路上,吴所畏异常沉默。 他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车水马龙,脑子里却像一团乱麻。 姜小帅诊所里那短暂的、充满矛盾的体验,比池骋的十碗粥、一百个笑容都更具冲击力。 那个脱口而出的名字,和随之而来的、几乎将他淹没的恐惧与恨意,形成了巨大的撕裂感,让他无所适从。 ———— 回到公寓。 门一开,食物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池骋正系着围裙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听到动静转过头。 看到吴所畏略显苍白的脸色和有些恍惚的眼神,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回来了?正好,午饭快好了。” 依旧是那种低沉、带着点沙哑的嗓音,依旧是那该死的、让人心跳不稳的专注目光。 这一次,吴所畏没有再像刺猬一样立刻竖起尖刺。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池骋,看着他在厨房暖光下的侧影,看着他那双深邃眼眸里映出的自己的倒影。 姜小帅诊所里那声模糊的“骋”,和眼前这个系着围裙、为他做饭的男人,在脑海中产生了奇异的、令人眩晕的重叠。 恨意依旧存在,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底。 但石头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被那碗粥的暖意、那个笑容的温度、还有那声无意识呼唤出的名字……悄悄地、顽固地撬动着。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呛声拒绝,也没有立刻躲开。 他只是沉默地站在玄关,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带着巨大的困惑和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探寻,看着池骋。 池骋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神的变化。 不再是纯粹的戒备和敌意,那里面掺杂了迷茫、混乱,甚至……一丝脆弱。 这比任何刻薄的言语都更让池骋心疼,却也让他心底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燃烧得更旺了一些。 他放下手中的锅铲,解下围裙,缓步走到吴所畏面前,没有靠得太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怎么了?检查结果不好?还是……哪里不舒服?” 吴所畏张了张嘴,看着池骋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那句习惯性的“要你管”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只是别开脸,生硬地丢下一句:“……饿了。” 然后便像逃避什么似的,快步走向客厅。 池骋站在原地,看着吴所畏那近乎仓惶的背影,眼底深处,那抹名为希望的光,终于冲破了一直以来的阴霾和疲惫,明亮而坚定地闪耀起来。 吴所畏几乎是冲进客厅,一头栽进沙发里,把脸埋在抱枕里,试图隔绝厨房飘来的香气和那道几乎能穿透他混乱思绪的目光。 太乱了! 姜小帅诊室里那个脱口而出的“骋”,和眼前系着围裙的池骋,像两股力量在他脑子里拔河,撕扯得他头痛欲裂。 池骋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将精心准备的午餐摆上桌——清蒸鲈鱼,白灼菜心,还有一小碗炖得软烂的鸡汤。 都是清淡养胃的菜式。 他走到沙发边,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畏畏,先吃饭。” 吴所畏闷在抱枕里不动弹,只发出模糊的抗拒声。 “吃饱了,”池骋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哄,“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去!”吴所畏立刻抬头,警惕地看着他,“哪也不去!” 池骋在他面前蹲下,视线与他齐平。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之前的戏谑或疲惫,只剩下一种沉静的、近乎固执的认真:“去我们以前常去的地方。也许……能帮你想起点什么。” 常去的地方? 吴所畏的心猛地一跳。 是那些照片里的地方? 游乐场? 还是……他下意识地抗拒,但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丝微弱的好奇和……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渴望在滋生。 他想知道,那些照片背后,那些被遗忘的时光,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不……”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在看到池骋眼中那抹小心翼翼的期待时,鬼使神差地咽了回去。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猛地站起身,几乎是自暴自弃地走向餐桌:“……吃饭!烦死了!” 池骋看着他气鼓鼓的背影,嘴角无声地扬起。 他的大宝,连妥协都这么别扭。 ———— 傍晚,老街。 秋日的阳光暖融融的,洒在青石板铺就的老街上。 这里是城市里为数不多还保留着旧时风貌的角落,两旁是低矮的店铺,卖着糖炒栗子、老式糕点,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 吴所畏被池骋半护在身侧,有些茫然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确实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空气里弥漫的糖炒栗子的甜香,路边老爷爷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戏曲声,都像一把把小小的钥匙,轻轻叩击着他记忆深处紧闭的门扉。 “这里……”吴所畏无意识地低喃。 “嗯,以前你总说这里热闹,接地气,拉着我来逛。” 池骋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怀念,“尤其是前面那个吹糖人的摊子,你最爱看。以前,你还会给我吹糖人呢!” 吴所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前面不远处的梧桐树下,围着一小圈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手艺人正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捏着温热的糖稀,对着一个小管子吹气。 只见他手指灵巧地翻飞,一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轮廓就渐渐成型了。 第9章 镜中的你 记忆的碎片猛地撞进脑海! 他似乎看到自己兴奋地挤在人群最前面,眼睛瞪得溜圆,看着老艺人吹出一个又一个活灵活现的动物。 然后,他好像……拽着旁边一个人的袖子,嚷嚷着要一个什么形状来着? “想要什么?” 池骋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把他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不知何时,池骋已经拉着他挤到了摊位前。 吴所畏看着老艺人手里吹到一半的糖人,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要条蛇!最大的!”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 蛇? 自己不是最怕蛇的吗? 还有……这语气……这要求……怎么这么……熟稔? 仿佛说过千百遍。 池骋的眼底瞬间亮得惊人,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他立刻对老艺人说:“老师傅,麻烦吹条蛇,要大点的。” “好嘞!” 老艺人乐呵呵地应下,重新取了一团金灿灿的糖稀。 周围的视线开始聚焦过来。 池骋本就身形高大,气质出众,站在一群普通市民和好奇的小孩中间,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异常吸睛。 而他身边那个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眉目清秀、眼神带着点懵懂和倔强的青年,也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更别提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气氛——一个小心翼翼带着点宠溺的护持姿态,一个别扭中又透着点不自觉的依赖。 “哇,那个哥哥好帅!”有小女孩指着池骋小声说。 “他旁边那个也好看,就是看起来有点凶……” “他们是一对吧?好配啊!” 几个年轻女孩凑在一起兴奋地窃窃私语。 “哎哟,这不是池家小子嘛!” 一个提着菜篮的大妈认出了池骋,嗓门洪亮,“好久没见你带你家小吴来逛啦!小吴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哇?” 池骋难得地露出了温和的笑意,对大妈点点头:“李婶,带他出来透透气。” 吴所畏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注弄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那句“你家小吴”,让他耳根发烫,下意识地想往池骋身后缩。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池骋唇边的笑意更深,他不动声色地伸出手臂,虚虚地环在吴所畏身后,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也隔绝了大部分探究的目光。 这个动作自然无比,仿佛做过无数次。 围观的人更多了。 有看热闹的,有纯粹欣赏帅哥的,也有好奇那巨大糖蛇的。 小小的糖人摊子前被围得水泄不通。 老艺人技艺精湛,糖稀在他手里仿佛有了生命,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成型,金灿灿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吴所畏的注意力渐渐被吸引过去,忘记了周围的人群,忘记了那些让他心烦意乱的思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像回到了小时候看新奇玩意儿的状态,眼神亮晶晶的。 “好了!小伙子,你的大蛇!” 老艺人把吹好的、足有半米长的威风糖龙递给吴所畏。 金灿灿的大蛇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神采飞扬,栩栩如生。 吴所畏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指尖触碰到那微温的、坚硬的糖壳时,一股强烈的熟悉感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他仿佛看到自己兴高采烈地接过同样一条巨大的糖蛇,然后……然后因为太兴奋没拿稳,蛇头“咔嚓”一声摔在了地上! 他当时好像……心疼得差点哭出来? 旁边有个低沉带笑的声音说:“笨蛋,小心点,再给你买一个。” “小心点,拿着尾巴,别又摔了。” 几乎是同时,池骋低沉带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模一样的无奈和纵容。 他温热的大手覆上吴所畏握着糖蛇尾巴的手,帮他稳住。 夕阳下,火红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身影拉长,缠绕在一起。 ———— 两人逛完,池骋开车,并没有回公寓,而是开往了别墅。 一进屋,熟悉感扑面而来。 吴所畏脚步不听使唤的上了二楼,像是走过无数次…… 吱呀! 房门打开,由无数镜片组成的房间,映照出吴所畏错愕的神情。 更不要房间里,其他充满暗示的道具…… 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正巧撞进了某人的怀里。 温热的,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宝……” 池骋的声音沙哑,“畏畏……” 吴所畏身体一僵,刚想挣扎,却被池骋紧紧搂住。 池骋在他耳边低喃:“别怕,这里都是我们的回忆。” “你不知道,在镜中的你,多美……” “美得……让我……浴霸……不能……” 吴所畏脸色苍白,他试图推开池骋,无奈力气不够,被他牢牢控制。 池骋的气息,环绕在吴所畏周围,不知怎的,没来由的,吴所畏感觉一阵阵酥麻感爬上脊背。 身体竟然有渐渐发软的趋势。 不! 不能! 吴所畏咬牙,使劲掐自己的大腿…… “嘶!” 池骋喊了出来,“大宝……好疼……” 吴所畏:“……” 掐错人了!!!!!! 吴所畏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挣扎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池骋却趁机将他抱得更紧,下巴轻轻蹭着吴所畏的头顶,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大宝,怎么这么迷糊,连我和你的腿都分不清了。” “你……你先放开我!” 吴所畏的声音带着些窘迫,可他自己也清楚,此刻的反抗显得如此无力。 池骋松开了一些力道,但双手依旧环在吴所畏的腰间,温热的掌心隔着衣物传来滚烫的温度。 “畏畏,你仔细看看这个房间,这里面藏着我们太多的秘密和美好时光。” 吴所畏缓缓抬起头,目光在房间里游移。 那些镜片中映照出的自己和池骋模糊的身影,仿佛在唤起更多沉睡的记忆。 他看到墙上挂着的一幅画,画里是两人在海边追逐嬉戏,画面的色彩已经有些陈旧,但那份欢乐却扑面而来。 “这幅画……”吴所畏喃喃道。 “这是我们第一次去海边时画的,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你笑得那么开心,非要拉着我一起画下来。” 池骋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吴所畏的脖颈,让他不禁微微颤抖。 第10章 过于羞耻 池骋的声音像带着魔力,轻易拨动了吴所畏脑中那根尘封的弦。 海风咸湿的气息、脚底细沙的触感、阳光灼热的温度……模糊的碎片在意识深处翻涌,几乎要冲破阻碍。 画面上那个笑得肆意张扬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他们两个的关系,也太过亲密了些吧? 那种毫无阴霾的快乐,陌生得让他心头发涩。 “我……” 吴所畏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最终没能说出什么。 视线从画上移开,掠过那些精心布置的镜片,最终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挂着一副造型奇特的皮制眼罩,边缘磨损得有些发亮,旁边还垂着几缕柔韧的丝绳。 这个画面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了记忆深处最隐秘的锁孔! “唔……” 吴所畏闷哼一声,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身体剧烈地一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瞬间涌入脑海的、过于鲜明强烈的感官记忆碎片: ——是皮革紧贴皮肤的微凉触感,带着池骋指尖的温度。 眼前一片绝对的黑暗,视觉被剥夺后,听觉和触觉被无限放大。 他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还有池骋低沉得如同耳语般的声音:“别怕,大宝,看着我……” 那时他困惑地想,眼睛都蒙住了,怎么看? ——是丝绳缠绕过手腕的、并非束缚而是某种奇异安抚的力道,不紧,却带来一种奇异的、被完全掌控的安全感。 他记得自己似乎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下一秒,一个温热的、带着熟悉气息的吻落在颤抖的眼皮上,隔着那层皮革,滚烫得惊人。 一个低沉带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气息拂过敏感的耳廓:“乖,放松,感受我……” ——是镜面冰凉的触感突然贴上他滚烫的脊背,激得他浑身一抖。 黑暗中,他仿佛能“看”到镜中映出的自己——被蒙住双眼,脸颊绯红,身体微微后仰,脆弱又全然开放地展露在另一个人面前…… 而那个人的目光,必定像燃烧的炭火,烙印在他每一寸皮肤上。 一种巨大的羞耻和隐秘的兴奋感交织着冲上头顶,让他脚趾蜷缩,几乎要融化在镜面与身后灼热胸膛形成的夹缝里。 “啊!” 吴所畏短促地惊喘一声,猛地抬手捂住了眼睛,仿佛要阻挡那些过于清晰、过于羞耻的画面。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脸颊、耳根、甚至脖颈都烧了起来,烫得惊人。 腿是真的软了,如果不是池骋的手臂还牢牢箍着他的腰,他毫不怀疑自己会直接滑坐到地上。 “你想起来了?” 池骋的声音更低了,像裹着蜜糖的砂纸,磨蹭着吴所畏脆弱的神经。 他清晰感觉到怀里身体的颤抖和陡然升高的体温,那是记忆复苏、身体本能被唤醒的信号。 他收紧手臂,将吴所畏更深地嵌入自己怀中,胸膛紧贴着他单薄的脊背,感受着那急促的心跳与自己胸腔的共鸣。 “不……没有!” 吴所畏矢口否认,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一丝哭腔。 他用力摇头,试图甩掉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却只是让更多的细节涌现: 池骋粗糙指腹划过腰侧带来的战栗,黑暗中唇舌纠缠时令人窒息又沉沦的甜蜜,还有那种……那种在完全交付中感受到的、灭顶般的安心与归属感。 他越是抗拒,身体却越是不争气地回忆起被池骋气息包裹时的舒适感。 那股清冽又强势的味道,此刻正霸道地钻进他的鼻腔,侵占他的意识,瓦解着他的抵抗。 身体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苏醒,一种陌生的、带着强烈渴望的酥麻感正沿着脊椎悄然蔓延。 他想逃离,想推开,可身体却背叛了意志,软绵绵地提不起一丝力气,反而下意识地向后,更紧密地依偎进那个坚实的怀抱里,汲取那令人安心的热源。 “撒谎。” 池骋低笑,胸腔的震动清晰地传递过来。 “你就是个小倔驴……” 他微微侧头,温热的唇瓣似有若无地擦过吴所畏滚烫的耳廓。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像点燃了引线。 轰——! 啊啊啊啊啊啊——! 吴所畏脑袋要炸了! 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脑海里出现那么多,少儿不宜的画面! 剧烈的疼痛冲击脑壳,终于承受不住,下一秒,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池骋第一时间发现了吴所畏的异样,慌乱的将人抱起,冲出别墅! 车子飞快的在道路上行驶,朝着最近的医院开去。 ———— 急救室外 惨白的灯光冷冷地洒下,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压抑的色调。 池骋像一尊雕塑般失魂落魄地守在外边,脚步机械地在原地来回踱步。 他的眼底满是浓稠得化不开的担忧,每一道眼神中都仿佛藏着无尽的恐惧,生怕下一秒就会听到最不愿接受的消息。 “畏畏……大宝……” 池骋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那呼唤仿佛是从心底最深处发出的,充满了对亲人深深的牵挂。 “你不要吓我啊!” 他猛地停下脚步,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不自觉地提高,近乎是在哀求,仿佛只要声音够大,就能将自己的担忧传递到急救室里,让里面的人听到,让他们一定要平安无事。 “是我太着急了!” 池骋痛苦地闭上双眼,脸上写满了自责,缓缓地蹲下身,双手抱住头。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无声地哭泣,仿佛是在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照顾好他。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弥漫着他那浓浓的担忧与自责。 第11章 脆弱不堪 急救室外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在池骋心上。 他蹲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墙壁,试图用那点凉意压下心头的恐慌和灼烧般的自责。 那句“是我太着急了”在空寂的走廊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悔恨。 他怎么能忘了? 他的畏畏,他的大宝,刚刚经历了车祸,记忆本就如同布满裂纹的琉璃,脆弱不堪。 而他,被失而复得的狂喜冲昏了头脑,被那些呼之欲出的亲密回忆诱惑着,竟然如此急切地、近乎粗暴地想要撕开那层保护性的遗忘! 他忘了循序渐进的道理,忘了他的畏畏需要时间去适应,去消化。 是他亲手,用那些过于激烈的情欲记忆,将他推向了崩溃的边缘! “对不起……对不起大宝……” 池骋的声音破碎不堪,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霜,“是我混蛋……你醒来,打我骂我都行……只要你醒来……” 他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 那紧闭的急救室大门像一道沉重的闸,隔开了生与死的距离。 里面躺着的,是他失而复得又即将再次失去的整个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急救室门上的灯终于熄灭了。 那轻微的“咔哒”声在池骋听来却如同惊雷。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带起一阵眩晕,但他顾不上了,踉跄着扑到门口。 门开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带着疲惫却还算平静的眼睛。 “医生!他怎么样?!” 池骋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恐惧。 他死死盯着医生的眼睛,仿佛要从里面读出审判的结果。 医生摘下口罩,语气沉稳:“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 池骋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晃,像是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的力气,差点就要瘫软下去,他及时扶住了旁边的墙壁,大口喘着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 “但是,” 医生接下来的话让池骋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他晕倒的原因初步判断是受到强烈刺激,大脑信息过载,触发了保护性抑制。 我们做了紧急处理,也拍了脑部CT,暂时没有发现新的器质性病变,脑部旧伤的恢复情况也尚可。不过……” “不过什么?” 池骋急切地问,指甲几乎要抠进墙壁里。 “这种因强烈情感冲击或记忆碎片剧烈冲撞导致的晕厥,对神经系统的负担非常大。” 医生斟酌着用词,“尤其是他本身就有过脑外伤导致失忆的病史。目前他生命体征平稳,但意识尚未恢复。 我们建议转入神经内科的观察病房,密切监测脑电波和各项指标。 关键是要让他彻底休息,避免任何形式的刺激,无论是情绪上的还是感官上的。” 医生看着池骋布满血丝、写满焦灼和自责的眼睛,补充道:“他现在非常脆弱,大脑需要绝对的平静来修复。 任何一点过度的刺激,都可能造成不可逆的伤害,甚至……加重记忆的混乱或缺失。明白吗? 他现在需要的是静养,是安全感,是温和的、不带压力的环境。” 医生的话像冰冷的针,一针针扎在池骋心上。 “不可逆的伤害”、“加重记忆混乱或缺失”……每一个词都让他胆战心惊。 他用力点头,声音艰涩:“我明白,医生。我不会再……不会再刺激他了。只要他没事,要我做什么都行。” 很快,吴所畏被推了出来。 他躺在移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双眼紧闭,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脆弱得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身上盖着医院的薄被,更显得身形单薄。 唯一证明他活着的,是那微弱却平稳的呼吸。 池骋的目光贪婪地黏在他脸上,小心翼翼地跟着病床移动,手指颤抖着,想碰碰他的脸,却在即将触碰到时猛地缩了回来,仿佛怕自己的指尖都带着惊扰他的能量。 转入安静的神经内科单人观察病房后,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池骋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守卫的雕塑。 他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离得太远,目光几乎一瞬不瞬地落在吴所畏的脸上,捕捉着他每一次微弱的呼吸起伏。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时间在寂静和仪器的声音中缓慢流淌。 池骋的心绪却翻江倒海。 他想起糖人摊前吴所畏脱口而出的“要条蛇!最大的!”,那熟稔的语气; 想起他看着糖蛇时亮晶晶的眼神,像个孩子; 想起在别墅镜屋里,他看到眼罩时那剧烈又羞耻的反应……那些都是记忆的碎片,是他的畏畏正在努力找回自己的证据。 可他也无比清晰地记得,当那些关于情欲、关于亲密、关于极致占有与交付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时,吴所畏眼中瞬间爆发的惊恐、抗拒和最终无法承受的崩溃。 “是我错了……” 池骋无声地低语,痛苦地闭上眼睛,“我太贪心了……我只想着让你快点记起‘我’,记起‘我们’,却忘了问问你……现在的你,准备好接受那样的‘我们’了吗?” 那些记忆,那些属于他们之间最炽热、最私密的连接,对现在的吴所畏来说,或许太过陌生,太过刺激,甚至……带着一种令他恐惧的失控感。 他失忆后性格里的那点倔强和懵懂,如何能瞬间接纳那样浓烈的情潮? 池骋缓缓睁开眼,看着病床上沉睡的人,眼底翻涌着深沉的爱意和浓得化不开的心疼,但这一次,所有的急切和占有欲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小心翼翼的守护和彻骨的悔悟。 他伸出手,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用指腹最温热的部位,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吴所畏露在被子外、微凉的手背。 那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惜和郑重其事的承诺。 第12章 他赌输了 “没关系,大宝,” 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蕴含着磐石般的决心,“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们慢慢来,从零开始。” “这一次,换我来等你。” “等你重新认识我,等你重新……爱上我。” “多久,我都等。” 他凝视着那张苍白安静的脸,眼神复杂而深邃。 之前因为吴所畏脱口而出“要条蛇”时心底燃起的巨大希望和狂喜,此刻被更沉重的忧虑覆盖。 医生那句“加重记忆混乱或缺失”如同冰冷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池骋的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吴所畏冰凉的手背,试图传递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他想起吴所畏晕倒前最后那声惊喘和眼中炸开的极度羞耻与惊恐,再联想到之前他对自己靠近时下意识的防备和闪躲…… 一个更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了池骋的心脏。 如果……畏畏醒来后,因为承受不住那些过于冲击的情欲记忆,为了自我保护,大脑选择将关于“池骋”这个人、关于他们之间所有亲密关系的记忆……更深、更彻底地封锁,甚至扭曲、排斥呢? 如果,他记得那条蛇糖,记得海边那幅画带来的模糊温暖,却唯独……将那些在镜屋里发生的、让他感到羞耻和失控的片段,全部归咎于“池骋”这个人的强迫和危险呢? 如果,他醒来后,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再是懵懂和依赖,而是……全然的陌生,甚至……恐惧和厌恶? 这个可能性让池骋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他猛地攥紧了吴所畏的手,仿佛这样就能阻止那种最坏情况的降临。 他无法想象吴所畏用看陌生人、甚至看侵犯者的眼神看自己。 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不会的……不会的……” 他低声重复着,像是在说服自己,声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畏畏,你不会这样对我的……对不对?” 他颓然地靠在椅背上,背脊挺直的守卫姿态瞬间垮塌,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几乎将他吞噬。 他看着病床上那张苍白脆弱的睡颜,曾经失而复得的狂喜有多汹涌,此刻可能再次彻底失去甚至被所爱之人视为“危险源”的恐惧就有多深重。 那比剜心剔骨更痛,那是灵魂被彻底放逐的深渊。 时间在滴答的仪器声中变得粘稠而残忍。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池骋的目光死死锁在吴所畏的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眼睫的轻颤,唇瓣的翕动,甚至是呼吸频率的微弱改变。 他像在等待一场宣判,而法官是他最深爱的人,判决结果则关乎他灵魂的存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池骋的祈祷终于被听见了一角,也许只是药物作用下的自然苏醒。 吴所畏那覆盖着脆弱阴影的长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池骋的心脏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他猛地坐直身体,连呼吸都屏住了,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死死盯着那张脸。 又是一下颤动,比刚才明显了一些。 接着,在池骋几乎要将心呕出来的注视下,吴所畏的眼睫艰难地、如同破茧般,缓缓掀开了一条缝隙。 光线似乎有些刺目,他下意识地又闭了闭眼,眉头微微蹙起,带着初醒的迷茫和不适。 然后,他再次尝试,终于,那双眼睛——那双池骋刻入骨髓、日夜思念的眼睛——缓缓地、完全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瞳孔在适应光线后,依然显得有些涣散,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和茫然。 它们空蒙地望向天花板,仿佛无法聚焦。 里面没有光彩,没有生气,只有一片劫后余生的沉寂和深不见底的疲惫。 池骋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呼吸太重,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一寸寸地移动着自己的视线,去迎接那双眼睛的审视,去捕捉那眸底即将浮现的情绪。 吴所畏的目光在天花板上停留了几秒,仿佛在努力辨认自己身处何方。 然后,极其缓慢地,那涣散的视线开始移动,带着一种迟滞的、仿佛重逾千斤的沉重感,一点点地,转向了床边。 他的目光,终于,落到了池骋的脸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池骋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感,却远不及他此刻心中恐惧的万分之一。 他做好了迎接任何眼神的准备——陌生、恐惧、厌恶……哪怕是崩溃的尖叫。 他等待着。 那双眼睛看着他,里面映着池骋紧绷而憔悴的倒影。 眼神依旧是茫然的,空空的,像是透过他在看一片虚无,又像是思绪还沉在混沌的深海,尚未完全浮起。 没有陌生,没有恐惧,也没有厌恶。 只有一片……彻底的、深沉的、仿佛隔绝了所有情绪的空白。 仿佛他只是看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一个病房里必然存在的背景板。 那眼神里,甚至连一丝“池骋是谁”的疑问都找不到。 一片死寂的空白。 这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池骋心胆俱裂! 他宁愿吴所畏恨他、怕他,那至少证明“池骋”这个存在本身还在他的认知里,哪怕是扭曲的、负面的。 可这空洞的、毫无波澜的注视……就像一把无形的、最锋利的刀,瞬间斩断了他与吴所畏之间所有无形的联系。 “畏……畏畏?” 池骋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是他唯一能发出的音节,一个带着无尽卑微和绝望确认的呼唤。 吴所畏的眼神似乎因为这个名字而微微动了一下,但那点波动稍纵即逝,快得让池骋以为是错觉。 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池骋脸上,眉头似乎因困惑而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眼神里,依然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空白和……纯粹的、不带任何情感的审视。 池骋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声音和颜色。 他僵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间风化的石像,只有眼底深处,那被强行压下的、如同深渊般的恐惧和绝望,终于彻底决堤,无声地汹涌而出,将他彻底淹没。 他赌输了。 他的畏畏……他的整个世界……似乎真的,将他遗忘了。 遗弃在了那片被强行撕开的、痛苦混乱的记忆废墟之外。 第13章 要死要活 池骋的世界在吴所畏那空洞的注视下彻底崩毁。 无声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口鼻,淹没头顶,将他死死按在名为“失去”的深渊之底。 他僵坐在那里,连血液都似乎停止了流动,只有掌心被指甲刺破的伤口传来一点微弱的、几乎被忽略的锐痛,提醒着他自己还活着。 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力道大得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操!池骋!你他妈窝在这儿当望夫石呢?!” 一道带着火气和粗犷的男声打破了死寂,如同惊雷炸响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空白里。 是郭城宇! 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彪悍气息。 他显然是匆匆赶来,额角还带着汗,眼神锐利如刀,先是扫了一眼病床上睁着眼睛、眼神却空茫得吓人的吴所畏,眉头狠狠一拧,随即那刀子般的目光就钉在了僵如木石的池骋身上。 看到池骋那副失魂落魄、面如死灰,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抽干的模样,郭城宇眼底的火“噌”地就烧了起来。 他几步跨到池骋面前,居高临下,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暴怒: “池骋!你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郭子毫不客气,声音洪亮得震得病房嗡嗡作响,完全不顾及病床上需要安静的环境,“怂了?蔫了?被你家大宝一个眼神就打成死狗了?!” 池骋像是没听见,或者听见了却无法做出反应。 他的视线依旧死死地、绝望地黏在吴所畏毫无波澜的脸上,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却又正在飞速沙化的浮木。 郭城宇见他毫无反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猛地弯下腰,一把揪住池骋的衣领,硬生生将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强迫他面对自己。 “池骋!你他妈给老子醒醒!” 郭子几乎是在咆哮,唾沫星子都溅到了池骋脸上,“老子认识你这么多年,你他妈什么时候怂过?!当年你跟汪硕谈了那么久,他离开你,你不是照样挺过来了? 现在换成吴所畏,命都不要了!你连命都不要了,还怕追不回你家大宝吗?” 池骋的身体被他摇晃着,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但那波动里盛满了更深沉的痛苦和茫然。 他嘴唇翕动,声音嘶哑破碎:“他……他不记得我了……他……看我……像看空气……” “放屁!” 郭城宇怒吼一声,松开他的衣领,却重重一巴掌拍在池骋肩膀上,力道之大让池骋一个趔趄, “不记得怎么了?!看空气怎么了?!他吴所畏现在躺在这儿,喘着气儿,没缺胳膊少腿儿,这就是天大的幸事! 这就是你池骋该跪下来磕头谢恩的事儿!你他妈在这儿演什么苦情戏?!” 郭城宇指着病床上的吴所畏,声音震耳欲聋,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池骋混沌的心上: “你看看他!他刚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脑子受过伤!现在又被你刺激晕了!医生说了什么? ‘需要静养’、‘需要安全感’、‘需要温和的环境’! 你他妈倒好,坐在这儿散发你那能把人冻死的绝望气息!你是嫌他不够害怕,不够混乱是吧?!” “你池骋是谁?你是他的天!是他失忆了潜意识里还他妈记得要条蛇糖的人! 是他最混乱最恐惧的时候,唯一能抓住的本能!现在他的天塌了?就因为他不认识你了?!池骋,你他妈别让我瞧不起你!” 郭城宇的话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池骋被绝望冰封的心湖上,冰面开始出现裂痕。 “他忘了,你就不会爱了?他懵了,你就不会护着了?他看你是空气,你就真把自己当个屁放了?!” 郭子狠狠啐了一口,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老子告诉你!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你! 需要你像个真正的爷们儿一样立起来!需要你给他那个安全的环境!需要你告诉他,就算全世界都塌了,你池骋这根柱子也他妈不会倒!会稳稳地托着他!” 郭城宇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池骋眼中那死灰般的绝望终于被震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底下深埋的、属于池骋本性的那点桀骜和不甘,他放缓了一点语气,却更加斩钉截铁: “收起你那副要死要活的怂样!给老子打起精神!他现在是块琉璃,你就得把自己变成最柔韧的丝绒,小心翼翼地捧着! 他大脑需要平静,你就他妈给我把所有的狂风暴雨都关在外面! 一点刺激都不能有!他需要安全感,你就得是那块最牢靠的磐石,让他靠! 让他知道,只要他在你身边,天塌下来有你顶着!” “至于记不记得?” 郭城宇冷笑一声,带着一股子混不吝的狠劲儿,“忘了就再追一次!你当年能把他搞到手,现在再来一次,就没信心了? 你池骋要脸有脸,要钱有钱,要命你都能给他! 老子就不信了,他吴所畏那颗心,还能跑出你池骋的手掌心第二次?!” 最后一句,郭城宇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绝对的自信和对兄弟能力的笃定。 如同醍醐灌顶! 池骋眼中的茫然和绝望被郭子这通狂风暴雨般的怒骂和激励彻底冲散了。 那深埋在他骨子里、因吴所畏的“空白”而暂时被击垮的强势、担当和近乎偏执的守护欲,如同沉睡的火山,被郭子用最粗暴的方式重新点燃! 是啊,他在干什么? 畏畏还活着,还在呼吸,这就够了! 这就是他拼尽一切换来的奇迹! 他怎么能因为畏畏暂时的混乱和自我保护就崩溃? 他怎么能让畏畏在这么脆弱的时候,感受到他传递出来的绝望? 他池骋,从来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他认定的,死也要抓在手里! 郭子说得对,现在的畏畏,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一个强大、稳定、能提供绝对安全感的池骋!而不是一个被恐惧打倒的懦夫! 一股力量重新注入池骋冰冷的四肢百骸。 第14章 你个渣男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那瞬间垮塌的脊梁,眼中那深渊般的绝望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淬炼过的、更加深沉坚定的光芒,如同磐石,如同深海。 尽管眼底深处的心疼和小心翼翼丝毫未减,但那份几乎将他摧毁的恐惧,已经被强行压下,转化为一种磐石般的守护决心。 他不再看郭子,目光重新落回吴所畏脸上。 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带着乞求和绝望的审视,而是充满了沉稳的、不容置疑的守护力量。 他缓缓地、极其轻柔地,再次伸出手,不再是颤抖的触碰,而是稳稳地、带着无限暖意和坚定力量,轻轻包裹住吴所畏那只露在被子外、依旧冰凉的手。 然后,他用一种平静、温和却蕴含着不容动摇力量的声音,清晰地对病床上眼神依旧空茫的人说: “别怕,大宝。” “我在。” “一直都在。” 这次,不再是绝望中的呓语,而是重若千钧的承诺。 是对吴所畏的承诺,更是对他自己的誓言。 这一次,无论前路如何混沌,他池骋,都绝不会再松手,也绝不会再倒下。 郭城宇看着池骋瞬间挺直的背影和那重新凝聚起强大气场的样子,眼底的火气终于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他哼了一声,拉了把椅子,大刀金马地坐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用实际行动表示:兄弟,稳住,我在这儿盯着呢。 然而,恢复了信心的池骋,悠悠的转过了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眸。 郭城宇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将大开的腿,收了起来,呈现防备模式。 啪嗒! 啪嗒! 啪嗒! 不得不说,大长腿走路,就是快啊! 池骋居高临下,看着郭城宇,两只大手分别控制住他的肩膀。 “池子……你……有话”好好说。 “嘘……” 池骋打断他,左眼微微眯起,一大一小两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低眉,凑近,威胁, “今天的事,我不希望第三个人知道。” 话音未落,病房门就被毫无预兆地推开了。 “大畏,为师来看你啦!” 姜小帅清亮又带着点惯常小得意的声音响起,脚步轻快地跨了进来。 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在看到病房内景象的瞬间,如同被急速冷冻,彻底僵在了脸上。 他的目光,精准地、难以置信地,锁定在病床边—— 他那高大威猛、平时痞气十足此刻却略显狼狈的“男朋友”郭城宇,正被池骋以一种极具压迫性的姿势按在椅子上! 池骋双手紧紧扣着郭城宇的肩膀,身体前倾,那张英俊却冷冽逼人的脸离郭城宇的脸极近! 两人之间那点距离,那凝滞的气氛,尤其是池骋微微眯起、带着审视和警告意味的眼神……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极其暧昧的张力! 而且,这副场景,似曾相识。 跟当初他推开诊所洗漱间,看到的吴所畏和池骋鸳鸯浴,有啥区别? 不就是现在多穿了点衣服吗? 姜小帅头顶那标志性的小卷毛,仿佛通了静电,肉眼可见地、一颤!一颤!又一颤! 他漂亮的眼睛瞬间瞪圆了,瞳孔地震,里面翻涌起震惊、受伤、难以置信,最后“轰”地一声燃起了熊熊怒火! “郭!城!宇!” 姜小帅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几乎要刺破病房的宁静,他指着僵住的两人,手指都在发抖, “你个渣男!你果然喜欢池骋!被我抓奸在床了是不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俩不对劲! 平时勾肩搭背就算了,现在徒弟都这样了,你们居然……居然在病房里就……” 他气得语无伦次,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眼圈也迅速泛红,那委屈和愤怒交织的模样,活脱脱一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漂亮猫咪。 “小帅!不是!你听我解释!” 郭城宇这下是真慌了,比刚才被池骋威胁时慌一百倍! 他猛地想挣脱池骋的手站起来,结果池骋按得死紧,他又不敢用大力怕扯到吴所畏的仪器线,一时间竟没挣开,反而更像是被池骋“按”着不让走。 这画面落在姜小帅眼里,更是坐实了“奸情”! “解释?!解释什么?!” 姜小帅声音带着哭腔,气得原地跺脚,“解释你们为什么靠那么近?!解释他为什么抓着你肩膀不让你走?! 解释他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你?! 郭城宇!你这个骗子!王八蛋!我要跟你分手!分手!!” “祖宗!小祖宗!你冷静点!” 郭城宇急得汗都下来了,也顾不上池骋了,使出全力猛地一挣,终于摆脱了池骋的控制。 他几乎是扑过去想抱姜小帅,“不是你想的那样!池骋他刚才是……” “走开!别碰我!” 姜小帅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躲开他的触碰,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我嫌脏!你去找你的池骋去!我徒弟还躺在这里呢!你们……你们简直太过分了!” 他狠狠瞪了郭城宇一眼,又用控诉的眼神剐了池骋一刀,转身就要往外冲。 病房里瞬间鸡飞狗跳。 然而,就在这混乱不堪、郭城宇焦头烂额追着姜小帅解释、姜小帅气急败坏要夺门而出的关键时刻—— 一直安静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的吴所畏,眉头极其轻微地、极其痛苦地蹙了一下。 紧接着,他那双失焦的、如同蒙着厚厚雾霭的眼睛,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不再是之前那种毫无目标的茫然扫视。 这一次,他那涣散的目光,艰难地、带着某种本能的牵引,竟然……极其微弱地、极其不稳定地……投向了那个制造了所有混乱噪音的源头——正在门口拉扯争吵的姜小帅和郭城宇的方向。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一个极其微弱的、气若游丝、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来的破碎音节,在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争吵的背景音中,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微弱却清晰地炸开: 第15章 《雨过天晴》 “……吵……” 声音太小了,小到几乎被淹没。 但一直如同磐石般守在床边、对外界一切纷扰视若无睹、只将全部心神系于吴所畏一呼一吸之间的池骋,却在那个音节发出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震! 他倏地转头,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死死盯在吴所畏苍白的脸上,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畏畏……说话了?! 虽然只是一个字,虽然微弱到几乎听不见! 但这不再是空洞的注视! 这是对外界刺激的反应! 是意识的回归! 哪怕只是最原始的不适表达! 狂喜如同惊涛骇浪,瞬间冲垮了池骋强行维持的冷静外壳! 他再也顾不上旁边那对闹腾的“狗男男”,猛地单膝跪在床边,身体前倾,小心翼翼地凑近吴所畏的脸,用尽全力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用一种近乎卑微的、带着无限希冀的轻柔嗓音呼唤: “大宝?大宝你听到我说话了?是不是太吵了?是不是不舒服?”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吴所畏的嘴唇和眼睛,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回应。 那专注而焦灼的模样,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张脆弱的脸庞。 门口拉扯的两人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池骋的反应瞬间僵住了。 姜小帅忘了挣扎,郭城宇忘了解释,两人都惊愕地看向病床方向。 吴所畏那涣散的目光似乎因为池骋的靠近和呼唤而再次艰难地转动了一下。 这一次,那空茫的视线,竟然……极其缓慢地、极其不稳定地……落在了近在咫尺的池骋脸上。 他的嘴唇又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发出一个更轻的、如同叹息般的气音。 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涟漪,在死寂的湖面下,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不再是纯粹的空白。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片混沌的迷雾深处,极其艰难地……想要挣扎出来。 医生检查完后,还是维持之前的判断,并且嘱咐道:“病人需要静养,病房需要安静。” 池骋守着再次昏睡过去的吴所畏,满是担忧。 郭城宇下楼去买吃的,说什么担心池骋挨饿,颠颠的就跑了。 姜小帅虽然心里有气,但看在自己徒弟的份上,忍一忍…… “我无名分,我不多嗔,我与你……难生恨……” 手机铃声响起,姜小帅看到来电显示,急忙滑动屏幕,边走边接听。 没一会儿,姜小帅捏着手机走进病房,欲言又止。 最后,握紧拳头,“池骋,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随即又补充道:“是有关大畏的事情。” ———— 病房外 走廊冰冷的灯光打在池骋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更添几分深邃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担忧。 他斜倚着墙,一米九的身高带着天然的压迫感,长腿随意交叠,姿态看似慵懒,但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眼底深处未散的阴霾,都昭示着他内心的焦灼。 听到姜小帅说“有关大畏的事情”,他立刻抬眸,那双刚刚因吴所畏一丝意识波动而燃起星火的眸子瞬间锐利起来,紧紧锁住姜小帅。 “什么事?” 池骋的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大宝怎么了?” 姜小帅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尤其想到刚才那个乌龙“抓奸”场面,耳根还有点热。 他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忽了一下,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语气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复杂: “咳……那个……刚才是出版社给我打的电话。” “出版社?” 池骋眉头蹙起,显然没明白这跟躺在病床上的吴所畏有什么关系。 “对,” 姜小帅点点头,组织着语言,“事情是这样的……前几个月,大畏他……他没出车祸之前?他一直想把你们之间的故事记录下来。” 池骋的眼神专注起来,示意他继续。 “然后……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大概是觉得……写下来更……有纪念意义?” 姜小帅的表情变得有点一言难尽,“他……他就在一个挺小众的小说软件上……偷偷摸摸地……开始连载小说了。” 池骋的眉头拧得更紧:“小说?什么小说?” 姜小帅深吸一口气,像是豁出去了,语速加快:“写的……就是你和他!你们俩……从认识到现在……那些事儿!就……你们真实的爱情故事! 他用自己的视角,把你们曾经经历的……全写进去了!但是,为了怕人认出来,改了主角的名字。 以他为原型的,取名‘池梓雨’,以你为原型的,取名‘吴天许’,小说名叫《雨过天晴》” 池骋的身体瞬间僵直! 慵懒的姿态荡然无存,他猛地站直了身体,像一柄瞬间出鞘的利剑!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所有的疲惫和忧虑都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震惊所取代! 瞳孔甚至微微收缩了一下。 大宝的原型,姓‘池’,而他的原型,姓‘吴’? 书的名字叫《雨过天晴》?! “他……写我们?” 池骋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难以置信的愕然。 那个在他印象里,是知道大宝爱他的,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在写他们的爱情故事? 还发表了? “对!” 姜小帅用力点头,表情更复杂了,“而且……写得……还挺好?” 他似乎也觉得这个评价在这种情境下有点诡异,赶紧补充, “反正……不知怎么就被那家挺有格调的出版社编辑给挖掘到了! 人家今天打电话给我——因为大畏之前留的联系方式是我的—— 说对他的故事非常感兴趣,认为情感真挚动人,人物刻画鲜活,有很强的现实共鸣和独特的叙事视角,想跟他签约出版实体书!稿酬条件还挺优厚!” 姜小帅一口气说完,看着池骋那张英俊的脸上此刻凝固的、混合着震惊、错愕、心疼还有一丝…… 难以捕捉的、极其复杂悸动的表情,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有点替徒弟骄傲,又有点心酸——徒弟这写作天赋,居然是如此方式挖掘出来的? 更多的是担忧,现在这情况,还谈什么出版? 第16章 饿坏了吧 “他……从来没跟我提过……” 池骋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 心底却像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的大宝,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竟然在用文字,笨拙而认真地、一笔一划地描摹着他们共同的轨迹…… 他竟然如此爱自己吗? 池骋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想起自己之前的急切和粗暴,想起吴所畏晕倒前的惊恐……巨大的愧疚和更深沉的爱意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的畏畏,他不该着急的。 “他当然不会跟你说!” 姜小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语气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脸皮薄得要死!觉得写这个很羞耻!尤其是写你们俩那些……咳……比较‘深入’的互动! 他每次写完都脸红脖子粗的,还警告我不许告诉你,怕你笑话他!更怕你……嗯……” 姜小帅顿住了,没好意思说吴所畏可能更怕池骋看到那些描写后,又忍不住“身体力行”地在他身上“演绎”。 池骋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羞耻? 那些炽热的、刻骨铭心的曾经,对脸皮薄的畏畏来说,在试图用文字复现时,必然是会有点羞耻感的? 这更加印证了医生的话和他自己的猜测——那些情欲记忆碎片对现在的畏畏来说,冲击力太大,太难以承受了! 震惊过后,是铺天盖地的心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池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着深沉如海的情绪。 他看向紧闭的病房门,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里面那个苍白沉睡的人。 “小说……在哪发表的?” 池骋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迫切,“那个软件,或者他写的稿子,给我看。” 他必须看到! 他必须知道,在他的大宝眼中,他们的曾经,是怎么样的? 那些文字,是大宝对他的爱,是通往他此刻混沌内心世界最珍贵的钥匙! 姜小帅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坚决和深沉的痛楚,叹了口气,认命地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软件账号密码他之前给我备份过……喏,就是这个西红柿小说APP,连载的笔名……咳……叫‘拆鸭蛋’…… 我丑话说在前边,一开始岳悦的出现频率很高,你可不能生气啊!” 池骋一把拿过手机,动作急切却不失小心。 屏幕亮起,映入眼帘的,正是那个让他心脏再次狠狠一撞的书名《雨过天晴》。 他深吸一口气,修长的手指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点开了那个属于他和吴所畏的故事。 同样,是属于‘池梓雨’和‘吴天许’的故事! ———— 郭城宇晃悠着进来,食物的香气瞬间冲淡了些许病房的消毒水味。 他熟练地将外卖盒一一打开,热气腾腾的饭菜摆满了小桌板,带着人间烟火的温暖气息。 “池子……” 郭城宇将筷子递向池骋,语气带着关切,“饿坏了吧?快吃点垫垫,这家新开的私房菜,味道不错。” 池骋却恍若未闻。 他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维持着低头看手机的姿势,身体纹丝不动。 只有那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机械地、一下一下地滑动着。 他周身的气场却低得吓人,仿佛有实质性的寒气从他高大的身躯里弥漫出来,连带着病房里的温度都降了几度。 那张英俊的脸笼罩在手机屏幕幽幽的光线下,眉骨投下深深的阴影,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 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阴恻恻的、山雨欲来的低气压。 郭城宇递筷子的手僵在半空,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看向旁边的姜小帅。 姜小帅正埋头苦吃,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感受到郭城宇的视线,他飞快地抬头瞟了一眼浑身冒寒气的池骋,又迅速低下头。 心虚地扒拉着碗里的饭,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动作更快地往嘴里塞吃的,仿佛在用食物掩饰什么,或者单纯是想赶紧吃完逃离这个低气压中心。 “……” 郭城宇看看池骋,又看看明显知道内情却装鸵鸟的姜小帅,最后目光落回池骋手中那个属于姜小帅的手机上。 他放下筷子,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询问:“我出去一趟,发生了什么?” 他锐利的目光直射姜小帅。 姜小帅被看得一噎,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食物,眼神飘忽,支支吾吾:“没……没什么大事……就……就是给池骋看了点……大畏写的东西……” “写的东西?” 郭城宇立刻联想到刚才姜小帅接的电话,“出版社那个?小说?写他和池骋的?” 他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那池骋该高兴啊?怎么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他实在想不通,看自己和爱人的爱情故事,能看出这种毁天灭地的低气压? 姜小帅的脸皱成了苦瓜,声音更小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是……是写他们……但是……嗯……前期……那个……岳悦……出现的频率……有点高……” “岳悦”两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一直沉默得像块冰的池骋,手指猛地顿在了屏幕上!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那双眼睛! 郭城宇心头猛地一跳! 池骋的眼睛里,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得知吴所畏偷偷写他们故事时的震惊、心疼或悸动? 那里只剩下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潭水表面结了厚厚的冰,冰层之下却仿佛有黑色的漩涡在疯狂涌动,酝酿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暴戾和……冰冷的杀意! 那目光锐利得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直直刺向虚空,仿佛要穿透屏幕,将那个被反复提及的名字彻底绞碎! 他周身那股阴冷的气场瞬间暴涨! 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连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小心翼翼。 郭城宇瞬间明白了。 他太了解池骋了。 第17章 好久不见 池骋对吴所畏的占有欲是深入骨髓、近乎偏执的。 那个叫岳悦的女人,是吴所畏失曾经交往七年的女朋友,也是唯一发生关系的女人。 而且,当初,岳悦还是池骋的女朋友,就因为这,吴所畏才才和池骋在一起的。 虽然她早已成为过去式,但在池骋心里,那根刺从未真正拔除过。 尤其是在吴所畏失忆后,池骋更是将吴所畏视作不容任何人觊觎、不容任何“杂质”沾染的绝对净土。 而现在,他得知,他视若珍宝、甚至小心翼翼不敢再刺激的爱人,曾经在记录他们“爱情故事”的文字里,竟然给了那个叫岳悦的女人……很高的出场频率?! 这无异于在池骋最敏感、最紧绷的神经上,狠狠踩了一脚! 还反复碾了几下! 这哪里是看爱情故事? 这简直是在看“情敌”的表彰大会! 是在看他池骋的“黑历史”被反复鞭尸! 池骋能忍到现在没把手机捏碎,已经是看在这是大宝心血之作的份上了! 郭城宇立刻给姜小帅递了个眼色:放心,我在这里,安啦! 姜小帅点头,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郭城宇,同时拉着郭城宇的衣角,没有安全感的,紧紧揪着。 就在病房里的气氛压抑得快要爆炸时,池骋终于动了。 他“啪”地一声,极其用力地合上了手机屏幕,那声响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吓得姜小帅一哆嗦。 池骋将手机随手丢回给姜小帅,动作带着一种压抑的粗暴。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缓缓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带着迫人的压力。 他走到窗边,背对着两人,面朝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病房里只剩下他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的城市喧嚣。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池骋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在死寂的病房里响起,清晰地砸在郭城宇和姜小帅的耳膜上: “岳悦……”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磨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最近……在哪?” 郭城宇心头警铃大作! 池骋这语气,这气场,问“岳悦在哪”,绝对不可能是想请她喝茶叙旧! 这他妈是要去杀人灭口、挫骨扬灰的前奏! “池子!冷静!” 郭城宇一步上前,试图按住池骋绷紧如岩石的肩膀, “现在大畏还躺在里面!你发什么疯!一个过去式女人,值得你……” “在哪?” 池骋猛地转过身,声音依旧冰冷,却像绷紧到极致的琴弦,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郭城宇,里面的寒冰碎裂,翻涌出岩浆般的暴戾和一种被严重侵犯领地的、野兽般的凶狠。 “告诉我,她现在,在哪。” 他不需要郭城宇的劝解,不需要分析利弊。 那个名字,那个女人,出现在吴所畏记录“他们”爱情的文字里,还占据着“很高”的频率,这本身就是对他绝对主权最恶毒的亵渎! 是他此刻心头那把被愧疚和心疼暂时压抑的占有欲之火上,浇下的一桶滚油! 他要找到她,他要让那个名字连同它代表的一切污秽,彻底从大宝的世界里消失! 郭城宇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惊得呼吸一窒。 他知道池骋疯,但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为了一个名字,他能疯成这样! 他死死扣住池骋的手臂,压低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池骋!你他妈看清楚地方!这是医院!畏畏就在里面!医生说了不能受刺激!你现在去找岳悦?你想干什么?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家大宝啊!” “我家大宝?” 池骋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至极、毫无温度的弧度,那笑容里淬满了毒, “我就是为了大宝,岳悦的阴影还阴魂不散地缠着他?连他写‘我们’的时候,都要跳出来恶心人?!”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我他妈是在清理垃圾!” “你清理个屁!” 郭城宇也火了,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雷霆般的怒意,“你所谓的清理,就是现在冲出去发疯?然后让刚有点意识、脆弱得像层纸的畏畏,醒来就面对你一身血腥气的样子?! 池骋,你他妈脑子被狗吃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谁?!你分不分得清主次?!” “主次?” 池骋的眼神骤然变得更加危险,他猛地甩开郭城宇的手,力气之大让郭城宇都踉跄了一下。 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泰山压顶般的压迫感,几乎是咬着牙低吼:“我的主次就是他吴所畏!过去、现在、未来,都只能是我! 任何碍眼的东西,都该被碾碎!包括那些该死的、不该再出现的名字!”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压抑而微微发颤,眼底的猩红几乎要漫出来。 病房里那点微弱的仪器声似乎都被他周身散发的恐怖气场冻结了。 姜小帅吓得大气不敢出,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外卖盒里。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紧绷得快要断裂的时刻—— 笃笃笃。 三声清晰、平稳,甚至带着点从容不迫的敲门声,突兀地在死寂的病房门口响起。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病房内压抑到极致的低气压泡泡。 郭城宇和池骋同时猛地转头看向门口。 姜小帅也惊恐地抬起了头。 病房的门把手,被人从外面,轻轻转动。 咔哒。 门开了。 一个穿着剪裁精良的米白色羊绒大衣、妆容精致、气质温婉娴静的女人,捧着一束素雅的白色郁金香,姿态优雅地站在门口。 她的目光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先是扫过病房内,在浑身散发着恐怖戾气的池骋身上微微一顿。 眼底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最终落在了病床上沉睡的吴所畏身上。 她的脸上浮现出担忧和心疼的表情,声音轻柔,如同春风拂过: “听说大穹住院了,我……来看看他。” 她的目光再次抬起,越过挡在面前的郭城宇,直直地、平静地看向那个仿佛下一秒就要择人而噬的、眼神如同淬了剧毒的凶兽般的男人。 然后,她对着池骋,露出了一个得体、甚至带着点疏离的浅笑,仿佛他们之间只是寻常旧识。 “好久不见,前男友。” 第18章 阴魂不散 病房门打开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池骋周身翻涌的暴戾气息在看清门口来人的刹那,不仅没有平息,反而如同被投入火星的汽油桶,“轰”地一声炸开! 那双原本就猩红一片的眸子,此刻几乎要滴出血来,死死钉在岳悦那张温婉含笑、却如同挑衅般的脸上。 “前、男、友?” 池骋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被彻底点燃、即将焚毁一切的疯狂。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深处挤出来的冰碴,砸在地上,让病房的温度骤降至冰点。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如同一头锁定猎物、蓄势待发的猛兽,那迫人的压力让门口的岳悦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一瞬。 “你口中的‘前男友’,说的是我,还是我的现男友——吴所畏啊?” 话落,眼中的杀气更盛。 郭城宇头皮发麻,在池骋爆发的临界点,他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再次挡在池骋面前,宽阔的后背像一堵墙,隔绝了两人之间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 他低吼:“池骋!冷静点!这里是医院!大宝还生病呢!” “滚开!” 池骋的声音从齿缝里迸出,带着不容置疑的狂怒。 他看也没看郭城宇,视线如同淬毒的利刃,穿透郭城宇的肩膀,直刺岳悦。 “谁让你来的?” 他问,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谁允许你,踏进这里一步?” 岳悦捧着花束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那份得体的疏离和浅淡的担忧。 她仿佛没感受到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目光,视线越过郭城宇,再次投向病床上的吴所畏,声音依然轻柔,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硬气: “我来看大穹。听说他受伤了,作为朋友,我不能来探望吗?” “朋友?” 池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喉间溢出一声短促、冰冷到极致的嗤笑,那笑声里的嘲讽和暴戾让姜小帅忍不住又往后缩了缩。 “你也配?” “池骋!” 郭城宇死死抵住他,感觉手臂上传来的力量如同钢铁般坚硬,带着摧毁一切的意图。 “别发疯!让她走就是了!” 他转头,对岳悦厉声道:“岳小姐,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立刻离开!” 岳悦的目光终于从吴所畏身上移开,重新落在池骋那张因暴怒而扭曲、却依旧俊美得惊人的脸上。 她眼底那抹复杂再次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被一种近乎刻意的平静取代。 “我只是来看看他。” 她重复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目光却毫不退缩地迎上池骋, “池骋,就算我们分手了,我和大穹也还是朋友。他现在这样,我关心一下,有什么错?” “朋友?” 池骋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在狭小的病房里炸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他猛地向前一挣,郭城宇几乎用上全身力气才堪堪拦住。 池骋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指向岳悦,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滔天的恨意和刻骨的占有欲:“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提‘朋友’?也配提‘关心’?你出现在他面前,就是对他最大的污染!”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压抑了许久的怒火和那根名为“岳悦”的毒刺带来的剧痛,在这一刻彻底失控爆发。 他死死盯着岳悦,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挫骨扬灰: “你阴魂不散地缠着他!连他写‘我们’的故事,都要塞满你的名字!你他妈凭什么?!” 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撕裂沙哑,带着一种被深深亵渎、被彻底侵犯了绝对领域的疯狂。 “我告诉你,岳悦,” 池骋的声音突然又压低下去,变得异常森冷,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宣告, “过去是我懒得跟你计较。但现在,你敢再靠近他一步,敢让你的名字、你的影子再玷污他半分……” 他顿了顿,那双猩红的眸子锁定岳悦,里面的杀意和毁灭欲浓稠得化不开。 “我会让你,和你那该死的‘过去式’,一起消失得干干净净!连一点灰尘,都不配留在他的人生里!” 病房内死寂一片。 只有池骋粗重压抑的喘息,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咆。 郭城宇的额角渗出冷汗,他知道池骋绝不只是说说而已,这个疯子现在什么都干得出来! 岳悦脸上的血色终于褪尽。 池骋话语里毫不掩饰的毁灭欲让她感到了真实的恐惧。 她捧着花束的手微微颤抖,那束洁白的郁金香在她怀中显得脆弱而讽刺。 她看着池骋那双写满疯狂和独占的眼睛,看着郭城宇如临大敌的阻拦,又看了看病床上无知无觉的吴所畏。 几秒钟的沉默,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最终,岳悦扯了扯嘴角,那个笑容极其勉强,甚至带着一丝狼狈。 她没再看池骋,只是将目光投向郭城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郭少,麻烦你……好好照顾大穹。” 她将手中的郁金香轻轻放在门边的矮柜上,仿佛放下了什么烫手山芋。 然后,她最后看了一眼病床的方向,眼神复杂难辨,转身,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离开了病房,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慌乱。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岳悦一走,池骋紧绷如弓弦的身体猛地一晃,那股支撑着他的狂暴戾气似乎瞬间泄去了一半。 但他眼底的猩红和杀意并未消退,反而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可怕的冰冷。 他甩开郭城宇的手,力道大得让郭城宇一个趔趄。 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再看病床上的吴所畏,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扇刚刚关上的门,仿佛目光能穿透门板,锁定那个逃离的身影。 他的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削,下颌线绷得死紧,胸膛还在剧烈起伏,沉默得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第19章 有完没完 “池子……”郭城宇喘着粗气,试图开口安抚。 “查。” 池骋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寒冰坠地。 “立刻,马上。她的一切,现在的位置,接触过谁,做过什么……全部给我查清楚!”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扫过郭城宇,最后落在角落里恨不得把自己缩成空气的姜小帅身上。 那目光里的寒意让姜小帅瞬间打了个寒颤。 “还有,” 池骋的声音低沉缓慢,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冷的平静, “她是怎么知道大宝在这里的?谁告诉她的?”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郭城宇和姜小帅,无形的压力让空气再次凝固。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解释。 任何可能泄露吴所畏消息的渠道,都等同于对他绝对领地的背叛,都必须被彻底清除。 池骋那句冰冷的质问如同重锤砸在空气里,余音带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探针,在郭城宇和姜小帅脸上反复刮过,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谁告诉她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 郭城宇眉头拧成了死结,烦躁地抹了把脸:“操!老子怎么知道?医院又不是铜墙铁壁!医生护士、送药的、打扫卫生的,都有可能! 池子,你现在揪这个有意义吗?先把这口气顺下去,别吓着里面那位才是正经!” 他试图把焦点拉回吴所畏身上,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拴住这头暴怒雄狮的缰绳。 然而,池骋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他的视线最终牢牢钉在了角落里那个几乎要把自己缩进墙壁里的身影上——姜小帅。 姜小帅的脸色已经不是煞白,而是透着一种濒死的灰败。 他低着头,双手死死攥着衣角,身体细微地颤抖着,仿佛池骋的目光是实质的火焰,烧灼着他的皮肤。 他不敢抬头,不敢呼吸,恨不得自己立刻原地蒸发。 池骋没有动,只是那目光变得更加锐利、更加冰冷,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审视。 病房里只剩下他沉重压抑的呼吸声,以及仪器发出的微弱、单调的滴答声,每一下都敲在姜小帅紧绷的神经上。 “姜小帅。” 池骋的声音突然响起,不高,却像惊雷炸在姜小帅耳边。 姜小帅猛地一抖,像受惊的兔子,几乎是弹跳了一下,才颤巍巍地抬起头。 他的眼神充满了惊惧,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大宝写的那本书,” 池骋的声音冰冷平稳,没有质问的语调,却比咆哮更令人胆寒,“是你给他提的主意吧?让他写的?” 姜小帅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得发疼,只能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是。” “你给他提供思路的时候,” 池骋向前缓缓踏出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瞬间倍增,阴影几乎将缩在角落的姜小帅完全笼罩, “有没有看过里面的内容?” “没……没有!” 姜小帅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池大爷!我真没看!我就想着……想着大宝有你做靠山,天天无所事事的,让他写点东西打发时间,说不定……说不定能火起来呢! 你们远端集团不是要发展文娱产业吗,我也就是提个小小的建议而已。 我真不知道他会写岳悦!更不知道会写那么多!”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恐惧和巨大的压力几乎将他压垮。 呜呜呜呜呜呜,为什么每次徒弟闯祸,承担后果的都是他这个做师傅的啊? “是吗?” 池骋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致命的重量, “那他写的时候,你没在他旁边?他写岳悦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姜小帅最恐惧的软肋。 他瞳孔骤然放大,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 他想说“我没注意”,想说“我忙着打游戏”,但在池骋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冰冷彻骨的眼睛注视下,所有的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郭城宇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看向姜小帅的眼神变了变…… 小帅……难道真的知道? 甚至……默许了? “兄dei,”郭城宇义无反顾的挡在姜小帅面前,“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别吓唬我姘头!” 池骋压根不理他,直勾勾看着姜小帅那副彻底崩溃、无言以对的样子,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和汹涌的暴风雪。 他不需要再问更多了。 姜小帅的反应,就是最确凿的答案。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笑从池骋喉间溢出,带着无尽的讽刺和冰冷的失望。 这笑声比任何怒吼都更让姜小帅感到绝望。 就在姜小帅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池骋撕碎的时候,郭城宇毫不客气的一把推开池骋,把姜小帅护在怀里。 “有完没完,你自己没把人看好,怪得了别人吗?” 郭城宇那句“你自己没把人看好”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精准无比地捅进了池骋最脆弱、最不敢深究的软肋。 池骋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病房内陷入一种诡异的、令人心脏停跳的绝对死寂。 池骋周身翻腾的暴戾和冰冷的杀意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在那里。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双猩红未退的眸子,第一次,没有看向角落里的姜小帅,也没有看向挡在姜小帅身前的郭城宇,而是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点点、艰难地挪向病床上那个沉睡的身影。 吴所畏安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对周遭这场因他而起的滔天风暴毫无知觉。 连接在他身上的仪器发出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像在丈量着时间的流逝,更像在无声地控诉着池骋的失职。 第20章 一无所知 郭城宇那句话,每一个字都带着倒刺,狠狠刮过池骋的心脏。 “你自己没把人看好……” 是啊。 他池骋,口口声声将吴所畏视作不容任何人染指的绝对净土,是他深入骨髓的执念和逆鳞。 可结果呢? 他没能保护好他。 他让大宝在他眼皮底下受了伤,躺在了这里。 他甚至……连大宝在写什么,心里在想什么,可能被什么旧日的阴影缠绕着,都一无所知! 一种前所未有的、排山倒海般的剧痛猛地攫住了池骋。 那痛楚并非来自愤怒,而是源于最深切的自责和恐惧,瞬间压垮了他刚才支撑着暴怒的骨架。 他死死地盯着吴所畏沉睡的脸,那苍白脆弱的模样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 他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戾气,那要将岳悦挫骨扬灰的狠绝,那对姜小帅的逼问和迁怒……此刻在“失职”这两个血淋淋的大字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如此……不堪一击! 池骋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般的粗重喘息。 他挺直的脊背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微不可察地佝偻了一瞬。 那周身凝固的暴戾气场如同破碎的冰面,寸寸龟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将他淹没的灰败和……恐慌。 他怕了。 不是怕岳悦,不是怕任何外来的威胁。 他怕的是自己的无能。 怕的是他引以为傲的掌控力,在保护吴所畏这件事上,出现了致命的漏洞。 怕的是……他差一点,就真的失去了他的大宝。 郭城宇看着池骋这副瞬间被抽空所有攻击性、只剩下巨大痛苦和茫然的样子,心头也是一震。 得了,之前的劝说又白干了! 他刚才那句话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护短,但现在看到池骋的反应,他才意识到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 这比任何拳头都更能击溃池骋。 “池子……” 郭城宇的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复杂的歉意和担忧。 然而池骋似乎根本没听见。 他所有的感官和意识都死死地钉在病床上的那个人身上。 他像一尊突然失去灵魂的雕塑,僵硬地、踉跄着向前挪动了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拖着千钧枷锁。 他绕开挡在面前的郭城宇和姜小帅,目光空洞又执拗地只看着吴所畏。 他走到床边,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感。 他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吴所畏的脸颊,指尖却在离皮肤几厘米的地方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那沉睡的人是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而他布满戾气和“污秽”的手,根本不配触碰。 最终,那只手颓然地、重重地落在了冰冷的床沿上,骨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滴答,和池骋压抑到几乎窒息的、粗重的呼吸声。 那沉重的呼吸里,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自责、后怕,以及一种被彻底击垮后、无声的哀鸣。 刚才还如同炼狱修罗般的男人,此刻只剩下一个被“失职”二字钉死在原地的、惶惑而痛苦的躯壳。 郭城宇看着池骋这副模样,又看了看怀里还在瑟瑟发抖的姜小帅,重重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扫过门边矮柜上那束岳悦留下的、此刻显得无比刺眼的白色郁金香,眼神沉了沉。 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在池骋所有的注意力都沉溺于自我鞭挞的痛苦深渊时—— 病床上,吴所畏那盖在薄被下的、靠近池骋手边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又颤动了一下。 池骋那只落在床沿的手,指骨捏得咯咯作响,青筋暴起,仿佛要将冰冷的金属捏碎,来宣泄那几乎将他撕裂的自责。 他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猩红的眼底,只留下一个紧绷到极致、微微颤抖的下颌线。 每一次压抑的喘息都像带着血沫,沉重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郭城宇看着兄弟这副模样,心头那股护短的怒气也散了,只剩下沉甸甸的堵。 他刚想开口再说点什么,目光无意间扫过池骋紧紧盯着的地方——吴所畏那只搭在被子边缘、靠近池骋的手。 时间,仿佛在那一秒被无限拉长。 郭城宇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瞳孔因为极度的惊愕和瞬间涌起的狂喜而骤然收缩! 他看见了! 那只苍白的手,那只刚才还毫无生气的手,那几根修长的手指,在池骋痛苦而专注的凝视下,极其细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蜷缩了一下! 不是之前那种微不可察的颤动,是实实在在的,带着一点力度的蜷缩! 指关节有了微小的屈伸! “池……” 郭城宇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因为太过震惊和激动而变了调,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但池骋所有的感官,所有的神经末梢,此刻都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死死锁定在吴所畏身上。 郭城宇那点细微的异样,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瞬间激起了他全部的注意! 池骋猛地抬起头! 那双几秒钟前还浸满痛苦和灰败的猩红眼眸,此刻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如同濒死的困兽嗅到了最后一丝生机,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不敢置信的、却又死死抓住的偏执! 他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钉死在吴所畏那只手上! 刚才……刚才那一下……他感觉到了吗? 还是他绝望中的幻觉? 时间在窒息中缓慢爬行。 一秒。 两秒。 就在池骋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即将被这巨大的希望和随之而来的更深恐惧再次绷断时—— 吴所畏那只苍白的手指,在两人屏息的注视下,又动了一下! 这一次,动作幅度更明显! 中指和无名指微微向内勾了勾,指尖甚至轻轻蹭了一下身下的床单! 那动作带着一种初醒的生涩和微弱的力量感,却像一道撕裂黑暗的惊雷,狠狠劈中了池骋! 第21章 动动手指 “大……” 池骋的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只挤出一个破碎得不成调的音节。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巨大的狂喜和更巨大的恐惧如同冰火两重天,瞬间将他淹没! 他不敢眨眼,不敢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在四肢百骸! “操!真动了!大宝!大宝手动了!” 郭城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狂喜的吼声打破了病房的死寂,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激动和难以置信! 他在床边一脸懵的姜小帅脸颊上亲了一口,冲到床边。 他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死死盯着吴所畏的手,声音都在发颤,“池子!看见没!真动了!他醒了!他要醒了!” 姜小帅摸了摸自己被亲过的脸颊,暗暗骂了一声不正经,又哭又笑: “徒弟!徒弟!你听见没!师傅在这儿!你动动!再动动!” 池骋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他没有像郭城宇那样狂喜地呼喊,也没有像姜小帅那样扑过去。 他只是死死地、死死地盯着那只刚刚动过的手,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狂喜如同岩浆在心底喷涌,几乎要将他焚毁,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几乎将他吞噬的后怕和恐惧! 醒了? 他的大宝……要醒了? 可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刚刚经历了什么? 他脑子里那本写满了“岳悦”的书……他此刻眼底未散的暴戾和一身洗不掉的戾气…… 他这副被“失职”二字钉在耻辱柱上的狼狈模样……大宝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会是这样的他吗?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脑海,让池骋瞬间遍体生寒! 他甚至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后退了半步,仿佛怕自己身上的冰冷和“污秽”惊扰了那个即将苏醒的、纯净的灵魂。 “快!快叫医生!” 郭城宇松了口气,在床边询问: “吴所畏!吴所畏!能听见我说话吗?动动手指!再动一下!” 姜小帅心里也激动,但他还算理智,手指哆嗦着疯狂地按下去! 尖锐的呼叫铃声瞬间划破了病房内刚刚升起的、带着巨大希望的紧绷气氛。 池骋依旧僵立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在明亮的灯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看着那只苍白的手,看着病床上那张依旧紧闭双眼、却仿佛有了微弱生机的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铺天盖地的恐慌。 醒了。 他的光,他的净土,他差点失去的全世界……要回来了。 可他……准备好了吗? 他配吗? 就在这铃声大作、郭城宇激动低吼、姜小帅手足无措的混乱瞬间—— 病床上,吴所畏那一直紧闭的、浓密的眼睫毛,如同脆弱的蝶翼,在苍白的眼睑下,极其轻微地、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 那一下颤动,微弱得几乎让人以为是光影的错觉。 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池骋死死压抑的心口! 他再也支撑不住,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膝盖一软,竟是不由自主地、重重地单膝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他伸出那只刚才还暴戾地想要摧毁一切的手,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却又无比惶恐的姿态。 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朝着吴所畏那只刚刚蜷缩过的手指,探了过去…… 指尖在距离皮肤毫厘之处,剧烈地颤抖着,悬停在空中,如同朝圣者在触碰神像前最后的、充满恐惧与渴望的迟疑。 “大……” 一个破碎到极致的、带着浓重鼻音和哽咽的单字,终于从池骋干裂的唇间溢出,轻得如同叹息,却又重逾千斤。 “宝?” 那一声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的“宝?”,带着池骋从未有过的卑微和祈求,悬停在冰冷而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空气里。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黏稠的糖丝,每一秒都缓慢得令人心焦。 郭城宇屏住了呼吸,连狂喜的吼叫都卡在了喉咙里。 姜小帅保持着扑向呼叫铃的滑稽姿势,僵在原地,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 只有那尖锐刺耳的呼叫铃声,还在不知疲倦地嘶鸣着,敲打着每个人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池骋单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所有的重量似乎都压在了那条支撑的腿上,脊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伸出的手,指尖距离吴所畏那只苍白的手只有毫厘之遥,却如同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剧烈地颤抖着,悬停在那里,不敢落下。 他那双猩红未退的眼睛死死盯着吴所畏的脸,里面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狂喜、能将人溺毙的恐慌,还有深入骨髓的、生怕惊扰了什么的恐惧。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吴所畏浓密纤长的睫毛,如同被无形的风拂过,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眼睑下,再次颤动了一下。 这一次,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有力! 那蝶翼般的轻颤,带着一种挣脱束缚的艰难和初醒的迷茫。 紧接着,在池骋、郭城宇、姜小帅三人六只眼睛瞬也不瞬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注视下…… 吴所畏紧闭的眼皮之下,那沉睡的眼珠,极其缓慢地、生涩地转动了一下。 不再是一开始空洞的模样。 仿佛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摸索了太久,终于感知到了一丝微弱的光线,本能地想要追寻。 “唔……”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浓重鼻音和沙哑的呻吟,如同幼兽初啼般孱弱,终于从吴所畏干裂的唇缝间溢了出来。 这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呼叫铃声掩盖,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精准无比地劈中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池骋悬停的手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微弱的声音烫到。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亮,如同沉船者终于抓住了救命的浮木! 狂喜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 第22章 有意识了 “吴所畏!” 郭城宇再也忍不住,激动地低吼出声,声音带着巨大的震颤,他一步跨到床边,却又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新生。 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池骋都要动手砍人了! “徒弟!徒弟你醒了!你听见师傅说话了是不是!” 姜小帅连滚带爬地扑到床的另一边,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又哭又笑,语无伦次。 唯有池骋,依旧维持着那个单膝跪地的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只有那只悬停的手,颤抖得更加剧烈,指关节因为用力克制而泛出可怕的青白色。 他死死盯着吴所畏缓慢转动的眼珠,看着那浓密的睫毛如同挣扎般再次颤动,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 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心脏撑爆的狂喜之后,是更加汹涌的、灭顶般的恐慌! 他怕! 怕大宝睁开眼,看到的不是他池骋,而是那个写满了“岳悦”的、被“污染”的过去! 怕大宝感受到的,是他身上尚未散尽的暴戾和冰冷! 怕他这副失职的、狼狈的、差点毁掉一切的样子,成为大宝苏醒后第一眼的烙印! “宝……” 池骋的喉咙里再次挤出那个破碎的音节,带着浓重的哽咽和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祈求。 他的指尖,距离吴所畏的手背,只剩下最后一丝丝微不可察的距离,却如同隔着千山万水,重逾万钧,怎么也落不下去。 就在这时—— 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两名值班医生和一名护士被急促的呼叫铃召唤,快步冲了进来。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病床边围着的三个男人,以及病床上那个明显出现了苏醒迹象的病人。 “让开!都让开!保持空气流通!” 为首的医生经验丰富,立刻大声指挥,护士也迅速上前查看仪器数据。 这突如其来的闯入,瞬间打破了病房内那几乎凝固的、只有吴所畏微弱动静的死寂。 郭城宇和姜小帅下意识地后退,给医护人员让出空间。 池骋的身体猛地一震! 医生护士的身影和声音,像一把利刃,瞬间刺破了他那被巨大情感包裹的、近乎真空的状态。 他像是被惊醒的猛兽,猩红的眼底闪过一丝被打扰的暴戾和本能的抗拒,但下一秒,这戾气就被更深的、对吴所畏状况的担忧和恐惧死死压了下去。 他猛地抬起头,视线如同受伤的孤狼般扫过冲进来的医生,那眼神里的急切、恐慌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守护欲,让经验丰富的医生心头都是一凛。 “医生!他动了!手动了!眼睛动了!还出声了!” 郭城宇语速飞快地汇报,声音依旧带着激动的颤抖。 医生迅速上前,拿出小手电,动作专业而轻柔地撑开吴所畏的眼皮,检查瞳孔反应。 护士则快速记录着仪器上跳动的数据。 就在医生撑开吴所畏眼睑,手电的强光刺激到他瞳孔的瞬间—— 吴所畏那一直艰难挣扎的眼皮,猛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浑浊、迷茫、带着初醒时无法聚焦的涣散……那一点微弱的眸光,如同破开厚重云层的星子,虚弱却无比清晰地,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醒了!病人有意识了!”护士惊喜地低呼。 郭城宇和姜小帅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池骋的心脏,在那一刹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猛地松开! 血液疯狂地涌向四肢百骸,又在瞬间冻结! 他几乎停止了呼吸,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条缝隙透出的、微弱的光芒上! 医生继续做着检查,轻声呼唤:“吴所畏?吴所畏?能听见我说话吗?试着眨眨眼?” 时间在紧张的检查中一分一秒流逝。 终于,在医生第三次呼唤后,在池骋那几乎要将吴所畏灼穿的、混杂着狂喜、恐惧、卑微和极致渴望的目光注视下—— 吴所畏那涣散的、迷茫的目光,如同迷途的船只,在混沌的意识海洋里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着。 他的视线茫然地扫过医生严肃的脸,扫过护士忙碌的手,扫过郭城宇激动得通红的眼睛,扫过姜小帅涕泪横流的脸…… 最后,那虚弱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牵引,一点点地、极其艰难地,落在了那个单膝跪在床边、距离他最近、浑身散发着浓重悲伤与恐慌气息的高大身影上。 他的目光在池骋那张写满痛苦、疲惫和巨大恐惧的脸上停留了许久,似乎在努力辨认,又似乎只是被那浓烈到化不开的情绪所吸引。 病房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医生都停下了动作,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池骋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血液凝固在血管里。 他迎接着那虚弱目光的审视,如同等待最终的审判,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只有那悬停在半空的手,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吴所畏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又动了动。 干裂的唇瓣摩擦,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呻吟。 那声音极其微弱,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破碎得几乎不成调,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指向性的清晰,如同穿越了漫长黑暗终于抵达的呼唤,轻轻地、轻轻地…… “池……” 一个单字,艰难地从他干涸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骋……” 两个字,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名字,砸在寂静的病房里,却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在池骋的耳边! 池骋悬停在半空的手,猛地一颤! 那一直剧烈颤抖的指尖,在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又像是终于挣脱了万钧枷锁,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无法言喻的虔诚。 终于,轻轻地、轻轻地,触碰到了吴所畏那只刚刚蜷缩过、此刻正安静搭在床沿的、微凉的指尖。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皮肤。 那一瞬间,池骋如同被高压电流狠狠贯穿! 所有的压抑、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狂喜…… 第23章 雪中送炭 所有积压到顶点的、足以将他撕裂的滔天巨浪,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 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一颤,那强撑着的、如同钢铁般的意志彻底崩塌。 一直死死压抑在眼底的、滚烫的液体,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遏制,汹涌地冲破了猩红的眼眶,沿着他冷硬紧绷的脸颊,大颗大颗地、无声地砸落下来。 滚烫的泪珠,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板上,也砸在吴所畏那只被他小心翼翼触碰着的指尖上。 他低下头,宽阔的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低沉而破碎的呜咽。 没有嚎啕,没有嘶喊,只有那沉重得仿佛承载了整个世界的、无声的泪水和压抑的悲鸣。 他终于……碰到了他的光。 他的大宝……在叫他。 叫的是……池骋。 指尖相触的瞬间,吴所畏冰凉皮肤上传来池骋滚烫泪水的触感,那微弱却清晰的“池骋”二字,像一道温暖的光束,穿透了池骋心中厚重的阴霾与自我鞭挞的冰层。 他再也支撑不住,额头抵在冰冷的床沿,宽阔的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压抑了太久的恐惧、自责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化作滚烫的泪水,浸湿了洁白的床单。 “宝……” 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反复确认着这个真实的存在, “宝……你叫我……你认得我……” 郭城宇和姜小帅看着这一幕,眼眶也都红了,激动又心酸。 医生和护士也被这强烈的情感冲击所感染,动作更加轻柔谨慎地进行着后续检查。 “病人意识恢复是好事,但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医生检查完毕,表情凝重地开口,打破了这片刻的温情, “他颅内的血肿压迫情况比预想的复杂,之前的保守治疗效果有限,风险正在累积。 必须尽快进行手术清除,否则随时可能再次引发危险,甚至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手术?” 池骋猛地抬起头,脸上的泪痕未干,猩红的眼底瞬间被新的恐惧攫住, “在这里做?风险多大?” “国内的神经外科技术虽然成熟,但针对吴先生这种位置刁钻、牵连功能区复杂的血肿,手术的精细度和成功率……我们需要更顶尖的设备和经验。” 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沉重,“我们建议,尽快联系国外顶级的神经外科中心,进行专家会诊和手术。时间非常紧迫。” 出国?手术?顶尖专家?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池骋心上。 刚刚找回一点踏实的心瞬间又悬到了万丈深渊。 巨大的压力、对未知的恐惧、以及对吴所畏身体能否承受长途颠簸的担忧,几乎将他再次压垮。 “联系!马上联系!不管花多少钱!动用一切关系!找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 郭城宇立刻反应过来,斩钉截铁地吼道,拿出手机就要拨号。 姜小帅也紧张地凑过来,开始翻找自己通讯录里可能的人脉。 就在病房内气氛再次因手术的巨大压力而紧绷时—— “不必麻烦了。” 一个沉稳、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的声音,突兀地在病房门口响起。 这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病房内的嘈杂,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男人。 他身材高大挺拔,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羊绒大衣,气质冷峻而矜贵。 面容英俊得近乎锋利,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同寒潭,此刻正平静地落在病床上的吴所畏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又似乎隐藏着极深的关切。 他身边站着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严谨的外国老者。 老者穿着合体的西装,手提一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医疗箱,眼神锐利而专注。 “汪……汪朕?!” 姜小帅第一个失声叫了出来,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可是吴所畏挂在嘴边、奉若神明的偶像,国际顶尖的华人企业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 郭城宇也愣住了,手机悬在半空,忘了动作。 池骋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躯依旧带着未散的脆弱,但眼神却在看清门口来人的瞬间,陡然变得锐利如鹰隼! 他下意识地侧身,将病床上的吴所畏挡在身后,像守护珍宝的恶龙。 汪朕! 汪硕的哥哥! 那个大宝曾经无数次提起、眼神发亮崇拜着的汪朕?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身边那个外国老头又是谁? 汪朕的目光终于从吴所畏身上移开,平静地迎上池骋充满警惕、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敌意的视线。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仿佛池骋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戒备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这位是Dr. Adrian Vance,” 汪朕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用流利的中文介绍着身边的老者, “世界神经外科联合会前主席,颅内复杂血肿清除领域的绝对权威。他的团队专机已经在机场待命。” Dr. Vance微微颔首,用带着口音但清晰的中文说道:“病人的初步影像资料,汪先生已经第一时间提供给我。 情况紧急,刻不容缓。我建议立刻进行更详细的术前评估,并安排转运。 我的团队有最完善的长途医疗转运方案,可以最大限度保证病人安全。”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病房内炸开! 顶尖专家! 专机待命! 刻不容缓!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是绝望中的救赎! 郭城宇和姜小帅脸上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医生也露出震惊和敬畏的神色,看向Dr. Vance的眼神充满了专业上的崇敬——这位可是教科书上的人物! 然而,池骋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 只有冰冷,刺骨的冰冷,以及被强行压制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醋意和怒火! 第24章 合作伙伴 池骋脸上的冰冷几乎凝成实质。 他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全身肌肉绷紧,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浓烈的敌意和戒备。 汪朕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另一种更深沉、更让他无法掌控的威胁。 “条件?” 池骋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未褪尽的哽咽,却像淬了毒的冰刃,直指汪朕。 他根本不信这世上会有无缘无故的雪中送炭,尤其对象是汪朕——这个他从未接触过,却被吴所畏视为偶像,又与汪硕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男人。 汪硕对他的心思,池骋一清二楚,那么汪朕呢? 他此刻的出现,是出于纯粹的“偶像关怀”,还是别有用心? 是为了汪硕,还是为了……大宝本人? 郭城宇和姜小帅脸上的狂喜瞬间僵住。 他们这才意识到池骋的顾虑——汪朕的身份太特殊了。 他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资源和力量,这份力量的背后,动机是什么? 姜小帅想起吴所畏提起汪朕时那闪闪发亮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 而郭城宇则更现实地想到,汪朕和汪硕这对兄弟的关系,似乎并不像表面那么和谐,汪硕对池骋的执念,汪朕知道多少? 他又扮演什么角色?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Dr. Vance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他微微蹙眉,看向汪朕,用英语低声询问了一句。 汪朕的表情依旧平静无波,仿佛池骋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只是空气。 他深邃的目光扫过病床上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的吴所畏,那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波动,随即又恢复了深潭般的沉寂。 “没有条件。” 汪朕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吴所畏是我公司非常有价值的合作伙伴,他的安危关系到几个重要项目的存续。他的价值,值得我动用最好的医疗资源。” 这个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合情合理。 一个商业巨鳄挽救自己重要的商业伙伴,逻辑上无懈可击。 但池骋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充满嘲讽的弧度。 他高大的身影牢牢挡在吴所畏病床前,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峦。 “合作伙伴?” 池骋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汪总真是‘爱惜人才’啊。连他生病昏迷的细节、国内医院的诊断、甚至需要哪方面的专家都了如指掌,第一时间就请来了世界顶尖的权威? 这份‘关心’,是不是太过及时,也太过周到了?” 他刻意加重了“第一时间”和“周到”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直指汪朕行为的异常和背后可能存在的监控。 汪朕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那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终于真正地对上了池骋充满攻击性的视线。 两股强大的气场在无形的空间里激烈碰撞,病房里的温度似乎又骤降了几度。 “信息时代,重要的合作伙伴突发意外,我自然有我的渠道第一时间获知。至于医疗资源,” 汪朕的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只是恰好有备无患。Dr. Vance 的团队原本就在亚太地区进行学术交流,接到紧急情况,专机调动只是效率问题。 池先生,现在讨论这些细节,是在浪费吴先生宝贵的救治时间。” 他直接将话题拉回核心——吴所畏的生命。 时间就是生命,这是池骋无法反驳的死穴。 “池骋!” 郭城宇反应过来,急切地低吼,“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大宝的命要紧!汪总……” 他转向汪朕,语气带着恳求和决断,“我们万分感谢您的援手!请Dr. Vance立刻为病人检查评估!一切听从专家安排!需要什么手续、费用,我们全力配合!” 姜小帅也连连点头,焦急地看着池骋:“池骋!大宝等不起啊!” 池骋的身体剧烈地绷紧,他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吴所畏。 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微弱起伏的胸膛,还有指尖那残留的、他滚烫泪水的触感……刚刚那一声“池骋”带来的短暂光明,此刻被巨大的手术风险和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汪朕带来的阴霾重新笼罩。 他内心的挣扎如同岩浆翻涌。 理智告诉他,汪朕带来的可能是吴所畏唯一的生机,Dr. Vance的名字就是权威的保证。 但情感上,他无法信任汪朕,无法接受吴所畏的生死被交到这个神秘莫测的男人手中。 他害怕这是另一个陷阱,一个以救治为名的、更深层次的掠夺。 汪硕对他的觊觎从未停止,汪朕作为他的哥哥,立场如何? 会不会借此来拆散他和吴所畏? 然而,吴所畏那脆弱的生命体征像一根冰冷的针,时时刻刻刺穿着他紧绷的神经。 医生的话言犹在耳:“随时可能再次引发危险,甚至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每一秒的拖延,都可能成为压垮吴所畏的最后一根稻草。 池骋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挣扎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取代。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侧开了身体,不再完全挡住病床,但那双猩红的眼睛却死死锁住汪朕,像最忠诚也最凶狠的守卫。 “救他。” 池骋的声音嘶哑,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孤注一掷的沉重, “用你能动用的所有手段,救活他。”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力量和警告: “但是,汪朕,你听清楚。从现在开始,到大宝完全康复,安全回到我身边之前——” “我会寸步不离地盯着你,盯着你带来的人。” “他活,你安然无恙。” “他若有半分差池……” 池骋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弥漫了整个病房。 他眼中燃烧的,是足以焚毁一切障碍的、不顾一切的疯狂。 汪朕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池骋那足以让普通人胆寒的威胁只是一阵无关痛痒的风。 第25章 立刻转院 他甚至没有看池骋,目光再次落回吴所畏身上,对着Dr. Vance微微颔首。 “Dr. Vance,请开始评估。时间紧迫。” 金发老者立刻点头,提着医疗箱快步走向病床,专业的眼神迅速扫过监护仪上的数据,开始进行更细致的神经反射检查。 他带来的助手也无声地进入病房,开始准备便携式的高级检测设备。 郭城宇和姜小帅连忙配合医生让开位置,心提到了嗓子眼。 池骋则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站在病床不远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紧紧追随着Dr. Vance的每一个动作,同时也牢牢锁定着汪朕。 他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运转的细微声响和Dr. Vance偶尔发出的专业指令。 汪朕站在原地,深灰色大衣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冷峻。 他微微侧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掠过池骋那布满泪痕、紧绷如岩石般的侧脸,以及他死死攥紧、指节发白的拳头。 那双深邃的眼底,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 是审视? 是了然? 还是……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同情? 这微妙的情绪稍纵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汪朕很快收回了目光,重新将全部的注意力投向病床上的吴所畏,仿佛刚才那场剑拔弩张的对峙从未发生。 他只是专注地看着Dr. Vance的操作,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局外人。 而池骋,则像一个踏入未知战场的孤胆将军,为了他失而复得的“光”,将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化作了最锋利的武器和最坚硬的铠甲,准备迎接一场他无法预料、却必须打赢的战争。 ———— 病房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仪器冰冷的滴答声和Dr. Vance专业、低沉的指令。 这位世界级的权威动作迅捷而精准,带来的助手配合默契,迅速连接上更精密的便携式脑电监测设备,屏幕上跳动的波形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弦。 池骋如同一尊沉默的煞神,矗立在离病床几步之遥的地方。 他不再阻挡视线,却用那双淬了冰、燃着火的眼睛,构筑了一道无形的警戒线。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Dr. Vance操作的手上,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逃不过他的审视,仿佛在评估着对方每一个行为的意图。 同时,他的余光,他几乎全部的警惕,都像雷达一样牢牢锁定在汪朕身上。 汪朕的每一个微表情,每一次呼吸的起伏,甚至他大衣上最细微的褶皱,都成了池骋解读其心思的密码。 他全身的肌肉依旧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射向任何可能威胁吴所畏的目标。 郭城宇和姜小帅紧挨着站在角落,大气不敢出。 郭城宇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死死盯着那些复杂的仪器屏幕,试图从那些跳跃的线条里解读出吴所畏的生命迹象。 姜小帅则紧张地咬着下唇,目光在池骋和汪朕之间来回逡巡,生怕池骋那濒临爆发的状态会引发更大的冲突,耽误了救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Dr. Vance直起身,摘下了听诊器,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异常凝重。 他转向汪朕,用流利的英语快速而清晰地汇报着,语速快且夹杂着大量专业术语。 池骋的英语足以应对日常,但那些复杂的医学名词如同天书。 他只能从Dr. Vance紧锁的眉头和沉重的语气中,捕捉到不祥的讯号。 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Vance医生说什么?” 池骋的声音嘶哑紧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直接打断了Dr. Vance的汇报,目光如刀锋般刺向汪朕。 汪朕的视线终于从吴所畏身上移开,平静地迎上池骋焦灼而充满压迫感的视线。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沉淀着比之前更深的凝重。 “情况比预想的更棘手。” 汪朕的声线平稳,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血肿的位置非常深,压迫着关键的神经束和血管。保守治疗的窗口期已经过去,风险正在指数级上升。更麻烦的是,”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病床上无知无觉的吴所畏, “血肿周围出现了早期水肿迹象,这就像在火药桶旁点燃了引线。 Dr. Vance判断,国内的设备和技术,成功清除血肿且不造成严重后遗症的概率……低于三成。 即使勉强手术,瘫痪、失语甚至植物状态的风险极高。” “低于三成……” 郭城宇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惨白。 “怎么会……” 姜小帅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晃了晃,被郭城宇一把扶住。 池骋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巨力击中。 猩红的眼底瞬间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恐惧和绝望,那刚刚被强行压下的撕裂感再次汹涌而至,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口腔里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维持住站立的姿态。 “你的方案!” 池骋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气息,目光死死盯在汪朕脸上,仿佛他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是唯一的审判者。 “立刻转院。” 汪朕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容置喙,“Dr. Vance的医疗专机配备了最顶级的移动ICU和术中监测设备,可以在飞行途中进行生命支持和必要的预处理。 目的地是苏黎世,那里有Vance医生最顶尖的团队和最先进的手术室,24小时待命。 抵达后,立刻进行手术。这是目前唯一的、成功率最高的方案。” 他看了一眼腕表,“专机已经完成最后检查,转院流程已启动,救护车五分钟内到达楼下。” 第26章 陪同学习 “转院?现在?” 姜小帅失声惊呼,质疑道:“以大畏现在的身体状况,他受得了长途飞行吗?” “风险当然存在,但远低于留在这里等待灾难降临。” Dr. Vance用带着口音但清晰的中文接话,语气严肃, “我的团队有超过两百例危重神经外科病人的成功空中转运经验。 我们会用药物最大限度稳定他的颅内压和生命体征,并在机上进行实时监控和干预。 这比让他在这里等待不确定的、低成功率的手术要安全得多。” “池骋!” 郭城宇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神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决绝, “没时间犹豫了!听专家的!走!” 池骋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荒芜的冷静。 所有的挣扎、恐惧、猜疑,都被一股更强大的、名为“吴所畏必须活下去”的意志碾碎。 “走。” 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力量。 他不再看汪朕,而是大步走到病床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连接着吴所畏生命的管线,俯下身。 他宽厚的手掌极其轻柔地抚过吴所畏冰冷的脸颊,指尖带着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 他低下头,在吴所畏毫无血色的唇上印下一个轻如羽毛、却又重逾千钧的吻。 “大宝,撑住。” 他的声音贴着吴所畏的耳畔,低哑而破碎,带着最深沉的祈求, “我就在你身边,一步都不会离开。等我带你回家。” 当他直起身时,脸上的脆弱和深情瞬间被一层坚冰覆盖。 他转向汪朕,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汪朕,记住我的话。从现在开始,他生命体征的任何一次异常波动,你们医疗团队的任何一次操作,我都会全程‘陪同学习’。 别试图把我排除在任何环节之外。” 他刻意强调了“陪同学习”四个字,冰冷的目光扫过Dr. Vance和他的助手,那眼神里的警告不言而喻——别想在他的眼皮底下搞任何小动作。 汪朕看着池骋,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池骋此刻的模样——一个被逼到绝境、将灵魂都押上赌桌、只为守护爱人的男人。 那眼神里复杂的审视似乎更深了一些,但他依旧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对Dr. Vance点了点头。 “池先生是病人家属,有权了解一切过程。只要不影响救治,Vance医生的团队会保持透明。” 汪朕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而非妥协。 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专业的转运团队推着特制的、配备完善生命支持系统的转运床出现在门口。 紧张高效的转院开始了。 池骋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紧贴着转运床,目光从未离开过吴所畏的脸。 郭城宇和姜小帅紧随其后,脸上交织着忧虑和最后的一线希望。 汪朕站在原地,看着一行人匆匆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空下来的病床上,洁白的床单上还残留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那是池骋失控的泪水砸落的地方。 他的手指在昂贵的大衣口袋里微微蜷缩了一下,无人看见的角度,他冷峻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下抿了一瞬,快得如同幻觉。 “汪总?” 他身后一位一直沉默、如同影子般的助理低声询问。 汪朕收回目光,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硬和疏离。 “跟上专机。” 他简短地命令,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确保所有环节万无一失。” “那……二少那边?”助理的声音带着一丝谨慎的试探。 汪朕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向外走去,只留下一句冰冷得不带一丝涟漪的话,消散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空气里: “他不需要知道。这,是我的私人时间。” ——--- 医疗专机的引擎发出低沉而持续的轰鸣,如同巨兽的心跳,穿透特制的隔音舱壁。 机舱内部却像一个微缩的、充满尖端科技与致命紧张感的重症监护室。 吴所畏躺在中央的固定式医疗床上,被各种管线、传感器和闪烁着数据的屏幕包围,像一个被精密仪器守护的脆弱易碎品。 池骋就坐在紧挨着病床的固定座椅上。 安全带紧紧勒着他宽厚的肩膀,但他身体前倾的姿势,仿佛随时准备弹起来扑向任何威胁。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瞬不瞬地钉在吴所畏苍白的脸上,追踪着监护屏幕上每一个数字的跳动、每一条曲线的起伏。 Dr. Vance和他的团队像精密的齿轮一样运转着,低声交流着专业术语,调整着药物泵的流速,密切关注着颅内压监测仪的读数。 每一次数值的微小波动,都让池骋的呼吸随之停滞一瞬,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汪朕坐在稍远一些的独立座椅上。 他脱下了深灰色的大衣,露出里面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即使在万米高空,依旧一丝不苟。 他面前摊开着一份文件,但目光却并未落在纸页上,而是穿透舷窗,望着窗外翻滚的、无边无际的厚重云海。 机舱内压抑的紧张气氛似乎对他毫无影响,他像一座沉默的冰山,只有偶尔投向医疗床方向的一瞥,才泄露出他并非全然置身事外。 那目光深沉、复杂,带着评估,又似乎夹杂着一种池骋无法解读、也拒绝去解读的遥远思绪。 郭城宇和姜小帅坐在另一侧,脸色凝重。 郭城宇努力保持着镇定,试图消化这超越他认知范围的紧张局面。 姜小帅则紧紧抓着扶手,每一次机身的轻微颠簸都让他心惊肉跳,目光在吴所畏、池骋和汪朕之间惶恐地游移。 时间在高度紧张中变得粘稠而漫长。 突然,颅内压监测仪发出一阵尖锐却并不刺耳的警报声! 屏幕上代表颅内压的曲线陡然爬升,突破了预设的警戒红线! 第27章 保持镇定 “ICP spike!(颅内压骤升!)” 一位护士急促地报告。 Dr. Vance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语速极快地下达指令:“Mannitol bolus!(甘露醇冲击!)Hyperventilate!(过度通气!)Elevate head!(抬高床头!)Check pupil!(检查瞳孔!)” 团队立刻行动。 药物迅速推入静脉,呼吸机参数被调整,病床床头被升高。 一名医生迅速拿起小手电,检查吴所畏的瞳孔对光反射。 池骋猛地站起,安全带瞬间绷紧,勒得他生疼。 他如同被激怒的猛兽,双眼赤红,几乎要冲破安全带的束缚扑过去:“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颅内压急性升高!可能是血肿周围水肿加剧,或者微小血管渗血!” Dr. Vance头也不抬,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双手飞快地在控制面板上操作, “池先生,请保持镇定,回到座位!任何干扰都可能致命!” 汪朕的目光终于从舷窗外收回,落在那剧烈波动的曲线和池骋濒临失控的脸上。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 “他不能有事!” 池骋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绝望的咆哮,“汪朕!你保证过的!” 他凶狠的目光越过忙碌的医疗团队,死死嵌在汪朕身上,那眼神里的质问和疯狂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 汪朕没有回应池骋的咆哮,他的视线落在吴所畏脸上。 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在警报红光下显得更加脆弱,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然后,汪朕的目光缓缓移向Dr. Vance,带着一种无声的、却重逾千钧的压力。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最纯粹的、不容置疑的“必须成功”的指令。 Dr. Vance感受到了那目光的压力,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断力:“准备紧急脑室穿刺引流!释放压力!快!”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操作,在颠簸的飞机上进行颅内穿刺,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但此刻,这是阻止灾难性后果的唯一选择! 池骋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眼睁睁看着医生戴上无菌手套,拿起那闪着寒光的穿刺针……他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顶,又瞬间冻结。 他想冲过去阻止这看起来无比危险的操作,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根针,但Dr. Vance那句“任何干扰都可能致命”如同最坚固的锁链,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昂贵的机舱地毯上,他却浑然不觉。 巨大的恐惧和无能为力的愤怒几乎要将他撕裂。 穿刺在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气氛中进行。 Dr. Vance的手稳如磐石,在护士的精准配合下,动作快如闪电。 细微的“噗”声几乎被警报声淹没。 成功了! 一股清亮的脑脊液顺着引流管缓缓流出。 奇迹般地,那刺耳的警报声减弱了,屏幕上疯狂爬升的曲线开始回落,最终稳定在一个虽然偏高但已脱离危险区间的数值。 机舱内紧绷到极致的弦,猛地松弛了一点点。 医疗团队成员无声地交换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眼神。 Dr. Vance紧绷的下颌线也终于缓和了一丝。 池骋如同虚脱般重重地跌坐回座椅,安全带勒得他胸口生疼。 他大口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视线因为过度紧张和刚才的强忍而有些模糊。 他看着监护仪上平稳下来的数字,看着吴所畏依旧微弱但不再急剧恶化的生命体征,一股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后怕席卷而来,几乎让他支撑不住身体。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隔着无菌单,极其小心地、颤抖地握住了吴所畏冰凉的手腕,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他的浮木。 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却奇异地安抚了他狂跳的心脏。 他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高大的身躯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不是哭泣,是恐惧过后难以控制的生理反应。 汪朕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翻滚的云海似乎平静了一些,在夕阳的余晖下染上壮丽的金红。 他深邃的眼眸里映着那片燃烧的天空,依旧沉静,只是放在膝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松开。 他端起手边一杯早已冷却的水,极其缓慢地啜饮了一口,喉结微微滚动,像是在吞咽某种无形的重量。 机舱内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一场致命的危机暂时被压制下去,但目的地苏黎世,那场关乎生死、也关乎池骋与汪朕之间无形战争最终走向的手术,正在步步逼近。 池骋紧握着吴所畏的手,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如同守护着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越过病床,再次锁定了汪朕。 汪朕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缓缓转过头。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再次碰撞。 这一次,没有了之前的剑拔弩张和赤裸的敌意,却沉淀着更沉重、更复杂的东西—— 一种在生死边缘被迫捆绑在一起的、充满猜忌却又不得不依赖的、冰冷而奇异的同盟感。 汪朕的眼神依旧深不见底,如同寒潭,但池骋却在那片深寒之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转瞬即逝的涟漪—— 那或许不是同情,也不是认可,更像是一种……对池骋此刻状态的、纯粹的观察与评估。 池骋没有移开目光,他的眼神疲惫却锐利,带着孤狼般的警惕和绝不妥协的意志。 他用目光无声地宣告: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还是汪朕布下的迷局,为了病床上这个人,他将战斗到底,寸步不让。 飞机穿透云层,朝着未知的命运,继续平稳而坚定地飞行。 第28章 全部清除 苏黎世顶尖神经外科中心的走廊,冰冷、明亮、寂静得能听到心跳声。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高级清洁剂混合的味道,刺鼻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像一只永不疲倦的恶魔之眼,无情地注视着门外守候的人们。 池骋如同一尊被钉在长椅上的雕像。 他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太久,久到肌肉僵硬麻木,只有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未知命运的门。 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伤口早已干涸结痂,又被他无意识地再次掐破,渗出暗红的血珠。 每一次手术室门轻微的开合(即使只是医护人员进出),都像重锤砸在他紧绷的神经上,让他瞬间从僵直状态弹起,又在看清不是关于吴所畏的消息后,颓然坐回,眼底的希望与恐惧如同潮汐般剧烈交替。 郭城宇和姜小帅坐在不远处,同样沉默。 郭城宇试图保持镇定,但频繁看表的动作和紧锁的眉头出卖了他内心的焦灼。 姜小帅则把头埋在双臂间,肩膀偶尔无法控制地抽动一下,压抑的抽泣声细碎地溢出。 时间在这里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汪朕的存在,则是这片焦灼空间里一个冰冷而突兀的异类。 他没有坐在长椅上,而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苏黎世静谧而繁华的夜景,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勾勒出利马特河蜿蜒的轮廓。 他身姿挺拔,深色西装在冷色调的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他手里端着一杯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目光投向远方,仿佛窗外那片陌生的城市夜景比手术室里正在进行的生死博弈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近乎非人的冷静,一种将一切情绪都隔绝在厚厚冰层之下的疏离感。 这冷静在池骋眼中,无异于一种冷酷的漠视,甚至是一种无声的嘲讽——仿佛吴所畏的生死,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份需要按时完成的工作报告。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数个小时过去了。 突然,手术室的门被完全推开,不再是医护人员短暂的进出。 Dr. Vance率先走了出来。 他穿着绿色的手术服,口罩拉到了下巴,露出疲惫但沉稳的面容。 他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凝重。 一瞬间,池骋、郭城宇、姜小帅,甚至背对着他们的汪朕,都像被按下了开关,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Dr. Vance身上! 池骋猛地站起,因为动作太快,眼前一阵发黑,他踉跄一步才勉强站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地盯着Dr. Vance的嘴唇,等待那决定生死的宣判。 郭城宇和姜小帅也瞬间围拢过来,屏住了呼吸。 汪朕缓缓转过身,依旧端着那杯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精准的探针,无声地落在Dr. Vance脸上,捕捉着对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手术……” Dr. Vance的声音带着手术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完成了。”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这短暂的停顿像一把钝刀在池骋的心脏上来回切割。 “血肿已全部清除。功能区保护完好。” Dr. Vance的下一句话,如同天籁,又如同惊雷,在池骋的脑海中炸开! 他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郭城宇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成功了?大宝他……” 姜小帅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颤抖的哭腔。 “目前生命体征平稳,已转入重症监护室(ICU)进行严密观察。” Dr. Vance继续道,语气恢复了专业医生的严谨,“但你们必须明白,这只是闯过了第一关,也是最关键的一关。 手术本身是成功的,但术后的恢复期至关重要。脑水肿高峰期尚未过去,感染风险、神经功能恢复的程度……这些都是未知数。 他需要时间,也需要一点运气。未来24-48小时是极其关键的观察期。” 狂喜如同汹涌的海啸瞬间淹没了池骋! 那压得他无法呼吸的巨石仿佛被猛地搬开,巨大的眩晕感袭来,伴随着一种失重的虚脱。 他的眼眶瞬间再次被滚烫的液体充满,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泪水,而是劫后余生的、混杂着巨大感激和后怕的洪流。 他用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看向Dr. Vance的眼神充满了最原始、最深刻的感激。 “谢谢……谢谢您……”池骋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郭城宇也重重地松了口气,用力拍着池骋的肩膀,眼中同样含泪:“太好了!太好了,池子!” 姜小帅更是捂着脸,泣不成声。 就在这被巨大喜悦和感激笼罩的时刻,一个冰冷、平稳、毫无波澜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刺破了这短暂的温情泡沫: “那么,Dr. Vance,” 汪朕走了过来,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清晰可闻。 他停在医生面前,目光平静地直视对方,仿佛刚才那场关乎生死的手术结果只是他日程表上需要确认的一个项目, “手术成功,功能保护完好。这符合我们之前对最佳结果的预期评估。 后续的医疗费用结算和专家团队酬劳,我的助理会按最高标准处理。”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公式化,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另外,关于吴先生术后恢复期的顶级护理方案和神经康复专家团队的组建,我需要一份详细的计划书,明天中午之前放在我苏黎世办公室的桌上。” 这番话,冷酷、高效、充满了商业交易的意味。 第29章 不感兴趣 它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 池骋脸上的感激和激动瞬间冻结! 一股冰冷的、夹杂着滔天怒意的火焰猛地窜上他的眼底! 他猛地转头,猩红的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向汪朕! “汪朕!” 池骋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带着血腥气,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结算?!计划书?我家大宝用得着你!?!你以为你是谁?” 他胸膛剧烈起伏,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将汪朕撕碎! 郭城宇和姜小帅也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汪朕,眼神里充满了惊愕和愤怒。 Dr. Vance的眉头也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对汪朕在此时此地的发言感到一丝不适。 虽然付钱的是老板,但是人家两个,明显是一对,这不是妥妥的……小三做派? 汪朕终于将目光从Dr. Vance身上移开,平静地迎上池骋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 他的眼神依旧深不见底,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池骋的愤怒只是对着空气挥舞的拳头。 “池先生,” 汪朕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金属片刮过玻璃,清晰地盖过了池骋压抑的咆哮,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理智, “情绪失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吴所畏现在躺在ICU里,他需要的是最顶尖、最稳定的医疗环境,而不是你在这里发泄无用的怒火。” 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池骋紧握的、指节发白甚至渗出血丝的拳头,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冷嘲——那冷嘲之下,似乎还隐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厌恶? 或者是对池骋此刻狼狈姿态的鄙夷? 与之前相比于淡淡的欣赏,天差地别。 “你以为你是谁?” 汪朕重复了一遍池骋的问题,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我是那个在他命悬一线时,有能力、有资源,并且确实调动了世界顶尖医疗力量救他命的人。 我是那个现在能确保他得到后续最完善、最高规格康复护理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Dr. Vance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Vance医生的团队,以及苏黎世中心的所有资源,会优先服务于我的要求。 这是合同赋予我的权利,也是确保吴所畏得到最优治疗的基础。” 这番话像淬了毒的冰刃,精准地刺穿了池骋的心脏! 汪朕不仅强调了“救命恩人”的身份,更赤裸裸地宣告了他在此地的绝对控制权——用金钱和合同构筑的权力! 他甚至在暗示,池骋的存在和情绪,是“无用”的,是可能干扰“最优治疗”的不稳定因素! “你放屁!” 池骋的理智之弦彻底崩断! 他猛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带着骇人的压迫感,几乎要撞上汪朕。 郭城宇和姜小帅吓得赶紧上前死死拉住他,生怕他真的动手。 “大宝是我的!他的命是我的!他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什么狗屁合同!多少钱?我现在就转给你!!” 池骋嘶吼着,额角青筋暴跳,眼中是毁天灭地的疯狂, “你他妈的就是想用钱买走他!汪硕那个混蛋想要拆散我们,没有办成,就换你这个当哥的亲自下场了是吧?! 我告诉你,做梦!除非我死!否则我们就会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池骋!冷静点!” 郭城宇用力箍住他的胳膊,焦急地低吼,同时警惕地看向汪朕。 姜小帅也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抓着池骋另一只胳膊。 当池骋吼出“汪硕”的名字时,汪朕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那涟漪极快地被压了下去,快到几乎无法捕捉,却让一直死死盯着他的池骋敏锐地捕捉到了! 那是一种混合着冰冷厌恶、一丝被冒犯的锐利,以及……某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仿佛汪硕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根刺,扎在他和池骋之间,也扎在他自己的心里。 汪朕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池骋那几乎要喷到他脸上的怒火,对他而言仿佛只是拂面而过的微风。 他深邃的眼眸里,那丝涟漪消失后,只剩下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悲悯的审视—— 但这悲悯之下,似乎又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针对池骋本人的尖锐敌意。 “买走他?” 汪朕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甚至不能称之为笑容,“池先生,你似乎搞错了很多事。”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池骋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针对“汪硕”话题的冰冷切割, “首先,汪硕是汪硕,我是我。他的‘兴趣’和‘执着’,与我无关,更不劳你在此提醒。 还有,我对你们之间的事情,不感兴趣,并不想插手。”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与汪硕划清界限的冷酷。 他向前踏出一步,逼近池骋,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危险的程度。 汪朕的身高与池骋相仿,但那种久居上位、掌控一切的气场,在此刻形成了无形的碾压。 他的目光落在池骋脸上,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仿佛要剥开他愤怒的表象,看到更深层的东西。 “其次,” 汪朕的声音压得更低,只有近在咫尺的池骋、郭城宇和姜小帅能清晰听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却蕴含着更复杂的信息, “我对吴所畏本人……” 他极其微妙地停顿了半秒,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沉下去,又被冰层覆盖, “……他是我非常看重的商业伙伴,拥有卓越的才华和潜力。我投入资源,是为了保护这份‘价值’。” 他刻意强调了“价值”二字,仿佛在筑起一道冰冷的壁垒。 第30章 频临失控 然而,就在他说出“吴所畏本人”这几个字时,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泛白,泄露了那冰层之下并非全然的漠然。 “至于你,” 汪朕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枷锁,牢牢锁住池骋,那审视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评估和一丝……源自汪硕过往的、针对池骋本人的复杂敌意, “你现在的状态,歇斯底里,无法沟通,充满破坏性。 你认为,以你现在的样子,一个濒临失控、随时可能对医护人员甚至病人造成干扰的‘家属’,医院会允许你长时间留在ICU附近?会放心让你参与后续的护理决策?”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池骋被掐出血的手掌,又落回他赤红的双眼。 “我的要求,结算和计划书,是确保后续资源持续、高效投入的必要流程。而你,” 汪朕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枷锁,牢牢锁住池骋, “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冷静下来,或者——离开。否则,我不介意让医院保安‘协助’你冷静。 相信我,在苏黎世,在这家医院,我的‘合同’和‘权利’,比你的拳头更有说服力。 你在这里闹事,只会让情况对吴先生更不利,在法律上……也对你更不利。” 最后那句话,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汪朕在清晰地告诉池骋:在这里,规则由他制定。 池骋的愤怒和拳头,不仅无用,反而会成为汪朕剥夺他探视权甚至更多权利的借口! 他精准地捏住了池骋唯一的软肋——吴所畏的安危和利益! 池骋修长的身体猛地僵住! 所有的咆哮和愤怒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堵在喉咙里,化作一声痛苦的闷哼。 汪朕的话像一盆混合着冰块的冷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也让他那被怒火烧灼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一瞬。 他意识到汪朕说的是对的。 他现在的样子,确实像个危险分子。 如果汪朕动用关系,医院完全有理由限制他靠近ICU。 而汪朕强调的“法律上更不利”,更让他心中一凛—— 汪朕的能力,完全有能力在监护权、医疗决策权等问题上制造麻烦,尤其是在异国他乡! 巨大的无力感和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的狂怒。 池骋死死地瞪着汪朕,胸膛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愤怒依旧在燃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不得不暂时屈服的痛苦和绝望。 他像一头被拔掉了利齿、套上了枷锁的困兽,空有满腔怒火,却失去了撕咬的能力。 而汪朕眼中那丝对“汪硕”话题的冰冷切割,以及提及吴所畏时那微妙至极的停顿和收紧的手指,像毒针一样刺进池骋的心里——这个汪朕,果然不对劲! 他对大宝,绝对不止是“商业伙伴”那么简单! 这个认知,比汪朕的威胁更让池骋感到刺骨的寒意和危机感。 郭城宇和姜小帅也感受到了汪朕话语中的冰冷威胁和现实压力,拉着池骋的手更加用力,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无奈。 他们也捕捉到了汪朕那一瞬间的异常,心中警铃大作。 Dr. Vance站在一旁,眉头紧锁,显然对这种剑拔弩张的家属冲突感到极度不适和压力。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Gentlemen, please!(先生们,拜托了!)病人需要安静! 任何争吵和冲突都会影响他的恢复环境!探视时间有限,请珍惜!” 汪朕最后冷冷地瞥了池骋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亟待处理的麻烦物品。 但眼底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针对池骋本人的、冰冷的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排斥(源于汪硕的过往)。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迈着沉稳而冷漠的步伐,径直朝着重症监护室旁边的医生办公室方向走去,显然是去处理他所谓的“结算”和“计划书”了。 池骋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石像。 他看着汪朕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又转头看向ICU那扇冰冷的、隔绝着他与吴所畏的门。 “池子……” 郭城宇身为池骋的发小,兼默契伙伴,最是见不得他受委屈。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放心,等你家大宝身体康复,咱们……” 说着,把旁边忧心忡忡的姜小帅拉过来, “咱们仨,一起劝……不对,是一起给吴所畏洗脑,绝对让他丫的汪朕,不好意思再出现在吴所畏面前!” 郭城宇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兄弟间同仇敌忾的狠劲儿。 池骋这才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掀起眼皮,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阴森森地盯向郭城宇,里面翻涌着尚未平息的怒火和一种深沉的算计。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嘶哑冰冷:“你记不记得,上次汪硕回国,发疯的事?” “怎么?” 郭城宇立刻点头,眉头紧锁,“不是说有精神病,回国看病的啊?丫的当时闹得……” 他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眼睛瞬间瞪大,像是被自己噎住了。 “额……操啊!” 郭城宇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因震惊和恍然而拔高了一瞬,又立刻压低,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 “丫的,汪硕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就汪朕这能耐,汪硕还用得着回国治病? 这欠G的玩意儿,当初就是纯纯给你和你家大宝找不自在啊!他妈的装疯卖傻就为了膈应人?” 池骋点了点头,随即又缓缓摇头,脖颈转动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仿佛在强行活动被怒火和压力锈蚀的筋骨。 “不一定。” 他盯着ICU紧闭的门,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过去,“汪硕那点道行,能瞒得过谁?他那点心思,瞒不过我,也未必能瞒得过他哥。” 池骋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分析, 第31章 以命相搏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汪朕刚才划清界限,撇得干干净净。 可你看他提起汪硕时那眼神……冰底下是火,是嫌恶,是恨不得没这个弟弟。他们两个的关系……” 池骋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讽刺的弧度, “绝不只是‘兄弟’那么简单。这里面,恐怕有我们不知道的账要算。 汪硕当初的‘疯’,未必不是汪朕逼的,或者……就是演给汪朕看的苦肉计!” 郭城宇被池骋的推测惊得半晌说不出话,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吴所畏如今的处境…… 姜小帅更是吓得抓紧了郭城宇的胳膊,仿佛那冰冷的豪门秘辛会把人吸进去。 毕竟,他可是曾经跟汪硕在一张床上,睡过的关系啊(单纯睡觉)! 不会惹祸上身吧? “操……要真是这样,” 郭城宇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气音, “那汪朕今天出手救大宝,就更他妈的……复杂了!他到底是冲着大宝这个人来的,还是冲着恶心汪硕去的?或者……” 他看向池骋,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 “他是不是想用这种方式,把汪硕彻底按死?证明他汪朕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 池骋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在ICU那扇冰冷的门上,仿佛要将那扇门烧穿一个洞,看到里面那个让他魂牵梦萦又牵肠挂肚的人。 汪朕对吴所畏那瞬间的异常,像毒刺一样扎在他心里,无法忽视。 如果汪朕真对吴所畏有心思,那今天这“雪中送炭”的救命之恩,就变成了一把最致命的软刀子! 它不仅剥夺了池骋守护爱人的主动权,更在吴所畏和池骋之间,埋下了一颗由“救命恩情”浇灌的、名为“亏欠”的种子! 这颗种子一旦生根发芽,足以动摇他们之间最坚实的根基! “不管他什么目的,” 池骋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嘶哑、冰冷,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想用钱、用权、用救命之恩来压人,想用汪硕那点破事当由头来搅和……”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那他就打错算盘了。” 他不再看郭城宇和姜小帅,重新将视线投向ICU的门,一字一顿,清晰而沉重地说道:“若是需要报恩的话,我池骋的命,可以给他。但吴所畏这个人,他想都别想碰一下。” 这句话,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最沉痛的誓言。 它宣告了池骋在这场与汪朕的、力量悬殊的对抗中,唯一且绝不退让的底线——以命相搏,守护所爱。 郭城宇和姜小帅看着池骋此刻的样子,心头巨震。 他们太了解池骋了,他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这不是虚张声势,而是濒临绝境的困兽,亮出的最后獠牙。 一股悲壮和沉重的压力瞬间笼罩了两人。 “池子……”郭城宇喉头有些发哽,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任何安慰都苍白无力。 他用力拍了拍池骋的肩膀,那力道带着一种无言的兄弟情义和共同进退的决心, “行!兄dei陪你!刀山火海,咱一起趟!” 姜小帅也用力点头,眼圈再次泛红,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劲儿:“对!池骋!我们都在!大宝……大宝他肯定也会向着你的!” 就在这时,Dr. Vance安排的护士走了过来,示意探视缓冲间已经准备好,可以隔着玻璃看吴所畏了。 池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巨浪和那份沉甸甸的悲壮。 他最后冷冷地瞥了一眼汪朕消失的走廊方向,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和宣战。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走向护士指示的方向。 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却又异常坚定。 他要去确认他的光是否安好,哪怕只能隔着冰冷的玻璃,哪怕汪朕的阴影无处不在。 在护士的引导下,他们三人走进了那个小小的缓冲间。 巨大的单向玻璃窗后,是ICU病房内柔和却充满仪器冰冷光芒的景象。 当池骋的目光穿透玻璃,终于落到病床上那个被各种管线包围的、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身影时——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吴所畏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呼吸罩覆盖了大半张脸,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依赖着呼吸机的辅助。 他头上包裹着厚厚的纱布,像一道沉重的枷锁,禁锢着他往日的鲜活。 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和曲线,是维系他生命的冰冷符号。 脆弱。 前所未有的脆弱。 像狂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池骋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所有的愤怒、算计、对汪朕的警惕和那刚刚凝聚起的、以命相搏的决绝,在这一瞬间,被眼前这残酷的景象彻底击碎! “大……宝……” 一声破碎的、带着浓重哽咽的低唤从池骋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轻得像羽毛落地,却重得让他自己瞬间窒息。 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汹涌地冲破了猩红的眼眶,大颗大颗地、无声地沿着他冷硬紧绷的脸颊滚落下来。 他猛地向前一步,双手“砰”地一声重重按在冰冷的玻璃上,巨大的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他死死地盯着里面的人,眼睛一眨不眨,贪婪地、绝望地描摹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仿佛要将他的生命力通过目光传递过去。 恐惧,无边无际的恐惧,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汹涌、更真实地淹没了他。 汪朕的威胁、兄弟的阴谋、冰冷的规则……在吴所畏此刻脆弱的生命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他只要他活着。 只要他活着! 什么屈辱,什么枷锁,什么汪朕……他都可以不在乎! 他只要他的大宝,能睁开眼睛,再叫他一声“池骋”!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用力眨眼,更多的泪水砸落在玻璃上,晕开一片水渍。 第32章 汇报情况 他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那微弱的生命迹象就会消失。 郭城宇和姜小帅站在他身后,看着池骋剧烈颤抖的肩膀,看着他无声落下的泪水砸在玻璃上的沉重,看着他那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又独自扛起一切的背影,两人眼眶瞬间通红,鼻尖酸涩难忍。 他们从未见过池骋如此脆弱,如此……绝望。 Dr. Vance之前的话在池骋混乱的脑海中回响:“……这只是闯过了第一关……未来24-48小时是极其关键的观察期……”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而煎熬。 汪朕的阴影,暂时被这巨大的、纯粹的恐惧和对爱人生命的祈求所覆盖。 池骋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濒临崩塌的山岳,死死抵在冰冷的玻璃上。 他宽阔的肩膀剧烈地、无声地耸动着,压抑的呜咽被强行锁在喉咙深处,只有沉重的呼吸和滚烫的泪水砸在玻璃上的闷响,在狭小的缓冲间里回荡。 每一滴泪都像是从他灵魂深处榨出的血,沉重地砸落,晕开一片绝望的水痕。 郭城宇和姜小帅站在他身后,如同两尊被悲伤凝固的雕塑。 郭城宇的拳头捏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恨自己的无力,更恨那个将池骋逼至如此境地的汪朕。 姜小帅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无声地汹涌而下,他看着玻璃窗内毫无生气的吴所畏,又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支柱的池骋,只觉得心如刀绞。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刀尖上行走。 池骋的目光贪婪地、绝望地描摹着吴所畏的每一寸轮廓,试图从那微弱起伏的胸膛和冰冷的仪器数据中汲取一点点微弱的希望。 他不敢眨眼,仿佛多看一眼,就能将自己的生命力渡过去一分。 就在这时,ICU病房内,连接着吴所畏的其中一台监护仪突然发出了急促但音量被刻意调低的报警声! 屏幕上代表颅内压的曲线陡然开始向上爬升! 池骋的心脏猛地被一只冰冷的手攫住!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医生!医生!” 他猛地转身,对着缓冲间的门嘶声咆哮,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完全忘记了什么安静的规定!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眼中只剩下那跳动的、象征着危险的曲线! 郭城宇和姜小帅也看到了,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缓冲间的门被猛地推开,Dr. Vance和一名护士疾步冲了进来。 Dr. Vance只看了一眼屏幕,金丝眼镜后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锐利! “ICP rising again!(颅内压再次升高!)Prepare hypertonic saline and sedation!(准备高渗盐水和镇静剂!)Call the resident!(呼叫住院医生!)” Dr. Vance语速极快地下达指令,护士立刻转身冲出去。 “他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池骋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绝望,他想冲过去,想砸碎这该死的玻璃冲进去,却被郭城宇和姜小帅死死抱住。 “池骋!冷静!医生在!医生在!” 郭城宇用尽全力箍住他,嘶吼着。 Dr. Vance没有时间解释,他拿起缓冲间内的内线电话,快速而清晰地用英语下达着更详细的指令,目光紧盯着病房内护士迅速给吴所畏推注药物,调整呼吸机参数。 就在这令人窒息、仿佛下一秒就要天崩地裂的时刻,一个沉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权威感的声音,在缓冲间门口响起,瞬间穿透了所有的嘈杂和恐慌: “Dr. Vance,汇报情况。” 汪朕! 他不知何时已经处理完事务,重新出现在这里。 深灰色的西装依旧一丝不苟,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眼前这关乎生死的紧急状况只是他需要处理的又一个项目。 但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正穿透玻璃,精准地落在病床上吴所畏苍白的脸上,那专注和审视的强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他身边的助理迅速递上一份刚打印出来、还带着余温的文件,汪朕却看也没看,目光牢牢锁定在病房内。 Dr. Vance迅速放下电话,对着汪朕言简意赅地用英语汇报:“Secondary ICP spike, likely edema progression or micro-bleeding. Stabilizing measures initiated.(继发性颅内压骤升,可能是水肿进展或微小出血。稳定措施已启动。)” 汪朕微微颔首,视线依旧没有离开吴所畏。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细微的动作在池骋眼中却如同惊雷! 这个冰山一样的男人,终于有了一丝属于“人”的波动! “Vance医生,” 汪朕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 “我需要你动用一切手段,确保他的生命体征稳定在安全阈值内。 我带来的神经监测团队就在楼下,随时待命补充。资源,不是问题。结果,必须是好的。” 最后那句话,不是请求,是命令。 冰冷而强硬。 “明白,汪先生。我们正在尽力。” Dr. Vance额头渗出汗珠,压力巨大。 “不是尽力。” 汪朕的目光终于从吴所畏身上移开,落在Dr. Vance脸上,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冻结一切的寒意,“是必须做到。我不接受任何‘意外’。”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Dr. Vance心上,也像冰锥刺在池骋的灵魂上。 汪朕在宣告他对吴所畏生命的绝对掌控权! 他甚至不允许有“意外”! 池骋死死地盯着汪朕的侧脸,看着他那冷静到残酷的指令,看着他对吴所畏那专注到令人心悸的目光,再看着玻璃窗内依旧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爱人…… 第33章 彻底崩塌 一股混杂着滔天恨意、巨大恐惧和更深沉绝望的洪流,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 他恨汪朕的冷酷和掌控,却又不得不承认,此刻能调动一切资源、给吴所畏争取一线生机的,只有这个男人! 他恐惧吴所畏可能下一秒就会离开,恐惧汪朕那“必须做到”背后的冷酷决心! 他绝望于自己的无能为力,绝望于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他的大宝在汪朕的“规则”和“资源”下挣扎求生。 而他自己,却被隔绝在这冰冷的玻璃墙外,连靠近都是一种奢望! “大宝……撑住……求你了……” 池骋将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玻璃上,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汗水,在他脸上肆意流淌。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发出最卑微、最绝望的祈求。 他的世界,在吴所畏脆弱的生命体征和汪朕冰冷强大的掌控之间,被挤压得只剩下一条狭窄的、充满荆棘的缝隙。 守护之战,在死神冰冷的镰刀和汪朕构筑的权力高墙双重压迫下,进入了最黑暗、最绝望的深渊。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恐惧中缓慢爬行。 缓冲间里只剩下仪器低沉的嗡鸣、医护人员急促但克制的指令声,以及池骋沉重如破风箱般的呼吸。 他死死抵着玻璃,目光像焊在了吴所畏身上,每一次监护仪上代表颅内压的曲线轻微波动,都让他心脏骤停。 汪朕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矗立在门口,他带来的无形压力比任何言语都更沉重。 Dr. Vance和团队在病房内争分夺秒,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 高渗盐水推注,镇静剂调整,更精密的监测探头被小心放置……每一秒都像在悬崖边行走。 终于,在池骋感觉自己的神经即将彻底崩断的前一刻,那令人心悸的警报声减弱了! 屏幕上疯狂爬升的曲线,在达到一个令人胆寒的峰值后,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开始回落! 病房内的紧张气氛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一瞬。 Dr. Vance长长呼出一口气,对着门口的方向,对着汪朕,也对着玻璃外濒临崩溃的池骋,微微点了点头,用带着疲惫却肯定的语气说道:“Stabilized. ICP controlled within critical but eptable range for now. (稳定了。颅内压暂时控制在危急但可接受的范围内。)” “暂时”这个词像针一样扎着池骋,但“稳定”二字,却如同天籁! 紧绷到极限的弦,在这一刻,“铮”地一声,断了。 池骋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 支撑着他站立的所有意志力,在确认吴所畏暂时脱离最危险境地的瞬间,如同退潮般轰然消散。 那强撑着的、如同钢铁般的意志彻底崩塌。 他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 一直死死压抑在眼底的、滚烫的液体,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遏制,汹涌地冲破了猩红的眼眶,沿着他冷硬紧绷的脸颊,大颗大颗地、无声地砸落下来。 滚烫的泪珠,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板上,也砸在郭城宇和姜小帅急忙伸过来搀扶的手臂上。 “池骋!” “池子!” 郭城宇和姜小帅惊恐的呼喊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池骋听不清了。 他高大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沉重地、毫无预兆地向后倒去。 在彻底陷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秒,他模糊的视线里,似乎看到汪朕的目光穿透玻璃,极其短暂地扫过吴所畏,又极其冰冷地瞥了一眼倒下的自己。 然后,便是彻底的寂静与虚无。 …… 刺鼻的消毒水味。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的海底,艰难地向上浮潜。 池骋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刺眼的白光让他不适地眯起眼。 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病房雪白的天花板,以及悬挂在旁边的输液袋。 “池骋!你醒了?!” 姜小帅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充满了惊喜和巨大的……不安。 池骋转动干涩的眼球,看到了守在床边的郭城宇和姜小帅。 郭城宇的脸色异常凝重,嘴唇紧抿,眼神复杂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姜小帅眼眶红肿,显然是哭了很久,此刻正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 池骋的喉咙干得如同砂纸摩擦,声音嘶哑得厉害,“大宝……”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虚弱得如同灌了铅,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 郭城宇连忙按住他,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池子,你别急,先躺好!你昏迷了三天!” 三天? 池骋的心猛地一沉! 不好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心脏! 他顾不上身体的虚弱,一把抓住郭城宇的手臂,力道大得让郭城宇都皱了眉:“大宝呢?!他怎么样了?!他在哪个病房?!带我去看他!” 他的声音因为急切和恐惧而尖锐起来。 郭城宇和姜小帅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充满了痛苦和难以启齿的挣扎。 “说话啊!” 池骋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姜小帅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他捂住嘴,泣不成声。 郭城宇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而沉重:“池子……你……你要冷静听我说……” 池骋死死盯着他,眼神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吴所畏他……” 郭城宇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不见了。” “什么?!” 池骋猛地坐起,不顾眩晕和身体的抗议,输液管被扯得剧烈摇晃。 “就在你昏迷的第二天……” 郭城宇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无力,“汪朕!是汪朕!他带来了一个所谓的‘国际顶尖康复团队’,拿着……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授权文件,还有一堆我们根本看不懂的医学评估报告! 他们说……说苏黎世的环境不利于吴所畏的长期神经康复,必须立刻转移到他们指定的、更专业的康复中心去! Dr. Vance当时还在观察期,虽然觉得仓促,但汪朕那边的文件齐全,设备看起来也极其先进……我们……我们根本拦不住!” 第34章 继承远端 池骋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巨大的、灭顶的愤怒和恐惧! “我们想跟着去!被汪朕的人拦住了!” 姜小帅哭着补充,“他们说那是私人医疗中心,有严格的保密和隔离规定,家属暂时不能探视! 汪朕……汪朕他……他就站在旁边,一句话都没说,就那么冷冷地看着我们被拦下! 然后……然后他就带着昏迷的吴所畏……走了!我们……我们连他们去了哪个国家都不知道!” 姜小帅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汪、朕!” 池骋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杀意! 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和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什么救命恩人,什么商业伙伴! 都是假的! 这个冰冷的、掌控一切的男人,从一开始,目标就是吴所畏! 他利用池骋的绝望和吴所畏的脆弱,精心编织了一张网,最终目的,就是将他视若生命的人,从他的世界里彻底夺走! 像摘取一件他看中的藏品! “池子,我们报警了!也找了律师!” 郭城宇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挫败,“但……汪朕的能量太大了!所有程序都‘合法合规’,文件齐全,律师说……说我们几乎没有胜算! 而且……而且他带走了所有的医疗记录,我们连吴所畏现在具体什么状况都不知道!” “砰!” 池骋一拳狠狠砸在病床的铁质护栏上! 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床架都在摇晃! 手背上刚输液的针头瞬间被扯脱,鲜血顺着指缝蜿蜒流下,染红了雪白的床单。 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心脏被硬生生挖走的空洞和冰冷刺骨的恨意! 他猛地掀开被子,无视身体的虚弱和眩晕,踉跄着就要下床。 “池骋!你要干什么?!你身体还没好!” 郭城宇和姜小帅大惊失色,急忙阻拦。 “干什么?” 池骋抬起头,那双曾经燃烧着怒火、流淌过绝望泪水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所有的情绪——爱、恨、痛苦、恐惧——都被一种极致的冰冷和疯狂所吞噬。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如同地狱恶鬼般的笑容。 “回国。”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毁灭性的力量,“继承‘远端集团’。” 郭城宇和姜小帅瞬间愣住,仿佛被这句话冻僵了。 远端集团……那是池骋父亲创办的的庞大商业帝国,一个池骋为了自由和吴所畏,曾经不屑一顾、甚至刻意疏远的庞然大物! “我要让汪朕明白,” 池骋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带着冻结一切的寒意和疯狂, “他抢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命脉。他用钱和权夺走的,我会用百倍、千倍的钱和权,连本带利地碾碎他! 把他拥有的一切,连同他这个人,彻底摧毁!” 他甩开郭城宇和姜小帅阻拦的手,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每一步都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 他走到窗边,窗外是苏黎世阴沉的天空。 他背对着两人,身影挺拔却充满了毁灭性的孤绝。 “汪朕,你以为游戏结束了?” “不,游戏,现在才开始。” “我会找到他,把他夺回来。” “而你……准备好在地狱里,忏悔吧。” 冰冷的话语如同来自深渊的宣告。 那个为爱可以付出生命、在爱人病床前脆弱绝望的池骋,已经随着吴所畏的消失而一同死去。 站在这里的,是远端集团未来的主人,一个被仇恨和疯狂彻底点燃、只为毁灭而生的复仇者。 苏黎世冰冷的病房里,那如同地狱宣告般的话语落下,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渣。 郭城宇和姜小帅看着池骋站在窗边的背影,那挺拔的身形此刻却散发着令人骨髓生寒的孤绝与毁灭气息。 他们知道,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他们所熟悉的池骋了。 那个会为爱痴狂、会为爱人流泪、会为兄弟两肋插刀的男人,已经随着吴所畏的消失,被埋葬在苏黎世阴冷的天空下。 “池子……” 郭城宇喉头滚动,艰难地开口,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知道,任何劝阻都已是徒劳。 仇恨的业火一旦点燃,唯有燃尽一切方能熄灭。 池骋没有回头,只是抬起那只还在渗血的手,面无表情地抹去嘴角因刚才剧烈动作而咬破流下的一丝血迹。 鲜红的血痕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目,如同复仇的徽记。 “郭子,”他的声音冰冷,毫无起伏, “订最快的航班回国。通知集团总部,我,池骋,即日起,正式接管远端集团所有事务。” “小帅,” 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姜小帅,那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命令, “麻烦你通知刚子,联系我们在瑞士的所有人脉,动用一切手段,查! 查汪朕的专机航线,查他名下的所有医疗资产,查任何可能藏匿大宝的蛛丝马迹!钱不是问题,我要结果!” “放心吧,池子。”郭城宇拍着胸脯保证,“这次,我肯定帮忙。” “池骋,我也帮你。”姜小帅随声附和。 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吴所畏这个徒弟一面,只能靠池骋喽! 池骋不再言语,他转身,赤脚踏过冰冷的地板,走向病房的独立卫生间。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他布满血污的手和脸,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英俊依旧,却再无半分往日的桀骜张扬,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水珠顺着他利落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染血的病号服上,晕开一片暗红。 他在心里默默许下誓言…… 大宝,我一定要找到你。无论,付出何种代价。我也,在所不惜。 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你,只能是我的。 也只有我,才是最爱你的那个人。 第35章 亲自坐镇 三天后,中国,远端集团总部。 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都市的钢铁丛林。 空气中弥漫着崭新的真皮家具和顶级雪茄混合的、象征着权力与财富的味道,冰冷而厚重。 池骋站在窗前,背对着巨大的办公桌。 他已换下病号服,一身剪裁完美的纯黑色高定西装,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形,也包裹着他如同淬火寒冰般的灵魂。 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萦绕的阴寒之气。 他的侧脸线条冷硬,眼神锐利如鹰隼,俯瞰着脚下的芸芸众生,却再无半分人间温度。 办公室的门被无声推开,郭城宇和姜小帅走了进来。 他们同样穿着正装,神情肃穆,带着连日奔波的疲惫和凝重。 “池子。” 郭城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眼前的池骋,气场强大得令人窒息,与昔日判若两人。 池骋缓缓转过身。 那冰冷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没有寒暄,没有询问,仿佛如同一个死物一般,没有任何感情:“说。” 郭城宇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酸痛,快速汇报:“集团交接基本完成。元老层虽有微词,但池爷爷留下的遗嘱和我们的控股比例足够压服。 资金流已全面激活,随时可以调用。 至于你父亲那边,尽管放心,他全面支持你。” 姜小帅紧接着道:“刚子的行动能力你尽管放心,他已经查到,瑞士那边…… 汪朕的专机最终目的地是瑞士阿尔卑斯山区一处极其隐秘的私人医疗庄园,属于一个挂靠在离岸公司名下的产业,层层嵌套,追踪难度极大。 安保级别是顶级的,我们的人无法靠近。但查到一点,” 姜小帅的声音带着一丝异样,“汪朕似乎……暂停了他名下多个核心项目的运作,调集了大量顶级医疗资源往那个庄园。 而且,有未经证实的消息称,他本人……也一直留在那里,极少露面。” 池骋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暂停核心项目? 亲自坐镇? 汪朕对吴所畏的“重视”,远超一个“商业伙伴”的范畴! 这更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那个男人,是动了真格的要抢走他的人! “庄园的防御结构图、医疗团队名单、汪朕可能的行程规律,三天内,我要看到详细的报告。” 池骋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钱不够,就砸钱。人不够,就挖人。我要知道那个庄园里的一草一木!” 池骋的目光转向巨大的办公桌。 那上面放着一份摊开的文件,正是远端集团旗下最新收购的一家跨国医疗设备巨头——威拓医疗的股权确认书。 这家公司,恰好是汪朕名下“寰宇生命科技”在高端神经监测设备领域的最大供应商和合作伙伴。 池骋走过去,修长而冰冷的手指划过威拓医疗的名字,最终停留在桌面上一个代表汪朕“寰宇生命科技”的坐标图标上。 他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通知威拓,” 池骋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瞬间冻结了办公室的空气, “即日起,全面终止与‘寰宇生命科技’的一切合作。所有已签订单,无限期延迟交付。所有技术支持,即刻撤回。” 郭城宇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釜底抽薪! 汪朕再有钱有势,尖端医疗设备的供应链一旦被掐断,尤其是涉及到吴所畏这种需要顶级设备维持的康复治疗,后果不堪设想! 这不仅仅是商业打击,这是要直接威胁到吴所畏的医疗资源! “池子,这……” 郭城宇下意识地想提醒这可能会波及到吴所畏的安危。 池骋猛地抬眼,那眼神里的黑暗和疯狂让郭城宇瞬间噤声。 那眼神在说:他就是要逼汪朕!逼他现身!逼他露出破绽! 哪怕代价是让汪朕手忙脚乱,哪怕有一丝可能让吴所畏陷入更复杂的境地,他也在所不惜! 他要让汪朕知道,惹怒一个失去一切的疯子,会有什么后果! “执行。”池骋只吐出冰冷的两个字,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 他拿起桌上一支沉重的金属钢笔,冰冷的触感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他无意识地在指尖转动着,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繁华而冰冷的钢铁森林。 “汪朕……” 池骋低语,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却蕴含着滔天的恨意和一种近乎诅咒的疯狂, “你以为把他藏起来,用你的铜墙铁壁把他锁住,他就安全了?你以为用你的‘规则’和‘资源’就能隔绝一切?” 他手中的金属钢笔,在他无意识的、巨大的指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坚硬的金属外壳竟被硬生生按出深深的凹痕! “你错了。” “我会用比你更强大的规则,更庞大的资源,一层层剥开你的堡垒,碾碎你的骄傲。” “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费尽心机抢到手的珍宝,是如何被我亲手夺回!” “而你……” 池骋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毫无温度、如同魔鬼般的笑容。 “准备好坠入我为你精心打造的地狱吧。” “这场游戏,才刚刚热身。” 钢笔在他掌心被彻底捏变形,尖锐的金属边缘刺破了他的皮肤,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滴落在光洁如镜的昂贵地板上,如同盛开的复仇之花,无声地宣告着一个黑暗时代的降临。 ---—— 与此同时,瑞士,阿尔卑斯深处,隐秘庄园。 一间布满了最先进医疗仪器、却异常静谧的病房内。 吴所畏依旧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稳,但脸色依旧苍白。 复杂的传感器贴在他头部和身体各处,连接着精密的仪器,无声地监测着他生命的每一个细微波动。 汪朕静静地坐在床边一张宽大的扶手椅里。 他没有看文件,没有处理事务,只是专注地看着病床上的人。 窗外是壮丽却冰冷的雪山景色,映衬着他深灰色高定西装的身影,更显孤高与疏离。 第36章 忘了挺好 他深邃的眼眸里,不再是面对池骋时的冰冷和审视,而是沉淀着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有关切,有审视,还有一种深沉的、如同看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般的占有欲。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椅子的扶手,目光落在吴所畏被呼吸罩覆盖的、略显脆弱的唇线上。 一个穿着白大褂、气质严谨的中年医生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低声汇报:“汪先生,病人生命体征稳定,脑水肿高峰期已过。 但……神经功能恢复评估显示,海马体区域存在明显损伤迹象,记忆功能……可能受到永久性影响。 具体失忆程度和范围,需要等他意识完全清醒后才能进一步评估。” 汪朕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吴所畏脸上,仿佛没有听到医生的话。 过了许久,他才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医生悄然退下。 房间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汪朕缓缓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吴所畏放在被子外、略显冰凉的手背时,却停顿在了半空中。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最终收了回来。 他深邃的目光变得更加幽暗,冰层之下,似乎有汹涌的暗流在无声地涌动。 “记忆……或者……催眠……” 他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偏执的笃定,“忘了挺好。” “从今以后……” “你只需要记得我。” 窗外的雪山沉默着,见证着这场发生在世界两端、同样冰冷而疯狂的角力。 ---—— 瑞士,阿尔卑斯深处,隐秘庄园。 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是房间里唯一的背景音,冰冷而恒定。 汪朕依旧坐在宽大的扶手椅中,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掠过吴所畏苍白的脸庞,最终停留在那微微颤动的眼睫上。 那细微的颤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汪朕冰封般的眼底激起一圈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就在这时,吴所畏的睫毛颤动得更加剧烈,像是挣脱某种无形束缚的蝶翼。 紧接着,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睛,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光线涌入,带来一片模糊的光晕和难以聚焦的茫然。 吴所畏大大得眼睛里,是空洞,带着初醒的懵懂和巨大的困惑,仿佛迷失在时空的夹缝里。 他试图转动眼球,却显得异常吃力。 汪朕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没有动,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骤然亮起,锐利得如同手术刀,精准地捕捉着吴所畏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试图从那片茫然中解读出任何一丝熟悉的痕迹。 病房的门被无声推开,那位气质严谨的主治医生带着两名助手迅速而安静地走了进来。 他们显然也通过监控看到了吴所畏苏醒的迹象。 “吴先生?” 医生靠近床边,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专业性的温和,“您醒了?感觉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吗?” 吴所畏的目光迟钝地转向声音的来源,眼神依旧空洞,充满了孩童般的迷茫和不安。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微弱而沙哑的气音。 他的眉头痛苦地蹙起,仿佛光是理解这个简单的问句和调动语言功能,就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医生立刻示意助手记录,同时进行基础的神经反射测试。 吴所畏的反应迟钝而微弱,对于医生“眨眨眼”、“动动手指”等简单指令,反应时间长得令人心焦。 他的眼神始终无法在医生脸上聚焦超过两秒,很快又涣散开来,茫然地望向天花板,或者…… 落在床边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身上。 当吴所畏那茫然无措的目光终于对上汪朕深不见底的黑眸时,汪朕清晰地看到,那双曾明亮如星、充满狡黠和生机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不掺杂任何记忆的陌生和一丝……被强大存在压迫的本能恐惧。 没有探究,没有疑惑,更没有……池骋。 汪朕的心底,那块名为“计划”的坚冰,似乎被注入了一丝滚烫的岩浆。 那是一种混杂着掌控欲得逞的冰冷兴奋,和某种更深沉、更隐秘的……近乎于扭曲的满足感。 他成功了。 他亲手抹去了那个名字,抹去了那段“错误”的羁绊。 “汪先生,” 医生做完初步检查,转向汪朕,语气带着职业性的谨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病人意识初步恢复,但认知功能严重受损,定向力、理解力、记忆力均存在显著障碍,语言功能也受到极大影响。 这符合海马体及关联皮层损伤的预期。他目前……似乎对周围环境完全陌生。” 医生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包括人。” 汪朕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医生汇报的只是某个项目的进度。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了病床一角,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他缓步走到床边,俯视着病床上那个眼神茫然、如同初生羔羊般脆弱的吴所畏。 吴所畏似乎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身体本能地想要瑟缩,却虚弱得无法动弹,只能用那双空洞而带着惊惧的眼睛,无助地望着眼前这个气势迫人、英俊得近乎锋利的陌生男人。 汪朕缓缓地、极其刻意地伸出手。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冰冷的指尖最终落在了吴所畏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冰凉的手背上。 吴所畏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因恐惧而微微收缩,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却徒劳无功。 汪朕的手掌宽大而有力,带着不容抗拒的温度(或者说,带着不容抗拒的掌控力),完全覆盖住了吴所畏的手。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牢牢锁住吴所畏惊慌失措的眼睛。 第37章 你的名字 “吴所畏。” 汪朕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催眠般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吴所畏混乱的意识深处,“看着我的眼睛。” 吴所畏被那声音和眼神中的力量震慑,忘记了挣扎,茫然地、被动地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记住这张脸。” 汪朕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烙印,试图刻进吴所畏一片空白的记忆底层,“记住这个名字。” 他微微俯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气息拂过吴所畏的耳廓,带着绝对的命令和不容置疑的宣告: “汪朕。” “从今天起,我是你唯一需要记住的人。” “是你存在的意义。” 吴所畏的眼中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本能的抗拒,他无法理解这冰冷的话语,却本能地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窒息感。 他想摇头,想否认,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也虚弱得无法反抗。 最终,在那强大意志的持续压迫下,他只能疲惫地、茫然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关闭了与这个陌生而可怕的世界沟通的唯一通道,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汪朕直起身,看着吴所畏逃避般的闭眼,脸上没有任何不悦。 相反,他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于满意的神色。 排斥? 没关系。 恐惧? 可以接受。 只要那片空白里,没有其他人。 他有的是时间和手段,在这张空白的画布上,重新描绘只属于他的色彩。 他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吴所畏皮肤冰凉细腻的触感。 他转身,对着医生,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和掌控:“启动最高级别的神经修复和认知重塑方案。 物理治疗、语言训练、记忆刺激……同步进行。资源,按需供应。目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病床上那脆弱的身影,“让他尽快恢复基础认知和行动能力。至于记忆……” 汪朕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笃定的弧度。 “按我的要求引导。” “过去无关紧要。” “他的未来,只需要有我。” 医生肃然应道:“明白,汪先生。” 他看向病床上紧闭双眼、如同易碎品般的吴所畏,心中掠过一丝职业性的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绝对权力时的服从。 他知道,这个病人的“新生”,将完全按照眼前这个男人的意志来塑造。 汪朕最后看了一眼吴所畏,仿佛在欣赏一件刚刚完成初步雕琢的艺术品,然后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病房。 厚重的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隔绝了外界,也隔绝了吴所畏与过往世界最后一丝微弱的联系。 却隔绝不了汪朕无处不在的意志。 接下来的日子,对吴所畏而言,是混沌与重塑的交织。 他像一台被强制格式化、又被输入全新程序的机器,在汪朕精心设计的“康复”牢笼中艰难运转。 每天,他被穿着无菌服的护工小心地挪移到专门的复健室。 那里布满了昂贵的、冰冷的器械。 物理治疗师会机械地抬起他无力的手臂,牵引他麻木的腿脚,重复着枯燥而痛苦的动作。 每一次肌肉的牵拉都带来尖锐的疼痛,他苍白的脸上布满细密的冷汗,嘴唇被咬得发白,喉咙里溢出压抑不住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他茫然地看着那些陌生的仪器和人,眼神里充满了痛苦、无助和深深的困惑。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承受这些,更不明白这一切的意义。 语言训练同样艰难。 言语治疗师举着图片,一遍遍地重复着简单的词汇:“苹果。” “水。” “床。” 吴所畏努力地张开嘴,试图模仿那陌生的音节,发出的却只是含糊不清的、破碎的气音。 挫败感像潮水般淹没他,他焦躁地摇头,眼神里充满了对自己的厌弃和绝望。 有时,他会突然陷入一种空洞的呆滞,仿佛灵魂游离于这具饱受折磨的躯壳之外。 而最核心的“认知重塑”,则由汪朕本人或他指定的心理专家亲自进行。 在一个布置得异常简洁、几乎没有任何干扰物的房间里,汪朕会坐在吴所畏对面,如同一位冰冷的神祇,进行着最直接的“灌输”。 “看着我。” 汪朕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让茫然无措的吴所畏无法逃避他的视线。 “我是汪朕。” 他指着自己,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你的名字,是吴所畏。” 他指向吴所畏,仿佛在赋予一个物件所有权。 “这里,是你的家。” 他指向窗外冰冷的雪山轮廓。 “而我,是你存在的唯一意义。” 这句话,他重复得最多,像最冰冷的咒语,试图烙印在吴所畏空白的意识深处。 每当吴所畏的眼神因痛苦或抗拒而涣散时,汪朕便会加重语气,或者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施加更强的压迫感,直到吴所畏不堪重负,疲惫地垂下眼帘,被动地接受这强加于他的“认知”。 偶尔,在剧烈的头痛或极度的精神疲惫下,吴所畏的脑海中会闪过一些毫无逻辑、如同梦境碎片般的画面: 扭曲的光影,模糊的喧嚣,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还有……一双猩红的、布满泪水和刻骨痛苦的眼睛……那感觉如此真实又如此遥远,带来一阵心悸般的恐慌。 每当这时,他会无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发出细微的、恐惧的抽泣。 “怎么了?”汪朕的声音会适时响起,冰冷而审视。 吴所畏茫然地抬头,对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所有的碎片瞬间消散无踪,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和眼前这个掌控一切的男人。 他无法表达,只能摇头,眼神更加空洞无助。 汪朕会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的审视更深。 他会伸出手,不再触碰吴所畏的手背,而是用冰凉的指尖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于对待所有物的“安抚”,却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头痛?还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汪朕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忘掉它。那些都是幻觉。你只需要记住我告诉你的。” 他的指尖会停留在吴所畏的太阳穴,轻轻按压,带着一种强制性的安抚和暗示的力量。 吴所畏会在他冰冷的触碰下微微颤抖,最终在那强大的意志压迫下,疲惫地闭上眼睛,将那点微不足道的悸动深深掩埋。 第38章 空白画布 与此同时,中国远端集团总部。 复仇的引擎已全速运转。 顶层办公室的气氛比苏黎世的雪山更冷。 池骋站在巨大的电子屏幕前,上面是复杂的商业版图和不断跳动的数据流。 他一身黑衣,如同融入阴影。 郭城宇和姜小帅站在他身后,神情肃穆。 “池总,”刚子的声音通过加密线路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威拓断供的效果远超预期!寰宇生命科技在北美和欧洲的三个核心实验室项目已经陷入停滞,股价连续暴跌! 汪朕的几个心腹高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通讯频率激增,但汪朕本人……依旧没有公开露面,庄园的通讯屏蔽等级提到了最高。” 池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毫无温度。 他想要的,就是这种混乱! 他要逼汪朕出来,逼他分心! “庄园内部呢?”池骋的声音如同淬冰。 “渗透极其困难,”刚子的声音凝重起来, “但我们收买到了一个外围清洁人员的通讯渠道。碎片信息显示,吴所畏已苏醒,正在进行高强度的复健和……认知训练。 状态……很不好,非常虚弱,且认知障碍严重。汪朕几乎每天都会亲自参与他的‘治疗’。” 刚子顿了一下,补充道,“另外,我们截获到一条庄园内部加密级别极高的通讯片段,只有几个关键词反复出现:‘海马体’、‘不可逆’、‘空白画布’、‘重塑’。” “空白画布……重塑……” 池骋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汪朕! 他果然在动手脚! 他在试图抹去大宝的记忆,把他变成一张任由他涂抹的“空白画布”! 一股狂暴的杀意瞬间席卷了池骋!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合金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控制台屏幕瞬间碎裂! “池子!”郭城宇惊呼。 池骋置若罔闻,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着毁天灭地的风暴。 他仿佛看到汪朕正用那冰冷的手,一点点擦去吴所畏脑海中关于他池骋的一切痕迹! 这比夺走他的生命更让他疯狂! “刚子,” 池骋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带着地狱般的寒意, “启动B计划。把威拓断供引发的寰宇危机,通过我们控制的媒体渠道,放大十倍! 我要让汪朕的‘寰宇帝国’丑闻缠身,风雨飘摇!同时,不计代价,给我找到能突破庄园物理防御的弱点! 或者,找到能撬开汪朕身边核心人员嘴的筹码!我要知道庄园内部的结构图,我要知道大宝每天的确切位置和状态!现在!立刻!” “是!”刚子斩钉截铁。 池骋关闭通讯,猛地转身。 破碎的屏幕映照着他扭曲而疯狂的脸。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蝼蚁般的城市。 玻璃上倒映出的那双眼睛,已经完全被黑暗吞噬,只剩下毁灭一切的疯狂。 “汪朕……” 池骋的声音如同深渊的低语,带着刻骨的怨毒, “你想把他变成你的提线木偶?你想在他空白的脑子里刻上你的名字?” 他缓缓抬起手,仿佛要隔空扼住远在瑞士的那个男人的咽喉。 “你休想。” “我会让你知道,动了我池骋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我会找到他,把他夺回来。我会让你精心涂抹的‘画布’,在你面前……一寸寸碎裂!” “你的‘重塑’?” “我会把它变成你的……葬身之地!” ———— 瑞士,阿尔卑斯山脉深处,汪朕庄园。 与池骋那边风暴中心的冰冷狂怒不同,这里弥漫着一种精密仪器运转般的寂静和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 庄园深处,一间墙壁覆盖着吸音材质、光线被精准调控的房间内,吴所畏躺在冰冷的治疗椅上。 他的额头和太阳穴贴着细密的电极片,连接着旁边闪烁着复杂图谱的神经监测设备。 他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像蒙尘的玻璃珠。 汗水浸透了他薄薄的病号服,每一次看似简单的指令性动作——比如“抬起左手食指”——都伴随着他身体不受控制的细微颤抖和急促的喘息。 剧烈的头痛让他眉头紧锁,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很好,大宝。” 汪朕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像手术刀划过空气。 他站在监测屏幕旁,一身剪裁完美的白色研究服,与房间的冷色调融为一体。 他的目光没有温情,只有观察实验样本般的冷静审视。 “集中精神,回忆刚才看到的图案。不要抵抗,让画面自己浮现。” 吴所畏的呼吸更加急促,眼球在眼皮下剧烈地转动。 他似乎在努力捕捉什么,但徒劳无功。 屏幕上代表记忆提取活动的脑波图谱混乱不堪,峰值忽高忽低,最终变成一片令人沮丧的杂波。 “不…不行…” 吴所畏的声音沙哑破碎,充满了自我厌弃的挫败感, “什么都没有…空白…全是白的…” 他猛地闭上眼,身体因剧烈的精神冲击而蜷缩起来。 汪朕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微微蹙眉,指尖在控制面板上快速输入指令。 “海马体区域的抑制效果稳定,但边缘系统残留的干扰比预期更强。看来池骋留下的烙印…比我们预估的要深。” 他像是在对旁边的助手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屏幕上“空白画布”的标识旁边,一个红色的“重塑进度:42%”数字在缓慢跳动。 他走到吴所畏身边,冰凉的手指拂开他汗湿的额发。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没关系,大宝。空白是新的开始。抹去那些无用的痛苦和混乱,你才能获得纯粹的力量。 我会帮你重建一切,更好、更坚固、完全属于我们的故事。”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魔力,试图安抚,实则是在更深地植入指令。 第39章 机缘巧合 与此同时,北美与欧洲。 池骋的B计划如同投入油桶的火星,瞬间点燃了燎原之火。 威拓集团突然宣布对寰宇生命科技进行“无限期技术断供”的新闻,在池骋旗下控制的数家顶级财经媒体和网络水军的推波助澜下,被赋予了爆炸性的解读——“寰宇核心产品存在致命安全漏洞遭供应商抛弃”、“汪朕神秘失踪,寰宇帝国面临崩塌”、“技术断供暴露寰宇研发空心化丑闻”。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寰宇在纽约和法兰克福交易所的股价不再是暴跌,而是断崖式跳水,触发多次熔断。 愤怒的投资者包围了寰宇在北美的总部大楼,核心实验室门口聚集了忧心忡忡的项目合作方和投资人,安保压力陡增数倍。 更致命的是,几个与政府合作的敏感项目被紧急叫停审查。 汪朕的私人电话和加密线路瞬间被来自寰宇全球各地核心高管、大股东、甚至政界要员的紧急通讯请求淹没。 每一个都在传递着同一个信息:局势失控,需要他立刻现身力挽狂澜! 庄园外围的通讯屏蔽虽然依旧坚固,但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巨手,开始挤压这座雪山堡垒。 ———— 中国远端集团总部。 破碎的控制台屏幕碎片已被清理,但空气中残留的狂暴气息仍未消散。 池骋站在落地窗前,背影如同一尊压抑着火山的地狱雕像。 郭城宇和姜小帅在他身后,同样面色凝重。 刚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池总,B计划效果显著! 寰宇股价崩盘,多个核心项目停摆,北美和欧洲那边已经乱成一锅粥! 汪朕的几个心腹高管顶不住压力,已经开始私下频繁联系,寻求解决方案,言辞间对汪朕的‘失踪’颇有微词。 庄园外围的通讯请求暴增,虽然被屏蔽,但压力已经传导进去了!” 池骋没有回头,冰冷的玻璃映出他眼中跳动的、更加幽深的火焰。 混乱,这正是他想要的。 但这还不够! 汪朕这个疯子,为了吴所畏,似乎连商业帝国都可以暂时置之不顾! “不够…” 池骋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的回响, “这点混乱,还不足以把他从那个老鼠洞里彻底逼出来!他还在守着大宝!” 他猛地转身,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计算光芒:“刚子,把我们在寰宇内部埋得最深的那颗钉子,启动! 让他把‘技术断供源于寰宇窃取威拓核心生物识别代码’的‘证据链’,通过匿名渠道‘泄露’给华尔街日报和欧洲那几家调查媒体! 再找几个‘实验室前雇员’出来,‘控诉’寰宇在人体试验数据上造假!” 郭城宇倒吸一口冷气:“池子!这太冒险了!一旦被反向追查…” “查不到!” 池骋斩钉截铁,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狠厉, “那颗钉子是我五年前就布下的,身份绝对干净!原本是机缘巧合,没想到…… 现在,我要的不是混乱,是足以摧毁寰宇根基的惊天丑闻! 我要让汪朕的名字和‘欺诈’、‘窃密’、‘伦理灾难’绑在一起! 让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在几天之内变成人人喊打的垃圾!看他还能不能安心躲在那里玩他的‘重塑’游戏!” 他走到巨大的电子屏幕前,看着代表寰宇生命科技的图标在一片代表负面新闻的猩红标记中剧烈闪烁,仿佛在垂死挣扎。 “同时,庄园那边,不惜一切代价!郭子,你亲自去黑市悬赏!重金! 我要最顶尖的物理渗透专家、信号破解专家、或者任何能接触到庄园核心信息的人! 弱点!我只要一个弱点!或者汪朕身边任何一个人的弱点!恐惧、贪婪、把柄…什么都行!” “好!” 郭城宇深知此刻的池骋已无退路,唯有执行。 姜小帅看着池骋紧绷到极致的侧脸,忧心忡忡地补充:“池骋,大宝那边…‘海马体’、‘不可逆’…汪朕的手段太毒了!时间拖得越久…” 池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翻涌的痛苦几乎要将他吞噬,但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和决绝覆盖。 “我知道…” 他声音嘶哑,“所以…我们更要快!快得让他措手不及!快得在他完成那该死的‘重塑’之前!” 他再次看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座雪山深处的囚笼。 “汪朕,你以为躲在龟壳里,用你那套恶心的把戏就能赢?” 池骋对着冰冷的虚空低语,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 “你的帝国正在你脚下燃烧。很快,这把火就会烧到你的门前,烧毁你精心打造的‘画室’。 我会把你拖出来,让你亲眼看着,你妄图涂抹在‘空白画布’上的东西,是如何在你面前…灰飞烟灭!” “大宝…” 他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是支撑他在地狱中前行的唯一光亮,也是他毁灭一切的疯狂之源, “等我…我会把你带回来。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攥紧的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无声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复仇的烈焰,已然燎原。而风暴的核心,正在被迫向那最后的战场转移。 时间,成了最残酷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