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宫女上位记》 1、第 1 章 紫禁城。 三月时节,乍暖还寒。 昨夜忽然下了一场春雨,淫雨霏霏,雾霭朦胧,不过两个时辰便停了,却如同乌云拂散,殆尽了满城阴霾,整座紫禁城立时变得荡然一新,波平如镜。 距离紫禁城不远的一处耳房丛,某间光线阴暗的屋子中,一道窈窕身影正有气无力地趴在床沿,表情恹恹,一双水眸清澈中透着几分绝望,缓缓在屋中的木质家具上一寸一寸梭巡而过。 “哎……”她语调幽幽地又叹了口气。旋即缓缓撑起上身,乌黑的柔顺长发从她肩上逶迤至被褥,显得有些缭乱,此刻她却无暇顾及。 坐起来后,李舒窈抬手欲要去揉揉因为一夜痛哭而干涩酸痛的眼角,不料却牵动了面颊上的伤——因为刚被打过十个巴掌,并且还没有冷敷上药的缘故,柔嫩两颊处传来的刺痛丝毫不亚于眼角的痛。 李舒窈只得又把手放了下来,侧身下地,循着原主的记忆在屋内角落某个屏风之后找到了一盆已经完全凉透的冷水。 拿起架子上的干净棉布,稍稍打湿以后,对折又对折,最后直接把布条横着敷在了微肿的眼皮上,只觉如同一盆冷水倾头倒下,混沌的意识瞬间清晰了不少—— 李舒窈是八个小时前穿越过来的。 穿越之前,她不过是个刚开学的大二女学生,某天夜里下床的时候一个没注意,右脚直接踩空,脑袋在对面室友床边的铁梯子上重重磕了一下,连疼痛都来不及感受,便坠入了一片黑暗。 等到她再次恢复意识,只觉得身心俱疲,面颊滚烫刺痛,两只眼睛犹如挂上了千斤坠,酸涩,干涸……好像已经这样连续哭了几百个日日夜夜。 而面前是一张铺好了被褥的柔软木床,因着极度的疲惫,李舒窈根本没有多思,脱了鞋子就往上爬,之后盖被,闭眼,一气呵成,直到半个小时前才彻底清醒。 醒来以后,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立时铺天盖地而来,再搭配上满屋古色古香的家居配饰,令李舒窈不得不意识到一个无比残酷的事实—— 她穿了。 穿进了暑假时看过的一本清朝宫斗小说里面,成了出场篇幅只有两章半,却死状无比凄惨的一个炮灰。 并且这个炮灰还与她同名同姓。 一时间,李舒窈也分不清到底是谁更倒霉一些。 只能庆幸好在她当初在看见炮灰与她同名同姓时,就熟读并且背下了原文——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毕竟原书共有两百多万字,详实且细致地描述了宫女乌雅氏在入宫之后,是如何从一介包衣宫女奋斗至新朝太后的辉煌一生。期间经历的宫斗次数便是十根手指头也数不完,什么背叛再背叛、失宠又复宠,最后终于看清浮华,断情忍性,一手扶持了亲儿子十四阿哥爱新觉罗胤禵登基上位,开启了长达数十年的垂帘听政生涯。【1】 与真实的历史严重不符! 李舒窈又哪会真情实感地去背诵原文?只不过是多看了几遍,记下了一些重要剧情节点罢了。当然,其中又以“李舒窈”的出场部分看得尤为仔细,恨不得字字句句凿入脑海。 “李舒窈”原是汉军旗下五旗出身,于去年经过小选入宫。与她同时通过小选的宫女中,还有两位重要角色,其一就是前面提到的乌雅氏,也就是历史上雍正的生母,孝恭仁皇后;另一位则是康熙年间十分有名的长寿妃子,定妃万琉哈氏。 她们三人的运气都还算不错,一入宫就被分到了乾清宫周围做事。 三个月前,又是一年一度的小选。只是今年的小选不太顺利,入选的宫女数量只有去年的三分之二那么多。因着八月底还要大封后宫的缘故,此次入选的宫女便多是往东西六宫那边送,唯独乾清宫这边的人员结构没有如何更改。 唯独一人除外。 这人便是贯穿整本小说的大反派,也就是历史上以艳冠后宫而格外出名的宜妃——郭络罗氏。 不知内务府那边是存了什么心思,郭络罗氏甫一入宫就被送来了乾清宫,几个主事嬷嬷对她不仅面上和蔼温顺,平时上值也颇多照顾,导致其他宫女对郭络罗氏表现得十分敌视。 偏“李舒窈”这人粗枝大叶,见人生得好看,凑上近前就喊“妹妹”,喊得多了,一来二去的两人就顺势成了好闺蜜,带着乌雅氏和万琉哈氏一起抱团,有意无意地“孤立”了乾清宫的其他宫女。 然而好景不长,十日前,因为一场轮值互换,郭络罗氏在代替“李舒窈”去看守库房时被前来挑选赏赐的康熙皇帝一眼看上,当场就被封为了官女子,侍寝之后更是恩宠不断。 按着原书中剧情,郭络罗氏在乾清宫的后围房待了三个月,于康熙十六年六月被越级册封为宜贵人,破例入住翊坤宫主殿;八月底大封后宫时,顺利晋封为宜嫔,是为翊坤宫主位。康熙二十年再次晋封,直接跃至妃位,风头一时无两。 这些倒也与真实的历史一一对应上了。 只是再往后便截然不同了。她一次又一次地与女主乌雅氏作对,乌雅氏却因为对康熙还怀有爱意,一次又一次的隐忍下来,一直到康熙三十七年,由乌雅氏所生,年仅十二岁的七公主死于后宫倾轧,康熙却无动于衷,不仅没来看望,甚至还多日停留在翊坤宫中……乌雅氏这才认清了枕边人的真面目。 “抛弃情爱”的后果,便是回击起来一次比一次狠辣。 ——老大被圈;太子被废;老三被痛斥;老四毁了容;老五被贬出京;老八焚火自尽;老九死于暗杀;老十虽侥幸逃过一劫,后半生却也只得在床上渡过;十一刚出生没多久就中毒早夭;十三小的时候落了水,之后就一直是唯唯诺诺的性子,不堪大用。 所有成年阿哥之中,也就只有老七和十二落了个难得的善终。 康熙四十七年开始,宫中便不断有妃子离奇逝世;康熙五十一年,身子被慢性毒药逐渐侵蚀败坏的皇帝于乾清宫驾崩,临终前留下的遗诏被乌雅氏篡改,然后是十四登基上位,乌雅氏垂帘听政。 而反派郭络罗氏遭受的打击报复还要更早一些,大约是在康熙四十年左右,她就被乌雅氏安插的人悄悄引导着吸食了□□……【2】 下场可想而知。 - 敷在微肿眼皮上的湿棉布没一会儿就染上了李舒窈的体温,凉意一点点从额下褪去。 李舒窈抬手将棉布取下,浸在盆中,捞起来又拧了拧,这回没有敷在眼皮上,而是将对折起来的湿棉布打开,整张脸埋了进去。 她的脸颊本来有些泛红刺痛,被这凉意一激,疼痛顿时加剧,扯得人仿佛灵魂也在生疼。 李舒窈蹙着眉竭力忍耐,又过了片刻才将手里的棉布拿开丢回盆里。 转身走到另一边的梳妆台坐下,拿起模糊不清的铜镜看了又看,最后心中庆幸,她的脸并没有破相,只是外表看着有些严重罢了。 放下铜镜,书中剧情在脑中过了过,确认好现在的时间节点后,李舒窈重新拿起桌上的一盒白色脂粉,就着屋内昏黄的光线,比照铜镜,仔仔细细将脸上的红痕一一遮盖。 做完这一切,她飞快地回到床上坐好,将床侧两遍帷幔放下,让自己整个人藏于一片阴暗之中。 没等多久,房屋门被人从外小心翼翼地叩击了两下,传进来一道空灵好听的女声:“舒窈妹妹,你在屋中么?” 李舒窈没有回应。 屋外人又敲了两下门。 李舒窈装作刚醒的模样,轻咳两声后,状似有气无力地回复道:“在的,你进来吧。” 她不断在心中安慰自己,此时的女主还没有后期那样心狠手辣,并且同她一样,还只是个普通的宫女,实在没有什么好怕的。 对,不用怕。 虽是这么想着,人却悄无声息往被子里躲了躲,将鼻子以下的半张脸都藏进了素色绣云纹薄被中。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房屋门就被人“咿呀”一声推开了。推开之后,那人没有着急进来,而是伫在屋外看了一会儿,方才缓缓迈步而入。 她走得极慢,柔软的布鞋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自然的,毕竟是在乾清宫做事,哪怕只是乾清宫的最外圈,都需得做到步履轻盈而动作无声。 不然惊扰了主子怎么办? 乌雅氏没一会儿就走到了李舒窈的床前。大约是刚刚下值,她的身上还穿着浅绿色的宫女装,头发梳成了规规整整的小两把头,只用两根造型简单的素银簪子做点缀。 偏偏身段柔弱又婀娜,走路的时候,纤细的腰肢微晃,手腕带动着丝帕在空中曳出涟漪的弧度,一举一动之间都透满了精心设计的刻意。 不像是来看望,倒像是……炫耀。 也就只有原主“李舒窈”看不出来,不仅将她当做了郭络罗氏“背叛”之后最好的闺蜜,同她说了不少郭络罗氏的坏话,还将自己心底的渴望毫不掩藏,最后无脑地沦落为乌雅氏用来探路的棋子,在某次爬床无果后,被表情阴翳的皇帝下令杖毙而死。 拢共出场两章半,算算日子,也就七八天了。 这般想着,李舒窈都有些后悔让她进来了,刚刚还不如直接装作睡着了没听到…… “舒窈妹妹,你脸上的伤如何了?” 偏偏乌雅氏开口了,语气中带着问询。 李舒窈躲在被中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很快又镇定下来,她缓缓坐起,整个人虚弱无力地靠在床头,把帷幔小幅度往上拉了拉,露出来半张脸,眼神有些湿漉漉地看向乌雅氏,声音压得很低,“没,没事了。”隐约还能听出来几分委屈。 乌雅氏的面庞瞬间便柔和了。 她站在床边,抬手就将李舒窈这边的半边帷幔挂了上去,将她整个人暴露出来,旋即坐到床沿,清秀白皙的面孔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几分关切和担忧,她道:“没事了就好。” “我昨儿下值回来,听见月淑说你挨了吉雅嬷嬷的罚,心中原本很是焦急,想要立时就来看一看你。可月淑又提醒我说快要到熄灯的时候了,我便想着,若是来了你这儿,只怕就赶不回自己那儿,届时被吉雅嬷嬷看见了,少不得我也得挨一顿罚。” 乌雅氏又叹了口气,“月淑还说,你忽然挨了罚,心中不定有多委屈呢,若是知道我因为来看你而被吉雅嬷嬷责罚,估计你心里就会更加过意不去,这才没来。” “舒窈妹妹不会怪我吧?” 李舒窈当即摇头,“不会的,我怎么会怪姐姐呢。” “姐姐能来我就很开心了。” ……才怪。 乌雅氏露出一个微笑,同时抬手在李舒窈的面颊处摸了摸,语气心疼地说:“让我看看你脸上的伤……可是已经好多了?” 她的指腹明明柔软细腻,体温残留,可李舒窈却觉得好似整个人被什么阴冷的毒蛇盯上了一般,一股颤意腾地从后背窜起。 李舒窈用力掐住掌心,精致的面庞上看不出来任何端倪,乖乖地回答道:“好多了的,大概是吉雅嬷嬷没有用力的缘故吧。” “这样啊。”乌雅氏闻言,不知想到什么,黑漆漆的眸子转瞬变得极为幽深。 李舒窈看着她这幅模样:“……” 救命。 2、第 2 章 此时此刻,李舒窈实打实地感受到了宫斗文女主的恐怖之处。 她的瞳仁只是瑟缩两下,就被眼前人敏锐察觉出了什么,乌雅氏不再关注她脸上的伤,而是垂下眼眸直勾勾望入她的眼底,“舒窈妹妹……” “嗝。”极度紧张之下,李舒窈打了个嗝。 乌雅氏到嘴边的话便停住了,漆黑眸子里的浓墨也旋即层层化开,唇边笑意一点点转化为深深的无奈,“你这是吃饱了,还是饿了?” “嗯……饿了”李舒窈装作羞赧地低下了头,脸颊微微泛红。 藏在被下的手捂住小腹,同时低声解释:“昨儿太伤心了,就没吃,今儿起来之后又有些不好意思见人,所以……” 她点到为止。 乌雅氏心下却一片了然。 说来,李氏会受罚,还是她背后撺掇所至。 于是也没有继续追问,再次摸了摸李舒窈的鬓发后,起身走到屋外,不多时端回来一个红木托盘,托盘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粳米小粥,两碟酱制小菜和一盘香味十足的葱油饼。 她说:“你许久未进食,也不好吃得过于油腻,就暂且用这些垫垫肚子吧。” 乌雅氏出门期间,李舒窈快速收拾好心情,决定短暂忘却书中剧情,先把乌雅氏当做信得过的好姐姐看待。 于是她开开心心地掀被下了床,将长及腰下的乌发往耳后捋了捋,又拿过一根木簪把乌发固定在脑后,朝着乌雅氏露出一个极明媚的笑颜,声音听来清脆有力:“我知晓了,多谢莲初姐姐。” “你都唤我姐姐了,又何须这般客气?”乌雅氏一边虚虚推诿,一边将托盘上的碗碟摆放在屋中圆桌上。 李舒窈稍微拾掇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过来。 她实在是饿极了,坐下之后丝毫不与乌雅氏客气,拿起筷子就夹了块葱油饼送入口中,姿势有些迫不及待,看得对面的乌雅氏又是一愣,旋即眸中笑意深了些许。 乌雅氏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李舒窈吃。 李舒窈倒也不管她,埋下头呼噜呼噜吃得很香,没一会儿碗里碟中都空了,她却只吃了个七分饱。 李舒窈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眼巴巴朝乌雅氏递了个“还想要”的眼神。 乌雅氏板起脸来摇了一下头,“不能再吃了,等晚膳再说吧。” 清朝晚膳一般在中午一两点左右,现在约莫是早上九点多,数一数,也不差几个小时了。 李舒窈便乖乖地没有闹腾,主动起身将碗碟收拾进了托盘里,正打算端起托盘往小厨房那边送时,被乌雅氏抬手拦下,“还是我去吧,刚才我拿粥的时候看见文雅她们几个也在,你还是避一避的好。” 她没说为什么,直接从李舒窈手里把托盘接了过去,转身就走。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李舒窈才略微有些不服气地鼓起颊腮,心中十分郁闷。 她穿来的时间不太巧,正是原主与郭络罗氏决裂后的第二日。 ——十日之前,原该是她去看守库房,偏偏上值的前一夜,郭络罗氏找到了她,说是家中额娘忽然生了重病,她已经禀明了管事嬷嬷缘由,管事嬷嬷允她出宫两日去探望,但前提是她要先完成自己的份内之事。 其中就有看守库房这一项,按照嬷嬷制定的上值顺序,郭络罗氏本排在“李舒窈”之后,所以若是继续按着这个顺序来的话,郭络罗氏还得多等两日才能出宫。而若是“李舒窈”愿意同她更换的话,郭络罗氏看守完库房,当天晚上就能出宫回府了。 郭络罗氏当时说得悲切又可怜,“李舒窈”自然无有不应。 却没想到她这一答应,竟直接送给了郭络罗氏一场泼天富贵…… 等郭络罗氏被封为官女子的消息传出来后,顿时羡煞了紫禁城里一众宫女。 其中乌雅氏与“李舒窈”走得近些,她很快就寻了过来,满脸惊讶地问她是怎么回事? “李舒窈”略带着几分心酸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乌雅氏直接皱起眉,“郭络罗夫人生病了?我额娘怎么没有收到消息?” 说罢,许是意识到这话不对,很快又面带歉意地看向她,“舒窈妹妹见谅,我并没有怀疑青瑶的意思,只是觉得这实在是太巧合了一些……也或许,是我额娘的消息不太灵通,没有及时收到吧,等回头我去内务府的时候,再帮你问一问。” 她这话说完,原主的面色霎时就白得有些吓人,嘴唇哆嗦着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乌雅氏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小声安慰她:“舒窈妹妹真对不住,我并非有意的,”顿了顿,继续说:“我只不过是觉得可惜罢了,毕竟若是论起容貌,你可比青瑶还要漂亮几分呢,只可惜了……是真的很可惜啊。” 乌雅氏不过几句茶言茶语,很快就引出了“李舒窈”心中的滔天怒火,一时间理智全无,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是郭络罗氏抢了自己的福气! 忍了几天,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昨日趁着下值休憩,她直接怒气冲冲奔去了乾清宫的后围房,同郭络罗氏十分凶狠地吵了一架,然后单方面宣布她们两个之间的友谊已尽,恩断义绝。 骂完了人,她自己还十分委屈,躲到无人的角落干巴巴掉了几滴眼泪,才颓着脑袋红着眼眶回了自己房间。 房中,负责监督她们起居的吉雅嬷嬷正黑脸等着她。 一见她回来,不由分说直接让人把她压到了院子里,当着其他宫女的面,毫不留情地以“以下犯上”的罪名罚了她十个巴掌,每一下都重重击打在原主摇摇欲坠的自尊心上。 最后等到围观的众人散去,原主狼狈回到自己屋中,摸着发红刺痛的双颊一哭就是一夜,直至天光将明时,意识忽而一朦胧,李舒窈稀里糊涂地穿了过来。 …… 她也是梳理记忆的时候才发现,原主“李舒窈”听了乌雅氏的挑拨,便一心以为是郭络罗氏因忌惮自己的美貌,才串通了吉雅嬷嬷对自己的脸下手。 却不知,昨日她一走,乌雅氏就一路跟了上去,完完整整听完两人之间的争吵经过后,又脚不沾地地提前跑回来跟吉雅嬷嬷告状。 吉雅嬷嬷从乌雅氏嘴里得知她跑去找郭络罗氏算账,当即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恨不得当场掐死“李舒窈”了事。 概因郭络罗氏承宠之后,皇上便不大往后宫走了,这段时间,几乎日日都要招郭络罗氏前去伴驾,宫里头,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眼下圣宠优渥,眷顾正浓,“李舒窈”又是哪里来的胆子去跟皇上的宠妃叫嚣? 好在吉雅嬷嬷到底还记得“李舒窈”从前与郭络罗氏多么交好,担心两人会不会只是一时闹了矛盾,自己若是在此时对李舒窈下了重手惩治,来日说不得就会被郭络罗氏报复回来…… 思来想去,又结合了乌雅氏给的建议,最后才决定在众宫女的围观下,以十个巴掌草草了事。 - 那厢,乌雅氏送完托盘,很快去而复返。 她惦记着此行看望李舒窈的目的,故而一回来就将两扇大门严严阖上了。 李舒窈所住的这间屋子面朝北边,本就潮湿阴暗,她再这么把门一阖,屋中的光线顿时又昏暗了好几个度。等李舒窈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立时就被屋里的气氛吓得猛然一惊,几乎以为自己是要提前下线了。 “还有一件事。” 好在这时候乌雅氏开口了。 李舒窈定了定神,好奇问她:“什么事?” 乌雅氏在她身旁落座,“吉雅嬷嬷说,你这几日估计是心力憔悴,没有休息好,才会……”她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 看过原著的李舒窈默默在心里补上——才会昏了头脑,生出这许多肮脏卑劣的心思,跑去得罪皇上的宠妃。为了避免惹出更大的祸端,不如留在屋中好好反省,也省得日后圣上动怒,连累得宫女所这边的所有人陪她一起遭殃…… 话虽说得难听,但理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吉雅嬷嬷并不是个良善之人,估计也是想先观望观望郭络罗官女子那边的反应,看看她是否真与“李舒窈”生了嫌隙,若是真的,那自不必吉雅嬷嬷出手,只宫女之间的诡谲伎俩便足够“李舒窈”从今以后被排挤得无处落脚。 而若是郭络罗官女子那边还记挂着“李舒窈”…… 那就是另外一套应对策略了。 “吉雅嬷嬷其实也是心疼你,她说你这几日不必上值,先在屋中把脸上的伤好好养一养,其他的那些……都等你伤养好了再说。” 没有“再说”了。 李舒窈黯然地在心里想着。 原著中,“李舒窈”被掌掴后,对郭络罗氏的恨意又深几分,加上还有乌雅氏在旁时不时的“提醒”。 她把这几日的“带薪假期”通通用来了保养脸颊以及探听圣驾上,一心想靠着自己的“美貌”将皇上迷得七荤八素,最好是能直接冷落了后宫所有妃嫔,只独宠她一人…… 梦倒是做得挺美的。 李舒窈默默吐槽了一句。 她想了想,抬起头,表情十分诚挚地看向乌雅氏,嘴里道:“好的呀。” 回话时,两条柳叶眉儿弯弯,显得整个人看起来又乖又纯,浑像个不谙世事的稚子一般。 乌雅氏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别扭了一下。 但也只是瞬息而过的错觉。 她捏紧手指,表情跟着浮现出几分担忧,“还有,就是清瑶那边。”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李舒窈脸上的表情,见她黯然地敛下眼睫,侧颜看着有些郁郁,心中划过几分快意,继而说道:“其实吧,清瑶她也没有什么坏心眼……” 李舒窈低着头,眼睛眨啊眨。 心里想着终于来了,女主的顶级茶艺表演。 她在须臾之间想好了对策,决定拿出名为“真诚”的必杀技。 调整好表情后重新抬起头,一双水润眼眸里依旧充满了对眼前人的亲昵和信任,浅笑回道:“我知道,姐姐说什么都是对的!” “姐姐说清瑶不坏,那她就不坏!” 乌雅氏被她这话说得一噎,心里快速皱眉。 李氏这是……怎么了? 她试探地又开口:“我想着,也许她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 “苦衷?”李舒窈一挑眉,旋即恍然大悟道:“对的,一定就是这样的没错!” 然后似真似假地抹了一把毫无泪花的眼角:“天啊,清瑶真的是太苦了。” 苦? 乌雅氏不敢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面上表情空白一瞬,语气变得愈发迟疑,“那,先前的事……” 她话还没说完,李舒窈已经捏着拳头站了起来,精致姣好的白皙瓜子脸上表情十分大义凛然,语气郑重地道:“我都懂了,多谢姐姐提醒,我现在就去找清瑶道歉!” 乌雅氏:“……” 3、第 3 章 李舒窈说完,不等乌雅氏反应,拔腿就往外走,走到一半想起来自己还未梳头,于是风风火火又跑了回来,越过乌雅氏,跑到梳妆台前,循着原主的记忆,快速将一头凌乱的乌发打理好,梳成小两把头的形状。 然后很是心机地插上郭络罗氏从前送给她的簪子,戴上郭络罗氏送给她的手镯,拿出郭络罗氏送给她的胭脂水粉,换上由郭络罗氏画好了花样子裁制而成的浅绿色宫装,最后穿上郭络罗氏送她的软布鞋。 蹦蹦跳跳走到还在静坐的乌雅氏面前,伸出双手转了个圈圈,“姐姐,姐姐快看我,好看么?” 乌雅氏的表情还有些木然,黑漆漆的眸子转了转,过了好一会儿才落到她身上,旋即又是重重一缩。 她们几人好歹也“情同姐妹”了三个月,不会认不出李氏身上的一应物件从何而来。 乌雅氏默默地攥紧了手心,不敢相信李氏居然真真听从了她那些挑拨离间的话。 ……她难道是个傻子么?还是被吉雅嬷嬷罚过一顿,怕了? 乌雅氏也是头一回品尝到受挫的滋味,坐在原地,久久说不出来话。 李舒窈等了片刻,没有等到乌雅氏的回答,干脆走上前牵住她的衣袖左右晃了晃,口中撒娇地问道:“姐姐,你还没回我话呢。” 乌雅氏还在沉默。 半晌后,声音仿佛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般,夹杂着几分艰涩:“……好看的。” “那就好!”李舒窈满意一笑,像是一只蹁跹的花蝴蝶一般,跑到镜前又左右转了两个圈,这才推开门开开心心往外跑。 她也算是看出来了,前期的乌雅氏虽然没有后期那般心狠手辣,却也心思十分深沉,有手段,有谋略,执行力还特别高。 原主玩不过她是正常的。 ……别说原主了,就算是看过原著的李舒窈在她面前,心里也时常是怂怂的,怕怕的,做不到完完全全的镇定自若。 所以啊,她注定抱不上女主的大腿。 咳咳,更正一下,应该说女主的这条大腿,抱不抱都是一个死字,抱上了会被毫不留情地利用,抱不上又会被她阴险狠辣地针对,不管怎么挣扎,到头来还是死。 所以不如……去试试看反派的大腿。 - 李舒窈走出宫女所后,在原主的记忆里翻了翻,很快摸到了乾清宫后围房。 她同门口看守的嬷嬷简单说明了一下自己的目的,眨眼之间就被放了进去:“郭络罗官女子现在正在伴驾,约莫还有两刻钟才能回来,你且先在院子里等等吧。”顺利得李舒窈都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还是朝着嬷嬷屈了屈膝,乖巧婉约地回答道:“那我就在这里等吧。” 说着,走入院中,右转,停留在不远处的的红墙根下,低头垂手,看起来格外安分懂事。 老嬷嬷也便不再管她,一手摇扇,一手叉腰,目光炯炯地盯着院中负责扫洒的宫女干活,时不时指点几句。 微风拂过,带着早春的凉气。 院中的宫女都在低头干活,谁也没朝李舒窈这边看,可李舒窈却还是敏锐感受到了几分不自在,好像……她正被什么人悄悄注视着一般。 见嬷嬷稍稍走开,李舒窈飞快抬起头朝围房的几个房间看去。 几乎是在她抬头一瞬,西边正数第二间房便传来了一道轻微的关窗声,无情隔绝了她的窥探。 李舒窈:“……” 她什么也没看见,便下意识回忆原著,发现书中关于乾清宫后围房的描写少之又少,毕竟视角大多是跟着女主乌雅氏走的,乌雅氏没有住过后围房,书中自然不会有多余刻画。 反倒是反派郭络罗氏这边有过几段回忆描述。 李舒窈花了点时间翻出来这么一段,写的是郭络罗氏第一次有孕后,同贴身宫女的一段对话: “……灵萝,我这几日实在是害怕,你说我要不要再找其他太医来看看?” 宫女灵萝语气有些无奈地答道:“主子,太医院里头已经没有人比院正大人的医术更好了。”顿了顿,她继续说:“院正大人已经说了,您体内的毒素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绝对没有丝毫残留。” “你就放心吧,这一胎必定是个健康活泼的小阿哥!” 郭络罗氏却还是愁眉不展,“但我这几日又梦到她了……” 灵萝旋即微诧拧眉:“您是说围房里的那个朱氏?” 郭络罗氏点点头。 灵萝便有些无奈:“主子,当初您不是亲眼看着她被皇上赐了白绫么?她绝对是已经死透的了,您就放宽心吧,您若是一直郁结于心,闷闷不乐的,对腹中皇嗣才是极为不利的呢……” …… 回忆完毕。 李舒窈掐着指尖,心里忧愁又烦恼,她在想等郭络罗氏回来,如果不肯接受自己道歉的话,要不要将这段拿出来做投名状。 可是……又要怎么解释她的未卜先知呢? 李舒窈陷入了苦恼的思索中,甚至忘记了探寻方才那道偷窥视线的来源。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门那边忽然传来几个宫人行礼的声音:“……见过郭络罗官女子。” “起来吧。”回应的女声清甜又柔美,还是李舒窈最喜欢的那种少女音。 是反派……哦不,郭络罗清瑶回来了! 李舒窈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探出脑袋朝门口望去,就见一个穿着浅粉色宫装的女子被人搀扶着缓缓走进了院子。 她的年龄看起来不大,身高约有一米七,模样也并不是李舒窈想象中的弱柳扶风林妹妹款。反而肤白若雪,发黑如墨,五官昳丽又清绝,眉眼之间精致灵动,好似从浓墨重彩的油彩画中走出来的姝色美人。 李舒窈当即看傻了眼。 脑海里反反复复地闪现两句诗:不摇香已乱,无风花自飞。【1】 有些人,只是往院子里一站,便无人去关注树上开的是梨花还是什么桃花杏花了。 真正的人比花娇,大抵就是如此。 李舒窈不仅看得十分投入,另一边,正被她呆呆注视着的郭络罗氏好似也意识到了什么,同嬷嬷唤了声“起”后,表情疑惑地晃着脑袋四处搜寻。 须臾,才把视线落到李舒窈身上。等看清李舒窈的面孔后,一双水波潋滟的眸子里倏地大放异彩,盛满了显而易见的欢喜。 “舒窈姐姐是来找我的么?”她飞快甩开宫女搀扶的手,脚步雀跃地走到李舒窈面前,似乎想起来什么,又表情收敛拘谨地停留在两步之外,一双水眸眨了两下,慢慢涌现出几分困惑和内疚,显得复杂异常。 李舒窈猛地醒神,想起昨天两人争吵的画面,表情也不自觉带上几分尴尬,半晌才道:“是,是啊,我是专程来跟你道歉的。” “道歉?”郭络罗清瑶的眸子转了转,很快想清楚是怎么回事,原本轻浅的笑容瞬间变得灿烂了起来。 “你我之间,说什么道歉啊!”她的音色清脆又婉丽,身上的深沉气息也在眨眼之间褪了个干干净净,整个人就如同初升的骄阳般灿烂明媚。 郭络罗清瑶拉过李舒窈的手,带着她往自己的屋子去。 走了几步,倏地停下来,扭头同她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宫女灵萝交待了两句什么。 灵萝头也不抬,朝着郭络罗清瑶一屈膝,径直转身离去。 郭络罗清瑶这才把头扭了回来,对上李舒窈疑惑的视线,她飞快解释:“我让她去准备姐姐你喜欢喝的茶了。” “还有……”她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俏皮地朝李舒窈眨了一下眼睛,“还有几道点心,一会儿你就知晓了。” 李舒窈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模样乖巧地任由旁边人把自己不由分说拉进了一间装饰华丽的屋子里。 两人先后在稍间的榻上落座。 李舒窈先四顾了一下屋中的环境,还不等她提问,旁边的郭络罗清瑶忽然抿着唇瓣把两人中间的小牙桌往里一推,牙桌立时就严丝合缝地嵌入了窗边的一个小柜子里。 李舒窈眼眸瞬间一亮,这居然是可折叠可伸缩设计的呀! 好巧妙哦。 郭络罗清瑶推走榻上的牙桌后,整个人挪了过来,贴着李舒窈坐。 看见李舒窈的目光止不住留恋地落后两人身后的小柜子上,她有些惊奇:“姐姐从前没有见过这样的小柜么?” 李舒窈点头,又快速摇头。 想说穿越之前见过,却没想到小说里居然会有。 她正犹豫要怎么说,郭络罗清瑶已经小手一挥,“那明天我叫人给你送一个去你屋子里。” 李舒窈闻言,脑袋几乎要摇成拨浪鼓:“不可不可,宫女所用的物件都要遵循规章……额,遵循宫规,不可越级使用,所以还是算了吧。” 差点忘了这是清朝,“规章制度”这个词不太适用。 郭络罗清瑶看看小柜,又看看她,歪着脑袋想了片刻,“那明儿我去问问内务府,让他们给你打造个符合宫女规格的柜子出来,送到你那里去。” “还是不要了,我平日里要上值,哪里有清闲时间在屋里待着玩柜子呢,还是不劳烦你操心了。” “不劳烦的呀,反正又不是我做,都是内务府的那些匠人做。” “可是,要花银子不是么……” “我有呀!”郭络罗清瑶的眼眸亮晶晶,“我现在有好多好多的银子,都是皇上赏的,我还说分你一半呢,也算是感谢你这几个月对我的照顾了。” “除了银子,我还得了很多漂亮的布匹和发簪首饰,对了,你上回不是说喜欢流苏耳环么?我正好有一对镀银点翠的流苏款耳环,一会儿让灵萝找出来给你通通带回去……” 许是提到了感兴趣的话题,郭络罗清瑶的脸上笑容逐渐舒朗又明媚,便越发衬托出原主的心思阴暗,且不可见人。 李舒窈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浮现出一股浓烈到不行的愧疚之感,热意快速上涌至眼眶。 “呜,我,我错了,我昨儿不该骂你道德败坏,也不该说你品行低劣的。” “清瑶妹妹,你是个大好人,难怪皇上会那么喜欢你……” 这哪是什么大反派啊,明明就是纯真善良的小天使! 我……呜,原主可真该死啊。 4、第 4 章 李舒窈愧疚得几乎要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哭得愈发投入。 郭络罗清瑶一时不知如何安慰,手足无措地在原地呆怔了片刻,醒神过来后连忙贴近李舒窈,双手环住她的胳膊,轻轻摇晃几下,压低了声音安慰道:“好姐姐,快别哭了……” “是不是我刚才说错了什么?可是……可是我也没说什么呀,还是柜子你不喜欢?耳环不喜欢?总不能……总不能是不喜欢银子吧?”郭络罗清瑶越猜越离谱。 李舒窈:“……” 她整个人还沉浸在巨大的愧疚感之中,喉间的酸意不断弥漫,噎得她根本说不出来话,脸上只有两行清泪不断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她也觉得自己挺莫名其妙的,明明是过来跟郭络罗清瑶道歉,结果反倒变成了被安慰之人。 而且做错事的人明明是书里那个“李舒窈”,又不是她,她跟着愧疚个什么劲儿呢? 真是矫情死了。 想到这儿,她总算从浓烈的愧疚感中挣脱出来,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将喉间的酸意往下压,压着压着,猝不及防就听见郭络罗清瑶在自己耳边碎碎念:“……总不能是不喜欢银子吧?” 李舒窈倏地抬起头,“才不是呢!” “我又不是傻子,银子谁不爱?” 郭络罗清瑶闻言瞪大了眼睛,“那就是嫌弃一半太少了?” 李舒窈这才发现不对,她们两人之间的话题此刻正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奔腾跳跃着跑到了一个全然未知的领域。 李舒窈眨了眨眼,两滴泪水继续啪嗒往下落,她随手一抹,声音沙哑地问:“什么一半?” 郭络罗清瑶看她眨眼,也跟着眨了两下,“你不是因为我分给你一半银子太少了才哭的么?” 李舒窈:“……” 她有些茫然:“没有呀,我是因为愧疚才哭的,我觉得你对我这么好,我昨儿还那般骂你,真是太不对了。” 郭络罗清瑶这才忆起李舒窈哭泣前说的那两句话,旋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李舒窈继续说:“对呀,而且我不是一入门就说了嘛,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郭络罗清瑶解释:“可是我也说了呀,姐姐根本不用跟我道歉的。” “而且我觉得姐姐说得挺对的,其实是我对你不住,如果不是我,如今被皇上看中的人就该是你了。” 她说这话时,面上表情十分真挚,犹如发自肺腑,李舒窈瞬间就相信了。 ——她本来也是相信的。 因为小说中有写过,“李舒窈”的死便是郭络罗清瑶黑化的导火索。乌雅氏害死她后,郭络罗清瑶一直在暗中查找凶手,她花了大半年的时间,一一排除了乾清宫大部分的宫女,最后才将怀疑的目光对准乌雅氏。 经过多次手段测试,郭络罗清瑶几乎能肯定,哪怕乌雅氏不是直接凶手,大抵也逃脱不了多少干系。于是毫不犹豫花了几十年时间来为“李舒窈”复仇。 这样一个心思善良的女孩子,怎么就“反派”了呢? 李舒窈看书的时候,心里就极为不舒服,偏偏评论区里大多都是夸赞乌雅氏行事决绝,杀伐果断的话,叫她吐槽都找不到地方。 若不是炮灰与她同名,她早就弃文不看了! 不,弃文还不够,还得举报作者“三观不正”才行! …… “你瞎说什么呢?”李舒窈不悦地鼓了鼓脸颊,闷声闷气道:“皇上之所以看中你,是因为你生得漂亮又好看,花容月貌、妍姿艳质、丰姿冶丽、柳夭桃艳、仪态万千,嗯……还有,还有秀色,秀色可餐?”她一连说了好几个成语,用尽了毕生所学。 顿了顿,李舒窈继续道:“所以是你自身的条件好,皇上才会喜欢你的。若是换成了我,皇上才不会喜欢呢。” 要不然,他怎么会在“李舒窈”爬床的时候表现得格外恼怒,直接叫人杖毙了呢? 听见李舒窈的用词,郭络罗清瑶几乎要绷不住脸上的笑容,两只乌黑眼眸亮晶晶地贴了过来,表情又惊又喜地问:“真的吗?” 李舒窈点头:“当然是真的呀!” “姐姐真的觉得我好看?”郭络罗清瑶忍不住再确认一遍。 李舒窈下意识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偏头看向旁边的姝色佳人,“怎么不是问皇上?” 郭络罗清瑶眨眨眼睛,“皇上那儿,我自然会去问的,只是姐姐这边,我也得确认一下才会安心呀。” 安心,安什么心? 李舒窈大为不解,不过还是顺着郭络罗清瑶的话题继续往下说:“我当然也觉得你好看呀。” 这话一出,郭络罗清瑶脸上的笑容顿时又灿烂几分。 开心得忍不住晃脚脚,晃了一会儿,再次贴近李舒窈,“姐姐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嘛。” 谁不喜欢听夸夸呢? 她反正是最最最喜欢的了,特别是来自舒窈姐姐的夸夸。 李舒窈:“……” 她怕眼前这人快乐得飞上天,紧抿嘴唇,无论郭络罗清瑶如何哀求也再不肯开口了。 郭络罗清瑶只好遗憾作罢。 恰好这个时候,灵萝端了两杯清茶和几盘点心送进来。 郭络罗清瑶依依不舍地同李舒窈分开,将榻上的小牙桌重新拉了出来,各自安静地吃了一会儿点心。 这些点心都是乾清宫御膳房那边为满足郭络罗清瑶的口味特别研发的,造型玲珑又可爱,口感甜而不腻,李舒窈本就还饿着,一连吃了大半盘才停下来。 郭络罗清瑶见她喜欢,早早就停了手里的动作,把精巧的银质叉子搁在托盘边缘,一手托着下巴,表情认真地看着李舒窈吃。 她把李舒窈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表情讪讪地放下小叉子,“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郭络罗清瑶飞快摇头,“这些哪里就多了?灵萝那边还在继续准备呢,大约还有五六盘的样子,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吃不完的就带回去分给月淑和铃茹她们几个吃,”说着,顿了顿,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对李舒窈说:“但是,你一定记得不要给莲初,我不太喜欢她!” 李舒窈倏地一惊,感觉自己吃到了大瓜,手里的点心顿时就不香了,忍不住连声追问:“她怎么了?” 郭络罗清瑶表情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把自己跟乌雅氏之间的龃龉说给李舒窈听,毕竟在她印象里,舒窈姐姐跟乌雅氏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她要说了吧,舒窈姐姐会不会认为自己是在挑拨离间? 可是不说的话,万一乌雅氏以后欺负的人变成了舒窈姐姐怎么办? 犹豫再三,郭络罗清瑶决定还是先试探一二。 她先问李舒窈:“就是,你觉得莲初她,平时怎么样呀?” 李舒窈毫不犹豫:“绿茶鼻祖,白莲花之王。” 郭络罗清瑶:“……” 舒窈姐姐在说什么,她怎么听不懂? 见眼前的小美人露出个迷茫表情,李舒窈贴心解释:“就是说她格外会演戏的意思,明面上好像是朵清清白白的纯洁白莲花,背地里却是又脏又黑的淤泥,心思可深可坏了。” 可郭络罗清瑶还是没懂。 李舒窈只能在原主的记忆里扒拉半天,举了几个例子。 郭络罗清瑶终于艰涩地领悟了一点点,沉吟道:“白莲花我懂了,但绿茶又是何意?” 李舒窈:“……” 她发现自己好像解释不出来。 两人大眼瞪大眼,对视了半天。 最后还是郭络罗清瑶先挪开了视线,心里思量着估计是舒窈姐姐随口发明的新词吧,也便不再追问。 话题终于转入正轨。 郭络罗清瑶现在腹中打好了草稿,才慢悠悠地将她几次和乌雅氏共事时候的经历讲了出来。不过那些事情倒也不算如何严重,只是叫当事人郭络罗清瑶心里微妙地有些不太舒服罢了。 好比某次两人一起去内务府领东西,看见当时管事的是宫中一个以严厉毒嘴著称的首领太监,乌雅氏就会站到郭络罗清瑶的后面,美其名曰她是新来的,她先去领。而等队伍轮到郭络罗清瑶时,她则会悄悄走到一边,等郭络罗清瑶领完东西回来了,再借口自己有很着急的事情要去处理,能不能请郭络罗清瑶先把东西让给她,自己重新去领一份。 另一次,则是有个宫女问了乌雅氏一件什么事情,乌雅氏并不太清楚,就去问了郭络罗清瑶,郭络罗清瑶给了明确答复,偏偏乌雅氏自己记错了,告知给了那个宫女错误的信息,等到宫女犯错,上门质问时,乌雅氏就会一脸诧异地说其实都是郭络罗清瑶告诉她的,她只是原话转述而已。 表情之纯真,之无辜,叫郭络罗清瑶一时之间都辨别不清,是不是自己真的说错了话,才导致那个宫女无端被罚…… “其实这些说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但是一次一次积累得多了吧,我就总觉得莲初这人,不太可信任。”郭络罗清瑶皱着柳眉,郑重下了结论。 李舒窈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 对对对,乌雅氏才不是什么好闺蜜呢,敌蜜还差不多。 她宣布,从今以后郭络罗清瑶就是她的好大腿,哦不,好闺蜜了! 想着,朝郭络罗清瑶弯了弯眉眼,笑容如同皎洁明亮的月牙儿。 5、第 5 章 女孩子之间一旦有了共同的敌人,立场很快会变得旗帜鲜明。 李舒窈心情十分激动,泛着水雾的眼眸一眨一眨,像是盛满了天上的星星,而后捏着拳头脆生生道:“对,我一直也是这么想的!” 郭络罗清瑶拨弄银叉的动作一顿,眼眸不自觉瞪大:“真的?” “姐姐真的信我刚才那些话,不觉得是我小家子气么?” 李舒窈连忙举起三根手指头对天发誓,态度认真得不得了,“真的真的,我发誓,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话音刚落,意识到这两句话好像违背了原主“李舒窈”的人设,她忙不迭继续补充说:“很久以前,你还没入宫的时候,我就觉得她不对劲了,就好比那次吴嬷嬷叫我去……” 李舒窈一连举了好几个例子,说得口干舌燥,不得不停下来,端起桌上的茶杯喝得咕咚咕咚作响,估计也是真的渴坏了。 对面的郭络罗清瑶看见她这个架势,连忙从旁边将茶壶拿了过来,只等她一将杯子放下,就立时续满。 刚一续满,李舒窈端起来又继续喝,她就这样连着喝了四大杯,对面的郭络罗清瑶一心沉浸在倒水大业上,倒完第五杯后见李舒窈没有继续,很是热情地把杯子往李舒窈的方向推了推,迭声催促:“喝呀,多喝一点,你看你嘴唇都发白了。” 李舒窈端着茶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皱着眉头,表情为难,似是根本没想明白,话题怎么就转到茶水这上边来了? 过了一会儿,干巴巴地问清瑶:“我们,我们不是在说莲初么?” “哦对。”郭络罗清瑶这才回过神来,看出李舒窈已经不想喝了,略带几分不舍将茶壶放回原先的位置。 李舒窈松了口气,连忙将茶杯也放回了桌上。 她缓了缓紧绷的面颊,试图把话题挪回正轨,“你可能不知道……” 岂料刚开了个头,外面就传来灵萝的脚步声,她手里端着一个巨大的托盘,托盘上摆着五盘热气腾腾,香味弥漫的精致点心。 因着托盘过大,导致她进屋后有些看不清脚下,身形便有些微微摇摆,看起来十分吃力,郭络罗清瑶连忙起身走到外面帮着扶住托盘,李舒窈见状,也急忙下了榻。 榻前不远处的空地上有张紫檀圆桌,三人一起合力将托盘放在了圆桌上。 灵萝这才呼出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清丽的脸颊处浮现几抹淡淡的红晕,她直接扭头看向李舒窈,笑道:“这几样点心都是御膳房那边研制出来,再由小主揣摩着你往日的口味后专门改的方子,也不知你能不能吃得习惯。” 灵萝是郭络罗清瑶承宠以后,皇上专门指来伺候郭络罗清瑶的人,在此之前,李舒窈从未与她说过话。 方才见她进来,李舒窈第一反应是上前帮忙,帮完忙之后,才慢知慢觉地想起,昨儿“李舒窈”才刚当着她的面,同郭络罗清瑶气势汹汹地吵了一架,不仅说了许多难听的话,甚至还扬言以后要跟郭络罗清瑶“桥归桥,路归路,今生再也不要相见!” ……原主的狠话犹在耳边回荡,而时间不过悄然流逝了六个时辰。 李舒窈的心里顿时一半尴尬,一半忐忑,羞得都不敢与灵萝对视,干脆低着头揪了揪手指。 却没想到,灵萝居然会这么大方且不计前嫌,一没计较她昨日说过的话,二没抵触她来找清瑶,还率先同她释放出善意的气息,给她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糕点。 李舒窈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对面灵萝还在笑眯眯地等她回答。 李舒窈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大的勇气,直视向灵萝的眼睛,表情郑重又严肃地点了点头,“好吃的,我能吃得习惯!而且……该是我要感谢灵萝姐姐的心意才是,”说着,看了一旁的郭络罗清瑶一眼,说道:“也要谢谢你。” 郭络罗清瑶倏而弯起了好看的眉眼,口中却幽幽怨怨,“原来我只是顺带呀……” 李舒窈:“……” 她没好气地嗔了郭络罗清瑶一眼,转头继续看向灵萝,“灵萝姐姐别忙了,坐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吧。” 灵萝笑着摇了摇头,“我在御膳房那边待得久了,身上一股子油烟气,闻着就不舒服,加上回来的时候又出了汗,还是先去梳洗梳洗,晚些再过来伺候吧。”说着,双手搭在腰间,冲郭络罗清瑶屈膝行了个礼。 得到郭络罗清瑶的首肯之后,才转身走出房间,贴心地关上了大门。 李舒窈不免感慨,“灵萝姐姐人真的好好啊。” 都没有跟她计较诶。 郭络罗清瑶睨她一眼,“你如何知道是姐姐的?” 一边说,一边在桌旁坐了下来,伸手捻了块点心。 李舒窈跟着在她旁边落座,嘴里振振有词,“皇宫里头,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要论资排辈,对吧?所以啊,你是皇上新得的宠妃,皇上如此这般爱重你,内务府那边又怎么会送个初入宫不久,什么都不懂的人来伺候呢?” 她刚说完,嘴里就被郭络罗清瑶塞了块点心。 奶香味瞬间席卷入口腔,温度刚刚好,不甜也不腻,李舒窈“呜”了一声后,将整块点心咬入口中细细咀嚼。 郭络罗清瑶看她吃得投入,自己也跟着吃了两块。 吃完之后想起来晚上还要去御书房伴驾,依依不舍地放下第三块点心,走到榻前,拿起已经微微泛凉的茶杯喝了几口,将嘴里的甜腻味通通压下,只余浅浅的茶香在唇齿间萦绕。 李舒窈还不知郭络罗清瑶晚上还有安排,见她不吃了,自己也跟着放下点心,走回榻边。 郭络罗清瑶回头看她:“吃饱了?” 李舒窈沉默片刻,而后道:“也……差不多了。” 那就是还没饱。 郭络罗清瑶一片了然,她伸手指了指桌上点心,“那就继续吃呀,你在我这里还客气什么?” 李舒窈摇摇头,“算了,还是跟你说话要紧。” 点心诚可贵,闺蜜价更高,况且她又不是贪吃的小猪,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满眼都是点心呢? 她自然还是更乐意同清瑶说说话的。 两人把牙桌上的残余点心和茶杯都挪到了圆桌上,又把牙桌推回到柜子里,随后便很是亲昵地贴在一块儿说了十来分钟悄悄话。 在郭络罗清瑶身上,李舒窈一点点找回了以前同室友一起畅聊夜谈的感觉,也就不觉得穿书有什么难受的了。 就当是一次难得的体验吧。 …… 不知过了多久,李舒窈才猛地想起今儿自己过来的目的。 她腾地一下坐直身子,“对了清瑶,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 “什么事呀?”郭络罗清瑶有些好奇地问。 李舒窈说:“你切记要小心身边的人!” 郭络罗清瑶听完:“……” 脸上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复杂,这话不该是她来叮嘱李舒窈么? 她动了动唇,还是忍不住开口:“这话,也是我想说的。” “嗯?”李舒窈有些迷茫。 她还在纠结要不要说出那个官女子的姓氏。 就听郭络罗清瑶语气恨恨地说道:“就是莲初呀,我们方才不是说了许久她不可信么?” “所以你今儿回去之后,就不要再跟她说话了,她要是给你什么东西,你通通不要吃,要是叫你去什么地方,你也别傻乎乎的想也不想跟着去,最好是能推就推,推不了的话就喊上月淑和其他人跟你一块儿走。” “还有,就是平时上值的时候,她要是跟你说了什么,你可不能全权相信,宁可多花点时间去问问月淑,月淑她性子老实又安分,做事情一板一眼的,没有那么多歪心思,你多跟她玩玩就知道了。” 一提起乌雅氏这个话题,郭络罗清瑶立时化身操心的老母亲,小嘴喋喋不休地叨了好长一大段话。 听得李舒窈晕晕乎乎,那感觉就像是大一刚开学时候,被辅导员拉着开了两个小时班会一般。 她甚至还找不到切入点打断! 李舒窈两眼无神,失去了傲然的高光,手指窸窸窣窣地抠起了坐垫的花纹。 一边抠,一边默数清瑶说了多少个字。 等郭络罗清瑶好不容易停下时,李舒窈面上表情呆滞又木然,浑然一副已经失去了所有世俗欲.望的模样。 她其实很想给清瑶剧透——最迟还有八个月,乌雅莲初就要从宫女升职成常在,搬到后宫去跟清瑶做同事啦! 所以最该远离乌雅氏的人,其实是清瑶她自己好不好!! 就这样被郭络罗·唐僧·碎碎念·清瑶絮絮唠叨了大约一刻钟后,外头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回屋梳洗的灵萝再次去而复返,顺便带回一道来自乾清宫御书房的口谕,诏郭络罗清瑶前去伴驾。 李舒窈只得起身告辞,同郭络罗清瑶站在围房门口依依告别,两张精致昳丽的面孔上是如出一辙的担忧神情。 李舒窈担忧清瑶不能安全防范来自围房里波涛暗涌的毒药和伤害。 而郭络罗清瑶则是担忧依着李舒窈这傻乎乎的性子,会不会回去没多久,就又被乌雅莲初肆意玩弄于股掌之间? 一想到这,郭络罗清瑶的心里就如同被火烤过一般,焦灼中带着无尽的愁苦。 导致她走在前往御书房的道路上时,脑子里忽而奇异地想到了一个胆大又冒险的计划! 6、第 6 章 另一厢,李舒窈还不知好闺蜜生出了什么大胆的主意。 她高高兴兴地拎着食盒回到宫女所,此时正值各宫掌灯,宫人换岗,行色匆匆出入宫女所的人很多,每个人从李舒窈身旁经过时,脸上都是不加掩饰的震惊之色,好似看见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李舒窈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们这是怎么了? 正疑惑间,忽然有个宫女走了过来,见她站在门口,一把将她拉到角落,皱着眉,有些忧愁地问她:“你一下午跑哪儿去了?我怎么去你房间都找不到人,还有,你脸上的伤怎么样了?” “这是我去太医院要来的膏药,听说对皮肤受损很有疗效,还不伤脸,你拿回去晚上试试?”说着,从袖子口拿出来一个瓷白的瓶罐,不由分说地塞进李舒窈的手里。 李舒窈低头看了一眼瓷瓶,又抬头看了看她,借着朦胧的月色,依稀辨认出这人是万琉哈月淑,也是康熙朝那个活得最久,最长寿的妃子。 她在小说中出场的次数并不太多,同郭络罗清瑶和乌雅莲初两边交好,站场持正中立,偏偏却能安安稳稳地活到大结局。 这样一个人,李舒窈不相信她会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可是郭络罗清瑶之前却说:“月初的性子老实又安分,做事情一板一眼,没有那么多歪心思”…… 思忖片刻,李舒窈还是决定相信清瑶的眼光,捏紧手中的瓷瓶,抬头对着月淑笑了一下,眸光清和,温声说:“我下午去找清瑶说话了。” 月淑闻言一惊,“你见着她了?” 李舒窈歪了歪脑袋,表情有些不解:“见着了呀,怎么,你之前去找过她,她不肯见你?” 月淑摇了摇头,表情藏在树丛的暗影里,看得不怎么分明,只语气听来有些踌躇和怅然,低声喃喃道:“那倒没有。” “只是,莲初不是说过,清瑶现在跟我们不一样了,她是主子,我们是伺候人的,所以最好还是少有牵扯……” 李舒窈沉默片刻,而后缓缓瞪大了眼睛,像是林中受惊的小鹿一般。 “莲初说不让你去,你就当真不去了?” 月淑很老实地点了点头,然后有些紧张地攥紧衣角,没再开口。 李舒窈:“……” 她忍不住问:“你就没有想过去跟清瑶求证一下?” 月淑点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头,咬着嘴唇,神色犹豫,许久都未开口,叫李舒窈有些看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动了动唇:“你……” 话还未出口,月淑捏着衣角往后退了两步,月光如水照在她脸上,李舒窈清楚看出了她的抗拒之意。 ……既然她不想说,李舒窈也乐得不去问。 她手里的食盒拎了一路,沉甸甸地压着手指关节,令她有些难受,干脆转身把食盒放到不远处的石桌上,石桌摸起来入手冰凉,李舒窈担心食盒里的点心冷了会不好吃,犹豫两息,还是将食盒拿回手里。 月淑见她拿得艰难,白嫩的手指都被勒出了深色的红痕,顿时忘却之前的话题,伸出手来帮忙托了托。 两人一起无言地把食盒送到了宫女所的小厨房里。 宫女所的小厨房搭得极为简陋,最里边是两排倚墙靠立的木柜,中间是两方灶台,灶台和柜子中间堆了许多木柴,再往外,靠近门口的空地上稀稀拉拉摆了三四张矮木桌和十来个小板凳。 ——毕竟这里本就不是专为制作餐食而设。 平常宫女太监吃饭都是去外御膳房领餐,或在外御膳房直接吃完,或是拿回自己的房间。而宫女所这边设的小厨房,一则是为加热餐食,二则是用来烧水,要么供人饮用,要么用来沐浴,自然也就无需多么完善。 此时小厨房中人声鼎沸,大约有十来个宫女正围在小桌前边聊天边吃饭,看见李舒窈和万琉哈月淑一起走进来,全都惊讶得忘了说话。 李舒窈,李舒窈不是被吉雅嬷嬷罚了么?她那人平时最要面子,当众被罚掌掴,此时应该躲在房中哭泣都来不及呢,怎么会堂而皇之地跑出来见人? 还有,她手里拿的又是什么东西? 宫女们兀自沉浸在惊讶的情绪之中,无人开口,场面一时寂静得有些可怕。 偏偏李舒窈粗枝大条,根本没有意识到她们眼神中的异样情绪从何而来,笑眯眯地朝着最近的一个宫女挥了挥手,打了声招呼,旋即把食盒放到小厨房内唯一一张空桌子上。 声音清脆,充满活力地对她们说:“我今儿下午去了一趟围房,带回来一些点心。这些点心都是清瑶平日里吃着感觉不错的,她托我带回来,给各位姐妹们也尝尝。” “清瑶?”宫女们愣了愣。 反应过来后,飞快起身围了过来。 “这些,真的是清瑶让你带回来的?” “诶,闻着还挺香的。” “看起来也好看呀,你看这个小兔子形状的,多可爱呀,都让人不忍心吃了。” “还有,舒窈,你怎么想起来去围房那儿了?” “那边的嬷嬷凶不凶啊?有没有为难你?你是怎么见到清瑶的……” “清瑶她现在怎么样了呀?有没有跟你说过万岁爷的事?还有,她有没有说过要回来看一看我们呀?” 宫女们围在李舒窈身边,叽叽喳喳问个不停,这边刚开了口,那边又有人迫不及待问了另一个问题,叫李舒窈听得十分头大,都不知道该回哪一个了。 “都吵吵什么呢?” 大约是被小厨房这边的声音惊动,门口忽然出现一道苍老的身影,不苟言笑的面孔上布满皱纹沟壑,黑漆漆的眸子如鹰隼般锐利,嘴角紧绷,流泻出显而易见的不悦。 她只喝了一声,李舒窈周围的宫女顿时安静如鹌鹑,而后纷纷让开,将李舒窈的身影显露于门口吉雅嬷嬷的视线范围内。 吉雅嬷嬷看到李舒窈时,表情也有瞬间怔愣,很快恢复严肃,她视线在屋中扫了一圈,“李舒窈,你不好好在自己房中待着,跑来小厨房做什么?” 李舒窈连忙垂下双手,姿态拘谨地把之前的话复述了一遍。 没办法,阴影太大,导致她现在看见吉雅嬷嬷,就和高中生看见班主任是一个心情,明明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但听见对方喊自己的全名,还是会不由自主浑身一个哆嗦,然后下意识回想自己是不是犯了错。 听见李舒窈说是郭络罗清瑶专程让她送点心来宫女所,吉雅嬷嬷紧绷的神情也没有丝毫松懈。 只用一双幽黑的眼眸深深看了李舒窈一眼,而后大手一挥,冷声吩咐那些宫女,“快些吃完,各自散去,若是耽误了明儿上值,当心你们脑袋!” 宫女们纷纷应了声是,蹑手蹑脚走到桌前,弯腰从食盒里捻了一块点心,匆匆嚼了几口咽下肚,估计连味道都没有尝出来,就神情紧张地告辞了。 李舒窈暗道了声可惜。 充满遗憾的视线在食盒上转了转,旋即也朝着吉雅嬷嬷行了个礼,拉着月淑的手跑出小厨房的范围。 …… 跟郭络罗清瑶道完歉,卸下一桩心头大事后,当晚,李舒窈睡得很是安稳。 翌日醒来已是辰时,早春的阳光洋洋洒洒铺了院子一地璀璨,将本就逼仄的房间也顺便照得亮堂了几分。 大约是惦念着李舒窈脸伤未愈,也或许是忌惮着什么其他东西,吉雅嬷嬷并未着急给李舒窈安排上值,于是李舒窈就这样心安理不得的悠闲躺了两日,躺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才找上吉雅嬷嬷,要求工作。 对,就是工作。 在咸鱼躺的这两日里,李舒窈已经计划好了,暂时先留在乾清宫这边努力工作,同时把每个月的“工资”都攒起来,等到八月底大封后宫的时候,好拿去贿赂乾清宫的hr,也就是负责人事调动的吴嬷嬷,让她把自己换去一个清闲的地方继续混吃等死…… 哦不,不是等死,是等穿越回现代! 听到李舒窈的要求,吉雅嬷嬷只懒洋洋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随即沉吟了一会儿,拿出一本册子,在上面划了几笔,才对李舒窈说:“明儿起,你就去这里做事吧。” 李舒窈大胆地凑过去看了一眼,本子上春蚓秋蛇地写了两个大字:库房。 李舒窈当即十分震惊,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眸里写满了不敢置信,她看向吉雅嬷嬷,意图从她这里得到个明确答案。 岂料吉雅嬷嬷却很冷酷地把本子一收,声音沉沉:“还站着做什么,出去!” “是!”李舒窈下意识应答,然后同手同脚地走出了吉雅嬷嬷的房间。 一直到回了自己的屋子,李舒窈仍旧沉浸在惊讶和迷茫的情绪中不可自拔。 吉雅嬷嬷把自己分去库房,不会是想故技重施吧? 应该……应该不会吧? 李舒窈又纠结又困惑。 然而还是得照办,毕竟吉雅嬷嬷现在是她的顶头上司。 李舒窈虽然还是个单纯的女大学生,没有过实习的经验,也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打,却也知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于是次日还是硬着头皮到了库房报道。 库房里管事的嬷嬷姓容,虽然态度温和,嘴角时常带笑,可一想到这个姓氏,李舒窈就对她亲近不起来。 不害怕就是好的了。 她就这么战战兢兢在库房又待了两日,正心累时,忽然又从满脸纠结的吉雅嬷嬷口中得知了一个足以震惊她一整年的消息—— 她被调去乾清宫茶水间做奉茶宫女了! 7、第 7 章 乾清宫的差事一向是整个紫禁城最要紧的差事。 其中又分为外围和内围两种,外围就是李舒窈这类游走于边缘地带的宫女,不论谁来,都能指挥她去做些什么。除了任劳任怨之外,还有一个特色就是流动性极大,几乎每三个月就要换走一批人。 用现代术语来解释,就好比外包公司。 而内围伺候的那些宫女太监,才是正经有编制的岗位,也是阖宫所有宫女太监最向往的目标所在。 吉雅嬷嬷之前吩咐李舒窈去库房看守,便是因着郭络罗清瑶的关系,而存了一两分提携的心思。她倒不是真的想利用李舒窈去达到些什么目的,不过是想借着李舒窈作为跳板,同郭络罗清瑶解几分善缘罢了。 却未成想,李舒窈的造化能有这么大。 不过几日的功夫,竟就直接越过了她,谋得了乾清宫茶水间的正经差事。 ——奉茶宫女这个名头虽然听起来一般,却也算得上是正经的女官了。放在前朝,那可是有品级在身的,今朝虽然没有严格的品级界定,但因其能随意进出御书房,且能最近距离接触圣上,而一直是乾清宫所有宫人趋之若鹜的岗位。 偏偏落到了李舒窈的头上。 此刻吉雅嬷嬷的心情是说不出来的复杂。也是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功课,才过来通知李舒窈的。 说话时,态度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温柔和善,嘴角扬起的弧度半刻钟也不敢垂落下去,眼角的皱纹因着脸上强挤出来的笑脸而叠了一层又一层,声音更是夹得有些吓人。 李舒窈被她吓得小脸阵阵发白,手指差些要将衣袖扯破。 她颤抖着声音:“嬷,嬷嬷,您能不能,还是跟从前那样说话。”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吉雅嬷嬷的声音却依旧夹得厉害。 李舒窈默了,只感觉后背阵阵发凉,脑子里晕乎乎的,大眼睛眨啊眨,嘴里半晌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吉雅嬷嬷:“……” 她沉默片刻,倏地绷直上扬的嘴角,恢复成往日面无表情的状态。 李舒窈这才放松下来,舒出一口气后,拍了拍胸口,“嬷嬷您方才那样,真的吓死我了。” “呸,在这宫里提那个字眼,你是不想要命了?”吉雅嬷嬷抬手就想敲她一下,思及她很快就要去乾清宫伺候了,手悬在空中半晌,还是放了下来。 李舒窈将她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嘿嘿笑了一下,大着胆子凑过来,同吉雅嬷嬷撒娇一般地问:“敢问嬷嬷,您以前有见过皇上吗?” 吉雅嬷嬷点点头,“从前,遥遥地见过几次。” 李舒窈“哦”了一声,知道从她这儿打听不出来什么,心下有些失望。 吉雅嬷嬷睨了她一眼,“你若是想打听皇上的性情,不若去问问容嬷嬷?” 李舒窈被她这话吓得又是一个哆嗦,“啊?为,为什么啊?” 吉雅嬷嬷:“听闻容嬷嬷以前与凌嬷嬷交好。” 凌嬷嬷,这又是哪个? 李舒窈不解地歪了歪脑袋,头上插着的绒花发簪流苏在她脸颊晃啊晃,衬托出几分不谙世事的可爱。 吉雅嬷嬷看着她这个样子,不知想到什么,眼神柔和几分,话也跟着多了起来,“你在乾清宫待了一年,连凌嬷嬷是哪位都不知晓?” 李舒窈心虚地咬了咬嘴巴。 吉雅嬷嬷叹了口气,压着声音提醒:“太子殿下的奶娘,就是凌嬷嬷。” 她附在李舒窈耳边说完,很快拉开两人之间距离。 李舒窈这才恍然大悟,“哦……” 她想起来了。 旋即笑脸盈盈地朝着吉雅嬷嬷屈膝行了个礼,“我都知晓了,多谢嬷嬷告知,”顿了顿,她又道:“嬷嬷对我的提携之恩,我永志不会忘!” 她模样本就生得好看,浑身气息明媚又周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时常横波流转,清凌又温润,表情真挚地望向人时,很容易叫人心生出好感和亲近之意。 吉雅嬷嬷动了动手指头,将她这番话仔仔细细地听进了心里,表情愈发和蔼。 …… 吉雅嬷嬷走后,李舒窈揣着一颗怦怦乱跳的小心脏去了一趟库房。 她对待容嬷嬷几乎要比吉雅嬷嬷还尊敬些,对着吉雅嬷嬷是微微屈膝,对着容嬷嬷则是恨不得跪下来给她磕一个。 等她好不容易取完经,回到自己的屋子,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欢喜。 然而还不等她休息片刻,很快又迎来了一波一波其他宫女惊讶的询问。 好在有吉雅嬷嬷即使赶到,将堵在她门口不肯离去的宫女一一赶走,李舒窈这才有时间收拾原主遗留下来的首饰和衣裳,收出满满两大包,交给乾清宫派来的小太监拿去新的“宿舍”安置。 翌日一早起床,跟在吉雅嬷嬷的身后,头颅低垂,乖巧安分地穿过一道又一道回廊,上了一个又一个台阶,最后在一个空旷的院子前停下了脚步。 有一道阴柔清亮的男声响起,“就是她了?” 吉雅嬷嬷连忙陪着笑:“回梁公公话,这位就是李舒窈。” “嗯,看着还算是个懂规矩的,把头抬起来瞧瞧。” 吉雅嬷嬷推了李舒窈一把。 李舒窈谨记容嬷嬷的吩咐,只把下巴往上抬了抬,目光依旧直直垂落地看向地面。 梁九功看见她的动作,心中满意又添一分,等他完全看清面前小宫女的模样,即便是淡定如他,也不由在心中悄悄“嘶”了一声。 居然是这样一副姿色。 带着几分惊艳和新奇,梁九功玩味地在心里想着,也不知那位将她举荐过来乾清宫,到底是含了一副怎样的心态,她是当真不怕万岁爷瞧上这位? 此等想法只在心中一扫而过,快得没有留下任何波澜。 梁九功挥了挥拂尘,很快恢复面色平静,朝吉雅嬷嬷丢了个眼神,“人既带到,你可以走了。” 吉雅嬷嬷很快告退。 院中便只剩下李舒窈和梁九功。 李舒窈悄悄攥紧了衣摆,心中很是紧张。 梁九功不动声色将她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旋即抬头看了看天色,察觉快到万岁爷下朝的时候了,便挥了挥手,示意身后跟着的徒弟,“你带她先去安顿吧,下午等我得了闲,你再带她过来回话。” “是,师父。”那小太监躬身答道。 梁九功很快转身离去。 李舒窈却丝毫不敢松懈下来,依旧保持着抬下巴,目视地板的姿势。 被梁九功留下来的小太监送走自己的师父,很快回到她的身边,轻声说道:“李姑娘,师父走了,您可以随意些了。” 李舒窈这才松开“伤痕累累”的衣摆,绷直的双肩稍稍放松,但也不敢完全松懈下来,她朝着那个小太监笑了笑,“敢问公公的名字是……” “不敢当,姑娘叫我‘小泉子’即可,请这边跟我走。” “泉?是全部的全,还是泉水的泉?”李舒窈一边走一边问。 小太监客气答道:“泉水的泉。” 李舒窈点点头,忽而又意识到什么,缓缓瞪大了眸仁,“泉水,公公识字?” 那小太监也点了点头,笑着说:“跟着师父学过一些。” “那很厉害了!”李舒窈由衷的夸赞了一句。 小泉子听出来她语气里的艳羡不似作伪,不由得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把脑袋转了回去,心里有些高兴,语气便变得活泼了几分,“姑娘才是最厉害的呢。” 能得师父亲自点名要来茶水间做事,这不是厉害是什么? 李舒窈不知他意有所指,听他也夸了自己,脸上的笑容顿时灿烂几分,清润黑眸沁出了莹润的水色,白皙面颊上霞彩满天,有些自得,又有些羞涩的小模样。 两人说话间,转眼就到了李舒窈的新“宿舍”。 昨儿遣人送过来的包袱已经被人拆分出来,各自安置到了该摆放的地方。 李舒窈进屋之后,环顾了一圈,发现这间屋子整体比自己之前住过的那间要大上一些,分为外间和里间,外间摆着一张圆桌和四张圆板凳,靠墙的位置是一排多宝架和一排带抽屉柜。 外间和里间用屏风隔开,绕过屏风,靠墙最里是一张铺好了浅绿色被褥的木床,木床左边是一个小衣柜,右边则是一张妆奁台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角落里还有一个放置着铜盆的木架,便再也没有别的家具了。 李舒窈走进走出地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另外一张床,不免有些惊讶,她问小泉子:“我一个人住?” 小泉子脸上带笑,点头道:“是的。” 李舒窈又忍不住问:“乾清宫里的宫女,都是这个待遇吗?” 这可比宫女所的环境好上太多了,几乎就只比清瑶差上一点点,这叫李舒窈忍不住有些怀疑,会不会是弄错了? 小泉子听见她这么问,脸上的笑容一滞,过了片刻才答道:“也不是人人都如此,主要还是因为姑娘是要去侍奉圣上的,若是换了别的差事,就不是这个待遇了。” 李舒窈这才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语调悠长地“哦”了一声。 小泉子紧赶着把之后一些交接班的细节说了一遍,末了让她好好休息,下午他再过来带她去见师父。 临要走时,忽然又被李舒窈叫住,“敢问小泉子公公,我的直属……就是,在乾清宫,管我的嬷嬷是哪位?” 容嬷嬷昨儿同她说过,乾清宫一共有四位管事嬷嬷,其中有三位都是不好相与的,只有一位姓林的嬷嬷还算好说话。 是以李舒窈昨日在睡前,专门双手合十,跪在床上祈祷了大半个小时,千万一定要是这位林嬷嬷来带她。 她可不想…… 还没等她想完,面前的小泉子笑了笑,“哦,姑娘是问这个啊,您放心,您是师父亲自点名要的人,那自然是师父亲自来带您了!” 哦,不是那三位嬷嬷就好。 等等,他说谁? 梁九功?? 是那个,常伴在康熙身边几十年屹立不倒,时任乾清宫大总管的梁九功? 李舒窈一整个瞳孔剧烈地震。 8、第 8 章 然而生活从来不会因为李舒窈是只可怜无辜的小猫咪而有丝毫宽容。 午后,李舒窈被小泉子带到梁九功面前。 梁九功倒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只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语气不冷不热地问:“李舒窈是吧?” 李舒窈拘谨地点点头,小小声说:“回梁公公话,是的。” 梁九功:“行,跟咱家走吧。”,说罢,转过身,只留给李舒窈一个高大的背影。 李舒窈用眼角余光瞥着,见他毫不客气地大步离去,怔愣两息后,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只记得上了很多个白玉台阶,走过一段铺着红毯的路,跨了四个门槛,最后停留在一个空气微热的房间里。 梁公公转头看她:“记着路了吗?” 李舒窈:“?” 记路?记什么路? 她刚才光记得数台阶和门槛去了……而且也没人交待她说要记路啊。 李舒窈的手倏地攥成拳状,心下十分慌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没记住?”梁九功看她没有应声,挑了挑眉,疑惑问道。 李舒窈脑子转了转,飞快点了几下头,声音颤抖地说道:“回梁公公话,奴婢脑子比较笨,没,没记住……” 梁九功:“……” 他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过了许久才淡淡开口,平静的声音听来莫名有些骇人:“就直直走上台阶,进了乾清宫大门,右转进御书房,走到最里面,过梢间,进右二的里间,这都没记住?” 那位难不成是送了个傻子过来?梁九功深深拧紧了眉,已经在头疼接下来要如何调.教了。 而李舒窈却是被他的话吓得险些心跳骤停,足足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在脑子里将他说的几句话掰碎了充分理解,旋即又与走路时的模糊记忆对了对,发现好像……确实如此。 直走,上台阶,进门,右转走一段,再进门走一段,最后再右转,就到了。 傻子都能记住的路,所以刚刚她是怎么想的? 李舒窈的拳头顿时攥得更紧了些,而后脑袋又往下低了几寸,看着自己的足尖,语气真诚地认错,“回梁公公话,奴婢记住了,方才是太紧张,一时不知该如何描述,这才说错的,还请公公饶了奴婢吧。” 她立在原地,像个犯了错正在面壁思过的小学生。 梁九功不知她往日性情如何,但料想着那位看人总不会错,不能当真送个傻子过来,犹豫片刻,姑且还是信了李舒窈的话,紧拧的眉宇稍稍松懈,挥了挥手里的拂尘,道:“从今儿起,你就在茶水间做事了,进去吧。” 说完,让开几步。 李舒窈点了点头,上前将门推开,迎面而来一阵热意。 这是一间面积差不多四十多平的屋子,左右各立着好几个紫檀木多宝架式茶架,每个茶架上都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瓷器瓶罐和茶籯茶具。而中间则摆放着一张紫檀木茶桌,桌上有茶炉、茶壶、茶杯、茶勺、茶叶罐等各类器皿工具。 李舒窈进去之后,里头人大约是听见了动静,很快从茶架后走出来,“干什么的?” 来人是个十八.九岁模样的小宫女,穿着粉色的宫女装,头戴簪花,耳戴三钳,面容秀媚又俊俏,然却表情紧绷,柳眉聚拢,涂了艳红色口脂的唇.瓣紧抿下拉,处处都写着不快。 她在看清李舒窈的面孔后,本只有三分的不快顿时提高到了八分,眼神里恨不得喷出火来,“此处是茶水间重地,谁许你随意闯入的?脑袋不想要了是不是?当心我回了梁公公把你……” “把她如何?”恰在这时,梁九功也走了进来,就站在李舒窈的身后。 李舒窈察觉他的靠近,飞快低下头走到一边,模样乖顺得不得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就是个卑微炮灰的命,走到哪儿都不招人待见,还在宫女所时,前有绿茶女主乌雅氏,后有虎视眈眈的吉雅嬷嬷。 而其他宫女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对她也惯是疏离敷衍,唯独小天使清瑶对她最好。 其次便是万琉哈月淑,对她虽没有清瑶那么好,到底还给她送过一瓶药,临被调走的前两天,月淑还曾哭哭啼啼地跑过来找她,说是那日回去后,她辗转反侧地想了许久,觉得李舒窈说得很有道理,她不该没有经过任何求证就误会清瑶。 还说如果可以的话,想请李舒窈帮个忙,下回带她一起去见见清瑶,她想当面跟清瑶认错道歉。 然而还不等李舒窈找到合适的机会,她就被调来了乾清宫,也不知月淑那边怎么样了…… 李舒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另一边,梁九功手捏拂尘,表情大为不悦。 那宫女见他亲自过来了,顿时吓得惊慌失措,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哀声求饶:“梁,梁公公,奴婢知错了,奴婢,奴婢只是担心,是不是什么人瞎闯了进来,可万万没有借着公公的名头欺负人的意思啊。” “公公您也是知晓的,这里,这里毕竟是茶水间重地,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危及圣上龙体,奴婢只怕是万死不能辞……” 哭声惊动李舒窈,她从思绪中醒过神,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十分不解她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梁九功难道很可怕吗? 这个问题一经浮现脑海,李舒窈自己都沉默了。 觉得自己怕是问了个自己一个蠢问题,梁九功要是不可怕,刚刚被吓得胡说八道,已读乱回的人是谁? 毕竟那是梁公公,乾清宫的大总管,她们这些宫人的顶头上司,没有点威慑力怎么行? 李舒窈很快说服了自己,悄咪.咪将头抬起来一点点,眸中闪烁好奇的光芒,视线一会儿在梁九功的靴子上扫来扫去,一会儿又瞄几眼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宫女。 那宫女的哀求还在继续。 梁九功却觉得有些不耐烦了,“行了,咱家又没有说你什么。” 他还记得这个宫女。 一个月前,她跟另外一个茶水间的宫女倚仗着奉茶宫女的名头,勒索了好几个外围做事的宫人的银子,事发之后,被宫嬷嬷罚了一个时辰的板箸之刑。【1】 谁知还是死性不改,见郭络罗氏不过是看守库房便得了圣宠,竟也起了攀附的心思,只她聪明一些,没有另一个胆大。 另一个宫女在蓄意勾.引皇上不成后,被罚去了景山锄草,而这个却仍旧好好的留在茶水间当她的奉茶宫女。 听见梁九功没有责罚她的意思,那宫女心下偷偷松了一口气,而后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跪在地上楚楚可怜地抬起头,“那敢问梁公公,这位是?” 梁九功:“接下来,她跟你一起在茶水间做事。”顿了顿,他继续补充道:“你多带着她一些,起来吧。” 那宫女这才起身,揉着手里的帕子,脸上是一副讨好的笑,对着李舒窈很是和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李舒窈微微抬起头,声音轻柔地回道:“我叫李舒窈,敢问姐姐的名字是?” 那宫女答:“我姓宋,叫福文,你叫我福文就好了。” “福文,”李舒窈低低的重复了一遍,看来她也是汉军旗出身。 旋即露出个明媚的笑脸,“那你叫我舒窈即可。” “好的,舒窈。”宋福文也笑眯眯地回了。 梁九功站在一旁,平心定气地听她们两个互通名字,过了一会儿才沉声道:“万岁爷醒来后,要去一趟慈宁宫,之后就在承乾宫歇下,你们只将万岁爷醒后要喝的茶准备好,就可以将茶炉熄了,茶水间不需留人看守。” “这几日,还是福文你多操心,教教她规矩。” “奴婢遵命。”宋福文从善如流行了个礼。 李舒窈在旁看着,忙不迭也跟着屈了屈膝。 梁九功这才满意离去。 顶头大boss走后,不仅福文,就连李舒窈也跟着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一副劫后余生的小模样。 李舒窈笑着回过头,正想再同福文问几个问题,就见之前还态度友好和善的“同事”,一边挥舞着手帕扇风,一边用眼睛斜睨着她,而后,从鼻子里没好气“哼”了一声,扭着腰径直离去。 李舒窈:“……” 她再次受到了震撼! 这是在玩变脸吗? 李舒窈站在原地呆滞片刻,还是追了过去,“福文。” 宋福文根本不理她,走到茶架旁边,继续之前未完成的事,将几个茶罐里残存的茶叶倒出几颗,放在嘴里尝了尝味道,旋即“呸呸”吐出来,拿起纸笔写了几个字,又把笔放下。 然后将茶罐里的茶叶全都倒出来,像是包中草药一样,将之叠成一小个一小个拳头大小的纸包。 李舒窈走过去,伸出一根葱白如缎的手指戳了戳那几个纸包,好奇问道:“福文,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她话音刚落,手指头就被人用了十成力度狠狠重拍了一下。 宋福文已经恢复成之前凶神恶煞的表情,看向李舒窈的眼神里满是不善,“别动!” 李舒窈“嘶”了一声,把手指收回来,裹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小心翼翼捏了两下。 好痛! 她的眼眶迅速浮现泪花,模样委屈巴巴又可怜又无助,还有几分生气,像只努力亮出自己小爪子的狗狗一样,干巴巴地瞪了宋福文一眼,嘴里喊道:“你干什么打人啊!” …… 9、第 9 章 宋福文却没有丝毫愧疚,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眉毛紧紧拧在一起,撇着嘴,一副很张狂又很不屑的模样,朝着李舒窈厉声喊道:“我让你动了吗?” 吓得李舒窈往后退了好几步,一时间什么好奇都没了,她的心中惴惴,总感觉自己的好日子已经接近尾声,接下来就要大难临头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 接下来几日,“宋大难”将她无视得彻底,每日上值就好像李舒窈根本不存在一般,连续几日无交流,也只有在梁九功来的时候,会对李舒窈稍稍友善一些,咬着牙挤出个笑脸,眸光却依旧是冷冷的,好像无时无刻都在朝李舒窈投射着寒冰刀子。 李舒窈对此:“……” 她也试图挣扎过—— 好比第一日上值的时候,她专程给宋福文带了几块造型小巧可爱的糕点,谁知却被宋福文毫不客气地拍了一巴掌,点心掉在地上,碎了一地屑屑。 等到下午,她去照看茶炉,却被宋福文拎着衣领推到了一旁。 临下值的时候,她尽量客气地同宋福文说“晚安,好梦”,宋福文视而不见,冷着一张脸就走远了。 第二日,李舒窈拿了茶水间的茶册,提出要帮她清点各类茶叶的余量,结果被宋福文嘲讽大字写得跟蚯蚓爬一样。 李舒窈只能转头去洗茶具,结果手还没伸出去呢,茶具就被宋福文跟护犊子一样搂进了怀里,碰都不让她碰一下。 如是这般,李舒窈在窝囊和隐忍之间,选择了窝囊的隐忍,结局就是委屈巴巴地坐了五日冷板凳。 这期间,梁九功一共来了两次,一次是亲自来端给皇上的茶水,随口问了一句李舒窈在茶水间的表现如何,宋福文回答:“堪可”。 第二次来的时候,他又把之前的问题问了一遍,宋福文想了想,挤出个笑脸,夸李舒窈“悟性极佳”。 李舒窈在旁边听着,眨了眨眼睛。 悟性,极佳? 她么? 须臾之间,李舒窈觉得自己好像明悟了什么。 夜晚,回到屋子,她坐在桌前,对着一盏明灭交错的烛火苦思良久,最后终于大彻大悟—— 她为什么要想不开跟宋福文抢活干? 抢赢了会有什么好处吗? 没有。 哪怕是一点点都没有。 那抢输了呢? 输了……岂不是正合她意? 可以“迫于无奈”的“不得不”心安理得地做一条无忧无虑还有没有梦想的快乐咸鱼了。 而且紫禁城这种地方,从来讲究的都是“多劳就易多犯错”,“不劳”吧,也不行,所以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少劳”,或者让别人去替自己“劳”! 对,就是这样! 李舒窈捏着小拳头,郑重定下了应对策略。 翌日,她来到茶水间后,直接懒洋洋往角落里的小凳子上一坐,曲起双腿,两手抱膝,下巴抵在胳膊上,眼眸无采地发起了呆。 宋福文却以为她是被自己治怕了,心中不免有些得意洋洋,干起活来,腰扭得更厉害了。 她先是清理了一番茶桌,又拿起抹布擦了擦身后的多宝架。 将皇上今儿要喝的茶从多宝架上取下之后,扭着腰款款从李舒窈身边走过,走到外面拎了一小桶清泉水回来,慢条斯理的开始煎水煮茶。 待到皇上下了早朝,她第一时间将泡好的热茶端到外面的隔间,交由那边的小太监试毒存样,再躬身递到梁九功手里,目送着梁九功将茶送入御书房,这才转身回到茶水间。 经过李舒窈身前时,从鼻子里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李舒窈完全没有听见,只是觉得眼前飘过了什么东西,她眨眨眼睛,换了个姿势继续发呆。 这一上午,宋福文一共煎了七壶水,送了五杯茶入御书房。 李舒窈发了半个小时呆后,实在没事干,干脆直起腰来,后背靠在墙上,翘起二郎腿抖了抖,而后百无聊赖地观察起了宋福文。 旋即就发现她泡茶很有规律,她会等茶炉里的热水滚了两道,才将之从茶灶上拎起,手腕一扬,冒着热气的热水由低到高,一点点浇入茶盏中。 先将茶盏用热水烫过一遍,才用茶勺从罐子里挖出两勺茶叶来,轻轻抖动手腕,把茶叶一点点洒进茶盏中,再用滚烫的热水继续从高处浇灌而下。 第一遍泡出来的茶汤是要倒掉的,第二遍泡出来的茶汤在盏中停留七秒后,依旧倒掉。 第三遍加水要加到十分满,然后用茶盖在茶盏边沿环绕一圈,撇去少许茶汤后,晃动两下,最后茶盏里只留下八分满左右的茶汤。 最后把茶盏外壁擦拭干净,连着茶托一起放入一个雕兽纹紫檀木托盘里,脚步匆匆送到御书房外面的隔间。【1】 安静看完宋福文这一整套流程,李舒窈更坚定了做个咸鱼鹌鹑的梦想。 ……她才不要泡茶呢! 她刚刚看得很清楚,从烫茶具开始,宋福文就没有用过桌上的茶夹,几乎每一道工序都是直接用手上,哪怕热水将她的指腹烫得通红,她的动作也丝毫没有犹豫。 表现就像是一个无情不会痛的铁手泡茶机器。 看得李舒窈忍不住在心里龇牙咧嘴地替她疼。 最后又开始衷心地感谢起了宋福文对她的“排挤”,毕竟这样给皇上泡茶的“福气”,她是真真不想要! …… 李舒窈的待就业之旅,只在头五日感受到了些许怠慢和委屈,之后就是一马平川的顺遂和开心。 就这么又过了七八天,终于到了能领工资的日子。 乾清宫所有宫人的份例发放都需经由梁九功之手,他先遣人去内务府将所有的例银取来,再根据每个人这个月的表现做出相应的奖励与扣除后,把例银和册子,也就是所有人的工资单,交到乾清宫四位嬷嬷的手里边,由她们去安排着一一落实发放。 ——以上这些信息,都是林嬷嬷亲口告诉她的。 没办法,谁叫李舒窈在乾清宫没能交到朋友呢。 她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宋福文在乾清宫宫女中的地位貌似很高…… 所以,宋福文不喜欢她,明里暗里地跟她过不去,处处排挤她无视她,自然也就不会有人闲得没事干跑来跟她交朋友。 对此,李舒窈依旧努力过,想着山不就我,那我就自己来爬山好了。 于是她花了五两银子,从御膳房那边点了四盘点心,沉甸甸地放进食盒里,拎着回到乾清宫的住所时,恰好看见有几个休值的宫女正在院中说笑打闹。 李舒窈鼓起勇气朝她们走过去,几人谈笑的声音逐渐近了。 李舒窈听见她们在说: “前儿皇上又招了那位来伴驾,结果你们猜怎么着?还没在东暖阁待够一炷香时间呢,皇上就被佟妃娘娘派人请走了。” “哈哈哈,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就在东暖阁做事,我还能骗你不成?” “要我说啊,就算当了官女子又如何?到底不是后宫里的正经娘娘,连个答应都算不上呢,也不知道她平日里在神气些什么……” 李舒窈的耳朵里快速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前日,伴驾,佟妃,官女子。 那不就是清瑶么? 李舒窈捏紧了手中的食盒:“……” 又听了几句,确定她们是在说清瑶后,咬着唇瓣,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回到自己屋中,把食盒往桌上随意一丢,板着一张俏脸,站在原地,鼓起脸颊,心中是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根本风平浪静不了一点点。 到最后实在是气到不行,脑子里一片混乱如麻,什么交朋友,什么理智都统统丢到一边,脑中来来回回只有一个念头:骂谁都不能骂她闺蜜! 而后风风火火地奔出了门,同那几个碎嘴子的宫女气势汹汹大吵了一架。 喧闹声很快惊动了梁九功和几位嬷嬷。 看见梁九功带人赶到,李舒窈原还气鼓鼓的表情火速变得委屈巴巴,泪如雨下。 她直接当着众位领导的面,嘶哑着声音,抽抽噎噎地把那几个宫女的对话一字不动复述了一遍。 期间那几个宫女无数次想要出声辩驳,可每次一有人张口,李舒窈就特别心机地抬高了抽泣的声音,幽幽怨怨,莺莺婉转,堵得那几个人连个完整的词句都说不出来,只会来回喊着:“梁总管,我们是冤……冤……” 冤什么呢? 自然是冤枉二字了。 可李舒窈才不会给她们机会呢,她一边哭,一边告状,一边跪在地上膝行过去,抱住了几位嬷嬷中脾气最好的林嬷嬷的大腿,告状的话被她说得似撒娇又似求饶,看得在场的几位嬷嬷,哪怕是最严厉的宫嬷嬷脸上都有了些许动容和同情。 毕竟李舒窈本就生得好看,平日里弯起眉眼,盈盈笑着同人说话时,轻易就能让人联想到晨曦微露中昳丽娇媚的绚烂春花,只一眼便难忘。 而哭起来呢,又似遭受了风吹雨打后依旧顽强屹立不倒的秋后海棠,叫人光是看着就心疼。 ……至少在场几位,心里都蔓生出了不同程度的怜惜之情。 扭头就冷声命人把那几个宫女拖下去,各打了四十个巴掌。 李舒窈经此一役,也算是在乾清宫的宫人群中出了名,只不过都不是什么好名声罢了。 故而,等到乾清宫发放份例的时候,也就没有人会主动过来告诉她该去哪儿领。 ——她的例银,是林嬷嬷主动送上门来的。 10、第 10 章 李舒窈红着脸从林嬷嬷手中接过自己的例银,柔软的指腹捏了捏,感觉荷包的份量有些厚重,远超过一个奉茶宫女该有的数额,一双澄澈的眼眸猛地沁润出几分清晰可见的疑惑,低头就想打开荷包来瞧瞧。 谁知却被林嬷嬷笑眯眯地握住手,往下压了压,直至双手连同荷包一起掩藏在袖口之下。 她才笑着开口:“奉茶宫女是整个乾清宫除了梁公公以外,距离皇上最近的位置。好好干活,用心做事,将来必不会亏待了你去的。” 林嬷嬷话中隐含的意思其实是:好好表现,让皇上能够看到你,郭络罗清瑶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将来你也会有。 而李舒窈却一丝一毫都没有领会到她的言外之意,毕竟她到现在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混到乾清宫来的。 误以为林嬷嬷说的只是表面上的意思,当即便立正站直了身体,绷紧背脊,眼神坚定得像是在国旗下宣誓一般,声音郑重又清脆,“嬷嬷放心,我一定会的!” 看着她这幅神态,林嬷嬷不知为何从心里深处浮现出几分隐隐的忧虑,她是当真明白了? …… 那日起,李舒窈一反常态,变得不再那么咸鱼。 她知道宋福文不会让自己接触与皇上有关的一应事和务,索性就不与她争,每日早早的来到御书房茶水间,把茶桌和多宝架一一擦拭干净,把茶具洗了,把前一班宫人当值时遗留下来的水给换了,再把地给扫了。 若是做完卫生还有时间,宋福文还没来,她就会翻一番茶册,背一背多宝架上茶叶的种类和余量。 宋福文泡茶的时候,她也会默默记下工序和流程。 ——这也是为将来做准备,万一哪天宋福文有事,不能来茶水间伺候呢? 到时候她就成了茶水间里唯一一个值岗的宫女,总不能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吧? 耽误了皇上喝茶,届时梁九功若是问责下来,她又要如何自处? 居安思危,这是语文老师教给她的道理。 李舒窈可不敢忘。 * 时间一晃而过,李舒窈也逐渐适应了在茶水间打工的日子。 这日,她正要下值,忽而梁九功的身影出现在茶水间门口,将屋内正在换值的几人都吓得不轻。 李舒窈捏紧了手里拿来打发时间的闲书游记,宋福文差点被脚下的小板凳绊倒,另外两个宫人一个失手摔了茶夹,一个险些将茶罐上的标签贴错位置。 梁九功手抱拂尘站在门口,冷眼看着屋内几人的动静,面上表情深邃莫测,气场莫名强大。 看着不像是来夸人,倒像是抽查功课,挑剔毛病的。 意识到这点后,李舒窈连忙把手中的游记往身后藏了藏,努力做出一副茫然无辜的模样。 宋福文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带着另外两人站到门口行礼迎接。 李舒窈立在原地,也跟着屈膝行了个礼。 梁九功“嗯”了一声,不冷不热的视线在屋内梭巡一圈,最后落在了李舒窈的身上。 李舒窈:“?” 她脑子飞快转动,自己这几日都干了什么,好像……也没犯错呀。 就在这时,梁九功开口了,“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李舒窈随我来。”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来喜怒哀乐,但是没有当场发作人,说明就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于是几人偷偷松了一口气。 唯有喜提点名的李舒窈浑身一僵。 梁九功说完,往外走了走,站在不远处的御书房门口安静等待。 宋福文几人松完气,同时朝李舒窈看了过来,其中以宋福文的眼神最为不善。 她先回头瞧了瞧梁公公的位置,确认听不见屋中对话后,走到僵立站着的李舒窈身边,小声威胁:“你知道该说什么。” 什么和什么?李舒窈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总感觉清澈的自己跟这个处处都在玩宫斗耍小心机的世界分外格格不入。 她拧起眉毛,没好气道:“宋姐姐是要我说什么?” 语气里满是烦躁和不悦。 她是真的不想继续忍耐宋福文了,大不了就是掐上一架,谁怕谁呢? 宋福文被她这话一噎,正想要教训她几句,忽而脑子恢复清明,想到梁公公还在门外不远处等着,此时不是同李舒窈计较的好时候,故而只能咬了咬唇,低声说:“总之你注意着些,不许告状!” 要不然…… 她接下来的话还没开口。 李舒窈就直接伸手抵在她的肩头,将她一把推开,“你走开点,别离我这么近,挡着我路了你知不知道!” “你额娘难道没有教过你,好狗不挡道的道理吗?” 一边说,一边侧身飞快把游记丢到一旁的一个小木篓里,宋福文忙着瞪她,没有留意到她的小动作。 另外两个宫女倒是注意到了,只是想起梁公公和几位嬷嬷对李舒窈的看重和友善,两人的眼神同时闪了闪,决定暂且先按兵不动,继续隔山观虎斗,旋即转身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做事。 宋福文简直要被气死了!嘴巴一张,又想继续输出。 孰料李舒窈根本懒得搭理她,她藏好自己的游记以后,侧着身子躲过宋福文,迈开双.腿就往门口的方向疾跑了几步,一副避之不及的小模样,看得宋福文心头的火气又旺盛几分。 然而另一边,李舒窈已经走出了茶水间的大门,来到梁九功的身前,膝盖弯曲,乖乖巧巧地对着他一行礼,声音甜甜地说道:“请梁公公安。” 她倒不是故意撒娇,只是……梁九功一般侍奉在君前,轻易不离开皇上身边左右,平时端茶倒水的活,都自有底下人动手。 她来乾清宫的第一日,梁九功是趁着皇上在上朝,专门过来面试她一眼。而之后过来的那两次呢,也许是因为有什么事需要他亲自走一趟? 李舒窈不确定的想着。 再之后就是这一次了,连门都不进,表情冷肃,开口就是点名要她跟他走。 李舒窈很担心,会不会是她真的不小心犯了错?还是梁九功听到了什么人的告状……亦或者是,她在茶水间浑水摸鱼的事被人发现了?! 她有些拿不定主意,一颗心忐忑不安,飘来飘去的就是落不到实处,干脆就想着乖一些,说不定梁九功会看在这份上…… 正想着,梁九功开口了,声线依旧低沉,“是郭络罗小主要见你。” 说完,转身带路。 李舒窈:“……” 她不敢信惊喜来得这么突然。 呆在原地又站了好一会儿,方才快步跟上,落后梁九功两步左右距离,她有些紧张,语无伦次地问:“清瑶,那个,梁公公,郭络罗小主她为何要见我呀?” “她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还有,今儿是轮到她来伴驾?她为何可以见我啊?” 皇上呢?伴驾难道不是让清瑶来陪着皇上?怎么突然想起她来了?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皇上在不在清瑶身边,要是在的话,她去是不是不太合适?要是不在的话,那他去哪儿了? 只是担心会有探听帝踪的嫌疑,故而谨慎地没有开口问出这一句来。 梁九功背对着她,脚步不疾不徐,耐心等她问完了所有问题,方才徐徐开口回道:“皇上今儿是招了郭络罗小主前来伴驾,只是方才,延禧宫的那拉庶妃遣人来了一趟,将皇上请走了。” “原本是想派人将郭络罗小主送回去的,但是她说许久未曾见你,想见上一见,皇上允了,这才命我来寻你过去。” “原是这样。”李舒窈恍然大悟,脚步愈发雀跃了。 整个人沉浸在闺蜜没有忘记她的感动之中,于是不知觉走得越来越快,与梁九功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这时候,梁九功忽然停住了脚步。 李舒窈:! 为了不撞上去,她强行止住脚步,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前倾,在即将触碰到梁九功背部时好悬停了下来。只是姿势就变得有些可笑,上半身往前,双手交握垂在腹前,而下半身用力绷紧。 她只用了两只脚的脚尖艰难站定,脚后跟全都抬了起来。 在梁九功转过身来时,她迅速掰回上半身,垫起脚尖站在原地,冲梁九功笑了笑,“梁公公?” “到了。”梁公公不知她在自己身后的小动作,回过身时,还有些疑惑,小姑娘何时长得这么高了? 这疑惑只停留了一瞬间,很快消失不见。 他重新转过身,推开了跟前的大门,而后往旁边让了让,道:“我还要赶去皇上身边伺候,你就自个儿进去吧。” “何时该离开,会有人通知你的。” 说罢,不等李舒窈继续动作,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李舒窈放下脚后跟,嘴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刚刚真是吓死她了。 慌乱的情绪很快被能见到清瑶的欣喜所覆盖,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后,李舒窈高高兴兴地走进大门,绕过绣着山水和花鸟的屏风,躲在稍间门口往里看了两眼,发现里边只有清瑶和灵萝后,毫不犹豫走了进去。 “清瑶,灵萝,我来啦!” 里头主仆两人听到声音,同时把头转了过来。 李舒窈脚下顿时一滞:“……怎么了这是?” 11、第 11 章 康熙十六年正值三藩之乱最关键的时候。 前线的战报频频传来,御书房的烛火一燃就是一整夜,数不清的朝廷大臣轮番在外等候接见,有的还是大半夜被一纸宣召唤进宫来商议事情的。 茶水间的工作原本是两班倒,最近也换成了三班。 在这种情形之下,皇上醉心国事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有时间宠幸后妃呢? 故而这段时间,皇上多是在乾清宫单独歇下的,就连乾清宫后围房里的几个官女子,一时也被他遗忘到了一边。 听说慈宁宫的太皇太后来了好几次。 听说这段时间,后宫总有妃嫔送来甜汤和各类滋养补品。 听说最近大阿哥回宫了,皇上连一眼都未去瞧过。 听说皇上最近在给太子殿下忙中抽闲地寻找启蒙师傅。 听说围房那边几个官女子,这段时间也风波频起,五日里吵了三回架。 李舒窈人在乾清宫,本就是消息最流通的地方,哪怕是咸鱼度日,也总有数不清的消息送到她耳边。 来的时候,李舒窈就有些担心清瑶的状态,她会不会因为皇上的冷落而变得憔悴,会不会被其他的官女子欺负? 还有那个姓朱的官女子,她之前去道歉的那次,就已经明里暗里地提醒过她,要小心平日里的吃食,别给了别人投毒的机会,也不知清瑶有没有听进心里去? 所有的担忧,猜测等情绪,在她踏进东暖阁的一瞬间攀爬到了顶点。 却在看见清瑶和灵萝的脸时,“啪叽”一声跌宕到了谷底。 落差大概也就是珠穆朗玛峰和东非大裂谷之间的距离吧。 李舒窈走过去,歪着脑袋对着主仆二人的脸打量了半天,“你们俩这是在……”做什么呢?怎么脸上花一道红一道的? 难道是在画京剧妆? 被打扰了性质的郭络罗清瑶唇角弧度不减,清亮的眸子不见半分被冷落的阴霾,她手里还拿着一个木盒,盒中零落开了好几罐五颜六色的胭脂水粉。 而右手五根手指头的指腹是不同的颜色,此时正兴致勃勃地在灵萝脸上来回涂画着什么。 被当做人体模特的灵萝嘴边也含笑,看向自家小主的眼神中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毫无底线的宠溺之色,她见李舒窈来了,先起身屈膝行了个平礼,李舒窈连忙回了一个。 正要继续给清瑶行礼时,被她毫不客气地打断,“你我之间,行什么礼啊。” “你过来,坐到那儿去。”她朝自己左手边的椅子努了努嘴,同时手上动作不停,很快在灵萝脸上完成了最后几笔。 原是用胭脂水粉在灵萝脸上画动物! 李舒窈飞快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没有第一时间上前,反而是满眼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拒绝去做清瑶的人体模特。 清瑶见状,拿起盒中的一个瓶子冲她扬了扬,“你不要看它颜色奇怪就嫌弃它,这可是暹罗那边进贡来的贡品呢,阖宫也只有不到五盒,涂在脸上,过两刻钟再清洗干净,肌肤就会变得无比细腻光滑,就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一般。” 可绕是她这么尽力推销了,李舒窈还是冷漠无情地表示拒绝。 毕竟古代的东西,很多成分都乱七八糟的,特别是这种见效极快的东西,说不得就是掺杂了什么违禁物…… 她只想要一张平平无奇的普通脸,才不要什么羊脂玉做的脸呢。 于是李舒窈又捂着脸往后退了一大步。 郭络罗清瑶立马变了脸色,“灵萝,抓住她!” 李舒窈转身就跑。 那边郭络罗清瑶放下盒子,也跟着追了上来。 几人在东暖阁里顿时乱做一团,独属于女子柔和清丽的求饶声和似真似假的威胁声传到屋外,林嬷嬷和宫嬷嬷对视了一眼,脸上表情愈发无奈。 林嬷嬷垂手站了一会儿,侧耳听着里头的动静,估计没有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便对宫嬷嬷低声说道:“我在这儿守着就行了,你去延禧宫吧,莫叫那边闹起来了,回头再扰了两位老祖宗的清静。” 两人同时想起半个时辰前发生的事,心头忽而有些沉重。 过了一会儿,宫嬷嬷才沉着脸点点头,“那我就先过去了。” “去吧。”林嬷嬷朝她摆了摆手。 这时候有个小太监跑了过来,跪在二人面前,压着声音回禀道:“两位嬷嬷,大事不好了,老祖宗不知从哪儿得知了大阿哥‘中毒’的消息,已经启驾赶过去了!” “什么!” * 这厢,李舒窈和郭络罗清瑶还不知后宫里的风云变动。 她们就像是两个养在象牙塔里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一般,正在为郭络罗清瑶的“指法和画技”吵吵嚷嚷。 郭络罗清瑶坚持自己画的是鸳鸯。 李舒窈看了镜子之后,却说明明就是大鹅,还是黑色的大鹅! 灵萝候在两人身边,左看看,右看看,旋即犹豫着开口:“这不是鸭子么?” 李舒窈和郭络罗清瑶两人同时扭头看她。 灵萝指了指李舒窈的嘴角,“这是鸭子的蹼,这是鸭子的短扁嘴……” “是鸳鸯!”郭络罗清瑶喊道。 “胡说!哪里有这样的鸭子!”李舒窈也不开心地叫了叫。 灵萝有些无奈,“可是单按体型来说,这就不可能是大鹅啊,它一点都不大。” “明明是鸳鸯……” 李舒窈听了灵萝的话,拿起镜子又仔仔细细看了几眼,指着自己脸上某处地方,“那你看脖子这里,有一圈,是不是‘鹅颈’?” 灵萝凑过来瞧了瞧,“好像还真是……” “不对不对,你们说的都不对!我画的明明就是鸳鸯!”郭络罗清瑶见两人不理她,气得把所有的瓶瓶罐罐全都塞紧了盖子丢回盒里。 谁知李舒窈与灵萝立马同时“休战”,齐刷刷地转头看她。 郭络罗清瑶被两人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李舒窈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嘴里问道:“你为什么不画?” 灵萝也扁了扁嘴,“小主之前不是答应过奴婢,等您给奴婢画完了,再由奴婢给您画么?” 郭络罗清瑶脸色一僵,泛着水光的湿眸心虚地眨了眨,硬着头皮试图狡辩,“那个,皇上之前把这个赏给我的时候,说了这几瓶特别珍贵……” “所以更应该给你也用用啊!”李舒窈有些怒了。 郭络罗清瑶理不直气也壮地道:“我生来就好看,不需要这些后天的东西……” 话还没说完,两只纤细的手腕就被李舒窈隔着衣裳牢牢扣在了手心里。李舒窈坐在郭络罗清瑶的对面,控制住她的手后,又用脚禁锢住她的小腿,叫她动弹不得。 旋即两眼灵动地朝灵萝眨了眨,“快,给你家小主涂上这些东西,先用那瓶粉色的打个底,然后上面用蓝色的作为蓝天,下面用绿色的做草地……” 灵萝一边听话照做,一边试图给出自己的意见,“是不是还要画几朵花来点缀?” 李舒窈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左右看了看清瑶的脸,对着脸颊处扬起下巴,说:“我喜欢茉莉花,就在那里白色的画几朵吧。” 郭络罗清瑶简直要欲哭无泪:“一层,一层就够了,别浪费……” 李舒窈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你也知道浪费呀,敢情方才在我们脸上画了一层又一层的人不是你?” 郭络罗清瑶:“qaq” 救命。 …… 她们就这样在东暖阁闹了半个多小时。 最后敷脸的时间一到,几人面面相觑,同时变得有些沉默。 郭络罗清瑶试图拿回作为主子的尊严,身子后仰,直接往靠背椅上一倒:“啊,我没力气了,灵萝你去外面叫人打几盆清水进来吧。” 灵萝:“……” 她眼神无比幽怨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又看看李舒窈。 李舒窈立刻学着郭络罗清瑶的模样,闭起眼睛往椅子上一倒。 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你们是住在后围房的人,我却还要在乾清宫里待呢,要是被外面的人看见了自己脸上的大鸭大鹅,我面子还要不要了? 灵萝无奈,只能长叹了一口气,用帕子掩住自己的半张脸,磨磨蹭蹭地走到大门口,打开一条细细的门缝,对着外面的林嬷嬷小声请求道:“嬷嬷,能不能请您,派人打几盆清水进来?” 林嬷嬷眯起眼睛,从门缝里见她脸上的五颜六色脂粉看了个清清楚楚。对另外两人的状态也有了大概猜测,这是把皇上刚赏下来的贡品全都用完了? 看着灵萝脸上的脂粉厚度,林嬷嬷猜测即便没有用完,估计也用掉了一大半吧。 这可是连承乾宫的佟妃娘娘都没有的贡品。 偏偏被这几个无知的小姑娘拿来当做颜料用。 她的心下有些无奈又好笑,过了半晌才压下笑意,对着里面的灵萝温声问道:“要几盆水?” 灵萝数了数,“三……不,要六盆!” 她担心一盆洗不干净。 林嬷嬷心下有数,点了点头,又问:“可要我遣人,去围房那边,替你和郭络罗小主拿一身干净的衣裳过来?” 灵萝闻言大喜:“那真是谢谢嬷嬷了!对了,如果嬷嬷有空的话,能不能帮舒窈也拿身衣裳过来?” 林嬷嬷将她们几个看做自家小辈,自是无有不应,很快招手叫来几个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灵萝这才心满意足地阖上大门,回到屋中等待。 不多时,就有六个宫人各自端了一盆清水进来,李舒窈几人连忙用手帕将自己的脸捂得严严实实。 宫人问:“郭络罗小主,这水要放在何处?” 郭络罗清瑶隔着帕子答:“放桌上就可以了。” 宫人看了看周围,有些为难,“这,也放不下呀。” 郭络罗清瑶想了想,身子稍微直起来一些,脸上的丝帕往下滑,她连忙用两只手捂住,旋即才瓮声瓮气地指挥宫人,“先在桌上放三盆,其余的都放在地上,然后你们关门出去,这儿暂时不用你们了。” “是。”宫人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很快照着她的话,将几个清水盆放到了相应位置。 李舒窈几人一直等到大门阖上的声音传来,才掀开脸上的帕子,迫不及待走到桌前开始洗脸。 屋外,林嬷嬷听着里面的动静,唇边有清晰的笑意一闪而过。 罢了,不过就是几个喜欢玩闹的孩子。 拿贡品当颜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左右皇上又不是供不起。 ……总比下毒强。 12、第 12 章 另外一边,御书房的茶水间,李舒窈走后,宋福文站在原地,双手抱胸又气了好一会儿。 然而新换值过来的两个宫女却在忙碌着收拾茶具,准备夜间的茶点,谁也没有过来安慰安慰她的意思。 宋福文只能怏怏然垂下了手,过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拧起眉头喃喃自语了一句,“都出去好半天了,怎么还没回来啊?” 那两个宫女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同时低下了头,继续认真做事。 宋福文走到门外,讶然发现外头竟然已经没有人了。 这是去哪儿了? 好奇心驱使下,她找到了在隔间伺候的一个小太监,往他袖子里塞了一小块碎银子,随后才问起李舒窈的下落。 那个小太监先是犹豫了一会儿,实在不忍心将塞到手边的银子再还回去,于是蹑手蹑脚地贴近过来,附在宋福文的耳边小声交代了李舒窈的去处。 听闻李舒窈是去了东暖阁,宋福文登时一惊,“可皇上今儿不是招了郭络罗官女子伴驾么?” 小太监:“是啊,可是不知道今儿后宫发生了什么,延禧宫的桂嬷嬷来了一趟后,皇上就坐着御撵往延禧宫的方向去了……” 话落,他才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说了什么,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又紧张兮兮扯住宋福文的袖子,“宋姐姐,您可万万不能告诉别人是我说的啊。” 宋福文了然的点了点头,这种事情说出去了,于她也没有任何益处,所以吃力不讨好,去得罪御前的人呢? 她转头回了茶水间。 里面的两人正在窃窃私语,见她回来了,脸上飞快划过一丝尴尬,而后从小板凳上站起身,“福文,你怎么回来了?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宋福文面色阴晴不定,眸光闪烁了好一会儿,才语气幽酸的道:“你们知道,李舒窈是去了哪里吗?” 两个宫女迅速被调起了好奇心。 宋福文一面在心中悄悄下了某个决定,一面表情惶惶地走了过去,压低了声音:“她啊,去了东暖阁!” “我从前就听说,她跟郭络罗官女子的关系不错,你们说,郭络罗官女子特意在伴驾的时候唤她过去,是什么意思啊?” “还有这种事?” “不可能吧?” 两人都有些不敢置信。 宋福文抿了抿嘴,“我也只是听人说的,你们要是不信的话,等下她回来了,你们再自己问问她?” 两个宫女又对视了一眼,“那你呢?” 宋福文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我自然是下值回屋休息了。” “回去以后我还要想想,之后该如何同她修补关系。毕竟她有这层关系在,说不得哪天就不在茶水间干了呢?” 她说话点到即止,将无尽的幻想留给了两人后,这才施施然地转身离去。 * 此时的李舒窈还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蛐蛐。 她和清瑶,灵萝一起洗完脸后,各自走到里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再出来时,屋中的圆桌上已经摆好了七八盘份量迷你,而又造型精致的糕点。 林嬷嬷双手交握,笑盈盈地站在一旁,沧桑容颜上满是和蔼的笑意,她对着几人招了招手,“可是累了?这几道都是御膳房近日研究出来的新点心,后宫的主子们吃了都说还不错,就连太皇太后也赞不绝口,快过来尝尝。” 李舒窈拉着清瑶的手,开开心心走了过去坐下。 坐下之后,李舒窈潜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于是又飞快站了起来,板起脸,做出从前乖巧的模样,对着林嬷嬷道:“嬷嬷,我来服侍小主用点心好了。” 林嬷嬷:“……” 郭络罗清瑶:“……” 就连一边的灵萝感到了几分无语。 毕竟她连贡品都用过了,却在吃点心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作为宫女的本分,是不是太迟了些? 清瑶和灵萝同时为李舒窈这反射弧超级漫长的迟钝感到了几许头疼。 林嬷嬷却是知晓李舒窈性子的。 ——早在梁公公说要去宫女所提一个宫女来茶水间的时候,她就暗中派人调查过李舒窈的家世和性格,以及入宫后的一些经历。 还曾同看守库房的容嬷嬷打听过一二,再结合这段时间对李舒窈的观察,她几乎都不用思考,就知道这一定会是她能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情。 当下唇边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只隐隐变得更宠溺了一些,对着李舒窈欣慰道:“好,那你就留在屋子里伺候吧,我还有其他事要忙,先出去了。” “那嬷嬷走好。”李舒窈低头给林嬷嬷屈膝行了个礼。 待林嬷嬷离开后,她才恢复在好闺蜜面前独有的松弛感,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刚刚真的吓死我了。” “清瑶你不知道,在乾清宫的这段日子,我过的那叫一个如履薄冰……” 她絮絮说了很多吐槽和唠叨的话,然后越说越生气,气得自己都根本克制不住,用力地捏起两只拳头,嘴里愤愤地咬牙切齿道:“也不知道是谁把我安排过来的,要是被我抓到那人……” “你会怎么样?” 清瑶越听,越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舒窈怎么会是这个反应呢?当上奉茶宫女,她难道一点儿也不高兴? ……坏了,莫非当真是她好心办错了事? 正惶惶然着,忽而听到李舒窈最后一句,她悄悄摸摸地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心口,抿了抿唇,语气里满是担忧。 然后就亲眼看见李舒窈将两只不大不小的粉.嫩拳头重重锤在紫檀木桌面上,有几个白瓷圆盘被她突如其来的力度震得飞起来些许,很快又重新落回桌面。 银叉跟瓷盘“铛啷”的声音,仿佛是一道催命符,叫郭络罗清瑶的心头忍不住重重跳了一下。 李舒窈锤完桌子,努力摆出来一个更凶狠的表情:“我就锤死他!” 郭络罗清瑶:“……” 决定了,死都不会告诉她真相! * 聊过这个话题,她们开始吃起了点心,等稍稍填饱肚子后,就开始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郭络罗清瑶说她在后围房跟几个官女子斗智斗勇的经过,李舒窈便诉苦她在这边一个好朋友都没有交到,因为那些人都不想理她。 郭络罗清瑶只能安慰她:朋友在精不在多,有她一个就够了。 李舒窈顺着她的话这么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烦恼的情绪瞬间灰飞烟灭,又是一副开心快乐,无忧无虑的小模样了。 东暖阁像是进了几只春燕,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就没有停下来过。 一直到梁九功提前遣人回来打点,李舒窈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清瑶的手,一步三回头,走得格外磨蹭。 却不巧,今儿皇上的御撵又走得飞快。 李舒窈出了东暖阁后,原是要绕过乾清宫的大门,再穿过右边的回廊,下台阶后走一小段,过几个小门,才能回到自己的屋子。 她本来以为还有磨蹭的时间,却不成想一出乾清宫大门,就看见不远处一道明黄色的御撵飞速朝自己的方向移动而来,眼看着就要停留在台阶之下。 李舒窈心里瞬间一慌,想都不想直接扭头跑到不远处的一根圆柱后,随同几个宫人一起跪下磕头行了大礼。 ——宫人叩拜的方向是台阶所在,而李舒窈的面前却只有一根又圆又大的红柱子。 只这时候大家都垂首看着地面,倒也无人察觉到她的姿势不对。 李舒窈跪在地上,听见有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缓缓拾级而上,待到走完最后一层石阶,脚步声停了下来。 旋即一道清亮温润如醴泉的男声响起,带着几分疲惫问:“郭络罗氏呢?” “回皇上话,郭络罗小主此时正在东暖阁等着您呢。”这是梁九功的声音。 “嗯。”男声继续响起,然后是脚步声,大约是只走了三两步,他突然又一次停了下来,“郭络罗氏可还在跟她的那个小……朋友说话?” 小朋友?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李舒窈心中纳闷。 她知道皇上口中说的人是自己,也知道自己能来东暖阁陪清瑶说话,多半是因为她在皇上面前特意提了自己的缘故。 她却没有想到,清瑶私下竟然是这么称呼自己的——她是小朋友,那清瑶是什么?幼儿园的老师么?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组合产生了。 李舒窈继续安静地偷听那边说话。 梁九功的声线不如同她们说话时那般低沉有力,音调略高,尾音拉长,莫名给人一种谄媚的感觉。 他道:“奴才早前已经命人回来告知了郭络罗小主,此刻她应该是单独一人在暖阁内等着万岁爷呢。” “哦。”皇上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与喜怒有关的情绪。 很快脚步声继续响起,渐行渐远渐小声,最后完全于消失在门内,再也听不见任何动静。 李舒窈手脚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爬起来的时候,旁边几个宫人才慢吞吞地直起身子。 而等她们完全站起来时,李舒窈已经脚下生风地穿过了几根柱子,旋即往右一拐,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溜了溜了。 13、第 13 章 李舒窈一路小跑跑回自己的房间,将两扇门一拢,第一件事就是奔到镜前,对着自己的脸看了又看,左捏几下,右掐一把,直到把两边脸颊蹂躏得微微泛红,这才表情若有所思地放下了镜子。 过了一会儿,脑子里像是有一团烟花炸开:那些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五颜六色的贡品居然真的有用! 她的皮肤真的细腻了不少诶!连毛孔都看不见了,白里透着红,红里微微泛着粉,看起来又健康又有气色。 也不知道那些东西都是用什么成分做的,不过,既然敢进贡给皇家使用,应该总不至于会烂脸才是。 所以,……四舍五入地代入一下,这一趟还是她赚到了? 这般想着,李舒窈笑得愈发开心,站起来蹦着跳着转了好几个圈圈,这才收敛起愉悦的心情,洗漱,更衣,像只慵懒的小猫一样窝回她舒服的小床上。 这一夜都是好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唇边都带着幸福的微笑,精神状态也是前所未有的好。 她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而后摸了摸被子,思索是再睡一会儿呢?还是起来看会儿书。 ……只犹豫了不过半分钟,便十分愉悦地决定再睡一觉! 毕竟能睡个回笼觉,可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连好吃的美食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她就这么浑身松软地躺了回去,把被子盖到小腹以上的位置,闭上眼睛,调了调姿势,旋即才开始在脑子里挑选起睡前要幻想的事情…… “诶,你们听说了吗?昨儿大阿哥中毒了!”这时,李舒窈的门外忽然响起一道神神秘秘的声音。 那声音被人经过刻意压制,气音居多,声线也略显沉闷,可大概是距离李舒窈门口较近的缘故,声音里的内容还是一字不落地落入了李舒窈的耳朵里。 李舒窈飞快睁开眼睛,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上半身微微朝前倾,摆出一个认真听八卦的姿势来。 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会惊吓到外面的人,要是不继续说下去了怎么办? 她会忍不住化身成满地乱窜的猹的! 李舒窈甚至还认真地屏住了呼吸。 就听门外另一个人开口:“听说了,这么大的事情,哪能瞒得住啊?” “据说是延禧宫里的人干的。” “好像是个老嬷嬷。” “还是那拉庶妃身边最亲近的人呢。” “最亲近的人?怎么会对大阿哥下手呢?” “也许是被人买通了?” “可我怎么听说是个扫洒的宫女干的?” 几道声音好像分别来自四个人还是五个人。 李舒窈有些不确定,偷偷换了一口气后,继续闷声偷听。 “所以昨儿皇上急匆匆的,就是去处理这事儿去了?” “何止啊,听说连两位老祖宗都惊动了呢。” “那大阿哥后来如何了?” “应该没事吧?要不然皇上能那么快回来?” “好像说大阿哥中的是痴傻药,是一种很慢性的毒药,要连续喝上好几年才会见效呢。” “你们想啊,大阿哥如今五岁,明年就要去上书房了,若是被下药的事一直无人察觉,届时大阿哥在上书房里越学越笨,越学越笨,最后人直接痴傻了,你们说,丢的是谁的颜面?” “……” 这话一出,另外几人顿时无人应答。 李舒窈默默在心里应了一句,还能是谁,整个皇家的颜面呗。 不过听到这儿,她也听明白了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儿,聪明的小脑瓜一转,很快就把书中关于这段的描述又翻出来回忆了一遍。 惠妃,也就是现在的那拉庶妃,早年得宠的时候行事较为张扬,得罪了不少人,失去一个儿子之后才学会收敛,偏偏已经来不及了。 ——得知皇上有意晋封那拉庶妃为嫔,潜藏在暗处的敌人便有些坐不住了,谋划着要对小孩子下手。 而这些腌臜事儿,那拉庶妃本人其实也略微知晓一二,那个对大阿哥动手的嬷嬷其实就是受到了她的驱使,表面上好似被人收买,实则玩的是碟中谍的策略。 要不然也不会在老嬷嬷第一次对大阿哥动手的时候,“恰巧”被那拉庶妃抓了个正着。 而且明明皇上已经尽力封锁了消息,最后却还是惊动了慈宁宫的两位老祖宗……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那拉庶妃是故意把事情闹大的,为的就是将那些隐藏在深处的敌人一网打尽! …… 回忆完毕。 李舒窈继续把心神拉回到门口的几人身上。 耐心又听了一会儿,发现她们来来回回说的都是那几句感慨之词,一时也有些意志阑珊了起来。 还以为自己吃到了什么大瓜呢,结果却是很久以前就吃过的陈年旧瓜。 一点儿也不好吃,还不如睡她的回笼觉! 李舒窈抱着被子,果断又躺了回去。 躺了一会儿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怎么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她重新坐起来,眯起眼睛看向门口,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几道模糊的影子,正在她的门前徘徊走动。 所以这些人是故意跑她门口说给她听的? 图什么呢?总不能是恨她恨到连觉都不想让她睡吧? 那她们的主意可打得有些歪啊……经过穿越一遭,李舒窈现在的睡眠质量已经好到了堪称可怕的地步,除了新鲜大瓜和上值安排外,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影响她的睡眠! 这么想着,李舒窈连睡前幻想都不愿意做了,再次躺下,阖上双眼,放空思绪,不过须臾五分钟后,她的呼吸重新变得平稳又绵长,睡颜安详无比。 屋外的人又说了一会儿,见屋内始终没有动静。 几人对视一眼,“这是起了,还是没起?” “没看见她出来用早膳,多半是还未起吧。” 她们面面相觑,“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等?” “那也太刻意了……” “倒不如下午再来?” “……”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下午再一起过来。” “嗯!” ——拜宋福文所赐,现在宫女之间隐隐流传,李舒窈是郭络罗小主预备敬献给皇上的人! 奉茶宫女这个位置,不过就是跳板罢了。 消息一经传出,众多宫女对李舒窈便愈发嫉恨了起来。 偏偏也有那么一小撮人,知晓自己的竞争实力不足,早早破碎了幻想,开始筹谋起其他的“后路”。 ……李舒窈便是她们眼中,最容易攀附上的“后路”。 * 李舒窈一觉睡到天光大亮,起来之后迷迷瞪瞪地开始梳洗,然后精心挑选了一套薄荷绿色的宫装,坐在妆奁桌前收拾打扮。 过了许久才推门而出,第一件事就是找吃的。 在小厨房里摸摸索索,只找到一小碗白粥,几根酱菜和三块点心。 她很是委屈的稍稍填了下肚子,思量着现在距离她上值还有四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这时候跑去后围房找清瑶蹭顿饭的话,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在昨日之前,她害怕被乾清宫的人发现自己跟清瑶的关系,会给清瑶带去什么麻烦,于是生生忍了一个多月,一次也没去见过清瑶。 然而现在,就连皇上都已经知道了自己跟清瑶是好朋友,等于她和清瑶是过了明路的亲闺蜜关系! 那……她现在再去围房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李舒窈咬着银勺,愁眉苦脸地思索了许久,久到白粥都开始在她胃内消化了,饥饿感一阵一阵地传来,她才最终下定决心。 小朋友嘛,是肯定不能受饿的! 于是心安理得地丢了银勺,颠颠儿把用过的餐具洗好,迈着满是愉悦和期待的步伐朝围房的方向快步走去。 ——叫一院子得知她醒来,特地过来蹲守她的宫女失望落了个空。 李舒窈就这么一直在后围房待到上值前半小时,才依依不舍地回到茶水间。 她来的时候,茶水间上一轮值守的宫人已经回去了,御书房内静静悄悄,而隔间里专门检查茶水的两个小太监也不知去了哪里。 李舒窈就知道,皇上此刻多半不在御书房内。 她心头莫名松了一口气,转身推开茶水间的门,开始自己一天的工作内容——搞卫生。 洗茶具,换水,擦架子,擦茶桌,扫地…… 把这一套流程都做完,宋福文才姗姗来迟。 李舒窈见她来了,很是乖觉地走到角落,坐在自己专属的小板凳上,摸出昨天藏好的游记,打算继续学习辨认繁体字。 谁知宋福文居然一反常态地朝她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在袖子里掏着什么东西,而嘴角是一抹盈盈的微笑,表情看上去很是温柔。 李舒窈顿时就有些毛骨悚然了起来。 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黄鼠狼要给鸡拜年了…… 那边宋福文已经走到了李舒窈的跟前。 她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十分精致的正方形小木盒,约莫只有成年男人的掌心大小,她把盒子打开,里头静静躺着几块乳白色的糕点。 李舒窈脑子里翻滚的弹幕立时又换了一条:坏了,她要毒死我…… 宋福文把小盒子放到李舒窈身前的小矮桌上,同时语气柔和地说道:“舒窈妹妹,听闻你今儿睡了一整日,连早膳和晚膳都没吃,这怎么行?不吃东西,把身体搞坏了,以后要如何侍奉皇上?” “我这心里实在是担忧得很,所以趁着上值之前,专门托人去御膳房给你带了几块点心,你快吃了,一会儿好做事。” 李舒窈:“……” 她耸了耸鼻翼,闻见了一股很是清甜淡雅的香味,估计是来自那几块只有一块钱硬币大小的糕点。 她无言沉默了一会儿,抬起清润的眸子,很是认真地看向宋福文:“你是真心觉得,就这么几块糕点,能叫人吃饱?” 宋福文设想过很多对面人的反应,好比警惕,憎恶,隐忍,顺从,疏离…… 甚至回想起了她第一日来茶水间时,专程给自己带过几块点心,却被自己一巴掌拍开的场景。 宋福文以为她会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做好了点心被无情拍翻的心理准备。 却万万没想到,李舒窈竟会是这个回答。 于是唇边的笑不自觉僵了僵,脑子如同生了锈,转动得十分缓慢,一时之间竟找不到措辞来解释。 小板凳上的李舒窈却有了新的动作,她低下头,伸手戳了戳那几块乳白色小点心,表情状似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啪”地一下把木盒盖子重新阖上,拿着盒子站起来,赌气一般十分用力地把木盒重新塞回了宋福文的手心里。 而后语气凶巴巴地喊道:“我才不吃你的东西呢。” “因为我已经在清瑶那里吃饱了!” 宋福文:“……” 门外正在认真偷听的某人:“……” 14、第 14 章 后宫出了“毒害皇嗣”这般大的丑闻,烦得皇上一整夜没能睡好觉。 下完早朝之后便觉得疲惫异常,本想囫囵小憩一会儿,孰知又被皇玛嬷派人请去了慈宁宫。 等他好不容易精疲力尽地从慈宁宫回来,只觉看什么东西都十分不顺心,也不想与大臣奏对国事,干脆便回了御书房,将所有人全部屏退,打算批阅会儿奏折放松放松。 随手打开一本,里头洋洋洒洒写了接近千字的内容,汇总之后却只有一句话:皇上,您好吗?【1】 ……不是特别好。 皇上冷着脸把奏折放下,连朱批都懒得回复。 他重新拿起一本,里头又是满满当当写了近千字内容,皇上忍着不耐往下看,前三分之一的内容是在请安,中间忽然说起了某地下大暴雨的事情,而后话锋一转,写某某山上有个老和尚圆寂了,哪里哪里又死了个人。【2】 皇上:“……” 他反手看了看奏折的封皮,又将之前那本翻找出来,比对了一下字迹,十分不爽地发现,这两本奏折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也就是说,这般具有“卧龙凤雏”才能的臣子,他有两个。 一时间,内心的烦躁情绪飞速攀升到了顶点。 冷着脸大掌一挥,将桌上乱七八糟的奏折全都扫到了地上。 梁九功听见御书房里发出的动静,连忙抱着拂尘推门进来,一边弯腰捡着地上的奏折,一边小心翼翼打量着万岁爷脸上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奏折捡得差不多了,他仔仔细细地摞成几小叠,放在万岁爷伸手够不到的位置上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皇上,听说最近御花园的花都开了,您要不要去瞧瞧?” 皇上掀了掀眼皮,眸光冷冽地看他。 梁九功的背脊立马就弯了下去,抬手就给了自己两个耳光,“皇上恕罪,奴才说错话了……” “行了,朕没怪你。”说这话时,皇上清隽俊朗的面容上依旧写满了烦躁之色。 只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烦躁什么。 坐在龙椅上沉思了一会儿,问梁九功:“郭络罗氏呢?” 梁九功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今儿皇上没有宣召,想来应该是在自己的屋子里休息吧?” 话音刚落,就见皇上站了起来,“走,去瞧瞧。” 梁九功连忙跟上。 眨眼之间来到后围房,门口的侍卫和嬷嬷看见皇上来了,面上登时一惊,回神之后就要行礼请安,被皇上肃声制止,“安静着些。” 侍卫和嬷嬷便同时不敢出声了。 皇上朝梁九功摆了摆手,梁九功瞬间会意,抱着拂尘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皇上自己一个人悄悄摸摸地走到郭络罗氏的门外,侧耳小心地偷听着里头的动静。 ——这一路行来,他逐渐明白自己心底到底在烦躁些什么,说到底,还是被昨日的事情给惊到了,有些不能理解,为何后宫中的那些女人都有着完全不一样的两幅面孔: 表面上柔弱可欺,背地里心狠手辣。 看上去爱子如命,实则连亲生孩子都能拿来当做扳倒对手的筹码。 还有一些人,平日里姐姐妹妹的叫得友善亲热,真遇到大事来临,却表现得还不如一个陌生的路人。 至少路人不会想着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等阴诡主意。 往日他心情烦躁的时候,便喜欢招郭络罗氏来说话解闷。 可今儿不知为何,心中忽然莫名生出了些别扭,这才想着过来偷偷观察一下。 然后他就听见了屋内有两道清脆活泼的女声在郎朗地念诵着: “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穿花衣。”【3】 皇上瞬间变得沉默无言:“……” 他就这么听了好一会儿,听着里面的人从拍一拍二数到拍十,又从拍十倒着数回拍一,之后安静了片刻,忽然又换成什么“马兰花”和“二八二五六”……【4】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 得,也无需再试探了。 皇上无奈地叹了口气,旋即不知想到什么,心头猛然一松,之前连续盘桓了十多个时辰的烦躁情绪在此刻如同潮水般褪了个干干净净。 他突然无声笑了一下,而后垂下眸子,深深地看了一眼郭络罗氏的窗楹,很快负手离去。 他先去延禧宫看了看昨日险遭中毒的长子,随口应付了几句那拉氏后,又去了一趟慈宁宫。 再次回到御书房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梁九功还不知万岁爷在后围房都听到了些什么,只敢小心翼翼地用眼尾余光窥视着圣上的面容,见他的眉宇之间不再笼着明显焦躁之意,便猜估计是已经被哄好了。 可,明明也没见着郭络罗小主开门呀。 隔着门都能把暴怒的圣上给哄好……看来这位小主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可着实不轻啊。 他也悄悄在心中将郭络罗清瑶的地位往上提了提,打定主意,日后可万万不能怠慢了这位“贵主儿”才是。 “皇上,您昨儿一.夜都没睡好,现在可要去小憩一会儿?”梁九功连忙挤出个笑脸上前询问。 皇上沉吟片刻,摇摇头,“不用了。” 说完似乎想起来什么,“朕记得,郭络罗氏的那个小姐妹,如今就在茶水间做奉茶宫女?” 梁九功不期想他会忽然提起李舒窈,面上是控制不住的震惊之色。 旋即飞快低下了头,小心回道:“回皇上话,是的。” 皇上抬手从桌上拿起一本奏折,在御案的边沿敲了敲,随口吩咐道:“命她沏杯茶过来。” 梁九功领了命就要走。 皇上却又不知为何转变了主意,“等下,朕想亲自去瞧瞧。” 这一瞧,刚好就撞见了宋福文来给李舒窈送点心的场景。 姿容清秀的宫女浑身上下打扮得异常精致,就连递盒子时,都把小拇指精心又刻意地翘了起来,弯腰的弧度刚刚好,能把侧颜最秀美柔婉的一面展露于茶水间正大门的方向。 而坐在角落里小板凳上的那一个呢,看起来只有小小的一只。 穿着清新的绿色宫女服,头发梳成小两把,乱七八糟地簪了好几朵绒花,绿色的,粉色的,紫色的,蓝色的……好像是把一整盒子的绒花都胡乱地插道头发上去了。 小脸只有巴掌那么大,五官精致又昳丽,只是双侧的脸颊被气得有些鼓,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枚刚出笼的小包子一般。 令人第一眼惊艳的同时,又有些忍俊不禁。 这位估计就是跟郭络罗氏玩拍一拍二游戏的李舒窈了。 皇上心里如是想着。 视线移到另一个宫女身上时,又下意识皱了皱眉。 但他还是耐心地继续看下去,当他看见那个浑身泛着狐媚气息的宫女,颇有些惺惺作态地掏出一小盒子糕点时,饶是沉稳如他,气息都忍不住乱了一瞬。 份量这么少,只怕还没尝出味儿来呢,点心就没了,谈何填饱肚子? 这是有意拉拢,又不想过多付出? 他还在想着,就听见李舒窈一脸认真地问出了他的心底话。 好!还算是个聪慧的! 他在心里夸了一句。 趁着里头两人陷入沉默,他扭头小声问梁九功,“她们二人有过龃龉?” 梁九功轻轻地点了点头。虽然宋福文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过一丝一毫的端倪,可他少数来过的几次里,李舒窈都一个人默默在角落里坐着,所以哪怕是宋福文极力掩饰,他还是从中嗅出了些什么。 之后也曾偷偷派人调查过,只李舒窈一次都没来跟他诉过苦,他倒也不好强行为她出头。 再一个原因就是,要想在这宫中生存,不靠自己如何能行? 左右现在不过只是受些冷落和委屈,距离真正的宫闱倾轧还离得万分遥远呢。 故而梁九功便保持了沉默。 眼下被皇上忽然问起来,他心下诡异地有些不安。 谁知皇上却像是随口一问,看他点完头,表情冷淡地又转了回去。 然后主仆两个,就眼睁睁见着茶水间里面,如同一颗小蘑菇蹲在角落里的李舒窈倏然站了起来。 还以为她是要开始大发雷霆了呢,结果,就这,就这? “因为我已经在清瑶那里吃饱了!” 这话说着,跟干巴巴解释有什么区别? 梁九功的脸一瞬间变得有些扭曲。 皇上则是在片刻怔愣过后,心情十分愉悦地发出了一声低笑。 …… 李舒窈甩完“狠话”,就用一副凶巴巴地表情瞪着身前的宋福文。 过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只一味傻傻地站着,她没好气把宋福文怀里的木盒扶了扶,然后道:“你快走吧,我从不吃嗟来之食。” 说得好像郭络罗清瑶的东西就不是嗟来的一样。 她“腾”地一下又坐回了小板凳上。 刚想拿起小桌上的游记,就听茶水间门口传来一道沉稳富有磁性的低笑声。 她好奇地抬眸望去,就见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穿着耀眼的明黄色衣裳,另一个则是穿着藏青色的太监服,手里抱着一把眼熟的拂尘。 坏了,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李舒窈吓得飞快把游记往桌下一丢,而后由坐改跪,脑门一下子磕在了石砖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响后,她轻嘶一声,瓮声瓮气地请安:“奴婢见过皇上。” “奴婢见过万岁爷。”这时候,旁边的宋福文也回过了神,抑制着满心慌乱,转过身,姿势袅袅地行了个礼。 李舒窈没听见她跪下的声音,忍不住好奇地抬了抬头。 发现,哦,原来行屈膝礼就可以了啊。 啧,她怎么又犯蠢了…… 她还在这边嫌弃自己,同时想着要不要站起来换个姿势。 猝不及防,就听见门口的低笑声忽然转为了清脆又爽朗的大声爆笑。 李舒窈:“……” 皇帝了不起哦。 指指点点.jpg 15、第 15 章 李舒窈此刻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沮丧。 仔细想想,好像有时候活着也挺没意思的。 ……好歹死了就不用承受别人的无情嘲笑。 这么想着,她愈发觉得委屈巴巴,杏花眸里含泪,喉咙间也有些酸酸的,呜,想哭…… 另一厢,皇上已经迈腿走了进来,他没去看端端正正行礼的宋福文,而是将新奇的打量视线都放在了李舒窈身上。 见她久久不起,沉声问道:“这是怎么,难不成行个礼还不想起来了?” 李舒窈的身形顿时一僵,醒过神后,从地上慢吞吞直起了腰板,眼睑低垂也不敢随意乱看,无声地摇了摇头,微哑着嗓音干巴巴地又说了一句:“奴婢见过皇上。” “这句你说过了。” “哦。”李舒窈的头顿时垂得更低了,手指用力捏住衣摆,把泪往回憋了憋。 “起来吧。”皇上又道。 李舒窈怯生生抬头朝他望去一眼,见他目光清正地看向自己,就知他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 于是小心翼翼从地上爬了起来,捏着衣角继续呆站着。 那边皇上自己找了个椅子落座,随手一指茶桌,“沏杯茶来。” “嗯?”李舒窈有些惊讶,“哦。” 原来是来视察工作的。 她心下微妙地舒出一口气,快步走到茶桌前,拿起茶壶时想了想,扭头问道:“皇上今儿想喝什么茶?” 她记得历史上的康熙很爱喝碧螺春茶,可是,那不是现在还没有么? 碧螺春是康熙三十多年的时候才被赐名的,西湖龙井是被乾隆封为御茶的,君山毛尖也是乾隆时期才被选为了贡品…… 现在还是康熙朝前期,因为到处都在战乱,广储司茶库那边保管的茶品也就十多种,出名一些的江苏天池茶,安徽六安茶,浙江产黄茶,都是她曾在小说和影视作品里听说过的,所以留有印象。 而至于茶册上另外一些,她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只来到茶水间的这一个多月里,认真学了学。 为着谨慎,她还有意偷偷记录下了皇上每日喝过的茶品种类,惊奇发现,他这个人的口味有些多变,上午喝一种茶,下午就换了另外一种,有时候能连续喝六日银针茶,有时候也能连续半个多月不点。 宋福文每日沏茶时,都要先去隔间问过小太监们的意思,如有明确告知,她便只拿出一套茶具专心沏茶。 如果回来时候一连摆出三四套茶具,则说明了皇上今儿也不知想喝什么茶,只能多沏几杯,通通送过去,再交由梁公公来选择安排到底送哪杯。 ……这是一个口味阴晴不定,不太好伺候,但是又能按时发放工资,还不随意打骂员工的老板。 以上便是这一个多月来,李舒窈对皇上形成的大致印象。 “随意。”皇上坐在椅子上,懒懒地换了个姿势,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放在椅子的把手上。 带点新奇讶然的目光还落在李舒窈身上,嘴角隐隐含笑。 梁九功见状,悄悄往后退了两步,旋即朝还站在原地的宋福文使了个眼色。 宋福文咬了咬唇,有些挣扎和犹豫。 皇上在这儿呢…… 梁九功立马板下脸,目光阴沉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出了茶水间大门。 而宋福文还在原地站着,她想为自己博上一把。 这头李舒窈得到皇上的答复,第一时间犯起了为难,她业务还不熟练,让她一个试用期的员工来服务大老板,真的没有问题么? 她忍不住把求救的眼神对准了宋福文,“宋姐姐。” 宋福文连忙挤出一抹笑,“皇上,还是奴婢来吧。” 李舒窈飞快点头,“那就……” “不,就你来。”皇上的手指向李舒窈,悬在空中点了点,莫名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而后深邃的眸光看了一眼旁边搔首弄姿的宋福文,很快染上几缕霜寒之意,冷哼一声,道:“滚出去!” “自己去找梁九功领罚。” 李舒窈和宋福文同时被这话吓了一跳,差点将茶壶给摔了。 等看清皇上说的人是宋福文以后,李舒窈颤抖着手指把茶壶捏紧,迈着僵硬的步伐去接了水,继而慢吞吞在茶桌前坐下来,给已经洗过一边的茶具再来了次大冲洗。 走到茶架旁,细白的手指在茶罐上来回游移,心里快速做着加减乘除,把这段时间皇上用过的茶品算出个总数,发现还是六安茶喝得最多,于是果断拿下标签写着六安的茶罐。 她再回到茶桌前时,宋福文已经吓破胆“滚”出去了,不仅如此,就连茶水间的大门也被人关上。 屋子里只剩下了皇上和她两个人。 李舒窈立刻呆滞成一只不会说话的鹌鹑,心里紧张到“阿巴阿巴”了好几句,最后全都转化为铺天盖日的“救命救命”! …… 穿越之前,李舒窈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学生,因为家境不错,又是独生女的关系,受到了极尽的宠爱。 可以说过去十九年的人生里,最委屈的经历也不过就是遇到一个“奇葩”室友——天天喊着体寒不给开空调,又夜夜煲电话粥煲到凌晨一两点,别人睡了她吵架,她睡了,就恨不得宿舍里每个人都是漂浮走路还不用呼吸。 网络上所有“奇葩”的属性,她身上都有。 她一个人就能霸凌李舒窈和另外两个室友。 大一一整学年,李舒窈自觉遭受到了来自社会无情的鞭打,于是暑假里她跟另外两个室友找了无数部宫斗小说和影视剧,为的就是从中学习一些经验。 至少……不能被同一个人连续欺负四年吧? 然而现在的宫斗小说都习惯性偏离主题,不讲宫斗讲真爱,人设混乱矛盾,剧情乏味又刻意,完全就是披着宫斗皮的“古代霸总文”。 也就《德妃传》里的群像宫斗有些水平,叫她忍不住看了又看。【1】 其中有一些“宫女上位”的描述场景,她印象十分深刻。 原著里,郭络罗清瑶是在看守库房的时候,因为态度足够落落大方,介绍藏品的时候又十分游刃有余,这才会被皇上看上。 而乌雅莲初则是在被佟贵妃欺负的时候,跪在地上的姿态楚楚又可怜,柔婉清丽,我见犹怜,叫皇上心头忍不住一动,待看清乌雅莲初的脸后,沉默几瞬,收入了后宫。 有个宫女是在寒冬腊月时节,穿着单薄的舞裙在御花园里跳舞被看上的;有个宫女是月下赏花,有个宫女是扑蝶游戏,还有个宫女是在圆明园的时候,乘船唱歌……【2】 方式千奇百怪的。 而面前人却是全盘照收,丝毫不嫌。 这叫李舒窈忍不住心中敲起了小鼓,她不会也…… 这么想着,手上很快有所表现,一不小心,就把茶叶倒了满满一个茶杯。 李舒窈看着,额……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头皇上已经拍着椅子把手,畅笑出了声。 笑完,摸了摸额角,对着李舒窈说道:“再来一次。” 这什么毛病,就爱看人犯蠢是么?! 李舒窈生气了。 她拿起茶杯,唰一下将里头的茶叶全都倒到一个小筐子里,正好茶炉上的茶壶开始冒热气了,她拿帕子裹住手,提起茶壶再把茶杯里里外外重新清洗了一遍。 洗完之后拿起茶勺开始加茶,加了两勺,思量着差不多了。 旁边人此时又道:“再加一勺。”声线凉凉,带着几分清晰明显的笑意,距离还有些近。 额,近? 李舒窈倏地抬头,发现皇上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茶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动作。 李舒窈抿了抿唇,生气的情绪过后,紧张害怕重新悄然而生,她垂下眼帘,拿起茶勺又加了一点,而后就是加水,加完水后将第一遍用来冲茶的茶水倒掉,拿杯的时候,她的手被烫得一抖一抖的,白嫩细腻的指腹很快变得通红。 皇上看着她的动作,有些不解,“怎么倒掉了?” 李舒窈细声回答,“茶叶虽说存放于罐中,但时日久了,多少有些灰尘会附在上面,所以要用茶水冲洗一下。” “哦,朕还以为这是在醒茶呢。”说话的同时,皇上又自己找了个凳子拉过来坐下。 李舒窈手一顿,好像确实有这么一道工序。 所以如果她刚才这么回答,会不会显得她更专业一些? 这么想着,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些千奇百怪的上位方式……她在心里用力摇了摇头,算了,蠢就蠢吧,总比去后宫宫斗的好。 她心情很快放松下来,努力无视茶桌前的人,继续加水,又倒水。 指腹被烫得已经感觉不到热意了,回去估计要上点儿烫伤药才行,也不知清瑶那里有没有这样的药…… “怎么又倒掉了?” 李舒窈:“……”您是十万个为什么么? 李舒窈的心理活动很是大逆不道,然而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闻言低声回答:“奴婢看宋姐姐之前都是这么做的。” 皇上有些奇怪道:“你不是不喜欢她么,怎么还叫她姐姐?” 李舒窈便鼓了鼓腮帮子,“因为嬷嬷是这么教的,要有礼貌。” “哦?”皇上挑起眉,觉得眼前这个小宫女说话还怪有意思的。 他的宫里,何时出现过这么单纯,不谙世事的人了? 皇上直觉眼前人是故意装给他看的,但是结合之前她在郭络罗氏屋里唱的那些童谣……一时又觉得有些不像。 修长的手指屈起,在桌上敲了敲,他决心再试探一下,“你跟郭络罗氏,是如何相识的?” 李舒窈倏然一惊。 就听皇上又继续问:“听说那日,原是该轮到你去库房值守,心里可是有不甘?” “还有,你今儿去寻郭络罗氏,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拍一拍二是什么意思,二八二五六又是什么,暗号,还是什么谜语?” 李舒窈听着,心脏声跳得飞快。 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不是要“上位”,而是要含冤“下线”了。 …… 16、第 16 章 屋内一片寂寂无声,只有茶壶还在炉子上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一声一声,极有规律。 听起来莫名像是李舒窈的“下线倒计时”。 李舒窈的手藏在桌子,再次拧起了衣摆,脑子里乱糟糟,一会儿坦然无奈,一会儿又悲怆自艾。 一会儿想着要不然就这么下线吧,死了说不定就回去了呢。 一会儿又觉得,万一呢?万一回不去呢? 死了不就白死了? 脑子里的思绪反反复复,最后全都变成死与不死的艰难挣扎。 过了好半晌,她迷茫地眨了一下眼睛,一双黑葡萄般的圆润水眸惊吓到骤然失去了所有的光亮,殷红的唇.瓣也死死地抿着,腮帮子鼓起来又圆又嫩。 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只打算憋气把自己憋死的小河豚。 皇上的黑眸原本锐利如鹰隼,一眨不眨地将李舒窈的所有反应都映在了眼底,可是看着看着,视线不知为何,就移到了她那看起来白软好戳的腮帮子上,一时有些失神。 这厢李舒窈终于从乱麻里抽出了一根线,决定先不去管皇上的用意如何,至少先把问题给回答了。 于是眸子逐渐恢复光亮。 她缓缓开口,语速很慢,估计还在思考:“回皇上话,奴婢和……和郭络罗小主是在九十四天前认识的,那时候她刚入宫,就被分到了宫女所来,嬷嬷对她很好,有些人就不太开心了。” “上值的时候故意排挤她,不跟她说话,下值了也不跟她玩儿。” “那日她要去绣房送布匹,有人很坏心眼地给她指了一条好长好长的路,若是按着这条路走,她得走上一个多时辰才能走到,回来就差不多要三个时辰了。” “奴婢看不下去,正好不当值了在休憩,就主动带她去了,走了一条近路,不到一个时辰就送完布匹回来了。” “等回来以后,她就夸奴婢聪明,还说奴婢的心肠好,是个大好人,想和奴婢做朋友,奴婢,奴婢就是这么跟郭络罗小主相识起来的。” “嗯……下一个问题是什么来着,哦,对了,皇上,那日确实是应该奴婢去值守的,但是清瑶,啊不是,郭络罗小主不是说她额娘生病了么……” “所以奴婢当时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等到后来,知道她被皇上您封为了官女子之后,奴婢其实是有那么一点点伤心的,但是不是因为不甘,更多的还是害怕,害怕这一切会不会是郭络罗小主故意安排的……也害怕她成了官女子之后,就再也不跟奴婢来往了。” ……被人撺掇,去跟皇上亲封的官女子吵架,这事儿说来到底触犯了宫规,称得上“以下犯上”。 清瑶也反复跟她强调过,万万不能让旁人知晓此事,特别是皇上。 清瑶把这事儿瞒得严严实实,吉雅嬷嬷那边自然也不可能主动暴露,要不然,就是御下失职,管教不力,这个管事嬷嬷的头衔也别想再要了。 至于乌雅莲初……她不是根本没有机会到皇上面前说三道四嘛。 于是李舒窈怀着惴惴不安的心,稍微春秋笔法地修饰了一下。 但这些话其实也不尽然都是假的,她穿过来之后,在翻阅原主的记忆时,确实感受到了原主当时那股浓烈的害怕和忐忑的情绪。 再之后的什么不甘啊,什么妄想啊,也都是听了乌雅莲初的话,才逐渐产生的。 想的都是清瑶可以,为什么她不可以。 如果两个人都成了官女子,差距是不是就不会被拉得那么大了? 如实这般。 又回答完一道题,接下来这道就是送分题啦。 李舒窈小小地呼了一口气,鼓起来的柔嫩脸颊稍稍往回收了回去。 对面的皇上便也默然地移开了目光,把注意力转放在李舒窈的回话上来。 “奴婢今儿去寻郭络罗小主,是因为,因为奴婢今儿睡了懒觉,起来的时候小厨房里已经没有吃的了!为了不耽误下午来茶水间上值,便去郭络罗小主那儿,腆着脸,要了些,吃的……” 她开口时,原本带着一些不管不顾的勇气,说起话来格外理直气壮。 但是说着说着,发现这理好像也不是很直,于是鼓起来的勇气迅速瘪了回去,再也壮不起来了。 等说到后面“吃的”两个字时,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还有些没出息。 “噗……”坐在对面的皇上果然笑出了声儿。 李舒窈的心情立马低得不能再低了。 她垂下头,双手攥着衣摆捏成拳状,“奴婢吃完东西,就跟郭络罗小主玩闹了一会儿,拍一拍二还有二八二五六,都是江南那边一些民间童谣,小,小孩子才知道的那种,而且也不是干巴巴地念,一般都是要边做游戏,边念才可以的,并不是,不是什么暗号,什么谜语之类的,请皇上明察!” ——即便心情已经落到了低谷中,她还惦念着答题这回事儿。 而对面的皇上呢,此时的注意力重点也不在回话上了。 他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面,继而又提了一个问题,“你今年多大了?” 李舒窈:“?” 她抬起头,露出一个疑惑表情。 然后想了想,“十七了,皇上。” “十七了还玩小孩子玩的游戏?” 李舒窈:“……” 她再次鼓起了腮帮子,只这回不是怕的,而是气的。 过了一会儿,声音闷闷地道:“不,不行吗?” 皇上:“……” 他表情无奈地摇头失笑,觉得自己先前,估计是想多了。 冷肃的面容很快变得柔和,眸光也不再锐利,唇角挽起一抹清浅地微笑,对着李舒窈颔了颔首,说:“朕的茶呢?” 啊,对了。 光顾着答题,差点忘记了。 李舒窈飞快松开衣摆,提起炉子上还在“咕噜咕噜”叫唤的茶壶,飞快倒了第三遍水,然后撇去茶沫,把盖子盖好,指尖微颤地端到皇上跟前的桌子上。 同时道:“茶还有些烫,皇上喝的时候小心着些。” 又问:“或者,要不然,奴婢拿扇子给扇一扇?” “拿什么扇子?”皇上朝她瞥了一眼,又看向茶炉旁的竹篾扇。 然后就见李舒窈颇有些雀跃地从袖子里抽出来一把只有成人巴掌长度的折扇。 “唰”地一下打开,灵动的眼眸熠熠生辉,唇角含笑,“用这个呀,这个还是郭络罗小主送给奴婢的呢,用这个扇子给皇上凉茶,岂不是还能代表了郭络罗小主对皇上的关切之意?” 皇上看着那把迷你小团扇,饶是镇定如他,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只默然把茶盏往前推了推,就见眼前的小姑娘,开开心心掀起盖子,表情十分认真地扇了起来。 一丝儿眼神都不带朝他看的。 就仿佛,此刻她眼前的这杯茶就是她的全世界。至于高高在上的君王,那是什么……? …… 把茶扇凉,李舒窈暗含激动地收起折扇,面上故作矜持地把茶往皇上的方向推了推,意思是:喏,喝吧。 这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某985重点名牌大学生李舒窈上岗就业之后沏的第一杯茶啊。 连她亲生的爸妈都没喝过。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其实还想拍个照发个朋友圈来着…… 这般想着,李舒窈就看见,对面的皇帝面如表情地把茶端起来喝了一口,一口下去,茶杯里的茶水没了大半。 李舒窈:“?” 这么渴的吗? 难怪要亲自来茶水间找茶喝了。 她正想着要不要再沏一杯。 就见皇上把茶盏往桌上“咚”一声放了下来,而后表情严肃地起身,黑眸深邃地看了她一眼后,转身径直离去。 李舒窈楞了片刻,猛然想起来,作为宫女,她得要起身行礼恭送才对。 可是等她从板凳上爬起来时,那道伟岸的明黄色身影早就出了茶水间,连衣角都看不见了,屋外还传来梁九功那道微微有些谄媚的声线:“皇上出来了?可是要回御书房……” 脚步声慢慢远去,消失不见。 李舒窈眨了眨眼睛。 片刻之后—— 好耶! 省了一个礼呢! 她美滋滋又坐了回去。 * 这日下值结束已是深夜,翌日她可休息一整天。 大概是因为见到了历史名人的缘故,激动得她一晚上没怎么睡好觉。 第二天早早她就爬了起来,拾掇好后,一溜烟跑去了后围房郭络罗清瑶的住所,两人腻腻歪歪地一起用了顿早膳,玩了会儿游戏。 李舒窈才跟她说起昨儿见过皇上的事情。 郭络罗清瑶表现得有些惊讶:“你是说,皇上亲自去茶水间找你,还,还问了这些话?” 李舒窈表情骄傲地点了点头:“是的呀,还好我机智,每个问题都回答得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叫皇上他连一丝一毫的怀疑都没起呢!” 郭络罗清瑶笑了一下,眸光清润而又闪亮,她伸出手在李舒窈的小脸上捏了捏,“那你可真是太聪明了!” “可不么?”李舒窈已经得意地叉起了腰。 郭络罗清瑶思索片刻,又问:“可是,皇上为何要找你啊?” 这可不是皇上的性子啊。 李舒窈摇头:“他问我跟你在玩什么,估计是昨天来过了,但是没进来,就走了?” “然后因为听见我们玩的那两个游戏有些奇怪,所以专门来问一问我,顺便喝杯茶?” 郭络罗清瑶瞥了她一眼,也摇了一下头,面色若有所思道:“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想着,一个大胆又奇异的念头忽而从内心最深处慢慢地爬了出来。 皇上他,不会是看上舒窈了吧? …… 李舒窈见她有些苦恼,连忙贴近过来,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双臂抱着她摇了摇,声音低低地猜测道:“其实啊,我猜他是因为渴坏了,专门过来喝茶的。” “但是呢,堂堂大清的皇帝,因为口渴,去跟一个宫女要水喝,未免也太不体面了,所以就故意问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这样才能显得师出有名嘛。” 这便是她昨儿辗转一.夜得出来的结论了。 她原先也觉得不可能,毕竟那是谁,那可是历史上有名的康熙大帝呀。 可是……可是她穿的又不是真实历史,而是一本虚构的清宫宫斗小说,康熙是什么人设,还不是要看原作者的设定? 于是她翻来覆去把原小说回忆了几遍,堪堪得出了这个结论。 肯定就是这样没错! 17、第 17 章 李舒窈说得信誓旦旦,郭络罗清瑶倒也不好说不信她,略微沉吟了片刻后,晃晃脑袋将满脑子的忧思全都甩去,转而兴致勃勃地拉过李舒窈的手,商议起了今天要玩什么。 灵萝提来一个份量沉重的食盒,默默打开,将里头的白瓷盘一一摆放于桌上,又倒好了两杯香甜的牛乳茶。 视线在屋内环绕着检查了一圈,桌角和椅子把手都已经命人提前用厚厚的棉布缠上,地上的毛毯柔软细滑而不扎脚,里屋的窗开着透气,外头的窗楹则是严严实实的阖上。 剪子针线那类危险的物品都收起来了,柜子里和多宝架上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物件。 她不放心地看了一圈又一圈,方才提着食盒出去,将大门阖上,唤了个小宫女过来看守着,自己则是脚步匆匆往太医院的方向去了。 ——小主儿今日有了舒窈的陪伴,两人估计又要吃多,夜里就会积食不消化,继而辗转反侧的睡不好觉。 所以她得提前去跟太医们要些消食丸,再去去御膳房提一壶山楂水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 时间很快步入五月。 五月初五是端午节,按着旧例,该举办阖宫佳宴。 然因为这几年各地战火不断,且中宫无主,后位空悬的缘故,宫中已经好几年没有正儿八经地举办过端午佳宴了。 原以为今年也是如此,怎料内务府那边忽然接到了皇上的口谕,命他们快速着手筹备端午佳宴的一应事宜。 前朝要在乾清宫设宴,后宫则是安排在了御花园的钦安殿里,就连太皇太后的慈宁宫也要设下相应的宴席,以供先帝的太妃们欢聚同庆。 ——口谕是四月底,也就是四月的最后几日才下达到内务府的。 听闻内务府的首领总管太监收到圣旨之后,当场就洒下了热泪,哭得久久不能自已。 从那之后,内务府里外所有的小太监,走路时都似脚下长得是两条不要钱的飞毛腿,扑腾捯饬得飞快,往往李舒窈还没看清楚人呢,他们就已经跑得连影子都见不着了。 叫李舒窈每次见到的时候都不禁感慨,这样的人才,要是送去参加奥运会,还不得金牌拿到手软? 李舒窈对内务府的“同事”们表示了深切的同情。 旋即念头一转,忽而又意识到好像有根剧情线快速飘了过去。 她掐起手指,将原小说剧情在脑中粗粗过了一遍,一张精致小脸霎时间白得有些吓人。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此次端午佳宴,清瑶也参加了。 在此之前,后宫的妃嫔虽然知晓乾清宫后围房里有一官女子极得皇上爱重,但到底没有正式的位份,本质上还是个宫女,如果不能在最得宠的时候哄得皇上给她晋封位份,等到日后容颜老去,亦或是皇上有了新人,下场只怕还比不上一般的宫女。 ——毕竟宫女到了年纪就能被放出宫去,而官女子则是伺候过皇上的人,谁敢让她们出宫? 以后也就只能在后围房中守着那点儿不甘,一点点枯衰老去。 故而后宫的那些娘娘们只是稍微关注了一下郭络罗清瑶的动静,见她承宠一个多月了,皇上都没有让她入主后宫的意思,也便不再关注。 却谁能料到,皇上竟会允她以官女子的身份参加端午佳宴呢? 这几乎是明晃晃的昭示了他对郭络罗清瑶独一无二的宠爱,同时也在暗示着,日后郭络罗清瑶必定能入主后宫。 常在答应一流估计还不够,只怕最低也是从贵人做起,等来日若是有幸能诞下皇嗣……则宫中最年轻,入宫最晚也是资历最轻的主位便要就此诞生了。 这叫那些苦熬多年,还在庶妃位份上的妃子如何能甘心? 叫钮祜禄皇后和佟贵妃又要如何自处? 李舒窈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有的没的,浑然忘却了,此时的钮祜禄皇后和佟贵妃还没有得到正式的册封谕旨和明诏,还只是妃位呢。 因为出神的缘故,也没有留意到尖利的指甲已经掐在了柔嫩的手心里,过了一会儿,她吃痛地“嘶”了一声,将手指从手心撤回,看见白皙手心的掌纹里,已经出现了两个小小的,通红色的月牙儿。 李舒窈委屈地瘪了瘪嘴,用被掐疼了的手心用力拍了一下另一只手的手指头。 ……也太不争气了! * 这边李舒窈还在为好闺蜜清瑶即将在后宫妃嫔面前第一次出场,而感到担忧和焦虑。 另一边,郭络罗清瑶已经早早求得了皇上的口谕,准李舒窈同她一起去参加宫宴。 等李舒窈从灵萝口中得知这一惊天噩耗时,她直接吓得连手里的水杯都端握不住了。 啊这,她竟然忘记了还有这么一遭! 小说中,原来的“李舒窈”在听了乌雅莲初的撺掇后,大胆爬上龙床,被暴怒的皇上赐了个杖毙而亡的下场。 而乌雅莲初则是利用“李舒窈”的死,在清瑶的面前刷够了好感度,不仅一跃成了人人皆知的,郭络罗小主最好的姐妹,甚至还央求得她同意带自己去端午佳宴上见见世面。 岂料宴会上却出现了“偷窃御赐之物”这样的大事。 宴会上所有的宫人都经受了过程十分严苛的盘查和搜身。 而经过佟贵妃的精心设计,众人最终怀疑的人选只在乌雅莲初和另一个宫女身上来回不定。 于是乌雅莲初就这样压到慎刑司拷打了整整两日,直到另一个宫女承受不住酷刑,率先说出了东珠的下落,她才被放回来。 …… 眼下乌雅莲初还在宫女所好好待着。 而她,因为躲过了早死剧情的缘故,至今还好好活着,没有给乌雅莲初接近清瑶的借口,所以……被清瑶带去参加端午佳宴的人,就,就变成了她? 她……她要代替乌雅莲初去走剧情了? 李舒窈内心十分慌乱,拉着灵萝的手,确认了一遍又一遍。 灵萝不解她因何而面色惨白,思忖了片刻,拍着李舒窈的手背安慰她,“别怕……” “怕……怕,怕不怕,不是,不怕,是不可能的……”李舒窈紧张到牙齿都在颤抖了,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耳边传来的声音好像离得很近又很远,只能看到灵萝的嘴唇在动,要过好半晌才能听清楚她到底说了什么。 灵萝露出个无奈的微笑,继续安慰她:“有小主在呢,还有皇上也在,你怕什么?” 怕什么?当然是怕下线啊。 李舒窈表情无助地松开灵萝的手,蹲在小板凳上可怜兮兮地抱紧了自己。 别人穿书都是唰唰唰厉害得很,要宫斗会宫斗,要赚钱会赚钱,不论到了何种境地都能绝处逢生,触底反弹,然后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应有尽有,逍遥又自在。 怎么轮到了她……不是即将下线,就是即将下线。 准时得就如同早上八点的闹钟一般。 就,就这么看不惯她这个辛辛苦苦才苟得一条性命,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小炮灰吗? 还是说……诶? 还是说这其实是一种另类的警告? 其实是剧情大神在告诉她,下线了,就能穿越回现代了…… 李舒窈双手用力抱住膝盖,因为过度的紧张,意识已然凌乱不清了。 …… 俗话说:“一寸光阴一寸金,三寸光阴一个鑫”。【1】 “鑫”后没几天,就到了端午节。 按照宫中流程,上午是皇上与前朝的宗亲大臣在乾清宫里举宴,等到金乌逐渐高照,皇上要先到慈宁宫给两位老祖宗请过安,才能带着一众已经在慈宁宫呆了一上午的妃嫔,前往御花园开始下半场。 乾清宫里的宴会,基本都是内务府操办,而乾清宫的宫人只负责打下手,听从梁九功安排和调度,为各宗亲大臣斟酒夹菜,亦或者跑腿取物,指路带路之类的。 而茶水间的宫人,还有少数几个岗位,因为是直接隶属于梁九功调配,平日里只负责侍奉圣上的缘故,不用被内务府的人调遣来调遣去的到处干活。 她们难得能休息一日,此时都静静在自己屋中休息。 唯有李舒窈,一大清早就被清瑶派灵萝过来,不由分说直接拉去了后围房里她的屋子里。 郭络罗清瑶早已经为她备好了参宴要穿的衣裳,依旧是浅绿色的,制式同宫女服有些接近,只华丽修身了不少,叫人一看便会怀疑,这是不是个不怎么老实安分的宫女。 李舒窈没什么心情地掀起眼帘看了看,有气无力说道:“没有用,我是宫女,即便得了皇上的首肯,破例得以参宴,也得穿宫女该穿的衣服,坐……额,站在宫女该站的地方。” “到时候我就站在你身后,看着你吃吃喝喝,你要是想起我了呢,就给我塞块点心,要是想不起来呢,就……” “就如何?”郭络罗清瑶忽然来了兴趣。 李舒窈撅起嘴巴,“就馋死我!” “馋死算了,也就不用回来了。” “噗嗤。” “噗——哈哈哈哈。” 郭络罗清瑶和灵萝主仆二人几乎要笑得背过气去。 李舒窈在一旁眼睛喷火地瞪着她们,见她们一笑起来没完没了,心里顿时愈发委屈。 …… 又闹了好一会儿,期间郭络罗清瑶不断往李舒窈头上插各类造型华丽的簪子,都被李舒窈一一拿了下去。 她打定主意,要做人群中最不显眼的崽,才不要受到无妄之灾呢! 想着,她同郭络罗清瑶又仔细交代了一句,“记得,到了钦安殿后,千万千万不要说认识我,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不要表现得跟我太过亲昵,我怕遭人眼红,到时候被人陷害怎么办?” 郭络罗清瑶:“……” 她很想问,舒窈你是不是话本看太多了? 晋封大典在即,此刻后宫那些娘娘们估计顾惜自身都来不及呢? 谁会在这个时候对你一个小宫女下手? 图什么呢? 18、第 18 章 然而李舒窈还是丝毫不敢放松,刚走出围房的大门,小脸就一直紧紧绷着,眼神无比警惕,跟在清瑶的身边,闷头走路。 很快到了慈宁宫。 慈宁宫的宫人早已得知此讯,面不改色将郭络罗清瑶同李舒窈一起迎了进去,请入殿中,在距离门口最近的绣墩上落座。 又捧来一杯热茶,一边递给清瑶,一边语气温和地同她说,宫中其他妃嫔小主还未赶到,老祖宗也正睡着呢,请她再耐心地等上一等。 清瑶浅笑着答应了。 她自进了慈宁宫就有些不一样,仪态端庄,姿势落落,进退有度。 明明刚才还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和李舒窈嬉笑打闹,却在转眼间就穿上了大人的衣裳,行为举止都合乎规范,仿若一瞬之间就长大了好几岁一般。 李舒窈低头再看看自己,几根白皙的手指头还紧张地抓握着衣服下摆。 小脸虽冷然地肃着,却不见半分优容和文雅,叫人很轻易就能看穿她心底的胆怯,继而生出一股“此人无足轻重”的印象来。 李舒窈不免有些沮丧。 郭络罗清瑶面前回话的宫人得到她一声答应后,也随之放下了心,脚步匆匆去忙自己的事情。 清瑶便立刻转头将一整杯热茶都塞进了李舒窈的手里,而后俏皮地朝她眨了眨眼睛,“快喝两口,喝完心里就不紧张了。” 李舒窈愣愣地接过来,递到嘴边,浅浅地抿了两口,温热的茶水只触及唇.瓣和舌尖一点点,并未有多少落入喉中,可不知为何,看着清瑶明媚的笑脸,她心中的紧张之感顿时消去大半。 她把茶杯还给清瑶,同时压低了声音问她:“你也紧张吗?” 清瑶点点头,毫不嫌弃地把茶杯送向了自己唇边,喝了两口以后,才说道:“紧张的呀,我都要紧张死了,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舒窈你不知道,我这一路上都在想,要是老祖宗不喜欢我怎么办?我以后还能去后宫吗?要是不能去后宫……皇上又把我忘在了后围房……” “真是想一想都害怕呢,我真的快要怕死了。” “那你……”李舒窈想问,那你刚刚说话的时候,是怎么做到如此镇定自若的。 清瑶不等李舒窈问出口,就拉过了她的一只手掌,微微晃动了两下,嘴里好似撒娇一样说道:“那不是因为有你在我身边嘛?” “我想着要是老祖宗不待见我的话,要受委屈,也是我俩一起受委屈。” “不是我一个人丢脸,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这话说得有些没心没肺,可李舒窈竟然诡异地理解了她的意思。 ——这不就是她跟她现代闺蜜互坑互爱的日常嘛? 一个人没完成作业的话,是一件超级可怕的事情。 可如果好朋友也没完成,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就像网络上那个很热门的梗,“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怕,可好朋友的成功才更叫人揪心”。【1】 大抵就是一个意思。 然而理解归理解,李舒窈却不想苟同。 她微微用力甩开了清瑶的手,另一只手叉住了腰,朝着清瑶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好哇,你让我陪你来,原是打的这个目的。” “嘿嘿。”清瑶很是明目张胆地窃笑了一声。 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灵光泛动,显得俏皮又可爱。 她再次拉住李舒窈的手,“不管,反正你来都来了,别想跑回去,就乖乖陪我参加完端午宴吧。” 两人一番打闹,终于彻底打消了李舒窈心底那股害怕紧张的情绪。 她一边喝着清瑶讨好递过来的茶,一边在心里思忖,自己可是看过原著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小心一些,谨慎一些,不要被人陷害,不要被人泼脏水,也不要陷入自证的陷阱,拿出从前看过的诡辩技巧,万一出了事,理不直,气也得壮起来。 依着皇上现如今对清瑶的宠爱,怎么都不会把她发落到慎刑司才是! 对,就是这样,不要怕! 李小窈,你终于成长了!【2】 * 一刻钟后,才有宫妃缓缓赶至。 她们穿着耀眼华贵的旗装,或梳成清丽简约的小两把头,或梳成华美繁杂的钿子头,面上的妆容一丝不苟,口脂涂得格外鲜艳。 衣香鬓影,婷婷袅袅。 李舒窈跟在清瑶的身后,低头闷声行了数不清的礼,才听见有宫人站在门口大声喝唱,“皇太后驾到,太皇太后驾到!” 于是殿内又是一通乱,方才落座不久,穿着正式吉服的钮祜禄妃和佟妃扶着各自贴身宫女的手,从大殿的最里面走到人群最外,立于所有妃嫔的身前,一左一右地领着众妃朝门口屈膝行礼。 “起来吧。” 门口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李舒窈闻声就想站起来。 ——她不同于那些妃嫔,妃嫔行礼只需屈膝半蹲,她作为宫女则是需要跪在地上呈现出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 这个姿势让人有些难受,好在也只需要行这一次……不对,是两次跪拜礼就够了。 因为等下皇上带着大阿哥和太子殿下过来给两位老祖宗请安之时,她也是要行大礼的。 李舒窈只起了上半身,膝盖还未动呢,手腕突兀地被清瑶用力捏了一下,她半蹲在李舒窈身边,无言冲她摇了一下头,示意她现在别起来。 李舒窈疑惑朝人群最前端看过去,就发现在场穿得最正式也是最沉重的两人,钮祜禄妃和佟妃,此刻才刚刚被各自的宫女扶着缓缓站直身体。 她们起身之后,后面的妃嫔才敢依着次序站起,像是流水线一般,流着流着,流到了清瑶这边。 清瑶便拉着李舒窈一起站了起来。 只她们两人落在人群的最后,才没引来旁人半分眼神。 老祖宗被皇太后搀扶着往殿内最中央的大椅走去,钮祜禄妃和佟妃紧紧跟着,又从门口走回了大殿最里面。 等到两位老祖宗在最上边的大椅上落座以后,她们两人毫无声息地冷然对视了一眼,方才一扭头,各自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李舒窈悄悄窥见,钮祜禄妃走向的是左手边的位置。 古人常以左为尊。 说明此时的钮祜禄妃和佟妃已然争出了长短,虽然内务府的圣旨还没下,却也不耽误她们从各自的渠道得知了钮祜禄妃即将为后的消息。 要不然佟妃不会这么心甘情愿往右边走。 李舒窈又垂下眼睛,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根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弹的木头。 就听那边老祖宗乐呵呵地起了话头,先问钮祜禄妃和佟妃近来怎么样,又问另一个妃子,保清最近如何了? 问完,再次转向另一个妃子,二格格最近如何。 她就这么按照次序一个个问了下去,问完七八个人之后,语气有些迟疑,像是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一样,“额”了两声,于是剩下的妃嫔就自发起来答话了。 这个说她是张庶妃,那个说她是蓝庶妃,一连又回答了七八个。 这副状似“领导下乡巡回问话”的场面才终于临近尾声。 老祖宗早已留意郭络罗清瑶许久了。 她自打一入殿起就在暗中观察她。 想来那些妃嫔也是如此,她们久居深宫,极少见到陌生人,方才郭络罗清瑶同她们请安的时候,她们心里还在琢磨着老祖宗的宫里何时多了这样两位模样俊俏的宫女。 ……主要是,未免也太好看了些。 站在前面的那个,身姿婀娜,乌发雪肌,明明脸上只施了浅浅的一层粉黛,却如同秋后海棠一般叫人惊艳,眉簇春山,眼颦秋水,娇俏灵动之间又隐含几分入骨的秾丽艳色,分明得恰到好处,便是寻遍整个后宫,也难得这般姿容的佳人。 而后面那个呢,只穿着一身颜色极其寡淡的宫女服,巴掌大的瓜子小脸干干净净,也没有经过任何粉饰和雕琢。 然而仅仅凭借着那张仙姿昳丽的脸,和那双璀璨若星河,叫人一见就难忘怀的乌黑水眸,站在另一个“宫女”身后,竟也毫不逊色于她。 若是能够稍微装扮一下…… 思及此,不少人的心头都重重跳了跳。 那边太皇太后已经将目光投了过来,笑容和蔼地询问:“你便是郭络罗清瑶吧。” 清瑶立刻起身回话,态度异常恭谨,就像李舒窈从前被老师点名一样,半蹲在地上,双手搭在腰间,声音柔和而又落落大方地道,“回老祖宗话,奴婢正是郭络罗清瑶。” 原来她就是那个近来极得皇上宠爱的郭络罗官女子! 在场不少人面色倏地一变。 纷纷想起了今天是个什么场合,皇上竟然会允许一个官女子来参宴! 这…… 还不容她们继续多思,就听老祖宗继续语气温和地叫了声起,而后又将之前问过妃嫔的例常问话问了一遍,态度之间,隐隐已经默认了郭络罗清瑶的位份一般。 这叫有些人情不自禁地拧起了眉头来。 等到老祖宗问完话,佟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原来你就是那个郭络罗清瑶啊。” “怎的承宠这么久了,也不见你来后宫走走?” 郭络罗清瑶坐在绣墩上,客气地回复:“回娘娘,皇上没有发话,奴婢自然不敢随意走动。” 佟贵妃拨了拨自己的指甲,面色慵慵而眸光黑沉,她又问:“你既能说动皇上放你来参宴,想必来给宫中各位姐妹们请个安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到底是皇上不许呢,还是你自己不愿呀?”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刁钻,李舒窈默默为清瑶捏了把冷汗。 然后就看见坐在她身前的清瑶,仿佛有些不解地歪了歪脑袋,“可是,宫中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呀。” “奴婢只是个普通寻常的官女子,只知道要遵守宫规,尽心伺候好皇上,除此之外,再不敢做他求,又如何敢同皇上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呢?” “二者说,奴婢也不过一个官女子之身,又哪里有资格去拜见各位娘娘了?” 她的答话真诚得有些可怕,叫在场几个想以“不过是个官女子”为理由攻讦她的人,一时也找不到话说。 李舒窈缓缓睁大眼睛,瞪着清瑶的后脑勺。 过了片刻,悄然在心里竖起两根大拇指。 厉害了我的姐妹。 19、第 19 章 殿内所有人哑口无言,太皇太后眼睛微微眯起,看了看旁边正在听老嬷嬷翻译的皇太后,须臾,笑而不语。 她借着喝茶敛下眸色。 钮祜禄妃见到昔日的老对手落了败,心中先是一喜,旋即又很快反应过来,这个官女子可有些厉害啊。 以后到了后宫,只怕也不是什么善茬。 她表情倏地一凛,泛着寒气的眸光如箭一般朝郭络罗清瑶射了过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佟妹妹方才不过是对你有些好奇罢了,你只需按着她的问话一五一十答来即可,又关官女子什么事呢?” 她正想继续教训一番。 这边郭络罗清瑶已经循着话声,将好奇的目光对准了她,芙蓉面上的表情愈发真诚且无辜,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啊?可是,奴婢确实是官女子呀,而且奴婢刚刚不是已经回话了么?是因为宫中没有这样的规矩呀。” “回话就回话……”钮祜禄妃下意识又要反驳。 却见对面的佟妃表情里略带了几分嫌弃地朝她看过来。 佟妹妹,这又是什么诡异的称呼? 她什么时候跟钮祜禄氏有这么好的交情了?不过是拿自己作筏子,想要这个郭络罗氏罢了。 她撇着嘴扇了一下手帕,没好气对钮祜禄妃说:“臣妾觉得这个郭络罗官女子的回答倒是很中肯,还十分地有理有据,叫人信服。” “你!”钮祜禄妃气得捏紧了身下椅子的把手。 佟妃直接装作看不见,扭过头,对着郭络罗清瑶假笑了一下,声音清脆地问道:“只你还没有说,今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郭络罗清瑶继续坐直身体,大大的眼神天真而又无辜,“大约是皇上念着奴婢年纪小,正是贪玩的时候,担心奴婢在围房里会憋坏了,这才放奴婢出来走一走,玩一玩的。” 她说着,抬起手,大拇指跟食指互相捏合,比了个小小的姿势,而后对着众位妃嫔说道:“各位娘娘尽管放心,奴婢的胃口很小很小的,吃得很少很少,必然不会把宴会上的好吃的都给吃没了的!” “奴婢敢对长生天发誓!”说着,竖起了三根手指头,表情认真得不得了。 在场众位妃嫔再次沉默下来:“……” 她们要问的,难道是这个吗? 最上首位置的老祖宗听了郭络罗清瑶这话,笑得险些一口茶水吐出来。 她忙把茶盏交还到苏麻喇姑手里,继续津津有味地围观底下动态。 钮祜禄妃显然是还在生气佟妃的不配合,一只手死死抓着椅子把手,目光炯炯地瞪向对面的佟妃。 佟妃的注意力却全都在郭络罗氏身上,听见她的回答,不知想到些什么,眸中微光闪了闪,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旋即身子放松地坐回了椅子上,再没开口。 庶妃那拉氏拧着手帕,柳眉紧蹙,看向郭络罗氏的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警惕;庶妃马佳氏闻言笑眯了眼睛,大约是觉得这两个小姑娘怪有意思的;庶妃李氏一向端正自持,只在最开始佟妃发话的时候,循着众人的目光朝郭络罗氏看去,眼中划过几丝惊艳后,很快恢复了漠然之姿。 董氏的目光有些阴狠,沉沉如暴雨来临;王佳氏在喝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赫舍里氏的眼光中含着几分贪婪,在郭络罗氏头上的发饰和腕间的镯子来回游移;兆佳氏同纳喇氏在说话。 再往下的庶妃们,也皆是表情各异,显然个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郭络罗清瑶回完话,表情有些惴惴地回望各道视线,还以为她们会继续说些什么,谁知道竟然无人再开口…… 她想了想,觉得她们大概是放下了戒心,故而紧绷的身子随之松弛了下来,一手扒拉着小桌上的茶盏,另一只手悄悄摸摸地抚上了李舒窈的裙摆。 李舒窈不吭声地往后退了一步。 裙摆被清瑶倏地拉紧,毫不客气地将她整个人又往回扯了扯。 李舒窈:“……” 懂了,好姐妹表面上怼天怼地谁也不怕,私下里却要摸着她的裙摆才会安心。 * 在慈宁宫陪伴的这段时间,其实是有些无趣乏味的。 毕竟妃嫔之间那些勾心斗角的话题都不能拿到两位老祖宗面前来说,而若要她们彼此之间言笑晏晏,表现得如同亲姐妹一般吧,她们又实在做不到。 大约老祖宗也知道自己在这儿她们会拘束,没一会儿就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可以随意走动,还暗示地说了句慈宁宫小花园的花儿都开了,不比御花园的差。 随即站起身,带着皇太后去了后殿说话。 几乎是老祖宗一走,郭络罗清瑶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李舒窈的手从绣墩上站了起来,朝着殿内的妃嫔盈盈一屈膝,口中声音清脆地说道:“娘娘们自在这儿休息,奴婢想要出去走走,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毕竟这里是慈宁宫,她和舒窈还是第一次来呢。 脸上的雀跃之色藏也藏不住。 叫一直在暗中观察她的几人看见了,心下皆是有些无语,还以为是装的,没成想居然是真的没心没肺。 有人不放心,干脆偷偷跟了上去,结果就听见两个小姑娘手拉手跑到外面,站在长长的宫道上表情天真地询问宫人,“小花园在哪儿呢?” 宫人脸上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过了好半晌,才转过身,朝着她们出来的大殿对面指了指,回道:“在那边,穿过那个大门,往前走一段,右手边有个小门,进去就是了。” 她忍不住提醒,“慈宁宫小花园的花儿是不能摘的。” 郭络罗氏一脸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说着,似乎想起来什么,又问:“那我若是看见了蝴蝶,能扑一只带回去养起来么?” 宫人委婉道:“不可以的,而且您也养不活。” “你又没见我养过,怎么知道我一定养不活呢?” 郭络罗氏旁边的小宫女拉了拉她的袖子,“还是别养了吧,让它自由自在的不好嘛?” 郭络罗氏道:“可是蝴蝶多好看呀,放在屋子里,我就能日日就见到了。” 小宫女想了想:“它会孤单的呀,就像你离开了阿玛和额娘,刚来宫里的那几日,不也是偷偷躲在被子里哭过鼻子么?蝴蝶也会难过的……” 郭络罗氏沉吟片刻,一拍拳头,“那就把蝴蝶的一家子全都抓回去养起来!” 小宫女:“……” 尾随而来的几位妃嫔:“……” 郭络罗氏还在笑眯眯地问那个小宫女:“怎么样,我是不是绝顶聪明?” 几位妃嫔转身就走。 * 李舒窈跟郭络罗清瑶在小花园里玩了许久。 五月的天气,即便是早晚也已经很热了。 她们回到正殿的时候,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水洇出了几道浅浅的痕迹,鬓角微湿,姣好的脸蛋上一片霞色绯红。 两人一边走还在一边吵:“都怪你,刚刚我明明就能扑中那只蝴蝶的。” “那蝴蝶停在牡丹花的花蕊上,你一棍子下去,别说蝴蝶,只怕是牡丹花都要被你戳坏了,你也不怕老祖宗生气么?” “可是……” “而且你又不会养蝴蝶,回头要是养死了,你还不得大哭一场啊?” “我不会,可是灵萝会啊。” “那到底是你养,还是灵萝养呢?” “我……” 两人吵吵闹闹地回了正殿,一扭头,看见屋中所有人都在看她们,顿时噤了声,表情怯怯地走回到门口处的小绣墩旁边,委屈巴巴地蹲在了一块儿。 蹲下来之后,李舒窈才后知后觉想起,不对,自己又不是妃嫔,蹲下来干嘛。 她作为宫女的本分,应该是站在清瑶的身后才对。 于是火速又站了起来。 佟妃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们一眼,把手一挥,“去偏殿换身衣裳吧,皇上很快就要过来了。” 郭络罗清瑶连忙又站了起来,朝着她微微屈膝,“奴婢谢过这位娘娘。” 得,竟是连人都不认得呢,好不容易来了一回慈宁宫,不说在两位老祖宗面前刷个眼熟,也不想着晚些皇上会过来的事情。 只一门心思想着玩,想着吃,想着养蝴蝶。 ……她们先前也真是白担心了。 同一时间,偏殿。 李舒窈换好衣裳后,坐在外间无聊地等着清瑶。 清瑶的衣服比她复杂,且更难穿,偏偏她又不要慈宁宫的人进来伺候,故而此时还在里头跟衣裳缠斗。 李舒窈想起她今天一整日的表现,有些好奇,但惦记着眼下还在慈宁宫,便没有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 而是一直耐心地到皇上带着大阿哥和太子殿下过来,给两位老祖宗请完安后,又带着一众妃嫔往御花园的钦安殿走时,她才悄悄地问出了口。 两个小姑娘落在了人群最后,还没有一众的宫女环绕伺候,显得有些冷清又孤单。 偏偏她俩自己不觉得,左手拉着右手,一边走,一边欣赏周围的宫墙绿瓦,嘴里还在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面上笑颜璀璨又明媚。 李舒窈问清瑶:“你不是认识佟妃娘娘么,为何今日要表现得好像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呀?” 清瑶脸上带笑,同时压低了声线回答她:“因为要降低她们对我的戒心呀。” “啊?” “笨舒窈,你也不想想,我现在是什么位份,那可是最低等的官女子啊,连妃嫔都算不上,要是她们中有哪一个对我生出了歹心,我要如何反抗?所以还是乖一些,等参加完端午宴,回到乾清宫就好了。” “等回到乾清宫,便是她们再想要欺负我,那也肯定没有办法的了,因为她们不可能把手伸到乾清宫里来,皇上也不会准许她们伸进手来的!” “……也是哦。”李舒窈若有所思道,“你好聪明呀。” 怎么就背着她偷偷进步了呢? 可恶!现在她是最笨的了。 “那可不,这还是我额娘教给我的呢!她说这就叫做韬光养晦,有时候啊,让别人觉得自己傻一点,没有什么威胁,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在宫里嘛,平安就是福气。”郭络罗清瑶得意洋洋道。 李舒窈的眼眸逐渐发亮,这岂不是与自己的目标殊途同归? 就听郭络罗清瑶继续念念有词:“而且我也不是真的想与她们为敌。我今儿早晨说的都是真的,我的胃口很小,梦想也很小,想要的东西其实也不多。就是皇上忽然有一天无缘无故地给我一个不高不低的位份,不会被人随意欺负的那种就够了。” “然后我就搬到后宫去住,等有了皇嗣,我再把你也要过来,然后我们就能一起玩,啊不,一起养个小娃娃了!” 李舒窈:“……” 你刚才说的是“玩”字,对吧。 20、第 20 章 眼见着要到钦安殿,李舒窈忙松开清瑶的手,敛起笑容,低眉顺眼地走到清瑶的身后,跟随人流一同入了大殿。 然而等到正式进去之后,她还是忍不住抬起头,视线飞快地环顾了两圈,水润润的乌黑眸子闪亮晶晶,看什么都新奇,见什么都有趣,观那模样,若不是顾及着此刻还有皇上和众妃妃嫔在场,只怕下一秒就要摸到柱子上去了。 皇上高坐于台阶之上的龙椅中,将底下众人的反应一一映入眼底。 目光掠过正在好奇打量周围的李舒窈和郭络罗清瑶时,不易察觉地顿了顿,旋即眸子里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很快隐去不见。 众妃排队在一块儿,又正式给皇上行了个礼,方才各自寻找自己的位置落座。 而郭络罗清瑶因为是官女子的缘故,位置被安排在了人群最末,桌子几乎就要触碰到大门。 可她和李舒窈的面上却不见一丝自卑和胆怯,郭络罗清瑶面上开开心心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先摸了摸桌上盖着的几块绸布,又掀起几个碗盖,低下头偷偷往里面看了一眼,旋即十分雀跃地转头与李舒窈说了几句什么话。 引得李舒窈也跟着笑了出来。 殿中人大多在暗中观察郭络罗清瑶和李舒窈这对主仆的动静。 眼见这幅场景,心中微微有些纳闷,这就开心了? 是不是也太好满足了一些? 而此刻的郭络罗清瑶还不知有人已经将她归成了“井底之蛙”那一类。 她每看完一个瓷碗,就高高兴兴地扭头同李舒窈汇报一句,末了,语气十分感慨:“都是好吃的!能过节真的是太好了,舒窈,我好想好想每天都是端午节啊。” 李舒窈:“……” 她认真想了想端午节的由来,而后语气十分委婉对清瑶说道:“那还是别了吧。” 郭络罗清瑶眨了眨眼,好奇问她:“为什么呀?你不喜欢过节吗?” 李舒窈:“喜欢的,但是吧,就……必须每天都是端午节吗?有没有可能,别的节日其实也不差的?” 毕竟屈原他也不是跳水运动员,哪能天天往江里跳啊。 郭络罗清瑶顺着她的话锋往下想了想,很快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白皙的面庞悄悄浮现一抹红晕,她松开抓着盖子的手,有些讷讷地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想说我很喜欢过节而已。” “这我当然知道呀。”李舒窈十分“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笑得眉眼弯弯,旋即快速补充道:“你其实就是有点笨笨,对不对?” “……”这回无言的人换成了郭络罗清瑶。 她抿着唇.瓣,鼓起腮帮子,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手心有点痒痒,想要捏一捏李舒窈腰间的痒痒肉,然而顾及到眼下是正式场合,只能依依不舍地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而嗔了李舒窈一眼,“你等回去的。” 李舒窈朝她温温柔柔地笑了一下,心里同时嘀咕着她又不住在后围房,回去之后清瑶还能把她怎么着? 最多……就是不给蹭饭罢了。 可她完全可以去找月淑蹭吃的呀,哼! * 众人落座之后,就有宫人进来一一为各位主子掀起了碗盖,或增添几道点心,或根据主子的需求撤下一些吃食。 皇上一个人带着梁九功坐在台阶的最上面,底下由钮祜禄妃和佟妃为首,渐次有序地上前说了几句祝酒词。 轮到清瑶的时候,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端起酒杯落落大方地起身,声音清脆地背了一首跟端午有关的诗词,得来皇上一个赞善的目光和一个笑脸。 佳宴这才算正式开始。 仗着无人注意到角落,清瑶吃了几口之后,就开始不断投喂李舒窈。 李舒窈无奈之下,只能膝盖弯曲蹲到了清瑶的腿边,像是一只漂亮的小猫咪,嗷呜嗷呜地一口接着一口。 别人参宴大多带着其他目的,好比钮祜禄妃和佟妃,她们只浅浅尝了几口吃食后,便端着酒杯同皇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说起了话。 那拉庶妃一边用眼尾余光偷觑着皇上的动静,一边眼不错漏地看着不远处的大阿哥,表现得很是慈母心肠。 有的妃嫔手捏酒杯,目光热切望向台阶之上,有的妃嫔则是在与左右说着话。 明明处在同一个大殿之内,偏偏隔绝出了好几个不同气氛的圈子。 无一人的重心是在吃食上。 只除了……郭络罗清瑶和李舒窈两人,仗着位份低,还是个小透明,便肆无忌惮地糊作非为。 中途甚至还偷偷溜出去了两次。 只不过现场临时需要更衣的人不在少数,一时倒也没有人发现她俩的异常。 …… 李舒窈蹲在清瑶的腿边蹲了一会儿,下肢逐渐有些泛麻,便干脆直起身站了起来。 郭络罗清瑶疑惑看她:“不吃了?这还有许多呢……” “脚有点麻,先站一会儿,等下再吃。”李舒窈耷拉着一张精致小脸,左手朝清瑶摆了两下,右手捏成拳状轻轻捶了捶自己的后腰,蹲得久了,后腰也有些酸。 “哦,那好吧。”清瑶扭过头又继续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之后,她忽然想起什么,又问李舒窈:“要不然,我找人给你搬个小凳子过来吧?” 李舒窈闻言有些犹豫:“这,好么?” 清瑶说:“这有什么不好的?”她放下筷子,朝不远处一个正在给某位庶妃斟酒的小宫女招了招手。 小宫女看见她的手势,很快收起酒壶,低着头走了过来,声音压得低低地问道:“小主,何事?” 郭络罗清瑶说:“能不能麻烦你给我搬个小板凳过来?或者小绣墩也行。” 那宫女想了片刻,点点头,“好的,请小主稍等片刻。” 说罢,朝郭络罗清瑶屈了屈膝后,旋即转身离去。 她转身瞬间,头颅微微抬高了一些,叫李舒窈依稀看清楚了她的半边侧脸。 李舒窈顿时有些呆滞,怎么会是宋福文呢? 她连忙收起捶打自己后腰的手,三两步凑近到清瑶的身边,小声同她说了自己的疑惑。 清瑶倏地皱起眉,问李舒窈:“你说她就是那个在茶水间跟你很不对付,还撺掇着旁人孤立你的宋福文?” 李舒窈疯狂点头,“是她,肯定就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啊?” 宋福文身为乾清宫茶水间的奉茶宫女,内务府那边哪怕是再缺人,也不敢使唤到梁公公手底下的人头上。 再一个,李舒窈昨夜入睡前,曾听见过院中有宫女在跟宋福文对话,两人约好了今日要一起绣个什么东西。 按理说她应该没时间出门才是。 所以,眼下宋福文突兀地出现在钦安殿,还小心维持着一副唯唯诺诺,低头不敢见人的模样,便很值得让人怀疑她的目的了。 李舒窈皱着柳眉想了半天,嘴里喃喃道:“她不会是来害我的吧?” 此刻,原小说中的宫斗剧情在她脑海里反复浮现。 郭络罗清瑶却很冷静,还有心思劝慰她:“想开些,说不定是来勾.引皇上的呢?” 皇上这一整天接连参加了两场端午佳宴,喝了不少酒,哪怕是他酒量如海,估计现在的意识也已经朦胧了。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下手。 那些个庶妃,一个两个的手里捏着酒杯上前搭话,不就是打着这个目的么? 这边李舒窈还在坐立不安,那头宋福文已经抱着一个小板凳回来了。 她还不知自己已经被李舒窈认了出来,继续压低着声音同郭络罗清瑶道歉,“对不起啊小主,钦安殿这边久无人至,许多东西都来不及换成新的,奴婢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个板凳,有一条凳腿比较短,坐的时候还需小心一些。” 话音刚落,她便低头走到李舒窈身侧,将手里的板凳递给了她。 说明她早已知道,清瑶是为了她,才特意找人要这板凳的。 李舒窈有些紧张地抿起了唇,小心翼翼,像是接炸弹一样接过了那个小板凳。 宋福文见她拿好以后,缓缓松了手。 李舒窈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咦?没出事,也没爆炸。 不应该啊。 “你下去吧。” “是。” 郭络罗清瑶一句话把人屏退,而后接过李舒窈手里的板凳,上下来回仔细看了两圈,“好像就是凳腿有一根比较歪,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可李舒窈却还是害怕,宁愿受累用两条腿蹲着,也不肯用那个宋福文找来的小板凳。 知道了宋福文也在钦安殿,在还未摸清她的目的之前,李舒窈打定主意,绝不离开清瑶一步! 清瑶看见她脸上紧张兮兮的表情,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拉过李舒窈的手,好奇问道:“你怎么这么怕她啊?” 李舒窈舔了一下有些干涸的唇瓣,嘴硬道:“不,不怕,谁说我怕她的。” “我只是害怕未知的事情而已。” 小说里描写这段剧情时,并未提及过宋福文在这场宫斗中扮演了怎样的一个角色。 ——现在已知,这场宫斗的主题名为“失窃”,主导者为佟妃,嫌疑人是乌雅莲初和另外一个叫做若香的宫女。 佟妃要针对的,是与清瑶交好的人。所以眼下乌雅莲初不在,走剧情的人就变成了她。 时间,地点和人物都对上了,偏偏却忽然出现了一个剧情之外的人,而且这个人还跟她现实里有仇。 这叫李舒窈怎么能不担心? 她的目光紧紧跟随宋福文的行动轨迹,在看见她端着酒壶往佟妃的方向走去时,心头倏地一紧。 然而不过两个呼吸之间,她又重新放松了下来。 因为宋福文只不过是给佟妃身边的那拉庶妃倒了杯酒,然后见周围人的酒杯没有空的了,便端着酒壶一步步退出了大殿。 看来,好像真的是她太过紧张了。 这时候清瑶扯了扯她的袖摆,低声问:“你若实在是担心她,不如我去找几个人,先把她关起来怎么样?” “御花园这边有很多空的屋子,我们可以先把她锁进去,再放两盘吃食给她。” “左右这边的宴席,还有最多一个时辰便要散了,一个时辰而已,不会出什么大事的,你看如何?” 李舒窈隐隐有些心动,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忽而,她的手指缩在袖间,摸到了一个陌生又柔软的东西。 李舒窈滞了片刻,有些欲哭无泪,带着几分哭腔对清瑶说:“大概,可能来不及了……” 21、第 21 章 她袖子里的东西柔软中带着几分粗糙,应该是刺绣时留下的绣脚痕迹。 李舒窈又仔细摸了摸,无比确认,她的袖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陌生的荷包,荷包中还有一个圆滚滚硬邦邦的东西,好像是颗小球。 郭络罗清瑶连忙拽住她的手,阻止她将袖里的东西拿出来,同时压低了声音说道:“先别看,我们去更衣。” 李舒窈忍着内心不安,微微点了两下头。 两人就这么手拉手偷溜了出去。 来到更衣的侧殿,确认里头无人之后,李舒窈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袖中的荷包甩到了地上。 郭络罗清瑶弯腰把荷包从地上捡起,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颗圆润莹白,细腻如脂的东珠! 观其品质,至少二等以上。 宫中能用二等东珠做饰品的妃嫔不多,几乎是同一时间,李舒窈和清瑶脑海中清晰浮现出两个人的名字,钮祜禄妃,亦或者是佟妃。 清瑶还在皱着眉摇摆不定,孰知剧情的李舒窈却已经脆声喊了出来,“应该是佟妃娘娘的珠子!” “你确定?”清瑶表情惊讶地看向她,一瞬间沉默后,又问:“你是如何确定的?” 李舒窈张了张嘴,话还未说出口,倏地又重新抿紧,一张白皙小脸上紧张充斥,犹豫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要如何跟清瑶解释。 清瑶却自顾自帮她把理由完善:“你是刚才看见了?” 李舒窈想了想,果断点头。 清瑶捏着那颗东珠,眸色幽幽,不知在思索什么。 须臾,她把东珠塞进荷包,语速飞快地说道:“这东西不能留在你这里。” 李舒窈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按住了清瑶的手,说:“不能留在我这里,也不能放在你那里。” “可是,那要怎么办?我们直接把这颗珠子丢了?”郭络罗清瑶好奇地问。 李舒窈摇了摇头,面色若有所思,一时没有说话。 她在回忆原小说关于这段剧情的描写。 原小说中,佟妃丢失的物件并不是东珠,而是一根镶金嵌玉的五凤钗,那凤钗是先慈和皇太后的遗物,佟妃入宫之后不久,便由太皇太后做主赏赐给了她,以作为不能册封她为皇后的补偿。 佟妃对那根凤钗爱惜非常,寻常时候根本不戴,也就端午佳宴这种场合才会拿出来。 谁知却在更衣的时候忽然遗失,可想而知她有多么愤怒。 所以,老实说,在摸到荷包里的东西是颗小球,而不是小说里遗失的那根凤钗后,李舒窈便没有那么紧张了。 她脑子飞快转动着,拿出了期末考试前疯狂背题的机灵劲儿,缓缓分析道:“首先,这颗东珠一定是宋福文趁着我没注意的时候,偷偷塞进我袖子里面来的。” 只她之前没想到宋福文会溜到钦安殿来做宫女,一时疏于防范,故而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何时被人动了手脚。 “其次,她是为了陷害我。” “陷害”二字说出口时,清瑶有些担忧地握住了李舒窈的手。 李舒窈从繁复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朝她笑了一下,示意自己没有事。 随后从清瑶手中把荷包拿了过来,放在手心揉搓两下,似乎是想起来什么,扭头又问清瑶:“盗窃东珠是什么罪名呀?” 清瑶的声音沉沉,只说了两个字,“死罪。” 李舒窈便问她:“如果我们把这颗珠子,偷偷塞回到宋福文的身上去呢?” 她承认她很坏,被人如此陷害之后,脑子里所能想到的全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说完以后,她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瓣,害怕会在小伙伴的脸上看见惊讶和鄙夷等负面情绪。 谁知郭络罗清瑶却满脸赞赏地抬手摸了摸她的鬓角,“是个好主意!” 李舒窈眼眸霎时一亮,“是吧,你也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郭络罗清瑶摇头,“但是实施起来却有些难度,一来,这颗东珠已经遗失有一段时间了,佟妃娘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现。二来,钦安殿今儿设宴,笼统从各处调来了一百多号宫人,光是宫女就有七八十个,你要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她,并且还能将荷包神不知鬼不觉地塞到她身上去呢?” 李舒窈陷入了沉默。 就见清瑶捏住荷包一角,一点一点地从她手中抽走。 嘴里同时说着:“还是照我之前的观点,先找个地方,把这颗东珠丢了,或者藏起来。” 只要事发的时候查不到她们两人身上即可。 李舒窈却觉得可能不会那般容易,“若是她此刻已经在暗中盯着咱们了呢?万一咱们寻到了隐蔽的位置,才刚把荷包拿出来,她就带着人跳出来捉住我们怎么办?” “要依我说,还是把东珠给佟妃娘娘还回去吧,就说是我们不小心捡到的。” 郭络罗清瑶听了她这话,猛然瞪大眼睛,“捡到的,如何捡?我和佟妃娘娘的桌子,可隔着那么老远老远呢!”她语气夸张,同时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个长长的距离。 李舒窈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有多离谱了。 可恶,看了那么多宫斗小说,怎么就没能学得一些反宫斗的经验呢? 她气得站在原地跺了跺脚,鼓起腮帮子,声音愤愤地道:“那你说怎么办嘛!” 郭络罗清瑶也没了主意。 她才刚入宫还不到半年,就稀里糊涂做到了官女子的位份上,家中额娘没能来得及教会她斗争技巧,只托人传来几句简单叮嘱的话,什么韬光养晦,什么把握圣心…… 无一是能用在此前眼下的。 两人沉默了片刻,清瑶忽然无意识地念叨了一句,“要是这珠子能长脚自己走回去就好了……” “哎,谁说不是呢?”李舒窈也跟着感慨了一句,忽而,似乎意识到什么,眼眸随即一亮,“诶,我忽然有了个想法……” * 钦安殿此时还在热热闹闹。 又是一轮酒过,饶是自诩酒量比海深的皇上也感到了几分心有余而力不足。 干脆撇下一众妃嫔,独自出了钦安殿,想要吹吹冷风凉快凉快,顺便散一散身上的酒气。 可谁成想,他刚出来不久,就看见不远处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好似深怕别人注意不到她们一般,猫着腰,蹑着脚,还用两方丝帕各自捂住了口鼻,躲躲闪闪地从殿中一溜烟跑了出来。 皇上:“?” 他还以为是自己喝多了眼花,才将一个小贼看成了两个。 于是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恢复一些清醒后,继而重新抬眸看了过去。 这才发现,确实是两个人没错,还是两个熟人——一个是他前段日子刚得的官女子郭络罗氏,另一个则是茶水间里什么也做不好,还什么都不想学的奉茶宫女李舒窈。 她们这是在做什么? 借着御花园里的草丛掩盖,皇上静悄悄走到了两人不远处,然后就听见—— “……清瑶,怎么样?我刚才滚得棒不棒?”这是李舒窈的声音。 “棒的棒的,你真是太棒了!”这是郭络罗氏的声音。 她们正在讨论什么滚不滚的事情,讨论着讨论着,就忽然开始互相夸赞了起来。 李舒窈夸郭络罗氏的理由找得清奇,话说得也十分好听,面上镇定自若地就像是一个个威震八方的常胜将军一般,可靠又威武。 而郭络罗氏则夸李舒窈躲猫猫躲得好,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她,不仅如此,手上功夫也十分稳妥,居然一次就滚对了地方……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们说的是大清话吗? 皇上拧着眉继续往下偷听。 李舒窈:“对了,那这个荷包要怎么处理?” 郭络罗氏沉吟了片刻,“嗯,先留着吧。” 李舒窈好奇:“为什么呀?” 郭络罗氏振振有词:“用来迷惑敌人呀!叫她以为你还没发现,这样不好吗?” 李舒窈很快佩服:“有理有据,清瑶你可真是太聪明了!” 郭络罗氏好像得意了起来,“那可不。” 她又道:“而且呀,等到晚一点时候,你还可以说这个荷包是宋福文送给你的,你就这么说……” 郭络罗氏好像压低了声音,靠近李舒窈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叽里咕噜的话,因着距离有些遥远,皇上听得并不十分清楚。 只依稀听到了“脏水”“泼回去”“气死她”等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 此时已经临近黄昏,御花园中的光线本就不怎么明亮,加之他又是站在草丛中,身影被隐藏得极好,李舒窈和郭络罗清瑶自顾自说着话,一时竟也没有发现有人在偷听。 压着声音把之后的流程对了一遍,郭络罗清瑶便拉着李舒窈的手,施施然返回了钦安殿中。 走路时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好像是要去打一场大战一般! 可皇上却难得笑不出来。 仅是听见的那几句只言片语,就足够他拼凑出事情的真相了。 高大的身影继续无声地站在草丛中,清隽面庞上,一双锐利的黑眸逐渐变得幽深而阴沉,下颌紧绷,唇.瓣紧抿,周身气息骤然变得冷冽而压抑,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诡异平静。 * 另一边,郭络罗清瑶和李舒窈无声无息溜回钦安殿后,先是目光环顾了一圈,没有在殿内发现宋福文的身影,猜测她应该还在暗中某个角落盯着。 两人按兵不动,继续吃吃喝喝。 就这样过了片刻,好像是几分钟,又像是十几分钟,不远处的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 李舒窈与清瑶同时停下手中的筷子。 清瑶用口型无声地暗示李舒窈:来了。 李舒窈不知怎的,忽然在心里接了一句:纷争开始了! …… 22-30 第22章 第22章三更合一【一万字】…… 人群之中,佟妃的声音格外响亮,一张娇艳如花朵的脸庞之上,惊疑,愤怒,惶恐等复杂的情绪渐次浮现。 她的手还抚在发髻处,见久久摸不着皇上赐下的那颗东珠,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无比,嘴里连声催促着宫人赶快寻找。 人群逐渐混乱,其他妃嫔也怀疑地朝她投来目光,钮祜禄妃理了理衣襟,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走到佟妃的身侧,柔声问她:“佟妹妹在找什么呢?” 佟妃白着脸,有些厌嫌地看了她一眼,“钮祜禄妃难道没看见我发簪上的东珠遗失了么?” 说完,直觉这话不对,赶忙又找补了一句,“许是被什么人给偷了,想要蓄意陷害于我!” 盗窃东珠是死罪不假,而遗失皇上御赐之物,同样也是个不小的罪名。 为了不担责,此刻佟妃倒宁愿真是被人给偷了。 也总好过…… 想到这儿,她抬眸又看了钮祜禄妃一眼,尽力柔和了声音,缓缓说道:“钮祜禄妃娘娘将来是后宫之主,照拂宫妃本就是您的职责所在,若是您在此刻独善其身,只顾着站在一旁看好戏……等会儿皇上回来了,您猜他会如何看您?” 这话里隐隐含着几分威胁的意思。 只她说话的时候,故意将音量压得很低很低,所以在场之中,唯有离她最近的钮祜禄妃听了个分明。 钮祜禄妃当即就是表情一凛,眸光深邃地回看了佟妃一眼,将心头涌现的窃喜之情全都压下,而后肃容定神,开始吩咐身后的宫人也开始帮着寻找。 佟妃说得不错。 虽说此时还没有明发圣旨,可不论是从请安之时太皇太后言语里的暗示,还是从内务府宫人明里暗里的讨好,她都已经提前知晓了自己最后的位份——中宫之位! 作为未来的皇后,理应照拂后宫,所以,眼下佟妃头上的东珠失窃,不管是从何种角度,她都该出面主持大局。 有了钮祜禄妃的话,她身后的宫人连忙也跟着在周边搜查了起来。 见状,其他庶妃也纷纷派了身后的宫人帮忙。 一时之间,几乎殿内所有宫人都跪俯在了地上,目光火火如炬,在光滑的地板之上一寸一寸仔细地搜查,范围逐渐扩大。 眼见着就要搜到李舒窈和清瑶这边。 两人紧忙放下手里的筷子站了起来,双手垂于身前,低着头,模样乖乖巧巧地往后退了退,让出桌前的一大片空地,以供宫人们搜查。 “郭络罗官女子。”这时候忽然有个庶妃开口了,声音不高不低,甫一开口便吸引了其他人的视线。 她语气慢慢悠悠,意有所指地道:“你身后的这个宫女,为何不帮着佟妃娘娘找寻遗失之物?” 李舒窈直接瞠目结舌:“……” 郭络罗清瑶也有些讶然:“……” 两个人站在大门口对视了一眼,没想到安安静静站着也能被找茬。 李舒窈暗想,这大概就是清瑶成长为大反派路上,无论如何也难以避过的磨难和历练吧。 而郭络罗清瑶则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额娘说要韬光养晦,果然不是仅凭一次示弱就能轻易达成的目标。 任重而道远啊…… 不过看着殿内的宫人全都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找寻东西,只留李舒窈一个宫女直直站着,看起来好像确实有些不太像话。 李舒窈幽幽叹了口气,小脸蓦然有些哀愁,算了,就当是做值日吧。 认命地就要屈膝跟着跪下去。 谁知高台之下的佟妃却忽然开了口,“罢了,也不差她这一个。” 她的表情里微微带着几分不屑,掀起眼皮懒懒看了李舒窈一眼,撇着嘴甩了一下手帕,撒气一般道:“这个宫女的模样一看就不聪明,万一再笨手笨脚的,把本宫的东西弄坏了怎么办?” “就叫她和郭络罗氏站过来吧,也省得立在那里碍手碍脚的。” 先是被嫌弃“不聪明”,后来又被说“笨手笨脚”和“碍手碍脚”的李舒窈眨了眨一双水润大眼睛,神态天然无辜地朝佟妃看了一眼。 心里有些喜悦,但是不多。 有些生气,好像也不多。 总之就是一股很复杂很复杂,说不上来是什么的情绪。 她直觉佟妃并不是真的嫌弃她笨,可是……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这几句用词多不好听啊! 她明明也是很有用的好不好? 李舒窈不爽地鼓起两侧柔软的脸颊,默默牵起身旁清瑶的手,越过一地宫人,来到了妃嫔群中,很是自觉地站在最外围的角落里,低下头,嘴巴微微撅起,心情很是郁闷。 却没有注意到,高台之上的佟妃又朝她看了一眼,视线在她微鼓的侧颊滞了一滞,不知想起什么,唇角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旋即很快恢复怒容,扭头看向底下正在搜查大殿的宫人,“还不快找!” 她身旁的钮祜禄妃不甘示弱,轻咳了两声,紧跟着也开了口:“把眼睛都放伶俐些,若是谁先寻得了佟妃的遗失之物,本宫重重有赏!” * 时间大概又过去几炷香。 这头宫人还没找回佟妃遗失的东珠,那厢皇上已然吹完凉风回来了。 他的身上还散着浓浓的酒气,俊朗面容不肃而威,鹰隼般的锐利眼眸在殿内梭巡一圈,面上没有丝毫惊讶,而是沉声朝地上行礼的一众宫妃问道:“发生了何事?” 佟妃和钮祜禄妃并肩跪在最前,掌心微微湿润,半蹲在地上鼓起勇气抬头,将前因后果和自己的猜测都说了一遍,末了又说:“这些宫人已经搜寻好一会儿,若是不小心遗落在地,早该找回了才是。” “可眼下却久久不见,臣妾不免怀疑,会不会是宫人之中出现了偷盗之辈。” 钮祜禄妃这时候也飞快开口:“臣妾也是这么想的。” “先起来吧。”听闻赐下的东珠遗失,皇上的脸上并未出现怒容,而是先伸手将两位宫妃一左一右扶了起来,方才缓步走上台阶,坐在龙椅之上,下颌一抬,冷声道:“梁九功,把今日钦安殿当值的宫人全都带下去,仔细搜。” 跪在地上的宫人有一半顿时慌了神。 还有另外一半,则是各妃嫔自己带过来伺候的,听见皇上只搜钦安殿当值的宫人,她们面色一喜,动作不一地行了个礼后,飞快站起来,连身上的脏乱都来不及收拾,便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她们的主子身边。 梁九功领命下去了,不一会儿,抱着拂尘回来,对着皇上皱眉摇了摇头,“回皇上话,并未从钦安殿当值的宫人身上搜到佟妃娘娘遗失的东珠。” 皇上若有所思地敲了敲龙椅把手,又问梁九功:“那些宫人中,可有行为异常之人?” 梁九功继续摇头,“没有,这些人都是内务府前两日调派过来的,调过来之前已经交由内务府的陈嬷嬷调.教了规矩,分得清楚轻重。” 意思就是不会有人胆大到敢在端午佳宴上偷窃妃嫔身上的首饰。 毕竟这可是不小的罪过,动辄祸及满门。 人群最外边,听见梁九功这话的李舒窈倏地瞪大了眼睛,而后捏起清瑶的一根手指,慌里慌张地拽了两下。 清瑶连忙低声安抚她:“那看来,这个宋福文是自己偷溜过来的,而并非是买通了什么人。” 李舒窈轻轻地摇了两下头,同样压低了声音对清瑶说:“不是,我的意思是,她现在既然不在钦安殿,会是去了哪里?” 这是个好问题。 郭络罗清瑶拧起两条秀气的眉想了想,“会不会是混在了殿内这些娘娘们的身后?” 毕竟宫女都是穿着差不多绿色的服饰,若是混在人群之中,确实难以一眼辨认出来。 “有可能!”李舒窈连忙探出脑袋左张右望地查看。 这一幕被龙椅上的皇上看在了眼底,看来蓄意陷害李舒窈的人不在钦安殿宫人里边。 他倒不认为那人会混在妃嫔的宫人群中。 不过,排查一下倒也并非不可,左右只消多花些时间罢了。 于是继而又开口吩咐梁九功:“把这些人也带下去搜查一遍。” 他指向各位妃嫔身后,数量庞大的宫人群队伍。 佟妃有些惊疑不定地朝自己身后看了一眼,回想起东珠遗失之前,好像确实没有什么陌生的宫人接近过自己,所以,很有可能是出现了内贼? 钮祜禄妃也眼神意味不明地朝她看了过来。 两个人大概是想到了一起去。 佟妃犹豫半瞬,还是很快下了决定,内贼又如何,她身边只有一个老嬷嬷和两个贴身的宫女是从佟家带入宫来的。 除此之外,皆是内务府那边送过来的宫人,所以即便是出了内贼,丢脸也丢不到她自己身上来。 佟妃甩了甩手帕,一丝眼神都没给自己身后张皇失措的宫人,表情冷漠地任由她们被梁九功的人带了下去。 妃位身边的宫人尚且要被带走调查,更遑论是郭络罗清瑶这个官女子? 于是李舒窈也跟着被带了下去。 只她与其他宫女不同的是,她是被梁九功身旁的一个面孔特别阴沉可怕的老嬷嬷单独带走的。 出了钦安殿,旁的宫人见她直直朝李舒窈走了过去,一时间吓得纷纷噤了声。 这个嬷嬷看起来好像会拿针扎人的样子! 却唯有李舒窈不怎么害怕。 因为她已经认出了来人是谁。 于是在众人仓皇后退的时候,只有她低眉顺目,无比乖巧地跟在宫嬷嬷的身后,一路无言,走进了一处空旷殿室里。 又在宫嬷嬷转身看她之前,主动朝着左右张开了双臂,一双水润澄澈的眸子里满是信赖和坦荡,声音清脆地对宫嬷嬷说道:“嬷嬷,不是我偷的。” 说罢,走近两步,示意宫嬷嬷可以随便搜身。 宫嬷嬷差点绷不住脸上的肃容。 她往后退了退,伸手把李舒窈张开的双臂压了下去,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一些,“我知道不是你。” ——只她平时严肃惯了,即便是声音再软再柔,听在李舒窈的耳朵里还是夹杂着几分粗糙的砂砾之感。 听起来怪别扭的。 像是一只正在哄骗小白兔的大灰狼。 李舒窈悄悄捏起拳头,努力把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画面挥走。 随后很是主动地把自己袖间的荷包拿了出来,“不过嬷嬷,我今儿身上确实多了个东西,就是这个荷包。” “还有,两刻钟之前,我在钦安殿里看见宋福文了,除了两件事以外,倒是没有什么别的发现。” 她朝宫嬷嬷努力展现出自己有用的一面。 还不等宫嬷嬷问话,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所有,最后将荷包放在双手手心,态度无比虔诚地捧到宫嬷嬷的身前,“嬷嬷,您能不能帮我瞧瞧,这个荷包到底是不是宋福文绣的?” 宫嬷嬷闻言悚然一惊,很快将荷包接了过去,指腹反复揉搓几下荷包表面的绣痕,又将内里翻出来仔细看了看针脚,最后一摇头,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这个荷包应该不是她绣的,而是茶水间另外一个叫做‘如慧’的宫女绣的。” 宫嬷嬷说着,把荷包又凑近鼻尖闻了闻:“有些龙涎香的味道,还有几缕淡淡的伴月香的味道。” 半月香?是一种香薰味道吗? 李舒窈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心下还有些失望。 看来清瑶之前说的那个计划要流产了。 宫嬷嬷知她不懂,便主动给她解惑:“这是一种比较名贵的香料,味道偏清幽淡雅,留香持久,是宋朝时候一位文人留下的香方,再由内务府寻了宫外几个有名的香料铺子,精心调配而成。”【1】 “先慈和皇太后很喜欢这个味道,佟妃娘娘小的时候常常入宫陪伴,时间久了,自然也跟着喜欢上了这个味道。故而佟妃娘娘正式入宫为妃后,内务府那边为了讨好,就将仅有的一些库存全都敬献给了承乾宫那边。” 李舒窈敏锐抓住其中关键,“所以佟妃娘娘身上的东西,不论是衣饰还是发饰,只要在承乾宫待过,都会不可避免地染上伴月香的味道?” “只是自然。”宫嬷嬷点了点头,将荷包收好。 “所以,哪怕是你此刻已经将这荷包中的东珠处理了,只要这荷包还在你的身上,你就逃脱不了嫌疑。” 顿了顿,宫嬷嬷继续说道:“而且这个荷包是出自如慧之手,届时无论你如何狡辩,都没法将脏水泼回到宋福文身上,她此刻不在钦安殿,宫人之中又没有认识她的,仅凭你一人之口,要如何将此事与她牵扯上关联?” 嗯?? 李舒窈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心里有些害怕,于是悄咪咪地往后退了两步。 呜呜呜,宫嬷嬷真的好可怕啊,她明明什么也没说,怎么宫嬷嬷就一副已经猜到了事情真相的模样?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宫斗直觉? 总不能是宫嬷嬷会读心术吧?这也太玄幻了! 李舒窈忍不住把之前说过的几句话又在脑中过了过,一边想着,一边抬眼偷觑宫嬷嬷脸上的反应。 任凭她如何怀疑猜测,都想不到,自己其实早在御花园中时,就已经被不远处偷听的皇上察觉到了端倪。 须臾,没有看见宫嬷嬷的表情有什么明显变化, 李舒窈背着双手站在距离宫嬷嬷四五步的距离,表情干巴巴地抿了抿唇瓣,模样看起来有些老实又委屈。 然后主动伸出手,在自己的身上翻来覆去地摸寻。 宫嬷嬷见状,有些不解,“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舒窈乖乖回答:“再找找有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只她找了半天,也没有翻出来些什么,于是捏着指尖又小心翼翼地踱回宫嬷嬷的身边,将之前的小心思全都撇的一干二净之后,轻声问宫嬷嬷:“嬷嬷,那我现在要怎么做?” 宫嬷嬷睨了她一眼,“等着。” “等什么?”李舒窈一愣。 宫嬷嬷:“等梁公公那边搜查完其他人,我再带你回去。” 李舒窈听完却有些担心,她问宫嬷嬷:“那……要是回去太晚,清瑶,不是,郭络罗小主担心奴婢了怎么办?” 宫嬷嬷:“……” 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李舒窈一眼,“要是论起天真和淳善,你俩不相上下,而要是论起沉稳,只怕你还不如她呢。” 说着,忍不住微微嘲讽了李舒窈一句,“枉你还大了她一岁,待在宫中这一年多,就只长了年纪,别的什么都没长?” 李舒窈被“骂”得一下子老实了下来,也不说要回去的话了。 咬着唇低下头,认真挨训。 等宫嬷嬷说完话,她才小心地抬起头,有些不服气地为自己辩解,“回嬷嬷,奴婢其实只大了郭络罗小主七个月零六天,并没有一岁,还有,奴婢也不是只长了年岁,还长了、长了……” 她微微苦恼地思索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自己到底是长了什么。 总不能说是穿越一遭,因为清朝的点心做得又甜又香,还不腻人,所以长了胃口和食量吧? 心眼?好像确实没有。 她和清瑶的心眼加起来,估计都没有宋福文一个人的多呢。 经验?那是个什么东西…… 久久思索无果,李舒窈的气势又忽然颓弱了下来,耷拉着肩膀,置气一般说道:“还长了个子!” 宫嬷嬷斜着眼睛看她:“……” 看着看着,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那些宫人到底都是跟在妃嫔身边伺候的,其中品级最低的也是三等。故而梁九功将人压下去后,只能让几位富有经验的老嬷嬷去搜身。 一来二去,速度就慢了不少。 等所有人搜完,再回到钦安殿时,外头的夜幕已经悄悄笼罩,繁星高悬。 梁九功上了台阶跟皇上汇报情况。 钮祜禄妃和佟妃等几位妃嫔连忙凑了过去。 李舒窈走回清瑶身边,眼眸灵动地朝她眨了两下,示意自己并未出事。 清瑶遂放下了一颗心。 两人拉着手,又往高高的台阶上看过去。 那边早已经吵了起来。 佟妃的面色十分阴沉,钮祜禄妃则是带着几分志得意满,站在一旁若有所指地出了个主意:“也许不是掉在钦安殿,而是不小心遗落在了御花园中呢?” 佟妃捏着手帕:“不,一定是在钦安殿中,之前给皇上行礼的时候,臣妾还确认过发簪上的东珠安然无恙。” 可眼下距离宴会开始已经过去了接近两个时辰,加之东珠具体是什么时候遗落的,她中途也并未有所留意。 想着想着,佟妃的心里逐渐泛寒。 若是不能找回来……遗失御赐之物的罪名,她可就要担下了…… 钮祜禄妃将她的一应反应都看在眼里,心中越发得意,只面上还记着做出忧心忡忡的模样来,好似真的很为佟妃担心一般。 皇上并未留心身旁的两个宫妃都说了些什么。 他的注意力全在不远处手拉着手,表情纯然无辜的两个小姑娘身上。 东珠遗失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端看他如何抉择。 而那个宋福文,他也早在回殿之前,就命周围几个守护的侍卫去拿下了,此刻人正在偏殿之中,等待传唤。 若是按照往常流程,都不需他出面决断,只消吩咐一声,便是那人有再大的阴谋,慎刑司都有千般手段叫她吐露目的。 只是……这样就起到不了教育的作用了。 他早有心升一升郭络罗氏的位份,迟迟没有下旨,一来是不想她被后宫有心之人盯上,二来也是打定主意,要让乾清宫的几位嬷嬷多教导她一些自保的手段。 至于她会不会拿着这些学来的手段害人…… 那就要看她有没有能力逃脱过宫中几位老嬷嬷以及皇玛嬷的法眼了。 但皇上潜意识里还是相信郭络罗氏的。 至于李舒窈……嗤,毫不夸张的说,即便是给她一把刀,她也想不到要杀人去的,只怕第一时间就颤颤巍巍地把刀丢了,然后脚步飞快地落荒而逃…… 连把凶器埋藏起来的念头都不会有。 思及此,皇上沉甸甸的心头骤然一松,面色稍稍清霁了一些。 他的手藏在桌子底下,悄悄朝身边的侍卫打了个手势。 侍卫很快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就提着宋福文回到钦安殿,毫不客气地将人往地上一丢,半跪着回禀道:“皇上,一炷香之前,宫中侍卫在御花园周围捉住了一个行迹鬼祟的宫女,不知道会不会与佟妃娘娘的东珠失窃一事有关。” 佟妃猛地一下回过神,表情阴沉地朝宋福文看过去,声音带着几分尖锐,“就是你偷了本宫的东珠?” 宋福文跪在地上,浑身剧烈一颤,有些心虚地把头抵在了地上,惊慌失措地回复道:“奴婢,奴婢是冤枉的,奴婢并不知道什么东珠啊。” “那你把头抬起来。”佟妃的声音冷得出奇。 在看清楚宋福文的脸后,她手中的帕子被捏紧,“本宫记得你,你在半个时辰之内,往本宫的身边凑了三次,每次都是端着一个青花白瓷喜鹊纹的酒壶,是不是?” 宋福文不想她竟然连这都记得,眼神里飞快划过一丝慌乱。 很快又压了下来,重新跪倒在地,“奴婢,奴婢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奴婢手里的酒壶,是、是钦安殿的吴公公塞给奴婢的,他命令奴婢只要负责给各位娘娘斟酒即可……” “而且,而且奴婢每次过去,娘娘的杯中都有酒水,只除了,除了第一次斟满之外,后面的两次,不都是远远看了一眼,奴婢就走掉了么?” 她的话音落下,佟妃脸上的烦躁之色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钮祜禄妃的眼中也划过一丝冷然,其他妃嫔中,有人瞬间明悟了什么,也有的人迷茫不解,拉着左右询问了起来。 李舒窈凑近到清瑶耳边,“她这话有什么不对吗?” 明明逻辑在线,毫无破绽啊。 按照宋福文的说法,她一共去到佟妃附近三次,只有第一次真正接触到了佟妃,剩下的两次里都是远远看了一眼,就走了。 所以也没有动手的可能。 而若是第一次她就得手了,为何后面还要再去两次呢? 她这话难道不是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清瑶摇了摇头,叹息道:“你啊,就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你不能只听她说了什么,而要去思考,她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要知道,宫规中有这么一条规矩,宫人在主子面前办事时,除非主子另有交代,否则必须时刻保持头颅低垂,直视地板的姿势,一眼都不可朝主子的脸上看。 而今日钦安殿中,光是皇上的庶妃便有十几位,觥筹交错,鱼龙混杂之间,她是如何精准记得一共给佟妃娘娘倒了几次酒,又有几次没能倒成功的? 除非她一直暗中关注着佟妃娘娘。 得到清瑶的提点,李舒窈还是没能明白。 精致的白皙小脸上浮现出一个行迹清晰的巨大问号。 清瑶:“……” 她又叹了口气,几乎要把汉字揉碎了,才能将其灌注到李舒窈那空空如也的大脑之中。 而后,她看向李舒窈的眼神中便带上了几分怜惜:“我本以为我在这些娘娘里面,就已经算是够笨的了,没想到舒窈姐姐你竟然能更胜我一筹*……” 顿了顿,她继续揶揄:“看来佟妃娘娘的眼光如距,果然十分毒辣啊。” 李舒窈不悦地鼓起腮帮子,心里不是很服气,但是……事实如此,倒也不容得她狡辩。 只能恨恨地在心里将那本《德妃传》的内容翻了出来,咬牙切齿地反复背诵,誓要有一天能够入乡随俗,成为宫斗巨匠! * 另一厢,宋福文还跪在地上,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才刚说完,佟妃娘娘却不继续追问了?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此刻跪在大殿中央,承受众人诘问的人,应该是李舒窈才对! 她上午借着跟如慧探讨绣技,成功从她那里得来了一个如慧亲手绣制的荷包。下午便换上了从前做普通宫女时候的旧衣服,混入钦安殿之后,躲在暗中打量一番,最后将目光对准了佟妃娘娘发簪上,那颗摇摇欲坠的东珠。 等了接近两刻钟,才等到那颗东珠从发簪上掉落,又借着给那拉庶妃斟酒的功夫,顺利拿走了那颗滚到她身下座椅不远处的东珠。 再放入如慧的荷包里,悄无声息地送入李舒窈的袖间。 如若说有什么差池,便是离开之前一不小心被郭络罗氏叫住,多停留了片刻功夫,从偏殿故意找来一把凳腿坏掉的板凳,想要借机让李舒窈当众出糗。 除此之外,便是……便是撤走的时候,又一个不小心,被宫中侍卫发现了踪迹…… 早知如此,她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走的。 可是,可是宫人搜查之时,她又要如何向梁公公解释,自己今日为何会穿着一身普通宫女的衣裳出现在钦安殿中。 好像怎么谋划,都是一个死循环。 ……不,不对,是她想错了。 东珠在李舒窈身上,佟妃该审问的人也该是李舒窈才对,凭什么来审她?! 大约是知道自己今日的下场不会好,宋福文的脑中竟然生出了几分鱼死网破的想法,而后双手紧握成拳,大着胆子说道:“佟妃娘娘,奴婢当真是冤枉的,如若娘娘不信,奴婢愿意接受嬷嬷搜身,以示清白!” “只是,只是今日钦安殿中,行迹鬼祟的宫女不止奴婢一个!” “奴婢方才不过是因为腹中忽然钝痛不止,想要解手,这才打算暂时离开一下,谁知却被侍卫大人们拿了下来。” “而李舒窈,她明明是乾清宫的奉茶宫女,却不知使了什么诡计手段,哄骗得郭络罗小主将她带来了钦安殿参宴,中途还几次三番蹲到郭络罗小主的桌下,不知在偷偷摸摸地做些什么。” “所以,若是娘娘的东珠遗落,会不会有可能滚到了郭络罗小主的脚边,又被李舒窈她一人偷偷拿了去?” 她这话刚说完,那边佟妃还未从心里生出疑窦呢,这边梁九功身旁的宫嬷嬷便沉着脸站了出来。 “宋姑娘这话,便是怀疑老奴了?” 听她叫出自己的姓氏,宋福文得面色又是一白,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早就已经被梁九功和几位嬷嬷认了出来。 而同样是偷偷溜到钦安殿参宴,为何李舒窈没有受到责罚? 理由只有一个,李舒窈跟随郭络罗小主参宴,是经了皇上准许同意的! 所以即便知道东珠在李舒窈身上,为着乾清宫,为着皇上的脸面,宫嬷嬷即使是搜出来了,也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 只能推她出来当替死鬼了…… 李、舒、窈! 一想起这三个字,宋福文心里便恨到不行。 能让皇上这么处心竭虑地为其谋划,哪怕是后宫里的钮祜禄妃和佟妃都没有这个优容和待遇。 不正恰好说明,皇上已经看上她了? 既如此,在场之中,便只有佟妃娘娘能够救她了。 这般想着,宋福文又朝佟妃狠狠磕了几个响头,同时竖起三根手指,“佟妃娘娘,奴婢敢对长生天发誓,那颗东珠必然是在李舒窈的手里,还请您派人将她身上仔仔细细地搜查一番!” “一定能将东珠找出来的!” 她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当场之人不少都信了她的话,怀疑的目光接二连三朝着李舒窈投射过来。 李舒窈的手腕瞬间被清瑶握得很紧很紧。 李舒窈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清瑶,发现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之前松快,总是泛着笑意和灵动的黑色眼眸里,此刻已经乌云翻涌,甚至还愤怒地咬住了下唇,怎么看都是一副即将黑化的架势。 李舒窈连忙反手拉住清瑶的手,语气飞快地安慰道:“没事没事,别怕啊,东珠又不在我们身上,再搜一遍就再搜一遍,反正我是不怕的。”她还记得压低了声音。 清瑶一楞,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手指缓缓放缓了抓着李舒窈手腕的力度。 表情看起来也没有之前那般阴沉可怕了。 李舒窈从她手中挣脱出来,大着胆子走上前,心脏砰砰地跪了下去。 跪下去之后,发现自己距离宋福文不远,只隔了两步左右的距离。 思量片刻,提着裙摆挪动膝盖,跪得离宋福文稍远了一些,这才放下裙摆,双手搭在额头,朝着台阶之上叩头下去,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礼以后,重新直起腰板,气定神闲对佟妃说道:“娘娘,那颗东珠不在奴婢身上,奴婢也愿意接受嬷嬷的搜身,以示清白!” 她将宋福文的话,几乎是一字不动的还了回去。 只宋福文说的时候,面上慌乱无措,带着显而易见的心虚和不可说。 而轮到李舒窈时…… 她早上在慈宁宫与清瑶扑耍蝴蝶的举动,本就在众位妃嫔心里留下了心性纯洁的印象,之后来到钦安殿,大家又是亲眼目睹着她和清瑶两人是如何满脑子都是点心和吃食的。 说句实在话,若是一根鸡腿和一颗东珠同时出现在她和郭络罗清瑶的面前…… 她俩肯定是第一时间眼冒星星地冲向鸡腿。 贪婪之心是有,但还指不定是针对什么呢。 顺着这个思路,佟妃又往深处想了想,觉得若是自己发簪上的东珠果真是不小心遗落,又在地上被人踢来踢去,最后踢到了李舒窈和郭络罗清瑶的脚边,两人看见了,估计捡起来之后,也会脑袋抵着脑袋,凑在一起商量这东西可不可吃。 等发现不可吃之后,估计就会乖乖上报给钦安殿的主事嬷嬷,说自己捡到了一颗漂亮的珠子,再把珠子交给嬷嬷,让嬷嬷去寻找这个珠子真正的主人。 而不是心怀叵测地直接昧下! 还有听宫嬷嬷方才的话,她多半是认识这个宫女的。 以及,李舒窈刚刚跪下时候的举动,也说明了她跟这个宫女之间的嫌隙不小,指不定还有什么无法化解的仇恨。 为了洗清自己,而将脏水泼到在场之中,看着最好欺负的李舒窈头上么? 亦或者是,东珠确实不小心失落,却被这宫女捡了去,为了陷害李舒窈,她故意将珠子塞到了李舒窈的身上。然后搜身的时候被宫嬷嬷搜了出来,宫嬷嬷大约也孰知她的心性,知晓她不是贪婪之人,于是便往上回禀给了万岁爷。 万岁爷命人在周边搜了搜,这才将这个宫女捉了出来! 所以,东珠很有可能确实不在李舒窈的身上,而是在宫嬷嬷的手里。 知晓东珠并未丢失之后,佟妃的心里骤然松了一口气,看向宋福文的眼神便不再染着杀气,而是微微带上了些怜悯。 毕竟……都是将死之人了,她还计较什么呢? 佟妃面色一缓,再开口时,语气如同春风拂面,“不必搜了,本宫相信你。” 说完,转过身朝皇上体态盈盈地行了个礼,“皇上,臣妾相信李舒窈不是那等会偷盗东珠之人。” 顿了顿,她继续说:“臣妾也相信,依着皇上的英明神武,必定能为臣妾讨回个公道,所以眼下此事,臣妾一切都听从皇上的安排。” 言下之意,皇上只要能在事后将东珠还给她,并且不责怪她遗失之罪即可。 李舒窈跪在地上,表情还有些懵懂。 啊? 为什么呢? 佟妃在原小说中不是前期的大反派吗? 怎么忽然就朝她示好了? 还相信她……可她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呀。 要不然也不会在偏殿里自己给自己上下搜身了。 台阶上边,佟妃说完话后,自顾自站到了一旁。 被她委以全盘信赖的皇上,此刻也有些懵懵的。 只他面上表情一派镇定,故而除了他自己本人之外,殿内无一人察觉到他的不妥。 他确实知道幕后谋划一切的真凶是宋福文,也早早命人将她捉拿了回来,便是佟妃不开口,他也不会允许其他人去搜李舒窈的身。 而宋福文作为乾清宫的奉茶宫女,只要她的身份一经曝光,今日她所做的一切,连同她说过的话,来日都将成为众人怀疑的对象。 只一点……他确实不知道那颗东珠去了哪里。 在场之中,大约也只有李舒窈和郭络罗清瑶两人知道。 他命人将宋福文提出来,一者是为了当场洗脱李舒窈的嫌疑,二来便是希望李舒窈能在辩驳的时候,主动说出那颗东珠的去向。 可却未曾想,佟妃她自己居然轻轻放过了…… 这还要李舒窈如何开口? 皇上也是第一遭,主动替一个宫女头疼了起来。 第23章 第23章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李舒窈还不知旁人心中如何想。 只知道在佟妃话音落下的时候,跪在不远处的宋福文就双眼通红,恶狠狠地朝她瞪了过来。 瞪,瞪什么瞪? 这话又不是她说的,有本事去瞪佟妃和皇上啊! 李舒窈气呼呼地睁大圆眸,也瞪了回去。 宋福文顿时愈发气急败坏,心里直骂李舒窈是个妖孽,不仅迷惑圣上,就连佟妃也中了她的迷魂技! 她捏紧指节,欲要再次开口。 另一头皇上却已感到深深的不耐和燥郁,直接抬起下颌看了梁九功一眼。 梁九功瞬间心领神会,拂尘一挥,就有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地拖住宋福文的手臂,又将她的嘴巴捂住,毫不留情地拖了出去。 观他们离去地方向,应是送往慎刑司去了。 李舒窈被侍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提起裙摆悄咪咪又远离了一些,深怕侍卫大哥会抓错人,把她也一起送去慎刑司。 “好了,至于那颗东珠……” 皇上敲了敲龙椅把手,眸光转而变得幽深,思忖着若是李舒窈一直没有机会开口,倒也无妨。 一颗东珠而已,他的私库中多得是,回头再叫人给佟妃送几颗就好了。 于是就想将这事儿含糊过去。 岂料郭络罗清瑶却忽然站了出来,身姿轻盈,双手搭在腰间,缓缓朝他行了个礼,而后说道:“皇上,佟妃娘娘,奴婢方才瞧见,宫人们寻找东珠的时候,都是跪伏在地上一寸一寸的找。地上没有,桌子上呢,椅子上呢?” “还有更衣的时候,娘娘必定要盥手的,所以架子上,还有几个柜子里,是不是都有可能遗落东珠?” 在场之人大多蕙质兰心,看过宋福文那场“表演”,心中笃定,东珠必定是此人所拿。 却没有想过郭络罗氏会忽然提出不一样的观点,故而纷纷有些惊愕,转着念头又想了想,难道那个姓宋的宫女当真不是偷窃东珠之人? ……那她今儿闹这一出,图的什么呢? 不过也有人坚信自己之前亲眼所见,东珠必定在宋福文的手上。 钮祜禄妃先是看了龙椅上的男人一眼,随即站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郭络罗清瑶,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悦:“大胆,你这是在质疑陛下的旨意?” 郭络罗清瑶和跪在的李舒窈同时表情一僵,两双乌黑湿润的圆眼珠里浮现出巨大的迷茫。 啊这,我/清瑶刚刚的话是这个意思么? 皇上听完这话,也跟着拧起了眉,状似有些不虞。 立在旁边的佟妃只觉得无语。 不过不是对着郭络罗清瑶,而是对着钮祜禄妃。 此时她坚信东珠就在皇上的手里,一心只想着赶快翻篇,结束佳宴,等回了承乾宫,她再派人去将皇上请来,认错的同时,再要回那颗东珠。 郭络罗清瑶忽然站出来说了那样一番话,她也只简单地认为,这两个小姑娘是没有听懂宫嬷嬷的言外之意,错信了宋福文的狡辩之词,这才热心肠地想要为她出出主意,好帮她找回那颗东珠。 她原本也觉得有些麻烦,可是下一瞬却不这么想了。 东珠必定不能从宋福文身上明晃晃地被搜出来,可若是……皇上派人提前放在了偏殿,亦或者是钦安殿某个不显眼的角落里呢? 这不就能同时全了皇上和她自己的面子? 想着,佟妃朝底下的两个小姑娘投去一个满意的目光。 转过身,软言侬语地同皇上说了几句什么话。 皇上毫不犹豫接过郭络罗氏和佟妃给他递的梯子,大手一挥,就要吩咐梁九功派人再去搜找一番。 开口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什么,又隔着遥远的距离点了点李舒窈和郭络罗清瑶,说道:“你们两个的鬼主意多,总能想到旁人想不到的地方,不如就跟着一起去找找,说不定还真能被你们找到呢?” 那是自然的! 李舒窈开开心心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要不是顾忌着身在古代,几乎想要立正站直,给皇上敬个礼,再说一句:保证完成任务! 李舒窈牵着清瑶的手,跟在梁九功和其他宫人的后面亦步亦趋出了门,这个侧殿找找,那个侧殿翻翻。 最后又随着人群重新回到钦安殿,有模有样地在各位妃嫔的桌子上和椅子上翻来找去。 “找到了!”李舒窈蹲在佟妃的桌前,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对着桌面上垂落下来的绸布挖啊挖。 挖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绸布边角的一处极为隐蔽的绣纹褶皱里,挖出来一颗莹润泛白的大东珠! 竟是落在了这里! 在场的妃嫔纷纷对之前的信念有些动摇,所以宋福文到底是来干嘛的? 皇上也有些意外,忽然就明白了之前在御花园的时候,郭络罗氏为何会夸李舒窈滚得好,滚得妙了…… 咳咳,只能说确实是个出人意料,然而又有几分合乎情理的地方。 他的眼神往李舒窈脸上飘了飘。 ……看来也没那么笨,还是有几分急智的。 现场只有佟妃,木着一张俏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 回到承乾殿,手里捏着失而复得的东珠,佟妃坐在镜前,眸光沉沉地不知思索了多久。 屋外走进来一个宫女,手里端着一个木托盘,托盘之上,一碗褐色汤水正冒着滚滚热气,以及一阵难闻的中草药的味道。 宫女把汤药放在桌子上,拿了把竹扇过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见娘娘回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将东珠收起,她声音有些疑惑地问道:“娘娘,这颗东珠是有什么不对吗?” 难道是被人掉包了? 佟妃回过神来,指尖一松,东珠圆润地滚到了桌上,她心不在焉地朝那碗汤药伸出手,“是安神汤吧?” 宫女连忙将竹扇横过来,阻止了佟妃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的碗沿。 旋即捧着佟妃的手放到桌上,嘴里说着:“正是方太医开的安神汤,奴婢想着,娘娘今儿受到了如此大的惊吓,合该喝碗安神汤,夜里才能睡得安稳。” “嗯,你有心了。”佟妃朝她看了一眼,目光重新落在桌面的东珠上。 宫女问她:“娘娘,您还没说呢,这颗东珠可是又哪里不对?” 佟妃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确实是皇上赏给我的那颗珠子。” “那……?”宫女想问佟妃方才是在思索什么。 佟妃像是早已料到她会有此问,一边把东珠攥到手心,一边语气淡淡地,“我只是在想,这颗珠子,是如何落到绸布缝隙里的,皇上他知不知晓此事,那个姓宋的宫女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郭络罗氏和那个李舒窈……”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 宫女露出个好奇的表情,“那位郭络罗小主和李舒窈是有什么不对吗?” 佟妃陷入沉思,久久没有说话。 宫女也便不敢打扰,抿着唇安静蹲在一旁,认真地给汤药扇风。 片刻之后,佟妃:“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终于想通,意识到自己之前可能真的想岔了,宋福文偷窃东珠不假,陷害郭络罗氏和李舒窈也不假,但是在事发之前,郭络罗氏和李舒窈便已然有所警觉,提前将东珠放在了自己桌旁的绸布缝隙中,又回到原位继续吃吃喝喝。 面上一副天然纯良又茫然无辜的模样,实则心里早就已经知晓了是什么回事。 其实并不算多么高明的反击手段。 只她被先前对郭络罗氏和李舒窈的第一印象所误,方才一直没有朝着这个方向想去。 想通之后,佟妃原本是该生气的。 可是脑子里不知为何忽然浮现出在钦安殿时,站在高高台阶上惊鸿一瞥看见的,李舒窈气鼓鼓的模样。 一下叫她想起了家中的某个人。 她手里把玩着东珠,嘴里饶有兴致地问身旁的贴身宫女,“你有没有觉得,那个李舒窈,很像一个人?” 宫女茫然抬起头,“像一个人?娘娘指的是……” 佟妃学着李舒窈的模样,暗暗咬住下唇,而后鼓起了两边腮帮子,“就这样,你觉得像谁?” 宫女左右看了一会儿,忽的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娘娘说的是,二小姐?” 她指的是佟家二小姐,也就是佟妃在家中的嫡亲妹妹佟箬雪,今年只有六岁。 宫女又郁闷地说:“哪里像了,二小姐还那么小,那个李舒窈却已经十六、十七了。” 她快速地摇摇头,“不像,一点儿也不像。” 佟妃慢悠悠又道:“你记不记得,上回,我们跟额娘一起去郊外寺庙上香的时候,因为忽然天降大雨,便忘记了给她买冰糖葫芦和小糖人,回府以后,她就是这样站在门后,扶着门框,气鼓鼓地看着我?” 宫女神色有些犹豫,显然是在回想当时的情形。 佟妃又道:“还有上一回,隆科多坏心眼地给她穿上男装,带她去学堂读书,却被学堂里面的师傅发现,把他们二人都罚了面壁思过,我去接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气鼓鼓地一边踢隆科多的腿,一边哭着喊‘再也不要相信哥哥了’……” 宫女缓缓点了点头:“好像是有些印象。” 佟妃继续说:“还有额娘逼她学规矩的时候,厨房送来的膳食里面有她最不喜欢的大蒜的时候,被大伯家的箬婉拉去比身高说她是个‘小矮冬瓜’的时候,以及,知道我要进宫之后……” 话到最后,佟妃的声音忽然低落下来。 宫女犹豫了片刻,小声问她:“娘娘,您是想念二小姐了吗?” 佟妃点点头:“我入宫这一年多,她一次也没进宫来看过我,芳惢,你说箬雪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气我那天趁她睡觉的时候,偷偷走掉入了宫里?” 这…… 宫女也说不出来什么安慰的话。 她捏着竹扇,默默又蹲了一会儿,眼见着汤药见凉,连忙捧过来伺候着娘娘喝下。 试图转移开话题:“可是娘娘,那个李舒窈到底不是二小姐,若是她对娘娘有冒犯的地方,娘娘应该早早回了皇上才是。” 大约是说到家中幼妹,佟妃身上的气息变得柔和了许多。 她婉约地朝着宫女一笑,“那倒不必了,她不过是个宫女,我却已经是妃位,不日就是贵妃,还不至于连个宫女都拿捏不住。” 说完,她站起身来,将手里好不容易得回来的东珠随意往桌上一丢:“就这一次,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语罢,转身走回寝室。 * 乾清宫。 李舒窈与清瑶依依惜别,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一夜无梦。 翌日,李舒窈刚来到茶水间,就听见屋外有几个小太监在窃窃私语,话里话外提到慎刑司和宋福文。 李舒窈不由心生好奇,走到门口,朝那几个小太监招了招手,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小太监见她出来,顿时吓得不敢吱声,走到她面前后“噗通”“噗通”地跪下下去,嘴里连声哀求,“小的错了,小的不该在门外胡乱嚼舌根的,还请李姑娘饶了小的吧。” 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 李舒窈没能吃到瓜,心里很是失望。 又看那几个小太监哭得悲切,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疑惑问道:“我很可怕吗?” 何止是可怕。 您还没来之前,茶水间就没了一个奉茶宫女。 来了之后,还不到一个月,另外一个奉茶宫女也没了。 早晨梁总管还把乾清宫里伺候的宫女全都叫了过去,语气十分严肃地敲打了一番。 独独漏掉了您。 这还是敲打吗? 这难道不是在明晃晃的警告那些宫女,不得惹您不快? 茶水间这哪是来了个宫女啊,这明明就是多了个隐形的主子! 小太监们心中又哀又怕又气,面上却表现得十分唯诺,低着头,弓着腰,眼神躲来躲去,就是不敢看她。 李舒窈顿觉有些索然无味,只能摆了摆手,“算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我找其他人去问问就是了。” 如果是正常渠道吃来的瓜,他们肯定当场就说了。 这么犹豫踟蹰,多半是听的小道消息,估计听完了他们自己都不信,这才不好意思告诉她的。 她李舒窈什么瓜都恰,就是不恰烂瓜。 于是大度地放过了那几个小太监,探头探脑在茶水间门口搜寻了一番,看见某个身穿藏蓝色宫袍的身影时,眼眸霎时一亮,颠颠儿地就跑过去了。 跑过去之后先朝那人行了个礼,才声音清脆地问道:“梁公公,已经到上值的时间了,宋福文她从慎刑司回来没有呀?” 原小说中,乌雅莲初和另外一个宫女被压入慎刑司,因为两人都有嫌疑,故而慎刑司的老嬷嬷们便很不客气地对她们用了刑,什么拿针扎指甲缝啊,扯头发打耳光之类的,给乌雅莲初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但也恰恰是因为嫌疑犯有两人,慎刑司那边害怕审不出凶手的同时,也担心刑罚过重,会累得另外一个人无辜受到牵连。 于是只动了一些很能让人产生心理阴影的手段,比如说带她们去见识一些真正血腥的场面,又将她们关在带着浓厚血腥气的牢房里不见一丝光亮之类的…… 主打就是一个摧垮心理防线。 所以乌雅莲初被放回来之后,不过休息几日,便又回了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发光发热。 李舒窈以为,昨天在钦安殿的时候,宋福文不过就是行迹可疑了一些,嘴里还有些不干不净,胡乱攀扯……攀扯的对象还是她一个普普通通的乾清宫宫女。 除此之外,钦安殿在场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是亲眼看到她作案的,加之东珠也确实不在她身上。 所以,慎刑司那边大抵不过就是问上几句,又搜上一搜,等解除了宋福文身上的嫌疑,很快就会被放回来。 面对她一双清澈闪亮的大眼睛,梁九功难得陷入了一阵无语的状态。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还盼着她能回来?” “啊?她不能回来了呀!为什么啊?”李舒窈表现得十分惊讶。 梁九功:“……” 他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才继续开口:“你不恨她昨日想要对你下手吗?” 李舒窈点点头,语气自然道:“恨呀。” 这是恨人该有的态度? 梁九功皱起眉,颇有些惊疑不定地看了李舒窈几眼,又道:“那你还盼着她回来做什么?” 李舒窈一怔,下意识回答道:“她不回来……谁给皇上沏茶啊?” 梁九功恨铁不成钢:“这不是还有你么?你难道不是茶水间的奉茶宫女?” “我是,但是我不是……”还在试用期? 看见梁九功的眼神,李舒窈很识相地把最后几个字咽回了肚子里,然后夸张地伸手指向自己,“我?” “不然呢?”梁九功没好气道。 “我、我我,我会不会不行啊……”李舒窈没想到宋福文居然回不来了,一时有些欲哭无泪。 梁九功抱着拂尘,腰板挺得特别直,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你不行,那要不然咱家亲自去给万岁爷沏茶去?” 那可真是……太不好了…… 李舒窈委屈地憋回了想说的话,她被这一消息打击得两眼有些无神,旋即泪唧唧地走回了茶水间。 梁九功看着她的背影,伫立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才冷嗤一声:“想什么呢。” * 于是李舒窈就迎来了穿越后,最忙碌的一段时间。 大约是为了体现对李舒窈的看重,宫嬷嬷那边做主将茶水间的一应事宜全都交给了李舒窈去做安排。 李舒窈也是到了此时才知道,原来奉茶宫女还有小领队一说。 从前的宋福文就是奉茶宫女中的小领队,除了要安排好各班奉茶宫女的上下值,跟御膳茶房做好交接外,每月还需按时去往内务府,领回各地进贡上来的最新茶叶,留下乾清宫和慈宁宫、寿康宫所需的用量后,再按照后宫各位娘娘的位份,分批次分量地送往后宫去。 要对现有的二十余种茶叶的存放方式和冲泡方式了若指掌。 还得记住各宫娘娘以及头顶三位大boss分别的喜好,这样才能确保各位娘娘来乾清宫伴驾时,能第一时间送上她们爱喝的茶。 也就是说,要最大程度地保证皇上在跟各位娘娘“约会”时,双方都全身心地沉浸在愉悦的氛围之中…… 李舒窈默默吐槽了一句。 她就这么忙忙碌碌学习了小半个月,好不容易感觉自己上手一些了,忽然又被林嬷嬷派来的人塞了几本特别厚特别厚的账册,每一本都有一块钱硬币立起来那么高。 李舒窈抱着那几本账册有些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问那个送账本过来的宫女姐姐,“林嬷嬷还吩咐了什么吗?” 那宫女朝她嫣然一笑,语气轻快地说:“没什么,不过就是让你把这几本账册里的内容,跟内务府那边的存档对上一遍。” 哦哦,就是对账啊。 这属于会计的工作内容了。 不就是加减乘除? 李舒窈觉得自己一个985的高材生,不过就是对个账本而已,应该易如反掌才是。 然后她就发现,确实是“易如反掌”,只不过是如来神掌的掌—— 从林嬷嬷那里接收了新的任务,又跟那位宫女定下交接账册的时间后,李舒窈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翻了翻,又翻了翻……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阖上手中那本,放到桌上,拿起底下另外一本,又翻了翻。 旋即小脸变得煞白一片,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好像下一刻就要从喉咙里奔腾而出。 大意了,全都是古文繁体字,期中还夹杂着一些不知是满语还是蒙语的词。 李舒窈又翻开一本,凑近到眼前,仔仔细细地辨认了半天,终于有了一些模糊的线索,这几本账册上记载的好像是皇上正式理政之后,这几年来赏赐给各地官员的茶叶数量和名单。 数字她能认识一半,名单就有些难了。 只因为大清的官员遍布天南地北,使用的文字也繁杂多样,有用蒙语写的,有用满语写的,更多还是笔迹混乱的繁体字。 这要怎么看啊? 哦不对,不是要她看,是要她对账本来着。 李舒窈飞快找了个小太监,让他去内务府帮自己要来那几本对应的存档账册。 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自信满满一翻—— 好家伙,内务府那边送来的账册,里头全是字样清晰的“简体字”。 说“简体”,也是相较于林嬷嬷那几本账册上的字体而言的,至少内务府那边的账册,李舒窈还能靠着刻在基因里面的种族天赋勉强辨认出来个七七八八,而林嬷嬷拿过来的那几本呢,几乎就与天书无异了。 李舒窈面无表情,“啪”地一下将两本账册盖上。 对账简单,但是会计加翻译,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第24章 第24章好哇,就知道你心怀鬼胎…… 然而话是这么说,真叫李舒窈去跟林嬷嬷讨要另外的价钱的话,她还是不敢的。 她怂。 趴在桌上,额头抵在桌沿轻轻敲了几下,李舒窈心里模模糊糊浮现出一个想法:找外援! 还不能随便找,一来要会识字,二来要肯帮她,三来还要能保密。 ——万一这账册很重要怎么办? 思来想去,李舒窈的脑子里只能想起一个人,就是她新结交的好闺蜜,郭络罗清瑶。 后面两条清瑶是肯定满足的,只是不知道清瑶认不认识字。 想到这儿,她站起身来,抱起几本册子就脚步匆匆地往外走*。 从她屋子到围房的这一路上,碰见的太监宫女纷纷朝她行礼,态度十分恭谨,行礼姿势也很到位,跟李舒窈刚穿来那段时间处处受到冷眼的待遇相比,真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李舒窈神经大条,浑然未察觉到其中的异常。 只觉得今天遇见的人还都怪礼貌客气的。 是最近又被重新训练过了吗?还是宫中又出了什么新的规定?要有同事情,同事爱什么的…… 一边想着,一边停下脚步,保持怀抱账册的姿势,艰难地弯腰屈膝,一个个回了个礼。 没有留意到那些朝她行礼的宫人一个接着一个露出惊恐的表情,如同见到了什么魔鬼一般。 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了清瑶的房间之外,李舒窈早已是累得满头大汗,连抬起手敲门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伸出脚轻轻地踢了一下清瑶的门,有气无力地喊道:“清瑶,好清瑶,快给我开开门。” 屋里头久久没有动静。 不在? 李舒窈怀抱账册调整了一下姿势,才勉强空出一只手,指节屈起在门扉上轻叩两声,小脸几乎要贴到门上,“清瑶?” 里头还是无人应答。 看来是真的不在了。 李舒窈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坐在清瑶门外回廊的绿漆栏杆上,将怀里的账册一本本叠好,放在旁边。 然后两只手互相揉捏起了有些泛酸的胳膊,眼睛还惆怅地停留在清瑶的门扉处,幻想着清瑶会不会在下一刻突然从里面跳出来,满脸得意地朝她嘿嘿脆笑几声,然后叉起小腰,“哈哈,是不是骗到你了!” 李舒窈等了一会儿,眼睛眨也不眨,就怕清瑶跳出来的时候会下意识露出个害怕的表情。 那她就输给清瑶了!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点流失,清瑶的屋子里头还是静静悄悄。 微风从李舒窈的身后缓缓拂过,带来几缕暑夏特有的热潮,院子里的大树上蝉鸣悠悠,树叶时不时发出簌簌轻响。 其他的屋子里也常能响起有人走动、倒水,亦或者说话的声音。 唯有清瑶的屋子寂静一片。 看来是真的不在了。 可是…… 李舒窈歪了歪脑袋,漆黑的眼眸里流露出几分天然迷惑,今儿也没听说清瑶被招去乾清宫伴驾了呀,那她是去哪儿了? ……难道是认识了新的小伙伴? 李舒窈忽然有些警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这时候,不远处有间屋子的门扉被人“咿呀”一声打开,走出来一个穿着嫩黄色旗装的女子,她看见清瑶门外的李舒窈时,表情浮现几分惊讶,拿起手中团扇掩盖住了口唇的位置,然后轻声问:“你是何人?” 说罢,眼神朝清瑶的屋子瞥去一眼,又问:“你是来找清瑶的?” 李舒窈点了点头,她把双手背在身后,唇瓣抿着,模样看起来有些紧张。 那女子又打量了一下李舒窈身上的服饰,缓缓将团扇放下,笑道:“清瑶这会儿不在,要不你来我屋里等等吧?” 说着,将两扇门扉拉开一些,做出个“欢迎”的姿势。 李舒窈听了她这话有些犹豫,朝栏杆上的账册看了几眼。 正要答应下来时,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来,这女子所在的屋子,不正好就是她第一日来寻清瑶道歉时,察觉到有窥探视线的那间屋子么? 所以当时就是她在屋里偷看她? 李舒窈即将触碰到账本边缘的手快速收回,她朝着那女子露出一抹客气的笑容,斯文有礼地问:“敢问您是哪位小主?” 女子脸上的笑依旧轻柔,声音也很动听,“我姓朱,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唤我一声梦言姐姐即可。” 朱! 果然是她。 李舒窈的小心脏抖了抖,唇色微微有些发白。 她使劲抿了一下,然后弯腰把栏杆上的账本重新抱了起来,转过身,对朱梦言说:“还是不了,奴婢还急着将这几本账册送回乾清宫呢。” 听见“账册”和“乾清宫”两个词,朱梦言的眼眸微微闪了一下,状似好奇地问:“你是乾清宫的宫人?” 李舒窈忍着害怕,点头,“是,奴婢是茶水间里伺候的。” “原是这样,那你今儿来找清瑶,是为的何事?”朱梦言又问。 李舒窈脸色有些犹豫,“这……”她顿了顿,继续道:“嬷嬷不让奴婢说,还请小主见谅。” “哦……”朱梦言见没能套出李舒窈的话,表情微微有些失望,她又看了清瑶的屋子一眼,“那你没有完成任务,嬷嬷会不会罚你啊?” 李舒窈抱着账册的手紧了紧,面上尽量不露出端倪,“没事的,奴婢改日再来也行。” “行吧,那你忙你的去,我就不留你了。” 朱梦言朝李舒窈微微一笑,后退两步,“啪”地一声将两扇门叶关上。 李舒窈:“……” 她忽然之间更害怕了。 她怎么直接回去了? 所以刚才她是特地出来,想要把她拉进屋子里面? 这一刻,无数恐怖的画面在她脑子里交相浮现,李舒窈怀抱账册,脚下又如踩着风火轮一般,快速离开了围房的范围。 然而还不等她跑回自己的屋子,路上忽而又被一个熟悉的人叫住了脚步。 “舒窈?果真是你,好久没有看见你了呀。” 李舒窈前面不远处的宫道上,乌雅莲初的笑容灿若骄阳,眸仁闪亮。 她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与李舒窈印象里乌雅莲初的人设印象十分不符,叫李舒窈一时没能认出她来。 等她回过神来,乌雅莲初已经将手里的物件递到了另外一个宫女的手里,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随后离开队伍,直直朝着李舒窈走了过来,眼眸好奇地在她怀中账册上转了转,体贴地没有询问这是什么。 而是拉着李舒窈的袖子,小声问她:“看你拿得辛苦,要不要我帮你送回乾清宫去?” 李舒窈忙不迭摇摇头,声音有些颤抖,显然是还没有从方才的惊吓中脱离出来,“不不不,不用了。” 她默默将怀里的账册搂得更紧了一些,好像是在害怕乌雅莲初会上手抢夺一般。 好在乌雅莲初没有动手的意思。 只背着双手,立在李舒窈的面前,眼睛里水光潋滟,好像有数不清的话要跟李舒窈说。 李舒窈没有办法,只得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屋子。 门一关上,就见乌雅莲初十分自来熟地在屋子里逛了起来,走过一圈,摸了床褥和帷幔,看了看李舒窈的梳妆台和盒子里的首饰,又将衣柜的门打开瞧了瞧,就连角落里放置的装满了清水的铜盆,也被她好奇地摸了几下。 然后才走回到李舒窈的身边,语气轻快地道:“舒窈现在,可真是不一样了呀。” 她指的是这屋中的装潢和摆件,还有衣柜中的衣服款式,以及梳妆台上惯用的发簪和饰品,都跟从前的李舒窈判若两人。 其实从那日她去探望李舒窈的时候,便隐隐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 只她那段时间有事要忙,加之觉得李舒窈不一定能顺利渡过被最好的姐妹“背叛”的打击,故而哪怕知晓了李舒窈的性子与从前有些不同,倒也一时半会儿没往别的方向上想去。 她觉得李舒窈的一系列失常行为都是源于受到的刺激太大。 却没想到,只是两日没看着她,就被她悄悄从宫女所溜走了。 还溜到了……乾清宫,这个她最向往的地方。 乌雅莲初的眸色变得深邃且幽暗,隐隐还带着几分探究。 李舒窈正在小心翼翼把桌上的账册收起来锁进柜子里。她自打住进来之后,还没有用过柜子上面的锁,故而此刻专门停在旁边研究了一会儿,完美错过了乌雅莲初探究的眼神。 听见她说自己不一样了。 李舒窈还神气地挺直了背脊,带着几分小得意道:“是吧,我觉得我最近变聪明了许多!” 她终于将柜子锁好,钥匙反向拧动几圈,最后手指轻轻一抽,将钥匙从锁眼里拔了出来,转过身,满屋子开始寻找用来放置钥匙的荷包。 看都没看乌雅莲初一眼。 乌雅莲初安静地看她动作,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你在找什么?” “荷包呀。”李舒窈回答得理所当然,清朝宫女的服饰为了整洁和美观,并未设计专门用来放东西的口袋。 这里的人,要么是把物件放在胸口的位置,要么是收拢在袖子里。 放在胸口吧,李舒窈嫌弃会硌得慌,放在袖子里呢,又怕一不小心甩丢了。 毕竟她和清瑶整日里玩闹蹦跳,东西丢过不是一回两回了,每次都是灵萝跟在后面,十分具有耐心地一一捡回。 次数多了之后,饶是李舒窈这样大咧咧的性格,也感到了几分不好意思。 于是专门花银子请人绣了几个空荷包,每次出门的时候随身带上一个,反正就挂在腰间,不影响美观的同时,还能保证行动做事的流畅性,总比胸口时不时被硌的好。 李舒窈一边说话,一边在抽屉里翻找,找了半天才从杂物的最底下抽出来一个月白色的荷包。 将钥匙放了进去,拉紧两边的绳子,然后才把荷包小心翼翼地扣到了自己的腰带上。 抬起头,就见乌雅莲初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站在距离她极近的地方弯腰看她。 李舒窈被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趔趄摔倒。 她连忙手扶桌子稳住身形,而后湿漉漉的大眼睛幽怨地看向乌雅莲初,“乌雅姐姐你吓死我了!” “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呀?” “刚才就过来了。”说着话,乌雅莲初的表情微微有些不太自然。 显然是不太喜悦李舒窈方才被吓一跳的举动。 不过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伸手一指李舒窈腰间的荷包,“你何时会绣这样的花样了?” 李舒窈眨眨眼睛,“不是我绣的呀。” 乌雅莲初奇怪:“不是你绣的,那是清瑶绣的?”她歪了歪脑袋,“可是这也不是清瑶会的绣法呀。” 李舒窈伸手从抽屉里摸出来一个小盒子,打开。 里头静静躺着几颗细碎的银馃子,加起来有五两左右。 她把盒子递到乌雅莲初眼前亮了一下,然后喜滋滋说道:“是我专门花了银子找人绣的!”说完,另一只手捏住荷包往上抬了抬,“你看好不好看,听说这可是苏绣呢。” 乌雅莲初的唇角微微抽搐一下,“你,花钱找人绣的?” “还苏绣?”乌雅莲初抬高了声音,然后没好气地伸手点了点李舒窈手中的荷包,“观这绣纹走向,此人学习女工还不到一年,如何就苏绣了?” 她问李舒窈:“你花了多少钱?” 李舒窈:“……” 她摸摸松开捏着荷包的手,把装了碎银馃子的盒子放回梳妆台面,而后起身,站直,双手负在身后,乖巧地低下头,一副认真道歉的模样,小声说:“五个荷包,一,一两银子。” 她一共只买了五个。 用的是上个月发下来的“工资”。 别人都是五两八两,她的却有二十两,清瑶说她第一个月就能拿这么多,以后每个月的例银大约也都是照着这个数额来。 李舒窈以前看《红楼梦》的时候,还被一些博主科普过,说刘姥姥拿的那二十两银子,大约等同于现代的一万六千元人民币。 一万六啊!李舒窈可从来没有靠自己的双手挣过这么多钱。 因为太过高兴,一时花得就有些超出,二十两银子,现在只剩下了最后的五两。 而至于原本的“李舒窈”存下来的那些积蓄,她都有好好保管起来,担心自己要是哪天突然穿回去了,原主回来的时候总不至于一朝回到解放前。 简而言之,她花的她自己辛苦赚来的银子,何错之有呢? 想着,李舒窈微偻的背脊又重新挺了起来,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多少?”乌雅莲初听完却是不敢置信,“一两!” 她在宫女所里辛苦劳作,一个月只有三两银子。 而李舒窈却为了这么几个一看就是新手绣出来的荷包,眼睛眨也不眨地,就花去了她辛苦十日才能挣得的例银。 这一瞬间,乌雅莲初嫉妒得面部表情都有些扭曲了起来。 双手紧握成拳,眸子里燃起熊熊的火光。 红唇一动,张嘴就想如从前一样呵斥李舒窈,然而视线一落到旁边装着碎银馃子的木盒上时,脑子忽的清醒过来。 李舒窈现在的身份可与从前不同了,若是严格按照品级,只怕是吉雅嬷嬷见着此时的她,都要给她屈膝行礼。 如何容得她呵斥? 李舒窈一个月前被罚掌掴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其他宫女肆无忌惮嘲笑冷嗤的声音也随即在她耳旁响起。 乌雅莲初重重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将扭曲的面部表情重新调整回去。 额头青筋一突一突地跳,偏偏还要注意开口时的语气不能过于严肃激进,“我,我是说,我的绣工比这宫女好,下次你若是需要荷包的话,不妨来找我。” “到底也是这么久的交情了,你难道还信不过我的绣工不成?” 李舒窈:“……” 就这啊。 她还以为乌雅莲初要说什么呢。 她倏地整个人放松下来,从胸口吐出一口气,然后侧过身将桌上的木盒盖好,重新放回到抽屉里。 口中语气轻快:“好的呢。” 心里想的是,才不呢,她便宜谁都不会便宜了乌雅莲初。 谁知道今日买荷包的钱,来日会不会成为乌雅莲初上位后陷害她的手段成本? 哼,李舒窈才不会干这种给敌人送钱,还帮敌人数钱的蠢事呢。 * 李舒窈把梳妆台的桌面收拾整齐,方才带着乌雅莲初走到外间的桌子旁落座。 提起茶壶给乌雅莲初倒了杯温茶,语气有些羞赧地说道:“水好像有些凉了,茶味可能会比较淡,还请乌雅姐姐见谅一些。” 乌雅莲初柔柔地笑了一下,并没有计较的意思,而是将茶杯捏在手里,感受了一会儿茶水的温度后,对李舒窈道:“可以再烧一壶。” 那岂不是说明乌雅莲初还要在这里坐很久? 难得有一天休憩,虽然不能去跟清瑶玩耍,李舒窈也不想将时间浪费在乌雅莲初身上,于是摇了摇头,说:“接水的地方有些远,怎好意思劳烦姐姐跑一趟呢。” 乌雅莲初闻言一怔,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好意思劳烦她跑一趟? 她也是思索了片刻,方才领悟李舒窈话中的意思——如今李舒窈的品级要比乌雅莲初高,所以哪里有李舒窈反过来伺候乌雅莲初的道理? 再者,这儿是李舒窈的屋子,里外都没有人看守,加之有贵重之物,她如何会放心将乌雅莲初一人留在她屋中? 若是东西丢了怎么办? 乌雅莲初想到这儿,脑海里微微有些浮想联翩,看李舒窈如此珍视那几本书的模样,也许真的是什么极重要的东西,说不好就是皇上交待给她的任务,若是真的丢了…… 她及时打住了脑中的思绪。 今儿她来李舒窈这儿,有许多人亲眼见着了的。 所以若是那几本书真的丢了,李舒窈落不着任何好的同时,她的下场也只怕会比李舒窈更惨。 没有必要…… 乌雅莲初借着喝茶的动作,微微敛下眼睫,呷了一口杯中凉茶后,缓慢将茶盏放回桌子上,对着李舒窈笑了一下,“茶味还在,舒窈妹妹无需担心。” 竟是又管李舒窈叫起了妹妹来。 李舒窈眉眼弯弯地回了她一个笑脸,然后又拿起茶壶,给她将杯子添满。 乌雅莲初忙不迭伸手接了一下。 末了道:“行了,我暂时不渴,你就别忙和了。” 哦,好吧。 李舒窈略有些失望地放下了茶壶。 “我今儿过来,除了想要看一看你之外,也是对乾清宫有些好奇。”乌雅莲初说。 李舒窈:? 好哇,就知道你心怀鬼胎,目的不纯。 李舒窈不爽地鼓了鼓腮帮子,“乌雅姐姐到底是关心我多些呢,还是关心乾清宫多一些?” 乌雅莲初还没有留意到她的小情绪,“自然是你了。我从前就听人说起过,说乾清宫的规矩大得很,梁公公呢,又是个眼底容不得任何沙子的人,还怕你在乾清宫不能适应,要是……” 她顿了顿,没有把那些仿佛带着几分诅咒色彩的话说出来,而是斟酌着换了个委婉的用词,“要是受了委屈怎么办?” 李舒窈默了默,好像又闻见了熟悉的绿茶味。 她冷静地没有说话,打算先听一听乌雅莲初的目的,再拿出应对的方案。 乌雅莲初见她垂着眼眸,没有回话的意思,侧颜看上去还有些落寞,就猜她多半还是吃了些苦楚的。 只那些苦楚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玉成了李舒窈今日地位的同时,也将她的性格稍稍改变。要不然,换做从前的李舒窈,此刻怕是早已经拉着她的手,泪眼朦胧地诉苦了。 知道李舒窈吃过苦后,乌雅莲初那颗饱含嫉妒的心也微微好受了一些。 她继续说:“在乾清宫这边做事,到底不比从前自在,勾心斗角的事情也很多吧?听说这边的宫女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今儿是组着团欺负这个,明儿就是站成队排挤另外一个。” “我每次只要一想起你还深陷于这种水深火热的生活之中,心里就十分难受。” 乌雅莲初演戏演全套,话还没说完,眼眶就已经悄悄红了。 她从胸前拿下手帕,捏起一角放在眼窝和眼尾处擦了擦。 李舒窈却坐在原地巍然不动。 只默默将头又往下低了低,这下就连侧颜都不给乌雅莲初看了。 她害怕自己看见乌雅莲初的模样,会一不小心笑出声来。 乌雅莲初却愈加窃喜了几分,继续卖力演着:“想当初,你我,还有清瑶和月淑,在宫女所里的时候,是多么自由自在啊。吉雅嬷嬷人虽严厉,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 “还有茉香,桂如她们……” 乌雅莲初絮絮又念了几个名字,都是“李舒窈”从前的表面闺蜜。 李舒窈:“……”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怕是要忍不住了。 “乌雅姐姐想说什么,不如直接说吧。” 李舒窈倏地把头抬起来,巴掌大的小脸上干干净净,杏花眸里流光溢彩,不像是失落的模样,倒像是……好奇。 乌雅莲初心头一惊,猛地意识到自己之前可能错估了什么。 然而话赶话已经说到这儿了,前头铺垫了这么多,她此时再说没什么,只是单纯地心疼李舒窈。 未免也……有些太过于直白浅显地将人当傻子糊弄了一般。 她捏着手帕定了定神,“我,我只是听人说,前段时间乾清宫里刚走了一个奉茶宫女,若是,若是可以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在梁公公面前为我求求情?” …… 第25章 第25章“舒窈,你为什么要把我…… 她话音刚落,李舒窈唇瓣抿紧。 说情? 这是要她开,开后门的意思? 李舒窈原本以为,自己这一段时间的经历已经够精彩了——忽然穿到一本小说里,稀里糊涂地还未毕业就成了社畜,前段时间更是莫名其妙地经历了一场“史诗级”宫斗。 宫斗完,她还没来得及复盘一下经验,就一脸懵懵地被梁九功推到了小领导的位置,开始带领团队…… 这团队还没带明白呢,今天又忽然被林嬷嬷塞了几本厚厚的账册,开始干起了翻译加会计的活儿…… 还是没有工资的那一种! 团队带不好,账本看不懂。 清瑶找不到,假期也没了。 李舒窈本就委屈,故而在听见乌雅莲初这句毫不客气的“请求”后,心里头倏地升腾起来一股熊熊火焰。 因为她觉得乌雅莲初的态度十分不好! 老祖宗说过,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那些态度不好的,一律不要答应。 人善只会被人骑在头上耀武扬威。 而且,但凡乌雅莲初从前能对原主好一些,善意一些,别把她当傻子骗。 亦或者是今儿上门的时候,不要空着手来,意思意思给她带个漂亮的荷包,好吃的点心,有趣的玩具…… 哪怕是刚刚不要吓她,不要凶她,她说不定都会稍稍考虑一下,将拒绝的话说得委婉一些。 眼下嘛…… 李舒窈鼓起脸颊,掷地有声:“不行!” 乌雅莲初大概也是没想到她会拒绝得这么利落,黑漆漆的双眼忽的一下瞪大,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不行!” 李舒窈被乌雅氏的转变吓得心脏突了一突。 转头又想到,现在自己已经是带团队的人了,大小也是个小领导,不能怂,也根本没有必要怕她! 于是声音更加清脆地重复了一遍。 说完,像是解释一般,“因为我都见不到梁总管,怎么说情呀?” “而且,你真当梁总管是那么好见到的?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那干脆我去伺候皇上好了……” “还有,你这样子来请求我,完全是自私自利,一点儿也没有为我考虑过,你,你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心地善良的乌雅姐姐了!” 话音刚落,李舒窈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趁着乌雅莲初还未发飙,硬生生从眼眶里挤出两滴热泪,眼尾微微泛着霞红,小脸看起来又娇又可怜。 左右乌雅氏又不在乾清宫里工作,哪里会知道梁九功同她的关系如何,还不是一切凭她捏造? 想着,她又轻轻地跺了一下脚,小模样看起来越发失望和难过,而后伸手指向门口,“我,我不喜欢跟现在的乌雅姐姐说话了,你走吧。” 乌雅莲初:“……” 她隐约之间,觉得李舒窈这幅情态有些眼熟。 只思考了半晌,也没能想起到底是何处不妥。 她手里的帕子被攥得有些变形,指关节用力突出,寒着脸又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制下心头的怒气。 忽然又冷不丁笑了一下,“舒窈妹妹,你我到底姐妹一场,真要做得如此绝情?” 李舒窈瞪大了一双澄澈水汪的杏花眼,有些不敢置信,“你威胁我?” 乌雅莲初咬着牙没说话。 李舒窈掩面又呜呜呜假哭了起来,“你现在……居然都会凶我了。我果然没有说错,乌雅姐姐,你变了,是什么改变了你……” 她还没演完,乌雅莲初已经站了起来,寒眸冷冽地看了她一眼,扭头离去。 李舒窈这才松出一口气:终于走了。 她忙不迭把门关上,回到里间稍微拾掇一下自己,又将屋内的柜子架子和各种抽屉,该锁的地方全都锁好,翻出一个银环把所有的钥匙套成一串,铃铃啷啷地塞进荷包,挂回腰间。 再看了一眼自己的屋子,便头也不回地走出门,来到御书房的门口求见梁九功。 同他说了自己想要将一个好姐妹,也就是万琉哈月淑捞来茶水间做奉茶宫女的事儿。 她知道自己今天已经大大地得罪了乌雅莲初,故而就有些担心,万一她转移目标盯上了月淑怎么办? 月淑比她还笨一些,也是她现在偶尔惹恼清瑶,清瑶不给她投喂点心时的最后一条退路。 是她在这里第二好的闺蜜,不保护好了怎么能行? 梁九功坐在椅子上听完她的话,眼帘微微掀起,眸仁没什么温度地看了她一眼。 须臾,声音沉沉道:“你现在才是茶水间的主事之人,有什么事儿,你自己决定就好。” 先前若不是皇上吩咐,他堂堂乾清宫大总管,哪里会屈尊去见一个小宫女? 李舒窈得了他这话,白净的脸颊瞬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杏花眸里水光潋滟,含满了欣喜和感激。 她雀跃地冲着梁九功行了一礼,“多谢梁总管,您真是个大好人!” 说完,开开心心地转身离去,湖绿色裙摆在空中大幅度地摇曳一圈,背影都散发着喜气,像是一只叼着心爱胡萝卜的小兔子,三下两下就蹦跶不见了。 好人? 梁九功一愣,这宫里,拿“好人”一词来夸他的,李舒窈还是头一个。 想着,冷肃的面容不自觉柔和了几分,心中隐约能理解,为何皇上初次见到这小姑娘时,会那般开心了- 从御书房门口回来,李舒窈伸手唤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让他替自己去宫女所给吉雅嬷嬷和月淑传话。 小太监临走之前,她千叮咛万嘱咐地交待:“一定要说,这是梁公公的意思,明白吗?” 小太监有些不解,事关乾清宫的人员调配,不是梁公公交待的,还能是何人? 总不会是皇上吧? 他讨好地朝李舒窈笑了笑,“奴才省得的。”说完就要走。 却又被李舒窈叫住了脚步,“还有,路上若是有人同你套话的话,切记什么也不要说,以免有所泄露,明白吗?” 还有人会找他套话? 小太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心里生出了些踟蹰,开始觉得这可能不是件好的差事了。 可……李舒窈是近来乾清宫的大红人,听说皇上对她很是友善,梁公公和几位嬷嬷对她也多有看重,来了茶水间不到两月,便顺利挤走了原来的掌事宫女,前途不可限量。 此时不讨好,难道要等她日后一飞冲天了再腆着脸上门求她垂怜吗? 小太监一咬牙,富贵从中来! 还是迈着沉重的步伐去了。 一路走得小心翼翼,时不时东张西望,见谁都保持着一脸警惕,生怕自己嘴里的话一不小心就被人套走了。 可是一直到他抵达宫女所,同吉雅嬷嬷传达完李舒窈的话,又贴着墙根一路疾行回到乾清宫,也没有撞见什么人欲要跟他搭话。 他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完成了李舒窈的交待,汇报的时候声音便被压得很低很低,隐约中透着几缕心虚。 李舒窈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便朝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身子微微前倾,才听见他说:“……明儿早晨就会把人送过来。” 李舒窈的眼眸一亮,吉雅嬷嬷答应得好生爽快。 开心完,又在心里盘算着,要把月淑的房间安排在哪里,宋福文原来的房间? 是不是晦气了些? 而且跟她的屋子隔得好远,中间还有个院子,院子里种了几颗大树,到了夜间的时候,风吹树叶晃,怎么看怎么鬼影重重。 她担心将来哪天要是做了噩梦,或是碰上打雷下雨,她估计都没有勇气横穿一整个院子去找月淑壮胆…… 李舒窈没有察觉到的是,她骤热沉默的态度吓着了眼前的小太监。 小太监弓着身子汇报完之后,久久没能得到李舒窈的回答,心中不免有些胆颤,误以为自己办错了事,连抬头确认一眼李舒窈脸上的表情都不敢,“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李舒窈被他下跪的声音惊扰,掀起眼帘一看,面前怎么没人? 她立时被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心脏“砰砰砰”跳得飞快,双手捂住胸口,精致小脸白得像张纸,眼眸里满是惶然和无措。 不会吧?刚刚还在想着“鬼影重重”,那小太监就光天化日之下不见了? 退开几步之后,她才看见那小太监并不是不见了,而是忽然跪了下来。 再结合方才小太监说话时那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和现在的“腿软”姿势,李舒窈猛地恍然大悟,他一定是受人虐待,饿坏了吧? 想着,转身走回房间,在角落处的柜子里掏啊掏,掏出自己之前特意留存下来的一盒点心和一小包酥糖,想了想,又拿出来两颗梨和两颗重一两的碎银馃子,郑重放在一起,塞进了小太监的手中。 语带同情地说道:“你是不是饿了?吃点甜的补充一下体力吧。” 紫禁城里的这些小太监最可怜了,但凡是要搬重物的时候就必有他们,跑腿的时候也多是他们在跑,一不小心还会被人欺负,拿不到工资,吃不饱饭。 ……不吃饱饭哪里能行? 李舒窈除了送吃的以外,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帮他,干脆就又从最后剩下来的那点零花钱里抠了二两出来。 想着小太监要是下次还受人欺负的话,吃不饱饭,至少能有钱去膳房里买些吃食,总不能叫人饿死了不是? 小太监怔怔从她手里接过吃食和碎银馃子。 点心是茯苓糕,酥糖是琥珀核桃糖,都是御膳房里难能见到的点心,一般只有后宫的主子们会偶尔点上一回。 他们这些最底层的下人,便是看上一眼都是奢侈,又哪里敢想尝一口味道? 更何况,这里面也不止一口了。 还有这两颗碎银…… 小太监想到这儿,紧张得跪直了身体,想要郑重对李*舒窈道谢,然而他还没开口。 面前的女子就一脸同情地看着他:“怎么不吃呀,是饿得已经没有力气张嘴了吗?” 她道:“要不要我叫个人来喂你啊?” 小太监忙不迭从盒子中捻起一块茯苓糕,囫囵地塞进了嘴里,声音含糊不清道:“奴才,奴才有力气的。” “多谢舒窈姑娘,您真是个大好人!” 李舒窈眨了眨眼睛,这不是先前她夸梁总管的话么? 怎么绕了一圈,又回到她这儿来了? 李舒窈拍着裙摆从地上站了起来,对小太监说:“你快别跪了,回你的屋子里去,吃完东西好好休息吧。” 说罢,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小太监一边咽下嘴里甜滋滋的茯苓糕,一边朝李舒窈的背影磕了一个头,之后手忙脚乱将盒子收起,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带着满心感动回了自己的住处- 翌日一早,吉雅嬷嬷如约将月淑送了过来。 月淑才刚将包袱放到床上,连打量房间一眼的间隙都没有,就被李舒窈迫不及待地一把拉到了茶水间,“以后你就跟我一起上值啦!” 她终于有伴了! 月淑脸上的表情还有些茫然无措,先是拘谨地立在门口,朝茶水间的摆设打量了一圈,最后落在茶桌前的李舒窈身上,走过来,小小声问她:“舒窈,茶水间里的差事难不难呀?” 李舒窈摇摇头,“不难呀,一点都不难的。” 说罢,拿出来一本册子,里头仔仔细细地记录了茶水间里各类茶叶的冲泡方式以及存放时候的注意事项,还有身为奉茶宫女需要负责的一些额外工作,井然有序地列了一百多条,都是她这段时间花了些心思才整理出来的。 也算是古代版的工作笔记和培训教材吧。 李舒窈把册子放在桌上,推到月淑的跟前。 月淑清秀的脸庞划过阵阵紧张,伸出手来拿起册子时,指尖还颤抖得十分厉害。 像极了李舒窈刚到茶水间时候的模样。 只不过两个月过去,李舒窈现在都敢称呼自己一声“老油条”了。 相信只要给月淑一些时间,她一定也能很快适应的! 李舒窈志得意满地想着,然后就眼睁睁看着月淑翻开了册子,清秀面庞旋即浮现出一抹深深的疑惑。 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有些高深莫测的模样。 李舒窈心里忽然惴惴了起来,不会是她的字迹太草太乱了吧?还是繁体字学得不够像? 可是她已经尽量翻书,努力临摹了呀。 对面的月淑忽然将册子“啪”地一声阖上,然后推了回来,面色沉重对李舒窈说:“舒窈,你是不是忘记我不识字了?” 李舒窈:…… 大意了。 亏她之前还觉得自己很聪明呢,却忘记了,这个时代的宫女几乎全部都是包衣出身,能识文断字的到底还是少数。 只给一本册子,不亲自手把手教导哪里能行? 培训计划失败,意味着除去沏茶的活外,其他额外的对接工作还需她这个小领导亲自去做。 加上她自己也要上值,对账的时间大大减少,偏偏她还跟林嬷嬷约定了一个月内,一定将账册对好送回林嬷嬷处…… 李舒窈微微有些慌了。 月淑看出来她的慌乱,问她怎么了。 李舒窈如实将事情说了一遍,弄得月淑也跟着担心了起来,掐着手指追问:“清瑶也不会吗?她也不认识那些字?” 李舒窈摇摇头,说:“我昨儿去找清瑶的时候,没等到她。” “那你今儿还去吗?” 李舒窈点点头:“去呀,肯定要去的。不过现在我先教你沏茶,一般你来了茶水间之后,不管之前的人有没有清理过茶具,你都要再洗一遍,记得清洗之前可以先烧一壶水,方便茶具洗完以后……” 她声音轻柔,一边教,一边动作流畅的演示了一遍。 月淑看着看着,目光不知为何就落到了她的脸上,良久,感慨一句,“舒窈,我发现你现在跟从前,真的不太一样了。” 李舒窈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就听月淑继续道:“变得更厉害了,你不知道,我的手指现在还在抖着呢,心脏也砰砰砰地跳得根本停不下来,连脚指头都是冰凉凉的……” 李舒窈:“……” 她很想说,倒也不用描述得那么细致。 而且,心脏要是停下来,估计就不止是脚指头凉了…… 可看着月淑慌里慌张的模样,她抿唇忍了忍,没有将心里揶揄的话说出口,而是又轻声安慰了几句。 之后就让月淑坐到一边,自己手脚飞快地沏好一杯武夷岩茶,将之放入托盘,端到了御书房的门口,递给守门的小太监。 这才重新回到茶水间,领着月淑从辨认茶叶罐上的文字开始学起- 乾清宫茶水间如今是三班奉茶宫女换值。 李舒窈是清晨一大早过来的,故而等她下值的时候,外头金乌还未西斜,暑气将散未散。 李舒窈和月淑结伴走回了住处,沐浴过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便抱着两本账册往清瑶所在的围房走去。 她到的时候,清瑶还在里头沐浴,门口只有灵萝在守着,院中的凉亭有两个官女子一边喝茶一边乘着凉风说话。 李舒窈偷偷朝那边投去一眼,没有看见朱官女子,猜测她应该是还在自己屋中。 灵萝这时候过来对她行了个平礼,李舒窈笑盈盈地回了一个,语气轻快问她:“清瑶还要多久呀?” 灵萝掐算了下时间,“很快了,大约还有一炷香时间吧,你是要在院中等着,还是去小厨房里边吃边等?”她的语气里带着天然的熟稔和揶揄。 说完,好似已经猜到了李舒窈的决定一样,自顾自从腰间荷包里掏出小厨房里某个橱柜的钥匙。 眼看就要带头朝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李舒窈连忙一把拉住她,“不吃了不吃了,我今儿是吃饱了才来的,寻清瑶是有正事要办!” “正事?”难得能从李舒窈口中听见这样的词汇,灵萝表情浮夸地瞪大了双眼,“你还能有正事呢?” 李舒窈抓起两本账册扬了扬,“可不是嘛?林嬷嬷亲自吩咐下来的,我一人完不成,只好来寻清瑶帮忙了。”说到这儿,她似乎想起来什么,压低了声音凑近到灵萝的耳边,“灵萝姐姐,你知不知道清瑶她,她认不认识满文和蒙文呀?” 这话说得有些拗口,李舒窈也是顿了好一会儿,才堪堪把话意说完整。 说完,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说了个病句。 灵萝却没注意到这些,而是皱着眉仔细想了想,“小主出身满军旗,小的时候自然是习过满语的,只现在还记不记得,我就不太确定了。” “至于蒙语嘛?我倒是从未听她提起过。” 说到底,灵萝也不是跟着清瑶一起入宫的,而是清瑶承宠之后,由皇上亲自掌眼送过来伺候她的宫人。 故而对清瑶的了解并不太多。 李舒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会满语也很不错了。” 大不了她再厚着脸皮去请教一下容嬷嬷,或者宫嬷嬷,或者林嬷嬷,至少先把满语和古体繁语的部分解决,而剩下的蒙语部分嘛…… 也不知道慈宁宫的苏麻喇姑接不接受贿赂…… 李舒窈在心里很是大逆不道地口嗨了一番。 没一会儿,清瑶的房门被她从里面打开。 刚出浴的美人浑身散发着馥郁的香气,头发微湿,眼尾漫红,上上下下都透着一股松弛的慵懒之感。 她在看见李舒窈的一刹那,乌黑眸子灵动地闪烁了一下,表现得很是惊喜,而后快速从里屋走了出来,拉住李舒窈的手,“你终于来找我玩了!” 从高雅圣洁的岭尖白雪,到游戏人间的活泼精灵,中间大约只需要一个李舒窈。 灵萝没有着急着叫人进来收拾,而是快步先走回屋中,拿出一席柔软的薄毯盖在清瑶的肩头,又转身看了看一身宫女装裹得严严实实的李舒窈,思忖片刻,将榻旁的窗楹打开了三分之一。 旋即走出去,将寝间和稍间用以隔断的帷幔放了下来,确定人从外头窥探不到寝间里的一丝一毫后,方才出门去唤人进来搬运浴桶。 李舒窈不禁感慨一句,“灵萝姐姐真的好贴心呀。” 清瑶小鸟依人地坐在她旁边,闻言好奇地歪了歪脑袋,“难道我不贴心吗?” 李舒窈想起自己手中的账册,语气十分果断道:“你也贴心,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清瑶了!” 清瑶立马笑得眉眼弯弯,煞是可爱。 她才刚刚沐浴完,身上还有几缕短暂停留的氤氲水汽,肌肤赛雪,白里透着红,气色健康极了。 李舒窈静静欣赏了一会儿,旋即在心里美滋滋想着:我闺蜜真是天下最好最好看的人了! 难怪能在书中后期成为艳冠后宫的宜妃娘娘,这颜值,谁看了不迷糊呀? 不对,不仅仅是书中,听闻真实的历史上,康熙也很宠爱这位宜妃娘娘呢。 李舒窈在心里默默地感慨完,才重新开了口:“那请问一下,世界上最好最好的清瑶妹妹,认不认识满语呀?” 清瑶的眼神往下移,最后精准落在李舒窈手中的账册上,也不消跟李舒窈打招呼,直接拿起其中一本就翻阅了起来。 翻着翻着,她满脸震惊将账册“啪嗒”一声重重阖上,“皇上竟连这样的账册都交给了你来整理?” 李舒窈试图纠正她:“不是皇上交代的,是林嬷嬷交代的,而且也不是让我整理,是让我这些旧的账册同内务府的记录存档对上一对,看看有没有人故意做假账,中饱私囊。” 清瑶看向李舒窈的眼神顿时变得很复杂,她想了想,问李舒窈:“你知道皇上最近打算整顿内务府么?” 李舒窈旋即露出来一个茫然表情,“啊?” 果然,这个笨舒窈。 怎么这么笨呀,这样的烂摊子都敢接过来。 清瑶没好气地用指甲点了点那两本账册,“日前皇上才与我说过,内务府里有个姓袁的总管,上个月他侄子在外城纵马的时候伤了十来个老百姓,不仅没有赔偿送医,反还……” 说到这里,她语气顿了顿,一副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往下说的模样。 可李舒窈却是最喜欢吃瓜的了,几乎在清瑶开口说到第二句话时,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有故事可听。 于是急忙把两本账册都推到了一边,双手搂住清瑶的手臂,眼睛亮晶晶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见她停了下来,着急地催促道:“反还什么,是不是敲诈勒索老百姓了?京都的衙门管不管啊?” 清瑶还没开口,李舒窈又紧接着喃喃道:“应该是管了的,要不然也不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来,还说给了你听,好哇,你日前就听说过这件事了,偏偏不告诉我……” 清瑶不期然低头对上她那双饱含哀怨的眼神,一下子有些慌了,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不说的,只是那段时间你很忙,天天跟着林嬷嬷学规矩,再一个,这事儿听来腌臜不堪,我也不想污了你的耳朵不是?” 李舒窈满脑子都是吃瓜和吃瓜,听清瑶解释了这么长一段,她却只捕捉到其中一个最关键的用词,“腌臜?” 有多腌臜,说来听听? 让她也看看,这古代的瓜到底甜不甜,好不好吃。 李舒窈虽然没说话,可脸上兴奋十足的表情明晃晃在暗示清瑶:继续往下说! 清瑶略微有些无奈,抿着唇又踟蹰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倒也不是勒索什么的,那些老百姓都是住在外城的穷苦人,哪里能有银子给他勒索?” “他就是,就是抢了几个人回去。” 李舒窈“哇哦”一声,杏花眸几乎要瞪成完美的浑圆形状,抓着清瑶的手腕晃了晃,“然后呢然后呢?” 清瑶拧起眉,舒窈怎么爱听这些啊……难道是在这宫里困久了,对外界的生活心生了向往? 可看着李舒窈脸上的表情,清瑶又觉得不像。 她把这一丝丝怪异掩藏在了心底,继续往下说:“抢的还是……男人。” 李舒窈倒吸一口凉气,“抢回去做什么呢?总不能是帮着他砌墙盖房子吧。” 清瑶:“……” 她忍不住转过头,曲起指关节在李舒窈的脑门上敲了一下,“你说呢!” 李舒窈“嘿嘿”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自己是故意的。她仔细品了品,觉得这瓜好像也就那样,还没有现代的劲爆呢。 最初的那股子兴奋劲过去之后,良心一点点回归,李舒窈这才想起清瑶方才说的,都是穷苦人家,于是又一点点肃起小脸,皱起眉头,“那后来呢?是不是被抢的几家百姓一起联手告上了衙门,然后衙门就把那个臭混蛋给关了起来?” 清瑶摇摇头,“他们是去告了衙门,但是关的却不是那个混,那个臭混蛋。” “而是那几家年迈的老人,其中有两个老人已经年过六十,哪里承受得住牢房里的苦寒?当天就死了,尸体还被衙门的人随意丢弃在了乱葬岗。” “其他人呢,也被各打了一顿板子,方才放回去,回去之后,病的病,死的死,之后便无人再为那几家人奔波伸冤了。” 李舒窈听着,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语气恨恨道,“衙门的人怎么这么坏啊,他们不是父母官吗?就是这样为老百姓做事的?” “还有那个姓袁的……”说道这里,她忽然想起来,这都是上个月的事情了,既然能传入皇上的耳朵里,他当没有置之不管的道理。 所以那个姓袁的肯定还是糟了报应的! 还有,皇上之所以会想起来要整顿内务府,估计就是从那个袁总管身上查出了什么…… 他一个人肯定犯不下这么大的事情,所以肯定还有同伙,还有背后的靠山,只因为他侄子一个人的违法犯罪行为,而导致整个内务府被查,那些坏人怎么可能放过他? 他的下场肯定也不会好。 但是内务府那些其他的坏人呢? 他们就没有过错了吗? 肯定有的! 只是要想治他们的罪,还得从这几本账册上入手才行! 想到这儿,李舒窈只感觉肩头上的担子沉甸甸的,一股使命感和责任感汹汹而来,刹那间充斥满了她整颗心房! 她的旁边,清瑶时时留意着她的表情,见她越来越气,一双好看的乌黑眼眸几乎要喷出火来,连忙将事情的后半段讲了出来—— 被抢回去的那几个年轻男人,有的被卖去了烟花之地,有的被卖去了牙行,还有一个净身之后送入了宫中,因为不堪受辱,入宫第一晚就跳井死了。 内务府的人不敢将事情闹大,只说他是得了疫病,很快被抬了出去。 不巧,被佟妃娘娘的族弟看见,回去之后连做了两个晚上噩梦。 佟家夫人着急忙慌的入宫延请太医,太医看过之后,回宫呈禀病情之时,被皇上察觉出了不对,又顺着那个宫人的尸体往下查,内务府这些年来草菅人命的过往经历一一被送到了御书房的桌案上。 再之后就是几家老百姓被袁姓总管的侄子联合京都衙门害死…… 袁总管全族立时就被判了抄家和流放,衙门里的涉事之人也按照律法,该砍头的砍头,该流放宁古塔的流放宁古塔。 之后就轮到了内务府。 只内务府这些年来几大家族盘根错节,弯弯绕绕,一时难以拔除,便只能徐徐图之了。 所以这段时间里,皇上估计是在一边忙着前朝繁杂的国事,一边悄悄派人搜罗内务府的罪证。 也不知是花了多少功夫才搜罗出来这么几本账册。 想到这儿,清瑶恍惚有些明白了皇上的用意。 然而可是,整个乾清宫乃至紫禁城,有能耐,会查案的人那么多,为何偏偏要是舒窈来查呢? 这可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好差事,动辄就有性命之忧,皇上当不会舍得的才是啊。 清瑶直觉有些不对劲,于是趁着李舒窈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随手拿起其中一本翻阅了起来。 这一看—— “咦,这账册好像不太对劲。” 清瑶忽然皱起了眉。 而后眯起眼睛,嘴里徐徐念道:“顺治十六年,七月,六日,于京郊射得小鹿,还是什么鹿,两只……” “顺治十七年,五月,去了一趟景山,风景独好,不想,不想回紫禁城了……” “这,这都是什么呀?”清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李舒窈被她这话惊醒,也忙凑过来,“在哪里,在哪里?” 清瑶指着账册上两行密集弯曲,状若蚯蚓的满文,“就是这两句满文的意思。” 李舒窈:? 她的眼睛里忽然失去了亮晶晶的高光。 一时也不知道是林嬷嬷拿错了账册,还是清瑶的满语学得不过关,竟然能把账册翻译成了日记。 清瑶此时还不知李舒窈对她的怀疑,眼神定定停留在账册上,手里安抚地拍了拍李舒窈的手背,同时心不在焉地说道:“你不要着急,等我再看看别的。” 语罢,直接捧着林嬷嬷送过来的旧账册,就着屋内朦胧昏暗的光线,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 李舒窈见状,也只得暂时放下对清瑶学识的怀疑,下榻穿了鞋,走到对面的书房,姿势熟练的从清瑶的书桌抽屉里翻出一道火折子,回到寝间,将里边的烛火全都点了起来。 随后回想了一下灵萝平日里是怎么照顾清瑶的。 好像先是关心她热不热,冷不冷…… 思及此,李舒窈伸手将清瑶身上滑落的薄毯捡起,抖了两下之后,郑重其事地盖在清瑶的小腹处,双手环绕,在她腰后打了个粗粗的蝴蝶结,免得再次滑落。 再然后,然后是什么呢? 李舒窈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就跟清瑶的视线对上了。 清瑶脸上的表情有些疑惑和犹豫,对视片刻后,她小声问李舒窈:“舒窈,你为什么要把我绑起来呀?” 李舒窈:“……” 第26章 第26章他图什么啊? 李舒窈一慌乱就容易语言系统宕机。 她愣愣地看了清瑶好一会儿,直到清瑶忍不住伸手去摸腰腹处的薄毯,她才回过神来。 然后阿巴阿巴地开始解释:“我我,我没有绑你,我只是怕你冷着,也怕它再滑落,才想着把它固定住的。” “而且我有收着力气,还绑,不是,我是说我在你身后系的还是一个蝴蝶结,才不是绑你呢。” 蝴蝶结?那是什么东西? 清瑶眨了眨眼睛,伸手摸向自己的腰后,就摸到了一个粗粗的东西,以及旁边垂挂着的两条柔软布条。 她不由来了些兴致,“蝴蝶结?那是什么样的呀,好看吗?” 李舒窈诚实点头:“好看的。” 清瑶:“让我看看。” 于是李舒窈再次伸手环住清瑶的细腰,摸索着将她身后的蝴蝶结扯下,然后将薄毯拿下来,左右看了看,披到自己的肩头,像穿大氅一样在自己的脖子处系出一个粗糙的蝴蝶结。 清瑶睁着大眼睛看了片刻,皱眉摇头:“毯子还是太粗了,要是能换成大氅或者披风的话,用上面那两条细细的绑带来系的话,应该会更好看一些。” 她说着,从榻上爬下来,走到屋子最里边一个上了锁的柜子旁,摸出钥匙,从里头抱出来一个大大的木箱。 打开木箱,里头是几件不薄不厚的披风,绣样精致,质地柔软,大约只适合在春天和秋季的时候穿,这才被灵萝收了起来。 清瑶一把将里头的几件披风都抱到了榻上,兴致勃勃地跟李舒窈你一件我一件地分着,一会儿让李舒窈系蝴蝶结,一会儿问她还有没有别的好看的结,比如仙女结啊,美人结之类的。 李舒窈想了好一会儿,表现得有些为难,除了蝴蝶结这种最常用的结外,她也就只会红领巾绑法了,然而红领巾也没法用这么细的带子来系啊。 好在清瑶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学会蝴蝶结之后,将榻上几条披风一一穿了一遍,走到镜前照了照,然后郑重分出来两条颜色清浅鲜丽的披风,囫囵叠了一下之后,塞入李舒窈怀里。 “这两条好看,也适合你穿,就送给你啦。” 说完,歪着脑袋透过那只开了三分之一的窗楹看向院落,手指煞有其事地掐算一番,“大概中秋的时候,你就能穿上了。” 李舒窈:“……” 她忍不住委婉提醒:“可是宫女是不能穿披风上值的。” 而且她是奉茶宫女,上值的时候本就要一直待在烧水的灶火旁边,加上茶水间四面紧闭,连个窗户都没有,冬天应该不会很冷才是。 至于下值之外的其他时间,李舒窈并不觉得自己会傻傻地离开温暖的大床…… 她把自己要“冬眠”的打算说了,清瑶不满地撅起红艳的嘴唇,“那你的意思是,等到入了冬天,你就再也不来找我玩啦?” 李舒窈没有察觉到她的小情绪,脑中还在想着大封后宫的事,于是乖乖点了点头。 按照原著,八月底的时候大封后宫,届时清瑶就是后宫里正儿八经地宜嫔娘娘了,她不会一直待在后围房,当一个连答应都不如的官女子,见到哪位庶妃都要深蹲行礼。 而成为宜嫔娘娘之后,她就会被赐居翊坤宫…… 翊坤宫,会不会有地暖啊?会不会更适合她窝着冬眠? 李舒窈心尖悄然一动,倏地升起了让清瑶给她在翊坤宫收拾出一间屋子的心思来。 ——闺蜜都暴富了,不养她怎么能行呢? 越盘算,李舒窈越觉得计划可行,只有一点比较为难,她是乾清宫的宫人,哪有自己的屋子不住,跑到后宫与妃嫔同住的道理? 皇上会答应吗,旁人又会如何想,还有她这样做的话,会不会拖累清瑶,让她在后宫被人看不起啊? 清瑶的额娘一直嘱咐她要韬光养晦,频繁与乾清宫的宫人来往,落入别人眼中,会不会是一种有意炫耀的高调表现? 想到这里,李舒窈的心情不禁有些失落,眉眼耷拉下来,眸仁里黯淡无光。 放在清瑶眼中,就是她其实也很舍不得不跟自己玩的表现,于是心中的不满和委屈稍微减淡了一些,捏着拳头做出让步,“好,不来就不来吧,大不了到时候换我来找你玩就是了!” 李舒窈眨眨眼睛,没懂清瑶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要从翊坤宫来找自己玩吗,那岂不是更加高调了? 李舒窈连忙松开捧着披风的手,拉住清瑶,白嫩小脸上表情浮露担忧,一双澄澈杏花眸湿漉漉地看着清瑶,问:“你要怎么来找我玩呀?” 清瑶一怔,指向窗楹外的某个方位,“这儿距离你的住处又不是很远。” 而且,说不定还不用等到冬日呢,皇上就会将舒窈也封做官女子…… 那到时候她俩就能天天待在一起吃喝玩闹了! 清瑶的眼眸里闪亮晶晶。 李舒窈歪着脑袋,愈发不解,“可是,要是八月底的时候,你就去了后宫呢?” 清瑶:“……” 她飞快敛起脸上欢喜的表情,拽着李舒窈的衣袖扯了几下,紧张兮兮地压低声音说道:“你疯了,这话你也敢说?” 私下揣摩圣意可是个不小的罪名! 李舒窈茫然,可这不是原定剧情吗? 是康熙留于史书上的,对宜妃郭络罗氏昭然若揭,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看得到的宠爱啊! 入宫仅有半年,在资历尚浅和从未孕育过皇嗣的艰难条件下,都要力排众议,将她捧上嫔位主位,压在一众入宫多年的庶妃的头上,与惠嫔荣嫔这样育有阿哥格格的妃子平起平坐…… 这不是爱还能是什么? 之前看书的时候,她就超级喜欢磕康熙和宜妃这一对。 直到她成为清瑶的正式闺蜜之后,这才真情实感地磕不起来。 ——毕竟谁会磕自己亲闺蜜的CP啊,她有时候都恨不得清瑶没有CP才好…… 咳咳,扯远了。 李舒窈回握住清瑶的手,讨好地笑了一下,“我也只在你面前说嘛。” 她紧接着又问:“你还没说,等你要是去了后宫之后,还会不会来找我玩呀?” 清瑶郑重一点头,“当然会啦。” “只是可能就没有那么方便了,毕竟乾清宫与后宫隔着,若无要事和皇上传召,妃嫔不得踏入前朝半步,听说哪怕是老祖宗要过来,都得提前禀告陛下知晓呢……” 她说着,开始思量起来,“而且还得看看皇上若是有意的话,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位份……” 李舒窈捏了一下清瑶柔软的指腹,“会不会是嫔位?” 清瑶顿了一下,随后猛然瞪圆了一双乌黑大眼睛,“不,不可能吧?” “我是说假如嘛……” “可这也太假了,我能凭什么呀,入宫时间这么短,家世也,也一般,虽说是长得好看了些,可是宫里头哪位娘娘就差了?我凭什么会是主位?不可能的。”清瑶果决地摇了摇头。 但她话是这么说,心里却忍不住浮想联翩了起来。 若有所思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留驻在李舒窈的面上,想着若是自己当真成了嫔位,皇上会舍得把他的官女子送去跟她一起玩嘛? 不,不对,也许到时候,皇上并未将舒窈封为官女子呢?那她是不是可以顺理成章把舒窈要过去? 她肯定不会让舒窈来伺候自己的,舒窈只要陪她玩耍就好了,现在玩游戏,以后玩孩子。 可若,不是嫔位呢? 那还是算了吧,不是一宫主位的话,跟着自己就要吃苦了,还不如在乾清宫茶水间当个掌事宫女舒服自在呢。 “怎么不可能呀?”李舒窈忍不住道。 小说和历史上明明就是这样写的! 清瑶的眸光闪动了一下,问她:“你是不是在乾清宫听到了什么?” 李舒窈猛地回过神,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含糊道:“没,没有呀。” 她稳了一会儿摇曳的心神,重新拉住清瑶的手,“真的没有听到什么,你是知晓的,一来我进不去御书房,二来干不出偷听这种事儿,三来乾清宫中与我交好的宫人寥寥无几。” “况且,我每日不是在茶水间上值,就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睡大觉,要不然就是来你这儿蹭吃蹭喝,玩游戏打闹……” 说着,她忽然意识到有些没出息,谁家宫女这么当的呀? 一点儿上进心都没有。 她好像把自己描述成了一只大懒虫。 于是忍不住往回找补:“还要,还要跟着林嬷嬷学习规矩,跟着宫嬷嬷学习如何御下。” “我也是有正经事要做,很忙的好不好?” 清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好好,你最忙了。” “难得你还能想得起我,知道要来找我玩。” 她提起这个,李舒窈忽然又想起昨儿扑空一事,鼓起腮帮子气鼓鼓地问清瑶昨儿去哪里了,是不是结交了新的好朋友? 以后还会和她天下第一好吗? 最后这句话还没问出口,清瑶就已经着急忙慌地摇了摇头,解释道:“昨儿是延禧宫的那拉庶妃请我过去吃茶,我没法拒绝才去的。” “那拉庶妃?”就是后来的惠妃? 她找清瑶做什么?李舒窈有些疑惑。 清瑶小声说:“她可能,是想要拉拢我。” 李舒窈:! 清瑶紧跟着又说:“然后佟妃娘娘就来了,她们说了好多好多话,要么引经据典,要么打哑谜,明面上看起来客客气气的,可是我总感觉……”她贴近李舒窈的耳边,压低声音道:“有杀气!” 她抬手比划了两下,“就像话本里面描写的那样,刀光血影,剑拔弩张,情形激烈,大战一触即发……” “停。”李舒窈伸手捂住了清瑶的嘴,阻止她继续往下说,“哪有那么严重?” 她想了想,又对清瑶说,“就算真有那么严重,你也只当看不见,切记不要忘了你额娘说过的话,要韬光养晦,韫匵藏珠……” 她难得说出来一个连自己都没想到的成语。 说完之后,自己还愣了一下,小脸一下子兴奋起来,“我我我刚才说了什么?” “你说了要韬光养晦。” “下一个词。” “韫匵藏珠啊,就是要我藏匿光芒,装作不懂的样子嘛,我都晓得的,你别担心我了就是。”清瑶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 手指垂落的时候触碰到榻上安静躺着,不知被冷落了多久的账册。 清瑶忽的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舒窈身上还肩负着一个巨大的烂摊子呢! 她忙不迭将账册重新拿起,语气慌慌张张地道:“我真的要看账册了,你你你自己一边玩吧,别来打搅我了。” 清瑶这话说的,怎么像林嬷嬷的交代对象是她一样? 李舒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眼神亮晶晶地看了清瑶好几眼,见她神色十分投入,也不好意思打扰她。 只能坐在原地回想了一下方才的对话,咂然品出了一些从前跟室友聊天时候的感觉,女孩子嘛,话题跳得快些难道不是正常的? 反正又没干坏事! 思索完毕,李舒窈转身将清瑶塞给她的两件披风重新叠好,放到一旁,打算晚些时候带走。 另外几条披风则是被她抱回了里屋,打算叠入木箱之中。 然而她这边还在叠着,那头灵萝就端着一个大大的木托盘进来了。 非常熟悉的一幕——托盘上放着两杯香气弥漫的牛乳茶,并几盘摆放精致的小点心,以及一盘已经削好皮,去了核,又被切成不大不小块状的桃子肉。 李舒窈抿了一下唇瓣,眼睛都要跟着灵萝手中的托盘走了。 也顾不得手中还未叠好的披风,站起身就哒哒哒地往灵萝的方向奔去,态度殷勤地帮着摆放好瓷盘,顺手叉了块白白的桃肉送入口中。 旋即眼眸一亮,好清甜呀,好好吃呀! 她又叉起一块送到灵萝的嘴边,灵萝眼里划过一抹笑意,从善如流地低下头吃了。 * 另一厢。 从李舒窈的住所出来,乌雅莲初带着满心怒火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辗转一夜,都没能想明白李舒窈的转变为何会如此巨大,一点儿也不像从前那般好掌控。 她想起两个月前,自己刚刚下值,就猝不及防从同行宫人的嘴里听说李舒窈被调去乾清宫当奉茶宫女时候的心情。 嫉妒,不甘,愤恨,憎怨。 恨不得世上没了李舒窈这个人才好。 她足足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才调解好自己的心情。 收敛起所有负面情绪,重新谋划起其他。一边哄着月淑,一边寻找其他机会接近李舒窈。 这段时间每要出去办事,她都会刻意经过乾清宫的地界范围,为的就是制造偶遇。 然而却次次落了空,直到半月前,忽然听说乾清宫里有个奉茶宫女犯了事儿,被梁总管毫不客气地逐了出去。 她原本以为那人会是笨手笨脚的李舒窈,一番打听之后才知晓,被逐出去的人乃是茶水间的掌事宫女,她不知犯了何错,叫梁总管处置起来这般毫不留情。 乌雅莲初听完小太监的话,初时还有些失望,须臾又重新振作了起来,开始打听李舒窈的情况。 不成想那小太监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表情忽的就慌乱了起来,连连摆手说不知道。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人,银子使出去足足二两,却连李舒窈在乾清宫内的一丝一毫信息内容都探听不出来。 忍不住就想,小太监们会不会是当真不知? 毕竟按着李舒窈那个傻乎乎的性子,骤然被调去乾清宫,应该第一时间就被吓坏了吧? 加上那个时候她还沉浸在郭络罗清瑶背叛的失落情绪当中,哪怕是面对她和月淑的时候,脸上都忍不住抱有几分警惕,更遑论是乾清宫的那些宫人? 想着,乌雅莲初那个饱受嫉妒和不甘来回拉扯的心终于好受了一些。 而后又开始筹谋起了如何利用李舒窈作为跳板,好让自己也能进入乾清宫去当个奉茶宫女。 她有意针对李舒窈现下可能身处的处境,设计了一肚子安慰的话,以及数不尽的谆谆教诲之言。 首先是要安抚住她内心的惶然和失措,随即再教导她如何在乾清宫里站稳脚跟,之后便是接近梁总管,为自己说上几句好话…… 一切都设想得很好,却想不到,一向被她视作蠢笨不堪的李舒窈,竟然会在乾清宫里混得如鱼得水,甚至还被委以托付了重任! 不论是昨日李舒窈怀中的账册,还是她屋中的装潢和首饰,以及一路上宫人对她恭敬行礼的态度,无不在说明,今时已经不同于往日了。 李舒窈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李舒窈。 但饶是如此,她还是心存侥幸,问出了最想要问出的那句话,然后毫不意外地得到了拒绝的回复。 李舒窈…… 呵,她倒当真是立起来了。 一计不成,乌雅莲初只能思索其他计策。 然而不巧的是,第二日又轮到她当值,这次要去的地方偏远一些,故而等她从当值的地方回来时,已是深夜,宫女所内一片寂静,所有屋子都已经熄了灯。 想着自己第二日休憩,完全可以白天再去找月淑,乌雅莲初便施施然回了自己的屋子。 翌日,还没等她起床呢,就听闻屋外有许多人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语气听来十分激动。 间接还掺杂着“李舒窈”和“月淑”,“乾清宫”等字眼。 乌雅莲初连忙下了床,赤脚走到门口,侧耳偷听,就听见她们在说—— “李舒窈现在可厉害了啊,都能从吉雅嬷嬷手中要人了!” “别胡说,乾清宫里哪里轮得到她来做主,明明是那位林嬷嬷的意思。” “我怎么听人说是梁总管点名要月淑走的呢?” “那会不会是李舒窈在梁总管面前说了什么呀?” “哎呀,别瞎猜测了,不然我们直接去找吉雅嬷嬷问清楚吧。” “吉雅嬷嬷还能告诉我们……” 说话声逐渐远去。 屋内,乌雅莲初的眼睛都要瞪出血色了,四肢冰凉一片。 她这回终于确定,昨儿李舒窈说的那番话,明显就是哄着她玩呢。 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巧,她前脚刚说想请李舒窈去跟梁总管面前说清,扭头月淑就被要走了。 乾清宫的差事,哪个所里不是争得头破血流,要死要活的? 怎么可能连着两个奉茶宫女都从她们宫女所挑呢? 李、舒、窈! …… 这边,李舒窈还不知道乌雅莲初已经恨上了自己。 即便是知道,她大约也会莫名其妙的,毕竟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她既然已经知晓乌雅莲初的目标是皇上,又如何会牵桥搭线,故意破坏皇上和清瑶的相处呢? 那也太不是人了一些! 她待在清瑶的屋子里,一边吃着点心水果,一边安安静静地等待清瑶看账册,时不时投喂两口。 她这边喂完,那边灵萝就掏出手帕在清瑶的唇下轻轻擦拭,清瑶的注意力都放在账册上,不知不觉间也被李舒窈喂下了好几块点心和小半盘桃肉,并四五口牛乳茶。 李舒窈正兴致盎然地打算再喂一些,谁知被灵萝抬手阻止。 灵萝的语气中含着几分无奈,“差不多了,这几日小主的肠胃较差,吃得多了,回头晚上又该睡不着。” 说完,她又看向李舒窈的小腹,“你呢?近来胃口可好?” 被她这样看着,李舒窈的肚子不知为何有些隐隐发热。 她羞赧地垂下手捂住小腹,低低声回答:“很好。” “吃多了,会积食睡不着吗?” 李舒窈乖乖摇头,“不会,一般睡觉之前,在屋子里走两圈,就消化得差不多了。” “那还是你体质好些。”灵萝说着,语气里便流露出来几缕羡慕。 李舒窈:“……” 她总觉得被灵萝这样羡慕,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只她也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好,于是等灵萝说完话,起身出去准备消食的山楂汁后。 她坐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便干脆晃了晃脑袋,把烦恼都晃出去以后,开开心心地接着收拾起了桌上剩余的点心。 就这么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夜幕即将低垂,清瑶才看完手中林嬷嬷送来的那本账册。 她把两本账册放在一起,侃然正色对李舒窈说:“这本是内务府的账册,只我没学过算账,也看不出来里头有什么不对。” “另外这本,却与账册毫无关联,里头记载的都是一些很零碎的小事,我猜测这些大概都是皇上小时候的事情……” 那不就是日记? 李舒窈若有所思地想着。 又听清瑶接着说了一句:“我怀疑,是皇上在借林嬷嬷的手,故意给你找事情做。” 李舒窈傻眼:…… 啊? 那他,图什么啊? 是嫌弃她还不够忙碌吗? 第27章 第27章简直如斯聪慧! 李舒窈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清瑶双手撑在桌上,托住两边小巧的下巴,皱着眉头帮忙思索了半天,也不明白皇上到底是如何想的。 最后只能十分委婉地建议道:“要不然你去问问林嬷嬷?” “那位林嬷嬷不是最好说话了嘛,她肯定不会凶你的,只是问一下,也不亏什么。” 说罢,端起李舒窈面前的牛乳茶喝了一口。 ——她的那杯,早之前被灵萝带走了。 李舒窈看她喝完,态度很自然地伸手把杯子接过来,送到嘴边,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 放下杯子后,忽然想起灵萝之前说过的话,小表情立马变得紧张兮兮起来,她将面前几个托盘全都拉到自己身前,用手环住,而后眼神警惕地对清瑶说:“不行,你不能再吃了,灵萝说你要是吃多了,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清瑶探出脖子,往她怀中的几个空盘子看了一眼,旋即语气无奈地道:“就只剩两块桃肉了,我也没法吃呀。” 李舒窈一怔,低头,这才发现,几个盘子里头的点心都已经被她吃得只剩下一层薄屑。 于是脸悄悄就红了,红霞蔓延至耳后,温度也逐渐升高了一些。 但饶是如此,她还是忍耐住了羞赧,拿起银叉将盘中最后两块即将氧化的桃肉连着串起来,嗷呜一口全塞进了嘴里! 然后两边白嫩的脸颊就像仓鼠吃东西的时候一鼓一鼓的,看着就叫人手痒。 坐在对面的郭络罗清瑶看着看着,神色微微有些意动,忍不住捻了一下指腹。 * 从清瑶的屋子出来,李舒窈抱着两本账册,不对,是一本账册和一本日记,径直去找了林嬷嬷。 林嬷嬷不想她竟然这么快就察觉出了异常,表现得很是惊讶,“日记?” 那是何物? 李舒窈比手画脚地解释了一遍,就是用来记录每天都做了什么事情的小本本。 林嬷嬷旋即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说起居注?” 李舒窈想大约也差不多吧,于是点了点头。 林嬷嬷脸上却有些不赞同,“万岁爷的每日起居都有专门的起居注官逐日记录并编纂成册,且起居注官用的基本都是汉文,哪里需要用满文和蒙语来写呢?” 她摇摇头,从李舒窈手中将“账册”抽了回去,随手翻开看了两眼,又问李舒窈:“你都看懂了?” 李舒窈缄默了片刻,小声回答:“奴婢是专门请了郭络罗小主帮忙看的,她认识满文,一下就翻译出来了。” 也就是说聪慧者另有他人。 林嬷嬷看向李舒窈的眼神中忍不住带上几分怜爱和同情。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跟李舒窈解释一下。 于是一边在心里挑拣用词,一边语速缓慢地开口:“其实此事也是皇上吩咐下来的……” 她刚开了个头,李舒窈的眼眶迅速就红了。 低下头攥紧自己的裙摆,上下左右地拧来拧去。 一边拧着,一边在心里委屈,就知道是那个大坏蛋! 亏她刚刚还良心发现,迸发出了一股强烈的上进心和责任感,想着哪怕本职工作不干了,都要帮助他把账册查清,叫内务府那帮坏人都得到应得的下场。 却谁知道,人家是在哄她骗她呢? 就好比一个小孩,从小立志要上清华,信誓旦旦地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都买回来了,结果却被家长笑嘻嘻地开玩笑说:“你还是烤地瓜去吧。” ——大致就是这么一个比喻。 怎么可能不委屈? 甚至还觉得刚刚的良心都喂了狗了。 社畜果然还是应该学着摆烂…… 李舒窈正出神想着,就听见林嬷嬷的声音逐渐染上几分惆怅:“……那阵子,我跟温琳、付雪、琥茹,不管是走到哪儿,你都有无数个问题要问。” “什么,皇上为何只喜欢喝八分烫的茶啦;那个宫女为何不愿去顺贞门见她的家人;这个小太监的月银是多少,那个太监的月银为何比他多出一两;同样是犯了错,为何这个宫女要罚得重些,那个宫女就罚得轻些……” “还有上回,瞧见钮祜禄妃来乾清宫求见陛下时给梁总管塞了个荷包,你竟然还问我,这是不是宫中的惯例,如果是的话,妃位要给多少,嫔位要给多少,一般的庶妃娘娘呢?以及郭络罗小主有没有给过?” 林嬷嬷说着,双手无奈一摊:“这我如何知道?” 即便是知道,她又怎么可能会告诉她? 李舒窈一愣,心里还在沸腾的委屈之感忽如瀑布一般,呱唧一声,坠落渊底。 她仔细想了想,好像那段时间自己确实是好学了一些。 可不也是因为梁总管忽然把她推上掌事宫女的位置,让她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么? 李舒窈缓缓抬起一张泛红小脸,委屈巴巴地看向林嬷嬷:“就因为这?” 林嬷嬷摆了一下手,“可不止这些啊!” 她唠唠叨叨又细数了十来个李舒窈曾经问过的问题。 李舒窈默默听着,身子一点点变得石化,表情也僵硬了起来。 不敢置信,自己之前竟然还问过这样倒反天罡的问题? 她连忙捉住林嬷嬷的手,撒娇摇晃了几下,试图阻止林嬷嬷继续往下说。 白皙似玉的小脸蛋上红霞蔓延,从精致的下颌一路往上,就连光洁的额头都泛着盈盈的粉红色。 长且卷的浓密睫毛像是蝴蝶振翼一般,频率极快地眨了好几下。 声音也被压得又甜又腻,因为下午才刚喝过牛乳茶的缘故,开口时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嬷嬷~” “奴婢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子问了,您这回就饶了我吧,好不好呀?” “嬷嬷您是最好最好的了,全紫禁城的嬷嬷都没有您好,您就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嘛……” 林嬷嬷嘴角扬起一抹无奈的微笑,状似很享受地听完了李舒窈这一套流程的撒娇之语。 等到小姑娘笑眯眯地松开自己的手,走到自己身后开始给自己捏肩捶背时,她才轻咳一声,语气极轻地说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啊。” “嗯嗯!是我说的。”李舒窈不知她指的是那句,但想着这样若是能叫她消气的话,千句万句她都认。 林嬷嬷抿起唇笑了一下,向来温和从容的表情里隐隐能看出几分狡黠。 她缓缓又开口:“容我提醒一句,你来的时候,我正在里屋跟温琳她们几个说话。” 温琳?宫温琳,宫嬷嬷? 还几个,不会是四大嬷嬷都在这儿吧? 等等,她刚刚说了什么? ——全紫禁城的嬷嬷都没有您好。 ——全紫禁城。 ——全。 ……她这是在骂谁呢? 李舒窈僵着表情,听见自己身后有微弱的脚步声响起,由远而近,最后陆陆续续地停留在了她的身后,像是背后灵一般,幽幽散发着凉意,叫人背脊都酥麻了。 倏地,有一道听起来就很严肃的声音骤然响起:“舒窈还真是懂事了啊。” “就是,还会给方雨捏肩捶背了呢。” “毕竟是全紫禁城最好的嬷嬷不是?讨好一些也是应该的。” 李舒窈:“……” 李舒窈直接落荒而逃- 但是第二天,还是苦哈哈地准备了致歉礼,一一上门跟另外三位嬷嬷态度真诚地道了歉。 顺便还每人附送一句:“奴婢觉得,其实您才是整个紫禁城,不,整个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嬷嬷!” 三人微笑着脸,将她的礼物收了下来。 转头就到了林嬷嬷面前炫耀。 林嬷嬷摸摸自己的肩膀,笑得比她们三个还温柔,语气幽幽道:“你们说神不神奇,那小妮子不过给我捏了几下,今儿整个肩膀都松快了许多,看起账册来也不累了呢。” 三位嬷嬷飞快又各自垮起了一张老脸:“……” 另一厢,李舒窈还不知几位嬷嬷因为她的胡说八道而起了“内讧”。 她深刻反思了自己之前学习容易学入迷的行为,决定以后还是“无为而治”比较好。 然后将内务府送来的几本账册整理一遍,原封不动地又送回了内务府。 而至于皇上丢过来的那几本日记,她则是寻了个十分精致的紫木雕兽纹木盒,放进去,锁好,打算将来等清瑶生了小崽崽,小崽崽长到五六岁的时候,她就拿出来给小崽崽看。 瞧,你汗阿玛说他五岁的时候就会射小鹿了,还两只。 真会吹牛批! …… 乾清宫。 得知李舒窈已经知晓了“账册”真相,皇上难得来了几分兴趣,将手中的毛笔一丢,问梁九功:“她是如何看出来的?” 梁九功笑眯眯回答:“听闻是把册子给郭络罗小主看过,郭络罗小主认出来的。” 皇上闻言有些稀奇,“郭络罗氏还认识满文?” 梁九功点了点头,“郭络罗小主出身满族,自小肯定是研习过的。” 皇上没说话,在心里将两人比较一番,觉得自己先前的眼光果然没错。 这李舒窈就是个花瓶,只有一副皮相过得去而已,什么腹有诗书气自华……她是通通都没有。 想着,李舒窈那张精致若雪莲的小脸在他脑海中适时浮现,他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又不得不承认,只这一副皮相和那单纯到不谙世事的性子,便已然赢过这宫中许多人了。 若是能调教调教…… 他心思微动- 解决完账册大事,有如卸下心头一块大石。 李舒窈也不再想着什么要为皇上分忧。 毕竟她人微言轻,又不是专业对口,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去帮助皇上查案呢? 再一个,她先前去给几位嬷嬷道歉的时候,不小心听见过几句她们的对话,知晓林嬷嬷之所以会不耐烦给她解答问题,全是因为皇上早已经将彻查内务府的工作交到了她们手上。 忙都忙不过来了,哪还能有心思带她这么个熊孩子呢? 这才故意拿了假的账册给她,就跟妈妈包饺子的时候,常常会顺手丢给熊孩子一块面团去旁边玩耍,是一样的道理。 李舒窈不想做熊孩子,也不想给几位嬷嬷添麻烦,于是乖乖地学会了闭嘴,少说多看。 每日除了正常上值,就是教导月淑习字。 ……说是教导,其实还有些勉强,毕竟她认识的字基本都是现代简体字,而对于清朝使用的繁体字,她只能说,会看,写是写不了一点点的。 所以与其说是她教月淑认字,倒还不如说是两个人一起结伴学习更合适一些。 至于老师嘛,则非郭络罗清瑶不能胜任了。 好在她平时除了伴驾之外,也没有任何额外的工作,带起“孩子”来,倒比几位嬷嬷还要得心应手一些。 时间就这么有条不紊地过去半个月。 李舒窈领到了人生中第二笔工资,压抑着兴奋之情回到房间一数,心里忽的咯噔一下,“怎么少了二两?” 她也没做错事情啊,为什么要扣她的工资! 那可是足足二两啊! 够她吃十盘点心的了! 李舒窈气势汹汹地在屋子里来回转了几圈,也不知道要去找何人算账。 这时候,她的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李舒窈连忙把桌上的银子全都扫进抽屉里,又把抽屉阖上,起身走到门口开门。 门外站着她第二好的小姐妹月淑。 月淑好像是哭过一样,眼睛微微有些泛红,可是表情却是极兴奋的,语无伦次地对李舒窈喊了一句,“我我我,我怎么也有月银呀?” 她记得自己才来乾清宫不到一个月,按着宫中的规矩,这个月应该是依着她在宫女所时候的月银份额发放,只发半个月的。 然后要等到下个月的这个时候,才能一并领取她在乾清宫这一个月和半个月的月银份额。 月淑一个激动之下,连自己话中的歧义都没发现。 李舒窈连忙把她拉了进来,捂住她的嘴巴,低低朝她“嘘”了一声。 这傻孩子,财不外露的规矩都不懂吗? 而且职场之上最忌讳的事情就是员工之间互相透露工资了! 李舒窈把月淑拉进门之后,紧张兮兮地朝外看了几眼,发现院中无人,心里这才安定了些许。 她把门重新关上,拉着月淑走到里屋,各自在椅子上坐下,然后伸出手,对着月淑那清秀圆润的小脸蛋就是一阵揉。 揉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送了手,转而态度正经地询问月淑:“你发了多少?” 月淑一边摸着脸蛋,一边乖乖回答:“十两。” 李舒窈若有所思,那是比她要少一些,然而比起乾清宫里的其他宫女,已经是多了一倍有余。 李舒窈把自己的数额也跟月淑说了,月淑夸张地瞪大了眼睛,手里都不知道怎么比划了,最后怔愣着喃喃道:“十八两!这么多呀?” “哪里多了,我上个月有二十两呢!”李舒窈郁闷地鼓起腮帮子。 “二十两!”月淑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最后道:“我都进宫一整年了,也才拿回家二十四两呢……” 什么东西? 李舒窈皱起眉看她。 月淑不知她的疑惑,捧着自己的脸又傻乎乎地乐了起来,“不过以后就好了,我每个月都能拿十两的话,就可以拿八两送回家,一个月是八两,两个月就是十六两,三个月就是二十七两,四个月……” “等等等等,”李舒窈忍不住叫停,“三个月怎么会是二十七两呢?” 她想起来月淑不识字,所以应该也不会算数,于是干脆直接给出正确答案:“三个月应该是二十四两才对。” “哦,那就是二十两。以前要一年才能送回家二十四两,现在三个月就可以了,”月淑说完,又高兴地对着李舒窈问道:“那你帮我算一算,一年下来,我能拿多少银子回家呀?” 李舒窈:? 两位数以上的她一般要稍微想一下。 于是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二八一十六…… 低下头,斩钉截铁对月淑说道:“九十六两。” “九十六!”月淑的声音里是止不住的兴奋,她忍不住站起来蹦跶了几下,头上的绒花簪子迎风颤了颤。 月淑兴奋完,红着一张小脸看向李舒窈,然后像是一枚小炮弹一般,直冲冲地撞入了她怀里,将脑袋埋在李舒窈的胸前,语气听起来十分感动的:“舒窈,谢谢你!” 李舒窈:“……” 她抬手回抱了一下,旋即捏着月淑的胳膊往前推,把人从自己身前推开。 芙蓉花一样的脸颊有些微红,羞的。 她羞了好一会儿,那头月淑终于收拾好雀跃的心情,两人拉着手又重新坐了下来。 李舒窈给她倒了杯凉白开,推过去,“喝点凉水,清醒一下。” 月淑“哦”了一声,从善如流接过去,仰头喝完。 李舒窈趁着机会赶紧问她:“你为什么要拿钱回家呀?你们家里很穷吗?” 不应该呀,月淑怎么说也是满军旗出身,家境应该不会太差才是。 月淑不知李舒窈在想些什么,她现在把李舒窈当做再造恩人,对她的问题自然无有不应,小嘴叭叭叭就将她家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酗酒的爹,病重的妈,不学无术的弟弟,即将破碎的她…… 李舒窈听完之后,表情木然地一拍手,要素齐全了呀! 只可惜这是一本宫斗文,如果换做是古早时期的霸总文,这不就是妥妥的小白花女主么? 李舒窈还在感慨,就听月淑泫然欲泣地继续往下说—— 她阿玛在她入宫前一年,因为夜间醉酒,失足落河淹死了;她额娘没多久也因病而撒手人寰,只剩下她的弟弟们,托付在大伯家里照顾…… 听到这儿,李舒窈忍不住打断:“弟弟们?” 月淑伸出三个手指,“我有三个弟弟,都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大伯说他们每日要吃五顿饭,每顿三大碗,刚开始的时候鸡鸭鱼顿顿不能少,后来家里没有了银钱,只能去郊外山上挖野菜……所以我弟弟们每顿都吃不饱,从一日五顿生生又变成了七顿,大伯说他都快要卖儿鬻女了……” 月淑说着,声音逐渐低下去,脸上的表情李舒窈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浓浓的愧疚之情。 李舒窈:? 月淑到底在愧疚什么啊? 这么浅显的谎言她也信? 她道:“你就没有想过,你大伯可能是在骗你?” “不可能的,舒窈你不知道,大伯那次来看我的时候,特意带了他的一双儿女过来,也就是我的堂弟和堂妹,两个人都饿得皮包骨头,身上的衣服洗得发白,还破了好几个大洞。” “反观我那三个弟弟,虽然也有些瘦弱,可脸啊手啊都是白白净净的,身上的衣服也比较体面。” “一看就是有在好好照顾的。” 月淑说着说着,好像把自己说感动了,眼眶迅速泛起了水光,捏起拳头,表情坚定得像是要入党:“所以自那之后,我就发誓一定要好好干活,少吃一些,多多存钱,这样才能多拿些银两回去,好报答大伯他们一家人。” 李舒窈越听越不对劲,只差一点点就要反手掏出一个国家反诈中心app让月淑下载。 话即将出口时,好悬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在清朝,还没有那些东西。 她定了定神,问道:“你大伯家里的儿女,今年多大?” 月淑沉吟了片刻:“今年大概一个七岁,一个五岁。” 李舒窈又问:“你的弟弟们呢?” 月淑:“最小的十岁,最大的十五,中间那个十三。” 李舒窈:“那你上次见到你大伯家的孩子,是什么时候?” 月淑回想了一下:“大概是他们刚出生的时候吧,我跟着我额娘去一起去喝了满月酒。” 李舒窈微笑看她:“所以你如何能确定,你在顺贞门侧口看见的那对小孩儿,就一定是你大伯家的孩子呢?” 月淑:…… 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 顺着李舒窈的话往下想了想,心头猛然一颤。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道:“舒窈,你,你的意思是说,大伯他都是骗我的?” “可那两个孩子,是真的骨瘦如柴,看着很可怜的呀!” 李舒窈抿起了唇,很不好意思地点破道:“外城的最外沿,有个很出名的贫民窟,里头多的是这样的孩子。” 她会知晓这些,概因原小说中,乌雅氏有个心腹太监,便是来自外城的那个贫民窟,自小没了爹娘,一路摸爬滚打,跟狗抢过吃的,跟比他大十多岁的乞丐打过架。 最后被人一麻袋套走,原是想拐卖到别的地方去,好在他自个儿机灵,找到了机会逃走,逃走途中不知怎的,一不小心混到了内城,刚好撞见宫中有人在内城招太监。 听闻当太监能吃得饱饭,他这才一狠心,上前报了名。 …… 月淑还是有些不愿相信,嘴里喃喃着:“可是,可是我那几个弟弟,是真的过得还不错呀,白白胖胖的,干干净净的,衣服虽说不是崭新的,可跟堂弟堂妹相比,至少没有破洞……” 李舒窈看着她脸上惶然无措的表情,都有些不忍心了,不过孩子傻成这样子,不吃点疼不会长教训。 她想起来自己小的时候不爱吃饭,就是被她爸妈狠下心肠,活生生饿了两顿,这才老实的。 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完气,李舒窈捏起两边拳头,继续循循善诱:“你见到他们的时候,应是你刚入宫那两个月吧?” 月淑慢慢地,慢慢地点了点头。 李舒窈就继续说:“所以呀,他们当时的状态之所以看上去还不错,是因为你阿玛额娘走了之后,你把他们照顾得很好很好,功劳在于你,懂吗?而等你入了宫,他们即使在你大伯家里受到了苛待,外表上一时半会儿也显现不出来。” 她顿了顿,忍着心中的同情和不舍,又说:“再一个,你大伯既然要从你这里骗取钱财,刚开始的时候肯定不能做得太过分,面子上无论如何都要过得去,不然……你不愿意给钱了怎么办?” 李舒窈在拿到第一笔工资后,也是有好好了解过这个时代的物价的。 ——就拿最寻常的一个五口之家举例,一年花销也绝对超不过二十两,基本在十到十五两之间徘徊,并且这样的生活水平在*外城那边已然是比较高的了。 加上月淑她家出自满军旗,虽说只是包衣,每个月也有一定的俸禄可拿。 月淑将她三个弟弟托付给了她大伯,等于她大伯可以多领三个人头的俸禄,同时还有月淑在宫里辛勤干活,给他家提供源源不断的钱财…… 想到这里,李舒窈看向月淑的眼神便越发怜爱了起来。 但她也知道,此事不能全怪月淑她自己,想干坏事的人怎么都能找到借口干坏事的。 她趁着月淑还在愣神,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口吻不容置喙道:“走,我们去找清瑶!” “让清瑶替我们出气去!” 月淑:“……” 她终于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使劲把自己的手从李舒窈掌心里抽出,面上慌乱又害怕,“清瑶,清瑶能怎么帮我出气啊……” 告诉皇上吗?可是皇上怎么可能因为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就过问此事呢? 再者,她也害怕清瑶替她出面的话,会影响了她在皇上面前的形象,要是皇上觉得她太小家子气,以后不喜欢她了怎么办? 已经害了自己的三个弟弟,月淑说什么也不肯再多害一个人的了。 于是收回手后,双手抱膝在原地蹲了下来,可怜无助道:“我不去了,你也不要去,也不要跟清瑶说我的事情,我不想她因为这些事情生闷气。” “……不过就是二十四两,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我现在每月能有十两呢,以后再也不给他们了就是,至于我弟弟他们,我,我就想着,是不是可以花点钱,在紫禁城外找些人,把他们从我大伯家偷出来,另寻地方安置就可以了?” 说着,她抬起头,眼带询问地看向李舒窈。 李舒窈:“……” 她深吸了一口气,“你弟弟们还小,你要如何安置他们?买房吗?在京城买房可是很贵很贵的,把你卖了都买不起…你总不能把他们也送进宫来当太监吧。” “而且,偷人犯法!万一你大伯报官了怎么办?” 月淑默默无言地又将自己搂紧了一些。 她的目光自下而上,隐含几分委屈和渴盼,看着李舒窈时,就像是一只大雨中被淋湿的可怜小狗一般。 叫李舒窈气都气不起来。 只能伸出手,拉住月淑的手腕又拽了一会儿,态度很明显,今儿非要去找清瑶说道说道不可。 可月淑却蹲在地上死活不肯动弹,最后干脆抱住了李舒窈屋子里的一根桌腿,声音沙哑地说道:“你,你别去,你让我再想一想,想一想,总能有办法的。” “别想了,我就有办法,你信我就是!”李舒窈背对着她,只顾闷头拉手使劲。 可月淑不信,觉得舒窈就是要把她骗去清瑶那里。 清瑶跟舒窈是同样的性情,听到以后,只会比舒窈更加生气……骂她蠢笨事小,万一为此事,惊动了皇上怎么办? 那清瑶会失宠的。 这样就太不可了! 李舒窈憋着气又扯了一会儿,想着她都使出这么大的力气了,后面就算是头牛,也该被她拉着,站起来走了几步才是。 怎么会拉不动呢? 她像个河豚一样松出口气,鼓起来的两边脸颊迅速瘪了下去,漫起几分绯红。 旋即扭头一看,几乎要被月淑的姿势气笑。 不过她大概也能理解月淑的心情,于是再次松手,立在原地想了想,对月淑说道:“我发誓,只告诉清瑶一人,而且不会让她去找皇上的,好不好?” 月淑却还是满眼警惕地摇了摇头。 这件事情除了皇上,她想不出还有谁能帮她…… 这个念头才刚浮现在她脑海,下一秒李舒窈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几分不解和隐隐的埋怨:“而且吧,最主要是,这事儿也不用惊动皇上呀,你忘了清瑶她阿玛是做什么的?” “还有清瑶她家的几个兄弟,各个身强体壮,猛武非凡,只需要他们出面去你大伯家走上一遭,你大伯只怕吓都要吓死了……” “明明就是很简单的事,你这小脑袋瓜怎么就能想得那么复杂呢?”李舒窈拧巴起一张小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完全没想过,自己竟然也有智计赛过诸葛的一天。 简直如斯聪慧! 她都快要佩服她自己了! 第28章 第28章果然是个小没良心的。…… 听见李舒窈这么说,月淑脸上的抗拒之色顿时减弱了许多,又挣扎了片刻后,语气弱弱地问李舒窈:“真的?” 李舒窈点了一下头,有些气鼓鼓地道:“你不相信我吗?” 月淑讪讪地笑了一下,连忙找补:“没有,没有,我只是,”她顿了顿,似乎是在寻找合适的用词,“我只是没往这方面想过……” “那你还不快起来,地上很好蹲吗?”李舒窈没好气地冲着傻小孩伸出手,稍稍一个用力,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又围着人饶了两圈,给她拍干净衣裳前后的灰尘。 眼睛闪亮晶晶地看着她:“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找清瑶干坏事去!” 她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仗势欺人”的事情,但是想着自己是站在正义的一方,心中不免有些雀跃,还有一股骄傲感油然而生。 两人手拉着手,气势汹汹地走出了住所。 途径乾清宫时,忽然看见远远的台阶处,正有两个小孩面对面站着,不知在说些什么,稚嫩的小脸蛋上满是肃穆。 “咦?”李舒窈连忙扯着月淑躲回了拐角处。 “那两个是?” 她还在疑惑,身旁月淑探头看了一眼,身子剧烈颤了一下,“那是太子殿下和大阿哥!” 说着就要出去行礼。 李舒窈连忙把她拉了回来,“隔得还很远呢,不用过去行礼也是可以的吧?” “可是……”月淑有些犹豫。 李舒窈就说:“而且你看他们两个,明显是在很认真地说什么重要的事情,连周围的宫人都被他们屏退出好几步之外。” “要是我们忽然冲出去行礼,不显得唐突么?”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远远躲着,等那两个全紫禁城最尊贵的小孩说完事情,各自离去,她们再继续往围房的方向走。 这叫避嫌,避嫌难道不懂吗? 月淑真的是好笨哦,难怪会被宫外的大伯一家盯上,要是换做她…… 李舒窈认真想了想,伸手在身旁月淑紧张又肃穆的清秀小脸蛋上掐了一下,又替她理了理鬓角,心中愈发怜爱,这么笨笨又耿直的月淑,骗起来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她大伯真是太坏了! 月淑不似李舒窈这般大胆,听见李舒窈说的,虽然觉得也很有道理,可心里对于皇权的畏惧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减的。 叫她躲在这儿,眼巴巴地看着而不是跪着…… 怎么想怎么不自在,身上就像藏了虱子一般,时不时就要轻颤一下,手指头将平整的裙摆扯出了几条深深的褶皱印痕。 李舒窈看她没有要冲出去的意思了,这才放下心来,不去管她,而是好奇地探出脑袋,朝三头身小孩看了几眼。 就看见略大一点的那个孩子,嘴里说完最后几个字以后,表情有些纠结地朝乾清宫的大门口看了看,而后,收回不舍的目光,两只短胖的小手捏在一起,对着他身前比他矮了一个脑袋的小小孩躬身行了一礼。 小小孩连忙伸出手握住了大小孩的手,阻止他继续行礼。 嘴里好像又说了两句什么。 他们的面孔有五六分相似,像是动画片里面的Q版小人一样,身子胖胖的,圆圆的。脑袋也圆圆的,还因为剃了大半头发的缘故,看起来很是光滑,叫人手痒。 乌黑如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长长浓密又卷翘的睫毛,浑圆的鼻头,红润的小嘴,大一点的那个说话时,嘴边还能隐约看见两个深深的梨涡。 但是论可爱程度的话,还是小小孩更可爱一些,因为他小嘛,整个身子的比例更接近三头身。 看着他们两个说完话,各自转身离去,明明手还短短小小的,偏要故作深沉地负在身后,使劲了力气才能勉强拉住手指头…… 李舒窈不自觉捧住了心口,杏花眸几乎要眨成星星眼,真的是好可爱呀! 要是能让她摸一摸,抱一抱就好了。 然而这注定只能是幻想。 毕竟那两个小孩,一个是身份尊贵的皇长子,一个是身份更加尊贵的太子殿下。 见到他们,李舒窈也只有行礼的份,连抬头注视都不行,更遑论是上手摸一摸和抱一抱呢? 李舒窈自己萌完,收拾了一下心情,带着几分遗憾,牵住已经在冒冷汗的月淑的手,从拐角角落走了出来,继续朝着清瑶的住所走去。 没有瞧见,那两个各自离去的小孩,走出一段距离后,忽而又停了下来,朝着她躲藏的角落,轻轻瞥了一眼- 来到围房,还未踏入院子,李舒窈和月淑就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 这儿怎么这么多人? 好像外面值守的嬷嬷和侍卫都进来了,其中还有两个侍卫拔出了刀,表情看起来十分凶狠。 吓得李舒窈刚踏入院子的脚咻地一下又收了回去。 只敢拉着月淑的手,躲在院外悄悄地看。 然而还不等她搞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忽而人群又乱了起来,几道尖锐的女声之后,是清瑶那柔和又不失威严的嗓音,她道:“那就去御前对峙吧,就看你敢还是不敢!” 话音刚落,院中顿时又陷入一阵寂寂无声。 李舒窈捏着月淑手腕的力度不知为何蓦然紧了一下,嘴唇有些干涸,她伸出舌头舔了舔。 她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只是还不敢确定。 下一秒,里面的人又动了,侍卫们齐齐往前冲,像是将什么人压住,扣在了地上。 嬷嬷的声音沧桑中透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愤愤:“毕竟你下毒是真,就连证据都还摆在这儿呢,也从你房中搜出了两包毒药,怎么的,你还真想去御前对峙?” 嬷嬷说完,摆了摆手,“带下去,交付慎刑司。” 这话一出,几乎等同于是判决了那人的命运。 侍卫们很听话地将人压了出来,路过门口时,李舒窈大胆地觑了一眼,发现果然是那个朱氏。 只她现在的状态浑然没有之前见面时那般神气,头发散乱着,衣裳上满是褶皱,妆容也有好几处地方花了,看起来像个女鬼一样,嘴里还在叫嚣,声音糙砺地喊出许多怨咒之语。 全都是冲着清瑶去的。 骂的还很是难听。 李舒窈登时就火了,腾腾腾走过去,对着朱氏毫不留情地踢了一脚,然后叉起小腰,杏花眸里几乎要喷出火焰,“走吧你,跟有病似的。”【1】 说完,扭头对着几位侍卫大哥建议道:“能不能拿块臭抹布,把她的嘴巴堵上?” “不然这一路去慎刑司,要经过不少主子娘娘的宫殿,若是让这朱氏惊扰了娘娘们的清静,怪罪下来,还不是几位大哥倒霉受累?” 她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几位侍卫大哥对视一眼,很快同意下来。 院中,清瑶在看见李舒窈出现的那一刹,心脏险些就要吓得停止跳动了。 舒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惊吓完之后,她拍着胸口,又有些庆幸,好在朱氏下手得早,若是她耐心一些,等到舒窈过来再下手…… 反正她是能忍住不吃朱氏的点心的,可舒窈却不一定了。 只怕她还来不及阻止,那点心就已经被她塞进了嘴巴里…… 还好,还好舒窈来得晚。 这么想着,额头上还是溢出了几缕细汗,她拿起帕子随意擦了擦,带着灵萝走出小院。 就看见来的不止是舒窈,还有月淑,月淑像是被吓坏了,额头上的汗水流下来,挂在眼睫上,她却连擦一擦也不晓得。 衣襟和后背处的衣裳被汗水洇出一块不大不小的痕迹,仔细一看,手指头和小腿都在颤颤发抖。 脸上也煞白得不像话。 反观舒窈,身上干干净净不说,不仅没有丝毫害怕,看起来倒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愤怒一些。 杏花眸里的火焰都蔓延至脸上了,连细长白皙的脖颈都是粉红一片。 此刻正叉着小腰,眼含探究地在朱氏身上来回提溜打转,好像在研究要从哪儿下脚似的。 等侍卫找来抹布,塞进朱氏的嘴里,她伸出手飞快地扯了一下朱氏杂乱的头发,然后气哼哼道:“疼不死你!” 侍卫们好像都有些无语,架着朱氏站在原地。 过了片刻,小心翼翼问李舒窈:“可还要再踢几脚?” 李舒窈脸上一红,飞快退出好大一步,摆摆手说:“不踢了,不踢了,”顿了顿,捏着拳头又说:“反正慎刑司会为清瑶讨回公道的!我等着看就是了。” 侍卫们的嘴角好像有些难压,一个两个将头低了下去,默了几秒钟,才架着朱氏飞快往慎刑司的方向去了。 清瑶走过去拉住李舒窈的手,“你就只踢了一脚?” 李舒窈摇摇头,“还扯了头发呢!还,还骂了她一句,‘跟有病似的’!” 说完,秀美昳丽的脸庞上红霞褪.去,继而担忧之情浮现,她拽着清瑶的手腕,牵着她在自己面前转了个圈,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地仔细检查了一圈。 声音关切地问她:“你还好么?” “没有把毒药吃下去吧?” 哎,清瑶毕竟是书中人,不晓得人心险恶。 围房之中除了朱氏,其实其他的几个官女子对她也是异常嫉妒,只朱氏的心肠更坏一些,胆子更大一些,这才叫她轻易得了手。 穿过来之后,李舒窈占着孰知剧情的便利条件,每次来清瑶这儿的时候,都要明里暗里地提醒她小心身边之人。 特别是入口之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世上永远有千日做贼的人,她们自然也要千里防着贼患。 总之越小心,越没错。 人性这东西是赌不得的。 清瑶不知她的脑海中正飘过一大串老祖宗的道理,看她担忧自己,心里很是受用,嘴角旁慢慢浮起一抹微笑。 略带着些得意地对李舒窈说:“我很好,我没事,我早知她对我和你都不安好心了,每次你过来的时候,她都要特意将门开得大大的,半个时辰内要路过我门口三次,还有一次,更是被灵萝发现了她蹲在我窗下偷听……” 清瑶絮絮数了几件朱氏干过的偷窥之事。 听得李舒窈猛然瞪大了眼睛,“啊?真的假的,怎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清瑶:“……” 她沉默片刻,“因为你的心思都在点心上了,有时候连我说话都会忘记听,还得我说两遍三遍的……” 她说着,忽然顿了顿,语气怪异道:“你不会,跟我交朋友,就是冲着点心来的吧?” 李舒窈:?!!! 她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呢? 她之前走神那几次,不都是因为,在,在想书中剧情么? 怎么可能是因为琥珀核桃仁甜而不腻,又香又脆……枣泥糕清凉爽口……如意卷好吃又好看还有云纹……金糕酸甜又绵软,入口即化……还有那些盐渍果脯和蜜饯,是真好吃呀…… ………… 李舒窈一不小心,又想得出神了些,连辩驳都忘记了。 见状,清瑶直接气不打一处来,“好哇,你这是默认了是吧?”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清,清瑶,你听我说,我才不是单纯为了点心来的呢。” 点心诚可贵,清瑶价更高。 若为…… 没有若为,清瑶就是最好最好的! 李舒窈拉着清瑶的手,一顿软言侬语地撒娇,才叫清瑶心里的怒气稍稍减淡了一些。 此时院中围观的人已经散了,院中院外只有她们四个人站着。 李舒窈跟清瑶在说着话,灵萝不想月淑受到冷待,便自顾走到月淑的身边,为她擦去眼睫上的汗水,脖子上的汗水,手心里的汗水。 然后牵着她的手,温声安抚了几句,将今儿发生的事情简单又粗略地说了一遍。 知道清瑶没有出事,月淑这才放下了心,额头上的汗水流得也没有那么密集了。 灵萝便带着她先回了清瑶的屋子,打来一盆清水让她洗洗脸和手。 又拿来一件备用的衣裳给她。 ——自李舒窈没事就往清瑶这儿跑后,灵萝便学会了时时给她备着两套用以换洗的衣裳。 毕竟这两人一凑在一块儿,比小孩子还闹腾些。 之前有一回,灵萝就险些没看住,差点让这两人爬树上去了。 好在她回来得早,李舒窈只来得及用绳子将两边袖子束上,还未来得及准备其他,便被灵萝抓了个正着。 一问,原来是馋树上的李子了。 灵萝只能无奈地出门去寻侍卫,让他们爬到树上,摇了一地的李子下来,给李舒窈和清瑶解解馋。 顺便还能让她们跑来跑去地收集地上的果子,一来消耗体力,二来享受乐趣…… * 李舒窈哄完清瑶,二人才重新进了屋。 月淑早已收拾好身上的狼狈,换过一身干净的衣裳,坐在椅子上,捧着一杯热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见着清瑶和李舒窈进来了,连忙把杯子放下。 清瑶怕她行礼,松开李舒窈的手,快走几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柔声说道:“舒窈已经把事情的来由跟我说过了。” 月淑一怔,朝李舒窈投来一眼,旋即脸色飞快就红了。 低下头,小声道:“舒窈,舒窈说,能不能请……” 她话还没说完,清瑶就沉着脸,态度很果断地一点头:“可以的。” 她说:“我这就休书一封,叫人送回家,让我几位堂兄带着人去你大伯家一趟。” 说完,不知是想起什么,柔丽和婉的面庞上隐隐划过几分不忍,拉着月淑在榻上落座,然后回头看了李舒窈一眼。 李舒窈:? 不等她说话,清瑶就道:“灵萝在小厨房准备新的点心,你不去看看?”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要把她支走。 李舒窈才不干呢,她也要为月淑出一份力,于是鼓起脸颊,摇了摇头,自己搬了个凳子坐过来,“我也要听。” 别想着单独把她撇开。 清瑶无法,只得叹了口气,然后把头转回去,捏了捏月淑的指腹,对她道:“只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万一你那几个弟弟,是联合了你大伯,一起来骗你的呢?” 月淑和李舒窈脸上同时浮现一抹茫然。 啊? 清瑶便给她解释:“你在宫里做宫女,按着宫规,每月可以在顺贞门见一次家人,这些你弟弟都是知晓的吧?” “若他们真的在你大伯家里受尽苛待,他们为何不来寻你?” “毕竟你也说了,最大的那个弟弟都十五岁了,而你大伯却已经四十好几,你伯母又是个妇道人家,堂弟堂妹才五六七岁,只要他有心,从你大伯家里跑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我说的对不对?” 很对,对得不能再对了! 李舒窈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然后似乎想起来什么,顿了顿,带着几分担忧看向月淑。 就见月淑好似被重重打击到一般,本就苍白的小脸上此时目光怔然,显然是被吓傻了。 清瑶又叹了一口气,“当然,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具体是什么情况,还需我几位兄长去看过,才能知晓。” 说完,她起身走到对面的书房写信去了。 李舒窈连忙坐到月淑的身边,想要伸手去摸摸她的脸颊,伸到一半,又默默地收了回去。 只表情十分担忧地一直看着她。 过了好半晌,月淑才醒过神来,两滴眼泪倏地落下。 双手抱膝,窝在榻上呜呜咽咽地哭得十分难受。 李舒窈:“……” 看得她也有些想哭了。 坐立不安片刻,还是不知道如何安慰,连忙几步窜到对面书房,结结巴巴对清瑶说道:“月淑她,她哭了。” 清瑶点了点头,一边写信,一边开口:“让她哭一会儿吧,哭出来,心里就好受了。” 若她三个弟弟当真联合她大伯一家,骗了她一年多的钱财,那这三个弟弟多半是不能要的了。 同时也就意味着,从今以后,在这世上,月淑她只剩下自己了。 这对谁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清瑶虽然心里有些不忍,却也知晓,这事儿没人能帮她,她必须自己渡过自己心里的难关,才能迎来前路坦荡。 清瑶很快写完信,放在桌上任由墨迹干涸。 不知是想起来什么,忽然扭头看向一旁的李舒窈,“你呢?你家里是什么样子的呀?” 她和月淑家里都在京城,而李舒窈却是从江南来的。 她俩每次凑到一块儿,都是叽叽喳喳,有着无数说不完的话,可却一次也没有往这方面的话题讨论过。 故而她对舒窈的家世并不太了解。 不过她看舒窈这性子,家里人应该对她也很是宠爱才对。 面对清瑶探究的目光,李舒窈差点下意识将自己在现代的家世说了出来。 好在她清醒得快,只在脑中回忆了一瞬,开口时神色明显带着几分怀念,“我家里是读书的,阿玛和额娘都读过好多好多的书,也会作诗,在我们那儿很受人尊重。” “然后呢,我家里一共有四个孩子,最大的是大姐姐,已经嫁人了;第二是个哥哥,小时候很宠我,现在也娶了嫂子,嫂子人很不错,就是性格有些严肃,喜欢压着我读书……” “然后就到我了,我下面还有一个小我两岁的弟弟……虽说是弟弟,但是行事非常沉稳,比二哥哥还沉稳一些呢,也是从小就宠着我,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会偷偷塞给我。” “阿玛说,小弟的天资十分聪颖,是老天爷赏饭吃的那一种,两岁就会背诗了,十岁过了童试,现在正在准备乡试……”说到这里,李舒窈忽然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些犹豫地问清瑶,“童试之后是乡试吧?” 清瑶:? 她忽然瞪大了眼睛,想说你连这都不知道。 不是一家人都读书么? 看来你嫂子压你还是压得少了…… 清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了一下头,说:“应该是的吧。” 李舒窈立马喜滋滋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我没记错。” “我入宫的时候,我家阿玛和额娘本来想要花些银钱,贿赂一下,让我落选的,但是不知怎么的,宫里来的嬷嬷只看了我一眼,就把额娘递过去的荷包推掉了,然后,然后我就来了乾清宫……” 其中缘由,李舒窈不用想都知道怎么回事,不是就看着她秀色可餐呗。 哼。 李舒窈腹诽了一句。 然后不知道是想起来什么,忽然扭头看向清瑶,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偷偷给你说个秘密哦,那天啊,就是嬷嬷来我家的那一天,等嬷嬷一走,我小弟就把自己锁了起来。” “我当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看他走了就偷偷跟了上去,结果啊,就被我发现,他躲在屋子里偷偷掉泪疙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可好玩了!” 清瑶:“……” 她木着脸,一把将悄悄凑近的李舒窈推开了些,心里很是为舒窈的小弟感到同情。 可怜的小弟,他明显是舍不得舒窈呢。 舒窈却只觉得他好笑。 果然就是个小没良心的。 清瑶还在想着,就见被推开的李舒窈,双手负在自己身后,然后板起一张俏脸,眼尾和嘴角都往下使劲耷拉,表情看起来又严肃又老成。 腰背听得十分板直,两边肩头都在用力的模样,迈着四方步,在书房里来回走了几圈。 然后走到清瑶身边,伸出手,握成拳,在桌上敲了敲,旋即压着声音开口:“你这字写得跟狗爬一样,如何对得起嫂子的殷勤教导?” “去把大字再临摹一百遍,要不然晚上不给你带冰糖葫芦!” 清瑶:…… 她忽然就理解,舒窈之前为何会这么说了。 她要没记错的话,舒窈小弟的这幅姿态,她只在自己那七十多岁的玛法身上看见过。 这样一个性格老成的小孩,竟也会躲在屋子里因为舍不得姐姐而偷偷哭鼻子掉眼泪…… 想着,清瑶不自禁也跟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29章 第29章皇上,您为何要拿李舒窈…… 李舒窈取笑完自己的小弟,眨眨眼睛又恢复成自己平日里的模样,眼眸亮晶晶地凑到清瑶身边,声音清脆地问她:“你呢,你家里是什么样子的呀?” 清瑶想了想,“我家里比较简单,我是最小的,上面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 一个哥哥? 不是好几个? 李舒窈不解地歪了歪脑袋,就见清瑶将手一指那页信纸,说:“不过我阿玛的兄弟多一些,亲兄弟堂兄弟加起来有六七个,每个往下又各自生了一些孩子。” “都是女孩少,男孩多,连我在内,加起来一共才四个女孩子,男孩则有十来个。” “而且因为我是女孩子中最小的,所以……”她顿了一下,朝李舒窈眨眨眼睛,“你懂的。” 李舒窈点头,懂了,跟她一样,也是千娇百宠长大的。 这么一对比起来,月淑是真的好惨啊。 清瑶看见信纸上的墨迹干涸,拿起来随意叠了几下,取出一个空白的信封塞进去,封好口,提笔又在封面写了几个大字。 李舒窈凑过去一瞧,写的是“十万火急”。 不敢想,清瑶家中兄弟看到这几个字时,会是个什么样紧张的心理- 信很快被送出了宫。 皇上得知此消息以后,随口问了几句。 梁九功便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 听闻此事又是李舒窈一力主导,皇上沉吟片刻,落下一句评语:“心倒是挺软的。” 只那泡茶的功夫学了俩月,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不是烫了就是凉了,反还要他这个做主子的来适应她…… 想着,皇上手中的奏折敲了敲桌沿,对梁九功说道:“再给她找点事情做吧。” “皇玛嬷身边是不是有个姓梁的嬷嬷,早些年很会泡茶,皇考在时还夸过几句?” 梁九功敛下眉眼想了想,缓慢地点了一下头,语气迟疑地说:“可梁嬷嬷如今在宫中待的时间少,每月里,只有半个月是在宫中伺候的,皇上,要把梁嬷嬷招来乾清宫么?” 只为了给一个奉茶宫女调教泡茶的功夫,是不是太过大张旗鼓了一些? 皇上没说话,脸上露出个沉思的神情,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继续低头看向手中的奏折。 梁九功也不敢追问,只当这只是皇上的一时心血来潮,意识到不可行之后,便果断放弃了。 他走出去为皇上端来一碗甜汤,见皇上看奏折看得专注又投入,想了一会儿,将甜汤放在御案的角落处,以免得甜汤倾洒,污了奏折上的笔迹。 不料皇上看见那青花留白云龙赶珠纹碗,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指着那碗甜汤,轻声说道:“把这个,给郭络罗氏送一碗过去。” 梁九功“嗻”了一声,扭头就要走,走了两步忽的停下脚步,“皇上,就送一碗么?” 那李舒窈还不得跟郭络罗氏争起来啊? 他这话问完,皇上就掀起眼帘,眸底没什么温度,不凉不热地瞥了他一眼。 梁九功立马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御书房,心中知晓,这便是皇上给李舒窈找的“事儿”了—— 皇上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没事就爱逗着人家小姑娘玩,之前账册那事儿,林嬷嬷原本是想着从内务府另外调一位嬷嬷,专门来带着李舒窈做事的。 可皇上一听完林嬷嬷的话,目光幽幽地思索了半晌,牛头不对马嘴地反问林嬷嬷:“只需她不再日日打扰你们就可以了吧?” 林嬷嬷听完神情一怔,还未明白皇上这话的意思。 就见皇上不知从哪儿翻出了几本厚厚的书册,全部丢给林嬷嬷,同时吩咐道:“把这个给她送去,研究研究,学些大字,将来才好懂些道理。” 说完以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语气还颇有些幽沉地抱怨了一句,“现如今,就连五岁的保清都知晓要好好读书了,她一个十来岁的大人,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不思进取,这像话么?” 林嬷嬷和梁九功对视了一眼,二人皆沉默下来,不敢说话。 心里实则很想问,皇上,您为何要拿李舒窈去跟大阿哥比? …… 甜汤送到围房时,李舒窈正跟清瑶一起,软声劝着月淑要想开一些。 月淑哭得两眼通红,肩膀一抽一抽,但眼泪却是没有再继续往下掉了,只咬着下唇瓣,表情看来十分哀切。 清瑶劝了一会儿后,见她露出个思索的表情,猜她大致听进去了一些,便拉住还在唠唠叨叨的李舒窈,冲她摇了摇头,意思是让她*安静一些,总要给人想通的时间不是? 灵萝端着数量比往常还多三分之一的点心进来,琳琅满目地铺了一桌子。 李舒窈见月淑没有动弹,自己也不敢坐过去,揣着双手,杏花眸里蕴着藏不住的担忧。 这时候,恰好乾清宫的人来送甜汤。 三人一起出去行了礼,谢了恩。 好奇之心最终还是压过了担忧之情,李舒窈的眼眸重新变得亮晶晶,凑近到清瑶的身边,探头探脑地往餐盒里面看。 清瑶知晓她孩子心性,也没推开她,伸手将食盒里的青花白瓷碗拿出来,掀开盖子,一股清甜的香气立时弥漫在屋中。 李舒窈一看。 “……百合莲子绿豆羹呀。” 这不就是绿豆汤嘛? 李舒窈撇了撇嘴,好奇之心没了大半。 清瑶却点了点碗沿,故意逗她:“皇上赏的,你不想喝两口?” 李舒窈摆了摆手,十分不感兴趣,“你喝吧,毕竟是皇上赏给你的,我吃灵萝姐姐准备的点心就好。” 说完,态度十分强硬地拉起月淑的手,走到桌边,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了下来,又拿过一双筷子,夹了一块双色马蹄糕放入一个空盘,端到月淑的跟前,同时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了起来。 或许是天赋异禀,也或许是技能点都点在了吃喝上头,李舒窈介绍起点心来时,格外绘声绘色,将口感啊,味道啊,余香啊等特征都描述得那叫一个栩栩如生。 好似糕点已经吃进了口中一般。 月淑断断续续地哭了一下午,又因清瑶被人下毒一事惊得心神俱疲,此刻也感受到了几分饥饿。 于是便顺着李舒窈的话,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起了盘中的双色马蹄糕。 看得李舒窈欲言又止,想说按照你这速度,吃一块马蹄糕的时间,她都能扫荡完一整盘了…… 可是吧,看着月淑终于愿意吃东西了,表情也没有那么难过了,李舒窈动了动唇,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默默将吃东西的速度放慢了些,以免得吓着她。 吃完点心,三人又回到榻上落座。 清瑶询问起月淑之后的打算。 月淑想了想,捏紧裙摆,小声说:“我想,那些银钱,就,就算了吧,他们无论如何都是我的族人,加上又照顾了我弟弟们一年多的时间,若是这时候上门去把钱要回来,我怕,怕会被人议论……” 清瑶有些理解地点了点头,二十四两,在她看来不过是个小数目。 但是对于月淑来说,因为这么一点银子,骤然失去了这么多年在外的好名声,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值的。 因为会议论月淑的那些人,可不会去想月淑这些年来到底为几个弟弟付出多少,又为她大伯一家提供了多少银钱和帮助,而只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她不孝不悌,连同出的弟弟们都能弃之不顾。 月淑到底生活在宫里,无法干涉外头对她的议论,等到将来满了年岁出宫,只怕就要因为这些流言蜚语而寸步难行了。 当然,若是清瑶愿意的话,月淑或许可以躲藏在郭络罗氏的荫庇之下,过完顺遂的一生,可将来之事谁也说不好,万一哪天,郭络罗氏不在京城呆了呢? 清瑶想起之前回家的时候,她阿玛曾小心地用言语暗示过她,皇上似乎有意升任他为镶黄旗盛京左领。 若真是如此的话,只怕她们全家都要搬去盛京住了……【1】 清瑶还在想着,旁边李舒窈忽然想起什么,“那你的几个弟弟呢?” 见月淑和清瑶同时朝她看过来,李舒窈比手画脚地解释,“就是,如果你那几个弟弟,当真是跟着你大伯一起来坑骗你的钱财,害得你在宫中吃苦这么久,”顿了顿,她继续说:“就像是年初的时候,我看见你的那个被子,棉絮都只有别人被子里的一半……” 还有很多诸如此类的事迹,从前的“李舒窈”见了,错以为月淑这般省吃俭用是因为有其他的打算,所以体贴地没有多问,只在月淑实在艰难的时候,悄悄分给她一些吃的和用品,再多的,她也没有办法了。 ——这些都是李舒窈从脑海中记忆翻出来的,越想,则越是生气宫外的那家人完全没有良心! 月淑默了一下,用比之前更小的声音说:“清瑶刚才不是说,可能,可能就是个猜测么……” 李舒窈:? 她与清瑶对视了一眼,清瑶还没说什么,李舒窈忽然像炸了一样,音量不自觉抬高,一把拉住月淑的手,十分痛心疾首地喊道:“月淑啊!你可不能做扶弟魔啊!” 扶弟魔?那是什么东西? 清瑶歪过脑袋,月淑也怔愣了片刻,两人异口同声:“什么是扶弟魔呀?” 李舒窈便给她们解释:“就是毫无缘由,毫无底线地扶持家中不中用的弟弟,以至于到了魔怔的阶段,谁劝也不听,谁来也不理,哪怕是弟弟要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从护城河跳下去的,就叫做‘扶弟魔’!” 她掷地有声地说完,眼眸燃火地看了月淑一眼,继而摆出一个大义凛然的表情,气汹汹地对着月淑喊了一句,“远离扶弟魔,人人有责,要是,要是月淑你也这样,我就不跟你玩了!” 别问,问就是扶弟魔超级无敌可怕! 第30章 第30章“你,停下来。”…… 清瑶和月淑都不懂李舒窈为什么忽然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等到听完李舒窈的解释,两人同时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半晌,清瑶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原来是这个道理!” 月淑还在茫然:“什么道理?” 清瑶拉住她俩的手,让她俩凑近到自己的身边,三人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小小圆,然后清瑶压着声音给她们两个讲了一个从前听来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清瑶小时候的邻居。 简单来说就是那户人家,养了一儿一女,不知为何,自小对女儿十分宠爱,要星星不给月亮,哪怕儿子哭闹不休,夫妻两个也是置之不理。 然而等到两个孩子逐渐长大,这种情况好像就颠倒了过来。对着女儿的时候,夫妻两个变得格外爱翻旧账,不是说她三岁的时候给她买了一件多么华贵的衣裳,就是说她从小到大用的首饰价值几何几何。 而面对儿子的时候,就通通变成了夸赞,夸他自小便心性沉稳,雅量大度,将来必定会有出息,能一力扛起家庭门楣。 不仅夫妻两个成天围绕着儿子转,就连女儿也被要求“当牛做马”。 用的理由还十分简单——只有她弟弟有出息了,当上了大官,以后才有能力庇佑她在娘家不受欺负。 说得多了,那个女孩子估计也信了,嫁人之后,不断拿着婆家的钱来贴补娘家。 然而不幸的是,她弟弟的读书天赋就好似昙花一现,仅仅只过了一个童试,乡试考了好几次都没过,人却变得日益膨胀自大,总觉得下一次必定能中举。 更加好笑的是,他全家人都信了他的鬼话,连带着那个已经出嫁的姐姐。因为被发现挪用银钱,她婆婆直接收了她的掌家之权,她就拿着自己的衣裳和首饰出去变卖,后来更是发展到趁她婆婆午睡之时,偷偷拿走库房的钥匙…… 被发现之后,她抵死不肯认账,气得她婆婆直言威胁要报官,最后还是被她相公艰难地劝了下来。 只那日起,她就被锁在了自己的小院之中,大约是远离了娘家人的缘故,脑子逐渐清醒了一些,在她相公的不懈努力之下,过了好长一段安生的日子。 直到她发现自己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而她家里人恰好在这个时候,买通了门房的人进到小院去寻她,撺掇她利用腹中的孩子,继续跟婆家人讨要钱财。 “然后她就信了?”李舒窈听到这里,有些不可思议。 清瑶一脸沉重地点了点头,说:“是的,当时恰逢乡试即将开始,她额娘骗她,说是五百两就能买到乡试的试题,只要过了乡试,会试对她弟弟来说也是轻而易举。” “……” 李舒窈和月淑都不想说什么了。 乡试都考不过去,难道就能过会试了? 李舒窈自己都不敢做这样的梦。 而月淑想得还更深一些,脑子里结合了一下之前李舒窈说过的话,声音微微发颤地询问清瑶,“后来,那个女孩子死了是不是?” 清瑶小表情有些诧异地看向她:“你也听过这件事?” 月淑摇了摇头,说:“我只是想着,若是那个女孩子的下场不惨的话,你也不会特意提起。” 瞧见被月淑点破了自己的心思,清瑶半分羞赧都没有。 而是灿然对着月淑一笑,说,“是的呢!她拿毒药作为威胁,不想剂量没测试好,最终落了个一尸两命的下场,她额娘因为出言撺掇,被官府的人打了好一顿板子,从此不良于行,她阿玛因为亲自购买毒药害死了自己的女儿,被投进了大牢,至今都没有出来。” “家里少了主事的人,她那个弟弟又是个没有出息的,没多久就被人哄骗着在赌场了输了几千两银子,先是被收走房屋,后来就连双手都被赌场的人砍掉啦!” 清瑶语气十分轻快地说完了那家人的结局。 李舒窈不禁拍手叫了声好。 月淑则是十分害怕地打了个抖,先是捂住自己的双脚,后来又双手环绕,抱住了弱小可怜的自己,窝在榻上瑟瑟发抖。 本来有些混沌的脑子瞬间清明一片,再也不敢去想自己的几个弟弟有多么多么可怜了。 她抬眼看向眼前两个还在笑眯眯说话的“小魔女”,心里又是沉重又是羡慕。 清瑶和舒窈,两个人都好厉害啊…… * 大约是清瑶的故事太过于骇人,回去的当晚,月淑便做起了噩梦。 而李舒窈则是一夜好眠,翌日起床的时候,杏花眸里依旧神采奕奕,两边脸颊白里透着红,像是睡前偷吃了什么好吃的,嘴角边不住含笑。 惹得上值的时候,梁九功悄悄觑了她好几眼,想也想不明白,她这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几人又等了两日,才从宫外传来郭络罗家的消息。 清瑶第一时间就把李舒窈和月淑叫了过去,将手里看完的信纸递给李舒窈,李舒窈拉着月淑在桌边坐下,声音清脆地给她念信。 念到中间不认识的繁体字时,就会凑近到清瑶身边,红着脸伸手一指,清瑶就会轻声给她念一遍发音,再解释一下这个字是哪个字,又是什么意思。 态度比幼儿园的老师还要耐心且靠谱呢! 李舒窈在心里给清瑶点了个大大的赞,坑坑巴巴地把整整两页信纸念完了。 事实丝毫不出清瑶所料,月淑的三个弟弟刚到她大伯家时,她大伯为着在族人中的脸面,也不敢私下里做得太过,只他们不论是做什么,夫妇两个都要冷嘲热讽一番。 时间久了,已经有了自尊心的少年人觉得没了面子,便梗着脖子跟她大伯吵了起来。 吵架之间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句——他姐姐可是在乾清宫里做事的人,来日万一得到什么主子的器重,要多少银钱没有? 到时候,他大伯一家还都得靠他姐姐来养着呢,现在有什么可神气的? 或许就是这句话点醒了她大伯,在外城寻了两个枯瘦如柴的小乞丐,跑到顺贞门侧门口跟月淑演了一场戏,成功要走月淑身上的几两银子积蓄之后,尝到了甜头的一家人,对这几个孤苦无仃的孩子便没有之前那般看不顺眼了。 清瑶的几个堂兄上门时,她大伯因为实在害怕,浑身颤抖地将责任推卸到旁人身上,一会儿说是他夫人的主意,一会儿说是族老这么建议的,过了一会儿又骂骂咧咧,说月淑的那几个兄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明知道他这些话是在哄骗他们的姐姐,不还是一样配合他们做戏? 以及这一年多来,明知家中的银子都是他们姐姐的血汗钱,可他们也没少拿呀。 清瑶有个堂兄比较细心,在上门之前就兵分几路,一对月淑的大伯进行问话,二将月淑的伯母和两个孩子,家中的几个下人分别锁进了两间屋子里,三则是去暗中去看了月淑几个弟弟的房间,发现果然如她大伯所言。 几人的房间不说多么华丽,该有的摆设物件一应齐全,甚至还有闲心养了几只蛐蛐儿和一只鹦鹉…… “所以他们就是在骗你!”李舒窈念完信,义愤填膺地将信纸往桌子上一拍。 然后扭头看向月淑,脸上的愤愤表情迅速转化,乌黑眼眸里划过几分担忧,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知道了他们是在骗你,就不能再哭了,多不值得啊。” “我们女孩子的眼泪都是……”她想说珍珠,又想起来,这个时代的珍珠都是皇家专有,说了难免会犯忌讳,于是火速改口为:“天上的星星,可珍贵了!” 这又是什么新奇的说法? 月淑不解。 清瑶却是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她这段时间与李舒窈玩多了,大概思维也被同化了不少,觉得李舒窈不管说什么都特别有意思。 眼眸亮亮地凑过来,对李舒窈说:“那你呢,你有没有为什么人掉过天上的星星呀?” 李舒窈捧着小脸认真想了想,“有的。” 她说:“我上上一次哭,是因为被嬷嬷打了巴掌。” 说完,目光逐渐哀怨起来,“再上一次哭,就是来跟你道歉的时候。” 清瑶想了想,觉得这个锅不能背,要不然接下来的几个月,她大概会在御膳房的点心和牛乳茶上有很大一笔支出。 于是认真思索了片刻,捏起拳头,“不对,上回在钦安殿,你不是也被吓得差点哭出来了么?” “可是你也说了是差点,说明我当时并没有真的哭出来。” “那你在茶水间的时候呢,不是被其他人欺负得欲哭无泪?” “欲哭无泪的重点在于‘无泪’,无泪就是没有眼泪,所以也不算是掉了天上的星星。” 清瑶认真地又想了想,“别的时候就没有了?” 李舒窈骄傲地一挺胸.脯,“自然没有啦,我很坚强的好不好!” 清瑶万分冷静地点了点头,“好,那坚强的李小窈,你今日的点心没有了。” 李舒窈:啊? 她猛地一下瞪大双眼,杏花眸眨巴眨巴,眸底盛满了不敢置信。 就为了让她掉天上的星星,清瑶居然狠心如斯! 那就! 不要怪她没有志气了…… “呜,清瑶我错了嘛……我现在就掉星星给你看。”说完,鼓起腮帮子,态度虔诚又认真地把过去十多年人生里的难过事件通通想了一遍。 想着想着,悲却并没有从中出来。 反而是被清瑶口中的点心所吸引,眼泪差点从嘴边流出。 * 几人躲在清瑶的房间商量了大半个时辰,最后月淑才犹犹豫豫地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去管旁人了,以后只顾好自己就行。 于是清瑶又给她家中堂兄去了一封信,请他们将月淑的意思带给宫外那不要脸的一家人——先前给的银子便不要了,只以后不要再来找她就好。 至于月淑的那几个弟弟,清瑶在信中写到,万琉哈家出事那年,月淑也不过十四五的年纪,还是个弱小的女子,便能一力扛起重任,独自照顾自己的三个幼弟,到如今也有三四年了。 没道理月淑一个女孩子能做到的事情,三个弟弟中最年长的那个,如今已满十五岁的常保却做不到。 若真是做不到,大抵也是他自己没有用的缘故。 简而言之的意思就是,月淑对她大伯一家没有赡养之责,从前交的银子只当报答他们一家对几个弟弟的照拂之情,现在年幼的弟弟已经长成,也是时候独立门户了,若有担当一些的,以后便该只靠自己。 而若实在靠不了自己呢,左右每个月也有朝廷发下来的恩养银子可以拿。 她万琉哈月淑无论如何都不欠他们的。 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便是。 “这样才对嘛!” 眼见着清瑶写完了信,又招来一个宫人把信拿走,李舒窈这才动作夸张地松出一口气。 转头又拉起月淑的手,同她畅想起了这个月的工资该怎么花。 “首先就是给你置办两身新的衣裳,你都好久没有穿过新衣裳了……哎呀不对,两身怎么够的,现在都六月快七月了,过完八月中秋和九月的重阳,很快就是寒冬时节,今年可不能像去年那样受苦受累的。” “冬服啊,披风啊,棉鞋啊,围脖啊,手套啊什么的都得提前准备起来。” “还得买几个手炉,要不然外出的时候,手指头非得冻成胡萝卜不可。” 李舒窈在这边说,月淑坐在一旁认真听,写完了信的清瑶缓步走回来,听见她的这些小算盘,想都不想便道:“刚好我这儿还有几匹没用过的布,深绿浅绿的都有,回头你都拿去,要么自己做,要么花些银子请绣房里的学徒绣娘给你做。” 李舒窈连连点头,“对对对,你绣活好,还能自己给自己做,想要什么样子的就做成什么样子的。” 月淑听得很认真,清秀的面庞紧紧绷着,李舒窈每说一句,她就重重地点一下头,说声“知道了”,清瑶每补充一点,她也跟着点头,说声“好的,我会的”。 霎时就大大地愉悦了李舒窈和清瑶两人,说起来便更起劲了。 最后等从清瑶处离开的时候,李舒窈和月淑手里都拿着数不清的物件,就连胸前领口和两边袖子也没有被放过,灵萝见缝插针地往其中塞了许多东西。 李舒窈这边是以吃食居多,月淑那边却是以实用的物件居多。 回到住所,李舒窈往外掏了半天,最后看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东西,忽的陷入沉思。 月淑现在是个穷人,清瑶拿自己的东西补贴她,一为姐妹之间的情分,二则也是看月淑实在是太惨了。 可是她呢?她又不穷,清瑶做什么塞给她这么多东西? 以及……她现在算不算是被清瑶包养了呀。 嘿嘿! * 大概是因为这几日都在担忧月淑的状态,叫李舒窈一时都忘记了自己的事情。 等她之后重新想起来时,距离月银发放已经过去了好几日,内务府那边都整理完数据,存好档了,她也便没有了合适的时机询问,为何自己的月银无故被克扣了二两银子。 气得她当日连米饭都少吃了半碗。 月淑瞧着她状态不对,走过来低声问她是怎么了? 李舒窈又气又无奈地把事情来由说了一遍。 得知李舒窈是因为自己的事情,才耽搁了去找内务府人说理的时机,月淑很是愧疚,便道:“要不然这二两银子我来给你吧。” “不要,那才不一样呢。”李舒窈憋着一股气回道。 月淑旋即疑惑,“怎么不一样了?”不都是二两银子么? 李舒窈目光幽幽地看了她一眼,资本家的钱,跟打工人的钱,能一样么? 只她没法跟月淑细掰这里头的道理,只能偏着脑袋想了想,对月淑说:“总之就是不一样,哎呀月淑你就不要管了,我等下个月发放月银的时候,去问一问林嬷嬷就好了。” “你的月银你自己保管好,以后用钱的地方可还多着呢。” “可是……”月淑却还是显得犹豫。 李舒窈只能捏紧了筷子,同时肃起一张秀美的小脸。 “月淑乖,听话好不好?” 月淑:“……” 她表情有些难以言喻地点了点头,再不提起此事。 只默默打定了主意,要是下个月舒窈没能把钱拿回来,她就……偷偷潜入舒窈的房间,把钱塞进她藏吃食的柜子里。 这样,有美食在前,她应当不会那么生气才是! …… 茶水间的日子重新回复平静。 因着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有各地的新鲜茶叶上贡,李舒窈便与御膳茶房的走动多了一些,几乎每隔两三日都要过去一趟,领回来新的茶叶。 这日她刚从御膳茶房回来,把新领回来的茶叶倒入专门的罐子里,封存好,贴上标签,放回多宝架上。 又在茶册上做好了新的记录,这才慢悠悠地走出了茶水间,往自己的屋子去。 步入七月之后,这天儿是越来越热了,李舒窈只在外面走了一圈,身上的衣裳几乎要被汗水打湿,鬓角还有几缕头发贴着面颊,叫她很是难受,恨不得立刻回到自己屋中才好。 她脚步不停,回屋之后先是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便懒洋洋地躺在清瑶送来的摇椅上,看着院中铺了一地的金灿灿的阳光,脑子里忽然想起了鸡蛋仔…… 就是做成蜂巢形状的那个鸡蛋仔,还在锅里的时候,香气能远远飘出几百米地,出锅以后,表皮金黄酥脆,内里是绵密的夹心,咬下去一口,嘴里满满都是鸡蛋和牛奶的混合香气, 必须要趁热吃才好吃,凉了就没有那股独特的口感了。 还可以把它卷起来,中间放上几勺冰淇淋…… 嘶。 李舒窈想着想着,莫名觉得嘴唇有些干涸,便伸出舌头舔了舔。 舔完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不争气了一些,什么琳琅珍贵的美食不想,偏要去馋那一口街边的美食。 可是……香是真香啊。 她都有些想吃烤地瓜了。 这时候月淑和几个宫女从外边回来,她被人拱在人群的最中间,面上是客气的微笑,语调徐徐,不急不缓。 而周围的那几个宫女,面上笑容却以讨好奉承居多,声音听来咋咋呼呼的,进了院子,看见李舒窈的房门大开,她正窝在屋子正中央的摇椅里发呆,几人对视一眼,抛下月淑就朝李舒窈走了过来。 李舒窈回过神来的时候,被包围的人已然变成了她自己。 只那几人好歹还有些分寸,没有得到她的允许,不敢随意进入屋子,只站在门槛之外,遮挡住一院阳光,表情笑眯眯地说了一些什么话。 李舒窈初时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没有听清楚她们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醒过神来,正好听到她们在说什么梁嬷嬷。 “梁嬷嬷?是乾清宫新来的嬷嬷么?”李舒窈好奇地问了一句。 宫女听见她回应,眼眸跟着一亮,三两步走进屋子,围到了李舒窈的身边,膝盖半蹲着,观那架势,好像是还想要上手给李舒窈捏肩捶背一般。 李舒窈被围得不是很自在,便起身穿好鞋子,从摇椅上站了起来。 月淑已经回了自己的屋子,大约也是沐浴去了,李舒窈没法找她问话,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几个宫女身上。 那几个宫女为了讨好她,很快如同竹筒里倒豆子一般,交代得清清楚楚—— 这梁嬷嬷原是慈宁宫的老人了,侍奉过三位皇帝,因着在宫中德高望重,且受太皇太后青睐的缘故,平时要么在家养老,要么入宫陪伴太皇太后说话。 她自己是不做什么伺候人的苦活累活的,即便是调教宫人这样的轻松事儿也落不到她头上。 平时只需陪伴太皇太后说说话,便是寻常普通宗室里的福晋入了宫,估计也没有她这般的优容和待遇。 这样一尊大佛,却被皇上请回了乾清宫里,这叫底下的宫人不由暗暗思量,乾清宫的天是不是要变了? “应该,不会变吧。”李舒窈皱着眉头,她自己也说不好。 因为原著剧情中是没有这么一段的,不过梁嬷嬷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啊…… 到底是在哪一段剧情出现过呢? 李舒窈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看见月淑已经换好了衣裳过来寻她,她姿态随意地摆了摆手,让那几个宫女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去。 …… 梁嬷嬷一事没能在李舒窈和月淑心里留下任何波澜。 概因这两人都心大得很,觉得就算是乾清宫的天塌下来了,大约也有梁公公和四位嬷嬷顶着,哪里轮得到她们两个小宫女来说话? 于是转过头,又开始高高兴兴地手拉着手,商讨起了几个月后的“一起冬眠”大计! * 又过两日,后宫传来大阿哥搬入阿哥所独自居住的消息。 听闻那拉庶妃得知消息以后,哭得一双眼睛通红,险些要晕倒过去。 李舒窈有些不解,凑近了问月淑:“宫里不是早前就有过规定了么?那拉庶妃想来应该也有心理准备了才是,为何还会哭得这般悲切呀?” 这一段剧情倒是和原著贴合了——大阿哥险些被人下毒,那拉庶妃察觉之后,不说提前防范,反而利用亲生儿子的性命做筹码,设计让背后之人自行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 虽说大阿哥没有出事,可皇上每每想起来,心里如何都不是滋味,总觉得隐藏在那拉庶妃慈和外表下的,是其他更深的心思。 这才起了早早将大阿哥与那拉庶妃隔绝开来的心思,以免得他成长的过程之中,会被那拉庶妃灌输什么错误的观念,来日再酿成大祸。 月淑摇摇头,她也不懂后宫的这些争斗,想了半天,猜测道:“大约是皇上的旨意下得太突然了?” 李舒窈若有所思,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但她总觉得好像还有哪里不太对劲。 只思索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月淑这时候又问她:“你还要去御膳茶房?” 李舒窈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对着前方遥遥一指,“我等会儿在那儿拐弯,月淑你就先回去吧。” “好,那我先回去给你准备沐浴的热水。” “好呀好呀,谢谢月淑,你最最最好了!”李舒窈眉开眼笑地答应了下来。 两人就这么在拐角处分别。 从御膳茶房领了茶叶,李舒窈正往茶水间的方向走呢,忽而身后传来一道稚嫩而又莫名充满威赫的声音,“你,停下来。” 30-40 第31章 第31章……知道你了不起。…… 李舒窈的脚步顿住,表情不解地转过身,旋即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小小的,大约只有到她膝盖高的杏黄色身影。 太子殿下? 李舒窈吓得猛然瞪大了眼睛,身体意识直接快过脑海反应,才刚想到“殿”字呢,膝盖就已经跪了下来,“咚”地一声,李舒窈尝到了穿越之后吃到的最大苦楚——膝盖应该会青上好多天。 然而她此刻也不敢叫疼,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地给不远处的小崽子请安:“奴婢,见,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小太子的双手背在身后,圆嘟嘟的稚嫩面庞上是与之完全相反的严肃表情,两条眉毛微微拧着,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明亮又闪烁,眨巴眨巴几下,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像桃花儿一样好看的小宫女。 前几日,好像就是她躲在角落里偷看自己和大哥说话。 小太子抿了抿红润的嘴巴,迈着小腿上前几步,走到李舒窈的身前,发现她跪下来的时候,发髻上插着的绒花几乎与自己的下巴平高。 于是默默地又往回退了几步,好像这样子就能看起来比较高,比较厉害一样。 他问李舒窈:“你是在哪里伺候的?” 李舒窈的声音还在发颤:“奴婢,奴婢是乾清宫茶水间里伺候的。” 她倒不是很害怕小太子,声音发颤完全是因为膝盖太疼了的缘故,叫又不敢叫出来,只能声音抖一抖,好像这样就能减轻疼痛一样。 小太子看出她身上有些不适,却不明白她是怎么了,水润润的大眼睛转了两圈,心里想的是自己很可怕吗? 可是他从来不处罚宫人的呀。 虽然听从了汗阿玛的话,很少对别人露出笑脸,可是,他真的真的不可怕的。 小太子莫名不想要这个漂亮的小宫女害怕他。 于是眨了眨眼睛,小短腿又悄咪咪往后退了几步,站得远远的,才大声冲李舒窈喊:“你起来吧,*站起来再说话。” 话音刚落,似乎又想起来什么,小脸一红,跟着又补充道:“你站起来以后,能不能蹲下来跟我,跟孤说话。” 李舒窈忍着膝盖处的痛,点了点头,端着托盘缓缓起身,又缓缓地蹲了下来,膝盖直起又弯曲,伤处触碰到面料,有些发痒还有些疼。 只能竭力忍耐着,额角上都冒出了密密的细汗。 而眼睛还在看着地板,看久了,忽然觉得有些眼花缭乱,几块深深浅浅的板砖就跟星空一样,倏地扭曲转动了起来。 ……她不会是中暑了吧? 被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吓到中暑了? 李舒窈连忙眨了眨眼睛,又咬了一下下嘴唇,疼痛刺激之下,脑海里清明了不少,板砖也不转动了。 她这才松出一口气,就听到头顶上小孩子稚嫩的声音继续响起:“你怎么了?怎么不回答孤的话?” 孤? 哦,这是小太子的自称,他刚刚问什么了吗? 李舒窈还在想着,跟在小太子身边的宫人已经有些不耐,叉着腰跳了出来,声音尖锐地对李舒窈喊道:“大胆,太子爷问话居然敢不回答。” “没有,没有不回答。”李舒窈磕磕巴巴地想要解释。 就看见眼角余光里的杏黄色衣摆倏地转动了一下,小太子好像走得离她远了一些。 下一秒,那道尖锐的太监声音“哎哟”了一声,谄媚地叫道:“太子殿下踢得可真好!” 李舒窈:? 才三岁就会踢人啦? 她有些惶恐地想要逃跑,又害怕这个小崽子会叫人来捉她。 心里犹豫了许久,还是蹲在原地没有动弹。 同时脑子里飞快转动,刚刚他问了什么? 哦,好像是…… “你是什么时候来乾清宫的?怎么孤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你?” 以及——“你能跟汗阿玛说一声,以后来孤身边伺候吗?” 想起来之后,李舒窈稍微定了定心神,先在心里写了个“解”,然后缓缓开口回答起小太子的问题—— “奴婢是大约两个月前来到乾清宫伺候的。” “因为一直是在茶水间里待着的缘故,可能太子殿下没有见过奴婢。”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能不能去太子殿下身边伺候,或许需要先问问几位嬷嬷和梁公公的意思,皇上,皇上也可以,但是奴婢平时也见不着皇上呀。” “你抬起头来说话吧。”小太子的声音又离李舒窈近了一些,估计是踢完人走回来了。 李舒窈听话地微微抬起下巴,眼睛却还是垂直地注视着地面。 这是宫中的规矩。 “眼睛也抬起来。” 然而小太子却还是不满意,皱着眉头继续要求。 李舒窈无法,只能抿着唇转了转眼珠,小心翼翼地朝面前的三头身小人看过去。 小太子这才满意了,鼓起颊腮喜滋滋地笑了一下。 笑完,似乎是想起什么,又飞快收起笑脸,圆嘟嘟的面颊继而板了起来,故作出一副老成的模样,伸出一根短胖圆的小手指,在李舒窈怀中的托盘上点了点,轻声问道:“这些是什么?” 李舒窈:“奴婢刚从御膳茶房领回来的茶叶。” “那你要送到哪儿去?” “茶水间。” “哦,所以都是汗阿玛要喝的?” 李舒窈点头,尽量言简意赅:“对。” “那你知道,汗阿玛平时都喜欢喝什么茶吗?”小太子好像忽然化作了十万个为什么,站在李舒窈的面前,眨巴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一问起来就有些没完没了的架势。 李舒窈却丝毫不嫌烦……好吧,其实也是不敢嫌烦,她将小太子提出来的每个问题都在脑海里滚了一圈,态度认真地一一回答:“皇上每天喝的茶都不太一样,一般要看他当日的心情而定,所以好像也没有特别喜欢哪一种茶叶。” “这些茶都苦苦的,不太好喝。”说着,小太子忽然皱起了像小笼包一样的白嫩脸蛋。 李舒窈一瞬间就被他的姿态给萌住了:可爱!想戳! 旋即又在心里骂自己:大胆!太子殿下的软包子脸蛋也是你能肖想的? 不过,经过小太子这几句问话,李舒窈之前紧张的心情霎时间松懈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也没有之前那般草木皆兵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半蹲的姿势,感觉到膝盖处的伤口没那么疼了,才徐徐开口回答小太子的问题:“青菜萝卜,各有所好嘛。” “青菜萝卜?”小太子迷茫地眨了两下眼睛,“我,孤没有问你青菜萝卜呀,孤问的是这些茶叶。” “奴婢知晓,这其实是一句民间的谚语,比喻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喜好,就像,就像奴婢喜欢吃点心,而有的人却不喜欢吃点心一样。”李舒窈十分努力地给他解释。 小太子却歪了歪脑袋,“这世上还会有人不喜欢吃点心吗?” 说完,他似乎想起什么,“哦,是哦,汗阿玛就不喜欢吃点心,”他的眼睛在李舒窈怀中的托盘上瞄了一眼,“他喜欢这些苦苦的东西。” 小太子一边说着,一边又把自己两条短短胖胖的胳膊绕到了自己的身后。 然后围着李舒窈走了两圈,乌黑眼珠亮晶晶地说道:“孤喜欢你,你还怪有意思的,来孤的身边伺候吧。” 他的话音刚落,李舒窈就认真思索起了其中的可行性。 好像也还不错? 小太子毕竟是储君嘛,而且他现在还在乾清宫住着,以后就算要搬,也是搬到离乾清宫不太远的毓庆宫去。 在清瑶离开围房之前,她还是可以随时去找清瑶玩耍的,但是等清瑶去了后宫……可能两人见面的机会就要大大减少了,毕竟小太子也不好总是往一个妃子的寝殿跑呀。 ……这么想来,还是不太划算。 李舒窈张嘴就想拒绝。 可是当她的目光对上小太子那双亮亮的黑眼珠时,脑子里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他刚刚踢向小太监的那一脚…… 然后她整个人就被自己的脑补吓得重重哆嗦了两下,表情慌乱地移开视线,嘴里边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小太子见状,有些失望地扁了扁颊腮:“你不愿意吗?” 他身后的宫人又要跳出来,可小太子就像是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一般,倏地一下扭过头去,“你闭嘴,孤没问你!” “再啰嗦,小心孤叫人打你板子!” “打八十个!” 宫人被他的话吓一跳,肩膀瑟瑟地缩了回去,再看向李舒窈时,眼睛里不自觉带上几分思量和隐约的愤懑。 ——连三岁的太子殿下都被她吸引,果然是狐媚子! 李舒窈看着那宫人的眼神,直觉自己可能又背上了什么奇奇怪怪的锅。 然而她眼下却无暇顾及这些了。 她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鼓起勇气对面前的三头身小人说道:“奴婢,奴婢并不是不愿意,只是此事奴婢做不得主,还得听从梁公公的意思才是。” 小太子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然后说:“可是梁伴伴也要听我的话呀!” “在乾清宫,除了汗阿玛之外,所有人都要听从我的话。” 李舒窈:…… 好好好,知道你了不起。 所有人都要在你面前低下头来说话,行了吧。 但是,你都这么了不起了,为何偏要跟她一个弱小无助的小宫女过不去呢? 难道这就是专属于你们爱新觉罗家的恶趣味吗? 李舒窈心里愤愤,这班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 葱白的手指紧紧捏住托盘的边缘,一双澄澈杏花眸里慢慢浮现出几缕水雾,李舒窈越想,越是委屈。 呜,现在就连三岁的小孩儿都能欺负她了是吗? …… 第32章 第32章“奴才真真是被冤枉的啊…… 一看见漂亮小宫女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即便是稳重如小太子,也有些手忙脚乱。 他哪里有过这样先把人欺负哭,又要把人哄好的经验? 只能表情焦急地走过来,小包子脸贴近李舒窈,身上还带着一股浓郁的奶香气,乌黑的眸子里盛满了愧疚之意,“你,你别哭啊。” “孤不让你去伺候了就是,你,你先起来吧,我们到那边的亭子里坐下来,再好好说话可以吗?” 李舒窈大约是气上了心头,一时也想不起来面前这崽子的尊贵身份,抬起另一只手擦了擦眼睛,表情倔强地一扭头,“奴婢要回去了。” “那我也回去。”小太子从善如流地接了一句。 然后看了看李舒窈手中的托盘,对着身后随便一个宫人指了一下,“你,过来端着东西。” “不,不用了,奴婢自己拿着就好。”李舒窈闻言,连忙出言阻止。 她害怕小太子身后的这些人,会因为对她的不满,而偷偷往茶叶里加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毕竟宫斗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她现在已经学会时刻抱有防范的心理了! 说完,手上越发用力地捏住托盘的边缘,指尖都泛起了白,一张柔美的小脸上满是警惕。 现在她也不觉得小太子萌了,只觉得小太子果然是皇上的亲生儿子,性格是如出一辙的霸道又不讲理。 还喜欢逮着她就欺负。 小太子不知她在想些什么,见她拒绝了,小包子脸上的表情还有些失望。 他刚刚想的是,若是这小宫女手里头没了东西,大约就能牵着他一起回去了…… 一路无言。 因为害怕的缘故,李舒窈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越走越急促。 等走出好长一段之后,回头一瞧,就见三头身的小崽子表情依旧严肃,但却再不背着双手做老成的姿态了—— 而是迈着小短腿,甩着小肉手,一路哒哒哒地跟在她后面,跟得十分辛苦,光滑的脑袋上溢出了几缕细汗,顺着圆鼓鼓的脸颊淌下来,最后挂在了全是肉肉的下巴处。 他身后跟着的一溜烟宫人,面上和眼里满是心疼,然而大约是碍于小太子自己的吩咐,即便到了如此境地,也不敢随随便便伸出手说要抱着他走。 ……亦或是出言拦住李舒窈,不叫她走那么快。 李舒窈:“……” 干什么哦,弄得像是她在故意欺负人一样! 李舒窈心里有些愧疚,但更多的还是委屈。 于是等小太子好不容易追上来,李舒窈转过头就继续走,只这回的脚步放慢了一些,叫某只小崽子追起来才没有那么吃力了- 转眼就到了乾清宫。 李舒窈站在门外跟小太子告别。 小太子眼睛亮亮地走过来拉住她一根手指,轻轻晃了两下,问她:“那下回,孤能来找你玩吗?” 李舒窈摇摇头,“回太子殿下,奴婢是很忙的。” “你平时都忙什么呀?” “忙……忙着上值,还要跟今天一样,去御膳茶房领取新的茶叶,有的时候还要去后宫,给各位娘娘们分发每个月的新茶份例,还,还要培训新的宫人,还要去聆听几位嬷嬷的教诲,还要学习大字,可忙可忙了,哪里有时间陪太子殿下玩耍呢?” 李舒窈杏花眸转了转,一下子找出好多个理由来。 岂料小太子的耳朵却像是有了自动屏蔽功能一样,只听他自己想听的话,眼睛又是一亮,奶声奶气地问李舒窈:“你也在学大字啊?” 说完,歪了歪脑袋,表情看起来有些不解,“你为什么这么大了才开始学大字啊?小的时候没有人教你么?” 这话就跟问李舒窈为什么到了十八岁还不会一加一一样。 李舒窈霎时就被气到了,很想说自己可是985的高材生,从小学的是九年义务教务,又经过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是从王后雄和薛金星手底下厮杀出来成功考上985的高材生! 怎么可能会被区区几个大字难倒呢! 李舒窈气得脑子里生出了一团乱麻,嘴唇动了又动,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反驳小太子。 小太子看向她的眼神便逐渐同情了起来。 思索了一会儿,“那我改日来找你,一起学写大字好不好?” 说完,看向乾清宫的门口,压低了声音,对李舒窈小声说道:“你不用害怕梁公公,他要是敢说你,我也可以叫人把他压下去打板子的!” “还有汗阿玛那边,我也会去求得汗阿玛的同意。” “反正你就安心回去准备一下,改明儿过来陪我学写大字就好了。” 李舒窈的脑子轰了一声,很快意识到小太子这是来真的。 她有些慌了,正想要出言拒绝,谁知小太子的动作倒比她还要快些,倏地一下收回捏着她指腹的小胖手,扭过头,迈起小短腿就啪嗒啪嗒往乾清宫的大门跑,没一会儿就翻过门槛进了乾清宫。 李舒窈隐约只听得他在里头喊了一句,“汗阿玛,儿臣来了……” 更多的声音就听不清了。 李舒窈呆滞在原地。 明明是炎夏,瘦弱的背影却满是萧条。 …… 乾清宫御书房内。 听见胤礽的声音,皇上先是一愣,旋即一张清隽肃穆的面庞上浮现出几分清晰的笑意。 他直接把手里的奏折全都丢回桌上,从御案之后走出来,走到御书房的门口,弯下腰一把将还在辛苦翻越门槛的嫡子抱了起来,叫他坐在自己的臂弯之中。 嘴里笑吟吟地问着:“保成怎么过来了?” 他私下里一般只叫小太子做“保成”。 小太子模样乖巧地坐在他的臂弯上,两只手老老实实地环住汗阿玛的脖子,听见汗阿玛的问话,语气很是软萌地开口:“儿臣想念汗阿玛了,所以就过来了呀。” 人前的时候,他是端庄稳重自持,而又不苟言笑的太子殿下。 人后,特指到了汗阿玛面前的时候,他又迅速化身成了一个正常三岁小孩该有的模样。 皇上抱着心爱的嫡子往稍间走,然后动作轻柔地将他放在榻上,弯腰脱去他的鞋袜,又伸出手,在他脸颊,后脖子和背上摸了摸,姿势专业得不像一个皇帝,倒像个奶爸似的。 摸完,确定保成的体温正常,没有遭受到外面的暑气侵袭之后,皇上这才悠悠地松开了手,叫保成自己在榻上坐好。 小太子乖乖地答应下来,盘着两条短腿坐在榻上,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啊转,想着要如何开口。 然而皇上一见他这小模样,就知他是又有想要的东西了。 于是故意沉下脸来不去看他,转身接过来梁九功端来的蜜水,用手指测了一会儿杯壁的温度,须臾,才放心地递到保成跟前,“先喝点蜜水,润润嗓子。” 小太子接过茶杯就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皇上走到榻上另一端落座,自己也端了杯茶慢悠悠地喝着。 过了一会儿,看见梁九功又从外头端进来一个托盘,托盘上摆着两道造型精致的小点心。 他弓着身子一边慢慢走近,一边笑眯眯地推荐道:“皇上,这是御膳房那边派人送过来的,听说这几日,郭络罗小主很是喜欢这两道点心呢。” 于是御膳房便依着皇上的口味做了些细微的调整,之后就迫不及待地遣人送了过来。 恰逢太子殿下也在,梁九功想着,皇上应该会给些面子才是。 带着这种希冀,他伸手把两盘点心端到了牙桌之上。 小太子探出圆脑袋好奇地看了两眼,“闻起来倒是挺香的。” 就是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了。 小太子眨了眨一双乌黑的圆眼睛,转头看向了自己的汗阿玛。 然后就瞧见,他家汗阿玛不知是想起来什么有趣的事儿,嘴角边露出一个颇有些神秘的微笑,然后几根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榻上的软枕,片刻之后,从嘴里“嗤”了一声。 颇有些不屑地开口:“这哪里是郭络罗氏爱吃的。” “估计是……” 他没有把话说完,大约是想起了自己的嫡子还在这儿。 于是表情漫不经心地一手支起下巴,一手拿起银叉,叉了块盘中的糕点,递到小太子的嘴边。 小太子呆呼呼地往外推了推,小奶音听起来软乎乎的,“汗阿玛先吃。” “汗阿玛不吃,你吃吧。”皇上温言哄了一句。 小太子这才张口吃了,旋即眼眸就是一亮,“好吃诶!” “汗阿玛,这是哪个厨子做的呀,我想赏他!” 谁知他家汗阿玛听了他这话,不知脑子里又想起来什么,忽然一个没忍住,拳头抵在唇边“哈哈”地大声笑了出来。 小太子有些茫然,视线在自己面前的银质叉子上转了转,最后落在一旁的梁九功身上。 压低了小奶音问他:“梁伴伴,汗阿玛这是怎么了呀?” 梁伴伴的声音里也含着笑,却没有跟他解释的意思,只说:“没什么,大概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吧。” 哦,那就是前朝的官员们又立了什么功吧。 小太子了然地点了点头,核桃大小的脑仁不支持他做出过多的猜测。 他看汗阿玛笑得没有功夫理会自己,便伸手拿过一旁空置的银叉,很是自觉地一口接着一口,嗷呜嗷呜地吃起了盘中的点心来。 等到盘中的点心见了底,另一边的汗阿玛也逐渐止住了笑意。 抬起头来,看见他面前被吃得空空如也,干净一新的两个空盘,眸底又浮现出几分清晰的笑意。 小太子鼓了鼓腮帮子:汗阿玛真是好奇怪哦。 只他还记得今儿过来的目的,很快就把汗阿玛的异常之举甩到了脑后。 两只小肉手托住自己的下巴,眼神希冀地望向对面:“汗阿玛,儿臣想像您要一个人。” “什么人?”闻言,皇上眼帘都没掀动一下,手指头动了动,就要朝着梁九功吩咐下去。 对面的嫡子适时开了口,“就是一个在您茶水间里伺候的宫女,长得很漂亮,就跟桃花一样漂亮的宫女,头上还带着几朵粉红色的绒花,手上戴着一个绿色的玉镯,眼睛大大的,水水的,笑起来,嗯,笑起来就像星星一样好看的宫女。” 他胡乱的用了一大堆形容词。 说完之后,黑葡萄眼珠眨啊眨,像是在有意卖萌一般。 皇上却是指尖一顿,扭头看向他,幽黑的眸底没了笑意。 沉默片刻,问他:“你见过她了?是在哪里见到的?” 小太子:“就是刚刚来您这儿的时候,路上瞧见的,她说她是去御膳茶房取新的茶叶。儿臣本来想让她过来伺候我,但是她好像不太愿意,”说着,小小的崽子苦恼地拧起了眉头,“不,不对,好像也不是不愿意。” “她好像是格外地害怕梁伴伴,说了好几次要听梁伴伴的意思……” 说到这儿,小崽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倏地露出一个奶凶奶凶的小表情,直接转过头瞪向梁九功:“梁伴伴,是不是你欺负她了!” 人在乾清宫,锅从天上来的梁九功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而脑子里还在不断回荡着方才太子殿下说过的话,“欺负她了?” 谁,太子殿下说的那个,被他欺负的人是谁? 李舒窈? ——就是那个在茶水间里不思进取,摸鱼度日了整整一个多月,现如今连杯茶都泡不好,反而还要皇上来迁就她的泡茶技术的那个李舒窈? 整个乾清宫里,谁能欺负得了她啊? 梁九功被小太子的简单一句话,惊得久久回不过来神。 等到小太子的第二声呵斥传来时,他干脆面如死灰地跪了下去。 “太子殿下明察,奴才真真是被冤枉的啊!” 第33章 第33章——要不然以后更不聪明…… 梁九功的哀呼,没能唤醒小太子的半分理智。 他越想越是如此,要不然那个小宫女怎么会忽然哭了呢? 定然不会是因为害怕他导致的,那就只有可能是因为梁伴伴了。 好哇,没想到梁伴伴平日里看起来温顺恭候,私下竟然也是个会欺负无辜小宫女的人…… 他还没想完,对面的汗阿玛忽然脸色沉沉地敲了一下桌子,说:“不可。” “为什么呀?”小太子惊讶地瞪圆了黑眼珠,有些不敢置信,旋即撑着双手从榻上站了起来,绕过牙桌,一把抓住他汗阿玛的衣领,呼咻一下跪到了高大男人的怀里。 皇上害怕他掉下去,连忙伸手托住他圆乎乎的小屁股。 下一瞬,小崽子就从他怀里站了起来,两只小肉脚十分有力地踩在他结实的大腿肌肉上,小胖手环住他的脖子,嘴巴嘟嘟,看起来有些不满。 他哼哼唧唧地贴了过来,软乎乎的脸颊肉都被挤到有些变形,嘴里还在奶里奶气地喊着:“汗阿玛,求您了嘛。” 他是真的很想要那个小宫女来陪他玩啊。 可是在汗阿玛面前肯定不能这么说,他便换了另外一种说辞,“儿臣听说那个小宫女最近在学习大字,儿臣也在学习大字,您不如就当做是给儿臣找了个伴儿?” 李舒窈在学习大字?不可能。 她玩都没时间了,哪里会这般勤奋? 皇上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 而后才听见小崽子的后半句话,蹙着眉思索了片刻,对小崽子说道:“你若是嫌弃平时无聊,朕从赫舍里氏给你挑两个哈哈珠子送入宫来陪你。” “不要。”一听“赫舍里氏”几个字,小太子登时变了脸色。 也不想撒娇了,蹬着小腿就要从他汗阿玛的怀里退出来。 同时气呼呼地说道:“那就真的是学习大字了。” 他说得小声,但是因为人类幼崽大多不会控制音量的关系,加之与男人的距离十分亲近,这几个字便完完本本地落入了皇上的耳朵里。 他危险地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说着,大手“啪”地一下重新覆盖住小太子的屁股肉,稍微用了些力气,叫他不能如愿脱逃。 他低下头,眸底幽黑深邃地看了一眼怀中表情有些懵逼的嫡子,“什么叫做‘那就真的是学习大字了?’” “敢情你要人家过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保成还这么小,就已经这般喜好美色了? 那就更不能把李舒窈拨到他身边去了…… 他正幽幽想着,怀里的小太子忽然一脸茫然无措地开了口,“汗阿玛,什么醉什么酒?” “儿臣不喝酒的呀,儿臣还小小的呢。” 说完,鼓起颊腮,表情努力地撑出自己的十根手指头,看起来又短又胖,他却毫无自知地贴在了他汗阿玛那青筋分明,骨节有力的大手手背上,只占据了整只手掌不到一半的区域。 旋即掷地有声地开口:“汗阿玛您看,儿臣才这么一点小。” “才三岁呢,如何会背着您偷偷喝酒?那儿臣以后就再也长不高长不大了,儿臣才不笨笨的呢。” 这话听起来,似乎也没有多么聪明的样子。 皇上愕然了片刻,对着怀里的嫡子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让李舒窈靠近他家嫡子任何一步。 ——要不然以后更不聪明了怎么办? 现在好好教导,以后还是能补救的。 父子两个的话题逐渐往离谱的方向发展。 而不远处还跪在地上的梁九功,头颅深深低垂着,半晌,见无人注意到自己,便悄然换了个姿势,好叫膝盖磨在地砖上时,没有之前那般刺痛。 他的表情还带着几分哀怨与愁楚,无论怎么想也想不通,自己因何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李舒窈,李舒窈是会给人下药吗?- 另一边,李舒窈抱着新领回来的茶叶脚步匆匆回到茶水间。 手忙将乱完成了整理和归档的工作后,又火急火燎地从茶水间离去,一副很害怕会被人随时捉走的模样。 低着头,掩面捂嘴,一路鬼鬼祟祟,时不时还贴在红墙角根下快步竞走,见到远处经过的侍卫队伍时,会捧着心口一脸紧张地面向红墙,做出一个罚站的姿势来。 一直到侍卫队伍逐渐远去,她才动作夸张地松出一口气,继续贴着墙角根,像只粉红色的大耗子一下蹿了出去。 就这么行迹可疑地蹿到围房时,声音里已经忍不住带上了哭腔,拍了两下清瑶的房门,“清瑶姐姐,快救救我!” 屋子里的郭络罗清瑶被她这一声“姐姐”惊讶得久久不能回神,灵萝倒是还能冷静一些,走过去给李舒窈开了门。 李舒窈咻地一下又蹿进来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清瑶身边,欲哭无泪道:“救救救,救命啊!清瑶,我今儿遇见了太子殿下,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说要让我去他那里伺候,我我我,我哪里敢啊……” “我当时就拒绝他了,我说我得听梁公公的,他就跟着我往乾清宫走,走到乾清宫以后,他二话不说,只说了一句他会去求得皇上的同意……然后就爬进门里去了,啊,我这下真的要完蛋了,我一定会被烧死的,就像历史书上的那些妖妃一样,一把火,唰,我就无了。” “可是,可是我明明什么也没干呀,我……我甚至都不是妖妃呢!顶多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宫女……我还勤勤恳恳地顶着午后的大太阳去御膳茶房领茶叶,别人不干的杂七杂八的活都由我来干,我明明已经够勤劳的了,这个月也没怎么吃点心……我,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呀?” 原剧情就这么看不惯她吗? 穿过来短短两个月,她已经是第几次遭遇生死危机了? 她不想死,也不想打乱什么剧情,愿望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好活着,还不行吗? 李舒窈真的讨厌死了这个别人动不动就能掐住她小命的封建朝代。 想着,终于忍不住呜呜呜哭了出来,哭得梨花带雨,杏花眸里水光潋滟,眼尾和脸颊处都漫上了一层又浅又薄的红霞。 偏她对自己的美貌一无所知,动作颇有些粗鲁地揉了几下眼眶,将那层红霞直接洇出了几缕更深的艳色。 看起来越发楚楚动人了。 至少郭络罗清瑶是这么认为的,她只听着舒窈的话,便已然有些难受了,见她说着说着哭出了声儿来,自己一个没忍住,也跟着红了眼睛。 灵萝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不知是要先安慰自家小主好,还是先把李舒窈从地上拉起来的好。 足足过了十多个呼吸的时间,她才做出决定,先朝着半跪在地上的李舒窈伸出手,一边用力把她拉起,一边温声安慰自家小主,先别哭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 只李舒窈的情绪上来了就很难下去,加之她又压抑了这么长时间。 抱着清瑶,死活都不肯撒手,嘴里呜呜咽咽不知道念叨了一些什么,灵萝和清瑶就眼睁睁听着她“妈呀爸呀”地喊了半晌,又听她哭着说了一句“想要回家,再也不在这破地方待着了……” 清瑶:! 她整个人被吓得立时清醒了过来,一把捂住李舒窈的嘴巴,阻止她说出更多大逆不道的话。 而富有经验的灵萝已经起身走出去,围着清瑶的小屋完完整整饶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人偷听的踪迹,这才放心地重新回到屋子里,顺手还提了壶刚烧开的热水回来。 站在外间,一边冲着蜂蜜水,一边竖起耳朵听稍间里头,自家小主是怎么温声哄得李舒窈停了眼泪的。 片刻后,蜂蜜水渐凉,稍间里的哭声也不再咿咿呀呀地响起,灵萝这才端着两杯蜂蜜水走了进去。 递到榻上安坐的两人手里一人一杯,又走出去端来一盆温水给李舒窈梳洗。 李舒窈声音嘶哑地道了一声谢,神情还蔫蔫的,像是被人欺负得狠了,却还知道要讲礼貌。 灵萝的心里顿时就软得不像话,少许迟疑后,对着李舒窈安慰道:“你也别想太多,皇上又不是那种成日里喊打喊杀的暴君,不会因为太子殿下的一句话就对你如何的。” 要不然也不会因为自家小主的一句话,皇上就把人调到茶水间,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照顾着了。 而且……李舒窈生得这个姿色,皇上应该如何都不会忍心的才是。 灵萝心里隐隐浮现出这个念头。 李舒窈一边对着铜盆洗脸,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听完以后,有些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两眼无神对灵萝说道:“我知道了,谢谢灵萝姐姐安慰我。” 灵萝便端着铜盆里的水出去倒了。 清瑶拉着李舒窈重新在榻上坐下,先用手帕擦了擦她额角处还没干透完全的水渍,旋即一脸心疼地对她说:“刚才那几句话,以后万万不能再说了,懂吗?” 李舒窈沉默地点了点头。 清瑶还从来没有看过她这幅样子,一时心里有些酸酸涨涨的难受。* 她干脆直接抱住了李舒窈,声音斩钉截铁道:“你放心,若是皇上当真因为太子的一句话对你生了气,我就去找他求饶,跪在地上求他放过你,然后让你来我的身边。” “你之前不是说,我很有可能会去后宫当个正经的主子娘娘吗?” “我就拿这个去求他,说我不要了,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就要你来陪着我,大不了,我们就在围房里面呆一辈子!” 第34章 第34章一不小心文盲石锤了。…… 李舒窈听得十分感动,然后态度无比坚决地拒绝了她。 她现在已经颇有些摆烂到底的意思了,想着剧情要是真的这么看不惯她,那就弄死她好了,总比在这里日日受人欺负的强,说不好,死了还能回到现代呢? 她虽然不是什么大丈夫,但也可以是威武不能屈的。 然而清瑶却跟她不同,清瑶入宫,身上多少背负着家族使命,而且她是历史上深受康熙宠爱,艳冠六宫的宜妃娘娘啊。 她还有很长很长的路途要走,怎么能放弃一切,就陪着她在围房里面耗尽一辈子呢? 李舒窈做不出这种强行扭曲历史的事情来。 不论清瑶如何劝说,她都死劲摇头,甚至还搬出了“绝交”二字,拼了命地阻止清瑶为了她去做傻事。 清瑶表情闷闷的,很有些不虞。 而李舒窈同样是蔫哒哒的。 两人抱在一块儿,就像是两株被狂风暴雨肆虐了一整夜的秋月海棠,虽花叶凋零,然却根杆挺拔,彷佛还能从彼此相互贴近的慰藉中吸取养分一般,就这么静静地抱了一会儿,神情和状态逐渐恢复了些许。 李舒窈忽然伸手捏了捏清瑶柔软的手指,开口时,沉重的语气像是参悟了什么佛法:“现在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吃得苦中苦……” 清瑶眨了眨眼睛,想说这句话她也听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然而她刚想到一半,李舒窈的下一句就出来了—— “方知白吃苦。”【1】 郭络罗清瑶:?? 原话是这么说的?- 李舒窈并没能在清瑶的屋子里待多久。 小厨房里灵萝还在为李舒窈准备点心,这头李舒窈却忽然被乾清宫派来的人叫了出去。 一问,竟是皇上要召见她。 清瑶立马露出了个忧心忡忡的表情,李舒窈却能镇定十足地握住她的手,语气欢快地安慰道:“没事哒,没事哒!” 大不了,弄死她。 说完,也不顾清瑶的阻止,朝着那个小太监盈盈笑了一下,说:“走吧。” 小太监立刻转过身带路,李舒窈很快跟上。 约莫几分钟之后,李舒窈就站在了乾清宫门口,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孤注勇气,一脚迈入门槛。 御书房中,龙涎香袅袅。 殿内所有宫人都被屏退了出去,梁九功与李舒窈擦肩而过时,李舒窈清晰从他眼中看见了几分幽怨的神色,而后手扶膝盖,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李舒窈:? 她的膝盖是因为给小太子下跪跪坏的,梁九功又是因为什么呢? 还有,他为什么这样看着她,他的膝盖又不是因为跪她跪坏的! 李舒窈不开心地轻哼了一声,旋即转过头,看着御书房的大门口,很想要挺直腰板,堂堂正正地走进去,一巴掌拍在御案上,人穷志不穷地大喊一声:“你直接弄死我好了!” 然而不知怎么回事,她才刚一脚踏入御书房的地界,脑袋就下意识低了下来,目光规规矩矩地看着自己脚尖之前的空地,挪着缓慢的步子,一点一点蹭到御书房正中间的空地上,在地毯上跪了下来。 “奴婢见过万岁爷。” 呜,奴性改不了了怎么办? 李舒窈的头顶久久不见动静。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李舒窈都有些不耐烦了,皇上才慢悠悠开了口:“你今儿,见过太子了?” “回皇上话,是的。” “保成想要你去他身边伺候,你是怎么想的?”皇上继续问。 李舒窈:“回皇上话,奴婢脑子笨,想不出来,一切都听皇上的。” 皇上:“……” 他差点在李舒窈说到自己“脑子笨”的时候,没忍住笑出声儿。 他顿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自己低沉的语调:“若是朕也同意,让你去保成身边伺候呢?” 李舒窈直接把脑袋磕了下去,抵在手背上,“奴婢都听皇上的。” 皇上目光幽幽,在李舒窈发髻上的几朵绒花上停留片刻,旋即注意到她袖口上有些尘土的污迹,裙摆上也有,再仔细一看的话,能看得出来额角处的碎发有被水打湿过的痕迹,鬓角还有几缕发丝缭散。 ……这在一个极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收拾得干净又整洁的小姑娘身上,是不常见的。 他的思绪忍不住往外飘了飘。 须臾,才重新回过神来,“那若是朕不同意呢?” “……那奴婢也听皇上的。”李舒窈依旧跪伏在地上。 后面这句话听来似乎开心了一些,“那”字的尾音有些上扬。 皇上清隽俊朗的面庞上看不出丝毫表情,只转动手上扳指的速度能泄露几分内敛的心神。 此刻他拨动得稍微快了一些。 李舒窈跪在地上,有些忍不住想皇上到底要干嘛。 叫她过来,就是为了问这种没营养的对话吗? 搞得人心里上上下下的,还不如直接弄死她呢。 李舒窈暗自腹诽了一句,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当然,从皇上的角度看过去,也看不清李舒窈的脸,只能看到一团乌黑的发云,并几朵颜色鲜艳的绒花罢了。 还有压在额头下的十根水葱纤指,每一根都长得非常匀称,白皙笔直,指甲的表面平滑如瓷,而指腹柔软中透着微微的粉。 ……是一双很好看的手。 皇上像是第一次注意到李舒窈的手指一般,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书房内一时无人说话。 李舒窈跪了一会儿,膝盖疼得有些难受,但她又不敢变换姿势,只能极力忍着,忍了半天,皇上都没有叫起的意思。 她疼得实在受不了了,身子轻微颤抖了一下。 下一秒就被一只紧盯着她手指不放的皇上注意到了。 “你先起来吧。” “奴婢谢过皇上。”说完,李舒窈慢吞吞从地上站起了起来,脑袋依旧垂着。 皇上这时候忽然轻轻“啧”了一声。 还是那么胆小。 不过到底不是什么大毛病。 他转动扳指的速度又快了一些,唇角微微往上扬了扬,忽而又想起之前未说完的话题,面色复又一凛。 不过语气听起来却没有之前那么低沉了。 “保成今儿来求朕,想让朕把你拨到他身边去伺候,朕没答应。” “那孩子便哭着求了朕半天,说乾清宫里的人都怕他,畏他,要不然便是处处看管着他,这儿不许,那儿也不让的。” “他说他很无聊,只想你去他身边陪他一起玩耍。” 李舒窈默默地还是不说话,在等一个“不过”或者“但是”。 谁知皇上话风一转,忽然提起了已经逝世的赫舍里皇后,说赫舍里皇后还在时,对这个孩子有多么喜欢,多么慈爱,可惜天不垂怜,她在诞下这个孩子之后,只来得及看上一眼,便撒手人寰了。 他怜惜保成刚出生就没了额娘,不顾皇玛嬷的反对,执意将他抱回了乾清宫,亲自照顾着。 没成想,一转眼,他就这么大了…… 皇上的语气中夹杂着深深的感慨。 李舒窈却:…… 她要没记错的话,小太子今年才刚满三岁吧? 哪里来的年纪大了? 如果三岁的小太子是年纪大,她又算什么,风烛老人吗? 那皇上呢?皇上比她还大好几岁,岂不是成了老妖怪? 李舒窈直觉皇上今天有点儿怪怪的。 那厢皇上感慨起来却有些没完没了了,说完小太子,又开始说起了大阿哥。 说完了大阿哥,就开始说起了养在寿康宫皇太后膝下的大格格。 李舒窈听得想打呵欠,一点儿共情的想法都没有。 好在皇上大约是看出了她的无聊,很快住了嘴,沉默片刻,对李舒窈说:“朕不会让你去保成身边伺候,不过,你若是有空的话,倒是可以多去陪他玩玩,左右都在乾清宫,也费不了你什么功夫。” 就好比之前她跟郭络罗氏玩的那个什么拍一拍二的游戏,只需动动手指,还能锻炼保成说话的能力,没有一点儿危险不说,有她在,保成至少不会嫌弃乾清宫无聊了,也不会如同上次一般,总想着搬去阿哥所…… 李舒窈倏地瞪大眼睛,也顾不上什么规不规矩的了,直愣愣抬起头,指向自己:“我?不是,奴婢,皇上是想让奴婢去……” 嗯?怎么跟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记得康熙很看重小太子的啊,看得就跟自己的眼珠子似的,不仅不许任何来路不明的人接近,甚至后来还发展到了,但凡太子说错一句话,他就会下意识认为是有人撺掇的。 千错万错,都是宫人的错,反正他的宝贝太子是不会有错的。 所以李舒窈之前才那么紧张。 害怕皇上会认为她是仗着太子年幼,不怀好意地蓄意接近,以便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却没想到,皇上居然会同意让她去陪小太子玩耍? 皇上说完,大约是没有预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面上怔愣了一瞬,说:“你不愿意?” “奴婢……奴婢一切都听从皇上的。”李舒窈的脑子卡了一下,想不到其他话说,干脆把之前那句又重复了一遍。 看着眼前人这般不靠谱的模样,皇上一时有些犹豫,自己方才做的这个决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了。 他张口想收回之前的话,然而,保成那双泫然欲泣的乌黑圆眼睛忽而在他脑海里浮现,眨巴眨巴的,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暂时歇了撤回旨意的心思,转而拿出另一套预备方案:“还有,你只能同他玩耍,不许陪他学习大字,明白吗?” “倒是保成读书的时候,你可以在旁边旁听着……” 李舒窈:? 笑死,说得她有多爱学习一样。 等,等下,他这话什么意思,是在嫌弃她吗? 李舒窈终于反应过来,鼓了鼓腮帮子,心里有些委屈,忍不住辩驳道:“皇上,奴婢不用习字,奴婢其实是认得字的。” “哦?”皇上忽然起了些兴趣,想起之前梁九功调查过的李氏的背景。 好像小时候确实是读过几年书的,只现在还记得多少就不一定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旋即提笔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写了一个什么字,抬手把李舒窈招到御案跟前,把宣纸调了个方向,问她:“这是什么字?” 李舒窈敛眉扫了一眼,信誓旦旦答道:“‘鹿’字!” 皇上瞬间皱眉:“……” 他微叹了一口气,说:“这是‘丽’字。” 李舒窈的头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表情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眉眼愈发灵动。 她急急低下头看了一眼,又看一眼,手指照着笔迹比划两下,嘴里支支吾吾道:“好像,好像确实是‘丽’字,奴婢方才看得太快,没看仔细,下次必然不会认错了。” 皇上不听她的,直接拿过另外一张宣纸,又写了一个字,转了个方向,推到她面前。 李舒窈提起十二分警惕,低下头看了半天,犹豫答:“‘彭祖’的‘彭’字?” 皇上摇摇头,再次叹气:“这是郁郁葱葱的‘郁’字。”【2】 不过这回好歹知道个“彭祖”,也算是不错的了。 而李舒窈看着那个少说能有三十多笔笔画的大字,很想说,想要难倒她,其实完全不必这么辛苦的…… 这么多笔画,写起来多累啊。 李舒窈有些蔫哒哒地垂下了脑袋,手指头在雪白的宣纸上抠了几下。 皇上的目光在她指腹上停留片刻,鼻翼闻到御案前小姑娘身上传来的清甜馥香。 脑子里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重新拿过一张白纸,写了一个大字,继续调转纸张方向,推到李舒窈面前,言简意赅地道:“认。” 李舒窈有些心不在焉地瞄了一眼,旋即十分惊骇地瞪圆了一双杏花眸。 上古奇书啊…… 她只认得,这应该是一种很古老的文字,古老到都没有正常字形的那种。 她:“……” 她无语了半天,连第二眼都不想看了,干脆直接放弃:“奴婢不知道!” 皇上慢条斯理地把宣纸抽回去,提笔在大字的旁边空白处,提笔写下另一个字,又问李舒窈:“那这个呢?” 李舒窈凑过去一瞧,这回是真的很有信心了,捏起拳头眉开眼笑:“这个字奴婢认得,是‘柔’字!” “对了。”皇上的语气也很是欣慰。 这回是真信了李舒窈认识一些大字的“鬼话”。 不过认得是一回事,写呢? 作为茶水间的主事宫女,掌管茶册,应该会写些简单的字吧? 想到这儿,他把笔递给李舒窈,等李舒窈一脸懵懵地接过去之后,他又甩了张宣纸过来,下颌微微抬了一下,对李舒窈说:“写个字给朕瞧瞧。” 哦,原来是考试呀。 李舒窈很是听话地在雪白宣纸上落下了人生中第一个毛笔字。 然后眼睛亮亮地把宣纸推到皇上面前。 皇上倏地沉默:…… 半晌才问:“这是何字?” “‘一’啊,皇上,就是一二三四五六的‘一’。”李舒窈认真解释道。 皇上拿起另一根毛笔,在她的“一”字下面写下另外一个字,旋即语气沉沉地说:“这才是‘壹’。” 李舒窈一下子就蒙了,开始怀疑自己听的是不是中文。 一二三四的‘一’还能是哪个‘一’? 她不信邪地低头一看,旋即飞快讶然。 失策了。 她是真真忘记了一二三四也有繁体字啊! 忽而,她脑海中紧跟着又想起来另外一件事——难怪她每次给茶叶罐贴标签的时候,茶水间里的宫女都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搞得她还以为自己是完成了什么惊天壮举,别人是不好意思夸她呢。 原来竟是…… 呜,完了。 一不小心文盲石锤了。 第35章 第35章先到先得,她有什么错!…… 李舒窈的脸瞬间变得通红,眼神慌乱又无措,紧紧捏住手里的毛笔,悬在宣纸上方抖啊抖,抖了半天,只抖落下几滴墨水,将她之前写下的“一”字和皇上写下的“壹”字同时洇出深深浅浅的痕迹。 完了,斩卷了。 李舒窈的脑子里又轰了一声,连忙把毛笔放到御案上面,身体微微侧转,正想着是不是要回去继续跪着时,头顶上忽然传来男人一声轻笑。 听来有些舒朗又愉悦,不含丝毫阴霾和怒气。 李舒窈不解地眨了眨眼睛,疑惑地朝着御案后的明黄色身影看去,继而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左手揉了揉眼睛。 没,没生气呀? 那真是太好了。 她悄悄地松出一口气。 就见男人伸出手,在桌子上又点了两下,问她:“还会别的字吗?” 李舒窈点头。 皇上就道:“不会是‘二’和‘三’吧?” 李舒窈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她还记得这两个字的繁体怎么写,跃跃欲试又把毛笔拿了起来,行动之间,袖子不经意将桌上的几本奏折拂落到了地上。 她立马又手忙脚乱地蹲下,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把地上的奏折捡起。 捡着捡着,忽然轻“咦”了一声,蹲在地上对着奏折里的几个字看了又看,犹犹豫豫地站起来,把那本不小心展开了内页的奏折放在御案上,指着其中一个字,问道:“皇上,这个字是……?” 皇上不知她看见了什么,轻挑眉梢,身子微微坐直,低头敛目朝她指着的地方看去。 入目是一截莹白如玉的手指,指下一笔有力的浓墨,赫然就是李舒窈方才写过的“一”字。 李舒窈问他:“皇上,您不是说,那个才是‘一’字么?那这个是什么字呀。”她指了指被她不小心滴上黑墨的宣纸。 皇上沉默了片刻,眼神不太自然地飘了飘,说:“他不识字,大约写了个错别字吧。” 李舒窈猛地瞪大眼睛,清朝官员不识字? 骗谁呢? 听说古代的科举比现代的公务员考试还要难上许多许多! 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还要夸张好几倍! 所以……不识字? 今儿要不是她耳朵有问题听错了,就是…… 没有别的可能,一定是她听错了! 李舒窈咬了一下嘴唇,又问了一遍:“皇上方才说什么?” 皇上抬起头,对上她那双清晰写满了问号的水润大眼睛,沉默又沉默,最后还是不忍心把她真的当做一岁稚童哄骗,于是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支支吾吾地解释道:“那大约,是朕记错了吧……” 他的心虚来得突如其然,解释也解释得很潦草。 但在他人生中前二十多年,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 一时心里有些复杂。 若是换了梁九功在这儿,估计就要震撼得十来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可李舒窈不知道。 她只知道,骗人是一件特别没有道德的事情,特别对面还是一个皇帝。 不是都说君无戏言吗? 她颇气闷地鼓起了两边两颊,一双澄澈的眸子里火焰熊熊。 若不是场合不对,她都想叉腰质问对面那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骗她很好玩吗? 亏她刚才还真心实意地心虚了很久,自卑了很久,嘲笑了自己很久,觉得自己的九年义务教育都是白读了…… 现在看来,果然是白读了,连这样的谎话都会相信! 她气呼呼地弯下腰,把零落在地上的另外几本奏折捡起来,啪啦啪啦地一鼓气全都丢到御案上,乱七八糟地也不整理一下,然后又把手里的毛笔放了回去。 径直转过身,走到御书房中间的空地处,复又转过身重新跪下。 嘴里语气硬邦邦地说道:“若是皇上今儿没有其他吩咐,请恕奴婢要先行告退了。”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膝盖还在疼着呢,之前被小太子的话吓了一跳,着急忙慌地去找清瑶商量对策,连稍微检查一下膝盖伤口都忘记了。 现如今整个人放松下来,才忽而又感觉到了从膝盖处传来的阵阵刺痛。 于是说完之后,不顾对面那人的反应,小心地扶着自己的膝盖,颤巍巍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就要朝外走去。 “脚上怎么了?” 不期然地,皇上忽然又开了口。 他敏锐注意到,李舒窈方才跪下的时候,嘴里小小声地“嘶”了一下。 旋即下意识想要皱起一张小脸,然而大约是想到自己还在生气的缘故,只轻蹙了一下眉,便迅速将整张脸崩起来了。 像是一只对人类抱有十足警惕心的小兽,一边害怕着,一边亮出了自己那又短又小,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的小爪子。 说来,皇上倒是没有在意她方才几近失礼的举动,只一门心思想着她腿上去了。 李舒窈的身形一僵,然后不情不愿地转了回来,扁起小嘴又要继续跪下。 下一瞬就被制止:“站着回话就是。” “哦。”李舒窈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语气低迷地解释:“膝盖疼……” “疼?”皇上先是一愣,旋即又皱起了一双剑眉,仔细回想了片刻,从她进门到现在,也不过跪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这就开始疼了? 未免也太娇气了一些…… 李舒窈点点头,又说:“大约,是伤到了吧。” 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摸了摸自己的膝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紧紧地贴在了伤口处,所以是之前给小太子跪下的时候,一不小心磕破皮,出血了? 她脑子里想着,嘴里还在同时解释:“可能还有一点点流血……?” 语气有些不确定。 丝毫没看见,坐在龙椅上的高大男人,在她话音落下的一刹那,俊朗面庞上的表情顿时沉了下来。 心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燥郁之气慢慢发酵。 李舒窈便是再笨,再不上进,都是他乾清宫里伺候的人。 宫中何人这么大胆,连她都敢欺负? 骨节分明的大手忽的攥住了玉质扳指,幽黑的眼眸瞬间变得极为深邃。 皇上压着怒气,沉声开口:“是谁……”欺负你了? 后面四个字还未出口,底下表情天真的小宫女就眨了眨一双满是茫然之色的杏花眸,语气委委屈屈地继续之前的话,“奴婢也是太过着急了,才会一时没有留意到脚下。” “给太子殿下行礼的时候,估计是磕在了几颗细小尖锐的石子上?还是板砖太过粗糙的缘故啊?” 她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没想通。 注意力全在行礼时候的地板环境上了,脑中不断回想,却如何也想不起来更多有用的线索。 反而是把之前惶恐害怕的心情重新回忆了一遍,原本还有些血色的小脸顿时又变得煞白一片。 “太子……保成?”皇上轻声重复道。 李舒窈回过神来,冲着他点了点头,手指有些紧张地揪了揪裙摆。 心里忽然想到,皇上会不会觉得她是在说小太子的坏话? ……他会这么想? 联系到原小说中刻画出来的人物形象,以及历史书上对康熙的描述,李舒窈都不用动脑,便知道,他的心里来回转悠的大概都是: 太子怎么会有错呢?错的肯定是别人——诸如此类的想法。 于是她抿了抿唇,不等皇上开口,连忙给自己的话打补丁:“奴婢说的是地板砖,全都是地板砖的错。其次便是奴婢自己,做事未免太不小心了……” 简而言之,怪天怪地,怪她自己,她才没有过一丝一毫敢怪小太子的意思呢。 希望皇上自己不要想错了,反过头来还要治她一个大不敬之罪。 她今天一整天下来,吃的苦头已经够多的了,并不是很想再去慎刑司走上一遭。 皇上没说话,手里无声拨动扳指。 拨了一会儿,眼见着小宫女站在底下克制不住的开始轻轻发颤,他微微阖了阖眼皮,语气有些疲倦地开口,“行了,你下去吧。” 又道:“朕会吩咐梁九功,找个太医给你瞧瞧膝盖,这几日,你便在自己屋中休息吧,不用上值了。” 带薪休假? 李舒窈的眼眸霎时间一亮。 就见皇上似乎想起来什么,脸色略有些阴沉地敲了敲桌子,“朕说的是,在自己屋中好好休息,不许乱跑,知道了吗?” 李舒窈连连点了几下头,心里还在盘算着,去找清瑶的话算不算是乱跑,毕竟围房也属于乾清宫的地界,距离她的住所并不是很远,加上她之前东跑西跑的时候,还发现了一条小路,能直接缩短好长一段距离。 从前去找清瑶要走十多分钟,现在五六分钟便够了。 悄无声息地溜去跟清瑶玩完,再悄无声息地顺着小路躲回来。 只要避开其他宫人换值的时间点……便是错过了换值时间点也不怕,大不了多留一会儿,等那些宫女们都吃完饭,沐浴完纷纷回屋了,她再借机溜回去也不迟…… 她正美滋滋地畅想着。 御案后的皇帝只需一眼就看出她心中的小算盘,于是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朕会时不时派人去你屋中查看,若是被朕发现你不在屋中……” 他沉吟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得吓一吓她,便接着继续道:“朕就治你一个通敌之罪。” 通什么,敌什么? 李舒窈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澄澈干净的杏花眸倏地一下,瞪得圆不溜秋。 旋即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了指自己,“奴婢,奴婢通敌?” 皇上看见她的反应,很是满意地“哼”了一声,微笑道:“朕命你在屋中待着,是不可违拗的旨意,你却连圣旨都不顾,也要偷溜出去,除了通敌之外,朕也想不出旁的可能了。” 李舒窈:? 有没有可能,她只是贪玩呢? 而且她只是小小的伤了膝盖,又不是伤筋动骨崴了脚,谁要死气沉沉地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半步也不能出啊? 这不是带薪休假,这明明是囚禁! 她不要了还不行吗? 想完,她直接双手搭在腰侧,缓慢地下蹲,语气里满是视死如归的坚决:“奴婢的膝盖并无大碍,并不用修养,皇上还是允奴婢回到茶水间里去伺候吧。” “奴婢只要想到这么长时间不能伺候陛下,心里便十分难受,实在是承受不住良心的煎熬,会夜不能寐,寝食难安,万分痛苦,犹如万箭穿心,上刀山,下火海……” 不对,最后这几个字不太恰当,李舒窈迅速改了口,“会像是被人打入十八层地狱那样痛苦!” “所以还请皇上准了奴婢的请求,奴婢感激不尽。” 皇上果然沉默:…… 他定定看着李舒窈乌黑发髻上的几团绒花,过了好半晌,语气迟疑:“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十八层地狱……” 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眸光深深又看了李舒窈一眼,试图威胁道:“你想好了,欺君之罪……” “奴婢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肺腑之言,皇上若是不信,就叫人来把奴婢的心挖出来看看好了!” 李舒窈干脆闭着眼睛胡说八道。 反正他又不可能真把自己的心挖出来。 要不然历史书上就会浓墨重彩地留下这么一笔:某年某月,康熙因为茶水间的某某宫女一番虔诚无比,感人肺腑的话而真的挖了她的心脏…… 咦,好像怎么想怎么恶心。 李舒窈飞快睁开眼,心下有些后悔,自己怎么会说出来这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 她懊恼地想着,早知道就去读汉语言文学了,学什么英文什么对外贸易什么国际谈判啊…… 根本谈不了一点点。 “你啊……” 李舒窈还在这头懊悔着,那边,龙椅上的男人神色却不见多少不悦。 只深邃的眼眸里有些许无奈的光芒闪动,定定看了李舒窈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朕会时不时让郭络罗氏去看你,行了吧?” 李舒窈霎时喜上眉梢。 要是有清瑶来陪她,好像不能出门也没什么。 她觉得可以。 但是皇上却似乎觉得不够,还不等她答应下来,继续追加条件,“只不过这样的话,你就需得完成些旁的事情才行。” “什么事情呀?”李舒窈眨了下眼睛,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来,而是先警惕了问了一句。 皇上:“朕还没想好,想好以后,会叫梁九功去告知你的。” “好,”李舒窈语气有些踟蹰,过了几秒钟之后,才点点头:“奴婢知晓了,皇上您慢慢想就是……” 经过下午这么一会儿相处,她好像对面前这个男人没有那么害怕了。 果然,胆子也是能越练越大的吗? 李舒窈缓缓地站起了身,小心翼翼地问:“那皇上,奴婢就先下去了?” 皇上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是,从她脸上收回视线,低头收拾起了桌上几张铺得乱七八糟的宣纸。 等人出去之后,他把几张宣纸对叠整齐,本欲丢弃,不知又想到什么,犹豫了半瞬,最后起身走到里间,在多宝架上寻了个空置的抽屉,将那几页宣纸通通丢了进去。 …… 这厢,李舒窈忍着脚痛,慢悠悠地蹦蹦跶跶出了乾清宫。 她的心情好极了,看见梁九功在外面守着,想都不想抬起手冲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脸。 而下午才刚见识过一场“父子博弈”的梁九功,此刻看见李舒窈还是这般没心没肺的模样,心里一时有些复杂。 他沉默无言地对着李舒窈拱了拱手。 李舒窈:? 梁公公脑子坏掉了? 朝她拱手做什么? 李舒窈顿时吓得忘记了伤口痛,脚下生烟,头也不回,直接溜了。 回到自己的住所,李舒窈第一时间关好大门,撩起裙摆,扯了扯紧紧贴在膝盖处的里裤,感觉伤口并不太深,只轻轻扯了几下,裤子就与伤处分开了。 伤处重新涌现一股热流,还有些痒痒的。 李舒窈不敢上手去摸,悻悻然地把裙摆又放了下来,走到屋外,唤了几个小太监去给自己准备热水。 等到沐浴的时候,她才看清自己膝盖处的伤口,果然不算很重,估计是之前下跪的时候过于用力,又跪得太久,这才被粗粝的地板砖磨出了几道鲜红的划痕。 划痕本也没有什么,只是后来她经过一连番的走动,先是去了清瑶那儿,又被皇上传召去御书房,只跪了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伤处与里裤来回摩擦,这才渗出了血。 李舒窈抿着唇从浴桶里走出来,擦*干净身上的水珠,一脚踩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弯下腰,小心珍重地对着自己的膝盖吹了又吹。 而后慢吞吞地穿上裤子、里裙和衣裳,直到整个人里里外外都拾掇整洁了,方才打开门,让守在外头的小太监和小宫女进来把浴桶收拾好,抬出去。 然后又坐在屋内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林嬷嬷表情担忧地领着一个中年太医,和两个穿着不知什么制式衣服的女子,朝着她的屋子款步而来。 林嬷嬷进了屋,看见她乖乖在屋中等待,心下有些欣慰,旋即伸手指了指太医身后的两个女子,哄小孩一样说道:“先叫女医给你看看膝盖。” 女医? 李舒窈眨眨眼睛,有些惊讶,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小说中私设的部分。 因着后宫都是妃嫔,有些隐秘位置的伤处或病症,并不好直接暴于人前给太医看,于是太医院便收了一些非旗人包衣出生的,家境贫寒的宫女作为女医,平日里只需跟着太医一起出诊。 出诊的时候,女医并不用给人诊病,而只需在某些特定的时候,通过口述的方式,让太医掌握伤情病症,之后才能对症下药。 想到这儿,李舒窈便乖乖跟着女医走到里间,撩起裤子给她们瞧了瞧膝盖处的小伤。 两个女医只扫了一眼,便有一人走到外间给太医描述。 而留下来的那个则继续蹲在李舒窈脚边候着。 她这个姿势…… 李舒窈略有些不太自然地动了动脚,压低声音对那个女医说:“女医姐姐,你自己搬个凳子坐着等吧。” 女医闻言,表情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李舒窈也低头朝她看去,视线掠过她清秀脸上,居于右边眉毛下的一颗小痣时,脑海中不知想起什么,表情顿时一僵。 啊啊啊,她又遇到原小说中的关键人物了! 田佳柔,女主乌雅氏身边的第一得力助手。 小时家乡遭了荒,一路跟随父母北上,后被父母卖进宫做了宫女,因为没有家世背景的缘故,入宫之后一直遭到别人的欺负,好在脑子灵活,记忆力又好,这才被太医院的院正看中,点名成为了女医。 然后那之后,她在太医院的日子还是过得很不幸,不是被一起的女医排挤,就是被生病的妃嫔拿来当做出气包。 直到她遇见乌雅氏,乌雅氏看中了她身在太医院的特殊便利,不仅私下里收买她,甚至手把手教会了她一些宫斗的技巧,这才使她不再被其他的女医欺负。 自那之后,她就对乌雅氏有些死心塌地了起来。 在剧情的中后期,乌雅氏之所以能成功对后宫妃嫔、皇嗣,乃至皇帝下手,其中都少不了田佳柔的相助。 她的名字听起来很美好,但是手中却染了无数人的鲜血。 李舒窈一瞬间毛骨悚然了起来。 好在她现在已经学会了稍加掩饰自己的表情,这才没叫田佳柔看出端倪来。 只不过…… 她盯着田佳柔那颗小痣看的时间还是有些长了,长到田佳柔都忍不住朝她露出个疑惑的表情,轻声问道:“姑娘?” 李舒窈抿了抿唇,慌慌地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 然后看向自己的膝盖,轻声问她:“我这儿严重不?” 田佳柔温婉和气地笑了一下,“并不怎么严重,姑娘放心就是。” “哦,那就好。”李舒窈点了点头,旋即又神色犹豫地指了指她的鬓角,“你这儿,是不是有点红?” 田佳柔一怔,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半边脸颊,然后把头低下来,语气跟要隐瞒什么似的,有些欲盖弥彰地说道:“没,没有,姑娘是看错了吧?” 李舒窈故作天真地:“嗯?我没有看错呀。” 她弯下腰,凑近到田佳柔的耳边。 田佳柔感受到她的气息接近,忍耐着没有后退,只手上捂脸的力度稍微大了一些。 李舒窈又道:“对,我果然没有看错,这是巴掌留下的印记,你虽然用脂粉遮盖了,但是鬓角这块儿没有遮住,这才叫我看了出来。” 她笑眯眯地说完,旋即脸色一正,拉住田佳柔的手,语气凶凶地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找人帮你教训她!” 宫廷霸凌不可取! 李舒窈才不承认,她就是想抢乌雅氏的帮手呢。 ……再者说,就算抢了又如何。 田佳柔现在又不是乌雅氏的人,先到先得,她有什么错! 第36章 第36章自卑了,受到打击了,好…… 大约是宫里从没有人会把话说得这般直白,小女医当场愣住,没有说话。 这时,走到外面的另一个女医又进来了,看见田佳柔与李舒窈两人之间的“对峙”画面,她明显也是一愣,旋即视线落在田佳柔捂着自己脸颊的手上,眸底划过一丝讥讽。 这个蠢货,是被乾清宫的人打了? 可是……方才在外边也没有听见什么巴掌声啊。 女医疑惑了几息,最后不知是想起什么,疑惑的表情逐渐化作了了然。 不是打,那就是掐了。 看不出来,御前伺候的这个宫女看起来单纯柔弱,下起手居然这般狠辣。 她心里啧啧了两声,视若无睹地走到李舒窈的跟前,与田佳柔一样蹲下来,拿出一小盒膏药,动作又轻又柔地给李舒窈上起了药。 同时动作不着痕迹地,一点一点儿将田佳柔从李舒窈的身前挤开。 李舒窈见她把药上好了,捏着田佳柔的手腕,力度不容置喙地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另一只手指了指榻上旁边的空位,眼眸亮晶晶对她说:“过来坐,过来坐,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给她上药的女医动作一顿,险些将膏药盒的盖子失手摔到地上去。 这怎么跟她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这一瞬间的失态并没能逃过李舒窈与田佳柔的眼睛。 李舒窈眨了眨杏花眸,俏皮地冲着田佳柔使了个眼神,好像在说,你快坐下来,气死她! 田佳柔:…… 她有些怀疑自己是看错了。 可李舒窈拍着旁边空位的手逐渐急促频繁起来,同时嘴里还在念叨:“你坐呀,不要怕,外面有林嬷嬷呢,她人最最最好了,不会怪罪你的,等一下就叫那个太医和她先回去复命好了,晚一些我再找人送你回去。” “你放心,一定不会叫人说你什么的,若是有人敢指手画脚,我就去求梁公公,让他去罚那些人,就罚她们……嗯,罚她们,三天饿九顿饭!”她眼睛一转,自以为想出了个极妙的主意。 还在收拾药膏的女医闻言,手上忽然又是轻轻一颤。 李舒窈就以为自己是说到了她们的痛处,民以食为天嘛,不给饭吃,铁打的身子都要饿坏了。 她现在一定可害怕自己,觉得自己说不定是一个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所以田佳柔现在有了她撑腰,那些人是必不敢再欺负她的了! 女医加快了收拾药膏和纱布的动作,很快朝她行了一礼,走到外面跟太医复命。 没一会儿,又送进来两盒崭新的膏药和纱布,轻声交代了用法和用量,态度简直不要太和善。 说完,她也不敢去看田佳柔,默默地走到外面,跟太医说了几句什么,太医就带着她单独走了。 林嬷嬷走进来,先是瞥了同坐在李舒窈身侧的田佳柔一眼,旋即弯腰看了看李舒窈膝盖处的伤势,放下了心,对着李舒窈温声说道:“伤口倒不算很严重,养两天,结痂就好了。” “结痂之后,可能会有些痒,你务必要管好自己的手,可不能挠破了,万一留下伤疤就不好了。” 李舒窈像只听话的幼鸟,林嬷嬷说什么她都点头应是,杏花眸眨啊眨,眸底一片水光潋滟。 林嬷嬷交代完,又看了一眼田佳柔,问李舒窈:“想要她来你身边伺候?” 李舒窈的表情又是一亮,“可以吗?嬷嬷?” 林嬷嬷沉吟片刻,说:“这也倒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你需得问问她的意思……” 皇上现在已经明显表示出了对李舒窈的些许喜爱之情,将来说不得便会将她也收入后宫,跟在李舒窈身边,或许不一定能有在太医院自在。 另一个,李舒窈的性子太跳脱了,天真中还藏着一些不谙世事的单纯,这样的性子,将来若是入了后宫,说不得就会明里暗里得罪一大帮人。 皇上估计就是想到这一点,才没有及早将她封做官女子,而打算将她调.教好了,再…… 要不然不至于会把梁嬷嬷从太皇太后宫里请来。 只不太凑巧的是,梁嬷嬷那日只来乾清宫看了看,还未来得及见上李舒窈一面呢,就因家中忽然出事,匆忙出宫处理去了。 所以皇上大约也是随便寻了个理由,将李舒窈扣在自己的屋子里,打算一直扣到梁嬷嬷回宫为止,而等梁嬷嬷回宫之后,她便要开始学习规矩了。 学规矩可是个苦差事,比在茶水间还要辛苦百倍不止。 也不知李舒窈这性子,到时候能不能坚持得下来。 故而林嬷嬷很愿意在这个时候满足她一些微小的愿望,比方连日给她多送些新奇有趣的玩意儿,亦或者是御膳房新研制出来的点心什么的。 但其中却不会包括,把一个独立完整的人送到她这儿,供她“玩耍”。 林嬷嬷不知李舒窈并非是为了“玩耍“。 李舒窈也不知林嬷嬷是误会了,她听见林嬷嬷的话,第一反应便是扭头去询问田佳柔的意思。 田佳柔的表情有些许怔愣,大约也是没想明白,自己不过是跟着太医普普通通地出了一次诊,如何就被李舒窈看上了? 李舒窈看上她什么?她长得并不好看,人也卑微又胆怯,还很容易紧张,紧张起来的时候,连句话都说不明白,太医院的太医常常说她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 其他女医也时常笑她欺负她,肆意地驱使她去做些一般粗使宫女才会干的活儿,叫她连记伤情表症和药性效用的时间都没有。 田佳柔表情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李舒窈的目光。 李舒窈:? 她开始反思自己抱大.腿的步骤是哪里出现了疏漏—— 原著里,德嫔是在田佳柔差点被人推搡着摔入井里时出面制止,同时狠狠惩罚了那些欺负她的女医,又叫来太医院的总领太监,当着所有人的面,语句清晰地一一细数了所有人的过失。 最后得出结论,若是按着她细数的那些罪名,在场除了田佳柔之外的所有人,杖八十都是轻的。 只区区罚跪两个时辰,已经是她轻拿轻放的结果了。 一番话说得所有人心服口服,自那之后,再不敢明着欺负田佳柔,而通通转为了暗里的争锋相对。 而对于这些手段,德嫔只用从手指缝里流出来那么一两道应对策略,便足够田佳柔反击回去,同时还能在太医院站稳脚跟的了。 所以…… 李舒窈不自觉掐了掐手指。 是因为她们遇见的时机不对? 还是因为田佳柔现在只是受到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欺辱,并未伤及自身性命,所以她才不愿来自己身边的? 可是,在她身边有什么不好的呀。 李舒窈鼓了鼓颊腮,很是想不通。 然而,见着田佳柔这般不愿,她倒也不好态度过于强势的逼迫于她。 别问,问就是不会。 于是她便干脆利落地松开了一直紧攥着田佳柔手腕的手,从桌上随意抓了几颗包好的酥糖给她。 嘴里还颇有些失落地说道:“好吧,你不愿意就算了。不过我之前说过的话还算数,要是你在太医院那边被人欺负得狠了,你可以随时过来找我,我去求梁公公出面惩罚她们!” 梁公公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医受了欺负,便随随便便出面为她撑腰? 田佳柔想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旁边林嬷嬷看向田佳柔的视线也深了深,这才发现,小女医身上穿的衣裳还是前年的制式,整体洗得有些发白,袖口和裙摆有几处地方被磨出了线头,估计再过一阵儿就彻底不能再穿了。 她的发髻上没有插任何簪子亦或是绒花做点缀,只绑着一根红色的发带。 明明脸上的皮肤还算白皙,手背却有些枯黄和瘦弱,虎口和指腹已经磨出了厚厚的一层茧子。 这些茧子…… 林嬷嬷不自禁往深处想了想,太医院的女医除了口述病情转达给太医之外,最重要的作用便是能够亲手为后宫妃嫔的私密处上药,亦或者用特殊的手法揉捏肩颈,舒缓身体上的不适。 故而女医都是不用干活的,不仅不用干活,双手还需得用特殊的药水细细养着,以保证指腹柔嫩光滑,不会刮花贵主子的衣饰,也不会在上药或者揉捏过程中,引起主子的进一步不适。 没有任何一个女医会不懂这个道理。 而面前这个,若非她自愿的话,便是在太医院里受到了旁人的欺负和虐待,并且那些人还十分不怀好意地驱使她干了过多的脏活和重活,目的便是想害她直接得罪后宫里的妃嫔娘娘们。 林嬷嬷在还未做到乾清宫掌事嬷嬷之前,原也只是宫里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宫女,年轻时吃了不少苦头。 等熬成乾清宫的掌事嬷嬷了,看见那些如她年轻时一样被欺负的宫女,总忍不住会想着出手帮助一二。 温琳常说她就是个滥好人,一颗柔软的心肠在这草木都会吃人的深宫里,是极其不合时宜,且没有丝毫用处的。 但她就是……看不下去。 于是她也看向了田佳柔,放缓语气,轻声地对她说道:“也可以来找我。” 田佳柔一愣,旋即瞪大了眼睛,很是吃惊地看向忽然出声的林嬷嬷。 心中不知是想到什么,一双眸仁里很快泪光闪动。 李舒窈:? 所以之前她叭叭叭地说了那么多,都不如林嬷嬷说上六个字管用? 自卑了,受到打击了,好不了了。 要清瑶来抱抱她,安慰她,并且还要灵萝小姐姐的点心奶茶投喂才能好了! 第37章 第37章高材生懂不懂!【双更合…… 林嬷嬷把田佳柔领走了,私下说了什么,李舒窈不知道。 只知道,等她第二日从床上醒来的时候,田佳柔便在她的大门口侯着她了,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裹。 见她打开门,田佳柔朝她笑了一下,旋即屈膝行礼,表情不似昨天那般沉重,而是终于带上了些许年轻人该有的活力和雀跃。 “林嬷嬷说了,奴婢以后就跟在姑娘身边伺候,给姑娘打打下手!” 啊? ……哦。 等一下,打下手。 李舒窈睡得迷迷糊糊,意识还未完全归拢,听见田佳柔的话,先是有些诧异,旋即点了点头,然后又猛地瞪大了眼睛,“什么?跟在我身边伺候?” 她是乾清宫里的哪颗小土豆啊? 还需要人专门来伺候她了? 李舒窈一把拉住田佳柔的手,把她带进来,关上门后,表情紧张地问她:“林嬷嬷当真是这么说的?让你来伺候我?” “可是,可是我也是宫女,宫女也需要人伺候的吗?” 田佳柔又笑了一下,昨儿林嬷嬷与她说了许多李舒窈的事。 最后表情十分慎重地吩咐她,李舒窈此时还不知道这些,她们也无需透露给她知晓。 因为依着她的性情,若是知道自己被皇上瞧上了,只怕下一刻就要捂着心脏活生生吓死了。 皇上那边既然有意,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只好花些心思配合,一点点用温水先将李舒窈煮透,给她时间,让她慢慢适应。 故而田佳柔也没有对李舒窈泄密的意思,只弯了弯眉眼,给她举了个例子,“是有的,您看林嬷嬷和宫嬷嬷她们,身边不也有着三四个宫女伺候么?” “您作为茶水间的掌事宫女,自然不能事事都要由您来亲自出面处理,所以林嬷嬷的意思是先给您配置两个宫女,日常要送什么东西,取什么物件,您便只管吩咐奴婢们去做。”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小包裹放在地上,走过来扶住李舒窈的小臂,牵着她往角落铜盆的方向走。 李舒窈:? 她有些不习惯被人这样搀扶,便小幅度地挣扎了两下,嘴里小声说:“我,我已经洗完脸了。” 田佳柔扭头看她:“那姑娘方才开门,是想去小厨房寻些吃食?” 李舒窈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田佳柔现在很明显是林嬷嬷派来看管她的人,而林嬷嬷又是皇上的人。 所以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刚才是想偷偷溜去找清瑶。 要不然,皇上一定会借着这个理由欺负她的! 于是她用她那不大的小脑瓜想了想,郑重地点了一下头,“是的!” “那姑娘坐着就好,奴婢去寻,很快就回来。”田佳柔说着就要走。 李舒窈一把拉住她:“还是,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你初来乍到的,不认识小厨房在哪里,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田佳柔就说:“奴婢今儿一早就过来了,林嬷嬷带着奴婢认了认路,奴婢是知道小厨房在哪里的。” “那你,要是有人欺负你的话,你怎么办呀?” 田佳柔:“就说奴婢是姑娘的人,谅她们也不敢欺负到姑娘的头上去,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林嬷嬷说过,李舒窈是小孩子心性,平日里爱笑爱闹,看着大大咧咧无忧无虑,实则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她身边之人受到旁人的欺负。 就好比她刚来到茶水间那几日,只因为听见有宫女说了几句郭络罗小主的坏话,她便气势汹汹地跟人吵起来了。 吵着吵着,还把自己给吵哭了,哭了之后呢,还心心念念着要告状。 告完了状,眼见着那几个宫女受了罚,她却还是跪在地上抽抽噎噎了好半晌,才勉勉强强地停止住了哭泣。 当时在场的几个嬷嬷,连带着梁公公都有些哭笑不得,最后看她哭得实在是凄惨,一张如花小脸哭得就跟张薄薄的白纸似的,便是最为严苛的宫嬷嬷看见了,都不忍心罚她扰乱宫闱之过。 最后只让她面壁思过一夜了事。 听着林嬷嬷口述的,关于李舒窈来到乾清宫后的一系列事迹,田佳柔逐渐有些明白,昨儿她为什么会说出那样一番要为自己撑腰的话了。 …… 李舒窈听见田佳柔的话,超级自信地挺起了胸脯,叉起小腰,露出一个明媚绚烂的笑脸,语气飞扬地说道:“对,你就这么说,保证谁都不敢欺负你!” 说完,似乎又想起来什么,着急地扯了一下田佳柔的袖子,凑近过去,压低了声音问她:“那那些人呢?就是太医院里,从前欺负过你的女医,她们后来怎么样了?林嬷嬷有没有狠狠地责罚她们?” 田佳柔摇摇头,没有说话。 眼神看着有些黯淡,李舒窈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迅速鼓起颊腮,看着好像比她还要生气几分,“林嬷嬷怎么不罚她们呢,她们要是以后又跑去欺负别人了怎么办?” 田佳柔只得小声劝道:“紫禁城里处处都有这样的事儿,林嬷嬷只一人,管是管不过来的。” 李舒窈:…… 更讨厌这里了! 田佳柔说完这句话,见她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只双手抱着胸,一副气恼非常的模样。 稍微思索片刻后,还是决定先出去取些吃食回来。 很快去而复返。 李舒窈闻见食物的香气,小肚子很不争气地“咕”了两声。 田佳柔背对着她摆放餐食,听见了也全当不知道。 李舒窈这才没羞到整张脸通红,只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缓缓走到桌前坐下,又拉住欲要出门的田佳柔的手,眼眸亮晶晶地问她:“你吃过了没有呀?” 田佳柔点头,“奴婢已经吃过了。” 李舒窈不信,又问她:“你是不是只吃了两块没有放糖的奶饽饽,又喝了几口凉水,就当做是吃过了?” 田佳柔眼底划过一瞬间愕然,低下头没有说话。 李舒窈一猜就是如此,她刚穿过来的那几日就发现了,清朝时候的宫女,吃的喝的都异常简朴…… 不对,不是简朴,是离谱! 听说是为了伺候主子的时候,为了确保身上没有异味,故而吃的饽饽里头不能放糖,喝粥也只能是白粥,连口咸菜酱菜都没有,汤比米多,喝的时候几乎分不清是在喝水还是喝粥…… 要不然她怎么会一顿都坚持不下去,顿顿都跑去找清瑶蹭吃蹭喝的呢? 她并非不能吃苦的人,也不是真的嘴馋…… 好吧,后面这句只能骗骗她自己。 李舒窈想完,一手保持拉住田佳柔袖子的姿势,另一只手伸到一边,指尖勾啊勾,艰难地勾过来另一把凳子。 然后拽了一下田佳柔,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又拿了一双筷子递给她:“你拿得太多了,我吃不完,我们一起吃吧。” 田佳柔默默无言地看向只摆了一碗蔬菜粥、两碟子酱菜、一盘葱油饼、一盘手撕鸡腿肉和一盘酱切牛肉的餐桌。 抿着唇有些无措。 李舒窈却不由分说,直接拿了个空碗,把热乎乎还在冒着气儿的蔬菜粥分了一半给她。 很大方地说道:“吃吧!” 大不了她晚一点就偷溜去找清瑶要吃的。 ……若是偷溜失败的话,也没事,她那个柜子里还存了许多零食呢。 再者,皇上不是说了,会让清瑶过来看望她么?清瑶和灵萝既然知道她喜欢吃东西,必不可能空手而来。 李舒窈很是自信。 说完以后,埋头吃得很香。 * 而事实证明,早餐分出去一半之后,人真的会吃不饱。 李舒窈只在屋里待了一个多时辰,肚子便重新叫唤了起来。 此时约莫是早上十点多,距离下午两点多的晚膳还有四个小时,也就是两个时辰。 李舒窈掰了一会儿手指,坐在摇椅里面,花朵一样的小脸上,表情异常严肃。 她悄悄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坐在一把小凳子上看守大门的田佳柔。 语气忧伤的,心情沉重的,再次叹了一口气。 失策了。 她也没想到田佳柔会看她看得这么紧啊。 清瑶……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清瑶的脑电波能神奇地接收到她的呼唤,带着御膳房里超级好吃的峨眉糕、桂花糕、绿豆糕、定胜糕、山楂糕、马蹄糕、豌豆黄、蟹壳黄、奶皮酥、荷花酥、核桃酥、一字酥、状元饼、盲公饼、鸳鸯饼、太师饼……里的随便几样过来看看她。 便是全都打包了,又有何不可呢? 想着,李舒窈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门口的田佳柔忽而身形一动,扭头朝她看过来,“姑娘无聊了?” 李舒窈双手托腮,眼眸无光地点了点头。 田佳柔想了想,“姑娘稍等,奴婢去拿个东西过来。” 李舒窈眼眸一亮,她是不是要走开了? 就看见田佳柔走回到她屋内,距离她不远处,之前放置小包裹的地方,弯下腰,解开包裹上的结,从里头掏出了个什么东西,起身又朝她走了过来,把东西塞进她的手里。 这就拿完了? 李舒窈无比失落地又倒回了摇椅上。 同时垂下眼眸,看向她手里的物件,是几团……五颜六色的线? 这是什么意思,让她跳绳用的?还是让她编织手绳,打毛线围脖? 可是……她也不会这些啊。 田佳柔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失落,不知道从哪里又翻找了把剪刀出来,放在摇椅旁的小桌子上,语气徐徐地对李舒窈说道:“姑娘不如试试打个络子?” 等将来送给皇上,皇上一定会很开心的。 李舒窈的眼神愈发迷茫,她连手绳都不会编,这就要她直接学打络子了? 还不如玩十字绣呢。 李舒窈摇摇头,不开心地把手上的线团丢到桌子上,说:“我不会。” 也不想学。 她是奉茶宫女,只要学习怎么沏茶就好了。 田佳柔听见她的回答,脸上并未露出失望的表情。 林嬷嬷说了,李姑娘不思上进。 所以不要催着她去学习什么,而只要能勾起她的兴趣就够了。 她只会玩。 想到这儿,田佳柔语气迟疑地建议道:“那奴婢来打,姑娘在旁边看着好不好?这样就不会无聊了。” ……也行,李舒窈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她还没有亲眼见过人打络子呢。 想着,稍微坐直了身子,杏花眸里逐渐生辉。 二人就这么凑在一块儿,打了小半个时辰络子,途中李舒窈一共起来两次,一次是去柜子里摸吃的,另一次……还是去柜子里摸吃的。 竟是直接当成了春节晚会的表演节目来看。 只别人看的时候,是兴趣盎然,跃跃欲试,恨不得自己亲手体会一番。 而她却想的是:线条好长,好像面条哦;这个结看起来有点儿像是龙须酥;那个结圆鼓鼓的,好像粽子;红色配黄色,有点儿想吃番茄炒鸡蛋了怎么办? 可是清穿没有番茄…… 哎,叹气,再叹气。 叹着叹着,越来越饿,最后只能把手伸向了零食柜。 一连吃了三包果脯之后,才看见清瑶和灵萝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她的门前。 …… 那一瞬间李舒窈感动得都要哭了。 她,她都已经快要吃饱了,怎么办? 李舒窈一边站起来,一边耷拉着小脸,同清瑶打了声招呼后,视线第一时间转移至灵萝的手上,想看看她给自己又带了什么好吃的。 结果…… 灵萝手上空空荡荡,别说食盒,连块手帕都没拿着。 反而是清瑶,怀中鼓鼓囊囊地抱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奴婢见过郭络罗小主。” 李舒窈与清瑶亲近惯了,除非正式场合外,私下二人见面从来不行礼。 而田佳柔却不行,她迅速放下手中已经快要打好的络子,第一时间走到李舒窈的身后,规规矩矩地朝着郭络罗清瑶行了一个屈膝礼。 清瑶没想到会在舒窈这儿看见一个陌生的宫女,一时之间没有顾得上叫起,而是下意识,气势汹汹地瞪了李舒窈一眼。 眼神仿佛在说,好哇,你交新朋友了不告诉我! 李舒窈无辜眨眼,歪了歪脑袋,怎么了呀? 灵萝见状,只得连忙救场,推了推她家小主的胳膊。 清瑶不情不愿地从李舒窈脸上收回视线,看向地上跪着的小宫女,语气不凉不热地说了一句:“起来吧。” 田佳柔低着头,缓缓起身,走到李舒窈身后,不远不近地站着。 李舒窈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笑眯眯地凑近到清瑶身边,一手挽住她的胳膊,带着她往自己的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低声把昨儿的事情,今儿的事情一字不漏地交代了一遍。 听说是太医院里遭人欺负的女医,清瑶回头看了田佳柔一眼。 旋即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快速柔和了下来,轻声对她说道:“原来你之前是女医呀。”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慢慢进了屋。 李舒窈的屋子里没有罗汉榻,装饰也没有清瑶的屋子那般华丽,只造型古朴的一些简单家具。 清瑶却半分嫌弃都没有,很是主动的在圆凳子上坐了下来。 不像之前的乌雅莲初,连先征求李舒窈同意的心思都没有,就自顾自在屋子里内内外外地逛了起来…… 李舒窈托着两腮在清瑶身边坐下,一双水润澄澈的杏花眸里流光溢彩,兴致勃勃地看向清瑶怀里抱着的东西。 清瑶大约也看出来她的好奇,很快把怀里的东西放置到桌上,掀开上面盖着的绸布。 底下是…… 是几本书? 李舒窈瞬间很是失望。 清瑶没理她,低着头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套文房四宝,抬头张量了一番,问李舒窈:“你这屋,没有布置书房么?” 李舒窈赶紧摇头,她这儿就里屋一间,外屋一间,里屋用来睡觉,外屋用来玩耍……哦不,接见外人,还有吃饭用。 没有书房,没有书房。 别想让她学习。 她摇头摇得很是用力,白嫩嫩的小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抗拒之色,眸底隐含几分嫌弃,若不是顾及着这几本书是清瑶带来的,她都想伸手拨到地上去了。 发髻上的绒花颤啊颤,难得戴上的流苏发簪胡乱碰撞,打在她的耳后。 田佳柔连忙过来扶住了发簪上的流苏。 清瑶也关心地看了一眼她的耳朵。 李舒窈眼眸一转,干脆直接捂住耳朵,语气很是矫揉造作的“哎哟”了一声,说:“好疼啊。” 清瑶:…… 她直接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这不是我要给你的。” 那就不要了。 李舒窈果断朝着那几本书伸出手。 下一秒—— 清瑶:“而是皇上吩咐我带过来的。” 李舒窈立时又把手咻地一下*收了回来,揣在怀里,心有余悸。 好险,御赐之物啊。 手手差点就要没了。 她回忆了一遍清瑶的话,委屈巴巴地问:“皇上,皇上为什么要给我这些啊?” 清瑶脸色认真道:“皇上说了,想要我这段时间能时常过来看你的话,你就需得先完成他布置下来的功课。” 果然是让她学习来的。 李舒窈呱唧一下,耷拉起了一张苦大仇深的小脸。 她有气无力地问:“什么功课呀。” 清瑶安慰她:“别紧张,皇上念在你从前没读过书,只认识一二三四这些简单字词的缘故,给你布置的功课,都是去年给太子殿下布置的那些。” “皇上说了,没道理两岁的太子殿下能完成,你就完不成。” “不过是一日背一篇论语,外加一百张大字而已。” 论语? 李舒窈直接惊坐起,论语她会啊,不就是“学而时习之”嘛。 就听清瑶语调悠悠地继续介绍道:“你大约不知,论语其实很简单的,一共只有二十篇,四百九十二章,你一日背一篇,二十日就能背完了。” 李舒窈直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好像不是她从前学过的“学而时习之”。 再一个,二十天,皇上这是要关她二十天的意思? 那茶水间的工作怎么办? 她可是掌事宫女诶,她不在,底下的人不会乱套么? 哦对,有梁公公在,那些人不敢乱套。 可是……可是她们会不会篡位啊,万一二十天还没过去,她就把工作丢了怎么办? 到时候做不成茶水间的掌事宫女了,不仅要失去一个月二十两的月银,说不得还会被赶到紫禁城的那个角落里,遭人欺负,被人虐待…… 还,还再也见不到清瑶了。 李舒窈一瞬间悲从中来,有亿点点想哭。 那头清瑶还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低头介绍完论语,把最顶上的那本拿开,露出下面几本字帖,并两沓厚厚的雪白宣纸,对李舒窈说:“我知你耐不下性子,所以这些宣纸都是我精心为你挑的,每页只有十个格子,一百张大字的话,也就是每日写一千个字就可以了。” “刚开始的时候,以描红为主,你就拿右边的这沓宣纸,千万记住,别拿错了。” “记得还要一边读帖,这样等到十天之后,临摹起来会更加轻松一些……” 李舒窈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是谁,她在哪儿,她在做什么,对面坐着的又是谁? 该不会是皇上披着清瑶的皮,过来故意欺负她吧? 李舒窈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清瑶大约也是发现了她没有在听自己说话,皱了皱眉,表情严肃地看向李舒窈,“窈窈,你听见我方才说的话了么?” 李舒窈唇瓣紧抿,没有回答。 她身后的田佳柔见状,也不敢随意帮腔,只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李舒窈的手。 李舒窈把手收回来,继续两眼放空。 清瑶:…… 好的,她看出来了,舒窈这是拒不配合。 她其实也有些心疼舒窈,觉得皇上这是在没事找事。 可…… 想到这儿,她扭头看了灵萝一眼,灵萝会意地点了点头,起身朝着田佳柔伸出手。 田佳柔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与李舒窈靠得更近了一些。 灵萝无奈,只得小声道:“小主有话要跟舒窈说,你先随我一起出去吧。” 田佳柔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征求李舒窈的意见。 她轻轻扯了两下李舒窈的袖子。 李舒窈回过神来,朝着她点了点头,即便是清瑶伤透了她的心,她还是……她还是会原谅清瑶的。 于是对田佳柔说:“清瑶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以后你要听我的话,也要听清瑶的话,”想了想,她接着道:“清瑶还比我聪明,所以如果我哪天想不开,犯了傻事,你记得,听清瑶的,不要听我的,懂吗?” “因为我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靠不靠谱,万一犯了什么错,连累你就不好了。” 田佳柔:…… 一旁的郭络罗清瑶和灵萝也:…… 这话未免说得过于实诚。 清瑶与灵萝对视了一眼。 心里有些感动,又有些……想笑。 落在田佳柔这边,便只剩下十成十的感动了。 她眼眶迅速泛起了微红,不自觉用力抓了抓手中的袖子,从鼻子里吸了两下,忍住喉间泛起的酸涩之意,缓缓起身,跟在灵萝的身后走了出去。 清瑶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感慨道:“你这几句话说的着实不错。” 这不,简简单单就收买了一颗人心回来。 李舒窈歪着脑袋,十分不解的“啊”了一声,脆声问道:“哪里不错了?” “效果不错。” “效果?”李舒窈越发不明白了。 这也是她一直觉得清瑶比自己聪明的原因。 清瑶总能快速明白她说过的每句话,而她嘛,却时常反应不过来,有时候要隔了好几天,才会在做件什么事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哦,清瑶那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算了,想不明白就别想了,过几天会自然想明白的。 李舒窈便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气鼓鼓地伸出手戳了戳桌上的几本书。 事到如今,她也知道自己不学习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她还是好不开心哦。 也就只能戳戳书册来出口恶气了。 清瑶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她动作。 这时候,门口传来两声敲门的轻响。 这是清瑶与灵萝约定好的暗号,意思是灵萝已经环绕着李舒窈的屋子检查了一圈,没有发现周围有人在偷听,所以她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说悄悄话了。 于是清瑶快速凑了过来,轻声在李舒窈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李舒窈倏地一下瞪大双眼,“真,真的吗?” 但是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很意外…… 毕竟她已经知道了历史如何发展,也读过原小说,自然知道清瑶本就会在这次八月底的大封后宫中,一举得封为“嫔”位。 她只是意外,皇上竟然会提前告知清瑶此事。 而清瑶也完全是下意识的,发自内心肺腑的,第一时间跑来找她说了这个喜讯。 这说明什么,说明清瑶最最最喜欢她了。 清瑶点了点头,口吻郑重地道:“是真的,皇上亲口跟我讲的,并且内务府那边也开始在制作吉服了。” “对了,皇上还给了我几个封号,让我自己挑一个,你要不要帮着出出主意?” 李舒窈直接兴奋了起来,连连点头,“要的,要的。” 清瑶便从袖子里拿出一页薄纸,翻开又翻开,最后落入眼帘的,共有三个大字——“温”,“宜”,“纯”。 李舒窈想都不想,伸手指向中间那个,语气斩钉截铁:“这个。” 清瑶大概是没有预期到她的反应,红.唇张了又阖上,阖上又张开,过了好半晌,有些怀疑地朝她看了过来。 旋即迟疑又缓慢地道:“你……你真的看懂了吗?” “要不然还是我先来给你解释解释这几个字分别是什么字,又是什么意思吧?” 李舒窈一愣,旋即大怒。 她这回听懂了,清瑶是在说她不识字呢! 可恶,她可是高材生啊! 高材生懂不懂! 第38章 第38章“至少,我还有死路一条…… 李舒窈气呼呼地把自己的手按在纸张上,重重点了两下,“这是‘温’字,‘温和从容’的温,也是‘温柔’、‘温度’的那个‘温’。” “这是‘宜’字,‘宜室宜家’的‘宜’。” “这是‘纯’字,‘纯真善良’的‘纯’。” “谁说我不识字了,我明明也是读过书的好不好!” “而且我不仅读过书,我还能从这几个字里看出来,其实皇上可喜欢可喜欢你了呢!哼!” 她放狠话一样“哼”完,发现自己其实没说完,于是火速又张嘴补充了一句,“要不然皇上也不会尽挑一些好的字眼来给你做封号,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呀? 后面几个字没讲出来,她及时住了嘴。 大约是想起来自己还在生气,生气的人不该问询生气对象的意见,于是咬着下唇,把最后几个字收了回去。 旋即噘着嘴巴一扭头,双手叉在了腰上。 一副“你不哄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的娇憨小模样。 清瑶忍不住笑了笑,怕被发现,很快将上扬的嘴角压了下来,试探地伸出手扯了扯李舒窈的袖子,“好吧好吧,是我错了。” “我不该看轻我们的舒窈姐姐,认为你不识字。” “舒窈姐姐就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李舒窈斜斜地睨了她一眼。 清瑶想了想,“要不然,明儿我过来的时候,给你带桂花酥怎么样?听说是御膳房那边新制的,以往常做的都是桂花糕,这次改良了方子,蒸熟之后再用小火油炸,又香又脆,还可以蘸着上次我们一起做的桂花蜜吃……” “真的?” 清瑶还没说完,李舒窈便飞快把头转了回来。 眨着一双清润闪亮的眸子,就像是小狗看见了心爱的肉骨头。 清瑶笑着点了点头,她的手指还挂在李舒窈的袖子边缘,慢悠悠晃了几下,“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我们的舒窈姐姐了。” “咳。”李舒窈故作正经地轻咳一声,眼神左右漂移了几下,心里想吃到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于是在心里数了两秒,才肃着小脸说道:“那我就原谅你吧。” “真的吗?那太好了!”清瑶很是配合地弯起一对漂亮的眉眼,开心地笑了出声儿。 实则心里想的全是,舒窈可真好哄啊…… 说完了桂花酥,二人的聊天话题很快转到了封号上。 清瑶问李舒窈为何要选择这个“宜”字。 李舒窈表现得十分理直气壮,因为历史书和原小说都是这么写的啊! 她鼓着颊腮,直接说道:“不为什么啊,就是喜欢呗。” 清瑶顺着她的话认真想了想,确实,喜欢最重要,她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最喜欢的也是这个‘宜’字,除了“宜室宜家”之外,彷佛还涵盖了世间所有美好。 “温”字不适合她,因为她有时候会闹些小脾气。 “纯”字嘛……清瑶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旁边的李舒窈身上,她觉得,这个“纯”字倒是挺合适舒窈的。 只这次她没选,皇上应该也不会将她不要的字拿去给舒窈,大约会给她想新的封号吧。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会是个什么字。 清瑶一边慢悠悠想着,一边把纸张收了回去,然后将那本论语和两沓宣纸继续锲而不舍地推到李舒窈地手边。 李舒窈第一时间想也不想,表情十分嫌弃地把它推开。 而后很是疑惑地看向清瑶:“为什么呀,我不是都已经证明了我其实是认识字的吗?为什么还要我学写大字啊,会不会写,有那么重要吗?” 她不过就是茶水间里的一个小宫女,会写一些大概简单的字词就够用了。 又不要她去考科举,也不要她来治理国家当大官。 所以她实在是很不想为自己的宫女生涯增添任何一点点难度。 然而,她身边的人却都好像十分看不顺眼她的“得过且过”态度一样…… 这叫李舒窈有些迷茫,总感觉身边的人都奇奇怪怪的。 有没有可能,她单纯就是一只只会晒太阳的小猫咪,指望一只小猫咪去考清华,这合理吗? 生活因何要对她这么残忍? …… 清瑶将她眸底的迷茫都看在了眼底,心中忍不住划过几丝怜惜。 思索片刻过后,她直接站起身,手里胡乱地把那几本论语和字帖收了起来,嘴里同时对李舒窈说道:“不想写,那我们就不写了!” “不就是几日不能来看你嘛!我能忍得住的。” “而且你膝盖上的伤又不是很严重,皇上还能关你一辈子不成?” “还有啊,我听说后日,梁嬷嬷就要回宫了,到时候乾清宫里的宫女下值之后,都得到她面前去学规矩,你也不能例外,所以……” 清瑶嘴里的话还没有讲完。 李舒窈瞬间大惊失色,“什么学规矩?” 怎么都没有人来告诉她呀,她还是不是乾清宫的人了? 而且,清瑶刚刚说什么,这几日都不能来看她,那她的小点心和桂花酥要怎么办? 这么一想,李舒窈忽而又觉得学写大字其实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了。 不能吃到点心才真的可怕…… 不,不对,学习规矩才是天底下最最最最可怕的事! 李舒窈在心里比较了一番,觉得人还是应该有点儿志气 不过区区一千字嘛……她有的是作弊手段。 李舒窈直接扑过来,一把按住清瑶还在收拾的手,眨巴眨巴着一双雾气朦胧的大眼睛,“不要收了,我写就是!” 可这回却轮到清瑶不同意了,“学写大字很累的,还是一日一千个大字,你的手腕不想要了?” 李舒窈直接回:“这个你别管。” 她已经想好了,把需要学习的知识分一半给田佳柔。 田佳柔之前打开小包裹的时候,她无意瞥见里头还有一本表皮破破烂烂的医书。 既然这么想学习,不如就来帮帮她好了。 李舒窈又说:“还有论语,我小时候也学过,再拾起来其实也不难。” 清瑶板着脸看她:“你想好了,论语有二十篇,一共四百九十二章呢。” 李舒窈重重点头,“很简单的,要不要我现在就背一篇给你听?” 清瑶怀疑地看了她几眼,见她表情有些跃跃欲试,心里不由得怀疑,难道她幼时真的背过? 这么想着,清瑶轻轻点了一下头。 李舒窈就声音清脆地背诵起来了:“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不亦君子乎?”【1】 背完最后一个“乎”字,她停了下来,眼睛亮亮地看向清瑶,像是在等待她的夸赞一般。 身后隐形的尾巴摇了摇。 清瑶却没说话,只眼眸幽黑地看着她。 柔美面庞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凝重。 李舒窈静静等了一会儿,清瑶也在等。 等了好半晌,见舒窈没再继续开口,清瑶才歪了歪脑袋,问道:“还有呢?” 李舒窈:? “不是一日一篇吗?” 这就是一篇啊! 她小时候就是这么背的。 清瑶忍不住捏紧手里的丝帕,担心自己的怒气会吓着面前的人,竭力忍了忍,好半晌才道:“这不是一篇,这是一章。” 顿了顿,还是没忍住:“你是不是光顾着听‘二十篇’这几个字去了,没有听见我后面说的,‘一共四百九十二章’?” 李舒窈愈发不解了,什么一篇和一章啊? 九年义务不是这么教她的啊。 她直觉自己好像摊上什么大事了。 吓得立马站直了身子,双手背在身后搅啊搅,同时表情无辜又真诚地看向清瑶,抿起嘴唇不敢说话。 她害怕自己开口的话,清瑶会更加生气。 所以还是等清瑶气完了再说吧。 嗯,对,清瑶气完一定会好好给她解释的,她等一等就是了。 清瑶对上她那双写满“无辜”的眸子,怔了一瞬,心里鼓起来的气就像被人扎了一个口子,“扑扑”两声,气性消失得无影无踪。 算了,舒窈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她要是回回都计较,那早在舒窈说要跟她绝交的时候,她就…… 清瑶没有继续想下去,摇了摇头,将那些不切实际的设想都抛到九霄云外。 拉着李舒窈重新在桌旁落座,翻开论语,一字一句,语速极缓慢地给李舒窈介绍了一遍论语的构成。 简单来说,就是一共有二十篇,第一篇为“学而篇”,“学而篇”里一共有十六章。 第二篇为“为政篇”,“为政篇”一共有“二十四章”。【2】 …… 李舒窈直接听傻了眼。 旋即真心实意地开始感谢起了现代社会的九年义务教育,没有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给她这么大的一个“痛击”。 要是现代社会每个小孩都按照古时候的教育方式来学习的话,那么每个小孩的脑门都必然会顶上几个清晰大字——我恨学习! 而她也就考不上985了…… 李舒窈有些欲哭无泪。 坐在桌前,十分懊恼地垂着脑袋,不想说话,也不想活了。 清瑶试图宽慰她:“其实也并不是无路可走……” 她想说,要不然你去找皇上求个饶,撒个娇什么的?趁着皇上现在对你兴趣正浓,保不准就答应了呢? 她还没说完。 那边李舒窈心不在焉地点了两下脑袋,“我懂。” 清瑶:? 她把话吞回肚子里,好奇起了李舒窈的脑回路,“你懂什么?” 李舒窈直接开口道:“我并不是无路可走,至少,我还有死路一条。”【3】 她表情漠漠地说了个冷笑话,说完,连自己都笑不起来。 更别说是对面的……清瑶……了? 嗯? 清瑶笑了? 她、居、然、笑、了?! 第39章 第39章李舒窈“呱唧”一下,重…… 李舒窈再一次双手抱胸生起了闷气。 这回连她最喜欢的清瑶也哄不好了,最后还得是灵萝出马,加上田佳柔在一旁战战兢兢地劝说,才叫李舒窈哼哼唧唧地“大方”原谅了清瑶。 清瑶和灵萝走后,李舒窈直接把桌上的论语和字帖收了起来,全都丢进柜子里,打算先关一晚上小黑屋再说。 起身的时候,眼尾瞥见至今还孤零零放在地上的田佳柔的小包裹。 她似想起来什么一般,扭头问田佳柔,“林嬷嬷有给你安排屋子么?” 田佳柔犹豫一瞬,点了点头。 李舒窈直接皱起了柳眉,有些不相信田佳柔的话。 她也是发现了,自己遇到的田佳柔好像跟书中后期出现的狠辣小女医不太一样。 书中关于小女医的描述片段用词几乎都是——“眼眸幽深”、“表情阴翳”,“唇边的笑容危险而又残忍”,“阴晴不定”之类的。 而现实里遇到的呢,眼神胆怯,肩膀微缩,行动之间处处都带着一股小心翼翼和谨慎讨好的感觉。 黑化后的小女医叫人觉得很害怕,光是只看书里的描写就会瑟瑟发抖的那种害怕。 而黑化之前的小女医…… 李舒窈抿了抿唇,觉得她有亿点点可怜,叫人一看就忍不住心软。 于是她对田佳柔道:“那你先带我去看看你的屋子。” 田佳柔瞬间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今早林嬷嬷只把她带了过来,许是还有事情要忙,只交代了一句让她“跟在李舒窈身边”就走了。 田佳柔便以为,是要自己一日十二时辰的跟着,哪怕是夜间李舒窈睡觉的时候,她也需得守在李舒窈的屋子里,以防她晚上有什么不时之需。 却没想到,李舒窈会忽然问起她的屋子在哪里。 她……她是来伺候李舒窈的人,也能有自己的屋子么? 田佳柔有些不敢置信。 想起她刚入宫的时候,是与其他宫人一起在内务府接受嬷嬷的调教,睡的是二十余人一间的屋子,一人只有一个床铺大小的空间。 等她后来去了太医院,睡的也是八人一间的屋子。 只她运气不太好,遇见的同屋之人都不怎么喜欢她,不是把她赶到屋外守夜,就是直接霸占她的床铺,让她去屋中角落里蹲着睡觉。 田佳柔早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还练就了只要给她一面墙,她就能抱着双膝快速入睡的技巧。 所以……屋子,她也能有屋子? 李舒窈不知田佳柔在想什么,见她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皱着眉走过去直接拉住她的手,而后又弯腰捡起地上的小包裹,拎在手中掂了一下,感觉真的好轻啊。 ……她是不是都没有带换洗的衣服过来? 李舒窈脑子里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不过衣服的事情还比较好解决,住所之事却是刻不容缓。 ——她刚过来就跟了自己一整天,肯定没有时间收拾屋子。 现在已经临近晚膳时分,也就是下午两点,吃完饭,就差不多三点。 还得去内务府领寝具和各种生活用品,一来一回又是小半个时辰,所以留给她收拾屋子的时间根本不多。 不抓紧一些,田佳柔晚上就要在一堆灰尘里面睡觉了。 明天就会变成一个脏脏的小女医。 还如何帮她写大字呢? 李舒窈直接拉着人走出房门,松开手,对着小院一指,“你的屋子在哪个方位?” 田佳柔无措地站了一会儿,还是不敢欺骗李舒窈,只能深深把头低了下去。 李舒窈没等到田佳柔的回答,好奇朝她看来,就看见乌漆嘛黑的一团头发抖啊抖。 明明长得比她还高一些,此时看起来却弱小无助极了。 ——比她刚穿越过来那会儿还可怜呢。 李舒窈心软的毛病霎时又犯了:“你是不是不记得回去的路了啊?” 田佳柔摇摇头。 李舒窈又问:“那就是林嬷嬷根本没有带你走过?” 田佳柔又摇了摇头。 李舒窈抿着唇不说话了。 田佳柔悄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怯生生道:“姑娘,奴婢能,晚上能睡在您的屋子里么?奴婢睡觉的时候很老实的,不会乱动……” 听见这话,李舒窈以为她是要跟自己睡,一时还有些犹豫呢。 毕竟田佳柔还没洗澡…… 而她的小床却是被她收拾得干净又喷香,要是田佳柔与她一起睡,那明儿就得换寝具啦! 可……可她不会套被罩啊,明天又是轮到月淑当值,月淑没空来帮她的。 那可怎么是好啊? 李舒窈小小地发愁了起来。 下一秒就听见田佳柔的语气忽然弱了不少,几乎是用气音对她说道:“……奴婢也可以睡在外屋,就那个角落,那个角落避着风口,夜间也不会太冷……” “啊?” 李舒窈十分震惊,“你就睡地板上啊?” 那多硬啊。 田佳柔摇了摇头,说:“奴婢不睡,奴婢蹲着就可以了。” 还蹲着,你以为你是什么小蘑菇吗? 李舒窈迅速冷下了脸,“不行!” 田佳柔心里一颤,几乎不抱任何希望地说道:“那,那奴婢在门口蹲着也行……” “也不行!” 李舒窈鼓起了颊腮,杏花眸里的光点比烛火还要亮,“这叫外人瞧见了,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她气呼呼地拉起田佳柔就往管院嬷嬷的屋子走,一边走,一边说:“你就得睡屋子,睡床,睡在被褥上,盖着被子,枕着枕头睡觉,这是,这是你作为一个人的基本需求啊!” “之前太医院的人是不是就是这么欺负你的?” “你等着,等清瑶她……” 说到这儿,李舒窈的理智及时回归,想起来,晋封一事是皇上私底下偷偷对清瑶说的。 具体的晋封名单还没出来呢。 而清瑶只告诉了她一个人,她也得保守好秘密才行。 于是她话锋直接一转,“等清瑶她明天来了,我们一起商量商量,怎么给你出了这口恶气!” 说完,不由分说直接找了管理院子的嬷嬷,给田佳柔寻了一间不大不小,距离她最近的空屋,两人吭哧吭哧忙活了半晌,也只将将把屋子打扫得干净了一些。 剩下的一些区域还得端几盆水来,一一擦过才行。 李舒窈的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田佳柔手里的动作一顿。 李舒窈:“……” 她现在已经能很自然的接受自己时不时就会“闹出笑话”的现实,直接把手里的打扫工具一丢,朝田佳柔露出一个极明媚的笑脸,声音很是清脆地说道:“我饿啦!” 田佳柔闻言,表情僵硬地点了点头,“奴婢这就去给姑娘端晚膳。” “不要你去,我们两个一起去小厨房吃就好啦。” 田佳柔有些踟蹰,依着姑娘这个身份…… 她还没想完,李舒窈便已经拉着她兴冲冲往小厨房的方向跑去了。 用过膳,填饱了肚子,两人一起回到田佳柔的小屋收拾整理。 最后整理完毕,只差一些床上寝具和生活用品时,李舒窈已经累得连手指头都会“跳舞”了。 她干脆直接猫回了自己的小屋里,对着田佳柔摆摆手,“皇上不让我出去小院,所以你还是自己去内务府领东西吧,记得快去快回。” 说完就要关门,关门之前不知是想起什么,忽然气势汹汹又把门扇打开,叫住已经转过大半边身子的田佳柔。 “等下,你等等。” 她直接蹿到隔壁,唤来了一个平时说过几句话,还算是脸熟的宫女,让她手中塞了一枚碎银,让她跟着田佳柔一起去内务府一趟,以免得到时候又会有人欺负她! 宫女摸着手里的碎银,笑眯眯就答应了。 二人很快去而复返。 田佳柔在收拾床铺的时候,李舒窈正在自己的屋子里沐浴。 田佳柔收拾完自己的小屋,过来寻她的时候,她……她还在浴桶里…… 脑袋往下一点一点,而鼻子以下部分全都埋进了水里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泡。 ——已然是累得睡着了,差一丢丢就要把自己淹死的模样。 * 翌日,李舒窈迷迷糊糊地从自己的床上醒来。 看着头顶上的粉色绣花纹帷幔,她缓慢而又僵硬地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饶是她如何回想,也想不起自己昨天到底是怎么回到床上的。 她不是在洗澡吗? ……她怎么记得,自己洗澡的时候,外面的太阳还没落下呢。 怎么眼睛不过是一闭一睁,太阳公公又回来了? 还是她在做梦? 李舒窈不信邪地伸出手,用了十成力道在自己那柔嫩的面颊上重重掐了一下。 “呜,痛!” 所以不是在做梦,她是真的从浴桶里瞬移到床上来了! ……还是她又穿越了? 一边想着,她一边撑手从床上坐了起来。 掀开帷幔,目光谨慎地打量屋内摆设,这才发现,很熟悉,这就是自己的屋子。 她绝对不会记错。 外面的田佳柔听见动静,很快进来查看,笑眯眯对李舒窈道:“姑娘醒了?” “姑娘快起来洗漱吧,奴婢已经去小厨房端来早膳了,今儿有大肉包,跟奴婢的手掌差不多大呢。奴婢想着姑娘或许爱吃,便一下子拿了三个回来,还有两碗鸡丝粥并一些别的小菜……” 她又念了几个菜名,通通都是李舒窈爱吃的。 末了,她还加了一句,“对了,听膳房的人说,下午的晚膳里会有红烧猪蹄,姑娘喜欢吗?” “喜,喜欢的!我超喜欢吃猪蹄!”李舒窈惊喜得连连点头。 一下子也忘记了要探究自己是不是再次穿越的事。 掀了被子就要下床。 谁知猝不及防地听见田佳柔最后一句话:“那姑娘晚膳之前将书背完,把大字写好,奴婢就去给姑娘领猪蹄回来,怎么样?” 李舒窈“呱唧”一下,重新躺了回去。 …… 第40章 第40章这么怕他? 田佳柔不敢上手拉她,只能蹲在床前一遍遍地劝说。 叫李舒窈想要装睡也不能,只能裹着被子慢慢往床的最里面挪,挪进去一点点,被田佳柔扯着被子小心翼翼揪回来,挪进去一点点,又被揪回来。 辛劳了好半晌,位置没有变动一点点。 李舒窈只得垂头丧气地掀开被子,离开了自己香香暖暖的小床。 把好好的一顿早膳吃出了断头饭的架势来,看得田佳柔有些不明所以。 用过膳,田佳柔将外间的餐桌收拾好,又把柜子里关了一夜小黑屋的论语和字帖宣纸拿出来,满满当当地铺了一桌。 她转身去拿文房四宝,却因为以前没有磨过墨的缘故,差点将镇纸当墨条用了。 好在李舒窈及时提醒。 提醒完,李舒窈的表情又是一僵,旋即皱起一张精致的小脸,脸颊微鼓,眸光沉沉,看上去十分懊恼,她是猪啊! 就应该让田佳柔去磨镇纸啊,磨了半天都没有墨水,她或许就不用写大字了。 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竟然生生被她浪费了。 李舒窈是越想越生气,落笔的时候便稍微用力了一些,写字不像写字,倒像是在磨刀似的。 田佳柔在旁边看着,默默又站远了一些。 下一瞬就听见李舒窈沉声说道:“把门关上。” 田佳柔有些迟疑。 李舒窈就说:“阳光照进来太亮了,我眼睛都要看花了还怎么写字呢?”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田佳柔瞬间折服,转身就把两扇大门关好,又重新走到李舒窈身边。 李舒窈不由分说,写完一张宣纸的半边五个大字以后,直接拿过一根新的毛笔递给她,对她很不客气地说道:“谢谢我吧,我要把知识分给你一半了!” 田佳柔没听懂,李舒窈就给她解释了一遍,末了还说:“你不是想学医术么?不识字怎么学医术呀?” 可也……用不着这种方式来学吧,更何况这是皇上吩咐给李舒窈的功课,若是她擅自帮忙,会不会*有欺君之嫌? 田佳柔死活不肯动笔,甚至还想跪下去给李舒窈磕头,求她放过自己。 李舒窈则是振振有词,“皇上哪有功夫去管我是哪里的小人物呀?前朝那么那么多事情,还不够他忙的吗?所以怎么可能每一个字每一个字的检查呢?大约也是让梁公公检查吧。” “再者,你我都是初次写字的人,写出来的字迹大约都是差不多的不堪入目。” “梁公公检查不出来的,你放心就是。” 田佳柔将信将疑,还是不肯动笔。 李舒窈眼眸转了转,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她直接把田佳柔手里的毛笔拿过来,放在左手,左右一起写,双倍效率之下,很快写好了十张。 也就是一百个大字,直接完成了十分之一。 这个办法看来有用,李舒窈眼睛一亮,继续复制自己方才的“奇迹”,连笔画歪出框框了也不管,唰唰唰地,估摸着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完成了今日一千个大字的练习。 而后将宣纸团吧团吧胡乱地叠了几下,直接塞进田佳柔的手里,对她说:“你去把这个交给梁公公吧。” “哦对,你是不是不认识去乾清宫的路?” “还是先找隔壁的喜香带你去吧,就跟她说先赊账,等回来了以后,再来找我领银子。” 田佳柔:…… 她的表情一瞬间复杂了起来。 发现李舒窈对自己在乾清宫的地位好像有些认知上的偏差。 明明是茶水间的掌事宫女,在整个乾清宫范围内,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除几位总管和嬷嬷们之下,宫女中的第一人,偏偏吩咐其他人做事的时候,还时刻谨记着要用银子开路。 她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其实只要直接吩咐就可以了? 没有人会敢拒绝她的命令的。 田佳柔有些担心,照她这个花钱的速度,会不会根本撑不到“解开禁足”的那一天。 李舒窈看她不动,奇怪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连声催促道:“去呀。” 田佳柔:“姑娘,您还有背书的功课没有完成呢。” “我知道呀。”李舒窈一边说着,一边“撕拉”一声,将一页雪白的宣纸撕成了一个正方形大小。 田佳柔的思绪被打断,视线落在她手中的宣纸上,皱着眉忍不住提醒道:“姑娘,这纸……” “清瑶送来的纸张管够的,你放心就是,刚才你磨墨的时候我已经数过一遍了。”李舒窈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继续低头叠着自己手中的宣纸。 她想叠一朵川崎玫瑰,等下午清瑶过来的时候好送给她。 田佳柔:“奴婢是想说,这纸很贵的。” “一沓共有五十张,在外面要卖一两银子呢。” 李舒窈闻言,手下一抖,差点叠歪。 一两银子就是一千枚铜钱,五十张,那一张就等于二十枚铜板。 她停下来郑重思索了片刻,问自己:她与清瑶之间的情谊难道不值这二十枚铜板吗? 肯定不止呀! 想罢,她直接抬头看向那沓宣纸,眼神坚定得像是要入党一般,语气沉沉对田佳柔说道:“你把这一沓都收起来吧,以后不拿来写字了。” 她决定要把这一沓宣纸全部叠成玫瑰花,送给清瑶。 因为一两银子,不刚好能代表她对清瑶一心一意的爱吗? 李舒窈喜滋滋想着,手下叠得更来劲了。 田佳柔见状,知道自己劝说不住她,立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视线不自觉被李舒窈脸上扬起来的那抹既娇艳又明媚笑容所吸引。 半晌,才醒过神来,心中暗暗哂笑,罢了,姑娘高兴就好。 想着,捧起宣纸就要走,忽而似乎又意识到什么,转头询问李舒窈:“姑娘,您今儿的功课还没背呢。” 李舒窈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要不,奴婢晚些再去?” “不用,你现在就去,越快越好。皇上此刻估计还在接见大臣,梁公公走不开,来的多半是林嬷嬷或者宫嬷嬷……” 田佳柔想问,如果来的是两位嬷嬷的话,姑娘是不是就可以不背了。 只是李舒窈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语速飞快地说完了后面的话:“两位嬷嬷的教程不快,我算着你到达乾清宫的时间开始背,等她们来了,大约我能刚好背完。” 李舒窈虽然不爱学习,但却有个优点,便是即时记忆的能力特别强。 属于那种提前准备备不好,临时抱佛脚,却能脚脚都有回应的那类“奇才”。 ——也就是“奇怪的天才”。 但缺点就是,如果之后没有反复背诵记忆的话,忘得也会特别快。 所以这论语,她必不能背早了,背早了就没有了,还得重新背。 李舒窈才没有那么傻呢。 * 事实也果如李舒窈所料,第一天的功课就这么被她蒙混过关了。 梁公公和林嬷嬷果然没有发现她字迹上的不对,第二日来检查的时候,也浑然没有抽查前一天背诵内容的想法。 第三日,田佳柔也放下了心,成为了“知识共享”的同伙一枚,并且十分主动地将五个字提高到了八个字,大大减轻了李舒窈的手腕压力。 就这么过了第四日,第五日…… 眼看着计划就要完成一半,李舒窈猝不及防地接收到了来自乾清宫的传召。 是皇上要见她。 传话的小太监刚说完,跪在地上的李舒窈差点就被吓出小猫叫。 她借着换衣服的理由躲进自己的小屋里,手心微湿地拉着田佳柔商量计策。 却见田佳柔比她还要紧张呢,脸上吓得全都是汗水,惨白惨白的,连嘴唇都没有了丝毫血色。 哆哆嗦嗦地拉着李舒窈的手一起“同频共振”,却连半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居然直直地给她跪下了…… 李舒窈一瞬间觉得自己了不起。 在这个时候,也不过是手心便湿了而已。 不像田佳柔,表现得一点儿也不像个心思深沉的大反派。 还没她冷静呢。 去往乾清宫的路上,李舒窈一直在心里小小声抱怨着。 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犯了个错误,在书中反派还未黑化的时候,就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避免了她继续遭受那些足以令人精神失常的非人折磨,那……反派还有可能会变成反派吗? 如果反派不是反派了,以后她要怎么抱大腿啊。 她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才是那条被抱的大腿…… 正在她不解之间,乾清宫到了。 殿内依旧是燃烟袅袅的龙涎香气。 坐在御案之后,龙椅之上的男人身形高大伟岸,明黄色的朝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整个人就像个太阳一样灿烂放光芒…… 李舒窈不敢多看,很快低下了头,屈膝小声地行礼,“奴婢见过皇上。” “嗯。”皇上声音微沉地应了一句。 应完之后就没有动静了。 估计是在打量自己,怎么有勇气欺骗他的……也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的笔迹不对呢? 李舒窈正想着,头顶上传来宣纸翻页的声音。 皇上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叫她起来,只沉默地让她蹲着。 空气里几乎安静到了极致。 李舒窈忽然就懂了,他是在惩罚自己,没有乖乖听话,不仅私下找了代笔,练字还练得十分不认真,背书也背得不够积极。 他现在是在检查宣纸,等一下估计就要检查她的论语背诵情况了。 怎么办……她已经几乎全都忘光了啊。 脑子里只记得小时候学的那些了…… 李舒窈又慌又委屈,小腿处还酸酸涨涨的,估计很快就要蹲不住了…… 正在这时,御案后的皇上忽然又“嗯”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疑惑一般,对她道:“怎么还不起来?” 李舒窈:? 他又没有叫起,谁敢起来啊? 李舒窈的脑子里还是碎碎抱怨,身体却很诚实地从地上飞快站了起来,起来之后身形微微摇晃几下,感觉小腿好像有些麻了。 “怎么了?”皇上看见她的动作,忍不住关心了一句。 李舒窈还是低着头,小声回答:“奴婢没事。” 皇上又不说话了。 只这回,李舒窈能很明显感觉到,一股极有压迫感的清冷视线朝着她的方向压了过来。 李舒窈掐着掌心,一动不敢动。 好在—— “过来给朕研磨。” 皇上并没有看她多久,很快提起了别的要求。 李舒窈抿着唇,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走了过去,拿起桌上的墨条就磨啊磨,磨得飞快,等磨好之后,她将墨条一放,光速一般又撤退回了自己之前站着的位置。 皇上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表情微诧地挑了挑眉毛。 这么怕他? 40-50 第41章 第41章还不如死了算了。 李舒窈倒不是怕,主要还是心虚的成分居多一些。 她虚到都不敢抬头看人了,娇嫩的脸颊一阵阵滚烫,就连耳后都微热了起来。 站在原地不停地揉捏着手帕,心里像是养了一头活蹦乱跳的小鹿。 她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皇上的声音,忍不住抬起眸子怯生生又瞧了一眼,正好撞入一双极幽黑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不像是生了气的样子。 李舒窈忽然就镇定下来了,鼓起勇气,干巴巴地问道:“皇上,可还有其他事要吩咐奴婢去做的?” 皇上态度十分坦然地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敲了敲桌子,示意她走过来。 李舒窈便过去了,只不过还是极有规矩的双手垂下,按住裙摆,生怕会不小心触碰到御案上面的任何东西。 然后就听见皇上又问她:“这几日没有去看保成?” 太子殿下? 李舒窈茫然了一瞬,缓缓摇头,声音听来还有几分震惊,“奴婢,奴婢没有呀,之前不是皇上吩咐奴婢,一步院子也不能出么?” 哦,想起来了,他之前给李舒窈下了禁足令,不许她出院子,也不许她偷偷溜去围房找郭络罗氏。 想到这儿,皇上朝着李舒窈的膝盖瞄了两眼,问她:“膝盖可好些了?” 李舒窈连忙原地蹦跶了两下,试图证明给他看,“好了好了,奴婢的膝盖已经全然大好了,皇上,奴婢是不是可以出来了?” 她再也不想要背书和写大字了。 虽然可以作弊,但是被人压着学习的感觉真的不太好。 而且从前早辛苦晚也累地学了十几年,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解放了,却只轻松了短短一年,就忽然穿越到了这本乱七八糟的书里面。 成天惶恐自己的小命会不会有一天就忽然没有了,惶恐到她都无暇去思念自己的家人。 不过这么一想,呜……她好想爸爸妈妈呀,还有外公和外婆,爷爷和奶奶……就连隔壁家那个贪吃的小胖子,舅舅家的熊孩子,以及姑姑家那个成天跟她吵架的妹妹,她都分去了一丢丢小小的想念。 还有西湖和千岛湖,以及她之前跟室友计划的漠河和南沙群岛旅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了。 李舒窈的心里像是呜呜咽咽地下了一场大雨。 而御案后的男人忽然敏锐察觉出她的心情低落,好笑的又挑了一下眉,就这么不想在屋中待着? 外头到底是有什么好玩的? 罢了,还是个小姑娘,还是不要拘着她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得先看过她这几日的功课才行。 想到这儿,皇上放下手里的东西,目光游弋在周围寻找了起来,不一会儿,从脚边的一个瓷缸里拿出来一卷厚厚的宣纸,撕开束封,一一铺陈在桌子上。 李舒窈瞬间大惊失色。 也顾不上什么失落,什么想念了。 心里乱七八糟想的全是她何德何能,写得几笔烂字居然也能被放在皇上那尊贵无比的御案上面了。 她急促地上前两步,“皇,皇上。” “嗯,你先站着别动,朕看完再说。” 梁九功送来的描红宣纸都是按照日期逐一整理好的,所以皇上只需从中抽出几张查看,便可以大致掌握面前人的写字进步程度。 但他没有,似乎是真的要一页页仔细翻看一般。 他先是看了第一张,俊脸迅速皱了起来,很快又恢复如常,第一次练字掌握不好力度,写到框外也是有的。 他不该对李舒窈过多苛责。 于是面不改色又看起了下面几张,嗯,至少水平很稳定。 他继续往下看,面上表情如常,实则手里翻动的速度已然快了一倍,等翻到中间几张时,他“唔”了一声,停下翻动的手,看了几眼之后,对李舒窈很是欣慰地说道:“有些进步了。” 李舒窈垫着脚尖一瞧,是田佳柔写的。 李舒窈便又把脖子缩了回去。 就见皇上颇有兴致地起了朱笔,在那页宣纸上勾出五个大字,全是李舒窈写的,然后施施然说道:“这几个字还不成。” 李舒窈:…… 她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冷静回复:“奴婢以后继续努力。” 心里想的却是,早知道就全让田佳柔写了…… 皇上又重新看了起来,每看一页,就提起朱笔圈出几个字,圈了几页之后,饶是圣明如他,也不免有些疑惑,每页都是五个字有进步,五个字原地打转,这小妮子是算计好的? 好在后面进步的字逐渐变成了八个,心里的疑惑这才逐渐被打消。 想着小姑娘没有耐心,一日能坐下来安安分分地写完八百个大字,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虽然还比不上两岁时候的保成…… 但,这也算是一种成长不是? 想到这儿,男人冷凝的面色稍霁,干脆也不批阅了,直接放下朱笔,表情随意地又翻几下,发现后面几十张,张张如此。 乖巧中透着几分乖巧的叛逆,认真中含着几丝认真的敷衍。 也是难为她了。 他直接把所有宣纸都收了起来。 李舒窈看见了,攥着微湿的手心,重重吐出一口气。 好险好险,刚才真是吓死她了。 “这几日除了论语,还看过其他什么书没有?” 李舒窈茫然摇头,说:“奴婢屋里没书呀。” 皇上动作又是一顿,“朕改日叫人送一些过去。” 李舒窈:…… 她都有些怀疑自己是穿越到了一本科举文。 她连忙摇头,摆手拒绝,“不要了不要了,奴婢一看书就头疼,身上也难受,皇上还是别让奴婢看书了吧……” 皇上蹙起了眉:“不看书,那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嗯……上值,沏茶?”李舒窈很认真地想了想,“还有,跟着嬷嬷做事情算不算?” “对了,奴婢前段时间,还把茶水间里的所有茶叶库存清点了一遍,算了个总数报给御膳茶房那边呢……” “你会算数?” 闻言,皇上又起了些许兴趣。 李舒窈苦思冥想的动作一顿,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位皇帝连微积分都会解呢。 自己和他比起来,稚嫩得就像个只会解二元一次方程的初中生一般,完全不是一个水平上的。 于是连忙摇头,“奴婢只会简单的加和减罢了。” “过来,朕教你。” 教,要怎么教? 李舒窈一听,头皮就开始发麻了起来。 彷佛回到一年级的时候,她妈妈非要让她去上奥数班,好在去完第一节课之后,老师就对她妈妈说她实在没有天赋,她妈妈才十分遗憾地放弃了把她培养成奥数选手的想法。 李舒窈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 鼻翼间闻到的龙涎香气忽然瞬间浓郁起来,像是有意识一样,将她整个人都裹挟入其中。 李舒窈脑袋昏沉,心里又十分害怕,走过去之后,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下一秒,一张雪白的纸被递到她的面前。 上面是一道墨迹还未干透,大约是心血来潮写下的,很眼熟的鸡兔同笼问题。 然后又是一只毛笔递了过来。 李舒窈拿起笔,题还没看完呢,就先在纸张空白的地方写了个“解”。 一旁的皇上看着她那字迹七扭八歪的“解”字,挑了挑眉,没多说什么,只安安静静地等在一边。 可等了好半晌,都没见李舒窈有任何下一步动作。 他直起身子又靠过来,与李舒窈只隔了大约一拳头距离的时候停下,伸手点了点纸张,声音含笑问她:“不会解?” 李舒窈点头又摇头,语气里也不是哪里来的自信,“奴婢会解的。” “哦?那为何不动笔?” 李舒窈声音里的自信霎时间无影无踪,“奴婢,奴婢还在看题,还请皇上再等等,容奴婢再看一会儿,至少要先把题看完……”越说,声音越低。 皇上:…… 皇上只觉得有些好笑,他直接站了起来,走近到李舒窈的身侧,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从她身后把人拥住,同时另一只手直接覆盖上她那柔软白皙的手背,捏住毛笔,引导着问:“哪个字看不懂?” 李舒窈的脑子忽然轰了一声,像是被惊雷劈中一般。 她能明显感觉到身后有一具高大温热的身子贴了过来,却没想到居然……居然会是这么个姿势。 这跟调.情有什么不同? 李舒窈飞快松手从他掌心中脱离出来,而后身子朝着御案使劲贴紧,同时膝盖弯曲,整个人如同一条滑不溜秋地刚被人钓上来的鱼,咻地一下,整个人消失不见。 动作快得皇上根本阻止不及。 他只感觉自己眼前一花,手里的余温还在,人就不见了。 低头一瞧,差点没给他气笑。 他退开两步,面无表情朝着双手抱膝蹲在他御案下瑟瑟发抖的某个小宫女说道:“出来。” “哦……”李舒窈的意识虽然还乱着,却也知道不能抗旨的道理。 于是从善如流地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面颊滚烫地一连退出好几步开外,像是防范着什么色.狼一样,如花朵般艳丽的小脸紧紧绷着,眼神无比警戒。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你躲什么?” 躲…… 李舒窈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只是身体反应快过脑海意识,等她察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窝在桌子底下了。 而如今,她脑子里想的也都是,不能对不起清瑶。 皇上见她不答,面上表情又实在无措,不像是故意的样子。 忍着怒火往下压了压,就当是小姑娘之前没有经验,对着她又招了招手,“过来,朕教你认字。” 李舒窈:还认呢…… 真当她什么都不懂啊。 李舒窈果断又往后退了一步,宁愿抗旨也不想背叛清瑶。 她把剧烈发颤的手指背在身后,试图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是抖着的,“奴婢,奴婢是害怕,会,会冒犯到圣上,所以不敢,不敢触及龙体,还请,请皇上见谅……” 她敢发誓,这是她穿越过来以后,最害怕的一天。 可惜皇上并不知晓她的心理,他想要的女人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见李舒窈始终不肯过来,他语气里逐渐染上几分威胁,“过不过来?” 李舒窈很想摇头,可独属于小动物的警觉告诉她,要是此刻摇了头,那以后可能就没有头了。 于是耷拉着脑袋,把五步生生走成了五十步,一点一点,缓慢地挪动到御案之前,在距离皇上还有两步,也就是一米的地方停下。 下一秒,她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拽了过去,同另外一具身躯贴合在了一起。 李舒窈闭着眼睛想:还不如死了算了。 第42章 第42章“我的愿望,竟然就这么…… 另外一边,郭络罗清瑶还不知李舒窈被叫去了乾清宫。 她如往常一样来寻李舒窈说话,却被院中的其他宫女告知了李舒窈并不在屋子里的消息。 正疑惑的时候,恰好碰见佟妃来寻她的人,于是又被请去了承乾宫。 佟妃见她来了,直接开门见山,“之前端午宴的时候,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小宫女哪儿去了?” “怎么这几次妃嫔聚会的时候,都不见你带她过来?” 佟妃心下盘算着,若是李舒窈在郭络罗氏那儿不受看重,倒还不如来她宫里做事,就先给个二等宫女的位置,等来日她身边的几个一等宫女一一出了宫,她再安排个一等宫女的位置给她。 这么久不见,她其实还挺想念那个小姑娘的。 想看她眉眼灵动地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小心谨慎”观察周围的动静,一见有人过来,便下意识直接缩到桌子底下去,等人走了再出来。 果然还是因为郭络罗氏的位份太低了,才累得那小姑娘连吃东西的时候都要偷偷摸摸,万般不自在,而若是换做她来养…… 佟妃不自觉陷入了美好的幻想当中。 好在清瑶此刻还不知道她的心思,见她提起了舒窈,脸上表情划过几分不自然,很快又恢复如初,对着佟妃盈盈一笑,“回娘娘话,舒窈她并不是在奴婢身边伺候的,她其实是乾清宫茶水间的奉茶宫女。” “只因为从前与奴婢很是交好的缘故,奴婢这才求了皇上,那日端午宴上带她一起去见见世面。” “奉茶宫女?”佟妃回过神,诧异地一挑眉。 又问清瑶:“沏茶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就她那娇娇弱弱的样子,能忍受得了直接用手触碰滚水?” 这些清瑶倒是没有了解过,李舒窈也从来不会跟她提起这些。 她迟疑了片刻,“滚水?” 佟妃就道:“皇上喜欢喝七八分烫的茶,并且忙起国事来,常常连饭都忘记要吃,故而茶水间每隔一会儿就要沏一杯十成十滚烫的茶过去,放在外间一直晾着,晾到只有六分烫的时候就要倒掉,重新沏过新的,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皇上每次喝到的,都是七八分烫正正好的茶。” 佟妃说:“你连这个都不知?” 清瑶面色恍惚地摇了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些,舒窈也没有同她说过。 佟妃便颇为嫌弃地看了她一眼,“那你们待在一块儿的时候,都聊些什么?” 清瑶迟疑片刻,答道:“也没聊什么,就是吃吃东西,玩玩游戏,有时候我会给她念书,讲些什么故事,听累了就倒在榻上一起睡一会儿,然后等醒来了就继续玩……”她掰了掰手指,有点儿说不下去了。 听起来,确实是有些过于无忧无虑了。 美好得不像是在紫禁城里会发生的场景。 佟妃“哦”了一声,了然地点了点头,视线扫过郭络罗氏身上的衣裳时,眼眸忽然一凝,这是…… 她意味深长地瞄了郭络罗氏一眼,看来,皇上对这个官女子很是喜爱,要不然也不会把蜀锦都赏赐给了她做衣裳。 要知道,这几年西边和南边的战事频起,局势动荡不平,连带着各地呈献上来的贡品也越来越少,去年宫里的蜀锦一共只得十匹,先紧着慈宁宫的两位老祖宗送了六匹过去,她与钮祜禄妃一人又各自分了一匹。 最后两匹则是被收进了皇上的私库,却没想到如今会出现在郭络罗氏的身上。 她想了想,对郭络罗清瑶认真提点道:“你这段时日,还是少去一些延禧宫吧。” 她怕那拉庶妃见了,会嫉妒。 清瑶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不耽误她乖乖巧巧地点了个头,“奴婢知道了。” 佟妃的心情霎时大好,没有舒窈,清瑶也不错嘛。 这不是很听话么,像是一只娇俏又粘人的漂亮小猫一样。 她笑着朝着身后的宫女招了招手,又对郭络罗清瑶说道:“近来这段时间,御膳房研制了不少新的糕点,我吃着还不错,就想叫你也来尝尝。” 宫女端上来几个瓷盘,清瑶凑近了一瞧,这不是……舒窈帮着品尝味道,而后由她操笔改良了方子的那些点心吗? 所以,御膳房那边是拿着她俩帮忙改进口味的点心,满后宫的到处献殷勤去了? 郭络罗清瑶甚是震撼。 * 这厢,乾清宫的御书房。 被人箍着小腰搂进怀里之后,李舒窈是半分也不敢放松,整个人直接僵硬成了一根上下都冒着热气的柴火木头。 好在…… 皇上似乎并未有什么旖旎的念头,只默默地抱了她一会儿,就把她整个人像放小孩一样放在了御案之前。 高大的身躯稳稳站在她的身后,一手执笔牵引,嘴里低声对她念完了整道题干。 李舒窈眨眨眼睛,表示没听懂。 ……其实也不是听不懂,就是太紧张了,没有完全记住,只阿巴阿巴的听见了什么几只脚几个头…… 谁的脚谁的头? 多少? 她只一眨眼,皇上就知道她心里是在想些什么,不仅没有计较,反而很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两遍,末了柔声询问李舒窈:“记住了?” 低沉有磁性的声音自她耳畔响起,跟着心跳声一起震耳欲聋。 李舒窈连忙点头又点头,表示自己已经记住了,可以开始答题了。 赶紧松开她吧,她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于是搁在她腰侧的手又摩挲了两下,须臾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她。 男人重新坐回到龙椅之上,端起一旁早就不知凉了多久的茶,仰头一口饮尽,心头的火气渐熄。 李舒窈还站在桌前,捂着胸口“砰砰砰”了好一会儿,才认真地开始答题,先把鸡的数量设做“甲”,又把兔的数量设做“乙”,拿起毛笔就开始写起了公式,还记得要把会写的简体字通通改成繁体字。 至于不会写的哪些嘛,暂时就用简体字代替好了,反正都是中文,皇上即便看见了,大约也只会觉得是她学艺不精,没有记住完整的字形,才会缺胳膊少腿的。 吭哧吭哧弯着腰写了半天,一整张宣纸都不够她写的,于是很自觉又从旁边抽了一张空白的继续写。 等到最后一笔大字落下,她咬着嘴唇把毛笔放到一旁,眼角余光瞥见明黄色的身影又动了动,吓得她连忙退出两步之外,低垂着脑袋直接跪到地上,“回皇上,奴婢答完了。” 哼哼,她已经跪在了地上,总不至于还会被人一把抓过去,揣在怀里摸小手了吧? 她正怡然地想着,忽然手腕上又传来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道,迫使她整个人踉跄一下,表情十分茫然从地上站了起来。 温热的身躯继续贴近,很快恢复成了答题之前的姿势。 李舒窈:“……” 她忍不住吐槽,这人还好是当了皇帝,要是去当老师的话,一定会被学生投诉X骚扰的。 真是……不抱着就不能讲题吗?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她是个人,才不是什么布偶小娃娃好不好? 李舒窈略郁闷地鼓了鼓颊腮,发现自己就这么被人抱来抱去的,好像,居然也有点儿习惯了,心里没有之前那般害怕。 只身体上的不自在感却丝毫没有减弱。 趁着男人低头看题的功夫,她悄悄摸摸地往前倾了倾身体,柔软的腹部抵在坚硬的桌子边沿,很快被压出了一个四五十度的弯折圆弧。 整个人像是被人叠起来了一般。 并且还在继续努力地折叠自己…… 与此同时,皇上已经低头看完了她的答题过程,虽然大字写得是难看了一些,笔画还有些潦草,其中还不时混杂着一些缺胳膊少腿的残疾文字,整体思路也有些奇怪,但总体答案还是正确的。 这叫他不免有些惊诧。 扭头就想夸赞几句,谁知却措不及防看见了她这个怪异的姿势。 乌黑的眼眸中幽光转了转,思索不过半息,他便全然明白了李舒窈这个姿势的用意何在。 ——她在试图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努力在二人之间划出一道清晰的楚河汉界。 但事到如今,还有用么? 不过,这颗笨蛋脑瓜总算是想明白了,也就无需他日后再费心暗示些什么。 这般想着,一抹似笑非笑缓慢爬上男人的唇角,他就立在那儿,安静欣赏了片刻某人因为弯腰而暴露出来的曼妙曲线,目光似着了火,一寸寸,由上至下地梭巡了一圈。 最后实在没忍住,闷笑出了声。 笑声直接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李舒窈连忙立定站好,假装之前竭力躲避亲密接触的人并不是她。 而后表情无辜地眨了眨一双澄澈水润的杏花眸,扭头问道:“皇上,奴婢答对了么?” “嗯,对了。”皇上点了点头,眸中对于李舒窈的兴趣依旧浓郁不减。 他的视线往下移了移,指尖悄悄在她腰侧揉按了两下,满意听见李舒窈发出一声惊呼后,大掌将她整个人用力扣进了怀里,而后身子往后倒,两个人叠罗汉一样倒着坐回了龙椅上。 只……他身下坐的是龙椅,而李舒窈身下坐的却是真龙天子。 真龙天子硬邦邦*的大腿硌着她的腿,同样硬邦邦的胸膛紧紧贴在她的背后,龙涎香的气味缓缓靠近过来,在她白皙光滑的脖颈处徘徊萦绕,而极具压迫感的视线更是有如实质。 像条蛇,又像个笼子。 把她整个人裹挟得密不透风。 李舒窈:…… 她简直欲哭无泪,怎么,怎么会这样? 来乾清宫之前,她还在害怕,是不是欺君的事情被发现了。 来到乾清宫之后,当她发现欺君的事情其实并没有暴露时,心里还在欢呼雀跃,觉得自己很厉害,成功瞒过了身后人的法眼。 可现在。 便是李舒窈再天真,再没有感情经验……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 更何况她那么多宫斗小说和电视剧也不是白看的。 她,她这是被看上了啊。 她要晋级了,以后就不是乾清宫的小宫女李舒窈了,而是…… 会是什么? 她也不知道哇。 原著里面明明不是这么写的。 李舒窈的脑子已然混乱成了一锅粥,一会儿想着清瑶知道了会不会生气,一会儿又担心自己这样算不算是破坏了剧情,因为实在是梳理不顺,干脆默念起了她还勉强记得的一些剧情片段。 而她身后的男子,抱着她滚到龙椅上之后,还以为会迎来她动作激烈的行为反抗。 却未成想,怀里的人居然没有动静了。 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他的身上。 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怎么回事? 皇上登基十余载,还是头一回看不穿旁人的心思。 ……好像某种新奇的体验又增加了。 他按捺着等了好一会儿,怀中人却始终不见任何反应。 这也就怪不得他了。 于是含着几分急切地低下头,薄唇朝着李舒窈白瓷一般的修长脖颈重重压了下去,轻咬舔舐几口,正欲继续辗转厮磨,下一瞬,怀里的人就像是被雷劈中一般,整个人变得僵硬无比。 然后就手忙脚乱地在他怀中剧烈挣扎了起来。 李舒窈已经要被吓死了。 当皇帝的,进度条都拉得这么快吗? 她以为只是抱娃娃一样抱着,最多就是摸一摸小手,再隔着衣服摸一摸腰,毕竟外头还是青天白日的,古人又一向讲究礼法和规矩。 怎么,怎么都不应该在御书房乱来吧? 那他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开始啃起了她的脖子来? 别人谈恋爱的时候,也都是这样迅速又刺激的吗? 李舒窈不理解,并且十分震撼,震撼中带着些许迷茫,以及满心的害怕。 她忽然觉得还是当个宫女好,当宫女,就不用被人抱着啃脖子。 ……脖子那是能随便啃的地方吗!那里都是大动脉啊,要是咬破了怎么办? 她就死翘翘了! 李舒窈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先是害怕,后又变得十分生气,于是挣扎的力度又大了一些,等她好不容易从男人身上爬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绕过御案,然后跪伏在大殿中央,声音颤抖得厉害,“请皇上恕奴婢死罪!” 死罪? 这又是从何说起? 欲要起身把人捉回来的动作霎时一顿,火热的头脑也因此而清醒了几分。 皇上站在御案之后,表情微微浮现几分尴尬和不自然,他还是第一回做这种几乎算得上是“强迫”的举动,也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毫不留情地“拒绝”。 原是该生气的,但是……瞧着李舒窈衣裳不整地跪在大殿中央瑟瑟发抖。 皇上就知道,自己还是吓着她了,心里也不知是愧疚还是不悦的成分居多一些。 这种复杂的情绪来得突如其然,叫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恰好听见李舒窈求饶的话,他下意识沙哑着声音问道:“什么死罪?” 李舒窈微微抬起了头,“奴婢,奴婢也不知,但是侵犯了龙体,就是死罪,奴婢虽然不是故意的,可……就是,反正就是死罪,嬷嬷之前就是这么教导奴婢的。” “念在奴婢已经知错的份上,还请皇上饶了奴婢吧。” 她现在对御案后的男人是又气又怕。 气他啃自己的脖子,又怕他是觉得自己不识相,下一步就要开口叫人把她拉出去给杖毙了。 ——一如小说之中,原主爬床失败之后落得的凄惨结局。 不过她还是想不明白,原小说中的皇帝是不喜欢“李舒窈”的,要不然也不会在看见她爬床的第一瞬间,就气势汹汹地拔出宝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声音如冰似铁地让她“滚出去”。 所以她到底是哪一步没有走对? 她最初明明只想要当个闲散度日,混吃等死的小宫女啊。 李舒窈正思索着,那边皇上却被她那段冗长的废话弄得是既无奈又想笑。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到身体逐渐冷静之后,才动作慢悠悠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朝服,绕过御案走到李舒窈身前,弯下腰,缓缓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几乎是用尽生平最大的耐心,温声和悦地对她道:“朕的意思你也已经明白了。” “给你三日时间,回去好好想清楚,想清楚了再来寻朕,知道吗?” 是“想清楚”,而不是“拒绝”。 李舒窈并没有发现皇上这句话中隐含的意思。 她只是表情诧异地抬起了头,视线与眼前人的黑眸对接的一刹那,她整个人似被什么东西蛰了一口般,慌慌忙又低下了脑袋。 然后才小小声地应了一句:“是。” “奴婢知道了。” 皇上眸底划过一丝满意,这才松开她的手。 示意她先整理好身上的衣裳后,扬声呼唤梁九功进来,遣人将李舒窈送了回去。 * ……为什么呀? 这是为什么呀? 李舒窈想了抱着被子想了一晚上,还是想不通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她难得失眠,起床之后,眼底晕着两团十分明显的乌漆嘛黑。 像是一只生了病的小猫,看着有些凄惨,漂亮的颜值却丝毫不减,而只让看着的人愈发心疼了起来。 田佳柔便是心疼的人之一,她被李舒窈起床时候的模样吓了好大一跳,脑子里一片茫然和空白。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体已经直接扑倒过来,跪在李舒窈床边的脚踏板上,神情无比担忧地询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李舒窈坐在床上,表情恍惚地摇了摇头,“在思考人生大事。” 人生大事? 田佳柔松了口气,又问:“那姑娘思考清楚了么?” “要是一晚上就能思考清楚,那也算不得人生大事了。” 李舒窈一边说着,一边哭唧唧地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 动作之间,脖子上的乌青痕迹完整地暴露在田佳柔眼前。 她想起昨儿姑娘去了何处,回来时又是一副如何神情惶然的模样,加上林嬷嬷之前同她说过的那些话。 田佳柔心里慢慢有了数。 只是还有些不解,能成为皇上的妃嫔,是阖宫多少宫女梦寐以求都难以如愿的事。 姑娘因何这般抗拒和纠结? 她摸不透李舒窈的想法,又问了两遍,见李舒窈始终不肯开口,无奈放弃了继续追问的打算。 扭头又起了新的话题,语调悠悠地把今儿的早膳念了一遍。 然而李舒窈这回却明显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每念一个菜名,李舒窈就缓慢地点一下脑袋,浑然没有之前的活泼和雀跃之色。 这不禁叫田佳柔越发有些担心。 于是等李舒窈用完早膳,她默默鼓起勇气往围房走了一趟,成功请来了郭络罗小主。 推开门的时候,田佳柔还在低声解释:“……此刻姑娘就在里面呢,大约是还在床上坐着……” 话音未落,她就与屋子正中的李舒窈对上了视线。 而正在蹦蹦跳跳的李舒窈:? 谁,谁日上三竿了还在床上窝着啊。 坏蛋田佳柔,毁她名声。 跳过一遍帕梅拉,已然找回了些许活力的李舒窈眼底喷火,默默捏起了小拳头,心里还在气呼呼地想着,晚上一定要把田佳柔晚膳中的两根鸡腿全部吃掉! 作为惩罚! “舒窈,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恰在这时,清瑶开口了。 她款步从田佳柔的身后走出,带着灵萝一起走到李舒窈身边,主仆两个都是眼含关切地看着她。 李舒窈看见是她来了,顿时安静如鸡。 咬着嘴唇,表情十分内疚地摇了摇头,“没,我没在做什么。” 她直接把双手背在了身后,心里十分紧张,总感觉自己再也不能坦然地跟清瑶交朋友了。 她……她是个很坏的闺蜜。 不对,应该说,她根本就不配做清瑶的好闺蜜。 李舒窈的心里充斥着满满的内疚之情,这叫她根本不敢抬眸去看清瑶。 清瑶看着她这幅样子,想起昨儿皇上秘密遣人同她说过的几句话,心里慢慢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而一旁的灵萝还不知她们两人在想些什么,只一门心思想叫李舒窈重新快乐起来。 于是像个大力萝莉一般,只用单单一只手,就把掌心里提着的巨大食盒整个拎起来,递到李舒窈的跟前秀给她看。 一边秀,一边语气兴奋地说:“我刚刚听佳柔说你心情不好,想着会不会吃两口甜食,能叫你的心情有些许好转。” “只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就干脆把你这几日常吃的点心都通通拿了一份,刚好御膳房那边还欠着我们小主的人情呢,倒也不敢怠慢,紧着就做出来了。” “眼下都是刚出锅,热热乎乎的,你要不要先尝上几口?” “要!”听到有好吃的,李舒窈瞬间忘却了脑海里杂七杂八的想法。 坦白是一定要跟清瑶坦白的,至于坦白之后清瑶会如何罚她…… 她都会独自一人默默承受。 只是,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和清瑶一起吃好吃的了,她心里还是十分遗憾和难过。 于是干脆自私地做了一个决定:等吃完再说! 李舒窈应完,几人又一起往外间走。 灵萝与田佳柔一道,很快将四层食盒中的点心盘子全都拿出来,密密麻麻地摆了一桌。 正要行礼出去时,却被李舒窈扬声叫住,“灵萝,佳柔,你们两个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她想要自己的“断头饭”能吃得热热闹闹的。 毕竟以后……以后不一定还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李舒窈心里在哭唧唧地想着,面上却故意做出一副高高兴兴的模样来,成功骗过了心思单纯的灵萝,却不知自己的这一番做派,其实并没有逃过郭络罗清瑶的眼睛。 郭络罗清瑶心底一片了然,只她还想先听一听舒窈是怎么想的。 于是表情十分镇定地坐了下来,同时朝灵萝瞥去一眼。 灵萝没注意到她的眼神,表情还有些犹豫。 她想出去围着屋子再看一眼,也免得外头有人在偷听。 李舒窈就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般,直接对她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用出去看了,今儿整个院子都没人,她们都被梁嬷嬷叫去学习规矩了。” 早晨田佳柔一走,就有两个表情死板严肃地老嬷嬷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带走了所有今日不当值,还在自己屋中休憩的宫女。 轮到李舒窈这儿时,不知是不是得了什么密诏,两人目不斜视地直接越过了她的屋子,看都没看她一眼。 听她这么说,灵萝这才放下了心。 然而很快,不知是想到什么,她忽而又重重地提起了一口气,“梁嬷嬷为何会单独放过你一个人,不叫你也去学习规矩?” 这里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 灵萝问完,着急忙慌又要开口追问,却被一旁表情从容地郭络罗清瑶倏地捉住了手腕,下颌微摇,示意她不要追问那么多,先听听李舒窈怎么说才是。 灵萝讷讷地住了嘴。 李舒窈:…… 她表情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桌上造型精致的琳琅美食。 原本还想吃完再说呢。 可是灵萝都问到这儿了,好像她不回答也说不过去,清瑶那么聪明,一定会怀疑她的。 哎……就这样吧,再见了,亲爱的小点心吧。 想着,她一张精致明媚的小脸瞬间耷拉下来,声音微喏地开始交代:“因为,大约是因为……” “因为皇上的吩咐吧。” 说完这一句,她干脆视死如归一般闭上双眼,语速飞快地把昨日在乾清宫的事情完完整整概述了一遍。 而后倏地睁开眼睛,眸底已然蕴满了一层朦胧水色,她期期艾艾地扭过头,表情泫然欲泣地看向一旁的清瑶,声音呜呜咽咽地说道:“清瑶,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没想通啊,我在茶水间里的时候,才只见了皇上一面……第二面就是在端午宴上;之后,之后就是太子殿下那一回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竖起三根手指,“总共才三面,我什么都没做,皇上他就,就……”说到这里,她实在说不下去了。 感觉很是难以启齿。 于是十分惭愧地低下了脑袋。 她怎么说都觉得,自己好像是在狡辩哦。 所以还是不要再说了吧,免得清瑶听完了会因此而更加讨厌自己。 她不想被清瑶讨厌。 李舒窈一点点陷入了惶恐和绝望的情绪当中。 丝毫没有留意到身旁郭络罗清瑶那双越来越明亮的眼眸。 她根本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直接一把拉住了李舒窈的手,语气几乎是要起飞一般,十分雀跃欢快地对李舒窈说道:“舒窈,万岁爷当真是这么说的?!” “我的愿望,竟然就这么实现了?” 李舒窈闻言直接:“?” 啊,什么愿望? 清瑶在说什么呀,她别是气糊涂了吧? 第43章 第43章她一夜暴富了耶!!…… 李舒窈两眼迷茫,伸出小手就想摸摸清瑶的额头,看她是不是发热了导致头脑不清醒。 要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奇奇怪怪的话? 什么愿望,谁的愿望? 清瑶的愿望怎么会与她有关呢? 清瑶侧了侧头,避开她的手,旋即又眼眸亮晶晶地凑过来,语气依旧兴奋:“那皇上有没有说,要给你个什么位份呀?” 李舒窈眨了眨眼睛,动作缓慢而又僵硬地摇了一下头,说:“没说呀,就说让我好好想想,三天后给他答复。” 自然了,这个答复肯定不能跟“不”字有关。 要不然…… 李舒窈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这条小命还是十分危险。 可若是让她直接答应下来…… 李舒窈怎么想都不自在,毕竟她还没有谈过恋爱呢。 她总觉得自己还小,就像暑假的时候,她自己一个人在家,社区人口调查的工作人员来了她都不敢开门。 只敢隔着门板朝外边干巴巴地解释,叫他们等家里有大人了以后再过来。 所以……她连二十岁的生日都没过,就要去,去给另外一个人当妃子了么? 当上妃子是不是还要一起睡、睡在同一个床上,还要那个什么…… 古代也没有什么有效的避孕技巧,万一有小宝宝了怎么办? 李舒窈是越想越害怕。 她怕死,也怕有小宝宝。 生小宝宝好疼的。 她受不了。 这样想着,盈盈水汽浮现眼眶,她怕得手指头都在颤抖,整个人看起来可怜无助极了。 郭络罗清瑶第一时间察觉出她情绪上的不对劲,飞快收起了内心的喜悦,疑惑地凑近过来查看李舒窈的状态。 等看清她脸上绝望的小表情时,郭络罗清瑶倏地一怔。 舒窈这是不愿意么? 她,她是不是做错了? 只因为自己想跟舒窈一起玩,想要跟从前一样,一直待在一起不分开,便私底下兀自去求了皇上,将她强行推入皇上的视线范围中,从而导致她被皇上看上,进而强迫…… 皇上强迫舒窈了?! 想到这儿,郭络罗清瑶心中瞬间一紧。 她直接将自己的凳子搬近凑了过来,一手拉着李舒窈,另一只手直接托起她的下巴,目光审视地上下打量。 最后落在李舒窈脖颈处,只被脂粉浅浅盖了两三层,却还是隐约能看见青痕的地方时,漂亮的眸子霎时一缩。 她也顾不得灵萝和田佳柔还在,语气急促又慌乱地问道:“你的脖子怎么了?怎么会这样,皇上,是不是皇上对你做了什么……” 早在清瑶凑过来检查的时候,李舒窈就察觉到不好。 她要被发现了。 清瑶一定会生气的。 可是她的手还被清瑶紧紧拽着,一点儿也逃脱不掉,只能任由清瑶上下扫描,最后还是发现了她脖子上被啃出来的痕迹。 李舒窈顿时急得脸颊通红,额角冒出细汗,嘴里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来更多解释的话。 一旁的田佳柔和灵萝不知她二人的话题怎么就跳到了这上面去,见两人的凳子紧紧地贴近在一块儿,误以为她们是有悄悄话要说,于是动作轻轻地站了起来,打算往外走。 谁知才刚走出几步,便猝然听见了郭络罗小主这句惊讶中含着愤怒,还有几分不敢置信的话。 灵萝与田佳柔对视了一眼。 很快也围了上来。 田佳柔是早知李舒窈脖颈处异常的人,但她来得最晚,不清楚李舒窈与郭络罗清瑶的交情有多深,只是看见她的手被郭络罗小主捏得指尖发白,还在微微发颤,便想也不想地伸出援手,试图帮着李舒窈从郭络罗小主的桎梏中挣脱出来。 她一出手,护主心切的灵萝也跟着有了动静。 急忙一巴掌就把田佳柔的手从空中拍落了,同时皱起眉,表情不虞地看着她问:“你做什么?” 田佳柔咬了咬唇,“我家姑娘都已经怕得发抖了,还请郭络罗小主宽恕一二,先把她放开吧。” “什么怕得发抖,什么宽恕,你在说什么呢?”灵萝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旋即侧身看了看正依偎在一处的李舒窈和郭络罗清瑶一眼,对田佳柔说:“你看不出来,我家小主是在安慰你家姑娘吗?” 田佳柔摇了一下头,振振有词的说:“奴婢没看出来,奴婢只看见,你家小主已经将我家姑娘的手指捏到发白,并且还在颤抖。” 灵萝闻言一怔。 田佳柔没再接着开口。 二人一齐朝着李舒窈与郭络罗清瑶看了过去。 李舒窈有点儿懵,不明白场面怎么忽然就发展成这样了。 清瑶,清瑶她虽然生气,可是也不至于对她动手啊。 李舒窈有些哭笑不得,内心的绝望好像也被她们两人之间的几句斗嘴给稍微往下压了压。 表情看着没有之前那样悲切,头顶上的乌云也消失了一大半。 她动了动手指,轻轻松松从清瑶的掌中抽离,而后直起腰板,看向田佳柔,耐心地对她解释道:“刚刚是我心情不太好,手指才会这样的,不是清瑶在捏我,你不要紧张。” 田佳柔这才松了一口气。 双手搭在腰间,朝着郭络罗清瑶屈膝行了个礼,“方才是奴婢误会了,还请小主责罚。” 清瑶的心神还停留在李舒窈身上,哪里管得了她是不是冒犯了自己。 见话已经说开,表情有些不耐地朝二人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出去等候,她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跟舒窈说呢。 她想说,如果舒窈当真不愿,那就由她出面去求一求皇上,虽然皇上未必会愿意放过舒窈,可是…… 万一呢? 皇上他富有天下,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总不至于非舒窈不可吧? …… 灵萝和田佳柔稍微收拾了一下,便转身出了大门,将屋内空间都留给李舒窈与郭络罗清瑶两人。 而李舒窈借着这个间隙,完全理清了思绪。 有什么好怕的! 当妃子就当妃子,只要把妃子当成一种特殊的职业不就好了。 在穿越之前,她也从来没有当过伺候人的宫女啊,现如今,不还是习惯得不得了? 就连碰见三岁的小娃娃都是说跪就跪,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呢! 生活就是这样,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会哪个先到来…… 哎算了,来就来吧,爱来不来,她实在不会讲这些大道理。 李舒窈在心里嘀嘀咕咕了半天,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到底还是把自己给安慰好了。 旋即转头看向清瑶,掐了一把掌心后,小心翼翼地问她:“清瑶,要是我也成了皇上的妃嫔,你会生气么?” 清瑶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见她的问话,表情不解地重复了一句,“生气?我为何要生气啊?” 她现在并未生气,更多的是后悔,担心舒窈知道真相以后,会觉得她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怎么办? 李舒窈说:“因为,你是皇上的官女子呀,就是皇上的女人,皇上有了别的女人,你不会生气?” 清瑶顺着她的话,仔细一想,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饶有兴致地反问李舒窈:“皇上在封我为官女子之前,难道从来就没有过别的女人,他是忽然之间有的么?“ 清瑶这两句话说得有点儿拗口。 李舒窈掰着手指反应了一会儿,才堪堪理清楚她话中的意思。 旋即杏花眸就是一亮,“这么说来,你真的不吃醋了?” “我要是会吃醋的话,早几百年前就把自己腌入味儿了……”清瑶说着说着,忽的反应过来,“所以,你今儿这般反常,都是因为害怕我会生气?” 李舒窈像只小狗狗一样,眼眸湿漉漉地看着她,脑袋点得飞快,就差嘴里哈气了。 清瑶:“……” 她差点就要被气笑了,原本还以为舒窈她是,是实在不愿意做皇上的妃嫔,这才摆出一副要生要死的模样。 可谁能猜到,她脑袋瓜里面想的居然都是这些有的没有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还吃醋? 要吃醋也是该皇上之前的那些女人吃醋吧? 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现在整个紫禁城里,再没有比舒窈更新的新人了,可她却连笑也不会…… 这个傻舒窈啊。 只不过,郭络罗清瑶心中也知晓,舒窈今日的一应反常举动,皆因她把自己放在了皇上之前。 换而言之,她在舒窈心中的地位,可比皇上还要重要许多呢! 这样想着,清瑶唇边的苦笑霎时又变得甜蜜蜜起来,心中犹如三伏天吃了冰镇的西瓜一样畅快。 李舒窈不解她怎么忽然又笑了,抿着唇.瓣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她。 清瑶便抓过她纤长的手指,一根根掰着同她解释:“一,我不会生气,我只会高兴,因为如果你也成了皇上的妃嫔,我们就能一起去后宫玩耍,不对,是同住啦!” “二,我不会生气,是因为皇上又不止我一个女人,端午宴上你也看到了,除了钮祜禄妃和佟妃娘娘外,宫里头还有那拉庶妃啊,马佳庶妃她们……就连皇嗣都有好几个了呢,凡事都要讲究个先来后到的话,那我现在就应该一一去各个宫殿门口磕头啦!” “不要,不要磕头,磕头很痛的。”李舒窈嘴里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 清瑶被她的话逗得又是一笑,继续掰下第三根手指,“三,我还是不会生气,不仅不生气,我还格外开心呢,因为你把我看得比皇上还重要对不对?所以我就知道了,不论何时,你都是最最最喜欢我的。” 清瑶想了想,补充一句,“当然,我也最最最喜欢你了!” 李舒窈顿时就喜笑颜开地“嗯嗯”了两声。 直接回握住清瑶的小手,对她说:“我之前啊,真是吓死了,还以为你会觉得我背叛了你,以后再也不跟我好了呢。” 清瑶听见她这话,有些不解,“你是我的宫女吗?” 李舒窈一愣,摇头,“不是呀。” “那哪里来的‘背叛’二字呢,要先背叛,首先你得是我的宫女对不对?其次你还得对我发誓,今生今世都没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想法。”清瑶说完以后,顺着这两句话往更深的层次想了想。 旋即很快出言否定自己,“这样说好像也不对。” “毕竟老话都说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不管到了哪儿都是这么个道理,这说明人有上进心呀,有上进心有什么不对?” 李舒窈听见她最后几个字,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表情讷讷地不敢看她。 清瑶却没有发现她的异样,还在若有所思地碎碎念,“……在这宫里,有哪个人是不想往上爬的?大约也只有那些脑子坏了的人,才会想着一辈子做伺候主子的宫女和太监吧?” 李脑子坏了舒窈:…… 坏了,清瑶这话是冲着她来的。 然而……清瑶说得太过有理有据,叫她思索了好一会儿都说不出一句为自己辩驳的话来。 于是只能继续缩着脖子,坐在原位,安静等待。 可清瑶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明明每句话都没有提到李舒窈,李舒窈却觉得好像每一句话的字里行间都是自己的名字。 情绪不知不觉紧张了起来,她捏着自己的手指,转瞬陷入沉思,以后跟清瑶做了同事,是不是就要开始宫斗了? 她是不是得支棱起来? 清瑶,哦对,清瑶是个大反派呀,还有乌雅氏……咦,她是不是太久没有关心过原小说女主的行踪了? * 李舒窈与清瑶将事情说开之后,整个人也便没有那般焦虑了。 左右皇上说的是三天之后给他答复,那么在截止日期到来之前,李舒窈并不准备提前履行任何义务。 她已经许久没有去上值了。 李舒窈忽然还有些想念在茶水间里摸鱼度日的时候,那时候的她什么都不用管,每日只需要窝在角落里一边偷吃点心一边发呆就好了。 茶水间里所有的工作都由宋福文去做,对外衔接的事情也不用她去操心。 还有什么宫人上值安排和调教…… 对了,她三日之后就要去给皇上当妃子的话,那梁嬷嬷这边的培训,她还需要参加么? 李舒窈左思右想,总觉得这位梁嬷嬷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会,不会其实是冲着她来的吧? 李舒窈仔细想了想那天皇上在御书房中说过的话,略去中间那些让人害羞的内容,只把对话的部分拉出来回忆了一遍…… 李舒窈很快发现,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也或许皇上暗示了,可她却没有听出来? 真叫人头疼。 …… 清瑶走后,李舒窈就像只懒洋洋的漂亮小猫一样,窝在摇椅了隔空晒了大半天太阳—— “隔空”的意思就是,太阳在外头,她人躲在屋子里,隔着屋檐下的一条长长阴影,与金灿灿铺了一院子的明媚阳光两两相望。 临近金乌西斜,被两位老嬷嬷抓走去培训规矩的宫女才陆陆续续被放了回来。 一个两个的,就像是被鬼怪吸去了精气神一般,拖着沉重的脚步,脑袋耷拉,有气无力地走进院落,看见她在屋子里坐着,也一时提不起献殷勤的想法了,直接扭头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将门一关。 院子很快重新安静下来。 李舒窈又坐了一会儿,夜幕渐渐落下,繁星点点。 正在这个时候,有一支排列整齐的灯笼队伍由远及近,脚步静静悄悄地走进了李舒窈所在的这处小院子里。 领头人穿着的衣服看来莫名熟悉。 李舒窈眯起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模糊认出来,好像是梁九功? 她腾地一下就从摇椅上站起来了。 心中十分害怕,不是说好了三天给答复么?怎么第二天就来抓她了? 她,她现在是不是应该躲起来? 还是先把门关上? 正犹豫之间,院子里梁九功已经打量完了院落,视线准确无误地朝着李舒窈的屋子扫射过来。 将站在门口,正小心翼翼伸手关门的李舒窈捉了个正着。 他朝着李舒窈咧开嘴巴笑了一下,而后扬了扬手里的拂尘,他身后跟着的,拿着灯笼的小太监们就朝她走过来了。 李舒窈瞬间怕得只想叫妈妈。 谁来救救她? 李舒窈的两条腿像是下了锅的面条,软趴趴地实在是提不起来一丝力气。 她动作有些艰难地扶着门框站好,才叫自己不至于哧溜一下滑到地上去。 一双清澈的水润杏花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那队朝自己走来的小太监,倏而,脑子慢半拍地发现,他们手中除了灯笼之外,好像还拿着什么其他的东西。 像是个托盘? 小太监很快走到李舒窈房屋门口。 梁九功也跟了过来,态度不似第一日见到时那般冰冷,也没有后来在茶水间相处时候的客气和梳理。 他的嘴角微微往上勾,勾出一个殷勤的笑容,而眸光闪烁,背脊佝偻,有*点儿像是在皇上面前时候的模样了。 他先是朝着李舒窈行了个礼。 李舒窈表情恍恍惚惚地点了一下脑袋,心中忽然不合时宜地涌现出一股自己即将成为妃嫔的不真实感。 她不会是在做梦吧? 李舒窈心里嘀咕了一句,手指头藏在袖间,指甲狠狠地朝着自己柔软的指腹掐了一下。 呜,痛。 现实是真的,不是在梦里。 梁九功是真的,真的在对她殷勤奉承地笑着。 并且还带来了很多很多的人,看样子,是给她送礼来啦。 李舒窈正在想着,梁九功开口了,“李姑娘晚间安好。” 还,还叫她李姑娘? 还,还问好? 李舒窈的身姿不易察觉地颤了颤,心中想着,她做了妃嫔之后,还得面对这样的梁九功好多好多年呢,还得自己适应了才行。 于是忍着不适,勉力朝梁九功笑了一下,“梁,梁公公也安好。” 她连声音都是抖着的,并且还根本控制不住! 梁九功闻言,眸光又闪动了一下,知晓眼前这个小宫女怕是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 看她脸上神情,没有昨日那般张皇失措了。 听说早上,郭络罗小主也来过,所以这是,想通了? 她是自己想通的呢?还是郭络罗小主帮助她想通了? 梁九功久违地在心中浮现出一股全然陌生的好奇情绪。 只现在不是思量这些的时候,还是先将皇上的交代办好了要紧。 梁九功很快掩下眸中的光芒,躬身让开一点间隙,旋即朝李舒窈低声介绍道:“皇上想着昨儿姑娘怕是吓坏了,特意吩咐奴才送了些歉礼过来,还请姑娘收下。” 歉,哦,歉礼。 李舒窈脑子里紧紧绷着的那根弦,这才放松了下来。 她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唇瓣,问梁公公:“都有些什么呀?” 梁公公就开始小声唱念了起来,“有蜀锦两匹,云锻四匹,锦缎四匹,湖缎四匹……” 他念的大多是一些颜色鲜亮的珍奇布料,并且每念出一句,身后便有一个小太监从善如流地掀开托盘上绸布盖子,以展示给李舒窈看。 李舒窈先是对那些布料感到好奇,看了一会儿之后,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布料么,又不是制好的衣服。 她反而对那些小太监起了些许兴趣,觉得他们既能拿好灯笼,又能撑住托盘,甚至还能空出一只手来掀开绸布…… 臂力真的好强啊。 她暗自感叹了一声。 就听见梁九功嘴里的念词又有转换,这回念的却是首饰了,什么玉镯,耳环,发簪和压襟……洋洋洒洒地又念了三四个托盘,最后才来到队伍的最后。 只见梁九功表情神秘地朝着她笑了一下,先问她:“姑娘不妨猜猜,这个托盘里面的东西会是什么?” 李舒窈闻言,有些好奇地探出脑袋看了看,发现那个小太监手里头的托盘跟别人的相比起来,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中间比较鼓,两边呢,又相对平坦,像是在托盘里装了一座小山峰一样。 并且那个小太监的额角已经冒出了密密一层汗,手里拿着的灯笼控制不住一般,晃动得比别人的要更厉害一些。 说明这个托盘里面的东西很沉,沉到即便臂力优秀如他们,也有些难以支撑的地步。 所以是…… 李舒窈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脚上像是吃了大力菠菜一样,再没有之前的半分软弱。 她扒拉着门框,使劲朝外探出自己的上半边身子,杏花眸里的星星好似比天上的还要多。 娇艳明媚的小脸上是根本克制不住的喜悦之情,看着梁九功和那个小太监,就如同看见了衣食父母一般,语调清脆又雀跃地猜测道:“是银子,对不对!” “好多好多的银子,对不对!” 梁九功笑眯眯地点了一下头,亲手将托盘上的红绸布打开。 银色的光辉直接闪花了李舒窈的眼。 哇哦! 她一夜暴富了耶!! 第44章 第44章宫斗就,就开始了?…… 托盘上的每一块银锭都跟电视里拍出来的一样,被做成了可可爱爱,圆滚滚的小元宝形状,交错着一块叠着一块,叠成一座小山,光是看着就叫人开心。 李舒窈根本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眼睛亮晶晶地伸出小手摸了又摸,瞧那副样子,彷佛晚上还要抱着这堆银元宝一起睡觉一般。 梁九功在旁边笑眯眯看着,心下逐渐有了数。 脑中不期然又想起了今儿个下午的时候,皇上坐在御书房中,一脸凝重地挑选礼单,笔墨涂涂又改改,好像生怕哪一件会不如李舒窈的意…… 梁九功不禁叹气:倒还不如全给银子呢。 银子不够,就给金子,李舒窈想必也只会更加欢喜。 一行人就这么静静地等李舒窈摸够了银子,满脸不舍地把手收回去之后,才朝她鞠躬行了个礼,动作小心地绕过她,鱼贯有序地走进她的小屋,将带来的托盘一一放在外间的大桌上,桌子放不下,便往柜子上搁。 李舒窈就扶着门框,探头探脑地往里边看。 总觉得经过他们这一番忙碌,自己的小屋好像瞬间华丽起来了。 东西很快放好,小太监们又一一撤出了屋子,排着队列自觉走到院中,将空间留给了梁九功与李舒窈说话用。 梁九功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腰背微微佝偻着,心中知晓,今后在这位小主面前,他的腰是再也别想直起来了。 他语速缓缓地开口询问:“姑娘可还喜欢?” 李舒窈连连点头,“喜欢的!” 顿了顿,她双手搭在腰侧,朝着梁公公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奴婢还要多谢公公。” “诶,诶,这可使不得。”梁九功伸手就要拦。 李舒窈却还是表情坚定地屈起膝盖,微蹲了一下,“奴婢现在还是茶水间的宫女,有什么使不得的?” ……万一皇上哪天就改变主意了呢? 李舒窈很是机智地想着,做宫女,还是要学会给自己留一些后路的好。 梁九功满脸紧张地受了她这个礼,旋即一刻不敢多待,又交代几句之后,带着人匆匆离去。 * 乾清宫。 皇上还在等着梁九功回来复命。 殿内的烛火跳跃,光线时明时暗。 身形高大的男子姿态随意地坐在龙椅之中,单手托着下巴,表情漫不经心,如浓墨一般的眼眸深不见底,幽光流转,仿若是在思量什么极重要的问题。 他见梁九功进来了,眸仁很快重新聚焦,身子不知觉地绷紧了几分。 面上却还端着一副温和从容的模样,轻声问梁九功:“如何了?” 梁九功心知他这话什么意思,送礼是假,探寻李舒窈的态度才是真。 他抱着拂尘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答道:“李姑娘看起来,挺开心的。” 特别是见了那堆银子之后,那小表情灿烂得……梁九功都有些怀疑,她会不会晚上连手都不想洗了。 若是换做旁人做出这幅姿态,多少会让人生出鄙夷之心,觉得她眼皮子也太过浅薄了,不过就是五百两银子,至于开心成这样? 可现在开心的人是李舒窈,梁九功却觉得,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她确实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 也确实是这么一个天真烂漫,不懂得掩饰自己心思的性格和年纪。 所以江南李家,到底是如何养出这么一个女儿来的? 梁九功百思不得其解。 浑然没有察觉到,御案之后的男人,在他话音落下的第一时间便放松了原还有些紧绷的身子,唇角微微勾起,饶有兴致地道:“开心,是如何开心的?” 他猜测:“难道是直接跳起来了?” “拍手了吗?” 梁九功:…… 他暗自感慨,皇上对李舒窈的性情猜得也是真准。 虽说没有跳起来拍手,但几乎也差不多了。 他弯着腰,将李舒窈止不住激动地将银元宝摸了又摸一事完完整整复述一遍。 用词之生动,之精准,之形象。 叫皇上很快也在脑中勾勒出了当时的画面,修长的手指在龙椅上点了点,心中微微有些遗憾,没能亲眼瞧见。 不过…… 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他旋即又问了另一个问题:“可知郭络罗氏今儿同她说了些什么?” 梁九功摇摇头,表情有些犹豫,“这……” 那两位主子说话的时候,身边两个宫女都在屋外守着,其中一个还特别谨慎,时不时就要站起来绕着屋子走上一圈。 加之他安插在小院中的人,都被梁嬷嬷的人带走了。 故而实在是探听不了一点点。 皇上问完,瞧见他的表情,也知是自己想得太过理所当然了。 他身子放松下来,重新倒回到龙椅里,脑中不知是想到什么,眸光略微深邃了几分。 他冲梁九功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下去。 梁九功“嗻”了一声,转身就要退出御书房,可临走到门口的时候,想起皇上之前安排过的,让梁嬷嬷去调教李舒窈的事…… 这,李舒窈之前是茶水间的宫女,梁嬷嬷作为管事嬷嬷,前来调教规矩,倒也算得上是合乎规矩。 可眼下,皇上对李舒窈的心思是越来越不加以掩饰了,而李舒窈那边呢,也已经全然知晓了皇上的用意。 李舒窈成为皇上的女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此时再叫梁嬷嬷去调教李舒窈,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毕竟这宫女和妃嫔该遵循的礼仪和规矩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梁九功想到这儿,脚步一顿,表情纠结地又走了回去。 皇上一手拿着折子,看见他去而复返,还有些疑惑。 等听完了梁九功的话后,他表情也跟着一滞,旋即恍然大悟,“朕差点把这茬儿给忘了。” 实在是他也没想到,李舒窈居然还能有机智的一天。 ……大约也是他自己做得太过明显了吧…… 想到这儿,皇上的心中微微有些不自在。 不过,既然已经说开,那此前的诸多安排都已经不再适用,他认真思索片刻,对梁九功吩咐道:“明儿就让梁嬷嬷回慈宁去吧。” 又道:“还有,大封后宫的旨意已下,此时也不好再做更改,就叫徐嬷嬷那边安排一下,把围房里几间不住人的屋子相互打通,先叫李舒窈暂且住着,等日后有了机会,朕再给她一个正式的册封。” 徐嬷嬷是围房那边的掌事嬷嬷。 “以及茶水间这边,她要是有什么交情不错的朋友,也都可让她一并带走,届时你记得再多安排几个人过去伺候,免得她一个人无聊。” 这些已然不是一个官女子该有的待遇了! 后宫有过规定,每个官女子只得一个宫女伺候,以及一间面阔三间的屋子居住。 还……还从来没有过,几间屋子互相打通,多安排几个人一起伺候的。 这简直是要把围房里的其他官女子排挤得没地儿站了! 梁九功咽了咽口水,有心想要出言提醒几句什么,然而话还未到嘴边,就听见皇上还在继续徐徐规划:“到时候还得赐她可随意出入后宫之权,她毕竟与郭络罗氏那般交好,若是让她好几日都见不到人,想必就要郁郁寡欢了。” “至于每日给皇后请安……她肯定是起不来的,左右宫中也没有这样的规矩,便不必叫她去了。” “……她那样喜欢吃,还得记得敲打敲打御膳房那边……” 念念又叨叨,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啰嗦得简直不像个帝王。 梁九功头颅低垂,冷脸想着。 不一会儿,御案之后的帝王念完了经,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直直朝他看过来,语气沉沉地问:“都记下来了?” …… 变脸也变得叫人猝不及防。 梁九功立刻僵硬点头,“回皇上,奴才都记下来了。” “行,那你下去吧。” “嗻。” * 另一边,某间烛火幽幽的屋子前。 送走前来传话的梁九功后,梁嬷嬷那张苍老面颊上强行挤出来的一抹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她左右瞥了一眼,径直转身回屋。 身边两个宫女瞬间意会,跟在她身后走进屋子,一左一右将两扇门叶阖上,轻手轻脚地走到梁嬷嬷身边,一个站在她身后捏肩,一个蹲下来给她捶腿。 梁嬷嬷手里端着一杯袅袅热茶,表情算不得好看。 她敛眸思索了一会儿,语调幽幽地问道:“梁公公说的这个,李舒窈,可打听出来是个什么来路了么?” 两个宫女隔着她遥遥对视了一眼,捏肩的宫女说:“回嬷嬷话,已经打听出来了。” “听说是江南那边来的,汉军旗下五旗出身,一入宫就被分配到了乾清宫外面那圈伺候,一直名不见经传,只前几个月,围房里多了个郭络罗小主之后,这人就冒出来了。” “她跟那位郭络罗小主很是交好的样子,至于是如何进入的乾清宫,这倒打听不出来,只知道是梁公公亲自安排的。” 她的话音刚落,捶腿的宫女又道:“既是梁公公安排的,会不会是梁公公蓄意献媚呢?” 梁嬷嬷没说话。 捏肩的宫女却是摇了摇头,“梁公公已是乾清宫的大总管了,进无可进,又哪里需要做这种事呢?” “这,倒也是。”捶腿的宫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梁嬷嬷安静地听她俩说完,掀了掀眼皮,又问:“还有呢?” “还有,就是乌雅姑娘同您说过的那些了……” 梁嬷嬷忽然垂眸看她,“你说什么姑娘?” 捶腿宫女身子剧烈一颤,指尖掐紧掌心,小心翼翼地答道:“奴婢方才说错话了,还请嬷嬷勿怪,没有什么姑娘。” “嬷嬷来乾清宫调教宫人,是皇上的旨意,又与她人何干呢?” 梁嬷嬷这才收回了视线,端起茶又喝了一口,道:“退下吧。” “明儿还要去同皇上请辞。” 两个宫女忙不迭松了一口气,很快蹑手蹑脚出了屋子。 留下梁嬷嬷坐在原地半天,最后哼了一声,“有趣。” * 李舒窈还不知自己机缘巧合之下躲过了什么。 她第二日起床之后,先派田佳柔去查了查乌雅莲初最近的动态。 田佳柔很快查完回来。 回来的时候,李舒窈正在自己的屋子里跟月淑一边聊天,一边吃着月淑带来的零食,是加了薄荷叶,吃起来清清凉凉,又有些酸甜可口的盐渍青梅。 她来了这么久,还有没吃过跟薄荷有关的点心呢。 也不知道是清朝本身就有薄荷,还是这本小说中的私设。 李舒窈认真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便干脆专心致志地吃起了小盘子中的青梅。 吃完几颗之后,还在跟月淑商量着,能不能用薄荷叶做出一些其他的点心,再不济,薄荷味的牛乳茶总可以吧? 还可以用麦芽糖浆做一些薄荷糖,用来提神醒脑再好不过了。 月淑一边听她畅想,一边低头看向自己带来的小罐,数了数,发现罐中之前有二十八颗青梅,这么一会儿,就被她们两人吃完了二十颗。 跟酒壶一样大小的罐子里只剩下孤零零的八颗青梅上下漂浮着。 那头李舒窈说完,见月淑久久没有反应,也跟着凑近过来看了看。 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道:“要不然,我们一人再吃一颗,给佳柔留六颗怎么样?” 月淑直接摇了摇头,“你我都已经各自吃了十颗了,你还想多吃一颗,只给佳柔留六颗,佳柔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啊?” 李舒窈一想,也是,佳柔只有八颗,原本就比她们两人少了。 自己还贪心不足地想要多来一颗……换做她是佳柔,她也会不高兴的。 于是很乖很听话地把罐子口盖好,把罐子挪到桌子的另外一端,决定眼不见心不贪。 她们又说了几句话,瞧见田佳柔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二人立刻起身,一个伸手去扶她,另一个则是脚步匆匆地走到角落铜盆处拧了块干净的棉布过来,递给田佳柔擦汗用。 田佳柔从月淑的手里接过棉布,嘴里先道了声谢。 月淑便走到一旁给她倒了杯茶递过来,示意她擦完汗后,先喝口茶补充一些水分。 田佳柔便又道了声谢。 李舒窈:“……” 她左右看了两眼,实在找不到自己能做的事情,于是便定定地站在田佳柔的身侧,手里扶着她的胳膊。 田佳柔仰头喝茶的时候,她也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伸出手来,虚虚地托着。 等田佳柔喝完茶,她伸手想要把茶盏接过,谁知月淑的动作飞快,不仅茶盏,甚至连田佳柔手里攥着的,已经擦完了汗的棉布也抽走了。 走回到铜盆处,随手将棉布搓洗干净,拧干水分,挂在架子上。 又走回来,重新给田佳柔倒了杯茶,递过来一张凳子,好让她坐着说话。 李舒窈:“……” 她觉得自己不能被月淑比下去,于是便快步走了回来,将月淑带来的小罐子往田佳柔身前一推,柔声说道:“这是我们专门给你留的,你快尝尝看,可好吃了呢。” 话音刚落,忽而又有些心虚,把手背在了身后,“就是,我们两个方才吃的时候没有注意,多,多吃了一些。” 一共二十八颗,要是平分的话,应该是一人九颗,剩下最后一颗则通过游戏来决定归属权才对。 若是清瑶在的话,就不用这么纠结了,一人七颗就好。 但现在不是清瑶不在嘛。 她们两人却趁着佳柔出去打听消息的时候,静静悄悄多吃了几颗…… 李舒窈心里很是内疚。 说完之后,又对田佳柔补充道:“不过没事,下回还有呢,下回我会记得多给你分两颗的,好不好?” 田佳柔几乎有些忍不住笑,她直接把罐子又推到李舒窈跟前,“奴婢其实不喜欢吃这些的,还是两位姑娘分了吧。” 哪有小姑娘不喜欢这些酸酸甜甜的零嘴的? 她一定又是在嘴硬。 李舒窈根本不信,把罐子又推了回来,“不行,你今天必须吃掉这几颗梅子。” 田佳柔下意识又想推回去,然而等她听清楚李舒窈嘴里说的是“梅子”二字后,她低头看了一眼罐内,“青梅?” 李舒窈点头,“对。” 田佳柔思索片刻,问李舒窈:“姑娘方才说吃了几颗?” 李舒窈伸出两只食指,比了个“十”的手势,“十颗。” 田佳柔看看罐子,又看看她,缓缓道:“青梅性寒,虽有生津止渴、健脾消食之功效,但吃多了很容易伤胃,姑娘平日……” 她想问李舒窈的体质如何。 话还没问完,就被李舒窈语气急促地打断:“我胃可好可好了,吃再多都不会积食,也不会随便疼的,你放心就是。” 这可是经过灵萝认证过的绝世好胃。 李舒窈不许任何人质疑它。 要不然以后想吃好吃的,就更难了。 田佳柔半信半疑,可转念一想,郭络罗小主与灵萝姑娘当不会害她才是,这才将悬着心放下了一半。 低头将罐中的几颗青梅全都倒了出来,一颗一颗消灭干净。 李舒窈与月淑安静地等她吃完,见她额头上不再冒汗了,这才开口询问她乌雅莲初近日的情况。 田佳柔开口前先看了旁边的月淑一眼,轻声道:“月淑姑娘走后,听闻那位乌雅氏大病了一场,病了大半个月也不见好,恰好她家里在内务府有些人脉,大约是偷偷使了些什么银子,把她送出宫修养了几天才回来。” “回来之后没多久,她便被内务府的人调去了延禧宫。” “延禧宫?”李舒窈想了想,想起前段时间的“下毒案件”,问田佳柔:“是那拉庶妃的那个延禧宫吗?” 田佳柔:“是的。” “啊?”李舒窈瞬间皱了一张漂亮的小脸。 那拉庶妃啊,那就不好办了。 她是皇长子的生母,在初封的七嫔之中,虽然地位一时有些比不上安嫔,可她却会在短短四年之后,一跃成为“惠宜德荣”中的四妃之首。 是敢明着暗里撺掇大阿哥跟太子殿下争权夺势的人。 她在历史上就已经很厉害了,在小说中更是个不容小瞧的狠辣角色。 并且,原作者为了给她增加金手指,还把历史上与她毫不相干的纳兰明珠私设成了她的大伯。【1】 明明一个是乌拉那拉氏,一个是叶赫那拉氏啊…… 总之就很离谱。 李舒窈苦着脸开始回忆原书内容——原主“李舒窈”死后,乌雅氏成了清瑶的好闺蜜,虽然在端午宴会上遭受了后宫其他妃嫔的针对和陷害,但是除了只进过一次慎刑司外,并未受过其他坎坷和折磨。 一路顺风顺水跟着清瑶去了后宫,成了清瑶的一等贴身宫女。 原小说中的皇上很喜欢清瑶,三不五时就要翻她的牌子,这也导致了乌雅氏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极多。 可皇上却一次也没有看上过她。 乌雅氏只得另寻他途,用言语稍微试探了一下清瑶的想法。 而清瑶那边呢,本身她最好的姐妹“李舒窈”便是因为爬床而死的,如今她又视乌雅氏为最好的朋友,如何会眼睁睁看着她踏上“李舒窈”的后尘?于是想都不想,否决了乌雅氏的提议。 乌雅氏几经试探都不成,就知道在翊坤宫是谋求不到出路的。 于是悄悄将目标对准了后宫其他几位妃嫔。 彼时的惠嫔和荣嫔正得宠,看不上她,安嫔清冷孤傲,不屑使用这种手段,僖嫔端嫔和敬嫔的圣眷又不浓,想帮也帮不了。 更别说那些个贵人常在和答应了。 乌雅氏只能去求佟贵妃,也就是现在的佟妃娘娘。 ——她总不能去求皇后吧? 恰好那时候,佟贵妃也很不喜欢这个总是纠缠在她皇帝表哥身边的宜嫔,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再之后,乌雅氏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一次过后就有了身孕,她自知自己护不住这个孩子,便主动提出来,与佟贵妃做了交换,这才顺利地在生下小四崽崽以后,给自己换来了贵人的位份…… 回忆完毕,李舒窈心累。 剧情又歪了。 明明原小说中,与乌雅氏狼狈为奸的人是佟贵妃,而现在却变成了那拉庶妃。 说明,李舒窈以后再也不能借助熟知剧情的优势去躲避什么了。 李舒窈深深叹完气,趴在桌子上,仰着小脑袋,表情很疲惫地问田佳柔:“那她去了延禧宫之后的……” 田佳柔摇头,表情也跟着凝重起来,“因为涉及后宫,奴婢便如何都打听不出来了。” “哦,我知道了,辛苦你了。”李舒窈也并未计较。 毕竟……要是田佳柔能打听得出来,她才害怕呢。 她撑着手想从桌子起来。 恰在这个时候,田佳柔忽然又开了口,“不过,奴婢还打听到了一件事,那位乌雅姑娘回家养病的日子,恰好也是梁嬷嬷家中出事的日子,并且她们两个是一前一后,只隔了一天回宫的。” “梁嬷嬷先回来,回来之后就从林嬷嬷处要走了乾清宫里外,所有宫女的名单记录。” “林嬷嬷只当她是要为调教宫人做准备,一时不察,就直接给了她。” “事后再回想,林嬷嬷就觉着有些不对劲了,因为皇上明明只吩咐过,要她帮着调教乾清宫的宫女就好,何时连外围的那些宫女也要她来出手了?” “还有,林嬷嬷还查到,在姑娘被禁足的这段日子里,梁嬷嬷曾派人私下打听过您的情况。” 田佳柔语音刚落,李舒窈十分震惊,震惊到掌握不好手上的力度,整个人“啪”地一下,又摔回了桌面。 同时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她人都还没进后宫呢,一场关于她的宫斗就,就开始了? 第45章 第45章“晚上再……好不好?”…… 田佳柔和月淑被她这一摔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过来扶她。 李舒窈表情恍惚地冲着她们摆了摆手,一双总是亮晶晶的杏花眸里没有了高光,皱着小脸,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田佳柔与月淑便又坐了回去,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李舒窈才回过神来,伸手端起茶杯就咕噜噜地喝,好像思考些什么事情,就足够把她渴坏了一般。 喝完茶,她“咚”地一下放下杯子,侃然正色地问田佳柔,“那林嬷嬷打算怎么办呀?” 田佳柔被她这话问的,懵了一瞬。 想说梁嬷嬷查的人不是……您么?关林嬷嬷何事了? 姑娘怎么忽然问起了林嬷嬷的打算? 她很是不解。 李舒窈看她没有第一时间答话,眼睛眨啊眨的,就知道她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 于是耐心地给田佳柔解释:“林嬷嬷不是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么?要不然,她也不会去查探梁嬷嬷的动向,进而知道她在调查我呀。” “林嬷嬷,还有乾清宫的几位嬷嬷都是顶顶厉害的人,她们肯定能想得到办法的。” 没有办法还有经验。 所以现在李舒窈要做的,就是乖乖在自己的屋子里待着,不要出去被人陷害。 简而言之来说,还是抱大腿,抱几位嬷嬷的大腿,让她们出手,她只负责在后面摇旗呐喊、加油鼓励就可以了。 李舒窈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没有用。 她是现代人,天生就没有宫斗的那根筋儿,就算是察觉到了别人想要害自己,她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做出反应或者反击。 这里没有说现代人不好的意思,世界上还是有很多聪明人的。 可,她偏偏就不是啊,她一点儿也不聪明。 她想不了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也猜不出别人会使出什么手段。 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谨言慎行,然后找个地洞躲起来。 保证自己不拖后腿就已经很厉害了。 再一个……她都要去给人当妃子了,皇上也还有没把她“啃”够,哪里会舍得叫她出事呢? 所以她的保护伞多着呢,梁公公算一个,四位嬷嬷算四个,还有清瑶,还有皇上,说不准就连外面那个正路过她房间门口的宫女也是皇上派来保护她的呢。 李舒窈这么想着,一双清澈的杏花眸灵动地往外瞥了一眼。 然后就见那个正端着铜盆出来倒水的宫女,倒完水后,煞有其事地抖了抖铜盆,然后看了一眼,又抖了抖。 抖完之后,把铜盆收了起来,端起脚边另一个铜盆,继续倒水。 李舒窈:? 哪有人这么倒水的? 好奇怪哦,再看两眼。 她扭头就朝着那个宫女目不转睛地盯了起来。 只见那宫女倒完水,状似不经意地环顾四周,视线与李舒窈对上时,她整个人吓得浑身一抖,连盆就不要,就手忙脚乱地“滚”回了自己的屋子,“啪”地一声关上门。 李舒窈:…… 所以她到底是不是来盯梢自己的人啊? 李舒窈有些看不明白了。 为了弄懂这个问题,李舒窈开始认真地观察起了院子中每个人的动作。 坐在树下绣荷包的那两个宫女显然不是,因为她们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荷包上呢,一边绣还一边…… 嘶,她们好像被针扎了一下。 大约是个巧合……吧? 哎呀,又扎了一下…… 咦,她们怎么走了? 李舒窈愣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两个应该就是梁公公安排的人了。 所以,还有么? 李舒窈又朝着院子另外一边,正在调笑说话的几个宫女看去。 看了一会儿,她们一个两个也像是被狗撵一般,慌慌张张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院落霎时间重新回归平静。 李舒窈:“……” 她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梁公公这是安排了多少人啊? 以及,她们究竟是来保护她的,还是……还是在害怕她逃跑? 李舒窈脸上原本还骄阳明媚的小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头上滴滴答答地开始下起了小雨。 整个人看起来阴郁又惆怅。 叫一旁的田佳柔和月淑有些不明所以,对视一眼后,好奇地询问李舒窈这是怎么了? 李舒窈把自己的发现小声同她们说了。 说完之后,还以为她们会柔声安慰自己梁公公不是那么无聊的人,肯定是她自己想多了。 可谁知…… 李舒窈等了半天都没听见她们开口。 李舒窈心里的警觉性一下子拉到最高,倏地抬起眼眸,目光疑惑朝她们看了几眼,越看,越觉得她们是在心虚。 要不然为什么都不敢回看自己呢? 而且,连田佳柔和月淑两人也是…… 她,她这是落入了杀猪盘的聊天大群吗? 除了她之外,就没有一个好人了? 想着,李舒窈气呼呼地拍了一下桌子,“老实交代,怎么回事!” 田佳柔:“……” 月淑:“……”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田佳柔把之前林嬷嬷的吩咐同她说了,月淑却道她其实是受了清瑶的嘱托,担心李舒窈会紧张和害怕,故而这几天才往她屋中跑得勤了一些。 说完,月淑还道:“就连这罐子青梅,也是清瑶先送到我这里,让*我带过来与你一起吃的。” 现在的时间点是七月中旬,已经临近八月的册封大典。 圣旨虽然还未正式下达,然却阖宫都已经知道了具体的册封名单内容。 这几日内务府忙乱得很,首先最紧张的任务便是要布置好封后大典的场所和一应流程,其次就是册封贵妃的仪式仪典,再往下才是七嫔和其他的贵人常在和答应。 连带着清瑶这段时间也忙碌得很,不能日日都来陪伴李舒窈。 李舒窈听完月淑的解释,歪了歪脑袋,“那清瑶她现在……” “之前听她说过,今儿好像是要去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娘娘请安。” 哦,慈宁宫啊。 慈宁宫里的宫人都挺和善的,两位老祖宗的性格和脾气也好,清瑶这次过去请安,大抵不会出什么事情才是。 李舒窈放下了心里对好闺蜜的担忧。 葱段一般的纤长手指在瓷罐边沿抠了两下,决定等会儿就叫佳柔去把这个瓷罐清洗干净,收集起来。 说到佳柔…… 李舒窈悄悄掀起眼帘又看了旁边坐立不安的小女医一眼,想起那日,自己的做法其实并没有给她解围。 真正拉她出泥潭的人是林嬷嬷。 所以她听林嬷嬷的话也是正常的,再一个,佳柔和林嬷嬷又没有害她。 她有什么理由计较她们背着她有小秘密呢? ……只要以后不骗她就可以了。 想到这儿,李舒窈很是大方地主动坐到田佳柔的身边,同她说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然后成功赢得小女医的两泡热泪。 ……她感动得好像想要以身相许。 哦不对,她本来就是自己的人! 想到这儿,李舒窈怪自信地挺了挺胸.脯,对着田佳柔伸出一根小拇指道:“说好了我们就拉拉勾,你保证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情都不许瞒着我,要叫我第一个知道,可以吗?” 田佳柔连连点头,忍住心里几乎要克制不住的激动之情,学着李舒窈的模样,动作生疏地伸出一根小拇指勾住李舒窈的,然后被带着来回晃动几下,大拇指对着大拇指,盖章画押! …… 解决完“杀猪盘”,哦不对,梁公公派来的眼线的事。 李舒窈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之前问的明明是林嬷嬷有什么主意。 田佳柔摇了摇头,语气踟蹰地道:“林嬷嬷说,叫姑娘不用管,她会自行处置的。” 李舒窈又问:“那我能出自己的屋子吗?能去围房找清瑶吗?” “还有乾清宫那儿,”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不是说茶水间,是说昭仁殿,我能去昭仁殿同太子殿下说说话嘛?” 昭仁殿是小太子居住的地方。 她想趁着最后这几天光阴,履行一下对小太子的承诺。 要不然就来不及啦。 宫外的赫舍里氏可能不会在意茶水间一个小宫女与小太子之间的来往,可换做官女子就不一样了。 田佳柔听完她的请求,神色有些犹豫。 月淑就道:“不若去问问梁公公的意思吧?” 李舒窈立刻摆手摇头,“不不不,不方便那就算了,也不是非得要去。” 她顿了一下,说:“我还是听林嬷嬷的吧,可不能给林嬷嬷拖后腿了。” 她这话说得好像自己一出屋子就会被人套麻袋套走一样,却浑然忘记了,自己还在乾清宫的地界范畴之内,而暗地里对她虎视眈眈的乌雅氏和梁嬷嬷,一个在延禧宫,一个则是早早就辞行回到了慈宁宫。 月淑与田佳柔对视一眼,对李舒窈小仓鼠一般的谨慎属性有了新的认知。 * 皇上留给李舒窈思考的三日时间很快过去。 前一天临睡之际,李舒窈还在想着册封官女子会是个什么样的流程。 ……会有圣旨吗? 还是需得她自己去乾清宫接旨啊? 接完了圣旨她还回不回来?自己这一屋子的宝贝要怎么办?会有人过来帮她收拾搬去新的屋子里吗?还是她要自食其力,像只辛劳的蚂蚁一样,一趟一趟地往围房搬运? …… 她想得差点失眠。 比平常晚了足足两刻钟才陷入香甜的梦境里。 翌日一大早,还不等她睁开眼睛,忽而就被田佳柔着急忙慌地从床上拉了起来。 迷迷瞪瞪地梳洗完毕,李舒窈径直往梳妆台前一坐,很想要直接趴在桌子上,叫田佳柔随便化化妆就可以了。 可是没过一会儿,李舒窈耳畔的人声忽然多了几道。 听起来还有些莫名的熟悉。 李舒窈猛地醒过神来,掀开眼眸扭头一看,就见乾清宫的几位嬷嬷全都过来了,此刻正笑盈盈地站在她的身后,人人手里都举着几件旗装,一边隔空在她身上比划着,一边在嘴里念叨着什么。 看见她转过了头,几位嬷嬷不由分说,力气很大地直接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当成了衣架子比划来比划去。 最后实在商量不定要穿哪套,干脆把几件旗装都塞到李舒窈的手里,叫她全都穿上试试看。 李舒窈:“?” 她低头瞅了瞅手里的旗装,发现粉的黄的青的蓝的紫的……各类颜色应有尽有,比天上的彩虹还多几道颜色呢。 绣纹华丽,颜色鲜艳,款式也比灰扑扑的绿色宫女装好看了百倍不止。 李舒窈瞬间就觉得不困了,拿起一套就喜滋滋地往自己的里屋跑。 ——她还在现代的时候就可喜欢逛街了,每次都要挑选十多套,在试衣间里换来换去,看了又看,能拍出好多好多张好看的照片呢。 只可惜,那时候的她,零花钱都被爸妈严格控制着,每次买衣服的时候都只能选最喜欢的两套买,再多,就要吃半个月的泡面了…… 不像现在,试完了都是她的! 李舒窈恨不得直接试到天黑了才好呢。 李舒窈兴致勃勃地无比配合,精致的小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每穿完一件出来,都会很主动地转圈圈给几位嬷嬷看,然后做出几个翩跹雀跃的动作,以表示自己对这件旗装的喜欢。 嬷嬷叫她戴什么首饰就戴什么首饰,叫她闭眼就闭眼,抿口脂就抿口脂。 像是一个全天底下最听话乖巧的可爱布娃娃。 乐得几位嬷嬷的眼睛就没有真正张开过。 最后还是屋外的梁九功,眼见着天色逐渐明亮,思索着万岁爷此刻应该已经下了早朝,应该迫不及待想要看见李舒窈了,这才走到门口,轻叩了几下门扉,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以作提醒。 他的咳嗽声传入屋中,屋内几人都有些不同程度的遗憾。 最后还是宫嬷嬷先拿了主意,“就这套绯色的吧,主要是喜庆又好看,衬得人精精神神的。” 林嬷嬷紧随其后:“首饰就用这套嵌粉玉的吧,我看着舒窈挺喜欢的。” 李舒窈在一旁连连点头,喜欢的,她都喜欢的。 粉玉的喜欢,羊脂玉的也喜欢,那套和田玉的也不错。 这都是国宝啊,哪里有她不喜欢的份儿? 它们能喜欢她就不错了。 ——李舒窈直接被这滔天的富贵惊喜得神志都有些错乱了起来。 点完头后,看着木盒子里的几套头面被田佳柔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她突然有些不舍,伸手扯住了宫嬷嬷的袖子,小声建议道:“要不然……再,再挑一挑?” 她现在忽然觉得那套蓝田玉的也不错…… 宫嬷嬷觑了她一眼,清晰读出她眼神中的不舍和留恋,怔愣一瞬,旋即表情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都是皇上赏赐给你的,晚些时候自有人会送到你的住处去,今儿穿不了没关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穿。” 原来不是七选一啊! 而是这七套国宝级的首饰头面居然都是她的! 李舒窈一下子表现得比前几日收到了五百两元宝银子的时候还高兴,直接在原地小小地蹦跶了两下,双手捏成拳,内心激动得难以言表。 顿时也就不觉得给别人做妃子是什么很难的任务了。 她可以的! …… 就这么来到乾清宫。 皇上却不是在御书房接见她,而是在另外一面的东暖阁里。 想也是,御书房是什么重要的场所,皇上怎么会在那儿接见一个官女子呢。 李舒窈忽然想起来,之前清瑶每次伴驾的时候,也都是在东暖阁里等候着的。 李舒窈原以为自己也要等待,因为平常这个时间点,正是茶水间最忙碌的时候,皇上一般下了早朝,就脚不沾地开始接见前朝的大臣,商讨国事,还有南边和西北边的战事,眼下正是平定三藩之乱最关键的时候…… 对了,三藩之乱是什么时候平定下来的? 李舒窈晃了晃脑袋,好像有些记不清了,只模模糊糊地记得,转机好像是在一个叫什么王辅臣的人身上…他做了什么来着? 李舒窈一边想着,一边迈脚走进东暖阁。 东暖阁里燃着一股好闻的花香,桌上还摆了几道点心和两盘水果。 李舒窈先是站在门口视线警惕地大致环顾了一圈,发现皇上不在之后,整个人倏地放松下来,开始研究起了东暖阁里的摆设,还有桌上的点心……啊不是,是东暖阁里面的家具。 连梁九功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李舒窈先是随意逛了一圈,摸摸多宝架上的细颈瓷瓶,看两眼桌上的点心;拿起书架上的游记翻看两眼,鼻翼间闻到的都是点心的香气。 ……一定是因为窗被关上,屋内空气不流通的过错。 想着,李舒窈放下游记,大步走到榻前,胡乱蹬掉脚上的鞋子,专心致志地趴在窗楹前面,研究起了这个窗户要怎么开…… 皇上便是在这个时候悄悄来到李舒窈身后的。 梁九功把人带过来的时候,他正在御书房里批阅折子,等知道了人已经在东暖阁后,折子里的字眼就蓦地变陌生了起来。 但还是按捺着把最后一道折子批完,这才脚步略微有些急切地离开御书房,走到东暖阁的门外。 原以为会见到一个满脸羞涩的小宫女,谁知他看见的却是一道埋首在窗前,吭哧吭哧,十分努力研究如何开窗的纤弱身影…… 罢了,他就不该对李舒窈有过多期待。 皇上一巴掌把心里活蹦乱跳的小兔拍死,敛下眼睫,颇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须臾,沉声开口:“在做什么?” “——啊!”李舒窈被这声音狠狠吓了好大一跳。 彼时她已经研究出了东暖阁的窗是如何开的,先要按一个按钮,按完之后快速把窗页撑开,然后再拿过一旁的轩榥过来固定。 李舒窈原本以为开窗不过是件易如反掌的小事,可等她撑开窗页之后才发现,这窗是真沉啊…… 实木做的吧? 她一边费力撑着窗页,一边要伸手去够被放在另一旁的轩榥,白皙的指尖勾啊勾,只差一点点就要拿着了。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男声,如何能不将她吓一跳? 她被吓得直接松了手,窗页弹射回来时,与她的指尖只隔了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一阵风过后,又是一道“啪”的声音,李舒窈来不及去看自己身后是什么人,下意识低头朝着自己另一只撑在窗框上的手看去,而后—— 好险好险,差一点点手就要被夹肿了。 她身后的人估计也是被她忽然松手的举动吓了一跳,连鞋子都没脱就直接蹿了上来,温热的躯体直接贴近她的背后,把她直接搂入了怀里。 低下头,开始检查她的手指。 李舒窈:“……” 李舒窈眨了眨眼睛,觉得进度条好像被拉得有些过于快了。 她是万万没想到皇上会在此刻突然回来的,以往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在御书房里听着那些官员吵架吗? 对了,他去慈宁宫给两位老祖宗请过安没有啊? 还有御书房的那堆折子,他不批了? 李舒窈直接整个人僵在原地,脑子里想的不是自己的手指,而是外面……外面还是青天白日啊! 她不会大白天的就要开始侍,侍寝吧? 李舒窈忽然又瞬间紧张了起来,觉得自己大约还是需要挣扎一下的。 至少……至少也得撑到太阳下山之后,要不然就,太……太羞涩了。 想着,李舒窈又眨了一下眼睛,十分努力地鼓足勇气,朝着自己身后的男人看去。 此时皇上还在皱眉检查她的手指,心里是一点儿旖旎的想法都没有,只来回翻动着掌心里那只柔弱无骨的白嫩小手,眯起眼睛看了又看,最后确认,她的手上完好无损,连丝细微的红痕都没有。 心里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小姑娘没有事,不然依着她这娇气的性子,一旦受了什么委屈,还不得哭上一天一夜啊。 到时候只怕是一下都不想让他碰的了。 皇上检查完李舒窈的手指,放在掌心,指尖不知觉地揉搓了几下。 心里还没来得及荡漾,忽而又想起了什么,觉得不教训几句不行。 只他还未张嘴,怀里的小姑娘却抢先有了动作。 ——她直接一扭头,眨着一双水色潋滟的杏花眸,羞答答地看了他一眼之后,鼓起柔嫩的脸颊,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像是下了什么好大的决定,猝不及防地凑过来,“啵唧”一下,声音十分清脆地在他脸上亲了好大一口。 然后红着小脸,眉眼含羞,似大胆又似紧张地对他道:“皇,皇上,外面还亮着呢,等到晚上再……好不好?” 身材颀长高大的男子,脑子里“轰”了一声。 第46章 第46章忽然就……一点儿也不困…… 男人的眸光瞬间变得极幽深,视线沉沉地看着李舒窈,不说话。 李舒窈直觉有些不对,他怎么是这个反应? 明明她已经在很认真地哀求和祈祷了啊,还亲了一口,应该够了吧? 李舒窈倏地把头又扭了回去,身子不安地动了动,想从身后的温热中挣脱出来。 可她一动,身后的人就一把扣住了她的腰,死死地将她又按了回去。 李舒窈:? 她是不是不该亲那一口?总感觉好像开启了什么危险的信号。 李舒窈紧张到唇瓣有些干涸,便伸出舌头舔了舔。 下一秒,就有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一把掐住她两边柔软的面颊,迫使着她把头又扭了回去。 李舒窈现在的姿势有些别扭,脖子被扭到有些生疼,便情不自禁地“呜呜”了两声,眼神逐渐迷离,然后就感觉自己靠着的那具温热身躯好像一瞬间滚烫了起来。 浓郁的龙涎香气将她包裹着,好像要把她溺死在岩浆里面一般。 喷薄在她耳鬓的喘息声一下重过一下。 李舒窈心里很不合时宜地“哦豁”了一声,完蛋,她好像真的用错了方法,求饶变成了撩人,接下来估计就要被“啃”了。 她终于感觉到了几分害怕。 指尖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然而她身后的男人除了一开始掐住她脸颊的动作之外,却久久没有任何其他动静。 李舒窈砰砰的心跳声便缓了缓。 微微睁开眼睛,试图通过一片朦胧的雾气看清楚男人脸上的表情。 旋即就看到有一道模糊的阴影朝她压了过来。 贴合在她面颊上的指腹稍稍用力,轻轻浅浅地在她的脸上留下两道粉红色指痕。 喘息声好像滞了一瞬,阴影继续缓缓地朝她靠过来,带着几分试探和犹豫,最后停留在距离她很近的地方。 李舒窈即便是阖着眼也能感觉到,身前的人正在打量她,态度无比端正和认真,好像是在思考从哪里开始“吃”她这块小蛋糕会更美味一样。 大约是等得太久,而李舒窈一向是个没什么耐心坐不住的性子。 很快在心里感觉到了几分郁闷,这前戏也太长了吧。 他到底会不会啊! …… 唇瓣被人遽然吸住的时候,李舒窈迷迷瞪瞪想的是:有点儿软,还带着几分茶香,好像是雨前龙井的味道。 那么问题来了,茶水间今儿个当值的宫女是谁来着…… 想着想着,意识逐渐朦胧。 过了一会儿,压在她唇瓣上辗转的力度骤然加剧,由动作轻柔的吸吮变成了略微有些疼痛的……又啃又咬? 李舒窈小小的用气音“嘶”了一声,脑子半晌转不过弯来,也想不出任何能用来准确形容的词汇。 几根葱段般纤长的手指微微用力,攥紧了身后人的衣领不敢放,指腹捏到发白,另一只手则掐紧了掌心。 她就这样被人按在怀里,姿势别扭地亲了好一会儿,直到大脑开始缺氧,才忍不住呜咽地抗拒了几声。 吻着她的人理智逐渐回归,又温柔地在她红艷的唇上浅啄了两下之后,大掌微微用力,扣住她的细腰,动作轻盈地把小宫女翻了个面儿,这下整个人都面对着他,坐在了他的怀里。 ……这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心生旖旎的姿势。 可偏偏怀里的小宫女不通人事,被翻过来之后,大约是觉得姿势不太舒服,下意识屈了屈双腿,穿着薄袜的脚尖就这么不轻不重地在他硬实的腹部踩了一脚。 旋即仿若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慌里慌张地睁开一双被亲到泪眼朦胧的杏花眸,手指柔弱无力地攀上他的胸口,哀声求饶:“皇,皇上,奴婢不是故意的……” 她连声音都是沙哑的,还带着几分情动后的慵散气息。 皇上只觉得腹下一紧,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在身下的小宫女面前出糗。 他一边垂眸看着眼尾泛红的小宫女,一边用手不着痕迹地拂开小宫女的一条腿,而后欺身压了上去,将小宫女整个人笼罩到自己的身影之下后,低哑着嗓音开口,“再亲一会儿,嗯?” 说完,不等小宫女答应,动作带着几分不可耐地复又吻了上去。 李舒窈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块……一块什么来着? 反正不是小蛋糕了,倒像是陈年的老酒,被人一口一口地品尝着,怎么品尝都不会生腻一般。 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逐渐不分你我,空气中有什么令人羞耻的声音一下一下响起,殿内的气温也逐渐升高。 李舒窈刚开始被亲的时候,还能记着要调整呼吸,不做电视里那些被人亲到晕倒的笨蛋。 可……随着时间流逝,她身上的人就跟没完没了似的,动作也一点点地不受控制了起来,凌厉到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吞掉。 想到这儿,李舒窈的气息有一瞬间错乱,旋即便再也找不回之前的节奏,被吻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子像是一摊软倒的春水,手指也再捏不住衣领,“啪嗒”一下垂落了下来。 “唔……皇,皇上。”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李舒窈试着发出一点气音,微弱到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谁知却被身上的人敏锐地捕捉到,倏地停止了亲吻的动作,一点点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李舒窈终于得以喘息。 脑子里还在乱七八糟地想着,别人侍寝的时候也这么要命么? 光是前戏的亲吻就已经……已经到这个这样子了,若是换做在床上的话,那她,还能承受得住么? 呜,说什么也要撑到晚上,多活半天再说! 她动了动手指,心中艰难地拿定主意。 然后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尾划过。 下一瞬,她的眼睛就被一只大掌覆盖住了。 皇上的声音听起来隐忍又可怕,哑着声音道:“别这样看着朕。” 李舒窈:? 她没有在看他啊,她不是看着天花板眨的眼睛么? ……他凭什么这么自信啊! 李舒窈气呼呼地喘了两下,旋即嘴巴也被另一只大掌捂住了。 皇上只觉得身下的小宫女正由里到外地散发着一股香甜又诱人的气息,勾得人忍不住靠近,却又不舍得真正伤害。 他原本只想亲上几口就罢的,谁知却足足亲了快两刻钟的时间。 并且还…… 皇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眸光遗憾地瞥了正透着明亮日光的窗楹一眼,眼下距离就寝时间还有六个时辰左右。 ……先暂且放过她一马吧。 这样想着,喘息声逐渐恢复平静,体温也终于变得正常。 他一点点松开捂着小宫女红唇的手,视线在那两瓣红艷非常,还泛着水光的唇肉上停留片刻,喉结霎时又是一滚。 俄顷之后,才缓缓地又松开了捂住小宫女乱颤眼睫的另一只手。 李舒窈已经等得快要睡着了。 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平息那么久,不去想着这种事不就好了吗? 覆盖在她身上的高大身影一点点挪开,日光从窗楹渗透进来,恰好投射在榻上,李舒窈躺着的地方。 她的眼前一黑又一亮,很快被耀眼的日光刺得眼窝生疼,于是小小地“哎呀”了一声,飞快又闭上眼睛。 “怎么了?”皇上关心地问了一句。 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听起来怪有磁性,也怪好听的。 李舒窈闭着眼睛躺在榻上,小声地回答:“有点儿亮,奴婢需要适应一下,等会儿再起来好不好?” 她刚说完,就感觉眼前的阴影又回来了。 她犹犹豫豫地睁开眼睛,就瞧见是皇上把他的手掌伸了过来,借给她做避光的“小伞”使用。 李舒窈:“。” 她也有手啊…… 看不出来她其实只想躺着不动么? 她已经被亲到很累很累了好不好,几根手指都软软的,膝盖也没有力气。 全身上上下下都很疲惫,就像是被人操控着身体连续搬了好多天的砖头一样。 脑袋也转不动了,困困的。 想要睡觉。 想要就这个样子,躺在温暖舒适宜人的阳光下,整个人懒洋洋地窝起来睡大觉。 ……才不想侍寝呢。 李舒窈十分不开心地从鼻尖哼哼了两声。 没有理会遮挡在她眼前的大掌,兀自又闭上了眼睛,不肯起来。 皇上不明白她是如何不高兴了,明明刚刚被亲的时候还好好的。 身体又娇又软,还特别听话和顺从,让张口就张口,让搂着脖子就搂着脖子。 把她放倒下来的时候也毫无抗拒之意。 怎么才停下来不过一会儿就,就恼怒了? 难道是……没亲够,还在想着他? 皇上被自己的幻想激得心头一荡,气息霎时间又开始灼烫了起来。 他抿着唇,试图板起一张俊脸,在发现小宫女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直接闭上了眼睛,做出一副亟待被人品尝的姿势后…… 他思绪沉沉,居高临下,表情矜持,神情莫测地看了榻上的小宫女一眼,又一眼,看得目不转睛。 少顷,微微叹出一口气,罢了,就念在她年纪还小的份上…… 这般想着,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往下腰,直接往李舒窈柔软的唇瓣上动作粗暴地又吻了好几口。 而后退开少许距离,深邃的眸子里含满柔情,语调呢喃地对李舒窈哄着说道:“先起来,用过早膳了再继续好不好?” 继续什么,什么继续? 亲亲吗,还是侍寝? 李舒窈倏地一下睁开眼睛,四肢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直接给身前的人表演了一个“病中惊坐起”。 忽然就……一点儿也不困了呢。 第47章 第47章他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皇上看见她还有力气坐起来,诧异地挑了一下眉毛,眸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开始整理起了自己身上,被李舒窈无意识抓乱的朝服。 半晌,没有听见身后传来其他动静,他有些好奇地转身回望了过去。 就见榻上的漂亮小宫女神情还带着几分恍惚,坐起来之后,先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纤长如葱段的手指轻轻抚过被亲到微红发肿的两片唇瓣,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娇花一样的面颊上快速晕出一层浅浅的绯雾。 杏花眸里一片春水泛滥,看起来潋滟又生姿,她勾起指尖,在唇.瓣轻轻重重地又揉了好几下,似乎是被刺痛唤回了理智,很快又皱起一张精致灵动的小脸,略带几分气闷地往榻下爬。 弯腰,拾起地上的鞋子穿好,站在踏板之上体态轻盈地蹦跶了几下,曲起手指开始整理起了身上的旗装。 皇上缓缓地收回缱绻的目光。 敛眸定神,又站了片刻,等到小宫女拾掇齐整以后,才迈开长腿走到门口,吩咐梁九功将今儿的早膳端进来。 门外的梁九功大抵能猜到东暖阁中发生了什么事。 进来之后,腰脊弯垂的幅度要比平时更夸张一些,几乎成了六十度角,一把拂尘被他死死地抱在怀里,脚步声都放轻了许多。 就连身后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们也是有样学样。 像是十多只蹑手蹑脚的小老鼠,将早膳搬运进来之后,蹑手蹑脚地又蹿了出去,头也不回,像是下定了什么重大的决心,又似身后有什么猛兽鬼怪在驱赶一般,出去之后,轻轻“砰”了一声,又把东暖阁的门阖上了。 李舒窈手扶门框,十分谨慎小心地将自己整个人都掩藏在屏风之后,只露出半张小脸,眼睛滴溜溜地观察着外间的动静。 等看见那些宫人都退了出去,她迟疑两秒,缓步从山水屏风之后走了出来。 做出一副正正经经的小模样,双手自然地垂落于身侧,恭谨谦顺地站到穿着明黄色朝服的男人身旁。 先用眼尾余光小心打量了一圈今天的早膳,再快速地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口,同时还在心里默念着之前几位嬷嬷教过她的规矩。 说是皇上在用膳之前,习惯先喝两口清水,再用一碗热汤,之后就是…… 李舒窈一边想着,一边转身从旁边的小桌上倒了一杯温水,伸手正要递到男人的手边—— 后腰就又被人用手扣住了。 李舒窈:? 都要吃饭了,还亲啊? 不过这回倒是她想岔了。 皇上只是不想她站在一旁,像只小蜜蜂一样胡乱瞎转悠罢了。 ——再者说了,她那么喜欢吃东西,难道真能忍住自己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皇上可不想自己的东暖阁被潮水淹没。 故而直接一把抓过她的腰,将她往自己的身前一带,同时伸手拿过她手里的水杯,反手送到她的唇边,嘴里还柔声地哄着:“你先喝。” 李舒窈闻言,表情懵懵地低下头,很是听话地呷了两口杯中的温水。 喝完之后,舔了舔唇,对着男人说道:“皇上,奴婢喝完了。” 皇上漫不经心地点了一下头,掌心松开她的腰,对她说道:“自己去寻个椅子过来坐下吧,就坐在朕的身侧。” 李舒窈“哦”了一声,从善如流地朝着不远处的椅子走过去。 没有瞧见,当她转身一瞬间,眸光深邃的男人快速转动了一下手中的水杯,将唇精准地覆盖住李舒窈方才触碰到的地方,一仰头,将杯中的温水喝了个干干净净。 可好似还不够。 于是他起身又倒了一杯温水。 喝完之后,把水杯放好,转身走了回来。 李舒窈很快搬了张凳子回来,坐下之后,第一时间将亮晶晶的目光对准桌上的美食。 看完之后,顿时有些失望。 ——精致是挺精致的,香也是真的香,白色瓷盘里面的某些食材,她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照理来说应该是一顿饕餮盛宴,可是……这量也太少了吧。 真的够他们两个人吃吗? 李舒窈总感觉自己一个人就能把桌上的十多道美食给扫荡一空了。 李舒窈鼓了鼓脸颊,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身旁的人是皇帝,是全紫禁城,乃至全天底下身份最贵重的人…… 所以一定要紧着他先吃饱了才行,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处理国家大事,才能保护好天下万民。 而她不过是个小宫女……额,小官女子,只是暂时饿上一顿而已,问题不大。 ……没事哒! 想着,她缓缓收回自己那不断在瓷盘上来回打转的深情视线,起身先从桌子中央的一个大碗里面舀了一碗热汤出来,郑重其事地放在皇上的面前。 再把筷子给他递过去,再拿过一双公筷攥在手里。 同时拿过一个空盘,眸光热切地朝着男人看了过去,那小表情,好像在说,她已经准备好了,有什么想吃的都告诉她,她来给他夹! 毕竟侍寝就要有侍寝的样子,侍奉早膳也是同样的道理。 皇上被她看得有些不明所以。 他原以为,依着她那贪吃的性子,拿到筷子之后,很快就会把他整个人遗忘到一边,而眼里全是琳琅的美食,一口接着一口,吃得脸颊鼓鼓,就连小肚子也…… 咳咳。 他其实正在等着看呢,孰料到小宫女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动筷,反而是给他盛了一碗热汤送过来…… 说*句实在话,皇上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心里也曾小小的怀疑过,面前的小宫女皮下是不是忽然之间换了一个人。 她能有这么讲规矩的时候? 不过仔细想想,小宫女虽然平时有些冒冒失失,脑子也笨,手脚也不太灵活,可于规矩一事上,她守得却还算十分严谨,基本上,能跪下的时候绝不半蹲。 遇事不决,干脆先五体投地。 反正谦卑的姿态先做足了,谅别人也不好指摘她什么。 ……倒也算是有点儿小聪明。 “皇上?” 李舒窈坐在一旁,一手拿筷,一手托盘,等了片刻,没有等到身旁人的指使,于是便好奇地偏了偏脑袋,目光疑惑地朝他看了过来。 皇上猛然回过神,曲起一根手指在桌边敲了敲,轻声问她:“做什么?” 李舒窈看看他,又看了看桌上份量稀少的美食,半晌,迟疑地开始解释道:“皇上,奴婢来的时候,几位嬷嬷给奴婢讲过侍膳的一些规矩……” 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嬷嬷说,奴婢应该站在皇上的右手侧侍膳,但是因为您刚才让奴婢坐下,奴婢这才……” 她一口一个奴婢,听起来无端刺耳。 皇上表情不耐地又敲了两下桌子,见小宫女噤若寒蝉地住了嘴,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吓着了她。 他连忙又放柔了脸上的表情,伸手把她手中的银质公筷抽走,又换了一双象牙白的玉筷,不由分说地塞入她的手中,轻轻颔首示意道:“朕可不用你来侍膳,你只要专心吃你的就够了。” 李舒窈:“……” 她表情微怯地朝着桌上看了一眼,心里想说,就这些,也不够她专心啊。 一盘就三四口的量,吃起来跟流水线作业似的,怎么能专心得起来嘛? 只不过……皇上既然不要她侍膳,李舒窈自然也不会自讨苦吃,非要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于是她又把手里的空盘也放了回去。 起身拿过一个空碗,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热汤。 ——吃食不够,她多喝一些汤汤水水的总可以吧? 想着,鼓起腮帮子,认认真真地被碗中滚烫的热汤吹起了凉气。 她不再去看桌上的美食,只专心致志地捧着手中汤碗,喝完以后,起身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一直在暗中观察她动作的皇上这个时候:? 今儿御膳房是用了什么稀世珍贵的材料煮的汤么? 这么好喝? 他半信半疑地放下筷子,将身前已经不再散发热气的汤碗举起来凑到嘴边,抿唇尝了一口味道。 入口鲜香……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好像还是从前的味道,也不过如此。 所以,她是到底为什么能喝得那么开心的? 皇上正在疑惑之间,就看见小宫女已经喝完了手中的第二碗汤,表情开开心心地站起身,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皇上旋即陷入沉默。 觉得不能再让她这样子喝下去了。 要不然来日传出去,宫中有官女子第一天侍寝,侍奉早膳的时候,皇上只连着给她喝了三碗热汤,而一口饭,一块肉都没有。 …… 他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第48章 第48章太可怕了! 李舒窈只盛到一半,碗就被人夺走了,还被放得远远的,即便是她伸手努力够也够不到的位置。 李舒窈:? 她很不解,这是连汤也不给多喝的意思? 还没等她问出口,身旁的男人直接拿起公筷,动作流畅又迅速地将十多个盘子里的精美菜肴,全都夹到一个比他掌心还大些的空盘子里,又把盘子往她跟前一推,语气淡淡地对她道:“拿去,吃吧。” 说完之后,还调整了一下姿势,单手托住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眸光不像之前亲她的时候那样又黑又深,而是……微微的有些发亮,好像是在期待什么画面一般。 李舒窈没想到会是这么发展走向,她呆呆地捏着手里的白玉筷坐了一会儿,看看盘子,又看看旁边的男人。 半晌,她小声问:“皇上不吃么?” 皇上点了点头,说自己还不饿。 李舒窈便又小小地纠结了起来,她不知道皇上是真的不饿,还是……在说大话? 好比,为了什么,男人的面子,尊严之类的东西。 可是转念一想,他是皇帝诶,除了不饿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总不会是为了骗她,故意饿自己的肚子吧? 世上可没有这么傻的人,而且再者说了,他作为整座紫禁城的主人,即便是想把整个御膳房都搬到东暖阁来,底下人也只有遵从的份儿。 所以…… 桌上的这些膳食,当真是只为了她一个人准备的? 可是,这也没有多少啊。 李舒窈带着心里的这些小纠结,缓缓地夹起了盘中一块被炖得又香又软的红烧肉,放入口中的一刹那,杏花眸倏地一亮,什么纠结什么烦恼,通通都被她毫不犹豫地甩到了脑后。 ——怎么会这么好吃啊! 这就是皇帝每天的待遇吗! 也太幸福了吧。 李舒窈表现得就像只小仓鼠一样,顾不得理会旁边的人,几乎要将自己的整颗脑袋都埋入盘子里。 吃完了盘子里的三块红烧肉,还有酱香牛肉,还有手撕成条状的鸡腿肉,还有一些看不出是什么材料所制,可美味程度却丝毫不下于第一口红烧肉的其他肉肉…… 她就这么专心无比地专门挑着盘里的肉肉吃,吃完之后,用筷子无聊地拨了拨盘中那占据了足有三分之一位置的青菜。 鼓了鼓软嫩的脸颊,表情十分遗憾,她还没有吃够呢,就没有了。 算了,下回说不定还能吃着。 于是就这么安慰好了自己,低下头继续吃起了其他青菜。 吃完之后,她很是不舍地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过旁边的丝帕擦了擦嘴巴,又把空盘子推回到桌子上,抬眸朝着皇上望去,就见他已经……维持着这个姿势,不知道看了她多久了! 李舒窈脸上迅速烧了起来,粉霞蔓延至耳后。 心里害羞地想着,自己刚刚吃东西的时候,应该没有什么失礼之处吧? 她认真地想了想,很快给出定论:应该是没有的。 毕竟她小的时候,家中关于吃饭方面一直管得十分严厉,听她妈妈说,她还只有一岁几个月的时候,就能自己拿着小勺子吃饭了。 并且也从来没有过需要人端着碗追在她身后跟着喂的情况,因为她要是闹了脾气不肯吃饭,她妈妈就会真的把她桌上的那份饭给倒到垃圾桶里,同时断掉加餐和所有的零食,就这么饿了几顿之后,家里一到饭点,她便跑得任何人都快。 经常是她爸爸才刚起身,小小的她就已经爬到了自己的餐椅上,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戴好了围兜,攥好了小勺子和小筷子,满脸憧憬地等着自己的饭饭…… 而至于其他什么吃饭吧唧嘴啊,把脚放到餐桌上啊,把饭菜当做玩具啊,亦或者是非要看着动画片才能吃饭啊,之类的坏习惯,她是通通没有。 李舒窈还想起来,自己初中和高中时候的同桌,基本在跟她吃了几顿饭之后,就再也不想跟她同桌一起吃饭了。 理由还是什么——因为看她吃得太香,自己食欲也会跟着大增,然后不知不觉就成了光盘行动的坚定执行者,导致一礼拜下来胖了足足五斤,小裙子都要穿不上了! ……就很离谱。 对饭虔诚难道还是她的错了吗? 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关,关她什么事啊? 李舒窈愤愤地捏紧了手帕。 这时候,忽然有一只大手伸过来,力道不轻不重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语气带笑地问她:“想什么呢?” 李舒窈恹恹地回答:“奴婢在想,方才吃饭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说着,她慢慢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将心里话都说出来之后,脸上倏然更热了。 好在皇上并没有说她什么,而是笑了一下,表情十分温柔地安慰她道:“没有失礼之处。” 顿了顿,他继续说:“还特别可爱。” 可爱? 李舒窈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然后有些迟疑地问:“那皇上……不嫌弃奴婢吃得多么?” 皇上朝着桌上的空盘看了一眼,摇摇头:“不嫌弃。” “真的?” 皇上:“真的,能吃是福嘛,这也是你的福气。” 他话音刚落,李舒窈只觉得自己的快乐又回来了。 于是捏着手帕,含羞地咬了一下唇瓣之后,表情一半渴求,一半期盼地问道:“那皇上……奴婢还没吃饱,能不能,叫梁公公再上一些菜进来呀?” 说完,伸出白皙如葱段的手指,指向桌上的几个空盘,语气振振有词道:“这几份蔬菜什么的就不用上了,奴婢今儿已经吃够了,多上点肉肉吧,特别是那道红烧肉,还有一个什么里脊,还有那个牛肉也不错……” 她絮絮地点了几道菜,顺便还给乾清宫的早膳排了名次,列出了第一好吃和第二第三好吃的菜。 最后面带几份嫌弃地说道:“就是分量太少了,喂小猫都不够呢……” 皇上沉默看了她一眼,抿唇,半晌之后,无奈地说道:“朕是比照着郭络罗氏每次用膳的食量来安排的。” 李舒窈:“。” 她抬起杏花眸小心翼翼地瞄了旁边的男人一眼,而后脑子一转,十分有理有据地问道:“皇上刚才不是说不嫌弃么?” 皇上:…… “确实是不嫌弃。”他说。 说完了之后,见小宫女鼓着脸颊又要开口,连忙求饶:“好好好,这次是朕的不是,朕下次会吩咐下去,叫他们多上一些。” “那不如这样,下回皇上让奴婢自己来点菜吧!”李舒窈立时眼眸亮亮地做出了自己的要求。 皇上一想,倒也不是不行,于是大手一挥,直接同意了。 之后梁九功又来回跑了两趟,一趟是送早膳,一趟是送早膳之后的点心和水果。 皇上有些不理解李舒窈为何这么能吃。 李舒窈便耐心地给他解释,是因为女孩子生来便有两个胃,一个用来吃正常的饭菜,一个却是用来专门吃点心和水果的。 皇上听完了之后,表示十分震惊。 因为他后宫中的其他妃嫔,在他面前的时候,食量连小鸟的胃都不如。 李舒窈听完,有亿点点生气。 总觉得面前这人还是在嫌弃她。 于是鼓起颊腮,低下脑袋就是一顿大吃特吃,吃完了一整盘子牛奶小点心,又吃了一小串葡萄,一颗李子一颗桃,以及整整一大杯牛乳茶。 ——很快就成功把自己给吃撑了。 然后就被一脸微笑的皇帝从善如流从餐桌旁抱到了榻上,搂入怀里,温热的大掌直接覆盖上她的小腹,隔着两层轻薄的衣裳布料,上下来回打着圈圈按摩。 李舒窈:“……” 原来不是继续亲亲啊,那太好了。 她飞快放松紧绷的身子,隐去杏花眸里的警惕之意,像只亲近人类的漂亮小猫咪,嘴里小声呜咽着躺进了男人宽厚的怀抱里。 有时候他按的力度重了些,她便从嘴里溢出两声不满的哼哼。 ……大部分时候还是很舒服的,舒服得李舒窈都快要睡着了。 浑然不知抱着她的男人,心下流转着怎样的念头。 …… 说是侍寝,到底天色还大亮,外头还有许多排着队等候召见的大臣。 故而皇上并不能一整日陪伴在李舒窈身边。 他等着李舒窈睡着了,小心翼翼将她抱到暖阁里间的龙榻之上,给她脱去鞋袜,又盖好了被子,悉心地拉下两边的帷幔,以防外边的光线刺激得她睡不安稳。 因为从小到大没有伺候过人的缘故,也就不知道女人就寝的时候,还需得卸下头上的钗鬟。 于是他走后不过半个小时,李舒窈就迷迷瞪瞪地苏醒了。 醒来的时候看着周遭的环境还有点儿懵,不明白自己怎么又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好在床外有个小宫女守着她。 听见床榻里头传来的响动,她略有些迟疑地上前掀起一小块帷幔,旋即就与床上的李舒窈对上了视线。 李舒窈态度小心翼翼地问她:“你好,你知道我这是在哪里吗?” 小宫女:“……” 她先是愣了一愣,而后缓缓回答:“回小主的话,您这是在乾清宫呢。” 她又说:“皇上才走了不过两刻钟时间,眼下正在御书房与大臣商讨国事,小主您不若……”再睡一会儿? 最后几个字没说完,她便看清了床上之人的全貌,脑子十分灵活地猜到了她为何会这么早清醒过来。 于是连忙掀起两边的帷幔,动作温柔地将李舒窈从床上扶了下来,蹲在地上给她穿好了鞋袜。 “小主请在这儿稍等片刻。” “啊?哦。”李舒窈有些不解地答应了一声。 她虽然不知道小宫女要做什么,可是她觉得小宫女这样做肯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于是就乖乖地站在床边,眼睁睁看着小宫女步伐匆匆地走了出去,没一会儿,神色匆匆又走了回来,把她搀扶到外间,给她找了个凳子扶着她坐好,又有两个宫人搬进来一个小木箱。 箱子里都是一些木头制作的玩具,还有几本宫外来的话本子。 李舒窈低下头,神情有些惊喜,直接伸出手就在木箱子里掏来掏去地寻找好玩的东西。 另一边,小宫女忙忙碌碌地不知道在准备些什么。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她重新走回来,对着还在玩玩具的李舒窈像是哄小孩一样轻声说道:“已经准备好了,小主随奴婢来吧。” 闻言,李舒窈略有些不舍地放下手里的玩具,跟着小宫女来到了另外一间屋子,屋子里头有十来个宫女在等着她。 李舒窈一见这个阵仗,脚步一顿,慌里慌张地就要夺门而出。 谁知却被那个小宫女一把拉了回来,不由分说推到人群之中。 好多只手同时伸了过来,有人给她卸妆,有人给她拆下头上的发簪,解下小两把头,任由她那长如瀑布一样的乌黑秀发自由垂落。 还有的,伸手就要去解开她旗装上的扣子。 李舒窈直接被吓了好大一跳,脸上都要哭了,手忙脚也乱的,不知道是要先阻止别人“抢”她的头面好,还是该保护自己的衣裳…… 小宫女大约是看出了她的害怕,连忙在一旁柔声安慰,“小主莫怕,她们是来伺候您梳洗的人。” 因为被人群重重包围的缘故,李舒窈并没有完全听清楚她的话,只依稀听到了什么“伺候”,什么“梳洗”的字眼,她脑子根本转不过弯来,怕得就连声音都在颤抖,眼眶里的泪珠要掉不掉的,“什,什么梳洗……” 她们不是来抢她东西的人么? 呜呜呜呜,这是什么新型的乾清宫霸凌方式啊。 太可怕了! 第49章 第49章一开始就这么快啊? 但最后,李舒窈还是双拳难敌十几双手,很快就被人脱得只剩下一层单薄的雪白里衣。 ——里衣没被人脱下,是因为她终于想到保护自己的方法,直接双手环住自己,嘴里“呜哇”一声,整个人瑟瑟发抖地蹲到了地上去,哭得一张精致小脸上满是泪痕。 这时候,那些宫女才看出来她的害怕,面面相觑几眼之后,全都看向最开始带着李舒窈过来的那个小宫女,质问道:“你没有跟李小主说清楚,我们是做什么的么?” 小宫女也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我说了的,还在乾清宫的时候就说了好几遍,是得到小主同意了,我才领着她过来的啊。” 于是所有人又都看向蹲在地上的李舒窈。 李舒窈抬手擦了擦眼泪,脑子里虽然还有点乱,但也不妨碍她回想之前在乾清宫时候的事。 隐隐预约记得,好像,她是说过的——她说什么要带她过来沐浴,还说什么专人调养,梳理什么什么的,还说皮肤会更加细腻光滑,什么,后宫的娘娘都喜欢……之类的话。 所以其实是她误会了,并不是什么乾清宫的新型霸凌,也不是要抢她的头面。 而是,而是来到了古代的美容院? 这么想着,她紧张的心情放松了许多,只是手脚还软趴趴地没有力气,脑子里一阵晕乎乎的,使了好几下力气也没能从地上站起来。 最后只能把手伸向小宫女,害羞道:“你扶我一下好不好?” 小宫女忙不迭走了过来,把她从地上扶起。 李舒窈起来之后,环顾一圈,咬着下唇询问:“你们,这么多人,都看着我一个人沐浴吗?” 宫女们又对视了一眼,点点头。 李舒窈的脸便一下子烧起来了,她从小到大,还没有过这种,在这么多人面前赤身裸体的经验呢。 小手揪着自己的领子,如何都不敢放手。 心里呜呜呜的像是小火车经过。 她不想做什么美容了…… …… 但最后还是被小宫女引到了一旁的隔间,由她自己先脱去所有的衣物,进入浴桶之后,才出声把外面的人也唤了进去。 再之后就是晕乎乎地被人好一顿“伺候”,像是一枚造型玲珑可爱的小包子捏捏乐,有人掐脸,有人揉手,弄到后面,连她自己都不记得要害羞了,被人光着从浴桶里抬出来了也没发现。 中途还因为实在舒服而小小的睡了一觉。 等一切完事,她从房间里脑袋晕晕地走出来时,正好看见一轮红红的夕阳垂挂在远处的宫墙上头。 而此刻的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代表了什么。 就被小宫女拽进了另一个泛着香气的房间,又是一番梳妆和打扮。 很快便夜幕低垂,繁星点点。 李舒窈才被人重新送回了东暖阁。 东暖阁外静静悄悄,无人值守,里间也不闻人声。 李舒窈就这么无知无觉地走了进去,然后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遍,发现整个东暖阁只有自己一个人之后,她开开心心地脱去了披在肩头上的薄裳,只着一身薄纱般的里衣,倏地一下钻进了柔软的被子里。 想了想不放心,又把床侧两边的帷幔放了下来。 整个人躲在被子里头拱啊拱,团啊团,把自己团成了一只小小的蚕蛹。 然后就满脸无聊地开始数起了头顶上帷幔的石榴花样绣纹,一共绣了八十多朵石榴花,三百四十二片叶子,还有根茎…… 她正数着,外头忽然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哒哒地好像走在人的心脏上一样。 李舒窈:? 来,来了吗? 她害羞地想把脑袋也缩回到被子里。 只是还不等他动作,床边帷幔忽的被人一下子掀了起来,动作之决绝,好像是在拆什么礼物盒的包装一样。 李舒窈就这样与只披了一件明黄色薄衫,连扣子都没有系好,还带着一身湿气的皇上对上了视线。 皇上显然也是一怔,没有想到床上的她会是这个姿势,动作一顿之后,很快倾身上了床,一手随意地扯了扯身上的薄衫,露出胸膛处的大片肌肤。 他好像不打算对李舒窈再客气了。 扯完薄衫就来扯包裹着李舒窈的被子,似乎是想把她整个人挖出来,直接奔入主题。 李舒窈被扯得有些发懵,不知是该配合好,还是应该先捏住被子,守住最后一点儿矜持。 男人半跪在床榻上,居高临下,一言不发,只手上微微使了些力气,很快就将裹挟着李舒窈的被子扯落了一大片,视线落在她身上薄如纱翼,能清晰看见里头风光的里衣上时,幽黑的眸仁重重一缩。 呼吸声顿时加重。 李舒窈想了想,忍着羞涩从被子里爬出来。 即使手指有些发颤,还是忍耐着心头的不适应,跪坐到男人的面前,伸手捏住垂挂在他手臂上的薄衫,嘴里小小声道:“奴婢,奴婢伺候皇上……” 她想说“伺候皇上更衣”,只最后两个字还未出口,乍然之间一阵天旋地转。 ——她被人重重地压在了一旁柔软的被子上。 像是一滴清水落入热油,霎时间激起阵阵□□和涟漪。 覆盖在她身上的男人已经没了早上的克制,一下一下,好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吞吃入肚一样,亲吻的力道又凶又叫人害怕。 李舒窈就像是一只可怜又无助的幼兽,嘴里只来得及呜咽了两下,其他声音都尽数消失在了两人银丝黏合的唇齿之间。 她伸手想把人身上的人推开。 可男人却像是已经提前预料到了她的动作,一边用力地亲吻着她,一边用一只灼热滚烫的大掌牢牢地将她两只手腕扣在一起,一点点向上推,最后迫使得她整个人不自觉地拱起身子,严丝合缝地将自己嵌入了男人的胸膛之中。 早晨亲吻的时候,两人身上衣冠笔整,倒还不觉得有什么。 可眼下…… 李舒窈略微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这才是岩浆该有的温度。 她很快就被亲得唇瓣都有些合不上了。 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像是暴风雨来临之际,一叶漂浮在海面上的小舟。 喘息声断断续续,似嘤咛又似撒娇,浑身上下都泛着一股香甜可口的气息,勾人而不自知。 皇上亲着亲着,只觉得愈发欲壑难填,心里头像是有什么在叫嚣着,光是简单唇齿间亲吻已经不能满足他了,很快转移阵地,目光沉沉地看向了小宫女修长白皙的脖颈,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子。 “唔……” 李舒窈再一次被人叼住了脖子,而这回的反应比上回还更大一些。 像是刺激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倏地仰了一下细颈,脚尖迅速绷紧。 这种感觉,太害羞了…… 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很快也泛起了阵阵痒意,一点点染上诱人的色泽。 谁知她才刚刚适应,身前的男人又换了个方位,一边在她身上胡乱亲着,一边向下移动。 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嘶拉——” 李舒窈透过一片朦胧的水雾,看见自己身上穿着的单薄里衣被人直接粗暴地撕成了缕缕的布条。 她被扣在头顶上的手终于被人放开,但是整具身体已然不受控制,就这么被人压在被子上肆意摆弄。 就像是一个精致的小玩具。 可小玩具心里苦呀。 身体陌生得不像是她自己的,至少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会从自己的嘴里听见这么……甜腻的声音。 还有这些奇奇怪怪的反应…… 双腿被人掰开的时候,她被吓得重重闭上了眼睛。 要,要来了。 她紧张到全程只敢睁着眼睛往头顶上的帷幔上看。 贝齿无意识地咬住了被亲得水光潋滟的下唇瓣。 刺痛感传来的时候,她呼吸声错乱了一瞬,想要咬牙忍着,谁知唇齿之间的接触被人毫不留情地掰开。 下一秒,她也不知道自己咬了个什么东西。 反正嘴巴不疼,下面疼。 疼得她手上都控制不住力道了,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胡乱在墙上刨来刨去。 ……真的好疼啊。 一双漂亮的杏花眸里飞快洇起一层水汽,李舒窈痛得一动都不敢动,只两只脚的脚尖用力绷紧。 她身上的人好像也……也受到了什么影响一样。 忽然气息微乱的闷哼了一声,俯身凑到她的耳边,嘶哑着声音道:“放松。” 李舒窈:…… 她表示放松不了一点点,甚至还想要大哭一场。 正想着,大腿以上的位置被人拍了两下,男人嘴里重复地说着:“放松。” “朕现在不动就是。” 李舒窈根本不想相信他的话,只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她好像,真的没有那么疼了? 她听话地放软了身子。 覆盖在她身上的人也果然守信,继续耐心地等待,而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李舒窈终于彻底放下了心,开始觉得他是个好人,说不动就不动。 她勾着脚尖又等了一会儿。 身上的人忽然问她:“好了?” 李舒窈连忙摇头,“没呢。” 她连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甜甜糯糯的。 也不知道他是联想到了什么,李舒窈忽然觉得小腹一涨,好像又被塞进来了一点点。 李舒窈:? 她不敢置信地抬眸看他。 就见他缓缓地直起了身子,双手牢牢扣住她的腰侧。 语气听来没有之前那么好说话了,声线低沉似铁地说了一句:“忍着点。” 说完,还不等李舒窈反应过来。 激烈的暴风雨瞬间来临,一下一下重重地拍打在李舒窈这艘孤零零的小舟上。 李舒窈被摇得意识都是稀碎的。 ……一,一开始就这么快啊? 第50章 第50章妃嫔也快要成为高危职业…… 波涛翻滚中的小孤舟摇晃得十分厉害,木板不堪支撑一般,摇曳咿呀地叫了许久。 ……很热,很晕。 痛倒是不怎么痛的,也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 就是感觉自己好像快要化掉了,像是被午后阳光暴晒了十多分钟的冰淇淋,黏腻乎乎地变软成一滩水。 耳边全是乱错的声音,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哒哒哒哒哒哒哒…… 哒成了连绵不绝的机关枪声…… 李舒窈不知不觉地在心里跟着数起了拍子。 忽然,规律的哒哒声里混入一道沉闷地“砰”响。 脑袋还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阵钝疼。 李舒窈迷迷糊糊地睁开布满雾气的杏花眸,表情疑惑地四下寻找了一番。 没找到声音的来处。 而覆在她身上的男人却很快停了下来,捉住她两只纤细的脚踝,拖着她朝自己的方向挪动。 他自己却…… “唔——” 身体深处清晰传来一阵膨胀感,李舒窈遽然瞪大了双眼:…… 她再一次推翻自己的结论,这个人是真的坏。 于是不开心地蹬了蹬右脚。 不知是踢到什么地方,听见男人似欢愉又似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波涛翻滚得更加剧烈了。 * 一次过后,李舒窈腿疼腰也疼。 两次过后,她连手指头都动弹不了了。 三次、四次…… 到最后,她连叫唤都叫唤不出来,嗓子眼里就跟着了火一样,干涩又生疼。 她干脆闭上眼睛,迷迷瞪瞪地被人抱起来放入水中。 温热的水流淌过肌肤,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旋即又意识到:水? 有水? 她顾不得其他,脖子一缩就想把自己埋入水里。 谁知好像被人察觉到了意图,很快被人捏着下巴从水里把脸抬起。 低沉淳厚的声音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又过片刻,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贴到李舒窈的唇边。 她就这么止了渴,意识也稍稍回笼。 看清楚自己身在浴桶之中后,乖觉地抬手拿过搭在浴桶边沿的棉布,想要给自己清洗一番。 皇上怕她又做什么“傻事”,干脆一把将她手里的棉布夺走,抓起她的手腕放在嘴边亲了两下,低着声音说道:“你只管睡吧。” 看见小宫女被他弄得连眼皮都睁不开,双脚也并拢不上,皇上莫名觉得十分自豪。 心情愉悦之下,倒也乐得伺候她一回。 李舒窈这回听清楚他说的话了。 虽然感觉自己这么大的人,还要被人帮着洗澡有些害羞。 可……她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谁害的呀? 当然要他来补偿啦。 于是想也不想地点了点头,嘴里咕哝地说了一句,“好哦……” 便两眼一闭,十分亲昵信赖地将自己整个人都靠到了身后人的怀抱里。 可怜她此刻脑电量不足,一点儿也察觉不到此举会为她自己带来什么祸端。 结果就是……下一秒就被人用力的按在水里,汹涌湍急地又来了一次。 这回,李舒窈是真晕过去了。 * 翌日清晨。 李舒窈躺在明黄色的大床上一脸生无可恋的睁开眼睛,身体瘫软无力得像是被人下了药一样。 她左右看了两眼,没有看到第二个人的身影,就知道他应该是去上早朝了。 ……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外面估计有很多人在等她清醒吧? 李舒窈却不想起来,她艰难地翻了个身,把羞红的脸埋进被子里。 想要尖叫两声,又害怕惊动外面的人,于是只能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可是……昨天晚上被使用过度的唇.瓣,此时经受不住任何外力的刺激。 她才只是碰了一下,便有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 不用看,肯定是被亲到破皮了。 身上估计也是。 ……出去之后,外面那些人看到她身上的痕迹,会怎么想? 还有,昨天晚上闹到那么晚*……她们不会觉得自己是什么祸国殃民的狐媚子吧? 李舒窈的手指藏在袖中抖了抖,回忆起来,原小说中,清瑶第一日侍寝的时候,也只做了两次。 乌雅氏是一次。 月淑多少次没写。 中后期比较受宠的卫氏和王氏,第一次侍寝的时候好像也只有三次? 李舒窈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她把脸埋在被子里,茫然无措地思索了许久,发现原小说的剧情好像真的已经崩得不像样子了。 五次,这是一个炮灰该有的待遇吗? 她很害怕由自己带来的这次蝴蝶效应,会不会引发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走势。 可…… 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连宫斗都不会。 想叫田佳柔去打听乌雅氏最近的动态都打听不出来。 清瑶最近忙着下个月册封大典的事情,两人现在连见面都困难…… 诶,不对。 她侍寝了呀! 侍完寝,她就能搬去围房了呀。清瑶现在还在围房住着,就算白天不在,晚上总是要回来睡觉的吧? 她完全可以去清瑶的屋子等她,等她回来了,再跟她一起商讨乌雅氏的事情。 毕竟清瑶很快就要搬去后宫了,由她派人去盯着乌雅氏,总比她一个官女子要顺理成章得多。 想到这儿,李舒窈顿时来了力气,也不觉得身上酸疼难耐了。 她费力地撑着床板坐了起来。 小心翼翼地掀开床侧的帷幔,探出个小脑袋,正想叫外面的宫女进来帮她梳洗。 可话还未出口,就听见外间的大门好像被人“吱呀”一声推开,而后便是数十个宫人跪地请安的声音。 “奴婢参加皇上。” “奴才参见皇上。” …… 李舒窈立时便震惊着脸,默默把手中的帷幔放下了。 她到底是睡了多久,怎么早朝都结束了? * 正在李舒窈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后宫也有妃嫔收到了乾清宫里有新的官女子侍寝的消息。 一时震惊了不少人。 眼见着册封大典在即,皇上怎么还有心思临幸宫女呢? 承乾宫,佟妃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纸条撕成碎片。 起身在殿内走了走,扭头问报信的宫女:“知道那官女子原先是哪里伺候的么?” 宫女摇头,“乾清宫的人嘴巴都严得紧,若不是此次皇上安排了敬事房延年堂的人去伺候,想必此刻外界还收不到消息呢。” 敬事房隶属内务府,专司皇上和后宫妃嫔侍寝时候的一应事务。而延年堂却是其下的一个小部门,专门研习养生之道,有时候也负责为皇上推拿按摩,为妃嫔调颜美容。【1】 宫中现如今只有少数妃嫔在侍寝的时候,能得到延年堂的宫人提前伺候。 而至于官女子……此前还未有过先例。 自然可想而知皇上对这个官女子有多喜爱了。 想着,佟妃默默攥紧了手中的丝帕。 过了一会儿,沉声又问那个宫女:“翊坤宫那边可知晓了?” 翊坤宫是钮祜禄妃现在的居所。 宫女道:“后宫各处都已传开,想必那位也已经知晓了。”她又问,“娘娘,可要买通几个乾清宫的宫人,查个明白?” 她一说到“乾清宫的宫人”,佟妃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出了李舒窈那张娇花一样的小脸。 半晌,她表情怔然地摇了一下脑袋,觉得不可能是这个小宫女。 眼里只有吃,李家又在遥远的江南,即便是承宠了,左不过也是成为后宫的一个靶子罢了,无家世背景,也无人撑腰,单凭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又能在后宫支撑多久? 想必应该也没有那么愚蠢才是。 可……万一呢? 佟妃抿了抿唇,脑子里好像有什么极妙的主意一闪而过,快得她来不及琢磨。 佟妃很快回神,眸光清冽地看向那个宫女:“不用查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此刻,翊坤宫,延禧宫,还有其他人那儿,估计都要比本宫着急多了。” “你多留心她们的动向即可,若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你直接截胡一份传来本宫就好。” 佟家是皇帝的母族,便是再喜欢哪个官女子,她在宫中的地位和待遇也不会受到任何波动。 只……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翊坤宫。 钮祜禄妃只觉得一颗心像是泡在了黄连水里,又焦灼,又酸涩。 下个月便是她的封后大殿,皇上却在这个时候临幸了新的官女子,还给了这样的待遇,来日传扬出去,岂非叫人议论,她这个皇后不得圣心? 皇上他,当真这么绝情,连一丝一毫她的感受都不愿顾念么? 钮祜禄妃一时陷入了对自我的怀疑与挣扎之中,连身边的嬷嬷叫唤了她几句都没有听见。 嬷嬷无法,只得伸出手在她手臂上握了两下。 看着娘娘的眸仁逐渐汇笼,意识到她已经醒过了神,嬷嬷低声询问:“娘娘,可要查一查那官女子的身份?” 钮祜禄妃缄默片刻,声音彷佛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般,“查!” …… 延禧宫。 那拉庶妃才刚整理好一箱要送去阿哥所的衣物,转头就听见了这个消息。 她对此已是见怪不怪,心中虽然有过一瞬间失落,到底还是很快稳住了情绪。 柔声又对着即将去往阿哥所的宫女吩咐了几句什么,言辞之间满是对大阿哥的深沉爱意。 乌雅莲初端着一个托盘,沉默地站在角落里。 光线明明灭灭地在她脸上切分,隐藏在阴暗之中的上半张脸,眸色沉沉,乌云翻涌。 她连思考都不用,就知道那个新承宠的宫女必定是李舒窈。 她早该想到的,若不是皇上之前有过吩咐,乾清宫的其他宫人怎么会在她面前表现出一副对李舒窈又忌惮又害怕的模样? 亏她之前还误会成,李舒窈是因为得罪了梁公公,其他宫人不想与她多做接近,这才…… 乌雅莲初的指甲尖几乎要掐进了木托盘里,手背上的青筋一跳一跳。 等那拉庶妃转过身时,她倏地一下整理好脸上的表情,放松手指上的力度,缓步走了过去,将托盘上的炖盅小心翼翼挪到桌上,同时声音清甜地对那拉庶妃说道:“娘娘,银耳百合莲子羹炖好了,您是要趁热喝,还是放着再凉一凉?” 那拉庶妃心不在焉地落座。 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乌雅莲初的话。 乌雅莲初却也不急,抱着托盘又默默等了片刻,才再次开口,将之前的问题问了一遍。 那拉庶妃回过神,对着她报以一个浅浅的微笑,道:“现在喝吧。” 说着,掀开炖盅的盖子,拿起一旁的勺子搅了搅。似是想起什么,又对乌雅莲初问道:“可有给保清也送一份过去?” 乌雅莲初点头:“已经安排了的,娘娘就放心吧。” 那拉庶妃这才低下头来喝汤。 喝完之后,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对着乌雅莲初夸了两句她手艺不错,便起身回到自己的寝殿里去了。 乌雅莲初便将她用过的炖盅收拾好,放回小厨房。 这时候有个小宫女凑了过来,压低着声音问她:“莲初姐姐,庶妃娘娘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乌雅莲初柔柔一笑,答:“大约是的吧。” 小宫女又问:“那姐姐不去安慰一下娘娘么?” 乌雅莲初顿了一下,慢吞吞地开口:“我才来不久,还只是个二等宫女呢,安慰娘娘的事儿自有其他几个姐姐去忧愁,我们总不好越俎代庖不是?” 小宫女闻言有些惊讶,“可是,娘娘不是一直很喜欢姐姐的么?”她说完,鬼鬼祟祟地往四周又看了一眼,将身子凑得离乌雅莲初更近,嘴里小小声地说着:“就像上回,娘娘若不是听从了姐姐的建议,皇上又怎么会准许娘娘一个月去阿哥所看望大阿哥两次呢?” “还有这几日也是,我总觉得,此刻娘娘心情不好,几位姐姐去劝了说不准也没用,倒还不如莲初姐姐出面呢,您说是不是?” 她脸上浮现出几分清晰的讨好笑容。 乌雅莲初却只觉得索然无味,听话有什么用。 她来延禧宫的时间不长,即便是一次两次听了她的,到底情分上还是比不过跟在她身边多年的老人。 要不然不会连个一等宫女的位置也不给她。 ……寝殿也不给她进入。 赏赐下来的首饰也没有旁人的精致。 虽说她也不缺这些,可…… 乌雅莲初抿了抿唇,意识到是自己过于着急了。 她很快调整好心理,对着小宫女露出个黯然神伤的表情,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小宫女感觉自己仿佛领会到了什么。 * 乾清宫,东暖阁。 李舒窈躺回去没一会儿,帷幔就被人从外轻轻地掀开一个小小的口子,露出来一张清隽的俊脸。 是皇上过来挖她了。 李舒窈也不敢闭上眼睛装作还在沉睡,只能怯生生地对着他露出一个苍白又明媚的笑脸,嘴里讨好又沙哑地喊道:“皇上……” 皇上“嗯”了一声,将帷幔往两侧挂起来,而后直接坐在她的床边,第一件事是伸手往她的额头摸过来。 李舒窈一愣。 还没等她说出什么,皇上便已经施施然地收回了手,姿态从容地对她说了一句:“没有发热。” 李舒窈:“……” 她懵懵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半晌,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小脑袋,说:“是,奴婢没有发热。” 然后呢? 她眨了眨一双水润润的杏花眸,眼神跟会说话似的。 皇上便又伸出手朝她的唇.瓣摸了过来,像是要碾碎什么花瓣一样,转着圈揉了片刻,道:“这里破了。” 李舒窈便有些哀怨地瞪了他一眼,想说这是谁害的? 思及这人是皇帝,到底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只郁闷地鼓了鼓颊腮,不说话。 皇上摸完她的唇肉,手指尖继续往下,在她白皙光滑的脖颈上点了点,颜色深深浅浅的梅花就像是动了一般,对着他绽放出一副活色生香的潋滟光景。 看得他喉结又是一滚。 李舒窈十分清楚他这个动作的含义,立马就表情惊恐地抬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像只鸵鸟一样直接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被子被人从外轻轻地拍了两下,男人的声音有些无奈,“出来。” 李舒窈一动不敢动。 皇上接着又道:“大白天的,朕不会动你。” 李舒窈咻地一下探出半张脸,委屈巴巴地道:“奴婢,奴婢身上疼得厉害,皇上还是允奴婢休息几日吧。” “要不然奴婢就要没有了。” 她这话直接把床边的人逗笑了。 大掌直接顺着她的下巴往被子里探。 每摸到一处,被子里的小宫女就颤抖一下。 有些好玩。 但到底还是怜惜的心理占据了上风。 他很快收手起身,走到外面拿了些什么东西回来。 然后将两边的帷幔从金挂钩上取下,隔绝床外的所有光线以后,整个人跟着上了床,就坐在李舒窈的旁边,伸手便来撕扯李舒窈身上裹着的被子。 这一幕……与昨日何其相似! 瞬间唤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李舒窈顿时更加害怕了,眼眶开始啪嗒啪嗒的掉着眼泪。 皇上没有想过,自己不过是想给她上个药,怎么又把人给惹哭了? 还不是那种如孩童那样惊天动地的哇哇哭,也不是后宫妃嫔常见的那种,表情幽怨的婉转啼泣。 小宫女哭得一点儿声音都没有,眼泪却汹涌极了。 若不是他伸手进被中,想要把人挖出来,却摸了一手湿润的话…… 他估计还意识不到人已经被他弄哭了。 皇上丰神俊朗的面庞上顿时划过几分尴尬,少见的无措。 他坐在那儿,足足过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理智。 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将被子掀开一点点,以免得小宫女把自己哭死在被子里。 可是被子才刚掀开,就被里头的小宫女气汹汹又扯了回去。 皇上:…… 得,还有力气就好。 他安静地等了一会儿。 外头恭候的人见屋子里头久久没有传来动静,一时还有些惊讶和猜测。 该不会是,又开始了吧? ……应该不是,一来皇上不是那种沉湎于女色的人,二来,若是里头的人想做些什么,也不至于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梁九功便猜测,要么是李舒窈闹起了脾气,皇上正在哄;要么就是上药的时候,因为太过于舒服而重新睡着了。 联想起往日李舒窈的做派,梁九功更倾向于后者。 于是表情凝重地摆了摆手,示意那些还端着盥洗工具的宫人先撤到暖阁之外去等候。 * 等皇上把李舒窈哄好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这回他连留下来看李舒窈用早膳的时间都没有,便脚步匆匆地回了御书房,只留下林嬷嬷在暖阁里面陪伴着她。 李舒窈便毫不客气地点了一桌子菜。 吃得十分心满意足了,才在林嬷嬷的陪同之下往围房的方向走。 走出东暖阁的时候,林嬷嬷还有些担心她初承宠后的身子,想要给她传个轿撵过来代步。 可李舒窈却觉得,自己要是就这样被一颠一颠地抬回去围房…… 未免也太丢人了叭! 她才不要呢。 而且她都已经上过药了。 虽然手脚还有些无力,身子也像是被人撕开了又缝上,却不至于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军训都熬过来了,长城和泰山都爬过的人,只不过是经过一夜那什么运动就走不动道了,这像话么? 李舒窈直接摇头拒绝了林嬷嬷的提议,也不要林嬷嬷的搀扶。 自已一个人,出了东暖阁之后,就用手扶着乾清宫的围墙走,走两步,停一下,走五步,喘几口。 就这么走走停停,凭借着吃饱之后无比坚强的意志力,到底还是让她独立自主地走回了围房。 看得林嬷嬷差点就要心疼死了。 好不容易走进熟悉的小院,李舒窈先喘了两口气,才问林嬷嬷:“嬷嬷,我住在哪儿啊。” 林嬷嬷伸手一指。 李舒窈循着她的手势看过去,这一看,便有些惊奇地发现,围房里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她歪着脑袋又四下打量了一圈,表情有些惊疑不定,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可她要是走错院子的话,林嬷嬷也该会提醒她才是呀。 而且清瑶的房间还在这儿呢,清瑶的房屋门口正挂着她之前亲手制作的桃子风铃。 所以她肯定没有走错。 可……她眼前这个……跟普通官女子的房间完全不是同一规格,大到可以跑步,几乎能用“殿”来命名的,巨大屋子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官女子么? 官女子之间,难道也有等级划分? 林嬷嬷似是看出她的不解,笑吟吟对她说道:“皇上先前有旨,将围房里的其他官女子迁到别的地儿去住了,郭络罗小主因为不日就要搬去后宫的缘故,暂时还住在这儿,与姑娘你一起同住。” 她的话音刚落下,大屋子的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灵萝走出来,看见李舒窈站在院子里的时候,脸上还有些小小的惊讶,旋即便十分惊喜地朝着屋子里面喊了一句什么。 下一秒,屋子里头便想起一阵叮铃咣当的声音,好像是清瑶一不小心打碎了什么东西。 可她却无暇顾及,飞快地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她的身上还穿着一身异常华贵的吉服,脖子上是梳了一半的钿子头,妆容清丽又娇艳。 看见李舒窈以后,先是满脸惊喜,旋即又抿起了唇,表情一点点变得委屈巴巴。 提起裙摆就朝李舒窈跑了过来,亲昵地抱了她一下之后,扯着李舒窈的袖子就开始告状:“呜呜呜,舒窈你不知道我这几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大热天的要在太阳底下站着学规矩,学得不好,灵萝就要替我挨打……吉服又重又厚,还有这个什么钿子头,差点就要把我脖子给压折了……” 李舒窈听着,心有戚戚焉地连连点头,想说自己也是一样。 这年头,妃嫔也快要成为高危职业了啊…… 50-60 第51章 第51章“佟妃娘娘真是好聪明一…… 李舒窈的身上还很疼,加之走了一路,光洁的额角上密密麻麻全是细汗。 沉浸在悲伤情绪中的清瑶一时没有察觉到这些,却被一向细心的灵萝注意到了。 再凝眸一瞧李舒窈现在的状态,面色苍白,唇瓣有些破裂,还有被郭络罗小主用力抱住时候身子不自觉的颤抖,以及林嬷嬷站在旁边小心翼翼护持的模样…… 灵萝转瞬便明白了什么。 旋即一抹担忧很快浮现在她脸上。 她忙走过来,阻止了自家小主的碎碎念,双手搀扶住李舒窈的手肘,示意她可将全身的力气都倾靠在她身上。 李舒窈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蹙着眉头就想拒绝。 ——清瑶刚刚可说了,她没学好规矩,灵萝就要替她挨打…… 现在身上指不定有多少伤口呢。 她才不舍得在这个时候劳烦灵萝。 于是另一只手拍了拍灵萝的手背,冲着她露出一个虚弱却不含一丝阴霾的微笑,小声问道:“灵萝姐姐,你这几日是不是也很辛苦呀?” 清瑶捏着她的袖摆点点头,“是呀,灵萝也好惨的。” “听说管教宫女的那几个嬷嬷,素日就有‘冷面阎罗’的称号……” 清瑶说着,恍惚之间好像意识到李舒窈身上有什么不对之处。 倏地一下抬起了脸,头上只固定了一半的簪子发钗凌乱摇晃。 她很惊讶地看着李舒窈。 李舒窈下意识用手捂住了嘴巴,眨眨眼,觉得自己这样做好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果断又把手放下了。 叫清瑶十分清楚地看到了她那被亲得又红又润的唇瓣,以及唇角处轻微破裂的痕迹。 她依稀明白了什么。 低下头,轻轻捉住李舒窈的手,动作十分缓慢地将李舒窈的袖子往上掀开了一点点。 李舒窈:? 掀她袖子做什么呀。 她有些好奇地跟着低下了头,就见自己露出来的皓白手腕上,有几朵颜色深浅不一的小梅花。 她遽然瞪大了眼睛。 害羞地想把手从清瑶的手里收回来。 谁知清瑶却稍微用了点力气,不叫她的手腕轻易逃出,另一只手顺着袖子往李舒窈的手肘上摸,不知摸到什么地方,她用指尖点了两下,李舒窈瞬间感觉到一阵如电流般的轻微刺痛。 “这是?”李舒窈问。 清瑶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将她的袖子整理好。 十指交握,牵着她就往屋子的方向走。 灵萝与林嬷嬷很快跟了上去。 等进了屋子,清瑶走到一个小箱子前,拿出一个白色的陶瓷罐。 又走到李舒窈身边,示意她把自己的袖摆撩起来。 李舒窈虽然不解,却还是从善如流地照做,撩起袖摆之后,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把手抬到自己的眼前,一看—— “啊这……”李舒窈直接震惊。 她扭头就问林嬷嬷,“东暖阁是不是有虫子呀?” 林嬷嬷表情看起来很是复杂,浑浊的老眼里飞快交替地闪过一些李舒窈看不懂的情绪。 须臾,她才摇了摇头,“东暖阁一日打扫三次,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虫子才是。” 清瑶抿着嘴笑了一下,一边低头给李舒窈上药,一边小声地道:“这应该是皇上太喜欢你了,所以亲出来的。” 她说:“你的后背上,应该也有很多这样的痕迹才是。” “怎么,皇上今儿没有给你上药么?” 说到最后一句,她抬起脸,十分娇俏地冲着李舒窈眨了眨眼睛。 李舒窈的脸瞬间就燃烧起来了,热度比昨晚更甚。 总觉得自己是一点儿隐私都也没有了。 好像人人都知道她跟皇上…… 李舒窈现在就想找个桌子洞钻进去,再也不想出来见人了。 清瑶很快给她两只手上完了药,视线在她后背的衣裳上转了转。 李舒窈连忙瑟瑟地捏紧了自己的衣领。 结结巴巴地对清瑶解释道:“上,上,已经上过药了。” “皇上给你上的?”清瑶的眼睛又是一亮。 李舒窈连忙点点头。 清瑶又笑了一下,凑近过来,附在李舒窈的耳边,用小小的气音问道:“大腿还有脚踝上,也都上过药了?” 李舒窈:“……” 她好像看见了一辆什么车开过去。 清瑶她她她,她居然是个老司机。 而且……而且她们在灵萝和林嬷嬷面前聊这些,真的好吗? 李舒窈羞得直接伸出手,一左一右地捂住了清瑶那柔软的脸蛋肉,想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扭过头,正想要解释些什么,却看见灵萝和林嬷嬷早在不知何时退出去了。 屋中只有她和清瑶两个人在。 意识到这些羞羞的话题没有被人听见之后,李舒窈心下悄然松了一口气。 她又咬了一下唇瓣,微弱的刺痛感传来,叫她那害羞到混沌朦胧的意识逐渐清晰了些。 很快找到了辩驳的话:“你,你说的这么有经验,难不成,之前侍寝的时候,你,你也这样了?” ——若是没有结巴就更好了。 ——气势也会显得更足一些。 李舒窈说完,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气弱,不自觉在心里复盘了一下。 清瑶的脸在她手心里撞了两下。 李舒窈这才意识到她和清瑶的动作有些过分贴近了,于是连忙放开她的脸,扶着她在自己身旁坐好。 旋即理不直气也壮地又问了一遍,这回的气势倒是足了一些。 只眼神还是躲躲闪闪的,说完之后根本不敢去看清瑶,便将视线通通都放到了清瑶手中的白瓷罐上。 清瑶把白瓷罐放到桌子上,李舒窈跟着颤了颤眼睫。 清瑶装作没有看出她的心虚,声音清脆地回道:“那是当然,不然我怎么会知道的呢?” 她早就发现皇上的这些小爱好了。 只这些天忙得头晕,又不知道皇上会在何时招舒窈侍寝,这才没能及时提醒。 舒窈她昨晚……应该吓坏了吧? 不过,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毕竟舒窈哭泣的时候一定可好看,可惹人怜爱了。 美人落泪,梨花带雨。 世间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抵挡得住这种诱惑。 故而,她离开围房之后,皇上一定会多多加派人手看顾住舒窈,绝不会令她像之前的自己一样,差些就被人下毒暗害! 李舒窈这时候还不知好闺蜜的良苦用心。 听完清瑶的话,脸上烫得几乎能煎蛋,粉色的迷雾一点点蔓延至耳廓和脖颈。 李舒窈捏紧了手,不能再继续这种儿童不宜的话题下去了。 于是她轻咳了一下,小小声道:“你,你今儿,不去学规矩了么?” 清瑶闻言,忽的坐直了身子,“对哦,我差些忘记了。” 她手忙脚乱地起来收拾吉服。 外面的灵萝听见了屋里头的动静,很快推门进来,却不是为清瑶理衣簪发,而是先将她头上那重得几乎可以把人脖子压断的累赘饰品一一摘了下来。 一边摘,一边道:“林嬷嬷已经回乾清宫去了,走之前交代,说是皇上已经派人传了口谕,小主今儿不用去学规矩,就在屋中好好陪着李小主说话就可以了。” 顿了顿,她继续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仪典上的流程和规矩,小主不是早就已经学会了么?至于那些个宫规什么的,日后等小主成了嫔位,还真有人敢拿着宫规一一比对小主的一言一行不成?” 灵萝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生气情绪。 李舒窈很快从清瑶的身后探出一颗小脑袋,问灵萝:“发生什么事了呀?” 灵萝与清瑶对视一眼,犹豫要不要将这些事情说过李舒窈听。 李舒窈一看她们的表情就着急了。 她不想做被隐瞒的那个。 于是便拉了拉清瑶的袖子,可怜巴巴地对着她祈求道:“你不是说最最最喜欢我了嘛?有事就不该瞒着我呀,要不然你就是不喜欢我,是喜欢灵萝,灵萝才是你第一好的朋友,我是排在后面的,不知道排多少位呢……” 清瑶被她说得有些无奈。 灵萝也笑着摇了摇头,故意挽起清瑶的手,翘起下巴对李舒窈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要如何呢?” 李舒窈默默然地将一双乌黑柔亮的杏花眸对准了她,小表情十分委屈。 看得人忍不住心软。 李舒窈想了想,道:“那,那第二好也不错。我做清瑶第二好的朋友,也做灵萝姐姐第二好的朋友。” 她看看清瑶,又看看灵萝,嘴里叹气:“我懂了,原来我才是‘先来后到’里的那个‘后’啊……” “胡说什么呢?” 闻言,清瑶忍不住娇嗔了她一眼。 灵萝也跟着“噗嗤”笑出了声儿。 李舒窈连忙精神一振,“那我就是‘先来后到’里的‘先’,清瑶总该告诉我了吧?” 说着,从鼻尖轻轻哼了一下,没好气道:“再说了,有什么秘密是我不能听的?” 她可是读过原著的人。 虽然现在的剧情已经大乱了,可是…… 说不定呢? 想着,往上挺了挺胸脯,想要做出一副自己很可靠的模样。 然而她这一动,后腰处跟着传来一股能使四肢瘫软无力的酸痛感,连绵不绝地肆虐到全身,吓得她一动也不敢动了。 清瑶与灵萝看出她身体上的不适,连忙过来扶她做好。 李舒窈便趁机抓住了清瑶的吉服袖摆,可怜兮兮地摇晃两下。 清瑶也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将这几日学规矩时候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李舒窈入神听着,一边听,一边用她那不大的小脑瓜帮忙分析。 最后直接一锤定音,“那个姓吴的总管是钮祜禄妃的人!” 清瑶和灵萝对视一眼,好奇问她:“怎么看出来的呢?” 李舒窈:“……” 她很难跟她们解释,因为这是书里面说的。 ——钮祜禄妃知晓乾清宫有个很受皇上宠爱的官女子,本就隐约有些嫉妒。 之前顾及着身份,一时不敢对清瑶出手。 后来,得知皇上不顾宫规和太皇太后的反对,执意要给清瑶以“宜嫔”的位份,甚至还要让她住在翊坤宫……钮祜禄妃脑子里的那根弦瞬间崩断。 要知道,翊坤宫的“翊”字本就有“辅佐”之意,而“坤”又暗指“坤宁宫”。 翊坤,便是辅佐皇后管理后宫的意思。【1】 再加上,宫中从来没有官女子直接越级晋封为“嫔”的规矩。 即便皇上再是喜爱,也应先从最低等的“答应”开始做起。 这也是之前端午宴上,钮祜禄妃没有将郭络罗清瑶放在眼里的原因。 钮祜禄妃先是嫉妒清瑶,后又看不起她,可这样一个她看不起的人,眨眼之间成了一宫主位。 钮祜禄妃的心情可想而知。 她原是打算等清瑶成了答应之后,再慢慢收拾她的。 如今却不好办了。 故而只能大胆动用钮祜禄家之前就安插在内务府的人手,想要趁着清瑶学习仪典规矩流程的时候故意为难,以引得她自己犯错,失了嫔位。 * 之前因为剧情乱套,加上她和清瑶在端午宴上并未受到什么为难。 李舒窈便以为这段剧情已经被蝴蝶掉了呢。 却没想到…… 李舒窈连忙端起严肃的表情,将这背后的弯弯绕绕仔细阐述一遍。 见清瑶拧着眉陷入思索。 她着急地又扯了两下清瑶的袖子,语气飞快地对她说道:“你可万万不能轻看了那个姓吴的公公啊……” 话音刚落,旁边的灵萝便忍不住开口,“可是……可是那个姓吴的公公,他,他第一天就被赶出内务府了呀。” 啊? 什么? 李舒窈的大脑直接死机了。 灵萝站起身来,走到清瑶的身后,继续为她拆卸头上的发簪。 一边忙,一边为李舒窈解释:“那个姓吴的公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和小主去学规矩的第一日,就看见他满脸坏笑地伸出手在一个小宫女手上摸来摸去的。” “那个小宫女还是兆佳庶妃身边伺候的呢。” “兆佳庶妃这次虽然只被封为了贵人,可膝下却有个小格格在,即便不怎么受宠,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当即就一状告了上去。” “对了,舒窈你还不知道吧,八月底的时候,钮祜禄妃就要被封为皇后了。” “兆佳庶妃便是带着那个小宫女去找了钮祜禄妃告状的,可谁知道钮祜禄妃却轻飘飘地三言两语就放过了,连一板子都没打,也没叫那个姓吴的公公给那个小宫女道歉。” “兆佳庶妃当时差点就气哭了呢。” “后来呢后来呢?”李舒窈连声追问。 她实在是好奇极了。 原本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呀。 灵萝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将拆卸下来的发簪收拾规整好,一一放回了妆奁台上,又拿过来一把梳子,要给清瑶梳小两把头。 清瑶就在她身边坐着。 李舒窈看灵萝实在没空,只得眼巴巴地看向清瑶,指望清瑶能给她解惑。 清瑶还在想着李舒窈的那句话,好奇她足不出乾清宫,又*是如何得知内务府那位吴公公和钮祜禄妃之间的事情的? 难道是之前还当宫女的时候,她去内务府那边办事儿,撞见过? 清瑶直觉没有这么简单,可思来想去,也想不通李舒窈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正在沉思之间,一不小心瞥见李舒窈那双眨巴眨巴着的迷惑大眼睛。 清瑶:“……” 她当即就将那些疑惑全都甩到了脑后。 兴致勃勃地拉起李舒窈的手,与她贴贴坐得很近,一边把玩着李舒窈细长如葱段的手指,一边问她:“你想知道什么呀,都问我好了。” 李舒窈便问了,“后来呢?” 后来? 清瑶皱着眉想了一下,灵萝之前是讲到了哪里。 哦对,讲到兆佳庶妃差点哭了。 清瑶:“当时围观的人很多,我不想在大太阳底下晒着,就跟灵萝去找阴凉的空地儿去了,等我们找到地方的时候,就瞧见佟妃娘娘也走了过去,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钮祜禄妃气得想跟她打架。” “哇哦,打架?”李舒窈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另一只手不自觉捏成了一个圆圆的小拳头。 显然是心神都沉浸在了其中。 清瑶点了点头。 李舒窈“啧”了两声,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她原是想用那个吴公公来刺激你,激得你忍不住犯错,这样才好叫皇上收回成命,却没想到啊没想到,才第一日呢,她就差点跟佟妃娘娘打起来了。” 说着,她似乎想起什么,小表情瞬间有些紧张,“那佟妃娘娘没事吧?” 清瑶说:“佟妃娘娘是皇上的表妹,在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入宫了,与皇上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加上还有慈和皇太后……所以啊,别说是吵架了,就算是她把承乾宫拆了,皇上也只会尽力为她遮掩,而不会真正怪罪她的。” 真的吗? 小说里好像没有提到这些呀。 而且皇上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李舒窈有些疑惑。 可是清瑶都这么说了,李舒窈也只能当这是剧情自动填补的地方吧。 她语气飞快又变得活泼雀跃了起来,“那后来呢,她们真的打架了?” “没有,怎么可能啊,”清瑶夸张地瞪大了眼睛,没好气地嗔了李舒窈一眼,“当时有那么多宫人看着,能让宫里最尊贵的两位娘娘当着所有人的面,光天化日地打起架来?” 李舒窈:“……” 她很想说,背着人也不可以呀。 李舒窈动了动嘴,到底没说什么。 继续听清瑶说下去,“只是钮祜禄妃吵得十分厉害罢了,佟妃娘娘却是气定神闲……大约,说了一些什么刺激人的话吧,只是我当时离得太远了,没有听清楚。” “再后来,慈宁宫的人就过来了。” “哦,我知道了,慈宁宫的人是太皇太后派过来的,她们听说有宫妃吵架,专门派人过来调解……” 李舒窈的猜测还没说完,就被清瑶毫不客气地打断:“不是调解,怎么可能是调解呢?” “那是什么嘛?”李舒窈没想到自己会猜错,表情十分讶异。 清瑶:“……” 她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对李舒窈道:“从兆佳庶妃闹起来,再到佟妃娘娘过来说话,时间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太皇太后怎么可能会知道此事呢?” 李舒窈张了张嘴巴。 旋即又重重闭上了。 清瑶:“慈宁宫的人,原是来盯着我们学习规矩的。” “却没料到,会看见那样一副画面。” “当即就禀告给了老祖宗知晓,老祖宗没有出面,只派人过来传了话,说是先帝在时,后宫的规矩便十分混乱,什么庶妃,什么小福晋大福晋,嫡福晋庶福晋的,乱七八糟各种说法都有。” “当今圣上登基之后,她便有心想要整顿,只前些年前朝繁忙,时局动荡,加上后宫妃嫔人数也不多,一时便搁置了。” “先皇后仙逝之前,其实已经粗粗拟好了后宫的位份编制,以及宫中各项条规,只是还没来得及实施,她就……” 清瑶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显然是不知道使用什么措辞好。 李舒窈从善如流地拍了拍她的手,“我懂。” 清瑶便将这一部分略了过去不提,只将太皇太后做出的决断说了一遍:“所以太皇太后的意思是,现如今后宫中的氛围实在是不像话,紫禁城里的宫人更是没有规矩。” “所以这次册封之前,后宫所有的妃嫔都要到慈宁宫去立规矩,底下宫人除了贴身侍奉的之外,其他的皆由内务府去调教。” “若是内务府的调教不好,外头有的是人想往内务府里挤。” “妃嫔亦是如此,规矩没学好的话,册封大典也别参加了。” 李舒窈听着:“……” 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内心对那位钮祜禄妃十分佩服,竟然能仅凭借一人之力,就将简简单单的学习规矩搞成了“军训加拉练”的模式。 这下所有人都要恨死她了吧? 李舒窈把自己最后这句猜测说了。 清瑶却摇了摇头,“没有哦,那个吴公公一见慈宁宫的人来了,飞快就把罪责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说钮祜禄妃只是受到了他的蒙骗。” “然后佟妃娘娘呢,也确实是阴阳怪气地说了一些刺激钮祜禄妃的话,这些都有周围的宫人做见证。” “所以钮祜禄妃自己倒没什么事,反而是那个吴公公,被打了三十大板不说,还被赶出了内务府。佟妃娘娘呢,则是被禁足在了自己的承乾宫,每日抄经思过……” 清瑶说着说着,忽然之间顿悟。 “对哦,这样就不用学规矩了啊,佟妃娘娘真是好聪明一人!” 李舒窈:啊? 她没听懂。 第52章 第52章你的一岁我的一岁好像不…… 但没一会儿,李舒窈便明白了。 只不过还是有一丢丢的不解,她问清瑶:“那佟妃娘娘这样子做,就不怕惹怒太皇太后吗?” 清瑶手里的动作一顿,掀起眼帘看了李舒窈一眼,又一眼。 最后实在没忍住,直接抬手在李舒窈的额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笨舒窈,那可是佟妃娘娘啊。” 李舒窈:“……” 她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在想这里面有什么关联,为什么是佟妃娘娘的话,太皇太后就不罚了。 不是要整顿后宫吗? 这么不一视同仁,别人难道不会…… 哦,好像确实不会,毕竟那可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孝庄太后啊。 李舒窈只觉得被清瑶这么一敲,自己的脑子就如同开了窍一样,转瞬也明白了太皇太后为什么不会生佟妃娘娘的气。 她连忙冲着清瑶露出个讨好的笑脸,又抬手将清瑶的手给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这才不好意思地对她说道:“我不是,累坏了,所以一时没有想到吗?” 清瑶忽然凑过来,娇艳的脸庞距离李舒窈极近,她仔细打量着李舒窈的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旋即没好气开口,“莫不是侍寝的时候,脑子还撞到了床头板不成?” 李舒窈身体一僵,依稀想起来,好像确实撞到了。 然后就被人给拉了回去。 清瑶察觉到她身体的变化,瞬间明白了什么,猛地瞪大双眼,略有些结巴地道:“真,真的撞到了呀?” “皇上就没有给你扶着?” 李舒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鼓着脸颊摇摇头。 清瑶的眸子一转,“那就说明,皇上可喜欢你了!” 李舒窈陷入沉默。 她发现,好像清瑶总能将话题转移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去。 什么,什么就喜欢她了…… 皇上他自己也没说过呀。 而且,清瑶她就不知道生气的嘛?她们现在可是对家,是情敌了呀! 李舒窈忽然真心实意地为清瑶着急了起来。 清瑶却很不以为然,说白了,这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想往龙床上面爬? 天天吃醋的话,她还不得自己酸死啊。 人要学会自己开解,学会豁达,一切随心,高兴了就好。 所以与其是别人,她还倒宁愿是舒窈呢。 至少舒窈以后就不用去伺候别人了,还能作为主子被别人伺候,享尽荣华。 这样难道不好吗? 两人逐渐话不投机了起来。 …… 好在灵萝及时回来了。 她又去御膳房端了许多吃的来。 一进屋子,看见两位小主面对面坐着,彼此的脸颊都有些气鼓鼓,便知大概是又闹了些芝麻大小的小矛盾。 即便不调解,一会儿就能好。 于是她直接当做看不见,把手里大大的食盒往桌子上一放。 李舒窈瞧见她进来,脑子里忽然想起来之前清瑶在院子里说的,她学不好规矩,灵萝就要替她挨打的话…… 李舒窈连忙拖着还有些酸软的身子下了地,步伐微微有些踉跄地走到灵萝的身边,一边帮她把点心盘子拿出来,一边小声问她:“灵萝姐姐,你身上还疼吗?” 灵萝手里的动作一顿,旋即摇了摇头,“不疼的。” “怎么会不疼呢?那可都是慈宁宫的老嬷嬷啊,清瑶不是说,她们平日里还有‘冷面阎王’的称号么,所以你落到她们手里,一定跟下了十八层地狱一样痛苦吧?”李舒窈说着,眸底泛出些许心疼,看着灵萝,就好像她现在已经……怎么了一样。 灵萝:…… 而李舒窈还在继续碎碎念着:“你要是身上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及时说给我和清瑶听啊。” “可千万不能拖着,还有,要是慈宁宫的人故意为难你,你回来了也可以跟我说的,清瑶她现在是封嫔在即,不好出面。可是我又不封嫔,我去求求皇上,皇上说不定就听了呢?” 李舒窈一边说着,一边动手把桌子上她最喜欢的那道点心往自己的方向移了移,好方便自己等会儿拿取。 灵萝还在沉默,不知在思考些什么,表情若有所思,手里的速度也放缓了一些。 李舒窈却没有发现她表情的不对劲,还以为她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喜滋滋地低下头用小叉子偷吃了一口点心。 清瑶这时候也洗好了手,走过来帮忙,看见李舒窈手上被咬了一口的点心,她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呀?是御膳房哪位师傅的手艺?” 闻着还挺香的。 想着,她俯下身,直接就着李舒窈的手,将银叉上剩的半块点心都含进了嘴里,嚼了嚼,皱着眉头忽而又嫌弃起来,“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了。” “这个糕点的味道好重,好像放了很多油和很多白糖一样,齁死我了。” 她一边皱眉,一边用力嚼了几下,把嘴里的点心囫囵咽了下去,扭头又去找水喝。 李舒窈看着她这番动作,不解地眨了眨眼精,很甜吗? 她怎么不觉得啊。 她觉得还挺香的,吃起来还有点儿像比较甜口的芝士蛋黄酥。 想到这儿,她敛下眼睫,将被清瑶嫌弃的那盘点心也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 灵萝摆好了点心,又开始摆果盘,中间还有一盆大大的冰碗,以及七八碟切成了黄豆大小的果脯小料,一些煮好的红豆绿豆什么的。 李舒窈瞬间就不觉得之前的“蛋黄酥”好吃了。 她直接把手里的叉子一丢,扶着桌子边沿就要坐到身后的凳子上,谁知却被灵萝眼疾手快地拦了一下,她语气急促地说道:“先别坐,椅子太硬了,小心坐下去了屁股疼。” 回头又要掉“天上的星星”了。 灵萝扶着李舒窈在桌边站好,转身走到里屋拿了几个软垫出来,软垫的周边被缝上了几根长长的带子,方便固定在圆筒形状的实木凳子上。 许是担心李舒窈的体质过于娇弱,灵萝干脆直接在一个凳子上绑了三个软垫,又自己坐上去感受了一下,方才小心翼翼地扶着李舒窈坐好。 又将剩下来的两个软垫也绑在了另外一张凳子上。 明显是为清瑶准备的。 李舒窈悄悄比量了一下两个凳子的高度,发现自己的凳子比清瑶的要高以后,莫名开心地挺了挺腰板,嘴边含笑。 笑容被灵萝看见了,有些好奇。 李舒窈便用压低的气音小小解释了这其中的细节。 灵萝瞥了一眼清瑶的凳子,为避免两个人等下“吵吵”起来,干脆走进里屋又拿了个软垫出来,一视同仁地将清瑶的凳子也调高了一些。 李舒窈看着:…… 好吧,没得可炫耀的了。 * 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 李舒窈与清瑶吃完了桌上的点心,谈完了这几日的闲话。 没得什么可说的了,也不想玩游戏,干脆便亲昵地搂在一起,倒在榻上昏昏欲睡,就像是两只相互依偎的漂亮小猫一样,叫人看着便心软。 李舒窈是因为侍寝了一夜,没睡够。清瑶则是连续几日早出晚归地学规矩,同样没睡够。 于是没一会儿就打起了气息微弱的呼噜噜鼾声。 听起来更像是两只小猫了。 灵萝进来给她们两个各加了一层薄被,又将大开的窗楹合上一些,避免外头的风声吵闹,再惊着了二人的睡眠。 想了想不太放心,干脆将整个窗子都关上,把柜子朝窗的方向挪了挪,这样,不止是外头的声音,就连光线也被遮挡住了。 她蹑手蹑脚地撤了出去。 恰好乾清宫的人送来了李舒窈原先屋中的一应用品。 以及田佳柔与万琉哈月淑两人。 ——她们两个从此之后就是李舒窈的贴身宫女了。 这当然是不合规矩的,毕竟官女子身边一般只得一个人伺候。 可……皇上现在为了李舒窈,都将其他的官女子迁到别的地方居住了,并且还直言承诺过将来要给李舒窈一个正式的位份。 所以李舒窈现在在乾清宫的地位,就跟后宫里的妃嫔娘娘们也没有什么不同。 加上太皇太后都没发话,底下的宫人又哪里敢置喙呢? 他们小心翼翼地将李舒窈的东西一一规整收拾好。 然后回到院中排好队,一脸笑眯眯地对着灵萝询问李小主何在? 他们还要跟李小主道喜呢。 说是道喜,实则是为了讨要赏钱。 因为有过一次经验,灵萝对这些流程无比熟稔,三两句话的功夫就将那些宫人打发走了。 田佳柔便在一旁默默学习着,月淑则是有些心不在焉地不断扭头朝屋里看。 乾清宫的宫人走后,灵萝走到两人身边,打算先带着她们熟悉熟悉环境,同时传授一些经验。 可月淑却忽然一下子拉住了灵萝的袖子,秀丽小脸上的表情犹豫又挣扎,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灵萝:“舒窈呢?” 灵萝眼眸一凝,侃然正色道:“月淑,不管你从前与李小主多么交好,现如今她已经是皇上的人了,也是宫里头正儿八经的主子,你不该在外人面前直呼她的名字。” 这里的“外人”指的是灵萝她自己。 就像她与两位小主之间一样。 不论她与郭络罗小主私下里的关系多么交好,至少,她从来不会在李小主面前,直呼郭络罗小主的大名。 她希望田佳柔和月淑以后能谨记这一点。 月淑被她突如其来的严肃表情吓得有些懵,手指也险些抓不住灵萝的袖子。 她恍惚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对着灵萝郑重地点了一下脑袋,道:“我知道了,今后必不会忘记的,灵萝姐姐放心就是。” 灵萝便朝她笑了一下,问她:“你找李小主是为的何事?” 月淑的手指倏地攥紧,想起来灵萝之前的话。 旋即默默地松开了灵萝的袖子,摇摇头道:“确实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当面跟李小主说,还请灵萝姐姐勿要见怪。” 灵萝见她懂了自己的意思,心下十分满意。 也没有计较月淑的隐瞒,只道:“两位小主已经睡着了,不过她们大约半个时辰后就能醒,若是不着急的话,你再等上一等?眼下我先带着你们熟悉熟悉这个院子……” 月淑与田佳柔同时点了点头。 几人便在院子里转悠了起来,转完,回到屋中,灵萝将打通之后的其他几间屋子结构也解释了一遍。 “两位小主各睡一间寝室……这里是书房,过些天等我们家小主搬走之后,若是皇上没有赐给别的小主居住的话,你们可以将这件屋子改成玩具间或者用来待客的茶水间……” “这是存放……的地方,这里用来……” 逛完之后,几人各自搬了张小板凳,坐在门口。 灵萝同她们说起了一些伴驾时候的规矩,还有侍寝之前该做的准备工作。 * 屋子里。 李舒窈没能沉睡多久,大约是经历过一整夜的摇摇晃晃,导致她现在出现了一些类似晕车的症状。 明明是稳稳地躺在榻上,可就是觉得自己在晃。 耳边还不时传来什么人絮絮叨叨的声音,声音不大,却扰得她睡也睡不好。 干脆气呼呼地爬了起来。 身上盖着的薄被随之脱落,掉在了旁边的清瑶身上,她被被子“砸”了一下,很快也揉着眼睛醒了过来,声音带着几分朦胧的沙哑问李舒窈:“怎么了?” “怎么不睡了?”她一边呓语呢喃地说着,一边抱住李舒窈的手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 李舒窈知道自己大概是闹起了起床气。 ……可她不想对着清瑶撒气。 于是便拿起了自己睡过的软枕,放在膝盖上用力捶打了好几下。 却感觉还不解气,干脆双手举起来胡乱一丢,就把软枕丢到地上去了。 清瑶很快意识到她情绪的变化。 跟着坐了起来,眼睛瞥向地上的软枕,又看看李舒窈那白里透着红,就算是生气了也十分好看的漂亮小脸。 想了想,把自己的软枕也递了过去。 李舒窈接过来又是一阵敲打,然后举起来就朝地上丢。 清瑶把自己身上盖着的两层薄被团吧团吧,团成两颗小布球,送到李舒窈的手边继续给她撒气。 接连丢了好几次东西之后,李舒窈才感觉没有那么气了,喉咙里也不再酸酸涨涨,没有了那种气到想要痛哭出声的感觉。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对着清瑶略有些勉强地笑了一下,说自己刚刚是睡得不太舒服,脑子疼,所以情不自禁地闹觉了。 又问自己没有吓着她吧? 清瑶飞快摇头又摇头,说自己能够理解,因为她有的时候也会这样。 就像上次,她额娘生病,她出宫回家探望的时候…… 说到这里,清瑶忽然顿了一下,表情颇有些郁闷地对李舒窈说:“你不知道,上回,我额娘根本不是生了病,才把我叫出宫去的。” 李舒窈:? 她忽然想起了原主之前对清瑶的怀疑,还有乌雅氏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所以真的是…… 不,不对,皇上那日明显是突然之间心血来潮了才往私库去的,宫外的郭络罗家可没有那个本事,连皇上的心情都能算计到。 那些话都是乌雅氏的胡说八道。 她要信任清瑶才对。 想着,动作慢吞吞地爬到清瑶的身边,眼眸亮晶晶地看着她,语气不自觉有些期待,“那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呀?” 清瑶左右环顾一圈,没有发现屋内有人。 再屏息一听,隐隐预约能听见灵萝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她这才放下了心,凑近到李舒窈的耳边,“我只偷偷告诉你一个人哦,其实我额娘不是生病,她是一不小心把腿给摔骨折了,没办法自己教训我阿玛,才把我叫出宫去的。” 等等,等等,这几句话的信息量太大。 李舒窈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捋一捋。 然而清瑶却根本不给她时间,“我阿玛那日下值,被同僚拉着去喝了花酒。他向来不喜欢那种场合,于是偷偷派人回家报信,想让我额娘想个法子把他救出去。” “可谁知,那个传话的下人是最近才入府的,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才刚到我家门口就嚷嚷起来了,说是我阿玛在寻欢作乐,还要请我额娘去一同作陪……” 清瑶说着,脸上划过一丝明显的怒气,十分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对李舒窈说道:“这谁能忍啊?” 李舒窈听得连连点点头,脸上的小表情明显格外赞同。 换做是她,她也不能忍的。 她很好奇清瑶的额娘会怎么做。 清瑶不等她问,便接着说道:“我额娘当时就拿着鞭子冲到那个什么的青楼去了,路上不知道是遇见了什么意外,才刚走到青楼那条街口呢,马匹就受到了惊吓,差点把我额娘给甩出去了。” “啊!”李舒窈遽然瞪大了眼睛,连忙出声询问:“那你额娘没事吧?” 清瑶摇摇头,“我额娘学过一些武术,也会骑马,会射箭,当然没有出什么事。” “只是在制服马匹的过程中,一不小心被鞭子缠绕住了脚踝,然后就……骨折了。” “骨折之后,我额娘被送回了家,我阿玛也因此脱身,跪在我额娘的床前认错。” 李舒窈:“……” 她很想说,最后一句大可不必说给她知晓,特别是什么“跪”啊,“认错”啊什么的。 “我额娘不肯原谅,又因脚上不便,没有办法教训我阿玛,这才叫人把我喊出宫的。” 清瑶还浑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大孝之言”,解释清楚之后,两只小手一摊:“没有办法呀,我几个哥哥在我阿玛面前,都只有被骂的份儿,自然只有我来出面啦。” 清瑶说着,眉眼弯弯地笑了一下,表情神秘地对李舒窈说道:“我跟你说呀,我一岁多的时候,就敢揪着我阿玛的胡子在他身上爬来爬去了。” 李舒窈:“……” 她想说不公平。 同样是一岁多,为什么清瑶就可以在她阿玛的身上爬来爬去,而她却要被自己的妈妈强制训练自主进食呢? 还是不好好吃饭,就没有饭吃了的那一种…… 你的一岁我的一岁好像不太一样。 李舒窈偷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脑子里不知怎的,忽然莫名其妙地憧憬起来,若是她以后有了小孩…… 那她肯定会在半岁的时候就训练他自己吃饭! 哼,她就是这样一个自己淋过了雨,就要把别人的伞撕掉的坏人! 而且这样子,她以后的崽崽肯定就可害怕自己了,绝对不会一岁多的时候就在她身上爬来爬去的。 清瑶还在接着炫耀自己小时候的壮举:“后来我阿玛就把胡子给剃了……” “还有一回,大概是两三岁的时候吧,我偷偷拿着剪子把我郭罗玛法的胡子给剪掉了。” 李舒窈:…… 她叹口气,好笑地对着清瑶问道:“你怎么就是跟胡子过不去呢?” 清瑶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呀,我就不喜欢他们留着胡子,大概是很小的时候被扎过好几次,扎疼了?” 她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便不想了。 对着李舒窈又说到:“还有一回,我把我几个哥哥的裤子都捡了个洞!” 李舒窈:“……” 清瑶:“还有一回,我把我三哥养的鹦鹉的毛给剪了。” 李舒窈:“……” 她瞬间恍然大悟,“不对,你不是跟胡子过不去,你其实就是喜欢玩剪刀!” 清瑶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个样子,她又问李舒窈:“会不会就是因为我小时候玩剪刀玩多了,才导致我现在的女红和绣活都特别好呀?” 李舒窈看看她,不说话,脑子想起了自己那一两银子买来的五个荷包。 如果清瑶的绣活真的很好的话……那她之前,岂不是太浪费了? 也难怪乌雅氏当时会那么惊讶。 …… 大约是两人聊得过于投入,一时之间忘记了压着声音。 很快就被灵萝察觉到了异常。 屋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静止,几人收拾好小板凳后,推开门走了进来。 看见地上被胡乱丢了一地的软枕和薄被,灵萝先是一愣,旋即就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她十分淡定地弯腰将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拍打两下之后,放在一旁。 抬起头,正好就对上李舒窈那写满了心虚的精致小脸。 可灵萝却并未多说什么,收拾好软枕和薄被以后,又与田佳柔她们去端了两盆清水进来,供二人梳洗。 梳洗完,灵萝就问她们:“可还想吃些什么东西?” 李舒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觉半个多小时之前吃的东西还没消化,便摇了摇头。 灵萝就道:“那就喝杯酸梅汤?” 李舒窈闻言,眼睛瞬间发亮,像只小狗一样连连点点头。 灵萝与田佳柔就又出去了。 月淑没有跟着,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子,站在一旁,脸色算不得好看。 她一直耐心地等着灵萝走了之后,才“噗通”一下跪在了李舒窈的身前,表情沉重地道:“小主,奴婢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是关于莲初的。” 第53章 第53章“要努力做皇上心里最喜…… 月淑说完,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白色瓷瓶,双手捧在手心里朝李舒窈递过来,嘴里接着道:“这是昨儿奴婢收拾完小主的衣物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发现的。” 她不等李舒窈开口询问,直接一五一十交代了个明白。 ——得知李舒窈被册为官女子,月淑和田佳柔两人心中十分欢喜,早早便起来帮着几位嬷嬷一同过来给李舒窈梳妆打扮了。 临到要走的时候,却被林嬷嬷拦了下来。林嬷嬷说李舒窈有她们几个伺候就好,叫她们留在院中盯着乾清宫的宫人收拾李舒窈的物什,也免得宫人大手大脚,回头再弄坏了李舒窈的那堆宝贝。 两人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便乖乖留了下来,盯着乾清宫的人收拾。 收拾到一半,月淑被内务府的人叫走了,说是因为李舒窈如今已经成了官女子,一应吃穿用度皆需按照官女子的份例来,于是她便带着人到内务府和绣房走了一圈,领了不少的东西回来。 回来的中途正好撞见出来替那拉庶妃办事的乌雅莲初。 乌雅莲初看见她后,十分欣喜,拉着她说了不少话。 月淑想着到底是从前的姐妹,又这么许久未见了,有心与她多聊一会儿,便干脆命其他人先走,自己等跟莲初说完话后,再自行回来。 月淑白着一张小脸:“当时她问奴婢出来办什么事,奴婢只说是出来领了些东西。” “之后她又问李小主你最近如何了……” 月淑说到这里,被李舒窈抬手打断嘴里的话。 她听着月淑一口一个“小主”,实在是太难受了,一来是不习惯,二来是月淑的声音含糊又呜咽,有时候一不小心就会错听成“小猪”。 ……所以她总感觉像是在骂人一样。 李舒窈说:“私下无人的时候,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月淑愣了一下。 这边清瑶已经没好气地伸出手捏了一把李舒窈软乎乎的小脸蛋,“什么叫做无人的时候,我还在这儿呢,我难道不是人吗?” 李舒窈“嘿嘿”笑了一声,说:“清瑶在我心里就跟天上的漂亮仙子一样,当然不能算是凡人啦。” 她一嘴甜起来就格外要人命。 更何况清瑶本身也没有真的生气,瞧见她喋喋不休还要再说下去,清瑶连忙抬手捂住她“叭叭”不停的小嘴,说道:“你先别闹,先听听月淑怎么说。” 李舒窈立马就披上了乖巧懂事的皮。 眨巴眨巴着眼睛看向月淑,先是把她叫了起来,旋即又把她拉过来一起坐下,才道:“你继续吧。” 月淑柔柔弱弱地笑了一下,接着阐述:“奴婢也不知道她这么问,到底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那拉庶妃的意思,就没有跟她说出实情,只说你在乾清宫过得还算不错,周围的人也都很和气,几位嬷嬷也十分好相处。” “然后她就问我,来到乾清宫以后,有没有见过皇上?” “我说没有。” “她就又问,‘舒窈’呢?” 月淑说到这里,不自觉皱起了两条眉毛,“我感觉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好像有些怪怪的,我当时还以为是我自己看错了呢,可是她见我没有回答,就拉着我的手,捏得很紧很紧,很用力,表情也有些凶地又问了一遍……” “我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好。” “可是她却忽然松开了我的手,眼神很奇怪地笑了一下,说你现在跟我们不一样了,已经不拿我们当做好姐妹,自然不会事事都告诉给我听。” “她还说了一些你的坏话……” “说我什么了?”李舒窈倏地来了兴趣。 清瑶在旁边看了她一眼。 李舒窈丝毫*没有发现,杏花眸亮晶晶地继续看着月淑。 月淑便开始了苦思冥想的回忆,大多都是几人之前还是宫女时候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是经过乌雅氏的嘴里表达出来,就显得李舒窈这个人好像格外有小心思一样。 清瑶听了,表情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扯了扯李舒窈的手,唤回她的注意力后,对她说:“我想起来了,她之前好像也跟我说过一些类似的话。” 李舒窈一怔,问她:“什么话呀?” 清瑶:“就好比有一次,她说你这个人性子很直,脑子也不会拐弯,时常听不出来别人的言外之意,说话呢,又特别的鲁莽,直接,有时候还会比较失礼,叫我多包容你一些。” 月淑跟着也说了一句,“她也同我说过,说好几次跟你一起出门办事的时候,她都怕死了,生怕你会得罪人,连累她一起挨罚。” 李舒窈:“?” 她连连追问:“还有吗,还有吗?” 清瑶与月淑便又说了几件事。 李舒窈想了想,精致小脸上的表情十分迷茫,“可是,她跟我说的不是这样的呀。” 她指了指清瑶,“她说你家里的父兄都很厉害,家世背景在我们这些宫女里头也算是独一份的,要不然怎么会一入宫就被派到乾清宫来伺候呢?” “还说你在家里肯定是千娇百宠长大的,说不得身上会有一些大小姐脾气,如今入了宫来干起伺候人的活,心里指不定怎么不乐意呢。还说你眼高于顶,会看不起我们这些汉军旗出身的宫女,所以叫我没事躲着你一些,莫要被欺负了。” 说完,李舒窈纤细的手指又指向月淑,“她说你说得要少一些,基本都是什么抠门啊,寒酸啊……之类的词语,还说你笨,都不会为自己打算,好不容易有了些赏钱都眼巴巴地送到宫外去,一点儿也不会为自己打算,说你这样子,十年都出息不了……” 李舒窈说着说着,感觉这些话好像有些过分。 月淑听了不会生气吧? 连忙又把手指向了窗外,发誓一般大声说道:“不是我说的,是那个坏坏的莲初说的!” “我只是复述……”想了想,李舒窈表情紧张兮兮地补充一句,“其实让你知道了也好,以后就不会她说什么你信什么了。”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你吃了这么多堑,以后一定会比我们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聪明的!” 话音刚落,李舒窈心里就重重的“咯噔”了一下。 完了,她这一紧张就胡言乱语的毛病还是没好。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安慰方式啊。 月淑一定也会跟其他人一样,嫌弃她笨笨的了…… 谁知月淑却没有。 她被李舒窈的话感动得两眼通红,嘴唇颤抖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相信她的话了。” 说完,似乎想起来什么,慌乱地又摆了摆手,“不对,我之前也没有信她的话呀。” 要不然她早就傻乎乎地将李舒窈已经被册为官女子的事情告诉给莲初知晓了。 月淑掐了一下掌心,声音发颤地继续说道:“其实,她说完那几句话的时候,我有为你解释的,我说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要是这样的人,你就不会想方设法地为我出主意,让我摆脱我大伯一家人了,你说对不对?” “还有啊,她跟清瑶说你性子直,我觉得直些才好啊,相处起来多么舒服呀,都不用花心思去猜你心里在想些什么,高兴不高兴的,看你表情就能知道了,这样不好吗?” 清瑶坐在一旁,手里还捏着李舒窈的手指头,表情悠哉又惬意,听完月淑的话,感同身受似的点了点头,嘴里说道:“是啊,所以我从很早之前就不喜欢她了。” “我还是更喜欢跟舒窈在一起玩儿。” 李舒窈被她这话唤醒了刚穿越过来时候的记忆。 她想起那次去跟清瑶道歉的时候,因为心中有愧,加上觉得那些什么爬床的想法很见不得人,故而便悄悄隐去了这段实情,只与清瑶一起同仇敌忾地说了好些乌雅氏的坏话。 清瑶和月淑两人,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乌雅氏的目标其实是皇上吧? 想着,李舒窈清了清嗓子,坐直身子正要开口。 唇边忽然被一个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触碰了一下。 李舒窈低下头,就见是清瑶把桌上的茶杯端了过来,递在她的唇边。 李舒窈:? 干什么呀,她腹稿都打好了,正要发表演讲呢…… 李舒窈的眼神忽然一下子变得哀怨又委屈,心里想着清瑶这个动作是不是要她“喝水,别说话”的意思? 好在清瑶这时候适时开口给她解释了,“你刚刚咳嗽几声,是不是嗓子不太舒服?” “要是不舒服的话,你喝完了水,先歇一歇,有什么话我替你问了就是。” 李舒窈倏地一下,快乐又回来了。 清瑶没有嫌弃她就好。 她捧着清瑶递过来的茶杯,咕咚咕咚连喝了好几口水,动作十分大气地抹了一下微微湿润的唇瓣,将月淑又拉过来坐得更靠近了一些。 表情兴奋,声音却被压得十分低沉,几乎是用气音对二人说道:“你们都不知道吧,莲初她喜欢皇上,喜欢好久好久了呢。” 简单说来,就是小时候的惊鸿一瞥,她就喜欢上了,然后心心念念了好多年,即便知道自己出身包衣,不能参加大选成为皇上的妃子,但是想到能做宫女也不错。 之后按部就班地学了几年琴棋书画和女红,一过小选,就托人找了内务府的关系,直接把她派遣到了乾清宫来。 还以为近水楼台了,必定能顺利摘取到月亮,却没想到,她惦记了多年的“良机”,居然会一朝被李舒窈拱手让给了清瑶…… 李舒窈摇晃着脑袋,将清瑶成功侍寝之后,乌雅氏明里暗里挑拨她的那些话说了出来。 而月淑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知晓,几个月前居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她脸上的表情顿时愧疚难过到不行,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旁边的白瓷瓶,“原来,原来这个瓶子里面是这样的东西!” 李舒窈:? 她的注意力瞬间又被拉了回来,这才发现,自己之前竟然一直忽略了这个瓶子。 这是什么呀? 李舒窈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那个白瓷瓶,可手刚伸到一半,就被清瑶拦了下来,月淑也捏着瓷瓶动作急急地转过了身去,显然是不想她去触碰到那个瓶子,亦或者是瓶子里面的东西。 李舒窈顿时更加好奇了。 她问月淑:“你还没说呢,这个里面是什么东西呀?” 月淑稳了稳有些急促的呼吸,然后摇摇头,“奴婢现在还不知道。” “可是奴婢猜测,这里面的东西一定不是什么好的。” “因为当时,莲初说完你的坏话之后,表情很怜悯……”说到这里的时候,月淑滞了滞,经过几息认真的思考,表情斩钉截铁地点了一下头,“对,就是怜悯,她在怜悯我,说我都是被你给骗了,她说你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好心肠地把我调到乾清宫来。” “还说你一定对我另有所图,如果我要想不被你谋害,最好的方式就是能够寻得皇上作为靠山。” “她当时说完以后,就想要把这个瓶子塞给我,但是我很害怕,我就拒绝了。” “我觉得你不会害我的……你,你就不是莲初说的那种人!” 可是当时的李舒窈还在侍寝,她即便心中慌乱,也不敢直接跑到东暖阁去找她,所以只能暂时按捺着情绪,先跟田佳柔把林嬷嬷交代下来的事情办好再说。 却未成想,今儿早上一觉醒来,她便在自己的房屋门口发现了这个白瓷瓶…… “你是说,乾清宫里也有乌雅莲初的人?”清瑶十分诧异地挑了一下眉毛。 李舒窈注意到,她口中对于乌雅氏的称呼已经变成连名带姓的了。 月淑神色仓皇地点了一下头,“因为当时院子里有很多人,我和佳柔走后,管事嬷嬷一定会派人来收拾我俩的屋子,我没有办法,就只好把这个瓶子也一并带过来了。” 再之后,便是李舒窈知道的这些了。 看见月淑既没有被乌雅氏成功引诱,也没有一丝一毫想要隐瞒她的想法。 李舒窈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哪怕知道背地里有个大女主乌雅莲初在对她虎视眈眈…… 管她呢,反正她现在的手又伸不进乾清宫来。 而且清瑶和月淑现在都对乌雅氏有了警惕性,李舒窈觉得,她可能不会像原小说里面那样,顺顺利利地当上皇上的妃子了。 ……即便是当上了也不怕,她还有清瑶和月淑呢。 清瑶可是书中跟女主斗到了中后期的大反派,而月淑呢,虽然平日里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可是李舒窈相信,书中的她既然能够顺顺利利地活到九十多岁,不可能一点儿手段都没有。 哦对了,她还有田佳柔。 田佳柔现在跟她的关系也很好很好,总会护着她的吧? 李舒窈前思后想,总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大约是在乾清宫呆久了,胆子也锻炼出来了? 她可真厉害啊。 李舒窈美滋滋地想着。 一旁的清瑶和月淑两人这时候刚好结束了一番关于“白瓷瓶中是什么东西”的讨论对话。 扭过头,就看见李舒窈姿势慵懒地歪倒在榻上,怀中抱着一个松软的抱枕,明眸善睐,小表情看起来得意又明媚,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清瑶不免有些疑惑,“笑什么呢?” 李舒窈睨她一眼,“就是很开心呀。” 清瑶:“……” 有时候,她是真的不懂舒窈的想法。 清瑶叹了口气,伸手把李舒窈的坐姿拉得端正一些,月淑立时拿了个软枕过来,塞进她后腰悬空的地方。 清瑶端起茶杯,问她要不要再喝两口。 李舒窈摇了摇头,说方才已经喝够了。 月淑这时候走到里屋,拿了两张薄被出来,分给李舒窈与清瑶一人一个。 李舒窈看着身边忙碌的两人,久违地感受到了几分羞赧和不好意思。 总觉得自己跟没有进化的大懒虫一样。 她稍稍坐直了身子,问清瑶,“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呀?” 清瑶摇摇头,把她又按了回去,同时说道:“先按兵不动,看乌雅莲初下一步会如何出招吧。” 李舒窈又问:“那这个瓶子呢?要怎么处置,不如我拿去给皇上,告她一状如何?” 清瑶:“……” 她又叹了口气,“首先,这瓶子是如何出现在月淑门口的,有人看见了么?” 李舒窈乖巧摇头,杏花眸一闪一闪的。 清瑶:“那月淑与乌雅莲初说话时,周围可有人看到她塞瓶子给月淑的举动?” 这回轮到月淑沉默摇头。 清瑶:“是了,你与我交好,乌雅莲初又是那拉庶妃的人,前段时间后宫里的风波不断,好不容易因为册封大典而安静些了。这个时候,你再拿着一个里头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的瓶子,去举证那拉庶妃宫里的一个宫女害你……你说皇上会怎么想?” “……”李舒窈顺着她的话,十分认真地想了许久,然后继续摇头。 清瑶就道:“别忘了,那拉庶妃底下还有个大阿哥呢。” 李舒窈忍不住吐槽:“可是这就是我与乌雅莲初两个人之间的,一点点,小事……小矛盾呀?” 这些大人物因何总是多想? 李舒窈觉得又是郁闷又是焦躁。 ……烦死了。 清瑶神情无奈地摊了摊手,“没办法,这就是皇宫。” “要不然,你以为慎刑司是因为什么而设立的?” 李舒窈把头埋进软枕里,声音闷闷地问她:“那……” 清瑶:“等我当上嫔位再说吧。” “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多去延禧宫坐一坐,看看乌雅莲初现如今在延禧宫,那拉庶妃面前是个什么地位。” “要是很受看重的话,我就吩咐人暗中多盯着她;要是她不怎么受那拉庶妃喜欢的话,我就找个借口把她要过来,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可是这样……岂不是更合了她的心意? 而且剧情不就又绕回去了? 李舒窈瞬间着急了起来,好说歹说才打消了清瑶的这个念头。 几人讨论了许久,也没有得出什么好的主意来。 最后李舒窈忍不住气急败坏,“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我自己努努力,多让皇上喜欢我一些,喜欢到即便她想害我,皇上也不会相信她,怎么样?” 月淑听了,有些担心,“那她岂不是更恨你了?” 清瑶却道:“是个好办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贵为皇上,难道还没办法处置一个小小的宫女了?” 李舒窈:“……” 她直觉清瑶好像说了一句什么废话。 仔细想了想,“皇上贵为皇上”…… “噗——”她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显然清瑶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不对了,见她失笑,没好气地扑了过来。 两人嬉笑胡乱地打闹在了一处。 月淑见到瓶子的事情已经解决,又见两人没工夫搭理自己,干脆屈了屈膝,转身走出屋子,给灵萝帮忙去了。 * 当日下午,用过晚膳。 李舒窈与清瑶手拉着手在外面围着院子走了没一会儿,就浑身酸疼地重新躺回了屋子里。 同时嘴里还在哎呀哎呀地叫着,模样十分可怜。 显然是“侍寝”之后的后遗症还没好。 清瑶抬头看了看屋外的天色,扭头问灵萝,“什么时辰了?” 灵萝报了个时间,清瑶掐指一算,猜测道:“皇上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翻完牌子了吧?” 灵萝摇摇头,“皇上今儿没翻牌子,不过倒是遣人过来问了问,得知李小主身子还没好便回去了,不多时,又遣人送了两瓶药过来,吩咐李小主好好歇息,争取明日……” 灵萝嘴里的话还没说完,榻上躺着的李舒窈就跟挨了雷劈一样,哎呀呀的叫声倏然变得清脆又响亮。 就跟老和尚念经似的,听起来还十分富有韵律。 此时的李舒窈深深觉着,皇上可真是个黄世仁啊。 她呢,自然就是可可怜怜的杨白劳了。 瞧,这名字也很有含义,白劳白劳,白白劳作,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昨天侍寝,今天休息,明天就要接着上工,地里的牛都没有这么勤快的! 李舒窈才不想去呢。 至少,至少得多休息一日吧? …… 于是李舒窈便如愿以偿地多得了一天休息时间,第三天一早,她才刚刚起床。 还没来得及去对面同清瑶说一声“早安”,她和清瑶两人共同的小屋就被林嬷嬷带着二十多个宫人毫不客气地“霸占”了。 每个宫人手里都捧着个什么东西,有托盘啦,妆奁箱啦,还有几套精致华丽的旗装以及看起来又高又陡,好像穿上去之后走一步路就会摔三跤的花盆底…… 为首的林嬷嬷笑容就跟森林里面的大灰狼似的,眼睛里都泛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她笑盈盈过来给李舒窈行了个礼,语气就跟李舒窈中了五百万彩票一样,“恭喜李小主,皇上今儿招了您去侍寝。” 李舒窈直接呆滞在原地。 旋即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外面,才刚升起来的太阳。 这,这么早啊? 清瑶扭头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压低声音打趣她:“去吧,李小窈,你之前不是说了嘛,要努力做皇上心里最喜欢的人!” “眼下证明你自己的时刻终于到了!” 在场众人之后林嬷嬷和李舒窈听清了她这两句话。 林嬷嬷忍不住抬眸看了清瑶一眼,心道这位小主可真算得上大气。 而李舒窈则是:“……” 她直接欲哭无泪。 还,还没休息够呢。 早知道就许愿休息一个月好了! 第54章 第54章被小太子打击到了………… 被打扮得像是一个精美小礼物的李舒窈磨磨蹭蹭地走在前往乾清宫的路上。 林嬷嬷大约是看出来她心里的抗拒之意,面容祥和地笑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只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一点一点挪动步伐。 然而没过多久,威武壮阔的乾清宫还是映入了她的眼帘。 李舒窈站在东暖阁的门口,扶着门框左思右想,还是不想进去。 于是一脸犹豫地扭过头问林嬷嬷:“皇上今儿不用接见那些大人么?” 林嬷嬷点了点头,“用的,所以皇上此刻还在御书房里忙着呢,吩咐了老奴几个先过来陪您说说话。”说着,她指了指暖阁里面正半蹲着给李舒窈行礼的几个小宫女,都是熟悉的面容,上回李舒窈侍寝,也是她们跟在李舒窈的身边忙前忙后。 李舒窈冲着她们眨眨眼睛,笑了一下,柔声示意她们先站起来,不用客气。 小宫女们从善如流。 然后就听身后的林嬷嬷又道:“或者小主想在周围走一走的话,老奴几个也可陪同。” “走一走?”李舒窈歪了一下脑袋。 有些疑惑,乾清宫不是隶属前朝么,来往的都是宗室王爷,或者什么权贵重臣,她一个官女子,要是在周围随便走动,冲撞了他们怎么办? 而且这好像也不合宫规啊。 李舒窈不想做“冒失鬼”,摇摇头拒绝林嬷嬷的提议。 但她也不想这么快就把自己关进东暖阁里,等着皇上来睡她,于是思索了好一会儿,想起自己好像还欠太子殿下一面,便对林嬷嬷问道:“我可以去看看,不是,我可以求见太子殿下一面么?” 林嬷嬷敛眸想了想,倒也不是不行。 转身就下去安排了。 一刻钟后,李舒窈就被人小心翼翼地迎入了乾清宫旁的昭仁殿。 小太子正在里头等她。 三头身的小娃娃,穿着一身贵气十足的杏黄色衣袍,肃着一张小包子脸坐在高高的紫檀木雕兽纹罗圈背椅上,两只悬空的小脚丫有些无聊地晃啊晃。 等看见李舒窈被人搀扶着走进来,他立马停下晃荡的小脚丫,双手高抬放在两边的把手上,尽管努力想要做出威严的样子,可声音听来还是软软糯糯的,像是一枚沾了白糖的小粽子。 他问李舒窈:“你求见孤,是为的何事?” 李舒窈松开林嬷嬷搀扶的手,先给小太子行了个屈膝礼。 ——没办法,虽说已经被封为了官女子,到底还算半个宫女,因为没有正经的位份,在面对一国储君的时候,也只是将深蹲改成了半蹲。 小太子很快叫了她起来,同时用一双黑葡萄似的乌黑大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柔软的面颊有些鼓,看不出来是生气还是喜悦。 李舒窈默默捏紧了手指,在想是不是这么多天没来见他,小崽子生气了? 可是明明上回他还…… 她正想着,坐在椅子里的小太子声音清脆地将之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问完之后,歪了歪一颗圆滚滚的小脑袋,眼眸还是黑漆漆的,可包子脸上的肃容却因为歪头的动作而有了几分软化。 李舒窈:懂了,在学皇上装深沉呢。 那就说明没有不高兴,还是很期待她过来的。 她弯了弯唇角,大胆地往前走了几步,走到距离小太子只有两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然后慢吞吞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到小太子跟前,对他说:“奴婢今儿是来找太子殿下玩耍的。” “玩耍?”小崽子好像被这两个字吸引去了注意力。 肉嘟嘟的小手不自觉紧紧抓住椅子的把手,乌黑水润的眼眸看向李舒窈手中的小盒子,“那这里头又是何物?” 李舒窈清了清嗓子,表情不太自然地道:“是玩具。” 是她穿越过来之后,跟清瑶常玩的一些,小玩具。 小太子当即便好奇地往前倾了倾身子,然后伸手将李舒窈手中的木盒打开,只见里头乱七八糟地放了一些他看都看不明白的东西,与内务府平日里给他送来的那些玩具截然不同。 他嘴里惊讶地“咦”了一声,用一只短胖的小手指挑起里头一团像是乱麻一样的东西,问李舒窈:“这是什么?” 李舒窈低头看了一眼,“是绳子,翻花绳用的。” “翻花绳又是什么?”小太子孜孜不倦地追问。 说话之间,他的身体不断朝李舒窈靠近,最后只有一小半屁股停留在椅子上,眼看就要滚落下来。 李舒窈立马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了一把,一个软软香香的小崽子便落入她怀里了。 给李舒窈的感觉就像是抱住了一块小奶糕似的。 “小奶糕”很乖巧,落入她怀中了也不挣扎,反而是无意识地往她怀里又钻了钻,眼神和心思都落在她手中的小盒子上,几根手指头拨弄了半天,拨出来一根黑黑的竹炭后,抬起小脑袋,奶呼呼地问李舒窈:“这又是什么?” 李舒窈看了一眼,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就是一般的炭条,用在地上写写画画用的。” “为什么要在地上写写画画呀?” 李舒窈:“可以画好看的花花草草,也可以画房子啊。” “画房子?” “就是一格一格的小房子,小房子可以用来跳,一格跳一下,一格跳一下,只能用单腿跳,不能双腿,双腿就是犯规的。”李舒窈低声解释了一遍跳房子的规矩。 听着小太子的眼眸像是落入了星星一般璀璨闪亮。 他在李舒窈的怀里扭了扭,小表情很是期盼,拉着李舒窈的领口就问她:“你能不能,都带我玩一下呀?” 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将“孤”字改成了“我”。 他有些好奇翻花绳是什么东西,也好奇小房子要怎么跳,还单腿跳,单腿不会摔跤吗?他想起自己上次跟大哥学做金鸡独立的动作,就接连摔倒了好几次,还被大哥笑话了呢。 ……但是大哥就很厉害,能单着脚站好久,还能用手扶着把另外一条腿盘起来,跟底下的小太监撞来撞去的玩耍。 大哥长得高高大大的,身上肉肉也多多的,能一下子撞翻好几个小太监呢。 大哥很厉害,他也想跟大哥一样厉害。 三岁的小太子还不懂得什么叫做阿谀和奉承,只看见了别人撞不过哥哥,就觉得哥哥是除汗阿玛之外,整个紫禁城里最厉害的人了。 现在这个小宫女也是。 她虽然不会单脚撞人,可是她会跳房子啊。 房子那么高,她还能单腿跳过去…… 小太子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想学。 不仅想学跳房子,还想学翻花绳,这些可都比看书本和练大字有意思多了。 李舒窈还不知道小太子的想法,见他终于软和了那张严肃的包子脸,变得跟寻常的三岁小孩一样活泼,心里的那丝别扭之感终于完全消失。 她忙不迭点了点头,扬起一张明媚好看的小脸,巧笑嫣然,“好呀好呀,奴婢正好也没有事情做,就是专门过来陪着太子殿下打发时间的。” 浑然没有发现她的身后,林嬷嬷与凌嬷嬷同时对视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在心里叹气。 ……也不知叫李舒窈过来陪着太子殿下,是对是错。 概因小太子虽然如今才三岁的年纪,却已然十分懂事,仿若给自己套了许多层枷锁,每日按点起床,按量用膳,用过早膳之后会在小院里来回走上几圈消消食,之后便头也不回地钻进小书房里,不是读书,就是练字。 到了午时,也不需凌嬷嬷进去催促,他自己就会从小书房的椅子上跳下来,背起双手,板着一张小包子回到寝殿,稍微歇息半个时辰,便又起来继续看书。 就这么一直看到晚膳时分。待用过了晚膳,他会带着宫人往慈宁宫去给两位老祖宗请安,请完安回来,溜达溜达地走到御书房门口询问梁九功,汗阿玛今日可还忙? 有没有空见他? 若是有空,他便迈着小短腿进去同他汗阿玛请个安,顺便说上两刻钟话。 若是无空,他便直接回到昭仁殿,继续一头扎入小书房里,读书写字。 凌嬷嬷看他辛苦,有些不忍,私下里曾经悄悄问过他。 小太子当时说的是,有人告诉他,他的皇额娘在天上看着他呢,并且一心期盼着他能成为全天底下最优秀的储君,长大之后好为他的汗阿玛分忧解烦。 当时小太子说完,还捏了捏拳头,奶声奶气地对凌嬷嬷道他不想叫皇额娘失望,所以才要更加倍的努力学习才行。 听得凌嬷嬷心疼不已。 扭头就将消息送到了乾清宫,不出一日,昭仁殿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两个小太监。 ——据说他们早已经被宫外赫舍里家收买。 凌嬷嬷也不知那两个小太监除了这些话外,还同太子殿下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那日之后,太子殿下就没有了以往的活泼和调皮,对外变得严肃又内敛,只有私下对着信任之人时,才会露出几分独属于三岁孩童的稚嫩和活力。 一如现在。 凌嬷嬷凝眸看了看李舒窈怀中变得有些雀跃异常的三头身小奶团子。 嘴唇动了又动,最后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叹息着闭上了嘴,拉着林嬷嬷的手一起走到屋外,小心翼翼地问她:“这位李小主,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林嬷嬷显然也有些心情沉重。 她在担忧,万一李舒窈把太子殿下带歪了……她要如何对皇上交代? 一时间没有察觉到凌嬷嬷的问话,直到她又问了第二遍,才压着声音将李舒窈进入乾清宫后的一应所作所为说了一遍。 凌嬷嬷神色逐渐了然,“听着,倒是个心思纯净之人。” 林嬷嬷无奈叹息,“可就是太过于纯净了。” “纯净还不好啊?”凌嬷嬷闻言有些惊讶,“总比某些心思深沉,手段腌臜的人好吧?” 林嬷嬷顺着她的话一想,倒也是,只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隐隐的担忧,顾及到李舒窈的面子,没有在凌嬷嬷面前点破,只故作平静地对她道:“你再看看,再看一看,你就明白了。” 这话引起了凌嬷嬷的好奇。 二人守在门口,悄悄摸摸地一起往殿内看去。 …… 李舒窈还不知两位嬷嬷在背后说了些什么。 她看见昭仁殿的宫人都被两位嬷嬷带了出去,便知道她们是赞同自己与小太子一起玩耍的。 至少,现在没有反对的意思。 于是心里的害怕和拘谨少了一些,逐渐变得胆大起来。 小太子直接把她带到里头一间四处都放满了玩具的小屋子里。 屋子的中间地板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羊绒地毯,而周围的家具边角都被人用棉布细心地包裹了起来。 玩具散落在四处,什么九连环、鲁班锁、陀螺、空竹、七巧板、磨喝乐……【1】 应有尽有,就连来自西洋的玩具都装了满满两大箱子呢。 李舒窈倏地一下就把自己的小盒子藏到背后收起来了。 娇艳如花朵一般的脸颊还有些滚烫热意,心里想着自己怎么好意思拿着个小盒子到处炫耀啊…… 小太子的玩具可比她多多了,这屋子里头有好一些玩具,她连见都没有见过,更不知道该如何玩耍。 所以与其说是她来带小太子玩,倒还不如说她是上门来蹭玩具的呢。 可……她原先也没有这个意思啊。 李舒窈正在窘迫着,就见小太子哒哒哒地迈着两条小短腿,走到角落处一个低矮的架子旁,先用清水洗了手,然后转过身,几根小手指在自己的衣襟系扣上抠啊抠的,不知在做些什么。 李舒窈好奇问道:“太子殿下?” 小太子停下手里的动作,掀起一双乌黑的眼眸看了看她。 思索片刻,啪嗒啪嗒又跑过来,一把抱住她的大腿,仰着圆脑袋看她,奶声奶气地说道:“我解不下来扣子,还是你帮我脱衣服吧。” 李舒窈吓得差点将手里的盒子甩飞出去,她白着一张小脸,眼神呆滞,嘴里结结巴巴问道,“脱脱脱,脱衣服?” 小太子“嗯”了一下,点点头,稍微松开一些抱着李舒窈腿的力度,扭头指着不远处一个挂架,主动对李舒窈解释道:*“要换衣服。” 换衣服? 李舒窈掀起眼帘,对着挂架上的那件小小衣服看了几眼,旋即才低下头,小声询问趴在她腿上眼眸亮晶晶的小崽子,“那,那奴婢也要换衣服么?” 她有些紧张,毕竟身上的痕迹还没完全消退呢,要是玩耍的时候一不小心被小崽子看到了…… 那可真是羞死个人了。 她以后也不用在乾清宫活着了。 直接换个星球生存吧。 小太子听见她的话,扭头看了看那件小衣服,退出两步的距离,而后抬起两只肉乎乎的小手,对着李舒窈比了比,摇摇头道:“不行,你换不了,你太大了。” 他伸出两只手指捏在一起,“那衣服小小的呢,你穿会把它穿坏的,还是我穿好了。”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你是大人,大人玩玩具的时候会有分寸,不会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弄脏,因为汗阿玛就是这样子的。而我是小孩子,小孩子没有办法控制力气,每次都会玩得脏兮兮的。” “就跟大哥一样。” 大哥? 李舒窈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大哥”指的是大阿哥,历史上的直郡王,也就是现在延禧宫内那拉庶妃的孩子。 她正在出神之间,感觉自己的手指好像被人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 李舒窈低下头,就看见小崽子不知何时又走了过来,伸出一截短胖的小手,好像是要牵她,但又有些羞涩,于是悬停在半空之中,只有一小块指腹碰了碰李舒窈的手指。 ……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想要试图亲近人类的傲娇小猫咪一样。 很轻易就叫人心里软化成了一滩水。 李舒窈蹲了下来,大着胆子将小太子伸向她的那个手指握在掌心里,只感觉通体柔弱无骨,像是捏住了一团奶香味的果冻。 ……小孩子的手指都是这样的吗? 也太可爱了吧? 李舒窈爱不释手地捏了好几下,心底隐隐升起几分遗憾,要早知道人类幼崽都这么软萌的话,她当初就不该拒绝她表姐让她做“德华”的请求。 也不知道她表姐家那个一岁多的小崽崽,有没有小太子的一半可爱? 小太子猝不及防被人握住了手指,先是两扇浓密的睫毛迅速颤了颤,旋即软乎乎如同小笼包一样的脸蛋子一点点漫上一层绯红。 他低下头有些羞赧。 李舒窈却浑然无知,她牵着小太子的手,带着他走到了屋子角落的挂架处,先起身将上面挂着的小小衣袍拿了下来,而后重新蹲下,手指灵活地翻飞几下,就将小太子衣襟处的几个系扣解开了。 小太子忍着脸颊滚烫,十分配合地被李舒窈剥去外面一层衣袍,换上了挂架上那件。 “好了,玩吧!” 李舒窈给小太子换好了衣服,自觉做“德华”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嘛。 一双潋滟的水色杏花眸里飞快氤出几分得意之色,而后从善如流,双手直接插到小太子的腋下,把他抱到了羊绒地毯上,又弯腰给他脱去了脚上的鞋子,胡乱抱来一大堆玩具,铺在小太子的周围,神色兴奋地问他:“太子殿下想先从哪个玩起?” 小太子想了想,伸手一指被李舒窈丢在角落的小盒子,奶呼呼地说:“要玩翻花绳!” 李舒窈沉默:“……” 想说你有什么多好玩的玩具,怎么就非要玩翻花绳呢? 她跟清瑶都玩腻了……不是很想玩了怎么办。 但是看着小太子那双繁星闪烁的乌黑大眼睛,李舒窈发现自己一个反对的字句都说不出来。 只能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过去将小盒子捡起,打开,将里面寥寥几个看着就简陋的玩具倒到了地毯上。 纤细如葱段的洁白手指挑起那团乱麻,也不知如何动作的,三两下就将那团乱麻理顺了,然后在两只手掌上缠绕了一圈,中指再一挑,摆出了花绳的经典开头样式。 小太子凑近过来,圆圆的脑袋围着她手里的两个叉叉来回看了一圈,然后眼巴巴地看向她:“怎么翻呀?” 李舒窈想了想,说:“太子殿下,劳烦您伸出双手……” 小太子不等她说完就伸出了十根短短胖胖的小手指。 李舒窈直接把花绳套在了他的手指上,然后双手捏住左右的两个叉叉,往下再一挑,样式在她手中就变成了另外一个形状。 小太子的眼眸霎时又是一亮,模糊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不等李舒窈开口解释,就语气急促地道:“根据线条之间的规律和走向,像是打络子似的翻出不同的花样,一直翻到第二人找不出解法,我就赢了,对不对?” 李舒窈认真想了想,翻花绳有输赢吗? 好像她跟清瑶都是随便玩的,有时候玩着玩着,花样还会重复,这样就能孜孜不倦地一直玩下去,玩一整个下午也不会累。 也是托清瑶的福,她现在已经会十多二十种花样和解法了。 李舒窈抿了抿嘴唇,脸色犹豫地没有说话。 因为她是真的不知道。 她就没有“输”过,怎么可能知道嘛? 小太子看她不答,奶呼呼的小身子凑过来又近了一些,几乎就要贴到她的身上,然后伸出手扯着她的袖子晃了几下,表情满是期盼地问她:“是不是这样的呀?” 李舒窈干脆闭上眼睛一点头,“是的,就是太子殿下理解的这样。” 她有自信,在翻花绳这项上,怎么都不可能输给一个三岁的小崽子。 甚至反过来,她还要担心呢,小太子现在才三岁的年纪,即便是早慧,也不可能连翻花绳都懂。 她还怕他看不懂花绳的样式,到时候小手指一通乱七八糟,把她的绳子打成了死结怎么办? 李舒窈想着,目光垂落,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绳子。 ……算了,这绳子是从灵萝的绣框里随便裁剪出来的一小段,宫中处处可见这样的绳子,也不是很珍贵,被打成死结的话,大不了就不要了。 回去找灵萝重新要一段就是。 想着,她把自己手中的花绳直接往小太子的方向一推,嘴里说道:“你来吧,下一个花样其实很简答的,太子殿下你只需要……” 她还在喋喋念着,意图指导小太子怎么玩,谁知小太子只沉着脸看了一会儿,便十分自信地伸出手,左手一勾,右手一挑,这里绕一下,那里转一下,十根手指都用上了。 最后往两边一拉,出现了一个看起来就十分复杂,却线条根根分明的花样。 他往李舒窈这边一摆,“喏,到你了。” 李舒窈:“……” 她眼神直接呆滞。 第55章 第55章她又不是灭火器! 好半晌,李舒窈才回过神来,眼睛眨巴眨巴地低下头,对着小太子手中的复杂线结看了许久,手指尖犹犹豫豫地拨来拨去,不知道要如何下手。 ……她连小太子之前是如何翻的都没看明白呢。 须臾,鼓着颊腮,表情郁闷地晃了晃脑袋,嘴里悻悻地说道:“奴婢不会,解不出来。” 小太子歪头看了她一眼,说:“你不试一试么?” 李舒窈连连摇头,试不了一点点。 小太子又把双手凑得离她更近一些,圆滚滚的身子几乎要钻入她的怀里,声音甜乎乎地劝说道:“试试吧,很容易的。” 李舒窈:“。” 一点儿也不容易。 但是小崽子都这么说了,李舒窈也不想在他面前树立出一个不战而逃的衰兵形象,于是颤巍巍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捏住几根交错的绳线,一拉,成功打了个死结。 李舒窈:………… 小太子:……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李舒窈把线团捏在手里攥紧,目光游弋地往四处乱飘,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一藏就是几万年,再也不出来了。 小太子大约是看出她的窘迫,抿了抿红嘟嘟的小.嘴巴,浓密的眼睫轻颤两下,没有说话,而是悄然转过身,蹲在那团杂七杂八的小玩具面前翻找片刻,找出来一团新的棉线,开开心心地对李舒窈说道:“不哭,这里还有一团线呢。” 还是可以继续玩的。 说完,他几根小手指捏住线团往外一抻,有个戒指模样的东西掉了下来。 李舒窈猛然回过神,飞快将那枚戒指从地上捡了起来,掀起眼眸对小太子郑重地说道:“这个不是用来翻花绳玩的。” “那是怎么玩的?你教教我吧。”小太子一副乖乖巧巧,很好说话的模样。 说完之后,想都不想,将手里的棉线递到了李舒窈的手里边。 圆嘟嘟的脸庞上表情十分慈爱,看起来不像三岁,像三百岁,还带着几分历经沧桑,看谁都是晚辈的包容与祥和味道。 李舒窈瞬间觉得自己真的好笨,明明说是过来陪伴小太子玩耍。可现如今的情况却更像是小太子在花心思哄着她…… 她作为大人的尊严是真的一点点都没有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想着,她伸手接过小太子手里棉线,抻好,然后小表情十分严肃地对地上三头身的奶团子说道:“太子殿下看过魔术表演么?” “魔术?”太子一愣,有些不懂,“什么是魔术呀?” 李舒窈便换了个词,“就是类似于天桥下的那种戏法表演。” 小太子的眼眸霎时间一亮,“你还去过天桥,表演过戏法呢?” 李舒窈:? 她连忙摇头,“奴婢没有,没去过啊,只是小的时候跟家人一起上街,偶然见到过。” “好看么?” “好看的。” “那你是只看一遍,就把他们的戏法学会了?”小太子的眼眸亮晶晶,像是终于找到了借口夸她,小.嘴巴一张就是:“那你真的好厉害啊!” “我都不会呢,汗阿玛也不会。” 李舒窈被夸到有些心虚,指尖紧紧地捏住了那枚戒指。 声音飘渺地回复道:“也,也不是这样,不是一遍,就是看过几遍,然后就找时间学了学……” 念做“找时间”,实则是在网上翻找了一些魔术破解的视频,然后跟着学习。 穿越过来以后,她本有心在清瑶面前大展身手,可是却苦于没有特制的魔术道具,最后便只剩下了这个“指环穿过项链”的魔术…… 李舒窈觉得,拿来糊弄糊弄小太子,说不定能行。 于是她便开始表演了。 一手挑起棉线,让之自由垂落,另一只手捏住戒指,穿过棉线之后,上下晃动几下。 杏花眸看起来有些紧张,但嘴里却还是故作轻松地对地上的小太子说了一句:“太子殿下看好了,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1】 说完,捏着戒指的手遽然一松,戒指翻滚着往下掉落,却没掉到地上,而是不知怎么,很神奇地穿过了那条棉线,牢牢地挂在了棉线底端晃啊晃。 站在地上的三头身小太子十分配合地“哇”了一声,两只手捧住自己的包子面颊,乌黑眸仁里闪烁着惊讶和喜悦的光芒,他兴奋地在原地蹦跶了好几下,然后声音清脆对李舒窈叫道:“我,我也想学!” “舒窈姑姑,你教教我吧。” “舒窈姑姑”几个字一开口,李舒窈有些怔愣,下意识在心底思考这样是不是坏了宫规。 ……好像也没有。 清朝这个时候,“姑姑”和“伴伴”都是一种对底下宫人相对尊敬的叫法。 她很快释然。 抿了抿唇,表情有些害羞地蹲下来,一手拉过小太子的藕节手,另一只手将棉线和戒指放入他的掌心里,手把手教了一遍之后,她对小太子说道:“说实话其实有些难学,主要是一开始松手的角度要找好,不然戒指往下掉的时候很难挂上去。” 她还想说“奴婢也是学了十多遍才掌握诀窍的。” 然后最后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小太子一脸兴奋地松开戒指,银色的指环受到地心引力的影响直直往下掉落,最后稳稳当当地挂在了棉线底端,摇曳出一个无比嚣张的弧度。 李舒窈:? 她语气很委婉地说道:“一次碰巧也是可能有的……” 话音还未落,小太子已经手指十分灵活地将戒指解开,重新挂了一遍,还是成功。 他一时忘记了李舒窈的存在,手里反反复复,不论怎么松手,戒指都能稳稳地穿过棉线…… 李舒窈更麻了。 这就是天赋么? 这种上不如老下不如小的日子…… 算了,她也逐渐开始习惯了。 比不过就比不过吧,世上总有那么多天才,她要是天天纠结这些,早就把自己内耗死了。 李舒窈知道自己脑子不是很灵活,但是她心态强啊。 说句实在一点的话,要是比心大,整座紫禁城……算了,范围太广了,还是整座乾清宫吧,估计没有多少人能比得过她的! 这也是她的优点不是? 李舒窈很快调整好了心态,笑盈盈地跟在旁边为小太子鼓掌。 之后又陪着他一起玩了片刻房间内的玩具,最后小太子颇有些意犹未尽地将目光对准了李舒窈盒子里面的那根炭条。 姿态十分松弛地将自己整个人团吧团吧,缩进李舒窈的怀里,扯着她的袖子,声音奶呼呼地问:“舒窈姑姑,你还没说呢,房子要怎么跳呀?” 李舒窈一手抱着他,一手将炭条摸过来,扭头在房间里梭巡了片刻,最后道:“我们去外间玩吧。” 院子里的日头大,加上跳房子要单着脚蹦来蹦去的,她也怕小太子中暑。 而室内就不一样了。 两人大手拉小手地走出玩具屋,来到李舒窈一开始给小太子行礼的外间,李舒窈先吭哧吭哧地把屋子里摆放的椅子通通都挪到角落里。 然后就蹲下来,用炭条先在青色的瓦砖上画下三个叠着的正方形,接两个正方形,然后又是一个正方形,又是两个正方形,之后就开始画弯弯绕绕的曲线,Z字线,平行线,互相垂直的平行线,圈圈加框框,螺纹线,又写了一些一二三四,手掌和脚掌形状的图案,再以一条七弯八绕的线条作为结尾。【2】 她直接将外间的地板全都画满。 画完之后,一脸满意地将手中线条一丢,拍了拍手,对旁边已经表情呆滞的小太子说道:“太子殿下,奴婢先示范一遍给你看看?” 一边说,还一边自以为谨慎地对着门口的方向瞅了瞅,看见外头静静悄悄,应该没有什么人偷窥,这才放心地走到最开始画下的三个正方形处,单脚蹦蹦蹦地就过了三个正方形,然后双脚又换单脚,沿着曲线转啊转…… 小太子:“……” 原来这就是“跳房子”。 跳房子跳的不是真的房子,而是画出来的房子。 可……这也不像是房子啊。 小太子悄咪.咪地皱起了眉,表情严肃地思索了片刻。 算了,舒窈姑姑说是房子就是房子吧。 他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旋即抬起小脑袋,认真地观察起李舒窈是如何跳房子的。 屋外。 正姿势半蹲,扒着门缝往屋内偷窥的林嬷嬷和凌嬷嬷两人同时目瞪口呆。 伺候在小太子身边的几个宫人亦然。 何柱儿的脑门上飞快滑落一滴汗珠,这……太子殿下年纪还小,还不会,不会单脚跳啊。 这下如何是好? 跳不好,太子殿下自觉丢了脸面,背地里就会埋头苦练,不练好不罢休。 可跳好了吧…… 何柱儿看着里头蹦蹦跳跳,表情明显十分开心的官女子,心下很是不解,这有什么好玩的? 屋内。 李舒窈好不容易蹦到终点。 一张精致小脸上的表情瞬间绽放明媚的笑颜。 她夸张地双手叉起了小腰,转过身对小太子笑道:“就是这个样子,太子殿下看明白了吗?” “不明白也没关系,跳一遍就会了。” “你过来站在这儿,奴婢陪着你跳。” 她不由分说,捏着小太子的藕节手,就把他带到了起点处,一双水色杏花眸里满是期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是在催促,“跳呀。” “很简单的。” 很简……单吗? 小太子低下脑袋,看了看自己的小脚。 旋即颤巍巍地抬起一边小脚,圆圆的身子立时重心不稳,立在原地,像个左右摇摆的不倒翁小娃娃一般。 李舒窈看着,表情一愣。 诶? 小太子这时候忽然动了,像是一只刚开始学习飞翔的小鸟一般,鼓起勇气单脚往前一扑,双脚和双手一起落在了地上。 李舒窈眨眨眼睛。 哇。 小太子瞬间变得拘谨又沮丧,他撑着手从地上站起来,黑葡萄般的圆圆大眼睛微怯地看了李舒窈一眼,“这样是不是就犯规了?” 李舒窈:“……” 她点点头,“是的呀,一个格子只能落一只脚,两个格子才能落两只脚呢。” “太子殿下这样……” 她想说这样不行,可是转念又一想,三岁的小崽子现在还不会单脚跳。 别说跳了,站都站不稳呢。 要他连跳三个格子,与要李舒窈上天入地有什么不同? 都是一样的为难人。 想着,李舒窈瞥了一眼地上的线条,觉得自己大概是多此一举了。 早知道小太子的体力这样弱,她又何须画这么多线条和图案? 只画几个格子就够小太子玩一天的啦。 李舒窈有心想劝地上的小崽子放弃吧。 只她还未说出口,就见三头身小崽子表情一脸平静地退回了原地,然后翘起一只脚脚,深吸一口气后,继续往前一扑,这回倒是没有双脚落地。 因为他整个团子直接摔出去啦! 李舒窈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屋外偷窥的宫人手心里也齐齐捏了一把冷汗。 在看见李舒窈“奋不顾身”地护住太子殿下后,宫人才悄悄松开了紧攥的掌心,齐齐吐出一口长气。 只觉方才一瞬间,心脏都差点跳出来了。 屋子里,手忙脚乱把小崽子从地上捞起来的李舒窈,小心脏也砰砰砰跳得十分厉害。 她舔了舔因为紧张而变得干涸的唇.瓣,试图劝说:“太子殿下,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小太子倒是十分淡定,闻言神色不悲不喜地看了她一眼,“不要慌,只是摔一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我们有“大不了”啊! 这一刻,李舒窈与屋外偷窥的宫人心绪都翻滚得十分厉害。 李舒窈后悔了。 她没想到跳房子这样一项简简单单的小游戏,竟然能将小太子难倒。 这一刻,她心里一分欢喜的情绪都没有。 ——毕竟小崽子才三岁,赢了,她有什么好骄傲的啊? 甚至还有些羞耻…… 想着,李舒窈默默将将小崽子软乎乎的身子搂紧了一些。 然后转身将他放在起点线上,想了个自以为聪明的主意,弯下腰对着小崽子询问道:“不如这样,太子殿下先牵着奴婢的手跳过去如何?” 小太子用一双浓墨氤氲的乌黑眸子看了看她,摇摇头。 肃着包子脸,声音沉沉道:“不用,我可以学会的。” “孤是太子,是汗阿玛看中的继承人,未来要肩负天下,若是连这样一件简简单单的小事都做不到,将来何以成大器?” 李舒窈:…… 好好好,了不起。 可是这与牵着她的手也并不冲突啊。 又不是只跳这么一回。 李舒窈蹲下来继续耐心给他解释,先牵着她的手,跳一回,找找感觉,找到感觉之后,再松开她的手,自己跳。 小太子却还是摇头,“我已经找到感觉了。” 李舒窈才不信,觉得他是在吹牛。 就像皇上之前给她的那本日记里面一样吹牛,什么五岁射小鹿、十岁擒猛虎…… 李舒窈孜孜不倦地又劝说了几句。 小太子却兀自把双手背在身后,抿着嘴巴,嘟着脸颊,怎么都不肯同意牵她的手。 小崽子未免也太倔强了一些。 李舒窈感到有些头疼。 二人就这么僵持在了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李舒窈先做出妥协,“那您跳吧,奴婢在一旁护着您就是了。” 她的声音听来没有之前那般活跃,起身离开的背影也有些萧条。 像是一只不被人信任的狗狗,肩膀耷拉着撤离几步,走到格子的边缘,双手微微伸出,做出一个方便保护的姿势。 小太子抿了抿嘴巴。 心下有些微妙的不太舒服,他其实并不是嫌弃小宫女。 只是,他太想证明自己能做到了。 ……大哥可以的,他自然也可以。 想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同时翘起一只小脚丫,这回没有第一次那般摇晃。 他盯紧了面前的小格子,奋力一跃,这回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小格子里,没有双脚落地,也没有整个人团成团扑出去。 他做到了! 小太子先是一愣,旋即鼓鼓的包子脸上瞬间展露笑颜,眼睛亮亮地对李舒窈道:“舒窈姑姑,你看,我可以的!我跳过来了!” 他一激动,就想要在原地蹦蹦跶跶。 于是再次“犯了规”。 被李舒窈一脸严肃地赶回了起跑线上。 李舒窈其实也很替小崽子开心,开心完之后,却是一股名为“愧疚”的情绪一点点涌现上心头。 她之前不应该看不起小太子的。 要是肯多相信他一回就好了。 小太子可真厉害啊,只试了三次就能控制住平衡了。 再想一想自己。 李舒窈越发觉得自己没有用。 所以…… 她决定了,回去就努力学习大字好了。 再也不要像之前一样敷衍了事。 总有一天,她也会让清瑶和皇上刮目相看的。 哼,等着吧! …… 李舒窈就这么陪着小太子玩到了夕阳西斜。 当橙粉色的晚霞悄悄攀爬至朱红色的宫墙上方时,林嬷嬷一脸紧张地过来催促李舒窈。 “方才小福子过来回禀说,御书房那头的大人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估摸着还有一刻钟便能完事。” “小主还是快随老奴回去吧,还得沐浴更衣,可不能叫皇上久等啊。” 正坐在地上玩玩具的小太子仿佛听见什么奇怪的词语,好奇地抬起了小脑袋,眨巴眨巴眼睛问凌嬷嬷:“小主?” 什么小主? 凌嬷嬷这时候轻咳了一声,低下头温言给他解释,李舒窈现在已经是皇上的官女子了,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小宫女。 今儿之所以能过来陪他玩耍,概因之前皇上有过承诺,加之早晨的时候,前朝忽然收到前线传来的战报,皇上一时脱不开身,这才将李舒窈送过来与太子殿下一起玩耍,打发消磨时间。 小太子听完了很是惊讶,拉着凌嬷嬷的手就问她:“那舒窈姑姑以后不能再来了么?” 那他还挺遗憾的。 想着,扭过头,有些不舍地看了看李舒窈逐渐离去的背影。 凌嬷嬷先是纠正了他口中关于“舒窈姑姑”的叫法:“太子殿下今后还是称呼李小主为李娘娘吧。” 早叫晚叫都是叫,说不定下回两人见面时,李舒窈便已经是后宫里正儿八经的主子娘娘了呢? 凌嬷嬷十分清楚,依着皇上目前对李舒窈的喜欢程度,只要她不造反,日后一个嫔位少不了,故而小太子叫声“娘娘”也没有错,总不能叫“李庶额娘”或者“李母妃”吧? 当然,若皇上给的不是嫔位的话…… 想着,凌嬷嬷还是补充了一句,“或者叫做李小主也行。” 小太子:“……” 他顿时就觉得手中的玩具不好玩了。 他咬了咬嘴巴,问凌嬷嬷:“那李舒窈以后就是汗阿玛的女人了吗?” 竟是直接称呼起了名字来。 凌嬷嬷被他这话吓得有些吃惊,一时没有立即回答。 小太子就似自言自语一般,“她以后做了汗阿玛的妃子,就会为汗阿玛生儿育女对不对?” “有了自己亲生的孩子,就会为他做尽打算,之后就不会再亲近我了对不对?说不定还会视孤为眼中钉……”小太子说着说着,一张包子脸迅速冷却下来。 凌嬷嬷只觉得一颗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太子殿下如今才三岁的年纪,是何人教他的这些话?! 她飞快地跪到了地上,“太子殿下,这些话可不能乱说啊!” 三头身的小团子双手负在身后,小表情看起来莫名有些严峻冷肃,黑漆漆的眸子里光芒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才语气沉沉地叫了声起,然后略带气闷地将地上的玩具一脚踢开,小奶音压得很低,“骗子。” 也不知是在说谁。 凌嬷嬷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又弯腰将被太子殿下踢出两步远的玩具捡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放入箱笼里。 听见太子殿下口中呓语的二字,心下快速沉了沉。 昭仁殿里,一定还有赫舍里氏派来的人! 她还需得及时告知给皇上知晓才行。 …… 李舒窈并不知道自己走后,一起玩了一天的“小伙伴”便忽然之间翻了脸。 她被步伐急切的林嬷嬷像是拎小鸡一样拎回了东暖阁,又像只小鸭一样被林嬷嬷双手按入浴桶里,洗洗又涮涮。 周围伺候的宫女脸上都写满了焦急。 只有她一个人摸不清头脑。 不消多时,她被人从浴桶里面捞出来,按在妆奁台前一通打扮,最后被套上一层曼妙的薄纱,再用厚厚的大氅裹着,直接送到了东暖阁的门口。 林嬷嬷的语气就像是交代后事一般,捏着她的小手拍了两下,嘴里飞快说道:“听梁伴伴说,皇上今儿的心情不好。” “你进去之后,需得多哄着皇上一些,知道吗?” “去吧。” 说完,伸手将李舒窈往东暖阁里一推。 李舒窈:? 什么意思哇! 她又不是灭火器! 第56章 第56章她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呀……… 刚陪完一个小奶包,又要面对一个大魔王。 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而有的人穿越变成牛马。【1】 被推进东暖阁后,李舒窈只觉脚上瞬间没了力气,要扶着门框才能堪堪站直身体。 心里有些欲哭无泪,林嬷嬷怎么这样啊。 恰在这时,东暖阁里忽然传来一道男人低沉浑厚的声音:“来了?” 嗯,来送死了。 李舒窈哭唧唧地在心里回应了一句。 旋即又有些诧异地发现,里面的人声音正常,情绪稳定,好像,好像也没多么生气诶。 大约是林嬷嬷揣摩错皇上的意思了? 亦或者是…… 李舒窈连忙收起遐想,不敢将里面人心情变好的功劳随随便便往自己身上揽。 也太自恋了一些。 不过饶是如此,原先还软趴趴像是面条一样的双.腿还是缓缓地恢复了些许力气,手指尖也颤抖得没有之前那般厉害了。 李舒窈深吸一口气,然后默默在心里喊了句“加油”。 手指松开门框便毅然决然地往里面走。 背影豪迈得像是要上战场一般。 东暖阁里间,身材颀长的男人正面色沉沉地坐在书桌后面,眼神锐利如鹰隼,听见李舒窈进来的声音,他从层层堆叠的纸张后抬起头,冷肃的面容迅速软化了几分。 先出声制止了李舒窈欲要行礼的动作,旋即一抬手,指着里间对李舒窈道:“朕还有些事要忙,你先去里边等着吧。” “里边已经备好了你喜欢的点心和水果,你自己玩一会儿,莫要出声就好。” 李舒窈一听这话,当即就将什么害怕、担忧的心思全都甩到脑后去了。 眉眼弯弯地说了声好,也不去探究皇上在做什么,喜滋滋地就朝里间走去,走到一半,似乎想起来什么,飞快又转过身子,故作成熟稳重地对书桌后的男人关心叮嘱了一句:“更深露重,皇上还是应当多保重的自己身子才是。” 说完,也不管书桌后的男人是什么反应,脑袋一扭就迫不及待地绕过屏风,脚步急切地奔向她最爱的点心。 皇上:“……” 他一时也分不清,李舒窈这话是出自自己的良心,还是又被外头的几个嬷嬷叮嘱了什么。 …… 瞧她那速度,皇上更倾向于后者。 * 夜晚的时间总是流逝得飞快。 李舒窈也不知道自己具体等了多久。 她先去榻上吃了几口点心,然后直起身在屋中来回转悠了两圈,从角落里的书架上摸出来一本不知道是杂记还是话本的书,摊开来放在牙桌之上,拿出了高考之前备战时候的模样,*一边吃,一边认字。 古代繁体字跟现代简体在字形上还是有些类似的,即便是一些眼生的,不太能辨认意思的字,通过上下文之间的联系,李舒窈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 至于剩下的那些…… 李舒窈想了想,又跑回书架旁,这里翻翻,那里找找,还真给她凑了一套文房四宝出来。 她便将那些不太认识的字一一誊抄在了一张白纸上面,打算等侍寝回去之后,好好请教一下清瑶。 这个学认字的办法虽然笨蛋了一些,可……谁小时候不是这样子过来的? 李舒窈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家里就有一间屋子用来专门存放她的绘本和童话故事书,花花绿绿的,种类十分丰富。 还有各类卡片,什么一到十,苹果和香蕉,爸爸和爸爸的爸爸,阿伯吃的和佛歌。 到后来上了幼儿园,家里给她买的绘本就开始带上了拼音和文字,也开始有了故事性,像什么《安徒生童话》、《一千零一夜》之类的。 再长大一些,上小学了,她妈妈就开始给她看各种作文书,也就是作者全都是佚名的那种。间接导致了她小学时候的作文成绩一直都还算不错…… 主要也是因为别的小朋友在写名人名言的时候,大多都是拿爱迪生和达芬奇来举例。可她不一样,她会写苏格拉底,会写亚里士多德。 从字数上就比别人多了一到两个字,通篇下来,能节省几十个字眼呢! 而且看起来还莫名的高大上,还曾经被老师张贴在优秀作文公告栏里,供别的小朋友观看学习过…… 咳咳,扯远了。 总之,在回乾清宫的路上,李舒窈简单地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学习计划。 拢共只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就是认字,第二阶段才是写字。 而至于什么读书明礼……她又不考科举,要那么多学问做什么? 只要不做文盲,不被人看不起就够了。 李舒窈就这样一边看书,一边记录誊抄不认识的字,若是这个字在后面几页根据前后文猜测出来了,她便用毛笔将这个字划去;若是前面认识的字,到后面又不记得了,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再誊抄一遍。 可她的字又写得不好,歪七扭八,难以见人。 就这么经过几次涂涂又写写后,一张雪白干净的宣纸很快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墨点和划痕。 ……看起来不像是在学字,倒像是在拿笔墨撒气一般。 李舒窈写着写着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表情呆滞地放下手中的毛笔。 再一伸开手,发现两只手的掌心湿润,全是墨水氤出的痕迹。 她好没用哦。 好像每次写大字都弄得乱七八糟的。 可是田佳柔就不会,她每次写完大字,衣袖领口和掌心,都可干净可干净的了。 正在李舒窈陷入难言的沉默之时,她身前的宣纸被人倏地一下抽走。 李舒窈浑身一颤,飞快回过神来,就发现是外间的皇上不知何时忙完了所有的政务,还洗了个澡,身穿一件单薄的明黄色里衣,带着一身浓郁的水汽,如同一尊缄默的大佛立于她身后。 “皇,皇上。” 李舒窈开口叫了一句,起身欲要行礼。 然而身子才刚倾斜,肩膀就被一只大手重重按压,她整个人duang地一下,又重新坐了回去。 男人一边检查大字,一边低头在她身旁落座。 垂放在她肩头的大手一点点往下,指尖划过背脊,激起阵阵战栗酥麻,最后精准地握住了她的腰侧,稍微一用力,李舒窈便完完整整地撞入他怀里去了。 李舒窈:“……” 她连忙扶着男人的宽肩,调整好了自己的坐姿,小心翼翼地保证自己不会压到某些关键部位,这才转动小脑袋,往皇上手里的宣纸看去,这一看,红温再次攀爬至她脸颊。 真的好丑啊。 她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些字是她写出来的。 李舒窈干脆又把脑袋扭了回去,带着几分羞赧地直接埋首在男人的脖颈里,闻着他身上的龙涎香气,心里暗暗想着要如何拉回他的注意力。 五次十次都好,她宁愿身体受累,也不想经受心灵上的打击。 不承想,皇上看完之后,却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地将宣纸又放回了牙桌之上,黑眸瞅了瞅白瓷盘中还剩了一大半的点心,以及旁边完好无损的果盘。 眉梢一挑,语气带着几分揶揄地问怀里身体娇软的小宫女:“今儿可是没有胃口?” 李舒窈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宣纸上的那堆丑字,乍然听见皇上开口,还以为他是在问责,想也不想就将自己滚烫的脸颊直接贴在了男人的胸口处,耍赖般地磨蹭两下,嘴里呜呜地不知说了句什么。 好像有一团火从胸口熊熊燃烧而起。 偏偏她还无知无觉,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臂兀自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 这时候还管什么点心,什么胃口? 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倏地一下断开。 身形伟岸的男子表现得就像是才刚开荤不久的毛头小子,连把人抱到龙床上都来不及,双手急切地搂着人往榻上一压,不顾小宫女茫然失措的表情,对着她那张红艷水润的唇.瓣便用力地亲了下去。 亲得小宫女连呜咽声都发不出来了。 空气里只有黏黏腻腻的水声不时响起。 李舒窈现在就是很懵。 从他进来,到把她整个人压在榻上亲吻,中间只怕连五分钟都没有,车速就飙到了一百八。 就仿佛她刚刚写的是什么小黄书似的。 可那明明是白纸黑字……等等,不会是她拿来认字的那本书有问题吧? 李舒窈很快就没有余力思考这些有的没有的了。 压在她身上激烈索吻的男人仿佛意识到了她的走神,拧着眉宇有些不悦地在她唇.瓣上轻轻咬了一口,然后一点点往下,穿过脖颈,游过高峰,来到平坦的小腹,不知是想到什么,唇边忽然发出一声愉悦的轻笑。 旋即就低下头,两片滚烫的唇瓣紧紧贴上李舒窈体温微凉的小腹,刺激得她身体重重一颤,杏花眸里迅速沁出莹润的水光。 再之后,便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李舒窈从来不知道,自己穿过来的这具躯体居然柔韧性这么好。 好到足以将她整个人桎梏在榻上的那一小片空间里为所欲为……为所欲为…… 身体还没有任何的不适。 也没有第一次时候那种被撕裂又缝合上的巨痛感。 “皇、皇上……” 中途她小声哀求了几句,嘴里囫囵地喊着“慢一些”,可压在她身后的人就好像听不懂中国话一般,不停地研究开发着各种新奇的姿势。 李舒窈逐渐变得麻木。 最后干脆两眼一闭,就当自己是个布娃娃,随便他摆弄吧! * 因着临就寝之前花了些时间处理政务。 这一次李舒窈并没侍寝多久,只被人压着在榻上酱酱酿酿了两次过后,她就被人抱去了隔壁清洗沐浴。 再回到龙床上已经是一刻钟后。 李舒窈累得手指都不想动弹,眼皮犹如挂了千斤坠。 身旁的男人看起来却好像还有些意犹未尽,脸上满是餍足的笑容。 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在李舒窈柔嫩的面颊上戳了戳。 好像是还想跟李舒窈来个睡前谈心。 李舒窈:“……” 她有什么办法。 舍命陪君子就是她的宿命呗。 在心里叹了口气后,她微微侧转过身子,开口时声音还带着几分慵懒和沙哑,小声问道:“皇上还不睡么?” 皇上“嗯”了一声,手指继续在李舒窈的脸颊上戳戳戳。 李舒窈抿起唇,鼓起颊腮,看起来有些小生气的模样。 皇上也只得见好就收,将自己的手指撤了回来,又问她:“朕方才见你看了本书在看,可是想习字了?” 难得她有这样好学上进的时候,皇上觉得自己很应该鼓励一番。 话落,不等李舒窈开口,他继续喋喋不休地道:“你若是想习字的话,方才那本书不适合你,你应当先从千字文开始看起,看完了千字文还有论语,诗经,礼记……回头朕找人给你送几本过去?” 他一提起这个,李舒窈倒来了些兴趣。 她是真的很不想再被人当做文盲了。 于是表情有些雀跃地点了点头,试图提些别的要求,“还要文房四宝,墨条和宣纸可以多送一些,奴婢现在写字还很难看,连控笔都不会呢,所以宣纸无需用太好的,墨条也是……还有字帖……” 她一连提了好些要求,说完之后,见身旁之人久久不说话,误以为他是嫌弃自己要得太多。 心下有些惴惴地住了口,想了想,说道:“还是算了,奴婢突然想起来,这些东西奴婢自己就可以向内务府要,还是不劳烦皇上为奴婢的事情操心了。” 皇上这时候倾身过来搂住她,清隽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温柔。 他先在李舒窈的唇上轻轻吻了一口,才问她:“朕没有不愿,只是好奇,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上进了?” 李舒窈快速捏起拳头,十分有志气地回答道:“因为奴婢想做个有文化的人!” 但是在此之前,她却是完全没有这个想法的。 概因她只是个小宫女,在这紫禁城中,就犹如无根的浮萍一般,加上她还是个炮灰……所以刚穿越过来那阵子,她满心满脑想的都是如何远离剧情,远离书中的关键人物,找个无人的角落,一路苟到剧情结束,再看看能不能回家。 现如今却不一样了,她成了后宫里的嫔妃,走进了剧情线里面。 就好似从几万人的大厂实习生中脱颖而出,成了有编制在身的正式员工,还是等级比较高的那一种。 ——便不由得她继续咸鱼下去了。 也该做做未来的职业规划才是。 故而她这几日跟清瑶交流了很多…… 咳咳,说是交流,其实大部分时候都是清瑶在给她灌输关于“如何做好一个妃嫔”的重要知识。 她听来听去,总结归纳下来最关键的诀窍只有一点,便是“投其所好”。 投,皇上,的喜好。 为此,后宫里的那些妃嫔可谓是花样百出,有专门研究小黄书……啊不,研究闺房之乐的,也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有才女,也有舞女,还有歌女…… 花团锦簇,各有各的美。 李舒窈思来想去,发现自己好像算得上是身无长处。 其实也不能说没有,只是…… 她学的是小提琴和吉他,清朝没有。 她的专业是英语,英语又分为现代英语和古代英语,就好比现代英语里面的“你”是“you”,而古代英语里面的“你”则是“thou”……并且,古代英语是大二才要学的课程,她那时候才刚刚将课本领回来,只来得及翻看了两页,就……就忽然穿越了。 至于大学政治,打死她也不敢跟封建王朝的帝王谈论这些啊。 还有什么语文和历史,这些都是紫禁城里的小孩从启蒙之前就开始学习的东西,她拿什么跟他们比? 而且也很容易牵扯到一些不好解释的方面…… 数学也不行,地理也不行……物理化学生物更是扯淡。 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她穿的是一本清朝宫斗小说,而并非是真实的历史。 小说总有虚构和私设的部分,杂糅了作者本身的幻想,以及剧情线会自动填补一些常识上的漏缺。 这也是她自穿越过来之后,便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原因。 所以,在连续思考了好几日之后,李舒窈才终于下定决心。 她除了会学习之外,好像就没有什么其他优点了,那便不如……好好学习? ——既能满足皇上对她的调.教欲,又能通过学习而快速融入,并且适应这里的封建制度。 这已然是李舒窈能够想出的最好办法了! 可是她的话音落下,身侧的男人却久久都没有说话。 这不禁叫李舒窈有些惴惴不安。 她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呀…… 第57章 第57章小,小妇人? 正想着,头顶落下一片阴影。 李舒窈抬眸看去,见皇上忽然凑近过来,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力道堪称温柔的亲吻。 旋即又伸出手,指腹缓慢地在她泛红的眼尾摩挲了一下。 “好。”他压低声音说道,“但是不要累着自己,懂么?” 李舒窈乖乖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整个人就被男人搂进怀里去了,胳膊压着胳膊,灼热的体温透过柔软的面料一点点渗透到她皮肤表面,气息交缠,体香萦绕。 下一秒,有只手在她背后轻轻拍了拍,像是哄小孩一般,他说:“乖,快睡吧。” 李舒窈抿着唇.瓣,很是听话地阖上了眼睫,不知她身前的人,在她熟睡之后,又默默地看了她多久。 翌日清晨醒来,床铺空空荡荡。 身上的衣裳好像被人换过,李舒窈坐起身后,低下头揪着衣领闻了闻,闻到一股清雅恬淡的药香味。 所以皇上是帮她上好了药才走的? ……好像很贴心的样子。 李舒窈嘀嘀咕咕着,从床上爬了下来,自己穿好鞋子,走到外间。 守在外面的宫人听见里头传来动静,知道是她醒了,很快将盥洗的用具端了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几套颜色鲜艳、绣纹精致的旗装,以及几幅摆在托盘上,看着就华美异常的首饰和头面。 宫人恭恭敬敬地问她要穿哪件? 李舒窈洗漱过后,绕着几套旗装看了半天,最后选定一套蓝粉色的。 至于头面嘛……她现在大多数时候是在围房里待着,若无后宫娘娘的传召,亦或者圣上的口谕,不得随意进出后宫,所以打扮得再好看,也只是孤芳自赏。 她才不想累着自己呢,于是摆了摆手,示意宫人自己一套都不要。 宫人便全部都撤下去了。 李舒窈穿好了旗装,又有宫女进来为她浅浅地上了一层脂粉,之后便是用膳,用过了早膳,遣人同梁公公报备了一声,她才得以溜回自己的屋子。 这日之后,李舒窈的生活逐渐规律起来。 一日休息,一日侍寝。 休息的时候就看看书,练练大字,侍寝的时候就乖乖做好一只任人摆布的漂亮小玩.偶。 乾清宫的宫人对她日益恭敬,清瑶却自始至终待她如初。 时间很快步入八月。 中秋佳宴过后,整座紫禁城里气氛犹如一壶煮沸的开水,各宫娘娘渐次躁动了起来。 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已足够她们查清楚那个新承宠的官女子的身份。 而之所以按捺不动,一来是每日忙着学规矩,二来也是因为有了慈宁宫的插手和牵制,想到册封的圣旨还未下达,担心会平白生出什么变故,这才强忍着,不敢轻举妄动。 她们心心念念的圣旨终于在中秋佳宴过后的第三日下达。 八月十七,由翊坤宫的钮祜禄妃,也就是新任继后开始迁宫。 继后搬入了坤宁宫,佟贵妃则还是在自己的承乾宫未变,与那拉庶妃同住的李庶妃被册立为七嫔之首的安嫔,入主景仁宫。 那拉庶妃被册为惠嫔,移居延禧宫的主殿;马佳庶妃被册为荣嫔,移居钟粹宫的主殿;还有端嫔、敬嫔、僖嫔、以及越级册封,由官女子之身一跃被册封为宜嫔的郭络罗氏,也要从乾清宫的围房迁入翊坤宫…… 这导致她们更加没有心思理会李舒窈。 ——因为她们忙着迁宫,重新装缮宫殿都来不及呢,哪里还有闲心去针对李舒窈这个连最低等的答应之位都没捞到的官女子呢? 加上册封大典过后,各妃嫔还要忙着去给皇后请安,皇后则要忙着从太皇太后手里接掌宫权,重新制定宫规,以及整顿内务府和那些闲散度日的太监宫女们…… 于是时间一晃,又是一个月过去。 李舒窈掰着手指算了算,她已经连续侍寝快要满两个月了! 这期间,皇上也偶尔会去后宫坐上一坐,问问妃嫔最近的情况,随手赏赐些什么东西。 若是妃嫔膝下育有皇嗣,还会将皇嗣叫到跟前,或训斥或和颜悦色地聊聊天,摸摸脑袋,安抚几句。 再喝上两盏茶,便施施然地起身回乾清宫来了。 所以……按照李舒窈这段时间侍寝的规律和次数来算的话,说是独宠也不为过。 独、宠! 一想到这儿,李舒窈的心情便十分沉重。 她,她居然一个人,干完了整个后宫的活! 还没有任何人奖励她。 ……她真的好亏啊。 想着,李舒窈愤愤然将手中的毛笔丢到了一旁。 田佳柔也坐在她的旁边跟着练字,见她停了下来,忙不迭写完最后几笔,然后跟着将毛笔放下,起身走到李舒窈的书桌旁边,端起她的茶盏用手背试了试温度,嘴里还同时问着:“小主这是怎么了?” 李舒窈鼓着脸颊往身后的椅子一靠,小表情十分不高兴道:“累了。” 书房另一边的月淑一听她这话,连忙也走了过来,“那奴婢给小主揉揉手腕吧。” 李舒窈:“不是手腕累,是心累。” “心累?”二人同时一愣,然后低头就朝李舒窈的胸口看了过去,好奇心累是怎么个累法…… 李舒窈:“。” 她缓缓地抬起自己两只手臂抱住胸口,杏花眸里眼神十分幽怨,“你们往哪儿看呢?” 额。 田佳柔和月淑两人闻言有些尴尬,眼神飘呼呼地移向了别处。 恰在这时,李舒窈忽然从嘴里“咦”了一声。 二人连忙又朝她看了过来。 就见李舒窈微红着一张小脸,睫羽轻颤,伸出几根手指不太优雅地在自己的胸口处戳了戳,旋即表情变得十分惊讶,还带着一丝羞赧。 她咬了咬唇.瓣,怯生生地抬起眼眸看向田佳柔,“我怎么觉得,好像……好像变鼓了一些?” 什么鼓了一些? 田佳柔听完,有些惊愕,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清丽的小脸迅速也跟着热了起来。 月淑站在旁边则是半知半解,“什么鼓了?” 说着,怀疑的眼神往下,停留在李舒窈的小腹处,是这儿鼓了吗? 那不应该是“鼓”吧,多半是有了? 月淑心下微微一颤,抬脚就要出门去寻太医。 好在被田佳柔及时拦了下来,她死死地拽着月淑的手,语气有些慌乱无措:“这这这,这种事情不好叫太医吧?” 月淑猛然瞪大了眼睛,“不叫太医?那今后要如何为小主调理身体?” 田佳柔疑惑:“调理身体?” 都,都鼓起来了,还,还需要怎么调理……? 月淑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是郑重,她说:“算来,距离小主第一次侍寝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了,按着月份,应该也差不多该有了,所以眼下还是快些找个太医来把脉确诊,也好叫皇上高兴高兴不是?” “这皇上一高兴,说不准就给小主封了位份呢?” 月淑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那头,双手捂胸坐在椅子上的李舒窈,一点一点瞪大了眼睛,“……月淑你在说什么呀?” 月淑转过身,一字一句给她解释,“小主方才说肚子鼓了,奴婢便猜测是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李舒窈吓得直接跳起来了。 田佳柔也有些慌乱,一时不知道该去扶着李舒窈好,还是先将月淑的嘴巴捂住比较好。 而李舒窈已经脚步慌乱地扑到了月淑的身边,拉住她另外一只手,“我不是肚子鼓,不是有了,我就是胸口,胸口有些涨……一般胸口涨的话,要么是快要来月事了,要么就是……额,就是,它也可能,就是单纯的,变大了?” 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准确的词句来解释。 说完之后,田佳柔与月淑两人像是被镇住了,久久未有人开口。 就这么安静了好半晌,李舒窈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大概是她这话说得过于直白且粗俗的缘故。 小姑娘们哪里听过这些啊? 而她就不一样了,她现在已经不是小姑娘了,是小,小妇人? 咦,这也不好听啊。 她在心里小小地嫌弃了一下。 另一边,田佳柔与月淑终于回过神来。 月淑开始低下头,掰着手指细数李舒窈的月事周期。而田佳柔则是期期艾艾地走了过来,小脸微红对李舒窈说道:“小主若是胸口实在涨得厉害的话,不若,奴婢为您揉揉?” “不要!” 李舒窈飞快拒绝。 甚至还大大地后退了一步。 表情坚定,眼神坚毅,哪怕是涨得痛死,她也不要田佳柔给她揉胸。 多叫人害羞啊。 月淑终于数了月事周期,表情复杂地走了过来,对李舒窈说道:“还有大约三日左右,小主的月事就要到访了,许是因为这个的缘故吧。” 李舒窈一听,杏花眸瞬间一亮,“你看,我就说了吧,是月事快来了的缘故。” 一边说着,一边捂住胸口,眼神警惕地绕过田佳柔,回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坐好,“好了,闲话聊完,该练大字了。” 田佳柔与月淑对视了一眼。 两人以倒水和拿点心为借口,来到了书房之外。 月淑脸上还挂着几分担忧神情,她先叹了一口气,“若是三日后,小主的月事没来……” 田佳柔想了想,“那就直接呈禀给陛下知晓吧。” “可……我们这样做的话,小主她会不会生气啊?” “生气是肯定会生气的,大约会气得三天不想同你和我说话吧……”田佳柔也跟着开始叹起了气来。 月淑仔细一思量,“那也不能放着小主的身子不顾不是?” “不若这样吧,到时候由我去找皇上,你呢,就留在小主的身边伺候。小主之后要是闹腾起来,你就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这样她就不会不理你了。”月淑建议道。 田佳柔想了想,也不失为一个妙招。 于是二人很快说定,同时搭建起了你唱白脸我唱红脸的组合。 只是叫她们失望的是,三日之后,李舒窈的月事如约而至。 说明了她确实没有怀孕。 李舒窈还不知两人之前有过这样的协议。 在发现自己来了姨妈之后,先是小心翼翼地换上月事带,而后往床上一躺,便开始催促着月淑去给自己请假。 也就是将敬事房那边的牌子撤下来。 没了牌子,皇上总不能还强行逼着她侍寝吧? 也该看看别人了。 想着,李舒窈心满意足往床上一躺,打算正式开始她为期七天的休假之旅。 可谁知,她才躺下不过几分钟,人还未完全睡着呢。 外头忽然响起月淑那急切慌乱的脚步声,“小主,快醒醒,皇上来看您了!” 李舒窈直接惊坐起:“!” 第58章 第58章“我们五个把自己的日子…… 皇上还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跟了个清瑶,而清瑶的身后又是一连串的宫人。 看起来排场十足。 李舒窈从寝殿里走出来,看见这幅场景,当时就愣住了。 眼睁睁看着二三十号人将她的小屋站满。 屋内的光线一下子暗沉下来。 田佳柔看她站着不动,连忙轻咳了一声。 李舒窈这才从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抿了抿唇,心情有些复杂地低下头,双手搭在腰间,对着皇上和清瑶屈膝行了个礼,“奴婢见过皇上,见过,宜嫔娘娘。”说到后面几个字时,她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 皇上的声音依旧温润,“起来吧。” 说完,还伸出一只手过来扶她。 清瑶在后面瞧见他二人的动作,不由得弯了弯精致漂亮的眉眼,冲着李舒窈十分俏皮地笑了一下。 李舒窈心中顿时大定,清瑶还是那个清瑶,没有变! 于是也跟着回了个傻乎乎的笑容,一双水色润泽的杏花眸较之方才刚从寝殿里出来的时候要亮了不少。 任谁来了都能看得出她心中的欢喜。 宫人们都低着头,皇上也只顾着弯腰将她扶起,一时错过了两人眉眼间的交会。 见她站好之后,第一时间绽放笑颜,还误以为是对着自己笑的,于是大掌捏了捏李舒窈的手腕,声音带笑道:“怎么这么高兴呀?” 李舒窈又偷偷看了清瑶一眼,旋即表情开心地朝他点了点头,“嗯,皇上和宜嫔娘娘过来看望奴婢,奴婢自然是高兴的。” 说罢,转过身,欢天喜地地张罗田佳柔和月淑出去端些茶水和点心过来。 清瑶也借着这个机会,将跟在她身后的宫人一一屏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加一个梁公公。 看起来好像有些多余。 李舒窈便在心里悄悄嘀咕,要是来的人只有清瑶一个就好了。 哦不对,是清瑶和灵萝,只她们两个人就好了。 她估计还会更自在一些,也不用拖着还在来月事的身子小心翼翼地伺候。 ——她完全可以将清瑶直接拉到床上,盖着同一张被子聊天说话,饿了渴了再下来吃东西,吃完再继续窝回到床上去。 多美好呀…… 李舒窈一边想着,一边将皇上和清瑶引到稍间,将榻上的位置让给他们两个,自己则是找了个圆凳搬过来坐好。 揣起小手,先看了清瑶一眼,才扭过头,眼眸微亮地询问道:“皇上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皇上神情悠悠地转着扳指,“过来检查你的功课呀。”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微扬,明显是在学着李舒窈的语气说话。 李舒窈却浑然不察,还觉得这样子的皇上亲近极了,一点儿也没有初见面时候的可怕气场。 她兴致勃勃地回道:“那皇上想如何检查呢?” 皇上沉吟片刻,先问李舒窈千字文看完没有。 李舒窈点了点头,表示不仅看完了,她还原原本本地背下来了呢。 皇上有些不信,便随口抽查了一段,念着念着忽然停下来,用眼神示意李舒窈往下接,李舒窈张口就来,背得流畅极了,一直背到最后一个字,才眉飞色舞地对他说道:“皇上看看,奴婢可有背错的地方?” 还真没有。 居然真的用心学了? 皇上转头又问起了之前令李舒窈万般头疼的论语。 李舒窈表现得对答如流。 皇上默了片刻,又开始询问李舒窈的大字写得如何了。 李舒窈直接站起身,步伐翩跹地跑到对间的书房,将她这段时间临摹的大字草纸全都拿了过来,铺了满满一桌,然后口吻十分自信地说道:“都在这里了,皇上随便看吧!” 她一认真下来,985都能考得上。 写大字又算得上什么呢?还能有函数导数、线性代数和立体几何难? 皇上瞧出她脸上的自得,知晓她这段时间约莫是真的用心练了。 于是也不刻意为难,只随意翻翻上面的几页草纸,看出来她现在的大字较之之前了有了长足的进步后,一点也不吝啬地夸了她好几句。 旁边的清瑶笑容温婉,也跟着凑过来翻了翻李舒窈的大字,旋即语气活泼地对皇上说道:“皇上您瞧,臣妾赢了,您打算怎么奖励臣妾?” 赢了,奖励? 李舒窈表情一怔。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皇上和清瑶很有可能是拿自己打了赌。 赌约大概就是她这段时间有没有认真学习。 而清瑶赢了……也就是说,皇上之前根本不相信她会好好学习? 一想到这,李舒窈遽然瞪大了眼睛,心底慢半拍地升腾起一股被背叛的愤怒感。 皇上怎么能这样呢?! 她鼓了鼓颊腮,正想要气呼呼地反问皇上为何这样瞧不起她。 谁知就看见,皇上表情无奈地从自己的腰间拿下一枚十分精致的,不知是雕了龙还是什么瑞兽的羊脂玉佩,将之交到清瑶的手里。 清瑶捏着玉佩,冲她眉眼弯弯地笑了一下,表情仿佛在说:我们发财啦! 真的,真的发财了呀? 李舒窈瞬间忘却不悦,身子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一般,想也不想就往清瑶那边靠了过去,贴着清瑶,姿势随意地从她手里拿起那枚玉佩,对着窗外的光线看了看,小声问道:“这是羊脂玉么?” 清瑶点点头,“上好的羊脂玉。” 李舒窈“哇”了一声,又问:“很值钱么?” 清瑶想了想,继续点头,“很值钱,世间难寻的那种,毕竟是皇上戴过的。” 李舒窈又问:“皇上戴过的东西都会变得很值钱么?” 清瑶直接睨她一眼:“你说呢?” “……这倒也是哦。”李舒窈若有所思地回了一句,然后低下头,捻起自己腰间悬挂的荷包,压低声音问清瑶,“那么,清瑶,如果我把我的这个荷包给皇上挂几天,会不会也变得很值钱呀?” 清瑶看了一眼*,“皇上大约是不会挂的。” “为什么呀?”李舒窈有些不服气。 她腰间的这个荷包,可是她自己亲手做的。 前前后后做了一个多月呢,怎么就不会值钱了? 清瑶说:“因为你这个荷包上面绣的是合.欢花,适合女子佩戴,哪能给皇上呢?皇上若是戴了出去,只怕就要惹人笑话了。” 惹人笑话的意思约等于闯大祸。 李舒窈只得收起自己的那些遐想,又伸手摸了摸清瑶手中色泽莹润的玉佩。 同她小声咬耳朵道:“那你拿了这个玉佩,你戴么?” “这是皇上的御赐之物,都是要供起来收藏的呀。”清瑶的声音里逐渐染上了几分恨铁不成钢。 李舒窈这才从小财迷的心态中彻底清醒过来。 然后就发现,自己好像下意识忽略了什么人…… 她的眼神往外飘了飘,表情不自觉变得有些僵硬,也不敢再继续靠着清瑶了,足尖微微用力,站直了身体。 她……她怎么把皇上在这儿的事给忘记了呀。 恰在这个时候,田佳柔与月淑进来送茶水和点心。 李舒窈便装作忙碌的模样,上前帮着田佳柔举了举托盘,等摆好盘子和茶水之后,才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静悄悄地回了自己的凳子上坐好。 清瑶欣赏完那枚玉佩,眼神颇有些留恋不舍地将它又送回了皇上的手边。 皇上什么也没说,表情一派镇定地接了过去,把它放在腰间悬挂好。 李舒窈:? 李舒窈:! 这枚玉佩不是她帮助清瑶赢得的奖品呢?怎么清瑶只是看一看,就原封不动地送回去了? 难道“看一看”才是奖品本身的内容? ……啊这,这皇上也太抠门了吧? 一枚玉佩而已,怎么舍不得了呢? 李舒窈顿时又气恼了起来。 她的表情明晃晃都写在了脸上,对面二人只一眼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清瑶又叹了一口气,皇上的表情却越发得意起来。 弄得李舒窈十分懵圈。 像是眼前两个人有了她不知道的小秘密,并且还不肯告诉她一样。 她心里难受极了。 于是咬了一下嘴唇,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语气带着几分郁闷地问道:“皇上,皇上不是把这枚玉佩奖励给宜嫔娘娘了么?怎么,怎么宜嫔娘娘只是看了几眼,皇上就收回去了?” 她嘴里的尊称喊得清瑶有些不太习惯,便皱了皱眉,对她说私下里还是同之前一样称呼她就好。 李舒窈表情微怯地看了旁边的皇上一眼,皇上没说什么,也点了点头,对她说道:“私下里不用这般拘束,你还跟从前一样,自称‘我’字就可以了。” 他这话一出,清瑶立时挑了挑眉,笑容揶揄地朝她看了过来。 李舒窈面颊微热。 她……她连着侍寝了这么长时间,在皇上面前也是稍微有一丢丢福利的好不好? 不过并不太多,只是侍寝的时候能够随意点菜,随意使唤延年堂的人过来为她调养肌肤,以及,私下里的时候,不必再口中自称“奴婢”…… 仅此而已! 与她付出的辛勤劳动完全不成正比。 ……说明了皇上还是很抠门的。 想着,李舒窈有些不太开心地“哼”了一声,将之前的疑惑又问了一遍。 皇上不语。 倒是清瑶开口为她解答了,“是因为我与皇上打了个赌,赌你这段时间有没有乖乖听话,有没有好好读书,好好写字。” “有呀有呀,我很努力的,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头悬梁……额,悬梁还是夸张了一些,反正我就是很努力,连屋子都很少出,点心也很少吃了,佳柔和月淑都能为我作证的!”李舒窈连连点头。 似乎害怕两人不相信一般,伸出手又指了指被抱到另一边桌子上的大字草纸,“我可能会说谎,那这些大字总不会说谎吧?” “再不成,我当场写几个字给皇上瞧瞧?” 说着就要去书房拿笔墨。 被清瑶拦了下来,“等下,你耐心一些,听我好好解释。” “那你说嘛。”李舒窈闷闷不乐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捏了捏衣摆。 看起来像是一个被人误会而委屈坏了的孩子。 清瑶并不喜欢看见她这么难过失落的模样,语气快速地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皇上说要打赌,我原先是不肯的,因为我害怕你知道了真相之后会生气,可皇上却说你不会生气。” “不仅不会生气,估计还会十分开心,因为你帮着我从皇上手里赢得了这枚玉佩,只会与有荣焉,又怎么会不高兴呢?” “所以我和皇上的赌约一共有两个……” “第二个赌约就是,我?我的反应?”李舒窈听完清瑶的解释,有些不敢置信地伸手指向自己。 表情十分茫然和无措。 似是不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赌约。 她的反应有什么好赌的呀? 是前朝的折子太少,还是后宫里太过安逸了? 皇上他是不是闲的? 李舒窈憋着气,闷闷不乐地又坐了回去。 乌黑的杏花眸里怒气深深。 连一向最喜欢的点心都看不顺眼了起来。 皇上不察她居然会是这个反应,瞬间惊诧过后,便是深深的愕然。 方才不是还不生气么? ……这小女子的情绪变化怎么如此之快? 清瑶大约也是意识到李舒窈是真的生气了,忙不迭从榻上下来,走到她的身边,一手搭在她的肩上,一手在她鼓起的脸颊处戳了戳,嘴里问道:“真的生气了?” 李舒窈点头:“是的。” “生气了还会回话?”清瑶有些错愕。 李舒窈:“不回话,不说清楚,你怎么会知道我生气了呢?” “要是我自己生气了不叫你和皇上知道,这不是白生气了么?那我图什么呀?” 而且她还在姨妈期呢。 就算是为了她自己的身子着想,李舒窈也做不出来独自一人生闷气的傻事来。 她说完,双手叉腰,鼓起腮帮子,先看了皇上一眼,又看了看站在她身侧距离极近的好闺蜜,“哼”了一声,接着说道:“所以你和皇上,还不快来哄我?” 清瑶:“……” 皇上:“……” 是他们见识少了。 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直白率真,丝毫不加掩饰的生气方式。 一边生着气,一边主动递梯子。 气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心安理得…… 怎么瞧着还,怪可爱的? 两人的心尖同时软了软。 清瑶干脆一把抱住李舒窈,软言侬语地在她耳边说了许多句好话,先是夸她气量宏伟,又夸她蕙质兰心,聪慧过人,还十分的有毅力,说要认真学习就真的认认真真学了一个多月。 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女子! 李舒窈被夸得很快眉开眼笑。 末了,眼眸亮晶晶地看向另外一边,还在兀自沉默的皇上,杏花眸眨啊眨,充满了暗示的意味,仿若在说,你呢,你想好怎么夸我了么? 说句实在话,皇上还真没想好怎么夸她。 概因郭络罗氏的那些用词都太夸张了,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想了想,干脆还是实际为主,“这样吧,朕把长春宫赐给你。” “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么?” 嗯? 长春宫? 这名字听来好耳熟啊。 李舒窈眨巴眨巴眼睛又看向清瑶。 清瑶喜不自胜地在她额上轻轻敲了一下,“你傻了?还不快谢恩?” 哦对,要谢恩。 李舒窈乖乖站起来行礼谢了恩。 然后还是扭过头去看清瑶,问她:“长春宫是哪处宫殿呀,东六宫还是西六宫的?” 而且,现在不是才刚刚大封结束么? 皇上就忽然要把长春宫赐给她……这是要单独给她晋封的意思? 那后宫里的那些娘娘会不会特别不高兴啊? 李舒窈想起来原著里面,女主乌雅氏好像就是被单独晋封为德嫔的,只是时间线没有这么快,她是在顺利诞下皇嗣之后,才经由承乾宫佟贵妃的口,被皇上册封为了德嫔。 另外一个就是平妃。 先皇后赫舍里氏的族妹,入宫的时候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也是在庶妃的位置上熬了好几年,才一跃被晋封为平妃。 不过这位平妃的戏份不太多。 她单独受封的时候,正是乌雅氏同皇上闹了别扭的间隙。 书到后期就不怎么出现了,也不知是作者写忘记了,还是她的人设作用就是一个单纯的工具人…… 李舒窈也说不好自己现在到底是捡了女主还是平妃的剧情。 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而清瑶因为沉浸在欢喜的情绪当中,倒也没有发现她的异常,“是西六宫呀,就在我的翊坤宫旁边,你忘记了?” “我那日迁宫的时候,你不是还跟我一起去看见过的嘛?” 清瑶有些没好气地在她脑袋上点了两下。 李舒窈这回过神来,“哦,就是翊坤宫旁边那座宫殿呀,”她顿了顿,“那岂不是以后我们又可以做邻居了?” 清瑶点点头,“是呀是呀,你不在东六宫就好了,你在长春宫,那我还能经常找你一起玩。” 若是两人都不侍寝的时候,说不定还能一起睡呢。 现在宫里的规定是入了夜就要落钥,只需留着人在宫里关门就好,又有谁会去关心主位娘娘是不是在自己的宫里歇息呢? 李舒窈与清瑶明显是想到了一处去。 两人手拉着手,开开心心地嘀咕了几句,又蹦跶了起来。 一旁静静看着的皇上:“……” 他终于察觉到了几分不对,怎么这两人一说起话来,就时常忽略了朕呢? * 皇上与清瑶在李舒窈这儿待了足足半日才走。 望着两人携手离去的背影,李舒窈双手捧脸,唇边带笑,眸子里边一片亮晶晶。 田佳柔本还以为她会失落于自己不能侍寝了,却未成想,李舒窈竟然表现得比侍寝的时候还快乐。 不禁疑惑了,“小主难道不会失落么?” “失落,失落什么呀?”李舒窈坐在妆奁台前,不等田佳柔和月淑动手,自己噼里啪啦地往下拆卸簪子。 然后又对着铜镜看了看,她今儿没化妆,只在皇上和清瑶入门之前稍微点了一点口脂,用手背用力擦拭几下,擦去唇.瓣上那一点儿艷色之后,她施施然起了身。 对着田佳柔和月淑摆摆手道:“不用忙了,我一会儿再洗个澡,今儿就这么歇下吧。” 田佳柔点了点头,转身出去吩咐院子里的小太监为她准备热水。 回到屋子里之后,锲而不舍地回到之前的问题,“就是,小主看见宜嫔娘娘和皇上站在一处儿,心里会不会有些难过呀?” “不会呀!”李舒窈声音清脆地回了一句,手里还把玩着一枚精致异常的羊脂玉佩——这是皇上赏赐给清瑶,清瑶又当着皇上的面儿,求了皇上同意之后转赠给她的。 毕竟她当时是真的生气了。 所以清瑶与皇上之间的赌约也不能算她全输。 皇上听完她的理由,淡定思索了片刻,很大方的没有多做计较,而是重新将腰间悬挂的玉佩拿了下来,十分信守承诺地递给了清瑶。 清瑶一感动,便转手送给了她,还在她的耳边附语了一句,“可要收好了,这枚玉佩价值万金呢。” 李舒窈把玩了一会儿,便珍而重之地将这枚好不容易赢得的玉佩锁进了一个绒布盒子里面。 打算将来继续转送给清瑶生下来的崽崽,也就是五阿哥胤祺。 算一算时间,也快轮到这只崽崽出生了。 她作为姨母加干妈,得备份大礼才行。 李舒窈把玉佩锁好之后,表情神秘地钻进一件用来存放过季衣物的房间,弯着腰在里头刨啊刨,不知将绒布盒子锁在了哪个箱子里面。 她重新走出来,歪着脑袋又对田佳柔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生气呀?” 田佳柔表情讷讷:“毕竟这段时间,都是您在陪着皇上……” 然而这册封大典一结束,皇上就迫不及待地招了宜嫔娘娘过来侍寝…… 田佳柔总担心李舒窈会想多。 然而事实证明,李舒窈根本不可能想多,她甚至都不明白田佳柔会生出这种担忧的情绪来。 “可是,不是清瑶先到皇上身边侍寝的么?” “我是后来者居上呀。” “清瑶都没有生气,我哪里有资格生气呢?” “况且我现在还来着小日子,身体不适不能侍寝,你总不会想着皇上会为我守,额,守身如玉吧?” 好险,差点就把“守节”二字说出口了。 幸而这段时间看的书多,才能及时将词语转换成“守身如玉”。 李舒窈说完,接着又道:“而且啊,皇上已经打算将长春宫赐给我居住了,说明皇上心里还是有我的。” “所以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我跟你,还有月淑,我们三个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 几日之后,李舒窈坐在清瑶的翊坤宫里,表情十分尴尬。 她将几日前的话翻出来重新说了一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其实是,我和你,还有佳柔月淑和灵萝,我们五个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她真的不是有意忘记清瑶的哇! 第59章 第59章甚至还……还有点儿想吐…… 时间一晃而逝,很快步入年底。 整座紫禁城都挂上了颜色鲜艳的大红灯笼,来往宫人皆面上带笑,谁也不敢破坏了这难得的好气氛。 这几个月时间里,宫中形势又有了变化。 八月底皇后初主中宫,从太皇太后手里接过宫权之后,便是大刀阔斧的一番整顿和改革。 气势之凌厉,就连往日常与她作对的佟贵妃,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贸贸然出头搞事情。 然而还不过三个月,皇后就将自己累得病倒了。 那几日的坤宁宫总是药香味不断,几乎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驻扎在了这里,可皇后的身子却没有丝毫好转。 又过几日,宫外的钮祜禄家递了帖子入宫拜见,不知是与皇后聊了些什么,翌日,钮祜禄家的人出宫之后,还在病中的皇后主动派遣宫人去慈宁宫同太皇太后告了罪,同时表示自己当前的状况只怕是无法继续执掌后宫。 却不是求着太皇太后暂将宫权收拢,而是提议,由她底下的贵妃和几位嫔妃帮着一起掌管后宫各项事宜。 简而言之便是分权。 还是皇后主动提出来的权柄下移。 一时之间阖宫惊动,纷纷猜测皇后的身子是不是当真不行了。 …… 其实也确实是要不行了。 只是这个时候还无人知晓。 包括此时的皇后,大概也错以为自己不过是得了场症状较为严重的风寒,只需静养一段时间就能好。 唯有读过原小说的李舒窈知道,皇后得的其实是癌症。 还是治不好的那一种。 皇后大约是活不过明年春天的了。 康熙十六年十二月,距离皇后病倒不过十来日,由佟贵妃为首的几位妃嫔逐渐一点点接过宫权。 其中自然也包括宜嫔郭络罗氏在内。 得知消息,李舒窈心里头还有些小小的失落,担心小伙伴清瑶一旦忙碌起来了,她就没有办法去翊坤宫找她玩耍了。 没承想峰回路转,清瑶不过是头几日往承乾宫跑得勤了一些,后来就表现得跟完全没有接掌过宫权一样,还是三天两头地邀请李舒窈去她的翊坤宫吃喝玩耍。 对此,她是这么解释的—— “有贵妃娘娘在,我们谁敢僭越呀?”清瑶说完,似乎意识到什么,连忙又补充了一句,“大概也只有惠嫔敢在这个时候出头了吧。” “不过也能理解,她是大阿哥的生母,如今大阿哥已经逐渐开始长成,也是时候为他多做打算了。” 她说完,看见李舒窈仍旧埋首在碗里,吃得十分开心,有些没好气地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鼓起来的脸颊肉上戳了戳,“还吃,还吃,你就不怕把肚子给撑坏么?” 李舒窈捧着碗,笑眯眯地朝她看了一眼,摇摇头认真说道:“不会撑坏的,你放心就是。” 清瑶不信,伸出手在她小肚子上捏了两把,旋即若有所思道:“你最近是不是长胖了?” 李舒窈闻言大惊失色,差点连手里的酸辣粉都端不住了。 谁胖了呀? 她不就是最近吃得多了一些么…… 而且主要也是因为,清瑶宫里那个来自四川的厨子,手艺实在是太好了。 ……她忍不住嘛。 李舒窈表情愤愤地把碗放回到桌上,又拿过一块干净的棉布擦了擦嘴,这才有心力去扯开清瑶的手,然后气呼呼地捂住自己的小肚子,坚决不肯再让清瑶触碰到一点点! rua着她的肚子还要说她胖。 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清瑶要是不跟她道歉的话,那她就……下次吃烧烤的时候,再也不给清瑶留第一支烤好的牛肉粒串串了! 清瑶这时候估计也是察觉出了她的不悦,立即跪滑道歉,扯着她的袖子轻轻晃动两下,嘴里撒娇一般说道:“好了,是我不对,不该说你胖的,你其实一点儿也不胖,可苗条了。” “都有些骨,骨瘦如柴,弱不胜衣,鸠,鸠形鹄面……” 不行,她真的说不下去了。 光是这几个成语,就仿佛耗尽了她这一辈子少有的一点点良心。 清瑶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主动端起那碗,她只是闻上一口就要咳嗽的酸辣粉递到李舒窈的跟前,小声对她说道:“你要是能原谅我方才的口无遮拦,我就叫我宫里的厨子,接下来两个月里,每天都给你做上一碗酸辣粉。” “怎么样?” 李舒窈其实有些意动。 但是想到每天都吃酸辣粉的话,她一定会腻的。 于是想了想,扭头对清瑶说:“酸辣粉就不必了,但是你要保证,接下来两个月,你宫里的那个厨子都要听我的,我叫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以及,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你不许再说我胖了……你不许说,灵萝也不许说,还有佳柔和月淑,你们都不许管着我。” 她为了来清瑶这儿陪她,可是忍痛放弃了之前“冬眠”的计划呐! 每天天一亮就乖乖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了,从不赖床,一番梳妆打扮,还要裹着厚厚的大氅往清瑶这边走。 路上经常被积雪浸湿鞋袜,往往人还未到翊坤宫,头上和身上就挂满了飘雪,鼻子冻得通红,手指头硬邦邦跟胡萝卜似的。 这还没完,到了晚上,她还要顶着呼啸凌冽的寒风返回乾清宫的后围房。 也就只有来小日子的那几天,以及侍寝的时候可以不用出门。 而清瑶呢…… 算了,还是不做比较了。 她怕自己心里的酸气比这碗酸辣粉还重些。 清瑶听完她的要求,很快面露为难。 李舒窈便抱着肚子,气呼呼又把头扭了过去。 这下清瑶想不投降也不行了,“行,我保证不说你,还有灵萝那儿,我也会提前跟她做好交代,至于佳柔和月淑嘛,她们两个是你的宫人,是不是该你自己去跟她们说呢?” 有她这话,李舒窈也不继续闹别扭了,抱着肚子又转了回来,并且还主动松开手,随便清瑶在她肚子上摸来摸去的。 她吃了一口酸辣粉,才道:“可是她们不听我的呀。” “因为她们是为了你的身子好……” “饿着我,就是为我的身子好了?”李舒窈挑了挑眉,小表情怎么看怎么不爽。 清瑶略一思忖,“那要不然这样吧,我们去找个太医过来给你把脉,要是你的脉象正常,则说明你的身子没有任何问题,食量也是正常的水平,那她们之后必然也不会再说你什么的啦。” 李舒窈默默地不敢说话。 把头低下去,喝了一口又酸又辣又呛人的汤,只觉一股暖流从胃底升起,缓缓地淌过四肢百骸,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然后咬着碗沿,嘴里含糊地说了一句,“不要太医。” 万一呢,万一太医诊出来,说其实是因为她太贪吃了呢? 那佳柔跟月淑岂不是更有理由管着她了? 李舒窈自然是一百一千个不乐意的。 清瑶也拿她没有办法。 只得一切都随了她去。 * 吃完酸辣粉,李舒窈到旁边的侧殿沐浴更衣。 回来的时候看见院子里有宫人在扫雪,而头顶的大太阳难得带上了几分温度,她扭头好奇地询问田佳柔,“雪停了,感觉比昨天这个时候暖,是不是接下来几天都不会再下雪了?” 田佳柔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她也不知道。 月淑就说:“小主若是想知道接下来几天的天气,不妨着人去问问梁公公?” 毕竟钦天监那边每日都会将观测到的天气气象按时汇报往乾清宫,所以若是这几日气温会回暖的话,梁九功应该会是第一个知晓的人。 李舒窈看着院中宫人扫雪的背影,有些微微心动,想玩。 想堆雪人,堆一个清瑶,再堆一个她,还有灵萝佳柔和月淑……一共五个雪娃娃放在院子里,应该会很好看的吧? 李舒窈一边想着,一边往院中走了几步。 将手炉递给田佳柔后,她动作快速地扯下了两只手上戴着的手套,伸到空气中,不一会儿,一阵刺骨的寒凉从指尖泛起…… 她飞快又将手收了回来,戴上手套,把手炉抱在怀里,拢紧身上的大氅,头也不回地回到了清瑶所在的翊坤宫正殿。 这么冷,玩什么雪人,不玩! 清瑶还不知她在外面做了些什么。 正一边看着书,一边躺在榻上等着李舒窈回来找她。 ——好继续聊后宫里的八卦。 先前说到皇后的权柄下移之后,绝大部分宫权都落到了佟贵妃的手里。 只佟贵妃这回不知怎的,表现得并不怎么热情,并且还有几分隐隐嫌弃的意思。 将她们几个人招到承乾宫之后,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躺,示意她们想负责哪些部分尽管开口。 安嫔作为七嫔之首,她未表态之前,谁也不敢说话,于是所有人默默地又将目光对准了她。 安嫔便想了想,“听闻皇上之前有意将景阳宫改成藏书阁,并且想将宫中的所有藏书都搬过去存放,嫔妾不才,很愿意为娘娘分担清书撰册的差事。” 这差事再简单不过,随便交给宫中一个嬷嬷或者总管来监督都可以。 明显是不想夺了佟贵妃的锋芒。 佟贵妃闻言,眸光一闪,微微坐直了身子,没说可或者是不可,只将目光对准其他人,冷声问道:“你们呢?也是跟安嫔一个想法?” 几人面面相觑,而后一一点了头。 荣嫔笑着说:“主要也是因为嫔妾几人之前从未操持过宫务,担心没有经验,万一再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是要连累贵妃娘娘为嫔妾们收拾残局?” 她将话说得尽量客气。 然而惠嫔却有不同的看法,皱着眉摇了摇头,“荣嫔妹妹这话说得未免太过谦逊。” 她一句“妹妹”出口,荣嫔的脸色当即僵了僵。 “……为什么呀?”李舒窈听到这里,有些不解。 清瑶便停下来耐心给她解释,“惠嫔和荣嫔是同一天入宫的,据说荣嫔要比惠嫔大上几个月,荣嫔侍寝的时间比惠嫔早,怀孕比惠嫔早,还曾为皇上诞下了第一个孩子,再加上封嫔的时候,圣旨上面的顺序也是荣嫔在前。” “所以非要按资排辈的话,这声‘妹妹’,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惠嫔来叫。” 她这么一说,李舒窈也跟着想起来一件事,便凑近到清瑶的身边,小声问她:“那你呢,你封嫔的时候,是排在第几个呀?” 历史上的清瑶是排在第六个,僖嫔之前;而小说中的清瑶则是排在第四,安嫔、荣嫔、惠嫔,再之后便是宜嫔。 她很好奇,剧情被打乱之后,清瑶的位份是跟着真实历史走,还是会跟小说中一样。 清瑶睨了她一眼,虽然有些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在第六个,我只排在僖嫔的前面。” 毕竟她封嫔的时候,距离她入宫还不到半年,又是从官女子做起的,身无资历,能居于嫔位,便已然算是一种破例了,若是排位再往前一些,只怕前朝都得议论纷纷。 哇! 李舒窈小小地震惊了一下,然后眼眸亮亮地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你岂不是有资格管僖嫔娘娘叫妹妹了?” 清瑶连忙肃着小脸纠正她,“那也是不能叫的,毕竟宫中什么都要看资历,僖嫔入宫这么多年,即便是膝下没有子嗣,排位又靠后,可若是我真的当着众人的面这么叫了,只怕别人都会议论我目中无人,嚣张跋扈。” 这可与她“韬光养晦”的方针背道而驰。 “那你要怎么办呀?”李舒窈眨了眨眼睛。 清瑶说:“就互相叫称号呀,我喊她僖嫔娘娘,她也喊我宜嫔娘娘,然后自称的时候都喊自己为‘妹妹’。左右都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面上过得去了,别人也无法置喙什么。” “那你们还挺聪明的诶。”李舒窈笑眯眯地夸了清瑶一句。 清瑶立即扬起精致的小下巴,表情很是得意,“那是当然的啦。” 说罢,似乎想起来什么,又没好气地瞪了李舒窈一眼,“怎么说起这些了,你不继续往下听了吗?” 李舒窈摇头,“不听了不听了,后面的结果,我大致也能猜得出来。” 她说:“僖嫔娘娘接了安排宫女每个月去顺贞门与家人见面的差事是不是?” 清瑶:“她确实提了,但是这个差事很快就被惠嫔给抢走了。” 李舒窈:? 惠嫔娘娘可真…… 算了,背后吐槽人家不太好。 李舒窈回忆了一下剧情,继续猜测:“那荣嫔娘娘是不是接了阿哥所……” 清瑶又摇了摇头,“也被惠嫔给抢走了,理由就是阿哥所那边现在只有大阿哥一个人在住着,荣嫔娘娘膝下的长生阿哥还未到要搬去阿哥所的年纪,她希望荣嫔娘娘能看在她一片慈母心肠的份上,把这个差事让给她。” 李舒窈听完,无语了片刻。 小小声又继续猜道:“那……端嫔娘娘是捡了辛者库的差事对吧?” 清瑶这回倒是没有否认,语气有些疑惑地说着:“是,你是不是也听见有宫人议论了?说来,这差事既难干又捞不到什么好处,也不知端嫔她是怎么想的。” 李舒窈在心里偷偷抿唇笑了一下,没有对清瑶点破端嫔的目的。 毕竟她也无法解释自己的未卜先知。 于是装作茫然无知地继续猜测道:“那御花园那边,是荣嫔娘娘,还是敬嫔娘娘接下了?” 清瑶道:“是敬嫔娘娘。” “宫人的份例分发呢?”李舒窈问。 清瑶说:“还是被惠嫔抢走了。” 惠嫔好像目的性很强啊…… 李舒窈想着,忽而意识到什么,身子忽然坐直,表情惊讶地问了一句:“那,后宫妃嫔的份例分发呢?” “不会也被惠嫔娘娘给抢走了吧?” 求不要哇,这可关系到她和清瑶的工资发放问题…… “这倒没有,佟贵妃娘娘总不至于由得她乱来到这个程度。” 李舒窈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我就说嘛,佟贵妃娘娘还是很明智的,那这差事,她是不是自己捏在手里了?” 清瑶这时候忽然“嘿嘿”地笑了一下,表情神秘兮兮地对她说:“你猜猜?” 李舒窈才不猜呢。 清瑶一笑,她就知道清瑶是什么意思了,当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会是你吧?” 清瑶喜笑颜开地连连点头,“是我是我,舒窈你真的变聪明了诶。” 李舒窈听完,倏地愤怒:“……” 这个闺蜜是不能要了。 绝交吧! * 半个多时辰后,两人才大致聊完了后宫这段时间的八卦。 总的来说,份量最大的宫权还是被佟贵妃捏在了手里,没有轻易下移。 毕竟七嫔之中,除了惠嫔之外,其他六人都表现得避之不及,这叫她如何敢轻易放手? 只得捏着鼻子自己上了。 坤宁宫。 皇后原本以为,自己将权柄下移之后,佟贵妃就会跟七嫔互相争斗起来。 却没成想,后宫里的形势一点儿也不照着她预想的方向去。 只除了一个惠嫔…… 惠嫔! 皇后面色沉沉地斜靠在床头,眸光幽黑地不知思量了些什么。 少顷,她将手中一碗已经微微泛凉的药汁一饮而尽,将碗往床边的小桌一摔,对着床前低头跪地的宫女吩咐道:“明日,让张太医过来为本宫请平安脉。” 宫女立即答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撤出屋子。 …… 几日之后,后宫忽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听闻是延禧宫有个宫女爬床,惹得皇上大怒,直接将这*宫女罚去了辛者库里服劳役。 而惠嫔,也因为御下不严的过错,被皇上夺了协理六宫的权利,只除了还能继续看顾阿哥所外,其余时间都要在自己的宫里闭门思过,外加抄写宫规,反省自身。 李舒窈得知消息,先是一惊,后是无语。 最后还有些生气,怎么原著中的“李舒窈”爬床就要被赐死,延禧宫的宫女爬床就只是服劳役了事呢? 皇上这是区别对待吧? 她气气地站起来,在自己的屋子里来回走了好几圈,脚步声很大,每一步都好像是想在什么人身上使劲乱踩乱跺一般…… 田佳柔和月淑在旁边看着,二人心中都有些不能理解,她是怎么又生气了? 难道是气有宫女爬床? 还是担心皇上会被人勾走? 可是……皇上不是已经把那个爬床的宫女发配到辛者库去了么? 田佳柔小心地走上前来,两只手搀扶着李舒窈的手臂,陪着她一起在屋中来回踱步,一边踱,一边小声地问她:“小主是因何时这般生气呀?” 李舒窈气呼呼地鼓了鼓颊腮,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脸上一双澄澈的杏花眸,因为生气而泛出了点点的水光,看起来如同含了一汪春水般潋滟生姿。虽然极为好看,却也更加叫人不敢接近,生怕会被这只气恼的猫咪挠上一爪子。 李舒窈走到脚累,才停下了绕圈圈的动作。 走到桌前坐好之后,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咕噜噜连着喝了好几口。 才放下杯子,对田佳柔和月淑两人抱怨道:“我是生气,皇上对那宫女的处罚太轻了。” 辛者库的劳役虽然辛苦,到底小命还留着不是? 与乱棍打死相比较起来,实在是太轻太轻了。 这叫她怎么不生气嘛? 田佳柔与月淑对视了一眼。 月淑站在原地踟蹰片刻,然后走了过来,蹲在李舒窈的脚边,语气谨慎地问她:“小主去过辛者库么?” 李舒窈摇摇头,她只在影视作品和小说里面听说过辛者库。 好像是一个很辛苦的地方,至于如何辛苦呢,左不过就是干些累活脏活……还能跟乱棍打死相比? 月淑又看了田佳柔一眼。 田佳柔瞬间会意,她斟酌了一下用词,然后对李舒窈说道:“奴婢听闻,在辛者库服役的宫女,少有能活过两年的。” “即便是身强力壮的太监到了那儿,基本也会在五年内死去。” “而且死状一般都极为凄惨,血肉模糊都是轻松的,大多数人死的时候基本连个正常的人形都没有。” “宫人们常私下议论,这辛者库啊,可是一个比慎刑司还严酷的所在,小主这么想想,是不是心情好多了?” 李舒窈听得一脸菜色:“……” 她看了佳柔一眼。 想说谢谢你,不仅心情好多了,甚至还……还有点儿想吐。 这么想着,她转过身,捂着嘴巴便干呕了起来。 这下可将月淑和田佳柔两人吓坏了! 第60章 第60章都三个月了,小崽子怎么…… 李舒窈转过身干呕了好一会儿,却什么东西都没能吐得出来。 她表情十分委屈地抬起手抹去眼尾泛起的泪花,另一只手按了按自己小腹往上一点点的位置,可怜巴巴地对佳柔和月淑说道:“我坏了,我好像真的是把肠胃吃出问题来了……” 田佳柔与月淑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出了一抹凝重。 田佳柔探出几根手指,搭在李舒窈的腕间给了把了把脉,心下隐隐有了几分猜测,倏地一下抬头看向月淑。 月淑只差一点就要跳起来了。 她捏着拳头,使劲压抑心头的欢喜,嘴里结结巴巴地对着田佳柔问了一句,“是,是吗?” 什么是吗? 李舒窈不懂她们两人在说什么奇怪的话,怀疑的眼神不断在两人的脸上来回游移。 然后抿了抿唇,心里有些担忧和害怕。 她的肠胃不会真的被她吃出问题来了吧? ……早知道,早知道她就不吃那么多酸酸辣辣的零食了。 回头她就把那两罐泡好的酸辣凤爪,还有麻辣兔头什么的,全都打包了送到清瑶的宫里去,清瑶吃不了,还有灵萝可以帮着吃,或者是她宫里那些新来的小宫女,小太监什么的…… 毕竟也不好浪费。 李舒窈还在这边若有所思的想着事情,那边田佳柔却神色犹豫地皱起了眉毛。 她毕竟学医的时间还不长,说不准自己把出来的是不是正确的脉象,万一,万一是她诊错了呢?那不是害得小主白高兴一场? 故而谨慎地没有开口,只是表情恍惚地站了起来,走到另外一边的书房里,掏出几本书翻看了一会儿,又从抽屉里拿出个不知道什么的本本,仔细检查了一翻。 后才脚步急促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拉着月淑的手就将她往外推。 嘴里边不知道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 月淑一听,拔腿就往外面跑,背影看起来慌慌张张。 李舒窈一下就从凳子上站起来了,心里害怕到不行,哆哆嗦嗦地三两步走到门口,拉住田佳柔的手就问:“我,我是出什么事了吗?” “是不是要生大病了呀?月淑她去做什么,是,是不是给我找太医了……呜呜,我要是出事的话,清瑶她会不会被我吓坏,会不会担心死我了……” 她语无伦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原小说中的剧情不断在她脑海里划过。 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害怕,先前被暂时压下去的那股酸胀之感复又涌上喉间。 她忽然捂着嘴巴,偏过身再次干呕了起来。 这下子,田佳柔便能确定个七七八八了。 虽然有些欢喜,却还是更担心李舒窈这时候的状态,以及在之后几个月时间里她要遭受到的,来自身体上的折磨。 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 愣了一会儿,才连忙走过来为李舒窈拍背顺气,扶着她到桌前坐好,又去端来一杯兑了梅子汁的温水,柔声抚慰着李舒窈慢慢饮下。 此时的李舒窈正眼尾泛泪,一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憋得通红,唇.瓣还有些微微的湿润。 如同一朵狂风暴雨之后被摧残碾压得完全没了精气神的海棠花一般。 垂着脑袋,蔫哒哒的。 田佳柔见她小猫饮水一样,慢吞吞地喝完了一杯水,连忙蹲下来,小声问她:“小主还喝么?” 李舒窈点了点头,说道:“还要。” 话音刚落,她又舔了舔唇.瓣上的水渍,对田佳柔说:“要再酸一点的,这杯都没有什么味道……额?” 不知是多少拍过后,她终于反应过来。 自己这个样子,不像是肠胃有了问题,反倒像是…… 有了? 她肚子里有了一个小崽崽? 李舒窈把水杯往田佳柔的手里一塞,两只手一起在自己的小肚子上打着圈儿揉来揉去的。 揉了半天,还是没能感觉出来自己的肚子里有什么变化。 小崽崽现在是什么样的,有花生米大小吗?还是已经跟黑葡萄差不多大小了? 她的肚子现在还是平平的,以后会不会变得跟气球一样大?以及,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润滑油啊什么的,那她肚子变大之后,要是长了妊娠纹怎么办? 那样就可难看可难看的了。 想到这儿,李舒窈都有些嫌弃这只小崽崽了。 总觉得自己要为了他/她吃好多好多的苦啊…… 李舒窈嘟起了嘴巴,脸上表情从震惊到喜悦,再从好奇到隐隐的嫌弃和苦恼。 田佳柔在旁边细心观察着,眼见她情绪变化如此之快,心中的那丝把握已经能从七八分增添到九分了。 她一边用眼尾的余光留意着李舒窈的动态,一边快手快脚地重新倒了杯温水过来,这回多加了好几勺梅子汁。 李舒窈却犹嫌不够,只喝了一口,便端着水杯站起来,走到放置茶叶罐和蜂蜜罐的架子旁边,自己往杯子里乱七八糟地又加了好几勺鲜榨出来的原味果汁,什么梅子汁,李子汁,柠檬汁……【1】 田佳柔在一旁看着,光是幻想一下那个味道,舌下就不自觉地溢出好几股津水。 这是不是太酸了一些? 而李舒窈却觉得刚刚好。 她喝完之后还想再来一杯,被田佳柔及时地拦下了,生怕她继续这么喝下去,就真的伤到了肠胃。 李舒窈也只得悻悻然地放下了杯子。 转着眼珠子思索片刻,振振有词地反问田佳柔,“那我等会儿要是又想吐了怎么办呢?” 她以为田佳柔会说,那就等到要吐的时候再喝。 却没承想,田佳柔很快拿了张干净的手帕过来,她将罐子里寥寥无几的梅子汁撒了一些在手帕上面,然后把手帕递到李舒窈跟前,对她道:“小主若是想吐了,可以嗅一嗅这手帕上的味道,或许能止吐。” 李舒窈遽然瞪大了眼睛。 魔鬼…… 什么止吐呀,她只会变得嘴巴更馋好么。 但想是这么想,李舒窈还是乖乖地接过了那张手帕,紧紧地捏在手心里,然后就觉得自己的两只手上也都是又酸又香,十分好闻的梅子气味了。 她若有所思地询问田佳柔,“能不能把这个梅子做成熏香,给我的衣服都熏上这个味道啊?它真的好好闻啊。” 田佳柔在心里悄悄将之前的猜测和把握提高到了九点一分。 面上却丝毫不显端倪,一派镇定地对李舒窈点头道:“那奴婢明儿就去趟内务府,让他们研制一下梅子香味的熏香。” 李舒窈当即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捏着手帕,脚步雀跃地回到桌边,把玩了一会儿手帕之后,忽然打了个呵欠,对田佳柔说有些困了。 …… 好,九点二成把握了。 田佳柔想着。 上前动作轻柔地为李舒窈捏起了肩膀,同时小声地建议道:“月淑还没回来呢,小主不妨等月淑把太医领回来了,把完脉之后再睡?” “那好叭。”李舒窈一手撑着颊腮,双眼无神地答应下来。 其实她也很想知道,自己的肚子里是不是真的有小崽,额,小宝宝了。 也想知道,小宝宝现在多大了,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将来会不会乖乖的…… 算了,这个问题拿去问太医,他肯定也不会懂。 只能多请教一些胎教方面的常识了。 * 另外一边。 月淑出了围房之后,先是脚程不断地将消息告诉给了林嬷嬷,然后又被林嬷嬷领着到了梁九功的面前。 梁九功一听是围房里的那位身子不适,当即就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丝毫不敢耽搁地将消息汇报给了皇上。 皇上一听是李舒窈出事了,急得连折子都没有心思再看,一边沉声吩咐人去太医院延请太医,一边起身往李舒窈的围房走。 等他走到围房,李舒窈的小屋外面时,恰好听见李舒窈在里面说了一句:“月淑再不回来,我就真的要困死呐!” 还有心情发脾气? 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厉害的病情。 皇上心里松出一口气,一时也没有往“欺君”或者“争宠”的方面想,只觉得会不会是李舒窈年纪小不懂事,所以出了一些小事就慌里慌张地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这才会派人去找他这个“主心骨”帮忙拿主意。 皇上很快大步迈了进去。 入眼就瞧见李舒窈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两只手紧紧地锢住了另外一个小宫女的腰,把自己那柔软如包子一样的脸颊使劲往人家小宫女的肚子上贴,贴得肉肉都变形了,却丝毫不自知的小模样。 她的眼眸阖了起来,长卷且翘的睫毛胡乱颤动着,红艷的唇.瓣微微嘟起,看着好像十分不开心。 皇上那颗刚放下的心瞬间又往上提了提。 “这是怎么了?”他忽然开口询问。 屋子里,还在闭着眼睛跟田佳柔撒娇的李舒窈吓了好大一跳。 她飞快地睁开眼睛,看清来人之后,纤弱的身子霎时间一抖,而后起身的动作凌乱,忘记自己的手还环绕在田佳柔的腰间,差点就整个人栽倒下去。 好在被田佳柔扶了一把。 那一瞬间,田佳柔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飞出来了。 “小小小,小主没事吧?” 她紧张得连要给皇上行礼都不记得,两只手紧紧地扣在李舒窈的手腕上,生怕自己一放手,李舒窈就会顺着滑倒到地上,那她肚子里的皇嗣不就……? “我,我没事。”李舒窈有些气弱地答应了一声。 然后伸手在田佳柔的手背上拍了拍,示意她放松一些,这么捏着她的手腕,还,还怪疼的呢。 而且皇上还在门口站着,她们两人站在里面手拉着手,不行礼,是不是有点儿不太礼貌? 得她这么一提醒,田佳柔这才反应过来。 不过不是先朝着门口行礼,而是目光丝毫不敢错漏地看着李舒窈,一边缓缓松开手,见她站立得稳稳当当,这才在心里悄悄松出一口气。 李舒窈:? 她好像被当成了一个瓷娃娃? 这个念头只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门口,皇上看见李舒窈那冒冒失失的模样,当即就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他想着李舒窈也不是第一次见驾了,怎么还会犯这样的错……? 正思量着,盈盈半蹲在地上的李舒窈忽而开口了,“皇上是只一个人来的么?” “太医怎么没来呀?”说着,她探出脑袋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看。 她还等着太医把完脉之后,好回去床上睡个回笼觉呢。 睡得饱饱的,明天才有精神去翊坤宫跟清瑶报喜呀。 上回她过去的时候,清瑶还跟她偷偷地跟她说了一个小秘密。 说隔壁长春宫已经有人在收拾了。 所以皇上大约会在年后给她晋一晋位份。 清瑶当时跟她说的时候,语气还有些微微的遗憾,“可惜打扫的是偏殿,而不是主殿,若是主殿的话……唉。” “所以啊,要是这个时候,你能忽然立下什么功劳,或者,或者突然怀孕就好了!” “这样皇上和两位老祖宗一时高兴,说不定就把你的位份往上抬一抬了呢?” ……还真是说崽崽,崽崽就到。 好像这个崽崽就是为了给她抬位份,才故意跑到她肚子里面的一样。 不,不对,她都出现孕吐的症状了,说明肚子里的崽崽已经长到一两个月了,所以才不是因为要给她抬位份,崽崽才来的呢。 而是崽崽先跑到了她的肚子里面,然后听见了清瑶和她的对话,担心他汗阿玛不知道他的存在,这才故意让她的身体出现了孕吐反应,好向她和他的汗阿玛宣告,他来啦! 李舒窈被自己的设想萌得有些心肝乱颤。 皇上看着她脸上纯然无辜的表情,一时有些不知该说她什么。 他迈着长腿,走到李舒窈的身边,先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而后拧着眉毛在她脑门上力道轻柔地敲了一下,“你啊,都侍寝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般冒冒失失的。” 这时候田佳柔跪在地上,冒着“以下犯上的”风险大胆开口,试图转移皇上的注意力,“还请皇上恕罪,小主她方才并不是有意的,小主这两日身子便有些不适,今儿忽然又出现了干呕的症状,还,还有些嗜睡……” “奴婢便猜测,小主她会不会是,会不会是……” 田佳柔口中的话还没说完。 皇上那锐利的眸子便瞬间一亮,浑然忘却了之前的不悦,表情很是惊喜地上下打量了李舒窈一眼,最后炯炯的目光直接停留在李舒窈的小肚子上。 他没有开口,却像是用两只眼睛里面长出了两只手,正来回揉搓着她的小肚子一样。 李舒窈:“……” 她有些羞赧地双手捧住了自己的小肚子。 嗯,平常都是用来吃,用来喝的小肚子,没想到今儿也有立大功的时候。 不过……田佳柔这话说得有些太过于绝对了,万一没有呢? 那不是白高兴一场? 说不定皇上也会因此动怒,怀疑她是不是想要蓄意争宠…… 于是李舒窈想了想,脸颊微红地往回找补道:“可是,太医还没来,佳柔她把脉也只是半吊子水平,一切还,还说不准呢,说不定,奴婢只是肠胃有些不适呢?” “皇上可不要对奴婢抱太大的希望呀。” 小心希望越大,失望越…… 额,呸呸呸。 这话可不能瞎说。 就跟什么诅咒一样。 说了小宝宝就没有了。 不知为何,只要想到她肚子里揣的可能不是一个宝宝,而是被她吃坏的肠胃…… 李舒窈就忍不住地想哭。 她眨巴眨巴两下杏花眸,眼眶当即就泛红了,一片浓郁的水雾氤氲在她眼底,她越想越是委屈。 跪在地上的田佳柔:…… 九点五,九点五! 此时的皇上还并不知晓李舒窈的心理。 他一看李舒窈落泪,瞬间就慌了。 连忙走过来将李舒窈揽入怀里柔声安慰着。 李舒窈也说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 反正就是越想越委屈,越委屈就越想哭。 干脆捏着皇上的衣襟,抽抽噎噎地哭得泪如雨下,眼尾和鼻头都是红彤彤的。 皇上有些无奈,又担心她的身子站久了,会不会出现别的问题,便弯下腰,直接将李舒窈打横抱了起来,抱到里间的床上,自己也随之躺了上去,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慰,一边扯过床榻里面的棉被过来给她盖好。 生怕她着了凉。 李舒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有力气对他说:“没,没换衣服。” 她身上穿的还是外出的旗装,就这么在床上滚来滚去,只怕就要将衣裳滚坏了。 再一个,旗装上还绣了大大小小的花纹和图样,就这么躺在床上,硌得她皮肤有些生疼。 还有还有,她头上还梳着两小把头呢,还有发簪和绒花,还有她的妆面…… 都没有收拾过,怎么能往床上躺呢! 李舒窈一边哭着,一边气呼呼地往男人暴露在她面前的修长脖子上轻轻咬了几口。 不知是咬到什么关键部位,男人的呼吸声滞了一下,然后骤然加重。 李舒窈:? 她都这样了,这人还能兴奋得起来。 还,还是个人么? 她不要理他了。 想着,李舒窈也不去纠结自己身上的衣服和发型了,直接松开手里紧攥的衣领,没好气地翻过身,抱着自己的肚子一骨碌躲进了棉被里面。 像是一只过冬的松鼠。 皇上坐起了身,简直要被她给气笑。 是谁先咬他喉结的? 咬完了他,她自己还生气。 ……也是越发会恃宠生娇了。 不过顾念着李舒窈的身子,皇上还是伸出手将李舒窈从层层叠叠的被子中挖了出来,以防她在里面憋坏了自己。 李舒窈的双手还捧着自己的肚子。 被挖出来之后,鼓了鼓微红的颊腮,嘟着嘴巴很是不满。 不过却是不哭了。 她就这么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忽然用棉被一角擦了擦脸,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皇上,奴婢方才不是故意的……” 她想了想,指着自己的肚子又说:“奴婢觉得,说不定是真的有了,不然奴婢总不至于连心情都控制不了。” “所以皇上要怪罪的话,就等他出来了,皇上再去怪他,好不好?” 死道友不死贫道。 打完崽子,就不能打她了哦。 李舒窈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皇上坐在床沿,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屋外忽然传来几道缭乱的脚步声。 是梁九功派去延请太医的人回来了。 皇上只得露出个遗憾的表情,起身让开床前的位置。 跪在地上多时的田佳柔这时候爬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床两边的帷幔放下来,又捏着李舒窈的一只手伸出床外,正想要转身对进门的几个太医说些什么。 只见李舒窈咻地一下,动作快速地将手收了回去。 皇上站在旁边:? 他道:“你不伸手,太医怎么为你把脉?” 李舒窈:是哦,她下意识忘记了。 看见自己的手腕露在外面,天然就没有什么安全感,好像下一秒就会被一只鬼手抓住一样…… 打住,不能再往下想了。 李舒窈抿着唇,颤巍巍地重新把手伸了出去,透过一小方帷幔的缺口,看见有人将一块丝帕搭在了自己手腕上边。 然后就是一只布满皱纹的手。 那只手搭完了她的脉,很快收了回去,又换上另一个人的手,反复几次之后,田佳柔过来将她手腕上的丝帕收了起来,握着她的手放回到帷幔里面。 李舒窈听见,外面的太医像是围在一起絮絮商量了几句什么。 之后又是“咚咚咚”,好像有人跪了一地的声音,他们在喊着:“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床上这位小主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再过几日就满三个月了!” 李舒窈震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肚子。 都三个月了,小崽子怎么这么能藏啊! 60-70 第61章 第61章“若是生了个小格格,将…… 这厢李舒窈在为小崽崽的躲猫猫水平感到震惊,那边皇上已经沉声询问起了有孕期间要注意的事项。 月淑和田佳柔两人连忙端正态度,认真听讲,恨不得将太医说过的每一个字都刻入脑海的最深处一般。 帷幔里,李舒窈还在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肚子。 快三个月大,是多大? 应该是要比葡萄粒还大一些的吧? 生出小手和小脚了么,能不能听见外界的声音啊? 她脑子里乱糟糟地飘过很多问题。 同时又有些遗憾,要是她表姐生孩子的时候,她多去看看就好了。多少也会有些概念,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宝宝的手脚长没长出来都不知道。 ……或者网络上刷到那些视频的时候,她能够多关注两眼的话…… 唉,主要是李舒窈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连二十岁的生日都没过呢,就忽然穿越到了一本书里,然后还莫名其妙地成为了某个人的妃嫔,如今还……还有了小宝宝。 李舒窈惆怅了一会儿,眼皮慢慢变得沉重。 最后在外面太医絮絮叨叨的交代声中,意识一点点变得模糊不清,旋即陷入一片黑暗。 *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几阵寒风刮过,吹得屋檐下的灯笼左右摇晃,连带着投射在窗楹上的明灭倒影也胡乱轻颤。 李舒窈拥着被子从床上坐起,两眼无神地抱着膝盖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迷迷糊糊地想起,自己的肚子里好像多了颗小葡萄? 于是连忙把两只脚都伸直出去,又惊疑不定地摸了摸自己还算平坦的小腹,心中感觉十分微妙。 她又坐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床上爬了下来,穿好鞋子,套了一件厚厚的外裳,拢着领口到外面找田佳柔和月淑要水洗脸。 外间却只有月淑一个人在。 田佳柔不知去了哪里。 李舒窈洗完脸后,月淑又给她端了一些吃食过来,李舒窈便一边吃,一边询问月淑:“佳柔呢?” “她去了林嬷嬷哪儿。” 月淑笑着说完,顿了一下,不等李舒窈继续开口,很是自觉将下午李舒窈睡着之后发生的事情交代了一遍:“……皇上高兴坏了,当场就赏了小主好多名贵的物件,什么珐琅啊,玛瑙啊,还有布匹和首饰之类的,念了好长好长一串,奴婢连记都来不及记呢。” 听到这儿,李舒窈连忙把嘴里的汤咽下,着急地开口:“那我,我当时睡着了,没有起来谢恩,皇上有没有不高兴啊?” “怎么会呢,您休息好了,就是肚子里的龙胎休息好了,皇上又怎么会不高兴?皇上不仅没有一丝儿不高兴,反还叫几位太医说话声音小点呢。”月淑笑眯眯地说:“还有就是下午的时候,皇上又亲自挑了一些人过来伺候小主。” “还说这只是暂时的,其余的宫人要等小主到了长春宫之后,再令行添置。” “长春宫?”李舒窈眼眸一亮。 她倒不是贪图位份,主要还是想着去了长春宫之后,就能离清瑶更近一些了。 以及……长春宫里可是有地暖的呀! 地暖可比炭盆方便多了,也不用成日担心会有一氧化碳中毒的风险。 李舒窈满脸惊喜地问道:“皇上有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去长春宫么?” 月淑摇了摇头:“没说,只说还要问问两位老祖宗的意思,不过已经吩咐奴婢几个可以先行收拾行李,只待圣旨一下,小主就能搬去长春宫里安心养胎了。” “哦,对了,皇上还说,叫小主到时候不要害怕,只需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好肚子里的龙胎便可;皇后娘娘目前还在病中,为了龙胎着想,小主暂时不用去磕头请安,至于旁的娘娘那儿,皇上也会交代下去,让她们无事不要去打扰您。” 李舒窈嘴里“嘶”了一口凉气,“皇上真的这么说啊?” 那后宫里的其他娘娘,不会很生气吗? 到时候都来嫉妒她的话,可怎么办呀? 李舒窈忽的又陷入了担忧之中。 月淑有些无措地搓了搓手指,点点头,“皇上确实这么说的。” 又问李舒窈:“小主是在担心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用公筷给李舒窈夹了几块豌豆黄放入碗中。 李舒窈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无精打采地用筷子搅弄起了那几块豌豆黄。在把几块豌豆黄都捣得稀碎之后,她忽而似想起了什么,连忙端起瓷碗,用筷子将碗里零碎成屑屑的豌豆黄像扫地一样,扫进了自己的嘴里,囫囵咀嚼几下,吃了个干干净净。 月淑看得一怔,她还以为李舒窈是没有了胃口,不会吃了呢。 李舒窈睨她一眼,好像是看出了她心里的疑惑,哼哼唧唧地说道:“食物是不可以浪费的。” 也不可以拿来当玩具一样揉捏玩耍。 不然她妈妈就会突然跑过来呵斥她一顿。 李舒窈说完之后,也不管月淑的反应,直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低下头,嘴里喃喃地念道:“听见了吗?浪费食物是不好的行为,所以你出来以后,一定要乖乖听话,乖乖地吃饭,做个好宝宝,懂吗?” 月淑:? 她好奇地跟着看向李舒窈的小腹,问道:“小主,你这样跟龙胎说话,他能听得懂吗?” 李舒窈才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呢,反正她是一定要教的。 从三个月教到十个月,总能听得进去一点点,这样出来之后,大约就会是一个很乖很乖的宝宝了! 最好是像她小时候一样乖,一样好带! * 李舒窈怀孕的消息,是在几日之后才开始传遍后宫的。 彼时她肚子里的崽崽已经满了三个月。 太医来诊断过后,说是李舒窈的体质好,所以小崽崽在她肚子里也生长得十分健康。 就连之前的孕吐反应,也在排除了几样特定的食物和味道以后,很快消失不见。 皇上在征得太皇太后同意之后,很快拟定了晋封李舒窈为嫔的圣旨,并赐居长春宫的正殿。 只这封号还没有想好。 他思来想去,粗粗拟了“柔”、“嘉”、“淑”、“德”、“昭”几个字。 把纸张递到李舒窈面前以后,她眼睛眨都不眨,就拿起笔把倒数第二的“德”字划了去。 那是原书女主用的封号,她才不要呢。 皇上看见她的动作,表情微诧地挑了一下眉梢。 有心想询问一下原因,可当他掀起眼帘,看见李舒窈双手托着两边肉乎乎的颊腮,皱着两条细细的眉毛,浑然一副陷入深思的严肃模样时,他一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下意识地勾了勾唇角,眼神缱绻地在她红艷水润的唇.瓣上转了又转,再看向那两坨被挤得有些变形的脸颊肉肉时,手心忽然发痒。 可爱,想掐掐脸。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 没有多做打扰,只一边欣赏着李舒窈的情态,一边安静地等她思考完。 李舒窈划去“德”字之后,放下毛笔仔细想了想,原小说中好像就没有过什么柔妃、嘉妃、淑妃、昭妃的。 所以这几个字没有重名,是可以用的。 昭妃,听着像赵飞,不要。 淑妃,像是庶妃,也与“输”字同音,寓意不好,不要,划掉划掉! 嘉妃,加菲猫吗? 她又不是小猫咪,也不好,不要。 那就只剩下一个柔妃了,一听就很祸国殃民,咳咳,就是漂亮的意思。 ……她漂亮吗?好像也还可以吧,中等姿色而已。 柔妃柔妃。 李舒窈在心里反复念叨了两遍,其实不是很喜欢,但是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她其实是想要一个一听就很聪慧的封号的,可是她又不能叫聪妃,也不能叫慧妃,什么机妃,智妃,聪明妃…… 算了,她还是想一想就好了,说出来估计也只会惹人笑话。 李舒窈动作慢吞吞地将后面几个字都划掉,然后咬着嘴唇把剩下来的那个“柔”字推到了皇上的面前。 心里想着,花瓶就花瓶吧,也算是一个优*点不是? 皇上没有从她脸上看见半分喜悦,就知她心里定然是不喜欢这个封号的。 于是看也不看,就将桌上的白纸攥在手心揉成团,丢到一边,又拿过一页空白的宣纸,放在李舒窈的面前,温声说道:“都不喜欢也没事,你只把你喜欢封号写下来,给朕看看,若无不妥的话,朕都依你。” 李舒窈:“……” 怎么又变成她来动脑筋了呢? 她吸了吸鼻子,没有第一时间拿起毛笔,而是四下张量了一圈,然后扭头问道:“皇上,内务府那边没有给奴婢,额,没有给嫔妾拟定封号么?” 皇上只看了她一眼,就瞧出她心里的小算盘。 正好,他也想考校考校李舒窈这段时间功课有没有懈怠,于是摇摇头,沉声说:“朕没有吩咐下去,他们如何敢自作主张?” 一边说着,一边转了转扳指,眸色幽幽:“朕是想亲自给你拟定封号的,谁知你却一个都不喜欢,那也罢,你就自己给自己拟定封号吧。” 李舒窈闻言,悚然一惊,忽而又觉得那些什么赵飞输妃加菲的封号听着也还行。 总比自己想封号要好。 命题作文什么的最讨厌了。 她现在脑子里面就一片空白,除了阿巴阿巴之外,哪里能想得出读音好听,又寓意美好的封号呢? 李舒窈咬着嘴唇有些欲哭无泪。 眼尾很快泛起了微微的红色,看起来十分委屈。 皇上:“!” 他最瞧不得李舒窈露出这幅模样了,当即就将考校的心思甩到了一边。 叹出一口气后,拿起毛笔又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大字,嘴里同时还在对李舒窈说着,“行行行,朕来写,可以了吧?” “别哭了,当心肚子里的孩子受你情绪影响,到时候就该闹你了。” 一听他这话,李舒窈便知,这是一个比自己还没有经验的完全新手奶爸。 “他才三个月大,就这么,这么大一丁点儿,”李舒窈伸出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圈,然后语气十分惊讶地道:“连手手和脚脚都没长全呢,如何能听懂嫔妾的话,又如何会闹嫔妾呢?” 她似乎是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无论吃什么东西都要给小崽子碎碎念叨,以做胎教的事情。 皇上手中的毛笔一顿,“那你是如何知晓的?” “因为嫔妾问过太医了呀,这话还是太医院的妇科圣手,朱太医说的,他说的肯定没有错!”李舒窈说得掷地有声。 皇上的表情难得有些怔愣,须臾,低头写完最后两个字,把宣纸复又推到了李舒窈的面前。 李舒窈低头一看——“靖”、“令”、“熹”、“毓”、“仪”、“婉”、“贤”、“宸”。 她遽然瞪大了眼睛。 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配。 特别是最后一个“宸”字。 还有那个“贤”字。 “靖”字好像……也配不上。 还有那个“熹”字…… 李舒窈捏着纸张的手指轻轻发颤,几乎能够预想到,自己得了这里面的字做封号之后,将会被后宫的人嫉恨成什么样。 对了对了,还有那个“宸”字,这可是当今太皇太后最厌恶的一个字啊。 皇上他是怎么想的? 脑壳坏掉了? 他自小在太皇太后的膝前长大,不会不知道太皇太后对这个“宸”字的忌惮…… 正想着,另一边的皇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皱着眉头从李舒窈手中将宣纸抽走,动作快速利落地划去最后那个“宸”字之后,才把宣纸继续又推了过来。 他的表情还微微有些不太自然,“这个字不太好,不适合你。” 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舒窈在心里点了点头。 僵着手指把宣纸往自己的方向勾了勾。 然后低下头又研究了半天。 一一排除,最后只剩下一个“令”和一个“婉”字。 皇上过来看了一眼,抬手将“婉”字划掉。 李舒窈:? 她霎时又觉得有些不爽了起来,他是什么意思,觉得她不够温婉吗? 虽然她确实是有些活泼跳脱了一些,但是…… 正在想着,对面的男子悠悠开了口,“你都已经这么爱吃了,再赐个‘碗’字给你,只怕后宫会有人议论和嘲笑,所以还是‘令’字吧,你看如何?” …… 哦,是这个意思啊。 李舒窈心里才刚升腾起来一丢丢的小火苗霎时熄灭得干干净净。 她模样乖巧地笑着点了点头,杏花眸微微发亮,眼神十分专注地看向对面的皇上,然后声音清脆道:“好哒,嫔妾都听皇上的安排,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皇上最最英明不过了!” ……是这样么? 皇上深深看了她一眼。 而后没说什么,大手一挥,命令梁九功将圣旨拿了过来,当着李舒窈的面,将“令”字写入圣旨之后,又重新交到梁九功手上。 梁九功表情庄重地双手捧着圣旨,嘴里“嗻”了一声,很快转身离去。 大约是下去盖章,然后还要走什么流程吧。 李舒窈在心里猜测着。 * 从乾清宫回来的第二天,李舒窈就如愿搬去了长春宫。 她的身边除了田佳柔和月淑之外,其他的宫人,要么是从乾清宫带来的,要么是皇上亲自挑选的。 办事都极为快速又妥帖,整个搬家的过程中,没有叫李舒窈感受到一丝一毫的不舒服。 这头李舒窈才看完装潢一新的长春宫正殿。 另一边,郭络罗清瑶便迫不及待地从隔壁跑来看她了。 “清瑶!” 看见好闺蜜,李舒窈表现得十分激动,直接将手中的书一丢,手脚并用就要从榻上爬下来迎接。 田佳柔跟月淑在旁边看着,心脏都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郭络罗清瑶亦是如此。 她再也端不住威严的姿态,三步并作两步跳到李舒窈的榻前,伸手阻止了她弯腰穿鞋的动作。 表现得比之前的李舒窈还要小心慎重。 竟然直接伸手将李舒窈的鞋子从她脚上脱下,然后甩到一旁,又两只手扶着李舒窈的肩膀,手指微微用力,迫使着她的身子由弯曲俯身的姿势重新变得板正。 “哎呀你这是要做什么?” 郭络罗清瑶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快速地在李舒窈的肚子上摸了两把。 只觉触感依旧柔软,别的就……再也感受不出来了。 李舒窈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忽然被她用力“掰直”,表情除了空白之外,就只剩下茫然和无措。 连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好了。 眼睁睁看着清瑶摸完了她的袜子,又伸手过来扶住她的肩膀,最后两只手一起在她肚子上摸来又揉去,一边摸着,还一边把脸靠了过来,好像是在仔细地聆听她肚子里面的动静。 李舒窈:“……” 三个月! 小崽子才三个月! 又不是三十周! 连手手和脚脚都没长好呢,清瑶竟然还想听…… 她还没想完,就看见虚虚趴在她肚子上的清瑶一脸笑容明媚地朝她看了过来,“有声音诶!” “这个声音,是他在跟我打招呼吗?” 李舒窈:“……” 她表情无比僵硬,隐隐还有几分尴尬。 让她想想,要怎么跟清瑶解释,她听见的其实并不是小崽子同她打招呼的声音,而是她,她的肠鸣音? 肠鸣音这东西,是个人都会有。 古代人也不例外,书中人也不例外。 ……哎呀哎呀,清瑶在干什么?! 李舒窈还在认真思索着如何解释,忽觉肚皮上传来一阵温热。 李舒窈低头一看,发现竟然是清瑶在低下头…… 嗯?嗯? 清瑶她,她竟然亲了一口我的肚子?? 这是在干嘛呀! 一瞬之间,李舒窈的脸直接红了。 双手抱住肚子就往后仰了仰。 “清,清瑶,你……” 她急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总感觉她跟清瑶之间的距离,是不是太过暧.昧了一些? 郭络罗清瑶大约也是意识到了她的羞涩,很快红着脸颊退远一些。 表情讷讷地对李舒窈说:“我,我方才没忍住嘛。” “一想到是舒窈姐姐的宝宝在跟我打招呼,我,我就……我现在也没办法给他银票,也没办法给他喂好吃的,也不能给他买宅子,买马,送弓箭……所以只能亲一亲他。” 郭络罗清瑶忽然走过来坐在李舒窈的身边,两只手一起拉着李舒窈的胳膊,十分害羞地低下了头,声音低低地继续解释道:“我其实真的好激动好激动的,因为是舒窈姐姐你的宝宝呀。” “这几日,我激动得都睡不好觉,即便是睡着了,梦里面也都是舒窈姐姐和你的小宝宝,他长得可像可像你了,小手软软的,身上香香的,见人就笑,性格和脾气都特别特别好,是全天底下最好看,最乖巧的宝宝!” 李舒窈听得眼眸亮晶晶。 她顺着清瑶的话,忍不住也在脑海中里臆想了起来,越想越是高兴,最后干脆侧身同清瑶贴在一块儿,声音清脆地问她:“真的吗?” 清瑶连连点头,“当然是真的,舒窈姐姐要是不信的话,我可以把小宝宝的样子画下来给你看。” 李舒窈一听,当即就答应了下来,“好呀好呀,那你等会儿画给我看看好了,我也有些好奇,”说完,忽然顿了一下,“不对,不对,清瑶你怎么知道一定是男宝宝呢?”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着男宝宝长大以后都是皮猴子,只有女宝宝才是贴心的小棉袄。 要是可以的话,她还是想生个女宝宝。 清瑶还不知她的想法,“因为我梦见男宝宝的次数多一些,一共梦见了七次。梦见女宝宝的次数只有三次,所以我就在想,这会不会是上天的预警?” “笨清瑶,这哪里是上天的预警了?”李舒窈难得有机会说清瑶笨笨,眼尾眉梢都透着狡黠。 她说:“这明明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话音落下,她直接要求清瑶,“所以你就从今儿开始想,想女宝宝的样子,可别再想什么男宝宝了,我还是更喜欢女宝宝多一些。” 清瑶先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过了几息,忽而又有些疑惑,“不对,舒窈你怎么回事,这宫里人人都盼着有个阿哥,你怎么就偏偏想要个格格呢?” “因为小格格好呀。” “哪里好了?” “乖巧,懂事,贴心,跟混小子才不一样呢。” 混小子长大了只会冲着你biubiubiu,而贴心小棉袄则会对着你亲亲又抱抱。 李舒窈自然是更喜欢女宝宝多一些啦。 可清瑶下一句话却将她拉回了残酷无比的现实—— “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生了个小格格,将来可是要抚蒙的。” 李舒窈:! 对哦。 她怎么把这给忘了! 第62章 第62章骗人,她才不信呢!…… 李舒窈瞬间就不觉得生个女宝宝好了。 她舍不得的。 还是生个混世大魔王算了。 想到这里,李舒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漂亮精致的眉眼耷拉下来,也不捧着自己的肚子了。 拉着清瑶站起身,理了理身上散乱的衣裳。 忽然之间又意识到什么,不敢置信地看向清瑶,颤着声音问她:“你,你刚刚,是不是摸了我的袜子来着?” 摸完袜子,还摸了她肩膀,还有她的肚子…… 清瑶也是明显一僵,脸上划过几分心虚,将双手背在身后,抿着唇不说话。 李舒窈冲她皱了皱鼻子。 哼! 她闷闷不乐地喊了田佳柔去打盆水来给清瑶洗手,自己则是拉着月淑走到里间换衣裳去了。 * 不多时,李舒窈重新换了一身衣裳走出来。 恰巧田佳柔来报,说是内务府送了一些宫人过来,请她出去看一看。 李舒窈点了一下头,清瑶便自发地走过来,与月淑一左一右地搀扶着李舒窈往外走。 观那架势,好像李舒窈已经怀孕七八个月了似的。 李舒窈被扶得极为不自在,可这次清瑶却说什么都不肯由着她,最后只能这样慢慢吞吞地被扶了出去。 长春宫的院子里,早有宫人搬来了两把圈背椅。 一见李舒窈与清瑶出来,院中等候的内务府宫人齐齐下跪,口中喊道:“奴婢/奴才见过宜嫔娘娘,见过令嫔娘娘。” ——册封李舒窈为令嫔的圣旨是早上下发的。虽还没有举行正式的册封大礼,但有圣旨在手,宫人称呼她一声“令嫔娘娘”倒也没错。 只李舒窈每次听的时候,总觉得有哪里比较别扭。 就好像她穿的不是康熙朝,而是乾隆朝似的…… “都起来吧。” 这边李舒窈还在思绪沉沉,那边清瑶已经出声,将内务府的宫人喊起来了。 然后就有一个衣着比较正式的首领太监颠颠儿地跑了过来,笑得一脸谄媚对李舒窈和清瑶道:“奴才王永新,见过宜嫔娘娘,见过令嫔娘娘。” 他躬身又行了一礼,还不等李舒窈开口,很快直起腰板,对着李舒窈笑眯眯地说了好多恭维的话,“奴才还未恭喜令嫔娘娘呢,令嫔娘娘洪福齐天,得老天爷眷顾,这才得以封嫔和怀孕好事成双,双喜临门……” 竟是一连说了十来个成语。 李舒窈听得叹为观止。 心里也更加坚定了要好好学习的想法。 ……总不能学了好几个月,词汇量还比不上一个小太监吧? 李舒窈捏了捏手指,肃着小脸没有说话,就安安静静地听着他吹。 清瑶见状,也不开口。 王永新说着说着,一直得不来回应,脸上的笑容便越来越尴尬,逐渐有些说不下去了,于是声音就一点一点的降了下去,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讨好。 他原是想着,长春宫这位新出炉的令嫔娘娘既然是宫女出身,那自然见识就不太长远,也没经历过什么世面,只用三两句好听的话来应对,也就足够了。 却没想到,她竟然这般沉得住气,听了这么久,脸上连个笑容都没有。 身上的气势凛凛,较之旁边早已封嫔小半年的宜嫔娘娘,也不差什么了。 王永新一点一点将心里的轻视压了下去,面上的笑容微敛,再不敢将这位宫女出身的令嫔娘娘当成什么能轻易打发的对象。 他很快住了嘴,满脸正经地对李舒窈介绍道:“令嫔娘娘,这些个宫人都是早些时候,乾清宫的林嬷嬷亲自挑出来的。林嬷嬷选的都是一些家世清白,品行贵重的宫女,还有这些个小太监,也是内务府那边手脚灵活,办事最得力的那些。” 他说完,李舒窈只淡定地“嗯”了一声。 叫王永新一时琢磨不出她的心情如何。 只得将那些个宫人一一叫了过来,排成几列,如同小选一般先自报家门,再说些自己擅长做的事情。 王永新则是退到了一旁,低着头不敢瞎看,姿态小心翼翼。 清瑶便朝着李舒窈递了个赞许的眼神。 李舒窈接受到她的眼神,很快眉眼弯弯地回了一个清浅好看的微笑,然后又快速将笑容敛起,目光审视地看向那些宫人。 “奴婢吹荷,原是山东人士,入宫已有三年,之前是在……” “奴婢丸语,原是陕西人士,入宫已经有五年了,曾在寿康宫待过半年,后来又去了……” …… 李舒窈一边听,一边在心里同原小说做比对。 这个没有在小说出现过,可以用;这个好像出现过,但是是在哪里出现的……她有些不太记得了,算了,反正有戏份的通通不要。 这个也不可,这个会在三年之后,因为得罪一个什么妃子,害怕遭到打击报复,便投向了另一个妃子…… 还有那个,角落里面穿绿衣服的,她会养蛇,也不能要。 再有就是这个看起来十分乖巧可爱的,其实是个碎嘴子,又爱搬弄口舌是非,在小说里面传过好几次谣言…… 如是这般,等四十个宫女介绍过一遍,李舒窈手中的名册只剩下了二十八个名字。 清瑶凑过来看了一眼,虽然有些不解,却没有贸贸然开口询问。 而是淡淡地收回目光,低下头来欣赏起了自己手上那几根涂了蔻丹的指甲。 这边李舒窈划完一轮之后,将所有宫女都叫了过来,命她们掀起袖子给她看看手腕。 看完之后,又划去了其中两个人的名字。 之后又轮到太监。 按照宫规,她身为长春宫的主位娘娘,身边可有两个一等宫女,四个二等宫女,八个三等宫女,和负责殿外扫洒和打杂的宫女若干。 而太监这边呢,则需要选出来一个总管太监,两个低一些的主事太监,以及小太监若干。 这两个若干就很有灵性。 李舒窈初拟定完大概的名册之后,先扭头询问清瑶,她那边一共是挑选了多少个宫女,多少个太监。 清瑶抬起头,先接过她手里的小册子看了一眼,然后说道:“你若是喜欢,可以将册子上剩的这些人全都留下。” 李舒窈有些吃惊,她身边已经有田佳柔和月淑了,这两个自不用问,肯定是作为一等宫女在她身边伺候,而二等宫女和三等宫女加起来应该是十二人,另外的十六个…… 若干能若这么多人? 还有那份太监的名单,她没记错的话,二十个太监之中,她只划去了六个人,也就是剩了十四个。 她怎么记得,以前去清瑶宫里的时候,都没有看见过那么多宫人呢? 所以要是她全都把人留了下来,算不算是僭越啊? 清瑶大概是看出她明亮眼眸里的疑惑,先是暗示性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然后对着她摇摇头,说道:“没事的,你如今有孕在身,本就需要多增添人手小心看护,还有啊,等到你即将临盆的时候,还得再提前给你腹中的胎儿添置四个奶嬷嬷,和宫女太监共计二三十来人。” 说到这儿,清瑶忽然想起来,“对了,你宫里面,是不是还缺少两个负责掌宫主事的嬷嬷啊?” 李舒窈“啊”了一声,她不知道呀。 皇上也没有跟她说过这件事。 不过原著里面倒是有提及过,宫中但凡有妃嫔怀孕,太皇太后都会派两个经验丰富的老嬷嬷过来传授经验,顺便保驾护航,一直到妃嫔顺利诞下皇嗣之后,再由这两位嬷嬷自行决定去留。 没办法,谁叫前些年,宫里的孩子死得太多了。 两位老祖宗和皇上都疑心是这宫里藏了毒蛇。 李舒窈却觉得,多半还是因为早些年,皇上和那些妃嫔都年纪太小了的缘故。 十几岁的孩子,身体都没长成呢,就跑去生儿育女…… 这要是放在现代社会,早就被老师们和家长骂死了。 不过她也一样啊,这具身子才十七八岁吧? 好像……也算是未成年?可是古代的成年又不是按照十八岁来算。 李舒窈撇了撇嘴巴,心里默默地吐槽道:她可是当了快二十年的乖乖宝,初中高中的时候更是连早恋都不曾有过,也没有什么暗恋的人…… 倒是有人跟她告白过,可她当时还以为那人是开玩笑的,所以就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他是不是大冒险输了…… 呸,扯远了。 李舒窈把飘飞的思绪又往回拉了拉。 就听见清瑶提醒道:“嬷嬷的话,你现下还不用着急,等回头先问问皇上的意思,若是他那儿没有好的人选,我就往宫外传个信,让我额娘帮着找找,还得找两个有过生育经验的来……” 清瑶絮絮叨叨的径直安排好了一切。 李舒窈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觉得眼下的画面有些好笑。 她才是怀孕的人呀,怎么清瑶表现得一副比她还有经验的模样? 李舒窈拉过清瑶的手,对她摇了摇头,然后声音清脆地说道:“不用麻烦郭络罗夫人的……” 她话还没说完,清瑶便对她露出一个并不十分赞同的表情,“不找如何能行?你家又远在江南,等你额娘收到京城的信儿,再专程从江南赶过来,只怕你都要生完了。” “哪有那么快的?!”李舒窈遽然有些震惊。 她家是在江南,又不是月球,即便是在古代,也没有赶路要赶七个月的道理啊。 清瑶拧着眉头想了想,“不行的话,我们就去慈宁宫求一求……” “你等等,”李舒窈直接打断了清瑶的话,“其实,其实皇上之前有跟我说过这件事,他说他来想办法,清瑶你就别操心了,好么?” 就这样一直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不好么? 至于什么孩子,什么嬷嬷的,给谁生的,跟谁姓的,那就由谁来操心。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 李舒窈才不想因为这些事情,把自己熬成黄脸婆呢。 而且…… 她想着,抬眸悄悄瞅了瞅清瑶的肚子。 她要是没有算错的话,清瑶也快要怀上小宝宝了吧? 只不知道清瑶会跟历史上一样,是在康熙十八年怀孕,还是跟小说中的那样,是在康熙十七年怀孕。 ……康熙十七年,下个月就是康熙十七年的一月了。 李舒窈掰着手指算了算,不知是算到了什么,娇艳如花朵一般的小脸像是遭到雷劈一般,差点儿裂开。 ——她现在是有孕三个月,而按照十个月来算的话,她生产的时候不就是……不就是七月? 她要在七月和八月之间做月子?! 那可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啊! 她得受多少罪啊! 清瑶不知她又想到了什么,这边才刚犹犹豫豫地答应下了李舒窈叫她不要多做操心的话,下一秒就看见李舒窈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目瞪口呆,十分不敢置信的表情。 郭络罗清瑶:? 是她答应下来,答应得不对么? 她左思右想想不明白,眼尾余光中还瞥见,那个叫做王永新的内务府太监站在角落里偷偷抬了一下头,好像是想上前说话,但又不敢打扰她们两个。 这才意识到,自己同李舒窈说话已经耽搁了好些时间。 郭络罗清瑶伸出手在李舒窈面前晃了一下。 李舒窈恍恍惚惚地回过神。 清瑶伸手点了点她面前的小册子,“舒窈你怎么说,要全部都留下来么?” 李舒窈想了想,“留吧,先全部都留下来看看。” 至于清瑶说的掌宫嬷嬷,李舒窈想着,太皇太后那边应该很快会派人过来了才是。 * 也正如李舒窈所想,当天下午,她才刚刚午睡醒来。 田佳柔便脚步匆匆地进来禀报,说是慈宁宫的苏麻姑姑带着几位嬷嬷过来了,请她出去见一见。 李舒窈连忙拉着清瑶一起走了出去。 苏麻喇姑看见宜嫔也在,眸中的光芒微微闪了一下,面上笑容却丝毫不露端倪,仿佛早已经预见过会在这儿看见清瑶一般,从善如流地给李舒窈和清瑶一起行了礼。 李舒窈与清瑶连忙上前扶了她起来。 苏麻喇姑笑得十分慈和,起来之后先跟李舒窈道了喜,又问了几句她搬入长春宫后的情况,还对她说若是之后有什么住得不太舒心的地方,只管派人去慈宁宫说与老祖宗听,老祖宗都会为她做主的。 闻言,李舒窈面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好的,也请苏麻姑姑替嫔妾同老祖宗道声谢谢,等以后,我是说,等嫔妾生完之后,再抱着宝宝去给老祖宗磕头谢恩!” 她这话说得有些可爱。 而且也没有故作扭捏地表示非要现在去慈宁宫谢恩。 苏麻喇姑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又真切了几分,转头开始问起了田佳柔和月淑,李舒窈有孕之后这段时间的身子情况。 田佳柔毕竟是女医出身,自打李舒窈有孕之后,她会每日三次给李舒窈把脉,以确认腹中胎儿的情况。 故而骤然被苏麻喇姑闻起来,对答倒也算得上是流畅。 只月淑表现得有些紧张,最开始的时候有些结结巴巴,被苏麻喇姑安抚了几句之后,才镇定心神,将李舒窈这段时间用过的饮食,做过的事情一一道了出来。 李舒窈不想她们居然在自己身边观察得这么仔细,连自己用了几口米饭都…… 她猛地一下瞪大了双眼,一只手死死地拽着清瑶的手腕,脸颊迅速升温,连耳朵都是红彤彤的了。 清瑶原本还有些不解,等听完月淑的话后,她难得沉默下来。 下一瞬,苏麻喇姑也笑眯眯地朝着两人看了过来,十分欣慰地说道:“毕竟令嫔小主现在是一人吃,二人补,多吃一些,腹中胎儿也会成长得更好,更为健康,只是要小心一些,孕后期需得注意控制食量,莫要将胎儿养得太大,也免得生产的时候遭大罪。” 李舒窈红着脸点了点头。 旁边清瑶略微有些不解,她尽量委婉地问了一句,“可她现在,她腹中的胎儿不是连手脚都没有长出来么,怎么会吃东西呢?” 苏麻喇姑一下就笑了,走到清瑶的身边,附在她耳畔悄悄说了几句什么话。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李舒窈即便是站得离清瑶很近,也知依稀听到了什么“营养”,“心情”,“顺着她”几个字眼。 一串联起来,李舒窈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当下有些气呼呼地甩开了清瑶的手。 清瑶连忙又讨好地笑着,将她的手捏在了掌心,转过头,继续听着苏麻喇姑传授经验。 李舒窈:“……” 有什么是她这个尊贵的孕妇不能听的嘛? 她干脆直接凑了过去。 苏麻喇姑看她一眼,不再压着音量,将孕前期,孕中期,孕后期的一些注意事项都说了一遍。 讲得倒是要比太医院的太医们要细致很多。 田佳柔眼眸一亮,快速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本子,放在桌子上,又拿出一只炭笔,记得十分仔细。 月淑则是绷着小脸,试图用脑子记下来。 清瑶也听得连连点头。 站在不远处的几个老嬷嬷呢,听苏麻喇姑说到一半,也忍不住凑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传授起了之前照顾孕妇的经验。 ……好像清瑶才是那个孕妇似的。 李舒窈的眼眸逐渐呆滞。 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 苏麻喇姑带过来的几位嬷嬷,都是自己有过生育经验,并且也有过侍奉待产妃嫔经验的嬷嬷。 其中还有一个,曾在慈和皇太后的身边待过。 也算是亲眼看见过当时只有几个月大,在慈和皇太后肚子里“拳打脚踢”的皇上…… 李舒窈一听“拳打脚踢”几个字,吓得连忙手抱住了自己的肚子。 惨白着一张小脸问道:“那会不会很疼啊?” 有个老嬷嬷说了声“不会”,而侍奉过慈和皇太后的那位老嬷嬷呢,则是忽然出手拉了她一下,然后对着李舒窈郑重说道:“会疼的。” “怀孕,生孩子,不管是哪一个阶段,都是会疼的。” 李舒窈:“……” 她咽了口口水,当即决定,就要这个嬷嬷了! 苏麻喇姑还让她再想一想。 李舒窈直接摇摇头,“我就要这位严嬷嬷了,还有刚刚那位说她会按摩肚子和腿脚的赵嬷嬷。” 严嬷嬷虽然姓严,看着也很严肃,还不会骗人。 可是…… 李舒窈却还是觉得严嬷嬷好。 毕竟是生孩子这样的大事……她都要到鬼门关前走一遭了,还骗她做什么呢? 让她心存侥幸,然后生产的时候痛得死去活来么? 那跟掩耳盗铃有什么不同? 李舒窈觉得自己还是喜欢做个清醒鬼。 再者,提前知道实情,也才能尽早做好心理准备不是? 七个月,足够她准备的了。 苏麻喇姑见她神色比平常坚定,就知她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于是没再多说什么,只挥了挥手让其他几个人退了下去,先自行回到慈宁宫。 然后又转头与田佳柔和月淑交代了几句什么。 田佳柔和月淑便领着她,开始屋里屋外的搜寻了起来。 清瑶还在同赵嬷嬷说着话,等她说完了话,再扭过头来,就发现苏麻喇姑不见了,于是好奇地询问李舒窈:“苏麻姑姑回去了?” 李舒窈摇摇头,冲着自己的寝殿一抬下巴,说:“在里边呢。” 清瑶问她:“在里边做什么呀?” “检查呀,就是看看内务府那边布置长春宫的时候,有没有用到什么不该用的材料,留下什么不该留的摆饰,说是有些东西平时看起来不甚起眼,可若是遇上了相生相克的东西,就会变得很厉害,可毒了呢!” 李舒窈说完,像是拍西瓜一样拍了下自己的肚子,然后说道:“苏麻姑姑也是为了这只,咳咳,为了我肚子里的宝宝着想。” “清瑶,你要跟着一起进去看看么?” 郭络罗清瑶连连摇头,摆了摆手,“不了不了,我还是在外面等着苏麻姑姑出来吧。” 不多时,苏麻喇姑便领着田佳柔和月淑从李舒窈的寝殿出来了,手里还拿了几个什么东西,有蜡烛*,也有挂在床边的流苏,还有两个用来清新空气的荷包。 田佳柔拿来一个小竹筐,苏麻喇姑将东西都放了进去,一言不发又在正殿搜罗了起来,最后走进另一边的书房。 苏麻喇姑一共搜出来两个竹筐的物件。 她脸上表情难得有些沉重,先把两个竹筐远远放在了屋外,这才过来对着李舒窈和清瑶行礼告辞,还说她今儿带走的东西,晚些时候自会有慈宁宫的宫人送来新的。 李舒窈与清瑶对视一眼,“那就麻烦苏麻姑姑了。” 苏麻喇姑这才露出一点点笑意,对着她二人又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她走后,李舒窈小心翼翼凑到清瑶身边,同她小声说起了悄悄话,“你说,那些东西,就是苏麻喇姑搜出来的那些东西,会不会是后宫有人……故意,买通内务府的人,偷偷送进来的啊?” 李舒窈说完,忽然又意识到些什么,小脸唰的一白,“那我们,刚刚还在里面睡了一觉,这……” 清瑶连忙捏着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嘴里安抚道:“不会的,不会的,你别自己吓自己。若是那些东西当真这么厉害,苏麻姑姑早就派人去请太医了。” 李舒窈一想,这倒也是。 紧紧崩住的小脸这才松懈下来,李舒窈拍了拍自己胸口,“还好老祖宗机智,派了苏麻姑姑过来看我,”她想了想,继续又道:“苏麻姑姑也很厉害,就这么走了一圈,什么牛鬼蛇神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我要是以后能有这么厉害就好了!”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两道“噗嗤”声。 李舒窈表情一僵,对哦,忘记了。 她身边现在还多了两个新来的嬷嬷。 她们一定是听到她和清瑶的对话了,现在正在嘲笑她呢…… 没承想,严嬷嬷和赵嬷嬷却是同时走了过来,端起桌上的茶壶,给李舒窈和清瑶二人各倒了一杯温水。 慈眉善目地对李舒窈说道:“令嫔娘娘蕙质兰心,将来呀,说不得比苏麻姐姐还要厉害呢!” 李舒窈:“……” 骗人,她才不信呢! 第63章 第63章她的崽崽不会有问题吧?…… 没有怀孕之前,李舒窈就常觉得宫里的这些嬷嬷总是拿她当小孩子看待。 有了小宝宝之后,这些嬷嬷就更过分了! ——直接将她当小傻子看待。 李舒窈鼓了鼓脸颊,不敢同慈宁宫派来的老嬷嬷争辩,只能捧起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同时朝清瑶递去一个愤愤的眼神。 郭络罗清瑶:“……” 嬷嬷明明是在夸赞舒窈,舒窈瞪她做什么哦。 清瑶表情无辜地摸了一下鼻子,然后端起茶杯,跟着喝起了水来。 她同李舒窈一样,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同李舒窈争辩,毕竟她肚子里还怀着小宝宝呢,若是大白天惹得她心情不好,说不定就会在晚上抱着肚子,一边流泪一边同小宝宝说她的坏话。 ……算了,还是忍一忍好了,等小宝宝出生了再说。 喝完了温水,二人又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天。 清瑶施施然地站起身来告辞。 李舒窈还有些惊讶,她以前去翊坤宫的时候,都是宫门不下钥不离开,还以为清瑶也会如此,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走了? 李舒窈的心头瞬间涌起一股淡淡的不舍。 将清瑶送到长春宫的大门口时,耷拉着脑袋拉住清瑶的袖子晃啊晃的,说什么都不肯放手。 严嬷嬷只得过来哄她:“娘娘今儿搬宫辛苦了……” 她话还没说完,李舒窈抬头睨了她一眼,声音软软地反驳:“我不辛苦呀,是佳柔和月淑辛苦了,还有内务府提前派来收拾长春宫的宫人辛苦了,还有乾清宫帮我搬东西的宫人辛苦了……她们做了好多体力活,我只是坐在轿撵上被抬过来了而已。” “所以说,嬷嬷,我不辛苦的。” 严嬷嬷被她的话说得一噎,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老奴是说,娘娘有孕辛苦了……” “也不辛苦,他才这么一丁点儿大。”李舒窈用手指比了个圈圈,“在我肚子里面轻得就跟没有一样,辛苦什么呢?” 严嬷嬷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在宫中服侍了三四十年,还从未见过这样……说话这样直白坦率的妃嫔。 后边的赵嬷嬷见状,连忙过来救场:“娘娘,皇上今儿还要过来呢,您不先去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嘛,她肚子还揣着个宝宝呢,太医说了不能行房事的。 所以皇上过来要干嘛?最多就是说说话,吃吃东西,看看书,然后就躺在床上一起睡个觉。 睡醒他就走了,准备什么准备? 她倒宁愿跟清瑶多呆一会儿,毕竟清瑶的故事还没讲完呢,那个姓徐的书生到底考没考上状元啊,还有那个姓吴的小娘子后来怎么样了? 还有那个贪官,和那个身手奇佳,又嫉恶如仇的大侠…… 哎,会认识繁体字就是好。 清瑶看话本是看故事去的,她看着看着……就变成认大字去了。 到最后还得劳烦清瑶来给她讲故事。 李舒窈站在大门口,抓着清瑶的袖子又摇了好一会儿,在得了清瑶连续好几个保证之后,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目送着她穿过两道朱红色的大门,站在翊坤宫的门口冲她挥了挥手。 李舒窈连忙扬起笑脸,也对着清瑶十分卖力地挥了挥右手。 二人相视一笑,这才各自转过身,回到各自的宫殿。 * 内务府送来的宫人很快交由两位嬷嬷去安置和调.教。 又过两日,严嬷嬷领着四个面容清秀的宫女站在了李舒窈的面前,对着李舒窈介绍道:“娘娘,其他的宫人已经安置好了,八个三等宫女的位置也已经大致定了下来,只这四个二等宫女,还需得娘娘来亲自给她们赐名才行。” 李舒窈坐在榻上,先用好奇的目光看了看那四个宫女。 扭过头问严嬷嬷:“一定要我来给她们取名么?” “她们之前的名字是什么呀?” 严嬷嬷先点了一下头,才说:“她们之前的名字也都是由内务府那边取的,这个叫乔香,乔香旁边的叫做茹雨,茹雨旁边的叫做翠儿,翠儿旁边的叫做点烟。” 说完,严嬷嬷又走了过来,压低声音同李舒窈说道,这都是宫中不成文的规矩,一般的洒扫和三等宫女也就算了,二等以上的宫女,基本上都要经过主子娘娘的赐名,才算是表露过看重的意思。 也方便她们日后管教和约束底下的宫人。 李舒窈点了点头,忽而想起来什么,她问严嬷嬷:“佳柔和月淑也需要我来给她们起名字么?” “不是起名字,是赐名,”严嬷嬷先纠正了她口中的叫法,才说,“她们两个都是从很久以前就跟在娘娘身边的,情分不一般,所以赐不赐名什么的倒也无所谓了。” 便是令嫔娘娘不赐名,底下宫人也不敢轻看这二位的。 李舒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几个小宫女。 “你们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看。” 几个宫女垂着眼帘抬起了下巴,目光还直勾勾地看向地板。 李舒窈看了几眼,指着最左边的那个宫女道:“你们四个以后就叫梅兰竹菊好了。” “闻梅,若兰,音竹,邀菊。” 她说完最后一个名字,严嬷嬷连忙轻咳了两声打断她。 严嬷嬷说:“娘娘的名讳中有个‘窈’字,而邀菊的‘邀’字又谐音同‘窈’,不若还是换一个字好了。” 李舒窈眨了眨眼睛,没有说可以还是不可以,而是反问她:“那月淑的名字也要改咯。” “那清瑶呢,清瑶的‘瑶’字跟我的‘窈’字念起来可一模一样呢。” 她说:“我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妃嫔,哪里有那么多避讳的呢?” “而且邀菊这个两个字是真的很好听,我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呢。” “嬷嬷若是觉得不好,那就由你来改好了,反正我是想不出别的什么好听的字眼来的了。” 最后这句话才是重点。 李舒窈说完,一耸肩膀,表情十分无辜地对着严嬷嬷摊了摊双手,示意自己的脑子里是真的没有一点点存货了。 严嬷嬷听出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沧桑的面庞逐渐染上几分无奈。 而后直接嗔了李舒窈一眼,思忖片刻,对李舒窈说道:“挽菊,如何?” “碗,哪个碗?吃饭用的碗么?”李舒窈问。 严嬷嬷瑶瑶头,“挽留的挽。” 李舒窈想了想,也挺好听的。 于是四个二等宫女的名字就此赐下。 几人跪下来朝李舒窈行了个叩拜大礼之后,就被田佳柔和月淑领着下去分派差事了。 这几日,皇上翻的都是长春宫的牌子,即便知晓李舒窈无法侍寝,他倒也很乐意过来陪着她。 一起吃吃饭,说说话,再摸一摸李舒窈的肚子,清隽俊颜上满满都是对这个孩子的期盼。 可李舒窈却觉得拘束极了。 概因他一来,清瑶就要走。 没得故事听不说,还得忙前忙后地伺候他…… 额,其实也不是真的忙前忙后,只是李舒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成熟懂事又周到,像个干过十来年妃嫔职业而技术和素养都超绝一流的妃子一样。 若是细究起来的话,她其实也真的没有干什么。 ——不过就是在田佳柔倒茶的时候托一托茶盏底下,或是在皇上看完书后,将翻来的书本阖上,放到一边;或是在皇上享用点心的时候,帮他把叉子提前插到点心上;或是在他洗手的时候递一下手帕…… 放在皇上的眼中,就像是一只娇养了许久的懵懂小猫咪,忽然有朝一日变得黏人了起来。 谁能抗拒来自一只漂亮小猫咪的讨好呢? 尽管看起来有些笨拙,有些质朴,还有些…… 咳,无所谓了,只要她肯为朕花心思就好。 皇上如是想着。 但在连续翻了几天长春宫的牌子之后,他也害怕李舒窈会成为后宫妃嫔的众矢之的。 于是这日起,皇上开始翻起了别人的牌子,翻的还是承乾宫。 这边李舒窈得到消息之后,当场就喜得眉开眼笑的。 叫严嬷嬷和赵嬷嬷暗自有些吃惊。 一时之间,还有些怀疑李舒窈是不是因为伤心过度,连脸上的表情都控制不住了。 二人正在想着要如何劝说李舒窈放宽心怀。 那边李舒窈却已经拉着田佳柔和月淑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寝殿,走到最里边用来放置衣物的小房间里,窸窸窣窣翻找了半天,最后收拾出来一个小小的包裹。 “我今儿去翊坤宫跟清瑶睡!” “你们两个商量一下,谁留在长春宫,谁跟我一起过去。” 田佳柔与月淑对视一眼。 想都不想地给李舒窈“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跪得猝不及防,丝毫没有给李舒窈反应的机会。 然后两人异口同声说着:“娘娘,不可啊!” 李舒窈:“……” 她倒吸一口凉气,总觉得她们两人跟在严嬷嬷和赵嬷嬷身边的这几日里,学坏了! 怎么还学会卖惨了呢! 想卖就卖吧…… 她现在就去清瑶的宫里,眼不见为净。 李舒窈绷着小脸迈开脚步,绕过二人就要离开。 可谁承想,刚刚走到寝殿的门口,就迎面撞见了捧着一个大托盘走进来的赵嬷嬷。 赵嬷嬷是给她送点心来的,一进门就瞧见李舒窈拎着一个小包裹快步走了出来,一张精致白净的小脸上满是坚决和肃穆,再看看后面还跪在地上,凄凄惨惨膝行前进的田佳柔和月淑…… 赵嬷嬷依稀感觉自己懂了些什么。 她快速将托盘放下,扭头就对着门外喊道:“严姐姐,您快来呀!” 李舒窈闻言,悚然一惊! 手里下意识就将小包裹丢到桌子下面去了。 然后背起双手,脸颊鼓鼓地站在原地,对着赵嬷嬷眨巴眨巴眼睛,好似在说,我又没干什么,你找严嬷嬷来了我也不怕。 严嬷嬷很快赶了过来。 赵嬷嬷快步走到她身侧,将刚才看到的情况一一叙述一遍。 下一秒,严嬷嬷便板着脸冲李舒窈看了过来。 李舒窈后退了一步。 严嬷嬷直接上前好几步。 李舒窈干脆一转身,直接跑回了自己的寝殿里,再将两扇大门一关,说什么都不想直面生起气来的严嬷嬷。 呜呜,她虽然错了,但是下次还敢! 下次,就等下次严嬷嬷出门的时候,她再偷偷溜走好了。 …… 李舒窈在自己的寝殿里兀自自闭了半个多小时。 外面的人声逐渐远去之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门,探出一颗小脑袋,眼睛瞪得像铜铃,又竖起两只天线一般的耳朵,用心留意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好像是真的都走了。 应该……应该不会藏起来,藏在暗处,等她出来之后,再猛地一下窜出来吓她一跳吧? 不会的不会的,她现在肚子里还有个崽崽。 严嬷嬷就算是再生气,也不至于专门等在暗处,就为了吓她一跳。 想着,李舒窈快速将两扇房门打开,门页在她的左右发出两道绵延的“咿呀”声音。 而外头还是静静悄悄。 看来是真的没人。 李舒窈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经过稍间时,发现自己之前打包好的小包裹不知被严嬷嬷收到了哪儿去。 她又来到外间,外间的大门未关,而门口檐下正站着几个值守的小宫女和小太监。 她们看见李舒窈出来,先屈膝给李舒窈行了个礼。 李舒窈心不在焉地叫了一声“起来”后,又问她们:“严嬷嬷和赵嬷嬷,还有佳柔和月淑,她们去哪里了?” 有个小宫女站了出来,“回娘娘话,赵嬷嬷现下在小厨房里,严嬷嬷则是带着佳柔姐姐和月淑姐姐往翊坤宫去了。” “翊坤宫?她们去翊坤宫做什么?” 她还没去呢。 怎么严嬷嬷反倒先自己过去了? 李舒窈问完,咂然又回过味儿来,她问小宫女:“那严嬷嬷走的时候,有没有很生气呀?” 小宫女摇了摇头,“严嬷嬷的表情还跟往常一样,也看不出来是生气了还是没有生气。” 小宫女说完,似乎想起来什么,又“哦”了一声,说道:“对了,严嬷嬷走之前,还把小顺子给指派出去了,让他去慈宁宫将苏麻姑姑给请来,好像说是要,要检查,还是要看看翊坤宫什么的……” “娘娘恕罪,后面的话,奴婢实在是没能听清楚。”小宫女说完,同李舒窈告了一声罪。 然而李舒窈此刻的心思已经全然不在这上边了。 她有些惭愧,因为自己一时的任性,想要跑去跟清瑶一起过夜什么的,而竟然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的……还把远在慈宁宫的苏麻喇姑给惊动了。 ……苏麻喇姑都知道了的话,那两位老祖宗能不知道么? 严嬷嬷的意思,李舒窈也明白。 她其实并不是要阻拦李舒窈与翊坤宫来往,只是害怕翊坤宫里会不会有什么不太干净的东西…… 想着,李舒窈心里的愧疚如同海啸一般,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小宫女见她表情怔怔的,一直没有说话,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于是便小声地喊了一声:“令嫔娘娘?” 她问:“严嬷嬷和两位姐姐都已经过去了,令嫔娘娘要不要也……” “不了。”李舒窈沉声打算小宫女嘴里的话。 她决定还是要乖一些。 就等,就等严嬷嬷那边将翊坤宫清查完了,她再去找清瑶玩耍吧。 而且…… 这说不定是一件好事。 原小说中关于女主乌雅氏的剧情已经被她这个书外人蝴蝶掉了很多。 乌雅氏没有机会承宠,便无法生下四阿哥胤禛。 而老四没了,老五说不定就变成了老四。 算一算时间,距离清瑶有孕也没有多久了,最迟一年,李舒窈就能听到来自翊坤宫的好消息。 故而严嬷嬷在此时带着人去清查翊坤宫,对清瑶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对的,就是这样! 李舒窈在心里小小地安慰了自己一番,这才轻松许多,转身回了正殿,安安静静地等待消息去了。 * 当天下午,严嬷嬷就带着田佳柔和月淑从翊坤宫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几人面上的表情都算不得好看。 李舒窈坐在榻上看书,听见几人的脚步声后,快速回过头,一下就撞进了严嬷嬷那双浑浊中还透射着锐利光芒的眼眸。 吓得她手中的书页抖了抖。 李舒窈连忙把书放下,小声地开口询问:“怎么了这是?” 严嬷嬷摇了摇头,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将宫里拿下腌臜的事情说过李舒窈听。 这头月淑却忍不住了,直接对着李舒窈吐槽了起来,“娘娘,您是不知道,奴婢几人下午在翊坤宫中发现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呀?”李舒窈一听,顿时就生出了几分好奇之心。 她眼巴巴地从榻上爬了下来,穿好鞋子之后,走到桌前,给严嬷嬷几人各自倒了一杯温水。 严嬷嬷一怔,很快伸手接了过去。 又与月淑几人一起同李舒窈道了声谢,这才侧过身,小口小口地喝起了温水。 李舒窈捏着茶壶把手,觉得自己好像也是有那么一点用处的。 于是等她们几人喝完,她自觉举起手中的茶壶,眼睛亮亮地问她们:“还要不要,我给你们倒水呀。” 严嬷嬷摇摇头,走过来从她手里将茶壶拿了过去,才开口说道:“不劳烦娘娘,我们自己来。” “哦,那好叭。”李舒窈咬了咬嘴唇,双手背在身后,自觉让出了桌前的空位。 然后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们几人喝完了满满一茶壶的水。 这一刻,李舒窈心里的好奇瞬间攀升至了顶峰。 于是还不等严嬷嬷几人将茶杯放下,她便迫不及待地开口了,“嬷嬷,您还没说呢,下午在清瑶的宫里都发现了些什么呀,连您这样经验丰富,足智多谋的人,都感觉到了几分棘手,想必一定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吧?” 严嬷嬷点点头。 没有直奔主题,而是先过来扶着李舒窈在榻上坐好。 那边月淑已经搬了几个小绣墩过来。 几人便围着李舒窈坐成了一圈儿。 田佳柔先开口说道:“娘娘还记得那日,苏麻姑姑在咱们宫中搜走了多少物件么?” 李舒窈点头,“记得呀,大概是这么大的竹筐,苏麻姑姑一连搜了两竹筐的东西出来。” 说完,她忽而意识到了些什么,杏花眸遽然瞪大:“难道说,清瑶宫里搜出来的东西,比我们宫里的还要多?” 几人同时点了点头,月淑的声音明显还夹杂着几分后怕,“何止是多啊。” 她想了一下,问李舒窈:“娘娘还记得从前在乾清宫时,看到过的,那些个用来蓄水的大缸吧?” 她说:“今儿从宜嫔娘娘宫中搜出来的东西,能填满两个大缸!” 田佳柔紧跟着补充,“我们走的时候,宜嫔娘娘就说要带着人去乾清宫跟皇上告状,想来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这时候,严嬷嬷也叹了一口气,“但是宜嫔娘娘已经在翊坤宫中住了将近五个月,而翊坤宫从前又是皇后娘娘所住的宫殿,时日久远,也不知皇上那儿能查出些什么来。” 李舒窈听得一愣又是一愣。 好半晌才将她们的话在脑海中消化完毕。 第一个反应是担心——“那清瑶住了这么久,她身体没事吧?” 严嬷嬷摇摇头,“下午的时候,已经着太医院的人来为宜嫔娘娘把过脉了,脉象正常,想来应该无大碍。” 她说完,又看向李舒窈的肚子,“翊坤宫搜出来的那些东西,效用多是令人无法有孕的,即便是侥幸有了身孕,长时间受到那些东西的影响,也极难撑得过前三个月,更别说安稳生产了。” 李舒窈:“……” 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脑子里面一团乱糟糟。 干脆低下头掰起了几根纤细如葱段的手指,比了一个九,对严嬷嬷说:“我是九月多的时候有孕的。” 九月正是大封之后,各宫娘娘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而没有心情理会她的时候。 ——同时也是她最受宠的时间段。 那时候,皇上三不五时就要招她去乾清宫伴驾,故而一月里头,她几乎有二十多天是在龙床之上睡下的。 待到十月,天气已经逐渐凉了下来,没有七八月那般酷热,所以那时候她去寻清瑶玩耍,多是站在门外等她出来,然后两人手拉着手往御花园去玩,玩得累了,就在亭子里休息休息,一直到夕阳西斜,她们才会重新回到翊坤宫。 再说一会儿话,吃点东西,她就回围房睡觉去了。 就这么一直到了十一月底,紫禁城开始下雪,她和清瑶才在翊坤宫待得比较多。 一直到她查出来怀有身孕…… 想到这儿,李舒窈忽然有些害怕。 她的崽崽不会有问题吧? 第64章 第64章已读乱回之“都听严嬷嬷…… 严嬷嬷似乎看出李舒窈心中所想,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紧张。 又说晚些时候会有太医院的院正大人亲自过来给她把脉。 她柔声劝说了好一会儿,才叫李舒窈将悬空的心往下放了一点点。 然后严嬷嬷接着开口,将下午去到翊坤宫后的经过一一道来。 李舒窈忍着害怕,仔仔细细听着。 等听到严嬷嬷说,从翊坤宫后殿的梧桐树下挖出来一个血包时,她终于没能忍住,捂住嘴巴,侧过身子又干呕了起来。 严嬷嬷连忙停下话头,过来给她拍了拍后背,须臾,见她呕得没有那么厉害了,这才转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的手边。 而李舒窈却是连手指尖都在颤抖,捏住茶杯之后,动作哆哆嗦嗦,导致茶盖也在摇晃,发出几道清脆而微弱的玉石敲击声。 严嬷嬷无法,只得将茶杯又收了回去。 李舒窈抬起手,用手背抹了抹眼角泛出的泪花,一脸委屈巴巴地对严嬷嬷说道:“我,我没忍住,肚子有点儿疼。” 她这话说得严嬷嬷倏然一惊,顾不得给她喂水,动作干脆利落地拨开李舒窈的两条腿,手指沿着小腹往下,在李舒窈的大.腿之间摸来摸去。 摸了一会儿,严嬷嬷松出一口气,“没有见红就好。” “见,见红的话,会怎么样啊?” “……会小产。”严嬷嬷顿了一下,选择如实道来。 “啊?”李舒窈忽的更加害怕了,抬起几根手指牢牢地捏住严嬷嬷的袖子,带着哭腔问道:“那,那我现在……” “娘娘应该是过于紧张导致的轻微腹痛,暂时于龙胎还无什么大碍,可若是娘娘一直长此以往下去,您受得了,腹中的龙胎可是受不了的。”严嬷嬷沉声说着。 同时心中隐隐还有些后悔,她方才不应该说得那般细致的。 本是想给令嫔提个醒,谁能料到她竟会将自己吓成了这个样子呢? 到底还是年纪太小…… 严嬷嬷一边给李舒窈揉捏着手上和脚上的几个穴位,一边思忖着什么。 那头,李舒窈也听明白严嬷嬷的话了。 意识到不能再这样害怕下去,于是干脆闭上眼睛,开始回想起了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最快乐的时光:第一次跟着爸爸妈妈去迪士尼玩的时候,第一个跟着爷爷奶奶去千岛湖的时候,第一次出海,第一次出国,还有查到高考成绩,以及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 还有还有,穿越以后,遇见清瑶,跟清瑶在一起玩耍的每一天也都是快快乐乐的。 清瑶昨儿还跟她说呢,说以后等她也生了小宝宝,就把她的小宝宝和李舒窈的小宝宝放在一块儿养,或者交换,她养清瑶的,清瑶养她的。 反正两人的宫殿之间也只隔了一条短短的宫道和两扇大门,谁养不是养呢? 清瑶还说,等过些年南方的战事平定了,皇上说不定会有南巡的想法。 而南巡必定会经过江南。 她还想着跟李舒窈一起去看一看烟雨后的江南,是不是真如诗词里面写的那样美妙绝伦呢。 哦,对了,她到时候还可以带清瑶去楼外楼里吃饭! 江南的楼外楼可有名了,原主都没去过几次呢,要么是原主的额娘嫌弃太贵不肯带她去,要么就是楼外楼里的宾客云集,没有座位…… 她如今却不一样了,她是皇上的妃嫔,有权又有钱的。 到时候就跟清瑶一起,一人拿五百两出来,说不定能将整个楼外楼包下来整整一天,让他们家的大厨站在她们面前,给她们现场做好吃的! 想着想着,李舒窈心中的害怕不知在何时烟消云散。 一抹清浅的笑容缓缓爬上她的唇角。 须臾,还是忍不住,乐出了声儿来。 倒叫严嬷嬷看着有些稀奇了。 她想起来从前伺候过的贵主儿,有哪个像她这般,一会儿胆子小如松鼠,一会儿又胆大到…… 严嬷嬷思忖了半天,都想不出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李舒窈这时候的状态。 好在太医院的院正来得及时。 院正过来的时候,李舒窈的肚子已经彻底不疼了。 严嬷嬷先小心地将她身上被拨得乱七八糟的衣裳整理好,这才出门唤了院正进来给她把脉。 院正是个看上去只有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国字脸,五官立体又端正,留着一把山羊胡,眼眸十分清亮。 他进来之后,半蹲着同李舒窈行了个礼,旋即温声介绍了自己:“微臣姓徐,名长德,娘娘直唤微臣的名字即可。” 徐长德,好像是个好名字。 李舒窈点点头,依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伸出一截皓白的手腕,旁边的严嬷嬷立时眼疾手快地拿过一块丝帕遮挡住她的手腕,这才让开身子,唤了院正上前来给李舒窈把脉。 徐院长半蹲在地上,一手搭脉,另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敲了敲弯曲的膝盖,面色沉思,眉毛微拧。 过了一会儿,他把完脉后,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退出几步距离。 没有先说李舒窈的胎象如何,反倒是问起了严嬷嬷今儿下午都在翊坤宫查出了些什么违禁的物品。 严嬷嬷回话之前先抬眼觑了李舒窈一眼。 担心吓着她,还是先将徐院正请了出去,这才压低了声音娓娓道来。 没一会儿,两人重新回到稍间。 李舒窈眨眨眼睛,杏花眸水润清亮地看着徐太医,而双手略微拘谨地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模样乖巧地问:“徐太医,我肚子里的宝宝没事吧?” 徐院正点了点头,“娘娘的龙胎无碍。” 然后拽着词儿,说了好一番什么浮啊沉啊,什么凝啊,还有什么表里内里的话。 李舒窈通通都听不懂! 一双乌黑圆润的杏花眸几乎要听成了弯弯绕绕的蚊香盘。 可严嬷嬷却好似听懂了,不仅听懂了,还能跟徐院正有来有回地探讨。 李舒窈听得无聊,便在心里想着,要是田佳柔在这儿就好了,田佳柔也是学医的,但她学得一知半解,说不定还能给她翻译翻译…… 良久,严嬷嬷和徐院正终于结束了这场“学业讨论”。 严嬷嬷一回头,就看见李舒窈两眼放空,双手支在膝盖上,百无聊赖地托着自己的颊腮,面容沉敛又安静,就好像是一个在乖乖等待着大人说完话,好带她回家的小孩子一般…… 严嬷嬷的心肠顿时变得十分柔软。 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 李舒窈立时生出警觉,泛空的眸仁逐渐聚焦,倏而直起腰板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这才声音又软又甜地问她:“嬷嬷你们说完了呀。” “我肚子里的宝宝怎么样了?” 严嬷嬷说:“娘娘放心,您肚子里的龙胎无碍,只是为着谨慎,接下来几天时间里,您需得静心安神,不可多思多虑。” 顿了顿,她继续说:“还要每日揉捏几个穴位,揉穴的时候可能会有些酸疼,还请娘娘届时务必忍耐一下。” “好哦,我会尽量忍耐的。”李舒窈一点儿反驳和追问的心思都没有,当场就乖乖地答应了下来。 惹得不远处的徐院正又朝她这儿看了几眼。 …… 将徐院正送走之后,李舒窈当真没将之前的肚子疼放在心上。 也不再吵着嚷着要去隔壁跟清瑶玩。 ——她知道,翊坤宫里搜出了那么多脏东西,清瑶跟皇上告状*还来不及呢,现在哪里有时间理会她? 告状,探查,审讯,再问罪。 等清瑶将事情处理完毕,怎么都要好几日的功夫吧。 所以她还是乖乖地待在长春宫,不要瞎凑热闹,也不要拉扯清瑶的后腿,乖一点,照顾好自己,再将肚子里的小葡萄养成小李子那样大小,她就已然很棒了! 李舒窈这头自顾自安慰好了自己。 另一边的皇上和清瑶等人却没想到她会有这般心境。 翌日。 先是慈宁宫的太皇太后送来了一些布料和头面,以作为嘉奖她底下宫人立下大功的赏赐。 李舒窈一脸懵懵地接下赏赐,行了谢恩礼,又送走慈宁宫的嬷嬷后,才小心翼翼地问向严嬷嬷:“老祖宗这是什么意思呀?” 严嬷嬷摸了摸托盘上的布料,沉吟片刻,说道:“这些都是极柔软的料子,用来做刚出生胎儿的里衣再好不过了。” 李舒窈顺着她的话想了想,瞬间“恍然大悟”,“老祖宗这是赏给我肚子里的宝宝的,所以我先帮他收起来,等过段时间后宫里安定了,我再去找几个绣娘来把这些布匹做成小衣裳和小袜子,对不对?” 严嬷嬷愣了片刻,试图委婉提醒她:“令嫔娘娘看着这些布料,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李舒窈想了想,一拍手,“不止可以做小衣裳,还可以用来做玩具布偶对不对?” 也就是阿贝贝。【1】 她小时候的阿贝贝就是一条小被子。 让她想想,要给肚子里的崽崽做个什么样子的阿贝贝呢? 严嬷嬷沉默,看了看已经陷入沉思中的李舒窈,又看了看太皇太后送来的布匹。 半晌,叹了口气,冲着宫人挥挥手,示意她们先将布匹登记造册后,先送到库房里面去。 又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 寿康宫的太后娘娘也派人过来了。 这回送的不是布匹和头面,而是一些来自大草原的特产,以及几根人参。 李舒窈依旧是表情懵懵地接下了所有的赏赐。 又朝着寿康宫的方向行了谢恩礼。 寿康宫的老嬷嬷这才笑眯眯地走了。 不多时,便轮到乾清宫的人来送赏赐。 李舒窈只觉得自己好像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些什么。 所以……她昨天真的立功了? 就因为她吵着要去跟清瑶睡觉,从而导致严嬷嬷出手,再从翊坤宫里搜出了好多违禁的东西。 这便是立功了? 李舒窈收礼收得有些惭愧,总觉得这份功劳里面,严嬷嬷和苏麻喇姑才是占大头的,其次便是跟着辛劳了一下午的田佳柔和月淑。 至于她,她算角落里的哪个小泥鳅啊。 居然还有脸收下这么多赏赐…… 李舒窈越想越是不安。 等乾清宫的人走后,她干脆拉着严嬷嬷的手走到一边,小声地征求她的意见。 严嬷嬷听完只是摇头,“娘娘心善,想要嘉奖长春宫上下的心是好的,但现在却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好时候呀?” 严嬷嬷看了她一眼,“等皇上那边查出真凶之后,才是合适的良机。” 再者,内务府这些新送来的宫人,也需得经过一番观察和考验才行,总不能什么都没做,就因为跟了个好主子,便无缘无故得到这样一番厚赏吧? 天底下可没有这样好的事情。 李舒窈只得将自己蠢蠢欲动的想法给暂时按了下来。 先听严嬷嬷的吧。 严嬷嬷懂得多,听她的准没错。 …… 一早上都在收礼和谢恩中渡过。 下午用过晚膳之后,李舒窈便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了一觉。 再醒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外面还在下着雪。 而寝殿中因为有地龙的缘故,温度正正好。 是很适合……再睡个回笼觉的那一种。 这样想着,李舒窈的眼皮逐渐沉重,一点点往下耷拉。 意识将睡未睡之时,忽而听见门口有人悄悄说话的动静。 好像是田佳柔和月淑。 月淑先是说了一句什么,然后语气有些焦虑地问“怎么办”。 田佳柔就说:“那我再进去看看吧。” 月淑说“好”,又说“我跟你一起进去。” 还说了一句什么,“也没有办法,毕竟是坤宁宫来人……” 坤宁宫来人? 来的什么人? 李舒窈倏地清醒过来。 还不等田佳柔和月淑两人走到自己床前,她便动作流畅地从被子里面钻了出来,半跪在床板之上,双手掀开两边的帷幔,对着站在自己床前,表情呆愣地田佳柔和月淑问道:“是皇后娘娘派人来了吗?” 月淑呆呆地点了一下头,说:“是,回娘娘话,是的,眼下正在院子里等着呢。” “还真是啊?”李舒窈眨了眨眼睛,手脚扑腾着挣脱被子的怀抱,“砰砰砰”地往床下爬。 田佳柔和月淑从怔愣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连忙走近,伸手扶了一把。 李舒窈很快拾掇好,披着厚厚的大氅,在长春宫的正殿里接见了坤宁宫的人。 坤宁宫来的人是皇后的心腹,也是伺候在她身边的一等宫女,是个模样十分明艳俏丽的姑娘。 她看见李舒窈以后,先眉眼弯弯地朝李舒窈屈膝行了个礼,声音温婉又好听:“奴婢晴尤,见过令嫔娘娘,令嫔娘娘万福金安。” 竟是将态度放得十分客气。 李舒窈抿了一下唇.瓣。 也不知道自己该警惕一些,还是该…… 算了,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看晴尤和她身后几个宫女的架势,明显也是来送赏赐的。 “晴尤姑娘免礼,快起来吧。” 李舒窈柔声说了一句。 一旁的田佳柔和月淑连忙上前,将晴尤和她身后几个捧着托盘的宫女一一扶了起来。 李舒窈问:“晴尤姑娘来长春宫,是做什么的呀?” 晴尤回道:“奴婢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来给令嫔娘娘送赏赐的。” 说罢,她身子往旁边一站,让出自己身后的宫女,旋即转身将几个宫女手上托盘盖着的红色绸布一一掀开。 李舒窈眨眼一瞧,也是一些华美名贵的首饰,以及一些布料和药材什么的。 跟慈宁宫和寿康宫送来的赏赐功能重叠了。 看来还是皇上用心一些,送来的都是从外头西洋行采购来的稀奇物件,什么万花筒啦,玻璃画啦,小钟表一类的东西。 不过……也是皇后娘娘的心意啦。 她不该嫌弃的。 于是李舒窈眨了眨眼睛之后,很快露出一个惊讶又欣喜的表情。 坐在罗圈椅上,探着脖子望了望,然后笑着对晴尤说道:“真是太漂亮了,皇后娘娘有心。” 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冲着坤宁宫的方向微微屈膝行了个礼。 晴尤的眼眸闪了闪,看得出来她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般喜悦。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左右皇后娘娘的赏赐也带到了,令嫔也没有仗着腹中的龙胎以及自己的得宠说什么过分的话。 反而还客客气气地冲着坤宁宫遥遥行了个屈膝礼。 屈膝的动作虽然有些快,但到底比承乾宫的那位要好上了百倍不止。 毕竟承乾宫的那位,在收到皇后娘娘的赏赐时,可是连正眼都没有给过一个…… 晴尤想完,面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真挚了几分。 对着李舒窈又说道:“令嫔娘娘有孕在身,很不必行此大礼的。” 李舒窈:“……” 她“啊”了一声,表情有些疑惑地问道:“可是我已经行完了呀。” 行完了才说…… 李舒窈想了想,这应该就跟小时候过年,她一边不好意思收亲戚的红包,一边偷偷将口袋拉扯出来是一个道理。 很快又送走坤宁宫的宫人。 李舒窈正想要起身回寝殿,就见严嬷嬷朝她使了个眼色,“娘娘暂且再等一等吧。” “等什么呀?”李舒窈问。 严嬷嬷说:“等会儿,估计还有好几拨人过来送礼的,娘娘走来走去的也比较麻烦,不如就在这儿坐着,安心等候就是。” 严嬷嬷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尾。 李舒窈皱了皱眉,正想要问句为什么,就看见闻梅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表情很紧张地对她说道:“娘,娘娘,咱们长春宫的宫门口外,排了好多好多的人啊,每个人的手上都捧着一个托盘,估计也是来送礼的。” “送礼?” 送什么礼啊? 李舒窈十分诧异,下意识推算起了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难道清朝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节日? 闻梅点点头,又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可要奴婢将她们都请进来?” “……请,请吧……” 李舒窈刚说了几个字,就听她旁边的严嬷嬷忽然开口说道:“且慢。” 李舒窈和闻梅一起朝严嬷嬷看了过去。 严嬷嬷先给了李舒窈一个安抚的眼神,而后慢慢地走到闻梅的身边,附在她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闻梅表情虽然有些诧异,不过还是乖乖地领命下去办事了。 李舒窈有些好奇:“嬷嬷同她说了什么?” 严嬷嬷道:“只是让他们在外头支个桌子,将那些个贵人常在送来的礼物放在门口,方便宫人登记造册就行,人却不比进来回话了。” “贵人,常在?”李舒窈愣了一下,又问:“那贵人以上呢?” “贵人以上便是嫔,嫔与娘娘同级,娘娘自是要亲自接见的。”严嬷嬷的话音刚落,就听门口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李舒窈被严嬷嬷按着坐在紫檀木制的罗圈椅里,脚边是两盆烧得红红的炭盆,怀里抱着一个柔软的抱枕,手中还捧着一杯严嬷嬷特调的热牛乳茶。 而外面是排着队等她接见的宫人。 因她有孕的缘故,即便严嬷嬷未做出交代,那些人也不敢将满身的风雪带入殿中,于是只从门口进来几步,将手里的托盘放在距离门口最近的一张桌子上后。 才隔着一整座大殿的遥遥距离,冲着李舒窈行了礼,又礼貌客气地报出了家门,转达了自家主子的话。 得到李舒窈一声“感谢”之后,宫人心满意足地回去复命。 她就这么接见完了六嫔派来的宫人,至于贵人以及常在答应等派来的人,则是被拦在了长春宫的大门口,放下礼物之后便走了。 李舒窈:…… 她总觉得自己今天好像扮演了动物园里的一个什么角色似的。 怎么阖宫都要给她送礼啊。 还有,清瑶怎么没来? 佟贵妃呢? 佟贵妃怎么没有派人过来,她是不是,不喜欢自己啊? 可是那日端午宴上,佟贵妃明明待她很和善啊。 李舒窈百思不得其解。 另一边,严嬷嬷则是带着田佳柔几人,快手快脚地收拾好了所有的礼物,一一存入库房之后,几人才重新回到李舒窈身边。 严嬷嬷说:“这些东西还得等明儿徐院正来检查过之后,方才可知能不能用。” 李舒窈还在想着自己的事情,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好,都听严嬷嬷的。” 严嬷嬷又说:“然后还得准备回礼的东西。” 李舒窈继续点头:“也听严嬷嬷的,另一个库房的钥匙在赵嬷嬷那儿,您去找她拿就好了。” 严嬷嬷看她一眼,问她:“娘娘可要沐浴?” 李舒窈点头:“好的呀,都听严嬷嬷的。” 严嬷嬷:“……” 她深吸了一口气,“娘娘的乳茶喝完了么?” 李舒窈:“可以,都听严嬷嬷的!” ——俨然一出已读乱回。 第65章 第65章与其怪罪自己,不如甩锅…… 李舒窈的声音落下,整座正殿一下子寂然无声。 李舒窈却还浑然没有察觉到殿内的沉默,兀自趴在罗圈椅的把手上,下巴抵着手背,认真思索佟贵妃娘娘怎么没有派人过来。 殿内的另一头,田佳柔与月淑同时停下手里的动作,然后又很有默契的同时抬头,觑了觑严嬷嬷脸上有些黑沉的表情,对视一眼,胆战心惊地拉着手退到了殿外。 严嬷嬷没有理会她们,先端起李舒窈手边的琉璃杯,看见杯子里的热牛乳茶只被李舒窈喝了小小几口,其余的动都没动。 ……也不知是又在忧虑些什么。 居然连牛乳茶都不喝了。 严嬷嬷把已经渐凉的牛乳茶放到一旁,弯腰凑近在李舒窈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问道:“娘娘在想什么?” “唔,严嬷嬷做主就好了。” ——李舒窈只回了这么一句。 严嬷嬷:“……” 她终于没能忍住,伸出一根手指在李舒窈因为沉思而微微鼓起来的柔软面颊上戳了一下。 李舒窈立时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青蛙一样,从罗圈椅的把手上把脑袋弹了起来。 然后慌里慌张地四下环顾了一圈,发现是严嬷嬷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嬷嬷呀,你吓了我一跳。” 严嬷嬷问她:“娘娘以为是谁?” “也没有谁,就是,我还以为是皇上呢。” 整个宫里面,也只有皇上喜欢掐着她的脸玩,还说什么像包子,看着就很好捏…… 真的坏死了。 李舒窈揉了揉自己的面颊,不懂自己的脸怎么就像包子了。 明明白净又光滑,虽然摸起来软软的,还有些弹…… 反正就不是包子! 一边想着,李舒窈一边眼神幽怨地抿着嘴唇,鼓起了颊腮。 须臾才回过神来,抬眸问严嬷嬷:“嬷嬷找我是因为什么事情呀?” 严嬷嬷语气淡淡地说:“老奴是想请问娘娘,可还记得昨日徐院正都说了些什么?” “记得呀!”李舒窈一派天真地点了点头,然后掰了掰手指,“说要静心,不可多思多虑,还要作息正常,早睡早起,饮食也要规律一些,尽量多吃一些有营养的东西,不可贪凉食寒……” “对,就这些啦。” “那娘娘方才在做什么呢?” “在想事情呀。”李舒窈眨了眨一双灵动水润的杏花眼,表情无邪,好似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问题一般。 严嬷嬷沉默:“……”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娘娘既知道自己不该多思,为何还……” “我是思了没错,但是我不是多思,我是因为好奇佟贵妃娘娘为什么没有遣人送礼过来,所以随便地思了思,又没有多,也没有忧虑,这样也是不可以的么?”李舒窈歪了歪脑袋。 振振有词,有理有据,理……理不管直不直,反正先气壮了再说。 一番话,说得严嬷嬷愈发沉默。 她仔细想了想,好像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凡事都讲究一个过犹不及,若真叫她什么都不去想的话……严嬷嬷也实在担心她会不会被养出一副不染纤尘,事事慈悲为怀的圣母性子来。 想通之后,严嬷嬷不再过多置喙,只点点头,示意李舒窈自己理解了。 李舒窈拍拍胸口吐出一口气,好险,差点就要被严嬷嬷教训了。 不过严嬷嬷说得很对,她确实不该想得太多,佟贵妃娘娘出身皇上的母族,又从小与皇上一起长大,就连皇后娘娘的面子也可以说不给就不给,不给她送礼又算得上什么呢? 常规操作罢了。 而且她现在已经坐到了嫔位,实在是没有必要去稀罕别人送的一点点礼品。 只要佟贵妃不冲进长春宫来打她就好了。 李舒窈正自我安慰着,外头忽然又响起一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 “娘娘!不好了!” “佟,佟贵妃娘娘来了,现在正在咱们长春宫的宫门口下轿呢!” 李舒窈被宫人这话吓得差一点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心脏倏地悬到了半空之中,跳动的频率如同密集的鼓点,一下一下,超大声地回荡在她的耳边。 仿佛在说,你完蛋啦,佟贵妃娘娘真的冲进长春宫来教训你啦! 李舒窈顿时紧张无比,只觉得每一根神经都绷了起来。 她两只手紧紧地攥住了椅子把手,撑住身形之后,才在严嬷嬷的搀扶之下,手脚软趴趴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一张精致娇艳如春日花朵的小脸上煞白一片,灵动水润的杏花眸都不会转动了。 就这么站在原地,站了几秒钟之后,依稀想起,按照宫规,她应当到门口去迎接贵妃才是。 可是,可是她的膝盖真的好软,软得就像…… 不,不行,再软也要走。 长春宫这么多宫人都看着呢,加上她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小宝宝,佟贵妃娘娘若是还有理智的话,应当也不会对她动手才是。 想到这儿,李舒窈心里忽然凭空生出了些许勇气。 就这么在严嬷嬷的搀扶之下,迈着缓慢又坚定的步伐,一点点挪到了正殿之外,正想要走下台阶之时,眼睛忽而敏锐地瞥见长春宫的宫门口曳出一抹亮眼的红色。 下一秒,身着红色大氅的佟贵妃就在宫人的搀扶之下,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 她看见出来迎接的李舒窈,表情一愣。 李舒窈也是一愣,杏花眸呆呆地看向佟贵妃身上的红色大氅,嘴里忽的“嘶”了一声。 佟贵妃可真胆大啊。 连红色的衣裳都敢穿,不是说,这是正宫皇后的专属么? 想着想着,她脑中蓦地生出一个大胆又邪恶的念头—— 佟贵妃不会是想借着这身红色的大氅,把还在病中的皇后娘娘给生生气死吧? “不是说有孕了么?怎么穿着这么单薄就出来了?” 台阶之下,穿着华贵又雍容的佟贵妃娘娘却不似李舒窈之前想的那般凶神恶煞。 甚至还关心了一下李舒窈的身子。 李舒窈回过神来,连忙松开严嬷嬷的手,双手搭在腰间,冲着台阶下面的佟贵妃屈了屈膝。 膝盖屈到一半,又觉得自己的这个角度不太对,有点儿过于居高临下了。 于是在所有人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她双脚麻利的“噔噔噔”走下台阶,走到佟贵妃的身前,朝着她身姿轻盈地屈膝行礼。 严嬷嬷和一众宫人简直要被她的动作吓得整个人疯掉。 这,台阶上还有未化的积雪呢。 她怎么走得那么快? 就不怕摔跤吗? 佟贵妃明显也是被李舒窈的动作吓得不轻。 李舒窈在她身前站定的时候,她还处于惊吓之中,等到李舒窈屈膝朝她行礼的时候,她想也不想,伸手一把将李舒窈从冰凉的地板上捞了起来。 而后几根温热的手指在李舒窈的手上,肩上,以及脸颊上胡乱摩挲了几下。 “身上这么冰凉?快进屋歇着吧,那边那个,对,就是你,去搬两盆炭火进来,别叫你们家娘娘凉着了。” 佟贵妃二话不说,直接反客为主,一手拉着李舒窈往正殿的方向走,另一只手随意点了一个小太监,命他去多加两盆炭火进来。 等走上台阶之后,她似乎仍然觉得不够,美眸在院中众人身上一转,又点了几个宫人出来,命他们将台阶之上,以及院中的残雪全部清扫干净。 冷声吩咐完,也不待众人领命,很有气势地直接一转过身,牵着李舒窈又往正殿走。 李舒窈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诶?佟贵妃娘娘好像并未生气的样子呀。 而且还在关心她呢。 她紧张的心顿时放松下来,虽然两条腿还是有些软趴趴的使不上来什么力气,却还是乖乖巧巧,十分听话地任由佟贵妃将她一把拉进了正殿。 多走几步,越过会客用的大厅,直接在右手边的屏风处一转弯,进了稍间里面。 殿外,被佟贵妃点到名字的宫人却没有第一时间下去做事,而是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了严嬷嬷一眼。 严嬷嬷冲着他们微微一颔首,他们才各自下去,拿炭盆的拿炭盆,拿扫帚的拿扫帚。 田佳柔转身去小厨房准备茶水和点心,她一走,便有两个来自承乾宫的宫女快步跟了上去,一左一右地走在她的身边,先是问了她的名字,又自报了姓名,待入了小厨房之后,她们又自行在里头转悠了起来。 少顷,利用小厨房里的材料,快手快脚地做好了一份茶水和点心,又对田佳柔笑着说道:“你准备你家娘娘的就可以了,我们娘娘嘴挑,一向吃不惯旁人宫里的手艺。” 还能这样? 田佳柔看得一愣。 想着佟贵妃可以的话,她家娘娘之后是不是也可以这样? …… 长春宫的正殿稍间之内,李舒窈还不知小厨房里发生了些什么。 她一脸喜滋滋地被佟贵妃牵了进去。 佟贵妃回过头,便看见她笑得一脸明媚,清澈的杏花眸里不含一丝阴霾。 ……怎么说呢,还是之前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她难道就不害怕她是来害她的吗? 就这么心无城府地跟着她进来了,身后连一个宫人都没跟着。 ……这长春宫的宫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佟贵妃颇有些不悦地想着,下一秒,看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宫女端了一盆温水进来,又有一个满脸肃容的老嬷嬷缓步走到李舒窈的身边,仔细服侍着她脱下身上的大氅,又将她的双手按在了水盆里面。 像是大人给小孩子洗手一般,捏着几根纤细如葱段的莹白手指揉来搓去。 看得佟贵妃十分眼热。 这边李舒窈一边洗手,一边扭头冲佟贵妃解释,“还请娘娘勿怪,嫔妾是因为方才喝了热乎乎的牛乳茶,手上沾了些乳茶渍,摸起来黏黏腻腻的,这才需要洗手。” 她说完,对着跟进来的闻梅几人道:“你们几个,快去服侍贵妃娘娘呀。” 佟贵妃一抬手,声音泠泠地说:“不用她们,本宫自己可以。” 说罢,自行将身上的红色大氅拖了下来,随手往榻上一丢,然后眸子看了看李舒窈跟前的铜盆,对闻梅说道:“也给本宫端盆水过来吧。” 她也想洗洗手了。 闻梅看向李舒窈。 李舒窈眨眨眼睛,脑子转了几下,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她道:“去吧,去吧,要听贵妃娘娘的话。” 贵妃娘娘的品级比她高出了整整两级,怎么能不听贵妃娘娘的话呢? 就连她都要听贵妃娘娘的话呢。 ……也不知道严嬷嬷是怎么调.教的,这才几日,内务府送来的宫人就这么厉害,这么有规矩了。 李舒窈一边用棉布擦着手,一边在心里感慨着。 洗完手后,没一会儿,田佳柔也带着两个眼生的宫女端着沏好的茶水和点心进来了。 田佳柔将她手上托盘里的茶水和点心放在了李舒窈的跟前。 另两个宫女也将她们手上托盘里的茶水和点心一一放在了佟贵妃的跟前。 李舒窈看了一眼,觉着佟贵妃的点心和她的点心好像不太一样。 下一瞬,就听佟贵妃的声音忽然莫名尖锐了起来,“谁许你们擅做主张的?” 那两个宫女浑身一抖,战战兢兢地跪在了佟贵妃的面前。 李舒窈这儿也是被吓得手指尖一抖,银质的叉子直接在光滑的瓷盘上划过,发出一道呕哑嘲哳很难听的声音。 李舒窈茫然地抬起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两个宫女做错什么了么? 佟贵妃许是也觉得叉子划过瓷盘的声音很难听,下意识皱紧了两条柳眉,朝李舒窈看了一眼。 李舒窈连忙坐直身子,慌里慌张地将手里的银叉放好,双手互相搭着搁在桌面上,像个正在上课的三好学生一般。 她身后的田佳柔也立时抱着托盘绷直了身体。 主仆二人被佟贵妃一句话吓得差点站起了军姿。 佟贵妃径直看向李舒窈,“没说你,你吃你的点心就是。” 又对田佳柔说:“也没有说你,你下去再给本宫也准备几道点心吧,就跟你家令嫔娘娘吃的一样,就可以了。” 田佳柔没说话,询问的目光看向李舒窈。 李舒窈冲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快跑。 田佳柔便抱着托盘飞也似地跑了。 而那两个宫女还跪在地上。 佟贵妃却看也不看她们,等田佳柔走后,才脸上略有些惭愧地对李舒窈表达了歉意,说道:“本宫宫里的人,都没规矩惯了,你别见怪。” 见怪?见什么怪啊? 李舒窈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手里捏着银叉,一脸沉思地绷紧了小脸。 只她如何想,都不明白佟贵妃在说些什么。 佟贵妃看得很是无奈,只得曲起两根手指敲了敲桌面,唤回李舒窈的注意力之后,才谆谆对她教导道:“你如今有孕在身,如何敢叫旁人宫里的人,随意靠近你的小厨房呢?” 底下两个宫女这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敢再哭,胡乱地擦去脸上泪痕之后,侧身转向李舒窈,十分真挚地道了歉,请求李舒窈的原谅。 李舒窈:“……” 她默不吭声地缩了缩脖子,很想说其实她根本没有想到那么多,到如今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呢。 什么就靠近小厨房了…… 咦? 哦,原来佟贵妃跟前的茶水和点心都是她们两个人做的呀,难怪跟她的不太一样。 不过……要是严格按照佟贵妃话里的意思,要罚她们两个人的话,那她宫里的田佳柔,还有严嬷嬷,以及所有看着她们两人靠近小厨房的宫人,岂不是都要受罚? 没,没有必要吧? 李舒窈有些惴惴不安地把那两个宫女叫了起来,说自己并没有怪罪她们的意思,又让她们下一回来的时候乖一些,不要到处再乱走了。 等那两个宫女感激涕零地撤退出去之后,她才小声将自己的担忧同佟贵妃说了一遍。 佟贵妃听完,很是哭笑不得。 直接抬手在李舒窈的脑门上敲了一下,“你是觉着,你宫里的人能够拦得住本宫宫里的人?” “别说你了,便是从前的翊坤宫,本宫也是想进就进,不想进就不进。” 从前的翊坤宫,便是当今的皇后娘娘,也就是从前的钮祜禄妃的住所。 李舒窈听完之后,越发沉默。 她在想佟贵妃这话是在单纯的炫耀,还是隐晦的警告? 警告她,她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自己一个小小的令嫔了…… 她心中的纠结都透过一双澄澈可见底的水色杏花眸,一展无遗地表露在了脸上。 佟贵妃读着读着,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 这小宫女,咳,这令嫔怎么这么怕她? 怕到就连她一句简简单单的话,都要放在心上转了又转的揣摩和猜忌。 枉她之前还觉得令嫔与宫里的其他女人都不一样,甚至还因为她身上与箬雪有几分相似而…… 佟贵妃越想越是生气,觉得自己今儿眼巴巴地跑过来,当真是热脸贴了个冷,咳,贴了个冷脸。 当真是没意思。 她正要起身,对面盘腿坐着的李舒窈忽然小小声的开口,声音虚得就像飘在天上的云彩一般,她问:“那,贵妃娘娘,就不怕,不怕皇后娘娘知道了,问责于您么?” 她一边小心翼翼说着,一边伸手指了指不远处,放置在佟贵妃身后的那件红色大氅。 佟贵妃闻言一愣,什么问责? 她顺着李舒窈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了自己穿来的那件水红色大氅。 “你说这个?” 李舒窈点了点头,小表情十分纠结。 佟贵妃:“……” 她眼神有些难以言喻地看了看李舒窈,又看了看那件大氅,末了,声音有些艰涩地问她:“你是觉着,这是正红色?” 李舒窈“诶”了一声,“不是吗?” 佟贵妃简直要被她的脑补气笑了,“本宫怎么会大摇大摆地穿着正红色的大氅在外走来走去,这不是明着跟皇后作对么?” 李舒窈神色犹豫:“可是暗里,就是,私下里作对,也是不对的呀。” 佟贵妃:? “那你要我如何,乖乖在皇后跟前俯首称臣么?” 竟是直接气得连“本宫”都不说了。 李舒窈想了想,点点头,“教导我的嬷嬷说,这是妃嫔的本分。” “什么妃嫔的本分,慈和皇太后是我的姑姑,我跟皇上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若是论起情分,也合该是我坐上那个位置。” “她钮祜禄氏仅仅凭借家世压我一头,还不许我不高兴了?” 李舒窈听得唇.瓣有些干涸,便伸出舌头舔了舔。 佟贵妃却误以为她是嘴馋了,忽的抬起手重重拍在牙桌之上,“你也觉得我不对,是么?” 李舒窈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悄悄往后挪了挪屁.股,看见佟贵妃一脸怒容,心里害怕她等下会不会拿起叉子偷偷捅自己一下。 但佟贵妃到底还是理智的。 她只怒了一会儿,见李舒窈不答话,也意识到是自己钻牛角尖了。 可是……可是她就是不甘啊! 陷入不甘情绪中的佟贵妃,忽而一朝忘却了身为贵妃的矜持,直接起身走*到李舒窈的旁边,与她共同挤在一张榻上。 她的睫毛剧烈颤抖着,眸底飞快闪过各类情绪,追忆,幸福,惘然,震惊,之后便是浓浓的不甘,翻腾了许久,最后渐次平息,如同一摊死水一般回归寂静。 李舒窈撑着榻板往里头挪了挪。 除了清瑶之外,她还没有这样靠近过一个妃嫔呢。 有些害怕,更多的还是不自在。 佟贵妃她,她应该不会忽然对自己动手吧? 想着,李舒窈的两只手悄悄抚上了自己的小肚子。 宝宝啊,你可要保佑你的妈妈才行,求求了…… 她心里的祈祷只说到一半,忽而手臂上传来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 是佟贵妃伸手捉住了她,一手捉着她的胳膊,一手迫使她抬起下巴,二人对视,然后佟贵妃突然对着她露出个苦笑,“两次,两次都是差一点点,我就能坐上那个位置了,到最后却输得一败涂地。” “赫舍里氏,还有钮祜禄氏,你说,她们到底是凭的什么?” 李舒窈眨了眨眼睛,短暂地思考了片刻,声音清脆的说道:“就凭她们有个好爸爸,哦不,嫔妾是说,就凭她们有个好阿玛呀。” 一边说着,她还十分大胆地抬起手在佟贵妃的肩上拍了拍,“贵妃娘娘不要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你就这么想,其实并不是你输了,而是您的阿玛输了,您的阿玛比不上她们的阿玛,又与你有何干系呢?” “您还是很厉害的呀!” 与其怪罪自己,不如甩锅别人。 做人嘛,给自己那么多压力做什么呢? 第66章 第66章她怎么会在这里啊? 佟贵妃脸上的表情一滞,忽的有些古怪起来。 “我的……阿玛?” “是呀是呀,就是娘娘的阿玛呀,要是他足够厉害的话,皇上又怎么会跳过娘娘,选择册封别的女人为后呢?”李舒窈眨眨眼睛,继续劝说,心里还有些小小的紧张。 过了半晌,佟贵妃才颓然地松开捏着李舒窈下巴的手。 似是理智已经回归,慢慢地坐远了一些,忽而不知是想到什么,又偏过头睨了李舒窈一眼,声音微冷地说道:“佟家本就是皇上的母族,若是我阿玛再厉害一些,岂不是有功高震主的嫌疑?” “所以呀!”李舒窈见她终于想明白了,连忙一拍手,“贵妃娘娘您这心里不是跟明镜一样么?” 佟家已经出了一个慈和皇太后,下一任皇后必不会自佟家挑选。 这一点,皇上自己清楚,太皇太后也清楚,而满朝文武呢,更是早早就达成了共识。 李舒窈抬眸朝佟贵妃看去,见她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便知她心里之前也往这方面猜测过,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偏偏今日被她点破。 ……嘿嘿,她可真聪明啊。 李舒窈正美滋滋地想着。 另一边的佟贵妃忽然叹了一口气,开口时声音听来很是落寞,“正因为如此,我心里才不甘啊……” “不甘什么呀?”李舒窈明知故问了一句。 佟贵妃久久说不上来话。 李舒窈想了想,佟贵妃今儿专程上门来看望她,还提点了她,要小心有人靠近她的小厨房。 说明佟贵妃对她没有恶意,是想跟她做好朋友的。 那她是不是也应该投桃报李一下? 试着劝一劝什么的,也免得她一直郁结于心,继续内耗? 几句话而已嘛,又不需要她付出什么。 李舒窈有些蠢蠢欲动。 一边在脑海里挑选着措辞,一边扶着牙桌,缓缓地坐直了身子,又靠佟贵妃的方向靠近一点点,压低声音对她说道:“娘娘不要再纠结这些了,因为这些都是您控制不了的呀,就像每天早上的太阳都要从东边升起,花儿春天开,秋天败,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参北斗,额……” 李舒窈打了个嗝,差点唱了起来,于是连忙闭上嘴巴。 导致佟贵妃没能听清她后面那句话,好奇地问道:“天上的什么?” “天上的星星参北斗,”李舒窈乖乖回答,“意思就是天上的星星都跟着北斗星转……” “嫔妾是想说,这些都是自然现象,是我们凭借人力无法干扰的,所以再想也没用。” “既然没用,还不如不想。” 佟贵妃:“……” 她表情难以言喻地朝李舒窈看了好几眼,问她:“你可知道什么叫做‘人定胜天,事在人为’?” 李舒窈点点头,“知道呀,可是不是还有一句老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么?” 佟贵妃不说话了。 李舒窈根本按捺不住作死的心,一开口就没完没了。 “还有一句老话叫做‘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尽人事,而知天命。” “嗟夫,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1】 …… 她念得佟贵妃都有些烦了,之前那些什么痛苦啊,不甘之类的情绪,全都在李舒窈什么“人”啊,“天”啊的唠叨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佟贵妃现在只想要她闭嘴。 而李舒窈却还在苦思冥想着还有什么成语没有说过。 等她好不容易想起来一句,正兴致勃勃的要说出口,小脸一抬,便被佟贵妃的手准确无误地捏住了两边的脸颊,红艷的嘴唇直接嘟了了起来,“唔唔唔唔……嗯?” 李舒窈:? 贵妃娘娘做什么呀?怎么跟皇上一样讨厌,都爱捏她的脸。 …… 看见李舒窈吃瘪,佟贵妃的心情霎时间大好。 她直接伸出两只手,把李舒窈的脸蛋当做面团一样胡乱揉搓了好一会儿,这才心满意足地打算起身离开。 起身到一半,似乎又想起什么事情,嘴里“咦”了一声,转身看向李舒窈的小腹。 水光潋滟的眸子里满是跃跃欲试,一看就不怀好意。 李舒窈:! 她赶忙抱住了自己的肚子,这才避免了自己的崽崽被佟贵妃继续乱rua的悲惨命运。 然而佟贵妃却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坐到对面之后,微微抬了抬下巴,口吻十分傲娇地说道:“等你生了之后,记得抱过来承乾宫给本宫看看。” “啊?”李舒窈一愣,旋即低下头,掐着手指算了算,“大约是不行的了,七八月都是最热的时候,嫔妾还得坐月子呢。” 在一整年最热的时候坐月子,还不能用冰,李舒窈几乎能想象得到,自己到时候得受多大的罪。 哪里还有力气把崽崽抱到承乾宫,主动送上门求rua呢? 佟贵妃一想,也是。 她一点不纠结,直接摆了摆手,“那就到时候,本宫亲自来看。” “也行。”李舒窈也很是大方地一点头。 二人就此说定。 恰在这时,田佳柔进来送茶水和点心。 她依着佟贵妃的话,重新做了几盘一模一样的点心,小心翼翼地放在佟贵妃跟前的桌上。 偷眼觑着贵妃娘娘脸上没有出现怒容,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抱着托盘,站到了李舒窈的身后。 佟贵妃低下头先嗅了两口,问李舒窈:“你平日就吃这些?” 李舒窈表情十分开心地点了一下脑袋,“嗯嗯!” “贵妃娘娘可以先浅尝一下合不合您的口味,如果不合的话,您可以说说平时是喜好偏甜还是偏淡,下回等清瑶来了,我再跟她一起调整方子,争取下回贵妃娘娘来的时候,能吃得舒心,吃得开开心心!” 她十分卖力地推销着,好像长春宫是什么长春酒楼一样。 还什么“下次再来”,“吃得舒心”…… 佟贵妃听着,面上露出一丝恍惚,险些以为自己此时并未入过宫,还在宫外的佟家待着呢。 她伸手拿起瓷盘旁边的银叉,顺着李舒窈的推荐,插了块奶白色的糕点送入口中。 只觉奶香浓郁,入口即化,味道嘛,却不似她想象中的又甜又腻,而有一股清浅的甜味,款款的萦绕在唇舌之间。 李舒窈眼眸亮晶晶地问她:“贵妃娘娘觉得如何,好吃么?” 佟贵妃难得诚实地点了一下头,“还不错。” 说完,又插了一块牛奶小方送入口中。 李舒窈嘿嘿地笑了两声,精致明艳小脸上的表情与有荣焉,仿佛这点心是她自己一个人做出来的一样。 “贵妃娘娘若是喜欢,回头嫔妾叫人把方子给您送过去,这样一来,您在自己的承乾宫里也能吃到这些点心了。”李舒窈说。 佟贵妃却摇了摇头,语气忽然冷淡下来,说不必了,她若是想吃,来李舒窈这儿也是一样的。 李舒窈闻言不解,怎么会一样呢?长春宫在西边,承乾宫在东边,中间虽然只隔了一个坤宁宫和翊坤宫,可若是佟贵妃要来她这儿,是没法从坤宁宫直接穿过来的。 必须绕原路,先往北边的御花园走,穿过一整个御花园,才能来到西六宫的地界儿,然后还得再绕一下,不然直接从翊坤宫穿过来,也是很不礼貌的。 ……哦不对,她是贵妃,她若是想从翊坤宫借道,清瑶也无法说出个“不”字。 李舒窈捏了捏手心里的丝帕,觉得这样还是不妥。 可是看着佟贵妃脸上的表情莫名冷淡,她却也不敢非要送上方子。 好像是在拒绝佟贵妃上门来一样…… 于是她只能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那,那好叭。” 佟贵妃看了她一眼,“在想什么?” “在想,娘娘这样子,会不会不太方便……” 佟贵妃轻笑一声,“你以为本宫跟你一样,一日不吃点心,嘴里便十分馋得紧?” 李舒窈摇了摇头,须臾,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阴阳了,什么叫做她一天不吃点心就馋得紧啊? 说得她跟个什么一样。 那还不是因为清朝一日只吃两顿,她,她饿嘛…… 饿跟馋可是不一样的。 李舒窈正想开口为自己辩解,那边佟贵妃已经“桄榔”一声丢下了叉子。 李舒窈就瞧见,她面前除了牛奶小方之外,其他盘子里的点心都只受了一点点皮外伤,新的跟没有吃过一样,便有些怀疑,是不是不太合佟贵妃的口味? 佟贵妃丢下叉子之后,先起身洗了个手,然后一边用棉布擦拭几根微湿的手指,一边吩咐外面的宫人进来将点心盘子撤下。 末了才对李舒窈解释道:“本宫其实并不怎么吃点心。” 今儿忽然想吃,还是因为李舒窈的缘故。 因为她吃起东西来,柔软的脸颊总是一鼓一鼓的,像只囤食的松鼠一般。并且神态十分专注,叫人看了又眼热又手痒,还会令人凭空对那些食物也生出几分渴望之情,想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吃。 然而一旦吃过之后,就会发现,其实也就那样…… 还不如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吃呢。 李舒窈听完,有些迷惑:“那娘娘方才还,吃了好几块那什么点心呢。” 佟贵妃一笑,温声道:“那个点心确实还不错。”又软又香的,还不怎么甜腻。 “只不过是因为本宫身边的嬷嬷交代过,不可多食甜品,所以三块便已经是极限了。” 啊?三块就极限了? 李舒窈根本不敢想,要是严嬷嬷和赵嬷嬷只许自己一天吃三块点心的话…… 她只怕就要给馋哭了。 李舒窈还在幽怨的想着,那边佟贵妃又竖起三根手指,“今儿吃了这三块点心,接下来连续三日,本宫都不可再碰甜食了。” 李舒窈大惊,“所以不是一日三块,是一日只给吃一块?” 佟贵妃点了点头,“嬷嬷说了,甜食于身体并无益处,若是本宫还想养好身子的话,还是少碰为妙。” 李舒窈有些纳闷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呀。” “医书古籍上都这么说的。” “可是……可是糖分也是人体每日必须要有的呀。” 不吃糖的人生,该有多无聊啊。 多巴胺会哭的好不好? 佟贵妃又睨了她一眼,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抚上自己的小腹,脑子里回想起了嬷嬷同她说过的话。 半晌,默默无言地摇了摇头,没有再对李舒窈多做解释。 李舒窈看她不想说,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 低下头将自己盘子里面的点心一一吃光之后,心满意足地将杯子里的温水一饮而尽。 而后打了个饱嗝,对着身后的田佳柔摆了摆手,让她把盘子和水杯都撤下去。 田佳柔的手脚很是麻利,撤下去之后不久,又端了一杯热茶和一杯山楂水进来。 热茶是给佟贵妃的,而山楂水则是给李舒窈准备的,里面除了一小勺蜂蜜之外,再没放过其他东西。 隔得老远,佟贵妃也能清晰闻见她杯子里飘逸出来的山楂酸味。 佟贵妃有些好奇,“你不嫌酸吗?” 李舒窈摇头:“不酸的呀,这个味道刚刚好。” 佟贵妃就说:“也挺好的,酸儿辣女,说不定里头是个小阿哥呢。” 李舒窈:“……” 她现在对小崽崽的性别其实并没有什么期盼,只要身体健康,没有什么毛病就好了。 李舒窈没说话,默默地低下头,捧着比自己脸蛋还大的琉璃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粉嫩的侧颜看起来又安静又乖巧。 叫佟贵妃看着看着,忽而凭空生出一股“要是能一直在长春宫住下去也不错”的想法出来。 片刻之后,她被自己脑海里翻腾不休的念头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呷了一口杯中的热茶,这才将那股莫名其妙的念头完全压了下去。 …… 李舒窈一边喝着山楂水,一边在心里算了算时间。 佟贵妃也在她这儿待了大半个小时了。 却一直没有提及她今儿过来的目的,难道真是心血来潮,是为了看看她和她肚中的崽崽而来的? “对了,本宫今儿过来,是有一事要感谢你。” 佟贵妃将茶杯放下,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室内的静谧。 李舒窈倏地一下从琉璃杯中将脑袋抬了起来,眨眨清澈水润的桃花眸,声音里满是疑惑,“感谢嫔妾?” “是呀,现在阖宫都已经知晓了,你宫里的宫人昨儿在翊坤宫搜出了了不得的东西。郭络罗氏带着那些东西往乾清宫告了一状之后,其他各个宫里也开始了盘查,这一查么,啧啧,各个宫里都查出了大大小小的问题。”佟贵妃解释道。 李舒窈:“……” 她还是没懂,所以她最多算是一个导火索,真正立下大功的人是严嬷嬷和苏麻喇姑。 又关她什么事了? 她最多也就是误打误撞,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怎么佟贵妃却说的,好像是她一力主导的一般? 她可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啊,特别是宫里还有个皇后娘娘在看着呢,万一觉得她越俎代庖了怎么办? 佟贵妃似是看出她心里的害怕,不等她开口,温言继续说道:“皇后娘娘对你也很是赞许,你不用担心。” “皇后娘娘赞许嫔妾?为什么呀?”李舒窈直接越发不解了。 佟贵妃便道:“自八月底,皇后坐稳中宫之后,便一直想着要彻查一遍后宫,将那些陈年的腌臜清理出去,再将底下那些惯会偷奸耍滑的宫人放出去一批,只是因为各宫明里暗里的反对,这才一直没能成行。” 皇后虽然位份尊贵,可到底是后来者居上。 那些入宫十多年的嫔妃,哪一个不比她有资历? 即便是表面上答应了下来,私下里可操纵的空间却多得是。 若不是这次李舒窈误打误撞,手底下的宫人在翊坤宫发现了数之不尽的腌臜之物,什么慢性毒药、相生相克的花卉和摆件、带着血迹斑斑的包裹,以及数个插着银针的木头小人…… 各宫倒还不会如此配合。 不,“配合”二字还算是比较轻松的说辞了。 该用“迫不及待”来形容才对。 于是各个妃嫔回宫一查…… 具体查出了些什么,佟贵妃并不知晓,她也没有那个闲心去派人查探。 只知道,今儿早晨递往乾清宫的帖子可谓是如同飘雪一般纷纷飒飒,络绎不绝。 李舒窈听完以后,“啊”了一声,而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半晌,她缓缓开口:“所以,皇后娘娘并没有怪罪嫔妾的僭越?” 佟贵妃许是不喜她对坤宁宫里的那位表现出如此小心谨慎的做派,当即便皱了一下好看的眉毛,忍着不虞说,“她没能做到的事情,你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若是她还来追究你的僭越之罪,岂不是说明她这个皇后无用?” 是这个道理么? 李舒窈十分迷茫地眨了两下眼睛,问道:“那现在不追究,日后会不会……” 佟贵妃直接打断她的话,“日后你就是膝下育有皇嗣的妃嫔了,还怕她做什么?” 李舒窈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嫔妾不是怕,嫔妾只是……” “嗯嗯,本宫懂的,你是想说,你不过是在守着妃嫔的本分和职责,对吧?”佟贵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李舒窈想了想,确实是这样呀。 她守本分还错了么? 没有! 于是理直气壮的一点头,“对的,就是这样,没错。” 佟贵妃无言。 概因李舒窈的态度过于光明磊落,而表情又十分真挚,叫她还未说出口的那些冷嘲热讽都显得好像不合时宜了起来。 被噎了好一会儿后,她也大致明白了李舒窈这人的性子。 用胆小如鼠形容她都是轻的了。 只是到底应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呢? ——从小便才名远播的佟贵妃娘娘,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书到用时方恨少”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 又坐了大约两刻钟,李舒窈才送走了佟贵妃。 她站在正殿的屋檐之下,眼睁睁地看着佟贵妃的水红色大氅曳出了长春宫的宫门口范围,这才大大地舒出一口气。 然后抹了抹脑门上不存在的汗水,对身侧的严嬷嬷说道:“我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严嬷嬷瞬间警觉,“娘娘累了?” 李舒窈点点头,“心累。” 不管是身体累,还是心累,只要这个“累”字从她家娘娘的口里说出来,便是她想吃零嘴了,亦或者是想要睡觉了。 严嬷嬷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娘娘方才才吃过了点心,不若现下再去小眯一会儿?” 李舒窈:“……” 她睨了严嬷嬷一眼,鼓着颊腮道:“可是我不是才刚起来么。” 刚起来,就接见了好多来送礼的宫人,然后又亲自接待了佟贵妃,说了一个多小时的话,得知了一些清瑶不曾告诉过她的消息,李舒窈此时还兴奋着呢,怎么会想睡觉呢? 李舒窈说完,抬头看了看天色。 “晚些时候还会不会下雪呀?” 要是不下的话,她还挺想去御花园走走的。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是御花园,她只是在长春宫里待得有些腻了。 自搬进来之后,她还一步都没有踏出过长春宫的宫门口呢,所以,要是严嬷嬷同意的话,她也可以不去御花园,就在长春宫宫门前的宫道上来来回回走几圈就足够了。 果然,严嬷嬷一听她要去御花园,想都不想便拒绝了。 “早晨才下过雪,如今宫道上还有积雪未扫干净呢,娘娘若是脚下一滑,摔倒了怎么办?” “那就不去御花园,我只在宫门口走一走,可以么?”李舒窈趁机又提出自己真正的要求。 宫门口啊…… 严嬷嬷想了想,倒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为着谨慎,她还是先自己出去快步走了两圈,感觉还是不太放心,于是便叫宫人从库房里搬出来十多张巨大的地垫,在长春宫的宫门口铺出了约四分之一个羽毛球场大的空地。 李舒窈看着身边来回忙碌的宫人:“……” 心里很是愧疚。 她明明只是想在门口走一走,也不是多么过分的要求。 怎么严嬷嬷还,还专门圈了一块地出来啊。 严嬷嬷也太会宠小孩了吧? 李舒窈幽幽思忖着,忽而又想起来,清瑶之前同她说过,等她肚子里的崽崽长到七、八个月大的时候,她就需要开始为他挑选奶嬷嬷和负责主事的嬷嬷了。 她一共要选四到六个产婆,两个主事嬷嬷,四个奶嬷嬷,四个大宫女,八个小宫女,两个随身伺候的小太监,两个负责掌事的大太监,以及八个跑腿的小太监…… ——当然,如果生的是小格格的话,便不用那么多太监,只将两个随身小太监的名额改成小宫女便可以了。 产婆只在生产之时需要,而奶嬷嬷一般也只伺候小崽崽三到六年。 所以这些人她可以随便挑挑,人品合格,技术过关就行。 只那两个主事的嬷嬷,和两个掌事的大太监,才是要跟着小崽崽一辈子的人。 务必要仔细挑选才行。 李舒窈觉着,严嬷嬷和赵嬷嬷就很不错。 可是若是将两个嬷嬷都给了小崽崽,她手里就没人了…… 李舒窈想着想着,霎时间又苦恼了起来。 也不觉得长春宫外的空气新鲜又自由了。 她停下脚步,站在地垫的中间陷入苦苦思索,而一旁的宫人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得小心翼翼地手拉着手,围成一堵肉墙,避免远处吹来的寒风冻着了她。 李舒窈出来的时候,田佳柔和月淑手里都有事情要忙活,便派了若兰和音竹出来搀扶着她。 若兰是个比较活泼的小姑娘,而音竹则相对沉稳内敛一些。 看见李舒窈停了下来,若兰的表情有些惊诧,想也不想便开口问道:“娘娘在想些什么呀?” 李舒窈回过神来,下意识捏了一下她的手,“没,没什么。” 音竹的眸光闪了闪,很快垂下眼眸,声音细细地说道:“严嬷嬷说过,不让娘娘多思多虑,所以娘娘若是有什么好奇的事情,可问奴婢们一二。” “奴婢们说不定能为娘娘解惑。” “真的么?”李舒窈一下子来了兴趣,在心里挑挑拣拣,然后扭过头问道,“那你说,清瑶她什么时候能忙完,过来看我呀?” 这…… 音竹的脸上闪过几分迟疑,旋即低下了头,“奴婢不知。” “哦,这样啊,那我换个问题吧,你们说,皇上这几日会翻我的牌子么?” 她只在佟贵妃娘娘那儿吃到了搜查后宫的前半段瓜,至于后面的什么宫人处置,会有什么惩罚,她是一概不知。 心里好奇极了,十分想从皇上那儿吃到第一手热瓜。 音竹:…… 音竹快要给她跪下了。 她现在心里就十分后悔,不该为着讨好娘娘,而刻意说了那样一番话。 若兰看出她的为难,眼眸子转了装,声音清亮地道:“肯定会的!” “哦?”李舒窈又把脑袋转了过来,眸色格外专注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呀?” “因为娘娘的肚子里还怀着龙胎呀,皇上怎么会忍心不过来看望娘娘呢?” 李舒窈闻言,有些失望,“所以你觉得,皇上是因为喜欢我肚子里的龙胎,才会过来看我的?” 若兰摇了摇头,“不是,皇上是因为先喜欢娘娘,所以才会连带着,格外喜欢娘娘肚子里的龙胎。” “可是你这话,有没有什么凭据呀?”李舒窈问她。 “自然是有的呀,”若兰的表情很是自信,“娘娘您看,之前纳喇贵人有孕的时候,皇上也只去看了七八次;荣嫔娘娘怀长生阿哥的时候,皇上倒是去的多了一些,可也没有涨过荣嫔娘娘的待遇。还是荣嫔娘娘上一胎,怀胤祉阿哥的时候,皇上才开始许她享嫔位待遇的。” “而娘娘您就不一样了,您这儿才满三个月呢,皇上就迫不及待地封您做了令嫔。” “倘若是要严格按照宫规的话,您即便是怀孕有功,最高也只得从贵人开始做起,然后要等十月怀胎,顺利诞下了皇嗣,讨得了皇上和两位老祖宗的喜欢,才有机会一举封嫔。” “只有嫔位及以上,才可自行抚育皇嗣。” 换一句话说,哪怕是怀上了皇嗣,又顺利生产了下来,若是皇上不够喜欢,亦或者是两位老祖宗有什么顾虑的话,大多也只会在生产之后,草草地给个封号了事。 至于嫔位,则想都不想要。 而没有嫔位呢,便没有自行抚育皇嗣的资格,待出了月子之后,多半要交由宫里某位资历深厚,德高望重的娘娘来操持满月礼,满月礼过后,就会由皇上亲下圣旨,选择宫中一位嫔以上的妃子来作为新生皇嗣的养母。 宫中很多女人,都是卡在了贵人这一位子上。 就好比若兰刚刚所举例子里面的纳喇贵人,她之前所生的万黼阿哥,此时便是由永寿宫的主位娘娘,也就是僖嫔抚养着的。 李舒窈逐渐听明白了。 若兰的意思是说,后宫里面,并不是每个生了崽崽的嫔妃,都能得到嫔以上的位份,以及不一定具有单独抚育皇嗣的权力。 而这样的位份和权力,皇上却在她才刚满三个月身孕的时候,便想也不想地赐给了她。 说明皇上看中的不是她肚子里的崽崽,而是她这个人。 别人呢,是母凭子贵。可换到她这儿却不一样了,她是子凭母贵。 也就是,她,要大于崽崽,的意思。 可是……那凭什么嘛? 虽然她肚子里面的崽崽只比葡萄大上一点点,可也流着他和她的血脉呀。 他凭什么就不能像喜欢她一样,喜欢她肚子里面的崽崽呢? 李舒窈不仅想岔了,并且还越想越是生气。 一张精致的俏脸直接鼓成了包子的形状,水光潋滟的眸子里似着了火一般。 若兰说完,原本以为娘娘会高兴起来,可谁承想,她竟是忽然之间生起了气来。 并且不论她和音竹如何相劝诱导,娘娘都不肯说出自己生气的原因。 最后被问得烦了,居然手上微微用力甩开了她二人,然后便气呼呼地往长春宫正殿里走了。 若兰和音竹:“……” 她们两人对视了一眼,若兰问音竹:“你知道娘娘是为什么生气的么?” 音竹叹气:“不知啊。” 她若是能猜对娘娘的心思,之前就不会说出那几句话了。 若兰想了想,“不然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 音竹说行,若兰便径直往太医院的方向去了,留下音竹一人,指挥着周围的小太监们将地上的垫子一一收拾了起来,送回库房里面去。 太监们受了冷风,又因收拾地垫和出了一身的汗。 严嬷嬷在院子里看着,扭头吩咐人去小厨房熬一锅浓浓的姜汤出来,命今儿扫雪和搬运地垫的宫人各喝了满满两大碗。 …… 另一边,若兰很快请了太医过来。 年迈的老太医颤颤巍巍地在李舒窈手腕上探了许久脉象,最后只道是李舒窈的身体并无无碍,只今儿吃得有些多,夜间可能会积食,叫人注意看着点儿。 李舒窈躺在床上,羞得两边脸颊就跟如火的晚霞一般。 等到太医收拾药箱走了,她没好气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奶凶奶凶地瞪了“好心办坏事”的若兰和音竹一眼,“都是你们!” 说罢,朝着二人愤愤地丢过去一个只有足球大小的圆形枕头。 因为没有使多大的力气,那枚枕头只在半空中的时候,便咻地一下掉到了地上,软趴趴地摊成了一个饼状。 音竹羞愧地跪下来道歉,而若兰则是“嘿嘿”地笑了一下,飞快弯腰从地上将枕头捡了起来,左右拍打几下,小心翼翼地塞回了李舒窈的床上,嘴里讨饶道:“哎呀,娘娘,奴婢们知道错了嘛。” “奴婢和音竹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这不是因为担忧娘娘的身体嘛。” 音竹也说:“是的,都是奴婢二人的错,娘娘要罚,就只罚奴婢二人好了。” 若兰这时候回头瞪了她一眼。 这个傻音竹,还要什么惩罚啊,说两句好听的话都不会么? 李舒窈坐在床上看着,大约也是瞧出了一些她们两人的眉眼官司。 当下又气呼呼地叉起了小腰,“好哇,若兰你这个坏心眼的,都知道我生气了,还在想着浑水摸鱼,蒙混过关是不是?” “你就不看看音竹是怎么做的,她道歉多真诚啊。” 说罢,回头看了还跪在地上的音竹一眼,“音竹你起来吧,我原谅你了。” “但是,我不原谅你,臭若兰!你必须要好好跟我道歉才行。”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若兰当场就给她跪下了。 姿态放得比音竹还要卑微,不仅跪下,还给李舒窈五体投地地磕了个头,眼睛眨巴眨巴,表情又羞愧又真挚地说道:“娘娘,奴婢错了!” “奴婢这回是真的知道错了,再也没有下一回了,还请娘娘绕过奴婢吧。” 李舒窈瞬间哑火。 她还以为若兰会垂死挣扎一番呢。 没想到…… 李舒窈抿了抿唇,她原本就不是很生气,毕竟若兰和音竹找太医过来给她把脉是为了她好。 她自己其实也说不清楚,之前在长春宫宫门口的时候,怎么会突然之间就生起了气来。 ……大概是怀孕都会经历的过程,情绪反复无常之类的? 李舒窈趴在*床沿,伸手将若兰从地上拉了起来,声音闷闷地对她说道:“你也起来吧,我原谅你了。” “只是!” 李舒窈觉得自己还要强调一遍,“我现在不是有了小宝宝嘛,雌激素还是孕激素什么的,会变得很不正常,心情啊,食欲啊都会受到影响,所以下回我要是忽然再生了气,你们就别管我好了,让我自己一个人静上一会儿,估计就能自己调理好。” “反正就是不要,不要有事没事就找太医过来。” “雪天路滑,要是把刚刚那位,顾太医是吧?他看着都快八十了,要是把他这样的老人家摔着了,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若兰被拉起来以后,难得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认认真真地对她点了一下头,“奴婢知道了。” 音竹这时候也走过来,表情有些犹豫,半晌,小小声对李舒窈说道:“只是娘娘,方才那位顾太医,他其实并没有八十岁……” 太医院怎么会请一个七八十的老人家来做太医,给人看病问诊呢? 音竹说:“他其实,过了年后,也才五十八呢。” 李舒窈一噎,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神不好,要不然怎么会凭空给人家长了二三十岁? 然后下一秒,就听若兰声音清脆地说道:“那也怪不得娘娘呀,谁叫顾太医生得老呢?” 音竹试图委婉,“顾太医并不是生得老。” 若兰便问:“那他是怎么回事嘛?” 音竹默了片刻,“听说这位顾太医,家中妻妾颇多,并且喝酒抽烟赌博,样样精通……” 若不是医术实在了得,太医院才不会将他招进来呢…… 音竹也不懂,为何若兰的运气会这么“好”,按理来说,太医院那边每日当值的太医共有十余人才是,怎么她随手一拉,就拉了这么一个…… 音竹想不通,也不想将这些话说出来脏了自家娘娘的耳朵。 李舒窈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原小说里面,那个帮着钮祜禄皇后干坏事的太医,是不是就姓顾来着? 该不会就是刚刚那一位吧? * 因着李舒窈无意间掀起的波澜,整个后宫来了一场长达三日之久的大扫荡。 搜出来的腌臜之物数不胜数,被撵出宫的宫人也基本可以以“百”字来计数。 皇上连着三四日没有翻牌子。 而清瑶也好些日子没有来长春宫了。 万幸李舒窈是个能够坐得住的性子,她深知现在外面有数之不尽的宫人在恨着自己,于是直接将长春宫的宫门一关,安安静静地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来。 按时睡觉,按时起床,起床以后先喝一杯温热的甜牛乳,然后就在院中走上几圈。 便到了用早膳的时分,用过早膳,钻进书房看看书,练练打字,一呆就是一上午,期间还得吃上一顿加餐,等到下午两点左右,用过一顿精致的晚膳,又到院中走一走,便回屋睡个回笼觉。 只有下午的时间是闲散轻松的。 要么看看话本,要么在几个宫女的指导下,笨手笨脚地学习打络子。 原以为生活会这么继续平淡好长一段时间,可谁知不过几日,她就被皇上派来的轿撵一摇一晃地抬到了乾清宫。 前脚刚一踏入东暖阁的门,下一秒就看见东暖阁的地上,跪着一个很眼熟的背影。 那……那不是原小说中的女主,乌雅莲初么? 她怎么会在这里啊? 第67章 第67章清瑶百思不得其解。…… 从李舒窈的视线角度里,乌雅氏背对她而跪,不知道用了什么魔法,背影,侧影,看上去都挺漂亮的,还有一股楚楚动人的柔弱和可怜之感。 她现在正掩面而泣,泣声听起来有些幽怨,但是音色却很好听。 一看就是精心排练过的,反正李舒窈是呜不出来这样好听的声音…… 李舒窈心里的警惕性一下子拉到了最高,然后缓缓从乌雅氏的背影上收回眼神和注意力,在严嬷嬷的搀扶之下,走进暖阁,对着皇上屈膝行礼,“嫔妾见过皇上。” 她的话音刚落,就看见里头不止皇上一人,旁边还有清瑶、惠嫔、苏麻喇姑、林嬷嬷和几个眼生的嬷嬷和宫女。 清瑶冲着她浅浅一笑,惠嫔也跟着看了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眸里不带什么温度,但态度却是温和的,对着李舒窈点了一下头,便把阴沉沉的目光又对准了地上的乌雅氏,没有跟李舒窈搭话的意思。 苏麻喇姑还有其他几位嬷嬷宫女走过来对李舒窈行礼。 李舒窈先侧身让开苏麻喇姑的礼,然后对着她伸出一只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与此同时,跪在地上的乌雅氏也是哭声一滞,很明显是意识到李舒窈来了。 即便心里万般不愿,她还是抽抽噎噎地调整了一下跪姿,面对向李舒窈心不甘情不愿地低下了头,“奴婢,奴婢见过,令嫔娘娘。”声音十分艰涩,又酸又苦。 李舒窈听着:“……” 她瞬间就开心起来了,欲要上扬的嘴角比AK还难压。 咬着唇瓣克制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免礼。” 说罢,又转过头看了一眼皇上,得到他的默许之后,才脚步雀跃地走向清瑶,勾了勾她的手指,小声问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呀?” 清瑶微微偏过首,声音同样被压得很低,“大阿哥前几日差点坠马,你知道么?” 李舒窈闻言,脸色茫然,“啊?” 她不知道呀。 长春宫里也没人跟她说过这件事。 清瑶顿了顿,继续用气音对她说道:“大阿哥的马被人动了手脚,好在那日大阿哥心情不佳,没有骑马的兴致,只慢慢逛了两圈就从马上下来了,只是下来的时候也不知是惊动到何处,马匹忽然发起了疯,差点就尥蹶子踢到大阿哥身上,还好被身边的宫人挡了一挡。” “后来,检查马匹的人来回报,说是马草里面被人下了一些药粉,虽不怎么致命,却会使得马匹极易亢奋和受惊。” “……并且,大阿哥常骑的几匹马的马草里面,都发现了这些药粉,说明是有人想要故意谋害大阿哥。” 嘶,难怪惠嫔那么生气! 想着,李舒窈偷偷朝不远处的惠嫔看去,就见她黑漆漆的眼眸还在盯着地上的乌雅氏。 李舒窈忽觉几分不对,连忙问清瑶:“惠嫔娘娘是在怀疑,这事儿,是莲初下的手?” 清瑶点了点头,“那日,从我宫里查出违禁物后,皇上便命我和惠嫔、荣嫔、安嫔几人一起,将东西十二宫各彻查一遍。” “查到惠嫔娘娘的延禧宫里时,从乌雅氏的房中搜出了一包药粉。” “经过太医查看,正是马草里混入里的那些药粉。” “惠嫔一下就生气了,要把乌雅氏杖毙,可是这乌雅氏巧舌如簧,也不知怎么说动的,竟从延禧宫里忽然跑出来三四个宫女为她求情。” 宫女虽不怎么起眼,但大多数都是旗人包衣出身。 有了她们的求情,加上还有人通风报信,延禧宫里的纷争越闹越大,最后竟然直接惊动了皇上。 李舒窈听完之后,神色若有所思,所以是小说里的剧情又重新扭回去了? 这是非要让女主上位的意思? 那她怎么办呀。 她可斗不过乌雅氏。 这头李舒窈在跟清瑶说着悄悄话,另一边,惠嫔已经不能继续忍受乌雅氏了。 掀起裙摆一转身,直接对着皇上跪了下去,从来要强之人,此刻脸上满是斑驳的泪痕,哭得竟比乌雅氏还要凄厉一些。 先哭当年留不住承庆,她有多么地怨恨长生天,心里又有多少酸楚和悲怆。 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保清,还平平安安地将他抚养到这么大,眼看着再过几年,就能看着他娶妻生子了。 却没承想躲在阴暗里的毒蛇是一条接着一条。 上回下毒还不够,这回竟是直接对着保清的马匹下手。 她若是无法为保清求个公道,简直枉为保清的额娘! …… 李舒窈听到这儿,不知是想到什么,忽而又扯了扯清瑶的袖子,待她看过来时,疑惑问道:“大阿哥不是才五岁么?” “惠嫔娘娘怎么说再过几年,大阿哥就要娶妻生子了?” 她一边说着,掰了掰手指,“若是到十五六岁才能成婚的话,怎么也还得再等十年吧?” 清瑶沉默。 然后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最后忍不住叹气:“按照礼部的规矩,一般是先赐婚,再成婚,从赐婚到成婚,一般要准备一到两年左右。” 李舒窈惊奇地“哇”了一声,“这么久呀?” 清瑶点点头,然后对她说:“你别说话了,好好听着吧。” “嗯嗯嗯,好哒,好哒。”李舒窈语音轻快地应了一句,两人手指勾着手指,复又朝暖阁中央看去。 …… 那边像是按了快进键一般。 惠嫔娘娘的话音刚刚落下,乌雅氏就满脸泪痕地疯狂摇头,说自己根本不知道药粉的事情。 又说如果当真是她做的,已经几天过去,她难道不知道要将这些药粉处理掉吗? 惠嫔说:“那是因为你没有料到宫里会突然掀起一场清理和搜查,若非如此,怎么能将你捉个正着?” 乌雅氏则是跪在地上继续申辩,“可是娘娘,那不过是一包药粉而已,奴婢若是有心想要处理的话,只需随便往小厨房的灶上一丢,一把火就能烧了了事。” “再者,这次东六宫搜查是从荣嫔娘娘的钟粹宫先搜起,再到贵妃娘娘的承乾,以及安嫔娘娘的景仁宫,奴婢守在延禧宫里,明明有一早上的时间去处理掉那包药粉,但奴婢却没有,岂不是更能说明,奴婢从头到尾都对这包药粉毫不知情?” “或许是你忘记了呢?” “惠嫔娘娘,眼下距离大阿哥的马匹受惊不过才过去两三日,奴婢就是再健忘,也不可能疏忽至此啊。” “呵,还真是好灵活的一张嘴啊。” “惠嫔娘娘谬赞了。” 最后这句话,乌雅氏回得不卑不亢。 若不是她是女主,李舒窈都险些要给她鼓掌了。 只不过勾住清瑶的手指稍稍那么一放松,就被清瑶十分警惕地用力重新勾了回去。 李舒窈空不出手来,只得遗憾放弃了这个念头。 清瑶察觉到她的动静,扭头看了她一眼,问她:“你要做什么?” 李舒窈表情讷讷,“没,没有呀。” 清瑶有些不是很相信,便说道:“这可不是什么戏台话本子,你呀,还是小心着些吧。” 李舒窈听着有些不对劲了,明明是惠嫔宫里面的事情,怎么清瑶却说的,好像会,会牵扯到她身上一样呢? 以及,皇上叫她过来干嘛呀? 是觉得她闷在长春宫里太久了,怕她寂寞,专门叫她过来看个热闹? 可是皇上又怎么会知道她和乌雅氏之间有过矛盾的? 李舒窈的心里忽然被清瑶简简单单一句话而塞入了一团乱麻。 倏而又下意识觉得,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估计是连环套,一套接着一套,表面上看是大阿哥坠马的事情,实际上还不知道牵扯有多深呢。 想到这儿,李舒窈默默攥紧了清瑶的手指,靠得离她更近了一些。 那边惠嫔已经开始提起前段时间的宫女爬床事迹了。 李舒窈这才知晓,延禧宫里那个因为爬床而被贬到辛者库的宫女,原先与乌雅氏十分交好。 好到什么程度呢? 是宁愿自己饿着肚子,也要将惠嫔赏赐下来的点心留给乌雅氏的那一种。 而等到爬床的事迹被揭发,乌雅氏却是第一时间远离了那个宫女,并且还很快交到了新的宫女做朋友,与其他人一道,对着那个爬床宫女明里暗里的指指点点。 “可明明是你撺掇她去爬床的,不是么?”惠嫔满是嘲讽的话语一出。 东暖阁里霎时陷入一片沉寂,就连跪在地上呜咽抽泣的乌雅氏,也下意识消了声音。 惠嫔这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自己这话,好像还将皇上给骂进去了。 于是连忙转身对着皇上屈膝道歉。 皇上缓缓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倚在榻上的姿势闲漫,而眸光幽幽,如同深不见底的暗渊一般。 他听见惠嫔这话,脸上却不见什么恼怒的情绪,只一昧儿地盯着地上的乌雅氏看。 李舒窈心中有些惴惴,还有一些生气。 大猪蹄子,他该不会像原小说里面一样,也忽然看上乌雅氏了吧? 她才不想跟乌雅氏做同事呢…… 正想着,就听见皇上声音低沉地开口:“宫人之间的谣言,也是你传出来的?” 他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谣言? 宫中近日传过什么谣言么? 没听见过啊。 李舒窈与清瑶对视了一眼,眼神很茫然,跪在地上的惠嫔也朝身边的宫人投去疑惑的目光,然后宫人对着她摇了摇头。 大家都有些云里雾里,唯有当事人乌雅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可她不能说! 于是一脸泫然欲泣地咬了咬湿润的嘴唇,表情怯生生地朝皇上看去,对上他锐利如鹰隼般的幽黑眸子时,似一只受了惊的小鸟,飞快又将头埋了下去。 声音听来十分矫揉造作,“什么谣言?皇上在说什么,奴婢不知。” 她、居、然、变、成、了、夹、子、音! 夹得还很难听! 李舒窈气得直接鼓起了两边脸颊,眼神气势汹汹地瞪着跪在地上的乌雅氏。 她怎么能,怎么能当着她,还有清瑶,还有惠嫔娘娘的面,这样勾引皇上呢? 太坏了! “你不知?”那边皇上却似乎全然没有收到影响的样子。 冷笑了一声,对着梁九功招了招手,梁九功抱着拂尘瞬间会意,微微一弯腰后,悄声走到东暖阁之外,不多时,又提了几个五花大绑的宫女和太监进来。 那几个宫女和太监的嘴里还塞着一坨厚厚的棉布,身上十分狼狈,而表情瑟缩又害怕。 被丢到地上以后,下意识地将自己蜷缩了起来。 场面发展到这里,便是清瑶也不知怎么回事了。 于是李舒窈也只能表情遗憾地抱着肚子,坐在椅子上,静静观看后面的发展。 好在梁九功是个会总结的,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在场的几位主子娘娘们完完整整复述了一遍。 ——前段时间,延禧宫发生了宫女爬床事件之后,皇上大为震怒,一气之下,直接将那个爬床的宫女丢到了辛者库去服役。 而那宫女被拖走的时候,神色十分不甘,表情癫狂地喊了一句什么谁谁谁可以,为什么她却不行? 话音刚落,嘴里就被侍卫胡乱塞了根木头进去,搅得满口鲜血,什么话都说不明白了。 然而她之前喊出来的那句话还是被周围的宫人听了去。 纷纷开始打听,前一个爬床的宫女是谁? 期间也不知是受到了什么误导,还是有什么人在添油加火,慢慢地,宫人私下的流传里边,开始频繁出现李舒窈的名字。 恰好又被乾清宫,宫嬷嬷手底下的人给听了去。 事关李舒窈,宫嬷嬷很是重视,在回禀过皇上之后,便一直在私下里调查这件事,最后查到了延禧宫那个爬床宫女的头上。 宫嬷嬷便带着人去了一趟辛者库,秘密找到了那个爬床的宫女。 她去的时候,那个宫女已经因为不堪辛者库的折磨,精神濒临毁灭,行迹疯癫,语序潦草地说了很多话,很多关于李舒窈的坏话。 而这些,她一个远在延禧宫的宫女,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宫嬷嬷抽丝剥茧,一一调查排除了那宫女身边的人,最后才将怀疑的对象放在了乌雅氏的身上。 等回到乾清宫后,宫嬷嬷还悄悄去了一趟李舒窈以前待过的宫女所,将吉雅嬷嬷和其他宫女一一提去问了一遍话,最终确定了谣言的来源,便是乌雅氏。 …… 李舒窈听得目瞪口呆。 她不过就是关起门来三四日,外边就发展成这样了? 怎么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啊! 李舒窈连忙靠近了清瑶,低声问她:“这些你……”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话,早早就把之前月淑的那罐药拿去给宫嬷嬷了。”清瑶飞快地否认了几句,又道:“也就不用宫嬷嬷废那么多事了,又是提审造谣的宫人,又是去辛者库,又是去宫女所的……” 李舒窈一想,也是,她跟清瑶一样,与乾清宫的几位嬷嬷关系都还算不错。 若是早知道宫嬷嬷在查这些,必定老早就过去帮忙了。 李舒窈想完,转瞬又意识到,“所以,她除了撺掇宫女爬床之外,还蓄意构陷,与宫人私下传了我的谣言?” “这就已经两项罪过了吧,也不知道皇上会怎么罚她……” 最好是直接让她下线,赶出紫禁城去! 然而清瑶却是摇了摇头。 李舒窈有些着急,“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呀?觉得皇上不会罚她么?” 清瑶:“……”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李舒窈,“你怎么会这么想?” “等一下,你是不是对皇上有什么误解啊?” 误解……吗? 可是李舒窈不这么觉得啊,毕竟小说里面是这样说的。 李舒窈对了对手指,低下头去不说话。 清瑶便凑过来给她解释,“不说传你谣言,只单单前面那点,她撺掇宫女爬床的事,便已然让皇上很生气了。” “所以啊,你就看着吧,她今儿绝对是要完蛋的。” 李舒窈眨了眨眼睛,不懂清瑶为何这么说。 原小说中也没有这段剧情呀,原小说里只写了—— “李舒窈”爬床的时候,皇上十分震怒,侧颜凌厉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眸子里黑云剧烈翻涌,看着床上那个玉.体横陈的宫女,仿若是在看一具尸体一般。 …… 对哦,所以他是为什么那么生气呀? 这些都是小说中没有揭露的伏笔,故而李舒窈之前也没有细想。 今儿得到清瑶的提点,李舒窈才恍然回过神来,原小说中皇上当时的表现,就很奇怪啊。 不过就是宫女爬床而已,他做什么那么震怒嘛…… 李舒窈伸出手指,拉了拉清瑶的袖子,一张白净的小脸上写满了“我想吃瓜”。 清瑶被她拉得没有办法,便也不去看那边的对峙了,直接扭过头,靠在李舒窈的耳边,声音压低,语速飞快地将原因说了一遍—— “当年的董鄂皇贵妃,你知道吧?” 李舒窈连连点头。 “听闻,当年董鄂皇贵妃还未入宫之前,嫁过人。” “但是大约不太满意自己的这桩婚事,一次入宫参宴之后,便与先帝爷……那什么了……”【1】 说到最后几个字眼的时候,清瑶的声音几乎轻到让人无法捕捉。 只李舒窈靠得近一些,才完整地听完了她这句话。 登时又是一惊,这也是小说里私设的部分? 她记得历史上可没有,没有这么香艳的内容…… 作者怎么回事,是把小说当野史来写的吗? 虽是这样想着,李舒窈还是忍不住心底里的兴奋,悄然往清瑶的方向靠了靠,“之后呢?细说。” 清瑶直接瞪了她一眼,她能得知这些,就已然很了不起了。 偏偏舒窈还叫她细说,这是能细说的事情么? 若是被那边的皇上听见了,她们两个可都是要掉脑袋的! 不,不对,舒窈现在怀有龙嗣,皇上才不忍心摘掉她的脑袋呢。 那便只有她自己一人倒霉了。 想到这儿,清瑶登时闭上了嘴巴,任凭李舒窈如何哀求,都不肯再透漏一个字的了。 李舒窈摇了一会儿清瑶的手指,见她眼神坚定得像是要入党,也不肯看自己,就知大约是听不到什么八卦的了。 无奈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算了,不说的话,那就别怪她自己瞎想了。 …… 另外一边,梁九功说完谣言的事情之后,站直身子拍了拍手,便从外面进来几个侍卫,将他脚边的几个宫女和太监一一提了出去。 外头很快响起拔刀的声音,然后便是几道沉闷地“咚”声,最后一切归为沉寂。 李舒窈被吓得手脚一片冰凉,清瑶的小脸也瞬间苍白了不少。 惠嫔还跪在地上,身子不由自主地晃动了几下。 乌雅氏则是……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极度的惊骇充斥于她的心头。 之前千般万般的遐想,在听见那几道,仿若人头落地的声音之后,霎时间变得空白一片。 可这还没完。 榻上的皇上表情依旧深沉。 他连眼皮都懒得掀动一下,手里继续拨动着扳指,过了几息,朝林嬷嬷的方向摆了摆手。 林嬷嬷便拿着几本账册走了出来。 李舒窈在旁边看着,感觉她手里的几本账册有些莫名眼熟。 难道是林嬷嬷之前在查的,有关内务府的事情? 清瑶这时候也朝她看了过来,眼神同样疑惑,不明白,明明是在说乌雅氏在后宫里兴风作浪的事情,怎么忽然又牵扯到内务府了。 然而这次却是李舒窈的脑子转得更快一些。 她还不等清瑶想个明白,便十分开心地攥住了清瑶的几根手指,左右摇晃几下,“乌雅,是乌雅氏一族,他们家不是也在内务府做事情么?” “肯定是因为林嬷嬷查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然后发现乌雅氏也牵扯入了其中,才会把账册拿到这里来说的。” 清瑶瞬间恍然大悟,“原是这样!” 说完,她眼神里流露几分对李舒窈的赞赏,只这回不敢再夸她“变聪明了”。 要不然舒窈会生气的。 于是绞尽脑汁想了一句,“舒窈你可太厉害了,居然一下子就想到了点子上,我刚刚都还没有转过弯来呢。” 李舒窈直接挺起胸脯,小表情十分自豪的“哼”了一声,然后说道:“那是自然啦,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总是跟你一块儿玩,我也是会变聪明的好不好?” 清瑶张了张嘴巴:“……” 所以同样是夸“变聪明了”,为何舒窈自己能说得,她却夸不得呢? 清瑶百思不得其解。 第68章 第68章“让她爬!”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得意忘形,忘记了掩饰音量大小,李舒窈才刚说完,皇上就看了过来。 黑漆漆的墨色眸仁里飞快划过一丝浅浅的笑意,转瞬又了过无痕,表情微微有些沉敛地朝她看了一会儿。 李舒窈不知怎的,竟读出了几分“事过之后再找她算账”的意味来。 …… 所以又是怎么了? 为什么要找她算账啊? 她难道还不乖吗? 她应该可以算是整个后宫里,最安分、最乖巧的妃嫔了吧? 想到这儿,李舒窈忽然来了几分底气,竟然鼓起了颊腮,直接朝着皇上奶凶奶凶地瞪了一眼。 杏花眸里水汪汪的,半分震慑力都没有。 然后又朝着林嬷嬷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仿佛是在示意他,快听林嬷嬷说话呀。 林嬷嬷已经说完了彻查内务府的前情。 开始摆出证据,每拿出一件,梁九功就极配合地示意外头的侍卫往里丢人。 一个个皆是五花大绑,口塞棉布,显然是没有要他们回话的意思。 李舒窈凝眸一瞧,全都是内务府里的掌事太监。 这个曾经为难过原主,那个曾经帮着另一个宫女霸凌过原主…… 还有那个吊梢眼山羊胡的,曾在原主去内务府领取物件时,色眯眯地摸了一下原主的手背,吓得原主回去之后,洗了一晚上的手。 简而言之,全都是恶名远扬的坏蛋。 林嬷嬷也太厉害了吧。 抓得真准。 ……霸凌,欺辱,夺人钱财,逼人对食,一桩桩一件件,林嬷嬷皆描述得十分清晰,逻辑缜密。 在场之人听得都十分投入。 唯有跪在地上的乌雅氏,身子哆哆嗦嗦,几乎要软化成一滩水。 林嬷嬷说完,声音微顿,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才从袖子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恭恭敬敬地双手呈递到皇上的面前。 那本册子里写的应该就是这些犯事的掌事太监,头顶上的保护伞了。 大约是牵扯到前朝,亦或者是宗室,林嬷嬷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宣之于口,便干脆写进了册子里面,留待圣裁。 皇上抬手接了过去,只打开看了一眼,便“啪”地一声将册子又阖上。 然后朝着地上的乌雅氏看了一眼,沉吟片刻,对林嬷嬷道:“你接着说。” 这便是要林嬷嬷单独细数乌雅氏一族所犯之罪的意思了。 林嬷嬷直起身子,不冷不热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乌雅氏,口中娓娓道来。 ——自康熙四年,乌雅氏的阿玛进了内务府的那一日起,便一直在苦心筹谋,极近钻研之事。 先是给几位内务府的主理大臣私下塞了数十万两银子。 又送美人,又送奇珍。 等好不容易搭上线了之后,自觉地位稳固,便在开始在内务府里拉帮结派,排挤弱小,对内贪赃,对外跋扈。 “……经过查证,光是乌雅荣禄的手上,便犯有十七条人命,其子乌雅满吉也谋害过七八条人命……侵占郊外良田数百亩地,抢夺民舍几十间,良铺二十三所……” 那些个数字,李舒窈是越听越生气。 一瞧旁边,清瑶也面色铁青地捏住了椅子的把手,手背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好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一样。 再看不远处被宫人搀扶着的惠嫔,面上也是一副不敢置信,匪夷所思的表情。 暖阁里伺候的宫人都开始窃窃私语了。 一边说着悄悄话,一边忍不住抬眸朝暖阁中间跪着的乌雅氏看了过去—— “难怪她一进宫就能到乾清宫的后围伺候呢……” “……可别说,我阿玛从前有一次上酒楼的时候,就撞见过乌雅氏的人在对着几个摊贩又打又骂,当时我阿玛还以为是那些个摊贩有眼无珠,骗人骗到了乌雅氏的人头上去呢。” “真的假的?他们乌雅氏一族在宫外真的这么嚣张啊?” “我还能骗你不成?” “……对了,上次她来乾清宫的时候,我还跟她说过话,林嬷嬷不会也把我认作她的同党吧……” “那得看你有没有收过她的东西呀?” “差点就收了,只是当时我看见她递过来的镯子成色太好,害怕是什么娘娘赏的,这才没收……” “那你还挺幸运的。” …… 李舒窈忍不住往清瑶的方向靠了过去。 “清瑶,她从前也送过我一些吃的,会不会……” “不会,不过就是一些吃的,林嬷嬷查不到你头上去。”清瑶不知在想些什么,颇有些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 李舒窈干脆握住了她的手腕,“不是,我是说,她用来买点心的钱,会不会都是外面那些老百姓的血汗钱?” “也……不好说。”清瑶终于回过了伸来,反手握住李舒窈的手,发觉掌心一片冰凉,连忙用双手将李舒窈的手紧紧地拢在了掌心里面,“你冷吗?” 李舒窈诚实地点了点头。 她原先是不冷的,毕竟暖阁里面烧着地龙,又添了足足的炭火,刚进来的时候便是热气一片。 一直到林嬷嬷出场之前,她都不觉得冷。 还是外面的那些侍卫动刀之后,她才开始手脚冰凉的,而等到林嬷嬷说完乌雅氏一族犯下的那些罪行…… 李舒窈直接震撼到不行,连手脚迟迟未曾回温都没发现。 清瑶顿时着急了起来。 直接从椅子上面站起,走到另外一边的架子处,拿来自己穿过的大氅,不由分说直接盖在了李舒窈的身上。 她这一举动,直接引来了皇上和其他人的注意力。 皇上的身子不自觉朝李舒窈的方向靠了靠,同时声线低沉地问:“令嫔怎么了?” 李舒窈的小脸都被埋进了厚厚的大氅绒毛里面,手脚包括全身都被牢牢包裹着,而清瑶大约是觉得还不太够,拿完了自己的大氅,又将李舒窈自己的大氅从架子上取了下来,直接盖在李舒窈的身上。 而后双手紧紧地捏住大氅的边缘,整个人站得离李舒窈极近极近,像是十分用力地投怀送抱一般,堵得李舒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听见皇上的疑问,清瑶费劲从大氅的绒毛里抬起了脑袋,说道:“回皇上,令嫔说她冷。” 不,我不冷了,我现在可热可热啦! 该说不说,清朝的大氅质量是真的很不错。 只盖了两层,这么两句话的功夫,李舒窈的手脚便迅速回温了,并且热意持续上涌,热得她脸颊红红,连耳朵都是烫烫的了! 李舒窈“呜呜”了两声,还不待她说出话来。 霎时间觉得身上一松,好像是大氅被人拿走了一件。 然后身体又是一轻…… 李舒窈低头看去,发现是皇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地直接隔着一层大氅,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李舒窈:? 抱她做*什么? 是要去哪里吗? 不要哇,她还没有听完乌雅氏的下场呢。 她才不要走。 想着,李舒窈不爽地晃了晃脚丫子,挣扎着正想要说句什么。 忽而大.腿上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旋即一股龙涎香的气息迎面而来,“别动。” ……哦。 不动就不动。 李舒窈就这么乖乖巧巧地被皇上抱到了另外一边,不知道哪儿的一间屋子里。 她刚十分费劲地把大氅上的绒毛压在了脖子下边,露出自己一张干净白皙的小脸,后腰就猝不及防地触碰到了一抹坚硬。 李舒窈低头一瞧,发现是皇上把她放在了床上。 皇上把她放下来之后,手里快速地拿掉了她身上覆盖着的大氅,随手往地上一丢。 李舒窈:“皇上别丢,这是清瑶的大氅……” 大氅都被丢到了地上,等会儿清瑶要怎么回翊坤宫呀? 皇上手里的动作一顿,没有什么表情地看了床上的李舒窈一眼,然后手指尖一松,上好的狐狸毛制成的大氅就这么耷拉在了地上,成了白色的一坨。 李舒窈看得十分心痛。 可是下一秒,她就没有时间顾及其他了。 概因站在床边的高大男子很快倾身躺了上来,大手一勾,像是滚陀螺一样把李舒窈揽到他的怀里,另一只手则是快速扯过床上的明黄色被子,将两个人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了一起。 李舒窈的面颊有些微红。 而另一人的手明显不太老实。 藏在被子里面,也不知道是怎么摸索的,竟是精准无误地攀到了李舒窈的旗装系扣上,三两下就将她旗装上的的系扣完全解开。 然后一手搂着她的身子,另一只手快速剥去她身上的衣物。 剥啊剥,没一会儿,李舒窈身上就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里衣。 好快! 他是练过的吧? 再一细想,确实是练过的。 从前她侍寝的时候,有好几次都是这样,被亲得迷迷糊糊,连什么时候被抱上了大床,什么时候被脱去了身上衣物的都不知道。 李舒窈越想越脸红。 而皇上给她脱完了衣服之后,却是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只抬起手摸了摸她微烫的脸颊,微烫的额头,捻了捻她的耳垂,旋即又将她泛凉的几根手指拢在大大的掌心里面。 好像是在用自己的身子给她传递温度…… 李舒窈怔怔想着。 那边皇上一边抱着她,一边低声开口:“你不是有孕了么?” “……是呀。”李舒窈足足过了好几息才回话。 “有孕之人,体温一般会比常人还热上几分,你怎么会手脚冰凉呢?”皇上问她。 李舒窈回想起之前听到的几声闷响,不自禁往被子里边缩了缩脖子,“嫔,嫔妾也不知道,大概,大概是被吓到了吧。” “被什么东西吓到了?”皇上又问,“乌雅氏一族在宫外犯下的那些事情,吓到你了?” 可不止。 李舒窈如实道来,是被之前侍卫的刀声吓到的。 她从小到大,从穿越前到穿越后,都没有见过死人,更何况还是……还是距离这么近的听见杀人现场。 李舒窈声音沉闷地说完,皇上却直接抬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你是觉得,那些人不该杀?” 李舒窈摇摇头,“他们欺负了那么多人,该杀的。” 只是听别人说,和亲眼看见,到底是不一样的。 皇上心下一转,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捏起她的几根手指抵到唇边亲了几下,旋即又飞快地捏着她的手,放回了被子里边,“放心吧,朕没杀他们。” “没杀?”李舒窈一愣。 皇上“嗯”了一声,不知是想到什么,忽然对李舒窈说道,“朕打算在西边的郊外,建个园子,所以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与其杀了他们,还不如让他们去郊外帮着开荒。” 园子? 圆明园吗?! 李舒窈的杏花眸霎时间一亮。 然而这个念头刚起,很快又被她按了回去。 不对,应该不是圆明园,圆明园虽然也是康熙时候建立的,但是没有这么早。 估计是畅春园。 历史上的康熙好像就是在畅春园驾崩的,而小说里面的皇上却是中了女主乌雅氏的毒手,死在了乾清宫里面。 想到这儿,李舒窈神色有些犹豫。 过了好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问道:“皇上,皇上预备如何处置乌雅氏一族呀?” 皇上将她脸上所有的小表情都看在了眼底,闻言想都不想,“手上沾有人命者,斩首示众,敛下的钱财全部充入国库,至于其他人,则是发配宁古塔。” “那,那个乌雅莲初呢?”李舒窈小小声地问道。 她刚问完,下巴就被人以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道捏住并抬了起来。 皇上径直望入她的眼底,“你希望朕怎么处置她呢?” 李舒窈不知道。 乌雅莲初是原小说中的女主,身上的女主光环可厉害可厉害了。 好几次遇到险境都能绝处逢生。 虽然现在的剧情已经被扭曲,皇上看着似乎也没有多么喜欢她。 可……万一呢,万一一不小心,就触发了她身上的女主光环怎么办? 李舒窈正在苦苦思索的时候,皇上也在暗中观察她脸上的微表情和反应。 宫嬷嬷之前调查宫中谣言的时候,曾从吉雅嬷嬷口中问出一件事情——在他将郭络罗氏提为官女子之后,李舒窈曾经与郭络罗氏大吵过一架。 说明李舒窈曾经也是有过攀龙附凤的想法的。 但是她的这些想法,后来为何会忽然消失了呢? 皇上捉摸不透。 他自诩自己不会看错人,从第一次见到李舒窈时起,他便发觉了,眼前的这个小宫女是当真懒散。 莫说攀龙附凤了,她连得过且过都难以过得好。 活着对她来说是随随便便,死了好像也没甚好害怕的。 表面上看着对皇权十分畏惧,内里嘛,还说不好是个什么态度呢。 故此,皇上有些不愿信,李舒窈会是宫嬷嬷口中说的那种人。 所以她当时为何会那般生气? 总不会是…… 皇上不知是想到些什么,心下忽而一动。 旋即眼神有些不自然地游弋了起来。 总不会是,仰慕于朕吧? …… 李舒窈不知面前的人,正在一边捏着她的下巴,一边在脑海里划过什么奇思妙想。 她很仔细地将原小说的剧情回想了一遍,发现这儿对不上,那几件事情也未发生,还另有几个十分关键的角色,直到现在也没有出现。 所以,如果现在将乌雅氏赶出宫去的话,大概率,很有可能,她是回不来的了。 想到这儿,李舒窈一下子变得有些兴奋。 杏花眸亮晶晶地看向了眼前身材颀长的男子。 见他没有看着自己,便很主动地把自己的下巴往他手指边送了送,摩挲几下,唤回他的注意力之后,语气欢快地问道:“皇上这话的意思是,不论嫔妾想如何处置乌雅莲初,皇上都会由着嫔妾么?” “嗯?”皇上闻言有些惊讶,还真叫着妮子想到了办法? 他顿时来了些兴趣,很想要听听李舒窈的想法,于是浅笑道:“你说说,你预备如何处置她。” “嫔妾想让她爬!”李舒窈说得掷地有声。 皇上:“……” 他没听懂,只得不耻下问,“什么叫做‘让她爬’?” 这世上难道还有他没听过的刑罚方式? 李舒窈直接伸手拽了拽他的衣领,示意他低下头来,仔细听自己说。 皇上也很配合,十分有耐心地低下了头来,将耳朵凑到李舒窈的嘴边。 李舒窈小小声道:“皇上,她不是喜欢撺掇人爬床么?那就让她自己也体验一下‘攀爬’的乐趣好了。” “泰山,皇上您听过吧?嫔妾想让她去爬泰山,并且不得借助外部的帮助,必须要她自己徒步攀爬上去。” “每日就爬一个来回好了,爬上去,再下来,然后第二天再爬上去,再下来,一日复一日,无穷尽也……” 皇上听完,便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李舒窈眼见着他表情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连忙在心底琢磨了一下自己刚刚的话,觉得问题大概率是出现在“泰山”二字上面。 好像古人都对泰山很看重…… 所以,这个时候的泰山,是不是不准人随便上去攀爬呀? 想到这儿,李舒窈顿时有些着急了,手指扯着皇上的衣领又稍微使了些力气,“泰山不行的话,那就华山,皇上您看如何?” 泰山高,华山陡。 而且这个时候的华山,还不像现代那样经过开发。 所以,只要爬上那么一遭,吓也能把乌雅氏吓得半死了。 就是要辛劳宫里的侍卫们一趟,把她压过去华山那边,还得每日监督着她爬山…… 为了防止她逃跑,估计还要派人跟着一起爬。 所以是不是要派一些心细胆大的侍卫去啊? 李舒窈拧着眉头,神色略微有些苦恼地思索着。 过了一会儿,她旁边的皇上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便是你想出来的处置办法?” 李舒窈霎时回过神来,像只小狗一样,连连点头。 皇上没说什么,缄默地捉住她的手指,捏了几下,正要放回被子里边,忽而察觉她的几根手指尖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泛凉了。 于是动作一顿,干脆将李舒窈的手指放在了掌心里肆意把玩。 李舒窈还没有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成了玩具,还在眼眸亮晶晶地等待着皇上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男人开口,声线低沉,“朕准了。” “不过南边的战事频起,局势不太安平,所以最多只能让她爬一个月……” “一个月?”李舒窈眨了眨眼睛,“一个月也行啊。” 估计只要三五次,就足够吓死她的了。 “那一个月后,你又要如何处置呢?”皇上又问。 李舒窈想了想,收回手指往北边的方向一指,表情十分无辜地道:“爬山一个月,但是中间去和回,少说也得个把月的时间吧,到时候她估计也思念家人了,皇上不如大发慈悲,送她去与家人团聚如何?” 这话便是要把乌雅氏发配宁古塔的意思了。 皇上听完,声线沉沉地笑了一声,“准了。” 说罢,又将李舒窈的手指拢在了掌心里揉捏把玩。 李舒窈垂下眸子,看了看自己那几根已经被摩挲到微微泛起红粉光泽的手指。 心里很是大逆不道地想着,就看在他没有被乌雅氏迷惑的份上。 ……赏他一回吧! * 当日,李舒窈是在乾清宫歇下的。 东暖阁里面的闹剧结束之后,皇上第一时间把她挪回了东暖阁的龙床之上,又命人为李舒窈延请了太医。 太医看过之后,说她的心神有些惊惧,胎儿却是无恙的。 只需好好歇息几日即可。 于是皇上便大手一挥,直接“曲解”了太医的话,将她强行留在乾清宫的东暖阁里边宿了好几日。 期间太皇太后也曾派人来问过,得知李舒窈受到惊惧的事实不假,很快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而后宫之中,那些妃嫔看见慈宁宫的人也是铩羽而归,虽然心中不忿,到底还是不敢在面上表露出什么情绪来。 于是李舒窈就这么凄凄惨惨地被皇上当了几天暖手的汤婆子用。 每天晚上入睡都被抱得很紧,导致她接连好几日梦到了巨蛇。 等她再次回到长春宫的时候,只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龙涎香的味道腌入味了! 她第一时间叫人找了热水,一边沐浴,一边问严嬷嬷:“这几日,后宫里边是不是有人在骂我啊?” 不然闻梅她们几人,看见她回来的时候,表情怎么会那么奇怪? 严嬷嬷给她洗头发的动作一顿,先小心觑了她一眼,才斟酌着说,“没有,只不过……皇后娘娘那儿,早些时候才派人来传了话,说等娘娘回来以后,想请娘娘去一趟坤宁宫。” 李舒窈:?!!! 第69章 第69章“皇后娘娘一定干坏事了…… 李舒窈到坤宁宫的时候,太医刚给皇后把完脉,正往外走。 坤宁宫里面的中药味很重很重,有点儿密不透风的感觉。 李舒窈往里走着走着,脚下忽然一顿,她看见了前段时间来长春宫给她把过脉的顾太医,此时正走在队列的最后,同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宫女小声说着什么。 然后那宫女停下了脚步,对着他姿态轻盈地服了一下身子,说多谢太医,她知晓了。 知晓什么了? 李舒窈有些好奇。 严嬷嬷看她忽然停下脚步,疑惑地问:“娘娘?” 李舒窈回过神来,“没事,就是药味有些重,我刚刚晕了一下,现在已经好了。” 在前头带路的坤宁宫的宫女:“……” 她情不自禁地回过头看了李舒窈一眼,瓜子脸白净,杏花眸清澈,花瓣唇微红,看起来又漂亮又恬静。 可怎地说话却如此不经过大脑。 她这话里的意思,还是皇后娘娘宫中的药味冲撞了她不成? 宫女越想越是气愤。 而李舒窈却浑然未察,一边扶着严嬷嬷的手继续往坤宁宫里面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嬷嬷,你看这些中药,光闻味道就这么苦了,皇后娘娘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若换做是我,才喝不了这么苦的药呢,还一喝就是好几个月……” “娘娘!”严嬷嬷忽然捏着李舒窈的手腕晃动两下,眼神警惕地往四下扫了扫。 意在提醒她,这儿是坤宁宫,说话需谨慎。 李舒窈忙不迭闭上了嘴巴,“我的意思是,皇后娘娘太厉害了!” 宫女的表情很木:“……” 她没想过,在后宫之中大名鼎鼎的令嫔娘娘,居然是这么个性子。 所以她方才,是不是白瞎操心了? 很快进了坤宁宫。 皇后今儿的气色难得有些好转,一早起来,便吩咐了宫人烧水沐浴。 泡了足足半个多时辰,才将身上浓郁的药味清洗掉大半。 又坐在妆奁台前,精心打扮了好半晌,才将苍白脸上的病色稍微掩盖住一些。 此刻她衣着隆重,珠围翠绕地坐在坤宁宫正殿的上首位置,眼睁睁看着只穿了一身简单淡粉色旗装,明明不施粉黛,却仍然丽色光耀、素犹积雪的李舒窈朝她屈膝行礼,心中是说不出来的嫉妒。 等到目光触及李舒窈的小腹时,心中的嫉妒情绪霎时间攀爬至顶峰。 指尖戴着的护甲一下子嵌入了木质的椅子把手中。 而李舒窈还不知皇后此时心中正在疯狂闪现着什么样的念头。 她在严嬷嬷的搀扶之下,循着宫规,一丝不苟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口中称颂道:“嫔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没有第一时间叫起。 是过了好几秒之后,虚弱的声音才远远地传了过来,“令嫔免礼,起来吧。” “嫔妾谢过皇后娘娘。”李舒窈便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杏花眸里流光溢彩,仿佛一丝儿阴霾都没有,看谁都深情。 皇后似乎被她的眼神烫了一下,指尖一松,稍有些不甚自在地挪开了视线,不敢与李舒窈对视一般。 李舒窈在宫女的引导下,在皇后下手的椅子上坐定。 旋即身子微侧,好奇地问道:“皇后娘娘今儿招嫔妾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皇后就道:“昨儿乾清宫里发生的事情,本宫已经听说了。” “嗯嗯!”李舒窈用力点了点头,眼睛眨啊眨,仿若在说“然后呢?” 皇后:“……” 她继续往下说,“听闻那个姓乌雅氏的宫女,从前与你很是交好?” “没有没有,”李舒窈十分迅速地否决了,“她其实跟谁都交好,嫔妾只不过是她所交好宫女中的其中一个,而且,嫔妾与她共事了将近一年,她也不过是给奴婢留过几次点心罢了。” 她不知道皇后是想问什么,又有什么目的。 反正现在,乌雅一族已经被赶出了内务府,而乌雅莲初呢,也已经在前往泰山的路上了。 李舒窈十分不愿再与她牵扯上什么关系,于是干脆掰起手指给皇后细数道:“她好像还挺有钱的,那时候嫔妾刚入宫不久,便看见过她私下里悄悄塞了一个掐丝珐琅的手镯给内务府的一个姓吴的调.教嬷嬷。” “她还送过一个金丝的蝴蝶发簪,给了乾清宫后围宫女所里一个叫做络芳的宫女。” “还给御膳房的祝公公塞过一小包银子,具体多少,嫔妾却是不知道了。” “对了,还帮好些人从宫里带了东西出去给宫外的家人,有广储司的两个小太监,庆丰司、营造司、掌仪司里边都有她的朋友,只这些人有没有收过她的好处,嫔妾就没看见过了。”【1】 “不过嫔妾知晓大概的名单,请问皇后娘娘需要么?” 皇后肃着脸没有说话,她如今还在病中,掌宫之权也已经下放到了佟贵妃和几位嫔的手上。 而清算内务府的差事呢,皇上似乎也没有交付于她的意思。 提起乌雅氏,不过是想为接下来的话寻个切入点。 ……谁要乌雅氏交好之人的名单了? 李舒窈看皇后一直没说话,误以为是自己吧啦吧啦说得太快了,而皇后还在病中,意识迟钝,没有听清楚。 于是身子又朝着皇后的方向倾了倾,“皇后娘娘,不若等嫔妾回去长春宫以后,找个人把具体的名单写下来,再送到您手里,您看如何?” 皇后声音艰涩地说:“不必了。” “本宫其实并不是想问乌雅氏的同党,而是……谣言一事,你也已经知晓了吧?” 李舒窈点点头,“知道呀。” 皇后说:“谣言一事,虽说并未酿成大祸,但到底是本宫御下不严导致,你又是苦主,所以本宫今日招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补偿?” 李舒窈的杏花眸滴溜溜转了转,倒还真有。 她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唇.瓣,跃跃欲试地问道:“什么都可以吗?皇后娘娘。” 皇后点了点头,“只要本宫能做到的,都可补偿于你。” 李舒窈就说:“那嫔妾想要个厨子。” 她这话一出,旁边的严嬷嬷顿时心生几分不妙之感。 但到底还是没能阻止住李舒窈接着往下说,“就是,御膳房里边,有一位姓戴的公公,听闻从前是专门负责慈宁宫那边两位老祖宗的膳食的,烤得一手好肉!” “只是两位老祖宗年纪大了之后,饮食偏于清淡,就不大用得上戴公公了。故而戴公公便一直领着闲差,平时也不怎么展露手艺……所以娘娘,嫔妾想让戴公公来长春宫里待上一段时间。” “也不用太久,就,就一个月,额,十五天?可以吗?” 李舒窈原本想说三个月的。 然而旁边严嬷嬷的眼神实在可怕,于是出口之前,连忙怂怂地改成了一个月。 可一个月好像也不行。 因为皇后听完她的话之后,也倏地一下瞪大了眼睛,好像在听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李舒窈只得继续改口,将时间缩短到了十五天。 同时心里悄悄打算好了,这十五天里,她要天天吃烤全羊,吃烤全牛! 把接下来几个月的量都吃了!之后就不会再惦记着了。 其实说句实在话,她还想吃捞汁海鲜大餐来着,然而海鲜大多性寒,严嬷嬷肯定不许她吃。 所以烤全羊已经退而求其次里的退而求其次了! 李舒窈眸色哀求地冲着皇后露出一个“求求了”的表情。 旋即两只手捏在一起,像是拜年一样,对着皇后“恭喜恭喜”了两下。 皇后霎时间陷入一片难言的沉默。 或许是因为李舒窈的不按常理出牌,打乱了皇后的节奏。 她一时之间,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记了,大脑里昏昏沉沉的浮现一股朦胧雾气,随后指尖便开始有些泛软,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勉强支撑住身子,没有倚靠到椅背上面去。 眼前开始变得有些模糊,皇后便猜测是方才喝下的药,开始起了效用。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或许李舒窈是真的不知情吧。 要不然,怎么敢出言向她讨要厨子呢? 她难道就不怕自己借着戴公公,在她的长春宫安插人手么? ……也罢,就看在她不知情的份上。 皇后到底还是同意了李舒窈的请求。 李舒窈霎时间快乐得像是一只刚刚学会了飞翔的小鸟。 而严嬷嬷则是眼前一黑。 几可预见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要操多少心了! …… 刚从坤宁宫回来,李舒窈便第一时间遣人去隔壁翊坤宫,将清瑶请了过来。 严嬷嬷以为她是要跟宜嫔娘娘说烤全羊的事情,二话不说,便将一个跑腿的小太监派了出去。 等清瑶一到,李舒窈忙拉过她,又将其他宫人全都屏退到了殿外等候。 这才贴近到清瑶的身边,用小小的气音对她说:“皇后娘娘,她之前肯定干坏事了!” 清瑶闻言就是一惊,连忙侧首看她:“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经过,但我知道,她肯定是出手了,至于是怎么出手的,估计跟太医院的那个顾太医有关。”李舒窈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然后对着清瑶比手画脚地解释:“就是,她今儿忽然招了我过去,你知道吧?哦对你肯定知道了,因为她是前几日派人来长春宫的,那时候我还没回来呢。” 李舒窈停了一下,在脑海里斟酌了两遍用词,再开口的时候就没有之前那样慌里慌张了。 “其实就是,我今儿去坤宁宫的时候,看见了顾太医在同坤宁宫的小宫女说话。说话的时候,其他几个太医也在,瞧着是没什么问题对吧,但其实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顾太医的医术并不是太医院里最好的,那宫女过去问话的时候,明明徐院正也在旁边,所以若是为着皇后娘娘的病情考虑,她也该去向徐院正请教,对吧?可偏偏她却寻上了顾太医……” 李舒窈这话说完,清瑶登时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关键,“你的意思是,那个顾太医,其实皇后的人。” “没错!” 因为原小说里就是这么写的! 李舒窈仔细盘算过了,她穿过来的这半年多时间里,绝大多数时候都待在乾清宫的周围,所以受她蝴蝶影响最深的,除了清瑶之外,便是皇上,还有月淑、梁九功、林嬷嬷等人。 至于后宫中的妃嫔,则影响最小,所以,有关她们的剧情和设定,应该并未受到多少波及才对。 也就是说,她现在还是有金手指优势的! ——因为她背过原小说的角色构成图。 所以她知道,现在的顾太医便是皇后的人,而在皇后薨逝之后,顾太医会因为受到佟贵妃的打压而被赶出太医院,最后流落街头。 而至于怎么流落的呢,书中就没有详细描述了。 还有,徐院正是太皇太后的人,在几年之后,会被女主乌雅氏陷害,从而失去院正的位置,再由她扶持的张太医担任院正一职。 佟贵妃也在太医院里收买过太医,以及惠嫔、荣嫔、安嫔,未来的良妃、密妃、温僖贵妃…… 简直都快要把太医院安插成蜂窝巢的形状了! 李舒窈斩钉截铁地对清瑶说道:“所以,从顾太医入手,必定能查出来,皇后娘娘之前都干了什么的。” 清瑶听她这么一说,心尖忽而一动,“你就这么肯定?” 李舒窈点点头,“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清瑶静静地朝她盯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掐住她的两边脸颊,咕叽咕叽地捏了两下,又问她:“那你能猜得出来,皇后大致做了什么事情呢?” 李舒窈:“……” 她还真的有过一丝丝猜测。 李舒窈往后缩了缩脖子,微微用力,将自己的脸颊从清瑶的手中抢救出来。 然后神情颇为哀怨地揉了几下脸蛋。 总感觉清瑶跟着皇上待久了,都变坏了。 以前哪会这样子动不动就掐她脸脸啊…… 李舒窈咬了咬唇.瓣,在心底悄悄地抱怨完之后,很快收拾好心情。 再开口时,还记得要压成气音说话,“我猜,大概,可能会跟延禧宫有关……” “延禧宫?惠嫔?”清瑶一怔,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大阿哥……?” “可是,大阿哥险些坠马一事,罪魁祸首不是乌雅氏么?” 李舒窈摇摇头,“她没认罪呀。” 清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要怎么认?谋害皇嗣,这可是要诛九族的!” “她阿玛和她族中的叔伯兄弟虽然都判了斩立决,但是底下到底还有未长成的弟弟们,便是为了他们考虑,乌雅氏也不能真的承认下来呀。” 李舒窈继续揉捏着自己的脸颊,“反正我就是觉得,这件事应该不是她干的。” “而且,清瑶你想过没有,她这么恨我,又在宫中有那么多交好的姐妹,若真是她的话,她为何不偷偷将那包药粉送到长春宫,或者是你的翊坤宫呢?” 她这么一说,清瑶也觉得,似乎有那么一些道理。 于是歪了歪脑袋,问李舒窈:“那你说,会是谁做的呀?” 李舒窈轻咳了两声,极力按捺着心中的得意,但语气还是悄悄地流泻出几分雀跃的意味来,“我其实更倾向于,她是被人陷害的……” “就是,她之前,不是撺掇过一个宫女爬床,害得那个宫女都疯了么?” “说不定,是有人要为那个宫女报仇呢?” 说到底,底层的宫人之间也是有诚挚的友情存在的。 她和清瑶不就是如此? 就像是原小说之中,原主爬床不成被赐死,清瑶在查出了凶手之后,不也是不管不顾地为她报仇? 虽然没有成功…… 不过这也不怪清瑶呀,要怪只能怪小说作者给女主开的金手指太大了。 真是讨厌! 清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脑袋,不得不承认,舒窈今儿可真是太聪明了。 她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吗? 怎么才从乾清宫回来,就变得这么厉害了?连宫里头这些弯弯绕绕都能看得懂…… 难不成,是皇上私下里给舒窈开小灶了? 郭络罗清瑶有些羡慕了。 * 因着李舒窈在宫中没有什么势力,家中又远在江南。 故而调查顾太医一事,便交由清瑶去负责。 清瑶风风火火地回到翊坤宫,第一件事便是写好一封密信,交给身边的大宫女,命她即刻送往宫外的郭络罗家。 郭络罗家的人收到她的信笺,刻不容缓便开始着手调查顾太医与钮祜禄氏的关系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那日皇后答应李舒窈的事,很快就有了下文。 戴公公是翌日奔赴长春宫上任的,然后当天下午,就从御膳房那边买来了一只经过处理的全羊。 李舒窈得知消息,很是惊喜,连络子都不想学了,直接将手中的线团往桌子上一丢,站起来就要往小厨房的方向跑。 下一秒就被严嬷嬷和赵嬷嬷一左一右地扯了回来。 严嬷嬷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冷然。 她直接拖着李舒窈在榻上坐好,旋即给她冲了杯温热的白开水,说道:“戴公公处理全羊的时候,一般都是不许人看的。所以娘娘还是等会儿再去吧。” 赵嬷嬷则是从旁边拿来一个小筐子,放在牙桌上,笑眯眯地对李舒窈说:“或者这样,等娘娘什么时候将这些豆子分开,便什么时候去后院看戴公公烤羊,如何?” 不如何。 李舒窈捧着茶杯,探出脑袋往那筐中看了一眼,绿豆红豆和黄豆。 她才不分呢。 分豆子是小孩子才干的活。 她宁愿在这里喝水等着,也不想要—— “等娘娘分完,老奴就给娘娘做好吃的绿豆糕,红豆羹,还有娘娘之前说过的爆浆豆腐,如何?” “好!” 李舒窈眼眸一亮,当即就答应了。 然后乖乖地接过赵嬷嬷手中的竹筐,低头伸手从筐子里面抓起一把豆子,摊开手心,另一只手一颗一颗地分了起来。 闻梅和月淑几人看得目瞪口呆。 严嬷嬷也朝着赵嬷嬷投去赞叹的一眼。 只有田佳柔,表情看起来有些忧虑,半晌,拉过赵嬷嬷到一边,小声问她:“那些豆子这么小,要是娘娘将眼睛看坏了怎么办?” 赵嬷嬷一想,田佳柔的顾虑倒也有些道理。 于是也往李舒窈的方向看了看,不知是想到什么,走进去与严嬷嬷不知道低语说了几句,旋即转身离开稍间。 不多时,赵嬷嬷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几个卷轴一样的东西。 李舒窈一边分着红豆绿豆,一边观察着赵嬷嬷那边的动静。 就听见赵嬷嬷笑眯眯在对月淑她们几人说:“还有一事要劳烦几位姑娘们。” “外边的日头太足,娘娘若是一直坐在那儿分豆子的话,容易将眼睛看伤,所以我去寻来了这个好东西,月影纱,想请几位姑娘们帮帮忙,把这月影纱裁成合适的尺寸,然后钉在*那边的几扇窗子上边。” 月淑从赵嬷嬷手中接过月影纱看了看。 赵嬷嬷便给她解释,“将这东西钉在窗户上边,能削弱外边阳光的亮度,这样娘娘分起豆子来,就不会觉得阳光耀眼了。” 月淑眼眸一亮,“倒真是个好东西呢。” 闻梅也凑了过来,“只是这月影纱,应该很贵吧?我怎么记得是皇上上个月赏下来,说要给娘娘做新衣裳用的?” 赵嬷嬷摇摇头,“再名贵的东西,堆积在库房里边不用,便成了废物。” “而且咱这不是为了娘娘的眼睛着想么?皇上想来是不会怪罪的。” 也有道理。 几个宫女听得连连点头。 然后齐齐围了上前,拿剪刀的拿剪刀,拿针线的拿针线。 月淑看了一圈,发现没有自己下手的地儿,便十分干脆地出门熬浆糊去了。 田佳柔一边测量着窗子的长度,一边指挥闻梅几个裁剪月影纱。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热热闹闹的。 搞得李舒窈总是忍不住分心,将好不容易挑拣出来的一把绿豆统统放进了黄豆的碟子里头。 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黄豆里面掺杂着二十多颗绿豆,绿豆的碟子里边呢,也掺杂了几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溜进去的小红豆。 李舒窈气鼓鼓地将几颗红豆捡了出来。 然后一把将黄豆碟子里的豆豆全都倒进了掌心里面,打算复工一遍。 恰在这时,出门去熬浆糊的月淑,一脸急切,步伐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对李舒窈和两位嬷嬷喊道:“娘娘,外边!大阿哥,还有太子殿下一块儿过来了,都要走到院子里了!” 李舒窈听完一惊,不知怎的,嘴巴忽然就快过了脑子。 “大阿哥和太子殿下,是来帮我分豆子的么?” 第70章 第70章“夺少?” 说完,李舒窈又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得太多了。 大阿哥和太子殿下,现在可以说是紫禁城里最矜贵的两只小娃娃了,怎么可能来帮她分豆子呢? 李舒窈把手里的豆子丢回碟子中。 严嬷嬷扶着她下了榻,月淑连忙走过来,弯下腰帮她穿鞋。 赵嬷嬷在检查她头发上的钗环,田佳柔则是在整理她身上的旗装。 几个二等宫女也跟着忙活了起来。 恍恍惚惚之间,李舒窈觉得自己好像……也挺矜贵的。 至少在严嬷嬷她们几人眼里是如此。 长春宫的院子里。 大阿哥与太子殿下肩并肩走着,他俩一进院中,就觉得长春宫的氛围跟别的宫里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院子里面的积雪被扫得干干净净,所有的宫人都显得特别忙碌,这个抱着柴火急匆匆往后殿的方向跑,那个就端着个托盘小心翼翼从正殿旁边的走廊绕了出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另一边的一处耳房。 足足过了好几息时间,长春宫里的宫人才看见他们两个,然后连忙慌里慌张地跑过来行礼。 五岁的大阿哥双手负在身后,十分有气势地微微点了一下圆圆的小脑袋,却没有说话。 他旁边只有三岁的小太子便也学着他大哥的模样,将双手负在了身后,然后小奶音软软地说道:“免礼,起来吧。” 长春宫的宫人谢过了恩,这才面色局促地站了起来。 小太子觑了他哥一眼,见他哥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继续说道:“你们的令嫔娘娘呢?” “回太子殿下话,娘娘正在寝殿里歇着呢。” “歇着?”大阿哥这时候开口了,说完,抬头看了看高高挂起的金乌,被那十分耀眼的光芒刺了一下眼睛,于是连忙眨眨眼睛将脑袋转了回来,“都这个时辰了,你们的令嫔娘娘还没起来么?” 不知怎的,几个宫人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谴责的意味来。 为首的小太监紧张地攥了攥衣角,上前小心翼翼回话,“不是,娘娘她早先儿就起来了,只是有孕在身,不宜操劳,加之外边的路滑,严嬷嬷担心娘娘有危险,便劝着娘娘先回去歇息了,要等到晚些时候用过了晚膳,严嬷嬷才会扶着娘娘出来走动消食。” “只在院子里走么?”小太子听得十分入神。 “回太子殿下话,是的。”小太监说。 小太子又道:“这儿这么小,她怎么不出去外面走走呢?” 小太监心里想着,娘娘倒也是挺想出去的,但这不是严嬷嬷不让么…… 小太监摇了摇头,说自己不知。 大阿哥和小太子也不再多问,两只小崽子用着同样双手负在身后的姿势,迈起小短腿,肃着小包子脸,一步一步往长春宫的正殿走。 才刚走到正殿的台阶下,就看见李舒窈出来迎接他们了。 小太子的眼眸登时一亮,表情很是期盼地叫了一声,“令嫔娘娘!” 李舒窈笑眯眯地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双手搭在腰间,对着地上两只矜贵的小崽崽行了一个平礼。 大阿哥和小太子连忙侧身避让了一下,然后同时将双手从身后抽了出来,指尖捏着指尖,对着李舒窈弯腰鞠了个幅度不大的躬。 然后李舒窈便挣脱严嬷嬷的手,蹲了下来,与小太子的身高平齐,声音清脆响亮地问他:“太子殿下今儿怎么有空过来找我玩了呀?” “您不用做功课吗?不用背书,不用练写大字了?” 小太子紧绷着一张白嫩的包子脸,开口之前,视线不着痕迹地在李舒窈的小腹处扫了一眼,才说道:“孤今儿的功课已经做完了。” “哇,这么厉害呀!”李舒窈笑容十分真挚地夸了一句,然后水汪汪的杏花眸往上移,看向了比小太子还高一个脑袋的大阿哥,“大阿哥今日的功课也做完了?” 大阿哥之前从来没有跟李舒窈说过话,对李舒窈的印象都是从宫人口中听来。 还有便是他的太子弟弟。 太子弟弟说令嫔的胆子很小,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如今一看嘛…… 胆子很小?话都说不出来? 她话可太多了。 想起自己房中堆积的那些功课,大阿哥的心里飞快闪过几分烦躁,然后表情不太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声音很轻地说:“等爷回去了就做。” 爷? 李舒窈闻言一愣,缓缓收起脸上的笑容,目光惊疑地上下扫了他一眼,然后抿了抿唇,有些沉默。 才五岁大的小崽子,就算是踮起脚丫昂首挺胸,也只到她腰线那么高。 却满脸严肃的张口闭口自称为“爷”…… 这画面实在是有些滑稽又搞笑。 然而李舒窈却不敢堂而皇之地笑出声来。 要不然,大阿哥只怕就要恼羞成怒了。 她抿着唇忍了一会儿,才缓缓站直起身子,轻声又说道:“外边的阳光太亮了,我们还是去屋子里面说话吧。” 大阿哥和小太子同时点了点头,嘴里应道:“好哦。” 几人很快转至屋内。 期间,小太子一直在悄悄留心观察李舒窈的小腹。 心里想着,这么平,里面真的有小宝宝吗?凌嬷嬷不会是骗他的吧? 他又想起前段时间,自己屋中被汗阿玛揪出来的那些人,还有汗阿玛同他说过的话…… 一股名为愧疚的小情绪悄悄蔓延至他心底。 李舒窈并没有发觉到小太子突如其来的失落。 欢欣雀跃地招呼着两只小崽崽在她的稍间里坐下之后,她将田佳柔和月淑唤到自己的身边,轻声吩咐她们去小厨房做几道点心过来,“太子殿下爱吃甜食,也喜欢牛乳味道重一些的点心,大阿哥嘛……” 她说着,看向了另一边的五岁小崽子,轻声问道:“大阿哥喜欢吃点心么?” 大阿哥肃着小脸点了点头,嘴唇紧抿着,没有开口的意思,显然是要李舒窈来猜他的口味。 旁边的小太子见不得李舒窈为难,当即就脆生生地开口说道:“大哥跟孤一样,我们都喜欢吃一样的点心。” “谁说我喜欢的跟你一样了。”大阿哥皱着眉,下意识反驳了一句。 小太子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眸在他身上滴溜溜转了一下,旋即重新看向李舒窈,“是孤说错话了,大阿哥其实喜欢更甜一些的点心,还请两位姑姑做点心的时候,给大哥的那份多加些蜂蜜吧。” 李舒窈:“……” 她看着对面,被拆了台,一张包子脸倏然变红的大阿哥,心中十分想笑。 然而小太子却浑然不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摆出一副“我懂你”的表情,伸手在大阿哥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旋即凑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大阿哥别害羞,令嫔娘娘这儿的点心可好吃了。” “因为令嫔娘娘是整个紫禁城里,最会最会吃东西的人!” 李舒窈一听。 当即就笑不出来了。 笑容直接从她脸上转移到了旁边严嬷嬷、赵嬷嬷、田佳柔、月淑,还有闻梅几个人的脸上。 大阿哥看见她们都笑得那般开怀,心中本还有些好奇。 待看见李舒窈脸上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窘迫时,他忽然感觉到了几分微妙的心理反应。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想着,他转过头,不由分说将已经整个人靠在他身上的太子弟弟重新按回榻上坐好。 方才重新肃起小脸,对着李舒窈身边的田佳柔和月淑说道:“劳烦二位姑姑了。” 田佳柔和月淑连忙敛起脸上的笑容,对着李舒窈和大阿哥服了服身子,很快转身离去。 大阿哥的视线在李舒窈的稍间里环顾一圈,看见不远处的圆桌上,乱糟糟放着许多东西,有些好奇,“那些是什么?” 李舒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那边是打络子用的工具,还有两匹月影纱,剪刀和尺子,还有就是,额……” “一小筐没有分好的豆子。”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如实相告。 “豆子?”大阿哥挑了挑眉。 “是什么豆子呀?”小太子也问。 李舒窈便走过去将整个小筐拿了过来,摆在牙桌上给他们看。 “绿色的,红色的,黄色的,黄色的要比红色的大一些,红色的要比绿色的大一些,所以这些是三彩豆吗?”小太子表情很是天真地问了一句。 “啊?”李舒窈被他问得有些懵圈。 “不是的,绿色的是绿豆,你夏天喝过的百合莲子绿豆羹,就是用这个豆子做成的。” “红色的是红豆,红豆酥里面的豆沙,就是用这个做成的。” “黄色的那些,我倒是没有见过了,它叫什么呀,黄豆吗?” 大阿哥到底是在宫外生活过一段时间,不似小太子这样,从一出生起就被养得十分精细。 但他也没有见过黄豆,于是给小太子解释完之后,眨巴了两下眼睛,也朝李舒窈看了过来。 李舒窈直接点点头,“对的,就叫做黄豆。” 大阿哥又问:“黄豆可以用来做什么点心呀?” 李舒窈想了想,没想到出来什么点心是用黄豆做成的,便说道:“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黄豆可以用来磨成豆浆,也可以做成豆腐。” “豆腐?”大阿哥和小太子同时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询问。 李舒窈点点头,“对,就是豆腐。” 大阿哥皱了皱眉,“可是豆腐一点儿也不好吃,都没有什么味道。” 小太子却舔了两下嘴巴,反驳道:“可是豆腐软软的,吃起来就跟鸡蛋羹一样。” “那一碗豆腐,还有一碗鸡蛋羹放在你面前,你选择吃哪个呢?” 小太子想了想,“还是鸡蛋羹吧。” 说完,似乎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很快又跟着改口说道,“不对,孤是太子,孤都要!先吃豆腐,再吃鸡蛋羹,谁还敢阻拦不成?” 李舒窈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等小太子霸气地说完这几句话,杏花眸便往左边飘了飘,打算看看大阿哥会如何跟小太子抬杠,哦不,是辩论。 岂料他却露出来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过了片刻,煞有其事地点了一下浑圆的小脑袋,嘴里说道:“你说得很对,都要不就好了?估计也没有哪个狗奴才敢反对!” 李舒窈:“……” 不愧是紫禁城里最矜贵的两只崽崽,这话说的,就是霸气! 她轻咳了两声,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回来之后,才轻声细语地说道:“今儿早晨,我不小心将这些豆子都混在一起了,弄得赵嬷嬷无法去做绿豆糕和红豆羹。” “所以方才,我一直在屋里挑拣这些豆子呢……” 李舒窈的燕国地图还没拿出来,就被大阿哥皱着小脸无情打断,“这些事情,交给底下的宫人去做不就好了?” 小太子也捏着拳头气呼呼地问她:“是哪个狗奴才,敢使唤了到你的头上去?” 李舒窈:…… 啊不,啊不,赵嬷嬷才不是狗奴才呢! 李舒窈顿时有些慌乱,可她越慌乱,就越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解释,心里一会儿觉得大阿哥说的话是对的,一会儿又觉得赵嬷嬷这样做,肯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旁边的小太子已经按捺不住了,眼看就要拍桌而起。 好在这时候,严嬷嬷走了过来,她温声对大阿哥和小太子解释道:“今儿早晨,皇后娘娘派了御膳房的戴公公过来我们娘娘这儿伺候,戴公公知晓娘娘想吃烤全羊,现下正在小厨房里面准备着呢。” “可是我们娘娘坐不住,总想去小厨房看看戴公公是如何烤制的。可外边的情形,大阿哥和太子殿下也是瞧见了的,宫人来来回回地奔波忙碌,地上又有积雪,小厨房里边还总是烟熏雾缭的,奴婢几个,也是担心娘娘的安危……” 小太子欲要拍桌的动作一顿,肉乎乎的藕节小手直接停留在了空中。 大阿哥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滞。 然后二人齐刷刷朝李舒窈看了过来。 李舒窈急忙点头,“对的对的,就是这个意思,我太坐不住了,又不听话,赵嬷嬷便给我找了点儿事情干。” 干完,还有点心作为奖励。 ……要不然她怎么能坐得住呢? 她这个人啊,任性起来的时候,连她自己都管不住自己。 所以还是赵嬷嬷有办法! 小太子表情有些迟疑地把小胖手收了回去。 大阿哥扭头看向严嬷嬷,黑漆漆的葡萄眼睛很亮很亮。 他一下就找到了严嬷嬷话中的重点,“今儿有烤全羊吃?” 李舒窈一愣,怎么,两只小崽子还要在她这儿留到晚膳时分不成? 惠嫔,惠嫔会同意么? 她正想着,就见对面的两只小崽子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开始手脚并用地往榻下爬,爬到脚踏板上面,又弯腰穿起了小靴子来。 小太子毕竟年纪还小,手指头不够灵活,几根手指掰扯了半天,也没能将靴子穿好。 大阿哥穿好靴子之后,朝他那儿看了一眼,虽然平时吵吵闹闹,但在这个时候,他还是很关心自己的这个太子弟弟的,于是想也不想,伸手一把将小太子手里的靴子夺了过来,不由分说捏起他的小脚丫子,三下五除二,就帮他把靴子穿好了。 然后还十分贴心地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两人小手拉着小手,在李舒窈迷茫不解的眼神中,飞快跑到了大殿之外,各自吩咐起了自己身边的宫人。 大阿哥让小太监去延禧宫给他额娘带句话,说他今儿要留在长春宫里吃烤全羊,就不回去陪他额娘用膳了。 小太子也拉着何柱儿的袖子,让他快点回去给凌嬷嬷说一声,让凌嬷嬷不要准备他的晚膳,他要在长春宫吃完了再回去。 末了还记得交代一句:“让凌嬷嬷跟梁伴伴也说一声,我晚些时候,等吃完了,再回去给汗阿玛请安。” “嗻。”两个小太监低声答应下来,将衣摆往上一踢,抱在怀里,便飞快地跑远了。 跟着走出来的李舒窈,看见这一幕,心中有些无语。 不过还是对着严嬷嬷吩咐了几声,叫她去小厨房给戴公公传句话,说今儿的烤全羊,大阿哥和太子殿下也要吃,辣椒……辣椒就不必放了。 严嬷嬷喜闻乐见。 离去时,背影就跟年轻了十来岁一般。 …… 两只小崽子做完交代以后,很快又回到了李舒窈的稍间,互帮互助地脱完了靴子,手指揪住榻上的坐垫,撅着屁.股往上爬。 爬上去之后,小太子的手指拨了拨那筐“三彩豆”,扭头对一旁的赵嬷嬷说:“屋子里有我和大哥陪着令嫔娘娘说话,必不会让她出了这屋子的。” “所以这些已经混在一起的豆子,你们就拿去倒掉吧,若是赵嬷嬷想做点心,孤让人重新送一些过来便是。” 大阿哥也跟着点了点头,显然是觉得这个主意甚好。 然而李舒窈却十分不赞同,“这些豆子又没坏,拿下去叫宫人分一分,还是可以吃的呀。” 大阿哥欲言又止。 小太子想了想,“也行,那就让那几位姑姑下去分豆子吧。” 只要不是令嫔娘娘来分就好,要不然,也太难为她了。 闻梅几个人走过来,低下头将那筐豆子拿走。 赵嬷嬷眼见着屋子里的人一个个被打发了出去,很快也找了个借口离开,将屋内空间留给李舒窈和两位阿哥。 李舒窈还没有察觉到屋中的气氛有什么不对。 她一手撑在牙桌上,托住下巴,另一只手则是无聊地抠着牙桌边沿雕刻着的兽纹,嘴里问道:“大阿哥和太子殿下,是想跟我说什么话呀?” 小太子悄悄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大哥的侧腰。 大阿哥霎时反应过来。 连忙端正了表情,轻咳两声之后,对李舒窈说:“我今儿是专程过来谢谢令嫔娘娘的。” “谢我?” 李舒窈的脸上有几分惊讶,然后倏地坐直了身子。 同时脑海中飞快回想,自己这段时间又做了什么。 想来想去,不是吃喝,就是玩睡……好像什么也没有做过呀。 那这个“谢”字又是从何而来? 李舒窈眨了眨水润的杏花眸,好奇地看向对面的五岁小崽子,眼里的好奇意味不言而喻。 大阿哥包子脸上的表情顿时又不自在了起来。 视线飘啊飘的,最后落在了李舒窈搭在桌沿的几根莹白手指上,感觉跟前段时间看过的羊脂白玉一般,还怪好看的。 就是这抠桌子的动作不太雅观。 大阿哥忽然很想直接捉住她的手,让她不要再抠了…… “大阿哥因何谢我呀?” 李舒窈看大阿哥久久不说话,干脆又重新问了一遍。 旁边的小太子见状,连忙又伸出两根手指,使劲地戳向他哥腰间的痒痒肉。 大阿哥开口的动作霎时间一顿。 ……差点就浑身颤抖地笑了出来。 他连忙往旁边让了让,然后眼疾手快地捉住太子弟弟的几根手指,气呼呼地朝他瞪了一眼,嘴里小声说着,“我知道要说什么的,你别戳我了。” 小太子鼓起腮帮子,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将手指抽了回来,搭在桌上,认认真真听他哥和李舒窈说话。 李舒窈将两人之间的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心中不免更加好奇,大阿哥到底是要跟她说什么呢? 还弄得这么严肃? 就见大阿哥很快又将包子脸抬了起来,掷地有声地说道:“我是想感谢令嫔娘娘,为我捉到了想要害我坠马的坏人!” 李舒窈一怔。 表情愈发茫然了,她不过就是根导火索,而真正出力的人,是隔壁清瑶,以及大阿哥他自己的额娘呀? 李舒窈连忙摆了摆手,不敢认下这份功劳,“其实我什么也没有做,主要还是清瑶,也就是宜嫔娘娘和惠嫔娘娘的功劳多一些。” “我知道。”大阿哥缓缓开口。 包子脸上的肃容丝毫不减,眼神也十分坚定。 “额娘那边,我已经谢过了,但是额娘说她是生我养我的人,护我是应该的,还说若不是令嫔娘娘出了这个主意,只怕她就要做紫禁城里引狼入室的第一人了。”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说辞? 李舒窈歪了歪脑袋,表情很是困惑。 大阿哥却还在继续说:“宜嫔娘娘那边,明儿我会亲自登门道谢。” “今儿呢,就是专程来谢谢令嫔娘娘的。” 最后这句说完,他直接低下头,伸手在怀里掏了两下。 然后掏出来几张皱巴巴的纸团。 他将纸团一一摊开,然后推了过来,“这里有五千两……”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李舒窈抬高音量打断,“夺少?” 五千两? 70-80 第71章 第71章“实力是谁,他要怎么说…… 看着桌上那几张皱皱巴巴的银票,李舒窈蓦地感觉到了一股心酸。 她……她给皇上当妃嫔当了将近小半年,肚子里面宝宝都有了,却连两千两都没存到。 而大阿哥呢,一个只有五岁的小萝卜头,随手一掏就是五千两。 语气还这么轻描淡写,说送就送,就跟掏出来的只是几张白花花的宣纸一般。 再看看旁边的小太子…… 算了,小太子是先皇后所生,刚一生下来就被抱到了乾清宫里被皇上亲自抚养,小金库比起大阿哥的来,肯定只多不少。 所以在场三个人里边,只有她才是真正的穷人? 李舒窈一怒之下—— 直接伸手将大阿哥跟前的几张银票勾了过来,低下头,气呼呼地正面反面翻阅了一遍。 发现每张上面的面额都是一千,拢共五张。 ……还真是五千两? 大阿哥看她把银票接过了过去,眉眼霎时一弯,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小开心。 他撑着桌子边沿站了起来,圆圆的光头小脑袋靠得离李舒窈很近,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奶香。 旋即声音很软地对李舒窈说道:“这只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令嫔娘娘笑纳。” 李舒窈醒过神来,第一反应是将手里的银票揉成一团,再次塞回了大阿哥胸.前的小兜兜里,然后按着他的脑袋,把他按回榻上坐好,方才语气严肃地说道:“我不要。” “我都已经是大人了,怎么好收你一个小孩子的银票呢?” “再说了,我现在也、也算是你的庶额娘,你额娘护住你是应该的,那作为庶额娘,我自然也应该保护你呀。” 虽然她之前从来没有过什么“保护大阿哥”的想法,但是从今天开始,她有了! 哦对,还有旁边的小太子。 她也可以一起保护……的,吧? 李舒窈很有信心地朝旁边的小太子看了一眼,对上他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时,发热的脑袋忽然一顿,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想法有多么大逆不道。 大阿哥和太子哪里需要她来保护呢? 她能保护好自己,还有肚子里面的小崽崽,就已然很不错了。 李舒窈身上那股志得意满的气势霎时间又颓废了下来。 她看了看小太子,又看了看大阿哥。 两只小团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四只圆滚滚的乌黑大眼睛在很认真地盯着她。 李舒窈想了想,努力解释道:“我的意思就是呢,我比你们两个大,对吧?你们两个人的岁数加起来,都不及我岁数的一半多呢。所以我要是拿了你的银票,传讲出去,别人就该笑话我了。” 大阿哥鼓起腮帮子,看似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小脑袋再次靠过来,趴低在桌子上,声音糯糯地说:“那我们,偷偷的,不告诉别人,不就好了?” 李舒窈也学着他的模样,将脑袋压低靠在桌子上,然后用小小的气音回复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呀?”旁边的小太子忽然插入了李舒窈与大阿哥的对话。 李舒窈扭头看他:“不为什么,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她虽然人穷,但是志气不能短。 不就是五千两么,再存一年,总能存到的。 而且估计也用不了一年……等她肚子里面的宝宝出生了,洗三礼,满月宴,周岁宴……有的是她存钱的机会。 大阿哥听完她的话,扭过头与小太子对视了一眼,说:“弟弟,怎么办,令嫔娘娘不要。” 小太子声音有些闷闷地回道:“那,那好吧。” 于是大阿哥再次将小肉手伸进了胸.前的小兜兜里,掏啊掏,将那几团银票再次掏了出来,在李舒窈迷惑不解的眼神中,放在桌上一张张摊开,铺齐平整,然后交到了小太子的手里边,“还给你,弟弟。” 小太子低着头接了过去,几根手指团吧团吧,再次将那几张铺平的银票捏成一颗颗小小的纸团,然后全部塞进了腰间的小荷包里面。 李舒窈:“……” 所以这两个摊平和捏团的动作是代表了什么? 小崽崽之间独有的仪式感么? …… 随着年关将至,外头的温度一天比一天寒冷。 宫中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后,今儿是难得的大晴天。 要不然戴公公也不至于非要在今日给李舒窈烤羊。 他先命人在长春宫的后殿空地上搭建好了一个烧烤架,自己则是单独留在小厨房中,将一整只羊处理好后,里里外外地涮上了他独门特质的酱料。 等待腌制期间,他又心血来潮,打算给令嫔娘娘做几道拿手小菜。 正筹备呢,忽然严嬷嬷过来告诉他,大阿哥和太子殿下要留在长春宫用膳,叮嘱他不可将烤全羊烤得味道过重,也不可加入过多的辣椒粉,以免得二位阿哥吃不习惯。 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戴公公就火急火燎地从灶台后面跑了出来,手忙脚乱地用水缸里的清水涮洗起了桌上已经腌制了足有半刻钟的全羊。 严嬷嬷笑眯眯地立在门口看着。 看戴公公将全羊上的酱料清洗干净之后,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走到灶台旁边,打算重新调制酱料。 严嬷嬷问他:“公公可要我帮忙?” 戴公公摇了摇头,说不必了,他自己一个人足以。 旋即转身就在灶台之间忙碌了起来,过了片刻,他还是没忍住,声音哑哑地问道:“大阿哥和太子殿下是何时过来的?” 严嬷嬷说:“大约一刻钟之前吧。” 也就是他之前调酱的时候,大阿哥和太子殿下就已经到了。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过来给他传话…… 戴公公的心里忽然有些幽怨,担心前后两种酱料叠加,届时会坏了自己的招牌。 严嬷嬷许是看出他心里头的想法,语气淡淡地补充道:“先前大阿哥和太子殿下来的时候,可不知道戴公公您今天要露一手呢。这不,两位阿哥一说要留下来用膳,我不就来告知给戴公公您了么?” 戴公公连忙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原来是这样。” 顿了顿,他又道:“可是延禧宫那边,还有皇上,他们会允许大阿哥和太子殿下留在长春宫用膳么?” 严嬷嬷直接掀起眼帘睨了他一眼,“这就不干戴公公的事了吧?” “也是。”戴公公点了点头,继续认真调酱。 …… 与此同时,延禧宫。 得知保清今儿不能回来陪她用膳了,惠嫔心底莫名有些失落。 她问保清身边的小太监,“可是上书房里的功课没做完,所以保清谢过令嫔之后,就要回去继续写功课了?” 小太监摇摇头,心眼很实诚地回答道:“不是的,是听说长春宫的令嫔娘娘今儿要吃烤全羊,大阿哥便留下了。” “烤全羊?”惠嫔闻言有些稀奇。 小太监就说:“对,是从前伺候过太皇太后的那位戴公公,他现在在长春宫,要给令嫔娘娘做烤全羊呢。” “戴公公?” 那就是草原上的烤羊方式了? 也难怪保清会好奇。 惠嫔想了想,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来,本宫还没怎么跟这位令嫔打过交道呢。” 她转身吩咐一旁的大宫女去库房拿了几匹布料出来,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往长春宫的方向去了。 惠嫔这一动身,很快就有消息接连传入了景仁宫、承乾宫和钟粹宫内。 安嫔、荣嫔,还有佟贵妃,都有些好奇惠嫔这是要去哪儿。 等派了人一打听—— “长春宫今儿要做烤全羊?” “还是戴公公的手艺?” 于是也跟着起了兴趣,三三两两,结伴乘着轿撵往李舒窈的长春宫赶。 东六宫亦是如此。 乾清宫御书房。 皇上听完凌嬷嬷的回禀,清隽的俊颜上丝毫表情未露,黑沉沉的眼眸还停留在手中的折子上,只口中随意地叮嘱着:“令嫔的性子虽然有些跳脱,但到底没有什么坏心眼,加上长春宫里有皇玛嬷派去的人,想来应该不会由着保成和令嫔肆意任性,所以嬷嬷不必担忧。” “若是嬷嬷实在不能放心,大可多遣几个宫人,或者亲自过去看顾。” 凌嬷嬷一想,也行。 于是朝着皇上屈*膝行了个礼,转身就出了御书房,带着几个得力的手下,径直朝李舒窈和太子所在的长春宫去了。 长春宫。 李舒窈还不知眼前两个小崽子随口的一句话,会给她带来多少“客流量”。 严嬷嬷不许她出门看戴公公烤羊,屋内又实在没有东西可玩耍。 简单吃了几口点心后,李舒窈命人将外间用来待客的大厅清出一片空地,如从前一般,用炭笔在地板砖上画了或直或弯的线条。 小太子悄悄靠近他哥,轻声给他介绍道:“这就是‘跳房子’。” 大阿哥黑葡萄般的圆眼睛仔细瞅了瞅,“没有房子呀。” 小太子点头,“我知道没有房子,但是令嫔娘娘说这是房子,这就是房子。” 大阿哥似乎懂得了一些与李舒窈的相处之道。 另一厢,李舒窈很快画好了所有的线条。 她从地上直起腰来,只觉怀孕之后就是不太一样,不过是蹲在地上画了几根线,后腰就酸得有些不太像话。 她站在原地捶了几下后腰。 大阿哥和小太子同时朝她跑了过来,小奶音软乎乎地问,“令嫔娘娘是身子不舒服么?” 李舒窈点了点头,很诚实地说:“是比以前要容易累了一些。” 小太子就道:“那令嫔娘娘是不是不能跟着我们一起跳房子了?” “当然的呀,我现在可不能蹦蹦跳跳的,不然严嬷嬷就要被我吓死了。”李舒窈说。 大阿哥歪了歪脑袋,“为什么呀?”说完,视线下移,看向李舒窈的小腹,“是因为弟弟在令嫔娘娘的肚子里,他不让令嫔娘娘跳房子么?” 他一口一个“令嫔娘娘”,听得李舒窈很不习惯,但是一时又找不到可以代替的称呼,便只能继续忍着。 李舒窈说:“对的,就是因为我肚子有了小宝宝,所以现在不能陪你们一起跳房子,”说罢,两只手一起,竖起六根手指,对地上的两小只继续道:“不过不用担心,等六个月后,我把小宝宝生下来,就能跟从前一样,想跳就跳了。” 大阿哥和小太子同时朝她的手指看了过去。 两人现在谁都没有心思理会什么跳不跳房子的,一心很好奇李舒窈肚子里的小宝宝。 小太子捏着李舒窈的手指,力气小小地牵引她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好,然后稍有些局促地说:“弟弟,弟弟在令嫔娘娘的肚子里面,我能摸摸他么?” 李舒窈摇头,“现在还摸不到呢。” 大阿哥问:“为什么呀?” “因为他还没有长大呀,他现在,都只有这么一丁点儿大呢。”李舒窈比了一个核桃大小的圆。 末了又觉得有些不对,因为她现在快要满四个月了,小核桃应该也长大一些了吧? 于是手指往外扩了扩,将食指和大拇指都伸到最长,比了一个桃子大小的圆出来。 小太子捏紧自己的小拳头,在李舒窈比出的圆圈里来回穿了一下,大阿哥立刻有样学样。 然后两人低下头“哇”了一声,小太子说:“弟弟原来这么大了呀。” 大阿哥也道:“都比我的拳头还大了呢。” 李舒窈:“……” 这是什么很值得表扬的事情么? 她不是很能理解小崽子们的脑回路。 正不知道说什么时,小太子和大阿哥的两颗小脑袋又同时朝她的肚子凑了过来。 李舒窈连忙伸出手护着,害怕他们的脑袋撞到一起,回头就该吵架了。 岂料,他们两个却像是做过很多遍这个动作一样,只发出一声轻轻地“咚”,两人的圆脑袋就抵在了一块儿,然后距离李舒窈的肚子很近,仿若是想跟她肚子里面的小宝宝说话一般。 李舒窈想了想,稍稍往前坐了一些。 就听见小太子煞有其事地轻咳了两声,对着她的肚子说道:“弟弟你好,我是你的太子二哥。” 大阿哥也跟着道,“弟弟你好,我是你的大哥。” 李舒窈忽然有些想笑。 她连忙深呼吸了一口,小腹也随之起伏了一下。 小太子和大阿哥瞬间就变得很是高兴,眼巴巴地看向李舒窈:“弟弟,刚刚是弟弟在回应我和大哥的话么?” 李舒窈有些不忍心打碎他俩的幻想了,于是抿着唇.瓣点点头,“大概是的吧……我也不确定。” “令嫔娘娘是弟弟的亲额娘,为什么您也不能确定呢?” 李舒窈绞尽脑汁地开始想借口,“因为,因为他从前都没有回应过我,所以我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呀。” 大阿哥闻言,更是惊讶了,“弟弟之前,从来没有回应过您?” 他表现得如同见了鬼一般,先低头看了看李舒窈的肚子,又抬头看了看李舒窈,不知是想到什么,少顷,脸上露出一抹同情,“是不是,令嫔娘娘您跟弟弟的关系不太好呀?所以弟弟之前才不回应您的?” 李舒窈:“?” 她不敢置信地伸手指向自己,“我?我跟他,跟他关系不好?” 大阿哥又点了点他那颗气人的小脑袋瓜,继续说道:“令嫔娘娘您也别太伤心了,世上是有这样的母子的。我以前还在宫外的时候就看见过,就在照顾我的那户人家家里边。” “那个人也是跟你一样,生完了小宝宝,就说什么小宝宝都是来讨债的,还说是因为上辈子欠了他的……” “这不是关系不好是什么?” 他居然还能说得,十分……有理有据? 李舒窈差点儿就信了他的鬼话。 旁边的小太子听得很是入神,也不想着跟李舒窈肚子里的小宝宝打招呼了,拉着他哥的袖子,连声追问,“那后来呢,后来她还债了没有呀?” 大阿哥说:“我也不知道呀,反正那个小宝宝一哭,那个夫人就说这些话,她越说,小宝宝就哭得越厉害。” 大阿哥说完之后,抬眼瞅了瞅李舒窈,语气徐徐地道:“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办法呀,令嫔娘娘您说对不对,是她先上辈子欠了小宝宝的,所以小宝宝来讨债,也是应该的嘛。” 李舒窈不说话。 小太子倒是点了点头,“大哥说得很对。” 大阿哥没有理他,忽的一下朝李舒窈看了过来,语气有些同情的说:“那个夫人好像还说了一句什么,下半辈子都要赔给他还债用了,想来,令嫔娘娘您大约也会是如此。” “不过您比那位夫人要好得多,因为汗阿玛他有钱有权,可以派好多好多个人来照顾弟弟,这样就不用您花一整个下辈子来还债了呀,您说对不对?” 李舒窈:…… 那她还得谢谢皇上咯? 李舒窈的杏花眸里光芒闪了闪,觉得不解释大概是不行的了。 她轻咳了两下,然后肃起小脸,对大阿哥说:“可是,太医院的徐院正不是这么说的呀?” “徐院正?”大阿哥闻言一愣,又问:“是那个,把长生弟弟救回来了的徐院正,徐大人么?” 什么长生弟弟? 是指荣嫔膝下的小阿哥么? 救回来又是怎么一回事? 李舒窈对这段往事不太了解,便好奇地问了一句。 然后小太子和大阿哥就同时激动了起来,激动到两边脸颊都是红红的了,站在地上,比手画脚,你一言我一语的,时不时还要互相打乱对方说话的节奏,最后吵嚷了好半天,李舒窈才从他们寥寥可用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大概的事情真相。 简而言之就是长生阿哥自出生之后,便身子一直不大好。 去年过年的时候还生了一场大病,险些救不回来,好在徐院正及时从老家赶回了紫禁城,这才从鬼门关将长生阿哥重新拉了回来。 自那之后,荣嫔便一直对太医院的太医们很是客气。 就连皇上提起徐院正时,口吻也是赞叹居多。 大阿哥是从他亲额娘,就是惠嫔那儿听到的事情原委,而小太子则是时常从皇上口中听到他对徐院正的夸赞。 导致两人之间的信息不太对等,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情,竟也能说出了朝堂辩论的架势来。 李舒窈呆呆地坐在椅子,越听,表情越是麻木。 还有些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阿哥和小太子终于争辩完,两人齐刷刷朝李舒窈看了过来,异口同声道:“令嫔娘娘,您是信我还是他!” 李舒窈想了想,“我都信。” 眼见着大阿哥和小太子又要吵嚷起来,李舒窈连忙拧着眉头将手一举,“因为,我是有理由的!” “你们两个先听我说,好不好?” 两只小崽崽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同时点了点头。 李舒窈先问大阿哥,“你信你额娘吗?” 大阿哥用力点头,脸上的肉肉也跟着晃了晃。 李舒窈又问:“那你信你汗阿玛么?” 大阿哥继续点头。 李舒窈转向小太子,还不等她开口,小太子就学会了抢答:“我信汗阿玛的话,也信惠嫔娘娘的话,因为惠嫔娘娘不会欺骗哥哥!” “但我说的才是对的!” 李舒窈就说:“所以啊,有没有可能,你们两人说的都是对的呢?” 小太子便与大阿哥气势汹汹地对视了一眼。 李舒窈有些头疼,这两个小崽子各有各的固执。 而且,话题是怎么从跳房子,先转到她肚子里面的小宝宝,后又转到谁对谁错上面来的? 皇上还说她性格跳脱,也不看看他自己的两个儿子是怎么样的…… 李舒窈叹了口气,视线转移到地上或直或弯的黑炭线条时,杏花眸霎时间一亮。 她有办法了! 李舒窈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抬手就打了一个响指。 成功唤回地上还在互相瞪着对方的小崽子的注意力之后,她指了指地上的线条,表情很是严肃地对他们说:“男子汉大丈夫,既然言语说不过对方,那就用实力来说话吧!” 小太子问:“什么是实力?” 大阿哥也问:“实力是谁,他要怎么说话?” 李舒窈:“……” 第72章 第72章青汤大老爷啊,她冤枉啊…… 屋子里霎时间寂静一片。 李舒窈有些迟钝,足足花了三分钟,才反应过来,大阿哥和小太子怕是误会了什么。 她连忙把手伸到对视的两个小崽子中间,当着他俩的面,接连打了好几个响指。 大阿哥和小太子很快被她手上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两双七八分相似的黑葡萄眸子炯炯有神地朝她看了过来,显然很是好奇。 大阿哥问:“这个,这个手,令嫔娘娘您是怎么做到的呀?” 小太子也浑然忘却了方才与哥哥的争执,学着李舒窈手上的姿势,将几根短胖的小手指并在一块儿,像是要捏起什么东西一般,然后胡乱地揉了半天,也没能发出什么清脆的响声。 反而将几根白嫩.嫩的藕节手指揉得通红一片。 大阿哥就说:“你是没有用对方法,令嫔娘娘不是这么做的。” 小太子沮丧地抬起头来看他,想了想,“那大哥你来示范一遍。” “示范不了,因为我也不会。”大阿哥双手负在身后,说得格外理直气壮。 “你不会你还说我。”小太子气呼呼的,似是又想起了方才的争执,双手抱胸,将小胖脸撇到了一旁,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大阿哥顿了顿,迈开小短腿走到小太子的眼前。 小太子十分烦躁地将小胖脸又扭到了另外一边。 大阿哥紧随其后。 小太子觉得有些烦了,竟直接伸出手将他推了一把,“离孤远点!” 大阿哥往后踉跄了几步,李舒窈连忙倾身上前,扶了地上的小萝卜头一把,才没叫他摔到地上去。 李舒窈看了看那边还在生气的小太子,又看了看身边,被她捏住胳膊,表情看起来有些失落的大阿哥。 ……所以他们到底是在吵什么? 还要不要玩跳房子了? 她蹲在地上画了那么久的线条,很辛苦的好不好? 李舒窈根本没有劝架的意思,因为她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争吵起来的。 直接一手一个,把两只小崽子拉到了线条的起点。 然后温声对小太子说:“太子殿下现在会跳房子了么?” 小太子听她一提起这个,顿时来了些兴趣,把胸.前环抱的肉肉小手放了下来,仔细看了看李舒窈画在地上的线条,发现比上一次玩的时候还要简单一些,于是郑重点头,“孤已经会了!” 说来,上次他跳得不好,概因身边的宫人平日里将他看得太紧了。 那日李舒窈走后,他便问过凌嬷嬷,自己要到几岁才能学会跳房子。 凌嬷嬷被他问得一愣,好半晌才回答他,说是宫外寻常人的家里,只一两岁的孩子就已经学会蹦蹦跳跳了,不仅可以单脚蹦跶,甚至还经常与同伴比赛谁能跳得更远。 他问凌嬷嬷,为什么他却不会。 凌嬷嬷不知是想起什么,犹豫了好久,才语气吞吞吐吐地告诉他,是因为他六七个月大的时候,刚学会爬,便不知怎地,总是往各种阴暗的偏僻角落里去,什么床底下、桌子底下、柜子底下,衣柜、木箱、鱼缸…… 因着太医有过交代,说是多爬动能够锻炼到太子殿下手脚上的肌肉,顺便增加其灵敏度。 宫人不敢违拗,只能拎着崭新的小衣裳和干净的棉布在后头跟着,等太子殿下在各处角落里玩耍够了,便第一时间冲上去为他擦脸擦头,擦手擦脚,再换上新的衣裳。 谁知却有一回被皇上瞧见了…… “然后呢?”小太子好奇问道。 凌嬷嬷说:“然后他们就被皇上赐了四十个板子,重新送回内务府去调.教了。” 之后再送来的宫人,充分吸取了前人的教训,照顾起小太子来,几乎是含着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 别说是跳,若是可以的话,他们只怕是连脚下的路都不想让太子殿下亲自走。 凌嬷嬷说完,小太子很快又联想到,自己少数几次跟大哥吃饭的画面。 ——明明大哥才大他两岁,却连筷子都会用了,夹菜夹肉夹丸子,都是一夹一个准。 他却还要宫人来喂…… 三岁的小太子霎时间感觉到了自己与别的小孩子的差距。 于是这段时间便特别刻苦地在学习各种基本的生活技巧,到如今,已经学会了捏着调羹自己喝粥,抓着筷子到处插肉,以及能把衣裳穿好,只等着凌嬷嬷来给他系扣子、穿裤子、系腰带、穿袜子和鞋子了…… 顺便还学会了跳房子。 说来跳房子的技巧也很简单,单脚站起来之后,只要找准平衡点就可以了,找不准的话,就快快地往前继续跳,一直跳到能够两条腿着地的格子里,就能够休息休息,再继续往前面跳! ……有什么难的呢? 李舒窈看着小太子捏紧拳头,一脸信誓旦旦,瞬间被他的气势感染。 “好,那就请太子殿下,先给大阿哥做一遍示范,可以么?” 因为哥哥大他两岁的缘故,这段时日,不管是走到哪里,不管是玩什么玩具,基本上都是大哥先玩,给他做上三遍示范之后,宫人才会让他上手。 这还是第一次,他来给大哥做示范呢。 小太子顿时开心极了。 不能李舒窈喊出“开始”,便翘起另外一只脚丫往前蹦跶了好几步。 每一步都刚刚好,踩在了李舒窈画好的线条上。 李舒窈试图装作看不见,岂料小太子却十分“公正”,哒哒哒地又跑了回来,小脸羞涩地说自己方才没有准备好,只是,只是在热身而已,现在热身好了,他可以正式开始啦! 李舒窈还能说什么? 只能笑眯眯地说了一声好,然后拉着大阿哥走到一边,将场地让给了小太子去发挥。 这回小太子十分靠谱。 虽然跳得有些七倒八歪,到底还是撑着跳完了前面的所有格子,然后低头对着脚下的曲线来回绕了半天,继续往下走,最后磕磕巴巴地跳完了所有的关卡。 他直接热出了一脑袋细汗,小脸通红地站在终点的圆圈里面对着李舒窈招手呐喊,“令嫔娘娘,孤,我、我跳完了!” “一次都没有出错哦!” 李舒窈很给面子地拍起了手掌,娇艳的脸上笑容如云彩般灿烂。 声音听来比小太子要活力百倍,“太子殿下真是太厉害了!” “真的,我真的很厉害吗?”小太子双手背在身后,脸蛋红红,有些羞涩地眨眼看她。 李舒窈点点头,“真的!太子殿下是我见过的,最最最厉害的三岁小孩了!” 简单一句话,哄得小太子眉开眼笑,几乎要找不到北了。 他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像是喝了假奶一样,晕乎乎地走过来扯着李舒窈的袖子,仰头问她:“那令嫔娘娘见过几个三岁的小孩子啊?” 李舒窈蓦地抿起了唇.瓣,表情有些尴尬。 其实穿越之后,她只见过一个。 就是面前仰着一颗圆脑袋抬头看她的小太子。 可穿越之前她见得多呀。 网络上晒娃的视频到处都是呢! 小区的游乐场里面,也到处都是三岁、四岁、五岁、六岁、十来岁的孩子们。 说句毫不心虚的话,她见过的三岁宝宝,可比小太子吃过的大米还要多得多了! 于是她直接一挺胸.脯,“我见过好几万个三岁的宝宝呢,但是他们都没有太子殿下厉害。太子殿下在几万个三岁宝宝里面,当属第一名!” 是南波万! 李舒窈的话音刚刚落下,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女声,“什么第一名?” 李舒窈一愣,咻地将头扭向门口,便很惊诧地看见,她的长春宫正殿门口,不知何时,围了好多好多个……衣着打扮得像是仙子一样的妃嫔。 为首的佟贵妃,佟贵妃右手边站着惠嫔,左边则是荣嫔和安嫔,荣嫔安嫔的身后是端嫔,端嫔正在一边看着殿内的情形,一边同身后的敬嫔说着什么话。 ——大约是在转述殿内的场景? 因为李舒窈看见,端嫔说完之后,她身后的敬嫔忽然往高处跳了一下,露出一颗脑袋往殿内看了几眼,然后落到地上不知做了什么,端嫔又把脑袋转向了她…… 僖嫔沉默地站在惠嫔的后面,还有纳喇贵人和布贵人。 李舒窈看了一圈,没有看见清瑶的身影,霎时间还有些失望。 而她旁边的大阿哥却已经迈开小短腿,啪嗒啪嗒地奔向自己的额娘了。 “额娘!” “诶,额娘的好保清!”惠嫔一看见大阿哥朝自己跑了过来,连忙弯下腰将他搂进怀里。 又从胸襟扯下一方丝帕,小心翼翼地给大阿哥擦着脑门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水。 小太子看得莫名有些羡慕,揪着李舒窈的袖子便往自己汗迹斑斑的脑袋上面擦。 李舒窈欲要走过去行礼的动作一顿。 她低头看向小太子。 小太子这才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小脸通红地放开了李舒窈的衣袖。 门口,佟贵妃见她不答话,干脆又问了一遍,“方才令嫔在说什么第一名?” 李舒窈吸了口气,将注意力从小太子身上挪开,看向门口的诸位,迟疑了半息之后,先走过去对着佟贵妃行了个屈膝礼,“嫔妾见过贵妃娘娘。” “不用客气,你还没说呢,什么第一名?还有,你这屋子里边,地上这些杂七杂八的线条又是怎么一回事?”佟贵妃一边问,一边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李舒窈只得先回答她:“嫔妾刚刚是在夸赞太子殿下呢。” 她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然后才转身看向惠嫔,对着她行了一个平礼,“嫔妾见过惠嫔娘娘,哦不,惠嫔姐姐,还有荣嫔姐姐、安嫔姐姐……” 她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脸笑意盈盈的荣嫔出声打断了,“你喊‘各位姐姐’不就好了?” “要不然,等你一个个的念下去,只怕天儿都要黑了。” 天黑了吗? 李舒窈好奇地抬起脑袋看了一眼。 没有哇,太阳还是高高挂着,投射下来的光线十分耀眼,被院子里堆积的残雪一反射,倒比秋天的时候还要亮上几分呢。 荣嫔说完,本来还在等着她改口答话。 谁知她却一脸信以为真地抬头朝天上看了过去。 荣嫔:“……” 荣嫔的眼眸里瞬间泛起几分惊奇。 她从前只听佟贵妃说起过,令嫔的性子如同稚儿一般率直又纯粹,如今亲眼一见…… 她都有些不好意思继续打趣了。 李舒窈看完了天色,又把视线放在门口衣香鬓影的嫔妃身上,依着荣嫔的建议,笑眯眯的继续跟她们见礼,“嫔妾见过各位姐姐。” 她说完,顿了一下,又道:“各位姐姐快进来吧,外边可冷可冷的了。” 佟贵妃考虑到她现在有孕在身,不好让她跟着自己几人站在门口吹风,于是微微一颔首,率先抬腿跨了进来。 然后所有人都绕着地上的碳线走,小心翼翼地不忍破坏了这个能让太子殿下成为“第一名”的东西。 进来之后,也是佟贵妃带领着各位妃嫔,对着小太子摆摆手,行了个抚鬓礼。 小太子略有些拘谨地捏紧了两只小手的指尖,对着佟贵妃鞠了一躬。 等轮到其他的妃嫔时,则是直起身子,稍稍点头示意即可。 李舒窈带着佟贵妃等人前往稍间落座。 榻上坐两个——佟贵妃和安嫔;对面的椅子上坐四个——惠嫔、荣嫔、端嫔和敬嫔;轮到僖嫔的时候,稍间里面已经没有了椅子,于是李舒窈神经一紧,刚想要出门去搬椅子时,就看见严嬷嬷带着宫人进来拯救她了。 严嬷嬷带着人又搬来了五把款式一模一样的椅子,一把给僖嫔,一把给小太子,一把给大阿哥,一把给她自己。 最后剩下的一把则是放在了李舒窈的右手旁边。 严嬷嬷是这么解释的:“万一等下,宜嫔娘娘就过来了呢?” 有备无患嘛。 李舒窈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而纳喇贵人和布贵人因为品级不够的缘故,坐不得椅子,于是严嬷嬷就拿来了两个绣墩。 看着她俩委委屈屈地坐在小小的绣墩上头。 李舒窈心里再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了她现在所处的是一个封建王朝社会,等级十分深严。 若不是因为她肚子里忽然揣了个宝宝……估计她现在也是坐在绣墩上的成员之一。 李舒窈感慨完以后,扭过了头,就看见小太子和大阿哥两人似是在比赛一般,也不要宫人搀扶,各自两只手抓住了椅子的把手,撅着屁.股,吭哧吭哧地往椅子上面爬。 大阿哥到底年长两岁,手脚都比小太子要更有力一些,三两下就爬了上去,然后双脚一蹬,将脚上的靴子脱了下来,十分神气地盘腿坐在椅子上面,看着一旁的弟弟继续爬,丝毫没有伸手搀扶一把的意思。 小太子爬得十分艰难。 但到底还是爬上去了。 他双膝跪在椅子上边,手里扶着椅子的靠背,气喘吁吁地呼了几口气,然后扭头一瞧,就见稍间里面,一个贵额娘,九个庶额娘,全都一脸惊奇地看着他。 小太子:“……” 小太子被吓到差点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好在被李舒窈眼疾手快地捏着胳膊提了回来,然后表情严肃地将他往椅子上一放。 大阿哥忽然在这个时候说了一句,“我赢了!” 小太子没有说话,不怎么甘心地低下了圆脑袋。 李舒窈给小太子脱鞋的动作霎时一顿。 简直想要求求他们两个,暂时收起这莫名其妙的好胜心好不好! 爬凳子有什么好比的嘛。 有本事,有本事去后院给她烤羊肉串去啊! 想起羊肉串…… 李舒窈忽而之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瞬间直起身子,一双水汪汪的杏花眸瞪得又圆又大。 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榻上的佟贵妃,“贵妃娘娘,您今儿过来是……?” 佟贵妃一手撑在牙桌之上,姿态好整以暇地回道:“早晨听说,戴公公来了你的长春宫?” 李舒窈呆呆地点了一下脑袋,心里已经升腾起了几分不妙的预感。 就听佟贵妃继续道:“戴公公是不是还自掏腰包,从御膳房给你买了一整只羊过来?” 这她倒是没有听说过。 李舒窈倏地将头扭向了严嬷嬷,严嬷嬷对着她点了点头。 李舒窈便把脑袋又看向了佟贵妃,“贵妃娘娘怎么知道的?” 她自己还是头一回听说呢,之前一直以为是严嬷嬷给戴公公塞了银子的缘故,他才会那么殷勤…… 现在看来,他居然还是自费加入长春宫的? 戴公公他图什么啊…… 佟贵妃冷笑了一声,“阖宫都传遍了,你居然还不知?” 李舒窈捏紧了手中的丝帕,表情有些紧张,不知道要怎么回话才合适。 这时候惠嫔淡淡开口了,“嫔妾倒是听说,今儿早晨,天还未亮,皇后娘娘就将戴公公招了过去,不知说了些什么话,出来的时候,戴公公的手里多了个荷包,看起来沉甸甸的。” “哦,所以是皇后娘娘要请嫔妾吃烤全羊!”李舒窈恍然大悟道。 她这话说完,就见稍间里的几个妃嫔同坐整齐划一地朝她看了过来,目光里含着显而易见的探究。 就连佟贵妃的眸子也瞬间变得幽黑又深邃,似乎是在思量,她是不是站到了皇后那边一样…… 李舒窈连忙结结巴巴地开口解释:“昨儿,皇后娘娘也招嫔妾去了一趟坤宁宫,说是要感谢嫔妾之前的功劳,问嫔妾有什么想要的,嫔妾就说了戴公公的名字。” “嫔妾说想让戴公公来长春宫服侍一段时间,也好尝一尝戴公公的手艺。戴公公他,他好久没有做菜了嘛……嫔妾命人去御膳房里点了好几次,戴公公要么说烤全羊费时费力,要么就说紫禁城里没有草原上特有的材料……” “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嫔妾才求到了皇后娘娘的面前。” “你!”佟贵妃没想过会是这么回事儿,一时间又是气急败坏,又是哑口无言。 她直勾勾地瞪了一会儿李舒窈,不知又想起什么,忽然沉声开口,“羊肉性燥,你现在还有孕在身,今儿可有请太医来把脉看过?” 李舒窈点了点头,“太医来看过了的,说是羊肉虽然性燥,但是现在是寒冬腊月,适量地吃上一些,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惠嫔和荣嫔在旁边看着氛围有些不太对劲,连忙出声帮李舒窈说起了好话,“太医这么说,其实也有几分道理。” 荣嫔就说她之前怀胤祉的时候,也吃过几回羊肉,最后还不是平平安安地将胤祉生下来了? 布贵人和纳喇贵人也有过怀孕的经验,但是她俩的品级不高,倒是没有在孕期吃过烤全羊,于是干脆缄默不言。 端嫔听着她们忽然之间提起了有孕后的各种注意事项,大约是想起了自己那两个不幸夭折的女儿,眼神涣散了一会儿,然后表情看起来十分难过。 敬嫔见状,连忙伸手拍了几下她的手背,小声安慰了几句什么。 佟贵妃与惠嫔、荣嫔说得正欢,僖嫔和安嫔则是有些沉默。 李舒窈低着脑袋被一脸反省地被佟贵妃教训,忽然感觉袖子被人扯了几下。 她扭头看去,正对上小太子那双黑漆漆的眸子。 他大约是在稍间里面听得有些不耐烦了,见她看过来之后,伸手指了指一屏风之隔的外间,小声问李舒窈道:“令嫔娘娘,方才我给哥哥示范完了,哥哥还没跳过呢。” “要不然,你们在里面说你们的话,我和哥哥出去跳会儿房子?” “对对对,我们是男孩子,听不得你们这些什么怀啊孕啊的话,令嫔娘娘,您就高抬贵手,放我和弟弟出去玩吧,好不好?” “刚刚弟弟跳完了,我却还没有跳过呢……” 大阿哥也连忙附和着。 两只小崽子虽说有意调低了音量,但是在屋里各个妃嫔听来,几乎就跟大声密谋没有什么两样了。 佟贵妃说着说着,忽然不说了,敬嫔和端嫔之间的悄悄话也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朝椅子上的两只小崽子看了过去。 李舒窈却还没有注意到她们的目光,拧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她其实也不想在屋子里面待着,佟贵妃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再让她说下去,今儿怕是连口羊肉都别想吃着了。 还是赶紧溜了比较好。 就说她要出去带孩子,不知道可不可以…… 正想着,忽然有个人从屏风之后绕了出来,看见稍间里面坐得满满当当的妃嫔之后,她霎时间就跟炸了一样,直接奔到李舒窈的椅子旁边,气呼呼地对着她喊了一句:“好呀,你叫了这么多姐姐过来吃烤全羊,偏偏却不叫我!” “你,你还是不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李舒窈:“……” 青汤大老爷啊,她冤枉啊! 第73章 第73章他们可太想天天都待在长…… 李舒窈怎么知道佟贵妃她们是怎么跑来的嘛。 一直在说什么“阖宫都知道”、“阖宫都传遍了”*…… 这个“阖宫”,难道是不包括长春宫吗? 另一边,清瑶还在生气之中,她朝着李舒窈喊完,将头一扭,径直走到里边给佟贵妃和各位妃嫔请安问好。 佟贵妃很是亲昵地拉着她在榻上一起坐下。 倒像是浑然看不见李舒窈身旁空空荡荡的椅子似的。 李舒窈有点委屈地扁了扁嘴巴,眼神专注地跟着清瑶走。 她的另一边,小太子还在锲而不舍地揪着她的袖子来回晃,而大阿哥已经不耐烦地一骨碌从椅子上爬了下来,自个儿穿好了鞋子,哒哒哒就往外跑了。 惠嫔见状,连忙跟了过去。 荣嫔便坐到了惠嫔的位置上,言笑晏晏地与佟贵妃和清瑶她们说起了话。 小太子看见哥哥跑了,有些着急,也不想着寻求李舒窈的同意了,松开她的袖子,反身跪在椅子上,撅着个浑圆的小屁.股就往下爬,穿着雪白袜子的小脚丫一点点地往下够,却怎么也够不到放置在地上的靴子。 急得他两边脸颊都变红了,最后另一只脚一用力,直接卡进了椅子的把手缝隙之中,给李舒窈当场劈了一个一百二十度左右的叉。 李舒窈便也顾不得去跟清瑶解释,表情又丧又委屈地伸出手将小太子抱到了自己的膝盖上,接过严嬷嬷递过来的靴子,小心翼翼地帮小太子穿好之后,才把他放到了地上。 小太子猝不及防与她靠着这么近,还,还坐到了她的身上。 脸上的焦急之色霎时间不翼而飞,只脑袋晕乎乎地一直盯着李舒窈的漂亮脸蛋看。 他感觉,令嫔娘娘的身上好香呀。 有一股皇额娘的味道。 李舒窈看他站在地上不动,便力气小小地戳了戳他的肩膀,“太子殿下不出去跳房子么?” 小太子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表情羞赧地朝她笑了笑,又走到佟贵妃的跟前,鞠躬行礼以后,头也不回地冲到外面找他哥哥去了。 李舒窈跟着站起来,“我、嫔妾出去瞧瞧。” 稍间里面人太多了,除了清瑶和佟贵妃之外,其他人她之前都没有说过话,现在看着她们坐在自己的长春宫里面,很是自来熟地一个接着一个话题的聊天,她,她社恐症都要犯了! 李舒窈说完,连忙补充一句,“清瑶你跟我一起出去吧,我们去看着太子殿下。” 清瑶还没开口,佟贵妃却施施然地起了身,“无事,正好我也想看看外头的那些碳线是些什么玩意儿,还有方才太子殿下说的跳房子又是怎么回事,就跟你一起出去吧。” 说完,她转向其他的妃嫔,“令嫔这儿的点心一贯精致又味美,各位姐姐妹妹不妨仔细尝尝?” 佟贵妃这话一出,倒叫那些妃嫔也不好意思跟出去了。 只能站起来朝着佟贵妃服了服身子,嘴里说了一句“是”,复又重新坐回了各自的位置上。 李舒窈朝清瑶那儿看了一眼,清瑶没有理她,扭头正在与荣嫔说着什么话。 李舒窈只好蔫哒哒地跟着佟贵妃走了出去。 外头小太子和大阿哥正在“商议”由谁先开始,小太子是没有玩够,还想玩,大阿哥则是一次都没玩过,觉得应该从自己先开始。 惠嫔本来还在温声细语地同自己的儿子说着话,看见小太子出来了,连忙噤声站到了一边,现下看着两个孩子争论不休,她的表情满是对自家儿子的担忧。 瞧见李舒窈从屏风后走出来,她眼眸霎时间一亮,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般,走过来拉着李舒窈的手,笑盈盈地对她说道:“好妹妹,你快去劝一劝太子殿下和保清吧。” 说罢,一手把还在懵圈之中的李舒窈推向了小太子和大阿哥那边。 佟贵妃则是自行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姿态好整以暇地看着李舒窈。 李舒窈:?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陷入修罗场当中的。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小太子和大阿哥已经一人拉住了她的一只手,圆鼓鼓的小脸蛋上写满了对对方的不服气,奶音萦绕,叽叽喳喳地说个不休。 小太子说大哥没有作为哥哥的风度。 大阿哥就说小太子不懂得尊老。 李舒窈听到这儿,“尊老,什么老?大阿哥你才五岁,是个……是个什么老?”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大阿哥倏地扭过头来,大眼睛很明亮地瞪着她。 李舒窈立马变怂,“好好好,你是五岁的小老头,行了吧?” 大阿哥点了点脑袋,正想要继续同太子弟弟对峙,忽而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正沉吟着,这时候,小太子忽然来了一句,“那我也是五岁的、不,我是三岁的小老头!” “行行行,你们都是老头,那请问两位小爷爷,商量好谁先谁后了吗?” 李舒窈已经放弃了跟这两只小崽崽继续争执的想法,也不想试图跟他们理清楚逻辑,摆事实讲道理了。 她现在只想赶紧解决好两个小崽子之间的矛盾,然后出门去后院,看看戴公公是怎么烤羊的…… 她好像都隐约闻到柴火被点燃的气味了…… 戴公公是不是已经开始了呀? 听见她的话,大阿哥忽的从思绪中抽离了出来,“我先!” 小太子就说:“不行,孤是太子,必须我先来才可以!” 李舒窈想了想,“要不然你们剪刀石头布吧。” “什么是剪刀石头布?”两只小团子异口同声。 李舒窈便给他们比划了一下,“这是剪刀,这是布,这是石头。” “剪刀可以把布剪破,布可以包住石头,石头能把剪刀砸坏……” 她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两只小崽子很快就听懂了。 又问李舒窈是一次就决定输赢吗?还是可以热身几次呀? 李舒窈让她们自己决定。 大阿哥便拉着小太子的手,走到一边去讨论去了。 惠嫔立时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李舒窈左看看,右看看,修罗场里好像已经没有了她发挥的余地,便捡起一旁椅子上的大氅,穿好之后,对佟贵妃说道:“娘娘,里头人太多了,嫔妾想要出去透透气。” 顺便想一想,今天这光怪陆离的一天,到底是怎么一步步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不就是吃个烤全羊么,怎么就忽然变成了后宫大团建? 而且后宫里面的这些妃子,怎么看起来都跟小说里描写的不太一样呀。 小说里面,惠嫔的人设应该是果决而又坚韧,为了除去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甚至能把亲儿子当做诱饵。 现实中呢,却听闻惠嫔一日看不见大阿哥就难受又焦躁,要不然也不会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大阿哥的身后,哪怕大阿哥不跟她说话,她也跟得乐在其中,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慈母的气息。 还有佟贵妃,小说里面的佟贵妃不是一直视清瑶为死敌么? 怎么刚才却拉着清瑶的手,与她同坐在一个榻上也丝毫不嫌弃? 清瑶…… 对了,还有清瑶。 她刚刚把清瑶惹生气了,清瑶到现在都不想跟她说话呢。 所以她要怎么跟清瑶解释啊…… 她之前原本是打算等戴公公烤好了全羊之后,再派人去隔壁请她过来的。 可谁能想到大阿哥和小太子会忽然跑来拜访呢? 李舒窈感觉自己都快要冤枉死了。 现在就很需要一股冷风来吹一吹她的脑袋,好能冷静下来思考,等下要怎么办? 佟贵妃本来还坐在旁边看热闹,忽然察觉李舒窈的心情有些不太对劲,连忙站起来拉住她的手,轻声问她:“怎么了?” 李舒窈表情闷闷地摇了摇头,就说自己是想去后殿看看戴公公的烤全羊烤得怎么样了。 佟贵妃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出去,便也很快穿好了大氅,牵着李舒窈的手一起走到了后院。 戴公公和几个小太监正围着烧烤的架子忙活着。 瞧见两位主子娘娘走了出来,忙不迭放下手中的调味料过来行礼。 佟贵妃冲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紧着烤全羊就行,不必理会她们,她们看一看就走了。 过了一会儿,不知是想起来什么,又问:“今儿就这一道烤全羊么?” 这也不够她们那么多人一起分呀。 李舒窈站在佟贵妃的身后,手里紧紧捏着一方丝帕,同时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杏花眸,心里默默在对烤全羊说再见。 ……看佟贵妃这幅紧张她肚子里小宝宝的架势,不管今天来的人是多是少,她都敢打赌,佟贵妃估计只会给她吃五口,哦不,三口,也或许是一口。 然后她就只能惨兮兮地吃着别的菜,看别的妃嫔在她的长春宫里大快朵颐。 整个紫禁城还有比她更惨的人么? 没有! * ——其实还是有的。 乾清宫,御书房。 接收到后宫传来的消息,皇上微微有些震惊地从折子里抬起了头,眼神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梁九功,“你说什么?” 梁九功弯腰将之前说过的话,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遍。 皇上听完,沉思了片刻,然后表情霎时变得有些玩味。 眼下他后宫里的高位妃嫔,除了皇后之外,几乎都已经齐齐聚在了长春宫里。 一只烤全羊……估计还不够她们分的。 李舒窈那个妮子,现在一定是委屈坏了吧? 又要想着怎么护食,又要维护后宫的和睦,不能吃到她喜欢的烤全羊,晚上怕是连觉都要睡不好了。 想到这里,皇上忽然还有几分心疼。 于是敲了敲桌子,对梁九功说道:“朕记得,御膳房里有两个厨子,是江南来的吧?” “是的,皇上。”梁九功恭谨回话。 皇上:“那就让那两个厨子多做一些江南那边的菜,送到长春宫去。” “再弄两只烤鸭,做一些猪蹄和红烧肉什么的,通通给她送过去。” “她才刚搬到长春宫不久,估计宫里边除了点心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好的东西了,再加上年纪小,之前从未跟惠嫔她们打过交道,即便是身边有着严嬷嬷的提点,估计也很难照顾和接待好柔儿她们。” 柔儿是佟贵妃的小名。 皇上说到这儿,有些不放心地从御案之后站了起来。 “不成,还是朕亲自过去看上一眼吧。” 梁九功站在书房另一旁,听见皇上的话,有些无语地抬眸朝他看了一眼。 是过去帮忙,还是过去凑热闹,皇上您自个儿心里清楚。 他暗自腹诽了一声,面上却丝毫不露端倪,只微微往下躬了躬身子,“那奴才这就去传轿。” 岂料他才刚走到御书房外头,便眼尖地瞧见有几个大臣联袂朝御书房这边走了过来,佟大人、索额图大人还有明珠大人…… 嘶,难道是宫外边出什么大事儿了? 梁九功丝毫不敢耽搁,快步迎了上去,等听见他们是有重大的事情要向皇上回禀之后,想也不想,脚步飞快地又奔回了御书房之内。 “皇上,外头有几位大人求见,说是在京城里面发现了白莲教的踪迹……” 皇上闻言一惊,声音沉沉:“传!” …… 于是本欲过来凑一脚热闹的皇上,就这么被几位大人以回禀朝务之名留在了御书房中。 商讨完追捕白莲教余孽的事情之后,明珠直接往前一站,“皇上,微臣收到消息,吴三桂在衡州有称帝之心……” 御书房外陆续有收到消息的臣子赶了过来。 就这么一直从天光大亮商议到夜色沉沉。 等皇上终于清闲下来的时候,长春宫那边早已经散席了。 * 说回长春宫这边。 佟贵妃与李舒窈站在后殿的空地上,看了一会儿戴公公烤羊。 随着火焰上下翻腾,还有各种调味料的加入,一股带着木柴香气的肉香逐渐弥漫至空中。 李舒窈仰着脑袋,表情眼巴巴地嗅了几口,心里的那声再见怎么说也说不完。 她后悔了,要是没有怀上这个宝宝就好了。 可是……没有这个宝宝的话,她也不可能从皇后娘娘那儿要到戴公公呀。 这事儿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佟贵妃看她脸色有些不对,悄悄地靠了过来,问她:“怎么了这是?” 躲在屋子里面的时候不开心,出来了以后,都看见烤全羊了,怎么还是不开心呢? ……是因为李舒窈这个人比较娇气,还是世上的孕妇皆是如此阴晴不定? 佟贵妃有些想不明白了。 李舒窈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答道:“嫔妾没什么的,只是在想这烤全羊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戴公公听见了,赶忙转身回话:“回娘娘话,再等半个时辰左右就能好了。” “哦,这样啊。”李舒窈点了点头。 戴公公便笑眯眯地给她解释,什么外头的气温,火焰的温度,一刷什么酱料,二需要什么调味料…… 听得李舒窈有些云里雾里的。 她看自己在这儿,戴公公始终不能专心,便伸手拉住了佟贵妃的手,后退两步,对戴公公说道:“您先忙吧,我们回殿里去等着,等烤好以后,你们送到偏殿里去就可以了。” 偏殿里面,田佳柔正在带着人布置餐桌和摆饰呢。 几乎长春宫里的宫人都去帮忙了,就连小太子和大阿哥身边伺候的宫人也被遣了过去,唯有佟贵妃她们身边的人…… 想到这儿,李舒窈看向走在她身旁的佟贵妃,小声请求道:“娘娘,您今儿过来的时候,带了多少人呀?” 佟贵妃说:“大约四五个吧,怎么了?” 李舒窈指着不远处的偏殿,“能不能叫她们都去那边,给佳柔和月淑她们帮帮忙呀。” 佟贵妃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忽然不知道是想起来什么,表情有些尴尬地说:“但是现在跟在我身边的就只有一个了,其他人都被我派去了御膳房那边点菜,不如我们回去请惠嫔她们身边的宫人帮忙?” 李舒窈就乖乖地说了一声好。 等回了正殿之后,一问,才得知,她们都以为李舒窈这儿只准备了一只烤全羊,于是进门之前,纷纷都将自己身边的宫人派去御膳房那边点菜了…… “都,都去了?”李舒窈很是震惊,“这么多人,全都去了?” “那御膳房的掌勺公公们,还不得忙坏了啊?” 佟贵妃也意识到不对了,忽然轻声说道:“本宫方才命人去御膳房那边点了两只烤鸭和八道菜,你们呢?” 惠嫔就说:“嫔妾,嫔妾也点了两只烤鸭,还有六道菜,大多都是荤菜之类的……” 荣嫔捏着帕子,表情有些惴惴地说:“这不是,听闻令嫔想吃烤羊,嫔妾想着,烤羊和烤鸭不是差不多么,就也,也跟着点了两只烤鸭,寻思着若是令嫔只能吃几口烤羊肉的话,好歹还能有两只烤鸭来解解馋……” 她们走到长春宫的门口,眼见着来了这么多人,自然会担心只有一只烤全羊不够。 于是私下里都吩咐了各自的宫女,打算自掏腰包,去御膳房那边点几道菜过来充充数。 ——好歹今儿也算是令嫔第一回在长春宫里请客,她年纪轻,想不了那么周全,万一准备得不够,岂不是会无缘无故在阖宫宫人面前丢了脸面? 传扬出去也不好听呀…… 只是她们没有想到,大家居然会这么默契。 李舒窈在一旁仔仔细细地听着,连震惊都来不及了,掰着手指头就开始算,“佟贵妃娘娘点了两只烤鸭,八道菜;惠嫔娘娘也是两只烤鸭,还有六道荤菜;荣嫔娘娘与惠嫔娘娘一样……” 算来算去,不加上她和清瑶的话,在场一共是九个妃嫔,共计点了十四只鸭子,以及五十二道菜! 御膳房那边接受到菜单,得知是不同的娘娘点给长春宫的,肯定不敢怠慢和偷懒,用同样的菜肴来充数。 所以,也就是说,她今儿虽然痛失了一道烤全羊,却能够获得十四只北京烤鸭和五十二道不重样的宫廷菜肴。 满汉全席也不过如此了! 想到这里,李舒窈忽然又开心了起来。 杏花眸里亮晶晶的,丝毫不带有一丝对御膳房掌勺公公的同情! 她眨巴眨巴两下眼睛,然后郑重其事地对着屋子里还在面面相觑的妃嫔们鞠了一躬,声音甜甜地对她们道:“舒窈谢谢各位姐姐们,姐姐们可真好呀!” 佟贵妃和一众妃嫔:“?” 好在哪里了,展开说说。 …… 佟贵妃很快带着人将李舒窈围了起来,誓要问个明白,她们好在哪里了。 李舒窈只得绞尽脑汁地想着各类形容词,“贵妃娘娘雍容大度,端庄高雅,就如同雪山之上美丽圣洁的雪莲花一样!” “惠嫔娘娘面若桃花,明玉冰肌……” “荣嫔娘娘气质温婉,皎若明月……” “安嫔娘娘……” “还有端嫔娘娘……敬嫔娘娘……僖嫔娘娘……” 她几乎是用尽了一生学过的所有形容词。 才叫这些妃嫔们面露满意之色地离开她身边,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然后下一瞬,清瑶不声不响地凑了过来。 李舒窈红着一张小脸,表情机敏地朝她看了过去。 清瑶顿了顿,十分体贴地没有要求她也夸夸自己,而是拿出手帕,为李舒窈擦了擦额角上溢出来的汗水。 少顷,低下头在李舒窈耳边小小声说道:“方才是我误会你了。” 对呀对呀!她真的没有主动邀请佟贵妃她们过来。 一心只想邀请的人只有清瑶一个。 清瑶明白了就好! 李舒窈心里哭唧唧地想着,她这一生,也算是从此分明了! 清瑶的眸子里泄出来一点点笑意,将丝帕放在她额角上又按了好一会儿,然后坐在李舒窈的身边,指着外头问道:“外面的那个,怎么跟你之前与我玩的跳房子不太一样呀。” 李舒窈就说:“我们都已经是大人了,手脚协调,平衡力也好,跳房子对我们来说有什么难的呢?不过就是为了锻炼锻炼身体,出出汗,打发打发时间而已。” “外面的那个却不一样,那是专门为小孩子设计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清瑶拉到门口,指着外边已经玩得满头大汗的小太子和大阿哥,嘴里说道:“清瑶你看,太子殿下之前刚会跳房子的时候,是不是连格子里面都跳不进去?” “现在却已经可以指哪跳哪了,这怎么不算是一种进步呢?” “还有那里,那里是不是画着两个圈圈和叉叉?圈圈代表放脚,叉叉是要把小手掌按上去,太子殿下刚开始的时候,放了手就不记得下一步是要跳脚,现在却已经能很快的分辨清楚了。” “最直观的还是得看他们的通过时间,一开始的时候,太子殿下跳得七倒八歪,要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能从起点跳到终点,现在呢,一炷香时间,都够他跳七八个来回的了!” 清瑶眯起眼睛留心看了看,发现还真是如此。 李舒窈便拉着她走了出去。 小太子和大阿哥跳得正欢,看见她们两个出来了,连忙停下来问好。 李舒窈笑眯眯地回应了一声,又叫他们自己玩自己的就好。 小太子和大阿哥便点了点头。 李舒窈拉着清瑶,小声对她说:“你看,刚刚我们出来的时候,太子殿下单脚站得多好啊!” 一开始还摇摇晃晃的呢,现在都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单脚站立,甚至同时捏起几根小手指给李舒窈鞠躬问好了。 “这个真的这么神奇?”李舒窈身后忽然传来荣嫔的声音。 李舒窈回过头去,发现屏风之后又站了好几个有子的妃嫔。 大约是之前听到了李舒窈与清瑶的对话,也跟着对外边地上的碳条起了几分兴趣。 荣嫔很快叫了人回她的钟粹宫,去将二哥哥和长生小阿哥抱过来,而纳喇贵人和布贵人也相继派了人回去。 长春宫里很快又多了几个小萝卜头。 荣嫔所生的二格格如今四岁,是个看起来很文静腼腆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小旗装,盘着头发,发髻上装点了几根粉红色的簪子。 小长生现在将近两岁,大约是因为从小身子不好的缘故,与只有一岁半的万黼放在一起,两人的体型看起来居然差不多大。 三格格和四格格现在都是差不多三岁的年纪,与小太子是同一年出生的。 三格格是张庶妃所出,八月底大封后宫的时候,圣旨上根本没有她的名字,于是到如今还是屈居在庶妃之位上,与敬嫔王佳氏一起同住在启祥宫中,平日里深居简出惯了,今儿也没有跟着敬嫔一起过来。 四格格则是布贵人兆佳氏所出,她与荣嫔一起住在钟粹宫中,大约是因为钟粹宫里只有两个小姑娘的缘故,四格格打小就喜欢跟着二姐姐一起玩。 此刻被布贵人派人抱了过来以后,看见屋子里面有这么多庶额娘,害羞的四格格一下子便躲到二格格的身后去了,只露出一小节嫩黄色的裙摆和衣角。 然后下一秒就被二格格牵着手手拖了出来。 二格格小表情很严肃地教她:“把手搭在这儿,然后膝盖微微往下压,给额娘们行礼,知道吗?” 四格格有些怯怯地点了点脑袋,然后转向李舒窈她们,精致可爱得像是个小手办一样,学着二格格的动作,有模有样地给在场的各位娘娘们行了一个礼。 李舒窈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被两个小姑娘萌化了。 这个世界上不能没有女孩子! 接受完两个小姑娘的行礼之后,李舒窈开开心心地直接转身回了自己的寝殿,在妆奁台上的一个小盒子里摸索半天,最后拿出几个绣着小动物的小荷包,往每个荷包里面放了八十八两。 一下子支出了七百九十二两。 然而她表情里却没有丝毫的不高兴和不舍。 直接兴冲冲地拿起其中六个荷包,风风火火地冲到外间,给外面的六只小崽崽手里各塞了一个荷包,然后语气十分雀跃地对他们说道:“拿着,这是我给你们的见面礼。” 说罢,不等几只小崽崽反应过来。 飞快地又走回自己的寝殿,拿着剩下的三个小荷包走了出来,一个塞进敬嫔的手里,托她替自己把这个荷包送给张庶妃膝下的三格格。 又把另一个荷包塞给荣嫔,说是今儿胤祉没来,没能看到,她有些遗憾,只能劳烦荣嫔这个做额娘的亲自转交给胤祉啦。 最后一个荷包则是被她塞入了严嬷嬷的手中。 严嬷嬷拿到荷包的时候还有些惊讶,“娘娘?” “老奴可不是小孩子啊。” 李舒窈就说:“我知道,知道的,但是那不是因为大格格在寿康宫里,我进不去么?” “严嬷嬷好歹是从慈宁宫出来的,多少也认识几个寿康宫的人吧?就劳烦您帮我将我的一点点心意转交给大格格啦。” 屋子里的几个妃嫔愣愣地看着她像是只欢快的花蝴蝶一样,从寝殿走到外间,又从外间跑回寝殿,拿了几个荷包出来就跟散财童子一样到处发荷包。 待她说完这句话,佟贵妃好奇地走过来看了一眼,伸手捏了捏严嬷嬷手中的荷包,隐约能摸出来碎银馃子的形状,于是问李舒窈:“你包了多少两啊?” 李舒窈比了一下手指,“每个里面是八十八两。” 佟贵妃又算了算紫禁城中的皇嗣数量,七百九十二,倒也不多。 于是大手一挥,很是大方地对身边伺候自己的宫女说道:“浣莹,你也帮我准备九个荷包吧,每个里面封一百八十八两就好,不必太多。” 李舒窈遽然瞪大了眼睛,一百八十八两,九个荷包,这还不算多? 等下,一共是多少来着? □□七十二,□□七十二,七百二加七十二…… 因为超过了三位数的缘故,李舒窈一时之间有些算不太过来了。 而敬嫔和安嫔几个人这时候也走了过来,虽然不明所以,但是想着后宫里头要和睦,于是想也不想地效仿了李舒窈的举动。 就依着李舒窈的荷包数额,每人拢共也包了九个荷包出来,就当做是自己的一点点心意。 于是这一日,在后来很多年里面,陡然成为了几个小崽崽记忆之中难以忘怀的快乐时光。 过年都没有这么开心的——又能跳房子玩,又有烤全羊吃,还有各位庶额娘们自掏腰包提供的几十道精美菜肴和烤鸭……到最后,居然还能收到来自庶额娘们的荷包心意。 他们可太想天天都待在长春宫里了! 第74章 第74章用完就丢啊? 这日一起吃过烤全羊后,李舒窈就犹如一颗小水滴,顷刻之间便融入了后宫这片汪洋大海里面。 时光飞快流逝,眨眼又是新的一年。 康熙十七年的二月初,坤宁宫里忽然传来皇后娘娘的病情骤然加重的消息。 听说宫里的妃嫔都前去探望了,还要侍疾,李舒窈便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过去看上几眼,表达一下对皇后病情的关心? ……要不然也太不像话了吧? 她现在肚子里还有个小宝宝,侍疾这种事情应该怎么也轮不到她的头上。 不过就是去坤宁宫送点礼品和药材,再稍微表达几句关心。 李舒窈觉得自己还是能做到的。 想到这儿,她直接从榻上起身,将田佳柔从外间叫了进来,让她去开开小库房,拿两只人参什么的补品出来,等下她要亲自给皇后娘娘送去。 田佳柔清秀的脸庞上顿时浮现出几分担忧,“娘娘,坤宁宫那边……” 她嘴里的话还没说完,李舒窈就已经很机智地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无非就是劝自己不要去嘛。 可是现在中宫皇后娘娘病重,她却还躲在自己的长春宫里悠哉悠哉,万一传扬出去了,前朝那些拥护皇后的臣子们肯定是要上折子参她的! 李舒窈表情认真地把其中道理给田佳柔说了一遍。 田佳柔想了想,觉得好像有些道理。 于是便很听话地去拿钥匙开库房了。 没一会儿,端着两只人参和一些补药送到稍间请示李舒窈的意见。 而严嬷嬷知晓此事后,则是立时回到自己的屋子,不知是拿了些什么工具过来,对着田佳柔手里的补药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将它们全都放进了一个雕刻着艳丽花纹,造型很别致的木盒里面,又当着李舒窈和田佳柔的面,给木盒的四周都贴上了封条。 一边贴,还一边对李舒窈介绍,她手里的这个封口纸条是她特意命人从内务府那边定做的,两面都有着独特的花纹,外人仿制不了。 李舒窈听得直接“哇”了一声。 然后便眉眼弯弯地赞叹道,还是严嬷嬷有经验,做事和顾虑都十分周全。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她现在就十分感激两位老祖宗,给她送来了两个大宝贝! ——夸得严嬷嬷和赵嬷嬷都是老脸直接一红。 在宫中这么些年了,也从没有见过这样……这样直白夸人的主子呀。 还什么“宝贝”不“宝贝”的…… 羞死个人了。 严嬷嬷贴好封条之后,肃着一张老脸,直接将早早穿好了大氅的李舒窈扶上轿撵,又冷声吩咐抬轿的宫人务必要仔细一些,莫要颠着了她家娘娘。 看着轿撵逐渐远去。 严嬷嬷站在长春宫门口不放心地眺望着,直到看不见李舒窈的轿撵,才缓缓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 坤宁宫这边的中药味比之前李舒窈来过的那次还要重上好几倍。 李舒窈到的时候,发现坤宁宫的门口站了好多人。 有她认识的,一起吃过烤全羊的惠嫔安嫔等人,也有一些眼生的,大约是常在答应之类的。 看见李舒窈过来,几个高位的妃嫔对视了一眼,皆面露焦色地朝她走了过来。 不等李舒窈行礼,安嫔就很是自来熟地伸出手将她一把扶正,然后语气有些凶凶地对她说道:“你还怀着身孕呢,过来做什么?” 李舒窈现在才不怕她呢,闻言弯起精致的眉眼,朝她露出一个可爱的笑脸,然后声音甜甜地说道:“听闻皇后娘娘病重,我来看望一下皇后娘娘呀,顺便送些药材过来,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力所能及的。” 她说完,四下又环顾了一圈,“怎么没有看见贵妃娘娘?” 惠嫔就捏着手帕说:“知晓皇后娘娘病重*之后,贵妃娘娘就把自己锁在了承乾宫的小佛堂里,说是要为皇后娘娘诵经祈福。” 李舒窈:“……” 她悄悄靠近惠嫔,同时将声音压得很低,问她:“贵妃娘娘,是真的在祈福么?” 惠嫔脸上的焦急之色一顿,飞快划过几分不自然。 李舒窈就觉得自己大约是懂了什么。 下一瞬,惠嫔表情恢复如初,斜着眼睛嗔了她一眼,“贵妃娘娘说是在祈福,那必然是在祈福的呀。” 李舒窈就问:“那贵妃娘娘一次也没有来过吗?” 安嫔道:“其实也是来过的,消息传出的第一日就来了,只是连皇后娘娘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坤宁宫的嬷嬷请了回去。” 哦,这样。 李舒窈又点了点头。 继续问:“其他人呢?” 她是指僖嫔、端嫔和敬嫔几人。 还有清瑶。 这回给她做回答的人变成了荣嫔,她先叹了一口气,“她们几个昨儿在坤宁宫守了一宿,今早实在是撑不住了,便回去休息了。” “这不,就轮到我们几个人过来侍疾了。” 嫔位以上的娘娘还尚且能两班一换的轮流侍疾。 底下的贵人常在和答应们,却是没有这个待遇的。 李舒窈正与惠嫔她们说话的间隙,不远处就有一个常在还是答应的妃子因为过于寒冷和困倦,身子虚弱的一摇晃,很快就在身边宫女“小主”“小主”的连声呼唤中,被坤宁宫的宫人抬了下去。 吓得李舒窈抖了一抖。 惠嫔安嫔和荣嫔几人赶忙扶住了她。 李舒窈对着她们笑了一下,说自己没事,方才只是不小心被吓着了。 惠嫔便垂眸看向她微微鼓起来的小腹,说:“你现在,快五个月了吧?” 李舒窈点点头,“到月底就满五个月了。” 五个月的宝宝就有小南瓜那么大小了,好像手手和脚脚也长出来了吧? 李舒窈有时候晚上睡觉的时候,隐隐还能感受到身体内部传来的,一股很小,很微弱,却不属于她的心跳声。 也是头一回知晓了“母子连心”是个什么体验。 还挺神奇的。 安嫔听见她俩的对话,眸底飞快泄出一抹淡淡的羡慕。 荣嫔没有顾得上同她们说话,径直走到坤宁宫的门口,朝着里面看了几眼,然后转身同宫人交代吩咐了些什么,等宫人转身离开之后,她才重新回到李舒窈几人的身边。 迎着李舒窈好奇的目光,她语气淡淡道:“皇后娘娘不许我们几个进殿去侍疾,也只好如此了。” 啊? 李舒窈顿时有些惊讶。 不知想起什么,结结巴巴地又问:“昨儿,昨儿晚上,清瑶也是这样,守在坤宁宫的宫殿外面,守了一整夜么?” 惠嫔就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 “皇后娘娘虽然对我们心生防备,但到底不是苛责之人,若是她真敢让宜嫔她们守在殿外侍疾……” 剩下的话她没说完。 但李舒窈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寒冬腊月的,皇后娘娘要是真敢让清瑶她们守在坤宁宫的外面…… 莫说清瑶她们了,只怕是连她们身边伺候的宫人都不会答应的。 更遑论她们宫外的家人。 也就是白天有太阳的时候,才敢叫惠嫔她们守在殿外侍疾。 李舒窈想着,走上前摸了摸她们几个的手指,发现虽然没有冻得跟胡萝卜一样硬邦邦,但手背和手指关节都有些泛青泛白,入手的触感很凉很凉。 李舒窈连忙把自己手里抱着的汤婆子递了出去。 谁知却被惠嫔她们几人推了回来,惠嫔笑着说道:“我们几个人已经习惯了,早就不觉得冷了,你还怀着身孕,还是自己抱着吧。” 李舒窈摇摇头,“我今儿过来,也是想给皇后娘娘侍疾的。” “这儿哪里需要你呢?”惠嫔道。 李舒窈却十分倔强:“我不回去,我就在这里陪着几位姐姐。” 她现在觉得皇后有些太霸道了,坤宁宫里面那么大,哪里不能待呢? 怎么就非要惠嫔她们几个在殿外守着了。 李舒窈说完,拢了拢肩上的大氅,将手里的汤婆子往田佳柔的怀里一塞,径直走到坤宁宫的门口,对着守在外面的宫女说道:“你去回禀一下,说我来给皇后娘娘侍疾。” 惠嫔和安嫔几人回过神来,连忙过来拉她。 却被李舒窈一一躲了过去。 她一边躲,一边对愣在原地的宫女说:“要么,我就跟各位姐姐一起在坤宁宫外守着,要么,就请皇后娘娘给几位姐姐另寻个有地龙和炭盆的偏殿。” 话音刚落,惠嫔几人同时停下了抓她的动作。 然后那个宫女也白着一张小脸回过神来,脚步匆匆地往坤宁宫里面跑了。 不多时,她重新出来,身后跟了一个表情看着有些凶神恶煞的老嬷嬷。 那个老嬷嬷一出来,看见李舒窈之后,板着老脸,将两只浑浊的眼睛一瞪,“令嫔娘娘怎么过来了?” 李舒窈被她瞪得忽然有些害怕,身子悄然往惠嫔的身后躲了躲。 惠嫔有些忍俊不禁,不过还是站着没动。 她们几个到现在,已经明白了李舒窈的用意。 ——这是在为她们几人鸣不平呢。 惠嫔几人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扯李舒窈的后腿,当下就声音冷冷地说道:“如嬷嬷,你刚刚好像还没给令嫔行礼请安吧?” 如嬷嬷? 哇,原来这就是那个如嬷嬷。 李舒窈遽然瞪大了眼睛, 那她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如嬷嬷是皇后的奶娘,也是她身边最坚实的军师和打手。 皇后入宫以后,做过的每一件事情,都有如嬷嬷在私下里为她出谋划策。 自然也包括这最后一件—— 坤宁宫里面,皇后娘娘此时应该早已经昏迷不醒了。 是以坤宁宫内外的大小事宜,应该都是交由如嬷嬷在打理。 如嬷嬷一直便看不惯后宫里的这些妃子,得知自家小姐即将不好,大约是存着将所有人一起拉入地狱的想法。 于是便假传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命前来侍疾的妃子不许靠近坤宁宫一步,而只能在殿外一日日的守着。 小说里面有写过,安嫔早年因为承受不住苦寒而伤了身子,之后不论喝下多少补药,都没能顺利怀孕。 ……大约就是指的这一次? 也就难怪,如嬷嬷会在皇后薨逝之后,被皇上处以极刑而亡了…… 李舒窈想了想,十分大胆地探出一颗小脑袋,颇有些狐假虎威地对着如嬷嬷喊道:“是呀,你都没有向我,向本宫行礼呢!” 如嬷嬷顿了一下,不情不愿地朝着李舒窈屈了屈膝盖,然后又问她:“令嫔娘娘怎么过来了?” “本宫说了呀,本宫是来给皇后娘娘侍疾的。” “但是却不知,坤宁宫里居然是这么个规矩,也不知是皇后娘娘面慈心苦呢,还是有人胆大包天地篡改了皇后娘娘的懿旨,才叫这么多姐姐妹妹们守在冰天雪地里给皇后娘娘侍疾。” 李舒窈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用手按住了心口的位置。 她这颗心脏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像是打鼓一样“咚咚咚”的呢? 要有气势! 知不知道? 李舒窈想到这儿,还是大着胆子从惠嫔的身后又挪出来小小一步。 惠嫔几人几乎要绷不住脸上的笑意了。 安嫔拿起丝帕,捂住口唇,然后无声地笑了一下,很快恢复成平日里端庄肃穆的模样。 “令嫔所说,可是实情?” 令嫔? 哦,指的是她。 李舒窈猛然回过神来,慌乱地摆了摆手,“不是我说的,我只是猜测,皇后娘娘得知宫中的姐妹过来给她侍疾,当不会那么严苛才对。” 安嫔却没有理她,还在目光冷冷地盯着如嬷嬷。 她身边的荣嫔也是少见的没了好面色,同样板着一张秀丽的脸,一眨不眨地看向如嬷嬷。 李舒窈恍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很快就与安嫔她们统一战线。 双手叉着小腰,目光凶凶地瞪向了站在坤宁宫门口的如嬷嬷。 如嬷嬷面对着四人不善的眼神,面上却丝毫不露怯色。 “自然是皇后娘娘亲口说过的,若是几位娘娘不信,大可亲自进去问一问皇后娘娘。” “只是不知,娘娘们敢不敢进去啊?” 惠嫔几人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表情一怔。 就见如嬷嬷从善如流地让开了坤宁宫门前的位置,伸手做了一个“有请”的动作,然后神情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她们。 倒叫惠嫔她们迟疑了起来。 难道真的是皇后娘娘说的? 还有,如嬷嬷这幅期待的模样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皇后娘娘得的是会传染人的疫病? 在场几人里,唯有李舒窈镇定自若。 她毕竟是看过原小说的人,自然知晓,皇后娘娘得的才不是什么传染疾病呢。 那可是癌症。 癌症怎么会传染人呢? 于是直接从惠嫔的身后走了出来,杏花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如嬷嬷,“是你自己说的,让我们进去,亲口问一问皇后娘娘的意思是不是?” 如嬷嬷面色不改,点了点头,“这话确实是老奴说的。” 李舒窈想了想,“皇后娘娘现在还在昏迷吧?” “不过也没事,皇后娘娘总有清醒的时候,对不对?惠嫔姐姐,还有安嫔和荣嫔姐姐,要不然我们就进去等一等?” 她说着,就要抬腿往坤宁宫里面走。 惠嫔几人哪敢让她做这个出头鸟啊? 当即就想伸手将她拦下来。 只是在惠嫔出手的一瞬间,安嫔眼尖地察觉到如嬷嬷的瞳仁飞快变了一下。 看起来有几分心虚的味道。 于是安嫔伸向李舒窈的手直接一拐弯,搭在了惠嫔的手上。 旋即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对着惠嫔亲昵地说道:“令嫔说得不错,我们几个就进去等着皇后娘娘清醒吧。” 荣嫔也跟着点了点头。 惠嫔虽然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哑谜,但想着安嫔向来聪慧,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她没注意到的细节呢? 于是犹豫几秒后,也跟着点了点头,“自是应该如此。” 说完,又朝着坤宁宫外面色惨白的几个常在和答应们看了一眼,吩咐身边的宫女,去将她们几个也请进来,一起去向皇后娘娘,亲、手、侍、疾。 如嬷嬷终于维持不住脸上的镇定表情了。 她有些惊疑不定地朝着几人看过来,当看见李舒窈是真的一脸无惧地迈腿就要朝坤宁宫里面走时,她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霎时间崩断。 想也不想,就直接大步上前,张开双手,用身体拦住了李舒窈的去路。 “坤宁宫乃是皇后娘娘的居所,若无皇后娘娘的召见,谁敢擅闯?” 李舒窈这会儿才不怕她呢。 如嬷嬷就是个纸做的老虎,一戳就破了。 还能金贵得过她肚子里面的小宝宝? 于是李舒窈直接理都不想理她,伸手把她搞搞举起来的手臂往下一拍,身姿十分轻盈地就迈进了坤宁宫的大门门槛,然后站在里边,对着惠嫔几人招手呐喊,“惠嫔姐姐,你们快进来呀。” “里头好暖的!” ——说得好像她们就是为了取暖,才来给皇后娘娘侍疾的一般。 惠嫔她们几人有样学样,很快就把如嬷嬷推到了一边,跟着步入了坤宁宫的正殿。 李舒窈站在里边,东看看,西看看,见啥都十分稀奇的模样。 而安嫔则是目不斜视,直接走到了皇后娘娘的寝殿门口,掀开帘子往里看,只觉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呛得她忍不住咳嗽。 “皇后、咳咳,皇后娘娘便是在这样的屋子里养病的?”安嫔一边咳,一边厉声问向坤宁宫的宫人。 宫人还未答话,荣嫔和惠嫔就眼疾手快地将李舒窈往后扯了扯,让她站在自己的身后,好像这样子做,就能阻挡住那股浓郁的药味扑到她面前一般。 李舒窈直接被推到了几位常在和答应的身前。 她们几人顿了顿,两只手搭在腰间,屈膝给李舒窈行了一个礼。 李舒窈便朝着她们笑了一下,态度很是温和地一一问了她们的姓名,又是住在哪个宫殿。 几位常在和答应一一回答了。 李舒窈仔细想了想,没有在原小说中发现她们几人的戏份,说明不是什么坏人,于是便干脆同她们几人聊了起来。 她先问道:“你们几人,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呀?” 有个娃娃脸,姓林的常在低声回道:“回令嫔话,奴婢几人是前儿晚上过来的。” “那你们就一直守在这儿,没有回去休息过?” “皇后娘娘情况不好,奴婢几人哪敢回去休息呢?基本上,白日里就在外头守着,晚上入夜之后,就跟着几位嫔娘娘一起到旁边的偏殿中去守着。”这次回话的,是一个相貌清秀,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的,姓扎斯瑚里的小答应。 她的名字实在拗口,李舒窈脑子转了好几圈,都没能叫出来她的名字,只能略有些尴尬地朝她又笑了一下。 然后继续问:“那你们这几日吃饭是怎么吃的呢?” 她想了解一下这几日清瑶都受了些什么苦,回头好在皇上面前狠狠地告上如嬷嬷一状! 几位常在和答应看出来她是想要了解侍疾的经过,便一一回答得很是仔细,几乎精确到了每一刻钟都要做些什么。 越听,李舒窈越是心疼清瑶这两日的经历。 难怪清瑶会瞒着消息不肯告诉她呢。 清瑶这是害怕她得知了消息,也跟着过来侍疾的话,就会跟她一样吃苦受难了? 可是…… 这个笨清瑶,也不想想,她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一个金宝宝呢! 如嬷嬷便是折磨谁也不敢折磨她的。 刚才不就是这样?看见她伸手去打自己的胳膊,如嬷嬷可是连疼都不敢叫一声呢。 最后还不是被她们几个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了? 还说什么是皇后娘娘下的懿旨。 哼,就算皇后娘娘真的说过这些话,那又怎样? 她现在可会恃宠而骄了! 在她肚子里的这个金宝宝生下来之前,就算她想拆了乾清…… 哦不行,乾清宫还是不能拆的,换一个换一个。 就算她想上房顶拆了长春宫的瓦片,皇上只怕也不会说个不字的! 另外一边,安嫔和惠嫔几人已经审问完了坤宁宫的宫人。 然后转身就命人去太医院将所有的太医请过来,她们需要再确认一下皇后的病情到底如何了。 转身的时候瞧见李舒窈还在跟几位常在答应聊天说话,安嫔心情有些不虞地将眉头一皱,“行了,这儿不用你了,你回你的长春宫好生待着去吧。” 李舒窈嘴里的话只说到一半,脸上骄傲的小表情都没有来得及收回呢。 便猝不及防听到了安嫔赶人的话。 她很是不敢置信。 啊? 用完就丢啊? 第75章 第75章“你说,小阿哥?”——…… 李舒窈就这么被安嫔和惠嫔几人“赶”回了长春宫。 后面的事都是听严嬷嬷转述。 ——听闻惠嫔她们几人当天就将太医院里所有的太医都请去了坤宁宫,誓要将皇后娘娘的病情问个清楚。 最后只得到四个大字:药石无灵。 ——听闻那天皇上和两位老祖宗也赶去了坤宁宫。 正好看见那位如嬷嬷在对着几位太医撒泼打闹、恶毒咒骂,然后就被皇上皱着眉头,派侍卫拉了下去。 第二日,宫外的钮祜禄家就派人进宫了。 坤宁宫前侍疾的妃嫔都被各自遣散,各自回了自己的宫中,不得随意走动。 那几日,后宫里头的气氛都凝滞极了。 李舒窈守在自己的长春宫里,也不敢随意派人打听消息,也不敢再说要吃大鱼大肉。 甚至还想跟承乾宫的贵妃娘娘一样,搭个小佛堂,请一尊观世音像回来,有事没事就去诚心地祷告几句。 ……至少要把姿态做足吧? 她将自己的想法与严嬷嬷一说。 严嬷嬷满眼都是无奈,叫她只需顾好自己,顾好肚子里的小龙胎就行。 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也自有高个儿的去顶着,又关她什么事呢? 然后又问她,是不是受到了孕中多思的影响,才会这样神思不属的? 李舒窈略一沉吟,发现还真是如此。 明明已经知道了皇后在书中的结局,可是等到她真的身临其境时,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被底下宫人紧张的状态所影响。 李舒窈拉着严嬷嬷问,她要怎么办,才能不东想西想呢? 严嬷嬷就说会给她找些事情做。 李舒窈便安心地等了两日,等来了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小宫女。 小宫女说她是去年年底才经过小选入宫的,甫一入宫便被分到了绣房里面做事,大约是因为天赋和运气都还算不错,到了绣房之后,只花了两个月时间,便成为了绣娘里面的翘楚。 然后就被严嬷嬷一眼瞧上,派她这几个月过来长春宫这边做事,顺便教一教令嫔娘娘,如何给她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小宝宝缝制小衣裳。 李舒窈先前听她自我介绍的时候,还有些漫不经心,等听到她说要做自己的老师,小脸上的表情登时就不乐意了。 待听到最后,说是要给小宝宝做小衣裳…… 李舒窈不自禁地幻想了一下那副画面,觉得,好像,还算不错? 于是有些犹豫地答应了下来,然后又问那个小宫女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说:“奴婢叫做荷花。” 李舒窈:? 她歪着脑袋有些不解,问道:“这是你自己的名字,还是内务府的人给你取的?” 小宫女想了想,“奴婢的本名就叫这个。入宫之后,内务府的掌事公公听了觉得有趣儿,就将奴婢这一批人都用花的名字来命名了,奴婢还是叫做‘荷花’,其他的人里,有人叫茉莉,有人叫莲花,还有叫牵牛的呢……” 李舒窈大为震撼。 …… 荷花来了之后,便开始一点点教导李舒窈刺绣。 先从最简单的布料缝合开始。 李舒窈其实学得有些吃力,因为她太坐不住了,总是缝几针,听见窗户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便下意识想要出去瞧瞧都是谁,又在说些什么。 好在荷花的性子沉稳,每当她抬起头来四下张望时,就会及时出声,夸赞李舒窈的针脚封得又细又密,假以时日,定会绣得比她还要好。 夸得李舒窈自己都信了。 于是不知不觉,时间悄然流逝,等她再醒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刚才居然安安稳稳地坐足了半个多时辰,还缝出了好几个“小口袋”。 李舒窈看着那几个袋子,“这些都是我缝的?” 荷花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继续夸她:“娘娘的手其实挺稳的,只要每次落针的时候,再注意一下每个针脚之间的距离就更好了。” 这时候严嬷嬷走了进来,拿起李舒窈手边的小口袋仔细看了看,然后跟着荷花一起夸她,“娘娘绣得真好!” 一抹红云就这么悄然攀爬至了李舒窈的脸颊,她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用手背蹭了蹭微微发烫的脸,眼眸亮晶晶地问严嬷嬷,“真的很好么?” 严嬷嬷点头,“真的,您看,至少它不会漏。” 漏? 李舒窈脸上欣喜的表情一僵,顺着严嬷嬷的手看了过去。 可不是不会漏么,她每一针的针脚都距离得极近极近,不论是远看还是近看,都是密密麻麻的一条长条,就跟长了两百双脚的蜈蚣一样…… 属于是,实用性很强,欣赏性和可观性则是一点儿也没有。 李舒窈有些心灰意冷地耷拉下肩膀,然后朝着荷花和严嬷嬷腰间系着的荷包看了几眼,不死心地问道:“我要是想绣出这样的荷包,需要学多久呀?” 荷花沉吟着,在心里算了算时间,两年,三年? 但严嬷嬷却比她有经验多了,面不改色对李舒窈说道:“娘娘不需要学会绣荷包,只需要学会绣几双小袜子,几件小衣裳就可以了。” 李舒窈一愣,对哦,她本来就是为着给小宝宝绣小衣裳,才开始跟荷花学习的。 于是很快将之前的不开心都甩到了脑后,兴致勃勃地又问严嬷嬷,“那我现在可以开始学绣小袜子了么?” 严嬷嬷手指搓了搓那几个小口袋,对李舒窈摇了摇头,“娘娘还需再练习几日,将平针学好了,再开始绣制袜子,如何?” 李舒窈便乖乖地点了一下脑袋,忽然之间又想起来什么,“嬷嬷,咱们宫里还有没有棉花呀,有的话,能不能拿一些过来,塞进这几个小口袋里,做成靠枕那样的。” 严嬷嬷自是无忧不应。 很快就叫人抱了一大袋棉花进来。 李舒窈便很有动手欲.望地将那些棉花都填充到了她缝合好的小口袋里,再由荷花将最后一条边给缝上。 缝好之后,荷花想了想,继续拿起针线,背对着李舒窈上下走针,也不知她是如何藏针的,居然很快就在光秃秃的靠枕表面上绣了几道花鸟图案。 李舒窈“哇”了一声,将其他几个靠枕也推了过去。 这回荷花没有绣图案,而是将靠枕捏了起来,像是捆绑什么东西一样来回穿线走针。 李舒窈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四四方方的靠枕在她的手里头,变得立体了起来。 这个是小狗玩.偶,那个应该是小马玩.偶,还有兔子…… 荷花也太厉害了吧! 这一刹那,李舒窈对荷花的佩服之情达到了最高点,也不再抗拒学习了。 就这么跟着荷花安安分分地学了几天刺绣。 …… 康熙十七年二月十六,坤宁宫里的钮祜禄皇后于梦中病逝。 整座紫禁城一.夜之间忽然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景象。 皇后的一应丧仪都是由太皇太后操持主办的。 李舒窈跟着其他人一样,面上做出沉哀之色,于钮祜禄皇后的坤宁宫前跪了几日,之后便回到了自己长春宫中。 后来就听说内务府的人将钮祜禄皇后奉移去了个什么地方,然而却皇上很不满意,又等几日之后,下令将钮祜禄皇后的梓宫移到了武英殿。【1】 一整个二月底和三月都是吵吵闹闹的。 李舒窈安静如鸡,丝毫不敢在这个时候犯错。 虽然她犯了错,也没人会苛责她就是了。 同一年的闰三月,上完钮祜禄皇后的谥号,这场丧仪才算正式结束。 只后宫的妃嫔还是不敢穿戴艳色的衣裳和首饰,生怕会在这个时候被前朝的官员拿住什么把柄,再扣上一顶不敬先皇后的大帽子。 李舒窈自然也不敢再拿着各类颜色鲜艳又华丽的布料给她肚子里的小宝宝绣小衣裳。 时间一晃而过,待到紫禁城彻底沉寂下来,已是四月中旬。 还有两三个月,李舒窈便要生了,得提前找好稳婆和小宝宝出生之后的奶娘。 内务府这几日往长春宫送了不少的宫人。 李舒窈看得那叫一个眼花缭乱。 好在佟贵妃和清瑶对她的事情一向上心,知道她要挑选稳婆,便第一时间赶到了长春宫给李舒窈坐镇。 李舒窈十分感动。 但还是有些不满,脸颊微微鼓起地说道:“可是,贵妃娘娘和清瑶,你们两个也没有生育过,也没有找稳婆的经验,凭什么就说我选的人不行呀?” 佟贵妃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挥了挥手,命她面前站着的几个稳婆退下,再换一批人上来。 清瑶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实在没有自己发挥的余地,便从佟贵妃的身边离开,坐到李舒窈旁边的椅子上,顺手拿起叉子插了块蜜桃送入口中,咽下之后,方才缓缓开口:“那还不是因为担心你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李舒窈的小肚子上来回摸了一圈。 李舒窈肚子里的小崽子许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轻轻地在清瑶的手掌心上踢了一脚。 李舒窈瞬间就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表情很是不敢置信地低头朝着自己的肚子看了过去。 清瑶则是表现得比她还要激动几分,“他他他,他刚才,踢我了,踢我了是不是?” 清瑶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扑到李舒窈的身前,一手将她牢牢地扣在圈背椅上,另一只手在她柔软的肚皮上摩挲,嘴里还柔声说着:“好孩子,你再踢我一脚呢?” 听听,这是多么小众的语言啊! 李舒窈从被小崽子踢了一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听见清瑶对着她肚子说的话,想也不想,伸手将她推离了一些。 然后表情很不高兴地说道:“他踢的是我呀,才不是你呢。” “而且他踢我的时候,有点儿痛,还是别让他踢了吧。” 她肚子里的小崽子似乎听懂了些什么,接下来,不论清瑶等了多久,都没有再等来他的反应。 清瑶颇有些失望地收手起身,重新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好。 不知是忆起什么,忽然又问李舒窈,“刚刚那一下,真的很疼么?” 李舒窈摇摇头,“就是一点点儿不太习惯,倒没有到疼痛的地步。” 不远处,还在甄选宫人的佟贵妃许是留意到了她们这边的动静,忽然扭头看了过来,“怎么了?” “舒窈的脸怎么变白了一些?” 李舒窈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小崽子踢她的动作吓的。 清瑶却直接将方才的事情如实告知给了佟贵妃知晓。 佟贵妃登时也来了几分兴趣,从椅子上站起走了过来,微微弯腰看着李舒窈的肚子。 她刻意地将声音放得很轻,对着李舒窈的肚子说道:“好孩子,你额娘怀你的时候可辛苦了,你在里头乖乖的,不要闹她好么?” 听听,听听,这才是一个好人该说出的话! 李舒窈忙不迭嗔了一旁的清瑶一眼。 清瑶眯起眼睛冲她笑了笑。 李舒窈原以为,她肚子里面的崽崽听见了佟贵妃的话,多少会心疼自己一些。 可谁能料到,佟贵妃的话音刚落下几秒,小崽崽就在她肚子里面跟开了趴体一样,忽然手舞足蹈了起来。 踢得李舒窈忍不住冒冷汗。 李舒窈捂着肚子,嘴里呜咽了几声。 佟贵妃和清瑶也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扶她,害怕她从椅子上面滑落下去。 严嬷嬷在不远处看见,立时就转过身,命人去请太医了。 田佳柔几人也凑了过来,合力将李舒窈扶回了寝殿的床上。 佟贵妃有些心疼地用手帕擦了擦李舒窈额角上的汗水,轻声问她:“你怎么样了?” 还不待李舒窈开口,她肚子里面的小崽子又是一拳打在了她的肚子上。 李舒窈疼得闭了闭眼睛。 清瑶只得慌乱无措地冲着她肚子喊道:“别打了别打了,你额娘都疼得不行了。” “你这个坏宝宝!” 也不知是不是清瑶的话起了效用,李舒窈肚子里的动静渐渐停歇了下来。 李舒窈虚弱地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委屈巴巴地扯着清瑶的袖子,还有心情调侃她道:“他,你还要他踢我么。” “不要了不要了,再也不要了。”清瑶连连摇头,竟是直接急得哭出了声音来。 呜呜咽咽地,瞧那模样,与床上有气无力的李舒窈差不多是一个凄惨程度了。 佟贵妃看了她一眼。 心里叹了口气,这两人都半大不小了,不过遇到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怎么就能慌成这样呢? 还好她今日过来了。 佟贵妃想着,继续开口,“好了好了,你先别哭了,没看舒窈都疼成这样了,也没落下过一滴眼泪么?” 她对着清瑶说完,将目光看向床上的李舒窈。 就见李舒窈早已经不知在何时哭得一双杏花眸红彤彤又水汪汪的了,小模样看起来好不可怜。 佟贵妃有些震惊,这令嫔怎么哭起来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啊? 她只得又凑过来,一边给李舒窈擦汗擦泪,一边安慰她:“好了,你也别哭了……” 她话还未说完,李舒窈的肚子忽的又鼓起了几个小包包。 然后李舒窈又被疼得“哎哟”叫了两声。 显然是肚子里面的小崽子又不太老实了。 这时候,趴在床榻边沿的清瑶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她用手背一抹眼泪,声音带着微弱的哭腔对佟贵妃说道:“娘娘,娘娘您往后退两步,说句话试试?” 佟贵妃迟疑不定了片刻,依言照做。 就见李舒窈的小腹安安静静。 佟贵妃又往前走了几步,靠近在李舒窈的肚子上方,语气缓缓地说道:“好孩子?” 下一秒,一个小包包差点鼓起,打到她的脸上。 李舒窈又“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然后佟贵妃便飞快往后退了几步。 她反复测试了几遍,发现自己根本不能距离李舒窈过近,只要是在一步之内,李舒窈肚子里的小崽子但凡能听见她说话的声音,便会激动得手舞足蹈的。 也不知是太过于高兴了,还是些,什么别的情绪。 李舒窈和佟贵妃发现这个认知之后,皆是心情十分复杂。 佟贵妃觉得自己大抵是跟这个孩子有缘,只是什么缘还不太好说。 ——若他是因为高兴才手舞足蹈的话,那这缘便是能令人高兴的缘了。 而若他是因为生气听见她的声音,才这般折腾李舒窈的话,那就是孽缘了。 李舒窈想的却不是那么回事。 她算了算,如果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小崽子生下来,能顺利活到成人的话,排行……说不定会是第四个。 也就是说…… 李舒窈想了一半,忽然又反应过来,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肚子里的崽崽是男是女呢,怎么就能认定生出来的一定是排行第四,是那一位了? 别瞎想,别瞎想。 再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舒窈稍微定了定神。 外边,严嬷嬷派人去请太医的宫人已经回来了。 佟贵妃和清瑶便连忙让开李舒窈床前的空地,站在一旁,紧张兮兮地看着太医把完了脉后,得到一个令嫔安然无恙的结论。 清瑶觉得李舒窈今儿大概是遇到庸医了,气呼呼地指着李舒窈对太医道:“张太医,你看看令嫔,她都疼成什么样子了,你居然还敢说这叫没事?” 张太医游刃有余地摸了几把胡子,摇头晃脑地扯了一堆“气”啊,表象内里的用词,最后翻译过来就是四个大字:确实没事。 张太医说完之后,看了一眼佟贵妃,小心翼翼地说道:“小阿哥身体强健,手脚有力,这是好事,微臣总不能因为小阿哥太过于活泼了,便强说令嫔娘娘的身子有恙吧?” 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李舒窈倚靠在床头上,表情虚弱地点了点头,她觉得太医说的话没错。 然后下一瞬,她似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消息,倏地一下抬起小脸看向那个太医,“张,张太医,你方才说什么?” 张太医弓着身子转向她,将之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李舒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说,小阿哥?” 她眼前几乎要一黑,不会真的是那位吧? 张太医不知她心里的纠结,认真点了点头,“微臣把出来的脉象确实如此,娘娘若是不放心,可叫太医院的其他太医过来一起看看。” 叫,必须叫! 今天不能确认这个娃娃的性别的话,李舒窈觉得自己只怕是要睡不着觉的了。 佟贵妃和清瑶不知她为何忽然对这个问题产生了执念,有些担心地走了过来。 清瑶斟酌着用词,小声劝道:“其实,是个阿哥也不错呀,你忘了之前我做梦的时候,跟你说过的那些话了?若是个小格格的话,将来可是要抚蒙的。” 佟贵妃不敢靠得离李舒窈太近,只能站得远远地对她劝慰道:“宜嫔说得很是,而且是男是女都是长生天赐下的福分,令嫔你该好好珍惜才是。” 她发现自己有些看不太懂李舒窈了。 这宫里,谁人不盼着能生下一个身子强健有力的阿哥呢? 偏偏李舒窈却表现得像是撞见了鬼一样。 难道她当真这般喜爱女儿? 佟贵妃正想着,外头忽然传来宫人齐齐下跪行礼的动静,“奴婢/奴才见过皇上。” 是皇上过来了。 佟贵妃原本有些惊讶,皇上怎么会知道长春宫的动静? 然后转念一想,她们刚刚是在外头甄选宫人,然后令嫔就于众目睽睽之下,被肚子里的小宝宝踢到满头是汗,不得已,被宫人几乎是抬着送回了寝殿之中。 将上百号内务府的人遗留在了长春宫的院子和外头,乾清宫那边会得知消息,再正常不过的了。 想通之后,佟贵妃先宽慰了李舒窈几句,叫她在床上躺好就行,自己则是带着清瑶从李舒窈的寝殿走了出去,去迎接圣驾的到来。 岂料她们的人才刚刚走到外面,便被皇上劈头盖脸问了一句,“听闻令嫔腹痛不已,可是要生了?” 第76章 第76章骗人的吧? 皇上连梁九功的话都没听完,便心急火燎地从御书房跑了出来。 一路上脸色黑沉,脑子里转悠来转悠去都是梁九功说的什么“稳婆”,什么“腹痛不已”…… 然后转头又想起,令嫔现在才七个月左右的身孕吧? 若是这个时候生,岂不就是早产? 不仅令嫔要受大罪,多数早产生下来的胎儿也极难存活……即使是顺利活下来了,身子骨也必然没有足月生产的孩子那般康健。 ……不过这都是日后要担心的事了。 是以这般念头只在皇上的脑海中转悠了一瞬,很快就被其他的担忧所取代。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令嫔这会儿,应该已经吓坏了吧? 想着,皇上屈起几根手指在御撵上敲了两下。 梁九功随行在御撵一旁,也不敢搭话,只得一路催促着抬轿的宫人,这才在最短的时间赶到了长春宫。 皇上从轿撵上下来的时候,脚下甚至还踉跄了一步,吓得梁九功险些魂都飞了。 走进长春宫,皇上的步伐丝毫未停顿,等看见佟贵妃和宜嫔的身影后,皇上的声音都在轻颤:“听闻令嫔腹痛不已,可是要生了?” 佟贵妃和宜嫔脸上同时呆了呆。 生了?什么时候的事? 佟贵妃看向皇上身后的梁九功,他们就是这样给皇上传话的? 佟贵妃想了想,没有继续行礼,而是从地上站直了身体,然后走到皇上的身侧,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搀住皇上的臂弯,低声同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皇上拧着眉头听完,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黑眸看向还蹲在他跟前的宜嫔,心情甚好地扶了她起来,抛下一句“朕去看看令嫔”后,便头也不回地进了长春宫的寝殿。 留下佟贵妃和宜嫔二人站在外边,面面相觑。 …… 因着小崽子忽然之间的叛逆,李舒窈顺利从皇上那儿又要来了许多好东西。 看着摆满了整个稍间的红木盒和红托盘,李舒窈仔细想了想,然后小手一挥,“全都收到我的库房里边去吧。” 严嬷嬷闻言一怔,“娘娘刚刚不是还说,这些都是皇上给……” 李舒窈摇摇头,“但是我看完之后,突然之间又不想给他了,因为他对我又打又踹了一下午,我想着我也不能白白受罪,他很应该赔偿我一些什么东西,严嬷嬷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严嬷嬷不自觉地点了点头,丝毫不觉得李舒窈这话有什么问题。 于是从善如流将已经登记了一半的册子直接撕掉,又从书房从新拿了一本册子出来,将皇上送来的珍奇物件重新登记过一遍。 李舒窈此刻正懒洋洋地躺在榻上,怀里抱着荷花之前给她做的小抱枕,腰下是一条绯色绣石榴纹的薄被。 花朵一般精致的小脸蛋上还有些苍白,杏花眸湿润,眼尾泛红,而唇瓣上还有些几个浅浅的齿印——这些都是她一下午自个儿咬出来的。 没办法,谁叫小崽子太会闹人了呢。 踢她就跟踢仇人一样。 听见佟贵妃声音要踢她,听见皇上的声音后,便踢得更厉害了。 一时倒也叫李舒窈捉摸不透,她肚子里的这只崽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能等两个多月后生完再看一看了。 另一边,内务府送来的稳婆和奶娘,则是在佟贵妃和皇上的联合筛查之下,很快确定了人选,只待她们回家去跟家里人交代一下情况,明儿就能搬到长春宫里来了。 李舒窈又打了个呵欠。 荷花这时候走了过来,“娘娘困的话,要不要去床上再睡一觉?” 李舒窈摇了摇头,表情有些蔫哒哒的,声音听起来又委屈又沉闷,“不睡,我还在等清瑶过来呢。” 荷花看了看外边的天色,“都这么晚了,宜嫔娘娘还会过来吗?” 李舒窈又点了一下脑袋,“会的,她说了会过来就一定会过来的,我要等她一起睡。” “……好吧,那奴婢再去给娘娘倒杯牛乳过来?” “两,两杯吧,清瑶应该很快就快到了。”李舒窈微微阖着眼,还不忘记给清瑶也要上一杯。 荷花伸手为她掖了掖身上的薄被,转身离去。 不多时,便端着两杯牛乳回来了。 她将琉璃杯往李舒窈手边的牙桌上一放,外头忽然传来宫人行礼的声音,“奴婢见过宜嫔娘娘。” “娘娘,宜嫔娘娘过来了。” 荷花看见李舒窈阖着眼皮没有反应,便大胆地扯了一下她的薄被。 一连扯了好几下,李舒窈才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嗯?”声音里竟是已然带上了朦胧的睡意。 荷花语气急促地重复了一遍,“娘娘,是宜嫔娘娘过来了。” “哦,清瑶来了呀,”李舒窈抬起手用手背在眼尾处抹了抹,然后又打了一个呵欠,“那就,那就去把床铺一下吧,我们要睡觉了。” 李舒窈正语音含糊地交代荷花时,清瑶已经走了进来,水光粼粼的眸子将稍间里的场景一打量,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略带几分心疼地走到李舒窈的身边,弯下腰来,伸手在李舒窈颇具肉感的脸颊上捏了捏,然后轻声问道:“是在等我吗?” 李舒窈只觉得自己快要困死了,清瑶却还在问这些没头没脑的问题,于是坐起身来气呼呼地踢开了被子,板着小脸说道:“没有呀,我是在等贵妃娘娘呢。” 谁不知道李舒窈肚子里的宝宝现在听不得佟贵妃的声音? 清瑶听完以后没有生气,反而是好脾气地搂了一下李舒窈,成功熄灭她脸上的怒气后,才拉着李舒窈的手,同她一起走到了寝殿里间,将身上披着的外裳一拖,两人直接躺到了床上。 严嬷嬷连忙带着人将所有的木盒托盘都送到了外面去继续清点。 田佳柔与月淑几人则是快步走入了寝殿,将里头的烛火熄到只有三两盏,又检查了一遍窗子,才将李舒窈床前的帷幔放了下来,轻手轻脚地出了寝殿。 今儿值夜班的人是闻梅和若兰。 她们猜到自家娘娘可能有话要跟宜嫔娘娘说,今儿便没有靠在李舒窈的床尾处打盹,而是各自拿了一床被子出来。 正要往外头的稍间走时,忽然听见自家娘娘在床榻里冲着她们两个遥遥喊了一句:“闻梅若兰,你们两个去榻上睡觉吧,不要在地上蹲着了,多累啊。” 闻梅和若兰同时愣了愣,然后很是感激地朝着李舒窈的方向应了一声,才走到外面。 寝殿里骤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只有烛火微弱的噼啪声时不时响起。 李舒窈躺在床上,望向清瑶的杏花眸很亮很亮。 ——她不过是被清瑶拉着在地上走了几步,脑子里的瞌睡虫就不知怎的,忽然之间全都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现下躺在被子里,只觉得比白日还要清醒呢。 她都想跟清瑶说说话了。 于是便抱着被子将身子一侧。 旁边躺着的清瑶顿时紧张兮兮地朝她看了过来,一边轻声说着“你动作小些”,一边抬手虚虚地护住了李舒窈微鼓的肚子。 李舒窈扁了扁嘴巴,说:“严嬷嬷在我的床上加了三层厚厚的被褥呢!你都没有发现,躺下来的时候,我床上格外软吗?” 清瑶闻言一愣,她还真没发现。 李舒窈:“……”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其实是为着我这个肚子来的,若是没有了他,你才想不起我来呢,是吧?”她故意学着林妹妹的语调说话。 然后就心满意足地看见清瑶脸上原还算沉稳的表情霎时间慌乱了起来。 “不不,不是的,我没有为着他来的,我其实是担心你多过于他的。”清瑶无措地抿了抿唇,又说:“我刚才,不是,不是害怕你动作太大,万一把他吵醒了,他再折腾你怎么办?” 原来是这样。 李舒窈神色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一点点地磨蹭过去,下巴抵在清瑶的肩头,声音很软地说道:“好,这个理由我是接受的。” 仔细想一想,她不接受也没办法呀。 她都是一个大人了,还能跟没有出世的小崽崽吃醋不成? 她一点儿也没吃醋! 李舒窈开始试图转移话题,“下午哦,你和贵妃娘娘走了以后,他在我的肚子里面又折腾了我好久好久呢。” 清瑶闻言有些担忧地问:“太医就没说什么?” 李舒窈摇了摇头,“太医说没事,是他太过活泼了,皇上听完以后很高兴,也趴下来跟他说话了。” “但是说着说着,他好像,好像就变得越来越生气了?因为皇上每说一句话,他就要踢我好几下……” “啊?”清瑶有些傻眼。 李舒窈便在脑子里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很确定自己的感觉并未出错。 “就是这样的。” “那,那这到底是为什么呀?”清瑶心里有些痒痒了起来。 舒窈肚子里的小宝宝,听见佟贵妃说话会动,听见皇上说话也会动,唯独到了她这儿,却变成了只有她不说话的时候,舒窈的肚子才会时不时的凸起几下。 是因为舒窈肚子里面的小宝宝不喜欢她这个干娘吗? 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呀? 清瑶正在自我怀疑时,李舒窈躺在她的身边,忽然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猜测啊,大概是皇上说的话,让他比较生气吧。” 清瑶霎时间更疑惑了。 李舒窈就道:“因为皇上说,他还在我肚子里面的时候,就这样活泼好动了,将来生下来一定是个身体健壮,孔武有力的小阿哥,还幻想着他会不会天生神力,说等他满周岁了,一定要在抓周宴上放一把九力的弓箭给他抓。” 李舒窈说完便拧起了眉头,表情看起来稍微有些愁苦。 只因为皇上下午说着说着,一时过于得意忘形,竟还不小心说出了他给小宝宝拟定好的名字:“阿哥的话,就叫‘胤禛’,格格的话,就叫‘宁楚克’好了……” 胤禛! 看来她猜测的没错,自己果然是取代了原书女主的剧情。 要不然她肚子里崽崽为什么会取这么一个名字呢? 思及此,李舒窈又叹了一口气。 清瑶还不懂她为何这般烦忧,嘴里劝着:“皇上对你肚子中的小阿哥有期待,这是好事呀。” 好什么好啊。 李舒窈继续叹气,“我是觉得,皇上的期待未免也太高太高了,九力的弓,对于一个才刚满周岁的孩子来说,是不是过于沉重了一些呢?” 清瑶便笑着嗔了她一眼,“皇上只说放进去让他抓,又不是立时就要他拉弓射箭,你现在就开始烦恼,岂不是有些杞人忧天?” 李舒窈不悦地鼓起了颊腮,她发现,清瑶根本没有办法体会她的心情。 她担心的是这个么? 她明明担心的是,万一这只小崽子长大了,也,也拉不开九力的弓,该怎么是好啊! 太宗四力半,太宗四力半…… 历史上的小崽崽都当上皇帝了,也才只能拉四力半的弓,而他老爹呢,却能拉十五个力的弓,听说清朝一些刚成年的小孩子,也基本能拉七到九力的弓了。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成年胤禛的这点子力气,就该去坐小孩那桌。 所以,也难怪他在自己肚子里面,听见他汗阿玛那番话的时候,会那样生气了…… 给她,她也生气呀。 李舒窈想到这里,默默拉高了被子,掩盖住自己的口鼻,然后冲着清瑶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清瑶便凑近了过来,以为是她有私密的话要对自己说。 岂料李舒窈却只是用低低的气音对她喊道:“我要睡觉啦!” 说罢,也不管清瑶是个什么反应,直接翻过身平躺在床上,把被子往自己的脖子下面一压,紧紧地阖上了眼皮。 睡觉,多睡觉,她肚子里面的崽崽才能长得又快又好。 说不准,将来就不止能拉四力半的弓了呢! * 这日之后,后宫的妃嫔很惊诧地发现,承乾宫与长春宫的往来少了一些。 她们便猜测着,可能是因为太皇太后想让佟贵妃执掌凤印,主持六宫事务吧,这才没有时间去看望李舒窈的。 佟贵妃不来,其他的妃嫔倒是常往李舒窈这儿跑,要么陪着说说话,要么指导指导她刺绣的小技巧。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李舒窈便缝好了三十多双小袜子。 这些小袜子的优点是:针脚很密,哪怕是穿上十年,估计也不会残破。 而缺点呢,则是因为落针太多,又不会藏针,所以导致小袜子的缝合处摸起来很是粗糙,根本不适合刚出生的婴儿穿戴。 李舒窈有些心灰意冷,觉得自己该快些放弃幻想,早日改行。 严嬷嬷笑眯眯地劝说她道:“等阿哥再大一些的时候,便能穿了。” 李舒窈摇摇头,“再大一些,他自己也会嫌弃的。” 严嬷嬷:“怎么会呢?这都是娘娘对小阿哥的一片慈母心肠啊,小阿哥定然不会嫌弃的。” 李舒窈想着,刚出生的小娃娃,哪里懂什么慈母心肠不心肠的呢?他只会管自己舒不舒服。 舒服了就笑,不舒服了就哭,若是觉得袜子硌了脚脚,说不准还会觉她是来害他的…… 不过李舒窈也能猜得出来,严嬷嬷这几句话里还是宽慰的成分居多一些,等到她肚子里面的宝宝真的生了下来,即便是她坚持要给宝宝穿这样的袜子,只怕严嬷嬷自己也是不肯的。 ……哦不,还有一个可能。 等会儿严嬷嬷将这些袜子拿下去之后,便会叫人偷偷缝制几双好的,来个李代桃僵…… 这样既全了她的面子,也能让小宝宝更好的感受到她的心意。 李舒窈叹了口气,哎。 严嬷嬷也是真的挺不容易的。 李舒窈想到这里,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给长春宫的宫人增添麻烦好了。 于是自觉放下了针线,将竹篮往严嬷嬷的方向一推,借口道自己已经绣了好多好多双袜子了,足够小宝宝用的。 她现在不想在跟这些针线活缠斗了,想要玩一些别的东西。 严嬷嬷便问她,“娘娘想玩什么?” 李舒窈想了想,“我想听海鸥的声音,嬷嬷能给我找几只海鸥过来么?” 严嬷嬷一愣,海鸥,只听名字,就知道这是海边特有的鸟类,京城这边,也,也没有海呀。 严嬷嬷想了想,“京城中有一些擅长口技的艺人,不若娘娘招他们进宫来,表演给娘娘听听如何?” 不如何。 李舒窈摇了摇头,心情霎时间低落下来,她刚才只是随口说说,可是等她说完以后,却是真心实意地想听了。 不仅想听海鸥的声音,她还想要听小火车,就是那种很古早的小火车经过铁轨的时候,发出来的那种呜呜呜的声音。 还想听汽车鸣喇叭的声音,还想吃小时候吃过的那种,穿街走巷叫卖的芝麻糊。 想着想着,李舒窈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唇瓣,问严嬷嬷:“咱们宫里,有没有芝麻糊呀?” 严嬷嬷是一愣又接着一愣,不懂娘娘怎么忽然就从海鸥的声音转移到芝麻糊上面了。 不过能不惦记着海鸥的声音也是好事,于是当机立断地点了下头,“有,有的。娘娘现在想喝么?” “想,想喝那种纯手工磨出来的芝麻糊,还有藕粉桂花糖糕。” 严嬷嬷笑眯眯地将针线篮往怀里一抱,对着李舒窈说了声,“娘娘稍等,老奴去去就回。” “去吧去吧。”李舒窈摆了摆手,然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在稍间里头转悠了两圈,实在是不知道玩什么好了,干脆走到院子里,吩咐田佳柔她们搬个摇椅出来。 她就这么坐在屋檐下的摇椅里面,一边摇扇,一边看着长春宫的宫人忙忙碌碌地干活。 五月的天儿正好,阳光不骄不晒,风儿从远远的地方吹过来,是很舒适的温度。 李舒窈还没有等到严嬷嬷做好芝麻糊,便看着宫人忙碌的身影,看睡着过去了。 田佳柔几人赶忙去里间拿了一块毯子出来盖在她的身上。 然后三三两两地围在她的身边,一边给她打着扇子,一边时不时瞅两眼娘娘的肚子。 等李舒窈一觉醒来,已是金乌西斜。 早前儿还金灿灿的阳光霎时间变成了一地橘色。 李舒窈咂了两下嘴巴,忽然开口:“馋了,想吃西红柿炒鸡蛋了。” “娘娘想吃什么?”旁边传来严嬷嬷的声音。 李舒窈回过神来,就见严嬷嬷端着一个托盘,正站在摇椅旁边好奇地看着她。 李舒窈想了想,这个时候好像还没有西红柿吧? 于是抬手挠了挠面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没什么,就是梦到自己在吃好吃的东西。” “是芝麻糊么?”严嬷嬷将托盘端了过来。 李舒窈忙不迭点头,“就是芝麻糊,就是这个味道。” 她拿起托盘上的调羹,又伸手试了一下汤碗的温度,然后舀起来喝了两口。 入口是一股绵密的芝麻香,味道不甜也不腻,可不知怎地,等喝到一直心心念念的芝麻糊后,李舒窈却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起来。 李舒窈又喝了两口,才将调羹往碗里一丢,她不太想喝了,感觉也不太像她小时候喝过的味道。 旁边的人看出她神色有些不对,几颗心脏同时又提了起来,“娘娘?” 李舒窈朝她们看过去,然后露出来一抹清浅的笑容,说自己大约是刚睡醒的缘故,食欲还没有回来,有些不太想喝了。 然后又有些歉意地朝着严嬷嬷看了过去,“嬷嬷,对不住啊,要不然,把它再放一放,我晚些时候再喝怎么样?” 严嬷嬷心中想着孕妇口味变化频繁也是常有的事儿,是以根本没有朝心里去,而是对着李舒窈说道:“娘娘若是现在不想喝,便不要勉强自己了。” 她将托盘又举了起来,然后随口吩咐田佳柔几人:“外头风要大了,先扶娘娘回屋里去吧。” 田佳柔几人点了点头。 李舒窈便跟着她们回去了。 坐在屋子里想了想,觉得自己这几日,很有可能是……想家了。 于是抱着鼓起来的肚子长吁短叹了一会儿。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李舒窈好奇地探头往外看了过去,月淑立时放下扇子,嘴里说道:“娘娘不要着急,奴婢这就出去看一眼。” 她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出去了没一会儿,外面那阵喧闹的声音一点点朝着李舒窈的正殿方向移了过来。 月淑带着满脸笑意,像只小兔子一样三两下蹦了进来,然后语气十分雀跃地对李舒窈说:“娘娘,您快猜猜,是谁来了?” “谁呀,清瑶吗?” 还是皇上呀? 月淑很是神秘兮兮地朝她眨了眨眼睛,“都不是,是江南的李夫人,您的额娘来了!” 李舒窈:“?” 啊?这个时候? 骗人的吧? 第77章 第77章“去给祖宗烧香吗?”…… 现在都已经是黄昏了,宫门即将下钥,她额娘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入宫? 李舒窈第一直觉是不信,觉得月淑要么是认错了人,要么是故意讲笑话逗她开心。 然而还不到一分钟,从屏风后面悠悠转出来一个人,身上穿着淡蓝色团荷花纹的旗装,盘着两小把头,钗环萦绕,满脸带笑。 她看见李舒窈,先是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句“小窈”,随后视线落到她微微挺起来的圆肚子上,眼眶霎时间一红。 旋即朝着李舒窈快步走了过来,表情很是感伤,声音轻颤地说道:“小窈,你、你受苦了……” 说完,似乎才想起来李舒窈的身份一般,仓促地又往后退了两步,眼看着要对李舒窈屈膝行礼下去。 被李舒窈眼疾手快地捞住了手臂。 李舒窈目光探究地看着她,盯了一会儿后,发现原主“李舒窈”的额娘,和她现代的妈妈居然在长相上有三两分相似。 这一下子就勾起了她对自己妈妈的思念之情。 于是也跟着红了红眼眶。 “小,令嫔娘娘……”李氏反手拉住李舒窈的手腕,而后靠近了过来。 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李舒窈忽然抱住了她,然后柔嫩的小脸蛋在她腰间蹭了两下,甜软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孺慕,“额娘。” 李氏顿时就泣不成声了。 李舒窈:? 她这一声呼唤有这么大的威力么? 奇怪,她怎么记得,原主还在家中的时候,就是经常这么跟她额娘撒娇的呀。 可是每回她额娘的脸上都是一副颇为嫌弃的模样。 就跟她穿越之前,她还待在家里的时候,她妈妈嫌弃她的表情是一模一样的。 李氏拿起帕子哭了好一会儿,才声音沙哑地说道:“叫令嫔娘娘见笑了。” 什么令嫔娘娘,还没有小窈来得好听呢。 李舒窈鼓了鼓颊腮,扭头看向一旁的严嬷嬷,严嬷嬷瞬间会意,转身将稍间里伺候的宫女都赶了出去。 李舒窈这才拉着李氏的手,让她在自己的身旁坐下,嘴里说道:“什么令嫔不令嫔的,额娘还是叫我‘小窈’好了。” “小窈听起来要更亲切一些,令嫔娘娘听着就太生分了,好像我不是我们家人一样……” “呸呸呸,令嫔、小窈你在胡说些什么呢?!”李氏眨眼之间皱起了眉头。 脸上的表情和神态看起来,跟李舒窈现代的妈妈倒有五六分相像了。 不过还是依着李舒窈的意思,口中改变了对她的称呼。 李舒窈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凑近到李氏的身边,姿态很是亲昵地靠在她的肩头,旋即深深嗅了一口。 真好,李氏身上的气息也跟她妈妈的是一样的。 就好像她在这里有了第二个妈妈一样…… 啊呸呸呸,不对,这是原主的妈妈,不是她自己的妈妈,她自己妈妈才是全天底下最独一无二,最不可替代的。 李舒窈掩着眼睑,很认真地自我反省了一番。 最后才在心里说服自己,一个时代一个妈。 反正她妈妈又不可能穿过来揍自己一顿…… 反正李氏也见不到她原来的妈妈…… 反正,反正她就是个妈宝女。 想到这里,李舒窈又往李氏的肩头蹭了蹭。 下一秒就被李氏毫不留情地用手指抵着额头推开了一些。 李舒窈:? 这就开始嫌弃她了? 她记得自己大一放暑假回家的时候,她自己的妈妈好歹还坚持了三天呢。 怎么这个妈妈就…… “我这赶了一个多月的路,身上风.尘仆仆地脏死了,你还怀着身孕,怎么就敢往我身上靠呢?” 李氏把李舒窈推开之后,很快就从榻上站了起来。 脚步不停地在稍间里巡视了一圈,旋即走向她的寝殿,不知在里头又做了些什么,不多时,拿着她床上的几个布偶娃娃走了出来,嘴里还在问李舒窈:“你这几个玩具放上.床之前,洗过没有?” 李舒窈想了想,好像没有。 荷花一做完,她就开开心心地丢到床上去了。 哪里还记得要洗要晒呢? 李舒窈不答话,李氏一看她的表情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于是直接嗔了她一眼,“你小的时候,有一阵子经常咳嗽,请了好多个郎中来看都没用,吃药能好点,不吃药就咳得连睡觉都睡不好。” “最后查了一圈,发现就是你床上的这些东西里面藏了许多的尘埃,这才累得你咳嗽不止的。” “你入宫之前,额娘是怎么交代你的,都忘记了?” 还真忘了…… 不过也不能说是忘了,而是她根本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原主遗留下来的记忆在她脑海中就像是一个上了锁的小木盒。 她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把木盒打开,看几眼原主的经历,然后重新把木盒锁上。 她……她又不是什么偷窥狂,没事就翻找原主的*记忆做什么呢? 再一个,李舒窈也担心自己翻阅太多原主的记忆,会不会导致自己对于现代的记忆出现偏差,万一哪一天忘记了自己是个穿越者怎么办? 那她就要被这个书中的时代给同化了! 想想就可怕。 另一边李氏还在喋喋不休,怀里很快抱了许多“违禁品”。 她看了一眼静静坐在榻上的李舒窈,有心想说教几句什么,话都到嘴边了,却转瞬又想起来,自己的这个女儿如今身份可不一样了。 小窈现在是有品级的宫妃,若是自己还保留着从前对她想念叨就念叨,想斥责就斥责的习惯,万一哪天一不小心在底下的宫人面前暴露了……岂不是让她没有面子? 于是李氏把那些话又咽回了肚子里边。 默默地抱着那堆“违禁品”走到外面,将大门一拉开,很快就有几个模样清秀的宫女围了过来,态度里带着几分小心谄媚地对她叫了声“李夫人好”,又问她,有没有什么能让她们代劳的? 李氏指着桌上那堆“违禁品”,“把这些拿下去清洗干净,放在大太阳下暴晒一日,再给你们家娘娘送回来吧。” 她一说完,立时就有两个宫女走了进去,争抢一般将那堆“违禁品”搂入了怀里,退了出去。 而另外几个留下的宫女呢,则是继续问她:“李夫人可要下去梳洗一番?” 李氏点了点头,正要跟着她们去偏殿梳洗时,似乎想起来什么,拎着裙摆重新走入稍间,声音很是温柔地对李舒窈说:“令嫔娘娘,我先去隔壁梳洗,等晚些时候回来了,给你做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松鼠桂鱼好不好?” 她一副哄小孩的姿态,直接将李舒窈吓得不轻。 李舒窈坐在原位,双手抱着自己的肚子,闻言愣愣地点了一下头,倏而才似意识到什么一样,伸手一把拉住了李氏的手腕,对她摇摇头,说道:“额娘从江南而来,一路奔波辛苦,现下到了我的宫里,合该好好休息才是,怎么能叫额娘去下厨呢。” “还是改日吧,改成后日或者大后日,等额娘休息好了再说,行么?” 李氏霎时欣慰地笑了一下,眉眼看起来也更温柔了,对着李舒窈说了一声“好”,然后手掌在她手背上拍了几下,才转身离去。 李氏去偏殿梳洗期间,严嬷嬷走进来给李舒窈端了杯温水。 她不知是听到了什么,忽然对着李舒窈满脸严肃地说了一句:“娘娘想吃松鼠桂鱼的话,大可随时吩咐老奴去做。” 李舒窈喝水的动作一顿,然后连连摇头,“没,没有,我现在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 她肚子里面的崽崽月份逐渐大了,或许是挤压到了身体里面什么别的器官,导致她这段时间以来,食欲一直不太好,点心都少吃了很多。 用膳的时候也是,平日里能吃两大碗米饭,现在一碗就很饱了。 要不然也不会拒绝李氏刚才的提议呀。 严嬷嬷拧着眉头又想了一下,“好吧,那娘娘这段时间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开口就是。” “好,我会与嬷嬷说的。”李舒窈手捧茶杯,朝着严嬷嬷弯了弯眉眼,笑容很是可爱。 * 李氏那边很快就洗漱完回来了。 李舒窈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知晓,之前她被封为官女子的时候,林嬷嬷曾代她往江南李家送过一封信去报喜。 当时就将她阿玛和额娘都急坏了。 觉得依着她这个长不大的性子,怎么好,怎么好去伺候皇上呢? 万一哪天把皇上给惹恼了,可怎么办? 熟读过原小说的李舒窈听到这里:“……” 她默默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温水,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实则虚到不行。 然而李氏还在喋喋念叨着她们一家对李舒窈的担忧,说着说着,还拿“李舒窈”小时候做过的事情来举例。 好在严嬷嬷她们几个人不在,要不然,李舒窈现在只怕就要躲到桌子底下去了。 李舒窈喝完了水,轻咳两下。 李氏就跟骤然清醒过来一般,讷讷地住了嘴,然后做贼一般打量了一下四周。 等看见稍间里头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她这才拍了拍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心道她这管不住嘴的毛病,确实该要改一改了。 李舒窈却浑不在意。 还十分好心情地给李氏倒了一杯水,问她:“那后来呢?” 李氏把水接过,喝了两口。 放下茶杯时,跟着叹了一口气,“后来没过多久,就听说你被皇上封为了令嫔,还有了身孕,你阿玛当天就带着人往祠堂的方向去了……” 李舒窈闻言,眼睛一亮,“去给祖宗烧香吗?” 是不是觉得她很有出息呀? 李舒窈喜滋滋地想着。 下一秒就听见李氏长吁短叹地说道:“确实是给各个祖宗都烧了一柱高香,让他们在天上的时候能够多保佑保佑你,不要遭小人陷害,不要惹皇上不快。” “为了你,你阿玛和你弟弟可是在祖宗的牌位前,接连跪了小半个月呢。” …… 第78章 第78章差点被气到当场生崽………… 啊? 李舒窈忽然之间就笑不出来了,一双好看的杏眼变得有些呆滞无神。 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手中捧着的茶杯,半晌,若无其事地转移开话题:“那额娘怎么会过来了呀,是皇上传了圣旨,招您入宫来陪我生产么?” 李氏点了点头,颇为感慨地说道:“是呀,原是想着过完年就带着你嫂嫂一起入京来的,谁知宫里又发生了那样的事……” 李氏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没再继续往下说。 李舒窈就知道了,她指的是钮祜禄皇后薨逝一事。 可是钮祜禄皇后的一应丧仪是在闰三月的时候办完的,她额娘就算是从四月份开始走,也不至于在路上耽搁快两个月的时间吧? 李舒窈眨了眨眼睛,同李氏问出她心里头的疑惑。 李氏便又叹了一口气,“还不是因为出发之前,你嫂嫂也被查出来,已经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么?” “她才大你三岁,也是人生第一次有孕。额娘就想着,你好歹是在皇宫大院里,怀孕之后,身边定然有很多人伺候和照顾,还有皇上和太皇太后的照拂,可能一开始会手忙脚乱一些,但是估计很快就能适应下来。” “可你嫂嫂就不一样了,她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逝了,而她阿玛呢,没过多久又重新娶了一个……这全天底下当后娘的,能有几个是好的?” “若是我这个时候也把她丢在家里不管,她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这才多耽搁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之后的过程不必她说,李舒窈也能想象出一二。 大抵就是因着担心她这个女儿,一路上极少休息,大多都是在赶路,这才会在黄昏时刻,将将抵达紫禁城的附近。 想着,李舒窈又问:“可是,今儿都已经那么晚了,额娘怎么不先去找个客栈歇着呀,万一门口的侍卫不给你开门,不让你进来的话,紫禁城附近又没有客栈,那额娘你要怎么办……”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氏笑眯眯地打断了,“说来,还要感谢宜嫔娘娘和郭络罗家呢。” “是他们提前派了人在城门口守着,这才能在宫门落钥之前把额娘送进宫来……对了,还有佟贵妃,宫里的规矩额娘也是懂一些的,皇后仙逝,宫里便是佟贵妃为最尊是不是?” “按理来说,额娘入宫之后应该第一时间去给佟贵妃请安,可是才走到御花园,便遇到了贵妃娘娘的人,说是时间紧迫,请安一事可以过后再补,这就把额娘送到你这儿来了。” 原来是清瑶和佟贵妃呀。 她们人可真好! 哎,说来也是她太过迟钝了,都没想过还能派人去城门口接应…… 是她太不称职了。 李舒窈抿着唇,露出一个小小的懊恼神情。 下一瞬,她的脸颊就被李氏十分温柔地抚摸了两下。 李氏的眼底似乎泛着水光,看向李舒窈的时候,神色又是感伤又是遗憾,“额娘的小窈啊,没想到时间会过得这么快……你出生的时候还只是个小雪团子呢,躺在襁褓里面,拉直了都没有你阿玛的手臂长,却如今,也是要当额娘的年纪了……” 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李舒窈原先还沉浸在感动的情绪当中,听见她口中说的,什么“拉直了都没有她阿玛的手臂长”的话,心底泛出的那点儿感动很快就像地鼠一样被弹回了地底去。 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好。 * 翌日,李舒窈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她额娘已经从贵妃娘娘的承乾宫回来了。 听说贵妃娘娘赏了她额娘不少好东西。 李舒窈抱着圆圆的肚子,慢慢地走过去,凑上前一看,大多都是满周岁之前的孩童会感兴趣的小玩具,什么小老虎,小拨浪鼓之类的。 这哪里是送给她额娘的呀,明明是送给她肚子里的小崽崽的。 显然她额娘也是想到了这一茬,正坐在椅子上,一边同严嬷嬷说着话,一边细细检查托盘上的玩具。 等到确认这些玩具没有异常后,她将托盘上的红绸布一盖,转身吩咐月淑先把这些东西送到后院,再提两桶水过去,她要亲手一一洗过了,才会放心给李舒窈肚子里面的小崽崽用。 ——此时距离李舒窈生产,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因着李氏的到来,李舒窈霎时间变得异常乖巧,丝毫没有了从前任性的小模样。 生活也变得极规律起来,每日早睡早起,少食多餐,夜里睡觉之前,还要被她额娘来回按摩几遍腹部和小腿,说是这样子做,能有利于她之后的生产。 等她怀孕进入九个月的时候,长春宫里所有的宫人都将脑子里的那根神经紧紧绷了起来,不论是外出办事,还是日常干活,都是一副风声鹤唳,如临大敌的模样,还有几个少不经事的小太监,紧张到生生将一双眼睛都给熬红了。 李舒窈看到的时候还吓了一跳,以为他们是得了红眼病。 派了严嬷嬷过去一问,才知晓,他们是因为过于紧张和害怕,导致连做了好几日噩梦,现在已经是不敢轻易入睡了。 干脆半夜起来给她做祈祷,祈祷她生产的时候能够诸事顺利,母子平安,小阿哥身体康健。 李舒窈对此,只有六点要说:“……” 然后便干脆让严嬷嬷给他们放了几天假去好好休息。 至于其他人呢,也通通交由田佳柔几个去做了思想工作,长春宫里的紧张气氛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时间一点点悄然流逝,距离太医掐算出来的预产期还有五六天的时候,皇上那边已经不再翻牌子了。 而是每日下午都会来到李舒窈的长春宫,要么陪她用些点心,要么陪她说说话,散散步,等到宫门即将落钥,才怀揣着一颗恋恋不舍的心,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上了御撵,回乾清宫里去独自歇着。 因着是令嫔即将生产的特殊时期,几位高位的妃嫔倒也不敢多说什么。 唯有几个低位的常在答应什么的,在御花园闲逛的时候抱怨了几句,说什么令嫔太过霸道,明明身子不便,没法伺候圣上,偏还要将人强留着,一点儿也不大度。 ——然后不知怎的,就被佟贵妃知晓了。 佟贵妃一气之下,直接派人把她们几个一一请到承乾宫,不知过程是如何惩戒的,总之几人从承乾宫出来的时候,明明衣冠齐整,可每个人都仓惶极了。 回到自己宫中,二话不说就跪在了主位娘娘的正殿之前,言辞恳切地认错了不说,还自请禁足半年,说是要在宫中为李舒窈抄经祈福,以示她们的忏悔之心。 李舒窈得知消息的时候,只感慨了一句“贵妃娘娘好生厉害呀”,下一秒就被清瑶拉出去走路了。 这还是太医交代的,临产之前多运动,到时候才能少受些罪,也更有力气将肚子里面的崽崽快快地生下来。 李舒窈自己也不想像电视剧里面演的那样,在产房里面“哎哟哎哟”的,一叫就是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那会疼得神经都要断了吧! 还是速战速决好一些。 这也是她这段时间异常听话的原因。 不听前人言,吃亏在眼前。 ……亏哪里有点心好吃呀。 总之听话就对了! 这日,太阳下山之后,李舒窈又被清瑶拉着在院子里一圈圈地走路。 此时她的肚子已经鼓到有大西瓜那样大了,看起来沉甸甸的,导致她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双手托住肚子,呼呼地喘出几口气,再擦一擦额角留下的汗水,才能继续往前走。 她一边走着,一边想,这样负重走路的日子到底还要持续多久呀…… 下一瞬,也不知是不是她肚子里面的崽崽听见了她的心声,忽然在她肚子里面活动起来了。 田佳柔几人见状,连忙轻车熟路地搬过来一把圈背椅,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这样的场景之前也发生过。 清瑶捏着手帕,正想上前安慰几句。 李舒窈忽然说道:“好像,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是哪里不太对劲? 几人的眼光倏地朝李舒窈看了过来。 李舒窈拧着柳眉,神色有些虚弱地感受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语气迟疑地对清瑶说:“好像,好像,就是我的裤子,好像湿了?” 湿了? 田佳柔几人险些被她这话吓得坐到地上去了。 等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掀开李舒窈身上的旗装,然后就看见她身下的裤子果真被什么水迹洇出了几团深深浅浅的痕迹。 不像是血,所以这是…… 清瑶很快醒过神来,“是羊水,是要生了!” 要生了! 生了! 田佳柔几人很快打起了精神,颤声传唤一旁的小太监将担架抬了过来,乌泱泱一大帮人把李舒窈送进了产房。 大约是因为之前有过训练,长春宫的宫人此时倒也算得上临危不乱。 烧热水的烧热水,煮面的煮面,还有的则是往乾清宫和慈宁宫走,显然是去报信的。 这头,李舒窈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对床边还紧紧拉着自己手的清瑶说:“你,你出去,你不能看。” 生小宝宝的画面可血腥了,清瑶怎么能看呢,万一吓到她,留下心理阴影了怎么办? 清瑶却神色坚定地摇了摇头,说她不走,她就要在这儿陪着李舒窈。 李舒窈差点气得连呼吸都喘不顺了。 清瑶见状,连忙用手帕在她脸颊上擦了擦,对她道:“我不会害怕的,你放心……这样,我给你说个秘密吧,其实……” “我,我也有了,都快两个月了,之前没有告诉你,就是不想你担心……” 李舒窈躺在床上,遽然瞪大了眼睛。 清瑶,清瑶之前居然瞒了她这么久…… 什么担心,她差点被气到当场生崽好嘛! 第79章 第79章这还叫没受苦???…… 清瑶肚子里有了小宝宝,跟她现在要生小宝宝,之间有什么必要关联吗? 清瑶怎么可以瞒着她呢? 李舒窈深吸了一口气,就想找清瑶算账,孰能料到腹部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使劲咬着自己的下唇,时不时“嘶”上两声。 密密麻麻的汗水从她额头上留下,挂在浓密的睫毛上摇摇欲坠,她使劲地眨了眨,眼中很快泛起一阵酸涩,这下就连瞪着清瑶也做不到了。 只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像是一条被人从水里捉上岸的鱼,胸.脯随着喘息声剧烈而又没有规律地一起一伏,疼得她想要干脆死过去算了! “怎么回事?令嫔这是怎么了?”清瑶看她面上这般难受,心里是说不出来的紧张。 当即就站了起来,厉声喝向床前正在给李舒窈掰腿的稳婆们。 几个稳婆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对视一眼后,手里的动作不停,嘴里对清瑶解释说:“回宜嫔娘娘的话,令嫔娘娘这是正常的反应。” “这女人生孩子,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这还只是个刚开始呢……” “不过令嫔娘娘发送的速度是快了一些,也许是她肚子里的小阿哥也在盼着能早日出来见一见皇上和令嫔娘娘吧。” “这也是好事,虽然疼了一些,但是就会生得比较快,可能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就生完了,倒不像旁的人家,一生生一天一.夜的都有,疼得那产妇啊撕心裂肺的……也容易大出血,或者出现一些什么别的症状,影响以后行房……” 李舒窈慢慢习惯了那阵强烈的疼痛之后,回过神来,便听见几个稳婆在跟清瑶说这些话。 她躺在床上,四肢百骸都沉重得很,只感觉身体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她有气无力地想着,这只小崽崽日后恐怕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之前踹她踹得那么厉害就算了,现在到了要生他的时候,他还这么着急…… 早一天晚一天出来,不都是一样的嘛。 她在心里对着小崽崽念叨道:你要是把我给疼死了,将来就是黄土地里一颗没人要的小白菜,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再之后就会被人一岁开骂、两岁开打…… 哦不,不对,这里是皇家,哪怕是再不受宠,也没有随意殴打皇子的规矩。 那就爹不疼后娘不爱好了…… 李舒窈念叨到这里,也不知是不是她肚子里面的小崽崽感应到了什么,她的肚子忽然又鼓起来一个小包包。 只是跟身下的疼痛相比下来,小崽崽落在她身上的这点儿“拳脚力气”就跟蚂蚁挠大象一样,根本就不痛不痒。 倒是清瑶担心坏了,很快又扑了过来,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小小声地安抚了几句什么,他这才听话。 李舒窈的耳边嗡嗡嗡,有时候能听到汗水从她额头上滑落的声音,有时候能听到自己身体里,属于另一只崽子的快速心跳声。 “砰砰。” “砰砰。” “砰砰。” 一下一下的,跳得可快可有力气了。 还有的时候呢,能听到稳婆们趴在她身下低低私语,以及粗糙的手指在她皮肤上摸来摸去的声音;田佳柔和月淑在屋子里一边忍泪,一边指挥宫人办事;严嬷嬷在产房的外边调度宫人,里应外合;清瑶不顾形象地跪坐在她床头,好像在跟她说着什么话。 什么话呢? 哦,她肚子里面的小宝宝。 两个月,应该比豆子还小吧? 这些嘈杂的声音在她耳边不知道回响了多久,最后虚浮飘渺地一点点远去。 正在李舒窈被疼得即将晕倒之时,忽然有人掰开她的唇齿,将一块不知道什么的东西放在了她的舌头下边。 李舒窈这时候已经感受不出来那东西的味道了,但还是下意识地咂了咂嘴巴,然后用舌尖抵住那块圆圆的薄片,把它勾了起来,正想咬上一口的时候,她的脸颊又被人捏了一把,然后有两只手探了进来,将那块薄片重新塞回了她的舌头下边。 李舒窈模模糊糊地恢复了些许意识。 看见眼前是严嬷嬷的脸。 不止严嬷嬷,还有清瑶,她额娘,以及苏麻喇姑,和几个眼生的嬷嬷,都围在床前很关心地看着她。 旁边几个稳婆这时候重重地松出一口气,然后拍拍胸口,“令嫔娘娘醒了可真是太好了,您可万万不能晕倒过去呀,要是晕倒了,身体使不上来力气,这孩子要怎么生?” 生不出来,就只能在里面憋…… 咳咳,后面的话不能说,说了就是不吉利。 那个稳婆把话咽了回去,然后招呼着几个老姐妹重新回到了李舒窈的身下。 李舒窈眼神很迷茫地看着严嬷嬷,“嬷嬷,我,我这是……” 她嘴里还含着一块人参片,说话有些吞吐不清。 严嬷嬷此时没有同她解释的意思,只肃着脸给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旋即说道:“娘娘,皇上正在外边候着您呢,还有太皇太后、皇太后、佟贵妃,惠嫔安嫔她们,全亲自都过来了。” “他们都盼着您能母子平安,然后再抱一抱小阿哥呢。” “所以娘娘您可得撑住了才行啊。” 李舒窈:“……” 她深吸了一口气,懂了。 她从把严嬷嬷挑到自己身边那一日起,就知道严嬷嬷是一个多么务实的人。 刚刚她居然还想着,严嬷嬷能够软声安慰一下她,说几句什么“太疼了我们就不生了,以后再也不生了”这一类的话。 …… 怎么可能呢? 这可是严嬷嬷啊。 她还是得靠自己才行。 李舒窈虚弱无力地点了点头,几缕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弯弯缠缠地贴在她面颊上,杏花眸幽黑,泛着水润的光芒,而唇.瓣却干涸又苍白,怎么看怎么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柔弱小白花模样。 李舒窈低头问稳婆:“还,还有多久。” 稳婆把手伸进被子里,不知是在摸些什么,然后抬起头跟李舒窈说,“娘娘的宫口开得很顺利,大约还有一个时辰,便能开始了。” 也就是说,小崽子现在还在她身体里爬呢。 李舒窈又点了两下脑袋,然后可怜巴巴地看向严嬷嬷,“嬷嬷,我,我想吃些东西。” 电视剧和小说里都是这么演的,生孩子之前要吃些东西,之后才能更好地用力。 至于要怎么用力…… 她还不太懂,但是没关系,等她吃完之后,自会有人告诉她的,她只要乖乖听话就好了,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积蓄体力,然后保持清醒。 严嬷嬷很快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正想把李舒窈口中的人参片取出来时,却看见她家娘娘舌头很是灵活地将那块人参片一卷,然后脸颊一鼓一鼓地嚼了几口,很快把那块人参片吞咽下去了。 李舒窈吃完了没滋没味的人参片,杏花眸水汪汪地看向严嬷嬷手中那碗一看就好吃的鸡汤面。 因着身上没有力气,腹中又时不时传上来一阵疼痛,李舒窈只得躺着,让严嬷嬷一勺子面,一勺子汤地喂给她吃。 这可真是李舒窈穿越以后吃过的,最慢条斯理的一顿饭了。 等她吃碗面,转头再一看,发现清瑶和她额娘早不知何时被苏麻喇姑给劝了出去。 现下整间屋子就只剩下她和严嬷嬷,几个稳婆,还有以苏麻喇姑为首的慈宁宫老嬷嬷队伍。 李舒窈在其中还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她忽的一下瞪圆了眼睛,“梁嬷嬷?” 严嬷嬷回头看了一眼,表情颇有些奇怪地问李舒窈:“娘娘认识梁姐姐?” 李舒窈面色僵僵地点了一下脑袋,然后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唇.瓣,“认,认识的。” 梁嬷嬷可是个坏人,以前还跟乌雅氏勾结在一起呢。 她怎么过来了?不会是听说了乌雅氏一族的下场,专门跟过来,想要偷偷害她吧? 她现在正是生小宝宝的关键时期,很容易就一尸两命的,梁嬷嬷难道就是打得这个主意? 李舒窈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在一阵接一阵的剧痛中想明白这些的,她很快捏住了身上的被子边沿,手指用力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然后下一瞬就被几个稳婆联手拉了回去。 稳婆还很义正言辞地告诉她:现下有时间休息就多休息,不然等她的肚子发动起来,可就晚了…… 李舒窈这头的动静很快惊扰了不远处还在做准备工作的几位嬷嬷,她们一齐朝着李舒窈看了过来,脸上的表情都很一致,担忧、紧张,只有梁嬷嬷,表情不明地眨了眨眼睛。 李舒窈便火速移开了视线。 然后伸手扯住严嬷嬷的袖子,“嬷嬷,能不能,把佳柔和月淑她们叫回来啊?” 严嬷嬷说:“她们几个年纪还太小,没有伺候人生产的经验,加上容易一惊一乍的……”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娘娘若是非要她们进来也可以,只不要打搅几位嬷嬷干活,不要出声,待在一边陪着娘娘就可以了。” 李舒窈忙不迭点头,不知想起什么,又问,“还有林嬷嬷,乾清宫的林嬷嬷,也劳烦严嬷嬷帮我一起叫进来吧,我,我想她了。” 严嬷嬷怀疑地眯起眼睛,心里有些奇怪,她为何不叫李夫人,反而是要叫乾清宫的林嬷嬷? 不过她还是很快答应了下来。 田佳柔和月淑进来的时候,几乎是连滚带爬。 看得苏麻喇姑和几个老嬷嬷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 而林嬷嬷则是走在两人的后头,进来以后第一件事便是十分关切地朝李舒窈看了过来,见她躺在床上,虽然面上有些狼狈,但却不像是出事的样子,提着的那颗心这才放松了下来。 林嬷嬷先走到李舒窈的床前给她请安。 李舒窈立时如法炮制地拉住了她的袖子,看得林嬷嬷身后的严嬷嬷霎时就是一皱眉。 李舒窈却顾不上这许多了,她用眼神暗示林嬷嬷低下头来,旋即在她耳边低低地用气音说到:“嬷嬷,那个梁,梁嬷嬷在这儿,我有些害怕,你能不能,能不能把她调出去啊?” “不然我就会因为害怕,而没办法专心生宝宝的。” 林嬷嬷闻言便是一惊,下意识想要扭头,好在宫中多年的经历和沉淀,叫她养出了一副宠辱不惊的极佳耐性,故而只是缓缓地直起了身子,然后温言对李舒窈说道:“娘娘放心,您的额娘还有宜嫔娘娘她们,眼下正在外间候着您呢。” “还有,方才老奴进来的时候,皇上说是有话要让老奴转达,他说上回您问他的问题,他现在已经有了答案。” “保大。” 最后这两个字,林嬷嬷是重新弯下腰来,附在李舒窈的耳边小声说的。 在场只有李舒窈和林嬷嬷本人听清了。 李舒窈难得有些怔愣,怔愣过后便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涌上心头。 她觉得皇上可太不容易了。 这可是封建制度下的大清朝呀,他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正想着,李舒窈身下又是剧烈一痛。 仿佛是小崽子听到了她的心声,想要迫不及待地出来跟她…… 跟她做什么呢? 李舒窈有些茫然了,她现在只能感觉到,小崽子好像是真的很着急要从她肚子里面出来,可她却分辨不出,他到底是开心呢,还是不开心。 李舒窈收起猜测,看着林嬷嬷转身跟着慈宁宫的老嬷嬷一起忙碌。 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那个梁嬷嬷便忽然摔了一跤,然后就被皱着眉头,表情有些嫌弃的苏麻喇姑赶了出去。 李舒窈这头刚松了一口气,肚子上的疼痛霎时间攀升至顶峰。 她只能听见稳婆们语调高昂的声音,“开始了,开始了,娘娘,用力!” “用力啊,娘娘!” “……” “快快快,看到头了!” “娘娘,再用力,再使劲一把!” “……” “出来了,出来了。” 李舒窈被痛得眼前阵阵发黑,心里头都快要慌张死了。 她们这些人,怎么都只光顾着喊啊,怎么都没有一个人来教她怎么用力? 李舒窈只能捏住拳头,咬着唇.瓣憋住了呼吸,然后吸紧肚子一遭胡乱用力。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她耳边“用力”“用力”的声音开始变成了什么“看到头”…… 李舒窈就知道自己大约是用对方法了,于是憋着一口气继续努力。 最后。 “哇——” 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响彻天际。 李舒窈只觉得自己那几根捏住被子角角的手指都快要掰骨折了。 她连小宝宝的面都未来得及见上一眼,意识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往黑暗里沉.沦。 朦朦胧胧之间,只听见有个稳婆说了一句,“小阿哥可太懂事了,这还不到两刻钟时间便自己出来了,叫令嫔娘娘一点儿苦都没受呢……” 这还叫没受苦??? 第80章 第80章不,他没有! 李舒窈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静静悄悄,好像没有人在守着她,大约是全都跑去看小宝宝了? 她正想着,动了动几根手指,发现手指因为昨天过于用力地捏住被子,到现在还有些酸痛呢。 她轻轻地“嘶”了一声,旋即又很惊诧地发现,自己的身上好像很是干爽,一点儿也不闷热潮湿,即便是裹在被子里,身上的温度也很舒适宜人。 亏她之前还在担心,六七月份坐月子会不会格外遭罪呢。 现在一看,倒也还好? 她又转头朝着床外看去,发现自己的床边不知何时多出来两个架子,每个架子上各挂着几片风扇叶一样的东西,正在一左一右,一左一右地来回晃动。 所以这是古代版的风扇? 李舒窈有些好奇,那这个*风扇的动能是怎么来的呀? 她脑海中刚浮现起这个念头,下一瞬就被架子后面的宫人解了惑。 原来是两个架子的旁边各坐着一个小宫女,小宫女的手中握着风扇架的把手,利用最简单的杠杆原理组成了这两台简易版的人力风扇。 李舒窈略有些艰难地把手从被子里抽了出来,放在床沿边上轻叩两下。 两个小宫女随之被惊动,“娘娘醒了?” 她们连忙放开手里握着的竹棍,一个跑到屋外去报信,一个则是走到李舒窈的床前,给她倒了杯温水。 随即就用一团打湿的棉花在李舒窈的唇.瓣上轻轻沾了两下,等到李舒窈的唇.瓣没有之前看起来那般干涸了,这才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地喂李舒窈喝水。 李舒窈一边喝一边舔唇,她实在是太渴了。 嗓子里头跟有火焰在燃烧一样,恨不得小宫女立时就把整杯水都倒进她嘴巴里,打湿了被子也没关系。 她不想再被这样子一点一点的喂了。 养鱼呢这是? 李舒窈喝到一半,“你都,都倒到我嘴巴里吧。” 话音出口,她都要被自己呕哑嘲哳的声音吓了一跳。 于是忙不迭张开了嘴巴,像是一只嗷嗷待哺的小雏鸟一般,水汪汪的杏花眸还可怜巴巴地看着小宫女。 小宫女一时有些犹豫,嬷嬷交代了,娘娘初醒,不可一下子喝太多水,担心她吞咽之间会惊动到身下的伤口,回头就该被疼哭了。 小宫女捏紧杯子摇了摇头,声音弱弱地说:“娘娘,严嬷嬷之前有过交代……” 她低声把前因说了一遍。 嘴上说着,手里也没闲着,还是如之前一样,用拇指大的小勺子一点一点把水送到李舒窈的唇边。 李舒窈便也只能忍着不耐,一小口一小口地汲取着勺子上的温水。 足足用了好几分钟,才止熄住了喉咙深处的燥意。 喝完水后,李舒窈又问:“她们人呢?” 她问的是严嬷嬷她们。 小宫女却误会了,以为她问的是皇上和佟贵妃等几位娘娘。 开口便说道:“昨儿万岁爷一直在外面守着,等娘娘生完之后,万岁爷足足看了小阿哥好几个时辰,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了乾清宫。” “对了,万岁爷还当场给咱们小阿哥赐了名字,宫中能有此殊荣的,也就娘娘您一个了……” 小宫女喋喋说个不休,李舒窈就躺在床上静静听着。 听说昨儿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来了,给她生下来的小宝宝送了一枚纯金打造的长命锁和一个金项圈,还说小宝宝的洗三礼会交由佟贵妃娘娘亲自操持。 佟贵妃娘娘当即就乐呵呵地答应了下来,而她生的宝宝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听到佟贵妃的声音,便闭着眼睛,使劲将脑袋往佟贵妃的方向伸。 喜得佟贵妃直呼这孩子同她有缘,然后便出手很是大方地送了他许许多多的金银和奇珍,塞满了他五分之一的小库房。 宜嫔娘娘也不甘示弱,同惠嫔和安嫔她们几个,一出手,便塞满了小崽崽五分之二的库房。 剩下来的那些空间呢,则全都交由两位老祖宗负责填满。 “今儿万岁爷派梁公公送了东西过来,才发现小阿哥的库房里面已经放不下了,故此严嬷嬷又赶忙带着人重新收拾了一间出来……” 李舒窈听到这人,遽然瞪圆了杏花眼,“库房……已经塞满了?” 小宫女点点头,清秀的小脸上满是笑意,“是的呀,娘娘。” 李舒窈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她之前给小崽崽收拾出来的库房,可同她的小私库差不多规格大,如今小崽崽的库房已经塞满了,开始开辟第二间库房了,她的却还只有……三分之一满。 她都有些羡慕了。 小崽崽的新手礼包未免也太过于,丰厚了一些。 不知道能不能偷偷拿一些到她的库房里去…… 李舒窈正幽幽转动着坏念头,那边严嬷嬷已经带着田佳柔几人进来了。 进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领着所有人跪在李舒窈的床前,口中喜不自胜地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李舒窈歪了歪脑袋,“什么喜?” 生产之喜么? 那应该对着小崽崽去说呀。 严嬷嬷笑着对她说:“皇上今儿早晨下了圣旨,道是娘娘您生产有功,已经给您抬旗了,从此之后您的娘家便是李佳氏……对了,皇上还封了您的额娘为诰命夫人……” 李舒窈:? 她表情僵僵地听了半天,发现—— 小崽崽刚一出生就拥有了比她还多的财富。 而她的娘家呢,也因为她,被抬成了上三旗;她的额娘成了诰命夫人,阿玛得了一个爵位,哥哥嫂子啊,大姐大姐夫啊,以及她那个还在读书的小弟弟,也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赏赐。 那……她呢? 怎么都没有人来夸她啊? 她可是! 可是造出了辣么大,辣么大一个胖娃娃啊! 她难道不应该是第一功臣么? * 李舒窈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她的隔壁,也有一个人在郁闷地踢着小脚丫。 晦气,真是太晦气了! 上辈子被圈禁至死,眼睛一闭又一睁开,胤禛就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奇妙黑暗又封闭的空间里。【1】 周身被潮湿黏滑的液体所紧紧环绕,胤禛本以为自己会窒息而亡,孰料伸手却抓住了一根柔软的管子。 还有很朦胧的声音时不时忽远忽近地传来。 胤禛安静地待了几天,有些绝望地发现,自己可能是回到了额娘的肚子里了。 那个……从小就抛弃他,后来又将他视作仇人,为了他能给他亲生的弟弟让路,不惜派人纵火毁了他容貌,最后还一直将他圈禁在宗人府的……额娘。 这个认知叫胤禛茫然了许久。 最终决定,与其再来一遭,还不如一开始就死了算了。 于是等手脚都长出来之后,他试图用那根管子缠绕住脖子,只不管他如何努力,都没办法做到在娘胎里自尽。 后来便开始恶向胆边生。 踢踹了几次之后,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唉哟”叫痛声,小胤禛的心里半是快意半是难过。 后来,后来便听见了贵额娘的声音。 他这才恍惚想起,自己又能再见到贵额娘了。 前世,贵额娘的仙逝一直是他心中的痛,可恨他当时还被人故意调离了京都,等他收到消息赶回来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他连贵额娘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也罢,就当是,圆了一场前世的梦吧。 想到这里,小胤禛逐渐安静下来,开始陷入了沉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感受到一股不容置喙的挤压之力。 他便知道,自己这是要降生了。 而肚皮外面的声音相比两个月之前,却要清楚了不少。 他一边顺着挤压之力往外移动,一边听着外面的人在喊他的额娘——令嫔娘娘? ……好像有哪里太不对劲。 他记得,他额娘在生他的时候,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贵人。 怎么今生却不一样了? 小胎儿只有核桃般大的脑仁根本容不得他思考许多,随着身上传来的挤压之力越来越大,周遭的狭道也越来越小。 他身上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也不知是如何使出来的,忽然一下子,周围都开始变得辽阔。 小胤禛被人提着双.腿吊了起来,一只手拍在他的屁.股上。 他“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 “生了生了,是个哭声洪亮的小阿哥。” “嚯,小阿哥的身子骨可真健壮呀,我只是提了这么一会儿,手就酸了。” “健壮些才好呀。” “可不是么?” 稳婆的声音乱七八糟地传来,生下他的女子却久久未有动静。 小胤禛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福晋生弘晖的时候,哪怕是身体已经力竭,那个柔弱的女子却还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高声呼唤着稳婆和嬷嬷们将弘晖抱过去给她看一眼。 看过弘晖之后,她才彻底陷入昏迷。 而他的额娘却…… 哼,原来是这样,从他一出生起,他额娘就甚是不喜欢他,要不然怎么会连看都不想看上一眼呢? 难为他上辈子还以为是贵额娘的原因,是他贵额娘先对他额娘不住,这才…… 小胤禛两只拳头紧紧地捏着,还粘连着羊水的眼皮紧闭,情绪一瞬间翻涌了起来。 他有些委屈地想要再哭一场,但是又觉得这样子做不太值得。 他自诩已经是重新来过一场的大人了,怎么能如同一个真正的婴孩那样没志气? 他的额娘不喜欢他。 呵,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大不了也不喜欢她就是了! 况且,大约也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人抱到贵额娘那里去抚养了。 何必为此伤神呢? 想是这样想的,可是婴孩的身体根本不受他的控制,很快就有低低的呜咽声从嘴角流溢出来。 听见他低泣的稳婆叹了一口气,“令嫔娘娘晕倒了,小阿哥这是在心疼娘娘呢!” 小胤禛:…… 不,他没有! 80-90 第81章 第81章小胤禛瞬间呆滞。 李舒窈怏怏地躺在床上,听严嬷嬷碎碎念了许多她完全不知道的事。 田佳柔和月淑就跟在严嬷嬷的身后,笑眯眯地朝她看了许久,许久,许久……也不见她们开口,说要把她生下来的小宝宝抱过来给她看上一眼…… 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脑子还不如她一个产后孕妇灵活呢。 李舒窈一边听一边叹气,最后终于趁着严嬷嬷换气的功夫,忙不迭问她:“小,小宝宝呢?” “就是我昨天生下来的小宝宝,昨天生完我就睡过去了,到现在还没看到呢,他怎么样了呀,长得好不好看?” 都说刚出生的婴孩皮肤皱皱巴巴,丑得像只小猴子一样。 她却不会。 她记得妈妈曾经跟她说过,说她刚出生的时候就很好看,皮肤都撑开了,看起来白白嫩.嫩的,并且第二天就睁开了眼睛,见谁都冲着人家笑。 引得好多个护士姐姐都来抢着抱她呢。 再之后每次去医院做质检,啊不,做体检的时候,测量、打针、抽血,她都乖得像个不会动弹的精致布偶小娃娃一样。 常常是针都打完了,她才刚开始张开嘴巴要哭,然后等医生拿过来一个颜色鲜丽的小玩具,她又霎时间被吸引去了所有目光,连哭泣都忘记了。 医生说她是难得一见的情绪稳定的小宝宝。 她妈妈却叹气,说她还小的时候,曾无数次怀疑过她是不是痛觉迟钝,亦或者是不是脑子里缺了根什么筋…… 咳咳,扯远了。 田佳柔听见她的话,很快反应过来,“奴婢这就去把小阿哥抱过来给娘娘瞧瞧。” 因着不是寒冬腊月,也不是什么骄阳酷暑的极端天气,为了确保李舒窈能在休息期间不受到婴幼儿啼泣声的惊扰,严嬷嬷做主,将李舒窈生下来的小阿哥抱去了隔壁偏殿里安置。 是以田佳柔去了好一会儿,这期间,严嬷嬷又忍不住念叨了起来。 李舒窈:“……” 她躺在床上又暗暗叹了一口气,罢了,就当是严嬷嬷年纪大了,忍不住吧。 她把希冀的目光望向了门口,忽然之间又发现,她这屋子里面站着的宫人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舒窈惊疑不定地看向了严嬷嬷,严嬷嬷被她看得心头一热,唇角连忙勾起一抹笑容,走过来掖了掖她的被子,同时柔声问她:“娘娘可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李舒窈艰难地把手从被子里抽了出来,指着那堆宫人问:“他们,他们怎么都进来了呀?” 严嬷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旋即陷入沉默。 失策,她光顾着唠叨,忘记提醒娘娘要施惠上下了,现在这些宫人都眼巴巴在这里看着,她哪里好意思明目张胆地提醒娘娘呢? 这也显得她家娘娘太不用心了一些。 严嬷嬷脑子缓慢地转了两圈,嘴里有些含糊地说道:“他们,他们是同老奴一起,过来给娘娘道喜的。” 哦,原来是这样。 李舒窈瞬间觉得自己明悟了些什么。 ——他们是来要赏赐的。 于是她小手直接豪迈地一挥,朝着旁边的月淑吩咐道:“我今儿个大喜,哦不,是昨儿个大喜,当与你们同乐,就每个人赏赐三个月,不,半年的月银吧!” 门口围着的宫人霎时间喜不自胜,连忙又跪了下来,不要钱的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 夸得李舒窈眉开眼笑的,连身下传来的隐约痛觉都不放在心上了。 “好了好了,你们下去吧。” 别耽误了她等会儿看小宝宝。 宫人这才一一退出了她的产房。 李舒窈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下一秒就对上了严嬷嬷满是欣慰的笑脸。 她捏着李舒窈的手塞回被子里,然后说道:“经此一遭,娘娘懂事了不少。” 李舒窈:? 她以前难道很不懂事吗?明明已经很听话了呀。 还不等李舒窈开口反驳,门口忽然又响起田佳柔那熟悉的脚步声。 是小宝宝来了。 李舒窈的杏花眸霎那间放出了光亮,两只手藏在被中,努力地撑着床板想让自己坐直起来。 可她手上才刚使出一点力气呢,身下就传来一阵剧痛,疼得她脸上倏地一白,连额间都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娘娘!”严嬷嬷被她吓了一跳,紧忙过来按住她的肩头,“娘娘您现在还不能坐起来呢。” “嗯,我,我知道了。”李舒窈声音虚弱地回道。 说完,又把视线对准了田佳柔怀里的红色小襁褓,“佳柔,你,你把他抱过来吧,就放在我床上,我想看看他。” 女子有气无力的声音遥遥传来,小襁褓里的婴孩捏着拳头,扁了扁嘴巴,而后就将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紧紧地闭了起来,显然是想要眼不见心不烦。 田佳柔依言把襁褓放在了李舒窈的床上。 李舒窈费力地扭过头朝襁褓里看了一眼,一眼,又是一眼。 旋即有些嫌弃地说道:“怎么黑不溜秋的?” 严嬷嬷等人的脑袋顶上同时冒出一个清晰的大问号:? 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襁褓里,只是一眼就惨遭嫌弃的小胤禛完完全全地听完了李舒窈这句话,气得他下意识地蹬了两下小脚丫。 ——他之前想的果然没错,他额娘就是不喜欢他! 李舒窈却还在看着他,看到第一眼的时候,觉得网络上说的那些,也不一定都是全然正确的嘛。 她的小宝宝,虽然皮肤还有些皱皱巴巴的,可是一点儿也不像猴子呀。 至于五官……她也不会看什么五官不五官的,毕竟小宝宝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呢,要是睁开了,她就能知道小宝宝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什么的了。 单眼皮不太好看,双眼皮才好看。 除此之外,李舒窈也不懂得如何判定小宝宝是长得好还是不好。 ……反正不像猴子,有基本的人样,就很可以了。 孩子嘛,养一养,说不定还是可以创造奇迹的。 李舒窈带着这样的想法看完了第一眼,等到第二眼的时候,便是带着几分好奇去看了。 好奇的理由也很简单——毕竟这可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雍正皇帝呀! 虽然小说里面没有那样的运气荣登大宝,但是,但是他就是胤禛啊。 真神奇,这样有名的人物,居然是从她肚子里面长出来的。 并且……要是她没有记错的话,昨天稳婆是不是还把他倒提起来,打了两下屁.股来着? 李舒窈想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然后颇有些费劲地把手从被子里再次“拔”了出来,力道十分温柔地描摹了一遍小宝宝的眉眼,声音含笑地说道:“胤禛,你就是小胤禛呐。” 小胤禛从气恼中醒过神来,便感觉有一只温度微凉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来回摸着。 他抖了抖睫毛,气息忽然有些不稳。 李舒窈立时收回了手,“他眼睛动了,是不是要醒了呀?” 严嬷嬷凑过来看了看,凭着经验说道:“大约是的吧。” 嬷嬷都这样说了,胤禛也不好继续装睡,于是颤颤地掀开了眼帘,装作茫然无知地转了转眼珠子。 下一瞬,他便顿住了—— 在被圈禁的几十年里,他没有一日不在想着额娘的模样,想要问一问她,因何这么狠心? 既然不爱,为何又非要生下他。 他难道就是他额娘用来攀登后位的一个梯子不成? 几千个日日夜夜的思念,哪怕是重来一世,胤禛也觉得自己绝不会忘记额娘的模样,以及额娘的声音。 可事实就是如此。 要么是他记错了人,要么就是…… 小胤禛心头一颤,丝毫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只凝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珠,一眨不眨地看向面前的女子。 李舒窈瞬间便来了几分兴趣,“他,他在看我诶!” 严嬷嬷笑道:“这是小阿哥聪慧,只一眼便认出了谁才是他额娘呢!” 田佳柔和月淑也连忙点点头,说道:“是呀是呀,都说母子连心,从前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一看,这血缘关系可当真是奇妙得很呐。” “小阿哥一看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将来一定孝顺极了!” 定,定额娘? 这是怎么回事? 莫不成,这只是他圈禁时期做过的一场南柯一梦不成? 小胤禛的眼珠子转了转,谁说话他就看向谁,等月淑说完之后,他咻地一下,像是眼睛有了自动定位功能一般,快速而又精准地看向了李舒窈。 李舒窈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哇”了一声,感觉真的好神奇啊。 她生了一个神奇的小宝宝。 于是伸出手勾了勾小胤禛软软滑滑的小下巴,笑眯眯地对着他,自我介绍道:“小胤禛你好呀,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额娘了,你要乖乖的,做一个天使小宝宝哦。” 小胤禛还没回过神来。 李舒窈又道:“要是你不听话,额娘就会很生气很生气的!” “就会,嗯,就会……”李舒窈想了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就会克扣你的小金库,让你存不到老婆本,以后娶福晋的时候就拿不出银子,然后让你太子哥哥和你大哥他们都来笑话你!” 小胤禛:…… 这算是什么威胁? 小猫亮爪子都比这几句轻飘飘的话来得有胁迫多了吧? 小胤禛虽然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听完李舒窈这几句话后,下意识想笑。 于是“呼噜噜”几声,他嘴角直接吐出了一连串的小泡泡。 李舒窈眼睛霎时又是一亮,“你吐泡泡了,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 她看向严嬷嬷,“嬷嬷,还有佳柔和月淑,你们也都听到了,以后要为我作证哦!” “以后他每哭一次,你们就从他小库房里取出一件珍宝来,放到我的库房里去,听到了没有?” 小胤禛瞬间呆滞。 第82章 第82章他才不想玩呢! 而那头李舒窈还在喋喋不休,她问严嬷嬷:“这小崽子,哦不,我是说,胤禛他的小金库,已经有多少积蓄了?” 严嬷嬷:“……” 她努力装作自己没有听见娘娘脱口而出的前四个字,肃着一张老脸说道:“回娘娘话,还未清点完毕呢。” 李舒窈轻轻地嘶了一声,“这么多呀?” 她都有些羡慕了。 严嬷嬷点点头,然后无声地掀起眸子瞧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底下宫人现如今正在忙着清点各宫送来给小阿哥的贺礼,至于娘娘的那些,要等小阿哥的清点完了,才能开始记录造册呢。” “我也有?” 李舒窈的杏花眸瞬间一亮,表情有些惊喜。 严嬷嬷又点了点头,“那是自然的。” 这贺礼忘了谁,也不可能忘了她家娘娘啊。 李舒窈微微有些低迷的情绪便忽而又快乐了起来,也不惦记着小崽子的那些库房和积蓄了。 她的手指在小胤禛软软的下巴处摸了几下,旋即悠然地收回手,扭头问严嬷嬷:“都有些什么呀?” 严嬷嬷按着各宫送礼的顺序,一一道来。 李舒窈听得十分认真,杏花眸眨啊眨,不时追问几句,注意力一点儿也没往旁边的小襁褓上挪。 襁褓里的小胤禛,在呆滞了不知多久之后,才缓缓回过神,黑润的大眼睛看向李舒窈,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审视。 总觉得这个额娘,跟他原先的额娘,好不一样啊。 应该……不是一个人吧? 还是长生天听到了他的心声,才叫他得偿所愿,换了一个全新的额娘? 一想到这个可能,小胤禛顿时有些激动,捏着小小的拳头“呱”了一声,嘴角边吐出一连串晶莹剔透的小泡泡,发出了连绵的“呼噜噜”声。 李舒窈短暂地从严嬷嬷的描述中抽回几分心神,低头看了他一眼,旋即扯过包裹着他的一小块襁褓布料,漫不经心地将他小.嘴巴边上的泡沫擦去。 然后便重新投入地听严嬷嬷说话。 田佳柔和月淑在旁边看着她的动作,有些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 * 小胤禛刚出生的时候还不太好看,皮肤有些暗沉和褶皱。 李舒窈看着他虽然没有什么不喜,但心底到底还是有些遗憾的,总觉得她的小胤禛不能做紫禁城里最可爱最好看的小宝宝了。 然而才过了几日,她又惊奇地发现,小胤禛他变样了。 并且一日比一日变得好看且精致。 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水润又剔透,像是盛满了熠熠的星光,睫毛又密又卷翘,鼻子高高的,嘴唇红红的,小脸蛋子看起来白里透着粉,柔嫩又光滑,犹如三月里一颗成了精的小桃子一般,可可爱爱,没有脑袋…… 额,咳咳。 总之李舒窈是越看越喜欢。 她这几日已经逐渐可以在床上坐起来了。 等她能坐起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迫不及待地将小胤禛抱到了自己的怀里,只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 可怜的小胤禛,上辈子加上这辈子都没有感受过这么浓烈的母爱,三番几次被她直白的话语说得脸颊通红,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什么小天使、小可爱、小心肝、小宝贝、小禛禛……还有什么额娘最最最爱你了,之类的虎狼用词…… 爱?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呀! 现在不叫他做“小崽子”了? 哼,善变的女人。 小胤禛颇有些郁闷地蹬了蹬脚丫子,嘴边不受控制地冒出两个小泡泡。 但这回李舒窈却没有随便扯过襁褓的布料给他擦拭了,而是满眼喜爱地用一张柔软的丝帕,小心翼翼拂去他嘴边的水迹。 墨色的长发从她肩头垂落下来,飘荡在小胤禛的脸颊上,他忽然“哈切”一声打了个喷嚏。 李舒窈就连看他打喷嚏都觉得稀奇,喜笑颜开地把严嬷嬷她们都叫了过来,“快看,他还会打喷嚏耶,真的好神奇呀。” 这样神奇的小娃娃,是从她肚子里面生出来的呀。 ——李舒窈在心里第不知道多少次的感慨了一句。 严嬷嬷等人已经开始习惯了她家娘娘的“大惊小怪”。 严嬷嬷笑着说道:“等到小阿哥再大一些,会翻身会坐直,会爬会跳,会走路了,娘娘再惊奇也来得及呀。” 李舒窈摇了摇头,全身心的注意力还落在她怀中的小胤禛身上,同时用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喃喃道:“那是不一样的。” 至于怎么不一样呢? 李舒窈也有些说不上来。 反正她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创造出了一个小生命,就,就……很激动?很忐忑,还是很害怕? 可是更多的还是希冀。 不夸张地说,她这几日,每到临睡之前,都要十分深入而又沉浸的遐想一番,自己将来要做个什么样的母亲,要如何教导胤禛成为一个正直又善良的人,并且还不能一味的愚善,他要先学会保护自己,然后再如何如何……吧啦吧啦。 越想她越是激动,根本就睡不着。 若不是严嬷嬷在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闭眼睡觉,她只怕能想到天亮去! 小胤禛还不知他的新额娘在说些什么,听见了严嬷嬷的话,嘴里十分清亮地“啊”了一声。 好似是在附和严嬷嬷的话一般。 李舒窈登时就不满了,她伸手捏住小胤禛两边鼓起来的腮帮子,“你听谁的?” 严嬷嬷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 可小胤禛却敏锐地察觉到,他这个额娘虽然面上看起来有些羞恼,手上捏他的力气却十分轻柔。 于是胆子很大地又“啊”了一声。 这一声听着像是在抗议。 李舒窈遽然瞪大了圆润的杏花眼,“你还不乐意了?” “啊!”——不然呢? “不乐意也没有办法,谁叫我才是你的额娘呢?你这辈子都要听我的话。”李舒窈洋洋得意地说了一句。 下一瞬,仿若忽然想起来什么,又摇了摇头,“不对,是上半辈子要听我的话,下半辈子得听你福晋的话,要不然,我就拉着你的福晋,哭给你看哦…哭得整个长春宫都要被泪水淹没了…哭得让你汗阿玛也知晓…” 娘娘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严嬷嬷在旁边无声地摇了摇头,心里叹息,可脸上表情却明显是纵容的。 小胤禛黑黑的眼珠子转了转,见严嬷嬷没有出声帮他,只得颇有些心累地再次“啊”了一声。 ——几道啦,几道啦! 额娘真是啰嗦死了。 李舒窈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捏着小崽子脸颊的手。 产房另外一头,田佳柔与月淑正一边摇着风扇架,一边窃窃私语。 “小阿哥都不会说话,娘娘怎么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呀?”田佳柔呆呆地问。 月淑便睨了她一眼,“笨,这就叫做,母子连心呀!”她故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音量。 田佳柔想了想,“可是,真的,不是娘娘在乱猜么?” 小阿哥明明就是一个刚出生几天的孩子,哪里能清楚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呢? 他刚刚叫唤的那几声,许是觉得娘娘捏住他的脸脸,是在同他玩? 不管如何,小阿哥看来是很喜欢她家娘娘的。 这样想着,田佳柔也不再多做纠结,认认真真地给李舒窈摇起了风扇架的把手。 * 李舒窈生完小胤禛之后,长春宫很是热闹了一阵子。 但她人在产房里坐月子,一应接待事宜都交给了严嬷嬷和隔壁的清瑶来帮忙。 加上还有承乾宫的贵妃娘娘坐镇,后宫里虽有些暗潮涌动,但都波及不到李舒窈这儿。 她便只负责每日躺在床上吃吃喝喝,待到身体逐渐恢复,能下床走动时,小胤禛也即将引来了他的满月礼。 李舒窈还不懂清朝时候满月礼的流程,便问严嬷嬷,她都需要准备些什么呀? 严嬷嬷便说,皇上已经将小阿哥的满月宴交给了贵妃娘娘去操持,她只需要好好休息,将养好自己的身子即可。 于是李舒窈便心很大地直接将这件事往脑后一抛。 而小胤禛呢,则是难得有些纠结了。 他还记得,自己前世是刚过满月宴的第二天,就被贵额娘抱到了她的承乾宫去抚养。 贵额娘对他犹如亲生,哪怕是后来怀有身孕,期间对他的关心和爱护也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减少。 临仙逝之前,更是握着他汗阿玛的手,哀声请求他将自己的玉碟更改至她的名下。 彼时他自己的亲生额娘已经有了其他的孩子,看护得如珠如宝。 他贵额娘也是担心他回到自己的亲生额娘这边后,会不受看重,甚至受到底下宫人的冷待和磋磨。 之后的事实也证明,他亲生额娘对他的喜爱并没有多少。 甚至还隐约有些仇恨和敌视他。 恨他认贼做母,亦或者是什么别的缘由…… 故而再来一回,若他亲生的额娘还是从前那位,他说什么都要想方设法让自己被贵额娘抚养。 可……他现在已经换了一个额娘,之前的想法早已经在这二十来日的亲昵相处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现在就只担心,万一还如前世那样,贵额娘有意抚养他的话,要怎么办? 小胤禛躺在襁褓里面,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李舒窈听见他的声音,以为是他又吐泡泡了,手里很是熟练地拿起了旁边放着的丝帕,头也不抬,动作胡乱地在他嘴角处一通乱擦。 小胤禛从思绪中抽过神来,有些不满地扯住了李舒窈手中的丝帕。 李舒窈:“?” 她从话本里抬起头来,杏花眸底满是惊奇,“胤禛是想跟额娘玩拔河*游戏么?” 小胤禛一听,“咻”地一下就把丝帕松开了。 他才不想玩呢! 第83章 第83章这里有人污蔑小宝宝啦!…… 宫里新出生了个小阿哥,洗三和满月宴却都是承乾宫的贵妃娘娘操持主办的。 而向来爱偷懒躲清闲的佟贵妃呢,也忽然之间迸发出了极大的热情,不仅亲自传唤了内务府的首领太监,甚至还广发了许多邀请帖,一副誓要将小阿哥的满月宴办得无比隆重的模样。 这不禁叫底下的宫人议论纷纷,佟贵妃的用意到底何在? 明明令嫔娘娘有孕的时候,佟贵妃一直表现得一副很是冷淡的模样呀。 怎么令嫔娘娘刚一生完,佟贵妃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底下的宫人猜测了两日,都没能猜出个足以令人信服的答案,忽而不知从哪一日起,便有一股流言在宫人之间流传开来。 ——佟贵妃这是看上了令嫔娘娘所生的小阿哥,打算自己抚养呢! 于是乎便有宫人问了,令嫔娘娘居一宫主位,按照宫规来说,也是有资格能独自抚养自己的孩子的。 又何须交予佟贵妃来抚养呢? 很快又有宫人回答:嫔位又如何?与佟贵妃娘娘到底隔着两级位份呢。 令嫔娘娘再是受宠,还能受宠得过佟贵妃去? 那她便也不止是在嫔位上待着了,早该在生完的第二天,就被皇上单独晋封为妃啊。 这一说法很快得到了大多数宫人的认可,看向长春宫的眼神便隐隐带上了几分同情。 …… 李舒窈待在产房里坐月子,尚还不知晓外界的变化。 她只是有些忧愁,自家的小崽崽这是怎么了。 怎么忽然就一副极黏她的小模样? 每日醒来,喝完奶,若是奶嬷嬷没有及时将他抱到自己的身边来,他便会气得脸蛋通红,胡乱挥舞着小手和小脚,好似一副想要暴打奶嬷嬷的小模样。 即便是奶嬷嬷将他的襁褓裹得严严实实,他也总能很快从中挣脱出来,然后继续对着奶嬷嬷们“啊啊”乱叫,手舞足蹈。 只有将他抱到李舒窈的身边,他才会恢复成之前小天使般的乖乖模样。 引得奶嬷嬷们连连惊叹,叹她们从事这个行业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小阿哥这样富有灵气的孩子。 她们都说小阿哥这是离不开亲额娘呢。 李舒窈却总是觉得,小胤禛这幅多变情绪的背后,好似隐藏着几缕微弱的焦躁和不舍。 他到底是在焦躁什么呢? …… 随着满月宴一日一日接近,小胤禛心底的懊悔与日俱增。 早知道换了个全新的额娘,他在肚子里面的时候就应该更乖顺一些的,也不至于叫她吃了这许多的苦。 ——有关李舒窈怀孕期间的一切艰辛和疲倦,他这几日听严嬷嬷和田佳柔她们唠叨了不少。 越听,越是心虚,也越不敢对上李舒窈视线温柔的凝望。 可他心里着急呀! 满月宴一过,自己就要被抱走了,新额娘她这么喜欢自己,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心伤,会不会因为过于思念自己而病倒? 偏偏他现在还不会说话,无法表达自己的情绪和思想,也不能去跟贵额娘说,他这辈子没法去做她的儿子了……他,他其实更想要待在这个新额娘的身边。 让她看着自己一点点长大,长大以后,好为她遮风避雨…… “宝宝又在想什么呢?” 小胤禛还在忧愁的时候,白皙柔嫩的下巴肉肉忽然被人用手指轻轻地弹了两下。 李舒窈趴在他的身侧,一张娇艳如同玫瑰花般的精致小脸上写满了好奇。 她定定地看着襁褓里还在发呆的小婴儿,嘴里嘟嘟囔囔地,“怎么总是皱着眉毛,表情就跟个小老头一样?” 小、小老头? 小胤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这边李舒窈则是很不喜欢看见自己生下来的小宝宝有一丝一毫的不快乐情绪,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是不是天天在房间里陪着额娘,有些寂寞了?” 她在脑中努力回想,自己那个表姐生完小宝宝之后,都带着小宝宝做了些什么? ……拍满月照? 可是清朝也没有相机呀。 要不然就找个画师,把小宝宝现在刚满月的模样画下来? 嗯,好像可行。 李舒窈点了一下脑袋,倏地掀起眼帘看向门口,“严嬷嬷,嬷嬷您进来一下。” 外间的严嬷嬷听见她的传唤,很快走了进来,对着她服了服身子,“娘娘,怎么了?” “我想找一个,嗯,找一个西洋来的画师,要会画彩色画的那一种,让他们过来长春宫,把胤禛现在的模样画下来,可以吗?”李舒窈说完,不知又想起了什么,“不对,不对,找画师之前,还是先找绣娘吧,让绣娘做几套可爱的小衣裳,什么小老虎啊小兔子之类的,让胤禛穿上之后,再去给画师画画,怎么样?” 严嬷嬷颇有些不太能理解李舒窈的想法,表情犹豫地没有立时答应下来。 李舒窈就说:“你放心,只是找人过来画画,把胤禛现在的模样记录下来而已,我会保存好画像,不会轻易泄露出去的。” “再一个,有了画像之后,等他将来长大了,搬去阿哥所啊或者出宫建府什么的,我们不能时时见面的话,能看一看画像也是极好的呀,嬷嬷您说对不对?” “还有还有,等将来他娶了福晋,生了小宝宝之后,我说不定还能把胤禛小时候的画像拿出来,跟他所生的小宝宝做对比,看看他们长得像不像呢。” “我们可以一个月画一次,等画像多了之后,就做成活页画册的形式……” 李舒窈越说越是激动,几乎有些克制不住地想要从床上跳下来。 好像现在就要去开库房拿布匹一样。 严嬷嬷吓得连忙伸手去拦她,“太医说了,娘娘您得坐满二十八日,才好落地行走呢。” “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让老奴去做就是。” “好,我想要一些布料和皮料,内衬呢,就用最柔软的丝绸来做,外面呢,就用手感光滑的皮料来绣,要通体都是毛绒绒的那种,还要做成连体衣的形式,就是脚啊手啊还有帽子都在一起,对了帽子上面还要带耳朵!” “嬷嬷,嬷嬷,您能听懂我的意思么?”李舒窈表情有些激动地捏住了严嬷嬷的手。 严嬷嬷忙不迭点点头,说道:“老奴懂,老奴懂得的,您快回床上歇着,老奴这就去库房拿布料和皮料过来。” “还要绣房里手艺最好的绣娘!” “好好好,老奴这就命人去传唤绣娘过来。” “嗯嗯嗯,嬷嬷辛苦了,您快去吧,我在这儿等着您。”李舒窈盘腿坐在床上,杏花眸里一片亮晶晶的。 cosplay啊,她早就想玩了。 可惜之前一直没有条件,也就是生了小崽崽之后…… 咳咳,自己玩有什么意思呢,还是得拉着小宝宝一起才有意义呀。 李舒窈想到这儿,忽然又想起了清瑶从前说过的一句话,于是又飞快探出脑袋,对着外面喊道:“佳柔,你去隔壁请宜嫔娘娘过来一趟,就说我有大事要跟她讨论,完了就来不及了!” 田佳柔答应一声,飞快转身离去。 产房里,李舒窈表情略有些激动地抱起身旁的襁褓,抱到一半觉得有些累赘,干脆就将襁褓的绑带直接解开,将里头穿了三层小衣裳的胤禛直接抱了出来,放在床上,又伸出手指比了比,“嗯,你现在才这么短,应该用不了很多布料才是。” 谁,谁短了! 小胤禛捏着拳头,虽然还不知自己这个新额娘要干什么,但是听见她的话后,忽然感觉到了几分愤愤的情绪。 他冲着李舒窈“啊”了一声。 李舒窈立马笑颜如花,“宝宝是不是已经在开始期待画小画像了?” “啊!” ——才没有。 “额娘就知道,我们母子两个是心有灵犀,所以到时候,你也会乖乖的,让你摆什么动作,你就摆什么动作的,对不对?”李舒窈凑近上前,在小崽子奶香奶香的脸颊上轻轻的“啵唧”了一口。 “啊……”小胤禛被她亲得有些傻眼,声音都气弱了不少,听来像是在撒娇一般。 李舒窈就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额娘的胤禛最最最乖了,是天底下最会心疼额娘的小宝宝,所以一定会满足额娘的心愿的对不对?” 胤禛久久地没有出声,他直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可是是哪里呢? 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吧? 算了,就当是补偿他在她肚子里拳打脚踢,而让她遭受过的痛苦吧。 于是胤禛又声音小小地“啊”了一下。 李舒窈瞬间心满意足。 感受到了身为母亲的快乐。 她俯下身,又在小胤禛的脸上“啵”了一口,“那你会每个月都乖乖让画师给你画像,一直画到十八岁,对吧?” 十八岁? 为何是十八岁,这个数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小胤禛不解,但也不妨碍他继续“啊啊”的叫唤。 ——管他呢,先把新额娘哄开心了最重要。 而且,全天底下,应该也没有人会相信一个还未满月的婴孩的诺言吧? 大不了长大之后就抵赖,说自己不知道此事,不就完了? 于是小胤禛便“啊啊啊”的,叫得可欢了。 李舒窈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重新把他包到襁褓里面之后,跪着爬到床榻的里边,从床尾处的一个小匣子里,拿出来一套文房四宝。 而后回到床沿边上,伸手从床头的小桌子上倒了杯温水,打湿墨条以后,粗粗地磨了十来下。 然后蘸笔在空白的宣纸上写道:“我,爱新觉罗胤禛,当今圣上第十一子,于康熙十七年七月十六日对额娘李佳氏郑重许诺,从即日起,至十八岁周岁满,都会一心一意听从额娘的话,做全天底下最乖最乖的好孩子。” “额娘出门玩耍的时候,要跟从,额娘说话的时候,要服从,额娘做错事情的时候,要盲从。” “额娘梳妆打扮的时候,要等得,额娘花钱如流水的时候,要舍得,额娘生气了,要忍得,额娘的生辰,更是千万千万要记得。”【1】 “简而言之一句话,要做额娘的贴心小棉袄,小宝贝,小天使,小玩具……” 不对不对,不能做小玩具,毕竟是堂堂的皇家阿哥,若是被外人知晓了,怕是要笑话他的。 李舒窈想到这里,提笔划去了“小玩具”几个字,然后又在后面增加了几个霸王条例。 最后把毛笔和砚台放在小桌子上,又从床尾的角落柜子里摸出来一方印泥。 回到襁褓旁边,杏花眸亮晶晶地看着小崽子,“既然答应了额娘,盖章画押能做到吧?” 说着,她将写满了字的宣纸在小崽子面前随意挥舞了一下,旋即放到一旁,一只手捏起小崽子柔软的食指,“啪”地一下按进了印泥里,然后又“啪”地一下按在了宣纸的落款处。 速度快得胤禛根本反应不及。 并且以婴孩的视线,他也根本看不清宣纸上都写了些什么。 只记得好像有很多,很多的字…… 但是都有些什么呢? 胤禛陷入了思考当中。 另一边,李舒窈喜滋滋地松开小胤禛的手指,捧着宣纸看了几眼,然后表情无比郑重地将宣纸对折再对折,收到了床尾小柜子底下一个带锁的抽屉里面。 之后才回到小胤禛的身边,一边嘴里哼着歌,一边收拾笔墨纸砚。 少顷,月淑走了进来,对她说道:“娘娘,宜嫔娘娘到了,是要直接将她请进来么?” 李舒窈点了点头,声音清脆地说:“请进来吧。” 话音刚落,忽而又似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先打盆清水过来,给胤禛把手指头洗一洗。” “手指头?”月淑一愣,然后下意识探出脑袋朝着床上的小阿哥看去。 旋即就有些惊讶发现,小阿哥的两只雪白小拳头已经通体变成了红色的了。 李舒窈表情则是十分冷静地继续点头,“对,刚刚我跟胤禛在玩印泥来着,他有些调皮,玩得手上到处都是,回头清瑶见到了,怕是要嫌弃他这个小皮猴子的。” 李舒窈直接睁着眼睛说瞎话。 她并不打算把自己同小崽子之间的霸王条例拿出来给别人知晓,最多,最多就是给清瑶一人知道就可以了。 谁叫清瑶是她最最好的朋友呢? 她们从前还约定过了,有了孩子要一起玩。 而且,她觉得刚刚自己灵机一动,写下来的“新三从四德”就很不错,回头应该誊抄一份,叫清瑶也跟她的崽崽签订一份去。 生崽崽如果不用来玩,那将毫无意义! 对的,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床上的小胤禛,在听见她的话后,忽然瞪圆了一双乌黑大眼睛,下一秒—— “哇——” 来人啊,这里有人污蔑小宝宝啦!! 第84章 第84章……演戏呢? 皇后仙逝之后,凤印由慈宁宫的太皇太后执掌了一段时间。 四月底,大约是出于考校的目的,太皇太后又将凤印转移给了皇太后。 可皇太后却只识蒙语,不懂得满语和汉语,对后宫一应事务和宫规流程更是十分陌生,虽有太皇太后的亲信帮着操持,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还是出了不少的差错。 无奈,太皇太后只好将凤印又收了回去。 她有心为皇上再迎一位继后入宫,却被皇上给婉言推辞了。 太皇太后便只好将目光对准了后宫,在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见佟贵妃将令嫔所生的小阿哥的洗三宴操持得还算不错,满月宴呢,也准备得既隆重,又不奢靡浪费。 并且全程没有对令嫔表现出一丝一毫拈酸吃醋的模样,不像皇后还在时…… 咳咳,太皇太后终于有所满意,觉得佟贵妃这两年也是长进了不少,姑且还算得上可担重任,便将她叫了过去。 …… 故而宫中如今是承乾宫的佟贵妃娘娘代掌凤印,摄六宫事。 然她却一向爱躲懒,拿到凤印的第二日,就将各宫除了李舒窈之外的主位娘娘都唤到了承乾宫,还如之前一般,姿态慵懒地询问她们,可有时间过去给她帮忙? 钮祜禄氏死了,仿若将她前半生所有的斗志都带走了一般。 她现在稳坐后宫第一人的宝座,又是皇上的嫡亲表妹,后宫里便是有人再受宠,也绝对抵不过她在皇上心中的份量。 宫权对她来说,也只算得上是锦上添花的一点点添头罢了。 甚至有的时候,她还嫌弃宫务繁琐又劳累呢。 听见佟贵妃的话,几位嫔妃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之前不敢接下宫务,概因先皇后还在,她们害怕会搅合到先皇后和佟贵妃的较量之中,不知不觉间成了她俩手中的棋子,这才百般推辞。 如今先皇后已去,佟贵妃却还是这般对宫权浑不在意的模样……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她们才开始有些相信,佟贵妃是当真意不在此。 于是一个两个的,心下都有些火热了起来。 毕竟那可是宫权啊。 在场几人,大概也只有宜嫔郭络罗氏表现得淡然一些。 不过这也很合理,长春宫的令嫔还在坐月子,皇上除了每日下午会去看看她,其余的时间里,要么是宿在承乾宫,要么是宿在翊坤宫中。 新宠嘛,目光总是不及她们这些“老人”长远的。 并且,以宜嫔和令嫔眼下受宠的程度来看,即便是手中一丝儿宫权都没有,阖宫上下又有哪个敢轻看她们呢? 更别说她们膝下还有皇子傍身了。 ——宜嫔虽只有两个月的身孕,但她自打入了后宫起,便与长春宫的令嫔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加上两宫之间又隔得极近,令嫔的孩子,不就约等于她郭络罗氏的干儿子么? 所以宜嫔这一胎是男是女已经不重要了。 几个妃嫔在确认了佟贵妃所言无一丝虚假和推诿之后,很快便你一言我一语地瓜分起了宫务来。 趁着无人注意,郭络罗清瑶悄悄走到了佟贵妃的身边,娇艳的容颜上闪过几丝犹豫。 然后捏紧手里的丝帕,小声地问佟贵妃:“娘娘,宫中近来兴起了一股流言,您可有所耳闻?” 佟贵妃懒懒地掀了一下眼帘,表情漫不经心地道:“嗯?什么流言?” 她前几日被太皇太后叫去了慈宁宫,回来的时候带了两大箱的账册,不眠不休地看了好几日才看完。 甫一看完,就迫不及待地把七嫔唤到了承乾宫来,打算等她们将宫务分完,她就先回去寝殿好好地睡上一觉。 养好了精神,明儿才好去长春宫看望令嫔所生的小阿哥。 还有后日、大后日,一直到满月宴办完,她约莫还有六七日时间能跟令嫔所生的小阿哥单独玩耍。 要不然,等令嫔从月子里出来,哪里还有她的份儿呢? 她听说刚出生的婴孩只能依靠气味认人,数一数日子,她已经有足足半个月没去长春宫了,再不去,小胤禛把她忘记了怎么办? 必须得趁着最后这几日时间,叫还在襁褓里的胤禛深刻记住她身上的味道! 清瑶说:“就是,宫人之间,现在都在议论,说您打算抱养舒窈的孩子,还说,说您是贵妃,舒窈只是个小小的嫔,如何也争不过您的。” “哦对了,他们还说,您已经求得了皇上的恩典,等抱养胤禛了之后,还要更改他的玉碟……” 佟贵妃听着,脸色忽然阴沉了下来,拧着眉头就问:“你可有查清楚,是哪里传出来的流言?” 清瑶缓缓摇了摇头。 不知想起来什么,又问:“那,娘娘您这话的意思是……” 您从未有过这般想法? 清瑶心下终于松出一口长气。 佟贵妃则是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你瞧着,我像是生不出孩子来的人么?” 清瑶摇头否认。 佟贵妃便又道,“是啊,我既然能生,做什么要去眼馋别人的孩子呢?况且我与令嫔又无冤无仇,她对我又向来尊敬,乖顺,我怎么会忍心让她们母子分离?” 清瑶听得连连点头,然后叹息了一声,“是啊。” 所以谣言果真不能听信。 佟贵妃伸出一根手指,对着清瑶的额头点了两下,“所以你一开始是在哪里听到的谣言?” 清瑶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好像,是在延禧宫附近……” “不可能!” 旁边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几个妃嫔不知何时停下了话题。 正一边若无其事地喝着茶,一边悄悄竖起了耳朵,偷听宜嫔与佟贵妃两人的对话。 闻见宜嫔说,谣言一开始是从延禧宫附近传出来的,惠嫔想也不想出言否认。 宜嫔霎时一愣。 惠嫔便道:“嫔妾近来忙着辅导保清的功课都来不及了,哪里又有闲心去散播贵妃娘娘的谣言呢?” “再一个,令嫔从前也算对嫔妾有恩,嫔妾还挺喜欢她的,又怎么会恩将仇报,做出这种畜生都不会做的事情呢?” 宜嫔听了:“……” 她心道,惠嫔骂人可真高级啊。 惠嫔说着说着,十分气恼地拍了一下桌子。 佟贵妃只得连忙出声安抚道,“宜嫔只说她是在延禧宫附近听见的,可从来没说谣言是从延禧宫出来的呀,惠嫔莫要着急……” “嫔妾如何能不急?” 惠嫔不等她说完,直接站了起来,对着佟贵妃服了一下身子,“嫔妾这就回去查查,到底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在延禧宫附近作乱!” 她说完就走,快得宜嫔和佟贵妃根本来不及阻止。 就听着惠嫔的花盆底被她走出了愤怒至极的“咚咚”声,没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宜嫔收回空中欲要阻拦的手,迟疑地看向佟贵妃。 佟贵妃想了想,道:“算了,随她去吧。” 她又问底下坐着的几位妃嫔,“你们呢,可有听过类似的谣言?” 在场只有荣嫔和端嫔点了点头。 其他人则是从眼神到表情都写着“茫然”二字。 佟贵妃又问清瑶,“那,令嫔呢?” 清瑶想了想,“她还在坐月子,严嬷嬷即便是听到了这类谣言,大抵也不会告诉她的吧。” 要不然,舒窈还能好好坐月子? 依着她那个脾气,估计早就气呼呼地跑来询问佟贵妃了吧? 然后就会从佟贵妃这儿得到否定的答案…… 然后她就会更加生气,拉着佟贵妃的手,委屈巴巴地祈求佟贵妃为她做主,把说她崽崽坏话的宫人揪出来,通通送去爬泰山! 清瑶在脑子里幻想了一下李舒窈得知流言后的反应,旋即弯起眉眼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佟贵妃大约也是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手指尖微微颤了两下,然后勾起唇角。 底下坐着的妃嫔也是心思各异。 又过了一会儿,佟贵妃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对着清瑶叮嘱道,“流言的事,自有我和惠嫔去查清楚,你眼下还有着身孕,就不要为此操心了。” “平日里没事的话,也可多去长春宫陪一陪令嫔,顺便盯一盯长春宫的人,莫要让那些心怀叵测的把流言捅到她面前去。” 清瑶连忙屈膝行礼,“是,嫔妾知晓了。” …… 从承乾宫回来,清瑶就在想着用什么理由去李舒窈那儿坐坐。 恰巧的是,还不等她想出借口,田佳柔便来请她了。 清瑶欣然前往。 还不等她走进产房,就听见李舒窈在里头似真似假地抱怨,“胤禛他实在是太调皮了……” 下一秒,婴孩独有的清亮哭声响起。 李舒窈霎时有些手忙脚乱,“哦哦哦,不哭,不哭了哦,额娘刚刚是在胡说八道呢……” 胤禛完全没有搭理她,兀自哭得十分厉害,好像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 清瑶听着,一颗心都提起来了。 又听产房里面,李舒窈在碎碎念道,“好了,好了,额娘不说你调皮了,你是最乖最乖的宝宝,好不好?” 胤禛的哭声好似小了一些。 反倒是月淑的声音慌慌张张地传了出来,“娘娘!娘娘!您轻着一些!” “太医说了,您不可以这么用力的摇晃小阿哥啊!” “诶?不可以吗?”李舒窈惊诧说道。 然后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襁褓,她明明也没怎么用力啊,就是坐在床上,抱着胤禛左右扭了两圈,而已…… 这样也不行吗? 月淑的声音听来斩钉截铁,“现在还不可以,娘娘要想摇的话,还需得等小阿哥长到三个月了之后……” “哇——” 月淑连忙改口,“三,三个月也不可以,要到六……” “哇!哇——” 里边的月淑,“……” 她颇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李舒窈,最后干脆把眼睛一闭,“不管小阿哥多大都不可以!” 胤禛的哭声顿时收放自如。 李舒窈:“?” 外边的清瑶:“?” ……演戏呢? 第85章 第85章呜呜呜,再见了新额娘……… 清瑶连忙走了进去。 李舒窈看见她,杏眸登时一亮,“清瑶你来啦!” 说着就把怀里的襁褓随时往床上一丢,而后拍了拍床沿,“过来坐,过来跟我坐在一起吧。” 算一算,她也有两三日没有看见清瑶了,真的好想好想她。 于是等清瑶一落座,她立马就贴近了过去,就像是清瑶以前摸她一样,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她肚子上摸了两下。 眼睛闪闪发亮地问她,“你肚子里的小宝宝,是不是也快要满三个月了?” 清瑶点点头,只觉得鼻翼之间满是李舒窈身上散发出来的清甜奶香。 她有些好奇,生了小宝宝之后都会如此吗? 还怪好闻的呢。 清瑶有些不自禁地靠近李舒窈,深深嗅了两口。 李舒窈看见她的动作,也跟着起了几分好奇,她低头闻了闻自己的手腕,还有衣襟,有些好奇地问,“你在闻什么呀?” 清瑶就说,“你身上有一股甜甜的味道。” 甜? 李舒窈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我刚才吃了点心的缘故?” “点心,什么点心呀?” “就是一些牛乳饽饽什么的,还有小厨房新研制出来的曲奇饼干……” “曲奇,曲奇是什么呀?饼干又是何物?”清瑶不解地追问。 李舒窈便十分有兴致地给清瑶介绍了起来。 月淑在旁边听着,知道她们一说完,必定是吩咐自己去小厨房再做一盘曲奇饼干过来。 于是很有觉悟地朝两人服了服身子,说她这就去准备。 李舒窈嘴里的话只说到一半,看见月淑的举动后,她脸上飞快闪过几丝尴尬。 总觉得自己“大馋丫头”的形象好像已经深入人心了一般。 明明,她只是想给清瑶安利曲奇饼干来着…… 算了算了,不要纠结这些,还是能多吃一盘,额,半盘曲奇饼干重要一些。 李舒窈晃了晃脑袋,很快将这点儿小插曲甩到脑后。 兴致勃勃地拉起清瑶的手,问她这几日都去哪儿玩了?有没有想她? 佟贵妃最近怎么样了?惠嫔和安嫔,还有荣嫔几个姐姐怎么都好几日没有来看她了? 大家都很忙吗,在忙什么呀? ……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 简直就跟十万字为什么一样。 也不怪她,她实在是憋坏了,现在就算是对着还不会说话的小胤禛,她都能连续唠叨一个多时辰,还丝毫不带停歇的呢。 ……毕竟一停下来,她就想吃东西了。 一天里唯一惜字如金的时刻,大概也只有皇上过来看她的时候了吧。 主要还是因为皇上身为男子,无法进入产房来亲眼看一看她。 并且李舒窈自诩生完小宝宝,就是立了大功一件,眼下讨不讨好皇上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指责她恃宠而骄。 ……哼,就骄了,怎么样吧! 有本事,把小崽崽塞回她肚子里,让她再生一回啊! 清瑶极有耐心地听她念完了一长串问句。 一边听,一边在心里小心斟酌着用词,等李舒窈停下之后,才缓缓开口,一一回答。 听到她说,佟贵妃娘娘被太皇太后授予了摄六宫事的权利。 李舒窈瞬间绽放笑颜,喜滋滋地说道,“真好,那贵妃娘娘现在一定可开心了吧?” 清瑶摇摇头,“没有呀,贵妃娘娘嫌烦,还是打算跟之前一样,将宫权下放,让几个姐姐们一同协理。” “啊?” 这真是……李舒窈从未设想过的可能。 她扯了扯清瑶的袖子,问她,“为什么呀?贵妃娘娘同先皇后娘娘斗争了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为了这个嘛?” 怎么如今说不要就不要了? 清瑶也说不好佟贵妃是如何想的,于是三缄其口,继续摇头。 任由李舒窈如何追问,也坚决不肯再多说一个字的了。 李舒窈只好讪讪地住了嘴,又开始询问其他娘娘最近在做些什么? 清瑶就把今儿商量好的责权分配一一说了一遍。 李舒窈就试探地问道,“这次,是不是还跟上回一样……?” 有人顺水推舟,有人锱铢必较…… 岂料清瑶却说,“没有哦,这次可平静了呢,大家都是有商有量来的。” “只惠嫔姐姐和荣嫔姐姐对阿哥所的宫人调配和份例发放更看重一些,大约也是考虑到膝下子嗣的缘故吧。” 清瑶说完,看向李舒窈。 李舒窈:“你看我做什么?” 清瑶问她,“你现在也是有阿哥傍身的人了,再过几年,胤禛就要搬去阿哥所,所以等过几日你出了月子以后,要不要也去……”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李舒窈一连说了好几个“不要”,一边摆手,一边摇头。 摇了几下脑袋后,她忽的顿住。 然后问清瑶,“我怎么觉得我最近吃胖了?” 怎么,摇头的时候,脸上的肉肉还有些垂坠感? 她瞬间大惊失色,低下头在自己的腰上掐了两把。 旋即表情一下子变得跟失去了五个亿一样,“啊!怎么办?怎么办?我真的胖了!胖了!” 她胖了好多啊!! 清瑶被她一连番动作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床上正在翘着脚丫子玩的小胤禛,也在她的尖叫声中,把脚丫子放了下来,然后转过脑袋,看向自己的亲额娘。 胖了吗?他怎么不觉得啊。 他觉得,现在这个额娘,比上辈子的额娘要好看百倍不止。 即使她刚刚才强迫着自己签下了一份不知道什么的条约…… 即使她刚刚弄了自己两手红泥,还“污蔑”是他自己调皮捣蛋…… 可是,可是她是长生天赐给他的,全新的额娘啊。 一个会认认真真爱他的额娘。 哪怕她胖成了小猪的模样,胤禛也觉得她好看。 小胤禛当即就认认真真的“*啊”了一声。 沉浸在惊骇情绪中的李舒窈则是完全没听见他的声音。 还在拉着清瑶的手,“你摸摸,你摸摸我脸上的肉肉,还有腰,还有我这个胳膊,还有大腿……哦,大腿还是不必了。” 李舒窈红着脸松开清瑶的手。 可怜巴巴地问她,“我,我真的胖了,对不对?” 郭络罗清瑶:“……” 这叫她怎么回答。 她自己斟酌了一下,语气迟疑地道,“好像……” 李舒窈的眼眸稍微一亮,写满了希冀。 清瑶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些什么。 于是果断一摇头,“不胖!你一点儿也不胖!” “真的吗?”李舒窈下意识追问了一句。 清瑶就给她分析,“你看,你之前是不是怀了小宝宝?” 李舒窈点头。 “小宝宝在你肚子里,你是不是一人吃二人补?” 李舒窈继续点头。 “他补完,是不是会长大?长大了,是不是有重量?” 李舒窈连连点头。 “而他在你的身体里面,他重了,就会给你制造一种错觉,好像是你胖了,但其实胖的人是他,对不对?”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是胤禛胖,不是我胖……” 李舒窈附和到一半,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但是他已经生下来了呀。” “可是胖的感觉还停留在你的身体里呀,不然你为什么要坐月子?坐月子不就是要把身体调养成怀孕之前的状态吗?” 是……是这个原理吗? 李舒窈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她也说不清楚是哪里。 主要还是清瑶的表情太镇定自若了。 弄得她自己都凭空生出一种错觉,好像不听清瑶的话,就会是一种天大的罪过一样。 她迟疑地点了一下脑袋,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一孕傻三年了。 那头清瑶见她信了,偷偷在心底里松出一口气。 床上,“啊”完一声,正在等着额娘转身看他,他好继续安慰的小胤禛:“……” 这两个人真是太离谱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子做额娘的人? 他不过是一个还未满月的婴孩,背脊稚嫩得很,哪里背得动这么多黑锅啊喂! 小胤禛气得又踢了几下脚脚! 开始怀疑,长生天送他的新额娘,是不是这辈子就是为了克他来的! …… 时间一晃,很快就到了胤禛的满月宴这天。 已经习惯睡懒觉的李舒窈一大早就被严嬷嬷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囫囵一番洗漱过后,严嬷嬷将她压在了妆奁台前,配合着田佳柔几人,对着李舒窈的脸捯饬半天。 李舒窈睁开雾气朦胧的眼睛,对着西洋镜一瞧—— “哇,这,这还是我么?” 严嬷嬷还有这门手艺呢? 能把丑小鸭直接无痛爆改白天鹅? 严嬷嬷笑着恭维她道,“是娘娘天生丽质。” 她一点儿也没说胡话。 主要还是李舒窈自己本身就生得好看。 加上年轻,年轻就是李舒窈现在最大的资本。 哪怕是她已经生过一个孩子了,身材稍微有些丰腴和饱满,却丝毫无损她娇艳如花朵一般的容貌。 举手投足之间反而还多了几分勾人心弦的妖冶和妩媚。 像是一只山水画里走出来的妖精一般。 想到这里,严嬷嬷顿觉有些不妥,于是拿起桌上的眉笔,在李舒窈的脸上又勾勒了几笔。 去掉那几分浓艷的妖冶之色后,这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好了!” 好什么了? 李舒窈有些不解。 她扭过头,对着镜子又照了照,还是没看出现在的妆容跟之前的有何区别。 不过严嬷嬷说这样好,那就这样吧。 李舒窈丝毫不做纠结,很快站了起来,问严嬷嬷:“胤禛呢?” 严嬷嬷挥了挥手,小胤禛的奶娘很快抱着他走了进来。 看得出,小胤禛今儿也是特意装扮过的。 眉心还被人点了一个圆圆的红点,整个人精致可爱得如同年画宝宝一样。 可年画宝宝好像有些不太开心,看见她后,红润的小嘴巴便是一扁,一副要哭不哭的小模样。 呜呜呜,再见了新额娘…… 等他会走路以后,一定会时常过来看她的! 第86章 第86章这回是真的要说再见了……… 为表示对新生阿哥的看重,小胤禛的满月宴是在佟贵妃的承乾宫举办的。 无疑更是加重了年画小宝宝的猜想。 故而行去承乾宫的这一路上,小宝宝黏李舒窈黏得分外紧张,两条藕节一样的短胖小手一直紧紧攥着李舒窈手里的帕子。 乌黑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紧张和不舍,恨不得把自己挂在李舒窈身上一样。 一场无声的拉扯就此拉开序幕。 李舒窈同他玩了一会儿扯帕子的游戏。 看他这么喜欢,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自己要做一个大度的额娘,于是很干脆地放了手。 然而小胤禛却是瞬间扁起了嘴巴,丝帕也不要了,囫囵一丢,继续伸手去够李舒窈的脖子。 李舒窈:“?” 这是什么渣男行径? 她表情认真地把丝帕重新塞回到胤禛的小手指里边,对他说:“既然拿到手里了,就要好好珍惜,不能手里拿着,眼睛还看着,知道吗?” “你这就叫做得陇望蜀,贪心可万万要不得呀……”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他要的是丝帕吗? 他明明是想抱一抱新额娘而已。 小胤禛颇为郁闷地捏紧了手里的丝帕,眼睛微红地瞪了李舒窈一眼,而后气呼呼地闭上了眼睛。 算了,现在不抱,以后有得她哭的。 等他去了承乾宫,日思夜想,哭着喊着要抱抱的人就变成她了。 到那个时候,她想抱,他还不一定给呢…… 小胤禛一边闭着眼睛,一边在心里超大声的:哼! * 承乾宫外已是人群熙攘,衣香鬓影。 看见令嫔的轿撵过来,好些个福晋连忙屈膝行礼。 李舒窈抱着胤禛从轿撵上款步走下,她额娘连忙从另一边绕过来扶她,与严嬷嬷一道,一左一右,隔开了那些福晋探究的视线。 李舒窈先前受了严嬷嬷的叮嘱。 面上做出一副冷然的姿态,抱着小胤禛,目不斜视,径直朝着承乾宫的正殿走去。 唯有见到几个眼熟的贵人和常在时,才稍微缓和神情,冲着她们颔了颔首,而后继续往正殿里面走。 “令嫔妹妹来了。” 承乾宫正殿,荣嫔率先看见了李舒窈。 她笑脸盈盈地起身对着李舒窈打了声招呼。 李舒窈便也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身上霜冷的气质一瞬间分崩瓦解,下意识想要蹦蹦跳跳走过去,可脚步才刚一抬,就被怀中的襁褓唤回了理智。 李舒窈低头看了一眼小胤禛,有些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脚步还是止不住雀跃地走到了人群中间。 她在这堆妃嫔姐姐里一向混得如鱼得水。 一声一声的“好姐姐”说出口,就连怀中的小胤禛也不自觉睁开了眼睛,好奇地看向她周围的妃嫔—— 咦,惠额娘? 荣额娘? 她二位,上辈子不是彼此水火不相容,互相都撕咬得紧吗? 这辈子怎么这般平和了? 还有端额娘,早年连着失去两个女儿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他上辈子有记忆以来,端额娘一直缠.绵病榻,少见得很。 怎么这辈子看起来却是健健康康的? 那个是僖额娘?她不是因为暗中对荣嫔的长生下手,一度险些被废么? 胤禛想到这儿,猛地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太对劲。 长生! 他倏地瞪圆了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不远处,正站在太子和大阿哥身侧的一只陌生小萝卜头。 直觉告诉他,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小孩儿,应该就是他上辈子,死于康熙十六年十一月的长生哥哥了。 胤禛的脑子忽而有些混乱,长生活着,那他,他岂不是要行第五,这辈子,就是五阿哥了? 也或许是第六…… 因为他目光一移,很惊讶地又看见,长生兄长的旁边,还赫然站着一只皮肤有些苍白的小娃娃。 比他大不了多少,也就,也就手手和脚脚长了一些,能站能走而已。 这个应该就是万黼兄长了。 观他这幅病弱的样子,大概率可能还是会跟上辈子一样…… 咳咳,这样的念头多少有些不敬,还有些歹毒。 小胤禛很快住了脑。 迷茫的眼神看向李舒窈,又在她身侧的几个额娘身上转了转,有些怀疑——这真的不是一场梦吗? 李舒窈还没有发现她怀里的小宝宝,已经在短短几分钟内进行了多少次三观重组。 她感觉自己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这几位嫔妃姐姐了。 心里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跟她们说。 因为聊天过于投入,连自己怀里的小宝宝何时被人抱走了都不知道。 只记得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边只有一盘黄澄澄,闻起来十分香甜的琥珀核桃糖酥。 她只是呆滞了一瞬,就恢复之前侃侃而谈的状态,随手捻起一块糖酥送入口中。 而后快乐地眯了眯眼睛,唇角边的笑容十分满足。 胤禛是被惠嫔用一盘点心换走的。 落入惠嫔的手中时,他还有些紧张地捏了捏小拳头,印象里,自己还从来没有被这位额娘抱过呢。 也不知道…… 他还没想完,下一瞬就被荣嫔接手了过去,在场的几位妃嫔就像是在打卡,轮流把他抱了一圈。 最后回到惠嫔手里的时候,惠嫔抱着他,像是在抱一只小猪,上下颠了颠,嘴里说道:“好像壮实了不少。” “壮实了不少”的小胤禛转眼又被放在一张四面围栏的小床里,几位额娘围着他站成一圈。 打量了一会儿,惠额娘笑盈盈地说道:“快看咱们小阿哥,眼睛可真亮啊!” 荣嫔出声附和:“眉毛长得也好,跟令嫔如出一辙。” “皮肤也白,不像保清刚生下来的时候,黑得像是从哪处山洞里挖出来的一样。” “嘴型也不错啊,跟万岁爷一模一样。” “瞧他就这么乖乖的躺着,也不哭,也不闹,将来必定孝顺极了!” “令嫔可真是好福气啊……” 小胤禛安静地听到这里:“……” 忍不住踢了两下脚脚,心里想着:可惜这样的福气她很快就要没有了。 以后他就是贵额娘家的福气了…… 贵额娘。 想到这儿,胤禛都有些思念上辈子的贵额娘了,也不知她要多久才能过来。 正被胤禛思念着的佟贵妃,此时正恭谨地坐在太皇太后的面前聆听训话。 ——她这边刚把传播流言的罪魁祸首捉出来,那头,两位老祖宗便收到了消息。 太皇太后手里慢悠悠地捻动佛珠,眼皮微微耷拉下来,神情看着有些老态和疲倦。 她问佟贵妃:“此事,当真只是那两个小答应闹出来的?” 在她看来,区区两个小答应,应该没有这样大的能耐才是。 她疑心背后推波助澜者另有其人,也或许根本就是眼前的佟贵妃,在借助流言,行抱养之实。 佟贵妃被问得有些无奈,她想了想,“老祖宗您也算是看着柔儿长大的,您想,我若是真想抱养令嫔的孩子的话,大可直接跟表哥说一声,撒个娇,服个软,表哥什么不答应我?” 这倒也是实话。 太皇太后也跟着点了点头,继而猜测道,“那会不会是惠嫔……” 佟贵妃:“可惠嫔膝下已经有了一个大阿哥啊。” “荣嫔就更不用说了,膝下两个阿哥,一个格格,便是表哥从此以后再不去她那里,宫中又有谁敢怠慢她?” 太皇太后手中佛珠拨动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脑海里却是在慢条斯理地想着,莫非她当真是老了? 才会连眼下的后宫局势都看不明白? 也罢,太皇太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既如此,那两个小答应就交给你去处置吧,处置的结果也不必再来回复哀家了。” 佟贵妃连忙起身行了个礼,忽而不知是想到些什么,又问,“那,臣妾能把这二人交给令嫔么?” 太皇太后对令嫔倒是很有些印象。 ——年纪虽小,人却活得很通透。皇帝去她那儿,她就好生伺候着,皇帝不去,她便学着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模样嘛,也算得上标志。 心眼不多,为人真诚,见谁都笑着叫姐姐,嘴巴甜得不得了。 而且还很有福气,不然怎么会仅仅承宠了几个月,就顺利怀上了皇嗣,还平平安安地生下来了呢? 苏麻之前也在她面前提到过几句,说这小姑娘乖得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叫她去做的事情,她连一句“为什么”都不问,直接点头就答应下来了,还执行得特别好。 完全不懂得什么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也真不愧于皇帝赐给她的这个封号——如圭如璋,令闻令望。 想着,太皇太后有些怀疑,“令嫔她,能下得了手处置么?” 佟贵妃连忙表情严肃地点了一下脑袋,“能,她可能了!” 她早先从宜嫔口中听说了李舒窈在东暖阁对于乌雅氏的处置时,心里便很是震惊。 不是震惊于李舒窈的“残忍”。 而是在好奇,她那小脑袋瓜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歪主意? 老祖宗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些许察觉。 但她却丝毫没放在心里,只点了点头,“那就一切都听你的意思吧。” * 于是,等到胤禛的满月礼一结束。 佟贵妃便顶着年画小宝宝那眼巴巴的渴盼目光,径直走到李舒窈的跟前。 没有伸手去抱小胤禛的意思,而是姿势十分熟稔地捻了块糕点投喂到李舒窈的嘴边。 心满意足地看她低头吃下之后,佟贵妃这才莞尔一笑,像是哄孩子一般,放柔了声音对她说道:“先把胤禛给惠嫔她们抱着吧,我有事要与你说,我们去后殿坐坐?” 来了来了,贵额娘终于要说出口了。 呜呜呜,新额娘,这回是真的要说再见了…… 第87章 第87章佟贵妃:我看行! 小崽子的眼睛里边瞬间迸发出晶莹的泪花,而后扁起红润的小.嘴,委屈得包子一样的胖脸颊又红又鼓。 然李舒窈却丝毫没有发觉他的变化,听完佟贵妃所说,想也不想就把怀中的小崽子托付到了惠嫔的手里边。 然后站起身来,乖乖地跟在佟贵妃的身后,朝后殿走去。 那边,惠嫔姿态熟练地把小胤禛抱在了怀里,让他的小脑袋靠着自己的臂弯,低头一看,惊诧道:“这孩子怎么哭成这样了?” 一边的荣嫔和安嫔也留意到了小胤禛的哭包脸,紧忙凑上来帮着惠嫔一道安抚。 于是等小胤禛好不容易收起眼泪,眨巴着一双剔透的大眼睛四下张望时,哪里还能寻见李舒窈的身影? * 承乾宫后殿。 佟贵妃亲手给李舒窈斟了杯茶。 李舒窈有些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低头浅呷一口,不知是想起来什么,杏花眸倏地一怔。 啊哦。 她之前,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胤禛…… 不管是原小说,还是历史上,胤禛都是交由佟贵妃抚养的。 只她自己封嫔之后,觉得自己也算是有资格能抚养肚子中的小宝宝了,故而一点儿也没有朝这方面想过。 可是眼下看着佟贵妃脸上那堪称得算是“殷勤”的表情。 李舒窈有些不太确定,是不是剧情又要被扭回去了。 她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神情瞧着有些紧张和犹豫。 如果佟贵妃真的开口了,她,她要同意吗? 仔细想一想,自己好像也不是很会养孩子,而且佟贵妃再过几年就是皇贵妃了,胤禛交给她去抚养的话,身份天然就会更加尊贵一些。 毕竟副后养子,跟嫔的儿子。 份量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她肯定不会像是原小说里面的德妃一样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下手,也没有那么多的野心,成天在后宫里斗着斗那的。 所以,之后的剧情发展,会不会就更加偏向于真实历史那样呢? ……历史上,小胤禛可是登基做了皇帝的呀! 那那那,那她不就能做皇太后了? 哇—— 好像是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眼前打开,李舒窈忽然有了新的思路,甚至开始筹谋起,自己要不要开始养生了。 ……她可万万不能向历史上的皇太后一样,只在雍正登基的第二年就死了。 她还想多活几年,多坐坐皇太后的宝座呢……那一定可好玩了,因为全天底下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束缚她的人,她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上房揭瓦就上房揭瓦…… 咳咳,反正就是一辈子都能够舒舒服服,自由自在的。 李舒窈越想越是开心,之前心里的那一点儿留恋和不舍早就被她抛到不知道哪个国家去了。 这厢佟贵妃还在看着她,而后在心里斟酌了一会儿用词之后,对李舒窈说:“今日找你过来。是有件事要与你商议的。” 李舒窈倏地回过神来,“嗯嗯,您说。” 佟贵妃:“这些天里,宫中兴起一股流言,你知晓了么?” 李舒窈摇摇头。 严嬷嬷没跟她说过呀。 她自己也不是什么爱打听的性子,虽然爱吃瓜,但那都是瓜田主动跑到了她的面前,她才吃的。 再要不然就是听清瑶给她讲故事。 可是清瑶这段时间也忙,要养她肚子里的小宝宝,哪里还有时间给她讲故事呢? 李舒窈轻声地问,“是什么样子的流言呀?与嫔妾有关吗?” 要不然佟贵妃也不会专程找她来说这件事了。 李舒窈悄然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佟贵妃点点头,“确实是与你有关。” 她把前因后果给李舒窈讲了一遍,还把自己在太皇太后跟前的辩解也托盘而出。 “……所以舒窈妹妹你要相信,这事儿当真不是我指使的,都是那个叶常在和那个谁,是她们自己的主意。” “我从未想过要抱养胤禛。” “诚然,胤禛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与我也很有缘,可是他现在已经要叫我一声‘贵额娘了’,我与你又无冤无仇……” 佟贵妃一通噼里啪啦的解释。 李舒窈却只听见了其中几个字——我从未想过要抱养胤禛。 从未…… 从未想过…… 啊? 她之前只知道剧情偏离了主线,可是,可是她没想到会偏成这个样子啊! 佟贵妃为什么忽然之间就不要胤禛了呢? 李舒窈很是想不通。 她转瞬又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佟贵妃不打算抱养小胤禛了,那,那之后的九龙夺嫡,雍正登基……是不是也就再也不会发生了? 她刚刚才构思好的美梦,还没等天黑呢,就,就一下子破灭了? 这反转快得李舒窈根本来不及反应,只知道呆呆愣愣地看着佟贵妃,脑子里彷佛转过了一万个念头又彷佛什么都没想。 落在佟贵妃的眼中,就是她有些不太高兴的表现了。 ——一向喜欢叽叽喳喳的黄鹂鸟忽然有一天不发出声音了,可不就是心情不悦了么? 佟贵妃在心里叹了口气,好在她早之前便预料到了李舒窈会有的反应,这个时候除了有些对罪魁祸首的埋怨之外,倒也没有其他更多的情绪。 佟贵妃提起茶壶又给李舒窈续了杯茶水。 嘴里同时说道:“我知你心中不悦。” 这事儿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不悦的。 李舒窈的反应已经算是相对很平和的了。 至少说完之后,佟贵妃并没有在她清澈的眼神中看到一丝一毫对自己的怀疑与警惕。 不过一点点不高兴而已。 来日多送几盘子点心估计就能哄好,再不行就加几箱金的银的玉的…… 佟贵妃勉强收回了飘散的思绪,将注意力重新投放在李舒窈的身上,而后缓缓道:“所以我特意去求了太皇太后,将那两个贱人交由你来处置,你看如何?” “啊?” 李舒窈刚回过神来,又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我来处置?” 她要怎么处置啊? 她以前背的宫规,多是针对宫女太监什么的,当上官女子之后,倒也背了一些,但那都是来自林嬷嬷的好心提醒,什么如何侍寝,如何侍膳,如何伴驾之类的。 再之后,她就有小宝宝了,谁还会要求她去背书呢? 就连之前说好的学习认字,都被皇上强制停止了,说是担心她孕期书看多了,伤眼睛不说,来日没准还会生下来一个小书呆子。 她就这样快快乐乐了大半年,如若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红墙绿瓦,飞檐翘脊的紫禁城……只怕是会觉得自己身处在天堂哦。 现在骤然被佟贵妃不由分说地塞过来一个宫斗剧本,李舒窈下意识第一反应就是她不可以,她做不到,她哪里会处置人啊? 李舒窈摆了摆手,精致小脸上的表情就跟上课走神被老师当堂叫起来的好学生似的,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 “不不不,还是,还是贵妃娘娘您来吧。” 佟贵妃闻言,眸色顿时变深了几分,“我来?” “嗯嗯,您来。”李舒窈点头。 佟贵妃:“……”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你不信我刚刚说的,是不是?” 她把人送到李舒窈面前由她处置,一来是想证明自己心怀坦荡,那二人所为并非出自她的指使;二来,也是想让李舒窈自己出口气;三则,她还有些好奇,李舒窈这回会有些什么奇思妙想。 可是李舒窈却不愿,还将那两人踢了回来。 所以她这是不相信她? 佟贵妃瞬间觉得心口像是破了个大洞,寒风来来回回的吹过,吹得她心里凉飕飕的。 李舒窈不知佟贵妃都误会到哪里去了。 她露出个茫然不解的表情,“嫔妾,没有不信贵妃娘娘的话呀。” 佟贵妃的心霎时间回温了一些,“那你就是信我了?” 李舒窈直接一点头,“贵妃娘娘说什么,嫔妾都是信的。” “因为贵妃娘娘是个大好人!” “大好人”佟贵妃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她心里觉得李舒窈这两句话听来有些怪怪的,可是非要说是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 思考了片刻,佟贵妃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把话题重新转了回去,“那你为何不愿……” “因为嫔妾不知道按照宫规的话,要怎么处置呀?” “……” 佟贵妃沉默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按照宫规,若是底下宫人造谣生事,可处以杖刑;而若是换做妃嫔,大多是降位、罚俸,以及闭门思过,抄写宫规等等。” 然而这两个人的位份实在是太低了,降无可降,那就一般只能打入冷宫了事。 可佟贵妃却不想她们去冷宫。 因为她们得罪了她,先是拿她做筏子,又间接抹黑了她在老祖宗和其他妃嫔面前的形象,还有李舒窈这边…… 只打入冷宫怎么够? 需得遭受世上最严苛的刑法才行,如此,方能叫她心头的怒火稍稍熄灭一些…… 佟贵妃的心里正在幽幽转动着无数阴暗的念头。 那厢,李舒窈听完了佟贵妃的话后,歪着脑袋想了想,旋即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贵妃娘娘是不是觉得,只闭门思过的话,太绕过她们了?” 佟贵妃直接一点头,道:“是。” 李舒窈:“那简单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嘛!” “她们不是喜欢碎碎念,搬弄口舌是非,又爱造谣传谣么?” “那就让她们说!” “一日里有十二个时辰,除去睡觉的四个时辰,吃饭的半个时辰之外,其余时间内,她们必须不停地说话,一直从太阳升起说到太阳日落。” “还不能给清水喝,若是口渴了,就喂她们喝黄连水。” “黄连水多好呀,清热解毒又能去湿气。” “如此持续三个月,保证她们以后会谨言慎行,再不敢造谣传谣的了!” “贵妃娘娘您看怎么样?” 佟贵妃:我看行! 第88章 第88章小胤禛听到这,直接呆滞…… 佟贵妃下意识想要点头。 倏而又反应过来,光说话怎么够,还是太便宜那两个贱人了。 她沉吟着没有说话。 李舒窈有些惴惴地朝她看了过来,“贵妃娘娘觉得嫔妾的主意不好么?” 要不然怎么都不说话呢? 佟贵妃回过神来,轻声问她:“你当真觉得,这样的惩罚就够了?” 李舒窈闻言就是一愣,这样还不够? 那,那她也想不出更多别的办法了呀,总不能动用满清十大酷刑吧? 听闻真实历史上的清朝,是连个宫女都不能随便惩罚的,更遑论是正儿八经的宫妃了。 怎么小说里面却不太一样? 李舒窈旋即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表情诚挚地请教佟贵妃。 “那贵妃娘娘的意思是?” 佟贵妃想了想,“需得她们先向你道歉才行。” 李舒窈:“嗯嗯,然后呢?” “道歉完,自然就是赔礼了。” 李舒窈眼眸登时一亮,好像也可以! 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佟贵妃还在继续说:“还有胤禛那边,也需得她们诚心诚意地赔礼道歉才行。” “不然将来叫胤禛长大知晓了,说不定会有多难过呢。” 会,会难过吗? 李舒窈顺着佟贵妃的话往下想了想,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自家胖宝宝可怜兮兮难过的小模样。 一时有些犹豫,“可是胤禛他,他现在才一个月啊,哪里懂得那么多呢?” 还什么长大之后…… 别说等胤禛长大了,估计只需要再过个一二三年,了,连她自己都会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她不提,身边的人也不会特意提醒,所以胤禛根本不可能会知道,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有人曾经对他发散过这种恶意的揣测和谣言。 小宝宝嘛,快快乐乐的就好啦。 这些阴暗的事情还是她们做大人的来承担背负比较好。 李舒窈如实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佟贵妃直接睨她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自己也都说了,他才那么一丁点儿大,哪里能听懂什么道不道歉的呢。” “此举只是为了在众多宫人面前,打那两个贱人的脸罢了!” 最好还能留下一些心里阴影,叫她们将来看见了胤禛就害怕,也好直接断绝她们日后还会向胤禛下手的可能性。 李舒窈的杏花眸转了转,足足过了好几息,才堪堪明白佟贵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而后抬手摸了摸鼻子,朝着佟贵妃露出一个带了几分讨好的笑容,“好吧,嫔妾明白贵妃娘娘的意思了。” 说完,想了想,还是站起身,双手搭在腰间,郑重地对着佟贵妃行了一个礼,“也要谢谢娘娘为胤禛筹谋这么多。” 她的礼只行了一半,就比佟贵妃伸手拦住了。 佟贵妃拉着她继续在椅子上坐好,而后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还不是因为胤禛这孩子与我有缘,若不是……” 她话到这里,忽而止住不说了。 李舒窈歪了歪脑袋,有些好奇,若不是什么? 然而佟贵妃却丝毫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而是转回了之前的话题,“除了赔礼道歉以外,还有降位和禁足。只不过这些就不必你来操心了,晚些时候我自会去回禀皇上的。” 李舒窈颊腮微鼓,表情认认真真地点了一下脑袋:“好的哦。” 她连“为什么”都不问,从头到脚一副极温和恭顺的模样。 看得佟贵妃唇边的笑意忍不住又深了几分。 …… 从承乾宫后殿出来,满屋子的福晋和命妇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只惠嫔几个人还坐着,除此之外,便是大阿哥为首的一群小萝卜头们,此刻正围在惠嫔的身前,对着她怀里的小襁褓不知在说些什么。 李舒窈跟在佟贵妃的身后走近了一些。 然后就听见大阿哥嘴里正在念叨着什么“冬则温,夏则清,晨则省,昏则定……”【1】 这是《弟子规》的内容。 大阿哥怎么忽然读起这些了? 李舒窈有些好奇,脚步不由自主地快了些许。 殿内的惠嫔看见她来,眼眸霎时间一亮,好像看见了什么救星一般,“妹妹你可算是回来了!” 她怀里已经哭得小脸通红,脑袋有些晕晕的小胤禛也想着,额娘你可终于回来了! 至少,还能见上一面,说不得还有个抱抱…… 小胤禛正想着,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轻,下一瞬就连人带襁褓被塞进了一个充满甜香的怀抱里。 他的眼眶里还含着两泡大大的泪花,视线有些朦胧,看不清是谁在抱着他,只能晕晕乎乎地吸了吸小鼻子,等确认这股甜香是他熟悉的味道之后,终于一个没忍住,张开嘴巴“呜呜哇哇”地哭了出来。 “弟弟,弟弟怎么哭得更厉害了呀?” 大阿哥停下了嘴里的背诵,歪着一颗圆圆的小脑袋,有些好奇地问道。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就被惠嫔往后扯了一下。 惠嫔伸手捂住他的嘴巴,轻声在他耳边说道:“那是因为你弟弟认出了你令额娘,*这才哭的,咱们再等一会儿,等他哭够了就好了。” 大阿哥晃了晃脑袋,把自己的嘴巴从额娘的手掌中挣脱出来,而后快速地退开了两步,继续大声追问:“可是不对呀,额娘,弟弟都认出来令额娘了,为什么还要哭呢?” 难道不应该笑么? 大阿哥觉得很是费解。 他之前领着几个弟弟妹妹在旁边的侧殿玩耍,看见正殿的人开始往外撤退了,便带着弟弟妹妹们回来找各自的额娘。 没成想,他们的额娘都围着新来的弟弟打转。 一问才知道,是因为令额娘不在,弟弟想她了,这才会委屈巴巴地一直掉眼泪。 于是他便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就是用背书来吸引弟弟的注意力。好不容易背到弟弟的哭泣声小些了,眼看着就要破涕为笑,没承想令额娘一回来,他直接功亏一篑! 大阿哥觉得有亿些些不太高兴。 于是他往李舒窈的方向走了几步,仰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问她:“令额娘,是不是因为你对弟弟不好,所以弟弟看到你害怕了,这才哭的?” 他这话一说完,立时就被大惊失色的惠嫔扯到了自己的身边,而后手一扬,直接死死地捂住了那张不太礼貌的小.嘴巴。 这厢李舒窈还在耐心地哄着自己小宝宝,其实并没太听清楚大阿哥说了什么。 她听着小宝宝的哭声小了一些,这才歪头去看大阿哥,神情有些好奇地问:“大阿哥刚刚说了什么?” 惠嫔尴尬一笑:“没有,他什么都没有说。” 大阿哥在她手心里使劲挣扎:“唔唔唔!” 有的,他说了的! 一旁,小太子眨巴着乌黑浑圆的大眼睛,看看李舒窈,又看看他大阿哥,猝不及防地开了口:“大哥问令额娘,是不是平时对弟弟不好,所以弟弟害怕了,这才哭的?”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的凌嬷嬷便下意识跪地上去了。 然后耷拉着一张老脸,看了看她家太子殿下红润的小.嘴巴,又看了看李舒窈,有心想解释什么,但又不知如何说起。 李舒窈则是直接怔了一怔,“太子殿下说什么,我?我对胤禛不好?” 她就像是青天白日里,忽然被天上的惊雷劈了一下。 从表情到语气都是满满的不敢置信:“我怎么对他不好了呀?” 小太子自己也说不上来,于是干脆抿起了嘴巴,朝着他哥哥看了过去。 此时的大阿哥还在他亲额娘怀里苦苦挣扎呢。 挣扎得一颗脑袋上满是晶莹的汗水,一看便知惠嫔是使了多大力气按住他的。 在场所有人都静止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惠嫔和她怀中的大阿哥看去。 看得惠嫔的脸颊滚烫,心中万分羞赧。 一个没留神,还真叫保清从她怀中溜了出去。 半大的小子连滚带爬地躲到了离她远远的地方,一边眼神警惕地看着她,一边朝李舒窈大声喊:“因为弟弟看见令额娘就哭呀,哦,现在倒是不哭了……” 他忽的顿住了脚下的动作,有些好奇地朝着李舒窈这边张望过来。 一望,便对上了李舒窈怀中,小胤禛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眼底清澈又干净,哪里还有之前那副哭得泪水汪汪的痕迹? 大阿哥的心中便越发不解了。 所以弟弟之前到底是在哭什么呀? 大殿内的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李舒窈和在场的妃嫔们都不懂大阿哥是脑补了一些什么,大阿哥则是不懂这个新来弟弟的情绪是如何做到收放自如的。 小太子看看李舒窈,又看看大阿哥,心里有些忧愁地想着,要是他们两个跟刚才一样,继续吵起架来的话,自己要帮哪一个才好呢? 而惠嫔呢,她此刻只想要快速消失! 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是佟贵妃先轻笑了一下。 她朝着李舒窈伸了伸手,李舒窈便自发将怀里的小襁褓递给她了。 佟贵妃就跟之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神态自如地低下头逗弄了一会儿小胤禛。 小胤禛的心里虽然还有些伤感,却也知道,圣旨已下,自己从今天开始,便只能跟着贵额娘了。 他强忍住心中的悲伤,对着佟贵妃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 佟贵妃一看,霎时有些惊喜,“令妹妹你瞧,我就说这孩子与我有缘吧。” 李舒窈还沉浸在“被大阿哥莫名其妙冤枉”的情绪当中,反应有些慢吞吞的,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是,胤禛确实是与贵妃娘娘有缘……” 回复完佟贵妃的话,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扭头再次看向不远处的小萝卜头,“大阿哥刚才……” 惠嫔这时候走了过来,扶住李舒窈的胳膊,代替自家不省心的儿子道歉道:“妹妹,真是对不住,保清他年纪还小,刚刚所言都是无心的。” 李舒窈呆呆愣愣地点点头,她当然知道是无心的呀。 只是还是很不解,大阿哥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呢? 大阿哥已经朝她走了过来,经过这一会儿,他自己也知道刚才是错怪令额娘了,包子脸上的小表情有些愧疚,对着李舒窈诚挚地说道:“对不起啊,令额娘,方才是我错怪你了。” 李舒窈摇摇头,大着胆子伸出手,摸了摸大阿哥的小脑袋,笑容清浅地说道:“没关系的,大阿哥。” “不过我有些好奇,大阿哥从前,是不是有见过,对小宝宝很坏很坏的额娘呀?” 要不然根本无法解释呀。 李舒窈正想着,就见大阿哥点了点头,“见过的,就是以前还在宫外的时候,我就有看见过,有一个什么的夫人,她对小宝宝可坏可坏了,那个小宝宝只比弟弟大上一点点,大多少我不知道,反正还不会走路呢。” “哦对,就是脑袋,脑袋比弟弟的大上一圈,哎呀,反正也很小就是了。” “然后我就看见过,那个夫人拿指甲掐他,还转着圈儿地捏他,欺负得那个小宝宝哇哇大哭,每次见了她都要害怕。” “我还听别人说,说小宝宝其实不是那个夫人生出来的,那个夫人是后娶进门的,反正就是个很坏很坏的夫人。” 大阿哥说着,很是气愤地捏起了小拳头,本就胖嘟嘟的两边小脸蛋霎时间更鼓了。 在场的妃嫔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没有料到,大阿哥在宫外被抚养的这段时间里,居然还亲眼见到过这样的事情。 惠嫔的脸也跟着沉了下来,问他:“是在养你的那户人家家中看到的么?” 大阿哥摇摇头,“不是,是我偷溜出门的时候看到的,距离也不远,好像就是在隔壁再隔壁的房子里面吧。” 大阿哥又问:“额娘,您听完了是不是也很生气,想要为那个小宝宝出出气呀?” 惠嫔一时没有说话。 却是佟贵妃开口了,她说:“大阿哥所言若为真的话,本宫倒是能派人出宫去问问情况。” 大阿哥出生之后,刚满月不久,便被皇上下令抱出宫,交由内务府大臣噶禄家中抚养。 而她要是没记错的话,那位噶禄总管的福晋便是出身佟氏一族…… 她刚说完,惠嫔便紧跟着回过了神,而后小碎步走到佟贵妃的身边,与她小声低语了几句。 大约是在说那位噶禄大臣家中的情况,方便佟贵妃之后派人出宫问询吧。 然而李舒窈这个时候,却是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就是佟贵妃的弟弟隆科多,和历史上有名的毒妇李四儿。 ——“致元配若人彘”。 光是听着就吓人。 李舒窈在想,佟贵妃只是听大阿哥说了几句,就这么生气地想要派人出宫为那位原配所生的小宝宝做主了。 那……若是她顺利地活到了康熙晚年,亲眼见着自家弟弟隆科多为了一个毒妇做出这许多荒唐又骇人听闻的事情,岂不是要气得直接拿鞭子出宫抽死他们了? 别说,那画面,她自己都想看看呢。 李舒窈抿起唇.瓣,无声地乐了一会儿。 那厢,佟贵妃忙着在与惠嫔说话,对怀中的小胤禛就有些不太上心了。 小胤禛有些气闷地“啊”了两声,见贵额娘没有搭理自己,只好郁闷地吐起了泡泡玩耍。 李舒窈隐隐约约听见几道细微的呼噜噜声,便知多半是小胤禛又在吐泡泡了。 她有些无语地走了过去,从心不在焉的佟贵妃手里将自家小宝宝抱了回来。 然后伸出手在小胤禛的胖脸蛋上戳出几个浅浅的小坑,嘴里还在数落着:“一天到晚,不是掉眼泪,就是流口水,难不成你还是水做的?” 小胤禛听到这,直接呆滞住。 不明白为什么他都要被抱走了,还要听额娘嫌弃他啊…… 第89章 第89章她,她没有害怕啊!…… 这边李舒窈才不知道他在怨念些什么呢。 她抱着小胤禛站了一会儿,看佟贵妃已经没有了心思理会自己,也只好抱着小胤禛先行告辞。 佟贵妃还无比投入地在跟惠嫔说话,听见李舒窈辞别的话后,只是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示意她已经知道了。 小胤禛见状:? 不对呀。 贵额娘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他还在新额娘的怀里呢,贵额娘怎么就……就这么把他拱手送给新额娘了? 小胤禛终于开始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了。 然而李舒窈已经快手快脚地抱着他走出了承乾宫的大门,而后被严嬷嬷扶着上了轿撵。 严嬷嬷问她,是想直接回长春宫,还是去御花园里走一走? 李舒窈想了想,道:“我能去翊坤宫么?” 清瑶今儿也来了,只是承乾宫这边里里外外的福晋命妇太多,挤得她有些心慌跟眼晕,没一会儿就跟佟贵妃告了假,先回翊坤宫休息去了。 满月宴走礼仪流程的时候,李舒窈便一直在担心清瑶,这会儿一从承乾宫出来,就迫不及待想去看看清瑶怎么样了。 严嬷嬷也知道两位娘娘的感情交好,对李舒窈的提议一点儿也不奇怪,直接扭头就吩咐起了抬撵的宫人:“去翊坤宫。” 抬撵的宫人连忙答应一声:“嗻。” …… 到了翊坤宫,李舒窈绷着一张小脸,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母爱地将怀中的襁褓往严嬷嬷手里一塞,转身拎起裙摆就哒哒哒往翊坤宫正殿的方向跑去了。 月淑与田佳柔对视一眼,田佳柔紧忙跟在了李舒窈的身后。 而月淑则是继续跟在严嬷嬷的身边,帮着她一起照顾小阿哥。 李舒窈跑进清瑶寝殿的时候,灵萝正在小心翼翼地喂清瑶喝水。 见她来了,连忙收起杯子,对着李舒窈屈膝行礼,“奴婢见过令嫔娘娘。” “灵萝姐姐不要这么客气,”李舒窈直接伸出手扶了灵萝一把,随后径直走向清瑶,在她的身侧落座,一双水润润的杏花眸在清瑶身上来回转了两圈,语气有些担心地问她:“你怎么样了呀,有没有好一些呀?” 一边问着,一边控制不住小手,悄咪.咪朝着清瑶的小肚子摸了过去。 清瑶正虚弱地倚在靠枕上,她的面色有些苍白,唇.瓣上有一道浅浅的牙齿咬出来的印记,额间还冒着密密的细汗,听见李舒窈的问话后,先是下意识摇了摇头,想说自己没事。 可不等她开口,又是一股晕眩涌上脑门,胃里也翻江倒海地难受。 只能偏过脑袋,用帕子捂住嘴巴干呕了好一会儿,才在李舒窈满是担忧的目光中重新靠了回来。 两片艷红色的唇.瓣上下一动,“我没事。” “你都这样了还叫没事呀?”李舒窈遽然瞪大了眼睛。 着急忙慌地想要出门唤人去请太医。 孰料到她才刚起身,就被清瑶用力地捏住了手腕,清瑶还是那句话,“我没事,真的没事。” “我今儿一回来就请太医来看过了,太医说个人体质的问题,我的孕期反应估计会更大一些,熬过这两个月就好了。” “你若是不信的话,可以问灵萝,还有其他的宫人,他们都能作证,徐太医才刚走没多久呢……” 李舒窈脚下的动作一顿,“真的?” “真的,不是,我骗你这个做什么?”清瑶说着,挑了挑眉。 李舒窈又看向一旁的灵萝。 灵萝不等她开口,就面色难看地点了点头,“娘娘说的是真的,太医确实已经来过了。” 她家娘娘确实是属于孕期反应比较激烈的那种体质。 不属于生病的范畴,所以即便是徐太医的医术再高超,对此也有些束手无策,又不能扎针也不能用药,只能吩咐她们多榨些酸涩的果汁,兑入水中,好让她家娘娘能在呕吐得实在厉害的时候,喝上几口,暂时止一止胃中的呕意。 李舒窈这才动作迟缓地重新坐了回去。 恰在这时,严嬷嬷刚好抱着小胤禛前呼后拥地进来了。 清瑶和灵萝两人一看见小胤禛身上那熟悉的红色襁褓,登时就开心得忘记了李舒窈的存在。 清瑶直接对着严嬷嬷拍了拍手,笑容瞬间明媚,“嬷嬷快抱过来让我瞧瞧。” 严嬷嬷依言走了过来。 红色的小襁褓很快转移到了清瑶的怀里。 小胤禛还在睁着一双乌黑的水润眼眸傻傻发呆,连自己什么时候到了严嬷嬷怀里的,又是什么时候被抱给了宜额娘都不知晓。 只知道,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两边像是小笼包一样的柔嫩脸颊已经被人戳出了几个浅浅的小坑,而指尖的温度隐隐残留。 他眨眨眼,很快对上了宜额娘的视线。 宜额娘一点儿也没有上辈子温柔端庄的模样,像是个遇到了心爱玩物的小姑娘一般,戳完他的脸颊,又去摸他的下巴肉肉,还把手指抠啊抠的,抠进了他层层堆叠的脖颈间,数了一下他脖子上的皮肤褶皱,然后很是惊奇地抬起头,对着他的新额娘说道:“一共有五层诶!” 他的新额娘凑了过来,语气莫名骄傲:“那是你还没有看过胤禛的胳膊,像是莲藕一样,一节连着一节的,严嬷嬷给他洗澡的时候,都要反复确认清洗,生怕肉肉里夹了什么污垢没洗干净……” 她一边说着,一边拎起胤禛的小手,将衣袖高高撸起,露出一截莹白又胖乎的藕节小手,给清瑶看。 清瑶直接“哇”了一声,手指又戳过来了。 李舒窈耐心地等着她戳完,这才开始一层一层地掰开胤禛胳膊上堆积在一块儿的肉肉,指给清瑶看,“你看,他身上这样的肉肉可多,可能藏东西了。” 胤禛听着:…… 心中的羞愧一时攀升到了顶点。 新额娘怎么能这么说他呢! 世上那个小孩子不是这样子过来的,他身上的肉肉多,不更能证明她养得好么? 这又有什么好笑的了? 幼稚! 被小胤禛吐槽为“幼稚”的李舒窈却丝毫不知他心中的想法。 秀完胤禛胳膊上的肉肉,她伸手将襁褓接了过来,像是展示什么东西一样,把他放在了榻上的紫檀木牙桌上,而后一层层地揭开襁褓,又把小胤禛从中抱出来。 大咧咧地直接掀开胤禛身上的小衣裳,露出小半块白玉一样的肚子,盛情邀请清瑶道:“快,快摸,要不然等他再长大一些,就没有机会了!” 清瑶眼眸一亮,两只手都伸了过来。 小胤禛肚子上的肉肉要比脸蛋上还柔软几分,大约是在衣裳和襁褓里裹得久了,小肚子上的温度比较热乎,清瑶只是摸了几下,就克制着收回了手,然后将小衣裳给他又盖了回去。 清瑶道:“行了,已经摸完了。” 李舒窈眨了眨眼睛,“不多摸几下么?” 清瑶摇摇头,“我的手指是凉的,摸多了,也怕胤禛回头要闹肚子。” 原来是这样啊。 李舒窈了然地点了点头,不知是又想到什么,她把小胤禛打横着放在了自己的怀里,搂着他往自己胸脯的方向一滚,手指快速利落地扯开他的小裤子,旋即问清瑶,“屁屁要不要摸摸?” 严嬷嬷:“……” 清瑶:“……” 胤禛:“……” 老天爷啊,来个人杀了他吧!! 他不想活了! * 虽然有些意动,但清瑶还是格外坚定地拒绝了李舒窈的提议。 并且还十分好心地帮着小胤禛把裤子穿了回去。 小胤禛这时候已经逐渐濒临万念俱灰的状态了。 只是刚满月的孩子,脸上表情都不怎么多,一时之间,李舒窈倒也没有看出来他有什么不对。 见他眼皮懒懒地耷拉着,小.嘴巴紧抿,还以为他是困觉了,连忙把他套回到襁褓里面,又塞进严嬷嬷的手里,吩咐她先把胤禛抱回长春宫去哄睡。 她自己则是留下来又陪着清瑶说了半个时辰话,吃光了两盘子点心以后,才慢悠悠地溜达着,走回了自己的长春宫。 她刚回去没多久,田佳柔便脚步急促地进来通传道:“娘娘,皇上今儿翻了您的牌子,您要不要先准备一下?” 准备?准备什么? 李舒窈已经大半年没有侍寝了。 乍然一听见田佳柔这么说,眨了眨眼睛,表情有些困惑。 她低头看向自己刚换的裙子,“我这样子,不能见驾么?” 明明她之前也是这样的呀,都不用准备什么,只需要扶好自己那圆滚滚的大肚子,装模作样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脚步慢吞吞地走到外面,还不等她跨出正殿大门呢,皇上就会急匆匆地快步走进来,将她扶回稍间坐好了。 她还怀着胤禛的时候,不仅不用做那些劳什子准备,甚至还不用行礼。 而坐月子期间呢,还有严嬷嬷她们在产房之外严防死守着,皇上来了,也只得远远地站在屋外,同她说上几句话,确认她的精神和身体状态都不错,皇上就会心满意足地回去乾清宫了。 所以她这个时候是当真没有反应过来。 田佳柔见状,有些着急地跺了跺两下脚,“娘娘,就是烧水沐浴,还有,还有化妆呀……” 李舒窈又是一愣。 这才慢半拍醒过神来,对了,她已经休完了“产假”,而胤禛又不用她亲自抚育,所以举办满月宴的当天,就是她的绿头牌被重新挂回敬事房的时候。 也就意味着,她又要继续上岗啦? 李舒窈“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子,着急地有些结巴,“你方,方才说什么,皇上今儿翻了我的牌子?” “所以晚上皇上会歇在长春宫,我我我,我又要侍寝了?” 田佳柔使劲点点头。 可不是嘛! 她家娘娘自打搬到长春宫以来,皇上也只在头三个月的时候会在长春宫歇下。 一般都是不叫水的。 毕竟李舒窈还在孕中,还是生平第一次有孕。 皇上即使是再喜欢她家娘娘,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非要让她侍寝。 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很单纯地盖着被子,哄她家娘娘睡觉。 仔细说来,今儿才是她家娘娘第一次在长春宫侍寝,她和月淑之前都没有料到这一遭,还是严嬷嬷有经验一些,从昨儿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田佳柔说完,留李舒窈一人在稍间里整理情绪。 自己则是走到屋外,井井有条地指挥着宫人去烧水,准备偏殿。 不多时,又带着几个小宫女重新回到稍间。 每个小宫女的手里都捧着一个托盘。 李舒窈好奇地看了过去,就听田佳柔介绍道:“这两件旗装用的都是上好的蜀锦,请了绣房里最好的十位绣娘,不眠不休了五日才绣出来的。娘娘过来看看,您今儿想穿哪一套?” 李舒窈一听,这么珍贵呢? 田佳柔抿起嘴巴朝她笑了一些,好似在说,就是这么珍贵。 李舒窈瞬间有些不太乐意了。 侍寝而已,穿得这么华贵做什么? 而且到最后,还不是要被皇上给亲手撕掉? 咳咳,不是她有意开车啊。 而是皇上他这个人就是这么粗暴。 他他他,他脱衣服的速度可快可快的了。 有好多次,她人还被亲得晕晕乎乎分不清东南西北呢,身上的衣裳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等到第二日她清醒过来,往床下一找…… 嗯,反正她就是这么的,报废了七套旗装! 那可是,七套,旗装啊! 从那之后,她就很不乐意穿新衣裳去侍寝的了。 李舒窈的小手直接一挥,“这些都不要!” 田佳柔温言,“啊”了一声,表情转而有些困惑,“不要?” 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舒窈没有理她,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刚换上的天蓝色旗装,想了想,回忆起来这是她刚被册封为嫔的时候做的衣裳,已经过去大半年了,期间只穿过四次还是五次。 因为生过一个崽崽的缘故,她的身材变得丰腴了一些,所以这身旗装穿起来其实还有些紧…… 嗯,用来“报废”再好不过了。 李舒窈很快做出了决定,“我就穿着这身见驾吧,佳柔你去把这两套蜀锦先收起来,等到中秋佳宴的时候再穿。” “对了,这边两个托盘上是配套的头面是不是?也一同收起来吧。” 新衣裳就要用在正式的场合再穿。 侍寝这样的小场面,就还是算了吧。 田佳柔听着她的话,神色有些犹豫。 可李舒窈却不是还在孕中时候,乖巧又懂事的模样了。 她自觉自己已经生下了小宝宝,“卧薪尝胆”地完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任务。 现在就该轮到她们来听自己的话了才对。 于是双手直接一叉腰,脸上的小表情看起来又骄矜又倨傲,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学着旁人颐指气使的模样,“我都已经说了不用了,你怎么不听话呢?” “再不拿下去,我就要罚你了!” 田佳柔被她吓了一跳,清秀的小脸上有些惶惶无措。 攥着手指站了好一会儿,等到看清李舒窈眼眸中划过的几分戏谑后,很快又反应过来,娘娘这是想同她玩新的游戏了。 大约就是话本里扮演角色之类的吧。 田佳柔心中最开始的那阵慌张情绪消失以后,便开始琢磨,要用什么样的姿态来应付,才算是符合了娘娘心中捏出来的话本子。 然而另一边,李舒窈看见她被自己的三言两语就吓成这样,心道她果然拿捏不好这种傲娇任性的小公主人设。 一时间有些兴致阑珊,想着还是算了吧…… 她飞快把手放了下来,而后拉住田佳柔的手,撒娇一般说道:“我,我刚刚是在逗着你玩呢,不会真的罚你的,你别怕!” 田佳柔:“……” 她,她没有害怕啊! 第90章 第90章好像有些失策。 见李舒窈已经拿定了主意,田佳柔想了想,还是依言照办。 等小宫女们都放好了衣裳退出去之后,田佳柔又问李舒窈,衣裳不换,总要稍微沐浴一番吧? 李舒窈却还是摇摇头,说眼下天色还早,等皇上快要到了她再去沐浴。 眼下她还是想跟胤禛再玩一会儿,要不然晚上就没有机会了。 田佳柔只得去暖阁将小胤禛抱了过来。 小胤禛现在才刚满一个月,正是觉多的时候,他被严嬷嬷从翊坤宫抱出来往长春宫走的途中,便有些昏昏欲睡了。 回到暖阁里大约睡了半个多时辰,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便依着婴孩的本性哇哇哭了两声,很快就有奶娘过来给他喂奶。 他吨吨吨地喝了不知多久,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往外一瞅,看见周围熟悉的景象,意识到自己这是回到长春宫来了。 新额娘却不在。 所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他到底有没有被抱给贵额娘抚养? 还是说这一辈子,贵额娘不要他了? 小胤禛的心情顿时有些沉重,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 躺在床上,抓着身上的小被子拉扯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不纠结这些了。 贵额娘很好,新额娘也不错。 虽然总是惦记着他的小肚子和小屁.股,但,他是个大方的小孩子。 摸就摸了吧,等长大以后不要摸他就行了。 而且这个世界上,应该也没有人会去嘲笑一个刚满月的孩子是不是被额娘摸了屁.股吧? 小胤禛自我安慰了一番,想得很开。 旋即松开手里的小被子,蹬了两下小脚脚,又挥了挥小手手,嘴里“呀”了两声,自觉运动完毕,就该继续睡觉了。 恰在这时,田佳柔进来了,她将小胤禛在床上蹬脚挥手的举动尽皆收入眼帘,还不等走近呢,唇边便含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她先问了奶娘几句小阿哥的情况,得知小阿哥已经喝完奶了,这才走到床前,动作轻柔地将他抱了起来,嘴里说着:“娘娘想见小阿哥了,我先抱过去,等娘娘陪同小阿哥玩够了再抱回来。” 奶娘们不敢置喙,连忙应了一声是。 * 李舒窈坐在稍间里,看了一眼角落处摆着的落地钟,发现现在正是下午两点半左右。 算一算时间,皇上还有两个多小时才会过来呢。 她便放心地收回了视线,看向榻上摆着的小玩具,随手拿起其中一件,问月淑:“你说,胤禛会喜欢我给他准备的这些小东西么?” 月淑想也不想:“这些都是娘娘的一腔心意,阿哥定会喜欢的。” 李舒窈看了她一眼,拿出一个小女孩模样的玩.偶,问道:“你确定这个,他也会喜欢?” 她小的时候其实很喜欢芭比娃娃,家里还有一个专门的柜子,收纳了几十款芭比娃娃的玩.偶,并且每个娃娃都有几十件可以用来更换的小裙子啊,小高跟鞋之类的配件,什么墨镜、项链手链、包包还有敞篷跑车…… 每天从幼儿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柜子前,跟她的芭比娃娃们一个一个说:“我回来了。” 当然,出门的时候也要一个一个跟她们道别。 相处得就跟真正的朋友一样。 可以说,她小时候有好多好多好多的阿贝贝。 是以等她自己怀上崽崽之后,便一直想着给小崽崽设计玩具。 当然,她也知晓,芭比娃娃肯定不行。 做出来了,肯定会被人误会她是不是要施行什么厌咒之术,亦或者什么的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只能充分利用荷花的天赋,让她在这几个月里,做出了许许多多的小动物玩.偶,什么小西几、小脑斧、小福泥、小海疼啦…… 最后实在没忍住,还是做了几个Q版人形的小玩.偶。 两个小光头加两个小格格。 荷花做的时候,别提有多胆战心惊了。 就连严嬷嬷看着也害怕。 害怕会被人发现,回头再告到两位老祖宗和皇上面前去,那李舒窈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一共四个小玩.偶,都被严嬷嬷严严实实地塞进了箱笼的最深处。 李舒窈每玩一个,她就销毁一个。 主打就是一个雁过不留痕,玩完就烧掉。 李舒窈手里的这个,已经是最后一个小玩.偶了。 她特意留到了今天,就是想给胤禛看一看的。 月淑还没答话,屏风之后就响起了一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是田佳柔抱着小胤禛过来了。 刚满月的孩子,身上哪哪都软乎到不行,因着暖阁距离正殿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又是炎热的夏季,小阿哥还满了月,田佳柔抱出来的时候便没有刻意加上襁褓。 只给他换了一身崭新的嫩黄色小衣裳,圆溜溜的光脑袋上戴了一定虎头小帽。 此刻坐在田佳柔的怀里,模样玉雪又可爱,看见李舒窈后,黑漆漆的圆眼珠登时一亮,露出来一个笑脸,嘴里“啊”了一声,口水就流下来了。 李舒窈也丝毫不嫌弃,把他接过来之后,先用帕子擦了擦他嘴边的口水。 而后低头在他柔嫩的面颊上亲了一口,“胤禛想额娘了没有呀。” 回应她的一道声音清脆又响亮的“啊!” “想了呀?” “啊。” “有多想?” 小胤禛:“……” 他才刚满月啊,怎么回答得上来嘛? 愣了一会儿,声音低低地又“啊”了一声。 “哇,胤禛居然这么想额娘呀?” 小胤禛:? 您是怎么翻译出来的? 李舒窈还在自顾自的说话,“额娘也想胤禛了。” 您想我,还把我丢给严嬷嬷,自个儿待在翊坤宫玩了那么久? 小胤禛显然不是很相信李舒窈的话,抿着嘴巴不吭声,两只小拳头捏得紧紧的,脸上已然没有了先前的喜悦。 他转动着眼珠子往榻上看,看到了摆放得整整齐齐,琳琅满目的各色玩具。 有些见过,有些没见过,不远处还有一个…… 诶? 怎么有个比他还大上一圈的小娃娃…… 小胤禛凝眸又仔细看了一会儿,这才辨认出来,不是真的小娃娃,是一个用肤色布料缝合而成的小娃娃。 比他还大一些,白一些,*漂亮一些。 黑色的头发扎成了小两把头的形式,还有模有样地插上了真的金银簪子,配以绒花作为点缀。 身上套着的粉色旗装也是真的,脚上的布鞋也是真的。 这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新额娘是生了两只宝宝呢。 小胤禛倒是没有往什么厌咒术法的方面去想,只是眨巴着黑如墨的大眼珠子,好奇地朝着那个布偶小娃娃看了几眼。 严嬷嬷在一旁耐心地等他看完了,方才快步走上前,说道:“娘娘,阿哥已经看完了,可以交给老奴去销毁了吧?” “啊?”李舒窈还在低头贴贴自家小崽崽,听见严嬷嬷的话后,有些疑惑地抬起了脑袋,“现在?” “可是胤禛还没有玩呢。” 严嬷嬷有些不太赞同地摇了摇头,“可是阿哥已经看见了呀,您瞧,他的面上也不见得有多么欢喜,说明阿哥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这个玩.偶。” 加上皇上已经快要过来了。 严嬷嬷便有些着急,想要趁早将这个东西销毁掉。 李舒窈闻言,低头看了一眼小胤禛,见他还在呆愣愣地看着那个小格格玩.偶,便把他放了过去。 旋即小手一挥,“玩吧。” 小胤禛还不会坐,放过去之后,躺在榻上,身旁比他还大一圈的玩.偶看起来就更加巨大了。 并且看得久了,还……还怪可怕的。 好像这个玩.偶随时会活过来一样。 小胤禛躺在那儿,浑身僵硬地手脚都挥舞不动了,屏着呼吸一眨不眨地看向那个玩.偶,没一会儿,眼眶逐渐变得有些泛红湿润。 太……太大啦!! 李舒窈本以为,小胤禛被抱过去之后,会好奇地伸手去抓玩.偶的手手玩耍。 却没想到,他竟然一动不动的。 这是怎么了呀,不高兴了吗? 还是又困了呀? 李舒窈有些疑惑地凑近上前,旋即就对上了小胤禛那张写满了害怕的小包子脸。 他直接胡乱挥舞着小手和小脚朝李舒窈求救:“呜哇哇哇呀呀呀呀……” 李舒窈虽然不懂怎么照顾小孩子,却也知晓,他这根本不是什么喜悦的表现。 这明显是快要吓死了。 李舒窈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把自家小崽崽抱了起来。 小胤禛一进入她的怀里,就像是被按了什么开关一样,两只小手揪着她胸.前白色的龙华,呜呜哇哇哭得可伤心了。 他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只会扯开了嗓子又哭又叫。 而是哭音稀碎,呜呜咽咽,并且每一边的眼眶都含了一泡特别大特别大的泪珠,一哭,各自分成四行泪痕滑落。 小脸没一会儿就湿到不行。 李舒窈只感觉自己新换上的衣裳都好像被他的泪水浸湿透了。 李舒窈手忙脚乱地轻声安抚他:“哦哦,不哭了哦,胤禛乖乖的,不哭了不哭了。” 她安慰了两声,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胤禛应当是被那个小玩.偶给吓哭的。 虽不知晓是个什么原理,她还是朝着严嬷嬷吩咐道:“嬷嬷快把那个拿走吧。” 顿了一顿,她继续说:“我以后,再也不做这种玩具了。” 严嬷嬷肃着老脸点了点头,克制着对小阿哥的心疼,手脚飞快将那个玩.偶拿起来,塞进了一个布口袋里,做贼一般左顾右盼地走出正殿,来到小厨房,将人都赶了出去后,把那个玩.偶从布口袋里拿出来,拿剪子剪碎之后,一一塞进了还在燃着火的灶台底下。 亲眼见着这玩意儿连同布口袋都烧成了灰烬,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稍间。 稍间内,李舒窈已经把小胤禛哄好了。 可是到底是哭过一场,小胤禛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蔫哒哒的,有气无力的小模样,躺在李舒窈的怀里,一眼都不朝榻上的玩具看,两只小手还挂在李舒窈的龙华上,时不时鼓鼓腮帮子,扁扁嘴巴,又抽泣两声。 李舒窈心里的愧疚之意便一点点随之增加。 还有些懊恼,是她的不对,玩孩子玩过了头。 哎,当妈妈真的好难啊,都不知道要怎么陪伴小崽崽玩耍。 这么一想,她现代的爸爸和妈妈是当真不容易啊。 李舒窈抱着小胤禛在稍间里走了几个来回。 一旁的田佳柔和月淑不忍见她这么劳累,有意过来接替她。 孰料她俩只是一走近,小阿哥就似察觉了什么一般,小.嘴巴一噘,低低的,还带着几分沙哑的小奶音哭声又要响起:“呜……” 李舒窈连忙抱着小胤禛背对二人,低着头耐心安抚:“不哭哦,不哭了哦。” “再哭嗓子就要坏掉了,额娘会很心疼很心疼的。” 小胤禛这才收起了哭声。 玩孩子玩过头的惩罚就是,李舒窈一直抱着小胤禛,在正殿的几个房间里来回走,先从稍间一点点踱步进寝殿,又从寝殿慢悠悠逛荡出来,穿过稍间,来到会客的大厅,又去往另一边的书房。 她就这么走了几个来回,怀中的小胤禛却一点儿心情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有好几次,一看见李舒窈要往坐榻的方向走,他便毫不客气地撅起小.嘴巴,呜呜警告。 李舒窈:…… 她错了,她是真的错了。 她不过就是想给胤禛介绍新玩具,做什么这样惩罚她嘛! 李舒窈一直抱到手都酸了,脚步也走不动了,怀中的小胤禛这才咂咂嘴巴,小手一松,慢吞吞地闭上眼睛,陷入了香甜的梦乡。 李舒窈赶忙把他往田佳柔怀里一塞,“抱走,抱走。” 她接下来一个月内都不想跟小崽崽玩耍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骤然远离了熟悉的味道,小胤禛被塞进田佳柔怀里没多久,就皱着眉头,嘴里“呜呜”挣扎了起来。 吓得李舒窈紧忙又扑过来把他捞回了怀里。 手掌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两下,小胤禛挣扎的力道才一点点减弱,眉毛也不皱了,脸上重新回复了平和的模样。 李舒窈无语看向田佳柔,“我不会,要一直这么抱着他吧?” 田佳柔憋笑道:“娘娘别急,奴婢这就去把奶娘们叫过来。” 奶娘因为经常给小阿哥喂奶的缘故,身上的味道也是小阿哥所熟悉的,想来小阿哥应该不会抗拒才是。 李舒窈连连点头,催促道:“那你快去吧。” 田佳柔立即转身就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带着四位奶娘回到稍间。 李舒窈先把小胤禛递给其中一位奶娘,但可能因为这个奶娘今儿不当值的缘故,身上带的味道不太对,小胤禛没一会儿又开始了熟悉的挣扎。 李舒窈连忙又抱了回来,拍两下屁.股,等小崽子不挣扎了,才继续试探下一位奶娘。 接连试了两个都不行,轮到第三个奶娘的时候,小胤禛才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 李舒窈累得直接往榻上一倒,脸上疲惫地挥了挥手,“抱回去吧。” 真是太要命了。 等到奶娘走后,李舒窈又休息了一会儿,看见身上的旗装有些凌乱,问田佳柔,“热水烧好了没有呀?” 田佳柔点点头,“已经在准备了,再过一会儿就能过去沐浴,娘娘要不要先吃些点心或者水果什么的?” 李舒窈摇头,“不吃了,我现在只想洗澡。” 田佳柔只能出去催促了。 * 等李舒窈洗完澡,拾掇完自身,距离皇上过来只剩半小时不到。 李舒窈便披着薄衫在屋子里等了一会儿。 不多时,长春宫外响起熟悉的静鞭声。 长春宫的宫人就似过年一般喜悦,排着队在院子里给皇上请安。 ——可不是喜悦么,他们家娘娘的绿头牌才刚挂回敬事房,皇上便迫不及待地翻了他们家娘娘的牌子。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家娘娘简在帝心,圣眷优渥啊! 跟着一个受宠的娘娘,总比跟着那些不受宠的贵人小主儿好吧? 这边李舒窈还不知晓宫人们心中都是怎么想的。 她走到院子里,行礼只行到一半,就被人姿势熟练地从地上扶了起来。 李舒窈连忙扬起笑脸,“嫔妾谢过皇上。” 皇上就似几百年没有见过她了一样,一双幽黑的眸子将她盯得很紧,打量了足足几个呼吸,才有些骄矜地颔了颔首,“嗯。” 也不知道在“嗯”什么。 李舒窈没有继续追问。 她大胆地牵起皇上的手,见他只是怔了一下,而没有抗拒的意思后,便带着他直接回了正殿的稍间。 皇上一路都很沉默地跟着她,等进了稍间以后,才将视线从李舒窈身上收回,四下一打量,问道:“胤禛呢?” 李舒窈闻言,先是默了一默,眸底飞快划过几分心虚。 过了片刻才回答道:“已经睡了,在暖阁那边呢,皇上要过去看看吗?” 皇上摇了摇头,沉沉的视线继续放回到李舒窈身上,像是怎么看也看不够一般。 看得李舒窈脸颊都开始有些发烫了。 她捏了捏指尖,不知道怎的,忽然觉得有些压力山大。 屋子里,一时无人说话。 田佳柔和月淑见状,立时很有眼力见地撤了出去,还将大门牢牢关上,将殿外守候的宫人都远远赶了出去,避免他们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声音。 稍间里,沉默的气息还在继续蔓延。 李舒窈故作镇定地与皇上对视了一会儿,旋即视线忍不住下移,落到皇上那两片薄薄的唇.瓣上,就这么又盯了一会儿,视线继续往下,来到下巴处、喉结、胸.前的系扣、腰带,最后盯住了地面。 脸颊滚烫得几乎能煎鸡蛋了。 哦,对了,鸡蛋。 李舒窈这才想起来,稍间里还准备了一桌宵夜呢。 她连忙牵着皇上的手,将他引到了圆桌旁,声音羞涩地道:“皇上今儿批了一天的折子,想来应该也饿了吧……”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朕今儿没批折子,出宫去了。” “出宫?”李舒窈闻言就是一愣。 旋即又慢半拍反应过来,这对话怎么有些不太对劲。 按照正常的套路,不该是皇上含情脉脉地带着她坐下来,语带心疼地说两句什么“我不饿,爱妃是不是饿了”之类的话? 然后她就能名正言顺地大快朵颐了…… 而且,眼下皇上说他不饿,她要说什么。 说你不饿,我饿,所以你先陪我吃一些? 这好像也不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妃嫔该说的话呀。 李舒窈很快陷入了迷茫,过了好半晌,才醒过神来,“那,那皇上要是不饿的话……” 他们就直接进入正题? “朕只是说出宫去了,可没说不饿呀。” 皇上深沉的眸子里,飞快划过几分笑意。 说完,直接在桌旁的圆凳子上坐了下来,姿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李舒窈:? 这场景莫名有些熟悉。 好像……她还没被诊出来怀有小宝宝的时候,每一次侍寝,皇上都喜欢这么逗弄她。 只怀了小宝宝之后,他便很少做这种事情了。 大约是考虑到她怀孕的时候,心情反复变化得厉害,担心会惹她伤心或者焦虑,再影响了腹中的孩子,这才不逗她的? 所以,现在她肚子里的小宝宝顺利生了下来,月子也做完了,他就……直接故态复萌? 想到这儿,李舒窈没好气地鼓了鼓腮帮子,杏花眸里很是胆大地带上了几份嗔怪和谴责。 跟着在圆凳子旁坐下后,率先拿起了筷子,戳了两下空荡荡的瓷盘,“皇上总是这么逗弄嫔妾,嫔妾也是会生气的!” 小猫再一次亮出了爪子。 皇上看得有些好笑,拿起筷子给李舒窈夹了一块红烧肉后,声音轻柔地问她:“你要怎么生气?” 李舒窈:“……” 她默了一会儿,才郁闷地道:“还,还没想好。” “嗯,那就吃完了再想吧。” 皇上说着,像是找到了投喂的乐趣一般,又接连给李舒窈夹了几筷子菜肴,将她碗里堆得满满当当的,这才心情愉悦地开始给自己夹菜。 李舒窈顺着他的话一想,倒也行。 吃饭毕竟是人生头等大事,加上她下午还被胤禛闹了那么久,腹中早就饥饿了。 是以直接忘却了方才的不虞,拿起筷子低头闷吃。 吃得无比认真,两边的颊腮随着咀嚼的动作一鼓一鼓,好像是什么可爱的小动物一般。 皇上虽然不太饿,但是看了一会儿她的吃相后,不知怎的,竟也跟着吃完了一整碗大米并几盘子菜肴。 向来讲究养生,夜里从不会吃得过饱的皇上看着面前空空荡荡,仿若清洗过一样的青花瓷碗,陷入了沉默:“……” 好像有些失策。 90-100 第91章 第91章其实还是有点儿小害怕的…… 皇上一向注重饮食有度,且一日两餐,极少破例。 宫中妃嫔大多孰知他的习惯,很少会在侍寝的时候准备这样一桌膳食。 要么一杯清茶,要么一碗甜汤。 皇上呢,则是视心情而定,心情好,便赏脸喝上两口,心情不好,便是直奔主题,睡过就走。 他今儿本来没打算吃的。 只是不知怎的…… 皇上一边面色沉沉地放下筷子,一边在心里为自己找着借口。 他好半晌没说话。 一旁的李舒窈咽下最后一口米饭后,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的目光还停留在空盘子上,误以为他是没吃饱,便道:“皇上,屋里还有些点心,您若是没吃够的话……” “够了,”皇上猛地回过神来,重复一句,“已经够了。” “哦……” 这样啊。 李舒窈自觉很是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跟着将筷子放好,站起身来,态度恭顺地说道:“那皇上,嫔妾出去叫人进来收拾,您是想先看会儿书呢,还是先去侧殿沐浴?” 皇上想了想,声音有些暗哑地道:“出去走走吧。” “出去?”李舒窈闻言一愣。 “嗯,你跟朕一块儿,去御花园走走吧。” 啊,御花园啊,可远了,走过去都要十来分钟呢。 李舒窈有些不太想去,她性子懒惰,吃饱了之后只想躺躺,才不想做这种劳累的事情呢。 她试图委婉劝说:“可是,嫔妾记得,徐太医以前曾说过,饭后是不能剧烈运动的,要不然会引得肠胃消化不良。” “哦,还有,此刻宫门已经快要落钥了……” 李舒窈只说到一半,忽而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太对劲。 仔细想一想,整座紫禁城都是眼前这人的,宫门落不落钥,还不是这人说了算? 再者说,后宫入夜之后不得随意行走的规矩,也是出自这人的口谕。 口谕里只限制了宫人和妃嫔不得随意行走,却没有限制过皇上自己本人。 她、她说这些做什么呀! 真是笨死了。 李舒窈娇艳的小脸上飞快划过一丝懊恼。 皇上看得却只想笑。 这妮子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的目光在李舒窈微红的脸颊上转了转,而后便是往下,于她的小腹处停留片刻,才慢慢悠悠地收回了打量的视线。 起身拉过李舒窈的手,“只是去御花园走走,算不得什么剧烈的运动。” “那,那好吧。” 李舒窈木着脸答应下来。 走出长春宫的大门后,看见门口停着的明黄色御撵,才知,皇上并没有要她走着去御花园的想法。 李舒窈抬眸就去找自己的轿撵,谁知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都没看见有人把自己的轿撵抬过来。 皇上总不至于自己坐着轿撵,让她在一旁走路随行。 所以…… 这念头一浮现脑海,李舒窈便有些忍不住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那两张莫名干涸的唇.瓣。 所以,皇上这是要请她一起……一起同坐御撵的意思? 这可是御撵啊! 李舒窈还在想着,那边皇上已经对着她伸出了手。 她就这么被皇上紧紧牵着上了御撵,只觉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翼翼。 若是皇上此刻能听见她的心声,一定会为她的肺活量所震惊—— 哇!!!! 纯金!!!! 纯金所打造的御撵啊!! 李舒窈只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踩在了泼天的财富上面,嗅到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金钱的芬芳。 她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手指很快轻轻颤抖起来,小腿也跟着抖了两下,面上的红晕逐渐扩大再扩大,最后就连耳尖都烫得有些吓人。 皇上搂着她一起在龙椅上坐下。 李舒窈略微有些拘谨地低着脑袋,表面看起来十分羞涩,实则是在用眼睛一寸一寸地丈量自己这几脚到底踩在了多少财富之上。 皇上见她一直不说话,心中有些好奇,“今儿怎么这么安静?” 李舒窈微微收回了几缕飘飞的思绪,“嫔妾,嫔妾难道不是每日都很安静么?” 皇上有些不太相信地挑了挑眉,手指不着痕迹地在李舒窈腰际摩挲了两下。 只李舒窈现在满眼里都是黄金,根本顾不上理会旁的。 过了一会儿,她嘴里轻轻地“嘶”了一口气。 算不出来,根本算不出来! 她穿越之前,一克黄金的价格大概是六百多左右,而皇上的御撵…… 她根本算不出来用到了多少黄金! 只知道,目光所至,皆是金灿灿的一片。而前前后后抬轿的宫人竟然达到了十六人之多。 并且这还不是皇上最高规格的御撵,听闻最高规格的御撵需要用到三十六人一起抬轿。 ——比她们全班的人数加起来都多! 这是李舒窈第一次感受到穿越的美妙之处,要是放在以前,她哪里敢做这样的美梦啊。 而如今却成了事实,她真的坐在了好大一坨金子上面! 李舒窈此时激动得只想要三百六十五度旋转跳跃,然后再接连发上九十九条朋友圈全面无死角地诉说自己的震惊和喜悦! “这几日,宫中有关胤禛的流言,你都听说了多少?” 这时候,皇上忽然猝不及防地开了口。 李舒窈却兀自沉浸在激动的情绪当中,没有听清楚他问了什么,只隐约听见了“胤禛”两个字,于是想也不想就回答:“胤禛他很好呀。” “胤禛下午还跟嫔妾玩了许久呢,一直到玩累了才回去休息的。” “胤禛他可乖可乖的了,嫔妾还从没有见过比胤禛还好带的小宝宝呢。” “当然,太子殿下也是很乖的,大阿哥也是很不错的,应该说皇上的几位阿哥和格格都很不错,嗯,佟贵妃娘娘也很好,惠嫔姐姐也很好,安嫔姐姐也很好,荣嫔姐姐也很好……” “额,皇上您刚刚问什么来着?” 李舒窈小嘴飞快的叭叭一通说,脑子在后面使劲追。 说了半天,忽而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皇上好像只问了胤禛来着,她提佟贵妃和惠嫔她们在做什么? 李舒窈立时住了嘴,表情有些拘谨地朝皇上看去。 就见皇上面色无喜无悲,一双黑色的眸子像是氲着什么流转的雾气,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好像是在说,朕倒要看看你能鸡同鸭讲到什么时候去。 李舒窈:“……” 怪她之前被黄金迷了眼,又模糊了神志。 李舒窈轻咳了两声,道:“皇上,嫔妾刚才走神了,并未听清楚您问了什么,要不,您再重复一遍?” 皇上不说话。 李舒窈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瞬间又瘪了回去。 想了想,还是撒娇吧。 撒娇她最拿手了。 李舒窈在心里幻想着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祸国的妖妃,努力做出一副矫揉的姿态,小腰一扭,唇瓣间泄出一声短促的“嘤”,投怀送抱一般直接一头扎进了皇上的怀里。 然后两条莹白的手臂抬起来环住面前人的脖颈。 想想觉得还不够,于是身子一动,十分大胆地坐到了男子的腿上。 声音柔得仿若能掐出水来一样。 “皇上~”音调九转十八弯。 皇上立时就受不了了。 搭在她腰间的大手霎时一拢,烫人的热度一点点从布料的缝隙里流泻进来。 李舒窈一愣,没想到自己的撒娇效果会这么好。 她干脆继续捏着夹子音,“皇上~嫔妾方才真的不是故意的嘛,您就饶了嫔妾吧~好不好嘛皇上~” 扣在她腰间的大掌力气又加重了一些。 捏得她有点儿疼。 李舒窈便扭了扭,忽然,身体一僵,彷佛感受到了什么。 吓得她立时就不敢再继续撒娇了。 甚至还想从御撵上跳下来。 她都已经生过一个小宝宝了,不至于连这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青天白日的,不对,应该是夜黑风高的,也不对。 应该说是众目睽睽……这个更不对,宫人都忙着抬轿撵,谁敢往上看啊。 李舒窈的脑子里瞬间胡乱糟糟,心脏砰砰跳了好一会儿,才堪堪想出一个能用来形容眼下场合的成语—— 大庭广众的,他羞不羞啊! 李舒窈侧身就想逃离,谁知皇上却根本不愿放她走,一只大掌牢牢地扣在她的腰间,另一只手则是暧.昧地在她殷红的唇瓣上摸了两下,而后扣住她的后颈,逼迫她抬起了脑袋。 下一瞬,她的唇肉就被人吸住了。 又啃又舔了好一会儿,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升温,呼吸交错地彼此缠绵,隐约还能听见两道“啧啧”的水声。 梁九功随行在御撵的一旁,眼见着龙椅上的两道身影重合在了一起,他轻“嘶”了一下,连忙低声指挥抬轿的宫人将御撵抬至了御花园某处假山丛的阴暗角落里。 又将宫人全都屏退出百步之外,自己则是手抱拂尘,目光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 李舒窈也不知道自己被亲了多久。 她每次被亲的时候,都很容易忘却自己身在何处。 一直被亲到脑中缺氧了,面前人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唇瓣,声音听来低沉又性感,“呼吸。” 哦。 李舒窈胡乱地点了点头,大口大口地吸气又吐气。 等到脑中的晕眩过去之后,她才留意到自己现在正处于一片伸手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李舒窈:? 梁九功把她和皇上套麻袋里了? 可是不对呀,她和皇上还坐在黄金打造的御撵上呢,再说了,世上哪有这样大的麻袋,能把他们两人连同一整个轿撵都套进去? 所以这里到底是哪里? 李舒窈眼眸微微迷离,两条莹白的手臂正有气无力地搭在皇上的肩头,连弧度都是好看的。 为着方便侍寝,她里头穿的衣裳偏单薄了一些,还是临出门的时候,被严嬷嬷塞了一件披风。 此刻披风的带子已经被人解开了,大部分披风都垂落到了御撵之上,只有一小块布料还顽强地搭在李舒窈的肩头,而里面单薄的衣裳也被人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小块白若凝脂的皮肤。 看起来格外诱人。 皇上想也不想便低下了头。 李舒窈连忙用手抵住他,语气跟要哭了一样,“皇,皇上,不不不、不要在这里……” 这里又不是长春宫。 她,她不想生完宝宝之后的第一回侍寝,就,就搞得这么刺激啊。 大约是她的声音唤回了皇上的理智,那两片滚烫的唇瓣到底还是没有落在她的锁骨上。 只是停留了好一会儿。 他沉沉的呼吸才彻底恢复平静。 某些零部件也不再硌着李舒窈的大腿了。 李舒窈轻轻吐出一口气。 然后就听见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女子说话调笑的声音。 所以他们是在御花园? 李舒窈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 而后她的两只手就被人握住放了下来,身子被人掰直,系扣子,披披风。 皇上甚至还十分贴心地拿出一方帕子,为她擦去唇边的银丝水迹。 粗糙的指尖不经意地在她微肿的唇肉上划来又划去。 但到底是没有再亲下来了。 皇上给她整理完身上的衣裳,像是抱小孩一样把她抱到一边,然后便开始整理起了自己身上的凌乱痕迹。 过了一会儿,他敲敲龙椅把手,唤道:“梁九功。” 梁九功立刻抱着拂尘小跑了过来,“皇上,奴才在。” “回长春宫吧。”皇上声线低沉地吩咐。 李舒窈在一旁听得欲言又止。 不是说要在御花园走走么,这,光亲了,也不见走啊。 大约是光线太暗的缘故,皇上并没有看见她脸上的犹豫,梁九功亦然。 梁九功很快把抬轿的宫人都唤了过来,十多个人乌泱泱一块儿,抬起御撵就脚步急促地往长春宫的方向走。 回时比去时快,没一会儿就到了长春宫的门口。 李舒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旁的男子火急火燎地打横一抱,直接奔入寝殿去了。 与此同时,御花园中。 正有两个宫妃约了一块儿出来赏花。 其中一个问另一个,“姐姐,您说,皇上今儿真的会过来么?” 另一个的语气听来斩钉截铁,“一定会过来的。” 先开口的那个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可是姐姐如何能断定,皇上今儿一定会来御花园的呢?” 另一个就说:“我打听过了,皇上翻了令嫔的牌子之后,令嫔命人准备了一大桌膳食。”她说完,顿了一顿,继续道:“皇上那般宠爱令嫔,定然不忍拂了她的心意,多少也会吃上一些的。” “吃完以后,皇上一定会到御花园来散步消食,届时,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那……若是皇上没吃呢。” “没吃,就说明令嫔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其实也就那样,以后就更方便我们争宠了,不是么?” “姐姐真是聪慧。”前一道女声似是被说服了,夸赞得真心实意。 后一人立马得意洋洋了起来,“那是自然。” “所以呀,我们只需要在这里守着,若是远远看见了皇上的御撵,妹妹你就直接舞蹈起来,姐姐呢,就给你弹琴伴奏……若是皇上的御撵不来也不打紧,以后还有得是机会,你说对不对?” “对。” …… 李舒窈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又躲过了一场什么。 一夜被翻红浪,她身上再次被打了数不清的烙印。 翌日清晨醒来,只觉得手指无力,脚趾无力,腰酸还背痛,整个人就像是被人一根根骨头拆开了又重组了一遍似的。 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床幔很快被田佳柔和月淑拉开。 寝殿里的景象一如她之前被诊出有孕的时候,几乎长春宫所有的宫人都进来了,喜气洋洋地跪在地上向她道喜。 李舒窈十分气定神闲,坐起来之后,把垂落到身前的乌发往后拨了拨,语气十分熟稔地说道:“起来吧,都各赏一个月的例银。” 她冲严嬷嬷使了个眼神,严嬷嬷瞬间领会,又朝着荷花看了一眼,荷花便领着那些宫人出去分钱去了。 严嬷嬷走过来,扶着她从床上站起。 田佳柔几人也跟着过来伺候李舒窈洗漱和打扮。 用过早膳,去暖阁看了看正在跟自己的脚脚斗争的小胤禛,陪他玩耍了一会儿,再回到正殿时,就瞧见慈宁宫的苏麻喇姑又来了。 李舒窈眨眨眼睛,表情有些惊喜地迎了过去,“苏麻姑姑来了?可是老祖宗那边有什么吩咐,要您过来传话?” 苏麻喇姑先给她行了一礼,而后站起来,笑容很是慈爱地道:“回令嫔娘娘,老奴是过来找芸澜的。” 芸澜便是严嬷嬷的闺名。 李舒窈此前曾听苏麻说过,闻言,好奇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严嬷嬷,“严嬷嬷,苏麻姑姑是来找你的?” 严嬷嬷点了点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下对苏麻的来意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苏麻喇姑很快拉了严嬷嬷的手,到一旁去说话。 李舒窈直觉她们的话题可能与自己有关,便乖乖地捧着一杯热茶,坐在榻上安安静静等待着。 不多时,两人一块儿回来了。 苏麻喇姑道:“老奴是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过来问问芸澜,今后是打算回去慈宁宫伺候,还是留在长春宫里……” 苏麻喇姑还未说完,李舒窈便咻地一下看向了严嬷嬷,眼眶快速地泛起一阵水润,撅着嘴巴,表情伤心又不舍,“严嬷嬷,你,你要走了吗?” 不要哇,严嬷嬷虽然人很严,但是人也是真的很好很好。 宠她,也宠她的小胤禛。 对田佳柔啊,月淑啊,荷花啊她们几个,也都是当成自家的孩子那样看待。 严嬷嬷就像是长春宫的定海神针一样,只要有她在的一日,李舒窈的心里便很少会有什么忐忑不安的情绪。 最重要的是,严嬷嬷她还有一手好厨艺啊! 虽然还比不过御膳房那边的大厨,可是,可是她灵活啊! 很多现代的美食,李舒窈只需要囫囵介绍过一遍用料、做法和口感,严嬷嬷基本都能复刻得七七八八。 她们,她们之前还说好了要一起研究麻辣烫呢。 那时候她还是孕晚期,挺着一个巨大的肚子,没有精力与严嬷嬷一起研制美食,之后呢*,就是坐月子,一应饮食用度都要经过太医院的安排和检测,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所以就说好了等过完月子后,再一起研制复刻。 怎么,怎么严嬷嬷就忽然要走了呢? 李舒窈现在的心情,比高考之后还要复杂难过了百倍不止。 眼睛红红地看着严嬷嬷,就似看着一个负心汉大渣男一般! 只是一个呼吸的间隙里,严嬷嬷就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数十种情绪,先是震惊,不敢置信,而后是想起什么来的恍然大悟,之后又转为留恋和不舍,难过,悲伤…… 最后不知怎的,忽然就流泻出了几分责怪和愤怒。 就好像她背叛了她一样。 严嬷嬷先是有些哭笑不得,然后忽而又想起来几件她从前答应下来的事情。 严嬷嬷随之沉默:“……” 对心性单纯的令嫔娘娘来说,没有完成她俩的约定就走了,可不就是背叛么? 严嬷嬷叹了一口气。 那边苏麻喇姑却并未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什么奇怪。 她继续往下说:“……的侧福晋前儿诊出有了喜脉,您也知道,庆亲王的嫡福晋入府后,十余年来一直无所出,庆亲王和庆亲王福晋都很着急此事,这回侧福晋有了,庆亲王福晋很是重视,昨儿一早便递了帖子入宫,想从老祖宗手里求几个人出宫去看护着……” “可是,可是慈宁宫有那么多、那么多有本事的嬷嬷,为什么偏偏要严嬷嬷去啊?” 李舒窈之前只顾着看向严嬷嬷,没有听清楚苏麻喇姑前面都说了些什么。 只模糊地听到了后半段,于是想也不想就出言打断。 苏麻喇姑的声音一滞,旋即微微抬高了音量,“老奴,老奴从未说过要芸澜出宫去庆王府呀。” 她瞪着眼睛,表情看起来有些不敢置信。 李舒窈这才眨巴着眼睛朝她看了过去,“嗯,没有吗?” “是呀,而且芸澜她不是说了,要留在长春宫么?”苏麻喇姑道。 诶?! 说过吗? 她怎么不记得了? 李舒窈“砰”地一下把茶杯放回桌子上。 弯腰穿鞋,然后蹦蹦跳跳地走到苏麻喇姑和严嬷嬷的身边,着重围着严嬷嬷走了两圈,而后凑过去,小声问道:“苏麻姑姑什么时候说的呀?” 严嬷嬷看她一眼,“方才说的。” “方才,娘娘还在走神呢。” 哦,原来是这个样子。 李舒窈又问:“那她,她为什么要提起庆亲王府啊?” 害得她误会了严嬷嬷。 严嬷嬷:“……” 严嬷嬷觉得自己有必要先确认一下,于是问道:“娘娘您都听到了哪些?” 苏麻喇姑也跟着目光好奇地看了过来。 李舒窈表情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诚实交代,“就听见了最前面一句,和后面几句,什么侧福晋有孕的话。” 苏麻喇姑与严嬷嬷对视一眼。 苏麻喇姑叹了一口气,干脆从头又开始说了一遍。 这回李舒窈听得很仔细。 ——庆亲王福晋此次会入宫求见太皇太后,概因前段时间,简亲王府的一个庶福晋在生产时出了些小状况,胎儿的位置有些不太对,几个稳婆用尽了办法都没能使胎儿顺位。 险些就要难产,好在太皇太后派出宫查看的老嬷嬷及时赶到。 这位老嬷嬷于接生一道上颇有经验,只拿出银针扎了几个穴位,胎儿的位置便顺了。 但是到底在母体里憋了太久,出生之后哭声细弱得跟小猫一样,太医们看过之后,都只摇头叹气不说话。 就是可能,将来一辈子都要与汤药为伴的意思了。 不过好歹是顺利活了下来,没有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简亲王府上下对那位老嬷嬷很是感激,谢礼送了一波又一波。 之后,庆亲王福晋得知了此事,便求到了老祖宗的面前,想把这位老嬷嬷尽早地请到府中去照顾着那位有孕的侧福晋。 李舒窈听完之后,一脸懵逼,不明白苏麻喇姑为何要专门来跟她说起这件事。 苏麻喇姑看出她的疑惑,慢条斯理地继续道:“那位嬷嬷姓梁。” 李舒窈一顿:“……” 意识到她生产那日,请林嬷嬷帮忙将梁嬷嬷弄出产房的事情还是暴露了。 李舒窈略微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 苏麻喇姑露出一点点笑意,“令嫔娘娘可有什么要说的。” “有,有的。”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再一个,这件事儿从头到尾都不是她的错,她做什么要心虚呢? 李舒窈很是干脆地将梁嬷嬷曾经与乌雅氏交好,还曾调查过自己的事情一一对苏麻喇姑说了。 说得特别仔细,一边说还一边拧着眉苦苦思索着,生怕疏漏了一丝一毫线索。 苏麻喇姑逐渐沉默,再一次对令嫔的单纯天性有了新的认知。 她安安静静地等待李舒窈说完,才道:“这些,老祖宗都已经调查清楚了。” “啊?”李舒窈有些惊讶。 而后便是庆幸,还好还好,她行得正,坐得端,心中一片坦坦荡荡,方才还会一点儿保留都没有,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苏麻喇姑说:“老奴今儿过来,除了是奉太皇太后的懿旨外,也是受了梁嬷嬷的嘱托,想为令嫔娘娘解释一番。” 说来其实也很简单,宫中的嬷嬷一共分为两种,一种是终生留在紫禁城的,另一种就是梁嬷嬷和凌嬷嬷这一种,嫁过人,生过孩子,但是因为主子喜欢,才得以留在宫中做嬷嬷的。 其实就类似于返聘的形式。 梁嬷嬷第一任丈夫是个人渣,表面上人模狗样的,实则是个滥赌之徒,背着梁嬷嬷在外面欠了几十万两银子。 最后承受不住了,便趁着梁嬷嬷入宫侍奉的时候,将她所生的一对女儿全都卖了,自己拿着卖女儿得来的几百两银子逃离了京城。 那时候梁嬷嬷才二十来岁,不到三十的年纪,一朝出宫回家,面对的就是几十个赌场里的打手在家中等候。 她差点被卖到了青.楼。 好在乌雅一族的人路过,点破了她的身份,赌场里的人投鼠忌器,这才不敢动她。 再之后,乌雅一族的人还帮她寻回了一对女儿。 而梁嬷嬷毕竟是有女官在身的嬷嬷,又深受老祖宗的信重,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衙门很快就将那个赌场给查封了,前夫欠下的几十万债务也落不到她头上去。 梁嬷嬷自觉乌雅一族对她有恩,逢年过节时候便常有往来。 在宫中的时候呢,对乌雅一族参加小选的女孩子也多有照顾。 苏麻喇姑说:“当时她是当真信了乌雅莲初的话,以为你是那种攀附权贵的女子,才想着要教训你一番的……” 李舒窈听到这儿,有些不太服气,“可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攀附权贵又怎么了,能生活得更好的话,谁又不想要呢?” 苏麻喇姑和严嬷嬷同时一怔。 李舒窈继续道:“梁嬷嬷她自己不也是么,若不是有老祖宗的信重,她是怎么把那家赌场弄倒闭的?还有乌雅莲初家里的人,在内务府的时候不也攀上了那几个什么总管么。” “这宫中的人,谁不想有个好的靠山,谁不想过得舒舒服服的呀?” 说着,她清凌凌的眸子看向面前两位老嬷嬷,问:“苏麻姑姑,严嬷嬷,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只要我没有害人,攀附权贵又怎么了,而且有上进心不是好事么?远古的人类就是因为不想茹毛饮血,才发明了火,学会了用火做饭,学会了用各种工具,还学会了搭建茅屋,学会了做衣服……” 李舒窈掰着手指头念了一大堆,奈何初高中的历史知识都遗忘得差不多了,也说不出更多蕴含大道理的话来。 于是咬了一下嘴唇,破罐子破摔道:“反正我就是没有错,我只是不想吃苦罢了,我又不害人,哪里像是乌雅莲初,肚子里都是一股坏水,还算计人心,把别人都当做她向上的梯子……” 说着说着,李舒窈忽而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儿激动了,便讷讷地住了嘴。 苏麻喇姑与严嬷嬷对视了一眼。 两人心下一思量,觉得她这话居然,很有道理? 苏麻喇姑咳了一声,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所以啊,梁嬷嬷她知道乌雅氏一族犯下的罪责之后,也意识到自己之前是受到了乌雅莲初的蒙蔽,有心想要同令嫔娘娘道歉来着。” “您生产那日,她也是真心地想要帮忙,甚至都做好准备,打算自请来照顾您所生的小阿哥了。” 李舒窈听到这儿,忽然抬眸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讶异。 但却没有多少抗拒的意思。 她在思考,梁嬷嬷这话说的是真还是假。 “不过老祖宗在知晓了她与您之前的瓜葛后,拒绝了她的请求。” “还有就是,老祖宗已经打算将梁嬷嬷放出宫去了,她毕竟也老了,合该回家颐养天年,是以这次等到庆亲王庶福晋生产完之后,梁嬷嬷就不必再回宫里来了。” 那挺好的。 李舒窈点了点头,觉得自己之后也不用再提心吊胆的,生怕梁嬷嬷会在什么时候杀她个回马枪了。 老祖宗英明睿智! 她在心里小小的欢呼了一声。 然后就听苏麻喇姑继续道:“梁嬷嬷自知这是她在宫中的最后一段时间了,便求到了老奴这儿来,说是想要当面同令嫔娘娘您道歉,眼下正在宫外等候着,不知令嫔娘娘这边,可愿见上一面?” 李舒窈果断摇头,“不见了,不见了。” 没办法,她胆子就是这么时大时小。 别看之前说得振振有词,这会儿一听说梁嬷嬷就在外面等着,她……嗯,其实还是有点儿小害怕的。 第92章 第92章清瑶表示她完全不想说话…… 见李舒窈不愿见,苏麻喇姑也不勉强。 笑盈盈地冲她服了服身子,说:“那老奴就先告辞了。”语罢,很是潇洒的一转身。 严嬷嬷跟着出去送了送,回来的时候捧着一个精致小巧的螺钿首饰盒,对李舒窈说这是梁嬷嬷托她带进来,以表歉意用的。 李舒窈目光警惕地盯了半晌,小心翼翼地把首饰盒打开,下一瞬,就被盒中琳琅的金银和珠宝首饰看花了眼。 再拿着木盒子一掂量,估计有小十斤重。 这可真是下了血本来道歉啊。 李舒窈心中逐渐有些信了苏麻喇姑的话。 她抬头看向严嬷嬷,严嬷嬷对她点了点头,很有默契地说道:“老奴已经检查过了,没有问题,娘娘放心收下就是。” 那……也行吧。 李舒窈把首饰盒重新盖好,扭头吩咐田佳柔收拾起来。 * 办完小胤禛的满月宴,后宫逐渐恢复了风平浪静。 之前在承乾宫吃过的瓜也很快有了下文。 概因那户人家实在是过于明目张胆,佟贵妃派出去的人只在周围邻里一打听,便将事情的经过打听了个明明白白。 其实就是一出很经典的,凤凰男联合青梅竹马的小三先骗婚,后逼死原配,再之后登堂入室、虐待原配所生下的嫡子的戏码。 宠妾灭妻,这在清朝属于很严重的违法乱纪行为。 佟贵妃派去的人在掌握了大致罪证后,很快将那户人家全都压送至了衙门听候发落。 至而于原配所生下来的那个孩子,则交由宗族里的长老,负责为他寻找合适的旁支代为抚育。 ——所以并不是什么很新奇有趣的瓜。 李舒窈听完那户人家的下场之后,有些兴致阑珊地同佟贵妃告了别,回了长春宫。 时间就这么悄然流逝。 一转眼,小胤禛满三个月了。 他比刚出生的时候胖了许多,也可爱了许多。 还特别好带,平时轻易不哭,只在腹中饥饿的时候会哼哼唧唧地呜呜哇哇两声。 李舒窈听严嬷嬷说,小宝宝再过了三个月后,就可以开始逐渐训练他做一些趴着抬头和侧转翻身的动作。 她好奇极了,于是等到小胤禛一满三个月,便迫不及待地把他抱去了隔壁翊坤宫,打算与清瑶一道见证小胤禛的第一次翻身。 去到翊坤宫后,她把小胤禛径直放在了清瑶的床上。 清瑶坐在床尾,她自己则是半蹲着趴在床沿,一双水眸亮晶晶地看着床上的胖儿子,嘴里语气兴奋地喊着:“快,给你宜额娘表演一个!” 小胤禛:“……” 这个额娘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幼稚啊。 小胤禛吐了个泡泡,有些克制不住婴儿本能地翘起两只脚脚,小手抓得十分欢快。 李舒窈见状,伸手把他的两只脚脚压了下去,拍拍床板,“翻!” 才不翻呢。 翻身有什么好玩的。 小胤禛理都不理会她,手手没法抓住脚脚,就干脆去抓李舒窈胸.前垂落下来的龙华玩。 李舒窈一把将龙华夺了回来。 小胤禛就吐着泡泡冲她笑。 清瑶在旁边见了,迭声轻呼“可爱。” 李舒窈有些没好气地说道:“他都是演的,平时在长春宫的时候,才不会这样笑呢。” 清瑶闻言,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那他平时是怎么笑的?” 李舒窈想了想,模仿不出来,便直接上手撩开胤禛身上的小衣裳,在他柔嫩的腰上摸了两把。 小胤禛嘴里吐到一半的泡泡立时就破灭了,咧着一张红润润又湿漉漉的小.嘴巴,“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小奶音十分清脆。 一边笑,还一边伸手去抓李舒窈的手指头,攥住了就不肯放手。 好像生怕李舒窈会继续挠他痒痒似的。 李舒窈道:“看,就是这样笑的,跟只小公鸡一样。” 她的表情有些嫌弃。 然而清瑶却是忽然一下子抱住了肚子:“好可爱啊!” 李舒窈:? 可爱吗? 小胤禛也疑惑,他觉得自己被挠痒痒的时候,就像个小傻子一样。 怎么宜额娘竟然会觉得他这样可爱? 母子两个同时朝清瑶递去了一道不解的目光。 清瑶就说:“你难道不觉得,胤禛笑起来的时候,声音奶呼呼的,可好听了么?” 李舒窈摇摇头,她并不这么觉得。 主要是太响亮了,还有些吵闹。 所以她很少会挠胤禛的痒痒,平时多是让严嬷嬷把他抱起来,她伸手在他背后从上往下画直线。 画左边,他就会小身子往右边一扭;画右边,他就会很敏.感地往左边扭去。 可好玩了呢! 对了,清瑶还没玩过。 李舒窈想到这儿,杏花眸霎时间一亮,扬声将严嬷嬷从外头唤了进来,对她道:“嬷嬷,你把胤禛抱着举起来吧。” 严嬷嬷一听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宜嫔,犹豫道:“娘娘,这,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呀,清瑶又不是外人。” 严嬷嬷看向床上的小阿哥,尔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阿哥啊阿哥,忍忍吧,再过两年,不,说不定还用不了两年。 小阿哥估计就会因为受不了她家娘娘层出不穷的玩法而无师自通地学会走路和跑步…… 到时候,小阿哥就有能力,主动逃离她家娘娘的魔爪了。 严嬷嬷一边在心里叹着气,一边姿势熟练地拖鞋爬上.床,跪坐在床上,伸手至小胤禛的腋下,将他托举起来,背部冲着床外边的李舒窈。 李舒窈颇有仪式感地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嘴边哈了口气。 嘴里说道:“清瑶,你看好了啊。” 话音刚落,伸手快速地在小胤禛的左腰侧从上往下画了条直线。 小胤禛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一样,往右一弯,成了个大写的“C”。 小胤禛:“……” 又来了又来了! 一天要玩四五遍。 这新额娘怎么这么幼稚啊! 这一刻,他忽然无比怀念上辈子的贵额娘。 ……他之前就不该向长生天许愿要留在新额娘的身边。 他觉得依照新额娘这个玩法,自己迟早要被她玩坏! 小胤禛扁着小.嘴巴,心里愤愤地碎碎念个不停。 然而身子却很诚实,一下子往右弯,一下子往左扭,就跟左右括号似的。 李舒窈玩了一会儿,看见旁边清瑶眼眸亮晶晶的,脸上还写满了跃跃欲试,便很贴心地邀请道:“你玩吗?” 清瑶下意识想点头。 她想玩。 可是……这是舒窈的孩子,她这样子玩,会不会不太好啊。 将来这个孩子要是记恨她这个做干娘的怎么办? 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她可以等到她肚子里的宝宝生出来了,玩自己的宝宝。 清瑶思索了片刻,忍着意动拒绝了李舒窈的提议。 李舒窈大为震惊,这世上居然有人能抗拒得了玩人类幼崽的诱.惑? 她反正是很不相信的。 转身就扑到清瑶的身边,亲昵地抱住了她的胳膊,小声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清瑶睨她一眼,同样压低了声音,说自己只是不想将来被胤禛记恨。 李舒窈:? 她稍微抬高了音量,说道:“可是他才三个月啊。” 清瑶振振有词,“万一呢?” 万一什么万一,没有那样的万一。 李舒窈很了解自己,她并不是个多么聪明,多么有心眼的人,就算是经过皇上的基因改良,也只能堪堪将小胤禛的智力提高到正常人的水准罢了。 再者说,什么样的宝宝能记得自己三个月时候发生的事情啊! 超忆症都做不到好不好!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清瑶嫌弃这个游戏幼稚,不想跟她一起玩! 李舒窈有些不满地鼓了鼓两边颊腮,气呼呼地看向清瑶。 清瑶一看,就知她估计又是误会了什么。 只能拉着她的手,低声翻来覆去地解释了好几遍。 李舒窈才稍微收起了怒火,转而想出了另一个办法,“那就交换呀,你先玩我的宝宝,等你的宝宝出来之后,我再玩你的,怎么样?” 清瑶一怔,觉得这也是个好办法。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微微鼓起来的小腹上画了两圈。 李舒窈的视线下移,刚好看见她画圈圈的举动。 旋即若有所思地看向床榻上,已经被严嬷嬷放下来躺好的小胤禛,思考,画直线,小胤禛会左右扭动,若是画圈圈,他会怎么样呢? 会不会噼里啪啦地开始跳舞啊? 咳咳…… 李小窈,快住脑,他只是个刚满三个月的孩子啊! 李舒窈很及时地止住了这一荒诞念头。 她看向清瑶,清瑶在沉吟片刻之后,果断点头答应了她方才的提议——互相玩! 躺在床上的小胤禛,在看见宜额娘动作干脆利落的一点头后,眼前霎时一黑。 几乎可以预见自己将来会被玩成什么样子了! 不,不止是他,还有将来的胤祺,他的五……额,六……额,七……嗯,七弟弟。 ——差点忘了,现在长生兄长和万黼兄长还在,所以他自己目前排行第六。 故此,宜额娘肚中怀着的,自然就是七弟弟了! …… 李舒窈玩人类幼崽逐渐玩出了经验。 她不仅自己玩,送上门给清瑶玩,甚至还主动邀请佟贵妃和惠嫔等人上门来长春宫玩。 于是没过多久,整个后宫都知晓了,胤禛是个身体多么“灵活”的孩子。 而小胤禛呢,则是在新额娘日复一日的“玩弄”之下,慢慢修炼出了比前世还要强大的一颗心脏。 他觉得这世上大约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叫他惊讶的了。 慈宁宫和乾清宫这边,慢慢也收到了一些风声。 两位老祖宗都有些惊讶,不是惊讶胤禛,而是惊讶于令嫔为何会这么大方,她难道就不怕会有人想要暗害胤禛吗? 后宫妃嫔众多,而人心一向是世界上最难读懂的东西。 更别说宫中之前还殇了那么多个孩子,万一有人在这个时候对令嫔的得宠嫉恨于心,又一时失了理智……只怕做出什么都不为过。 乾清宫这边,皇上倒是不像两位老祖宗那般暗自担忧。 在得知了李舒窈的举动之后,他有些没好气地摇摇头,笑了一会儿,旋即就沉声吩咐梁九功,让他多在长春宫和翊坤宫附近增派人手看顾,顺便还调整了西六宫周边侍卫的巡视频率和布防安排。 原本只是为做震慑用。 不承想,没过几日,竟还真叫他们在翊坤宫去往御花园的道路上发现了有人在偷偷倒油。 现如今宫中有孕的妃子仅宜嫔一人。 宜嫔怀孕之初便是百般不适,好容易满了四个月,孕反应消失了,胎象也逐渐稳固下来。为改善她的体质,太医特地吩咐了,每日最好散步一到两次,时间不需多久,两刻钟为宜。 刚好就是慢悠悠从翊坤宫出门,走到御花园,在御花园里小小的走上一圈,再重新回到翊坤宫的时间。 而长春宫的令嫔娘娘呢,这段时间也很热衷于带着刚满三个月的小阿哥去御花园里,看花看水看蝴蝶。 ——所以此举针对的是谁,显而易见。 皇上得知消息,当场就发了好大一通怒气。 梁九功连同手底下的宫人都被吓得胆战心惊,调查的速度就跟被狗撵了一般,不到半日,就将幕后的罪魁祸首抓了出来。 先前散布流言的那两个常在和答应,不过是被佟贵妃罚了赔礼道歉和降位禁足,抄经思过。 而这次却不一样,皇上气得连人都不想见,直接就褫夺了两位常在的位份,而后发配出宫,送回家里去了。【1】 李舒窈收到消息以后很是惊讶,问严嬷嬷:“入了宫的女子,还能发配回家?” 严嬷嬷表情沉重地摇了摇头,“不论哪个朝代,自是没有这样的规矩的。” 李舒窈便更惊讶了,语气有些结结巴巴,“那,那皇上这是……” 严嬷嬷就说:“汉人没有这样的规矩,咱们满人却有。” “只是世祖爷入关之后,逐渐亲近汉人,慢慢地就废除了许多满人的规矩。现如今后宫的各项礼仪章程,也大多是在前朝的基础之上制定实施的。” “皇上向来遵循旧制,今儿会下发这样的圣旨,多半也是气急了的缘故。” 李舒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知是想到什么,又问,“那皇上之后不气了,会不会重新下令让她们回来呀?” 不是说没有这样的规矩吗? 严嬷嬷先是看了她一眼,而后摇摇头,没说话。 李舒窈捏起她的袖子晃了晃,“嬷嬷?” 严嬷嬷微微侧过了身,这是不打算告诉她的意思。 李舒窈便越发好奇了。 到底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呀? 她干脆站了起来,走到严嬷嬷的身边,拿出从前跟她奶奶和外婆撒娇那一套,“嬷嬷,您就告诉我嘛,她们到底会不会回来呀?” 严嬷嬷经受不住她这样子的撒娇,没一会儿就败下了阵来。 先是瞅了她一眼,然后低眸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缓缓地说道:“既是圣旨,哪里还有往回收的道理。” 李舒窈歪了歪脑袋,“那这样的话,岂不是便宜她们了。” “非也,娘娘您想得太过简单了。” “啊?”她怎么就想得太过简单了。 严嬷嬷道:“她们是承受过皇上雨露的女人,您觉着,她们回家之后,会有人敢去她们家里提亲么?” 李舒窈顺着她的话往下想了想,诚实摇头,“那自然是不会的。” 严嬷嬷却没继续往下说,而是突兀地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当年,先皇后赫舍里氏受太皇太后恩典,被指给了当今圣上作为中宫皇后。帝后大婚,一应流程走了足足半年之久。” “而先皇后在家中待嫁的那小半年里,宫中直接派人在赫舍里家砌了几道高高的围墙,便是先皇后的亲生阿玛和额娘想要见上一面,也需得先投递帖子入宫,得了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允许之后,才可进入围墙,与先皇后遥遥地说上几句话。”【2】 李舒窈听到这里,恍惚之间仿佛明白了严嬷嬷的意思。 她捏了捏手指,表情犹豫地说道:“可是,可是她们又不是先皇后娘娘,回到家中,也会有这样的待遇吗?” 严嬷嬷摇摇头,“那自然是没有的。” “所以,被遣送回家的妃嫔,要么被沉塘,要么被送到附近的山上清修。” “若有寺庙呢,就在寺庙中清修,若是没有……”严嬷嬷说到这里,忽然不说了。 李舒窈陡然之间打了个冷战,声音颤抖得有些厉害,“那,那要是没有,总不能席地而居……吧?” 因着紧张和害怕,她连自己说了个错的成语都没发现。 严嬷嬷倒是发现了,却没有揭穿她的意思。 而是语气淡淡地继续说道:“若是入关之前,她们还可以改嫁他人;入关之后,便没有这样的规矩了。” “是以那些被遣送回家的妃嫔,少有能活过半年的。” 说完,她似乎觉得有什么词语不太严谨,敛眸仔细地想了想,对李舒窈举起几根手指,“半年还是夸张了一些,据老奴所知,其中活得最久的那个,也才不过坚持了二十一日而已。” 李舒窈闻言,缓缓瞪大了眼睛。 心里想说,二十一日和半年,您这春秋笔法还真是……很春夏秋冬啊…… 她转念又想了想,虽然那两个人的下场有点儿凄惨,但是吧,如果真叫她们的计谋成功了,凄惨的人就会变成她和清瑶,还有小胤禛。 两相对比之下,李舒窈很快收起了心中残留的一点点同情。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旁边严嬷嬷一直在悄悄留意着她脸上的细微表情,担心她会因为同情那两位常在被遣送回家后的下场,而去皇上面前为她们求情…… 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李舒窈脸上飞快划过几分惋惜之后,不知是想到什么,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别的东西上边,拿着几块木板,眉头紧蹙地问她:“嬷嬷,您知道孔雀怎么拼么?” 孔雀? 严嬷嬷朝她手里五颜六色的木板看了看,发现是被娘娘冠名以“七巧板”的玩具。 她低下头帮着思索了一会儿,却始终不得其法。 最后还是李舒窈摸索出了诀窍,“不行,少了一块正方形,要是能多一块的话……” “那……那不就是八巧板了?”严嬷嬷快速地接了一句。 李舒窈顿时噎住了。 旋即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道:“那就八巧板呗,八通发,发巧板,您听,这是一个多么吉祥的名字啊。” 严嬷嬷唇角很快泄出淡淡的笑意,“是是是,娘娘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她又朝着桌上的几块板子看了一眼,心中猜测,依着她家娘娘的发明天赋,等小阿哥长到能玩这些玩具的年纪时,估计就得叫十八巧板了。 …… 那日在翊坤宫,没能成功叫小胤禛学会翻身,李舒窈便一直耿耿于怀,回到长春宫后,紧急给小胤禛加练了半个多小时。 小胤禛却是嘴巴里的小泡泡一吐,眼睛一闭,直接翻过身,拿小屁.股对着她,假装睡得十分香甜。 任由李舒窈如何翻来覆去地戳他,他都紧闭着眼睛装死,没一会儿,竟真叫他睡着了过去。 李舒窈决定惩罚一下这个不听话的小孩儿。 便盛情邀请了宫中几个与她交好的,能说得上话的妃子上门,一起在他背上画直线,看他左扭一下,右扭一下,恨不得找画师把这幅场景画下来,等到他长大之后,再拿出来笑话他。 然而没过多久,大约是小婴儿身上都有什么特殊的机制或者开关。 忽然有一天,这个游戏便失效了。 李舒窈只能继续在小胤禛的身上开发其他好玩的点。 不知不觉,时间又过去了两个月,天气逐渐变凉了下来,隔壁清瑶的肚子也一日日变得浑圆又巨大。 她肚子里的小宝宝或许是已经长好了手手和脚脚,有时候会在李舒窈与清瑶说话的间隙,突然在清瑶的肚子里踢上一脚,或者打上一拳,却不会似小胤禛之前那样闹腾个没完没了。 那副样子,更像是在同李舒窈她们打招呼,彰显一下存在,叫她们不要忘记了,他也在场似的。 胤禛五个多月大,逐渐不耐烦被人打横抱着了。 更多时候,他喜欢坐在李舒窈的怀里,一边转动着黑不溜秋的圆圆眼睛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一边侧耳倾听*他家额娘与宜额娘的对话。 ——绝大部分对话都是枯燥且没有意义的。 ——并且这些话大多出自于他家额娘之口。 也不知道他这个额娘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到这么大的…… 胤禛是真的不太懂,茶杯发霉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长出了五颜六色的霉斑么?竟也值得他家额娘叽叽喳喳地一聊就是半个多时辰。 还有那个什么木耳,泡发时间太久会产生毒素。 她又不打算拿这些东西来害人,到底有什么可说的呀。 还有那些形状奇特,闻起来又甜又腻的糕点、用水果和冰块糖浆做出来的牛乳果茶、以及什么石板烧烤、麻辣烫、虎皮凤爪…… 烦死了,他又吃不到! 他家额娘还每次都要拿过来给他闻一闻,闻一闻,闻一闻…… 说什么,第一口要给她最喜欢最喜欢的小宝宝尝尝。 他光尝香味去了,吃是一口也没吃着。 这也算是“尝尝”? 胤禛不懂,胤禛幽怨,胤禛叹气。 觉得两个额娘之间的友爱活动,比他上辈子看过的公文折子还要无趣。 为了早日能够脱离自家额娘的魔爪,胤禛开始沉思,最后逐渐敲定了一项计划—— 他要快些学会走路,走路多好啊,能跑又能躲的。 再不济也得快些学会说话,好与他家额娘沟通。 说不定还能让她忌惮一二,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把他当做一个小玩具那样肆意逗弄了。 于是胤禛六个月便学会了自己翻身坐起来,并且他在坐起来的下一秒,就迫不及待地顶着两位额娘赞叹不已的目光注视,一点一点,像是一只胖乎乎的小虫子般,把自己挪进了柔软的被子里面。 试图把自己活埋! 李舒窈与清瑶惊呼到一半,连忙伸手把一颗圆脑袋往被子里栽倒的胖儿子抱了回来。 看见他小包子脸憋得通红,眼眶还有些湿润,误以为他是因为失去平衡,一头栽倒而感到害怕了。 李舒窈连忙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道:“不怕不怕哦,宝贝已经很厉害了。” “你都能坐起来了呢,以后就会越坐越顺畅的。” “摔倒,摔倒也是很正常的,毕竟你脑袋大嘛,等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旁边正要开口安慰的清瑶:“……” 小胤禛:“……” 呜,谁脑袋大了? 他才不大呢! 一、点、儿、也、不、大! 他能坐好! 把他放回去,让他再坐一次,这回他要是再摔倒,他就是小狗的儿子! 李舒窈还不知小胤禛在心里骂骂咧咧些什么话。 她柔声安慰了一会儿,成功将小胤禛的四行眼泪安慰了下来。 小胤禛气得只想要咬她一口。 谁料还未张嘴,他整个人忽然被重新放回到了床榻之上。 李舒窈因为刚刚那几句话而受到了启发,她把胤禛放回床上之后,一只手扶着他稳稳坐好,另一只手则是拿过床上的被褥,在小胤禛的周围铺了厚厚一圈。 旋即松开手,兴致勃勃地扭头看向旁边的好闺蜜。 “清瑶,快,在胤禛因为脑袋大而摔倒之前,快猜,他会往哪边摔倒?” 她沉吟了片刻,一拳头敲响另一只手的掌心,“我猜他会往右手边倒,你呢?你猜哪边?” 清瑶:“……” 清瑶表示她完全不想说话。 第93章 第93章世上没有什么烦恼是抱一…… 床上的胤禛也不想说话。 端坐在床上,像一枚小佛。没过多久,小佛的胖脸蛋慢慢染上红晕,他捏紧了两只小拳头,努力控制自己的身子,不想依着新额娘的话,往左或者往右倒下。 至少……至少方向要由他自己来选择吧! 于是他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大脑袋往前一点,又一点,最后“吧唧”一声,把自己折成了一个订书机的姿势。 红红的脸蛋埋在红红的被子里,脑袋上稀稀疏疏的碎发都写着“顽强”二字。 李舒窈看见他摔倒的方向,先是愣了一下,后才快手快脚把胖儿子从被子里拯救出来,摸了摸他已经变得通红的小脑袋瓜,问他:“胤禛没事吧?” 胤禛很想点头,但是又怕暴露出自己的“聪慧”,想了想,冲着新额娘露出一个没有牙齿的,傻乎乎的笑容。 李舒窈:“……” 完蛋了,她的小宝宝好像是摔傻了一样。 别人家的小宝宝“吧唧”倒地摔一下,要么会疼哭,要么会吓哭。 她家这个,怎么好像连疼痛和惊吓都感受不到呢? 还在笑,还在笑,笑什么呀,这有什么好笑的? 李舒窈很是不解,抱着小宝宝揉了几下他的脑门,然后将疑惑的视线看向了清瑶。 清瑶也不懂。 她的小宝宝还在肚子里面没有出生呢。 而且还未入宫之前,她也没有过带崽经验呀。 只能对着李舒窈摇了摇头,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李舒窈瞬间懂了。 坐在她腿上的胤禛,则是完全看不懂两位额娘之间无声的交流。 他笑了一会儿,大概也是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呆傻,于是慢吞吞地收起了笑容,低头看了看自己捏成两颗圆乎乎,小汤圆一样的拳头,故作无事发生一样缓缓松开。 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被婴孩的身体影响了心性。 一朝重生,前世经历的几十年风雨沧桑好像都喂了狗一样。 ……他怎么能,怎么能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呢? 胤禛十分不想面对几分钟前做出幼稚举动的自己,也不是很想面对把他完全当成了小玩具的新额娘,更不想面对不远处助纣为虐的宜额娘。 他都有些想念前世的那些兄弟了。 大哥……嗯,还是别想大哥了吧,大哥从小就倨傲,仗着自己身为汗阿玛的长子,一向很看不起他们底下这些做弟弟的。 太子二哥倒还成,只是太子二哥后来慢慢失了心性,说话行事都透着一股令人看不穿猜不透的癫狂和诡异,所以,他就还是思念一下青少年时期的太子二哥好了。 三哥是个书呆子,对他还不错。 五弟……哎,想起五弟他就莫名有些惆怅。 他上辈子小的时候,就是跟五弟呆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两人又是前后脚一起去的上书房。 五弟从小被抚养在皇玛嬷的膝下,对蒙语了解得更多一些,一直到六岁,都没有正儿八经说过几句汉语。 是以去了上书房之后,几位师傅都对五弟的学业很是头疼。 偏偏他武术和骑射的水平皆是俱佳,受到了武师傅们不少夸赞。 他和五弟站在一起,就是一个“文不成”,一个“武不就”。 上书房的师傅们看着五弟的“文”头疼。换到骑射场,就变成了武师傅们看着他的“武”头疼。 他上辈子因为毁容,从此与那个位子再也无缘,他五弟则是因为犯下大错被贬出京。 他嫡亲的弟弟,老十四,亲近老八;他五弟的嫡亲弟弟,老九,也亲近老八。 ——所以严格说起来,他和五弟,怎么不算是难兄难弟一场呢? 偏偏他却重生了。 他重生了,别的兄弟却没有。 并且他前世少年时期最交好的五弟,眼下还在宜额娘的肚子里,连手脚都才刚长齐全呢。 他换了一个浑身上下处处不着调的新额娘。 五弟家的宜额娘呢,也在他新额娘的影响之下,远远没有前世的稳重和端持。 思及此,小胤禛心里莫名有种预感,这辈子,他大概,也许,好像,很有可能,又要跟五弟一起做一对难兄难弟了。 这念头刚一浮现在小胤禛的脑海,他便愁得连余下的兄弟也不想清点了。 ——再者说也没有什么好清点的,不就是老六、老八、老九、老十、老十四嘛,这些人不说也罢。 老七和老十一、老十二,上辈子与他打的交道甚少,此刻回想起来,几乎连面容都要模糊了。 独一个老十三……哎,老十三啊老十三,老十三啊老十三……你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出生啊! 哥哥眼下很需要你的安慰啊! 生活不易,小胤禛叹了一气又一气。 最后直接往李舒窈的怀里一滚,伸出一只小胖手紧紧捏住李舒窈的龙华,心里怀揣着对老十三的深刻想念,慢慢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 看见小胤禛窝在她的怀里睡着了,李舒窈不自觉放轻了同清瑶说话的音量。 严嬷嬷立时便走了过来,小心翼翼从她怀里将小阿哥接了过去,送到翊坤宫正殿旁的暖阁里去安置。 ——这处暖阁是宜嫔娘娘为她腹中还未出世的小龙胎准备的,只是眼下宜嫔的龙胎还未出生,便只好先给她家小阿哥用了。 翊坤宫正殿。 李舒窈还在跟清瑶一边聊天一边吃点心。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清瑶忽的一下端正身体。 李舒窈立时有所警觉,跟着从榻上坐了起来,小表情很是紧张地问清瑶,“怎么了,是不是他又踢你了?” 清瑶先是一怔,而后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只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呀?” “前两日,我额娘从宫外送了封信给我,说是她派去宁古塔那边盯梢的人传来了消息,乌雅莲初死了。” “死了?!” 闻言,李舒窈遽然瞪大了一双杏花眸,神色有些不敢置信。 乌雅莲初怎么会死了呢。 她……她可是这本书的女主角啊,难道不应该有什么女主光环,就好比在宁古塔忍辱蛰伏几年,然后偶得什么机遇,再次杀回紫禁城与她们一起争夺圣宠的打脸剧情吗? 怎么就忽然死了呢? 李舒窈百思不得其解。 对面的清瑶看出她脸上的纠结,心中顿时疑惑,“是呀,她之前连爬了那么久的泰山,身子早就虚弱得不行了,之后又被押送至宁古塔做苦力,一向娇生惯养的她怎么能承受得了呢?前段时间就生了场大病,然后还因为她是触怒圣颜被贬的,那边的官员不敢给她请大夫医治,没病几日,她就去了。” “真的,真的去了么?”李舒窈有些迟疑地追问了一句。 她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原书女主竟然就这么下线了。 清瑶点点头,“当然是真的。” “难不成,你以为她会假死不成?” 李舒窈抿了抿唇,没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明晃晃写着两个字——是的。 她就是这么怀疑的。 毕竟这是一本小说,建立在原作者虚构的幻想之上,与真实历史偏差甚多,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假死药的设定呢。 清瑶:“……” 她有些啼笑皆非地看了李舒窈一眼,“你是不是最近话本子看太多了?” 李舒窈对了对手指,低下头不语。 清瑶就道:“我额娘信中写着,她死后,那边的官员专门派仵作验过了尸体,确认她是死透了以后,便将她的尸身连同其他病死的人,放在一块儿一并烧了。” “所以,这消息应该不会有误才是。” 这话一出,便由不得李舒窈不相信了。 只是她的脑子还没有怎么转过弯来,还是想不通,乌雅氏怎么就死了呢。 下一秒,清瑶的一句话点醒了她:“她现在还是戴罪之身。” “一朝是罪奴,这辈子都难以逃脱贱籍的身份,就算是复活了重新归来,还能想到办法回到紫禁城不成?” “……你不会真当紫禁城是这么好进的吧?”清瑶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有些不敢置信地反问李舒窈。 李舒窈很想诚实点头,但是又怕被清瑶嘲笑,于是立马态度果决地摇了摇头,摇得头上的钗环乱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音。 清瑶这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真的那么傻呢。” “谁傻了?”李舒窈有些不甚服气地回了一句嘴。 清瑶直接睨她一眼,“谁回话,我就说谁呀。” 好的,李舒窈当即闭上了嘴,眨了眨眼睛,一声不吭。 清瑶见状,弯了弯精致的眉眼,无声笑了一下,然后对李舒窈安抚地说道:“我说这个消息给你,本来是想让你开心一下的。” “怎么你却还纠结上了呢?” 李舒窈说:“我不是纠结,我只是有些难以相信而已。” “这有什么难以相信的?”清瑶直接伸手在她脑门上点了两下,“你是不是对她,有些过于……” 过于什么,清瑶也说不上来。 谨慎?小心? 还是过于盲目的自信? 清瑶模模糊糊之间恍惚觉得,好像皆有之。 然而她却弄不懂这是为什么。 李舒窈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意识到清瑶可能已经起了疑心。 但……她也没法解释啊。 只能胡乱地捉住了清瑶的手,晃动两下,语带撒娇地说道:“没有,没有啦,我只是胆子小,然后这段时间闲来无事,就,就多看了一些话本子而已……” 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对那些话本子的作者说了声抱歉。 清瑶听见她的话,心里想着也是,舒窈一向胆子很小,之前她看一本有关鬼怪志异题材的话本子时,就是边捂眼睛边看的,看完之后,还吓得三四夜不敢独自睡觉,非得严嬷嬷和田佳柔她们几人陪着才行。 后来皇上知晓了,还特意连翻好几日长春宫的牌子。 引得宫中还有些人暗地里吃醋,觉得舒窈这是有意争宠。 她摇了摇头,将此事从心里翻篇,回捉住李舒窈的手,表情很是认真地对她说:“反正她人已经死了,一切往事都归于云烟,我们呀,就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要再为这些事情担忧和烦恼了,好吗?” 李舒窈连连点头,“好的呀!” 说完乌雅氏的消息,清瑶又蹙眉想起另外一件事情。 ——她自有孕以后,记性差了很多,若不是刚刚提起乌雅氏,她倒还想不起这件事情来呢。 清瑶说:“还有一事,那个顾太医,你还记得么?” 李舒窈一怔,继续点了点脑袋,“记得呀,上回你说要去查他,然后皇后娘娘就……”就忽然薨逝了。 都说人死如灯灭,先皇后一走,她之前做过的那些事情,皇上仿若也没有继续往下追究的意思。 所以李舒窈还以为,清瑶已经放弃追查了呢。 怎么听她这样一说……顾太医那边是有新的消息了? 李舒窈连忙开口问:“你查到什么了?” 清瑶:“我怀疑,大阿哥的马匹被人下药一事,应是出自那位顾太医之手。” “但是现在只查到他曾经调制过那味药,却不知他是如何把药送入延禧宫的。” 李舒窈想了想,“或许,可以查一下那个,就是那个被乌雅氏撺掇着爬床的宫女?” “她被惠嫔娘娘和皇上责罚去了辛者库,除了怨怼始作俑者之外,应该也很恨惠嫔娘娘吧……” “所以有没有可能,是她托了人向大阿哥下手,然后又把药藏在了乌雅氏的房中呢?” 清瑶愣了一下,发现居然很有道理? 这也算是一个新的思路了。 清瑶默默记了下来,打算回头就让嬷嬷去查一下辛者库的那个宫女。 转头,又问李舒窈,“然后还有就是,目前还未查出他是如何受到皇后娘娘驱使的……” “皇后娘娘生病那段时间,顾太医与坤宁宫宫人的所有接触,都有其他太医在场,而其他时间呢,要么是在宫外家里,要么是在太医院里坐班当值,而每次当值期间都有其他的太医在场……” 清瑶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 显然也是意识到了些什么。 李舒窈小心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见她停下,小声问她:“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清瑶一抬眸,眸色有些复杂:“宫外!” “对,就是宫外!”李舒窈忽的兴奋起来,“他在宫外,肯定有别的住所!要不然就是,有一些很隐秘的手段,能够与紫禁城里互通有无!” “黑市?”清瑶忽然喃喃说了两个字。 “什么市,什么市?”李舒窈没听清楚,便凑了过来,整个人几乎要贴在清瑶的身上。 清瑶本想把她推开一些,但是摸摸她微凉的小手,觉得有些舒服,想了一想,还是没有把李舒窈推开,并且还主动朝着李舒窈的方向贴了贴。 没办法,她现在怀有身孕,身上热得很,还是凉凉的李舒窈摸起来比较舒服。 李舒窈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充当起了冰凉贴。 她见清瑶没有回答,只能紧着又追问了一句。 清瑶回过神来,低声将京城里藏有黑市的事情与她说了。 李舒窈听得杏花眸里连连发光,“那,我们要是顺着继续查下去,是不是就能查到黑市头上,然后把整个黑市给一锅端了?” “什么端?”清瑶没听懂李舒窈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舒窈就给她解释,“就是一锅端走的意思,就是,就是直接把黑市给弄掉,弄没有,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取缔!或者说,摧毁?” 哎呀哎呀,真是急死她了。 她刚刚一个着急,差点脱口而出“扫黑除恶”几个字。 话都到嘴边了,好悬想起来自己这是穿越了。 清朝这时候还没有扫黑除恶这个说法呢。 而且黑市的“黑”,大概跟扫黑的“黑”不是一个意思。 李舒窈讷讷地住了嘴,希冀的眼神看向清瑶,指望着她能忽然领会自己的意思。 然而奇妙的是,清瑶居然还真的听懂了。 她道:“若是真的查出了翔实的线索,不需我们动手,官府衙门那边自然会去查封的。” 对,就是“查封”,就是这个词。 刚刚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她今儿回去就继续读书,再也不要当文盲了! * 追查黑市的事情,最后还是被清瑶上报给了皇上知晓。 皇上对此很是重视,之后是如何进行探查的,便没有让人一五一十地转述给李舒窈和清瑶知晓了。 李舒窈的主要任务还是带崽。 小日子过得风平又浪静,十分安好。 忽然有一日,李舒窈正在抱着胤禛练习走路时,梁九功突兀地带着一道圣旨上门来了。 圣旨说,令嫔和宜嫔于查封黑市一事上立了大功,帝心甚喜,故特意赏赐了许多奇珍异宝作为嘉奖。 还给李舒窈和清瑶家中的长嫂各自封了个七品的敕命。 还送了她们两间郊外的皇庄。 还有好几箱足以晃瞎人眼的黄金和白银。 里头最有份量的,还当属那一句:“……此后可享‘妃’位待遇。” 简简单单几个字,一下子将阖宫的目光尽皆吸引了过来。 前两年,皇上曾拟定过一次后宫的等级章程——皇后之下,只设皇贵妃一人,贵妃两人,妃位四人,嫔位六人,贵人常在答应若干。 可去年大封后宫的时候,嫔位上便已经超过了六人之数。 再后来,又多了李舒窈这个令嫔。 宫中私底下便早有猜测,不出几年,皇上应该会从八嫔之中再晋升出四人为妃。 惠嫔和荣嫔是肯定有一席之地的,毕竟膝下都养育了皇子,入宫时间又早,要资历有资历,要功劳有功劳,要情分也有情分,不立她们还能立谁? 安嫔也说不好,毕竟家世贵重,祖父又是汉将中的第一人。 端嫔呢,早些年曾经为皇上生过两个小格格,虽然都早早夭折了,但……万一皇上就存了补偿端嫔的心理呢? 除去这四人之外,僖嫔的圣眷一般;敬嫔早年刚入宫的时候犯过错误;宜嫔则是资历太浅了。 唯有一个令嫔让人猜之不透。 若论资历吧,她是浅得不能再浅;而若论情分呢,可以说几乎没有。 但她的恩宠却是当下最浓的,便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也不一定有她得到的圣宠多。 偏偏她还很有福气,才刚承宠没多久,便一举怀上了龙胎,并且还顺顺利利、有惊无险地生下了当今圣上的皇十一子。 她还与宜嫔交好,与佟贵妃娘娘交好,与惠嫔、荣嫔、安嫔等人交好,与太子殿下交好,与大阿哥交好…… 就连两位老祖宗提起她来,也常常是眉开眼笑的,点评她是个性子纯良,人又有趣的小丫头。 即便如此,还是有些宫人言之凿凿,道是令嫔入宫时间太晚了,还不到一年,就算皇上要封妃,也不该考虑令嫔才是。 不然,叫其他的嫔位娘娘如何想? …… 长春宫和翊坤宫收到的圣旨内容很快传扬了出去。 其他嫔位娘娘收到消息之后,第一念头是沉默。 皇上对李舒窈,未免也太过于厚爱了。 偏偏她膝下有子,还于后宫的好些事情上立过大功。 她们即使是心中不快,也不知该从何处入手指摘于她。 只能默默地咽下心头酸楚,半夜发愁到睡不着觉。 翌日醒来,各个面色苍白,眼下青黑,精神不济极了。 李舒窈是在给佟贵妃请安的时候,留意到她们状态不佳的。 私下里拉着清瑶一问,才知她们昨儿收到的那道圣旨,到底对她们造成了多大的精神伤害。 李舒窈难得有些愧疚,抱着自家胖崽崽想了一会儿,终于叫她想出一个弥补的办法。 她直接把已经八个月大的胤禛收拾打包了一番,旋即命人送到了安嫔所住的景仁宫里,随之一同前去的,还有一封她亲笔所写的书信。 上面简简单单地写满了一整页心灵鸡汤—— 什么“人生如梦,唯有知足常乐”啦……【1】 什么“岁月无情,最好顺其自然”啦…… 什么“烦恼本无根,不捡自然无”啦……【2】 什么“困惑本无源,不究自轻松”啦…… 她想了好久好久,才从记忆的最深处,扒拉出来她爸爸妈妈曾经发在朋友圈的心灵鸡汤文案。 担心鸡汤的效应不够,她还把自家胖崽崽一并送了过去。 安嫔收到书信之后,只需往后一翻,就能看见心灵鸡汤的背面,还另外写了一行大字——世上没有什么烦恼是抱一抱小崽崽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抱上一天一.夜! 底下另有一行小字:请姐姐看完之后,将本信纸原封不动放回信封里,等胤禛安抚好了姐姐的心情之后,再请姐姐将胤禛连同此信一起送回长春宫。 ——她好不容易才写出来的,只用一次怎么够,必须循环使用才行啊! 第94章 第94章这话多吓人类幼崽啊!…… 看完此信,安嫔从头到脚都写满了茫然和无措。 然后不敢置信地将信纸来回翻看了两遍,甚至还放到太阳光底下照了照,怀疑字里行间会不会写着肉眼看不清楚的密语。 但是,没有。 安嫔就这么捏着信纸呆呆立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她身边的宫人不知发生了何事,有些好奇地探出脑袋往她手上信纸看了一眼,旋即便瞪大眼睛看向不远处,被奶娘抱坐在怀里,一边晃荡小腿,一边吃着手手玩的小阿哥,震惊异常。 令嫔娘娘这是要把小阿哥送予她们家娘娘啊?! 不,不对,如果是送予的话,便不会要求她家娘娘连人带信一起送回长春宫了。 那……令嫔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把她家娘娘当做了奶嬷嬷看待? 还是,把,把小阿哥当成了长春宫的土产……她总不会之后还要把小阿哥,轮着给各个宫殿都送上一圈吧? 宫人惊骇到忘了收回偷瞄的举动,很快被安嫔察觉到异常。 安嫔敛下心绪,眼眸黑沉沉地朝几个贴身宫女看了一眼。 几个宫女打了个寒颤,忙不迭伸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示意安嫔,自己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 安嫔这才收回了警告的视线。 她把信纸折好,依着李舒窈的话,原封不动地塞回了信封里面,尔后递到严嬷嬷的手里边,笑着对她说道:“既然令嫔今儿没空,那本宫今儿便帮着她,照顾胤禛一日吧。” 小胤禛闻言,眨了眨一双乌黑圆润的大眼睛,像是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她一样,打量了一会儿,旋即把圆脑袋一歪。 安嫔的心瞬间软了软。 她走近过来,拿出生平最柔软的音调,小心翼翼地哄着他,“胤禛啊,要不要给安额娘抱一抱?” 胤禛没说话。 ——他当然也不会说话。 虽然之前下定了决心要做个早慧的孩子,尽早学会说话亦或者走路。 但这种事情并不是凭借着他个人的努力就能够做到的。 这段时间,他在长春宫里咿咿呀呀地叫了小半个月,最后只得来他新额娘一句略带着几分嫌弃的点评——“太吵了。” “像是长春宫里养了只小黄鹂一样,再这样叫下去,旁人估计还以为我生了一只小鸟宝宝呢。” 新额娘如是对严嬷嬷这般说道。 那日之后,小胤禛就像是整个人被打击到了一样,再也不叫了。 孰料没过多久,他新额娘竟又开始担心他——“这孩子是被人拿走了声带吗?怎么连着两日都不发出声音了?” …… 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做他家额娘的乖宝宝可真是太难了。 也不知道老五和老十三什么时候能够出来陪伴自己。 不过老十三应该是没有指望了吧。 他还是盼一盼老五好了,算算时间,宜额娘应该是这个月就要生了吧? 也不知道老五小时候好不好看…… 小胤禛就这么在心里碎碎念了几天。 今儿一大早起来,他喝完了奶,就被人抱到了新额娘的寝殿里面。 然而新额娘却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自他六个月会爬了以后,他额娘就命人将稍间里除了坐榻以外的家具通通撤走,然后用棉被包裹着木条,在稍间里面圈出了好大一块空地。 空地上用柔软的羊毛地毯铺了厚厚两层,角落处还有一个帐篷模样的小房子,小房子的顶部挂着一颗大大的夜明珠,周围挂满了颜色鲜亮的布条。 根据他额娘的介绍,这块空地就是给他用来练习爬行和走路用的,小房子呢,是给他玩累了以后,用来睡觉的。 其余什么玩具都没放,是因为他额娘担心玩具多了,羊毛地毯容易积攒灰尘,灰尘一多,他就容易咳嗽,到时候就会得上什么鼻炎啊呼吸疾病啊肺部疾病…… 越说越是骇人。 吓得严嬷嬷和佳柔姑姑几人脸都白了。 只没想到他额娘的话锋忽然又是一转:“而且他又不会收拾,到时候玩具散落一地,乱七八糟的,看了就烦人!” 小胤禛听了:“……” 他觉得他额娘的思路是当真清奇,居然会指望一个才刚满七个月大的婴孩自主收拾玩具。 她怎么不去指望大灰狼给小红帽做奶嬷嬷呢! 怎么不去指望大灰狼给三只小猪做田螺姑娘宜室宜家呢! 怎么不去指望大灰狼给喜洋洋他们做大将军,剑指天下呢! 咦……话说回来,他额娘给他讲的睡前故事,怎么大多数都跟灰狼有关啊? 是因为他额娘特别喜欢大灰狼吗? 为什么呀? 小胤禛想不明白。 新额娘不在,一点儿也没有打击到他想要尽早学会走路的愿望。 他就按照往日的节奏,被奶嬷嬷放到地毯上面以后,先简单活动了一番,挥挥手,抖抖腿,然后圆滚滚的身子往旁边一转,十分麻利地撑着地面往后一倒,盘腿坐直了起来。 眨巴着一双黑葡萄般水润的大眼睛看了看周围。 然后开始兴奋地爬来爬去,爬来爬去,爬了两圈,爬不出一条完好的直线。 但他也不气馁,就当不知道自己爬歪了一样,继续爬来爬去,爬累了呢,就把大脑袋往地毯上一抵,顺过气来以后,脖子重新有了力气,才把大脑袋抬起来,继续爬。 一般要先爬个三四圈。 然后奶嬷嬷就会把他抱起来,调整调整姿势,把他放到地毯上平躺一会儿。 可今儿不知怎地,奶嬷嬷把他抱起来之后,却并没有让他休息的意思,而是径直抱到一旁的榻上,快手快脚给他换了一身衣服,又拾掇出来两个小包裹。 抱着他,跟在严嬷嬷的身后,坐进一顶素色小轿子里,颠了好一会儿,下轿之后看见的,就是景仁宫的牌匾了。 小胤禛眼睁睁看着严嬷嬷给安额娘递了一个什么东西过去。 安额娘打开来看了几眼,脸上的表情就跟看见湛蓝色的天空上忽然出现一只大灰狼了一样。 俄顷,才缓缓地回过神来,把手里东西收拾好交还给了严嬷嬷,缓步踱到自己的跟前,同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既然令嫔今儿没空,那本宫今儿便帮着她,照顾胤禛一日吧。” 新额娘今日没空吗? 她去哪里了呀? 小胤禛虽然有些不解,但他一向自诩是个乖巧善良的小宝宝。 想着新额娘既然没有空,那他还是不要打搅好了,今天就跟安额娘玩玩也不错,安额娘的性子一向沉静,又温柔贤良,总不会跟新额娘一样不着四六才是。 思及此,小胤禛的眼眸一亮,把两根湿漉漉的小手指从嘴巴里面拿出来,对着安*额娘张开了两条肉乎乎的藕节小手臂,示意他要安额娘抱抱他。 安嫔也是内心一喜,直接忽视了胤禛刚从嘴巴里拿出来的手指头,想也不想,倾身上前,把泛着奶香的小崽崽抱到了自己的怀里。 动作轻柔得就像是在捧着什么珍贵华美的瓷器一般。 她把小胤禛抱到怀里以后,第一念头是,好轻,也好软呀。 浑身上下闻起来都是香香甜甜的。 脑袋上的毛发细碎又柔软,脸蛋子鼓鼓的,睫毛又密又长又卷翘,黑色的眼珠亮晶晶,鼻子小巧又可爱,红红的小.嘴巴虽然有些湿润,但唇形却很好看。 是同时遗传了皇上和令嫔的,很优秀的五官。 不难看出,将来长大之后,能迷倒多少女孩子。 安嫔抱着抱着,忽而有点儿忧伤,若胤禛是她的孩子就好了。 或者说,如果她也能有个亲生的孩子就好了。 也不知多抱一会儿胤禛,能不能蹭来一些令嫔身上的福气? 安嫔幽幽在心里叹了口气,旋即收拾好情绪,莞尔看向怀里的小崽崽,柔声问道:“胤禛从前是不是都没有怎么见过安额娘啊?” 小胤禛奇怪地歪了一下脑袋,安额娘是想跟他对话? 可是他还不会哇! 犹豫了一下,小胤禛低低地“哒”了一声。 声音落入安嫔的耳朵里,好像被自动翻译了一样,安嫔点了点头,继而说道:“我是你的安额娘,姓李,你以后叫我李额娘也是可以的……说来,你的亲额娘,令嫔也姓李,五百年前说不准还是一家呢。” “胤禛在长春宫的时候,一般都做些什么呀?” “严嬷嬷可有带一些胤禛的玩具过来?” “吃饭了么?……现在是不是可以喝一些奶糊糊了呀?对了,我这里还没有人会做奶糊糊呢,要不春芳你去御膳房请个善于制作婴孩吃食的厨子过来?” “这个包裹里面是什么,哦,是胤禛的小衣裳呀,还带这个做什么……用来换的?那这个小方巾又是……哦,口水巾,垫在下巴处擦口水用的是吧,那这个呢?汗巾,汗巾又是做什么用的呀?” 安嫔的声音絮絮叨叨,问题层出不穷,一看就知道是个养娃新手。 小胤禛坐在她的怀里,越听,越是心慌。 他觉得自己可能猜错了,安额娘虽然不会像他的新额娘那样不着四六,可是她也没有什么养育小宝宝的经验呀。 新额娘把自己交给安额娘带一天,自己,自己不会被她带出什么毛病吧? 小胤禛从前很不喜欢日落,因为每到下午,他的新额娘就可能会被汗阿玛唤去伴驾,亦或者忽然被翻牌子,要准备侍寝的一应事宜。 可今儿,他却无比盼望日落的来临。 呜呜呜,他不想待在景仁宫了,他想回长春宫,做额娘的小玩具也好呀。 总好过做安额娘的练手对象……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是金乌西斜,残阳如血。 小胤禛是累瘫成一小坨面饼状的凄惨小模样,被奶嬷嬷搂抱着回到长春宫的。 看见新额娘坐在寝殿里,两只手托住下巴,表情悠然地等着他。 小胤禛的嘴巴便顺势一扁,表情立时就委屈得像是一个找不到妈妈的孤儿一般,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很快变得红彤彤一片。 他“呜呜哇哇”地朝着李舒窈伸手要抱抱。 李舒窈只得把他抱了过来,一边听着严嬷嬷汇报这一整日在景仁宫的经过,一边用手在小胤禛的背背上一下下拍着。 不多时,小胤禛就被她安抚好了。 只是两只眼睛还有些红,带着几分雾蒙蒙的水汽,小鼻子一抽一抽,短胖的手指头捏住李舒窈胸.前的龙华,怎么都不肯放手。 好像是生怕自己一放手,额娘就会再次消失不见一般。 李舒窈看得有些心疼,想了想,觉得崽崽社交不能断,但是崽崽回来以后,还是很有必要好好安抚一番的。 于是小手一挥,直接做出决定,对严嬷嬷说道:“嬷嬷,去告诉几位奶娘一声,胤禛今儿就不回暖阁睡觉了。” “他跟我睡!” 小胤禛一听,原本已经堪堪止住的哭声再次响了起来,呜呜哇哇的,像是一壶热水烧开了。 小胤禛:他才不要跟新额娘一起睡觉呢! 新额娘的睡姿太差了,上次还把他当枕头睡,若不是有严嬷嬷在床边守着,他早就被新额娘压扁了! 还有再上一回,他额娘估计是睡着睡着,脚冷了,便把两只脚一起缩了起来,然后不知怎地,就很不老实地把脚塞进了他的屁屁下面。 害他夜里睡到一半,还以为是自己一屁.股摔在冰墩上了呢! 还有还有,之前还有一次,他额娘睡着的时候忽然说起了梦话,一边摸着他的圆脑袋,一边说着什么“月亮真圆,西瓜真大,夏天真热……想吃冰西瓜了……”的梦话。 听听,听听,这话多吓人类幼崽啊! 他上个月就发过誓,以后绝不跟额娘一起睡觉了。 再睡,再睡,他就是小狗狗! …… 第95章 第95章什么……怎么就没事了?…… 因为胤禛的激烈反抗,李舒窈到底还是没能把自家小崽崽成功拐回自己的床上。 翌日,甚至还对她拟定的崽崽外交计划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清晨才刚睁开双眼,吃完一碗米糊糊,就伸出两只手,不断地朝着长春宫外指去,好像是迫不及待要上岗工作,去建立自己的人脉关系网了一般。 今日去的是惠嫔的延禧宫。 跟着胤禛一道被送过去的,还有昨日那封,被安嫔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的心灵鸡汤书信。 可惠嫔到底是膝下有子的人,又在宫中多年,心性比旁的宫妃都要更能沉得住气。 她对令嫔不日即将封妃的事情无甚看法,大抵是对自己抱有极大的信心,所以在面对严嬷嬷递来的书信,她只是展开粗粗看了一眼,就随手一丢,旋即满脸喜悦地把小胤禛抱了过去。 延禧宫里还留着大阿哥从前玩过的玩具,加之惠嫔于养崽一事上很有经验。 ——总结下来,这是很能令崽心情愉悦的一天。 所以胤禛是神采奕奕地坐在奶嬷嬷的怀里,被送回长春宫去的。 第二日,他去的是荣嫔的钟粹宫。 钟粹宫里除了有长生和二格格之外,还有布贵人所生的四格格。 几只小崽崽都已经学会了说话,又是对世间所有事物都抱有强烈好奇心的年纪。 第一眼看到钟粹宫里来了个比她们还小的小娃娃时,几人怯生生地互相小手拉着小手,表情有些拘束地不敢接近。 后来看着小娃娃独自一人在羊毛地毯上爬来爬去的“玩耍”,小长生想了一想,飞快跑了过去,盘起双腿往地毯上一坐,等胤禛从他面前爬过时,他想也不想地手脚并用跟了上去。 二格格与四格格看到这里,大抵是觉得这个游戏好玩。 于是很快也汇入其中。 小胤禛无知无觉地在前头爬着,忽然之间看不到两位姐姐和长生兄长了,小脑袋瓜里飞快闪过几分疑惑。 他想了想,觉得她们可能是去别的地方玩了吧? 没办法,他毕竟是一个还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的奶娃娃,连流口水都没有办法自行控制,又如何能要求兄长和姐姐们她们硬要陪在他的身边呢? 小胤禛倒也不失望,找不见哥哥姐姐们,就乖乖地低下头,很有毅力地一圈一圈,在地毯上来回爬行。 爬了几圈之后,奶嬷嬷走过来把他放倒在地上平躺着休息。 他这才看清,两个姐姐和兄长并不是去其他地方玩耍了,而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学他爬行呢! “呜哇啦吧啦哇哇啊哈哈……” 小胤禛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气得捏紧了两只拳头,嘴巴里乱七八糟呜哇呀的叫了几声,想表达自己的愤怒。 翻译过来大概是这个意思: 你们都会走路了,为什么还要学他在地上爬? 是不是在嘲笑他! 说话呀! 另外几只小崽崽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同时歪了歪小脑袋。 长生多看了这个新弟弟一眼,好像是心灵感应到了一些“什么”,表情羞涩地爬过来,伸手拉住小胤禛的两根手指头,对他自我介绍道:“弟弟你好,我是你的哥哥。” 二格格和四格格也立马凑了过来,按着顺序进行自我介绍。 “弟弟你好,我是你的姐姐。” “弟弟你好,我也是你的姐姐。” 小胤禛:“……” 虽然但是,你们这个介绍很不合格啊,怎么能连名字和顺序都不说呢? 而且你们介绍完了,这样子眼巴巴地看着我是做什么? 难道是指望我也来个自我介绍吗? 胤禛气呼呼地憋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抵不过六只黑眼睛同时看向自己所带来的压迫力。 小.嘴巴一张,吐出来一个简单的音节。 “呱!” 长生几人同时沉默了。 这个弟弟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太聪明的样子。 * 钟粹宫后,便轮到了端嫔、敬嫔、僖嫔和佟贵妃的承乾宫。 轮完了一圈,慈宁宫那边大抵也是收到了什么风声,派了一位老嬷嬷过来,名义上是探望小胤禛,实则是在话里话外的暗示李舒窈,两位老祖宗也有些想念胤禛了,令嫔若是闲暇有空,合该多带着小阿哥去慈宁宫走走才是。 李舒窈听完老嬷嬷的话,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不是都说太皇太后比较喜静,不爱妃嫔打扰么? 怎么还主动邀约她去慈宁宫呢? 她想了许久,最后还是视线触及不远处,正在扶着棉布栏杆练习站姿而时不时上下晃动屁.股的小胤禛时,心中忽而有了感悟。 什么邀约她,邀约的明明是她家小崽崽才是。 她在这里自个什么恋呀? 她想着,左右这几日,清瑶就要生了,把胤禛先送去慈宁宫也不错。 既能讨得两位老祖宗的欢心,又能免得她不小心照料疏漏,叫宫里一些嫉妒她的人寻到机会对胤禛动手。 她呢,还能时时陪伴在清瑶的身边,叫她临盆的时候不那么害怕。 想到这里,李舒窈便觉得,两位老祖宗的暗示真是来得犹如及时雨一般。 翌日一早,还不等小胤禛睡醒,便迫不及待地收拾出了两个箱笼的衣物,连人带奶嬷嬷一起打包送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的苏麻喇姑听说长春宫的小阿哥要过来住上几日,立时就带着人收拾出了一间侧殿,又添置了满满一衣柜的小衣裳,连同一间装饰华丽的玩具屋。 还从御膳房调了两个极擅长做婴孩辅食和水果点心的厨子,又命内务府出宫搜罗了许多京城内外,乃至西洋人那边最热门流行的婴孩玩具。 ——一副打算让胤禛在慈宁宫长住,不准备再还给李舒窈了的架势。 前朝后宫看了慈宁宫摆出来的这等阵仗,暗自都有些瞠目结舌。 只是之前闹过几场的流言风波里,令嫔总能全身而退,叫不少人看清了她在皇上心中的份量,这才各自按捺着,不敢私下议论更多。 独独前朝有几位位高权重的官员大臣,对此有些愤懑,总觉得这个新出生的小阿哥,还未满周岁的年纪,就已经盖过了太子殿下的风头是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才是正统啊! 他们眼下只盼着老祖宗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含饴弄孙一段时间。 等玩够了之后,便会将小阿哥全须全尾地送回到令嫔的长春宫去。 另一边,李舒窈还不知前朝又起了什么风波。 她将小胤禛送到慈宁宫后,本以为自己能够挥挥小手,走得很是潇洒。 可当她跨出慈宁宫的大门口不到几步,心里头忽的闪过几分浓浓的不舍。 要知道,胤禛自打出生以后,还从没有与她分别过这么长时间呢。 他会不会不适应啊? 还有就是,像胤禛这个年纪的小宝宝,听说小脑一般只有核桃仁那样大小,不记事,也不懂事。 他不会只在慈宁宫里住了短短几天,就把自己这个亲额娘给忘记了吧? 一想到这里,李舒窈的心口便是骤然一缩,脑子里的意识快过身体反应,直接在原地转了个圈,重新跑回到慈宁宫里,寻到了苏麻喇姑以后,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追问道:“姑姑,那我这几天能不能早晚各来看望胤禛一次呀?” “他还这么小,忽然离开了额娘,我怕他会不习惯的。” 苏麻喇姑闻言,表情有些稀奇地看了她一眼,踟蹰片刻,还是没忍住道:“令嫔娘娘,您是小阿哥的亲生额娘,生得辛苦,抚育有功,老祖宗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拦着不让您见小阿哥的呀。” “老祖宗早前便有吩咐了,会让人每日送小阿哥去一趟长春宫。” “所以娘娘您不用担心会见不到小阿哥的。” 另外就是……她刚刚见令嫔走得果断又决绝,还误以为她知晓此事呢。 怎么她却又忽然跑回来同她说了这么一番话? 并且她这番话里透露出来的讯息怎么好像是,令嫔她在返身回来之前,竟好似从来没有考虑过小阿哥在离开了额娘之后,能不能适应慈宁宫的环境这个问题? 错觉吧? 天底下还有额娘不怜惜自己的孩子的? 令嫔她方才,许是忘记了呢? 苏麻喇姑摇了摇头,拂去心里忽然涌现上来的几分荒谬感。 反拉着李舒窈的手,絮絮叨叨说了一长段安抚的话。 李舒窈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下一秒,就听着苏麻喇姑信誓旦旦地同她保证,绝不会让小阿哥在慈宁宫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等过几日令嫔娘娘来接小阿哥时,绝对会让小阿哥再长胖几斤! 李舒窈听完的感想是:“……” 很谢谢苏麻喇姑,也谢谢两位老祖宗,只是这一点,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毕竟上过网的人都知道,在奶奶一辈的人手里,就没有养不胖的孩子。 李舒窈现在开始担心,要是老祖宗把小胤禛养成了米其林小轮胎怎么办? 减肥好费事的。 还容易伤了她和胤禛的母子情分…… 带着心里的些微担忧,李舒窈坐着轿撵回了长春宫,稍稍拾掇了一番后,便去了隔壁翊坤宫里继续守着。 就这么又守了两三日,清瑶于某个午后骤然发动了起来。 李舒窈到底是有过一回经验的人,看见清瑶的裤子湿了,连忙凑近上前握住她的手,对她碎碎念地叮嘱道:“调整呼吸,别怕疼,先忍一下,等回到产房里躺平了就没那么疼了……” 话还没说完,清瑶表情有些犹豫地朝她看来,说:“可是,我好像没有什么感觉呀。” “就是小腹有些下坠……” “啊?”李舒窈愣了一愣,想不明白,她当初怎么就疼得要死要活的。 翊坤宫的宫人趁此期间,很快将清瑶抬入了产房里面。她们之前都受过训练,此时倒也不慌,各自井井有条地做着手里头的事情。 李舒窈在产房里转了半晌,见清瑶不像自己一样痛得哭爹喊娘,再次开始怀疑自家小崽崽是不是跟自己有仇? 怎么就不能像清瑶的小崽崽一样听话懂事呢? 她这个念头刚落,床上的清瑶忽的从唇齿间溢出一声闷哼,然后几根纤细的手指头快速地攥紧了床边的帷幔,捏出好多道痕迹清晰的褶皱。 李舒窈:? 这是……开始了? 她慌慌张张地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动作快得田佳柔和月淑几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将床头小桌子上备好的人参片一下子塞进了清瑶的口中,语气紧张兮兮地叮嘱她道:“含,含着,含含含在舌头下面,不要动了,也不要嚼了咽下去……” 话到最后几个字,竟是带上了隐隐的哭腔。 清瑶一时之间都有些后悔答应让她在产房里守着自己了。 不过仔细想一想,当初舒窈生小宝宝的时候,她也是一样紧张的心情,无论嬷嬷如何劝导都不敢离开舒窈左右,最后还是皇上下了嘶命令,她才被几个嬷嬷强制带出了产房。 也就没有看见舒窈后来生小宝宝的时候,鲜血淋淋的场面。 可那时她是因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皇上和两位老祖宗担忧她的身子,这才强制把她带走的。 眼下舒窈的身子健健康康,她该要用什么样的借口才能把她支出去呢? 清瑶一下子陷入了沉思当中。 柔嫩的舌头无意识地在嘴里勾了两下,很快舔到一个味道苦涩的东西。 下一秒,她的下巴就被李舒窈捏住了。 李舒窈的表情难得这般正经,“说了不能嚼的,要含在舌头的下面,清瑶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犯跟我一样的错误呢?” 她没有注意到脱口而出的这句话竟将自己也给骂了进去。 捏着清瑶下巴的几根手指微微用力,迫使着清瑶微微张开了嘴巴,尔后她伸出另一只手,想像严嬷嬷之前对她的那样,“帮助”清瑶把人参片摆放到合适的位置。 清瑶被她捏得身子一僵,理智快速回笼。 旋即就感觉身下的疼痛仿佛也缓解了一些。 她松开抓着帷幔的手,有气无力地把李舒窈的两只手都拨到一边,然后直接嗔了李舒窈一眼,“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李舒窈:“?” 她正在小心翼翼观察着清瑶的状态,见她面色苍白,却还有力气拨开自己的手,一时之间很是惊讶,“你,你怎么还有力气动来动去的呀?” 她怎么记得自己当时,被人抬到床上以后没过多久,就差点给疼晕过去了。 还是严嬷嬷往她最里面塞了两片人参,才将她从无边的黑暗拉了回来。 清瑶躺着还未答话,外头的稳婆便清洗好双手进来了。 一边游刃有余地铺被子,一边伸手去摸清瑶身下的动静。 其中有个稳婆,眼神格外犀利,只朝床上躺着的清瑶看了一眼,便瞬间拧起了眉头,肃着一张老脸呵斥道:“宜嫔娘娘还未开指,是谁给宜嫔娘娘喂人参片含着的?” “什么,已经用上人参片了?” “人参片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用呢?那等下发作起来了,宜嫔娘娘要怎么办啊?” “快吐出来,吐出来。” 李舒窈:? 她刚刚被清瑶的叫声吓了一跳,还以为清瑶已经开始生了。 原来……竟是还未开始吗? 李舒窈表情尴尬地让出了床前的位置,很想要装作没有听见几个稳婆的话。 但是稳婆们犀利的眼光不断往她后面的几个宫人身上扫来扫去。 本着不想甩锅她人的想法,李舒窈很是心虚地举起了一只手臂,语气弱弱地说道:“是,是我给清瑶吃人参片的。” 几个稳婆同时一怔,对视了一眼。 再看向李舒窈时,倏地换成了另外一副神情,“是令嫔娘娘啊,那没事了。” 李舒窈霎时间愈发疑惑,什么……怎么就没事了? …… 第96章 第96章这一刻,李舒窈忽然无比…… 前来帮清瑶接生的稳婆里,有两张熟悉的面孔,之前也曾帮李舒窈接生过。 所以李舒窈现在很合理怀疑,是不是她们两个在其他的稳婆面前说了些什么,才叫她们对自己的印象有了偏差。 李舒窈动了动唇,想要解释。 可为首的稳婆说完那句话后,便飞快地转过了身,动作温柔地从清瑶的嘴里将那枚人参片给抠了出来,用帕子仔细包好,放在了床头的小桌子上。 其他的稳婆各自忙碌,谁也没再朝李舒窈这边看过来。 李舒窈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愣愣的与清瑶那带着几分揶揄的目光对上,旋即脸颊迅速升温。 她终于想明白了稳婆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稳婆不就是想说“这里有笨蛋”么! 她怎么就笨了,明明是关心则乱好不好! 但此刻已经没有人想听她解释了。 稳婆围着清瑶忙碌了一会儿,收拾好床榻后,纷纷从床上撤走,又将两边的帷幔一点点放了下来,只留两个稳婆在帷幔里面等候着,其他人则是开始做起了其他的准备工作。 路过李舒窈时,还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像是哄小孩一样,温言好语地把她哄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好。 又往她的手里塞了一盘子点心,说道:“宜嫔娘娘现下还无大碍,只不知道多久才能开指,令嫔娘娘还是边吃边等着吧。” 李舒窈没忍住,直接抬眸瞪了她一眼,说:“我,我现在哪里有心情吃东西呀,我想去里面陪着清瑶,哪怕是说说话也好呀……”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稳婆轻声打断了,“可是宜嫔娘娘现在需要好好休息,积攒体力呀。” 李舒窈:“……” 她捏紧了手里的瓷盘,默了一会儿,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那,那好吧。” 然后又扬声对床幔里头的清瑶说了一句,“清瑶你不要害怕,我在外面陪着你呢,你要是,要是实在无聊,就听一听我吃东西的声音,怎么样?” 清瑶强忍着剧痛的“嘶”声霎时一顿。 旋即有些哭笑不得。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拿出最好的状态,声音轻颤地朝外喊道:“知道了,你快吃吧。” 李舒窈这才捻了一块琥珀核桃仁放入口中。 一双水润的杏眼不时在绯红色的床幔上来回打着转,虽然故意嚼得很用力,但怎么吃,怎么没滋没味。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她盘中的琥珀核桃仁逐渐见底时,外头突然传来宫人整齐请安的声音,“……见过皇上,见过佟贵妃娘娘……” 是皇上和贵妃娘娘到了! 李舒窈眼眸霎时亮了起来,把盘子往桌上一放,拎起裙摆就朝外跑去。 动作快得田佳柔和月淑根本阻拦不及。 两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好像有什么东西嗖的一下就窜过去了。 正想要转身说与她们家娘娘听时,才赫然发现,刚刚窜出去的人,好像就是她们家娘娘? 李舒窈跑到外面,动作急急地行了个屈膝礼,还不等皇上叫起呢,就眼巴巴地上前捉住了男人明黄色的袖子,神情可怜地乞求道:“皇上,嫔妾在里头陪着清瑶,越陪越是害怕,您可否让贵妃娘娘与嫔妾一道进去守着?” 皇上还不答话,佟贵妃就连忙出声应了下来,“可以可以,本宫这就陪你进去。” “真的呀,那太好了!”李舒窈娇媚的小脸迅速绽放笑颜。 她觉得,有了佟贵妃在里面坐镇,自己就必不可能再犯下像之前那样低级的错误,稳婆们自然也就找不到借口嘲笑她了。 李舒窈欢欢喜喜地拉了佟贵妃的手就走。 只留下皇上还站立在原地。 一向睿智的幽黑眸子,此时只剩下满满的怔然和不敢置信。 不敢置信他最宠爱的妃嫔,竟就这么当着他的面,拉了他的表妹就走…… 而他表妹居然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抗拒之意。 令嫔和宜嫔,还有他的表妹……她们仨的关系什么时候这般要好了? 这还没完。 听见翊坤宫里宜嫔骤然发动的消息,其他妃嫔很快从各自的宫殿赶了过来。 端嫔僖嫔和敬嫔离得较近,与皇上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进来之后没看见李舒窈的身影,几人瞬间了然,“请问皇上,令嫔妹妹是不是在里面守着宜嫔呢?” 端嫔说:“令嫔生产的经验没有嫔妾多,嫔妾还是进去看一看吧。” 敬嫔和僖嫔对视一眼,也同时开口要求道:“嫔妾也想进去看看,就当是攒一攒经验了。” 皇上听完,表情微微有些郁闷。 但他没有阻拦,只是沉默地摆了摆手,意思是他同意了。 于是端嫔几人转身就走。 没过一会儿,惠嫔和荣嫔也赶到了。 她二人较之端嫔的经验更为丰富,进来之后打眼一扫,就飞快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连忙也同皇上请求要进去帮忙照看一二。 皇上好似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请求,闻言头也不抬,神色微敛地又一摆手。 惠嫔和荣嫔便相互搀扶着进入了产房里边。 安嫔是最后一个抵达翊坤宫的,她到的时候,正好看见苏麻喇姑和几位慈宁宫老嬷嬷的身影消失在产房门口,心头瞬间一颤,还以为是宜嫔出什么事了呢。 于是着急忙慌地对着皇上行了个礼,尔后才声音颤巍巍地说道:“皇上,嫔妾,嫔妾有些担心宜嫔……” “嗯,朕知道了,你进去吧。”皇上脸上的表情格外“和颜悦色”。 走吧,走吧,一个两个都走吧。 留他一人在外面有什么关系呢,都去陪伴里面的宜嫔,哦不,陪伴令嫔去吧。 他堂堂一个大男人,难道还会跟令嫔吃醋不成? 呵,可笑。 安嫔没有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也没有看出他面上神色有些什么不对。 见他同意,当即拎着裙摆就转身朝产房里面奔了进去。 余下一些贵人常在和答应什么的,则是因为品级不够的缘故,才刚走到翊坤宫的门口,就被翊坤宫里的掌事嬷嬷,也就是何嬷嬷给温声劝了回去。 而这些人里,自然不包括布贵人和纳喇贵人。 她们二人因为膝下有皇嗣抚育的缘故,得了皇上的点头,才被何嬷嬷大大方方地放了进去。 进去之后,瞧见皇上带着梁公公一人,孤零零地坐在产房门口,便是心中再惦记着宜嫔的情况,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提出想进产房的要求,只好一左一右地站在皇上的身侧。 一边侧耳倾听着产房里头的动静,一边心不在焉地说了几句安慰皇上的祝福话。 皇上静静听着,觉得他的后宫很是叫人陌生。 * 李舒窈当初生小崽崽的时候,是疼得十分厉害,生得也快。 前前后后,从她的裤子被羊水打湿,到她顺顺利利地把小宝宝生下来,囫囵也只过去了两个多时辰。 轮到清瑶的时候则完全不一样了。 她肚子里的小宝宝好像是个很慢性子的小宝宝。 李舒窈拉着佟贵妃的手,在里面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等到整个后宫的嫔位娘娘都到齐了,床幔里的清瑶的叫声,才开始逐渐染上了几分抑制不住的尖锐和痛意。 李舒窈连忙拉住了一个从她身边走过的稳婆,问她:“清瑶是不是要开始生了?” 稳婆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满脸喜悦:“快了,快了。” 李舒窈从不怀疑稳婆的话,一听她这么说,迅速地放开了她的手,让她继续去忙碌。 自己则是眼眸亮晶晶地看向佟贵妃,“贵妃姐姐,她说快了。” 贵妃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李舒窈便又转向惠嫔,“惠嫔姐姐,她说快了,是不是快要生完了的意思呀?” 惠嫔沉吟了片刻,说:“应当是快要开始生了的意思吧?” 李舒窈“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来自己问的问题是什么。 她继续呆呼呼地看向荣嫔,“既然是快要开始了,那应该也会很快生完了吧?” 荣嫔捏着手帕摇摇头,表情看起来很有些担忧,“我也不知道呀,主要还是看宜嫔的体力怎么样,能不能够一鼓作气,把孩子顺顺利利地生下来。” 这时候端嫔坐在旁边,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往事,清秀的脸颊瞬间白得有些可怕。 她连呼吸都静止了。 恰在这时候,李舒窈转过头来寻她说话,这才发现了她的异常,连忙拍了拍荣嫔的手背,示意她先去看端嫔的神色。 她拍手背的动作有些明显,当即就有好几个人同时朝她投递过来一道带着几分不解的目光。 然后又顺着李舒窈的视线,注意到了端嫔的不对劲。 敬嫔低低地“哎呀”叫唤了一声,同僖嫔一起朝着端嫔走了过去。 不知是同端嫔说了句什么,端嫔这才慢慢恢复了呼吸,脸上重新浮现出几缕淡淡的血色。 然后敬嫔便和僖嫔两人一起,扶着端嫔走到了外面去休息。 几人走后,李舒窈有些不解地看向荣嫔。 荣嫔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凑近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她大约是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吧。” “当时端嫔因为没有经验,生产的时候胡乱用力,导致生到最后有些力竭,小格格在她体内憋了一段时间,出来的时候身上有些青紫的痕迹,身子也有些虚弱,养了不到半年便夭折了。” “这在端嫔心中一直是个过不去的坎儿,你可记住了,以后万万不要拿这种事情去刺激她。” 李舒窈听完,表情一怔,脑子里不知怎的想起来一段关于原书中的剧情。 也是到这个时候,她才明白,书中女主当时安排人在御花园假山中讲的那段对话,原是为了刺激端嫔失去理智,发疯一样地对她下手啊…… 她难道就不怕端嫔真的把她弄出事了么? 李舒窈转念又想了想,想起来更多关于*“端嫔下线”这段剧情的细节描写。 ——女主当时是特意挑了宫中侍卫即将巡逻到御花园附近的时间去的,然后她还假借要去内务府搬花的名义,多带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太监一同随行,甚至还把善制药理的田佳柔也带在了身边。 田佳柔因为早年受尽了其他宫人的欺负,出门的时候身上总习惯带着一套银针,并且她还十分通晓人体周身的穴位,很懂得要把银针扎在哪里,才能叫人第一时间失去身上所有的力气。 回想到这里,李舒窈逐渐发现一些书中的端倪。 好像,原书女主初入宫时经历的一些宫斗名场面,大多是她自己挑起来的。 就好比她明知晓佟贵妃不喜欢她,她还偏要趁着佟贵妃陪伴圣驾游览御花园的时候,特意撞翻某个宫女手中捧着的琉璃玉器,然后还很有心机地在皇上循声过来查看时,侧坐在地上,假装无意地露出最楚楚可怜,最柔弱不堪的一面,来把皇上从佟贵妃手中勾.引走。 她为了撺掇惠嫔和大阿哥去与太子争斗,故意在惠嫔面前说了很多大阿哥不如太子殿下的话。 还曾借着戏班子编排了几出戏曲,有意无意地暗示荣嫔,以前之所以会失去那么多孩子,概因她自己德行有亏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可怜那几个孩子却用自己的性命替她还了债。 …… 当年看书的时候,因为代入的是女主视角,打一开始就明白了女主想要上位的野心,所以看着她利用自身的优势,利用聪慧的头脑,无双的智计,一点点踩着她人往上爬……确实是真的很爽啊!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她穿到了书中,与这些书中被标记为“炮灰”或者“反派”的人成了朋友,有了交情,有了联系,彼此熟悉彼此的性子,一起玩过,笑过,闹过。 再反过来回忆书中剧情时,便只感受到了原书作者对历史人物的满满恶意。 也难怪,乌雅氏不见了之后,整个后宫忽然成了一副她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吓得她还曾经猜想过自己是不是穿错了书呢。 李舒窈抬起手,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乌雅氏下线得可真是太好了! 她超级喜欢现在后宫的氛围,才不想要跟原书中一样,每个人都互相仇视,彼此争斗得跟乌眼鸡一样。 她拍胸的动作落在荣嫔等人眼中,却错以为她是在庆幸自己第一次生孩子的时候,没有犯下跟端嫔一样的错误。 荣嫔笑着拍了两下她的手,没有多说什么,扭过头又去关注宜嫔的进度了。 李舒窈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还在清瑶的生娃现场,立时就将原书里的剧情画面和方才心里的侥幸情绪通通都抛到了脑后。 紧张兮兮地跟在佟贵妃几人身边。 又大约等了两刻钟,也就是半个小时左右,才听见床幔里头,稳婆的声音逐渐激动起来。 就如同她之前晕乎乎时候听见的那样,“开始了开始了,宜嫔娘娘用力呀!” “用力”、“用力”地喊了一会儿,又变成“看到头了”、“看到头了”…… 这是已经把脑袋生出来了? 李舒窈死死捏着手里的丝帕,连小拇指上的指甲劈了都感受不到疼痛。 心跳声犹如战鼓,一下一下,快速而又浑厚地响彻在耳边。 精神极度紧张之下,她连身边人的动静都听不到了,只一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绯红色的床幔,连什么时候咬住了嘴唇,把唇.瓣咬出血丝了都不知晓。 ……还要,还要多久哇? 李舒窈只觉得自己生宝宝的时候都没有这样难受呢。 难受得像是一万只蟑螂在身上爬来爬去。 额,这个比喻太恶心了! 还是换一…… “出来了,快出来了!” 不远处的床幔倏地像是波浪一样剧烈翻腾起来。 有个稳婆双手托着一个浑身青白的小崽崽走了出来,她把小崽崽的两条腿拎在手中,高高举起,另一只手快速落下,“啪”地一声。 “哇——”新出世的小崽崽发出了一道洪亮的开机声。 “生了生了,太好了!宜嫔终于生完了!” “看来是母子平安,快快,快叫人出去给皇上报喜。” “之前说是个小阿哥还是小格格呀,我怎么给忘记了?” “小阿哥呀,徐太医不是说过了?” 惠嫔和荣嫔等人的声音仿若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朦朦胧胧的,很不真切。 李舒窈的脑子就像是一个生了锈的机器一样,足足反应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清瑶这是生完了。 李舒窈与佟贵妃立在原地同时站了好一会儿,才前后脚醒过神来,十分有默契地扑到清瑶的床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床幔拉开一条小小的缝隙。 床上,有几位稳婆在为清瑶整理身上的血迹。 见到床幔被人掀起,立时便拧紧了眉毛,抬头想要呵斥,可视线刚一触及佟贵妃与李舒窈的脸庞时,话到嘴边的呵斥便全都通通咽回了肚子里去。 只能语速飞快地催促道:“二位娘娘进来一些说话,莫要让外头的寒气渗入进来了。” 李舒窈与佟贵妃连忙像两个小学生一样,乖乖地答应了下来,放下床幔,走近几步,用自己的身体为清瑶遮挡住床外的凉气。 清瑶这时候正处于一个半梦半醒的状态,连李舒窈和佟贵妃何时过来的也恍若未觉。 李舒窈的鼻翼之间满是难闻的血腥气,她皱了皱眉,略有些心疼地看了两眼清瑶的下半身,便克制地把视线收了回来,伸手想去晃晃清瑶,手伸到一半又想起来,清瑶才刚生完崽崽呢,这个时候应该好好休息才行。 于是捏捏指尖,表情失落地把手收了回来。 她和佟贵妃就这样立在床前看了清瑶好一会儿,看着她慢慢闭上了眼皮,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又绵密,知晓她这是睡着过去了,而她身下的血迹也被几个稳婆一点点擦拭干净,换上了新的褥子和新的裤子,又盖好了棉被。 二人这才转身走出床幔。 来到外间,打算看一看清瑶生下来的小宝宝。 小宝宝被拍打完屁.股,发出开机的第一道声音之后,就被稳婆又抱到一旁去处理脐带了。 安嫔和惠嫔几人还在原地等待着,屋外不时传来力道很重的踱步声。 李舒窈听见声音,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几位姐姐可有派人出去给皇上送信?” 惠嫔点了点头,捏着帕子说:“送了的,刚生下来就派人出去送信了。” 李舒窈歪着脑袋又问:“那你们……不打算出去,亲自给皇上报喜么?” 这回是荣嫔心不在焉地甩了甩帕子,她的头还看着小宝宝被抱走的方向,轻声回答道:“左右那么久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了,还是先看看宜嫔生下来的小阿哥要紧,诶,来了来了。” 她这一声招呼,惠嫔、安嫔连忙同她一道朝着稳婆簇拥了过去。 几个人将小宝宝围得严严实实。 李舒窈站在人群外边,着急得只想要跳脚。 她绕着几人转了两圈,也没有能找到一条足够让她转进去的缝隙,靠近一些吧,还不等她的手搭上荣嫔和惠嫔的肩膀,就被她们头也不回地推开了,“令嫔你先自己去一边玩会儿,听话啊。” 玩? 玩什么玩啊! 到底谁才是清瑶最要好最要好的朋友了? 清瑶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小宝宝,她还没看上一眼呢,就被她们几人联手抢了去,跟藏宝贝一样藏得一条缝隙都不留,这像话吗? 啊? 像、话、吗? 李舒窈十分不服气地鼓了鼓颊腮,扭过头刚想要跟佟贵妃告状,就见佟贵妃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在这儿跳着吧,我先出去看看皇上。” 说罢,甩着帕子就走。 好像当真不好奇清瑶生下来的小宝宝一样。 并且还……还弄得她方才试图钻缝进去的举动特别幼稚…… 李舒窈看看佟贵妃的背影,又看看另一边几个把小宝宝围起来,不给她看的大坏蛋,抿着嘴巴思考了将将两秒钟,便朝着几人的背影重重“哼”了一声。 她们不给她看,她大不了出去跟皇上告状去! 说走就走。 她飞快地追上了佟贵妃的身影,迈着异常活泼的脚步,比佟贵妃还快两步奔到皇上的身前,拉住他的袖子就开始撒娇:“皇上,您快看看惠嫔姐姐、安嫔姐姐和荣嫔姐姐几人,她们,她们把清瑶生的小阿哥围了起来,不给嫔妾看!” 慢她两步走出来的佟贵妃闻言有些无语:“……” 她道:“什么不给你看,不过就是惠嫔她们几人太过激动了,一时忘记了你,也值得你跑到皇上面前来告状了?” 佟贵妃的话音刚落,就听产房门口响起了几道凌乱的脚步声。 是惠嫔抱着翊坤宫新出生的小阿哥出来了。 她的脸上欢喜得就跟是自己生了孩子一样,径直越过李舒窈,走到皇上的面前,把襁褓递了过去,“皇上,您瞧瞧,小阿哥鼻子和眉毛,多么像您啊?” 荣嫔和安嫔也快速凑了过来。 连同早先就守候在屋外的端嫔和布贵人几人一起,再一次,将李舒窈从皇上的身边挤到了人群的最外围。 李舒窈手上还维持着抓袖子的姿势,只是掌中明黄色的布料早已经不翼而飞。 并且,这一回,独她一人被落下了。 ——也不知佟贵妃是如何办到的,竟然能在惠嫔抱着襁褓越过她身侧时,抢先一步走到了皇上的另外一侧,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然后就被在场其他几个妃嫔团团包围在了最中间。 比她早先一步看见清瑶的宝宝就算了。 她们……她们站在一块儿,怎么那么像和乐融融的一家人啊? 而她呢? 呵,一颗无人问津的小白菜罢了。 这一刻,李舒窈忽然无比想念自家小娃娃。 第97章 第97章小胤禛直接呆住。 宜嫔顺利产子的消息很快传遍紫禁城内外。 翌日,又是好一番赏赐如流水一样被送进翊坤宫。 李舒窈清晨过去的时候,被灵萝告知宜嫔还没有从昏睡中苏醒过来,就转去暖阁看了看新出生的小阿哥,拿他跟自家小宝宝对比了一下颜值,觉得好像还是自家小宝宝好看一些。 或许是因为有了亲娘滤镜的缘故,也或许是新的小宝宝现在还是皱巴巴一小团。 李舒窈没看几眼,就有些兴致缺缺地出了翊坤宫,径直朝着慈宁宫的方向去。 到了慈宁宫的宫门口没多久,她便被闻讯而出的苏麻喇姑请了进去。 一边走,苏麻喇姑一边同她介绍道:“老祖宗此刻还未起来呢。” 李舒窈便善解人意地说道:“那我就先去看看胤禛,回头等老祖宗醒了,再去给老祖宗请安怎么样?” 苏麻喇姑点点头,脚步更快了一些。 …… 慈宁宫某座装潢华丽的侧殿里,有一只小宝宝恰好睁开了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 尔后就着平躺的姿势,扭动脖子朝着身边的环境看了两圈,确认自己还在慈宁宫后,小宝宝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失落地再次将眼睛阖上。 呜呜,他的新额娘怎么还不来接他啊。 上一次来看他还是两日之前,这,这都是第三日了。 再不来,再不来他都要忘记新额娘的样子了。 想完,小宝宝有些委屈地抬起馒头一样的小胖手,在眼睛下面抹了一圈,倏地睁开眼睛一看,没掉眼泪。 小宝宝觉得自己有时候也是挺铁石心肠的,明明心里已经那么想念了,面上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该说一句,真不愧是他新额娘的好儿子么? 唉…… 小胤禛又叹了口气,颇有些心灰意冷地翻了个身,屁屁朝对着大门口,闭上眼睛打算再睡一觉。 “吱呀——”忽然传来大门被人从外打开的声音。 估计是奶嬷嬷进来查看他醒了没有吧。 小胤禛不为所动,继续安静地侧躺在床上,小手和小脚极为自然地往前摆放着,脸颊处被挤压出了一小坨粉红色的肉团。 李舒窈刚一走进去,第一眼瞧见的就是自家小宝宝的煤气罐罐睡姿。 哇,好可爱呀! 她颇有些兴奋地往床沿上一坐,伸出手指就在小宝宝的肉脸颊上戳出一个痕迹清浅的小坑坑。 下一秒,就被小宝宝略有些气恼地像是赶蚊子一样拍了拍手指。 李舒窈:“?” 咦,小宝宝没睡着吗? 小胤禛也:“?” 不对呀,奶嬷嬷和宫人不敢伸手戳他。 乌库玛嬷和皇玛嬷不会干这种幼稚的事情。 汗阿玛……汗阿玛此时应该还在上早朝,更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了。 旁的兄弟吧,手指没有这么长。 那就是别的额娘?想要趁着他额娘不在的时候,悄咪.咪跑来把他偷走? ……可那更不对了! 谁会在慈宁宫里偷小宝宝啊? 不断排除一切可能后,最后只剩下一个猜测浮现在他脑海——是他自己的额娘来啦! 想到这里,小胤禛迅速睁开了一双黑葡萄般的清澈大眼睛,脖子一扭,等看清楚床沿坐着的是什么人后,他像只小虫子一样在厚厚的被子里蛄蛹了一会儿,“吧唧”一下,把自己的一颗圆脑袋贴在了李舒窈的大.腿上。 ——实在是因为奶嬷嬷给他盖的被子太厚了。 除了最上面的那层被子以外,里头还有一层薄薄的毯子,还有一个他额娘千叮咛万嘱咐的叫什么“阿贝贝”的东西。 奶嬷嬷们丝毫不敢忘记他额娘的叮嘱,不论他是正常睡觉,还是午间稍稍休憩,奶嬷嬷都会拿这个什么“阿贝贝”把他包裹一圈,再放到被子里面去。 久而久之,叫他现在也养成了习惯,不捏着阿贝贝的一角,或者闻不见阿贝贝的气息,他都没法顺利入睡。 亦或者是睡下不久,就会因为心里的不安全感而哭哭啼啼地清醒过来。 眼下看见了好久不见的额娘,小胤禛本是想直接扑到额娘的怀里去的。 可……可他一时半会儿爬不出来,又想尽量贴近额娘,努力半天的结果,便是只有圆脑袋搭在了额娘的大.腿上。 不过这样也足够了。 额娘感受到他的心意,一定会出手把他从厚被子里解救出来的。 到时候他就可以被额娘抱在怀里,亲亲又贴贴了……诶? 额娘这是在做什么? 小胤禛的脑袋才刚搭到李舒窈的大.腿上不久,就被李舒窈毫不客气地抬起来重新放置到了小枕头之上。 然后她还顺便伸手进厚被子里,摸索着把小胤禛的身体也摆正了回去。 细心地把第二层的小毯子盖好,再把最外一层厚被子盖好。 柔软的指尖点了点小胤禛的鼻子,“快睡觉!” “谁让你这么早醒过来的?” “现在还有大半个时辰才到卯时,你就醒了,是想折腾谁啊?” 卯时,也就是清晨五点到七点之间。 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而大半个时辰……也就是说,眼下才凌晨三点多,还不到四点呢,小宝宝就醒了,不是想折腾人是什么? 再一个,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不好好睡觉,以后长不高了怎么办? 李舒窈不由分说,直接抬手把还在扑棱扑棱眨眼睛的小宝宝的眼睛强制关机起来。 小胤禛:“?” 什么,什么还不到卯时…… 既然知道不到卯时,您过来做什么呢? 还有,往日您不是不到辰时不起床么,今儿怎么才过寅时就满后宫溜达来溜达去了? 您……您莫非,不是专程来看我的吧? 小胤禛倏地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转念一想,想起来昨儿无意间从慈宁宫宫人口里听来的一个消息,说是昨儿戌时正的时候,翊坤宫里的宜嫔娘娘顺利产下了一个小阿哥,可把长春宫的令嫔娘娘高兴坏了! 所以,他家额娘这是因为过于高兴而导致睡不着,大半夜的就开始满后宫溜达,以表示她心中的喜悦之情? 小胤禛忽然之间,有些醋了。 觉得自己有些命苦。 上辈子遇到一个不把他当亲生儿子,而满心满眼只有小儿子的坏额娘也就算了。 这辈子遇到的额娘则更是离谱,您亲生的儿子还在慈宁宫里寄养着呢,您不想着如何把人要回去,反倒在为隔壁生了个小婴孩而欢喜雀跃。 连觉都不想睡了。 怎么着,还想让他代替前世的老五,直接把他送给皇玛嬷抚养了不成? 小胤禛做了个磨牙的动作,虽然他此刻还没有牙齿。 但也不妨碍他心里气到想要骂人。 旋即小.嘴巴一张—— “呜哇哇哇咕啦哇哇咿呀啾呀啦哇哇……” 骂得可难听了。 李舒窈却没听懂。 毕竟她学的是英语,而不是婴语。 听见小宝宝叽里咕噜地同她“说话”,她遽然一下瞪圆了一双澄澈杏眸。 “哇!” 好神奇呀! 她松开给小宝宝“强制关机”的手,贴近过去,“宝宝是想对额娘说什么呢?” “呜哇哇啦!”——你真的要气死我了! 李舒窈:? 她试探着翻译,“是小肚子饿了?” “要不要额娘现在出去叫奶嬷嬷进来给你喂奶呀?” “噗啦哇哇哈啦!”——不要!谁肚子饿了,我没饿,你过来我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噜噜哇哇嘎哇啦!”——这世上有你这样给人当额娘的吗?你都好几天没来看我了! “叽里哇啊啊啦哈吧噜啵哇!”——宜额娘是很好,但是宜额娘的宝宝是她的宝宝,又不是你的,我才是你的宝宝,你怎么就不知道对我好一点呢! “噜啦哇啥咕啦呖……”这句还没说完,就被醒过神来的李舒窈猛地一下子伸手捂住了。 实在是他的声音太响亮了一些。 李舒窈都听见门外忽然响起的脚步声了,还有胤禛身边奶嬷嬷熟悉的声音询问,“怎么了?这是,小阿哥醒了?” “平日里都要睡到卯时两刻才会醒来喝第一顿奶,今儿怎么这么早……” “诶?苏麻姑姑,您怎么会在这儿?” “咳咳,”苏麻喇姑的咳嗽声略微有些不太自然,她道:“我是送令嫔娘娘过来看望小阿哥的。” “原来是令嫔娘娘来了呀。” “那奴婢就放心了,方才还以为是小阿哥被什么人闹醒了呢。” 说话声逐渐远去。 小胤禛被自己的额娘捂着嘴巴,小表情很是伤心。 他刚才对着额娘叽里呱啦地输出了一通,肚子是真的真的有些饿了。 听见奶嬷嬷走到了门外,还以为额娘会把她们叫进来给自己喂奶……她自己不也说了呢,要叫奶嬷嬷进来给自己喂奶。 怎么人都到门外了,她还带出尔反尔的呢? 真是个坏额娘! 李舒窈还不知道自家小宝宝在心里如此编排她。 她捂了一会儿小宝宝的嘴巴,见他不再叽里咕噜地叫唤了,才轻声说道:“你安静着些,别吵着人了。” 真是奇怪,她以前还是个小宝宝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烦人啊。 还是说,这就是男宝宝跟女宝宝的生来区别? 李舒窈又捂了一会儿,看着小宝宝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这才慢吞吞地松开了手,又把小宝宝往床的里侧推了推,确保他不会翻身从床上掉下来以后,才起身走到门口,轻声地同苏麻喇姑说了几句话。 苏麻喇姑很快将之前两个奶嬷嬷叫了回来。 她们进来之后,先是按着规矩给李舒窈行了礼,才去顾着给小胤禛喂奶。 伸手去解衣襟处的扣子时,李舒窈小脸红红地移开了视线,捏着苏麻喇姑的袖子,问她可不可以先去别的宫殿等一等,等奶嬷嬷们喂完奶了她再进来? 苏麻喇姑闻言,眉梢便是一挑,显然是对她的要求感到几分惊奇。 她又看了眼床沿处已经裸露胸口的两个奶嬷嬷,心中不知是想到什么,忽而抿唇一笑,旋即对着李舒窈说道:“令嫔娘娘应是一.夜未睡吧?不若先去旁边的屋子里更换一身松快点的衣裳,晚些时候回来陪着小阿哥一起再睡一觉?” 李舒窈连连点了点头。 早在她将小胤禛送来慈宁宫的时候,老祖宗便命人在慈宁宫里为她准备了几身方便她换洗的衣裳。 这是为了防止哪天小胤禛实在舍不得她而又哭又闹时,她好直接换身衣裳,装作“额娘不走”的模样,先把小胤禛哄骗入睡,她才好单独离开。 然而这些衣裳备下之后,却是一次也没有用上。 该说不说,令嫔这对亲母子,有时候是真的懂事到令人心疼。 也勿怪乎皇上会这般宠爱着令嫔了。 苏麻喇姑把李舒窈领到了隔壁一间空置的屋子里,命人去取新衣裳的同时,还叫人沏了杯热茶送过来。 李舒窈不想回去看见奶嬷嬷喂奶的经过,便乖乖在屋子里候坐了一会儿,慢吞吞喝完了一整杯热茶,才在田佳柔和月淑的帮助下换好了衣裳,重新回到小胤禛所在的侧殿。 这边奶嬷嬷刚好结束,整理完衣裳之后,把小阿哥从床上抱了起来,正在耐心哄睡。 可小胤禛还在惦念着他亲生的额娘呢,如何肯被奶嬷嬷轻易哄睡过去? 躺在奶嬷嬷的怀里边,又抓又踢又蛄蛹的,小身子灵活得像是山间抓不住的野猴子。 “这是……在做什么呢?”迟疑的女声温温柔柔地传来。 小胤禛刚好一脚蹬在奶嬷嬷的脸颊处。 奶嬷嬷还未来得及吃痛,听见李舒窈的声音后,抱着小阿哥快速转身,同李舒窈行礼。 “快起来吧。” 李舒窈走过来亲自将抱着小胤禛的奶嬷嬷从地上扶了起来,旋即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拍在小胤禛在胖乎乎的脚背上,声音微沉,“脚脚不老实了是不是?” 她难得有这样行色严肃的模样,一下子就将两个奶嬷嬷和田佳柔等人都镇住了。 小胤禛也有些害怕,动了动脚指头,把脚一点点收了回去。 同时心头委屈弥漫,他这样,他这样是为了什么呀。 不就是想等额娘回来了,再多看看额娘几眼么? 他也是害怕,自己睡着过去以后,额娘又跑了怎么办。 这回是连着三天不来看他,下回是不是就要七日十日的不来了? 八个多月大的小宝宝扁起嘴巴,皱了皱眉头,艰难地忍住哭意。 李舒窈没有看他,而是对着奶嬷嬷问道:“胤禛经常这样不听话么?” 奶嬷嬷一刻迟疑都不敢,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小阿哥平日很听话,很懂事的,只是……大约是今儿见着了额娘,有些高兴吧,也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强抱着他睡觉的。” 李舒窈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小胤禛这么久不见她,肯定是想她了呀。 之前那一大段“呜哇哇”的婴语,翻译过来应该就是“额娘您终于来了,宝宝快要想死你了!”的意思吧? 是她错怪胤禛了。 李舒窈倏地缓和了神情,眸子里泄出一点点愧疚。 她伸手从奶嬷嬷怀里把自家小宝宝抱了回来,先测了测他肉嘟嘟得像是两根白萝卜一样的小脚丫上的温度。 然后挥挥手,示意奶嬷嬷们出去以后,抱着小宝宝光速窝回了床上的被子里。 小胤禛还在兀自委屈,并不是很想理会这个坏额娘。 李舒窈却也没管她,毕竟她又没有读心术,怎么会知道小宝宝心里百转千回地都过去了些什么念头呢? 她先是摸着小宝宝的脚丫子,低声同他说了句:“对不起啊,额娘刚才错怪你了。” “可是你也有错呀,你不想睡可以不睡,怎么能用脚脚去踢奶嬷嬷的脸呢?这也太不乖了。” 说完,又用刚刚摸过脚丫子的手摸了摸小宝宝的脸,仗着他现在年纪小不懂事,理直气壮地道:“都说五讲四美,讲文明、讲礼貌、讲卫生、讲秩序、讲道德,心灵美、语言美、行为美、环境美。” “你看看,你刚刚那一脚,犯了多少错误啊,是不是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了?” 什,什么? 小胤禛直接呆住。 第98章 第98章不,不敢动,完全不敢动…… 在小胤禛上辈子三十多年的人生里,还从来没有“因为踹了下人一脚就被额娘要求自我反省”的经历。 莫说只是几个月大时候的一脚了,就算是成年之后踹人一脚,也没有人敢找他要公道啊。 小胤禛气得直接呼噜噜地吐了个泡泡。 下一秒,小鼻子就被人用指尖轻轻地点了一下。 “还不服气了是不是?” 是! 当然是啦! 小胤禛把浑圆的小肚子一挺,旋即就被李舒窈眼眸亮晶晶地伸出手囫囵摸了一把。 也算是教训撸娃两不误了。 小胤禛于是便讷讷又委屈地把圆肚子收了回去,乌黑的眼珠子转动两圈,面团一样的肉脸颊飞快染上几分红晕。 而李舒窈摸完他的肚子,毫不客气又转而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两下,“不服气也给我忍着,谁叫我是你额娘呢?” “额娘说什么都是对的!” ——“小窈啊,听你.妈妈的,你.妈妈说什么都是对的。”这是她爸爸的原话。 ——“我可怜的窈窈啊,不过就是不喜欢吃豆腐嘛,这有什么错……哎呀算了,还是先听你.妈妈的,你.妈妈总不会害你的,是不是呀?”这是她爷爷奶奶的原话。 李舒窈自出生起就是全家的团宠,毕竟独生女嘛。 然而团宠之上,还有一个团宠的麻麻。 她爸爸宠她,看见她把饭碗摔了,第一反应是夸她小小年纪,力气真大。 然而只要她麻麻一瞪眼,她爸爸就会飞快板起脸孔,把她从宝宝椅上抱下来,十分严肃地叫她把地上的米饭粒收拾干净。 她爷爷奶奶也宠她,但是更尊重儿媳妇。 所以即使是心疼她因为挑食而被麻麻修理得一张小脸惨兮兮的,也不敢私下投喂给她爱吃的零食,叫她别哭了。 轮到她外公外婆则更严重了。 她是独生女,她麻麻何尝不是? 所以造成的结果就是,她在三岁的时候就知道要讨好她麻麻了! 麻麻下班回家,她会去门口守着,等麻麻进了屋,便殷勤地上前把拖鞋给她麻麻穿好。 她麻麻做饭,她就搬个小凳子在厨房门口不哭不闹,眼巴巴地守着。 她麻麻洗澡,她送睡衣;她麻麻泡脚,她放洗脚水;她麻麻吃葡萄,她都会举着小手给她麻麻当小垃圾桶用呢! 十多年如一日,顺顺利利把自己给养成了一个十足十的妈宝女。 哎,想着想着,她忽然又开始想妈妈了。 也不知道她妈妈有没有收到她从床上掉下去就忽然失踪了的消息…… “咕?” 这时,李舒窈怀里的小胤禛歪了下脑袋。 仿佛在问她:“那额娘要是自己犯错了怎么办?” 李舒窈回过神来,伸出手一把捏住了小宝宝的胖脸颊,说道:“那不管,反正你就是得什么事情都听额娘的。” 就如同她小时候对她妈妈的盲听盲信一样。 小胤禛不解,小胤禛迷惑,小胤禛十分震惊。 怎么这世上会有比他还霸道的人啊! 到底谁才是天潢贵胄? 李虽然不是天潢贵胄舒但却生过天潢贵胄窈表示:就是这么霸道! 哼! …… 李舒窈陪着宝贝胖儿子在慈宁宫又睡了接近两个时辰,才被苏麻喇姑小心翼翼地叫醒。 她撑起身子扭头一看,外边的天儿已经亮堂起来了。 再回过头,乖乖窝在她怀里睡得十分香甜的小宝宝脸蛋子红粉扑扑,好像不是轻易能叫醒的样子。 李舒窈摇了摇他。 他呼噜噜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梦话。 长长的浓密睫毛颤动两下,又飞快定住了。 李舒窈继续摇他。 小宝宝被摇得微微有些气恼,慢吞吞地睁开了一双如浓墨一般的圆润大眼睛。 李舒窈就碎碎念叨道:“太阳都晒屁.股了还在睡,也不知道你这个年纪是怎么睡得着的……” 说完,左手直接一搂,就把还在犯迷糊的小宝宝给搂到了自己的怀里。 小宝宝下意识双手环住了她的脖颈,好像是害怕自己会掉下去一样。 李舒窈把他从床上抱了起来,一番拾掇过后,又抱着他去了慈宁宫的正殿,听闻两位老祖宗正在等着她过去一同用早膳呢。 看见她进来,两位老人家笑呵呵地同时抬眸朝她怀里看去,旋即*两双浑浊的眼眸里飞快划过几分不舍。 令嫔既然来了,必然是要把胤禛带回去自己抚育的。 太皇太后见过的世面多,只是不舍了一会儿,便很快收拾好了心情,笑容和蔼地朝着李舒窈招了招手,柔声询问她昨儿宜嫔如何了,新出生的小阿哥好不好看? 今儿在慈宁宫又睡得如何,想不想尝尝慈宁宫的饭菜呀? 最后才穷图匕现:“若是喜欢,以后可带着胤禛常来慈宁宫坐坐,也就当做是来陪一陪琪琪格了。” 琪琪格? 好像是皇太后的名字吧? 李舒窈闻言,悄咪.咪抬眸朝皇太后的方向看了一眼。 便正好看见,皇太后她老人家的视线还恋恋不舍地停留在小胤禛的胖脸上。 小胤禛张嘴,她也跟着微微张开了嘴巴;小胤禛嗷呜一口把递到嘴边的米糊糊勺子吞到嘴里,她也跟着抿起嘴唇,脸颊微微用力。 小胤禛唔唔地把米糊糊舔到嘴巴里,吃得沉浸又香甜,皇太后的嘴角便也不自禁浮现一抹满足的微笑。 小胤禛继续张口,她也继续跟着张开了嘴巴…… 竟是连自己的早膳都想不起来要用了。 李舒窈默默地捏紧了筷子,心中有些担忧,要是皇太后想把小胤禛抱到自己膝下抚养怎么办? 历史上,还有小说里,她好像确实抱养过宜嫔的孩子,也就是……啊,她想起来了,就是昨天清瑶生下来的那只小猴子呀。 怎么办呀?清瑶昨天生小宝宝生得那样辛苦,一直到了今儿早晨,人都未醒呢。 要是叫她知晓,皇太后想要抱养她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小宝宝,她,她岂不是要哭死了? 得想个办法才行。 要不,让皇太后去抱养宗室里,别人家的孩子? ……可凭什么呀,别人家的小宝宝也是很辛苦才生下来的呀,凭什么就要送给宫来给皇太后娘娘抚养? 李舒窈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 视线不自觉落在吃米糊糊吃得下半张脸都沾上了米糊糊的小胤禛脸上。 要不……把胤禛…… 不,不行,胤禛小宝宝是她的,她也舍不得呀。 算了,实在不行,给皇太后送只宠物好了。 只是还不知道皇太后是猫党还是狗党。 对了,听说历史上的雍正是忠实的狗党来着,还曾经因为养的小狗狗被九阿哥胤禟剪了毛发而提着剪刀“千里追杀”来着。 胤禟……咦,胤禟不就是清瑶将来的第二个小宝宝嘛? 剪小狗狗的毛什么的也太讨厌了吧。 不如这样,如果皇太后要抱养清瑶的孩子的话,就先给她开张空白支票,写一些好话,什么请老祖宗感念一下清瑶的慈母之心,毕竟是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老祖宗若是要抱养的话,不如等到她生下第二个孩子再说? 李舒窈一瞬间觉得这个方法很合理,很可行。 眼下就只差清瑶醒来,跟她商量一下了! …… 在慈宁宫用过早膳,又陪着小胤禛彩衣娱亲了一整日。 直至夕阳西斜,李舒窈才满身心疲惫地抱着小胤禛上了轿撵,沐浴着一众慈宁宫宫人不舍的目光,轿撵缓步朝着长春宫的方向行去。 小胤禛其实也很累。 才刚上轿撵没多久,就趴在李舒窈的肩头打起了小奶鼾。 鼾声比往日里大了一些,呼噜噜的,听起来还有点儿像是一连串泡泡不间断破裂的声音。 中途把他自己吓醒了好几次。 但是每次都是迷迷糊糊地揉一揉眼睛,看一看漂亮的新额娘,咧开嘴巴“嘿嘿”笑了两下之后,圆脑袋一歪,继续在李舒窈肩头“昏迷”过去。 不知道的人,估计还会以为他是喝了“假奶”呢。 而李舒窈却是见怪不怪的了。 把小宝宝送回长春宫后,便径直去了隔壁翊坤宫,陪着醒来的清瑶说了一会儿话,又去暖阁看了看皮肤皱皱巴巴,还跟个小猴子一样的新小宝宝,这才回去长春宫安寝。 之后的日子就变得规律起来。 每日清晨醒了,先去暖阁看看自家小宝宝,与他一起用过早膳,就把他往稍间的围栏里一丢,自己坐在一旁欣赏“宝宝爬圈”的表演。 等胤禛爬圈爬累了,于早上十点多回去睡第二觉时,她便溜达着往翊坤宫走。 在翊坤宫陪着清瑶用过午后一点多钟的晚膳,才继续回到自己的长春宫。 或抱着胤禛去承乾宫找佟贵妃娘娘玩耍一会儿,或抱着胤禛去往别的宫殿,叫胤禛陪其他的妃嫔姐姐玩耍一会儿。 有时候会去慈宁宫,有时候会去御花园,还有的时候会往猫狗房啊、太医院啊、景阳宫藏书阁啊、或者一些旁人根本想不到的地方去。 就连大阿哥的阿哥所也去过好几次了呢。 等逛完能去的所有地方之后,李舒窈神色莫名自豪地拍了拍自家小宝宝的圆肚子,语气骄傲地对他说道:“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整个紫禁城虽然没有万里那么多,可是你现在通通都去过了,也打卡了,你就是咱们宫里见识最广的小宝宝了,比你最大的哥哥还了不起呢!” “怎么样,感动不感动呀?” 才刚喝完奶嬷嬷的奶,又被喂了半碗米糊糊,半碗果肉泥,肚子里已经撑到不行的小胤禛,猝不及防之下,被额娘力道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他那鼓得像是颗小皮球一样的小肚子,险些就是一口奶水吐出来。 不,不敢动。 完全不敢动。 第99章 第99章她们可真该死啊! 李舒窈是一直等到了清瑶的小宝宝满月宴上,才让两只小崽崽顺利会师的。 彼时胤禛已经九个月了。 单独看着的时候还不显,而把他往新出生的小胤祺旁边一放——真的是好大一只啊! 李舒窈惊讶得眸底水光潋滟,连好闺蜜的话都来不及回了,直接起身坐到床沿边上,抓起两只小崽崽的脚脚比了比。 那感觉就像是姚明和那个什么奥,奥什么……也是一个篮球明星之间的对比。 ——李舒窈并不看篮球比赛,只是刷视频的时候曾经刷到过一个关于篮球明星之间的体型对比视频。 这才有了点儿印象。 李舒窈松开手,又把两只小崽崽的脑袋往中间凑了凑。 嗯,一个鸡蛋,一个鹅蛋。 鸡蛋是清瑶家小宝宝的脑袋,鹅蛋是她家小宝宝的脑袋。 比对完后,李舒窈霎时间又有些担忧,要是她家小宝宝欺负清瑶的小宝宝,把人欺负坏了可怎么办? 于是连忙把脸上表情还懵懵懂懂的小胤禛从床上抱了起来。 清瑶见状,有些好奇,“舒窈你这是……” 做什么呢? 李舒窈有些尴尬地朝她笑了笑,解释道:“我担心,胤禛他这么大,要是把胤祺压坏了可怎么办?” 清瑶的眸光顿时闪了闪,顺着她的话,朝床上还裹在襁褓里的小胤祺看去,又扭过头来看了一眼正气得蹬脚脚的小胤禛。 思索片刻,“有道理。” 她又问:“可是你这样一直抱着胤禛,手不累么?” 李舒窈摇摇头,她这段时间每天都要抱一抱小胤禛,手上的力气早已经练出来了。 前几日对着镜子一瞧,发现她的手臂上还练出了两块漂亮的小肌肉呢。 于是趁着侍寝,便兴致勃勃地展示给了皇上看,皇上绕着她前后打量了两圈,不知是想起来什么,那天晚上拉着她尝试了好几个…… 咳咳,再往下说就有些少儿不宜了。 还是打住,打住吧。 李舒窈小脸红红地把胤禛塞到了严嬷嬷的怀里。 扭头又吩咐田佳柔回去长春宫一趟,把内务府匠人特制的宝宝推椅拿了过来。 期间清瑶一直在留心观察着李舒窈脸上的表情,见她说到一半忽然不说了,一张娇艳柔美的小脸上还飞快划过几分羞赧,心里就知大概是皇上又想出了什么新奇的“玩法”。 之前的一些侍寝“玩法”,舒窈都跟她一五一十的描述过。 二人私下的时候常常交流,这还是第一次,舒窈闭口不言,连眼神都闪躲了起来。 这叫清瑶不免有些好奇,皇上这回到底是又想到什么出格的玩法了? 到底是顾忌着还有宫人和两个孩子在,清瑶只眼神闪了闪,没有拉着李舒窈过多追问。 陪着胤禛又玩了一会儿,完完全全忽视了床上襁褓里的亲生儿子。 偏偏胤祺也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躺在襁褓里面,不像他的哥哥,刚满月后不久就学会了蹬襁褓,抓着自己的脚脚玩,一边玩,嘴边还一边呼噜噜地吐着泡泡,像是在给自己配乐一般。 胤祺躺了一会儿,就闭上眼睛,兀自陷入了梦乡。 若不是有奶嬷嬷在旁边看着,估计李舒窈和清瑶要等他睡醒了一遍才会留心到他呢。 胤祺睡着之后,就被奶嬷嬷抱下去了,而胤禛倒是十分精神,被李舒窈像是举飞机一样放在小腿上举了半天,才呵欠连连地被奶嬷嬷哄去了隔壁暖阁睡觉。 ——当然,两个小宝宝是分开来睡的。 这一点还是李舒窈主动要求的,毕竟,自家宝宝的睡相自家知道。 她也是十分害怕,万一小胤禛滚着滚着,把小胤祺压坏了怎么办? 两个小宝宝一一退场之后,稍间里的宫人也跟着被清瑶屏退了出去。 李舒窈好奇地左右看了两眼,迅速心有所会,清瑶这是有话要对她说呢。 她不急不忙地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澄澈的茶水带着浓郁的茶香,一点点浸入舌尖,快速席卷整个口腔。 正要往下咽时,清瑶在旁边忽然来了一句,“说说呢,皇上又想出什么新奇的姿势来折腾你了。” “噗——”李舒窈一口茶水直接吐了出来。 还好她机智地端起茶盏遮了遮,口中的茶水大多都被吐回了杯子里,只有几滴落到了紫檀木雕兽纹的牙桌上面。 李舒窈:“……” 这就是闺蜜太过聪明的坏处么? 连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都猜得出来。 不过……那些话是不可对外人言,对清瑶却不必如此了。 她们之间能有什么秘密? 毕竟她们两个连皇上在宠幸妃嫔时喜欢说些什么话都讨论过好几遍了。 ……虽然,虽然每次都是清瑶先提起来的。 但是不可否认,每次在提到这些话题的时候,李舒窈都觉得可刺激可刺激了。 她自小的时候便一直被家里人保护得很好,初中,高中,都没有过什么芳心萌动的对象。 到了大学呢,又因为长相过于乖巧,性格温顺,还有一些迟钝,听不出来别人好赖话的缘故,身边的同学很少会跟她提起这方面的话题。 但她却并非完全不了解。 上网的时候,也曾听人提起过什么花市,什么XP啊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舒窈脸蛋红红地想着,要是清瑶也在现代就好了。 她一看就是那种很会“开车”的人,估计也很会给自己找“粮”吃。 不像她,查了半天都不知道什么翻墙啊,怎么挂梯子什么的……偏偏还不好意思去问…… 所以,要是清瑶也在现代的话,她肯定能带着她一起找到去花市的正确道路! 不知害羞了多久,李舒窈才声音低低地对清瑶说道:“也……也没有什么,就是,就是挂着……” “挂着?”清瑶的眸底异彩连连。 显然是好奇极了。 李舒窈点了点头,“嗯,就是搂,搂着脖子,然后皇上他他他……” “他”了半天,李舒窈没法把接下来的话顺利说出口。 可偏偏闺蜜脑子转动得快,没一会儿,就凑近了过来,压低着声音问她,“皇上站着?” 李舒窈:“……” 她的脸颊霎时更烫了。 不止脸颊烫,额头啊,耳朵啊,下巴啊,脖子处,都是烫烫的。 感觉蒸桑拿也不过如此了。 李舒窈抿着嘴唇,有气无力地点了一下脑袋后,就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好在清瑶也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 她只是在心里遐想了一下这会是个什么姿势后,便轻咳一声,坐得远了一些,开始提起别的话题,“对了,听闻太子殿下前几日也去校练场开始学习骑射了?” 李舒窈点了点头,声音还是低得跟蚊子一样,“嗯,听说了。” 清瑶:“那你知不知道,太子殿下的哈哈珠子都是出自哪几家?” 李舒窈想了想,认真回答:“有宫外赫舍里家一个,佟贵妃娘娘的佟家也出了一个,还有一个是好像是个什么亲王的孙子,最后一个的人选听闻是还没有定下来,皇上还在犹豫呢。” 清瑶便问:“你觉得,我那几个兄长的孩子怎么样?” 李舒窈一愣,仔细地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我好像没有什么印象了诶。” 主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原小说里面的太子是经历了一次废黜,就彻底沉寂了下去。 这还是经过小说女主干涉后的结果。而真实历史上呢,康熙朝的太子是经历了二废二立,才彻底从政治舞台上消失的。 现在宫里没有了乌雅氏这个女主,一应剧情应该就不会像原小说那样子发展。 但具体会是个如何走向……李舒窈还在观望之中呢。 她其实心里也猜测过,会不会更加偏向于真实历史上那样的结果。 可,可那也不行啊。 真实历史上,还有个九龙夺嫡呢。 夺嫡多惨烈啊,要死好多好多的人的。 她家胖宝宝虽然很有可能是最后的赢家,但那又怎样……还不是只在位十三年就累死在了桌案之上? 并且还孤家寡人的,留下了好多好多的骂名。 后人提起来的时候,也多是说“康乾盛世”,搞得好像乾隆是康熙的儿子一样,她家胖宝宝连个被提及的资格都没有。 呸,这样的胜利果实谁爱要谁要。 她反正是不能忍自家宝宝遭受这样子的气的。 想着,李舒窈的腮帮子便气呼呼地鼓了起来。 清瑶看着有些不明所以。 她问:“那你是有什么想法了么?” 李舒窈摇头,“我当然是没有什么想法呀,你也知道的,我们家里都是读书人。” 虽然她这回帮着家里挣了个抬旗的荣耀,她额娘还成了诰命夫人,但她阿玛还是没有捞到什么实际官职的。 主要是她阿玛和她哥哥都志不在此。 他们更喜欢读书教人。 之前她额娘启程回江南的时候,皇上还曾旁敲侧击地问她,要不要将她的家人都调来京城,再给她阿玛一个太子太傅的职位做一做? 李舒窈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倒不是不想给胤禛一个实力浑厚的外家,只是吧,原主的家里人跟她性格都差不多。 要心机没心机,要手段没手段的,来了京城,跟送小白兔进狼窝有什么区别? ——咳咳,她的意思是,误入狼窝的小白兔只她一只就够了。 实在很不必全家都来。 她是一只运气很好的小白兔,刚进狼窝就被狼群首领看上并保护了起来,才能顺顺利利地一直安生过到现在。 可家里人的运气就不好说了。 占了原主的身子,李舒窈自觉还是该为他们考虑一些的。 李舒窈想着,又看向清瑶,“你是想把你兄长的孩子送去给太子殿下做哈哈珠子么?” 清瑶点了点头,旋即解释道这也是她家中几个嫂嫂的意思。 她阿玛之前升任了盛京内务府掌关防印佐领一职,便被调派去了盛京,在那边安顿下来之后,又将她额娘也接了过去。 是以京城这边就是她几位嫂嫂共同当家。 这次她临盆,是她的长嫂入宫陪伴,而送家中子弟去给太子殿下做哈哈珠子呢,听闻也是她长嫂的意思。 清瑶解释完之后,李舒窈的杏花眸眨了眨,然后试探地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写封信去盛京,问一问你阿玛和你额娘的意思?” 清瑶:“?” 她有一瞬间呆愣。 李舒窈就给她分析:“你想啊,把家里的子弟送到太子殿下身边,这就是站队的意思了呀。以后别人提起你们郭络罗氏,便都会认为你们是太子一党的,虽然太子殿下还小,可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 “万一,你阿玛额娘其实并不想要这么早就站队呢?当然,我这话不是说未来可能会有什么夺嫡啊乱七八糟的,就是,就是……哎呀,我要怎么说呢……” 李舒窈着急得团团转。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以前要是能多看看新闻联播就好了,不至于现在连句话都说不明白。 然而清瑶却懂了,轻声说道:“皇上身强体健,与太子殿下的岁数相差并不太多,更何况我阿玛是皇上亲手提拔的,未来几十年里,即便是要站队,也该站在皇上这一头才是。” 她只说了这么几句,更多的则是藏于心间,打算等什么时候她阿玛回京述职了,再通过她的额娘,与她阿玛达成一致意见。 李舒窈听完,脑袋上像是亮起了一枚小灯泡一般:“!”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清瑶你真的好聪明啊!” 郭络罗清瑶浅笑不语。 心中实则还有些后怕,差一点点就行差踏错了,还好,还好有舒窈的提醒。 这些话,她也该尽早传达给宫外的几位嫂嫂知晓才行。 另外就是舒窈这边,回头该给她备份大礼才是! * 时光荏苒,如同白驹过隙。 很快便到了小胤禛的周岁宴。 经过这几个月的非凡努力,小胤禛已经初步掌握了行走的诀窍。 再也不会像之前一样,每走几步就要摔上一跤。 只一口婴语还是说得含含糊糊且乱七八糟的,叫人连个简单的音节都听不懂。 周岁宴上,小胤禛穿着金黄色镶红边的小褂,头顶瓜皮小帽,笑眯眯地牵着李舒窈的手,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稳当,得来了不少宗室福晋的连声惊叹。 李舒窈也十分与有荣焉,只是眼角余光瞥见自家小宝宝露出来的两颗牙齿时,想了想,还是低声说道:“别笑了,牙少不好看。” 小胤禛倏地就把嘴巴闭起来了。 李舒窈这才弯腰把他抱起来放到桌子上,右手往他屁.股上轻轻一拍,“去吧,额娘的好儿子!” 小胤禛:“……”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抿着嘴唇,双手撑着桌面就要站起来。 可脚下的桌子却莫名有些摇晃,任他头刹了好几次,都没能站稳,最后还是“吧唧”一声,一屁.股坐回到了桌子之上。 在场众人看着他这幅小模样,只感觉心都要被可爱化了。 而人群中央,桌子旁边,李舒窈悄悄收回了一只捣乱的手,深藏功与名。 她就笑眯眯地看着自家胖儿子在圆桌上扒拉了半天—— 拿起一本《诗经》,丢掉; 拿起一根毛笔,丢掉; 拿起一枚玉佩,想了想,噔噔噔地爬回来,把玉佩往她手里一塞,又噔噔噔地爬了回去。 旋即拿起一盒胭脂……等等,她家儿子的抓周宴上为什么会有胭脂这种东西? 她生的又不是个小格格。 李舒窈挑挑眉,怀疑的视线在周围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对上了清瑶那张还带着几分揶揄和调笑的漂亮脸蛋。 清瑶瞬间就不笑了。 李舒窈:“……” 好好好,她也要想一想了,下回该往胤祺的抓周桌子上放些什么东西,礼、尚、往、来! 李舒窈按按磨了磨牙,视线继续朝着她家儿子看去,就见她儿子很是好奇地对着胭脂盒看了半晌以后,一只小胖手捏着胭脂盒,噔噔噔又爬了回来,把胭脂盒往她手中一塞,继续又爬了回去。 这回拿起的是一个纯金打造的算盘,本来是想要丢地上的,歪着脑袋想了一想,他额娘应该会喜欢,于是噔噔噔再一次爬了过来,把金算盘往李舒窈的手里一塞,这回没爬回去。 主要也是因为他爬得有些累了,干脆就近坐在圆桌子上,开始一件一件地“收拾”了起来。 喜欢的呢,就留在一边,不喜欢的呢,就直接丢在地上。 还要注意区分,有没有他不喜欢但是他额娘可能会喜欢的东西,若是有的话,就转过身直接往他额娘的手里一塞,纯当做是他这个儿子给额娘的“孝敬”了。 而若是拿到了他喜欢她额娘也喜欢的东西呢?则想一想额娘从前在他耳朵边上念叨过的,那些什么“要听额娘的话”,“额娘第一,宝宝第二”…… 嗯,算了,一瞬间好像也不是那么喜欢了,通通都给额娘吧。 后宫妃嫔和宗室福晋们皆是看得目瞪口呆。 场面一时寂静得有些可怕。 在场唯独一人,也就是李舒窈,她是没有察觉到的。 估计是觉得胖儿子的这个游戏很好玩,没一会儿就兴致勃勃地加入了其中。 完全忘记了这是她家儿子的抓周宴,看见胤禛要把一个纯金打造的蟾蜍摆件往地上丢,想也不想地小声道:“别啊……” “这可是纯金子做的呢。” “?”他额娘喜欢? 小胤禛往地上丢的动作一顿,把蟾蜍又拿了回去,塞进他额娘的手里。 他这回明白了,他额娘其实并没有什么风雅喜好,单纯就是喜欢金灿灿,且价值不菲的东西。 这也好办,他反正是不喜欢那些黄白之物的,都给额娘,通通都给额娘。 小胤禛很快清理完了周边一圈的物件,两只手撑在桌上就往旁边爬,还不忘记伸出一条肉肉的胳膊将李舒窈也拉了过去。 李舒窈从善如流,很快站好,一双澄澈的杏花眸亮晶晶地看着她儿子这回会给她扒拉什么好东西。 “咳咳。” “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身边忽然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声。 李舒窈与桌上的胖宝宝同时抬眸,眨巴眨巴着两双好奇的大眼睛朝周围人看了过去。 因为眼神过于清澈,表情过于纯真无邪……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发出咳嗽声音的人便慌了,她,她们是不是不该提醒令嫔娘娘和小阿哥啊? 虽说这是在周岁宴上,可这到底是在人家自己的长春宫里不是? 以往也不是没有过抓周要抓半个多时辰的例子,她们怎么就这么,这么冒昧和唐突呢? ……竟然还敢出声惊扰了令嫔娘娘和小阿哥,她们可真该死啊! 第100章 第100章“出自己的一份力!”…… 李舒窈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和自家的小娃娃做出了什么很不适宜的惊天之举,姣好的容颜迅速染上红晕。 而另外一只白白嫩嫩的小包子脸也是表情一怔,然而还不到一秒,他便很自然地把头扭了过去,像是什么也没有察觉一样继续把玩起了手里的物件。 ——他才只是一个一岁大的小宝宝,需要懂什么事呢? 就应该不懂事,就应该随心所欲,就应该想干嘛就干嘛! 不管! 想着,确定了手中的小东西是纯黄金打造的,小胤禛又把头一扭,继续往他额娘的手里塞。 带走,通通带走,给他额娘填充小金库去。 他额娘若是不要,也可以放在他的小库房,他记得他未来的福晋就很是喜欢这类珍奇的物件,还有弘时、弘历和弘昼他们几个亦然,越金贵的东西就越是喜欢! 李舒窈猝不及防之下,又被自家小宝宝塞了一个纯金摆件,一时间害羞得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最后还是佟贵妃笑眯眯地朝她看了过来,声音柔和得几乎能掐出水:“既然是孩子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心,心意? 李舒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两只手中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名贵摆件与金银玉石,陡然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 小胤禛抓周宴上闹出的名场面,转瞬又传了出去。 只这回却无人敢指点些什么,私下传颂的也大多都是“小阿哥至纯至孝”等美句。 听得李舒窈很是不自在。 可要说是哪里不对吧,她又说不上来,只能抱着自家小宝宝苦思了良久,才在小宝宝了然的眼神注视下,果断放弃了继续思考。 周岁宴后,胤禛便开始了他的“勤学之旅”——勤学说话,苦练走路。 只用了十多日就改“踉跄走路”为“健步如飞”,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两条小胖腿明明看起来又短又软,可一旦噔噔噔跑起来就可快可迅猛了。 叫李舒窈自己都轻易抓他不住。 ——平时还好,他也不是个爱折腾奶嬷嬷的坏小孩,只每次一见到李舒窈,他就会下意识扭头就跑,跑两步,停下来,看额娘有没有跟上。 没有跟上呢,他就站得远远的,捏着两只小拳头,表情很凝重地看着她。 然而她一旦跟了上去,小宝宝就会快速变成过年时最难按住的小猪一样,左右闪躲,头刹止步,来去如风…… 并且还会边跑边“咯咯哒”地笑。 就这么跑了几次之后,李舒窈快速认定,这臭宝宝就是故意来折腾她的! 每次非要看到她追得大汗淋漓了,才会依依不舍地停下脚步,软绵绵地走过来,往她怀里一趴,小胖手指着桌上的水壶,示意她喂水给他喝,他渴了! 渴渴渴,把她当风筝一样溜来溜去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渴呢? ……累了,就知道找额娘了? 哼,晚了! 李舒窈颇为幼稚地鼓了鼓腮帮子,气呼呼地把他往严嬷嬷的怀里一放,很坏心眼地挤兑他道:“重死了重死了,就跟个小猪宝宝一样,我可抱不动!” 说完,还要伸出手在小宝宝堆积了两三层的“小游泳肚”上轻轻揉捏两把,才傲娇地将小脸一转,径直入屋歇息去了。 留下小胤禛与严嬷嬷待在原地,对视一眼,各自叹了一口气。 …… 小胤禛清晰喊出第一声“额娘”是在他学会健步如飞后的第四日。 倒不是他愚笨,他其实在十一个月左右的时候,就能含糊说一些简单的字词了,什么“姆”“嫲”“叭”“咦”“额”之类的。 只大概是因为小舌头还没有完全生长好,每次吐出来的字词都模模糊糊的,叫人听不怎么仔细。 有好几次奶嬷嬷们听见了,还以为他是肚子饿了或是要出恭,走过来就一把将他的小衣裳掀开,先摸摸小肚子,肚子若是鼓鼓的,不像是饿了的模样,则会反手将小裤子扒拉开,伸着脖子往他屁屁看。 ……前世今生加起来三十多岁的人哪能经受得住这样的“耻辱”? 当即就放弃了开口说话的念头。 一直到满了周岁,才慢慢开始重拾之前的“技能”。 好在这回很是顺利,吐字也清晰了很多,小胤禛背着几个奶嬷嬷私下练了几次,能把“额娘”两个字说得又快又准后,方才开始了他的“表演”。 ——“额娘!” 小奶音叫得又亮又甜。 李舒窈伸出去拿点心的手霎时间一顿,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惊疑不定地抬起头,就看见立在不远处的田佳柔和月淑几人此时已经表情激动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眸亮晶晶地看向她的身后。 她……她的身后? 她的身后不就是被她一手指戳倒在榻上,像只小乌龟一样扑腾着小手小脚,却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的小胤禛么? 所以方才那声“额娘”,是从小胤禛嘴巴里发出来的声音? 思及此,李舒窈倏地一下扭过了脑袋,就见倒在一堆抱枕里头的“小乌龟”不知何时放弃了挣扎,正趴在那里,红着一张小脸蛋,表情稍微有些害羞地看着她。 看她转过了头来看自己,“小乌龟”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又吐出两个字,“额娘!” 这回李舒窈听得真真切切,就是从他嘴巴里发出来的声音。 一瞬间,巨大的欢喜涌上心头,她连忙扬起笑脸扑过去,将小胤禛从一堆抱枕玩.偶里拯救出来,将他放在自己的腿上坐好,旋即语气急促地追问道:“刚刚,刚刚是胤禛在叫额娘吗?” “嗯!” 小胤禛重重地点了一下脑袋,脸上的肉肉晃啊晃。 李舒窈顿时又被可爱到了,伸手在他脸颊上小心地戳了戳,又问:“可是,胤禛是什么时候学会说话的呀?” 她自己明明没有教过他呀。 说来惭愧,她实在是一个没有什么上进心的额娘。 别人家的额娘吧,孩子只有七八个月大的时候,就会不停地抱着他引导和练习发声了。 偏她不一样。 她自己玩的时间都不够呢,哪里有心情带孩子呢? 更重要是她自己也认为,什么走路啊,说话啊,独立吃饭啊,都属于一个人成长路上自动就能学会的技能,所以实在很没有必要强行拔苗助长。 只每隔一段时间,会在太医来请平安脉时,特意交代他们给小胤禛检查一下*腿脚和声带,做一些类似现代人类幼崽质检员会做的项目,什么用大拇指提着小胤禛做引体向上啊,用五彩斑斓的东西吸引他的视线之类的检查。 确认小胤禛身上的零部件都没有问题,便……自由放任他去成长啦。 所以眼下,她是真不知道,小胤禛到底是跟谁学会的喊“额娘”。 小胤禛鼓着腮帮子想了想,指着门口,说:“锅,锅,锅洛……数,数的。” 李舒窈:? 这是什么婴语? 她好像需要人来帮她翻译一下。 见她面露疑惑,小胤禛有些着急地抓了抓她胸.前的龙华,小手指停留在空气中的时间有些久,都开始微微颤抖了。 他大声喊道:“锅,锅果,额娘!锅果,数,数,额娘!” 严嬷嬷见李舒窈还是不解,一个没忍住,走了过来,小声地给她翻译,“阿哥这句话应该是,‘哥哥说额娘’的意思。” “哥哥说额娘?”李舒窈拧了一下眉毛,愈发疑惑了。 严嬷嬷:“应该是听见哥哥喊了“额娘”,所以咱们小阿哥便记下了,然后私底下跟着学,学会了之后,才在娘娘面前开口的。” 严嬷嬷说得十分有理有据。 小胤禛连连点头。 李舒窈则是缓缓瞪大眼睛,“只是听过两遍,就知道‘额娘’是什么意思了?而且他为什么要背着我私下学啊,他又是如何确认自己学对了呢?” 小胤禛直接呆滞住。 觉得自己之前好像是出了一个昏招。 他额娘的猜测很有道理,这世上没有哪家小孩能聪慧到如此地步。 只观察别人提过两句“额娘”,就能明白“额娘”指代的是什么意思,并且还私下练习,还……还能清楚知道自己练习的发音是不是正确的。 小胤禛有些心虚地低下了脑袋。 再次开始细数上辈子三十多年的人生是不是白活了。 一朝重生,婴孩的身体对自己的影响真有这么大? 竟连正常的逻辑思考都不会了…… 另一边,李舒窈倒是没有往什么匪夷所思的“重生”方面去想。 严嬷嬷亦然。 她笑容和蔼地伸出手摸了摸李舒窈怀中,粉白奶团子那圆圆小脑袋上的几缕碎发,拾掇齐整以后,才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不知哪儿来的,莫名其妙的骄傲意味,“那大概是因为咱家小阿哥聪慧无比的缘故吧!” 李舒窈顺着她的手,打量了一下小胤禛的圆脑袋,半晌,迟疑地点了点头。 “估计,是的吧。” “不是都说小孩子脑袋大的都比较聪明么?” “呜,嗷!” 李舒窈的话音刚刚落下,她怀中的小宝宝就奶凶奶凶地抬起了脑袋,发出一道类似小狗叫唤的声音。 一只手死死攥着她的龙华,另一只手用力捏成了一颗小小的拳头,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皱着眉头,小表情看起来有些“凶狠”。 李舒窈一怔。 严嬷嬷瞬间失笑,“小阿哥这是听懂了娘娘的话呢。” 她继续道:“娘娘以后可要谨言慎行了,咱们的小阿哥如此聪慧,娘娘可万万不能给小阿哥做出一些不好的示范啊。” “不好的示范?”李舒窈喃喃反问。 严嬷嬷就点了点头,意有所指地道:“就比如说夏日里贪凉吃冰,晚上不睡,早上不起之类的……” 李舒窈:“……” 她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下一秒就与怀中小宝宝洋洋得意的视线对上了。 李舒窈眼神一滞,她家小宝宝这是在嘲笑她? 这,未免也聪慧过了头吧? 那她以后要怎么办呀?现在已经有一个严嬷嬷管她管得十分严厉了,以后再多一个的话……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下去了?! 李舒窈几乎无法想象以后的日子。 可胤禛却能想象得出来,他脑子转动得飞快,好像两辈子的智慧都用在了此时一般,只一眼,就从他额娘呆滞的眼神里瞧出了她心中害怕的是什么。 于是笑眯眯地朝着他家额娘看了一眼,旋即趁着额娘发愣没注意到他时,扑腾着小脚飞快从他额娘的怀抱里退了出去,啪嗒啪嗒地在榻上绕着他额娘爬了一圈,来到小斗柜前,白嫩.嫩的小手指头轻轻一拉。 从斗柜里掉出来好几本册子。 严嬷嬷的注意力重心都在他的身上,见他伸手去拉斗柜门时就有些好奇了。 她弯腰把掉出来的几本册子拿在了手里,浑浊的老眼仔细一瞧——《品花宝鉴》、《九尾龟》、《三笑姻缘》……【1】 这好像是她家娘娘常常拿在手里翻看的话本子。 ……原来竟是一些讲述花草,灵龟,男女姻缘之类的书册么? 这时候李舒窈已经醒过了神来,回眸就瞧见严嬷嬷手里拿着几本很是眼熟的小黄书,正在就着窗楹投射进来的日光线仔细打量书名。 身上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她连忙扑了过去,把严嬷嬷手里的书册夺了回来,脸颊微红地正在犯难如何解释时。 严嬷嬷忽然开口了,“老奴竟是误会娘娘了。” 误会,何来的误会? 李舒窈手指紧紧攥着那几本小黄书,轻咬下唇,不知如何开口,就听着严嬷嬷又道:“娘娘若是喜欢,下回老奴去花草房的时候,再给娘娘要几本书册过来,给娘娘多看看,可好?” 爱学习是好事。 学得多了,将来才能更好地与皇上交流。 如此才能保证她家娘娘圣宠不衰,恩泽不断。 这一刻,严嬷嬷脑中飞快浮现了好几本书名,都是世祖入关之后,太皇太后专程找来给皇太后娘娘看过的。 只可惜,后来皇太后娘娘在一日日的冷落中,对世祖爷逐渐有了心结,再不想着学习汉文,以此来讨好世祖爷,那些书册也就慢慢地在寿康宫中落了灰。 几十年过去,严嬷嬷倒还记得其中几本的书名,暗暗下定了决心,过几日就都找回来给她家娘娘看看。 李舒窈还不知严嬷嬷脑洞开到了哪里去。 手忙脚乱地把那几本书攥到手里后,便紧紧地抱在了怀中,退出几步,站得远远的,生怕臭宝宝又想出什么奇怪的主意,叫严嬷嬷对书中的内容生出些许好奇心。 那她一世的英名,哦不对,她也没有什么英名。 ……主要是,会社死! 会场面很难看很难看的社死! 死得不能再死! 换个星球都拯救不了的那种! 所以,绝对绝对不能叫严嬷嬷知晓自己平日里都在看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李舒窈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闪现过了无数念头,一时也没有听清楚严嬷嬷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在她说完之后,忙不迭点了点脑袋,“好的,都听严嬷嬷的。” “严嬷嬷说什么就是什么。” “娘娘有向学之心便好。”严嬷嬷的笑容无比欣慰。 李舒窈却还沉浸在惶惶无措的情绪当中,只知道不管严嬷嬷说什么都点头应是。 主仆俩的氛围顿时融洽无比。 只榻上一枚小团子,盘着两条小肉腿稳稳端坐,他表情迷茫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半晌,歪了歪圆脑袋,她们在说什么啊? * 其实胤禛还并不知晓他额娘都在看些什么书。 只是撞见过好几次他额娘惊慌失措藏书时候的场面,每次他额娘刚把那几本书锁进斗柜里,严嬷嬷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稍间的屏风之后。 慢慢地,他也就明白了。 他额娘看的那几本书,是不敢拿于严嬷嬷面前叫她知晓的。 故而今日才生出了这等坏心思,想要故意叫他额娘在严嬷嬷面前出糗。 顺便看看他额娘平日里都在看些什么书。 严嬷嬷说话的时候并未直接点出那几本书的名字,只提到了什么“花草房”,又说是什么“向学之心”。 小胤禛看着他额娘脸上的表情,虽然有些疑惑,觉得不像。 然而转念一想,他额娘的性情十分纯净,心思呢,也比旁的宫妃简单不少,堪称得上玲珑剔透,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坏心眼才是。 所以说不定真是如同严嬷嬷所说,是想背着所有人偷偷努力,私下里多看一些花草之类的鉴赏书,将来好在他汗阿玛面前表现一番? 小胤禛很快说服了自己。 扭头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伸出两只短胖的小胳膊,表情萌哒哒地冲着他额娘要抱抱,“额娘!” “诶。”李舒窈抬眸应了一声,“你先等一下,等下额娘再来抱抱你。” 她已然收拾好了心情,先朝着自家臭宝宝交代了一声,才走到田佳柔的身侧,把怀中紧紧抱着的几本书塞进她的手里,低声吩咐道:“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这几本书烧了,知道么?” 这几本书是忽然之间出现在长春宫的。 出现的地点位于无人居住的后殿。 田佳柔发现这几本书之后,便第一时间拿到了她的面前。 李舒窈当时还在猜是不是上一届长春宫的主人留下的。 可田佳柔却道,这几本书就好端端放在后殿厢房里,一个柜子的抽屉里面,不像是不慎遗落的模样。 再者,李舒窈当时得到皇上赏封,赐居长春宫之前,内务府那头是派了数十人过来,将长春宫里的旧物一一搬空,重新修缮过后,又经过皇上亲自巡查,才开始添置家居器物的。 眼下距离李舒窈搬近长春宫已经过了将近一年。 若是之前宫妃遗留下来的旧物,也不应当到现在才发现。 所以田佳柔倾向于,这是有人故意塞到长春宫里来的。 可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带着这份疑惑,李舒窈慢吞吞地翻开了那本《品花宝鉴》,然后下一秒就被书册里面的某些内容给晃花了眼睛。 这绝对是禁书,不论是放在哪个朝代……就算是放在二十一世纪,也绝对属于家长老师和法律法规都不让看的内容。 但是李舒窈却很有兴趣,毕竟她从小到大,从现代到清朝,都还没有看见过这么刺激的东西呢。 于是便做主先把东西留下了。 田佳柔还有些担忧,这明显是外面有人故意给她家娘娘使绊子。她家娘娘,怎么就接了呢? 对此,李舒窈给出的理由是,别人想看我摔跤,那我假摔一下,不是更能叫人放松警惕么?如果就这样把东西毁了,别人发现一计不成,又出一记怎么办?到时候说不定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提前知晓了。 田佳柔就这么被她一番振振有词的话给忽悠懵了。 手中的力道一松,这几本书就落到了李舒窈的手里。 她来回翻阅了几天,发现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加上还被她家臭宝宝给发现了。 如果不尽早处理掉,万一哪天带坏了她家宝宝怎么办? 这才吩咐田佳柔去把书烧了,又道:“记得烧掉之前,先仿造几本出来,就放在……嗯,放在我的屋子里吧,这样如果有人要带着皇上来搜宫的话……嗯,首先我一定会没事的,然后皇上也会很生气很生气,这样,咱们宫里的那个内奸就不用我们自己动手了……” 穿越一年多,李舒窈自觉心眼也是长进了很多的。 不至于还会掉进别人给她设计的陷阱里面去。 然而田佳柔却有些犹豫,“娘娘就不怕皇上,对您生出心结么?” 心结? 李舒窈疑惑。 田佳柔就给她解释,“就是您明知道有人要设计与您,却按捺着不去告诉皇上,自己将计就计地踏入陷阱,完了还要皇上来为您扫尾……” 这不是与之前惠嫔娘娘拿大阿哥做诱饵,引出下毒之人那次事件,颇有些异曲同工了? 李舒窈却没等她说完。 她知道田佳柔想说什么,可是这明显就是两回事呀,上一次,是有人想要对大阿哥下毒,这一次,是有人要害她。 惠嫔娘娘是拿亲生儿子做赌注,所以连毒药都没换。她却不一样,她是拿自己当诱饵没错,可是她把书换了呀,所以不论背后那人怎么搜,都是没有办法把私藏禁书这样的罪名安在她头上的。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她和惠嫔娘娘给皇上心中所留的印象不一样。 惠嫔娘娘毕竟入宫多年,在皇上的心里面,一向是小意温柔的,懂事的,贤惠的,不会闹腾的。 而她呢? 是学习不刻苦,字也写得不好看,没有什么技能,也没有什么心机,还有些笨笨的,迟钝的,好吃的,懒做的,呆呆的,没有任何优点,唯独一张脸蛋还过得去的废物美人罢了。 这一点,从她第一次侍寝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皇上在她身上,大抵是寻找到了一种类似于养成的快乐。 并且因为之前在她身上投入了过多的心神和关注,还有付出,才导致他现在越来越喜欢她。 喜欢,而不是爱。 所以李舒窈现在越来越觉得,皇上养着她,其实就有点像是养了一只名贵的漂亮猫猫。 漂亮猫猫只要负责漂亮就好了。 但若是能偶尔亮一亮小爪子,或者偶尔展示出来一点儿对主人的信赖和亲昵…… 嗯,李舒窈确信,没有任何一个养猫爱好者能抵挡得住这种诱.惑。 就算他是富有四海的皇上,也是一样的。 是以李舒窈并没有对田佳柔解释的意思,只淡定地摇了摇头,道:“你就按着我的吩咐去做吧,没事的。” 一派镇定的模样很快将田佳柔心头泛起的不安压下,她后退几步,朝着李舒窈屈了屈膝盖,“奴婢这就去。” * 几日之后,后宫果然又起了波澜。 有个姓兰的贵人,在御花园里散步时,发现了一对躲在草丛里搞对食的小太监,并且从他们屋中搜到了几本被朝廷明令禁止印刷售卖和阅览的禁书。 当天就告到了佟贵妃的面前,佟贵妃对此很是重视,派了人出去一查,发现在紫禁城里搞对食的宫女太监还真不少,并且从他们的屋子里还连带着搜查到了数十多本禁书。 太皇太后得知此事,异常愤怒,连下了两道懿旨要求佟贵妃彻查后宫。 ……自然是什么也查不出来的。 因为田佳柔在仿造书皮的时候不小心被严嬷嬷给撞见了。 心机还不深的小姑娘,惊慌失措之下,竟将李舒窈给招了出来。 李舒窈:“……” 李舒窈比她还没有心机呢。 严嬷嬷拿着那几本书一进门,还不等开口。她便捏着两边耳朵一五一十的招了,还把自己自以为是的“请君入瓮”计划给严嬷嬷说了一遍。 严嬷嬷听完,皱着眉头直说她糊涂。 说什么私藏禁书是很大的罪名,到时候人家都不用带着皇上往长春宫来,只需引出一点点小小的矛头,叫人知道,长春宫里也私藏了这些禁书,届时,不论这事与李舒窈有没有关联,轻者御下不严,重者淫.乱后宫,总之就是什么样的罪名都敢往李舒窈脑袋上套。 吓得李舒窈险些落下泪来,只能两眼红红地拉着严嬷嬷的手,连连保证说自己下回再也不敢了。 严嬷嬷便亲自把书拿到小厨房烧毁了。 回来又问李舒窈,可曾看过书里面的内容? 李舒窈沉默。 严嬷嬷便叹了一口气,眼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又出去查内奸。 只用一晚,就把那个偷渡禁书的小太监抓了出来。 是以在兰贵人发现那对对食的太监之前,长春宫里就已经被严嬷嬷明里暗里的彻查了一遍又一遍。 这次的波澜最终还是没能掀到李舒窈的面前。 东西十二宫里,也就只有李舒窈的长春宫,清瑶的翊坤宫,安嫔的景仁宫和佟贵妃的承乾宫是相对干净的。 其余宫里,或多或少都查出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只具体是什么,严嬷嬷就没有告诉她了。 此次波澜过后,宫中好些妃嫔都被罚了月银。 唯李舒窈她们几人受到了皇上和两宫太后的嘉奖。 对此,李舒窈觉得很是心虚,毕竟她是差一点点就犯下大错了,最后还是依靠着严嬷嬷才能力挽狂澜,于是在严嬷嬷她们登记完赏赐的物件之后,她对着自己手中的册子,挑挑拣拣半天,最后又誊抄出来一本新的册子。 她把册子递给田佳柔,道:“你去开一下库房,把这册子上的东西都搬去严嬷嬷的屋子里吧,就说是我感谢她这次的救命之恩。” “如何就救命之恩了?娘娘过于言重了。” 李舒窈的话音刚落,书房门口就响起了严嬷嬷熟悉的声音。 李舒窈被她的声音吓得一惊,第一反应是要把册子藏起来,于是“啪”地一下,把册子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又手脚飞快地把月淑怀里的小胤禛抱起来放了上去。 小胤禛还在咬着自己的小手指发呆。 猝不及防之下,屁屁一凉,好似坐到了一个什么木板样的东西上。 “嬷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舒窈一边说话,一边抓着小宝宝的衣角,遮挡住他屁.股下面不慎露出来一点点表皮的小册子。 那头严嬷嬷已经进了门,看见她家娘娘蹲在小阿哥的椅子旁边,就知她家娘娘估计是把册子藏在小阿哥的身上了。 严嬷嬷直接走了过去,将小阿哥抱了起来。 李舒窈却十分眼疾手快,将册子直接抽回来藏到了身后。 还在严嬷嬷怀中调整坐姿的小胤禛一看,“哇,那,那你,在那你。” 他把嘴巴里几根湿漉漉的小手指抽出来,指向了李舒窈的身后。 李舒窈立时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你是个坏宝宝,你不帮着自己的额娘就算了,怎么还告密呢?” 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嘻嘻。”小胤禛被她凶了也不害怕,甚至还冲着她露出来一个只有几颗牙齿的灿烂笑容。 屁.股坐在严嬷嬷的胳膊上晃了晃,小手指指得愈发起劲了,“那那那,嬷嬷,那!” 他现在除了“额娘”之外,就是“嬷嬷”两个字说得最为清楚。 严嬷嬷先低下头,用另一只手里的帕子把小阿哥湿漉漉的手指擦拭干净了。 这才将他重新交还到月淑的手里,想了想,还是没能忍住,“先把小阿哥抱下去,把手洗一洗吧。” 小胤禛脸上的笑容登时一呆,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居然受到了严嬷嬷的嫌弃。 这下就轮到李舒窈得意了,直接冲着他吐了吐舌头,表情有些雀跃,“看见没有,严嬷嬷嫌弃你吃手指,吃的到处都是脏脏的呢。下回还敢不敢吃手指了?” 小胤禛没有理她,还在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月淑和田佳柔担心她们家娘娘孩子心性一上来,回头把小阿哥挤兑哭了怎么办? 于是急得连行礼都来不及,抱着小阿哥就往对面稍间的方向跑,一个去准备新的衣裳,一个去准备温热的清水过来给小阿哥洗手洗脸。 她们走后,书房里顿时空寂了下来。 李舒窈这才想起,她之前还想要背着严嬷嬷给她塞礼物来着。 严嬷嬷走到她的身边,直接伸出手,“娘娘不妨先把册子给老奴过上一眼?” 李舒窈只得把册子递到了她的手里。 想了想,说道:“我已经过过一遍了,御赐之物一个都没敢往上面写,而且大多是一些药材布匹,首饰摆件什么的赏赐,都不太贵重的,嬷嬷您就收了吧?” 她才刚说完,就见严嬷嬷转身拿起桌上的毛笔,在小册子上划了七八道。 末了,将毛笔放下,仔细阅览一番,才把册子重新交回了李舒窈的手里边。 严嬷嬷笑着说道:“娘娘有心赏赐,老奴也就只能笑纳了,只是这册子上有好几件首饰,不适合拿来赏人用,娘娘可千万要记住了,别回头一不小心闹了笑话出去。” 李舒窈低头往册子里看去,就见被严嬷嬷划掉的几乎都是一些首饰的名字。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依稀想起来,这几个首饰,要么是镶嵌了珍珠,要么就是造型有点儿夸张…… 哦对,珍珠,珍珠极其贵重,确实不适合拿来赏人,就算严嬷嬷大着胆子收下了,之后也不敢戴呀。 说来还是她不够谨慎了。 李舒窈在心里叹了口气。 没办法,虽然穿越一年多了,但是她的思想还是更接近于现代社会的人人平等那一套。 毕竟还没有遭受过古代阶级制度的毒打,就忽然之间跨越过阶级,成了人上人,心里自然也生不出那样的警戒心。 还好有严嬷嬷在她身边。 李舒窈心里庆幸了一句,复又把册子交到了严嬷嬷的手里,“嬷嬷记得去库房把赏赐拿走就好。” 说完,径直出了书房。 来到稍间,把被田佳柔和月淑拾掇得干干净净的香香儿子往怀里一抱,“走,我们去找你宜额娘和小弟弟玩。” * 与此同时,翊坤宫。 才刚受到一通赏赐,翊坤宫上下都洋溢着欢快的氛围。 郭络罗清瑶抱着小胤祺站在院子里说了一会儿话,又给底下宫人每人赏赐了一个月的月银,这才抱着胤祺回到了屋子里。 灵萝跟在她的身边,脸上满是笑容,“这下好了,您和令嫔娘娘都受了皇上和两位老祖宗的夸赞……” 她话还没说完,屋外忽的跑进来一个小宫女,“娘娘,不好了,永寿宫那边传来消息,四阿哥,四阿哥不行了!” …… 四阿哥万黼为永寿宫的纳喇贵人所出。 当年纳喇贵人即将临盆的时候,一不小心在御花园里摔了一跤,虽然是摔在了周围宫人的身上,然受到的惊吓不小,被送回永寿宫的时候,身下已经出现了血迹。 是以整个生产过程极为艰难,用了整整一.夜,才将四阿哥万黼生了下来。 之后还险些血崩,做足了双月子,身子才逐渐恢复过来。 四阿哥万黼刚生下来的时候,便瘦弱得像是只没断奶的小猫一样,哭声稀稀拉拉的,听得人心中十分难受。 还未满月就生了两场大病,之后身子也一直不见得好,一年四个季节里,唯有夏季生病的次数会少一些。 纳喇贵人便一直对他看护得紧,总想着,生病也没事,还活着就好,毕竟是天潢贵胄,不至于连药材都提供不起。只要再长大一些,再长大一些,也许,养着养着,不知不觉就养到四五十,或者六七十了呢? 却没想到,忽然有一天就…… 永寿宫里,纳喇贵人自万黼倒下以后就跟着眼前一黑,晕倒了过去。 她身边的宫人没了主心骨,一时也乱糟糟的,不知应该先做些什么,好在僖嫔这时候站了出来。 第一件事是命人去太医院延请太医; 第二件事是叫人收拾了一间偏殿出来,把晕倒的纳喇贵人挪到了偏殿去休息; 第三件事才是把万黼挪到了纳喇贵人的屋子里去,方便太医为他诊脉看病。 太医们一把脉,各个都摇起了脑袋,表情凝重地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干脆围成了一个圈,很快争执了起来。 僖嫔在旁边听着,听了一会儿后,心中忽的一沉,连忙又将永寿宫的宫人全都派了出去给各个宫的娘娘报信。 李舒窈和清瑶是先后脚收到的消息,彼时李舒窈才刚抱着胤禛走出长春宫的大门口,就见着不远处,有个穿石青色衣裳的小太监咻地一下钻进了翊坤宫的大门。 然后又有另外一个小太监急急在她跟前停住了脚步,“咚”地一声朝她跪了下去,口中还喊着,“令嫔娘娘,奴才是永寿宫的人,僖嫔娘娘命奴才来请您过去一趟,纳喇贵人膝下的四阿哥要不好了!” 他害怕自己说得太快,令嫔娘娘会听不清楚,于是低着脑袋又重复了两三遍。 李舒窈:? 什么四阿哥,什么不好了。 这小太监骂谁呢? 李舒窈脑子里乱糟糟的,险些还以为他是在说自己怀里的小胤禛。 ……莫说她了,就连她怀里的小胤禛也是这么想的。 母子两个捏着拳头,相似的五官露出了一样的愤怒表情。 好在这个时候,严嬷嬷跟了出来,她快速蹲到那个小太监的身前,“四阿哥要不好了?是如何不好的,僖嫔娘娘可请了太医过去?” 小太监道:“还不知是如何不好的,僖嫔娘娘请了太医过去,只每个太医都束手无策,一直念叨着什么‘药石无灵,听天由命’,我家娘娘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心中害怕,这才命奴才过来请各位娘娘一同过去的。” 严嬷嬷又问:“那皇上和两位老祖宗那儿……” 小太监说:“自然也是请了人过去传话的。” 两人一来一回地说了几句,旁边的翊坤宫也忽然喧嚣了起来。 李舒窈这才回过神来,她家小宝宝现在还不是四阿哥呢。 历史上的长生和万黼,其实并没有活到这个时候……也不对,应该是她家小胤禛生得比历史上早了一些…… 好像也不对。 李舒窈忽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然而严嬷嬷却没有她此时候的好心情了,飞快命人传了轿撵过来,先把她家娘娘怀中的小阿哥抱走,交给田佳柔抱回长春宫之后,亲自扶着李舒窈上了轿撵,将她安置好,才跟在轿撵的旁边,一路急急的朝着永寿宫的方向赶去。 永寿宫距离长春宫并不很远,但是距离启祥宫会更近一些。 故而李舒窈赶到的时候,启祥宫的敬嫔娘娘就已经站在僖嫔的身边安慰她了。 这一路上,李舒窈也理清楚了时间线,真实历史上,长生是夭折于胤禛出生的前一年,而万黼是夭折于胤禛出生之后的几个月。所以两人都没有被排进序齿里面。 小说里面呢,两人的夭折时间都因为作者的私设而延后了。 女主乌雅氏下线以后,原小说里面的剧情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不清,是以李舒窈也是坐在轿撵上想了许久,才堪堪想起来,原小说里面,小长生应该算是死于乌雅氏之手的。 当时正是她跟荣嫔争斗得最厉害的时候。 而万黼则是因为身子虚弱而病逝夭折的,夭折的时间也与现在差不多。 只是原小说里面,胤禛的出生时间与历史上是同一天,所以万黼夭折的时候,胤禛才刚几个月而已,彼时的乌雅氏还没有对这个儿子生出憎恶之心。 且因为他刚满月就被佟贵妃抱走了,那时候的乌雅氏整日沉溺在悲痛之中,故而书中对于万黼的夭折着墨很少,只是浅浅一笔带过而已。 而她穿越之后,大约是打破了原小说的剧情线,不仅把原女主弄下线了,承宠的时间还早过原女主不少。 加上身体又格外争气,承宠没多久就怀上了…… 所以小胤禛比原小说和历史上的出生时间都要早了好几个月,导致她一时也就想不起来万黼病逝这回事了。 一心只以为,万黼没有夭折在胤禛几个月大的时候,那他应该就没事了。 心里还掐算过好几次,自家小宝宝现在应该会排在第几,第六?六阿哥? 小六好像也不错呀,这个数字怪吉利的。 然后清瑶的宝宝就是七阿哥,再往下,乌雅氏所生的六阿哥没了,就应该是轮到戴佳氏的七阿哥来当小八,然后小八变小九,小九变小十……一直到十三变成十四,之后的阿哥顺序才会变得跟历史和小说里面一样。 却没想到,小万黼他…… “令嫔妹妹也来了?” 瞧见李舒窈的身影,敬嫔开口打了声招呼,她旁边,僖嫔的身子还颤抖得十分厉害,闻言也只是抬起头,朝着李舒窈表情凝重地递了个眼神,颔了颔首,转而继续握着敬嫔的手,一言不发。 李舒窈抿了抿唇.瓣,快速走到两人的跟前,小声问道:“太医们怎么说?” 僖嫔摇了摇头。 敬嫔就道:“还在看呢。” 李舒窈:“?” 不是说太医们都已经看过了? 许是读出她心中的疑惑,敬嫔又跟着说道:“之前是来了几个太医,看过之后都说……说,说‘药石无灵’了。” 敬嫔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艰涩。 顿了一会儿,才接着道:“后面又来了几个太医,僖嫔妹妹就叫他们全都进去了。” “眼下还在里边看着呢。” 李舒窈点了点头,眼神往周围一扫,这才发现,纳喇贵人的屋子外头还跪着许多的宫人,一个两个的趴在地上,哭到不能自抑。 李舒窈没看见纳喇贵人的身影,于是又问,“那纳喇姐姐呢?她怎么不在这里呀?” 说话间,清瑶也过来了。 看得出来,她也是安置好胤祺后才急匆匆赶过来的,身上的衣裳都没有换,胸口前白色的龙华被拧得有些皱皱巴巴,且离得近了,还能清晰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奶香。 敬嫔和僖嫔两人对她也点了点头。 清瑶握住李舒窈的手,也对着两人回应了一下。 李舒窈轻声将敬嫔刚刚说过的话低声与清瑶重复了一遍,敬嫔安静等她说完,才开始回答李舒窈的问题,“纳喇贵*人晕倒了,眼下正在那间屋子里休息呢。” 李舒窈问:“有人在那边照顾她么?” 敬嫔点头,“她身边的大宫女在那边伺候着,方才僖嫔妹妹还分了两个太医过去给她把脉,想来应该快要出来了。” 她刚说完没多久,就有两个年过五十的老太医,步伐匆匆从偏殿跑了出来,“几位娘娘大喜!” “纳喇贵人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他这话一出,在场顿时寂静无声。 估计都是被这个消息给打懵了。 李舒窈飞快扭过头与清瑶对视了一眼。 清瑶也很迷惑啊。 对面,僖嫔简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了,纳喇贵人是她宫里的人,故而纳喇贵人膝下的孩子,不论有没有被抱到她膝下,都应尊称她一声“额娘”。 若是万黼今儿没有出事,那……那自然是喜事一桩的。 可怎么偏偏就是今天呢? 僖嫔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眼前阵阵发黑,只感觉自己也快要晕倒过去了。 李舒窈站在一旁,时时注意着她的动静,见她呼吸忽然变得急促,就知她要不好,连忙把腰间装了薄荷叶的荷包拆下来,直接怼到僖嫔的鼻翼下边。 敬嫔和清瑶两人也连忙过来帮忙。 旁边跪着的两个太医骤然吓了一跳,还以为她也要出事了呢。 好在僖嫔自己慢慢地,就缓过来了。 那头,还有太医不住地从太医院赶过来,一进永寿宫,就被永寿宫的掌事嬷嬷直接请到了万黼阿哥所在的屋子里边去把脉。 另一边,佟贵妃和其他妃嫔也很快赶了过来,两位老祖宗亦然。 只皇上那头,因着在跟前朝的官员商议三藩的事情,梁九功不敢贸贸然打扰,只得在御书房外急得团团转。 好容易等到官员们都走了,皇上得了消息赶到永寿宫时,太医院的太医已经全都从万黼的屋子里面撤了出来,跪在太皇太后的面前瑟瑟发抖。 太皇太后见所有的太医都毫无办法,捏着拐杖的手颤抖到几近无力。 她闭起眼睛,耸拉的眼皮不自觉剧烈抖动几下,而后忍着悲痛,对着皇上轻声说道:“皇帝,你进去,再看一看万黼吧。” 又对着旁边坐着的妃嫔道:“你们,也各自散了吧,贵妃留下即可。” 李舒窈被清瑶拉着,有些担忧地朝着佟贵妃看了一眼。 佟贵妃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担心自己,心中有些熨帖。于是便朝着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她不用担心,自个儿先回长春宫去就好。 …… 万黼的夭折不是人为,而是因着疾病导致。 永寿宫的纳喇贵人醒来之后,哭得几近昏厥,抱着万黼逐渐冰凉的小身子,如何也不肯放手。 她连皇上的话都听不进去了,自然也就忘记了,自己的肚中还有一个还在孕育着的小生命。 最后又晕倒过去一次,皇上才趁机将她怀中,万黼的身子夺了出来。 万黼的丧仪是交由佟贵妃去操办的。 佟贵妃一边忙着丧仪,一边忙着照顾纳喇贵人的身子,同时手里还有一大堆积压的宫务,没过几日就瘦了好大一圈。 李舒窈看得十分心疼。 于是主动往承乾宫走了一趟,打算跟佟贵妃要点儿差事来干。 却不料,佟贵妃的第一反应竟是:“什么?你要宫务,可是内务府里有人苛责于你和胤禛了?” 说着,娇艳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厉色,好像下一瞬就要冲出去为李舒窈撑腰一般。 吓得李舒窈连连摆手,遣词造句地解释了一大堆,才叫佟贵妃打消了整治内务府的念头。 然后又问她:“那你要宫务是做什么?” 李舒窈仔细斟酌着用词,“我是想为娘娘解忧,出自己的一份力!” 佟贵妃:“……” 她直接叹了一口气,表情看起来很是哀愁,“可是你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如何能为我解忧呢?” “再者,你连大字都写不好,字也不认识几个。我手头现在堆积的宫务,大多都与账册有关。” “所以我实在是担心,把账册交给你之后,会被弄得一团糟,回头我梳理起来更加麻烦。” 若不是孰知李舒窈的性子,佟贵妃简直要怀疑,她口中说的“出一份力”,怕不是“出一口气”吧?【2】 100-110 第101章 第101章成,成婚? 李舒窈:? 她其实没懂,分得清楚“东南西北”与帮不帮得上佟贵妃的忙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只不过……贵妃说有,那就是有吧,左右这也不是什么很值得争论的事情。 李舒窈很快学会了自洽,然后又极自信地拍了拍胸.脯,眉眼弯弯地朝佟贵妃露出个笑脸:“佟姐姐您放心,虽然我不知道东南西北在哪头,可是严嬷嬷和田佳柔、月淑她们都认识呀,她们会帮助我的!还有您刚刚说的大字,其实我现在已经认得很多很多的了!” “前儿皇上来我的宫里,看见我写的大字,还夸我了呢!说我进步很大,叫我继续努力,将来定能成为咱们后宫里数一数二的大才女!” 说到这里,她脸颊微红,看起来有些小害羞的模样。 佟贵妃闻言,有些半信半疑,“皇上当真这么说了?” 李舒窈立马便顾不得害羞,连连点头,“真的真的,皇上真的这么说了,他还要了一张我写的‘永’字,说这个字我写得尤其好,要拿回去做收藏用呢!” 语气听来十分骄傲。 佟贵妃听完却是沉默。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永”字也是她当年,也就是三岁刚开始学写大字时,很容易就能轻松临摹好的第一个大字。 故而李舒窈的这一番证明,在她看来,就犹如是一个刚学会辨识“一二三”的稚嫩小儿,忽然跑到她面前要求做一做九章算术里面的题目一样。 佟贵妃下意识就想拒绝。 可是面对着李舒窈那双只眨巴了几下,就沁出莹莹的水光,显得眸色分外明亮的杏花眸时,到了嘴边的“不”却无论如何都难以说得出口了。 转而犹犹豫豫地思量着,要不,就叫她去试一试? 就拿几本最简单的,好比,嗯……拿,拿哪个宫里的账本呢? 佟贵妃在脑海里思索了半天,才下定决心,正色对李舒窈说道:“那,你就姑且试一试吧。” 说完,直接扭头吩咐身边的大宫女去拿了两本薄薄的账册回来,递到李舒窈的面前。 李舒窈好奇地凑近过去,甫一看清大宫女手中账册的数量时,还有些小失望,“就两本啊……” 不过转念一想,她是人生中头一遭主动承担如此重要的任务,佟贵妃会不放心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能同意拿两本给她先练练手,就已然是佟贵妃十分相信她的表现了,她不该得陇望蜀,期盼着第一口就能吞掉一头大象,还是慢慢来比较好。 想通以后,动作慢吞吞地把那两本账册接了过去,沉默地翻开了瞧了瞧,倏而又有些惊讶,“这是,这是我宫里的……” 佟贵妃点点头,“是你宫里关于衣料子和小厨房一应用项的支出明细,你既有心想要帮我,不妨先拿自己宫里的账册练练手,”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凑近过来,在李舒窈耳边小小声道:“再一个,你不日就要封妃,作为四妃之一,合该对自己宫里的所有事情做到洞若观火,嬷嬷和宫女们再能干,也不可尽皆全权相信于她们。” 佟贵妃往后移了移身子,一双清凌凌的眼眸紧紧盯着李舒窈娇艳如花朵般的脸庞,低声问道:“可把我的话都记下了?” 李舒窈连忙崩住表情,很认真地同她保证:“记下了记下了。” 尔后见佟贵妃没有其他事情要交待,这才转身回了长春宫。 先把账册放到书房的抽屉里仔仔细细地锁好,才转过头问严嬷嬷,“胤禛呢?” 严嬷嬷低着眉眼回答:“回娘娘,咱们阿哥去了隔壁宜嫔娘娘那儿,正在陪七阿哥玩耍呢。” 七阿哥就是清瑶所生下的小崽崽。 清朝的玉碟十年一修,这会儿还不到重新编辑修的时候,所以几个小崽崽的排名还是按照上一次修的顺序来称呼。 也就是说现在的小胤禛是为六阿哥,清瑶家的小崽崽是为七阿哥。 而小万黼才刚夭折没过多久,皇上的心中还有悲痛残留,一时倒也没有哪个傻子会特意跑到圣驾面前,去提醒皇上要更改皇子的序齿和称呼等相关事宜。 李舒窈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乖乖地跟着月淑去换了一身新的衣裳。 然后重新回到书房,郑重其事地将刚才锁好的两本账册又拿了出来,扯过一旁的几张空白宣纸,按照自己从前的习惯,把账册上的“一二三四”全都替换成了阿拉伯数字。 田佳柔过来给她磨墨,看见雪白宣纸上李舒窈写下的一连串歪扭符号,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这是什么? 她有心想问,然而看着自家娘娘难得认真,认真到整颗脑袋都几乎要埋没到账册里面去了的小模样……她只是动了动唇,便将所有疑惑都暂且压到了心底。 安安静静地给李舒窈磨好墨后,又蹑手蹑脚地出了书房,将门仔细关好。 李舒窈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才把佟贵妃给她的两本账册全部梳理完毕。 也叫她对自己现如今的“奢靡”生活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刚穿过来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一月二十两的生活就已经十分美好了呢。毕竟放在宫外,这二十两便足够一个三口之家一整年都衣食无忧甚至还能有少许存款了。 所以那时候她一直觉得自己算是宫女里面的“小富婆”。 可现在一看……光是她身上一件普普通通的旗装,就需要耗费几十两的银子。 若是到了年节,或是宫中要办什么宴会,长春宫里仅仅她和胤禛的衣料支出便超过了五百两,更别说平时还要送礼,赏赐下人什么的…… 林林总总,粗算下来,半年就已经花费了两千多两。 而且这还只是衣料和小厨房的部分支出,并不是整个长春宫的总支出。 李舒窈是越算越心惊,毛笔都快要拿不稳了,每在宣纸上落下一笔,都觉得好似有白.花.花的银子从笔下流了出去。 算到最后,便是连干净的宣纸也舍不得浪费了,干脆坐着弯下腰,在桌下的废纸篓里掏了半天,把之前用了一半或者只写了几笔就弃之不用的废纸全都翻了出来当草稿纸用。 另一边,在翊坤宫逗弄完弟弟的小胤禛,心满意足地捧着宜额娘送予他的点心和小礼物,迈着小胖腿,混合着哒哒哒哒的脚步声,十分轻快地跑到了李舒窈的书房门前。 他用圆圆的小脑袋撞了撞门框,小奶音清亮亮地朝里头喊道:“额娘,额娘!” “额娘在里面吗?” “我似胤禛呀!”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让额娘看看宜额娘送给他的小礼物了。 然而李舒窈却还兀自沉浸在一笔又一笔的数字当中,一时没有听见门口传来的喊话。 小胤禛便又锲而不舍地喊了几声。 李舒窈才忽的一下醒过神来,手忙脚乱将算完的账册往抽屉里一锁,又把桌上乱七八糟摊着的草稿纸团紧了丢到废纸篓中。 收拾完毕之后,才表情有些恍惚地走过去开了门。 “额娘你快看,看这个,这是宜额娘送给我的!” 李舒窈才刚开门,就有一颗圆圆的小脑袋“咚”地一下撞到了她的膝盖上。 倒是不怎么疼。 李舒窈后退了两步,就看见小脑袋也跟着往后退了退,然后颇有些费力地仰起小脑瓜,确认了是他的亲亲好额娘以后,咧开小.嘴巴朝着李舒窈露出个“无齿”的灿烂笑容,旋即就把怀里的小东西捧得高高的,要给李舒窈看。 李舒窈刚一低下头,就被一阵金灿灿的光芒险些刺花了眼睛。 只见小胤禛的怀中正捧着一个小小的,大约只有他脑袋大小的多宝盒,盒盖外翻着,露出里头十多根由纯金打造的漂亮细长簪子。 “额,额娘,看!这是宜额娘送给我的。” “是宜额娘感谢我,说我把弟弟哄睡着了,让我去她的库房,挑,挑了很久,才挑出来的礼物,你喜不喜欢呀?” 小胤禛虽才一岁多一些,身体里却住着一个几十岁的大人,是以说话表达方面都十分清晰流畅。 只碍于婴童的身体不太灵敏,说不了太长的句子,有时候便会卡顿一般地结巴两下。 小胤禛一边捧着多宝盒给他额娘看,一边心里想着,全都是金子,额娘一定可喜欢可喜欢了吧! 他心中真是得意极了。 不等李舒窈开口,他又飞快地小腿一弯,将怀中的多宝盒放到了地上,胖胖的手指头在多宝盒得中部和下部抠了抠,把底下两层抽屉拉了出来。 “上面的那些,金的,都是给额娘的;中间的这些,银的,是给月淑姑姑和佳柔姑姑,还有严嬷嬷,还有闻梅姑姑,她们几个人的;最下面这些,小玉石头才是我的……” 圆圆小小的团子蹲在地上,藕节一样洁白莹润的手指头,十分喜爱又流连不舍地在多宝盒最底下一层里的玉石表面来回摸索着。 李舒窈:? 玉,玉石头? 什么玉石头? 她回过神来,跟着蹲了下去,把小团子的脑外往旁边拨了拨,这才看清楚,多宝盒的最下面一层抽屉里,满满当当放着好几颗玉石原料,什么白色的羊脂玉,翠色的祖母绿,还有粉色的芙蓉石…… 足有七八颗,且每一颗都有百香果那么大。 李舒窈在脑海里简单估算了一下,觉得光是那颗祖母绿的翡翠,便值万金之数了。 哎? 她家这只小崽子怎么那么会算数呢? 什么把金的留给她,最不值钱的银首饰留给月淑她们,自己偷偷私藏了这么多玉石,末了还要委屈巴巴地说一声,他只要这些玉石头就好了。 还“石头”…… 谁家小娃娃管玉石原料叫做石头啊? 想起书房中两本账册上的天文数字,再想想自己那完全称得上是“贫瘠”的小金库。 为了将来几十年的生活品质着想,李舒窈觉得自己也是时候贪污一把了。 反正小胤禛才一岁多一点,大脑发育还未完全,能记得什么事啊? 先没收了再说! 想罢,李舒窈忽的一下胆向恶边生—— 想也不想把手伸了出去,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还蹲在地上摸玉石玩的小崽子,趁着他身子不稳,往后仰倒,在地上摔出一个屁.股墩时,两只手以最快的速度,把多宝盒的几层抽屉都关了回去,然后整个抱到怀里。 冲着还坐在地上懵圈的小崽子扬了扬下巴,掷地有声地说道:“你还小,不知道藏事,所以这多宝盒里面的东西,额娘就先帮你收起来保管好,等你将来长大了,成婚的时候再还你!” 小胤禛“啊”了一声,眨眨眼睛。 成,成婚? 第102章 第102章这是找她讨债来了?…… 等他成婚,那还要多少年呀? 而且……他很怀疑,到那个时候,他额娘还会记得这回事吗? 小胤禛越想越不靠谱,气呼呼地往地面上一撑,就想要起来跟他额娘好好辩论一番。 可李舒窈才不管他呢,抱着多宝盒就退了几步,跑回到书房里,再当着小崽子的面把门一关,兀自在里头摸摸索索了好半天,藏好了才重新走出来。 小胤禛又眨了眨眼睛。 更气了,还有些不敢置信。 扁起嘴巴就开始积攒情绪,正想要嚎啕大哭时,他额娘却像是已经提前预判了他的反应一般,身姿灵活地从他旁边一绕,又不知跑哪儿去了…… 只留下一个委屈巴巴的他,呆呆地立在原地。 这……偌大一个紫禁城,到底有没有人能够管管他额娘啊! 有人欺负小孩啦!! …… 李舒窈没收完小崽子的多宝盒以后,趁着太阳还未下山,抱着整理好的两本账册又匆匆去了一趟承乾宫。 承乾宫的佟贵妃没能料到,她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算完两本账册,表情显得十分惊讶,“你都算完了?” 李舒窈点了点头。 而后将桌上的账册往佟贵妃面前一推。 佟贵妃接过来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李舒窈算出来的总数时,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倏而起身走到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一本薄薄的册子出来,翻开其中一页,与李舒窈写出来的总数一对,居然一丝错漏都没有! 难不成这妮子还真是个算账天才不成? 佟贵妃把薄册放了回去,心下百转千回。 这次不用李舒窈开口,佟贵妃便很自觉地朝着身旁宫女吩咐了几声,不多时,那宫女捧着十多本账册返回,表情笑眯眯地往李舒窈面前一搁,“令嫔娘娘也太能干,太厉害了!” “有您帮忙,我家娘娘也就无需那般劳累,总是算账算到半夜,连觉都睡不好了。” 她一开口,其他几个承乾宫的宫女也忙不迭围了上前奉承李舒窈,“是呀是呀,令嫔娘娘真是人美心善,又精明又能干!” “还有还有,令嫔娘娘所生的小阿哥也是格外聪颖,玉雪可爱呢!” “……” 一连番不重样的成语夸赞,直把李舒窈夸得脑子晕乎乎的,脸颊上像是浮了两团云彩,似醉酒,又似梦游,几乎连自己是怎么回到长春宫的都不知晓了。 只知道等她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长春宫的书房里稳稳当当坐着了。 面前的书桌上井然有序地摆放着她从承乾宫里拿回来的十七本账册。 而膝盖处的布料却不知为何,有些沉重,还有点湿润…… 李舒窈疑惑地低下头,正好与抱着她小腿,表情泫然欲泣,抽抽搭搭出了一身细汗的小胤禛对上了视线。 李舒窈:? 她忽的意识到了什么。 ——她去承乾宫之前,才刚没收了这小崽子一整盒玉石珍宝。 所以,这是找她讨债来了? 李舒窈直觉就想逃跑。 可她脚上的小崽子却两只手死死地抓着她的裙摆,小屁.股重如磐石一般落在她的鞋面上,嘴里呜呜咽咽着。 李舒窈绷着脸认真听了一会儿,才依稀辨认出来小崽子说的是什么—— “额,额娘,额娘傻掉了……我,我不怪额娘了,额娘要多少玉石头,都,都给你,我不要了,我都给额娘……额娘你快些好起来,跟胤禛,跟我,跟我说说话好不好呀……” 李舒窈:? 她一下子又重新坐了回去。 小脚在地面上轻晃两下,带着小崽子如同坐秋千一般。 小崽子哭到一半,感觉自己的身子在摇动,便有些害怕地抱紧了李舒窈的小腿。 眨巴眨巴着一双朦胧的泪眼,看到他额娘已经彻底回过了神来,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呢。 小崽子的哭声一噎,忽然又在想,自己是不是……再一次落入了新额娘的圈套里? 一边想着,一边抬手抹了抹眼泪,虽然有些怀疑,但是心中的害怕与担忧还是被他一点点压了下去,整个人重新镇定下来。 也罢,不过就是几块玉石而已。 他现在才一岁多,就算是给了他,他也不知道怎么花呀。 还是放在额娘那里好了,至少也能哄得额娘高兴几天,少折腾他几次不是? * 春去秋来,随着时间不断流逝,万黼夭折所带来的哀痛逐渐在众人心中结了痂。 康熙十九年四月某日,纳喇贵人顺利产下了一位小阿哥。 然而大约是因为孕中过多愁思的缘故,她所生下来的小阿哥哭声几乎要比小猫还细弱,不过三日便夭折了。 纳喇贵人备受打击,整个人如同秋后枯萎的花朵一般,很快就病倒了。 李舒窈有些同情,去看望了好几次。 刚开始的时候,纳喇贵人还能稍稍打起精神来同她说会儿话,被她拉着到院中晒晒太阳,活动活动筋骨。 后来病情加重,纳喇贵人连着昏迷了两个多月,再醒来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便彻底萎靡了下去,眼中也仿佛不再认识宫中这些妃嫔了一般,要么就清醒地抱着万黼小时候的玩具默默流泪,要么就在万黼住过的暖阁里待坐,一坐便是一日。 期间任谁来了,同她说话,她都一概不理。 李舒窈直觉,纳喇贵人可能是患上了忧郁症。 而太医院的太医们听完李舒窈的猜测后,一个个都拧着眉头,面色凝重,颇有些束手无策的模样。 李舒窈其实也能理解,世上最难医治的就是心病,更何况是丧子之痛? 她叹息着回到自己的长春宫,抱过小胤禛香软的小身子rua了好一会儿,才稍稍驱散心头覆盖的阴霾。 转而低声叮嘱起了小胤禛,“你纳喇额娘的病情不太好,所以这段时间,你带着你胤祺弟弟在外面玩耍的时候,尽量少往永寿宫那边跑,知道了吗?” 小胤禛两条胖乎乎的小手还圈在李舒窈的肩头上,闻言,想也不想就点了点圆脑袋,很乖地回答:“知道了,额娘。” 李舒窈有些稀奇:“你不问为什么吗?” 小胤禛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这还能为什么呀? 不就是担心纳喇额娘看见他和胤祺弟弟,会“睹人思人”嘛? 毕竟去年万黼哥哥夭折的时候,不过也就比现在这个时候的他大上那么一点点。 并且他们又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相貌上来说,多多少少有几分相似。 “额娘是担心,纳喇额娘看见我和弟弟,病情会加重,是不是?” 李舒窈点了点头,脸上表情有些欣慰,“对的,你说得很对。” 因着纳喇贵人连续夭折了两个孩子,皇上心中对她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即便这时候的她,容貌上稍微有些不雅且潦草,礼仪规矩上也有些逾越和马虎…… 皇上也很乐意多往永寿宫那边走,一是怕底下会有宫人懈怠,二来也是想着有他在,纳喇贵人说不定能稍微获得几分宽慰。 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 时间一长,前朝的事务堆积越来越多,加上年初又办了一回大选,宫中多出好些新人,皇上提起纳喇贵人的次数便越来越少,也不怎么往永寿宫那边去了。 也只有佟贵妃和李舒窈她们会时常记挂着永寿宫里接连失去了两个孩子的纳喇贵人。 只是她们每次过去的时候,基本少有带着孩子去的。 上个月,有个刚入宫不太得宠的答应因着嫉妒纳喇贵人失了孩子还能得到皇上和贵妃,与其他妃嫔的怜悯与关心,便借口侍疾,跑到纳喇贵人面前说了许多阴阳怪气的话。 气得纳喇贵人连吐了好几口鲜血,刚刚好转一点的病情也重新变得严重起来。 消息传到承乾宫,佟贵妃气不打一处来,也再顾不得宫规,直接罚了那位答应半个时辰的板著之刑。 又过一日,皇上和两宫太后才得知了消息,却什么话也未说,当是默认了佟贵妃的做法。 小答应又气又害怕,却也深知,是自己犯了大错在先,于是不敢再闹,怂怂地窝回了自己宫里,每日将宫规抄写三遍以上,希冀着佟贵妃能看在她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不再罚她。 “额娘就放心吧,我一定会乖乖记得的。”小胤禛声音奶里奶气地答应了下来。 然后横躺在李舒窈怀里撒了会儿娇,才牵着奶嬷嬷的手回去暖阁洗漱了。 * 眨眼又过了两个月。 康熙十九年六月,小胤禛正式满了两岁。 因着天气逐渐变热,小胤禛脱下了厚厚的冬装,李舒窈这才发现,几个月过去,小团子的身量又抽条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远看近看都是个三角饭团的模样了。 只不过脑袋还是圆圆的,脸颊还是肉肉的,白里透着红,手手和脚脚呢,也依旧是白白净净的,一节一节地呈现莲藕的形状。 小胤禛为此有些苦恼,站在榻上,乖乖任由李舒窈给他穿好衣裳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肉肉,小声问李舒窈:“额娘,您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叫我瘦下来一些呀……” “嗯?” 李舒窈一开始没听清楚他的问题,表情有些疑惑,小胤禛便把自己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还道:“我看胤祉哥哥,就瘦瘦的,高高的,可好看了。” 他其实已经有些不太记得自己前世两岁时候是个什么样子的了。 并且可能是因为重新又投了一次胎的缘故,再次回到稚儿的身体里后,很多关于前世的记忆便开始随着时间,一点点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 加上他这辈子还换了一位新的额娘,犹如心头一块沉重的大石被人骤然挪走。 所以很多时候,他并不愿意主动想起上辈子的往事。 导致他现在的脾气行为愈发向一个真正的孩童靠拢。 摸完下巴肉肉以后,他又捏了捏自己浑圆软弹的肚皮肉肉,像个小大人一般,似模似样地叹了一口长气。 李舒窈看着他这样有些好笑。 人小鬼大。 才两岁呢,就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审美了? 她伸手捏了捏胤禛的小胖手,趁他还没回过神来,又快速地掐了一把他的肉脸蛋,弹了一下软下巴,像是敲西瓜一样在他肚子上敲了敲,最后还拍了几下他的小屁.股。 一系列行为过后,她似回味一般说道:“额娘觉得,其实太瘦了也不好,胖乎乎的才可爱呢。” “而且你比你胤祉哥哥还小了整整一岁多,等你到三岁的时候,估计也会瘦下来的。” “所以现在着什么急呢?” “可是……可是有的时候,我会跟不上胤祉哥哥,哥哥不带我玩怎么办?” 李舒窈想了想,“那你就去跟胤祺弟弟玩,怎么样?” 一听她这话,小胤禛下意识皱了皱眉毛,“不要,我才不要跟胤祺弟弟玩呢。” 李舒窈有些好奇:“为什么呀?” “因为弟弟傻乎乎的,连话都说不明白。” “而且他还可懒了,明明已经会走路了,却还是不愿意走,宁愿在地上爬……还要来拉我的裤子,要我跟他一起爬,我,我都这么大了,才不要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呢……” 小胤禛一抱怨便有些停不下来。 李舒窈则是站在旁边默默听着,眼角余光似乎敏锐地瞥见一道小小的黑色身影。 她微微侧过身子,就看见正被胤禛抱怨着的小胤禛,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清瑶抱来了长春宫。 此时,正小手小脚着地,趴在稍间的门口地上,似看见了什么心爱的东西一般,大眼睛亮晶晶地望向胤禛的方向…… 李舒窈:“……” 这傻孩子,是不是没听见胤禛在说他坏话啊? 第103章 第103章谁们两个? 小胤祺现在才一岁四个月多点。 不知是性格还是什么别的缘故,直到上个月才学会了“额额”和“令令”几个字。 “额额”指代清瑶,“令令”指代李舒窈。 除了这几个字外,便只有“洛”字喊得最熟练。 李舒窈和清瑶都猜测这个“洛”字应该同“哥”,大约是用来称呼小胤禛的? 可偏偏小胤禛不这么觉得,他觉得胤祺口中的“洛”字,应该指的是内务府送来的拨浪鼓小玩具,概因那个拨浪鼓的尾端坠了一枚红绸流苏铜铃小挂件,摆弄的时候总会发出一些稍显沉闷的“咯咯”声。 这么一算下来,宜额娘第一,自家额娘第二,拨浪鼓第三,而他至今还不知道在小胤祺的心里排第几呢。 于是便偷偷一个人生起了小闷气,这段时间也不太爱往翊坤宫去了,要么去阿哥所找大阿哥,要么就去钟粹宫找三阿哥长生和五阿哥胤祉玩耍。 大阿哥保清已经年满八岁,平日里除了上书房外,每日下午还要去练武场学习骑马和射箭。余下的时间呢,还要用来完成上书房师傅布置的功课,亦或者是去慈宁宫和延禧宫请安。 并且大约是年龄相近的缘故,他其实更喜欢和小太子一道待着。 然而这并不代表他就不喜欢其他的弟弟妹妹们了。 小胤禛去的时候,他便会好脾气地抽出时间来陪他玩耍,一直玩到小胤禛心满意足地走了,他才回到阿哥所里,彻夜点灯完成功课。 几次之后,还是李舒窈率先察觉到了大阿哥眼下的青黑,第一时间就偷偷告知给了惠嫔。 惠嫔派人一查,得知是小胤禛耽误了大阿哥的功课,虽有些忧心,到底没有同李舒窈抱怨些什么,只默默叮嘱了底下宫人要好好照顾大阿哥,又让人去太医院要了一道安神汤的方子,打算每晚给大阿哥送碗安神汤过去,提高一下*他的睡眠质量,也免得白日里精神不济,再耽误了上书房的功课。 李舒窈提醒了两次,都没见惠嫔有什么大的动作。 不免有些好奇,于是将严嬷嬷也派了出去,这才明白,原来害得大阿哥每晚都要熬夜写作业的人竟是自家小崽子。 小崽子哪里懂得大孩子的辛苦? 他只是想要大哥哥陪他一起玩耍罢了。 李舒窈不知道小胤禛其实是重生的,便一昧拿小婴孩的视角去揣摩他的想法。 却偏偏,小胤禛自己也忘记了大哥还要去上书房读书这回事…… 毕竟在他上辈子的记忆里,当他满了能去上书房的年纪时,他家大哥早已经获得了御门旁听的资格,哪里还需要跟他们这些小萝卜头一起苦哈哈地在上书房读书呢? 听完严嬷嬷的话,李舒窈转头就“恶狠狠”地把小胤禛“教训”了一顿。 之后就扶着严嬷嬷的手,到库房里翻找了份赔礼,身姿袅袅地往延禧宫向惠嫔赔罪去了。 留下风中凌乱的小胤禛,耷拉着一张小胖脸,摸摸自己那被自家额娘rua到有些发烫发红的软肚子和小屁.股,心里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又一口的奶气。 然后拧着眉头,坐在床上想了半天,大哥不能折腾,二哥作为太子,一向是老爷子的心头肉疙瘩,莫说耽误功课,便是他多往毓庆宫跑几趟,老爷子都会紧张兮兮地疑神疑鬼。 那就只有长生兄长和胤祉兄长了! 打定主意,小胤禛往钟粹宫跑得愈发勤快。 而翊坤宫的小胤祺呢,还不知晓哥哥为何嫌弃了自己。 就如同此刻,两条藕节一样胖乎乎的小手和小脚都支撑在地上,光溜溜的圆脑袋高高昂起,眼底似盛满了星星一般,一闪一闪地冲着小胤禛的背影扑朔眨眼。 他的嘴角还挂着一丝颇为可疑的透明水迹,小奶音低低地喊着:“洛,洛洛……洛……” 李舒窈忍不住想去抱他过来。 却见小团子表情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似是在疑惑哥哥为什么不理会自己,然后手脚“啪嗒啪嗒”地飞快爬了过来,爬过地毯,撑住踏板,小手指颤颤巍巍,艰难地捏住了小胤禛的衣裳一角,轻轻晃动两下。 “洛,洛洛……” 小胤禛的身形霎时一僵。 意识到是翊坤宫的弟弟过来找他了。 赶忙闭上了还在冲李舒窈抱怨的嘴,小手在榻上一摸,摸出来一把十分漂亮的红色拨浪鼓,扭头递到了地上小胤祺的手里。 “给给给,一边玩儿去。” 然而小胤祺却不要,小手指还紧紧抓着胤禛的衣角,继续晃:“洛洛!洛洛!” 李舒窈终于忍不住了,表情很是得意地伸出手在胤禛的脑袋上戳了戳,“你看吧,我就说了,‘洛洛’是喊你呢!” 小胤禛:…… 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慢吞吞地把脑袋转了过去,“洛洛?” 小胤祺:“嗯!洛洛!” “洛洛,洛,来……洛……” 地上的小团子很是艰难地吐出了人生中无师自通学会的第四个词汇——“来”。 而小胤禛就像是被人凭空点了穴一样,依旧僵持在原地。 脑子仿佛不会转动了。 所以,“洛洛”等于“哥哥”。 “哥哥”排在“额额”和“令令”的后面,也就是说,在胤祺的心里,他其实也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小胤禛忽然来了精神,倏地一下就整个人转了个圈儿,而后手脚麻利地从榻上爬了下来,蹲在小奶团子的旁边,笑眯眯地逗他:“再叫两声?” “洛,洛洛洛。” “不是洛,是哥!” “唔?”奶团子又歪了歪脑袋,试探性地道:“洛?” “不是洛,是哥!” “洛!” “笨弟弟,说了是哥,不是洛,你嘴巴不要‘哦’,试着扁一下,哥,哥哥,懂吗?” 小胤祺不懂。 因为他在刚学会“洛”字的时候,并没有人纠正他。 导致他自己一个人在翊坤宫里喊了接近一个月,已经快要喊习惯这个“洛”字了。 眼下他被喜欢的哥哥戳着脸蛋也不恼,很乖很乖地跟着叫唤。 先是“洛”和“洛洛”。 后面有些慌了,就开始乱七八糟地喊,什么“洛洛得葛”“的的嗒”“锅洛的的”…… 叫得李舒窈脑子里晕乎乎的,仿佛是长春宫里来了两只活力四射的小鸡崽子,“咯咯哒哒”地叫个不停。 “停,停停停停,别叫了。”她连忙出声制止。 结果下一秒,小胤祺朝她看了过来。 “叮!叮叮叮叮!” 李舒窈旋即面露疑惑:? 胤祺这是在学她说话? 胤禛大约也意识到了这点,颇有些气恼地伸手捏住弟弟的两边脸颊,“‘哥哥’都还没学完呢,要到哪里去?” 李舒窈有些没好气,“哪里去?当然是承乾宫那边去呀!” “别忘了,你贵额娘,还有其他几位额娘可都在承乾宫等着给你办生辰宴会呢,你倒好了,在这里跟小你那么多的弟弟计较这些,真是出息了你……”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又在小胤禛的脑门上戳了几下。 小胤禛嘻嘻哈哈笑着躲开她的手指。 小胤祺呆呆看了一会儿,主动把脑门往李舒窈的手指尖上凑。 一边凑,一边扶着李舒窈的手往她怀里爬,仿若是想保护哥哥一样。 李舒窈拿这两只人类幼崽没办法。 眼看着时辰快到了,只得出声把等候在外头的严嬷嬷几人唤了进来,让严嬷嬷给小胤禛穿衣,自己则是抱着胤祺去了一趟翊坤宫,不由分说直接把他塞进了还在妆奁台前梳妆打扮的清瑶怀里。 “清瑶你快让人给他换衣裳,可不能叫贵妃娘娘她们等我们呀……” 灵萝听了,忙不迭加快手中的动作。 两拨人紧赶慢赶,才在贵妃出来之前赶到了承乾宫的正殿。 在宫中无皇后的情况下,佟贵妃便是代掌凤印的后宫第一人。 好在她素来不爱繁琐,加之又忙着操持宫务,便早早下了吩咐,每五日过来给她请一次安即可。 惠嫔和李舒窈她们这些“老人”还算适应良好,只今年刚入宫的几位新人常在不是很习惯。 初进宫那几个月里,频繁到承乾宫里来献殷勤,好盼着佟贵妃娘娘能抬举她们。 结果扭头就被佟贵妃呵斥了一顿。 还被佟贵妃以“不遵守宫规”的由头,下令禁足了一个月,之后才安分了许多,懂得“听人话,办人事”了。 李舒窈和清瑶各自抱着自己的小崽子入了承乾宫正殿。 里头已经等候了好一会儿的惠嫔几人连忙起身出来迎接。 只不过她们不是来迎接李舒窈和清瑶的,而是还隔着几步路的距离,就朝着两人怀中的人类幼崽甩手帕,打招呼,“是胤禛和胤祺来了呀。” “两日不见,好像又长大了一些。” “也不知道胤禛和胤祺想念荣额娘了没有?” “还有敬额娘我呢?” 李舒窈与清瑶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齐齐松了手。 两只小崽子就这么露着几颗门牙,笑嘻嘻地落入了衣香鬓影的妃嫔圈里,与自家额娘的距离越拉越大。 人群之外,李舒窈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家两只小崽子这般受妃嫔们的欢迎,到底算不算一件好事了。 她牵着清瑶的手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忽而隔得不远不近,有道湖蓝色身影过来对着她们两人行了个平礼,“见过二位姐姐。” 这是年初刚入宫的小钮祜禄氏。 她是先皇后的妹妹,刚一入宫就被赐予了“嫔”位的待遇,三个月后,又晋升为可享“妃”位待遇,虽还未曾受封,暂时居于“庶妃”的位置上,可明眼人都知晓,待到下一次大封后宫之时,这位最低也是四妃之一。 说不准,连贵妃之位也是够得着的。 李舒窈与清瑶连忙回了一个平礼。 就见钮祜禄庶妃笑着说道:“二位姐姐真是好福气。” 李舒窈说不准这话有没有阴阳怪气的成分在,便只矜持地回了一个笑脸。 清瑶却好似跟钮祜禄庶妃很熟悉一般,亲亲热热地上前拉过了她的手,“妹妹的福气也一向很好呀,听说皇上前儿个,不是还允了,说打算带妹妹一起去木兰围场散心么?” 听她这么说,钮祜禄庶妃脸上的笑意顿时更真切了几分,“你竟连这都知晓了。” “那可不?” 清瑶一边说着,两只手一边一个,拉着李舒窈和钮祜禄庶妃一道儿坐了下来。 李舒窈表情一怔,这才依稀想起,不管是原小说,还是原历史上,宜妃郭络罗氏和温僖贵妃钮祜禄氏的关系都很不错。 那么,能跟清瑶交好,说明钮祜禄庶妃的人品应该也很不错……? 她眼眸倏地一亮,安静乖巧地坐在一边,听清瑶和钮祜禄庶妃说话。 两人说着说着,话题不知怎么就落到了李舒窈身上。 “说起来,我还有一件事要谢过令嫔姐姐呢。” “谢我?”李舒窈不解。 钮祜禄庶妃点了点头,回忆道:“前两日,我在御花园散步时,不慎掉落了一枚圆形的玉佩,那玉佩落到草丛上,滚着滚着就滚到一处假山洞里不见了。” “恰好六阿哥经过,很是热情地说要替我寻回玉佩,还不等我拦他,他就直接钻进了那个假山洞里,那洞口就约莫这么小,”钮祜禄庶妃两只手比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继续说道:“寻常宫女太监都只能钻个脑袋和一只手进去,当时想了好多办法都没能拿回玉佩。” “也就六阿哥有办法,爬进去没一会儿就把玉佩给我找回来了。” 钮祜禄庶妃说着,笑容愈发真挚,“那玉佩虽说不太贵重,到底是姐姐留给我的念想之物,宫中又没有如同六阿哥那边年纪小小的太监和宫女,洞里又漆黑异常,若是只拿竹竿子去够的话,指不定要掏多久呢……” “洞里很黑?”李舒窈听着听着,忽然关注点落在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钮祜禄庶妃显然是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眨了眨眼,回道:“是呀,当时太阳都快下山了,那假山又地处背阴,里头可昏暗了。” 她说完,大约是以为李舒窈在心疼胤禛,连忙起身朝着李舒窈行了个礼,“姐姐勿怪……” “哦,不是不是!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李舒窈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也起身朝着钮祜禄庶妃回了一个礼,“胤禛这是热心助人,是好事,我怎么会怪罪你呢?” 她扶着钮祜禄庶妃一同坐好。 清瑶眼眸一转,有些揶揄地询问李舒窈,“可是胤禛那孩子借口怕黑,不敢自己一个人在暖阁睡觉,跑去闹你了?” 李舒窈表情尴尬地点了点头。 嘴里小声地嘀咕道:“我还以为他是真的怕黑呢……” 她其实也不想在钮祜禄庶妃面前落胤禛的面子,可是话赶话已经说到这儿了,又是被清瑶揭穿的,她还能怎么办呢? 要怪啊,就只能怪胤禛偏偏有个喜欢看他闹笑话的干妈吧…… 李舒窈在心里把责任一撇,对着清瑶又说了几件胤禛的糗事。 钮祜禄庶妃在旁边静静听着,不时拿起手帕遮掩一下,因为控制不住而高高扬起的唇角。 秀丽的面庞上满是对胤禛的好奇,周身气息温婉而祥和。 与从前先皇后的性子倒是颇有些大相径庭。 李舒窈也不免对她的印象越来越好。 恰在这时,另一边又过来了一个年纪约莫只有十四五岁左右的宫妃,面庞十分稚嫩,黑漆漆的一双眼眸里却布满了逼人的傲气,下巴微扬着,看上去很不好相处地对着钮祜禄庶妃说道:“一早就出了门,我还寻思着你是不是眼巴巴过来讨好贵妃呢,却不想竟然是她们两个。” 谁们两个? 李舒窈眨了眨眼睛,单手指向自己。 ……啊?我和清瑶吗? 第104章 第104章服气,就很服气。…… 李舒窈就眼见着钮祜禄庶妃飞快敛下了眼中的笑意,转向来人,没什么表情地说道:“是你啊。” 顿了顿,又回:“怎么,宫中有规定,我还不能和令嫔宜嫔交好了?” 竟是明晃晃的火药味十足。 李舒窈霎时间顾不得什么谁啊你啊我啊的,飞快闪身躲到了清瑶的身后,拉着她的袖摆,小小声问她:“这是谁呀?” 一个从未见过,十分陌生的面孔。 偏偏浑身上下打扮得格外富丽堂皇,像是一只还未成年的花孔雀似的。 李舒窈很确信,在今日之前,她还从来不知晓宫里何时有了这样一号人物呢。 清瑶回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旋即回答她道:“这是前天刚入宫的赫舍里庶妃,她入宫那日,就在慈宁宫与两位老祖宗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听闻哄得两位老祖宗很是喜欢她。” “昨儿呢,又忙着收拾宫殿,不曾出来走动,所以你自是不认识的。” “今儿,”清瑶说到这里,语气微妙地有些迟疑,“今儿,许是来给贵妃请安的?” 然后就赶上了她家小崽子的生辰宴? 李舒窈默默瞪大了杏花眸,有些不相信世上竟会有这样的巧合,可要说赫舍里庶妃是不是故意的吧……她又说不上来。 只得用自己贫瘠的小脑思索了片刻,又问清瑶,“那她和钮祜禄庶妃之前就认识?” 这个问题,就连清瑶也不知晓答案,表情为难地摇了摇头。 李舒窈就在心里回忆了一下原小说中关于赫舍里庶妃的描写。 嗯……什么也没能想得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她穿越太久,记忆淡忘了,还是原小说中根本就没有关于赫舍里庶妃的篇幅描写。 不过看着赫舍里庶妃与钮祜禄庶妃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场,李舒窈想了想,拉着清瑶的手默默后退一步。 又后退一步,又又后退一步,又又又…… 就在李舒窈和清瑶即将成功地远离纷争现场时,下一秒—— 李舒窈很不幸地被钮祜禄庶妃点到了名字。 “我与六阿哥玩耍怎么了,令嫔都没说话呢,轮得到你来指指点点的?” 说这话时,钮祜禄庶妃颇为气愤地双手叉腰。 而在她的对面,赫舍里庶妃的下巴几乎要扬到了天上去一般,“呵,不过就是想提醒你,令嫔……” 赫舍里庶妃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从里间走出来的佟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扬声打断,“各位娘娘小主,贵妃娘娘出来了!” 闻言,所有人立时起身。 小胤禛和小胤祺也被手忙脚乱的惠嫔几人送了回来。 在场妃嫔都各自寻找起了自己的座位,而李舒窈和清瑶两人,则是各自抱着一只脸蛋被rua得红彤彤的小崽子,稀里糊涂地被其他人簇拥着,站到了众嫔妃中相当靠前的位置。 李舒窈站在左边,她的上手位置只站了一人,便是惠嫔。 清瑶则站在右边,上手位置同样只有荣嫔一人。 她们往下,才是安嫔敬嫔等人。 至于刚刚还吵得面红耳赤的钮祜禄庶妃和赫舍里庶妃两人,不论家世多么辉煌,在还未受到正式册封之前,此时也只得老老实实地站在众嫔之后,几位贵人之前。 所有人站定之后,佟贵妃才扶着大宫女的手,婷婷袅袅地从里间走了出来。 往大殿中央的椅子上一坐,其他人立时屈膝行礼,“给贵妃娘娘请安。” “给贵额娘请安。” 在众多柔和婉转的女声中,还掺杂着一道清脆甜亮的小奶音。 佟贵妃本来还端庄持重的表情顿时就维持不住了,眉眼一弯,神情十分柔和地看了一眼底下,正站在李舒窈身边,捏着两只小胖手,有模有样冲她弯腰行礼的三头身小团子。 “免礼,各位妹妹都快快起来吧。” “胤禛也是。”佟贵妃还着重强调了一句。 明眼人都瞧得出佟贵妃对胤禛的喜爱之情。 偏偏人群后头的赫舍里庶妃十分不屑地翻了个大白眼,不过是个汉军旗所生的庶子罢了。 佟贵妃身为皇上的嫡亲表妹,佟家又是皇上的母族,赫舍里庶妃想不通,佟贵妃缘何要给六阿哥这般大的面子,竟连六阿哥两岁的生辰宴都要大张旗鼓地在承乾宫里举办。 还,还把她们这些宫妃都召集了过来。 简直是分不清嫡庶尊卑! 因着赫舍里庶妃站在嫔妃最后的缘故,她这个白眼便只有钮祜禄庶妃看见了。 钮祜禄庶妃心下很是无语。 元后嫡妹又怎么样,入了宫,便要遵守后宫里的规矩。 成天趾高气昂地扬着个下巴,看不起这个,又瞧不上那个的,搞得好像她家出过皇后就很了不起了一样。 怎么就不见佟贵妃嚣张呢? 佟家可是还出过太后的呢! 钮祜禄庶妃鄙夷完,还在心里默默下了个决定,日后只怕得远着一些这位赫舍里氏,一瞧就是个没脑子的,将来指不定会惹出什么祸端呢。 反观令嫔和宜嫔就很不错。 识规矩,懂体统,还非常会玩明哲保身这一套。 就好比刚才,一见她和赫舍里氏要争吵起来,两人手拉着手好似恨不得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一般。 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家中额娘跟阿玛吵架时候的自己。 嗯,她和令嫔宜嫔一定会有很多共同话题,改日应该多去翊坤宫和长春宫走动走动才是。 * 给贵妃行完礼后,众妃嫔渐次落座。 按着往日请安的流程,佟贵妃先是问了问底下妃嫔的近况,又说了一下这个月份例发放的安排事宜,之后便轮到几位协理后宫的嫔妃做工作汇报。 汇报完,佟贵妃表情很是满意地夸赞了她们几句,又赏下去一些布料和首饰,最后手指点了点李舒窈,“令嫔记得月底的时候来承乾宫帮着算账。” 自从李舒窈算账又快又准的技能被发掘之后,她几乎就成为了佟贵妃一人专属的财务会计。 每到月底都要被佟贵妃无情征用几天,忙得连自家小崽子都顾及不上。 好在小崽子有很多喜欢他的额娘,都不用李舒窈上门拜托,安嫔她们几个就自发安排好了轮值顺序,早上准时来长春宫把胤禛接走,晚上宫门落钥时又按点把他送回来。 等到李舒窈在承乾宫好不容易忙完,迎接她的便是一只又胖了好几斤的小崽崽。 也好在小崽子还处在长身体的阶段,要不然,按着安嫔她们几人的喂法,小崽子非得胖成一颗糯米球球不可! 乾清宫那边呢,皇上大约也知晓了自家表妹对李舒窈的“看重”。 每到月底的时候,要么是翻别人的牌子,要么就是自己在乾清宫睡下。 一皇上一贵妃,把李舒窈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偏偏李舒窈自己也足够乖巧懂事,知道自己能帮得上佟贵妃的忙,心里别提多欢喜了,又如何会推辞呢? 当下被佟贵妃点了名,便笑眯眯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搭在腰间,朝着佟贵妃一行礼,“嫔妾知晓了!” 语气听来活泼又开心,一点儿也没有被当成是“工具人”的不快和不悦。 说罢宫务的事情,佟贵妃又提起了两个月后的木兰秋猎。 “万岁爷已经和本宫说过了,这次秋猎,会带几位妃嫔同往……” 说着,佟贵妃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其中有两位贵人便是来自蒙古,剩下的几个名额,则大多属于宫中无子的妃嫔,好比安嫔和敬嫔,以及钮祜禄庶妃、赫舍里庶妃,这几个刚入宫不久的妃嫔。 李舒窈其实也是很想去木兰围场看一看的。 她刚穿过来时,正逢三藩之乱最紧张的时候,南边和西边大部分地区都在打仗。 好不容易这两年平定些了,皇上也有了带着妃嫔一起出游的想法……偏偏她家小崽子却太小了。 才两岁,谁家父母敢放心带着出门,一路坐马车的奔波折腾啊? 更遑论前些年,紫禁城里夭折的孩子太多了,便是李舒窈同意,皇上和两宫太后也不会同意的。 而放着小崽子自己一个人在紫禁城…… 算了,她还是想都不要想吧。 小崽子的泪水一定会把她的长春宫淹没了的,到时候,修缮宫殿就又是一笔好大的支出。 她心疼。 李舒窈微微摇了摇头,把一脑海不切实际的想法都晃出了九霄云天之外。 低头看了看像是一只小奶猫一样窝在她怀里的小胤禛,低声问他:“困了?” 小胤禛抬手揉了揉眼眶,声音很是倔强:“不,不困。” 他的生辰宴还没有开始,他又怎么能困呢? 这么想着,小团子手脚并用从李舒窈的膝头爬了下来,站在地上,两只手一起抱住李舒窈的小腿,圆圆的脑门在李舒窈的膝盖上撞了两下。 李舒窈:? 小崽子这是在干嘛,知不知道差点给她撞出膝跳反应了都…… 她担心小崽子会被自己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脚踢飞,忙不迭把他重新抱到了怀里,“你刚刚这是在做什么呢?” 小胤禛回答道:“撞一撞,就不会困了。” 李舒窈:…… 她没好气地伸出手,直接在小崽子的脑门上弹了个瓜崩,发出清脆地一声“咚”。 “哎哟!”小崽子似是受不了疼一般,两只短胖的手掌立时捂住了脑门,“呜,疼,疼呀,额娘。” 李舒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我,我没用力呀。” 小崽子却扁起了嘴巴,“可是好疼,额娘你是不是早膳的时候菠菜吃多了?” 李舒窈无语抿唇,“你是不是想说我力气很大,超级大,异于常人的力气超大?” 小崽子嘿嘿一笑,“也,也可以这么说啦。” 他黑漆漆的圆眸子里流光溢彩,李舒窈仔细辨了辨,发现里面写满了“讨好”二字。 心下立时生出了几分警觉,伸手捏住小崽子肥嘟嘟的两边脸颊,问道:“你又想出什么鬼点子了?” 小崽子的脸被捏着,发不出清晰的话句,只能呜呜地说道:“谋,谋有呀。” 那肯定就是有了。 李舒窈才不相信小崽子说的话呢,手上力气松了松,凑近上前,把耳朵贴在小崽子的嘴唇边上,“说说,又想出什么鬼点子了?” 小崽子见瞒不过自家额娘,只得老实交代,“哥哥,就是大哥,他要出宫了。” 出宫? 李舒窈眉毛一挑。 保清,也就是胤褆,他现在才八岁,还不到出宫建府的年纪吧? 那他是去做什么? 李舒窈有些好奇,干脆便松了手,见虎口处沾上了小崽子嘴角流下的几缕口水,动作很是自然地扯过小崽子下巴处的口水巾擦了擦。 小崽子被她的动作一扯,有些坐不稳一般,朝着她的怀里又撞了撞。 于是连忙扑腾着小手小脚,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才坐在李舒窈的膝头,拧着眉毛,表情很是不悦地道,“额娘,你还听不听了?” 李舒窈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一下,“听听听,额娘听的。” “那额娘就不能老是对我动手动脚的了……” 他话还没说完,李舒窈就伸手过来在他软嘟嘟的脸蛋上弹了一下,肉肉不受控制地晃荡出了些许波浪的幅度。 看起来十分可爱! 李舒窈霎时就被萌出了月牙儿眼。 然而小崽子却不这么觉得,他觉得自己一点儿威信力都没有了! 这个额娘真是的,要听他说话,就不能,不能老实一点吗? 为什么总是对他动手动脚的呀,不是捏脸,就是弹脸,再不然就是摸猫一样,摸着他的下巴肉肉玩耍,还有肚子,还有屁.股…… 天,这个新额娘真的是,太不正经,太没有个额娘的样子了! 上辈子的佟额娘也是第一次养他,怎么就没有这么不庄重呢? 小胤禛心中,忽的第一千不知道多次怀疑起了自己之前做过的决定,留在新额娘身边,真的会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吗? “在想什么呢?快说呀,你再不说,你佟额娘都要交代完事情了,你就没时间说了。” 李舒窈忽然催促了一句,又很顺手地摸了一把小胤禛因为沉思而不自觉挤出来的下巴肉肉。 旋即态度自然地松了手,表情十分专注地看着他。 大约是过于自然,也或许是之前早就习惯了的缘故,小胤禛并没注意到自己又被“吃了豆腐”,他连忙端正了神色,“大哥说他要去纯亲王府。” 李舒窈表情一怔。 纯亲王? 小胤禛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自顾自说着:“纯亲王,就是那个,跟我差不多大,就变成了亲王的富尔祜伦弟弟,他又生病了,汗阿玛担心他的身子,就叫大哥过两日,亲自带着太医去看看他。” “我,我其实也想去。” 李舒窈闻言,脸上霎时一黑。 她都没有出过宫呢,小崽子凭什么能够出宫,她不许。 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并且丝毫不给小崽子再次开口的机会,拎着他就站了起来,跟在佟贵妃的身后往偏殿走。 小崽子还有些不肯死心,“额娘……” 李舒窈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巴,说道:“没门,窗户都不给你留一个。”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要不然你就去问问你其他额娘,哪个能同意你跟你大哥出宫去的?” “怕是你惠额娘就第一个不答应!” “而且,你大哥是干正事去的,你能做什么?调皮还是捣蛋?” 见小崽子还要开口,李舒窈就似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一般,直接道:“算额娘求你了,你不跟着去,就已经算是给你大哥帮大忙了!” 小崽子闻言,肉肉的面颊一鼓。 气呼呼地偏过了脑袋去。 李舒窈也不计较,重新把他抱好,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上,同时用他下巴处的口水巾擦了擦湿润的手心。 若无其事地跟着其他人一同进了承乾宫的偏殿。 看得出来,佟贵妃为给小胤禛庆生,也是花费了好一番心思的。 整间承乾宫偏殿都被铺上了厚厚的羊毛地毯,家具的边缘也都包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棉花,殿内随处可见内务府送来的婴孩玩具,有传统的拨浪鼓和风筝等物,也有从西洋行里采购来的,外表花花绿绿,暂时还看不出来具体用处的玩具。 坐在李舒窈怀里的小胤禛还没有什么表示呢,清瑶怀中的小胤祺率先受不了了。 两条腿不住在清瑶腹部扑腾着,想要落到地上去玩。 然而等他被清瑶放到地毯上以后,却没有第一时间扑向那堆玩具,而是仰着小脑袋,啪嗒啪嗒地爬到李舒窈的脚边,伸手拽了拽她的裙摆,嘴里“啊啊”叫了两声,最后才是不清不楚的“锅”“洛”几个字。 李舒窈明白,他这是想跟胤禛一起玩呢。 便弯腰把小胤禛也放到了地上去。 小胤禛被放到地上的时候还在生着闷气,两条藕节一样的手臂交叉着横在胸.前,佟贵妃一看,不免有些疑惑,“今儿是胤禛的生辰,合该是高高兴兴的,怎么却生起了气来呢?” “是不是佟额娘刚才说话太久了,胤禛着急了?” 佟贵妃一边说着,一边不顾形象地蹲到了胤禛的身前。 李舒窈瞬间便有些心虚了。 然而一边又担心,佟贵妃这样子叫旁人瞧了,会不会觉得她…… 这般想着,她十分谨慎地抬起眸子四下环顾一圈,发现跟来偏殿的都是她和佟贵妃熟悉且交好的妃嫔后,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才终于重新落回了肚子里。 清瑶这时候过来问她:“胤禛这是怎么了?” 李舒窈低声把方才的对话与她说了一遍。 然而她自以为是低声了,其实殿内的其他妃嫔全都听见了。 惠嫔有些惊讶,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保清要出宫为皇上办事了?” 李舒窈:“惠姐姐不知道吗?” 惠嫔摇了摇头,“那孩子没和我说过呀。” 李舒窈有些纳闷了,“那胤禛是怎么知晓的?” 小胤禛还闷闷不乐地坐在地上,“当然是大哥跟我说的呀!” “那你大哥怎么就与你说了,不与你惠额娘说呢?” 小胤禛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的神情一僵。 李舒窈与他母子连心,很快也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旋即两人对视了一眼,俱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几分不敢置信。 偏偏旁边,惠嫔还在催促发问,“是呀,保清这孩子怎么不跟我说呢?莫不是孩子大了,便同我有秘密了?” 她说着,表情看起来还有些难过。 李舒窈身形僵硬地站在一边,瑟瑟不敢说话。 小胤禛也是。 然而看着惠额娘越说越是伤心,眼眶红红的,似是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小胤禛只得在心中同大哥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两只手往地上一撑,哒哒哒地跑到惠额娘的面前。 表情十分愧疚地说道:“惠,惠额娘对不住,大哥他其实不是有意瞒着您的。” “大哥之前同我说,先不要告诉您,他说想要给您一个惊喜,可是我,我忘记了……” “我额娘她也不知道,所以才……哎呀,现在惊喜没*有了,大哥一定要生我气的了……呜呜,惠额娘,怎么办呀……” 小胤禛有些悲伤地想起来,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这位大哥于骑射武艺这方面都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换而言之,力气一定可大可大的了。 也不知道他揍起屁.股来,疼不疼……以及,气极之下,能不能想起来,他可是他同父异母,嫡亲嫡亲的亲弟弟哇…… 小胤禛越想越是悲伤。 紧跟着又从脑海里扒拉出来几段零星的上辈子的回忆。 一段是他小时候刚进上书房时,因为力气过小,拉不动武师傅给的弓箭,大哥自觉爱新觉罗家的颜面有所受损,于是自告奋勇要教他练习骑射,便把他自己常用的弓拿来给他练习,说是什么时候能把他给的弓拉开了,什么时候结束对他的锻炼…… 一段是他大哥刚成婚的时候,他和几个兄弟去闹新房,老五不懂事,不小心把酒洒在了大嫂的裙摆上。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人的拳头挥出去的时候,其实也是能发出破风声的。 还有一次是老九老十调皮捣蛋的时候…… 越想,越是悲从中来。 那头惠嫔的泪水还没落下,他便早已经哭出了四行眼泪,嘴里呜呜哇哇地不知是在道歉还是求饶。 可把一旁的佟贵妃心疼坏了。 直接伸出手把他捞到了怀里,拿起手帕一下一下地给他擦泪,嘴里还不迭地哄着,“不哭不哭哦,今儿可是胤禛的生辰呢,要是哭坏了眼睛可怎么办哟……” 她哄了一会儿,见小胤禛还是没法止住委屈,便干脆地把他塞进了李舒窈的怀里,“好妹妹,你是胤禛的亲额娘,快劝一劝他吧。” 李舒窈想了想,她劝也没有用呀。 问题的根源还是出在胤褆的身上。 现在很明显,小崽子是害怕他哥哥揍他呢…… 其实也不一定是揍,说不定是害怕他大哥生他的气,以后再也不带他一起玩了? 毕竟小孩子都是最崇拜大孩子的嘛。 所以呀,这事还得胤褆过来劝解才行。 李舒窈虽然没有多少带孩子的经验,但是她本身就有些稚气未脱,也最是能理解小崽子的想法。 想着,便把自己的猜测与惠嫔说了。 惠嫔听完胤禛的话,早已没有了之前自怨自艾的想法,转而有些无奈。 等看见胤禛为此事哭得眼泪停也停不下来时,无奈便又化为了深深的啼笑皆非。 多大点事啊。 她连忙挥挥帕子,吩咐身后的大宫女快派个人去上书房周围候着,等那边一下课了就把保清带过来。 旋即又十分心疼地看着李舒窈怀中的小胤禛说道,“哎哟,就这么一点小事,也值当我们的今儿的小寿星哭成这样?” 说着,伸手就把小胤禛接了过去。 安嫔几人见状,也很快围了上前。 再再再一次把李舒窈这位生母排挤在了人群的最外圈。 李舒窈眼睁睁看着:“……” 服气,就很服气。 第105章 第105章是不是倒反天罡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好像每一次,只要小崽子张开嘴巴那么哇哇一哭,便总能轻轻松松地吸引走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也不知是他自身的魅力太大,还是李舒窈的人缘太好的缘故…… 李舒窈立在原地,皱着眉,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大致推导出:惠嫔她们是先认识的自己,后才知晓的小崽子,并且也是因为她之前足够大方,把小崽子平等的分给了每一位嫔妃,才造成了如今这般,人人都真心把小崽子当成心头肉的名场面——的结论。 嗯,一定就是这样的! 所以说起来,小崽子如今会能拿那么多好处,还得感谢她呢…… 李舒窈还在安慰自己,忽而觉得裙摆好像被人往下拽了拽,低下头一看,发现是胤祺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过来。 几根白胖小手指紧紧地揪住了她的裙摆,借力从地上站起来之后,像是只把她当成梯子一般,直接把脑袋扭了过去,清脆的小奶音夹杂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期盼,兀自朝人群那边喊着,“锅,咯……” 却只可惜被胤禛的哭声盖了过去。 若不是李舒窈站在他的跟前,只怕都难以听得清楚他喊的是什么。 小胤祺又喊了几声,不远处的人群还是一动不动。 就连他自己的额娘都没听见他的声音,还站在人群里,满脸紧张地不停安慰胤禛,先是劝他别哭了,后又承诺,回去以后就把她宫中所有好看的玉石都摆到胤禛的面前供他挑选,喜欢什么就拿什么走,完全不用顾及胤祺,毕竟胤祺还小呢…… 于是胤禛的哭声便慢慢降低了一些。 李舒窈依旧表情麻木地站在原地。 倚她而立的另一坨小团子终于按捺不住,屁.股往地上一坐,噔噔噔两下就从敬嫔的脚边爬进去了。 李舒窈眼睁睁看着他挤进人群,忽然重重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边几人站得如此密集,关注力全在胤禛的身上,而胤祺趴在地上又是那样的小小一坨,万一谁没注意,失脚踩了上去,那花盆底可不是开玩笑的! 李舒窈只觉自己的反应从来没有如此迅速过,三两步奔上前,把敬嫔和端嫔往两边一拨,趁着胤祺还未爬到他自家额娘脚下时,快速将他从地上捞了起来。 抱起来后,又有些嫌弃他在地上不知爬了多久,身上可能脏脏的,于是往旁边走了两步,重新将他放在地上。 正想要跟田佳柔拿块丝帕给他擦衣服时,就见小不点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被“位移”了一样,圆溜溜的小脑袋继续期盼地朝人群那边仰望着,小手一挥,小脚一蹬,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继续要往人群脚下钻。 李舒窈只得把他又往回拎了几步。 田佳柔手中的帕子适时地递了过来。 李舒窈蹲下来,正想给他擦擦脸,擦擦手,却见他丝毫看不见自己一般,麻溜地绕过她,哒哒哒地继续往人群那边爬。 李舒窈只得无奈地伸手捉住了他的衣领。 可小团子的手脚还在不停摆动。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察觉出了不对,表情有些疑惑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下的地毯,又看了看前方不远处,被几位额娘团团抱在怀里的哥哥,试探地划摆了两下手脚。 还是那么远,根本就够不着哥哥! 脖子,脖子处的肉肉还被衣领勒得有点儿难受…… 这是怎么了呀? 不等小团子细思清楚,那头李舒窈已经忍无可忍地把他重新抱了起来,随便寻了个椅子坐下,动作熟稔而流程地给他擦去嘴边的口水,拿掉他手里紧攥着的稀疏羊毛,拍了拍他衣裳上的灰尘,又将他脚上掉了一半的虎头鞋重新穿好。 最后捏起他两只白胖白胖的小手指,一根一根地检查起了他肉□□隙里有无夹杂污垢。 好在小团子总体还是很干净的,大抵是来承乾宫之前,被奶嬷嬷抱着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清洗了一遍,此刻身上除了浓浓的奶香,就只有一点皂角的香气。 “呜,额,额凉……” 这时候,小胤禛大抵是哭够了,擦擦眼泪,开始在人群中探寻起了自家额娘来。 李舒窈没听见他的声音,还在检查小胤祺身上有没有疏漏的脏污。 “锅,锅洛……” 小胤祺却敏锐地,开始奋力回应了起来。 “弟,弟弟……”小胤禛没能找到自家额娘,不知是想起什么,还是听见了什么,转而开始搜寻起了自己的弟弟来。 一听他这么哭喊,小胤祺顿时就坐不住了。 软软的屁.股在李舒窈膝头弹跳了两下,很不老实地就要往地上爬。 李舒窈连忙把他按住。 那边清瑶已经把胤禛抱过来了。 兄弟两人,各自坐在对方额娘的怀里,彼此瞪着一双圆溜溜如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对望了一会儿。 “锅锅!” 小胤祺忽然很响亮地喊了一句。 “弟,弟弟。” 小胤禛却是带着哭腔,结结巴巴地回应了一声。 小胤祺咧开嘴巴笑了笑,脚脚继续用力,在李舒窈膝头上像是坐蹦床一样蹦跶了两下。 小胤禛看着:…… 额,于是也跟着晃了晃脚脚,用以回应。 小胤祺登时心满意足。 朝着他家哥哥伸出了双手,“包,包啵……” 早在两兄弟莫名其妙开始互动的时候,李舒窈就已经停下了检查的动作,看向清瑶。 而惠嫔几人则是围绕在她们身侧,目光灼灼地盯着两只小团子。 此刻见胤祺朝他哥哥伸出手,惠嫔和荣嫔不知是脑补了些什么,竟同时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 安嫔唇边勾起一抹欣慰的笑容,其他人也跟着露出笑脸。 李舒窈有些奇怪:? 这些人在干嘛哦。 李舒窈开始觉得,自己就好像是跟这些人脱节了一样,不仅不能懂得小崽子的世界,就连身边这些相处了几年的妃嫔也看不懂了。 清瑶许是看出她的疑惑,走过来,一手抱着胤禛,一手从她膝头把胤祺不由分说拎了起来。 像个大力士一样,将两只小崽子运送到一旁的玩具区放下,便不再多管,直接走回到李舒窈身边,俯下身,轻声在她耳畔说道:“她们是因为胤禛和胤祺两人之间的兄友弟恭而感动呢。” 李舒窈听完,愈发不解了。 这有什么好感动的? 一边想,一边视线控制不住地朝玩具区瞥了过去。 就见自家小崽子仗着自己身量比胤祺大了一两圈,径直朝他扑了过去,把弟弟压在地毯上玩耍了好一会儿后,才把脸蛋变得红粉扑扑的弟弟拉了起来,小手很不安分地在他脑袋上的几根毛发上胡乱扒拉几下,然后……一口啃在了胤祺的胖脸蛋上。 胤祺也不甘示弱,啃不到哥哥的脸蛋,啃手手也是可以的。 只是啃着啃着,不知怎的就啃到了哥哥的袜子上去。 好悬被旁边的奶娘眼疾手快分开了来。 但是胤禛许是起了些坏心眼,竟伸手把自己脚上的袜袜一扯,把白乎乎的脚丫往弟弟嘴边一凑,“给……” 下一秒,他的脚脚就被李舒窈伸手捉住了。 李舒窈一看他脱袜子就知他要做些什么,当即就松开清瑶的手,奔了过来,眯了眯眼睛,声音听来有些危险,“给什么?” 小胤禛颇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没,没什么。” 李舒窈“哼”了一声,蹲下来与他交代了几句不许欺负弟弟,这才重新回到妃嫔人群中。 没一会儿,派去请大阿哥的小太监便回来了。 身后跟了一个长身玉立的翩翩小少年,便是惠嫔膝下所出的大阿哥胤褆了。 他进来之后,先是规规矩矩地冲着屋内所有妃嫔行了个礼,后才走到惠嫔的身边,小小声说了几句话。 然后李舒窈便亲眼见得,惠嫔的脸上霎时间柔和了不少,表情颇有些动容地摸了摸大阿哥的脑袋,同他温声细语地交代了几句什么,大阿哥懂事地听着,不时点点头。 母子之间的氛围好得不得了。 跟李舒窈与自家小崽子之间的鸡飞狗跳完全不一样。 光是看着就叫人羡慕。 惠嫔与大阿哥说完了话,大阿哥便拿着个小盒子走向李舒窈。 “胤褆请令额娘安好。” 李舒窈一愣,旋即很快反应过来,朝着大阿哥点了点头,“大阿哥也安好。” 小少年便弯起眉眼笑了笑,清隽俊朗的五官隐隐约约透出几分专属于他小时候才有稚气和明媚,转瞬又消失不见,周身气质复而再次沉稳了下来。 他把手中的木盒子递给李舒窈:“这是儿臣孝敬给令额娘的。” 托小胤禛周岁宴上的福,现在阖宫都知晓了,长春宫的令嫔娘娘最是喜爱黄白贵重之物。 往长春宫送礼的时候便少了许多纠结和烦恼。 便如此般,李舒窈都不需要打开木盒,只接过来颠了两下,就能从那份量中猜测出来,许又是个什么纯金打造的物件…… 打开以后,就看见里头果然是一只纯金打造的,约有成年男子整只手掌大小的小猫咪摆件。 小猫咪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清晰毕现,栩栩如生,而两只小小的肉爪子下还垫着毛绒绒的尾巴,十分憨态可掬。 真可爱。 李舒窈打量了一会儿,笑容喜滋滋地将盖子重新阖上,也不交给田佳柔她们,而是自己两只手紧紧地攥着,对大阿哥道谢道:“多谢大阿哥。” “只是……今儿是胤禛的两周岁生辰,大阿哥怎么想起来给我送礼了呢?” 大阿哥朝她拱了拱手,解释道:“胤禛的生辰,就是令额娘的受难日,自然也该叫令额娘跟着一起开开心心的。” 哇,想不到大阿哥年纪小小,却能说出这么懂事的话。 李舒窈瞬间觉得,惠嫔也太厉害了叭! 她家小崽子什么时候能这么懂事呀? 李舒窈不自觉冒出了星星眼,表情惊讶又惊喜地看着大阿哥。 正想要开口说句什么,就见不远处玩具区里的小胤禛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伸出两只手推开了挡在他身前的小团子,而后飞快从地上站起来,连鞋都不穿,摇摇晃晃地就往这边跑。 一边跑,还一边呜呜咽咽地喊道:“哥,大哥,我对不住你……”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便眼尖地看见了李舒窈手中紧攥着的木盒子,包子脸上的委屈表情霎时间就变了,化作浓浓的不敢置信。 “大哥,你,这……额娘!你怎么能要大哥的东西呢!” 一声呵斥,叫李舒窈险些误以为自己是穿回到了小时候过年期间,背着她爸爸妈妈偷偷摸摸拿亲戚红包时的场景。 是不是倒反天罡了 到底谁是崽谁是娘啊!? 第106章 第106章圆滚滚的小崽子就跟只…… 小胤禛只说还不算,竟还直接扑到李舒窈的膝前,扶着李舒窈的小腿,踮起脚尖,十分努力地伸手去够李舒窈怀中的木盒子。 李舒窈颇有些坏心眼地往高处举了举,小胤禛便着急地蹦跶了两下,嘴里呜呜咽咽的,圆圆黑黑的大眼睛顷刻间染上几分水晕,瞧着像是不给他就要哭出声来一般。 一旁的清瑶和惠嫔几人见状,立时皱着眉朝李舒窈投来不甚赞同的目光。 “还,还给大哥哥……” 小胤禛嘴里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抱了起来。 他扭头一看,发现是大阿哥,于是两条不停挣扎的脚脚瞬间不敢再动弹了,心里有些忐忑,想了想,伸出两只肉乎乎的小手讨好一般地勾住大阿哥的脖颈,大着胆子凑近,小奶音压得又软又萌:“大,大哥,对不住,我把你的小秘密,说给惠额娘知晓了……” 大阿哥听完神色一怔,这才明白这个弟弟今儿为何这般暴躁。 他很是开朗地朝着胤禛笑了一下,语气宽和地道:“不碍事的。” 在他看来,确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即便额娘现在不知,难不成还能天长地久地瞒着? 小胤禛这才心里一松。 朝李舒窈看来的目光也没有那么严肃了。 坐在大阿哥的臂弯上晃了晃小腿,似乎想起来什么,又凑近到大阿哥跟前问:“大哥,那,那个木盒子里面是什么呀?” “自然是我送给令额娘的礼物,感激她两年前生下了你呀。”大阿哥好脾气地说完,弯腰把恢复平和的弟弟重新放回到了地上。 旋即伸手在袖子里掏了掏,又拿出两个一模一样大小的小盒子,一同塞进了两个弟弟的小胖手里。 小胤禛“哇”了一声,表情十分惊喜。 小胤祺则是懵懵懂懂,低头看着木盒子,先用两只小手捧起来晃了晃,嘴巴里“啊”了一声,然后看向他胤禛哥哥,见他胤禛哥哥笑得格外开心,这才跟着咧开嘴巴,“啊啊”地笑了起来。 而后想也不想就把自己手里的盒子往胤禛哥哥手边送。 哥哥喜欢,哥哥开心,那就都给哥哥好了。 ——他是这么想的。 然而胤禛却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一手抱着自己的那个木盒子,一手把胤祺递过来的木盒子往外推了推,“弟弟走开些,你的盒子撞到我了。” 李舒窈:“……” “小疙瘩。”她压低声音,小小地嘟囔了一句。 另一边,惠嫔见自家儿子跟令嫔和宜嫔的儿子玩着这般好,心中也有几分欣慰。 今儿毕竟是胤禛两岁的生辰宴,到场的妃嫔皆是来为胤禛祝贺的,此时三三两两地坐在侧殿里,或是闲谈,或是眼不错漏地盯着不远处的两只小团子,氛围是后宫中难得一见的和谐。 没一会儿,宫人准备好了宴席,佟贵妃带着众妃嫔纷纷入座。 茶过三盏,便开始了送礼环节。 侧殿中间的空地几乎要被妃嫔带来的贺礼所堆满,足以见得这些妃嫔有多么喜爱胤禛了。 万幸胤禛也表现得十分懂事,小小的一只站在李舒窈身侧,礼数周到,笑容可爱,时不时还会奶呼呼地说上几句“甜言蜜语”,直将这些个妃嫔都萌得心儿乱颤,恨不得他是自家生的才好! 李舒窈站在一边与有荣焉,腰板不知挺直了多少次。 就这么一直到日暮西山,她才抱着已经累困睡着的小胤禛回到了自己的长春宫。 方才入殿不久,严嬷嬷就喜滋滋地来同她禀报,道是皇上今儿翻了她的牌子,晚些时候就要过来了,问她需不需要先去梳洗打扮? 李舒窈听完,默默无语了好半晌,这才表情艰涩地点了点头,“自然是要的。” 哎,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这么快就又要“上班”了…… * 小胤禛的生辰宴后,皇上又连着翻了三四次长春宫的牌子,这才慢慢将注意力投向其他妃嫔。 于是很快,新入宫的钮祜禄庶妃便也跟着侍了寝。 只赫舍里庶妃,不知是不是皇上嫌弃她年纪小,亦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迟迟未传来皇上翻她牌子的消息。 李舒窈心道这才是正常的反应,毕竟皇上又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还能对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下得去手不成…… 咳咳,总之后宫的风云都跟她无关,她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两声,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每日里不是带娃,就是跟清瑶到处溜达着玩耍,阖宫上下,大约也只有她二人成天过得潇洒又自在了。 这日里,清瑶又约她去御花园的锦鲤池看鱼。 小胤禛大抵是觉得看鱼没什么意思,坐在榻上晃了晃小脚丫,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后,声音脆脆地同李舒窈道:“额娘,我就不去了。” “我想去找太子哥哥玩。” 李舒窈先是皱了皱眉,而后耐着性子对他道:“可是你太子哥哥要忙着写功课呀。” “那大哥呢?” “大阿哥也要写功课。” “那三哥呢?” 李舒窈:“……” 她算是看出来了,小崽子压根就不愿意跟她待在一块儿,所以其实随便哪个哥哥都可以。 想通以后,她气呼呼地摆了摆手,“你爱去哪儿玩去哪儿玩吧。” 哼,他不去,她还不乐意带他呢。 圆滚滚的小崽子就跟只灵活的小香猪一样,经常一放到地上就步伐飞快地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虽说不会随便捡地上的东西吃,可看娃毕竟是件辛苦的事儿。 能减负自然是好的。 小崽子得了李舒窈的应允,浑圆黑亮的眸子里瞬间染上星星点点,双手撑在榻上,屁.股一抬,竟直接滑了下去,而后将靴子一穿,嘚嘚嘚三两下就跑出长春宫了。 田佳柔进来收拾他用过的杯子和盘盏,同时对李舒窈说道:“娘娘不派人跟着小阿哥么?” 李舒窈摇摇头:“他身边的人已经很多了。” 十多个大人,还能看不住一只小香猪不成? 说罢,对着屋中摆放的全身镜又打量几眼,确定周身收拾妥当后,这才挥舞着手帕,步伐轻快地往隔壁翊坤宫去了。 另一边,胤禛还不知自家额娘对自己的腹诽,他奔出长春宫后,先是站在长长的宫道上思索了好一会儿,这才带着人浩浩荡荡往阿哥所的方向去了。 他先去找了自家大哥,很快就被告知,大阿哥今日又出宫去了,听闻是纯亲王府的小阿哥身子再次抱恙,大阿哥奉了皇上的圣旨,领着太医出宫去给小阿哥看病。 “……大约要人定时分才会回来呢,阿哥可要进去等等?”小太监弓着身子,压低声音将大阿哥的去向倒了个干干净净。 小胤禛颇有气势地立在原地,双手负于身后,鼓着小胖脸想了想,“算了,我就不进去了。” 他可以去找别的哥哥玩呀。 说罢转身就要走。 正巧在阿哥所的门口又撞上惠嫔宫中的一位老嬷嬷来给大阿哥送安神汤。 小胤禛不由心生了几分好奇,“大哥总是睡不好觉吗?” 老嬷嬷瞧见他从大阿哥的院子里出来,先是小小地吃了一惊,旋即飞快地屈膝朝他行了一礼,听见他的问话,笑着回答道:“是呀,我们娘娘担心大阿哥总是夜不能寐的话,长久以往,容易耽误功课,这才让太医院的张太医专门为大阿哥开了这剂安神汤的方子。” 难怪闻起来跟他上辈子喝过的安神汤味道不太一样。 原是太医专门为大哥开的方子。 小胤禛不疑有他,很快点了点头,转身便朝着钟粹宫的方向去了。 第107章 第107章真是羞死个人了! 然而没一会儿,小小的三头身团子刚走过朱红色的宫墙转角,不知是想起来什么,忽然猛地一个顿步停了下来。 惠额娘对大哥一向关怀备至,若是早知他出宫去了,怎么还会让嬷嬷来给大哥送安神汤呢? 胤禛直觉有些不对劲,立在原地纠结了小半晌后,摆摆小手,示意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让开一些,自己则是扒着宫墙,犹犹豫豫地探出去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 就见着那位来送安神汤的老嬷嬷站在大哥的院子里,同院子里伺候大哥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而后就趾高气昂地拎着食盒迈入了大哥的房间。 不过四五息的功夫,她再次拎着食盒快步走了出来。 小胤禛眯了眯眼睛,确认她手中的食盒并无打开过的痕迹,心中不知为何悄然松了一口气。 不是有人要害大哥就好。 想来应该是圣旨下得太过突然,大哥领了汗阿玛的命令后便马不停蹄地去太医院领了太医出宫,一时忘记了,派人去跟惠额娘禀报此事吧…… 想通以后,小胤禛彻底不再纠结,背着双手,蹦蹦跳跳径直朝着钟粹宫的方向跑去。 * 御花园中,李舒窈也从清瑶的口中得知了,纯亲王府的小阿哥近日不太好的消息。 “……纯亲王福晋前些日子,三天入宫哭了五次,听闻……内务府那边,也开始着手准备起来了。” 准备什么? 自然是纯亲王府小阿哥的一应丧仪。 李舒窈听完清瑶的话,心头一时有些沉甸甸的,只觉得手中的糕点都不香了。 随手往瓷盘里一丢,田佳柔迅速递过来一方帕子帮她擦手。 李舒窈一边任由她擦着手,一边敛眉回忆原书的剧情,好像并未交代过纯亲王府那个小阿哥的情况,不过,真实历史上,这位小阿哥好像确实没能活过两岁。 她皱了皱眉,侧头问清瑶:“纯亲王府的那位小阿哥,是生下来起,就一直身子孱弱吗?” 清瑶点点头,道:“毕竟纯亲王的身子就不太好,而纯亲王福晋呢,自打知晓了自己有孕那日起,就时时忧心,处处细致,然而再怎么精细地养着,生下来的小阿哥也较之旁人的瘦弱了许多。” 李舒窈有些不敢置信:“从知晓自己怀孕开始,就天天烦忧?” 清瑶:“可不是嘛。” “两位老祖宗也日常劝着她要放宽心,免得伤及了腹中的孩子,可,此事说来容易,实际上又哪里是纯亲王福晋能控制得了的?” 李舒窈快速抓住了重点,“所以纯亲王府的小阿哥,只是生下来以后瘦弱了一些,实际上什么病症都没有,对吗?” 她有些怀疑,会不会是清朝的养娃大法把孩子给害了的…… 毕竟这时候的人都蒙昧,也不懂什么科学养娃,往往是孩子稍稍有些不舒服的地方,就断水断粮,每日只给点清粥喂着,把什么体力啊,抵抗力的都硬生生熬没了,又如何能与疾病作斗争呢? 李舒窈还未穿越之前,也曾听说过,清朝时候的孩子夭折率是最高的。 清瑶虽然不解她为何会这么问,却也没有多做纠结,而是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旋即摇摇头,“好像确实没有听说过纯亲王府的小阿哥得过什么具体的病。” “只知道纯亲王福晋总是说她家里的小阿哥整日病恹恹的,每次喂奶也喝不了多少,直到现在还不会扶着东西自己站起来呢,还有就是不如别家的孩子来得活泼,一日十二个时辰里有八九个时辰都在睡觉……” “太医院的太医几乎都去看过,只道是把脉把不出什么来,猜测会不会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 李舒窈听到这里,终于有些忍不住了,“有没有可能,纯亲王府的小阿哥就没有生病呢?额,就是……换一种说法,有没有可能,小阿哥只是缺少了锻炼,或者,嗯……” “就是,我猜测啊,要么是没吃好,营养没跟上,要么就是缺乏锻炼,小手小脚没有力气,这才发育迟缓的。” 她越说越觉得可能是这个道理。 “今年年初宫宴上,纯亲王福晋是不是就没有把小阿哥抱进宫来?”李舒窈问道。 清瑶仔细想了想,“是,我记得纯亲王福晋是入宫请安的时候,直接跟老祖宗说的,说是天气寒冷,担心冻着了孩子。” 李舒窈眨巴眨巴一双清润的大眼睛,脑袋上缓缓冒出来一个问号:“可是去年不是少见的暖冬么?一直到元宵之前,都没下过几场大雪。” 弄得她家小崽崽还特别不高兴,吃饭玩耍的时候都是气鼓鼓的,睡觉也不香了,一闲下来就眼巴巴地趴在窗楹上往外看,看一看天,又看一看地,时不时叹气几声,恨不得跪下来磕头祈求上天降雪,好让他能跟他的几个兄弟出去畅畅快快地打一场雪仗。 “说不定那只是我们觉得的暖,然而对于一个两岁的孩子来说,可能就,就是特别寒冷了……呢?”清瑶说着,越到后面,声音越弱,怕是连自己都不信这话。 毕竟皇家的孩子,前前后后照顾的人加起来足有三四十之数。 又是年节之下,加之纯亲王已经薨逝,大好的机会能够入宫面圣,纯亲王福晋不至于连这都想不明白。 清瑶这下也说不好了。 两人面面相觑,坐在亭子里沉默了片刻。 还是李舒窈率先打破了寂静,颇有些生硬地移开了话题,“你家的胤祺今儿怎么没带出来?” 清瑶端起茶盏,浅呷两口后,慢慢放回桌子,同时回道:“今晨太后命人来抱走了,说是她老人家想念胤祺得紧。” 此事说来也怪,太后一向深居简出,每日除了慈宁宫外,哪儿也不去,对底下的阿哥格格们更是一视同仁,也就面对大格格的时候会稍稍和蔼一些。 不知怎的,偏生特别喜欢她家胤祺。 也不知是胤祺身上哪里投了她老人家的眼缘。 李舒窈听到这儿,默默不做声。 似是也觉得这个话题不太好一般,低下头,掩饰性地重新捻起白瓷盘里那块自己已经吃了一半的点心,囫囵往嘴巴里一塞。 这点心,可真点心啊。 * 很快又是两日过去。 赫舍里庶妃依旧迟迟没能侍寝,倒是钮祜禄庶妃,破天荒地得到一次御书房伴驾的荣宠。 只她这人惯来谨慎,约莫着是回去之后,对着宫里的宫人又耳提面命了一番,是以她宫中人出来办事之时,除了笑容灿烂一些外,倒是也没有出现过什么仗势欺人的场面。 倒叫赫舍里庶妃暗中派出去,想要借机碰瓷的人次次无功而返。 这日里,刚从慈宁宫请安出来。 李舒窈思索着今日无事,不如就带着小崽崽去佟贵妃宫中坐一坐好了,正巧佟贵妃也对胤禛喜爱得紧,她去了承乾宫,不就有人帮着带孩子了? 于是抱着胤禛就往承乾宫的方向走。 方才走出五步,就感觉自己的手*臂又酸又紧,像是托举了什么了不得的重物一样。 “嗯?”李舒窈不信邪,双手微微用力,环着小胤禛的腿往上掂了几下。 小胤禛在她疑惑出声时,就意识到了不好,他早膳吃太多了,又在老祖宗这儿没能忍住,喝了一大杯牛乳茶,外加两块奶饽饽,和一根长长的风干牛肉条。 额娘一定是抱不动他了…… 想着,他默默闭上嘴巴,两条小手一左一右地护住了自己的小肚子,趁着额娘还没发现之前,用力一吸气—— 很好,肚子成功瘪下去了那么一点点。 然而李舒窈还是抱不动他,时间越久,就感觉手臂也要颤抖了一般。 生怕摔着自家小崽崽,李舒窈连忙侧过身,把怀里不能再承受重量的小崽子一把塞进了田佳柔的怀里。 田佳柔没想到自己只是普通地走着路,怀中忽然被塞入一枚还泛着奶香味的胖团子。 先是一喜,旋即手臂上也感受到了一股十成十的重量压迫,于是表情跟着一僵。 趁着月淑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似甩什么东西一般把小阿哥送到了月淑的怀中。 月淑是一向最留意李舒窈动静的,早在她惊疑出声的时候,就猜到了大概的缘由,此刻倒也做好了准备,然而…… 有些心理准备做了跟没做,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见小胤禛被送到她怀中后,尚还来不及调整姿势再吸一口大气,就受到了地心引力的热烈召唤,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被打捞上来滑不溜秋的鱼儿一般,哧溜一下,他脑袋直接埋入了一大团柔软当中。 好在李舒窈状态恢复得及时,甩了几下手后,很快把滑到月淑肚子前的小胤禛给重新抱了回来,而后放到了地上。 小胤禛晕晕乎乎地被三个人轮流接力了一圈,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眼前一黑,又是一亮,有点香香软软的,香香软软又消失不见了。 立在地上踉跄了两步,险险被李舒窈扶着站好。 李舒窈仗着心大,尚且还能做到若无其事,小崽子却不能。 只见他奶白色的小脸蛋上飞快浮现一抹大大的红晕,从脑门到耳后都是烫烫的,整个人像是要被蒸熟了一般,又似喝了假奶,有些朦朦胧胧地晕醉呼呼。 他他他,他刚刚,他刚刚贴到月淑额娘,哦不对,是贴到万琉哈额娘的肚子上了!! 这也不对,月淑……额,万琉哈额娘这个时候还不是汗阿玛的妃子呢,可是,可是……他他他…… 哎呀,怎么就那么巧呢? 真是羞死个人了! 第108章 第108章她是不是对小崽子要求…… 呆呆站在地上,白玉一样的雪团子瞬间变成了粉粉的一小坨。 偏还被眼尖的李舒窈发现了,她带着笑意的眸子滴溜溜一转,揶揄地看了看小胤禛,又看了看双手捂住小腹的月淑,有些坏心眼的打算开口嘲笑。 视线触及小胤禛通红的面颊时,唇瓣一抿,到底还是按捺住了心头的痒意。 旋即蹲下.身,与小团子慌乱的眼神平行对上。 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她家小团子最近可真是……胖了不止一星半点。 本就圆圆鼓鼓的包子脸蛋,目前已经逐渐呈现下坠的趋势,从侧面看过去,就跟某卡通小孩儿似的。脑袋是个很标准的圆,因为上个月刚剃过胎发,摸起来有些扎手,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刺猬。下巴怼在衣领上,轻而易举地挤出来两团一看就很好摸的肉肉…… 李舒窈打量着,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词: 可爱。 被她养得胖嘟嘟的小孩儿,好像更可爱了捏。 不过听说小孩儿太胖貌似也不太好,会不会不健康? 她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这个疑惑。 恰在这时,她面前的粉红色小胤禛已经收拾好了羞赧的情绪,又抬眼悄咪咪看了一下额娘身后的月淑姨姨后,咬着下唇,像是一枚小炮弹一样扑进了李舒窈的怀里,把头往她脖颈处一埋,整个人就不动弹了。 李舒窈连忙展开双臂拥住他。 旋即拍了拍他的小屁股,轻声问道:“胤禛这是怎么了?” 胤禛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感觉耳朵不热了之后,稍微从李舒窈的怀中退出来一点点,捏起她的小拇指,低着脑袋小小声地说道:“我,我不要抱了。” “额娘牵着我走就好了。”小奶音听起来比蚊子声大不了多少。 虽然从长春宫到承乾宫,要走好长好长一大段路,还要经过一整个御花园,可……他宁愿走到腿都断掉,也不想再被额娘像丢沙包一样丢来丢去的了。 两世为人,虽然心性已经退化了不少,但他还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李舒窈站起身,右手微微炸开,只一根小拇指被小崽子牢牢地握着,走了两步,感觉还是不太舒服,于是微微挣脱出小崽子的爪爪,改而牵住小崽子胖乎乎的手腕,继续往承乾宫的方向走。 一边走,一边还在心里嘀咕着,是不是该给小崽子减肥了? 可……要从哪里开始下手呢? * 这一思考,又是几日时光飞快流逝。 听闻宫外纯亲王府家的小阿哥愈发不好了,就连皇上都出宫去探望了一次。 回来以后,径直去了一趟慈宁宫,不知与两宫太后说了些什么,而后便由太皇太后下令,叫太医院所有不在当值时间的太医们全都去纯亲王府候着。 佟贵妃近日招内务府总管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整个后宫俨然充斥着一股凝滞紧张的氛围,妃嫔们大约是猜到了什么,就连赫舍里庶妃这样的不安分选手也难得安静在自己宫里待着,生怕出门就犯错。 长春宫这边倒是没受什么太大的影响,主要是李舒窈的每日来回活动的范围本就不大。 清朝的夜间活动少,加上带孩子容易累,她每日都很规律地入睡,早上又习惯性地被某只小胖孩压醒,陪着胤禛用过一顿美味的早膳,就坐着轿撵去贵妃宫里请安。 请完安后,回宫补个觉,亦或者看看话本什么的,下午就去清瑶的宫里把玩得乐不思蜀的小胖孩抓回来,吃点点心水果,便开启了一天中最难受的一段时光——带孩子。 小小的崽子学会走路和说话以后,总是叽叽喳喳的,看见头上有鸟飞过会叫她看,看见脚下有花朵开了也要她低头看,拿到什么都会颠儿颠儿地捧到她面前开启十万个为什么连环问答,玩到兴致彻底上了头,根本不拿她当自己的额娘看,上回甚至试图拉她一起去爬树,教她说把鞋袜脱了,更容易攀爬,直把一旁的田佳柔和月淑几人吓得冷汗连连。 最后被黑着脸的严嬷嬷从小厨房赶来,一手一个拎回了正殿,罚她们母子俩三日不许吃宵夜和点心后,小崽子才彷佛砸吧过了味儿来,可怜兮兮地捧着严嬷嬷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脑袋上,声音委屈巴巴地道了好一会儿歉,才叫严嬷嬷气消。 转而来轻声埋怨李舒窈这个做额娘的不知道好好教导小阿哥规矩。 李舒窈对此:??? 关她什么事? 她不是当时就拒绝了么? 她又没有真的脱鞋,也没有真的跟着小崽子爬树啊! 最多就是在小崽子爬树的时候,悄悄松了手,想看看他的抓握力而已,并且看完以后,她不是很快就把小崽子从树上拎下来了么? 作为一个大人,李舒窈自认为她还是很尽责的,凭什么罚她? 宵夜和点心被严嬷嬷罚没了,她不高兴了好几天,最后还是被从隔壁赶来的清瑶给哄好的。 四四方方的长春宫并不大,前院后殿加起来也不过就那么点儿,偏被小崽子玩成了巨大的游乐园似的,彷佛连蚂蚁搬家都有十足的趣味儿。 李舒窈也曾想过,把小胖孩丢出去叫他自己玩耍。 可严嬷嬷不同意,说是这样日子长了,小阿哥说不得就不与娘娘亲近了,又说小阿哥六岁起就要搬去阿哥所,现在不多花些时间陪陪小阿哥,将来她肯定是要后悔的! 大道理小规矩讲了好长一大串,逼得李舒窈不得不答应下来自己带娃。 好在小崽子身边伺候的人多,倒也不用她事事躬力亲为,日子长了,小崽子也逐渐养成了习惯,有时候都不必她出门逮人,自己背着手,小脚蹦蹦跶跶地就跑回来了。 听闻皇上去了纯亲王府,又见佟贵妃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严嬷嬷小声来询问她,可要拘几天小阿哥,不叫他到处乱跑了? 李舒窈想了想,她家小崽子能玩的东西本就不多,两位哥哥最近都有事,忙得连阿哥所和毓庆宫都不怎么回去了;钟粹宫离得远,加上荣嫔这段时间身体不太爽利,吓得她宫里的几只小崽崽都没了玩心,整日都在钟粹宫里陪着荣嫔,说是要侍疾什么的。 小胤禛也不好上门去打扰,故而这些天他只能跟隔壁翊坤宫的小胤祺玩耍。 可小胤祺也忙啊,寿康宫的太后娘娘老人家很喜欢他,三不五时就要派人来把小胤祺抱去慈宁宫玩耍。 小胤禛不好跟着,就只能自己玩,啊不,是上午陪陪清瑶,下午就回来长春宫折腾她。 这么看来,还是挺可怜的。 李舒窈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不拘着了吧,他那么小小的一只,还能惹出什么塌天大祸来吗?” 她只是玩了个梗,偏偏严嬷嬷没听出来,很快就皱起了眉头,板着一张老脸,“娘娘说错了,是‘滔天大祸’才对。” 李舒窈立时噤了声,不敢再多做言语,乖巧地点了点脑袋。 严嬷嬷这才满意。 不过叫李舒窈皮这一下,严嬷嬷也很快忘记了问话的初衷,只觉得娘娘所说似乎非常有道理,小阿哥一向乖巧,待人有度,也不怎么顽皮,阖宫里哪位主子娘娘不喜欢? 再说回她家娘娘,入宫这么些年了,除了早期当宫女的时候被人欺负陷害过以外,可曾有与其他妃嫔红过脸的时候? 她家娘娘一向是连热闹都凑不明白的,别人讥讽她,她要么不当一回事,要么就错误以为别人是在真心夸她,小脑瓜不知能联想到什么上面去,听着听着还能羞红了脸,直说要感谢人家的夸赞。 …… 若是叫李舒窈知道了严嬷嬷的想法,只怕是要为自己喊冤三天三夜。 她就是再天真,也知道自己拿的是宫斗剧本呀! 宫斗哪有简简单单直来直去的?紫禁城里的人,哪怕是地上一株普通的花草,估计里外都长满了八百个心眼子。 她确实,有的时候是听不明白对面在讥讽她什么,可她知道真诚是必杀技啊! 对付会表演的绿茶,你就要比她更会表演才行。 而且,为什么要跟别人去争言语上的一时之快呢?争赢了会有什么好处?是贵妃娘娘会多赏她几匹布料,几盘点心,还是皇上会多赐她几个月月例银子? 反正也得不到实际上的好处,那又何必浪费口水。 “啊对对对,你说得对”能解决的问题,就很没有必要去跟人家长篇大论了。 她有这点时间,做什么不好? 严嬷嬷不懂李舒窈的“大智若愚”,李舒窈也不明白严嬷嬷为什么看她的眼神忽而变得慈爱又和蔼,她摸了摸手上清瑶送的羊脂玉镯子,心里继续嘀咕着,要不要给胤禛减减肥呢? 李舒窈最后还是下了决定,不减肥。 但是要合理控制一下小崽子每日的点心和水果,顺便再制定一些简单的活动和锻炼。 带着这个目的,翌日一早,都不用严嬷嬷喊她,她便自行从床上睁开了眼睛,带着几分迷糊困倦被月淑带去梳洗。 而后直奔小厨房,严格,不,堪称严厉的检查了一番小崽子的早膳后,才去暖阁将胖到她现在已经抱不动的小崽子摇醒。 小崽子从迷糊到清醒的过程还是很萌的,衣裳歪歪扭扭地耷拉在他身上,脸蛋睡得通通红,毛发凌乱,黑漆漆的大圆眼睛里是抹不去的朦胧雾气,他抬手揉了揉,跟着两条小胖腿一盘,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往枕头方向倒去。 李舒窈连忙伸手扶住他,把他重新放平稳以后,就见着他继续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揉完眼睛开始揉脸蛋,而后挠了挠下巴,从下巴一路挠到耳朵,又挠到后脑勺,最后双手捂着脑袋,张口打了个哈欠。 小奶音听起来又软又甜:“额凉,早上好哇。” 李舒窈只是看着,忽而良心就遭受到了一股无比强烈的谴责,她是不是对小崽子要求太高了? 小孩子胖点就胖点吧,胖才可爱呀,做什么要把他的早膳从四菜一奶一汤变成一奶一蛋俩饽饽呢? 加餐! 等下就给小崽子重新加餐! 第109章 第109章都是这小破孩儿的错。…… 李舒窈的良心这么一动,床上还困得迷迷糊糊,不停揉眼睛的小崽子就这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喜提了两道加餐。 他坐到餐桌旁边时还很意外,带着几分困倦而显得雾蒙蒙的黑葡萄圆眼珠倏然瞪大,嘴里轻“咦”了一声,夹着一缕往上飘的小奶音,小肚子duang地一下弹了出来,连忙重新吸住。 他看着桌上比往日还要丰盛不少的早膳,又悄咪咪觑了眼额娘,心中又惊又喜又疑又忧。 额娘今天是怎么了? 这段时间,不是总嫌弃他变重,都不爱抱他了嘛? 每次要亲近贴贴的时候,都是让他自己撅着屁股呼哧呼哧地先爬到榻上去,然后再站好,伸开双手与立在榻下的额娘浅浅拥抱一会儿,贴贴面颊,亲亲脸蛋,不过五六个呼吸左右的时间,额娘就颇有些迫不及待地把他撒开,说是亲近的时间到了,任务完成了。 ……所以今儿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忽然弄得这般隆重,不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吧? 莫不成是,额娘又有了? 不对,额娘这段时间虽然也变得有些丰腴了,但是没吐,也没有怎么嗜睡,说明她就是单纯的跟自己一样,吃多了,变胖了。 那不然,就是……额娘要失宠了?这是失宠之前的最后一餐? 小崽子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跳,短胖的手指头局促地抓了抓衣角,迟迟不敢伸手去抓桌上的猫猫头小勺子。 李舒窈跟着坐下来,对旁边小崽子坎坷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 她先喝了几口鸡丝粥,稍稍解了腹中的饥饿感后,才拿起筷子夹菜。 视线抬起,眼尾余角注意到她家小宝宝没有动作,耳畔也没有传来小宝宝用瓷勺子吃饭时经常会发出的清脆碰撞声响时,这才后知后觉到他的不对劲。 “怎么不吃呢?”她把菜夹进碗里,没吃,偏过头问小崽子。 小胤禛捏着衣角抬起头,“额娘……”他缓了缓,觉得不能太过直接,于是换了一种问法说道,“额娘,今天好多菜,好奇怪啊。” 李舒窈闻言有些不明所以,“怎么奇怪了?” 小胤禛就道:“别的额娘那里,早上没有这么多菜,汗阿玛也没有……” 李舒窈听完更不解了,“那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她早上一般是习惯了吃得丰盛一些,中午也比较丰盛,晚上才会试着清淡饮食,吃个六七分饱就停筷,再围着长春宫的小院走两圈,消消食,然后趁着没饿赶紧睡觉。 跟小崽崽的一日五六餐比起来,已经算是少的了。 而且,她用餐的时候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先用公筷夹到一个小碗里,才换自己的筷子吃,这样万一有没吃完的,也能叫田佳柔和月淑她们帮着消化一下。 根本不会浪费粮食。 所以李舒窈很不懂,她家小崽崽这是在拧巴什么? 小胤禛的手指还抓着衣角,表情认真地问她:“要是被人知道了,会不会说额娘逾矩啊?” 李舒窈“啊”了一声,她倒是没有想过那么长远,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逾矩了,于是立马抬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严嬷嬷。 严嬷嬷立马服了服身,回答道:“宫中对主子娘娘们的早膳规格倒是没有那般严格的规定,其他娘娘们早膳吃得少,大多也是为了请安时能少更衣几次罢了。” “再一个,其他娘娘们都是从御膳房提膳,想吃些别的,则需要打赏御膳房那边的公公单独开火,很多娘娘不想大早上弄那么麻烦,所以一般是宫女从御膳房提回什么就吃什么。” “可咱们长春宫却不一样了,长春宫里有咱们自己的小厨房,自然是一切需求都紧着娘娘和小阿哥来。” 换句话说,她们长春宫关起门来想吃什么吃什么,外边即便知晓了,又能指摘什么呢? ——小厨房是长春宫的,一应开销都从长春宫自个儿的账上走,厨子是皇上派人从宫外寻来的,食材要么是御膳房和内务府那边进献,要么就是佟贵妃和皇上吩咐了赏下的,还有的则是她家娘娘自己使了银子,命人从宫外采购回来的。 即便是有时候花得超了,也自有皇上的私库来补贴娘娘。 佟贵妃和两宫太后都没说什么,哪儿轮得着外面那些人来指手画脚? 也不是她夸大,她家娘娘那可是为皇上诞育过皇嗣的人,平日里循规蹈矩,从不惹事,也极少主动争宠,与后宫大多数妃嫔都相处得和和睦睦,简在帝心不说,甚至还被太皇太后夸奖过好几次。 ——唯一的缺点,大约就是贪嘴爱吃了些…… 不,不对,那也不叫缺点。 反正在严嬷嬷看来不算,毕竟令嫔娘娘不仅能将自己养得面色红润,光彩照人,就连她们家小阿哥,也自打出生起便从未生过一场病,咳嗽一声都少有。 别家孩子刚出生时,黑黑瘦瘦得像是一只山里的野猴子,她家小阿哥则白白净净,笑容可爱,像极了一颗奶白色的汤圆团子;别家孩子半夜总会因为各种不舒服而啼哭不休,她家小阿哥三个月起就能睡整夜了;别家孩子换季时总容易生病,必须宫人精细异常,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家阿哥还不到一岁就敢往雪地里爬,用小小的肉手抓雪玩,丢宫人,抹脸上,等玩累了就直接吧唧一下试图把自己埋进雪堆里呼呼大睡…… 当然,每到这时候他总会被眼疾手快的奶嬷嬷一把滴溜起来,拍干净身上的雪屑,而后换身衣服,送回到暖阁里面继续闷头大睡。 等到睡醒,吃饱喝足以后,便又能重新恢复活力,躺在她家娘娘的怀抱里“拳打脚踢”,像是一枚根本停不下来的小陀螺一般。 严嬷嬷粗粗推测,多半是小阿哥在母体里时就汲取够了她家娘娘身上营养的缘故,才会这般的好养。 所以她家娘娘哪里是贪吃,那明明是会给自己补充营养! 多吃些才好啊。 一个小阿哥哪里够,若是有一天,这长春宫里能多出来四五六七八个小阿哥小格格什么的,那可不就热闹极了? 严嬷嬷满是希冀地想着,想得脸颊微红,眼底里盛满了熠熠的光。 另一边,李舒窈还不知道她一边解释着,一边还能在脑子里掠过如此多的思绪。 她听完严嬷嬷的话,知道自己没有犯错,颇有些夸张地抬手擦了擦根本没有出汗的鬓角,然后气鼓鼓地瞪了旁边的小崽子一眼。 都有些后悔给小崽子加餐了。 她好心好意给他加餐,生怕他饿着渴着,他可倒好,张口就问她是不是逾矩了。 逾矩、逾矩,踮起脚来都没有她腰线高的小破孩儿懂什么规矩啊? 枉她刚才还真心实意地心虚了一下,连碗里的鸡丝粥都差点不敢喝了。 都是这小破孩儿的错。 李舒窈一怒之下,只是简单地怒了一下。 在无人在意的地方,浅浅收回了给小破孩儿夹菜添粥的“福利”。 自己端起碗筷,埋头吃得飞快。吃完之后,也懒得管小崽子有没有吃饱,直接伸手捏住他肉嘟嘟的脸颊,眯起眼睛,声音冰冰凉凉地道:“你太胖了,以后不许你吃这么多。” “严嬷嬷,吩咐下去,以后胤禛一日里只许吃四顿!” ——之前是一日六顿,早餐,早午加餐,午餐,午后加餐,晚餐,以及睡前加餐。 之后就只能是早中晚和睡前的加餐,拢共四顿。 “每顿的膳食数量减少五分之一。” ——说是少五分之一,其实也就少半碗粥,或是两块牛乳馍馍,或是两个鸡蛋,一个鸡腿,差不多如此的份量而已。 两岁的小孩儿,再怎么能吃也比不上成年人的食量。 李舒窈说完,想了想,觉得不够,便继续说道:“再给他安排一些体能训练,大阿哥和太子殿下最近不是在学习射箭么,你也去拿把弓来,小孩专用的那种,重一些的,不用箭也不用靶子,只叫他每次往上举个五十次就行了。” “再在院子里弄一些设施……” 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往殿外走去。 严嬷嬷先是同情地看了一眼小胤禛,才忙不迭地迈步跟上,将李舒窈的交待一一记在心中,斟酌了几息,一脸若有所思朝着内务府的方向去了。 * 李舒窈的要求其实也很简单,只是仿着从前看过的儿童游乐场所,在长春宫的小院靠墙角处,让人弄了一些类似单杠、圆滚筒以及平衡木、独木桥等样式的设施。 内务府的匠人带着木柴工具,叮叮啷啷地作业了两天。 李舒窈还没来得及叫胤禛上前去体验两把,就听说了纯亲王福晋带着她家小阿哥入宫暂住的消息。 听清瑶说是纯亲王福晋亲自求到老祖宗面前的。 “当今圣上幼时,曾在老祖宗膝下抚养过一段时间,约莫着是沾染了老祖宗的福气,连痘疫都能熬得过……所以纯亲王福晋这次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一心想着让小阿哥在慈宁宫里住上一段时间,说不得就能忽然病愈了呢?” 李舒窈听完:“……” 所以说啊,封建迷信要不得。 她轻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回些什么。 清瑶伸手戳了戳她的面颊,问她:“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李舒窈抿着唇,把她的手指拿下来握在掌心里,眨了眨眼,看屋内没人,悄悄凑到清瑶的耳畔,低声说道:“我怀疑,纯亲王家的小阿哥,可能根本就没病。” 清瑶倏地瞪大了眼睛,却还记得压低了音量,小小声地惊呼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舒窈说:“猜的。” “怎么猜的?” “就是这么猜的。” 清瑶静默了一会儿,轻轻从她掌中抽出手指,“不论你猜的是对的还是错的,下次都别猜了。” 怪吓人的。 李舒窈从善如流点了点头,说:“嗯嗯,所以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嘛。” 她又凑近过去,柔软的面颊贴在清瑶的肩头,吐气如兰道:“你可不能像她那样养孩子,孩子又不是瓷器,哪里会磕一下碰一下就坏了呢……” 她嘴里的话还没说完,面颊就被清瑶没好气的捏住了。 “知道了知道了,祖宗,你可快别说了。” 心细如她,也听出到了李舒窈的言下之意,再在心中仔细一推敲纯亲王府家的小阿哥自生下来后的一应事迹,以及其他宗室福晋夸赞纯亲王福晋的那些话…… 她心中几下“咯噔”,终究还是没忍住,低声喃喃自语一般,问李舒窈道:“纯亲王福晋那般精心的养着,竟还是养错了?” …… 第110章 第110章这回是她失策了。 李舒窈摇摇头,她哪里懂养孩子啊。 小胤禛至今还没被她养坏,一是因为长春宫里人手多,很多时候并不需要她亲力亲为照顾小崽子,二也是因为这只崽崽自身足够乖巧懂事。 她这个做额娘的,除了能生下他以外,其他什么本事都没有。 李舒窈一直都很能认清自己身上的优缺点。 她坦然道:“我也说不好,但是纯亲王福晋肯定是很爱很爱她家小阿哥的。” “她也是第一次当额娘,说不准,是被人忽悠了呢?” “所以我也有想过,要不要叫贵妃姐姐去查一查宫外,某些能跟纯亲王府有所来往,相对亲近,但是又可能有点仇恨,或者从前发生过嫌隙的人?” 清瑶听着她的话,缓缓敛下了精致的眉眼,觉得舒窈所说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毕竟事关皇家子嗣,她很快有些坐不住。 猛地一个起身,像团面饼一样软趴趴瘫在她身侧的李舒窈险些摔倒。 李舒窈是真的被她的动作吓了好大一跳,发髻上的步摇叮当乱晃,手忙脚乱撑住身子后,一双小鹿般澄澈的水眸里飞快闪过几丝惶然,与几分后怕。 ——她差点就啪叽一下,脸朝下地摔倒在榻上了。 虽然可能不会怎么疼,但是那姿势……很丢脸的好不好。 幸好屋子里没有什么人,幸好她扶住了,幸好…… “你——你没事吧?” 清瑶想来也是被自己的“莽撞”吓了一跳,清柔的嗓音里都透着紧张。 她扶着李舒窈重新坐好,像是个温婉和善的大姐姐一般,伸手摸了摸李舒窈的鬓角,又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面颊,半晌,见李舒窈面上的神色缓缓恢复如初,眼神也不再呆滞惊悚了,这才悄然松出一口气来。 她担心李舒窈缓过神了会找她“算账”,不待李舒窈开口,便急急地说道:“我去一趟承乾宫,跟贵妃姐姐说完事儿了再回来看你,到时要打要罚都依着你,如何?” 一边语调匆匆地丢下这串话,一边嘚嘚嘚踩着花盆底飞快奔走。 李舒窈抿着唇,倒是没有清瑶想象中那般生气。 她神态平静,脑子里思绪已经开始转转悠悠,飘向了翊坤宫库房里的那些奇珍异宝,上个月,清瑶是不是得了一套粉色芙蓉玉的头面来着…… * 承乾宫里。 佟贵妃见清瑶过来,本是很高兴的,待听见她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说,立时沉着脸将殿内的一众宫人都屏退了出去。 她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等听完清瑶的话,她面上无悲无喜,十分淡定地从书房的抽屉里拿出一份卷宗,递到清瑶的面前。 李舒窈能考虑到的,万岁爷与她如何想不到? 早在纯亲王府开始频繁延请太医过府为小阿哥治病时,万岁爷就派人出宫去彻查了那段时间,纯亲王福晋都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密密麻麻,列成了厚厚一幅卷宗,叫清瑶看了小半个时辰才看完。 “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问题。”清瑶拧着眉说道。 佟贵妃纤细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旋即跟着点了一下头,若有问题,她与万岁爷早将那起子人收拾了,又何须等到现在,纯亲王福晋亲自抱着小阿哥入宫求助? 她试着宽慰清瑶道:“纯亲王的事你无需操心,只在宫里照顾好胤祺就是了。这段时间,慈宁宫那边你也少些来往,十五日一次的请安,你和清瑶请完安就走,不要逗留,免得叫人害了,或是被什么人利用,回头小阿哥有些什么不好……没得连累了你们两个。” 她是真把清瑶和舒窈当成了自家亲妹妹一般疼爱。 那清瑶和舒窈的孩子,与她自己的孩子有何不同? 自然是想她们万事顺遂,平安富贵,尊荣越多越好! 清瑶放下卷宗,对贵妃的话既感激又愧疚,枉她还以为自己和舒窈是找到了什么线索,能帮到贵妃和皇上呢。 到头来,却依旧是毫无用处的废物小点心两枚,只能抱着自家的崽儿坐在自己的宫里,看贵妃和皇上忙忙碌碌,忙忙碌碌…… 她这样想着,上前殷切地为贵妃倒了杯茶,用手稍稍扇凉之后,送到佟贵妃的手边。 佟贵妃浅笑端过,掀开茶盏呷了两口,才将茶杯放回到桌子上,伸手点了点清瑶的额头,“可将我方才的话听进心里了?” 清瑶连连点头,芙蓉面上无比乖巧。 她道:“我回去了,也会记得叮嘱舒窈的。” “那就好。” 贵妃心里为两位妹妹的懂事而感到熨帖,想起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胤禛了,又十分想念。 好在后日便要去慈宁宫给两位老祖宗请安。 太皇太后*如今虽不怎么管事,到底惦记着宫里的孩子们,所以嫔妃每次去请安时,多会将膝下的阿哥格格们也带上,叫他们能在老祖宗面前磕个头,刷个脸,说上几句恭维的话,讨讨老祖宗的欢心。 两日时间眨眼便过。 因着纯亲王福晋和小阿哥还住在慈宁宫里,此番请安倒显得静谧许多。 太皇太后想来也是心力交瘁,都没什么功夫训诫妃嫔,只简单的受了礼后,就叫她们无事即可退下,反将佟贵妃留了下来,想是有话要交代她。 李舒窈见没有自己的事儿,拉起自家胖宝宝就走。 毫不犹豫,似早早就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长春宫距离慈宁宫不远,她今儿就没坐轿撵,加上存了锻炼小崽子的心思在,于是便牵着他一路疾行,很快就出了慈宁宫的地界,这才稍稍放缓了脚步。 小胤禛大约也知道怎么回事,一路都很乖乖地跟在她的身边,一只短小的胖手手抬得高高被李舒窈牵着,另一只胖手手则是垂在身边一甩一甩的,好似这样就能掌握平衡,跟上李舒窈的步伐一样。 行至一处宫墙拐角,忽的看见不远处有两个小太监在交头接耳,其中一个递了枚荷包过去,另一人则快速揣进了袖口,本来还毫不起眼的相貌,瞬间在李舒窈眼里变得贼眉鼠眼,面目可憎了起来。 “额娘,有坏蛋!”一道清亮的小奶音忽的响起。 吓得那边正在“做交易”的两个小太监俱是浑身一颤,汗水顷刻间从脑门滑落,没一会儿就湿了衣领和后背。 两人想跑又不敢跑,双腿立在原地打了一会儿架,才颤颤巍巍地转回过身,朝着李舒窈和小胤禛跪了下来,脑袋低低地趴在地板砖上,浑身哆哆嗦嗦,似看见了鬼面阎王一般,竟是吓到连话都不会说了。 也不消李舒窈吩咐,她身边的严嬷嬷将眼一横,就有几个人高马大的太监从队伍最后鱼贯上前,把那两个小太监提了就走。 严嬷嬷道:“娘娘带着人先回长春宫吧,奴婢跟上去瞧瞧。” 她说的跟上,便是慎刑司了。 慎刑司是拷打犯错宫人的地方,李舒窈自然不好去看热闹,只能带着小崽子快步回了自己的长春宫。 才刚坐下没多久,严嬷嬷就拧着眉回来了。 她先是给李舒窈行了一礼,没说话。 概因有一只软乎乎的小崽子正一边吃着手,一边懒洋洋趴在李舒窈的怀里,任是李舒窈如何嫌弃他热,他都不肯从李舒窈的怀里出来。 他就这么躺着,甩着一双肉jio,两只熠熠的黑葡萄大眼珠眨巴眨巴看向严嬷嬷,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想吃瓜”几个大字。 李舒窈拿他无法,只得看向严嬷嬷:“慎刑司那边可问出来什么了?” 严嬷嬷言语简练地回答道:“那两个宫人是偷拿了宫中御物出宫去卖,得了银钱后,趁着各宫娘娘都在慈宁宫中请安,借机分赃。” 纯亲王福晋带着身子有恙的小阿哥在慈宁宫借住,各宫娘娘都担心会与纯亲王府牵扯上任何干系,故以这段时间少有走动,连争宠都没甚心思了。 那两个小太监好容易才能见一次面,这才大着胆子偷溜到了慈宁宫外分赃,原以为各宫娘娘会端着架子,给老祖宗请安完后,会等着慈宁宫外的轿撵到了才走,谁知李舒窈偏不走寻常路,牵着小阿哥就哒哒哒往长春宫的方向走,这才被抓了个正着。 怪还是怪李舒窈的脚程太快了,哪怕只迟上那么两三秒,错开小太监递荷包的动作,都不至于…… 咳咳。 听闻与纯亲王福晋的事情无关,李舒窈便没了兴致,也懒得追问会如何处置了。 她颠了颠怀里的胖宝宝,“今儿不出去玩吗?” 小胤禛摇摇头:“不想出去了,想陪着额娘。” 他摇晃脑袋的时候,脸上的肉肉也跟着胡乱颤动。 李舒窈看得十分眼热,抬手便是一掐。 小胤禛知道自己脸蛋肉肉的“威力”,加之自家额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仅不躲,反而张开双手还迎了上去,任李舒窈揉捏了个痛快。 严嬷嬷看着眼前的“母慈子孝”,半晌,无奈地笑叹出一口气,转身出门给李舒窈准备点心去了。 这段时间,后宫气氛压抑得很,妃嫔都各自待在自己的宫中,不爱出门,皇上也不怎么踏足。 频繁走动出行的,反而是太医院的太医,和内务府的太监要多一些,纷纷步伐迅捷,而面色沉重,仿佛都在等着什么消息。 李舒窈安静了这么些时日,实在是被压抑得有些狠了。 于是等到小崽子午睡后醒来,她便叫人在院子里,用细竹丝编制的竹帘搭了个简易的凉棚,正好将前些日子内务府匠人制好的设施遮在了底下。 又让人在周围洒了些水,待院子里的温度下降,没那么热了,李舒窈才牵着她家小崽子出来,像是挂衣服一样,捏着他两只小胖手往单杠上那么一搭—— 单杠上晃晃悠悠出现了一坨雪白色的小团子。 小崽子许是还没玩过这样的游戏,很是惊奇,嘴里嘻嘻笑闹着,小奶音不绝于耳。 他试探性的勾起了脚脚。 李舒窈往他小屁股上轻轻一推,他就成了风中摇曳的小秋千一般,来回晃了几下。 “嘻嘻,好玩,好好玩啊,额娘!” “额娘,还要,我还要晃晃。” 李舒窈便又推了一下。 小团子继续来回晃动。 “还要!” 李舒窈就问他:“你要不要试着自己晃?” 小崽子眨眨眼睛,“怎么晃呀。” 明明他勾起脚脚,也没有晃呀。 小胤禛知道这是自己太重了的缘故,若是他能轻一些,大概就能通过控制脚脚来使自己的身体晃动起来了。 偏偏他却…… 小胤禛心里飞快闪过几分不好意思,很快又被玩性所压制。他想趁着自己手酸之前,再开心地多玩几次。 不然掉下去了,再挂上来,估计也没什么力气维持这个姿势。 于是不停地催促李舒窈,“额娘再推,额娘再推,推推我嘛~” 在小奶音的不断催促下,李舒窈只能无奈地又推了他好几把,一直到他坚持不住,手心开始抓握不住变得滑溜溜的单杠时,才把他抱了下来。 又把他丢到了圆圆的木滚筒里,问:“会爬这个嘛?” 小胤禛仿佛梦回了一岁的时候,四肢着地,兴奋地点了几下脑袋,“会!就是爬过去,又爬回来。” 李舒窈又问他:“胤禛不会怕黑吧?” 小胤禛拍了拍胸口,“不怕不怕,额娘的肚肚比这里还黑,我都不怕呢。” 李舒窈:? 小崽子说什么鬼话呢,什么叫她肚肚黑,她肚子哪里黑了? 她一下子气得咬住了下唇,旁边严嬷嬷一瞧,就知她是在为什么而生气,忙不迭笑着开口,“小阿哥这是天生聪慧,还记得在娘娘肚子里时候的事呢。” 李舒窈不信:“怎么可能?” 那不就成天才了? 她倒是没往重生之类的诡异方向去猜。 而小胤禛呢,说完这句话以后,也没管自家额娘的反应,翘着小手和小脚,啪嗒啪嗒就往圆筒里面爬去了。 里头有些黑不隆冬,来回只能听见他手手和膝盖落在圆筒上“砰咚”的声音。 他却一点儿也不害怕。他知道,额娘会在圆筒的尽头接住他的,若是额娘不在也没关系,他再退回来呗,圆筒只有两端出口,额娘还能跑了不成? 圆筒外,严嬷嬷道:“怎么不可能?” “咱家小阿哥就是这么聪慧,记得还在娘娘肚子里时候的事怎么了?” “奴婢曾听人说过,有些稚儿还生来就开了天眼,能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事物呢。” 李舒窈:。 怎么可能,她穿的是一本普普通通的宫斗言情小说,又不是玄幻类的灵异文,还什么天眼。 严嬷嬷就知道忽悠她。 她干脆听也不听,也不将小崽子刚刚的话放在心上。 站起来,从声音辨认出小崽子如今所在的位置以后,抬脚走到了圆筒的另一端。 内务府匠人做的圆筒并不是笔直笔直的,而是像条蛇一样,在院子里逶迤拐了几道,大约就是两个S连接起来的模样,平添了几分探索性,对两岁的小崽子来说,应该刚刚好足够有趣。 然而也是因为通道蜿蜒,都无需进入,李舒窈也能想象到里头的幽深和黑暗。 她原本还担心小崽子在里面会不会害怕,侧耳一听—— 就听见里头除“啪嗒啪嗒”外的声音外,隐隐还有几道低沉的小奶音笑声飘了出来。 估计是把他高兴坏了。 李舒窈干脆行至圆筒的另一端,正想蹲下来接住小崽子,不知是想起来什么,忽的又重新站直了身子,飞快跑到了一开始的圆筒端口。 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没过一会儿,与不远处,刚从圆筒里爬出来的小崽子对上了视线。 小崽子一愣,许是没想到额娘竟然真的不在终点接着他。但他还是很快安慰好了自己,对着李舒窈奶呼呼地说道,“额娘再等等我。” 说罢,转过圆乎乎的身子,还是四肢着地,啪嗒啪嗒又往圆筒里面一脑袋钻了进去。 不多时,待他从一开始的出口探出圆圆的小脑袋时,李舒窈却早已经调皮地又跑到了圆筒另一端的出口,精致的眉梢一挑,颇有些挑衅地看向小崽子,“胤禛还找额娘吗?” 小崽子沉默,小崽子无语。 他是小,又不是傻。 当下就从圆筒里滚了出来,双手撑地站直身子,推开宫人欲要抱他的手,连脏兮兮的衣摆也不掸一下,径直就朝李舒窈的方向跑去。 快得就像一枚小导弹。 李舒窈甚至没反应过来躲闪,她的衣摆就被小崽崽的胖手指头紧紧抓住了,印下几缕幽幽的浑黑脏手印。 偏偏脏手印主人还无知无觉,不仅上手,还上了脸,圆乎乎像是玉盘一样的小脸蛋往李舒窈的衣摆上一贴,另外一只手环保住李舒窈的大腿,“抓住额娘啦!” 李舒窈:…… 告辞,这回是她失策了。 110-120 第111章 第111章到底是哪只崽带哪只崽…… 这一刻,李舒窈对小崽子的嫌弃之心瞬间达到了顶峰。 她想不通自己小时候乖巧软萌又懂事,怎么生出来的崽崽却跟她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幅性子。 ——别以为她没看见,方才小崽子从圆筒里滚出来的时候,故意在脏兮兮的地板砖上来回蹭了蹭衣摆,撑地站起之时,又用两只小爪子在地上抓摸了一把,憋着坏的想让他的额娘跟他一样埋汰! 李舒窈低下头,双手死死地捏着手中团扇的扇把,她怕自己忍不住揍孩子,经历了好一番思想争斗,才慢吞吞扯出一抹笑容。 “胤禛,放开额娘好不好,额娘想跟你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老鹰捉小鸡?”那是什么游戏。 胤禛闻所未闻,圆脑袋歪了歪,胖手指不着痕迹又在李舒窈的衣服上揉搓几下。 眨巴眨巴眼睛,“心满意足”地看了看自己的作品,嗯,是一幅秀丽的山水画呢! 额娘总是喜欢穿粉色、嫩黄色一类的鲜艳衣裳,平素爱把玩的也大多是些金银玉石,有点俗气。 但胤禛倒也没有觉得额娘这样不好,只是有的时候,他也想叫额娘能够欣赏欣赏一些高雅点的作品。 就比方“山水画”这样的! 然而李舒窈却是半点没能理解胤禛的“苦心”。 看他退了两步,小手松开自己的裙摆。她忙不迭往旁边移开几步,有些不顾形象地弯腰用团扇拍打起了自己的旗装下摆,试图湮灭小崽子捣乱的痕迹。 可黑手印哪里是那么好拍掉的? 李舒窈登时脸色更黑了。 不管在现代还是清朝,她都是个爱美要面子的小姑娘,哪怕是下楼丢个垃圾都要花半小时化个伪素颜妆。 哪里能受得了穿着脏兮兮的衣服陪小崽子在这里玩闹? 当下就想转身回去换身衣裳。 “额娘,额娘要去哪里……额娘不陪胤禛玩了吗,玩哪个,老鹰和小鸡的游戏。”胤禛看她要走,也有些着急了。 “噔噔噔”跑上前就要去抓李舒窈的手。 李舒窈哪里会让他触碰到自己,脚下很是灵活的一顿,一转,裙摆翩跹,从小崽子的旁边灵活饶了过去,仗着腿长,与小崽子玩起了秦王绕柱的游戏。 母子两个就这样围着凉棚一角的撑杆,身姿轻盈迅捷地饶了十来圈。 把小崽子的星星眼都绕出来了。 小崽子却还不是很服气,一边眼睛里冒着点点星光,一边伸着两只黑乎乎的小胖手,稍显笨拙地被李舒窈耍得团团转。 红嘟嘟的小嘴巴还嘻嘻哈哈地喊叫着,“额娘……额,额娘,这就是小鹰和老鸡的游戏吗?好玩,真好玩!” 李舒窈无奈停下,用团扇遮挡住了下半边芙蓉面,很是心虚。 她好像把小崽子给玩坏了? 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呢…… 过了两秒,她又倏地醒悟过来……谁是老鸡啊! * 晚上,清瑶带着胤祺来长春宫做客。 刚一踏入长春宫的院子,她怀里的小胤祺就“啊啊”叫了两声,短短的手指指着院中粗陋的凉棚,示意额娘去看。 清瑶立在那里看了一会儿,问带路的宫女,“这就是下午,胤禛玩耍的东西?” 没见过,有些新奇,不确定,再看看。 长春宫毗邻翊坤宫不远,只隔了一条宫道和两扇朱红色的大门,是以她下午在翊坤宫那边就听见长春宫这头的动静了。 只是午后炎热,她担心带了胤祺过来,两个小孩子会玩得更疯,不知歇息,干脆等天彻底黑了才带着胤祺过来。 小宫女低着头,“回娘娘话,是的。” “这是我们娘娘画了图纸,吩咐内务府的匠人为我们阿哥专门打造的,说是最适合两三岁的小娃娃锻炼手脚,培养力气用了。” “我们阿哥就在这儿玩了一下午,刚刚用过饭后还想继续玩呢。只是娘娘担心他摸黑玩耍,一来对眼睛不好,二来怕他不小心伤着了哪里,这才不允许的。” 一说起李舒窈和胤禛,小宫女絮絮叨叨,唇边满是笑意。 说着话,往里走。 寝殿里的李舒窈也得了消息,连忙披上件外裳出来迎接。 “清瑶,你来啦!” 她的嗓音清亮柔婉,似能拂去盛夏晚风中的些缕灼意,叫人听了就舒服,面上不自觉带笑。 清瑶快步走上台阶。 她怀里的小胤祺也眼睛亮亮的,比自家额娘还快开口打招呼,“额,鹅鹅。” “不是鹅鹅,是令额娘。”李舒窈认真纠正他。 胤祺点点脑袋,“令令,系令令。” “令令,洛洛,锅洛……” 一听就是要找哥哥。 也不知道小胤祺为何这般黏着胤禛。 李舒窈伸手把他抱了过来,上手就是与胤禛完全不同的重量手感。 明明只相差不到一岁,却感觉胤禛能顶三个胤祺重。 李舒窈一边带着清瑶往寝殿走,一边回答小胤祺的话,“哥哥在里边呢,哥哥在令额娘的床上玩小鸭子呢。” “胤祺想不想玩小鸭子呀。” “鸭,鸭鸭,要鸭鸭。” “要玩呀,那正好,你来陪着哥哥玩,令额娘就陪着你额娘说话,好不好呀?” “鸭鸭。” 那就是好的意思了,因为李舒窈最后一个字是“呀”字结尾,胤祺听不懂语序,也不会说太多的词,很多时候就会重复最后一个字来表示同意。 许是害怕李舒窈没听懂,他又认真地说了一遍,“锅洛,鸭鸭,令令,令令鹅鹅……” “鹅鹅,令令。” 一通婴语,还有些话痨的趋势。 小小的三头身团子坐在李舒窈的怀里,表情严肃,好像在商量什么天大的事情一般,先用手指指向屏风,又指了指稍间的坐榻,继续道:“鹅鹅,令令。” 这就是要李舒窈和清瑶在稍间说话的意思。 “七七,甜,鹅鹅七,令令,令令七,锅洛七,五七,七七,好七……甜甜……” 这就是还要点心和甜牛乳茶的意思。 “碎碎,五,五,我……” “咕,锅,锅锅,碎碎,鹅鹅令令,碎碎。” 这就是玩完之后,想带着他家额娘在长春宫留宿的意思。 并且还安排好了,他和胤禛一起睡,令额娘和他额娘一起睡。 小团子说完,累得不行,两条软乎乎的手臂环抱住李舒窈的脖颈,圆脑袋靠过来,气喘呼呼地休息了一会儿,才重新抬起脑袋,往李舒窈的面颊上蹭了蹭,亲上一口,问道:“呀呀呀?” 这就是问“好不好”的意思。 还会征求大人的同意。 乖得有些犯规了! 李舒窈瞬间被萌得不行,连连点头,“好呀好呀,胤祺说什么都好!” 反正今儿皇上又不翻牌子,而是自己在乾清宫里睡下。 所以清瑶睡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她跟胤祺说完了话,确认他没有别的后续安排了,才重新迈开脚步,绕过屏风走入自己的寝室,把怀中的小团子往铺满了床褥的榻上一放。 他瞬间被埋了进去,连一根脑袋上的绒毛都看不见了。 吓得李舒窈手忙脚乱把他重新捞起来,摸了摸床板,这才发现,刚刚竟是胤禛坏心眼地设了个陷阱,看似有被褥铺着,实则下面空了好几层。 加上胤祺小,身子也软,才刚一放下去,团子就像个春天里被暖阳消融的雪人一般,歪歪扭扭地倒了下去。 “呀!”床尾传来被子被掀开的小动静。 胤禛高兴得两边脸蛋都是红红的,额角带着细细的汗珠,他从床尾的被子里爬了出来,手脚并用,“腾腾腾”地爬到李舒窈的身边,“额娘,刚才好不好玩?” 李舒窈:…… 哪里好玩了? 然而她怀里的小胤祺却很会给自己哥哥面子,当即就拍起了小手,“哇,锅洛,锅洛腻害!” 说罢,挣扎着从李舒窈的臂弯再次滚了下去,在层峦叠嶂的“被子山”里滚了好几圈,滚得头上的绒毛都起静电炸起来了,才撑着坐好,肉肉的小腿一盘,小手继续鼓掌,“腻害,腻害!” “嘿嘿。”胤禛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袋,“真的很厉害吗?” “嗯!”胤祺大大的点头! 胤禛开始有些喜欢他了。 当即舍弃自家额娘,爬到弟弟的身边,拉起他的小手,“那边还有,那边还有鸭子大军,还有额娘绣的,丑丑的小脑斧,宜额娘也绣过,宜额娘就是你的额娘,好久之前,宜额娘给我绣过一只小狐狸,还是红色的呢……” 他很是兴奋,带着比自己还小上两三圈的胤祺,热热闹闹地爬到了床榻的另一侧,被子一掀,所有的毛绒玩具都被他整整齐齐,像是阅兵似的摆成了一个大方阵。 为首的,赫然就是一只白色的,出自李舒窈之手绣制而成的小老虎玩具。 红红的小狐狸稍稍往后,还有小兔子,小猫咪,小狗狗,最后才是数十只嫩黄色的小鸭子。 一一排好了队,就跟要去打仗似的。 “哇!” 小孩子永远懂大孩子的热闹。 若是换做李舒窈,只怕会立时抬手把鸭子方阵弄乱,再笑得花枝乱颤地看自家小崽子撅起屁股,一边嘟唇不满,一边马不停蹄把鸭子重新摆好。 然后再弄乱,再摆好…… 循环反复,能玩上一个多时辰呢。 “锅锅,锅锅的鸭鸭,腻害!” 小胤祺看见了哥哥摆好的阵列,先是夸张地“哇”了一声,给足胤禛情绪价值。 旋即才远远地盘腿坐好,熟练鼓掌,嘴里不停喊着“锅锅腻害”。 既有分寸,又有情商,瞬间就将胤禛小崽子哄成了一只只会摇尾巴的小狗狗。 再无从前面对自家额娘的警惕心,小手一抬,就把为首的小脑斧拍到了胤祺的脚边,“你喜欢这个不?” 胤祺先点头,“嗯”了一声,才慢吞吞把小脑斧给胤禛拍回来,“锅锅,给锅锅。” “锅锅不要,锅锅还有很多呢!”胤禛心满意足,再次把小脑斧送到胤祺的脚边。 胤祺想了想,小手慢慢地把小脑斧推到队伍里原先的位置,“锅锅玩,锅锅新玩,五,我,玩,玩。” 还不等床边的李舒窈开口翻译,胤禛就从善如流地道:“我玩,弟弟也玩,不要分先后,大家一起玩。” 原来他也能听得懂胤祺的婴语。 李舒窈有些若有所思,她还以为只有她和清瑶才能听得懂呢。 所以……小宝宝们之间,竟然是能无障碍交流的? 正在李舒窈感到惊讶时,那边的婴儿对话还在继续。 “喜,喜翻,锅锅。” “锅锅也喜欢你。”胤禛答得毫不犹豫,只是清亮亮的大眼睛还黏在玩具上边。 从小就无师自通了敷衍文学。 可是被敷衍的人却很是高兴,大约是没有幼儿园文凭的缘故。 “锅锅,甜甜,给锅锅,我,我不七。” “甜甜,什么甜甜?今天的饭饭已经吃完了呀?”胤禛终于肯把注意力分给胤祺一点点了。 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不知是想到什么,爬过去,伸手往胤祺的小肚子上一揉,“你今天晚上,还没有吃饭饭嘛?” 小胤祺摇摇头,又点点头,“七,七。” “吃了?” 小胤祺:“系游游!” “吃了肉肉?” “嗯!” “那你怎么还会饿,还要吃甜甜。” “令令,甜甜。” “我额娘给的甜甜?”小胤禛有些惊讶,“我额娘不是说以后不给吃甜甜了吗?” “甜甜吃多了,牙齿会坏坏的。” “呀呀?”小胤祺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是呀,牙牙,”小胤禛说完,一顿,“你不会没有牙牙吧。” “呀呀?”一岁多小孩的脑仁大约是处理不了这样困难的问题,翻来覆去,只知道疑惑地喊“呀呀”。 恰在这时候,严嬷嬷端着两碗经过李舒窈调整过配方的清补凉进来了。 一碗只有牛乳和桂花蜜,一碗则多了些水果和莲子,绿豆,薏米,百合等加料,铺得满满当当,晶莹剔透,让人看了就眼馋。 两只小崽子在严嬷嬷踏入寝室的一瞬间,便放弃了之前的话题,同手同脚地往床沿爬。 然后一个钻进李舒窈的怀里,一个挂在她的背上。 背上的那一坨比较大只,“额娘,额娘你真好!我真是太开心了。” “令令,令令腻害!”这是来自怀中那一小坨的夸赞。 也幸得李舒窈做好了准备,才没被一前一后这两小只挤压到。 她正想着,背上的那只就绕到了她的身前,“啵”的一声,亲在了她的面颊上。 怀里的那小只看了也要,揪着她的衣领,踉跄站好,然后在李舒窈脸颊的另一边,紧随其后留下了一个奶味十足的“么么”。 亲完李舒窈,两只小团子被田佳柔和月淑一人一只抱走,去吃清补凉。 李舒窈摸摸脸,心里有些甜滋滋的。 她不喜欢带孩子,却很喜欢小孩子的亲近。 谁能拒绝两只软萌萌的小崽子呢? 坐在床沿乐了一会儿,才想起要去外面稍间与清瑶说话。 只是临离开寝室时,忽的眼睛一瞥,就瞧见了床边不远处,一个临时被人抬进来的小桌子旁边,一大一小,两只小团子相向而坐。 大的那只手捧一只白色瓷碗,嗷呜嗷呜吃得十分欢快。 小的那只,则是小心翼翼捧着放了桂花蜜和牛乳的白瓷碗,像是小猫咪舔奶一般,沿着碗沿只抿了两口,舔舔嘴巴,想来很是满意,稚嫩小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旋即—— 将手里的碗往胤禛的方向一推,“锅锅七!” 李舒窈:…… 她大为震惊。 一时竟分不清她和胤祺,谁才是小崽子的额娘。 到底是哪只崽带哪只崽玩啊? 第112章 第112章这不是逼人卷起来么?…… 当夜,清瑶和胤祺宿在了长春宫。 小小的带哥达人胤祺一听到能和喜欢的哥哥一起睡觉,登时更加开心了,一连拍了好几下手手,盘起的小腿蹬啊蹬,带哥的热情霎时又高涨了许多,就连胤禛换衣服时,都要黏在胤禛的身边,让递小袜子就递小袜子,让拿腰带就拿腰带。 有宫女拧了块毛巾过来给胤禛擦脸,她刚一擦完,小胤祺便煞有其事地上前检查,确认宫女给哥哥擦得很是干净,这才小大人一般点了点脑袋。 “锅锅,香,好,棒!” 这几个夸哥的字眼倒是咬得清晰又流畅。 看来带哥还能有助于小胤祺的语言系统发育? 李舒窈若有所思,同时与清瑶一人一个,把各自家的崽崽抱到了暖阁的小床上,塞进被子里。 胤禛玩闹了一天,其实已经有亿点点累了。 他躺进被子里,先是揉了揉眼睛,然后小手抓抓头发,打了个呵欠。 眼睛要闭不闭的,眨巴两下,旋即朦朦胧胧地望向李舒窈,似乎是确认她还在,又心安地打了个呵欠,把两只小肉手放在枕头上,蜜桃一样的脸蛋旁边,嘴里哼唧着:“咦呜,额娘,宜,宜额娘……” 李舒窈和清瑶机智地没搭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被子。 而胤祺那边则是没有那么多睡前动作,像是身上有什么神秘的关机按钮,刚一把他放进被子里,他就蹭啊蹭地,蹭到了哥哥的旁边,一只手捏住哥哥的袖口布料,猝不及防大脑袋直接一垂,贴着胤祺的胳膊,就这么睡着了。 胤禛倒也不是非要跟李舒窈和清瑶说话,只是习惯性的睡前呓语,念叨完两人,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又说了句什么,很快彻底关机,也跟着进入了梦乡。 李舒窈隐隐约约听见了“甜甜”二字,猜测小崽子估计是明天还想喝甜汤? 她与清瑶又默默陪伴了一会儿,方才回到正殿的寝室里。 大人的睡前工作比小孩子繁琐很多,要洗手泡脚擦脸,换下衣裳,调暗蜡烛,关窗户,拉帘子,扯被子……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宫女干的活儿。 李舒窈只需要充当一个漂亮的布偶娃娃般的角色,等着田佳柔她们来给她换好睡衣,擦手擦脸,再往床上一躺,就能跟清瑶手拉手说悄悄话了。 李舒窈道:“胤祺好像很喜欢我们家胤禛?” 清瑶点头:“是呀,看出来了,他在翊坤宫里的时候就总想来你这边,老是喊着‘令令’‘锅锅’,睡觉前都要朝你们长春宫的方向望一望……” 听起来很是痴心了。 李舒窈却还是有些不解,“可是宫中有那么多孩子,胤祺怎么偏偏就,那么喜欢我们家胤禛呢?” 清瑶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大约是因为,宫里的孩子都比他大,只有胤禛与他体型差不多?” 胤祺太小了,他还在清瑶肚子里的时候就很叫人省心,孕期反应小,不怎么呕吐,人也是小小的一只,导致清瑶在怀孕期间,身形依旧纤细秀丽,若不看正面,根本猜测不出她竟然还是个孕妇。 并且孕晚期的浮肿腿酸也完全没有找上她。 胤禛生下来的时候,体重估摸着有个七斤多,算是比较胖的宝宝了。 而胤祺却是很标准的六斤体重,刚刚好的那种,少一些就是营养不良,多一些……多一些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是个健康的宝宝。 两只崽崽都没有怎么经历过母乳喂养,刚一生下来就交给了奶嬷嬷照顾,有专门的奶娘喂奶,零到一个月的时候,一天差不多喂奶十二三次,一到三个月的时候,奶量逐渐增加,次数却减少了许多,一天只需要六到八次喂奶即可。 都是相同的奶量,胤禛三个月的时候,体重差不多接近八斤,胤祺却是六斤半左右。 这么一对比,李舒窈霎时间觉得,自己家的小崽子好像一个气球哦,他比胤祺容易膨胀诶…… 身边清瑶的声音还在温温柔柔解释:“胤祺就是不喜欢大的东西,他身边有四个奶嬷嬷,其中一个,大约是平时比较操劳的缘故,吃得多,比另外三位稍胖了一些,胤祺就很不喜欢找她,每次被她抱的时候都有些不太开心。” “吃水果点心的时候也是,优先吃小块的,玩具也要小的,适中的,能被他拿在手里,牢牢捏住的才好。” “他也不喜欢仰着脑袋看人,别的小孩子,譬如胤禛,他刚学会爬的时候,不总喜欢往地上跑,往床底下钻吗?胤祺就不会,他第一次爬到地上,发现我们变得更大了,他就很是难过,那之后再也没有往地上爬过,都是在床上爬来爬去的。” 李舒窈忽的想起一事,“可是大阿哥和太子殿下,胤祺也很喜欢呀。” 这两人可以说是阖宫里面,第二受胤祺欢迎的崽崽了。 每次聚会的时候,胤祺都是优先找胤禛玩耍,对别的哥哥姐姐却是看也不看一眼,若是胤禛不在,他则第一时间去找大阿哥,或是小太子。 而若是这两人也不在……胤*祺多半就是遇到困难睡大觉的杰出代表人物了,不管何时何地,都直接往地上一趴,小手一搭,脑袋磕在手背上,屁股撅着,闭上眼睛,零秒关机毫无延迟。 清瑶笑道:“因为大阿哥和太子殿下,生得好看呀。” 不仅好看,两人还都是八九岁的年纪,已经逐渐有了小大人的模样,所以在胤祺心中,这两个哥哥就等同于令额娘,贵额娘这样子的大人! 大人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但是小小的大孩子就不好,小不小,大不大,反正胤祺就很不喜欢。 他就喜欢他自己这样的,也喜欢哥哥这样的,因为哥哥只比他大一点点,是大一点点的他自己。 逻辑有点绕,李舒窈也是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的。 旋即表情有亿点点的复杂,“这么说来,胤祺还是个小自恋鬼了?” 清瑶:“可不是嘛,我都不知道他这性子是怎么来的……” 李舒窈欲言又止。 她想起两人还是宫女的时候,清瑶就只愿意跟她一个人玩耍,究其原因,也非常简单,因为李舒窈是那一届宫女里面,最好看的一个,是与清瑶她自己不相上下的好看,性格也好,乖巧伶俐,天真懵懂,声音也好听,喊人的时候都是甜滋滋的,自带撒娇音效。 所以,胤祺这就是完完全全遗传了清瑶的基因呀! 李舒窈悟了。 * 翌日起床,胤祺继续黏着他喜欢的哥哥。 胤禛之前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弟弟的,因为小孩子都慕强,跟大孩子玩耍才刺激呢,也能体验到很多他自己体验不到的快乐。 所以之前胤禛都是往钟粹宫跑,早出晚归的,比李舒窈这个大人都忙。 而这次纯亲王福晋携子入宫事件,就好似往平静的湖泊里丢下了一枚不定时的炸弹。 大家都害怕会被莫名其妙的讹上……咳咳,也不能这么说,总之就是大家忽然之间,就变得生性不爱出门了。 导致胤禛少了几个玩伴。 本就有些蔫哒哒的,恰好胤祺的到来,不仅填补了这个空缺,还能提供比其他小伙伴多上好几倍的情绪价值,胤禛便又重新快乐起来了。 吃过早饭,胤禛带着胤祺一溜烟跑不见了踪影。 李舒窈和清瑶回到稍间继续说话,没一会儿功夫,就听严嬷嬷来报:“赫舍里庶妃往慈宁宫去了。” “啊?”两人异口同声,表情如出一辙的迷茫,不明白赫舍里庶妃这是……因为久久得不到圣宠,开始剑走偏锋,还是……单纯的,疯了? 李舒窈直接一挥手:“再探再报!” 严嬷嬷眼带笑意,“嗻。”一服身子,就下去了。 不多时,再度过来,“听宫人说,赫舍里庶妃呈上了一道补身方子,道是传承了近千年之久,估摸着应该有用,老祖宗已经传太医了。” 李舒窈:…… 清瑶:……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对事件接下来的发展更为好奇了。 整整一个上午,慈宁宫的消息陆陆续续传来。 ——“太医们已经看过了,那方子有些奇特,比较大胆,与太医院流传下来的药方是完全不同的路数,然而其中所用之药材,俱都是一些温津补气的,说不好效用如何,总之不差,或可一试。” ——“纯亲王福晋不愿用方。” ——“两位老祖宗也持观望的态度。” ——“太皇太后遣人去请皇上了。” ——“皇上夸赞了赫舍里庶妃,赐下了不少好东西,但还是没说要不要用那个方子,只叫赫舍里庶妃先回宫去。” ——“钮祜禄庶妃也往慈宁宫去了。” ——“钮祜禄庶妃无方子可呈,却送上了钮祜禄一族搜寻来的所有珍奇药材,几可比拟整个太医院三分之一的药材存量了。” ——“惠嫔娘娘听说之后,也赶了过去,献上了两个民间大夫,听闻他们曾经治好过许多奇异的病症。” ——“安嫔娘娘派人送了五十卷抄好的佛经,说是这段时间她为了替纯亲王小阿哥祈福所抄写的,想要供呈在慈宁宫的小佛堂里。” ——“荣嫔娘娘……” ——“敬嫔娘娘……” ——“还有端嫔娘娘也……” 李舒窈和清瑶听到这里,脑门上缓缓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倏而又化成了清晰可见的一团慌乱,啊这,这不是逼人卷起来么? 她们,她们有什么呀? 李舒窈和清瑶立时就慌张得像是明天要考试了,今天才知道考试时间和科目的学渣一样,“腾”地一下从榻上站了起来,绕着稍间上下左右翻找,有没有能送到慈宁宫的物件。 少顷,还是清瑶第一个恢复理智,“我先回翊坤宫,晚些再来找你。” 李舒窈:“……” 好叭。 第113章 第113章“你就叫‘咚咚’好了…… 然而思来想去,李舒窈也没想出来,自己有什么可送的。 方子,药材,大夫,佛经…… 她之前通通都没有准备。 并且还以为大家都跟自己一样,对慈宁宫里住着的那两位贵客避之不及呢…… 再次轻叹出一口气,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李舒窈心中焦急得不得了。 恰在这时,严嬷嬷的出现拯救了她。 “娘娘。” 严嬷嬷拿着一个精致的红木匣子走了进来。 “嬷嬷,”李舒窈额角带汗,眼眶微红地看向她,声音听来很是委屈,“我找不到什么能送的……” 她话音未落,严嬷嬷将手里的红木匣子放在桌子上,掀开匣盖,对李舒窈道:“娘娘不必着急,只管叫人把这个送去慈宁宫就好了。” “这里面是什么?” 委屈,但也不耽误李舒窈的好奇心发作。 她连忙走过来,朝匣子里看去,“拨浪鼓,小娃娃……这些,是胤禛的玩具?” 她心下有些为难,别人送的都是跟纯亲王小阿哥病情有关的东西,她送玩具,怕是不行的吧? 严嬷嬷许是看出来她的想法,轻摇了摇头,沉稳开口:“娘娘不知,像咱们小阿哥这样有福气的孩子,整个宗室可难找出来第二个了。” 她说的福气,是自打一生下来,就从没有生过病的好福气。 宫里这些年夭折了不少孩子,宗室里,因病,或是因什么诡谲伎俩而夭折的孩子更是数不胜数。 要不然皇上也不至于将惠嫔娘娘所生的大阿哥送至宫外抚养。 而她们家小阿哥可不一样,整整两年,莫说生病了,换季时连咳嗽都没有听见过一声。 无病无灾,便是她家小阿哥最大的福气。 这两年,还有一些宗室福晋不顾架子的求到了贵妃娘娘面前,说是家中有儿媳,或是侧福晋格格什么的有了身孕,为保子嗣,想求一件她家小阿哥穿过的里衣,或是用过的被褥,或是玩过的玩具。 好似这样就能拥有她家小阿哥同等的福气一般。 ——然后就全都叫贵妃娘娘给拒绝了。 “人这一生,能拥有的运气啊,福气啊都是有定数的,分给了她们,我们胤禛怎么办?”这是贵妃娘娘的原话。 圣上那边听闻了此消息,觉得甚是有道理,扭头便跟着下了口谕,叫那些宗室里的王爷各自行善积福,管好自家的福晋,以后不许再拿这些事求到宫中。 严嬷嬷解释完,李舒窈却又有了新的顾虑:“那以前不送,现在忽然送了,皇上和贵妃姐姐那边会不会不高兴呀?太皇太后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严嬷嬷摇摇头:“别人求,跟咱们主动送,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唤了宫人进来,把红木匣子交给他,又附在他的耳边低语交待了几句,那宫人表情严肃,朝严嬷嬷与李舒窈点了点头,说道:“奴才知晓了,奴才这就去!” 说完,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李舒窈好奇问严嬷嬷,“嬷嬷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严嬷嬷:“纯亲王福晋为照顾小阿哥,久不入宫,奴婢担心她不知咱们小阿哥的福气所在,叫小福子顺便解释几句罢了。” 这解释,肯定不能是过去就说“我们家阿哥福气好,你们家阿哥福气差,所以分一些福气给你们”…… 也不能是居高临下的向下施舍,或是带着什么同情的心态。 否则,听起来不更像是一种诅咒? 也就是小福子平日里说话好听,心思又细腻,严嬷嬷才会找上他。 李舒窈不知严嬷嬷的严谨,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听听,连去送礼物的宫人都精心挑了个叫做“小福子”的。 李舒窈简直要佩服死严嬷嬷了。 慌乱的表情消失不见,澄澈清亮的杏花眸里慢慢沁染上几缕水色,芙蓉面颊也复又变得红润,整个人彷佛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她扯了扯严嬷嬷的袖子,娇声道:“还是嬷嬷机智,嬷嬷太厉害了,我有了嬷嬷,那才真叫如虎添翼,如鱼得水,如日中天,如……” 她夸着夸着,忽然卡了壳,脑子疯狂转动,还有什么成语来着? 严嬷嬷笑眯眯看着她,对她的夸赞之语全盘受用,并且还饶有兴致的追问,“如什么?” 李舒窈想了好一会儿,才掷地有声说道:“如入无人之境!” 总之就是可厉害可厉害了。 哼哼,叉会儿腰,可别把她神气坏了。 * 慈宁宫偏殿。 送走了各宫来送礼的人,纯亲王拿出帕子擦去眼角浮动的泪花,表情依旧哀切,未有一丝松动。 她颤抖着声音问身边的嬷嬷,“不是避之不及,连请安都不敢停留半刻么,怎么忽然又送来了这么多东西?” 纯亲王福晋显然是个悲观主义者,要不然也不会刚一有孕,就整日担心自己腹中的胎儿会不会遗传他阿玛的体弱之症。 擦完泪花的手帕被她攥在手心,紧紧拧出了多道褶皱。 她悲沉着脸,眉宇里是深深的疲惫,“不过都是后宫争宠的手段罢了,我看啊,只有赫舍里庶妃是真心的……”说到后面,语气渐渐弱了下去。 倏而,不知想起什么,眸光忽的微微一动,“嬷嬷你说,赫舍里氏身为后族,底蕴深厚,所以赫舍里庶妃送来的方子,会不会真的有效?” “这个……奴婢也说不好。”她身后的嬷嬷有些为难,说完,提起水壶给桌上的茶盏续上热水,“福晋同人说了一下午的话,也该累了,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纯亲王福晋怔怔然地抿了两口茶水。 只怪赫舍里庶妃送来的方子被皇上带走了,不然……她定是要尝试一下的。 喝完水,纯亲王福晋又到寝殿看了看还在睡觉的儿子。 先伸手摸了摸他脖子处的温度,随后将不小心挣出被子的一只白皙小手塞回被子里,将被子的四个角掖得严严密密的,一丝风都透不进去。 回到稍间,翻看了几下各宫妃嫔送来的“心意”,待看见一个外盒贴有“长春宫”字样的匣子时,她表情微微一顿,“长春宫……可是令嫔娘娘送来的?” 嬷嬷点头说是。 令嫔…… 纯亲王福晋也隐隐有听说,令嫔是个好福气的,入宫不久便被派到了乾清宫,随后又被皇上看上,承宠没多久就有了身孕,不仅一举封嫔,且还是单独受封……生产的时候也十分顺利,连两个时辰都不到,就诞下了六阿哥,不,过段时间就是五阿哥了。 想起其他宗室福晋私底下常说的“五阿哥极有福气”之言,纯亲王福晋缓缓打开了木匣。 她身边的嬷嬷便十分有眼力见的上前絮絮解释,“……无病无灾,其他福晋想要还要不到呢……令嫔封嫔没多久,母家又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在京城里毫无底蕴,大抵五阿哥身上的福气便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心意了……对了,小福子还说……” 一番话,说得纯亲王福晋逐渐面露动容。 稍加思考后,她轻轻开口,“让太医把这匣子里的玩具检查一番,若无异常,就送到安儿那里吧。” 安儿,便是她为自己儿子取得乳名,取平安长大之意。 “嗻。”嬷嬷应了一声,捧着匣子便出去了。 另一边,慈宁宫的正殿。 佛香袅袅,静谧异常,只有一道沙哑的女声低语,伴着佛珠捻动时碰撞发出的轻微脆响,显得氛围莫名有些庄肃。 苏麻喇姑汇报完各宫的情况,叹道,“也是心意难得。” 太皇太后眼皮微微阖着,半晌没说话。 少顷,才慢吞吞说道:“也罢,随她去。” 苏麻喇姑低眉顺眼,应了一声“是”,才压着脚步缓缓退出正殿。 * 翌日。 慈宁宫偏殿,一道小小的身影从床上慢慢睁开了眼睛。 好沉呀…… 这个被子太沉了,压得他胸口扑通扑通的。 小家伙挣扎出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然后费劲巴拉地把身上的被子踢开一点点,喘了两口气,随后鼓起面颊。 太重了,真的好重。 而且也好热,他都找不到风在哪里了。 想到这里,他微微红了眼睛,小奶音又细又哑地喊了一声,“额凉?” 这声“额凉”并未穿透过厚厚的两层被子和三层帷幔,□□前守候的宫人听见半分。 无法,小家伙只能捏紧了两只小拳头,对着身上的被子“拳打脚踢”了一会儿,被子才“勉为其难”地鼓起来一点点,微凉的空气透了进去,拂去小家伙身上的热意。 小家伙费劲地翻了个身,往旁边爬了爬,手指不知是触碰到什么,发出“咚”的一声。 他低头,看见是一个红红的,圆圆的,带着棍棍和两个小球的东西。 小家伙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玩过拨浪鼓,一时间吓得不敢再动。 过了好一会儿,才奶奶地说道:“你系什么呀。” 拨浪鼓不语,毕竟拨浪鼓只是个拨浪鼓,它真的不会说话。 小家伙又道:“你再‘咚’一下?” 拨浪鼓:“……” 小家伙这才确认了,这个圆圆的东西不会说话,不是活的,是死的东西。 他撅着屁股,重新爬过去,伸出一根犹犹豫豫的小手指,摸了摸拨浪鼓的一个小球,滑滑的,再摸摸拨浪鼓的鼓面,沙沙的。 他想了想,“你就叫‘咚咚’好了。” 刚取完名,外头忽然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茯苓,小阿哥醒了吗?福晋那边派人过来……” 是额凉来了。 小家伙吓了一跳,连忙把拨浪鼓推到枕头底下,然后重新躺回去,把小手小脚,连带着半张包子脸都埋进了被子里,只眨巴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向被掀开的帷幔,以及帷幔后站着的人,“刘嬷嬷,我有乖乖。” …… 第114章 第114章“咚咚”没有不见诶。…… 床前的刘嬷嬷笑得一脸慈爱。 她抬起手欲要将帷幔挂起,身后忽的传来一阵女声:“嬷嬷……” 刘嬷嬷动作一僵,又极快速地反应过来,顺势一扭腰,干脆就着抬手的动作,整个人飞快钻进帷幔和床榻的缝隙里,松手,帷幔重新落下,遮挡住了她的身形。 她抿了抿唇,表情有些不悦,待抬头看向床上的小家伙时,才重新换回笑脸,“阿哥起来了。” 小家伙低低的“嗯”了一声,小手指紧张地揪住了被子,“额凉呢?” 刘嬷嬷:“福晋在给阿哥准备早膳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进被子里,似是要把小家伙从被子里挖出来。 站在门口盯着她一举一动的宫女微微眯了眯眼睛。 就听刘嬷嬷又道:“文芳姑姑,劳烦你把门合上,勿要叫外头的风吹了进来。还有那些洗漱的东西,都端到床头来吧,小阿哥的手有些凉,最好把衣裳用暖炉烘一下再拿来给小阿哥穿上,还有那个袜子,去换成白棉的,再端杯温水来,太医说了……” 她絮絮叨叨,直接将满屋子宫人指使了个团团转,站在门口监视的宫女视线被忙碌的宫人遮挡,一时之间倒也看不清刘嬷嬷在帷幔后做了些什么,只模模糊糊看见刘嬷嬷把小阿哥从被子里抱了出来,正在给他检查体温。 刘嬷嬷借着人群遮挡,飞快检查完小阿哥的体温后,伸手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两块极迷你的奶饽饽,一点一点喂到了床上小家伙的嘴巴里,只两三口,就吃完了。 小家伙有点儿遗憾,却也知道该乖乖的,不能吵闹,不然刘嬷嬷就会叫额凉拖去远远的地方,他就再也看不见刘嬷嬷了。 几口吃完了奶饽饽,小家伙舔舔嘴唇,又听话地喝完了一整杯温水,才被刘嬷嬷抱去换上热热的衣裳,洗脸,洗手。 另一处偏殿里,纯亲王福晋早已等候多时。 见着她的安儿被刘嬷嬷抱来,先是皱着眉,眼带审视地上下打量了半晌,方才舒缓笑容,把小家伙抱到了怀里,柔声细语问道:“安儿昨天睡得好吗?” 小家伙点点脑袋,“嗯。” 他有些不受控制地想起枕头下面的“咚咚”,不知道等他吃完了饭,“咚咚”会不会又不见了。 “咚咚”比别的朋友好看,红红的,艳艳的,声音也好听。 如果这次不见了,他应该会难过得多一点点,多半个太阳那么多吧…… 纯亲王福晋不知小家伙在想些什么。 谨慎地低头检查了一番,方才开口命人上菜。 她一手抱着小安儿,另一只手喂过来一勺色泽寡淡的清粥,嘴里十分熟稔地劝说着:“安儿乖,太医说你体弱,不宜吃那些重口味的东西,就喝些清粥吧,额娘让人在里头放了些白糖。等你身子好了,再吃好吃的好不好?” 小安儿毫无异议,嗷呜一口就把清粥吞到了嘴巴里,咽了下去。 然后舔了舔嘴角,今天的粥粥没有昨天的甜,应该是糖糖又放少了。 他一连吃了十口左右清粥,纯亲王福晋便把勺子放下了,转而夹了一小筷子蔬菜喂到他嘴边,“菜菜也要吃一些。” 吃完三口蔬菜,便是一小块,约莫只有他握紧的拳头那么大的鸡蛋饼。 然后纯亲王福晋就停手了。 表情有些担忧地揉了揉怀中小家伙并未鼓起来的肚子,语气里是化不开的愁苦,“额娘的安儿啊……” 一旁的刘嬷嬷抽了抽眼睛,默不作声地移开了视线。 小安儿却似已经习惯了,即便还没吃饱,即便还有些眼馋桌上的菜菜,却什么也没说,很克制地收回了视线。 旋即努力地抬起两条细短的胳膊,环抱住他额娘的脖颈,奶声奶气地安慰道:“安儿乖乖,额凉不哭,安儿会好的……” 刘嬷嬷:“……” 她第不知道多少次在心里叹了口气。 在她看来,纯亲王福晋可说是哪哪儿都好,持家严谨,温顺恭谦,御下也极为公正,偏偏在小阿哥一事上犯了大糊涂! 刘嬷嬷是小阿哥身边的第三位奶嬷嬷了。 她前面的两位奶嬷嬷,一位因为小阿哥喝奶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个喷嚏,便被纯亲王福晋斥为照顾不周,从而贬出了王府;另一位则是在小阿哥午睡的时候,只稍稍打了个盹儿,恰巧被纯亲王福晋看见,于是落了个跟前一位奶嬷嬷同样的下场。 偏偏这位奶嬷嬷家中有个病重的大女儿,和一个只比小阿哥大了两个月左右的小儿子,很不甘心失去纯亲王府里的差事,求饶的时候声音大了一些,不巧吵醒了午睡中的小阿哥。 刚满一岁不久的小阿哥从嘈杂的哭喊声中醒来,看见一直照顾他的奶嬷嬷跪在地上哭得老泪纵横,头发和衣裳都被人抓得散乱潦草,吓得也跟着哭了起来。 于是那位奶嬷嬷就被福晋以冲撞了小阿哥为由,被四五个高壮的太监拖下去打了个半死,至今还缠绵病榻,无法下床走路呢。 至于她那对儿女……失去纯亲王府的差事后,没有了银钱买药,她那个大女儿不到一个月就病逝了,小儿子则是被过继给了族中一位多年无所出的婶子,勉强也过得衣食无忧。 刘嬷嬷原是小阿哥身边四位奶嬷嬷中最不起眼的一个。第一位奶嬷嬷被贬出府后,纯亲王福晋干脆托了娘家人,送来了第二位奶嬷嬷,可看着外头来的奶嬷嬷对自己的儿子这般“不上心”,纯亲王福晋只好将目光又对准了宫中送来的其他几位奶嬷嬷,刘嬷嬷这才得以“上位”。 刘嬷嬷到底是自打小阿哥一出生就被内务府分配过来照顾的老人,她心里很清楚,小阿哥其实一点儿病症都没有。 只是遗传了纯亲王的体弱之症,刚出生的时候可能难养一些,总有各种病痛,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各种温补的汤药,加上他自身的生命力,越大,其实越容易养住。 可却不能是纯亲王福晋这么个养法。 ——稍一咳嗽,便断了正常的饮食,连着三五日,每日只给一些寡淡的清粥和几口蔬菜,说是要清理肠胃。 还不许小阿哥下床走动,一日十二个时辰里,要有十个以上的时辰躺在床上温养。 屋子里的窗户是常年不开的,床前的帷幔永远有厚厚三四层,并且小阿哥睡觉时候,身上盖着的被褥更是厚到能把成年人压得喘不上来气,与此同时,福晋甚至还派了许多人过来,轮流盯梢,不许小阿哥睡觉的时候把手脚漏到被子之外。 别家孩子有的玩具,都会被纯亲王福晋以不利于养病为借口,不许小阿哥玩耍。 小阿哥更小的时候,还不懂这么多,吃不饱了会哭,被被子压得喘不过来气了会闹,看见喜欢的玩具被福晋毫不留情拿走了,会在床上打滚耍赖。 然而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有无辜的宫人被纯亲王福晋毫不留情地冠上“照顾不周”的罪名,一个一个拖走,或打杀,或发卖。 因为在纯亲王福晋眼里,她的安儿永远是最听话的,若是有哭闹任性的时候,便多半是身边的人蛊惑指使,不打杀了,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安儿学坏? 久而久之,便是懵懂如小阿哥,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只有他乖,身边的人才不会不见,额娘才不会总是哭,府里东北角的柴房里也不会关着人,锁链不会响,棍棍不会红红的。 * 简单用过早膳,小家伙就被刘嬷嬷重新抱回了昏暗压抑的屋子里。 他瘪着嘴躺回到床上。 躺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起什么,小手指悄咪咪伸到了枕头底下,摸索了一会儿,摸到一个圆圆滑滑的东西时,他眼睛倏地一亮,“咚咚”没有不见诶。 守在床前的刘嬷嬷看见他动作,轻咳一声,“文芳姑姑,劳烦你去看看小阿哥的汤药熬好没有,我有些不放心。” 门口的文芳不想去,可……那是小阿哥的汤药,虽说她们眼下是住在宫里,然而谨慎一点总是没有错的。 于是便点了点头,“我去看看,很快回来。” 刘嬷嬷收回视线,凑近到小家伙身边,“阿哥在看什么?” 小家伙先朝她露出个眉眼弯弯的笑容,才小声回道:“是‘咚咚’。” “咚咚”是何物?刘嬷嬷怔愣了一瞬,跟着伸手到枕头里摸了摸,很快想起来什么,“是令嫔娘娘遣人送来的拨浪鼓么?” 小家伙疑惑:“拨浪鼓是什么?” 刘嬷嬷把枕头下面的东西拿出来,指尖捻了捻,拨浪鼓左右的圆球击打在鼓面上,发出清脆咚咚的声音。 小家伙的眼睛顿时更加闪亮了。 片刻后又有些迟疑,“嬷嬷,‘咚咚’会不会也不见啊?” 刘嬷嬷摇了摇头,把拨浪鼓塞回到他手里,语气斩钉截铁道:“阿哥尽管玩就是了,‘咚咚’不会不见的。” 毕竟是令嫔娘娘赏下来的玩具,还是宫里七阿哥从前玩过的,既然送到了她家小阿哥这边,想必福晋也是听说了那个“七阿哥是有福之人”的传闻,为使小阿哥能沾染上七阿哥的福气,福晋必不会又派人把这个拨浪鼓拿去丢掉。 这样想着,刘嬷嬷脸上不自觉流泻出几分笑意。 她趴在床前,陪着小阿哥玩了好一会儿拨浪鼓。 过了一会儿,文芳将药端来,小家伙十分豪气地一饮而尽,便又回到被子里与他的“新好朋友”玩了起来。 也正如刘嬷嬷所说,文芳在看见小阿哥手中的拨浪鼓时,并不似从前一般露出不悦的神色。 她态度如常地将药碗端走。 小家伙在床上又玩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带着甜甜的笑,进入了梦乡。 第115章 第115章她记得她小时候也不这…… 乾清宫。 听完苏麻喇姑派人过来传的话,御案之后正襟危坐的帝王转了转扳指,面容冷沉,眸光幽深。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问梁九功:“内务府那边如何了?” 梁九功躬着身回答:“丧仪一应用具都秘密筹备齐全了,消息也叫人偷偷送到了纯亲王福晋那边。” 能不能醒悟过来,就看纯亲王福晋自己了。 只是,照着这两日小阿哥的饮食来看,纯亲王福晋大抵是没有丝毫自觉的。 不仅纯亲王福晋没有,寿康宫里的那位康太嫔也没有,听闻这段时间到处求神拜佛,还命人寻了四五个邪门偏方,想给小阿哥试一试呢。 梁九功低着头,想起来看见的其中一个偏方:放血…… 小阿哥才多大一点啊,如何能承受得住三日一放血? 康太嫔也真真是糊涂了些。 也好在纯亲王福晋并未愚孝到那种地步,不过……若是太医院的太医再拿不出来办法,只怕纯亲王福晋的理智也保留不了多久了。 皇上命内务府的人秘密筹备下丧仪用具,无非就是为了刺激纯亲王福晋一把。 毕竟小阿哥无病,太医能有什么法子? 也不是没有劝过纯亲王福晋,但是她不听啊,每次一听太医提起,要多抱小阿哥出去晒晒太阳,活动手脚,亦或者是,定时开窗通风,增添饮食之类的话语,纯亲王福晋便会下意识认为,此太医是被人买通了,要来谋害小阿哥的。 再不然就是昏庸无能之辈,治不好小阿哥的“病”,干脆破罐子破摔,想叫她也不痛快! 之前远在纯亲王府,皇上不好日日出宫探望,这才听信了纯亲王福晋之言,误以为小阿哥是得了什么怪异之症。 现如今纯亲王福晋入了宫,只区区住了几日功夫,便叫太皇太后与皇上瞧出了问题所在。 皇上想的是如实相告,好言劝说。 太皇太后却道:她身为人母,若是连基本的清醒和护佑之责都尽不到,于富尔祜伦而言便是拖累,倒还不如没有这个额娘,否则迟早也是要殇在她手里的。 御书房里的气氛逐渐凝滞。 梁九功大气不敢喘上一声,良久,才听得帝王再次开口:“不是说,她叫人把胤禛的玩具送去了安儿那里?” 梁九功连忙点头:“回万岁爷话,是,昨儿令嫔娘娘一送过去,福晋就叫人检查了一番,确认没问题以后,就直接送到了小阿哥那里,小阿哥醒来以后可高兴坏了,玩了半个多时辰都不肯撒手呢。” 听他说起令嫔,帝王黑沉的眸子里逐渐有了几分温度。 他想了想,“下午让令嫔来御书房伴驾吧。” 梁九功笑着回道:“嗻,奴才这就去通知令嫔娘娘。” * 长春宫。 今儿是个大阴天,头顶的白云层层堆叠,遮挡住了大部分太阳光线。 偏又不显得阴沉压抑,丝毫没有下雨的迹象,只微风比较频繁,吹得院子里的树枝簌簌作响,花儿摇曳。 吃过早饭,李舒窈叫人拆了昨日搭建好的凉棚,又把底下的锻炼设施擦拭一遍,就把小崽子丢了进去,让他自由探索。 自己呢,则是躺在特制的摇摇椅里。 身上盖着丝绸薄毯,眼睛上笼了一层雾蒙蒙的黑色纱布,一边带崽,一边睡觉,也算是两不耽误。 未到晌午,便收到了来自乾清宫的传召,还是由御前大总管梁九功亲自来传达的。 放在旁的宫里,只怕是要高兴坏了。 长春宫的宫人却是司空见惯,只比平时高兴了那么两三分,很快克制住笑容,从善如流地去为下午的御书房伴驾做准备了。 小胤禛也听见了梁九功的话,坐在前后晃悠的秋千架里,不满地撇了撇嘴巴。 他觉得这辈子的汗阿玛跟上辈子的完全不一样,也太黏着他新额娘了一些。 三不五时翻长春宫的牌子就算了,现在连御书房伴驾的活儿都要他新额娘来做……他,他难道就不怕新额娘干不好伴驾的活儿嘛? 出生到现在,他就没见过他新额*娘磨过墨,写过字,也没听过他额娘吟过词句,画过丹青。 唯一的技艺大概就是讲故事了,什么喜洋洋大灰狼,美人鱼和白公主,高楼姑娘,以及天桥下冻死的小女孩…… 嗯? 怎么都是女孩儿的故事? 小胤禛只抱怨了一会儿,注意力很快被新的问题所吸引。 抱着胖手,坐在秋千里沉思了片刻,最终得出结论——额娘喜欢女孩子,一定是想要个妹妹了! 这样也好,他也喜欢妹妹,他上辈子也有弟弟妹妹的。 却只可惜,上辈子的弟弟,和几个妹妹都被他那位额娘灌输了许多“四哥是白眼狼”的观念,自小的时候就不爱亲近他,也就十三弟和十三弟的妹妹喜欢黏着他一些。 这一世,或许能弥补遗憾了? 小胤禛想到这儿,忽的欢快起来,也不鼓着脸颊故作郁闷了。 亮晶晶的眼睛朝着不远处,摇椅上新额娘的肚肚看过去,心中很是期盼,也不知道新妹妹会长什么样儿,要是能像他多一些就好了…… 他一定会很疼,很疼她的,要星星直接给太阳的那一种! …… 小崽子思绪无常,比虫洞还要跳跃几分。 此刻的李舒窈还不知他的思绪活动都已经快进到了哪里。 送走梁九功,看见宫人纷纷四散,熏衣服的熏衣服,拿首饰的拿首饰,她百无聊赖地继续躺回到摇椅里,丝制的黑纱布眼罩在她食指上绕圈翻飞。 过了一会儿,她问田佳柔:“你说,皇上忽然让我去御书房伴驾,会不会是因为昨儿送玩具的事儿?” 毕竟封建迷信要不得,她的崽崽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屁孩儿,也就是运气好点,从小到大没生过病,怎么就被美化成了福气化身呢? 李舒窈心底隐隐有些不安,担心皇上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儿生气了,又要顾及她的面子,不好意思下旨训斥,干脆借着伴驾的由头,把她叫过去御书房里臭骂一顿。 田佳柔安慰她:“不会的。” “怎么不会呢?” 田佳柔不解:“万岁爷气势那么强大的人,若是要定谁的罪,直接下旨不就好了,还有什么人敢置喙不成?” “您就看前朝,那些犯了错的官员,哪个不是直接被推出午门斩首示众的?还有上回整顿内务府的时候……” 田佳柔举了几个例子,才叫李舒窈放下心中的惊疑不定,她撑着手,托住面腮,红唇微嘟:“那就是,皇上觉着我送的东西不错,要奖励我了?” 御书房伴驾是彰显帝王恩泽的其中一种体现。 每一位有幸获得伴驾恩宠的妃子从御书房出来时,身后常常都跟着数不清的恩赐和奖励。 在宫中的地位也愈发稳固,底下宫人更是与有荣焉。 李舒窈还在做官女子的时候,就时不时被招去御书房伴驾,后来肚子里多了个小崽崽,皇上反而不怎么招她去了。 一是为着方便她养胎,二是她单独封嫔,便已经是圣眷正浓的一种表现了,实在无需锦上添花。 生完小崽崽,出了月子,皇上又第一时间翻了她的牌子,时至今日,每月里都有那么几天,皇上会连着翻长春宫的牌子,从无间断,自然也能让底下宫人瞧出来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所以李舒窈从来不主动争宠,见着别的妃嫔有荣幸去御书房伴驾,她也几乎从不眼红。 一直安静乖巧,独居一隅,在后宫里的人缘不知怎的,反而越发好了起来。 田佳柔点点头:“说不定是这样的。” 李舒窈瞬间有些期待了起来。 * 得了御书房伴驾的传召,李舒窈便不好跟她家小崽崽一起用膳了。 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叮嘱严嬷嬷:“……看着点胤禛,不许叫他吃多了,回头要胖得跟小猪仔一样,就不可爱了。” 小胤禛牵着严嬷嬷的手,跟在李舒窈身后,亦步亦趋地等着她上了轿撵,还没来及欢呼“今天额娘不在家”,便听到了李舒窈的话。 他有些不服气地“哼哼”了两声,“几道了,额娘你快走吧!” “再不走,汗阿玛就要饿肚肚了。” “肚肚饿了就会很难受,我不想叫汗阿玛和额娘难受。” “我……我保证不会多吃,保证会按时锻炼,早日把肉肉瘦到瘦不见,这样额娘就会多多多的喜欢胤禛了。” 轿撵上的李舒窈听到这里,捂住了心口。 坏了,良心又要遭受折磨了。 小崽子的软言细语实在叫人难以硬下心肠来。 她重重地咬了一下唇珠,最后还是没忍住,一把掀开纱幔,探出颗脑袋,对着地上的小崽子说道:“其实不管宝宝你变得怎么样,额娘都很会很爱很爱你的,不让你多吃,是不想你胖,胖了就容易生病,生病会很痛痛的。” 她还想再解释几句。 可地上的小崽子却仰着脑袋,表情很认真地看她:“我几道的呀,额娘。” 他的小奶音清脆而又富有活力,“我一直都几道额娘是这世上最疼爱最疼爱我的人了!” “比一万个太阳都要疼爱我呢!” 李舒窈:“……” 她的嘴巴张了又闭,眼神飘飘忽忽。 过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才缓缓将纱幔放下,手指轻轻在椅子上轻叩两下,示意宫人,“可以走了”。 同时心里还在嘀咕着,小崽子的语言天赋都是从哪里遗传来的? 怎么就能把话说得这么好听,又叫人啼笑皆非呢? 她记得她小时候也不这样呀。 …… 第116章 第116章她……明明也没有很凶…… 到了乾清宫。 李舒窈熟门熟路地直奔御书房。 进去之后,看见一道伟岸的身影坐在书桌后的龙椅里,立时停下脚步,双手搭在腰间,低眉顺眼地说道:“嫔妾见过……”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免礼,你直接过来吧,帮朕按一下肩膀。” 看了一上午奏折,加之心里一直想着慈宁宫的事儿,皇上早就有些疲乏了。 李舒窈眨眨眼,没有多嘴询问皇上这是怎么了,很是听话地站到了皇上的身边,白净的小手往他肩头一搭,揉按了两下,问道:“皇上,是这儿酸痛么?” 皇上微微阖着眼,仔细感受了一下,“嗯,是这儿。” “哦,好。”李舒窈了然,然后对着皇上指示的地方,用力揉捏了一把。 她用来十成十的力道,皇上只觉得脑子里空白了一瞬,什么烦恼,什么国事,什么劳什子秘方,刹那间不翼而飞。 酸酸涨涨的痛感随后袭来,从肩头处快速蔓延开,只觉得胳膊和后背都有些发疼。 他克制不住想从李舒窈的手中挣脱出来。 但到底没有李舒窈的动作快,她趁热打铁,又快又重的揉捏了好几下,最后把手肘搭上去,踮起脚尖,身形微微靠了过去,借着自身的体重,用手肘将男人肩头尖锐的刺痛感尽数化去,最后变成又钝又松的酥麻之感。 这小妮子的手上……还真有些东西? 皇上表情微讶,在身后馥香退开时,他动了动胳膊,关节处没有往日的艰涩,左半边身体传来阵阵舒适,倒显得右半边身子像是生了锈一样。 他唇角微勾,头也不回,“这边也按一按。” 那就是很满意了。 李舒窈松出一口气,觉得自己还是很有用的,于是开心地“嗯”了一声,脚步微移,走到男子的另外一边,如法炮制,这回不仅是揉按肩头,连带着胳膊和后脖颈,都来了一顿马杀鸡。 直把她累得额角都溢出了细汗,却也来不及擦拭。 好在只需要按按肩膀,没一会儿就结束了。 身形伟岸的男子从龙椅上站起来,不知是哪处的关节传来沉闷的两道“啪啪”声响,男子动作一顿,很快转过了身来,清冷视线望向李舒窈,好奇道:“你这按摩的功夫,是跟谁学来的?” 李舒窈支支吾吾:“这还要学呀,经常让人给自己按一按,不就都会了。” “也是,你一向聪慧。”皇上眼也不眨地跟着夸奖。 这回反倒是李舒窈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从胸前的襟领处拿下丝帕,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额角,“还,还成吧。” 皇上幽深的眸子里满是温柔,看她累得够呛,干脆接过了她手中的丝帕,替她擦去额角的细汗,嘴里还问道:“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赏赐啊,这她可要好好想一想了。 以前来御书房伴驾的时候也是这样,别人可能是兢兢业业的磨墨添纸,她却好似在餐馆点菜一样,想要什么,皇上都会二话不说地答应下来,隔日就会命人送到她那里。 毫不夸张地说,她现在对皇上的私库,只怕比他本人还要熟悉几分。 她认真想了想,“胤禛最近胖了许多,嫔妾想让他减重,皇上这儿有没有,重量合适,大小也合适胤禛的弓啊剑啊什么的?” 她直言阐述自己想让胤禛减重的事儿,一点也不怕会不会招来皇上的怀疑,比方说苛待皇嗣什么的。 也就是这份直白,叫皇上每每与她待在一起时,身心总能得到最大程度的放松,好似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面前这个小女人唯一可以依靠的丈夫一般。 虚怀有德,妇人温柔,不外如是。【1】 然而这番感想,若是被李舒窈知道了,只怕会觉得皇上是不是有点儿……嗯,过于痴迷养成游戏了? 给李舒窈擦完汗,男人牵起她的手往里间走去,一边走,一边回想起她方才的话语,“胤禛胖了?” “有多胖?” 他这段时间少进后宫,偶尔几次翻牌子,也都是大晚上去的,黑灯瞎火,自然不好叫个孩子出来恭迎,所以每次都是直奔李舒窈的主殿,睡完一觉,天还未亮便走了。 仔细数数,也是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这个儿子了。 李舒窈伸出双手比了个大大的圆圈,“感觉有这么胖。” 男人抽了抽嘴角,“比你还胖了?” 那已经不能用猪仔来形容了吧? 他有些不信,一个两岁的孩子,再胖能胖到哪儿去。 李舒窈瞥他一眼,“不是,嫔妾比的是一种感觉,就是,每次抱他的时候,嫔妾都感觉手上特别特别沉,腰后面也很酸很酸。” 皇上沉吟着:“会不会是你力气小,体质太弱的缘故?” 李舒窈不说话了,鼓着面腮,表情很是郁闷地看着他,仿佛在问:你到底站哪头的? 皇上:“……” 他轻咳一声,开始重新找补:“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不正好证明了,你把咱们的胤禛养得很好吗?” “你看保清,小时候瘦弱得跟只小猫儿一样,还有长生……”说到长生,他忽的一顿,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例子不太吉利,赶忙又转移开话题,“宫里那么多人都夸你呢,你怎么还嫌弃起了胤禛来呢?” 李舒窈声音闷闷的:“嫔妾也没有嫌弃,只是医书古籍上说了,小孩子太胖不是好事,虽然现在看着好玩……咳咳,好像很可爱的样子,但是等他再大一些,身体汲取营养的速度降下来了,肉肉减不下去,就会一直胖胖得,还很容易患上一些奇怪的病症。” 她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有没有科学依据。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养孩子,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经常焦虑。 养坏了怎么办?养太胖了瘦不下来,得肥胖病怎么办? 挑食怎么处理,调皮捣蛋怎么处理,飞扬跋扈…… 算了,小崽子现在还不到能够飞扬跋扈的年纪,眼下也不是她能操心这些的时候,她也只是偶尔会想一想罢了。 她一点一点把心中的焦虑说给了眼前的帝王听。 听得男人很是无奈,“胤禛现在还小,你想这么多做什么?” 不做什么,可思绪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受她控制呀。 李舒窈干脆一头埋进了男人的怀抱里,双手环着他结实有力的腰脊,耍赖一般,把自己朝他怀里使劲埋了埋。 男人闷哼一声。 李舒窈顿时一僵。 这下再也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安静如鸡地靠了一会儿,等待男人自己平息下来。 半晌,若无其事地退出男人的怀抱,摸了摸干瘪的小肚子,“皇上,该用膳了吧?” “嫔妾带了一早上胤禛,都有些饿得感觉不到饿了……” 桃花芙蓉面上,表情无辜至极,眼波里流转的全是对食物的渴盼。 一边说着,一边往地下挪。 只是还未等她整个人挪到榻边,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捉了回去,按在榻上,密密麻麻的吻从天而降。 约莫着两炷香以后,李舒窈才头发潦散地被人放过。 她恍恍惚惚地从榻上下来,只感觉自己的唇瓣上还残留着某人的唇齿辗转而过的错觉。 都给她咬麻了! 好在只是亲了亲,又被摸了腰,并未有其他过火的举动。 * 梁九功把人送到御书房门口以后,没有跟着进去,而是转身离开,去了御膳房,亲自盯着晚膳的筹备情况。 不多时,带着人将东暖阁布置完毕,这才回到御书房的门口继续守候。 他并未敲门提醒。 ——毕竟有里头的那位在,皇上从不会误了用膳的时辰。 只是今日…… 梁九功皱了皱眉,心中惊叹,里头那位竟也有能安静坐得住,等万岁爷处理完所有政事才吵着要用膳的时候。 不知等了多久,御书房方向才传来“咿呀”一声,门开了。 梁九功连忙转身躬腰,“皇上……” 他才刚吐出这两个字眼,就感觉身前有一阵香风飞速掠过,抬头一瞧,发现竟是令嫔娘娘的背影。 而令嫔娘娘身后的万岁爷,则是步伐从容,姿态闲散,脸上的表情隐隐还带着几分餍足。 梁九功很快明悟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闭嘴不再言语,亦步亦趋地跟在皇上身后,等瞧着皇上进了东暖阁以后,他将门关上,如同一尊可靠的门神一般,往门口一立,再不动弹了。 东暖阁。 吃完饭,有宫人递上来两杯热茶。 李舒窈抱着茶盏坐在榻上,两眼昏昏,意识已然有些不太清晰了。 她想她可能是有点儿晕乾清宫的饭。 皇上却觉得她大概是吃得太多了的缘故,看见她脑袋一点一点的,有些好笑地问道:“怎么不喝?” 李舒窈慢了两拍,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她慢吞吞地把茶盏往桌上一放,“不渴,不是很想喝。” 主要是饭后喝茶太多,容易影响消化,所以她刚刚只是浅浅地抿了两口,去掉口中食物残留的气味后,就不想再喝了。 李舒窈勉强打起了精神,朝着身边的男人问道:“皇上,您今儿唤了嫔妾过来,是不是有话想跟嫔妾说呀?” 因为困倦,她清浅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喑哑,似个没断奶的孩子一般。 皇上便也跟着,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是想问问你,怎么想到给安儿送胤禛玩过的玩具了?” 李舒窈摸摸耳垂,“哦,这个呀,是严嬷嬷提议的,玩具也是严嬷嬷找的。” “不过送去慈宁宫之前,严嬷嬷有问过嫔妾的意思,嫔妾……嫔妾实在是不知道该送什么了,一来觉得严嬷嬷说的挺有道理,二来,是因为嫔妾想到,纯亲王府的那位小阿哥,不是跟胤禛差不多大么,那胤禛喜欢的玩具,说不定他也会喜欢。” “还有,嫔妾小的时候,生了病,最最最讨厌的就是喝药和治疗了,嫔妾怕苦,每次喝了苦药,都要吃上四五块糖果,才会稍微高兴那么一点点……”她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但总体还是不高兴的,所以如果这个时候,嫔妾的,呃,阿玛和额娘,能给我买新的玩具,或是新的漂亮衣裳,或是新的发饰头面,嫔妾就会暂时把不快乐的事情都丢到一边去,就能乖乖睡觉,乖乖吃药,乖乖养病……” “后来,嫔妾还专程请教过大夫,大夫说了,任何人养病的时候,都最忌讳心情不佳,或是心思郁结,这些音速都容易导致病去如抽丝,身体恢复速度变慢什么的。” “以己度人,嫔妾想着自己小的时候是这样,纯亲王府的小阿哥说不定也是这样,干脆就照严嬷嬷说的办了。” 她絮絮地解释完,忽然好似发现了什么,本来还低垂的脑袋倏然抬起,“皇上,您问这话,可是送去慈宁宫的那些玩具出了问题?” 完蛋,她送的东西绝没有任何问题,严嬷嬷的提议也不可能有错。 就怕是送去的途中,或者是到了慈宁宫以后,被有心人…… 这一刻,李舒窈的脑子里满是阴谋论,一双水汪汪的杏眸直接瞪圆到了最大,捏着双拳,表情惊疑不定。 对面的男人将她的所有微表情和反应都看在了眼里。 半晌,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故意吓她:“你觉得,会是什么人想要害你呢?” 那就是真的被害了? 李舒窈的脑子里轰了一声。 然而此刻,她最担心的还是—— “那,纯亲王的小阿哥没事吧?” 她掐了掐手指,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皇上会招嫔妾过来,多半是查出了此事与嫔妾毫无关系……” 她只说了两句,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太对劲。 玩具是昨儿送的,今日皇上就命人去传了她御书房伴驾,那……没听说昨儿慈宁宫那边叫了太医呀,还有,要是真是她送去的玩具出了问题,皇上怎么可能是让她来伴驾呢? 御书房问责还差不多。 此事有蹊跷。 她多半是被耍了。 因着面前人的故意捉弄,李舒窈此时脑海里的瞌睡虫全都不翼而飞,意识清醒得不得了。 她怀疑,多半是眼前这个男人…… 于是,她便开了口:“皇上,您是在故意吓嫔妾的,对吧?” 榻上另一头的男人终于忍俊不禁,畅笑出了声,“朕就是故意吓你的,怎么,你还能指责朕的不是?” 李舒窈:“……” 她没好气地鼓了鼓颊腮,什么呀,乱七八糟的。 他有五岁吗? 三岁最多了吧? 胤禛那样小的孩子,都知道不能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怎么他却连个小屁孩都不如。 李舒窈气鼓鼓地往另一边挪了挪,半晌,还是觉得气不过。 “皇上,嫔妾刚刚心脏都差点儿跳出来了,您是不是该补偿嫔妾一下?” “刚刚说的,适合小孩子练习的弓……” “嗯,朕明儿叫人送过去。” “胤禛近日很爱吃甜口的东西……” “御膳房里有江南来的厨子,明儿也送过去两个。” “还有哦,胤禛最近有了新的玩具,很适合他用来练习小手小脚的力气,只一点儿不好,容易磨损衣裳,嫔妾宫里的绣娘做衣裳速度又有些慢,胤禛的衣裳都快不够穿了……” “绣娘是吧,明儿也一起。” “还有布匹呢。” “……” 皇帝长长叹了一口气,“还要些什么,一并说了吧。” 反正这妮子也想不起来自己,一昧都在帮胤禛要东西,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他还能吝啬这点儿东西不成? 李舒窈便又“狮子小开口”,把自家小崽崽衣食住行需要用到的东西,全都要了一遍。 说到最后,有些口干舌燥,便也顾不上什么影不影响消化的了,端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 皇上下榻,替她拿了温热的茶壶过来,续上一杯新的。 李舒窈继续三两口喝完。 皇上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投喂的乐趣,提着茶壶又要给她续水,李舒窈忙不迭拒绝:“够了够了,皇上,嫔妾喝不动了。” 别的妃子过来伴驾,磨墨,端茶,伺膳。 李舒窈过来伴驾,要这,要那,最后还要帝王反过来伺候她。 这画面要是说了出去,谁敢信? * 玩闹了一通,李舒窈也有些累了。 恰在这时,梁九功猫手猫脚的走了进来,站在屏风之外,小心翼翼地询问道:“皇上,佟大人,马齐大人,以及陈大人,于大人在殿外求见。” 一听这声音,李舒窈立马从男人的怀抱里推了出来。 重新拾起妃嫔的职业素养,小手扑腾扑腾地帮他把凌乱的衣襟扣子重新扣整齐。 然后又检查起了他的袖口,腰带,腰带上挂着的香囊,以及…… 她正想继续检查,脑袋被男人毫不客气地推到了一边,“别添乱。” 皇上翻身下榻,把鞋穿好以后,从角落处拿了个薄被,一把将李舒窈整个人罩在了底下。 他道:“在这儿等朕回来。” 说完,转身走到屏风外面,由着梁九功给他整理好了衣着,这才迈开脚步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他走后,东暖阁的门被重新关上,太监和宫女也被留在了外面。 李舒窈窝在薄被里,眨了眨眼睛,半晌,才轻手轻脚地从榻上下来,对着角落处的铜镜,稍稍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 对着外头喊道:“梁公公,你在吗?”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走进来一个略微有些眼熟的小太监。 李舒窈眯了眯眼睛,“你是梁公公的徒弟,对吧?” 小太监笑容谄媚地朝她行了个礼,“令嫔娘娘好记性,奴才叫做小宁子。”他行完了礼,上前两步,“师傅他跟皇上往御书房去了,留了奴才在这儿听候娘娘的吩咐。” 李舒窈想了想,“本宫的宫女在外边么?” 小宁子点了点头,“在的,一直在呢,要唤她们进来伺候么?” 李舒窈说:“不,不用,我只跟她们说几句话就好。” 她说完,自个儿哒哒哒就溜达到了东暖阁的门口,朝着外面的田佳柔和月淑吩咐了几句什么,田佳柔表情稍微有些诧异,还带着几分不赞同,“娘娘?” 李舒窈根本不容她把话说完,“打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这事儿有点着急,还是皇上亲自交待下来的,事情的所有经过,等明儿回去了我再给你解释,你现在照做就行了,好吗?” 田佳柔瞬间有些惶恐,膝盖都差点儿软了,“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娘娘想做的事情,自有娘娘的道理,无需向奴婢解释的。” 李舒窈不解歪头:“嗯?” 她……明明也没有很凶呀。 第117章 第117章这里……难道是宝宝国…… 李舒窈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把田佳柔吓着了。 望着田佳柔匆匆离去的背影,她偏头问月淑:“我刚刚……” 月淑连忙竖起一根手指,“嘘,娘娘……” 李舒窈瞬间懂了,是她太长时间没有伴驾,忘记了规矩。 这儿到底是乾清宫,她大小是个主子,何时下命令之前还需要先给人解释了? 方才的对话,若是被有心之人传了出去,对田佳柔来说可就要遭殃了。 谨言慎行。 李舒窈再次把这句话铭刻在了心里,牵着月淑的手,缓缓回到东暖阁。 * 翌日,伴驾侍寝结束,李舒窈扶着劳累了一整夜而酸痛不已的腰,乘坐轿撵回到长春宫。 短暂地陪着小崽子用了个早膳,便又回到寝殿里睡了个昏天暗地。 小崽子只能自己玩耍。 院子里的那些设施,他玩了两日就已经玩腻了,不想再玩了。 正在他思索是要去御花园看鱼,还是要去钟粹宫找哥哥姐姐玩耍时,一道清亮的小奶音从门口响起,“锅锅!” 一听这熟悉的称呼,就知道是隔壁的胤祺弟弟来找他了。 弟弟应该也是好玩的。 于是胤禛的眼眸子一亮,连手里的玩具都顾不得放下,噔噔噔跑到门口迎接。 站在暖阁门口外的三头身小团子也很高兴,一把甩开牵着他的奶嬷嬷的手,啪嗒啪嗒朝着哥哥的方向跑,最后哥两个隔着一道只高及他们肚肚的门槛“遥遥相望”。 “锅锅!”小奶团子又叫了一声。 “弟弟!”胤禛也跟着回应了一句。 旋即把手里的大风车玩具递了过去,“弟弟你看,这个可以转,有风了能转,没有风的时候,你跑一跑,它也能转,可好玩了。” 小胤祺懵懵懂懂地接了过来,看着那几片涂抹得花花绿绿的扇叶,想了想,抬手就往嘴巴里送。 “哎,哎,这个可不能吃呀,”胤禛连忙制止了他,“这上面,是涂了西洋颜料的,吃了对身体不好!” 小胤祺听得似懂非懂,只知道锅锅说不能吃,于是很爽快地一把放开了风车,“那,给锅锅。” 胤禛只得又接了回来,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你是不是不懂怎么玩呀?” 小胤祺:“玩,锅锅玩,锅锅,腻害。” ——夸哥小崽再次上线。 胤禛:“……” 弟弟真傻。 上辈子的弟弟,有这么傻么? 胤禛努力想了想,只感觉上辈子的记忆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锁了起来,雾霭蒙蒙的,都有些记不清了。 哦对,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在佟佳额娘的膝下养着,弟弟在寿康宫里养着,各玩各的,哪里能知道那时候的弟弟傻不傻呢? 也是到去了上书房,他们兄弟两个相处的时间才多了起来。 但是没过多久,佟佳额娘怀上了八妹,因为胎象不太好,太医吩咐了要多休养,少操心,于是很多时候便无暇顾及到他这边。 他呢,偏生又在那个时候,骤然知晓了佟佳额娘不是他亲生额娘,德额娘才是的真相,一时间有些接受无能,每日里都郁郁寡欢,一到上书房,视线就不自觉被六弟所吸引,不自觉地关注着他,险些连书都要读不下去了。 就这样一直到他成婚,出宫建府,与前世那位五弟的交集可以说是寥寥无几,再后来,大哥与太子殿下闹得愈发厉害,除他和三哥之外的兄弟纷纷各自站队,本就单薄的天家亲情在一次次争锋中渐次减少,那段时间,他看着底下的弟弟们,只觉得各个面目狰狞。 那把金色的龙椅,就像是一个会蛊惑人心,从深渊里爬出来欲要毁天灭地的恶魔,把他这些个兄弟们,乃至他的汗阿玛,一个一个拖入了深渊底下…… “锅锅!七!” 想到前世的事情,小胤禛站在暖阁门口,表情呆呆的,眼皮子稍微有些耷拉,小嘴巴也不自觉地往下撇,好似很委屈一般。 小胤祺不懂哥哥这是怎么了,怎么他给哥哥玩的东西,哥哥还要哭了呢? 但是没关系,胤祺有办法! 当即把小拳头伸进了腰间挂着的大大荷包里,掏出一把已经被他捏碎了的点心屑屑,不由分说就要往他哥哥的嘴巴里塞。 七,七好七的,甜甜的,哥哥就能朝他笑了! 小胤禛:“……” 他眨巴眨巴眼睛,面前是一张与他有五分相似的小胖脸蛋,鼻翼间有股香甜香甜的味道,嘴边,是一个圆圆的小拳头,看不出来里面攥了些什么东西。 小胤祺看他不吃还有些着急了,一手扶着门槛,把圆滚滚的肚子使劲顶上去,另一只手举得高高的,又想要往他哥哥的嘴边凑,凑到后边,几乎要把他整只团子都挂到门槛上一般。 看得他身后的嬷嬷和小太监都有些心惊肉跳的。 万一小阿哥一个没扶住,整个人往门槛里面栽倒下去的话,那可是脑袋先着地啊…… 奶嬷嬷想着,伸手就要过来把小团子抱起。 门槛里面,已然回过神来的小胤禛,没去管送到他嘴边的小胖拳头,而是伸手扶了扶弟弟的肩膀,把他稍稍往后推出去一点点,叫他能稳稳地“挂”在门槛上面,而不至于一脑袋栽倒。 旋即才对着弟弟身后的奶嬷嬷说道:“把他抱进来吧。” 他们兄弟二人,总是隔着一道门槛说话,叫人瞧见了,说不定还以为要“劳燕分飞”了呢。 小胤祺就这样懵懵的,高举着一只握成拳的手手,被奶嬷嬷抱进了哥哥的暖阁里面。 哥哥的暖阁,好大呀,还香香的,还有好多好多玩具,还有还有…… 小胤祺四下打量着,忽然瞪圆了眼珠子。 咦,哥哥的暖阁怎么忽然就不大了? 胤禛回到自己的小窝里,腾腾腾跑到角落,不一会儿拿来一块已经拧干了水分的棉布,递给弟弟的奶嬷嬷,“把他的手擦一擦,擦干净了再来说话。” “哦!”小胤祺很听话,当即就松开了手。 小胤禛看着自他掌心中纷纷飘散开来的点心屑屑,只觉得脑袋一突一突的,刚刚,他弟弟就是要给他吃这些东西? 真是……又傻又叫人心疼。 趁着奶嬷嬷给胤*祺擦手的功夫,他问道:“这样的点心,他荷包里还有多少?” 奶嬷嬷谨慎回:“宜嫔娘娘有意控制着小阿哥吃甜食的量,一日只给三块点心,小阿哥每日都只吃一块半,其余的都存到这荷包里了,奴婢每两日会收拾一次……” 懂了,三块。 “小阿哥很珍惜这荷包里的点心,总是念叨着要给哥哥吃,时不时就要打开来检查一遍。” 哦,那就是三块点心都已经被他捏得碎碎的,若是放回到小厨房里去,只怕做点心的公公也辨认不出来,估计会直接倾倒到新的面粉团里,做成新的糕点。 三两句话的功夫,奶嬷嬷手脚麻利地把小胤祺的两只手手都擦得干干净净的。 小胤祺也不闹,乖乖站在那儿,举着两只手手任由奶嬷嬷擦拭,刚一擦完,便维持着张开五指的姿势,把两只手手都举到他哥哥的面前,“锅锅,净净了……” “香香,白白。” 小胤禛朝他笑了笑,尔后低下脑袋,在他白嫩软弹的手背上亲了一口,“嗯,胤祺白白香香的,最可爱了!” 被哥哥亲了,小家伙明显也很惊喜,低头又想去拿荷包给哥哥投食。 胤禛眼疾手快地把他腰间荷包扯了下来,“这个是要给哥哥的对不对?” 小胤祺有些迷惑,点心是给锅锅的,但是荷包不是哇,荷包是额额给他的。 额额做这个荷包,拿小小的针针和长长的线线做了好多天呢,而且,那些针针不听话,还咬额额的手手,都把额额气哭了。 荷包,荷包能给锅锅吗? 小胤祺歪着脑袋,感觉头上有好多好多线团乱乱的,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胤禛见他不语,便直接拿了荷包,到里间放好。 倏地忽然意识到什么,把抽屉里的荷包又拿出来看了看,辨认出来这个应该是宜额娘亲手做的。 他自出生起,便几乎有大半时间是翊坤宫里渡过的——谁叫他家新额娘和宜额娘关系好呢,连吃饭玩耍都要在一起,所以他那时候才刚满月没多久,他新额娘就日日带着他去宜额娘那边串门了。 两位额娘玩到实在没什么东西好玩时,就会比赛着做荷包,做小袜子,做虎头小帽子一类的,赢的给他,输的给汗阿玛。 故而他这边也存了不少宜额娘亲手做的绣品,自是一眼就能认出来宜额娘的手艺。 既然是宜额娘给胤祺的,他也不好直接昧下。 于是又转身出门,随手招了个宫女,叫她去把里面的点心屑屑清理干净,再把荷包洗净以后晾干了重新送回来。 眼下还是盛夏酷暑,荷包洗完之后,估摸着一个时辰就能晒干了。 到时候再还给胤祺也是正正好。 做完这一切,胤禛才背着双手回到了暖阁。 暖阁里,小团子已经完全忘记了脑袋上出现线团和荷包的事情。 他颇有些新奇地坐在李舒窈专门命人打造的宝宝沙发椅里面,坐下去,站起来,坐下去,又站起来。 然后偏着脑袋看了看只到他胸口处的迷你宝宝桌子…… 哥哥的暖阁好神奇呀! 大大的,又小小的。 以前,他都上不了椅子的,只能抱着椅子的腿腿站起来,要坐上去,一定要奶嬷嬷抱他才行,而且椅子很大大,坐一个他,还能再坐一个哥哥,但是这个小椅子不行,坐了他就没有了。 还有桌子,桌子比椅子还高,他抱着桌子腿腿站起来,都看不到上面有什么呢,只能在桌子底下爬来爬去。 哥哥的桌子却不一样,他都能比桌子高了呢! 哥哥这里真好玩,这里……难道是宝宝国吗? 第118章 第118章凭他们小吗? 令令以前给他讲故事的时候,就有说过什么巨人国,小人国,女孩国的…… 于是此刻,小胤祺无比坚信,哥哥的暖阁就是令令讲过的,宝宝国! 对,就是宝宝国,因为小人也很大大的,就像其他的哥哥姐姐一样,比他大大大好多。 小人一脚就能把宝宝国里面的椅子踩扁了,巨人……巨人看他,可能就跟看小蚂蚁是一样的? 那还是太可怕了,他不喜欢巨人,也不喜欢小人,还是宝宝国好。 睡梦中的李舒窈还不知道,她不过一时心血来潮,让人给胤禛做了一套小宝宝专用的家具,就使得小胤祺兴奋到直接在堂堂的紫禁城里新建了一个宝宝国。 若是知晓了……估计也只会觉得新奇有趣,然后加入其中吧。 胤禛回到暖阁,看着弟弟开心到在地上来回爬的样子,还有些奇怪,刚刚不是在不舍宜额娘做的荷包吗? 怎么忽然就…… 他正思考着,胤祺爬到他的脚边,“锅锅,锅锅坐!” 然后扯着他的裤脚,就要把他往宝宝沙发椅上带。 胤禛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坐在宝宝沙发椅子上,小胤祺看他坐下了,转身爬到对面的另一宝宝椅上坐下。 小手拍了拍迷你小桌的桌面,“上上!” 胤禛:“?” 他反应了一拍,才回头对着自己的奶嬷嬷道:“上膳!” 奶嬷嬷憋着笑服了服身子,“奴婢这就去准备。” 自然不是真的上膳,而是备些点心水果和乳茶罢了。 暖阁的小茶水间里,胤禛专用的餐具也配套着做了宝宝版的,大小刚好适合胤禛一到三岁的时候使用,并且不是常规的白瓷圆盘子,而是五颜六色,各种形状都有。 奶嬷嬷先斟酌着选了一套小老虎的,想了想小阿哥黏他哥哥的架势,把伸向小兔子的手缩了回来,复又拿了另外一套小老虎的。 一模一样,小阿哥说不定就不会闹了。 果不其然,先把点心盘子端给小阿哥时,小阿哥只握着叉子,眨眨眼睛,不动。 等看到奶嬷嬷端给哥哥的盘子也是跟他一样的嫩黄色小老虎时,小家伙才心满意足地朝对面的哥哥露出一个只有四颗乳牙的笑容,旋即叉起一块小小的桃肉,嗷呜一口塞进了嘴巴里。 吃完了点心。 宫人刚把小桌子擦拭干净,小胤祺就迫不及待地爬了上去。 把胤禛看得一愣一愣的,“弟弟?” 他这儿还有好多额娘给他做的玩具,方才已经叫人一一收拾出来了,怎么弟弟却丝毫没有兴趣,反而对着这小桌子爱不释手呢? 小胤祺往桌子中间一桌,盘起两条小肉腿,跟个小佛一样,奶呼呼地对他道:“锅锅,喜翻。” “喜欢什么,喜欢这个桌子?”胤禛问。 小胤祺十分用力地点了点圆脑袋,“嗯!喜翻!” 他又指了指宝宝沙发椅,“喜翻。” 指了指迷你版的小书柜,“喜翻。” 指了指角落里的帐篷小床,“喜翻。” 小胤禛瞬间懂了。 “你喜欢的话,哥哥叫人也给你做一套,好不好?” 小胤祺很是惊喜,“我,我有,我棱,棱有,吗?” “能的,这些又不是什么很复杂的东西,一两日就能做好了,只是刷完了漆,要晾晒几日,你可能需要等上五六七天这个样子。” “盘子和叉子,那些要不要?只是那些瓷器的不太好烧,因为模具小,图案又很精细,上回烧的那一批还等了我两个月功夫呢,你要是着急的话,就先从我这儿拿一套回去用,我记得额娘的库房里应该还有一些剩下的,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套……” 小胤禛背着双手,说得信誓旦旦。 此刻小小的人,落在胤祺眼里,形象无比高大。 哥哥对他真是太好了! 哥哥要把宝宝国送给他诶!! …… 长春宫正殿。 李舒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她刚洗漱完没多久,乾清宫那头就派人过来送赏赐了,估计是自她从乾清宫一走,皇上就一直派人留心着长春宫这头的动静吧。 李舒窈对此毫无异议,她反正是没有什么管理能力的,也不会宫斗,皇上愿意时时替她操心这些,她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高高兴兴接了旨,跟着严嬷嬷清点完赏赐单子以后,把她专门为胤禛要来的东西单独送到了暖阁。 一进去,就看见很是可爱的一幕。 ——她家的小崽崽,和隔壁清瑶家的小崽崽,放着好好的床榻不睡,偏偏要抱成团,缩在她叫人布置的帐篷小床里面,圆脑袋抵着圆脑袋,小胖手拉着小胖手,睡得脸颊红红,嘴边不停冒着奶泡泡。 当然,只有清瑶家的小崽子嘴边吐了泡泡。 她家的那只已经大了,睡觉的时候是从来不吐吐泡泡的。 旁边坐在地毯上,不停对着两小只扇风的几个宫女见她来了,忙不迭爬起来行礼,声音压得低低的:“奴婢……” “嘘,免礼免礼,快起来吧。”李舒窈竖起一根手指到嘴边,同样压低了声音说话。 她的视线还放在小床上,轻声问道:“胤祺是什么时候来的?” 宫女答:“约莫是巳时多两刻的时候来的。” 李舒窈心里换算了一下,那就是九点半左右,她才刚吃完早饭睡下,清瑶家的小崽子就来了。 李舒窈问:“他们都玩了什么?” 宫女:“七阿哥很喜欢六阿哥的小桌子和小椅子,来回玩了很久,六阿哥便说要送他一套……” 就这? 李舒窈挑了挑眉,问:“还有么?” 宫女摇摇头:“七阿哥只玩了这些,六阿哥给他风车他都不要,后来,两位阿哥又看了一会儿书,七阿哥说要给六阿哥讲故事,把六阿哥讲困了,七阿哥便哄着六阿哥睡觉,哄着哄着,七阿哥先睡着了,嬷嬷把两位阿哥送到床上,七阿哥就醒了,说是不喜欢床,要去宝宝国里睡……六阿哥便做主,一起到了这儿……” 李舒窈听得云里雾里,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主要是,她受剧情和历史影响,一直觉得她家崽崽应该是四阿哥才对,只是无奈她穿的是一本宫斗小说,作者有很多很多的私设,再加上她这只蝴蝶穿过来以后,煽动翅膀引发的效应,导致她家小崽子的排行一降再降,从四到六,等过几个月玉碟开始修缮,估计就回变回五阿哥了。 五阿哥,读快了就是蛙哥。 有些不太好听呢。 ……哎,算了,蛙哥就蛙哥吧,反正这里也没人知道这个梗。 李舒窈很快重新释然,伸手摸了摸两只小崽子的额头,温度适宜,便对着几个宫女点了点头,“多拿两盆冰块进来吧,也省得你们扇风扇得手都累了。” 有个宫女面露疑虑,“冰块……若是拿得多了,屋子里太凉,两位阿哥着凉怎么办?” 李舒窈摆摆手,“放得远一些,不要直接把冰块摆在床前不就好了?而且小孩子吃得多,长得快,天天跑跑跳跳的,运动量也大,没有那么脆弱的。” “不行就等他们醒了,再把冰块撤去就好。” 要是真正严格算起来的话,两只小崽崽的体力只怕比她这个能坐绝对不站,能躺绝对不坐,动不动就躺平,四肢不勤的小废物点心要好上许多倍。 她都没生病,两只只需要天天快快乐乐,吃喝玩耍,还不用上班,想睡到自然醒就自然醒的小崽子凭什么生病? 凭他们小吗? 那又凭什么? 李舒窈心里有两只小人,一左一右地相互吵着架,谁都不肯让着谁。 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沉稳的模样。 她扶着腰,走路缓慢地绕着暖阁巡视了一圈,又命人把带来的东西摆放收拾好,这才带着人回去正殿躺着休息了。 她的腰还酸着呢,很应该放个三天不带崽的休息假! 所以等两只小崽崽醒了,干脆打包打包收拾一下,送到隔壁翊坤宫去让清瑶带几天好了! 再不行,就送到承乾宫去,贵妃娘娘无痛当额娘,还是两小只崽崽的额娘,一定可开心可开心的了。 而且,她这段时间答应了皇上,要帮他做一些事情,十有八九会顾及不到两小只崽崽这边,先送走,她也能落得一身轻松自在。 ……嗯,就这么决定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与长春宫的岁月静好不同,此时的慈宁宫里,算得上是人仰马翻。 今儿一早,便有内务府的匠人上门,得了老祖宗的允准后,就开始在偏殿殿前的小院子里敲砖刨土,刨完了土,又开始搭建东西。 纯亲王福晋的面色很不好看。 若不是顾及着这里是慈宁宫,内务府匠人的行为又都是老祖宗允许的,她早就将这些打扰她家安儿休息养病的阉人赶出去了! 她沉着脸,快步进了安儿的寝殿。 床上的小家伙听见额娘的脚步声响起,连忙把“咚咚”推到枕头底下藏好,然后转了个屁股,深呼吸一口气后,乖巧地把自己重新埋进厚重的被子里。 他苍白着一张小脸,对着厚重帷幔后露出来的人小声道:“额娘,我有乖乖。” 纯亲王福晋阴沉的表情转而悲切起来,她坐到床边,把她的安儿从被子里抱了出来,一边拿过绒毛毯把他包好,一边亲昵地贴了贴他的面颊,“额娘苦命的安儿哟……” “叮叮叮叮……” 屋外敲敲打打的声音还在继续。 叫小家伙的注意力时不时转移。 外面,是来了什么新朋友吗,是不是很厉害的朋友呀,不然额娘很少会这个时候过来跟他哭哭的。 上回哭哭还是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按照往常,这个时候的额娘应该在骂人才对。 不是骂宫人没有把他照顾好,就是骂太医伯伯没有把他治好。 可是他总是觉得自己没有病病呀,病病不是好的朋友,很少来找他的。 小家伙动了动手,想要像往常一样,抱着额娘的脖子安慰她。无奈两只手都被额娘一起放到了厚厚的毛绒毯子里面,包住了,拿不出来。 小家伙只能更努力地把面颊贴近了他的额娘,声音又细又小的说道:“额额不哭,安儿有听话,有乖乖的哦……” 不等纯亲王福晋表态,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铛”! 把小家伙震得浑身一抖,对外面的新朋友顿时更加好奇了。 纯亲王福晋不知他不怕这些,反而好奇心还更强烈了,见他一抖,还以为他是害怕了,擦擦眼泪,说道:“走,咱们回王府,既然宫里容不下咱们娘俩儿,那就不在这儿待了!” …… 第119章 第119章李舒窈瞬间:我可以! 要……要回宫外的王府家吗? 小家伙短暂收回了好奇心,有些不太乐意。 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好,只知道,在这里的时候,刘嬷嬷的胆子会更大一些,会时不时给他投喂好吃的,还有芙蓉姐姐,芙蓉姐姐是新来的,不怕额娘,额娘好像也不敢骂她,他就能跟芙蓉姐姐说说话了。 还有“咚咚”,他有些担心,回家了,“咚咚”不愿意跟着他走怎么办? 小家伙抿紧了嘴巴,没有第一时间附和纯亲王福晋的话。 纯亲王福晋兀自沉浸在一股自悲自苦的情绪里,一时之间,倒也没有注意到他的不正常反应。 她只觉得,王爷走了,这全天底下的人都在盼着看她的笑话,若是她连王爷留下的安儿也留不住,只怕…… “奴婢请福晋安。”这时候,忽然从外头走进来一个身姿绰约,面容秀丽的宫女,她不卑不亢地朝着纯亲王福晋行了个屈膝礼,然后对着她伸出了双手,“老祖宗要见小阿哥,还请福晋松手,让奴婢带着小阿哥过去。” 纯亲王福晋一下子愤怒了起来,死死抱着怀中的儿子不肯松手。 她下意识想说些难听的话,只是话到嘴边,终究是被“老祖宗”这三个字所带来的威严给震慑住了,嘴唇抖了很久,脸上又青又白。 好半晌,才对着面前的宫女芙蓉挤出一个惨淡的笑脸,颤着声音道:“既,既然是老祖宗,要见,不如我,我带着安儿过去吧。” “外头风大,不好叫安儿着了风……”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桎梏住怀中小家伙的毯子又紧了紧。 勒得小家伙的两条胳膊都有些难受了,只用力抿着嘴,不敢吭声。 芙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顿时愈发没了耐心,上前一步,说道:“老祖宗只招了小阿哥过去,可没有提起福晋,福晋若是想见老祖宗,命人往正殿传话就是,眼下还请福晋放手。” 芙蓉不由分说,把纯亲王福晋怀中的小家伙抢了过去,直接扯掉包裹着他的厚绒毯,又在纯亲王福晋发声之前,拿起一旁架子上挂着的衣裳和外套,快手快脚地给小家伙穿好,然后抱着他径直离去。 小家伙坐在她的臂弯上,双手环着芙蓉的脖子,远远看见他的额娘表情既扭曲又悲凄地坐在床上,有些担心,小声问道:“芙蓉姐姐,你会不会也不见呀。” 芙蓉是慈宁宫里伺候的人,这段时日,已经跟着老祖宗一起,完完全全知晓了纯亲王福晋做过的那些事儿。 她面不改色,声音温柔:“不会的,小阿哥放心就是。” 两人出了偏殿,就看到院子里有二十多个匠人拿着工具在对着一些……形状奇奇怪怪,又是木头又是铁具的东西敲敲打打。 小家伙简直要好奇死了,目不转睛地看着,一直到距离远了,还不停朝着那边方向伸出脑袋。 芙蓉看得实在心酸,生在天家这种富贵窝里出来的皇子皇孙,都已经两岁了,还有些不良于行,说话也有些含含糊糊,断断续续地不成句子,看见一些木头都觉得新奇有趣…… 纯亲王福晋真的会养孩子吗? 带着这些疑惑,芙蓉快步走进慈宁宫的正殿,抱着怀中的小家伙朝着榻上的太皇太后行了个礼,“老祖宗,奴婢把小阿哥带过来了。” 她捏了捏怀中小家伙的小手。 小家伙当即懂事地把两只手手都捏在一起,表情略微有些拘谨地说道:“安儿见过老祖宗。” 太皇太后盘腿坐在榻上,见着他来了,笑容和蔼又亲切,她捏着一枚果子朝小家伙招了招手,“安儿来,来乌库玛嬷这儿,乌库玛嬷有好吃的果果,安儿要不要吃呀?” 小安儿咽了咽口水,但是不敢说想吃。 他求救般的眼神看向芙蓉。 芙蓉没有看他,只是蹲下来,把他放到了地上。 小安儿霎时间更紧张了,他自出生起就没有怎么在地上待过,爬的时候是在床上爬的,等到他再大一些,屋子里就到处铺满了地毯,铺得有三四层那么厚,特别软特别软,一脚踩下去,能叫他东倒西歪得根本站不直身子。 然后他额娘就觉得是他身子不好不能走路,干脆就不让他学走路了,到哪儿都是让人抱着。 也就是来宫里的第一天,他被奶嬷嬷放在地上的垫子里,朝着乌库玛嬷和皇伯父行了礼,很快又被他额娘抱了起来。 这是他有印象以来,第二次接触到这样坚硬的地面,原来不会让他倒来倒去的呀。 看来地地也是个很好的朋友。 小家伙站在原地,仔细感受了一番地面的硬度。 榻上的老祖宗也很耐心等待着,唇边笑容没有丝毫减少,就这样看着他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捏紧两只拳头,颤颤巍巍地迈出了第一步,然后—— 脑袋刹车没成功,“啪叽”一下坐了下来。 老祖宗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愉悦了。 她动动手,朝着小家伙晃了晃果子,“安儿乖,自己站起来,走到乌库玛嬷这儿,乌库玛嬷就给你吃好吃的果果好不好?” 小家伙点点头,“嗯。” 摔过一次,不怎么疼,他的胆子终于也大了起来,撑着双手从地上努力站起,慢吞吞地又往前走了一步,又一步,又一步,三四步之后,腿腿有点儿酸了,于是再次摔倒。 小家伙丝毫不气馁,他捶了捶脚脚发酸的地方,原地休息了一会儿后,再次努力站起,朝着乌库玛嬷的方向走去。 这回的步子迈得大了一些,只五六步,就走到了乌库玛嬷的面前,小脸笑得甜甜的,仰着脑袋,朝榻上的老人问道:“安儿,真的,可以吃吗?” 太皇太后弯腰把他搂进了怀里,只感觉手上轻轻飘飘的,跟抱着两只兔子的重量差不多。 她心下对着康太嫔和纯亲王福晋的不喜又多几分,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和蔼的表情,把小家伙搂到腿上放好以后,她亲手剥了个葡萄,掰开,将里头的籽儿用叉子剔除,这才将放到小家伙的手里面,“吃吧。” 小家伙从来没有这样触碰过食物,觉得手里有些黏哒哒的,一时不敢动嘴。 他脸上表情很是彷徨地看了看几根手指捧着的绿绿的果子肉,又看了看抱着自己的老祖宗,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吃,纠结了好一会儿,一直到葡萄流出来的汁水顺着手指,流到他手腕处的时候,他才慌慌张张地举起手来,把手腕处淌下的汁水舔舐干净,然后眨了眨眼睛:“甜甜的。” 太皇太后温柔地拍了两下他的后背:“吃吧。” 小家伙这才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第一口下去,葡萄毫发无伤,只表面上多了一些口水;第二口下去,葡萄身受轻伤,表面上出现了两个米粒一样的小小坑洼;第三口下去,葡萄少了四分之一。 小家伙吃得眼睛亮晶晶的,胆子越来越大,只用五口,就吃完了旁的孩子一口就能吃完的葡萄粒。 然后很珍惜地舔了舔手指头。 一边站着伺候的芙蓉连忙把手里剥好的葡萄又递了过去。 小家伙轻轻地“哇”了一声,问道:“还,还能吃吗?” 太皇太后自是点头,“安儿想吃多少都可以?” 小家伙便又纠结了起来,“吃多了,会不好,对肚肚,和胃胃都不好,然后安儿就会生病,额额伤心,会哭的。” 他没有说的是,每次自己一“生病”,就会有很多照顾他的宫人消失不见。 “安儿没病,不用控制饮食,”太皇太后语气怜惜地说道,“安儿的额娘说错了,也做了很多错的事情,错了就应该改正,安儿说对不对?” 安儿不懂,什么错啊对啊的,迷茫地又眨了眨眼睛,然后问道:“错了,是什么?” 太皇太后便又叹了一口气。 芙蓉站在旁边,也跟着想叹气了。 主仆两个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要如何跟怀里的小家伙解释。 恰在这个时候,苏麻喇姑掀了帘子进来,“老祖宗,令嫔娘娘奉您的懿旨过来了,正在屋外候着呢。” 太皇太后精神一振,“快叫她进来吧。” 令嫔天性纯真,大智若愚,说不定倒真能跟安儿说得上来话。 一听说有人要来,小家伙抖动着脚脚就想从太皇太后的身上下来。 只是两只手还举着一颗绿油油的水润葡萄,香甜香甜的气息还在鼻翼间弥漫,小家伙想了想,嗷呜一口,就把整颗葡萄吞到了嘴巴里面,两边脸颊霎时鼓起来好大一块。 他不安地掐着几根手指头,芙蓉见了,连忙拿出手帕替他擦去手指头上的汁水。 小家伙腼腆地道:“谢谢芙蓉姐姐。” 倒是很乖巧懂事。 芙蓉瞬间更心酸了,她何德何能,竟然能让未来的纯亲王殿下对她道谢? 于是匆忙开口:“不敢当小阿哥一声谢。” 说话间,李舒窈进来了。 她的心里也有些惴惴,主要是,给皇上当了妃嫔之后,她的日常就变得很是轻松——每天按时起床,请安,回宫里随便玩,下午看看皇上会不会翻长春宫的牌子,没翻,继续玩,翻了,就准备准备侍寝。 侍完寝的第二天,等待赏赐,再看看赏赐里有什么好玩的……一直到生下了小崽崽,每天玩耍的时间便要分出来那么小半个时辰,与小崽崽培养一下母子之间的感情。 除了月底会忙碌几天之外,其他时候,就跟个“紫禁城街溜子”没什么区别。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忽然有一天会被皇上委以重任,要在纯亲王福晋的眼皮子底下,带着纯亲王府的独苗苗小阿哥肆意玩耍…… 出门之前,李舒窈是一个头两个大。 出门以后,来到慈宁宫,看见了小小的一只,窝在太皇太后怀里,长相呆萌可爱的小家伙…… 李舒窈瞬间:我可以! 第120章 第120章“那就离家出走!”…… 不就是带崽么,经验她有的是! 抛去所有的顾虑,李舒窈径直走到老祖宗的跟前,行了个礼,“嫔妾见过太皇太后。” “起来吧。” 李舒窈站直身子,就与太皇太后怀里的小家伙对上了视线,她弯起眉眼,朝他很是温柔地笑了一下。 小家伙表现得有些害羞,抱着太皇太后的胳膊,把他的大半张脸都藏在了太皇太后的袖子后面,只露出两颗黑葡萄一样圆溜溜,水润润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小家伙觉得“令嫔娘娘”这个称呼有点儿耳熟。 好像在哪里听过,是哪里呢? 他有些苦恼地咬住了嘴巴。 李舒窈死死捏住了手帕,才没有毫无形象地尖叫出声来。 她从前还在乾清宫的时候,也是遥遥见过纯亲王一眼的,依稀只记得是个面容很清秀的少年,身子很瘦,站姿却像根竹子一样挺拔。 当然,是在乾清宫的御书房里面,与皇上说话的时候,他会抬头挺胸,□□得如同春天里的一棵青竹。 等到退出御书房,就似整个人被抽走了生机,几乎是要两个太监扶着,才能勉强把自己塞到轿子里面去。 而这位纯亲王府的小阿哥,生得比那位纯亲王还要好看,好看了许多许多倍,由此可见,那位纯亲王福晋应该也是个绰约多姿的大美人才对。 这下,李舒窈心里的抵触是一点儿也没有了。 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上前,对着小家伙说道:“小阿哥记得我吗?” 小家伙害羞地摇了摇头。 太皇太后颇有些无言,看了李舒窈一眼。 纯亲王福晋入宫那日已是下午,后来几乎就把自己和安儿锁死在了慈宁宫后殿,而宫中这些妃嫔呢,请完安后都跑得一个比一个飞快。 就好比眼前这位,为了不与其他人一起排队等候轿撵,宁可用跑的,走的,也要快速离开慈宁宫的地界…… 如今又是谈何“认识”呢? 太皇太后心下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李舒窈的“表演”。 李舒窈微微一笑,“不认识就对了,因为安儿就从来没有见过我呀。” “由此可见,安儿是个诚实的好孩子,好孩子呢,就应该受到奖励,安儿你来看看这个。”说着,她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掏出了两根棍子,稍微一组装,就成了一个竹蜻蜓。 太皇太后记得这东西,上回端午家宴上,几乎每个孩子和他身边的小太监手里都有三四个这样的玩具。 互相比赛着把这东西拧上天,看谁的能够飞得最高,即为胜利者。 当时差不多有三四十人将这玩意儿一同放飞,阿哥,格格,伴读和哈哈珠子,以及在他们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和小宫女。 放飞之后,稚嫩的童声叠叠,惊呼声,喝彩声,鼓劲声……直将里头大人的声音都盖了过去,吓得她们还以为是外头的孩子们发生了什么大事呢,着急忙慌赶出来一看,就被到处乱飞的竹蜻蜓重重吓了一跳。 还有几个常在答应什么的,因为距离门口较近,走得也比较快,刚出大殿,就有人被这东西刮到了脸上和头发上…… 好在这东西是木头制做的,倒也没有伤到人,造成什么大的麻烦。 只是那日起,皇帝就下了令,不许他们结群成伴,这么多人同时玩耍这个东西。 而令嫔这个制造者呢,也被皇帝当场训斥了几句。 再到之后…… 太皇太后的思绪飘远,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哦,之后皇帝就连着翻了几天长春宫的牌子。 训斥是真的训斥了,心疼也是真的心疼。 这不,忙就上赶着接连宠幸了好几天,生怕底下有人会轻视怠慢了他捧在心尖上的女人。 收起思绪,太皇太后将目光重新放回到李舒窈身上。 她想看看这位令嫔还有什么办法*。 李舒窈不知太皇太后在想些什么,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在太皇太后的面前收敛起丝毫性情。 看见小家伙犹犹豫豫地探出颗小脑袋,她把竹蜻蜓往手心一放,轻轻一搓,竹蜻蜓就在慈宁宫的正殿稍间里飞了起来。 苏麻喇姑和芙蓉都吓了一跳,毕竟前不久的端午宴上,皇上才刚呵斥过令嫔。 这谁能想得到呢,令嫔竟是一点儿心理阴影都没有,还敢拿着这东西来讨纯亲王小阿哥的欢心呢。 李舒窈慢慢放飞竹蜻蜓,旋即视线紧紧盯着竹蜻蜓的飞行轨迹,同时还记得用眼角余光留心查看小家伙脸上的表情和动作。 她缓步轻移,精准地走到竹蜻蜓下降的位置,抬手一接,就把竹蜻蜓又稳稳地抓在手心里了。 苏麻喇姑和芙蓉两人同时心中咋舌,原来这东西是这么玩的? 李舒窈才不管她们呢,兀自又玩了几次,每次都能精准地猜到竹蜻蜓会降落在哪里,然后稳稳地接住它。 这时候,小家伙已经完全从太皇太后的胳膊下探身出来了。 他看得眸光熠熠,圆圆的小脸蛋上写满了期待的表情。 这个,这个会飞上天的东西,也会变成他的好朋友吗? 他已经给新朋友取好名字了,就叫它“飞飞”! 李舒窈玩了一会儿,重新走到太皇太后身边,把竹蜻蜓递过去,“安儿要不要自己玩玩?” 安儿此时顾不上再害羞,连连点头,“嗯,要,要玩的!” 玩了才能把好朋友带回他的床上,跟咚咚一起。 他揪着太皇太后的袖子,“乌库玛嬷,安儿能玩吗?” 太皇太后自是无有不许,当即就把他放到了地上,藏青色的旗装被小家伙的鞋子蹭出了几道污迹,她就似看不见一般,只用手随便拍了几下,尔后对着小家伙说道:“安儿会玩吗?” 小家伙点点头,“会,会的,安儿看过,看过令娘娘玩了,安儿会玩的。” 李舒窈便弯腰把竹蜻蜓塞到了他的手心里,“安儿加油。” 加油又是什么东西哇? 小家伙很是疑惑。 可这些都比不上有了新朋友所带来的惊喜,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手中的竹蜻蜓吸引了过去。 学着李舒窈的样子,放在掌心,用力一搓,竹蜻蜓掉到了地上。 小家伙眨眨眼睛,蹲下来把竹蜻蜓捡起,再搓,这回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咬着小乳牙,嘴里“嘿”了一声,结局与上次并没有什么差别。 李舒窈已经很自然地找了个圆凳子坐下了。 看见小家伙两次失利,搓得两只手心都红红的,也没有出声劝慰,或者指导什么的。 玩玩具是小家伙自己的事情,她不想打扰小家伙的自主性,看见桌上摆了两盘水果,很是恣意地捻了颗葡萄塞进嘴里,连皮都没有剥。 芙蓉见状,连忙走到李舒窈的身后,为她剥起了葡萄皮来。 李舒窈眉眼弯弯地朝她笑了笑,“谢谢芙蓉姑娘。” 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在旁冷眼瞧着,虽不解令嫔的带娃方式,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默不吭声地看了一会儿,就借口累了,转身欲要离开。 小安儿乍然看见乌库玛嬷要走,脸上表情飞快闪过几分慌张和害怕,很快又重新镇定下来。 他已经想起来了,咚咚就是这位令娘娘送给他的。 令娘娘是大好人,跟她在一起,很安全,额额知道了也定然不会担心的。 于是只立在原地,朝着太皇太后的背影行了个捏手礼,“乌库玛嬷下次见。” 李舒窈则是规规矩矩地起身屈膝行礼,待太皇太后的身影在门口消失不见,她想了想,问芙蓉:“我能到榻上去躺着,哦不,坐着么?” 芙蓉:“?” 她险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还躺着…… 这位令嫔娘娘可真敢想啊。 芙蓉有些想笑,但是到底不敢在皇上的宠妃面前造次,于是努力地咬住下唇,低着头,声音沉闷地道:“娘娘随意就是。” 那还是不敢的。 李舒窈刚刚只是习惯性嘴瓢,又不是真的想在慈宁宫里躺着,她中规中矩地走了过去,尽量保持住仪态地在榻上坐好。 地上的小家伙还在跟竹蜻蜓较劲。 李舒窈观察了一会儿,确定下来,小家伙的手上力气不行,只试了两三次,就有几个手指累得控制不住地颤抖。 肉鼓鼓的小脸蛋也憋得通红,不似要哭,而是彷佛…… 李舒窈正想着,就看见小家伙似乎承受不住一样,双脚一晃,整个人就这么坐到了地上。 嗯,小手小脚上的力气都不行,体能有亿点点的差劲,跟她家活泼得几乎能上房揭瓦的小崽子根本不能比。 李舒窈俯下身子,没有伸手去扶他,只是声音软软地说道:“安儿能站起来吗?” 小家伙点了点头,然后捏住两根小手指,“要等一等哦,等腿腿有力气了,就能站起来了。” 听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 于是李舒窈就被“说服”了。 继续直起身坐好,尔后拿起盘边的银质叉子,插了颗芙蓉剥好的葡萄送入口中。 芙蓉一边剥着葡萄,一边欲言又止,想问令嫔,不给小阿哥吃一点吗? 她看小阿哥方才很爱吃葡萄的模样。 李舒窈吃了两颗葡萄,忽而又问小家伙:“安儿平时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呀?” 打听清楚了,下回来的时候就能叫人备上一些,好方便做美食激励。毕竟对小孩子来说,谈坚持,毅力什么的都很虚无缥缈,还不如用美食来诱惑,才更能叫他激发潜力。 小安儿坐在地上想了想,“甜甜的。” “还有么?” “香香的,好吃的。” 李舒窈没再说话了。 视线移到叉子上,“葡萄喜欢吗?” “葡萄?”小安儿歪了歪脑袋,看向她叉子上那团绿色的熟悉物,“是甜甜呀。” 李舒雅微讶,“这就是你说的甜甜?” 小安儿用力点了点头,就这样坐在地上跟李舒窈聊起了天来,“这个是甜甜,还有水水,是好吃的,就是有点儿黏。” 芙蓉注意到,一谈起吃的,小家伙的语速就会略快一些,也不怎么停顿。 大概是因为,纯亲王福晋总管着他,不叫他吃东西,饿的没力气说话? 意识到这一点后,芙蓉的一颗心似浸泡在了黄连水里,苦得不行。 李舒窈还在跟小家伙聊天,“不会呀,用叉子吃就不会流汁水了,你看我。” 她张开嘴,架势颇有些夸张地把叉子上的葡萄一口吞了下去,声音含糊不清,还在解释,“看,我手就是干干净净的,也不会黏。” 小家伙仔细看了看,“真的呀。” 李舒窈咽下嘴里的葡萄,问他:“那安儿要不要学一下怎么抓叉子呀?” 小家伙迷惑:“抓叉子?” “对呀,你学会了抓叉子,下回就能用叉子自己吃甜甜了,也不会弄到手上到处都是甜甜的汁水,黏糊糊的。” 小家伙犹豫了一会儿,“可是额额,”他刚想说额娘不让他多吃东西,倏地又想起来,乌库玛嬷刚刚说额额错了,可是到底什么是错呢?他的思绪一不连贯,嘴里就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叽里咕噜了几句不知道什么的东西。 李舒窈认真听着,依稀只听见了“额额错错”几个字眼。 这又是什么和什么? 她皱着眉看向芙蓉,芙蓉连忙翻译了之前太皇太后说过的话。 李舒窈这才恍然大悟。 她不好去评判纯亲王福晋的做法,只从事实上来引导:“安儿难道不想自己吃东西吗?就像我一样,想吃什么,用叉子一插,就能吃到了。” 她以身作示范,很快又插了两颗剥好的葡萄送入口中。 芙蓉:“……” 她很想说,令嫔娘娘你是不是忘记了些什么? 葡萄是她剥好了放入盘中的,与令嫔娘娘口中所说的“自己吃东西”……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呀。 芙蓉纠结着,要不要配合令嫔娘娘的“教学内容”,让她自己剥一回葡萄。 然而地上的小家伙才没有想那么多呢。 他见过的世面太少,脑中没有自己的逻辑,李舒窈说什么,他自然就信什么。 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了一会儿,做恍然大悟状,“要,要的,安儿想学。” “那安儿就从地上站起来,走过来,自己爬到榻上来好不好,你爬上来,令娘娘就教你怎么抓叉子。” “好!” 小安儿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并且行动力很强的,当即就把手放在了地上,撑着地面缓慢站起,摇摇摆摆地走到李舒窈面前的脚踏板旁边,屁股一转,整只团子就坐到了脚踏板上,再往后挪啊挪的,把大腿和小腿也挪到脚踏板上,身子一转,膝盖跪着,手手再一撑,整个人就稳稳当当站到脚踏板上了。 李舒窈“哇”了一声,“安儿好聪明呀!” 她拿了根新的叉子,插了二分之一颗葡萄,不由分说塞进小安儿的口中,“这是令娘娘给安儿的奖励。” 小安儿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甜甜,忙得没时间回令娘娘的话,只“嗯嗯嗯”了几声,等到嘴里的甜甜咽下去以后,才犹犹豫豫地问道:“聪明是什么呀?” 李舒窈想了想:“就是很棒的意思。” “棒?”小安儿还是不懂。 李舒窈:“就是小安儿很好,令娘娘很喜欢很喜欢安儿的意思。” 小安儿想了想,奶呼呼地回答道:“令娘娘也好,安儿也喜欢令娘娘,很喜欢很喜欢!” 李舒窈被他这话萌得心肝乱颤,内心不断尖叫着,想养! 又呆又萌,又软又甜,谁不喜欢? 哎呀哎呀,她真的好想养他啊。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小安儿偷回长春宫养两天呢? 在线等,很着急。 * 与此同时,长春宫的暖阁里。 许是受到了什么感召,一只名为“胤禛”的小崽崽缓缓从睡梦中醒来。 他好像梦见额娘了。 可是梦里面发生了什么呢? ……好奇怪啊,想不起来了。 小胤禛慢吞吞地从小床上坐起,伸出小胖手揉了揉眼睛。 然后,就有一道哑哑的小奶音在他身后响起:“锅锅?” 小胤禛侧身看去,是弟弟呀。 哦对,他今儿下午跟弟弟一起玩耍来着。 小胤禛于是又慢吞吞地躺了回去,一只藕节小手很熟练地在弟弟身上拍了拍,“胤祺乖乖,再睡一会儿哦。” 胤祺把他的手手推开,坐了起来,也是先抬手揉了揉眼睛,随手抓了抓头发,打了个呵欠。 然后表情很是难过地对着哥哥说道:“锅锅,令令,令令呢?” 胤禛眨眨眼,“额娘应该在正殿那边吧。” 小胤祺朝他伸出双手,“要,要令令。” “不要,不要,宝宝。” “令令,令令跟,别的,别的,宝宝……不要宝宝了。” 小胤禛坐起来的姿势一僵,脑子里好像飞快地闪过了什么画面,很模糊,又很有一种说不出来熟悉的感觉。 他抱着脑袋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把梦境重新回忆起来。 他好像也梦到了,额娘去跟别的小宝宝玩耍,然后那个小宝宝很乖很乖,至少比他乖上不少,是与胤祺不相上下的乖巧。 并且那个小宝宝还长得非常可爱,很会说话,哄得额娘差些连亲生的儿子都忘记了。 于是他在梦里就很难过很难过,哭着哭着就哭醒来了。 醒来就忘记了…… 然后被胤祺这么一提醒,难过的情绪重新翻涌了上来,瞬间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手足无措地坐了一会儿,才试图安慰起旁边悄无声息,已经哭得眼泪啪嗒啪嗒的弟弟:“不会的,梦境都是反的。” “额娘只有我一个宝宝,不会有别的宝宝的。” “要是,要是额娘真的有了别的宝宝,不喜欢我和你了,那我们,我们就离家出走!” 后悔死这个坏额娘! 120-130 第121章 第121章当她是死的啊! 李舒窈没有什么当宠妃的天赋,却天生自带一种神秘的,能叫世上所有小崽崽都不自觉亲近她,喜欢她的气场。 老祖宗人虽离开了稍间,并不代表没有派人在外边盯梢。 是以李舒窈和小安儿之间的互动,没过多久就一五一十地传入了老祖宗的耳朵里。 听到只这会子功夫,小安儿的说话能力便流畅了许多,一句话至少能超过十个字,老祖宗眼眸含笑,把手中只看了一半的佛经放回到桌上,“没想到令嫔还真有办法。” “可不是么。”苏麻喇姑也笑得开怀,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她动作慢条斯理地为老祖宗斟了杯茶,叹道,“只是可惜,小阿哥的手脚力气太小了,爬了半天都没能上到榻上去,最后还是被令嫔给抱上去的。” “哦,安儿没哭?” “没哭,只鼓着小脸委屈了一会儿,就被令嫔娘娘给转移了注意力,这会子正在玩说话的游戏呢。” “说话?”这又是什么新奇的游戏? 老祖宗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一旁来禀报的宫人见状,连忙屈膝退了出去,重新打探起了稍间那头的消息。 * 李舒窈这边。 把小家伙抱到榻上后,她颇为怜爱地给小家伙喂了几颗甜滋滋的绿葡萄,小家伙便摆摆手说不要了,红嘟嘟的小嘴巴里面不断念叨着什么“饮食要有节制,再喜欢也不可多食……”之类的话。 李舒窈听得不耐烦,想也不想,直接又往他嘴巴里塞了颗剥皮去核的龙眼。 小家伙黑漆漆的眼睛霎时又是一亮。 嗷呜嗷呜地吃得很是欢乐。 李舒窈喂完,问他:“好吃么?” 小家伙十分羞赧地伸出双手捧住了自己的软脸蛋子,不好意思说“好吃”,也不想说不好吃,他担心说不好吃的话,李舒窈就再也不给他吃了。 李舒窈看出来小家伙的性子里有些拧巴的成分,干脆不再询问,纤细的手指翻飞,很快又给他剥好了几颗龙眼,装在小小的,只有她手掌心那么大的白瓷碟子里,再往小家伙的怀里一塞,“吃罢!” 小家伙一个没控制住,下意识低头嗷呜嗷呜地又吃了起来。 他从前短短的人生里哪一次性吃过这么多甜滋滋的好东西?只觉得乌库玛嬷的慈宁宫是这世上最好最快乐的地方了,而令嫔娘娘,就是世界上最好最好最好的娘娘! 一大一小,就这么把桌上的几盘水果吃了个七七八八。 芙蓉很是欣慰,将盘子撤走时,脸上都带着既明媚,又轻松愉快的笑容。 李舒窈抱着小家伙去洗了下胖手和胖脸蛋。 这才重新回到榻上坐好。 小家伙似乎是想起来什么,撅着小屁股在榻上的几个软垫里找了半天,才把竹蜻蜓找到。 眼巴巴地捧到李舒窈的跟前,“令娘娘,想玩这个。” 李舒窈把竹蜻蜓握在手里,想了想,小家伙体弱,这么一会儿的运动量应该已经足够了,若是再玩下去,只怕明儿起来,短胖的胳膊就要爬酸虫子了。 她抱着小家伙,把这番话解释给了他听。 虽然有些懵懂和不知所措,小家伙到底还知道李舒窈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也没有怎么哭闹,乖乖地把竹蜻蜓递到了李舒窈的手里,好让她能把它带走。 谁知李舒窈却反手把竹蜻蜓插到了他的腰带上,轻拍几下,声音清脆而又动听:“这是令娘娘送给你的,你直接带回去就好啦!” 小家伙没想过会有这样幸福的事,低头一直看着竹蜻蜓,久久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舒窈没管他,继续说:“咱们来玩说话的游戏吧。” 说话的游戏? 小安儿迷惑地抬起脑袋,眨了眨眼睛,追问道:“什么,是说话的游戏呀?” 李舒窈:“就是令娘娘会说一段比较长的话,只说一遍,安儿要认真听清楚令娘娘说的每一个字。” “说完以后,令娘娘会问你几个问题,看你能不能回答得上来,你每回答对一个问题,令娘娘就会给安儿记上一分,分数越多,下回见面时候的惊喜就会越大,怎么样?” 小安儿可能是没听懂,一时没有接话。 李舒窈表示理解,她这段话说得太长了,小安儿才两岁…… “好的哦。”小奶音忽然响起。 李舒窈:“?” 原来不是没听懂,只是反应慢呀。 她颇为惊喜地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杏花眸里水润汪盈,给怀中的小家伙带去了不小的冲击。 小家伙的脸蛋一下子就红了,短胖的手指头不安地攥着袖口,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是坏掉了,不然怎么会一直“咚咚咚”地叫呢。 李舒窈抬手在他光滑的小脸蛋上捏了一下,“那令娘娘就开始啦?” “先来一个简单的吧。” “今天天气很好,芙蓉吃了一块糯米凉糕,月季吃了两块如意卷。” “提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小安儿睁着眼睛,反应了一会儿,才道:“很好。” “谁吃了如意卷?” 小安儿又思考了一会儿:“月季姐姐。” “芙蓉吃了什么?” “……糯米凉糕。” “芙蓉吃了几块糯米凉糕?” “一块!” 许是知道了玩法,小家伙回答得越来越快,小奶音也不自觉扬了起来。 刚好从屋外走进来,对新游戏毫不知情的芙蓉表示:“?” 她吃了糯米凉糕? 什么时候的事儿,她怎么不知道。 * 慈宁宫偏殿。 纯亲王福晋正不安地走来走去。 她的安儿一被芙蓉抱走,她便立刻遣人去正殿打听消息了。 只可惜,慈宁宫里伺候的宫人都是人精,嘴巴也很严实,她的人去了半个多时辰,什么也没能打听得出来。 “废物,都是一帮子废物!” 心脏像是有数不清的蚂蚁在攀爬噬咬,脑子里的弦似乎已经绷到了极致。 纯亲王福晋越发焦躁了起来。 她的掌心已经被手上戴着的护甲割出了十多道深深浅浅的红色印子,偏生她却像是丝毫察觉不到疼痛一般,摔完了茶盏不够,泄愤一般将桌上所有的东西全都挥拂到了地上。 她转身又想将多宝架上的摆件往地上丢。 好悬被刘嬷嬷制止了,“福晋当心,这儿可是慈宁宫。” 盘子茶盏什么的也就算了,若是破坏了慈宁宫里头的物件,回头老祖宗盘问起来,可不好交待。 她的好心没能得到好报。 摔不了摆件,纯亲王福晋干脆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刘嬷嬷的脸上,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的愤恨,“都是你的错!若是你能把安儿照顾好,老祖宗又怎么会叫人把安儿从我这儿生生夺走?” “我的安儿,如今还不知道在受什么苦呢……他才两岁啊!” 刘嬷嬷被她打得整颗脑袋都偏了过去,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脸,触手温热湿润,竟是被福晋手上的护甲划破了皮肤。 她眸中的光芒明明灭灭,使劲咬紧了下唇,才没叫心中那些大不敬的话语从口中挣脱而出。 半晌,后退一步,咬着后槽牙道:“是奴婢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是你这贱蹄子身带不详!” “对,一定是你,是你害了我的安儿,赶明儿我就去回禀了老祖宗,把你贬到辛者库去,不,不够,还要把你流放到宁古塔……” 越说越是过分了。 偏殿外不乏老祖宗派过来盯着纯亲王福晋的人。 眼见着纯亲王福晋已经逐渐丧失了理智,有个面容清秀的宫女朝着旁边使了个眼色,便有一个小太监步伐匆匆地离去。 不一会儿,端来一杯温热正宜的茶水,交到宫女的手里。 宫女等到纯亲王福晋不再恶毒咒骂以后,才端着托盘推门而入,“福晋说累了吧,快喝点茶水润润嗓子。” 纯亲王福晋发泄一通,心头的郁结逐渐消散,整个人也没有那般焦躁难耐了,她沉着脸,端起托盘上的茶盏一饮而尽。 正想开口问句什么,只觉得额角一痛,似被什么针扎了一般,眼皮骤然耷拉了下来,身体往前倾倒,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晕倒时,她的手里还拿着温热的茶盏,尚未来得及重新放回到托盘里去,沿着指缝间滑落,清脆的破裂声与宫女焦急呼唤“福晋你怎么了”的声音夹杂在一起,整个偏殿瞬间乱了起来! * 金乌西斜,彩霞漫天。 很快就到了李舒窈该离开的时候。 ——再不走,长春宫里两只睡醒了找不到额娘/令娘娘的小崽崽怕是要生气了。 小安儿许是也感知到了离别近在眼前,手指捏着李舒窈的袖摆,久久不肯放下。 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挽留,或者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挽留。 他知道令娘娘有自己的孩子,他也有自己的额娘,可是……怎么一下子就没有了呢,为什么不能一直这样呢。 说话的游戏他还没有玩够呢。 回去了额娘那里,就再没有人会陪他玩说话的游戏了。 他低垂着大脑袋,表情满是不舍,眼睛里面也湿湿的,感觉令娘娘说的酸虫子并没有爬到他胳膊上,而是跑到他胸口里面来了。 “好了,今天安儿表现得太棒了,一共回答对了一百二十七个问题呢!” 李舒窈趴在红木牙桌前,对着白纸上的“正”字数了又数,最终才得出小家伙的分数。 她其实也不清楚自己到底问了几个问题。 一开始还能很轻松的边问边心算,到了三十多的时候,就有些算不太过来了,只能叫芙蓉拿了张宣纸过来记录,每答对一题就化一道正字笔画。 不知不觉,将将快写满了一整张宣纸。 她鼓着颊腮把宣纸上的墨迹吹干,很是珍惜地把宣纸对叠又对叠,最后塞进了袖口里,“这是小安儿人生以来的第一份一百二十七分考卷,令娘娘想带回去收藏着,可以吗?” 她丝毫没有察觉到小家伙对她产生的恋恋不舍的情绪。 兀自沉浸在喜悦之中,收好了宣纸以后,姿势熟稔地在小家伙软弹的脸蛋上捏了捏。 小家伙眨巴眨巴眼睛,努力把酸虫子从喉咙咽了下去,才敢抬头看向李舒窈。 李舒窈看清他那双红通通的大眼睛,以及脸上泫然欲泣的小表情时:“嗯?” 她一整个大惊失色。 不过就是算了下成绩,小家伙怎么就哭了呢。 是她算得太慢了,小家伙等不及? 还是一百二十七分太少,小家伙对自己的成绩不满意? 这这这……总不能是有人趁着她专心算数的时候,跑来欺负了小家伙吧? 当她是死的啊! 李舒窈捏紧拳头,瞬间愤怒了。 第122章 第122章他们家娘娘是不是太勇…… 李舒窈一双愤怒的杏花眸在稍间里来回打转了好几圈,慢慢地,又化为了纯粹的疑惑。 嗯? 稍间里面没有多人啊,她,小家伙,芙蓉,月季和一个蹲在角落里一边数蘑菇一边随时待命的小太监。 往外看,透过屏风,只看到两个老嬷嬷模模糊糊的身影。 再往外……就是大门口了。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能趁她不注意,瞒着她跑过来把小家伙欺负一顿的样子。 ……总不能,她才是罪魁祸首吧? 李舒窈有点惊慌,不明白只是玩个说话记忆的游戏,小家伙怎么就泪眼汪汪的了。 这事儿说出去,叫老祖宗知晓了,以后还会有小崽崽愿意跟她玩吗? 李舒窈捏紧掌心,眼眶也不自觉微微泛红。 她定了定神,凑近到小家伙的耳边,小声问他:“安儿这是怎么了?” 小家伙大力地晃了晃脑袋,把眼眶里要掉不掉的大颗泪珠直接晃了下来,白白净净的脸蛋上同时滑了三行热泪。 把李舒窈都看得惊呆了。 她连忙把小家伙抱到怀里,“是不是不想令娘娘把试卷拿走呀?那令娘娘还给你好不好?” 小家伙又摇了摇头,把两只小手手举起来,使劲抹着眼睛,哭都没有发出声音,看起来格外可怜。 芙蓉和月季在一旁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李舒窈只觉得像是有人拿针在往她心上扎。 声音忽然也沙哑起来,“你……你别哭了呀,有什么事,跟令娘娘说好不好?还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跟令娘娘说,令娘娘罚他去御花园数蚂蚁,数不完不许吃饭好不好?” 这话一出,芙蓉和月季同时抬头看了她一眼。 许是李舒窈的话里,有哪些字词刺激到了小家伙,他一边抹泪,一边开口“……不,不……不能,齐,不棱不齐饭饭……” 李舒窈先翻译了一遍,才跟着道:“好,好,给吃饭饭,那小安儿不哭了好不好?” “好,嗝、好……”小家伙抽抽搭搭地答应了。 但是眼泪还是很难停住。 李舒窈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给他擦了半天才擦干净,完了,小家伙似乎是觉得害羞,鼓着胖胖的红脸,往她白皙纤长的脖颈处一埋,怎么都不肯抬起头来。 李舒窈只能抱着他又安抚了半天,才从他口中得知了哭泣的真相,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小安儿就这么喜欢令娘娘呀?”她语带笑意地问他。 同时心里又开始琢磨起了“偷孩子”的可行性。 小家伙还没说话,一边芙蓉似乎是想起来什么,朝着李舒窈使了个眼色后,快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重新回来,带着老祖宗的吩咐:“就在方才,纯亲王福晋突发恶疾,病倒了,太医正在侧殿那边医治,小阿哥就要劳令嫔娘娘照顾一段时间了。” 李舒窈:“?” 她怀里的小家伙也听到了芙蓉的话,同她一起,露出个懵然的表情。 等反应过来后,踢着脚脚就要下地:“呜,额娘……呜。” 说着又要哭起来。 李舒窈连忙收紧手上的力气,顾不得回答芙蓉的话,继续哄起了崽崽:“安儿,安儿乖,先别哭,先听令娘娘说话好不好?” 她知道小家伙早慧,记忆力好得吓人,之前玩说话的游戏,她只说一遍,小家伙不仅能完完整整地复述她说过的话,甚至还能精准提炼,回答上来李舒窈问的每一个问题。 是以她这会儿并不是一味地哄着他。 而是先叫他别哭了,才一点一点地给他掰讲道理:“安儿会看病吗?” 小家伙摇摇头:“不,不费。” “会熬药吗?” “不费。” “额娘爱安儿吗?” “爱……爱。” “那额娘病了,如果传染了安儿,让安儿也生病,只能躺在床上,身体这里痛,那里也痛,还要喝苦苦的药药,额娘会不会变得超级超级难过?” 小安儿仔细想了想,以前他“生病”的时候…… 他就算不生病,只是睡个觉觉,醒来也能看到额娘的眼泪。 于是小家伙很诚实地点了点脑袋:“额额会哭哭。” “那安儿现在应该怎么办?” “要,要不生病。” “对的,安儿真聪明!”李舒窈毫不吝啬地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继续问他:“那安儿还要去看额娘吗?” 小家伙想了想:“要,要的。” “但是,要,要额额身上,没有病病了,才,才去。” 他细细的手指不由抓紧了李舒窈身上的布料,黑色大眼睛里布满了惶恐和不安,他又问李舒窈:“额额,额额会好吗?” 李舒窈回答得斩钉截铁:“会好的,因为安儿的额娘是厉害的大人,所以一定会好起来的!” 厉害的大人? 小安儿眼睛一亮,表情若有所思,手指头也没有那么用力了。 他又拿眼睛去看芙蓉,芙蓉和月季也对着他安抚一笑:“纯亲王福晋大抵是之前累着了,才会病倒,小阿哥就暂且先安心跟着令嫔娘娘去长春宫住一段时间,等纯亲王福晋病好了,小阿哥再回来。” 听见额娘会好,自己还能回来,小家伙眼睛里的惶恐和不安这才消散了七、八分。 不知是想起来什么,又问李舒窈:“令娘娘,那令娘娘的宝宝,会不会,不高兴呀。” 李舒窈歪了歪头,眼神迷茫。 会吗? 应该不会的吧。 她鼓了鼓脸,仔细想了半天,提前做好了备选方案。 ——要是小崽子闹起来,那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说天天看着他朝别的额娘笑得亲切可爱,还总是去别的额娘那里玩耍,她也会吃醋,她也不开心,她也要闹! 闹吧闹吧,看谁闹得过谁! 哼。 * 暂时抚养小安儿一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李舒窈今日是偷偷过来的,除了贴身宫女和严嬷嬷,宫中再没人知晓她今儿来了慈宁宫。 于是回去的路上也如法炮制,先坐一顶小轿,装作入宫拜见的福晋命妇,静悄悄回了御花园,顺贞门的附近之后,才避开*宫人,与躲在假山里面的田佳柔和月淑汇合。 装作逛花园逛累了的模样,回到自己的轿撵停放处,软趴趴往上一坐,就这样被抬回了长春宫。 ——之前跟小家伙玩耍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从慈宁宫里出来,身体一放松,这才察觉到精神身上的疲惫和困倦,连手指头都没力气动弹了。 她很没形象地歪倒在轿撵上,晚风拂过,绒花轻颤,带着几分惬意。 也好在宫人都不敢抬头看她,一路就这样到了长春宫。 李舒窈坐起来,打了个呵欠,才被田佳柔扶着手下了轿撵。 她好想回去睡觉啊。 ……可是不行,她还得先领太皇太后的懿旨,安顿完了小家伙,才能去洗澡睡觉。 于是又强撑着回到正殿,正想要询问严嬷嬷“下午可有事情发生”,谁知才刚一只脚踏进去,就听见里头传来了熟悉的,两只小崽子呜呜咽咽的声音。 好像在问“额娘/令令去哪里了”,并且含糊不清的小奶音里还朦朦胧胧夹杂着什么“不要了”“新的宝宝”“是谁”“坏蛋”“生气”等字词。 这是怎么了? 她居然能从只有一岁多,话都说不好的小胤祺的语气里,听出来了一股显而易见的愤怒之情? 李舒窈的脚瞬间又缩了回去。 想逃。 她已经哄了一下午小娃娃了,实在没有力气再哄两个。 于是转身就往翊坤宫的方向跑。 身子灵活,步伐飞快,连田佳柔和月淑一时都没能捉得住她。 “清瑶,求求了,帮帮我!”李舒窈跑得气喘吁吁,甫一跨进翊坤宫大门就开始大声求救。 无视了一众跪地请安的宫人,一边喊,一边跑进了正殿,旋即就撞见了……里头正在对弈的两人。 看见是她进来,俊朗的男人眼眸含笑:“这是怎么了,跑得小脸都红了。” 清瑶也很是惊讶,问她:“舒窈你这是怎么了?” 两人没有一丝一毫被打断的不悦。 李舒窈便也没有丝毫愧疚地提着裙摆奔了进去,先急匆匆朝着皇上行了一礼,“嫔妾见过万岁爷。” 不等叫起,她便直起了膝盖,没有回话,直接扭头去看郭络罗清瑶:“胤禛和胤祺在我那边哭了,好像有点儿厉害,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哄不来,你快救救我吧。” “胤禛哭了?” “胤祺哭了?” 皇上和清瑶同时追问,语气里带着惊奇。 李舒窈点点头,急得像是爸爸妈妈不肯带她去游乐园的孩子一般,“对对对,清瑶你快跟我过去吧。” “万岁爷,不好意思啊,就劳烦您在这儿等一等了。”说完,拉起清瑶的手就要走。 “慢着,朕也过去看看。”男人起身,慢条斯理地跟在了李舒窈和清瑶的后面,闲庭信步,不像是要去哄孩子,倒像是想去看笑话。 好在李舒窈背后没有长了眼睛,不然,只怕就要生气了。 一行人很快又回到了长春宫。 这次,刚一踏入大门,都不用走到正殿门口,几人便清晰地听见了里头两小只既生气又不满的哭闹声,一个念着什么“额娘怎么还不回来”,一个喊着“令令,没有了”…… 李舒窈紧张地捏紧了清瑶的手掌,几乎想把自己整个人藏在她的背后。 心里无辜极了,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呀。 而另一边的男人,则是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梢。 殊不知,满长春宫的宫人都要吓死了。 哆哆嗦嗦地跪了半个院子,一边请安,一边在心中叫苦不休。 额滴乖乖呀,他们家娘娘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把、把皇上都给请过来了。 请来做什么,帮她一起哄孩子么? 他们家娘娘是不是太勇猛了? 第123章 第123章嗯?小崽子胆儿肥了?…… 一刻钟前。 两只小崽崽一前一后从睡梦中醒来,因为梦到的场景实在令崽不快乐。 小胤祺便越哭越大声。 弄得旁边的哥哥也有些绷不住了,两只手轮流上阵在小胤祺的背后拍着,拍着,拍着……然后,他就也有些想哭了。 重生以后,即便是一次次回想起上辈子的经历,想起上辈子德额娘对他说过的那些话,那些斥责、厌恶、后悔……以及最后的毁容,叫他与皇位失之交臂。 他都没有想要哭过。 偏偏被一个莫须有的梦整得心里破碎。 小胤禛越想越觉得自己没有出息。 可是能怎么办,他就是委屈嘛。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两岁的小孩子,想哭的话,做什么要忍着呢。 ……不,不行,弟弟还在旁边,哭了的话,以后他在弟弟心中的形象就不高大了。 正努力憋着,旁边还在努力演独哭戏的胤祺小崽子,忽的扭头看了他一眼,嘴里呜哇哇地说道:“令令,令令,不要,锅锅,锅锅,锅锅就,肥,肥易,易易辣里,跟窝,窝碎碎,齐齐吧。” 小胤禛一怔,在心里翻译了一遍婴语,这才听出来,弟弟这是在心疼他呢。 弟弟说的是:令令不要哥哥的话,哥哥就跟我回翊坤宫那里,跟我一起睡觉,吃饭。 小胤禛一瞬间有些想哭又想笑,胸口胀胀的,许多复杂的情绪都没有了。 他动作轻柔地给小胤祺擦了擦眼泪,说道:“令令不会不要哥哥的。” “令令,骗人,锅锅,锅锅骗人。” 因着愤懑的情绪,给小崽子气得都会说话了。 同时眼泪啪嗒啪嗒,流得愈发凶猛。 小胤禛只得翻身下了小床,走到屋子角落的盥洗盆处,拧干净一块手帕,又回到胤祺的身边,给他一点一点擦去胖脸上哭得乱七八糟的眼泪。 小胤祺看他不信,也只能止住了无意义的哭泣。 仰着脑袋,乖乖让哥哥擦干净了脸上所有的水水。 然后双手撑着床板上,撅着屁股侧过身,一点一点地朝着床沿后退,抓住床单,顶着肚肚,把脚放到了地面上。 拉过锅锅的手,指着门口:“令令,去,令令。” 胤禛这回连翻译都不需要,从善如流地拉过弟弟的手,与他一起翻越过高高的门槛,穿过回廊,走到长春宫的正殿门口。 先问守候的宫人:“额娘呢?” 一边说,一边抬头看了看天,夜幕缓缓低垂,很远很远的天际线上,青色与紫色、橙色相交,晕染出大块大块的斑斓色调。 额娘现在应该在准备沐浴了吧? 夏天的时候,她最喜欢洗澡了,洗得香香的,凉凉的,再拿上十几本话本,一些小玩具,往床上一丢。 通常这个时候,严嬷嬷还会备一些吃食,什么清补凉和水果捞的,往床边的小桌子上一放。 额娘说她能一百年不下地活动…… “娘娘……娘娘出去了。” 小太监的声音打断了胤禛的思绪。 他两条细细长长的眉毛一皱,有些不可思议,“额娘出去了?” “去哪儿了?” 小胤祺抬头看看他,又看看回话的小太监,把“威严”的肚肚一挺,“去去!” 婴语翻译:去哪儿了?(同时摆出一张凶凶脸) 小太监咽了咽口水:“奴才不知。” “那你知道,额娘去多久了么?”胤禛又问。 小太监又摇头,忽而不知道是想起来什么,声音低低地说:“娘娘说,她有大事要办,很着急很着急的事情,说完就走了。” 小胤禛:“……” 懂了,额娘是出去玩了。 可是,是遇见了什么好玩的事儿,才会使得额娘这个点都不回来呢? 他苦思冥想,眼尾倏而瞥见了什么,疑惑地把脑袋转了过去,指着被打扫得焕然一新的东侧殿,问小太监:“额娘宫里,要来人了?” 看样子,还是个地位不低的妃子,至少是个贵人,不然额娘不至于会让人把侧殿都打扫出来。 这一刻,胤禛小小的心里盛满了对自己汗阿玛的不悦。 大坏蛋! 竟然会让人住到长春宫里来,分他额娘的宠! 他还在凶巴巴地想着,下一秒又看见,有宫人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许多件特别袖珍的小衣服,一看就是他穿不了,弟弟也穿不上的那种。 还有人,从库房拿了一些迷你椅子和桌子等家具。 短短的小被子,五颜六色的玩具,发出清脆声响的小金鱼风铃。 无一不在暗示,梦境成真了。 额娘……额娘真的要有新的小宝宝了? 是汗阿玛别的妃子生的小宝宝,因为位份太低不能养育,所以抱到了她额娘的膝下? 他,他再也不是长春宫里,他额娘唯一的孩子了? 想到新额娘对他的好,很快会分给别的人,小胤禛的心里顿时充满了深深的怨念和委屈。 他害怕,新额娘会跟上辈子的德额娘一样,对他人前慈爱,人后严厉,无视他所有的委屈和眼泪,只一心要求他照拂幼弟,最好把所有他拥有的一切,都通通让给幼弟。 想着想着,泪水不自觉滑过脸颊。 把还在嘟着嘴巴,挺着肚肚装凶恶的小胤祺给吓了一大跳。 锅锅,锅锅真的哭了? 是梦梦变成真的,令令要有别的小宝宝了吗?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整个翊坤宫和长春宫里最尊贵的两个金疙瘩,互相紧紧拥抱,脑袋抵着脑袋,哭成了两个泪球儿。 里头听见声音的严嬷嬷一出来,便吓了一跳。 连忙把地上的两个泪球儿抱到了寝殿里,迭声追问怎么回事。 外头守候的小太监也吓了个半死,再顾不得什么规矩了,急忙拔腿跟上前,先朝着严嬷嬷解释了一大堆,最后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等候发落。 李舒窈便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她还不知,自己在慈宁宫时,吩咐人提前回来布置的消息走了空,已经被自家两只小崽崽知晓,并且顺利吓坏了两只小崽崽。 只以为他们两个是醒来以后看不见她,才闹起来的。 她又……实在没有力气哄孩子了,这才想到去翊坤宫里搬救兵,没成想还有意外的收获。 听着里头此起彼伏的哭吵小奶音,李舒窈不动声色地举起一根手指,在男人的后腰上戳了戳:“皇,皇上,您要不要进去看看?” 皇上无言地朝她看了一眼。 李舒窈连忙露出个谄媚的笑脸。 清瑶看着两人互动,也跟着抿唇偷笑。 唯有跪了一地的宫人还在瑟瑟发抖。 皇上敛下笑意,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李舒窈,一马当先大步朝着殿内走了进去。 李舒窈的手搀扶着清瑶的臂弯,如同闺蜜逛街一样,慢吞吞地跟在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后头。 “汗……呜嗷,汗嗷玛……” “汗,汗昂嘛……” 殿内,两只小崽子一左一右地坐在严嬷嬷的怀里,哭得两张五分相似的小脸蛋通红,脑门上全是湿哒哒的汗水,下巴肉肉跟汪盈的泪水儿堆在一起,打湿了一块不小的衣襟。 透过朦胧的泪眼,看见是汗阿玛来了,倒是还记得喊人,只可惜却忘记了行礼。 打完招呼以后,呜哇一声,抱着严嬷嬷的脖颈又是一阵痛哭。 同一时间,四条因为营养过剩而肉感十足的胖胳膊一同围上来,捂得严嬷嬷险些窒息,连站起来行礼都做不到了。 好在皇上也没有在意。 走过来直接大手一捞,便捞走了严嬷嬷怀里比较大的那一只。 李舒窈跟着清瑶走进来,看见落了单的小胤祺于心不忍,便干脆把小的那只也抱起来塞进了清瑶的怀里。 小胤祺瞬间就不哭了。 大概是闻到了熟悉的额娘的味道,像只小狗狗一样,小鼻子耸动两下,在清瑶的身上嗅了嗅,旋即抬起了脑袋,泪眼巴巴地喊道:“额,额额。” “哎,额娘在呢。”清瑶的一颗心瞬间软成了一片。 抱着自家崽崽走到了一旁温声细语地哄着。 严嬷嬷这才趁机起身,补上了没行的礼,被皇上摆了摆手示意起来以后,拉过李舒窈的手,走到角落处一五一十地解释了怎么回事。 另一边。 这并不是皇上第一次哄孩子了。 还记得保成刚被接到乾清宫的时候,也曾因为各种不顺心的事情哭过闹过。 而那时候的保成可没有胤禛好哄,毕竟还是个刚出生,就骤然没有了额娘的可怜孩子,许是感应到赫舍里氏的离去,常常睡着睡着就哭了,奶娘怎么哄也哄不好。 无法,只能他亲自上阵。 保成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他甚至要一手翻看奏折,一手抱着保成哄他。 是以皇上只哄了没一会儿,胤禛就慢慢停止了哭泣。 只觉得抱着他的这个怀抱,有一种沉沉的香味,厚重,宽广,令人安心。 “不哭了?”声音也是低沉的很有磁性。 小胤禛擦擦眼泪,朝他看了一眼,当场愣住:“汗,汗阿玛?” 软软糯糯的小奶音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而后手和脚同时僵硬住,再也不敢动弹了。 皇上颇有些遗憾地朝他看了一眼,只感觉儿子就是没有闺女乖顺,躺在他怀里,梆硬梆硬的跟个棍子一样。 他转身把小崽子放在榻上,对他下命令道:“去把脸洗干净了再来回话。” 小胤禛不自觉照做,乖乖地爬下了榻,才刚走到盥洗盆处,就看见了正在跟严嬷嬷窃窃私语的新额娘。 一时之间,各种复杂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他恨恨地跑过去,对着李舒窈超大声的:“哼!” 李舒窈:“?” 嗯?小崽子胆儿肥了? 第124章 第124章话说的这么直白,你不…… 刚“哼”完,小崽子就后悔了。 但不是对着李舒窈,而是……汗阿玛还在呢,叫他看见了这一幕,觉得自己不孝怎么办? 他不是有意不孝的。 只是,新额娘是真的太坏太坏了。 他不是个小气的孩子,新额娘既然有了别的宝宝,为什么不能提前告诉他一声呢? 他又不是不能理解额娘…… 气鼓鼓地洗好了手,小崽子闷闷转头就走,走到一半,似乎是想起来什么,慢吞吞地重新转过了身,一脚一脚地爬上特制的台阶椅,把脸蛋凑到盥洗盆前,重新洗脸。 李舒窈眨眨眼睛。 指了指盥洗盆前敦实的小背影,对严嬷嬷问道:“他真的看见了?” 严嬷嬷点点头,一脸惋惜:“是,小图子说的,宫人给纯亲王小阿哥布置侧殿时,阿哥刚好来找娘娘,看得一清二楚。” 李舒窈不解:“那怎么就能联想到‘我不要他了’这上面去呢?” 严嬷嬷摇头,这谁能想得到呀。 小孩子的思维都是跳跃的,且无逻辑的,若是她能完全理解小阿哥的想法,她这长春宫掌事嬷嬷的位置多半就要坐不稳了。 主仆二人说了两句话。 那边小胤禛憋着气,哗啦哗啦地洗好了胖脸,顺便连衣服一起洗了。 李舒窈看不过去,对严嬷嬷道:“你先带胤禛去把衣裳换了,再带他过来吧。” 另一边竖着耳朵偷听的小胤禛,好哇,额娘又想把他支开了。 他磨了磨乳牙,“我不走!” 李舒窈斜睨他一眼,“不走就打你屁屁啦!” “你!”小胤禛下意识地捂住了屁股。 要说重生一回,他最不能接受的事情,非“打屁股”莫属。 谁能想得到呢,上辈子已经成婚,并且有了孩子的人,再来人世走一遭,居然喜提了一个动不动就爱打他屁股的额娘。 “你是个坏额娘,”他一边捂着屁股,一边大声控诉,“始乱终弃!” 李舒窈才不管他,直接把他往严嬷嬷的怀里一塞,“嬷嬷快去,把衣裳换完了再带他过来。” 又低着头对小胤禛,一脸认真地说道:“额娘没有不要你,也没有新的宝宝。” “那是你七皇叔的孩子,与你差不多大,不对,好像比你小上几个月……他的额娘生病了,没有人照顾他,所以他要来额娘这里住上几天。” “胤禛是额娘的好帮手对不对,胤禛能帮额娘一起照顾好弟弟么?” 胤禛眨巴眨巴眼睛,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清楚李舒窈说的是什么。 七皇叔,纯亲王。 七皇叔的孩子,就是上辈子,那个他从来没有见过,就因病早夭离世的堂弟? 正义感忽然腾地一下涌了上来。 小胤禛捏住拳头,黑黑的眼珠里似有火焰跳动:“我能!” 一场“风波”就此化解。 * 李舒窈没有想过要给胤祺解释。 自家的崽崽自家管。 而且……主要原因还是,胤祺太小了,记忆力只怕比金鱼还短,对这个时期的小胤祺来说,安抚好情绪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送走皇上和清瑶,李舒窈欢欢喜喜地接了老祖宗的懿旨,一手抱着新崽崽安儿,一手拉着小助手胤禛,开心地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她把两只小崽崽放在一起,稍微比较了一下,有些不满:“胤禛你是不是背着额娘又偷吃好吃的了?” 已经换过一身新衣裳的胤禛,本来还在打量着这个前世从未见过的堂弟,一听到李舒窈的话,内心满是不可思议。 请苍天,辨忠奸! 他很是不高兴地喊了一句:“额娘!” 而一边的小安儿,也顾不上偷看小哥哥了,又圆又大的黑眼睛一亮,令娘娘这里,还可以偷吃好吃的? 胤禛还在认真脸:“额娘,我是小孩,不是小偷!” 再者,他堂堂一个皇子,肚子饿了,吃点东西又怎么了? 李舒窈略有些羞愧地移开了视线,好半晌,才熟门熟路地转移话题:“胤禛今晚能跟弟弟一起睡觉么?” 胤禛疑惑:“可是额娘不是已经叫人把侧殿收拾好了么?” 还拿走了很多他预备要送给胤祺弟弟的小家具,弄得他都开始担心,明儿弟弟来找他要了怎么办? 李舒窈道:“可是,这是你安儿弟弟来长春宫的第一天呀,他自己一个人睡那么大的侧殿,要是害怕了怎么办?” 小胤禛根本不给她面子:“不是的呀,额娘,会有很多人守着的。” 他一边说着,抬手指了指跟着堂弟过来的一众宫人:“额娘你看,有辣么多人呢。” 李舒窈一时被他说得有些语塞,不满地捏了捏他鼓鼓囊囊的颊腮,“我不管,我就想让安儿跟你一起睡一晚。” 小胤禛抬手拍开她,眼珠子忽而一转,调笑道:“难道安儿弟弟是个胆小鬼吗?” 李舒窈:“?” 好哇,这小崽子果然是胆儿肥了。 她双手一叉腰,“安儿要是个胆小鬼的话,胤禛就是个吝啬鬼,连床床都不舍得分给安儿弟弟一半。” 安儿在旁边听得懵懵的,前面大半段没听懂,床床这句听懂了,飞快反应过来,摇了摇手,“不要,安儿不要哥哥的床。” 胤禛扭过头来看他。 他认认真真对面前的小哥哥说道:“安儿会乖乖,不会抢哥哥的东西的。” 想了想,又说:“令娘娘只要给安儿吃的东西就好了。” 这话不免令人心酸。 李舒窈霎时间就不行了,紧紧把听话懂事的小安儿抱在怀里,“安儿误会了,安儿没有抢哥哥的东西呀。” 她试图给小安儿科普:“抢,和分享是不一样的。” “你把床床抬走了,不给哥哥睡觉,只给自己睡,这才是抢。” “分享呢,则是带着喜欢,哥哥喜欢你,才会把床床分给你,让你睡一夜,又不要你把床抬走……” 胤禛听着听着,脑门上问号频现。 不是,弟弟刚刚的话是这个意思吗? 这好像不是寻常人哄孩子的方式吧? 安儿能听得懂? 他正疑惑,那边李舒窈跟安儿的对话还在继续。 小安儿思索了一会儿:“那哥哥他刚刚不分享我,就是不喜欢我?” 胤禛:“?” 他不是,他没有,他就是纯纯开个玩笑啊! 胤禛一下子慌了,正想要解释,就听见自己的额娘脆生生说道:“对呀。” 对、呀? 啊?! 他额娘到底会不会哄孩子啊? 李舒窈说:“哥哥是第一次见你,连安儿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呢,肯定还生不出来喜欢的情绪呀。” “虽然安儿很可爱,也很懂事,但是人的喜好各不相同,也没有经过时间的了解,哥哥怎么会忽然一下就喜欢上安儿呢?” “就像令娘娘,不也是玩了一下午,才喜欢上安儿的吗?” 破案了,额娘果然是陪别的小孩子玩了一下午…… 这个想法只在胤禛的脑海里浮现一瞬,就被其他思绪所替代。 小胤禛摸了摸自己软软滑滑的下巴沉思,他怎么忽然觉得,额娘说的这几句话,十分有道理呢? 那头小安儿已经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呀。” 他很是平静地接受了“不是每一个看见自己的人都会第一时间喜欢上自己”的事实,转而思考起了,要怎么让哥哥喜欢上自己。 李舒窈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也没多做打扰,风平浪静地把他放回到胤禛旁边,说:“既然胤禛不愿意,那安儿今晚就跟着令娘娘睡觉吧。” 来长春宫的第一夜,总还是要有个熟悉的人陪在身边比较好。 李舒窈也是担心,他会不会睡着睡着,忽然想起了慈宁宫那头还在生病的纯亲王福晋,哭了怎么办? 又看了看自家duang大一坨的小崽崽,李舒窈沉吟着:“今晚安儿跟我睡,明儿早晨,胤禛就陪着安儿一起用早膳好不好?” 别问,问就是她根本起不来。 一听说又可以吃东西了,小安儿眼睛瞬间放光,把一旁的小胤禛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个堂弟,原是个爱吃的性子? 安儿连连点头,恰在这个时候,有宫人来报,道是洗澡水已经放好了。 李舒窈便让人抱着两只小崽崽一起去洗澡。 等人走后,她朝着严嬷嬷使了个眼色,严嬷嬷会意,走到外面,把脸上还带伤的刘嬷嬷带了进来。 ——刘嬷嬷是安儿临走时,唯一一个,一直强调要带走的人。 老祖宗便把她也送过来了。 只是方才接旨的时候,李舒窈注意到了她脸上还未包扎的伤,担心吓着了两只小崽崽,这才让人带她先下去擦药。 这会儿倒是刚好可以问话。 只是……刘嬷嬷的嘴巴严实得紧,无论李舒窈如何询问,她都不肯把纯亲王府里的事情说出来,李舒窈一时没了办法。 她小声嘟囔几句:“我又不是要害人……这不是,皇上交代的任务么……” 一听见“皇上交代的”这几个字眼,沉如死水一般的刘嬷嬷忽而有了反应,“皇上,是皇上交代令嫔娘娘来照顾小阿哥的?” 李舒窈点点头:“是呀。” 不仅仅是照顾安儿,把他的身体调理好,更重要的是,还要找出纯亲王府里,是什么人在居心不良地撺掇纯亲王福晋,令她时时沉浸在“安儿会不会早夭”的恐慌情绪当中。 李舒窈一直觉得自己是没办法担当如此大任的。 可是,陪着小安儿玩了一下午后,即便觉得很难,她也想为这个可怜的小宝宝做些什么。 看见刘嬷嬷忽然活过来的表情,李舒窈起身的动作一顿,问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刘嬷嬷抿了抿唇,犹豫要不要相信她。 李舒窈当即把双手一摆,“你放心,没有人会防备我的。” 刘嬷嬷嘴唇蠕动,“可是小阿哥已经在长春宫了。” “那又如何。” 李舒窈自己清楚,她对外一向是心无城府,毫无算计的白纸形象,所以幕后之人哪怕是得知了安儿在她这里,多半也只会以为老祖宗是实在没有了办法。 才会寄希望于她和胤禛身上的福气论。 这也是皇上和老祖宗会放心把任务交给她的原因。 李舒窈道:“而且,如果你是幕后之人,你会觉得,我有办法能改变安儿的处境,并且唤醒纯亲王福晋的理智么?” 依着从前听过的,外界对令嫔娘娘的议论,刘嬷嬷心里已然有了答案: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谁不知道令嫔娘娘是汉军旗的宫女出身,全家又都在遥远的江南,在这偌大的京城里,连点儿自己的势力都没有? 若不是好运的被皇上宠幸,没多久就顺顺利利的怀上了皇嗣,又平平安安生产…… 只怕根本就没有人会关注到她。 刘嬷嬷想通了这点,还有最后一丝顾虑:“您没有,宜嫔娘娘那儿……” 她这么一说,倒叫李舒窈疑惑了:“什么意思?你是说,幕后的那个人,很害怕清瑶的家世?” 那他哪来的底气策划这些呢? 刘嬷嬷的眼中锋芒一闪而逝,她倒是没想到,一向被人看低的令嫔娘娘,竟也有一语中的的时候。 说不定她还真能有些办法? 想着,刘嬷嬷终于道出了实话:“奴婢知晓的其实也不太多,只是,奴婢觉得,娘娘可以派人去查查纯亲王福晋的母家。” 母家? 这倒是一个从未想过的方向。 李舒窈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子,转头就问严嬷嬷:“纯亲王福晋的母家是哪家呀,或者说,纯亲王福晋姓什么?” 严嬷嬷与刘嬷嬷闻言,同时有些无奈了。 顶着刘嬷嬷不可思议的眼神,严嬷嬷硬着头皮回答:“回娘娘话,纯亲王福晋姓尚佳氏,乃平南王之孙女,和硕额驸尚之隆之女。” 李舒窈听得露出了星星眼,半晌,才理清楚思路,“她是和顺公主的女儿呀。” 那怎么会怕清瑶她们家呢? 李舒窈很是不懂,严嬷嬷也没有为难她的想法,只对刘嬷嬷说道:“辛苦刘姐姐了,明儿我会将此消息暗中传到乾清宫那头的。” “其余的事儿,你就不用管了,只安心照顾好小阿哥就行。” 刘嬷嬷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不论令嫔娘娘如何,左右已经托付出去了,再不想信她,也没有旁的法子可走,于是点了点,对着李舒窈说道:“奴婢知晓了。” 想了想,继续补充道:“可查查纯亲王福晋母家的庶女。” 至于哪一个,刘嬷嬷就不清楚了。 毕竟每次纯亲王福晋的母家来人,都是好几个女眷结伴一起来的,若不是有一回,只单独来了几个庶女,而纯亲王福晋又一如既往地犯了病…… 刘嬷嬷只怕还不能缩减范围呢。 李舒窈与严嬷嬷暗自将这一点记在了心中。 等刘嬷嬷走后,严嬷嬷一边为李舒窈铺床,一边问她:“娘娘觉得,方才刘嬷嬷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李舒窈一手撑着下巴:“一百分。” 严嬷嬷手里的动作一顿,“娘娘就这么信她?” 李舒窈:“那没办法了呀,安儿的身边,大概也只有刘嬷嬷一人是真心为他着想的,不止是衣食住行上百般照拂,皇上不是还说了么,那么多宫人里面,只有刘嬷嬷暗中去寻了苏麻姑姑的帮助。” 所以李舒窈直觉刘嬷嬷是可信的。 而且,现在皇上和老祖宗的人也实在是查不出来什么了,顺着刘嬷嬷的方向去看一看,又不费事,何乐而不为呢! 说完,李舒窈开开心心地跟着田佳柔去洗了个澡,回来的时候,惊讶发现,原本还说着不想把床分给安儿弟弟一半的小胤禛,不知怎么回事,忽然转变了想法。 他穿着嫩黄色的小鸭子连体睡衣,一手抱着小老虎娃娃,一手捏着安儿的手腕,盘腿坐在榻上,小奶音清脆有力地朝她喊:“我要跟弟弟睡!” 安儿仿佛也被他带得活泼了一些,穿着黑白渐变的熊猫连体睡衣,白白净净的小脸蛋被热水蒸得微红,黑亮的圆眼珠更润了。 他手里也抓着一个玩偶,只是大约是少有能玩玩具的时候,一时间分不清楚前后,可怜的蓝色小海豚就这么面朝后地被他揪住了细细的尾巴。 他也用羞怯的小奶音朝李舒窈说道:“我,我也想跟,跟哥哥一起睡。” “我们,我们现在已经是好朋友了。” 小胤禛得意地学着他另一个弟弟的模样,骄傲地把圆润的肚子一挺,“对,我们是好朋友了,好朋友就是要一起睡的。” 李舒窈闻言,有些遗憾,杏花眸不断在小安儿粉红软弹的脸颊上划过。 心里很是可惜,今晚没有香香软软的小蛋糕陪她睡觉了。 她还有些好奇,“你们怎么忽然就变得这么好了?” 胤禛还没说话,小安儿抢先回答:“因为,因为我和哥哥本来就很好啊。” “我们都是棒棒的宝宝,令娘娘不是,说过好多次了嘛?” 李舒窈:“?” 不是,她不是这个意思。 她干脆蹲了下来,平视着两个小崽崽,“我是问,你们的关系,为什么忽然这么好了?” 小安儿歪头:“关系是*什么?” 胤禛就给他解释:“额娘可能是想问,你为什么忽然就喜欢我了,我为什么忽然也喜欢你了。” 这个问题有点儿难。 小安儿哪里知道呀,他之前还在想着怎么让哥哥喜欢自己呢。 看他不说话,小胤禛直接替他回答:“因为我好看,所以弟弟喜欢我。” “因为弟弟太可怜了,所以我也喜欢他。” 李舒窈:“……” 坏了,好像真叫胤禛学会如何跟安儿相处了。 话说的这么直白,你不要命了? 第125章 第125章“哥哥不要坏掉……”…… 李舒窈不说话了,一双湿漉漉的杏花眸对着榻上两只小崽崽看了一会儿,唇角微微抿着向下,有些不太开心的样子。 胤禛只一眼就知道了他家额娘在想些什么,于是放下玩具爬过来,把自己圆滚滚的身体窝进李舒窈的怀里。 李舒窈不悦地拍了拍他的小屁股。 胤禛就当做没看见,双手环住李舒窈的脖颈,细声细语地安慰道:“额娘不要难过,要是……额娘实在想的话,我和弟弟一起陪额娘睡?” 李舒窈:那还是不必了哈。 一只小崽崽就已经够她头疼的了,要是两只一起…… 那画面想想就叫人胆颤。 她毫不客气地把名为“胤禛”的小崽崽推出了自己的怀抱。 又看向一旁正歪着脑袋看她俩互动的小安儿:“安儿确定想好了,要跟哥哥睡?” 小安儿点了点头,目光游弋了片刻,也跟着爬了过来,拍拍李舒窈的手背,“令娘娘不要难过,安儿明天陪令娘娘玩,好不好呀?” “明天不行,明天胤祺弟弟还要来,安儿要跟我一起,去跟胤祺弟弟玩。”胤禛直接把话题抢了过去。 “胤,胤祺?”小安儿闻言,好奇地看向他。 小胤禛重重点头,脸上的肉肉都跟着晃了晃,他郑重其事地道:“胤祺弟弟也是安儿的弟弟,比你小好多呢,他都不会说话,走路也不利索,玩游戏也是慢慢的,吃东西也是慢慢的,睡觉的时候呼噜噜,哭起来像是一个大红桃子。” 顿了顿,他继续道:“胤祺弟弟喜欢我,也一定会喜欢安儿的,要是知道了安儿来长春宫,却不跟他玩,他一定要难过的了,会觉得是不是安儿弟弟不喜欢他。” 这话骗小孩呢。 李舒窈很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只是两只崽崽完全沉浸在了对话之中,也就没有看见她脸上无语的表情。 “比……安儿,还要小吗?”安儿震惊,他以为自己就很小了。 胤禛打量了他几眼,“年岁上比你小,但是,但是……” 但是身形上,好像也差不多? 李舒窈默默听着,也跟着上下打量了几眼安儿,愈发沉默。 胤禛……是不是还不知道,胤祺之所以喜欢他的原因呀? 要是胤禛知道了,还会这么热情地给两个弟弟牵线吗? 她有些好奇了。 “但是什么?”小安儿也在好奇。 胤禛想了想:“但是因为胤祺弟弟吃得多,长得快,手手和脚脚,还有脑袋,都跟安儿差不多呢。” 小安儿“哇”了一声,双手捧住了自己圆润的下巴肉,“跟安儿一样吗?” 他想了想,又问:“弟弟很会吃东西吗?” 胤禛不明白这个弟弟为什么对“吃”这般执念,但还是点了点头,“对的,胤祺弟弟很会吃东西。” 也很有自己的规矩,吃米糊之前一定要先喝几口牛乳,牛乳里的蜂蜜不能放得太多,也不能太少,每一口米糊都吃得小心且认真,绝对不会让米糊沾在嘴唇和下巴上,否则就一定要先擦干净了,才会继续嗷呜嗷呜。 不喜欢硬硬的点心和水果,喜欢软的,甜的,汁水多的。每吃一口都要检查一下嘴巴周围有没有沾染到汁水,每吃五口,就要低头看看胸前的兜兜是不是脏了。 不太挑食,但是吃到了软软的菜叶子会笑,吃到了硬的菜梗就先皱起眉,咀嚼的速度也会快上几分,但是却不会说不好吃,不吃了之类的话。 胤禛一一细数着。 仔细严谨到李舒窈都怀疑,这小崽子吃饭的时候,是不是都把胤祺吃饭的画面当成了下饭吃播来看? 要不然能这么如数家珍? 她一边想着,一边漫不经心给榻上两只聊天的小崽崽扇着扇子。 胤禛说到兴处时,忍不住站起来手舞足蹈:“……他就这样趴在门槛上面,脚脚是悬空的,把嬷嬷都给吓坏了,生怕他一不小心栽倒下去,要是把大脑袋磕坏了可怎么办……” 李舒窈:“……” 她掀起眼帘,看了看面前两只小崽崽如出一辙的大光头造型,嗯,这么一看,还是她家胤禛崽崽的脑袋最大最圆,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说胤祺脑袋大。 “哇!” “哇!!” “真的,真的吗?” 另一边的安儿也高兴坏了,出生到现在,他还没见过跟自己一样的小宝宝呢。 一时之间,对小哥哥嘴里说的胤祺弟弟充满了好奇。 “当然是真的呀,还有上回,我们去御花园的池子看乌龟……” “……花鸟房有只鹦鹉……那只叫雪球的猫猫……” “……大哥和太子哥哥还有自己的马,可高可帅气了,大哥还说,等我到六岁了也送我一匹小马,就送红色的……” “还有佟额娘……” 李舒窈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她有些困了。 可旁边这两只小崽崽却是越说越兴奋,胤禛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凑到安儿跟前了,偏偏安儿也毫无察觉,说着说着,两只崽崽忽的手拉手在榻上“咚咚咚”地滚了两圈。 李舒窈睁开眼睛疑惑:“?” 这又是什么新奇的聊天姿势? 她直起了身子,这才发现,因为聊得过于投入且逼真,胤禛和安儿脑门上都已经冒出了细细的湿汗,有几根绒毛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贴在二人的额头前,显得很是滑稽。 “噗嗤”,她笑了一声。 两只小崽崽同时停声,朝她看了过来,“额娘,怎么了?” “令娘娘?” 李舒窈摆摆手,“没什么,就是有些困了。” 她问:“你们还要聊吗?要不要先去睡觉,明儿见到了胤祺,再一起聊?” 说不得还能带一带胤祺,叫他早点学会说话呢。 胤禛思索了一会儿,他其实还没说够呢,只是…… 他视线在李舒窈脸上游弋了片刻,想起来额娘今儿下午还陪着安儿弟弟玩了好久。 平时能坐着绝不站着的额娘,因为要完成汗阿玛和乌库玛嬷交待下来的任务,独自一人,穿着高高的花盆底,从远远的御花园避人耳目地溜到慈宁宫,又从慈宁宫出来,静静悄悄地赶回御花园,还要安顿安儿弟弟。 这一整天想必是累坏了吧? 这样想着,贴心宝宝猝不及防上线—— 他一把松开安儿的手,胡乱在汗津津的脸蛋和额角上抹了几下,旋即噔噔噔地爬过来,两只手一起推搡着李舒窈,“额娘困了就先去睡吧。” “我和安儿弟弟就先回暖阁去了,我们去床上再聊。” 李舒窈捏捏他的鼻子,没好气道:“床是用来睡觉的,可不是用来聊天的。” 而且暖阁距离正殿那么近,小宝宝的声音又尖又细,聊到兴起了还要又滚又跳的,拍手叫号呜哇呜哇,震得床板轰隆隆地响,叫她怎么能够入睡? 她一手拉过一个,“听话,很晚了,先去睡觉,明儿额娘在陪你们玩一整天好不好?” 胤禛闻言,有些不信,“一整天?” 他问:“额娘不去跟宜额娘玩吗?” 李舒窈理所当然,“玩呀,但是可以叫你宜额娘过来长春宫玩,我们两个大人,陪着你们三个小孩子玩,就不出去了,好不好呀?” 安儿不说话,眨巴眨巴眼睛,看看胤禛,又看看李舒窈。 他和自己的额娘从来没有这样相处过,不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所以先观察观察。 胤禛鼓起了颊腮,像只小河豚一样小小声地嘀咕道:“不太好,因为额娘太幼稚了,每次有什么水果点心,都是吃到只剩一点点才给我和弟弟,玩具也是,宜额娘都不向着我们,有什么好玩的都先给额娘,额娘玩坏了才拿来打发我和弟弟,有时候,甚至还要我和弟弟来哄着额娘……我们在钟粹宫玩的时候都不这样子的,胤祉哥哥和长生哥哥的额娘都……”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李舒窈重重地拍了一下屁股蛋子。 李舒窈很不爽:“什么叫我太幼稚了呀?” 胤禛一惊,这才发现,自己今儿被安儿弟弟哄得太过于快乐了,一时失了谨慎,竟将从前只敢在心里悄悄抱怨的话也说了出来。 他表情慌张,两只手一起捂住嘴巴,疯狂摇头,试图蒙混过关。“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李舒窈眯起眼睛,勉强从音调中分辨出来,小崽子说的是“没有,这些话不是我说的”。 她狐疑:“那是谁说的?” 胤禛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唔唔唔。” “不知道?你都不知道的话,那谁会知道,胤祺,还是胤祉,长生?” 胤禛不敢说话了。 叫额娘自己猜去吧。 他放下捂住嘴巴的手,转而在李舒窈的怀里疯狂挣扎。 李舒窈只得松开安儿,曲起几根纤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在胤禛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别动。” 榻上就这么点地方,万一轱辘下去了怎么办? 说完,她重重地呼吸一下,稍微平息了心中的怒意后,说道:“额娘叫人送你们回暖阁去。” 小胤禛“嗷”了一声,两只胖手一起捂住被李舒窈敲痛的地方。 安儿立马过来给他“呼呼”吹气。 李舒窈挥了挥手,呼唤田佳柔和月淑过来,两人一起,把小胤禛从榻上抬了下去。 小安儿“呼”到一半,面前的哥哥就不见了,旋即自己的身体一轻,脚脚在空中悬着晃悠了几下,像是被套了个什么东西,很快又重新被放了下来,面前还是哥哥的脸。 他眨眨眼,这才发现是令娘娘把他抱到了地上来。 他来不及思考更多,因为小哥哥还在抱着额头喊“痛”,于是慌里慌张又凑近过去,彷佛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般,很用力地对着哥哥的脸蛋吹。 “行了,别装了。”李舒窈开始看不过去了。 她自己生的崽自己知道,从小就皮实,刚学会爬就敢往床底下蹦,刚学会走就敢往树上爬,整个长春宫就没有他没嚯嚯过的地方,哪至于她弹一下脑崩就疼成这样? 不过是想逃避问话罢了。 果然,她话音刚落,小胤禛就“嘿嘿”笑着放下了手。 原以为安儿弟弟发现自己被骗后,会没好气地嗔他,就像胤祉哥哥那样。 孰料,小安儿却似根本没有发现一般,脸上的表情写满了心疼,伸出一根短短的胖手指,小心翼翼地触了触他脑门上的红印子,“哥哥,哥哥疼不疼呀?” “哥哥的头都这样红了,是不是坏了,就要喝药药了呀?” 说着,又皱起了眉,“药药好苦的,可是,可是我有糖糖,藏在枕头底下,两个月了额娘都没发现呢,我有点舍不得吃,明天,我去老祖宗那边,把糖糖拿出来,都给哥哥次好不好?” “哥哥不要坏掉……” 胤禛和李舒窈同时一怔。 而后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冒出来一个想法:我可真该死啊。 第126章 第126章怎么会是令嫔? 突如其来的愧疚感令人头皮发麻。 李舒窈想都没想,疯狂朝田佳柔她们眼神示意,赶紧把这两只小祖宗送回暖阁去吧,要不然,她今晚还怎么睡觉呀。 这不得五分钟起来扇自己一嘴巴? 田佳柔和几个小宫女面上都带着心疼,得了李舒窈的示意后,赶忙上前,簇拥着两只小崽崽往暖阁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胤禛还在思索,他和安儿弟弟都是天潢贵胄,怎么,安儿弟弟就能这么惨? 两颗糖,藏了两个月都不舍得吃。 纯亲王府已经穷成这样子了吗? 因为之前时间紧迫,李舒窈也没来得及将所有细枝末节通通交代给他听。 这才造成了他的误会——原来,安儿弟弟是因为纯亲王府太穷了,才被送进宫来的呀! 捏紧拳头,他以后要对安儿弟弟更好一些! 所以明天! 明天的早膳,他决定只喝半碗粥和一个小笼包,外加一颗水煮蛋,其他的,全都让给安儿弟弟吃好了! 还有迷你家具,也不知道送去偏殿的那些齐不齐全,明天他还得找时间过去看看,要是不全的话,就从他这儿拿过去先补上。 至于胤祺弟弟那边,就等内务府重新制作一套好了。 还有枕头下面的两颗糖,都过去那么久了,早就坏了吧? 明儿还要记得找人给慈宁宫那头传话,叫苏麻姑姑去把那两颗糖糖丢掉,换上新的,也免得安儿弟弟回去了,看见糖糖不见会难过。 还有没有别的呢。 小胤禛两只手背在身后,一边往暖阁走,一边在心里嘀咕着。 走在他旁边的小安儿,看见哥哥脸上的表情很是沉重,就好像……好像他从前“生病”时,经常能从身边宫人脸上看见的那种沉重。 他的心里不安极了。 想了想,小碎步上前,轻轻地拉住哥哥的袖子,问他:“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 胤禛停下脚步,身后的一溜烟宫人也同时停了下来。 胤禛偏过头,诧异看他:“因为要睡觉了呀,额娘以前说过,睡前不能太开心,不然晚上睡觉会一直蹬腿的;也不能太难过,难过的话,梦里也会很难过,就会一直哭一直哭,把整个枕头都哭湿了,睡醒来就会翻倍地难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牵着安儿的手,把他带进了自己的暖阁里。 小表情转瞬变得骄傲起来,“看,哥哥的房间,好不好看呀!” 小安儿跟着他的动作,扭头去看,这一看,黑润的眸底霎时间布满了点点星光,“哇!”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这么亮的房子呢! 他以前在纯亲王的屋子也很大,但是却被额娘里里外外挂满了很多厚重的围布,有一股湿湿的气息,窗户也不开,白天夜里都闷闷的,暗暗的。 摆件和家具也很少,额娘说是会担心他磕着碰着,便叫人把能搬走的东西都搬空了。 可是哥哥的屋子不一样,有好几个架子,架子上摆满了好多种颜色的玩具和仿佛会发光一样的东西,他看都看不懂。 胤禛牵着他的手,给他一点点介绍,“这是多宝架,上面这个是个琉璃塔,那是万花筒,这个这个,这个是能让你看很远很远的东西,额娘说是望远镜,但是不够好,最多只能看到百米外的东西,额娘说有一种更好的,能看到千里之外的东西呢。” 他的语气还有些遗憾,“不过那样的望远镜,我也没见过,额娘说是书上看来的,一些西方的国家就有这个。” “这个是风筝,安儿是不是没有放过风筝呀?改天天气好了我带你去放,放得高高的,会在天上飞呢。” 小安儿静静听着他的介绍,忽然问:“那为什么会有眼睛呀?” 胤禛就说:“因为这个是用颜料,画出来的呀……哎呀你说这个,这不是眼睛,就是黑色的圈圈而已,额娘本来想叫我自己画,可是我那时候还小,毛笔都握不好呢,所以胡乱画了一些圈圈,额娘说看着可爱,想要留作纪念,就让人裁出来做风筝了。” 他仔仔细细介绍了一圈,才带着安儿走向那套迷你家具。 原以为安儿弟弟也会跟胤祺弟弟一样,露出个惊喜又爱不释手的表情。 可谁料到,安儿弟弟就跟没有察觉到异常一样,被他带着,乖乖在小沙发椅上坐了下来,晃晃脚脚,歪着脑袋问他:“哥哥,我们还不睡觉吗?” 胤禛心里有些惊奇。 后才想到,安儿弟弟一直在床上养病,见过的玩具很少,所以大概分辨不出来,大家具和小家具的不同? 估计还以为就是这样的呢。 他暂时打消了继续显摆的心思。 点点头道:“是的,要睡觉了。” “但是因为我们刚刚闹得出了一身汗,要叫嬷嬷过来给我们换身衣裳才能睡。” 安儿似懂非懂,“哦”了一声,手指捏着自己身上的连体睡衣,有些不舍,“这个,这个要换掉了嘛?” 胤禛继续点头,“是的呀,这个太重了,睡觉会很难受的。” “加上天气又热,得换薄睡衣才行。” 安儿捕捉到了关键词:“重?” 他探出脑袋去看哥哥的床,十分惊讶发现,哥哥的床上只有两张薄薄的毯子诶! 都没有三层的厚被子。 这样睡觉…… 明天真的不会又病病吗? 带着这样的顾虑,小家伙换好衣裳后,满脸紧张地躺到了胤禛的旁边。 胤禛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闭上眼睛,打算入睡。 他的睡相一直很好,往常基本只要一分钟就能进入梦乡,但是今天…… 大约是紧张的缘故,小安儿躺在他的旁边,一会儿抠抠被子,一会儿翻个身,动静虽不大,窸窸窣窣地也叫人颇为烦扰。 胤禛直接睁开了眼,转身看他:“安儿睡不着吗?” 小安儿点点头,他有些怕,怕明天一觉睡醒,自己又病病了,那额娘……额娘肯定会很生气,到时候说不定会骂是令娘娘对他不好了。 可是令娘娘明明就很好呀,令娘娘家的哥哥也很好,带他玩了很多他从前没见过的东西呢。 胤禛想了想,从自己的被子爬进安儿的被子里面,抬手,将薄被掀到头顶盖住两人。 床外幽幽的烛火光一点点漫透进被子里,仿佛整个世界都静谧了下来,只能听到两个人身体里,心脏小小的“咚咚”声,似夹杂着什么令人安心的韵律。 小家伙一下就不紧张了。 被压抑着的困倦之意从身体深处往上持续翻涌。 甚至都来不及跟哥哥说上几句话,小家伙就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脑袋一歪,径直睡了过去。 胤禛等了好一会儿,等到弟弟的气息逐渐平稳,才撤出弟弟的被子,回到自己之前的位置,安然入梦。 * 一夜无言。 翌日醒来,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 李舒窈在床上迷迷瞪瞪翻了个身,一截皓白的手腕就这么悬出床沿。 她缓缓睁开眼睛,对着床顶帷幔的图案看了一会儿,才稍微清醒了一点点。 鸟叫,说明还早。 听见蝉鸣才是日上三竿。 她心里奇怪,怎么忽然就睡不着了,好像心里头存着什么事情一般。 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对,没错,确实是有事。 长春宫里多了一只小崽崽。 虽说昨儿已经放出了话,叫胤禛自己带着弟弟吃饭玩耍,不要打扰她这个额娘补眠。 可……这样做大人未免太不负责任了一些。 她在被子里扭动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把瞌睡虫彻底赶跑,从床上爬了起来。 洗漱完,扭头问田佳柔,“胤禛和安儿呢?” 田佳柔把她用完的棉布重新挂好,才道:“在偏殿用膳呢。” 李舒窈又坐到梳妆台前,“今天不出门,随便抹点脂粉打个底就好,口脂,口脂涂少一些吧,首饰也不好,怪重的,就插一根簪子好了……” 她指挥着月淑快速完成了造型,提着裙摆去隔壁侧殿陪两只崽崽用早膳。 殊不知,因着昨儿那道懿旨,整个后宫都翻了天了。 承乾宫,佟贵妃难得起了个大早,精致的面孔上染着几分不虞和担忧。 她昨儿一夜都没能睡好,翻来覆去想的都是—— 怎么会是令嫔? 令嫔她自己都是个孩子呢,带一个胤禛就已经很叫她吃力的了,哪里能再多一个孩子? 而且,若是纯亲王府的小阿哥在长春宫里出了事,令嫔不就遭殃了? 皇上糊涂啊! 她打算去趟慈宁宫,先看看突发恶疾的纯亲王福晋,再试试往乾清宫递个拜帖求见,希望皇上表哥能收回成命。 再不行,就把纯亲王府的小阿哥送到承乾宫来,到时候有什么明枪暗箭的,她替令嫔挡了就是。 延禧宫,钟粹宫,景仁宫,与李舒窈交好的妃嫔,此时也都在为李舒窈暗自焦急。 而与李舒窈交情浅薄些的,则或是嫉妒,或是幸灾乐祸。 赫舍里庶妃处。 这已是赫舍里庶妃怒极而摔碎的第四套杯具了。 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大小姐,即便是一朝入了宫门似海的紫禁城,大抵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消磨去一身的傲气,学会扮小蛰伏。 她想不明白,阖宫的妃嫔里面,明明是她第一个对纯亲王福晋释放出善意,缘何皇上和老祖宗却偏偏绕过了她,将照顾小阿哥的重责交给了令嫔。 不过就是一个汉军旗下五旗出身的卑贱宫女,竟也敢爬到她的头上作威作福。 抚养了一个六阿哥还不够,连纯亲王府的小阿哥都要觊觎。 怎能不叫她恨得牙痒痒? 赫舍里庶妃眸中寒芒一闪而过,她咬牙切齿对身边的宫女说道:“研磨,我要传信回去!” …… 第127章 第127章小兔崽子长本事了是吧…… 陪着两只小崽崽用过了早膳。 李舒窈把安儿抱到怀里,给他检查了一番手脚,这里捏捏,那里揉揉,一边上手,一边问他:“昨儿睡得好吗?” 小安儿想了想,“哥哥给我搭了个窝,我就睡着了。” 李舒窈一听就了然,大概是用被子蒙住脑袋,模拟子宫里面的场景吧? 以前胤禛还小的时候,她也这么同他玩过,原以为只有小小小的宝宝会记得这些,没成想安儿都快两岁了,竟然也能记得? 她点了点头,又问:“令娘娘是问安儿,晚上睡觉的时候,手手和脚脚有没有难受的感觉?” 安儿乖乖摇头:“没有哦。” “那就好。”李舒窈检查完,大方放过了他,扭头跟胤禛交代,叫他先带着安儿弟弟去院子里的游乐设备上玩一圈再回来。 “你安儿弟弟因为常年躺在床上,手脚力气不足,每天要多多锻炼才行,还有,你不能只顾着自己玩耍,有时候要停下来看看弟弟跟没跟上你,知道吗?” 胤禛拍着胸脯点头,“额娘放心,我有经验!” 什么经验,被胤祺弟弟反过来哄着玩的经验吗? 李舒窈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半晌,还是什么话都没说,缄默地把怀里的小家伙交到了胤禛的手里边。 玩过一轮,两只小崽崽汗流浃背地回来了。 一进稍间,胤禛就问李舒窈,“额娘,胤祺弟弟什么时候过来呀?” 李舒窈放下手里的棋子,想了想,“你宜额娘昨天说过,今天要带着胤祺去趟寿康宫,给你皇玛嬷瞧瞧,大约要用过了午膳才会回来,所以应该是下午过来吧。” 胤禛小大人一般地点了点头,“好吧,我真想弟弟快一点过来呀。” 想叫胤祺弟弟也来看看安儿弟弟这颗小甜豆,顺便放在一起比较一下,到底哪颗甜豆的嘴巴最甜,最会说话。 李舒窈没答,把手边的两个小小杯子递了过去。 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崽崽们大口喝水时,门外忽的有人来报,“娘娘,娘娘,大阿哥和太子殿下过来了。” 宫人的话音刚落,身后又有个小太监跑了过来,“娘娘,不止是大阿哥和太子殿下,二格格,三格格,还有三阿哥,五阿哥也一起过来了,正在门口等着呢。” 李舒窈大惊,怎么回事。 怎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崽崽? 她哪里能照顾得过来呀。 “快把他们请进来。” 一边说着,一边慌慌忙忙地穿好了鞋。 胤禛放下杯子,很是兴奋地凑到安儿的身边,“安儿弟弟,是哥哥和姐姐们来了。” “哥哥,姐姐?”小安儿的表情迷茫。 他有这么多哥哥姐姐吗? 那怎么以前从未见过呢。 胤禛只给他说了一声,便开心地挥舞起小手,摇头晃脑地跑到门口去迎接哥哥姐姐们了。 快乐得像是一只即将归家的小鸟。 声音里的雀跃显而易见。 “大哥!” “太子哥哥!” “二姐姐,三姐姐,三哥,五哥!” “你们都来了呀!” “是来看安儿弟弟的吗?” 来的数字军团里,只有大阿哥和太子曾出宫去看望过小安儿。 其他几人则是对这个堂弟充满了好奇,还带着一丝丝的害怕,若不是受了各自额娘的嘱托,大抵也来不了这么齐全。 他们被“快乐小鸟”胤禛迎着进了长春宫的正殿稍间。 而后规规矩矩地给李舒窈行了个礼,“令额娘。” 李舒窈侧身避了避,才对他们微笑地颔首示意,“来了呀。” 她问:“怎么忽然都跑来令额娘这儿了?” 几个小娃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解释。 好在有大阿哥开口解围,“我们是来看看安儿弟弟的。” 他和太子曾经几次出宫去纯亲王府探望,虽只有两次见着了人,依旧对这个堂弟充满了关心。 一听说乌库玛嬷把人送到了李舒窈这里,立马就商量好了一起过来探望。 没成想还与底下的几个弟弟妹妹“心有灵犀”了起来。 大阿哥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个长条形的盒子,蹲下来递到安儿的面前,表情温和,笑着说道:“这是大哥送给安儿的礼物,安儿打开来看看喜不喜欢呀?” 是大哥! 小安儿显然也记得这个大哥哥,乌黑的眸子里瞬间一亮,之前的彷徨顿时不翼而飞。 他小心地凑了过来,看看大哥,又看看他手中的长盒子,抿着小嘴接了过去,小声问:“我,我能开吗?” 大阿哥点头,“当然可以,这本来就是送给安儿你的。” 小太子也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观其花色和装潢,应该和大阿哥拿来送安儿的那个长条盒子是出自同一个匠人之手。 说明大阿哥和太子的关系很是不错呀。 李舒窈在旁边仔细观察着,心里很是遗憾,不明白小时候这样要好的一对兄弟,长大以后怎么就会为了一张椅子争斗到恨不得你死我活的地步呢。 思索间,小安儿已经把太子殿下手里的盒子也接了过去。 只是他力气太小了,胳膊也短短的,同时抱了两个盒子以后,就再也没有空余的手来接更多的礼物,和打开盒子了。 偏偏其他几个小萝卜头,看见小安儿接过了两位哥哥的礼物,眼眸俱是一亮,纷纷从怀中或者袖子里、荷包里掏出了他们各自为安儿准备的礼物,一窝蜂凑了上前去。 “安儿弟弟,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这是我的。” “我的我的,先看我的好不好,我的礼物一定是最棒的。” “棒有什么用,还得要安儿弟弟喜欢才行呀。” 最后两句来自钟粹宫一向吵闹惯了的二格格和五阿哥口中。 钟粹宫三个孩子里面,二格格居年纪最长,从前胤祉还未出生,她的底下只有一个病歪歪的长生弟弟,因着知道额娘为这个弟弟操心颇多,二格格从小就养成了独立自主的,安静乖顺的性子。 然而胤祉的到来却打破了这一切宁静,如同被人掷入湖中的一颗石子,引起了圈圈涟漪。 胤祉回宫的那段时间,堪称得上是整个紫禁城里最野的孩子,著名事迹包括如下: 带着长生要跳到御花园的池子里捞金鱼,被二格格胖揍一顿。 挖了十多条蚯蚓报复性地丢到二格格的屋子里,被二格格当场捉住,胖揍一顿。 带着胤禛和长生光脚比赛爬假山,被荣嫔和二格格撞见,又被胖揍一顿。 不死心,想寻求大哥和太子殿下的同情和帮助,闷着头一路闯到演武场,险些被受惊的马儿一脚踩扁,回到钟粹宫好不容易养好了受伤的小心灵,翌日就吃了二格格几个拳头,美其名曰帮他涨涨教训。 不是在闯祸,就是在被二格格揍的路上。 换做旁的孩子,大约就要记恨上这个姐姐了。 偏偏胤祉心大得很,觉得普天之下,还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孩子是被亲姐姐揍死的。 于是二格格越不耐烦他,他越要招惹二格格,弄得二格格一个安静如花的小公主,活生生变成了铁拳小萝莉一枚。 但其实也有好的影响,譬如长生,在这个弟弟的带领下,变得一日渐一日的活泼开朗。 运动得多了,身子骨也慢慢转好,不再动不动生病,估摸着大概是能养活下来了。 荣嫔这才松了一口气,对于胤祉的调皮捣蛋也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归不管他如何淘气,还有个姐姐能治得了他,她又何必做那些无谓的操心? 眼下看着又要打了起来。 李舒窈适时开口*,“咳咳,你们几个别凑安儿那么近,他胆子小,万一受惊就不好了。” 一听见“胆子小”几个字,胤祉的眼睛就是一亮。 他双手握成“恭喜发财”的姿势,凑近到李舒窈的身边,“令娘娘,安儿弟弟需不需要玩伴呀?” 什么玩伴,陪你上假山,入御花园池子的玩伴么? 那还是敬谢不敏了哈。 李舒窈十分冷酷地拒绝了他。 胤祉却还是不死心,“只有胤禛弟弟一个人怎么能够呢,小孩子就是需要很多好朋友陪着玩耍才可以的呀。” “令娘娘,你看看我哥,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么?” 李舒窈看向不远处,正在挠着后脑勺,抿唇羞笑的小长生,想了想,觉得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只要不去那些危险的地方,只是跟着胤祉满紫禁城的到处跑跑,说不得真能叫安儿的身体也好转起来……的吧? 李舒窈难得不确定了。 那头胤禛看出了他家额娘心思的游移,霎时间危机感丛生,慌忙挤开娃娃群跑到李舒窈的面前,“额娘,额娘不能答应呀!” “你要是把安儿弟弟交给五哥,五哥一定明天就把安儿弟弟玩坏了。” 他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落下了胤祉一个小拳头。 胤祉刚打完,自己的脑袋上也跟着落下了一枚秀气的粉红色小拳头。 ——原是二格格乌林珠过来了。 早先一点的时候,她看见自家弟弟满脸兴奋地往令额娘的方向跑,就知他大抵是又在打着什么坏主意了。 于是连忙跟了过来,静静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 闻见令额娘有些心动的样子,她心里暗自着急,可不能真的把安儿堂弟交给胤祉呀! 孰料到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就被胤禛察觉了不对并且出言制止。 看见自家弟弟毫不犹豫地当着人家亲生额娘的面,直接给了胤禛脑袋瓜一拳头,二格格自己的拳头立时也跟着硬了起来。 小兔崽子长本事了是吧! 第128章 第128章打起来,打起来!她爱…… 二格格打完那一拳头还不算,另一只手直接拎起胤祉的衣领子,俏生生的小脸上布满了寒霜之气,声音冷如硬铁,“我好像很久没有跟你谈心了吧,胤、祉、弟、弟。” 你说的这个谈心,它正经么? 李舒窈欲言又止。 可二格格根本没看她,一手拎着自家弟弟,另一只手紧握成拳,左右看了一圈,毫不客气把胤祉拎进了旁边一间空荡的屋子里。 小胤禛摸着脑袋松了口气,抱住李舒窈的腿继续哀求,“额娘,额娘你冷静一点,可千万不能把安儿弟弟送去钟粹宫呀。” 李舒窈轻叹一声,“老祖宗的懿旨都写了,要把安儿放在长春宫里抚养一段时间,额娘又怎么会把安儿送到钟粹宫呢?” 这不是抗旨么。 小胤禛想了想,还不够,“也不能把安儿弟弟交给胤祉哥哥带着一起玩耍,特别是二姐姐不在的时候。” 一般二姐姐在场,胤祉哥哥的危险程度还算可控;二姐姐一不在,胤祉哥哥就成了危险本身。 他之前喜欢跟胤祉哥哥玩耍,本也是为了寻求刺激。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底下有了两个小弟弟,身为兄长的责任心油然而生,令他很快意识到了,哥哥不能这么当,弟弟也不是玩具。 李舒窈没同胤祉玩耍过,还不知这个小魔王的威力,见着自家崽崽这般郑重其事的模样,她好笑地弯下腰捏了捏胤禛的小脸,“好,额娘知道了。” 顿了顿,她又问:“晚些时候,胤禛能不能同额娘说说,胤祉哥哥曾经都带你玩了些什么?” 胤禛还没意识到危险的靠近,小手一拍胸脯,“可以的,晚些时候我跟额娘说!” 另一边。 大阿哥和太子殿下,及几个小萝卜头,还在逗着腼腆的安儿堂弟玩耍。 约莫是从前见过的缘故,安儿显然对大阿哥和太子殿下的依赖程度更高一些,很快就丝毫不抗拒地被大阿哥抱到了怀里,又被太子喂了几块牛乳小点心。 他坐在大阿哥的腿上,就这么快乐地晃起了脚脚。 听着哥哥姐姐在自己面前叽叽喳喳逗他玩笑,是从前他梦里都从未出现过的场景。 原来宫里这么好玩呀。 原来他有这么多喜欢他的哥哥姐姐呀。 可是为什么从前,额娘都不告诉他呢。 想着,他忽而又有一点点不太高兴了。 为什么……他总是要病病呢,如果没有病病的话,他是不是早就能跟这些哥哥姐姐一起玩耍了呀。 太子看出来他情绪的骤然低落,虽然不解,手上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担心小家伙吃腻了点心,转而端过来一杯酸酸甜甜的混合果汁水。 小家伙就着太子的手,浅浅地抿了一口混合果汁,旋即皱起了眉头,有点酸,又有点甜,还有点儿苦……好像也不是苦。 他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只是砸吧砸吧了两下小嘴,发现自己还有点儿留恋那果汁的味道。 于是抓着太子的手,把琉璃杯往自己的方向又凑了凑,一副迫不及待想喝的小模样。 太子与大阿哥对视一眼,抿着唇忍下笑意。 就这样一人抱,一人喂,很快将小家伙喂了个肚子溜圆,晕乎乎地摆着小手,说再也吃不下了。 太子唇边带笑,从大阿哥的腿上把小家伙抱到怀里,叫他坐在自己的臂弯上,颠了颠,皱着眉对大阿哥说道:“好轻啊。” 大阿哥面容祥和,“嗯,大约是还未病愈的缘故吧。” 太子:“不过食量还是不错的,待在令额娘这儿吃吃补补,估计很快就能赶上胤禛了。” 大阿哥朝不远处的六弟胤禛看了一眼,迟疑,“那是不是有点儿,补得太过了?” 小家伙瞬间急了,“要哥哥,要哥哥,要跟哥哥一样。” 太子和大阿哥两人同时:“?” 太子声音含笑问他,“安儿要跟哪个哥哥一样呀?” “跟胤,禛哥哥,一样。”听得出来,小家伙念“胤禛”二字的时候,颇为吃力,但还是认认真真念完了。 太子又逗他:“为什么这么喜欢胤禛哥哥呀,我们其他的哥哥不好吗?” 小家伙想了想,“哥哥好,大哥哥好,太太,太子哥哥好,胤,禛哥哥也好,但是,但是,胤,胤禛哥哥,跟我一样,令娘娘说了,我们都是两岁的,小宝宝呀。”说完,还打了个嗝,小肚子一颤一颤的。 看得大阿哥十分眼热,一只手不自觉就摸了上去。 小家伙连忙害羞地捂住了肚肚。 太子便毫不客气地捏向了小家伙软弹光滑的脸蛋。 把小家伙逗得“咯咯”直笑,便也忘了之前在说什么话题了。 大阿哥和太子的身量在一众萝卜头里面是最出众的,在场也就只有二格格能比一下了。 只是二格格眼下正在旁边的空房间里跟胤祉“谈心”,没在现场。 其他小萝卜头呢,原本是各自奉了自家额娘的嘱咐,过来看看安儿弟弟的,谁知弟弟还没仔细瞧着,就被大哥抱走了。 作为东道主的胤禛弟弟又只顾抱着自家额娘的腿,不知道在撒什么娇。 于是被遗忘的三格格和长生两两对视了片刻,一个问:“长生弟弟,你最近身子如何了?” 小长生摸了摸脑袋,笑容与安儿一样腼腆,“好多了,三,四月份飘柳絮的时候,咳了两天,都没到喝药的地步呢,自己就好了。” 三格格也跟着笑了笑,“那就好。” 小长生问:“三姐姐呢?” 三格格道:“我也很好,”想了想,补充说道,“额娘最近在教我女红,我学得还挺快的,等我学有所成了,就给你们一人做一个荷包。” “那敢情好,我就等着看三妹妹的手艺了。” 虽然在同大哥逗着小安儿玩耍,太子也没忘了照顾一同过来的弟弟和妹妹,听见三格格的话,温雅又不失礼貌地加入了进去。 大阿哥也从善如流地跟上,“三妹妹性格温谦,又是能坐得住的性子,假以时日,定能超过绣房里的一众绣娘,到时候若是妹妹有空,不妨也给大哥绣几个荷包,叫大哥出去办差的时候还能炫耀炫耀。” 他虽才九岁,汗阿玛却已经在为他相看福晋了,挑选相看一两年,备婚一两年,最迟十三岁便能大婚。 大婚之后,便能旁听朝政,届时出宫办差的机会数不胜数。 他这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三格格到底年纪还小,听不出来大哥话里的意思来,只娇羞地低下了脑袋,朝着大哥服了服身子,“妹妹一定好好学,必不会叫大哥失望的。” “我呢,我呢,那我的呢?”太子也凑了过来。 三格格看他一眼,想起额娘说过的话,有些迟疑不定,半晌,小小声地说道:“如果太子哥哥喜欢的话,妹妹自然也可以……”只说了一半,忽然又停住不说了。 另一边李舒窈已经完成了与自家小崽崽的“母子交流”,牵着他的手,走了过来。 挑着眉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太子殿下怀抱小安儿,抢着把方才的话题简单复述了一遍。 他看出来三妹妹的不自信,想着令娘娘听了,说不得能安慰一番。 孰料到,李舒窈却似脑子里少了一根什么筋一般,只听见前半段的“三格格在学女红,想给哥哥弟弟们绣荷包”,而完全忽视了太子所说的,“三妹妹有些不自信,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给孤也送一个呢。”之类的话。 她一把松开小胤禛的手,快步走到三格格的面前,伸出手就在三格格的脸蛋上来回rua了一把。 语气很是惊喜,“哇,佛拉娜真是太厉害了!” “你才几岁呀,就能学女红了,令额娘都还是十多岁的时候才开始学的呢,到现在也绣得不伦不类的,”顿了顿,她继续道:“等佛拉娜学会了,能不能给令额娘也绣几个荷包呀。” “我想要大一点的,不用来挂在腰间,就是用来装东西保存的那种。” 她竟还许起了愿来。 偏偏三格格佛拉娜还听得一脸认真,末了,点点头,一口答应:“可以的!” 大阿哥立时揶揄地朝太子露出个笑脸。 太子:“?” 为什么要孤立孤? 咦,这话怎么说起来还挺有韵律的? 他还没想完,膝盖忽而一热,低头看去,就见胤禛跟个树宝宝一样抱上了自己的大腿。 崽上加崽。 忽然就觉得怀里的小安儿似乎也变得重了一点点。 太子直接换了个手抱住安儿,才低下头,温声问道:“胤禛怎么了?” 小胤禛仰着圆脑袋,伸手指向他怀里的安儿弟弟:“弟弟,我要跟弟弟玩。” 把安儿弟弟还给他。 原来不是来找他玩耍的。 太子殿下心中有些许失望,又抱着安儿颠了几下,才恋恋不舍地把他放在了地上。 安儿一落地,就笑眯眯地扑向了胤禛,胤禛到底是比他大上两圈,两手一伸,就稳稳地将他接住了。 而后低头问他:“还要去外面玩吗?” 小安儿扭头看去,午后的阳光璀璨热烈,照得地板砖块像是镶上了宝石一般,耀眼的光芒闪得人眼窝热热的,好像出去站一会儿就会融化。 小安儿摇了摇头,退缩道:“热热的。” 胤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道也是,太热了,安儿弟弟的身体本来就弱,要是中暑就不好了。 于是绞尽脑汁想了想,才想起来,长春宫里还有一间玩具屋呢。 那是额娘为他备下的,更小的时候,他几乎有一大半时间都在玩具屋里玩耍。 等到长大一些,认识到了长春宫宫外的繁华有趣之处,他便不爱在玩具屋里待着了,每日不是去找大哥和太子哥哥做小尾巴,就是跟着胤祉哥哥到处疯玩。 也就过了两岁生辰以后,才稍稍安分一些。 小胤禛一边想,一边扶着安儿弟弟站好,快步走到一旁,对着奶嬷嬷吩咐了几句。 奶嬷嬷很快退了下去,大约只过了一炷香时间,便再次回到稍间,对着里头的大小主子服了服身子,声音谄媚道:“娘娘,几位阿哥和格格们,玩具屋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李舒窈一拍脑袋,紧跟着才想起来这个天然的带崽之地。 她眼睛亮亮地看向大阿哥和小太子,以及“谈心”归来的二格格等人,跃跃欲试地提议道:“那要不然,我们换个地方玩?” 几个年长的小崽崽都是知晓长春宫玩具屋的,从前也在里头玩过,自是无有不应。 很快,一行人就转移到了距离正殿不远的玩具屋里面。 一众小崽崽都没有忘记,今日的主角是安儿小堂弟。 于是进去之后,大阿哥和小太子自行寻了椅子落座。 二格格稍稍迟疑片刻,挪步走到了胤祉的身后,时刻践行着监督之责,她准备好了,若是胤祉敢带着安儿去“吃”玩具,她定然第一时间用拳头教会胤祉重新做人,哦不,做崽。 只留下三格格和长生、胤禛、胤祉几人都簇拥在小安儿的身边。 三格格抿了抿唇,左右看看,发现只有自己一个女孩子后,很不好意思地后退了两步,走到李舒窈的身侧,正想说些什么。 李舒窈却以为她是很久没来,对玩具屋陌生了,于是直接指向玩具屋右边的一处角落,“佛拉娜,你上回玩的那个拼图还没拼完呢,这几个月里,令额娘一直叫人给你留着,也不许胤禛乱动,你要不要过去拼完它?” 拼图? 李舒窈不说,佛拉娜几乎要忘记这回事了。 她抿着唇,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李舒窈屈了屈膝,“劳令额娘为我费心了。” “这有什么的,”李舒窈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朝着拼图的方向推了推,“你快去吧,令额娘也很好奇,那是个什么图案的拼图呢。” 三格格便提着裙摆,三步一回头的朝着拼图那边走去了。 余下的几个小萝卜头,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同安儿堂弟介绍。 “弟弟你看,这是从前额娘给我绣的玩偶,那时候是额娘第一次学着做玩偶,所以塞了好多好多的棉花,针脚也不太整齐,你玩的时候,如果里头有棉絮掉出来了,不用害怕,直接把棉絮再塞回去,再这样团吧团吧揉几下就好了。” “对的对的,所以我们一般不玩那个玩偶,令额娘说这是有纪念意义的,玩坏了还要我们赔她。” “我们一般玩的都是内务府送来的那些。” “对了,安儿弟弟你玩过七巧板吗?” “安儿弟弟,你要不要试试这个跷跷板呀。” “海洋球玩不玩?” “这儿还有万花筒呢,安儿弟弟你看不看?对了,要记得不能看太久,不然脑子会晕晕的。” “你说这个呀?这是‘跳房子’,从前大哥和太子哥哥玩的,太子哥哥说,他就是玩了这个,才长得那么高的,叫我们没事的时候多来跳跳,将来说不定就能长得比他还高了!” ——说这话的胤祉,话音刚落,就被一旁偷听到羞赧的太子殿下丢过来一个玩具,正正好砸在了后脑勺的小辫子上。 胤祉拎起地上玩具,表情愤愤地转过脑袋,等看清楚砸他的人是太子哥哥后,他颇为不服气地咬了咬小乳牙,又把手里的玩偶往地上一砸,旋即把脑袋扭了回来,根本不敢追究。 怎么追究嘛,太子哥哥是太子诶!整个紫禁城里除了两位老祖宗和汗阿玛之外,最最最尊贵的人。 今日他敢拍着桌子跟太子哥哥要说法,明日额娘就能拿着擀面杖,满紫禁城地追他一圈,叫他吃上恶狠狠的一个大教训。 更别说,二姐姐还在这儿呢,都不用额娘出手,只需他往太子哥哥的方向迈出一步,估计姐姐的铁拳就会落到他脑袋上了。 不敢惹,根本不敢惹。 大阿哥坐在桌边,看见这一幕后,稍微有些无语。 于是视线斜斜地瞪了一眼身旁的太子,“你都多少岁的人了,怎么还跟胤祉计较呢。” 桌子的另外一边,正在咔嚓咔嚓啃瓜子的李舒窈手中动作一顿,疑惑抬头:“?” 她没听错吧。 大阿哥说了啥,多少岁的人了…… 他们两个多少岁? 加在一起连成年线都够不到呢,这就开始老气横秋了? 而且,他们两个当着她的面说这种话,真的不是在阴阳怪气她? 李舒窈颇不爽地把瓜子摔回了盘子里。 大阿哥没等来太子的回答,反而看见了李舒窈的动作,额角霎时间一跳,赶忙往回找补:“令额娘,您别见怪,我不是在说你……” “呦呦哟。” “都、多、少、岁、的、人、了~” 李舒窈还没来得及反应,另一边的太子殿下直接发动了语言攻击,用一种极其怪异的语调,一个字,一个字的将大阿哥方才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末了,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孤怎么记得,上个月,还有人因为胤祉不小心扯坏了他一条腰带,气急败坏地要去找荣额娘要说法呢?” “还有上上次,不过是练字的时候,被胤祉打翻了墨盘,某人气得把纸上未干的墨迹,直接糊到了胤祉的衣裳上,叫他回去受了荣额娘好一顿念叨呢。” “那时候大哥怎么就不记得自己的岁数大,不同胤祉计较呢?” “你!”大阿哥瞬间涨红了一张俊俏的脸,“你说这些做什么……” 太子:“就许你说,还不许我说了?” 一听兄弟两个开始翻起了旧账。 李舒窈瞬间心不堵了,坏情绪也没了。 杏花眸亮亮的,唇角含笑,饶有兴致地伸手在瓜子盘里抓了一把,一边磕,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叫好。 打起来,打起来! 她爱看! 第129章 第129章“打死你,大坏蛋!”…… 也许是李舒窈渴盼吃瓜的眼神过于明亮,叫人无法忽视。 太子与大阿哥只拌嘴了几句,就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忽然齐齐住了嘴,不再多做言语,目光对视片刻,仿佛互相传达了什么信息,少顷,一人往左,一人往右地偏过了脑袋,表情饶有兴致地看向长生和胤禛几个小崽崽玩耍所在的地方。 李舒窈遗憾地叹了口气,幽幽道:“太子殿下和大阿哥真是把我当成外人了……” 吵架都不给她看。 明明很小的时候,两人都很粘她呀。 大阿哥与太子的额角同时跳了跳,想起来汗阿玛的吩咐,继续保持沉默。 李舒窈只能无奈地鼓了下颊腮,好叭。 不给看就算了。 时间很快到了午后,清瑶带着自家的小崽崽胤祺从寿康宫回来,只在翊坤宫里简单换了身衣裳,就直奔向长春宫的玩具屋。 李舒窈终于有了能说话的小伙伴,不免有些热泪盈眶。 看得清瑶颇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怎么了这是?” 李舒窈指着一众小萝卜头,“他们不带我玩。” 清瑶听完有些冷汗,道:“带着你,他们就别想玩了。” 李舒窈很不服气,“撤回,这话我可不爱听。” 清瑶叹了口气,把怀中的胤祉也放到小萝卜头堆堆里,吩咐几句要胤禛看好胤祺后,重新坐到李舒窈的身边,“我今儿从寿康宫回来,听到好多人都在议论你呢。” 李舒窈这才想起,她还没把前因后果说给清瑶听呢,于是连忙拉着清瑶起身离开,回去正殿说话了。 大阿哥与太子同时把目光从两位额娘的背影上收回,一个皱眉沉思,另一个则是放下一直端着的,属于储君的沉稳和矜持,拂了几下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后,扬起笑脸直接朝着胤禛他们几个扑了过去,引得几只小崽崽咿咿呀呀地或爬或跑,回荡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小奶音笑声。 几番玩闹过后,太子才坐回到大阿哥的身边。 视线瞥见他眼下隐隐的青黑,关心问道:“大哥最近还是睡不好吗?” 大阿哥摇头,“已经好很多了,额娘叫人送来的安神汤很有用,喝完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就能睡着,只是有些多梦,梦里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他话到这里,忽的顿住,这才想起来,那些个断断续续,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好像经常出现一个行迹癫狂的人,有点儿像是太子? 心下骤然一跳,大阿哥连忙安慰自己,不过是梦罢了。 太子闻言有些不太赞同,“靠汤药入眠,非长久之法。” “大阿哥还是多寻太医看看吧,再不行的话,咱们就去告诉汗阿玛,叫汗阿玛来想办法?” 想着,少年太子的眉眼里也染上了丝丝担忧之情。 大阿哥对这位弟弟的关心很是受用,当即就把脑海中那些不着调的思绪挥散了,他颔了颔首:“我知道了,若是过段时间还不见好转,我就去跟汗阿玛说说此事。” 太子又对着他打量了片刻,见他没有丝毫避讳着自己的意思,这才勾起唇角,露出个满意的笑容来。 * 正殿,李舒窈与清瑶说完了前因后果。 清瑶对此很是震惊,“你,这,你就答应下来了?” 李舒窈眨了一下澄澈的杏花眸,“是呀,皇上都这么说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嘛。” “不过,具体调查的事情,还是要皇上那边来想办法,我只需要照顾好安儿就可以了,又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也是。 清瑶稍稍放下了心。 想起一同突发恶疾的康太嫔和纯亲王福晋,清瑶小心地又问了一句。 李舒窈摆摆手,“大概是老祖宗出手了吧。” “康太嫔的话,大约是好不了了……纯亲王福晋不太好说,还要看皇上那边能查出什么来。安儿很喜欢这个额娘,若是她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不要再……”李舒窈有些犯难,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纯亲王福晋做过的事。 说是照顾,偏偏失了几分理智。 说是虐待,又全权出自于一片慈爱之心。 “反正如果她能改正,安儿多半还是会回到她的身边的。” “如果一直不肯悔改,皇上就打算把安儿抱进宫里来抚养,等他平安长大以后,再让他回纯亲王府里去,到时候再指一门好的婚事,也不至于叫前纯亲王后继无人。” 清瑶听完,有些感慨,“以前你可从来不会思量这么多。” 李舒窈无奈,“那还不是皇上他非要赶鸭子上架?” 一开始,她的目标是当个透明人宫女,后来,是希望能成为皇上的宠妃,衣食无忧,不被人欺负,再后来,肚子里有了崽崽,她的愿望就成了“卸货”的时候不要太痛,不要死,生完以后能活着就行。 好在胤禛崽崽很给力,当真没有叫她多受生产之苦,于是她的小目标慢慢就变成了,平时不争宠,别人不来惹她的事,有吃有喝,躺平养老。 她熟知自己穿的是一本宫斗小说。 可是随着女主下线,剧情日渐崩成了她不认识的模样。 莫说宫斗了,小崽崽之间连个玩具斗都斗不起来。 现如今整个宫里,唯一不太和平的人,也就一个赫舍里庶妃了。 李舒窈叹了口气,两条胳膊一起搭在牙桌上,托着脸颊,问道:“你今儿去寿康宫,有没有撞见佟贵妃姐姐呀?” 清瑶“嗯”了一声,道:“我去的时候,贵妃姐姐正要从慈宁宫离开,说是已经给老祖宗请完安,又探望完了纯亲王福晋,下午如果没来找你,多半就是去乾清宫了。” “她要我转达你,乖乖在长春宫等着她,她最迟明日就来找你‘兴师问罪’……” “问罪?为什么要问我的罪?” 清瑶话还没说完,就被李舒窈诧异打断。 清瑶只得给她解释:“纯亲王福晋初入宫的时候,贵妃姐姐是如何交代你的?” 李舒窈抿着嘴,没说话。 清瑶伸手点着她额角,“所以呀,你说你该不该挨罚?” 李舒窈有点不太服气,她觉得贵妃姐姐是不了解安儿的情况,等她了解了之后,就肯定不会来骂她是鲁莽行事的了。 不过当着清瑶的面,她没把这些话说出来,只直起身子,把清瑶的手抓在手心把玩。 清瑶看她撅起了嘴巴,就知她在想些什么,心下的无奈不免越发沉重。 “你啊……” * 这日,各宫的金贵小娃娃陪着安儿玩了一下午。 李舒窈与清瑶暗中观察了许久,怎么瞧都觉得,安儿的身子并没有纯亲王福晋担忧的那么差。 又跑又闹之后,还能扬着小胖脸嘻嘻哈哈地笑,笑累了还知道自己找水喝,找小点心吃,吃完就继续追赶几个哥哥姐姐的脚步。 最后实在累得不行了,就往胤禛小崽崽的怀里一倒。 胤禛也很有当哥哥的模样,当即就两只手牢牢抱住了弟弟,旋即才扭头吩咐宫人,把他俩都抱到地势开阔的地方去坐着休息。 胤祺一开始是有些儿不太适应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小的孩子,骤然来了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很新奇地围着安儿爬了半天,然后撑着手站起来,又围着安儿走了两圈,最后回到胤禛的身边,拍拍自己的胸脯,指着安儿就喊:“弟,弟弟。” 胤禛表情无奈地纠正他:“不是弟弟,安儿比你大,你该叫哥哥才是。” 然而胤祺根本不听,在他小小的世界观里,手手比自己小,身高比自己矮的,通通都是他弟弟。 他是哥哥了! 于是一点儿没有被抢走哥哥的不悦,满心欢喜地开始学习如何当好一个“哥哥”。 安儿玩玩具的时候,他趴在旁边安静看着,时不时帮着递一些零件。 安儿喝水的时候,他拿着丝帕在底下接着,担心水会漏下来。 看见安儿要吃点心,他第一时间拿着叉子把四四方方的点心扎成十余块小小的碎屑,以免“弟弟”吃的时候会噎着。 看见哥哥要带着“弟弟”去爬梯子,胤祺第一时间站到哥哥的面前,“不,不行。” “弟弟,弟弟小,没,没腻起。” 说给胤禛听的时候,他还会停下来,温声细语地给胤祺解释,弟弟其实并不小,弟弟比他还大呢,弟弟其实是哥哥才对。 说给长生听的时候,长生也会温柔地摸摸他的小脑袋瓜,夸他:“胤祺真懂事。” 而说给胤祉听的时候,大多数只能得回胤祉一个丝毫不友爱的推搡。 胤祉就跟个小魔王胖虎一样,一把将胤祺扒拉到旁边还不够,还要把堵着路不前进的安儿也拎到一边去,“走开走开,你们不爬,别的人还要爬呢。” “磨磨唧唧堵在这儿,当是开大朝会呢?” …… 气得小胤祺当场就红了眼眶,也不顾着什么害不害怕的情绪,当即就追了上去,对着胤祉的胳膊就是重重地一拍,“坏!哥哥坏!坏死了!” “你,你推,推弟弟,你坏!” “窝,窝要叫锅锅,叫,叫哥哥,太子哥哥,打你!” “打死你,大坏蛋!” 说罢,抬手用力地揉了几下眼眶,揉得通红通红以后,转身哒哒哒地跑到大阿哥和太子哥哥的面前。 并不直接告状,而是可怜巴巴地瞅着两位哥哥,尔后,四行晶莹的泪花啪嗒啪嗒往下巴滑落。 小奶音也变得哑哑的,对着两位哥哥呜呜咽咽:“大哥哥,太,太子哥哥,有哥哥欺负我们。” ——竟是连流畅的句子都出来了! 第130章 第130章到底谁才是孩子啊?…… 而且,他是怎么做到,想哭就能哭出来的呀? 在场的孩子里,除了尚还一脸懵懂的安儿外,所有人都是一脸震惊的表情。 门外悄悄观察的李舒窈,朝着闺蜜递去一个眼神:随你了? 清瑶深呼吸一口气,十分用力地以眼神回应:你!你! 随的是你! 屋内。 抽噎了几声的胤祺,见两位哥哥不回应,忽的膝盖又是一软,小奶音惊呼了声“哎哟”,顺势倒在地上。 而后就这么可怜兮兮的,自下朝上的,泪眼汪汪的,看着大阿哥和太子二人。 目光如怨如泣,如…… 大阿哥还未如何,太子抢先受不了了。 他“腾”地一下站起,“孤想起来,下午还约了太傅入毓庆宫讲学。” 说罢抬腿就要走。 谁知被回过神来的大阿*哥眼疾手快地扯住了衣角。 大阿哥脸上的笑容也有些不太自然,“太子殿下莫不是忘了,太傅其实是明日入宫。”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我倒是也想起来一事,武备院前些日子送了百余套鞍具进宫,汗阿玛叫我去检查一番,太子殿下,不如一起?” 太子飞快点头,“可以,孤与你一道过去瞧瞧。” 两人说着,小心翼翼绕过还坐在地上扮可怜的小胤祺。 一边嘴里说着胤祺听不明白的“朝堂话”,一边步调飞快地走出屋子,与正在偷看的李舒窈两人撞了个面对面。 李舒窈:“?” 清瑶也:“……” 二人没想到会被两位额娘看见自己身为长兄,却丝毫没有担当的一幕,脸上表情顿时僵住,嘴角也抽了抽,不知该作何反应是好。 清瑶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尴尬。 李舒窈却是仿若未觉,她趴着门口,悄悄往屋内瞧了一眼,旋即飞快朝着大阿哥和太子摆手,“快快快,胤祺去缠着乌林珠了,你们快跑!” 听听,这像是什么话? 两个半大少年霎时就羞得耳廓都红了。 脚底下跟生了根似的,沉重得不知要不要抬腿。 李舒窈看两个傻孩子不走,急得过来又推又拽,“快走快走,不然等会儿胤祺出来看见了,你俩怕是逃不掉。” 胤祺虽小,行事却很有准则,每回要人做主的时候,都很精确地找到真正能主事的人。 乌库玛嬷在就找乌库玛嬷,乌库玛嬷不在的话,皇玛嬷多半也是不在的,便会下意识去找明黄色的身影。 而若是汗阿玛也不在,他就会盯上佟贵妃,亦或者太子哥哥。 再往下才是自家的额娘,李舒窈,或者惠额娘,荣额娘,安额娘等人。 如果在场没有大人,则第一时间找大哥,其次就是二姐姐…… 李舒窈其实能够理解大阿哥和小太子的想法,他俩毕竟不是胤祉一母同出的亲生哥哥,若是开口教训,多少显得有些偏心幼弟。 ……但主要还是,胤祉其实也没做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呀,那小梯子上面,安儿和胤祺因为手慢脚慢的缘故,已经堵了将近一刻钟了。 胤祉,胤禛,长生,二格格和三格格,都在后边眼巴巴等着呢。 李舒窈在屋外看着都着急。 所以胤祉的行事虽然鲁莽了一些,却很有效果不是? 而且他也没有要把胤祺和安儿都挤出小梯子的意思,他俩毕竟身形瘦小,胤祉只是把他俩往梯子的边缘围栏处推了推,推出一个足以让其他人通过的间隙,便带着胤禛和长生继续往上爬了。 左看右看,李舒窈也说不出胤祉是哪里不对了。 看大阿哥和太子不肯走,李舒窈的杏花眸一转,迟疑道:“那,你们不走的话,现在再回去?” 说着,让出空间。 大阿哥与太子对视一眼,齐齐摇头,“不回去了。”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下次再来令额娘这里玩耍。”说罢,二人朝着李舒窈和清瑶同时一拱手,礼毕,转身离去。 李舒窈看向清瑶:“你呢,你要进去不?” 清瑶摇头:“不进去了,孩子们之间的事,就叫他们自行解决吧。” * 于是一帮孩子就在李舒窈这儿玩闹了一下午,衣裳都被汗水浸湿了。 李舒窈难得有个大人模样,提前叫人去钟粹宫和翊坤宫拿来了换洗的衣物,又命人烧好了热水,备下了夜宵。 还请了两个太医过来候着,给小崽崽们一一把过了脉,确认这样的玩闹并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负担,才热情地邀请他们:“明儿再来玩呀。” 二格格与三格格对视一眼,“谢令额娘邀请,只是我们明天要去找大姐姐说话,就不过来了。” 李舒窈当即表示,“太后娘娘喜好安静,你们若是在寿康宫里怕打扰了太后娘娘,也可以带着大格格来我这儿玩呀,我叫人去把后殿收拾一下,不叫这些猴崽子们打扰你们和大格格好不好?” 二格格听完李舒窈的话,眼眸登时就是一亮,“可以吗?” 李舒窈连连点头,“当然可以的呀。不过你们还得问问大格格的意思,若是她也同意,你们就尽早给我来个信儿,我好提前准备着,好不好?” 二格格和三格格当即同意下来,“好,那我们明儿一早就去问问大姐姐。” 安置完了小姑娘们,李舒窈又看向皮猴子组。 她问长生:“令额娘这儿好不好玩?” 小长生摸着脑袋,露出个羞涩的笑容,“好玩的。” 李舒窈又问向他旁边的一颗小光头,“胤祉觉着呢?” 胤祉想了想,“滑梯太短了,不够玩的。木马也有点儿小,还有那个翘翘的,叫什么来着……” 李舒窈:“跷跷板。” 胤祉:“对,就是跷跷板,那个东西太奇怪了,我一坐上去,胤禛他们就飞起来了,每个人都翘不动我,实在没意思。” 胤祉:“不过令额娘这儿的点心是好吃的,就是那些玩具如果能再多一些,更适合大孩子玩就更好了。” 李舒窈认真听着他的建议,敛眉想了想,道:“胤祉说得很有道理,令额娘知道了,明儿上午就叫人来改进。” “那胤祉你明儿还来吗?” 胤祉先看了一眼二格格,才大声回答:“自然是来的呀。” “好。”李舒窈满意地伸出手,在胤祉光溜溜的小脑袋瓜上摸了几下。 送走钟粹宫的几个孩子,李舒窈看向清瑶,“你呢?” 清瑶说:“既是老祖宗有任务,那我就把胤祺借给你几日好了。” “至于我,明儿应当是没空的,李姐姐约了我过去说话,估计要下午才能回来。” 她说的李姐姐便是安嫔。 听见她不来,李舒窈当即就皱起了一张俏脸,“那明儿贵妃姐姐过来,我要怎么办?” 清瑶笑着揶揄她:“你方才不是不害怕么?” 李舒窈气鼓鼓的:“方才是方才,明儿是明儿。” 她从来不去贷款明天的焦虑,要不然,穿进这本书的第一天,她就能把自己活生生吓死了。 她拉过清瑶的手,“明儿真不来?” 清瑶很是冷漠地把手从她掌心中抽走,摇头,“真来不了,上个月就跟李姐姐说好了的。” 她顿了顿,又道,“你就如实跟贵妃把话说清楚,我想她也不会真的同你生气的。” “是不会生气,就是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把安儿抱走罢了。”李舒窈叹气,摊手。 清瑶顺着她的话一想,还真有那么个可能,当即又乐出了声儿来,“那还不是因为安儿太过乖巧,惹人心疼了?” 也是…… 算了,去承乾宫就去承乾宫吧,左右都在宫里,又不是见不到了。 * 正如李舒窈所预料的。 翌日,佟贵妃风风火火来长春宫找李舒窈“兴师问罪”,当得知了内情后,她心中对纯亲王福晋的不满霎时间登至顶端,若不是李舒窈拦着,怕是当即就要冲去慈宁宫问候纯亲王福晋是不是心盲眼瞎了,连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好! 同一时间,她对小安儿的怜惜之情也满得直接就溢了出来。 整整一个上午,李舒窈和胤禛,愣是一根指头都没能触碰到小安儿。 母子两个叠叠坐在一块儿,目瞪口呆地看着佟贵妃抱着小安儿又是亲脸颊又是手手,甚至还不顾贵妃的尊仪,径直趴在了地毯上面给小安儿递玩具。 而反观胤祺呢,他却丝毫不苦恼“弟弟”是被人抢走了,说不得还在欢喜“弟弟”找到了好大一座靠山呢。 忙前忙后地跟在佟贵妃和安儿的身后,又是端水,又是递点心,忙得那叫一个没心没肺,不亦说乎。 胤禛坐在李舒窈的怀里,心中有一丢丢担忧,“额娘,佟贵额娘真的要把安儿弟弟抱走吗?” 李舒窈道:“多半是的吧,没看你佟贵额娘已经叫人回去收拾偏殿了?” 胤禛捏紧李舒窈的袖子:“可是乌库玛嬷的懿旨是下给额娘你的呀。” 李舒窈表情有些为难:“可是,可是你佟贵额娘就是要嘛,我能有什么办法?” “而且,只要能照顾好安儿,你乌库玛嬷是不会操心安儿到底是住在谁的宫里的。” 她又看向另一边,已经迅速与佟贵妃玩在了一起的小安儿。 心里有点儿酸酸的,哎,枉她当初还在慈宁宫陪玩了一下午,才算是通过了老祖宗的面试。 佟贵妃倒好,一来就摘了果子。 不过也没酸涩多久,毕竟自打纯亲王福晋入宫一来,她就好久没有出去玩了。 从前花蝴蝶一样好动的人,乍然一下被拘在长春宫里这么久,早已经有些坐立不住了。 小胤禛看着他家额娘的侧颜,拧眉陷入沉默。 他家额娘和安儿,到底谁才是孩子啊? 130-140 第131章 第131章“小心眼,手段浅。”…… 当天,佟贵妃就把小安儿骗走了。 没错,小安儿就是被骗走的。 不是被佟贵妃,而是被李舒窈骗着,懵懵然跟着佟贵妃走的。 他虽然喜欢新来陪他玩耍的佟娘娘,却更加不舍李舒窈。 当听说佟娘娘要带他走,小安儿憋气委屈到整张包子脸都是通红通红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他紧紧捏着小拳头,眼眶里迅速含了两泡大大的眼泪花,张口就想说:他不想去,他想要跟令娘娘一起。 然而话还未出口,小肩膀就被令娘娘的手轻轻捏了两下。 令娘娘的声音听起来比他还要委屈呢:“哎,安儿,你大概不懂……” 小安儿霎时就懵住了。 他,不懂? 不懂什么呀? 心底很快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好奇。 李舒窈看他憋住了眼泪,便继续抹着眼角演戏,“你佟娘娘的承乾宫里,都没有小宝宝,每天都可冷清可冷清的了。” 她抱紧怀里的小胤禛,“不像令娘娘,令娘娘好歹还有你胤禛哥哥。” “还有宜娘娘,宜娘娘的宫里也有一个胤祺弟弟呢。” “只有佟娘娘,她什么都没有……” 小安儿眨巴了两下大眼睛,然后呢。 胤禛背对着坐在李舒窈怀里,他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自家额娘脸上的表情肯定是要比小安儿可怜上一百倍一千倍不止。 比委屈,阖宫里哪有人能比得上他家额娘呀。 偏偏他额娘的容貌又生得昳丽且清纯,委屈起来,一双水汪汪的杏花眸就彷佛会说话一样,便是精铁做成的人,只叫他额娘看上几眼,也要生出颗柔软的心脏来。 他叹了口气,知道安儿弟弟是留不住的了。 一旁,坐在椅子上抱着小安儿的佟贵妃,面上表情也是如胤禛一般,难以言喻。 她知道李舒窈是心好,想劝得安儿跟她回去承乾宫住上一段时间,以慰藉她没有孩子的寂寞和冷清。 可这话说的,怎么就那么叫人扎心呢? 李舒窈没管两人,继续对着小安儿演戏,没一会儿,小安儿眼眶里含着的泪花也跟着彻底落了下来。 这回不是因为委屈和不舍,而是心疼起了佟娘娘。 原来,原来佟娘娘是个这么可怜的人哇。 比他还要可怜好多好多呢…… 于是就这么跟着佟贵妃走了。 安儿去了承乾宫后,李舒窈便第一时间赶往慈宁宫,向老祖宗说明了情况。 老祖宗也确如李舒窈之前所想,并未对此多做苛责。 李舒窈虽然是把安儿送到了承乾宫,到底没有撒手不管的意思。 一连多日,她每日清晨都会抱着胤禛一块儿,去承乾宫陪着小安儿一起用膳,玩耍,到下午才走,去进行自己的社交活动。 另外一边。 赫舍里庶妃刚得了家中回信,尚还未来得及对长春宫下手,便骤然又从宫人的嘴里得知,纯亲王府的小阿哥被送去了承乾宫处。 绕是她这样久经算计的人,面对如此局面,也不禁有些拔剑四顾心茫然。 ——令嫔是个蠢的吗? 好不容易得了如此殊荣,能够抚养当今圣上,那个早夭幼弟纯亲王遗留下来的唯一血脉,她竟然就如此轻轻松松放弃了? 那她这段时间累日的奔波与辛苦,甚至不惜当了出头鸟,引得阖宫不喜,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想叫皇上看到她对无辜幼子的拳拳爱怜之心,从而想起来,她才是太子的亲姨母么? 入宫这么久,太子一次都没来拜见过她这位亲姨母就算了,偏偏还对长春宫如此亲近,这叫她如何能不恨? 她几次传信回家,好不容易说服家中的长辈,引起了他们对长春宫令嫔的关注和提防,更甚至,拿到了一部分家中安插在紫禁城的人手的支配权。 正要开始设局,偏偏鱼儿自己跑了…… 她又如何能够不茫然? 身旁宫女见她捏着信纸,久久不说话,以为她在思考良计,便悄无声息地收拾好了茶盏,正要退出书房。 就听见赫舍里庶妃哑声开口,“这几日,令嫔都去了何处?” 宫女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回答:“回娘娘话,五日前,令嫔同惠嫔,还有荣嫔,端嫔几个,在御花园里办了场规模比较小的茶话会,听说是因为花草房那边培育了几株新植,有……” “四日前,令嫔去了安嫔处,一呆就是一下午……” “三日前,令嫔带着大格格,二格格和三格格几人,去了绣房,之后又去了猫狗房那边……听见有鹦鹉学人说话……六阿哥追着一只雪白小狗跑了好久……” “前儿,皇上招令嫔伴驾,当晚留宿在了乾清宫。” “昨儿,令嫔带着几位阿哥,去演武场看大阿哥和太子殿下练习骑射,正好撞见了皇上,当晚皇上便又翻了长春宫的牌子……” 宫女事无巨细地将李舒窈这几日的行踪汇报得一清二楚。 听见“皇上”两个字眼时,赫舍里庶妃倏地捏紧了信纸一角,“皇上又招她伴驾了?” 宫女点头:“是。” “然后昨儿,她又偶遇了皇上?” 宫女继续点头:“是。” 赫舍里庶妃的眼神飘飘忽忽,最后沉着脸把手中的信纸烧了,转而开始琢磨:眼下小纯亲王不在长春宫,而是去了承乾宫。 承乾宫到底是贵妃的地盘,不太好动手,也污蔑不到令嫔身上去,反而容易暴露自身,再伤了赫舍里氏与佟佳氏的交情。 所以陷害令嫔的计划只得先行搁浅,之后再另寻机会。 而她此番入宫的目的其一便是重修太子殿下与赫舍里氏的关系。 太子殿下多在前朝走动,上书房又在乾清宫附近的地界,若无皇上允准,后宫妃嫔轻易不得踏足,所以,只有演武场那边…… 赫舍里庶妃心思一动,很快定下了计划。 之后几日,她便有意无意往御花园那边走动,以期望能撞见哪位小阿哥或者是小格格什么的,先学着令嫔的方式与孩子们先打好关系,再通过这些孩子们,达到去演武场偶遇太子的目的。 赫舍里氏的做派很快引起了宫中其他妃嫔的注意。 只大家不知道她的目的在于太子,而以为她是打算通过这种方式,以树立自己温柔贤良的形象呢。 于是众人纷纷都懒得搭理她。 只有李舒窈有些义愤填膺,“孩子,孩子,又是孩子。” “她想争宠,直接去御书房给皇上送补汤呀,怎么天天围着几个孩子转悠。” “惹得我家胤禛最近都不爱去御花园玩了,说是每次撞见赫舍里庶妃,都要被她拉着说很久很久的话,理她吧,她就兴奋得好像要抢孩子一样,不理的话又不礼貌,到底是胤禛的庶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佟贵妃和惠嫔几人的耳朵同时一动,“抢孩子,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李舒窈看见她们终于搭理自己了,连忙倒豆子一样如实道来,“就是,胤禛说她很奇怪,明明孩子们是去御花园玩耍的,她就非要带孩子们去别处儿玩耍,一会儿说猫狗房,一会儿又说演武场,还说什么她能送胤禛他们小马,要胤禛他们跟着去看。” “你们说,胤禛才两岁多一点,能骑得上什么小马,小木马还差不多。” 佟贵妃的眼眸凝了凝,“演武场?” 李舒窈点头,不明所以,“是呀。” 佟贵妃的意识到底比李舒窈要敏锐不少,仔细思索了片刻以后,了然一笑,“原来如此。” 李舒窈疑惑:“什么原来如此?” 惠嫔和荣嫔几个,也慢佟贵妃一拍想明白了其中的厉害。 惠嫔看向李舒窈,“你想,她姓什么?” 李舒窈:“赫舍里氏呀。” 惠嫔:“那太子的母家姓什么?” 李舒窈:“也是赫舍里氏呀,她是太子殿下的小姨嘛,这不是阖宫都知道的事实?” 惠嫔说到这里,已经有些无奈了,“那你想,她入宫到现在,太子殿下可有去拜访过她?” 李舒窈摇摇头,“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 “可是,太子殿下到底是储君,她就算是太子殿下的亲小姨,到底没有经过正式册封,难道要叫太子殿下主动去拜见一个庶妃?” 这也不合乎宫规呀。 李舒窈继续道:“等到哪日,她受了正式的册封,太子殿下不就能名正言顺地去拜见她了。” “到底在着什么急嘛……”最后这句话是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说出来的。 在场几位妃嫔就当没听见她后面这句话,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无奈。 沉默半晌,佟贵妃才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算了,你玩儿去吧。” 李舒窈有些不服,鼓着脸颊,坐在原地就是不肯动弹。 佟贵妃看向惠嫔,惠嫔表情无奈地朝她摆了摆手,荣嫔这时候凑近到佟贵妃耳畔,“算了,叫她听一听也没什么的。” 佟贵妃一想,也是,赫舍里庶妃看起来就所谋不小,若是不叫李舒窈听着,有个准备,来日不小心掉进别人的圈套就不好了。 于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李舒窈耍无赖的行为。 径直看向钮祜禄庶妃,“你还在闺中的时候,就与这位赫舍里庶妃打过交道,可知她是个什么心性的人?” 钮祜禄庶妃的用词很言简意赅:“小心眼,手段浅。” 那就是不足为惧了? 李舒窈的眼眸霎时间一亮。 都无需旁人翻译,在场所有妃嫔都从她水汪汪的杏花眸里清楚读出了这一句话。 一时间,所有人都学着佟贵妃的模样,揉了揉额角。 这个令嫔哟,真是愁死几个人了。 第132章 第132章没想到吧,难得叫她装…… 有过宫斗经验的人都知道,若真是如钮祜禄庶妃所描述的这样,赫舍里庶妃的族人如何会放她这样一人入宫? 后面必然跟着“但是”二字。 于是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地静候着钮祜禄庶妃接下来的话。 唯独李舒窈一人,所思所想都尽数写在了那张娇艳如秋水芙蓉般的精致小脸蛋上。 钮祜禄庶妃看着在场所有人的反应,努力憋着笑:“但是很会找角度,属于奇思妙想不断的那一类人。” 李舒窈恍恍惚惚感觉自己好像听懂了。 “是不是属于那种,不怕坏人绞尽脑汁,就怕蠢人灵机一动那类型的?” 钮祜禄庶妃往下解释的话顿时一噎,她仔细思量了片刻,发现还真同李舒窈所说的那样。 准备好的腹稿便有些结结巴巴起来,“对,就是,她之前,有一次,那个,诗会的时候。” 佟贵妃叩了叩桌子,“你别急,慢慢说来就是。” 钮祜禄庶妃依言停下,整理了一番语言后,才重新开口,“就是很久之前,我与她一同参加了一个诗会,诗会上要求以‘春’为题来作诗。” “然后具体其他人作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就记得被众人评点为榜首的那位姑娘,她所作的诗句大体上是围绕‘清明踏春’展开,原也是没问题的。” “偏偏赫舍里氏‘匠心独裁’,眼见着自己的诗作落后于那位姑娘的票数,便说她的诗句里带了‘明’字,是为,是为……” 后面的话,钮祜禄庶妃说不下去了。 其他妃嫔眼明心亮,当即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纷纷都有些不敢置信,“那合着,以后清明节大家都不过了,先人祖宗也不需要再祭拜了?” 钮祜禄庶妃苦笑:“我们当时也是这么想的,然而诗会的主办人只是一普通小官家的女儿,无论如何都不敢叫自己的诗会上出现这样的风言风语,于是当即就判了那位姑娘的票数无效,榜首的位置就这么落在了赫舍里氏的头上。” “再后来,我还听说,赫舍里氏为了自己榜首的位置能够来得更名正言顺一些,还派人去衙门报了官,说那位姑娘家里有‘通明’的嫌疑。” “只因为这样一首踏春的诗,那姑娘的阿玛就被夺了官位,险些全家流放。” 钮祜禄庶妃说完,抬头看向佟贵妃:“所以嫔妾说她很会找角度。” “寻常普通闺阁女子,哪里能想得出来这样阴毒的法子呢。” 不止阴毒,还很出其不意。 毕竟谁能想得到她会在字眼上面做文章呢。 李舒窈也觉得不可思议,原来这个时候就有文字狱了啊。 “还有一次……” 随着钮祜禄庶妃的讲述,在场众位妃嫔大体了解了这位赫舍里庶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总体来说,就是心思不深,但是不好防备。 因为你永远想不到她会朝着哪个角度入手,去设局,去谋划。 这才是真正叫人头疼的地方。 李舒窈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在场所有人里,只有她一人没心没肺的在左顾右盼,其他人全都皱着眉头,一脸沉思,估计心绪都挂在了赫舍里庶妃一人身上。 她惊疑了一声,“可是,现下她的目的不是很清楚么。” “就是为了接近太子殿下呀。” 佟贵妃拧眉看她,“主要是,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样的手段。” 李舒窈闻言,更加吃惊了,“当然是通过孩子们呀!” “贵妃姐姐你想,演武场是什么地方,她一个庶妃,能只身前去么?” “只怕是刚接近,就要被附近巡逻的侍卫发现了。” 演武场不比后宫,到处都是身体健全的男人,若是她被附近的侍卫发现,闹到御前,难免会令皇家颜面受损,到时候就不是关禁闭这么简单能了事的了,多半要重罚。 不仅是赫舍里庶妃要重罚,连带着宫外的赫舍里一族也要受到皇上的训斥。 所以赫舍里庶妃不会走这么一步蠢棋。 而若是想去演武场接近太子,便只有几个小阿哥的门路能走。 现下宫里宫外都知晓,大阿哥和太子殿下与底下的几位小阿哥们算得上兄友弟恭,是难得的一派和睦景象。 平日里,大阿哥和太子若是得了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常会让人第一时间,一式几份地送到底下几位弟弟们那儿去。 而小阿哥们呢,也很会体恤哥哥们的辛苦,看见下雨,会叫人送伞去演武场那边,看见天勤,则更是担忧,两位哥哥热坏了身体怎么办? 于是常常各种冰碗甜汤不断,叫大阿哥上回家宴时还似真似假地抱怨呢,说是弟弟们的爱太沉重,令他每日下午骑马的时候,肚子里都咕噜咕噜的,听来全是水声。 惹得皇上和两位老祖宗那叫一个畅怀。 佟贵妃听了李舒窈的话,停下揉捏额角的动作,倏地一下抬起头,表情诧异得不得了,“所以,你是说,她是想让几个孩子带她去……” 李舒窈认真点头,“肯定就是这样的。” “不然怎么一直说要送马呢,演武场里,除了弓箭和各类兵器之外,最多的就是马了。” 她的心思通透,不比旁人,心肠弯弯绕绕的。 自然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赫舍里庶妃的目的何在。 佟贵妃未曾想过天真的令嫔还能这么用。 迟疑片刻后,抬手给李舒窈倒了杯茶,“那你说说,她接下来,又会如何筹谋?” 李舒窈想了想,“咱们的孩子,心思都纯粹,一个个脑子又都灵活得不得了。” “昨儿胤禛还同我说呢,说是近日里都不打算去御花园玩了,显然也是看出了些什么。” “所以,钮祜禄庶妃没办法通过孩子们去接近演武场的话,那就只剩最后两条路走了。” 听她这么信誓旦旦,妃嫔们一时来了精神,“展开说说?” 李舒窈竖起一根手指,“一,在慈宁宫附近守株待兔。” “这是你们都知晓的呀,太子殿下和大阿哥虽然学业辛苦,可每日下午都会去给两位老祖宗请安。” 说完,竖起了第二根手指,“另一条路呢,就是争宠,皇上早一日临幸她,她说不得就能早一日获封册妃,封妃之后,接近太子殿下的机会就更多了……” 李舒窈说完,在场众妃皆恍然大悟,是这个理儿,没错了。 不等她们开口,李舒窈忽的扭头看向惠嫔,“惠姐姐,你不担心吗?” 惠嫔目露疑惑,“我?我担心什么?” 她是真不太能理解李舒窈指的是什么。 或者说,在场里,没一人能领会李舒窈的意思。 李舒窈自己也是借了穿越的便利,依靠于历史和原小说剧情,才勉强能够猜出几分,赫舍里庶妃这般着急的原因。 不过她不能说得过于直白,便端着贵妃给她倒的茶,坐到了惠嫔的旁边,“惠嫔姐姐就没有想过,赫舍里氏为何会急于在这个时候接近太子殿下么?” 佟贵妃看了李舒窈一眼,“自然是想借着她是太子姨母的身份,求得高位。” 毕竟前朝和后宫从来都有着断不开的联系。 这点,在场众位妃嫔估计都深有领会。 大约也只有母家远在江南,朝中无人可靠的李舒窈,对此才没有半点想法了吧。 李舒窈直接轻笑一声,“可是赫舍里氏是太子的母族,家世煊赫,不论她在宫中受不受宠,都不会影响到太子殿下和宫外的赫舍里氏呀。” 这话倒也是。 李舒窈继续开口,“我其实有个大胆的想法。” 惠嫔已经按捺不住了,早在李舒窈把话题扯到她身上时,她心里就已经有了隐隐的指向和猜测。 锐利的指甲不知不觉间掐向柔软的掌心,惠嫔努力克制心中的猜疑,缓缓开口,“妹妹你有话就直说。” 见她这般,妃嫔里也有政治意识敏锐的,很快猜到了什么。 只那念头浮现水面的第一瞬间,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掐灭。 不,不可能,太早了。 如今众位皇子还未长成,赫舍里一族怎么敢? 虽如此想着,还是有几人白了面颊。 李舒窈喝了口茶,环顾一圈以后,轻声叹气,“惠嫔姐姐你都已经想到了,又何必妹妹我来点破呢。” 她一贯以温柔的傻白甜形象示人,少有这样语带锋芒的时候。 几根莹白纤细的手指端着温热的白玉茶盏,芙蓉面沉肃微冷,周身气质凛凛地坐在那儿,竟叫人有些不敢直视。 这还是从前那个令嫔么。 佟贵妃几人见此,心中也微微有些骇然。 李舒窈努力憋住欲勾不勾的唇角,心中得意极了。 嘿嘿,没想到吧,难得叫她装了次大的! 第133章 第133章人心竟然能坏到了如此…… 正当气氛焦灼之际,唯有清瑶看出了李舒窈凛然面孔下的隐隐自得。 看她努力憋笑,憋得几根端茶的手指都凸出了结节,清瑶表情无奈地拿团扇拍了拍李舒窈,“好了,别闹了。” “没见几位姐姐都叫你给吓着了?” 李舒窈这才正大光明地乐出了声儿来,“哈哈哈,不枉费我看了那么多话本。” 她端着茶盏又踱步回到贵妃身侧,笑眯眯地把一张白皙秀丽的巴掌小脸凑到佟贵妃面前,“贵妃姐姐,方才有没有被我吓到呀。” 佟贵妃:“……” 她与其他几人,同时舒出一口长气,末了,狠狠地嗔了李舒窈一眼,“你刚刚讲的这些,都是话本里看来的?” 李舒窈眉眼弯弯地点点头。 她没说谎,确实是话本子呀。 只不过,是以她所身处的整个王朝为架构的“话本子”。 一本,这里的人永远也看不到的话本子。 * 赫舍里庶妃原先设想得很好。 却没想到,紫禁城里的孩子,哪怕只有一两岁,也灵精敏锐到非她一人能轻易忽悠得住。 自那日被六阿哥拒绝后,几位小阿哥和格格们就如同早早洞悉了她的轨迹,不论她如何在御花园里晃荡,都无法轻易偶遇上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无奈之下,赫舍里氏只得转换阵地,就如李舒窈猜测那般,直接跑到了慈宁宫附近蹲守。 然,太子殿下出行的排场永远声势浩大,远非她一个还未册封过的庶妃可比拟。 只遥遥见了两回太子后,赫舍里庶妃再想去往慈宁宫附近时,就惊讶发现那边不知何时,竟多了几队巡逻的侍卫人马。 于是蹲守的计划再次落空。 赫舍里庶妃沉思整晚,最后一咬牙,开始成日往乾*清宫那头使劲儿。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后宫里那些原本还平和度日的妃嫔就好似已经洞悉了她的目的一般,竟一改往日的反常,手段频出的与她这位新入宫的妃嫔争起了宠来。 她在御花园里搞月下起舞,那边就有人“闲坐夜明月,幽人弹素琴”。【1】 ——又是诗啊又是琴的,境界不知道比她高了多少倍。 她往乾清宫送养生的茶汤,后宫里就有人送自己精心研制的“水果冰碗”。 她前脚送自己绣制的贴身衣物,后脚就有人送柳叶合心的璎珞。 大约是因着那些人比自己更早入宫,送的礼物自然也更合皇上的心意,她如花孔雀一般开屏了那么久,竟一次也未能得到皇上的召见。 反而是…… 什么也未做过的长春宫令嫔,半月里竟然不声不响得了皇上足足五次的召见! 赫舍里庶妃妒得眼睛险些都要红了。 若是叫李舒窈得知了赫舍里庶妃对她的妒意从何而来,只怕也要感叹一句: 神如金啊! 皇上为何招她御书房伴驾。 那还不是因为宫外的查探有了结果吗! ——因着有刘嬷嬷出谋划策,皇上派出宫调查的人终于能少走许多弯路。 连日的查探之下,终于有道身影模模糊糊地浮出了水面。 那人便是纯亲王福晋家中的庶妹。 按道理来说,纯亲王福晋的阿玛身为额驸,尚了公主,便不应当有那么多妾室。 可和顺公主的身子不好,生下纯亲王福晋之后,便再无所出,因着心中存了愧疚,对额驸纳妾的行为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额驸闹得不是太过,没有宠妾灭妻的想法,和顺公主也就懒得追究那些有的没的。 一再宽纵的结果,便是家中庶子庶女无数。 后来和顺公主终于厌烦,便带着纯亲王福晋搬回了公主府,也算是与额驸分府别住了。 少了和顺公主的托举,额驸又是个骄奢淫逸的,额驸府里众人的吃穿用度不得不一省再省,到最后,竟沦落到要卖绣品为生的地步。 纯亲王福晋的那些个庶妹,一个个小时候都吃尽了苦头。 再反观纯亲王福晋,因着是公主嫡女,自小便出入宫门,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叫那些庶妹如何不吃醋? 可即便再嫉妒,她们也不敢在纯亲王福晋面前显露出一丝一毫来,反而还要竭尽全力地追捧着。 日子久了,难免就有些人心理扭曲。 偏在这个时候,又传出她被当今圣上赐予纯亲王做福晋的消息来。 一时之间,底下的庶妹们都嫉妒坏了,连着在家中咒骂了数日。 好在,纯亲王不是个身体康健的,于是支撑她们的念想便又成了:嫁给了纯亲王又如何,将来还不是要守活寡? 皇室向来不许和离,圣上也不会允许纯亲王的遗孀再嫁,故而纯亲王福晋的余生,只怕要在青灯古佛下度过,一眼望都望不到头,如何不能算是报应? 然而命运就是如此不公,眼见着纯亲王的身子一日日衰竭,到最后药石无灵的地步,愿望即将成真的前夕,骤然又传来纯亲王福晋怀了身孕的消息。 于那几个庶妹来说,犹如晴天中的一道霹雳。 经过命运几番无情的玩弄与折磨,终于有人就此生出了一颗歹毒的心。 ——若是纯亲王福晋没能保住这一胎呢? 若是纯亲王福晋保住了这一胎,生下来的孩子又遗传了纯亲王的体弱之症呢? 即便是孩子生下来以后康健顺遂,可若是遭遇了意外呢? 就在几人浮想联翩之际,又有人提出了新的想法。 当今圣上和两位老祖宗既然如此看重纯亲王的血脉能否延续,哪怕纯亲王福晋的孩子无法存活下来,圣上和老祖宗多半也会将宗室里其他旁支的孩子过继一到两个至纯亲王福晋的膝下,以免得纯亲王去后多年,而无人供其香火。 也就是说,她们阴暗的愿望注定成不了真。 除非……纯亲王福晋不信皇家,而只信母家,即便哪日要过继其他孩子到膝下,承继纯亲王的爵位和香火,也不愿从皇室宗亲的孩子里挑选,而只愿从她母家,那些庶子庶妹膝下的孩子里挑选。 ——以上想法,便是出自一个同样嫁给了宗室做格格的庶妹所出。 她其实心里门儿清,哪怕纯亲王福晋个人意愿执拗,非要从母家挑选孩子过继,圣上和老祖宗多半也不会同意。 唯一能够两全的法子,便是过继她膝下的孩子。 为着这一“伟大”的愿望,几人自纯亲王福晋怀孕起,便接二连三到纯亲王府探望。 常常借着谈天说轶事的机会,暗行洗脑之实。 只洗脑还不够,就连她们送给纯亲王福晋用来绣制幼儿衣物的布料,也基本都是动过手脚的。 那些布料,都被人拿去熏了好几日,能够叫人夜不成寐,精神错乱的西域香料。 这才有了纯亲王福晋今日的偏执和癫狂。 听完梁九功的陈述,李舒窈只觉得遍体生寒。 而被叫来一同聆听真相的清瑶和佟贵妃两人,也不由得抬手搓了搓各自的胳膊。 李舒窈捏紧了手帕,结结巴巴地开口,“就,就因为这些个原因,她们就……就……” 她实在不敢想象,人心竟然能坏到了如此地步。 一旁的高大男子,见她害怕到话都说不明白了,心中有些担忧,便踱步走到她的身后,力道温柔地将她揽入到怀里,“你若是害怕的话,接下来就……” “不,不要,我不要回去,我要在这里听着她们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李舒窈不由分说,腰肢一扭,就从皇上的怀抱里退了出来,尔后跑到佟贵妃的身边,似寻求帮助一般,抬手挽住了佟贵妃充满香气的臂弯,这才朝着皇上不服气地皱了皱鼻子,“没说完她们的下场,谁都别想把我赶回去!” …… 第134章 第134章便是贵妃也当得! 她执意要听,皇上也没办法态度强硬地把她赶出东暖阁,眼神无奈地朝她看了好几眼,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佟贵妃把手臂从李舒窈的掌中抽出来,不等李舒窈反应,重新反握住李舒窈的手,安抚性地拍了两下后,语气十分温柔地问她:“真要听?” 李舒窈用力点头。 清瑶帮着扶了扶她发髻上乱颤的步摇,跟着无奈道:“要听,你就安分些坐着吧。” 李舒窈不悦地鼓起颊腮,她哪里不安分了,不就是刚刚听梁九功说话的时候,连着吸了几口冷气,又搓了几下手臂嘛。 心里这么想,她还是把本就直挺的腰脊绷得更紧了一些。 另一边,梁九功说完了话,抬起手拍了两下,屋外便有人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回万岁爷,几位娘娘,这就是那些人重金收购来的西域香料,奴才已经找太医验过了,原本这个香料是为了助眠使用,后却因见钱眼开,配方的人依着纯亲王福晋庶妹的意思,在里头着重加了几种提纯过的香料,这才多了致幻的效果……” 李舒窈好奇地探出脑袋,眼睛很不安分地撇来撇去。 佟贵妃看着那托盘上的东西,沉思了几息,问道:“可查清楚那配方之人的来历?” 梁九功躬着身子回她:“已经查清了,此人就是个普通的商贩,来往京城与西域两地经商已有二十余年,纯亲王福晋的庶妹是三年多前,一次偶然机会碰见这个商人的……” 闻言,李舒窈几人都松了一口长气。 没有更大的阴谋就好。 然而皇上却不这么想。 区区几个女人之间的争斗,竟差点累及他七弟幼子的一条性命,何其可恶! 当即就沉着脸开了口——纯亲王府和和硕额驸府中,所有一应帮着谋害纯亲王小阿哥的从犯,皆处以极刑;疏忽照顾纯亲王福晋和小阿哥者,处全家流放;贩卖西域香料害人者,按谋逆罪论处,即刻斩首。 同时派了人在京城内外四下盘查和收缴,不许有人再售卖此类香料。 和硕额驸骄奢无度,治家不严导致教女不慎,命直接压入宗人府大牢,待查过有无其他犯罪事实后再一起发落。 而纯亲王福晋的那几位庶妹却是不好明着降罪,毕竟涉及皇家隐私,皇上便使人给太皇太后传了话,由太皇太后出面,传召那几位庶妹的夫家命妇入宫,具体谈了什么,李舒窈并未当场见证,只知晓,那日慈宁宫谈话过后,纯亲王福晋的几位庶妹于半月之内,一个接一个地出了意外。 不是染了恶疾被送到郊外庄子养病,就是犯了大错被送往寺庙祈福反省。 其中提出计划并购买香料的那个庶妹则下场最为凄惨,被夫家的人撞见与情郎私通,受了好一顿鞭刑之后,又被关入柴房,不许饮食,说不清楚最后是饿死的,还是伤势过重失血而亡,亦或者是被什么的小动物啃食…… 以上几人的下场都是佟贵妃派她母家之人特意打听而来。 清瑶听完之后,当场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李舒窈也是被吓得不轻,但她毕竟是现代穿越过去的,还未穿越之前,刷小视频的时候也曾刷到过各类惨案,什么分尸啊,汉尼拔啊,灭满门啊,杀妻之类的。 是以很快就缓了过来。 不仅一点没往心里去,甚至还能云淡风轻地安慰起了清瑶来,说那人死得不冤,想想小安儿,想想慈宁宫里到现在还神志不清的纯亲王福晋,还有一些因她所为而被纯亲王福晋祸害得不轻的宫人,以及被她蒙蔽至今的夫家。 李舒窈愤愤地说道:“还好刘嬷嬷醒悟得及时,偷偷跟老祖宗告了状,要不然小安儿估计也要被害没了。” 作为揭发者,刘嬷嬷和几个暗中照顾保护小安儿的宫人都受到了老祖宗的表扬和嘉奖,各自都领到了丰厚的赏赐。 其中刘嬷嬷作为头功,甚至还惠及了家人,皇上特准刘嬷嬷的儿子入宫领了蓝翎侍卫一职,也算得上是平步青云了。 论完功,则轮到了李舒窈几人。 李舒窈还表现得有些不敢置信,因为她感觉自己也没做什么呀。 不过就是送去了一箱玩具,又陪着安儿玩了一下午加一个白天,第二日小安儿就被佟贵妃抱走了,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安儿不是住在承乾宫,就是惠嫔的延禧宫,或是安嫔的景仁宫…… ——大抵是因为之前轮着照顾胤禛的时候照顾出了经验,这回都不用李舒窈开口,几位与她交好的妃嫔就默默给自己排好了顺序。 今儿你带,明儿我带,若是时间不够安排,则多匀两天时间给佟贵妃带。 和谐得不得了。 有时候都叫李舒窈怀疑,自己穿的是不是一本正经宫斗小说了。 皇上看她露出个诧异的小表情,忍俊不禁,抬手就刮了下她秀气直挺的鼻子,“怎么,不想要赏赐了?” 李舒窈连忙谄媚地把自己往他怀中窝,脑袋枕在他的臂弯上,俏声问他:“那皇上预备怎么奖励嫔妾呀?” 皇上露出个沉吟的表情。 安儿被他后宫的这些妃子轮着照顾了这么些天,身子骨日益好了许多,小脸不再苍白,食量也不再小得跟刚出生的雏鸟一般,小手小脚慢慢长出了力气,上回看见他的时候,他都能独立攀爬完御景亭的整个阶梯了。 性子也活泼开朗了很多,都敢与胤禛和胤祉一道,抱着他的小腿撒娇要玩具了。 一点儿没有从前容易早夭的模样。 叫皇上越看越是欢喜,这段时间私库大开,宫中每位妃嫔都受到了规格不等的赏赐。 但在皇上心中,头功者唯令嫔一人尔。 若不是令嫔叫人送去的玩具送到了纯亲王福晋的心坎里,若不是安儿小心翼翼玩拨浪鼓的姿态太过于叫人心疼,使得刘嬷嬷终于承受不住,对苏麻喇姑完完本本地袒露了所有的隐情,之后又因令嫔而指明了查探方向。 只怕到现在都不一定能查出个结果呢。 毕竟在这种情况之下,谁会去怀疑天然与纯亲王福晋站在同一战线的母家? 虽是阴差阳错,但安儿到底是受到了令嫔的“福泽庇护”。 其他妃嫔都已受到嘉奖,为他前后忙碌了近两个月之久的佟贵妃,他则另有安排。 眼下就剩李舒窈一人还未受到褒奖。 他原本是想升她妃位,但又怕她晋升过快,底蕴不足,乍然成了出头鸟,来日针对她的明枪暗箭源源不断怎么办? 所以妃位只能缓缓图之,他此番过来,便是想问问李舒窈,有没有别的特别想要的奖励。 李舒窈静静听完皇上的话,心中很是感动。 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穿越之前,她是个乖乖女,虽然对爱情也存着些好奇之心,但奈何现实里从来没有遇见过合眼缘的人,又自觉还小,应该以学业为重。 将近二十年的人生里,她做过最大胆的事情,便是为了平安富贵地活下去,而成了眼前之人的妃子。 说得难听一些,叫事权从宜。 而换个好听点的说法…… 额,没有什么好听的说话,她能想到最好听,最嘴硬的解释,便是她也想尝试一下何为“先婚后爱”。 但是指望一个帝王的“爱”…… 她很多时候都觉得,还不如指望天上哗啦哗啦往下掉金子呢。 于是就这样没心没肺的过了三年,期间其实也能隐隐约约感受到眼前这位帝王对她展露的关怀和怜爱,但那些都被她认定是因为沉迷“养成”而投入的沉没成本。 唯独到了这个时候。 夜色沉寂,屋内只他二人,她安静乖巧如猫咪地窝在他的怀里,一边分神听着烛火时不时响起的啪嗒声,数着时间,一边听他音色低沉地解释,话里话外无一不是为她着想,甚至还絮絮叨叨地为她铺平了之后的道路。 什么过几年,等到胤禛再大一些了,就封她为妃,到时候若是她不喜欢“令”这个字,也可重新挑选好听的字来做她的封号。 什么“昭”字就不错,封嫔的时候他就曾犹豫过这个字,只是担心这个字的含义过重,怕她压不住。 过了一会儿,又说希望她能再生一个如她一样美貌如花,性格娇滴滴的小格格,这样册封昭妃更加名正言顺。 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不老实的大手摸了摸她软滑的小肚子,没等李舒窈抗议和开口,男人忽而又变了一幅腔调,“但其实,若你不想,不生也行。” 免得再如怀胤禛的时候那般,会因脸蛋和身材变得圆润而不开心,不肯吃饭,还背着他躲起来偷偷掉小珍珠。 总而言之,他的令嫔已经为他生过一个孩子了,又满心满眼地都是他,不论他提什么要求,她从来无有不应。 就连此次立功,都从未想着为她那单薄的母家向他提过什么要求。 要仪容有仪容,要规矩有规矩。 上能孝顺老祖宗,下能照顾年幼的皇嗣,又与其他妃嫔相处和睦。 皇上怀抱佳人,在心中简单地盘算片刻,越盘算越是心热。 只觉他的令嫔就犹如是上天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若是家世再高一些,再早上几年遇见,便是贵妃也当得! 于是又把怀中表情懵然无知的李舒窈又抱紧了几分,另一只手握住李舒窈的手,呈十指交扣式,语气里带着如毛头小子一般的激动和兴奋,声震如雷:“要不然还是不拖了吧,朕明日就封你为妃!” 李舒窈遽然瞪圆了一双眼眸:“啊?” 第135章 第135章谁来惹了她,她只会毛…… 这又是发的什么疯? 李舒窈不懂,李舒窈震撼,震撼到心中才刚弥漫起来的感动一下子荡然无存。 她隐约觉得面前人的姿态有些熟悉。 顿了顿,颇有些艰难地自他怀里抽出一只手,伸到他的后背,轻轻地拍了两下,“皇上,夜已经很深了,要不然先睡吧。” 睡一觉,明天说不定就清醒了呢? 该说不说,小胤禛和他汗阿玛确实是有一些相像的。 与她待在一块儿的时候,总是动不动就陷入自己的思绪,然后也不知是脑补了些什么,等回过神来就是这个样子。 又激动,又兴奋,还夹杂着几分感动,活似她又做了什么壮举一般。 皇上被她这一拍,拍回了几分理智。 只是身体上的反应比较慢,大掌紧紧捏住李舒窈的手腕,薄唇微动,语气沉得不像话,“你不愿意?” 李舒窈:“……” 冤枉呀,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啊。 李舒窈眨眨眼睛,正要开口。 扣住她手腕的力道骤然减轻,环抱着她的高大男人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样,“也是,你胆子一向很小。” 所以不是不愿意,是不敢。 在心里叹了口气,皇上执起李舒窈的手,放到唇边轻吻,“那就等到大封后宫的时候,再晋你的位份吧。” 不然两次都是单独晋封,都不用猜,就知道后宫里有些人肯定要嫉妒疯了,于李舒窈和胤禛的安全也是不利。 李舒窈又眨眨眼。 嗯,好叭。 她已经习惯了。 她换了个姿势,继续窝在男人的怀里,“皇上,嫔妾能要几个戏班子进宫唱戏听吗?” 话本她已经有些看腻了,想看能动起来的戏班子,就当是看电视剧了。 皇上闻言,有些诧异,问她这回怎么不要厨子了? 李舒窈有些不太好意思,“因为,大江南北的厨子,嫔妾都已经要过一遍了呀。” 她这张嘴,也算是尝过天下所有美食的嘴了。 而且她有些三分钟热度,要了厨子回来,吃上几天,就差不多厌倦了。 吃来吃去,最习惯的还是偏甜口一些的江南地方菜系。 这点也算是原主与她的相同之处吧。 她既有所求,处于感动状态中的皇上自然莫有不应。 想了想,犹觉不够,还是重拾了旧话题,“或者,朕给你阿玛一个闲散的职位怎么样?” 先干上几年,然后就寻个由头,调回京中升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样,等到胤禛再大一些,他就能顺理成章给李家抬旗,叫前朝后宫再无一人能说他的令嫔家世不显,来位不正。 李舒窈一听就使劲摇头,“不要不要。” “皇上,嫔妾的阿玛没有什么大能力,当不好官的。” “而且他平生志愿,是能够教书育人,当官的话……也太难为他了。” 清朝跟现代不一样。 国之下还有家。 在原身的记忆里,李家其实也挺乱的。 简而言之就是她的这个小家,其实是一个很大家族的旁支一部分,早些年因为原身的阿玛胸无大志,早早与其他族人分了家。 这几年,因为她入宫当了妃嫔,李家的其他分支和主系得知消息,又蜂拥围了上来,隐隐已经有了以她家为李氏主家的意思。 人一多,事情就容易变得复杂。 为了那些人不打着李舒窈的旗子在外招摇过市,她阿玛和额娘已经算得上是殚精竭虑,每月一封的家书里,字词逐渐从文雅变得粗俗,前几个月的某封家书中,她阿玛居然还用上了“他老子的”“狗玩意儿”这类话句。 足以见得,那些族人有多么不省心。 若是这个时候她阿玛再当了官,过些年升调至京城,其他李家人还不得乐疯了啊? 怕是李氏家主的位置都要拱手让给他阿玛来坐了。 还有就是过些年,等到紫禁城里的小崽崽们全都长大,说不得就会像历史上那样,又来一次九龙夺嫡什么的。 到时候,她阿玛就会被人自动划分为胤禛一党,哪怕再是不愿,也会被形势所裹挟,不知不觉加入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党争里面去。 然后再一斗输……岂不就闯下了塌天大祸? 为了她和平安宁的晚年生涯着想,李舒窈誓死不会同意让她阿玛如朝为官的。 就简简单单地当个夫子也挺好。 自然,她的这些顾虑不能一一讲给面前的男人听。 于是她挑着捡着一些李家的烂事儿说了。 “……自小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天天招猫逗狗,横行霸道,上回在闹市里骑马,伤了好几个摊贩,然后被我阿玛大义灭亲直接扭送到衙门去了,他阿玛和额娘就在我们家门前闹了三日,还扬言说要入京来告状……” “……还有一个,在赌坊输了一万两,不敢回家,找我阿玛借银子,我阿玛说没有,他当即就冷了脸,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什么闺女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他们就忘了根了,还说什么哪日我要是在宫里惹了祸,不还得他们这些族人一起想办法?” “哦,对了,还有好多人上门来问我阿玛,有没有什么门道,能叫他们的闺女参加小选时,直接留在宫中伺候,或去乾清宫,或来嫔妾的长春宫……” 宫中小选是每年一次,所有包衣出身的女儿家都要参加,落选之后会被送回家中,而通过小选的也不一定能够幸运地留在宫中。 其中容貌颜色上佳的,可能会被赐给宗室哪位王爷,或者前朝得力的官员做格格。 容貌不佳的,则会考校是否有所长,若擅女工的,会被分配去绣坊,记性好的,会被分去太医院做挑选药材等工作,若厨艺好,则会被分去御膳房等等。 最后被筛下来,又无姿色,又无所长的,则会全部送往内务府,等调教一段时间之后,再行分配差事。 但这其中还有不同。 全权看家中有没有势力,内务府有没有人,亦或者家中使得银子够不够了。 所以李舒窈觉得原身的经历也是蛮神奇的,明明容貌姣好,偏偏没被分出去给宗室做格格。 明明家中也没花多少银子,偏偏入宫之后就被送去了乾清宫附近的宫女所。 明明她穿越过来之后,只想着安分做个宫女,养老渡日,偏偏被分去了御膳查房,还被皇上看上了…… 说句实在话,她都不明白自己这际遇怎么来的。 所以面对原身阿玛和额娘在信中的吐槽,她也不知如何做出回应,憋了半天,才在信中简单写了几句话: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然后她阿玛估计就更气了,气得第二个月和第三个月一封家书都懒得给她写。 到了第四个月,随着一封薄薄家书而来的,是一整套四书五经,还有些别的,足足三四十本之多。 李舒窈瞬间就懂了,这是嫌弃她文化低,遣词造句都对仗工整都做不到,要她好好看书,别整天看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册子了…… 李舒窈话到这里,抱着她的男人愈发沉默。 过了好半晌,才皱着眉开口,“家中子弟都这样不成气候,你阿玛就更应该严加管教才是。” 李舒窈摊摊手,语气委屈得不得了,“可是皇上,嫔妾的阿玛已经跟他们分家了呀!” “这还能怎么管,都已经是两家的人了。” “可即便如此,血缘关系到底是牵扯不断的。” 李舒窈不解地眨眨眼。 说到底,她还是对古代的家族文化了解不深。 皇上看她这样,就知说了也是白说,于是叹了口气,“罢了,此事朕会派人过去解决,你就别多想了。” 李舒窈鼓起腮帮子。 她本来就没有多想呀。 皇上又道:“听你说起,你阿玛的平生志愿是教书育人,那朕给他开个书院怎么样?” 李舒窈继续用力摇头,使劲摇头,摇得她都有些头昏眼花了,才晕乎乎地一头砸进皇上的胸膛里,她像是八爪鱼一样用力抱紧他:“不要,也不要。” “您看嫔妾就知道了,阿玛他虽然会教书,但自知学问不深,在家中也只是教一教周围邻里的孩子,让他们能识得字,懂些道理罢了。”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她阿玛只能教小学。 皇上却偏偏要开个大学,让他阿玛去教一整个大学的人,想想就可怕。 这不要,那也不要的。 皇上的心里忽然就憋起了一股气,抬手就往李舒窈的腰线以下,某处位置用力拍打几下,表情满是不悦地说道:“你如何就知道你阿玛的想法了?” “知父莫若女,嫔妾就是知道!” “而且皇上,您只看嫔妾什么样,就知道嫔妾的母家是什么样的了,若是嫔妾的阿玛当真学问高深,怎么会允许我成日里看话本子呢,又怎么会允许我什么杂书都看呢?” 这话当真是有些道理。 皇上一时也被忽悠住了,有些犯为难,“那朕要如何嘉奖你才好?” 李舒窈的眼珠子转了转,“皇上,您过几天是不是就要去大草原了呀?” 因为胤禛还小,之前佟贵妃拟同行妃嫔名单时,十分冷酷无情地划去了她和荣嫔几人的名字,所以此次同行的妃嫔之中,位份最高的莫过于惠嫔。 往下就是钮祜禄庶妃,赫舍里庶妃,以及两位草原来的贵人,并五六个常在答应而已。 穿越之前和穿越之后,她都没有去过大草原呢,也没有摸过马,当下有些兴致盎然,清亮的小尾音往上扬了扬,似带着钩子一般。 心眼子全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叫人如何看不出来? 皇上当即就调笑着问她:“你会骑马?” 李舒窈一顿,摇摇头,“不会,但是皇上,去草原又不用骑着马去,嫔妾完全可以到了草原再学呀。” “去叫草原上的王公大臣都看一看,朕这样一个骑射武艺样样精通的帝王,所纳的妃子是如何连马都上不去的?” 李舒窈:“?” 奇耻大辱! 她抿了抿唇,再不说话了,眼角微红,杏花眸仁里慢慢浮现出几分水雾。 而后气呼呼地坐直身子,“皇上是在嫌弃嫔妾?” 皇上饶有兴致地伸手弹了弹她脸上鼓起来的脸蛋肉,“是又如何?” 李舒窈霎时间更气了,但她也想不到能够如何。 捏着拳头在男人身边转来转去,就是不肯正眼看他,只给他留下一个河豚般圆乎乎的背影。 她皱着眉思索半天,委屈巴巴地发现。 没办法,完全没办法,她就是一团棉花,谁来惹了她,她只会毛茸茸地走开…… 第136章 第136章他一向是最乖的小宝宝…… 李舒窈到底还是没能求得皇上心软,答应让她此次一同随行。 理由很简单,三藩才刚平定不久,西北那边还乱着,准噶尔,加上沙俄,几方势力轮番割据。 这样的情况之下,她若是强行跟着去,只怕皇上也放心不下,必要时时刻刻将她带在身边,届时,周遭都是身高力壮,留着大胡子的王公重臣,她看了能不害怕? …… 李舒窈还当真不害怕。 不过就是草原汉子而已,她在现代的时候,什么样的人没在小视频里面见过? 区区几个壮汉。 切。 不过…… 李舒窈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算了,她是想去草原上玩耍,又不是想跟着去开会。 清清澈澈的大学生,可受不了这种社畜的苦。 于是此事很快翻了篇。 河豚收起了气性,眼看着外头夜是真的深了,李舒窈又立马化身成为勤劳的小蜜蜂,忙前忙后地铺好了床,眼眸亮晶晶地挽着皇上的手,一同躺下。 当两具身子一同陷入柔软的被褥里时,男人还有些心猿意马。 以为他的令嫔是终于想通,难得愿意主动一回了。 谁知身旁人却很快没有了动静。 他按着如鼓的心脏等了一会儿,成功等来一道细微得几乎要听不见的轻鼾声。 皇上扭头看去,对上李舒窈的睡颜后,“……” 沾枕就能睡? 别说,令嫔这入睡的速度,叫他都有些羡慕了。 …… 几日之后。 送走前往草原那一众浩浩荡荡的人马,整个紫禁城仿若忽然空了不少。 李舒窈牵着胤禛的小手,没回长春宫,而是去了隔壁翊坤宫闲坐,顺便让两只小崽崽交流一下感情。 纯亲王福晋的事情了结没多久,康太嫔病逝,身子才刚好转一点的纯亲王福晋在康太嫔的丧仪上哭得昏天暗地,几次晕厥过去,*只在慈宁宫养了两日,就被老祖宗派人送回了纯亲王府。 顾念到纯亲王福晋此时有心也无力照顾好安儿,老祖宗又下令,将安儿送到了寿康宫,以后就交由太后来抚养。 李舒窈没想过,剧情都偏离成这样了,寿康宫居然还是如历史上一般,多了一只小崽崽。 只是不是清瑶家的胤祺,而是纯亲王府的小安儿。 ……其实这样也好。 清瑶和胤祺不用母子分离了。 至于安儿,他被宫中的妃嫔轮着养了这么长时间,亏虚的身子已经基本好得差不多了,只体型与胤禛相比起来的话,还是有些显小。 太后很是心疼,恨不得一日九餐地喂他吃东西。 吃得他都有些害怕了。 从前是额娘不让他吃太多,说是这个伤身,那个伤胃的。 可太后娘娘喂了他这么多,怎么就没事? 安儿想不明白,自己一个人琢磨了半天,得出来一个结论,肯定是因为皇伯伯宫里的食物,跟他在纯亲王府吃的那些食物不一样! 他之前跟着胤禛哥哥的时候学过,人是人生的,小猫是大猫生的,小猪是大猪生的,小牛是大牛生的,而粮食,都是从大地里长出来的。 他看过猫狗房里面的大猫生小猫,同样一只大猫,生出来的小猫有白色的,黑色的,黑色白色一起的,还有黑白黄三种颜色都混在一起的小猫。 那自然,粮食也能不一样。 生在宫里的粮食,跟生在纯亲王府的粮食不一样。 所以他吃宫里的不会痛痛,吃再多都不会痛…… 好吧,也是会有一点点痛的,但那是因为肚子装不下了才会有点儿痛,走一走就能变好,不痛了。 吃纯亲王府的粮食就不行,会痛,还会病。 所以! 三头身的小团子,奶呼呼地盘腿坐在床上,捏紧两只小拳头,暗自下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决定—— 以后绝对不能吃纯亲王府的任何食物! 任、何、食、物! …… 李舒窈与清瑶坐在一块儿。 两只小崽崽则被她们放在了房内正中间的一块大地毯上,四周零碎着许多玩具和吃食,点心和水果什么的。 胤禛早已经过了爬行的年纪,而胤祺却是因为人懒,许多时候能爬的话,绝对不站起来走。 偏偏跟着胤禛一起玩的时候,会自动脱去身上的惰性,都不需要人搀扶,双手往地上一撑,小屁股一撅,便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 而后…… 姿态熟稔地走到胤禛身后的小桌子处,圆脑袋往前顿了顿,用作头刹。 两只小肉手端起一盘点心就走回到胤禛身侧,把整个盘子往哥哥的方向推,“吃。” 胤禛脸上满是无奈,他把推到他胸口处的白瓷盘子往外推了推,指着地上的拼图,“哥哥不吃,哥哥还没拼完呢。” “你怎么不给哥哥找拼图了?” 胤祺眨巴眨巴眼睛,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端着盘子放回去,才重新走回到胤禛身侧的图片堆里,小手随便捏起一块就递给了胤禛,“锅锅,给。” 胤禛接过去比对了半天,“不对,不是这块儿。” 胤祺点点头,又捏过去一块,胤禛接过,继续比对,继续摇头,“也不是这块儿。” 胤祺白乎乎的小脸蛋上没有一丝不悦,很听话地又捏过去一块。 李舒窈戳戳清瑶的手背,小声,但是很自豪地说道:“怎么样?” 清瑶无奈地嗔她:“也亏你想得出来这个主意。” 从前孩子们玩得拼图大多是九块的,后来随着孩子们年纪增长,李舒窈让人分别做了十六块和二十五块的拼图。 但依旧比不上孩子们长大的速度,于是拼图的数量一变再变,前段时间玩得还是四十九块的拼图,这段时间就能玩九九八十一块的拼图了。 每次看着孩子们安安静静,脑袋凑着脑袋地趴在地上拼拼图,妃嫔们都要夸赞李舒窈有办法。 只……她们也没想到,李舒窈竟然“有办法”到了这种程度。 “一千九百三十六块拼图,便是我们这些大人也要拼个好几天的,你竟也能忍心拿给胤禛玩,就不怕这孩子把眼睛拼瞎了都拼不完么?”清瑶轻轻摇着团扇,一边朝着李舒窈露出个不赞同的表情。 然而话刚说完,她就快速意识到了这话里的不对,赶忙“呸呸”了几声,“瞎说的,都是瞎说的!” 什么眼睛瞎啊不瞎的,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清瑶拧着眉头,对自己很是不满。 一边“呸”着,一边抬手在自己殷红的唇瓣上拍了几下。 李舒窈连忙伸手拦住她,“哎呀,做什么呀,我知道你是随口说说的,我又不会当真的啦。” 趴在地上的胤禛仿佛时刻关注着两位额娘的动静一般,也跟着抬起了脑袋,对着清瑶眯起眼睛,眉毛弯弯地一笑,“宜额娘,没关系的,胤禛知道您不是那个意思。” 他说完,斜眼看了一下李舒窈,“反正比我额娘好,我额娘最会为难小孩子了。” 重生这么久,他已然习惯了孩子的身份。 前世的那些记忆也早在不知不觉间消弭了大半,若是不仔细深思回想,常常他都要以为自己的重生不过是做过的一场春秋梦罢了。 李舒窈不悦地眯起眼睛瞪他。 胤禛“嘿嘿”一笑,很快又把圆脑袋低了下去,继续分辨胤祺递过来的拼图碎片。 李舒窈冷哼一声,有些不开心地看向一旁的闺蜜。 清瑶一看她这表情就知要遭,舒窈这是生气了,若是眼下不能立时哄好,之后要想哄好就难了。 于是一瞬间“胤祺”上身,端茶,扇风,递点心,言笑晏晏地讨饶了好一会儿,才叫李舒窈因为不悦而高高撅起的唇角舒缓了弧度。 彼时胤禛手里的拼图已经多了十几块了。 算得上是很快的进度。 叫李舒窈还有些担忧,万一哪天胤禛拼完了怎么办,她还能真搞出数量一万多块的拼图? 这跟叫她绣清明上河图有什么区别? * 翊坤宫里和乐融融。 其他未能伴驾随行的妃嫔宫里,则显得异常冷落。 安嫔和端嫔因为早早歇了争宠的心思,不管其他人如何想的,宫门一落钥便熄灯休息。 敬嫔坐在榻上,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赫舍里庶妃临走时,对她投来的嘲笑奚落的眼神,手里的丝帕被拧了又拧,喉头哽着一口气,如何都咽不下去。 承乾宫的珠算声啪嗒啪嗒响了一整晚。 翌日,李舒窈带着胤禛前去请安时,表情颇为稀奇地看见佟贵妃的眼下挂了两团青黑,一看就是昨儿个夜里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佟贵妃姐姐这是……恋爱脑犯了? 皇上才刚走呢,就想成了这样? 带着一脑袋胡思乱想,李舒窈牵着胤禛走到众妃嫔的最前端,引着其他人一起同佟贵妃见了礼。 佟贵妃闻声喊了起。 李舒窈起身的一瞬间,把手中牵着的小团子甩了出去。 胤禛就似和她已经配合过千遍万遍,丝毫不慌张的三两步“哒哒哒”跑上前,双手抱住佟贵妃的膝盖,仰头就开始撒娇:“佟贵额娘,胤禛好想你呀。” 那副憨态,把荣嫔身侧的胤祉和长生看得一愣一愣的。 ——因着皇上此行将大格格和二格格一同带走了,无人能够镇得住胤祉这只小魔王,长生自一出钟粹宫的大门,就死死攥住了胤祉的一只小手。 胤祉想要甩开他,他却张口就是:“二姐姐叫我看好你,不许你闯祸。” “你若是闯了祸,二姐姐不仅要打你,还要连着我一起罚。” “好弟弟,算兄长求你了,你就安分一些,等到二姐姐回来,你再随便闯祸,好吗?” 胤祉不解的同时大为震惊,这是他那个乖巧得如同鹌鹑一样的哥哥能说出来的话? 什么叫做“安分一些,等二姐姐回来了,再随便闯祸?” 也不想想,二姐姐回来了,他还能到处肆意玩耍,随便闯祸吗? 还有,他又不是傻子,二姐姐的拳头有那么大,那么硬,一拳头下来,他整个脑袋都是嗡嗡嗡的,所以怎么可能会为了一时的玩耍,而主动去讨打呢? 二姐姐在的场合,他一向是最乖的小宝宝好吗? 胤祉到底年纪还小,没能听出来长生话中腹黑的意味来。 荣嫔忙着整理仪容,一时间倒也没有听到兄弟两个的对话,待回过身来,看见两个小小的崽子手拉着手,站在一处儿,安安分分地等着她这个额娘一道出门,心肠瞬间软得不像话…… 说回正题。 胤禛没管身后的兄弟会如何看待自己。 他与自家额娘一样,早在踏入承乾宫正殿的第一时间,就敏锐察觉到了佟贵额娘厚厚妆容之下覆盖着的两团青黑。 不知道是触发到了什么,脑子里瞬间想起来,上辈子他的佟贵额娘,为了能诞下她和汗阿玛的孩子,哪怕身子不适合有孕,也极力忍受着,喝了数不尽的药,受了数不尽的苦,没承想,拼了一条命生下来的八妹,未到两月而早夭。 彼时佟贵额娘的身子已经彻底坏了,太医院的院判直言道:便是华佗在世也难救。 自那之后没多久,佟贵额娘也离开了他。 在他看来,佟贵额娘若不是深爱着他汗阿玛,怎么会心甘情愿用自己的性命去为他诞育皇嗣呢。 他早该想到的,汗阿玛一走,阖宫最不能适应的就是他这位佟贵额娘。 所以他昨天不该傻乎乎待在翊坤宫玩拼图的,应该多来陪陪他这位佟贵额娘。 若是有他在,佟贵额娘也不至于辗转了一整夜而未能入睡…… 正想着,忽而听见他的佟贵额娘朝着他家额娘的方向,满脸欣喜地开了口,“对了,舒窈你晚些时候别走,与我去趟书房,我好像解开你上回留下来的那道算术题了。” 胤禛:? 李舒窈也:? 第137章 第137章“这样的福气,还是给…… 猜错了佟贵妃眼下青黑的真相,母子两人都很尴尬。 但仔细想想,李舒窈自觉自己也没做什么呀,不像她家那只崽崽,她手腕才刚刚使出一点点力气,他就迫不及待地甩开她的手,直直奔向他佟贵额娘的膝盖了。 还仰着小脑袋,故意用小奶音软乎乎的撒娇卖萌…… 李舒窈越回忆越是想笑。 但还是表情十分克制地朝着佟贵妃屈了屈膝,“嫔妾知晓了。” 语闭,稍稍拿出了一两分慈母心怀,朝着佟贵妃脚下的小团子招了招手,“胤禛,不许胡闹,来额娘这儿。” 好,真是好啊。 他又成了“胡闹”了…… 小胤禛立在佟贵妃脚下,咬了咬嘴里几颗软软的小乳牙。 正要回身走回到自家额娘身边,圆乎乎的身子骤然一腾空,是佟贵额娘把他抱了起来。 李舒窈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那可是……被她家严嬷嬷喂到胖若两人的胤禛啊。 佟贵妃就这么单手把他抱起来了? 还丝毫不费什么力气的样子。 身后的妃嫔纷纷落座,李舒窈也很快回过神来,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佟贵妃把胤禛抱起来后,没假借她人之手,直接将胤禛打横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一边温声询问其他妃嫔这几日的近况,一边将这段时间的安排一一吩咐了下去,手里也没闲着,给胤禛又是喂点心又是喂蜜水的。 很快将小崽子哄得眉开眼笑的。 几乎要忘记自家亲生额娘是谁了。 一直到佟贵妃给众妃嫔开完了早会,把他放到地上,他还脑子里一片晕乎乎的呢。 只知道乐呵呵地跟在佟贵妃身后,亦步亦趋,佟贵妃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李舒窈嘟了嘟唇,跟着佟贵妃走入承乾宫的书房以后,十分看不过眼地把小跟班崽子推到了一边,尔后接过佟贵妃递过来的宣纸,敛眉细看了起来。 胤禛被他家额娘这一堆,推回了一半的理智。 扬起脑袋看看他家额娘,又看看佟贵额娘,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后面的辫子。 李舒窈很快看完了佟贵妃的解题步骤。 有些拜服。 这其实不是一道多难的题,但却仅限正在经历高考的学子能够不假思索地借助公式解出来。 而脱离了高考的大环境之后,很多人的智商水平基本都会经过一次断崖式下跌。 再看自己刷过的题时,常常还会疑惑,这是她能够解出来的题? 李舒窈那日也是随手一写,甚至不太清楚自己写的题干是不是对的。 佟贵妃算完了一本账册,眼睛一扫,看见她写在宣纸上的题目时,表现出了十足的兴致。 只讨教了李舒窈几个基本理论,就让她离开了。 李舒窈把贵妃答过后的宣纸放回桌上,随手抽了另一张空白的宣纸,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套了几个公式,得出来的结论与佟贵妃一模一样。 她眉眼微讶地看向佟贵妃。 佟贵妃却是对她纸上写的几个公式更为感兴趣。 李舒窈:“……” 哇塞,天生的数学圣体诶。 佟贵妃生在清朝真是可惜了。 若是换个时代…… 李舒窈只是想一想,就立时毛骨悚然地划去了这一可能性。 还是算了吧,她得感谢佟贵妃生错了时代,生错了时空。 若是放在自己那个世界里,只怕广大莘莘学子的刷题量还得往上继续升。 思索间,佟贵妃已然看完了李舒窈写的那几个公式,甚至都不用推演,就想明白了里头的逻辑。 朝着李舒窈一挑眉:“居然还有这般化繁为简的思路,舒窈妹妹当真是叫我惊喜呀。” 李舒窈连忙摆手:“不不不,还贵妃姐姐更厉害一些,只靠着那几个基本的公式,和一把算盘,就算出了正确答案。” 说来有些难为情。 别看她替佟贵妃算了几年的账册,至今为止,她却连算盘都不会打呢。 而佟贵妃却能靠着一把算盘,完成了那样复杂而又繁琐庞大的计算量…… 李舒窈表示:贵妃不愧是贵妃。 她是真的心悦诚服了。 地上的小崽子不懂两个额娘在互相夸些什么。 撅着屁股,十分努力地蛄蛹上一把椅子,双手撑住桌沿,大大的黑眼珠子直勾勾地往宣纸上看。 入眼就被一大堆看不明白的符号晃花了眼睛。 依稀只能辨认清楚几个数字。 小崽子默默又爬下了椅子。 嗯,相比起九章算术,还是佛学更有意思一些。 * 皇上不在紫禁城的日子里,整个后宫算得上是风平浪静,其乐融融。 只这平静很快被打破。 才刚过去一个月,佟贵妃就骤然得知了皇上的銮驾已经班师回朝的消息。 消息与皇上的銮驾启程是同一时间出发的。 便是皇上的銮驾再慢,也不过两日就能抵达紫禁城。 于是后宫很快又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是清理打扫的宫人。 两日后,銮驾抵京,于下午时分到达宫门。 佟贵妃带着一众妃嫔在宫门口迎接。 趁着皇上还未下轿,李舒窈悄悄把自己往清瑶的身后藏了藏。 引得清瑶好奇看她。 李舒窈伸手捏住她的袖摆,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道:“好像……这段时间有点儿胖了。” 清瑶仔细打量了她片刻,表情沉静地摇摇头,“没有呀,哪里胖了,我可一点儿也看不太出来。” 李舒窈勾着她的手,借助袖摆的遮掩,把清瑶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你摸摸看,是不是凸出来了一大块?” “还有我这个脸,胤禛说我的脸圆润了不少。”她又低下头,引着清瑶的手摸向自己的脸颊肉。 清瑶手指头微动,捏了两下,后知后觉,“好像是……你脸上的肉肉确实是多了一点儿。” 她眼神逐渐带上几分怀疑,“你是不是……有了?” 李舒窈立马摇头,“没有没有,我已经招太医看过了,没有怀孕。而且皇上走了一个月,走之前只翻了一次我的牌子,那晚我们又什么都没做……” 她是这么计算的,距离她上一回承宠,大约是过了差不多五十天的样子。 若是有孕,那怎么也该接近两个月了,太医不可能摸不出来。 她又没有偷人,不存在怀了一个月身孕,而太医把不出喜脉的情况。 那么结论只有一个,她是真的变胖了。 这个认知叫她有些心虚,毕竟也是昨晚,她抱着胤禛入睡时,胤禛的一句玩笑话,叫她忽的想起来,皇上临走之前同她说过,要想他。 不说想到寝食难安的地步,至少也要每天想他七回八回的。 而她这个样子,哪有一点点思念过他的痕迹。 说是他一走,她就将他抛之脑后了还差不多。 ……如何能不心虚呢? 李舒窈想了一夜,才想出来一个算得上机灵的鬼点子。 就是迎接圣驾的时候,她往清瑶的身后躲一躲,不叫皇上看清楚她的正脸就行了。 皇上回宫的第一晚,基本是去贵妃的宫里。 第二晚要么是去惠嫔的宫里,要么是来她这边。 她从今天这一刻起,就不吃饭了,饿一饿,怎么也能把自己弄得憔悴一些,好去皇上面前交交差吧? 李舒窈如实把自己的打算同清瑶说了。 倒没说皇上要求她要想他之类的腻歪话,只说了自己的打算。 清瑶听完之后,直接朝她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用手掩住口唇,低声问李舒窈:“你这是什么争宠的手段,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李舒窈:“……” 冤枉啊,清汤大老爷的。 她哪里是想争宠啦。 李舒窈记得脸颊都红了,正想开口同清瑶解释,就闻见人群前头传来一阵嘈杂。 纷纷杂杂的环境中,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尤为特殊:“令嫔,到朕这儿来。” ……哦豁,完蛋。 她估计要没了。 都不用按下静音键,李舒窈已然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磨磨蹭蹭地从清瑶身后走出来,低着脑袋,一步步挪动到人群的最前边,明黄色身影的跟前。 皇上早在銮驾上的时候就看见李舒窈了。 他视力好,只一眼就看出了李舒窈的身形与一个月前的区别。 心中也曾惊疑不定,令嫔这是……有了? 一瞬间,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尖。 然而,待到他下了銮驾,亲眼见得李舒窈当着他的面,毫不自知地往宜嫔的身后缩了缩。 喜悦之情霎时又荡然无存。 黑沉着一张俊脸,连半分的思索都不用,就想明白了李舒窈一系列反应之后的缘由。 这小妮子,怕是这一个月以来,一刻钟都未曾思念过他吧? 枉他远在千里之外,还一边处理朝事,一边为她担忧,若她实在不能够适应没有他的日子该怎么是好? ……不会半夜里躲在被子里偷偷掉眼泪吧? 如是这番。 这才紧赶慢赶地接见完了诸多王公大臣,定下平定准噶尔的事宜之后,一刻钟都不容缓地起驾回京。 她却给了他这样一个……大惊喜。 李舒窈还不知道,只是下轿,到众人行礼,到她被传唤上前的这短短几分钟里,皇上的脑海中已经飞速浮现了这么多道心绪。 她想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行完礼后,便大大方方地抬起脑袋,朝着面前人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颜,“皇上,您终于回来啦!” 她这一笑,反倒叫男人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下她颜面了。 于是只点了点头,朝她伸出一只手。 李舒窈连忙握了上去。 忽而觉得背后一凉,好像有什么人在瞪着她一样。 李舒窈想了想,哦,多半是赫舍里氏吧。 她也是习惯了,毕竟自打赫舍里氏入宫以来,到现在,瞪她的次数没有一百也有八九十次了。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她身上又不会掉一块肉。 ……不对,若是真能掉一块肉的话倒还更好了,也就不需要她之前躲躲藏藏的,像过街的小老鼠一样。 皇上一手牵着她,另一只手还牵着佟贵妃,就这么在众妃嫔的注目下,缓步走进了宫门。 * 圣驾回京,自然有数不清的大臣要接见,以及无数的折子等待批阅。 是以皇上很快松开了两人的手,先是朝着李舒窈瞪了一眼,才看向另一边的佟贵妃,温声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带着众位妃嫔先回去吧,晚上朕再去看你。” 李舒窈一猜就是这样,表情丝毫不见怪。 佟贵妃却是掩着唇笑了一下,旋即俏皮地对皇上说道:“不辛苦,都是臣妾应该做的,”顿了顿,她继续说:“表哥晚上去长春宫吧,就当做是替臣妾,去看一看胤禛。” 皇上并未当即应允下来,而是目露疑惑。 佟贵妃便给他解释:“表哥忘了?这几日月底,正是清算内务府账册的日子。” 她的地位早不需要通过皇上翻她牌子来体现了。 平时与皇上的相处也大多如此刻一般,轻松又随意,想说什么就能说些什么。 李舒窈一听,立时苦下了一张俏脸,小心翼翼地挪动到佟贵妃的身侧,拉着她的手,“贵妃姐姐,不,不行的。” 她都不敢想,若是今天晚上皇上真来了她这儿,明儿起来她要面对多少的风言风语了。 贵妃表情一怔,有些想不明白,如此大的恩宠,舒窈怎么说不要就不要? 这也就是舒窈了,要是换做了旁人,她还未必肯让出这个机会呢。 李舒窈没多言语,只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另一边的皇上却快速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他没想过,堂堂一介帝王,居然沦落到要被两个宫妃轮着推来推去。 是不是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有心苛责两句,然而眼帘不过一掀,就看见他家表妹眼下不浅的青黑痕迹,一看就知是多日劳累,夜不能寐导致。 想到表妹为他矜矜业业操持了多年宫务,一时之间,再多苛责的话也难说出口。 于是只能表情沉沉地看了眼面前二人,袖摆一拂,“罢了,朕今儿在乾清宫里歇着就是。” 李舒窈与佟贵妃对视一眼,齐齐朝着他的背影屈膝行礼,“臣妾/嫔妾恭送皇上。” * 是夜,从李舒窈口中得知她推拒了皇上的经过,清瑶吓得连团扇都拿握不住了。 回过神来第一件事,便是朝着李舒窈竖起了一根大拇指,“你胆子也太大了。” 李舒窈“哼哼”两句,继续同手里的荷包较着劲。 清瑶凑过来看她,“还有,你怎么想起来绣荷包了?” 李舒窈叹了口气,“送给皇上赔罪用的。” “赔罪?”清瑶挑眉,“你说错话了?” 李舒窈:“应该说是做错了事,更为妥帖一点。” 清瑶有些没想通,李舒窈只得把前因后果通通解释了一番。 到底是她与皇上之间的闺阁话,说到最后,她还十分难为情,脸颊红得如同落日晚霞一般。 清瑶静静听完,叹了口气,“说起来,皇上还是偏疼你多一些。” 她这话倒没有什么拈酸吃醋的意思,毕竟,若她是个醋性极大的人,当初也就不会把李舒窈推荐到御膳茶房去干活了。 李舒窈听着她这话,忽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狗狗祟祟地往清瑶身边一靠,“你也想要吗?” 她指的是皇上的偏疼。 清瑶手中的扇子也跟着停住,顺着李舒窈的话想了想。 帝王的宠爱本就虚无缥缈,她又不是如李舒窈这样心大的人,若皇上当真这样对她,她说不得哪日就真的沉陷下去了。 届时…… 清瑶果断摇头,“算了,这样的福气,还是给你吧。” 李舒窈:“……” 第138章 第138章不会是,要封妃了吧?…… 李舒窈熬了一夜,方才费劲巴拉地把荷包做好。 交到严嬷嬷手里时,她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趴在被子上,嘴里还不忘含含糊糊地喊:“送,送去乾清宫……” 严嬷嬷有些好笑地接过荷包,收入袖中,扯了扯李舒窈身下的被子,见扯不动,无奈地重新拉过一床被子给她盖上,灭去屋中的烛火后,方才小心翼翼地出了寝殿。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严嬷嬷便指使了一个长春宫里腿脚最快的小太监,叫他带着李舒窈好不容易绣好的荷包到乾清宫外去候着,务必要在皇上下朝后的第一时间将荷包交到他的手里。 等李舒窈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困意弥漫的脑子里完全没有与昨夜有关的任何记忆,直到用完早膳,她才模模糊糊想起,自己昨晚上好像做了个荷包,要给皇上道歉用的。 只是……去哪里了? 不会是睡觉的时候一不小心,掉到床底下去了吧? 李舒窈面色冷静地把人全都遣了出去,胆战心惊地在殿内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她昨晚亲手绣的那枚荷包。 ……这就奇怪了。 她明明记得她做荷包了呀。 总不能是大梦一场吧? 一直到下午,她心里都惦记着这件事。 连胤禛小崽崽都看了出来,他额娘心中许是揣了一个不小的秘密,不然怎么会忧心忡忡到连严嬷嬷端来的点心都不吃了? 一时之间,玩具也不想玩了,弟弟也不想逗了。 三角饭团一样,盘着腿在原地坐了一会儿。 而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站起来屁颠屁颠地走向他额娘,卖萌一样把自己的脸蛋往李舒窈的脸颊边贴了贴,用软软的小奶音问:“额娘,你怎么不开心了呀。” 李舒窈一怔,双手下意识抬起,护着他窝进自己的怀里后,抱了抱他,才开口:“额娘没有不开心呀。” 胤禛:“额娘骗人,额娘的眉毛都卷到一起了,就是不开心。” 李舒窈还想辩解:“额娘没有不开心,眉毛也没有卷到一起……” 她还没说完,小胤禛抬手很有气势地直直指向桌上的琉璃杯,“那额娘怎么连牛乳茶都不喝了?” 李舒窈闻言,抬头看去,就见旁边桌上不知何时多了几盘子点心,和一杯散发着淡淡茉莉花香的牛乳茶。 李舒窈:“?” 她十分嘴硬地继续狡辩:“额娘不喝,是想把牛乳茶留给胤禛喝呀。” 开玩笑,她和皇上之间的闺中事,怎么能说给一个两岁多的小崽崽听呢? 只怕她说了,小崽崽也不能够理解,说不得还会吃他自己汗阿玛的醋,质问她,为何只给他汗阿玛做荷包,不给他做,难道他不是她最爱的小崽崽了吗? 李舒窈才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不过,胤禛这么一提,她倒是忽然有了几分灵感。 于是手上抱崽的力道紧了紧,压低声音问向怀中的小崽崽,“胤禛能不能帮额娘一个忙呀?” 胤禛目带怀疑地看她,显然是不相信她之前说过的话。 李舒窈没心情同他解释,不等他开口回答,直接把他半抱着推到地上,穿好鞋,牵着他朝自己的寝殿走去。 待到了殿内,她把只有两岁多,身高只及她膝盖的小胤禛往床前一推,“胤禛帮额娘一个忙,钻到床底下去,看看床下有没有东西好不好?” 胤禛听完,一双乌黑的圆眼珠直接瞪到了最大,不敢置信地指向自己,“我吗?” 李舒窈点点头,再次把他往床前的方向推了推,言简意赅,“对。” 胤禛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指向自己的短胖手指微微发颤,“我?” “对!” 胤禛:“我?” “我堂堂一个皇子,额娘要我去钻床底?” 李舒窈纳闷,胤禛才只有两岁多,居然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是个多么尊贵的宝宝。 该说不愧是皇家出来的孩子么。 想她两岁的时候…… 算了,她几乎也快想不起来,两岁时候的她是什么样的了。 李舒窈轻轻抿着唇,蹲下来,试图把地上的三头身小团子往床底下塞。 嘴上不再说话,却用实际行动告诉了胤禛,是的,没错,哪怕是天潢贵胄,堂堂皇子,小小的时候也得听额娘的话,叫他钻床底,他就得钻床底。 没得商量! 小胤禛只得憋屈地捏紧了两只拳头,体力不如人地被他额娘就这样塞进了黑漆漆的床底下,只留下两只脚脚被李舒窈一手抓着。 李舒窈一边塞,一边还问他:“里面有东西么?” 胤禛的小奶音慢吞吞传来,“……没有。” “你再仔细看看呀。” 小胤禛憋了憋气,小奶音听起来很是郁闷,“太黑了,看不清楚呀。” 李舒窈有些犯了难,这里又不是现代社会,没有手电筒,她总不能点根蜡烛塞床底下*去吧? 万一点着了什么东西,她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小崽崽不也很危险? 想了想,李舒窈又道:“你用手摸一摸呢?” 小胤禛:“……” 他只能听话地用两只小胖手在床底山乱摸一通,除了光滑冰凉的地板砖外,什么都没能摸到。 无法,李舒窈只能提着他的脚脚,把他从床底下拉了出来。 得见光明的第一时间,胤禛就朝着角落处的落地铜镜奔去,摸摸脑壳,摸摸鼻子,摸摸下巴,摸摸胸口,看了看手,又拍起了衣裳,从领口一直拍到衣摆,再把衣摆扎进腰带里,拍起了里头穿着的嫩黄色中裤。 李舒窈看得有些好笑。 胤禛什么时候这般洁癖了? 而且,她的寝殿,严嬷嬷恨不得一天派人打扫三四遍,是连床底的地板砖都会安排人一日一清洗的那种。 毕竟皇上来长春宫的次数不少,严嬷嬷和长春宫里的宫人也不敢不细致。 李舒窈走过去,表情很无奈地在小胤禛的脑袋上戳了两下,“小气鬼,喝凉水。” 胤禛百般不服气地朝她吐出舌头,摆了个鬼脸,“哪里有额娘会折腾人!” 一听这话,李舒窈当即气呼呼地鼓起了脸,“你再说一次?” 话音还未落,眼前就飞快滚过一道圆胖的身影,明明是个胖嘟嘟的小孩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和迅捷的反应,都不等李舒窈弯腰去抓他,他就已经跑出了寝殿,溜到外间跟两个弟弟继续玩耍了。 …… 一直到了晚上,李舒窈才从严嬷嬷的口中得知了荷包的去处。 她当即松出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 还好,不是丢了,而是被严嬷嬷送去乾清宫了。 动作无声,却叫小胤禛瞬间解码了他家额娘一下午心不在焉,反应异常的源头所在。 好哇,原来额娘是因为找不到她给汗阿玛做的荷包,才叫他去钻床底的! 他堂堂一个皇子,居然…… 哼! 气死他了。 这回,说什么也要额娘跟他道一百次歉,他才会原谅额娘…… 胤禛还在心里发着没用的誓,另一边,放下心头大石的李舒窈终于一身轻松。 她把紧挨着自己的小团子往边上一推,嘴里很不负责任地吩咐道:“胤禛你今晚跟胤祺睡吧,额娘去翊坤宫找你宜额娘说话去,太晚就不回来了,你照顾好胤祺啊……” 说着,声音逐渐远去。 被丢下的小胤禛还维持着被人嫌弃推开的姿势,两只乌漆嘛黑的眼眸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他家额娘怎么……怎么用完人就丢啊! * 事实证明,用荷包来道歉还是很有用的。 是夜,乾清宫那头翻的是承乾宫的牌子,没来李舒窈这儿,她便去了翊坤宫,与清瑶说了好久的话,当晚直接宿在了翊坤宫。 翌日,皇上翻的是延禧宫的牌子,去了惠嫔那儿。 第三天才轮到李舒窈的长春宫。 正在众人都以为,皇上第四晚会去翊坤宫,或者钟粹宫时,皇上却一反常态地连着三日都宿在了长春宫。 直把李舒窈累得够呛。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尊大神,次日就在给佟贵妃请安时,被通红着一双眼睛的赫舍里庶妃明里带笑,暗里藏刀地嘲讽了好几句。 说得李舒窈就跟个祸国殃民的狐媚子一般,魅惑得皇上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忘记了。 还不等李舒窈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佟贵妃和清瑶几人迅速冷了下脸。 都不用李舒窈自己出场,只佟贵妃一人就把心有不甘的赫舍里庶妃给按了回去,叫她喜提三日禁闭和二十遍宫规。 许是请安之时产生的风波被人传到了乾清宫皇上的耳朵里,这边李舒窈才刚回到长春宫,另一边,赫舍里庶妃的三日禁闭就被皇上给延长到了半个月。 李舒窈还有些不解,赫舍里庶妃虽然为人有些嚣张,性格又不好,可她到底是太子殿下的亲生小姨,便是为了太子殿下考虑,皇上也不应该对赫舍里庶妃这般不留情面才是。 最后还是消息灵通的清瑶给她解了惑:“她呀,跟去草原的时候,为了争宠,使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被皇上察觉,惹得皇上发了好大一通火,若不是顾及赫舍里氏和太子的名声,早就发落她了。” “偏她还不知悔改……” 清瑶“啧啧”两声,没继续往下说。 李舒窈已然懂了,“哦,难怪,那天在宫门口迎接圣驾时,她瞪了我好几眼。” 清瑶直接嗤笑出声,“我也看见了,要不然怎么会去打听草原上发生的事?” 李舒窈凑近过去,还想跟她叭叭几句八卦,外头忽然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太监,浑身上下都带着喜悦。 刚进入稍间,就冲着李舒窈和清瑶接连磕了几个响头,那声音,听得李舒窈脑门都跟着痛了起来。 他却恍若未觉,好似脖子上的是颗铁做的脑袋似的,“恭喜令嫔娘娘,恭喜宜嫔娘娘!” “还请两位娘娘往外去接旨,是乾清宫的梁公公亲自过来了!” 话刚说完,又往地上“砰砰砰”磕了几下。 李舒窈和清瑶两人同时露出个疑惑的表情,不等开口。 外面的脚步声接踵而至地响起,像是出了什么大喜事一样,嘈杂,喧嚣,又混乱,无数个人同时窸窸窣窣地说起了话,还夹杂着几道哭泣的声音。 严嬷嬷早在小太监进来磕头时就朝外跑去了解情况了。 她很快又跑了回来,满脸含笑,身上带风。 不由分说就过来给李舒窈和清瑶穿鞋。 等两人被推着到了外面,院子里已经密密麻麻地跪倒了一大片人,有长春宫的,也有从隔壁翊坤宫赶过来的,人人都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 梁九功手拿一个托盘,上头摆着两道明黄色的圣旨,站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 他笑盈盈地开口:“恭喜两位娘娘,还请两位娘娘接旨。” 李舒窈和清瑶对视一眼,两人的心脏都跳得飞快,似乎是已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不会,不会是,要封妃了吧? …… 第139章 第139章“你这话也太贫了。”…… 等梁九功宣读完圣旨,李舒窈和清瑶还维持着屈膝下蹲的姿势,久久回不过神来。 梁九功估计是看惯了这种场面,脸上笑容分毫不减,双手捧着圣旨,对二人温声说道:“令妃娘娘,宜妃娘娘,请接旨吧。” 李舒窈和清瑶这才恍若大梦初醒,低头谢了恩。 一直到明黄色的布帛捏在手中,李舒窈都有一种不真实感,就这么封妃了? 不是明年才是康熙二十年么,怎么忽然提前了? 送走梁九功,回到寝殿,李舒窈不敢置信地把手中圣旨展开,看了又看。 她这些年已经逐步习惯繁体字了,只眯起眼上下扫了扫,准确从一大堆夸耀之词里挑拣出了重点——只是先行宣旨,明年八月才是册封大典。 ……那看来不是出错,一切走向还跟历史一致。 李舒窈看完了自己的圣旨,又偏过身子去看清瑶的。 看完了清瑶的,扭头问严嬷嬷:“这次封妃的,还有谁呀?” 严嬷嬷一直跟在她身边伺候,李舒窈还以为问完以后,要等严嬷嬷出去打听才有结果呢,谁知道严嬷嬷张口就能回答:“此次与两位娘娘一同受封的,还有惠妃娘娘,和荣妃娘娘。” 说完,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大门口,见无外人,凑近到两人身边,对着李舒窈小小声说道:“此次册封,娘娘当为四妃之首。” 而后又看向清瑶:“娘娘应是在四妃之中,排序第三。” 清瑶一怔。 没等她说话,李舒窈迫不及待地开了口,“那最后一位是谁呀。” 严嬷嬷:“荣妃娘娘。” 荣妃在几嫔里面,算得上是不争不抢的典范。 许是跟在皇上身边太多年,膝下又有二子一女,且都平安康健的抚育到了现在,荣妃对于恩宠一事愈发不上心,不管皇上来不来,日子都一样的过。 每日里不是忙着给长生做药膳,就是忙着教导二格格琴棋书画,其余剩下的时间里,不是在叹气,就是在揍小胤祉的路上…… 叫李舒窈有时候都怀疑,荣妃不是不想争宠,而是一个胤祉就完完全全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 白天揍完胤祉,晚上与其劳心劳神地伺候皇上,倒不如盖上被子舒舒服服地睡个大觉。 李舒窈点点头:“哦。” 她猜荣妃对于什么妃位排序,可能也不会多么的上心,有就很好了。 倒是惠妃。 李舒窈没忘记,惠妃膝下可是有个大阿哥的呢。 身为皇长子的亲生额娘,却连四妃之首的位置都没能坐上去,惠妃看得开,被原小说作者强行加给惠妃做亲戚的宫外纳兰家不一定能够看得开。 李舒窈心里盘算着,改天该往延禧宫走走,探探惠妃的口风才是。 之后便是清瑶。 李舒窈倏地扭头看向身边的闺蜜,“清瑶……” 她话还没出口,清瑶就似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之前怔愣的表情已经完美收敛,叫李舒窈再看不出丝毫端倪,她云淡风轻地摇着手里的团扇,声音很是温柔,“排在第三已经很好了。” 李舒窈心中却还是有些不太舒服,总感觉自己是抢了清瑶的。 愧疚之情一点点染上精致的眉目,叫清瑶看得心头又是一软。 她发现自己是真的没办法对舒窈生出任何负面的情绪,先前听见严嬷嬷话的时候,她倒是没有什么不服不忿的思绪,毕竟皇上对舒窈的偏疼她也看在眼里,心中早有准备。 她唯一贪恋的是,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会不会仅次于舒窈之后? 就如舒窈之前说的,是人都有一颗想要上进的心。 如今后宫虽然平和,可,有时候在某一些方面,她们这些妃嫔之间还是有些小小较量的。 从前舒窈还未入后宫的时候,妃嫔之间的较量基本发生在去给先皇后请安的时候,这个说她得了皇上什么赏赐,那个说皇上这个月来了她这儿几次。 这个说皇上夸她姿容雅佳,那个说皇上夸她身段轻盈。 翻来覆去,很没意思。 后来舒窈也入了后宫。 原以为世祖爷时期冷落后宫,独宠一人的场景会再次重现,妃嫔们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可谁知……舒窈竟是那样一副天真烂漫,纯然无害的性子。 似乎完全没有心眼子,妃嫔之间拈酸吃醋的阴阳话,她永远只能听见第一层。 今天这个说皇上去看她的时候,见她又瘦了,担心问她是不是吃不习惯御膳房的菜。 明明是在自夸身材,舒窈却凑上去就道:“是吧是吧,你也觉得御膳房这段时间的菜不好吃了对吧,好像说是来了新的厨子,有些摸不清楚我们的口味,哎,我都有些想念以前的伙食了。” 以前,的,伙食。 明眼人都知道,舒窈还未单独受封为嫔之前,是在乾清宫的后围房里住着的。皇上宠她,甚至允了她一日二餐都从乾清宫的御膳房传菜。 那位暗里自夸的妃嫔一听她这话,当时就气得鼻子都险些歪了。 却也不敢说,乾清宫的御膳房比不得后宫的御膳房,嘴巴蠕动了半晌,只能干巴巴吐出来一句,“是嘛,呵呵,这样啊。” 过两日,听见有人夸耀说皇上送了她几盆她最喜欢的菊花,是在夸她有气节。 舒窈上前就是一句:“气节吗?气节的话,不应该是送你竹子?” …… 如是这样的场景发生得多了之后,旁人再在舒窈面前说话,都要仔细地掂量再掂量。 不是怕话不好听,是怕话太复杂了,令嫔听不懂,回头不还是自己受气? 一开始还有人觉得,令嫔恐怕是个面上白净软和,内里又黑又硬的黑芝麻冷面馒头。 可时间久了,大家基本都能看出来,什么黑啊白啊,软啊硬啊的,这丫头哪点都不沾,单纯就是个分不清楚敌我,看谁都是好姐妹,给点吃的就呵呵乐,不给也没事的傻大妞。 谁还会再花心思去跟她斗呢? 不仅不想跟她斗,与她待在一块儿,很多时候连话都不想多说。 ——于是,后宫难得迎来了好几年的风平浪静。 只在今天,稍稍露出了几缕裂痕。 意识到自己心情起伏不定,清瑶停下摇扇的动作,捏了捏李舒窈的手腕。 李舒窈当即会意,朝着严嬷嬷摆了摆手,严嬷嬷便蹑手蹑脚退出去了。 李舒窈问清瑶:“怎么了?” 清瑶摇摇头,有些难以启齿一般,过了好久,才缓缓开口,嗓音无端有些沙哑,“就是,其实还是有点儿难过的。” “领旨的时候不觉得,严嬷嬷说的时候,就有一点点的难过,不过后来很快就想开了,惠嫔,惠妃姐姐这些年对我也算不错,她膝下又有个大阿哥,而我的胤祺才那么小。” “别说第三了,便是敬陪末位也是应该的。” “我难过是在于,刚刚我的心里,居然生出了一点点,真的就是一点点,没有很多的,就是一点点不怎么甘心的想法。” “我就觉得我有些对不起你和惠妃,荣妃姐姐……” 李舒窈听得一脸懵。 啊这,她不过就是跟严嬷嬷问了几句话,清瑶心里怎么就天翻地覆的了? 她越听越不对劲,等到清瑶说出“对不起”几个字时,她忙不迭握住了清瑶的手,“那你怎么说的话,我岂不是更对不起你们了?” “我,我还德不配位呢,不对不对,好像不是这个词,是什么来着?” “反正就是,我入宫时间太短了,根本就没有资格坐在四妃之首的位置上。” “我刚刚心里还琢磨着,改天该去给惠妃姐姐赔个不是才对……可是吧,我思来想去了好一会儿,又觉得,好像我也没做错什么呀。” 李舒窈表情无辜地抿了抿唇,说到底,她这个四妃之首的位置,又不是她偷来骗来的,那不是皇上自己要这么封的么。 而且她觉得自己很听话呀,入宫这么久了也没害人,还帮了皇上很多的忙呢…… 清瑶露出了个难过的表情,摇摇头,对李舒窈说道:“不是,我倒不是难过这个。” 她说:“我是难过,我居然会生出那些不甘心的想法,好像,我好像有点儿贪……” 明明已经很好了,入宫短短几年,就超过了宫中绝大多数的老人,她竟还觉得不够。 李舒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自谦环节呀。 她还以为……是那什么,两人抱头痛哭,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不配,然后明儿就要手拉手去跟惠妃和荣妃谢罪了呢。 虽然她前思后想,也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配了。 其实清瑶的情绪很好开解。 李舒窈轻咳一声,“我没有觉得你不对呀。” “我从前说过,人都是要上进的嘛,不上进,为何要入宫呢?” “不上进,为何要科举,为何要做官呢?” “你看,皇上的心愿还是海晏河清,四海升平呢,难道他也不应该有这种想法,他也是贪婪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舒窈还记得,压低了嗓音,凑近到清瑶的耳边快速说完,尔后小心翼翼地扭头看向大门口和窗户方向,见没有人偷听,这才松了一口气。 晃了晃清瑶的手,她继续说道:“人之常情啦。” “而且,只有道德水准高的人,才会这样时常反思自己。” “换一个旁的什么人,好比,就好比赫舍里庶妃,别说妃位了,就算是给她一个后位,她也不会反思自己配不配得上,说不得还会嫌弃怎么不早点封她呢……那才叫贪,你这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李舒窈未尽的话,最后还是被清瑶抬手堵回了肚子里。 清瑶秀丽的眉眼之间,已然无了之前的伤感和怯弱,反而有些无奈。 小心打量了下四周,抬手就在李舒窈的额间“狠狠”戳了几下,声音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这话你也敢说!” 李舒窈很不服气,“她都敢这么想了,我怎么就不敢说了?” 话是如此,声音倒还记得压得低低的,若不是清瑶近在她咫尺,怕是根本听不见她在叫嚣些什么。 像是只刚生下来没两天,眼睛都还未睁开呢,就朝着主人亮爪子呼呼叫嚷的小奶猫一般,毫无杀伤之力。 清瑶叹气:“你啊。” 李舒窈笑眯眯地指向自己:“我啊。” 清瑶不说话了。 心里虽然觉得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顺着李舒窈的话,往深想了想,然后,“噗嗤”一声,还是没能忍住,笑了出来。 一边笑,一边对着李舒窈嗔道:“你这话也太贫了。” 李舒窈:“……” 如何呢,哼! 第140章 第140章“大,大哥,你,你是…… 一天之间,连下了好几道册封圣旨。 李舒窈也是同清瑶说完话,才知晓,此次册封不止四妃。 皇上还下旨封了佟贵妃为皇贵妃,钮祜禄庶妃为温嫔,赫舍里庶妃为平嫔,底下的一应常在答应多数都往上晋了一级。 并且彻底规定下了,后宫中的位份体制,设皇后一人,皇贵妃一人,贵妃二人,妃位四人,嫔位六人,再往下,贵人、常在、答应、官女子等不设置具体数量。 与此同时,还调整了每一级位份应有的月银和份例,应住宫殿和伺候的人手数量等等。 佟贵妃、哦不,眼下已经是佟皇贵妃了,佟皇贵妃许是早已经知晓了旨意的内容。 这头各宫才刚接完圣旨,那头就指挥着内务府的人过来检查宫殿和一应摆设,将谕制的统一拿走,将不足的补上。 少数妃嫔还经历了一次兵荒马乱的搬家。 一时之间,倒也无人将重点放在此次册封的内容之上。 还是过了两日,才慢慢回过味儿来的。 只是不等有些人开始动作,乾清宫那边又是几道圣旨连发—— 一是下令,由于纯亲王福晋的身体抱恙,无力继续抚养小阿哥,而寿康宫的太后娘娘又对纯亲王小阿哥喜爱得紧,便干脆效仿恭亲王和大格格一样,将小安儿安置在太后的膝下抚养,等纯亲王福晋的身子彻底好了,可随时入宫探望,亦或者等小阿哥成年,有了婚事,再搬回去纯亲王府。 之前只是口头上将小安儿交给太后照顾,此次圣旨一下,便是板上钉钉,纯亲王福晋再在府中如何哭闹,也于事无补的了。 第二道旨意则与宫中所有的小崽崽都有关系,重修玉碟。 自皇上登基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对玉碟重修,主要还是因为从前宫里的小崽崽数量太少,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序齿什么的也就不太重要了。 而如今,宫中能立住的皇子数量已比一只手掌还多,往后只会更多,眼下不将玉碟重修,之后称呼起来也麻烦。 玉碟一修,李舒窈家的胤禛小崽崽就顺利成了新出炉的五阿哥一枚,胤祺是为六阿哥。 往上,胤祉是为四阿哥,长生是为三阿哥,并且为了称呼统一,将长生另改名为胤初,取起始与希望之意。 另外几道圣旨则和后宫无关,唯一算得上有关联的,便是皇上预备为大阿哥相看福晋了。 此消息一出,惠妃也顾不得再因位份之事而暗自神伤,全身心的投入到了相看儿媳妇的事业之中。 李舒窈则是掐紧手指,皱起了眉头,大阿哥才八九岁,是不是……也太早了呀? * 时光飞逝而过,三四年只在弹指一挥间。 封妃大典进行得很是顺利,没有人找茬,也没有人上门来说些含酸拈醋的话。 李舒窈还觉得有些稀奇呢,赫舍里庶妃不像是个能忍住性子的人呀。 佟皇贵妃许是知晓她心中的疑惑,冷笑着抬起手,遥遥指了一个方向,“要她安分下来还不简单,派人往赫舍里氏传个话就行了。” “便是为着太子殿下,她也不敢在宫中明目张胆地做出多么过分的事情。” 李舒窈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那么懂,但是点头就对了。 佟皇贵妃总不会害她。 四年过去,胤禛已经满了六岁。 又矮又圆的三头身小团子逐渐成长为了小少年的模样,剑眉星目,样貌俊朗,身姿挺拔,不说话的时候,身上贵气十足。 叫李舒窈有时候都恍恍惚惚,这是她能生出来的? 还是皇上的基因实在强大,才叫胤禛长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可一开口,内里是个什么模样就全都流露于人前,叫几个与李舒窈私下交好的妃嫔还感慨呢,胤禛要是个哑巴就好了。 当然,这话纯属开玩笑。 六岁的生辰一过,按照宫中规矩,胤禛就该搬去阿哥所自己住了。 只是皇上疼惜李舒窈,佟皇贵妃也不想胤禛离开后宫,是以生辰宴过去了两个月,前朝后宫竟无一人提及此事。 最后还是一个隶属太子阵营,与宫外赫舍里氏有些姻亲关系的大臣开了口,李舒窈这才迫不及待地把胤禛丢去了阿哥所。 是的,就是迫不及待。 她也是顺心的日子过得久了,几乎要忘记她是穿书而来,清朝后宫又有什么规矩,不然,早在胤禛满六岁的第二天,她就会主动把他打包送到阿哥所去。 胤禛不知道自家额娘这么嫌弃他。 在阿哥所的第一个晚上,翻来覆去了大半夜,都没能入眠。 只要一闭上眼,心里就好像出现了两个小人,一个哭唧唧地思念额娘,另一个笑眯眯地嘲笑哭的那个,额娘才不会思念他,怕是早已经乐不思蜀了,且按照他额娘的性子,把他送到阿哥所后,没有三个月只怕想不起来她还有自己这个儿子。 越想越是难过,于是干脆爬起来哭了一场。 哭声不知怎的,惊动了隔壁的安儿和胤祺。 ——两人都比胤禛小,一个小五个月,一个小十个月,但因着他俩在宫中与胤禛的关系最好,哪怕还未满六岁,一听哥哥要走,不在后宫里住了。 两个人瞬间哭成了两枚湿哒哒的黏包子。 额娘和皇玛嬷也不要了,只想要跟着哥哥走,哥哥去哪里,他们就跟去哪里,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哪怕那人是富有天下的皇阿玛/皇伯父。 一众大人都被两枚小包子哭得没了办法,只能目露无奈地看向李舒窈。 李舒窈嘴里叼着点心,见众妃嫔都看向自己,不紧不慢地咽下最后一口点心,才开口:“看我做什么,问皇上去呀。” 佟皇贵妃是做不了决定的了,那唯一能下令让安儿和胤祺也搬去阿哥所的人,只有皇上。 众妃这才恍然大悟,两枚小包子也不哭了。 手拉着手从地上爬起来,互相搀扶着就往乾清宫的方向跑,小小的背影,怎么看怎么可怜。 就有妃嫔很于心不忍地跟了上去,跟出好远以后,忽觉不对,往后一瞧……令妃,宜妃,安嫔,还有佟皇贵妃,谁都没有跟出来。 李舒窈和清瑶是纯粹不想去看胤祺和安儿撒娇。 佟皇贵妃则是忙于宫务,没时间跟着。 几个跟出去的妃嫔想了想,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一路跟到了乾清宫,而后就被人拦下了。 之后,也不知两位小阿哥是如何跟皇上商量的,当天下午,就一人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裹,跟去了阿哥所。 一人左,一人右,将五阿哥的院子包在了中间,似什么守护的门卫一般,将众位妃嫔都看得一愣一愣的,回去以后还忍不住感慨,几位小阿哥之间的关系可真是好啊,一点儿也不像是皇家出来的孩子…… 话归正题。 胤禛其实也很不想哭的。 他都这么大了,再过几年都要娶媳妇儿的人了,不过就是脱离额娘,搬到阿哥所的第一晚,上辈子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可这喉咙怎么就这么酸呢。 他明明白天里也没有吃李子呀。 阿哥所的院子本就不大,彼此之间只有一道矮矮的墙壁隔开。 又逢夜里,万籁俱寂。 所以哪怕胤禛已经拼尽全力忍住了哭声外泄,到底还是被左右两边院子里的安儿和胤祺听见了。 这下更不用睡觉了,被子一掀,衣裳都没穿好呢就往外面跑。 跑到胤禛的院子门口,才被各自的嬷嬷追上,不由分说拉回各自的屋子里穿好了衣裳,几位嬷嬷这才把两位小阿哥送到了五阿哥的院子里,留一边的人看守,另一边的人则是回去睡觉,打算下半夜再过来替换。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坐在床上的胤禛似有所觉,很快用袖子抹干净了眼泪,看向大门,“是安儿和胤祺么?” 他的嗓音还带着几分沙哑。 外面的两个小萝卜头瞬间加快了脚步,噔噔噔就朝着胤禛的床榻奔跑过来了。 胤祺的声音听起来很甜:“是呀,是呀,哥哥我来陪你了。” 安儿的声音听起来则更软一点:“是我,哥哥,我也来了。” 两人就算是在昏暗的屋子里,也犹如白日一般,都不用人点起蜡烛,手拉着手,不知哪儿来的默契,绕过桌椅,绕过柜子,绕过屏风,摸到胤禛的床后,撅起屁股往上一坐,两只手一起胡乱扒拉几下,就把脚上的黑色靴子扒拉下来了。 两人紧挨着胤禛往被子里钻。 胤禛则有些不太适应地扭了扭身子。 胤祺躺下来以后,小手捏住他哥的袖子,“哥哥,快躺下来,睡觉啦。” 安儿也去抓他的中衣衣摆,“哥哥明儿还要去上书房呢。” 说罢,两人一起使力,迫使着胤禛在两人中间躺了下来。 胤禛的脑子乱哄哄的,只有一个想法:早知道会把两个弟弟招来,他就不哭了。 眼下还是炎夏时节,屋子里即便摆了冰盆,也凉快不到哪儿去。 两个弟弟,加上他,还都是男孩,身上都热得不得了。 只是躺下来这么会儿功夫,他额头上就已经出汗了。 偏偏弟弟们还毫无所觉,仍像小时候那样,一人一边地抱住他的胳膊,对着他的耳朵,喷热气说话:“哥哥,哥哥,你期待去上书房吗?我听大哥说,上书房里的师傅,都可严厉了,每日要读书一百二十遍,背书一百二十遍,抄书一百二十遍……” 安儿负责下结论:“好惨的呀。” 胤祺又说:“然后下午,还要练习布库和骑马,还有射箭,有时候汗阿玛来了兴致,就会带着前朝的那些大臣过去检查考校,大哥说他小小的时候,经常被骂哭。” 安儿捏起拳头:“好严格呀。” 胤祺:“还有太子哥哥,之前说过……” 安儿:“咦,太子哥哥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胤祺:“就上回呀,我们去给皇贵额娘请安的时候说的,安儿你怎么脑子笨笨,这都记不住了?” 安儿苦思冥想了一会儿,“不对,不是我笨笨,那次请安我根本没有去,不在场呀。” “咦,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的,然后我第二天还去问你,几个哥哥都说了些什么,你跟我说了好长一大堆,你说你已经说完了,原来根本就没说完,你才是脑子笨笨呢。” “我不笨!” “你笨,你就笨笨的,比我还笨!” 躺在叽里呱啦吵架的两个弟弟中间,胤禛清秀的小脸上写满了无奈。 他发现额娘有句话说得很对,人甚至不能共情从前的自己。 ……睡觉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想额娘想到哭呢? 这下好了,把两个鸭子一样的弟弟招来了,他俩不吵完这一架,大家都别想睡! 胤禛正幽幽想着,左右两条胳膊忽然被两个弟弟一齐松开。 他俩似已经浑忘了眼下是什么时辰一般,音量越来越高,人也渐渐地从趴在胤禛胳膊上,到坐起来,开始隔着胤禛用两只手掰扯着吵架。、 “好了,别吵了!” 胤禛倒也不愧是当哥哥的,一声令下,胤祺和安儿霎时就闭上了嘴。 只隔着一片黑暗,用眼神相杀……杀了个寂寞。 除了一个模糊的圆圆脑袋形状外,根本看不清对面的弟弟/哥哥是什么表情。 这时候,胤禛还在试图调解:“明儿不是还要去上书房吗,快睡吧,等醒来以后,你俩再随便吵。” 胤祺和安儿想了想,哥哥说得很有道理,于是一齐又躺了下去,依旧紧紧贴着胤禛的胳膊。 胤禛热得有些受不了了,腾地一下坐起来,跨过安儿的身子,担心压到安儿的手手,只敢蹲在床边的脚踏上穿好了鞋子。 旋即在两个弟弟一声声“哥哥你去哪儿”的呼喊声里,飞快跑到了不远处,属于大阿哥的小院。 大阿哥还未睡,屋中烛火荧荧,听见门外动静,猜测可能是今儿新来阿哥所的几个小弟弟之一,很*快开了门。 “胤禛?”大阿哥有些惊讶,他还以为会是年纪更小一些的胤祺来着。 大阿哥弯下腰,平行直视这个弟弟的圆黑眼珠,问他:“你不睡觉,怎么想起来大哥这儿了?” 胤禛的肚子里还憋着一股气,绷着一张小脸在大阿哥的屋子里走了几圈,眼神梭巡,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一般。 找了几圈,没能找见想要的东西,转过身,对着大阿哥问道:“大哥,你今儿不喝安神药吗?” 大阿哥一愣,没说话。 胤禛气呼呼地继续道:“安儿和胤祺不好好睡觉,叽叽喳喳地就跟一千只鸭子一样没完没了,扰得弟弟也睡不着,所以才想来找大哥要碗安神药……” 他话还没说完,大阿哥就带着几分急迫打断了他的话,“没有。” “我已经好几年不喝那东西了。” “胤禛你听大哥的话,以后,若是你有睡不着觉的时候,可唤太医来检查身子,针灸,食疗,或者别的什么治疗方法都可以,可万万不能让太医给你开安神汤,知道吗?”胤禛的话,不知是戳到了大阿哥何处,向来沉稳冷静的面庞上,隐隐染上几分急切。 两只大手也牢牢地扣住了胤禛的两条细胳膊,好似他不答应,他就不会放过他一般。 胤禛只觉得,脑子里似有什么惊雷轰的一声炸开来。 他不是一个纯粹的小孩子,历经两世,他只用一眨眼的功夫,就敏锐察觉出了大阿哥这几句话里隐藏着的意思。 身上汗毛瞬间直立,声音颤抖:“大,大哥,你,你是说……” 140-150 第141章 第141章为什么要送那么多人的…… 大阿哥没说话,一双与汗阿玛极像的眸子死死盯着他。 胤禛心中的惊恐瞬间攀升至了顶峰,几乎要克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大哥,那你知道,是什么人要害你么?” 大阿哥沉默良久,才缓慢摇头,“不知,汗阿玛说会派人去查,查了三四年,却什么也没能查得出来。” “也怪我,发现得太晚……” 胤禛连忙摇头,“不怪大哥,是那幕后之人居心叵测,丧心病狂,不配为人!” “大哥你自是千好万好,你可不能……这样子妄自菲薄呀。” 胤禛想了想,继续道:“你这样,会给我,还有其他兄弟们,做出坏榜样的!” 只最后这一句话,就叫大阿哥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 他直接将地上的胤禛抱了起来,把他放在自己的书桌上。 心中还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位五弟的性情,还真是与令妃娘娘如出一辙,不愧是母子,安慰人都能安慰得叫人啼笑皆非。 他一边想着,一边给胤禛理整齐了身上乱糟糟的衣裳,才道:“胤祺和安儿在你那里,只怕一张床睡不下吧?” 胤禛摇摇头,这他倒是没有注意到。 不过想来也是,若不是床太小了,两个弟弟缘何会挨他挨得那么紧呢? 大阿哥:“我送你回去,顺便把胤祺和安儿也都送回他们自己的屋子里去睡觉吧。” “说句不好听的,你们几个现在也都五六岁了,差不多长大了,如何还能像小时候那样黏黏糊糊地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呢,说出来,别人该嘲笑你们几个了。” 他一边絮絮念叨着,一边把胤禛抱起来,叫他坐在自己的臂弯上,丝毫不费力地把他抱回了自己的小院。 一看他来,院子里伺候的宫人连忙爬起来行礼请安。 大阿哥居高临下地看了几人一眼,“胤祺和安儿年纪小,不懂事,你们还不懂事么?” “连基本的规劝主子都做不到,明儿自己去内务府挨罚。” 他罚的是跟在胤祺和安儿身边的宫人。 胤禛一听,有些激动地踢了两下脚脚,“大哥!” 大阿哥看他一眼,胤禛登时就不敢说话了。 一路沉默地被抱回了里屋。 他都如此,其他宫人如何敢抗议求饶? 更怕的是,万一求饶的声音再大一些,惊动了另外两边院子休息的三阿哥和四阿哥,那只怕是有几条命都不够大阿哥罚的。 当即只能默默地认下了罚,不敢多做言语。 屋子里,还不知自己身边伺候的宫人已经遭了殃。 两个小小的崽子还安静坐在床上,望夫石一般望向门口。 见门被人打开,一道高高大大的身影从外走开,依稀仿佛能看见,那身影上长着两颗脑袋…… 安儿心里立时一抖,嘴里惊呼了一声就朝着床里面的胤祺身后躲。 胤祺自小就会照顾人,虽是几个兄弟里最小的,却总是站在两个哥哥的身前,于是此刻也很自觉地往外爬了两步,大着声音朝那身影喊:“你是什么愣!” 因为着急和惊慌,连咬字都不清晰了。 胤禛坐在大阿哥的臂弯上,表情一怔,旋即弯了弯眉眼,有些想笑。 他踢踢脚,大阿哥就把他放了下来。 胤禛朝着两个弟弟说道:“是我,还有大哥。” 他说:“胤祺,你方才不是在说,想念大哥了么?所以我去喊大哥过来看你,你开不开心呀?” 胤祺:“……” 才不开心呢。 他只是爱说起哥哥们,可却不爱被哥哥们管教。 特别是大阿哥。 令额娘是这么形容他们几个的,说五哥是五百只鸭子,说他和安儿是一千只鸭子,说大哥就是一万只鸭子。 一万可比一千多多了,足以见得,大哥有多么的烦人。 他慢吞吞地往床外爬去,小声问:“大哥,大哥怎么来了呀?” “嗤拉”一声,大阿哥燃起了屋中的烛火,之后没有着急回过身,而是仔仔细细地巡视了一圈屋中的摆设,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方才把视线投向床上的两只小崽子。 浓密的眉毛一挑,表情似笑非笑:“怎么?你们两个就这么离不得胤禛?不仅阿哥所要跟着来,连睡也要睡到一起?” “人家小八现在才两岁,都能自己睡觉,不要任何人陪着了,你们两个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呢?” “还真当自己是还没断奶的小娃娃了?” 胤祺和安儿一听,也不敢反驳。 愣了几秒钟后,方才气鼓鼓地往床下爬。 想说他们是听见哥哥哭了,担心哥哥才过来陪哥哥的。 可大哥这个嘴吧…… 还是算了,他们两个是已经习惯被大哥这么说了,哥哥却不一样,他少有被大哥这样教训的时候,若是大哥再把哥哥惹哭,他们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哄了。 ……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 他们小人肚子里能划船,就放过大哥吧。 爬下床,穿好了鞋,两小只的手手又如同磁铁一样,紧紧拉在了一起。 两人同时好有礼貌地朝着胤禛挥了挥没有拉住的另一只手。 胤祺说:“大哥来陪着哥哥,我和安儿就先回去睡觉觉啦。” 安儿也软软地开口:“明天上书房见,两位哥哥。” 说罢,屁颠屁颠地往外跑,生怕跑得慢了,大阿哥又要开口嘲讽他们两个。 令额娘/令娘娘说过,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不能带着一肚子气入睡,要不然,第二天醒来,就会变成河豚的! 那也太可怕了。 送走了两个弟弟,胤禛终于得享床榻的一人所有权。 胤褆看着他麻溜爬上床,姿势熟稔地抓起皱皱巴巴的被子两端,使劲抖了抖,才慢慢躺下,将被子盖在身上,藏好手脚,只露出一个圆圆的小脑袋在被子外头。 而后,往左一滚,回正身子,又往右一滚,回正身子…… 就这么,把自己包成了蝉蛹的姿势。 胤褆叹为观止,不愧是令额娘教出来的孩子,一举一动永远是这样让人意想不到。 他安静坐在床边,等胤禛的呼吸声变得平缓绵长,这才熄了烛火,又到隔壁胤祺和安儿的屋子里检查了一番,确认里头干干净净,并不比自己刚搬到阿哥所时那般,常能在细小微处发现些肮脏污垢的东西,这才彻底放下了一颗心,回了自己的小院。 * 翌日不用请安。 李舒窈再次睡到了自然醒,一看西洋钟,九点多,外头已是天光大亮。 她如今已是四妃之首,接下来几年,只要她安分守己,不歪心思,不动什么奇怪的小脑筋,不触怒皇上……基本上一个贵妃之位也不是什么不能肖想的事儿。 便是她这样头脑温吞的人,也日渐看清楚了皇上的心意,底下严嬷嬷和田佳柔等人更是心明眼亮,自然不会在睡觉这种小事上揪着不放。 用过一顿早午膳,李舒窈找人搬了个躺椅,放在院中的大树下,很是惬意地享受起了正午之前,还算微凉的晨风。 只是心里总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好似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 她翻转过身子,看向一旁再给她剥龙眼的严嬷嬷,“今儿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严嬷嬷手里动作一顿,皱着眉想了想,摇头:“没有呀。” 可李舒窈心下还是忍不住地犯嘀咕,“我总觉得有……” 严嬷嬷把剥好的龙眼去了核,放在盘子里,用银叉叉好喂到李舒窈的嘴边,“老奴是真想不起来了。” 严嬷嬷如今快要五十,放在人均寿命只有四十多岁的清朝来说,已经算得上是高龄。 李舒窈沉睡许久的良心骤然惊醒,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接过严嬷嬷手中的银叉,“嬷嬷你别剥了,我自己来吧。” 她内心深处,是把严嬷嬷当成了自己一个很爱照顾自己的长辈来对待的,所以平时就总是忍不住撒娇,因为在严嬷嬷身上得到了足够的爱,经常就会“很没良心”地忘记了严嬷嬷的岁数。 偏她又不敢说。 若是直言说她是顾及到严嬷嬷的岁数,只怕严嬷嬷就会想东想西,觉得她是因为老了,李舒窈不需要她了,她很快就会被李舒窈遣送出宫,吧啦吧啦的。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 等等,小孩。 小孩=崽。 崽=胤禛。 胤禛??? 她想起来了! 今儿是胤禛第一天去上书房的日子呀! 前些天惠妃还专门把她叫了过去,悉心嘱咐了一大堆,说什么要派人检查阿哥所的摆设布置,要给胤禛带上足够多的衣物和人手,要往内务府那边去打招呼…… 胤禛去上书房的时候,还要她这个做额娘的,派人去给胤禛送饭,送点心,送茶水什么的。 因为上书房只管教书,其他都是不管的。 到了下午,胤禛去学武学骑马学射箭的时候,一般都要派人送两到三套衣裳过去,方便更换。 不然他就要一趟一趟往阿哥所跑,能有多少时间经得住他这样来回跑呢? 可是不回去换衣裳也不行,毕竟是天潢贵胄,上书房和演武场来来往往的侍卫大臣那么多,总不能叫人看见他穿得破破烂烂的,比之乞丐都不如吧? 李舒窈当时听得还格外认真,笔记都密密麻麻做了两大张宣纸呢。 没成想,惠妃说的她一一都记住了,偏偏忘了记胤禛去上书房的准确日子,还一脚睡到了九点多。 而上书房是五点就开门了…… 算算时间,早膳都已经过去了! 李舒窈登时吓得连龙眼也顾不得吃了,腾地一下从摇椅上坐直了身子,只摇椅不比正常的椅子,她动作越大,摇椅晃动的幅度便越厉害。 李舒窈就这样像只乌龟一样在来回晃动的摇椅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完全爬出来。 穿好鞋子后就往小厨房的方向跑。 看得严嬷嬷和田佳柔几人都傻了眼,回过神后忙不迭跟了上去,“娘娘?” “娘娘,您去哪儿呀?” “哎呀,小厨房那边烟火熏天的,娘娘您可不能过去呀,您有什么事情,您只管吩咐一声,好不好呀?” 李舒窈被田佳柔和月淑并七八个小宫女,手忙脚乱地拉了回来。 李舒窈眼眶红红地指向小厨房,问:“你们,你们有没有人,给胤禛送饭过去呀?” 一听是为了这事儿着急,田佳柔和月淑两人面上的紧张之色稍稍松缓。 田佳柔道:“已经送过去了,不仅送了五阿哥的,还送了六阿哥,纯亲王小阿哥,和三阿哥四阿哥的,连大阿哥和太子殿下的份儿都有呢。” 李舒窈:“?” 为什么要送那么多人的呀? 第142章 第142章竟是这个原因导致的?…… 李舒窈倒不是心疼吃的…… 好吧,其实还是有一点儿的。 她问田佳柔:“是以后每天都要送这么多人的,还是就只有今天呀?” 田佳柔被她问得有些摸不清头脑,“自然是只有今天呀,隔壁宜妃娘娘也是送了多份膳食过去的。” 毕竟是自家阿哥去上书房的第一天…… 思绪刚起,忽的又被李舒窈扬声打断:“啊?清瑶也送了?” “他们一帮小孩子,吃得完那么多东西么,浪费可耻呀。”李舒窈好心提醒。 田佳柔憋着笑回她:“回娘娘,上书房里可不止咱们宫里的小阿哥们呀。” “还有一些宗室里适龄的小阿哥,也在上书房读书。” 并且每个阿哥的身边,都有两名哈哈珠子,两名陪读,基本都从前朝得力的大臣家中挑选。 这么一算,上书房里的孩子数量足有四五十之多。 所以她家阿哥若是吃不完,自然可以分给身边伺候的哈哈珠子和陪读,或者其他看得顺眼的宗室堂兄弟。 李舒窈渐渐明白了。 感慨一声:“还挺复杂。” 田佳柔扶着她回到摇椅上坐好。 李舒窈想起来什么,又问她:“那按照宫中的规矩,胤禛下课后,是不是会回来长春宫给我请安呀?” 田佳柔点头。 月淑在旁边补充:“不过五阿哥需要先去乾清宫和慈宁宫给皇上和两位老祖宗请安,请完安后,还要给皇贵妃请安,最后才能回到咱们长春宫来呢。” “其他阿哥也是这个流程的。” “还有,因为两位老祖宗喜好清静,同时也不想累着底下的小阿哥们,所以早先便吩咐过,叫阿哥们每五日过去请一次安即可,慈宁宫那边都这样说了,皇贵妃娘娘也不好叫阿哥们日日都去请安,便效仿两位老祖宗,让阿哥们每十日给她请一次安即可。” “惠妃娘娘和荣妃娘娘得了消息,不敢越过皇贵妃,所以也都是让大阿哥和三阿哥他们,每半个月回去请安一次即可。” 李舒窈:“?” 嗯?这不是内卷么? 她暗自琢磨了一会儿,忽而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小崽子一带就是六年,加上怀孕的那十个月,差不多就是七年。 是个人都会累。 她也该有些自己的时间了。 于是小手一挥,“行,既然惠妃姐姐和荣妃姐姐都这样说了,我们也这样吧。” “让胤禛每十五天回来请一次安就好。” 严嬷嬷与田佳柔几人对视一眼,眸子里都写满了无奈。 她家娘娘这决定,是不是下得太快了? * 上书房。 抑扬顿挫的读书声朗朗响起。 胤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拿书本,心中感慨万千。 他原以为重来一世,有了上辈子的记忆做加持,再拿起书本时,不说过目不忘,至少两三遍应该就能将这些书本全部背下来了吧? 谁知真实情况却跟他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别说两三遍了,二三十遍都不一定足够他背完手上这本《孟子》! 胤禛直觉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怎么记得,他上辈子第一次到上书房时,读的第一本书应该是《千字文》? 正出神想着,桌子被人用折扇轻轻敲了两下。 胤禛连忙坐直了身子,翻过一页,继续朗诵。 敲桌提醒的汤斌见五阿哥快速回了神,继续读书,便站在原地听了会儿,见他咬字清晰,毫无顿挫,一连读了几段,竟无一字不认识,流畅得不得了,心中十分满意。 遂走到也是第一次来上书房的六阿哥和纯亲王小阿哥中间,驻足听了一会儿,眉毛皱得似乎能夹死苍蝇。 读书过十遍,上书房里的声音渐次停下。 汤斌走回到桌案之后,面不改色地继续讲解下一章书。 胤禛这才后知后觉,他竟忘了藏拙! 按理,他是第一次来上书房,六岁的稚龄,便是再如何天才,也不该连个不认识的字都没有。 应该像胤祺和安儿那样的,读两句,停下来,互相嘀嘀咕咕地辨认半天,然后结结巴巴地继续往下读,一边读,一边苦着脸,战战兢兢地害怕书上又出现一个不认识的字。 大意了。 都怪他家额娘。 跟他家额娘待得久了,竟让他连最基本的警惕心都失了八九十分,一点儿不剩。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 讲课的师傅一走,门外送膳的小太监陆陆续续走进来,各自手里都提着一个笨重的食盒。 胤禛坐在位置上张望了一会儿,成功捕捉到太子的身影,连忙起身朝他走了过去,两只小手捏在一块儿鞠了个躬,“太子哥哥,我能和你一起吃饭么?” 太子胤礽起身的动作一顿,还没说话。 他右手边的大阿哥忙不迭开口,“小五是第一天来上书房,太子殿下就带着他一起用膳吧。” 胤禛:“?” 太子漆黑的眸仁里划过一丝不悦,很快敛下,看向胤禛时,转瞬恢复笑脸,声音十分温和清悦,“好,那我们去外边亭子里吃吧。” 大阿哥连忙招呼给他提膳的小太监走了。 胤禛第二次后知后觉,他好像打扰到了大哥和太子哥哥? 他有点忍不住想蹲下来抱脑袋了。 两个哥哥怎么奇奇怪怪的? 这辈子,他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想不通就不再想,他招呼着走到他身后的胤祺和安儿跟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上书房外不远处的亭子里,趁着小太监摆菜的功夫,胤禛忍不住开口询问:“太子哥哥,你和大哥是吵架了吗?” 太子沉默了几息,“……没有。” 那就是有了。 胤禛理解地点点头,又问:“那大哥怎么不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呀。” 太子“嗤”了一声:“谁知道呢?”说完,一马当先拿起筷子,夹了片酱牛肉送入口中,“这是令额娘宫中,那位姓刘的师傅的手艺吧?” “好些日子没吃到了,还怪想念的。” 他的话一说完,酱牛肉盘子上乍然多出另外两双筷子,各自夹起一块厚厚的牛肉,旋即放到了胤禛的碗里。 胤祺和安儿异口同声:“哥哥你吃。” “太子哥哥都说好吃了,哥哥你多吃一点!” 胤禛:“……” 他第三次后知后觉,别说太子和大哥了,他自己和胤祺的关系,不也跟上辈子不一样了么? 上辈子,胤祺一出生就被抱到了寿康宫皇玛嬷的膝下抚养,与宜额娘聚少离多,莫说他,与其他兄弟都没见过几次。 而且,由于皇玛嬷不通汉文,只识蒙语,无法教导胤祺,导致胤祺刚到上书房时,就因不认得几个大字而吃了许多的苦头。 哪有这辈子这样,乐观开朗到几乎算得上没心没肺的灿烂模样? 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前世的记忆不再可靠,他也不能再执拗于过去了…… 天才就天才,识字就识字吧。 汤斌、徐潮和李光地他们,总不会因为他学知识学得快,就改投到他的门下。 再过几年,文华殿修好,他们都会跟着太子哥哥改换到那边去讲书。 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这辈子,他是再也不想参与夺嫡的了。 不为别的,就为了他这辈子的新额娘。 新额娘的胆子那么小,若是知道他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怕是要连觉都睡不好,点心也吃不下去的了。 至于大哥和太子哥哥…… 都是大他那么多的人了,不至于连吵架这样的小事都处理不好。 他还是个刚满七十二个月的宝宝,不该为大人的事情瞎操心,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嗷呜,还是长春宫小厨房的师傅做饭好吃,也不知道额娘会不会每天都叫人来给他送饭,下午去请安的时候,该旁敲侧击提醒一下额娘才行。 要不然,以她那个性子,只怕三两日就要忘记还有他这个儿子的存在了。 * 胤禛的猜测没错,这段时日,大阿哥胤褆和太子胤礽之间,确实发生了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但其主要根源还是出在他们两人的哈哈珠子身上。 随着大阿哥和太子逐渐长成,前朝后宫隐隐有了暗潮涌动。 前几年,皇上准备着手给大阿哥挑选福晋人选,挑着挑着,不知是宫里哪位娘娘吹了耳边风,皇上忽而又改变了主意。 说是大阿哥的年纪还小,身子还未张开,这时候给他挑选福晋,一来不利于他用功读书,二来于子嗣上也是毫无益处。 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好几本古籍药典和西洋医书,又拿自己做例,说早些年殇了那么多位皇子,便是年龄太小的缘故。 不等朝臣反应过来,金銮殿上又出现了十几位白发苍苍的医者,有太医院的前任院判,也有从民间寻来的杏林圣手,调查了天下各省,从繁华的京都,到偏远荒芜的岭南各地,共计几万余户人家,将过去二三十年的生育情况一一记录在册。 用血淋淋的真实数据说明了早生早育的危害性。 对,就是早生早育,也不知皇上是从哪儿得来这个词的,只寥寥四个字,就叫人完全领悟了其中的意思。 看着那些医者手中高举的调查结果,朝中大臣一一沉默。 想起宫中早些年未满月而夭折的皇子皇孙,以及他们各自家中的情况,那些……十岁就成婚,十一岁就生孩子的女儿和儿媳妇…… 好似,确实,生下来的孩子就没有几个能顺利存活的。 之前原以为是新婚夫妇不懂事,不够谨慎,才会导致生下来的孩子体弱而不足,只几个月就夭折早殇。 却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导致的?! 第143章 第143章“吵起来了!”…… 皇上的准备过于充分,一时之间,谁也不敢再出言反对了。 不仅不敢,回到家中,面对才刚成婚不久的儿孙一辈,只脑海中一想起那些医者拿出的数据,便全然无了之前催生的想法。 若是生下来就要死,倒还不如不生! 左右家中有钱,多养几年,等到孩子们的身子逐渐长开了,成熟了,有了那个什么……充足的营养,再行生育也不迟。 于是大阿哥的婚事便被搁浅到了现在。 直至前段时间,惠妃重新在佟皇贵妃面前提起大阿哥的婚事,众人才渐渐想起这一茬。 大阿哥也已十三了,再过半年就满十四。 相看福晋一年,筹办婚事一年,十五六岁,正是成家立业的大好年纪。 佟皇贵妃经过惠妃提醒,立时就叫人去搜罗了京城内外各家适龄的闺秀情况,从样貌,到才能,性情,饮食的习惯,日常的作息,平时的消费水准,在其他家福晋眼中的形象,乃至其他闺阁女子中的名声和评价…… 佟皇贵妃给自家弟弟挑选媳妇儿都未曾如此小心谨慎过呢。 惠妃对此很是感激,一连登门致谢了好几次。 传到皇上和两位老祖宗的耳朵里,只觉后宫能有如此祥和的景象,一乃佟皇贵妃用心管理所致,二也是因为底下的各位妃嫔都足够安分守己,而知足常乐。 于是又接连赏赐下了许多好东西,各宫都有。 李舒窈收到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等琢磨过来是因为什么后,拉着清瑶的手嘀嘀咕咕半天,觉得两位老祖宗既然爱看,是不是她们在外面的时候也可以这样多表演表演,说不得能钓出更多的好东西呢? 然后就被清瑶毫不客气地拍了一扇子,“你以为当真是赏给我们的?” 李舒窈理直气壮,“那不然呢?” 清瑶连连叹气,“很明显是为了赏给惠妃的呀,她不日就要相看儿媳妇了,到时候要招那么多家的女孩子入宫,手里头没有好东西赏赐怎么行?” “还有啊,我听说,皇上那边已经在让户部和工部开始准备大阿哥出宫建府的一应事宜了,等到圣旨一下,大阿哥府也要开始动工,你知道,建府加成婚,得花多少银子嘛?” 李舒窈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诚实摇头,她算不过来。 主要是也没有经历过,别说清朝,就是在现代的时候,她也没有经历过婚嫁之事呀。 只记得自己被封为令嫔的时候,皇上悄悄给她塞了不少银子,大约有几万两吧。 后来,除了宫中例行分发的份例银子外,她的衣食住行基本都从皇上的私库账上走,不仅不用花钱,皇上还每个月都绞尽脑汁给她塞银子。 存了这么些年,她手中已经有了二三十万两的积蓄,也算得上是资金很雄厚的小富婆一枚…… “十多万两都是轻的!” ……了吧? 李舒窈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清瑶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还在细数:“反正我听我阿玛说,为着此次大阿哥成婚一事,皇上已经悄悄备下了二十五万两白银,还不是为建府或者是办婚礼而准备的,建府和婚宴的钱会从户部的账上走,这二十五万两,皇上打算直接交给大阿哥和大福晋做日常花用。” “两宫的老祖宗那边大约也只会多不会少。” “皇贵妃姐姐作为半个嫡额娘,好像也为大阿哥成婚一事备下了几万两银子和几箱珍宝。” “还有惠妃,惠妃姐姐只有大阿哥一个儿子,虽然她膝下现在还养了个八阿哥,可是养子哪能比得上亲子?” “她存了这么多年的积蓄,只拿一半,估计就有几十万两了。” 不过这些钱不会一次性塞给大阿哥。 毕竟皇上那头只给了二十五万两,她作为妃嫔,无论如何也不能越过皇上去,大约会化简为零,分作好多次,慢慢塞给大阿哥吧。 “‘只?’二十五万两,还‘只’?”李舒窈一时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她穿越的姿势不对了。 她辛辛苦苦存了六七年,人家大阿哥只要结个婚,就能拿到她所有积蓄几倍不止的银钱。 是谁羡慕嫉妒她就不说了。 呵呵。 还是当皇子皇孙好啊。 李舒窈羡慕到都有些热泪盈眶了。 清瑶闻言,表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我都有儿子,将来他们成婚的时候,也要经历这样一遭的呀,你在疑惑些什么?” 李舒窈倏地一惊,“我也要掏几十万两?” 清瑶点点头,“都是如此。” 李舒窈只想说,去他个都是如此。 那些都是她辛辛苦苦存的养老钱啊。 李舒窈这些年其实是有些焦虑的,眼看着大阿哥和太子这几年都要先后成家。 成家之后,就能名正言顺地上朝旁听,旁听个一两年,就能开始在六部之间领差办事。 办的差事一多,身边的拥趸也会变多,然后说不得就会有人撺掇夺嫡什么的…… 小时候关系再要好,面对只能一人坐上去的龙椅,就算是亲父子都要打个头破血流。 正是因为知晓夺嫡的惨烈,李舒窈这些年都开始学会收敛和节省了。 除非必要,轻易不让李家人进京来看她,还时常以讲故事之名,给胤禛灌输了一大堆工作有多辛苦的观念。 有钱有权,能够逍遥自在,干嘛还要去当牛马呢——哪怕是天子,不也要给全天下人当牛马? 原小说里的胤禛没能登上皇位,历史上的胤禛可是真真切切当了十三年皇帝的! 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一日只睡四个小时…… 李舒窈看完那份“雍正皇帝作息表”,心里吐槽了好几句,他不死谁死? 就算是放在医疗条件更好的现代,也没有这样熬的啊,君不见,年年都有因为连夜加班而猝死的上班党…… 咳咳,扯远了。 说回正题。 李舒窈面上的心疼之色一览无余地落入清瑶眼底。 只一瞬,清瑶就意识到了李舒窈在想些什么,她表情夸张地用团扇掩住艷色的唇瓣,“不会吧,你不会连几十万都心疼吧?” 李舒窈死鸭子嘴硬,“谁说的,不就是几十万?” 顿了顿,她又道:“银子没了可以再存,胤禛成婚可是大事!” 说得像是明年她就要有儿媳妇了一样。 清瑶好笑地捏了捏李舒窈柔软的脸颊肉,“好了,别想这些了,眼下距离胤禛成婚还早着呢,左右他今年才六岁,你还能再存十年钱。” 十年…… 也是,说不定哪天她就封贵妃了呢? 当了贵妃,待遇什么的还能往上升,现在六*七年才能存下的二三十万两,当了贵妃后说不定两年就能存到了。 心里这般念头刚起,李舒窈忽的又想起来什么,神神秘秘地拉过清瑶,趴在她的肩头,小小声询问:“那你知道,过几年太子殿下成婚,皇上给准备了多少银子吗?” 这个清瑶哪里能知道? 李舒窈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松开清瑶的手,坐直了自己的身子。 正要去吃桌上的点心,外头忽然传来阵阵脚步声。 有个小太监奔了进来,跪在地上朝两人喊道,“两位娘娘,不好了,惠妃娘娘和皇贵妃娘娘在承乾宫吵起来了!” 李舒窈和清瑶两人倏地一惊。 李舒窈下意识就想起身去吃瓜,哦不,去劝架。 才刚站直身子,手腕忽的被清瑶捏住。 清瑶面容沉静地看向那个小太监,“你是长春宫里的?” 小太监还没说话,李舒窈连忙开口解释,“对,他是上个月才来的,是佟姐姐帮我挑的人。” 清瑶这才缓了缓面上严肃的表情,看向李舒窈,“那我怎么不知道?” 李舒窈一看就知道她又在往什么宫斗的方向去想了。 这些年宫里虽然风平浪静,但因着有个平嫔和温嫔,时不时也总会出些乱子。 就好比上个月,安嫔的宫里还出了一例假孕争宠的事件呢。 沸沸扬扬闹了半个多月,佟皇贵妃才查清,安嫔宫里那个假孕的常在,实际上是被端嫔宫里的一个贵人,收买了她身边伺候的一个宫人而陷害的。 那位常在和贵人刚入宫的时候都是常在,因为同住一宫,闹过很多次不愉快,偏偏贵人的家世更好一些,只半年就升了一级,顺利搬到端嫔的宫里去了。 常在自此更加努力争宠,也不知是哪里讨了皇上的喜欢,连着两个月,都被翻了牌子。 那个贵人担心这样下去她会抢先自己有孕,又打听出来,那位常在自小月信紊乱,于是收买了她身边的一个宫女,给她下了会令人脉象异常,显得像是有了身孕的假孕药。 在景仁宫喜讯传出的第九天,当众揭发了那个常在。 好在佟皇贵妃严明公正,又洞若观火,只凭着那个贵人脸上偶尔的微表情,就断定了此事有蹊跷,追查几日,才成功还了那位常在的清白。 那段时间,李舒窈吃瓜吃得津津有味。 其他妃嫔却是回到宫里的第一时间,就把宫人上下排查了两三遍。 佟皇贵妃看不下去李舒窈的没心没肺,前段时间抽空来了一趟长春宫,也不知道是怎么排查的,居然真抓出了两个被人收买过的宫人。 立时就送入了慎刑司,但一直到被惊奇嬷嬷折磨得浑身鲜血淋淋,神志不清,二人都没有吐露到底是谁收买了他们,又让他们做了些什么。 无奈只能打死了。 长春宫里少了两个小太监,内务府很快送人过来补上。 李舒窈不敢再信自己的眼光,腆着脸让佟皇贵妃帮她挑选,选完以后又放在外院考察了一段时间,直到佟皇贵妃查完两个人的身世背景,确认无害,李舒窈这才敢放心用他们。 …… 第144章 第144章喵喵喵?她哪里有抢人…… 李舒窈和清瑶两人赶到时,承乾宫外站了五六个太监,个个身强力壮,吓得宫道上的太监宫女都不敢打承乾宫的宫门前路过,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贴到另一边的宫墙之上。 然而里头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声音传出来。 若不是来报信的小太监说得言之凿凿,承乾宫门口的架势又摆得如此之大,李舒窈怕是根本不会相信,惠妃能有那个胆子跟皇贵妃吵架。 图什么呀…… 李舒窈和清瑶互相搀扶着往承乾宫里头走。 承乾宫的院子里哗啦啦跪了几十个宫人,面上或着急或带着眼泪,看见李舒窈和清瑶的身影后,如同看见了什么救星,整齐划一地跪转过身来,朝着二人磕了个头,旋即又走出来一个有些眼熟的宫女,引着她们往正殿的方向走去。 正殿的门大开着,隐隐有尖利的女声传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李舒窈上了两级台阶,忽而灵机一动,带着清瑶步伐匆匆地绕过承乾宫的大门,从另一个方向接近。 给她俩带路的宫女表情一怔,意识到两位娘娘是想偷听后,怔然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 却也不敢打搅,只默默地跟在李舒窈的身后,同时也做好了随时出声打断的准备,她可不敢叫令妃娘娘听见什么不该听的,要不然,回头她家娘娘怕是要罚她了。 李舒窈狗狗祟祟地蹲在门外。 清瑶顾及着形象,没有如她一样往地上蹲,只提着裙摆,背脊的弧度往下压了几分。 “……娘娘……用心良苦了?” “……是为着胤褆好……他都喜欢……你……日子……过……何乐而不为?” 殿内争吵的声音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叫门口偷听的两人根本听不清楚她们吵架的重点是什么。 李舒窈拧着丝帕,艰难往前挪了挪步伐。 不知是触碰到了哪里,承乾宫的大门忽然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咚”。 下一秒—— “谁在外面?” 是佟皇贵妃的声音。 李舒窈抬头与清瑶对视了一眼,两人连忙站直了身子,手忙脚乱地整理裙摆。 身后的宫女只当自己没看见,上前两步,扬声说道:“回娘娘,是令妃娘娘和宜妃娘娘特来求见。” “不见!”佟皇贵妃的声音斩钉截铁,说完,顿了顿,又问:“等下,是舒窈和清瑶……?她们是在外面大门口求见的?” 还是……已经进来了? 坏了,估计是已经听见她们在说些什么了。 佟皇贵妃的话音刚落下,殿内同时响起几道脚步声。 李舒窈只来得及摆出一个生气的表情,就与佟皇贵妃对上了眼神。 李舒窈丝毫没有一分作为妃嫔的自觉,气鼓鼓地对着佟皇贵妃就是一声冷哼,“皇贵妃娘娘吵架就吵架,缘何连我也不想见了?” 她想起刚才佟皇贵妃说话时冷冰冰的语气,只觉心口像是被人扎了四五刀,又酸又苦的,眼尾很快泛起微红。 可把她给委屈坏了。 清瑶却是泰然自若,只从佟皇贵妃前后的两句话,她就明白了,佟皇贵妃不是不想见她们,估计是说话的时候还在气头上,所以连宫女说了些什么都未曾听清,便下意识冷言拒绝了。 她拉着委屈巴巴的李舒窈往屋内走。 李舒窈一边走,一边用力跺着脚下的花盆底。 声音被佟皇贵妃听见了,她视线往下一瞥,声音清凌如醴泉,“学的规矩都到哪里去了?” 李舒窈:“……” 更气了。 但也不敢对着皇贵妃瞎嚷嚷。 只鼓着两边颊腮,气呼呼地朝着皇贵妃行了礼,又与惠妃互相行了平礼以后,看见殿里还有个大阿哥,心中愈发委屈。 很想把自己缩成承乾宫里的一株小蘑菇,什么时候皇贵妃给她道了歉,她才什么时候重新变成人…… 佟皇贵妃没理会她。 也有可能是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却不好当着孩子的面,放下皇贵妃的身段来哄她。 佟皇贵妃朝着宜妃使了个眼色,宜妃很聪明地点了点头,表示她知晓皇贵妃的意思,等回去之后,她会给李舒窈好好解释的。 佟皇贵妃又看了李舒窈一眼,这才将注意力拉了回来。 李舒窈没能看见皇贵妃看她的眼神,还在自顾自的委屈。 殿内没有人说话,显得异常沉默冷凝。 李舒窈掐了一会儿手指,心里的气消了一丢丢,抬头一瞧,看见殿内好多地方都铺着洁白如雪的宣纸,并且每一张宣纸上头,都画着一个小姑娘的模样。 她很快明白,这是在给大阿哥挑选福晋呢。 可是,挑选福晋,为什么会吵起来呀? 要她来看,这宣纸上的小姑娘个个都好看,不如就全都一起叫进宫来,让大阿哥自己挑,自己选。 毕竟以后的日子是要大阿哥和他喜欢的小姑娘一起过,自然是大阿哥的意愿最重要啦。 这么想着,之前听见的话很快在脑海中关联到了一起。 哦豁! 她懂了,佟皇贵妃与她的想法一样,想让大阿哥自己选,可惠妃却有不同的意见,这才吵起来的? 不愧是在后宫待了这么多年,她的脑子总算是有些进步了。 这么一想,心头的郁结顿时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颇有兴致地拿起一张离她最近的宣纸,低头一字一句地读道:“章佳氏……” 李舒窈嘴里的话还没说完。 佟皇贵妃把手里只喝了两口的茶盏重重放回桌子上,打断了李舒窈未尽的话。 李舒窈奇怪地抬起头,等看清佟皇贵妃那张犹还带着几分怒意的精致俏脸后,脑子里霎时间一片空白,再不敢说话了。 佟皇贵妃意识到是自己吓到了她,试图放柔语气:“御花园里备了你们爱吃的点心,自己去玩吧。” 惠妃大约也是反应过来了些什么,深深看了一眼佟皇贵妃,尔后直接把大阿哥推了过来:“带你两位母妃去御花园,以免她们不记得路。”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 什么叫不记得路。 惠妃当她们这两个紫禁城街溜子这几年是白混的? 别说是御花园了,就算是乾清宫,李舒窈闭着眼睛都能走过去。 然而她并没有机会开口。 大阿哥胤褆估摸着是被夹在两位额娘之中夹怕了,惠妃才刚说完话,他就迫不及待地朝着李舒窈走了过来,“儿臣带着两位额娘过去?” 清瑶:“你带你令额娘过去就好,我等下还有事情要同皇贵妃说,等说完了再自己去御花园吧。” 李舒窈:“?”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清瑶,觉得自己好像被背叛了。 清瑶捏了下她的指腹,快速凑过来,压着声音,“我打听这边,你去套大阿哥的话,咱俩分头行动,晚上再一起对对是发生了什么。” 李舒窈恍然大悟,在心里对清瑶竖起了一百个大拇指。 还是她的好闺蜜聪明! 她之前怎么就想不到呢? 当下也没了任何不愿,兴致冲冲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拉着大阿哥的袖子,“走走走,好几日不去,还真忘记去御花园的路怎么走了。” 大阿哥不想竟然真能把她哄走,被拖着走出承乾宫大门时,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上,今儿太阳也不是打西边出来的呀,令额娘……何时这么好说话了? * 还是承乾宫。 李舒窈和大阿哥走后,在场几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被李舒窈这么一打岔,佟皇贵妃和惠妃也好似有些想不起来之前是为了什么而吵架的了。 两人缄默地喝着茶,清瑶站起身来,脚步缓慢而又坚定,梭巡一般,将殿内各处铺着的宣纸全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很快明白过来,佟皇贵妃和惠妃之前吵架的原因。 她问:“皇贵妃是看中了伊尔根觉罗家的格格,惠妃姐姐是看中了富察家的格格,不知妹妹说得可对?” 二人不想她竟敏锐至此,同时一怔。 御花园里,李舒窈也在和大阿哥说他福晋的事情。 路上,大阿哥将前因后果与李舒窈简单交代了一遍。 李舒窈想也不想:“自然是伊尔根觉罗氏呀。” 历史和原小说都是这么安排的,说明是命中注定,一点儿悬念也没有,皇贵妃和惠妃到底在纠结些什么? 大阿哥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有些疑惑,“令额娘是喜欢伊尔根觉罗家的格格?” 李舒窈摇摇头,她见都没见过,谈何喜欢? 她道:“不是我喜欢,是你喜欢。” 大阿哥一怔,旋即脸蛋瞬间爆红。 他结结巴巴地反驳:“令,令额娘就,就会逗我,我,我何时说过,说过我喜欢,不是,中意伊尔根觉罗氏了……令额娘乱说,都是乱说。” 李舒窈奇怪问道:“你不喜欢,你脸红什么?” “我哪里脸红了?”大阿哥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咪一般,瞬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李舒窈继续揶揄他:“你不脸红,你跳起来做什么?” “我没有跳!”大阿哥的身体反应快过脑子,才刚说完“我”字,整个人又稳稳地坐回了椅子上。 李舒窈:“……”这孩子好像是脑子短路了一样。 有点好玩。 她转了转眼珠,心头忽而浮现出一个坏主意,“那你意思是,你不喜欢伊尔根觉罗氏?” “不喜欢!” 李舒窈:“那就好。” “好什么好?” 就连李舒窈这样的性子,都忍不住默了默,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把大阿哥玩坏了。 她还没说话,大阿哥估计是意识到了什么,炸毛一样,语气凶巴巴地开口:“什么好不好的,令额娘你要做什么?” 李舒窈的表情很是无辜:“不做什么呀,就是我还挺喜欢伊尔根觉罗氏的,想着既然你不喜欢,干脆我去求一求皇贵妃娘娘,把她赐给我娘家那边一个又帅又高,还很有文采的侄子做媳妇儿好了……” 江南李家已经在她被封为妃的时候抬了旗,不再是从前的包衣了。 这些年又有皇上亲自派人过去看着,其他李氏旁支不敢再打着她的旗号招摇过市,风评竟也渐渐好转了起来。 而且她家里还有她阿玛和哥哥两个天生的教书圣体,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也从那些不争气的家族子弟中挑选出了十来个人品过关,又有读书天赋的好苗子。 听闻其中已有七八人过了乡试,估计再过几年就能到京城来参加会试了。 李舒窈家中的情况不是什么秘密。 她只这么一说,大阿哥瞬间有了危机感,再顾不得什么形象什么矜持了,红着脸,闭着眼,就是一阵大声嚷嚷,“不行!” “我不许!” “我,其实我喜欢伊尔根觉罗氏!” “那是汗阿玛和皇贵额娘为我挑选的,令额娘,你不许抢走她!” 李舒窈眨眨眼:“?” 喵喵喵? 她哪里有抢人? 大阿哥是不是也太不禁逗了一些? …… 第145章 第145章是百转,还是白转?…… 承乾宫里的几人也恰好在讨论此事。 佟皇贵妃皱着眉,一脸不赞同的看向惠妃:“胤褆那孩子既然喜欢,你又何必非让他去选富察氏呢?” 富察氏自然也好,可胤褆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惠妃眸色沉沉,捏着手帕久久不说话。 清瑶见状,连忙打圆场,“皇贵妃,胤褆可有直言说过他喜欢伊尔根觉罗氏?” “他倒是没说,”佟皇贵妃道,“可那眼珠子都快黏到画像上了,半炷香时间,往伊尔根觉罗氏的画像看了二十六次,其他画像都是看一眼就过,根本没往心里去,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打量着谁看不出来? 她相信惠妃也定然看出来了,不然之前的面色何以会那么难看? 也正是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明明是一件和和美美的事,惠妃却非要搅得人仰马翻,弄得胤褆那孩子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敢明说。 半大的小子,坐在椅子上,屁股下跟生了刺一样的坐立难安,表情里又是担忧,又是不舍,又是难过,又是怅然,跟令妃玩闹时打翻的调色盘一般。 她这个不是亲生额娘的看了都心疼。 可惠妃呢,却不由分说将伊尔根觉罗氏的画像扯到了地上,使劲往他手里塞富察氏的画像。 叫胤褆接也不是,捡也不是。 佟皇贵妃看不过去,这才跟惠妃吵起来的。 惠妃何尝不知晓胤褆的心意? 她也有自己的为难之处。 若不是那太子和赫舍里氏一族的手段过于卑劣,她又何必耗尽了心血为胤祺谋划这些? 她担心的是,若胤褆不能娶回来一位家世贵重的福晋,有妻家想帮,来日入了朝堂,再被那赫舍里一派的害了怎么办? 她难道就想争了么? 是敌人已然露出爪牙,她不得不争了呀! 惠妃静默了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道:“总之,臣妾最中意的就是富察氏,胤褆那孩子……晚些时候我会同他说明白的。” “皇贵妃操持宫务繁忙,臣妾就不多做打扰了,告辞。”说罢,起身朝着佟皇贵妃行了一礼,又对着清瑶点点头,径直离去。 佟皇贵妃被她气着了,手指微微颤抖地指了指她的背影,“你!” 她见惠妃没理她,恨恨将手一甩,“不可理喻!” 清瑶只得连忙上前安抚,“佟姐姐莫气,惠妃姐姐说不定是有什么苦衷呢?你先别着急,等舒窈跟大阿哥说完话了,你再问问她好了。” 有她安慰,佟皇贵妃的面色终于好转一些,想起被她推去跟大阿哥作伴的令妃。 她心里对惠妃生气的同时,忽而浮现出几缕担忧,令妃……真能把话问明白? * 御花园。 事实证明,没有一个成年人能够经受得住逗崽带来的乐趣和诱惑。 听完大阿哥胤褆一番如同告白的话。 李舒窈眨眨眼睛,浑然忘了她此行的目的,语带揶揄地说道:“什么抢不抢的,这不是赐婚的旨意还没下来呢,大家都是公平竞争。”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凭什么只能胤褆来娶,她李家人难道就不配了? 李舒窈又道:“而且,你额娘不是已经为你看好了富察氏嘛,富察家的小姑娘也是不错的呀。“ 大阿哥捏着拳头反驳她:“可是婚嫁乃是人生大事,皇贵额娘也说了,将来的日子都是我和福晋过,不娶我中意的怎么能行?” 李舒窈点头:“确实是你和福晋过。可是你想,一天十二个时辰,你要有四个时辰在睡觉,两个时辰在上书房里读书,两个时辰在演武场学习骑射和武艺,半个时辰在紫禁城里给这个请安,那个请安。” “完成师傅布置下来的课业也要花费时间吧?就算你一个时辰好了;吃饭如厕算你半个时辰好了;有时候你汗阿玛会交代你一些事情吧?或出宫,或见大臣,算你一个时辰好了。” “零零总总,去掉这些,得以闲暇与福晋相处的时间,一日里也就这么一个时辰。” “可你福晋呢,四个时辰睡觉,两个时辰为你操持后院里的大小杂事,其余剩下来的所有时间都要在你额娘的跟前侍奉和聆听教训。” “你就仔细想,到底是你和你福晋相处的时间多,还是你额娘跟你相处的时间多?” 李舒窈掰着手指头一通计算,把面前的半大小子直接算懵了头脑。 他眼睛发直了片刻,才吞吞吐吐地开口问李舒窈:“那这么说,这个福晋竟不是为我娶的,而是为我额娘娶的了?” 李舒窈没好气地睨他一眼,“什么乱七八糟的。” “令额娘只是想告诉你,你的意愿固然重要,你额娘的想法也很重要呀,若是她当真不喜欢伊尔根觉罗家的小姑娘来做你的福晋,将来就可能两日一小吵,三日一大吵。” “婆媳之间的矛盾是很难协调的!你夹在中间,若视而不见,就是对你福晋的最大伤害,若勉力一碗水端平,你又能端多久呢?” “时间一长,惠妃毕竟是你亲生额娘,你身上流淌着她一半的血脉,这是断也断不开的亲情联系,而伊尔根觉罗家的小姑娘,除了与你有个夫妻的名分外,终究是个外人,对吧,到时候,你心里的那杆称就会情不自禁往你自己的额娘那边倾斜,然后就会不断消耗你与伊尔根觉罗氏的情分。一直消耗,一直消耗,最后可能就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我不会后悔的!”胤褆急急开口打断了李舒窈的话。 李舒窈动了动唇瓣,到底没再继续往下说。 她想起来,不论是真实历史,还是原小说里面的剧情,伊尔根觉罗氏都是个早逝的命。 年少时嫁给备受皇上喜爱的皇长子为嫡福晋,为他一连生了四个女儿,于康熙三十五年生下胤褆的长子弘昱,三十七年病逝,病逝后不久,康熙为胤褆指了张佳氏为继福晋。 有点儿苦…… 比苦瓜还苦。 李舒窈不知道伊尔根觉罗氏的命运能不能改变,但至少,想让她嫁给胤褆后的日子能过得好些。 胤褆却是想起了那段绵延多日的浮沉梦境。 里头不只有形象癫狂的太子,还有伊尔根觉罗氏。 梦里他就很喜欢伊尔根觉罗氏了。 梦外看到的第一眼也很喜欢。 只是额娘那边…… 一想起惠妃,胤褆脸上的红晕终于稍退了些许。 整个人也没有那么激动了。 他四下环顾了一周,发现他身边伺候的人,和令额娘身边伺候的人都在亭子之外远远站着,确认他们听不见自己与令额娘的对话之后,才悄然靠近了一些。 低声道:“是因为太子。” 李舒窈诧异,怎么又提起太子了? 胤褆继续道:“我前几年,还小的时候,受失眠多梦的困扰,额娘为我寻了太医院的太医开了一个安神汤的方子,我连喝了半年多,虽失眠的症状好了,身上却始终有些不得劲,读书的时候,头脑也变得迟钝了许多。” “从前四五遍就能背下来的课文,常要花二十多遍才能全部背诵。” “我将此事告诉了额娘,额娘从宫外秘密寻了大夫来看,发现是那安神汤的方子有问题,喝多了,人容易痴傻!” 李舒窈闻言震惊,“那安神汤里有铅白霜?” “令额娘怎么知道?”胤褆也瞪大了双眼。 李舒窈:“……” 她很难解释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还在现代的时候,曾经刷到过相关的短视频,后来上网一查,发现清朝的安神汤里面根本就没有铅。 什么后妃担心皇子调皮生事,所以给他们喂安神汤让他们安静下来…… 什么清朝的皇子公主之所以短命,是因为小时候喝了太多安神汤…… 这些全都是谣言。 但很显然,此小说的作者相信了,所以设计了这么一个情节。 嗯,有一种把太医院所有太医当小日子整的感觉。 李舒窈没有解释的心情,摆手示意胤褆继续说。 胤褆只得往下道:“额娘察觉此事后,本来想去查查那位开方的太医,结果去了太医院一问,才发现那位太医早在给我开完方后的第三个月就摔马死了。” “线索中断,额娘担心背后之人知晓我知晓了此事,心生提防,又出毒计,所以故作不知,派她宫里信得过的嬷嬷继续给我送安神汤。” 但送的绝不是加了铅白霜的那种,而且正常无害的安神汤。 “额娘委托了纳兰家的人暗中调查,前两个月,终于有了线索,指向了……” 李舒窈立马心领神会的接上:“指向了太子?” 胤褆摇摇头:“不,指向的是赫舍里氏,不过跟指向太子殿下,也没什么区别了。” 李舒窈注意到他的用词是“太子殿下”,就知这兄弟俩到底是生出了隔阂。 想了想,李舒窈问:“那你跟太子说过么?” 胤褆瞬间捏紧拳头,眼眶发红:“这事儿怎么能说?” 李舒窈:“为什么不能说?太子殿下又不是赫舍里氏,你与他从小一起长大,难道你也觉得太子会害你?” “他图什么呀?” 胤褆不说话。 瞳仁有些发散,显然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李舒窈也不打扰,端起桌上的茶盏呷了一口,又一口。 一直到她把整杯茶都喝完,点心盘空了一半,胤褆都没有继续说话。 李舒窈都有些不耐烦了,拍了拍桌子,“哎呀,你一个男孩子,怎么比我一个小女人还心思百转呢,有什么话不能开诚布公的说?” 闻言,胤褆的脑子艰涩的动了动。 令额娘……她的心思百转过吗? 一转都没有吧? 是百转,还是白转? 第146章 第146章“这上面刻的字是,胤…… 大阿哥终于回过神来,苦笑着朝李舒窈拱了拱手:“多谢令额娘为我操心,我回去以后会仔细想想的。” 李舒窈寻思着,等他想完,指不定夺嫡就开始了。 如今惠妃那边已经隐隐出现了点心思,她又与纳兰家走得近,纳兰明珠那是什么样的人?大阿哥党的中坚力量,现在估计都已经在暗中联络官员了。 李舒窈直觉此事不能等。 回到长春宫,她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第一天去上学的胤禛回来给他请安。 胤禛的心情看起来还算不错,笑眯眯地跪在正殿中央,规规矩矩朝李舒窈行了礼,尔后直起腰板,问她:“额娘想我没有?” 李舒窈很坦诚,“当然想啦!” 说完,左右看了看,把人都遣退出去,同时招手让胤禛到自己跟前来,捏了捏他因为褪去婴儿肥而线条显露的柔嫩脸颊,小声问:“你在上书房里读书,有没有见到你太子哥哥呀?” 胤禛乖巧点头,并未试图把脸颊肉从李舒窈的手中拯救出来,“见到了。” 李舒窈又问:“他跟你大哥,是不是吵架了呀?” 胤禛闻言震惊,“额娘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你在上书房安插人手了?” “嘶,额娘你也太胆大了,上书房隶属乾清宫范围,是在汗阿玛的眼皮子底下,你怎么能……” 还没说完,李舒窈手上稍微使了使劲儿,同时危险地眯起眸子。 胤禛霎时消音,“哦,没安插人手啊。” 他就说嘛,他这个额娘一向胆小。 不过他还是奇怪,“那额娘是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李舒窈哼哼着,松开了手。 胤禛的脑子转了转,“大哥下午没来演武场,是因为来额娘这儿,同您告状了?” 李舒窈摇头:“没有呀,他跟太子吵架,怎么会来跟我告状呢?”想了想,她还是如实把下午的事情同胤禛说了一遍,不忘隐去佟皇贵妃和惠妃吵架的细节。 要不然,依着胤禛这个关心佟皇贵妃甚过于她的性子,只怕下一秒就要跑了。 ——跑去承乾宫,给佟皇贵妃做送爱心的翘尾巴小狗。 胤禛听完了十分震惊,“竟有这样的事!” 难怪了,难怪那天晚上,大哥不让他随便喝安神汤呢。 可是,上辈子明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呀。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胤禛立在原地,恨不得双手抱住脑壳挠啊挠。 抬起右手的瞬间,好悬想起来,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的三角饭团,一只手挠可以,两只手一起挠,到底有些破坏形象。 于是左手不动,只右手挠了挠脑门。 “那要不然,我等会儿去太子哥哥那边探听探听消息?” 李舒窈一想,好像也可以。 她伸手拉过胤禛,表情神秘兮兮的,“那额娘就不留你吃饭了,你去毓庆宫跟你太子哥哥吃饭吧,然后过去的时候帮额娘带点儿东西过去……” * 送走儿子,李舒窈又唤了月淑过来,交给她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你去把这个送到阿哥所,给大阿哥。” 月淑不疑有他,伸手接过的同时屈了屈膝,“是,娘娘。” 月淑走后,李舒窈起身,焦灼不安地在殿内走了走,哎呀怎么办呀,不会现在就要开始夺嫡了吧? 她掰手指算了算,大阿哥,太子…… 长生,哦不,胤初,胤初是肯定不会加入的了,他虽活了下来,身子骨却比较差,抵抗力脆弱,时不时就要咳嗽生病,还不是什么很严重的病,都是风寒发烧一类的。 荣妃听了她的话,每次胤初生病时都会让人多做些富含蛋白质和维生素的食物给他,而没有遵循老祖宗的规矩,每日两顿清粥,其他什么都不吃的方式虚养着。 胤祉不好说,他到现在还是紫禁城里的大魔王呢,皮到进上书房的第一天就把宗室一个堂兄弟的哈哈珠子给打了,仗着阿哥的身份,一穿三,打完还嚣张的叫嚷着要人家进宫来给他赔礼道歉,最后被皇上罚了好一顿手板子。 李舒窈听闻,胤祉在前朝官员心中的印象不太好,若是性子不改,只*怕也没多少人会支持他。 之后就是她的胤禛,胤禛不用想,肯定不会参加夺嫡,这是她们母子两个私下早就商量好的事儿。 胤祺大概率也不会,之后就是胤祐,胤祐脚有残疾,天生就失去了参与夺嫡的资格。 胤禩? 胤禩倒还有可能。 可是现如今的胤禩,还是养在惠妃膝下,只会阿巴阿巴喝奶撒娇的软萌小团子一枚,才两岁多,前朝官员是疯了才会把目光对准胤禩。 所以目前就是这么个情况,具体什么情况,还要看看大阿哥和太子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才能视情况来采取对策。 李舒窈想完,脑子里忽然晕了一下。 她刚刚,是不是说了句废话? 算了,不想了,先这样吧。 李舒窈本来想去找清瑶说话,可是转念一想,清瑶也是好几日没看见胤祺了,大约思念得紧,她最好还是不要去打扰。 于是又走了两圈,鼻翼隐隐闻见小厨房那边传来食物的香气。 她眼眸登时一亮,吃东西去! * 胤禛到了毓庆宫,都不必等通传,很快被人迎了进去。 “太子哥哥!” 胤禛的眼眸亮晶晶的,似盛满银河星光一般,走进去以后,把手中的木盒子往桌上一放,就要拱手给太子行礼。 太子早在他进门的时候就从桌子后走过来了,见状,连忙伸手在他手腕上扶了一下,笑道:“小四何时这么客气了?” 胤禛鼓着脸颊,“因为进了上书房,以后就要开始讲礼了嘛。” 这还是今儿师傅给他上的第一课呢,他没忘记! 太子眉眼间的笑意又深几分,“那不进上书房,就可以不用讲礼了?” 胤禛摇摇头,“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反正就是不一样,哎呀太子哥哥你就别问了。”胤禛拿出自他额娘这儿学来的招数,捏住太子的袖子就是一顿撒娇。 一开始,他学他额娘这样撒娇的时候,心中还有些羞赧,毕竟他也是重来一世的人了,上辈子这辈子加起来的年纪只怕比他额娘的年纪还多两轮呢。 但是随着前世记忆的模糊,孩童心性复涌,撒娇的次数多了,逐渐也就习惯了。 一边撒娇,一边两只手一起,把太子的袖口揉搓得皱皱巴巴,旋即又似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布料撑平展开,凑近过来吹了口气,好像这样就能令皱褶消失,恢复平坦一般。 太子脸上的笑容越发无奈了。 他收回手,囫囵在胤禛的脑袋上摸了摸,道:“没事,左右我下午也不出去了。” 语闭,牵起胤禛的手就要带他去椅子上坐下。 胤禛急急指了指桌上的木盒,“等等,太子哥哥,这是我额娘叫我带过来的。” 太子疑惑:“是什么东西?” 胤禛:“我也不知道呀,是刚刚我去额娘那里请安的时候,额娘吩咐的。” 说着,他挣开太子的手,走到桌边把木盒端了过来,示意太子自己打开。 太子依言伸手,却在看清盒中物件的同时,表情一怔。 殊不知,紫禁城的另一端,阿哥所里的大阿哥,在瞧见盒中物件的第一眼,也同他一样,露出了个怔然又带着几分怅惘怀念的表情。 胤禛歪头看了看,“咦,这不是太子哥哥,你以前自己削的木匕首嘛?” 因为他们几兄弟都很喜欢在长春宫玩具屋里玩耍,而他额娘又没有什么耐心看顾孩子,所以太子和大哥时不时会过来,兼顾起看顾大任。 但他们俩是从来不与他们这些小孩子一起玩耍的,不是坐在旁边看书聊天,就是执子对弈,亦或者研习书法,偶尔还会到旁边的小屋子里互相练习布库,以磨炼武艺。 这个匕首就是那时候,他同大哥一起做的。 还请了内务府的匠人过来指点他们如何雕刻龙纹图案呢。 之后因为他额娘很是喜欢,被他额娘要去玩了几天…… 胤禛一直以为,他额娘玩过之后,就把匕首送还给两位哥哥了,可谁能知道,他额娘居然留到了现在? 不用想,必然是用了什么撒娇打滚的方式留下的。 胤禛不禁在心里叽叽歪歪,他额娘真是好幼稚一人。 前世今生都没见过这样的妃子…… 正想着,眼前落下一只白皙大手,将木盒子里的匕首拿了出来,放在眼下仔细端详。 过了好一会儿,太子才复杂开口,“这不是我的匕首。” “这上面刻的字是,胤褆。” 第147章 第147章“是宜妃娘娘有喜了!…… 李舒窈不会什么规劝人的方式,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送东西,送能联系两人情感和回忆的东西。 吃完了严嬷嬷给她煮的麻辣烫,她又闷头钻进了已经闲置一年有余的玩具屋。 翻找起太子和大阿哥在她这儿遗落下来的玩具或物件。 往外送的时候,还颇有心机地故意放错盒子,把胤褆的送去给太子,把太子的送去给胤褆。 什么两人练习布库时划破的衣裳,写过的大字,因为香味消失而置换下来的香囊,喝过的茶杯,用过的棋子,一起拼过的拼图。 零零总总,细碎,微小,但却充满了两个人的回忆。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她就不信,两人还不能和好了! 一个下午,长春宫的人往外跑了十余次,阿哥所和毓庆宫各自多了几个木盒子。 胤禛一点点意识到了他家额娘的用心,连忙趁热打铁,“太子哥哥你还记得么,这是三年前,你和大哥拌嘴吵架的时候落下的,那次,你们两个人是因为……” 吧啦吧啦,小嘴巴嘚啵嘚啵地说个不停。 期间,太子一言未发,只孤伶地坐在椅子上,表情十分出神地看着手中的匕首。 胤禛说着说着,就有些着急,鼻子和脑门上都溢出了细细的汗珠,却也不敢伸手去拉太子,害怕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开始说到口干舌燥,慢慢停了下来。 太子微微一侧头,“怎么不说了?” 胤禛:“?” 他气呼呼地爬下椅子去找水喝。 都跟大哥吵架了,还有心情逗他这个弟弟呢。 哼,不理他了。 等胤禛喝完了水,再次爬回到椅子上,太子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初,甚至还将手中的匕首,连同其他物件一块儿,囫囵塞进了同一个较大的木盒子里。 招手唤来何柱儿,“把这个,送到阿哥所去。” “就说是令额娘送错了,把这个给他,把孤的东西拿回来,听清楚了么?” “嗻。”何柱儿连忙点头,抱起桌上的木盒就往外跑。 胤禛闻言,心道了声不好。 太子哥哥这是还在生气呢? 正在思索着如何安慰,旁边太子霍然起身,走到书桌后面,拿起笔,扯出一页信纸,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他接连写了两三封信,叫进来几个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 胤禛仔细听了听,就听见“赫舍里”“汗阿玛”几个字眼。 做完这一切,太子重新坐回到胤禛的身边,声音沉沉地问他:“你可知,我和大哥为何吵架?” 胤禛乖巧摇头,他不知道。 太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不知道就不知道罢。” 他扭头看了看天色,“你今儿第一天去上书房上课,下午还在各宫来回请安,想必也累了……” 胤禛大惊,趁他还没说完话,连忙扯住了他的袖子,高声惊呼,“别啊!” “太子哥哥,我还没吃饭呢!” 他泪眼朦胧,“我只给额娘磕了个头,就被额娘打发到哥哥你这儿来了,额娘说哥哥这里的饭菜好吃,我要是过来,哥哥不至于一顿饭都不让我蹭,就,就……” 他抬手一抹脸蛋,泛起两团红晕,看起来愈发可怜委屈,“太子哥哥,我走了一个多时辰了,就刚刚喝了一点点水,您忍心不给我吃东西,叫我走回阿哥所再吃么?” 太子默了默,着实是不忍心。 他抬手把胤禛抱了起来,擦擦他的脸蛋,语气里有些埋怨,“令额娘怎么这样?” 胤禛忙不迭双手环过他的脖子,似小时候那样,倾身过去在他脸颊上贴了贴,语气里不自觉带着几分谄媚,“我不问太子哥哥你跟大阿哥为什么吵架了嘛,求求哥哥了,赏顿饭吃吧。” 他想了想,“就当做是喂小鸡了,咯咯哒,咯咯哒。” 太子终于被他的语气所逗笑,“噗嗤”一声,又抬手拍了拍他的屁股,“好了,说这些像是什么话?” “你来哥哥这儿,哥哥难道还真能连顿饭都不给你吃?” 说着,抱起胤禛,走到另一旁的侧殿,吩咐了人去给胤禛做他最喜欢的吃食。 * 另一边,李舒窈还不知,因为自己的不靠谱,自家儿子居然会因为一顿饭,舍下脸面在毓庆宫里当起了“咯咯哒”的小鸡仔。 她正在听严嬷嬷说话。 “……皇上发了好大的火,却并未下令责罚,太子殿下回去后,也没有第一时间做出责罚,反而还派人送了药膏过去,大阿哥嘴上不说,心里到底是存了疙瘩,这段时间都很少同太子一块儿行动了。” “纳兰家得知消息,于前朝拉拢了几个官员一同上书进谏,虽然被陛下按下不表,但态度摆在了这儿,是以惠妃这段时日寄出宫的信件都多了一些。” “只这段时间,她和皇贵妃都在忙着为大阿哥挑选福晋,老祖宗和皇上都以为,她是要同娘家商量大阿哥的福晋人选,对延禧宫的信件都未曾如何检查,这才叫惠妃同纳兰大人搭上了线。” “还有就是,奴婢还打听到,这几日,索额图可能会向皇上进言,封平嫔为妃,平嫔到底与元皇后同出一族,这几年也算得上安分守己,妃位只缺一人的情况下,到底平嫔要比温嫔合适一些。” “温嫔大约也得知了消息……” 之后的情报,多数与后宫相关联,不是这个妃,就是那个嫔的。 李舒窈没什么耐心听,整个沉浸到了严嬷嬷之前说过的话里,原来大阿哥和太子是这么吵起来的? 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上书房自然也是如此。 如今上书房大致分成了三股势力,一股以太子为首,一股以大阿哥为首,另外一股则是两边都交好,又两边都不深入。 主打就是一个遗世而独立。 这次两个孩子吵架,便是因为太子阵营里,一个与赫舍里家有着姻亲关系的宗室阿哥,叫什么什么太,还是泰的? 他私下同身边的哈哈珠子说胤褆的坏话,拿他打趣,言语甚是侮辱,被胤褆和太子身边的哈哈珠子听见,胤褆当场黑了脸。 太子身边的哈哈珠子却妄想拉偏架,于是气上心头的胤褆就把他也打了。 消息很快传到太子的耳朵里。 太子不清楚事情经过,看见自己身边的哈哈珠子被打,下意识拉了一下胤褆,胤褆险些对他动手,待看清来人是他后,这才咬着牙停了手。 几人打架的事情很快闹到御前,皇上自然也是发了大火,宗室的那位阿哥和他身边的哈哈珠子都挨了板子,家中长辈也都被叫进宫来挨了皇上好一顿发落。 只拉偏架的那个哈哈珠子,因为挨了打,又惯会巧舌如簧,为自己营造了一个楚楚可怜的受害者形象,皇上到底没有责罚他。 太子也在回到毓庆宫后,第一时间派人送了药膏出去。 大阿哥得知,面上不悲不怒,只两三天都没跟太子一起走。 太子很快察觉异常,将那天的事重新查清,拎着那个哈哈珠子给大阿哥面上诚恳地道了歉。 他都做到如此地步,大阿哥不得不受。 虽与太子冰释前嫌,然而大约就与严嬷嬷说的那样,胤褆的心里还是存了疙瘩,与太子的关系自然也就大不如从前了。 太子作为储君,几次邀请都被大阿哥拒绝,心中估计也生了些怨气。 于是宫外的赫舍里家和纳兰家一起发力,这才形成了今日的场面。 李舒窈理清楚前因后果,托腮叹气,也不知道她送去的东西有没有效。 * 之后几日,胤禛忙着上课的同时,还要负责给李舒窈直播,方便她吃瓜。 “还是那个样子,太子哥哥不开口,大哥就不主动说话。” “本来是说好兄弟几个聚一下,一起吃饭的,但是大哥说他有事,不肯来,所以还是太子哥哥陪我们一起吃的。” “今天胤祉哥哥调皮捣蛋,被师傅打了手心,太子哥哥让人给他抹药,大哥看见,表情好像有点不太高兴。” “报告报告!今天大哥背书没被出来,太子哥哥给他解围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哥还是不高兴。” “额娘,今天没有消息,因为大哥都没来上书房……” 胤禛的声音低落,不知道是因为没吃到瓜,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李舒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他当然没时间去上书房呀,因为他去承乾宫了,还是挑选福晋的事情。” 胤禛吃完了嘴里的菜,问她:“出结果了吗?谁会是我的大嫂呀?” 李舒窈摇头,“还不知道呢,没出结果,你皇贵额娘今儿有些烦了,说打算过几日办个赏花宴,把那几家的女孩子都邀请进宫来,给你惠额娘看一看。” 她想了想,“好像是说,叫你惠额娘不要出面,与她一起,躲在暗中悄悄的看。” “呜,嗯,这个好吃,额娘你试试。”胤禛夹了一筷子避风塘鸡翅到李舒窈的碗里,随后道:“额娘,我也想去看。” 李舒窈一边吃,一边用眼睛上下扫他,“你去做什么?” “你也想要福晋了?” 胤禛的小脸蛋一红,“才,才不是呢。” “我就是好奇。” 李舒窈冷哼一声,“别好奇。” 胤禛:“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 胤禛:“……” 正在母子两个日常边吃饭边斗嘴时,田佳柔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一边喘气一边道,“娘娘,隔壁翊坤宫好像出事了。” 李舒窈遽然瞪大了双眼,脑子里一片空白。 心中又惊又慌,险些连筷子都拿不好了。 田佳柔瞥见她剧烈颤抖的手指,顾不得喘气,“不是,不是什么坏事,咳咳,就是,是宜妃娘娘有喜了!” 第148章 第148章这真的是好严重的一个…… 李舒窈跌跌撞撞地把自己撞进了翊坤宫。 她两条腿软得跟过了热水的面条,脸蛋红得像是西红柿,指尖颤抖得像是得了帕金森,额角密密麻麻的细汗,鬓角微湿地贴在脸颊,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惊慌失措。 李舒窈脚边,小胤禛难得的面色沉重。 他想起来了,宜额娘这胎怀的应该是老九胤禟,那个毒蛇一样的弟弟。 “清瑶!”李舒窈奔进翊坤宫正殿的东稍间,一向如风如火的她,只跑到距离清瑶三步的距离就停下了。 然后小心翼翼地挪动步伐接近,似乎是害怕走动时带起的风会惊扰了清瑶肚子里的小宝宝一般。 太医还没走,见状,笑着说道:“令妃娘娘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宜妃娘娘的胎象已经过了三个月,稳固得很。” 李舒窈:“啊?” 三个月? 清瑶脸颊微红,一手抚着肚子,一手伸向李舒窈,“你别担心,确实满三个月了。” 她担心李舒窈误会,又急忙开始解释:“你知道的,我的月信一向不准,几个月没来也是常有的事儿,还是刚才吃鱼的时候感到一阵阵恶心,招了太医来看,我这才知道,竟是有了。” 李舒窈懵懵地点头,“哦,那你只比我早一会儿知道。” 清瑶:“可不么?” 她拉着李舒窈到她身边坐下。 李舒窈往旁边挪了挪。 清瑶捏着她的手背,“你的手怎么这么冷,额角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一边说,一边拿手帕给李舒窈擦汗。 她宫里的嬷嬷连忙把太医带出去了。 胤禛左看右看,没有人理会自己,表情闷闷地自己爬到椅子上坐好。 李舒窈解释了一句:“吓的。” 她说:“佳柔不会说话,她一开始说的是你出事了,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心脏都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然后身上就出了汗,后来她说你是有了小宝宝,我就好了一些,但是脚上都没什么力气,好不容易才跑过来的……” 李舒窈不敢去碰清瑶的肚子,只能拽着她的手腕,小声撒娇。 清瑶听了她的话,很是有些心疼,“你也不想想,我好好在翊坤宫待着,能有什么事?” 李舒窈摸摸自己的心口,“我知道的呀,但是就是担心嘛。” 清瑶:“你啊。” 话虽如此,到底还是很为李舒窈的反应而感动。 只恨不得把手头有的好东西全都塞给李舒窈,“前段时间,我得了一副点翠头面,晚些时候叫人送到你宫里去。” “对了,你手头的银子还够花么?我额娘上回送了五千两来,等会儿分你一半。” “还有,我这儿还有南方进贡来的荔枝,我有了身孕不好吃这些热的东西,胤祺也不爱吃,你帮我一起带走收拾了吧。” 李舒窈点点头,“好呀好呀。” 她根本没想别的,清瑶敢给,她就敢要。 不过她也想回回礼,于是说道:“我拿皇上赏我的画跟你换吧。” “好像是唐朝的什么名家所做,画了花儿鸟儿的,我欣赏不来,给你好了。” 清瑶也不做多想,“可以呀。” “你不喜欢的都给我好了。” 李舒窈郑重其事,“不是我不喜欢,而是我真的欣赏不来,你能欣赏得来,那自然应该给你呀。” 清瑶虽也是包衣出身的宫女,但她阿玛是做官的,从小琴棋书画就样样精通,自然比她要会赏鉴名画。 李舒窈又念了几幅古画字词,对清瑶说:“这些都给你。” 清瑶略一沉吟,只舒窈说的那副唐朝古画,就已经不止万两之数了,她后面又加了四五副,清瑶只怕一副头面,两千五百两和几盘子荔枝根本不够。 于是便也开口往上加! 胤禛从小就经常往宜额娘的私库跑,比胤祺还要清楚他额娘的底蕴有多雄厚。 听着自家额娘只付出了几幅从他汗阿玛那里拿回来的古画字词,险些将宜额娘的私库搬走四分之一,他再也绷不住沉稳的表情。 他额娘真是太过分了! 从前骗小孩,怎么现在连宜额娘也骗呀?! * 翊坤宫传出喜讯,整个后宫再次被惊动。 一波又一波的丰厚赏赐如同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从乾清宫和慈宁宫流入翊坤宫。 上门来恭贺的妃嫔也是络绎不绝,喜气洋洋地吵闹了好几日。 李舒窈就犹如翊坤宫的另一个女主人,期间一直陪伴在清瑶的身侧,听着其他妃嫔的或诚恳,或言不由心的恭贺,脸上笑容灿烂得仿佛怀孕的人是她自己一样。 胤祺特意从上书房请了假,在翊坤宫里陪了清瑶整整两日。 紫禁城里其他的孩子得知消息,也接连跑到清瑶面前恭贺讨喜。 一个个乖得不得了。 就连胤祉那个皮猴子,也暂时收起了张牙舞爪的嚣张作派,立在清瑶的面前鞠躬行礼,拱手讨要金瓜子时,声音甜得跟块糯米糍似的。 吓得李舒窈总忍不住抬头去看,天上是不是要下红雨了。 大阿哥和太子也来过一次。 两人是错开时间来的。 并且从翊坤宫出来后的第一件事,都是直接奔往不远处的长春宫,拉着李舒窈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 之后李舒窈就被叫到御书房伴驾了。 几年时间过去,皇上周身的帝王威压之势越发浓厚。 脸上带笑的时候还好,明朗如晴天;脸上不带笑时,就连李舒窈这样没心没肺的性格都会忍不住瑟缩一下,脑子里情不自禁地反省和思量,自己刚刚有没有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 好在大多数时候,他在面对李舒窈时,脸上少有不带笑的。 大约是爱人如养花,他看李舒窈,就如同看自己精心栽培出来的沙漠玫瑰,自然怎么看怎么喜欢。 只是今日。 李舒窈一进东暖阁,就见皇上面色沉沉地坐在御案之后,手里什么东西也没拿,眉毛微微拧着,朝她看来的视线带着几缕不易察觉的审视。 李舒窈的脚差点又要变成软面条了。 她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行了礼。 皇上没说话。 李舒窈自然也不敢开口,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很快就脸色苍白地摇摇晃晃了起来。 皇上这才似刚看到她一般,“怎么还跪着,起来吧。” “是。”李舒窈的脑袋低垂着,一瞬间梦回还在乾清宫做宫女的时候,心里的委屈怎么压都压抑不住,鼻子也酸酸的。 “过来吧。” 皇上却还稳稳坐着,没有过来拉她的手,像是逗小猫一样,朝她随意地招了招。 李舒窈挪动步伐走过去,脑子里还乱糟糟的。 一半是生气和委屈,一半是疑惑和不解,自己做什么了?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啊。 她走到皇上的身侧。 男人的手在桌上敲了敲,言简意赅地询问:“你最近和太子,胤褆,关系不错。” 听起来像是问句,可是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往下压,一点儿也不像是询问,反倒像是质问。 李舒窈迷茫地抬起头,桃花一样的面容就这么落入男人的眼中。 他心中微微有些发胀酸疼。 他好多年没见过她哭成这样了。 李舒窈还在思考,她犯的是哪道天条。 想了半天想不明白,于是抬手擦了擦眼角,哑着声音说:“是,好像是,可是皇上,臣妾和大阿哥,还有太子,不是一直都关系很不错吗?” “他们小的时候,都可爱来长春宫玩了。” “朕问的不是这个。”皇上回过神来,顿了顿,继续冷着声音开口。 李舒窈歪歪脑袋,“那是哪个?” 她问完,皇上又不说话了。 这就是要她自己坦白的意思。 李舒窈不明白自己要坦白什么,干脆从头开始倒豆子,“一开始是那天,皇贵妃和惠妃姐姐吵架了,我,臣妾和清瑶去劝架,然后大阿哥就带着臣妾去御花园吃点心。” “大阿哥跟臣妾说了一些话,完了吧,下午胤禛回来给臣妾请安的时候,也说了大阿哥和太子殿下吵架的事情,臣妾就想着他们之前是那么好的关系,只为一时的吵架就感情破裂,多不值当啊。” “于是臣妾就小施了妙计,给他们送了一些童年时候的东西。” “这段时间,也一直跟胤禛在暗中撮合,虽然没成功吧……可是臣妾和胤禛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呀……” 她嘚啵嘚啵把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事情说了一遍,连安神汤的事情都没有落下。 还把自己之后的计划也如实交代了,“臣妾还打算明儿去阿哥所看看大阿哥呢,毓庆宫里进不去,臣妾是想着派胤禛胤祺他们去的。” “再过两个月就是安儿的生辰了,他自小在宫里长大,六岁,皇上您知道六岁是一个多么重要的生辰么?” “……臣妾打算在长春宫给安儿办一场生辰宴,把大阿哥和太子殿下都请过来,然后叫人给他们两个泼酒,换衣服的时候再把他们两个关到一起……” “都是兄弟,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开了呢……” 小嘴巴吧啦吧啦,她一开口,几乎没有给皇上打断她的时机。 皇上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误会她了。 趁着李舒窈喘气的功夫,他终于寻到合适的开口时机,“你说的都是真的?” 李舒窈一边喘气,一边连连点头。 皇上紧绷的下颌线松了松,伸手捏住李舒窈的手腕,“你知道在朕面前说谎的后果?” 李舒窈直接用另一只手竖起三根手指头发誓,“臣妾若有半句虚言,就叫皇上把臣妾宫里的小厨房撤走,把所有会做美食的师傅全都送出宫去,叫臣妾一辈子也找不到他们,一辈子都吃不到好吃的!” 皇上:“……” 这真的是好严重的一个誓啊。 第149章 第149章这可是她精心挑选,用…… 掷地有声的誓言落地,李舒窈很快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她自己发誓,干嘛要拿别人的职业生涯做誓言内容呢? 到底罚的是她,还是长春宫小厨房的那些师傅呀? 李舒窈连忙“呸呸”两声。 皇上急得直接上手搂住了她的腰肢,让她坐进自己的怀里,“怎么了?” 李舒窈拧着丝帕,“没什么,只是担心,这话叫胡师傅他们听了,怕是会吓得不轻……” 说完,反应过来自己被抱住,她有些诧异,“咦,皇上,您不生气了么?” 男人:“你还知道朕在生气?” 李舒窈表情真挚地点头,“当然知道呀。” “那你可知,朕为何生气?” 李舒窈变点头为摇头,“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也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好心,怎么就惹人生气了呢? 难道在皇上心里,大阿哥和太子就不应该和好?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手指头不自觉在明黄色的布帛上画起了圈圈。 皇上没想到她竟然迟钝至此,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李舒窈立马也把手指伸过去,想帮他一起捏捏。 男人偏头躲了一下。 李舒窈立马把手伸长。 皇上无法,只得把她的整只手控制在自己的掌心里。 轻叹了口气,“是平嫔跟朕说的。” 李舒窈一怔,不明白自己怎么惹到平嫔了。 皇上:“平嫔说,你蓄意接近太子,三番两次让人去毓庆宫里送东西,胤禛也时常到毓庆宫去叨扰太子,她作为胤礽的姨母兼庶母,有些心慌,不明白你想做些什么。” “朕劝了她几句,说你没有什么坏心思,她却说,她自己都不敢往毓庆宫去送东西,你一日叫人送了五次,她自己不敢随意跟胤礽搭话,胤禛却出入毓庆宫如同自己家里一样,她说她只是担心太子。” “加上今天,索额图也说……” 话到此处,他说不下去了。 李舒窈只用脚指头都知道索额图是想说些什么。 看皇上已经反应过来,她没有拆穿。 只是委屈巴巴地把自己窝进了男人温暖的怀抱里,沉默声震耳欲聋。 皇上捏了捏她的手指指腹,“生气了?” 李舒窈闷闷地回道:“嗯,生气了。” “但是只有一点点生气,委屈更多一些。” 皇上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放做平时,他根本不会听平嫔的这些挑拨之言。 今儿真是昏了头脑。 这般想着,对李舒窈的怜惜和愧疚之情越发深了几分。 捏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口,“想要什么赔偿?” 李舒窈没有说话,眼睛转来转去,想得十分认真。 半晌,她退出来一点点,“皇上,臣妾知道自己不聪明,想问问您,臣妾之前想的那个法子,就是把大阿哥和太子殿下关在一块儿……” 她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人捂住了。 皇上看她的眼神十分无奈,“这话你也敢说?” 胤礽是储君,胤褆是他的长子,叫外边的人知道了,他的令妃要把胤礽和胤褆关在一块儿,别管初心是什么,都能治她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李舒窈怕怕地缩了缩脖子。 浓密的睫羽轻颤,在光洁的面上洒落两道小小的阴影。 “怕了?” 李舒窈点点头。 皇上这才松开了手,沉吟着,“其实也不是不可行。” “但是你如何确保,在那样的环境下,他们两个能把心结打开呢?” 李舒窈不敢再说话了,疑惑眨眼。 皇上思索片刻,凑近到她耳边,“你先这样……” * 回到长春宫,过了整整一夜,李舒窈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又领取了个任务? 哎,这宫里,皇上不像皇上,像发布任务的NPC。 贵妃不像贵妃,像热爱数学的发烧友。 相似之处就是都喜欢逮着她,嚯嚯她。 哼,真讨厌。 李舒窈在心里叭叭了一堆有的没的,才伸伸懒腰打算起床。 看见月淑的时候,脑子里忽然想起了还在翊坤宫养胎的清瑶,小九要出生了,接下来就应该是温嫔的小十? 然后清瑶还要再生一胎,生完了小十一,十二怎么办呀? 十二的额娘还在她这里做宫女呢,难道要她把月淑送给皇上? 这不得先问问月淑的意见? 李舒窈吃早膳的时候就一直在琢磨这事儿,待到下午,她终于寻了个合适的时机,才刚起了个头,就见月淑用一种,好似她是负心汉的眼神看着她。 李舒窈:“?” 她问:“你怎么了,你*不想做皇上的妃子么?” 月淑摇摇头,而后给她重重跪了下来。 把李舒窈吓了好大一跳,连忙过来扶她,“好好好,你不想就不想吧,跪什么呀。” 没有月淑,还有别的妃子,紫禁城里的宫女妃嫔那么多,总有人能生小十二的,不止能生小十二,连二十二都有人给皇上生呢。 她没事瞎操个什么心呢? 月淑看着柔柔弱弱,实则力气还挺大,李舒窈使劲拉了一会儿都没能拉动她。 李舒窈累得气喘吁吁,她倒是先哭了,“奴婢,奴婢不想离开娘娘。” 李舒窈摆了摆手,“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快起来呀。” 月淑摇摇头,“不止是现在,以后也不想离开娘娘,奴婢,奴婢想要自梳。” “自梳是什么?”李舒窈大为不解。 月淑便带着哭腔给她解释了一遍。 李舒窈还是不懂,“可是你还那么年轻,才二十来岁,自梳了,别人都要叫你嬷嬷,你不会觉得很别扭么?” 她坐公交的时候,有小朋友叫她“阿姨”,她都要生气吐槽半天呢。 月淑却还是坚持,“奴婢就是想自梳。” 李舒窈想了想,语气难得严肃,“不行,我不许。” 她觉得月淑可能只是一时的头脑冲动,害怕她真的把她献给皇上,才有了这个念头的。 李舒窈干脆蹲下来,认认真真给她解释,“我刚刚真的只是随口一问,你要是真的不愿意,哪怕是皇上来了,我都会替你挡上一挡的,你放心就是了,别有这种奇怪的念头,好不好?” “不过,若是你真的想要自梳,也不是不行,只是要等一等,等你到四十……不想四十?那,三十六……五……四……三十三!就三十三岁,等你到了三十三岁,还不想嫁人,也不想出宫,你就自梳好了。” 其实再过几年,月淑满了三十岁,就可以放出宫去了。 但是看她现在的样子,再结合她家中的情况,李舒窈还是决定自私一回,先把月淑留在自己身边留到三十三岁。 等到了三十三,再根据她的情况决定去留好了。 月淑还跪在地上哭哭啼啼。 李舒窈咬着牙心一狠,“你哭吧,随便你哭,反正不行就是不行。” 她说完就要往外走,走了两步,似想起来什么,又扭过头对月淑说道:“别忘了喝水啊,我会叫人来提醒你的。” 语闭,直接开溜。 * 过了几日,李舒窈终于寻得一个合适的时机,去了一趟惠妃的延禧宫。 惠妃正抱着小八胤禩,在跟良贵人说话。 语气里满是感慨,说什么“过几年,等富察氏给我生个孙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李舒窈往里走的脚步一顿,富察氏? 可是皇贵妃和胤褆跟她说的都是伊尔根觉罗氏呀。 合着还没吵完呢? 李舒窈有些头疼,觉得自己有些红红的。 像个灭火器。 延禧宫的宫人看她不走了,疑惑问道:“令妃娘娘?” 声响惊动了屋里说话的两人,连忙出来给李舒窈行礼。 李舒窈屈膝回了一个平礼。 然后伸出手,在惠妃怀中的胤禩脸蛋上摸了摸,逗得小家伙“咯咯笑”。 小家伙的眉眼是兄弟几人之中,生得最好的,便是胤褆小时候也比之不过。 李舒窈可喜欢小八了,在吵架事件发生之前,她就时不时往延禧宫跑,小八对她自然也很熟悉,没一会儿就伸手要抱抱了。 惠妃笑着把奶香奶香的小胤禩塞进李舒窈怀里。 几人重新回到屋中落座。 惠妃视线瞥到李舒窈头上的一根发簪时,略微觉得有些眼熟,表情一怔,脑子里好像飞快闪过了几个画面,影影错错的,很快又想不起来了。 她敛下眸,压下心头疑惑,笑着问李舒窈:“今儿怎么有空过来我这里坐了?” 李舒窈正在拿她手上的串珠吊坠逗着胤禩玩儿,闻言头也不抬,“这不是想念胤禩了嘛。” 惠妃看见她莹白手腕间缠绕的珠串,表情又是一僵,没能及时回话。 良贵人见此,虽然不解,还是很快接上了李舒窈的话题,“令妃娘娘这么喜爱胤禩,真是咱们胤禩的福气呀。” 李舒窈抬起头,朝着她眼眸亮晶晶地笑了一下,“哪里,还不是因为胤禩太可爱了。” 她喜欢胤禩,却跟良贵人不怎么熟,每次来惠妃这里玩胤禩的时候,良贵人都会借机离开,将空间留给她和惠妃说话。 今儿良贵人没走,多半是惠妃的意思。 惠妃怕是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来,故意不让良贵人走的。 思索完毕,李舒窈故作不知,低头把手上的手串整个撸了下来,塞到胤禩软绵绵的手指里面,“胤禩喜欢的话,令额娘送给你呀。” 胤禩拿起来,“嗷呜”一声就要往嘴巴里塞,这个手串上的吊坠红红黄黄的,又圆又凉,像鸡蛋羹,他可爱吃鸡蛋羹了。 李舒窈“诶”了一声,把手串从他手里抢了回来,刮刮他的鼻子,“这可不是给你吃的。” 这可是她精心挑选,用来吊惠妃这条鱼用的! 第150章 第150章“岂有此理!” 实际上,李舒窈今日的装扮从上到下都充满了小心思。 不是胤褆送的,就是太子送的。 他们两个都是好孩子,送了她,就不会顾此失彼,所以,她头发上的那根玲珑点翠鎏金双蝶戏花发簪,惠妃也有一根差不多款式的。 她手上的南红玛瑙手串,惠妃和其他的妃嫔也有。 只是她比较搞怪,故意画了个荷包蛋花样的吊坠用以装饰,其他妃嫔则不是葫芦就是石榴籽。 还有她这身衣裳所用的布料,腰间悬挂的香囊,脚下踩的花盆底。 为了凑出这么一身装扮,李舒窈可谓是费劲了心思。 但她却没有明说,只在延禧宫里陪着胤禩玩了半个多时辰,玩到小家伙都累了,脑袋一点点的,手指头却还死死抓着她的衣袖,仿佛不想她走一样。 良贵人很抱歉地起身朝着两人行了一礼,“胤禩也睡着了,要不,奴婢先把他抱去睡觉?” 良贵人没有自行抚育皇嗣的资格,是以胤禩刚满月就被抱到了惠妃膝下,惠妃却不是个爱磋磨人的性格,常会把良贵人叫到正殿来,一起养着胤禩。 李舒窈把她怀里的小家伙交给她,然后小心翼翼地掰开他扯着自己的几根手指。 胤禩似乎要被惊醒,皱了皱眉。 李舒窈立马拿出丝帕覆盖在他眼睫上。 胤禩很快重新安睡过去。 良贵人这才得以把胤禩抱走。 胤禩一走,李舒窈也跟着起身告辞。 惠妃显得有些讶异,“妹妹不是有话来同我说的?” 李舒窈摇摇头,装作不明白惠妃话的意思,“不是呀,我就是来找胤禩玩的呀。” “现在胤禩也睡了,我过几天再来吧。” 说完,乖乖巧巧地冲着惠妃挥了挥手,裙袂翩跹之间,扰乱了惠妃一腔思绪。 * 李舒窈如法炮制,过了几天,又穿着这样一身衣裳去了趟阿哥所,名义上是为了探视五阿哥胤禛,实则在大阿哥的小院门口晃荡了许久。 确保大阿哥看见了她,她才满意离去。 翌日,胤禛来给李舒窈请安,苦着一张小包子脸问李舒窈:“额娘,你觉得,汗阿玛的法子真的有用么?” 用这些外在的东西,疯狂勾起两人之间的回忆…… 胤禛很是疑惑,这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李舒窈神秘兮兮地伸出一根手指朝他晃了晃,“有用,但是效果会比较有限。” 可一不可再。 等下一次,他们心里估计就有预防了。 胤禛躺下来,把脑袋放在李舒窈的腿上,一边摸着她衣裳上的绣样,一边问:“那接下来怎么办呀?” 李舒窈想了想,“问题还是出在太子身边,那个哈哈珠子的身上。” 据她所知,那个拉偏架的哈哈珠子只修养了两日,就施施然回到上书房继续上课了。 这叫大阿哥怎么原谅? 是她她也不原谅好么。 但是太子那边她也能理解,毕竟那个哈哈珠子一心是为了他着想,只压着他去给胤褆道歉,就已然很能表明他的态度了。 李舒窈想了想,问胤禛,“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把那个哈哈珠子打一顿?” 胤禛遽然瞪大了一双葡萄眼,不敢置信地指向自己,“我?” 李舒窈点点头,“对。” 胤禛:“额娘,你清醒一点啊!” “我才六岁,那个哈哈珠子都十四了,我拿什么跟人家打?” 李舒窈思索片刻,“你是皇子,你打他,他不敢还手的。” 胤禛还是摇头,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他都没有做过这样不讲理的事情。 胤禛想着,从李舒窈腿上爬起来就要跑路。 被李舒窈一把拽了回来,“那你,想办法给他一个教训呢?” 胤禛转转眼珠子,“我可以把他写好的功课撕烂,让他重写!” 李舒窈:“那这样,你不也会被罚么?” 胤禛:“那我……去给他的饭里下泻药?” 李舒窈:“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要去哪里搞到泻药呢?” 胤禛:“额。” 怎么办,他能想到最混蛋的事情,就是把那哈哈珠子的辫子给剃了。 但是这样一来,跟咒他自己的汗阿玛有什么区别? 伤敌一百,自损一个亿? 他不敢说。 李舒窈却很快想到了主意,“这样,额娘想了一些办法,你看看行不行。” 她凑近到胤禛的耳边,母子两个嘀嘀咕咕半天,两双相似的眼眸越来越亮。 …… 计划实施也很顺利。 只三日,那个哈哈珠子就被胤禛,胤祺和安儿几人整得躲在家中,再也不想来上书房了。 听说大阿哥很高兴,难得给了太子一个笑脸。 但这回却轮到太子不嘻嘻了。 清瑶问李舒窈是如何办到的。 李舒窈如实交代,“我哪有什么主意?” “我那天,跟胤禛商量了快一个时辰,什么办法都没能想到。” “最后我俩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让胤禛去找了胤祉,胤祉那孩子你也是知道的,皮得跟齐天大圣似的。” “他一听说有人可以给他玩,鬼灵精怪的主意一秒钟能出八个!” “就这样,胤祉想招,胤禛和胤祺他们去实施,这不就顺顺利利给胤褆报仇了?” 听说那哈哈珠子被整得可惨了。 吃饭的时候从菜里吃出来半截蚯蚓——其实只有半截,胤祉说,这样才能误导人,叫他以为另外半截在自己的肚子里。 出恭的时候,用来擦屁股的纸被涂上了辣椒。 午睡休息的时候,裤子后面被人剪了两个大洞。 射箭,箭断,骑马,马儿一被他靠近就开始闹脾气。 今儿还险些被发了脾气的马踹到。 要不然也不会连胆子都吓破了。 跟着李舒窈一起过来探望清瑶的几个小家伙正在旁边鼓掌庆祝。 胤祉直言道:“那人就纯属活该,谁叫他敢欺负大哥的?” 清瑶一听,有些疑惑地停下扇子,她这段时间待在翊坤宫里安心养胎,对外头的事情都不怎么关注了,只知道大阿哥和太子吵了架,皇上让舒窈想办法,让两人能够和好。 她还知道,两人之间吵架是因为一个哈哈珠子,却不知,那个哈哈珠子竟胆大到了如此地步? 她坐起身子,询问:“他是怎么欺负胤褆的?” 李舒窈连忙从头给她解释,“……他跑出来拉偏架,然后不知怎的,估计是觉得只拉架还不够,想吸引太子殿下的注意?” “然后就说了一些很过分的话吧。” 有多过分呢?明面是在反驳那个宗室子弟辱骂胤褆的话,实则是把屎盆子牢牢扣在了胤褆的身上——就算大阿哥如何如何,毕竟是太子殿下的兄长,吧啦吧啦之类的。 这还不够,连着辱骂惠妃的话也…… 之后胤褆果然如他所想的暴怒生气,动手打人,他又凑近过去,一边做势要拉开胤褆,一边小小声的在胤褆的耳边阴阳怪气,说他是太子的人,叫胤褆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一个面子。 还说皇上最看重太子,若是太子的颜面有损,就是皇上的颜面有损,到时候别说是他,就算是他额娘,也要被皇上训斥啊什么什么的。 这叫胤褆如何能不生气,如何不恼怒太子呢? 当然,太子也很无辜,太子之所以到现在还维护着那个哈哈珠子,概因他还不了解这段缘由。 ——大阿哥爱面子,只那日在御花园的时候,把这几句话同李舒窈说了。 李舒窈也一直在很小心地为他保守着秘密。 眼下,听李舒窈含含糊糊地用大段大段的形容词描述完当时大概的经过,不止清瑶,就连旁边几个本还在笑哈哈的小家伙全都怒了! 紫禁城第一暴脾气的胤祉站起来,直接一脚踢向旁边的紫檀木圆凳,“岂有此理!” 说完,就要往外冲。 被李舒窈眼疾手快地拎着衣领拽了回来。 胤祉甩着两条胳膊剧烈挣扎,“令额娘你放开我,我要把那混蛋玩意儿剁了喂狗!” 李舒窈拍拍他的屁股,“还喂狗呢,他多大你多大,你心里没点数么?” “而且,不是我说,没有你汗阿玛的允许,你能出得去宫门?” 胤祉的动作一僵,气鼓鼓地扭头看她。 李舒窈朝他笑了一下,表情十分温婉明媚,“听话,你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出宫去教训人,而是去趟毓庆宫,把这些经过,完完整整地讲给你们太子哥哥听。” 下一步要如何走,还取决于太子知道这一切后,会如何做。 李舒窈坚信自己不会看错人,就怕是太子,被他身边的人鼓吹撺掇久了,早已经忘记了他同胤褆之间的兄弟情分。 第151章(正文完) 第151章 第151章“毕竟当年…… 李舒窈将决定权交给太子,太子也没有叫她失望。 听闻当日,毓庆宫里碎了一整套茶具。 那个哈哈珠子再也没有进过宫。 连带着那个哈哈珠子阿玛的官职也被革了。 太子亲去了一趟阿哥所,与大阿哥关在房间里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再出来时,兄弟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轻松了许多。 ——这一段是胤禛胤祺几人,趴在自己小院子里的某处角落,借助杂草掩饰,狗狗祟祟探听得来的。 又过几日,太子殿下去了一趟延禧宫,不知与惠妃说了些什么。 惠妃很快同意了佟皇贵妃的意见,选定了伊尔根觉罗家的格格做自己的儿媳妇。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李舒窈霎时间又恢复了从前快快乐乐的模样。 每日里不是去翊坤宫看看清瑶,就是往延禧宫去逗逗胤禩,偶尔关注一下大阿哥婚礼的筹备情况,将一切细节都记在了自己的小本本上,打算等将来胤禛娶媳妇儿的时候直接抄作业。 很快翻过一年,期间,温嫔和一个庶妃,一个常在,渐次传出了喜讯。 清瑶顺顺利利地诞下了一个小阿哥,帝大喜,当即取名为胤禟。 又过四个月,终于到了大阿哥的成婚之日。 延禧宫里到处都挂上了红色的绸缎,上下宫人都被赏赐了一年的例银。 小家伙们一个两个开心得跟什么一样,在婚礼现场全都撒欢儿了的跑,没一会儿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再被人送回来时,李舒窈听说,是这几个小家伙爬到了婚房的床下,想要听一些大人才能听的话。 岂料躲在床下时,越说越是兴奋,最后差点打了起来,被守在洞房外的人听见了,趁着外面还未礼成,大福晋还未入洞房,连忙请示了皇贵妃。 皇贵妃亲自过来抓人,拿了一段红色的绸缎把几个小家伙的手绑在一起,牵小狗一样送到了李舒窈这儿。 大阿哥的婚礼过去一个月,宫外的府邸正式建成。 皇上赐了大阿哥贝勒的头衔,准他带着大福晋搬到宫外去住。 然后惠妃就“病”了,整日里蔫哒哒的,还时常对着空气发呆。 李舒窈观察了几日,得出来一个结论,惠妃得的是相思病! 要不然怎么大福晋进宫来请一次安就能好呢? 李舒窈之前本还担心,伊尔根觉罗氏算得上是被胤褆强求来的,若是惠妃心眼小些,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儿怎么办? 她却没想到的是,只成婚两个月,惠妃就被伊尔根觉罗氏哄得完全变了一个人。 以前常挂在嘴边的是我家胤褆如何如何,我家胤褆又怎么怎么。 现在十天半个月都难能听见从她嘴里说出来“胤褆”二字,一开口,不是夸儿媳,就是夸儿媳。 犹记得那天早上,去给皇贵妃请安时,李舒窈只是问了一句早,惠妃就自发笑眯眯地凑过来,问她:“你怎么知道我这幅头面是我儿媳妇送给我的?” “哎呀,那孩子可太有心了,瞧瞧,我这花盆底,可是蜀锦做的呢。” “她还说啊,今儿要进宫来给我送她自己亲自下厨做的汤,哎呀不跟你说了,我要快些跟皇贵妃请完安,回去延禧宫等着,要不然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李舒窈:“……” 她回到长春宫里就开始逼婚自家小崽子。 吓得胤禛七天没敢去给她请安。 等到惠妃对她儿媳的夸夸情绪淡下来一些。 宫中又忽然生了一场大变。 ——平嫔被降为了答应! 李舒窈紧赶慢赶地跑到承乾宫开始吃瓜。 这才得知,大阿哥之前喝的那个被人动过手脚的安神汤,便是出自平嫔之手。 那时候她虽还未入宫,可家中长辈已经问过了她的意思。 她的野心勃勃,自谈话后,便开始着手准备入宫的一应事宜,知晓她的荣辱是与太子绑在一起的,故而很早就打算对大阿哥动手了。 还真应了温嫔评价她的那句话——想法很清奇。 皇上念在她与元皇后赫舍里氏同出一族,也不想丑事传扬出去,只降她为答应,而后又从赫舍里氏接了另一个女子入宫,初封便是贵人。 之后,温嫔和王庶妃,蓝常在接连生产。 温嫔生下了一位小阿哥,排序第十,是为十阿哥。 王庶妃和蓝常在分别产下两位小公主后,各自都被晋为了贵人。 临近重阳节,皇上又大封了一次后宫。 佟皇贵妃如愿成了皇后,李舒窈和清瑶被封为了贵妃。 清瑶的封号还是“宜”,李舒窈的“令”字却变成了“昭”。 惠妃和荣妃的位置不变,惠妃这回成了四妃之首,其余两妃分别是温妃和安妃。 往下则是六个嫔位,分别为端嫔、敬嫔、僖嫔、良嫔,成嫔,以及新入宫不久的赫舍里氏,被封为了顺嫔。 自此,除去皇贵妃一位外,皇后并四妃六嫔皆满。 李舒窈已经很知足了。 粗粗算了一下,这才是她穿到书中来的第八年,她就从乾清宫里一个人人都可扇巴掌的小宫女爬到了贵妃的位置上。 可把她牛逼坏了。 那段时间,她到哪里都恨不得横着走。 还是清瑶看不过去,把她拉到无人处训了一顿。 气焰这才稍稍消减了一些。 佟皇贵妃当上皇后的第二年,大约是上天被她锲而不舍的求女精神所感动,竟然真的怀上了身孕,然后于第三年,顺利诞下一个玉雪可爱,精致得不得了的小格格。 李舒窈从清瑶口中听见“求女”二字时,还有些不解,“什么求女,不应该是求子么?” 清瑶就给她解释,“因为佟姐姐觉得,她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呀。” 李舒窈:“?” 啊? 已经有一个儿子了,是指胤禛? 她不敢置信地指了指不远处正在跟胤祉掰手腕的自家儿子。 清瑶点点头,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没说。 是皇后生完了以后,悄悄跟她说的,她说她其实一直把舒窈当成了自己的女儿看待,所以求女的心思并未如何殷切。 怀孕的时候,想着男女都好。 可生下来以后发现真是个小格格,她问清瑶,是不是上天不愿意看到她把李舒窈当女儿养? 清瑶觉得皇后估计是痛糊涂了。 果然,生完小格格的第二天,皇后再没跟她说过类似的话。 * 李舒窈本以为,贵妃就是她能爬到的最高位了。 因为一般来说,皇后还在,是没有一位皇帝会立皇贵妃的。 除非皇后失德,不讨帝喜,亦或者皇后病入膏肓,药石无灵,欲立其他妃嫔为继后,则先封为摄六宫事皇贵妃,以作过渡。 她穿进小说后,除去清瑶,就属佟皇后对她最好。 所以,如果得封皇贵妃的代价是要佟皇后去世的话,她宁愿一辈子在贵妃的位置上待着,妃位也行,嫔位也行,常在答应也好。 反正有佟皇后在,无论如何都不会亏待了她。 却没有想到—— 康熙二十九年,皇上第一次亲征准噶尔,中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几个月后班师回朝,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册封她为皇贵妃。 毫不夸张的说,李舒窈当时整个人都懵了。 还以为是承乾宫里的佟皇后出了什么事,连反应都来不及,就直接冲到了承乾宫,待看见佟皇后坐在屋里朝她笑得温柔又亲和时,不敢置信地抹了好几下眼睛,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佟皇后似是对她的到来早有预料,一边看着手里的账册,一边冲她招手,“过来坐。” 过来什么坐。 李舒窈不想坐,只想给她跪下,求她给自己说明白,册封皇贵妃的那道圣旨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不过来?”看她手扶门框,靠在门口没有动弹,佟皇后诧异地挑了挑眉梢,“还是要我过来扶你?” “不、不用了。”李舒窈声音艰涩地说了一句,颤颤巍巍走到她跟前的椅子落座。 腰板挺得倍儿直,双膝并拢在一块儿,双手置于膝盖上,一双水润的杏花眸眨也不敢眨的看向皇后,似害怕她下一秒就飞走了一样。 佟皇后都要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放下账册,问她:“怎么,不喜欢皇贵妃的位置?” 李舒窈懵懵地点头。 佟皇后沉吟着:“那你是喜欢,皇后的位置?” 李舒窈连忙使劲摇头,疯狂摇头。 佟皇后:“好了好了,别摇了,”她道,“是我劝皇上封你为皇贵妃的。” 李舒窈遽然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佟皇后轻叹了一口气,“你可知,皇上此次御驾亲征,发生了什么?” 这李舒窈就不清楚了,她只记得,历史上,康熙三次御驾亲征,其中有一次在途中患上了疟疾,然后是被一个什么金鸡纳霜的东西治好的。 所以得知皇上要去打仗,她将提前命人找来的金鸡纳霜也塞进了箱笼里面,对着梁九功吩咐了好久好久。 难道……就是这次? 哎呀,皇上这运气也太倒霉了吧,第一次御驾亲征就中招了? 她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过这个念头。 很快制止住自己,小心翼翼问皇后,“发生了什么呀?” 佟皇后说:“皇上身边伺候的梁九功,不幸患上了疟疾,随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还是梁九功自己清醒过来,说你给他塞了一本西洋医书和几瓶西洋药。” “几位太医研究了两日,这才将梁九功救了回来。” “梁九功是皇上身边伺候的老人了,自小就跟着皇上,皇上同他之间的情谊非比寻常,再一个,他病倒之后,皇上身上也出现了一些疟疾的症状,好在那几瓶药发现得及时,皇上并没有受多少苦,三两日就痊愈了。” “之后经过太医研究,发现那几瓶药中,有一瓶叫做金鸡纳霜的,是治疗疟疾的神药。” “若不是你误打误撞塞了进去,只怕此次御驾亲征之行不会那么顺利,说不定还要死不少兵士,而准噶尔呢,也不会遭受重创。” “皇上回来以后,已经派人查清楚了,是你这些年持之不懈的研究西洋药方有功……” 李舒窈有些心虚,她会塞金鸡纳霜,是因为得知历史上有过这么一个事件。 至于什么研究西洋药方…… 咳咳,她毕竟是英专生,古英语虽然看起来有些别扭,但是里头有很多东西都是共通的,她看起来其实不怎么费力。 她只是为了找借口看西方的小说,哦不,西方话本罢了。 但是宫里的人那么多,她不好解释自己看得懂,便只能从药方入手,假借翻译之名,看了不少西洋送过来的书,什么天文,什么地理,还有神话爱情故事一类的。 ……咳咳,至于为什么是药方…… 那还不是因为她怕死,所以想要努努力,提高一下清朝这个时候的医疗水平嘛! 李舒窈这会儿有些理不太直,气也不壮。 挺起来的腰板慢慢弯了下去。 佟皇后却以为她是犹豫了,当即坐了过来,挨着李舒窈,拍拍她的手背,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我不许你推辞,这阖宫里,除了你之外,任何一个人坐上皇贵妃的位置我都不会高兴,只除了你,只有你,懂吗?” 李舒窈毕竟是被她当做女儿一样养了好几年的。 她配不上,还有什么人能够配得上? 佟皇后无比自信地想着。 李舒窈很快被说服了。 两个月后,李舒窈身着皇贵妃的服饰,与清瑶手挽着手站在高台上接受众妃叩拜时,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命能有这么好。 她转过头,悄声同清瑶呢喃道:“这真是离离原上谱……” 清瑶镇定自若地反握住她的手腕,目不斜视,“不离谱,毕竟当年是我把你推荐到乾清宫去的。” 李舒窈:“?” 原来是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