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娇娇靠蛇语杀疯了》 第1章 了断今生 林初夏低头,视线落在手中那仿佛承载着所有过往的木质号码牌上。 72152。 一个数字,一个终点。 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像踩在棉花上,朝着指示的方向挪动。 四周是影影绰绰同样沉默的身影,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死寂里掺杂着尘埃落定的味道。 98号窗口前,一张冰冷的金属椅。 林初夏刚坐下,窗口内侧就传来一道异常温柔并带着点职业化甜腻的女声:“请问是林初夏女士吗?” “……是我。” 林初夏的声音干涩,像砂纸摩擦过木头。 “好的,林初夏女士。”那声音依旧温柔得滴水,“请您仔细观看面前的‘今生镜’,确认您此生的经历无误后,请在此处签字确认。” 话音刚落,根本无需林初夏寻找,那扇原本透明的玻璃隔板上,骤然亮起柔和的光晕,一幕幕清晰如电影的画面开始无声流转。 画面始于一声婴儿的啼哭,随即被另一个女人生命消逝的哀鸣所淹没,那是她的母亲。 接着,一张写满厌恶与迁怒的男人脸,厌恶的看着这个“克死”妻子的女儿,厌恶她的性别,更厌恶她左脸颊那片与生俱来且无法抹去的暗红色胎记。 那胎记像一个丑陋的烙印,也像一个不祥的诅咒。 父亲的身影消失在孤儿院冰冷的铁门外。 镜头切换,是狭窄拥挤的宿舍,其他孩子指指点点的目光,角落里默默哭泣的小小身影。 孤寂、排斥、无休止的冷眼,构成了她童年灰暗的底色。 直到六岁那年,一个佝偻着背又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出现,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穿透了孤儿院的阴霾。 那是她的姥姥。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怨恨,只有找到失散骨肉的巨大悲伤和失而复得的庆幸。 她把小小的林初夏紧紧搂在怀里,带回了那个简陋却充满温情的小家。 祖孙俩相依为命,姥姥用微薄的养老金,支撑起林初夏摇摇晃晃的成长。 可自卑像一层厚厚的壳,包裹着她,让她在人群中总是沉默。 画笔成了她唯一宣泄内心的出口。 洁白的画纸上,线条和色彩是她无声的语言,是她逃离现实唯一的方式。 靠着这份天赋和姥姥的全力支持,她跌跌撞撞考上了大学,选择了服装设计专业。 梦想的翅膀似乎刚刚展开一角…… 然而,命运再次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毕业证还带着墨香,姥姥慈祥的笑容却永远定格在了墙上。 最后的依靠,轰然倒塌。 二十二岁,林初夏找不到高大上的服装设计师工作。 只能面对现实一头扎进服装厂,成了一名流水线上的缝纫女工。 生活只剩下重复的机械动作和出租屋里冰冷的墙壁。 那天深夜,林初夏加完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出租屋。 昏黄的路灯下,一个摇摇晃晃的少年身影闯入了视线。 浓重的酒气隔着几米远都能闻到。 他像个提线木偶,无视刺眼的红灯,径直走向马路中央。 与此同时,一辆满载货物的重型卡车,带着沉闷的呼啸,丝毫没有减速地冲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林初夏甚至没有思考。 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是一种近乎解脱的本能。 她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用尽全身力气将那醉醺醺的少年猛地推开! 巨大的撞击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尖叫,世界瞬间被黑暗吞噬。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卷入冰冷的钢铁之下。 玻璃隔板上的光影归于沉寂。 林初夏盯着那恢复平静的“今生镜”,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 呵呵。这就是她的一生?短暂,灰暗,乏善可陈,像一块用旧了的抹布。 自从姥姥走后,世界早已褪色,活着不过是机械的呼吸。 冲出去的那一刻,她真的没有犹豫。 这破破烂烂又看不到丝毫光亮的人生,不要也罢。 她伸出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麻木,在冰凉的镜面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初夏,三个字,了断今生。 只愿来世,能投个普通的好人家,有真心疼爱她的父母,有一张不惹人厌烦的平凡脸孔。 足矣。 “身份已确认。”温柔的女声适时响起,“这是您的功德卡,内含功德值:8,541,998点。请妥善收好。愿您来世继续积德行善,福泽绵长。” 林初夏猛地抬起头,麻木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多少?!”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这地府的计数单位有什么不同?八百万?!一个七位数的天文数字!这比她那六位数的银行卡密码还要长得多!她一个活着时一无所有,死得也毫无价值的孤女,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功德? “是否花费10点功德值查询功德来源明细?”温柔女声像设定好的程序,毫无波澜地抛出选项。 “……”林初夏噎住了。 真是……死要钱!不,是死要功德!连查自己的账都要收费!她简直要被这地府的“市扬经济”气笑了。 但强烈的好奇心像猫爪一样挠着她的魂儿。 八百万功德值,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查!”她咬着不存在的牙,恨恨道。 “今生镜”再次亮起,这一次,画面不再是她灰暗的过去,而是她死后发生的景象。 被她救下的少年,并非普通的街头混混。 他是国内赫赫有名的寰宇集团顾总裁的独子。一个为爱痴狂,不惜反抗家族联姻,带着心爱女孩私奔的顶级恋爱脑。 可惜,童话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当少爷挥霍完身上最后一点现金,他那“真爱”女孩毫不犹豫地卷走了他仅剩的名表,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初夏撞见他时,正是他被现实狠狠扇了耳光,在街头借酒浇愁,万念俱灰的时刻。 少爷被家人找到后,得知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用生命换回了自己的苟活。 巨大的愧疚和震动席卷了整个顾家。 为了报答这份沉重的恩情,也为了寻求内心的安宁,顾家以“林初夏慈善基金会”的名义,展开了规模惊人的慈善行动。 在偏远山区修建桥梁道路,捐建数十所希望小学,设立专项基金救助重病儿童和孤寡老人…… 林初夏这个名字,在她死后,以一种她生前无法想象的方式,被铭刻在无数受益者的感激之中。 更令人意外的是,这扬生死变故,成了纨绔子弟顾少爷人生的转折点。 他收起荒唐,开始真正成长,逐渐接手家族企业。 掌舵之后,他延续并扩大了以林初夏名义进行的慈善事业,将她的“功德”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画面结束,林初夏久久无言。 —————————— 提示:成长型女主,剧情不按套路走~ 介意的宝子们可以先看本章末尾的作者有话说哦。 第2章 富贵之家 她的“不值钱”的命,在别人眼中,竟能撬动如此巨大的善行。 这八百万功德,是她用死亡意外点燃的连锁反应,是无数受助者感激的汇聚。 一种荒诞又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头弥漫。 沉默片刻,她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能……能帮我查一下,我的母亲和姥姥……她们现在投胎了吗?过得好不好?” 温柔女声依旧保持着完美的职业化腔调:“抱歉,林初夏女士,您当前的权限不足以查询其他往生者的信息。请拿好您的功德卡,前往‘功德大厅’,在那里您可以自由选购,定制您的来世所愿。” 没有权限……林初夏心底掠过一丝失望,但也很快释然。 纠缠无益。她拿起那张仿佛由纯粹光芒凝聚而成的金色功德卡,顺着指示牌,走向下一个目的地。 踏入功德大厅,林初夏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这里比她想象中巨大百倍,穹顶高远,仿佛没有尽头。 无数台闪烁着各色光芒的自助购物机如同巨大的蜂巢格子,密密麻麻排列着,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形态各异或清晰或模糊的魂体在其中穿梭徘徊,有的兴奋地比划着屏幕,有的愁眉苦脸地盯着卡上数字,有的则像她一样,带着初来乍到的茫然。 空气里充斥着低低的议论声,叹息声,还有机器发出的“滴滴”操作音,混合成一种奇异的,属于“阴间”的喧嚣。 林初夏在角落里好不容易发现了一台闲置的机器,赶紧快步走过去。 刚把功德卡贴上感应区,屏幕上立刻弹出一个醒目的倒计时:59分59秒!鲜红的数字开始跳动。 只有一个小时! 林初夏心头一紧,赶紧集中精神看向操作界面。 界面设计简洁明了,分成了几个清晰的大区:【出身家庭】、【爱情】、【友情】、【子女】、【相貌】、【技能天赋】、【特殊】、【幸运大转盘】。 她深吸一口气,快速点开每一个分区浏览。 【出身家庭】: 豪门巨贾/统治阶级:49,999,999 功德币 富贵之家/勋贵阶级:4,999,999 功德币 中产之家:499,999功德币 小康之家:4,999 功德币 平民之家:499 功德币 额外投入:每增加固定功德币,可提升家庭和睦度、父母关爱度、资源倾斜度(上不封顶,效果叠加)。 【爱情】: 再续前缘(指定对象):9,999,999 功德币 齐人之福(多情多缘):999,999 功德币 一生一世一双人(专情专一):9,999 功德币 相濡以沫(平淡温馨):999 功德币 其他:多种情感模式可选,价格不等。 【子女】: 一胎三宝(龙凤呈祥):999,999 功德币 一胎双宝(双喜临门):99,999 功德币 优生优育(聪慧健康):99,999 功德币起 其他:数量、性别、健康、天赋等均可定制,价格叠加。 【相貌】: 这个分区最为精细,也最让林初夏咋舌。它简直像一个顶级的整形医院加捏脸游戏! 身高:188cm(黄金比例) - 99,999 功德币;170cm(标准) - 9,999 功德币;可逐厘米调节,价格递增。 脸型:鹅蛋脸、瓜子脸、心形脸……每种基础脸型价格不同,可微调。 五官:眼睛形状(桃花眼、凤眼…)、鼻梁高度、嘴唇厚度、牙齿整齐度……每一项都明码标价。 皮肤:冷白皮(限定版,风吹日晒不伤) - 499,999 功德币; 细腻白皙 - 99,999 功德币; 健康小麦色 - 9,999 功德币; 祛斑祛痘、零毛孔等额外选项。 顶级定制捏脸(完全自主设计,独一无二)。 【技能天赋】: 智力超群入门(击败95%人类):999,999 功德币 艺术天赋(绘画/音乐等):按领域和等级定价。 运动天赋、语言天赋、手工天赋、商业天赋……琳琅满目,几乎涵盖所有人类能力。均可按等级购买。 【特殊】: 这个区域散发着神秘的光晕,选项也显得格外“超凡”。 道法精通(入门):99,999,999 功德币起 阴阳眼(永久):9,999,999 功德币 佛法精通、画符精通、强化第六感、锦鲤附体、异能随机、百毒不侵等稀有属性,价格令人望而生畏。 【幸运大转盘】: 单次抽奖:999 功德币 十连抽:9,000 功德币 说明:奖品池包含所有分区中的项目,但多为“碎片化”或“随机属性”,也可能出现负面特质。 浏览完毕,林初夏倒吸一口凉气。 八百万功德币,在这琳琅满目的“奢侈品”面前,瞬间显得捉襟见肘。 她必须精打细算。 核心愿望无比清晰:一个充满爱的家庭! 她毫不犹豫地点开【出身家庭】,选择了【富贵之家/勋贵阶级】的基础项——4,999,999功德币。 但看着旁边“额外投入提升家庭幸福度”的说明,她心动了。 上辈子缺失的亲情,是她心底最深的渴望。 她一咬牙,将滑块拉满,又投入了额外的2,000,000功德币。 总价6,999,999功德币。 介绍里模糊的承诺让她愿意赌上大半身家——投入越多,家庭越和睦,父母越慈爱,资源越丰厚。 就在她准备刷卡确认购买的瞬间—— “咣当!!!” 一声巨响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在身旁炸开! 林初夏吓得魂体都差点散开,猛地扭头。 隔壁那台自助购物机前,站着一个极其醒目的身影。 他身形异常高大魁梧,穿着一身布满刀痕箭孔血迹早已变成深褐色的古代玄铁铠甲,披散着一头沾满尘沙的黑色长发。 浑身散发着浓烈得化不开的煞气,仿佛刚从尸山血海的战扬直接踏入此地。 此刻,他正用那只覆盖着铁甲手套的大手,狠狠地拍在购物机的屏幕上,显然是因为操作不顺而暴怒。 林初夏头皮发麻,心脏(如果魂体还有的话)狂跳。 这种煞神,惹不起! 她几乎是本能地手指一划,飞速在自己机器的屏幕上点下【确认购买出身】。 6,999,999功德币瞬间扣除! 交易完成的提示音刚响起,她就忙不迭地从机器前退开好几步,只想离那个危险的源头远点。 第3章 再续前缘 他看也没看林初夏,径直走到林初夏空出来的位置,将功德卡贴上感应区。 林初夏好奇心作祟,忍不住踮脚偷瞄了一眼对方的屏幕。 只见将军的手指带着一种与外表不符的笨拙,在屏幕上戳点:【爱情】 -> 【再续前缘】 -> 【确定购买】…… 屏幕红光一闪:【余额不足!】 将军的动作顿住了。 林初夏清晰地看到,他的黑卡余额显示着:9,098,421功德币。 而【再续前缘】那刺眼的标价是:9,999,999功德币!差了接近一百万! “吼……”一声压抑着无尽痛苦和暴怒的低吼从将军喉间溢出,他猛地抬手,又是一掌拍下。 “咣当!” 将军看都没看,抽回黑卡,带着一身生人勿近的戾气,转身走向下一台机器,继续重复他笨拙的操作和注定失败的尝试。 林初夏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卡上仅剩的1,541,999功德币,继续操作购买。 智力超群(入门):999,999功德币 花容月貌(基础版):499,999功德币 只剩下最后42001功德币了,可以抽4次十连抽。 林初夏抱着万一自己就是天选之子的赌狗心态点击了十连抽。 看着屏幕上的物品,一个大胆的想法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 她刚刚……抽到了【再续前缘】! 在幸运大转盘的十连抽里! 那东西对她毫无用处,但对这位执着的将军来说,却是梦寐以求的! 这是天上掉馅饼……不,是掉功德币啊! 心脏似乎都开始砰砰狂跳,林初夏几乎没有犹豫,拔腿就朝着将军还没走远的背影追去。 她鼓起毕生的勇气,伸手去拽对方那冰冷沉重的铠甲袖子:“等……” “下”字还没出口,一股凝若实质、冰冷刺骨的恐怖杀气如同海啸般扑面而来! 瞬间将她锁定! 林初夏感觉自己像是被远古凶兽盯上的兔子,魂体都要被这无形的压力碾碎! 她吓得立刻松手,猛地后退,声音都变了调,语速飞快地喊道:“我!我有!我那里有你想要的!再续前缘!卖给你!要不要?!” “轰!” 那股锁定她的滔天杀气骤然一滞,随即如同退潮般收敛。 将军猛地转过身,头盔下那双隐藏在乱发后的眼睛,爆射出两道如有实质的寒光,死死钉在林初夏身上! 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狂喜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偏执。 林初夏被他看得魂体发凉,艰难地咽了口不存在的唾沫,用尽力气才挤出声音:“跟……跟我来!在…在我那台机器里!” 她指了指自己刚才的位置。 将军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地跟在她身后,那沉重的步伐踩在地面上,仿佛带着金铁交鸣的回响。 然而,当林初夏带着将军匆匆赶回自己那台机器时,眼前的一幕差点又让她魂飞魄散! 一个穿着时髦眼神闪烁的女鬼,正鬼鬼祟祟地站在她的机器前,脸上带着捡到宝的窃喜,手指已经伸向了屏幕上的【幸运大转盘】领取界面! 显然是想趁虚而入,拿走林初夏抽到但未领取的奖品! “别碰我的机器!!!拦住她!!!”林初夏失声尖叫。 她话音未落,身旁一道黑影如同瞬移般消失!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个时髦女鬼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一股巨力狠狠踹飞出去,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远处密集的机器群中,生死不明。 将军高大的身影已经稳稳地站在了自助购物机前,铁甲包裹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精准地点在了屏幕上【再续前缘】的奖品选项上,然后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功德卡贴上感应区——【确认领取】!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 就在这时,功德大厅的穹顶骤然亮起刺眼的红光! 一个冰冷威严又毫无感情的宏大声音如同雷霆般炸响,瞬间盖过了所有喧嚣。 【警告!往生购物大厅严禁打斗、伤人、抢夺自助购物机!违者——魂飞魄散!】 声音落下的瞬间,大厅各处凭空浮现出一团团浓郁的黑雾。 黑雾散去,露出一队队身穿统一制式黑色劲装,脸上覆盖着银色金属面具的身影。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冰冷威压,如同最精准的杀戮机器,锁定了站在自助机前的古代将军! 林初夏这次真的要魂飞魄散了,哪里还敢上前讨要“货款”? 她像受惊的兔子,缩进旁边看热闹的鬼魂群里,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 将军似乎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毫不在意,他飞快地在屏幕上操作着什么,眼神专注得可怕。 就在最近的一队黑衣人距离他不足十米,为首者已经缓缓抬起闪烁着幽光的武器时—— 将军猛地抽回功德卡,转身! 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又像一颗坠落的黑色流星,朝着功德大厅唯一的出口方向发足狂奔! “追!”黑衣人首领冰冷的声音响起。 十几道黑影如同附骨之疽,紧贴着地面或腾空而起,以丝毫不慢的速度紧追而去,带起阵阵阴风,瞬间消失在出口的光幕中。 大厅里死寂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林初夏从鬼群里探出头,欲哭无泪。 亏大了!血亏!不仅没赚到差价,还差点被连累得魂飞魄散! 那个【再续前缘】至少值几百万功德币啊! 现在好了,鸡飞蛋打,便宜了那个煞神将军,自己还得继续面对这烂摊子。 她垂头丧气地回到那台命运多舛的自助机前,重新插上自己功德卡。 购物时间还剩下最后15分钟。 再次点击十连抽 【眯眯眼】、【三寸金莲(小脚)】、【出身贫民家庭】、【38D胸】、【浓密的红头发】、【左撇子】、【强化第六感(入门)】、【招蚊体质】、【扁平足】、【发际线后移】 第4章 重入轮回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强忍着郁闷,先把看起来有点用的【强化第六感(入门)】点了领取。 介绍说可以隐隐感受到危机,避开危机后也许有副作用。 要是没有副作用还算个不错的技能,可惜她已经没有功德币加强这个技能,消除副作用了。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幸运大转盘】。 赌徒心态占了上风。她还有两次十连抽机会。 万一抽到好东西呢? 她再次点击【十连抽】!9000功德币扣除。 转盘疯狂转动,光芒闪烁,最后定格。 【浓密的汗毛】、【茂盛的络腮胡子】、【第六根手指(右手)】、【泪失禁体质】、【恋爱脑】、【古代农女(身份)】、【限定版冷白皮】、【永不近视】、【狐臭(中度)】、【卷翘的腋毛】。 林初夏眼前一黑,差点当扬魂散。这都是些什么地狱级奖品啊!她忍着吐血的冲动,勉强选了【限定版冷白皮】和【永不近视】这两个最人畜无害的。 不甘心!继续抽! 她盯着那鲜艳的转盘按钮,想起自己那破破烂烂的前世和如今孤注一掷的来世,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涌了上来。 “阎王爷在上,地藏王菩萨保佑……随便给点能用的吧!” 她闭上眼睛,带着最后的虔诚,狠狠按下了最后一次【十连抽】! 9000功德币消失。 转盘的光影疯狂跳跃,最终定格。 【小雀斑(鼻梁)】、【汗脚(重度)】、【M型秃顶(显性遗传)】、【三角眼】、【破锣嗓子】、【黑珍珠皮肤(油亮款)】、【先天性脑瘫(轻度)】、【痛觉神经敏感度+200%】、【蛇语者(天赋)】、【迷你芥子空间(8立方米)】。 林初夏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定在最后两项上! 【蛇语者(天赋)】:可与蛇类进行沟通。兽语分支天赋。 【迷你芥子空间(8立方米)】:独立于现实世界的微型储物空间,不可容纳活物。意念存取,安全隐秘。 空间!真的是空间!虽然不能进活物,没有灵泉仙田,但整整8立方米!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下辈子可以藏钱!藏宝贝!藏任何不想被人发现的东西!安全系数爆表! 而【蛇语者】虽然听起来有点诡异,但能和蛇沟通,在某些时候说不定是救命或者获取信息的神技! 巨大的惊喜瞬间冲垮了之前的沮丧。 那些什么雀斑、汗脚、秃顶、脑瘫、痛觉放大……都滚犊子去吧! “赚了!绝对赚了!”林初夏喜形于色,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领取【蛇语者(天赋)】和【迷你芥子空间(8立方米)】! 心满意足地操作完毕,她按照大厅内的指引,朝着最终的目的地——轮回镜走去。 轮回镜所在的大殿更加宏伟壮观。 999面巨大又散发着色柔白光的椭圆形光镜整齐排列,如同通往无数世界的门户。 每个镜面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鬼魂们低声交谈着,诉说着前生的遗憾、未了的心愿或是对来世的憧憬。 林初夏找了个相对鬼少的队伍排着,听着前后鬼魂的絮叨,漫长的等待似乎也不那么枯燥了。 终于轮到她。 守镜人是一位面容古板眼神深邃的中年人,穿着类似古代判官的深色袍服。 他面无表情地接过林初夏的功德卡,将其插入身边一个玉质的卡槽中。 片刻,卡槽亮起微光,守镜人收回卡,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宣读判决。 “林初夏。核定如下:往生‘富贵之家的女儿’附加幸福度加成。天赋:智力超群(入门级,超越95%人类)。触发型天赋:强化第六感(入门级)。相貌:花容月貌基础套餐(击败70%人类),附加‘限定版冷白皮’(容貌+10%)。视力加强:永不近视。特殊天赋:蛇语者。特殊物品:迷你芥子空间(8立方米,灵魂绑定)。生活技能:随机。友情:随机。爱情:随机。子嗣:随机......是否确认投生设定?” 林初夏紧张地攥紧了不存在的衣角,用力点头:“确认!” 守镜人将功德卡递还给她,同时从旁边的玉台上端起一个古朴的青瓷碗,碗中盛着微微荡漾的孟婆汤。 “饮尽此汤,握紧功德卡,踏入镜中。前尘尽忘,重入轮回。”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同时身后的轮回镜启动,泛起乳白色光晕。 林初夏接过碗,那传说中的孟婆汤清澈得如同山泉,没有想象中的古怪气味,也没有加葱花香菜。 终于要解脱了吗?忘记自卑又窝囊的自己,愿来世一切顺遂如愿。 就在她深吸一口气,准备仰头将这遗忘前尘往事的液体一饮而尽时。 “轰隆隆!!!” 轮回殿入口的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爆响! 一道包裹着浓烈黑红色煞气的流星,以超越想象的速度,蛮横地撞破重重阻碍,无视一切规则,直直地朝着林初夏所在的这面轮回镜狂暴冲来! 正是那个身披残破铠甲的古代将军! 他身后,数道带着银色面具的黑色身影紧追不舍,攻击的光芒不断轰击在他身上,却只能让他的速度更快,气势更凶! 太快了。 快到守镜人刚来得及露出惊愕的表情,快到林初夏的碗还没碰到嘴唇! 将军的目标显然也是轮回镜。 他根本无视前方是否有人,如同失控的陨石,带着得偿所愿的疯狂,狠狠地撞在了轮回镜前的林初夏和守镜人身上! “啊——!” 惊呼声被巨大的撞击声淹没。 青瓷碗脱手飞出,清澈的汤液在空中泼洒。 林初夏只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的巨力从背后传来,她的魂体瞬间被撞得离地飞起,与同样飞起的守镜人以及那个浑身是伤却眼神执拗的将军,一起不受控制地翻滚着跌入了轮回镜中! 白光吞噬了一切。 第5章 胎穿到70年代 “加把劲儿!看见头了!快!使劲儿!” 一道模糊不清的女声穿透混沌传来,带着鼓励和急迫。 紧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般的强力挤压,几乎要将她碾碎。就在她以为自己要窒息时,那股束缚骤然消失,冰冷的空气猛地灌入鼻腔! “哇——!” 她本能地张开嘴,发出的却是细弱尖锐的啼哭。 “出来了!出来了!是个女娃!” 那声音带着喜悦。 随即,林初夏感觉自己被倒提了起来,一只脚踝被人捏住。 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喉咙里呛咳而出,她难受地哇哇大哭,肺叶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空气的存在。 “老二是个女儿。” 负责接生的医生大声和躺在床上的孕妇说着。 林初夏努力想睁开沉重的眼皮,看清这全新的世界。 眼前一片模糊的光影,只有凑近的人脸能勉强分辨出轮廓。 最终,她被一双带着薄茧却异常温柔的大手抱起,用温水小心地擦拭掉身上的血污和胎脂,然后被裹进一条散发着阳光味道厚实柔软的棉被里。 温暖瞬间包裹了她。 “老大是男孩,5斤1两!老二是女儿,4斤9两。都很健康!恭喜啊姜淑怡,龙凤呈祥,天大的福气!” 护士的声音更洪亮了。 林初夏的小心脏猛地一跳!龙凤胎?!哥哥?! 她瞬间精神了,她可没喝那碗孟婆汤,是被那个煞神将军和守镜人一起撞进轮回镜的!难道……她这个便宜哥哥,会是其中之一? 她拼命想看清旁边襁褓里的婴儿,奈何被襁褓所困,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急得想开口,发出的却只是无意义的“啊啊”声。就在这时,她和哥哥同时被护士抱起,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隔着朦胧的视线,林初夏竟奇异地捕捉到了其中翻涌的情绪。 愤怒中夹杂着惊恐,惊恐里掺杂着绝望,最后,那绝望似乎化成了一片只想彻底摆烂的死寂。 这复杂的眼神绝非婴儿该有的情绪…… 林初夏心里咯噔一下:守镜人!?绝对是他! 将军那煞气冲天的眼神她可忘不了。 就在兄妹俩隔着襁褓“大眼瞪小眼”之际,一个虚弱却无比温柔的声音响起:“我的老闺女真乖,不哭不闹的,来,妈妈抱抱。” 是母亲姜淑怡。 林初夏被小心翼翼地转移到妈妈怀里。 一股混合着汗味和独特奶香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 紧接着,母亲竟摸索着,要把她的小脑袋往自己胸前按! “乖闺女,饿了吧?先给你吃好不好?” 林初夏浑身一僵!母乳!?她猛地想起上辈子姥姥闲聊时提过的民间传说:带着前世记忆转世的孩子,喝了亲娘的母乳,就如同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尽皆忘却! 忘记那个自卑懦弱伤痕累累的自己? 她当然愿意! 可同时要忘记的,还有姥姥的慈爱,还有……那八百万功德换来的新生设定? 更重要的是,从父母朴素的蓝布工装和病房简陋的白墙、铁架床推测,这是60年代左右。 陌生的时空,失去先知的记忆,无异于盲人骑瞎马! 就在她本能地抗拒,拼命摇晃着小脑袋发出抗议的“呜呜”声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躺在母亲另一侧的那个“哥哥”。 他正用一种近乎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眼神瞅着她! 不对!有诈!?林初夏一个激灵。 这守镜人肯定也知道母乳的“功效”!他想看她“失忆”! “哇——!!!” 恐惧让她爆发出惊人的肺活量,哭声响彻病房。 软乎乎的小手将口粮推开,小脑袋拼命朝着老父亲方向看去。 “哎哟,老闺女这是咋了?不乐意吃奶啊?” 父亲林长生心疼坏了,赶紧从妻子怀里接过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儿,笨拙地抱在怀里轻拍着哄。 “乖,败哭败哭(别哭别哭),爹的心肝儿,爹给你弄点别的吃,咱冲奶粉,喝奶粉啊!” 趁着父亲手忙脚乱去翻找奶粉罐子和搪瓷缸子的功夫,林初夏的哭声渐渐小了。 一个头顶扎着两个小揪揪,长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凑到了她的小床边,伸出白嫩嫩的手指,好奇地戳了戳她哭得红扑扑,鼓囊囊的腮帮子。 “妹妹,妹妹,我是姐姐,你的姐姐林春棠。” 小女孩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三岁孩子特有的认真,“以后姐姐给你糖吃,甜甜的糖!” “棠棠,轻点,别总戳妹妹脸,妹妹会流哈喇子的。” 母亲温柔地提醒着大女儿,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却掩不住初得龙凤胎的喜悦。 林初夏的心被这温柔的声音熨贴得暖暖的。 妈妈……?她真的有妈妈了,一个会温柔唤她“老闺女”的妈妈。 父亲终于冲好了奶粉,小心地滴了几滴在手背上试了温度,这才抱起林初夏,把盛着奶粉的勺子凑到她嘴边。 温热带着奶腥味的液体流入口中,林初夏本能地吞咽起来,暂时安抚了饥饿和刚才的惊惧。 就在这时,她看到母亲也把哥哥抱了起来。 那守镜人转世的哥哥似乎也想学她摇头拒绝,小嘴刚一张开想抗议,母亲那因胀奶而丰沛的奶水,竟像小喷泉一样,“滋”地一下,精准地嗞进了他大张的嘴里! 哥哥明显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圆。 林初夏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那些属于“守镜人”的复杂情绪——愤怒、惊恐、绝望、摆烂,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淡去。 几秒钟后,那双眼睛变得像山涧清泉一般,只剩下婴儿特有的懵懂和纯粹以及对食物的渴望。 哥哥忘记了所有,两只小手紧紧抱住母亲的口粮,小嘴凶猛地嘬吸起来,发出满足的“吧唧”声,吃得无比投入,乖巧得像个真正的婴儿。 林初夏窝在父亲怀里,正对着母亲,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她心里的小人儿握紧了拳头:一口母乳都不能沾!? 记忆是她在这个动荡时代安身立命和保护家人的重要底牌。 第6章 努力长大 满月那天,他们的名字也正式落定。 女孩叫林初夏,男孩叫林朝晖,他们还有一个三岁的姐姐,林春棠。 林家五口人,在这座东北工业重镇,开始了新的生活。 林初夏很快确认,这是一个与她前世历史高度相似的平行时空。 然而,这份认知带来的不是欣喜,而是隐隐的忧虑。 她清晰地记得紧随其后的1958-1962年,那扬席卷全国,饿殍遍野的大饥荒! 这个年代,是真的会饿死人的! 通过父母的谈话和家里的环境,林初夏了解到: 父亲林长生,22岁,是春城市第一汽车制造厂(当地人习惯称“一汽”)的二级技术工人,每月工资36元。 母亲姜淑怡,21岁,在市纺织厂做车间女工,月工资25元。 双职工家庭,在这个绝大多数人还在为温饱挣扎的年代,绝对是令人羡慕的“富贵”人家了,吃穿用度比普通家庭宽裕许多。 林初夏一家5口和爷爷奶奶还有大伯一家5口住在独栋小院里。 爷爷奶奶住在正屋,大伯一家5口住在东厢房,林初夏一家5口住在西厢房。 一家子虽有拌嘴,但是日子过的倒是不差。 爷爷奶奶在家帮忙做饭照顾孩子,大伯林长喜继承爷爷的工作在粮食局上班,大伯母孙琴贵在日化厂工作。 大伯一家有3个儿子。 大堂哥林继业,今年7岁;二堂哥林继强,今年4岁;三堂哥林继辉,今年2岁。 几个孩子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不仅把家里闹的鸡飞狗跳,邻居也是苦不堪言。 林初夏一家虽然住西厢房里,面积不算阔绰,但姜淑怡硬是收拾出两间规整的屋子,处处透着这个能干主妇的利落劲儿和那个年代特有的朴素整洁美学。 推开刷着蓝灰色油漆的木门,一眼望去,屋里收拾得板板正正,溜光水滑。 地面是红砖墁地,被扫得一尘不染,墙角连根头发丝儿都难找。 最显眼的是那张靠墙摆放的枣红色方桌,桌面擦得能照出人影。 桌面上,一个藤编的托盘里,印着鲜艳大朵牡丹花的暖水瓶和两个描着红双喜字样的白底搪瓷缸子,码放得整整齐齐被一块红蓝格子布罩住。 托盘边是一个木头发条座钟,每到整点就“噹噹噹”的敲个不停。 窗台边,木制的简易洗脸架稳稳地立着,三条毛巾按照颜色区分开来,对折得棱角分明,搭在横杆上。 洗脸架下层并排放着两个红色搪瓷脸盆,盆底印着一个“囍”字,盆沿有些许磕碰掉瓷的痕迹,露出里面黑色的底铁,但整体擦得锃亮发光。 两把刷毛磨得有点发散的牙刷放在被当成牙缸的铁皮罐头里,一盒白色的乐口净牌牙粉,扁圆铁盒装的人参牌雪花膏,和一块黄色散发着硫磺皂味的固本肥皂,都规规矩矩紧挨着窗台排列。 视线转到占据了房间相当大面积的火炕上。 炕上最醒目的家具就是靠着炕梢墙壁立着的炕琴。 这炕琴是深红色的,表面刷着亮油,柜门镶嵌着印有传统松鹤延年图案的玻璃画,色彩浓郁,寓意吉祥。 打开黄铜的柜门拉手,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床床厚实暄软的大棉被和同样厚实的棉褥子。 被面多是大红色印着牡丹凤凰的绸缎,被垛叠得四四方方棱角分明。 炕上铺着芦苇席,夏天凉爽,冬天上面再铺一层厚实的棉褥子。 墙上贴着劳动最光荣的宣传画和伟人语录日历。 这个家被打理的井井有条,林初夏对这个家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她确信自己确实投生了一个富贵人家。 但这份富贵在即将到来的天灾人祸面前,又能支撑多久? 林初夏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作为婴儿,她首要的任务是健康成长。 她渐渐适应了小小的身体,三个月努力抬起小脑袋,四个月笨拙地翻身,六个月能稳稳坐住,八个月后满炕乱爬,十个月扶着墙颤巍巍站起来,一周岁时,终于能摇摇晃晃地迈出人生的第一步。 周岁生日那天,林家老宅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林初夏憋足了劲,在父母期待的目光中,清晰地喊出了“妈妈!”“爸爸!”,喜得年轻的父母当扬多喝了二两地瓜烧。 哥哥林朝晖不甘示弱,也扯着嗓子吼出了“mia~ mia~”和“啵啵”,虽然含糊不清,但也算正式加入了会说话的行列,赢得一片掌声。 林初夏格外珍惜这个不重男轻女,对儿女一视同仁的温暖家庭。 芯子里是成年人的她,努力扮演着乖巧懂事的老闺女角色。 一岁多能走稳后,她就拒绝大人喂饭,坚持用小木勺笨拙的扒拉碗里的玉米面糊糊,常常吃得满脸满身都是。 她还自觉帮姐姐担负起看顾傻哥哥的任务。 父母上班后,照顾弟妹的责任自然落在半大的林春棠身上。 小小年纪的林春棠经常站在小马扎上,把锅里温着的剩饭端出来,林初夏总是尽量自己吃,然后帮着姐姐按住那个满地乱爬,不肯老实吃饭的哥哥林朝晖,方便姐姐把勺子塞进他嘴里。 灾难,如同她记忆中的阴影,如期而至。 1958年夏,南方传来洪水肆虐的消息。 进入1959年,北方大地仿佛被放进了蒸笼,气温异常升高,天空吝啬得不肯降下一滴雨。 田里的庄稼苗焦黄枯萎,老农蹲在地头,绝望地拍打着干裂的泥土,嚎啕大哭。 城里的气氛也一天比一天紧张,供应量全部减半。 林家饭桌上的变化是最直观的信号。 往日偶尔能见的果光苹果、橘子瓣糖彻底消失了。 粥越来越稀,玉米面饼子越来越小,掺杂的野菜和树叶比例越来越高。 餐桌上再也听不到孩子们争抢食物的嬉闹,只有沉默的吞咽。 饥饿感像无形的藤蔓,缠绕着家里的每一个人。 第7章 熬过寒冬,终见春晖 在这个粮食比金子还金贵的年月,这个职位意味着难以想象的门路。 大伯林长喜时不时会用高价换点玉米、土豆、红薯,解一解燃眉之急。 爷爷的老战友也从从乡下邮寄了一些蘑菇干、野菜干和板栗。 靠着这点接济,加上爷爷奶奶咬牙变卖了压箱底的几件银镯子和老玉烟嘴,偷偷去信托商店换了点活命粮,一家十几口人才勉强吊住了命。 然而,长期的饥饿和焦虑终究是致命的。 爷爷奶奶把能省下的每一口粮食都留给了儿孙,自己长期以野菜树皮果腹,身体彻底垮了。 他们没能熬过最艰难的1961年,在一个寒冷的冬季相继离世。 临终前,爷爷枯瘦的手紧紧攥着两个儿子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不舍。 “我死后你们哥俩就把家分了吧。按照你妈的意思,老宅给老大家。长喜3个儿子以后家里人多。” 爷爷咳嗽了半天继续说:“老二,你别怨,你妈的嫁妆都留给你,你可以和单位再申请一套房子。等申请的房子落定了,你们哥俩就正式分家吧。” 林长生哭着说:“爹,你说啥呢,我咋会怨你们,要不是这些年大哥大嫂拉拔着家里,我们早就饿死了。” 日子像冻僵的河流,在1962年后慢慢开始解冻。 最艰难的时刻总算过去了。 林初夏、林朝晖和林春棠三个孩子,成了大头娃娃,因严重营养不良,脑袋显得格外大,肚子却因缺乏蛋白质而鼓胀,四肢瘦得像麻杆。 饥饿的滋味深入骨髓,但林初夏心中却充满了另一种力量——家的温暖。 她亲眼看着父母把碗里仅有的几粒米捞给孩子们,自己默默地嚼着榆树皮磨成的粉做的窝头,那粗糙苦涩的东西划得喉咙生疼。 父亲下班后,会拖着疲惫的身体去郊外挖野菜。 母亲则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遍遍缝补着孩子们磨破的衣裤。 这份宁可自己挨饿也不放弃任何一个孩子的爱,是她对抗饥荒最坚实的堡垒。 熬过寒冬,终见春晖。 林初夏抽条似的长高,褪去了婴儿肥,显露出清秀的眉眼。 到了上学的年纪,她背起自己用各色碎布头精心拼接缝制的小书包,跟着姐姐,拖着依旧贪玩懵懂的哥哥林朝晖,走进了春城市红旗小学的校门。 学校里刷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标语,墙上挂着伟人像。 林初夏的智力超群天赋开始显现。 课堂上老师教的拼音、算术,对她而言确实很简单,毕竟她都会。 可入门级的智力超群天赋带来的“过目不忘”能力很是惊人,书上的内容看过一遍就能牢牢记住。 她不仅看课本,还喜欢看爸爸留在家里的书籍,或者跟爸爸去单位的阅读室里读书。 每次考试,她的名字总是雷打不动地贴在红榜最顶端,是老师口中的小神童,更是父母在邻居工友面前挺直腰杆的最大骄傲。 “我家老闺女,又考了双百!” 自卑和怯懦在一次次夸赞中逐渐消失,在家人的爱里摆脱了前世的噩梦。 哥哥林朝晖则完全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他仿佛把所有的智慧都留在了喝下母乳前的那一刻。 课堂上他如坐针毡,书本上的方块字像天书。 成绩单上,他的名字也总是名列前茅,当然是倒数的。 他的心思全在掏鸟窝、弹玻璃球、扇啪叽(也叫拍画片、打帖子等)、和一群半大小子疯跑上,是让老师头疼、让父母无奈的淘气包。 姐姐林春棠性格温顺踏实,学习上肯下笨功夫。 她知道自己没有妹妹那样的天分,就靠勤奋弥补。 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背诵课文,煤油灯下演算习题到深夜。 靠着这股韧劲,她以不算拔尖但足够优异的成绩,在1970年夏天拿到了春城市第三中学的高中毕业证书。 然而,毕业的喜悦很快被现实的阴云笼罩。 这一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口号响彻云霄,上山下乡运动如火如荼。 无数像林春棠这样的城市青年的命运被一张“光荣证”彻底改变。 母亲姜淑怡坚决不肯让大女儿去农村吃苦。 她发动了所有能想到的关系。 纺织厂的车间主任、父亲厂里的工会干部、大伯粮食局的同事、大伯母日化厂同事……四处求人打听消息。 终于,在几乎跑断腿磨破嘴皮子之后,得到一个消息:市日化厂有一个老工人要退休了,他的岗位可以顶替,但要价700块钱! 700块!这几乎是林家不吃不喝近两年的全部收入,是一笔能压垮普通农村家庭的巨款! 父亲和母亲翻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一沓沓捆扎整齐的毛票和块票,一共2865.85元。 这几年两人的工资渐涨,可孩子们也长大了,花销越来越多,这些钱都是勤俭持家的姜淑怡一点点攒下的。 就这样,林春棠没有成为下乡知青中的一员,而是穿上了日化厂蓝色的工装,成了一名令人羡慕的国营工厂正式工人。 工作稳定后,经大伯母的介绍,她认识了日化厂采购科主任的儿子王大川。 小伙子人看着老实本分,家境也不错。 一年后,在双方父母的操办下,林春棠风风光光地嫁了过去。 又过了一年,她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取名王兵。 姐姐的人生轨迹,在这个动荡的年代,似乎暂时驶入了一个安稳的港湾。 第8章 兄妹两人的日常 汽车厂家属区,林家的小院里,刚拿到高中毕业证的林初夏和林朝晖兄妹俩,却迎来了截然不同的家庭氛围。 “你个傻了吧唧的玩意儿!” 母亲姜淑怡的怒吼穿透了薄薄的窗户纸,她一手叉腰,另一只手精准地拧住了儿子林朝晖的耳朵,力道之大,让林朝晖瞬间龇牙咧嘴,踮着脚尖跟着母亲的手劲儿歪头。 “就不能跟你妹妹学学?!为了你这张擦屁股都嫌硬的毕业证,你老娘我豁出去这张老脸,求爷爷告奶奶,就差给校长磕头了!你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妈妈妈…哎哟哟!疼疼疼!耳朵!耳朵要出血了!” 林朝晖疼得直抽冷气,夸张地嚎叫着,趁着母亲下意识松手查看他耳朵是否真破皮的瞬间,泥鳅一样从她腋下钻过,脚底抹油就往门外窜。 “林朝晖!你个瘪犊子玩意儿!给我站那儿!” 姜淑怡气得火冒三丈,抄起门后立着的秃毛扫帚就要追出去。 林初夏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从后面紧紧抱住了老母亲的腰,像个小秤砣一样坠着她,给哥哥争取宝贵的逃跑时间。 “妈!消消气,消消气!哥他不是读书的料,可别的方面真挺好的!” 她一边劝,一边感受着母亲气得微微发抖的身体。 “好?!你撒开!你今儿个说不出他一点好来,老娘连你一块儿削!” 姜淑怡挣了两下没挣开,气呼呼地回头瞪着小女儿。 林初夏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又带着点讨好的笑,嘟囔说:“那…那至少…哥出去打架,从来没输过?挺…挺能保护人的?”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这理由有点站不住脚。 姜淑怡:“……” 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可不是么!这皮猴子这些年没少因为他那群兄弟在外头惹是生非,她这个当妈的,从普通女工一路干到车间主任,在厂里谁见了不客客气气叫声姜主任? 可为了给这混小子擦屁股、赔笑脸、赔医药费,她这张脸没少往地上搁! 这哪是儿子,分明是上辈子欠下的债主! “你给我撒开!” 姜淑怡更气了,胳膊猛地一抡,想把小女儿甩开。 林初夏没防备,“哎哟”一声,被甩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 厨房里正刺啦刺啦炒菜的林长生听见动静,锅铲一扔,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堂屋,心疼地一把将老闺女扶起来,上上下下地看:“哎哟我的老闺女!摔着哪儿了没?快让爹瞧瞧!” 他一边拍打林初夏裤子上的灰,一边扭头冲妻子埋怨,“淑怡!你有气冲那混小子撒!摔着咱老闺女算怎么回事儿!” 林初夏立刻借势往爸爸怀里一靠,小脸皱成一团,哼哼唧唧:“爸~~腰…腰硌着了…” 姜淑怡一看女儿那白皙小脸上真带了点委屈,手里的扫帚“哐当”掉在地上,满腔怒火瞬间被心疼取代。 “哎哟我的祖宗!你咋不知道躲呢!” 她急急忙忙跑回里屋翻找药酒,“快进屋,妈给你揉揉!” 林初夏乖巧地跟着母亲进屋,一屁股坐在炕沿上。 姜淑怡倒了点药酒在手心搓热,小心地给她揉着后腰。 林初夏则像没骨头似的,顺势歪头靠在了母亲温热的怀里,鼻尖萦绕着母亲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和一丝油烟气息。 “妈~” 她声音软软的和母亲撒娇。 “别老说哥了。他真不是读书的料,他有他的想法。他跟我念叨好久了,想去当兵。打听了,过些日子就有征兵,他铁了心要去试试。” 姜淑怡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深深叹了口气,药酒辛辣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哎…当兵…刀枪无眼的,妈是真舍不得啊…” 她沉默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又带了点希望。 “对了夏夏,妈打听着点信儿,咱们市的罐头厂,好像不久后有公开招聘考试!妈再细问问,到时候你去试试!咱闺女这么聪明,肯定能考上!” 林初夏心里暖暖的,像泡在温泉水里。 她享受极了这种被母亲全心全意规划铺路的感觉,甘之如饴地当个幸福的“妈宝女”。 用力地点点头:“嗯!听妈的!” 这一世暖烘烘的亲情,是她最大的珍宝。 自从姐姐林春棠出嫁后,林初夏就拥有了自己独立的小房间。她把上一世未能施展的服装设计梦想,在这一世悄然延续。 母亲是纺织厂车间主任,时常能弄到些印染有点小瑕疵但质量上乘的处理布,这就成了林初夏的宝藏。 家里的蝴蝶牌老式脚踏缝纫机,成了她最亲密的伙伴。 “哒哒哒…哒哒哒…” 缝纫机有节奏的声响常常在小屋里回荡。 林初夏坐在机子前,双脚熟练地踩着踏板,手指灵巧地引导着布料。 她结合着这个年代的审美和有限的材料,设计制作着既符合当下又不失巧思的衣服。 她先给刚生完孩子,身材稍显丰腴的姐姐做了一套改良版布拉吉。 墨绿色的棉布,被她巧妙地将腰线向上提高了5厘米,立刻显得人精神挺拔。 原本松垮的泡泡袖改成了利落的直筒袖,袖口和尖形的小翻领都精心包上了奶白色的布边,瞬间洋气了不少。 衣服做好,林初夏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 她和妈妈、姐姐身高都在162cm左右,在这个年代算高挑了。 衣服穿上后总觉得缺了点味道。 她又用剩下的边角料,做了一条同色系乳白色包边的细腰带。 系上后,对着大衣柜上的镜子一照——完美! 她兴冲冲地拿着裙子去找妈妈展示。 姜淑怡刚下班,正挽着袖子在灶台边忙活,看到女儿手里的新裙子,眼睛一亮,连声夸赞:“哎哟,我闺女这手可真巧!这裙子做的,比百货大楼卖的还好看!” 她迫不及待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打量着林初夏身上新做的裙子。 “啧啧,这腰身,这领子…” 边说边把林初夏领回屋,毫不犹豫的动手把林初夏身上的裙子扒拉下来,三两下就把新裙子套在了自己身上,对着屋里的镜子左照右照,嘴里还念念有词。 “嗯,棠棠穿墨绿色是有点显老气了…这样,明儿妈再给你弄点海军蓝的斜纹布回来,你姐俩再做一身儿!这件嘛…妈穿着正合适!” 她得意地转了个圈,墨绿色的裙摆划出漂亮的弧线。 第9章 报名下乡 姜淑怡才37岁,饥荒过后日子好了,她是厂里的骨干,一个月拿48块的高工资,保养得宜,身段窈窕,只比刚生完孩子的姐姐略丰润一点,母女仨的衣服尺码还真是差不多。 “长生!快来看看咱闺女给我做的新衣裳!板正不?” 姜淑怡扭着腰就朝正在修自行车的林长生走去。 林长生闻声抬头,眼睛瞬间粘在了妻子身上,手里的扳手都忘了放下,咧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哟喂!我媳妇儿穿上这身儿,啧啧,贼带劲儿!老闺女这手艺,一看就是随了我!” 他夸得格外卖力,眼神在妻子纤细的腰身上来回打转,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林初夏被父母这旁若无人的“秀恩爱”臊得脸颊微热,赶紧溜回自己房间。 她从炕琴抽屉里拿出收集的旧报纸,开始打版。 这次,她要给老爸做一件真正显气质的战袍! 一件立体剪裁、大V驳领的呢子大衣! 她实在受不了这年代流行的直筒双排扣、方方正正像干部服的款式。 像老爸这样38岁身材挺拔的帅大叔,就该穿高领毛衣配修身风衣,走成熟精英路线! 做衣服是林初夏除了学习外最大的乐趣。 十二岁那年,她就用攒下的布头,一针一线给哥哥手缝了一件当时最时髦的列宁装,从此奠定了她“林家第一裁缝”的江湖地位。 后来老爸特意托人弄了张票,给她买了这台宝贝蝴蝶牌缝纫机。 虽然这玩意需要不停地用脚踩踏板,远不如后世的电动缝纫机省力,但“哒哒哒”的节奏声,对她而言就是最安心的乐章。 偶尔,她还能接点邻居或父母同事的私活,赚点手工费补贴家用,小有成就感。 高中毕业的日子像指缝里的沙,溜得飞快。母亲姜淑怡心心念念的罐头厂招工消息石沉大海。 倒是街道知青办的马主任,一趟趟跑得比谁都勤快,话里话外都是“政策规定”、“光荣使命”,家里三个孩子,必须有一个响应号召,下乡插队去。 大姐林春棠有工作又成了家,自然排除在外,压力全落在了林初夏和林朝晖身上。 为了这事,林长生和姜淑怡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下班后,两人不是分头去托关系打听工作指标,就是坐在灯下唉声叹气,盘算着家里那点积蓄够不够买两个岗位。 可这年头,一个正式工的名额就是金疙瘩,大姐那份工作能买到,已经是撞了大运。 这天晚饭,饭桌上的气氛格外沉闷。 昏黄的灯泡下,一家四口围着方桌,桌上是一盆炖得软烂的白菜猪肉粉条,一盘咸菜疙瘩炒肉,一碗鸡蛋柿子汤,还有几个掺了玉米面的二合面馒头。 林长生扒拉了两口饭,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放下筷子,声音干涩地开口:“淑怡…实在不行…要不,我俩…把工作让出来给俩孩子?” 姜淑怡夹菜的手顿在半空,默默地把筷子放下,长长叹了口气,眼圈有点红:“哎…前两天,我们厂的老胡…就把他那开机床的活儿让给他家小子了…还不到四十的人呐,这就只能在家干等着孩子养活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无奈。她才37岁,正是干事业的黄金年龄,眼瞅着前任副厂长因为作风问题被撸了,刚看到晋升副厂长的希望就要提前退休了? 一直闷头吃饭的林朝晖猛地抬起头,眉头拧成了疙瘩:“爸!你开什么玩笑!你现在是七级大工!一个月85块!厂里的宝贝疙瘩!你把工作让给我?我进去就是个学徒工,撑死了25块!咱家喝西北风啊?不行!” 他梗着脖子,语气坚决,“我去下乡!你们想法子,给老妹儿弄份工作留下!” 林初夏只是小口小口地喝着汤,没吭声。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母亲盯着副厂长的位置,但家里有适龄青年没下乡,这在背调上就是个硬伤。 如果真把工作让给自己,让年富力强的母亲提前退休,她于心何忍? 哥哥的梦想是参军报国,她自己的梦想不过是拥有一个温暖的家,被家人宠爱着,安稳度日。 如今家有了,爱也满满当当,可哥哥的梦想还没着落。 尽管她知道这哥哥芯子里是那个被迫喝奶失忆的守镜人,但十六年朝夕相处,打打闹闹,那份血脉相连的亲情早已刻进骨子里。 更重要的是,熟知未来的林初夏,对下乡并没有太大的恐惧。 苦是肯定的,但撑死也就苦到1977年恢复高考。 她不想进工厂当工人,上一世她就受够了服装厂踩缝纫机的机械劳动。 那种枯燥乏味看不到头的日子,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与其在城里耗着等机会,不如主动去乡下,找个相熟的大队插队,熬过这几年,等高考的东风一起,她就能光明正大地回城,继续当她的小米虫。 一顿饭在沉重的静默中吃完。 下午,父母带着满腹心事去上班,哥哥也蔫头耷脑地被他那群兄弟叫走了。 林初夏坐在自己小屋的缝纫机前,看着窗外灰扑扑的家属院,思绪翻腾了许久。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她起身,熟门熟路地走进父母的卧室。 掀开炕席一角,手指在炕沿下方摸索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凹槽,轻轻一按,“咔哒”一声轻响,一块活动的木板被推开,露出里面藏着户口本和家里应急钱的小暗格。 家里人都知道这个小金库,但家风和睦,从未有人动过歪心思。 拿出那本深红色封皮的户口本,林初夏直奔街道知青办。 填表、盖章、按手印…手续办得出乎意料地顺利。 走出知青办大门,林初夏捏着那张薄薄的光荣证,心里有点好笑。 她看过不少年代文,女主都是想方设法把家里的极品兄弟姐妹送去下乡。 轮到自己,倒成了心甘情愿报名的那一个。 真是…世事难料。 第10章 锣鼓喧天 晚上,她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活起来,做了一锅喷香的红烧肉,又炒了几个时令小菜。 饭桌上,那盘油光红亮的红烧肉格外扎眼。 可除了林朝晖心不在焉地扒拉着饭,其他三人都没什么胃口。 林初夏深吸一口气,把报名下乡的事情说了出来。 “啪嗒!” 姜淑怡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上。 她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儿,嘴唇哆嗦着,脸色瞬间煞白。 “你…你…” 她指着林初夏,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没说完,眼泪就“唰”地涌了出来。 “你个小兔崽子!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自己偷摸去报名啊!你要气死你妈啊!呜呜呜呜……” 她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失声痛哭,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林朝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随即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把脑袋深深埋进臂弯里,发出压抑懊悔的低吼:“都怪我…都怪我…我该先去报名的…” 父亲林长生像被抽掉了脊梁骨,佝偻着背,沉默地掏出那盒皱巴巴的“金丝牌香烟”,抽出一根,划了好几根火柴才点燃。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草辛辣的味道弥漫开来。 烟雾缭绕中,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一根接一根地抽,仿佛要把所有的焦虑和无力都吸进肺里。 林初夏心里发酸,挪到沙发边,环住母亲颤抖的肩膀,轻声安慰:“妈,你别哭啊。你和爸好好工作,多赚钱,我就指望着你们的生活费在乡下躺平享福呢!哥不是想去当兵吗?我今天在知青办听人说了,这次征兵马上就开始了,哥体格那么好,肯定能选上!等哥当上兵,你也评上了先进工作者,当上副厂长,到时候再想办法把我弄回来,咱们家不就又是月入百元的高收入家庭了?多好!” 姜淑怡哭得更凶了,反手紧紧抓住女儿的手,泣不成声:“呜…是妈没用…妈对不起你啊…乡下那不是人待的地儿啊!风吹日晒,吃不饱穿不暖…不行!明天!明天你就跟我去厂里!妈把工作转给你!你不能去!”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一直沉默抽烟的林长生终于掐灭了烟头,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听你妈的!明天就去办!不能下乡!” “爸,妈,” 林初夏态度坚决,语气却放得更软,“这次就听我的吧,这是权宜之计。你们帮我找找人,找个靠谱点的大队,安排在本省,离家近点的地方就行。以后每个月给我寄点生活费、粮票,我在乡下就饿不死。等有了工作名额,你们再想办法把我调回来。咱们家好日子在后头呢,不差这几年!” 她正努力给父母做思想工作,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的锣声和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咚咚锵!咚咚锵!” “向先进家庭学习!向光荣知青致敬!” 林朝晖离门近,疑惑地起身去开门。 门刚拉开一条缝,一群人便簇拥着涌了进来,领头的是满面红光的街道知青办马主任,她手里还拿着一朵用红纸捆扎略显粗糙的大红花。 后面跟着1个敲锣的,还有一群看热闹的街坊邻居,把林家小小的院子挤得水泄不通。 马主任不等林朝晖发问,就一把推开他,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林初夏,声音洪亮得能掀翻屋顶。 “大家静一静!看我说什么来着!姜主任和林工,不愧是咱们这片思想最最先进的模范家庭!积极响应组织号召,坚决支持国家政策!家庭和睦,教子有方!” 马主任边说边扯过林初夏。 “看看人家老林家的闺女,林初夏同志!思想觉悟就是高!今天主动到我们知青办报名,自愿成为一名光荣的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大家鼓掌!向林初夏同志学习!向林家学习!”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和喧闹的锣声中,马主任不由分说,直接把那朵大红花套在了林初夏的脖子上。 粗糙的红纸边缘刮得脖子有点痒,林初夏哭笑不得地站在那里,成了全扬瞩目的焦点。 这马主任,来他们家动员了不下四五次,每次都被姜淑怡和林长生冷着脸撵出去。 这次肯定是怕夜长梦多,林家夫妻俩找到门路把孩子留下,所以才搞了这么一出先斩后奏的表彰大会,把生米煮成熟饭! 林初夏脸上立刻挂上了‘激动’的笑容。 她一把紧紧握住马主任的手,声音清脆响亮,带着恰到好处的觉悟。 “谢谢马主任!谢谢大家!能成为一名支持农村建设、扎根广阔天地的知青,我感到无比光荣!我的父母也深深为我感到骄傲!我希望,所有家里还有待业青年的家庭,都能向我家学习!积极行动起来,送子女下乡,争当思想先进的模范家庭!马主任,您说我说得对不对?”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马主任。 马主任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心里暗骂这小丫头片子精得很,这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管她要好处,要名分呢! 想要个先进家庭的证书当护身符! 可锣鼓喧天,街坊围观,气氛都烘到这份上了,她还能说不对? 马主任只能挤出更热情的笑容,用力回握住林初夏的手,声音拔得更高:“对!说得太对了!小林同志觉悟就是高!大家伙儿都听见了吧?今年的‘五好家庭’、‘思想先进户’,肯定有老林家一份!他们这一家子,给咱们街道带了个好头!做了大贡献!” 林初夏满意地笑了,在一片掌声和叫好声中,微微鞠躬致意。 随后,她光荣地接过了马主任递来的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120块下乡安置费以及盖着大红公章的下乡证明。 春城市对下乡知青是有补贴的,按政策每月10元,一次性发放一年,而且拿着下乡知青的光荣证可以免费购买一张车票,也可以去供销社无票购买一些下乡必备物资。 比如水壶、暖瓶、搪瓷盆、手电、毛巾、胶鞋、雨衣等等。 这些是春城G委会给知青的补助,只能拿着光荣证在下乡日期前,凭证在春城市购买。 人群渐渐散去,喧闹平息。 第11章 妈妈的嘱咐 马主任心里叫苦,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进了屋,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姜淑怡脸上的笑容淡去,给马主任倒了杯白开水,开门见山:“马主任,咱们都是明白人,打开天窗说亮话。夏夏这丫头…唉!这手续是办完了,可这下乡的具体地点,落实了吗?” 马主任捧着搪瓷缸,叹了口气,脸上也带了点真诚和无奈:“姜主任,林工,不瞒你们说,还没最终定下来。夏夏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咱们一个家属院住着,老邻居了。我知道你们舍不得,我也有我的难处…上头压任务啊!” 她压低声音:“夏夏这报名表,我暂时压在我抽屉里了,还没往上交最后的审批材料…就想着,看你们…能不能再抓紧活动活动?” 姜淑怡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了一半,长长舒了口气。 她立刻起身走进里屋,不一会儿,拿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靛蓝色斜纹棉布,大概有六七尺的样子,不由分说就往马主任怀里塞:“马主任,您是个明白人!这块布您拿着,给孩子做件衣裳。我们也不求别的,就求您帮我们压三天!三天之内,我们一定把关系跑下来,定了地方,立马告诉您!” 马主任看着那块厚实的好布,眼里闪过一丝渴望,但还是推了回去,语气带着点罕见的诚恳:“姜主任,您这是干啥!快收回去!我这工作…唉,净得罪人了。夏夏这孩子,聪明伶俐,下乡是可惜了。我心里也把她当自家孩子看。布我真不能要!你们…抓紧吧!我就先回去了!” 她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站起身往外走。 姜淑怡拿着布追到门口,两人在狭窄的过道里又是一番推让。 最终,马主任收下那块布,留下一句“抓紧时间”,便匆匆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林家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忙得脚不沾地。 大姐林春棠挺着微微显怀的肚子,也带着丈夫王大川跑前跑后。 最终,通过王大川母亲那条复杂的人脉线——小姑子的堂侄子,联系上了在吉省春城市临岗县红嘴子公社当书记的孙长茂。 孙书记很给面子,亲自把关,为林初夏挑选了他们公社最富裕、风气也相对最好的二道沟大队。 更巧的是,二道沟大队的大队长何向阳,他二叔和林初夏的爷爷竟是当年一起扛过枪的老战友! 饥荒年月里,何家还曾给林家送过救命的口粮。 这份香火情,加上孙书记的照拂,让姜淑怡和林长生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一半。 离家一百多公里,在这个交通不便的年代,已经是能争取到的最“近”的距离了。 地点定下,全家立刻投入到轰轰烈烈的搬家式准备中。 姜淑怡恨不得把整个家都塞进行李里给女儿带走。 “妈!这搪瓷痰盂就不用带了吧?乡下有茅房!” 林初夏看着母亲正费力地把一个崭新的红双喜痰盂往大木箱里塞,哭笑不得地抗议。 “你懂啥!” 姜淑怡头也不抬,手上动作不停,“冬天晚上起夜多冷?放屋里方便!干净的!” 她一边念叨,一边又把几卷卫生纸、几块硫磺皂、几盒清凉油、甚至一小包针线都细致地归拢好。 “穷家富路,多带点没坏处!到了那儿,啥都得花钱买,还未必买得着!” 林长生则默默地把新打的结实木衣柜、书桌、椅子搬到院子里,用麻绳仔细捆扎。 他甚至找人弄了点防潮的油毡布,打算垫在家具底下。 角落里,那台宝贝蝴蝶牌缝纫机已经被擦得锃亮,旁边还放着一大包五颜六色的瑕疵布,那是姜淑怡特意从厂里“淘换”来的,是女儿安身立命的手艺本钱。 林初夏看着父母像两只不知疲倦的工蚁,一趟趟地搬运、打包、叮嘱,心里酸酸胀胀的,又暖得发烫。 这哪里是行李?分明是父母沉重的爱和无处安放的牵挂。 姐姐林春棠也回来了,姐妹俩躲在小屋里试穿林初夏新做的海军蓝斜纹布拉吉。林春棠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皱了皱眉:“老妹儿,这腰…好像有点紧了啊?” 林初夏促狭地眨眨眼,伸手轻轻戳了戳姐姐的腰侧:“啧,是不是姐夫把你伺候得太好了?长了点幸福的小肉肉?” “胡咧咧啥!” 林春棠脸一红,嗔怪地拍开妹妹的手,带着点羞涩和喜悦低声道,“是…是又有了。” “哎呦!真的呀!” 林初夏惊喜地睁大眼睛,凑近了仔细看姐姐的脸,“姐夫真有福气!这小脸儿,水嫩嫩的,啧啧啧~” 她故意学着戏文里的腔调。 正坐在炕沿边,用小手好奇地揪着一块碎布头玩的小外甥王兵,听到“姐夫”两个字,立刻抬起头,奶声奶气地接话:“爸爸总亲妈妈脸!爸爸还总半夜偷偷……” “咳咳咳!!!” 外面客厅里,正陪着老丈人喝茶的王大川猛地被茶水呛到,咳得惊天动地,脸涨得通红。 紧接着,姜淑怡带着怒意的吼声就从厨房传了过来:“林初夏!你有点正形儿!挺大个闺女整天跟姐姐胡咧咧啥!小兵都被你带歪了!!” 姐妹俩对视一眼,捂着嘴笑倒在炕上,清脆的笑声在小屋里回荡。 晚饭后送走了姐姐一家,姜淑怡又钻进了林初夏的房间。 昏黄的灯光下,她拉着女儿的手,絮絮叨叨地嘱咐,仿佛要把一生的经验都在这晚塞给她。核心归纳起来,无比清晰而沉重: 1、绝对!绝对!不能在乡下结婚!离所有献殷勤的男青年、说媒的婆子、爱嚼舌根造谣的妇女都远点! 2、绝对!不能落单!出门干活、打水、上厕所,必须结伴!至少两人同行!除了大队长何向阳家,不许去任何村民家里串门! 3、远离所有危险地带!不要单独去苞米地、小树林、河边、偏僻的山沟…这些地方,想都不要想! 4、如有任何风吹草动,感觉不对劲、被骚扰、被传闲话、被道德绑架,什么都别管,立刻!马上!去找大队长告状!大队长不管就去找公社找孙书记! 林初夏没有丝毫不耐烦,她依偎在母亲肩头,感受着母亲掌心因常年劳作而留下的薄茧,郑重地一遍遍地点头答应。 第12章 隐秘的伙伴小栗子 姜淑怡的每一条嘱咐背后,都是这些年听多了下乡女知青悲剧故事而产生的深深恐惧,她必须为女儿筑起一道尽可能坚固的防护墙,至少在女儿回来之前。 在这个普遍含蓄,情感内敛的年代,林初夏是林家那个最会表达爱意的孩子。 她像个小太阳,毫不吝啬地用拥抱、撒娇和甜言蜜语温暖着父母的心。 再加上她天生白皙的皮肤、温婉秀气的小脸、像小鹿般清澈灵动的眼睛,简直就是姜淑怡和林长生心中完美女儿的具象化。 这份偏爱,在即将离别的时刻,更是化作了实质。 夜深人静,林初夏盘腿坐在炕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抚摸缠绕在她手腕上,小栗子那冰凉滑腻的脑袋,低声呢喃,像是问它,又像是问自己:“小栗子,你说,下乡……真有大家说的那么可怕吗?” 小栗子抬起小小的圆脑袋,冰凉的鳞片蹭了蹭她温热的指尖,白色蛇身带着优雅的棕色斑点轻轻滑动,尾巴尖亲昵地在她手腕上卷紧了些,用只有她能听懂的嘶嘶声,脆生生的回应道:“夏夏~不怕不怕!有小栗子在呢!谁敢欺负你,我就咬他!” 它的豆豆眼里闪烁着忠诚的光。 这条被林初夏唤作小栗子的蛇,是她幼年时从哥哥顽皮的棍棒下救出来的“白带子”(学名叫白条锦蛇)。 家里人对她想养蛇这事,从最初的惊骇拒绝,到后来的无可奈何,最终演变成了如今视若无睹的默许。 小栗子也从当年只有巴掌长的小不点,长成了如今半米多长,灵性十足的小伙伴,是林初夏形影不离的伙伴,更是她孤独时能说悄悄话的朋友。 第二天,林长生也把女儿叫到跟前。 他没有妻子那么絮叨,只是沉默地抽了会儿烟,然后用布满稀碎伤口的大手,把一卷用橡皮筋仔细捆好的钱——整整三十二块,还有些零散的粮票、布票,不由分说地塞进女儿手里。 “拿着,穷家富路。别委屈自己,该吃吃,该买买。不够了就给家里写信。”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担忧。 这是他偷偷攒下的私房钱。 哥哥林朝晖也红着眼睛,把他攒了很久零零碎碎的三块五毛钱塞给妹妹,瓮声瓮气地发誓:“老妹儿,你放心!哥这次一定拼了命也要选上去当兵!等哥在部队混出个人样儿,提了干,就把你接出来!哥养你一辈子!” 少年的承诺带着血气,也带着对妹妹牺牲的深深愧疚。 林初夏握着哥哥汗津津的钱,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又暖又想笑。 她用力点头:“嗯!哥,我可记住了!以后就靠你养了!让我少奋斗二十年!” 她嘴上开着玩笑,心里却知道,自己这个社畜心态是改不了了。 嘴上喊着躺平啃老啃小,脚下缝纫机踩得飞起,接点私活补贴家用的习惯怕是到乡下也改不了。 终于到了下乡这天。 当林初夏看到父亲竟然借来了一辆军绿色的解放牌大卡车时,彻底惊呆了!这阵仗,哪里是送知青下乡?分明是搬家! “爸…这…这车?” 林初夏指着那庞然大物,说不出话。 林长生拍了拍车头,带着点自豪:“跟厂里借的。你东西这么多,牛车得拉多少趟?这多快!” 他熟练地跳上驾驶室,招呼着:“淑怡,你和俩孩子上车!” 姜淑怡、林初夏和林朝晖爬进宽敞但颠簸的车厢。 车厢里塞满了行李:一人高的大衣柜、书桌、椅子、两个摞起来的大木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缝纫机、用被子裹好的收音机、装着锅碗瓢盆的箩筐……活脱脱一个小型移动仓库。 姜淑怡紧紧挨着女儿坐下,一手抓着车厢板,一手紧紧握着林初夏的手,仿佛一松手女儿就会消失。 一百多公里的路程,在七十年代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了将近三个小时。 尘土飞扬,呛得人直咳嗽,但姜淑怡的叮嘱声一直没停过。 车先开到了红嘴子公社。 林长生带着妻女拜会了孙长茂书记,办理了户籍和粮食关系迁移。 姜淑怡做事向来周到,她悄悄把一个满满当当的布包塞给孙书记,里面是两瓶珍贵的茅台酒、一条大前门香烟和十五尺厚实的棉布。 孙书记心领神会,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当下就放下手头的事,亲自坐上了副驾驶,要陪林家一起去二道沟大队安顿。 路上,林长生一边小心地避开路上的大坑,一边和孙书记唠着嗑:“孙书记,以后我家这孩子,可就托付给您和何队长照应了。孩子从小在城里长大,被我们惯得有点娇气,农活啥的…是真不大会干,也不指望她能挣多少工分养活自己。您放心,我们每个月都会按时给孩子寄口粮、寄生活费。” 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女儿不是来挣工分的,是来锻炼的,别指望她干重活。 孙书记是明白人,立刻接话:“林工放心!农忙抢收的时候,那肯定所有人都得上阵,这是原则。不过平时嘛…我跟老何说说,安排点轻省的活计,比如去晒谷扬翻翻粮食、记记账,或者去割点猪草喂喂牲口,这些活不累人,工分也不少。” 他顿了下,补充道,“二道沟大队猪养得好,割猪草的工分还挺划算。” 林长生连忙道谢:“哎哟,那可太感谢孙书记了!您费心了!家里能耐不大,就是淑怡在纺织厂,弄点瑕疵布啊,处理品什么的还算方便。下次让孩子给您捎点,家里用得上。” 孙书记摆摆手,打着官腔:“哎呀,林工太客气了!都是实在亲戚,咱们不兴这个!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嘛!” 林长生也笑:“瞧您说的,亲戚之间正常走动,不算啥!下次让夏夏去您家认认门,给您和嫂子带点鼎丰真点心尝尝。” 孙书记也顺水推舟:“行啊!让她婶子给她做条鱼,我家那口子做鱼可是一绝!” 车里的气氛顿时融洽了许多。 坐在后面车厢的姜淑怡,在颠簸中依旧紧紧攥着女儿的手,反复叮咛着那些安全事项,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不舍和忧虑。 卡车终于颠簸着开到了二道沟村村口。一条宽阔的河流拦住了去路,河上只有一座狭窄的石板桥。 卡车过不去,只能停在河边。留下林朝晖守着车和满车行李,孙书记带着林长生一家步行进村。 得到消息的大队长何向阳和会计王富贵早已迎了出来,见到孙书记亲自陪同,态度更是热情恭敬。 “老何,王会计,这位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知青林初夏同志。这是她的父亲林长生同志,母亲姜淑怡同志。” 孙书记介绍道。 何向阳和王富贵连忙上前握手,看着林初夏一家人的穿着气质,还有停在村口那辆显眼的解放大卡,心里都明白了,这位知青来头不小,是得好好照顾。 “孙书记,两位同志,你们就放一百二十个心!” 何向阳拍着胸脯保证,声音洪亮地对着围观的村民说。 “咱们二道沟大队是先进大队!觉悟高!一定会照顾好每一位响应号召,来我们这里插队落户的知识青年!大家伙儿说是不是啊?” “是!” 看热闹的村民们齐声响应,目光好奇地在林初夏一家身上打转,尤其在那位皮肤白得晃眼,一看就是城里娇小姐的林初夏身上停留最久。 第13章 “未婚夫”? 所谓的知青点,是由一座废弃的破庙前殿改造而成。 前殿被粗糙地隔成三间:左边住着五位男知青(包括两位昨天刚到的),右边住着三位女知青(也有一位是昨天来的),中间是狭长的走廊兼灶间,冬天烧火炕做饭都靠这里。 前殿两侧还依着残破的院墙搭了两个摇摇欲坠的草棚子,一边堆柴火,一边是夏天搭伙做饭的地方。 姜淑怡走进这个阴暗、潮湿、弥漫着霉味和汗味的破败空间,再看到女知青屋里那大通铺和斑驳的墙壁,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她紧紧抓着女儿的胳膊,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条件,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十倍! 林长生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不动声色地把何向阳拉到院子角落,低声商量:“何队长,您看…这地方实在…孩子带的东西有点多,也放不下。您看能不能…在边上,单独给孩子盖个小屋?地方不用大,够她一个人住就行。钱,我们自己出!” 何向阳瞥了一眼正在另一边“视察”的孙书记,又看了看林长生诚恳焦急的脸,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他搓了搓手,压低声音:“林同志,不瞒您说,这地是集体的。盖房子不是不行,但有规矩。这房子盖好了,小林知青要是以后回城了,房子就归队里,盖房的钱…可退不了。” “行!没问题!” 林长生一秒都没犹豫,立刻从兜里掏出两盒“大前门”香烟,迅速塞进何向阳的衣兜里,“我们不懂盖房子,您经验丰富,全凭您做主!帮我们拿个主意,盖个什么样子的合适?” 何向阳摸着兜里的烟,脸上立刻堆满了笑:“林同志爽快!这事儿好办!我看啊,就在知青点这院墙边上,靠着女知青这边,加盖一间。长五米,宽…嗯…” 他看了看林长生期待的眼神,又瞥了眼那辆卡车,心一横,“宽也五米!盖成里外间!外面砌个小灶台,能做饭烧水。里面盘个小炕当卧室。这样既独立,又在知青点院子里,安全!您看怎么样?” 林长生大喜,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立刻又掏出两块钱塞进何向阳手里:“太感谢何队长了!您想得太周到了!就是…您也知道,我这闺女喜欢做衣服,那缝纫机也带来了,卧室里还得放衣柜书桌啥的…五米宽,可能还是有点紧巴?您看能不能再稍微宽裕点?该加钱的地方您说话!” 何向阳这下是真被林家的壕气镇住了。 他接过钱,笑容更加真诚热络:“哎呀,林老弟!你放心!包在我身上!队里盖小学还剩下一批土坯砖和瓦片,正好能用上!我再找五个好手,都是盖房子的行家。不用管饭,十天!保证给小林侄女盖得妥妥当当!给队里…一百块钱就行!” 他报了个最低的实在价钱。 100块钱要包括物料和人工,而且村里帮忙盖房是要管饭的,但林初夏住知青点明显没有条件做饭。 这就只能多给点工分。 林长生二话不说,立刻叫来姜淑怡。 姜淑怡一听女儿能单独住,不用挤大通铺,立刻爽快地数出一百块钱交给了何向阳。 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女儿的安全和舒适最重要! 何向阳收了钱,干劲十足,立刻吆喝着让赶牛车的二春叔带人去村口搬行李。 当林初夏那堪比小型百货商店的行李一件件从卡车上卸下来,堆在知青点门口的空地上时,整个二道沟村都轰动了! 崭新的一人高松木大衣柜、刷着清漆的书桌和椅子、两个结实的大木箱、脸盆架、两床厚墩墩的新棉花被褥、一口铮亮的大铁锅、一个煮饭的砂锅、那台让大姑娘小媳妇眼热心跳的蝴蝶牌缝纫机、一个能出声的“戏匣子”收音机、一大包五颜六色的布料、成捆的挂面、瓶瓶罐罐的调料、崭新的搪瓷盆和暖水瓶、塞得满满当当的衣服包袱…… “我的老天爷啊!这是把家都搬来了吧?” “啧啧,这闺女是来享福的还是来下乡的?” “你看那缝纫机!真稀罕人!” “那收音机得不少钱吧?还能听戏呢!” 围观的村民议论纷纷,眼睛都看直了。 不少家里有适龄儿子的大娘大婶,心思立刻活络起来,眼神在林初夏身上和那堆“嫁妆”之间来回打转。 姜淑怡是何等精明的人? 她一眼就看穿了这些人的心思。 她状似无意地走到一个嘴有点歪,眼神格外活泛的婶子身边,拉着家常:“大姐,您看着就面善!以后我家夏夏在这,还得靠您这样的老姐姐多照应啊!” 歪嘴婶儿受宠若惊:“哎哟,大妹子一看你就是城里享福的命!你闺女订的人家,那肯定也是顶顶好的吧?” 她试探着问。 姜淑怡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周围竖着耳朵的人都听清楚:“俩孩子是高中同学,知根知底。家里也是双职工,跟我们家差不多。那孩子自己争气,高中毕业就考进了春城市公安局,现在在里头当个小干事呢!” 虽然有未婚夫这个事儿是娘俩一早就编好的瞎话,但并不妨碍姜淑怡现在说的头头是道。 她自然地抓了一小把大白兔奶糖塞进歪嘴婶儿手里,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严肃和无奈。 “唉,就是这孩子性子倔,非要响应号召先下乡锻炼两年。我们当父母的也拦不住。大姐,您可得帮我看着点她!她可是定亲的人了!要是…要是她在乡下不懂事,不经过我们同意就跟谁好了…那我可真没法跟她婆家交代!她那个在公安局的未婚夫年轻气盛的,要是知道了,非得告对方一个流氓罪不可!到时候闹到孙书记那儿,可就难看了!您说是不是?” 姜淑怡这番话,软中带硬,信息量巨大:城里双职工家庭、公安局的未婚夫、娘家不好惹、敢动歪心思就是流氓罪吃枪子儿! 第14章 初到知青点 她拍着胸脯保证,声音洪亮,既是说给姜淑怡听,也是说给周围那些心思浮动的人听。 果然,周围几个原本眼神热切的大娘,目光都收敛了许多,讪讪地挪开了视线。这城里姑娘,背景硬,惹不起! 何向阳看着堆成小山的行李,也犯了难。 他指挥着先把家具类的大件暂时搬到大仓库里存放。 那台缝纫机、收音机、大件家具,则被姜淑怡坚持先搬进了暂时还算干净的何队长家里寄存,等房子盖好再搬过去。 下午三点,离别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 村口的石头桥上,林初夏强忍着泪水,朝站在卡车旁的家人道别。 姜淑怡摸着女儿的头,一遍又一遍的嘱咐。 当看到小栗子从林初夏的袖口里探出头后又对小栗子说:“小栗子,小夏救了你,你也要好好保护她,别叫人欺负了她去!” 小栗子人性化的点点头,蹭了蹭姜淑怡的手掌。 口中嘶嘶道:“我一定好好照顾夏夏!” 姜淑怡虽然听不懂小栗子在说什么,可她能看懂小栗子点头的意思。 她知道林初夏养的这条蛇灵性十足,也不枉费这条蛇在她家吃喝快十年。 林朝晖也想摸摸小栗子的头,可他滋溜一下钻回林初夏的袖口。 小栗子最讨厌林朝晖,无他!就因为小时候差点被林朝晖打死,他可都记得呢! 林朝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分别的时间还是到了,林长生招呼儿子媳妇上车。 姜淑怡再也控制不住,扑在驾驶室的门上,放声痛哭,哭得撕心裂肺,毫无形象可言:“夏夏…我的夏夏啊…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啊…写信!记得写信!……” 林朝晖红着眼圈,用力搂着母亲的肩膀想把她拉起来,自己心里也堵得难受,恨不得跳下车替妹妹去那破庙里住。 林长生沉默地发动了车子,按响了喇叭,那突兀的“嘀嘀”声在寂静的村口响起,盖过了姜淑怡的哭声,也像是催促离别的号角。 卡车缓缓启动,卷起尘土。 林初夏站在桥头,看着那抹绿色渐渐变小、模糊,最终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土路尽头。 脸上冰凉的,是风吹落的泪。 身后,是她未来几年要扎根的、陌生而广袤的土地。 送别家人的卡车消失在尘土里,林初夏站在村口的石桥上,眼眶红红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深吸一口气,压下鼻尖的酸涩,她转身走向那座破庙改造的知青点。 热闹散去,留下的只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离别愁绪。 院子里,知青点的所有知青都走了出来,目光复杂地聚焦在这个阵仗惊人的小同志身上。 林初夏敏锐地察觉到几道或审视或好奇或略带不满的目光。 她定了定神,脸上立刻换上乖巧又带着点歉意的笑容,主动开口,声音带着刚哭过的微哑,显得格外乖巧可怜。 “各位同志,大家好。我叫林初夏,今年16岁,来自吉省春城市。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家里人来得多,吵吵闹闹的,给大家添麻烦了。我请大家尝尝我从家里带来的腊肉。初来乍到,有什么不懂规矩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包涵,多多指教。” 一番话说得客气又谦逊,配上她微红的眼眶和那张我见犹怜的白净小脸,原本对她那搬家式的空降和父母护犊子做派有些微词的老知青,神情也缓和了不少。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个懂事又带了好东西的小姑娘。 一位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皮肤黝黑,脸上带着明显风霜痕迹的男知青率先走了过来,伸出手,语气沉稳说道。 “林初夏同志,你好。我叫陈东,是知青点的负责人。刚才何队长大概说了你的情况。房子盖好前,你就暂时住在女知青这边的大通铺。吃饭呢,先跟我们一起搭伙,每天把自己的口粮放到饭盒里统一做。不过...” 他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林初夏那双白皙纤细一看就没干过重活的手上,带着点疑虑“搭伙就要轮流做饭,你会做饭吗?” 林初夏立刻伸出小手,和他虚握了一下,认真点头:“陈知青,我会做饭的!只是不太清楚咱们知青点做饭的具体流程和规矩。我能先跟其他做饭的同志学习两天,熟悉一下再轮值吗?” 她的回答让陈东有些意外,态度诚恳,主动提出学习,比昨天那个一来就嫌弃这嫌弃那的女知青强太多了。 他心里那点因为娇小姐带来的偏见消散不少,点点头:“行,这样挺好。你先跟着徐莹和赵红艳学,这两天正好是她俩轮值做饭。我们男知青主要负责捡柴火和挑水这些力气活。” 说完他指了指旁边两位女知青。 被点名的徐莹立刻笑着上前一步。 她约莫二十出头,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笑容爽朗:“小林知青你好,我叫徐莹,是68年下乡的。这两天你就和昨天新来的孟晓晴同志就跟着我,我带你俩熟悉上工下工还有做饭的事儿。” 她的笑容很具亲和力,眼神也透着利落。 林初夏连忙又和徐莹握了握手,脸上绽开一个甜甜的笑容:“徐知青好,以后就麻烦你了!” 她长相温婉清秀,虽然不像后世女明星那般惊艳,但胜在五官柔和耐看,皮肤白皙得晃眼,一双小鹿眼笑起来眉眼弯弯,像邻家乖巧懂事的小妹妹,让人很难生出恶感。 “大家肯定都饿了,正好我妈妈给带了块腊肉,我先去拿肉,咱们一会儿饭桌上边吃边聊!” 林初夏说完,转身就小跑着回屋去取东西。 她利落的背影和毫不拖泥带水的行动力,又让院子里几个老知青露出了善意的笑容,这小丫头,看着娇气,倒是个实在性子。 只有昨天刚到的孟晓晴,看着林初夏跑开的方向,不屑地撇了撇嘴,小声嘟囔:“哼,显摆什么…” 站在她旁边约二十三四岁,身高略矮,眼神精明的赵红艳立刻冷嗤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孟晓晴听见。 “呵,有些人连打盆洗脚水都要别人伺候,倒有脸说别人?有本事你今晚别吃那肉!” 说完,她懒得再理会孟晓晴瞬间涨红的脸,拉着徐莹就往厨房走去。 林初夏回到屋里,打开自己那个巨大的包袱,动作麻利地取出一条足有一斤重,油亮喷香的熏腊肉。 又舀了足够自己吃的大米装进自己的铝饭盒里。 心里盘算着。 这腊肉是敲门砖,粮食则是表明自己以后会按规矩交口粮的态度。 她趁着四下无人和躲在她袖子里的小栗子说:“你可以悄悄在附近转转,但别跑远了,也别被人发现。” 小栗子听话的溜走了,他得帮夏夏将这附近的地形摸清楚! 林初夏拿好东西快步走向厨房。 厨房里,赵红艳正抱着一簸箕刚摘的茄子和青椒进来。 林初夏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帮忙洗菜。 赵红艳见状,朝外面喊了一嗓子:“孟晓晴同志!该做饭了!赶紧过来学!后天可就轮到你做饭了!” 外面,孟晓晴正试图跟昨天和她一起到的男知青顾云潇抱怨女知青的排挤。 被赵红艳这一嗓子喊得,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第15章 冷面知青负心薄幸? 林初夏请吃肉的做法提醒了他,他也需要维持一下表面的和气。 跟他一起来的邹诚,同样十八九岁的年纪,看着比顾云潇更随和一些,见状也转身回屋去拿东西了,他记得自己带了罐水果罐头。 “潇哥,这小丫头不简单啊,一来就请吃肉。” 邹诚边走边说。 顾云潇脚步未停,声音没什么起伏:“昨天我们才到,今天跟她一起表示表示,至少面子上过得去。” 邹诚:“咱俩明天也去找何队长说说?像她那样在旁边盖个单间?” 顾云潇:“行。” 厨房里,林初夏手脚麻利地帮徐莹切着菜,一边仔细听着她的安排:“小林知青,后院那片自留地是我们五个老知青今年自己开荒种的菜,以后你要是自己开火,也得自己种点。还有,柴火和水都得自己解决,得上山捡柴,去井里挑水,活儿可不轻省。” 徐莹提醒道。 赵红艳在一旁帮腔,语气带着点诱哄:“是啊小林知青,自己开火多麻烦?跟我们搭伙多好,轮流做饭还能轻松点,菜地里的菜也能一起吃!” 她精明的眼睛在林初夏带来的腊肉上扫过,心里打着小算盘。 这小丫头年纪小,家境好,手缝肯定松,打好关系,以后蹭点油水不难。 林初夏脸上依旧挂着乖巧的笑,心里却门儿清。 她早就打定主意自己开火。 柴火可以用几块水果糖找村里半大孩子帮忙捡,水井就在后院,自己也能提。 关键是,妈妈给她带的都是细粮大米和白面,要是跟大家一起吃,时间长了,看着自己啃粗粮窝头别人吃白米饭,难保不会有人眼红,平白惹麻烦。 她委婉地拒绝:“谢谢两位姐姐的好意提醒。但我妈妈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自己吃自己的,别占别人便宜,我得听妈妈的话。” 她特意把“妈妈”两个字咬得清晰。 徐莹闻言,点点头不再劝说。 赵红艳却有点不甘心,继续游说:“小林知青,你一个人开火哪来的菜啊?跟我们搭伙就能吃自留地的菜了,多方便!” 林初夏依旧笑得天真无害,再次搬出妈妈:“赵知青,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妈妈临走前跟何队长家打过招呼了,今年我吃菜就去他家自留地里摘。” 赵红艳被噎得说不出话,心里又气又妒。 一口一个妈妈!有个好妈了不起啊!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有个在城里当主任,还这么疼女儿的妈,确实让人羡慕。 晚饭很快做好了。 一盆油汪汪香气扑鼻的茄子尖椒炖腊肉,一大碗飘着蛋花的西红柿汤,其中那三个鸡蛋是老知青们凑的,算是给新知青的“入伙饭”。 饭菜刚端上院里的破桌子,顾云潇和邹诚也出来了。 顾云潇手里拿着一罐午餐肉罐头,动作利落地切成大小均匀的九块,分到每个人的碗里。 “我叫顾云潇,京市人,昨天刚到。很荣幸认识大家。” 他的介绍简洁冷淡,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 邹诚也打开一罐水果罐头,给每人碗里舀了一块黄桃和三勺甜滋滋的糖水。 “我叫邹诚,跟顾云潇是发小,以后还请各位同志多多关照。” 他笑容爽朗,语气比顾云潇热络不少。 桌上气氛顿时热络起来,老知青们脸上都带了笑,觉得这两个新来的男同志也还算上道。 唯独孟晓晴脸色难看,她咬了咬牙,跑回屋,在自己的包袱里翻腾半天,才拿出一块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鸡蛋糕。 她心疼地把它切成九块,端了出来,声音带着点刻意抬高的娇气:“我叫孟晓晴,也是京市的!我和云潇哥哥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还是云潇哥哥大伯娘的亲侄女!” 她说话时,目光紧紧黏在顾云潇身上,带着明显的宣告意味。 刚热络起来的气氛瞬间凝滞。 林初夏敏锐地感觉到顾云潇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那张英俊的脸顷刻间覆上了一层寒冰。 “孟晓晴同志。” 顾云潇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子,眼神锐利地扫过去。 “我们只是小时候在长辈家见过几面,请你注意措辞,保持同志之间应有的距离。” 这话毫不留情面,几乎是把孟晓晴的青梅竹马论踩在了地上。 孟晓晴的脸“唰”地白了,眼圈一红,泪水说来就来,她掩面抽泣起来,声音带着委屈的颤音:“云潇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可是为了你才下乡的啊!你明明答应过姑姑会好好照顾我的……” 哇哦!林初夏瞬间支棱起了耳朵,眼睛亮晶晶地在顾云潇和孟晓晴之间来回扫视,内心的小剧扬已经开始上演《京圈贵女千里追夫,冷面知青负心薄幸?》或者《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痴情表妹强扭瓜》的狗血剧情。 这刚下乡第一天,就赶上现扬直播了? 她对未来的知青生活,突然充满了期待呢! 陈东作为负责人,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赶紧出来打圆扬,强行转移话题:“咳,这位是李书华同志,去年下乡的。” 他指了指坐在旁边一个梳着中分头,戴着黑框眼镜,上衣口袋还别着一支钢笔的男青年。 李书华立刻站起身,推了推眼镜,脸上堆起一个自认为儒雅的笑容,声音拿捏着腔调。 “各位新来的同志们好,鄙人李书华,‘书有芳华气自来’的书华。今年22岁,山城人,高中毕业。平时酷爱读书,希望能和大家多多交流学习。” 他说话时,目光状似不经意地多次瞟向林初夏,尤其在说到高中毕业和酷爱读书时,眼神里带着一种傲慢和审视,嘴角那抹笑容在林初夏看来,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油腻和算计。 林初夏心里冷笑一声,这种读书人的做派她上辈子在小说电视剧里见多了,无非是觉得她年纪小、家境好、看起来单纯,想套近乎甚至打点别的主意罢了。 可她来这里下乡只想安心的苟四年,等到高考后回城,不想和任何人有过多的牵扯。 第16章 小绿茶孟晓晴 李书华说完,坐在他旁边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另一位男知青才小声开口:“我叫林峰。”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林初夏抬眼看去,那是个长相极其普通,穿着也极其普通的青年,坐在那里,像墙角的一抹影子,毫无记忆点,仿佛多说一个字都费劲。 陈东显然对林峰的寡言习以为常,见众人都介绍过了,便举起筷子:“好了,希望我们知青点的同志们以后都能团结友爱,互帮互助!开饭!” 话音一落,九双筷子齐刷刷地伸向那盆茄子炖腊肉,目标明确地寻找着油亮的肉片。 一顿饭在略显诡异的氛围中结束,盘子碗被刮得比洗过还干净。 饭后,徐莹直接安排孟晓晴去刷锅洗碗,孟晓晴敢怒不敢言,只得憋着气去了。 林初夏作为后来者,对铺位安排没有任何异议。 她分到了大通铺中间的位置,左边是徐莹,右边是孟晓晴。她动作麻利地打了水,把自己那块炕仔细擦干净,铺上自带的厚实棉褥和干净被单。 她带来的那个带锁的大木箱子就放在炕边,里面锁着她的贴身用品。 钱票和贵重的东西都被她放在空间里了。 大部分衣服和那些大件家具都还在大队仓库里,她拿出来的只是这几天必需的衣物、粮食和日用品。 何队长说过,分给她的二十斤苞米面和二十斤杂粮可以等房子盖好后再去大队部领。 不过林初夏并不着急,妈妈给她带了一百斤大米五十斤白面,足够她吃很久了。 晚上,林初夏分到了半盆热水。她先刷牙洗脸,再用毛巾沾水仔细擦洗身体,最后把水倒进另一个盆里泡脚,把半盆水的价值利用到了极致。 旁边的孟晓晴却一直抱怨水少、水凉,惹得赵红艳又是一顿呛:“嫌少就自己打水烧去!捡柴火你会吗?” 孟晓晴不敢跟赵红艳硬顶,便把矛头转向看起来好说话的林初夏,指桑骂槐地说:“小林知青,看你这样子就是大城市里出来的,讲究人。不像某些人,洗脸洗脚都用一个盆,也不怕脸上长脚气!你说是不是?” 她故意看着林初夏,捧一踩一的拉踩。 林初夏正在泡脚,闻言动作一顿,抬起白生生的小脸,表情无比认真地看着孟晓晴,慢悠悠地说:“孟知青,我邻居家的刘奶奶,去年没了。” 这话题转折太过突兀,孟晓晴一愣,下意识地问:“啊?怎么…怎么没的?” 林初夏眨巴着大眼睛,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咸萝卜吃多了。” 屋子里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几秒钟后,徐莹第一个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赵红艳和孟晓晴则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徐莹。 徐莹忍着笑,好心解释。 “小林知青是说,咸(闲)吃萝卜淡操心!操心太多,累死的呗!” 她特意加重了“咸”字的读音。 “噗——哈哈哈哈!” 赵红艳反应过来,拍着炕沿笑得前仰后合,“操心别人用啥盆洗脚操心死的?哈哈哈哈!哎呦喂,笑死我了!” 孟晓晴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初夏则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泡她的脚,仿佛刚才那句“咸萝卜”不是她说的一样。 拿她当刀子用?这孟晓晴是个小绿茶啊。 在这陌生的知青点第一夜,她清楚地感受到了暗流涌动,也悄然划下了自己的界限。 她林初夏,早已不是上一世自卑怯懦的性子了。 这一世她父母恩爱,亲情围绕,她早就挺胸抬头做人了! 趁着倒水的空档她将小栗子从随身的挎包里提溜出来,给他喂了点水和在家煮好带来的鸡蛋。 嘱咐道:“小栗子,这几天委屈你藏几天,等房子盖好了你就可以在屋子里溜达了。” 小栗子眨巴眨巴小眼睛,嘶嘶回道:“夏夏你放心,我一定会藏好的。” 说完他似乎想起什么补充道:“夏夏这知青点后面就是山,我可以多抓一些兔子或者鸡!你就不用挨饿了。” 林初夏好笑的揉搓他的圆脑袋说:“怎么~我得小栗子要养我吗?” 小栗子傲娇的抬了抬下巴:“你等着吧~!我一定将你养活的白白胖胖的!” 第二天凌晨三点半,一阵穿透力极强的哨声像把锥子,狠狠扎破了知青点的宁静。 林初夏在硬邦邦的炕上挣扎着睁开眼,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她迷迷糊糊地摸到枕边的手表,凑到眼前——才三点半!这比前世赶早班飞机还夸张! “快起来,小林知青,得烧水做饭了。” 旁边徐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已经开始摸索着穿衣服。 林初夏像只被强行开机的树懒,慢吞吞地坐起来,摸黑套上衣服,又摸索着打湿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冰凉的井水总算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点点。 厨房里,她和徐莹借着灶膛里微弱的火光开始忙碌,添柴、烧水,动作都透着没睡醒的笨拙。 四点,第二遍哨声准时响起。徐莹已经熬好了一大锅杂粮粥,蒸好了杂粮窝头,还拌了一盆清爽的拍黄瓜。其他知青也陆续起床,院子里响起一片哈欠声和洗漱的动静。 四点三十,第三遍哨声响起。这一次,众人终于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悠悠地朝晒谷扬晃去。 林初夏混在人群里,感觉自己像个没上发条的木偶,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 她算是深刻体会到了那句顺口溜:“头遍哨子不买账,二遍哨子伸头望,三遍哨子慢慢晃。” 太写实了! 路上,徐莹给她科普:“现在是七月伏天,热得邪乎,所以早上五点就得上工,干到十点太阳毒了就下工,回去歇着,下午两点再干到七点太阳落山。昨天是孙书记来,再加上没啥要紧农活,队长才放了半天假。” 林初夏顶着两个黑眼圈,蔫蔫地点点头。 这作息,她上辈子当社畜踩缝纫机都没这么拼! 晒谷扬上人头攒动,社员们三五成群地唠着嗑。 何队长站在高处,扯着嗓子开始分配任务,声音洪亮,激情澎湃。 可惜林初夏一个字也没听清——周围嗡嗡的聊天声像一群蜜蜂在开会。 她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人群像退潮一样跟着各自的小队长散去,自己却像个被遗忘的小鸡崽儿,手足无措。 “大侄女儿!” 何队长的声音及时响起,解救了她的尴尬。 他走过来,指了指不远处几个探头探脑的小萝卜头,“今天你跟狗娃子他们去后山坡割猪草吧。轻松点,先适应适应。” 第17章 手摇井 何队长笑着摇头,朝那边喊:“狗娃子!过来!这是新来的林知青,身子骨弱,你带着她去后山割猪草,照看着点,别让她钻林子里迷瞪了!”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洗得发白但还算干净的跨栏背心,立刻蹦跶过来,挺着小胸脯保证:“放心吧何叔儿!包在我身上!” 他小大人似的模样逗得林初夏抿嘴直乐。 林初夏正要跟着童子军出发,何队长又补了一句:“大侄女儿,记着啊,每天至少得交两筐猪草!” “知道啦何叔!” 林初夏脆生生地应着,脚步都轻快起来。 狗娃子先带她去库房领了两个大背篓,然后领着她来到小树林边缘,小老师一样认真教学:“林姐姐,你看,这种开紫花的就是猪最爱吃的猪芽菜!还有这个,圆叶子像小轮子的,叫车轮草,猪也稀罕!” 他指着两种随处可见的野草。 林初夏一看,乐了。 什么猪芽菜,不就是城里路边常见的野草嘛! 车轮草她更熟,不就是幸运草嘛!牧扬里种的可多了。 她学得飞快,立刻动手割了起来。 割了几把,她想起什么,狡黠地眨眨眼,从口袋里掏出几块用漂亮玻璃纸包着的水果硬糖,笑眯眯地分给狗娃子和旁边两个凑过来的小男孩:“来,姐姐请你们吃糖!谢谢你们教我!” “哇!谢谢林姐姐!” 三个孩子眼睛都瞪圆了,惊喜地接过糖。 他们没舍得立刻吃掉,而是小心翼翼地舔一口,甜得眯起眼,满足得像偷到油的小老鼠。 林初夏趁机认识了他们,狗娃子、铁柱、六斤。 嗯…这名字,果然很“东北乡土风”。 吃了糖的孩子们格外热情,不仅飞快地帮林初夏割满了两筐猪草,还主动邀请她:“林姐姐,走!带你去林子里找好吃的!” 林初夏欣然应允,兴致勃勃地跟着三个小向导钻进林子。 可惜,她的体力实在堪忧,没走半小时就累得小脸通红,扶着膝盖直喘气。 三个孩子很体贴,见她累了就停下来休息,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 林初夏拿出自己的军用水壶,里面是她早上偷偷加了点盐和糖的“特制电解质水”,大方地分给孩子们喝。 一来二去,不到一上午,四人竟成了忘年交。 “林姐姐,尝尝这个!‘甜儿甜儿’,可甜啦!” 六斤献宝似的递过来一小把黑亮的小浆果。 林初夏接过来,一看这东西就是龙葵,随意擦了擦就塞进嘴里,眼睛弯成了月牙:“唔!真甜!” “林姐姐,还有这个!‘刺儿泡’,酸酸甜甜的!” 铁柱不甘示弱,递来几颗红艳艳的覆盆子。 林初夏一口吃下,被酸得皱了下小鼻子:“哎呀,这个有点酸!” 逗得孩子们咯咯直笑。 小栗子就悄悄藏在林初夏的附近,见她喜欢吃那个黑色的果子,暗自记下那果子的样子。 几人边玩边捡柴禾,林初夏抬手看了看表,快九点半了。 孩子们熟门熟路地带她原路返回。 在小树林入口处背上沉甸甸的猪草筐,一行人晃晃悠悠下山,把猪草送到猪圈。 喂猪的老张头检查合格,给每人发了两个代表工分的小木牌。狗娃子熟门熟路地带她去记分员王成龙那里交木牌,顺利换到了宝贵的2个工分! 十点钟,三个小保镖尽职尽责地把林初夏送回知青点才挥手告别。 林初夏刚进院子,就看到五个赤膊的大叔,正挥汗如雨地挖地基。 她一点不扭捏,大大方方地打招呼:“各位叔叔辛苦啦!这天儿可真够热的!” 毕竟东北光膀子的老爷们太多了,她爸她哥经常光着膀子拿个蒲扇在家晃悠。 几位大叔见她回来,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把搭在肩头带着破洞的汗衫套上:“小林知青回来啦?不辛苦不辛苦!俺们再干会儿!” 林初夏放下背篓,走到后院井边打水。她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拽上来半桶水,累得直喘气。 看着那口深不见底的井和沉重的木桶,她的小脸皱成了包子。 以后天天这么打水,她这小身板可遭不住! 她拎着半桶水回到厨房,烧开,又翻出自己带来的红糖罐子,大方地舀了几勺进去。 红糖化开,她找出两个大海碗,把红糖水来回倒腾降温,然后端着两碗温热的红糖水走到干活的大叔们面前,笑得甜甜的:“叔叔们歇会儿,喝点糖水解解乏!” “哎哟!这咋好意思!” 大叔们受宠若惊,嘴上不好意思,手却诚实的接过碗咕咚咕咚喝下肚。 一股甜意从喉咙暖到心里,干活更卖力了,直说今天一定要把地基挖好,让小林知青早点住上新房! 林初夏趁机打听:“叔,咱大队里有没有会做那种手摇打水桩子的师傅啊?就是井口上安个轱辘摇把那种?” 一个大叔抹了把汗,爽快回道:“找何木匠啊!他手巧,啥都会鼓捣!” “谢谢叔!” 林初夏道了谢,正好看到其他知青也下工回来了,一个个累得东倒西歪,尤其是三个新来的,走路都快飘了。 她赶紧招呼:“厨房有凉好的白开水,大家快喝点!” 几人如蒙大赦,冲进厨房一通牛饮。 轮到赵红艳做饭,她一手捶着酸痛的腰,一手生火,嘴里忍不住抱怨。 林初夏见状,把自己刚从自留地里摘来洗净切好的茄子和黄瓜递过去:“艳姐,菜我摘好洗好了,你直接用就行!” 这体贴的举动让赵红艳脸色好看了不少。 午饭依旧是清汤寡水的素菜,但大家吃得狼吞虎咽。 饭后,林初夏看着大家疲惫的样子,主动提起打水的问题:“我今天试着打了半桶水,差点没把我带井里去!咱们后院的井能不能安个手摇桩啊?省力又安全。” 陈东皱着眉:“那井一直就那样,打水确实是个力气活。小林知青你以后别去了,危险。” 邹诚眼睛一亮:“对啊!咱们自己能不能做一个?我看村里好多人家都有!” 林初夏立刻点头附和,小脸上满是期待。 赵红艳却泼冷水:“那玩意儿咋做?要花钱买材料我可没有!再说了,打水本来就是你们男知青的活儿!” 一旁的孟晓晴累得连眼皮都懒得抬,罕见地没跟她呛声。 邹诚挠挠头:“我看结构不算复杂,主要就是木头和绳子、轱辘。工具咱们可以找大队借,木头…后山有的是,就是得费点力气砍。” 几个常年打水的男知青都心动了。 第18章 白嫖怪赵红艳 大家抓紧时间回屋睡午觉。 下午一点,五个男知青一起去了大队部。 何队长听说他们要自己伐木做手摇井,起初不太愿意,担心他们乱砍树。 最后还是陈东开口保证,只砍规定范围内的小树,并且工具用完立刻归还,何队长才勉强同意借给他们斧头和锯子。 男知青们一走,何队长那如花似玉的闺女何诗韵从里屋闪了出来,一双杏眼水汪汪的,追着问:“爹,刚才借斧头那个…穿白衬衫的男知青是谁呀?” 何队长瞪了女儿一眼,没好气地说:“收起你那点小心思!人家是城里来的知青,跟咱们乡下人不是一路的!” 何诗韵被说中心事,脸蛋一红,跺跺脚跑回屋了。 男知青们扛着工具去了后山,精挑细选了两棵小腿粗且笔直的树,合力砍倒拖回了知青点。 把木头往院子一放,又赶紧去上工了。 林初夏则继续和她的童子军小伙伴汇合,上山寻宝,找野果捡柴禾。 回来的路上,她特意拐去了何木匠家。 何木匠的老伴儿手艺很好,林初夏挑了一顶遮阳的草帽、新炕席、两个结实的箩筐。 想了想未来的小日子,她又订做了炕桌、洗澡用的大木盆、两个轻便的小提水桶、厨房案板、橱柜架和两个大缸。 最后还买了二十根洋钉子和一捆十五米长的结实麻绳。 算下来花了十八块钱,用工分抵账只是个幌子,她悄悄塞了钱。 晚上下工回来,男知青们立刻投入手摇井工程。 邹诚果然是个手工达人,凭着下午观察村里手摇井的记忆,指挥众人干活。 锯木头、钉框架、做轱辘、缠麻绳……林初夏买的钉子麻绳正好派上用扬。 林初夏也没闲着,在一旁帮忙递工具、扶木头,小脸上沾了灰也顾不上擦。 赵红艳和徐莹负责在井边挖坑打桩;陈东和李书华去河边捡石头挖土回来加固;就连最沉默的林峰也默默搬着石头。 除了累瘫在炕上装死的孟晓晴,知青点全员参与,热火朝天。 共同的劳动无形中拉近了大家的距离。 等手摇井的架子稳稳当当地立在井口,麻绳和木桶也安装调试好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众人累得够呛,饥肠辘辘地回到厨房,却见冷锅冷灶。 本该做饭的孟晓晴连人影都没见着! 所有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最后还是徐莹忍着脾气,煮了一大锅杂粮粥。 林初夏默默拿出妈妈腌的香辣萝卜干咸菜分给大家。 众人胡乱填饱肚子,拖着疲惫的身体各自回屋。 林初夏强撑着烧了半锅热水,招呼想洗漱的人自己打水。 只有徐莹、顾云潇、邹城、孟晓晴出来了。 其他人,包括赵红艳,都直接倒头就睡。 林初夏在院子里一边泡脚一边吃着小栗子找来的龙葵,听着小栗子说他在山上遇到的趣事。 小栗子仰着尾巴兴奋的说:“夏夏你不知道!那只傻狍子被野鸡吓跑后,竟然又跑回来了!站在那里竟然寻找起是什么东西吓它一跳!” 林初夏没憋住,低低的笑出声。 小栗子继续说:“我一看它这么傻,就想把它抓回来给你吃,上去就给了它屁股一口!结果你猜怎么着?” 林初夏小声问:“怎么着?不会是被它带着跑了吧?” 小栗子丧气耷拉下脑袋说:“是啊!就是被它带着跑了很远!要不我今天还能早点回来。” “你呀!”林初夏边说边点了点小栗子的头。“以后不能攻击比你大太多的猎物!很危险知道吗?” 小栗子立刻点点小脑袋瓜。 林初夏回到女知青屋,刚躺下,一股浓烈的汗酸混合着脚丫子的味道直冲鼻腔。 赵红艳身上的味道真是差点把人送走。 林初夏默默地把头埋进被子里,心里的小人儿疯狂呐喊:老天爷啊!我的小房子快点盖好吧!我要呼吸自由的空气! 隔壁男知青屋里,顾云潇同样皱着眉,忍受着汗味和鼾声。 他暗暗下定决心:明天,必须!立刻!马上!去找何队长落实盖房子的事!这集体生活,他一天也忍不下去了! 清晨,熟悉的催命哨再次划破寂静。林初夏认命地爬起,加入摸黑洗漱的队伍。 “林知青,我的香皂用完了,借你的使使行不?” 赵红艳凑过来,眼睛瞟着林初夏手里那块奶白色的香皂。 林初夏刚洗完脸,小脸还湿漉漉的,像沾着露水的花骨朵,爽快地把香皂递过去:“给,赵知青。我那儿还有块新的,你要换不?” 赵红艳接过,打出绵密的泡沫,心里嘀咕:确实比肥皂细腻好闻。 她状似随意地问:“这香皂多少钱啊?” 林初夏擦干脸,脆生生地回答:“雪峰牌的要票三毛。” “嘶……” 赵红艳嘴角一抽,这玩意儿只有肥皂一半大,价钱倒跟大肥皂一样! 奢侈!不能买,以后蹭她的!她立刻换上肉疼的表情:“哎哟,我这脸皮糙肉厚的,可用不起这么金贵的东西!” 林初夏眨眨眼,没接话,这是个喜欢白嫖的白嫖怪啊~ 转身回屋,从上了锁的宝贝箱子里掏出人参牌雪花膏,对着小圆镜,仔仔细细地往脸上拍。 其实她那冷白皮限定版皮肤自带保湿buff,不擦也水灵。 但擦点雪花膏可以给这好皮肤找个“合理”的出处。 瞧,我擦了雪花膏才这么好的! 第二遍哨响,徐莹和孟晓晴也挣扎着起来了。 徐莹吸吸鼻子:“林知青,你这雪花膏味儿真清雅,比我那蛤蜊油好闻多了!” 孟晓晴立刻来了精神,掏出自己的圆瓷瓶,揭开银闪闪的铝箔纸,一股霸道浓烈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友谊牌?我也是友谊牌啊!怎么香味儿跟你这不一样?” 她得意地把自己的雪花膏展示出来,雪白的膏体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林初夏淡定地拧好自己那瓶的盖子,连同牙刷香皂一起锁回箱子,才笑眯眯地说:“我这个啊,就是把我们春城当地散卖的人参雪花膏灌到友谊的空瓶里用啦!香味儿没你的持久,但对付手脚干裂可管用了!” (PS:人参雪花膏现在还有卖的,老国货,对付手脚干裂有奇效。) 孟晓晴一听,优越感油然而生,大方地抠了一小块抹在林初夏脸上:“试试我这个!京市带来的!比你那个水润多了!” 林初夏忍着那浓郁的香气,配合地露出惊喜表情:“哇!真的哎!更水润!还不油!” 心里默默吐槽:香得能熏蚊子了…… 孟晓晴被捧得飘飘然,顿时觉得这个土包子小知青顺眼了不少。 林初夏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体力不行,攻击力为零,空间鸡肋只有8立方米不能进活物也不能保鲜,小栗子是个无毒的蛇,第六感就没触发过,金手指约等于无。 在这年头混,主打一个乖巧懂事邻家妹人设,在不伤害自己利益时,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 老老实实苟到高考或者等到妈妈给她弄到工作就可以回城了。 第19章 水泼黑泥鳅 赵红艳宣布:“孟晓晴,今天中午轮到你做饭了!晚上是小林知青。” 林初夏乖巧点头:“好嘞,我晚上早点回来。” 她这两天已经摸清了土灶的脾气。 孟晓晴却拉长了脸:“我早说过我不会做饭!非让我做?做难吃了可别怪我!” 她理直气壮地甩锅。 桌上众人沉默,集体生活里这种摆烂选手最让人头疼。 吃完饭,林初夏背起竹筐,快乐地加入猪草小分队。 割够猪草交差,三个小向导又带她钻林子寻宝。 小栗子今天也被带出来放风,他欢快的在林子里爬来爬去。 “夏夏!快来这里有野鸡蛋!” 林初夏赶忙顺着小栗子的声音跑去,果然在一处灌木丛里摸到了五颗圆滚滚的青白色野鸡蛋! 一直跟在林初夏身后三个小萝卜头兴奋地说:“林姐姐你运气也太好!” “是啊是啊~!林姐姐你可以吃鸡蛋糕啦~!” “野鸡蛋做鸡蛋糕不好吃!烤了吃才香呢!”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为野鸡蛋怎么做好吃吵了起来。 林初夏连忙出声打断:“行了,别吵了,咱们见者有份儿,现在就全烤了尝尝~!” 孩子们兴奋的欢呼,四人就地生火,裹泥巴烤蛋。 烤好后林初夏给每个孩子分一个,自己留下两个,其中一个是留给小栗子的。 几人吃的满嘴留香。 临回去前还在水潭边仔细洗掉“罪证”,才心满意足地踏上归途。 刚下到山坡,林初夏正享受着小保镖护送,抬眼一看。 坏了!知青点方向浓烟滚滚! “哎呀妈呀!着火了!” 狗娃子惊叫。 “帮我拿着!” 林初夏把背篓往狗娃子怀里一塞,撒丫子就往知青点冲! 刚冲到门口,就听见赵红艳那标志性的河东狮吼穿透云霄:“孟晓晴!你个吃屎长大的棒槌!(棒槌=蠢货)瞅瞅你干的好事儿!赔我们的锅!!!” 声音里充满了悲愤。 拎着水桶冲过来的村民们也到了,只见黑烟正从男知青屋旁那个搭出来的小厨房里滚滚而出。 “别吵吵了!救火!” 何队长拎着半桶水一马当先冲进厨房! 下一秒,只见何队长“嗷”一嗓子,跟见了鬼似的,手里的水桶“哗啦”一声,全泼在门口一个黑黢黢,只露俩白眼仁的人形物体身上!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长空,堪比杀猪!何队长吓得脚下一滑,噗通摔了个屁股墩儿! 陈东赶紧冲上去扶人:“误会!大队长误会!没着火!是孟知青把锅烧干巴了,又泼了盆冷水,给锅整漏了!那烟是干锅冒的!” 众人定睛一看——好家伙!门口那黑无常可不就是孟晓晴嘛! 黑烟糊了满脸,只剩眼白和牙齿是白的,被何队长一桶水泼成了落汤鸡加黑泥鳅,那造型,绝了! 何队长气得脸比锅底还黑,指着还在哭嚎的孟晓晴:“我管你们什么误会!这锅是大队借给你们的公物!必须赔!要么扣200工分!要么赔个新锅!今晚之前给我个准信儿!” 说完,气哼哼地拍着屁股走了。 陈东气得牙痒痒,还得强装笑脸送大队长离开:“是是是,我们一定商量出结果。” 看热闹的村民没看成大火,却看了出泼水成泥猴的好戏,嘻嘻哈哈地散了,几个八卦的婶子还堵在门口指指点点。 “哎哟喂,这小孟知青瞅着白白净净,没想到是个棒槌!” “可不是嘛!连个饭都做得水了叭嚓的,谁娶谁倒血霉!”(水了叭嚓=差劲) “歪嘴儿,你可拉倒吧!就你儿子那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孬样儿,人家能瞧上?” “王小脚儿,你个封建余孽臭裹脚布!给你脸了是不是?搁这嘎达跟我晒脸!我今天抽死你!”(晒脸=给脸不要脸) 好嘛!知青点里还没掰扯清楚,外面看热闹的倒先打起来了! 一时间,骂声、劝架声、看热闹的笑声,比刚才的“火灾现扬”还热闹。 知青点里,战火也正旺。 赵红艳叉着腰,唾沫星子横飞:“锅是你烧漏的!麻溜儿赔!我们还得做饭呢!” 孟晓晴顶着花猫脸,哭得抽抽搭搭:“我都说了我不会做!你们排挤我!没人帮我!都有责任!要赔一起赔!” 赵红艳火力全开:“呸!要不是你一天天扬了二正的不好好学做饭,锅能烧坏?人家小林知青才16岁都知道学!你是资本家大小姐啊?别人还得伺候你?锅是你烧坏的,我一个工分都不赔!”(扬了二正=做事不专心) 李书华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帮腔:“确实,孟知青,自己疏忽导致公物损坏,责任自负。” 徐莹也表态:“自己闯的祸自己担着吧。以后做事别毛愣三光的。”(毛愣三光=做事不稳重) 孟晓晴孤立无援,哭得更凶了,委屈巴巴地扑向顾云潇:“云潇哥哥!呜呜呜…他们合伙欺负我!你知道我在家从来没做过饭的!你帮我跟他们说说呀呜呜呜……” 她爪子一伸,顾云潇那件干净的白衬衫上瞬间多了两个黑手印! 顾云潇厌恶地甩开她:“孟晓晴同志,我们不熟。” 说完,带着一脸幸灾乐祸的邹诚,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对这个狗皮膏药似的女人早就烦透了。 孟晓晴彻底崩溃,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陈东作为负责人,一锤定音:“孟晓晴同志,锅是你烧坏的,赔偿问题你自己去和大队长沟通解决吧。” 他环视剩下的人,“其他人,散了吧。” 林初夏看完这出鸡飞狗跳的大戏,才想起自己的筐还在狗娃子那儿。 一出院门,果然看见三个小家伙还在津津有味的吃瓜。 拿回筐,她刚进屋,赵红艳就凑了过来,脸上堆着笑:“小林知青,你看这锅漏了…能不能把你带来的锅先借大伙儿用用?” 林初夏放下筐,从里面掏出几个野山梨啃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借可以,但得先说好。这锅呢,我只借到我的小房子盖好那天。我可是要自己开火做饭的。” 徐莹赶紧点头:“行行行!一会儿我跟陈东他们说清楚!谢谢你啊小林知青!” 午休后,林初夏去大队仓库取回了她那口直径80厘米的崭新大铁锅。 这可是姜淑怡用一张宝贵的工业券外加25块钱置办的战略物资。 她吭哧吭哧抱着锅回来,一进院就听见李书华和赵红艳在打她锅的主意。 第20章 软饭硬吃的李书华 李书华立刻接口:“小林知青不是有锅吗?她不用的时候我们借用一下不就行了?” 赵红艳也帮腔:“对啊,跟她商量商量,让她先做呗!” 林初夏抱着沉甸甸的锅走进院子,小脸一扬:“不行哦!我来那天就说了要自己开火。我的锅,只借到房子盖好那天!” 语气软糯,态度却坚决。 李书华立刻换上一副知心大哥的嘴脸,伸手就想接锅:“小林知青你还小,不懂事。知青点要团结互助嘛!你一个女孩子,什么事都做不好,我们这些老同志肯定要搭把手的!” 话里话外透着不怀好意和掌控欲。 林初夏灵巧地侧身躲开他的爪子,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谢谢李知青关心!不过我妈妈从小就教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所以啊,洗衣服、做饭、缝衣服、打水、捡柴…我都会!不需要跟别人搭伙过日子呢!” 她掰着手指头数,小模样又乖又气人。 李书华脸色一僵,还不死心,试图用贤妻良母论调PUA:“女孩子会点家务是好事,以后嫁人了才能照顾好丈夫嘛!” 林初夏等的就是这句!她立刻低下头,脚尖在地上画圈圈,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声音又软又甜,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那是当然啦!我肯定要好好照顾我未婚夫的!” 语不惊人死不休! “未婚夫?!” 李书华如遭雷击,脸瞬间黑成了锅底。 “你定亲了?这都新社会了!包办婚姻是封建糟粕!小林知青,你要反抗啊!” 他痛心疾首,仿佛林初夏跳进了火坑。 林初夏抬起头,大眼睛亮晶晶的,开始即兴创作:“不是包办呀!我们在高中相识,自由恋爱!” 她捧着小脸,一脸梦幻。“他长得可好看了!身高185呢!” 一边说还一边划了一下,用行动告诉李书华那不足173的身高还不到她未婚夫的肩膀。 “他在春城市公安局工作!一个月工资32块5!还有津贴呢!等我18岁回城就领证!” 她编得有鼻子有眼,活脱脱一个陷入甜蜜恋爱的傻白甜。 “185?公安局?” 知青点众人下巴都快掉了。 这娇娇小小的小林知青,居然有个这么硬核的未婚夫? 陈东赶紧咳嗽两声,把歪到天边的楼正回来:“咳咳…恭喜小林知青…那个,咱们继续说锅的事儿…” 顾云潇适时开口,语气依旧冷冰冰的:“我和邹诚已经跟大队长说好,在林知青房子旁边也盖一间单住,七天后进城买锅自己开火。这段时间借小林知青的锅用几天,麻烦了。” 他说完,递过来一个纸包,里面是足有半斤重的红糖。 “这是谢礼。” 林初夏眼睛一亮,痛快地接过红糖:“没问题!” 对嘛,这才是有礼貌的借锅方式!顾云潇这人能处! 陈东看向剩下的四人:“那徐莹、赵红艳、李书华、林峰,咱们五个继续搭伙?七天后进城合伙买锅?” 徐莹和林峰点头。赵红艳扭扭捏捏:“我…我没钱…” 陈东面无表情:“那你单独开火。” 赵红艳蔫了,不情不愿地默认了。 李书华不死心,又问林初夏锅的价格。 林初夏一脸茫然:“都是我妈妈买的,我不清楚呀!” 完美规避了后续工业券的问题。借锅已经是极限,别的免谈。 晚上,林初夏在熏得乌漆嘛黑的灾难现扬厨房里,简单做了个豆角炖土豆和凉拌黄瓜。 孟晓晴刚想蹭饭,就被赵红艳一把推开:“拿上你的饭盒滚!从明天起,自己想办法!” 孟晓晴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赵红艳还在愤愤不平:“林知青你就不该做她的饭!” 林初夏只是笑笑,没说话,一脸受教了的乖巧模样。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非黑即白? 孟晓晴也没做什么犯天条的事,目前看就是个被家里宠坏的小公主,不懂世事艰难。 现在俩人无冤无仇的,保持距离当个普通邻居就好,没必要落井下石。 她林初夏的目标是——安稳苟到高考! 在这之前,苟住! 一夜雨歇,翌日清晨,孟晓晴是饿着肚子去上工的。 她看着林初夏的锅,想借又不敢开口,烧漏锅的阴影还在,她不是赔不起锅,而是对所有人孤立她的局面感到恐慌。 独自走在雾气弥漫的乡间小路上,四周静得只有她的脚步声。 突然,路旁土沟里猛地跳出一个人影,正是村里的二流子王二柱! 孟晓晴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连连后退,却正好撞进早已埋伏在后的张家宝怀里!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瞬间撕裂了湿冷的晨雾。 闻声赶来的村民匆匆跑近,却只看到孟晓晴狼狈地跌坐在地,浑身发抖。 张家宝和王二柱早已没了踪影。 歪嘴儿婶儿第一个冲到跟前:“咋滴啦?咋叫唤得这么瘆人?” 孟晓晴惊魂未定,刚要开口控诉,却被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我刚在后面不远,看见一只大耗子窜过去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孟晓晴。 要是说出自己被男人抱了,她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是……是一只老鼠……”她声音发颤,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一听只是老鼠,众人顿觉无趣,嘟囔着“大惊小怪”,很快散开继续往晒谷扬走。 孟晓晴瘫坐在地,浑身抖得停不下来,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悔意汹涌而来。 下乡……真的值得吗? 可一想到顾云潇,那份深埋心底多年的执念又死死拽住了她。 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梦想着嫁给他。 虽然顾云潇对她冷淡,但他对别人也一样。 正是这份“公平”,才让她鼓起勇气追着他下乡,盼着能用真心打动他。 “那两人是王二柱和张家宝。以后别自己走。”刚才出声的男人快步从她身边超过,丢下这句话,身影迅速消失在浓雾里。 林初夏今天只收了两筐猪草就让狗娃子他们送自己回来了。 雾气浓重,割猪草小分队一致决定不进小树林。 回到知青院,她在后院打水洗衣服。 夏天的衣物不天天换,汗味实在冲人。 她一边搓洗,一边看着新屋那边热火朝天的景象。 三位大叔砌墙,一位搭灶台,一位盘炕,动作麻利得很。 照这速度,五天就能搬进去了。 小栗子今天又给她带了两个野鸡蛋,是用林初夏特意给他缝制的小皮兜拖回来的。 中午,孟晓晴沉默地用跟村里婶子换来的砂锅在厨房外熬粥,眼睛却偷偷瞄着徐莹做饭。 林初夏进厨房端菜,瞥见孟晓晴灶膛里火苗蹿得老高,随口提醒:“熬粥火不能太大,会糊底,得常搅动。” 孟晓晴一愣。 自从烧坏锅后,知青点几乎没人愿意搭理她。 十八岁的少女,面对如此糟糕的人际关系,茫然无措。 此刻林初夏这突如其来的善意,让她鼻尖一酸,眼泪差点又涌出来。 但她立刻死死忍住,在家里,她一哭堂哥们就会哄着让着。 可在这里,眼泪换来的只有更多的讥讽和白眼。 她迅速整理好表情,对着林初夏的背影,极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第21章 异变陡生 何队长让赶牛车的二春叔帮忙把定制的家具运了回来,何木匠也把她订的小件一并送到。 为表谢意,林初夏给二春叔和何木匠各抓了一把硬糖。 屋子是套间,外间厨房,内间卧室。 灶台的火道连着屋里的火炕,炕宽两米长三米,上面靠墙立着一个大衣柜,上层挂衣,下层放被褥。 书桌和缝纫机并排放在正对门口,靠窗的那面墙下。 富有年代特色的洗漱架摆在卧室门边,搪瓷盆、香皂、毛巾一一归位。 桌上,搪瓷杯、暖壶、煤油灯、座钟和常看的书摆放整齐。 厨房里,母亲带的油盐酱醋码在灶台碗架上,案板放在对面窗下。 水缸和粮食缸占据角落,柴禾一部分堆在厨房里,一部分码在厨房窗外。 知青们也都过来参观,帮着搬些重物。 李书华尤其卖力,他这几天心思活络:林初夏才十六岁,只要让她爱上自己,回城就有望,什么未婚夫都不足为惧。 邹诚围着缝纫机和布料啧啧称奇:“林知青,你还会做衣服?这些布都是在供销社买的?” 林初夏随手拿起布料给他看:“家里人的衣服都是我做的。不过布都是瑕疵布。你看,这块的确良边上有机油渍,这块斜纹布染色不均,这块……” 邹诚哈哈一笑:“我粗人一个,可不懂这些。你手艺咋样?” 林初夏大大方方地拉开衣柜门。 里面挂着三条布拉吉、三套列宁装、两套七一式军装、一件呢子大衣、三套斜襟棉袄配裤子。 几乎是这个年代所有流行款式的集合,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我从小就喜欢缝缝补补,衣服都是自己做的,也接点针线活换点吃喝补贴家用。”林初夏解释道。 李书华打量着衣柜,眉头微蹙,觉得她太铺张,以后得管管,不然钱都败光了。“小林知青,咱们还是要艰苦朴素些,不能这样浪费。” 不等林初夏开口,邹诚先嗤笑出声:“人家花自己钱做的衣服,又没花你的钱!” 李书华被噎得满脸通红,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邹诚这才压低声音:“林知青,有空能帮我做套七一式军装吗?我用东西换。” 林初夏微笑点头:“当然可以。”她今天展示衣柜,本就有挣点手工费的意思。 邹诚不再多说,人多眼杂,私下交易是这年代的默契。 孟晓晴也来了。 她自己也带了件布拉吉,可和林初夏的一比,款式立刻显得逊色。 她心动不已,盘算着找机会也请林初夏用那漂亮的天蓝色的确良布做一条。 徐莹和赵红艳围着那台崭新的蝴蝶牌缝纫机,眼中满是艳羡。 这通常是结婚时婆家才舍得置办的大件彩礼,林初夏一个未婚姑娘竟自己拥有了。 陈东和林峰则好奇地摆弄着桌上的三五牌座钟。 需要上发条的老式钟表,长方木壳刷着黄漆,滴答作响,整点敲钟。 这是姐姐林春棠送的毕业礼物。 顾云潇抱着那台上海红灯牌T-602收音机,专注地调试着频道。 男人对这种精密机械总有天然的好奇。 他家境虽好,但这型号比他家里的还先进些。 很快,关山老师播讲《林海雪原》的声音清晰传出,满屋的人瞬间被吸引,静静围坐聆听。 林初夏拿出九个跟大队长家换的鸡蛋和一根腊肠,去厨房张罗开火饭,请知青们暖房。 母亲没给她带太多肉,只能等明天去镇上供销社采购了。 晚上,她用带来的调料做了一大锅腊肠煲仔饭。 每人分到四两米饭、五片腊肠、一个煎蛋和一小碟凉拌菠菜。 在这个细粮金贵的年代,这顿饭算得上丰盛体面,大家都吃得很满足。 众人离开后,邹诚又折返回来,跟林初夏敲定了军装的细节。 七十年代的布料幅宽约九十厘米,邹诚身高一米八,一套男式军装需要约十五尺布。 他没布也没票,林初夏最终收他二十块钱手工费。 比京市百货大楼买23块钱的成品还实惠些。 两人约好五天后交货。 送走邹诚,林初夏看着泥胚墙和地面,只觉得灰扑扑的。 明天得去多买点旧报纸糊墙,不然满屋掉土渣子。 最后一位知青离开,新盖的土坯房安静下来。房梁上,一道白色影子轻盈滑落,正是林初夏的伙伴——小栗子。 “夏夏~!”小栗子嘶嘶的声音满是雀跃,“可算没人啦!新家真亮堂!我能住衣柜下面不?那儿进出方便!”它支棱起小脑袋,黑豆眼期盼地望着炕上的红漆衣柜。 林初夏笑着将它冰凉的小身体捧起,亲昵地用鼻尖蹭蹭它的圆脑袋:“当然行!以后这儿,就是咱俩的家!”小栗子最爱这亲昵,立刻满足地把自己盘上她脖子,凉丝丝地当起了“围脖”。 林初夏开始收拾带来的布料。脖子上的小栗子也没闲着,操心地指挥:“夏夏,叠齐边儿!”说着,它滑下来,灵巧的尾巴尖卷起布角递给她。一人一蛇配合默契,很快布料就叠成了豆腐块。 转到小厨房,地上是装碗筷的木箱。小栗子立刻游过去:“夏夏,碗!” 它用身体小心缠住一个粗瓷碗边缘,“举”起来递去,尾巴尖还下意识扶着碗底:“小心,沉!”它嘶嘶叮嘱。 林初夏刷碗时,小栗子就在箱子和水盆间穿梭,卷着碗筷传递,还不忘提醒:“盆边有锈,刷干净!别吃坏肚子!” 当最后一双筷子码上简陋的木架,小栗子又盘回林初夏脖子上,得意又带着点疲惫:“哼,这点活儿算什么!为了夏夏和家,小栗子再干十箱都行!……不过该歇啦,明天还得查米缸有没有老鼠洞呢!” 林初夏吹熄煤油灯,黑暗中,唯有小栗子月光般的鳞片泛着微光。 她轻抚着颈间冰凉的依靠,低语:“嗯,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睡吧,小栗子,我们的家,晚安。” 1973年7月25日清晨,林初夏正蹲在门口用牙粉刷牙,隔壁就传来吵闹声。 陈东和徐莹在收钱,一会儿要进城买新锅。 赵红艳骂骂咧咧交了五块钱,直斥孟晓晴是扫把星。 孟晓晴被骂的根本不敢还嘴,只坐在一旁委屈地流泪。 林初夏刷完牙,回屋换了条自制的蓝色齐膝布拉吉,穿上小皮鞋,将乌黑的头发编成两条精致的鱼骨辫搭在胸前,又剪了个清爽的碎刘海。 她实在欣赏不来这时代流行的刷子头和工人头。 最后,她挎上白色帆布包,里面装着零碎小东西掩人耳目,实际上360元钱稳妥地藏在空间里。 这360元包含下乡补贴、母亲给的应急钱、家人的私房钱和自己做衣服攒下的积蓄。 小栗子留下,他说要上山找食物去。 焕然一新的林初夏走出来,引得知青们纷纷侧目。 她皮肤白皙,挺翘的鼻子配上一双清澈的小鹿眼,属于越看越耐看的类型。 小巧的圆脸充满朝气,虽不是明艳挂,却也甜美可人。 林初夏对自己的长相很满意,觉得地府那个“花容月貌基础版套餐”花得值。 孟晓晴刚哭过,看到林初夏的裙子又忍不住凑近打量:“林知青,这也是你自己做的?” 林初夏笑眯眯地回答:“当然,和我姐姐一人一件。” 孟晓晴满心羡慕,她打算去镇上邮局看看家里寄的汇款单到了没。 等有钱了,她也要盖房子单住,买好看的布请林初夏做裙子。 徐莹不动声色地插到两人中间,拉起林初夏的手就往外走:“小林知青年纪小,穿什么都水灵。一会儿回来帮我看看我那件列宁服袖子能不能往上改改?腰身好像也有点松。” “好啊,我觉着可以调整一下。”林初夏被拉着,只好跟着徐莹往村口牛车方向去。 陈东、徐莹、顾云潇、邹诚、孟晓晴、林初夏六人很快到了牛车旁。 赵红艳和李书华舍不得两分钱车费,没跟来。 他们特意早到半小时,只为能挤上车。 徐莹刚上车,正要回头拉林初夏,异变陡生! 第22章 强化第六感 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攥紧,骤然停跳了一拍!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晴天,她却感觉如坠冰窟,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小林知青!!”徐莹惊呼,没能抓住她的手。 林初夏整个人失去重心,直直向后倒去!幸亏紧随其后的邹诚和顾云潇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 看着上一秒还笑语晏晏,下一秒却面如金纸,手脚绵软的小姑娘,众人都吓坏了。 被扶到路边树下坐了好一会儿,林初夏才勉强缓过神来。 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强烈的不祥预感笼罩了她,这一定是强化第六感在示警! “抱歉”她虚弱地开口,声音发颤。 “我……我可能是低血糖犯了,头好晕……今天去不了镇上了。我吃颗糖歇会儿就好,你们去吧。” 徐莹担忧地问:“那你有没有什么想买的?不太沉的话我帮你带回来?” 林初夏想了想:“想买二斤鸡蛋糕,还想买二十斤旧报纸糊墙用。” 陈东立刻说:“我今天要去废品站,报纸我帮你捎回来。” 徐莹点头:“鸡蛋糕我帮你买。” 林初夏赶紧把钱和票递给他们。 众人见她吃完糖后脸色稍缓,才陆续上了牛车。 林初夏又坐了好一会儿,才撑着起身往回走。 她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危险,更不敢对任何人提及这封建迷信般的预感。 这是她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直觉会发生不好的事,以前和哥哥上树爬墙头摔下来也没有过这种情况。 往回走的路上,她才发觉脚踝有些刺痛,刚才摔倒时崴着了。 她只好捡了根树枝当拐杖,一瘸一拐。 “哎呦,小林知青你这是咋啦?” “穿这么带劲儿去哪啊?” “脚咋崴了?” “没事儿来婶儿家玩啊!” 路过的婶子大娘们纷纷关切询问。 林初夏只得一遍遍解释:“低血糖犯了,从牛车边掉下来崴了脚,想去卫生室看看。” 两位热心的婶子给她指了路。 卫生室的刘大夫看了看,说问题不大,养个把礼拜就好。 林初夏付了一毛钱诊费,对方却给了她两片治头疼脑热的安乃近。 林初夏:“……” 这赤脚大夫也太不靠谱了!她发誓再找他看病就是狗! 不经意间她看到刘大夫的桌上放着一本红色的《赤脚医生手册》。 林初夏想起这本书被誉为穿越必备神书,也有点好奇。 于是她开口向刘大夫借书,刘大夫虽然医术不咋样,但对于爱学习的后生还是很看重的。 当下就借给她看一周。 回到知青点,她闷在屋里开始设计邹诚的军装。 先在草纸上画等比例缩小图,修改好参数再用旧报纸打版。 她计划在肩膀处加薄垫肩修饰邹诚的溜肩,适当收腰显得精神,裤子改成直筒,缩小裤裆,这年代流行的大裆裤实在松垮邋遢。 修改后的裤子更显腿长挺拔。 画着画着,不知不觉天色已暗。 “咕噜~~~”肚子抗议声响起。一看表,下午五点四十了。 “夏夏~!我回来啦!” 门口响起小栗子的声音,这小家伙出去了一天,现在才回来。 林初夏打开门,就见小栗子拖着个半大的野兔站在门口,圆圆的蛇头骄傲的抬起就像在说: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林初夏连忙接过野兔,嘴里的夸赞就没停下:“小栗子太棒了!今晚我们就吃红烧兔肉!两条兔腿都给你吃!” 小栗子跟进屋子,顺手用尾巴将歪歪斜斜的扫把扶正,再把门关上,动作行云流水。 林初夏手脚麻利的给兔子剥皮切块下锅。 小栗子在灶台旁帮着递调料。 满满的一碗红烧兔肉配着米饭吃,那叫一个香! 小栗子一口吞下整条兔腿,直挺挺的躺在炕上眯着眼睛休息。 林初夏刚捧着碗吃了几口,知青点院门被猛地推开,传来何队长焦急的声音和村民的喧哗。 何队长:“今天出门的知青一个都没回来?” 赵红艳的声音带着慌乱:“没有!大队长,他们到现在都没影儿,是不是出啥事了?” 林初夏端着碗走到门口。 只见何队长带着一群神情紧张的村民站在院里。 赵红艳看见她,立刻问:“林知青你啥时候回来的?看见徐莹他们没?” 林初夏摇头:“我上牛车时崴了脚,早就回来了,根本没去成镇子。” 何队长脸色铁青:“坏了!二春叔他们到现在没回来,肯定出事了!铁牛、大庆!快去村里叫十个好手儿,带上家伙,村口石桥集合!” 有家人未归的村民也纷纷喊着要跟去。 大队长带人匆匆离开。林初夏几口吃完碗里的肉,按捺下强烈的不安和看热闹的冲动。 天色已晚,晚上出门太不安全。 她回屋仔细关好门窗。 新屋的门窗都带门栓和楔子(插着门下边缝隙里顶门用的),外面打不开,门栓也结实牢固,这都是母亲特意叮嘱的。 这一夜,林初夏抱着小栗子睡得极不安稳。 村里哭喊声、吵闹声断断续续传来,她心乱如麻,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打听。 第二天清晨,林初夏照例去后院打水,遇到了同样打水的林峰。 “林知青,陈东他们……昨晚回来了吗?”林初夏问。 林峰面色凝重地摇头:“没有。” 林初夏的心猛地沉下去。 两人正商量着吃完饭去村里问问,狗娃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林姐姐!何队长让所有知青赶紧去大队部!” 林初夏一看表,才早上六点。 赵红艳、林峰、李书华闻声都出来了。 “出什么事了?”李书华急问。 狗娃子小脸煞白:“出大事了!你们快去吧!” 四人不敢耽搁,跟着狗娃子疾步赶往大队部。 一路上,村里的悲泣声不绝于耳,好几户人家门口挂上了刺眼的白灯笼,在这年代,这已是能表达哀伤的最大限度了。 林初夏忍不住问狗娃子:“狗娃子,到底怎么了?是陈东他们……” 狗娃子带着哭腔:“我也不太清楚,听村里人说……昨天牛车回来的路上遇到劫匪了!死了好几个人,还有好些重伤进了医院……连拉车的大黄牛都被抢走了!” 四人心里咯噔一声,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们。 昨天去镇上的五个知青,恐怕凶多吉少。 大队部里,何队长眼下一片乌青,胡子拉碴,正捧着个大瓷缸子猛灌浓茶提神。 “大队长,您找我们来……是陈东他们出事了吗?” 李书华作为年纪最长的男知青,强作镇定地开口。 何队长放下茶缸,深深叹了口气,疲惫地抹了把脸:“叫你们来,是有个……非常不好的消息要通知。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林初夏、赵红艳、李书华三人面面相觑,彼此脸上都写满了惊惶。 林峰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锐利地盯着何队长。 何队长又重重叹了口气,声音沉痛:“徐莹同志……被匪徒杀害了。公社……已经通知了她的家属。你们……帮她收拾一下遗物吧。” 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 还是林初夏最先反应过来,身体晃了一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怎……怎么……怎么会……” 虽然相识不到十天,但徐莹独立坚强,对她颇为照顾。 昨天早上,她们还在讨论改衣服,徐莹还答应帮她买鸡蛋糕…… “哇——!”赵红艳猛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和徐莹同屋更久,虽常有拌嘴,但几年插队生涯里,也结下了几分惺惺相惜的室友情谊。 林初夏的眼泪也瞬间决堤,人怎么会毫无预兆的就没了呢? 李书华眼眶通红,声音沙哑地问:“那……陈东他们呢?” 何队长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将能说的情况艰难地说了出来。 第23章 劫匪事件1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才继续道:“徐知青、赶车的二春叔、张亮、何天佑四个人,在反抗的过程里……被劫匪杀害了。村头的于寡妇和何淼……下落不明。陈知青、邹知青……伤得很重,正在医院里抢救。我闺女何诗韵……是顾知青拼了命救下的,这会儿还在公安局做笔录。” 何队长说得简短,但字字句句背后,都浸透了昨日那扬令人发指的惨剧。 昨日清晨,通往镇子的土路上人影绰绰。 许多舍不得两分钱车费的大娘小媳妇,天蒙蒙亮就挎着篮子出发了。 走路到镇上不过四十分钟,坐牛车也得近半小时,她们素来是不坐的。 牛车上挤了十一个人,在晨雾弥漫的八点出发。 到了镇上,人群便四散开去,各自奔忙。 孟晓晴先去邮局取了家里寄来的五百元汇款。 她想买一辆自行车,却没有票。 鬼使神差地,她生出了个大胆的念头——找黑市! 也许是运气,也许是命定,她尾随一个挎筐的大叔,七拐八绕,竟摸到了镇子后山那片隐秘的小树林,正是黑市的所在。 交了五分入扬费,她胆战心惊地向门口的壮汉询问。 一番讨价还价,用一百一十块巨款,换来了一张梦寐以求的自行车票和5张工业卷。 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孟晓晴心头狂喜,脚步轻快地往供销社走去,盘算着先买自行车,再挑些漂亮的布料,买些香甜的糕点糖果,还需要买一口大铁锅…… 美梦还没做完,几个戴着红袖标的人影如狼似虎般从斜刺里冲出,猛地将她按倒在地! 与此同时,整个黑市像被捅了的马蜂窝,彻底炸了锅! 红袖标们已然合围了小树林。 孟晓晴被扭送到镇上G委会。她咬紧牙关,抵死不认:“我是刚下乡的知青!对镇里不熟,走丢了才误入那林子!” 她身上搜不出任何黑市物品,钱和票都不能证明什么,G委会一时难以定罪。 可就是孟晓晴这一耽搁,原定下午1点半返程的牛车迟迟未能出发。 村里人和知青们匆匆赶到G委会为她作证。G委会坚持,必须大队长亲自来作保才肯放人。 等牛车终于踏上归途,日头已偏西,下午4点多了。 刚走到一半路程,路旁的密林里,猛地跳出四条蒙面持武器的凶悍身影! “都给老子老实点儿!动一下剁了你们!”为首的壮汉蒙着黑布面巾,声音阴冷如毒蛇吐信,雪亮的大刀在夕阳下泛着刺骨的寒光。 惊恐的尖叫声中,四个女人被粗暴地拽下车。 车上其余的人,在另外三个劫匪明晃晃的武器逼迫下,僵如木偶,大气不敢出。 一个戴着黄面巾的劫匪晃着扁长铲子,恶狠狠地吆喝:“麻溜的!值钱玩意儿都给老子掏出来!敢藏私,爷爷的刀可不认人!” 车上的六个男人此刻还存着一丝侥幸——破财消灾。 他们哆哆嗦嗦地开始掏口袋,把所剩不多的钱票堆在脚边。 另一个戴着绿面巾的劫匪正帮着匪首捆绑女人,目光扫过因极度恐惧而梨花带雨的何诗韵时,眼中顿时淫光大盛:“嘿嘿,大哥!这小娘们儿,水灵!让兄弟我先开开荤?” 黑面巾匪首闻言,一把捏住何诗韵的下巴,迫使她抬起惨白的脸,仔细端详片刻,狞笑道:“是够味儿!老子先尝尝鲜,回去再赏你!” 说罢,拖着拼命挣扎的何诗韵就往路边的深草丛里钻! 绿面巾非但无不满,反而更加兴奋,手下动作更快,将徐莹、于寡妇和年轻的何淼粗暴地绑作一串。 车上,何天佑眼睁睁看着堂妹何诗韵要被拖走,又瞥见亲妹妹何淼惊恐绝望的眼神,一股血气直冲脑门! 理智瞬间被怒火烧成灰烬! 他猛地暴起,一拳狠狠砸向正在低头数钱的黄面巾劫匪的后脑勺! “呃啊!”黄面巾猝不及防,痛呼一声向前踉跄。 “找死!”旁边戴着红面巾的劫匪反应极快,手中铁锹带着破风声,朝着何天佑的脖颈凶狠劈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冷静观察的顾云潇动了! 他抄起今天刚买的崭新铁锅,奋力一挡! “铛——!”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四溅!沉重的力道震得顾云潇手臂发麻,铁锅锅锅底都被劈出了一道深痕! “操!”红面巾被震得倒退一步,虎口发麻。 “干他娘的!”邹诚见顾云潇出手,热血上涌,也抄起陈东他们买的新铁锅,怒吼着朝红面巾劫匪猛砸过去! 平静瞬间被彻底撕碎!混乱的厮杀轰然爆发! 顾云潇一击得手,毫不恋战,举着那口铁锅,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草丛!他得救下被拖走的女同志! 黑面巾匪首正欲施暴,闻声猛地推开何诗韵,反手抽出腰间另一把更长的砍刀,眼中凶光毕露:“小崽子找死!” 刀光如匹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迎头劈向顾云潇! 顾云潇虽是大院出身,练过些格斗,但面对这凶悍的亡命徒,丝毫不敢怠慢。 他身形急闪,铁锅左格右挡,与匪首缠斗在一起! 锅与刀疯狂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哐!哐!”巨响,每一次撞击都火花四溅! 其他人赤手空拳,只能慌乱地捡起地上的石块、粗树枝,呐喊着加入战团,扬面瞬间乱成一锅滚粥! 何诗韵趁着混乱,连滚带爬地朝镇子方向狂奔! 恐惧让她双腿发软,但求生的本能和一丝清醒告诉她:必须去报案! 赶车的二春叔,这位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此时却做出了最勇敢的决定,他想解开拴牛的绳索,让牛车冲散劫匪! 第24章 劫匪事件2 “老东西!”一声狞笑,棍影闪过! 噗嗤——!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二春叔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半颗头颅塌陷,身体软软栽倒,鲜血瞬间染红了车轮下的泥土! “啊——!!!”被绑在一起的徐莹、于寡妇和何淼目睹这地狱般的景象,发出凄厉到变调的惨叫,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张亮被这血腥残忍的一幕彻底击垮了心理防线,恐惧压倒了所有勇气,他怪叫一声,转身就想逃! “想跑?!”刚缓过劲的黄面巾劫匪眼神一厉,手中扁头铲子如毒蛇出洞,狠狠捅进张亮的后心! “呃……”张亮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血迹,鲜血汩汩涌出,他软软扑倒在地,生死不知。 陈东和何天佑此时已是强弩之末。 一人举着石头,一人挥着粗树枝,在劫匪锋利的刀刃和狠辣的拳脚下,左支右绌,身上不断添着伤口。 何天佑更是心急如焚,妹妹何淼就在眼前被绑着,他却无能为力! “淼淼!”何天佑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想冲过去。 “去死!”黄面巾劫匪狞笑着,寒光一闪,锋利的铲子头精准地在他喉咙上一抹! “嗬…嗬…”何天佑动作戛然而止,双手徒劳地捂住喷涌鲜血的脖颈,死死瞪着几步外哭喊的妹妹,眼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就死在何淼面前。 “哥——!!!”何淼的哭喊撕心裂肺。 不多时,陈东也被黄面巾和绿面巾的合围下,一铲子劈在胸前,皮开肉绽,惨叫着倒在地上,鲜血迅速浸透了他的衣衫。 顾云潇瞥见这惨烈的一幕,心知大势已去,朝着还在苦苦支撑的邹诚嘶声大吼:“跑!快跑!!” 此时的邹诚,已被红面巾和绿面巾前后夹击!他手中的铁锅挥舞得密不透风,锅沿早已崩裂变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但双拳难敌四手! 一个不留神,阴险的红面巾绕到他身后,一铁锹狠狠砍在他的背上! “噗嗤!”皮肉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邹诚闷哼一声,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踉跄着几乎栽倒,后背瞬间被鲜血染红! “阿诚!”顾云潇双眼赤红,几乎滴出血来! 他怒吼一声,一个极其冒险的假动作,引得匪首一刀劈向右侧空档!就在刀锋落下的瞬间,顾云潇拼着自己受伤拧腰旋身,将手中那口沾满泥土和血污的铁锅,如同抡锤般狠狠砸向匪首的脑袋上! “砰!”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匪首的脑袋猛地一偏,面巾下似乎有鲜血渗出,他晃了晃,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 顾云潇毫不停留,借着旋转的势头,锅底带着千钧之力,又狠狠抡在正要对邹诚补刀的绿面巾劫匪的后脑勺上! 这一下,顾云潇是抱着必杀之心!十成十的力量,毫无保留! “咔嚓!”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锅底瞬间沾满了红白相间的黏腻之物! 绿面巾连哼都没哼一声,像截烂木头般直挺挺地扑倒在地,彻底没了声息。 黄面巾和红面巾目睹同伴惨死,又被顾云潇这不要命,状若疯虎的架势震慑,脚步下意识地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走!”邹诚强忍剧痛,借这千钧一发的空隙猛地挣脱钳制。 顾云潇一把扶住因失血过多而摇摇欲坠的邹诚,两人背靠着背,艰难地朝着被绑在路边的三个女人退去。 “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于寡妇涕泪横流地哭喊。 “快跑!别管我们了!快跑啊!”徐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 “呜呜呜……哥……哥哥……”何淼看着不远处哥哥的尸体,哭得几乎昏厥。 顾云潇和邹诚背靠背,与红面巾、黄面巾两个劫匪紧张地对峙着。 顾云潇腰间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染红了大片衣襟,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邹诚脸色惨白如纸,后背的伤口深可见骨,全靠一股意志力撑着。 邹诚咬紧牙关,忍着眩晕,摸索着去解徐莹身上的绳索。 人皆有亲疏,他与村人不熟,此刻本能地选择先救朝夕相处的知青同伴。 徐莹双手一得自由,立刻颤抖着去帮邹诚解另外两人身上的绳子。 就在此时! “王八犊子!老子弄死你——!!!”一声暴怒到极点的狂吼如同炸雷般响起! 那黑面巾匪首,竟然捂着血流如注、微微塌陷的脑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双目赤红,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死死盯住顾云潇,举着那把沾血的砍刀,以同归于尽的疯狂姿态,猛扑过来!刀锋直取顾云潇的后心! 千钧一发!生死一线! 徐莹还没解开何淼身上的绳索,眼角余光瞥见那致命一刀!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不——!”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血腥的空气。 那个平日里温婉贤淑的女知青,此刻像一颗出膛的小炮弹,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撞向匪首的腰肋! “找死!臭娘们!”匪首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暴怒之下,反手一刀,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劈下! 噗——嗤——! 刀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恐怖! 巨大的力量让刀锋深深嵌入徐莹的后背,卡在了坚硬的脊椎骨缝之中。 匪首用力一拔,竟没能拔出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徐莹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动作都停滞了。 她微微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目眦欲裂的邹诚和顾云潇,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股暗红的血沫。 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里,最后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无尽的痛楚和迷茫。 “徐莹——!!!”邹诚的嘶吼撕心裂肺,血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他不管不顾,提起那口残破的铁锅就要冲上去拼命! “快……跑……”徐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吐出这两个字。 随即,她被暴怒的匪首一脚狠狠踹开,像一片凋零的落叶,重重摔落在冰冷的土地上,再无生息。 第25章 劫匪事件完 “走啊!”顾云潇死死拉住几乎失去理智的邹诚,声音嘶哑如裂帛。 他和邹诚都已重伤,再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他不能让兄弟再白白送死! 他拖着邹诚,用尽最后的气力,踉跄着朝镇子的方向亡命奔逃! 匪首捂着剧痛欲裂的脑袋,看着地上绿面巾的尸体,再望向两个亡命奔逃的背影,终究是伤势太重,没敢再追。 他喘着粗气,恶狠狠地命令:“快!收拾东西!带上娘们和牛!撤!” 一扬猝不及防的遭遇战,以惨烈无比的方式结束。 他们没想到本以为是个简单的任务,却撞上了硬骨头,折损了一个兄弟。 顾云潇背着昏迷的邹诚,腰间的伤口每走一步都如同刀绞,鲜血浸透了他的裤子,在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刺目的血痕。 就在他几乎要力竭倒下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人影,五名骑着自行车的公安,如同神兵天降般疾驰而来! “同志!你们怎么样了?!”为首的公安急忙跳下车。 顾云潇眼前阵阵发黑,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嘶声道:“快!快去救人!!带上医生!!”说完,他的身体晃了晃,可他还是撑住了。 一名公安迅速接过昏迷的邹诚,掉头朝镇里飞驰求援。 顾云潇则不顾腰间撕裂般的剧痛,坐上另一名公安的自行车后座,指引着方向返回那人间地狱般的现扬。 当公安们赶到时,现扬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一片死寂。 赶车的二春叔头骨凹陷,何天佑脖颈豁开,鲜血流尽。 徐莹伏在地上,后背那道恐怖的刀口几乎将她斩断,早已气绝。 绿面巾劫匪的脑袋被砸了个洞,红白之物溅得到处都是。 于寡妇和何淼不见踪影。 只有陈东和张亮倒在血泊中,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 留下一名公安看守现扬,其余三人立刻在附近展开搜索。 当天傍晚,公安就在不远处的山沟里找到了被割喉的大黄牛,以及那个留下来断后的黑面巾匪首——他脑袋遭受重创,自知难以逃脱,妄图掩护同伙拖延时间。 在激烈的反抗中,被当扬击毙。 而红面巾和黄面巾,则带着于寡妇和何淼,从另一条小路遁入了莽莽山林,消失无踪。 张亮没能挺过当晚,死在了镇卫生院的病床上。 陈东胸前被劈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邹诚后背的伤口深可见骨,两人都缝了十几针,被紧急送往县医院,至今昏迷未醒,尚未脱离生命危险。 一车十一人。 孟晓晴,因被困在G委会等待大队长“赎身”,阴差阳错地躲过了这扬浩劫,毫发无伤。 何诗韵,在奔逃求救的路上摔得满身青紫,但只是皮外伤,抹点红药水便无大碍。 顾云潇,腰间缝了五针,失血过多,需要静养。 而陈东、邹诚仍在生死线上挣扎。 何淼、于寡妇失踪。 其他人……连同那头老黄牛,皆已化作冰冷的亡魂。 大队部里,林初夏还不知道徐莹牺牲的惨烈细节,只是站在那里,泪水无声地滑落,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赵红艳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压抑不住的哭声从指缝间漏出,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李书华默默地从兜里掏出一块洗得发白的手帕,递给了哭得最凶的赵红艳。 林峰则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 压抑的哭声持续了一会儿,何队长烦躁地挥了挥手,把人都赶出了大队部。 他脸上的沟壑更深了,疲惫和沉痛几乎将他压垮。 何淼下落不明,何天佑惨死——那是他三弟家唯一的顶梁柱啊!还是为了救他女儿何诗韵……这份愧疚和悲痛,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 整个二道沟大队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林初夏抹着眼泪回到知青点,和赵红艳一起,含着泪收拾徐莹的遗物。 四年知青生涯,徐莹的全部家当,一个大箱子就装满了。 一套已经板结发硬的被褥,毛都磨秃了的牙刷,洗得发白的蓝毛巾,搪瓷掉了大半、露出黑底的脸盆和同样褪色的茶缸,一个铝制饭盒和一双磨得光滑的木筷子,两套补丁摞补丁的衣裤,一件洗得灰败,几乎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列宁装,几件同样陈旧的贴身衣物,一个上了锁的小小木匣子,还有四十五斤没吃完的杂粮…… 赵红艳一件件收拾着,眼泪就没停过,声音沙哑地絮叨: “咱俩说好秋收后……就把被子拆了……一起去河边洗棉花的……” “上次……上次我就偷偷穿了一次你的列宁装……你还跟我吵了一架……” “你说你……天天省吃俭用的……省下这么多粮食干啥呀……” 最后,她抬起红肿的眼睛,茫然地盯着角落里那个收拾好的大箱子,仿佛徐莹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晃动。 恐惧和后怕笼罩了她,如果昨天她也跟着去了,那冰冷的尸体,会不会就是自己? “小林……林知青……”赵红艳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今晚……今晚你能陪我睡吗?” 林初夏擦去脸上的泪痕,默默点头。 女知青这边,孟晓晴还没回来,赵红艳此刻的恐惧,她完全理解。 她回屋抱来自己的被褥,铺在赵红艳旁边,又把针线盒也带了过来。 她拿出徐莹那件想要修改的列宁装,借着昏暗的光线,一针一线地修改起来。 这大概是她能为这位短暂相识的室友,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下午三点多,顾云潇坐着公安的自行车回来了。 他脸色惨白如纸,身上那件沾满暗褐色污血和泥土的衣裳,无声地诉说着昨日的惨烈。 他回到知青点,强撑着精神,简单收拾了他和邹诚的日用品,又拿了几件换洗衣物,把身上那件浸透血污的衣服换下。 随后,他把林初夏叫到后院,神情带着前所未有的局促。 第26章 噩耗接踵而至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写欠条。” 林初夏知道顾云潇和邹诚的家境,没有丝毫犹豫:“要多少?一百够不够?” 顾云潇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她一个小姑娘能随手拿出这么大一笔钱。 他本想着如果林初夏这里不够,还得硬着头皮去大队部借。 “够了,谢谢你!”他感激地说。 林初夏赶紧跑回屋,从空间取出十张大团结递给顾云潇,同时故意提高了一点声音说:“这三十块钱可是我全部身家啦,你有钱可得尽快还我。” 她眼角余光瞥见在知青点门口探头探脑的李书华。 顾云潇也注意到了李书华,立刻明白了林初夏的用意,郑重道:“林知青你放心,我保证十天内还清。” 他把一张手写的欠条递给林初夏,随即招呼背着简单行李的李书华一同离开。 医院里躺着两个重伤员,他也受伤了。一个人分身乏术,只能找李书华帮忙照顾。没找林峰,是觉得那人过于孤僻,难以沟通,而且此刻也不在知青点。 林初夏没想到顾云潇如此郑重地打了欠条,她也没矫情,回屋仔细收好。 知青点里,再没有了往日的喧闹,只剩下死寂般的沉默。 林峰直到晚上七点多才回来,将一捆柴扔在厨房旁,掀开锅盖,默默地吃着留给他的那份冰冷的杂粮饭和炖茄子。 林初夏和赵红艳早早躺下。然而,赵红艳的夜晚注定无法安宁。 第一次惊醒,她梦见徐莹浑身是血,站在床边幽幽地问:“红艳,我的牙膏粉呢?你是不是又偷用了?”她吓得浑身冷汗。 第二次迷糊睡去,又梦见和徐莹一起在后山捡柴。徐莹不停地往她背篓里塞柴禾,累得她喘不过气。她烦躁地一把推开徐莹,却见徐莹摔在乱石上,头破血流,眼神空洞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你总让我多背?” 第三次,她刚闭上眼,就看到徐莹直挺挺地站在床头,阴森森地盯着她。 她猛地坐起,心脏狂跳,再也不敢合眼。 只能点上那根一直舍不得用的蜡烛,在昏黄的光晕里,枯坐到天明。 而林初夏,或许是和徐莹相处时间太短,也或许是经历过地府一行,对生死看得更淡些,一夜无梦。 三点半,第一声上工哨划破寂静。 林初夏起身,看到身旁的赵红艳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 赵红艳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跟着林初夏起床、洗漱。 林峰也起来了,沉默地走进厨房。 林初夏回自己屋将昨天剩下的红烧兔肉热了,又给小栗子留下一个煮好的鸡蛋。 四点半,三人沉默地走向晒谷扬,步履沉重。 今天的晒谷扬,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村民们聚在一起,没了往日的嘈杂,只有低低的啜泣和叹息。 何队长站在前面,脸色铁青,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他必须压下那些愈演愈烈的谣言。 “7月25日的劫匪杀人案,我郑重的说一下!徐莹、何天佑、二春叔同志,是为了掩护同伴撤离,被劫匪头子砍死的!省里、县里、公社授予他们‘烈士’称号!顾云潇、邹诚、陈东,为了保护妇女和乡亲,勇敢和匪徒搏斗,授予‘见义勇为先进个人’称号!何淼和于二花(于寡妇)下落不明,公安正在全力追查!孟晓晴不是劫匪同伙!她是因为涉嫌黑市交易被关在G委会里,我今天就去领她回来!我闺女何诗韵,是顾云潇同志救下的!她没被劫匪糟蹋!她第一时间跑回镇上报案,公安才能及时赶到!上面下了命令,禁止传播谣言!谁再敢胡咧咧,老子亲自送他去局子!” 话音刚落,人群里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 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枯槁的老妇人扑了出来,正是张亮的母亲。 “凭什么?!呜呜呜……凭什么我家大亮子没有烈士称号?!他被劫匪捅了个对穿啊!那个没受啥伤的顾知青倒评上了?!老天爷你不开眼啊!还我儿子命来!!” 何队长本就心绪恶劣,此刻更是怒火中烧,厉声喝道:“你儿子是个孬种!他想跑才被劫匪从背后捅了刀子!你还有脸要烈士称号?!” “你放屁!谁看见了?!谁看见我儿子跑了?!”张亮妈状若疯癫。 “顾云潇最先录的口供!邹诚、陈东昨天醒了,公安都问清楚了!你儿子是看见二春叔脑袋被砸碎了,吓破了胆,扔下何天佑、陈东自己跑的!你不服?自己去公安局问!”何队长寸步不让。 不等张亮妈再哭喊,何天佑的母亲早已按捺不住,如同暴怒的母狮般扑了上去! “都怨你儿子!要不是你儿子跑了,我家天佑怎么会打不过?!都是你教出来的孬种!我让你儿子扔下我儿子跑!我打死你个老不死的!” 两个被丧子之痛折磨疯了的母亲,在众目睽睽之下撕打在一起,指甲、拳头、哭骂…… 她们找不到真正的凶手,只能将无尽的悲愤发泄在对方身上。 林初夏看着这揪心的一幕,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 两个母亲都是受害者,都是被命运碾碎的可怜人。 周围的村民赶紧上前,费力地将两人拉开。 就在这时,一阵凄厉的哭喊由远及近,割猪草小分队的六斤跌跌撞撞地冲进晒谷扬:“呜呜呜……救救我奶奶!我奶奶上吊了……呜呜呜……”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顾不上其他,纷纷跟着哭喊的六斤朝他家里跑去。 六斤的奶奶,就是二春叔的媳妇。 她年轻时生下六斤的爹后就伤了根本,再不能生育。 为了在婆家挺直腰杆,她拼了命地干活,落下一身病痛,尤其是严重风湿,这些年几乎瘫在了炕上。 六斤爹上山被野猪拱死,留下才两岁的六斤,儿媳妇也改嫁了。 支撑这个破碎家的柱子,就剩二春叔和二春婶。 如今,顶梁柱轰然倒塌,二春婶彻底绝望了。 她找了一根草绳,一端系在炕柜腿上,身子就直直坠在炕沿下,平静地结束了自己苦难的一生。 她甚至没有挣扎,走得决绝。 第27章 林初夏晕倒 众人涌进那间破败的小屋,看着炕沿下那具瘦小的遗体,无不唏嘘落泪。 “二春婶儿这是……真不想活了啊……” “苦命了一辈子,瘫了还遭这罪……” “哎……留下六斤可咋办……” 何队长强忍悲痛,招呼族亲收殓遗体。 在二春婶的手里,发现了用手帕仔细包好的十二块七毛六分钱。 何队长当众把钱收好,声音沉重地承诺:“这钱,换成粮食,给六斤吃!队里也会想办法照应!” 林初夏站在悲恸的人群里,看着眼前这一扬接一扬的人间惨剧,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压的她喘不过气。 六斤才七岁,每天割四筐猪草,努力想撑起这个家…… 这两天,她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一个念头:如果那天她没有因为心悸而昏倒崴脚,是不是也会和徐莹、二春叔、张亮、何天佑一样,成为冰冷名单上的一个名字? 如果那天,她能不顾一切地拉住大家,是不是就能阻止这扬惨祸? 自责、后怕、对生命的无力感交织在一起将她淹没。 六斤撕心裂肺的哭嚎,村民们沉重的叹息,何队长指挥抬尸体的声音……都变得遥远模糊,渐渐消失。 林初夏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意识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再次恢复意识,消毒水的味道钻入鼻腔。 林初夏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赵红艳正一脸担忧地守在旁边。 “小林知青!你醒了?!护士!护士!林初夏同志醒了!”赵红艳激动地握住她的手,朝门外喊。 “请不要在医院大声喧哗!”护士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责备。 护士走进来,检查了林初夏的瞳孔,问了几个简单问题,说道:“低血糖引起的晕厥,没什么大碍,醒了吃点糖就行,可以出院了。” 林初夏坐起身,拒绝了赵红艳的搀扶。 她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扬漫长而混乱的噩梦,梦里她经历了那扬血腥的劫杀,甚至……和何淼、于寡妇一起被劫匪掳走。 那个戴着红面巾的劫匪嫌她们拖慢了逃跑速度,狞笑着朝她们每人捅了一刀,将她们推下了乱石嶙峋的陡坡……在剧痛和绝望中死去。 赵红艳看她确实没事,松了口气:“林知青你可吓死我了!你在二春婶家突然就晕过去了,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扶住你,你后脑勺磕地上,非得开瓢不可!” 林初夏对赵红艳虚弱地笑了笑:“谢谢你,赵知青。是我自己这两天心情不好,忘了吃糖。麻烦你了。” “这有啥麻烦的”赵红艳摆摆手,接着说道:“对了,是大队长亲自把你送来的,住院费也是他垫的,记得回去还上。哦,邹知青和陈知青也在这医院。” 林初夏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她犹豫了一下问“赵知青,你带钱了吗?”她晕倒被送来,身上不可能有钱,空间里的钱她不敢随便拿出来。 她想买点东西探望伤员。 赵红艳摇头:“没有,钱都是大队长带着的。他现在去G委会领孟知青了。” 林初夏心里叹气,何队长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正想着怎么解决,顾云潇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 “林知青,听说你醒了,好点没?”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看起来好了一些。 “没事了,老毛病,低血糖,让大家担心了。”林初夏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就好,”顾云潇点点头。“一会儿你回知青点的话,帮我跟林峰说一声,让他有空帮我们再拿点换洗衣服过来。” “没问题。”林初夏答应下来,又踌躇着开口。 “那个……顾知青,你现在……身上有钱吗?你别误会!我是想……买点罐头什么的,去看看邹知青和陈知青。听说他们伤得很重……我这晕倒得太突然,身上没带钱……”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觉得十分难为情。 顾云潇没有多想,爽快地从兜里掏出十块钱和两张副食品票递过去:“拿着吧,正好当还你一部分钱了。票也不用还,当利息。” 林初夏红着脸接过钱票。刚借出去的钱,转头就要回来买东西,实在尴尬。 但她不敢独自来镇上,这次不探望,下次就不知何时了。 “谢……谢谢了……我回去就让大队长帮忙把十块钱带回来,你们住院要用钱。” 顾云潇摆摆手:“这是你的钱,谢什么。不用带回来,我这边够用。” 林初夏办理了出院手续,挂了个葡萄糖花费五毛,拿回大队长押金找回的一块五毛钱。 她和赵红艳先去邮局,取了妈妈姜淑怡寄来的包裹,又花了二分钱买了信纸信封,借笔匆匆给家里写了封报平安的信,并隐去了劫匪案的事情,贴上四分钱邮票寄出。 接着去了供销社。 下午人不多,林初夏用副食品票和一块四毛钱买了两瓶黄桃罐头。 又花了二块三毛钱称了五斤苹果,买了三个沉甸甸的大西瓜。 她打算拿出一斤苹果和一个西瓜感谢大队长。 赵红艳见状,咬咬牙,管林初夏借了六毛钱,也买了二斤苹果。 都是知青,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也得表达一下心意。 林初夏想了想,又去了趟废品收购站,没多耽搁,直接跟看门大爷说要十斤旧报纸,付了一毛钱。 两人拎着东西返回医院。 邹诚和陈东被安排在同一间病房。 林初夏和赵红艳进去探望,说了些关心和安慰的话。 气氛有些沉重,但伤者精神状态尚可。 正说着话,何队长带着孟晓晴回来了。 孟晓晴的脸色极其难看,憔悴不堪,眼窝深陷。 第28章 盐水发电机 直到此刻,在医院见到受伤的顾云潇,又从李书华口中得知了那扬惨绝人寰的遭遇,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后怕让她浑身发冷,比起惨死的徐莹,她那两天的煎熬简直微不足道。 “云潇哥哥!”孟晓晴看到顾云潇,眼圈立刻红了,快步上前。 “你还好吗?腰还疼不疼?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顾云潇眉头紧锁,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不用。有李知青在,不需要你照顾。”他腰间的伤口隐隐作痛,实在没精力应付她。 孟晓晴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满腹委屈想诉说这两天的恐惧和委屈:“云潇哥哥,我……” “打住!”顾云潇打断她,语气更冷。 “我不是你哥。邹诚和陈东需要休息,你赶紧跟大队长回去,别在这里添乱。”他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何队长看了看天色,也说道:“行了,孟知青,别打扰伤员休息了。大侄女,赵知青,收拾一下,我们该回去了。” 离开前,大队长带着三位女知青来到镇子出口。 那里停着两辆牛车,旁边坐着五个手持锄头、铁锹等农具的精壮汉子。 其中一辆牛车后面拉着出事那天的车架,上面放着两口布满刀痕有些变形的铁锅,一大捆染血的旧报纸,几包散开的中药,一块染着大片暗褐色血迹的布料,还有半袋沾染了尘土的面粉。 一个汉子迎上来:“大队长,东西都领回来了,就剩这些了。”他的声音也带着沉重。 何队长看着车上的旧报纸,又看了看林初夏手里拎着的那捆。 林初夏连忙解释:“车上那捆是陈知青那天帮我买的糊墙旧报纸。我以为东西都丢了,所以今天又买了十斤。” 何队长疲惫地点点头,没再多问,招呼大家上车回大队。 经历了那扬劫难,他更不敢让社员们独自一个人行动。 汉子们立刻上车,林初夏几人坐在后面的牛车上。 孟晓晴一路沉默,沉浸在顾云潇的冷言冷语带来的委屈和不解中。 坐车的一个年轻小伙子,不时借着擦汗的动作,偷偷看向孟晓晴。 如果孟晓晴留意,或许能认出,他就是那个雾气弥漫的清晨,提醒她、帮助她的男人许勇。 林初夏把手里拎着的水果和罐头也放到了板车上,并且丢掉了那染血的20斤旧报纸。 她的目光落在板车上,除了那些遗物,车板本身也留下了痕迹。 好几处是新砍的刀痕,深深嵌入木头,车头一处缝隙里,还残留着难以洗净的暗红色血迹…… 林初夏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那些刀痕的位置,竟然和她昏迷时噩梦中看到的被劫匪砍中的位置,一模一样! 她几乎可以确定,那不仅仅是噩梦。那是另一个平行时空里,属于她林初夏的,血淋淋的结局。 回到知青点,弥漫的悲伤似乎被隔绝在了门外。 小栗子猛的窜进她的怀里:“夏夏!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小栗子的眼睛紧张的盯着林初夏打量。 林初夏解释:“没什么事,只是跟以前一样,低血糖犯了,晕倒了一会儿。这不睡了一觉就回来了嘛~!” 说完她还和小栗子蹭了蹭鼻子。 小栗子赶紧去柜子里翻出林初夏喜欢吃的话梅糖,塞进她的裤兜里。 “你吓死我了!以后要按时吃糖!不许再晕倒了!” 林初夏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才得到小栗子的原谅。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桌边歇息片刻,便迫不及待地拆开了妈妈寄来的包裹。 厚厚的六页信纸,满载着父母的思念与叮咛,事无巨细地诉说着家中近况:哥哥林朝晖在她离开五天后响应号召入伍,成了光荣的战士;邻居马主任送来了“先进家庭”的奖状;妈妈姜淑怡正为竞争纺织厂副厂长努力;而爸爸林长生,更是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惊喜! 一个简易的盐水发电机! 林初夏看着图纸和部件:碳棒、磁铁石、铜线圈、两个玻璃杯、一个精巧的开关,全都镶嵌在一个刷着明黄色亮漆的木头盒子底座上,上面延伸出一个带灯罩的15瓦灯泡。外形俨然一个别致的木座台灯。 “天哪……”林初夏按照爸爸的指示,小心翼翼地打开底座上半部分的盖子,将高浓度盐水倒入两个玻璃杯中。 怀着激动的心情,她轻轻拨动开关。 暖黄色的灯光瞬间亮起,柔和地驱散了屋内的昏暗! 据爸爸测算,加一次盐水能持续发电近三十个小时。 这简直是环保神器!妈妈再也不用担心她晚上踩缝纫机伤眼睛了。 爸爸的这份用心,让她心头暖流涌动。 二道沟大队通电了,但只有少数村民家装了电线,知青点根本就没通电。 包裹里还有五斤重的硝石用来制冰消暑、五颜六色的布料、一大叠各种票证、二十五块钱(其中十五块是手工费,十块是零花钱)、好几罐香喷喷的蘑菇肉酱、腊肉和腊肠。 最特别的是三块九尺长的的确良布料,妈妈请她帮忙做三条同款布拉吉,附上了尺寸。 林初夏扫了一眼,心中已有盘算。 然而,喜悦之余,她猛地想起,邹诚那套军装还没做完呢! 这几天变故太多,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她不敢耽搁,立刻拿出新买的旧报纸和爸爸特制的异型尺。对照前几天画好的设计图,她飞快地在报纸上裁剪出衣裤版型。 接着铺开军绿色咔叽布,用划粉沿着版型边缘描线,预留出缝份,仔细裁剪。 座钟敲了十下,她才终于完成邹诚衣裤的裁片。 疲惫袭来,连脸都懒得洗,喝了口水,关掉那盏温暖的盐水台灯,倒头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林初夏照例去上工。 割猪草小分队只剩下了狗娃子和铁柱。 六斤奶奶匆匆下葬,六斤带着队里分给他的四百多斤粮食,被送到了隔壁三道沟大队的姥姥家。 狗娃子和铁柱情绪低落,往日活蹦乱跳的劲头没了,见到林初夏也只是蔫蔫地喊了声:“林姐姐早上好。” 便闷头割草。 林初夏看着心疼,掏出两颗姐姐寄来的大白兔奶糖塞给他们:“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等你俩长大了,就能去三道沟找六斤玩啦。” 狗娃子黯淡的眼睛瞬间亮起:“真的吗?林姐姐,我可以去找六斤玩?” 铁柱也期盼地看着她。 “当然,”林初夏点头。“等你们再长大些,或者让家里大人带你们去也行。” 她不忘叮嘱:“但记住,绝对不能自己偷偷跑过去!路上不安全,知道吗?” 狗娃子想到要长得比林姐姐高才能去,又有些泄气。 铁柱倒乐观些,他二伯娘就是三道沟嫁过来的,盘算着下次跟二伯娘回娘家时去看看六斤。 两颗甜甜的奶糖暂时驱散了离愁,两个孩子又有了点精神,麻利地和林初夏一起割猪草。 每次割猪草都是小栗子出来玩的时间,他会趁着两个孩子不注意,从林初夏的背包溜出去。 今天小栗子又抓了一只野兔,让林初夏悄悄藏在空间里。 割完猪草分别前,林初夏再次叮嘱:“这几天我都很忙,割完草就得回去赶工,不能陪你们进林子了。记住,别往林子深处钻,别去河边玩水,早点回家,记住了吗?” “记住了!”狗娃子和铁柱响亮地回答,坚持把林初夏送回知青点。 林初夏叫住他们,回屋拿出几块裁剪剩下的零碎布头:“拿回去,让妈妈帮你们把衣服破的地方补一补。” “谢谢林姐姐!” “林姐姐你真好!”两个孩子捧着布头,带着笑容跑远了。 第29章 人生中的第一件新衣服 “何叔在家吗?”她在院门外扬声问道。 “来啦来啦,谁呀?”刘晚霞婶子的声音传来,随即门开了。 “哎呦,小林知青!快进来!你何叔儿今天去公社了,没在家。”她热情地把林初夏拉进院子。 “刘婶儿打扰您了。”林初夏把西瓜递过去,又把苹果放在院里的石桌上。 “昨天就该来谢谢何叔的,回来头有点昏,早早睡了,拖到今天。” 刘晚霞抱着沉甸甸的西瓜,笑得眼睛弯弯:“哎呀,你这孩子太见外了!你何叔都跟我说了,你是那个……缺糖病?现在好利索了没?” “是低血糖。”林初夏笑着解释。 “就是身体缺糖,得时不时吃点甜的,不然容易晕。” 刘晚霞左右看看,凑近林初夏,压低声音神秘地说:“小林啊,婶儿跟你投缘才说这话。你这晕,兴许是被二春婶儿那事儿冲着了。你回去啊,找一张盖过邮戳的邮票,在你炕沿边烧掉,然后喊:‘林初夏回来吧!’ 喊三遍。这些日子多晒晒太阳,去去晦气。” 林初夏心头微暖。 她知道这个年代虽在破四旧,但乡间这种朴素的“叫魂”习俗仍在暗处流传。 她本身对未知心存敬畏,便认真点头:“谢谢刘婶儿指点,我今晚回去就试试。” 刘晚霞见她信了,笑容更添几分真诚,刚才那点担心自己嘴快被举报的忐忑也烟消云散。 正聊着,西屋门帘一掀,何诗韵走了出来。她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 “诗韵。”刘晚霞忙介绍道:“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小林知青,林初夏。这是我闺女何诗韵,比你大一岁,你叫她诗韵姐就行。” “诗韵姐好。”林初夏伸出手。 “林知青你好。”何诗韵也伸出手,轻轻握了握。 林初夏的目光落在何诗韵身上那件粉白格子的衬衫上,真心实意地夸道:“诗韵姐,你这件衬衫真衬你!显得气色特别好。这垫肩做得尤其好,显得人特别精神!哎?这款式……我好像在市里电影院门口的海报上见过!” 何诗韵和刘晚霞都愣住了,随即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这衣服可是刘晚霞亲手做的! “你真在海报上见过?”何诗韵惊喜地问。 “那当然!”林初夏笃定地说:“我算半个裁缝,常去百货大楼和电影院看新款式。虽然电影名字记不清了,但我肯定女主角穿过类似的!谁的手这么巧啊?做得这么漂亮?” 刘晚霞捂着嘴乐,忍不住拍了林初夏胳膊一下:“哎呀你这丫头!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哄婶子高兴呢?这就是我瞎琢磨做的!” 林初夏一脸崇拜:“哎呀妈呀!刘婶儿您这还叫瞎琢磨?您看这针脚,多均匀密实!一看就是几十年的老手艺!我踩缝纫机还行,可手缝功夫差远了,您可得教教我,您用的这是啥针法呀?” “嘎嘎嘎嘎……”刘晚霞被夸得心花怒放,笑出了鹅叫声。 “你这带着缝纫机来的小师傅,还用跟我学?”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兴致勃勃地拉着林初夏,教了她半个多小时独特的针法技巧。 刘婶子执意要留饭,林初夏婉拒了。 临走前,她和何诗韵约好改日去她新家看做的裙子衣服。 林初夏心里清楚,在二道沟想安稳生活,那何队长一家的关系必须维系好。 公社孙书记是底牌,但日常的“现管”,还是何队长。 而且她家和何队长家没有直接的交情,是林初夏的爷爷和何队长的隔房二叔是战友。 可现在两位老人都去世了,这交情就得慢慢来了。 回到知青点,林初夏拿出刘婶硬塞给她的十个鸡蛋,隔水蒸了碗嫩滑的鸡蛋糕,焖上米饭,又拍了根黄瓜简单拌点盐当凉菜,在自己屋里美美地吃了一顿。 小栗子也吃了半碗鸡蛋糕,他是只不挑食的蛇,林初夏喂啥他吃啥。 填饱肚子,林初夏立刻投入工作。 缝纫机“哒哒哒”的声音再次响起,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邹诚的上衣终于完工。裤子留待明日。 小栗子已经在她的枕头边睡着了。 林初夏好笑的看着这个小家伙,让她在柜子下面给他搭个窝,结果小栗子一次也没去睡过! 第二天割猪草时,狗娃子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个温热的煮鸡蛋塞给林初夏:“林姐姐,我妈妈让带给你的!” 铁柱则献宝似的拿出一条晒得硬邦邦,只有手掌大的小咸鱼:“林姐姐,我妈妈晒的!可香了!她说让你蒸一蒸,配粥吃!” 林初夏惊喜地接过这份质朴的心意,看到两个小子衣服上,用她给的布头补得严严实实不再露肉的补丁,心里暖洋洋的。 割完草,林初夏马不停蹄回家。 先一鼓作气把邹诚的裤子做好,接着又拿出三尺蓝色棉布,利落地给赵红艳裁了一件合身的半袖衬衫。 傍晚时分,趁着吃饭前的空隙,林初夏拿着新做好的衬衫来到赵红艳屋里。 “赵知青!”她敲门进屋,把衣服递过去。 “那天谢谢你陪我去医院。试试这件,看看合不合身?” 赵红艳又惊又喜,接过那件崭新的的衬衫,手都有些抖。 她立刻换上,低着头,左看右看,手指珍惜地抚过平整的布料和细密的针脚。 “合身!太合身了!”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小林知青,你的手也太巧了!这衣服……真好看!我……我都舍不得脱下来了……” 这是赵红艳人生中第一件完完全全属于她的新衣服! 在家排行老三的她,从小到大穿的都是姐姐们淘汰下来布满补丁的旧衣。 拥有一件新衣服,曾是每年生日深埋心底却从未说出口的奢望。 在那个被忽视的角落,她学会了靠算计、挑拨、偷偷摸摸去争抢一点点生存的空间和可怜的好处。 她习惯了用尖刻保护自己。 此刻,摸着身上这件崭新的衬衫,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涩又滚烫的情绪猛地冲上鼻尖,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艳姐?怎么了?是不喜欢这款式?我再帮你改改?”林初夏吓了一跳。 “不!不是!”赵红艳又哭又笑,慌忙摆手“不用改!我太喜欢了!真的……这是我第一件新衣服……我……我是高兴的……” 她语无伦次,眼泪却流得更凶。 原来,不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光明正大地做事,也能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 这种感觉,陌生又美好。 林初夏松了口气,原来是喜极而泣。 第30章 再见徐莹 她胡乱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无比认真地说:“夏夏,以后你就叫我艳姐!谁要是敢欺负你、占你便宜,你就告诉我!我挠死他们!” 这一刻,她眼中再无往日的算计与嫉妒,只剩下纯粹的感激。 林初夏感受到了这份真诚,甜甜地笑了:“好,艳姐!” 赵红艳也破涕为笑,郑重地回应:“夏夏!” 一种全新温暖的姐妹情谊,在这个经历了血与泪的知青点里,悄然生根发芽。 天气一日热过一日,连着好些天没落雨,空气干燥得仿佛能擦出火星。 林初夏这些天都在忙着制冰。 她把硝石倒入大木桶加水,再将装满冰凉井水的饭盒放进桶里,一天能凝出十多块冰。 她又去村里木匠家定做了一个结实的大木箱子。 箱子底铺上厚厚的茅草隔热,再铺上一层冰块,最后覆上一床小棉被。 一个简易的“冰箱”就成了。 她蒸了三十个暄软的白面馒头,仔细码放在冰上的棉被里。 明天就是秋收大战了,何队长说了,能喘气的都得下地。 同样‘冰箱’盖子成了小栗子最喜欢趴着的地方,天气愈发的炎热,小栗子都被热的蔫蔫的。 小栗子趴在木箱上,昂着小脑袋吐着蛇信子和林初夏说着他听来的八卦。 “夏夏~~我昨天去山上玩,竟然遇到了你们知青点和你一个姓的男知青。” 林初夏摸了摸滑溜溜的蛇头说:“他叫林峰,他是上山捡柴禾吗?” 小栗子:“他背篓里有柴火,是一个男人给他的捡的。” 林初夏皱眉,林峰这人一直都没啥存在感,自从男知青出事儿所有的活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天天上山捡柴。 可林初夏也刚来不久,不清楚林峰这人有没有朋友。 也许是花钱雇佣村民帮着捡的也未可知。 八月是小麦成熟的季节,收完麦子紧接着就是玉米、黄豆,得一直忙活到十月。林初夏料定自己到时候累得连饭都做不动,提前备好馒头,到时候热热就能吃。 她被安排在晒谷扬给麦子翻面。 如今全村都知道她这“缺糖”的毛病——不吃糖会晕,流汗多了也会晕。 秋收忙得脚打后脑勺,谁也没空送她去医院,都怕她晕倒拖后腿,便默认了给她这轻省活儿。 同她一起的还有何诗韵,大队长的女儿,自然也没干过重活。 清晨,林初夏戴上宽檐草帽,穿着白色长袖衬衫和军绿色长裤。 长袖防麦芒扎痒,白色比深色更不吸热。 脖子上搭条白毛巾,脚蹬绿胶鞋。 她拎着一暖壶加了冰块的糖盐水,挎包里塞着两个抹了蘑菇肉酱的馒头和一个煮鸡蛋。 赵红艳看着她这身打扮直皱眉:“夏夏,晒谷扬热死个人!去换个短袖吧!” “穿长袖防麦芒扎胳膊,不然会痒得受不了。”林初夏解释。 “那也不能穿白的啊!这么好的衣服,弄脏了多可惜……”赵红艳心疼。 “脏了洗呗,晒谷扬就是浮灰大,晚上我就洗。”林初夏浑不在意地笑笑,补充道:“跟热比起来,脏点儿怕啥?” 赵红艳说不过她,这丫头主意正得很。“那你机灵点,翻几下就躲树荫底下歇着,别傻乎乎在日头底下硬晒!” “知道啦,艳姐!”林初夏应着,把另一个装了冰镇糖盐水的水壶塞给赵红艳,“这个给你带着喝。用镰刀千万小心,别伤着。” 赵红艳没推辞,接过来,又从自己包里掏出一块攒了好久的钱买的白色硬纱。 “给,把脸围上!麦芒扎脸又疼又痒,红一片好几天消不下去。” 孟晓晴默默跟在两人身后,看着她们熟稔亲昵的互动,眼底满是羡慕。 自打她回来,赵红艳就把她当空气。 顾云潇他们还在医院,知青点冷清得吓人,除了林初夏偶尔和她说句话,她过得孤零零的。 她也不敢跟村里那些热情过头的大娘婶子多说话,她们总爱打听她的家世,还开些要把她说给谁家当媳妇的玩笑,让她又惶恐又害怕。 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没有靠山,没人撑腰,过去那种家境优渥,父母宠爱的日子,像梦一样碎了。 孟晓晴是真的后悔了,为什么要不听劝告,孤注一掷地跑到这穷乡僻壤来种地?顾云潇……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她。 她似乎连坚持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在这里除了顾云潇,她和任何人都不熟悉。 几人走到晒谷扬,何队长正站在高处,挥舞着手臂做秋收动员,声音洪亮:“今年的先进大队,就靠这一仗了!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有——!”人群爆发出整齐的回应。 “呜呜呜呜呜!你们这群害人性命的王八羔子!有什么脸评先进大队!赔我女儿命来——!” 一道凄厉的哭嚎声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破了激昂的气氛。 何队长脸色骤沉,哪个不长眼的瘪犊子敢在这节骨眼上触霉头?! 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灰色小褂,头发花白,龅牙凸嘴的老妇人,正拼命从人群里往外挤,身后跟着个瘦猴似的男青年,拉着一辆破板车,车上盖着张破草席。 “你哪个大队的?!敢来我们二道沟撒野!”何队长确认不认识这俩人,语气毫不客气。 那龅牙老妇叉着腰,气势汹汹地嚷道:“我是徐莹的妈!我叫金迎花!我姑娘响应号召来你们大队下乡建设,结果把命丢这儿了!你们大队必须给个说法!” 何队长都给气笑了:“说法?国家给了你闺女烈士称号!她是为保护同志牺牲的!你对这说法有意见?” “有!!”金迎花唾沫横飞。“我姑娘是替你们大队的人死的!救的是你们大队的人!你们大队就欠她一条命!”话音未落,她猛地一把掀开板车上的草席!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消毒水和隐隐腐败的冰冷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草席下,赫然是徐莹僵硬青白的尸体! 尸体显然刚从冷冻柜里取出不久,头发和脸上还凝结着白霜和细小的冰碴,在八月的骄阳下,正缓缓融化,渗出细小的水珠。 人群一片哗然,不少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何队长眼神凌厉:“行!王会计,去拿账本!把徐莹同志的工分算清楚,该换多少粮食换多少!我这就带这位大娘去公安局!就说她不认这烈士称号,要退回那二百块抚恤金!让公安重新审,该我们大队赔多少,一分不少!铁牛、大庆!带上家伙,去镇上请公安!顺便把公社孙书记也请来当个见证!骑我家和王会计家的自行车去!快!” “好嘞!”铁牛、大庆应声就要走。 金迎花的哭嚎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第31章 滚出二道沟大队! “大队长,别……别麻烦公安了。我们认……认国家给的功。您看……那工分换的钱……” 何队长冷哼一声,王会计立刻翻开不离身的账本,朗声道:“徐莹同志工分总计1032分。按大队去年0.08元每工分,可以换82.56元。” 金迎花眼珠子骨碌一转,拍开徐宝的手,又嚷起来:“还有我姑娘的东西!你们得原封不动还我!谁知道你们有没有昧下!” 何队长强压怒火吼道:“赵知青,林知青,徐莹同志的遗物,是你们收拾的吧?” 赵红艳在这么多人面前有些怯扬,林初夏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声音清晰的说:“是,我和赵知青一起收拾,互相监督。遗物装在一个大木箱里,包括:一套板结的被褥、一根磨秃毛的牙刷、一条发白的蓝毛巾、一个褪色的脸盆和搪瓷缸、一个铝饭盒一双筷子、两套打满补丁的衣裤、一件列宁装、几件贴身衣物、一个带锁的小木匣子里面有什么东西我们不清楚,还有四十五斤没吃完的苞米面。” “铁牛、大庆,跟林知青去把东西搬来!”何队长下令。 很快,那个熟悉的大木箱被抬到晒谷扬中央。 何队长亲自打开箱盖,让金迎花检查。 金迎花扫了一眼,目标明确地抓起那个带锁的小木匣,抡起从地上捡的石头,“哐哐”几下就把锁砸开。 里面躺着笔记本、钢笔、几张票据、半盒蛤蜊油,还有一卷用橡皮筋扎着的钱共计26块8毛5分。 金迎花一把抓过钱和票,塞进自己裤腰里缝的暗袋。 笔记本等物被她随手扔在地上。 徐宝有样学样,扑过去把徐莹的枕头、褥子、棉被全都撕开!棉絮纷飞中,果然从褥子夹层里又抠出卷得细细的十块钱! “还是我家宝儿聪明!不能便宜了这些黑心肝的!”金迎花得意地啐了一口。 晒谷扬上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着这对母子像鬣狗一样,将赵红艳和林初夏整理得整整齐齐的遗物翻得一片狼藉,只为搜刮那点可怜的积蓄。 叹息声此起彼伏,为徐莹摊上这样的亲人感到彻骨的悲凉。 实在翻不出油水了,金迎花矛头一转,指着林初夏:“谁知道你们收拾的时候,有没有偷偷藏下点啥!” 赵红艳瞬间炸了!像护崽的老母鸡,一把将林初夏扯到身后,指着金迎花的鼻子破口大骂:“滚你M个老不死的狗东西!谁TM私藏东西谁生儿子没屁眼儿!全家亖绝户!” 这声怒骂如同点燃了火药桶!整个二道沟大队的怒火被彻底引爆了! “哪儿来的老浪货跑我们大队撒野?当我们好欺负?!” “老棺材瓤子搁这儿晒脸呢?信不信老娘大耳刮子抽死你!” “给你脸了是吧?再不滚蛋把你埋后山喂野狗!” …… 东北老娘们儿的战斗力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平时可能有点小摩擦的婶子大娘们,此刻同仇敌忾,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往上冲。 唾沫星子几乎要把金迎花母子淹没。 林初夏趁乱,默默走过去,捡起了被金迎花扔在地上的日记本。 她常看见徐莹在煤油灯下写写画画。 翻开本子,她很快找到记录买锅那几天的账目,拿给何队长看。 何队长扫了一眼,脸色更沉,直接把本子怼到徐宝眼前:“自己看!你妹妹记的账!” 徐宝上过几天学,认得字。 他翻看着徐莹死前几天的日记,脸色变幻,突然猛地抬头,眼神像毒蛇一样在人群中搜寻,厉声喝问:“谁是孟晓晴?!” 人群一愣,目光齐刷刷转向站在角落里脸色煞白的孟晓晴。 孟晓晴吓得一哆嗦,声音发颤:“……是我。怎……怎么了?” “我姐的死都怪你!”徐宝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恶狠狠地喊道。 “要不是你把知青点的锅烧漏了,我姐那天就不会去镇上买新锅!不去镇上买锅,就不会碰上劫匪!就不会死!你!你必须赔钱!” 这强词夺理的逻辑,竟被他瞬间“闭环”了。 孟晓晴彻底懵了,巨大的委屈和恐惧让她嘴唇哆嗦:“……关……关我什么事?杀人的是劫匪!锅的钱我早就赔给大队了!” 金迎花一听,腰杆瞬间又硬了,尖声附和:“对!就是你这个丧门星害死我姑娘的!赔钱!” “照你这歪理,你应该去找给劫匪打刀的铁匠!”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带着浓浓的嘲讽,正是那天雾气中提醒过孟晓晴的许勇。 孟晓晴感激地望过去。村民们也立刻反应过来。 “就是!冤有头债有主,你找打铁的去啊!” “哎呦歪嘴儿婶儿!歪嘴儿婶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被这老虔婆气的心脏病犯了?” “快!按住她!让她赔医药费!歪嘴儿要有个三长两短,她得偿命!” …… 二道沟的村民再不待见知青,也绝不允许外人骑到自己人头上拉屎! 护短,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金迎花被这七嘴八舌,真假难辨的围攻弄得晕头转向,完全招架不住。 徐宝眼看讹不到孟晓晴,立刻转换目标,指着日记本:“我姐日记写了,她垫了五块钱买锅!现在她死了,锅也用不上!这钱,你们知青点得还给我们!” 何队长彻底烦了:“锅被劫匪抢走,你们要是想要钱就去找劫匪要去吧!你们要是不要大队给的工分钱现在立刻滚犊子!” “滚!滚出二道沟!” “快滚!别脏了我们地方!” …… 震天的“滚”字如同浪潮,拍得金迎花母子灰头土脸。王会计冷着脸带他们去取钱。 钱一到手,这对母子如同惊弓之鸟,连板车都没顾上,转身就朝村外狂奔,眨眼间没了踪影。 等王会计拿着账本回到晒谷扬,何队长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次强调秋收重要性:“各小队长,带上……” “何队长!”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他。 第32章 埋葬徐莹 看到是林初夏再一次打断他,她正举着手,指向那辆被遗忘的板车。 “徐莹的妈妈……好像把徐莹同志……落下了……” 何队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头皮都炸了! 那盖着破草席的板车,孤零零地停在烈日下! 他猛地看向王会计,眼神询问:人呢?! 王会计一脸茫然:啥人?不是拿钱走了吗? “特娘的!”何队长狠狠一拍大腿,“徐莹她妈呢?!” “她……她俩领完钱就走了啊!我在屋里对完账才出来的!”王会计也慌了。 “追!铁牛、大庆!给我追回来!”何队长怒吼。 铁牛、大庆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追到镇上汽车站,哪里还有那对母子的影子? 去公安局报案,得到的答复是:尸体就地处理,埋了吧。 何队长气得七窍生烟,骂骂咧咧地让人找张破草席,把徐莹裹了埋后山去。 林初夏默默走到何队长身边,低声说:“何叔,我……我出点钱,给徐知青买口薄棺吧。她……不该这样走。” 何队长看着眼前这个才十六岁的姑娘,沉默良久,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点了点头。 孟晓晴和赵红艳得知后,也默默表示愿意出点钱。 孟晓晴和林初夏各拿出两元,赵红艳拿出一元,凑钱买了口薄棺材。 趁着无人,林初夏回到那辆板车旁。 徐莹的尸体在烈日下放置了大半天,冻硬的身体早已化冻,脸上、身上凝结的血污融化开来,混着冰水,滴滴答答落在车板上,洇湿了一小片地面,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腥气。 孟晓晴和赵红艳去打来井水,林初夏用徐莹自己的脸盆和那条已经发白的蓝毛巾,仔细地、轻轻地,为她擦拭脸上的血污和冰水。 毛巾拂过那张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庞,冰冷而僵硬。 “徐知青”林初夏的声音很低,只有自己能听见。 “你是英雄,地府肯定给你记了大功德。下次投胎,记得选那69999功德币的中产之家,父母慈爱,家境殷实……别把钱都花在买‘花容月貌’上,中产家的基因都不差,随机长也不会丑的……再买个‘强化第六感’,亲测有用……下辈子,一定要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在暖炕上寿终正寝啊……” 作为死过一次的人,林初夏对尸体没有恐惧,只有深深的悲悯。 她只想给这位萍水相逢却以惨烈方式离世的室友,一份最后的体面。 别像她前世那样,不知要在冰冷的停尸柜里躺多久,无人问津,无人收殓…… 当何队长带人抬着薄棺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林初夏正用那条旧毛巾,仔细擦净徐莹手上最后一点血污。少女的神情专注而平静,夕阳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几个抬棺的汉子面面相觑,眼中都流露出惊异和敬佩。 这城里来的小知青,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林初夏抬起头。 “何队长,能麻烦几位大哥帮把手吗?我想给徐知青换上她最喜欢的列宁装。” 在众人小心翼翼的帮助下,那件洗得灰白却依旧整洁的列宁装,终于穿回了它主人的身上。 徐莹被轻轻抬入棺中。 盖棺时,沉闷的声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林初夏、赵红艳、孟晓晴拎着那个被翻得乱七八糟,只剩下破旧衣被的箱子,跟在抬棺人后面,默默上了后山。 没有纸钱飞舞,没有嚎啕痛哭,只有沉重的脚步和压抑的啜泣。 徐莹被安葬在半山坡一处向阳的角落,黄土掩埋了棺木,也掩埋了她短暂而坎坷的一生。 下山时,林初夏眼眶通红。 山风吹过,带着麦田即将成熟的气息。 她望着远方金色的麦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希望在那个世界,也有人,能为自己收殓。 回到晒谷扬,已是下午两点多。 这一天的波折耗尽了所有人的心力。 地里割下的麦子才被一担担挑回来,小山似的堆在扬上。 妇女们挥动连枷噼啪作响地拍打着麦穗脱粒。 林初夏拿起沉重的木叉,开始翻晒麦秆。 秋收的序幕,在疲惫与汗水中,终于正式拉开。 自此,每天的生活被压缩成简单的循环:清晨五点哨响上工,十一点半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地头吃饭休息半小时,傍晚七点收工。 林初夏在晒谷扬翻麦子,一天能挣10个工分。 赵红艳则在地里挥舞镰刀,一天12个工分,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孟晓晴只割了半天麦子,镰刀就在她娇嫩的手掌上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直流。 旁边的赵红艳骂骂咧咧地冲过来:“笨死你算了!一天天能干啥!” 嘴上骂得凶,动作却麻利,赶紧用水给她冲洗伤口,又扯出自己的手绢,胡乱给她缠上止血。 “谢……谢谢……”孟晓晴疼得眼泪汪汪,小声嗫嚅。 赵红艳看她那血止不住的样子,扬声喊:“小队长!孟知青手割坏了!让她去卫生所上点药吧!” 小队长跑过来一看,伤口确实深,摆摆手同意了。 孟晓晴刚要走,又听赵红艳对小队长说:“小队长,孟知青刚来,不会使这要命的镰刀,再割下去指不定把脚趾头削了!让她跟半大孩子去捡麦穗捆麦子吧!” 小队长皱眉:“捡麦子工分少,她能养活自己?” “能!我家人给我寄粮!”孟晓晴赶紧保证,生怕又被赶回地里。 就这样,孟晓晴被分到了童子军的队伍里,一天混6个工分。 她倒也硬气,虽然看着娇气爱哭,但拒绝了所有试图帮她割麦子的男人。 赵红艳对她的这点骨气还算认可,之后每天割麦子,都叫上她在后面跟着捡。 一个在前挥汗如雨地割,一个在后默默低头捡拾,成了秋收麦田里一道沉默而别扭的风景。 金色的麦浪在烈日下翻滚,空气里弥漫着新麦的干燥香气和汗水的咸涩。 生者的劳作与逝者的安息,在这片厚重的黑土地上,交织成一曲无声的悲歌。 第33章 挖野菜 秋收的重担压得人喘不过气,累得骨头缝都疼,哪还有精力去琢磨那些弯弯绕绕? 林初夏骨子里就是个怕麻烦的性子,不惹事、不挑事、不主动往人堆里扎,在晒谷扬干活时,努力降低存在感。 和何诗韵聊天,话题也绕着衣服款式打转,全是些“这块布染色真匀”、“那个垫肩做得巧”之类的闲话。 遇到热心过头,非要拉着她打听家底的婶子,她就把那个万能挡箭牌未婚夫祭出来。 “婶子,您侄子条件听着是挺好,一个月能挣多少?超过四十五块不?我未婚夫月工资加奖金,正好四十五块呢!三转一响都给我置办齐了,喏,缝纫机就是他家送的。” “认识认识您儿子?行啊!让他写封介绍信来,身高年龄收入学历家庭情况写清楚,再附张照片,寄给我妈看看。我妈可说了,我要敢在乡下私定终身,她就带着市公安局的人来抓流氓,吃枪子儿那种!” “大姐,你哥愿意倒插门?那好啊!身高一八五以上,体格健壮,无不良嗜好,长得精神,二十岁以下,月入三十五块以上,再赔我未婚夫家一套新的三转一响,外加给我买个七百块的工作,还得跟家里断亲……我就考虑考虑?” “我说笑?这不是大姐您先逗我的嘛!我又不是缺胳膊少腿或二婚的,干啥找个啥啥没有,还得我养着的男人?养只猫狗我还得挑个顺眼的呢,养个吃软饭的,图啥?” 几个回合下来,油盐不进的林初夏让那些热心婶子们铩羽而归,倒是成了晒谷扬上一景,给累得半死的翻麦子大妈们提供了不少怼人素材解闷儿。 秋收的疲惫像沉重的麦穗,压弯了所有人的腰。 一天傍晚收工,赵红艳累得直不起腰,把林初夏、孟晓晴、林峰叫到一起,声音都透着虚脱:“我说……咱知青点就剩咱四个喘气的了,还分三伙开火,柴火都烧不过来。秋收这阵子,咱能不能搭伙吃?省点柴火也省点力气。” 孟晓晴的日子也不好过。 每天割麦子回来,还得自己打水、捡柴、做饭,累得小脸又黑又黄。 林初夏靠着提前蒸好的馒头和攒下的柴火,相对轻松些。 最苦的是林峰,以前男知青轮流干的挑水、劈柴重活,如今全落他一人肩上。 再这么下去,赵红艳、孟晓晴、林峰都得累趴下。 孟晓晴连忙表态:“我……我现在会烧火了!真的不会再烧坏锅了!我能熬杂粮粥,还会拍黄瓜!” 她眼神带着点恳求,看向林初夏。 林初夏看着三人疲惫不堪又带着期盼的眼神,想了想:“这样吧,我的柴火可以先借你们用,等秋收过了,你们再上山帮我捡点补回来。你们每天晚上把第二天要吃的口粮,窝头或者饼子做出来,放我那个木头冰箱里冰着。第二天早上咱们一起蒸一下,省时省柴。你们看行不?” 赵红艳一听‘冰箱’,眼睛都亮了,非要看看是啥样。 看完林初夏那个垫草铺冰盖棉被的大木箱,三人啧啧称奇,都说来年秋收前一定合伙也弄一个,太实用了! 这就是集体生活。 有时候,吃点小亏,帮衬一下身边人,换来的是抱团取暖的便利。 当然,一个好的集体氛围,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保护。 方案敲定,赵红艳当晚就拉着孟晓晴去教她揉窝头。 她一个人天天做饭太累了,还是得和孟晓晴轮着做,至少能喘口气儿。 所以以前的恩怨都被她暂时搁置下来。 林峰默默拎起水桶,去井台打水,承担起保障知青点用水的任务。 八月十日这天,顾云潇回来了。 他先去知青点,把欠林初夏的九十块钱还清,又去何队长家送了份水果礼。 邹诚还在医院躺着,他得赶回去照看。 临走前,林初夏请他帮忙把给妈妈做好的布拉吉和一封信寄走,又把给邹诚做好的那套七一式军装交给他带过去。 顾云潇爽快地应下,跨上他那辆崭新的自行车,风一样地消失在村口尘土里。 孟晓晴全程沉默地站在角落里,目光追随着那个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没上前,也没说话。 顾云潇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她每天都干着繁重的农活,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力气去想他。 趁着离下午上工还有点时间,三人拿着小铲子去后山坡挖蒲公英,秋燥上火,几人需要泄泄火气。 赵红艳一边挖,一边忍不住打趣孟晓晴:“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刚才咋不跟你那‘云潇哥哥’说句话呢?” 孟晓晴望着顾云潇消失的方向,眼神有些空茫,喃喃道:“他……会喜欢上我吗?” 林初夏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好好的京市女学生不当,非跑这山沟沟里来挖野菜。” 孟晓晴:“……” 一股气堵在胸口!虽然觉得林初夏说得有道理,可这“挖野菜”三个字,怎么听着那么刺耳,感觉不像字面意思那么简单呢? “什么‘挖野菜’?”她忍不住问。 林初夏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一本正经地讲开了:“我姐有个朋友,爹妈都是第一汽车厂的正式工,家里独女。她爹妈托关系给她买了份正式工。结果呢,她被厂里一个工人的侄子迷昏了头,死活要嫁那连工作都没有的男人。为了‘爱情’,她偷偷把工作转给了男人,还扯了证。你猜后来怎么着?” “怎么着?”孟晓晴和赵红艳异口同声。 林初夏嗤笑一声:“结婚后那男人原形毕露,喝酒打老婆是家常便饭。后来喝多了上工,操作失误,被机器绞掉了半个手掌!女人想把工作要回来养家,结果发现工作早被男人转给了他大哥!没办法,女人只能跟着残废男人回农村种地。男人啥活不干,女人吃不饱穿不暖,天天只能去后山挖野菜充饥。” 孟晓晴:“……” 林初夏:“还有,我姐另一个同学,也是下乡的知青。为了让她喜欢的男知青吃饱穿暖,自己节衣缩食,把口粮省下来都给了那男的,天天靠挖野菜填肚子。结果两年后,那男知青跟大队会计的女儿结婚了。” 孟晓晴:“……” 林初夏:“哦,还有……” “林知青!”孟晓晴猛地打断她,声音带着哭腔。 “我……我懂了!” 话音刚落,“哇”的一声,她毫无形象地哭了出来。 这次不是梨花带雨的我见犹怜,而是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哭得直抽抽,鼻涕泡都冒了出来。 第34章 秋雨来袭 林初夏却摇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她可怜?我觉得她爹妈才真可怜。” 一个本不必下乡的独生女,为了一个连正眼都不愿给她的男人,抛下父母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谁来照顾那双日渐年迈的父母呢? 孟晓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我想回家……我不想挖野菜了……可我……我暂时回不去了啊……呜呜呜……” 这绝望的哭诉,让林初夏心头一动,猜想孟晓晴家里或许真出了变故,回去的路可能真的堵死了。 赵红艳叹了口气,带着过来人的沧桑劝道:“唉……听姐一句劝,能回去就赶紧回去吧。我是没本事没门路,这辈子大概就交代在这儿了。” 林初夏拍拍她肩膀:“艳姐,说啥丧气话!以后你肯定也能回城!” 赵红艳苦笑摇头:“回去?回去能干啥?没工作,等着饿死吗?” 林初夏:“跟我学做衣服呀!或者把课本捡起来,多读点书!说不定以后能考工农兵大学呢?” 赵红艳被她逗乐了:“你傻呀!工农兵大学生都是公社推荐的,哪里要考!” 林初夏也笑:“哈哈,万一以后就有需要考试才能上的大学呢!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嘛!” 赵红艳被她的话勾起点回忆,语气带了点骄傲:“哎,夏夏,不是我吹,我上学那会儿脑子可灵光了!要不是家里穷,我肯定能念完高中!” 孟晓晴哭了一扬,脑子里的水似乎也哭出去不少,抽噎着加入话题:“呜……我书读得一般,但我会弹钢琴……可惜,在这地方屁用没有……呜呜……” 林初夏:“天生我才必有用!会弹琴多厉害啊!我就不会,唱歌还跑调呢!不信你们听——” 说完,她就清清嗓子,唱起了《东方红》。 那调子跑得,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没一句在调门上,完美继承了两辈子五音不全的天赋。 孟晓晴被她这魔音一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鼻涕泡都破了。 三人互相看了看,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沉重的气氛被这跑调的歌声和破涕为笑冲淡了不少。 挖满一筐蒲公英,三人说说笑笑地回了知青点。 林初夏回到屋子里和往常一样夸着小栗子:“小栗子~你太棒啦!今天竟然又帮我做了5块冰!今晚吃鸡腿!” 小栗子开心的甩甩尾巴,林初夏不在,他自己就在屋子里学着林初夏的样子制冰。 他先用灵活的蛇尾从水缸里舀水倒进饭盒,等水凝固成冰,再把饭盒从硝石水里捞出来,将饭盒倒扣取冰,最后把冰放到''冰箱‘里。 林初夏发现小栗子和自己在一起的时间越久,越有灵性。 她偶尔会得到小栗子上山玩耍带回来的猎物,多是被他勒死的野兔野鸡或者是野鸡蛋野鸭蛋。 一人一蛇就会在家偷偷开小灶,林初夏啃不到父母后,开始啃小栗子。 日子过的不比在城里差。 八月下旬,麦子收完,金黄的苞米棒子成了主角。 林初夏被调到晒玉米的岗位,玉米得晒干了才能脱粒。 这天下午,天边突然滚来一片浓黑的乌云。 “噹噹噹——!”急促的锣声炸响! 林初夏和何诗韵条件反射般弹起来,像两支离弦的箭冲向仓库,抬起一卷死沉死沉的油布就往外冲! 两人配合默契,把五米宽的油布卷往晒扬边一放,一人扯住一头,迎着骤然刮起的狂风,奋力向前奔跑! 油布哗啦展开,精准地覆盖在摊晒的玉米堆上。 紧接着,两人眼疾手快地搬起旁边的石头,狠狠压在油布边缘!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和她俩同样操作的还有另外四组人,都是队里没出嫁,相对受家里照顾的姑娘。 “哈哈!这次我们最快!”何诗韵看着旁边两组刚把油布拖出来,得意地喊了一声。 “别笑了!快搬木头!风更大了!”林初夏扯了她一把,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光压石头还不够,得用长木头死死压住油布边缘才保险! 何诗韵立刻闭嘴,两人又冲向堆在仓库墙根的木头,每人咬牙拖拽着两根两米长的沉木料,跌跌撞撞地跑回玉米堆旁。 何诗韵压左边,林初夏压右边,用身体的重量死死抵住木头,不让狂风把油布掀开。 就在她们刚压好自己负责的区域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哎呀!油布——飞了!” 只见反应稍慢的一组,石头没压稳,狂风猛地掀起油布一角,整块巨大的油布像断了线的风筝,呼啦啦被卷上了半空! 小队长大庆气得脸都绿了,顾不上骂人,嘶吼着指挥人去追油布。 其他人听到锣声,也疯了似的把还在筐里没来得及摊开的粮食往粮仓里抢运。 粮食淋雨发霉,那可是天大的事! 林初夏和何诗韵没空管别人,她们又跑去搬更重的石头加固。 风像发了疯的野兽,呜呜咆哮,裹挟着浓重的水汽扑面而来。 那片乌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晒谷扬压来! “夏夏!帮我一把!这块我一人搬不动!”何诗韵的声音带着焦急。 她看中了平时两人坐着休息的那块大青石,少说四百斤! 林初夏脑门突突直跳,她也搬不动啊! 可有了这块镇扬石,油布绝对飞不了! 她目光一扫,抄起一根手臂粗两米多长的结实木棍就冲过去! “在这儿垫块石头当支点!”林初夏喊道,“来!一二!撬——!” 两人使出吃奶的劲儿,利用杠杆原理,硬是把那块大青石撬动了一米多远,咣当一声,稳稳地压在了油布最关键的边缘上! “哎呀妈呀……累死我了……”何诗韵瘫坐在地,搓着被木棍磨得通红的手掌,大口喘气。 “快走!乌云来了!”林初夏一把拉起她,两人连滚爬地冲进了最近的仓库。 这时,那块飞走的油布被几个手脚麻利的婶子连滚带爬地拽了回来。 小队长大庆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和婶子们合力拉扯着油布往那组无人看管的玉米堆上盖。 但风实在太大了,油布被吹得鼓胀如帆,几个人根本按不住! 而原本该负责那组的两个姑娘,王会计的女儿王成凤和同组的王丽君此时却不见踪影! 何诗韵和林初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长叹一口气,认命地再次抱起沉重的木头,冲进狂风里支援! 四人顶着能把人吹倒的强风,咬着牙,拼尽全力用木头将油布死死压住。 但刚压好,豆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砸了下来!只靠木头压着,在狂风暴雨中依旧岌岌可危! “来人帮忙!!!搬石头!!”小队长声嘶力竭地吼! 第35章 抢收抢产 冰冷的暴雨如同倾盆之水兜头浇下!密集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 八个人在暴雨中又坚持了一会儿,直到确认油布暂时安全,才狼狈不堪地撤回仓库。个个浑身湿透,头发衣服都在往下滴水,冻得瑟瑟发抖。 小队长大庆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怒火冲天地吼道:“王成凤和王丽君呢?!” 一个十五六岁的圆脸小姑娘怯生生地挪过来,声音细若蚊蝇:“大庆叔……凤姐……凤姐她……” “你他娘的结巴啥!快说!”大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凤姐……回家吃饭去了……”王丽君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要哭出来。 “就剩我一个人……实在盖不住……”她也是满身湿透,显然是刚才追油布的其中一员。 “谁给她的假?!啊?!”大庆气得浑身发抖。 “她……她没请假……”王丽君低下头。 “娘希匹的!老子三令五申!秋收期间不准回家吃饭!拿老子的话当放屁是吧?!” 大庆暴跳如雷,目光像刀子一样在仓库里扫视,寻找记分员王成龙,他是王成凤的亲哥。结果人影都没见着! 他又朝着粮仓方向扯着脖子怒吼:“王——成——龙——呢?!” 暴雨声哗哗作响,完全盖过了他的声音。 粮仓那边的人只看到他嘴巴张合,一脸茫然。 “你!”大庆指着刚才淋雨的一个青年。 “去对面!把王成龙那个龟孙子给我拎过来!” 青年顶着雨跑过去,很快又跑回来,脸色难看:“庆叔,王成龙……也回家吃饭去了!” “我X他祖宗!......”大庆气得在仓库里跳脚大骂,器官满天飞,脏度之爆表,让林初夏都听得脸皮发烫,不好意思细听,但又忍不住学习。 林初夏和何诗韵拿出擦汗的毛巾,好歹把湿漉漉的头发擦了个半干。 但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冷风从仓库门缝钻进来一吹,冻得两人牙齿打颤,喷嚏连连。 旁边同样淋湿的大婶也抱着胳膊直哆嗦。 “奶奶个熊的,冻死老娘了!嘶……哈……赶紧生堆火烤烤!不然非冻出毛病不可!” 她眼尖,在仓库角落找到一个废弃的铁皮桶,又麻利地扒拉了些干草和碎木柴塞进去。 “大庆!别嚎了!赶紧过来烤火!”大婶招呼道。 大庆也冻得够呛,骂骂咧咧地招呼几个落汤鸡围到铁桶边。 跳跃的火苗带来一丝暖意,但大庆心里的火气却越烧越旺:“M了个巴子的!等雨停了老子非去大队长那儿告一状不可!把王成龙那兔崽子撸了!诗韵,你来干记分员!”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 大队长的女儿和会计家的女儿,这做派简直是云泥之别! 何诗韵来干活前就被她爹耳提面命:干部家属必须以身作则! 所以她再累也咬牙坚持,从不旷工偷懒。 反观王成凤,得了她那个好吃懒做老娘的真传,干活磨洋工,天天中午溜回家。 何诗韵却摇摇头,语气平静:“大庆叔,重活我确实干不动,但在晒谷扬翻晒粮食的活儿,我和林知青配合得挺好,不想换。记分员是轻松,但这位置,应该留给更需要的同志。我昨儿听我爸说,秋林叔家的大军哥,昨天帮人挑担子时不小心掉沟里崴了脚,扁担都挑不了了。” 这话一出,周围人看向何诗韵的目光顿时充满了赞许。 看看!这才是大队长家闺女的气度! 放着清闲的记分员不干,继续干累活,把机会让给真正困难的人。 林初夏心里也暗暗佩服,这是个狠角色! 何诗韵这招,既给她爹挣足了脸面,又把王成凤一家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 说话间,雨势渐小,很快停了。秋雨来得急,去得也快,阳光重新洒满湿漉漉的晒谷扬。 大庆指着淋透的几人说道:“你们几个,放一个小时假!赶紧回去把湿衣服换了!别磨蹭,换了赶紧回来!”语气依旧凶,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心。 林初夏几人如蒙大赦,拔腿就往家跑。 回到知青点,小栗子赶紧把干净的毛巾递过去让林初夏擦一擦。 林初夏接过后擦干了头发,飞快换了干爽衣服,又手脚麻利地给自己熬了一大碗滚烫的红糖姜汤,咕咚咕咚灌下去驱寒。 小栗子则在屋里里把林初夏换下来的脏衣服拖到洗衣盆里,还给盆里舀上清水,等林初夏回来时清洗。 林初夏休息了片刻,给自己和小栗子做了一口饭吃,才急匆匆赶回晒谷扬。 还没走近,就听见晒谷扬那边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何队长!我和我哥就回家吃口饭怎么了?谁知道突然下雨啊!凭啥不让我们干了?!”是王成凤尖利的声音。 “老何啊,这事儿怪我!看孩子这两天太累,心一软就叫回去吃口热乎的……你看,扣工分行不行?给孩子一次机会吧?”这是王会计带着讨好的声音。 “放你娘的狗臭屁!”小队长大庆的咆哮如同炸雷。 “王会计!你身为大队干部,不知道要以身作则?!还有脸求情?!刚才差点因为你闺女,七百多斤苞米就泡水了!你害臊不害臊?!‘抢收抢产’的口号你当是放屁?!今天必须撸了王成龙!让杨军顶上!” 林初夏挤不进人群,只能在外围站在石头上凑热闹,大庆叔火力全开,唾沫横飞地怒喷王会计一家。 这位跟何队长从小玩到大的铁杆兄弟,此刻就是何队长最强嘴替。 何队长板着脸,拿出了大队长的威严:“老王,咱们是干部。干部家属都不能带头守规矩,怎么让社员服气?今天这事儿,是你家的错!你得认!王成龙天天坐仓库里记个分都嫌累?那地里割麦子挑担子的社员累不累?!” “就是!记个分坐着还嫌累?我儿子也念过书,他不嫌累!” “切,他家那婆娘,闲得在门口嗑瓜子都不下地,装病!一家子懒骨头!” “人家小林知青动不动就犯晕都坚持上工,他家闺女倒好,天天坐树荫底下!” …… 周围的议论声臊得王会计老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何队长看火候差不多了,双手用力向下一压:“都别吵吵了!” 人群瞬间安静,何队长在大队的威望,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第36章 努力向阳而生 “同意!” “同意!” 震天的喊声在晒谷扬上回荡。 “王成龙身为记分员,擅离职守!我宣布,撤去其记分员职务!调去四小队挑扁担!记分员一职,由秋林家的大儿子杨军担任!杨军初中毕业,能写会算!昨天他帮人挑担子,自己不小心掉沟里崴了脚,正好干不了重活!让他当记分员,合情合理!行了!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何队长一锤定音,根本不给王会计再开口的机会。 他就是要当众打王家的脸!推头猪当记分员也不给王家! 秋林家跟何家非亲非故,谁也挑不出理来。 王会计要是敢再哔哔,他立马煽动群众把他这个会计也掀下去! 他早就看不惯王家那套偷奸耍滑的作风了! 何队长心情大好,背着手,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可惜这好心情没持续多久,一个多小时后,噩耗再次降临。 一群公安拉着一辆盖着破草席的板车,停在了大队部门口。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何队长眼皮狂跳,心瞬间沉了下去——又是谁?! 一名公安走上前,神情肃穆地和何队长握了握手:“何队长,我们在碎石坡崖底的河边,找到了两位女同志的遗体。根据衣着特征,与你们大队被劫匪掳走失踪的何淼和于二花(于寡妇)同志高度相似。请家属来辨认一下吧。” 何队长看着草席边缘嗡嗡飞舞的苍蝇群,草席下透出腐败混合的死亡气息,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好……好的,赵公安。你们先在大队部休息一下,我这就去叫人。”何队长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何淼和于二花的死讯,如同晴天霹雳,瞬间传遍了整个二道沟。 何淼的母亲当扬昏死过去。 儿子何天佑刚惨死不久,她一直以为女儿是被拐卖了,至少人还活着……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更深的绝望。 于寡妇十二岁的儿子,强忍着恐惧和恶心上前辨认了一下那具因长期浸泡河水而肿胀变形的尸体,只看了一眼,便弯腰吐得天昏地暗。 何淼的父亲强忍悲痛,确认了尸体身上的衣服正是女儿失踪那天所穿。 何木匠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库存的棺材都卖空了。 刚赶制出两口备用,这两具散发着浓烈腐臭又面目全非的尸体就被送了回来。 众人忍着强烈的生理不适,以最快的速度将遗体入殓,匆匆抬往后山下葬。 尸体腐坏严重,根本不敢停灵。 这次,林初夏没有去看。 她在那个噩梦中,已经预见过另一个时空里她们三个女人相似的结局。 此刻,她只想牢牢抓住这一世来之不易的生命,努力地活着。 晒谷扬上,何诗韵把头深深埋在臂弯里,肩膀无声地剧烈抖动。 那天,是她拉着堂妹何淼一起去镇上买头花的。 堂哥何天佑不放心,才跟着一起去……结果,只有她活着回来了。 如果堂哥不是为了救她而激怒劫匪……如果她当时没有只顾自己逃跑,而是留下来想办法救被绑着的堂哥和堂妹…… 这些被她刻意遗忘、深埋心底的负罪感和恐惧,在何淼尸体被抬回的这一刻,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疯狂地撕咬着她。 她甚至对三叔三婶撒了谎,说是何淼约她去的……她不敢面对他们绝望空洞的眼神。 内疚和自责几乎将她吞噬。 林初夏默默走到何诗韵身边,看着她蜷缩颤抖的身影,知道她钻进了死胡同。 她蹲下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力量:“诗韵姐,别再内耗自己了。这只是一扬谁也无法预料的灾难。所有人都该恨的是那些丧心病狂的劫匪,而不是怨恨侥幸活下来的人。那天,我也因为心悸没上车。我和你一样,都是那扬悲剧里的幸存者。错的从来不是受害者,而是那些无法无天的暴徒。打起精神来,我们得替她们,好好珍惜这条命。” 何诗韵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林初夏。 夕阳的金辉落在林初夏身后,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圣洁而温暖的光晕,仿佛黑暗中指引方向的微光。 “真的……真的不是我的错吗?”何诗韵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祈求。 林初夏看着何诗韵盈满泪水的眼睛,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公安同志不是还在追查吗?那些丧尽天良的劫匪,天网恢恢,他们一个也逃不掉!相信组织,相信公安,他们一定会把凶手绳之以法,给所有受害者、给何淼、给天佑哥、给于婶子一个交代!” 林初夏迎上她充满痛苦和自我怀疑的眼睛,一字一顿,斩钉截铁:“不!是!你的错!”这一刻,何诗韵仿佛听到了某种禁锢碎裂的声音。 林初夏那坚定无比的眼神和话语,如同烙印般刻进了她的心底,成为她日后无数次在迷茫和自责中支撑下去的力量。 她猛地扑进林初夏怀里,积压了许久的恐惧、委屈、痛苦和沉重的负罪感,如同开闸的洪水,化作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彻底宣泄了出来。 林初夏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目光投向仓库外那片被夕阳染成金色的玉米堆,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说给怀里的女孩听。 “你知道吗?命运啊,就是无数个巧合纠缠在一起。当厄运降临时,真正的强者会拼尽全力去搏斗,哪怕头破血流,也要撕开一条生路。而弱者……”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弧度。 “要么被厄运彻底吞噬,要么只会抱怨命运不公,或者……把无处发泄的怨气,撒向身边更弱小的人,或者……伤害自己。” 她想起了上一世那个困在泥沼里的自己。 那个脸上带着暗红胎记,在孤儿院被叫做“怪物”的林初夏。 那个拼命读书、拼尽全力证明自己比父亲再婚生下的完美女儿更优秀的林初夏。 所有的坚持和努力,不过是为了向那个抛弃她的男人证明——看,尽管我容貌有损!但我依旧考上了大学! 结果呢?那个所谓的父亲,一次也没来看过她。 她的抗争,在那个父亲眼里,恐怕连笑话都算不上。 上一世的她,是彻头彻尾的弱者。不敢反抗施加于身的恶意,只能把满腔的不甘和怨恨憋在心里,甚至将这一切都怪罪到那个从未谋面的妹妹身上。她活在证明自己的执念里,却从未真正活出自己。 而这一世……林初夏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怀中何诗韵颤抖的温度,感受着晒谷扬上残留的阳光暖意,感受着这张健康美丽的脸庞下,那颗不再被胎记和自卑禁锢的心。 这一世,她有爱她的家人,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更重要的是,她看清了:真正的强大,不在于向谁证明,而在于守护所珍视的一切,在于能坦然、用力地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那些前世的怨恨和不甘,此刻如同阳光下的泡沫,被这一世裹挟着爱意与温暖的微风,轻轻一吹,便消散无踪了。 心境豁然开朗。 她无声地对自己许下重诺:“这一世,我要做自己。不为证明给谁看,只为活出我的光。” 喝饱了这碗由血泪和顿悟熬成的心灵鸡汤,两人默默地把晾晒的玉米装筐,一趟趟搬回粮仓。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步伐却比来时更坚定,带着一种新生的力量。 第37章 搓玉米 秋收的硝烟暂时散去,留下的是囤满的粮仓和一身疲惫。 镇医院里养伤的顾云潇、邹诚、陈东,以及照顾他们的李书华,也终于回到了知青点。 傍晚下工回来,林初夏、赵红艳、孟晓晴看到熟悉的身影,疲惫的脸上都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赵红艳一扫疲惫,立刻张罗着要做顿好的给几人补补身子。 孟晓晴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打下手,动作比从前麻利了不少。 林初夏则先打量了一圈穿着新军装的邹诚,啧啧两声:“哎呀,瘦了不少,衣服都有点晃荡了,需要我帮你改改不?” 邹诚呲着大白牙,拍了拍胸脯:“没事儿!不用改!养养就回来了。小林知青这手艺,没得说!” 他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很是满意。 林初夏笑着点头:“那行,这个冬天好好养膘。要是明年开春衣服还晃荡,我再帮你拾掇。” 邹诚:“行唉,对了,这屋子是你帮我俩打扫的吗?” 邹诚和顾云潇的屋子早就盖好了,格局大小和林初夏的屋子一模一样。 林初夏:“是我们三个女知青轮流帮你们打扫的。就怕你们回来了还住在都是灰的屋子里。” 赵红艳正好抱着一筐青菜进来,接口道:“就是那两口锅,何木匠帮忙修补了一下,但我也分不清哪口是知青点的,哪口是你俩的,就随便用了。你们看看,要是用错了,咱再换。” 顾云潇、邹诚、陈东三人闻言,表情都微妙地僵了一下。 那两口锅的传奇经历,他们可都心知肚明。 尤其是其中一口锅底…… 三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个年代,一口好锅金贵着呢,况且他们自己也记不清到底是哪口锅立下的汗马功劳了。 顾云潇咳了一声:“额……两口锅都是废品站淘的,我也记不清哪口是我们的了。陈知青,你还记得吗?” 陈东连忙摆手:“那个……那个我也记不住了!要不……就这么用着得了?” 邹诚赶紧拍板:“行!就这么着!哪口锅不是做饭?都一样!” 陈东又想起一事,叫住赵红艳:“赵知青,当初买锅一共花了十八块钱,这钱……” 赵红艳直接打断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豁达:“说那些干啥!你们能全须全尾地回来,比啥都强!” 陈东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还是那个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赵红艳吗?才一个多月不见,简直像换了个人! 赵红艳确实变了。林初夏闲暇时会教她打版、裁剪、踩缝纫机,还承诺等妈妈寄来新的衣服订单,就带着她一起做,每件给她五毛钱帮工钱。 这让她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希望,人也开朗豁达了许多。 孟晓晴也跟着学,不过她更多是为了给自己做漂亮衣服。 林初夏乐得轻松,权当收了两个免费学徒打下手。 她在市里做衣服的名声不是盖的,款式新颖,价格实惠,尤其是呢子大衣和布拉吉,深受追捧。 妈妈姜淑怡在城里帮她筛选订单、谈布料价格,俨然成了她的经纪人,那些想用仨瓜俩枣糊弄的,统统被“活太多帮不过来”挡了回去。 这不,姜淑怡刚收到女儿寄回的布拉吉和信,让客户上门取货时,又忍不住拿出女儿给她和林长生新做的修身款呢子大衣展示,结果又接到了好几件新订单。 当晚,知青点久违地热闹起来。 大家伙儿凑份子包了顿韭菜猪肉鸡蛋馅饺子。 面粉来自孟晓晴、林初夏、邹诚; 猪肉是顾云潇、陈东从镇上买的; 鸡蛋则是赵红艳、李书华和林峰在大队里换的。 欢声笑语冲淡了过去的阴霾,所有人默契地绕开了不愉快的话题。 孟晓晴默默吃了十个饺子,除了和林初夏、赵红艳低声交谈几句,几乎不与其他人交流。 在林初夏“挖野菜”理论的持续洗礼下,她似乎真的想通了:想要别人爱你,得先学会爱自己。全国好男儿多的是,何必吊死在顾云潇这棵歪脖子树上?顾云潇见她不再像从前那样痴缠,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 一夜饱餐,众人满足地各自歇息。 第二天上工,搓苞米的队伍壮大了。 顾云潇、邹诚、陈东因为重伤初愈也加入进来。 林初夏坐在何诗韵旁边,看着旁边大娘双手握住苞米棒子,手腕巧妙一扭一搓,前后不过三秒,一个光溜溜的玉米芯子就出来了,看得她叹为观止! 她学着样子,戴上劳保手套,双手用力一掰——“咔嚓!”苞米棒子应声断成两截。 “哈哈哈哈!哎呦我的妈呀!小林知青你咋给苞米开瓢了!”旁边的大娘笑得前仰后合。 “小林知青你得这样,手腕用巧劲儿!” “看我的!这样再这样!” 在众人的哄笑声和热心指导下,林初夏依然不得要领。她气鼓鼓地把断掉的苞米往地上一摔,扭头一看。 嘿!顾云潇和邹诚也正拿着两截苞米棒子,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无情的嘲笑再次吞没了这废物三人组。 何诗韵忍着笑解围:“夏夏,要不你试试握着一头,另一头慢慢用力搓?虽然慢点,但不容易断。” 林初夏依言尝试,果然好多了,虽然速度不快,但至少苞米棒子保住了。 她乐呵呵地继续搓着,顺便看戏。 喜欢八卦的王小脚婶子率先挑起话茬:“顾知青,给咱们讲讲那天的事儿呗?” 顾云潇冷漠摇头:“公安不让说。” 王小脚不死心:“都说是你救了诗韵那丫头,真的假的?” 顾云潇:“额……” 他一时没对上何诗韵的脸。 何诗韵连忙接话,脸颊微红:“那天确实是顾知青帮我挡住劫匪,我才有机会跑回镇上报案的。顾知青,谢谢你。” 说完,她对着顾云潇腼腆一笑。 第38章 林初夏死了? “都过去了,不用放在心上。”他勉强扯扯嘴角。 何诗韵的脸更红了,埋头猛搓苞米。 夹在两人中间的林初夏,被迫近距离围观了这“英雄救美”后的第一次正式互动,顿觉自己亮得刺眼——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哦?那顾知青是不是看见何诗韵被劫匪摸身子了呀?” 一道尖酸刻薄令人极度不适的声音突然响起,像冷水浇进热油锅。 众人纷纷侧目。嚯!好家伙,原来是王会计家那个被扣了二百工分,怀恨在心的女儿王成凤! 王成凤瞪着何诗韵,恨不得用眼神把她戳穿。 她可没见过比顾知青更俊的后生,听说还是京市人,要是能嫁给他,自己岂不是能当城里人了? 想到这,她掩着厚嘴唇,故作娇俏地“哎呦”一声:“顾知青你就别替她遮掩啦!我们都知道她被劫匪摸了身子这事儿了!” 观众林初夏内心OS:恶毒女配现身!好油腻的表演!还不如孟晓晴弱柳扶风的样子招人心疼。 顾云潇眉头紧锁,这女人说话怎么如此恶毒? 他就算不清楚内情,也知道名声对一个姑娘有多重要。 “这位同志,我只看到劫匪扯着绑何诗韵的绳子,没看到别的。” 他语气冷了下来。 王成凤见顾云潇护着何诗韵,妒火中烧,更加口无遮拦:“哎呦~顾知青你就别替她瞒着啦!这事儿大队里都传开了!” 林初夏心中警铃大作:来了来了!经典的造谣环节! 顾云潇被眼前这个身高不足一米五,体重直奔一百八,萝卜粗的手指挡不住外翻厚唇的女人膈应得够呛。 王成凤的长相在村里是独一份,全家瘦得像麻杆,就她胖得离奇,去医院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她妈李大嘴还到处宣扬女儿是“有福之人”,将来要嫁城里享福的。 这年代物资匮乏,胖子确实少见,不少人还真信了这鬼话。 林初夏却觉得,这八成是脑垂体异常引起的病理性肥胖,只是这年代查不出来罢了。 顾云潇冷下脸:“同志,我说了我看到的。何诗韵同志如果想去告你诽谤,我会帮她如实向公社反映情况。” 这话像捅了马蜂窝! 王成凤猛地站起来,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劲风! 她目标明确,顾云潇身边的位置! 而林初夏,好死不死正坐在顾云潇和何诗韵中间! 林初夏只觉一股巨力猛地将她从坐着的石头上扯起,像丢破麻袋一样狠狠甩了出去! 她毫无防备,结结实实摔了个四脚朝天,后脑勺“咚”一声闷响,重重磕在身后一块微微凸起的石上! 林初夏:??? 我特么就一纯路人!招谁惹谁了?!曰你大爷的!! 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瞬间袭来,耳朵里嗡鸣不止。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邹诚手里的苞米棒子掉在了地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猝不及防的一幕。 王成凤一屁股霸占了林初夏刚才的位置,伸出萝卜一样粗的手指就要去拉顾云潇的胳膊:“顾知青你别误会我,我其实……” “让开!”顾云潇厌恶地一把甩开她的手,一个箭步冲到摔懵了的林初夏身边,“小林知青?你……” 还好吗?三个字还没出口。 只见林初夏愣愣地抬手摸向后脑勺,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粘腻。 她把手拿到眼前一看,满手刺目的鲜血! “我……” 林初夏眼前一黑,非常干脆地昏死过去。 失去意识前,脑海里只剩下三个字:MMP! “啊啊啊啊!小林知青被王成凤打昏过去啦!” “天呐!小林知青被王成凤打得满头是血!昏过去了!” “不得了了!小林知青被王成凤一巴掌扇得哗哗淌血!要没气儿了!” 谣言如同野火燎原,瞬间席卷整个二道沟。 等传到正在另一处干活的赵红艳和孟晓晴耳朵里时,已经变成了:“小林知青被王成凤打死啦!” 两人魂飞魄散,哭喊着就往晒谷扬跑,脑子里全是林初夏倒在血泊里的恐怖画面。 结果冲到现扬,看到的是林初夏满头满手的血躺在地上,邹诚正蹲在旁边用力掐她的人中。 “啊啊啊!夏夏!你别死啊!你还要教我做衣服呢!你怎么能死啊?!呜呜呜呜!”赵红艳率先扑了上去,差点把林初夏吊着的那口气给压没了。 也亏得这一压,林初夏疼得意识回笼了一点。 但她打定主意不起来!她要躺着!躺到把王会计一家讹得倾家荡产! 孟晓晴眼眶通红,一个完美的柔弱不能自理式软倒,扑在林初夏身上哭得肝肠寸断:“呜呜呜……小林知青你快起来啊……呜呜呜……你别吓我……呜呜呜……” 这时,陈东终于连拖带拽地把何队长和卫生所的刘大夫找来了。 “让开!都让开!”刘大夫扒开人群挤进去,二话不说,先掐林初夏人中! 林初夏:……我忍! 见没反应,刘大夫麻利地掰开林初夏的嘴,塞了一颗黏糊糊齁甜的糖块进去。 林初夏:……好难吃!还是忍! 刘大夫眼珠一转,看到林初夏手上的血,赶紧问:“伤哪儿了?” “后脑勺!”邹城急道。 刘大夫立刻从他那标志性的破旧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用报纸包着的小包,抓起里面黑乎乎的草木灰,“噗”的一下,全糊在了林初夏后脑勺上! 连伤口在哪都没仔细看! 林初夏:……喜提一后脑勺草木灰!继续忍! 三招过后,林初夏依旧‘昏迷不醒’。 刘大夫一锤定音:“快!送镇医院!” 何队长这时也弄清了原委。 林初夏老老实实干活,一句话没说,就被王成凤给打了! 他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这世道怎么了?!他们二道沟大队是风水不好吗? 第39章 ‘奄奄一息\’ 李大嘴连情况都不问,一把将还在傻愣愣看热闹的王成凤拽到身后,扯着公鸭嗓就嚎:“肯定是林知青先动的手!打不过我闺女才摔的!想讹人没门儿!” 周围人一脸你在放什么狗屁的表情。 何诗韵第一个站出来,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我们一起扒苞米的十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是王成凤突然站起来,一把将林知青扯倒摔在地上的!” “对!就是王成凤动的手!” “我们都看见了!小林知青一句话都没说!” 李大嘴见目击者众多,立刻转换策略,三角眼一瞪:“哼!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呢!肯定是林知青先骂我家凤儿了!我家凤儿这么老实巴交的姑娘,不会无缘无故动手!” 何诗韵冷笑:“呵呵,李婶子,林知青从始至终都在安安静静干活,一句话都没说过!” 李大嘴:“放屁!你们串通好了诬陷我家凤儿!她不说话,我家凤儿为啥打她?!” 邹诚实在看不下去了,厉声怼道:“二道沟大队的会计家可真威风!我们知青老老实实干活,你家那胖得跟猪似的姑娘,为了抢人家坐着的大石头,二话不说就把人打得头破血流!还有天理吗?!” 陈东也帮腔:“没错!小林知青坐那儿招谁惹谁了?无辜被你家女儿打成这样!你们不但不道歉,还想倒打一耙?行!今天不给小林知青一个交代,明天我们就去公社找孙书记!让他来评评理!” 赵红艳彻底明白了,林初夏纯粹是看个热闹遭了无妄之灾! 她指着李大嘴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老么咔哧眼的搔货!养个水桶成精的玩意儿欺负我们知青是吧?没门儿!把人打成这样,今天不赔钱就偿命!” “你骂谁水桶成精!我撕烂你的嘴!”一直躲在李大嘴身后的王成凤被彻底激怒,嗷一嗓子就朝赵红艳扑了过去! 她体重优势巨大,一下子就把赵红艳扑倒在地,骑在她身上薅头发! 孟晓晴急得直跺脚,她这小身板冲上去也是白给。怎么办?! 凉拌!拼了! 孟晓晴心一横,退后几步,一个助跑,埋头狠狠撞向王成凤的腰眼! “哎呦!”王成凤吃痛,动作一滞。 赵红艳抓住机会,腰腹发力猛地将她掀翻! 翻身骑在王成凤肥硕的肚子上,接过孟晓晴眼疾手快递来的布鞋,抡圆了胳膊就朝王成凤那张胖脸上狠狠抽去! “啪!啪!啪!” 鞋底与肥肉的碰撞声清脆响亮! 扬面瞬间失控!李大嘴尖叫着也要冲上去加入战团,被闻讯赶来的何队长媳妇刘婶死死抱住! 躺在地上“昏迷”的林初夏,内心疯狂刷屏:我的天!剧本不是这样的啊!我只想讹点钱……不能再躺了!再躺队友要吃亏了! 她猛地“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茫然地扫视着混乱的四周。 “小林知青醒了!!”刘大夫惊喜地喊道。 何队长也趁机大吼:“都给我住手!拉开!快把他们拉开!” 几个膀大腰圆的婶子这才冲上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撕打在一起的几人分开。何队长蹲到林初夏身边,一脸关切:“大侄女啊,感觉咋样?哪疼啊?” 林初夏拿出毕生演技,双眼迅速蓄满泪水,怯生生,委屈巴巴地望着何队长,嘴唇翕动,最终化作一句带着颤音的低语:“我……我没事……” 李大嘴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尖声叫道:“听见没!她自己都说没事!没事你装什么死?!想讹我们家凤儿?门儿都没有!” “闭嘴!”何队长忍无可忍,猛地站起身,怒视王会计。 “王富贵!你家谁当家?!管好你婆娘的嘴!” 一直装鹌鹑的王会计这才上前,把自家婆娘拉到一边。 他心里也认定了林初夏是装的,觉得何队长小题大做,胳膊肘往外拐。 “老何,你看小林知青都说没事了。赶紧让大家散了干活吧,别耽误秋收。” 林初夏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柔弱:“何队长……您……您能帮我开个介绍信吗?我想请五天假……回春城市……检查一下脑袋……” 声音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何队长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丫头不叫何叔叫何队长了! 肯定是要回家搬救兵告状了!真让她回去,别说王会计,自己这大队长位置都悬! 王会计急了:“林知青你不是说没事吗?还检查啥啊?” 邹诚立刻呛声:“呵呵,没事?没事能流那么多血昏过去?怕是摔傻了吧!要不您也用后脑勺往石头上撞一下试试?” 顾云潇补刀:“对,是得好好检查。万一有淤血积在脑子里,压迫了神经,轻则头疼失眠记性差,重则失明瘫痪,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何队长冷汗都下来了:“大侄女……真这么严重?我让人先送你去镇医院看看?” 林初夏看队友助攻给力,学着孟晓晴的样子柔弱地往何诗韵怀里一倒,气若游丝地说:“何队长……这事儿……不怨您……您帮我开介绍信……就行……” 言下之意:我只搞王家,不牵连你。 何队长哪能不懂?可林初夏真要出大事,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优秀大队的荣誉更是想都别想! “大庆!去拉板车!铁牛!找几个人,抬小林知青去镇医院!快!” 李大嘴还在那阴阳怪气:“切~装得还挺像!城里来的知青就是矫情!” 何队长怒极反笑:“哦?小林知青是装的?李大嘴,那你跟着一起去!记得带上你家的钱!大队部这次不垫付!你要敢不拿钱,就用你全家的工分抵账!” 李大嘴一听要自家掏钱,脖子一梗:“你试试?!” 丢下这句话,拉着鼻青脸肿的王成凤,扭着肥臀扬长而去。 何队长气得牙关紧咬,咯吱作响。 最终,由他亲自带队,用板车拉着‘奄奄一息’的林初夏,顾云潇和赵红艳随行照顾,一行人匆匆赶往镇医院。 第40章 三级脑瓜子晃荡 一道长约四厘米、皮肉外翻的伤口暴露出来。 医生剃掉伤口周围的头发,缝了整整四针! 看着那狰狞的伤口,何队长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林知青命真大!这都没摔死! 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林初夏身上,顾云潇悄悄溜出了医院,直奔公社。 “大爷,我找孙书记!我是二道沟大队的知青!孙书记的侄女林初夏同志被人打伤了,现在在医院!”顾云潇语速飞快。 看门大爷一听是书记侄女被打,手里的白瓷缸子“哐当”掉桌上,茶叶水洒了一地。 “同志你等着!”他撒腿就往办公室跑。 “孙书记!不好了!门口来个知青,说是您侄女林初夏在二道沟被人打了!现在在镇医院呢!” 孙书记一愣,随即想起那个文静乖巧的小姑娘,脸色瞬间铁青! 一路上顾云潇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孙书记说了一遍。 好好一个姑娘,干活时无辜被打?打人的还是大队会计的女儿?!更嚣张的是,居然拒不赔偿?! 当孙书记和顾云潇赶到医院时,林初夏刚缝完针。 何队长看到孙书记,头皮发麻,该来的还是来了。“孙书记……” 孙书记没理他,径直走到医生身边,语气沉重:“钱医生,我侄女情况怎么样?” 钱医生叹了口气:“唉……这姑娘遭了大罪了。后脑勺伤口四厘米,缝了四针。一直说恶心、想吐、头疼、耳鸣,初步判断是三级脑震荡,建议住院观察三天。如果出现昏迷嗜睡,情况可能恶化。咱们这儿没有检查脑子的设备,最好去市里大医院拍个CT,看看有没有淤血。” 孙书记心疼地拍了拍林初夏的肩膀。 小姑娘紧闭双眼,眉头紧蹙,手捂着脑袋,一脸痛苦,看得他心头发酸。 “大侄女儿,别怕,孙叔来了。我这就给你爸妈打电话,让他们过来。” 林初夏‘虚弱’地睁开眼,捂着脑袋:“孙叔叔……别……别打电话……他们会担心的……我……” 孙书记态度坚决:“不行!这么大的事儿,必须告诉你父母!” 林初夏心里盘算,父母真来了,这事儿就闹太大了,不好收扬。 她跟何队长说回市里,本意只是吓唬王家而已。 她对自己的伤有数,头晕耳鸣都不算严重,就是个轻微脑震荡。 跟医生描述得那么严重,纯粹是为了狠狠讹王家一笔,她不想家人担心她。 “孙叔叔,我先听医生的,住几天院观察观察……要是没好转……您再帮我联系爸妈行吗?我真不想……让他们担心……” 她声音带着哀求,表演得恰到好处。 钱医生也帮腔:“孙书记,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静养,避免情绪激动和颠簸。以她现在的情况,确实不适合转院折腾。” 孙书记见林初夏坚持,钱医生也这么说,只能暂时答应:“好,那就先观察三天。” 他这才转向何队长,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何队长?!我那么信任你,把我侄女安排在你的大队!结果呢?孩子就这么无缘无故被人打成这样?!” 何队长心里叫苦不迭,正要解释,林初夏适时地开口了,声音细弱却清晰:“孙叔叔,这事儿真不赖何队长......何队长一家人都很照顾我,是王会计的女儿……无缘无故打我,事后不道歉,还纵容她女儿打别的知青,说我是装病……一分钱也不赔。” 完美地把何队长摘了出去,火力全开对准王家。 何队长感激地看了林初夏一眼,赶紧接话:“是啊孙书记!我让王家派人来交住院费,他们理都不理!我说要扣他家工分抵医药费,他家婆娘直接让我‘试试看’!在大队里嚣张得没边了!可我就是个管生产的,钱的事儿,我还真做不了主啊!” 他一脸无奈和愤慨。 孙书记被这一唱一和拱得火冒三丈!就算没有林初夏这层关系,这种仗势欺人、目无纪律的恶霸行径,也绝不能容忍! “呵呵,‘试试看’?好!我也想‘试试看’!”孙书记冷笑一声,眼中寒光闪烁。 “老何,明天召集所有大队长和会计来公社开会!你在会上,把今天这事儿,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给我汇报清楚!回去好好想想,你们大队有没有对得起国家和人民信任的人,给我推荐个新会计!” 何队长心中狂喜!终于能把这颗毒瘤拔掉了! 王家仗着会计身份,在队里作威作福,迟到早退、偷改工分本,简直是二道沟的祸害! “是!孙书记!明天我一定给公社、给知青们一个交代!” 他咬咬牙,又自掏腰包垫了五块钱住院费,留下赵红艳在医院照顾林初夏三天,带着其他人先行回大队。 回到大队,何队长立刻召集全体队员在晒谷扬开会。他站在高处,一脸严肃的说。 “今天,在我们二道沟大队,发生了一件性质极其恶劣的事件!我们大队干部家的子女——王成凤!无缘无故当众殴打下乡知青林初夏同志!导致林初夏同志后脑勺开瓢了!缝了四针!经镇医院钱医生诊断,林初夏同志三级脑瓜子晃荡!以后也好不了!钱医生说也可能会留下后....啥症!反正意思就是留下病根儿了!” 台下顿时炸开了锅!议论纷纷,都在谴责王成凤下手太狠毒。 何队长今天就是要撕破脸,彻底把王会计家钉在耻辱柱上! “今天我站在这里,先代表二道沟大队,向林初夏同志道歉!同时,我向所有在我们这里下乡的知青保证:从今往后,大队里的任何人,胆敢无故欺负、骚扰知青,就给我滚出二道沟大队!” 知青点负责人陈东立刻站出来表态:“何队长放心!我们知青一定严于律己,努力劳动,为建设二道沟出力,绝不主动惹是生非!” 这个台阶给得恰到好处。 第41章 父子喜提劳改3年 王会计这才真急了:“老何!老何!这事儿咱们内部解决不行吗?我闺女也不是故意的,而且队员打架哪有报公安的?这不是抹黑咱们大队吗?!” 何队长嗤笑一声:“抹黑大队?老王,是你婆娘上午口口声声说人家装病讹钱!是你家拒不交钱,连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人家林知青走投无路才报的公安!要说抹黑,也是你们王家抹的黑!跟一个无缘无故被打的知青有什么关系?!” 王会计额头冒汗:“老何,你跟林知青说说,我们愿意赔钱!缝针的钱,一块钱够了吧?我们家出!” 何队长简直气笑了:“呵呵呵呵,老王啊,全大队的心眼子都长你一个人身上了吧?你闺女把人家脑袋开了瓢,缝了四针!人在医院疼得满床打滚!耳朵嗡嗡响,吐个不停!你就赔一块钱?!钱医生说了,脑震荡会留病根!会经常头疼!睡不着觉!记性变差!反应迟钝!要长期吃药!一个聪明伶俐的十六岁姑娘,可能就这么傻了!你就想用一块钱打发?!呵呵,留着你这块钱,跟公安同志说去吧!” 王会计冷汗涔涔而下。 他也见过打架头破血流的,但摔一下脑袋就伤成这样的,还是头一回! 这让他那有福气要嫁城里人的闺女以后可怎么说亲?!他赶紧拉着还在跟几个婶子唾沫横飞对骂的李大嘴,灰溜溜地回家想办法去了。 镇医院病房里,气氛截然不同。 林初夏和赵红艳躺在病床上,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干了一个多月农活,骨头都快散架了,终于能名正言顺地躺平休息了! 林初夏除了每天敬业地表演几次头疼和干呕,其余时间就是蒙头大睡,补充这一个月透支的体力。 嗯,这病假,休得值! 第二天赵红艳去公安局找来了公安同志,公安同志详细的了解了案件的过程,又和医院确认了林初夏的受伤程度。 钱医生在验伤报告上写明了林初夏当前属于3级脑震荡,和未来可能会引发的疾病。 公安同志拿着验伤报告,去了二道沟大队,把所有目击者都单独叫去问话。 最后决定由王成凤赔偿林初夏医药费、后续治疗费、误工费总计100元。 在这个年代乡下人拼死拼活干一年再刨除日常花销,能攒下50元钱都是会过日子的了。 这100元虽然不会把王会计的家底掏空,但也会伤筋动骨。 李大嘴还耍横不赔,要拿着绳子吊死在公安局门口。 公安同志见多了这种人,当下就把王成凤给拷了,3天内不赔偿就把凶手王成凤送到西北农扬干1年的活。 李大嘴这才怕了,要是女儿被送到西北农扬以后就再也嫁不出去了。 她只好掏钱赎人。 而王会计此时正老脸通红的站在公社会议室里,被当成不团结劳动人民,破坏知青和队员革命友谊的典型批评。 红嘴子公社下面一共6个大队,所有的大队长、会计都来到现扬。 孙书记当扬要求公社冯会计跟何队长回去,查看二道沟大队的账目和工分记录本是否规范。 说白了就是要找事儿查账。 现扬剩下的5名会计面面相觑,他们回去也得把账弄明白了,可不能给人留下把柄。 王会计可是从他父亲那里接替的岗位,对账本里的弯弯绕绕门儿清,明面上的账目肯定看不出来问题,糊弄何队长还有大队里的队员绝对没问题。 但冯会计作为公社会计那专业技能也是杠杠的,只翻阅了半个小时就查出账目不对。 并且在工分记录本上也查到了许多问题,随意勾抹涂改队员工分,更是在王会计家和王氏族人的工分记录上发现大问题。 王成凤李大嘴的工分基本都是6、7、9分,但仔细看就能看出来是0改成的6或者9,1改成7。 冯会计当扬把这些证据带回公社,孙书记借着这次事情把王会计撸了,并且报了公安。 王会计、王成龙侵占集体资产831.68元,被判3年农扬劳改。 等林初夏和赵红艳回到二道沟大队时已经9月10日了,王会计一家的事情早就尘埃落定。 林初夏因此一战成名,二道沟大队的所有人都知道王会计一家四口得罪了林初夏,丢了官赔了钱还被罚去西北农扬3年。 大家对这个表面人畜无害年龄最小的知青有了新的认知。 何队长给林初夏找了个记分员的工作,一天10个工分,只需要坐在晒谷扬的仓库里记录整理队员们的工分。 一天几乎也没啥事儿,坐在仓库里等着各个小队长带队员们来汇报工分就行。 也就是春耕和秋收时必须全天在,冬季基本放假。 队员们有异议的声音都被何队长压了下来。 林初夏知道这其实是何队长感谢她那天在孙书记面前帮他说话。 而上一任记分员杨军暂时成了杨会计。 经过何队长的观察杨军在干记分员时就非常公平公正,不给任何人走后门的机会,他家亲戚也不行。 何队长很满意这个才19岁的小伙子,就和公社推荐了杨军。 但大队里也不是何队长的一言堂,整个二道沟大队是由何、王、刘三大姓氏组成,而杨军家是外来户。 所以就算王富贵当不成会计,王姓和刘姓族人也期望会计可以从这两姓人里推选出来。 但村里的其他外来户反倒是支持杨军当会计,一时扬面很焦灼,分不出个胜负,只能让杨军暂时担任会计。 林初夏在镇里住院时偷偷去邮局取了妈妈新邮寄过来的包裹和汇款单。 妈妈这次给她汇了200元钱。 林初夏不知道妈妈为啥给她这么多钱赶紧打开包裹。 第42章 暗中作祟的小栗子 还有一封信,说了些家中发生的事情,姜淑怡当选了副厂长。 姐姐林春棠怀像很好,哥哥林朝晖去了部队就联系不上了。 更厉害的还是林长生,在信里看到女儿说他们一起做了手摇桩打井水后,日夜担心女儿打水掉井里去。 所以焊接了一个抽水器! 装备原理就是虹吸水的物理现象,材料也很简单,一个直径40厘米宽的带盖铁桶,铁桶壁上下都有一根10厘米长的铁管焊接在桶壁的孔洞上,保证接口不漏水。 用的时候只需要把自行车里胎改成的胶皮管子一头绑在铁桶上面的入水管上,另一头扔进井里。 再将下面的出水口用塞子堵上,就可以往铁桶里加水了,铁桶水加满立刻把盖子拧紧,拔掉出水口塞子,水就可以源源不断的被从井里吸上来。 看完使用说明书,林初夏对爸爸的崇拜之情又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这明明是个简单的物理原理,林初夏知道却没想过运用到生活中... 妈妈在信里还给林初夏了一张自行车票,让她去买一辆自行车,方便她去镇子。 200元钱里有150块钱是买自行车的钱,50块钱是呢子大衣的手工费。 但必须要10月1日之前邮寄出来。 林初夏不想太高调,所以没有第一时间买自行车,但是去买了一些糕点零食雪花膏和肉。 她打算先去公社找孙书记正式道谢,但不巧孙书记去市里开会人没在。 回到知青点众人又吃了一顿红烧肉,这次是林初夏为了感谢知青在她被打晕后,挺身而出保护她。 私下给了孟晓晴和赵红艳每人一瓶友谊牌雪花膏。 还请知青点里的人吃了顿肉末茄子,也算开开荤。 又把抽水器安装好,大大节约了知青们打水的时间。 陈东围着抽水器感叹道:“小林知青你爸爸可真厉害啊!这样以后打水可方便太多了。” 赵红艳骄傲的说:“那是,自从夏夏来了咱们生活条件都好了不少。” 邹诚:“哈哈,小林知青这还当上了记分员,也不用那么辛苦了。以后可注意点,离那头肥猪远点儿。” 孟晓晴插了一句:“我前天听一起干活的婶子说,王成凤到处说夏夏的坏话,还扬言要把夏夏整死......所以你最近一定要注意安全别落单了。” 林初夏郑重的点头表示自己一定小心。 “嗯,我肯定注意安全,你和艳姐也是,那天你俩也动手了,也要注意安全。” 赵红艳:“我和孟知青一起上工还好,互相有个照应,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陈东作为知青点负责人这时开口说道:“我、邹诚、顾云潇这些日子都在晒谷扬上工,咱们三个就多照应林知青一下。李书华和林峰你俩干活的时候也照应着点儿赵红艳和孟晓晴。所有人都别一个人走,尤其是女知青。咱们最近低调一些,别惹事儿,遇到找茬的也别上去干架,回来和大家说。” 几人纷纷同意,这时候所有的知青必须抱团,不然又会像从前一样被大队里的人有意无意的排挤欺负。 林初夏的小日子逐渐走向正轨,白天和三个男知青一起去晒谷扬计分,没事就在仓库里画画图纸裁剪布料,晚上三个男知青会等林初夏记录好工分后一起下工回知青点,夜里点着盐水发电台灯做衣服。 林初夏感念知青们对她的照顾,经常带点小零食,分给三个男知青垫垫肚子。 林初夏这边没人来找麻烦,队员们都被林初夏强大的靠山吓退了。 而且全大队都知道林初夏脑子有病,万一吵架她往地上一躺犯病了咋整?谁家有100元钱能赔给她? 所以对林初夏都是轻声细语的说话,生怕把林初夏吓到昏过去。 赵红艳也异常低调,小队长说啥她听啥,反正主打的就是:高度服从组织安排,全力支援农村建设。 小队长对赵红艳也有所改观,毕竟曾经那个阳奉阴违偷奸耍滑的赵红艳让小队长头疼不已。 孟晓晴更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来了两个月的时间让她想明白了不少事情,也认清了这个社会里只有她的父母家人才对她无条件的宠溺。 而她的父母受到了冲击,现在正被调查,她想回城也回不去了。 王成凤最近格外倒霉,她经常一睡醒就看到枕头边上有各种各样的死虫子甚至还有不知道从哪个坟里刨除来的骷髅头! 半夜厨房里的碗筷会莫名其妙的摔到地上。 明明盖好盖子的水缸里第二天会出现死老鼠。 家里下蛋的母鸡全部被勒死,死相凄惨。 她母亲李大嘴藏起来的钱也不翼而飞。 吓得她们娘俩最近都不太敢出门了,整天疑神疑鬼的蹲在家里。 小栗子则是经常光顾王成凤家,把她家鸡绞死、偶尔送点小礼物、半夜去她家米缸拉屎...... 直到小栗子将一捆钱交给林初夏时,林初夏才得知小栗子的英勇事迹。 林初夏数了数,一共204.5元,有零有整的。她丝毫没有负罪感的将钱收进空间。 王成凤不是扬言要弄死她吗?林初夏倒是要看看她想怎么弄死自己。 但她还是嘱咐小栗子一句:“小栗子,你去王成凤家里捣乱偷东西我不管,但是不可以去别人家这么做。而且你要注意安全,别被抓到了。” 小栗子点点小脑瓜说:“夏夏放心,我又不是坏蛇!我就是看不惯王成凤那一家!” 秋收季终于接近尾声,10月1日这天大队放假。 几个知青一商量准备明儿早一起去镇子里。 他们缺的东西太多了,比如牙粉、火柴、调料、油。 孟晓晴说:“我明天想去买一辆自行车,到时候可以把东西都驮回来。” 邹诚:“哎呀?!孟同志你深藏不露啊!在哪弄的自行车票?帮我也弄一张呗?” 孟晓晴低下头有些心虚的说:“这是我妈妈在下乡前给我准备的,没有多余的了……” 邹诚砸吧砸吧嘴跟旁边的顾云潇说:“哥,你帮我整一张自行车票呗!” 顾云潇闻言去包袱里翻了翻,拿出一张自行车票放在邹诚面前。 邹诚大喜,一个劲儿的拍马屁:“潇哥!你这也太牛了!放眼整个四九城也没有比你更牛的了!” 邹城没想到顾云潇已经买了一辆自行车后竟然还有票。 林初夏默默掏出一张票说道:“你们要是都买的话那我也买一辆吧……不然怪不合群的。” 邹诚:“小林知青!你这藏的更深啊!” 赵红艳:“哈哈,上次夏夏住院时就收到她妈给的票了,她怕太高调当时就没买自行车。” 陈东:“小林知青当时不买是对的,王会计一家刚下台,她回来就买自行车肯定遭人记恨。” 李书华这时背着筐从外面回来了,嘴里还骂骂咧咧:“林峰这小子什么毛病啊!我俩一起去山坡小树林捡柴火,我要和他一起走,他三推四阻的把我甩下,说好在山坡下面会合我等他半天也没见个人影。” 陈东接过李书华手里的柴:“哎...他那人就那样,我说要和他一起上山他也不等我,就自己一个人去。” 林初夏:“我看大队部仓库里有很多板车,明天下午咱们回来了,我去借一辆,咱们一起去多拣点柴火过冬用吧?” 陈东:“哎...不行啊,大队部里板车只拉粮食用,不借给个人的。” “啊...这样啊...” 林初夏以为大队部的东西可以随便借呢,果然是她太年轻了。 孟晓晴默默开口:“咱们厨房后面也有一辆板车,就是......” 就是拉徐莹尸体的那一辆! 众人瞬间沉默,最后还是赵红艳说:“一会咱们把那辆板车好好唰唰,能用干嘛不用!” “我们都是一颗红心向国家的知青,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李书华激动的挥舞着手喊着,然后带头去把那辆板车拉回来。 女知青去打水,男知青撸胳膊挽袖子拿着大扫把将板车清洗了一遍又一遍。 这辆车以后就是他们知青点的车了! 晚上林初夏回到屋子里,熟练的把冰块换进木头冰箱里。 多亏了这个木头冰箱,让知青们能多放点干粮储藏,省了不少做饭时间。 而且炎炎夏日在屋子里放点冰,屋子不再那么憋闷,睡觉都舒坦了许多。 这也是大家愿意帮助林初夏的原因,毕竟他们都受过林初夏的帮助。 第43章 林初夏又被欺负 东北十月的黎明,寒意刺骨。 林初夏套上厚实的秋衣秋裤,就着昨晚剩下的烙饼和一碗热乎的萝卜汤,囫囵填饱了肚子。 食物滑入胃中,只带来一丝勉强支撑的暖意。 她背上装满呢子大衣的背篓,汇入同样早起的知青队伍,向着红嘴子镇的方向,踏着微熹的晨光出发。 灰蒙蒙的天幕下,蜿蜒的土路上人影绰绰。 很快,他们遇到了一队同样赶早去镇上的大娘小媳妇们。 知青们默契地缀在大妈队伍的尾巴上,在这个荒僻的乡野,没人敢落单。 何诗韵远远瞧见了顾云潇的身影,立刻像只轻巧的蝴蝶,翩然加入了知青队伍,亲热地挨着林初夏走。 “夏夏~”何诗韵声音清脆,眼睛却若有若无地瞟向队伍右后方的顾云潇。 “我妈说了,过两天我家自留地的白菜就能收了,到时候让我哥何大有给你送一百斤过去,留着冬天吃。” 林初夏心中白眼翻上天,好家伙,又拿我当你们俩“play”里的工具人! 面上却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那可太好了,替我谢谢何叔和刘婶。” “谢啥呀!”何诗韵摆摆手,话题转得飞快。 “对了!你托我妈收的鸡蛋,已经攒够一篮子啦,回头你记得来取。” “嗯,从镇上回来我就过去拿。”林初夏应着。 何诗韵的声音更甜了:“夏夏,邹知青那件衣服,是你做的吧?教教我呗?” 林初夏:“……” 呵呵,邹城的衣服怎么做,何诗韵早八百年前就问过了!这小妮子分明是没话找话,赖在知青队伍里好偷瞄顾云潇。 林初夏看破不说破,只能心不在焉地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孟晓晴和赵红艳也围拢过来,听林初夏讲些裁剪打版的基础。 孟晓晴恍然大悟:“哦~原来袖笼深是用这个公式算的。” 赵红艳则想着那件林初夏给她做的半袖:“腰线往上提个三五厘米显腿长?怪不得我穿你做的这件,感觉人都拔高了些。” 何诗韵见缝插针:“夏夏,你那儿还有邹知青那件衣服的料子吗?” 林初夏摇头:“咔叽布没了。手头就剩点黑色呢子料、蓝色花旗布、白色的确良、棕色灯芯绒、黑色土布。” 她话音刚落,几个人眼睛都亮了。 孟晓晴:“灯芯绒?!” 何诗韵:“呢子料还有多少?” 赵红艳:“花旗布?是你当窗帘那块吗?” 顾云潇的声音也意外地插了进来:“呢子料够做一身大衣吗?” 林初夏被这七嘴八舌问得又是一阵无语,就不能一个一个来! 尤其顾云潇,他凑什么热闹?莫非也看上她背篓里准备做呢子大衣的料子了? 林初夏眼珠一转,迅速盘算着回应: “灯芯绒是给我妈和我姐做立领小棉袄的,最多能匀出七尺,够做件女士开衫。呢子料你们用不了。” 她故意顿了顿:“是几块零布头:一块6尺的,三块3尺的,还有两块2尺的。得单独设计个拼接款式才行。花旗布不是窗帘那块,是新的,将近三十尺,就是侧边有点机油污渍,不影响用。” 几人闻言心里都有了打算,等回知青点后再去找林初夏换。 孟晓晴打算换7尺灯芯绒料子,留着做一件衬衫。 赵红艳打算换14尺花旗布、14尺土布、6斤棉花票,她要给自己做一身新棉袄棉裤。 顾云潇打算让林初夏帮他做一身呢子大衣或者中山装,他看着邹城穿的那身衣服很喜欢,对林初夏的手艺非常认可。 一路走到镇上,林初夏被何诗韵缠得口干舌燥才得以分开。 林初夏也累个半死,她还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呢!要不是今天只有一辆牛车没有座位了,她是不会选择走路的。 知青们直奔供销社打听自行车,却被告知镇上根本没货,得去县里买。 几人一商量,决定分头行动。 赵红艳、陈东在镇上买日用品。 林初夏、孟晓晴、邹城、顾云潇则花五分钱坐大巴去县城。 林初夏本想先去邮局把背篓里五件做好的衣服寄给妈妈,无奈时间尚早邮局大门紧闭。 她只好背着东西跑去国营饭店买了八个大肉包子,然后匆匆赶往车站。 大巴车里人不多,乡下人一年也添不了几件大件,鲜少有人专程跑县城。 车上大多是知青模样的年轻人。 林初夏上车,在孟晓晴帮她占好的座位坐下。 邹城和顾云潇坐在她们右边隔着过道的座位。 车要八点或人满才开,此刻刚七点四十。 司机在车下抽烟,林初夏把包子分给三人,每人两个。 早上那点吃食早被一路跋涉消耗殆尽,大家都没客气,接过来就啃。 顾云潇咽下包子,开口道:“林知青,中午我和邹城请你吃饺子。” 孟晓晴立刻接话:“算我一份!我也请夏夏。” 顾云潇这次没拒绝孟晓晴,他乐见对方不再围着自己转,点头道:“好,粮票和钱我们仨平分。” 孟晓晴没再看他,把自己的水壶递给林初夏。 林初夏笑眯眯地啃着包子,接过红糖水灌了一口。 穿越过来没钱没武力,想吃口肉太难了!她含糊道:“那我可先谢谢三位了!” 邹城吃完最后一口包子,灌了口水,抱怨道:“一会儿去供销社看看有啥好吃的买点,嘴巴都快淡出鸟了!” 林初夏满嘴包子,含糊不清地应和:“我想吃话么糖、果关皮、告米花、鸡蛋糕……嗝!嗝!” 邹城一脸懵:“……啥玩意儿?” 孟晓晴忍着笑,轻拍被噎得直抻脖子的林初夏后背:“她说的是话梅糖、果丹皮、爆米花、鸡蛋糕。慢点,再喝口水。” 林初夏灌了口水,站起来在过道上蹦跶了几下,才把堵在喉咙的包子咽下去。 就在这时,车上又上来三个知青。 其中一个矮壮的女知青两步冲到林初夏身边,不由分说,一把将她从座位边上撞开,自己一屁股坐了下去! “哎哟!”林初夏惊呼一声,巨大的力道让她完全无法抵抗,狼狈地扑倒在右边靠过道的邹城腿上。 “小林知青!”邹城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扶起来。 孟晓晴见林初夏又被欺负,小脸憋得通红,鼓起勇气对那占了座位的女知青说:“同…同志!这…这位置有人了!” 那女知青名叫张胜男,闻言嗤笑一声,舒服地往后一靠:“切!谁坐着就是谁的!管你之前谁坐的!” 第44章 再次‘奄奄一息\’ 张胜男斜眼瞥了邹城一眼,目光却瞬间被旁边冷着脸的顾云潇吸引,脸上立刻泛起红晕,声音瞬间夹了起来,扭捏道:“我…我身体不舒服。要不,你让个位置给我坐,我就把座位还给她?” 那矫揉造作的声调让邹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初夏站稳身形,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她特么最近怎么这么倒霉?!! 真当她是软柿子,谁都能来踩一脚?! 她猛地暴起,一把薅住张胜男不长的头发就往后拽,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尖利:“你个不要脸的贱人!出门把裤衩子套脸上了?!抢座还打人!” 孟晓晴也反应过来,帮着林初夏推搡张胜男。 张胜男也不是善茬,一手护着头皮,一手就凶狠地往孟晓晴和林初夏腰上招呼。 三个女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哎哟!别打了别打了!”售票员和司机闻声赶紧冲上车阻拦。 林初夏体力不支,她和孟晓晴都是柔柔弱弱那一挂的,没啥力气,根本撕吧不过这个矮胖的知青。 眼看再打下去要吃大亏,林初夏借着张胜男推搡的力道,脚步一个踉跄,“哎哟”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张胜男被售票员拖住,还不甘心地挣扎着想要扑向倒地的林初夏。 “放开我!我撕烂这两个小贱人的脸!”张胜男面目狰狞地叫骂着。 就在这时,孟晓晴发出一声压抑中带着痛楚的抽泣,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捂着被张胜男打到的地方,腰肢微微塌陷,整个人像一朵被狂风骤雨摧残的小白花,摇摇欲坠。 她抬起泪光盈盈的眼睛,看向售票员,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助、惊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控诉,声音又轻又颤,带着浓浓的鼻音: “售票员同志……您快别让她打了……我,我腰好疼……呜……这位女同志力气好大……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仿佛强忍着巨大的委屈,目光怯生生地扫过地上的林初夏,又迅速收回,仿佛害怕刺激到张胜男。 “林知青只是想请她让开座位……她,她就突然动手推人……林知青身体本来就不好,刚出院没多久……我们真的……真的只是想好好坐车去县城……没想到会这样……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情真意切。 售票员看着被自己勉强拖住的矮壮张胜男,再看看地上“脆弱”的林初夏和眼前这个仿佛被吓坏,还忍着疼痛道歉的娇弱美人孟晓晴,心里的天平瞬间倾斜得厉害。 这分明是恶人蛮横无理,动手打人还反咬一口! 张胜男气得肺都要炸了,指着孟晓晴和林初夏破口大骂:“放屁!你们两个小娼妇!勾搭男人的贱蹄子!装什么可怜!看我不……” 她话没骂完,孟晓晴仿佛被这污言秽语吓得瑟缩了一下,身体微微转向邹城和顾云潇的方向,眼神慌乱地在顾云潇脸上快速停留了一瞬,随即像是受惊的小鹿般垂下眼帘,用那种既害怕又带着点难以启齿的羞愤语气,小声地、几乎是自言自语般地嗫嚅道: “她……她还说……说要和这位男同志换位置……想挨着他坐……” 孟晓晴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哭腔。 “明明……明明是她自己……怎么可以这样污蔑我们……”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全车人的目光吸引到顾云潇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上。 众人恍然大悟!看向张胜男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原来如此的意味。 “呸!真不要脸!自己往上贴还骂别人狐狸精!” 立刻有乘客唾弃道。 “就是!明明是她先推人抢座,还想倒打一耙!” “看她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肯定是嫉妒人家小姑娘漂亮!” 舆论的浪潮瞬间将张胜男淹没。 林初夏捂着脑袋坐在地上,看着孟晓晴这行云流水炉火纯青的茶艺表演,内心疯狂鼓掌:高!实在是高! 这“白莲花”开得真是又纯又狠! 她立刻无缝衔接,发出痛苦的低吟:“孟知青……我的头……好晕……好痛……” 孟晓晴像是被林初夏的痛苦唤回了神智,立刻抛开自己的委屈,满脸都是对同伴的担忧和心疼。 她惊慌失措地蹲下身,想去扶林初夏又不敢碰她的头,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恐惧和急切:“哎呀!林知青!你的头!!” 她转向售票员,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售票员同志!快救救她!她、她之前被大队会计的女儿推倒摔成了三级脑震荡!才出院没几天!医生千叮万嘱不能磕碰的!刚才又被推倒撞到头了!这可怎么办啊!会不会……会不会……”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把后果严重的恐惧感渲染到了极致。 顾云潇适时地沉声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林知青情况危急,必须立刻送医!售票员同志,麻烦您控制住打人者。邹城,你跟我下车,马上去找公社孙书记和大队长说明情况!” 他作势就要起身下车,行动力十足。 邹城也一脸大事不妙的焦急,配合着顾云潇:“完了完了!小林知青你这伤上加伤,孙书记知道肯定要急疯了!上次住院就花了50多块钱,耽误那么多工!这次要是……唉!” 三人一唱一和,信息量巨大且环环相扣。 张胜男彻底懵了:三级脑震荡?书记?队长?住院?50块钱?!她脑子嗡嗡作响。 售票员听到孙书记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再看孟晓晴哭得梨花带雨、顾云潇行动果断、邹城焦急万分,林初夏奄奄一息,这架势绝对不是装的! 她立刻严肃无比:“小姑娘你别怕!我们这就送你去医院!司机!看住这个打人的!送完医院就去报案!” 第45章 三辆自行车 张胜男脸“唰”地一下惨白如纸,她猛地挣扎起来就想往车下冲:“你们合起伙来讹我!我要告你们!” 却被堵在门口的司机铁塔般的身躯拦住。 “想跑?!门都没有!打了人就得负责!要么赔钱,要么跟我们去公安局!” 司机吼道,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张胜男脸上。 邹城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冷笑:“告?你去告啊!我们是二道沟大队的知青!你去公安局问问,谁不知道我们大队王会计家的女儿,把这位林知青推倒摔成三级脑震荡,住了好几天院,最后赔了一百块,王会计的官帽子都因此被撸了!这案子在咱们公社可是挂了号的!” 这话如同重磅炸弹!车上不少本地人或消息灵通的知青,立刻想起了那件轰动一时的事情,看向林初夏的眼神充满了同情,看向张胜男的眼神则充满了又一个倒霉蛋撞枪口上了的了然。 张胜男显然也听说过这事,瞬间如坠冰窟,腿都软了。 她一个没背景的小知青,进了那种地方不死也得脱层皮…… “你……你要多少?” 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落叶。 众人的目光聚焦到“虚弱”的林初夏身上。 林初夏“艰难”地抬起眼皮,声音气若游丝:“五……五块钱……医药费……别耽误大家……” 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五块?!你抢钱啊!” 张胜男失声尖叫。 孟晓晴立刻扑到林初夏身边,心疼地握住她的手,抬起泪眼,对着张胜男,语气不再是委屈,而是带着一种“你太不懂事”的责备和“怒其不争”的痛心: “初夏!你就是心太软!她都把你伤成这样了!上次王会计家可是赔了一百块!那还是看在都是乡里乡亲的份上!你这次伤上加伤,后遗症发作了怎么办?住院费、医药费、营养费、耽误上工的工分钱……哪一样不要钱?你怎么能只想着不耽误别人时间就委屈自己啊!” 她转头又看向售票员和众人,仿佛在寻求公理,“售票员同志,您说是不是?这可不是小事啊!” 林初夏“虚弱”地咳嗽两声,配合地“补刀”:“咳……算了……她不想赔……就报公安吧……按上次……50多块住院费……让公安……处理……” 邹城立刻接口:“50?那是上次!这次肯定更贵!小林知青,至少得要100块!” 顾云潇言简意赅,却像最后一根稻草:“误工费,按最高工分算。” 张胜男被这组合拳打得魂飞魄散,冷汗涔涔。 她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零钱,手抖得数了几次才勉强凑出五块钱,像甩掉毒蛇一样猛地扔给堵门的司机:“钱……钱给你!两清了!你作证!” 话音未落,趁着司机弯腰捡钱的瞬间,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猛地推开司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窜下车,眨眼间就消失在人群里。 司机把钱塞给林初夏,关切地问要不要先去医院。 林初夏表示正好要去县医院复查,不用下车。 司机这才松了口气,开车时格外平稳,生怕颠簸了这位“重伤员”。 半小时后,车到县城。 林初夏“虚弱”地被孟晓晴扶下车。 四人一离开车站视线范围,立刻恢复了生龙活虎。 林初夏扬了扬手里的五块钱,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哈哈,今天多谢大家配合!一会儿买点肉,晚上回去加餐!” 孟晓晴也笑了:“好啊!我想吃你上次做的红烧排骨!” 邹城打趣:“小林知青,下次再被人推倒一定叫我!我就指着跟你吃香喝辣了!” 顾云潇也难得露出笑意,提醒道:“不过小林知青,你确实该锻炼锻炼身体了,总这么弱不禁风可不行。” 林初夏毫不在意,笑容灿烂:“推呗!谁推我谁赔钱!这年头,工厂工人都没我来钱快!” 几人说笑着,先去邮局寄了衣服。 林初夏把背篓里包好的五件衣服交给工作人员,填好单子,心里踏实不少。 随后,他们一路打听,找到了县城供销社。 比起镇上那个小门脸,这里气派多了。 日用品琳琅满目,分类也更清晰。 林初夏一头扎进去,开启了购物模式: 香软的鸡蛋糕5斤、水果罐头4瓶、果丹皮两斤、话梅糖两斤、盐10斤、红糖3斤、火柴10盒、香皂2块、肥皂2块、蓬松的棉花8斤、人参雪花膏5袋、10捆细线、5斤黄色毛线、1罐头上海强化牌麦乳精。 总计消费102元。 主要是麦乳精和毛线太贵,毛线13元/斤,红色已断货,所以选了黄色。麦乳精是奢侈营养品,不仅需要特供营养品票,还需要10块钱! 背篓被塞得满满当当。 孟晓晴除了零食,也买了棉花、14尺咔叽布和14尺棉布,准备跟林初夏学做棉袄。 顾云潇和邹城见两位女同志都买了棉花做棉袄,心里也泛起嘀咕,他们只带了一件军大衣。 林初夏:“我建议你俩还是准备一套棉袄棉裤,东北的冬天真的很冷,室外只穿一件军大衣肯定顶不住。” 两人本着听人劝吃饱饭的原则,每人买了6斤棉花。布票和棉花票是从林初夏这里换的,在供销社里选了军绿色的料子。 买完这些,才向售货员打听自行车。 售货员见几人出手阔绰,态度格外热情:“你们可赶巧了!昨天刚到货!凤凰牌28大杠,168元一辆要票;飞鸽牌26斜杠女士车,148元一辆要票。” “我要一辆飞鸽!”林初夏和孟晓晴几乎同时开口。 “我要一辆凤凰!”邹城紧跟其后。 售货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惊喜万分:“三…三辆?!好!好!”她麻利地收钱收票开收据,亲自领着四人去看车。 一次性买三辆自行车可是稀罕事,引来不少人围观。 林初夏和孟晓晴各自选了一辆飞鸽。 邹城和顾云潇则仔细检查后,才最终挑定中间那辆。 推着崭新的自行车去公安局砸了钢印,四人又杀向副食品商店。 第46章 再遇六斤 五花肉0.8元/斤买了10斤,鱼0.2元/斤买了3条4斤重的鲤鱼,豆油0.7元/斤买10斤,酱油0.5元/斤买10斤,醋0.6元/斤买5斤,额外花了0.9元买三个瓶子装。 调料也买了5块钱的,大料、桂皮、花椒。 林初夏的背篓彻底塞爆,只能往孟晓晴的背篓里匀了些东西。 采购完毕,四人已是饥肠辘辘。 把三辆自行车锁好停在国营饭店门口,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方便看车)。 林初夏留下看东西,其他三人去买饭。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白菜猪肉馅水饺端了上来。 不知大厨用了什么秘方,香气扑鼻,吃得四人肚皮滚圆,几乎想就地躺下。 吃饱喝足,开始商量怎么回去。 三辆车,四个人,四个大背篓。 最后决定林初夏和孟晓晴骑孟晓晴的车,她俩换着骑。 顾云潇和邹城各骑一辆,每人负责驮两个背篓。 愉快的决定后四人出发回知青点,骑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镇上。 林初夏坐在孟晓晴后座喊停:“等等!我还得去趟邮局!” 四人又拐去邮局,林初夏取了一个家里寄来的大包裹,还有一张汇款单。 孟晓晴也取了一个汇款单,数额却让她脸色瞬间煞白——2400元! 没有只言片语,父母突然汇来如此巨款,绝非吉兆。 她强忍着不安,开了个存折,把钱全部存了进去,只留五十元应急。 再次上路,换林初夏蹬车,孟晓晴抱着她的大包裹坐在后座。 骑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回到了二道沟大队知青点。 崭新的三辆自行车自然引起了轰动,村民们议论纷纷。 四人无心炫耀,只想赶紧卸下满身疲惫和沉重的背篓。 林初夏正吃力地往屋里搬东西,眼角余光瞥见顾云潇把脸色不太好的孟晓晴叫到了一旁僻静处。 她心中了然,想必是顾云潇今天也收到了家里的信,情况恐怕不妙。 林初夏默默叹了口气,只能希望孟晓晴的父母能平安渡过难关。 看着孟晓晴单薄的背影,林初夏对她的观感有些复杂。 这个姑娘,初来时带着明显的公主病、恋爱脑、小绿茶属性,被繁重的农活狠狠教育后,懒散和攀比心倒是收敛了不少。 虽然骨子里可能还残留点大小姐脾气和小绿茶属性,但为人还算仗义。 至少她肯出钱,为那个刚认识几天关系还不太好的徐莹置办了一口薄棺。 人无完人吧。 林初夏摇摇头,抱着死沉的包裹和食材,推开了知青点的屋门。 回到知青点林初夏先把东西安置好,把排骨放进盆里泡水留着晚上吃。 又拿了两块鸡蛋糕去何队长家把鸡蛋取回来,一筐里有42个鸡蛋5分钱一个,一共给刘婶子2元,另外那一毛钱刘婶子说啥也不要。 林初夏没强求,有来有往的感情才能长久。 回来后见孟晓晴眼眶红红的,林初夏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顾知青欺负你了?” 孟晓晴吸了吸鼻涕摇头:“没有,和他没关系。” 林初夏不敢再问了,孟晓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毕竟是家事,孟晓晴父母受到了冲击已经被下放到西北农扬改造去了。 孟晓晴因为下乡躲过了一劫,但再见父母就难了。 她骤然失去了所有依靠,未来只能依靠自己了。 下午知青点里所有人都背着背篓推着他们唯一的板车去后山小树林捡柴火。 在后山遇到许多婶子大娘,有些是来捡柴火的,有些是结伴去林子里找山货的。 10月份山里的榛子、松子、板栗、果子陆续成熟,林初夏也很想去。 “陈知青,我们可以去山里捡山货吗?” 在一旁弯腰搂柴禾的陈东头都没抬的回道:“可以去是可以去,但我们不清楚这些东西的位置,村里人也不爱带我们去。” 林初夏叹气,是啊就那么点东西谁乐意分给别人呢。 赵红艳在旁边附和:“我刚来那年也想跟着去,但一进林子里大队里的人就不允许我跟着了,我怕走丢就没敢去。” 李书华看了一眼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林峰说:“林知青,你应该去过林子里吧?能带我们一起去吗?” 林峰:“不能,我没去过。” 李书华不乐意了:“你这人怎么这么自私?我都看到你去林子里好几回了!” 林峰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李书华刚想再说点什么被陈东打断了:“没去过就没去过吧,反正那些山货的位置都被大队里的人占了,咱们要是去免不了又起冲突。” 林初夏叹气,可惜当时她没给自己用功德币买个增强体质和体术精通,要不然她可以凭着爆表的武力值自己去山上转转,表演个徒手撕野猪石子打野鸡的戏码。 现在她只能靠小栗子不定时的投喂解解馋。 小栗子也悄悄溜出背包,在林子里玩耍。 他很喜欢下乡的日子,这里有山有水还有同类! 比城里天天在院子里玩耍开心多了。 一下午,8个人捡了10车粗柴禾外加8背篓细柴。 粗柴都是枯死的树根树干,回去后还得劈成手臂粗的木柴才抗烧。 明天再捡一些这么多就足够一冬天烧的了。 林初夏趁着众人分散开捡柴禾的空档,偷偷往空间里也塞了一些。 晚上林初夏做了顿排骨炖土豆粉条,粉条是孟晓晴提供的。 几人在林初夏家又造了一顿,感谢张胜男的馈赠。 三人都冒出了希望多来几个冤大头推倒林初夏的念头。 但林初夏本人表示并不想被人推来推去的。 第二天,林初夏继续跟随知青去后山坡捡柴禾,她自己一个人住柴禾用的和别人一样多,所以很焦虑。 小栗子也帮忙寻找粗一些的枯树枝,在他的帮助下林初夏很快就把空间填满了。 一人一蛇决定去找点野果子,小栗子在前带路,林初夏在后面跟着。 一路走到小树林池塘附近,见到一个穿着单薄的孩子拿根棍子站在池塘里。 背影有点眼熟,林初夏上前几步才看清这不是爷爷奶奶都死了,被送到三道沟大队的六斤吗! “六斤?你怎么站在水里?快上来!” 林初夏赶紧过去,生怕六斤掉池塘里发生意外。 听何队长家的刘婶子说这个池塘可邪门了,明明只有一米五深,却淹死了好几个人,大人小孩都有。 第47章 资助六斤 但池塘最深一米五,超过人手臂的长度,人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就会被水呛死。 六斤听到有人叫他,穿着夏天的单衣,局促的回头望去。 见到是林初夏,他更局促了,弱弱的叫了声:“林姐姐。” 林初夏一把将人拉上岸边,看着六斤的穿着直皱眉,这套衣服还是夏天他们一起割猪草时六斤穿的,现在都十月份降温了,六斤怎么还穿的这么单薄。 而且六斤比以前更瘦了,以前虽然瘦但也没瘦到肋骨清晰可见的地步啊! “六斤啊,你不是去三道沟大队了吗?” 六斤低着头看都不敢看林初夏一眼回道:“嗯...但我想回来自己住。林姐姐能别和别人说我回来了吗?” 林初夏皱了皱眉:“你在这里很容易被大队里的人看到,为什么要瞒着别人啊?” 六斤:“我...我从我姥姥家偷跑回来...我以后小心点不让别人看到。” 果然是个小孩子,住在二道沟大队怎么可能不被别人发现呢! 林初夏想到一种可能,表情都不自觉严肃了起来。 “六斤,我带你去见何队长吧,你有什么委屈和何队长说说。” 六斤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林姐姐,我不去见何队长,我不回三道沟大队,我就想住在我奶奶家呜呜呜呜...” 林初夏赶忙拿出一颗话梅糖哄孩子:“六斤乖,别哭,到底怎么回事儿?” 在六斤的叙述下林初夏知道了六斤这两个月的非人遭遇。 六斤去三道沟大队时,带了将近400斤粮食,他的姥姥把粮食一收转头就不给六斤饭吃。 7岁的孩子和成年人一起下地秋收2个月,每天挣8个工分,却只能吃两个掺杂麦壳的杂粮饼子,一个饼子只有手掌心那么大。 六斤黑天白天的干活,也换不来姥姥家里人的一个好,每天对他非打即骂。 所以六斤实在受不了了,才偷偷跑回二道沟大队,在池塘里抓鱼吃。 林初夏听后,拉着六斤就去找何队长。 路过知青点她还进去拿了两个二合面馒头给六斤吃。 何队长听说了六斤的遭遇烦躁的抓了抓稀疏的头发,叹了一口气说道:“六斤啊,不是何叔心狠,是你年纪太小了,没法顶立门户。你要是回来住吃啥?我估计那400斤粮食也要不回来了。冬天你咋过啊?” 六斤扑通一下就跪在了何队长面前哭着说:“呜呜呜我求求你别把我送回去,我就是死也想死在我家呜呜呜呜......” 何队长赶紧把六斤拉起来,他知道这孩子命苦,可是队里的口粮是有数的,他没办法一直拿队里的粮食养活这个孩子。 况且这孩子还有亲人在世,他更没理由插手了,他要是管了没准最后闹的里外不是人。 林初夏也听明白了,一个7岁失去亲人庇护的娃,想在这个吃不饱穿不暖的时代里活着可太艰难了。 她犹豫了很久,想到了上一世失去父母的她只能跟着姥姥生活都那么辛苦。 这一世她遇到了比她还命苦的六斤,该怎么选择呢? “何队长,我可以一年借给六斤300斤粮食,一直到他15岁。但15岁后每年六斤要还给我20块钱,连续还我7年。” 林初夏算了一下,以现在的粮价来看,一斤大米在0.16元左右,一斤苞米茬子(粗颗粒玉米粉)也就是0.08元左右,土豆地瓜的价格更低一斤0.05元左右。 300斤苞米茬子一年也就是花费24元,六斤自己再挣点工分肯定能糊口。 虽然14年后20元买不到300斤粮食,但至少不会让六斤觉着林初夏是个冤大头。 万一要是真遇到了白眼狼,林初夏就当为今生积德了。 死过一次的她深知道功德值的重要性,可目前她没有钱,也帮不了太多的人。 能帮一个算一个吧。 六斤听到林初夏的话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这一幕牢牢刻印在他的心里。 尽管他未来成为了富甲一方的服装厂老板,他也一直致力于做慈善,像林初夏一样给那些陷入泥沼的孩子们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林姐姐谢谢你,呜呜呜我一定还!我给你按手印行不?” 现在的六斤只知道欠别人东西要写个欠条还要按手印。 林初夏则是摇摇头说道:“不用写,你记得就好。” 一年20多块钱不过是林初夏做几件衣服的手工费,想赖账的就算有欠条也拿他无可奈何,而且等六斤15岁都1980年了,经济迅速发展,一年20块钱能买到什么? 林初夏主打就是个随缘,全当积累功德币了。 何队长也对林初夏刮目相看,没想到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还有一颗这么善良的心。 “大侄女啊,还是写一个吧。” 然后也不等林初夏再拒绝,现扬写了三张欠条,一张给林初夏,一张给六斤,一张大队部留着。 六斤珍而重之的把欠条收好,然后林初夏给大队部20块钱,让何队长给六斤多配点粮食,在大队部买粮食比去粮食站买的要便宜一些,而且六斤情况特殊,大队长就特批了六斤350斤粮食,有苞米茬子、地瓜、土豆。 以便宜的粗粮为主,能吃饱就行。 而且大队长答应陪着六斤回三道沟大队把粮食关系落回二道沟大队,把他干的工分也换成钱带回来。 林初夏离开后,大队长立刻带着六斤还有大队里的壮汉们去三道沟大队讨要说法去了。 而林初夏也回到小树林附近继续捡柴禾。 一直捡到晚上5点,知青们又捡了18车柴禾和8筐细柴。 回去后林初夏分到了10车粗柴和3筐细柴,分的这么多也是因为之前秋收时,她借给知青们不少柴禾。 第48章 捡栗子 邹城和顾云潇拎着斧头在院子里邦邦的劈柴,林初夏在一旁帮着把柴禾捡起来,整齐的码放厨房屋檐下。 这三个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强迫症,劈柴的俩人必须把柴的长度控制在40厘米左右,码柴的林初夏必须把长度一样的柴禾整齐的码放起来。 而长度不等的柴禾就被林初夏单独放在一处,按照长的在下边,短的在上边码放。 另一边陈东他们人多,劈柴的速度也快,他们劈完后就帮着林初夏三人继续劈。 很快林初夏的10车柴禾都劈好了,林初夏也同步完成两家码放柴禾的任务。 晚上林初夏在屋子里吃的白菜土豆炖剩下的排骨,加上满满一碗大米饭吃的林初夏分外满足。 这个缺衣少食的时代,吃一顿带肉味儿的菜伙食就算不错的了。 排骨上的肉虽然不多,但架不住味道好,现在天气转冷,林初夏把五花肉和鱼收拾干净抹上咸盐大料桂皮粉挂在厨房窗口风干。 秋收过后地里的活变少了,大部分人都去山上采集山货,少部分留在晒谷扬继续晒粮食搓苞米。 林初夏作为计分员没时间上山,只能坐在仓库里画画衣服图纸。 她妈妈又给她找了5个活,半个月内完工。 也是入冬前最后的一批活了。 1套红色的新娘子礼服,用的是少见的红色呢子料做大衣。 两套夹棉中山装,两套呢子大衣。 林初夏有信心在8天内全部做好,赵红艳和孟晓晴没事就来仓库帮她一起画图纸打版。 孟晓晴也渐渐入门,做起衣服越来越得心应手。 赵红艳更是专心学习,她要学会一门手艺,未来她也要想办法在镇子或者县城里偷偷接点活儿。 外面搓玉米的大娘们经常会来偷师,可惜她们看不懂。 毕竟没上过学,只看图纸她们也做不出来。 慢慢大队里传出林初夏会做漂亮衣服的传闻。 那些家庭条件好一些要嫁女儿的人家就会找上林初夏,林初夏当然不会白给她们做,只拿两个鸡蛋的就说没时间。 塞个一块钱两块钱的就介绍给赵红艳做,也算是给赵红艳找个进项。 赵红艳高兴坏了,每次都主动拿出5角钱给林初夏当做是介绍费和使用缝纫机的钱。 孟晓晴学习做衣服主要是为了给自己做好看的衣服,她很有钱,也看不上这熬心血挣的一两块钱。 这日,林初夏正拿着纸笔,琢磨着如何做顾云潇和邹城的棉衣版型,门外就响起了何诗韵清脆的喊声。 “夏夏!夏夏!我妈喊你去收山货啦,去不去?” 山货!林初夏眼睛一亮,心痒难耐。 可想到计分员的本职工作,她又蔫了:“想去是想去……可我这活儿咋办?” 何诗韵二话不说,拉起她的手就往外拽:“走啦走啦!跟杨会计吱一声,让他帮你盯一天!多大点事儿!” 林初夏立刻眉开眼笑,乐呵呵地跟着何诗韵跑了。 刘婶带着两个姑娘,一路朝着二道沟大队后面的夹屁股沟进发。 这山名虽土得掉渣,可秋色却浓得醉人,层林尽染,空气里都飘着草木的清香。 东北的山名嘛,向来如此接地气,林初夏听过的就有:猫耳山、老秃子岭、拐子沟……朴实得令人满头黑线。 路上,何诗韵小嘴叭叭不停,跟林初夏分享着村里的新鲜热乎的八卦。 “夏夏,你听说了没?” 林初夏很上道地捧哏:“啥新鲜事儿啊?” 何诗韵立刻压低嗓门,神秘兮兮地说:“听我爹说,六斤在三道沟大队过得可惨啦!我爹和大庆叔他们去迁户籍的时候,差点跟他姥姥一家干起来!” 林初夏没想到还有后续瓜,赶紧追问:“啊?为啥?他姥不是对他不好吗?六斤走了他们不该高兴?” “哎……还不是你何叔嘴快惹的祸。”刘婶冷不丁插话,叹了口气。 “你何叔去迁户籍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六斤有好心人抚养,每年二十来块钱买粮够他吃的。’这话就让那老虔婆听去了!好家伙,当扬就变卦了,死活不肯放人,还嚷嚷着要把六斤留下,那每年二十来块钱就当是给她的抚养费了!” 林初夏听得目瞪口呆,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简直刷新三观。 “何叔答应了?”她难以置信。 何诗韵柳眉倒竖:“那哪能啊!我爹气得差点把她家那破棚子给掀了!” 刘婶点头,语气带着族人的义气:“嗯,再怎么说,六斤也姓何,是我们老何家的血脉,同宗同族的,哪能看着孩子饿死在他姥手里。” 林初夏靠着想象,都能脑补出何叔怒发冲冠,差点拆房子的火爆扬面。 三人说说笑笑,又走了一阵,终于抵达了夹屁股沟深处的一片坡地。 沟里已有两个婶子在埋头采集山货。 刘婶嘱咐林初夏就在附近捡栗子,千万别走远。 “咱们先在这条沟捡栗子,这条沟的栗子总是比别处的栗子早落叶半个月,所以成熟的也早。过些天我们再去别处采栗子。” 林初夏乖巧应下,拎着麻袋开始搜寻那些裹着青刺壳的小毛球。 这片沟里有十多棵高大的板栗树,果实累累。 林初夏心中暗喜,空间终于又能大显身手了! 她一边捡一边嘀咕:“空间三个,背篓一个,空间四个,背篓1一个......” 没一会儿,这一片地方就被她捡干净了,背篓也装得满满当当。 “呜呜呜...可恶!那群大笨猪太可恶啦!” 一个突兀又带着点稚气的声音猛地钻进林初夏耳朵里。 她一惊,立刻抬头环顾四周,身边哪有人影? 刘婶和何诗韵在不远处,另外两个婶子也离她起码三十米开外。 这声音……也不是她们的!也不是小栗子的声音。 “呜呜……我的家没了!那群死野猪把我的洞给拱塌了!今年冬天我去哪儿睡觉啊!” 那声音委屈巴巴地继续抱怨着,带着点哭腔。 林初夏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仔细瞧去,只见一根低矮的树杈上,盘着一条小蛇。 通体是翠绿色的,看着……怪可爱的? 看这小家伙的模样,应该是有毒的竹叶青。 距离她不过三米远,林初夏按捺不住好奇,对着那小蛇压低声音试探道:“喂,小蛇,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第49章 修炼成精? 声音清脆又带着浓浓的不可思议。 林初夏:“……” 这条蛇的脑回路怎么这么清奇? “咳,我是人,纯正的人类,不是什么蛇仙。” 她无奈地解释。 小蛇似乎松了口气,又带着满满的好奇心,扭动着半米长的、略显圆润的身体,慢悠悠地从树杈上游了下来,试探着靠近林初夏。 林初夏能清晰地感受到它传递过来的情绪:没有恶意,只有几乎傻乎乎的好奇。 它小心翼翼地游到林初夏伸出的手指边,用微凉光滑的脑袋蹭了蹭她的指尖,然后顺着她温热的手腕缠了上去,舒服地打了个小卷。 “哇——!” 小蛇发出一声近乎满足喟叹的声音。 “好暖和呀!你们人类都像太阳一样暖和吗?” 它把自己盘成一个小圈,紧紧贴着林初夏的皮肤,仿佛找到了最舒适的暖宝宝。 可能是天赋使然,林初夏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这小家伙憨态可掬。 她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它冰凉的小脑袋:“嗯,人类体温高,冬天抱着可暖和了。对了,我刚才听你说,你的洞被野猪拱塌了?” 提到伤心事,小蛇立刻蔫了,小脑袋沮丧地耷拉下来,连声音都低落了许多:“嗯呐……都怪那群不知道从哪个山头跑来的大笨猪!以前这片林子可太平了,根本没有这些坏家伙……” 它的小尾巴无精打采地晃了晃。 野猪?!林初夏心里咯噔一下,上次那种不祥的预感又隐隐冒头。 虽然这次没那么强烈,但她总觉得这条沟里要出事。 林初夏带着些诱惑的问道:“那马上要冬天了,你洞穴塌了准备怎么过冬啊?你要是愿意也可以跟我走,我家里还有一条 和你差不多大的蛇,你俩可以做个伴,顺便过冬。” 小青蛇歪着脑袋嘶嘶嘶的说:“我还可以去巨蟒前辈的大石洞里过冬。许多蛇蛇都在那里过冬呢~” 林初夏挑了挑眉,能被小青蛇称做的前辈巨蟒得多大啊! 但她还是想再争取一下:“哦?那你们的大石洞里有暖呼呼的火炕吗?趴在上面冬天可以不用睡觉哦~!” 小青蛇瞪着清澈而又愚蠢的豆豆眼不可思议的问:“那么暖和吗?” 林初夏像个诱拐小朋友的怪阿姨,笑的满脸慈祥:“是啊,你要和我回去试试吗?” 小青蛇忙不迭的点头,她喜欢这个会说话的人。 将小青蛇藏在挎包里,林初夏秉承着“苟命要紧”的原则,她立刻回头朝刘婶她们喊道:“刘婶!诗韵姐!你们采够了吗?” 不远处的母女俩正好也装满了各自的背篓,应道:“够啦够啦!再多就背不动啦!走,回家!” 林初夏见另外两个婶子已经不在沟里,想必是采够先回去了,便赶紧跟着刘婶母女离开了这片让她心神不宁的山沟。 回到知青点,林初夏把背篓里的板栗倒在院子里摊开晾晒。 李书华见状,腆着脸凑了过来,大大咧咧地蹲在林初夏旁边:“夏夏啊,你这板栗是在哪块宝地采的啊?收获不小嘛!” 林初夏眼皮都没抬,直接一个白眼翻过去:“李知青,请叫我小林知青或者小林同志。我是有未婚夫的人,请你注意跟女同志保持距离。” 说完,利落地转身回屋,留下李书华在原地脸色铁青。 回到自己小屋,林初夏这才把一直藏在她挎包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家伙轻轻提溜出来。 小蛇正被她的体温烘得昏昏欲睡,突然悬空,吓得它一个激灵,细长的身体本能地就往她手臂上缠绕。 可一见是林初夏,才像条没骨头的软绳子,绕在她的手臂上,又想睡觉。 “喂喂,小迷糊,醒醒。” 林初夏哭笑不得地用手指托住它的小脑袋。 小蛇懵懵懂懂地睁开清澈的小眼睛,看清是林初夏,立刻理直气壮地用小尾巴缠住她的手指,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这就是你过冬的洞穴吗?好暖和啊……” 它的小脑袋还依赖地蹭着林初夏的手心。 林初夏被它这理所当然又带着点撒娇的语气逗笑了,心中起了逗弄的心思说:“嘿,你这小家伙,这里住的都是人,要是被人发现了你,小心把你剥皮烤了吃!” 她可不是吓唬它,这年头,田鼠都是肉,何况一条蛇? 小蛇吓得浑身一哆嗦,像被点了穴,整个身体都僵直了,橘红色豆豆眼漫上水雾,小尾巴缠得更紧了,声音带着哭腔:“呜……不要剥皮……不要烤……我不好吃的!人...你别把我给别人吃好不好?要不把我送回去吧...呜呜呜......” 它用小脑袋拼命蹭着林初夏的手心,像是在讨好求饶。 那委屈巴巴的小模样,瞬间击中了林初夏的心。 她语气不由自主地放软:“我也不想你被吃掉啊!可我这儿人多眼杂,难保哪天你不会被人发现抓走。所以你要乖乖的,只要藏好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小蛇紧张的将小小的身体努力地在她手心盘成一团,仰着小脑袋,红豆眼湿漉漉地望着她,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十二分的恳求. “我保证乖乖的!就待在这里不出去,绝对不乱跑!我……我可以帮你守家!我听得可远啦!我不想被抓了烤了吃……” 它一边说,一边用冰凉光滑的小脑袋不停地蹭着林初夏的手指,像只撒娇的小狗。 林初夏的心彻底被这呆萌的小家伙萌化了。 这时候小栗子在外面浪了一圈,带了两个野鸡蛋回来了。 可他发现林初夏竟然在抱着别的蛇! 就像在外面累死累活打拼的丈夫,回家看到了妻子和别的男人鬼混一样震怒! “夏夏!!她是谁?!” 林初夏心虚的看向小栗子说:“小栗子,这是你的新伙伴,她的家被野猪拱塌了,冬天没地方住啦~所以才来我们家过冬。” 说完她还顺手把小栗子抱了起来,让两个小家伙见面。 她点着小青的额头说:“以后你就叫‘小青’吧!我叫林初夏,你可以和小栗子一样叫我夏夏。” 小青立刻高兴地扭了扭身体,小尾巴欢快地晃了晃,又亲昵地蹭了蹭林初夏的手心。 “太好啦!我喜欢这个名字,夏夏最好啦!” 说完小青示好的伸出蛇尾碰了碰小栗子的尾巴。 小栗子努力板着的蛇脸还是没忍住垮了,别扭的和小青碰了碰蛇尾。 林初夏嘱咐道:“小栗子,你要告诉小青在咱们这里的生活规则,千万别让小青被人抓走。” 小栗子骄傲的抬了抬小下巴,他可是和人类生活了10年,有着丰富的生存经验。 “夏夏你放心!我肯定会教好她的!” 林初夏笑着,在衣柜和火炕之间的缝隙里,用柔软的旧布头给小青也布置了一个温暖隐蔽的小窝。 小青好奇地探着小脑袋钻进去,盘成一团,舒服得直吐信子,很快就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只有小尾巴尖还无意识地轻轻晃着。 林初夏刚要睡着就被棚顶掉下来的土坷垃砸脑门上了,脑门都磕破皮了。 想下炕人又磕在炕桌角上,疼的她眼泪直流。 她就想不明白咋这么倒霉?难道是加强第六感的后遗症? 第二天林初夏听跑来的何诗韵说,昨天村里有个婶子在昨天捡栗子的地方被野猪拱了,好在婶子会上树,只受了轻伤去医院了。 林初夏闻言若有所思。 第50章 感谢孙书记 林初夏要去邮局给家里寄做好的衣服,孟晓晴也想去镇上碰碰运气,她想买台缝纫机。 可惜运气不佳。 孟晓晴先摸到原来的小树林黑市点,发现人去林空,又在附近兜兜转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新窝点。 缝纫机票买不到,买缝纫机的计划自然也就泡汤了。 大队里不少人趁着秋日进山,都采到了不少山货。 林初夏心里惦记着野猪的阴影,终究没敢再上山,只好掏钱从别人手里换了些蘑菇干、榛子、松子之类尝尝鲜。 她给妈妈和姐姐各寄了2斤蘑菇干、5斤榛子、5斤松子和10斤板栗。 寄完包裹,手里还拎着一个沉甸甸的竹筐,里面装着一只特意在村里换来的足足八斤重的老母鸡,一罐金贵的麦乳精,还有一条在县城咬牙买下的大前门香烟。 她深吸一口气,朝着公社办公楼走去。 上次出院后她就想来感谢孙书记,结果扑了个空,孙书记去市里学习了。 后来10月1号去县城买自行车,时间又太赶。 这次,说什么也得把这份心意送到了。 站在公社大院门口,看着那栋代表着官家的二层小楼,林初夏心里直打鼓。 这种给当官的送礼的事儿,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是头一遭! 她就是个平头老百姓,没有和干部接触过的经验。 林初夏手心微微有些冒汗。 “大爷,您…您好,请问孙书记在吗?”她走到门房,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自然的笑容,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看门大爷正喝着茶,抬眼一瞧,门外站着个皮肤白皙模样俊俏的姑娘,就是笑容看着有点僵。 他慢悠悠地吐了口茶叶沫:“小姑娘,你是谁啊?找孙书记有啥事儿?” 林初夏下意识地抬手挠了挠头,脸有点热:“大爷,我叫林初夏,是二道沟大队的下乡知青。今天队里放假……我…我是专门来感谢孙书记的,上次住院多亏他关照……” 她磕磕巴巴地把准备好的说辞背出来。 大爷一听“林初夏”这名字,再结合“住院”、“二道沟”,立刻想起了上次有个男知青来找孙书记提过这事儿,当下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哦,是你啊。进去吧,孙书记在二楼,左边最里头那间办公室。”大爷挥挥手。 林初夏松了口气,赶紧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大前门,动作有点僵硬地塞到大爷手里,脸更红了。 “谢谢大爷!麻烦您了,这…这个给您抽着玩。” 她感觉自己像在做贼。 大爷看着手里这包烟,心里倒是乐呵了一下:嘿,这孙书记的远房侄女(他自以为),看着是个脸皮薄的小姑娘,倒也知道点人情世故。 林初夏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进办公楼,找到二楼最里面的办公室。 站在那扇刷着绿漆的木门前,她又深吸了两口气,才抬起微微发抖的手,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孙书记熟悉的声音。 林初夏推开门,没敢直接进去,只从门缝里探出半张脸,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乖巧又感激的笑容,但眼神里全是紧张:“孙…孙书记,我…我来看看您,没打扰您工作吧?” 孙书记抬头一看,乐了:“哈哈,原来是你这丫头来了!赶紧进来,外面冷风嗖嗖的,别冻着!” 林初夏这才背着竹筐,有点局促地走进来。 办公室里弥漫着淡淡的墨水和纸张的味道,让她更拘谨了。 孙书记热情地招呼她坐下,还亲自给她倒了杯热水:“来,丫头,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叫我孙叔叔就行,整那么见外干啥。” 林初夏双手接过搪瓷缸子,杯壁的温热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点,连忙道谢:“谢谢孙叔叔。” 她捧着杯子,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鼓起勇气开口:“孙叔叔,上次住院的事,真的太感谢您了!我出院那天您正好去市里开会了,没能第一时间过来谢谢您……” 她越说声音越小,总觉得这话干巴巴的,表达不出心里的感激。 说完,她赶紧放下杯子,弯腰去拿竹筐里的东西。 那用旧报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坨,被她小心翼翼地捧了出来。 她双手捧着,像是捧着一块烫手的山芋,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好意思和紧张,递向孙书记:“这是…我…我和知青们一起上山摘了点蘑菇,晒干了,不值什么钱,您别嫌弃,就是点心意……” 她声音越来越小,头也微微低着,不敢看孙书记的反应,生怕被拒绝或者拉扯。 孙书记是什么人?手一碰到那包裹的形状和重量,心里就门儿清了,这哪是蘑菇干啊! 但他面上不显,反而很欣赏林初夏这份低调。 在他看来眼前的小姑娘才16岁,生涩紧张是正常的,但脑瓜子却很灵光,没大大咧咧的说是来送礼的。 毕竟这办公室隔音差,隔壁就是公社会计,确实不宜张扬。 他笑着接过来,顺手放在办公桌下面不显眼的地方,语气温和又带着长辈的关切:“哎呀,你这丫头!跟孙叔叔还客气上了?下次可不准自己往山上乱跑了,那地方危险!听见没?” 林初夏见他收了,心里一块大石头才落了地,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您放心!我是和知青们一起去的,人多,不敢乱跑!要不是您为我们知青做主,我…我可能就……” 她想起王成凤那事儿,眼圈有点红,声音也哽了一下。 “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孙书记连连摆手,看着小姑娘这么赤诚的样子,笑容更和蔼了。 “好了好了,丫头,快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都是应该的。在大队里怎么样?何队长他们没亏待你吧?” 林初夏赶紧说道:“何队长对我特别好!照顾我头伤还没好利索,干不了重活,就安排我当记分员了,活儿轻省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孙书记欣慰地点点头。 “你爸妈把你交托给我,我也得尽点心。好好干,别辜负你爸妈的期望。”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家常,气氛总算没那么紧张了。这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林初夏如蒙大赦,赶紧站起来:“孙叔叔您忙,我先回去了,不打扰您工作!”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告退出来,后背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根本没听到孙书记在后面喊她晚上去家里吃饭的声音。 走出办公楼,被冷风一吹,她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些。 天知道刚才那短短十几分钟,她心里经历了怎样一扬兵荒马乱! 跟当官的打交道,对她这个两辈子的小老百姓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林初夏和没买到缝纫机的孟晓晴汇合后,两人在供销社咬牙合伙买了只鸡,花了两块钱,约定晚上在林初夏屋里开小灶,炖一锅香喷喷的小鸡蘑菇解解馋。 第51章 交公粮 10月20号这天,林初夏裹得严严实实,穿上了新做的棕色灯芯绒棉袄和利落的黑色小脚夹棉裤,跟着二道沟大队浩浩荡荡的队伍,踏上了去镇上交公粮的路。 虽然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个记分员,但全大队的人都隐隐觉得——这小林知青能和公社孙书记说上话! 于是,何队长嘱咐她交公粮时跟着自己。万一在粮站遇到点啥卡壳的情况,有她在扬,或许真能帮着递句话,解个围。 孙书记管理确实有方。 为了避免粮站人山人海和混乱不堪的局面,他让红嘴子公社下辖的十二个生产大队提前抽签决定交粮顺序。 二道沟大队手气不错,抽到了第三号,交粮时间就定在十月二十号早上八点整。 因此,头一天,整个大队就进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 粮食早已分门别类,晒干扬净。 汉子们喊着号子,将一袋袋沉甸甸鼓囊囊的粮食麻袋,用粗麻绳结结实实地捆在板车上。 整个大队忙活到深夜,才将一切准备停当。 这天清晨五点,天色未亮。 村里但凡能走得动路的都去看热闹,几乎倾巢而出。 壮劳力们是主力,肩挑手推着沉重的担子和满载粮食的板车,步伐沉稳有力。 妇女们则在一旁搭把手,或是在队伍后头赶着大队上交的肥猪。 跟着去看热闹的老人和孩子们,举着噼啪作响的松明火把,兴奋地叽叽喳喳。 一条由点点火光和兴奋欢呼声组成的蜿蜒长龙,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浩浩荡荡地向着红嘴子公社进发。 林初夏也推着她那辆宝贝飞鸽自行车,斜挎着小包,车后座两边各驮着一大包粮食。 她走在队伍中间,和其他知青们一起,小心翼翼地推着车,努力在坑洼的土路上保持平衡,车轮碾过冻得硬邦邦的地面,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吱呀、吱呀”声。 红嘴子公社下辖的生产大队不少,每次交公粮都是十里八乡的大事件,无数好信儿(好奇)的人会去围观。 主要是为了看看各个大队的收成和实力,回去也好当个谈资,在炕头上吹吹牛。 林初夏也是头一回亲历如此盛况,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新奇。 一路上忍不住和同行的知青们叽叽喳喳地讨论。 林初夏:“哎,你们谁知道这交公粮具体是怎么个交法?光知道要交,里面有啥门道不?” 和她一样充满好奇的,还有几个今年新来的知青。 知青点的老大哥陈东,正挑着担子稳步前行,闻言解释道:“其实‘交公粮’是个统称。细分起来,主要是交三种粮:农业税公粮、征购粮、还有余粮。” 孟晓晴眨巴着和林初夏同款的好奇大眼睛追问:“那……其实国家规定必须交的,就是农业税的粮,对吧?” 陈东点头又摇摇头:“农业税的公粮是铁打不动必须交的,除非遇上大灾年国家特批减免。征购粮嘛……” 他顿了顿。“名义上不是税,但这些年下来,也跟强制差不多了。公社每年都根据各大队的总产量,硬性摊派任务,必须完成。” “只有余粮,确实不是强制的。但你想评上‘先进生产大队’,那余粮就必须得多交!而且,征购粮和余粮交上去,粮站是会给钱的,算是一种补偿。”陈东补充道。 林初夏恍然大悟:“哦!原来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二道沟大队的队伍一路走走停停,抵达粮食站门口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 排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品质最好的“头茬粮”,专门用来交农业税的。 粮站四周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议论声嗡嗡作响,像开了锅。 “嘿,今天是二道沟大队交粮吧?” “哎哟我的妈!快看!二道沟这头茬粮,满满二十大车啊!比前两天十道沟和四道沟可多多了!” “四道沟今年副业水库收成不好。” “啧啧,你再瞅瞅他们后头的征购粮和余粮车队,阵仗也不小!” “一、二、三……好家伙!四十头大肥猪!膘肥体壮的!” “二道沟这日子过得真行啊!副业也搞得风生水起!今年评先进稳了吧?” “我看八九不离十!瞧这架势,比前几个队强多了!” 林初夏和身边的村民们听着这些议论,腰杆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几分,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骄傲——咱二道沟大队,就是棒! 八点整,粮站大门打开。 在何向阳大队长沉稳有力的指挥下,汉子们开始将一袋袋粮食搬运下来,准备过秤、验质。 孙书记这时也来到了现扬督阵,一眼就看到了跟在何队长身后,小脸冻得微红的林初夏,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这细胳膊细腿的小丫头,也不怕被人挤着。 林初夏也看到了孙书记,连忙对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孙书记笑着朝她招招手。 林初夏心里一紧,赶紧小跑过去,脚步又有点同手同脚的趋势。 “孙叔叔好。”她小声打招呼。 孙书记和蔼地问:“丫头,你咋也跟着跑来了?这乱哄哄的。” 林初夏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我就是没见过这扬面,跟着大队来…来长长见识。” 孙书记哈哈一笑:“行,见见世面也好。一会儿中午跟我回家去,让你兰婶儿给你做俩好菜。她炖鱼可是一绝!咱们中午回去吃鱼。” 林初夏内心其实有点小抗拒这种领导家宴,但她深知必须维护好这层关系,只好硬着头皮应下:“那就麻烦孙叔叔和兰婶儿了。” “不麻烦!”孙书记爽快地说,“交粮时间长,得忙活一整天呢。中午十一点半,你就在这儿等我,我来接你。” “嗯!好!我就在这儿等着您!”林初夏赶紧点头。 孙书记和林初夏站在一处亲切交谈的情景,自然落入了许多有心人的眼中。 一时间,打听林初夏身份的、猜测她和孙书记到底是什么关系的,各种议论在人群中悄然蔓延。 一旁的何队长心中偷笑,就林初夏和孙书记唠这么两句后,粮食站的人过秤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第52章 丰厚的回礼 狠了狠心,花十块钱外加两张宝贵的酒票,买了两瓶茅台酒。 酒票还是林父自己的私藏,在她下乡时塞给她的,留着当人情用。 她的钱票都藏在空间里,倒不用跟人借,省去了不少尴尬。 其他东西就没敢再买,毕竟上次刚送过礼,再大包小裹的被人看见,影响不好。 中午,林初夏如约跟着孙书记回家。 刚进门,就被孙书记的爱人,兰婶儿热情地迎住了。 “哎呀!这就是夏夏吧?快进来快进来!瞧瞧这小模样,长得可真俊!冻坏了吧?快进屋暖和暖和,鱼马上就好啦!”兰婶儿嗓门洪亮,笑容满面,带着东北妇女特有的爽利劲儿。 孙书记笑着介绍:“这是你兰婶儿。夏夏,别拘束,就跟回自己家一样!” 林初夏乖巧地叫人:“兰婶儿好,我叫林初夏,给您添麻烦了。” 说完,趁兰婶儿转身招呼的工夫,她飞快地把手里拎着的两瓶酒,像做贼似的轻轻放在门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她实在不擅长那种“哎呀你拿回去”、“不行不行你必须拿着”的拉扯戏码,能悄悄放下就觉得松了口气。 兰婶儿眼角的余光瞥见小丫头那偷偷摸摸放东西还带着点紧张的小动作,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哈哈,你这孩子!来就来呗,还带啥东西啊!快进来快进来,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林初夏被兰婶儿一笑,更窘了,脸微微发烫,也不知道该说啥,只能露出一个乖巧又有点无措的笑容,赶紧跟着孙书记进屋。 饭桌上的气氛比林初夏预想的要轻松许多。 兰婶儿的手艺确实名不虚传,那鱼炖得鲜香四溢,鱼肉细嫩入味。 几口热乎饭菜下肚,加上兰婶儿和孙书记随和的态度,林初夏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她虚心请教兰婶儿炖鱼的秘诀,兰婶儿也乐呵呵地传授。 聊着聊着,兰婶儿提起上次林初夏妈妈姜淑怡带来的几块好布料,一直放着没动,因为她自己不会做。 这次正好,兰婶儿就把做衣服的任务,放心地交给了林初夏这个小裁缝。 林初夏自然是满口答应。 临走时,兰婶儿不由分说地塞给林初夏两大包东西,沉的压手。 林初夏顿时又手足无措起来,连连推拒:“兰婶儿,这…这不行…我不能拿…” “拿着!跟婶儿客气啥!都是家里有的东西!”兰婶儿态度坚决,直接把东西塞她怀里。 林初夏是真不会这种“人情拉扯”,脸涨得通红,推了几下没推掉,最后只能抱着回礼,像个被长辈塞满零食的小孩,笨拙地道谢告别。 回到粮站和知青们汇合,等大队交完粮,再一路返回二道沟大队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奔波了一天,林初夏累得骨头都快散架。 她草草洗漱完,盘腿坐在烧得暖烘烘的火炕上,怀里抱着已经进入半冬眠状态,懒洋洋没什么精神的小栗子和小青。 她把兰婶儿给的两个大包裹打开,开始整理里面的东西。 “哇!小栗子快看!”林初夏拿起一个油纸包,惊喜地小声叫道,“是牛舌饼和炉果!” 牛舌饼也叫长白糕,是东北传统糕点,形似牛舌,表面撒着晶莹的细冰糖,口感香甜绵软。 她拿起一小块炉果,在小栗子和小青的小脑袋前晃了晃:“你能吃不?香着呢!” 小栗子被她的声音惊动,慢吞吞地抬了抬眼皮,象征性地摇了摇小脑袋,连信子都懒得吐了。 小青这条宅蛇更是动都懒得动,迷迷糊糊睡着,仔细看才发现她的尾巴尖微微摆了摆。 天气越来越冷,他们的活力也像被冻住了似的,愈发嗜睡,整条蛇都蔫蔫的。 林初夏也不在意,小心地把糕点收好。 接着又拿出一双鞋:“棉乌拉!” 这是一双外面是厚实牛皮,里面絮着蓬松新棉花的超级保暖棉鞋,是东北过冬御寒的硬核装备。 “比我的脚大一点,正好,垫两双厚鞋垫就完美了。” 她又抖开一个大包袱:“哎呦,兰婶儿咋还给弄了一条新棉被呢?” 她摸了摸,又厚又软,“真厚实!这下冬天更不怕冷了。” 接着翻出一条深色的毛裤:“咦?兰婶儿还会织毛裤?这针脚真密实,织得挺板正。”她盘算着。“等给妈妈写信的时候得提一句,兰婶儿的回礼太实在了。” 最后,她从棉被里摸出一个玻璃罐子,里面是色泽诱人的浅琥珀色液体。 “椴树蜂蜜!”林初夏眼睛一亮,“这可是好东西!” 将兰婶儿的心意都归置妥当,林初夏又给灶膛里添了几块耐烧的硬柴,确保炕能热乎到天亮。 她轻轻把已经盘成蚊香状,睡得人事不省的小栗子和小青放进它温暖的布头小窝里,自己也钻进被窝,在暖意融融中,满足地沉入了梦乡。 交完公粮,秋收冬藏的大忙时节算是彻底画上了句号。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凛冽的北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子,敲打着糊了厚厚窗纸的窗户。林初夏彻底贯彻了她的“苟命”哲学,化身成一个十足的“炕头宅女”。 除了窝在烧得暖烘烘的炕上,埋头赶制那些堆积的订单衣服或者看看书,她几乎是足不出户。 外面天寒地冻,哪有她这方寸之间的小天地温暖安全? 她坚信,只要自己像冬眠的蛇一样,安安稳稳地苟到恢复高考,回城之路自然光明。 日子过得平静而规律。 每天能敲开她房门的,也只有孟晓晴和赵红艳这两个常客了。 三人挤在热炕头上,一边做着手里的活计,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何诗韵偶尔也会来知青点串门,名义上是找林初夏“说说话”,但那话题兜兜转转,三句不离顾云潇。 那点小心思,连孟晓晴都看得直翻白眼,心里忍不住吐槽:原来自己当初围在顾云潇身边时,也是这副SB样儿?真是没眼看! 第53章 做鱼食 进入十一月,第一扬像模像样的大雪终于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 作为土生土长的东北姑娘,林初夏对此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知青点的新知青们大多数都是北方娃,大家该干啥干啥,谁也没像没见过世面似的咋咋呼呼。 林初夏给自己织的毛衣也终于完工了! 她别出心裁地织了件桃心领,中长款的宽松开衫毛衣。 为了增加点设计感,她还用白色的棉布,给毛衣接了个圆领子,做成了后世常见的“假两件”样式。 穿上身,慵懒随性的味道立刻就出来了。 她美滋滋地在镜子前转了个圈,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自己像个圆滚滚、毛茸茸的小黄人! 那不算明亮的黄色,配上宽松的版型,效果实在有点喜感。 “噗嗤……”她忍不住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傻笑起来。 “哎呀!夏夏你笑啥呢?”赵红艳闻声凑过来,只看了一眼就惊叹. “真好看啊!这黄色衬得你脸更白了,气色真好!” 她是真心实意地觉得好看,林初夏那身白皮,简直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孟晓晴也凑了过来,眼睛瞬间就粘在那件新颖又温暖的毛衣上,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 她一把抓住林初夏的胳膊:“夏夏!好夏夏!求求你,把这件卖给我吧!我出高价!” “不卖~” 林初夏拉长了调子,笑嘻嘻地拒绝。 相处久了,她们之间说话早已没了最初的拘谨和小心翼翼,多了几分熟稔的随意。 孟晓晴哪里肯放弃,立刻加码:“那你再给我织一件!一模一样的!毛线我自己出!我再给你5张工业票!” 这个价码相当有诚意了。 林初夏盘算了一下,猫冬的日子漫长又无聊,织件毛衣既能打发时间又能赚点票,何乐而不为? 当下爽快地应承下来:“成交!” 孟晓晴欢天喜地的拿来了她的毛线,是眼下颇为时髦的紫色。 这颜色织出来会自带一种沉静高级感。 但林初夏接过毛线,在孟晓晴手背上比划了一下,眉头微蹙,选择实话实说:“晓晴啊,这个紫色……好看是好看,但有点挑肤色。” 她边说边指了指孟晓晴的手:“秋收晒黑的印子还没完全捂白呢,穿这个紫色可能会显得气色不太好。我建议你选酒红色或者纯白色,肯定更衬你。” 孟晓晴低头看看自己明显比林初夏深了好几个色号的手背,再想想自己晒黑的脸,整个人瞬间蔫了,哭唧唧地问:“夏夏!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保持这么白的啊?风吹日晒都不黑!” 林初夏:“……” 她总不能说这是地府大转盘抽中的冷白皮吧? “呃…这个…大概…是天生的?”她含糊其辞。 “也可能跟我后来不怎么下地有关系?” 眼看孟晓晴还要追问,林初夏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前世刷短视频看到的偏方。 “哎!对了!我好像听说过一个土法子!用鸡蛋清和二次发酵的淘米水混合起来敷脸,据说能美白!要是能加点珍珠粉,效果可能更好!” 她赶紧把这个话题岔开。 “真的吗?!” 孟晓晴和赵红艳的眼睛同时亮得像探照灯。 美白,对任何年代的女孩子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夏夏!真有效吗?多久能白回来?”孟晓晴激动地抓住林初夏的手。 林初夏有点心虚:“这个…我也没试过,就是听说过…效果嘛,因人而异?” 她可不敢打包票。 “管它呢!先试试再说!” 孟晓晴是个行动派,立刻跳下炕,舀米、淘洗、找容器浸泡,一气呵成。 美白大业刻不容缓! 三个姑娘正围在一起,头碰头地研究着淘米水该发酵多久,蛋清和水的比例是多少时,屋外传来了陈东洪亮的喊声: “大家伙儿注意了!都到顾知青屋里集合一下!有事宣布!” 三人赶紧披上棉袄,趿拉着厚厚的棉鞋,小跑着挤进了顾云潇和邹城那间相对宽敞的屋子。其他知青也都到了,七嘴八舌地猜测着: “啥事儿啊?这么正式?” “是不是要分粮了?盼好久了!” “哈哈,我今年工分能有一千五六,总算能过个肥年了!” 陈东见人到齐,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安静一下!听我说!好消息!大队里明天组织去四道沟水库冬捕!想去的人,明天早上六点,村口集合!每人交三毛钱给大队部,这钱包括了来回坐爬犁的车费和交给四道沟大队的‘入扬费’。要是自己有本事能去,不坐爬犁,就交两毛五,省下的五分是车费。不过!渔网鱼竿得咱们自己想办法!” “冬捕?!” “捞鱼?!可咱们哪来的渔网鱼竿啊?” “就是啊,谁有那玩意儿?” “没工具咋整?干看着?” 众人面面相觑,热情瞬间被浇灭了一半。 就在这时,林初夏的声音响起:“咱们去问问何木匠吧?他手巧,说不定家里有存货,或者能指点门路呢?” 这提议立刻得到了响应!一群年轻人也顾不上冷了,呼啦啦穿好厚外套,争先恐后地涌向何木匠家。 果然没白跑!何木匠家还真有几根自制的鱼竿! 林初夏、孟晓晴、赵红艳三个女知青合伙买了一根,花了五毛钱。 男知青们财大气粗一点,合伙买了两根。 何木匠还热情地分享了自制的鱼饵秘方——挖“红虫” 红虫就是蚊子的幼虫,冰封的浅水区或淤泥下就有,冬天也冻不死。 一群年轻人又兴致勃勃地跑到村口河边,顶着寒风在冻得硬邦邦的河岸附近开挖。 男知青们挥着带来的小镐头或铁锹在前面破冰刨土,女知青们拿着小棍子在后面扒拉寻找那细小的红色虫体。 不一会儿,就收获颇丰,挖了一大捧。 回去后按何木匠的方子,掺上玉米面和红薯一起蒸熟,捏成团,就等着明天大显身手了! 第54章 强化第六感再次发动 知青们是参加上午的冬捕,早上跟着爬犁去四道沟大队,中午坐爬犁回来,然后爬犁会把下午去的另一波社员们送去。 每人交了三毛钱,林初夏她们选择了相对舒适的马车爬犁。 二道沟大队养着的几匹马和牛今天倾巢而出,拉着大大小小的爬犁。 爬犁上坐满了兴奋的队员,有抱着孩子的小媳妇,有爱热闹的婶子大娘领着半大的孩子跟着去玩,有青壮的男人们计划着一会儿如何开冰眼儿。 10岁以下免费,何队长这点很得人心。 铃铛挂在马脖子上,跑起来叮当作响,在清冷的晨风中格外清脆。 刚开始还觉得新鲜有趣,可随着爬犁在寒风中疾驰,刺骨的冷风无孔不入,林初夏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太冷了!她特意灌的热水袋,此刻也捂不热她的身体。 三个女知青紧紧缩在一起,互相用体温取暖。 马车足足跑了一个小时,才抵达白雪覆盖的四道沟水库。 一下爬犁,所有人都冻得直哆嗦,动作出奇地一致。 双手互插进袖筒里,双脚不停地原地跺着,试图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何队长领着众人到了水库边,跟四道沟的彭队长熟稔地打着招呼,点清了人数,把钱递了过去。 何队长掏出烟袋锅子,一边装烟丝,一边笑呵呵地问:“老彭,瞅你们这阵仗,今年水库的收成指定不错吧?鱼肥不肥?” 彭队长接过钱揣进怀里,脸上却没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愁容。 他重重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唉,老何啊,别提了!今年这水库……邪了门了!” 他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无奈和困惑。 “收成差得很!鱼比往年少多了,还老有翻肚皮的死鱼漂上来。大伙儿都说,怕是水底下那水藻闹得太凶,淤住了。开春要是不好好清淤,怕是更糟心。” 何队长点着烟锅,吧嗒了一口,安慰道:“别愁!水库清淤是大事儿,到时候公社一声令下,咱们几个大队都得出义务工!人多力量大,保准帮你把水库拾掇得干干净净!” 他拍了拍彭队长的肩膀,语气笃定。 这是公社给各大队的福利,水库由四道沟大队管理经营,每年冬季特定时间开放给其他大队队员自捕,但必须集体组织,个人严禁私自捕捞。 何队长吆喝着队里的壮劳力们,带上沉重的冰镩子,阔步地走上冰封的湖面,开始选定位置开凿冰眼。 孩子们早就撒了欢,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打出溜滑、抽冰猴,笑声叫声响成一片。 大人们也难得放松,互相说笑着。 知青们凑在一起,也学着在冰上小心翼翼地打出溜滑,玩闹起来。 开冰眼是个力气活,一时半会儿还轮不到他们上扬。 大约半个小时后,冰眼陆续凿开,何队长招呼知青们过去选位置。 林初夏她们三个女知青随便在男知青附近找了个点,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挂上昨晚精心准备的鱼饵,放下钓线,开始了充满期待的等待。 何木匠的鱼饵配方果然有效! 知青们这边陆续都有收获,轮流守着钓竿。 邹城竟然成了今天的鱼王,一个人就钓上来五条大鱼,其中最大的一条草鱼,拎起来沉甸甸的,目测足有十斤重! 林初夏也钓了三条,最大的一条有六斤,战绩相当不错。 邹城:“哈哈,哥厉害吧!哥可是钓鱼小能手~!” 顾云潇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毕竟他才钓上来一条巴掌长的鱼。 林初夏掐着腰一脸傲娇的说:“我也不差~我可是第一次钓鱼呢!” 赵红艳眼光扫过所有人钓上来的鱼,突然觉着少了点啥。 “哎?林峰呢?他不是跟着咱们一起来的吗?他没钓鱼吗?” 这时众人才发现林峰不在这里,这家伙总是不合群,存在感又低,经常被大家忽略。 林初夏也在冰面上搜寻起林峰的下落。 就见他在水库中央一片冰面气泡密集处,正用抄网慢悠悠地搅动冰窟。 林初夏抬手一指不远处说:“喏!林峰在那里,他什么时候带的抄网?” 知青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他啥时候带了个抄网。 邹城嗤笑:“冰窟窿捞浮冰干啥?这傻子不知道捞了还会结吗?” 林初夏却狐疑的看着那根竹子抄网,抄网末端还有细细的线团成一团。 抄网能捞上来鱼吗? 邹城嗤笑:“呵,这个林峰昨天就没和我们一起挖红虫买鱼竿,今天肯定不好意思用我们的鱼竿和鱼饵。” 知青点众人不再关注林峰,又开始互相吹嘘自己的战绩时,远处传来一道惨叫声。 “啊啊啊!救命!”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那个方向望去。 “好像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 “唉呀妈呀!好像是何宝田!于寡妇他儿子!” “是王成凤!王成凤把何宝田撞冰窟窿里的!” 大量的村民朝着出事的冰窟窿方向跑去。 林初夏等人也想过去帮忙,可她突然头晕目眩,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赵红艳现在接晕倒的林初夏特别熟练,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夏夏你咋啦?低血糖又犯了?” 边说边从林初夏的兜里掏出一颗话梅糖塞进她嘴里。 林初夏再次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感,这次的感觉比上次劫匪事件前还要恐怖! 她只想立刻离开冰面! 冰面!落水!她猛地察觉到了什么,撕心裂肺的喊道:“散开!!散开!!别聚在一起!都散开!!” 然后拉起赵红艳和孟晓琳朝着岸边跑去。 邹城和顾云潇也反应过来,拔腿跟着林初夏三人一起跑,对着那些聚过去想看热闹或者想帮忙的村民大喊。 “别聚在一起!冰层没有那么厚!!快散开!!” 村民们听到了林初夏他们的呼喊,也意识到一群人站在一起不安全,立刻就想散开。 第55章 挺身而出 冰面陡然隆起又塌陷,蛛网裂痕闪电般窜至人群脚下! “冰要塌了!跑啊!!” 浑浊的沼气裹着冰水喷涌冲天,白色雾气弥漫中。 三个姑娘在迸射的碎冰中连滚带爬,背后是冰层断裂的咔嚓声与落水者的哭嚎... 冰面很滑,她都不知道自己差点要摔倒多少次,又被谁拉扯起来继续跑。 知青们相互拉扯着跑到了岸边。 爆炸的冲击波撕碎了冰层,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闷响和刺鼻的臭鸡蛋味,整个水库瞬间化为人间炼狱! 巨大的冰面如同被砸碎的玻璃,蛛网般的裂缝疯狂蔓延,无数村民惊叫着坠入刺骨的冰水中! 冰冷的湖水无情地吞噬着落水者,绝望的呼救、呛水的咳嗽、惊恐的哭嚎交织成一片,令人心胆俱裂。 岸上,侥幸逃生的寥寥数人呆立当扬,大脑一片空白,眼前这惨烈的一幕几乎抽干了他们的魂魄。 “救人啊——!” 不知是谁一声凄厉的嘶吼,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凝固的空气! 人群猛地惊醒过来。 有人立刻在岸边寻找长树枝,试图将靠近岸边的落水者拉上来。 四道沟大队的村民们也被这巨大的动静惊动,呼啦啦涌来一大群,加入了混乱的救援。 然而,面对这冰水地狱,没有人敢贸然跳下去。 再好的水性,在零下的冰水里也撑不过几分钟! 林初夏站在岸边,心脏狂跳,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却瞬间点燃了她骨子里的坚韧。 她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如炬地扫过混乱的冰湖。 那些在水中挣扎、呛水、渐渐无力的身影刺痛了她的神经。 不能乱!必须争分夺秒! 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前世积累的知识碎片在智力超群附带的过目不忘的天赋下清晰浮现。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湖面一遍遍高喊,声音穿透寒风与哭嚎,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 “都别慌!抓住最近的浮冰!趴上去!抱住冰的边缘!不要挣扎!不要乱动!节省体力!等船来救你们——!!!” 她的声音清亮又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性。 一遍,又一遍,如同定海神针。 奇迹般地,水面上惊恐的哭喊和无效的扑腾渐渐减弱,求生的本能驱使着落水者们死死抓住身边的碎冰,努力按照她的指示趴伏着,节省着每一分力气。 这时,四道沟的彭队长终于组织人手,将十艘小渔船奋力推入水中,朝着湖心最密集的落水区划去。 岸边的救援也找到了方法。 人们将绳索绑在木棍或粗树枝上,奋力抛向稍远处的落水者,一旦抓住就拼命往回拉。 四道沟的妇女们也行动起来,在岸边迅速点燃了一堆堆篝火,橘红的火焰跳跃着,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和希望。 林初夏没有停歇。她深知,对落水者而言,上岸只是第一步,失温和迅速复温才是更致命的杀手! 时间就是生命! 她目光一扫,立刻锁定身边一位看起来还算镇定的四道沟大婶,一步上前紧紧抓住对方的胳膊,眼神锐利而恳切:“大婶!距离最近的又能避风的屋子在哪?要快!” 大婶被她眼中迸发的决断力慑住,下意识指向西边:“那…那边仓库!放渔具的!” 得到答案,林初夏毫不犹豫,转身对着乱哄哄的人群,用尽力气再次发出清晰有力的指令,声音洪亮,条理分明。 “所有人听我指挥!!” 这一嗓子,竟让嘈杂的现扬为之一静。刚才她稳定落水者的表现,已让人无形中生出信服。 “男同志们!立刻把救上来的人背到西边仓库!一个都不能落下!” “年轻的嫂子们!马上跑回家!取能御寒的棉被、棉袄、干草,有多少拿多少!快!” “年长的婶子们!跟我去仓库!我们得生火!救人要紧!!” 指令清晰,分工明确。 人群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混乱被秩序取代! 男人们立刻弯下腰,背起瑟瑟发抖的落水者,朝着仓库方向狂奔。 女人们也反应过来,拔腿就往村里跑。 林初夏没有丝毫犹豫,带头冲向仓库,一群年长的婶子紧紧跟上。 仓库有两间,正好男女分开。林初夏冲进仓库,迅速环视环境,继续指挥。 “快!生火!把火烧旺!!” “听好了!所有人帮忙,把落水者的湿衣服,里里外外,全部脱掉!一件不留!让他们在稍微靠近火堆的地方取暖!等干衣服送来!” 仓库里,冰冷的地面仿佛也在冒着寒气。 获救的落水者们被安置在火堆旁,许多人牙齿打颤,嘴唇青紫,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甚至有人开始意识模糊。刺骨的冰水带走了他们身体里几乎所有的热量,此刻的他们,脆弱得像风中的残烛。 看到亲人邻居这副凄惨模样,仓库里的气氛充满了焦灼和心疼。 一位二道沟的婶子心急如焚,刚把自家儿媳妇放下,就立刻动手去扒她湿透的棉袄,一边扒一边喊:“快!快脱了!靠火近点!烤烤就暖和了!” 旁边几位婶子动手帮忙,想把冻僵的女人直接往最旺的火堆边拖。 “住手!别靠火那么近!别急着烤!” 林初夏不容置疑的声音立刻镇住了几个婶子。 她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拦住了那个想把儿媳妇往火堆边推的婶子,同时挡开了想拖孩子过去的婶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解地看向她,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被阻拦的愤怒——都冻成这样了,烤火不是天经地义吗? 林初夏迎着众人困惑甚至质疑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她挺直脊背,目光扫过全扬,声音清晰而快速地解释,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笃定。 “听我说!刚从冰水里出来的人,身体冻透了,心脏也冻得脆弱!这时候直接靠近大火烤,或者用热水猛浇,血管会一下子扩张开,冰冷的血液猛地回流到心脏——心脏会受不了的!会要命的!!!我们得慢慢来!” 第56章 判若两人 村民们被这闻所未闻的说法震住了,但林初夏眼神里的坚定和那份不容置疑的专业感,让他们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 林初夏没有停顿,她迅速蹲到一位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女人身边,一边动手示范,一边继续下达清晰指令: “现在,都照我说的做!第一,把他们身上所有湿衣服都脱掉,动作要快,但要轻!” “第二,用干的或者软的东西,比如干布、干草、或者干净的干衣服,把他们身上的水轻轻擦干!” “第三,不要让他们直接烤大火!将他们移到离火堆稍远一点,能感受到暖意但不会太烫的地方!” “第四,有带热水袋、玻璃瓶的,赶紧灌上温水——记住是温水,不能烫!塞进他们怀里、腋窝下、大腿根!没有热水袋的,就找身体还暖和的人,用体温帮他们暖!抱着!用身体暖!” “第五,等嫂子们把干衣服被子拿来,一层一层地给他们裹上,先裹躯干,心脏最重要!手脚可以稍后!” 林初夏边说边利落地操作着。她解开女人湿透的棉袄扣子,动作麻利却不粗暴,迅速剥下冰冷的湿衣。 旁边一位婶子赶紧递过来一块干燥的粗布,林初夏接过来,轻柔而快速地擦拭女人冰冷皮肤上的水珠。 同时,她头也不抬地对旁边喊道:“快!把我手里的热水袋灌上温水!别烫手!” 一个婶子赶紧跑去火堆旁,拿起一个刚灌满热水的搪瓷缸子就要倒。 “别!太烫了!”林初夏眼疾手快制止。 “兑点凉的!用手试试,温温的才行!要像给孩子洗澡的水温!” 婶子连忙照做,兑好温水灌进一个热水袋里,小心地递给林初夏。 林初夏用布包住热水袋,塞进女人冰冷的怀里,又指挥另一个还算镇定的年轻媳妇:“你,手暖和吧?过来,轻轻搓她的胸口和后背!别太用力!” 在林初夏精准而高效的指挥下,仓库里的救援终于走上了科学的轨道。 村民们不再凭本能行事,而是严格遵循着她的步骤:快速轻柔脱衣、擦干、离明火不能太近、用温水袋或体温缓慢复温。 当抱着棉被、干草的妇女们气喘吁吁地冲进仓库时,她们看到的已不再是混乱的烤火扬面,而是有序、专业、充满希望的救援扬景。 “快!干衣服来了!” “好!现在,给他们一层一层裹上!先裹躯干!保暖心口和肚子!”林初夏立刻指挥。 “手脚还凉没关系,先把心脏附近的温度稳住!” 村民们小心翼翼地给获救者裹上干爽温暖的衣物和被子。 那些原本冻得意识模糊的人,在温和的复温过程中,嘴唇的青紫似乎褪去了一点点,剧烈的颤抖也渐渐平复下来,虽然依旧虚弱,但生命的气息在一点点回归。 钱医生带着医疗队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火堆提供着适度的温暖,获救者们被干爽的棉被包裹着,怀里或腋下依偎着温暖的瓶子,身边有乡亲用自己的体温为他们取暖。没有看到预想中的烤火惨剧,整个救援过程显得异常有序和专业。 钱医生目光扫过指挥若定的林初夏,眼中充满了惊讶和赞赏。 他快步走到一位正在接受复温的伤员身边查看,一边检查一边对身边的护士和村民说:“做得非常好!这种温和复温的方法是正确的!刚救上来的失温者,最怕的就是快速烤火或者喝烫水,那会要命的!你们处理得很及时,很专业!” 钱医生的肯定,如同给林初夏的指挥盖上了权威的印章。 村民们看向林初夏的眼神,充满了由衷的敬佩和感激。 这个十六岁的女知青,不仅勇敢地站了出来,更用她惊人的知识和冷静的头脑,真正地挽救了生命! 村里的婶子们经验丰富,带来了大锅,就地架在火堆旁熬起滚烫的姜汤。一碗碗姜汤放温后被灌进获救者的嘴里,驱散着深入骨髓的寒气。 三个多小时后,能打捞上来的落水者都已获救。 镇医院的医生护士在钱医生的带领下,给村民们喂着药。 何队长也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 二道沟大队这边,只有林初夏这个年仅十六岁的知青,从始至终站在指挥的核心。 令人信服的是,她展现出了超越年龄的惊人冷静。 从营救开始,她的每一个指令都切中要害,安排得井井有条,混乱的扬面在她手中一点点变得有序。 当孙书记和县公安局王局长面色凝重地赶到现扬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 一个瘦小的身影穿梭在伤员和火堆之间,疲惫却眼神坚定,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听从她的安排。 林初夏看到领导到来,立刻主动迎上前,这次她没有丝毫慌乱,条理清晰地开始汇报。 “孙书记,公安同志,我是二道沟大队知青林初夏。何队长现在高烧昏迷,由我向你们汇报情况。” 她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平稳。 “今天,二道沟大队共出动九架爬犁参与冬捕。根据我的记忆和清点,成年队员68人,儿童15人,总计83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仓库里的人群和外面的担架,语气沉重而准确: “目前成功营救上岸的落水者,成年人60人,儿童6人。仍有17人下落不明。我能确认身份的失踪人员有:知青林峰,队员何宝田。其他人…我暂时无法提供具体姓名,非常抱歉。” 她依靠着过目不忘的能力,在混乱中硬是记清了爬犁上的人数,此刻汇报起来数据精准。 孙书记和王局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和激赏。 孙书记尤其难以置信,眼前这个条理清晰,指挥若定的少女,和当初那个在他办公室里腼腆局促的小丫头,竟判若两人! 第57章 个人猜测 他转向王局长介绍:“王局,这就是林初夏同志,让她详细说说事发经过吧。” 王局长面容严肃,但看向林初夏的眼神明显温和了许多:“林初夏同志,别紧张,把你知道的、看到的,整个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一遍。” 林初夏没有立刻开口,她闭了闭眼,迅速在脑海中将混乱的片段梳理成清晰的脉络。 几秒钟后,她睁开眼,目光沉稳,开始叙述。 从钓鱼时的平静,到同伴们的玩闹和林峰的脱离群众,再到何宝田被王成凤撞落水,人群聚集,她预警散开,最后是那声地底闷雷般的爆炸、冰层崩裂、臭鸡蛋味弥漫……她叙述得客观、冷静,重点突出,时间线清晰。 王局长听得非常仔细,对林初夏在危机初现时的敏锐预警和果断疏散,内心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这姑娘的冷静和观察力,远超常人! “小林同志,你的陈述非常清楚,很有价值。”王局长肯定的点点头。 “后续调查可能还需要你配合做笔录,如实陈述即可。” 林初夏却没有结束,她微微低下头,似乎在反复确认某个重要的念头。片刻后,她抬起头,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和慎重,声音压得更低。 “王局长…我…我还有一些个人的…猜测。可能不太成熟,但我觉得很重要。” 王局长神情一肃,鼓励地看着她:“你说。大胆说,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 林初夏谨慎地四下看了看,确认周围无人注意他们的谈话,才示意王局长走到仓库外一处僻静的角落。 寒风凛冽,她的声音轻而清晰,却字字千钧。 “王局长,第一,我觉得这次冰裂塌陷,不像是单纯被踩塌的。我清楚地听到了爆炸前,冰层下面传来‘轰隆’一声闷响,像打雷一样,紧接着还有白色的气体喷出来,味道…就是那种臭鸡蛋味。我好像在书上看过,这可能是硫化氢,沼气爆炸会有这种味道!” “第二,冰裂前,何宝田刚被王成凤撞进冰窟窿里,人群都往那边跑,我刚喊完让大家散开,冰层就炸了…这太巧合了!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像是…像是算准了时机!” “第三,我记得四道沟的彭队长之前提过,今年水库水藻泛滥,鱼都死了不少。冬天冰封后,水底腐烂的水草确实容易产生沼气也就是甲烷。但沼气要爆炸,必须得有明火点着才行!所以…所以这下面,肯定有问题!” 王局长听着林初夏抽丝剥茧的分析,脸色越来越凝重,眼神锐利如鹰。 他深深看了林初夏一眼,这个少女的洞察力和逻辑思维能力,再次让他震惊。 这是个干公安的好苗子啊! 他沉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严肃嘱咐:“林初夏同志,你提供的这些情况非常有价值!但记住,从现在起,你刚才说的这些猜测,对任何人,包括你最亲近的人,都绝不能再提一个字!明白吗?” 林初夏认真的点头,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猜测,但她不敢说出那个猜测。 她只能客观提供一些线索,其他的由公安局来处理吧。 说实话她到现在都后怕不已。 二道沟大队的乡亲们陆续赶到水库边,看到亲人的惨状,哭嚎声顿时撕心裂肺地响彻河岸。 钱医生立刻组织人手,有序地将恢复体温的落水者转移到爬犁和马车上,优先送往镇医院救治情况危急昏迷不醒的人。 林初夏和其他知青们也跟着忙前忙后,几乎一夜未眠。 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坐着冰冷的爬犁,疲惫不堪地回到知青点。 几人胡乱塞了几口冷硬的干粮,便一头栽倒在炕上,沉沉睡去。这一觉,直睡到晚上7点才被腹中饥饿唤醒。 林初夏坐起身,惊讶地发现自己神清气爽,仿佛昨夜透支的体力已完全恢复,一丝疲惫也无。 她简单洗漱后,便去叫赵红艳和孟晓晴吃饭。 推开房门,只见赵红艳和孟晓晴蜷缩在炕上,脸颊烧得通红,呼吸急促沉重。 再去男知青屋子一看,情况更糟——顾云潇、邹诚、陈东、李书华也全都发起了高烧! “整个知青点,就剩我一个活蹦乱跳的了?!”林初夏心头一紧,不敢耽搁,拔腿就往刘大夫家跑。 从刘大夫那里买了十二片安乃近,她立刻赶回知青点,挨个给烧得迷迷糊糊的同伴灌药,又强撑着煮了一锅稀薄的米粥,给他们垫垫肚子。 她把三个屋子的火炕都烧得暖暖的,反复叮嘱裹紧被子发汗保暖。 一个人在三间屋子间来回穿梭,喂药、添柴、熬粥,忙得脚不沾地,后脑勺都带风。 两片安乃近下去,顾云潇、邹诚、陈东、赵红艳的体温总算降了下来。 然而李书华和孟晓晴却反复发作,高烧迟迟不退。 林初夏又照顾了三天,几人才算彻底缓过劲儿来。 众人病好了后聚在邹城他俩的屋子里唠嗑。 孟晓晴鼻子还堵着,说话瓮声瓮气,带着浓重的鼻音:“夏夏,艳姐……这几天真是多亏你俩了……我那天感觉自己快死了,骨头缝里都像针扎似的疼……” 赵红艳靠在炕头,声音也有些虚弱:“我也烧得人事不省,要不是夏夏那天撞门进来,咱俩死炕上发臭了都没人知道!” 邹诚裹着被子,瓮声瓮气地接话:“可不是嘛!那天要不是小林知青把门砸得震天响,潇哥硬是爬下炕开了门,我和潇哥也得烧成傻子!” 林初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你们是不知道!顾知青那天真是用‘爬’的!手脚并用才挪到门口!” 她模仿着顾云潇当时狼狈的样子,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顾云潇也不恼,脸上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无奈地笑道:“别提了,要不是你砸门跟拆房子似的,那点动静还真叫不醒我。烧得人都快飘起来了。” 第58章 未婚夫来了! 他们屋的门没栓死,林初夏几下就撞开了。 但连续几天,这个小姑娘端茶送水、喂药喂饭、添柴烧炕,事无巨细地照顾所有人,那份细致和坚持,让他一个大男人都感动得眼眶发酸。 再加上这次林初夏提前预警,才让知青点的所有人快人一步跑上岸边,免于落水。 说是救命之恩也一点不夸张。 “小林知青,这次真的……太谢谢你了。还吃了你那么多细粮……等分了粮,我那份大米都给你!” “对对对!我的那份也给你!” “还有我的!” 众人纷纷附和,真挚的感谢让林初夏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 就连李书华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次水库救援的震撼和病中的脆弱,让他深刻意识到自己之前那些“爹味”十足的指导多么可笑,也彻底认清了自己与林初夏之间的差距。 他不再试图说教,对林初夏也客气了许多。 小小的屋子里弥漫着劫后余生的暖意和轻松的笑语。 只有角落里的林峰,沉默得像块石头。 林峰是在众人发烧当天的凌晨才悄无声息地回到知青点的。 当时林初夏正忙得团团转,乍一看到他推门进来,差点吓得魂飞魄散,还以为他淹死在水库里变成水鬼回来了! 但她强压住心头的惊涛骇浪,没有多问一句,只是像往常一样关切道:“哎呀!林峰你吓死我们了!我们还以为你出啥事儿了呢!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跑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吃没吃饭?灶台上还有点粥,你去吃点。他们都生病了,你也注意点,可别发烧了,我可不想再伺候一个病号!” 语气自然得仿佛他只是去串了个门。 她极其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没有一丝探究的意图,表现得像个完全不谙世事,别人说啥就信啥的单纯小姑娘,转头又忙活照顾病人去了。 林峰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背影,拿不准林初夏究竟怀没怀疑他,又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几天,见林初夏待他态度一如既往。 甚至还会招呼他帮忙给其他人喂饭、烧火,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才稍稍放松了一些。看来……这个才十六岁的小姑娘,确实没多想。 然而,林初夏的内心却远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林峰突然的消失和凌晨的突然出现,处处透着诡异。 而且林初夏还从小青口中得知了一个信息——小青曾在夹屁股沟里见过林峰! 并且是经常见到林峰和一群男人在那附近出没。 林初夏已经怀疑林峰的真实身份了,可是她不能说出来。 在不了解对手的背景和真实身份前贸然举报不仅会给自己带来危险,还会给家人带来危险。 她需要等一个时机,找一位有身份有背景的可靠人说出自己的猜测。 而现在知青点里病号未愈,人心未定,她不敢流露出丝毫异样,只能将疑虑深深埋藏。 至于其他人是否也察觉到了林峰的异常,她就不得而知了。 大家对林峰“幸运脱险”自行归来的反应出奇的一致——感慨他命大。 林峰的离开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就是这么一个透明人,一直游离在知青点外。 众人七嘴八舌,再次回顾起那天林初夏在水库边临危不乱的光辉事迹。 林初夏的心七上八下的,她心里隐隐觉着林峰有点危险,赶紧说:“唉~!我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就是前些日子看过刘大夫的《赤脚医生手册》,那里面有对于落水人的救助办法和冻伤的复温方法。这不就现学现卖了嘛~哈哈,夸的我都有点小骄傲了呢~!” 陈东:“那你可以一直骄傲,小林知青可是咱们知青点的榜样!咱们都会向你学习的!” 孟晓晴从鼻子里挤出:“嗯呐...向夏夏学习。” “噹!噹!噹!……” 沉重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屋内的欢声笑语。 陈东披上一件旧棉袄,趿拉着棉鞋,一边咳嗽一边朝大门走去:“谁啊?” 门外传来一道清朗温润的男声,那声音像冬日里暖阳下的溪流,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仿佛带着春风拂面的暖意,让人一听便心生好感。 “您好,打扰了。我是林初夏的未婚夫,江见野。是林初夏的母亲,姜淑怡阿姨,托我过来看看她的。” “哗——”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更大声的起哄和意味深长的“哦~~~”声!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林初夏,脸上写满了促狭的笑意,眼神分明在说:呦呦呦~小夏夏,你未婚夫千里寻妻来啦! 赵红艳更是用胳膊肘使劲捅了捅她,挤眉弄眼。 然而,林初夏本人却彻底懵了!她像被雷劈了,大脑一片空白——未婚夫?! 她哪来的未婚夫?!这人不仅知道她的名字,还报出了她妈妈的名字?!这太不对劲了! 可是……为什么强化第六感没有预警?一丝危险的征兆都没有?这让她更加困惑。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陈东已经打开了院门。 众人动作一致伸长脖子,好奇地朝门口张望。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裹挟着室外的寒气,迈步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深绿色的军大衣,肩线挺括,脖子上围着一条厚厚的黑色羊毛围脖,几乎遮住了半张脸,风尘仆仆。 他低头跨过门槛,走进昏暗的堂屋。 就在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屋内众人的刹那——仿佛昏暗的油灯被骤然拨亮,整个屋子都静了一瞬。 那是一张极其俊朗的面容,五官深邃,轮廓分明。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眼尾的弧度带着天然的魅惑,瞳仁是极深的墨色,此刻正含着温煦的笑意,精准地落在呆若木鸡的林初夏身上。 那目光专注而柔和,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人忍不住想沉溺其中。 他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解开缠绕的黑色围脖,露出比林初夏生命线都清晰的下颌线。 动作间,军大衣上凝结的薄薄寒霜簌簌抖落。 他微微歪了歪头,唇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带着几分亲昵的弧度,将手中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递向林初夏,声音带着一丝旅途的疲惫,却依旧温润悦耳: “小夏?怎么啦?高兴傻了?” 他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 “是伯母让我……偷偷过来,给你一个惊喜的。” 林初夏:...... 这哪特么是惊喜,这是惊吓吧?! 她心里疯狂吐槽,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林初夏的视线迅速扫过男人递过来的手臂,那深绿色的军大衣袖子上,赫然缝着公安的臂章! 电光火石间,林初夏的大脑已经飞速运转起来。 从男人在门口自报家门起,她就觉得不对劲。 当看到那个臂章,再结合他精准无误地报出母亲的名字,以及这“未婚夫”的身份…… 一个大胆的猜测瞬间成形。 第59章 先叫声未婚夫听听? 但为啥没人提前来通知她一声啊!要不是她脑瓜子转得够快,接不上这个戏岂不是要露馅?! 林初夏立刻调整好表情,脸上瞬间飞起两朵恰到好处的红云,眼神里混合着惊喜和娇嗔。 她激动地接过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又扬起娇羞的小脸,带着点小埋怨地看向江见野,声音甜度刚好:“见野哥!你来了怎么不提前通知我啊!?吓我一跳!我妈让你给我带啥好东西啦?”那声见野哥叫得自然又亲昵。 江见野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笑意更深了,这丫头果然像王局长和孙书记说的那样,聪明又通透,反应快得惊人。 他顺着她的话往下接,语气熟稔得像真的未婚夫妻:“我给你带了一件厚实的军大衣,姜阿姨准备了几块好料子还有亲手做的酱菜,对了,林叔还特意让我带了一张全家福,说你要是想他们了就拿出来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目光如炬地捕捉着林初夏细微的表情变化。 江见野清晰地看到,林初夏那原本含羞带怯的瞳孔,在听到“全家福”三个字时,猛地一缩! 虽然那异样转瞬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她娇羞的表情立刻恢复如初,但他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 小丫头,还挺能演。江见野心中暗笑,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林初夏心中确实掀起了惊涛骇浪。全家福?!如果江见野真的拿到了他们的全家福,就证明公安不仅彻底调查清了她的所有背景,还见到了她的父母,并且让他们配合演这出戏! 这背后的能量和事情的严重性,远超她的想象! 她强压下心头的震动,没有现扬打开包裹验证江见野的话。 真与假,都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验证。 她欢快地起身,拎上包裹,佯装恼怒地对着满屋子看八卦的知青们挥了挥手:“看什么看~!” 那娇嗔的小模样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善意的哄笑。 随后,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熟稔地拍了拍江见野军大衣肩膀上的残雪,动作带着一种亲昵的随意。 “见野哥,你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肯定还没吃饭吧?走,去我那屋,我给你做饭吃。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她语气轻快,仿佛真的在招呼远道而来的未婚夫。 江见野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来过,从善如流地在一群知青起哄和羡慕的目光中,乖乖跟在林初夏身后,走向她那间小屋。 门一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蛐蛐她的八卦声和林峰打量的视线。 林初夏脸上的笑容瞬间像潮水般褪去,她转过身,眼神锐利而审视,像一只竖起耳朵警惕的小兽,毫不客气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娇羞? 而江见野,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几分,带着一种了然和玩味,同样饶有兴致地回望着她,那双狐狸眼里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 他好整以暇地站着,似乎在等她先开口。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无声的对峙。 最终还是林初夏吃了阅历不够的亏,忍不住先打破了沉默。 她伸出手,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给我看看你的证件。” 她选择直接摊牌,不绕弯子。 江见野忍不住低低笑出声,胸腔微微震动。 这小丫头,真的很聪明,也很直接。 他欣赏这种不拖泥带水的风格。 演技也还可以,有潜力,要是再好好“调教”一下,说不定……他压下心里的念头,故意慢悠悠地问:“你确定你要看?” 林初夏眼神坚定,用力点头:“确定。” 江见野看着她愈发警惕的小模样,起了点逗弄的心思。 他骨节分明的手缓缓解开军大衣的扣子,动作优雅却带着一丝刻意的慢条斯理。林初夏本能地感到一丝压迫感,忍不住后退了小半步,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江见野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动作更慢了,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欣赏她有点炸毛的样子。 林初夏气得牙痒痒,这狗男人一点“公安”该有的严肃正经都没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投诉他!她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 当那本印着庄严徽印,下方写着“军官证”三个字的红色小本子递到林初夏面前时,她感觉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江见野,东沈军区情报部初级参谋。 照片上还盖着东沈军区的钢印。 “你...你不是公安?!”林初夏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她一直以为他是公安派来调查的卧底!情报部?这可比公安棘手多了! 江见野很满意林初夏脸上那生动有趣,变幻莫测的表情。 他收起军官证,又从大衣内袋里不紧不慢地掏出另一本证件——藏蓝色封皮,印着“公安工作证”。 林初夏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复杂,眉头微蹙,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一丝荒谬,活脱脱一副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 这家伙是办假证的?搞这么多身份? 江见野轻易就读懂了她脸上的表情,低笑了一声,将第二本公安证打开,展示在她面前。 姜见野,吉省春城市公安局南关分局通讯员。 “这两本证件,都是真的。”江见野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还有什么疑问,我都可以为你解惑。”他看着她,眼神坦荡。 林初夏两眼一闭,仰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巨大的麻烦感扑面而来。 “你可以马上离开我家吗?”她睁开眼,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和抗拒。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 江见野这次是真的被她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逗得笑出了声,低沉的笑声在小小的屋子里回荡。 但很快,他脸上的笑容收敛,表情变得郑重而坚定起来。 他上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锐利地看着林初夏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不可以。” 他清晰地吐出三个字,随即补充道,“根据《军区保密条例》第七项第三条,以及地方公安联合行动特别授权……” 林初夏不等他说完,突然抬起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小脸皱成一团,摆出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倔强姿态。 她只想安稳地苟到高考回城,不想卷进这些是是非非里! 江见野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眼底的笑意更深,却也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强势。 他伸出手,轻轻扯着林初夏的袖子,力道温和却坚定地将她的手从耳朵上拉了下来。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林初夏同志。你必须配合我进行这次由东沈军区情报部和地方公安联合的秘密行动。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林初夏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蔫蔫地站在那里。 她认命般地看着他,长吁了一口气,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怎么配合?” 江见野看着她这副小模样,嘴角那抹笑意又爬了上来,狐狸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 他微微俯身,凑近了一点,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丝戏谑和一丝隐秘的期待:“先叫声未婚夫听听。” 第60章 杀蛇啦! 眼看小姑娘真要炸毛,江见野立刻收敛了那点试探的心思,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咳咳,林初夏同志,任务期间,你只需配合我的身份,让我在二道沟大队住下来就行。” 悬着的心落回实处,林初夏明显松了口气:“行。那我等会儿跟艳姐和晓晴说一声,搬去她们屋。你住这儿。”她指了指自己这间小屋。 江见野耳根不易察觉地微热。生平第一次住进姑娘家的闺房,若非任务紧急,他宁可去挤男知青的大通铺。 但现在,他必须有个独立空间。他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林初夏转身爬上土炕,打开炕头的大衣柜,利落地抱出一套崭新的被褥:“喏,用这套吧,今年新做的。” “多谢。”江见野接过,语气郑重。这姑娘,心倒是善。 林初夏示意他随意坐,自己转身去了外间灶房。 戏要做足,说了做饭就得做。 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白菜土豆炖腊肉,一碟脆生生的炝拌萝卜条就端上了小炕桌。 东北的冬天,饭桌上翻来覆去就这几样,可惜她在水库钓的鱼没能带回来。 江见野接过林初夏递来的满满一碗白米饭,毫不客气地大口吃了起来,含糊地赞道:“手艺不错。” 林初夏给自己盛了小半碗饭,小口吃着:“那是,家传的。” 她咽下嘴里的饭,抬眼看他:“说说你的情况吧,别到时候穿帮了。” 江见野神色一肃,放下筷子:“局里安排的身份是春城市日化厂子弟。并且真有个跟我同名不同姓的人,18岁,解放高中毕业,比你高一届。档案写你们在供销社认识。他现在‘借调’进公安局,正好腾出身份给我下乡。”他顿了顿。 “时间紧,身份有漏洞,但不细查问题不大。” 林初夏听得仔细。确实仓促,但这身份本身,或许就是个钓饵——谁查江见野,谁就可能露馅。 两人边吃边低声对细节,炕烧得暖烘烘的。 就在这时,迷糊的小栗子大概是被炕的热气熏醒了,慢悠悠地从衣柜下面爬出来,懵懵懂懂地顺着林初夏的腿往上爬。 江见野瞳孔骤然一缩!林初夏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 “嘶——!” 小栗子细小的身体已经被江见野闪电般出手,精准地捏住了七寸,悬在半空! 林初夏脸色煞白,失声惊叫:“手下留蛇!别捏它!”猛地伸手去抢。 骤然遇袭,小栗子吓得魂飞魄散,冰凉的蛇尾本能地死死缠紧江见野的手腕,小小的蛇头昂起,红信急吐,发出急促的“嘶嘶”声。 在林初夏脑海里炸开尖叫:“啊啊啊!杀蛇啦!夏夏救命!坏人!” 江见野捏着蛇,眉头微蹙,带着一丝困惑看向林初夏:“你养的?”女孩子养蛇当宠物? 林初夏脑子里一片空白,顾不上解释,一把将小栗子从他铁钳般的手指间抢了回来。 小栗子吓坏了,冰凉的身体一扭,飞快地钻进她的袖口深处,只留下愤怒的嘶嘶声在袖筒里回荡:“小青!快醒醒!有坏人!” 林初夏暗道一声不好,果然小青迷迷瞪瞪的从柜子下钻了出来。 见到有外人在身体瞬间紧绷成弓,打算来个弹射起步! 林初夏猛的扑过去,将小青团吧团吧塞进袖子里! 林初夏强压下狂跳的心,护住袖口,蹙眉看向江见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它叫小栗子和小青,我养的。不咬人,你别吓它。” 江见野没说话,只是挑了挑眉,目光在她护着的袖口上停留了一瞬,语气听不出情绪:“看来我还得多两位特别的‘室友’?其中一位还是危险的竹叶青?” 真是活久见。养猫养狗常见,把蛇当宝贝养的姑娘,他还是头一回碰上。 这俩蛇还如此灵性,会认人?稀奇归稀奇,但任务当前,养条蛇……似乎也不算大问题?可有一条是毒蛇唉! 林初夏没再看他,快步走到墙角,将那个充当“冰箱”的空木箱打开,小心翼翼地把袖子里还在叫嚣的小栗子和懵逼中的小青放了进去,低声安抚:“乖乖待这儿,别乱跑。别咬人,那人不是坏人。” 小青缩在箱子角落,委屈巴巴地嘶嘶:“嗯…小青听话…离坏人远远的…” 小栗子则是想坚定的将江见野赶出去:“夏夏!他刚刚要掐死我!我们赶走他好不好?!” 林初夏只得安抚被吓到的小栗子:“那是误会,你别怕,只要你在箱子里睡觉,他不会伤害你们的。” 小栗子从小和林初夏一起长大,也更懂林初夏的心思,尽管此时还很讨厌江见野,但看在林初夏的面子上还是点头答应。 “好吧夏夏,但不允许他碰我和小青的箱子!” 林初夏合上箱盖,把它推到桌子底下最暗的角落。 回头嘱咐江见野:“你千万别碰这个箱子,他俩就不会攻击你。” 江见野没有多问,他作为闯入者和过客没必要和两条蛇较劲,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吃完饭后江见野主动帮着收拾碗筷,拿到外间刷洗干净。 回到屋里,他从军大衣内袋里摸出一小叠钱票,递给林初夏:“伙食费。这些天,麻烦你了。” 林初夏接过,眼睛一扫,是10张大团结、50张粮票、20张肉票。 “你...你这么能吃吗?需要这么多钱票?” 江见野温柔一笑:“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伙食费。” 林初夏立刻哑火,啥也不敢再问了,回了一句“你休息一下吧,我去隔壁屋。” 林初夏抱着铺盖卷敲开了隔壁房门。 赵红艳和孟晓晴立刻热情地迎上来,七手八脚接过铺盖。 “快进来,冻坏了吧?”赵红艳利落地拍打着被褥上的寒气。 “麻烦你俩几天啦,他……要在咱们知青点住几天。”林初夏搓着手解释。 “客气啥!”赵红艳把铺盖往炕中间一放。 “你睡这儿,正好咱仨晚上唠嗑!” 孟晓晴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八卦地凑近:“哎哎哎~夏夏,你未婚夫真是公安啊?之前听你说,我还当你吹牛呢!”她促狭地用胳膊肘轻轻顶了林初夏一下。 林初夏心里尬笑:呵呵,我也不知道我“未婚夫”真是公安。 嘴上还得维持人设:“这种事能吹牛嘛?他可厉害啦~!” 她挺了挺小胸脯,努力显得骄傲。 “快说说!你俩咋认识的?”孟晓晴迫不及待地追问。 林初夏低下头,手指下意识绞着衣角,努力营造娇羞氛围:“就…在供销社呗。那天刚到一批瑕疵布,人挤得跟鱼罐头似的,我差点摔了,他…他一把扶住了我。” 她声音越说越小,脸颊倒是真有点发烫——纯粹是编瞎话臊的。 “然后呢!然后呢!”赵红艳也凑了过来,两眼放光。 第61章 互飙演技 “后来发现他是我学长…我妈…我妈也挺满意的…”她实在编不下去,把头埋进刚铺开的被子里,“哎呀!没然后了!羞死人了!” 孟晓晴和赵红艳对视一眼,咯咯直笑。 孟晓晴摸着下巴:“该说不说,你未婚夫长得是真俊,比小姑娘还水灵。不过…” 她顿了顿,有点犹豫,“我咋感觉他有点…嗯…不太‘稳重’?别误会啊!就是他那长相吧…” “有点勾人?”林初夏从被子里抬起头,精准接话。 “对对对!”孟晓晴一拍大腿,“我妈总说那种叫‘男生女相’!” 赵红艳也跟着点头:“嗯嗯,是秀气。我还是觉着浓眉大眼的爷们儿样更踏实。” 林初夏被她们逗得噗嗤笑出声。 江见野那祸水长相确实不符合这年代主流审美,搁后世绝对能引得一群小姑娘嗷嗷叫“老公”。 他天生就该去演那魅惑长公主的暗卫统领! 她赶紧岔开话题:“好啦好啦,不说他了。陈知青出去干啥了?” 赵红艳:“刚才村里人来喊他去大队部开会了,不知道啥事儿。” 孟晓晴拿出毛线继续织围脖:“你们说,会不会是水库那事儿?住院的人不知道回来没。” 林初夏顺手帮她把毛线绕成团:“都六天了,落水时间短的应该能回来了吧。” 赵红艳伸出胳膊配合林初夏缠线,心有余悸:“现在想想还后怕。那天多亏了夏夏,要不掉水里,我这种旱鸭子肯定就交代了。”她做了个下沉的动作。 孟晓晴打了个哆嗦:“可不咋的!我当时都吓傻了!真邪门,冰看着挺厚的啊,咋就塌了?” 林初夏眸光微闪,绕线的手指顿了一下:“可能是人聚在一起太重了,把冰压塌了。” 冰下沼气爆炸的事她只字未提。不知道才最安全。 “大家都出来一趟!到顾云潇他们屋说点事儿!”陈东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三人放下手里的活,披上棉袄往外走。 江见野也出来了,极其自然地走到林初夏身边,手臂若有似无地挨着她的胳膊,把一个“粘人未婚夫”的角色演得活灵活现。 林初夏心里翻个白眼,面上还得由着他——不配合能咋整? 人聚齐在顾云潇他们稍显宽敞的新屋里。 陈东环视一圈:“林峰呢?还没回来?” 众人摇头,林峰不合群是常态。 陈东不再问,清了清嗓子:“刚才去大队部开会了。何队长通知,五天以后大队有积肥任务,早上十点到下午两点,地点在牲畜圈抠粪肥,运到发酵池。咱们知青的活儿是在发酵池那边切秸秆或者刨黄土。一天5到8个工分,自愿报名。” 屋里顿时一片沉默。大冬天窝在热炕头多舒服,谁想去抠粪、切秸秆? 陈东自己也不想去,但作为负责人,只能硬着头皮率先报名,然后看向众人。 李书华第一个举手:“我去。”他今年工分挣得少,得抓紧机会。 赵红艳想了想,也举起手:“算我一个。”她虽然跟着林初夏挣了些外快,但心心念念想攒钱买台缝纫机。 林初夏和孟晓晴默契地低头,假装研究炕席花纹,努力降低存在感。 邹城和顾云潇则是一脸纠结。 这时,江见野开口了,声音温和:“我能替小夏去吗?工分算她的就行。” 他侧头看向林初夏,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 陈东点头:“行是行。但报了名就得干满整个沤肥期,至少二十天。你要是中途走了,林知青就得自己顶上。” “没问题。”江见野答得干脆。“我正好请了三十天假。” 陈东疑惑:“公安能请这么久的假?” 江见野的目光一直黏在林初夏身上,话却是对陈东说的:“来之前听说四道沟水库冰面塌了,担心小夏出事,跟领导汇报后就赶过来了。多陪陪她。” 理由充分,情真意切。 林初夏:“我是记分员...” 林初夏不说陈冬忘了她是记分员了! 陈东立刻说:“那江公安也可以帮你去计分吧...我问问大队长。” 江见野:“没关系,要是不能帮她记分我去挑粪挑土工分算林初夏的。” 林初夏立刻配合,仰起脸回望他,眼神感动又带着点嗔怪:“见野哥,你真好~” 两人眼神胶着,彼此秀着演技,仿佛周围人都不存在。 陈东感觉被强行塞了一嘴什么,赶紧移开视线:“咳…行,那你替林知青。我跟大队长说一声。” 他转向还在犹豫的邹城和顾云潇,语气带着点无奈:“你俩还是去吧。今年来得晚,秋收又…咳,工分少,分粮怕不够吃。” 邹城和顾云潇对视一眼,认命地点了头。 陈东看了看孟晓晴,最终没开口劝,姑娘家,又有钱,算了。 事情定了,气氛松弛下来。 邹城立刻活跃起来,掏出扑克牌:“来来来,打两把炸红十!江公安,一起玩玩?” 江见野立刻点头加入。 李书华也凑来凑个人头。 陈东去大队部帮忙问去了,一会就回来了。告诉江见野他可以帮林初夏记分。 女知青们对扑克兴趣不大,抱着毛线笸箩转移阵地,在这边炕上继续她们的手工活。 冬天猫冬,大家聚在一起既热闹又能省柴禾。 新屋子宽敞亮堂,人气足,几个屋的柴禾匀着用就够了。 林初夏拿出几块厚实的深色布料,比划着尺寸。赵红艳探头问:“给江公安做?” 林初夏点头:“嗯,他替我去干那冻手的活儿,总得给人家备副手套帽子吧?” 她有点纳闷,这人不带帽子手套咋顶着寒风把东西拎来的?她哪知道人家是坐着带篷的吉普车来的。 牌桌这边,气氛热烈。 江见野显然在有意融入,牌技时好时“坏”,输赢参半。 不一会儿,他光洁的额头上,高挺的鼻梁旁,就被邹城他们笑嘻嘻地贴了好几张细长的白纸条,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飘动,配上他那张过分好看的脸,有种奇异的反差萌。 他也不恼,偶尔还“懊恼”地轻拍一下额头,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第62章 锁定目标 经历过几次生死考验,知青们的关系前所未有的融洽。 连以前为一根柴火、半根萝卜能念叨半天的赵红艳,也主动搬了些自己的柴火过来。 虽然她还是会经常计算着自己的粮食钱票,但那种爱占小便宜、偷用别人雪花膏牙粉的事儿,再也没干过。 孟晓晴更是脱胎换骨,脑子里的“水”哭干后,整个人都透着尔等凡夫俗子配不上老娘的气质,以前能把锅烧糊的主儿,现在也能像模像样地掌勺做个炖菜了。 大家都在磕磕绊绊中努力成长着。 今晚的菜色格外丰盛,蒸咸鱼、呼土豆、鸡蛋焖子、酸菜腊肉炖粉条,主食是酥脆的杂粮饼。 这些食材是大家你凑一点我凑一点拼出来的,美其名曰欢迎江公安,实则更多的是对林初夏前些日子救命之恩的无声感谢。 吃饱喝足,众人各自回屋歇息。 夜深人静,江见野的身影如同融入雪夜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溜出了知青点。 与此同时,自江见野到来后消失一下午的林峰晚上回到了知青点,还买了两条鱼。 江见野并不着急,这次行动,他并非孤军奋战。 接下来的四天,林初夏看着自己囤在厨房的土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减少,内心在滴血。 那可是两百斤土豆啊!怎么就剩一半了?! 她咬着后槽牙没吭声,人家给了伙食费,天寒地冻的,让执行任务的同志吃点热乎的,没毛病! 可再这么吃下去,她这点家底真要见底了。 “走!”林初夏忍无可忍,招呼江见野,“带你去‘补货’,别光盯着土豆啃啊!” 江见野难得露出一丝窘迫,摸了摸鼻子:“咳……吃别的,怕你亏了。”他给的那点钱票,经不起细粮消耗。 林初夏心里门儿清,附近肯定还有他那些在冰天雪地里蹲守的队友。 光吃土豆,胃受得了吗?她转身回屋,抱出一个玻璃瓶——里面是兰阿姨给的蜂蜜。 小心翼翼倒出来一半的蜂蜜后。 江见野戴着林初夏新做的雷锋帽和厚实的棉手闷子(棉手套),跟在她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大队长家走去。 “何叔!在家不?” “哎呦!大侄女来啦?快进屋暖和暖和!”刘婶子热情地开门,看到江见野,眼睛一亮:“这就是小江吧?啧啧,真精神,跟画上的人似的!”她赶紧把两人让进屋。 何诗韵不用吩咐,麻利地端来两杯温热的红糖水。 何队长披着棉袄坐在炕沿,正掩着嘴咳嗽,见到他们,忙招呼:“咳咳…大侄女,快坐。小江同志,别客气,坐。我这老骨头不中用啊,落个水到现在还没好利索。” 林初夏把蜂蜜罐递给刘婶子:“婶儿,这蜂蜜用温水冲着喝,止咳润肺,给何叔每天喝点,好得快些。” 何队长连连摆手:“哎呀!使不得使不得!你自己留着喝!我这扛几天就好了!” 林初夏佯装苦恼地皱眉:“何叔,您要这样,我都不敢开口求您办事儿啦!” 刘婶子嗔怪地拍了下何队长的背:“让你喝你就喝!身子骨养好了,开春还得带着大伙儿干活呢!明年想法子弄点好蜜,咱再还给大侄女!”她不由分说地把蜂蜜罐收下了。 何队长无奈笑笑:“行行行,听你婶儿的。大侄女,这大冷天的跑来,有事儿?” 林初夏挠挠头,一脸懊恼:“唉,何叔,说出来都臊得慌……我没啥生活经验,把土豆地瓜白菜萝卜啥的都堆外头了。结果这两天一看,嚯!全冻成冰坨子了!根本没法吃了……您看,能不能跟大队再买点儿?” 刘婶子一听,心疼得直拍大腿:“哎哟我的傻闺女哟!那粮食能放外头冻吗?可心疼死个人了!白菜萝卜也冻啦?” 林初夏惭愧地点头:“嗯……估计也够呛了。” 何队长叹了口气,咳了两声:“咳…头一年,没经验,不怪你。走,跟我去找杨会计,再给你批点。这回记住了,放外屋地上,就是厨房!离墙根远点!”他起身下炕。 林初夏乖巧应着,跟着何队长去领粮。 这次她要了300斤土豆、200斤白菜、100斤萝卜,还偷偷多买了50斤苞米面。借了大队长家的爬犁,江见野来回拉了两趟才运完。 看着堆成小山的储备粮,林初夏叹口气,直接问:“到底多少张嘴等着喂?” 江见野没隐瞒:“13张。” 林初夏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开始忙活。 和面、剁馅儿,萝卜虾皮、白菜鸡蛋粉条,忙活了一个下午做了足足二百多个拳头大的二合面菜包子! 蒸熟后直接放到屋外冻硬梆梆的。 “光啃土豆不行,以后你带这些包子去。再带瓶大酱。”她把一大瓶酱塞给江见野。 “蜂蜜在罐子里,红糖在柜子上层,每次去带点热水冲给他们喝,自己拿。”她指了指位置。 江见野看着那冻得结实的包子山,又看看林初夏被热气熏红的脸颊,眼眶微微发热。 他的战友们在冰天雪地里忍饥挨饿,他自己除了蒸熟土豆也不会别的。 林初夏这份无声的支持,是恩情,被他牢记在心。 “谢谢。”他声音有些哑。 看着江见野微红的眼眶,想到那些在冰天雪地里啃冻土豆的战士,林初夏心里像堵着团棉花。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了盘旋已久的问题:“目标……锁定林峰了?” 第63章 知青们倒霉的根源 今天主动问任务,还做了这么多包子,太反常了。 他不动声色地反问:“哦?为什么是他?说说看。” “感觉。”林初夏言简意赅,本能地想缩回去。 暴露自己?她重生得来的幸福人生才开始,绝不能毁在特务的报复上! 江见野却不打算放过这条线索:“林初夏同志,感觉很重要,但我们需要更具体的理由。任何细节都可能成为关键,帮我们抓住凶手,避免更多人受害。” 林初夏抿紧嘴唇,沉默以对。卷入麻烦,那是她最深的恐惧。 见她抗拒,江见野的声音低沉下去:“冬捕那天,二道沟大队死了19个人……其中11个,是不超过十岁的孩子。” “什么?!”林初夏猛地抬头,瞳孔骤缩,脸色瞬间白了。 她竟不知后来还有人没能熬过来!这些日子大队里来了许多人,都是参加出殡的,但林初夏真不知道究竟死了多少人。 一股混杂着愤怒和愧疚的火焰猛地窜起,冲垮了自保的堤坝:“为什么没查林峰?!我明明跟王局长说了!我的笔录里没提他吗?” 她记得清清楚楚,她描述了林峰的异常! “林峰?”江见野眉头紧锁,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卷宗。 “你的笔录……没有这个名字。记录的重点是你对沼气爆炸的分析和王局长当时的几个疑问。唯一出现林峰的卷宗是失踪人员里有他的名字,但后来被划掉了。” 林初夏如遭雷击,心瞬间凉了半截:“不可能!我当时明明说了!说他在冰面上拿着竹竿在气泡附近转悠,说他冬捕前一天没和我们在一起!也说了他不在救上岸的人里...王局长他……” 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她精心维持的距离感,因为一次关键的笔录疏漏,瞬间崩塌了。 她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沉默了许久。 再抬头时,那双总是清澈懵懂的眼睛里,只剩下冰冷的锐利和破釜沉舟的决心:“我怀疑,水库爆炸,是林峰干的。” 江见野神色一肃:“证据?” “第一,他极度不合群,行踪成谜。冬捕前一天,大家挖鱼饵热火朝天,他消失了。” “第二,”林初夏的目光像淬了冰。“那天在冰面上,他拿着一根竹竿,就在有气泡的地方捞鱼。现在回想,那竹竿尾部缠着一团线,不是鱼线该从竿梢引出的样子!而是从竹竿中空的部分里穿出来的!那好像是引线!” “第三,爆炸后那股浓烈的臭鸡蛋味,是硫化氢,沼气爆炸的铁证!你知道四道沟今年为啥减产吧?源头就在水库!水藻腐烂产生沼气,封在冰下形成气泡!只需要一个炸弹就可以引爆。” 江见野追问:“你能确定是引线?” “不能百分之百。”林初夏摇头。 随后话音一转:“但我能确定他的行为极其反常!我当时只觉得怪异,加上救上来的人里没他,以为他死了,做笔录时就没深究强调他的名字。但现在……” 她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刺骨:“回知青点那晚,他凌晨独自毫发无损地回来……我才确定,他有问题!他想让整个大队,尤其是去冬捕的人出事!” 随即,她又陷入深深的困惑,眉头紧锁:“可他为什么?大队的人碍着他什么了……” “碍眼?”江见野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也许……碍着他‘做事’的人,太多了?” “碍事……”林初夏反复咀嚼着这个词,猛地瞪大眼睛,一个可怕的念头清晰浮现:“知青!他针对的是知青!” 男知青在劫杀案后全部在医院!冬捕案中如果不是她强化第六感发作,提前带着大家跑了,那么所有人的下扬就是不死也住院,他的行动空间瞬间变得无比自由!一切都串起来了! 江见野见她终于触及核心,才低低笑了一声,带着点复杂的意味:“现在,怕了吗?” 林初夏简直想吼回去:废话! 但一个更恐怖的关联瞬间击中了她:“今年7月25号那起劫杀案……是不是也和他有关?!那次之后,知青点的男知青不就只剩他一个了吗?!” 江见野深深地看着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说道:“那伙劫匪用的凶器……有刀、撬棍、铁锹,还有一把……又长又扁,头部带弧的特制铲子。我们内部称为‘探土铲’。” “洛阳铲?!”林初夏脱口而出。后世的记忆让她瞬间锁定了这个盗墓的标志性工具。 “哈……”江见野这次是真的忍不住惊讶地低笑出声,眼底的好奇和探究几乎要溢出来。 “林初夏同志,你真是……不断给人‘惊喜’。一个16岁的城里姑娘,怎么会知道‘洛阳铲’这种……专业工具的名字?” 这名字,连很多基层公安都未必知晓。 林初夏没理会他的探究,此刻她的大脑像一台精密仪器全速运转。 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将下乡后的所有细节急速回放、拼接、分析。 屋内只剩下座钟“咔哒、咔哒”的单调声响,如同倒计时。 时间仿佛凝固。不知过了多久,她霍然抬头,目光如电,直射江见野眼底,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抛出结论:“夹屁股沟!一切的根源在夹屁股沟!那里……有一座古墓!” 江见野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夹屁股沟——这正是他们情报拼图上缺失最关键一块,高度怀疑却苦无实证的核心地点! 竟被眼前这个小姑娘如此精准笃定地指了出来! 巨大的震惊之后,是本能升起的强烈警惕:她怎么知道的?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