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医:离婚你逼的,后悔给谁看?》 第一章我们离婚吧 “我们离婚吧。” 周沐阳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这句话在他喉咙里酝酿了三个月,终于在三周年结婚纪念日这天脱口而出。 他站在卧室门口,看着梳妆台前的妻子秦语嫣。 她正对着镜子涂口红,一身剪裁得体的藏青色职业装勾勒出优雅的曲线,耳垂上的珍珠耳环随着她偏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笑声。 “对,就昨天那套很好看...配你的身材简直完美。” 男人的声音透过扬声器清晰地传来,带着几分暧昧,“今晚的招商酒会很重要,江山集团的投资必须拿下。” “内衣也要配套哦,我记得我之前给你搭配过。” 男人的笑声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着周沐阳的神经。 秦语嫣轻笑一声,似在打趣:“程顾问管得真宽。” 她的目光始终没从镜子上移开,仿佛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周沐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们已经聊了十分钟,从外套到内衣,秦语嫣全程都没看他一眼。 周沐阳深吸一口气:“秦语嫣!” 他加重了语气。 秦语嫣这才对电话那头说了句“马上到”,然后挂断电话,转头看向周沐阳时,眼睛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怎么了?没看见我在忙吗?今晚的招商酒会可是邀请了江山集团,还能不能让我好好准备一下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们请到清平市来。” “捣乱行不行?今晚招商晚会多重要你不知道吗?我花了三个月才把花了大力气才把江山集团的投资拉来了清平市” 清平市招商局最年轻的副局长——秦语嫣! 二十六岁就坐到了这个位置,在体制内堪称奇迹。 不说后无来者,但就在清平市,绝对是前无古人! 周沐阳看着她精致的妆容,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我说,我们离婚吧。”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秦语嫣涂口红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对着镜子抿了抿唇:“别闹了,我今晚真的很忙。” 她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公文包,“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周沐阳站在原地,感觉心脏被那声关门震得生疼。 他走回餐厅,看着桌上已经冷掉的晚餐,嘴角扯出一个凄凉的笑容。 三年前,他们在校园里还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从校服到婚纱,他们真的做到了! 刚毕业,秦语嫣就凭借国考出色的成绩进入清平市体制内,而周沐阳为了照顾家庭主动在家操持。 “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当时秦语嫣靠在他肩头笑着说。 别人都说周沐阳有这样的妻子可是走了大运,可其实只有周沐阳知道自己和秦语嫣的感情已经出现了问题。 从刚才秦语嫣因为工作导致的聚少离多渐渐到后来的两人逐渐淡漠。 最后一把火更是秦语嫣曾经的白月光在今年借调招商局担任投资顾问,就是刚才和秦语嫣还在通电话的程煜。 周沐阳今天本是想借着三周年纪念和秦语嫣浪漫一把,重温当初的感情,修补裂痕。 可看着自己花费三个小时精心制作的菜肴,菜冷了,周沐阳的心也跟着渐渐冷去。 周沐阳拿起红酒杯,一饮而尽。 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暖不了逐渐冷却的心。 周沐阳拿出手机,拨通了大学室友王浩的电话。 “哟,周大厨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没给你家秦局长准备爱心晚餐?”电话接通,王浩的声音透着调侃。 周沐阳苦笑:“出来喝一杯?老地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操,真出事了?等着,我马上到。” 大学时常去的小菜馆十年如一日地让人感到温馨。 王浩推门进来时,周沐阳已经喝掉了半瓶二锅头。 “我靠,你这是要自杀啊?”王浩夺过酒瓶,“到底怎么了?” 周沐阳把今天的事简单说了,王浩听完叹了口气:“兄弟,我早想说了,你把所有时间都花在她身上,自己呢?” “当年你也是惊才艳艳,你的导师陈教授更是早早给你铺好了路,那条路你知道多少人做梦都想要不?” 听到导师的名字,周沐阳眼神一暗。 陈教授是他本科时的恩师,待他如亲子,呕心沥血为他谋划前途,他却为了秦语嫣拒绝了。 最后一次见面,老人失望的眼神至今让他愧疚。 “我...没脸联系老师。”周沐阳又灌了一杯酒。 王浩按住他的手:“得了吧,陈教授上个月还问我你的情况。他对你是恨铁不成钢,不是恨你。” “真...真的?” “比黄金还真!” 又灌了一杯酒,周沐阳终于鼓起勇气:“把老师的电话给我吧。” 王浩眼睛一亮,立刻掏出手机:“就等你这句话!” 凌晨一点,两人摇摇晃晃地走出餐馆。 夜风一吹,周沐阳的酒醒了几分。 他谢绝了王浩送他回家的提议,独自沿着马路慢慢走着。 一辆黑色奔驰从他身边驶过,副驾驶上的侧影让他浑身一僵——那是秦语嫣。 只不过秦语嫣脸色通红,眉头皱起,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周沐阳很熟悉,秦语嫣不胜酒力时就是如此。 车子在前方的四季酒店门口停下,驾驶座上的男人下车后,直接横抱起秦语嫣走进了酒店大堂。 那个男人正是程煜! 周沐阳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下一秒,周沐阳拔腿冲进大堂。 水晶吊灯的光刺得他眼睛发疼,远处电梯门正在关闭,秦语嫣和程煜的身影在缝隙里一闪而过。 他狂奔过去,手指堪堪擦过闭合的金属门。 “冷静!冷静!” 周沐阳心脏狂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电梯上的数字。 叮! “电梯停靠,十九楼。” 电梯播报的机械音响起,周沐阳转身冲向安全通道,拔腿爬楼。 楼梯间里回荡着他急促的喘息和脚步声,十九层的高度让他的肺部火烧般疼痛,更何况他不久前还喝了不少白酒。 当周沐阳推开十九楼的防火门时,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衬衫。 走廊尽头,程煜正往一个侍者手里塞钞票。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周沐阳也能看清程煜脸上那种令人作呕的笑容——嘴角歪斜,眼睛眯成一条缝,像只偷到腥的猫。 “去买盒万艾可,剩下的不用找了。”程煜的声音黏腻得能拉出丝来,紧接着笑容满面的退回房间里。 侍者捏着钞票沾沾自喜的正要离开,忽然一道人影从侧门冲出来,一个箭步上前,将侍者拽到了墙角。 “把衣服脱了!”周沐阳声音沙哑。 侍者吓了一跳,双腿有些打哆嗦:“啊?客...客人,我不提供这种服务啊!” 周沐阳知道这人是误会了,但现在他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解释,从口袋里掏出自己身上所有的现金拍到侍者手里:“我说,脱衣服!” 看着这一沓的厚度,侍者咽了咽口水,果断的脱下衣服,正准备背对着周沐阳,却发现周沐阳已经一边换上衣服一边冲了出去。 紧接着,穿着侍者制服的周沐阳站在房门前。 他的刘海被汗水打湿,湿漉漉地搭在额前,遮住了发红的眼眶。 敲门时,他的手都在发抖。 房门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周沐阳知道程煜这个狡猾的家伙肯定是在用门上的猫眼窥探安不安全。 幸好周沐阳提前换上了侍者的衣服,并用刘海挡住自己的样貌。 二十多秒后,程煜才将房门打开一条缝,“这么快?我让你买的药呢?” 周沐阳的视线越过门缝,看到地毯上散落的高跟鞋,一只翻倒的香槟杯,还有半挂在床尾的女士西装外套。 “问你话呢!”程煜不耐烦地催促。 周沐阳却直接抬起腿,用尽全身力气踹向房门。 木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响,程煜踉跄着后退,浴袍散开露出苍白的胸膛。 房间里灯光暧昧,床上躺着不省人事的秦语嫣,她的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裙摆皱巴巴地卷到大腿。 “你他妈——” 程煜破口准备大骂,结果脏话还没说完,周沐阳的拳头已经砸在他鼻梁上。 第二章你让我...给他道歉? 软骨断裂的声音伴随着惨叫,程煜仰面倒在地上。 周沐阳跨过程煜,扑到床前。 “语嫣?” 他轻拍秦语嫣的脸,没有反应。 “这是喝了多少?” 周沐阳皱眉。 秦语嫣不是那种很会喝酒的人,这些年来为了应酬酒量倒是练出来不少,可现在醉的不省人事的样子显然不对劲。 周沐阳迅速检查她的瞳孔——散大无神,这是酒精中毒的前兆。 他心头一紧。 来不及多想,立刻将秦语嫣扶成侧卧位,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以特定角度点压她小腹附近的中脘、天枢两穴。 这是周家祖传的“指针”技法,在没有银针的紧急情况下,能以手指代针刺激穴位。 “周沐阳?你怎么在这里?” 程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明显的惊慌。 周沐阳充耳不闻,全神贯注于手上的动作。 他的手指在秦语嫣腹部几处穴位快速点按,力度精准——轻了无效,重了伤身。 周沐阳祖上曾是宫中御医,古中医医术传承至今,后来周沐阳更是潜心研究西医,呕心沥血,中西贯通。 若不是这几年一直在家当家庭煮夫,周沐阳的名字肯定早已经名满医学界。 “哇——” 秦语嫣突然弓起身子,喷出一大口浑浊的酒液。 周沐阳迅速扶住她的肩膀,防止她被自己的呕吐物呛到。 酒臭味瞬间弥漫整个房间,但周沐阳顾不上这些。 他看到秦语嫣的睫毛开始颤动,这是意识恢复的迹象。 “语嫣,能听见我说话吗?”他轻声问道,同时用手指梳理她汗湿的刘海。 秦语嫣的眉头皱了起来,嘴唇微微蠕动,但还没能说出完整的话。 周沐阳松了口气,至少最危险的时候过去了。 他正准备转身找条毛巾给她擦脸,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周沐阳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 他猛地侧身,一个水晶烟灰缸擦着他的太阳穴飞过,砸在墙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程煜面目狰狞地扑过来,眼中闪烁着疯狂的怒火:“多管闲事的家伙!” 周沐阳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他抄起床头柜上的台灯,在程煜冲过来的瞬间狠狠挥出。 “砰”的一声闷响,台灯底座正中程煜额头。 程煜惨叫一声,捂着血流如注的额头跌坐在地。 “周沐阳!你疯了?!你想要杀人吗?” 程煜尖叫道,声音因疼痛而扭曲,却丝毫没意识到刚才那一下烟灰缸要是周沐阳没躲过去会是什么后果。 这种人卑劣恶心到了令人作呕的地步。 “你也就这点胆量!敢背后使阴招被胆子和我正面碰一下吗??” 周沐阳大步上前,一把揪住程煜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右拳紧握。 就在拳头即将落下的一刻,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住手!” 秦语嫣不知何时已经醒来。 她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猛地撞向周沐阳。 周沐阳猝不及防,被她撞得后退几步,后腰狠狠撞上电视柜的尖角。 一阵剧痛从腰椎直窜上脊背,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眼前一阵发黑。 等他缓过劲来,看到的景象让他心中一凉。 秦语嫣正蹲在程煜身边,小心翼翼地查看他额头的伤口,声音里满是关切:“程煜,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 程煜虚弱地回答,趁机抓住秦语嫣的手,“语嫣,你终于醒了,我担心死了。” 秦语嫣看见程煜额头上的伤口,怒从心起,转头怒视周沐阳,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周沐阳!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你想杀人吗?” 周沐阳扶着后腰直起身,疼痛让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冰冷:“秦语嫣,你脑子被酒精泡坏了吗?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是哪里!” “你还担心他?分明就是你被灌醉了,这个畜生玩意带你来酒店准备图谋不轨,你还问我想干什么?” 秦语嫣一愣,这才环顾四周——陌生的酒店房间,凌乱的床铺,地上散落的衣物和破碎的烟灰缸。她的表情逐渐从愤怒变为困惑,最后定格在震惊上。 “这...这是酒店?” 她喃喃自语,低头看了看自己皱巴巴的衣服,又抬头看向程煜:“你不是说要送我回家吗?” 在今晚的招商酒会上秦语嫣感觉到自己喝的有点太多了,连打车都做不到,所以让程煜开车送自己回家。 可现在自己为什么会在酒店? 程煜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语嫣,我是想送你回家的,但你吐了我们一身。” “我被吐了无所谓啊,但你可是堂堂的清平市招商局副局长。若是被人发现这幅狼狈的模样,肯定会对你的工作和前途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 “我没办法才带你来酒店清理一下......” 他捂着额头,声音更加虚弱,“但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老公,还让你老公误会了...也更没想到你会这样看我...” 秦语嫣的表情开始动摇。 她看看程煜,又看看周沐阳,眼中充满矛盾和困惑。 周沐阳看着她无意识地摩挲左手无名指——这是她动摇时的小动作。 “沐阳...”她转向周沐阳,声音软了几分,“可能真是误...” 周沐阳的心沉了下去。他放下扶着后腰的手,强忍着疼痛站直身体:“秦语嫣,我们结婚三年了。这三年里,我什么时候对你动过手?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克制,“现在,你宁愿准备去相信一个正准备对你图谋不轨的混蛋,也不相信你的丈夫?” 秦语嫣的嘴唇颤抖着,眼中的怒火逐渐被迷茫取代。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在努力拼凑记忆碎片。 程煜见状,立刻抓住机会:“语嫣,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我怎么可能伤害你?” 他艰难地站起身,做出一副忍痛的样子,“周沐阳他误会了,我不怪他。他只是太在乎你了。” “周沐阳,你给程煜道个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秦语嫣的声音在酒店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她站在程煜身旁,眼神坚定地看着周沐阳。 周沐阳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他缓缓抬头,目光从秦语嫣的脸移到程煜那张带着虚伪担忧的面孔上,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炭。 “你让我...给他道歉?”他一字一顿地问,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 秦语嫣的下巴微微抬起:“是!你因为一个小误会打伤程煜,难道不该道歉吗?” 她的手还搭在程煜的手臂上,“程煜大度,相信只要你诚心道歉,他愿意不计较。” 程煜适时地露出一个宽容的微笑,额头上凝固的血迹让他看起来像个受害者:“语嫣你都开口了,那我肯定要给你这个面子。” 周沐阳突然笑了,那笑声里没有一点温度:“误会?难道我刚才在走廊上,清清楚楚听到程煜让酒店侍者去买药也算是误会?” 程煜的脸色骤变,急忙打断:“那是解酒药!我看语嫣醉得厉害,特意让酒店准备的!” “是吗?”周沐阳的眼神锐利如刀,“那不如我们现在就叫那个侍者来对质?看看你买的到底是什么药?”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程煜的喉结上下滚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与血迹混在一起,显得格外狼狈。 秦语嫣突然大步走到两人中间,面向周沐阳:“够了!” 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周沐阳,我百分之百相信程煜!你现在立刻道歉,这件事就翻篇,否则——” “否则什么?”周沐阳平静地打断她,但眼中的光芒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秦语嫣深吸一口气:“否则你在我心里最后一点好印象都没有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捅进周沐阳的心脏。 他望着秦语嫣因酒精和愤怒而泛红的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秦语嫣!”周沐阳的声音异常平静:“我们离婚吧。” 第三章 陈曦!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 秦语嫣瞪大眼睛,嘴唇微微颤抖。 “你...你说什么?” 这是周沐阳第二次提离婚。 “我说,我们离婚。” 周沐阳重复道,每个字都清晰可闻:“既然我在你心里已经没有任何好印象,既然你宁愿相信一个差点迷奸你的畜生也不相信你的丈夫,那这段婚姻还有什么意义?” 程煜假惺惺地插话:“别冲动啊!今晚归根到底只是一个误会,不至于......” 但其实在背对着秦语嫣时,程煜看向周沐阳的眼神中充满了兴奋和嘲弄。 “闭嘴!” 周沐阳猛地转向他,眼神中的杀气让程煜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不介意真的坐实‘故意伤害''的罪名!” 秦语嫣似乎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周沐阳!你竟然为了这么点小事提离婚?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周沐阳没有回答,而是走向房间角落,捡起自己匆忙间丢在那里的外套。 “小事?” 他眼神如死水般平静:“你认为被醉酒带进酒店是小事?你认为你丈夫救你是多管闲事?你认为我对一个企图伤害你的人动手是罪大恶极?” 他摇摇头,声音越来越轻,“秦语嫣,我们之间的问题,远不止今晚这些。” 秦语嫣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周沐阳!你别在这装受害者!要不是你这三年天天窝在家里当什么‘家庭煮夫’,我会需要加班应酬吗?你知道同事们都怎么笑话我吗?说我养了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周沐阳正在收拾自己散落物品的手停顿了一秒。 原来如此。原来她一直是这样看待他放弃前途,选择更多时间照顾家的决定。 “我明白了。” 他直起身,将手机和钥匙塞进口袋,“既然我是这么不堪的人,离婚对你来说是解脱。” 他环顾四周,“明天民政局见!” 秦语嫣突然冲上来抓住他的手臂:“周沐阳!你敢走出这个门试试!” 周沐阳轻轻挣脱她的手:“语嫣,三年前你答应嫁给我的时候,说过最欣赏我的哪一点?” 秦语嫣愣住了,一时语塞。 “你说,你最喜欢我有原则,永远不会违背自己的良心。” 周沐阳苦笑了一下,“今晚,我依然是那个有原则的周沐阳。遗憾的是,你已经不是那个能分辨是非的秦语嫣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深爱的女人,转身向门口走去。 在跨出门槛前,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对了,这酒店还是别住了,不然招商局女副局长醉酒失态没人拍到,反而拍到了女副局长半夜幽会...呵呵...” 秦语嫣站在原地,浑身发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酒精的作用。 程煜趁机上前想扶住她,却被她下意识地躲开了。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周沐阳的眼睛,但他已经不想再抱任何希望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在民政局门口碰面。 今天的秦语嫣一身干练的职业装,丝毫不见昨晚的狼狈,她神色莫名的问道:“周沐阳,你真的决定好了要和我离婚?你毕业后就没出去工作,现在离婚你连工作都找不到。” 周沐阳神色淡然:“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而且你放心,我净身出户。” 秦语嫣亲咬嘴唇:“其实我们可以不用这样......” “山水集团下周就要签意向书,招商局局长马上就要退休了,上面最近正在对我进行评估.......” “现在正是我升职的关键期?如果这时候传出离婚的消息,局长那个位置...” “至少...至少等我当上局长再说...” 周沐阳语气坚定的打断秦语嫣说话。 “每次都是再等等,等到最后,我们之间还剩下什么?” “好聚好散吧!” 秦语嫣皱眉:“既然如此,那也不用再谈了。” 流程很顺利,签完离婚协议很快就办理了离婚证。 秦语嫣面无表情道:“我那里还有你的东西,你可以先放着...” “不用了,我今天就搬走!” 周沐阳抬手拦下出租车,没想到秦语嫣也紧跟着钻进来。 周沐阳撇了一眼,也没在意。 回到以前的家,周沐阳径直走向储物间,自顾自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的东西少得可怜,几件常穿的衬衫,两套换洗的休闲装,还有那个枣木药箱。 药箱表面泛着温润的光泽,是周沐阳祖传的宝贝,锁扣处刻着“悬壶济世”四个小篆。 他指尖触到冰凉的铜锁时,药箱开启时发出“吱呀”一声响。 泛黄的《周氏医案》静静躺在最上层,每一页都还有周家历代用朱笔写下的批注。 周沐阳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好,脚步不紧不慢的走向门口。 “周沐阳!”秦语嫣在他身后喊道,“你要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周沐阳的手搭在门把上,停顿了两秒,然后缓缓摘下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放在门口的柜子上。 银色的指环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就像他此刻彻底冷却的心。 “没必要!” 他轻声说,随后关上了门,将曾经的爱情和所有的信任,永远留在了这个没有感情的家。 周沐阳关上门,站在楼道里,按动电梯按钮。 电梯上行的数字跳动着,周沐阳的拇指悬在拨号键上方,迟迟未能落下。 枣木药箱抵在腰间,传来阵阵沉甸甸的凉意,陈教授惋惜的叹息声仿佛又回荡在耳边。 “叮——” 电梯门开启的声响惊醒了周沐阳的回忆。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按下通话键。 “喂?周沐阳?” 一个清亮的女声从听筒里炸开,惊得他差点摔了手机。 这不是陈教授沙哑的嗓音,而像是山涧敲击青石般的清脆。 “我是陈曦!” 这个名字像一记银针,精准刺入周沐阳的记忆穴位。 陈曦! 陈教授的女儿,当年自己在陈教授手下读书时,陈曦还是个高中生,但那是陈曦已经是邻家有女初长成。 现在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吧。 “你...你怎么...”周沐阳的喉结上下滚动。 没有回答周沐阳的疑问,陈曦的声音还在继续。 “周沐阳,我要去望山县上任健康局主任,望山县中医院还缺少一位主治医师,你跟我一起去!” “明天一点,市立医院停车场,记得带执业医师证,别跟我说你为了当家庭主夫连证都注销了。” 第四章从没这么好过 “证件都在。” 他对着手机说,突然发现长久以来压在胸口的那块巨石不见了,“陈曦...谢谢你。” “谢早了。”女孩没好气的轻笑一声:“望山县可比不得清平市,连外卖都没有,你准备好把这几年没吃的苦全都补回来吧!” 望山县是清平市下辖的一个县,距离清平市有四十公里。 周沐阳没有任何退缩。 若没有陈曦带着,他一个在家做了三年饭的家庭煮夫拼什么一去人家县医院就是主任医师? 电梯开始下降,信号变得断断续续,但陈曦的话还是清晰地钻入耳膜:“你真的离婚了?” 周沐阳一愣,然后笑骂一声:“王浩这小子,怎么什么事都往外说?” 紧接着,周沐阳的声音自嘲起来:“离婚这种事情还能有假?清平市也待腻了,去望山县沉淀沉淀也好。” 陈曦沉默片刻,然后幽幽开口:“后悔吗?其实我现在的路是当初我爸给你设计的,只不过你没走上。” “你应该能想到,望山县虽然苦,但对于履历绝对漂亮。” “一年!一年我就能调回来!” “但是你,不一定!” 从陈曦的话中,周沐阳明白这一趟是去容易,回来难。 但他还是轻松的笑道:“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也能回来!” 话音刚落,周沐阳似乎听见了电话那边女孩银铃般的笑声。 但还没听清楚,陈曦的声音淡淡说道:“我等你看你的好消息。” “叮咚——” 这时,电梯门打开,周沐阳迈步走出去,迎面遇上两个人影。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中年妇人,眉眼间依稀能看出秦语嫣的影子,正是秦语嫣的母亲江曼春。 在身后跟着一个痞里痞气的年轻人,是秦语嫣的弟弟秦磊。 当初成绩不好想练体育,结果吃不下体育的苦,给自己耽误成了家里蹲。 周沐阳抬头就看见江曼春那张保养过度的脸,正用鼻孔对着他,精心纹过的眉毛高高挑起,眼睛里盛满了看到蟑螂般的嫌弃。 “哟,这不是我们家的大厨先生吗?”江曼春阴阳怪气地开口,手里挎着的爱马仕包故意晃了晃,上面的金属扣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周沐阳连眼皮都懒得抬,径直从两人身边走过。 这三年来,每次见到这对母子,不是被明嘲暗讽吃软饭,就是被暗示配不上秦语嫣。 以前为了秦语嫣的面子,他总是一笑置之,现在?去他妈的。 “站住!”江曼春尖利的声音在背后炸响:“你聋了?没看见长辈?” 周沐阳的手机还贴在耳边,陈曦正在那头说着什么。 江曼春的耳朵突然竖了起来,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好啊!跟哪个狐狸精打电话呢?”江曼春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在楼道里回荡:“吃我们家的用我们家的,还敢在外面勾三搭四?” 手机里,陈曦明显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周沐阳?什么情况?需要帮忙吗?” “没事,遇到两条疯狗。”周沐阳冷冷地说,故意没压低声音。 江曼春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精心打理的卷发都气得抖了起来:“你骂谁疯狗?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要不是我们语嫣...” “江阿姨。”周沐阳打断她,每个字都像冰碴子:“第一,嘴巴放干净点;第二,我已经跟你女儿离婚了。有本事让她签字去。” 这句话像按下了暂停键。 江曼春的表情凝固了,先是闪过一丝狂喜——周沐阳知道,这老女人劝秦语嫣离婚不是一天两天了。 紧接着,那双精明的眼睛又眯起来,上下打量着他,像是在检查超市里快过期的打折商品。 “离婚?”江曼春突然尖笑起来:“你能舍得我们家的软饭?” 她猛地伸手去抓周沐阳背着的枣木药箱:“这里面装的什么?是不是偷了我们家的东西?” 周沐阳侧身避开,药箱在背上晃了晃,散发出淡淡的草药香。 “这是我的私人物品!”周沐阳语气坚定。 “私人物品?我呸!你吃的用的不都是我们家语嫣挣的?你有个屁的私人物品!”江曼春动作迅猛的扑过来:“我看就是你小子做贼心虚了!” 周沐阳懒得和这种人辩解再次侧身躲过。 这次江曼春没收住力,扑了个空,哎哟一声摔坐在地上,狼狈不堪! “妈!”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秦磊这才冲过来,伸手就揪住周沐阳的衣领:“你他妈敢推我妈?” “松手。”周沐阳声音平静,还在伸手扶住药箱。 “把你偷的东西交出来!”秦磊另一只手去扯药箱带子:“这破箱子一看就是古董,肯定是用我姐的钱买的!” 见对方冥顽不灵,周沐阳一个旋身,肘部精准击中对方肋下的期门穴。 秦磊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跪倒在地,捂着肋部干呕。 这是家传的防身术,用针灸穴位知识反其道而行之。 “你打我儿子?!” 江曼春的尖叫几乎掀翻天花板。 “打人啦!没天理啦!” 江曼春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叫:“白眼狼打丈母娘和小舅子啊!” 电梯“叮”的一声再次打开。 秦语嫣踩着高跟鞋快步走出来,发丝有些凌乱,显然是被吵闹声引下来的。 她先看到蹲在地上呻吟的弟弟,又看到坐在地上撒泼的母亲,最后目光落在周沐阳身上,他正把药箱重新背好,领口被扯开了两颗扣子。 “周沐阳!”秦语嫣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变调:“你对我妈和弟弟做了什么?” 江曼春立刻戏精上身,一把鼻涕一把泪:“语嫣啊!这白眼狼在外面有女人,还要偷家里东西!我和你弟弟拦他,他就动手啊!” 秦语嫣皱眉:“妈,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这几年周沐阳对她妈妈和弟弟的态度她都清楚,直到离婚周沐阳依然表现的体体面面,现在怎么会突然动手? 谁料,江曼春更加激动的哀嚎起来:“语嫣啊,你看看,难道还不明显吗?就是这个白眼狼动的手啊!我是你妈难道我还会骗你吗?” 秦语嫣也动摇了,她看向周沐阳,沉声道:“周沐阳,你先给我妈和我弟弟道歉!” “道歉?做什么梦呢?” 周沐阳没好气的回怼。 他指了指头顶的监控摄像头:“物业监控没坏,要不要一起看看你妈是怎么被推倒的?” 江曼春的哭声戛然而止。 秦语嫣的目光在母亲和周沐阳之间游移,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算了。” 周沐阳整了整衣领:“反正说了你也不信!” 他转身走向玻璃门,就听见身后江曼春在迫不及待的追问:“女儿,刚才这个废物说你们已经离婚了,这事是不是真的?” 秦语嫣眼神闪烁,轻咬嘴唇,默默点头嗯了一声。 江曼春立刻喜笑颜开:“离得好!语嫣啊,你能想通再好不过了,妈明天就给你安排相亲!绝对比周沐阳这个只知道洗衣做饭的好上几十倍!” 说着,江曼春对着周沐阳的背影啐了一口。 “呸!滚!穷鬼!我看你离了我们家能活几天!” 夜风拂面而来,周沐阳深吸一口气,枣木药箱沉甸甸地压在肩上,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手机里,陈曦的声音轻轻传来:“周沐阳?你还好吗?” “很好。”他抬头看了看星空,“从没这么好过。” 第五章 望山县新来的医者 第二天一早,周沐阳拖着行李,按着陈曦给的地址到了望山县中医院。 县城不大,医院楼也旧。 门口的保安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干啥的?” “来报到,新来的主治医师。” 保安一愣,随后摆摆手让进。 一进院办公室,正好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在泡茶。 胸牌上写着“李副院长”。 “你就是陈主任说的空降兵?年轻啊,资历够吗?” 李副院长装模作样的问了句。 “证件都齐。”周沐阳把执业医师证和调令放到桌上。 李副院长瞄了两眼哼了一声:“现在的主任真是会搞关系啊,这好岗位一来就让外人占了。” 办公室里另外几个医生笑了笑,没说话。 陈曦从后面进来,直接道:“这是我请来的,能力你们看看就知道,别在这阴阳怪气。” 李副院长皮笑肉不笑:“好好好,那就等着看啊。” 话音还没落—— 一个护士冲进来喊:“急诊室送来个休克的,脸都紫了,心跳压不住!” 李副院长皱了皱眉:“让值班的去,别什么都找我。” 护士急得直跺脚:“抗休克药昨晚用完了,新的还在路上,病人坚持不了多久!” 周沐阳提着药箱就走。 急诊室里,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躺在床上呼吸急促。 旁边家属哭着喊医生。 几个医生围着直摇头,“肾上腺素没有,吸氧作用不大,这要是在市医院……” “让开。”周沐阳走过去,把药箱放在床边,抄起听诊器听了几秒,又捏开病人的嘴,喉咙里已经肿得快堵死气道。 “护士,准备冰袋,马上去拿止过敏的西药,没有的话去药房翻也得翻出来!” 护士一愣,连忙去找。 周沐阳掏出一卷银针,手下动作干脆,在病人胸前、手臂和腿上的几处穴位下针,针尖微微颤动。 家属急得直问:“医生,这能行吗?” “废话少说,等着看结果。”周沐阳声音不大,但透着股笃定。 几分钟后,病人的呼吸慢慢顺了下来,脸色由紫转红。 这时护士也抱着一盒药跑回来,周沐阳接过来,当场推了一针,配合输液稳定病情。 不到十分钟,男人睁开眼,虚弱地吐出几个字:“闷……好些了……” 家属连连鞠躬,“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旁边的老中医林老头咳了一声,笑着说:“小伙子手稳,针下得准,年轻人里少见啊。” 李副院长脸色有点挂不住,干笑道:“运气好罢了。” 陈曦在旁边看得全程,收起平时的玩笑劲,等人送走后才开口:“我就说没看错你。” “真有本事的人,在哪都能立住。” 周沐阳只是把针收好,提起药箱,“走吧,下班了送我去住的地方。” 陈曦笑了笑,开车带他出了医院。 路上两人聊起以前的事,陈曦提到当年她爸为他铺的路,他没接话,只是望着前方,嘴角带了点自嘲。 “以后在这,少得罪人。”陈曦提醒。 “该得罪的,不会让着。” 陈曦没再说话,车厢里安静了几分钟。 傍晚回到宿舍楼下,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医生拦住他,“周医生,我叫刘航,今天急诊你那手法真厉害。以后我多跟你学学行吗?” 周沐阳看了他一眼,点头:“行,有空来我这儿。” 刘航笑得爽快,“那就说定了。” 夜里,宿舍灯关了很久,周沐阳才躺下。 药箱放在床头,静静地像在提醒他,这一趟,不光是谋个生。 第二天一早,周沐阳起得很早。吃了碗面,背着药箱去了病案室。 病案室的护士抬头问:“查病历?” “我看看去年九到十二月,呼吸衰竭、过敏性休克、急性肝肾损伤相关的死亡病例。” 护士愣了下:“一下子这么多?” “有用。” 护士翻了半天,把几摞病历推过来,“有一部分没了,前任管理员走的时候丢了,说是潮湿发霉。” 周沐阳没接话,开始逐份看。 死亡时间集中在十月下旬到十一月中…… 入院主诉不一,但化验单里有共同点:肝酶暴涨、肌酐飙升、凝血紊乱。 医嘱里用过一种同名的头孢制剂,批号一样。 奇怪的是,药房发药单里,这个批号被涂掉换成了另一个。 “这些是谁改的?”周沐阳问。 护士摇头:“看不出来。那会儿掀过一次风波,后来就没后续了。我们也不敢问啊。” 周沐阳把几份病例单独夹出来,又去药房。 药师老周正核对库存。 “老周,头孢的进货记录给我。” 老周抬头看了看,“你刚来,不懂这茬。给你看可以,但是别乱说。”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本旧账本,“当时进了‘康源医贸’的货,价格低一截。上头让用,说节约成本。” “上头是谁?” “哎,我也不知道。” 老周声音变小。 “那时候药出了问题,有人死了。然后来过一趟市里的调查组。然后就没然后了。你要真想查,去找一个人。” “谁?” “宋鹤年。以前是医院坐门诊的老中医,那会儿跳出来吵得最凶,后来被辞了。” 周沐阳把账本上的进货批号抄下,返身去找陈曦。 陈曦在办公室写材料。 听完后,她沉默半分钟,从抽屉里摸出一串钥匙,:“医院办公区、病案室、药库、档案柜通用。先给你用。” “这玩意儿不能随便给人。” “我爸当年带你,我知道你什么样。” 陈曦盯着他:“你查,但别硬顶。你是医生,先保住病人。” “明白。我先摸清情况。” “还有,李副院长那边我去压着。但你别在公开场合放话。先拿证据。” 周沐阳点头,把钥匙放进药箱暗格。 下午,他打听到宋鹤年的住处。 老人住在县城北面一处老小区。 开门的是个瘦高的小姑娘,自称外孙女。 “你好,宋老在吗?” “在,刚睡起,你是哪位?” 周沐阳报了名字,又说了来意。 屋里传来拖鞋声,一个六十多岁的瘦老头把门拉开,胡子没刮,咳了一声:“你是周医生?医院新来的那个?” “嗯。” 第六章 宋鹤年口述当年惨烈真相 “进来吧。我早就等一个还愿意把事说清楚的人。” 宋鹤年伸手示意坐下,又对外孙女说:“泡点热水。” 没有客套,周沐阳把抄下的批号、病人的死亡时间线,一张张摊在桌上…… 宋鹤年看了一会儿,手指点在其中两张,“对,就是这批。那会儿我门诊一天能见五六个类似的:起初是普通感染,输完两次吊瓶,第三天开始不对劲,黄疸、出血点、肝肾同时拉警报。输血、激素、免疫球蛋白都用上了,根本压不住。” “你那时怎么处理的?” “我写了建议,怀疑药品问题,让药师封存同批次,暂缓使用。第二天我就被叫去谈话,说我造谣,影响医院形象。再过两天,我被停了号。半个月后,辞退通知。” “有实物留存吗?” 宋鹤年苦笑,“我当时偷藏了两支,想送检。有人带着人把我家翻了,找走了。” 周沐阳把剩下的几份病例推过去。 “这些病人的共同点不止药。家属买药的地方也相似。还有,医保清单里同一天开了两笔‘头孢’。第一笔正常,第二笔是‘紧急调拨’。这‘调拨’去哪儿了?谁签的?我得翻底账。” “翻不到的。”宋鹤年摆手。 当时院里搞信息化升级,原来的系统数据导不进去,删了一批,理由是‘无法同步’。但我看见过,删的就是这些。” “谁在删?” “药库那边的年轻人,姓任。我不想害他,他就是打工的。后面有人。” “谁的名字你不方便说,可以给我条能摸索的路。” 宋鹤年沉默了一下,把一张用过的信封翻过来,在背面写了两行字:康源医贸——县工商局登记;法人代表刘守彬——县里某位领导的妹夫。 “我当时就卡在这儿了。”宋鹤年苦笑,“再往上,我碰不到了。” “谢谢。”周沐阳收好纸,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宋鹤年又叫住他。 “小周,我被辞退那天,病人家属来过,哭得跪在地上。我不怕丢这饭碗,就是怕没人再提这事。你要追,就别半途收手。要不,死人白死。” “我明白。” 回到医院,已是傍晚。陈曦在走廊等他。 “查到什么了?” 周沐阳把信封递过去,“先放你这儿。” 陈曦扫了两眼,声音低下来,“这几个人的名字,牵出来就不是医院能压住的了。” “我不搞政治。我只管医学事实。先把证据做全。” “怎么做?” “样本、记录、见证人。样本没了就找在用的。记录被删就看财务和医保。见证人,一个是宋鹤年,一个是当年的家属。还要药师老周的口述。” “家属那边我来协调。” 陈曦点头:“你别单独去。现在这件事还没人知道你在查,咱们低调。” 周沐阳应了一声。 正要走,陈曦又把钥匙往他手里一塞:“先拿着,别藏抽屉。你查账,晚上方便。” “那我走药库。” “我去跟保卫打一声招呼,说你在做库存盘点。” 晚上九点多,药库里安静。老周在清点。见他来,关上门,压低声:“我配合,但你别让我写什么字。我快退休了。” “我只要看原始台账,和去年十月的发药明细。” 账一页页翻。 十月二十号到十一月十五号:“头孢呋辛钠”发药异常频繁。每次发药后,备注栏有“加急”字样。签名不固定,但审批人反复出现一个姓“顾”的。 “顾谁?” “顾立群,原药械科主任。后来调去县里了。” “调去哪?” “卫健委。” 再看“康源医贸”的发票联上,有一张边角被撕坏的单子,仍能看清“优惠返利扣减”四个字。返利比例高得离谱。 “这张单子能复印吗?” 老周犹豫。 周沐阳把手机递过去:“我当你面拍,文件我只给陈主任。” 老周点头。 拍完,周沐阳把手机收好,又把一页用红笔圈过的出库单对照病例时间线,核对三例重症死亡当天都用了这批药。 回宿舍路上,刘航给他发消息:“师兄,我听护士说你在查去年的病历,我这有两个病人家属的联系方式。当时吵得厉害,后来像是被人劝回去了。” 周沐阳:“发我。” 刘航:“还有,我室友在医保局,他能帮你查报销清单。” 周沐阳:“别把人拉下水,先口头问问。” 刘航:“懂。” 第二天上午,陈曦把两位家属叫到医院会议室。 一个中年男人,一个年纪略大的妇人。 男人一坐下就红了眼圈:“这是我我老婆,她是十月二十八号住院的,三天后人没了。我追过一次,说查药品。后来有人说是‘自身基础病’,让我签字。签了才给火化证明。我这到现在都后悔。” 妇人把手里一张皱巴巴的单子递过来。 “我儿子二十七岁,感冒发烧,吊水,后来鼻子、牙龈都出血。医生说是罕见并发症。我也不懂。这个是当时缴费清单。我就知道,最后一天晚上,护士又挂了一瓶白色的,标签是手写的。” “能描述下字迹?” “歪歪扭扭的,像是临时写的。” 陈曦把两份清单收好,“谢谢。你们这次来,暂时别对外说。” 男人点头:“我不怕闹,但我怕白闹。你们要查真相,我们配合。” 送走家属,陈曦长出一口气,“这路算是通了。” “还差样本。”周沐阳说,“但既然这批药没封,那就未必断了。” “什么意思?” “县里乡镇卫生院。” “我去打电话问。” 当天傍晚,陈曦从卫生院那边拿到消息:几家卫生院还在用“康源医贸”供的同款药,只是批号不同。她把信息发给周沐阳,“要不要去实地看?” “先把批号围起来,问发货链路。别打草惊蛇。”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这事已经不是医嘱范围。 晚上,周沐阳又去了病案室。那串钥匙很好用。 翻到一半,他把几份“死亡讨论记录”抽出来。记录很草率,理由基本一致:基础病差,家属放弃治疗。落款签名里,有一次出现了“顾立群”的名字。 回到办公室,陈曦看完文件,敲了下桌面…… 第七章 顾立群归来 “我明天去市里一趟,先打个招呼。你别出医院。” “我去门诊,照常坐。” “对了,你要见的人尽量在院内谈,避免外界盯上。” “行。” 第二天门诊,来了个熟面孔——老中医林老头。 他坐下就笑。 “小周,我这把年纪了,不想掺和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就一句,凡事留痕。别只靠嘴。” “谢谢提醒。” “还有,县里谁跟谁,你先不要站队。手里拿住‘医’这杆旗,别人就不敢太放肆。” “记住了。” 午后,刘航带来一个年轻人,自我介绍说医保局实习:“我只能说我听说的。去年那段时间,这家医院报销里‘头孢’的费用突然抬了一个档,有几笔还是夜里十二点之后录入的。我们按流程退回去,第二天就又过了,说是‘系统延迟’。” “能帮我把那几笔的编号记下来吗?” “我回去尽量找,但我不能拷数据。我给你大概的日期。” “够了。” 人走后,刘航看着他,“师兄,这事会不会闹大?” “只要死人不是自己把自己弄死,就算我不闹,也会有人闹。区别是,晚一点闹,就更脏。” 当天夜里十一点,县里某个饭局上。 李副院长陪笑,举杯,不断点头。桌对面的人慢悠悠问:“那个新来的,真能耐?” 李副院长:“手上有点活。人不太好摆布。” 对面的人夹了一口菜,笑了笑:“会做人,才是能耐。”停顿一下,“顾主任后天回来。让那小子消停点。” 李副院长心里一沉,嘴上却不敢多说,只应着“好”。 —— 清平市。 程煜坐在办公室,手里把玩着一支签字笔。手机震了一下。 “喂?” 对面声音笑呵呵:“消息告诉你一声,周沐阳去了望山县。” “望山县?”程煜靠在椅背上,轻轻敲桌面,“他去那儿干啥?” “听说是陈曦把人带过去的,进了县医院。” “陈曦?”程煜声音拉长,“陈教授那个女儿?” “对。小丫头现在是健康局主任,能量不小。” 程煜想了几秒,低笑了一声,“有趣。”他打开电脑,发出一封邮件,收件人里有两个名字,分别属于一家医贸公司和一个外地投资经理。邮件里只有一句话:“望山县,准备一个项目,医疗方向。我们去看看旧友。” 挂断电话,他又拨了一个,“刘总,之前你不是跟望山县那边有点来往吗?给我牵个线。我最近想下去看看。” 对面笑声热络,“随时。” 第三天一早,陈曦从市里回来,脸色不太好。 “有两层意思。”她把门关上。 “第一,顾立群这两天就回县里。第二,上面让我‘稳妥处理’,不要在网络上发声。你明白这话的意思。” “明白。” “你先别去乡镇卫生院。我们把院内能拿的证据先固化好。顾立群一回来,一定先清账。” “我先做三件事:一,所有相关病案复印件加盖骑缝章;二,药库那张返利单做公证复印;三,口述证人做书面记录,先签字。” “我来安排医院法务。”陈曦顿了顿,又把钥匙推回来,“这几天你带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把东西交我。” “行。” 临出门,陈曦突然道:“周沐阳,我把钥匙给你,不只是因为我爸的旧情。我需要一个能在关键时候顶住的人。你要是怕,就现在说。” “我不怕。”周沐阳背起药箱,“我只怕再看见那种死亡讨论记录。像复印模板一样。” “那就干。”陈曦点头。 门开了又合上。走廊里人来人往。没人知道,这个县城的一桩旧账,正被人一点点翻开。 当天的门诊很忙。中午刚坐下没两分钟,刘航冲进来,“师兄,刚接到消息,顾立群下午就到医院。李副院长在准备开会。” “开就开。”周沐阳把复印好的材料装进文件袋,“会前把药库那张单子的公证件送到陈主任那里。今晚,我约两个家属来签口述笔录。” “我去跑腿。”刘航转身要走,又回头,“师兄,小心点。我总感觉有人在看着这事。” “越看越好。看多了就得习惯。” 傍晚,院里微信群弹出会议通知:“关于完善药械使用流程与规范管理的讨论会,今晚七点半。请各科室负责人参加。” 陈曦在下面补了一句:“同时开一个小会,病例复核。” 还特意@了周沐阳@了药房-老周@了信息科小任。 转眼间—— 会议室灯一亮,气氛不算轻松。 顾立群坐下语气平平:“先说流程,不针对个人。” 周沐阳没说话,只把文件袋推给陈曦。 陈曦抽出两份,摆在桌上。 “我们先过两份病例。一个十月二十八,一个十一月十二。请药房和信息科按流程回忆当时出库和录入。先讲事,大家别做不评价。” 顾立群微微一顿,拿起病例翻了两页,抬起手示意大家别插话,“按流程来。” 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两句话,把所有人心里的弦都拽紧了半寸。 顾立群翻着病例,慢吞吞地说:“去年的几个案子,我觉得主要是流程上的问题。比如用药记录不全、家属沟通不到位,还有部分病人本身基础病很重……” 周沐阳坐着都不看他一眼,而陈曦只是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我们不能什么都往药品上推。” 顾立群抬起头,扫了周一眼:“这样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话音刚落,会议室门猛地被推开—— 急诊科的护士脸色煞白:“产房急救!孕妇休克,血压测不出来!” 会议室里立刻一阵骚动,几个科主任站起来往外走。 产科主任急匆匆赶来,说:“是二胎产妇,突然羊水栓塞,呼吸骤停,血压掉到零,全院值班医生都过去了。” 顾立群“啧”了一声,慢悠悠道:“这种情况,基本没得救。大家坐下继续开会吧。” 陈曦当场冷着脸:“我去看看。” 第八章 医者救人天职不变 顾立群笑了笑,把椅子往后一靠:“陈主任,您不是医生。要不,让咱们的新主治医师露一手?周医生,你不是医术高明么?去救一个。” 会议室里有人忍不住侧过头偷看周沐阳…… 周沐阳站起来,背起药箱:“走。” 产房里一片忙乱。孕妇平躺在床上,面色青紫,双眼半睁,呼吸全无。 “羊水栓塞合并心跳呼吸骤停,已经按压八分钟了。”产科主任额头全是汗。 “让开。”周沐阳走过去,把药箱放在床边,直接打开针包。 “你要干嘛?”有人皱眉。 “人中、内关、神门——先把心跳拉回来。”周沐阳低声说。 他用镊子挑出一支0.3040的毫针,拇指、食指捏住针尾,毫不犹豫扎进“人中穴”,进针0.5寸,迅速捻转提插,刺激中枢。 孕妇的面肌抽搐了一下。 第二针,左手腕横纹上两寸处“内关穴”,进针直达1寸,微微捻动,让心包经受刺激调节心律。 第三针,“神门穴”——腕横纹尺侧端,直刺0.3寸,用来安定心神、稳固心气。 “停止按压,给我测心率!” 护士把听诊器贴在胸口,“有了!四十五下!” “继续按压,交替刺激。”周沐阳拔出一针,换手扎右侧“内关”,同时吩咐:“氧气改气管插管,呼吸道要通畅,准备肾上腺素。” 几个人忙成一团,他的手却稳得像钉子,每一次针尖入肉都精准落点。 又过了一分钟,心率爬到七十,血压仪显示45/30。 “宫口全开,但没力气生了。”产科主任急得直搓手。 “备手术,剖宫取胎!” 周沐阳转头吩咐。 “同时煎‘生化汤’——当归、川芎、桃仁、炮姜、炙甘草各十克,配红花三克,产后活血化瘀用!” 护士飞快去抓药,另一边,麻醉师已经进场。 手术不到十五分钟,婴儿哇哇落地,哭声清脆。 产房里一瞬间像有人松了口气…… 顾立群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看着孕妇被推去监护室,脸色说不出是阴还是沉。 陈曦摘下口罩,递给周沐阳一瓶水,声音沙哑:“干得漂亮。” 周沐阳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没说话。 回到会议室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那些原本坐等看笑话的人全都闭了嘴。 顾立群翻了翻手里的资料,皮笑肉不笑地说:“今天的会,先到这里。大家辛苦。” 人一散,顾立群单独留在房里,拨了个电话:“这小子不好收拾,手上真有点活儿。要动他,得从别的地方下手。” 凌晨,走廊的灯有些暗。 陈曦站在产科门口等周沐阳,两人都没开口。 走到医院大门外,她才递过去一杯热豆浆。 “忙了一晚上,喝点暖暖胃。” 周沐阳接过,轻轻道:“谢谢。” 两人就这么在夜色里走着,这一晚,他们之间的信任往前走了一步…… 第二天上午,陈曦把一摞名单拍在桌上。 “一会我们去乡镇三家卫生院,先把药品批号过一遍。刘航跟你一起办。” 周沐阳点头,拎起药箱。 车上,刘航把随身本子递过去。 “我把去年十到十一月病历里出现过的批号都抄了,重点盯这三串号。” “行,到了卫生院先看药柜,再看出入库单。” 到了第一家镇卫生院,院长一听是县里来的检查,当场让药师开柜。 药柜里整齐摆着抗生素、解热镇痛、钙片等常规药等…… 周沐阳戴上手套,直接把“头孢呋辛钠”的盒子一排拿下,挨个核对批号。 “这三盒,批号对上了。” 周沐阳把盒子翻到背面。 “生产日期、有效期都正常,但盒子压痕太浅,印刷油墨发灰,不像同厂正品的深色。” 刘航拆了一盒,抽出玻瓶和说明书。 说明书纸张发脆,印刷糊成一片。 周沐阳把针管里的无菌水吸好,少量注入瓶内溶解,摇晃几下,液体颜色略发白。 “头孢呋辛钠正常溶解后应当清亮,这个乳光太明显。” 他取一滴在玻片上,放到便携折光仪测了个大概。 “有效成分疑似偏低,辅料比例过大。” 院长被说得直冒汗。 “这药是县里那家商贸公司的统一配送,我们都是按流程签收的。” “把去年十到十一月的出入库单复印一份。再给我看一下当月输液反应登记。” 登记本翻到那两个月,红笔圈出三条“输液后过敏反应”,时间段和县医院病历重合。 “留样瓶呢?” “按规定用完应当回收,但我们这边回收得不全……”院长声音越来越低。 “不用解释。”周沐阳把三盒问题药装入封口袋,开了个现场封存单,让院长签字按手印,“先封,你们照常看病,该用的用其他批次。” 第二家、第三家,流程一样。第二家没查到同批号,第三家又查到两盒。加上出入库单和输液反应登记,线越来越清。 回县城的半路,车子忽然一抖,方向盘发飘。刘航把车靠边,下来一看,“右后胎被划了口子。” 周沐阳蹲下:“不是扎钉子,是刀口,割得很干净。” “现在怎么走?” “联系修车的来换胎。前面有家小饭馆,先坐会儿。” 两人进了店,老板娘端来两碗面。 刘航还在回味上午的事。 “师兄,今天这事,估计有人盯上了。” “越是这样,流程越要正。” 周沐阳把封口袋又确认了一遍:“等会儿进县城,直接交到陈主任手上。” 这时,周沐阳手机震动。一个陌生号码。 那边沉默了两秒,一个熟悉的女声压得很低:“沐阳,是你吗?” 周沐阳握着手机,没说废话,“说事。” 秦语嫣深吸一口气,声音有点发紧。 “我这边出事了。招商局那个江山项目,你知道的。程煜把一份‘第三方检测报告’塞进了材料,说望山县的医药供应质量稳定,让我们给他们医药板块开绿灯。现在上面要我在汇报会上引用这份报告。” “哪天的报告?” “去年十一月。落款盖的‘县医院’章。” “内容?” “说药品抽检合格率百分之九十九点几,未发现严重不合规。” 她声音更低:“我去问材料来源,他说档案室有存档。但今天我去档案室,对方说那段时间没有出具过这份。” 第九章 假报告曝光 “你怀疑是假的?” “我不敢写在纸面上。我……我怕出事。”她的语气第一次有了无力。 “我现在每走一步都像踩空。你能不能帮我确认,县医院到底有没有这份报告?” 周沐阳沉默几秒,“你现在的位置?” “单位。中午没有人。” “你找我,是因为相信我,还是因为没人可用了?” 那边又沉默了很久,才挤出一句,“都算。沐阳……算我错了。” 周沐阳把筷子放下。 “把报告编号、出具时间、经办人、被检测单位发我。” 秦语嫣立刻说:“我这边只有复印件的一角照片,能看见编号的前半截。等我再找。”话到一半,她压住嗓子,“周沐阳,我知道我那天说的话很难听。你救我,我还站在别人那边。我这几天晚上一直睡不好。你别回话,我就说这么多。” “说完了?” 秦语嫣像被刺了一下:“嗯。” “我不答应帮你,但我会查。因为这事关病人,而不是帮你!” 对面没作声,只能听见她平复呼吸的声音。好一会儿,她闷声说:“谢谢。你还是那个你。” “你也还是你。”周沐阳道。 秦语嫣轻笑了一下:“我会把能找到的细节都发你。程煜盯着我,我不能发太多。我先挂了。” “嗯。” 电话挂断。刘航把筷子收起来,装作随口问,“是她?” “是。” 刘航想了想:“要不还是别掺和她那边的事?” “我不掺和她的事。我查的是报告。” 说着,周沐阳把刚才封存的药盒又看了一遍,拍了照片,发给陈曦,并附了简短一句:“批号对上,折光值偏低,疑似掺辅料。” 陈曦很快回:“收到,回县见。” 修车师傅到了,换完胎,天已经过午。 回到县里,周沐阳把封存袋、出入库复印件、输液反应登记一并交给陈曦。 “这三个点足够支起一个正式的调查申请了。” 陈曦翻完材料:“下午我走卫健委流程。你把那个‘检测报告’的编号给我,我去档案室对。” “她只有半截。” “也够了。”陈曦把手机放下,“对了,你中午那通电话,是她?” 周沐阳“嗯”了一声。 陈曦噘了噘嘴,没有追问,只是把抽屉里的备用U盘递过来。 “以后你手里的照片、录音,随时备份到这里。我这边还有一套。” “好。” 下午三点,陈曦打来电话。 “档案室口头回复:去年十一月没有出具过你说的那类合格率报告。档案目录里确实有一份相似标题,但编号属市药检所,不是县医院。有人把抬头做了手脚。” “明白。”周沐阳想了想,“我晚上去见宋鹤年。把这茬对一下。” “我陪你。” “你去卫健委更要紧。” “那你别一个人走夜路,带上刘航。” “行。” 傍晚,周沐阳和刘航出门。刚到院门口,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停在对面,车窗里有个影子在打电话,像是在盯人。刘航压低声音,“又来了。” “别理。”周沐阳直接走。 清平市,某个会所。 程煜靠在沙发上,嘴角勾着笑,电话免提开着。那头的人说:“她给他打了。” 果然。”程煜把酒杯递给旁边人,慢悠悠道,“这两个人,一个爱讲原则,一个爱逞强。把他们拧在一起,事情就简单了。” “要不要继续放料?” “先不用。让她妈去一趟望山县,比千句谣言好用。” 他把手机又拨了一个号码。 “江阿姨啊,您说的对,年轻人就是不能惯。您要是真心为女儿好,就去望山县把那小子当场撕了。地址我发您,您一到,我保证清平市这边一条龙接待,给您把女儿的事办得服服帖帖。” 电话那头立马热络起来。 “还是程顾问会办事。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挂了电话,程煜端起杯,懒洋洋地说:“等她到了,戏就开场了。” 旁边的人问:“万一周沐阳不接茬呢?” “那就逼他接。”程煜把杯底一抖,“人都是有弱点的。” 晚上八点半,宋鹤年家。 “报告编号我看过,没有那串。” 宋鹤年把老花镜摘下:“那会儿药检是市里出的通报,不会加盖县医院章。有人做了套。” “明白了。” 周沐阳起身:“宋老,我接下来要把样本送市药检,不走内部。您这边尽量别外出。有人盯着。” “我在家,不乱走。”宋鹤年点头。 “你们注意一点,别正面冲。证据到了药检所,谁也改不了。” 回到宿舍,已经快十点。周沐阳收拾好材料,坐下没多久,手机又亮了一下。 秦语嫣发来四张照片:一张会议议程、一张项目清单、一张报告角落的编号、一张与某投资方的私下沟通纪要。 她附了一句:“我能拿到的只有这些。你自己判断。” 周沐阳回:“收到。” 他合上手机,把照片同步到U盘,顺手把药箱擦了擦。刘航在一旁靠着椅背:“师兄,我总觉得要有一场硬仗。” “早晚的事。” “你那位前……算了,我不说了。” “她是她。我做我的。” 话落,窗外传来短促的喇叭声。楼下,有人打电话上楼找人。 刘航探头看了一下。 “好像是外地车。不会是来找你的吧?” “来就来。” 周沐阳把U盘塞进衣兜。 “材料已经备份三套,谁来都没用。” 他起身,把门锁上又拧了一遍,心里把下一步的清单过了一遍:送样、市药检流程、家属笔录签字、档案室口供、乡镇卫生院封存补证。每一项都得落到纸上。 手机又亮。陈曦发来一行字:“卫健委流程立案前置材料通过,明天我去市里送正式申请。” 周沐阳只回了一个字:“好。” 屋里安静下来。药箱靠墙放着,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周沐阳揉了揉太阳穴,长出一口气。 明天,继续…… 第十章 同事闹事反被打脸 第二天上午,保卫科给周沐阳打来电话:“周医生,楼下有人闹事,点名找你。” 周沐阳放下病历,“等我下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嗓门冲天:“周沐阳出来!别躲!你要脸不要脸?把我们家闺女祸害成啥样了?” 江曼春站在大厅,手里甩着几张打印件,秦磊在旁边撑腰。 周围病人看热闹,议论一片。 秦磊指着周沐阳:“就是他!拿了回扣!这不有证据嘛!” 江曼春把打印件拍在保卫桌上:“转账截图!名字打码了但看得出来是他!你们医院是不是和他一伙的?” 保卫科长一脸为难:“大姐,别堵门,影响就诊。” 江曼春叉腰:“我就堵!今天不把人交出来不走!” 这时一行人慢慢过来,最前面是顾立群,后面跟着卫健委两名陪同。 顾立群看了眼场面,语气不急不缓:“先不要动手。把视频录全,留底。” 保卫点头,举起执法记录仪。 周沐阳走上前:“江女士,你有问题可以走流程。别堵门影响患者。” 江曼春一把把打印件往他胸口拍:“你还好意思教我走流程?要不是你,我闺女能到今天?她工作上被人盯着,你在这边装好人!” 秦磊配合的吼着:“拿钱的事你说不说?!” 周沐阳把纸接看了一眼:“转账名是拼音,收款人不是我。备注写了‘咨询费’,金额不对。你们从哪儿来的?” “关你屁事!”秦磊上来就要抢回去。 保卫科长拦住:“东西既然拿出来了,先给院方复核。” 顾立群微微一笑,对卫健委陪同道:“现在舆情环境复杂,任何问题都要谨慎。建议先让当事医生暂停门诊,配合调查。” 这话一出,人群里立刻有窃语。 周沐阳看他,“依据呢?” 顾立群耸一下肩:“很简单,‘影响医疗秩序’。” 他转向保卫,“先请周医生回办公室,今天停诊。” 保卫动了动。 电梯口,陈曦快步过来,声音不高:“不同意。家属质询可以,但得进院务会,公开旁听,录音记录,走程序。谁提停诊,谁出书面依据。” 顾立群回头:“陈主任,今天卫健委在场,我只是暂时性建议。” 陈曦看向陪同:“如果需要质询,我们马上安排会议室。证据归档,你们监督。至于停诊,先别下结论。今天上午患者不少。” 场面僵了几秒。就在这时,人群里一个老工人忽然捂胸往下滑,脸色发白,额头冷汗,嘴里挤出一句:“闷……心这儿……疼……” 陈曦当机立断:“先救人!” 周沐阳一个箭步过去,托住老工人,让他半卧,手伸到颈侧摸了下:“脉快,乱。”他把药箱打开,掏出血压计、脉氧夹,简单一测,“脉氧九一,血压一百零五六十五。” “胸骨中段压痛,有放射到左臂的痛感。”周沐阳看向旁边护士,“备氧,低流量。再拿一片硝酸甘油。” 老工人摇头:“我……我有胃病……” “含化,别吞。先缓解,观察血压变化。”周沐阳把片剂放他舌下,“同时咀嚼一片阿司匹林三百毫克。” 顾立群在旁冷冷一句:“别逞能,送心内科——” “我在送的路上救。”周沐阳沉声,“担架准备。” 老工人疼得浑身绷紧,呼吸急促,胸前起伏乱作一团。周沐阳打开针包,消毒迅速,“膻中,内关,配心痛点,先止急。” 第一针,膻中穴(两乳连线中点)。进针0.5寸,捻转数次,停留。老工人胸口抽了一下,呼吸像被绳子松了半扣。 第二针,左“内关”(腕横纹上两寸)。直刺1寸,轻轻提插,配合按压。 第三针,右“内关”,左右交替,节律稳定。 “现在再量。” 护士复测,脉氧九四,心率从一百二十往下掉,一百零二、一百…… 老工人咬着牙:“好点……能喘过来点……” 周沐阳把针留置,示意两名护工抬担架:“一路监护,去心电。”他边走边叮嘱,“到心内,先做急查心电、肌钙蛋白。家属里有没糖尿病史?有的话注意低血糖风险。” 人群的手机全抬了起来,镜头追着他们往急诊区走。有人小声说了一句:“这医生真硬。” 十几分钟后,心电图拍回来了:ST段有压低趋势,但未完全抬高,血样还在跑。老工人自诉疼痛减轻,出汗明显减少。 “把针先留十分钟,再退针。”周沐阳交代,“继续含服硝酸甘油观察,如果血压掉到九十以下,立刻停药。” 产科那边的护士也跑来帮忙,递水递纸,现场秩序拉了回来。 陈曦看了一眼时间,对卫健委陪同道:“大家都看见了,医务人员在履职。刚才闹事的视频也录下来了,一并走程序。质询欢迎,但别把救人耽误了。” 陪同互看一眼,点头:“按流程来。” 大厅这边,人群议论风向变了。有人把刚才救治的视频发到本地群,标题很直给:“望山县中医院医生现场救急胸痛”。也有人在评论里补一句:“刚才有人闹,结果医生先救了人。” 江曼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秦磊不服:“装样子!说不定是你们自导自演!” 陈曦直接回怼:“你可以到院务会说这句话,记在笔录里。现在请你把手里的‘转账截图’交给我们复核来源。” 秦磊把头一扭,“不给!” 保卫科长上前:“刚才你们已经公开展示,按规定,复制件由院方留档。”说完拿出复印机现场复印,盖上“临时收存”章。 顾立群笑意不深不浅:“好啊,都按规定来。”他忽然把话锋一转,“不过今天网络传播很快,我提个建议——为保护当事医生和医院声誉,周医生今天先暂停门诊,避嫌。” 陈曦盯着他:“避什么嫌?证据拿过来核。你要说停诊,请出书面依据和签批。” 第十一章 院务会上较量 卫健委陪同咳了一下:“先别扩大。我们下午安排一场院务会,做听证式的质询。到时两方都可以带材料。” 陈曦点头:“可以。”她看向周沐阳,“你先把心内那边交接完,午后一起去开会。” “行。” 午后两点半,小会议室。录音笔摆好,保卫、法务、药房、信息科各坐一角。江曼春、秦磊一字排开。 法务先宣读流程,“双方各自陈述,不得打断。涉及隐私信息做技术处理。” 江曼春抢先开口:“我闺女工作本来好好的,自从跟他离了,就被人盯上;他还在这边花钱摆事。我有证据!”她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打开那张“转账截图”。 法务接过来,“请说明来源。” “朋友给的。” “朋友是谁?” “这能说吗?” 法务不抬头:“那就记录为‘无法说明来源’。” 秦磊急了:“你们别搞文字游戏!” “不是文字游戏,是程序。”陈曦冷冷一句,“你们继续。” 轮到周沐阳。他把手边文件夹推过去:“上午救治胸痛患者的流程记录、用药单、监护参数、家属签字,全部在这。再有,关于‘转账截图’,我这边做了初步校验,图上字体和你们打印件的时间戳不一致,怀疑是二次加工。请你们配合把原始文件发给法务做电子取证。” 秦磊被怼得说不出话。江曼春还在硬挺:“反正我不信他是好人!” 陈曦把话收住:“你信不信放一边。院务会只认事实和证据。关于停诊,我不批。今天这件事就到这,后续我们对你们提供的东西逐项复核。你们要继续质疑,可以到卫健委申请行政复议。” 顾立群笑着补一刀:“那就辛苦陈主任了。”又转向两名陪同,“你们也看见了,我们院方很重视。舆情方面,希望得到指导。” 会议散场,走廊里人还没走干净。刘航把手一挥,“师兄,心内那位老工人,肌钙蛋白轻度升高,已经推进观察室了。他家属说一定要见你一面。” “等会儿。”周沐阳把会议纪要复印一份,交给法务,又把“转账截图”的复印件放进档案袋,写上时间地点和在场人。 外面老工人的儿子迎上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谢谢医生。我爸到厂里四十年了,他从不喊疼,今天差点把我吓死。”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卡片,“我们也没啥,卡你收着……” “不要。”周沐阳把卡按回去,“按规定,红包卡一律退回。我会把减免申请帮你们提上去。” 老工人的儿子愣了愣,红了眼眶:“那就算了……谢谢你。” 陈曦看着这一幕,低声对他道:“你的医术是护身符,但斗争别只靠救人。下一步会更脏。” “我知道。”周沐阳把档案袋抱紧,“所以证据要比人情更快。” 傍晚,厂区工会把救治视频转发了一轮,配了句话:“关键时候,还是得靠真本事。” 同一时间,另一个群里也在疯狂转午间闹事的片段,标题是:“女方家属怒怼某医生收钱”。两段视频对着打,留言吵成一锅。 陈曦把舆情截图发给法务:“归档。别回帖子,等证据说话。” 夜色刚黑,顾立群独自在办公室拨通一个电话:“第一步成型了,场子热起来了。按原意走第二步——从经济往来下手。找人去问问他老家那边的诊所历史,看能不能扣个‘非法行医’旧账。” 电话那头答:“好说。” 同一时间,清平市。 程煜给江曼春回拨:“阿姨,今天表现不错,第一波声量有了。下一步简单点,有人会过去找那个小子,和他谈条件。您别急,很快就翻篇。” 江曼春被一通夸,气顺了些:“我就怕丫的嘴硬。” “嘴硬也得吃饭。”程煜笑,“放心。” 挂了电话,他又发出一条消息:“启动B方案:对接地方商会,拿项目入口,打感情牌谈判。” 夜里十一点,门诊楼灯逐层灭。刘航给周沐阳发来信息:“师兄,有外地口音的人在保卫那边问你的宿舍号。被保卫拦了。我留了值班室。” 周沐阳回:“知道了。别正面起冲突,有事先打电话。” 周沐阳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没几秒又睁开,把U盘和档案袋收进铁皮柜锁好。 值班室的电话突然响了一声,是刘航:“师兄,那俩人走了,说是‘认识你家乡的朋友’,还留了张名片给保卫。” “拍照发我。” 照片很清楚——名片上印的是某地方商会副秘书长的名字,下面手写了个手机号。周沐阳看着,心里冷笑一声:这不是谈条件,是试探。 刚放下手机,门外响起脚步声,陈曦敲门进来,手里还提着两杯热奶茶,“给你加了姜,别挑。” “你怎么还没走?” “卫健委那两位住在招待所,我送他们回去顺路。”她把奶茶放下,扫了眼那张名片,“你打算回吗?” “不急,等他们再露一次脸。” “我提醒你,今天视频虽然扳回一城,但舆论不是我们的阵地。” 周沐阳点头:“明白。明天药检那边会有新动静。” 陈曦看着他锁柜子的动作,“你做事太稳了,有时候稳得让人心急。” “急的结果是送人把柄。” 两人对视一秒,陈曦转身走了。 第二天上午,刚过九点,门诊外面突然一阵喧哗。刘航跑进来:“师兄,昨天那个老工人家属带着锦旗来了,还叫了厂里工会的人。” 几个人抬着一面大红锦旗走进诊室,正中写着八个金字——“妙手仁心,针到病除”。 老工人精神头不错,握着周沐阳的手说:“昨天多亏你,要不我这条命就交代了。” 有人拍了照,立刻传到本地论坛,不少评论都在夸医院和医生。 陈曦正好路过,看了笑着说:“锦旗留院里,你的名字我会写进表彰申请。” 第十二章 锦旗证明医者心 顾立群在走廊尽头瞥见,脸色沉了下去,转身跟信息科的人交头接耳。 中午,保卫科送来一份打印好的“来访登记”,上面记录了昨晚两名外来人员的信息:籍贯、联系电话、来访事由——“私人拜访”。 周沐阳把单子收好,给刘航交代:“下午帮我查一下这个商会的背景,尤其是跟县里项目有没有关联。” “明白。” 下午两点,药检所来电话,说第一批样本的初检报告已经签好字,可以去市里取。陈曦主动提出:“我开车陪你去。” 刚到停车场,秦语嫣的名字跳在屏幕上。周沐阳犹豫了一下接起,“说。” 那头声音很低:“我听说有人要动你,你小心点。程煜最近接触了几个商会的人。” “我知道。” “还有,上次我说的报告编号,我又找到后半截。发你。” “嗯,发过来。” 她沉默了一下,“我知道我没资格管你,但……你要是出事,我……” “别说这些。”周沐阳直接打断,“照顾好你自己。” 电话挂断,陈曦看着他:“是她?” “嗯。” “她说什么?” “跟我知道的差不多。” 车子开上国道,阳光透过挡风玻璃,气氛安静下来。陈曦忽然说:“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走的路,已经不是单纯的医生之路了?” 周沐阳笑了笑:“青云路不是我选的,是他们逼的。” 傍晚回到县里,刘航迎上来:“查到了,那个商会去年参与过一个医药物流项目投标,背后股东之一跟康源医贸有资金往来。” “果然是一条线。”周沐阳把报告和登记单都锁进柜子,“这两天盯紧信息科和药房,别让他们偷偷改库存。” 夜里,手机又震动了一下——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 “周医生,咱们谈谈生意,条件你开。” 周沐阳看着手机漏出了一丝不屑。 这时候,刘航敲门:“师兄,还不睡?你这两天都没合眼吧。” “睡得着才怪。” 周沐阳把U盘又检查了一遍。 “晚上别乱走。有人找你打听我,就说不清楚。” “放心,我嘴紧着呢。”刘航憨笑一声。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陈曦的电话打了进来。 “市药检所的初检函到了。” “检测结果是什么?” “批号一致的头孢呋辛钠,有效成分含量不足标注量的60%,初步判定为不合格药品。” 周沐阳捏了捏眉心:“什么时候能拿到盖章纸质件?” “最快明天。今天先用函件的扫描件固定证据。” “好,我知道了。”周沐阳道。 挂点电话,刘航跑上来:“有人在门口贴传单见人就给,说你收回扣、拿假药坑病人。” 陈曦脸色瞬间沉了:“不用猜,这事肯定是顾立群干的。” “传单上怎么说的?”周沐阳问。 “几张模糊的转账截图,看着像是你从药房拿药,说你专门拿假药。” “药房拿药?”周沐阳冷笑。 “那是我给急诊抢救调配的药。” 陈曦转头:“你先别下去,我去处理。” 她下楼后不到五分钟,外面传来一阵叫喊:“造谣也得看地方!这是医院,不是你们撒野的街口!” 周沐阳顺着楼梯往下走,正好看见陈曦把几张传单扯下来,扔进塑料袋。 旁边几个围观的病人小声议论:“昨天不是还看见他救人吗?”“网上也有视频,跟这传单不一样啊。”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急诊那边传来…… “周医生!快来!一个年轻小伙子骑摩托车摔了,胸口塌陷,呼吸困难!” 急诊室里,病人躺在推车上脸色发灰,左胸明显内陷气息微弱。 “肋骨骨折压迫肺,张力性气胸。” 周沐阳一眼判断。 “再拖一分钟就会休克。” 他当机立断:“准备14号粗针管,酒精棉,快速胸腔减压!” 护士手一抖:“周医生,要不用引流管?” “来不及!先救命再说。” 他左手定位在锁骨中线第二肋间,右手拿针,果断刺入—— “嘭”地一声,积气地喷出,病人胸廓立刻恢复了些。 同时,他另一只手指了个穴位:“足三里、膻中各针一支,稳住中气,防止二次呼吸衰竭。” 几分钟后,病人的血氧从72%爬到94%,呼吸恢复平稳。 围观的病人纷纷拿出手机拍摄,不少人当场说:“这要是没救下来,才真叫害人命呢!” 陈曦趁机让宣传科的人全程记录,把抢救视频和昨天的救人视频一起发到医院官方账号,并附上一行字: “医者仁心,不容抹黑。” 顾立群在办公室刷到这条动态,脸色铁青。 身边的小任小声说:“顾主任,要不要联系公关公司,把话题压下去?” “不用压,让它热。”顾立群眯了眯眼,“热得越快,摔得才疼。” 下午三点,市药检所的扫描件送到。周沐阳和陈曦把文件、样本封存照、取样录像一起交到卫健委立案组手里。 立案组的人当场表态:“证据充分,我们会正式启动调查。” 陈曦走出办公室时长舒了一口气:“第一道防线有了。” 周沐阳却没放松:“顾立群不会停,他下一步会从程序上卡我们。” 傍晚,秦语嫣发来一条消息:“你那边是不是有人闹事?我看本地论坛在传你收回扣的截图。” 周沐阳只回了两个字:“假的。” 很快她又发了一条:“我相信你。” 这一行字在屏幕上停了很久,他没回,直接关掉了微信。 晚上七点顾立群组织了会议。 顾立群黑着脸。 “最近某些医生的传言,医院声誉受损严重。我建议先停诊,等调查结果。” 他不点名,但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在周沐阳身上。 陈曦翻开文件夹,不紧不慢地把几份文件推到桌面中间。 “市药检所的初检函、样本封存照片、取样录像。批号与去年病历重合,成分不合格,辅料严重超标。” 顾立群眉心一动:“这……只是初检结果。” “但足够证明,针对周医生的指控毫无事实依据。” 第十三章 立案调查正式启动 陈曦截住他的话:“相反,这份函件证明,他查出的就是问题药。” 立案组组长沉声道。 “在正式结论前,涉事医生可以正常工作,医院应当保障其合法执业权。” 顾立群的脸色微怒。 会后,陈曦边收东西边低声道:“先别松口气,他肯定要换打法。” 周沐阳点点头:“该来的总会来。” 夜里十点,宿舍楼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刘航在门口压低声音:“师兄,有几个生面孔在楼下,不像是来看病的。他们在值班室打听你,理由是‘老朋友’。” 周沐阳合上病历本,站起来:“我下去看看。” 楼下,三个穿皮夹克的男人靠在墙边,其中一个叼着烟,见他下来,咧嘴笑了笑:“周医生,咱们聊聊。” “聊什么?” “生意。”那人把烟弹到地上。 “我们有人手里有点‘药品的事’,你要不想让它传出去,就帮个忙——帮忙签个检测意见。” 周沐阳盯了他两秒,慢慢开口:“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啊,医术高,脾气也倔。可医生也得吃饭对吧?” “你知道我救过多少人?”周沐阳往前一步,眼神陡然锋利,“也知道我送走过多少人——因为用的就是你们这种药。” 那人的笑容僵住。 “滚。”周沐阳只说了一个字。 几个人对视一眼,悻悻离开。 回到楼上,刘航还在等:“他们什么来头?” “跑腿的,不值一提。”周沐阳把门关上,“真正的,还没现身。” 深夜,手机震了一下。陈曦发来定位:“我在外面,有人跟踪。” 他立刻回拨:“在哪?” “西门口。我没回家,直接去了朋友那边避一下。你自己小心。” “收到。” 挂断电话,他的眉心紧锁——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职场斗争,而是在逼近底线。 另一边,清平市的高档会所。 程煜看着手下发来的视频——几个男人在宿舍楼下被赶走——笑了笑:“果然硬。硬的东西,折起来才脆。” 有人问:“要不要继续压?” “不急,先给他两天喘息,让他觉得安全,再给一锤子。” 凌晨一点,宿舍的灯依旧亮着。周沐阳坐在桌前,把所有证据、函件和封存照片按时间顺序整理好,备份到三份不同的存储器。 他抬头,看见药箱静静靠在墙边。 这一路,他从病人手里夺回过命,也从死人身上找过答案。 不论是谁——顾立群也好,程煜也罢——想用假药、假报告换利益的人,他不会放过。 第二天清晨六点半,周沐阳把铁皮柜的锁又拧了一遍,确认U盘、复印件、封样照片都在,锁扣压紧,贴上新的封条。 楼下,陈曦和刘航已经等着。车没熄火,排气声很轻。陈曦把一份文件袋递过来:“法务做的清单,路上发生任何情况,都把时间点记上,回头好归档。” “知道。”周沐阳把文件夹塞进副驾脚边,又把样本箱放在他腿上,手一直搭着。 刘航发动,车子平稳出门。刚过县界,周的手机震了一下。秦语嫣三字——“小心路。” 他看了眼,锁屏,没回。 陈曦瞟了一眼他的手,“她知道你要去市里?” “路上可能有人拦。”周沐阳淡淡,“但也就那样。” “我让法务提前打了招呼,药监那边有人接应。”陈曦顿了顿,“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复检结果一旦出来,火就烧到人身上。” “烧到谁,就看谁站在哪边。”周沐阳说。 车窗外的山路弯弯绕绕。刘航一边开,一边把导航声音关小,“师兄,油我加满了,行车记录仪也在录像。我把你让我查的那个商会又查了一遍,背后股东里有康源医贸的二级公司。” “别在车里细说。”周沐阳头没抬,手指压着封条,“先到市里再说。” 车子爬坡,上了半山。前方转角处,一辆小货车横在路中,车尾亮着双闪,车头冒着一缕白气。刘航踩刹,车稳稳停在四五米外。后视镜里,一辆黑色商务车悄悄靠近,横在后方。 刘航吸了一口气:“这阵仗,不像巧合。” 陈曦伸手按住他:“别先动,开窗。” 小货车跳下一人,三十多岁,戴鸭舌帽,扯着嗓子:“刹车坏了,滚不动了!不好意思啊,耽误各位几分钟。” 后面商务车也有人下,穿黑衣,笑眯眯:“这破路经常坏车,我们给你挪车,大家都赶时间。”他说着,朝周沐阳这边扫一眼,又往副驾瞄了一下,脚步晃过来两步。 “别下车。”陈曦压低声音。 那黑衣伸手拍了拍车窗,笑容不变:“哥们,要不把你这箱子放后备箱安全点?副驾不稳。” 周沐阳摇了下窗,留一道缝,声音很淡:“不用,你让货车挪就行。” 对方笑笑,没走。 前面货车那人哎呦了两声,突然一歪,靠着车门往下滑。手指抽搐,口角溢出白沫,呼吸越来越急。 刘航一愣:“这……演的吧?” “真不是。”周沐阳已经推门下车,单手把样本箱捞起带着,“刘航,拿药箱下车。陈曦,开手机录像。” 他蹲下去,先捏开那人的下颌,鼻前一嗅,有股刺鼻的气,像磷化铝或有机磷残留。他把对方眼皮掀开,瞳孔收缩明显,皮肤出汗,脉搏细速。 “急性农药中毒,高热抽搐前期。”周沐阳沉声,“你们今天想拖我,找了个真中毒的?” 黑衣愣了下,脸色不自然:“我们……就是来帮忙的。” “闭嘴。”周沐阳没抬头,拉开药箱,纱布、针包、止血带一字排开,“刘航,找碱性水,兑点小苏打,少量慢灌。陈曦,把现场拍清楚——时间、车牌、人。” 他快速定位。 “合谷”——虎口正中,直刺0.5寸; “内关”——腕横纹上两寸,直刺1寸,缓慢捻转; “涌泉”——足底前三分之一,直刺0.3寸,轻提轻插。 针下去两分钟,对方扇形抽搐减轻,面色稍缓…… 第十四章 半路设障遇急救 “有没有除颤仪?”刘航摇头。 “不用,先稳住,他还没进那一步。”周沐阳把“曲池”“少商”两针补上,缓解呼吸道痉挛。 黑衣的笑容彻底挂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陈曦镜头对着他:“你的车牌和脸我都拍到了。刚才你建议把‘箱子’挪后备箱,这箱子是医药样本。你要不要再说一遍?” 黑衣转头不吭声。 五分钟后,患者能跟着指令做简单动作,咽反射恢复。 周沐阳拔针,叮嘱刘航:“叫120,送最近的市三院中毒中心。把他的口袋翻出来,看有没有农药包装。” 刘航从衣兜里摸出一张皱掉的标签,字模糊,但能辨出“敌敌畏”三个字。 陈曦把标签装进透明袋,现场写上时间地点。 她盯着黑衣:“你们今天到底想干啥?” 黑衣支支吾吾最后丢下一句:“我们就……负责拖住你们,别怪我们。” 说完转身就上了车。 陈曦大步过去拦住:“别动。”她把电话拨给110。 “我在环山路,这里有人设障剥夺我们人身自由,现场有人中毒,已急救,麻烦出警。” 黑衣脸色彻底变了,咬牙钻回后车,司机猛地一脚油,倒车绕开走了。 前面小货车像终于“修好”了一样,发动抖两下也开走。 转眼间救护车来了。 周沐阳把刚才的抢救要点、针刺穴位、灌服碱水量一一口述给急救医生。 急救车拉响走了。陈曦回到车边,手还没从紧张里缓下来,深吸一口气:“这回,他们是来真的。” “越真,越会留下痕迹。”周沐阳把针具收回,样本箱又压在腿上,“走,继续。” 到市药监局时,已近中午。接待窗口的人提前得到通知,直接引他们进接样室。 “样品名称、批号、来源单位、封条编号,核对。”工作人员戴手套逐项检查,“请在这份《样品接收凭证》上签字。我们会当场打印回执,编号是YJ-2025-02-12-266A。” 陈曦说:“麻烦打印三份。” 工作人员点头:“可以,但按规定只盖章一份原件,其余两份为回执复印件。” “够了。”周沐阳把原件放进透明夹,复印件各一份,现场用手机拍照留底,照片立即发给法务邮箱备份。 走出大门时,周沐阳停了下脚。对面马路边,一辆黑色商务车靠着树阴停着,牌照尾号跟望山县医院楼下那辆一模一样。 刘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低声:“还跟着。” “别看。”周沐阳继续往前走,“让他们拍个够。我就当没看见。” 回县的路上,三人都没怎么说话。快进县界,陈曦才开口:“路上到底怎么回事?” “有人想拖时间。”周沐阳靠在座椅,“不过中毒那小子是真的,救了。” “你就不怕他们借题发挥?” “我怕。但我更怕有人真死在我面前。” 陈曦没再问。她把今天的接收凭证拍照,传给卫健委立案组,又给法务发过去。 到了医院,刘航先去信息科取监控备份。陈曦把车停好,关发动机前停顿了两秒,“今天我第一次有个想法——这事也许已经超出县里能解决的范围了。” “迟早的。”周沐阳拉开车门,“从一开始就是。” 晚饭后,办公室灯还亮着。陈曦把白天的记录整理好,敲他门:“我有两件事。第一,今天半山的报警回执下来了,110的记录会转到市里。第二……”她顿住,换了个更平的口气,“你今晚别一个人回去,我安排值班室。” “我还得把病例补完。”周沐阳没推,“回头我去值班室躺会儿。” 刚说完,他的手机响了。屏幕跳出一个名字——秦语嫣。 他接起:“说。” 对面晃了一下气息,听着像刚跑过楼梯,“今天是不是有人拦你?” “嗯。” “你……你没事吧?”她压得很低,难得带点慌,“我下午在单位听到两句,不敢确定。有人说你送样的事‘走不成’。我就……” “我走成了。样本已经交接,回执在手。” 秦语嫣沉默几秒,像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更乱了:“对不起,之前我……我有时候真的看不清。我以为——算了。” 周沐阳靠着椅背:“你是关心我,还是怕我死了没人替你擦屁股?” 那边安静了几秒,低低地回:“都有。” “好。”周沐阳的声音没有温度也没有刺。 “以后说话带证据。我们现在走的是证据路。” “我明白。我会继续找那份假报告的来路。”停了一下,她又补,“你要小心。” “嗯。” 挂断。陈曦站在门口,没进来,也没走。 周沐阳看过去,她把纸杯递给他,“姜茶,趁热。” “谢了。” “你别把什么都压心里。”陈曦盯着杯口,“今天要是我在山上,可能就冲上去了,不会像你这么稳。” “稳是因为手里有东西。”周沐阳抿一口茶水,“所以情绪留给回家再发。” 陈曦笑了一下,很短:“行。” 她转身走到门口又停住,“我问个不该问的——她刚才,是不是在关心你?” “是。” “那你呢?” 周沐阳想了两秒,“我现在只关心一个事:有人在用假药害人。” 陈曦没再问,轻轻带上门。 夜里十一点,办公室只剩落地灯。 刘航发来一条信息。 “师兄,今天值班室外又有陌生人转悠,被保卫赶了。我让人把监控拷了。” 沐阳回复回:“收到。早点休息。” 电脑邮箱弹出新邮件。发件人是个看不出身份的地址,主题只有四个字:“内部提醒”。 点开。正文很短: “复检结果最快三天,但有人已走关系想延后一个月。你们的回执编号我看到了,别只盯药监”——邮件无署名。 周沐阳盯了几秒,把邮件打印出来拍照存档。 周沐阳把打印件装进夹子反手上锁。 他坐回椅子上,为自己设定了代办清单: -跟进市药监复检流转节点; -追加调取医保夜间操作日志打印留底; -山路设障报警回执归档; -商会背景调查,股东穿透; -乡镇院封存补证二次核验; -假报告编号规则比对。 明天,还得接着往前顶。 第十五章 夜诊惊魂 周沐阳把笔帽扣上,起身去洗了把脸。 抬头看镜里的自己——眼眶发青,但是眼珠却清亮无比。 这时门外脚步声由远渐近,停在门口,敲了两下。 “进。”他头也不回。 刘航直接坐下。 “师兄,值班护士说外面有人在传今天白天有人‘抢救延误’的帖子。” “谁发的?” “号是新注册的,IP还没追出来。” 刘航递来手机,界面上是一条引战味很重的帖子—— “望山县中医院疑似延误抢救,患者家属怒问:谁来负责?” 下面配了几张糊到看不清的监护图和时间截屏。 周沐阳扫了一眼。 “把官方账号之前发布的抢救视频顶一下,顺便把急救流程图复刻一个简版,附在评论里。别吵架,放事实就行。” 刘航应了一声,又想起什么。 “对了,医保科把夜间操作日志给我了,我先不动,等你看。” “放这。”周沐阳指了指桌角。 刘航刚把U盘放下,走廊尽头的急救铃突兀响了一声,紧接着值班护士的嗓音从对讲里炸开。 “周医生,夜诊来了个外地工人,高热、皮疹、喘鸣,家属情绪激动,请求支援!” 周沐阳“唰”地拎起药箱:“走。” …… 夜诊走廊的灯光偏冷,人却很热。 急诊推车前围了三四个人,汗气混着消毒水味冲出来。 推车上的男人三十多岁,皮肤黏着汗,胸口起伏急促,嘴唇发绀。 他的妻子抓着栏杆,眼眶通红:“白天在小诊所输了两瓶药,晚上越烧越高,喘不上气!你们快救!” 护士正准备接氧,手有些抖:“血氧八十八,心率一百二十,体温三十九点四。” 周沐阳一眼扫过:“喘鸣声粗,喉头轻度水肿的迹象,皮疹、发热、喘——疑似药物过敏叠加呼吸道感染诱发支气管痉挛。” 他说话的同时,手已经熟练地开始分配。 “先上氧,面罩,六升/分钟。开静脉通道,生理盐水慢推。准备肾上腺素,先微量泵入,按体重计算——每分钟0.05克/公斤起步,观察反应;地塞米松10毫克静推抗过敏;雾化溴化异丙托溴铵+布地奈德,立即。” 家属瞪大眼:“要不要气管插管?” “现在不需要,先看反应。” 周沐阳声音很稳,“你先站到一边,我这边要核对你们白天用过的药。” “护士,抢救车旁边的黄色袋子。”他接过袋子,倒出两只用过的输液瓶、一只半瓶吊着的透明瓶——标签上有字,但印刷体字迹浅淡,旁边却有用签字笔补写的批号和日期,墨迹已经花了。 周沐阳眉心一动,把瓶子举到手电下对光——塑封完整,但有一道被撕又贴回的痕迹,像是换过标签。手写的批号“B2024-117”后面数字尾部有拖笔,日期“1/30”与今天的相隔一天。 他压低声音:“刘航,拍照,四面八方,配合录视频,念时间、地点、患者名字统统入镜。” “陈曦。”他抬头一声唤,陈曦已经在门口,“法务还在吗?” “在。”陈曦手机已经举起,“我这边全程取证。家属,你看着镜头说一下,白天在哪儿输的液,医生叫什么,有没有票据。” 妻子哆嗦着把皱巴巴的收费条拿出来:“就这儿……是城南那条老街的小诊所,我……我也不认得名字。” “没关系,票据入镜。”陈曦接过,夹在透明袋里,拿油性笔写上“封存材料一号”。 周沐阳把输液瓶放在铺开的无菌洞巾上,拿起封条,示意护士:“按流程封存,贴医院封条,写清楚时间、取证人、在场人员。” 他侧过头看向家属. “我们会把这三件东西封起来,送药检。你在封条上也签个字,表示你知情同意。” 妻子点头,手抖得厉害,签名字时把“芳”字写成了两个“方”。 另一边,微量泵启动,肾上腺素以极低剂量推进,男人的喘鸣在三、四分钟后略微缓了一些,但喉头水肿依旧存在,皮疹还在向胸前延展。 “针包。”周沐阳伸手,淡淡道:“咽喉部轻压,别用力。” 他食指按在患者喉结旁斜上轻轻托住,另一只手拈针,动作一气呵成。 第一针,内关,腕横纹上二寸,直刺一寸,缓慢捻转,以安息止吐、宽胸理气。 第二针,少商,拇指桡侧指甲根角外0.1寸,点刺出血,泄热开窍,助缓喉肿。 第三针,合谷,虎口正中,直刺0.5寸,通经活络,缓解痉挛。 针下去不到两分钟,男人的喉头水肿轻缓一线,呼吸频率从每分钟三十二下降到二十七,血氧回升到九十二。地塞米松的抑制作用慢慢接上来,皮疹的边缘不像刚才那么鲜红了。 “再加一剂氯雷他定口服。抗感染先上头孢曲松,做皮试。”他说到这儿,视线扫过那只半瓶的透明瓶——瓶口边缘有细小的划痕。 “别用这瓶。”他冷声道,“重新开箱,换新瓶,皮试先做,记录皮试结果。” 护士“好”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颤抖。 “监护时间点报一下。”周沐阳没有抬头。 “二十二点一九分到位,上氧;二十二点二一分开静脉,二十二点二三分肾上腺素微量泵启动,二十二点二六分皮疹边缘变淡,血氧九二。”护士念得很快。 陈曦把这些时间点大声重复,让手机录进去。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顾立群和两名中层挤进来,他的眼睛先扫了扫床上的患者,又扫过镜头和封存袋,笑容规整:“这么晚了还这么热闹。患者情况?” “药物过敏叠加感染,已缓解。”周沐阳目光没有给他,继续盯着监护,“再观察五分钟,如果血压稳定,肾上腺素维持十分钟后缓退。” 顾立群点点头,随即换了个口气:“我看群里在传,说下午有个抢救延误?网上嘛……有些声音不好听。大家以后注意点,别给人抓把柄。比如这个患者——停药、封存、送检都要,别耽误治疗。” 第十六章 假媒体夜袭医院 “你刚刚说的两件事互相矛盾。”陈曦没有客气,“抢救时间轴我们有监护、GPS、分诊、视频,怎么叫‘延误’?至于这位患者,正因为不耽误治疗,我们才边救边封存。请你不要混淆概念。” 顾立群笑意不深不浅:“陈主任别激动,我只是提醒。” “提醒请用书面。”陈曦抬了抬手机,“我们现在在取证。” 顾立群脸色微顿,随即把目光挪到那三只封存的输液瓶上,眯了一下眼:“标签手写?这个诊所的规范性有问题啊。”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现在。”周沐阳淡声,“你要关心,请去管后勤——明天之前,把封样的备用箱补齐。” 顾立群的笑容终于沉了一线:“周医生,你的语气——” “患者第一。”周沐阳打断,抬眼,“你要说别的,等他喘稳再说。” 顾立群盯着他两秒,没再开口,退了一步,把手背在身后。 监护仪上的曲线像是被人温了一下,呼吸波慢慢规整。男人的呼吸声不再那么像风箱了,他的妻子捂着嘴,眼泪里终于挤出一句:“谢谢……谢谢医生。” “别谢。”周沐阳把针轻轻起出,按压针孔,“再观察十五分钟,之后转到留观室。家属,等会儿配合法务签署封存同意书。” “我都签,我都签!”她连连点头。 “刘航。”周沐阳招手,“医保夜间操作日志,拿过来。” 刘航立刻把U盘插到电脑上,调用出一张张表格:日期、时间、操作人、项目代码、药品批号……一串串细密的字像一条蛇。 “放大。”周沐阳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视线锁在一处:“二十一点五十八分至二十二点零一分,同一账号在四个终端同时登录,批量‘调整’了若干批次号,覆盖的是抗生素和消炎类。账号是——药房二号窗口?” 刘航皱眉:“但二号窗口晚上没有人值班,女士夜班在一号窗口。” 陈曦拿起电话:“信息科?值班没?帮我调药房二号窗口账号的IP登录记录,今晚二十一点到二十三点;再调监控。” “收到。” 顾立群走近了半步:“小刘,夜间日志也要看权限的,这样调不合规——” “今晚情况特殊。”陈曦打断,“你如果认为不合规,请写书面意见送法务。” 顾立群抿了抿嘴唇。 急救室内恢复了片刻静默,只有机器发出稳定的哔哔声。 手机在桌面震了两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投资人饭局录音,涉及‘背锅’二字。谨慎使用。——QY。” 周沐阳只看了一眼“QY”两个字,抬手把手机倒扣,但声音里已经压了一丝凉意:“刘航,录音先备份两份,放在法务和纪检专用U盘里;先不外传,只在院务会内部流转。” “明白。”刘航接过手机,动作很轻。 “患者血压?”周沐阳又低头。 “九十六六十二,心率九十六,血氧九十五。”护士报数清楚。 “肾上腺素减半速,三分钟后停;地塞米松按体重追加一半剂量;雾化继续。” 他把那三只封存的瓶子又看了一眼,忽然伸手把其中一只拿起,凑到鼻尖轻嗅——极淡的一丝甜腥味,像某种溶媒的残留。他把瓶口用棉签擦了一圈,放进备用的小试管里,标记“瓶口残留一号”。 “这也要送?”陈曦问。 “送。”周沐阳干脆,“很多人换标签换得干净,瓶口残留是最容易忽略的。送检时备注‘快速GC-MS筛查’。” “记下了。”陈曦点头,把取样过程也拍了下来。 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这回是法务和保卫一起进来。法务把一叠纸放到桌上:“封存同意书、送检委托单;还有一个事——药监那边刚来函,有人以‘检材收集不规范、送检人员身份存疑’为由,申请延迟复检,理由写得……很精巧。” “谁提的?”陈曦盯着法务。 “函件落款是‘社会公众代表’,没有实名。邮戳是清平市。” “荒唐。”陈曦冷笑,“把函件扫描件发卫健委立案组,把我们封存、接收回执、视频一并打包;由立案组统一回复。我们走的是院方与监管直接通道,不是谁说拖就能拖。” 法务点头:“立案组那边已经回我电话,让我们明早九点过去说明封样流程。” “明早九点?”周沐阳重复了一遍,“我去。” “我陪你。”陈曦接上。 顾立群“一哦”了一声:“既然药监都关注了,周医生你明天不上门诊了吧?” 陈曦看了他一眼:“周医生上午看加急,九点开会半小时足够;会议室在市里药监局七楼,不耽误。” 顾立群笑了笑:“陈主任还是这么能算。” “我这是按流程算。”陈曦不为所动。 这时,患者的呼吸已经基本平稳。他缓缓睁眼,看了周沐阳一眼,想抬手,却因为脱力只抬了半寸。 “别动。”周沐阳按回他,“你过敏反应已经控制,待会儿转留观室,做个过敏原筛查,明天再详细查感染。” 男人的眼角红红的,用力咽了下口水:“谢谢。” “先把人命安稳下来,别谢,后面还有得忙。”周沐阳淡淡。 陈曦把封存袋逐一贴好标签,在封口处用红笔画线跨封。她抬头:“保卫,送检路线走昨天备案的线路;两个人一车,行车记录仪全程开着。现在是夜里,先入库封存,明天八点一刻出发。刘航,今晚盯着库房门口的监控。” 顾立群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袖口里的手指轻轻扣了扣。 他终于又挤出笑:“那就都按规矩来。” 他刚谁玩手机震动了一下。 顾立群把手机移到袖子里看了一眼,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抬脚走了。 夜已经深了。 急诊室的灯换了一半,留观室里新铺的白被单在灯下发亮。 周沐阳喝了一口早就凉了的姜茶,才想起这东西是陈曦下午给的。他的胃抽了一下,苦味顺着食道里往下掉。 “师兄,医保夜间日志的可疑段我截出来了。” 刘航把笔记本转过来。 “你看这里——二十一点五十九分,‘调拨—退库—重入库’连续三次,批号关键词包含‘117’,正好吻合那瓶手写批号。操作人显示‘药房二号’,终端IP定位在——” 第十七章 系统追踪 “药房二号?”周沐阳眯起眼。 “对。”刘航说。 “但机房钥匙只有三把:科长、值班员和院办那把备用。今晚值班员在群里报备了在做备份没离开;科长请假去了市里。” “院办那把备用今天谁拿过?”陈曦已经开始翻电话。 刘航道:“登记本上写的是‘借用——顾’字,后面看不清,像是顾立……群?” 陈曦抬头:“把登记本拍照,发法务。” “等等。”周沐阳抬了下手,“先别在群里发,先发法务私聊,再发立案组。这个环节一旦走漏,会打草惊蛇。” 刘航点头,撤回手指。 “师兄,还有一个坏消息。”刘航咬了咬牙,“论坛上‘延误抢救’的帖子热度上去了一点,几个自媒体号在转,说话很难听。” 周沐阳把姜茶杯放下,站起身:“去信息科,把我们今晚抢救的时间轴、监护曲线、分诊视频、车载GPS轨迹调齐,我亲自写说明,正面发出去。我们的原则不变:不吵,放事实。” “好。” 陈曦看着他:“你现在就去?” “去。”周沐阳拎起外套,脚步没有停,“趁对方编故事还没编完,先把书摆上桌。” “我跟你一起。”陈曦抓起自己的文件夹。 两人刚要出门,值班电话响了。刘航接起来,捂住话筒:“法务,说纪检那边的何清想跟你通个电话,约明天了解封样流程细节。” “接过来。”周沐阳伸手。 电话那头的声音干净清亮。 “周医生,我是市里纪检的何清。今晚的封存视频我看了,流程基本规范。明天九点药监局说明会我会到。顺便提醒一句——你们准备一下‘封存时的环境完整性记录’,比如库房温湿度、监控时间连续性,这些细节对抗‘程序存疑’很关键。” “收到,明早带过去。”周沐阳答。 “还有,”何清顿了顿。 “你们那边似乎有人申请延迟复检。这个申请我们会按程序驳回,但不排除还有其他路子,比如走上级协调拖延。你们也准备‘不可中断’的医学理由,比如疑似批次可能引发群体性风险,强调时效性。” “明白。”周沐阳的声音淡稳,“谢谢提醒。” 挂断电话,他看了看时间:“二十三点三十二,我们去信息科。刘航,你盯留观室,出事打电话。” “师兄放心。” 医院信息科的灯还亮着。科里的小伙子顶着黑眼圈,正在屏前敲命令。看到他们,连忙站起来:“周医生,陈主任。” “急诊这边今晚抢救的监控和数据帮忙调一下。”陈曦把申请单拍在桌上,“还有药房二号窗口账号登录的IP记录。” “药房二号的IP记录……这个要管理员权限。”小伙子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陈曦的申请单,咬咬牙点开了管理员界面,“我帮你们导出,但先说好,我只做数据导出,不解释。” “你这样就很好。”陈曦说。 数据像雪一样往下落。视频帧里的每一个时间点都清清楚楚。分诊台那张表上盖了几个时间点的红圈:二十二点一九、二十二点二三、二十二点二六、二十二点三一……像是对今晚的一次诠释。 “把这些导出,打上时间戳水印。”周沐阳盯着屏幕,“再把车载GPS轨迹拿来。” “GPS这边……”小伙子调出后台地图,拖动到医院门口那片区域,“这是今晚二十点到二十三点的车辆进出记录。” “导出。”周沐阳道。 不到十分钟,所有文件打包在一个文件夹里。陈曦一边核对一边改文件名:“‘2025-02-12_急诊夜诊抢救_时间轴_公开版’……‘药房二号账号登录IP导出_保密版’……” 小伙子看着她,突然压低了声音:“陈主任,有人让我今晚把‘阳光药链’的预警功能关掉。他说影响效率——” “谁?”陈曦眼神一沉。 小伙子吞了吞口水:“顾主任办公室的一个助手打的电话,说是‘临时测试’。” “你关了吗?”周沐阳问。 “没。那个模块我用了双重验证,关不掉。”小伙子挤了挤笑,“我就说我不会。” “很好。”陈曦点头,“今晚这件事别跟任何人说。系统日志保留,明天我们再说。” 小伙子“嗯”了一声,眼神里也亮了一点。 回急诊室的时候已经快零点半。留观室的男人睡着了,呼吸均匀,皮疹泛着淡淡的红。 陈曦把刚才导出的“公开版”时间轴发给宣传科:“配文不用煽情,甚至别用‘医者仁心’,就写:‘今晚某患者抢救过程公开:时间节点、操作记录、监护曲线如下。所有救治行为均在指南与院内流程之内。欢迎监督。’图片按顺序排好,视频截一段节奏快的。” 宣传科那边回:“收到。” 刘航从门口凑过来:“师兄,QY发来的录音我听了一遍。是个饭局,在清平那边。程煜说‘就让他背锅,医生嘛,舆论一骂就乱了’,还提到了‘延迟复检拖一个月’。” 周沐阳的眼睛沉了一瞬:“备份。不要传播。” “嗯。”刘航挠挠头,“她这次……帮了忙。” “帮忙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她自己。”周沐阳淡声,“我们只认录音里的信息。” 刘航“哦”了一声,没再多说。 法务从门口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封样箱,里面整齐地码着封存袋。她把箱子放在桌上,手指敲了敲盖子:“库房那边我看过,监控覆盖完整。温湿度记录器今晚的数据也正常。我再复核一遍封条编号,没问题的话,箱子入库。” “我再看一遍。”周沐阳把封条拿起来核对,眼睛顺着编号一路滑下去,停在那道斜斜的红线——跨封线完整,签字有家属、封存人、见证人三方,“可以。” 法务点点头:“那我带人去库房了。” “我跟着。”陈曦起身,“到库房叫我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第十八章 匿名邮件指明路 留观室的窗外,风吹动着树影,墙上的影子像一层水波。 一切看起来平静,但周沐阳知道,真正的水流从来是在看不见的地方滑动。 他的手机轻轻震了一下,是“内部提醒”的那个匿名邮箱发来一封新邮件。 “你们的‘公开时间轴’做得好,这一步对冲了‘延误’。但小心‘数据完整性’被质疑,对方可能说‘可编辑视频’,建议同步提交第三方时间戳服务的哈希指纹,固定证据。——无署名。” 周沐阳盯着“哈希指纹”四个字,嘴角轻微地动了一下:“这邮件的人……懂行。” 他把邮件打印出来,放进透明袋,标记“匿名提醒二号”。 “刘航。”他叫了一声。 “在。” “去找信息科,按这封邮件说的,把今晚公开的视频生成哈希签名,同时把原始素材的时间戳做第三方存证。步骤写清楚,放在说明里。” “没问题。” “还有,”周沐阳顿了顿,“把你查到的商会和康源医贸股东穿透表再核一遍。我担心明天九点之前,他们会动一动里面的人。” “最后……”他看了一眼病例本,“把那个小诊所的地址标出来,明天让保卫配合行政执法一起去,做初步检查。我们不越权,只配合药监。” 刘航一条条记下,刚转身,门外又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周医生!”值班护士推门进来,“门口来了两个人,自称患者亲戚,手里拿着手机在拍,说要‘采访’,问问你是不是‘延误救治’的那位医生。” 周沐阳眼睛一动:“别让进。保卫过来,按规定处理——医院不允许未经许可拍摄患者。” “等等。”周沐阳起身,伸手把白大褂理了理,“我出去一趟。” “你要去?”刘航紧张。 “去。”他吐出一个字,“我们不是躲的人。” 急诊大厅,人稀稀拉拉地坐着。两个人站在挂号窗口旁,手机镜头高高举着,嘴里念念叨叨:“各位观众朋友,我们现在来到了望山县中医院,据说这里发生了延误救治的事件——” “请你们停止拍摄。”保卫已经上前,“医院禁止随意拍摄,涉及患者隐私。” “我们是媒体。”拿手机的那个年轻人扬了扬胸前一张并不正规的小卡片。 “媒体也得走流程。”保卫伸手挡住镜头。 “流程?”年轻人哼笑,“流程就是给权贵遮羞布。” “你这句话可以在院务会说。”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来,平静而冷。 “我叫周沐阳,是你们口中的‘延误救治’那位。我们刚刚公开了今晚一例急救的完整时间轴和监护曲线,账号你应该能看到。你如果有任何质疑,可以到院务会的听证场合,现场录音录像,公示流程。现在,请你把镜头放下,别对着病人。” 年轻人转过身,愣了一下。他显然没想到主角本人会出现,手的姿势僵了一下,嘴角抽了抽:“我们就是想问问……你延误救治是不是事实?” “不是。”周沐阳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事实已经公开。你如果坚持你的说法,请带证据。” 年轻人的眼睛在他脸上停了两秒,哼了一声,收起了点嚣张:“我们会继续关注。” “随意。”周沐阳转身,像从容地合上了一扇门。 回到留观室时,陈曦已经从库房回来。她把库房的监控截图丢在桌上:“封存箱入库,封条完好。温湿度记录正常。信息科的哈希指纹已经生成,法务那边拿去做第三方存证了。” “还有一个事。”陈曦拉开椅子坐下,压低声音,“今晚有个电话打到院办,说明天上午九点市里药监的说明会‘不便媒体旁听’,让我们‘低调处理’。我是觉得不对劲。” “哪来的电话?” “显示的是总机,但声音……像是熟人。对方没说名字。” “媒体旁听是我们的主动权,不是别人能禁的。”周沐阳慢慢道,“我们公开的东西越多,他们越难做文章。” 陈曦看着他,嘴角微微一挑:“你这人,一到战场就更清醒。” “因为只有清醒,才能把人救活。”周沐阳没笑,“也才能把这些东西按在桌面上。” 夜色又深了一层。窗外的树影几乎看不见了,只剩灯光在玻璃上写下一道明亮的痕。 “你去躺一会儿。”陈曦忽然说。 “你也去。”周沐阳回。 两人都没动。 “我给你把椅背放倒。”陈曦站起来,把他椅子的机关一按,“二十分钟,闭眼。” “好。”周沐阳终于闭上了眼。 他的手还搭在桌上,指尖碰着那张“待办清单”。那上面的小方框一个都还没打勾——但它们像一个个钉子,钉在了明天的路上。 凌晨两点,院里的灯只剩下少数几盏。保卫室里一张纸被灯光晒得发白——来访登记,今晚那两个“媒体”的姓名一眼假的。保卫在纸角写了一笔:“已劝离。” 凌晨三点,信息科的服务器发出轻微的哔声,一条异常登录尝试被拦截。 小伙子揉了揉眼睛,笑了一声,给“阳光药链”的预警模块又加了一项“异常审计自检”。 凌晨四点,库房的摄像头下有一只猫影闪了一下,保安起身去看,又坐回去,给记录簿上写:“四点零一分,猫。” 凌晨五点半,东边天色微亮。清晨的风从山那边吹来,带着冷。 周沐阳睁开眼,感觉脑子里一阵清明。 他坐起身,拿起笔,在“待办清单”的第一条后面打了一个勾——“跟进市药监复检流转节点”旁边又加了一行小字:“九点说明会——准备‘环境完整性记录’、哈希指纹、存证说明。” 第二条后面,他写:“医保夜间操作日志截取完成——可疑登录IP来自信息科机房——登记本拍照(顾借钥匙)。暂不扩散。” 第三条:“山路设障报警回执——110回执已到,转市局。” 第四条:“商会背景调查,股东穿透——刘航复核中。” 第五条:“乡镇院封存补证二次核验——今日联系。” 第六条:“假报告编号规则比对——匿名邮件提示‘别只盯药监’,注意其他环节。” 他把笔收起来,目光在那张纸上停了一秒。 第十九章 药监局摊牌时 “明天,还得接着往前顶。”他低低说了一句,又纠正自己,“不是明天——今天。”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陈曦从门口探进来,头发在灯下有一点乱:“走吧,七点半出发,九点前得到市里。” “嗯。”周沐阳站起来,拿起白大褂,又把封存箱提了起来,“走。” 两人一起下楼。 院子里有个早起的病人看到他们,点了点头。 “周医生早。” “早。”周沐阳笑了笑。 车子在灰色的晨光里发出一声低鸣,缓缓驶出医院大门。 道路湿湿的,像刚被夜露洗过。 今天的每一步,都得落在证据上。 车刚拐出医院的路口,陈曦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卫健委立案组发来的信息。 “九点药监说明会地点变更:七楼一号会议室改为六楼A会议室。原因:七楼管道维护。另:建议携带封存视频原始素材,及库房温湿度记录。” 陈曦把信息念给他听,自己也皱了下眉:“七楼管道维护?大清早的?” “无所谓。”周沐阳把封存箱往腿上挪了挪,“换哪都一样。我们只盯一个目标——把事实摆上桌。” 车一路向前,穿过半醒的街道。信号灯由红变绿,又由绿变黄。 天边的那点亮光逐渐铺开,像有人在黑暗的帘子后面轻轻一推。 上午九点前五分钟,市药监局大楼门口。 台阶上有几个人影,彼此之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 何清站在门口,朝他们点了点头,眼睛里带着一丝隐隐的赞许:“你们来得早。” “习惯。”周沐阳把封存箱递给她。 “所有封条完好,编号见内附清单。这是封存视频原始素材的硬盘,这是哈希指纹的第三方存证回执,还有库房温湿度记录。” “很好。”何清接过,转头对一旁的工作人员道。 “登记、拍照、入档。” 她又看向陈曦:“今天不一定轻松。对方会挑小毛病。你们稳住。” 陈曦笑了一下,收敛得很快:“我们从来就不靠嘴稳,靠的是这箱子。” “走吧。”何清抬脚上台阶,“战场在楼上。” 电梯门缓缓合上的时候,走廊尽头的窗外是笔直的银杏树。 叶子早落光了,只剩下枝条像一簇簇干净的手指,向天伸着。 电梯里没人说话。叮的一声,门开了——六楼A会议室的门口站着几张陌生的脸,其中一张,周沐阳在凌晨的匿名邮件里、录音里,已经“听见过”。 程煜没来。来的是那位地方商会的副秘书长,,笑容堆得很整齐。 他的目光在封存箱上停了一秒,像是不经意地:“周医生,久仰。” “今天是说明会,不是寒暄会。”周沐阳淡淡,“久仰留到以后。” 何清侧一身,让他们先进门。会议室里,摄像机已经架好,屏幕正显示“样品接收凭证——YJ-2025-02-12-266A”。 战术不是在话上开场,是在证据上开场。 何清把封存箱放到桌上,打开盖子的同时,视线斜了一下——到场的人不止药监和卫健委,还有一位市里宣传口的干部。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会议开始前,先按规程对封样状态进行核查。请各位将手机调至静音。” 她笑了一下。 “如果谁不愿调静音,也可以把手机放到门口的小盒子里。我们会给它也贴上封条。” 有几个人笑出了声,但是笑声里有真有假。 周沐阳看着桌上那只小盒子,像刀在阳光下瞬间一亮。 战斗,正式开始。 周沐阳把茶放下,起身去保卫科:“把今晚所有监控先保下来,尤其是药房走廊、楼梯口、后门。” 保卫科长应声,把硬盘备份拷出来。刘航守在旁边,眼睛紧盯屏幕,“来了来了,就是这段。” 画面里,临时搬运工拎着黑色背包,先在门口蹲了半分钟,摸了两次钥匙孔,又起身往楼梯口看了一眼,确认没人,开始撬。动作不熟练,但有练过。 “时间戳二十三点零九分。”刘航在纸上记下,“十分钟后顾立群到了走廊,和他擦肩,两人没说话,但步子像踩点一样。” 周沐阳点一下屏幕:“截帧存档。把这两段单独导出来,命名统一,写清时间、地点、摄像头编号。” 保卫科长一边操作一边说:“要不要叫卫健委值班领导?这事大。” “现在就打电话。”周沐阳想都没想,“就说药房异常,怀疑有人夜间试图进入,已经封存,麻烦到场见证。” 电话打出去,值班领导口气紧:“我十五分钟到。” —— 十五分钟后,卫健委值班领导到了。陈曦在门口迎了一下,话不多,直接把封条、照片、鞋印采样袋一一摆开。 “先按规定走。”周沐阳把钥匙交给值班领导,“在您见证下开门。” 值班领导点头,“录像开着。” 封条撕开,门一推,药房里安安静静。货架上整齐摆着药箱。陈曦把清单拿出来,照着盘点。盘到第三排,她停了停,“这几箱是今天傍晚才入库的?” 药师老周被叫来对账,翻了翻台账,“按记录是晚七点半的‘紧急调拨’。” “调拨谁批的?” “系统里显示审批人顾立群。” 值班领导皱眉,“调拨理由?” “无。” 周沐阳撸起袖子,戴手套,拆了最上面一箱的外膜。里面是头孢类,批号抄出来一看,他把笔停在空中:“和前几天封存的那批开头一样,只是末尾三位不同。” 刘航已经反手把另一箱的批号拍照对比,“纸盒压痕浅,印字色淡,和我们前天在乡镇卫生院封的那个类似。” 值班领导沉下声:“这几箱先别挪,照规程封存。” 陈曦现场填写封存单,三方签名,骑缝盖章。周沐阳把摄像头对准封口,“再加一张标签,写上‘待复核’,防止被换。” 药师老周小声说:“这箱我真没见过,是刚通知我登记一下,我就照做了。” “你别多说,照规矩做,你这句‘照通知登记’我帮你写在情况说明里。”周沐阳语气很平,“别背锅。” 值班领导看了看时间:“我把这一页原件带走,明早上报。今晚你们把门再加一道封条,钥匙也先放我办公室。” “好。” 封完,大家退到走廊。陈曦低声说:“这几箱像是给明天做准备的。” “嗯,明天会有人来。”周沐阳看着封条,“他们要捐设备,顺手‘帮忙整改库存’,把账洗干净。” “你怎么知道?” “有人给我透过风。”他没说名字。 夜里一点多,人散了些。陈曦没走,守在药房门口的小椅子上坐着,脚边放了瓶矿泉水。 “我盯一会儿,你去值班室躺一会儿。”她抬手看了看表,“三点换我。” “你撑得住?” “我比你能熬。”她笑了一下,“你别管,去吧。” 周沐阳没再争,把手机放在静音,回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给法务:“今晚药房封存,见证人在场,视频、照片、封存单明早送你。” 第二条给刘航:“鞋印照片发我一份,明天找卖这款鞋的店打听一下出货量。” 没躺几分钟,手机又震了一下,是秦语嫣:“我明天上午会去医院,我不想旁观了。” 他回:“按流程说话,别表演。” 那边迟疑了很久,回了一句:“我知道轻重。” 早五点,周沐阳醒了。洗了把脸,回到药房门口,陈曦还在。她把外套往上拢了拢,声音有点哑:“换班。” “去休息室睡两小时,八点叫你。” 她点点头,走两步又回头:“周沐阳,你要是当了院长,第一件事干嘛?” “把药械阳光台账彻底推到线上。”他没想太多,脱口而出,“每一笔进出都让患者能查到。” 陈曦笑了,“行,记下了。” 七点半,卫健委值班领导准时来,连夜整理好的材料装在信封里,盖了章。法务也到了,现场核对封存单和录像。 八点,刘航兴冲冲跑来:“我问到这款鞋了,市里南门那家档口卖过一批,单位采购过,发票抬头是‘康源医贸’。” “好。”周沐阳点头。 “这算不上证据,但能补充背景。” “我还问了仓库管理员,他说上个月有个中年男人来拿货,车牌开头跟昨晚那辆商务车一样。” “好,我知道了。” 九点半,陈曦精神好了些,回来接过资料。 递给值班领导:“这份走卫健委,这份走纪委,那份我们存档。” 说话间,院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保卫科长从外面跑进来:“来了,一队人,说是市商会带捐赠,车上还有设备。” “谁带队?”周沐阳问。 “程煜。” “果然。”陈曦把文件一夹。 “走,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