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的俗套交易》 第1章 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是不慎在午夜12点的钟声响起前,匆忙于红毯台阶上遗失了她精美的水晶鞋,而现实中应帙遇到的那位“灰姑娘”,是深更半夜手持热武器强闯王子宫殿,干翻了一众侍从生猛抢走了他的鞋。 准确来说也不是什么灰姑娘,而是一名灰小子;地点也非城堡宫殿,而是[塔]专门用来模拟生存训练的无人区;抢走的更不是应帙的鞋,而是他的向导徽章。 塔是哨兵和向导的特殊学校,每一名新觉醒为向导的人都会在入塔之后获得属于他的个人徽章。徽章上会有他的学生编号和精神体象征,例如应帙的那一枚,正面是山羊角和代表着向导的十字符号,背面是他的号码,玫瑰金色,独一无二。 通常这枚徽章会镶嵌在他的颈带上,佩戴于后颈偏左侧,也就是最贴近于腺体的位置。徽章中的芯片会自动存储日常散发的向导素,在紧急时刻,他可以将徽章取出用于救助精神状态不稳定的哨兵。 当然,也有向导会把个人徽章当作定情信物,赠予心悦的哨兵。 正因为向导徽章的特殊性,遗失补办需要登报,并张贴在塔布告栏中七日,广而告之,这之后才能继续走补办程序。 应帙是学生会主席,入学时在全校师生面前做过学生代表发言,称得上是知名人物,他的徽章遗失补办信息刚一登报,不出两节课时间,全塔都知道了。 关键也不清楚消息传播途中出现了什么岔子,他只是丢失了一枚徽章,传得却好似他失身了一样,一路上碰到的学生一个二个看他的眼神都十分不对劲。就连眼下跟应帙一起办事的学生会副主席也咧着张丑恶的嘴脸,不停追问那天抢走你徽章的哨兵到底是谁? “我要知道他是谁,还在这费时费力补办什么?我不会去找他把徽章拿回来吗?”应帙寒着脸说。 事情发生在三天前,期中野外生存考试,应帙所在的小组除他以外全军覆没,他又因为被毒虫蛰伤中毒,即使在第一时间已经注射了抗毒血清,仍旧高烧昏迷不醒,本来是铁定止步五十名开外的局面,却因为一个陌生哨兵的出现,带着应帙一路从濒临淘汰躺到了前五名。 全程应帙一直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只有偶尔几次恢复意识,勉强辨认出是一名男性哨兵在帮他,戴着口罩和兜帽,寸步不离地保护他,给他喂营养液补充体力,并且在考试即将结束的时候,摘下他的颈带,取走了嵌在上面的向导徽章。 “主要是考务组来接你的时候,”副主席抱着一叠资料,幸灾乐祸地笑着,“你孤身躺在简陋的木棚里,衣衫不整,脸颊绯红,颈带皱皱巴巴地扔在一旁,怎么看都是一副被糟蹋过的模样……” “所以,我为了考试分数不惜卖身的谣言就是这么传出来的?”应帙斜着一双紫色瞳瞥了他一眼,副主席顿时笑得更大声了。 谈话期间,塔一年级19班的班长匆匆送了一沓等级更新表出来,应帙没什么表情地接过,重新点了一遍张数,确认无误之后交给副主席,然后在手中的表格里划去倒数第二个空白框,“快完成了,还差最后一个班。” “好的……不过我还是好奇,那名哨兵到底是谁?你真就一点印象也没有?”副主席的心思全然不在工作上,随手把资料放进文件包里,“做好事不留名,你说这位热心市民图什么?” “我怎么知道。”应帙快步走在最前面,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在20班的门口,一名金发哨兵单手插兜早早守在那里,抬头见到应帙的瞬间扬起满面笑容,遥遥便冲着他挥起了手。 哨兵的父亲和应帙父亲是同事,两人入学前便有交情。应帙走过去,接过对方递来的班级等级表,相比起其他班级简单粗暴的一叠纸,金发哨兵交来的资料里每隔十张做一个标记,方便核查,应帙点点头:“谢谢。” “我们之间还谈什么谢?”金发哨兵温柔地说,眉眼弯弯。他的精神体是一头金毛犬,人也如大众印象中的金毛犬一样开朗阳光,“应帙,正好遇见,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不了,资料教务处那边要得急。”应帙垂着眸说,“下次吧。” 他数到最后一页纸,不经意间看见了等级更新表上的署名——遂徊。 遂徊,男,哨兵,一年级20班生,综合等级:S。 听觉:S,嗅觉:S,视觉:S,触觉:S,味觉:S,身体素质:S。 说实话,这还是应帙第一次看到这么多S,多到他都快不认识S这个字母了。应帙往前翻了翻,同班还有3名综合等级为S级的哨兵,小类别等级大多由S和A穿插,甚至还有B,只有遂徊这一人,清一色的S。 ……真令人感到不适。 在今年教育改革以前,首都的[塔]学生等级S率还达不到像现在这样夸张,平均每个班都有2-5名S级的哨兵或向导,之前一个年级六百名学生最多出5个S级。 一直到新校长上任,大刀阔斧地改革,资助了一批特殊的学生免费入塔就读,他们从偏远贫困地区选拔而来,无一例外皆是S级的哨兵或向导。 这就导致应帙原本还可圈可点的A等级顿时变得像烂白菜一样可笑,不过他也并不会因此就产生多余的想法,毕竟在应帙看来,这些资助生除了等级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是处,大脑里充斥着地域歧视,仗着那点S级把他们本地学生比作一群低能儿,敏感又自负。 合上资料,应帙转身踏上阶梯准备离开,就在这一时刻,一道身影从楼道转弯尽头出现,上一秒还印在资料上的脸直接映在了应帙的眼底。 黑发,绿眸,微微佝偻着背,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是遂徊。 有一瞬间,应帙和他对上了视线,但很快便自然而然地错开,应帙拾阶向下,遂徊缓慢向上,两人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一直到走到拐角处,应帙忽然抬起了头,透过楼梯的扶栏和台阶,他再一次看到了遂徊的眼神。 阴沉、冰冷,如淬了毒的翠色獠牙,没有任何被抓到在偷窥的心虚,在视线交汇的刹那便又不动声色地移开,随后他的身影彻底在应帙视野里消失。 “诶,主席。”这时,走在应帙身侧的副主席忽然开口,他意有所指地朝上面抬了抬下巴,“听说,他后半程和队友走失了,一直到考试末尾前三名队伍对决的时候才出现。” “谁?”应帙反应了一下,“刚刚那个黑头发的哨兵?” “对,遂徊。”副主席笑着问,“你说,那个做好事不留名的灰姑娘有没有可能是他?” “……”听到这句话,应帙脑子里快速闪现了遂徊方才那道凶狠的眼神,即使他的共情力在向导中算是较弱的,也能察觉到其中的复杂,像是要将他食肉寝皮。 “应该……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感觉。”应帙说,“我感觉不可能。” “这算什么回答?”副主席不理解地皱起眉:“……他刚刚好像在偷窥你,注意到了吗?” “没注意。” 副主席侧过眼,看着应帙棱角分明的侧脸,一双藤紫色的眼瞳安静平视前方。他禁不住故意一笑:“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暗恋你?” “……我看你是疯了。” …… 应帙向导徽章的补办手续迟迟没有批下来,但来一个号称是取走他徽章的哨兵。 主动来到一年级1班门口点明说要见应帙,而且张口就是我是期中野外求生考试上救了你的那个哨兵,把应帙叫到了天台。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一直在找我,想想还是主动告诉你我的身份。”哨兵支支吾吾地说着,“不好意思摘走了你的徽章,我,我喜欢你很久了,所以想留着做个纪念……” 应帙面无表情地打量面前的这个男人,倏然打断道:“徽章在哪里,可以还给我吗?” “我,我想收藏……”哨兵央求着,一只草鸮精神体立在他的肩头,“拜托了。” “不可以。”应帙不留情面地说,“请还给我。” “……” 应帙不耐烦地叹口气:“究竟是不想拿出来,还是根本拿不出来?” 看着哨兵听到这句话露出一副谎言被戳穿的慌乱神色,应帙颇感无奈:“我那时候隐约听到鳞片摩擦地面的声音,摘走我徽章的哨兵精神体应该是鱼类或者爬行类……” 哨兵窘迫地喊道:“你,你不是说你从头至尾都没有意识吗?怎么……” “这就是你这个冒牌货胆敢来欺骗我的理由?”应帙也懒得再给他好脸色,不是什么好人也就算了,还是个蠢人,关键还把他也当作和他一样的蠢人。 哨兵下意识后退半步,赶紧头也不回地灰溜溜跑走了。 提及有鳞类精神体……应帙忽然想到了遂徊,对方的精神体正是一条红褐色的太攀蛇,也只有S级哨兵才能有在杀机四伏的野外护着失去行动力的他一直苟到决赛的能力。 但要说遂徊就是那名“灰姑娘”,应帙又绝对不信。他想起了白天遂徊朝他投来的目光,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捕捉到了,暗中窥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眼神,杂糅了太多的眼神。 应帙不是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宁愿倾尽整个皇室之力,也要挨家挨户寻找丢失水晶鞋的灰姑娘。在他看来,“灰哨兵”既然不愿意出现,自然有他的理由,应帙也不必刨根问底扰人清静。 夜已经深了,他躺在塔外的独立公寓里,深陷柔软的大床中,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奇怪的是,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噩梦接连不断,但等日光大亮,他却完全不记得夜里都梦见了什么,只感觉到脑袋如同凿子在一下一下砸脑干般的剧痛,让他不由得痛苦难耐地蜷起了身体,低吟出声。 “巴弗灭……巴弗灭?” 巴弗灭是他山羊精神体的名字,以往它总是不需要呼唤都能在主人需要的时候出现,但奇怪的是,这次应帙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巴弗灭的声音。 应帙想要动用精神力召唤精神体,但这个念头刚起,强烈的剧痛就让他生不如死地捂住了脑袋。 到底发生什么了? 应帙艰难地适应了一会,终于攒足力气在无尽的痛苦之中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根本不是他的卧室,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宿舍,他艰难握着床边的围栏坐起身,强化过的金属栏杆瞬间被他捏出了五条指痕。 这是哪?应帙疑惑地低下头,发现身上穿着不属于他的衣服,单薄,袖口洗得发白,似乎是哨兵专用的内衬,是他不可能会穿的东西。 再细看,握着栏杆的那只手甚至都不是他的手。 第2章 没有人会错认和自己朝夕相处二十年的身体,更何况是手这么关键的部位。 无论是指节、指甲,还是肤色,都和他原本的那双手不一样。 应帙诧异地松开五指,从手背看到掌心,掌骨和指侧都覆有薄茧,是长期持刀握枪训练的痕迹。 这不是他的身体!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剧烈的头痛如同在他的颅骨内横穿了一根钢针,然后不停地用锤子敲凿击打,应帙顿时痛叫着捂住脑袋,连着被子一起滚到地上。 应帙的房间地板上铺着柔软的绒毯,定期有保洁打扫,一尘不染,而他现在所处的地面是冰冷的大理石砖,散发着一种腐烂潮湿的气味,像是被没有拧干的墩布拖过,弥漫着刺鼻的馊臭味。 从床上摔下来并没有带来意想中的疼痛,或者说生不如死的头疼让身体上的痛感显得十分微不足道。短短半分钟的时间,应帙就疼出了一额头的冷汗,他听到了衣服和被褥摩擦的声音,听到了他痛到牙齿打颤的声音,听到窗外喧杂的鸟鸣,听到门外错乱的脚步声和交谈的声音。 大量混乱的信息如凶猛的水压,不留情面地冲刷着应帙岌岌可危的理智,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努力地深呼吸,冷汗湿濡了他的睫毛,粘连成一簇一簇的状态,应帙在忍痛间隙半睁开眼,艰难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经典的塔四人间宿舍,有隔音棉和白噪音装置,是哨兵宿舍,每张床上都有散乱的床单和被子,书桌上还堆着水杯、电子笔等杂物。 应帙心中有一个非常可怕又离谱的猜测,足以解释所有异常,他希望这只是自己异想天开,一切都只是一场玩笑开过了头的整蛊。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在动弹不得在地上躺了十分钟之后,应帙竟然缓缓攒足力气爬了起来,一路扶着身边的椅背和桌沿,踉踉跄跄地走向了盥洗室。 身体很重,视角很奇怪,划过眼角的发丝……是黑色的。 站在洗手池前转身面向镜子那一刻,应帙内心还抱有一线期望,或许他在做梦,或许……他抬起了头,明亮宽大的方形镜面中,清清楚楚地反射着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遂徊的脸。 应帙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镜子里,“遂徊”也跟着睁圆了一双茶绿色的眼。 黑色短发被汗液浸润,湿漉漉地黏在额前和鬓角,应帙抬起左手捏向镜中人的脸,他的胸膛因为惊恐急促地上下起伏着,撑着洗手池边缘的右手一不注意直接把池壁捏碎了一块。 无论是捏在脸上的触觉,镜中人跟着变形的脸,还是掐得过于用力明明白白的痛感,这些无疑都在告诉应帙,这张脸就是他的脸,这个人就是他自己。 应帙再一次抬眸看向镜中,绿色的瞳孔边缘充斥着一根又一根交错的红血管,他半张着嘴,粗重地喘息着,犬齿比往常要尖利,是哨兵处于狂乱症或者易感状态下的表现。 某一瞬间,应帙忽然觉察到镜中的自己露出了和遂徊一模一样的眼神,凶狠,暴戾又嗜血,恨不得将眼前恼人的一切都撕碎。 他难耐地低吟一声,捂着疼痛不已的脑袋离开盥洗室。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清楚为什么他变成了遂徊,甚至有可能他就是遂徊,只是因为精神失常误把自己当作了应帙。 在短暂的混乱之后,应帙脑海涌现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他要去找他原本的身体。 如果不是他记忆错乱精神分裂,那就是他和遂徊交换了身体,现在他在遂徊的身体里,那么遂徊极大可能就在他的身体里! 或许是执念太过深刻,头疼到小腿肌肉都在打颤的应帙凭借顽强的毅力,居然一步一步龟爬般地成功走出了宿舍。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尖锐嘈杂的声音扑面而来,刺得他强烈耳鸣,大脑一片空白。 做了十年向导的应帙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现在是一名哨兵,还是一名五感S级敏感异常的哨兵,无论多细微的声音他都能捕捉到,如果没有强大的精神壁垒和向导辅助过滤掉多余的信息,很快这些混乱的噪音污染和刺激气味就会把他逼疯。 ……所以遂徊一直身处在这样的世界里? 看着迎面走来两个放声大笑的哨兵,应帙产生了一股拧断他们脖子的冲动,他知道这个想法是错误的,是不正常的,但他控制不住,大脑甚至已经开始分泌神经传导物质,刺激他去执行这份冲动。 这两名有说有笑的哨兵也注意到了应帙,双方对上视线,二人瞬间噤声。同为哨兵,他们非常明白应帙此刻糟糕的状态,敏感又警惕地放慢脚步,随后绕开他飞快地从过道边上跑远了。 应帙扶着墙休息了一会,眼前仍旧是止不住的天旋地转,他知道再等下去情况也不会有任何好转,干脆咬牙跌跌撞撞地继续向前走。 很快,耳中又接收到一道嘈杂刺耳的声音,应帙烦躁地抬起头,粗重的喘息间,眼角余光在走廊拐角处捕捉到了一抹金色,应帙陡然一喜,认出了那是艾勒,即精神体为金毛犬的哨兵,不久之前应帙刚和他在20班门口见过面。 因为父辈是同事的关系,两人初高中时期就认识。应帙父亲还玩笑般提过,如果孩子恰好觉醒为哨兵和向导,契合度达标,干脆就让他们结合,双方家庭知根知底,能省去不少麻烦。 正好,艾勒知道自己在校外的公寓地址,遂徊又是他的同班同学,如果求他帮忙,按艾勒温吞体贴不懂拒绝的老好人性格,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这样想着,应帙赶紧出声喊他的名字:“艾勒……!” 艾勒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下,但紧接着便跟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继续往前面走,应帙头疼得厉害,没有功夫注意太多细节,连忙快步追上去:“艾勒,艾勒帮我找……找应帙……他应该——” ‘应帙’这个名字成功让艾勒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面向应帙,半眯起眼睛,拉长尾音以一种非常嘲讽的语气慢条斯理地反问道:“你要找应帙?” 饶是应帙再难受再迫切,也在艾勒这样充满恶意的口吻中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疑惑地抬起头,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只能勉强看清眼前人嘴角那抹嘲弄的冷笑。 “……”这人是,艾勒?他从未见过露出这种恶心表情的艾勒。 下一秒,应帙只感觉头发被一只手粗暴地攥住,头皮被暴力拉扯发出尖锐的疼痛,不等他反应过来,艾勒便恶狠狠地抓着应帙的头发直接被他的脑袋砸向了墙壁。 大脑在轰鸣,温热的鲜血掺杂着白灰和水泥,顺着额头淌下,应帙闻到了浓郁的铁锈味,艾勒没有停手,一直攥着应帙的脑袋用力砸了三次墙,直到墙壁凹下去一个小坑,这才丢垃圾一样把全身无力的应帙扔到地上。 “又头疼了?怎么没疼死你呢,贱种?”艾勒讥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一股鲜血流过嘴角,应帙喉结微动,尝到了干涩的血腥味。 说实话,应帙现在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主要原因还是最开始的头疼,若是向导被这么拎着脑袋砸墙,不死也得残,但是哨兵皮糙肉厚,也可能是S级哨兵的身体素质过硬,应帙感受到的肉体疼痛远远比不上精神域撕心裂肺的疼。 艾勒又冲着他小腹踹了一脚:“我警告过你——” 倏然,他的话语一顿,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警惕地回头望。走廊间非常安静,除了二人的呼吸声之外,还出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且听起来直冲着他们所在的方位而来。 诡异的数秒沉默之后,应帙再一次听到了艾勒的声音。 温柔、喜悦,是他最为熟悉的,充满了善意和好感的声音—— “应帙,你怎么来了?” 应帙呼吸一滞,顾不上疼痛竭力睁开眼睛,努力看向脚步停在他身前的男人。 艾勒亲昵地靠了过去,故意用后背挡住了他的视线:“这里是哨兵宿舍,你怎么进来的?……啊,你别看,他意外摔倒磕伤了额头,血流了一脸挺吓人的,我怕他伤到骨头都不敢贸然扶他,你站远一点,我叫医务室的人来。” 从始至终,都是艾勒在说话,应帙一直没有听到“应帙”的声音。 是谁? 现在待在他身体里的人,是谁? 为什么不说话? 他在迟疑什么? ……是在考虑要不要就这么顺着艾勒的话应下,从此身份调转,由卑劣的偏远地域贫困生变成首都特种人公会主席独子“应帙”吗? …… 倏然,应帙看到被艾勒挡住的人影扬起了拳头,他的眼睛捕捉运动物体的帧率很快,S级的视觉在此刻清楚地彰显着存在感。 他可以清楚看到握紧的拳头手背崩起的筋,长而笔直,一直连接到尺骨茎突附近,也看到了骨节分明的拳锋是如何狠狠砸到艾勒的鼻梁,不遗余力,骨骼错位的响声在耳边炸开,艾勒整个人都被揍飞了出去。 “应帙”没有再分出注意力给倒在地上鼻血直流的艾勒,他扑到应帙身边,跪着揽住他的后背,眼底是浓烈的震惊和焦急,还有一丝不加掩饰的关切。 未经打理的银色长发如瀑布一般垂泻肩头,沾上了应帙身上的灰尘和污血,“他”的手背因为刚揍了人拳锋的位置肤色泛红,没有出声,应帙也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无言地对视。 视线交汇,槿紫撞上空青,皆是不解。 应帙闻到了一缕馥郁的香气,准确来说并不是嗅觉捕捉到的,而是精神域感知,气味的源头就在面前这个人的身上,犹如凛冽的清风,短暂压制住了他脑海中无尽的刺痛。 即便先前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应帙也在第一时间本能地意识到,这就是向导素。 原来他的向导素在哨兵的感知中,是这样一种味道…… 像是渗透了每一寸肌肤、每一寸骨骼,每一处细胞,铭刻在了基因的最深处。 第3章 即便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两人都默契地意识到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应帙心照不宣地在对方搀扶下站起身,随手抹掉脸上遮挡视线的血迹。 这时,他看到“应帙”的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脸上,眼神非常复杂。 “?”应帙也用眼神向他表达了疑惑。 ‘应帙’摇了摇头,直起腰背,伸手搂过应帙的手臂,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去我寝室。” 这个‘我’字和动身的方向无疑宣告了他的身份,确实是应帙猜测的遂徊。 “头很疼。”见到正主,应帙立刻低声一字一句地控诉,“很·疼·很·疼。” 实际上他更想问的是你这具破身体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是灵魂互换的后遗症,那遂徊也应该像他一样头疼难忍才对,但看目前遂徊的反应,神态自若,甚至可以说是精神焕发、神采奕奕,那就只能是遂徊原本的这具身体精神域有毛病。 遂徊揽在应帙身侧的左手悄然用力握紧,他垂着双眸,面对应帙委婉的诘问没有任何解释,只是沉声吐出两个字:“……抱歉。” 应帙被这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搞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如果这出灵魂互换背后的罪魁祸首不是遂徊,那他确实也没有理由责备遂徊什么。 甚至还有些可怜他……毕竟他只是被这该死的头疼折磨了半小时都快疯了,遂徊却或许已经和恐怖的精神域疼痛相伴了数年之久,想想都觉得可怕。 “应帙,嘶……”忽然,二人背后传来了呼唤声,“应帙,你去哪?” 艾勒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单手捂着淌着鼻血的脸,他的左眼角也被拳头擦中,肿了一块,此刻睁着一大一小的眼睛,显得有些滑稽。他的头顶和身后因为受到刺激出现了精神体融合态,是两只金色的狗耳朵和一条长尾,“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怎么突然朝我动手……” 他的嗓音依旧温和,带着细微的埋怨和委屈,目光诚恳,仿佛只是被调皮的猫撩了一爪子,而不是被不分缘由地揍得鼻血乱飙。如果五分钟之前应帙没有被他摁着脑袋往墙里狠砸的话,真要夸他一句情绪稳定。 或者说就是因为有了方才的经历,应帙才更要赞他变脸技术高超,颠倒是非能力卓越。 听到艾勒的问话,遂徊下意识地侧头看向应帙,和艾勒一起等待他的回答。应帙也差一点就开口让他滚了,临出声之前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不是应帙,于是赶紧转头看向遂徊。 目光汇集处,遂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目前才是那个‘应帙’,艾勒上前半步,眼神中恰到好处地露出关切和委屈,仿佛一片好心被辜负。 “……”遂徊欲言又止,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过了好几秒他抬起眼,轻咳一声,柔柔弱弱地小声开口:“不好意思了啦艾勒,我们还有事呢,回头我再和你解释,好不好嘛?” 应帙:“……” 应帙:“???” 为什么要突然掐起嗓子说话?是在故意模仿他说话的口吻? 他妈的他说话是这副鬼样子? 在遂徊心目中他到底是怎么个诡异的形象? 艾勒也是一副见鬼的模样,震惊地问:“应……帙?你,你没事吧?你嗓子怎么了?” 生怕遂徊再语出惊人,应帙连忙赶在他又一次发出鬼叫之前扯紧他的衣摆,咬牙:“走。” 听到这个‘走’字,遂徊瞬间敛了表情扶着应帙转身,二人抢在艾勒追上来之前快步转过走廊,双双进入宿舍干脆利落地反锁上房门。 艾勒在他们身后接连唤了好几声应帙的名字,见对方没有丝毫为他停下脚步的意思,一下子阴沉了脸。 一进到独立空间,抢先开口的反而是遂徊。他搂着应帙在就近的床上坐下,随后起身双目直勾勾地盯着他,眼底是观察和提防,犹豫着想要靠近又想要后退,结果就是非常矛盾地站在那里,突然又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问:“应帙?” “是我。”应帙也抬头回望他。在镜子之外和自己的脸对视,真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 “应帙……”遂徊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眼神中是他人看不懂的复杂,“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应帙随口应着,单手撑住脑袋,“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变成你?” “不知道,”遂徊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被子,“我早上一睁眼就在你的身体里面了,还以为在做梦。” “我现在都觉得在做梦。”应帙皱着眉,“互换意识?太离谱了……而且为什么偏偏会是我和你?” “……”遂徊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沉默一会,他走到墙边开启调节寝室里的白噪音,和应帙拉开了一小段距离,然而就是这么一点点的距离,导致应帙身边向导素迅速变淡,镇痛效果也随之消失,应帙直接痛得抬手用力捶打脑袋,就连流水白噪音听起来都像是折磨。 他暴躁地喊道:“你这身体怎么回事,为什么头能疼成这样?你的精神壁垒是纸糊的吗?” “我……”遂徊张了张嘴,复又合上,转头去旁边的柜子里翻出一个药盒,没有和应帙多加解释,只是淡淡地说:“老毛病,吃点药会缓解很多。” 应帙看他把药盒放在桌上,取过杯子转身去接水。即便精神域疼痛难忍大脑晕沉,他还是本能警觉地抬眼去看药盒上的内容—— 哨兵专用的强效镇痛药。 这种药唯一的优点是药如其名,非常强效,镇痛效果一流,而它的副作用多到可以写成一篇大学生毕业论文,包括但不限于极易产生成瘾性、耐药性,严重的甚至还会致幻。 遂徊端着水杯和干净的湿毛巾返回床前,扶着应帙坐起身,“先喝点水……杯子是我的,洗干净了。” 他的再一次靠近让应帙舒服了不少,入喉的水温不冷不热,应帙短短半小时内又出汗又流血,确实渴得慌,此刻也顾不上杯子到底干不干净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 喝水间隙,温热的毛巾擦拭过他的鬓角和脖颈,遂徊视线落在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上,又缓缓上移,动作轻缓地按了按他额头的伤口。 应帙没有感觉到疼,脑袋上被艾勒那样凶狠砸墙砸出来的创口现在已经快痊愈了,这就是S级哨兵恐怖强悍的身体素质。 遂徊起身又给应帙重新接了一杯温水,虽然他从头至尾都没什么表情,但一系列行为已经可以称得上体贴细致,和以往应帙对他的印象大相径庭。 在今天以前,二人的接触屈指可数,大部分都是应帙因为学生会的事情去20班找艾勒的时候,和遂徊匆匆掠过一眼。在这些为数不多的接触里,遂徊似乎永远都和阴影相伴,高大的身影微微佝偻,匿在暗处,偶然几次应帙还发现遂徊正在远处沉默地窥伺着他。 阴沉、疯癫、不好相处、性格偏激,这是艾勒等其他人口中的遂徊,也是应帙给他打上的标签,但现在看来,真正的遂徊似乎并不是这样。 至少看上去是个可以交流的正常人。 应帙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他体验到的这种头疼一直和遂徊相伴,再加上止疼药致幻的副作用,那遂徊总是杀气四溢,恨不得将所有人拆吃入腹的眼神似乎也能够理解了。 提起艾勒,应帙放下水杯忽然问:“你刚刚对艾勒说话为什么要掐嗓子?” 遂徊低头拆着药盒,闻言望向他说:“我认为我们应该隐瞒交换了身体这件事,所以我在模仿你。” 应帙不可置信:“你说你在模仿我说话?” 遂徊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说话的?” “……”遂徊沉默了一秒,再次郑重其事地点了头。 应帙头更疼了,特别是遂徊还要举例证明:“你每次来20班找艾勒的时候,就是这样和他说话的。” 去你妈的。 应帙懒得再和这个脑残多废话,闭上眼睛拒绝回应。遂徊见他沉默,便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默默取出一板快吃完了的药,掰糖豆似的从锡箔里嘎嘎掰出五粒,递到应帙面前。 “……” 如果应帙没有记错的话,镇痛药的推荐用量通常都是半粒起,这种强效的甚至是四分之一粒起。 “你是疯了吗,五粒强效镇痛药?”他喘息着反问。 “少了没有作用。”遂徊说。 “向导素呢,你没有备吗?”应帙指的是人造向导素,通常储存在两指粗细的高压金属罐里,哨兵们出门忘了穿内裤都不可能忘带向导素罐。 遂徊垂着眸,托着药片的手掌五指微微收拢:“人造的普适向导素对我没有作用,只能吃止痛药。” “没有作用?”应帙诧异地问,“去年推出的广谱Ⅲ型向导素呢,也没有作用?” “没有。”遂徊摇了摇头。 “……”应帙震惊了。 广谱Ⅲ型无效这是一种什么概念,就相当于大家的血型大多都是A、B、AB和O型,而遂徊是RhNULL型血,就连Rh阴性熊猫血在他面前都是人多势众。 “所以你只能被自然向导素安抚?”应帙思索道,“如果真是这种特殊情况,你完全可以向塔申请为你配备专门的向导医生,定期进行1v1安抚,你不会不知道塔对A+级以上哨兵有这种免费服务吧?” “其实……”遂徊欲言又止,他抬眸看了看应帙,又收回视线,沉默得令人烦躁。 “其实自然向导素对你也没有作用?”应帙随口一说,他知道这不可能,因为他的向导素就对遂徊的身体起了作用,并且安抚效果非常好。 但奇怪的是遂徊并没有接他的话,继续保持他诡异的沉默。 于是应帙也沉默了。 他在沉默中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如果放在今天以前,应帙的自我主人公意识绝对不会这么强烈,但眼前刚刚发生了一出无法解释的怪事,他和遂徊交换了身体和灵魂,那么…… “你该不是想说,”应帙停顿了一下,“我是唯一与你精神契合,能够用向导素安抚你的向导吧?” 这种情节是不是太恶俗了? “……”遂徊侧脸看他,“不是。” 应帙:“哦。” 沉默两秒,他又忍不住再一次确认:“真不是?” “不是,”遂徊认真地回答道,“虽然相较而言我的精神阈值比大多数哨兵都窄,和我契合的向导比较少,但也有。” “那你为什么不找他们安抚你,非要吃这些强效止痛药?” “……因为不方便。”遂徊不欲多言,往上抬了抬手,“快把药吃了。” 按理说这是遂徊的身体,遂徊想怎么折腾都可以,镇痛药论斤吃都没问题,但是……应帙担心万一这场离奇的灵魂互换时效是永久的,两人的身份再也换不回来了怎么办? 他现在对这场意外毫无头绪,不知道发生灵魂互换的原因,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换回去,更不知道怎么换回去。 如果这副破破烂烂的身体以后就是他应帙的,那他才不会蠢到像遂徊一样做出饮鸩止渴的事情。 在遂徊顶着他的脸出现的时候应帙就考虑过,如果遂徊想要顶替他要怎么办? 他笃定遂徊没这个本事将他取而代之,一名偏远地域来的贫困生不可能天衣无缝地伪装成首都权贵家庭的天之骄子。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成功了,应帙也照样能用遂徊这具病痛缠身的躯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不吃。”他沉声推拒道,“给我做精神域梳理和精神壁垒加筑。” 作者有话说: 遂徊:大郎,该吃药了。 第4章 精神域梳理和精神壁垒加筑,可谓是向导两门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课程,从一年级的入门课到四年级的高级精修课,课本厚度加起来可以随机砸死一名A级哨兵。 向导天生对哨兵具有共情心理,遇到精神契合的哨兵时,会本能地与他共情,怜悯他,帮助他,救治他,所以应帙提出让遂徊为他精神梳理并不是什么无礼的要求。 更何况在他看来,遂徊现在在他体内,动用的是他的向导素和精神力。应帙是让遂徊用属于他的东西梳理遂徊糟糕的精神域,真论起来还是遂徊赚了。 但应帙万万没想到的是,遂徊沉吟了一会,竟然抬头问:“怎么梳理?” “……” 应帙很难回答这个问题,他回忆了一下精神域梳理入门课第一章的内容,“就是,拿你的精神触梢与我的精神域进行链接……” “精神触梢?”遂徊感知了一下,从茫然无知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什么也没有感知到。 “……”应帙很难苛责这个刚刚成为向导不超过两个小时的哨兵,但他仍旧感到非常糟心。 感知精神触梢的存在对每一名向导来说就像饿了要吃饭困了想睡觉一样,是本能,无法用言语教学:“或许,我们还是讨论一下怎么把身体换回去来得更快些。” “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吗?”遂徊问,“问问医生怎么办。” “你认真的?”应帙,“我们只会被当做精神病。” “或许早有类似的案例,只是被工会隐瞒,我们不知道而已。” “……”典型的阴谋论,但应帙无法反驳。毕竟特种人自两百年前基因突变诞生至今,身上还有无数未解之谜,比如哨兵的精神黑洞,比如精神体的忽然变异,再比如精神图景的高维度……灵魂互换好像的确有可能只是精神力变异的一种。 思考了一会,他提供出一个可能的解题思路:“昨天你都做了些什么事?有没有碰到什么异常的情况?” “异常情况?……”遂徊陷入思索。 应帙也同样回忆起昨天从早上开始他都遇到了什么事情,一如往常的上课,在食堂吃午饭,上课,去学生会办公室处理工作…… 二人正思考着,遂徊腕上的终端忽然响了,一颗小小的红脑袋尖嘴鸟头虚影在上面缓缓旋转,他抬起手,将手腕和终端一起递到应帙面前。 “是耿际舟。”应帙说,学生会副主席,他认识的向导里只有这人的精神体是朱鹮。 “接吗?”遂徊问。 应帙犹豫了一下,考虑耿际舟现在找他可能有什么事。十几秒过去,铃声仍旧持之以恒,就是小鸟脑袋转得越来越快,头顶的红羽也越来越鲜艳。 “接吧……长话短说。”他说,紧接着又严厉地提醒,“……不要故意夹嗓子!” “……”遂徊点下接听键,一个焦急的男声立刻从终端内传来:“应帙!你人呢?!睡过头了?” “我——”遂徊看向应帙,后者皱眉捂住耳朵,用口型道:问他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 “你问我什么事?”耿际舟的声音更大了,吵得应帙耳朵嗡嗡疼,他从没察觉到自己的副主席嗓门原来这么大,“考试!期中文化课考试!还有十五分钟就开考了,你人呢?” 应帙:“……” 应帙猛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知道了。”遂徊快速挂断电话,唤住应帙,“我们现在这种情况还要去考试?” 应帙转身和他对视,面无表情又万分笃定地说:“必须去考试,缺考是无法遮掩的污点,会导致我下学期无法继续竞选学生会主席,从来没有人能连任两届学生会主席,我一定要开创这个先河。” “……”遂徊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应帙低下头,视线落在遂徊掌心的止疼药上。想要去考试,某些摆在眼前的困难就必须克服,短暂的停顿过后,他说:“给我点向导素,考完我们再联系……先交换一下通讯号。” 说着他抬起手腕,这才发现衣服袖口都是污血和灰尘,皱皱巴巴,“有干净衣服吗?让我换一件。” 遂徊点点头,走去阳台,不一会又反身回来:“那件还没干,穿不了。” 应帙从没想过他会收到这个答案,“什么叫‘那件还没干’?你难道就只有两件衣服,一件洗一件穿?” “哨兵贴身的里衬都是特制的,价格不菲,我确实只有两件。”遂徊慢吞吞地说。 “……”据应帙所知,塔会给每位新入学的哨兵免费发放一件特制里衬,所以遂徊本人实际上就只有一件。 他欲言又止,忍了:“那先给我点向导素,衣服的事情等上午考完再说。” 遂徊问:“怎么给?你的向导徽章不是丢了吗?” “还能怎么给?现在就只剩下最原始的办法,体液安抚。”应帙抬手摸向后颈,“把我的颈带摘给我,还有延缓向导素挥发的纤维纸,这是塔免费向所有哨兵学生提供的,而且还是我刚上任的时候亲自领着学生会的人,一个宿舍一个宿舍挨家挨户发放的,这你总该有了?” “……有。”遂徊默默摘下颈带交给应帙,然后从柜子深处把从未拆封过的纤维纸翻了出来。 他垂下眼眸,视线落在纤维纸纤尘不染的包装盒上,指腹无意识地在表面摩挲,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深、阴沉,掺杂着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晦暗。 等他好不容易从回忆中挣脱,回头就看见应帙把黑色颈带捂在脸上深深地嗅闻,呼吸颤栗,山青色的眼沉醉地微朦着,额前碎发和颈带融入一色。 关键应帙此刻用的是遂徊的脸,对于哨兵来说,当众闻向导颈带的行为基本和闻别人内裤差不多。 不行就报警吧。 “……”遂徊喉结动了动,忍不住出言打断应帙变态的行径,“纤维纸。” 应帙嗅了满腔自己的向导素,大脑中一片清明,听到声音他神情缓和地抬起脸,说话语气也跟着柔和了,好脾气地教导:“你把它含在嘴里,用唾液浸湿。” 遂徊乖乖地低头照做,五秒过后将湿润的纤维纸取出,重新交给应帙。后者接过,妥帖地放到颈带夹层里,对准后颈腺体的地方扣上。 “这样短时间内应该没问题了。”他起身说,“走吧,我的考号是012,1号考场,你呢?” 遂徊回忆了一下:“549号,71号考场。” “五百……四十九?”应帙怀疑地重复了一遍。 考试座位号和考生成绩并不是直接对应的,但也有着一定的联系,成绩领先的学生基本上也都会在数字靠前的考场里,向导也会尽量安排在低楼层,哨兵在高楼层,就像应帙,考号从来没出过两位数,一直在一楼考试,他还是头一回遇到五百开外的考号。 他想问遂徊什么情况,抬眼就见这人出门之后熟练地一手撑着宿舍外过道的矮围墙,一手揽过他的背,翻身就要往外跳。 这里可是三楼?!应帙反手搂住他的腰,把人从半空中拖回来,“你疯了!” 应帙当然知道哨兵这群变态经常为了中午更快抵达食堂,一个二个从二楼三楼直接往下跳赶路,但遂徊现在是向导不是哨兵,已经不能这样做了。 遂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我想这样会快一点。” 这样确实会快一点,死快一点。 不过……应帙眯起眼睛,从围栏后探出头往下看。三楼的高度,对于S级哨兵的身体机能来说,就跟跳小水洼一样轻松……他五指压在围栏上,指尖因为用力轻微发白,跃跃欲试。 然后应帙就决定老老实实带人走楼梯,只有粗鲁莽撞的哨兵才会做跳楼这种毁形象的蠢事,绝对不是因为他看着十米多的高度心生怯意。 两人一前一后抵达哨兵宿舍楼下,正好一辆校园代步车从不远处驶来,应帙立刻习惯性伸手拦下,在窗口对驾驶员说:“麻烦载我们去教学区三号楼,考试快迟到了。” 驾驶员托了下头顶的帽檐,目光小幅度地在应帙身上打量,然后很快就收回眼神,拒绝道:“这位同学,校车可不是给你这样上课迟到的学生乘坐的。自己跑过去吧,长点教训,下次记得早点起床。” “……”应帙赶在驾驶员踩油门之前五指捏住窗户,阻止他起步,“你在说什么?” 他之前乘坐校园代步车从未被拒绝,甚至是拿快递这点私人小事驾驶员也都是笑眯眯地迎他上来。有些时候面熟的驾驶员还会主动停下来跟他打招呼,热情地捎他一程。 “校车的存在本就是为了给学生方便,不管我是迟到还是什么原因需要用车,规定只要车上未满载,你就没有任何理由拒载学生。”应帙据理力争道。 驾驶员惊讶地瞪着眼前这名衣着朴素的哨兵,没想到会遇见这么一个较真的硬茬。他的判断不会出错,这位哨兵就是教育改革之后新招来的那群贫困资助生。资助生从来不会乘坐校车,他们根本不清楚塔内有什么针对学生的福利设施,也不知道它们的用途,更不可能这么硬气地和他说话。 不过驾驶员并没有被应帙随随便便两句道理震住,反而更加不屑:“校车又不是你家开的,你说往哪开就往哪开?赶紧放手,不然我就联系你们班主任给你记过。” “……”应帙还是第一次见到嘴这么硬的驾驶员,他怒极反笑,视线一转看向立在挡风玻璃前的工作证,“车牌号T0021,工作证编号81920,好,我记下了,车内有录像,凭你这级别的工作人员无法删除,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我记过,还是你接处分。” “处分?你还想要投诉我?”驾驶员有点心慌,这事确实他没理,但又不甘心被一个资助生唬住,叫嚣道,“有本事你去啊。” 这时,遂徊从应帙身后出现,疑惑地看着他和驾驶员对峙。 “你在做什么?”遂徊问,“校车是不给学生乘坐的。” 应帙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他:“你在开什么玩笑?校车就是给学生坐的,不然叫什么校车。” “小,小应主席。”看到站在应帙身后的男人,驾驶员倏然脸一僵,支支吾吾道,“上,上车吧,考试快迟到了,影响不好。” 应帙:“……” 第5章 应帙不是瞎子,不是没看出来驾驶员是见到遂徊的瞬间改变了态度,也就是说,他是看在“应帙”的面子上才改的口。 如果不是因为他长得青面獠牙、骇人至极,那就是因为他的身份。 位于首都的[塔]是财富与权势的领土,在这里就读的特种人学生出生家庭非富即贵,而应帙的身份更甚,他的父亲是首都特种人总工会的主席,母亲是首席哨兵,都是现任当权者,即使是在学校一群二代里面他也是太子爷级别的存在。 应帙知道塔内存抱团和区别对待的现象,本地人和资助生互相看不起,但他着实没有想到连一辆小小的校车都来这套。或者就是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才更容易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他们自认为事情太小,不会有人和他们较真。 不过大方向上,他还是相信在现任校长铁血手腕下的教育改革是非常到位的。 遂徊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侧脸看向窗外,似乎什么也没有多想。 “你……好好考试。”应帙轻声说。 其实他一直不喜欢这群偏远地区的穷学生,学生会的工作每次遇到他们麻烦就最多,自命不凡,觉得自己的天命之子,所有人都在嫉妒他们害他们,关键还极其没有卫生意识。 可应帙认为不喜欢可以不去理睬,但不能抱有恶意地去打压和欺凌。 遂徊回头看向应帙,点了点头,眼神很平静。反倒是车窗上倒映的应帙,眸如鹰隼,眼白泛红,明明没做什么表情,甚至在尝试安慰遂徊,面上却是一副狠戾的模样。 难道是遂徊本人的眼型比较凶?应帙摸了摸眼角,若有所思。 …… 1号考场在一楼,最靠外最显眼的地方,应帙目送遂徊到达考场门口,看他在监考老师的催促下接受作弊检查。 至于他自己,看着立在教学楼大门前的考场区域示意图,视线一路从一楼跃到十一楼,这才终于找到了藏在角落里的71号考场。 还剩2分钟考试正式开始,电梯停在楼顶,应帙硬着头皮冲向了楼梯。原本以为他会累个半死气喘如牛,却没想到这具身体格外轻盈敏捷,几乎不费任何力气转瞬之间就到了十一楼,用时还不过几十秒。 这还是交换身体以来,应帙第一次体会到哨兵的身体素质带来的便利。 71号考场内总共只有九名考生,清一色的哨兵,彼此之间的距离相隔非常远,还用高隔板挡住了前后左右,应帙知道这是因为哨兵无感敏锐,需要更加严格的设施防止作弊。 至于楼下的向导考场就和普通人差不多,三十人一间教室,学生之间最多间隔一排座位,相互之间也没有挡板用来隔绝视线。 应帙在高挡板围成的小区域里坐了下来,考试正好开始,一面悬浮屏从桌面弹出,最开始是面部扫描登记考生信息,随即就是正式答卷内容。 综合常识,120分钟90道题,应帙粗略扫过所有题目,都是一些非常简单基础的,他旋起桌面的电子笔,正准备答题,陡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他现在是遂徊,做的是遂徊的试卷,要得出的也是遂徊应该有成绩……549的考生号,成绩应该……不会太好。 该死,应帙突然想到,遂徊该不会给他考个不及格出来吧? 不至于……塔一年级的综合常识题,简单得像小学题,应帙入塔前就已经学了个七七八八,满分150闭着眼睛也能答个120,而且哨兵的考场本就整体偏后,遂徊是资助生,可能那六十名资助生的考号就集中在最后一百位,和考生成绩无关。 应帙就这样自我安慰着,缓缓开始作答。 他先填完了全部单选题,想想不对,又故意把正确答案改错五道,接着又把全部多选题跳着答,算算成绩,卡在120分,最后的论述题随便写了两段口号性的大话,幸亏现在都是无纸化答题不需要手写,不然字迹方面他都不知道如何隐瞒。 答完题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应帙原本想趁这个时间继续回忆前两天都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可能导致他和遂徊交换身体这种怪事发生。但很快,熟悉的精神疼痛再一次侵扰他的大脑,考场上细微的桌椅移动和电子笔敲击桌面的声音,都让他太阳穴旁经络鼓胀。 他要去看看遂徊的精神域和壁垒到底怎么回事。 这样想着,应帙趴在课桌上,缓缓闭上眼睛。哨兵和向导陷入神游状态的方式差不多,他借着过往的经验稍作尝试,很快便找到了诀窍,然后…… 然后他就被遂徊的精神域吓离了神游状态。 那是怎样一团黑漆漆的乱麻,像是冒着泡的昏暗沼泽,掩埋着无数尸体和罪恶。正常哨兵从觉醒起到半条腿踏进坟墓期间,从未有向导对其进行精神梳理,可能都乱不到遂徊目前的状态。 事实上,遂徊个人的精神壁垒并不薄弱,相反还十分巍峨伟岸,牢牢围住了混乱的精神域,外界还缭绕着广袤的精神迷雾,用于保护精神壁垒。但相对于他全S级的五感,这样厚度的精神壁垒就有些不够用了,需要契合的向导进行不断修复和加筑,同时对精神域进行梳理,才能让他彻底摆脱纠缠不休的头疼症状。 好垃圾的一具身体,分明手握着五感全等级S的好牌,却打得稀烂,不知道脑回路怎么长的,为什么头疼了不去看病,而是只知道吃什么止疼药? 该说不愧是从偏远外区出来的蠢人吗?愚昧无知,偏偏又敏感自负,总是做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除了等级之外简直一无是处。 ……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应帙故意拖迟了两分钟,等其他考生散去之后才慢慢往楼下走,以此错开人群嘈杂的喧哗声。 等他缓步走到一楼,发现遂徊正站在1号考场门口,微垂着头,在等他。 应帙忍不住有些疑惑,这个人难道从来没有想过直接顶替他的身份吗?虽然他不是S级的向导,但A级别也非常优秀,已经处于金字塔的顶端。更何况他身份显赫,身体又健康无虞,无论怎么比都比遂徊的身体好上千万倍,为什么遂徊会这么配合他?主动出现,交换信息,看上去没有一点不轨的心思。 如果换作是他…… 应帙不再多想,更不可能去问遂徊为什么这么做,这无疑是提醒遂徊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他只会在心底默默感谢对方的“善良”和“缺心眼”。 “主席,你到底在等谁啊?” 一道熟悉的男声打断了应帙向前的脚步,耿际舟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伸手想要搭在遂徊肩膀上,吊儿郎当地问:“应·主·席?” 遂徊在他靠过来的瞬间直接冷着脸侧身避开,导致耿际舟搭了个空,一脸莫名。 “你先走。”遂徊面无表情地说,全身上下写满了对耿际舟的抗拒。 “神神秘秘的。”耿际舟不满地皱眉看他,一只赤羽泛着橘红色的朱鹮凭空出现,徐徐落在他腿边,“我就不走,我就要看你到底在等谁。” 糟糕,忘了还有这小子。应帙退回楼道里,点开终端给遂徊发信息:[赶紧找个理由把他甩了。] 另一边,遂徊的终端上方跳出来一颗旋转的红褐色蛇头,耿际舟立刻夸张地哇了一声:“蛇?是哨兵,还是我不认识的哨兵,哪儿骗来的?” 遂徊背过身不理他,快速查看应帙发来的信息。 不一会,应帙手腕的终端一震,跳出来一颗山羊脑袋:[他好烦人,赶不走。] 楼道外,耿际舟的声音响了起来:“应帙,你是不是在背地里偷偷说我坏话?” 应帙头疼地用指节敲敲眉心,他和耿际舟打小就认识,深知这家伙缠人的尿性,他纠结再三,只好无奈地妥协:[你跟他一起走吧。按他的习惯,吃完饭之后一定会回教室复习下午的考试科目,到时候你再来找我。] 收到这则短讯,遂徊双唇抿直,眼神变得深沉,简直把不虞直接写在了脸上。 没过几秒,应帙收到回复:[精神域,还疼吗?] [还行。]可以忍受的细微疼痛。 短讯送出去之后,应帙听到遂徊一言不发地径自朝教学楼门口走。烦人的耿际舟立刻跟上,碎嘴子还不停:“怎么就走了,不等了?不会是被哨兵放鸽子了吧?” “闭嘴。” “应帙你今天怎么回事?凶神恶煞的,我惹你了?” …… 应帙在楼梯间等了一会,直到二人走出一段距离才慢慢溜出来,想想他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只能尾随着一同去了食堂。 没吃早饭又受了惊吓,再加上考试高强度用脑,他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等进了食堂,差点就习惯性地去了向导区域,直到看见窗口前排队的遂徊和耿际舟,才后知后觉地换了个窗口,排进哨兵的队伍里。 哨兵和向导的饮食习惯差别很大,向导就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但哨兵因为味觉敏感的缘故,喜欢清淡温和的口味,忌冰,忌烫,忌辛辣,忌刺激性食物。 站定之后,应帙悄悄侧过身望了遂徊一眼,恰好遂徊也在寻找他,两人在交错的人影中对上视线,又在耿际舟顺着遂徊的目光望过来之前默契地移开眼神。 很快,应帙抵达打饭窗口,食堂大妈挥着饭勺,满面慈祥地问他要吃点什么。应帙低头一看,白煮蛋,水煮西兰花,清汤白菜,炒鸡蛋,清炖排骨……总之就是白茫茫的一片,淡得出奇。 再反观隔壁向导窗口,糖醋排骨,酸汤鱼,红烧大虾,辣椒炒肉……花花绿绿,五花八门,看着就色香味俱全,十分可口。 应帙沉默了一会,勉强选了番茄炒鸡蛋和排骨玉米汤,又要了一份干锅西兰花。 食堂大妈乐呵呵地给他打满了一饭盆的菜,哨兵们新陈代谢快,能量消耗大,大多都非常能吃,应帙看着饭盆里夸张到垒成小山的米饭,抬起终端按在支付器上。 ‘余额不足,请重新支付。’ 温和的提醒音在耳边响起,应帙愣了一下,再次抬手刷了下终端。 支付器上这顿饭的金额是15元,已经是非常实惠的学生价,而遂徊终端里的钱是—— 1块6。 第6章 应帙:“……” 怎么会有人全身上下只有1块6? 1块6够吃什么?两个馒头? 遂徊的贫困生每月补助呢? ……总不能也被塔贪了?大方向上都这么腐败了还费时费力搞什么教育改革?校长直接下台吧。 应帙忽然又想起了遂徊宿舍抽屉里那一盒又一盒的强效止疼药,价格不菲,遂徊还是一次五粒当糖吃的……所以钱都拿去买药了,轮到吃饭的时候就等着喝西北风? 打饭的大妈哎哟了一声:“小伙子你卡里钱不够哦,让你同学帮忙付一下,回头赶紧叫你的父母给你汇点钱。” 周围好奇的视线纷纷落在应帙身上,场面非常尴尬。应帙以前也遇到过忘记戴终端独自来就餐的情形,但因为塔里认识他这张脸的人太多,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求助就有人主动上前帮他付款。 但现在他是遂徊,独来独往、‘举目无亲’的资助生哨兵,根本没有所谓可以帮他代付的同学,更没有热心市民主动上前来做好人好事,甚至应帙还听到了两道窃笑声从人群中传来。 这无疑是点燃他最后一抹理智的导火索,笑,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应帙闭了闭眼,转身看向隔了两条队伍外的遂徊。后者似乎一直分心留意着他这边的动向,应帙的视线刚移过来,他立刻转过头和他目光交汇。 应帙朝他勾了勾右手食指。 遂徊眼神微动,借开人群朝他大步走来,丝毫不在意身后耿际舟疑惑探寻的目光。 等人在身前站定,应帙抬起手,指向支付器说:“麻烦帮我刷卡。” “应帙”样貌条件优越,银发和紫瞳更是惹眼,在场的学生不说百分之百都认识他,至少也有半数对他的长相有印象。 众人惊讶地看着他们的学生会主席竟然真对一个陌生哨兵言听计从,说帮他刷卡就帮他刷卡,抬起终端对准支付器,清脆的机械提示音过后,是缴费完成的界面。 账户余额大五位数,里面一部分是应帙父母给的生活费,一部分是应帙的奖学金,换成馒头都可以把这个穷比S级哨兵砸死。 “谢谢。”应帙端起餐盘,虽然他不明白花自己的钱吃饭到底有什么需要谢的,而且他还卖了遂徊一个超级大的面子,至少在场的有心人都会知道,这名资助生是应主席的朋友,“考得怎么样?” “……”遂徊沉默。 应帙懂了,心都凉下半截:“算了,你先回去,晚点再细聊。” 说罢,他转身就走,避开无数道如有实质的目光。 在他背后,遂徊徐徐回到打饭队伍里,耿际舟还好奇地问他:“那人是……20班的遂徊?应帙,你怎么跟他有联系了,还帮他付饭钱……?” 应帙在空位置上放下餐盘,内心一片惊恐,他目前离遂徊和耿际舟足足有二十米,周边人来人往一片嘈杂喧嚣,但他集中精神力之后竟然能过滤掉杂音,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遂徊依旧是沉默寡言的风格,耿际舟说十句他回一句,还只有三个字:“没什么。” 应帙坐下身,抬眼看到遂徊和耿际舟端着餐盘在他不远处找了座位。遂徊低着头,长发披在肩后,耿际舟却是跟他对上了视线,下一秒,应帙就听见耿际舟弯腰悄声对遂徊说:“嘿,他又在看你。” “……”一个‘又’字令遂徊持筷的手微顿,他想继续保持形象,扮演他心目中的那个高高在上,对资助生没有任何兴趣的学生会主席,但终究还是忍不住悄悄瞥了应帙一眼。 至于耿际舟则是大大方方地回视着应帙,眼底满是兴致盎然。 应帙暗觉棘手,默默低下头,吃了一口炒鸡蛋,味道淡得让他想去悬崖峭壁上舔岩石。 “应帙……”他又听到了远处耿际舟的声音,刻意压低着嗓子,“他看你的眼神还是那么的……诡异。” 应帙:“……” 遂徊:“……” 应帙硬着头皮尴尬地往腮帮子里塞了一大口米饭,有种私下偷偷说人坏话结果把聊天记录发到当事人聊天栏里的既视感。 一直不想搭理耿际舟的遂徊也因为这句话忍不住问:“……诡,异吗?” “诡异啊,而且这不是你自己说的?”耿际舟莫名其妙,“你之前跟我说他看你的眼神阴恻恻的,像未驯化的野兽,要把你吃掉一样,还让我也少跟他接触。” “……”应帙闭上了眼睛。 遂徊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十分复杂,但也仅仅是那一瞬,很快他就恢复面无表情,平静地说:“对的,最好要少跟他接触。” 应帙看到遂徊这副‘想发火又碍着形象管理,只能咬牙切齿默认’的模样,有一点点心虚。 他确实说过那种话,而且也没说错,先前他有两次偶遇这名哨兵,对方确实在暗处用一种诡异又炙热的眼神死死盯着他不放,如影随形,他不愿和人产生冲突,只能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不动声色地离开。 现在的应帙大概能理解遂徊当时应该是精神混乱头痛症犯了,再加上眼型如鹰瞳天生侵略性强,所以给他带来了被瞪视的错觉,可之前他又不知道,误会在所难免。 饭菜很难吃,应帙咬着寡淡的西兰花,味同嚼蜡,但因为实在饿得很了,不知不觉之间竟然真把小山似的米饭消灭得干干净净。 等离开食堂,他随便找了个清净的小树林坐下。五月的天气对于向导来说还有一点冷,对于哨兵来说就已经非常舒适了,他安安静静地微仰起头,感受微风拂过脸颊,等待着好学生耿际舟回教室复习,然后遂徊循着他的踪迹找过来。 但令应帙没有想到的是,先闻着味找过来的人竟然不是遂徊,而是另一位老熟人。 应帙骤然睁开眼,一双冷翠色瞳死死注视着站在他不远处的金发哨兵,艾勒。 一条金毛犬站在哨兵的腿边,微微勾着身子,龇出尖牙呜呜吠着,呈攻击状态。艾勒头顶的两只尖耳后压,也是满脸敌意:“遂徊,你到底都跟应帙说了什么?” “……”应帙注视着凶相毕露的金毛犬,缓缓站起身,下意识就要召唤出他的精神体。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在精神域内感受到任何的回应。 他忽然想起来,在受到直面灵魂身体互换这么大的刺激下,他的头顶和尾椎竟然至今都没有出现熟悉的精神体融合态。 难道是遂徊的精神体意识到他并不是它真正的主人,所以拒绝了回应? 应帙思考的模样在艾勒眼底就是对他的无视和轻蔑,他本就厌恶这名哨兵,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令他恼怒到了极点:“你们这群从垃圾区来的垃圾,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垃圾桶里——” 他一边骂着一边大步往应帙的方向走,右手握拳,朝着应帙的脸高高扬起。 然而就在拳风将至的瞬间,应帙眼珠一转,准确无误地抬手格挡住了这一拳。艾勒愣了一下,似乎从没想过遂徊会反抗,右手被他挡着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你竟然还敢——” 应帙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暗自心惊难道艾勒私底下一直欺压遂徊这些资助生,而遂徊堂堂S级哨兵,竟然还对艾勒这个A级打不还手? 为什么? 有把柄在他手上,被威胁了? 还是反抗只会得到更糟糕的后果? 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今天早上艾勒攥着他的头发,狠狠把他脑袋往墙上砸的画面。 应帙和艾勒认识了快十年,关系谈不上多好多亲密,却称得上一句朋友,印象中的艾勒性格一直如他的精神体一样,阳光开朗,是邻家的大哥哥形象,温柔善良,对谁都是笑呵呵的。 破皮的额头再次痛了起来,应帙眼神一凛,反手制住艾勒的右臂,闪到他身后,接着狠狠一膝撞在他的后腰眼,不留情面地将艾勒踹到了地上。 应帙一点没跟他客气,下一秒,鞋底就直接踩在了艾勒的后脑上,居高临下侮辱性地左右碾了碾。 真是又坏又蠢的家伙,塔内霸凌若是被检举揭发,严重的情况下甚至会牵连影响父辈的仕途,特别是他们这类身份本就敏感的家庭,艾勒怎么会做出这种自毁长城的蠢事? “我什么都没和应帙说。”应帙仿照遂徊冷漠的口吻,气势十足,“你以后少来惹我,不然应帙不会放过你。” 金毛犬护主地冲了过来,应帙注意到它,快速跳开躲避它的利齿,艾勒借此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额头摩擦地砖破了皮,伤口渗血,沾着砖缝的泥土和杂草,和应帙早上受的伤极为类似,狼狈至极。 他气得眼白赤红,手背上青筋毕露,恨不得把应帙给活剥了。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靠近,遂徊匆匆顶着应帙的壳子出现在树林小道的尽头。 下一瞬,应帙就看到原本打算站起来咬死他的艾勒直接坐回去,捂着额头委屈困惑地大声喊着:“遂徊同学,我没招你没惹你,只是想跟你解释早上的事情是一场误会而已,你突然动手做什么?” 应帙:“……” 应帙:“……你这招是不是茶得太低级了。” 艾勒从没听过遂徊同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非常怪异,但他没空思考出现异常的原因,注意力全部放在不远处的‘应帙’身上,听着对方脚步声慢慢靠近,全然无视他,停在了‘遂徊’的身边:“你没事吧?” “没事。”应帙无所谓地摆了下手。 哨兵的身体确实好用,往常他可没办法一脚把A级哨兵踹地上,一定是刚抬腿动作就被识破,必须以精神力辅助进攻,精神攻击可不是每个向导都会的技术活,高难度且费时费力,远不如哨兵拼刺刀来得痛快。 见‘应帙’的目光从头至尾都牢牢锁定在‘遂徊’身上,视地上的金毛小狗于无物,艾勒沉默许久,心想难道我茶得真这么低级? 他错愕又受伤地抬头看向‘应帙’,主动彰显存在感:“小帙,你……你别突然不理我,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听到艾勒的声音,遂徊不得不瞥他一眼,眼底满是冷漠。 艾勒:“……” 紧接着遂徊又犹豫地抬眸望向应帙,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询问如何处置地上装柔弱的低级茶。 应帙想让遂徊别管他,也想让遂徊借着他的身份来个狐假虎威,但他的迟疑在遂徊眼底却是另一重含义。 三秒的沉默后,只见遂徊垂眸清了下嗓子,应帙在这瞬间倏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不等他阻止,遂徊就已经矫揉造作地开了嗓:“艾勒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要不是这是他的身体,应帙绝对一巴掌就糊上去了。 作者有话说: 应帙,出门在外需要借自己的威名给自己开路,虎假虎威。 第7章 但就算不能给遂徊一个大比兜,应帙也认为一定要把事情讲清楚。他顾不上处置艾勒转身把遂徊拉走,边走边质问他:“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模仿我说话都要恶心地掐嗓子,是想故意败坏我形象,想让别人觉得我有病是吗?” “我没有。”遂徊顺从地跟在应帙后方,任由向导头也不回地牵着自己在小道上左拐右绕。 他的目光落在了两人相握的双手上,遂徊的手比应帙粗糙许多,骨节也更粗,肤色相较而言深一些,但因为哨兵新陈代谢快,自我修复能力强的原因,没有一丝伤口,应帙修长的指节上反而有一道疤,刚结痂,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受的伤。 遂徊阴沉沉地盯着这道碍眼的疤痕,视线若有实质,是锋利的怒意与无尽又浓稠的黑暗。 然而就在他目光越发沉重的时刻,应帙忽然转过了头,遂徊眼底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他快速看向道路两边的绿植,一言不发。 “你和耿际舟讲话的时候怎么不掐嗓子?”应帙疑惑,“怎么偏偏每次对着艾勒就那么恶心?” “因为……”遂徊小声解释,“你对他说话确实就是这个样子的。” 应帙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转身怒斥:“你在说什么鬼话?” 遂徊也跟着停下,和他对上视线,面无表情地问:“你难道没有叫他艾勒哥吗?” “我什么时候叫过他艾勒哥?”应帙气极。他一直自认教养良好,和谁说话都是彬彬有礼不动声色,但今日竟然屡屡被遂徊气得语气不善,“你以为是在演梦幻偶像剧吗?” “……”遂徊反问,“没有吗?” “没有。”应帙神情严肃地说,“谁主张谁举证,我不会陷入为莫须有罪名自证的陷阱里。” 遂徊迟疑了一会:“……可是你每次和他说话,语气都特别温柔,他还喊你小帙。” “我们那叫客气。”应帙咬牙,“知道客气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客气?”遂徊不解,“你不是他的未婚夫吗?” “我什么时候是他的未婚夫了?”应帙感觉他和遂徊交流起来牛头不对马嘴,“到底都是哪里听来的无稽传闻?” “艾勒亲口说的。” “啊?” “艾勒说你们自小父母就定下了婚约,还说你们早就在暗地里偷偷交往了……是你先喜欢的他,主动追的他。”遂徊难得话多了起来。 应帙:“……” 应帙第一反应是不信艾勒会这样在他背后胡说八道,毕竟艾勒在他这里维持了整整十年的好形象,但结合今早和方才艾勒的行为,应帙又觉得确实是这个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低级茶做得出来的事情。 “……都是一派胡言。”应帙目前自顾不暇,懒得去计较那么多,“反正你现在开始记住,那些都是假的,我和艾勒没有任何超出朋友以上的关系,而且如果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我从此以后就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遂徊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望着应帙,直到后者不满地瞪他一眼:“听清楚了吗?” “嗯。”遂徊点了点头。 哨兵的乖觉让应帙非常满意,他向来喜欢听话和好交流的人。松开二人相握的手,应帙指向不远处的一幢建筑,那是塔内部的购物中心,里面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和外界市中心的大型商场没什么两样,“我要去买点东西,你付下钱,刷我的卡。” 遂徊一言不发地跟在应帙身后,直到看见他循着地图走进了哨兵的内衬店,一件一件地挑起了款式,这才疑惑地问:“你要买哨兵的内衬?” “不然呢?”应帙扯开外套袖口,给他看里面沾着血污凝成硬块的内衬,“根本就没法穿。” “晾在阳台的另一件应该已经干了。”遂徊说。 “……”应帙很无奈地侧身看他,“非要我明说吗?很破、很旧,我根本就不想穿。放心,我付钱不用你还。” “可是,”遂徊停顿了一下,低声道,“说不定睡一觉我们就又换回去了,没必要买新的。” “那就算我送你的。”应帙拨开遂徊的手,“别烦了,我看我们体型差不多,是这个尺码吧?” 他不懂哨兵内衬的学问,但秉持着贵一定有贵的道理,直接选了价格最高的那套,慢条斯理地从衣架上取下来,转身就去找换衣间。 可还没等他走出两步,遂徊倏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要去换衣服?” “对。”应帙不明白他在明知故问什么。 “……”遂徊欲言又止地和他对视,“换里衬……” 应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要换衣服就要先脱衣服,还要脱干净,只剩下一条内裤再往上套,这期间他就势必会把遂徊的身体看得干干净净。 虽然都是男性,但哨兵和向导也是异性。 ……好像是有点不妥。 “那怎么办?”应帙问,“总不能我全程闭着眼睛,你进来帮我换吧?……晚上洗澡呢?” “洗澡?”遂徊皱眉。 应帙猛地想起资助生们非常糟糕的个人卫生问题,严肃提醒:“你必须洗了澡,才准上我的床。” “……”遂徊抿直嘴唇,没有说话。 应帙想了想:“我们毕竟互换了身体,一些细节就不要在意了。好歹我们都是男的,不至于太尴尬。” 说着他便转身走进了试衣间,遂徊也没有再拦着他,只是在应帙背后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他,藏在发丝中的耳尖微微泛红。 遂徊的身体很结实,肤色匀称健康,肩宽腰窄,脖颈修长,该有的腹肌、人鱼线一样不少,胸肌也很饱满,腿更是气死人的长,肌肉曲线流畅,充满了力量感和生命力,是非常理想的哨兵体格。 其实包括这张脸,长得也很不错,脸型和五官都是一流的,就是发型不怎么样,应帙挑开一缕狗啃似的短发,感觉是遂徊自己拿剪刀剪的。 除此以外,还有松紧带已经完全失去弹性的内裤,以及已经破了两个洞的袜子,让这具完美的身体增添了一抹滑稽感。 应帙非常无奈地坐在试衣间的长椅上,对贫困资助生的‘贫困’二字又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但应帙分明记得资助生们根本没有穷成遂徊这个样的,大家都很正常,再加上穿校服,如果不是认识,走在路上根本分不出谁是资助生谁是本地人,毕竟又不会顶着身份牌子在头上。 而且部分S级贫困生进校后还会收到豪门望族或者大企业的天使人投资,支付在校期间的全部开销,甚至有些身份合适的还会被收成义子义女,换取毕业后特种人的效力。 特种人和普通人的人数比大致是千比一,S级更是绝世罕见,他们代表着一种珍稀和荣耀。 他看向镜中的‘自己’,突然发现内裤上竟然也有一个扯线的破洞。 “……”没错了,只有遂徊会这样,他最奇葩。 应帙默默套上衣服,出去又挑了一条内裤和一双袜子,最后又干脆再试了双新鞋,打算给遂徊全身换新。 遂徊坐在更衣室外面等他,当看到应帙手里拿着一包新内裤返回的时候,下意识噌的站起来。 “害羞了?晚了,我都看到了。”应帙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从你内裤上的那个破洞里看的,一览无余。” 遂徊嘴唇抿得更紧,面色僵硬,只有银发中间露出的一双赤红耳尖告知着他真实的内心。 应帙没再刺激他,资助生们大多挺敏感,发放贫困补贴的时候一个二个都不肯填报名表,铁骨铮铮的一群硬汉,说他们人穷志不穷,让塔莫欺少年穷,请将钱留给更需要的人。负责登记的学生会相关部门负责人只能挨个私下悄悄去找,还被其中几个资助生骂说是不是瞧不起他们的未来造化,真是叫苦连天。 “我会还你钱的。”遂徊冷硬地说。 应帙还是第一次知道他这具身体害羞的时候会先红耳朵,“你打算怎么还,勤工俭学?你填助学岗位申请表了吗?” “……没有。” “哦。”应帙想到了遂徊的精神域问题,可以理解,“我记得校医务室那边也有岗位,挺适合你的,能得到免费的诊治和药品,但就是非常抢手,你直接申请应该申请不下来……” 他抬眸看向遂徊,“下学期我帮你留意一下。” “……” 不管是为遂徊买东西,还是卖人情帮他留意助学岗位,都不是应帙同情心过剩在可怜遂徊,而是因为他目前和遂徊交换了身体,很多事情都需要遂徊配合,当然要允以好处稳住这名哨兵。 应帙不是抱有侥幸心理的人,能找到办法或者睡一觉明天身体就自动换回去了固然最好,但他也要做好换不回去的最坏打算,那么他就必须和遂徊处好关系,至少的至少,两人也不能交恶。 一点小恩小惠换来一段友谊的开始,百利无一害。 更何况遂徊还是S级中的S级,特种人里实力绝对的佼佼者,以前应帙对他抱有偏见,不愿多接触,但现在则稍有改观,认为对方倒也不是无法相处,那就更需要采取积极的态度和人打好关系。 思索间应帙又想到一个问题,要是他和遂徊永远换不回去,得去医务室勤工俭学的可就是他了。 也不知道跟父母说灵魂互换的事情,他们会不会相信…… 不过应帙不打算立刻告知他们,信不信是一回事,父母的繁忙和缺席早就是他刻进骨髓的条件反射,应帙已经习惯了自己处理所有麻烦,但他还是想着准备一些只有真正的应帙才会知道的个人秘密,用来日后在亲近的人面前证明身份。 很快,应帙就从头到脚捯饬了一套新行头,带着四五枚剪下来的标牌去前台结账。遂徊的旧衣服他想直接扔旁边的垃圾桶里,但遂徊却执意要拿个购物袋装起来带回去。 “都破成两块布了,你还带回去做什么?洗洗继续穿?” “……你别管。”遂徊有点绷不住表情,说话咬牙切齿。 收银柜前,一个矮个子向导抬起头来,见到面前站着的人,他嘴角的营业模式微笑转为诧异:“遂徊?” 听到名字,应帙和遂徊同时转过头。遂徊眼底满是陌生,应帙却是立刻将这人和对方身份对上了号,2班的S级资助生向导。 等看到‘遂徊’身边站着的男人,向导脸上的惊讶彻底转为错愕:“……应,应主席?” 并排站着想开拉开距离装不认识也晚了的两人:“……” 忘记商场部分店面的收银员也是勤工助学的岗位之一了。 第8章 应帙阅读过本届所有资助生的资料,隐约对这名向导有点印象。目光掠过他别在胸前便有姓名的工作牌,应帙态度平和地点点头:“你好,伊诺。” 遂徊板着一张脸没说话,反应淡淡,倒也符合应帙惯常稳重自持的表现。 奇怪的是,伊诺并没有像应帙猜想中的那样友好地和应帙聊天,反而避讳性地低下头,一副不欲和他多聊的模样。 遂徊的人际关系之差,可见一斑。 应帙懒得细究其中原因,只是将对遂徊差点松动的刻板印象再次加深。而且这两人关系不好还省下他寒暄的功夫,于是应帙直接冷下脸把标牌往前一推,“结账。” “好的,”伊诺的工作意识还是很到位,虽然看起来十分不待见遂徊,但还是一板一眼地扫描物品,说:“您总共购买了4样物品,总价格为……”他停顿了一下,“三千三百四十元。” “同款的里衬再要一套,袜子和内裤分别再拿五件,不同颜色的。”应帙音调平稳地说,“重新算下钱。” “……好的。”伊诺低头操作收银界面,“这样算下来就是六千二百四十,我帮你抵用优惠券,六千零四十,怎么支付?” 他没有明着问,但心思已经全然写在了脸上:这家伙哪来这么多钱? 应帙用行为回答了怎么支付,请有钱人付,他神色淡然地朝身侧人摆摆手,示意刷卡。 然而他这个举动落在伊诺的眼里,就是山沟里爬出来的野犬正在趾高气昂地指使着黄金城中的凤凰为他付钱,挑起眉梢的微表情更是非常的‘小人得志’。 ‘应帙’主席动作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遂徊’就烦躁地用食指点了点收银台面,催促道:“快点。” 听到这声呵斥,伊诺瞳孔诧异地缩小,甚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就在他惶恐的注视下,‘应帙’举起终端,刷脸付了钱。 “……” 应帙不耐地站在一边,看着遂徊还真拿了个纸袋把他那些破洞衣服叠吧叠吧装起来,眼珠一转,忽然看见伊诺的视线正悄悄地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面部表情有些扭曲,头顶更是冒出了两只花色的天竺鼠耳朵。 应帙直觉他误会了什么,但似乎又很难消除这个误会。 想了想,临走之前应帙沉声朝这名收银员提醒道:“不要出去乱说。”为了符合遂徊的人设,他又阴狠地加上了后半句威胁,“管好你的嘴巴!” “……”伊诺神情越发僵硬了,慌慌张张地点点头,不敢多说半个字。 …… 下午的两节考试,应帙做题更加谨慎了一些,把正确率严格控制在了及格线边缘,不敢多做题,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控分。 他抽空思考着,只要遂徊能把卷子做到及格线以上,那他的绩点就还有救。怕就怕遂徊连90分也没有,那他日后想挽救都无从下手。 在艰难的控分游戏中,应帙结束了全部的文化课考试,这回他没有再在教学楼底下等遂徊,而是直接出了校门,去往他在塔外租住的公寓。 下午的考试时常是上午的两倍,即使中午又补充了一次唾液,颈带里的那张纤维纸作用也已经抵达了极限。应帙回家的一路上脑袋越来越疼,进电梯的时候就一阵一阵地冒冷汗,纯凭印象找到了房门,密码更是输错了好几回。 眼前痛得一阵一阵发黑,什么也看不清,一直到开门进屋闻见房间内残留的向导素头疼才缓解了许多。 这一回的头疼和早上的又有一些不一样,之前是纯粹而猛烈的刺痛,让人暴躁崩溃,而现在是绵长的钝痛,令人恍惚晕眩,意识不清。 应帙额头的薄汗干了又湿,头发粘嗒嗒的,他攥着匈口的衣服隐忍地喘息着,没有一点力气,在玄关就支撑不住缓缓靠着墙滑倒在地,瘫坐在地毯上。他勉力掀开眼睫,虚弱地在视线所及处寻找,想要看自己是否在家里留下了什么向导素充足的物品。 遍寻无果之后,应帙愤慨地拨通了遂徊的终端,“你到哪了?就算是爬,你也该爬到了。” 遂徊的喘息声很重,听得出来他也在极力往公寓这边赶:“耿际舟一直缠着我,我不知道怎么拒绝,幸好他后来接了个电话有突发事件走了……很疼吗?” “这是你的身体,你难道不知道有多疼?”应帙闭上眼睛,额头因忍痛鼓起青筋,“为什么一直拖着不找向导梳理精神域?你疯了吗?” “……”遂徊没说话,通话那头只剩下喘息声。 应帙愤恨地挂了通讯,因为疼痛蜷起身体,大脑越发地昏沉。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恍惚间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光线从缝隙中不断扩大,一道人影靠近,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清香甜美的气息。 美妙的味道就这样不设防地萦绕住应帙,包裹着他,直击他的灵魂深处,应帙就宛若口渴之人遇到了清澈的甘泉,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渴求的本能,他艰难地抬起手臂,把脸埋进来人的颈项里。 理智与记忆就在此刻停止,应帙全程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等到思维重新运作的时候,他已经把遂徊亚在了身子底下,口腔中满是鲜血的腥气,还有淡淡的焦糊味。 遂徊脑袋侧往一边,川息着躺在地上,领叩大敞,露出脆弱的脖颈,系在其中的颈带已经被撕咬得不成样子,连带着脖颈周围的皮肤也满是齿痕和伤口,鲜血淋漓。 应帙之所以能够恢复理智不仅是因为吃下了自己身体的血,而里面含有丰富的向导素,还因为特种人的颈带遭受暴力损坏之后会自动发出电流保护主人安危,他完全是被电醒的,焦糊味源自他的舌尖,上面被电焦了一小块,同时嘴角也开裂了,嘴唇被血液洇得鲜红。 见他恢复了理智,遂徊缓缓正过脸,神色复杂地盯着他,银色长发散乱铺了满地,他被应帙压制在头顶的双手轻微战栗,又被他死死握住。 但遂徊并不是在害怕,他的眼底是另一种……不为人知的情绪。 应帙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留意遂徊的异常,他一心想着原来这就是哨兵的精神狂乱,被无数向导所恐惧,所厌恶,所抵触的精神狂乱,被嘲讽说像一条流着涎液四处乱咬的疯狗,被咒骂质问哨兵为什么管不好自己,真的爱向导的话怎么会舍得伤害他们…… 哨兵本身也是不情愿看到这种事情发生的,狂乱期总是爆发得非常突然,一旦出现症状,如果没有向导的即使安抚,哨兵没有任何办法抵制这种本性,狂乱期中间也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等到恢复理智的时候,看到被他伤害的向导畏惧地望着他,看到他造成的种种恶果,那种无尽的后悔、惶恐与自我厌恶,简直如洪潮一般将人淹没。 哨兵将对向导的保护欲刻在了基因中,精神狂乱伤害向导就是在违悖哨兵的天性,可想而知那会造成多大的痛苦。 ——再加上咬坏的还是他自己的身体,一时之间应帙更心塞了。 他缓缓松开遂徊的手腕,从地上坐起来。遂徊仍旧保持着被压制的姿势,只是收回一只手,虚抚着脖颈上错乱的道道伤口。 挺好的,应帙心想,这场灵魂交换真是非常有教育意义,让向导体会哨兵的身不由己与悔意,也让哨兵体会向导的无能为力和惶恐。 “对不起。”遂徊忽然说,长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分辨不出他此刻的表情。 “真要觉得对不起就赶紧想办法把我们的身体换回去。”应帙闭眼川息着,匈膛上下起伏,很是无奈。 真丢人,他一个攻击型向导,居然会被轻级狂乱的哨兵咬得鲜血淋漓……如果此刻他还在自己身体里,就算遂徊爆发了精神狂乱,应帙也照样有办法全身而退。 向导大多数都是纯治愈辅助型,因为天生的高共情能力,让他们能够更好地依靠共鸣感知哨兵的情绪和需求,从而帮他们巩固加强五感,以及梳理和治愈哨兵的精神域。 然而也有一部分非常特殊的向导,他们天生缺少对哨兵的共情或者是共情力低下,这些向导也能够治愈辅助哨兵,只是往往事倍功半,需要花费更大的力气,但他们有一个更加厉害的能力,即是运用精神力对哨兵的精神域进行攻击。 应帙便是其中之一。 这令他虽为A级向导,却也有实力和那些S级向导们平分秋色。 他休息了一会便站起身,翻出柜子里的说明书,比照着开启落灰大半年的全屋白噪音。细雨声很好地舒缓了他的神经,应帙松口气,顺道取出茶几底下的家庭小药箱,“把颈带摘了。” 遂徊无言摘下破烂的颈带,感受冰凉的碘酒顺着棉签一点一点落在他的伤口上。他移过眼,看到应帙专注的目光,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伤处,又看见应帙因为感受到他的注视倏然抬起眼睫,眸底划过一抹不自然:“我……第一次当哨兵,你精神域又这么乱,控制不好出现了精神狂乱,伤了你……我们双方都有错。” “……” 遂徊还是沉默寡言的老样子,一声不吭直到应帙贴好疏水纱布块结束治疗,他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医用胶带,长发遮挡住了表情,忽然,他又抬起头,说:“应帙,我回忆了一下……昨天一切基本都一如往常,要说特殊的事,就是下午上完课之后,我去天台吹了会风,睡了一觉,等到天快黑的时候才回的宿舍。” “天台?”应帙抓到了重点,要说灵魂转换的契机,他和遂徊的行迹交汇点一定是关键,“昨天下午我也去过天台,第二教学楼的天台,是吗?” 遂徊点了点头。 “那时候,你看到我了吗?” 遂徊又点了点头,“我看到你了,和一个哨兵在一起。” 遇到一个想要滥竽充数把他当冤大头骗的煞笔哨兵,说出来也是件不光彩的事。应帙无奈地向他解释:“是这样的,上周的生存训练上,我本来已经要被淘汰了,但突然被一个不知名的哨兵救了。这名哨兵帮我拿到了第五的名次,然后拿走了我的向导勋章。 你看到的的画面就是,有个异想天开的蠢货想要冒名顶替这名哨兵,换来我的报恩,结果被我拆穿,恼羞成怒地走了。” 应帙想了想:“难道是他搞的鬼?”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除非这名哨兵的真身是童话故事里的女巫,示爱被王子拒绝之后恼羞成怒,施展玛哈娜拉黑暗魔法交换了王子和贫民的灵魂。 关键都有能互换他人灵魂这么大的本事了,做点什么不好?还拘泥于这点小情小爱? 如果和人无关,那就是地理位置的问题? 譬如天台的磁场不对,在特定的时间点交换了同处天台的某两人的灵魂……可明明在场的有三个人,为什么交换的偏偏是他和遂徊? 应帙向遂徊讲述了自己的困惑,后者沉默了一会,说:“……或许是因为,我和你的契合度更高?” “高吗?”应帙想了想,“好像是挺高的……” 一般哨兵才更容易感知到契合度的高低,因为他有非常直观的查验方式——向导素,向导素对他们的吸引力和契合度完全成正比。 而向导除了易感期会敏感些之外,其他时候都不容易留意到契合度的高低,他们大多数情况下只关心契合和不契合。 哨兵和向导的契合度分为三种类型,第一种是完全不契合,这类的哨兵完全无法感知到向导的向导素,向导也无法安抚哨兵和进入对方的精神域; 第二类则是普通契合,大部分的哨兵和向导都属于这种。 第三种则是高度契合,可遇不可求的灵魂伴侣,万里挑一的最佳搭配,90%都只出现在文学影视作品里面,寻常哨兵或向导一辈子都不会有属于他的这么一个人。因为高契合度代表着互相之间的高度吸引,往往很容易就会找到彼此,基本上年轻时候遇不到,一辈子也就遇不到了。 应帙收起碘伏和棉签,“那……现在天台应该已经锁了,明天要了钥匙一起去天台上看看?” 遂徊点了点头,又问:“拿走你向导徽章的那名哨兵,知道是谁了吗?” “不知道。”应帙站起身,“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我是想……如果我们身份还没换回去的时候,他找上我,”遂徊抬眸看他,“我要怎么做?” 应帙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那名哨兵既然救他的时候全程蒙面,从头至尾一声未出,就是不愿暴露自己身份的意思,之后又怎么可能主动找上他? “那就是对我有所求吧。”应帙说,“你届时什么也不要说,直接带他来找我,我来处理。” “……” 谈话间,应帙走去去书房,把入塔前补习班发的一系列向导启蒙书找了出来。当初还是真正的特工会应主席为他托关系找的补习班,里面都是数一数二的向导教授,给应帙进行一对一的私人辅导,光是他手里的这些资料挂到星网上去卖,价钱都足够他在食堂顿顿四菜一汤。 “拿去看。”他把启蒙书交给遂徊,“做好短期内换不回来的准备,尽快把初级的精神梳理和壁垒加筑学会……这也是为了你的这具身体好。” 遂徊接过书本,点点头,起身朝门口走去。 应帙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直到看见他打开门,一只脚踏出去,“你去哪?” 遂徊转过身,两人对上视线,沉默了几秒他才后知后觉地问:“我留宿?” “不然呢?”应帙把他拽回来,锁上门,“你走了,让我活活痛死在这里?” “……你家只有一张床,我睡哪里?” “柜子里还有一张折叠床。”应帙说,“你就睡那里。” “……哦。” …… 不容置喙地决定了今晚的去留,应帙让遂徊边上凉快去,独自去卧室洗了个澡。 一整天下来他身上的汗出了好几层,早就难受得不行。氤氲的热水蒸腾下,应帙大脑放空,一时之间竟然忘了交换了身体这回事,直到洗到抿干部位,感觉守里的分量和形状不对劲,这才反应过来,匆匆清洗过,穿上新内衬和睡衣出了浴室。 教会遂徊淋浴的使用方法之后,应帙去到厨房,打开冰箱觅食,里面全是速食,还有一些水果和面包,他兴致缺缺地挑选一番,给遂徊留了一份金枪鱼三明治,接着取出最角落的红豆吐司,拿起冰牛奶又放到一边,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温水,躺到床上叼着吐司边开始上网。 即便清楚地知道网上信息鱼龙混杂,无数人在上面胡乱发言,他这纯属病急乱投医,不会得到任何可靠有效的办法,应帙还是忍不住在星网上搜索了灵魂互换的关键词。 结果不出所料,首先上来就是八部灵魂互换主题电影的排名推荐,接下来紧挨着的链接则是一部非常标题党的小说: 《哎呀呀,这一定我在做梦吧——和超级超级超级可爱的向导女孩交换了身体,我该怎么办?》 底下还有相关文推荐: 《灵魂互换之后,黑暗哨兵在只有向导的世界杀疯了》 《向导首席和黑暗哨兵交换身体,一胎三宝》 《怎么就不能碰?这以后就是我的身体了,我想莫哪里就莫哪里》 …… 总之就是非常难评。 应帙喝了口水继续往下翻找,看到了一个灵魂互换相关主题的论坛,他点击进去,前几个帖子还是小说和电影推荐,中间突然出现一个十分正经的帖名:求助,我一觉醒来和邻居互换了身体。 从首页可以看到帖子的一小段内容:我没有在开玩笑,真的!请大家相信我,并帮我想想办法!事情是这样的,一周前的早上,我一觉睡醒,就发现人根本就不在自己卧室里…… 短短两句话,和应帙今日的经历高度重合,他点进去,浏览起了这名帖主身上发生的故事。 帖主是一名女高学生,普通人,隔壁邻居则是他的青梅竹马,一名男大学生,她一直暗恋这位邻居哥哥,但哥哥上大学之后就有了女朋友,她只好默默把暗恋咽进了肚子里。 结果一周前她忽然一觉醒来莫名其妙和邻居哥哥灵魂互换了,她先是对着镜子大叫,惹得哥哥的爸妈过来骂她神经病,又憋不住去上厕所,看光了邻居哥哥的小chicken。 然后跑到隔壁敲门,和变成她的邻居哥哥对峙,然后发现邻居哥哥穿的不是睡衣而是她的校服,面红耳赤地骂他流氓…… 应帙一目十行地看着,对着这些日常毫无兴趣,他比较想知道帖主有没有和邻居把身体换回去,又是怎么换回去,于是他干脆倒叙查看,发现结尾帖主已经变回了自己,并且知道邻居哥哥的女朋友其实只是单纯的社团学姐,然后她就和邻居哥哥在一起了。 这剧情发展得是不是太过迅速了?应帙疑惑地往前翻了几页,看到两人在流星下解释了过去的种种误会,然后阐明心意,接着情难自已地在璀璨的星光下接吻,等到再睁眼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就换回来了。 “……”应帙总觉得哪里不对,重新翻到最后,看见帖主的最新留言:下一本已经在写了,这次想写医官女和摄政王的故事,还请大家继续支持。 所以又是小说。 应帙痛苦地退出了论坛,但转念一想,科技的发展许多时候都离不开幻想世界给予的灵感,或许这些怪诞的文学里真会藏有现实问题的解决办法呢? 做了一会思想建设,他点开了搜索栏推荐的小说。 不知道是不是应帙运气不好,他点开的十本灵魂互换题材小说里,七本都是恶俗的三流瑟情小说,都是男主变成女生之后,去女生宿舍和各种萌妹御姐贴贴。 剩下三本里面,两本和刚才骗他看完的论坛帖子一样,女主和交换了身体的男主搞纯爱,最后因为接吻换回了彼此的身体。 至于最后一本,是普通人之间的同性文学,两人灵魂互换之后直接左了个双,然后就换回去了…… 应帙感觉自己浪费了生命中的一个多小时,默默关上了星网。床头柜上的整袋吐司都在不知不觉中吞下了肚,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察觉遂徊是不是在浴室待了太长的时间,怎么现在都还没有进卧室里来? “遂徊?”应帙疑惑地开门去找人,却听见浴室里忽然传来一阵怪异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磨砂玻璃后面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吃落着,正在大开大合地穿衣服,遂徊的声音也从浴室门后传来:“没事,洗手液掉地上了。” “哦,小心点。”应帙不疑有他地退回了卧室。 五分钟后,遂徊热气腾腾地出现在房间内,缓慢地用毛巾擦拭着头发,发梢还往下滴着水,渗进了棉质睡衣里。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角却弥漫着浅淡的绯红色,再加上卧室昏黄的暖光,让他周身气质变得干净而柔和。 第9章 应帙朝他指了指床边铺好的折叠小床,1米2X1米9的尺寸,不算宽敞但也不至于躺不下,和塔学生宿舍的高低床大小甚至也差不了多少。遂徊敞着腿坐在上面擦了好一会的头发,直到应帙将两人的终端都设了两套面部和指纹解锁,这才发现遂徊正在毫无章法地解他打结的长发。 “……”应帙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操心的老妈子,费时费力地照顾他不争气的智障好大儿。他起身去取来梳子,让遂徊背对他坐到大床上。 “你怎么洗的头发,全部堆到头顶一阵乱搓吗?”应帙举起一缕原本属于他的银发,发尾已经是一团无法挽救的死结,“你要先用洗发泡沫按摩发根和头皮,再洗发梢,最后涂护发素……你涂了吗?” “……” 应帙心累,但要求一个黑短发哨兵立刻理解他这名银长发向导对于发丝的养护,确实强人所难了一些,“下次记住……当然,最好没有下次。” 他一点一点帮遂徊梳通了全部的打结,接着将梳子递到他手上,“去浴室把头发吹干,记得中途涂精油,几滴就行,在掌心搓两下,涂抹在发尾的位置。” 遂徊没有一丝异议,更没有露出嫌麻烦的表情,他收拾好毛巾、梳子等物品,乖乖地抱着去了浴室,二十分钟之后,又顶着一头蓬松飘逸散发着果仁精油香气的长发,一言不发地坐到了折叠床上。 他注意到床头摆着三明治和鲜牛奶,视线停驻两秒,又移向随意单腿曲起坐靠在床头的男人。 应帙正聚精会神地浏览着终端投射出来的悬浮屏,各个文件展开交叠的数个界面,中间还穿插着一个递交给学校后勤处的投诉信,反映校车私用以及选择性搭载学生的问题,然后简单列举了五条整改意见。 学生会部长的群里消息不断,大家都在艾特主席问他今天为什么没来开一周例会,关系好又胆子大的同僚还问‘耿副说应主席去和狗哨兵约会了,这事是不是真的?’ 单独的私信里,耿际舟一连发来五条信息,说他的父亲忽然不打招呼来了首都,恰好明天周六,约应帙中午一起吃顿饭,吃完他爸就要去赶飞机了。 “……”应帙头疼地长抒一口气,耿际舟父亲的邀约还真的不好拒绝,而且时间这么紧凑,推迟都不行,但他现在又是这种情况……这样想着,他抬眸看向坐在身侧的人,就发现遂徊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十指交错搁在身前,腰背微伏,像隐匿在阴影中的野兽,也不知道这样盯了他多久。 ……又来了,熟悉的窥视感,只是这一次变成了他的脸,还有一双槿紫色的眼瞳。 应帙的眼型眼尾略弯偏长,卧蚕明显,睫毛还很长,安静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不会带来如遂徊那对鹰眸的压迫力,反而无端多情。 “你在看什么?”应帙右手在空中小幅度一挥,数个悬浮屏瞬间如破碎的玻璃一般轻盈消散。 闻言,遂徊坐直了身体,指指床头柜上没有动过的三明治和鲜奶:“那是给我准备的吗?” “……”应帙往外轻推了下餐盘,“对,给你的。” 遂徊接过来,打开包装纸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已经是夜里七点,他到现在还没吃晚饭,着实饿得不轻。 看他大口吞咽的模样,应帙好像理解了遂徊刚才那道眼神的含义——小狗饿了,想要投喂。但看主人很忙,不好意思打扰。 等下,他为什么下意识狗化了遂徊? “以后有话直接讲,不用怕打扰我。”应帙重新展开悬浮屏,“一些学生会的杂活和闲聊而已,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原本很喜欢这个果仁味的精油,但现在换成哨兵的嗅觉之后,却觉得这个味道太甜腻了。 遂徊舔掉包装纸上最后一点酱汁,牛奶也喝得一干二净,吃饱喝足之后果真不再盯着应帙不放了。他把垃圾都收拾干净,再拿着应帙给他的向导启蒙书坐到床上,安安静静地看了起来。 时光悄然流逝,期中考试过后塔内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重要的事件,所以应帙只需要简单把学生会各部门的任务安排下去,敦促几个拖延症赶紧干活,然后就又上星网搜索起了灵魂互换相关的信息。 搜索结果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新鲜东西,应帙明知接下来会继续浪费生命,但还是点开了其中一部简介相对精彩的电影,默默看了起来。 这次的故事内容是一对夫妻灵魂互换,发生在数千年前的古代,喜静爱书画却不得不持枪镇守疆土的武将丈夫,爱舞刀弄枪但只能囿于后宫琐事的妻子,因为互换身份发生了许多啼笑皆非的故事,但也因此互通心意,找到了他们人生的意义。 最后换回身体的方式……还是接吻。 结尾那轮红日之下,两人于尸山血海之上相拥热吻,嘬嘬嘬、嗯嗯嗯令人遐思的立体声环绕在卧室内,惹得遂徊都忍不住转头看他。 应帙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故技重施挥散了悬浮屏,平静地问:“看多少了?” “……很奇怪。”遂徊合上书说,“我感知不到你的精神体。” “我也是。”应帙坐起身,“我记得你的精神体是一条太攀蛇……它也从没有回应过我。” “所以有没有可能因为这个原因……”遂徊停顿了一下,“我感知不到任何所谓的精神触梢。” 应帙:“……” 目前情况大概可以理解为:应帙希望遂徊尽快学会跑步和跳跃,结果这个人认认真真努力了两个小时,跟应帙讲他腰部底下都没有知觉,半身截瘫。 思考了好一会,应帙也没有拿出实际可行的解决方案,只能进行一个虔诚的祈祷:“……先睡觉吧,可能一觉睡醒我们就换回来了。” 这无疑是一个美好的期愿,谁也不知道‘睡一觉就能换回来’这句话的原理在哪里,就像很多父母会安慰生病的孩子‘睡一觉病就能好了’,仿佛睡觉这件事里蕴藏着无穷的魔力。 灯光熄灭,应帙在床铺中央闭上了眼睛,厚重的窗帘隔去了光线,这间公寓的隔音非常好,因为它面向的租客就是塔的学生,重中之重就是隔音,细雨的白噪声安抚着应帙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 隐约之间他听到了遂徊在床上翻身的声音,床有点窄,他躺得不太舒服,但很快还是找到了合适的睡姿,接着便是逐渐舒缓悠长的呼吸声。 心还挺大,应帙心想,莫名其妙交换了灵魂的怪事,完全陌生的环境,不舒服的窄床,居然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很快,他也缓缓陷入熟睡之中。 应帙并不知道,黑夜里有一双眼睛就在此刻无声无息地睁开,明明什么也看不清,却怎么也不愿意阖眼。 …… 这个夜晚过得十分平静,如小溪流水般悄然逝去,没有任何异常,甚至连梦也没有,安稳,舒适,直到翌日的晨间八点半,应帙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睁开了眼。 他深呼吸一口气,反手按下床头的按键,窗帘徐徐向两边展开,耀眼的阳光投入卧室,照亮整个房间,应帙坐起身,按了按轻微刺痛的额头,点开终端的自拍摄像功能,然后就在画面中看到了遂徊的脸。 凌乱的黑发,翡翠色的瞳孔,只要稍稍一皱眉,眼神便如高空盘旋狩猎的鹰隼一般盛气凌人。 他没有为此感到惊讶,只是略微有点失望。昨天的时候,他与遂徊灵魂互换的这件事情上还附着着一种光怪陆离的不真实感,尽数褪去,即使应帙仍然觉得荒诞,但也不得不认真考虑起之后他要怎么办。 阖眼之前,应帙清楚地记得他睡在床铺的最中央,他的睡姿也向来老实,但今天他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躺在了最左边的床沿上,只要轻微翻个身就能掉到地上去。 至于出现这个情况的原因……不用怀疑,就是因为遂徊在他左边,向导素令他感到舒适,于是便不自觉地朝让他舒服的地方挪动。 应帙非常感谢今天醒来看到的画面不是他和遂徊睡在一张床上,相拥而眠,因为就他昨天读的那几部小说里,类似的情节出现过不下十次,其中光是同一本就用了五次,睡觉前主角们互相背对谁也不搭理谁,睡着之后就立刻滚到了一起,搞得男女主好像是南北极磁铁成精一样。 折叠床上,遂徊仍旧在沉睡,被子盖过半张脸,他侧着身面朝大床,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应帙下床踩着拖鞋走过地毯的声音都没有吵醒他,甚至洗漱完毕回来换外出衣服的时候,遂徊都还在睡。 应帙忽然想到,或许这名哨兵很久都没有睡过像这样的好觉了。 即使是在陌生的环境下,枕着狭小的床,但没有混乱的精神域,更不会半夜被活活痛醒…… ——因为该死的苦头都被他应帙默默承受了。 想到这里,应帙不满地走过去掀了遂徊的被子:“起床。” 遂徊猝然惊醒,应激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在看到床边站着一名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男人的时候,瞳孔轻微放大,接着又倏然反应过来,绷紧的肌肉缓缓放松,微垂下头,声色沉闷沙哑:“……没换回来?” “显而易见,没有。”应帙将一张纤维纸放到遂徊唇间,后者垂眸看了一眼,乖顺地启唇用唾液浸湿,然后他就看到应帙甚至都没有把纤维纸放进颈带夹层再戴上,而是直接贴在了后颈皮肤处,随意地坐到床边,眉心紧皱,显然在忍痛。 遂徊目光移至床头柜上的向导启蒙,又抬头看向应帙,将昨晚新获取的知识现学现卖:“血液中的向导素含量要比唾液中多80%……” “别乱动我的身体。”应帙不耐烦地说,“现在我还能忍受,不算很痛……你快去洗漱,待会我们就去教学楼天台。” 遂徊不再多言,沉默地起身去了洗漱间。但不一会他又折返回来:“今天是周末,天台上锁,不对外开放。” “那是给其他学生的规矩。”应帙捂着后颈闭目小憩,“而我是学生会主席,专门管这个,可以监守自盗。” “……” 遂徊默默退回了洗漱间。 可下一秒,他又打开门,一本正经地问:“敬业里的向导素含量是所有体夜中最多的,还不会伤害你的身体,需要吗?” 应帙:“……” 应帙震惊地回过头,发现遂徊的睡酷鼓起了一块,状态非常明显。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到底是算他晨伯,还是遂徊晨伯? 第10章 场面一时间非常尴尬,应帙不明白遂徊到底是如何用这么冷硬的神情,说出如此令人窘迫的话,“别碰。”他站起身,目光不知道该落在哪里,“让它…自然消退……” 遂徊嗯了一声,“知道了。” “……等下,”应帙突然又觉得有点可惜,敬业中的向导素浓度足有唾液的3倍,他现在要回塔,中午大概率还要陪着遂徊去找耿际舟吃饭……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做不到让遂徊用他的申体鲁一伐,然后他再把敬业吞下去或者放在纤维纸上贴在后颈。 “算了,”应帙坐回去,“你走吧。” 遂徊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纠结,语气平稳地开口:“应帙,在我们哨兵之中,向导敬业所代表的含义就是药品,和其他无关,类似于医生和画家眼中吃落的人体,不需要为此感到羞耻。” 这还是应帙头一回听到遂徊说这么长一段话来安慰他,更想不到这样的话会出自遂徊口中。他有些意外的同时,又不自禁勾起唇角,饶有兴味地问:“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遂徊垂下眸不作声了。 “你下得了手吗?”应帙问,“还是由我来?……但这样的话,好像更奇怪了。” 遂徊仍旧是一声不吭地站着,像一尊英俊矜贵的雕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前没考虑过这个‘如何做’的问题,陷入迟来的尴尬。 放在今天以前,应帙绝不会想到他居然会笑着和一名偏远地区的资助生谈论这么私密的话题,尤其这个资助生还是遂徊。 其实最开始在父亲的书桌上看到六十名教育改革特殊资助生名单的时候,让应帙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这个名为遂徊的哨兵,没有其他原因,纯粹就是6个S的等级评价表实在是太惊人了,与生俱来的天赋,难以望其项背的实力,差距大到让人都很难产生嫉妒心理。 “还是别了,”应帙摆摆手,“出门之后你离我近点,别乱走就行。” …… 主席随口一句召唤,保管教学楼天台门钥匙的学生会干事兢兢业业地大周末从宿舍被窝里爬出来,不敢有一丝怠慢和怨言。 遂徊照着应帙叮嘱的那样,面无表情地为她送上两杯热奶茶,附带一声礼貌的:麻烦了,好哄的小干事顿时眉开眼笑,捧着奶茶乐呵呵地走了。 踏上天台,携着些许凉意的春风吹乱了应帙额前的短发,遂徊跟在他身后,左右环视一圈,给应帙指出那天下午他睡觉的地方。 一个很隐蔽的角落,还有点深度,上面有屋檐挡着,捉迷藏躲在这里应帙下辈子也找不到。 “你再躺进去试试?”他指挥道。 遂徊双手撑着地面,轻盈的一个翻越跳了进去,落地后他在里面席地而坐,微微后靠,示意他前天就是这么睡的。 应帙也走到先前被那名滥竽充数哨兵表白的地方,安静地等待了一会,不出所料,无事发生。 两人又交换了彼此的位置继续碰运气,但如果他们是运气足够好的人,那从一开始就不会出现灵魂互换的问题了。 “有没有可能我们需要完全复刻那天的情况,包括具体的时间和全部人物?”应帙猜测。遂徊不置可否,只问:“那你把那名哨兵一并叫过来?” “我都不知道他是谁,去哪里喊?”应帙皱眉用指节敲击着额头,天台的风吹得他脑袋疼,然而等他退回楼梯间重新锁上天台门,情况也没有缓解多少。 这具身体的精神域情况真的非常糟糕,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靠近遂徊,这个令他感到舒适的人,凑到颈侧低头深深地呼吸,向导素一点一点地充斥这面狭小的平台,温柔地萦绕住他。 遂徊沉默地背抵墙壁站着,银发垂落肩头,有几缕不够柔顺的发丝在静电的作用下悄悄支起,和一旁的黑发交错挨连。 “回去吗?”他沉声问。 “不回去。”应帙仍旧低着脑袋,嗓音隐忍喑哑。 “那你想……?” “我想?”应帙缓缓从遂徊颈侧抬起头,眼角赤红,瞳孔如淬了蛇毒一般,说话间,尖利的犬齿在双唇中若隐若现,“……我想咬你。” 这话着实有点性骚扰的意思,说完他就闭上眼用手掩住了脸,难耐又烦躁地叹气,后撤几步,拉开和遂徊的距离。 “原来这就是……S级哨兵的易感状态。” 恐怖的欲念,执着又直白的需求,永远得不到满足。 精神域的混乱勾起了应帙对于向导素剧烈的渴望,引出易感状态,在此刻的他眼底,遂徊就像是一块芬芳馥郁的香草口味甜点,让人想一口咬下,撕咬,啃噬,咀嚼,品尝内里香甜浓郁的果酱和汁水。 他不敢想像如果此刻他真的失去理智,那连精神触梢都感知不到的遂徊和他的这具身体会被咬成什么样子。 应帙一直低着头,自然也就错过了在他说出‘想咬你’的时候,身前那人眼中迸发出来的惊喜、疯狂与占有欲,那才是真正属于S级哨兵的眼神,侵略性十足,暴戾、凶狠而强悍。 因为强行压抑着心底激烈的情绪,遂徊的呼吸变得破碎、凌乱,他极力忍耐了一会,这才伪装出平静无澜的表象,淡淡地说:“你可以咬我。” “说得轻巧。”应帙抬起充血的双眸,掌心虚捂着嘴唇遮住犬齿,“那是我的身体,咬坏了怎么办?” “那就换成舔。”遂徊说,“舔舐契合向导的腺体也会让你舒服很多。” “……” 应帙的目光幽幽落在遂徊颈间,那里还贴着纱布块,底下是错乱的啃咬痕迹,他的身体远远比不上S级哨兵恐怖的恢复能力,伤口上只结了一层薄薄的痂,他若是不管不顾地舔上去,只会撕裂伤口雪上加霜。 再说,当口腔触及那片他渴望至极的肌肤时,他真的能控制自己的理智,仅仅只是单纯地舔舐吗? “不。”应帙摇头。 “……也可以换我咬你。”遂徊又说,“是一样的。” “……” 哨兵咬向导,向导咬哨兵,两者原理不同,但效果确实是差不多的,都是哨兵获取向导素的一种方式,也都可以建立临时标记。 咬上对方的腺体,留下齿痕,就可以建立临时的标记,这会让向导素的治愈效果更好,一直到齿痕消失标记结束。 应帙并不是很想和遂徊建立标记,因为标记往往代表着一种亲密且暧昧的关系,而他不想和遂徊沾惹上这种关系……至少的至少,也不能让别人看到他的后颈上出现遂徊的齿痕。 寻常颈带的粗细无法完全遮住牙印,但要突然佩戴一条过宽的颈带掩饰,无疑又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身为学生会主席,应帙丢了枚向导徽章塔里传得都跟他失了身一样,这要是他的后颈出现齿痕,不超过半天绝对能直接传到他爸特工会老应主席耳朵里,说他在校乱搞哨向关系。 但如果仅仅是‘遂徊’的后颈有标记,再加上用抑制器压一下属于‘应帙’的向导素气息,或许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当然,前提是遂徊本人没有意见。 这样双标地想着,应帙对遂徊的提议微微有些心动。 恰好在这时,遂徊举起手,食指探进应帙的颈带边缘,指腹触碰到他的皮肤,暧昧又引诱地朝外微微一勾,“决定了吗?” 应帙被这个动作刺激得呼吸发紧,想着这都是他自找的,一咬牙,直接反手把颈带摘了下来。 没有给应帙反悔的时间,阴影压下,遂徊侧过脑袋挨上了应帙的颈项,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颈部皮肤上,随即牙齿就抵在了他的腺体上方。 那是一种弱点暴露在外的失控感,应帙强忍着反击的冲动,直挺挺地站立着,任凭坚硬的牙齿用力没入他的皮肤,用力到直接咬出了血来。 “嘶——你轻点。”他的声音很哑,带着一种欲拒还迎的缱绻旖旎。话音未落,落在颈侧的力道便更重了一点,像是就要和他反着干。 伴随着临时标记的缔结,头疼逐渐消失,应帙大脑一片清明,精神状态是这两天从未有过的好。但取而代之的是侧颈火辣辣的疼痛,腺体不安地在肌肉组织下方鼓动着,接纳记忆属于另一个人的气味。 遂徊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的血,不知道是尝出了什么味道,紧跟着又舔了下手背上沾到的血珠。 不用看就知道,应帙的颈侧一定留下了一个皮开肉绽的牙印,但就算咬得这么深,在S级哨兵强大的身体愈合力作用下,不出两天伤痕就能消失得干干净净。 痛是真的痛,但爽也是真的很爽。怪不得有特种人会出现标记成瘾的症状。 应帙倚着墙休息了会,抬眸道:“有件事要麻烦你,遂徊。” 遂徊双唇红润似朱砂,就连紫罗兰的眸子里也映着稀释的血色,他仿佛才是那个被很好地安抚了的哨兵,冷峻的眉眼也温和下来,“你说。” “中午替我去吃顿饭。” “……和谁?” “耿际舟。” “……”遂徊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差。应帙非常能理解他不喜欢耿际舟,如果不是和耿际舟从小玩到大,他也不会喜欢耿际舟这个聒噪又烦人的家伙。 “他的父亲来了。”应帙解释道,“请我吃饭。” “一定要去吗?”遂徊的不情愿表达得很明显,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情感外露,还是因为两人建立了临时标记,应帙更容易察觉到遂徊的情绪。 并且,伴随着临时标记的建立,应帙对遂徊的耐心也多了一倍,缓缓解释说: “必须去,他的父亲很少来首都,而且我和易叔叔的关系很好,可以说我从小学到高中一大半的时间,都是易叔叔陪着度过的,他的邀请我不可能拒绝。” “易叔叔?” “易承澜,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山沟沟里爬出来的土包子遂徊摇了摇头。 “曾经的首席向导。”应帙解释说,“……但后来他的哨兵沉睡了,他的精神域随之一同崩溃,等级从S直降到D。” 特种人的等级以能力大致分为7等,从S到F级,易承澜精神域崩溃了还能有D等,只能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哨兵所谓的‘沉睡’是‘陷入精神黑洞’的委婉说法,又称作‘永眠’,这种状态下的哨兵仍存在生命特征,但精神域消失,精神体消失,并且永远也不会醒过来,直到身体的寿命也走到尽头,彻底死亡。 这无疑是一个异常沉重的话题,遂徊缓缓点了点头。 “自那以后,他就隐居在了哨兵沉睡墓地旁的小乡镇里,这次来首都也没打算长留,听说吃完饭就要赶飞机回去。所以你记得到了饭桌上不要提哨兵、不要提标记、不要提等级,然后热情一点,笑得高兴一点……” 说着应帙看向遂徊,皱眉端详了一会,说:“你尝试模拟一下待会看到他的样子?” “……” 遂徊咧开嘴,露出一个凶神恶煞的笑容。 第11章 这辈子应帙都没想过他的这张脸还能笑成这么扭曲的模样,跟杀过七八个壮汉的连环变态杀人犯一样。 遂徊似乎也知道自己笑得很丑陋,半秒后就恢复成面无表情。 “我想想还有什么……”应帙抬手系回颈带,“对了,耿际舟是在7岁的时候被易叔叔和他的哨兵领养的,这点你了解一下。” “……我可以假装重感冒哑了不说话吗?”遂徊皱起眉,感觉人物关系很杂、很乱、很难记。 “不可以,”应帙一口拒绝,说着,他绕到遂徊身侧,抬手拍上他的背,“把腰挺起来,肩膀打开。我早就想说了,你怎么总是含胸佝背的,一点精神也没有?自信点,我的站姿可不会是这样。” 遂徊默不作声地挺直了腰背,表情很不自然。 他这副怎么站都不舒服的样子让应帙感觉非常糟糕,特别是刚才他脸上还露出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笑,这要是被耿际舟和他爸看到,绝对转身就把人扭送派出所了。 …… 易承澜约定吃饭的时间是午间11点半,为求稳妥,应帙带着遂徊11点不到就到餐厅踩点。 这是一间坐落于闹市中的音乐西餐厅,明亮的落地窗下绿植魂绕,环境优雅,闹中取静。大厅正中央摆着一架纯黑色钢琴,身着正装的侍者正襟危坐,悠扬的琴曲从他指下倾泻而出。 如果应帙是向导或是一名精神域健康的哨兵,此刻大致会惬意享受音乐带来的艺术氛围,但他现在只觉得吵闹。 餐厅内的座位不多,只有一张位置最佳的桌子上放着已被预订的立牌,不待应帙提醒,遂徊就先行朝一个靠里的位置领着应帙走了过去。等到落座之后应帙才发现,他们目前的座位视野好得出奇,位置还很隐蔽,十分方便观察那个被预订的座位。 ……这难道就是遂徊的天赋吗?应帙惊讶地想,点在跟踪偷窥方面的那种。 点菜的时候,他又想到什么,提醒道:“我胃口不大,没有过敏的食物,比起肉更喜欢吃蔬菜,不吃生的,不吃鹅肝,不吃熟的水果。” 说话间,他点了一份芝士苹果沙拉和黑巧克力布朗尼,菜很快上齐,简单来说就是一大盘绿油油白花花的菜叶子,和半个手掌大小的甜点。 在遂徊费解的目光下,应帙叉起两三片沾了少许酱汁的碎菜叶,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忽然,遂徊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你的精神体是山羊。” “嗯?”应帙单手握着精致的雕花银叉,闻言抬起眸来看他。 “所以你喜欢吃草。” “……” “你的精神体是太攀蛇,剧毒。”应帙叉起一块苹果片,“所以你也有毒。” “……” …… 11点15分,遂徊出门找了个角落凉快,11点25分,耿际舟和易承澜到店,11点29分,遂徊装作刚到的样子,匆匆进了门。 概因天台楼道上那惊天一笑,应帙对遂徊的演技根本不抱任何希望,不过就算遂徊扮演的他全身上下都充满漏洞,寻常人的脑回路也不可能想到灵魂互换这类的鬼故事,最多会怀疑他吃错药了。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当遂徊在易承澜对面落座之后,抬起头,竟非常自然地勾起一个温暖灿烂的笑容:“叔叔,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小帙。”易承澜笑着说。 特种人的寿命是普通人的三倍,青壮年期也更长,易承澜目前年纪四十出头,样貌看起来却只有二十来岁。 “听说你吃完就走了,怎么不多留几天?”遂徊抬手端起桌上的茶水,给易承澜面前的瓷杯续满了茶,嘴角噙笑,槿紫色的双眼微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和际舟都很想你。” 应帙:“……” 他被布朗尼呛了一下,叹为观止。 耿际舟也被茶水呛了一下,水溅到菜单上,他放下茶杯惊讶地看向应帙,“应帙你,你……” “难道我说的有问题吗?”遂徊笑意更深,顺手给他递去一张纸巾,动作流畅而熟稔。 ……这他妈是直接换了个人格吧? 应帙快速掸了掸领口的蛋糕屑,又连忙抬起头,生怕错过一点剧情。 “……倒也说的没问题。”耿际舟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 易承澜也有些诧异,但随即眼底便盈满了笑,揉了揉坐在他身侧的耿际舟脑袋,“小帙你的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甜了?看到你们关系还是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不,叔叔你放心的太早了。 “小帙,你脖子是怎么回事?”易承澜关心地问。 “……”遂徊抬手摸向颈侧的纱布块,“不小心擦了一下。” “擦了一下?”易承澜的语气听起来不是很信,耿际舟更是明晃晃地揶揄道:“你是怎么擦的,能擦到这儿?纱布取下来,让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别烦。”遂徊往后躲了下打开他的手。 服务员也恰好在这个时候上了第一道菜,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招牌披萨成功转移了众人的视线,易承澜先为遂徊切了一块,遂徊礼貌接到盘子里,一点点把上面的烤菠萝块挑出去,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还把披萨边剩下了没有吃。 每人一份的牛排,肉遂徊只吃了一半,但充当配菜的沙拉和意面,还有切成两半的小番茄都吃了干净。 最后又吃了两只炸虾,接下来他便端着西瓜汁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不再进食。 如果不是应帙就坐在这里,脑子里还有方才教学遂徊如何模仿他的记忆,应帙甚至以为他在照镜子。 一种微妙的违和感弥漫在心头,随之而来的还有隐隐的危机感。 他好像远远低估了遂徊的能力,还简单粗暴地把对方归类为一个穷困、沉默寡言、愚蠢,且脑回路不正常的哨兵,没见过世面,什么也不懂,模仿他也模仿不好,笑都笑不来。 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遂徊如果真的起了歹心想要顶替他,好像也不是完全做不到。甚至应帙总感觉遂徊好像对他过分的熟悉,一些小细节、小动作,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他有这样的习惯,比如拿水杯的手势,喜欢贴着杯子握柄的那侧喝水,说话的时候有时候会伸手摸一下脸……但遂徊都做了出来。 就看耿际舟全程笑得那二傻子样,半点都没发现他发小躯壳里换了个芯,和人谈天说地聊得其乐融融。 灵魂互换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真的和遂徊无关吗?可如果真有冒名顶替的心思,又何必在他面前直白地表现出来,引起他的警惕呢? 一顿午餐宾主尽欢地结束,耿际舟送他爸去机场,遂徊则是称学校里还有事,把他们送上车就转身回了餐厅。进门那一瞬间,笑容满面的脸瞬间消失,换回了熟悉的面无表情,他环顾四周找了下位置,重新坐回应帙面前。 “你人格切回来了?”应帙后靠在椅背上,暗暗观察着遂徊的一举一动。 “嗯?”遂徊抬眼看他,“什么意思?” ……在装傻?还是真的听不明白? 应帙发现自己是真的看不懂这个男人,“……你刚才演得还挺像。” “那就好。”遂徊说,“我认识一个很会应酬的人,我在模仿他。” “……”应帙琢磨了一会,站起身略过这个话题:“回去吧。” 遂徊迅速问:“还是回你家吗?” “不然呢?” “……好。”遂徊笑了下。 应帙不明所以地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 回家路上应帙拐进超市,逛了三圈都不知道买点什么吃。方才那份黑巧布朗尼吃得他又腻又甜,原先喜欢的食物现在都变成了重口味的负担,到头来他只好买了一个以前绝不会碰的白馒头,到家烧壶开水,冲泡了一杯只放有四五片茶叶的淡茶,然后端着如此简陋的午饭坐到沙发上,私聊学生会人事部分管学生档案的小组长,认不认识精神体是猫头鹰的哨兵。 ‘认识’这个词用的很委婉,实际含义就是你赶紧帮我查个人。 对于那天在天台上向他告白的滥竽充数哨兵,应帙唯一的印象只有他的草鸮精神体,鸟脸煞白,像只长翅膀的猴子。 面对主席的“宠幸”,人事小组长显得诚惶诚恐又兴致勃勃,先是说了一堆一本正经的官话,进入学生系统搜寻学生信息需要走多少流程,获得谁谁谁签字授权等等,然后给出保证,周二之前一定把所有精神体为猫头鹰的哨兵名单交上来。 临时标记确实好用,应帙直到晚饭前都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不过牙印已经明显有所消退,之前猜测的两天伤口愈合时间完全是他过于低估了S级哨兵的恢复能力,不超过24个小时,这枚标记就会消失。 要补充标记吗……?应帙有些拿不定注意。 他抬起头,看到遂徊坐在他对面的躺椅上刷终端,“在看什么 ?” “……”遂徊迟疑了一下,“我在星网上搜了点灵魂互换相关的内容。” “都搜到了什么?” 遂徊摇摇头:“没有有用的,都是些……小说、电影之类的。” “你点进去看了吗?” “看了……还挺好看的。”遂徊转过悬浮屏界面,赫然是一本名为《身为F级哨兵的我和S级向导意外交换了身体,真假少爷的恋爱喜剧上演!》的小说,“好多奇思妙想,非常有趣,就是里面很多情节不太真实,譬如它设定主角是双精神体,这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应该是普通人凭想像写的。” 应帙点点头,伸了个懒腰,“晚饭点外卖吧,我不想出门了。” “我——” 光听一个音节应帙就知道遂徊想说什么,无所谓地打断他,“我请客。” “我有特种人就学补助。”遂徊执意说,“下月初就到账了,到时候都给你。” 应帙懒怠地斜靠在沙发上,翻阅终端的外卖界面:“我不差你这点饭钱,只要……” 他抬起眼,山青色的眼幽幽地望向遂徊,意有所指地说:“你听话一点。” “……”遂徊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和应帙对视,又缓缓垂下眼,喉结微动,似乎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 一刻钟后,房门敲响,应帙从沙发后面探出头来,疑惑地想着今天外卖配送员速度怎么这么快?另一边,遂徊起身走到玄关,打开门。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门外—— 在遂徊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耿际舟就已经大步踏进公寓房门,开门见山地问:“应帙,你的脖子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实话,擦伤?傻子都不信。” 说话间,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投向客厅,下一秒,耿际舟就和‘遂徊’径直对上了目光,还是穿着应帙睡衣的‘遂徊’,后侧颈上明晃晃一枚牙印的‘遂徊’,身上向导素气味浓郁到刺鼻的‘遂徊’。 耿际舟:“……” 耿际舟:“我的天……?!” 应帙:“……” 应帙:“你听我解释。” 作者有话说: 遂徊:我到底哪里不听话了?我都照着他说的做了啊?为什么特意点我?(冥思苦想,委屈屈) 作话的无责任小剧场与正文内容无关,望周知。 第12章 耿际舟怎么可能会听‘遂徊’的解释,他转头看向他认为的‘应帙’,指着‘遂徊’的脑袋问:“应帙——!这到底怎么回事?金屋藏哨?你不是跟我说你……哦,喜欢他就要欺负他是吧?好啊你应帙,连我都要瞒?” 遂徊被他劈头盖脸一通输出,目光下意识投向应帙,求助现在应该怎么办。后者在沙发后面给他比手势,示意赶紧找理由安抚一下。 “不是这样的。”遂徊干干巴巴地说,“我和他的关系不是你想的这样。”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耿际舟挑了下眉。 “……”遂徊可疑地沉默了。 果然不能指望这个闷沉沉的哨兵,应帙硬着头皮站起来,走到玄关,“你好,我是遂徊。” “我知道你。”耿际舟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我是耿际舟,应帙的好朋友。他经常跟我提到你,说很欣赏你,对你很有好感。” 应帙:“……”你这话狗都不信。 他尝试着狡辩:“我和应主席只是普通朋友。” “我又没说你们不是普通朋友,”耿际舟姿态熟稔地去冰箱里摸出一瓶冰汽水,单手拨开拉环,“你们什么时候混成‘普通朋友’的?” 如果现在的应帙还是应帙,他一定会板着脸让耿际舟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但他现在是‘遂徊’,而顶着他的壳子有资格呵斥耿际舟的遂徊却站在墙边,闷得像只鹌鹑。 应帙只好无奈地回答:“昨天。” “那又是什么时候标记的?”耿际舟依旧是那个熟悉又聒噪的八卦人。 赶紧骂他话太密了,让他不该打听的事情少打听。应帙烦闷地用眼神给遂徊发电报,无奈鹌鹑还是那个熟悉的鹌鹑,信号接受失败,将难题全部留给了应帙。 “……也是昨天。” “……昨天是什么好日子?”耿际舟故作沉思,“小应主席被一个尝试冒充灰姑娘的哨兵告白一天纪念日?” “际舟。”遂徊终于姗姗来迟地喝止了他。 “好好好,不问了。”耿际舟做了一个封口的手势。 恰在这时门铃响起,真正的外卖员终于抵达,趁着应帙去拿外卖的时候,耿际舟忽然凑到遂徊耳边问:“你到底怎么把他搞上手的?可以啊应主席,全国第一例S+哨兵,就这么被你标记了?” “S+?” “不是你告诉我的吗?”耿际舟说,“就因为他,塔向工会申请新的哨兵等级,S+。” 遂徊本人确实是刚知道这件事,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回点什么。 总不能是获奖感言吧……? “不过你跟他有一腿为什么要瞒着我?”耿际舟费解,“怕我骂你扶贫恋爱脑吗?” 遂徊:“……” 站在门口实则听得一清二楚的应帙:“……” “他的话,还好吧……”耿际舟单手托着下巴,“这人很傲的,我听说好些个家里有权有势的向导跟他示好,A级、B级都有,他都不假辞色,甚至是出言恐吓,名声很差,原来是跟你好上了……怪不得,那确实是看不上别人。 如果特工会能同意等级更改的申请,他就是目前唯一的S+,含金量非常高,首席哨兵预备役,到时候拉拢他的人绝对远不止现在这么点,希望和他标记的向导等级也不会止步A级了……” 讲到这里,耿际舟突然意识到什么:“你该不会就是接到你父亲泄露的风声,知道S+等级的申请已经批复下来了,你才突然决定先下手为强的吧?” 他觉得自己猜测的非常有道理,简直一语中的:“我就说怎么之前一点迹象也没有。可以啊小帙,是打算毕业之后跟随你父亲的脚步走仕途,所以需要下一个首席哨兵给你助力?” 遂徊露出一副CPU干烧,听不懂城里人花花肠子的表情;应帙则是全身上下都快尴尬到裂开了,拎着外卖快步走到餐厅,“来吃晚饭吧,耿际舟,你吃过了吗?” S+申请到底能不能批复下来另说,耿际舟再这么口胡遮拦地讲下去,应帙就只能为求自保杀人灭口了。 “没吃呢。”耿际舟非常不要脸地坐上桌,动作比遂徊还要快一步,眼巴巴地看着应帙打开外卖包装袋,“刚把我爸送上飞机就急吼吼地来你这儿了。点的什么?应帙,我知道你肯定吃不完,我们俩分一份。” 两份外卖打开,一份是应帙的超大份哨兵清淡盖饭,饭量多得像店家塞了口电饭锅在里面,虽然他凭借自身口味点的是素菜盖饭,但好心的店家还是怜爱地给他的菜里多加了一大勺浓油赤酱的红烧肉。 至于遂徊的那一份,分量少,但是满满当当都是肉。 耿际舟倒是不疑有他,去厨房找了碗筷就开始把饭菜往外扒拉,“应菩萨,你怎么改吃肉了?” 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应帙原本也取了干净的碗筷,把油腻肥润的红烧肉单独盛出来,想要递到遂徊面前,但一听到耿际舟这句话,伸出去的手转了个弯又收回来,毕竟应帙真的无法想象他会吃这种肥肉比瘦肉还要厚半厘米的大肉坨。 遂徊眼睁睁看着到跟前的红烧肉又被无情没收,脸上的无辜和疑惑快要溢出来了。 [等他走了再热热给你加餐。]应帙用眼神向遂徊暗示。 遂徊看起来完全没听懂,不过表现出了你不给就不给吧的委曲求全。 只有耿际舟一个人端着碗十分快乐,像个读不懂气氛的凑煞笔,向导的共情能力都被他喂到了狗肚子里。 就在他抄起筷子准备干饭的时候,应帙忽然习惯性地开口提醒道:“你的药吃了吗?” 耿际舟手一顿,抬起头,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 应帙掰筷子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遂徊在餐桌对面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他怎么知道我要吃药的?”耿际舟倏然话音一转,看向了遂徊,“你把我精神域不稳定,一日三餐前都要吃药这件事都告诉他了?” “……”遂徊瞥了眼应帙,快速点点头。 “没事说这个做什么?”耿际舟嘀嘀咕咕地从口袋里取出一板药,熟练地掰开一枚胶囊,干咽了下去。 “因为……”应帙停顿了一下,倏然灵光一现,理顺了前后因果,达成了一个完美的逻辑闭环,“我们也遇到了精神域的问题,因此聊到了你。” “什么情况?”耿际舟难得神情正经起来,焦急地看向遂徊,问,“你的精神域出了什么问题?” “他的精神体召不出来了。”应帙说,“我也是,所以我们才会建立临时标记,想看看能不能借此加强精神力产生共鸣,召唤出精神体。” “巴弗灭不出来了?”耿际舟满脸费解,“它为什么会不出来,你怎么它了?” 遂徊配合地说:“我什么也没做,突然就不回应我了。” “你这病得有点怪啊。”耿际舟神色越发凝重,“去过医院了吗?” “还没有。” “为什么不去?” 怕被当作精神病。 “讳疾忌医可要不得。”耿际舟不赞同地看着遂徊,“……要不我先给你看看?我跟我爸学过两手,再加上我和巴弗灭关系又好,说不定就给你劝出来了。” 应帙对此丝毫不抱希望,但也不好一口回绝,就这么看着耿际舟摆出专家问诊的姿势,无奈地摆摆手,让遂徊勉为其难配合一下。 朱鹮精神体凭空而降,两爪踩在空置的座椅上,左看了眼遂徊,右看了眼应帙,小小的大脑瞬间宕机了,像只石雕一样原地罚站。 遂徊望着桌上快放凉的饭菜,脸色越来越差,看在应帙的面子上才阴沉沉地转过身侧坐着,面朝耿际舟目露杀意。 可以想象如果遂徊目前还在他自己的身体里,那这道目光该有多大的杀伤力,也就是应帙的眼型没那么悍,遂徊这副表情只会显得威严和冷漠,而不会表现得凶狠阴鸷。 “待会我的向导素可能会特别浓,”耿际舟对应帙说,“你不舒服的话就退开一点。” 即便是向导素也存在过犹不及的道理,过量会引起哨兵的不适,但大部分的向导根本没有能力散发出能让哨兵都感到不适的量,也只有S级的向导有底气说出这句话。 向导之间精神力也会互相影响,耿际舟闭上眼睛,无形的精神触梢从他身后伸展开,犹如遮天蔽日的长藤蔓,一点一点爬上遂徊的精神域。 应帙坐在旁边拿起勺子快速干起了饭,他中午就吃了一份沙拉,还有一个难啃的馒头,早就饿得够呛。 遂徊搁在桌上的手缓慢握起拳,闭着眼睛,微有不适地皱起眉。 十分钟之后,耿际舟睁开了眼,“我确实没有在你精神域内收到精神体的回应,怎么会呢?” 遂徊也掀开了眼睫,看向……桌上的饭。 耿际舟疑惑地用指尖敲了敲桌子,抬起头,看到了另一副让他更为错愕的画面——‘遂徊’泰然自若地坐在对面,短短十分钟之内已然胃口奇佳地吃了大半的晚餐。 “你,你对我的向导素没反应吗?” 应帙的目光落在遂徊的身上,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听到耿际舟的话之后慢了半拍才抬头看他,“我和你不契合。” 从头至尾应帙都只感受到了他自己的向导素,对耿际舟的向导素毫无反应。看来遂徊的话确实没有作伪,他的精神阈值狭窄,和大部分向导都无法契合。 “啊?”耿际舟惊讶不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和我不契合的哨兵,那我没办法帮你看精神域了。” “没事,先吃饭,”应帙抬手将凉了一半的晚餐往遂徊身前推了推,“其他的晚点再聊。”实在是对方眼底那份对晚饭的渴望溢于言表,应帙又是个想象力比较丰富的人。 偏远资助生、哨兵、衣服洗破了都还在穿、饭卡里面只有1块6、全身上下所有的钱都拿去买药、助学补贴不知道还会不会被无良官员克扣、从小到大只有过年的时候能吃上肉……几个关键词结合在一起稍作联想,应帙都担心再不给遂徊吃饭,这人能直接把耿际舟的精神体撕了烤掉。 第13章 耿际舟是一个从来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人,一顿饭下来他一个人讲了一段单口相声。 说实话应帙是很想跟他配合的,但他现在是‘遂徊’,为了扮演好这个乖戾孤僻的S级哨兵,他只能从头到尾冷这张脸,能不吭声就不吭声。 至于本该和耿际舟打配合的遂徊本人,他从始至终脸色比应帙还冷,面对艾勒他好歹还会两句夹子音,面对耿际舟,他就是纯粹的不理睬不回应。 耿际舟说话太多有点渴,就着应帙的杯子喝了一口热茶,他看了眼杯底零碎飘着的三四片茶叶,语气忽然有些寂寥,“我前两天又梦见我爸了,应帙。” 应帙给了遂徊一道眼神暗示,后者不耐又无奈地嗯了一声,“然后?” “我梦见他独自身处于一片无尽的混沌之中。”耿际舟的眼神失去了焦点,仿佛也同他永眠的哨兵父亲一般,身处那片无垠的沼泽,“我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梦到这个画面了,你说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遂徊看向应帙,应帙无声地放慢语速给了他比口型:你父亲想你了,去看看他。 遂徊眯起眼睛,辨认道:“你父亲想……”他实在是没看出来后面说的是什么,自由发挥道:“吃大馄饨。” 应帙:“……” 耿际舟:“……” 令人窒息的尴尬过后,耿际舟很给面子地为他的冷笑话捧场:“哈哈哈,你在玩什么谐音梗啊?真是的,好不容易起点气氛都被你破坏了。” 遂徊面无表情地被他捶了拳肩膀,反应极为冷淡。 “……”耿际舟倒不至于迟钝到这种地步,现在都还看不出来‘应帙’不想理他,至于原因……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他的存在碍事了。 耿际舟嫌弃地站起身,叹口气:“好好好,我现在就走,把这间金屋留给你的娇娇哨,不打扰你们浓情蜜意了,重色轻友的家伙。” 说话间他还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应帙,活似他是耽误君王不早朝的妲己褒姒。 应帙:“……” 你回来给我说清楚,娇娇哨是个什么玩意! “精神体的问题重视一下。”耿际舟打开门,一本正经地反身提醒道,“要是一直收不到不回应,还是要去趟医院的……周一见了应主席。” 房门关闭,公寓终于重归久违的安静。 应帙和遂徊对视一眼,同样还是尴尬,好一会应帙才先一步打破沉默,指了指桌上的红烧肉:“给你热热?” “……”遂徊心理斗争了两秒,点点头,“谢谢。” 五分钟之后。 应帙坐在遂徊对面,单手撑着下巴,看他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着肥腻的肉块。出乎意料,遂徊吃饭的动作很斯文,甚至像受过良好教养的贵公子,闭着嘴咀嚼,不会一次性塞太多的食物塞满腮帮子,更不会汤汁乱溅,几口下去都把应帙看饿了。 他指腹摩挲着茶杯的杯沿,一点点打转,舌尖舔过逐渐变得锋利的犬齿,忽然开口道:“明早起来给我补个标记。” 遂徊筷子一顿,等了会才轻浅地嗯了一声,“好。” “不情愿?”应帙一点也不喜欢遂徊总是慢摆拍的反应,不知道是他人比较沉闷迟钝,还是别的什么…… “没有。”遂徊这次回答得很快。 “那为什么回答要迟疑?” “……我以为你会尽量避免和我标记。”遂徊直白地说,“因为你讲过不想和我接触。”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记仇算账的意思?应帙皱眉往向他,但遂徊的表情看起来又没那意思,好像只是在平铺直叙地阐述事实。 “我确实说过,”应帙无奈地望着他,“但都现在这样了还能怎么办?我就算想不和你接触,做得到吗?而且你的精神域是什么状态,你自己最清楚,到了我的身体里还感知不到精神触梢,白瞎了我的A级攻击型,目前就只有标记这一个办法,可以压制精神域的疼痛……” 他倏然想到什么:“该不会是你不想和我标记吧?‘你’后颈出现牙印会给你造成什么麻烦吗?” “不会。”遂徊闷沉地说,“我不介意。” 不等应帙再问什么,他便端起碗筷,进厨房洗碗去了。 …… 兵荒马乱的周六过去,迎来了无所事事的周末。 应帙睡梦中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唤他名字,半睁开眼,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侧坐在床边微俯下身,正目不转睛注视着他。 “应帙,醒醒。”遂徊轻声唤道。 应帙不耐地重新阖上眼,“又没换回来,这么早叫我做什么?” “不是你昨晚叮嘱我早上给你补标记的吗?”遂徊认真地问。 “……”应帙皱起眉,“几点了?” 搁在床头柜上的终端察觉到关键词,温和回答道:[现在是早上6点32。] “周末早上六点半叫我起床……你真的有毒……毒性第一的超级毒蛇。”应帙困得骂都骂不动,睡意朦胧地翻了个身,“你昨天不是不情愿和我标记吗,今天怎么又这么积极?” “我没有不情愿。”遂徊撩开他蒙住脑袋的被子,说,“你的后颈牙印已经完全消失了,再不补又要疼了。” “……” 应帙深呼吸一口气,烦躁地坐了起来,抬手摸向颈侧,遂徊说的也没错,那里的皮肤光滑一片,干净得像是从来没有受过伤,“那岂不是我们天天都要标记一次?” 也不知道标记成瘾和药物成瘾哪个危害更大一些。 遂徊没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应帙,看他抬手撩开颈后的短发,微微低头,露出腺体部位的皮肤,“来吧。” 应帙又一次轻易地将弱点交付出去,垂着眸,看不到坐在他身侧的人眼神是如何的贪婪,甚至忍不住喉结滚动,舔了舔干涩的唇角。 遂徊倾下了身,麻烦的长发挡住视线,被他撩到耳后别住,这一次,他没有贸然直接用牙齿咬,而是双手按着应帙的肩膀,先用舍大开大合添过他的后颈,留下一层浅淡的唾液。 应帙呼吸一乱,猛地抬头后让,诧异道:“你在做什么?” “……”遂徊很是无辜地望着他,“做临时标记……?” “那你直接幺啊,你添什么?” “你上次让我轻一点,我怕直接幺下力道还是太重,就想先安抚一下你。”遂徊解释,“这也是向导启蒙里面教的。” 向导启蒙……好像确实有说这一点,但谁实践中会真的一板一眼按照规章制度办事? 应帙无法反驳,沉默一会,“你直接来,我没事。” “哦。”遂徊听话地答应,等到应帙再一次低下头时,侧过脸凑上他的后颈,衔住腺体上方的皮肤,缓缓用力,直到口腔内再一次充斥血腥味,直到应帙承受不住被表记的折磨,轻哼出声。 是折磨,但也是满足。 痛,也很快乐,很甜美,很书服。 标记是哨兵和向导之间最原始的本能,和左艾相比不太恰当,但也有那样的意思在。 应帙无意识地揽住了遂徊的要,手指收紧,直到标记结束也没有松开,而是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闭着眼休息。 会上瘾,一定会上瘾。 “太糟糕了……”他轻声地自言自语,“一定要尽快找到办法,把身体换回来。” 遂徊一点一点舔着嘴唇和齿间的血迹,掌心蹭到的一抹血痕也被他舔舐干净,听到应帙的低喃,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试探着问:“我有一个想法,要不要尝试一下?” “你说。”应帙直起身,神色餍足懒怠地靠回床头。 “我们可以试一试接吻,或许可以通过这个方式把身体换回来。” 应帙:“……” 应帙:“你疯了吗?” “没有,我是认真的。”遂徊一本正经地说。 “你绝对是星网小说看多了。”应帙笃定,“别把那些低俗的小说情节当真。” “那为什么所有的小说都这么写?”遂徊反问,“几乎每一本里面换回身体的方式都是亲吻,其中一定有它的原因。或许就是现实中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有作家听说到了,因此激发了灵感记录下来,然后后人就都仿照着套路一直这样写。”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应帙震惊。 “当然,我也只是推测,建议我们试一试。”遂徊声音重新放低,“各种方式都尝试一下,又不会出错。毕竟,万一呢?万一现实情节真如小说那般低俗,换回来的方式就是接吻呢?我们不该先入为主地放弃任何可能。” “……”应帙纠结了一会,竟然被说服了,被一个他认为沉默寡言的哨兵硬掰了三观,“你说的也对……但是,我还是觉得过于离谱了,而且和自己接吻也非常奇怪……再等两天看看,如果其他办法都没有用,确实可以试一下。” “嗯,好。”遂徊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快步离开了卧室。 应帙看出了他此刻的步履匆匆,也不知道在着急什么,非常莫名其妙。 作者有话说: 飞快跑到卧室外的遂徊:yeah!!!(握拳,仰天,爬行,上蹿下跳) 第14章 这一等就又是一天。 一天后便迎来了没有任何异常的周一,还是熟悉的哨兵外壳,混乱的精神域,以及消失的精神体。 逃避现实十分钟之后,应帙顶着蓬乱的黑发痛苦地起了床。 这还是他头一回穿哨兵专属的黑色校服,黑红相间的腰带束窄腰身,修身长裤勾勒出饱满浑圆的屯部。洗澡的时候应帙就发觉了,遂徊其他地方的肌肉都很结实紧致,就辟谷肉又软又圆,匈肌也很饱满,总感觉这两个部位独立于这具为战斗而生的身躯,是不符合S级哨兵格调的色气。 但这话说出来无疑就是性骚扰,应帙只能默默自己消化,然后思考遂徊洗澡的时候看到他的身体又会作何评价。 ……反正不可能笑话他小就是了。最多认为他有点瘦,但该有的肌肉、线条他也不缺,向导更注重精神力的强大,体格方面比哨兵有所瘦削也实属正常。 向导的制服是白色的,领口和腰带点缀着金色的纹路,银色长发用绸带束起,应帙体格高挑颀长,再有制服的加成,不管站在哪里都是绝对的视线焦点。 就是遂徊佝腰含胸的老毛病又犯了,看得应帙非常恼火,直接上去一巴掌拍上他的背:“能不能把背挺直了?小时候家里人不敦促你养成良好体态吗?老是佝着腰,丑死了。” “……我是孤儿,没有家人。”遂徊忽然说,他看向应帙,见向导闻言兀地抬起双眸,神情专注地望着他,不知怎么就把剩下的话倒了个干净,“小时候为了养活自己天天上山砍柴劈柴,再背着比我人还要高的柴火下山,久而久之就习惯性地一直弯着腰……抱歉。” 应帙:“……” 应帙被堵得哑口无言,甚至还有点良心作痛。他踟蹰了一会,缓缓伸手抚平遂徊衬衫衣领上的褶皱,又低着头替他重新打了个领结,山青色的眸子抬起与槿紫色对视,酝酿许久,终究也只酝酿出来四个字,“……下次注意。” 在应帙转身后,遂徊若有所思地抬手摸上领口这枚完美的领结,眼珠微转,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又在谋划些什么。 …… 临出门之前,应帙后颈留下了第三次补充的临时标记。 享受过标记给身体带来的余韵,他睁开眼,走去镜子前面观察后颈的咬痕,“我补办的向导徽章今天应该下来了,你记得去领一下。” 遂徊用拇指指腹抹去嘴角的血迹,目光幽深地盯着看了眼,又伸出舌尖舔掉,闻言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腺体上方留下的齿痕非常显眼,遂徊似乎真的丝毫不在意他黄花大闺哨的清白名声,颈带覆在齿痕上只能起到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作用,反而越发引人遐思。应帙犹豫再三,还是欲盖弥彰地盖了块纱布上去遮得严严实实。 如果将牙印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暴露在外面,那么所有人都会知道他‘遂徊’被标记了,还是被一个需求旺盛,咬痕很深的向导标记的;但如果有所遮掩,只要没有实锤,总归有善良的傻子会听信他的狡辩。 应帙正了正衬衫制服上方的领结,最后确认一遍颈带上佩戴好了一枚小巧的向导素抑制器,一切准备就绪,他微微佝偻起腰背,仿照着遂徊萎靡的走路姿势,面无表情地踏进了20班教室的大门。 离上课时间还有十五分钟,教室内的学生仅来了半数,熟识的哨兵和向导三两成群地在座位上聊天,见到‘遂徊’进门,他们先是移来目光,又很快当作空气一般视若不见。 遂徊口述他的位置在最后一排靠窗,但紧接着又提醒应帙说,可能会有人来找麻烦,让他无视就好。 “不要动怒,也不要动手,就当作没听见,他很快就会感到无趣然后离开,千万不要情绪过于激烈地波动,不然精神域会非常痛,还会引起非常严重的后果。”遂徊熟练地阐述他的处世之道。 高高在上横行霸道的学生会主席怎么可能会听,应帙皱着眉问:“谁会来找你麻烦?又会造成怎样严重的后果?打击报复?” “……”遂徊垂下了眸,不吭声。 应帙想到什么,猜测这个所谓会来找他麻烦的人:“是艾勒吗?” 遂徊眼睫颤了颤,还是不说话。 太明显了,太好懂了,就差把被说中了写在脑门上。应帙继续问:“他到底是只针对你,还是针对所有资助生?” 薄薄的眼皮底下,眼珠不安地转动着,但遂徊就是不出声。 应帙快被这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凑撒比气笑了,“行行行,你继续闷着吧,平时被欺凌打压没办法反抗也就算了,青天大老爷都到你家门口敲门了,还不给我开门?死包子,被欺负也活该。” “……”遂徊抬头看向眼前这位青面獠牙目露不耐的大老爷,嘴唇动了动,终于舍得说点什么:“只针对我。” “为什么?” 遂徊欲言又止:“可能和那件事有关……” 应帙不解:“哪件事?” “……”遂徊摇了摇头,“算了,你别问了,没什么。” 应帙:“???” 应帙急死了:“你倒是说啊!” “真的没什么。”遂徊又变回了熟悉的闷葫芦,打死不再说一句话。 应帙:“……” 一大早就被谜语人气得够呛,晦气。 …… 教室内,应帙阴沉沉地走到指定座位,却发现上面已经坐着一位不请自来的熟人——艾勒。 这人看起来早已等他多时,咬牙切齿地说:“好啊你,遂徊,躲了我整个周末,今天终于肯出现了……” 应帙瞥他一眼,对这名昔日好友的印象简直差到了尘埃里。特别是他三天前明明还‘好言’规劝过艾勒以后做事切记谨言慎行,结果这人不知悔改,听他话里含义,周六、周日还去遂徊宿舍堵了他好几次。如果不是遂徊阴差阳错和他交换了灵魂,两天都住在他公寓里,不然还不知道要被欺负成什么样。 “阴魂不散……” “你说什么?!”艾勒一点就着,气势汹汹地朝他怒吼。 “让开。”应帙懒得再跟他客气,“少惹我。” “你最近胆子大了——”艾勒步步紧逼地靠近,视线突然一沉,落在应帙贴在脖颈的纱布上,他话音一顿,错愕地质问道,“你脖子上的是什么?” 应帙冷冷地和他对视,寸步不让,“关你什么事?” 艾勒气得呼吸声变重,忽然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问:“你是不是把那件事告诉应帙了!” 应帙:“……” 怎么又是‘那件事’? 应帙皱眉问:“什么事?” 艾勒十分抓狂地低吼:“你心里清楚!” “……”为什么一大早能遇到两个谜语人?晦上加晦。 应帙忍了又忍,耐着性子问:“到底什么事,你把话说清楚。” “别装傻遂徊,”艾勒愤恨地瞪着他,“我警告你,离应帙远一点,还有管好你的嘴,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应帙的耐心终于抵达了临界值,他可不是那种能让谜语人看到第二天太阳的好脾气,冷着脸直接一把攥住艾勒的衣服,以S级哨兵压制性的力气当着其他人的面强行把他拖了出去,摁在走廊角落里。 “听不清人话?说清楚,到底哪件事?” 艾勒脑袋上再次因为情绪激动冒出了狗耳朵,竖得笔直:“遂徊你他妈的敢拽我衣服,找死是不是……” “……”感觉直接问是问不出来了,应帙只好冷静地旁敲侧击,“凭什么要我离应帙远一点?” “因为他是我的向导!”艾勒咆哮道。 应帙脱口而出:“你有病吧?我、他什么时候是你的向导了?” “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俩早就在一起了,高三暑假,他就向我告白了,只是碍着年龄没有达成永久标记而已。” “……”哨兵的脑子果然都有大病。 应帙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你是不是有臆想症?还应帙向你告白,高三暑假你们有见过面吗?” 他丝毫不为所动的态度和过于笃定的口吻引起了艾勒的怀疑,金毛哨兵惊讶地沉默数秒,倏然恼怒地喊道:“你果然把事情告诉他了是不是?当初可是你百般求着我别告诉他,结果,结果……你怎么敢说的?你肯定没有把事情说完整,净挑着好的说,没有把你都做了什么猥琐的事情如实告之!” “你……” 上课铃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艾勒最后憎恨地瞪了应帙一眼,撂下狠话:“我不会放过你的。”随后转身回了教室。 这一回,应帙没有再立刻追上去刨根问底,而是一边跟在其他学生后面进入教室,一边消化着艾勒脑子一热吼出来的这些话。 他向来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对他人没有事实依据的言语都是信一半、疑一半,这次自然也一样,艾勒的话里必然有它的真实性,但也肯定有大量对自身有力的美化歪曲。 遂徊求着艾勒不要告诉他的事情…… 遂徊做下的被艾勒冠以猥琐标签的事情…… 这件事情一半是可以告诉他的好事,一半又是必须隐瞒的坏事…… ……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情?! 这辈子最恨谜语人的应帙烦得课都没上好,一直到第二节课讲台上的讲师突然点了遂徊的名字,目光投过来,朝应帙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次期中测验遂徊同学的成绩进步非常大。”年迈的讲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将面前的悬浮屏放得更大,“比上一次月考多了整整70分,十分惊人,大家鼓掌向他多多学习。” 应帙:“……” 老讲师的话音落下,教室里一片寂静,大部分同学头也没有抬,偶有几位给他一道视线,鼓掌的手举到一般,见其他人没反应,便又默默低下了头。 凝重的氛围下,讲师只得尴尬地自己为遂徊鼓了鼓掌,转过身似乎是叹了口气,继续讲题。 应帙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目光一一扫视过教室里所有的学生,包括遂徊在内的四名资助生全部坐在最后一排,课间的时候他们也老实规矩地坐在座位上,不聊天、不抬头,不是写作业就是睡觉。 他倏然想起了自己所在的1班,总共5名资助生,座位都挨得很近,每到课间他们就抱成一团,自成一个独立的群体,宛若一个无比坚固外人谁也融入不进去的球。 耿际舟最开始还尝试过和他们聊天,但愣是他这样的话痨都无法参与到他们之中,后来只能作罢。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资助生们给应帙留下了非常排外的糟糕印象。 他是本地生,即便再想以身作则秉持公正,心中也自然有偏斜。有时候也会自我辩解,认为是资助生们先抱团排外,本地生才会无视他们、抵触他们,两边都有问题,各打五十大板。 想要打破这层不同阶级的坚冰更为困难,那不如选择互不理睬,不会出错,照样能相安无事。 如果他不曾处在和资助生同种的境地下,就永远无法理解资助生们的心中所想,也就永远无法体会对方的感受。 而一旦身临其境,一旦遇到像今天这样冷凝的场面,即便只有一次,即便只有这短短的几秒,即便没有人真的欺凌他,有的只是忽视和冷漠,应帙也能感受到那种格格不入的排斥孤立感。 明明大家都是塔的学生,但资助生似乎永远都不会属于这里。 一瞬间,他思虑了很多很多和教育改革相关的事宜,过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将目光聚焦在面前的悬浮屏成绩页面,公共基础文化试卷顶端,是他精准控分的成绩:115。 多考了70分,115减70……所以遂徊上次就考了45?? 他突然有了大难临头的预感。 不是说资助生都是全国各地严格选拔而来的尖子生吗?本地学生形容他们都是狂热.的等级怪物和学习疯子,为了能够脱离贫困的出生地实现逆袭,这群人一门心思只知道学习和提升体能或精神力。 高分、高等级、低情商、无趣乏味等等是他们的固有标签。 那遂徊是怎么回事? 凭一己之力打破刻板印象的一把好手? 只能考到45分这么逆天成绩的学渣到底是怎么混进资助生队伍里的? 最关键的是……他到底造了什么孽才会和这样的家伙交换灵魂? 一堆一堆的问号砸在身上,应帙双手抵着额头,满心崩溃。 他怀揣着最后一丝侥幸,寄希望于遂徊其实有心有苦衷,一直被逼无奈隐藏真正的实力,不得不伪装成差生学渣,实际上本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换到他身体里之后再也没了顾忌,一展雄才伟略给他考出三门文化课全部满分的无敌成绩。 然后下一秒应帙就在其他人的交谈声中得知了‘应帙’本次期中的考试情况。 “诶,听说了吗?我们学生会主席,就那个长得很仙的银发紫眼睛向导,最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不喜欢他的哨兵,为情所困无心学习,期中三门文化课里有一门都没及格。” 应帙:“……” 有一门没及格?也就是其他两门都及格了?? 应帙从没想过有一天他听到自己能及格的消息是如此的惊讶和喜悦。 “我知道他,应主席嘛,他到底是喜欢上了哪个哨兵这么拽?开学他作为学生代表上台讲话的时候我都快被他迷死了,居然还能有哨兵不喜欢应主席?” “就生存赛上救了他又消失那个不长眼的哨兵,听说应主席后来哭着求他想要标记,但那哨兵都不为所动,还冷漠地说以后不要再来找他了,怕被误会。” “我靠,太戏剧化了。” 应帙:“…………” 作者有话说: 应帙:今晚我必暗杀他!(刺溜舔刀) 第15章 情绪的跌宕起伏大起大落莫过于此。应帙先是只想一刀把某个连一年级基础文化课都只能考个四十分的废物宰了;然后惊喜于三门课居然及格了两门,看来那个废物真的有很努力地帮他代考;最后去检查了一下废物的过往成绩,发现不是缺考就是三四十分,震惊于这回他到底是怎么及的格? 总之应帙现在已经不在乎遂徊到底瞒了他什么事情了,他只想知道遂徊有没有为了考试及格而作弊,作弊有没有被发现。 缺考和不及格最多令他难以连任学生会主席,但作弊被检举可以让他直接在本届就被弹劾。 刚一下课,他立刻摸上终端疯狂给遂徊弹信息,另一边回得很慢,等到快上课了才慢吞吞地发来一句:[我被你班主任拉去办公室聊天了] 应帙:[什么情况?] 遂徊:[问我是不是为情所困] 应帙:[……] 遂徊:[还说这周五下午不及格的那一门补考,让我好好准备] 应帙:[你的文化基础为什么这么差?] 遂徊:[抱歉,我15岁以前没上过学,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是哨兵,只觉得人群太吵闹,所以15岁以前都独自在山里离群索居。] 应帙:“……” 应帙:[那没事了] 遂徊:[真的很抱歉] 应帙:[不用抱歉,我知道你尽力了。] 毕竟谁会要求一只刚从大山深处爬出来未开智的猴子上来就考试满分。 应帙:[你没作弊吧?] 遂徊:[没有,以前我头太疼了没办法思考,这次我有很认真地在作答] 一个十五岁以前没接受过基础教育的文盲,听半学期课文化基础课就能及格……应帙思索着,心想遂徊绝对是个很聪明的人。 等了几秒,聪明猴子又发来了短信,附带一张成绩单,问:[补考怎么办?] 应帙点开成绩单看了一眼,不及格的那一门是向导基础常识,非常惨烈的分数,不过也能理解遂徊对于向导的一窍不通, 应帙:[这离补考不还有四天吗?向导启蒙的辅导资料也在你手上,这四天你就辛苦辛苦,不用睡觉了] 遂徊:[……] 逗弄过‘老实人’,应帙在上课铃响起之前好心情地收起终端,抬起头却发现三排开外坐在他斜对角线的艾勒正在恶狠狠地瞪着他,可能是看到了他终端上方不断消失又弹出的小山羊脑袋,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看到这只金毛狗,应帙这才想起刚刚光顾着问成绩,忘了问遂徊到底瞒了他什么事。 可等他再发去信息询问的时候,另一头却许久都没有给出回复。应帙才不相信是什么专心学习无瑕发信息,一看就是心里有鬼,于是上午的课一结束就直接给遂徊打去通讯,皱眉盯着终端上方跳跃闪烁的小羊脑壳不放。 奇怪的是,遂徊一直没有接听,直到第三个通讯等待即将到达尾声,终端那头才迟来地传出声音,“应,那谁……” 应那谁:“……” 遂徊声音很轻,明显是身边有人不方便说话,含糊地说:“周一中午,有理事会?我要主持发言?” ……还要做总结陈词和本周工作部署。 “小型碰头会而已。”应帙捏了捏鼻梁,“半个小时以内就能结束,你让耿际舟帮你主持,然后结束的时候随便发两句言就行。” “随便发两句?” “……也不能太随便。” 遂徊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是月初,今天还是本月首个周一,所以是大会。而且这好像还是你……上台之后定下的规矩。” “……”还真的是。 应帙沉默了,遂徊也沉默了。 一羊一蛇无言相对许久,遂徊那头隐隐传来了耿际舟的催促声:“应主席,你还没好吗?上个厕所这么久?” “怎么办?”遂徊赶紧问。 “……” 应帙稍作思索,镇定自若地说:“别急,你先跟耿际舟去开会,我马上就到。” “你要来?”遂徊说,“可是……我的身份是不是太合适出现在这种场合。” “没事,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好。” 不知道为什么,应帙总觉得遂徊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越来越软了,灵魂交换之前感觉这人就是条疯狗,刚交换的时候也沉默寡言异常沉闷,可好像就是从临时标记之后开始,遂徊人设就越来越乖顺听话,鲜活生动,最近甚至还愿意揭开伤疤,告诉他幼年遭遇的悲惨经历。 也不知道这是二人逐渐变得熟悉,遂徊开始信赖应帙,逐渐展露真实本性的原因,还是因为一些……别的什么? …… 五分钟后,穿过双子教学楼中央的横桥,应帙熟门熟路地找到学生会专属的会议室,里面会议还没正式开始,各部分的负责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小声聊天,神色轻松自在。应帙从后门进去,随意找了个靠后排的位置坐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除了耿际舟。 看到‘遂徊’出现在会议室的一瞬间,坐在主席台右侧的他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 这厮怎么会出现在这? 侧颈还蒙着块纱布,欲盖弥彰,当谁看不出来是标记吗? 妈的,谈恋爱谈到学生会月度工作会议上来了? 应帙和这哨兵是来真的?要当着这么多学生会理事的面官宣? 无数弹幕从耿际舟脸上呼啸而过,他震惊又疑惑侧头看向‘应帙’,却发现自打‘遂徊’进门之后,他的应主席眼睛就一下子就亮了,还小幅度地和‘遂徊’挥手打招呼,而台底下的哨兵大爷双手插兜,意思性地抬了抬下巴算是回应。 “……”为什么下面这位的派头才更像学生会主席,而台上这个比较像主席的小娇妻?? ‘应帙’是一谈恋爱就变温软小娇向的性格吗?耿际舟用茶杯遮住半张脸,横竖想不通,但大为震撼。 遂徊的小动作引起了部分理事的注意,他们顺着主席的目光看过去,在中后排座位上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其中有一名理事更是直接念出了遂徊的名字,疑问:“你怎么来了?” 应帙抬眸望过去,发现是宣传部的副部长,何柘,这人是一名资助生,在学生会领导班子已经构建完毕之后,经校长要求强行空降担任干部,同时,他也是学生会里唯一的一名资助生。 其实应帙对这名资助生唯一的印象就是没什么印象,隐约只记得这是一个脾气温吞不爱讲话的哨兵,宣传部的部长最讨厌开会,所以每次被派来开会的都是他,他也不发言、不讲话、不提任何意见,规规矩矩地坐在中间排的位置,还会认认真真记录应帙的发言内容。 “是这样,”应帙毫不怯场地开口,声音清朗,后靠着椅背双腿交叠,十指交叉握在腰前,仿佛这里是自家会客厅。他是说给何柘听,也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我是受应主席的邀请,作为资助生代表来参会的。” “哇靠,说得还像模像样的……”耿际舟抽了抽嘴角,歪过脑袋凑过去问‘应帙’,“你们俩到底在搞什么,我们学生会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其余理事脸上也表达出了和耿际舟相同的困惑,视线同时投向主席台正中央的向导,期待应主席为他们解答。 遂徊面无表情地坐着,点了点头,“是的。” “什么意思?”一名部长问,“为什么突然邀请资助生代表?……今天是什么会?” “今天是资助插班生破冰活动意见交流会。”应帙站起了身,双手搭在前排椅背上,侃侃而谈,“众所周知,从新校长上任起,首都中央塔就将教育改革问题放在了近些年工作的重中之重。一年级作为首届试点改革年级,总共有60名来自全国各地的S级特种人资助生来本校就读。 校长没有将这些资助生统一划进两个单独的班级中,而是将他们平均分散到一年级的20个班级内,由此可见,校长是希望资助插班生的到来,不是在原本我们这片森林内移植两棵不同品种又格格不入的树苗,而是希望他们像水珠一样,更好地融入我们这片包容浩瀚的海洋。 但大家也心知肚明,现如今,塔内资助生和本地学生之间的关系非常割裂,资助生抱团现象严重,本地生同样也排斥抵触和资助生接触,这无疑和校长教育改革的理念相违背。 并不是进校就读了,资助生就真正成为了塔的一员,只有当大家都玩到了一起,不分你我,教育改革才真正起到了实效。 对此,应主席召开了今天这次资助插班生破冰活动意见交流会,希望各位理事、各位部长积极响应,集思广益,针对如何让资助生更好地融入塔的生活,提出你们的宝贵意见。” 应帙一段话说完,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遂徊安安静静地坐在台上,双手攥紧,目光幽暗深邃而专注,仿佛这世界就只剩下了这一个人,恨不得把台下这名耀眼的男人盯出一个洞来。 耿际舟眼睛都直了,难以置信流畅自如无稿说出这么一大段话来的是那个遂徊,那个好几次被他发现在晦暗角落里偷窥着应帙的哨兵,永远都是沉默寡言,弯着腰背,宛若一条潮湿阴毒的蛇,散发着暴戾让人不适的气息。 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耿际舟思索着,前几天他看到遂徊的时候,对方都还是老样子。倏然,耿际舟想起那天正是应帙被一个滥竽充数的哨兵拉去天台上表白的日子,他在之前偶遇到遂徊,看着他先一步上了天台。 当时他没有多想,但现在一联系,难道是那天遂徊不小心听到有哨兵向应帙表白,大受刺激,于是短短数日脱胎换骨,成功赢得应主席的芳心? 而且不知为何他还在遂徊身上看出不少应帙的影子,说话的语气、方式,一些小动作,都和应帙一模一样……难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爱让人疯狂长出血肉??? 反应最激烈的无疑是何柘,他诧异地看着台下的‘遂徊’,又抬头望向主席台上的‘应帙’,银发紫瞳的应主席连眼睫毛都是浅淡的银色,霞姿月韵,身形高挑却不单薄,如一庄沉稳的铜钟,光是坐在那里就让人心定安稳。 “我以为……”何柘轻声喃喃。 应帙看向他,等着他说出后续。何柘也注意到‘遂徊’的视线,他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快步走到应帙身旁坐下,小声道:“我还以为应主席对资助生群体有偏见呢……” 说完他还腼腆地笑了笑,非常不像一名哨兵会做出的表情。 “不会的。”应帙坐回座位淡淡地否认,脸皮极厚。 何柘重新将目光投向主席台上的‘应帙’,神色雀跃,第一次如此的情绪外露。 ——怎么可能还会有哨兵不喜欢应主席? 应帙瞥了何柘一眼,又默默收回视线。 学生会主席的竞选流程之中,学生意见占1/3,成绩履历占1/3,校长意见占剩下的1/3,同时还具有一票否决权。既然他的成绩已经因为这场阴差阳错的灵魂互换变成了不及格,那就不能继续因循守旧,一定要想办法做出点其他竞争对手无法比拟的实绩来,把剩下的2/3稳稳握在手里。 既然校长的重心在教育改革、在资助生,那他就顺势而为。 连任学生会主席,应帙势在必得。 作者有话说: 事业心很强的小应vs恋爱脑很重的小遂 第16章 由于会议主题提出得太过突然,参会的部长们都表示猝不及防,没办法立刻想出细节具体并有可行性的意见,于是他们便纷纷开始胡编乱造、胡言乱语。 一些什么诸如利用班费给资助生买水果鲜花,举办欢迎大会邀请资助生观看歌舞之类的煞笔建议,都不用应帙表达意见,就被遂徊黑着脸一票打回。 整场会议,台上的遂徊就像是应帙控制的傀儡,听话又顺从。每次轮到主席要发表意见的时候,他就悄悄抬眼看向应帙,如果应帙低着头浑不在意地走神,那就点点头表示肯定; 但应帙若是皱眉抬眸和他对视,就代表着那位发言的部长完全是胡说八道,建议非常之垃圾,那就仿照着应帙的表情皱起眉,抿唇叹口气,问其他人还有没有别的想法。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应帙饿得不行,但饭卡里又没钱,没法单独偷溜出去吃饭,只好偷偷给遂徊发信息,让他赶紧结束会议一起去吃饭。 耿际舟原本正专心致志写着会议纪要,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颗红褐色的蛇头出现在‘应帙’终端上方,而他事业心极重的应主席立刻放下汇报到一半的纪律部部长,将手放到会议桌下方,小心查看短信内容。 下一秒,‘应帙’就抬起头,打断台下人的发言,面色平淡:“会议就到这里吧,时间不早了,大家先去吃饭……这次就算是预备会议,下周一举行正式交流会,大家在这一周内准备好发言内容。” 耿际舟:“……” 应帙你变了,变得很不对劲。 他再抬头看向台下,只见宣传部副部长何柘收拾好笔记本,热情地邀请‘遂徊’一起去食堂吃饭,而‘遂徊’却抬手拒绝,将目光投向了‘应帙’。 何柘有些失望地点点头,和‘遂徊’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便先行离开。 “你实话告诉我。”耿际舟忍不住凑到遂徊耳边问,“你这次向导基础没及格到底是不是为情所困?” “……不是。” “那就是迟来的叛逆期,想通过故意考试不及格吸引谁的注意力?” “……” “那不然没理由啊,山里来的猴子向导基础常识也不止考39分吧?” “闭嘴。” …… 应帙让遂徊这四天不眠不休地补习向导基础常识并不是开玩笑,遂徊也答应下来说这几天会认真学习,但追根溯源,及格这件事是应帙的需求,遂徊纯粹是为了他在努力。 所以为了让遂徊心甘情愿地配合他,不在学习中途起任何不满情绪,很有情商的应帙提前走位允以重利,给下‘如果你周五补考能及格,这学期剩下的饭钱我全包了’的承诺。 “但如果还不及格,我就把你宰了。”应帙看着遂徊满是红叉的卷面,冷漠地勾勾唇角,“不对,不叫把你宰了,是把我‘自己’宰了。” 遂徊:“……” 恩威并施之下,他开始了为期四天的悬梁刺股常识恶补荆棘之路。 就在遂徊决战考试之巅的时候,应帙也没闲着,人事部的小组长卡着周二深夜的死线把全塔猫头鹰精神体哨兵的名单交给了应帙,数量不多,他随便翻了几下就找到了当事人。 西博,二年级哨兵。 一目十行地翻阅了附在后方的简历,应帙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细节,这个西博竟然是艾勒的表哥,两人是亲戚。 既然是亲戚,那两人就必然认识,艾勒暗恋他私下散播黄瑶,西博冒充灰姑娘向他表白,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念及此处,应帙突然想起了一个被他暂时忽略的问题,他起身走到书房,看着坐在书桌前下了课还在辛苦伏案的遂徊,补办的向导徽章已经发了下来,玫瑰金色的山羊徽章此刻就佩戴在他的后颈,安安静静地汲取着向导素,而留在应帙侧颈的咬痕也在这一刻散发出灼热的温度,清楚地彰显着它的存在感。 “遂徊。”他轻声开口,“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闻言,遂徊缓慢转过身来,定定地望着应帙,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缄默着,不一会便主动移开了视线。 “你瞒了我什么?”应帙再次逼问。 “没什么。”遂徊说。这两天鲜活生动的哨兵倏然消失,此刻的遂徊一如刚和应帙交换身体那天的他,阴暗、沉闷而潮湿。 “……遂徊,”应帙压抑着隐怒,努力保持商量的口吻,“你要知道你现在主动坦白,和被我发现之后你再讲出来的区别。” “那你就去发现啊……” 这句话遂徊说得很轻很浅,像是自言自语,却逃不过S级哨兵的听觉。 落在应帙耳中,这无疑就是遂徊对他的挑衅:爷把秘密藏得可好了,你这孙咂还想发现?做梦去吧。 “好,那你就好好瞒着,千·万·别被我发现。”他终究忍不住发了火,摔门而去。 ——然后就凄惨地被巨大的摔门声吵得耳鸣不断。 …… 应帙没有贸然去找这个猫头鹰哨兵对峙,而是在翌日先去找了艾勒:“西博前些天找到应帙,说自己是生存赛上取走他徽章的那个哨兵,然后向他告白了,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啊。”艾勒坐在教室座位上,闻言朝应帙勾起一个挑衅又不怀好意的笑,“我让他去的,试试看小帙对这件事到底记得多少,怎么,你有意见?” 应帙:“……” 这年头怎么还有人上赶着自爆的? “可惜啊可惜,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但直觉依旧敏锐,西博还没说两句话就被他揭穿了。” 应帙总觉得艾勒话里有话,但又分析不出这件事和灵魂互换能有什么关系?或许确实不相干,只是时间上正好撞在了一起。 那还要找西博,强迫他一起去天台情景再现吗? 应帙思索了一会,决定一切都等周五遂徊考完试再说。 …… 等放学回到家,应帙看到遂徊早已坐在了书桌前,悬浮屏上是名师讲课的录播,他开了2倍速播放,笔下不停,周一还崭新的课件,周四就已经大半留下了笔记。 应帙走过去,放下路上顺道给二人买的晚饭,低头看向遂徊写的笔记内容。 字迹是真的丑,歪歪扭扭,像是蚯蚓成精,但写得很认真,遂徊也表达了想要练字的意向,应帙看他这么好学,欣慰之心大起,有种养成男大学生的快乐,于是昨天就爽快地给他下单了两本字帖,让他好好努力。 虽然周一的时候应帙单方面朝遂徊发了火,但这点脾气等到临睡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毕竟应帙还需要遂徊给他补充临时标记,而且确实为了这点捕风捉影的事情就和遂徊冷战太过得不偿失。 等他那天真的发现了遂徊隐瞒的事情,到时候再好好跟他秋后算账也不迟。 …… 向导基础常识课里,一些哨兵和向导两方共通的知识和公式还算简单,遂徊的记忆力很强,看上两遍都能记得七七八八,特别是体液安抚和标记那块的内容更是看上一遍就倒背如流,只能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但一些非常抽象的,涉及向导精神力使用的知识遂徊就很难理解,他感知不到精神触梢,向导们实践一下就能轻松记忆的内容,在他这里就完全无法想像。 这一块内容应帙也一点办法也没有,就好似做到了立体几何题,但遂徊的世界里就只有平面图形,应帙上哪里给他讲解? “不行我去贿赂校长,让他给我泄题吧。”应帙口不择言,“泄个题库也行。” “可以吗?”遂徊惊讶地问。 “当然不可以。”应帙烦躁地用手指敲着桌子,“你这可怎么办啊……精神力内容肯定要占一半以上的分数,也就是你其他题目都做对,也就75分,照样不及格。” “抱歉。” “别一天到晚抱歉,想办法。” “……”遂徊沉默了一会,“有两个办法。” 应帙这里还没有任何思路,遂徊居然一下子就提出了两种解决办法?他好奇地问:“哪两个?” “第一种,我们把身体换回来,你明天去考试。” “这算是什么办法?”应帙很气,“纯纯的废话,要能换回来我会不换?” “第二种,”遂徊抬眼看向他,“我们用一些比较原始的手段,强行建立精神链接,帮助我理解精神力内容,譬如……” 说着,遂徊将向导启蒙翻到中间部分,指着章节最后的特殊补充。 一切委婉的铺垫,纯良的掩饰,不动声色的暗示,都只为了在这最后时刻的图穷匕见—— “体夜交换,可以在特殊情况下由哨兵主导共鸣,这时即便向导处于无法使用精神力的状态中,也能够建立精神链接。” 此处特指的体夜交换,用人话来解释,就是接吻和姓交。 应帙当然记得这段内容,但是:“你也说了是特殊情况,让哨兵主导共鸣,需要哨兵和向导具有高契合度,而且哨兵的精神力也必须强悍,你……你的精神力……” 虽然很乱,但好像确实高……?这点从遂徊的精神域乱成那种死样,但人还能保持理智,没有频繁陷入精神狂乱期就能看出来了,而且精神迷雾广袤,精神壁垒厚重,这一切也都证明了遂徊的精神力强悍程度。 ……所以问题又绕了回来,拥有这么得天独厚的天赋,他到底为什么不肯让向导为他做精神梳理,非要把自己折腾成现在这副死样? 应帙没有贸然越过遂徊去找向导帮他做精神梳理,就是怕其中含有什么隐情,但遂徊至今不肯如实告诉他。如果身体一直无法换回,最多再坚持一周,应帙一定会一意孤行去找其他契合的向导帮忙做精神梳理。 至于另一点,‘哨兵和向导的高契合度’,他和遂徊似乎也满足……遂徊很早之前就提过两人契合度很高,按他对自己向导素的感知力来说,或许二人的契合值直逼高度契合。 “……”条件居然都满足? 这时,遂徊再次阴恻恻地开了口:“我的建议是接吻,它既可以进行体夜交换,帮助我们尝试建立精神链接,同时,它也有可能是换回我们灵魂的解决办法。一举两得。” 应帙:“……” 应帙陷入了沉默,遂徊说完这段话之后也没有再出声,而是好似无事发生一般,转身继续看起了名师讲课录播,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细碎,轻盈。 这时,应帙终于迟来地开了口: “那就按你说的试试吧。” 第17章 话音落下,笔尖长久地停滞在同一个位置,遂徊顿了一下,像是一个短暂的迟疑,之后才快速地点点头,“好。” 明明是他自己多次提出的建议,好不容易磨得了应帙的同意,本人却有点不可置信。 相较而言,反倒是一直对‘亲吻’这个行为抱有质疑态度的应帙,在深思熟虑做出决定后就爽快很多,他靠近遂徊俯身压了下来,左手撑在椅背上方,右手抵在了遂徊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他抬起头。 遂徊立刻闭上了眼睛,浅银色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仿佛鸟雀腹下最柔软的细绒,在风中摇曳。他的双手死死捏住桌沿和椅面,看得出来有点紧张,但嘴唇却顺从地微微启开,高高扬起颈项,摆出一个任君品尝的姿势。 应帙盯着他看了两眼,错开了脸,将额头抵在遂徊的肩窝里。 “不行。”他说,语气里甚至噙着点笑意,“对着自己的脸,真的亲不下去……” 遂徊捏在桌沿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他微不可察地咬了咬牙,努力在应帙面前保持住不动声色,声调平静地说,“你闭上眼睛,把我想像成……亲得下去的人。” 应帙似乎知道遂徊为什么闭眼闭得那么快了,恐怕和他一样,对着自己的脸会笑场。 “所以你在幻想谁的脸?”他问。 “……谁也没想,”遂徊没什么表情地抬眸望他,本来是可信的,但偏偏又要心虚地加一句欲盖弥彰的话,“……在想明天的考试。” 应帙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听不出来是信了还是没信,但他显然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托着遂徊下颚的手指往上,拇指指腹按上他的唇角,下一秒,应帙闭上了眼睛,再一次倾身而下,准确无误地吻上了那瓣柔软的嘴唇。 和自己接吻,这种荒唐的经历寻常人大概率一辈子都不会有。 在唇瓣即将相贴的那一刻,应帙明显感觉遂徊主动凑了上来,好似是迫不及待补上了最后的那点距离。 唇齿交融之后,一双臂膀从应帙的颈边两侧探出,勾住他的脖颈和后背,并且用上了些力气,把他按向自己,与此同时,柔软灵活的舌头也探进了应帙的口腔,舔舐他的上颚,撩拨得他小腹一阵一阵地发热。 应帙皱起了眉,不明白遂徊的力气怎么突然这么大。他的右手改为撑着座椅扶手,用力保持平衡,不让自己直接栽到遂徊身上。 第一次接吻的经历让应帙很不容易集中注意力,直到遂徊后撤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喘了好几口气,再重新将嘴唇贴上来之后,他才勉强因为哨兵的强大肺活量取回了主动权。 因为有身为向导的经验,所以对哨兵主导建立精神链接这件事,应帙上手绝对会比任何哨兵都快得多,即便如此,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向导素的包裹中,他在广袤无垠的精神迷雾中缓慢行走,一点一点的感知着,探索着,去寻找那稍纵即逝的渺茫瞬间。 倏然,他耳畔微动。 那是锁链碰撞的声音,轻微细弱得好似错觉,却还是被他准确无误地捕捉到。 应帙惊喜地亮了眸子,抬腿快步朝声音的发源地走去,然后…… ——然后,他就睁开了现实中的眼睛,缓缓推开正亲得如痴如醉的遂徊,满脸错愕。 遂徊迅速反应过来,低头抬起手背拭去嘴角的唾液,摆出一派正人君子的神色,认真地问:“怎么了,是无法建立链接吗?” “……我被推出来了。”应帙诧异地说,脑海里还在不断重复方才在精神域里的场景,“我找到了你的精神链,但就在我准备去尝试链接的时候,有一股很奇怪的力量,把我……” 他斟酌了一下形容词:“‘顶’出来了。没错,我是被‘顶’出来的,然后我又尝试了好几次,但一直被拒绝。” 说到‘顶’这个字眼,遂徊第一反应就是应帙的山羊精神体,巴弗灭,但应帙矢口否认:“不可能,就算巴弗灭不可能拒绝我,即便它成了你的精神体,它也不可能拒绝我……” 听得出来,应帙的这句话没有任何事实依据,有的只有对主人尊严的卑微挽留,甚至讲到最后他还开始危危言耸听:“不然我就宰了它,把它做成烤全羊!” 遂徊:“……” 应帙烦闷地站起身,亲吻这么低俗的办法都尝试了,但他人还是在遂徊的身体里,遂徊也还是套着他的躯壳,从头到尾无事发生; 尝试建立精神链接的办法似乎可行,但又莫名其妙被一股神秘无形的力量拒绝…… “我真是疯了,和自己接吻这件事也做得出来……”说着,应帙抬手撑住额头,好好怀疑了一阵人生,“算了,不浪费时间了,你死记硬背吧。”说着,他也拉了把椅子坐到遂徊旁边,“我给你总结几道常考的题型,你不求甚解地背就行。”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仿若万千期末考试前一天才拿起课本的大学生,从陌生的目录开始预习,一夜创造无数个惊为天人的奇迹。 应帙也不能让遂徊独自在这里挑灯夜战,他回卧室睡大头觉,于是干脆和遂徊一起熬夜,主打一个陪伴。虽然他也只是一名塔一年级的学生,但知识储备量教遂徊还是绰绰有余,各种引经据典,举一反三张口就来。 题目讲到一半,他喝了口温水润嗓,侧眸却发现遂徊的目光没有落在作业本上,还是幽幽地盯着他的喉结看。 “咳。”应帙拿电子笔敲了下他的脑袋,“别走神,时间不早了,做完这道题就睡吧,睡眠不足明天在考场上睡着了就得不偿失了。” 遂徊看了眼终端的时间,已经是01:50,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角,无声地点了点头。 “别太有压力。”应帙意思性地宽慰他,“不及格就不及格,没关系的,千万不要作弊就行了。” 遂徊露出一个非常不信任的眼神,认真地说:“我会及格的。” 应帙对遂徊的识相很是满意,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那个吻的缘故,即使已经过了寻常补充标记的时间三四个小时,他仍旧没有感到任何疼痛,甚至要不是遂徊站在床边像个门神一样阴沉沉地提醒他,应帙都差点忘了这回事。 标记过于频繁会成瘾,应帙可不想这具身体最后再也离不开向导的齿痕,但亲吻应该不会,所以要用接吻替代临时标记吗? ……事情发展真是越来越贴合星网上那些低俗的三流小说剧情了,该说艺术果真是来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吗? 做完临时标记,应帙喘息着躺进被窝里,四肢百骸都透露着满足,眼角余光瞥见遂徊憋憋屈屈地把自己塞到折叠小床上,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或许应该再买一张大点的床摆在旁边,不然遂徊一直这么睡窄床肯定会很难受,反正卧室够大,放得下…… 睡梦中,他似乎已经点击了星网的下单页面,床铺送到,他指挥着搬运工送到卧室里,但奇怪的是,他的卧室变成了一滩黑暗的深渊,床一运进去,连带着搬运工一起消失了。 应帙非常气不过,一连下单了一百张大床,附带两百个搬运师傅,排着队往卧室里送,诡谲的深渊全部照吞不误,最后应帙怒气冲冲地撩起袖子,一头扎进了混沌之中,身影被黑暗尽数吞噬。 清晨,应帙在一线光芒的照耀下醒了过来,关于梦的记忆并没有消失,反而让他越发一头雾水。如果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做出这种无厘头梦的他白天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他慵懒地在被褥中翻了个身,打算问终端现在几点,可他翻身刚翻到一半,奇怪的失重感忽然降临,他直接从床上摔了下去。 “……” 应帙莫名其妙地坐了起来,倏然察觉到不对,他没有睡在大床上,而是睡在了折叠小床上,身体还残留着床位过于狭窄无法舒展身体的僵硬感。 他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狂喜和不可置信瞬间充斥脑海。应帙立刻摸向终端点开自拍模式,悬浮屏中央,熟悉的银发与紫眸,还有那张他绝不错认的脸出现在画面里,还有那对因为情绪激动而在头顶生长的半旋山羊角和小巧的白色羊耳朵。 他回到自己身体里了! 应帙快速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屏幕里的男人也跟着摆出动作。 换回来了! ……所以,交换的契机真的是接吻? 这个答案简直令应帙哭笑不得,他独自消化了一会,忽然反应过来,转头欣喜地看向大床上:“遂徊——” 呼唤声戛然而止,应帙唇角的笑意也随之消失,床上根本没有人,被褥掀开,床单凌乱,摸上去一片冰冷,显然人已经离开多时。 “遂徊?”应帙又大声朝卧室外呼唤,在他看来,遂徊大概率是换回身体之后和他一样难以置信,去浴室里照镜子确认了,总之不可能离开。 但他起床之后里里外外都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哨兵的踪影,一张纸条也没留下,但先前应帙为他买的新衣服都带走了。 偌大的公寓内,竟然彻底没了那名哨兵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所以换回身体之后,遂徊就这么默不作声地走了……? 不需要临时标记了吗? 应帙又不是过河拆桥的小心眼,不至于身体换回来之后立刻就急着和他撇清干系、一刀两断,他承认自己之前对资助生是有偏见,也曾经对遂徊有过误解,甚至现在也不能保证就完全没有,但观念又不是不会改变,也不意味着他在了解遂徊真实性格之后不愿意拥有一名资助生朋友。 即便是日后需要他长期提供标记和向导素,应帙也不是不能答应。最多是哪天觉得麻烦了,找研究院专门定制一款和他向导素高度相似的人造向导素,然后将配比数据无偿赠于遂徊,换取这名准S+哨兵日后的偏爱和效忠。 ——所以为什么要走? 这世界上应帙无法理解的事情又多了一件,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将缘由归于遂徊不正常的思维模式,就像为什么不去找向导梳理精神域这个问题一样,他一个普通人根本无法揣测。 消失多日的山羊精神体巴弗灭倏然出现,亲昵地舔舐他的掌心,但应帙无暇顾及它,只安慰性地摸摸它的羊角,随后点开终端,拨打遂徊的通话。 只可惜一直到上午九点即将进补考考场,应帙打去的通话也依旧是无人接听,他无奈地给遂徊留了条简讯:你是灰姑娘吗,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之后就消失?我先进考场了,看到短信之后速给我回话。 能自己参与补考,这大概是最好的消息了,应帙下笔有神,在一众睡觉、用橡皮骰子算答案、摇头晃脑尝试作弊的差生中间脱颖而出,提前二十分钟便做完了全部题目,自信地提交了答案。 作者有话说: 应帙:哨兵丢了……(思索……思索……)考个试先! 打开书:巴弗灭 关上书:大列巴 第18章 补考结束,上午的课就只剩下了一节,应帙熟门熟路地走到20班门口,临进门了才陡然调转脚步返回1班。 教室内一如往常,都是熟悉的面孔,打闹的打闹,补眠的补眠,抱团的资助生也仍旧在抱团…… 应帙的座位在第五排,隔壁坐着的就是耿际舟,他走过去,发现总是很聒噪可以一口气和四面八方八个邻座同时说小话的副主席竟然蔫蔫地趴在书桌上,没什么精神。 “怎么了?”应帙侧过身看他,“生病了吗?” 耿际舟转过头来,夸张地哇了一声:“原来你心里还有我啊,应帙,我还以为你一心扑在那绿眼睛哨兵身上,早就忘记江东父老了……” “为什么这么说?”应帙神色平淡地看他,“挤兑我还引经据典地挤,看来病得还不重。” 既然提到了遂徊,应帙便低头又查看了一下终端,对话框里两个小时前发出去的短信仍旧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懒得管他了,应帙不耐地关闭终端。 “因为你这几天都不怎么理我,对我冷若冰霜,让我心力交瘁,这才害了感冒……”耿际舟直起身,做作地重咳两声,恨不得给应帙看他咳出来的血。 “……” “主要是最近晚上老梦到我爸,睡不太好,抵抗力差……很奇怪就是。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某种预兆?我想明后天去他墓前看看,你觉得呢?” “什么预兆?”应帙眯起眼睛,“难道是耿叔叔要醒来了?” “嘘、嘘——”耿际舟赶紧拿食指比在唇前,“别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应帙无辜地抿直了嘴唇。 耿际舟神神秘秘地左右看了看,像是怕被神明和魔鬼察觉他这名渺小凡人卑微的祈愿,小心翼翼地凑到应帙耳边问:“你陪我去吗?” 应帙回忆了一下这周末的计划,点了点头:“行。” “好哥们!”耿际舟喜笑颜开地轻锤了下他的肩膀。 …… 午饭时间,应帙终于得偿所愿再次打到了符合他口味的饭菜,浓油赤酱,经由各种香辛料烹饪过的菜肴就是美味,他胃口大开,然后只吃了前些天三分之一的分量就撑到不行。 耿际舟见他吃饭速度忽然激增,吐槽他像是没吃过饭,应帙瞥他一眼:“你懂什么?” “就你懂就你懂……” 就在这时,一名哨兵忽然靠了过来,拘谨地微欠着身,小声说:“应主席,耿副主席,我是宣传部的何柘。” “你好,何部长。”应帙朝他礼貌颔首,一秒钟切换成非常官方的神情和姿态。 很多人都格外钟情应帙这副高冷男神做派,认为他矜贵有涵养,但也有诸如耿际舟之流会吐槽他装腔作势。 见应帙是真的认识自己,何柘顿时眼睛一亮,又强行按捺下迫切,娓娓道来:“是这样的,主席,我一直联系不上遂徊,今天去20班教室找他,其他同学都说他没来上课,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就想着主席你可能知道他的行踪……” “我也不清楚。”应帙淡淡地说,“我和他……”他忍了忍,放弃了‘不熟’的形容词,改为:“今天也没有联系上。” “这样……”何柘露出了担忧的神情,“会不会出什么事了?……谢谢主席,我再去问问别人。” 说完,他转过身快速汇入人流,消失在视野范围内。而耿际舟在他离开之后忽然轻笑了一声:“找不到遂徊在哪,居然来问你?赌不赌,那哨兵喜欢你,找理由和你搭话呢。” 应帙抿了一口汤:“你真是病得不轻,我得多无聊才会跟你赌这个。” “不过,你这些天不都是跟遂徊厮混在一起吗?怎么突然没联系了?”耿际舟好奇地问,“吵架了?” “没有。”应帙冷冷淡淡地说,“我都跟你解释过了,我们只是因为双方都遇到了同样的精神体问题,才会暂时待在一起讨论病因,现在精神体问题恢复了,”说着他主动释放出精神体融合态,小巧的白色羊耳和一点点三公分长的尖角出现在头顶,“自然也就没有理由继续接触了。” “哦~”耿际舟看上去半信不信的样子,不过应帙也懒得再和他多费口舌。 虽然有所隐瞒,但事实情况确实如此。 …… 回教室的路上,应帙遇到了一年级20班的同学,他记得对方就坐在遂徊邻座,也是一名资助生,哨兵,好像还是遂徊的室友。 虽然他和遂徊灵魂互换这几天,除了刚醒来的第一天之外,就再也没去过对方寝室。 耿际舟一无所知地絮絮叨叨着,但应帙已经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耿际舟这种话唠怕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不听他哔哔赖赖,抄起手没好气道,“应帙,你最近真的很不对劲——” “际舟。”应帙冷声打断了他,“我现在心情真的很不爽。” “哈?” “我的人品遭到了质疑,我的人格受到了侮辱。” “哈??” “我觉得我有必要去澄清这一点。”应帙表情愈发森冷,“性格孤僻难懂的朋友可以不要,但有些话我必须说清楚。” 耿际舟目前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问号:“你要做什么?” 应帙没有回答他,而是大步走到了那名20班的身侧,张口便叫出了他的名字,“麻烦等一下。” 哨兵疑惑地回过头,明显是认识应帙这张脸,神情有些局促,“有什么事吗?” “遂徊今天没有来上课吗?” “没有。”哨兵回答道,“他请假了。” 应帙疑惑:“请假,是他本人找班主任请的假?” “不是……”哨兵不明白应帙为什么突然问这些,但是在学生会主席一本正经的气势压迫下,还是如实作答,“他好几天没回寝室,今天早上突然回来,说身体不舒服,让我帮他请的假。” 真是生病了?应帙烦躁的情绪微有放松,“所以他现在在宿舍?” “不一定。”哨兵说,“我早上看他出现了易感症状,可能已经去校医院申请禁闭室了。” “……”应帙微微皱起眉,“知道了,谢谢。” 哨兵盯着他欲言又止了两秒,还是抢在应帙转身离开前问:“应主席,何柘说你想要举办一系列的破冰活动,改善塔内不同地域同学之间的关系,是吗?” “对的,你有什么好的活动建议吗?” “目前还没有,但是非常感谢您能为我们插班生着想。”哨兵认真地鞠了个躬,“但如果您是要找遂徊的话,最好等他狂乱期结束之后再去,因为他先前曾多次对试图安抚他的向导发出攻击,情形极为恶劣。” 应帙不赞同地皱眉:“狂乱期的哨兵攻击安抚他的向导,这是正常情况,向导应当在安抚前做好安全措施,但如果因此就心生畏惧而拒绝安抚一切哨兵,那总是因为耗尽体力被迫停止狂乱期的哨兵寿命会大幅减少,严重还会降等,这明显是错误的。” 一段摘自最近刚复习过的向导启蒙中的话讲完,哨兵顿时露出了格外动容的神情,就连应帙都觉得他装得有点过了,轻咳一声,“你忙吧。” “谢谢主席。”哨兵点点头,临走前快速又小声地说,“他曾经在狂乱期中使一名向导重伤残疾,精神池假性枯竭,还失去了半片肺叶。您务必要注意安全。” 应帙:“……” 你之前可没说清楚‘极为恶劣的攻击行为’是指这个。 你早说是这么个‘恶劣’法我肯定二话不说当场把遂徊拉黑,然后扭头就走。 哪像现在……应帙转过身,看见耿际舟一脸揶揄地站在他身后,丑恶的嘴脸,做作的姿态,轻佻的话语:“啧啧啧,要去找遂徊呀~?要不要我帮你请下午的假呀~注意安全哦~这可是一条超凶的蛇蛇哦~不要一不留神永久标记了哦~放心,我肯定帮你瞒着叔叔阿姨。” 说着,耿际舟还朝他比出开枪的手势,嘭了一声,再用两指勾勒出爱心的形状。 骑·虎·难·下—— “我没说我要去找他。”应帙黑着脸否认。 “那你不去我去?”耿际舟得意地晃晃脑袋,“身为一名S级向导,共情力极强的我,是绝对看不得有一名狂乱期哨兵在禁闭室里受苦而无动于衷的。” “……别添乱,你和他都不契合。” “你契合你契合,你高度契合,”耿际舟随口胡咧咧,“走吧走吧,一起去,就当是陪我去找校医开点感冒药,行了吧?找到理由了吧少爷?” 应帙:“……” 应帙闭目忍怒:“不要说得我好像是一个傲娇一样。” “嗯嗯嗯,对对对。” “……” 第19章 塔校医室在学校最东边,耿际舟拦下顺路的校车,招呼应帙赶紧跟上。 应帙现在对校车十分敏感,他上次递交给塔后勤处的投诉信一开始没什么火花,结果过了几天不知道为什么直接呈到了校长信箱里,新校长直接下令整改,还派人不定期监督,好像还挺有成效。 这一回他再上车的时候,就在车上一眼看到了两名资助生。 就是应帙和耿际舟刚踏上车,这两人就停止交谈,不太高兴地跑到了最后一排就坐。 应帙也懒得分析这两人对他到底是畏还是厌,反正不管是本地生还是资助生里,都存在着对他释放善意的人和厌恶他的人。他更加在意遂徊的事,并且隐隐觉得好像攥住了这名哨兵复杂迥异的脑回路中一条细小的线头。 仅仅是安抚便出现严重的攻击行为,难道是精神域过度防卫症……? 但还不等他深想,校车师傅就已经一脚油门飞驰漂移把他们带到了校医院,耿际舟比应帙积极多了,上来就直接兴冲冲地对着导医前台问:“有个叫‘遂徊’的哨兵在这儿吗?” “有的。”导医姐姐温和亲切地点了点头,转过身轻声喊道,“虞医生,这两个小同学来找遂徊。” 听到声音,一名戴着半框眼镜的男人转过头来,他一只手揣在白大褂兜里,另一只手中端着杯冰咖啡,一只黑白翅膀头顶红羽的啄木鸟站在他肩头,正在贼头贼脑地觊觎咖啡杯上的吸管。 医生的目光扫过应帙和耿际舟,似乎有点惊讶:“你们找遂徊?” “对。”应帙说。 “他现在关在禁闭室里,不方便见你们,先回去吧。”虞医生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只笔,在护士递来的一叠单子上签字。 不开处方的时候,医生们的字迹还是非常清晰的。 “他已经彻底陷入狂乱期了吗?”应帙上前一步问。 “差不多吧。”虞医生盖回笔帽。 见医生目前不是很忙,应帙继续问:“他的狂乱期很频繁吗?我看你们好像对他很熟。” “确实是校医院的常客。”虞医生笑笑。 “强效止疼药也是你开给他的?”应帙面无表情地问,“他一次吃五粒这件事你知道吗?” “你是在责怪我吗?”虞医生没有心虚也没有生气,反而很感兴趣地笑意更深,“你似乎对他有些了解,那你肯定也知道病人不遵循医嘱,我们医生也无能为力。” “至于我给他开强效镇痛药,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他那样的情况,除了止疼药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应帙张了张嘴,又缓缓合上。 “向导,你想说这个是吗?”虞医生推了下镜框,“一个契合的高等级向导。” “……对。”应帙之所以欲言又止,就是想到他一个学生都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事情,对方一个能在塔就职的专业医生不可能看不出来。 塔的校医院也不像有些普通人高校的校医室,都是赤脚医生只会开感冒药和挂地塞米松,这里的专业性丝毫不低于首都特种人中央医院,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精神阈狭窄,整个校医院都没有和他匹配的向导医生。” “一个也没有?” “……”虞医生停顿了一下,“之前曾经有一个在校医院实习的学生,倒是和他契合,那人还自告奋勇,私下为遂徊进行精神梳理。” 应帙想起了方才那名20班的哨兵低声提醒他的话:“然后被他打掉了半边肺叶?” “什么肺叶?”虞医生摇摇头,“没那么严重,只是勾起了他的狂乱期,被打断一只手,再加上差点扭断脖子而已,只是差一点,没扭断,我们出动了四名安保,两针麻醉放倒了那头失去理智的怪物,然后把人救回来了。就是在那之后,那名学生就辞掉了实习工作,害我们校医院白白损失了一名S级的向导助手。” “……” 应帙终于明白了,遂徊为什么拒绝向导为他梳理精神域,就是如他方才所猜想的精神域过度防卫症,再加上遂徊那样混乱如沼泽的精神域,不属于本人的精神力敲击精神壁垒极易引起过敏,从而勾出狂乱期,而处于狂乱期的遂徊攻击性又极强,所以他才会拒绝精神梳理,这又导致他的精神域更加的混乱,过敏再次加重,由此产生恶性循环,只能用止疼药强压。 ……似乎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这也太夸张了?应帙,你三思,你千万三思。”耿际舟皱着眉把脑袋凑过来,抢在他这位新晋‘恋爱脑’发小脑子发热之前赶紧稳住他,“我知道,精神域狭窄、S+高等级、仅和你一人契合,这些条件加起来就是简直超级王炸,是任何向导心目中的完美哨兵,戳爆所有向导的敏感点,说实话设身处地地想,我也不可免俗地心动。但这位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强了,你没听见吗,不是残疾就是断手。应帙,我们今日暂且先撤,从长计议,你不要冲动……” 应帙被吵得耳朵嗡嗡响,只好沉声表达态度稳定军心:“我没打算去安抚他。” “那就好。”耿际舟松了口气。 但就在这时,虞医生忽然看向应帙疑惑地问:“你和他契合?” “嗯。” “契合度是多少?” “不知道。”测一次精确的契合值需要的流程比亲子鉴定还复杂,没有特殊需要的情况下,很少有人会专门去做测试,都是凭着对向导素的感知和共情的高低来粗略判断彼此的契合度。 可惜应帙是攻击型向导,天生共情力弱,所以他想了想又补充上一句:“应该还可以。” “你们既然会特意来找他,那证明关系不错。”虞医生撇开他的啄木鸟精神体,喝了口咖啡,“介不介意去给他点向导素?不需要你冒着生命危险去安抚他,给一点契合的向导素,就会让他舒服很多。” “……” “哦对了。”虞医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鉴于遂徊的特殊情况,这算见义勇为,我可以给你开证明,盖校医院的章,期末可以拿去加分。” “走。”应帙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 耿际舟:“……” 耿际舟:“喂?” 五分钟后,一行人来到了禁闭室楼下的监控室里。所有人都戴上了静音鞋套,即使明知还隔了一层楼,动作也不由自主地放轻缓。 一名工作人员调出监控,给应帙等人查看遂徊所在的房间实时画面。 红外摄像头下,完全漆黑的禁闭室,一团巨大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盘成一个小丘。 那是遂徊的精神体融合态,应帙在精神力暴动的情况下羊角最长可达1.2米,重得他暴动完就落枕,而遂徊现在的状况更夸张,粗壮的蛇尾好似雨林森蚺,腹部为橄榄绿偏黄白的渐变色,背部为红褐色,目测估计有六至八米,如小山一般盘在角落里。 应帙觉得被这样可怖的怪物袭击,只少了一半肺叶还算是幸运的,遂徊彼时必定有所收敛。 “这里有个通风口。”虞医生指向画面中的一处,“待会会打开,你控制向导素往里面送,一旦遂徊出现任何异常举动,我们都会立刻关闭通风口,保证你的安全。” 应帙单手抵着下巴,安静地观察着、评估着。 耿际舟也凑过了脑袋,很快,还有一颗朱鹮脑袋,一颗山羊脑袋也跟着挤了过来,好奇地窥探着监控屏幕中的画面。 色彩瑰丽的鳞片在柔软铺满垫子的地面上滑动,似乎因为疼痛,蛇团缩得更紧,时不时发出颤栗,将裹在其中的人体围得严严实实。 应帙一直没说话,直到现在他才忽然开口:“如果我今日成功安抚了他的狂乱期,虞医生你写封表扬信,让院长签字盖章,递到校长信箱里去,怎么样?” 虞医生:“……” 耿际舟:“……” 虞医生好笑地推了下镜框:“喂,功利心是不是太强了?你要表扬信做什么?” “为下学期学生会主席竞选做准备。” “噗。”这下虞医生真的笑出了声:“好好好,你要真成功了,我号召校医院全体医生护士护工在选票上都写你的名字。” “好什么好?应帙!”耿际舟双手按住应帙的肩膀,“你疯了?真要去安抚这个,这只,这头,这条庞然大物?” “这就要看他自己了。”应帙重新看向监控画面,“看他有没有那个命,被我安抚。” …… 狂乱易感状态下的哨兵,五感不受控制,任何细微的响动都会被无限放大,严重刺激他们的精神,禁闭室无光无声,对普通人来说是地狱,却是易感状态下的哨兵觉得最舒适的地方。 遂徊紧紧闭着眼睛,将自己蜷缩在融合态底下。精神体太攀蛇盘在他的肩颈间,随着他的疼痛也发出细微战栗。遂徊越发不耐地埋下脑袋,理智和对身体的控制权在逐渐消失,很快他就会彻底陷入狂乱期,在禁闭室里发疯,自残,歇斯底里地宣泄,直到筋疲力竭。 就在这时,他隐隐听到了金属摩擦的声音,或许在寻常人耳中,这完全就是静音,但他却觉得无比的暴躁难耐,这点动静让他无法遏制地愤怒,充满了攻击欲望,想要将一切都撕碎。 “遂徊。”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高处响起。 遂徊脖颈青筋毕露,冷汗从额头顺着脸颊流下,瞳仁是竖形态针状,四周有放射线,完完全全的蛇瞳。他怀疑是自己易感期中产生了错觉,但应帙并没有给他过多反应消化的时间,“我打算进来安抚你。” “……不!”遂徊愣了一下,猛地在蛇尾中支起了身体,反应非常激烈。八米长的蛇身舒展开,尾尖拍到墙壁,即使隔着厚厚的静音棉,应帙也能感受到墙体的震动。这一击要是打在了他身上,保准他能直接把心肝脾肺肾一次性都吐出来。 顾不得狼狈和形象糟糕,遂徊赤红着双目,犬齿外露,眼角显现出若隐若现的灰褐色鳞片,他音色尖利地警告:“滚,不要进来!” 应帙充耳未闻地站在狭小的通风口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俯视着禁闭室里这名内色厉内荏的哨兵,他的身后是昏暗到几近于无的灯光,但却已经足够遂徊将那颜色极近透明的白色眼睫都看得一清二楚。 深色瞳孔转变为了矩形的羊目,绛紫色宛如恶魔的双眼,审判着面前的一切。 “电击颈环,磁吸手铐,束缚绳,合金嘴套。”应帙拎起一个布袋子,“部分哨兵认为这些东西戴在身上是对他们的一种侮辱,但我却认为这是对向导的尊重。我不清楚你的观点,所以给你选择的机会。如果你愿意戴上它们,以此来保证我的安全,那么十分钟之后我会进入禁闭室,尝试为你进行精神安抚;但如果你拒绝,那我就会离开,我们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遂徊:我选择为你爆灯!!!(狂按转身键,拍烂! ps:文中的‘共情力’指向导的一个能力属性,和现实的‘共情’含义有区别。 第20章 其实应帙手上还有一副脚铐,奈何现在的遂徊连脚都没有,只有一条能抡死他的巨大蛇尾。 他可不会傻到做出一些类似于‘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就跑到危险致命的禁闭室里,打算用一腔真心和热血唤醒哨兵,指望哨兵能在狂乱期里控制住神智,然后用温暖的拥抱和爱感化对方’的煞笔行为。 应帙更愿意相信他手里攥着的这些束缚工具,这些才是他保命的关键。 “不管你选择什么,我们都是朋友。”应帙放轻了声音,柔和地说,“遂徊,先前我对你多有误会,在这里向你道歉,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不辞而别的事情。” 当然,他还清楚记得遂徊有一件瞒着他的秘密没有坦白,并且这个秘密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事。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点的时候,言语安抚也是安抚的一种,先表达善意稳定对方的情绪,其余的事都可以等遂徊精神状态好一点之后再算账。 遂徊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如两团燃烧的碧绿色火焰,在炽热烈火中翻腾的是溢于言表的贪婪和渴望。 神祇啊…… 我已经尽量地选择了远离,选择不去接触,不去伤害他,只是远远地窥探,但永无止境的欲念还是顺着目光无尽地流淌。 可是这一次,他竟然主动敲响了我的门…… 像一只无辜的羔羊,贸然踏入了毒蛇泥泞昏暗的巢穴。 我怎么可能不去选择开启那扇门? 馥郁的向导素沁入遂徊的胸腔与灵魂,遂徊知道此刻他应该拒绝,但他根本无法拒绝。 遂徊不知道如果他再次重蹈覆辙,选择踏入这些向导们用类似的话语编织出的,几乎一模一样的甜美陷阱里,等到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这双槿紫色琉璃般的眼瞳也会如同先前那些眼睛一般,流露出对他的恐惧和厌恶吗? 会害怕到瑟瑟发抖,会歇斯底里地情绪崩溃,会对他破口大骂,会痛苦地恳求他离开吗? “你会受伤的。”遂徊定定地仰头注视着站在高处的男人,喉结干渴地吞咽。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一起堕入深渊吧,应帙…… “那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情。”应帙说,“你只要做出选择,其余的交给我。” 遂徊呼吸一滞,忽然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放纵自己,沉溺在应帙的向导素里。 他缓缓游过去,朝着银发向导的方向抬起手,极力地去触碰,去祈求垂怜。应帙也随之微微一笑,将拎着的布袋抛给他,“确认全部佩戴完成之后,对着监控器给我手势。” 话音落下,他关闭通风口,而禁闭室内由弱到明,逐渐亮起了浅淡的灯光,为接下来向导的进入做准备。 耿际舟在楼下监控室紧紧盯着走廊和禁闭室内的情况,应帙一回来他立刻就迎上去问:“怎么说,你真的要去?兄弟牛逼,要是能活着回来,我一定把这段监控录像截屏,做成精彩视频,等你下学期竞选那个月放到塔购物商场全息环空投影上滚动播放,大肆宣扬应主席英勇无畏和无私牺牲的精神。” “别贫了,让我安静一会。”应帙长长地深呼吸平复心态,头顶的羊耳朵随之无意识地甩了甩。身后白色的羊尾巴硌得他裤子紧绷有点难受,但实在是收不回去,他只好解开尾椎部位的纽扣把山羊尾巴放了出来。 虞医生还挺欣赏这名银色长发的向导,午休时间也不去睡觉,就耐心地在旁边看着,还热情指导应帙如何使用电击颈环的遥控快捷指令,还有如何让哨兵受最少的伤但感知到最大的疼痛。 耿际舟托腮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以身替之。 “你的个人安全是放在第一位的,应帙。”虞医生叮嘱道,“一旦发现无法控制场面,不要逞强,立刻进入禁闭室里的向导临时躲避空间,我们会上来救你出去。” “嗯。”应帙冷静地说,“我知道。” 监控屏幕内,遂徊的手有些不听使唤,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扣成功上面罩的绑带,烦躁和愤怒出现在脸上,他暴怒地咆哮嘶吼,摔打布袋,手臂满是凸起的经络,但不理智的行为又被一股强烈深厚的信念压下,让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彻底崩溃发狂。 在努力了十分钟之后,他终于戴好最后的磁吸手铐,开到最强档位将双手锁在身后,虚脱地闭上眼睛,大汗淋漓地躺在地面上。束缚绳牢牢绑住了他的蛇尾,甚至用力到勒到了鳞片里,这令遂徊只能以一个狼狈的姿势侧躺,胸膛上下起伏,尾尖不适地在垫子上拍打。 “我准备好了。” 遂徊以为自己还算是流畅地说出了这五个字,清醒且克制,但是事实上监控摄像头下的他急促地喘息着,防咬合金面罩后方,猩红的蛇信吐出,妖冶蛇瞳对着镜头泛着冷光,像是念出了一段邪恶的咒语。 “嘶——” 监控屏幕外,啄木鸟精神体惊恐地拍拍翅膀,消失在空气中;山羊精神体巴弗灭严阵以待,眼底满是战意;朱鹮精神体……在流口水。 蛇蛇,香香,想吃。 耿际舟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家精神体的小脑袋瓜:“到底是谁吃谁你判断不出来吗?” 在这期间,应帙也做好了心理建设,站起身,从腕间袖口取下一根简朴的墨色羊角簪,手势熟练地挽起了银发。 “怎么不用皮筋束发了?”耿际舟问,“簪子打斗中容易散。” “万一打不过我还能用簪子尖扎他颈动脉。”应帙说,“皮筋能做什么,弹他脑瓜?” 虞医生觉得非常有道理:“那羊角的材质还是太脆了,你下次最好准备一个高硬度合金簪,里面再配备麻醉剂,能麻翻一头大象的那种。” 应帙点点头,表示这个建议很好他记下了。 听说有一名勇者向导要去安抚S级的狂乱期哨兵,不少手里没活的医生和护士都跑到监控室里旁观,其中绝大多数都认为这名冒失的学生完全是在胡闹,还呵斥虞医生胆大妄为。 虞医生蹙紧眉心,一言不发地盯着悬浮屏。 应·帙,他曾经听到过这个名字,从不止一人的口中。只是时至今日才知道,原来是这样拼写的两个字。 幽暗的禁闭楼层走廊里,只有一道不疾不徐的轻微脚步声,应帙头顶的两枚弯曲羊角锋利而坚硬,呈灰褐色,流畅地向外舒展开,他在整层楼唯一的那扇门前站定,反手取下了系在脖间的颈带,将向导徽章随之一起塞进口袋里。 监控室内,操作人员小心地瞥一眼虞医生,见他再一次笃定地点头,这才按下了大门的解锁键。 向导也存在易感期,没有规律,往往是因为受到了什么刺激从而引发。易感期的向导总是魅惑而诱人,桃色而不自知,渴望着标记或者被标记,即使是再内向的向导,在易感期里也会按捺不住用精神触梢暧昧地撩拨心仪的哨兵,散发比往常浓郁数倍的向导素。 但哨兵的易感状态,就完全是反义词了,他们同样会在这期间产生姓欲,但在那之前的,是更加强烈的杀戮欲和破坏欲,不分敌我,没有理智。 应帙缓步走进门内,大门在他身后自动关闭,但他却没有在熟悉的地方看到遂徊蜷缩的身影,意识到这一点的那瞬间,虽然没有听到监控室内此起彼伏提醒他快跑的尖啸声,应帙还是凭借着直觉下意识地迅速往前飞扑,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如重锤一般砸向他方才站立的地方,震得地面都晃了几晃。 一个敏捷的翻滚之后应帙反身躬腰在地,摆出类似助跑的姿势,特殊的矩形瞳孔放大,视线范围扩展到320度,事无巨细地观察着周边的一切,随时准备再次转移阵地。 应帙提前准备的工具在这种时刻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不然就凭他这名A级向导的反应力,是绝对不可能躲过遂徊这名S+级哨兵的骤然偷袭。 庞大的黑影直起了身体,八米长的蛇尾从中间折起用坚固的绳带捆绑住,即便如此,目前的遂徊立起来也足足有三米多高,完全遮住了应帙头顶的光线。 身体的不适让遂徊更加愤怒,他毫无章法地扯着脖子上的束缚环,越发不耐烦。 被完全笼罩在阴影中的场面带来了十足的压迫感,但应帙这一次却没有选择再次逃避,而是缓慢地站起身,看着眼前的遂徊如同一条巨大的毒蛇,确认无法挣脱桎梏之后就凝固不动,真如一条狩猎中的蛇,死死盯着应帙伺机而动。 哨兵已经彻底进入了狂乱期,两颗尖利的獠牙让他只能被迫半张着嘴,尖牙卡在面罩的竖栏之间,蛇信不断地吐出又收回,采集观测周围的情况,随时准备发起突然袭击,一击毙命。 磁吸手环让他站得不是很稳,半倾斜着身子,颈间的电击环更是不停地发出警告,且已经在他脖子间亮起浅蓝色的电弧光。 隐隐约约的焦糊味从他颈间的皮肉处传来。 倏然,应帙背后出现一条一米多长的红褐色太攀蛇,张开了血盆大口和沾着毒液的獠牙,直直对着应帙脚踝咬了下去。太攀蛇一次排出的毒液可以使20吨重的猎物毙命,如果这一咬落到了实处,应帙的下场只会比失去肺叶的向导更惨,但是山羊巴弗灭不可能会让太攀蛇得手,蛇牙还未曾触碰到应帙的裤腿,有力的羊蹄就已经把它踹了出去。 感受到精神体受伤,遂徊愈发地愤怒,表情狰狞,瞳仁收缩成针尖状,朝应帙震慑性地恐吓:“嘶——”随后便再次蓄力发起攻击。 应帙的身手在塔的向导中已经算是顶尖,但应付一名狂乱期的S级哨兵还是捉襟见肘,他勉力躲开蛇尾的撞击,一脚踹在遂徊的肩膀上,不开玩笑,他觉得自己在踢石头,并且连层灰都没踹下来。 和哨兵比体能,真是疯了。 应帙停下躲闪反击的动作,在遂徊又一次袭来时岿然不动地站定。这落在监控室的人眼里,完全就是银发向导已经被吓傻了,放弃了抵抗,面对瞄准他的脑袋即将把他脑浆子砸出来的巨大蛇尾动也不动。 但如果精神力有实体,那么他们就会发现,比遂徊身形更加庞大的,是应帙充斥整间禁闭室的精神触梢,它们盘根错节,遮天蔽日,挤满了房间的每一处角落,填满了每一道空隙,狰狞而鼓胀,如同有心跳一般规律地呼吸着。 粗壮的精神触梢在应帙的意念催动下,凝结成一条庞大的精神力鞭,他抬起双眸,微微扬起手,在他的身后是磅礴无尽取之不竭的精神力,浩渺如江海,随着主人的操控蓄势待发滚滚而来。 他高扬起鞭,恶狠狠地挥下去,将遂徊广袤浩瀚的精神迷雾瞬间拍散,雷霆般的鞭梢直击哨兵的精神壁垒,地动山摇、尘土飞扬之际,狂乱中的遂徊霎时发出一道凄厉的惨叫,痛苦至极,整条蛇都软了下去。 一时间,整个监控室都愣住了。 “他是攻击型向导?”先前那名坐在校医院大厅的导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很少见到……怪不得有底气进小遂的禁闭室。”她拍拍胸脯,“我说虞医生你怎么敢放他进去……” “这位小同学什么等级啊?”一名护士疑惑,“小遂不是S级吗?这得几等的攻击型向导才能一下子把他打成这样?……还是因为他们的契合度比较高?” “而且……他不是去做精神安抚的吗?”另一名护士小声问,“怎么在这么凶狠地攻击哨兵?” “想要安抚他,就得先打服他。”虞医生颇感兴趣地说,“这是针对遂徊这样精神域过度防卫症且狂乱期攻击性极强的哨兵,唯一的解决办法。” …… 应帙谨慎地靠近躺在地上的这条巨蛇,矩形瞳孔紧盯着周边的一切,蛇类天生就会装死,肚皮中央收紧,露出干瘪的折痕,微微半张着嘴,蛇信吐在一边。 应帙知道,眼前这条也是一样的。 在进入危险范畴之前,他将电击颈环的强度开到最高,无数道浅蓝色电弧光在遂徊的脖颈间炸开,鲜红的血肉刚被修复又再次被电焦,皮开肉绽。 遂徊见装死无用,愤怒地挣扎起来,被应帙直接一脚翻过去,踩在他后背的七寸上,也就是脖颈和心脏之间,防止对方暴起攻击,然后厉声命令道:“打开精神壁垒。” “嘶——”遂徊不甘地扭动着,咆哮着,背在身后的双手拼命挣动,但他越是挣扎捆在蛇尾上的束缚绑带勒得就越紧,满地都是深红色的血迹。 遂徊的激烈反抗迎来的是应帙毫不留情的又一鞭,向导不遗余力地在施展攻击,仅仅两道精神力鞭下去,他的鬓角就出了汗,人也开始轻微地喘息。 精神力长驱直入,狠狠地打在了要害处,遂徊又是一声难以遏制的惨叫,痛到几乎失声,他再次失了力气,全身的肌肉都在抽搐,这一回终于不是伪装,而是切切实实地被打痛了。 他颤颤巍巍地圈起蛇尾,小幅度扭动想要摆脱桎梏,但用力踩着他后背的男人依旧残忍而冷酷,无情地下达命令:“遂徊,打开你的精神壁垒。就算你没有理智,也有本能,知道现在该怎么做。” 就像仓鼠遇到危险会吐出全部的粮食求饶,就像争夺领地的虎狮会躺在地上露出腹部祈求活命。 打开精神壁垒示弱,也是哨兵面对向导本能的保命方式。 遂徊转过脑袋,蛇瞳泛着寒光,朝应帙示威地龇牙,“嘶——” 应帙没有为他苟延残喘的反抗而恼怒,反而饶有兴致地笑了一下。遂徊确实还留有趋吉避凶的本能,就在他看到应帙嘴角勾起笑容的刹那,他的瞳孔收缩,身体发出畏惧的战栗。 向导丝毫没有因为他的示弱便怜惜他、放过他,第三道精神力鞭如神罚一般再次降临,应帙疲惫地喘息着,咬着牙忍耐,目光仍旧坚定,不肯露出半点破绽。 “打开精神壁垒!” 第三次重复过命令,遂徊终于百般不甘地放弃了抵抗,喉间发出小兽一般嘤嘤声,祈求宽恕,他恐惧地缩紧身体保护自己,精神域外的壁垒已经千疮百孔,如果再不主动打开,持鞭的执刑人只会强行破坏他的城墙,硬生生通过武力闯进来。 太攀蛇精神体也随着主人的臣服而消失,应帙确认过这一点之后才敢微微放松紧绷的神经,将精神力鞭分解为无数道细长柔软的精神触梢,扎入遂徊的精神域。 这不是出自哨兵和向导双方同意的精神链接安抚,而是攻击型向导单方面的侵略,通常这种情况下打开精神壁垒的哨兵迎来的绝不会是安抚,而是肆无忌惮的破坏与践踏。 只能说遂徊的命既坏,也好。 坏在大部分向导都无法为他进行精神梳理,好在恰巧就有这么一名向导能够填补上他所缺失的一切。 应帙进入遂徊的精神域之后,后者便趴在地上完全失去了意识,而前者也缓缓从站立的姿势转为跪坐,垂下头颅,陷入神游状态。 监控室里全是为他欢呼鼓掌的人,但应帙听不到,他在糜烂的精神域沼泽里艰难地行走,尝试着找到梳理的头绪。 想死,上辈子他是犯了什么罪,这辈子沦落到给遂徊做精神梳理。 毕业之后遂徊不在他手底下当牛做马给他卖二十年的命都偿还不了他今日的这份恩情。 …… 精神攻击十分钟,精神梳理一小时。 该死的太攀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说拉应帙到它高维度的精神图景里面歇口气,一点声音也没有,就任凭他在乱麻一样的精神域里找‘线头’。 辛辛苦苦一小时,应帙勉强理顺了巴掌大小的一片区域,心神俱疲地抬起头,看着周围浩瀚无垠的庞杂精神域,他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临走前,他用剩余的精神力为遂徊做了精神壁垒加筑,修复完成他先前破坏的地方,算是有始有终,非常负责任地离开了对方的精神域。 现实的禁闭室内,一切还保持着他进入神游状态之前的模样,房门关闭,其余医生都没有贸然进入,只有监控镜头兢兢业业地录下了全部的事情始末。 遂徊在地上半死不活地趴着,因为束缚带的存在,姿势十分的别扭可怜。 应帙抬手按了按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酸痛的脖颈,拔下羊角簪,银发瞬间倾泻而下,他撑着膝盖站起身,为遂徊解开束缚绑带和颈环。这两处底下都是一片血肉模糊,小心撕开的同时还是无法避免地带下了大片焦糊糜烂的皮肤,看得应帙心惊。 光滑的蛇鳞也在先前的挣动中磨掉了好些,渐变色的橄榄绿色鳞片,他俯身拾起一枚,放在灯光底下观看,竟然觉得还有些漂亮。 倏然,应帙感到脖颈一阵冰凉,像是有什么坚硬又柔软的东西从他后颈划过,还扫到了他最为敏感脆弱的后颈。应帙陡然一惊,低下头,和一条红褐色的太攀蛇对上了视线。 细长的针状瞳孔此刻放大成圆滚滚的黑色,像两枚精致的球形墨色纽扣,还对他吐了吐蛇信,看起来颇有几分乖巧和讨好。太攀蛇亲昵喜悦地绕着应帙脖颈游动,还时不时用脑袋磨蹭他的锁骨和下颌。 “……”应帙很少体会到这种刺激的小场面,下意识就要往后退,但腿上却传来压力让他动弹不得,垂下眸,就见到一条比太攀蛇粗上数倍的蛇尾,紧紧缠绕住了他的小腿。 遂徊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尾尖无声无息地游过来,绕着应帙的双腿一圈一圈地缩紧,又用尾巴支起上半身,睁着一双透绿的眼,一下子就凑了过来。 “遂徊?”应帙想说些什么,却见眼前的黑发哨兵整个人都迷迷瞪瞪的,似乎没有完全清醒,而肢体动作简直和他的精神体如出一辙,双臂亲热暧昧地环上他的颈项,然后用脑袋和合金面罩在他的肩窝不停地来回磨蹭,以此来表达喜爱和占有。 “……” 应帙忍不住抬手挡住他不停蹭来蹭去的头,遂徊也不恼,就改为磨蹭应帙的掌心,并且不停地嗅闻、深呼吸,汲取应帙身上馥郁的向导素。 这人还没有恢复神智,不过失去了攻击性,只剩下亲近带给他舒适感的人的兽性本能。 太攀蛇缓缓游到了应帙的羊角上,挂在上面,像一条风干香肠,它好奇地用蛇信不停地摸索羊角底下带着细软绒毛的的耳朵,惹得应帙不停无意识蒲扇羊耳,赶走那讨人厌的蛇信子。 迫于无奈,应帙只能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给遂徊当挂树。精神安抚结束之后,适当的温存也是必要的,共情力强的向导通常都会很享受这个过程,因为这会让他们非常有成就感和安全感,共鸣状态还能让他们彼此分享这份舒适与安宁,双赢。 可惜应帙天生低共情力,而且遂徊这人好像属得寸进尺的,见向导不反抗就一直蹭个没完,越扭越像条活色生香的蛆,蛇尾也结结实实地裹了三圈,把应帙腰部以下都严严实实地卷了起来。 蹭着蹭着,应帙放在身侧的手背忽然碰到什么坚英的东西,低头一看…… 两根。 “……” 应帙一羊角把本就迷迷糊糊的遂徊撞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后,遂徊的蛇尾形态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结实笔直的长腿,只有尾椎处还留着一条细长的蛇尾,眼角的鳞片纹路也变得浅淡,应帙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然后对着监控摄像头比出完成的手势。 很快,禁闭室的房门打开,耿际舟第一个冲了进来,兴奋地问应帙:“没受伤吧?” “你不都在监控里看到了吗?”应帙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太帅了应帙。”耿际舟毫不吝啬夸赞之语,大拇指直往应帙脑门上摁,“真的帅爆了。” 另外涌入禁闭室的医生护士迅速给遂徊做过简单的身体检查,训练有素地用折叠担架给人扛了出去。虞医生经过应帙身边的时候,本也是想称赞他两声,但看他一脸倦意,直接改了个口:“要不要去病床上睡一觉?我给你开请假条。” “……不用。”应帙矜持又稳重地拒绝了这个建议,“我还可以上完下午的课。” 放下如此豪言壮语的他,在短短三分钟之后就躺到了校医院的病床上,并且沾枕就着,睡得不省人事,澡也没洗衣服也没换,洁癖得不是很认真。 光屁股的遂徊和他在一个病房,隔壁床,同样也处于熟睡中。 朱鹮支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放心地拍拍翅膀,身影消失,回到了精神图景中。 …… 或许是白日梦总是比较离奇,这一回,应帙梦到了一头遮天蔽日的超大型怪兽,肆无忌惮地破坏都市,怪兽本领非常强大,又能喷火、又能嗞水,还能飞。应帙和怪物各种斗智斗勇,但最终还是不敌,被怪兽一口吞下了肚子。 吃下去的瞬间,他醒了过来,睁开双眼,看到了医院天蓝色的天花板,和安置在天花板上的恒温系统。 病房内静谧安宁,流水白噪音柔声流淌着,其中夹杂了两道冗长舒缓的呼吸声,应帙缓缓坐起身,侧过脑袋,看到了趴在隔壁病床边背对着他睡得正香的耿际舟,以及—— 躺在床上还处于沉睡中的他本人。 应帙:“……” 应帙逃避现实地闭上了眼,内心警铃大作,两道深呼吸之后,他再次睁开了眼,对面躺着的确实是他本人没错。 “……”他就保持着这个侧身的姿势,瞳孔放大,过了许久也没有动弹。 凝固的空气一直到隔壁床上的银发向导眼睫颤了颤,也徐徐睁开了眼眸,应帙才痛苦地放弃挣扎,打开终端自拍模式,在明知答案的情况下,仍旧侥幸又自欺欺人地照向自己…… 不出所料,是遂徊的脸。 第21章 概因二人先前已经有过一次接吻的经验,所以这回谁也没有多扭捏,说亲便立刻亲到了一起。 和自己亲吻这么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想不到有朝一日也能变得这么理所当然,见怪不怪。 唯一不同的只有应帙这次是仰首的姿势,而由遂徊倾身主导,柔韧温凉的嘴唇相贴,舌尖暗示性地在抿紧的唇缝间舔了一下,应帙会意地启唇,让遂徊入侵进来。 吻到中途,应帙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揽住遂徊的腰,但奇怪的是,他在对方腰间摸到了另一只手,应帙疑惑地错开唇往下瞥一眼,就见遂徊竟然一只手摸着自己的侧腰,而且是五指张开,很用力地掐着自己的腰。 应帙疑惑,“你这是什么姿势?” “……”遂徊收回了手,舔舔嘴唇,顾左右而言他,“不亲了吗?” 应帙想了想,牵着遂徊去往书房,把人按到座椅上,“稳妥起见,最好还是全部场景都还原。” 说罢,他单手抬起遂徊的下巴,闭上眼,俯身再次吻了下去。 这个吻亲得就非常学术,必须复刻昨日的那个吻,连呼吸切换的时间点都必须循着记忆中的来,但应帙犹不满足:“你昨天没勾我舌头,也没咬我下唇。” “……这些细节,就不用深究了吧?”遂徊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嗓音沙哑,眼角微红,身体崩得很紧,“怎么可能亲得一模一样。” “那万一缺的就是这点细节呢?”应帙不啻以最严苛的角度猜测交换身体的方式,“譬如亲吻的秒数,角度,姿势,换了几次气等等。” “那,”遂徊语塞了两秒,接着笃定地说,“那就多尝试,多总结,总能找到规律的。” “……”应帙点了点头。 为求保险,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他要求遂徊认真回忆昨晚他们二人的接吻细节,从一开始两人的交谈,到接吻中途都做了什么动作,整理成笔记,标序号划重点,条分缕析。 说实话,虽然一本正经地下达了任务,但真到开始执行的时候,应帙才觉得这件事简直过分的羞耻了。 写下接吻的过程,并且逐条分析交换意见,到底是怎样的两个人才会做出这么离谱的行径? ……这要是让耿际舟知道了,那他以后就不用再做人了,肯定会被误以为是性癖超乎常人的变态。 内心崩溃结束,应帙开始正视残酷的现实,认真回忆…… 他记得昨晚遂徊有舔舐他的上颚,之所以记得很清楚,是因为这个行为有点超出‘通过接吻建立精神链接’的目的,反而更像是情人之间表达爱意才会有的吻。 另一个原因就是,遂徊舔的那下确实让他很舒服,小腹发热,有一瞬间的心猿意马…… ——所以这一点也要写下来吗?这也会是必要条件吗? 应帙笔尖颤了颤,墨水晕开,在纸上留下一条弯曲脏污的线条。 遂徊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不过纠结的原因倒是不同,应帙苦恼于记忆力太好,不管是过程还是两个人的反应都分毫毕现,而遂徊则苦恼于:“我不记得了……我的记忆好像被人剪切过,只记得你亲了下来,再然后就是你推开我的画面……” 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应帙眯起眼睛,这段经历对遂徊来说这么痛苦吗?身体都自发的为了保护大脑删除了这段回忆。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应帙也顺势放下笔,“大概率只需要接吻就够了,亲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那还亲吗?”遂徊问。 “……”应帙斟酌再三,“以防万一,再亲一次吧。” 遂徊微微一笑,侧身吻在应帙嘴角,又用手扶住他的脸颊,侧过头深深地吻了上去。 …… 因为中午进行过精神梳理,再加上晚上亲了好几次,应帙的精神域是从未有过的健康舒适,就是身上比较凄惨,洗澡的时候他才发现身上都是伤口和淤青,不怎么痛,但看起来非常吓人。 另外就是嘴角裂了一个小口子,也不知道遂徊是不是蛇牙比较尖,总想要磨一磨,亲着亲着老是忍不住啃两下,搞得应帙嘴唇又红又肿。 至于某位属狗的哨兵本人,照例进浴室洗了一个多小时的澡,时间久到应帙躺在床上看那些灵魂交换的电影和小说,无聊得都快睡着了。接着遂徊又听话地花了半个小时精心护理头发,而后才伴随着一阵果木香走进卧室。 应帙向来是个办事效率很高的人,昨夜想到给遂徊换张床睡,虽然中间出了点小插曲,他还是在下午回家之后果断下单。 在钱到位的情况下,床具场的师傅们一小时上门服务,仅花了半小时不到就装好了新床,附带床垫和全新的四件套,全都铺好,以供顾客倒头就睡。 睡眼惺忪之际,应帙感受到遂徊的身影在他床头停留,还放下了什么东西。应帙努力地清醒过来,侧过头,看到枕边摆放了一片橄榄绿色渐变的蛇鳞。 正是他安抚遂徊结束的时候,从地上捡起的那一枚,放在衣服口袋里,估计是遂徊方才洗澡前脱衣服的时候发现的。 “这个是你身上的鳞片。”应帙撑起身坐了起来,轻声解释,“我捡了一片。” 遂徊站在一边,盯着他认认真真地问:“你喜欢这个?” “我觉得挺好看的。”应帙反身把床头柜的抽屉拉开,将蛇鳞放进去,蛇鳞旁边就摆放着应帙中午佩戴的羊角簪。 遂徊看起来挺高兴的,步履轻快地躺上床,关灯之后还轻声说:“晚安。” “……晚安。” …… 隔日。 早8点整。 应帙坐在餐桌上,神色凝重地看着隔壁座正在喝咖啡的……‘他自己’。后颈的牙印还在隐隐作痛,告诉他一切不是梦境。 所以为什么没换回去??这是他从今早7点被耿际舟电话闹醒的那一刻起,就在思考一个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嘴巴都亲烂了居然还没换回去? 他们误会了?其实身体交换的契机不是接吻?……那还是能是什么? 很快,遂徊给出了一个他认为的答案:“是不是亲的还不够?” “怎么可能不够?”应帙感觉他在胡扯。 “可能需求是递增的。”遂徊硬生生地掰扯出了逻辑,“第一回只需要亲一次,第二回就要两次。” “可我们昨天亲了三次。” 遂徊犹豫了一下,还是坚持他的观念:“可能第二回就要亲五次了。” “那第三回要亲十次,第四回一百次?”应帙头疼,“那我们后半生什么也不用做了,只顾着亲都亲不过来。” 遂徊:“……” 没有给他们过多思考的时间,8点半,耿际舟准时抵达应帙的公寓。 在看到‘遂徊’出现在公寓内的那刻起,他眼神中的戏谑和揶揄就没消失过,不怀好意地用肩膀顶了下遂徊,“昨晚你们做什么去了?” “什么做什么?”遂徊装傻。 “啃了半宿的嘴子?”耿际舟啧啧两声,“伤风败俗。” “别胡说八道。”遂徊似乎越来越习惯接耿纪州的梗了,从一开始的冷若冰霜,到现在也能说上两句。 “你嘴角 都裂了个口子,除了亲嘴还能有别的原因吗?”耿际舟看了眼‘遂徊’,朝‘应帙’认真地问,“你们是认真的吗,已经交往了?” “没有。”应帙摇摇头,“嘴角那伤是他撞的。” 遂徊立刻附和:“对,我是撞的。” 这明显的上下地位阶级看得耿际舟十分痛心:“应帙!我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一个——” 恋爱脑! 为了照顾友人的面子,他没有将最后三个字说出口。 这哨兵住你的房子,亲你的嘴,临时标记你,闻你的向导素,并且接受你的精神梳理,但就是不承认你们之间的关系!而且还否认得那么快,那么不假思索,没有半点犹豫,避嫌避得明明白白。 渣哨!纯纯的渣哨,不是渣哨还能是什么! 理清思路之后,耿际舟越看‘遂徊’越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长得也就那样,没有任何家庭背景,除了个S+等级之外,什么也不是。甚至S+都只是个大饼,还没有正式落实。 他决定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努力用他精湛的口才挽救应帙这头迷途的羔羊,让他看清渣蛇的真面目。 然后耿际舟就听到‘遂徊’也要跟他们一起去沉睡坟墓这一则恐怖消息,并且飞舰票昨天晚上就已经买好了。 “……”没救了,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 仅仅三十分钟后,飞舰便抵达了目的地。 应帙在机场外又一次见到了易承澜,这位曾经的首席向导现在就像是一名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汇在接机的人群中,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见到‘遂徊’的时候,他表现出了些许意外:“同学你好,是际舟的朋友?” “哪是我的朋友?”耿际舟语气故意夸张,“是小帙的好朋友。” 应帙没搭理这个表演型人格,礼貌地和易承澜打招呼:“易叔叔好,我叫遂徊,也是塔一年级的学生。” “你好。”易承澜笑得温柔,“欢迎你。” “易叔叔,是这样的,”应帙忽然想到什么,大大方方地开口问,“我这次跟着际舟和小帙一起来,首先是想亲眼见识一下哨兵的沉睡坟墓,其次就是听说您在精神域方面的造诣很深,就想问您一个关于精神域方面的问题。” “你说。”易承澜帮耿际舟拎起行李,一边走一边讲。 “我和小帙之前尝试通过哨兵方建立精神链接。”应帙张口就是大新闻,易承澜还没说什么,耿际舟倒是先瞪圆了眼睛:“哨兵方建立精神链接???” 他错愕地看向遂徊:“你俩契合度多少?” 遂徊摇了摇头。 耿际舟已经对他的发小绝望了,感觉向来精明理智的小应主席完全换了个画风,现在就是个大傻逼,他又看向应帙:“你们成功了吗?” “没有。”应帙摇摇头。 不等耿际舟松口气,就听他继续说:“原本快要成功了,我看见了那条‘锁链’,但有一股很奇怪的力量把我推了出去,拒绝了我的链接,易叔叔,这是什么原因?” 三双眼睛同时看向了易承澜,内里盛满了求知欲。 “大概率是精神体。”易承澜短暂思索之后便给出了答案,看得出来确实是专家,经验丰富,“你被他的精神体拒绝了。” “精神体吗?”应帙皱起眉头,“可是我从头至尾都没有见到过他的精神体,包括我自己的,都没有出现过。” “没有出现是因为它不想让你看到,包括拒绝你的精神链接,也是同一个原因。”易承澜说,“一般情况下,幼年期的精神体容易会出现这种情况,但你们这个年龄,不存在幼年期精神体……那让我想一想……” 耿际舟:“?” 耿际舟在一旁满脸问号:“不是,遂徊你在说什么胡话?没见到精神体?昨天那条一米多长挂在应帙角上荡秋千的太攀蛇是什么东西?还有一头山羊,白色的,羊蹄子上都是腱子肉的那种。” 应帙瞥了遂徊一眼,这一回遂徊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地快,朝着耿际舟直接就是三个字:“别说话。” 耿际舟恨不得一背包砸死这只恋爱脑。 最终,易承澜也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可能它们心情不好吧。” 我的心情更不好。应帙恨恨地想。 作者有话说: 巴弗灭(举起肱二头肌 第22章 由于无法为应帙答疑解惑,易承澜有些许的愧疚,认为自己学识浅薄。耿际舟则在一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爸,你别听他们瞎说,这俩人一点问题也没有,哪有什么精神体不见了……况且虞医生昨天刚给他们做过检查,病例上写的是:生龙活虎、力大无穷。” “虞医生……虞旌?”易承澜随口一问。 “爸你认识?” “我们那届的风云人物。”易承澜笑着将他们的行李放到车子后备箱。 “是因为很优秀吗?”应帙好奇地问。 “因为他爸是塔校长。” 应帙:“……” …… 哨兵的沉睡公墓坐落在一个偏远的小镇上,那里称不上人迹罕至,但常住民也确实不多。 高耸的球形穹顶笼罩住整片墓地,出入皆需要预约和登记,流程严明。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早已对易承澜熟得不能再熟,甚至连耿际舟和‘应帙’都不陌生,只有‘遂徊’一人是生面孔,着重做了来访信息登记。 登记在册处于沉睡中的哨兵,全球共132例,其中国内16例。其中耿际舟的父亲,易承澜的恋人,耿岳,为最新一例,在他沉睡后的近十三年里,全世界上下再未出现过一起哨兵沉睡案例。 这种现象被称作永眠静默期,以目前的科技力量还无法结实其缘由。 静默期的出现没有一丝规律可言,有时相隔数十年,有时相隔百年,持续时间也未知。唯一勉强能称得上规律的一点就是,通常有杰出贡献的哨兵永眠之后,静默期出现的概率就会变大。 所以也有人说,永眠静默期是魔鬼的仁慈,他收割走了满意的灵魂,慷慨给予剩下平凡乏味的哨兵有时限的赦免。 耿岳就躺在水晶棺里。 年轻、英俊,依旧保持着十年前的样子。 陷入永眠的哨兵一切都会保持在意识离去的那一刻,静止凝固,宛若看到了美杜莎的眼睛石化为雕像,所以墓地中的16名哨兵姿态各异,甚至还有站着的,那名哨兵的水晶棺也是为其量身定制,竖着打造的。 大部分哨兵的表情都很狰狞,因为他们往往都是在狂乱暴动中彻底永眠,只有耿岳一人,安详而宁静地闭着眼睛,好似只是普通的休眠,随时都会醒过来,但永眠向来被称作天底下最残忍的谎言,沉睡中的哨兵身上残留着极为浅薄的精神力,他们活着,但永远都不会再睁开眼。 明明与死亡无异,却偏偏要给爱人一线渺茫希望,让他的向导永远无法摆脱那遥不可及的奇迹。 耿岳的棺非常干净,周边簇拥着棺椁的花也是鲜活的,易承澜就住在附近,每天都会来扫墓,风雨无阻。 沿途中,应帙发现不只是耿岳一人,16具水晶棺,几乎每一具都被擦拭得纤尘不染,无法从噩梦中走出来的向导远不止易承澜一个。 哨兵和向导的永久标记,可以称之为这世上最牢固的契约。标记过的哨兵和向导分享情绪,共享生命,他们可以不爱对方,甚至在外各有恋人,但一定彼此信赖,生死相依,互为可以托付一切秘密的人。 祭拜过耿岳之后,应帙便和遂徊先行离开,将空间留给易承澜和耿际舟。 耿际舟一定也知道他这种为了一点点莫名其妙的预兆来回飞的行为非常愚蠢且神经质,但他依旧是这样做了,甚至可能预兆都是假的,只是一个虚伪的借口,唯一的真实仅仅只是,他想念他的哨兵父亲了。 “我一直以为……”遂徊忽然轻声开了口,他停下脚步,回头遥望不远处形态各异的水晶棺,“我很快也会躺在这里。” 应帙皱起眉,不耐地说,“你在咒自己些什么?” “我是认真的,如果不是目前处于永眠静默期,以我出现狂乱期的频率和程度,可能早就已经沉睡了。”遂徊垂下眸,“也不知道这一次的静默期会持续多久。” “不想沉睡就赶紧想办法把我们的身体换回去。”应帙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许下了一个诺言,“我可以帮你精神梳理。” 他说完就后悔,但看着遂徊亮晶晶的眼睛也不好收回。 关键遂徊得了便宜还卖乖,犹犹豫豫地说:“不好吧……太麻烦你了,给我做精神梳理很累很辛苦的。” “除了我,谁还能给你做?”应帙无奈地摆摆手,“大概是我上辈子欠你的,你以后听话一点就行。” “我哪里不听话了?”遂徊很是无辜。 应帙张口就来:“你瞒了我什么事?” 遂徊:“……” 遂徊转移话题也是张口就来:“我想到我们今天为什么没换回去了。” 应帙讥讽地勾了勾唇角:“你说。” “除了亲吻之外,我们还少了一个步骤。”遂徊认真地说,“没有尝试建立精神链接。” 精神链接……?应帙瞬间恍然,或许接吻根本就只是浮在表面上的障眼法,而交换身体的关键在于他尝试失败的精神链接。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们灵魂仅仅交换了几个小时就又换了回来,因为链接失败了,他只短暂地触碰到那条‘锁链’。这或许意味着彻底建立精神链接的那一天,他们就能真正永久地换回彼此的身体。 “那事不宜迟,趁着他们还在祭拜……”说着,应帙带上了接待室的房门,抬手反锁。 遂徊下意识从沙发上站起来,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唇角,“……应帙,你为什么一直没有把我们交换身体的事情告诉耿际舟?以你和他的交情,我以为你会第一时间向他求助。” “求助他?”应帙好像听到了什么格外离谱的话,但习惯性挤兑完发小,他又认真地解释起了理由,“灵魂互换这件事,不止与我相关,也与你有关……是否让第三人知情,我肯定要先征得你的同意。” 应帙反身问:“你愿意我告诉他吗?” “……我无所谓。”遂徊小声回答。 “说实话。” “我不愿意。”遂徊嗓音大了一截,“我不信任他,万一灵魂互换就是他搞得鬼呢?” “……我尊重你的想法,但后面这个猜测实在有点太离谱了。” 遂徊据理力争:“上次你还说接吻能换回身体这件事很离谱,但事实证明就是与接吻有关。我觉得灵魂互换的始作俑者是谁都有可能,甚至越是亲近的人就越有可能作案。” 应帙:“……” 应帙头皮倏然一麻,生怕遂徊这个乌鸦嘴一语成谶:“好,那就暂时保留你说的这个可能。这样,我们彼此约定,绝不会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主动告知第三人灵魂互换的事情。但如果有人凭借自己的观察猜到了,我们就视情况讨论,共同商议决定是否告知。” “好。”遂徊点了点头。 “我觉得很快就会有人察觉到不对劲。”应帙自信地说,“毕竟你扮演的我实在是太奇怪了。” 遂徊不置可否,只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把脸颊两侧的长发都挽到耳后,一句话也没说,但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我准备好了,快来亲我’的潜台词。 看着‘自己’摆出这副乖巧等亲的姿势,应帙真是说不出来的别扭,但好像也没有可以置喙的点。 遂徊能这么听话已经是非常理想的状态了,从始至终都在配合他的一举一动。要是碰上别人,譬如应帙最开始猜忌的想要侵占他身份,或者利用他的身份做一些不好勾当的人,应帙才更要头疼。 没有让遂徊过多等待,很快,身侧的沙发一重,他被人握住肩膀,侧身,紧接着熟悉的吻就又落了下来。 柔软、温暖……最重要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感,这是除了应帙以外,谁也无法给予的安宁。 十分钟转瞬即逝。 应帙推开遂徊,抬手擦去唇角的唾液,眉心微微皱着:“又被‘顶’出来了……到底为什么,真是精神体的缘故吗?那它为什么要拒绝我?” “明天要是换回来了,你可以问问它。”遂徊说。 “你也问问。”应帙说,“现在还不能确定堵在你精神域门口不让进的那只到底是蛇还是羊,我的巴弗灭可不会错认主人,说不定就是你那条蛇干的好事。” “利维坦它才不会这么做。” “别忘了,我见它的第一面就是它龇着两颗大牙想要咬死我。” “……它后来向你道歉了。” “道歉了吗?” “反倒是你的羊差点把它脊柱踩断。” “……” ……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两人明天能成功换回自己的身体,然后顺利见到本人精神体的情况下。 易承澜在镇里的居所很小,也很简陋,和他在首都的那套房子完全不是一个画风,住他一人勉勉强强,再塞进来三个大小伙子大家就只能站着睡了,所以应帙、遂徊,甚至包括耿际舟在内,晚上全部住进了镇上唯一的一家旅馆。 三人如何安排房间瞬间成了一大难题。 若是在正常情况下,一定是同为男性向导的应帙与耿际舟一间,遂徊这名哨兵一间。 但现在,应帙是向导心哨兵身,遂徊是哨兵心向导身,哪个和耿际舟一起睡都不合适。但要应帙和遂徊一间,放耿际舟单独一间,他敢保证耿际舟一定会脑内他们俩在隔壁房间大do特do,然后连夜写一封《告全国全族全体特种人书》,贴在塔大门口的布告栏里,痛斥应帙见色忘友的恋爱脑行为。 斟酌再三,应帙提出一个相对离谱但又合理的建议,一人一间。 原本他以为耿际舟一定会纠缠一番,问他为什么,应帙甚至连后续理由都找好了:房间不大,价格也便宜,一人一间会舒服一点。 但没想到耿际舟竟然第一个同意了应帙的建议,他抬起手肘搭在遂徊肩头:“我睡觉有点闹腾,会说梦话,一起睡还真怕吵到你。” “……”遂徊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回头深深看应帙一眼,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眼的暗示性非常明显,应帙思索了一下,进房间之后没关门,还给遂徊发去了房间号。 果不其然,还没到晚上九点,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就溜进了门,带着一身沐浴露的香味,热气腾腾。遂徊洗了个澡,银发束起,扎了个歪歪斜斜的丸子头,他站在房门口犹豫了一下,随后慢慢悠悠爬上应帙旁边的那张床。 “我们不是定了三间……大床房吗?”遂徊问。 “我看你好像表示要来跟我一起睡,”应帙挥去面前悬浮框,“就特意去前台换成了标准间。” “……”遂徊,“是这样啊……” 不知道为什么,应帙总觉得从他这几个字里听出了一点别样的情绪,但侧头望过去的时候,又见对方神色毫无异样,还十分认真地问他需不需要临时标记。 “要的。” …… 旅馆的设施老旧,但还算干净,就是隔音效果太不好,即使已经特意挑了特供哨兵的静音房间,应帙还是被吵得晚上没怎么睡好,好不容易睡着了,一大清早又有清脆的鸟鸣和街道上吵闹的人声,没一会,鸡和狗也此起彼伏地叫了起来。 窗帘的遮光也不行,不到早上八点,耀眼的太阳光就已经完全扎透了帘幕,肆无忌惮地在应帙的眼皮上喧嚣。 他烦躁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扯了扯被子,手指隐隐约约碰到了什么坚硬细腻的东西,冰冰凉凉的,说不出是什么质地。 “……” 应帙处于休眠之中的大脑逐渐开始运转,他不记得床上有这么个东西,所以第一反应是他和遂徊换回了彼此的身体,精神体回归,他摸到的是那条太攀蛇的蛇鳞。 然而不等他高兴,睁开眼,入目就是一颗二十公分高的—— 乳白色椭圆型巨蛋。 应帙:“……” 应帙瞬间清醒,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颗巨大的蛋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躺在他的枕边,不知来由,不明品种。 应帙愣了一下,脑子里瞬间闪回昨天易承澜在车上的推测:幼年期的精神体容易会出现这种情况。他惊讶地看着手边的这颗蛋…… 难道是蛇蛋? 由于灵魂交换的缘故,精神体太攀蛇回到了幼年期? ……可是一米长太攀蛇幼年期会有这么大一颗蛋嘛?说这颗蛋里藏了一个幼年期的遂徊,应帙都更信一点。 这样想着,应帙回过身,在隔壁床上看到了还处于熟睡中的……‘他自己’。 好的,没换回去。 应帙竟然没有特别失望,可能是已经有了心理建设,现在他更关心的是床上这颗蛋是怎么一回事。 目光下移,倏然,他在遂徊的小复下方,也就是大忒根的布位,看到了一处非常诡异的汀起,二十公分左右,掩在被子下方,弧度圆润,非常高耸。 “……” 要么,那也是一颗蛋;要么,血气方刚的‘他们’又晨伯了。 通过形状粗略目测,应帙认为那动也不动的诡异弧度应该是颗蛋……但蛇是卵生动物,山羊也是卵生动物? 应帙第一次见到他的山羊精神体是13岁那年,觉醒一年后,一头通体雪白、站都站不稳的小羊羔来到他的生命中。 “遂徊。”他呼唤道,“遂徊,醒一醒。” 没一会,遂徊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问:“没换回去……?” “非但没换回去,还出现了另一个问题。”应帙指向他的忒间。 遂徊抬眼一看,脸颊迅速绯红,但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不对劲,飞快掀开被子,看到了一颗巨大的圆蛋。 应帙确信,在某一瞬间,遂徊一定有思考过:这颗蛋是我生的??? 第23章 “这,这是什么?”遂徊震惊到说话都磕巴了。 其实他内心隐隐对这颗蛋的存在有了猜测,因为在它身上感知到了一种微弱而又玄妙的熟悉感,但这实在是太荒诞了,遂徊不敢贸然确认。 应帙反身把他床上的那颗蛋也捧了过来,问:“你的精神体幼年期最早延续到蛇卵吗?” 遂徊看着应帙的蛋,再抱起他的蛋,更茫然了:“是,但是……”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小,和鸡蛋差不多,“就只有这么大。” 两颗蛋摆在一起,虽然体型都非常巨大,但应帙的这颗偏长椭圆形,遂徊的那颗偏正圆形,还不是同一款蛋。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做出同一款动作——拉开窗帘,举起蛋,对着太阳光透过蛋壳看里面到底塞着个什么玩意。 可惜这两颗蛋的蛋壳厚得好似遂徊的精神壁垒,实心的,在阳光底下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就在这时,房间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还有耿际舟震慑三界的咆哮:“应帙!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有本事换房间,你有本事开门啊!” “耿际舟来了……怎么办?”遂徊下意识地攥着被子四处环顾,俨然一副被捉奸在床的状态,心虚得莫名其妙。 应帙看了看自己的蛋,又抬眼看了眼遂徊的蛋,思忖着说:“这两颗不知来由的蛋直接告诉他,怎么样?然后就可以去问易叔叔这是什么情况,或许还能从中得出我们灵魂互换的线索。” “……”遂徊抿直双唇,不执一词。 “你好像很不待见耿际舟。”应帙狐疑,“你们以前有过节?” “……” 遂徊闷闷地说:“没有,就是……没什么。” 又来了,欲言又止,玩谜语。应帙在心底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对付这种该死的谜语人,就得对他的秘密抱着毫不关心的态度,不然他只会越发得寸进尺。 “没什么的话,那就按我说的做?”应帙假装很迟钝,什么也没听懂。 “……”不出所料,遂徊抬起双眸,露出一个受伤的眼神,犹犹豫豫地点点头,仿佛在外受了天大的委屈,结果回家还被老公误解的地里小白菜。 应帙忽然问:“艾勒和耿际舟,非要你选一个你选谁?” “……耿际舟。”遂徊皱着鼻子选了一个。 “好。”应帙满意地理了理睡衣,起身给耿际舟开了门。 门刚打开一条缝,耿际舟就凭借他敏捷灵巧的走位从应帙手边钻了进来,冲着遂徊扑过去:“应帙,好啊你小子,晚上和他一起睡的?” “没有,他也十分钟之前才刚来。”应帙面不改色地否认道。 耿际舟是半个字都不信,但他的注意力已经被遂徊膝盖上的巨蛋所吸引:“这是什么东西?哪来的,你们早上去市集买的?鸵鸟蛋?” “大概不是。”应帙也走了过来,“我们今早一觉睡醒,这两颗蛋就出现在我们各自的床上。我们怀疑……这是我们处于幼年期的精神体。” “幼年期精神体,你在逗我吗?”耿际舟回头看他,“太攀蛇先不论,羊也是卵生动物吗?遂徊你到底有没有常识?” “太攀蛇的蛋能有这么大?”应帙反唇相讥,“听起来你的常识也不多。” “你——”耿际舟气得撸起袖子就要干架,却被遂徊按住手背,面无表情地各打八十大板:“你们两个,成熟一点行吗?” 虽然被呵斥了心情不爽,但是看到‘应帙’居然连‘遂徊’一起骂,耿际舟还是高兴了点,心想他的发小还不至于纵容这名哨兵到无可救药。 应帙却是想到了昨晚他自信地说很快就会有人发现他们交换身体后的性格差异,现在看来,这个‘有人’绝不会是耿际舟。 “真不是在玩什么整蛊游戏?”耿际舟狐疑的眼神在应帙和遂徊之间徘徊,随后半弯下腰,曲起右手食指,敲了敲遂徊那颗蛋,“你好,有动物吗?是谁在里面?” 应帙一开始还觉得这人的行为过分幼稚脱线,像在故意搞笑,但没想到的是耿际舟话音未落,遂徊膝盖上的巨蛋咚的就撞了出去,直直撞在耿际舟的胸腹,把人直接顶飞了出去。 “……” “……” 应帙惊讶了一瞬,倏的恍然,指着被蛋撞飞到床上七晕八素的耿际舟,看向遂徊“就是这个!”他说,“我在你的精神域就是这样被顶飞出去的。” “……” 做了坏事的大圆蛋咕噜咕噜地在床上转圈滚着,滚到床边之后灵活的一蹦,又跳回了遂徊腿上,气宇轩昂地立着,似乎还挺自豪。 另一边,椭圆蛋也咕噜咕噜地滚了起来,凑到耿际舟脑袋旁,好像在关心对方有没有被撞死。 ——证实了,百分之百是他们的精神体。 精神体的行为往往反应着主人最真实的喜好,大圆蛋和椭圆蛋完全将彼此主人的精神世界如实表现了出来。 所以……应帙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拒绝建立精神链接,也是出自于遂徊内心的真实想法吗? “……”他没有贸然地这个揣测问出口,而是暂且记下,然后将注意力集中在解决眼前这个更重要的问题上。 简单洗漱完毕,三人两蛋径直杀到了易承澜的家。 可怜的俏鳏夫早饭还没来得及吃,就被儿子和子侄拉到茶几前,央求他堵上前首席向导的名号,无论如何也要为这两颗莫名其妙出现的蛋给出个合理的解释来。 原本以为这是个强人所难的要求,但易承澜不愧为写在塔校史里的杰出毕业生、特工会曾经的高层、全国都叫得出名号的优秀向导,他看到两颗蛋的瞬间就有了想法,接着随便问了应帙和遂徊几个问题,然后直接给出答案: “恭喜,不出意外的话,你们俩人这是觉醒了变异精神体。” “变异精神体??”应帙、遂徊和耿际舟整齐划一地重复道,三人都很惊讶,耿际舟更是崩了一身的羽毛,急匆匆地拉开衣袖上的拉链,将手臂外侧受到刺激出现的橙红色翅羽融合态放出来。 变异精神体,全世界总计百例,国内记录在册的有史以来也就十四例。 大部分觉醒变异精神体的哨兵和向导都是在经历过人生的剧变之后,精神上遭受巨大刺激,从而精神体发生人为无法解释的异变。 最常见的原因之一就是永久结合伴侣的死亡。 应帙原本觉得不可思议,但细一思索,似乎非常符合他和遂徊目前的情况。 所谓经历人生的剧变,他们直接交换了身体,完全称得上说是翻天覆地的剧变,灵魂都变了,精神体随之变异,处于情理之中。 应帙默不作声地思考时,遂徊也是喜怒不形于色,面无表情地保持沉默,只有耿际舟一人反应剧烈地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变异精神体?爸,你说这俩蛋是他们的变异精神体?那岂不是……三颗脑袋的豹子、九条尾巴的狐狸那种类型的精神体?天哪,我以为这些只存在教科书里面,没想到竟然在我身边?” “豹子和狐狸都不是卵生动物。”易承澜淡然地说,“你猜三颗脑袋的鸡,或者九条尾巴的鳄鱼比较合理。” “一点也不合理!”耿际舟费解地狂抓头发,“他们的精神体为什么会突然变异,前天不都还好好的吗?”说着他看向遂徊,“昨天晚上是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刺激得你们双双变异……该死,这种好事也不叫上我?” “我们的精神域出问题了,这点早就告诉过你。”应帙说。 “可是……你们表现得很轻松,好像只是什么小问题,”耿际舟说,“我哪里会知道事情能严重到导致你们精神体变异?” “际舟,精神体变异或许对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是一件非常酷的事情,但它绝对不是一件百分百的好事。”易承澜开口打断道,“小帙,遂徊,精神体变异这件事,我会缄口不言,同时也建议你们低调一些,尽量少地向外透露,以此度过一个相对平淡的求学期。除非你们就是喜欢被蜂拥而至的媒体包围,喜欢出名,被大肆报导,被围追堵截,不得安宁。” “我明白的,易叔叔。”遂徊稳重地接话,“这件事我只会和父母说……”说着,他看向应帙,用眼神询问这样回答是否合适。 “你能联系上你妈吗?距离她上次出任务离家已经几个月渺无音训了。”应帙勾了勾唇角,自嘲道,“至于你爸……你发出的信息可能也要好一阵子才会被他看到,到时候说不定蛋都孵出来了。” 应帙看着家庭背景雄厚,实则从小就是个缺爱小可怜这件事,耿际舟一直都知晓,他感慨着拍了拍遂徊的肩膀,“节哀兄弟。” “他们毕竟是特工会主席和首席哨兵,身上责任很重,工作繁忙是正常的。”易承澜安抚道,“那你自己呢,遂徊,你有告诉你的父母吗?” “我无父无母。”应帙替真正的遂徊回答道,“是个孤儿。” 易承澜:“……” 真TM是一个比一个惨啊……耿际舟忍不住感慨地换了只手拍拍应帙的肩膀,“好兄弟,想开点。” “……吃早饭了吗?”易承澜犹豫半天决定以‘民以食为天’这个角度打破死寂的氛围,“我熬了粥,大家一起随便吃点。” “好!”耿际舟很是期待地坐到餐桌上,从口袋里取出一板药,拨出一粒塞进嘴里。 等热气腾腾的白粥端上来,易承澜也熟练地从口袋里摸出药盒,拍下一粒,顺着热粥一起划入喉道。永久结合的哨兵死亡,精神域崩溃,他需要一直服药稳定精神域。 应帙搅动着碗里的粥,哨兵敏感的味觉让他没办法吃咸菜,干吃寡淡的白粥真是要人命。早上没有及时补充临时标记,现在额头已经隐隐发痛,但好在周边的向导素很充足,足够让他不动声色地撑过这段早餐时间。 至于遂徊,至今无法感知到精神触梢,废物中的废物。 一桌四名特种人,三个S,曾经是S也是S,等级最差的也有A,竟然凑不出一个完好的精神域。 吃饭的碗筷碰撞声在房间内响起,搁置在沙发上的两枚蛋忽然晃了晃,似乎是不甘寂寞那般,好奇地来回滚动。 “它们是不是快破壳了?”应帙疑惑,“这么能折腾。” “应该是。”易承澜说,“不过可能需要人为‘孵蛋’。” “孵蛋?” 伴随着耿际舟的声音,一只朱鹮凭空而降,小小的脑袋面对着眼前的两枚垒起来和它差不多大的巨蛋,非常不明白主人把它召唤出来是想做什么。 是要我这只公鸟孵蛋吗?? 第24章 吃过早饭,易承澜给应帙和遂徊演示了一下如何用精神力温养幼年期精神体,帮助它们尽快破壳。 应帙学不了,遂徊学不会,反倒是耿际舟学得像模像样的,应帙的椭圆蛋沐浴在他的精神力下,舒舒服服地直晃;而遂徊的大圆蛋则是直接原地消失回到主人的精神域里,非常有骨气,宁死不吃嗟来之食。 趁着易承澜和耿际舟还有被迫参与其中的遂徊聊天,应帙悄悄独自走到一边,用自己的终端给父亲编辑信息,修修改改一大段,佯装随意的口吻,其中饱含着缺爱的儿子对父子亲情的渴望和希冀。 犹犹豫豫发出去,应帙就开始了耐心的等待。 一直等到一行人登飞舰了,终端还是没有一丝回音。 应帙:“……” 可以,公务繁忙的应大主席估计得通过社会新闻才能知道他儿子精神体变异了。 应帙不死心地给他妈直接去了通话,不出所料,对方不在服务区。没爹疼没娘爱的小可怜顿时气得整个人都冒黑烟,再配上遂徊那张能止小儿夜啼的凶悍眼型,耿际舟一时之间都不敢靠近这个‘哨兵’。 他一边办理着行李托运,一边小声问遂徊:“这家伙什么情况,谁招惹他了?” 遂徊也不是很清楚应帙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这一路上他只顾得上应付易承澜热情四溢的关心和耿际舟喋喋不休的话痨,还要帮忙搬运易承澜为他们准备的大包小包的特产,根本没空和应帙搭话。 想到这里,他也不免有了不少怨气:“你爸不是刚去过首都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东西让你带走……为什么包里还塞了五个烧饼?……还有两塑料袋的青菜和菠菜。” “哦,蔬菜是给你准备的,谁不知道你喜欢吃素,又单独住在塔外,可以下厨。这就是老父亲的爱,知道吧?明明已经给我打了很多钱了,但还是怕我吃不饱穿不暖,爱就是常觉亏欠。”耿际舟有几分得意,“上次我爸来首都,那是想到我的药好像快吃完了,特意千里迢迢赶过来带我去检查精神域,然后配足了半年份的药,其他的什么都没带。 至于这次,是我老梦到我睡着了的那个爸,突发奇想来看看,虽然事实证明确实是我想多了,他老人家在墓里还睡得正香……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一到这儿就一夜好眠,可能是爸爸在保佑我。” “心理作用。”应帙很看不得有人在他面前秀爸。 “就是心理作用。”遂徊也是同样的想法。 “……” …… 两颗巨蛋虽然很顽皮,但也非常通人性,特别是通主人的脾性。 需要它们的时候就出来溜溜,不需要的时候就老老实实待在精神图景里。 就像在飞舰上两颗蛋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但一等回到公寓内,它们就一前一后地蹦了出来,在地板上咕噜咕噜地滚动。 “所以我们这是有了双精神体,对吗?”应帙问。 在他短暂回到自己身体里的那几个小时内,巴弗灭有再次出现,并且一切正常,没有任何要消失的迹象。由此可以初步推测,原装的他精神体就是山羊,装在遂徊壳子里的他精神体则是这颗蛋。 “双精神体……”遂徊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他倏然想到不久之前他看星网上的小说,还质疑过那篇网文作者的剧情过于离谱,这世上的特种人根本没有双精神体。 没想到现在的他就极大概率会成为一名双精神体拥有者,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他倒了两杯水,转身正准备递给应帙一杯,就被满地疯滚的大圆蛋撞到了膝盖,温水洒了出去。 “……” 遂徊愤怒地把水杯一搁,扑住这颗蛋,却不知道该如何惩罚一颗蛋,只恨不得烧锅热水把它给蒸了。 应帙无奈地把自己那枚兴致勃勃玩地上温水的椭圆蛋抱起来,用湿巾擦去脏污,再用干布擦干净,安安稳稳地搁到沙发上,拿一张毛毯盖住。椭圆蛋看起来对应帙的服务满意极了,开开心心地在柔软的沙发上蹭了几蹭,不动了。 但遂徊的圆蛋却好似很讨厌水一般,应帙拿着湿巾刚走过去,它就急急忙忙地从应帙怀中挣脱,但一蛋难敌四手,它惨被两个恶人堵到角落,‘湿漉漉的大抹布’靠近,吓得它蛋壳都差点裂开,嗖的消失在空气中。 “厌水?”应帙疑惑地将湿纸巾收起,“……什么动物会厌水?” “猫。”遂徊张口就来。 “你家猫是卵生动物?” “……”遂徊嘴硬。“变异触手猫。” 应帙忽然想到,不久之后,从这两颗蛋里孵出来的可不会是山羊、蛇这类寻常的动物,而是超出人类常识的变异生物,指不定还真是一只长着十八只触手的怕水猫。 ……还有点莫名的带感?? 他思索了一会,看着遂徊整理行李,准备明天上学穿的制服…… 应帙双手环在胸前,语气平静地兴师问罪:“遂徊,你主观意愿上并不想和我建立精神链接,是吗?所以你的变异精神体才会拒绝我,推我离开。” 闻言,遂徊倏然抬起头,和应帙对视。 “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 “建立精神链接之后,我们会在集中注意力的情况下,互相听见彼此的心中所想。”应帙说,“所以你是怕我听见你的心声?这样,你辛辛苦苦维系的秘密就瞒不住了。” “……” “你到底瞒了我什么?”应帙坐到沙发上,交叠双腿,“我现在是真的想知道了。” 过了许久,遂徊慢慢地回答:“我不会说的。” 听到他嗓音僵硬的言语,应帙没有出声,但也没有像上次那样生气,反倒是起了一丝受到挑衅的兴味,想要立刻找出问题的答案,甩到遂徊的面前,让这个表面装得老实、实际上指不定肚子里装着什么的闷骚好好忏悔认错。 越是接触,应帙就越是觉得遂徊远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沉默而无辜。 ……但穷困是真的,遂徊是真的没钱。 “你不会说,意思就是让我自己找?”应帙勾起唇角,“我不止一次提醒过你,主动坦白和被我发现,要承担的后果是不一样的。” “……”遂徊一眼不发地抿直嘴唇,像是一只煮熟的鸭子,全身上下嘴最硬。 但没想到的是,硬气地和应帙对视了几秒之后,他倏然又乖顺地垂下眼眸,语气软和小声问:“那你今晚还要临时标记吗?” 应帙一下子就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怎么,戳到你痛楚,连临时标记也不肯给我了?这副身体可是你的,拒绝标记我,最终的吃亏的人只会是你自己。” “……” 遂徊吭哧一口给他标记了一个狠的。 隔天一早都不用再提醒,他就又是吭哧一口,让应帙顶着一深一浅的十字牙印去上课。 报复,绝对是报复。 八点整,应帙后颈贴了两块欲盖弥彰的纱布,目不斜视地走进20班教室,坐到自己座位上。他满脑子都思索着如何找出遂徊的秘密,忽略了班内其他人见到他的时候,那整齐划一的反应——震惊又诧异。 就连上课的讲师走到应帙身边的时候,都忍不住声音顿了一下,看向正托腮翻电子课本的他,讲师的停顿令周围本就蠢蠢欲动的视线一下子尽数投了过来,坐在应帙前后左右的哨兵甚至都禁不住红了脸。 “咳。”讲师清了下嗓,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上起了课。 应帙隐约意识到他好像忘了什么,一直到第一节课结束,艾勒怒气冲冲地双手用力狂拍应帙的课桌,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狗耳朵和狗尾巴都竖了起来:“遂!徊!” “……” 应帙知道他忘记什么了。 他忘记佩戴向导素抑制器了。现在他身上萦绕的‘应帙’的向导素气味大概能把周围一圈的哨兵都熏死。 不过绝大多数哨兵应该分辨不出这是谁的向导素,只除了眼前这位提前得知标准答案的—— “你有本事就跟我出来!”艾勒咬牙切齿地说。 按照常理,应帙是绝对不会接下这种幼稚可笑且一定会带来麻烦的挑战书,但想要获取遂徊的秘密最好的破局点就在艾勒身上,他略作思考,干脆就跟着艾勒出了教室。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走廊的尽头,应帙抢在艾勒动手之前率先开口:“这里也有摄像头,教学楼里没有任何的监控死角,再加上我可是资助生,你要是再敢动我一下,我能直接让你登上星网头条。” 艾勒扬到半空中的狗爪子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他气得脖子通红,喘着粗气,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你挟恩图报,骗应帙标记你……你真不是个东西。” “我挟恩图报?”应帙微微眯起眼睛,“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别装傻!”艾勒指着应帙的鼻子,“我一定会在应帙面前揭穿你的真实面目!你给我等着。” 果然是万年不变的谜语人,这辈子都学不会把话讲清楚。 不过应帙已经在谜语之中获得了足够的信息量,‘挟恩图报’这四个字就很有意思了,所谓的‘报’是指提供向导素和临时标记,那‘恩’又是指什么?遂徊什么时候对他有恩了? 短暂的思考过后,应帙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但他还需要证据,一个让遂徊无法继续保持沉默的证据。 遂徊会把证据藏在哪里? ……好像只可能是那一个地方。 ——那个承载着应帙最初噩梦的哨兵宿舍。至今应帙回忆起那个地方,都伴随着强烈的疼痛和晕眩。 昨晚遂徊默许了他去寻找秘密,所以他去遂徊的寝室翻一翻证据,应该没有问题吧? 作者有话说: 金毛(大声告状 第25章 撂下狠话过后,艾勒转身就走,看前进路线,真是去1班找‘应帙’告状去了。 应帙看着他满怀愤懑的背影,再想到待会他要朝遂徊说遂徊的坏话,那副场景真是光想想就要笑出声来,感觉待会遂徊指不定直接把这只金毛犬的狗毛都剃光。 怎么会有这么搞笑的事情?应帙心情颇佳地勾唇思忖了几秒,干脆回了趟教室,找之前在路上对过话的那名资助生哨兵同学,让他下节课帮忙请个假。 遂徊入学后总是三天两头地请假,所以哨兵听到他的话之后见怪不怪地点点头,什么也没有多问。 没有犹豫,应帙反身直接去了哨兵宿舍,现在是上课时间,宿舍楼里人不多,非常安静,他循着印象走上楼,找到了遂徊所在的那间寝室。 门没有上锁,踏进房内,应帙嗅到了独属于年轻哨兵混杂的味道。 窗户大敞,风已经吹淡了房间里很多的气味,但S级哨兵的嗅觉太过灵敏,应帙都不用回忆,只是轻嗅,就能一眼找到哪些是遂徊的床柜。 混乱的床铺犹如台风过境一般,床单和被褥都揉成了一团,枕头更是不知所踪,光是凭画面就可以想象到它们的主人曾经如何蜷缩在上面,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应帙定定地看了一会,移开视线,走到了遂徊的柜子前。 东西会藏在哪里? 贪婪的盗贼潜入宫殿窃走的,不属于他的那个东西。 应帙拉开柜门,看到了拆开的纤维纸盒,外侧的塑料薄膜随意地剥在一旁,还保持着灵魂交换第一天时的模样。 回忆涌上脑海,应帙忽然意识到,好像他头一回见到遂徊,就是在开学后不久,他领着学生会挨个宿舍发放纤维纸的那一天。 当时他敲开这间宿舍的门,走出来的哨兵就是遂徊,佝偻着背,校服也没有认真穿,领口大敞,阴沉沉的,不修边幅,也不说话,只用一双绿色的眼幽深地盯着他。 因为听到门内有声音,敲门说话却听不到回答,等了很久对方才姗姗来迟地开门,再加上开门之后又是这么个奇怪的态度,所以应帙对这名黑发哨兵的印象不是很好。但他丝毫没有表现在脸上,依旧微笑着介绍了学生会本次的来意,然后取过四人份的纤维纸,递给哨兵。 黑发哨兵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没有立刻伸手来接。 应帙安静地等了几秒,有些不耐地抬眸看他,却听哨兵沙哑低沉地念了一句:“应帙。” “嗯,”应帙感受到对方的怪异,不动声色地问,“是我,有什么事吗?” “我见过你。”哨兵沉着嗓子,喉咙里像烧灼了碳一样,喑哑、炙热,“一周前,你在主席台上讲话。” “有幸作为学生代表发言。”应帙不愿多谈,再次将纤维纸往前递了递,“不好意思,我们还要去其他宿舍发放纤维纸,请你收下。” 哨兵垂下眸,像是刚发现这些东西一样,疑惑地问:“这些是什么?” 应帙失去了耐心,转身随便留下一名学生会的小干事给哨兵解释纤维纸的用途,自己带着其他人敲开了其他宿舍的门。 他还在看着我。应帙意识到这一点,小干事负责地讲解着纤维纸的使用方法,但哨兵没有认真听,他站在门前,逆着光,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犹如一头佝偻的黑熊,目光深沉地注视着远处背人群簇拥的向导。 应帙知道有人在看他,但他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 回忆被楼下几名行人的脚步声打断,应帙手指在纤维纸盒上敲了敲,帮忙盖好盖子,放到了一边。他无意一样一样打探遂徊的隐私,剖析遂徊的心理,快速在柜中扫过一遍,想着不可能藏在这么表面的地方,便换了地方继续寻找。 床单被套重新铺好,枕头也在角落里翻出来,甚至皱巴巴的睡衣都叠好放到一边,应帙感觉他这个大少爷简直就是自讨苦吃,打着揭穿盗贼真面目的幌子,去到贼窝做好人好事来了。 很快,他在遂徊床底下发现了一个行李箱,藏在一些盆桶鞋盒的后面,很新,尺寸也不大,非常漂亮可爱的香芋紫色,拿透明的防尘袋认认真真包好。如果不是上面有强烈的遂徊的味道,应帙都不敢认这是遂徊的东西,画风差别实在太大了。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里面飘出了一缕向导素的气味,应帙都不会打开它。 那是属于他的向导素,应帙不会错认,味道很淡,必须凑近了才能闻到,而且是在心里已经有了预期答案,有心去辨认的情况下,才能完全确认。 箱子很轻,里面估摸着没装几样东西,装的是指纹锁,对于目前的应帙来说锁了就像没锁一样,很容易便能打开。 应帙的动作很小心很轻柔,还把防尘袋铺在了最底下,避免磕到行李箱的表面。 他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早有预感,一切迹象也在不断地证实这个预感。 ——他的向导徽章。 玫瑰金色,正面是山羊角和代表着向导的十字符号,背面是他的学生号码。 现在,这样的向导徽章有两枚,一枚嵌在遂徊的颈带上,另一枚,必定就在这只行李箱里。 箱子打开,出乎应帙意料,他最先看到的竟然不是徽章,而是一件秋季的塔学生外套,白色灰纹,男款,向导制服。 他愣了一下,随后才意识到,这件似乎是他的制服。 上学期他好像确实丢了一件外套,在体能课上,太热了脱到一边,下课忘了去拿,等到想起来再去找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应帙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花钱补买了一件之后就把它抛到了脑后。 唯一可惜的是过了很久以后,他才想起好像是把一条还挺喜欢的发带放在了这件制服口袋里,制服不见了,发带也就一块丢了。 想到这里,应帙拿起衣服,果不其然在底下看到了那条丢失的发带。 “……” 他翻到行李箱的另一边,在夹层里摸出一个塑料小袋,里面装了一小撮银色的长发,十几根,整齐地折在其中。 塔里银色头发的人远不止他一个,但结合旁边的外套和发带,这几根长发就必然属于他。 除此之外,还有两条止汗带,这个应帙丢的就太多了,基本买一个丢一个,根本想不起来丢到了哪里,而且远不止两条。 最后,也是藏得最深的,才是应帙最初来此的目的,向导徽章,被藏在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里,里面还同时放了一枚向导素抑制器。 应帙拿起这枚徽章,嗅了嗅,上面残留的向导素已经很淡了,边角还微有磨损。 遂徊在收集和他有关的东西…… 为什么? 应帙不是什么迟钝的人,相反,他敏感多疑、思维活络,最先猜到的就是遂徊需要他的向导素,但碍于精神域过度防卫症和身份、性格等原因,只能迂回从他的贴身物品上面寻求慰藉。 这也是最简单的答案,但有一点说不通的是,和遂徊契合的向导并不只有应帙他一个,如果单纯只是需要向导素,行李箱里的收藏品不应该只有他一个人的物品。 所有东西都是他一人的,代表着一种指向性和针对性。 应帙又想到了第二种可能,遂徊喜欢他。 喜欢他,收集他的东西,青睐他的向导素,在生存赛上帮助他,取走向导徽章,厌恶艾勒,讨厌耿际舟……一切有迹可循,似乎都说得通了。 但……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仅仅是喜欢的话,遂徊的很多行为应帙都无法理解,太矛盾了。 一个看似藏起来了的行李箱,一些看似是被他找到的证据,一场看似是被他意外发现的暗恋。 遂徊在拒绝,也在暗示,不肯直接告诉他,同时又在引导他去发现。 他想让应帙自己去发觉,因为不通过他人口述,自己找出来的‘真相’才会更加深信不疑。 所以,这些会不会都是遂徊想让他以为的? 遂徊想让他把一切异常都归于喜欢,仅仅是因为喜欢他才做了这些,让应帙误以为自己发现了真相。 有没有可能暗恋只是借口,收集他的物品为的根本不是这个,在此基础上主导交换灵魂,才是遂徊真正的目的。 灵魂互换,变异精神体,是否和遂徊有关? 他到底是谁,又到底想做什么? 思索间,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径直朝着他所在的方位跑来。 应帙听出了来人是谁,抬手看了眼终端,现在还是上课时分,想必是艾勒这个煞笔打草惊蛇,而遂徊这条毒蛇课也顾不得上,急着过来毁尸灭迹。 他没有动弹,安静地坐着,等待暴风雨的到来。 很快,房门被打开,遂徊喘息着出现在门外,在看到地上摊开的行李箱时,脸色微白,却没有太过诧异,仿佛来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结局。 应帙抬眸,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遂徊反手关上了门。 “你都知道了?”他淡淡地说。可以看出他正努力表现得平静,但紧张的情绪还是从他身上每一寸皮肤上蔓延了出来。 应帙抬手抛玩了一下向导徽章,大脑快速运转,思忖着如何刺激遂徊,套他的话:“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没有。”遂徊深吸一口气,复又缓缓叹出,“我——” “你该不会说,”应帙挑起一边唇角,戏谑地笑着,“你做这一切,是因为喜欢我吧?” “遂徊,”他微微眯起眼睛,“你该不会说,想要我做你的向导吧?” 遂徊瞳孔收缩,倏然从人眼转化为了针状的兽瞳,他错愕地盯着应帙的脸,看他露出了‘高高在上’的表情,看到了他眼底的‘嫌恶’,看到了他的警惕和排斥,那‘嘲讽’的笑容仿佛和艾勒诅咒般萦绕在他耳际的话语全都对应上了。 ‘你要是知道遂徊都做了什么,肯定恶心死了。’ ‘你知道他抱着你的衣服睡觉吗?’ ‘指不定还做过什么事情’ ‘我看到的时候都恶心吐了’ ‘应帙,你不可能看上遂徊那种人吧?’ 他很愤怒,很痛苦,也很无力,那一点小小的期翼幻想成长在这数日的相处之中,又被碾灭在无情的现实之下,从残骸灰烬之中生长出来的,是无穷无尽的燎原怒火。 应帙确实看不上他,也永远不会看上他。 但那又如何呢?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反正他就是这样恶心,不如揭开那些伪装与欺骗,打破自欺欺人的和平,在被死亡或永眠吞噬之前,让应帙彻底记住他的名字。 遂徊倏然笑了起来,笑声低哑,他站直身子,脸上满是狰狞与快意:“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遂徊:做了一个帙帙小玩偶,放在枕边,开心 应帙:他扎我小人!!! 第26章 精神域过度防卫症,遂徊第一次知道自己患有这个病,是18岁,在他的向导老师急诊抢救室门前,算是一个别开生面的成年礼物。 右腿粉碎性骨折,肋骨断了四根,骨头碎片刺穿了肺,落下终身残疾。 如果不是老师的哨兵来得及时,几乎以命相搏,遂徊会在失去理智的狂乱期中将老师虐杀致死。 他是一个卑鄙的骗子,是一个隐匿在黑暗中的窥伺者,用不怀好意的眼神垂涎着不属于他的东西,但他确实没有对应帙说过谎。 15岁以前,他一个人活在山野丛林之间,对自己的身份、来历一无所知,厌恶任何能出声的生物,和其他人类唯一的接触就是下山卖柴换鸡蛋吃; 15岁之后,他被新上任的城主强行从山里逮了下来,勉强有了名字,以及知晓了他的性别。 他是一名哨兵,总是神出鬼没跟在他身边的那条蛇也不是什么山神鬼怪,而是他的精神体,他终日头痛也找到了原因,他精神域太混乱了。 只是即便知道原因,遂徊也得不到治疗,因为周围根本没有和他契合的向导。 当‘城主’这个称谓出现的时候,就已经足以证明遂徊所处的地方到底有多么偏远落后,很难想象主席和城主这两个感觉相差两个世纪的称谓,会同时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偏远城邦里常驻的特种人等级基本都在D级及以下,几乎和普通人无异,无法给予遂徊任何帮助,也就是在这种时候,遂徊的向导老师出现了。 一名来自首都的A级支教,怀揣着热情与理想,即使当时的遂徊野得像一头小狼,衣衫凌乱,连话也说不清楚,成天闹着回山里当猴子,他也从不吝啬表达善意,给予温暖。 遂徊很喜欢这名向导老师,更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因为只有在对方身上,他才能感知到一点点城主跟他对着白纸黑字的课本说了三年的向导素。 原来这就是向导素。 他喜欢向导素,能减轻他终日的头疼和焦躁,让他能有短暂的好眠,能让他感受到僻静以外的快乐。 抢救室外,医生护士来来往往,灯亮了又灭,而遂徊仍旧站在角落里,沉默而孤独。 城主说这件事不怪遂徊,就像没有人会责怪精神病为什么会发病,也没有人会去责怪精神域过度防卫症哨兵会在精神梳理中突然发狂,更不会有人指责狂乱期的哨兵伤害了试图继续安抚他的向导。 但遂徊看得出来老师的哨兵很恨他,恨到想让他死。哨兵瞪视遂徊的眼神仿佛在说,一个从首都而来的天之骄子,命比你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要金贵,凭什么被他施以援手的人害得终生残疾? 所以自那天之后,遂徊就再也没出现过这名老师的面前。 他重新回到了山上,想和他的蛇从此以后相依为命,再也不和人类相处。 ……当然,这个计划成型还不过10个小时,遂徊就又被城主强行用武力扭下了山,城主连打带踹,遂徊连滚带爬,然后被关在了城主那个四处漏风漏雨的家里。 似乎是犹不解气,打完了城主还让遂徊帮忙誊写三十份明天城邦联合会议上要用的‘首都教育改革帮扶计划书’,以作惩戒。 遂徊听着雨声写了一整夜,誊写结束之后,城主也正好裹着晨曦满身水气地回到家,从怀里扔给他一袋子干燥的止疼药,让他疼了就吃一粒,不疼就不吃,疼得厉害就多吃一粒,等吃完了再问他要。 在那之后,遂徊也陆续闻到过其他向导身上的向导素,数目不多,并且大部分都很浅淡,他没有靠近,甚至还特意绕着走,因为城主告诉他,气味越淡代表着契合度越低,而他需要一名契合度极高的向导,一名向导素气味浓郁到足以让他疯狂的向导,才有可能对抗他的精神域过度防卫症。 “多疯狂?”遂徊问城主。 当时他在收拾去首都求学要用到的行李,然后就发现他要带上的东西少得可怜,城主没工夫关心他吃穿,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要多疯狂有多疯狂。”城主躺在他的藤椅上,在场院里晒太阳,“就你一闻到他的向导素,就恨不得扒在他申上把他全申添一遍,然后对着他的腺体就是吭哧一顿乱咬,喝他的血,舔他的汗,剥下他的酷子吃他的——” 遂徊觉得这很变态。 “哨兵都这么变态的,而且是等级越高的哨兵越变态,黑暗哨兵更是变态中的变态。”城主一副过来人的口吻,“他们对向导素的需求过于旺盛,旺盛到只能日渐变态。” 遂徊认为城主说的不对。 等到了首都,入了学,遂徊还是觉得城主说的不对。 ——程度太轻了,真正的哨兵比城主形容的还要变态。 遂徊甚至还没有闻到那名向导的向导素,就已经开始疯狂了。 他站在人群之中,仰视着高台上侃侃而谈的向导,心想原来有人的眼睫毛都是白色的,淡色的唇一开一合,抬起眼,露出槿紫色的瞳孔,精神体融合态不经意间显露,瞳孔转为矩形,一对弯曲的羊角自长发中生长而出。 一周之后,遂徊闻到了这名向导的味道。 在他痛得发抖,一点一点挪到抽屉前面掰止疼药吃的时候,向导主动敲响了他宿舍的门,馥郁的向导素从缝隙中飘散,肆无忌惮地侵略属于遂徊的私人领域,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却不是朝他说话,而是在和朋友低声交谈。 真讨厌。 遂徊心想。 想把他杀了,然后吃掉。 腿骨埋在山里,头骨放在枕边,肋骨做一个项链,挂在胸前日夜佩戴。 遂徊缓了很久,等到痛意过去了才缓缓挪去开门,他近距离看到了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自然也就没有错过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厌烦。 向导的眼神和老师哨兵的眼神在某一瞬间重合,遂徊直勾勾地和他对视,心想: 我果然还是应该杀了这个人。 “应帙。” …… 遂徊突然放弃他的伪装倒是不出应帙意外,但对方口中带着恨意的话却令他不是很理解。 不过应帙也不需要过多的问些什么,在第一句喜欢讲出口之后,哨兵的话就自然而然地多了起来。 “你不是想知道我瞒了你什么事吗,现在你知道了,开心吗?”遂徊上前一步,拉长的身影拢住坐在床边的向导,他的眼底是贪婪与凶狠,“我为什么就不能喜欢你?我很喜欢你,也喜欢你很久了。被我这样的人喜欢,很恶心是吗?一想到会被我这种哨兵觊觎,全身就止不住的起鸡皮疙瘩,对么?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但那又怎么样呢?你没办法的,谁让你要出现,谁让你偏要遇到我,你逃不掉的。 甚至就连神明都站在我这边,你看,我们交换了身体,这种离奇的事情都会发生在我们身上,不是其他任何人,偏偏就是你和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会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我们是不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幻想这是不是出自神的授意,是祂要你注定和我纠缠,注定会被我污染。 我已经尽力了,尽力不去打扰你,尽量的远离你,尽我所能不去伤害你,但是,但是你竟然是攻击型向导,又和我有惊人的契合度,你可以驯服我,你可以控制我,你不会被我伤害,还可以做到我想要的一切。 我甚至会幻想你就是我命定那名的向导。 我真的没办法不喜欢你,应帙。” 遂徊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眸,没有看应帙的反应,只是尽量放柔了语气,像他惯会伪装的那样: “我确实下作,应帙,但你要知道,我的这具身体离不开你的向导素,我们分开的后果你也清楚,所以,只要我们灵魂互换的情况存在一天,你就不可能离开我…… 就当作是一笔交易好了,我会一直一直像之前那样听话,配合你,标记你,而你不要试图远离我,不要躲着我,你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就这样佯装相安无事……” “答应我,好吗?” 说完最后的五个字,遂徊便不再开口了,安静地等待审判。 应帙也陷入了沉默,他似乎非常震惊,同时也在快速消化着遂徊话语中的信息量。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勉强整理好了头绪,半眯起眼睛,似乎是被气笑了,竟然勾起了唇角,似笑非笑地问:“……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 遂徊思索他到底应该委婉地说:‘我在和你做一笔互利共赢的交易,你得到配合,我得到你’,还是直接说‘我在威胁你,你但凡拒绝我,我就停止给你提供向导素,即使这是你本人的向导素,但我不要脸’。 “你是在——”应帙抬起双眸,瞳孔放大睁圆,挤占眼白的位置,微微凸出,就像是一只兔子的眼睛,“和我表白吗?” 遂徊一怔,他似乎从未意识到这个答案,心跳瞬间过速,脸也飞快地涨红起来。 “还是别的什么?”应帙瞥他一眼,冷冷地说,“我听不明白。” 看着遂徊的表情回馈,他收起了笑,口吻越发漠然,“喜欢我,然后呢?你刚才讲了那么多,目的是什么?只是想通知我一声,还是打算以此展开追求?” 应帙此刻的反应和遂徊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没有厌恶,没有愤怒,更没有他认为最好的委曲求全,这让遂徊有些慌乱,诡异的失控感漫上心头。 上一秒还气势汹汹的他顿时态度温和怯怯了起来,小声道:“如果可以追求你的话,我当然还是想争取一下的。” “可以追求我?什么叫可以追求我?谁来规定的这个可不可以,我说你不可以追我,你就不追求了?” 应帙不明白这些哨兵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长的,最关键的是,从遂徊歇斯底里说出的那么多话中听来,灵魂互换和变异精神体这两件事,好像真的和他毫不相干? 这人的脑子里根本就想过这些事,对霸占他的身体更是不感兴趣。 这名哨兵唯一觊觎的,竟然是他应帙本人?? 太离谱了,这让他这个想太多的人顿时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遂徊态度更软了,轻轻地说,“就算你亲自说不可以,我或许也还是会暗戳戳地追。” “你打算怎么追我?”应帙觉得很可笑,“威胁,恐吓,发疯?” 遂徊:“……” 遂徊:“我……” “喜欢我,就老老实实地取悦我,讨好我,展示你的优点,对我好,让我开心,而不是别在这儿说一大段不知所云的废话。”应帙冷淡凉薄地说,“还有,什么叫被你这样的人喜欢很恶心,这都是谁跟你灌输的理念?” 作者有话说: 小遂(发完一通b疯打算开始强制爱 小帙(皱眉取出纸笔开始写教育论文 第27章 谁灌输的理念? 遂徊茫然地回忆着,大脑中一片空白,就连他也不知道这个想法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并且根深蒂固地扎在他的潜意识里,让他坚信不疑。 不过他茫然归茫然,感知却何其敏锐,应帙会用这样反感的语气问他‘什么叫被你这样的人喜欢很恶心’,也就意味着,向导并不觉得被他喜欢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白到几乎透明的眼睫颤了颤,遂徊垂下了眸,这一次不是矫揉造作的伪装,而是真的有些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应帙。 被他喜欢确实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没有人特意灌输,只是身边的一切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远离那些你认为美好的东西,不要去接触他们,也就不会伤害到他们。 就像那名因他残疾的向导老师,在遂徊入首都塔后,老师曾悄悄在深夜发来一条问好的信息,还给他看自己近期复建良好的照片。 遂徊抱着双腿坐在床上,放大又缩小地看了那张照片很久,没有错过每一处细节,不过并没有回复。 也像入学后,除了应帙之外,另一名让遂徊闻到清晰向导素的S级向导同学。 遂徊是在开学后一个月,头疼得实在忍受不住,去塔医院就诊的时候遇到他的,二人同为偏远地区的资助生,同为S级的特种人,一人精神域混乱,一人恰好毕生志愿就是成为医生,简直就像电影里海盐玫瑰味的浪漫邂逅。 特别是在得知遂徊精神域狭窄,和他契合的向导屈指可数的时候,这名S级向导兴奋得简直眼睛都在放光,想入非非地找到遂徊,说可以免费为他梳理精神域。 遂徊很难拒绝这个邀请,不过他还是认真地告诉向导,他患有精神域过度防卫症。 S级向导说我知道,又脸红红地说:可我是特别的,塔医院这么多人,却只有我和你契合,而且说不定还是高度契合,你一定不会伤害我,会为了我控制住自己,对吗? 遂徊不知道对不对,他只是在对方贸然不经允许用精神力触碰到他的精神壁垒时,骤发狂乱状态,然后差一点就把这名沉浸在对美好爱情幻想中的向导掐死。 后来虞医生领着他去病房里给这名向导道歉,换来的却是恐惧和厌恶的眼神。 “我只是好心!难道共鸣力强,主动为哨兵进行精神梳理也有错吗?”向导情绪激动地辩驳着,泪眼朦胧,“我怎么会想到他会一点理智也没有!如果他真的尊重向导、爱护向导,就一定不会伤害我,你们知道那个时候他有多恐怖吗,为什么光责怪我,不去惩罚他?是他差点杀了我。” “歪理。”虞医生悄悄地对遂徊说,“别听他推卸责任。” 遂徊点了点头,说他知道。 但事实上他还是听进去了。 就像他一直记得老师哨兵仇视的眼神,他也清楚记得这名向导同学愤怒的指责。 人能承受的压力是有限的,遂徊能承受的痛楚也即将抵达他的临界点。 后来即便精神域疼痛再严重,痛到好像会把人活活疼死,他也没有尝试去接触应帙,但可笑的是,在遂徊都已经彻底放弃的时候,滑稽的命运却强行把他们拉到了一起。 最开始对待这场灵魂互换,遂徊还只是抱有一种临死前吃顿好的的心态,费尽心机只是想占一占小应主席的便宜。身体换回去之后他便干脆利落地收拾行李离开了,梦醒了,他也不必怀揣着侥幸心理继续留下。 但当他处于狂乱期之中,被应帙强行鞭笞被迫打开精神域,人生第一回感受到精神梳理的滋味的时候,看似熄灭的灰烬之下,重新烧灼起滔天的烈火—— 他凭什么不去争取? 他怎么可能不去将这个对自己处境一无所知的男人卷入尾中,让坚硬的蛇鳞在他身上留下永远无法抹去的痕迹。 应帙好像和过往的那些向导都不一样,但又说不定本质都是一样的…… 遂徊敛着眸,不负责任地想,那应帙就只能自认倒霉了,恰巧在他情绪抵达临界值的时候出现,如果应帙真的和他们一样,就连遂徊也不知道他到底会做出多应激的事情。 …… 看着遂徊谨小慎微地低下头,睫毛轻颤,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姿态,应帙就跟巴普洛夫的狗一样,一个万能的背锅侠姓名脱口而出:“又是艾勒向你灌输的?” 刺耳的关键词一响,遂徊瞬间从冗杂、糟糕并且逐渐还开始变得瑟情的思绪中回到现下,警觉地绷直嘴唇:“……” 艾勒向他灌输的……?这么讲倒也没错,但因为应帙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口吻过于嫌弃,遂徊很不想承认他的观念确实受到了艾勒的影响。 不过遂徊的沉默已经昭示了答案,应帙好笑地问:“你居然会信艾勒的鬼话?你借我的身体阴阳他的时候不是很来劲吗?” 他已经彻底确认一开始遂徊用夹子音说话,就是在故意恶心他和艾勒。 遂徊轻捏着手指,小心翼翼地说:“我这个人很自卑,精神域也不好,所以很容易就会被他的话语影响……” “你自卑?”应帙咬牙切齿,“自卑的人会说自己自卑吗?” “……关键他说他是你男朋友。”遂徊阐明他会听信艾勒胡扯的最大原因。 “你信了?” “我信了,信了好一阵子。”遂徊抬起眼,竖瞳幽怨,“因为他给我看了你不穿衣服的照片……他手里为什么会有你不穿衣服的照片?” “我怎么会知道?!”应帙也有点生气,皱起眉,“……那条狗到底背着我都做了什么?” 听到应帙都开始用‘那条狗’来称呼艾勒,遂徊的眼神瞬间清澈许多,嘴角也染了点笑意。 可是没想到应帙下一秒忽然瞥了过来,警惕地问:“艾勒为什么要特意跟你说这个?他的这个行为可以简单算是利用造谣来向你宣告对我的占有权,你当时是做了什么?” 面对如此条理清晰且一针见血的问题,遂徊当然选择缄口不言,但他下意识往下瞥了一眼的目光还是出卖了他的心虚,应帙顺着望过去,立刻了然:“你偷拿我的外套,被他发现了。” “我没有偷拿。”遂徊瞬间反驳。 应帙被他睁眼说瞎话的行为逗笑了:“那这件外套哪来的,天上掉下来的?感谢上天的恩赐?” “是你自己丢在路边不要了,我只是捡走了而已。” “……好好好。”应帙笑得咬牙切齿,又举起他的向导徽章,“那这个呢?也是我丢了不要的?” “……”遂徊语塞,咬着下唇垂下了眸,“那个时候我真的太疼了,止疼药不知道丢到了哪里,恰好你又在那个时候出现,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 “别装可怜,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应帙油盐不进,呵斥道,“麻烦搞搞清楚,是你偷藏我的东西,还死不承认。” “我也不想的,但你知道我发病的时候到底有多疼。”遂徊仍旧是小心翼翼的语气,“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向导素,又怕靠近你会伤到你,不然也不会去捡你的外套和止汗带。” 然后抱着你的外套睡觉,还被艾勒发现…… 虽然口头上说着让遂徊别装可怜,但应帙真的很吃这一套,他甚至已经开始觉得遂徊情有可原了。 好在理智重新占据巅峰,应帙闭眼捏了捏鼻梁,快速整理了一遍思路,随后睁开眼认认真真地问: “遂徊,灵魂互换这件事,确实和你无关?” 他真的自己一个人对着空气打了一整套组合拳,结果对手连格斗场都还没上? 直到现在,听到应帙这样认真的询问,遂徊才仿佛终于和他对上脑电波一样,也笃定地回应:“无关,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和你交换了灵魂。” 见应帙仍在怀疑,他又迅速搬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我要是真有这个能力,怎么可能忍大半年才动手?我见你的第一面就会换走你的身体。” “第一面?”应帙半眯起眼睛,咄咄逼人地审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喜欢我多久了?” “喜欢你很久了,就从开学看到你的第一面起。”比这更炸裂的话遂徊都说过了,更何况这一点小小的剖白,甚至应帙只是愿意在这里问他这些,并仔细聆听他讲述爱意,对遂徊来说都充满了惊喜与愉悦。 “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喜欢我?”应帙拖长了语调,脑海中在快速思考他话语里的真实性。 如果遂徊真的是在以喜欢为由来蒙骗应帙,从而掩饰他真正的目的,那么只能恭喜他,演技太过逼真,他做到了。 脱离开复杂的阴谋论,回归纯爱文学,应帙终于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一点刚被一名适龄哨兵告白的羞涩。 他忽然想到什么,抬起手背抵住嘴唇:“所以你让我和你接吻……!” 他一羞怯,遂徊就主动,甚至是压迫性的主动,充满了高等级哨兵独有的侵略感:“对,我就是单纯想找个理由亲你,只是没想到真的是换回我们身体的条件之一。” “你很得意?”应帙恼怒,“你还天天洗澡一个多小时!” 遂徊:“……” 遂徊低眉顺眼地说:“我没怎么摸,真的,毕竟是摸自己,感觉还是怪怪的。” “你比那个艾勒还可恶,他最多有一张照片,你……”应帙忽然想到什么:“那张我没穿‘衣服’的照片上,我是不是穿了裤子?” “……” “那是我们去海边玩的照片!”应帙气极,“你小子偷换概念有一手啊?我过去怎么会天真地认为是艾勒在霸凌你?你不霸凌他就不错了。” “……那倒没有,他确实有在欺负我,我也不敢还手。”遂徊嗓音软软的,“我怕一还手把他给打死了,毕竟我精神不稳定,下手没轻没重的。” 应帙:“……” 紧接着遂徊又拧着眉逼近他质问:“你为什么要和他去海边玩,你们在约会吗?” “是总部特工会组织的节日活动,带上了家属,耿际舟也在……该死,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这些……” 应帙头疼了起来,和精神域无关,双方情绪激动下,遂徊给出的向导素非常充足,他纯粹是被这个哨兵给气到头疼了。 他是不是该向遂徊警告些什么? 离我远点,不准喜欢我? 好像都没什么用处……还会让他真的变成一个只会无能狂怒的傲娇。 作者有话说: 应帙:脱下你的伪装,让我看到你的真面目 遂徊(兴奋地狂脱,癫狂甩尾巴 应帙(眼睛痛):还是穿回去吧,球球惹 第28章 应帙无声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倏然拾起地上的外套和发带,起身就走。 没钱吃饭,但有钱买行李箱?还是紫色的,暗示谁呢?关键就算是借物思人,好歹也该是暗夜般凌厉的深紫色,结果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奶紫色,应帙有点气。 遂徊在他身后快速把残局简单收拾了一下,随即快步追了出来。 “我知道了。”他说,“应帙,我知道了。” 应帙目前不是很想搭理他,投去一道不耐烦的视线。 然而遂徊就像是受到了这道视线鼓舞那般:“我是真的喜欢你。” 光会嘴上说有什么用?应帙淡淡地收回了目光,他从不缺人喜欢。 仿佛是听到了他内心的腹诽,遂徊又兴奋地在他身旁低语:“取悦你,讨好你,让你开心。” 现在的遂徊太过鲜活热情,有一股昂扬的生命力和感染力,和过去阴沉寡言的他简直判若两人,非常割裂,应帙不明白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又或者两个都是真正的他。 众所周知,得不到精神安抚的高等级哨兵都是十足的情绪疯子,暴躁易怒是最典型的症状,当然也有遂徊这样不典型的精神问题。 “我会对你好的。”遂徊很认真地说,就像一个誓言,一个承诺,很轻易地便说出了口,却又饱含着郑重其事。 “……”应帙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一阵上楼的脚步声打断了他,有其他回宿舍的哨兵正从楼梯上来。 话音一转,原本带着冷硬气息的言语就变成了:“回去再说。” 听到这句话,遂徊的眼神又亮又柔和,真的有点像混合着牛奶与蜂蜜的香芋紫色,舌尖也搀着奶油的甜腻,“好。” 应帙脚步顿了一下,听话又乖巧的S+级哨兵,精神阈狭窄,非常需要你,也只有你能够安抚他,耿际舟说得没错,种种条件加起来,是个向导都会心动。甚至单拉其中一条出来,都有因缘际会的心悸。 “……”回去再说。 这样想着,应帙重新迈开步伐,走到楼梯口,垂下眸,和楼梯上正在往上走的那几名哨兵对上了视线。 总共六名哨兵,非常巧合,应帙全都认识,大部分是20班的同学,为首的那人正是方才还出现在他和遂徊话题中的艾勒,而和艾勒挨的最近的那个人,则是之前在天台上跟应帙告白的草鸮哨兵,二年级的西博。 应帙和这群哨兵对上视线的瞬间,双方皆停住脚步,僵持在楼梯上下,特别是艾勒,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敌意。 沉默在狭窄的空间内发酵了几秒,艾勒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绷紧全身肌肉,狗耳立直,眉稍露出一条青筋,又挑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遂徊,借一步说话?” “谁要和你借一步?”应帙冷冰冰地答道,他错开身子想要离开,西博和另一名哨兵立刻伸手默契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应帙很烦这些没长脑子的哨兵,‘这些’里面还囊括了站在他背后的那一个。 “你……”艾勒向上走了一步,揪起应帙领子打算把人摁到墙上好好修理他,但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往上瞟了一眼,仅仅这一个细微的举动,就让他脸上的笑彻底僵硬在嘴角。 ‘应帙’面无表情地从楼梯口走下来,一把拧开他攥着‘遂徊’衣领的手,随后又用双手揽过‘遂徊的’胳膊,紧紧地环着,再将脑袋搁在了他的肩头,当着六名哨兵的面,小猫一样的用脸蹭了蹭。 艾勒、西博:“……” 应帙:“……” 遂徊乖巧地抬起他槿紫色的眼瞳,以一种仰视而崇拜的目光和应帙震惊的绿眸对视,接着含羞带怯地一笑,再一次将脑袋搁回去,亲昵无比。 不止艾勒呆住,应帙都愣了好一会,然后倏然反应过来,用力地抽回手臂。 遂徊的力气抵不过他,只能被强行推开,他十分受伤地瞪了应帙一眼,嗔怒:“做什么?” “你在——”应帙骂完前两个字又连忙压低声音,厉声呵斥,“你在做什么?” “我在讨好你。”遂徊故意掐起了嗓子,但比起先前扭捏作态的夹子音,这次他的演技明显更上了一层台阶,柔软的嗓音如同成熟饱满的果实,稍稍一捏,就在掌心淌满了鲜甜甘美的汁水。 不知道在场的其余哨兵怎么想,总之应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短暂的愣怔过后,他哪里会反应不过来遂徊做出这番行径的丑陋目的是什么。应帙咬紧牙关:“这就是你所谓的‘会对我好’?” “阿徊……你别生气。”遂徊瞥了尚在错愕中的艾勒一眼,又唯唯诺诺地去牵应帙衣摆,“我做的不好,你教教我。” 应帙反手擒住他的手腕,把遂徊拖到近处,附在他的耳边压低声音严厉警告:“你赶紧给我恢复正常,不要在外毁我的形象。” 一双胳膊趁机揽过他的脖颈,遂徊狡黠地笑着,“我就不。” 说罢,他将脸凑了过来,目的地是应帙的唇角,但可惜这枚吻仅仅落在了对方眼疾手快挡起的掌心里。 可就在柔软的唇瓣接触掌心纹路的刹那,应帙就预感到不妙,不出所料,下一秒,比嘴唇更加柔软的触感就碰到他的掌心。 “……”应帙就像摸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飞速地收回了手。 我为什么有一瞬间会觉得他可怜? 可怜,但又可恶,惯来会得寸进尺。 遂徊似乎从未真正地在他面前遮掩自己的本性,应帙也察觉到这名哨兵狡猾的真面目,却又无数次地被他表象的乖顺和自卑所欺骗。 可遂徊似乎就是这么一个矛盾体,他确实有着悲惨的身世和痛苦的经历,可怜又敏感,但他又拥有着一个坚韧的灵魂以及磅礴可怖的野心,如鬣狗一般贪婪。 反倒是应帙他本人,自诩睿智聪慧,眼高于顶,自以为是地来到哨兵的领域,以为稳操胜券,挑挑拣拣,玩乐般随意打开遂徊的秘密,也同时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遂徊之所以一直和他远远地保持着距离,是因为毒舌的獠牙太过锋利,但如今他证明了他手上有比獠牙更为强悍的鞭子,又冲动地打破了那层窗户纸,摆脱最后一道缰绳的遂徊自然会肆无忌惮地发起入侵。 强烈的失控感充斥在应帙脑海,他意识到,他接下来本该平静有序的生活,可能会被眼前这名哨兵搅得一团糟。 我要离他远一点,本能在疯狂地叫嚣,警告应帙要离这个危险的哨兵远一点。 应帙也这样做了,转过身,一把推开身前的几名哨兵,匆匆跑下了楼。 …… 不过仅仅半个小时之后,他就又和遂徊坐在了同一间会议室里。 遂徊在主席台,他在观众席,周围坐满了学生会的干事。 今天是周一,现在是一周一度的学生例会,会议主题为:资助插班生破冰活动意见第二次正式交流会。 应帙是踩着最后的时间点,硬着头皮从会议室后门溜进来的,想着最好不要惊动任何人,但他无疑是失败了,宣传部的副部长何柘似乎一直在等他,一见到应帙就兴高采烈地弯腰坐过来,笑意盈盈:“遂徊,你没事吧?上次去你班级找你,同学都说你生病了。” “没事……”应帙坐正之后抬起头,立刻对上主席台上灼热的目光。 ‘给我老实点。’他面无表情地用口型警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