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皮巴拉可以当向导吗》 1、第 1 章 联邦中央军校，某栋大楼的顶层会议室，十几个人围坐在会议桌旁，等待主位上的中年男人发言。 中年男人敲了敲木质的桌面，发出咄咄的声响，声音低沉而威严：“这么说，白家今年没有人参加altas大赛？” altas大赛是联邦的老传统了，异种降临一百五十年，只有不到五十年的和平，为了不让人们在和平中丧失战斗的血性、并磨练军校生们的实力，为以后上前线做战斗演习，中央军校开办了三十多年的大赛。 任何军校生都能报名参赛，但最终闯入决赛的只有四席向导带领的四支小队，这四支队伍被认为是联邦这一届的最强战力，也是未来军区招揽的主要人才。 只是近几年来，异种变强，局势瞬息万变，为了保护最强战力们不要提前凋零，大赛的场地改为模拟战场，大赛的性质也渐渐向着观赏性转变。 而今年，校长突然提出了扩大决赛圈人数，并将大赛场地转移到未解决的高危污染区。 坐在中年男人右手边的一个少年推了推单片眼镜，颔首道：“是的校长，白大哥早已毕业去军区工作，其他人也没有闯进四席的队伍，今年……确实没有白家人参赛。” 校长想了想，从记忆深处揪出来一个耷拉着脑袋的身影，问道：“白……千影那孩子呢？” 少年一愣。 “他不是去北部边境三年了吗？”一个长发少年接过话茬，笑道，“白学长的实力…我们有些不敢苟同哦。” 他长发如绸缎般散在肩头，闲散地靠着座椅，容貌秾艳精致，骨节分明的手一下下抚摸着怀中的白狐。 几人提到的白千影，从小就展露强大的精神力，14岁打破联邦最早分化年龄的记录，却爆冷分化为a级向导。 虽然a级也很高，但这一届的世家子资质都出奇的好，神话种精神体就有好几个，精神力也是清一色的s级，甚至那个唯一一个平民出身闯入四大席向导的女孩，精神力也是s级。 从小就有神童之名的白千影竟然比不过平民，还无法控制精神力，没有任何治愈型或攻击型的力量，真是天大的笑话。 三年前，他灰溜溜地申请去了北部边境的967哨塔实习，明面上是自愿的，但大家都觉得，他是没脸见人才逃跑的，或者干脆就是被白家家主丢去那里的。 长发少年懒散地伸了个懒腰，桃花瓣似的眼睛笑得弯了弯，说出的话却很不好听：“可以理解，要是我连个平民都比不上，我嘎嘣一下就死在这了，他想逃跑也情有可原。” “平民怎么了？” 坐在角落里一直沉默的蓝衣女孩突然抬头，平静开口。 长发少年扭过头看去，嘲讽地笑了一下，刚要说话，坐在他身边的一个男生偏过头，低声警告：“凛，不可。” 闻人凛没意思地嗤笑一声，窝进座椅不说话了。 旁边维持秩序的老师吓得满身大汗，长舒一口气。 这里坐的是军校四大席向导以及他们的前锋小队队员，大部分都是世家出身，不是他们能得罪的了的。 但是与闻人家那对双生子之一起冲突的，是联邦百年难遇的s级治愈型向导，甚至以平民出身闯进了altas大赛的决赛，联邦重点关照人才，也不能得罪。 他们两个要是吵起来，老师们还真不知道怎么解决，偏袒哪一方都不好，甚至还有可能引发世家与平民间的矛盾。 好在闻人凛的哥哥闻人怜稳重识大体，这才避免了冲突。 坐在会议室中间区域的一个娃娃脸少年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下四周，看了看主位上沉思许久的校长，笑了笑，问道：“校长爷爷是不是有什么别的考量？关于白千影？” 校长点了点头，神色郑重：“白家战功赫赫，为联邦的安全立下汗马功劳，白映寒带领的队伍从未打过败仗，解决了不少棘手的污染区，白千影那孩子，自请戍关三年，自小有神童之称，虽然中间这几年有些沉寂下去，但我相信他历练多年会有所进步的。” 娃娃脸颇有灵性地顺着他说：“所以，您想给他一个机会，回来参加altas大赛？” 说罢，他又有些为难：“可是这不符合规矩，altas大赛向来只有四席向导带队，如果他回来该去哪个小队呢？难不成让他自己带队？可是他的实力……恐怕这个大赛对他会有些危险吧。” 校长摆摆手，点了下桌面开始播放投影：“这是他三年来的述职报告，如果表现优秀的话，可以让他破格回来直接参加总决赛。” 述职报告是以视频的形式传回来的，投影一开始是一片漆黑，镜头抖动了几下，视野明亮起来。 一个栗棕色头发的少年出现在镜头里，白皙俊秀，腼腆地笑了一下，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闻人凛的目光定在他脸上，突然轻浮地吹了声长长的口哨：“长得不错嘛~” 娃娃脸少年疑惑道：“镜头上褐色的东西是什么？” 无需旁人解答，栗棕色头发的少年自己开口了，似乎如释重负：“掉进牛粪里了也没坏，太好了。” 众人：“……” 闻人凛默默坐远了些，似乎是觉得有味。 白千影的投影深吸一口气，开始汇报：“今年是我来到北部边境的第一年，由于什么都不会，长官叫我滚去种地，于是我就来种地了。” “种地第一年，粮食丰收，土豆和红薯产量尤其高，且没有异化特征，帮边关贫民把粮食价格打下来了一些。” 娃娃脸少年似乎是想笑，又忍住了：“吭……挺有才华。” 第二年，白千影的投影似乎换了个背景。 他在茂密的树丛中躲躲藏藏，异变植物粗大的藤蔓在空中挥舞巡视，但白千影一脸淡定。 校长这才点点头：“小小年纪就敢去污染区，是个好孩子。” “我现在正在污染区深处，”白千影悄声道，“这是我来到北部边境的第二年，长官叫我别种地了找个活干，于是我来考了导游证，只要通过这个污染区我就能拿到本了。” 话音刚落，藤蔓瞬间定位到白千影，将他卷上了天。 有人不禁开口：“什么导游证要过污染区才能考到？？” 第三年，白千影这次的背景终于正常了，似乎是在967哨塔的某个静音治疗室。 他看向镜头道：“这是我在北部边境的第三年，长官叫我哪都别跑了待在治疗室就行了，一整年我积极接待需要治疗的哨兵，治疗人数达到了惊人的3.5名。” ……这可真是太惊人了。 且不说为什么人数可以有零有整，一年只治疗了不到5个哨兵，实在是有点太废了吧？ 戴着单片眼镜的少年捏了捏眉心，帮校长关闭了投影，避免白千影继续丢人现眼。 校长沉默良久，还是艰难地做了决定：“白千影……是个好孩子，虽然什么都没做好，但还是辛苦他了。” 他站起身，宣布：“马上给他发通知，让他回中央军校参加大赛。” 咣当一声，闻人凛推开座椅，打了个哈欠，道：“那可真是太无聊了，我都想退出这次比赛了，跟一个注定会输的小废物争有什么意思？” 坐在闻人凛旁边，与他相貌极其相似的另一个少年也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没说什么。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一个金发少年温声开口，“这位可爱的学长看起来实力不是很强的样子，我也怕伤到他呢。” 校长只好道：“他会先进行几轮比试，外加特训，如果通过了的话，就让他参加这次比赛。” 说罢，不顾众人反对，校长摆摆手，转身离开。 走出会议室，闻人凛切了一声：“联邦这是笃定要扶持白家了？没人闯进四大席也要人工创造第五个席位给他？” 闻人怜面色不变，眼神古井无波，示意他低声：“这不是我们军校生能放肆谈论的，校长怎么做都有他自己的考量。” “最近局势多变，”单片眼镜少年关好会议室的门，闻言道，“多一个人才就多一分胜利的希望。” 闻人凛笑出了声：“他是人才？路行晗，你真给你竹马面子啊，怎么，还惦记你跟他那娃娃亲？” 路行晗推了推眼镜，神色清明，看不出破绽：“路家从未给我订过婚约，慎言。” “我说你到时候在赛场上，不会也给他放水吧？” 路行晗垂眸：“路家家规，公正第一，且不论我跟白千影没有任何瓜葛，就算有，我也会依照规则行事，不可能放水。” “那就好，”闻人凛伸了个懒腰，漂亮的桃花眼闪着恶劣的笑意，似乎在思考要怎样才能把白千影折腾到后悔参加比赛，“他长得这么可爱，我可是很想跟他好好玩一玩呢~” 闻人怜出乎意料地没有阻止弟弟的言行，他一身黑色紧身作战服，束缚着线条流畅的肌肉，抱着双臂靠在墙边，似乎默认了自己也会加入。 路行晗见状皱了皱眉，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罢了，本来也只有少时几年的相处时光，感情没那么深刻，他没必要帮白千影。 * 远在北部边境967哨塔静音治疗室内的白千影打了今天第八个个喷嚏，他有些抱歉道：“对不起啊，你等我戴个口罩。”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是在背后念叨他。 他对面站着一个沉默而高大的哨兵，竖瞳金黄，半张脸被星星点点的鳞片覆盖，作战服裂开一个大口，饱满鼓胀的胸膛上横了一道狰狞的伤痕。 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痛似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见白千影想要戴上口罩，不高兴地把口罩夺过。 接着，他贴近了几步，冰凉的高耸鼻梁在白千影脸侧蹭了两下，似乎在感受他的温度。 这是一个畸变化过深的哨兵，身体已经有了明显的兽化，思维也逐渐向动物性靠拢，与这种哨兵交谈只能顺着他，否则会被咬。 白千影只好放下口罩：“好吧好吧，你站直……等等斯兰厄，不许用蛇尾！” 斯兰厄的精神体不知何时被放了出来，银环蛇摆动着身子游过来，眼看就要缠上他的身体。 2、第 2 章 斯兰厄的精神体是蛇，畸变后也表现出强烈的蛇的特性。 白千影这一年里一共治疗了高达3.5名哨兵，其中0.5名就是斯兰厄。 蛇这种生物，被人误会很深。 大家总把蛇作为邪恶、阴暗以及淫/邪的化身，但其实经常养蛇的人都知道，蛇是很呆的，跟这三个形容词根本不沾边。 就像现在的斯兰厄，长臂像蛇尾一样紧紧缠住了白千影，竖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他转到哪眼神就跟到哪，分毫不差，精确到有些诡异，令人头皮发麻。 但是他什么都不干，只是抱着白千影，显得很呆。 白千影叹了口气：“斯兰厄，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斯兰厄不太喜欢说话，但是面对白千影的问题，他都会回答：“你要，走了，不想，你走。” 白千影刚接到中央军校的调令，那边似乎催得很急，让他赶紧回来，能多快就多快。 还没来得及提交离职申请书，斯兰厄就从污染区出来了，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他。 虽然他连一套完整的精神疏导都做不完，但斯兰厄还是喜欢找他，似乎很喜欢用蛇尾卷住他这种游戏似的。 听说他要走了之后，斯兰厄整条蛇的眼神都清澈了。 他立马缠上来，不想让白千影走。 似乎想要向白千影证实这份不舍，他拉着白千影的手放在了胸膛上：“这里，很快，听见，你走，之后。” 斯兰厄体温很低，从战场上下来之后还没有换衣服，大片裸露的胸膛露在外面，白千影只觉得手底一片冰凉粘腻，肌肉有些僵硬，随着他并不明显的呼吸微弱起伏。 那颗心脏跳动得很缓慢，但对于蛇来说，或许已经是难以承受的剧烈跳动。 白千影天生体温偏高，温暖的手掌心刚贴上斯兰厄的胸口，这条呆蛇就好像被烫到了一样，缩了一下。 紧接着，他像被冻僵的小动物一样，更加靠近怀中的热源，似乎是觉得还不够，他托起白千影的腰将他往上提了提，让他坐在自己身上。 斯兰厄被鳞片覆盖的半张脸在白千影颈侧蹭了两下，蛇吐信的嘶嘶声伴随着他呢喃的声音响起：“温暖，想要，靠近。” 白千影被勒到想咳嗽，拍拍他：“咳，喘不过气了。” 斯兰厄看着他，眨了眨眼，手臂的力度减轻。 白千影长舒一口气，摸摸他的脑袋：“对，放我下来。” 这带着安抚和鼓励性质的动作并没有让斯兰厄平静下来，他竖成一条窄缝的瞳孔迷离地散开一瞬间，呼吸突然乱了节拍，抱着白千影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白千影：“咳咳。” 又是这样，不知为何，他在给哨兵们进行疏导时，哨兵们不但没有被安抚，反而更加亢奋了，每次都让他深深怀疑自己的技术。 真让卡皮巴拉伤脑筋。 而一旁坚持把自己塞进行李箱的银环蛇突然停止了动作，探头探脑地看了看一旁纠缠的两人，摆动着蛇尾游了过来。 冰凉的尾尖从白千影脚腕缠上，然后是两条腿，直到银环蛇将自己完全缠绕上白千影的身体。 白千影：“咳咳咳。” 身前身后是两具冰凉的身体，蛇鳞片滑溜溜的触觉在他裸露的皮肤上游走，斯兰厄似乎很不高兴精神体来跟他抢夺注意力，将白千影拉得更近，紧紧贴住。 那渴望的眼神以及不对劲的触觉让白千影觉得，大家对于蛇的评价还是很贴切的，就算前两个形容词不贴切，第三个形容词也很贴切。 他面无表情地开始搜索脑内关于蛇类的科普，哦是的，蛇有两根，那他现在身前身后都是蛇，所以还要乘以2。 白千影：“……” 够了，他学数学不是为了算这个的。 两只呆蛇暗中较劲，勒得越来越紧，白千影咳嗽起来：“咳咳咳咳，我手麻了，松一下。” 斯兰厄似乎看他的精神体不顺眼很久了，一把揪住蛇尾巴把它抽了出来，重重地甩到一边，力度大到地上都被砸出了裂缝。 银环蛇：“……” 喂我花生。 接着，斯兰厄像邀功一样蹭了蹭白千影的脸颊。 白千影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打自己的精神体，自己也会痛啊。” 斯兰厄丝毫不在意，对着精神体呲了呲牙。 似乎是确定自己在精神体面前立足了威风，让它不敢再跟自己抢白千影，斯兰厄露出了一点僵硬的微笑，伸出冰凉的手勾了勾白千影的小拇指。 “滴！” 白千影的光脑突然响了，但是他的双手被束缚住，只好踩了踩斯兰厄的脚面：“放开我一下，乖，是长官的信息。” 斯兰厄喉咙间溢出不太高兴的声音，但是很听话地放开了他。 白千影抽出手臂，调出长官傅川白的信息：“上面发了调令让我签，催我把你这个人才赶紧还给中央军校。” “还不快点过来，别跟那条蠢蛇玩得太开心，忘了时间。” * 好说歹说把斯兰厄劝了回去，白千影按时来到了傅川白的办公室。 他微微垂着头。 十三区的司令官傅川白是个因为畸变化程度较深而从主要战区退下的哨兵，边缘地带颓靡的风沙已经磨平了他在战场上练就的一身煞气，整个人有点恹恹的。 傅川白掀起眼皮看了看面前的少年，栗棕色的头发，琥珀色的眼睛，皮肤白皙透着暖意，眼皮微微遮住瞳孔，向下看去，似乎不敢直视他。 白千影站得笔直，双手递出一张纸，看起来十分恭敬。 傅川白打了个哈欠，接过纸一看，就八个字：离职申请书，白千影。 标题，落款，没了。 “没想到你能在我手里待三年，”傅川白没说什么，翻了翻桌子，找到一支没有笔帽的钢笔，龙飞凤舞地签下几个大字，甩回去，“在我这摸鱼摸得还快乐吗？” 纸页轻轻飞到白千影脸上，他偏头躲了一下，接住，抬眼看了他一下，又低回去：“挺快乐的。” “？” 白千影：“不……不是，不敢摸鱼。” 他小小声道：“因为整个967，只有您的精神体是鱼……” 少年生了一副很乖巧的模样，窗外刺眼的阳光从他背后照射过来，短短的碎发下，耳廓微微透光，几乎能看见内部瓷器纹理一样的血管结构。 傅川白盯了他一会，舔了舔因异化而变尖的一颗牙，气笑了：“调戏长官？” 白千影缩了缩。 来到967号白塔三年了，白千影做过的净化和疏导治疗屈指可数，年年绩效垫底，但你要是把他揪到办公室批评，他就耷拉着头和呆毛，一副“你骂吧骂死我也行”的样子，然后继续摆烂。 偏偏傅川白忌惮他的姓氏，不敢动他。 按理说，傅川白该庆幸终于摆脱了这个带薪摆烂混吃等死的哨塔蛀虫。 但等到白千影终于要走了，他心里又有些不痛快起来。 三年前，白千影带着“白家出身的中央军校生向导”的三重王炸身份，来到了这里，没有捐任何一间静音治疗室，也没有捐任何一支向导素注射剂。 但傅川白依旧认为，中央城区顶级世家来的向导，一定是天赋异禀业务能力出众的，他愿意来到北部边境这个鸟不拉屎还天天出现异种的地方，简直是救苦救难活菩萨。 结果没想到，白千影只占了一个向导的名号，却没有任何治愈型或攻击型的力量，无论是给人疏导还是带队进污染区，业务能力都堪称辣眼睛，他还得按时给他发工资。 傅川白不信邪，他带出来的人就没有差劲的，兢兢业业培养了他三年之后，白千影还是这个死样子。 他现在觉得救苦救难活菩萨另有其人。 现在想来，白千影可能只是白家某个不成器的外门子，顶着这个姓氏进了军校，还出来招摇撞骗，那倒也没什么好留的。 傅川白没什么形象地把腿架到桌子上，懒散地问道：“你觉得你这三年来给967带来了什么？” 白千影没想到离职了还要被问面试问题，愣住了，眼神飘忽了一会，声音更小了：“……带来了一张能吃的嘴？” 傅川白毫不客气地嗤笑出声：“你对自己的定位倒是很精准。” 白千影点点头。 傅川白：“？” 又来了，说什么都点头，问什么都答好，就是看起来就是莫名让人想揍。 傅川白冷哼一声，捏着笔又翻了翻他的资料，发现他在三年前填写入职信息时，在“期望967号哨塔给您带来什么”一栏中填写了：希望离职时可以包我和卡卡的路费和伙食费。 卡卡是白千影精神体的名字。 傅川白点点这行字，像是抓到什么把柄似的：“你当年刚来就想好要走了？” 这不是什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如果傅川白想，他可以用这句话附加白千影这三年来的表现，向中央白塔提起诉讼，告他消极工作。 哨兵的地位高于普通人，向导的地位更是高于世上所有，他们拥有更多的特权，甚至连联邦法律也向他们倾斜，只有一点不容纵容，那就是工作态度。 向导数量过于稀少，联邦为了保护他们付出了大量的资源，相应的，他们也要为联邦卖命，消极工作可以算是最大的恶行了，甚至重于向导故意杀人，如果被证实消极工作，向导会失去他们的一切特权。 在那群粗俗如野兽的哨兵眼里如蛋糕般散发香甜气息的向导，一旦失去保护与特权，下场会比死亡更难以接受。 白千影似乎没听到他话语里的威胁似的，小小声：“我只是觉得我肯定会被您赶出来而已。” 果然，他对自己的定位还是那么精准。 傅川白露出赞许的目光，似乎发现了他身上为数不多的闪光点，然后微笑着拒绝了他的请求。 白千影点点头：“好吧，也行。” 不但如此，傅川白还装作为难地想了想：“你当年没带行李，现在用的东西都是967给你的，所以你走的时候也什么都不能带。” 白千影点点头：“也行。” “后天离职手续能走完，不过你也知道，967人手短缺，恐怕没人能送你，你得自己走到中原。” 白千影点点头：“也行。” 或许傅川白又发现了他第二个闪光点：情绪稳定。 他不信邪，变本加厉道：“你凌晨就出发吧，宿舍要尽快腾出来给别人住，哦对，食堂早上六点才开，所以你没有早饭吃。” 果然，一生只为吃忧虑的白千影少见地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白千影年龄还小，当初来967时还是个只到傅川白胸口的小包子，三年过去了，个子长了不少，口轮匝肌旁的一圈肉竟然还未消去，伴随着他为难的表情，在脸颊旁鼓起一个不算很明显的弧度。 傅川白莫名就有些牙痒，咬了咬腮旁的软肉。 “那，”白千影沉思了一个世纪后，郑重抬头，“能不能请您允许我带上一只碗，我沿路会自己要饭吃的。” 傅川白：“……” 太棒了，这就是他带了三年的人深思熟虑后想出的好办法，联邦有救了。 他头痛地挥了挥手：“去去去去，别在我面前杵着了，看着头疼。” 白千影似乎等这句话很久了，立马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提醒道：“我走的时候真的会带一只碗哦？” 傅川白没好气骂道：“带什么带！让别人看了笑话我们967揭不开锅吗？不会少你口粮的！” 白千影闻言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满足又恬淡，他面对傅川白很敬重地鞠了一躬：“感谢长官三年来对我的培养。” 傅川白：“你这不是致谢，是污蔑，出去别说是我手底下的人。” 白千影：“好叭。” 他又鞠了一躬，这才转身离开。 “好好在中央待着吧，”香烟的味道飘了出来，傅川白嗓音有些哑，“别再赌气跑到这种地方，这里的哨兵可没有什么世家培养的礼仪，你这种什么能力都没有的废物小羊羔一旦被他们逮住，是要被吃干抹净的。” “好好回去做你的小少爷吧，白千影。” 白千影似乎有些诧异，面上表情不变，又对着傅川白鞠了一躬，匆匆离开了。 白千影的确是小少爷，只是这个小少爷跟透明人没什么区别。 毕竟他虽然分化为珍贵的向导，却没有任何一种能力，与废物无异，而他上面还有一个大他五岁的，真正堪称天之骄子的哥哥。 他的哥哥分化为哨兵，实力强悍，年纪轻轻就被授予少校军衔，以一己之力让逐年走下坡路的白家重新回到联邦众人的视野。 而他相比起来就十分没用了，入学中央军校以来一直成绩平平，后来自请来到了北部边境的967哨塔。 中央军校的哨兵和向导都要去军区或哨塔工作一段时间，且占了大量学分，不过一般世家子弟都只是在亲戚朋友多、较为安全的军区走个过场，不会真的去与污染区交界的边境哨塔。 白千影是头一个，不过大家都觉得他是因为无法忍受哥哥的光环，灰溜溜逃去边境的。 想到那个人，白千影下意识摸了摸颈侧。 那里有一道还未完全褪去的淡色疤痕，看起来有点像牙印。 “叮！” 电梯在九楼停了下来，这层有哨兵们的作战训练室，来来往往很多人。 门打开，几个高大挺拔、肌肉线条流畅紧致的青年正在说这话，看见门内的白千影，声音陡然一停。 白千影抬头看了看他们，默默往角落里缩了缩，让出大部分位置。 为首的青年肤色微黑，眉目俊朗而温和，带着身后的哨兵们走了进来，规规矩矩地站进电梯。 门一关，一旁就挤过来一个白影，快到仿佛能看见他摇到飞起的狗尾巴。 哨兵一把将白千影单手抱了起来，眉眼弯弯：“小白向导怎么来这里了？是来接我们的吗？” 白千影骤然呼吸到190以上的空气，吓得呛了一下：“放我下来，伊西多尔。” 伊西多尔不放，非但不放，还兴奋地把他上下颠了颠：“小白向导！我超级想你的，你都好几天没来了！” 白千影坐在伊西多尔结实的手臂上，被他突然这么一晃，有些不稳，啪地一把揪住了他灰色的头发。 伊西多尔兴奋起来，蓝眼睛亮亮的：“好！小白向导的力气还是这么大！” 白千影：“？” 伊西多尔的精神体是哈士奇，他本人也是个人来疯，看见白千影就要冲过来把他一顿蹂躏，搞得乱七八糟的，蓝色的眼睛里充满智慧的光辉。 为首的青年名叫安罗，他看白千影差点要掉下来了，责备地瞪了一眼伊西多尔，接着伸手托住白千影的背。 身前身后都传来哨兵身上蔓延而来的炽热温度，白千影默默把两手放在膝盖上，乖巧端坐。 他友情提醒道：“安罗，电梯没按。” 电梯里挤了三个高大的哨兵，地方已经不宽敞了，他们属于同一个小队，十分有默契，第三人见状也十分团结地围了过来。 第三个哨兵也是白千影熟识的人，精神体是德牧，平时很沉默，看起来不好惹，其实帮过他很多忙。 霎时间，坐在伊西多尔手臂上的白千影就被三人环绕了，炽热的气息包裹了他，让他有些无措。 有点满头大汉了。 他再次提醒：“安罗，电梯没按，你没发现电梯一直没动吗？” 安罗笑了笑，没有回答，抬手握住了他的脚踝。 3、第 3 章 你这种什么能力都没有的废物小羊羔一旦被他们逮住，是要被吃干抹净的。 白千影脑海中突然浮现傅川白这句话。 而现在，围在他身旁的几人无论在身高还是力量上，看起来都无法反抗。 但是白千影姑且认为，他还是能跟他们打个三七开的。 他们三拳，他过头七。 想明白后，白千影放弃抵抗，如一只失去梦想的卡皮巴拉：“你们要干嘛？” 伊西多尔的瞳孔兴奋地放大，呼吸有些急促，看起来下一秒就要人来疯了：“干！” 白千影：“？” 安罗摩挲了几下他的脚踝，笑道：“别害怕，小白向导，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穿秋裤。” 说着，他摸了摸白千影的裤腿，状似有些苦恼：“还是没穿呢，小白向导不怕冷吗？” 安罗的精神体是伯恩山，性格温和，很喜欢照顾白千影，操心他的一切，事无巨细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会温柔但不容拒绝地安排他的一切。 白千影默默把脚踝往回抽：“我想这不符合向导和哨兵间的正确社交距离，安罗队长大可不必对我如此关注。” 安罗笑了起来：“我们之间，大概不能用普通的哨向关系来概括吧？毕竟小白向导曾经带领我们下过污染区，和我的整支小队相处了一个月之久呢，我以为我们是熟人才对。” 白千影沉默了。 他只跟安罗小队合作过一次，就是那一次他们在高危污染区内被困一个月之久，不少哨兵的脑域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损伤，一位哨兵产生了严重的畸变，还有一位哨兵死亡。 死亡的哨兵是安罗的得意副手。 他想报复自己，白千影想。 “小白向导也想起来了吧？”安罗语气温和，嗓音中不加掩饰的恶意却渗了出来，“那位哨兵很年轻，很有天赋，我花了很大力气培养，可惜他跟我一样没出息，太喜欢跟在你屁股后面跑，甚至为了你丢了性命，如果你没有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污染物吞噬而什么都不做，愿意给你趴下来当狗的哨兵还能再多一个，后悔吗小白向导？” 白千影被三人禁锢住，几个哨兵刚刚训练完还没来得及洗澡，汗水和荷尔蒙的气息混杂着，带着一股热浪包围了他，视线毫不掩饰地落在他身上，夹杂着炽热的欲/望和玩/弄的恶意。 他面色不变，道：“关于这件事，我很抱歉，作为补偿也跟967多续了一年的合约，并且你们小队的人若想找我疏导，我不会收取任何费用，还可以将你们引荐给别的向导，已经做到了我能补偿的一切。” “但是，”他话锋一转，“在此之前我已经说过，我没有任何攻击型或治愈型的力量，无法帮上你们的忙，是你们架着我一定要跟我组队的，我甚至要你们签署了免责条款，做出上述补偿完全是出于我的人道主义精神。” 都说了，不要赶卡皮巴拉上架。 就算有人扶他青云志，他也烂泥扶不上墙。 白千影自认逻辑十分通畅，噼里叭啦说了一大堆，奈何三人完全没有听进去，反而嘲弄地笑了起来。 安罗带着怜悯和戏谑的眼神看向白千影，道：“好了，放松点，跟哨兵们讲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是没有用的。” 他表情太过坦然，白千影这才反应过来：“你根本不在乎那件事。” 伊西多尔奖励似的颠了颠他：“bingo！小白真聪明！” 安罗笑了笑：“谁会在乎一条死去的狗和一条畸变的蛇呢？比起为他们哀悼，倒不如找个理由让心软的小白向导陪我们愉快地玩耍一下。” 他走近了几步，盯住白千影：“所以，虽然我们并不是很在乎同伴的死亡，但是作为安慰和补偿，小白向导愿意分出一点时间给我们吗？” 伊西多尔咧嘴笑了起来，蓝眼睛闪着兴奋的光：“放心吧小白，你会很愉快的。” 从始至终，那位看起来十分正派、被白千影认为是好人的德牧哨兵，没有做出任何阻止的动作。 白千影也想挣扎，但是他思考了一下，对于这种常年在生死一线战斗、骨子里流淌着暴力和血腥的野蛮哨兵，或许挣扎只会让他们更兴奋。 于是他决定装死。 果然，看见白千影如此淡定，安罗有些悻悻然：“小白向导，我还是更喜欢看你惊慌的样子。” 白千影：“联邦律法规定，未经允许对向导做出过于亲密的骚扰举动是重罪。” 两人嗤笑一声，还未说话，一边响起了信息提示音。 德牧哨兵将长官的来信给两人看：“傅长官说，监控显示白千影坐上了电梯但一直未从大门离开，且电梯最后停靠是在9楼，警告你们不要耽误白向导的行程，后天他将启程前往中央。” 电梯内部静了静。 安罗做了个手势让伊西多尔将白千影放下来，神色似乎有些不痛快：“好吧，长官发话，只能下次再跟小白向导玩了。” “没有下次了，”白千影理了理衣角，面无表情道，“后天我就要回中央白家。” 白家二字一出，三人皆不动了。 安罗沉默了一会，一字一句道：“……是吗？我还以为，小白向导只是白家分支的人呢。” 白千影没有说话，面上高深莫测。 而几人却是切切实实不敢动了，前有长官警告，后有白千影亲口承认，桩桩件件都在说明白千影背后的势力不好惹。 见几人都安静下来，白千影心中长舒一口气。 果然，必要时候还是要把白家搬出来啊。 他只是个小废物，看在白家的面子上，别为难他好吗。 电梯门开，白千影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安全地走了出去。 门口走进一支刚从污染区回来的小队，与白千影撞了个正着，队长刚想跟白千影打个招呼，安罗突然出声了。 “喂，凌天，我劝你别挡白向导的路，”安罗的语气似乎带着善意的劝告，“傅长官都说了，不要妨碍小白，他可是我们967唯一一个能去中央的人呢。” 凌天犹疑地看了安罗一眼，又看了看白千影，不明所以。 最后，他选择忽视安罗问白千影：“白向导，你有急事吗？如果没有急事的话，可以给我的队员看看吗，他从污染区回来，脑域有些受伤。” 白千影有些不太好意思：“抱歉啊凌天队长，你也知道我的精神疏导做的不好。” 他写下一串联系方式：“这是我一个向导朋友的联系方式，他人很好，你可以问问他。” “小白是个很好的向导不是吗？”安罗见状对身侧的两位队员说，但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凌天那边，“作为高贵的白家人，愿意理会我们这群边缘地区的野蛮人，即使婉拒了我们也愿意施舍给我们别的向导的联系方式。” “他后天就要启程回归白家了，想来也是不错的事情，毕竟那里的哨兵据说都十分有礼仪，小白向导也会更喜欢那样的人吧？” 此话一出，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 白千影没什么能力，967人尽皆知。 这些出身微贱、靠自己从血肉飞溅的污染区拼搏出来的哨兵，对于这种没有能力却能凭借血统获得一切特权的世家子，天然就具有敌意。 凌天看了白千影一眼，还是收下联系方式道了声谢，但是并没有打算为他说话，而是带着队员们径直离开。 白千影看了看安罗，平静地说：“喜不喜欢那些人不知道，反正很不喜欢你。” 说罢，他也径直离开。 安罗的笑容一僵。 他快步上前，轻轻揽住他的肩膀，低头看他的表情。 他神色充满抱歉，声音温和至极，一点都看不出刚刚的针锋相对：“小白，刚刚是我不对，不该在大家面前说那些。” 白千影点点头：“确实是你的不对。” 安罗：“……我向你道歉。” “唔。” 安罗看他神色恹恹爱答不理的样子，露出了看见无理取闹小孩子的表情，笑道：“后天，我去送你吧？长官应该没有安排人保护你，我想凌天那群人也不会想来护送你了，你能力不强，精神体也不是战斗型，我——” “不用了，”白千影静静地转过脸看着他，“我一路要饭也会自己走过去的。” 他想了想，补充道：“我已经向长官申请带一只碗了。” * 白千影不再看安罗的表情，回到自己的住处，想要收拾行李。 结果转了一圈，发现自己除了一只碗，确实没什么可带的。 除去967哨塔分发给他的生活用品，属于他自己的只有几件衣服和几件朋友送的礼物。 三年来积攒下的薪水是可以带走的，但是毕竟他这三年一直在摸鱼，每个月都被扣钱，要不是塔里包吃包住，他简直就要入不敷出了，还好食堂物美价廉，三年下来，他竟然积攒了两千八百二十三块六毛八的巨款！ 白千影：“唉。” 钱就像天外来物一样求之不得。 卡卡突然出现，它是一只水豚，也就是卡皮巴拉，棕色的皮毛柔顺有光泽，眼睛半眯着，看了看白千影，默默爬到他头上，趴了下来。 白千影顶着卡卡在空行李箱前蹲了一会，把卡卡抱了下来，又叹了口气：“唉，还是先睡会吧。” 遇事不决睡大觉。 一觉睡到晚上，白千影醒了，卡卡端坐在行李箱里，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平静的眼神似乎在说：“该收拾行李了。” 白千影与它对视，用眼神回复：“不。” 卡卡：也行。 卡卡眯起眼睛继续睡觉。 白千影睡饱了，肚子饿了，看了看时间，开始祈祷他走到食堂还有饭吃。 走到食堂后，他发现里面人似乎还挺多，松了一口气。 可能是某支小队出任务刚回来，为了犒劳哨兵们，食堂就算没饭了也会临时开火的。 他走进大门，刚从污染区回来的哨兵们带着一身未清理干净的棕褐血迹坐在大厅中央，星兽腥臭的血腥气蔓延开来，与食物的香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白千影记得，在白家，从战场上退下的哨兵或向导若是不把自己清理干净后再进门，是会有处分的。 白家以白为姓，也以白为尊，作战服和家徽的主色调都是白色，白家出身的向导或哨兵都是联邦实力最顶级的一批战士，崇尚优雅与兵不血刃，从战场上下来后，作战服上越干净就说明实力越强，如果满身污秽就踏入了白家，会被视为没有实力且不敬家规。 总而言是这是一群心理变态的洁癖怪。 记得以前家主把他丢去污染区训练，他是最受欢迎的向导之一，因为他是水系精神力，哨兵作战服材质特殊，普通水无法洗净，但是他的精神力可以，那段时间他所在的小队次次评级都很高。 这支小队在一次集体围剿超s级星兽的行动中团灭了，活下来的只有白千影。 他逃出来时，与他们小队一直关系很好的另一支小队队长从一众漠视的人中走了出来，拉了他一把。 白千影当时15岁，对于这来之不易的善意十分感激，当即抬头就想道谢，队长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抬起手，又把他重重推回地面。 “走吧，战士们，”队长面色不变，笑着回头道，“怪物与废物都清理掉了，是时候回去复命了。” 他提醒道：“记得要把身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再回去，虽然这是我们战斗的勋章，但总有人会把它视为不洁的。” 白千影静静地坐在原地，明白了一个道理，当你获得了不匹配你能力的奖赏，是会引来麻烦的，就比如现在。 “小子。” 白天见过的某个凌天队伍里的哨兵端着一杯酒，走了过来，咧开嘴笑了，那笑容没有几分善意。 他扬声问道：“为什么要来打扰我们哨兵的庆功宴呢？” 4、第 4 章 白千影停住走向餐吧的脚步，看了看一旁看热闹的哨兵们，对他道：“没记错的话你不属于这支小队，按理说你也不该打扰他们的庆功宴。” 一个翘着二郎腿坐着的哨兵毫不留情地大笑出声：“哈哈哈哈！马修，人家白向导都看出来你是来蹭饭的，你好不好意思啊。” 马修接连被呛，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 一个半边脸爬满鳞片的俊朗青年站了起来，金黄色的竖瞳盯着白千影，指了指自己的位置，似乎是想让他过去坐。 是斯兰厄。 白千影笑了一下：“谢谢你，斯兰厄，我随便打包点吃的就可以了，你坐吧。” “我说斯兰厄，”餐桌旁另一个哨兵突然开口了，语气似有嘲弄，“你畸变程度这么深，不记得是因为谁了？” “蛇这种种族很呆的啦~虽然白向导在污染区根本没救他，导致他畸变成这样，他还是会摇着尾巴表衷心的啦。” “要我说，向导就是自私啊，哨塔80%以上的资源都给了他们，养出了一个个娇娇宝宝，连给哨兵做一套精神疏导都不乐意，亏我们在外面不要命地做任务，到头来竟然是为了养这群人……” “可就是这样的人，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去中央了，马修说的。” “果然还是讨厌特权阶级啊~” 有哨兵不高兴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马修嘲讽般地嗤道：“你还在天真什么？967有三千多名哨兵战士，向导不到五十个，这五十个里又有几个是愿意为哨兵做精神疏导的？你申请到过吗？你呢？多的是人连向导的面都没见过吧，可是他们还是能享受最多的资源。” 一道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这声音很奇怪，似乎夹杂着蛇的嘶嘶声：“小白，最经常，出现。” 还是斯兰厄，哨兵们听到这难听嘶哑的声音，都皱起了眉头，他畸变程度太深，蛇不蛇人不人，样子那么恶心难看，跟他出任务真是倒了大霉了。 不过他的话倒是让大家沉默了下来。 该说不说，白千影确实是最常出现的向导，向导们一般住在967顶层，与地面的污染区远远隔开，地面的哨兵在他们眼里看来跟土里的虫子没什么区别。 白千影却一直住在地面，每天都去静音治疗室，一呆就是一整天，按理说哨兵们应该感动的，可是他实在太废物了。 他拥有水系精神力，是最适合治愈的力量，结果他竟然一点治愈能力都没有，最大的用处是帮忙洗碗！ 至于攻击能力，那当然也是没有，难道指望他靠洗干净的碗砸死a级星兽吗？ 这样一个废物，深居简出不让他们知道也就算了，偏偏要出来到处乱晃，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顶着一张白净的脸在一群肮脏又野蛮的哨兵里穿梭，只会帮倒忙，永远不会生气，骂他也只会让他头顶的呆毛耷拉下去一点，半死不活的样子让人看起来很恼火，让人想抓过来咬一口。 十几道视线一起落到白千影身上，厌恶的或无感的，以及微妙的几道不同于这两种感情、莫名夹杂着几分炽热的。 白千影完全不在乎，端着餐盘去选菜。 马修见自己被他忽视，莫名生出几分不爽，跟了上去。 时间太晚，大部分餐食又给了那支小队，能选的菜已经不算很多了，白千影只好抱着最后的希望走向甜品区。 看见甜点区还剩下最后一个小蛋糕时，他眼睛亮了亮。 马修被完全忽略，非常不爽，在推断出他想要小蛋糕后，先一步迈开长腿，一把拿起仅剩的那块芒果千层，咬了一口。 白千影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路。 身后的哨兵爆发出一阵哄笑，似乎在笑话白千影的无措，或是马修弱智般的幼稚行为。 马修一点也不脸红，看着他挑衅似的一笑：“怎么样，我吃了你的蛋糕。” 他知道白千影对任何事请都缺乏情绪，唯独不能碰他的食物。 白千影果然皱了皱秀气的眉毛，扬起脸有些严肃地说：“现在已经很晚了。” 马修哈哈大笑：“是啊，已经很晚了，不会再有新的甜品供应了，所以呢？” 白千影：“记得刷牙。” 白千影端着饭走了。 马修：“……？” 马修的脸黑了，他才不会觉得这是善意的提醒，他只会觉得这是白千影在暗中嘲笑他有口气或者牙上有菜。 他蹭到餐桌旁那群哨兵身边去，龇起牙问道：“我牙上有菜吗？” 哨兵像看神经病一样：“搞什么？你来蹭我们小队的饭之前，不是还特意洗了澡漱了口吗？我们小队有你的情人啊，哨哨恋真恶心。” 为白千影说话的哨兵有些不高兴了：“你这么针对他干什么？白向导明明人很好。” 马修笑了起来：“是啊，他是一个会用眼睛而不是用鼻孔看我们的向导，但是他看我们任何一个人的眼神跟看小猫小狗没有区别。” 要是像别的向导一样轻蔑又厌恶地看着他们，倒也无所谓，只是用这种过于平静的眼神靠近他们，像对待流浪的猫狗一样抚摸两把又离开，真是令人讨厌啊。 斯兰厄也站了起来，没人在乎他的动向，他自己也习惯了独来独往。 只是这次，他突然开口报备道：“我，走了，你们，不好，下次，不组队。” 他带着半身鳞片和指甲挠黑板一样的刺耳嗓音走了，留下一室沉默。 * 到了离开967的日子了，白千影带着一堆东西和傅川白给的推荐信上了车。 推荐信是联邦最近要求进入中央城区的人必须出示的，需要加盖军区负责人的精神印记，证明来人身份正经。傅川白推测是因为最近可能有什么奇怪的人混进了联邦，这才加以警惕。 一堆东西里包括了傅川白承诺的口粮和路费，还有斯兰厄。 斯兰厄抱着白千影坐在悬浮车的角落，下巴垫在白千影的头上。 白千影有些无奈：“斯兰厄，真的不用你送啦。” 斯兰厄不听，明明是敏锐的a+级哨兵，却总要在这种时候装傻，将白千影抱得更紧。 白千影被挤得“呃”了一声。 算了，就这样吧。 他不再挣扎，反正死不了。 悬浮车速度很快，不过半天就抵达了北部城市边缘，到达一片防守严密的区域，刚踏入这片地方，白千影就感到一阵强大的精神力扫过他们两人，生出一种被人完全看透的恶寒感。 “停车。”一个全副武装的哨兵敲了敲车窗，“主教大人要求你们出示过关证明。” 司机立马停下车，纳闷道：“主教大人怎么亲自来北部边境了？” 哨兵声音冷淡，公事公办道：“主教大人亲自来这里自然是有要事，这不是你该问的，请出示证明。” 白千影在后座一顿摸索，打开窗户双手递了出去：“您好，这是我的证明。” 哨兵接过来看了一眼信封上的精神纹印，挑眉道：“十三区长官傅川白手里的人？他不是在边境当咸鱼当的很快乐吗，有什么事是要手底人去中央办的？” 监视的精神力还没撤去，反而变本加厉，似乎在分析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是否有所隐瞒。 白千影老老实实回答：“我是中央军校的学生，实习期满了要回到中央。” 哨兵霎时皱起了眉，狐疑道：“你今年也才十几岁吧？按理说应该是刚刚入学，哪有时间去别的军区实习，少说假话，主教大人不是你能欺瞒的！” 来不及听他解释，守卫的哨兵强行破开车门把白千影一把抓了下来，斯兰厄竖瞳一缩，银环蛇精神体瞬间出现，以瞬间绞死猎物的力度紧紧缠住对白千影动手的哨兵。 哨兵躲闪不及，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恐怖断裂声，剧烈咳嗽起来，呛出几口血沫。 “哪里来的蠢蛇，光天化日之下对教廷护卫队出手。” 一道懒散的声音慢悠悠地从不远处传来，白千影脸色一变：“斯兰厄，住手——” 为时已晚，斯兰厄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扼住喉咙，颤抖地捂着脖颈跪了下来。 一双白到不像人类的手轻轻揽住白千影，金色的卷曲长发从他脸颊边落下，晃动了几下，像是轻触他的脸颊。 从身后环住白千影的人生了一副圣洁如天使一般的面庞，金色的睫毛微微垂下，蓝色眼珠被眼皮遮挡住一半，看起来有些懒散。 费德拉看起来心情很好，像是找到了离家已久的迷途羔羊，轻笑道：“好久不见啊我的主人，我可是很想念您呢。” “只是重逢第一面，您就带着一身蠢蛇发/情的味道来见我，这就让我不太开心了。” 5、第 5 章 费德拉，你是一条疯狗。 “多年未见，你现在看起来还挺像个人的。” 白千影感慨出声。 费德拉一点也不生气，哼笑一声，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轻捻着他的发丝，语气暧昧：“唔……得多谢我曾经的主人，对我多加调/教了。” 斯兰厄听到这话，瞳孔骤缩成一条窄缝，闪着危险的光，喉中溢出威胁般的低吼。 他的面罩被一旁的哨兵护卫队取下，露出半张脸的冰冷鳞片，显得兽/性而诡异。 费德拉盯了斯兰厄几眼，意味不明地轻笑道：“这么多年没见了，您还是喜欢这种像狗多于像人的。” “够让人怀念的，以前像这样跪在您面前的……应该是我才对。” * “编号b098拍品，精神体杜宾，起拍价5000晶币！” “8000，10000，15000……30000第一次，30000第二次，30000第三次！成交！” “下一个拍品，编号b111，精神体灰狼犬杂交种，起拍价……” “这里是恰珀市最大的拍卖行，”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领着14岁的白千影和他的护卫队，在二楼贵宾席落座，“非常感谢小白向导能莅临我市解决困扰我们多年的污染区，为表感谢，今天您看上什么就拍，随便加价，我来付款！” 栗棕色头发的小少年爬在二楼栏杆旁，向楼下展览台上看去。 展览台上展出的并不是稀世珠宝或是古董瓷器，而是一个个大铁笼，铁笼里或跪或趴着一个个活人，有的头上有兽耳，有的怀里抱着同样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这里拍卖的是人。 中年男人笑了一下，解释道：“这些都是分化为哨兵但是家境过于贫困的，多数都是被家人卖到这里，牺牲他一个但能养活一家老小，哦，也不算牺牲，他们一旦被有钱人拍走，那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是稳赚不赔的大买卖。” 白千影回过头，问道：“有钱人拍走他们干什么？” 他声音稚气未脱，脸上还有细小的绒毛，完完全全就是没长大的孩子，中年男人迟疑了一下，换了个更委婉的方式告诉他。 中年男人语意模糊，道：“哦，哨兵们会分化出精神体，大多数都是毛绒绒，十分讨人喜欢，并且身体素质要比普通人好，体力更强，相貌和身材也更好……” 护卫队的人看不下去了，队长眉头紧皱，走到白千影面前弯下腰：“小少爷，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们走吧。” 白千影看了看楼下的小动物们，有些不想走：“让我再看会。” 中年男人谄媚地凑了上来：“白向导再待一会吧，这里可是我们恰珀市的特色产业，许多人远道而来就是为了这个拍卖会，还有黑户哨兵偷溜进城就为了拍卖自己呢！” 此话一出，连白千影都有些皱眉：“为什么要拍卖自己？真的是自愿的？” 中年男人赶忙道：“真的是自愿的啊！我们拍卖行可从不做逼迫别人的买卖啊，这些哨兵一个二个穷得叮当响，因为精神力强大需要更多的食物和强化剂，甚至到了结合热期还需要注射向导素安慰，靠自己怎么可能活得下去啊，除了死就只能另谋出路，拍卖行就是他们通往上层的门票，被拍卖的机会甚至都要靠抢的，哪有不乐意的！” 说着，他指了指台下正在被拍卖的一位哨兵，白千影顺着他的手看去。 那是一个在铁笼中搔首弄姿的粉发少年，肤如凝脂，媚眼如丝，一双泛着淡淡粉红色的兔耳垂下来，可爱又可怜，美貌和勾人的能力在今天看见的哨兵们中可以拍在前几。 他一出场，出价立刻飞涨，最终拍出了到目前为止的最高价，垂耳兔少年激动得眼眶泛红。 看起来确实很主动，不像被迫的。 中年男人笑了下：“我都说了，他们没有不乐意的，这些哨兵拍卖之前还会接受一定时间的培训，保证掌握贵人们喜欢的花样。” “您要拍卖一只吗？”中年男人继续推销，“他们的相貌都是一等一的，身体各项数据也都是一等一的。” 护卫队长拦住越走越近的中年男人，冷声警惕：“市长先生，请自重，我们少爷年龄还小，不适合来这种场所，先走了。” “哎，话也不能这么说，买一只回去当玩伴也是好的，等到长大了，这人就是最了解你们小少爷的，保证能伺候好他……” 护卫队长不愿再听他说这些污言秽语，低下头劝道：“小少爷，该回家了，大少爷要是知道您来这里，会不高兴的。” 白千影本来都要同意回家了，听见护卫队长搬出他哥的名号，顿时不乐意了。 他皱着秀气的眉头，趴在栏杆旁不愿意走，眼睛依旧看着台上。 垂耳兔少年被放了出来，推到了拍下他的人身边。 少年脸上挂着欣喜而腼腆的笑容，刚想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就被那人一巴掌扇倒在地，跪了下来。 而他的主人看起来却很开心，肩膀耸动，似乎很喜欢这种把戏。 白千影收回视线。 台上推上了一个新的拍品，铁笼破旧满是铁锈，笼中垂头坐着一个金发少年，肩膀本应是宽挺的，却好似习惯了被人殴打似的，向内扣着。 中年男人脸色一变：“怎么又把他拿上来拍卖了，不是说早点打发到——” 话音未落，台上的金发少年突然抬起头，露出一张遍布血痕的脸，接着猛的冲向前抓住铁栏杆疯狂摇晃，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呃，拍品d009号，无精神体。” 台下的贵人们似乎都被吓到了，开始窃窃私语，没有人出价。 没有精神体，又像个野兽一样，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哨兵。 铁笼被他晃动得嘎吱作响，这些特制的铁笼极为坚固，真是不知道这个少年是怎么弄出快散架一般的声响的。 客人们起身往后退，似乎怕他突然冲出来伤人，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准备把笼子拉下去。 “我要他。” 白千影指着下面的人道。 护卫队长脸色一变：“小少爷！” 中年男人一愣，露出有些难办的表情：“这……要不您换一个？” 白千影摇头：“我就要他。” “为什么？” “他看起来最不情愿。” 不顾身边一圈人的阻拦，白千影径直下楼，走到铁笼前，低头看向对方。 金发少年没想到还有人敢靠近他，龇着牙一愣，再次变本加厉地发出可怖的嘶吼，表情也更加狰狞。 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血腥味扑鼻，本该蜷曲却柔顺地贴在肩头的金色长发也干枯打结，乱蓬蓬地炸着，看起来简直不像一个人类。 白千影伸出手，探进笼子。 少年只看见一只白皙如羊脂玉的手伸到了他面前，那只手上没有丝毫劳作的痕迹，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人才会拥有的手。 中年男人吓得肝胆俱裂：“禁止私自喂食啊啊啊啊！用自己喂也不行！！” 夭寿啦！要是人家白家少爷在他这里受伤，几个脑袋都不够他掉的！！ 护卫队的人立马围了上去，各自抓住了自己的武器。 令人震惊的是，那未开化野兽般的少年竟然收起了犬牙，往后退了一些，白千影的手逐渐逼近，他就逐渐后退，似乎怕碰到白千影似的。 白千影点了点头：“挺乖。” 似乎是被这两个字刺激到了，金发少年再一次发狂，龇着牙冲了上来，一口咬上那截雪白的指节。 白千影没有动，静静看着他，似乎在等他下一步的动作。 少年轻轻咬了一下他。 白千影嘶了一声。 少年松开了嘴。 白千影已经完全摸清楚了他的脾气，接过护卫队长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指，笑道：“装凶。” 他把手帕扔掉，对中年男人道：“把他送到我住处吧，我会带他回白家。” 中年男人赶紧点头应和：“好的好的！保证把他洗刷干净了送给您！快！把他拉下去洗漱！” 被带走的少年紧盯着白千影的背影，小羊皮靴包裹着紧致的小腿，他踩着暗红色法兰绒地毯远去。 * “所以，是我给您当狗当得还不到位吗？”费德拉问道，“我当时甚至愿意让您踩着我下悬浮车。” 白千影：“别老是您您您的，你是首都人吗？” 费德拉笑了：“可是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称呼您，在主人面前不可不敬。” 白千影不由道：“你现在已经是受人尊敬的教廷主教了，早就不是被拍卖的家奴出身。” 费德拉点点头：“是啊，好可惜，本来想给您当一辈子的家奴的，可惜您不要我了。” 那一头金色长发已及腰身，泛着绸缎般的光泽，光洁的脸上没有疤痕，只有高挺的鼻梁上留了一道浅浅的痕迹，但是瑕不掩瑜，他仍旧被民众们赞为上帝赐福过的脸庞，早已不是当年狼狈不堪、头发蓬乱的家奴模样。 白千影沉默半晌，道：“我为什么让你走，你不知道吗？” 费德拉收起爪牙安安稳稳地在白千影身边待了一整年，明明是高大挺拔的体格，却愿意跪在白千影面前为他穿鞋。 白千影说过很多次不需要这样，费德拉却好似乐在其中，甚至亲自打造了一个项圈戴在脖子上，将牵引绳递到白千影手中。 那几年，提到白千影身边这个人，用到的词都是“他的那条狗”。 白千影和普通世家子弟不同，提倡平等，警告过许多次不许用这样的侮辱性字眼称呼费德拉。 “他有名字，”白千影皱了皱眉，道，“他叫费德拉，我亲自取的名字。” “是吗？但是这位——费德拉，是他亲自告诉我们，他是你的狗，哦，你的狗来了。” 白千影转过身，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费德拉轻轻抓住他的手腕，抚上他的腰低声道：“小心，主人。” 他看起来如此乖顺而忠诚，简直让人不敢置信他会做出绑架白千影并杀死三十个白家护卫队队员的事情。 家主带人找到他时，他蜷缩在边境一处不知名的小屋内，紧紧抱着白千影。 小屋周围倒着数十具护卫队队员的尸体，没有外伤，脑域被毁，一击致命。 是精神攻击，这样一条匍匐在白家多年的狗竟然有这样恐怖的能力？ 众人不敢轻举妄动，因为白千影垂着头，似乎也昏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费德拉的手笔。 白家没想到会耗费如此多人力才把白千影救了回来，护卫队长接连失去许多战友，红着眼睛想杀了瘫在墙角只剩一口气的费德拉。 费德拉握住了刀锋，抬起血红的一直眼睛，看向白千影：“……您要杀了我吗？” 今天，他结合热发作，才会把白千影掳走。 结合热发作的哨兵会对向导产生无法抵抗的欲/望，亟需安抚与疏导，出现筑巢行为，对向导产生病态般的占有欲，越强大的哨兵破坏欲越强。 但是费德拉没有对他做什么，毕竟白千影年纪太小，甚至连哨向生理健康课都没有学完。 为了抑制自己肆意撕咬的冲动，他甚至自己戴上了止咬器，将脑袋埋在昏迷不醒的白千影肩头，长发披散下来，蜿蜒如金色藤蔓。 怀中散发着好闻味道且能让他镇定的人被抢走了。 白千影披着毛毯，回头看了他一眼，对护卫队长说：“今天他结合热发作，是虚弱期。” 说罢，他扭头就走。 后来白千影没再过问这件事，据说费德拉是死了，没想到再见面只是短短一年后。 16岁那年，他入学中央军校不久就自请去北部边境，大家都说他是不想活在大哥的光环下，被人耻笑，这才逃去边境。 当初吹捧他的人有多少，现在嘲笑他的人就有多少。 他离开那天没有人去送他，却遇见了费德拉。 彼时费德拉不但没有死，还一跃而成教廷的主教，大权在握风光无两，与白千影的身份一下子调了个个。 白千影看了看他胸前佩戴的十字架，点点头：“没有了主人，就去找主了？” 费德拉一身洁白长袍，袖口绣着金线，太阳纹底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他半跪在白千影面前，低下戴着橄榄叶花环的头颅，声音宛如唱诗班献给主的吟唱。 他蓝眼睛里藏着不改的狂热，声音似恳求：“我不怪您当初不要我，但请不要说我没有了主人这种话，那对我太残酷了。” “只要您愿意，教廷的一切我都愿意献给您，只有一点要求——让我再次成为您唯一的、忠诚且卑贱的狗。” 6、第 6 章 让我再次成为您唯一的、忠诚且卑贱的狗。 白千影不理解这是什么xp，并觉得他有病，遂拒绝。 经此一事，两人莫名开始不死不休，哦，或许只是费德拉一人在不死不休。 而白千影，只觉得他有病。 “您不恨我吗？”费德拉问道，“毕竟我当年让白家损失了几十条护卫队员的命，而那些人里有不少都是从小跟着您的，我永远记得您看他们的眼神，比看我的时候更加温和信任。” 白千影没说话。 恨的确是恨的，但他打不过费德拉。 卡皮巴拉报仇十年不晚，只要活得够久，总有一天能把他熬死的。 似乎是白千影的平静激怒了费德拉，他圣洁而恬淡的笑容骤然消失，可怕的精神力开始波动。 没有人见过他的精神体，作为上帝在人间的布道者，他的隐私不容人窥伺，但是他可以窥探所有人的情绪，甚至控制别人的想法。 斯兰厄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波动的危险气息，艰难地支起身子，眼眸中是一片无机质的冰冷，死死盯着费德拉，竖瞳颤动，似乎在提防他伤害白千影。 “主……主教大人，”一个哨兵战战兢兢地开口，“中央城区那边问，s级异种携带者找到了吗？” 中央城区在大陆心部，与外围的污染区隔开，是最安全的地方，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平民想要进入必须缴纳堪称天文数字的安家费。 这里的人几乎从未接触异种，并且怕死，一旦周边出现会威胁他们性命的污染区，就会求助白塔和教廷。 费德拉这里停留的太久，大人物们开始催促了。 他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垂眸看了一眼挣扎嘶吼的斯兰厄，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放开白千影。 “污染区已经解决了，”费德拉慢条斯理道，“至于s级异种携带者，也找到了。” 哨兵愣了一下：“可是主教大人，我们并没有找到……” 费德拉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然后转向一边企图拖着斯兰厄逃跑的白千影，道：“异种什么的，先放一放，联邦规定中央军校生是联邦最重要的财产，任何事情都要为优秀的军校生让路，这里有一位16岁提前入学，自愿戍守北部边境三年的宝贵向导，先让人送他去城门。” 哨兵不太理解，犹疑地看了一眼白千影，最后还是照做了。 白千影扶起斯兰厄，马不停蹄地赶紧离开。 斯兰厄浑身的杀意还没收回，眼睛盯着费德拉，看上去很想扑上去把他绞死。 白千影把他的脑袋掰回来，轻轻拍了一下，低声催促：“还看！我们赶紧走！” 不知为何，他心头有些慌，太阳穴狂跳，斯兰厄注意到他的心神不宁，乖乖收回视线，揽住他快步向前。 “把我送到城门那里你就回头，绕路走，不要经过费德拉这里。” 白千影深吸一口气，叮嘱道。 斯兰厄有些着急，似乎不放心他自己走接下来的路。 “你没有推荐信过不了关的，”白千影解释道，“城区只能我一个人去。” 他缓和了语气，对斯兰厄笑笑：“真的很感谢你送我来这里，斯兰厄，我有空会回来看你的。” 斯兰厄闻言，僵硬的脸上出现一点笑容，始终绷成一条竖线的瞳孔变圆了一些，看起来更呆了。 银环蛇伸出尾巴勾了勾他的手腕，摇摇摆摆的，像是在跟他不舍地道别。 斯兰厄像是跟他确定一般重复道：“有空，记得，找我。” “一定会的，我先走了，”白千影又笑了笑，太阳穴又开始跳起来，脑中像是有细小的针在扎，“你赶紧回去吧，从东边绕路走，避开费德拉和他的护卫队，实在不行在边境躲一段时间，再——小心！” 不远处，费德拉带人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抬手释放出一道利箭一般的金色的圣芒。 那道圣芒穿透力极强，似乎带着精确制导性，直直地朝白千影——身旁的斯兰厄飞来。 白千影瞳孔骤缩，向正前方抬起手，似乎想要替他抵挡，一点蓝色的精神屏障突然出现。 只可惜这块小小的屏障太过脆弱，轻而易举地被圣芒震碎，斯兰厄几乎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射中。 光芒没入脑域，斯兰厄浑身一颤，倒了下来。 白千影接住他沉重的身体，瘫坐在地。 又是这样，脑域被毁，一击致命。 “s级异种携带者意图偷渡到中央城区，已被我击杀。”费德拉擦了擦手，对身旁的人说，“记住怎么说了吗？” 哨兵守卫连连点头：“记……记住了……” 在边境安家的居民一个个从破旧的房屋内探出头，对着地上那具人不人蛇不蛇的尸体指指点点。 “长得好恶心啊。” “怪不得是s级异种携带者呢，真吓人。” “好在主教大人帮我们把他消灭了。” 费德拉逐渐被感恩戴德的民众包围，他们衣服破旧，身体因为沉重的劳作有着不同程度的变形，手掌粗糙黝黑，费德拉立于其中，仿佛天使降临人间。 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大着胆子上前摸了下他的衣摆，洁白的长袍顿时多了一块刺眼的污渍。 孩子的父亲赶紧把他拉回来，诚惶诚恐地道歉：“抱歉主教大人！真的很抱歉！他、他年纪小不懂事……” 费德拉垂眸看了一眼躲在父亲背后的小孩，笑了一下，弯腰将他抱起：“无妨，愿主赐福于你，小朋友。” 小孩怔怔看着费德拉，似乎完全傻掉了。 民众们开始狂热地赞美费德拉的慈爱与善良，欢呼声越来越高。 在狂热的欢呼称赞声中，一道声音突然出现，显得格格不入。 “我会杀了你哦。” 不远处，白千影站起身，黑沉沉的眼眸盯着费德拉，道。 周围声音一停，所有人都转过身，带着不悦和愤怒的眼神看着白千影。 费德拉挑了挑眉。 白千影架起斯兰厄的尸身，重复道：“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闻言，费德拉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堪称兴奋喜悦：“就是这样，小白。” 那双如蓝宝石一般澄澈的眼眸盛满笑意，眉尾微扬，嘴角咧开，他绽放出一个眩目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我真是恨透了你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了，别放过我，让我们不死不休。” * 白千影架起斯兰厄的尸体走了很久，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埋葬了他。 很简陋的一处坟墓，没有墓碑也没有贡品，斯兰厄的遗物也少得可怜。 “多谢，铁锹还给你。” 白千影把手中破旧的铁锹还给站在旁边警惕监督的小孩，礼貌道谢。 这种过时的农具理应被淘汰，但生活在边缘地带的贫民才会使用，甚至称得上是他们珍贵且为数不多的工具。 小孩大概十二三岁，瘦小高挑，眼睛很亮，拿回铁锹检查了一下，伸出脏兮兮的小手：“五十晶币。” 白千影：“……啊？” 小孩手一缩，看起来不是很理直气壮，但还是梗着脖子大声道：“怎、怎么了！用了我的东西，还把死人埋在我家地后面，我收你点钱怎么了！” 小孩的嘴绷得很紧，看起来很紧张，他生了一张相貌很出众的脸，在这种贫民窟里好看得过于出挑，只是瘦得脱相，脸又脏兮兮的，乍一看有些平平无奇。 白千影扫了他一眼，慢吞吞道：“你这么小就分化成了向导，是联邦珍贵的人才资源，可以申请去军校的，补助很多。” 小孩瞳孔一震，失声叫道：“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是分化成了向导，母亲对于他年纪这么小就分化成珍贵的向导一事，又是骄傲又是发愁，发愁更多。 因为像他们这种贫民出身的向导，更多的是沦落到疏导所，被那群野蛮又极度渴望向导的哨兵轮番折磨，那是地狱都不及的存在。 再加上分化后需要补充大量营养，他的母亲只能日夜操劳以获得足够的食物，她不希望儿子在发育期营养不良落下什么后遗症。 母亲曾提议让他申请军校试试，但是他拒绝了，如果他走了，留下母亲一个人在这里，会被周围那群流氓欺负。 长时间的操劳让母亲病倒了，小孩承担起劳作，今天遇到了这个一看就很有钱的人，他心脏狂跳，决定敲他一笔。 不然、不然母亲的药就没钱买了！ 白千影走近了几步，小孩惊慌失措，转身想跑，被他拉住手腕拽了回来。 “滴！” 小孩手腕上破旧的光脑响起一条转账提示音：“已到账两千八百二十三块六毛八元。” “拿去给你妈妈买药，”白千影道，“顺便买点补身体的东西，你的营养支撑不住这具身体的精神力的话，可能会崩溃。” 小孩愣住了，脸色涨红，似乎不好意思要他的钱，但是又真的十分需要这笔钱，支支吾吾道：“买、买药用不着这么多，我退给你一点。” 白千影想了想：“不用，我可以请你帮忙定期给这座坟墓除草吗？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不希望他被埋在杂草丛生的地方。” 小孩眼睛睁大，愣了一会后连连点头：“可以！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白千影笑了笑，站起身，摸了摸口袋，把自己的家徽项链给了他：“你这么小就分化了，打破了上一个联邦最早分化的记录，按理说不该让你这种天赋异禀的人流落在外，如果你想要有个投靠的地方，可以去白家或者中央军校。” 说罢，白千影摸了摸他的头，转身离开。 “哥哥！”小孩叫住他，眼眶红红的，“你以后还会来这里吗？我……我以后想跟着你！” 白千影有些惊讶，但是点点头：“我会回来的。” “毕竟，”他坚定道，“我要回来杀一个人的。” * 把全部身家转给了那个小孩，白千影没钱搭车，一路步行去了城门口。 他把傅川白准备的推荐信给了城门口的人，哨兵展开信看了一眼就笑了。 上面就十个字，对仗工整言辞恳切：“他是小废物，不要为难他。” 落款是傅川白的精神纹印。 哨兵调笑道：“你是小废物？” 白千影接受良好，点点头道：“我是。” “好吧，小废物，”哨兵把推荐信还给他，验明了证件，“进城门向东走是机场，如果你是学生的话，中央军校正好派了飞舟来接人，飞舟七点启程，你最好跑快点。” “快走吧……喂！后面的人不要再排队了！有s级异种携带者混进了城市，不想死的话就赶紧原路返回找妈妈去吧！” 有免费飞舟可以坐，白千影眼睛一亮，赶紧跑向机场。 还以为他要靠脚走回去呢，还好今天运气不错。 他脚程不快，到了机场已经是六点四十五了，飞舟即将启程。 “还有没有中央军校的学生？我们马上要出发了哦！” 白千影掏出学生卡，气喘吁吁地跑过去：“还有我！” 跟他一起跑向飞舟的还有一个披着斗篷的年轻男人，看起来二十左右，他脚步僵硬，但奇怪的是速度竟然一点都不慢。 门口查证件的是个女孩，接过证件看了一眼，还给白千影：“原来是高年级的学长，请快上去吧，餐厅有免费甜点哦。” 白千影道了声谢，抬脚向餐厅的方向走去，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是那个跟在他身后的斗篷青年，他察觉撞到人后，缓缓回头：“抱歉。” 接着他也向餐厅走去，不一会就消失在人群里了。 白千影看了他一会，觉得这人有点奇怪。 他回头问查证件的女孩：“刚刚那个人，也是我们学校的吗？” 女孩有些茫然：“什么？” 白千影提醒道：“听说城里混进来一个s级异种携带者，查证件要仔细。” 女孩不明所以：“应该没事吧？再说了，今天飞舟上还有闻人学长和路学长，还有在altas大赛初赛表现很亮眼的猫科作战队的小队长！他们实力这么强，护送我们绰绰有余，不会有事的！” 白千影点点头，上去了。 7、第 7 章 飞舟上有熟人，白千影不太想这么早就跟他们碰面，躲躲藏藏往餐厅走。 中央军校的飞舟很大，足以容纳上千人，内里划分出了休息区和生活娱乐区，甚至还有临时训练场所，方便长途旅行时也不荒废训练。 他环顾四周，发现飞舟上有很大一部分人没有穿学校制服，面容稚嫩青涩，带着刚刚踏入新世界的兴奋与些许不安。 这趟飞舟主要是用来接新生的。 近年来分化年龄波动很大，为了保证分化为哨兵和向导的人及时入学，中央军校一年有四个入学时间，这个月就是其中一个。 新生里还有零星几个年龄看上去要小一些的，再加上白千影在贫民窟遇见的那个十二岁分化的向导小孩，提前分化这件事大概不再是孤例，有变得越来越普遍的趋势。 飞舟上还有从各地实战训练归来的高年级学长学姐，有了他们，新生们的安全是不用担心的。 毕竟s级异种携带者怎么可能恰好就在飞舟上呢。 人不可能一天倒楣两次的，哈哈。 白千影收回视线，准备去餐厅吃点东西。 “这群新生真是蠢得可以，”闻人凛抱着手臂靠在墙边，有些不耐烦，“什么都要问我，连军训能不能穿黑色小皮鞋都要问我！” 路行晗坐在一旁看书，闻言淡淡道：“那是向导系的新生，在跟你搭讪。” 他有些好笑：“你这个年纪，家族没有安排匹配度高的向导与你接触？” 言外之意，你个不解风情的大直男。 闻人凛嗤笑一声，玩世不恭的笑容下满是淡漠：“没兴趣，难道你有？” 路行晗翻书的手一顿，道：“我是向导，当然不会跟向导约会。” “你真没意思，我说的当然是哨兵了。” “那也没有。” 路家当年与白家交好，约定了如果两个孩子一个分化成向导一个分化成哨兵，就从小定下婚约，可惜路行晗与白千影都分化成了向导。 在那之后家族还介绍过一些哨兵给他认识，被他通通拒绝了。 他是攻击型向导，天生具有支配哨兵的欲望，从骨子里厌恶那些头脑简单性格暴戾的野蛮哨兵，除非训练和战斗，他不想与任何哨兵达成结合。 如果以后家族要求他必须结婚，他希望对方是清淡温和的，会浅浅地看着他笑，被欺负了甚至也只会小发雷霆的，小动物一样的性格。 单片眼镜反射出泠泠冷光，他扫视了一圈周围，警惕有行为异常的人出现。 收回视线的一刹那，路行晗眼角余光瞥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栗棕色的头发，琥珀色的眼睛弯起，露出一个浅淡的、小动物似的腼腆笑容，像是在跟人问路，接着消失不见了。 他收起书站了起来，看向那个方向。 闻人凛眉头一皱：“有异常？” 路行晗道：“我好像看见白千影了。” 闻人凛：“？” 闻人凛简直要气笑了，弯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那尊贵的路向导，要不要去追妻啊？现在民风开放，向向恋也没有让人很难接受的。” 路行晗听出他语气中的嘲弄，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果然还是讨厌这群哨兵。 他拿起书离开：“我去那边巡逻了。” 闻人凛歪着头吹了声口哨，长发顺着他肩头滑落，他高声道：“去吧去吧，祝你追妻成功哦，哈哈哈！” 向导就是没意思，弯弯绕绕那么多，做出来的事请也总是匪夷所思。 那小废物有什么好的，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 他就不会被这种只有脸能看的小向导迷住。 白千影此时并不知道自己以及被人认出来了，他一路问了不少人才找到餐厅在哪，都问饿了。 餐厅十分热闹，不但有人，还有很多小动物，乍一看会以为是宠物友好餐厅。 实际上这些小猫小狗小兔子小鸟全是别人的精神体，白千影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这才遗憾地收回视线。 不经允许乱吸别人精神体是性骚扰，会被认为是变态的。 他端着盘子找了个被毛绒绒环绕的角落，慢悠悠地吃饭，余光瞥见一个穿着斗篷的奇怪身影在附近，拿着什么东西往口袋里塞，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是上船时撞了他一下的奇怪青年。 白千影走了过去，散发友好的气息：“你好。” 那青年吓了一跳，慌乱地拢了拢斗篷，眼神躲闪：“你……你好。” 白千影端起一叠帝王蟹腿：“这个蛮好吃的。” 青年接过去，似乎不知道怎么处理，又放回桌上，嗫嚅道：“谢谢……” “他估计是不知道怎么吃呢，”一道饱含讥讽的声音响起，“没看他偷偷塞进斗篷的都是廉价又顶饱的食物吗？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叫花子，上了中央军校的飞舟，混吃混喝。” 白千影回头望去，一个高大的红发青年靠墙站在那里，他声音不小，许多人都看了过来。 斗篷青年十分无措，青白的脸更僵硬了，低着头慌乱地离开。 被他塞进斗篷的面包掉出来几个，他仓惶地蹲下身子捡起，拍了拍，又放回去，引起周围的一阵窃窃私语。 红发青年咧着嘴笑了，走过来弯下腰：“这不是我们的小白向导吗？逃去边关三年，终于舍得回来了？” 莱德，a+级哨兵，白千影曾经的追求者。 他的精神体是金刚鹦鹉，白千影不太喜欢这种颜色太鲜艳的鸟。 记得以前有人问他为什么拒绝莱德，白千影答曰：“他的鸟长得不太好看。” 周围人大为震惊，不知道他是怎么堂而皇之说出这种有伤风化的话来的，并且“莱德追人的方法是给人看他的鸟，鸟还长得不好看”这种谣言大范围流传，极大地打击了莱德本来还不错的桃花运。 这种无人问津还被人当变态看的日子他真是受够了，于是他死皮赖脸地蹭了猫科作战小队的队长的任务，来飞舟上护送新生，想要认识一些可爱的新生向导。 没想到新生没勾搭到，反倒让他遇见了害他孤寡三年的罪魁祸首！ 莱德端着杯酒，身上带着混杂的香水味，凑近吹了吹白千影略长的刘海，嘲弄道：“你现在喜欢那样的了？又穷又丑，精神力也不强，我说你自己虽然条件差了点，但也不用把眼光放得这么低吧？” 白千影秀气的眉毛皱了皱，拉开距离，声音不高不低：“什么？你说你的鸟变好看了？” 莱德：“？” 周围看热闹的人：“？！” 白千影摇摇头：“再好看我也不会看的，鸟部整形手术不安全，以后不要再做了。” 说罢，白千影拍拍他肩膀，面色严肃地离开。 周围人立马点开光脑跟亲友们分享八卦，打字的声音噼里啪啦，时不时抬起头看看莱德，目光诡异地下移，停顿几秒，接着憋着笑指指点点。 莱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胸膛起伏，看起来气得不轻，上前几步想要拦住白千影。 “莱德，”一道有些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警告，“不可骚扰向导。” 一个面容冷峻的银发青年走了过来，他身穿一身白色作战服，腿环箍住大腿，肌肉随着走动的姿势饱满地鼓起，带着喷薄的力量感，看起来应该十分擅长奔跑。 新生们立马激动得红了脸。 啊啊啊好帅！是猫科作战小队的队长！ 塞维无视了周围人过于热忱的眼光，蓝眼睛瞥了一眼莱德，又看了看远去的白千影，很快就收了回来，显得不太感兴趣。 “我同意你临时加入我的任务，不是让你在这里跟别人搭讪的，”塞维淡声道，“一个名不见径传的小向导而已，不要把事情闹大。” 莱德额角青筋狂跳，拳头攥紧，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去给他一拳。 塞维转了转手腕，黑色指套包裹的关节轻动，发出令人心惊的咔吧声。 塞维的单兵作战能力在中央军校算得上顶尖的，精神力也是s级，硬碰硬的话，没几个能在他手底讨到好处。 莱德只能压抑下心底的狂躁和戾气，面色不太好看地冷笑一声：“知道了。” 塞维点点头，道：“你去西边巡逻，这边交给我。” 有了塞维在这边维持秩序，没人再赶上去找白千影麻烦，他很快走到了隔壁的餐厅。 刚走到门口，他就被服务生拦了下来：“抱歉，猛兽类精神体不可以进入向导专属餐厅哦。” 白千影指了指自己：“猛兽？我吗？” 卡卡出现在白千影头顶，它对自己突然被召唤出来有些惊讶，但是黑眼睛微微眯着，没有表示异议。 服务生看见卡卡，先是小小尖叫了一下：“哇塞！卡皮巴拉耶！” 然后面带遗憾地指了指他身后：“抱歉啊这位向导同学，卡皮巴拉可以进去，但你后面那只不行。” “我后面那只？”白千影疑惑转头，“我后面没有人啊——” 话音未落，他与一只叼着毛绒绒大尾巴的雪豹对视了。 这一看就是别人的精神体，因为体型比普通雪豹大上许多，几乎跟白千影一样高了，它澄澈的蓝眼睛眨了眨，湿漉漉的粉色鼻尖动了动，松开叼着的大尾巴，靠近白千影吸了几口。 白千影：“……” 不愧是猫科动物，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雪豹颜值非常高，服务生一看就是个毛绒绒爱好者，非常想上手撸两把，最后还是职业素养占了上风。 她遗憾地叹了口气，指向另一个方向：“向导同学，你如果想带着它进餐厅，只能去那边的大型动物友好餐厅哦。” 带着一只甩也甩不掉的陌生雪豹，白千影一头雾水地走向猛兽类哨兵的餐厅。 猛兽类精神体，性格暴戾破坏性强，大多不喜欢束缚，不喜欢待在哨兵们的精神图景中，更喜欢在外界舒展筋骨。 但是这些恐怖的精神体对于精神体多为素食动物的向导来说，就很有危险性了，军校为了保护向导，一般不让猛兽类精神体随意出现在公共区域，更不允许其进入向导所处的地方。 白千影看了看跟在他身旁的雪豹，觉得它脾气还是很好的。 高危型哨兵的餐厅人不算多，但都很有领地意识，猛兽的地盘突然闯进一只卡皮巴拉，吸引了不少注意。 白千影走进来后，十分识相地没有左顾右盼，径直走到一处角落坐下，端起一盘肉试图投喂漂亮雪豹。 雪豹闻了闻，不太感兴趣。 它就地坐下，恰到好处地把白千影圈起来，轻舔了一下他头顶的卡皮巴拉。 精神体和主人之间具有共感，白千影顿时感到自己从颈部到尾椎一阵酥麻，嘶了一声。 雪豹还不消停，大脑袋不停地拱白千影的手，喉间和胸腔溢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这边的声响很快吸引了更多人注意，但白千影暂时无暇顾及。 他此时心中满是问号。 这雪豹为什么一直响。 见他一直没有动作，雪豹急了，轻轻咬了咬白千影的手腕。 不会是想让他摸摸它吧？ 白千影有些手痒，蠢蠢欲动，但是又觉得摸别人的精神体有些猥琐。 脑中天人交战半天，白千影最终还是败给了毛绒绒，抬起手放到雪豹头顶。 反正它主人不在这里，摸一下应该没事吧？ 手比脑子快，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已经顺着雪豹的脑袋结结实实地摸到了脊椎，然后滑到了尾椎骨附近，雪豹舒适地眯起眼睛，将大尾巴往白千影手里塞。 白千影狠狠摸了个爽。 远处，塞维懒散地靠在一处人迹稀少的地方，眼睛半眯，似乎快要睡着了。 突然，他手指蜷动了几下，脖颈微微扬起，喉结上下滚动了两圈，鼻腔溢出几声轻哼，双腿交替换了个姿势站着。 那双蓝眼睛被耷拉下来的眼皮遮盖住一半，眼神似乎有些失焦。 8、第 8 章 雪豹被他摸得浑身舒适，眯起眼睛咕噜咕噜响个不停。 要不是现在旁边一群人看着，它简直要就地打滚露出肚皮给白千影摸了。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不远处，一个身穿红色作战服的少年看了眼这边，犹疑道，“那是塞维队长的精神体雪豹吧？” 他身旁是几个同样身穿红色作战服的少年，闻言看过去，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诡异了起来。 “塞维打赢我们老大后膨胀了，精神失常了？” “果然加入我们老大的队伍就是最正确的。” 刚刚说话的少年看着一群无脑吹老大的队员们有些无语，阻止他们继续拉踩：“塞维队长单兵作战能力优秀，无论是我们老大还是塞维队长，都能做猫科作战队伍的领袖。” 猫科动物，天生的猎杀者，中央军校每一批猫科作战队伍都是联邦军队未来的重要战力，猫科哨兵们只认最强大的人作为他们的领袖，很不巧，这一届最强大的人出了两个。 一个是塞维，精神体雪豹。 另一个是凯图恩，精神体雄狮。 两个人都是强大的s级哨兵，拥有自己的追随者，追随者们为了谁当队长争得不可开交，学校只好规定，猫科队的队长半年一换，两人决斗，胜者担任队长。 这次，塞维战胜了凯图恩，成为了队长。 但是许多人心中的领袖依然是凯图恩，因为塞维虽实力强劲，但孤僻冷傲，喜欢独来独往，而凯图恩明显更具有领导才能，天生具有让人臣服的能力。 猫科队中俨然呈现泾渭分明的现象，追随塞维的身穿银白作战服，追随凯图恩的身穿红色作战服。 目前看来，烈火隐隐压过暴雪。 “你帮塞维说话干什么？”其中一个女孩面色不虞，愤愤道，“塞维有队长的样子吗？独来独往从不管队内事务，到现在有不少人依然把老大视为唯一的领袖，你要是想追随塞维，就脱下这身作战服！滚到那只蠢豹子那里去！” 她声音不小，此话一出，餐厅霎时寂静，不少人都朝她看来。 在地上打滚的雪豹抖抖耳朵，支起身子，瞳孔缩了缩，身上肌肉鼓起，是蓄势待发的模样。 女孩自知失言，但是脸上毫无畏惧，对着雪豹抬抬下巴：“怎么，生气了？要打一架吗？我这人敢作敢当，想让我认塞维这个队长，那就先把我打服！” 她的同伴手忙脚乱地拉住她：“哎呦不至于不不不不不至于！” “虽然我也很看不惯塞维，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打咱们还是跟砍瓜切菜一样，咱不惹他行不行。” 雪豹亲昵的咕噜声逐渐变成威胁的低吼，它尖牙呲起，后腿肌肉绷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女孩。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来，啪地一下往豹子脸上一拍，把它的两瓣嘴合起来。 雪豹被打断施法，眼神一下子清澈了，呜呜了两声，似乎有点委屈。 白千影挂着友好的歉意笑容，捂着雪豹的嘴往后退：“抱歉抱歉，打扰到你们了，我这就把它还给塞维队长。” 雪豹抖了抖耳朵，似乎不是很乐意，但是莫名乖巧，竟然真的收敛了一身进攻的戾气。 帮塞维说过话的少年愣怔地看着这一幕，不可思议道：“塞维队长的雪豹……有那么听话吗？” 旁边的少男少女们也神色古怪起来。 在日常训练和出任务时，他们没少见识过这只雪豹有多么暴力，它的利爪和獠牙撕碎过不知多少污染物，即使在塞维身边，它也从没露出过这样顺从乖巧的姿态。 那少年看了白千影几眼，只觉得他是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少年，充其量长得比较可爱，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精神力等级貌似也不是很高。 “可能是匹配度比较高吧，”少年思索了一会，提出可能性，“哨兵和精神体对匹配度高的向导有天然的亲切感。” 有人嗤笑出声：“那塞维也太逊了，这人看上去最多a级，塞维跟他的豹子竟然能被一个区区a级迷倒？说出去整个军区都会笑话他！” “就是就是，不像我们老大。” “我们老大那么强大，才不会被这种除了脸好看一无是处的人迷住的，我看塞维也就那样了……” 他们议论得太过肆无忌惮，白千影捂耳朵都没用，雪豹浑身上下的毛又竖了起来，瞳孔骤缩。 这次白千影拦不住它了，雪豹已经低吼一声，猛地扑向人群！ 飞舟上除了临时训练室是不允许动手的，几人毫无防备，大惊失色。 “这豹子疯了吗？！” “在餐厅动手会遭处分的！” 有人惊慌间放出了精神体试图防御，餐厅众人瞬间四散开来，护卫队听见这里的骚动，冲进来维持秩序：“都不要动手！散开！” 雪豹朝着议论塞维最肆无忌惮的人扑去，眼神闪着寒光，高高举起尖锐的利爪向下狠狠一抓—— 男生吓呆了，没有动，意料之内的疼痛却并没有袭来。 他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身后的餐桌被雪豹压塌了，它两只巨大的爪子将一个衣衫破旧的青年压在地上，低吼着发出警告。 青年的精神力应该不强，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傻了，不住地发抖，外袍中包裹的食物散落一地。 白千影冲过去拦住雪豹，余光一瞥，有些惊讶：“是你？” 是那个与他有两面之缘的斗篷青年。 青年被吓傻了，嗫嚅着道：“救、救命……” 出乎意料的，白千影没有动。 他站在一边问道：“你是偷偷进来的？” 护卫队的人和看热闹的学生渐渐围了过来，有人看见地上散落的食物，惊道：“他拿那么多吃的干什么？” “想带走吧，笑死，什么年代了还有人想占这些小便宜，不嫌丢人吗？” 白千影蹲下来捡起几个面包递给他，问道：“你上飞舟是为了找食物吗？” 青年没敢接，眼神呆滞又恐慌，僵硬地将眼珠转向白千影的方向，小声回答道：“是……是的，我父母都不在了，家里穷，还有个身体不好的小妹，实在是没有吃的了，还好我分化成哨兵，被军校录取，才能上飞舟找食物……” 他语气虚浮，浑身颤抖，看起来的确又怕又饿。 飞舟上的食物是军校特供，添加了能强化军校生身体素质的东西，禁止外带以防倒卖。 但周围的学生都是最感性的年纪，许多动了恻隐之心：“好可怜啊，让雪豹放了他吧。” “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这样对待他有些过分了吧。” 一个长发少年从护卫队中走了出来，宽肩窄腰身量颀长，背上背着双刀。 不知是不是养了宠物，他衣服上沾了几撮纤长的白色动物毛。 闻人凛垂眸看了一眼白千影，又看了看雪豹，笑容有些意味深长：“白千影？” 白千影看向他，眼神疑惑：你谁？ “这么快又跟塞维的精神体混熟了啊，”闻人凛道，“比我想象中的有能耐些。” 他语调意味深长，似乎这个“能耐”并不是什么正经的能耐。 白千影点点头：“谢谢，我也觉得自己很有能耐。” 闻人凛：“？”真是要气笑了。 他眉眼秾艳，漂亮到有些攻击性的程度，虽然那双桃花眼始终笑着看人，但总让人感到一种恶劣的玩弄感。 白千影被盯得有些不舒服，企图溜走。 闻人凛一手抓住他后领，甩到雪豹面前，有些不耐烦：“塞维不在，赶紧让这豹子滚开。” 青年看向白千影的目光带上几分请求，他张口道：“救救我。” 他嘴唇干裂，颤抖出声。 雪豹依然杀气腾腾地盯着他，似乎在挑从哪下口比较合适。 白千影喏喏地答好，接着走到雪豹旁边，摸了摸它的头，似是在安抚。 接着，他轻声道：“杀了他。” 话音刚落，雪豹后腿一蹬就要扑上前去撕咬，s级精神体的速度几乎没有人拦得住。 闻人凛笑意消失,飞身上前一脚踹开了青年，让他被动躲开雪豹的攻击。 雪豹突然扑空，刚要调转方向重新攻击，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响指声，接着雪豹消失不见。 白千影被顺势制服，脸颊亲吻大地。 塞维靠在门口，收回自己的精神体，掀起眼皮看了看闻人凛，颇无诚意地道了个歉：“抱歉，精神体有点不听话，你们多担待。” 闻人凛皮笑肉不笑：“……这就是你养的好猫。” 青年被踢到角落里，暂时没有人管，闻人凛走向一旁被压倒在地的白千影。 他伸手捏住白千影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笑道：“真是奇了怪了，今天想要那小子命的人怎么这么多。” 白千影鼓起金鱼嘴，艰难地说道：“他是携带者，必须要处理掉。” 闻人凛一愣，面色古怪：“怎么都说这人是s级异种携带者。” “上一个这么说的是s级攻击型向导路行晗，”塞维走过来，道，“不过他现在已经被关进禁闭室了，因为无故袭击正常学生，校方认为他失控了。” 白千影听见这个名字，愣了一下。 塞维唔了一声，低头看着白千影：“这个名字你应该很熟悉。” 闻人凛嗤笑一声：“该说你们心有灵犀，还是夫唱妇随呢？” 白千影突然有些尴尬。 路行晗，路家出身的s级攻击型向导，精神体是少见的变异系植物，黑蔷薇，擅长精神迷幻，喜欢在猎物神志不清时慢慢绞死对方。 同时他也是与白千影幼时有过婚约，甚至是路家的老家主亲口定下的，白千影名正言顺的未婚夫。 路家那时正在走下坡路，外界都嘲笑路家为了挽回颓势不择手段，甚至让身为向导的路行晗跟另一个向导联姻，简直是恶心至极。 后来路行晗渐渐展露实力，路家的情况也逐渐好转，而白千影却成为联邦笑柄，这桩联姻顿时成了不划算的买卖，路家的老家主暗示过不止一次想要解除婚约，又碍于名声问题不好开口。 白千影离开中央时，主动去路家请求解除了婚约，路家上下都十分高兴，除了路行晗。 那时他太年少太骄傲，被人主动退婚是他无法接受的耻辱。 路行晗当即摘下白千影小时候送的项链，重重摔在他面前，转身离开。 9、第 9 章 路行晗不认为自己失控了。 狭窄的禁闭室内，高大的少年被锁在一把低矮的座椅上，长腿岔开。 半小时前，路行晗在巡逻时路过后厨，发现一名新生正在偷食物，本来这不是什么太严重的违纪行为，路行晗却突然出手攻击，被联合压下。 他表示这名学生是s级异种携带者，但是经检验，该新生并没有任何问题。 由于他此前就有攻击学生的记录，并且在上飞舟前去过高危污染区，有被异种感染过的风险，校方认为反而是路行晗危险系数更大，于是就把他控制了起来。 不同于世人对向导的刻板印象，路行晗的体型看起来跟纤弱毫不沾边，枪套式背带将衬衫下的肌肉勒出饱满的弧度，他两只手臂被固定在扶手上，束缚太紧，小臂和手背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青筋。 他抬起指尖轻叩扶手，淡声道：“如果你们所谓的异种携带者能感染s级向导，那么这个异种必然十分强大，十五分钟内我就会出现症状，而现在我已经被拘禁了四十五分钟，早已过了观察期。” 路行晗抬眼看向小窗外的领队老师，眼神没什么感情：“我申请现在立刻恢复我的人身自由。” 虽然说的是“申请”，但是他的语气和姿态明显是“通知”。 领队老师面色冷硬地拒绝了：“路同学，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失控攻击学生，这架飞舟上全是新生，我必须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恕我现在不能让你离开！” “第一，”路行晗往后一靠，平静道，“我没有失控，此前也并未攻击任何人。第二，我说了，那个学生已经被异种寄生，需要尽快处理掉。” 领队老师有些发怒：“单凭你一个人就能确认那个学生是寄生者？寄生的异种会在半小时内破肚而出，而那位学生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只是单纯偷个食物而已！” 感染者，寄生者，携带者，是三个轻重不同的污染等级。 异种会污染人，浅层污染但还有的救的被称为感染者，需要隔离治疗，完全被异种寄生的叫寄生者，必死无疑。 而携带者与上述两个不一样，他更像一个定时炸弹，不但能被异种寄生很长一段时间不死亡，还会有传染更多人的本能反应，攻击性极高，但是外表与常人无异，很难辨别。 唯一判断携带者的方法是进入其精神图景，携带者的精神图景会呈现一片混沌的景象，没有任何可辨别的物体。 那名被攻击的学生已经被证实精神图景正常，排除了被感染的可能性，已经被扣留偷取的食物放走了。 但是路行晗是向导，精神力等级还很高，能力还是精神系的，飞舟上没有任何人能成功进入他的精神图景，也就无法证明他的清白。 他本人看上去却似乎一点也不着急，甚至还轻笑了一下：“好吧，那我们就等死吧。” 这话说的委实不好听，领队老师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乱说些什么！老师难道真的会无凭无据地把你关起来吗？这里就数你最可疑，突然攻击别人、又曾经多次出入高危污染区，我也算半个路家人，要不是你身上疑点太多学生都不相信你，我会把你关起来？” 他说着说着就恨铁不成钢：“你说你天天跑污染区干什么，你是路家的希望，不能有一点闪失！” 本来领队老师也没指望他回答，结果路行晗竟然开口了。 “为了找个东西。” 路行晗说完后似乎就没兴趣继续交谈，头向后一仰，闭目养神。 一条细细的银链随着他脖颈仰起的动作微微闪着光，吊坠藏在领口下，看不真切。 * “现在怎么办，把他也关起来？” 塞维打了个哈欠，问闻人凛。 闻人凛没有理他，让人把白千影架起来关去禁闭室。 “当然要把他关起来了，”闻人凛笑了起来，“没准他搞出这些事来就是为了去禁闭室跟路行晗团聚呢？他们未婚小夫妻三年未见，我自然要帮他们一下的。” 路行晗一提到白千影就皱眉头，应该是很讨厌他。 闻人凛这人就喜欢给人添堵，想到能让路行晗不痛快，他很乐意把白千影多往路行晗眼皮子底下送几回。 白千影没有丝毫挣扎，很轻易地就被人拎了起来。 他催促道：“我们快点走吧。” 言语间竟然有些迫不及待。 架着他的巡逻队员：“？” 竟然有人上赶子被关禁闭？ 刚刚一线吃瓜的队员们，已经或多或少地拼凑出了眼前这个不安定分子和那个大名鼎鼎的s级向导的关系，结合他现在迫不及待想去禁闭室的样子，纷纷在心理感慨：他对路向导果然情根深种！ 白千影并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只知道两人突然停下了脚步，还以为他们不知道路怎么走。 他贴心提醒：“禁闭室在地下一层，出门右转有电梯，速速。” 禁闭室有不少人看管，铁门都是加厚三层的，能扛得住s级哨兵的全力一击，堪称飞舟上最安全的地方。 白千影脑中名为危险预警的弦快要崩断了，不住地提醒他，这里很危险，要赶紧离开。 他继续催促：“我们快走吧。”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被关起来了。 闻人凛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心中突然有些不痛快来。 他给人找麻烦，结果白千影竟然一副正中下怀欢天喜地的样子？ “慢着，”闻人凛走了过来，把白千影拎了回来，“我想了想，你太危险，还是放在我身边严加看管才好。” 白千影：“？” 他严肃辩驳：“水豚是食草动物，没有什么危险性。” 闻人凛饶有兴致地端详了他一会：“唔，你的精神体是水豚，很久没见过这么没有吸引力的动物了，那就先待在我身边吧。” 白千影：“……” 你听听你的话有逻辑吗。 白千影企图挣扎：“不，放我去禁闭室，不然……” 闻人凛接话：“不然你对路行晗的思念就要溢出来了？” 白千影的目光移向墙角，昏死过去的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黑色的破旧斗篷下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涌动，他低垂着头，脸色青白而怪异。 “不是，”白千影盯着闻人凛身后道，“不然的话，就要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角落里的青年干呕了几下，紧接着斗篷被顶开，布满尖刺的黑色藤蔓瞬间破肚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袭向人群！ 闻人凛眼神一变，抽出背后双刀抵挡，藤蔓力度惊人，生生将他逼退三分。 人群四处逃窜，但是餐厅本就人多，藤蔓几乎是一串一个准，不到五分钟便伤亡惨重。 护卫队的人勉力抵挡，给没什么实力的新生们争取逃跑的机会，有人震惊之余大喊道：“这是路向导的能力！黑蔷薇！” 闻人凛身形灵活，一对双刀使得出神入化，即便如此也被神出鬼没的黑色藤蔓缠得心烦意乱：“艹，路行晗他什么情况？” 一开始校方说他跟s级异种携带者有关，他还不怎么信，现在看来，难道路行晗真的有问题？ 不然为什么这个该死的携带者的能力跟他一模一样！ 角落的青年勉强维持着人型，只是他早已不能算作人了，数十根藤蔓从他肚内生长出来，在餐厅挥舞攻击，而藤蔓根部虬结的地方像蠕动的肉球，正要从他身体里爬出。 闻人凛斩断一根缠上他脚腕的藤蔓，并起双刀就要攻向那团肉球。 塞维召唤出雪豹，那匍匐在白千影脚下撒娇的雪豹此时举起利爪，一掌破开藤蔓，发出骇人的嘶吼。 白千影在一片混乱中躲躲藏藏，想要溜出门去，结果慢了一步。 餐厅被整个封闭，负责人表示，现在留在里面的都是飞舟上实力最顶尖的一批，必须把异种就地斩杀，不能让它逃出来。 白千影举起手：“老师，我实力不顶尖，能不能让我出来，我在里面会拖后腿的。” 带队老师走了过来，眉头紧锁地看了他两眼：“你是那个看出他是s级异种携带者的小向导？既然能做出跟路行晗一样的判断，就说明实力不错，回去，临阵脱逃不是一个军人该做的事！” 白千影磨磨蹭蹭的，没走。 带队老师不悦道：“快回去辅助他们作战！” 白千影弱弱问道：“能加学分吗？” 带队老师：“？” 白千影小小声：“我学分修不够就要延毕了。” 又让他送死又不给加学分，他才不干呢。 带队老师：“……加加加！” 白千影顿时昂起头颅回到战场，异种立马嗅到了新猎物的气味，挥舞着藤蔓向白千影袭来，眼看就要缠上他。 凛冽的刀光闪过，闻人凛早已砍得心烦意乱，看见他还杵在这里，不耐烦道：“还在这拖后腿干什么，滚出去！” 白千影一边躲闪一边解释道：“我来辅助你们作战……” 闻人凛嗤笑：“你个小废物能辅助什么，赶紧滚一边去，我可顾不上保护你。” 说罢，闻人凛再次迎了上去，似乎真的完全没有管他的意思。 白千影躲躲藏藏，任谁看见都会觉得他是个混子，没人发现他越来越靠近异种所在之处。 熟悉的黑藤蔓，熟悉的能力……异种的能力果真与路行晗的一模一样。 可是，为什么？ 白千影不认为路行晗与s级异种有关，他观察着异种的行动轨迹，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突然，那些藤蔓陡然僵直，停止了动作，似乎突然力竭，甚至露出了要害。 闻人凛已经有些不耐烦，见状便双刀一并，掌心白光一闪，想要一刀了结了它。 白千影脑中灵光一闪，忙喊到：“等等！不要使用能力！” 闻人凛听见他的声音，本不想理会，但却不受控制地将能力一收。 奈何为时已晚，那些藤蔓猛地收进那一团肉球中，接着蠕动的血肉飞速拔高，塑成一个人的身形，甚至手中攥着一把与闻人凛如出一辙的刀。 异种一刀斩过，贯穿了闻人凛的腹部。 闻人凛本来可以躲过这一击，结果突然被迫收起了能力，无法反击，被异种钉在了地上。 “咳！” 血肉模糊的异种有着跟他相似的身形，甚至使用了跟他一样的招式。 闻人凛吐出一口血沫，对白千影怒道：“你做了什么！” 他精神力极高，且不喜欢向导的操控，从未有向导能够成功在他脑中下达指令，更不用提像这样直接控制他。 白千影到底使了什么邪法，让他像条狗一样巴巴地听从了指令？！ 10、第 10 章 “它的能力是模仿”白千影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的模仿具有时效性，等这段时间过去就能解决它了。” 话音刚落，异种抽出刀来朝白千影的方向挥砍。 雪豹不知从哪个地方窜出来，把白千影叼起来丢到背上，躲过异种的攻击。 塞维听了他的话后，啧了一声，放弃使用能力，而是抽出武器与它近身缠斗起来。 异种的能力并不难破解，只要等到它能力复制结束的虚弱期，一击必杀即可。 塞维不愧是单兵作战能力t0级别的哨兵，白千影只能看见眼前刀光乱飞，银亮晃眼，连他的身影都看不清了。 半小时后，异种模仿时间结束，那团血肉模糊的人形一颤，崩融成形状不明的肉山，被塞维一刀捅进要害，渐渐不动了。 危机解除，医疗队带着担架冲进来救助伤员。 塞维甩掉刀尖的污血，呼吸稍有起伏，仿佛只是热了个身，而不是刚刚才完成一场恶战。 与异种战斗会让哨兵的五感被动拔高到一个极度灵敏的程度，刚从战斗中脱离的哨兵会残余一些狂暴化症状：心跳加速、血液沸腾、躁动难耐。 精神力等级越高的哨兵，压制这种状态的能力越强，塞维只是深呼吸了几下，面色看上去便已恢复如常。 白千影站在旁边，深觉自己这场战斗什么都没干，白拿学分有点心虚，于是拍了拍雪豹，让它低下头。 雪豹嗷了一声，顺从地低下大脑袋，白千影摸了两把，接着将手覆在它的额头，尝试疏导。 柔和的精神力探入雪豹的脑海，抚慰着它躁动的神经。 雪豹半眯起眼睛，两只爪子在地上虚虚地踩了几下，忍不住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不远处的塞维正在伸懒腰，突然动作一顿，闷哼了一声。 他打了个响指收回雪豹，白千影顿时摸了个空。 下一秒，雪豹换成了银发青年冷峻的脸，塞维弯着腰，一双蓝眼睛盯着白千影，似乎在看什么新奇的动物。 “你不知道疏导要在专门的静音室进行？”塞维问道，“还是说，你喜欢露天做。” 白千影缺课三年，这么多年来做的疏导也是屈指可数，哪里知道精神疏导某种程度上也被认为是深度结合的前戏，当众疏导简直就是在当众求｜欢。 旁边注意到白千影行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想：不愧是边关回来的，民风彪悍。 白千影正色道：“是做疏导，不是做。” 塞维点点头，若有所思：“看来是喜欢露天了。”都没有否认。 “等等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到的……” 他的措辞太让人耳热，好好的疏导被他说得好像某种隐秘见不得人的事情。 白千影还想解释，塞维却好像自顾自地下了定论，拎起他往外走：“我不喜欢露天，回去再说吧，当然如果你坚持在外面也不是不行。” 白千影试图挣扎：“等等，请不要自说自话这位哨兵，还有我们是正常的医患关系……” 塞维没有停下脚步，旁边的人也不敢拦，甚至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就在他们快要踏出去的时候，从旁边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一把抓住了白千影的手臂。 闻人凛推开要给他包扎的医生，脸上带笑，语气却不容置喙：“慢着，小白向导还是留下来吧。” 他白皙的脸上溅了不知谁的血，扎眼得犹如雪中的红梅，配上他的笑容有种宛如鬼魅的惊悚感。 “小白向导可是害得我被捅了一刀呢，”闻人凛轻声道，“既然你愿意给塞维疏导，那也没有理由不管我这个重伤患者，对吧？” 白千影下意识道：“我没有——” 闻人凛嗤笑着打断他：“别装了。” 他笑意不达眼底：“你是用了什么旁门左道控制了我，我不在乎，只是你敢让我在战场上吃亏，就做好被我报复回来的准备，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altas赛场上。” 闻人凛想得很简单，白千影敢在四大席向导已成定局的时候突然回来，还敢在s级异种携带者面前公然给他使绊子害他受伤，就说明白千影不像表面那样无害。 所以，他也不介意回敬白千影一下。 “八楼静音治疗室，我在那里等你。” 闻人凛说罢，转身就走，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拒绝的机会。 白千影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心想现在的哨兵都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喜欢自说自话。 他们给中央军校投的不是简历是病例吧？ 飞舟上的人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就将现场打扫完毕，受伤的学生全部送往治疗室，向导系的学生被召集起来，为受影响的人拔除精神污染。 白千影面前围过来几个人，对他欠了欠身，做出一个“请”的动作：“白向导，请前往八楼静音治疗室。” 闻人家也是联邦的大世家，说话是很有分量的，一般无人敢拒绝。 塞维靠在一边，问道：“你想去吗？不想去就去我那。” 他想了想，补充道：“我可以让雪豹给你摸尾巴，它前天刚做完毛发护理。” 白千影可耻地心动了。 旁边的人面带微笑，及时阻止：“抱歉，闻人少爷点名了要白向导。” 塞维：“姓白的有很多个啊，我去给他抓一个。” “塞维同学，请不要再开玩笑了。” 塞维有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攥了攥拳头，骨节发出惊人的咔吧声，白千影见状赶紧道：“不了不了，塞维同学谢谢你，我下次再去找你。” 塞维：“所以你要去找那只狐狸？” 白千影一愣，心想什么狐狸。 塞维：“闻人凛。” 白千影眸光闪动了几下。 闻人凛的精神体，竟然、竟然是狐狸吗？ 谁能拒绝小狐狸呢？ 如果是狐狸的话，脾气不好也情有可原吧，毕竟都那么漂亮了。 白千影道：“我还是去一下吧，毕竟他伤得那么重……” 塞维：“哦。” 虽说他脸上一贯面无表情，但白千影莫名觉得，塞维好像有点不高兴。 旁边的几个人再次催促道：“白向导，请跟我们走吧。” 白千影被架着往前，倔强地回头问道：“我下次还能去摸雪豹尾巴吗？” 塞维冷冷道：“不能。” 接着，他就转身走了。 * 八楼静音治疗室，经过检单包扎的闻人凛懒散地靠在病床边，怀里是一只毛色雪白的漂亮小狐。 “伤得重吗，”视频通话里，一个与闻人凛模样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少年头也不抬地问道，“飞舟上没有s级向导，需要派一个过去吗？” 闻人凛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用，你知道我一向排斥向导。” 闻人家的双生子，天生精神力极高又血脉同源，还很巧合地一个分化为了哨兵一个分化为了向导，不考虑血缘的话，闻人凛和双生哥哥的匹配度是最高的。 极高的匹配度让他们天生就能感知彼此的状态，也导致了与其他人的匹配度直线下跌，从出生到现在，闻人凛从没遇到过与他匹配度超过40%的向导。 更糟糕的是，双生子之间血缘相近，天然排斥这种亲密的精神结合。 这让闻人凛从未接受过任何向导的支配，也没有接受过任何疏导治疗。 闻人怜似乎很忙，但还是抽空说了一嘴：“你接触污染物很多但从未接受过疏导和净化，脑域已经出现了一些问题，精神体状态也不太好，最好还是找个向导帮你看看。” 如果白千影现在在这里，就会恍然大悟：原来闻人凛真的脑子有问题。 脑子有问题的本人毫不在意，甚至露出了一个兴味的笑容：“你说的对，我已经找好人选了。” 闻人怜一顿，道：“那个白千影？” “嗯哼。” 闻人怜不再关心，随口提醒了一句：“别玩太过火，家里不会愿意你跟这种人扯上关系的。” 治疗室的门被敲响，闻人凛挂掉视频通话，扬声道：“请进。” 白千影被半请半推了进来，门在背后合上，他站稳之后缓缓抬头，目光定在闻人凛怀里的白狐身上，不动了。 白狐懒懒地理了理毛，随后支起身子看了看白千影，又趴回去不动了。 白千影收回视线，道：“我来给你做疏导。” 虽然嘴上这么说，他的身体却没有半点过去的意思。 闻人凛半靠在床边，没穿上衣，从腹部到胸口都缠上了厚厚的纱布，淡淡的血色晕染开来，看起来伤得确实不轻。 见状，闻人凛很是伤心道：“小白向导，我因为你受伤，你就这样狠心地站在那里看着我难受死吗？” 白千影温吞道：“我真的没对你做什么。” 闻人凛笑了：“那我是怎么受伤的呢？不长眼自己撞到异种的刀上，然后把自己捅了个对穿？” 白千影点点头：“或许是你自己技不如人吧。” “……？” 闻人凛气笑了。 他没什么动作，左手打了个响指，白狐轻巧一跃，跳下膝头。 接着，白千影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白光一闪，毛绒却令人窒息的触感突然缠上他的腰肢，猛地将他卷了过来。 一只高大得不似凡间物种的九尾狐站在房间中央，九条摆动的大尾巴悠悠荡荡地缠上白千影的双腿和腰，将他带到闻人凛的面前。 白千影刚想挣扎，手就被尾巴拍了一下，接着双腕被缚，绑至头顶，似乎九尾狐在告诫他：不要不听话。 闻人凛站起来，垂眸打量了他一会：“果然还是毫无吸引力啊，我有点后悔让你过来了。” 白千影：“那就放了我叭。” 闻人凛咧嘴一笑：“那可不行，我打定主意要跟你好好玩玩的。” 他拍拍九尾狐让它把人放下，道：“来吧，小白向导欠我的疏导治疗，应该不会赖账吧？” 白千影见逃不掉，只好认命：“自然不会。” 九尾狐把他往前送了送，但是并未放开。 闻人凛有些意外地看了白狐一眼，道：“嗯？你也想玩，以前没见你这么有兴致。” 有兴致都是谦虚了，以往九尾狐看见向导就想甩尾巴扇人，九条尾巴转着圈扇。 闻人凛眼神微动，笑意更深：“好吧，那我们今天就好好陪小白向导玩、一、玩。” 他道：“开始吧，请。” 白千影深吸一口气，将手覆上闻人凛额头。 柔和的精神力渐渐没入s级哨兵的脑域，那细微的力量似乎下一秒就要被脑域屏障撕碎。 闻人凛笑得更深，因为他知道马上要发生什么。 他天然排斥一切向导，且九尾狐的能力带有精神迷幻，精神屏障无差别攻击探入脑域的精神力，当然，这种攻击不会造成脑域的损伤，只会让人看见最害怕的场景，或者让人不由自主、不顾一切地去做自己最想做又最难以启齿的事请。 他没想伤害白千影，但是让他小小出个丑还是可以的。 不出五秒，白千影就会惊恐地抱着脑袋跪地—— “唔！” 闻人凛胸腔起伏，难以抑制的闷哼从鼻腔溢出，脚下一软，差点单膝跪下。 白千影轻而易举地绕过了屏障，柔和的力量铺满脑域，正要进行下一步动作，就注意到了闻人凛的状态。 他暂时停下，体贴道：“不如你还是坐着吧。” 闻人凛白皙的脸此时一片绯红，他深吸几口气，咬牙切齿地笑道：“好啊。” 接着揽过白千影的腰，向后一靠。 这是一个再亲密不过的姿势，甚至已经有些超过了礼仪社交距离，但是被白千影疏导过的哨兵几乎都是这个反应，他习以为常，继续下一步动作。 闻人凛不知道怎么搞的，脑域内一片混乱，白千影很是费了一番力气。 他兢兢业业地做着净化，不断分出一缕精神力理顺闻人凛脑域中的乱流。 闻人凛只觉一阵阵从未体验过的舒快感从后颈一路蔓延至下，沉溺之际心中多了些许慌乱感，因为他从来不知道被向导疏导是这样的感觉，令他愉快到无法抑制，甚至有种将眼前的人吞吃入腹的冲动。 中央军校，会议室，正在复盘训练的闻人怜突然停下了言语，以手撑桌，说出的最后一个字甚至有些变调。 队员不明所以，纷纷关心：“向导，你怎么了？” 闻人怜闭了闭眼，突然关掉投影，道：“散会。” 接着，他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径直走了出去，回到自己房间。 浴室传来水声，压抑的声音有些不太明显。 不知过了多久，闻人怜敞着浴袍走出浴室，坐到沙发上，拨通闻人凛的通讯。 “你在干什么？”他声音中还带着嘶哑，“跟谁在一起。” 闻人凛刚结束，就收到了闻人怜的通讯，一点也没惊讶，因为他刚刚打开了共感。 他笑道：“当然是跟那位小白向导在一块啦~” 闻人怜没说话。 “我现在觉得他有点意思了，”闻人凛道，“你呢，期待他的到来吗？” 闻人怜依旧没说话，他仰头靠在沙发上，双目微阖，喉结滚动。 良久，低不可察的一声轻笑后，闻人怜道：“期待。” 11、第 11 章 飞舟正式到达中央军校，已是一天之后。 白千影自那次被面红耳赤的闻人凛丢出门外后，就再也没有被找过。 而塞维也好像完全把摸尾巴的邀请抛之脑后了，但是他不止一次地带着雪豹从白千影面前路过，毛绒绒的大尾巴一摇一摆，似乎在说着：看见没？就是不给你摸。 白千影很是遗憾地下了飞舟。 阔别三年，中央军校的大门依旧恢弘庄严，黑色石柱巍然矗立，一座栩栩如生的白色雕像立在门内正中间，面容恬淡，似哀似怜地注视着路过的学生们。 据说这是中央军校的建立者，人类分化以来最强大的向导，正是他带领人们从日渐猖獗的异种手中夺回了人类的生存空间，让人类有了喘息的余地。 白千影习惯性地在雕塑下站了一会，从口袋里掏掏摸摸，摸出一个小橘子，放到雕塑脚下。 他双手合十：“伟大的向导大人，请保佑我不要延毕。” 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的学号是7866450，如果您同意的话就保持不动，不同意的话就摇摇头。” 万无一失了，白千影满意地放下手，抬眼看去。 雕塑摇了摇头。 白千影长叹一口气：“看来是不同意了。” 白千影：“……” 白千影：“不对。” 雕塑怎么会动？？ 白千影缓缓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它。 身后有人轻咳了两声，白千影回头，看见一个高大的金发少年站在不远处，抱着一沓表格，脸上挂着温软的笑意。 他见白千影转身，蓝眼睛弯了弯，模样好似教堂浮雕上的六翼天使。 “请问是刚回校的白千影学长吗？”少年问道，“我是学生会的阿斯蒙德，这边要给学长做个登记。” 他看见白千影脸上还是呆呆的，笑着解释道：“那是学校的最新科技，全息投影雕塑，平时也能充当门禁，检测到可疑人员就会发出警示，学长太久没回来证件暂时冻结，才会被拦下的。” 白千影心想真是一离开学校就装修，现在连全息投影都整上了。 阿斯蒙德带着白千影就去了一旁的登记处，发给他一张表让他填。 白千影没说什么，坐下就开始写，只在某个问题上停留了一会，然后就把表交给他。 阿斯蒙德接过来一看：白千影，19岁，大四，向导系…… 能力一栏，治愈型or攻击型，白千影填了个or。 阿斯蒙德失笑道：“……学长，这一栏不能乱填。” 白千影：“没有乱填。” 阿斯蒙德眨了眨眼：“学长没有任何一项能力吗？那学长会些什么，都可以写上。” 白千影想了想，默默掏出一个小本子：“其实我还考了导游证……” 阿斯蒙德：“……” 他似是被逗笑了，浅金色的睫毛轻颤，道：“可是导游证在altas大赛里不能加分哦。” 白千影点点头：“所以我没打算参加啊。” “哦？”阿斯蒙德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疑惑，“学长不是要作为第五席向导参加大赛吗，最近各个队伍在招队员了，学长刚回来，要抓紧时间呢。” 白千影缓缓惊恐：“什么？辅导员没通知我啊？？” 阿斯蒙德有些惊讶：“我以为学长这么快回来就是为了准备大赛呢，竟然还不知道吗？” 他把表单收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闻人学长还说，你为了这场大赛不惜害他受伤削弱他的战力，我还以为学长很重视这次比赛呢。” 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这话说出来不合适，阿斯蒙德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学长，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而且不管别人是怎么说的，我相信学长不是那种人的。” 白千影不太明白：“为什么？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啊。” 阿斯蒙德站起身来送白千影出门，闻言笑了笑，垂眸看向他，突然伸出手拿下他肩膀上的一片落叶。 “大概是因为，”阿斯蒙德笑道，“我觉得学长很可爱吧。” 等他靠近了白千影才发觉，眼前这个一口一个学长叫的很甜的少年，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青草香气，浅金色的短发微卷，有点像卧在青草地上的小羊。 没走几步路，白千影就收到了一条信息，教务处的老师让他去北边训练楼顶层报道，有事请要通知他。 他叹了口气，心想估计是要说这次大赛的事请了，于是有气无力地跟阿斯蒙德道别。 阿斯蒙德站在原地笑着挥了挥手，看着白千影慢吞吞地离开，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嗯？对，我已经见到他了，”阿斯蒙德接通一则通讯，随口应了两声，“看起来没什么威胁。” 他捻着那枚落叶，短促地笑了一下：“不过，还蛮可爱的。” * “也就是说，我要在半个月内通过集训打赢那群s级哨兵和向导然后加入大赛吗？”白千影指了指自己，“我吗？” 教务处的老师头疼地捏了捏眉心，道：“是的，就你。” 也不知道校长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扶持白家，也没必要把白千影塞进比赛吧？ 这又不是什么镀金的水赛，稍有不慎是有可能死在赛场上的，让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能力的学生参加，还高调地通知了学校里最不好惹的一群天之骄子……真是不知道校长到底是想捧他还是想害他。 老师长叹一口气，道：“你放心，学校大概也是想给你一个历练的机会，应该大概可能或许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的。” 白千影：“……老师，我能退赛吗。” “不能，名单已经确定了，这场大赛很重要，退赛会被视为临阵脱逃，将来不能加入军区。” “而且，”老师翻了翻白千影的成绩单，“这个比赛可以抵5个学分，如果你不参加的话，就要延毕了。” 白千影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求情，老师抬起手制止了他。 “好了，不用再说了，”老师道，“你必须参加，回来的时候登记了吗？我把证件给你激活。” 白千影失魂落魄地点点头：“阿斯蒙德同学帮我登记了。” 老师愣了一下，迟疑问道：“阿斯蒙德？这倒是稀奇了，他平时没那么热心。” 白千影：“他人挺好的。” 人挺好的？老师拼尽全力才没露出见鬼的表情，把证件递给白千影，让他出去了。 所有的路都被堵死，白千影垂头丧气地走出办公室。 比赛是非参加不可了，除此之外，他还被要求测试匹配度。 校方考虑到他的实力确实堪忧，允许他在集训时挑选一位队友，依据匹配度挑选，被选哨兵不得拒绝，免得小组对抗赛时被人打死。 不过，以他的人缘来说，可能他会先被那位强制挑选的队友打死。 测试匹配度在七楼，门口已经到了几个人，听见白千影的脚步声，都转过头来。 有两个人是白千影认识的，塞维和闻人凛，两人站得很远，隐隐透着一股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白千影想，猫科动物和犬科动物互相看不顺眼也很正常。 不远处，一个高大的黑衣少年靠在墙边打盹，头一点一点的，仔细看竟然能看见他的额头长着两个黑色小犄角，白千影稀奇地多看了几眼。 另一个穿着得体优雅的马甲三件套，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像是中世纪贵族的绅士，见白千影看来，友好地笑了笑：“您好，白向导，我是洛里斯。” 听见洛里斯说话，墙边打盹的少年被吵醒了，睁开眼睛看了一圈：“嗯？人来了？在哪？” 白千影举起手：“你好。” 白千影这才发现那少年竟然生着一双红瞳，眉眼上挑，有种说不出的恶劣和桀骜，他顺着声音低下头来，看了白千影一眼。 第一句话：“好矮。” 第二句话：“有点丑。”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嗤，是闻人凛。 白千影默默放下了手。 塞维啧了一声：“路西法，你不乐意就滚回去。” 洛里斯也摇了摇头，不赞成道：“路西法，不要这样说一个可爱的向导，很不礼貌。” 路西法挠了挠头，眉头不耐烦地皱起，似乎很不愿意听他们说话一样，大步走过来，白千影下意识防御。 没想到路西法什么都没干，只是一把拎起了白千影推门而入：“赶紧的吧，我还等着回去睡觉呢。” 他还顺手掂量了几下，嘀咕道：“瘦得跟鸡仔似的。” 白千影被安排坐在椅子上，戴上头盔，医生的话模模糊糊传来，有些听不真切。 医生打趣道：“你就是那个小白向导？因为你，学校把这几个最讨厌测匹配度的哨兵打包丢来了。” 经过医生的解释白千影才知道，大部分哨兵的信息都已经录入系统了，只有这几个哨兵从不来做匹配度测试，非常难搞。 “哦，好像还有一个没来，”医生道，“凯图恩呢？” 塞维掀了掀眼皮，随口道：“他说他对a级向导没兴趣，也不想成为他的队友。” 医生一惊，连忙示意他别说了，接着有些抱歉地看向白千影。 白千影接受良好：“没关系的，请开始吧。” 现在的设备经过更新迭代，测试匹配度已经非常迅速和准确，不到五分钟屏幕上就跳出了最终数据。 医生瞥了一眼，接着缓缓瞪大双眼：“？？” 白千影：“？” 不会是匹配度全部太低，导致没有队员可选吧。 那可真是太棒了。 白千影欣喜问道：“医生，是不是每个人的匹配度都不到20%呀？” 如果是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地继续求情，让校方同意他弃赛了。 医生扶了扶眼镜，喝了口水，这才勉强平静下来：“不，是几乎全部都在80%以上。” 白千影：“那真是太遗憾了我只能申请退……嗯？” 白千影迟疑道：“您……说错了对吧？” 医生反复刷新了好几次，这才兴奋地站起来：“没有！真是医学奇迹啊！我在白塔供职多年，还没见过匹配普适度这么强的向导呢！” 他把电脑转过来给白千影看，白千影战战兢兢地扫了一眼，前几名竟然全是90%以上的。 医生自顾自兴奋了一会，回头看见白千影一脸心如死灰，有点好笑：“怎么了同学？这是多少向导求之不得的事请呢，能与多名哨兵建立高质量的匹配，就意味着在战场上能驱使更多的哨兵，你所带领的队伍将成为以你意志为首的利刃。” 他对白千影眨眨眼，开玩笑道：“别看那几个小崽子现在对你爱答不理的，以后没准要为了争谁是你的小狗崽打起来的。不过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愉悦的麻烦。 “你以后就会知道，哨兵为了争夺心仪向导的注意，会做出怎样讨人欢心的举动的。” 12、第 12 章 “不过我现在要做的事是报告校方，”医生说完后紧急发了封邮件，“如果你只能挑选一个哨兵作为临时队友的话，未免太过浪费，多与几位哨兵培养战斗默契才能不辜负这么高的匹配度。” 白千影试图阻止：“但是我的精神力只有a级，大概没办法与他们进行很好的配合。” 医生听他这样说，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好吧，我不得不告诉你，其实精神力匹配才是联邦最大的谎言，大多数向导只是因为匹配度不够才会依靠精神力代偿，而像你这样与大多数人匹配度都相当高的向导才是哨向的奇迹，这意味着你可以以较低的精神力控制顶级的哨兵。以弱胜强，这是最顶级的战争艺术。” “你现在不妨想一想，要如何驱使他们为你做事了。” 白千影板着一张严肃的小脸想了很久，才道：“能让他们帮我上课吗？我要补修的课实在太多了。” 医生：“……？” 他神色古怪：“你就打算让他们做这些事？我见过的向导，可都是……” 他就此打住，不再说话了。 白千影：“什么？” 他疑惑地仰起头，眼底有清澈的流光闪过。 医生笑了笑：“没什么。” 他在各处军区供职多年，遇到太多的向导，他们大多数都是攻击型向导，行为强势说一不二，大部分人都将哨兵当作可以随意使用的耗材，像白千影这样的，真的不多见。 眼前的少年随意地翻看匹配度检测报告，表情似乎有些苦恼，没有在任何名字上停驻片刻，仿佛只是在看路边的小花小草。 不知道这种性格是好还是不好呢？当那群哨兵发现他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是同样的关怀，大概会更加发疯吧？ “哦，邮件来了，”医生点开回信，“让我看看校方的决定……唔，校长那边说，赛前会有三次模拟演习，每一轮你可以挑选两位哨兵作为临时队友，与更多的哨兵建立默契，最后，校方很期待你在大赛中的表现。” “考虑到你刚返校，与各位哨兵都不熟悉，所以校方允许你在日常训练时观察几天再挑选队友，训练时间表已经发给你了，记得按时参加哦。” 白千影捧着一沓匹配度均分高达85%的检测报告和满到挑战人类生理极限的日常训练表出了门，门外已经没人了。 做完测试的哨兵们已经先一步离开，连报告都没兴趣拿。 白千影循着记忆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中央军校的宿舍是双人间，无论你是哪个世家的少爷小姐都没有特权单独住，除非落单了。 白千影当初就没有分到舍友，独享豪华单人间。 回到宿舍后，他旁边的那张床依然没有任何生活痕迹，床单是学院统一发的素色款式，被子被一丝不苟地叠成豆腐块形状，似乎从未被展开过。 他疲惫地瘫倒在床上。 卡皮巴拉凭空出现，同样疲惫地把自己在另一张床上摊平。 这是白千影的习惯，虽然他平时安静不爱动，但是睡觉非常不老实，为了防止夜间压死自己精神体的惨案发生，卡卡一般是自己睡的。 没等他瘫多久，光脑跳出一条通知，有人给他发了信息。 【大哥】：到学校了吗。 白千影眼神一顿，慢吞吞爬起来回复。 【小白菜地里黄】：到了。 【大哥】：路过军区的时候怎么没来找我。 【大哥】：我刚出污染区就听说你们飞舟出事了，没受伤吧？ 【小白菜地里黄】：没有。 白千影就这样有一句答一句，事事有回应，但句句不超过三个字，好好的亲人关心被聊得像查户口。 最后，对面的人似乎也有些不知道怎么继续了。 良久，那人才发来一句。 【大哥】：还在怪我？ 白千影下意识抓了下颈侧。 【小白菜地里黄】：什么？ 【小白菜地里黄】：我累了，洗洗睡了。 第一军区某训练室旁，白映寒看着接连发来的两条明显带有“不想再聊下去了”意思的信息，又看了看时间：下午七点。 他顿了一会，还是把那句“集训时我会去当教官”删掉了。 【大哥】：嗯，早点休息。 “呦，白少将在跟人聊天？”刚刚训练完的哨兵路过白映寒，戏谑地问了一嘴，“难得一见啊，我还以为您生活中只有工作呢，是哪家的小向导？” 白映寒关掉光脑，淡淡道：“弟弟。” 哨兵有点尴尬：“哦，原来是你弟弟，你弟弟……” 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他弟弟不就是那个白家不学无术什么能力都没有的小废物吗？ 外面都传白家两兄弟势同水火，领养来的外家子锋芒毕露，一举坐到少将的位置，把白家的地位一再拔高，而亲生的孩子却被他的光芒压得暗淡无比，甚至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不惜离开中心城跑去边关待着。 可是刚刚看来，白映寒向来冷淡的表情却多了几分关切的意味，甚至有几分小心翼翼，和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阴翳。 真是复杂的感情呢…… 白映寒似乎看得出他在想什么，面色没变，但语气明显危险起来：“很闲？再去加练五十圈。” “啊？！不要啊少将！！” 白千影说睡觉就是真的要睡觉，当即拿了洗漱用品去了浴室。 这段时间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不想参加的比赛和不想见到的人都排着队到他面前来，让他心力交瘁。 要知道，他只是一只一天只能专心做一件事的低精力卡皮巴拉啊。 白千影长叹一口气，蹲在浴室角落装蘑菇。 温热的水洒在他肩头，舒适的温度让他有些昏昏欲睡。 洗着洗着，白千影陡然生出一种被人拎住后颈皮的错觉。 门外有细微的声响，似乎有人进来了。 是谁？他赶紧穿上了衣服，警惕地拿起花洒作为防身武器，慢慢向浴室门口靠近。 他趴在门口听了一会，发现外面的声音好像停下来了，战战兢兢地拉开一条缝。 谁知刚把门拉开一点点，一阵大力从门外袭来，不由分说地拉开了浴室门。 白千影一惊，下意识举起花洒就是一阵狂风暴雨！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少年，左手拎着一只棕色的不明生物，胸前乃至裤子都被淋湿了一大片，衣服湿透贴在了皮肤上，隐隐约约显露出布料下的肌肉线条。 更尴尬的是，少年穿的裤子并不是硬挺的材质，被水一淋直接勾勒出了某处的轮廓。 “……看够了吗。” 白千影石化半晌，不敢再看，抬头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真是对不起啊同学，你——” 白千影睁大眼睛：“闻人凛？你怎么在我宿舍，哨兵是不允许进入向导的宿舍的。” 端详了一会，他又犹疑道：“你怎么剪短发了？” 与闻人凛面容如出一辙的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漆黑略长的刘海碎发扫过眼睫，显得他表情有些冷漠。 他道：“我是闻人怜。” 白千影：“你改名字了？” “……” 闻人怜默然了一会，道：“我是闻人凛的哥哥。” 白千影：“！” 闻人家的双生子之一，s级攻击型向导闻人怜？ 仔细看来两人是有些不一样，闻人凛长发齐腰，眉眼含笑，从头发丝到脚后跟无一不精致，乍一看会让人以为他是只有脸蛋漂亮的纨绔，时不时会跟你开一些不着调又恶劣的玩笑。 而闻人怜虽长着同样漂亮的五官，却沉默冷淡，犹如一柄古朴的剑，利落的黑色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似乎从来不会展露因被汗水沾染而凌乱的样子。 闻人怜抬手抛给他一样东西，白千影下意识接住，听见他说：“没人告诉你不能上别人的床吗？” 被扔过来的是卡卡，水豚在他怀里翻了个身，眼神似乎在说：我也不是故意的。 白千影有些不好意思，向他道歉：“抱歉，我不知道这张床有人了。” 他实在想不到这张没有丝毫生活痕迹的床有人睡，闻人怜过的是什么苦行僧的生活？ 闻人怜没有说话，从衣柜中取出一套干净的衣服，刚想拉起衣服下摆，又止住了。 冷淡的声音响起：“转过去。” 白千影默默转身，闭眼装死。 闻人怜脱掉上衣，露出精壮的上半身，拿着换洗衣物走进了浴室。 浴室内残余着上一个使用者留下的蒸腾雾气，令人感觉有些闷热，一缕淡淡的柑橘清香萦绕在他鼻尖。 倒是很适合他的气味。 浴室渐渐响起了水声，白千影躺在床上支着耳朵听了一会，渐渐平静下来。 慢慢的，他平静过头了，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闻人怜出门看见的就是这一幕：睡颜安静乖巧的少年把头发睡得乱糟糟的，一只脚把被子踢了一半到床下，水豚正在四角并用企图把被子捞回来，盖住白千影的肚脐眼。 闻人怜收回视线，面色无波无澜，拿起东西就要推门离开。 过了一会，他调转脚步，抬手把被子捞了起来，拍干净后给人盖了回去。 卡卡骤然被被子蒙住，费了老大劲钻出来，豆豆眼看向门口，眨了两下。 * 闻人怜直接去了向导专属的通宵训练室，盘腿坐在训练仓内的娃娃脸少年听见声音，抬头一看：“你怎么又回来了？” 闻人怜走到一边做体能训练，随口回道：“不习惯跟别人一起住。” 娃娃脸少年有些疑惑：“你不是一个人住吗？新生也不会分到你的宿舍啊。” “白千影。” 娃娃脸少年愣了一下，笑道：“原来是他，没想到他是你的室友，他看起来挺好相处的。” 闻人怜模糊地应了一声：“唔。” “听说他跟很多哨兵的匹配度都相当高，校方让他随意挑选哨兵作为临时队友参与集训呢。” “不关我们向导的事。” “是跟我们向导没关系，但是闻人凛也在他的备选之列啊，”娃娃脸少年状似不经意提起，“我听说在飞舟上，那位白向导对他实现了短暂的控制，害他受伤了？现在好些了吗？” 闻人怜终于把视线转了过来，语气带着淡淡的警告：“司徒玉，少来打听闻人家的事。” 司徒玉一噎，面色不改，笑道：“我不过关心一下……” 闻人怜打断他：“收起你的心思，不管是我，还是闻人凛，都不会被任何人控制心神。” “只不过是一只没什么特点的小动物，不会成为我们的弱点。” 13、第 13 章 白千影一觉睡到天亮，被光脑的智能助手叫醒，提醒他去参加今天的训练。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惊讶地发现自己今天没有踢掉被子，卡卡端坐在被脚处，十分立体，没有被他压成二次元。 “我成长了，”白千影顶着竖起的呆毛露出一点笑容，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这是卡皮巴拉的一大步。” 他自言自语后才想起来这间宿舍已经不止他一个人住了，赶紧往旁边看了一眼，令人惊讶的是，那张床上空空荡荡，仿佛昨天出现在这里的少年只是突然出现的山精野怪，或者是他的幻觉。 白千影有些愧疚，昨天第一天见面就泼了人家一身水，来不及道歉就睡着了，实在是太不应该。 他磨磨蹭蹭地起床洗漱，草草吃了早饭后就跟着指引来到了训练的地方。 刚进去他就吓了一跳，宽阔的训练室内，十几个精壮的哨兵正在有序地进行训练，有些在进行体能训练，充血的肌肉展现出雕刻般的线条，有的两两一组进行个人对抗，攻速快到出现了残影，拳拳到肉招招到位，白千影觉得如果打在自己身上，不出一拳对方就要跪地求他不要死。 这么暴力的地方，真的是他一个小废物能来的吗。 白千影默默打起了退堂鼓。 他只是一只很容易被人看扁的卡皮巴拉，所以决定扁扁地离开。 刚后退一步，白千影就感觉自己的小腿撞上了一个毛绒绒热乎乎的东西，似乎有什么小动物兴奋地吐着热气。 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群陌生的毛绒绒包围了。 蹭他小腿的是一只摇晃着毛绒大尾巴的金毛，它看见白千影注意到了自己，更加兴奋了，抬起两只爪子搭上他的腿，似乎很想让白千影摸摸。 白千影没忍住，抬起手摸了摸金毛的脑袋。 旁边的小动物一下子就不淡定了，个个热情地围绕着他。 萨摩耶坐在他脚边散发着天使笑容，猫头鹰好奇地停在他肩膀，半人高的德牧戴着止咬器默默在一旁排队，似乎在等待白千影的目光轮到它…… 一只神气的美短昂首走了过来，咪咪喵喵地在他两脚间绕来绕去，时不时蹭一下他的腿。 白千影两手已经摸不过来了，抽空低头看了它一眼：这猫为什么老是撞他的腿。 白千影：“咪咪，你是不是头痒。” 美短：“？” 美短愤怒地炸毛了：“喵呜！！！！” 出乎意料的是，美短愤怒地吼了一声后，周围的小动物们短暂地顿住了一会，似乎有些忌惮它一样。 白千影蹲下来把美短抱在怀里摸了几下，哄小孩似的：“哇，你这么厉害呀，不应该叫你咪咪，该叫你丧彪。” 美短终于夺得了白千影的注意，满意地在他怀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不知为何，白千影总觉得它的样子有点眼熟。 美短拔得头筹，第一个被白千影抱在怀里，其他毛绒绒们不淡定了，全都扑了上来，白千影瞬间就被淹没了。 等到他终于在毛绒绒的海洋里找到自己的时候，脸颊和衣角都被舔湿了，怀里坐着一只山大王一样的美短，怒气冲冲地拍开了所有伸向白千影的爪子。 萨摩耶呜呜了两声，变成了飞机耳，委委屈屈地看着白千影。 白千影一手摸一个：“丧彪，你不要这么霸道。” 美短：“咪啊！”都说了它不叫丧彪！ 室内，正在训练的哨兵们渐渐停下了动作。 日常的训练会调动起他们体内的战斗本能，令他们时刻保持全胜的体能和沸腾的血液，以应对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异种和战争，也令一种名为躁动的负面影响深深嵌进他们的脑海，在精神图景内留下一块小小的阴翳。 当今的向导已经很少给哨兵做疏导，因为他们数量稀少能力珍贵，又很容易被发狂的哨兵攻击，为了保护向导，联邦规定治愈型向导可以拒绝为哨兵疏导，只做简单的治疗和净化，并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得肢体接触。 可是哨兵们最渴望的往往还是向导的触碰，仅仅是最简单的抚摸也能让他们舒适到战栗不已，当然，这些也是有过被疏导经历的哨兵前辈们说的，他们只能想象那是怎样一种极乐。 那么，是哪位善良的向导路过了这里，不但没有被他们无理的精神体吓跑，还大发慈悲地用那双手抚平了他们躁动的情绪呢？ “这位向导同学，”一道有些腼腆的声音响起，“您好。” 白千影抬起头，看见一个白发少年站在他面前，脸颊绯红，似乎很不好意思。 白千影下意识停下了撸狗头的手：“啊，你好？” 少年头发蓬松柔软，莫名让人生出一种想要摸摸的冲动，他温和而黑润的眼睛只在白千影身上停留一瞬，就不好意思地移开了。 白千影突然觉得他有点像那只委委屈屈的飞机耳萨摩耶。 他迟疑地问道：“你的精神体，在这里吗？” 少年点点头。 白千影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希望我没有冒犯到你们……” 少年闻言，立马道：“没有！” 他笑了笑：“你，摸的很舒服，我们都想认识认识你呢。” 白千影：“啊？” 少年忍不住靠近了几步，笑容温软又可爱，浑身散发着小狗天使的气息：“我叫许星诺，我很xi……想认识你，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能不能交换一个联系方式？你任何时候都能来这里找我们玩。” 跟一大群毛绒绒愉快玩耍吗？白千影很难想出拒绝的理由。 许星诺见他点头，在他面前屈膝蹲下，伸出手腕露出光脑，想要交换联系方式。 “哪里来的一群野生小畜生，为了吸引向导的注意连脸都不要了。” 一道耳熟的声音传来，明明语尾微扬，却听不出笑意。 闻人凛散散地束着长发，似乎未经打理，碎发扫过漂亮的眼睫，却不显凌乱，反而多了几分慵懒的美感。 他走过来，扫了地上一群如临大敌的小动物一眼，冷嗤一声：“不过是一群s级都不到的可爱废柴，在战场上发挥不了什么作用，讨向导欢心倒是无师自通。” 说罢，闻人凛又看向坐在地上无动于衷的白千影，莫名有些不爽：“你也是，这群人一没有强劲的实力，二连精神体都不是猛兽类或神话种，你给人做疏导前都不挑挑吗？从没见过你这么掉价的向导。” 白千影小小声：“你要是馋了就去排队。” 说罢，他连忙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说。 五感灵敏听得很清楚的哨兵闻人凛：“……” 许星诺不知道他们的恩怨，但是明显感觉到这位强大的哨兵对白千影不太礼貌。 他往侧面跨了一步，挡住闻人凛的视线，严肃道：“这位哨兵，请不要对向导这么大声！” 萨摩耶傻气腾腾地站了出来：“嗷嗷嗷呜汪！” 闻人凛气笑了：“傻狗。” 白千影看他们剑拔弩张，试图劝架：“你们不要再吵了，你看你们精神体长这么像，没准是亲戚呢，要和睦相处啊。” 闻人凛：“？？？我，跟他像？” 他是白狐！全联邦唯一一只高贵的九尾狐！怎么会跟这只蠢萨摩耶像！ 白狐跟狗哪能一样呢！他才不会像这样谄媚又毫无尊严地吸引白千影的注意！ 白千影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两人间的战火烧的更旺了。 眼看着两人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不知从哪里丢出一只被咬烂的拖鞋，正好砸在闻人凛肩膀。 闻人凛怒而回头：“谁砸我！” 不远处站着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孩，模样是正宗的可爱甜妹，但是眉眼间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经质。 一只蓄势待发的比格犬在她腿边：“werwerwerwerwer——” 许星诺仿佛看见了救星：“啊！是苏比姐！” 苏比咧嘴一笑，突然问道：“你知道货车司机出发前要干什么吗？” 闻人凛莫名其妙：“什么？” 苏比竖起一根修长的中指：“装货。” 闻人凛：“你说什么？！” 比格wer地一声冲了上去，一口咬上闻人凛小腿，闻人凛哪里受得了这种挑衅，两人扭打着走远。 危机解除，许星诺景仰地看着苏比远去的背影，感慨道：“苏比姐是我们这里唯一的s级哨兵，如果她能分化出猛兽类精神体，肯定能进一队，就不用呆在这里了。” 白千影赞叹道：“我觉得比格的战斗力，有时候真的可以媲美猛兽。” 二队的哨兵们训练结束了，一个个排着队出门领走了自己的精神体，如果有老师在这里，绝对会惊讶：这群最无组织无纪律的哨兵们今天怎么一个个含羞带怯，还这么听话？ 白千影再次被毛绒绒们蹭了一圈，接着加上了几个哨兵的联系方式，这才晕头转向地被放走。 走了一会，他猛地反应过来。 他不是要去训练吗？为什么跑来吸了半天毛绒绒？ 向导专属的训练室在哪啊？ “你怎么在这？” 迎面走过来的是闻人怜，他看见白千影漫无目的地在这里瞎晃，皱了皱眉：“为什么不去训练室，你已经迟到了。” 白千影歉意道：“我走错了……” 闻人怜又蹙了蹙眉，没说什么，带着他往正确的方向走。 向导专属的训练室在更为僻静的地方，进门的权限都有好几层，白千影跟着他左拐右拐，很快就记不住路了。 “室友，”白千影小跑几步跟上他，“你早上能不能不要走那么早？我想跟你一起走。” 闻人怜面无表情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抹愣怔：“为什么？” 白千影有点不好意思道：“我有点路痴。” “……自己走。” “哦……” 训练室内，早早就等候着几个人，看见门口进来的两个人，都有些惊讶。 闻人怜身后那个少年面容白净乖巧，小跑两步贴近说了几句话，而一向不苟言笑的闻人怜竟然微微弯了下腰，听他说了什么，回应了两句，还顺手帮他挡了下门。 有一种说不出的熟稔。 不约而同地，他们把目光悄悄投向一旁那个很少在训练室出现的人。 来的真是不巧了，正好看见前未婚妻跟别人卿卿我我。 路行晗似乎没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他淡淡抬眉，看向门口那两个身影。 14、第 14 章 白千影后知后觉训练室内的气氛有点安静，下意识站直了：“老师好，同学们好，抱歉我迟到了。” 教室内加上他只有七八个学生，看来是典型的小班精英制教学，粗略扫一眼就能大致记住所有人的脸。 他的目光扫过那个戴着单边眼镜的清冷身影后，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就移开了。 路行晗握着笔的手微微收紧。 周围的同学一边悄悄观察两人间的暗流涌动，一边抑制吃瓜的表情。 “是白千影同学吗？”负责今天教学的老师是第二军区有名的向导，她对着白千影笑了笑，温和道，“快入座吧，你来得也不算太迟。” 白千影心想，来的还是有点迟的。 因为空位只剩下路行晗旁边那个了。 他在心中长叹一口气，慢吞吞走过去，坐在了路行晗的旁边。 背后的窃窃私语顿时更大声了。 路行晗眼角余光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在他身旁落座，低着头，似乎完全不知道身边有谁，也不知道周围的人在议论什么似的，眉头不由得拧了拧。 他突然站起身：“抱歉老师，第七军区那边找我有点事，下次我会找时间补上这次的课时。” 老师愣了一下：“是那边戍守的污染区出问题了吗？那你快去吧。” 路行晗对着老师点了点头，离开教室。 两两一排的座位顿时多了个落单的人，在教室里显得有些扎眼，但是众人似乎并不认为路行晗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我听说当初是白千影主动退婚的，路家那边好生气呢。” “不生气才怪吧，路行晗的眼睛就是因为白千影伤的，不负责就算了，竟然还过河拆桥。” “啧啧啧，刚刚路行晗的脸上，三分隐忍三分悲愤四分的无可奈何。” “不愧是顶级向导，脸上还带扇形统计图……” 白千影充耳不闻。 流言传了太久，根深蒂固，早就失去了辩解的机会，而他们也并不是真的要为路行晗打抱不平，只是喜欢议论天之骄子的不堪往事。 哪怕真的拿出确凿的证据，他们也只会讪讪地说，我们只是聊聊而已啊，你这人特较真儿。 白千影孤零零坐在那里，犹如一座沉默的孤岛。 老师从闻人怜手中接过资料，向他道谢：“多谢闻人同学，你昨天又通宵了？这节课要回去休息吗。” 老师对这群学生时不时的缺勤已经习惯了，毕竟像他们这种天赋的学生，课堂上教的都会了，而军区或多或少也会抽他们去援助，课时安排的十分灵活。 闻人怜看了一眼角落里那个身影，默然道：“不，我留下来上课。” 顿了顿，他解释道：“前段时间缺了一节课，今天正好补上。” 说罢，他顶着别人稀奇的目光，走到白千影身旁那个空出来的座位坐下。 白千影愣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闻人怜，后者目不斜视，似乎完全不在乎旁边是谁。 卡皮巴拉是群居动物，喜欢跟朋友待在一起，不喜欢落单，长时间落单甚至还会抑郁。 被孤立的感觉顿时减轻，白千影长舒一口气，心想自己的新室友真是太好了。 所有人都坐好，老师开始了这节课的教学，令卡皮巴拉惊讶的是，今天的教学素材竟然是那天在飞舟上遇到的s级异种携带者。 能模仿人能力的异种挥舞着狰狞而令人作呕的血肉藤蔓，令人胆寒，两个敏捷的身影在藤蔓间穿梭，寻找合适的攻击时机。 “是猫科作战队的队长塞维啊！” “还有闻人凛，他怎么没把九尾狐放出来，我可喜欢看九尾狐打架了，又优雅又暴力。” “等等，底下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是……？” 众人的目光移向白千影。 不是吧，不是说他是不学无术的小废物吗，怎么会出现在这种战场上？ 白千影顶着大家的视线，打了个哈欠。 视频继续播放，异种模仿时间结束，闻人凛想要动用能力去解决它的时候，异变突生。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个一直躲躲藏藏的白千影突然站出来大喊“不要使用能力”，接着从来没听过任何向导指挥的闻人凛竟然真的生生止住了攻势，被异种一刀贯穿。 塞维解决掉异种后，视频结束，教室内安静一片。 为什么一个顶级s级哨兵会听一个a级向导的指挥？就像被控制了一样。 “好了，同学们，”老师清了清嗓子道，“这节课的目的不是让大家评论视频中同学们的战斗能力，请停止评头论足。” 教室内安静了下来，老师接着道：“这只异种是飞舟上所有安保人员的失误，甚至往大了说，这是整个联邦在异种检测上的失误，因为在它爆发之前，飞舟上的所有检测方法都没有发现它的异常。” “而唯二两个发现异常的向导，一个是路行晗，一个就是白千影同学。” 众人的眼神更古怪了。 老师说着说着有些遗憾：“真可惜，路同学今天有事，不然就可以请你们两个一起给大家分享一下发现异种的方法了。” “不过没关系，”老师笑道，“白同学自己讲也是可以的，我观察到你不仅发现了异种，还率先总结出了它的攻击方式和弱点，可以请你起来为大家分享一下，你是怎么发现的吗？” 白千影被点了起来，脸上表情还有些空白。 他随口道：“这个很简单啊，我发现异种携带者的精神图景像是模仿了正常人的，后续总结出它的攻击方式就很容易了。” 老师愣住了。 联邦现有的检测携带者的方法，是探查其精神图景，被异种感染的人即使暂时未死，也会处于一种正常人和异种之间的状态，即携带者，他们的思维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精神图景也混沌一片。 老师忍不住道：“这真是，闻所未闻，我们从来没有见过模仿能力如此强的异种。” “如果一个异种能模仿正常人到这种地步，甚至模仿出与常人无异的精神图景，我们是否还能把他当作一个异种，而不是一个人类？” 说到这里，老师停了下来，道：“当然，这些涉及到一定的伦理与哲学问题，我们暂时还不希望学生去接触这些。” 一个面容清秀的蓝衣女孩突然开口：“为什么？我认为向导应该思维缜密，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 老师笑了笑，说出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因为一旦这个假设成立，或许某一天你就会发现，身边陪伴你许久的战友其实是类人的异种伪装的，到时候，你会坚守人类向导的信念清除异己，还是内心动摇挣扎，无法下手呢？他们之间几乎没有差别，连思维都那样相似。” 蓝衣女孩坚定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是人类的向导，自然不会手软。” 老师却沉默了，良久才道：“水无天，你是四大席向导中唯一以平民之身杀出重围的学生，记住你现在的话，我期待你在未来的战场上大放异彩。” * 下课后，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都是十八九岁的少年，正是喜欢结伴上厕所的年纪，除了闻人怜和白千影，其他人都有一起走的同伴。 课堂上发过言的蓝衣女孩刚出门就被另一个高挑的女孩揽过肩膀，一起走了，蓝衣女孩习以为常，两人看起来感情很好。 闻人怜是习惯了独来独往，而渴望好朋友的白千影就不一样了，他有点羡慕地看着两个女孩的背影。 真好，他也想有好朋友接他下课。 “喵呜！” 一声响亮的猫叫传来，白千影似有所觉，低头看去。 眼熟的美短竖着尾巴神气凛凛地走了过来，看白千影愣在原地，又大声喵了一句，似乎在说：还不快跟上。 白千影不由自主抬脚跟了上去。 这样感觉也不错，白千影心想，虽然没有朋友，但是有小猫来接他放学！ 这只美短不知道是二队谁的精神体，下课那么久了也没有跟主人回去，一直在白千影旁边转来转去，时不时拿头撞他的腿。 白千影自认为不能当猫贩子，带着美短循着记忆回到了二队训练的地方，可惜哨兵们已经走完了。 不，还有一个。 一只有些瘦的布偶猫蹲在墙角，旁边蹲着一个明显有些自闭的少年。 少年生着一头灰白相间的短发，眼皮半耷拉着，盖住玻璃珠一般的蓝眼睛。 都是猫，应该互相认识吧？ 白千影在他面前站住，礼貌问道：“你好，请问你知道这是谁家的精神体小猫吗？” 布偶少年自闭一整天了，突然有个人跟他搭话，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 但、但这是今天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人，而且他是猫科作战队的，认识很多猫，一定能回答出来的！ 少年咽了咽口水，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就顿住了。 这……这猫，怎么看起来那么像他队长塞维的雪豹变的啊？ 猛兽类精神体往往体型很大，太占地方，在校园里有时会被要求缩小体型，雪豹就喜欢缩成美短。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伸手捞过旁边的布偶猫，小声道：“布布你看它是不是塞——” 美短突然往前踏了一步，向他哈气：“喵啊！！” 少年立马改口：“塞塞sai……赛级美短！” 白千影把美短捞起来摸了两把：“确实漂亮得像赛级美短呢，只是，你也认不出它是谁家的吗？” 少年刚想回答，美短就瞪了他一眼。 少年：“不不不、不认识！从来没见过！” 白千影又失望又窃喜地把美短带回了宿舍。 实在不是他想拐人家的精神体，这小猫一看就想跟他回家。 洗漱过后，闻人怜依旧没有回来，白千影特意嘱咐美短：“你就乖乖呆在我这边，不要跳到隔壁的床上哦。” 美短一下子就跳到了白千影的床上。 “原则上我们是不让小猫上床的，”白千影挣扎片刻，还是妥协了，“好吧，下不为例。” 他熄了灯，左拥美短右抱卡皮巴拉，陷入了梦境。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白千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的炽热鼻息喷洒在他脖颈，小腿也被毛绒绒的东西缠住，让他觉得很痒。 更可怕的是，他感到喘不上气，好像胸口被重物死死压住一样。 半梦半醒之间，他艰难地睁开了眼，正对上一双泛着幽光的竖瞳。 雪豹趴在他胸口，爪子压在他小腹。 15、第 15 章 这可真是有点吓人了。 白千影怔愣了足足五秒，也没搞明白为什么塞维的精神体会在他床上，环顾一圈没找到美短，他惊恐地抓着雪豹问道：“你把小猫吞了吗？快吐出来！！” 雪豹：“？” 它不就在这里？ 雪豹不高兴地开始嗷嗷出声，白千影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声点！” 雪豹蹭了蹭他的手，见白千影还是没认出它来，夹着嗓子从他指缝中溢出一声猫叫：“咪呜。” 白千影：“……？” 他试图理解：“那只小猫是你变的？” 雪豹点头。 接下来，白千影一边洗漱，一边看它花了五分钟利用自己的动作和嚎叫向白千影描述了情况： 塞维接到调令去解决上次s级异种携带者的残余问题，结果遭遇袭击，包括他在内的许多哨兵受伤，塞维精神力受损不足以维持精神体原型，所以雪豹就暂时变成了美短，然后被白千影拐走了。 白千影稍微有些心虚，问道：“塞维队长现在在哪里？” 雪豹做了一个虚弱躺倒的姿势，表示他还在住院。 看来是伤得很严重了，白千影想。 他招手让雪豹过来，摸了摸它的脑袋，接着感受了一下它的脑域。 果然，它脑域中有许多受损的痕迹，精神体很大程度上能反应哨兵的状况，看来塞维伤得不轻。 淡蓝色的精神力渐渐在他手底出现，轻轻覆上雪豹的额头，修补着它受损的脑域。 “就当是摸了你的报酬吧，”白千影道，“你的尾巴手感不错。” 雪豹发出舒适的咕噜声，看起来状况好转了不少，本来有些黯淡的皮毛都变得容光焕发了起来，白千影没忍住又摸了两下。 突然，雪豹突然兴奋起来，大脑袋一甩就将在一旁蹲着的卡卡丢到自己背上，然后欢快地夺门而出，朝某个地方狂奔而去！ 白千影：“？” 他愣在原地，向前伸出挽留的手臂：“晚上还回来吃饭吗卡卡。” 雪豹跑得很快，一溜烟就没影了，白千影费了老大劲才追上。 好在时间还早，校园里没什么人看见他狼狈狂奔的样子。 雪豹跑进一间医疗室，白千影气喘吁吁地推门进入，抬起头来，正对上几双打量的眼眸。 除了记录数据的医生外，医疗室内或躺或站或坐着几个哨兵，身上都带着一些伤痕。 一个身穿军装的中年男人打开光脑似乎在给他们复盘什么，语气低沉威严，战场的风沙在他脸上留下了刻痕，透露出一种肃杀之气。 中年男人看见推门而入的一人二精神体，眉头微蹙。 雪豹不明所以，自顾自地顶着卡皮巴拉一路跑到病床上的塞维旁边，邀功似的给他看自己的战利品。 塞维一个巴掌呼过去：“蠢死了，快还给白向导。” 医生看了看塞维，又看了看白千影，恍然大悟：“我说你的伤势怎么比别人恢复的快，是这位小向导做的吧？” “白千影？”中年男人关掉光脑，朝他看来，“从967回来这些天，还习惯吗？” 白千影弱弱点头：“习惯的。” 中年男人不太熟练地露出一点长辈的笑容：“习惯就好，你临时回来参赛，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是。” 话音刚落，室内的几个哨兵或多或少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他们都是军校最顶级的那一批战力，不出意外要跟着向导参赛的，没人不想跟着强大的向导。 而白千影……显然不符合他们的要求。 站在塞维附近的是一个红发少年，生着一双似有熔岩流动其中的金色眼眸，高鼻深目，眉压眼，举止间有种令人不自觉臣服的上位感，肩背开阔，站得很直。 他笑道：“塞维，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很不错的小向导？” 塞维随意地嗯了一声。 红发少年打量了几眼就失去了兴趣，收回视线，对中年男人道：“校长，塞维受伤，我暂管猫科队的事宜，要回去看他们训练了。” 校长微微蹙眉：“没那么急，凯图恩，先留下听我说下一件事。” 红发少年耸了耸肩，只好站住脚步。 校长拍拍白千影的肩膀，道：“我注意到你还没有挑选模拟训练的队友，正好现在哨兵们基本上都到齐了，你就在这里选吧。” 白千影不由道：“可是校长先生，我觉得他们好像，不是很想跟我做队友的样子……” 放眼望去，躺病床上的哨兵开始装晕，坐着的哨兵闭眼假寐，站着的哨兵把视线转到一边去，唯一盯着白千影看的是闻人凛，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似乎还在计较上次被狗咬的事请。 校长有些不悦：“不可对向导无理。” 闻人凛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校长，我没有对小白向导无理啊，我很愿意当小白向导的队友的。” 那双潋滟漂亮的眼睛里满含恶劣，似乎正在思考怎么好好跟白千影愉快“玩耍”一番。 “我会好好保护他的，”闻人凛眨眨眼，“我发誓，会跟小白向导玩得很、开、心的。” 校长看向白千影，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白千影想也没想就摇头拒绝了。 闻人凛笑容一僵。 “我跟塞维队长一队吧，”白千影低头道，“他伤还没好全，我勉强能给他治疗。” 说罢，他看向塞维：“可以吗，塞维队长？” 似乎是伤势减轻的原因，塞维莫名看起来脸色不错，轻哼了一声：“随便。” 凯图恩在旁边发出一声嗤笑。 校长想了想，觉得这个安排不错，很合理，又道：“你需要有两个队友，还有一个打算挑谁呢？” 说罢，他又自顾自地做了决定：“罢了，这群小崽子们突然到了叛逆期，恐怕不会听你的话，还是我给你选一个吧。” 他喊道：“路西法。” 墙边靠着打盹的少年被同伴拍醒，有些疑惑地看了过来：“什么？” 校长道：“你是白千影的第二名队友了。” 路西法：“啊？哦。” 黑发红眸的少年眼神恹恹，似乎还没睡醒，厚唇轻张，伸出半截舌头舔了舔上唇的宝石唇钉，带着令人脸红心跳的色气。 校长见他一副状况之外的样子，皱了皱眉，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路西法：“谁是白千影？” 校长：“……” 白千影在校长身后默默举手。 路西法低头，嘴唇一动吐出熟悉的两个字：“好矮……” 白千影：“好了不用说下一句了。” 路西法把那句“有点丑”咽了下去：“……哦。” 队友的事请解决了，校长又对白千影道：“如你所见，这次s级异种携带者影响很大，我们的哨兵负伤了如此之多，却还没有找到异种的源头在哪里。” “你和路行晗是唯二发现异种的向导，我们需要你提供更多关于异种的信息，路行晗已经等在我办公室了，你跟我一起去吧。” 白千影就这样饿着肚子扁扁地走来走去，跟着校长来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不仅有路行晗，还有几名负责分析复盘的老师。 “昨天我们班的白千影同学说，他探查到携带者的精神图景模仿了正常人，这才猜测携带者的能力是模仿。” “这不可能！且不说他根本没有近距离接触过携带者，无法远程进入精神图景，就算能进入探查，他是怎么知道这个精神图景是模仿别人的？连联邦现在最先进的仪器都显示没有问题！” “要么他是歪打正着，要么就是哗众取宠！” 路行晗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不悦，刚想开口，白千影推门而入。 他堪堪止住了话语。 白千影的老师看见他来了，连忙道：“都不要再吵了！” 一个中年男老师皱眉道：“周老师，你不要太护着你的学生了，我瞧正好让他讲讲，他是怎么做出那样的判断的。” 周老师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了一下呼吸，接着对白千影笑了一下：“白同学，能再详细地给大家解释一下吗？” 白千影点点头。 周老师：“你是怎么做到远程探查他的精神图景的呢？” 白千影微讶：“这不是很简单吗，向导都有勾连哨兵精神的能力，顺着精神链路就可以查看了，我只是不能控制他。” 周老师疑惑道：“可是一般向导都是可以控制但不能查看精神图景啊，精神图景是这么好进入的地方吗？” 老师们也摇头：“不现实，不现实。” 周老师暂时放下这个问题，又问：“那你是怎么知道，他模仿了别人的精神图景呢？” 白千影：“因为我探查到的精神图景不可能是他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他的，你根本不认识他。” 出乎意料的，白千影沉默了。 良久，白千影道：“因为他模仿了路行晗的精神图景。”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惊诧地投向他，包括路行晗。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白千影，眼神闪动不明。 在场的人不少都出身联邦大世家，基本上都知道路家和白家联姻那档子事，立马有些想歪了，都连连咳嗽着看向别的地方。 精神图景，是比较私密的地方，除非哨兵受污染严重，或者两人情意甚笃，轻易不向别人开放。 而检测是否被感染时也需要开放精神图景，不过这是很极端的情况了。 而现在，白千影表示他知道路行晗的精神图景长什么样，这跟在长辈面前说“我们早恋过哦我们拉过手还亲过小嘴哦”有什么区别！ 有一位老师冷静很多，他提问道：“你确定那是路行晗的精神图景吗？” 白千影没有丝毫迟疑：“确定。” 路行晗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的？你什么时候……” 白千影眼神闪躲：“这都是有原因的，我绝对没有占你便宜。” 那是小时候了，他们两个还没分化的时候。 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偷偷跟着护卫队到了一处高危污染区，结果遇险，路行晗一只眼睛被伤，昏迷不醒。 白千影惊慌失措地想唤醒他，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就将精神力探入了他的精神图景。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他赶紧把路行晗四面漏风的脑域拼了拼，顺便记住了里面长什么样。 “白同学可以描述一下你看见的画面是什么样吗？”一个老师提议，“向路同学求证一下，是不是一模一样。” “当然，我们可以回避。” 白千影迟疑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两人走到隔音室，白千影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是一片黑漆漆的荒原，”白千影道，“荒原中央长着一株黑蔷薇，黑蔷薇后面有一座两层的小房子，上面好像还画了花和卡皮巴拉？” 白千影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会有一栋小房子？” 路行晗眼神有些闪躲，苍白的脸上罕见地浮现一抹红晕：“……不关你的事。” 精神图景是脑域中的乌托邦，能一定程度上反应人的潜意识，那时候他想跟白千影组建家庭，就在精神图景里，搭了一栋小房子。 许多年过去，不知为何，这栋小房子依然矗立，不曾摇动过分毫。 还好，还好白千影没有走进那座小房子，路行晗想。 如果白千影走进去了，看见墙上的那些……就会明白他曾经的心思是如此的肮脏，不堪入目。 路行晗压下晦暗的神色，转身走出静音室，对期待结果的老师们道：“他说的是正确的。” 老师们啧啧称奇。 “那么白同学说的话就是可信的，”一个老师道，“携带者真的模仿了路行晗的精神图景，后续还使用了跟路行晗同样的能力。” 有人神色凝重地提出假设：“也许，他就是通过模仿精神图景获得了这份能力呢？” 场面霎时寂静，良久，校长严肃道：“若真是这样，异种通过模仿精神图景获得了相应的能力，那么他从精神到能力层面，就都跟被模仿者完全相同了。” “如果异种真的进化到这种程度，我们就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即，已经有异种通过这种能力，模仿并取代了正常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都不可置信地争论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校长点点桌子：“好了，都安静，异种在进化，而我们的学生也人才辈出，我始终相信人类具有与异种抗衡的能力。” “这一批学生里，s级以上精神力者比比皆是，更有几十年未曾出现过的神话种精神体出现，这种质量的生源，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所有老师心中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想法：乱世将起，群星闪烁。 “形势已经不可避免地变得严峻起来了，我们的学生也要进行更加艰苦的训练。” 校长下了结论：“我决定，将明天的模拟演练改为实战演练。” 周老师不敢置信：“校长先生！他们还是学生，要以生命安全为主啊！” 校长摇头起身，似乎已经下了决心：“迟早，他们会是军人。” 16、第 16 章 白千影走到洗手台旁，洗了把脸，勉强精神了点。 回到军校的每天都好刺激。 “你明天要不要来我的小队，”路行晗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道，“实战演练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我现在……” 说到这里，路行晗突然停了下来。 白千影不明所以，但是拒绝：“不了，谢谢你，我已经跟塞维和路西法组队了。” 说罢，他像是反应过来路行晗刚刚没把话说完：“你说你现在怎么了？” 他看向路行晗的眼神平静无波。 路行晗暗暗攥紧了手，最终道：“……没什么。” 白千影更疑惑了，站着也不是走了也不是。 路行晗看他愣愣地站在面前，跟小时候一样呆，忍不住轻勾嘴角，问道：“站着不走，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白千影犹豫了一会，问道：“你眼睛还会痛吗？” 路行晗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关心自己。 是会痛的，每一个雨夜他的眼眶都会泛起难以忍受的酸痛，那酸痛让他产生幻觉，似乎白千影的手还会轻柔地抚上去，让那酸胀感平白多了几分别的，难以忍受的感觉。 他总觉得，那双手不该覆盖在他的眼眶上，应该—— 路行晗偏过头去，半阖双眼敛去其中难以示人的感情，语气显得有些生硬：“不会，谢谢关心……还有什么事吗？” 白千影：“我想吃饭。” “……” “……去吧。” 白千影哦了一声，转身走了。 好呆的人，正常流程难道不是：路行晗说“那我请你吃吧”，然后他装模作样拒绝两次，最后勉为其难地接受投喂吗？ 路行晗应该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白千影心头一空，但又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 这是好事，不合适的两个人，怎么能像黑蔷薇的藤蔓一样，彼此纠缠不分。 路行晗久久站在原地，看着白千影的背影。 他脱口而出的那一句“我现在”是想说什么？他不愿去面对，但又不得不承认。 他想说的是，我现在，有能力保护你了。 * 一天时间转瞬即逝，白千影还没完全调整好，就已经站在了实战训练污染区的入口处。 他长叹一口气：“唉。” 本来今天想死的，但是眼睛已经睁开了。 污染区所在地是第一军区的镇守之处，救援队的飞行器上印着第一军区的军徽，白千影曾在白映寒的臂章上见过这个图案。 ……也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来。 现场的学生被分成了五支队伍，一看就是学校用心安排的，因为每支队伍的组成都与正式大赛相似，由向导、s级主力成员和一定数目的a级成员组成。 白千影站在队伍最前排，跟他站在同一排的就是老师们经常说的“四大席”s级向导：闻人怜，路行晗，司徒玉和水无天。 白千影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本次大赛首次选择用实战方式进行训练，但并不是鼓励你们内斗，”校长的发言从扩音器传向每一个方向，严肃无比，“我们的敌人永远只有异种，这次训练是为了锻炼你们面对异种的应对方式，而不是让你们彼此为敌。” “是在警告我们不要对白千影出手呢，”闻人凛笑道，“老头子就喜欢拐弯抹角。” 他目光扫向站在一边的那个身影，轻哼一声：“可是不逗逗他，比赛能有什么意思。” 闻人怜不置可否：“别太过火。” 校长简单地宣读完比赛规则，通知选手们入场。 路行晗带的队伍第一个进入，他未作停留，直接向赛场深处走去。 闻人怜带的队伍第二个进入，但是进去后就守在门口，没有走。 司徒玉带队进入后，看见一堆人守株待兔一样蹲在门口，也停下了脚步。 他笑道：“真巧，你们也想跟那个白千影交流一下吗？” 闻人怜擦拭着手中的长鞭，没有说话。 司徒玉兴趣盎然道：“真有意思，我也加入一下吧。” 水无天和白千影带队进入后，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两队蹲守的局面。 闻人凛看向白千影，眯了眯眼睛，笑了：“小白，很少见你穿这么鲜亮的颜色。” 白千影的作战服是红色的，腰带束住紧窄的腰身，把他的比例掐得极好，红色衬得他气色也鲜活了起来，一眼望去，似乎找回了多年前意气风发小少爷的模样，再看去，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没有存在感的样子。 无数视线落在了白千影身上，有的是好奇，有的则不加掩饰地在他腰腿上流连。 塞维漠然上前一步，挡住了众人看向白千影的视线。 雪豹站在一边，眼神森寒，早已摆出攻击的姿态。 “好凶的小猫，”闻人凛笑道，“对别人呲牙可不是礼貌的行为哦。” 话音刚落，一道白影瞬间闪过，九尾狐出现的那一刹那，在场所有s级以下的哨兵都感受到一阵眩晕，趁着这个间隙，九条尾巴一齐朝着白千影掠去，眼看就要将他缠上。 塞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雪豹以惊人的弹跳力扑了上去，一爪挠下，打断了九尾的攻击。 精神体被攻击的疼痛感传到闻人凛脑域中，他额角青筋狂跳，似乎被打出了怒气。 闻人凛反手抽出双刀，塞维也拔出武器，两人缠斗在一起。 然而闻人怜也没有坐视旁观，他抽出长鞭，背后九头蛇的黑色虚影一闪而过，带来森寒无比的压迫感。 相柳，也是人们熟知的九头蛇，他竟然也是神话种精神体！ 白千影心想这他还比什么啊。 卡皮巴拉打神话种？真的吗？ 来不及反应，闻人怜长鞭一甩，朝着白千影的方向袭来，差一点就要缠上白千影的腰。 站在旁边放空的路西法有些烦躁地挠挠头，伸手一抓把他丢到一边：“躲着去！” 接着，他身后展开骨翼，额头的犄角变得更加尖利，甚至身上也覆盖了类龙的黑色鳞片，那鳞片坚硬无比，所有攻击打在他身上都好似挠痒痒，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闻人怜冷淡地收回原有的攻势，招式突然狠辣起来，攻击路西法没有鳞片覆盖的腹部。 白千影想要上前帮忙，一只手突然拦住了他。 一个生着绿宝石一般眼睛的少年拦住了他，他肤色微黑，却穿着一身银白作战服，对比强烈。 他对着白千影礼貌地笑笑：“白向导，请不要去拖塞维队长的后腿了吧？” 白千影微诧转头。 斯珂尔笑容淡淡，语气不是很友好：“因为你的缘故，塞维队长被围攻，比赛进程不免要落后，你就别上去帮倒忙了。” 白千影认识他，猫科队的副手，精神体黑豹，实力强劲，是塞维的毒唯，自从得知塞维与白千影组队后就没拿正眼看过他。 “我认识你，斯珂尔，你很优秀，”白千影点点头，脸上完全没有被冒犯的愤怒或尴尬，始终平静，“可是这支小队的向导是我，哨兵请无条件听从向导的命令。” 说罢，他不顾斯珂尔难看的神色，绕过他，对着前方塞维的方向抬起手。 神话种精神体由于血脉自带威压，多少会附带一些精神攻击，他要为塞维施加精神屏障。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多少先试试。 他刚一抬手，闻人怜抓住破绽，长鞭如刀切过路西法小腹，接着朝白千影方向袭来。 白千影脚下微动，预测能躲过这一击。 斯珂尔下意识上前帮忙抵挡，突然扬手把白千影甩到一边，怒道：“都说了别帮倒忙！” 他力气极大，白千影重重摔到地上，手肘出擦出一大片血红。 闻人怜没兴趣与一个a+级哨兵战斗，不过几招斯珂尔便渐渐败下阵来。 司徒玉观战许久，眼底兴味盎然：“白千影他们组看起来要输了啊，那我来加速一下这个进程吧。” 他对旁边的洛里斯说：“去吧，他们打得不可开交，那我们就偷偷把白千影抓走。” 洛里斯轻轻颔首，笑道：“正有此意。” 一声鹰唳划破天际，长翅展开超过三米的黑鹰突然俯冲而来，眼看就要抓住地上的白千影。 某个身影却更加迅速，一个面容俊秀的黑发青年鬼魅一般出现，一招击溃黑鹰的攻势，接着跟洛里斯缠斗在一起，出手的狠辣程度跟他清秀的面容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萨摩耶少年及时救走了白千影，将他护在身后。 许星诺面容白净温软，保护的姿态却不退半步：“司徒向导，偷袭不是个好习惯。” 司徒玉笑容淡去，看向走来的蓝衣女孩，问道：“水无天，你什么意思。” 水无天：“没什么意思，看不下去而已。” 司徒玉皱眉：“你何必扯进来？” 她身边的高挑女孩也道：“无天，我们何必淌这趟混水呢？” 水无天摇摇头：“白千影和我实力比不上他们，他们想先把我们淘汰也正常，如果我真的任由他们送白千影出局，保不齐下一个就是我们，孤立无援对我们没有好处。” 高挑女生观察了一会：“可是我觉得他们只是对白千影比较感兴趣，所以想把他抢过来而已。” 水无天正色道：“不可能，这里可是战场。” 谁会那么无聊，为一个向导打来打去！ 高挑女生看着眼前过分直女的搭档，重重叹了口气。 水无天带着犬科组加入混战，局势变得胶着起来。 两边的实力不分上下，很快许多人都挂了彩。 比赛刚开始就受伤，可不是他们想看见的局面。 闻人怜见状，突然一收攻势：“收队，暂离。” 闻人凛把腿上咬得死死的比格甩开，骂了几句后脸色难看地收战。 司徒玉小队也没落着好，没一会也退出了战场，众人心照不宣地停了下来。 闻人凛甩了甩指尖的血，对人群背后的白千影露出一个微笑：“下次再来抢你哦，小白。” 两队人迅速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这场混战莫名其妙地开始，又莫名其妙地结束。 白千影对水无天道谢：“谢谢你。” 水无天摇头道：“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两队都有不少人受伤，经此一战也熟悉了一点，干脆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扎了营，休整一段时间再前进。 天色渐晚，营前生了篝火，白千影绕过火光，想去塞维的帐篷里看看他的情况，不出意外地又被斯珂尔拦了下来。 他面色冷淡地丢给白千影一瓶药，拦住他的脚步道：“别进去了，我估计塞维队长也不想见到你。” 白千影：“？” 两人僵持了一会，白千影点点头：“好吧，告诉他如果有需要可以叫我。” 斯珂尔鼻腔溢出一声略带嘲弄的笑。 白千影离开自己营地，又去了水无天所在的营地。 水无天见到他来，有些惊讶：“你好，有什么事吗？” 白千影道：“你队伍里受伤的人多吗？今天下午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也不用卷进来，我可以帮忙治疗的。” 他又有点腼腆：“虽然效果可能不怎么样。” 水无天刚想婉拒，又想起某个棘手的存在，于是改口道：“可以帮我看看蓝溪的情况吗？他从来不肯接受任何人的净化。” 顿了顿，她补充道：“但是他的性格有一些……不通人性。” 蓝溪是帮白千影挡下洛里斯攻击的俊秀青年，白千影同意了。 水无天有些担心道：“谢谢你，如果他对你做出了冒犯的举动，请大声呼救，我会立马来救你的。” 白千影轻轻走进蓝溪所在的帐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铺面而来，背上带伤的青年裸着上身，静静坐在地上，旁边趴着一条无精打采的边牧。 蓝溪转过头，露出一张清秀乖巧的脸，看见帐篷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歪了歪头。 白千影突然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妙。 17、第 17 章 那本来是一双形状很漂亮的黑蓝色眼睛，如果安静地望过来会让人想起静谧的夜空，可现在这双眼睛里盛满了好奇与兴奋，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神经质。 白千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保持随时可以逃走的姿态，谨慎问道：“你还好吗，需要治疗吗？” 话音未落，那鬼魅般的身影再次展现了他惊人的速度，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突然出现在白千影面前，一把将他按倒在地！ 白千影这才发现蓝溪不穿上衣时并没有想象中的清瘦，那紧致的肌肉全部隐藏在薄薄的布料下，暗红的血渍沾在了腹肌上，随着呼吸一起一伏，配上他清秀的容貌，有一种毫不匹配、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危险感。 趴在旁边的边牧也凑了过来，湿漉漉的鼻尖在白千影身上嗅来嗅去，让他觉得有些痒。 蓝溪瞪着眼睛看了他半天，半分钟都没有眨眼。 白千影跟他干瞪眼了好一会，眼圈都红了。 蓝溪的眼睛终于动了动，似乎不太明白眼前这个人为什么突然眼眶红红，又贴近了些许观察，他一条腿抵在白千影两腿之间，两人的距离越来越严丝合缝，炽热感和血腥气源源不断地传来。 片刻后，正当白千影准备大喊“水姐救命”的时候，蓝溪突然动了。 白千影下意识偏头躲避，结果到来的并不是攻击，而是一个带着试探意味的、微凉的鼻尖。 蓝溪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子。 白千影一下子愣住了。 眼前这个人，好像并没有什么攻击性。 下一秒，蓝溪突然张开嘴，一口咬上他的脸颊。 白千影：“？？？？” 他咬得并不重，但是那两颗有些尖锐的犬牙还是带来了几丝微妙的痛意。 蓝溪像是把他当作了什么大狗的磨牙饼干，用两排牙齿轻轻地磨着，好像咬得很开心一样。 白千影伸手推他胸膛：“放开我，别咬我，嘶！” 他装作吃痛地嘶了一声，蓝溪果然立马松开了嘴，眼神还有些疑惑，似乎在问：为什么不可以？ 接着，他向白千影颈窝埋下头，张口又想咬，被白千影一把推开。 白千影：“够了！我只是来给你疏导的，这是另外的价钱了！” 蓝溪骤然被推开，白净的脸上出现一抹错愕，随即愣在原地，似乎在努力思考白千影的意思。 过了一会，他将脖子上挂着的项链摘了下来，递给白千影。 项链吊坠类似于军人身份确认牌，俗名叫狗牌，上面刻着蓝溪的名字，材质不明，但看上去不便宜，泛着幽蓝的光。 蓝溪见他不接，解释道：“值钱的，只有这个。” 白千影这才明白他是误会了，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要你东西。” 他按住蓝溪，飞快地解释道：“我不要你东西，但是你也不能咬我……松口！我来是为了感谢你下午帮我的，想为你治疗。” 蓝溪被下了禁咬令，有些失望，边牧也蹲在旁边耷拉着耳朵。 他听见治疗二字，皱了皱眉，道：“不治疗，治疗不好。” 白千影能明显感受到他的精神力波动不稳，明显是很久没有接受过疏导，污染已经积聚到一定程度，开始影响他的脑域了。 他温声劝道：“治疗怎么会不好呢？” 蓝溪依旧拒绝：“脑子会痛，会被笑。” 白千影愣了愣：“谁笑话你？” 蓝溪闭口不言。 白千影想了想，道：“我保证不会痛的，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推开我。” “你现在状态很不好，可能会影响接下来的比赛。” 蓝溪盯着白千影左看看右看看，认真到白千影有些发毛，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不情不愿地说：“那好吧。” 接着，他做了一个令白千影十分震惊的举动。 他在白千影面前，跪了下来。 蓝溪微垂着头，双腿叉开跪在地面，大腿肌肉因这个姿势变得紧绷，鼓起力量感的线条。 白千影大惊失色地扶他起来：“你干什么！” 被战士跪，卡皮巴拉要折寿了！！ 蓝溪充满疑惑地抬起头：“不就是这样吗？” 白千影将他扶起，严肃道：“不是，你是一个战士，未来的军人，不需要给任何人下跪，是谁告诉你疏导的流程是这样的？” 蓝溪疑惑地眨眨眼，又低下头不说话了，似乎不想提起。 白千影长叹一口气，心想竟然遇到了疏导知识比他还匮乏的人。 他请蓝溪坐下，先简单地帮他处理了伤口，接着将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察觉到蓝溪还有点紧张，他安抚道：“相信我，绝对不会难受。” 淡蓝色的精神力逸散开，蓝溪只觉得散发着灼热痛感的脑域被一双微凉的手捧住，抚摸了几下，日日折磨他的痛楚竟然就这样渐渐消失了，混沌的思绪都变得清明。 他开始思考为什么这个少年对他的动作这样轻，简直像是在对待一件珍宝，令某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不断积累，难耐地轻哼出声。 这种感觉让他快乐得有些惶恐，想要推开又忍不住抱得更紧。 蓝溪将头埋在白千影胸口，几乎把白千影整个抱在了腿上吸，还时不时发出一些令人脸红耳热的声音。 当向导这么多年，白千影头一回有点不好意思了。 别的哨兵这个时候基本上会极力忍耐，压抑着不发出声音，而蓝溪却更像随心所欲的小孩子，从不掩饰自己，白皙的脸上染上绯红的颜色，眉梢上扬，眼睛却死死盯着白千影。 最后是白千影耳朵红红，一把盖住了蓝溪的眼睛，跳下他膝头想要赶紧逃跑。 蓝溪从背后抱住他，脸上是突然停止的不悦：“为什么要走，还要。” 白千影拒绝：“不行。” 蓝溪更不高兴了，坚定道：“还要！” 白千影无奈道：“你已经好了！” 蓝溪：“但是还要。” “不可以！” 蓝溪盯着白千影不放，白千影只能随口瞎说：“这个要耗费精神力的，再来的话我的脑子就会痛了哦。” 果然，一听到“脑子痛”三个字，蓝溪立马不坚持了，有些失望，但还是点点头道：“那好吧，我不想你也痛。” 白千影又叮嘱了一遍让他记得找人换药，然后跟他告别。 在他快要踏出帐篷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裤脚和衣角同时被人拉住了。 边牧咬着他的裤脚摇着尾巴，蓝溪拉着他袖口，问道：“下次受伤，你还会来看我吗？” 白千影本想拒绝，又对上了他那双干净的眼睛，话头一转：“如果我有空的话。” “你出来了！”水无天看见他走出来，迎上来问，“蓝溪没有攻击你吧？他情况怎么样？” 白千影摇摇头：“他没有攻击我，但是脑域受损有些严重，而且似乎很排斥疏导？” 他忍不住问道：“他……经历了什么？” 水无天叹了口气。 她道：“你看见他的精神体了吧？狗里面很稀有的品种。” 白千影：“边牧很稀有吗？” 水无天：“准确地来说是笨蛋边牧。” “……？” “你也发现了吧？”水无天点点脑袋的位置，道，“蓝溪他的智商，不是我骂人哦，他的智商是出了点问题的。” 白千影不可思议：“不是说边牧很聪明吗？边牧的智商相当于七岁的孩童。” 水无天：“蓝溪也是。” 白千影：“……” 水无天又叹了口气，讲起了蓝溪的事请：“他小时候被遗弃，是在蓝溪边被人捡走的，于是就以蓝溪为名，只是收养他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发现他脑子虽然不太好，但是实力异常出众后，就将他卖给了野哨塔。” 白千影神色一凝。 野哨塔，没有正规编制，这里的哨兵是社会最底层的一批，实力不强劲，贫穷粗野，会接受野哨塔的雇佣，出一些危险的任务，赚得微薄的报酬。 这里的哨兵是不被当成人看的，他们最终的结局往往是污染程度太深而完全畸变死亡，向导是从来不会管他们的。 “那个野哨塔的拥有者是一个向导，当地的土皇帝，在外素有仁德善心之名，因为他会给塔内的哨兵提供疏导净化。” 她说到这里，眼神冷了下来：“但那所谓的疏导不过是用精神力直接摧毁被污染的部分脑域，除此之外他还非常喜欢凌辱哨兵，以‘疏导’的恩名迫使他们下跪、殴打他们。” “最后是蓝溪杀了他，”水无天顿了顿，道，“城里的人报了警，军校正好有人路过那里，查清真相后不但没有责罚蓝溪，还把他带了回去。” 说到这，白千影突然感觉背后有人在看他。 他下意识扭头，发现不远处，蓝溪从帐篷里探出头，正在听他们讲话。 被发现了之后，他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慢吞吞站了出来，辩解道：“不是我杀的。” 他看着白千影，神色有些紧张：“真的。” 水无天惊讶道：“不是你？你怎么不跟校方说？” 蓝溪：“没有人信，城里人不信，警官不信，哨塔的同事也说是我干的。” 他说的平淡，短短几个字就掀过了多年来受到的委屈。 白千影反应过来，蓝溪肯定是被人嫁祸了。 水无天不禁问道：“为什么不动手杀他？那么坏的一个人。” “我不想杀人，”蓝溪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忍一忍就过去了。” 他低着头，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双鞋，白千影走到了他面前，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怎么选都没有错。” 边牧见状，尾巴摇的飞起，像金毛又像哈士奇，就是不像聪明的边牧。 白千影只好蹲下来，揉了揉边牧的头，夸道：“你也是一只非常乖的好小狗。” 虽然被夸的不是蓝溪，但是他听到这句话后，已经默默昂起了头，似乎白千影夸的小狗就是他。 再次向水无天道谢后，白千影离开她的营地，回到自己的营地。 斯珂尔自请守夜，看见他回来，鼻尖轻嗅，绿眼睛中盛满嫌恶：“一身狗味。” 猫科队和犬科队向来互相看不顺眼。 他上半身是染血的绷带，肩膀处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是鞭痕，看起来伤得不轻。 “拜你所赐，”斯珂尔嗤笑道，“一直盯着看干什么，难不成你还会愧疚？” 白千影淡淡道：“想多了。” 他径直路过，却听见斯珂尔在身后道：“背着我们去找那群小狗做快乐的事，就这么若无其事地回来了？” 斯珂尔嘲讽笑道：“s级精神力残留，是那个智障边牧？他求偶的味道都要飘出来了，真是让人恶心。” 白千影折了回来，站在斯珂尔面前。 斯珂尔不明所以，眯了眯眼睛。 白千影拿起一旁的酒精，拧开瓶盖，斯珂尔夸张道：“我们善良的小白向导不会要给我处理伤口吧？不需要，只有那群没用的小狗需要——” 话音未落，白千影突然一脚踢翻了他的座椅，速度之快让黑豹精神体的斯珂尔都没反应过来，被动地向前跌倒，单膝跪在地上。 下一秒，冰凉的酒精顺着他头顶倒下，流到他肩膀处的狰狞伤痕，带来了灼烧般的剧痛。 “我始终，尊重这里的所有战士，”白千影道，“但总有一些人需要我调/教一番。” 斯珂尔单膝跪在地上，额发有透明的液滴滑落，他看见面前那个孱弱白皙又无聊的少年一反柔弱的常态，挂着平静又淡漠的表情，轻抬手腕将空瓶擦着他脸颊扔了出去。 他抽出手帕细细擦着指尖，眼睫微垂，半盖住琥珀色的眼瞳，声音平静：“我很多年没有训狗了，生疏了点。” 白千影收回手帕，不再管他，转身离开。 斯珂尔没有起身，眼神极亮，盯着白千影远去的背影。 他觉得自己应该愤怒，愤怒自己被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向导踩在地上羞辱，但想到白千影看向他的表情、慢条斯理擦拭指尖的动作，身躯就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这颤抖不是因为伤口失血，也不是因为酒精带来的剧痛，而是来自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 18、第 18 章 回到自己营地后，白千影又查看了几个受伤哨兵的情况，这才回到自己的帐篷，倒头就睡。 白天并不是跟异种作战，哨兵们大多只受了点皮外伤，不需要疏导。 第二天一早，队伍再次出发。 水无天带着小队跟白千影道了别，两队决定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进。 这次实战训练的规则并不是五组对抗，但这也不意味着他们可以做同伴，污染区内危险横生，资源也有限，想要表现得更好，就要不断争夺资源。 水无天身边依旧跟着那个高挑的女生，昨天白千影跟她闲聊时知道了那是她从小就认识的挚友，名叫游子温，两人都来自西北寒地。 游子温梳着高马尾，眉目英气，始终在水无天身边呈保护姿态，面对白千影时略有放松，语气带着自来熟：“小白下次再来找我们玩啊，我们队的蓝溪很喜欢你呢。” 白千影挠了挠脸颊。 又想起蓝溪把他当磨牙小饼干的事请了。 游子温话音刚落，犬科组的许多狗狗开始此起彼伏地叫起来，似乎在吸引白千影的注意。 “似乎所有小狗都很喜欢他呢，”水无天也听见小狗们欢快的叫声，仔细思考了一下，道，“不行，小白你不能来，你来了咱们队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游子温：“那多好，你当我的专属向导。” 水无天没当回事，轻笑着推了她一把：“哪有那么好的事。” 两队正要分开的时候，水无天队伍中突然窜出一个敏捷的身影。 蓝溪似乎起得有些迟，仓促起床让他柔顺的黑色头发翘起来了一些，给他白皙的脸平添了几分不符合年龄的乖巧。 他无组织无纪律，猛地冲过来问：“你要走？跟我一起。” 塞维拦住他，嗓音有些冷：“滚回去。” 塞维并不友善的语言没有在蓝溪光滑的大脑皮层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仿佛没听见一样，依然紧紧盯着白千影：“跟我一起。” 白千影试图跟他讲道理：“蓝溪，你有自己的向导，要听从自己向导的指挥。” 蓝溪：“我不听她的。” 一旁的水无天：“……” 游子温啧了一声，怒道：“蓝溪！我数三个数，一、二……” 蓝溪充耳不闻，水无天叫犬科组的人把蓝溪拉回来，不要骚扰别的向导。 前来劝人的是那个眼熟的萨摩耶哨兵，许星诺，他歉意地对白千影笑了笑：“抱歉，我们队长……不太通人性。” 蓝溪岿然不动，盯着白千影的眼神坚定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他躲过塞维和路西法的阻拦，成功抓住白千影的手，开心了，露出一点笑容：“要你。” 许星诺带着世界和平的温软笑意阻止了几个哨兵开大，萨摩耶在旁边傻笑蹭人，企图削减几人的怒气。 白千影长叹一口气：“蓝溪，现在是训练时间，你不能这么任性。” 蓝溪不明白：“训练，你就不能跟我走了吗？” 白千影：“不能。” 蓝溪整个人都蔫了：“……哦。” 他黑蓝色的眼睛瞬间暗了下来，边牧趴在他脚边，发出心碎的呜噎声。 白千影无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训练结束再来找我吧。” 一旁的许星诺看见白千影的动作，眼神黯了黯，本就下垂的眼角显得有些委屈。 有时候真的很羡慕蓝溪队长呢，他想。 可以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的欲望，追求自己想要的……偏偏白向导也很吃这一套。 像他这样没有存在感的人，是没办法得到白向导的注意的。 轻柔的抚摸落到他的头顶，许星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白千影只觉手感不错，柔软的白发顺滑无比，忍不住多摸了两下，在许星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时，赶紧收手。 光天化日摸人家头，是有点不礼貌了。 白千影对他浅笑，露出两个梨涡：“也欢迎你来。” 晕头转向的许星诺带着晕头转向的蓝溪回到了队伍，两队终于成功分开。 “我们接下来往哪走？”路西法每天看起来都很困，眼神恹恹道，“这是未开放过的污染区，没人知道路怎么走。” 飞行器上观看训练实况的老师回头问道：“这是未开放污染区？” 一个身穿银白色军装的青年闻言，轻轻颔首：“校长要求，选择的未开放污染区，此前从未有人进去探索过。” 有人皱眉道：“简直是胡闹，未开放污染区这么危险，怎么能让这群学生进去训练？！” 白映寒神色不变，只盯着显示器，道：“该未开放污染区评级为b，没有未知异种波动，校长认为难度适合学生训练。” 听见这个污染区评级为b，老师们稍微放了点心。 b级污染区危险性不高，一般不会有高级异种出现，这群学生实力出众，不会有事。 就算有什么临时情况，第一军区的少将就在这担任救助员呢，想到这里，老师们都坐了回去。 白映寒虽安抚了老师们的情绪，自己却并未放松，冷峻的眉眼显出几分凝重的严肃。 他紧盯着显示器中蓝溪的身影，眉头紧蹙：“这一届犬科队的实力有失正常水准。” 在训练时跟向导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还有旁边那个队员，唯唯诺诺茶里茶气，生怕别人看不出自己对白千影怀的是什么心思。 犬科队的教导老师摇摇头：“本来这一届犬科队的队长应该是闻人凛，但这臭小子非说狐狸跟狗哪能一样呢，九尾狐比狗高级多了，不肯当队长！于是队长之位就给了蓝溪。” “如果犬科队能迎来第一位神话种队长，也不至于像这样……”让一个脑子有问题的顶上去，叫人笑话。 说到这里，有人想起来：“说起来，白少将也曾担任过犬科队的队长。” 白映寒的精神体是白狼，天生的犬科领袖，那一届的犬科队实力之强盛，没有任何一支队伍能与之抗衡。 白映寒捻着皮质手套，微微垂眸道：“集训时，我会教会他们，什么才是犬科队该有的实力。” 训练现场，白千影观察了一会，指向一个方向：“我们走这边。” 他选择的方向不是任何一支小队走过的方向，但在不远处可以看见干裂的大地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绿色，应该再走一段时间就能看见水源。 “这个白千影就是新加进来的向导？经验还是差了点。”显示屏前有人评价，“像这种沙漠或戈壁环境的污染区，最好还是顺着视野开阔的方向，而不是朝着绿洲前进。” 因为在这种环境下，生物都会朝着有水源的绿洲聚集，包括异种。 生命之源，在这里反而更像危险的源头。 白千影队里也有人反对：“我们不能走这边，这个方向的异种会更多。” 白千影只道：“听我的。” “你算什么？”那哨兵明显不太服气他，嚷道，“要不是因为你，别的队伍也不会围攻我们，白白浪费那么多时间，现在我们落后这么多，你还要走更远更危险的一条路？” 他收拾了东西，直接站出来：“既然如此，我申请脱离队伍走另一条路！” 他声音激愤，极有煽动力，当即就有几个哨兵跟他一起站了出来，表示要分头行动。 斯珂尔嗤笑一声：“作死。” 塞维眼神冰冷，手握刀柄，被白千影按住。 白千影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完全没有被冒犯到。 他看了看那几个哨兵，又看了看他们要走的方向，开口道：“你们最多只能往前走三百步。” 几个哨兵不以为然，自顾自收拾了东西就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们走了许多步都没有发生意外，脚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就在他们堪堪走到三百步范围之外时，异变突生。 龟裂的黄色大地上突然蹿起了一根狰狞庞大的岩土藤蔓，将几个哨兵瞬间击飞，有人躲闪不及，直接被贯穿身体。 那岩土藤蔓一直贴着地面，与大地融为一体，让人以为那只是地上的沟壑起伏，根本没有想过它会突然攻击人。 显示器前，其余四个小队也全部遭受到了同样的袭击。 脚下的大地突然变成了吃人的魔物，几乎每走一步路，就有一寸土地升起，以石块和土壤塑成触手，狂乱地挥舞着。 而他们此前根本没有探查到任何异种的动静！ 所有队伍里，只有空战队队员占据大多数的司徒玉小队情况更好，精神体是飞禽的哨兵将不会飞的同伴带离地面，躲过攻击。 但是在天上情况也不见得很好，挥舞的触手灵活无比，不断击落会飞的哨兵。 所有队伍瞬间乱作一团，显示器前的老师也坐不住了，纷纷站起来问：“怎么回事！” “那是什么异种？从来没有见过！不是说污染区内没有未知异种吗？” “这是什么级别的异种？竟然能躲过所有人的精神力探测？难道比s级还要高吗？” 白映寒立马起身，向校长请命：“白映寒请愿前往污染区救助军校生。” 虞荣铭皱眉：“这个异种等级不会低，你先带队稳住局面，如果检测报告显示异种突破了s级，我会向中央白塔请求出动影夜。” 影夜，黑暗哨兵，在中央白塔素有人形兵器之名。 他几乎从不出现在阳光下，生活在白塔地下十二层，每次出动都是为了剿灭越级异种，剿灭完毕立刻回到地下，从不以面目示人，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也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影夜只是白塔给予他的代号。 白映寒立刻带队前往污染区，虞荣铭和老师们留在这里紧盯显示器，神色越来越凝重。 不用等检测报告出来，他们基本上也能确定这个异种绝对不止s级，军校生们几乎没有攻击还手之力。 没过多久，第一军区的人推门而入，手里拿着报告：“报告显示异种等级s+，污染区危险系数红色，评价是‘不可进入’，中央白塔已经同意影夜前来协助。” 中央白塔地下十二层，两个穿着防护甲的工作人员穿过没有一盏灯的长廊，走到一扇六层铁门前。 输入了好几层密码后，铁门终于打开，昏暗的房间里垂头坐着一个人。 “影夜，白塔调令，即刻前往第一军区编号739污染区援助。” 两人站在门口对影夜说话，始终不敢再前进一步，似乎面前是什么洪水猛兽。 微弱的灯光从外透进来，照亮了一方房间的一角。 影夜跪坐在那里，身上挂着锁链，发色苍白如雪，皮肤也白得没有一丝生气，微微一动，身上的锁链就发出脆弱的叮当声，似乎下一秒就要被他挣断。 他脸上戴着一个止咬器，扣得太紧，已经在面部肌肤上留下了令人悚然的鲜红血痕，高挺的鼻梁也被压出了痕迹。 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很多人都说他貌若修罗，容颜可怖，但他抬起头来，却露出一张实打实的好相貌。 影夜眼皮微颤，缓缓睁开，露出一双粉色的眼睛，雪白的刘海扫过眼睫，给人一种精致的脆弱感。 而他身后的墙上，不知被谁——或许就是他自己，用鲜红的、血一样的颜料写满了几个状若癫狂的大字： “极度危险，不可靠近！！！” 19、第 19 章 那鲜红的大字不断重复出现，铺满整个墙面，莫名给人在疯狂大笑的悚然之感。 而做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安静地跪坐在原地，如果忽略他挣动铁索时手臂上鼓出的青筋，单看那张苍白漂亮的脸的话，会以为他是一个精致的人偶。 两个身穿防护甲的工作人员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踏入房间，谨慎程度堪比扫雷。 他们拿出一副特制的眼罩，心惊胆战地走到影夜身边，道：“请……请抬起头。” 影夜的头小幅度地动了一下，似乎很久没有听到人的声音了，下意识确定方向，然后缓缓抬头。 那双淡粉色的眼睛里是无机质的冷漠，扫过两人时，只留下令人脊背发麻的冰冷感。 工作人员踏出一步，鼓起勇气将眼罩妥善佩戴在了影夜的脸上。 影夜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流程，丝毫没有反抗。 他先天白化，眼睛畏光，且传说他有一双诅咒之瞳，凡是被他盯着看超过十秒，就会被诅咒致死，因此出去执行任务前会用特质的眼罩将他的眼睛遮起来。 影夜戴着银羽纹样的眼罩，缓缓站了起来，足有一米九的身高让这间禁闭室都显得狭窄起来。 工作人员除掉了他身上的锁链和止咬器，瞬间闪到远处，道：“请随我们搭乘电梯到地上，乘坐飞舟即刻前往污染区。” 影夜侧头听了一会，似乎在辨认方向，然后缓缓踏出一步。 两个工作人员是运气不好抽到了释放影夜的任务，来之前甚至都想写遗书了，因为他们听说了太多关于影夜的凶名，生怕他抬抬手指就摧毁他们的脑域。 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凶名远播的黑暗哨兵似乎并没有太高的攻击性？ 两人紧张地陷入思考。 这时，一道嘶哑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说话人似乎很久没开口了，本是很好听的声音，语调却有些奇怪：“劳驾。” 两人惊得差点跳起来：“什什什、什么？” 影夜：“电梯没按。” “……” 没听见人回答，他组织语言补充道：“我看不见电梯按键。” 空气陷入一瞬间的寂静，接着一个工作人员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抱歉！！我这就按！！” 有惊无险地到达了地面，两个人把影夜带上飞舟，接着摸爬滚打地跑走，似乎再晚一秒，他们就要被那双诡异的诅咒之瞳石化在原地。 情况紧急，影夜踏上飞舟之后就被人火速带走，所有人都在分析战况制定救援计划，没有人管他。 他安静地坐在角落，身旁围着防护装置，只要有大动作就会报警。 影夜等了一会，又道：“劳驾。” 飞舟上声音一停，陷入寂静。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人回过头，警惕道：“什么？” “我想要一杯草莓牛奶，”影夜说道，语气中似乎还有些期待，“劳驾。” 每次出门执行任务前，他都能喝一杯草莓牛奶，他喜欢这种甜甜的味道。 而这次，飞舟上的人忙着讨论营救计划，听到他说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后，先是有些古怪，然后就将注意力放回污染区，没有人理会他。 戴眼镜的女人歉意地笑道：“抱歉，飞舟上不提供饮食。” 影夜点点头，不再说话，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仔细看去似乎连呼吸都没有，比军校门口的全息投影雕塑更像雕塑。 * 污染区内，只有白千影小队的状况是最好的。 那几个哨兵遭到攻击之后，白千影让路西法将他们带了回来，此后再也无人敢提离队这件事。 白千影蹲下来，将手贴在大地上，感受了一会。 片刻后，他站起身：“跑不了了。” 塞维看向他，似在询问。 白千影缓缓道：“这里不是污染区。” 路西法挠头，似乎很不解：“不是污染区，那这里是什么？” 白千影：“这里是异种。” 路西法：“你在自我介绍？你好，这里是路西法？” 白千影没有理会他，他盯着大地看了一会。 这里不是污染区，这里的整片大地，都是那个异种的身躯。 有虫子在你的肢体上游走，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把它们甩出去。 “所有人停下，”白千影道，“保持静止，不要走动。” 于是飞行器上，留守关注情况的老师都发现了一个奇异的景象：白千影小队突然停在原地不动，似乎放弃了抵抗，其余四支小队仍在负隅顽抗。 但是这里情况最好的，还是白千影的队伍。 “该说他有两把刷子呢，还是运气好呢？”有个老师说道，“怎么最安全的一条路反而被他选中了？” 周老师为自己学生说话：“明显是小白他谨慎判断过后选择的，他的精神探测能力本来就比别的学生好。” “路行晗都没发觉这个异种，白千影能？他不过是误打误撞。” 周鸢天生不太会跟人吵架，皱着眉不悦道：“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学生，在我眼里各有各的长处，从来没有谁一定比不过谁的说法！” 那老师见她急了，也有点尴尬：“我就是开个玩笑，你情绪那么激动干什么。” 周鸢扭过头去，盯着学生们的情况。 救援人员的飞行器从污染区上空缓缓下落，这里的异种暂时还未苏醒，可以暂时停靠。 污染区内的信号被影响，暂时不能跟军校生们联系上，白映寒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带队向被困学生的方向走去。 脚下的大地似乎变成了有生命的物种，震颤通过军靴底部传来，像是大地的心跳。 一草一木都变得诡异了起来，它们随风摆动发出窸窣的声响，像是在窃窃私语，告知异种他们的方位。 污染区东北方向，路行晗小队是最先遭遇袭击的队伍。 他们所处的位置地势较高，异种的攻击也更加疯狂。 路行晗以蔷薇藤蔓织成防御网，将整个队伍囊括在内，阻挡异种的攻击。 支撑起这种规模的防御屏障需要消耗极为恐怖的精神力，但路行晗站在队伍最前方，面不改色，似乎这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甚至他还能腾出一部分藤蔓去攻击，招招利落狠厉，异种被打散的岩土簌簌掉落。 众人无不惊叹，这就是s级攻击型向导的能力吗？ 红发少年站在一旁，活动了下手腕，金色的眼眸中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芒：“未知异种？真有意思，让我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路行晗不悦皱眉，警告道：“凯图恩，我没有让你行动，听从向导的指挥。” 凯图恩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猫科二队是否有伤亡都跟你无关，我能承担一切后果。” “而且，”凯图恩看了他一眼，“你又能撑多久？你的精神力不稳，一直在波动，被攻破只是时间的问题，到时候不还是要正面迎敌？” 路行晗神色莫测，不语。 凯图恩看向身后的队员，扬起一个笑容：“好了，我相信我的战士们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比起坐以待毙，他们更愿意殊死一搏。” 一个小个子队员突然出声：“我死了老大你会给我家人赔钱吗？” 凯图恩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怒道：“你就惦记着我的赔偿金！莱昂斯家族不会少了你的！” 队员们都笑了出来，凝滞的氛围变得松快了些，众人也从被异种围困的绝望中暂时挣脱出来，开始思考“莱昂斯家族到底多有钱能赔那么多抚恤金”。 过了一会，凯图恩拍了拍手，问道：“有人愿意跟我出去跟异种碰几招吗？这可是全新的异种，无论是污染区还是模拟实验室都没有见过的新品种！” 猫科动物永远好奇，永远忠于冒险，话音未落，就已经站出了十几个队员。 路行晗见管不动这群人，干脆不阻止了，操控藤蔓放开一个可供人出行的洞口，淡声道：“一刻钟时间，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见好就收。” 凯图恩召出精神体，没有丝毫犹豫就踏出屏障，勾起嘴角：“可惜我从来不会见好就收。” 雄狮率领着虎豹迎了上去，敏捷的身躯在异种疯狂的攻击下快出了残影，凯图恩一拳砸向地面，即将升起的岩石触手四分五裂，直接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凯图恩的带领让众人升起了信心，大猫队的哨兵越战越狠。 就在众人以为要看见希望的曙光时，异种却像被突然激怒了一样，它不再用触手攻击人，而是凭空升起一面石浪，如同一只巨大的手掌，向地面上这群不断飞舞的小虫子们盖来！ 凯图恩大喊一声：“退后！” 他的脸颊被飞起的石粒擦出了数条血痕，看起来有些狼狈，眼神却不见退缩。 既然是他让大家出来迎敌，那也该由他来抵挡这最致命的一击。 雄狮跃起，与凯图恩一起迎了上去，就在石浪即将压下的那一瞬间，一道雪白的刀光闪过。 巨石崩裂的声音令所有人的耳膜发出轰鸣的震动，尘土散去后，人们才看见眼前是什么情况。 有人一刀斩断了石浪。 白映寒挥开面前的灰尘，收刀走了过来，看了凯图恩一眼：“胡闹的军校生。” 因为这次攻击，异种似乎暂时停歇了下来，路行晗收起屏障，走了下来。 “白大哥，”他对白映寒点头问好，“上面派人来救援了吗。” 白映寒点点头：“未知异种的等级达到了s+，不是你们这些军校生能处理的，军区不仅派了救援队，还请白塔出动了黑暗哨兵。” 他看了看四周，问道：“白千影不在这？” 路行晗顿了顿：“不在。” 救援飞行器缓缓降落，白映寒让他们全部上飞行器，快速撤离。 路行晗没有上去，他走到白映寒旁边，道：“我跟你一起去找白千影。” “不必了，”白映寒拒绝了，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既然你们两个婚约已经解除了，小白跟你就再无半点瓜葛，为了避□□言伤害到他，你还是离他越远越好。” 说罢，白映寒转身，似乎半点也不想停留。 路行晗向前走了几步，突然道：“你最好也离他越远越好。” 白映寒眼神微冷，半侧过头：“你说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路行晗语气似乎在压抑着什么，镜片反射着冷光，“他离开白家之前，你对他做了什么？” 白映寒抱着手臂站在那里，平淡地看着他，似乎完全没有被拆穿的尴尬感，他眼神散漫地定在虚空，似乎在回味什么，摸了摸喉结。 “原来当初门外的是你，”他点点头，理所当然地反问道，“我是他哥哥，他最亲的骨肉，我对他做什么不可以？” 他不仅这样想了，还借着被异种影响的后遗症肆意妄为地做了。 那个阴雨天早晨，白千影是被脖颈处的陌生触感痒醒的。 他感觉自己被人紧紧地抱着，那人似乎不太清醒，吐气灼热，头埋在他颈侧，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将他死死嵌入怀中。 白千影不明所以，刚想出声，就听见身后的人喃喃出声：“小白……” 是白映寒的声音。 白千影一下子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了，他以为白映寒喝醉了抱着他撒酒疯，有点尴尬。 结果下一秒，白映寒一口咬在他颈侧。 那不是缠绵悱恻的调情，而是带着将人拆吞入腹意味的撕咬，和几分意味不明舔舐，仿佛是把白千影当作一只可以下口的美味猎物。 可他无法抑制的喘息和越绞越紧的拥抱令白千影从尾椎骨蹿起一股麻痒的感觉，忍不住轻轻颤抖，努力闭上眼睛装睡。 撕咬突然停下了。 片刻后，身后人的胸腔传来轻轻的震动，白映寒笑了，声音低低地传来：“我知道你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