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从被大佬追求开始》 1、第 1 章 夜晚的商业街区霓虹闪烁,即使到这个时间段,繁华地带依然很堵。十字路口绿灯倒数,长龙般的车流缓缓停下。 路灯闪烁,即将改变的刹那——斜里突然冲出了一辆车。 年轻男女还在马路上笑闹,被鸣笛声惊了一瞬,那车临到他们面前猛然转了个弯,急驰而过。 温祈踩下油门,忽略身后的骂声。 半小时前他还系着围裙在厨房煮汤,忽然接到袁桥的电话。对面急吼吼地说顾哥喝多了,现在头疼得厉害,他们搞不定,等他过去。 于是温祈连衣服都顾不得换,拿上钥匙便出了门。 顾程言,袁桥口中的“顾哥”,也是温祈现在的丈夫。 他们于前年结了婚,到下个月,刚好两周年整。 温祈和顾程言相识是在大学,两人专业不同,但都属同一届。 顾程言在学生时代也是风云人物,走到哪都能呼朋引伴,一群人众星拱月围着他,而温祈则埋头学习整日泡图书馆,完全属于两个世界的人。 前两年他们也几乎没有交集,谁知到大三,顾程言突然对温祈展开了追求。 温祈当时没有同意,不久,他家里出了变故休学,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就不了了之。直到毕业两年后意外相遇,才真正走到一起。 他至今仍不知道顾程言当初怎么就突然看上自己,但也不重要了。 温祈对人生并没有太大的追求,像过去两年一样,能平稳度过就行。 要说现在有什么烦心的话… 温祈觉得顾程言最近似乎有什么事瞒着他。 周三那天顾程言没有回家,温祈等了一晚上,只等来秘书的一个电话。 第二天他才知道,顾程言是因为喝醉了,直接留在了朋友的住处。 顾程言宿醉起来会头疼,近半年如非必要的应酬,对酒碰得都很少,已经很久没有过彻底喝多的时候了,没听说有什么大项目要谈,怎么会突然喝那么多? 然而顾程言却说只是玩过头,再问他就变得不耐烦。 温祈感到委屈,顾程言也没安慰他。 于是两人这几天气氛一直不太对,连小区门口的警卫都看出来了。 高楼外led屏24小时播放着广告,灯光照亮车窗,映出驾驶位瓷白秀气的脸,和写满了担忧的眼睛。 温祈受不了这种冷待,现在顾程言正需要他,他们也差不多该和好了。 再闹别扭也是夫夫,温祈心还是系在他身上的。 袁桥给的地址是一家私人会所,接待的人给温祈登记完身份后,一路领着他到了房间门口。 来开门的正是袁桥,见到他还惊讶了一下:“这么快!” 温祈顾不上寒暄:“按我说的给他解酒了吗?” 袁桥:“要了果汁,现在好多了。” 温祈往里走,袁桥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解释:“今天给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接风,顾哥就没收着,也怪我,没看住。” 他们进门的动静不小,包间里的人纷纷看过来,温祈视线则落到了最里面。 顾程言似乎在和旁边的人聊着什么,他懒洋洋坐在发上,俊朗的面容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看见他,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两人对视片刻,他才哑着嗓子问:“你怎么来了?” 袁桥跟进来道:“嫂子关心你呗。” 顾程言脸色依然冷着:“叫司机就行,不嫌折腾?” 温祈坐到他旁边:“他女儿今晚从外地回来,你这时候叫才是折腾人呢。” 顾程言显然没想起来这茬,不再吭声了。 司机是跟他提的,温祈刚好在旁边而已。结果现在他自己忘了,反倒是温祈还记得。 他好像总是能记得跟他有关的事情。 温祈见他状态比自己想象得好,松了一口气。 他也顾不上生之前的气,凑近小声问:“头还疼吗?要不要吃药?” 顾程言摇头。 也不知道是回答头疼还是吃药,温祈猜是后一个,他想伸手探探他的头,不料顾程言闭上眼,扭头朝后面一靠。 动作幅度不大,但明显是不想再交流的意思。 温祈指尖缩了缩,有点无措。 “对了,还没给你们介绍呢。”袁桥开口。 温祈刚才一心扑在顾程言身上,没注意周围。现在顺着他的视线才发现,今天来的人都是顾程言平时要好的,唯独多了一个没见过的生面孔。 看来就是给他接风了。 那是个年轻男人,年龄应该和他们差不多,长相很漂亮,打扮也十分精致,下巴尖尖的,顾盼间隐约透出点傲气。 袁桥说:“以前的朋友,白茗安。这是温祈…” “顾哥爱人。”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才接上。 在场的目光都落到他们之间,没人注意到,这几个字出口时,顾程言脊背僵硬了一瞬。 温祈主动问了好,白茗安想礼节性喝杯酒,但前者说自己开车来的。 白茗安只好遗憾地举了下杯,又问:“结婚多久了?” 这话理论上该是顾程言回答,但他没开口,于是温祈替他道:“一年多。” 白茗安:“怎么没说一声?” 袁桥:“怕你忙呗,顾哥都不让我们打扰你。” 白茗安:“其实还好啦,他也真是的。” 袁桥半玩笑道:“他对你可没的说,你那么一走,顾哥难受多长时间呢。” 温祈心念微动,白茗安已经笑吟吟看向顾程言:“我错了言哥,真的,改天换我请你们。” 顾程言喉结滚动,哼了一声。 袁桥:“算你识相。” 白茗安咯咯咯笑起来。 话题转到了从前的事情,顾程言慢慢也露出点笑意。 温祈位置跟他们很近,可他完全插不上话,只能干坐着听。 他给自己倒了杯果汁,抿了一口,橘子汁的甜味在舌尖蔓延,温祈却品出了一点酸。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脏上飞速扎了一下,没有流血,但很不舒服。 最后是白茗安说临时有事,先行告辞。 他一走,局也就散了。 温祈扶着顾程言的胳膊走到门口,他喝的着实不少,茶几上全是空酒瓶,房间里飘着的熏香都掩盖不住酒气。 酒劲逐渐上来,顾程言意识变得昏沉,小臂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身边的气息干净清透,让他格外躁动。 就在出门的瞬间,顾程言踉跄几步,栽向一边。 温祈只觉得肩上一沉,随后整个人被猛地扑到墙上,后背吃痛,他惊呼出声。 听见动静,袁桥等人连忙跑出来,见到的就是顾程言抵着温祈,低头埋进他的颈窝里。 “顾哥…?”袁桥碰了碰,顾程言一动不动。 后出来的见两人姿势亲密,纷纷露出了然的笑容。 “得,又成电灯泡了。” “论恩爱,还得是顾哥家里。” 在周围人嘻嘻哈哈的笑声里,温祈几乎费了吃奶的力气,才把顾程言推开。 夜晚潮热,他气息不稳,脸颊也泛起红晕。 “都害羞了?说真的,你们可以再回屋。” 说话的人被拍了把,笑容却没收敛,看向温祈的眼神也变得有点轻佻。 温祈勉强扯了下唇。 他觉得自己看起来应该很狼狈。 顾程言脚步不稳,最后是会所的人过来帮了忙。 好不容易带着顾程言回到车里,温祈歇了口气,随后倾身过去,给他寄安全带。 接触的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当即放下椅背,拿出手机拨号,同时翻遍了顾程言身上所有的口袋。 没有声音,顾程言手机忘拿了。 而当事人闭着眼睛,显然已经失去意识。 温祈呆呆地坐了片刻,他去看会所的方向,却忘记关灯,抬头的瞬间,车窗倒映出的自己的脸。 额前碎发凌乱,眼圈微红,看起来像某种易碎娃娃。 温祈吸吸鼻子,十分用力地咬了下唇。 - “那两个区域,明天早上我就联系人全部重新设计,一定都按您的意思来。” 经理穿着板正的马甲三件套,额角渗出一层细汗,说话的间隙时不时抬头朝旁边看。 走在中间的是个年轻男人。他容貌极为出色,黑色短发翘着两撮,下面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俊美面孔,眉骨立体,眼眸狭长,在暗调的灯光下,为嚣张的气质添了几分冷厉。 男人手插在口袋里,薄薄的眼皮撩起来,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这间院子里有一条花廊,旁边是一面很长的现代影壁墙,灯光很暗,衬着院落海棠低垂,草木幽幽。 经理介绍:“顾先生订的就是这。” 一行人拥簇着前进,不料他们沿着花廊刚转过来,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嬉闹声。 只见一个男人疯了一般,把另一个按在门口的墙上,旁边的人在围着他们起哄。 穿着打扮都人模狗样的,行为却实在不堪入目。 男人好看的眉头当即蹙了起来。 经理拿手帕擦汗,绞尽脑汁打圆场:“这个…可能玩得比较开心,哈哈。不过您放心,都有人盯着,不会闹出什么的!” 男人毫无兴致,停住脚步就要走。 然而转身的瞬间,动作却忽然顿住。 门口,外侧发疯的男人似乎没有进一步动作,反而身体开始下坠,旁边有人接了一把,被按住的那个便露了出来。 也让男人看清了他的样子。 白皙秀丽的面庞,脸颊微微泛着红。只看长相其实偏冷,但那双眼睛有点圆,眼眸澄澈晶亮,显得人柔软了几分。 他靠着墙,明明那么漂亮的一张脸,此刻却露出有些难堪的神情。 虽然他很快就调整好,继续笑着跟人说话,但依然像要哭了。 这里明令禁止带伴作陪,能进来的身份都不寻常,所以兴许是哪家落魄的小公子。 挺特别的模样,跟这群人有些可惜了。 “被扶的那位就是顾先生,好像喝多了。”管家仔细观察后,觑着男人的脸色问,“我们派人去看一下?” 男人视线还停留在某一处,忽然,被看的人仿佛感应到一般,抬起了头。 但他们站在暗处,院子里隔着重重花木,那人看不真切,两人的视线只交汇一瞬,很快就错开了。 男人转身,随口丢下一句: “宾客名单拿给我一份。” 2、第 2 章 一行人回到了会所的大厅里,经理让人盯着那群宾客,又忙不迭让人去取名单。 门前的接待看到他们,一路小跑过来汇报:“贺总,经理,白先生非要在这等,我们劝不动…” “卓鸣。” 接待话没说完,不远处便传来呼声。 白茗安在他一出现时目光便锁定了,他一得知贺卓鸣要来,立刻就提前离席,专程在这等。 他走到跟前,抱怨道:“你不接我电话?” 贺卓鸣嗯了一声。 白茗安等了两秒,谁知贺卓鸣嗯完就结束了。 没有补充,没有解释,就是单纯的承认。 白茗安怒火攻心,又在发作前硬生生忍下来了,安慰自己这人说话就是这个腔调。他平息了一下,问:“你跟贺叔叔提了吗?” 贺卓鸣:“没有。” 白茗安紧绷的心缓下来。 白贺两家的长辈已经为他们订婚了,虽然他和贺卓鸣只见过几次,但对方样样优秀,出类拔萃,让他很满意。然而就在回国前夕,贺卓鸣找到他,说不会和他结婚,而且也会告知长辈们。 不久前,白茗安刚和白父表达过意愿,转头就被贺卓鸣否认,令他面皮发烫,难堪透顶。 连带对贺卓鸣也感到恼怒。 但此时此刻,白茗安盯住贺卓鸣的脸,只觉得怒火逐渐熄掉,变成委屈。 没办法,这个人长得太好了。 “为什么不提?”他问,“不是你说的要尽快解除?” 白茗安忍不住浮想联翩。 贺卓鸣不但没提解除,还同意顾程言他们的预约,把这家不对外的会所用来给自己接风。 所以他会不会只是当时没意愿,但现在已经后悔了,对自己也… “要尽快做的事太多,还没轮到。”贺卓鸣轻描淡写。 白茗安一噎,正想再次开口,就在这时,经理把名单拿了过来,同时道:“贺总,顾先生那单结完了,按约定的三倍包场价。” 贺卓鸣:“以后对外就按这个来。” 说完,他不再理会白茗安,抬腿朝外走。 名单不长,贺卓鸣随手翻了下,问,“就这些?” “宾客都在这了。不过来接人的司机和助理不在邀请里,会单独登记。”经理毕恭毕敬的跟着,“登记单您要看吗?” 贺卓鸣的念头刚起来,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争执。 贺卓鸣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刚出现在他脑海里的那张脸,如今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与他一起的,还有几个保安打扮的人。 “怎么回事?” 经理看了一眼,道:“您来的时候说今晚对外不再接待,可能那位先生还想进来。” 贺卓鸣不发表意见,经理便做主叫了其中一个保安过来询问原因。 “那位先生说,他爱人的手机落在包间了,想回去找。” 贺卓鸣倏地看向他:“爱人?” 近距离和这位新东家接触,巨大的压迫感袭来,保安连连点头:“是是,他就这么说的。” 见贺卓鸣似是有些惊讶,经理顺势出言:“他爱人是…?” 保安:“好像是一位姓顾的先生。” 就是那个醉到当众出洋相,把他按到墙上的人? 原来他们已经结婚了。 那人被保安拦住,看起来十分焦急。这次贺卓鸣在亮处,视线差了一点,但也能看清他眼睛红红的,又是那种快哭了样子。 贺卓鸣看着他,指腹捏了捏名单的页角。 “让他去。” 最终他开口道,说完又加了一句,“再派两个人帮他找。” 经理急忙应下。 他又暗暗为自己捏了把汗。 这家会所的上一任所有人投资出了问题,就把会所卖掉了。而他之前从来没见过新老板,两人一直保持电话联系。 仅联系过一次,他就隐约感觉对方是个挑剔又难搞的角色,今日真正见到,果然比他想象得还要有个性。 把留存的客户信息全部删掉,不再完全对外开放,这点也是他提的。 他们起初以为宾客会大减,但稀缺本身就吸睛,又有老板身份神秘高贵,这里反而比从前更受追捧。 他们现在已完全以新老板马首是瞻。 就拿今晚的情况来说,其实就算不让进,也完全可以让人帮忙找,但贺卓鸣说的是“不接待”,他们就要完全按照关门来执行。 这位的话,连标点符号都得注意。 好在贺卓鸣没为难他,只是在那道纤瘦身影消失在尽头后,就收回了目光。 - 出门走得急,回来以后锅里的汤已经凉下来了,温祈重新热了。 这次没煮到开,稍微翻滚冒泡他就拿勺子舀出一点,用唇抿了,觉得温度还算适宜,就盛进碗里。 端到客厅的时候,顾程言仰面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只有胸膛缓慢起伏着。 “程言。”温祈坐到他旁边,“醒醒。” 他唤了好几声,顾程言才睁开眼睛。 温祈扶着他坐正:“喝一点垫垫,不然你明天胃该更难受了。” 酒精作用,顾程言动作有些迟缓,他低头看伸到眼前的碗,银耳透明,雪梨软烂,红枣圆润。 勺子磕到碗壁,发出清脆声响。顾程言张开嘴,一勺汤送过来,冰糖的甜味在舌尖化开,被酒液纠在一起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舒展开来。 酒劲发作,顾程言像个小孩子,抽了抽鼻子,嘴里喊着小祈去搂他的腰。 温祈嘶了一声,汤差点洒出来。 顾程言非要贴在他怀里,温祈没办法,只好就这么架着胳膊,喂他喝了大半碗。 喝完汤后恢顾程言恢复了点神智,闻见自己身上的酒味直皱眉,吵着要洗澡。 醉酒的人洗澡很危险,但他固执起来没人拗得过。 好在此时顾程言并不清醒,温祈连哄带骗将他带到浴室。他放好适宜的温水,铺上防滑垫,然后拿毛巾给他擦拭。顾程言不时扑腾一下,温祈全神贯注,倒还能应付得了。 好不容易把顾程言“洗”干净,温祈把人领去床上,然后才回到浴室。 他自己洗澡就省事了许多,淅淅沥沥的水声很快就逐渐减小,直至停下。 浴室门传来声音,没一会儿,床的另一边也凹了下去。 好在第二天是周末,不用起来上班。 温祈醒的时候,只觉得身体的疲累没有减轻,手臂和后背还像是更疼了。 他睁眼望了好一会儿天花板,才朝旁边侧目,见顾程言靠在床头,正在翻看手机。 看起来已经酒醒了。 听见动静,顾程言也转头,和温祈对上视线。 两人一时都无话。 半晌,顾程言才轻咳一声:“醒了?” 温祈:“嗯。”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哑。 顾程言从床头拿了水杯过来,温祈起来,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温水浸过干涸的喉咙,他才觉得好一些。 他看着顾程言,昨晚的一幕幕重新回到脑子里。他急匆匆赶去,生怕顾程言难受,结果最后难受的成了他自己。 温祈用被子裹到下巴,无声表达委屈。 过了几秒,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叹气。 顾程言靠过来,一只手搂住温祈卷。 “昨天晚上我喝多了。”他说,“别生气。” 温祈蹙眉:“不光是你…” “知道,他们又胡说八道了是不是?嘴上没个把门的。”顾程言道,“别理就是。” 温祈鼻尖一酸,顺势钻进他怀里。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温祈很好哄,顾程言只要态度稍软一点,他就立刻自己下所有的台阶。 顾程言把亮着的手机屏幕扣下去,拍了拍温祈。他动作很轻,眼里却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两人安静抱了一会儿,温祈率先起来,他问道: “那你周三喝醉是为什么?” 顾程言沉默片刻,还是回答了他:“那天我才知道茗安要回来。” 果然。 经过昨天,就算他不说,温祈也猜到了。 “他是高中时候出的国?” 以白茗安的长相不会默默无闻,但温祈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证明他们认识肯定比大学更早。 “高二。” 顾程言给出肯定的答案。 温祈想了想,还是坦诚道:“你们以前关系很好吗?” 他问得有点吃味,翻了个身躺回去。自然也没注意到他话音落下后,顾程言眼里一闪而过的黯然。 “挺好的。”他含糊道,想了想又说,“都是朋友。” 温祈哦了一声,少顷,自言自语似的小声道:“没听你们提过。” 至少在他和顾程言结婚的这两年里,周围几乎没人提到过这个人的存在。 闻言,顾程言一时喉咙有些紧。 过了许久,才低声说:“都以为他不会回来了” 说完,就感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依偎到了自己肩膀上,顾程言身体一僵,迅速关掉了正在浏览的界面。 不过温祈似乎根本没看,他就只是小动物一样蹭过来,像在寻求某种安全感。 柔软的面孔贴在颈窝,顾程言顿了好久,才低头,像从前一样亲了亲他。 温祈就抬起头,亮晶晶的一双小鹿眼弯起来,似乎很开心。 随后他便一骨碌翻下床,踩着拖鞋噔噔噔跑进了浴室。 顾程言视线重新落回手机。 屏幕再次亮起,回到了关闭前的画面。 那是个国外的社交平台,此刻显示着名为“an”的账号动态,顾程言抿着唇翻回最上面,时间最近的一条是张照片。 占据大半个画面的男生唇红齿白,坐在画板前懒洋洋地咬着吸管,下面评论里问他是不是真打算回国,他回yep。 “早上吃三明治还是鸡蛋吐司?” 有水声传来,温祈洗漱的同时扬声问。 手机的亮光又熄灭,顾程言说:“都可以。” 3、第 3 章 接下来的两日,顾程言仿佛为了弥补一样,每天都去接温祈下班。 不过没坚持几天,他就又忙碌起来。 温祈没在意,他现在惦记着另一件事。今年顾程言母亲的生日礼物还没选好,虽说还有一段时间,但温祈想让她喜欢,就得提前考虑。正巧前几天,看到一场展会的消息。 是一场艺术展,现场有展品拍卖,主题特别,选取的都是新兴起的画家。 顾母年轻的时候选修过西方艺术史,尤其对一些小众画作很感兴趣,现在也喜欢收藏。 温祈打算看看。 拍卖展定在了周末,温祈踩下刹车,车子的行驶速度变得很缓,窗外,黑色大理石筑成的拱门映入眼帘。 停下以后,有门童走过来泊车。 红色的地毯延伸到脚下,周围的人声逐渐清晰。 温祈不喜欢这些场合,以往都有顾程言陪他。但这次顾程言没时间,他又不想错过,只能自己前来。 毕竟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次展会规模不大,又是以新人为主,那些一掷千金收藏的人未必会来,说不定价格能在他承担的范围里。 当然,这是他来之前的想法。 从进入的瞬间,温祈就隐隐觉得不对。 到场的很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年轻的二世祖们当然也不少,但这一路上看到的好几个,都是背后比顾家级别更高的那一类。 人一多,任何场合都能添上社交的属性,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寒暄,像温祈这样拿着图册一心等待拍卖展开始的,反而成了少数。 展厅到拍卖区途中穿过人群,从交谈流出的只言片语里,温祈拼出了原因。 原来是有风声传出,今天这场展贺家少爷会来,还有说这次展会他就是幕后金主的。 贺家的名声连温祈都有所耳闻,至于这位少爷,虽然不在陆京市的圈子里长大,但他的大名传播甚广。 前些年贺家海外的产业几乎是靠他一手理清的,最初接触时他本人还在读大学,而据说他的学也是跳读的,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不少人都猜测,他是回来正式接手家业的。 温祈驻足听了一会儿,有时候人和人差距大过头,尤其还是从羊水就划分开时,反而很难生出什么情绪了。 他只安静待在座位上,默默思忖今天这么多人,自己还有没有必要留在这。 忽然,余光里出现一个人影。 深棕色西装版型简约,尺寸贴合,那条搭配的领带还是温祈今早亲手系上去的。 不是顾程言又是谁? 温祈前天在微信上问他,他先发了几个展品的图,问顾程言哪个好看,又都全部否定,说自己有点犹豫,然后才问对方有没有空陪自己去个地方。 顾程言过了很长时间才回复,且只了最后一句,说没空。 温祈以为是工作上的事,就没再多问。 没想到两人是因为同一件事。 温祈忍不住弯起唇,不知道他看见自己会是什么表情。 场内禁止喧哗,他没有喊人,而是脚步轻盈朝着他的方向靠过去,打算给他个惊喜。 就在他快到跟前时,谁知顾程言忽然朝着后台工作区的方向大步迈过去,须臾间就移动了一大截。 同时,工作区两个人迎面走了过来。 “顾哥,嫂子?”袁桥先行出声。 顾程言在听到后半句时,明显愣住了,他回头,颇为意外地看向几步之遥的温祈。 温祈笑起来,他两步蹦上前,做了个惊喜登场的手势:“噔噔!” 顾程言惊讶:“你怎么来了?” 温祈解释:“之前说过让你陪我去个地方,你没答应,我就自己来咯。” 他微扬起下巴,等顾程言懊悔,然而后者只是眼眸闪烁,没有说话。 袁桥在一旁插话:“什么意思,你俩不是一起来的?” 顾程言嗯了声:“我不知道他说的拍卖展就是这个。” 气氛有点冷,袁桥来回看了看,打圆场:“嗨,要不说心有灵犀呢。” 站在他旁边的是白茗安,他身量只比温祈高一点,瞄到了他手里的白色信封。 “你拿了拍卖会的邀请函?” “参加拍卖?那你是不是还交保证金了?”袁桥道,“干嘛费那事,跟茗安说一声就行。” 温祈先是惊讶,他后知后觉才想起来,本次展品的其中一位画家,每次作品留的签名都是“an”的花体字。 原来就是白茗安。 “没正式介绍过,我在国外读的艺术学院,画室也马上搬回来了。” 温祈夸他:“那很厉害。” 白茗安明显对此很骄傲,他顺势问:“不知温先生在哪里高就?” 温祈简单提了:“我只是个打工的。” 他在一家中型企业的资金管理部上班。 白茗安似乎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他如此的…普通,但温祈神态却很自然,像是已经习惯了被打量。。 袁桥适时转移话题:“嫂子你别看他唬人,白茗安其实高中才出国,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来着。你是不知道,他那会儿颜色都调不明白,画不好就拎着张纸,从这边哭到那边,哭得所有人都只能夸好看…” 白茗安立即瞪他,袁桥缩了缩脖子,做了个给嘴拉链的手势。 温祈:“挺可爱的。” 尴尬的气氛被打破。白茗安有点不好意思,他转回刚才的话题:“你有感兴趣的展品,喜欢哪一幅?” 面对画家本人,温祈当然得捡好听的,于是他说了一幅白茗安的画。 白茗安明显因此而心情好:“真巧,我也最喜欢这一幅。” 温祈笑而不语。 其实是他只记得这幅的名字了。 终于见到一个不是冲着姓贺的来,白茗安忍不住多和他聊了几句。 他们话音刚落,顾程言突然说:“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画感兴趣了?” 其实是为了哄顾母开心,温祈撇撇嘴:“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他语气带了点嗔怪,显得很亲昵。 顾程言几乎是下意识的,朝白茗安的方向看了眼。 几乎同一时间,白茗安的电话响了起来,他这动作也就不显突兀了。 白茗安接起来,先是有点惊喜,几秒后,唇角垂了下去。 对面似乎也只是简单汇报,三言两句说完,白茗安挂掉。 “贺卓鸣来了。” 顾程言:“他的电话?” 白茗安撇嘴:“不是,拍卖行的经理。” 袁桥抽气:“所以他真是金主?” 白茗安道:“差不多吧,这家拍卖行已经转到姓贺的名下了。” 他表情肉眼可见地冷下来,似乎不太愿意提。 顾程言暗中观察着他前后的态度变化,再联想到有关于白贺两家的传闻,心里有些堵。 难不成白茗安和贺卓鸣之间真的有什么? 在场也有其他人接电话,得到消息的显然不止他们,而不远处已经有人朝外走。 搭上贺家这条线,是很多人的梦寐以求。 袁桥提议道:“出去看看?” 温祈:“我就不去了,拍卖快开始了。” 袁桥视线溜向旁边:“那…” 顾程言说:“我跟他们走。” 温祈:“好。” 他目送几人出门。到走廊里,顾程言似乎往白茗安旁边靠了些,又主动说了什么,袁桥接话,随后几人都笑起来,三人一起消失在走廊尽头。 自己这个申请入场的留下看拍卖,他们受友人邀请的出去社交,这个安排似乎很合理。 只是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像上次在会所给白茗安接风时一样,那种自己不属于其中的感觉。 温祈的视线停滞了好一会儿。 “先生您好,是来参加拍卖会的吗?” 身后传来声音,温祈迅速回神。 是维持秩序的人在引导来客入座,这么一会儿,会场的人比刚才多出许多,拍卖官也已经到站到前面。 温祈不再多想,很快找位置坐下。他环顾四周,连后排视线不算好的位置都坐了人,最前面的位置却是空着的,但也没人提出异议。 坐下时,温祈隐隐听到后面的议论声。 贺卓鸣是拍卖行老板这件事,稍微有心都能查得到,于是就有猜测说他肯定不止老板那么简单,而是因为白茗安。 随后的声音便小了下去,变成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其实无非就是恋情之类,但又有人说他们俩已经到了订婚。 温祈支棱起耳朵,当成八卦打发时间。 开始之后就关了门,前面几幅作品温祈不感兴趣,竞价的人也不多。 进行到四分之一时,门忽然被人推开。 黑色短发的青年在拥簇下进来,那是张挑不出错的脸,配上生人勿近的表情,仿佛与生俱来就带着主宰的气场。尽管年轻得过分,却毫无疑问是整场的焦点。 顾程言和袁桥也跟在后面,一众人浩浩荡荡,仿佛不是来参会,而去砸场子的。 贺卓鸣走到留好的位置,显然,他已经习惯了作为话题中心人物出现,动作神情都极为自然。 下面有议论声响起,拍卖官素质过硬,三言两语唤回大家的注意力,继续讲起了拍品。 温祈对贺少爷只在最初看了一眼,随后视线就落到了后进来的顾程言身上。 顾程言不知道他的座位,他眼睛转了转,决定在心里数着,看顾程言到多少能找到他。 1,2,3…… 温祈开始默默计数。 顾程言坐下时,视线果然在场内逡巡着。温祈弯起唇,忍不住挺直了些,朝着他无声用眼神呼唤。 可惜两人没对上波段,顾程言搜索一圈无果,就转了回去。 温祈有点泄气,但目光依然停留在顾程言身上,暗暗希望他能再看一眼。 6,7,8…… 可惜他没有。反而不知道是不是温祈愿意太强烈,数到10的时候,坐在同一排的贺卓鸣忽然回过头,和他撞了个正着。 温祈顿时怔了下。 贺卓鸣那张脸的侵略性太强,目光仿佛都能凝成实质,温祈觉得自己像是在和一只野兽对视。 但他似乎只是偶然一瞥,眸光蜻蜓点水似的,从他身上一掠而过。 不过两秒,温祈便垂眸,收回了视线。 4、第 4 章 拍品一件件过去,温祈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开始听。 然后这一听,就听到了敲锤结束。 没办法,自打贺卓鸣进来,屋里的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尤其到白茗安的画,起拍价还在温祈的预期内,叫上两轮后,就成他心理价的几倍了。 刷顾程言的卡倒是能付,但温祈觉得不太值,那些人是为了跟贺卓鸣搭桥,他又没有这个需要。 看来这次是没收获了,等下次吧。 温祈的位置在中间,正是最拥挤的一段。散场时他急匆匆随着人流下来,然而前排位置全都空荡荡的,顾程言已经走了 温祈踮脚,视线越过一众人头,落到门口,只见到了一个离开的后脑勺。 等他绕过挡视线的人,人已经不见了。 温祈有点失落,但也知道贺卓鸣在,顾程言得跟他们一道。 他给顾程言留言问:你去哪了? 对方没回复,估计暂时还有得忙。温祈努力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场景,然后朝着记忆中他离开的方向走去。 - 贺卓鸣舒了口气,把手伸到水龙头下方。 围上来的人太多,其中不少是和贺家有来往的,论辈分还比他年长,他应付了几句,借口去洗手间才脱身。 他特意挑了个偏僻的,准备等会从这边下楼,直接开溜。 没想到手还没洗完,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任由铃声就那么响着,不紧不慢擦干了手,赶在挂断前接起来:“喂。” 听筒里的声音充满威严,先问他回来多久了,贺卓鸣如实作答。 “那边怎么样了?” 贺卓鸣人回来了,但海外后续环节处理得妥善。他说完,对方听完没表达满意还是不满意,过了几秒,问:“打算哪天来集团?” 贺卓鸣:“下周开始。” “嗯。”对面应了一声,“你芝婉阿姨有话要说。” 随后,摩挲声传来,电话被交到了另一个人手上。 “卓鸣?”人如其名,女声温婉柔和,“哪天有空,回家吃个饭?” “我爸呢?”贺卓鸣不答反问。 “他…昌翰!”话筒被拿远了些,芝婉唤道,“卓鸣叫你呢!” 那道严厉的男声就说:“还有什么事?” 贺卓鸣举着手机,一时有点放空。 方才在展厅里,同他寒暄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问他气候和口味能不能适应,许久不回来感觉如何,即使是场面话,也有说不完的问候。 但是到了他父亲,到了贺昌翰,安排完工作,两人的交流就结束了。 贺卓鸣站在洗手间和走廊的交界处,两边的灯垂直散射,刚好在他身上投下交错的阴影。 “你们父子俩真是。”芝婉嗔怪了一句,又说,“卓鸣,你回来带着小安一起。我知道你今天去他的画展了,他肯定特别高兴!” “是吗?没注意。”贺卓鸣语气很平静。 “吃饭我没空,您可以直接叫他去。”他又回答上一个问题。 芝婉“诶”了一声。 贺卓鸣单手插兜,混不吝道:“见我本来就得预约。” 听他这副态度,贺昌翰心头火气,一把夺回电话,斥道:“跟你芝婉阿姨什么态度!” 贺卓鸣:“我说过不和白茗安结婚。” 贺翰昌忍了又忍:“你该找个伴稳定下来了,白家是最适合的。” 贺卓鸣原地站定几秒,改口道:“那就结吧。” 他这四个字太突然,贺昌翰反倒措手不及,他和芝婉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彼此的讶异。 贺翰昌狐疑:“你同意了?” 贺卓鸣:“有什么不同意的,明天你就去白家选日子,然后发请帖,再找婚庆定一下流程…” 芝婉惊喜道:“真的?” 贺卓鸣勾了下唇:“不过有一点。” 他停顿了两秒,说,“既然订婚都不用我去,那结婚应该也不用,你们怎么喜欢怎么来,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他话音落下,过了两秒,贺昌翰才厉声:“混账!” 贺卓鸣索性混账到底:“我们可已经订婚了,时间得抓紧。” 贺翰昌像是真被气得够呛,喘气声都粗了些。 贺卓鸣漫不经心:“不然白家那边不好交代。” 贺昌翰在另一端骂他,贺卓鸣直接按下了挂断。 他没事人似的继续往前走,忽然,前面墙角拐弯处有影子闪过。 贺卓鸣眸光一凛,三步并作两步闪身上前,和另一边的人对上视线。 “谁?” 温祈瞪着圆圆的猫眼,有点不知所措。 他按照自己记忆走,谁知记忆不太靠谱,不但远离人群,连指引牌也少了很多。于是他就打开导航,然而导航在这楼里更不靠谱,一通乱绕,最后就到了这。 他完全没想到在这能遇到贺卓鸣。 这人难道不应该被团团围住吗?? 贺卓鸣看着他,也有些惊讶。 他对这张脸有印象,生平第一次想要人过来,结果发现对方已婚,很难没印象。 见他眼神闪烁,贺卓鸣便直接问:“听到多少?” “没多少。”温祈老实回答,“就从你们已经订婚,得抓紧时间开始。” 原来传闻并非全不可信,贺卓鸣和白茗安真是未婚夫夫! 贺卓鸣一言不发,从温祈的角度看,面前人眼皮垂下来,眸光冷凝,很像是在考虑什么封口手段。 于是他立刻表态:“放心吧贺先生,我不会说出去的!跟任何人都不说。” 他心里打鼓,期期艾艾地看着人。 贺卓鸣问他:“你叫什么?” 温祈没隐瞒,默默等待贺卓鸣发表“如果被我发现消息走漏,你就完了…”之类的言论,但等了一会儿,对方开口,说的却是:“去哪?” 温祈一愣。 贺卓鸣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要去哪?” 他神态算不上友好,甚至有点凶,加之这边远离中心地带,温祈警戒值拉满。拿不准他的目的,不敢随便回答。 “我这就走,不打扰。”温祈朝着另一边走廊前进,“再见!” 身后的人没跟上来,温祈在心里暗自庆幸,希望以后也都不用碰见—— 他身形忽地一顿,停在了原地。 走廊尽头的楼梯用隔离带封了起来,前方还立出了告示牌,上面明晃晃印着“前方施工,请止步”。 温祈一直被贺卓鸣挡着,之前根本没注意这里有什么! 他有点僵硬,朝后面转了下头。 那道高大的身影倚在墙上,像料到他会有这反应似的,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反而好整以暇望着他。 尴尬的气氛蔓延。 温祈真想这里有道缝供他钻进去,可惜四周连门都锁着。 没有其他选择,温祈只好在贺卓鸣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走回来,贺卓鸣脸上似笑非笑:“再见的速度挺快,温先生。” 温祈脸颊登时透出了些绯色。 对方脸上藏不住揶揄,让他感到有些窘迫。 他问:“你知道走不通?” 贺卓鸣从鼻腔里哼了声。 温祈抿唇,难怪刚才擦身而过时,贺卓鸣看的眼神有些古怪。 所以他问去哪,是想提醒自己? 温祈自己纠结,丝毫没意识到贺卓鸣正在看他,而且目光越发肆意。 显然,眼前的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张脸的美貌程度有多高,让他已经冷却的念头再次蠢蠢欲动。 温祈的确想不到,他正因为暗自把别人想成大坏蛋而脸红,神情有点呆,眼眸也湿漉漉的。 贺卓鸣轻啧一声。明明是他误会了,还做出这副模样,好像真是自己在欺负他。 但贺卓鸣心情不错。 于是他决定发一下善心,带温祈回去。 “要回展厅就跟我走。” 温祈:“真的?” 他一喜,随后口袋里便传来手机震动的嗡嗡声。 “稍等。”他接起电话,“喂?” 贺卓鸣听不到另一边的声音,但是看温祈惊喜的表情,对打电话的人也猜个七七八八。 两步之遥,他微微低头,视线刚好落到温祈无名指上的戒指。 铂金圈,钻石爪镶,是婚戒。 贺卓鸣的视线缓缓在他细白的手指上游移。 温祈那只手露出的部分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很好看,就是戒指款式跟他风格不太搭调。 可见送的人审美不怎么样。 温祈对他的想法浑然不觉,他挂掉电话,有些兴奋:“贺先生先回吧,有人来接我了。” 贺卓鸣:“你不是迷路了?知道这是哪?” 温祈:“我记得刚才路过的一个牌子,他在那等。” 等等!温祈说完才意识到,这边不通,贺卓鸣岂不是…也只能跟他一路? 贺卓鸣好似看穿他的想法一般,自己刚燃起念头,他就说:“好,走吧。” 温祈:…… 原路返回时,温祈在前面,他假装看风景,偶然视线无焦距地刷刷手机,暗暗祈祷着顾程言快点来。 而贺卓鸣慢悠悠跟在他身后,不知道在想什么。 临到牌子附近,两人之间已经落出了几米远。 约定的标志牌旁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相貌俊逸,身姿优雅,一头黑发被抓到后面,明显特意做过造型。 温祈就像只乖巧的小花燕,扑棱翅膀朝他飞过去。 顾程言伸手,把人接了个满怀。 “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温祈:“跟着导航走的,我也不知道嘛。” 贺卓鸣看到他脸上绽开笑容,不同于方才跟自己在一起时的拘谨疏离,眼角眉梢都显得分外生动。 这时,顾程言也注意到他,颇感惊讶:“贺总?” 他率先走近,伸手,“今晚入场时我跟茗安在一起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印象。” 贺卓鸣目光下移,在他手上看到了和温祈的一样的戒指。 “嗯。”贺卓鸣从兜里掏出手,跟他握了一下,“顾总。” 他当然有。 那天晚上特意看了这个人的资料。 顾氏现任的执行总裁,顾家最优秀的小辈,未来的接班人。 以及,温祈的丈夫。 顾程言笑起来:“难怪我们在会客室等不来人,原来你在这。” 贺卓鸣疑惑:“会客室结束了我才出来,顾总也在?” 顾程言哈哈两声:“可能是我走错了。” “是么。”贺卓鸣,“看来路标和引导的人还不够多,耽误接温先生了。” 温祈觉得这话有点言外之意,但他还没细想,就听贺卓鸣转而问:“今晚感觉如何?” 顾程言没听拍卖,只能温祈回答:“我参加过的拍卖会不多,但拍卖师很专业,拍品单也很详细。就是有一处临时改动没有标注,可能是失误吧。” 他点到即止:“总体很好。” “温先生很会观察。”贺卓鸣笑着说完,忽然问,“不过我记得顾总的位置在我旁边,怎么没见你?” 话音一出,有一瞬间的安静。 几秒后,温祈才道:“我坐在后面。” 前后席位获得的方式,象征的含义都不同。 贺卓鸣眼眸微动。 顾程言出声:“小祈说要为我母亲选礼物,还说是他的心意,不许我帮忙。” 他看向温祈,宠溺一笑。 像是霸道温柔的高位者,在纵容任性的恋人。 温祈没说话,唇角的弧度浅了些。 贺卓鸣将二人的神情看在眼里,问:“选到了吗?” 温祈:“有合意的,可惜都太受欢迎,没抢过。” “别遗憾。”贺卓鸣道,“拍卖行以后还会有各类展品,随时欢迎。” 说后半句的时候,他看向温祈。 顾程言接过话:“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贺卓鸣懒得笑了,只略一颔首。 5、第 5 章 工作日的早上,温祈和顾程言差不多同时出门。今早温祈出来后,瞥见电梯停在他们楼上。 温祈咦了声:“楼上有人了。” 看中楼盘时,顾程言最初想要的也是顶层,只是据说很早就卖出去了,才退而求其次买了视野接近的楼下。 为此,温祈还留意了一段时间,想看看楼上是否有转手的打算。然而自打两人搬进来以后,从来没见电梯在楼上停过,一梯一户,基本可以断定没人。 久而久之,这事也就搁置了。 顾程言:“是物业?” 温祈摇头:“没到他们清洁的日子。” 说话间,电梯下来了,里面站了好几个人,都穿着印有装修公司字样的短袖。 这些人在一楼下了电梯,还有同样装扮的人等在电梯间,用板车拉着家具和装修涂料。 总之可以肯定,要有人搬进来了。 温祈:“你说会是什么人?” 顾程言不太关心:“到时候就知道了。” 接下来一连多日,都有装修公司的人进进出出,但他们轻手轻脚,素质很高,而且严格遵守时间。 温祈在家期间几乎没听到什么噪音,这让他对未曾谋面的邻居好感增加了一点。 装修很和谐,所以温祈烦恼的另有其事。 最近顾程言经常不回家住,就算回来时间也很晚,而且温祈给他发的消息也延迟回复。 原因听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出差过一次,剩下无非是工作应酬,或者跟圈子里的人聚会。 今天他问顾程言要不要回家吃饭,快下班了还没有回复。温祈时不时看一眼手机,有点心不在焉。 同事过来送文件,见他发呆,还调侃他是不是在想老公过来接他。 温祈说:“没有。” 同事挤眉弄眼:“真没有?” 温祈无奈:“我车在楼下停着呢,他过来干什么,跟我并排开回去?” 温祈结婚的事情在公司里不是秘密,尤其顾程言来接过他几次之后。有人明里暗里打探,不过都被他挡回去了。 下班后温祈坐进车里,犹豫着要不要给顾程言打个电话。但又怕自己问得频繁,他会不高兴。 最终还是没打。 不过就在等红灯时,温祈随手翻看手机,发现顾程言回复了他的消息,而且说会回家! 温祈的心情顿时雀跃起来,他临时变道,拐去了超市。 晚餐做的全是顾程言喜欢的菜,温祈忙碌了半天,可惜后者食欲一般,简单吃了些就一头扎进书房。 温祈没去打扰,默默收拾完厨房。 他修剪阳台的植物,然后再整理衣帽间,顺便给两个人搭配好明天的衣服。 顾程言说过全部请家政,但温祈觉得那样会失去一部分生活,结果就是家政每周过来打扫清洁一次,其余时间温祈自己来,他很喜欢装饰家里。 晚上,温祈回到房间,把灯光调暗。 刚才他听到书房的动静,顾程言工作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不会太晚结束。 这一阵两人都没什么时间好好交流,而夫夫间亲近彼此最快的方式…温祈拉开床头的抽屉,确认东西都全,又躺了回去。 忙起来的确没空想这事,温祈睁着眼睛望房顶,都有点想不起来上次是什么时候了 他脚尖绷紧又松开,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 刚才洗澡的时候点了熏香,现在鼻尖还萦绕着茉莉的气息,很淡,清甜又柔和。 他有点困意上涌,忍不住在心里埋怨,顾程言怎么还没结束。 不知过了多久,被子的另一边被扯动掀开,身边的位置陷了下去。 温祈被声响惊动,迷糊着睁开眼睛看表,发现自己还真睡过去了,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而顾程言才来。 “怎么这么晚啊?”他声音有点粘。 顾程言道:“又接了个电话。” 说完,他就躺到旁边,像是准备睡了,没有其他动作,甚至没有和温祈亲近的意思。 温祈只好在他关灯之际,主动翻身过去。 然后就听顾程言问:“干什么?” 那声音甚至带着点质疑。 温祈:…… 气氛直接坏掉,他泄气般翻回去,闷闷说了句没事。 鸦羽般的睫毛轻颤,脸颊还是白生生的,红唇却因为气闷而抿起来,显得有点水润。 像猫爪在顾程言心上挠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温祈闭上眼睛,几秒钟后,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 睁眼,顾程言放大的俊颜就在面前,鼻尖蹭了蹭他:“不困?” 他垂眸,嗅到了温祈身上清幽的气息。 不是顾程言迟钝,而且脑子里装着别的。 刚才他在书房,其实是在联系一些之前的朋友,侧面打听白茗安在国外的情况。 从前他以为这个人不会回来,不愿意让自己徒增伤心,但现在不一样,白茗安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了。 这几天他总是忍不住想,自己当初要是再坦诚一点,跟白茗安说明白心意,那现在躺在卧室跟他撒娇的人,会不会就… 顾程言猛地收回思绪,手心微微有点冷汗。 随后,他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温祈即使就躺在面前,也不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且说到底,白茗安只是他心底高悬的一道影子,温祈才是跟他共度了两年的人,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 只是一旦想到白茗安那张娇蛮艳丽的脸,再看温祈难免觉得寡淡。 于是顾程言只是低头,贴在温祈耳边哄了哄。黑夜沉沉,索性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温祈睡得很快。 顾程言能感觉到自己今晚似乎有些兴奋,但分不清是因为了解了他错过的白茗安,还是和温祈的亲密,也或许两者都有。 他看向熟睡中的人,温祈胸膛规律地起伏着,半侧身躺,一只胳膊还露在被子外面。 顾程言思绪纷杂,转过了头。 夜幕低垂。 天花板上方,一墙之隔。 墙上的温控显示16c,冷风呜呜吹,外面暑热难耐,屋里冻得人能打哆嗦。 贺卓鸣两手拄在阳台内侧的围栏,半眯起眼睛。 纪枫站得远远的,搓了搓胳膊,问: “少爷还有什么不满?” 贺卓鸣评价:“还行,能住。” 纪枫心里翻白眼。 要不是他和贺卓鸣在国外建立了深厚友谊…虽然大部分是他上赶着,但总归也是友谊。但他家国外的生意用不着他打理,所以比贺卓鸣早一年回来。 那副将就的语气弄得纪枫想打人:“不住可以给我!” 贺卓鸣呵了声。 这套房子还是他出国前买下来的,当时这一带的楼盘还没建完,贺卓鸣看附近在大范围招商引资,就顺手买了一套。直到前一阵打算回国时整理名下财产,才想起来还有这地方。 这些年陆京市城区逐步扩大,厂址迁移,片区中心大力发展起来,这一片沾上光,如今价格早翻了好几番,而且看起来完全还能继续升值。 最重要的是,贺昌翰不知道这里。 贺昌翰疑似被他气疯了,派人在他以前回国时常住的那几处守着,随时准备露面就要逮他。 贺卓鸣才不想去触那个霉头,先低调一段时间。 “你确定你低调?” 纪枫掰手指:“我想想,会所,游艇,雪场,这离下雪早着呢……哦对,还有上次那个拍卖公司。人没回来几天,资产接手一大堆,搞这么多干什么?” 贺卓鸣说:“买着玩。” 纪枫冷笑:“怎么,终于想开了,抛弃卷王,改当玩咖了?” 贺卓鸣:“以前也没卷。” 纪枫:“那是我记忆错乱?在阿斯彭凌晨三点给分公司审项目的人是谁?” 贺卓鸣神色不变:“醒着就顺便看看,不是没影响比赛?” 纪枫后悔问了。 谁知道这个怪物第二天是怎么在早上七点半起来,并且拿了小组当日最高分的。 偏偏贺卓鸣还要再补一句:“这很正常吧?” 纪枫:“……” 上一个话题是什么来着? “你确定选这了?”纪枫生硬转回,“我交房租能搬来吗?” “不。”贺卓鸣拒绝得很干脆。 纪枫:“为什么?我没有不良嗜好。” 贺卓鸣双手抱臂交叉:“不习惯在家看见除我之外的活物。” 纪枫大叫:“我现在不就在你家?” 贺卓鸣:“所以我现在要走了。” 然而纪枫没被打击,反而语出惊人:“那怎么办?你岂不是这辈子都不能在家做\爱了?” 他甚至顶着贺卓鸣冷漠的眼神,作了个兼具同情和遗憾的表情:“那样会失去很多乐趣的。” 贺卓鸣凉凉道:“你操心的有点多。” 纪枫微笑:“不客气,应该的。” 贺卓鸣不知想起什么,难得没立即答。 纪枫:“怎么,想到要和白茗安结婚,还不如处男一辈子是吧?” 贺卓鸣登时抬头,似乎在问他怎么会知道。 “早传开了,以为就你们两家知道呢?而且贺董抓捕你的电话都打到我爸那去了,不过他没暴露。” 纪枫摊手,“要我说,他也不是非得撮合你俩,白家不就那么回事。” 贺卓鸣当然清楚,白家能带来的助力并非得天独厚,甚至在他看来算是可有可无。 贺翰昌大概只想多个能监视看管他的工具。 “不过我听说,有人问白茗安订婚的事,他说没有。当事人全否定,也该算了吧。” 贺卓鸣嗯了声。 他界限划得清,白茗安在白家娇宠长大,自尊也很强,就算一开始头昏,被甩几次面子也就不再闹了,现在见贺卓鸣甚至有点打怵。 婚约没对外公开过,差不多也就此作罢了。 纪枫开始瞎出主意。 “要不这样,你找个离婚带孩子的,说你爱得神魂颠倒非她不可,甚至要认小孩姓贺,将来继承家里。保证贺董一时半会都想不起来白茗安!” 他随口说完,谁知贺卓鸣沉默了。 纪枫都顾不上风冷了:“你不会真的在考虑吧?” “怎么可能?”贺卓鸣轻啧,“我讨厌小孩。” 但是离婚的… 之前的拍卖会上,贺卓鸣就怀疑温祈和顾程言不是一起去的,后来找负责人核实,彻底证实了他的猜测。 负责人说白茗安以朋友的身份邀了一些人,顾程言就在其中,但温祈却不是自己进的。 姓顾的明明有更简单的方式,为什么不直接把温祈也带上? 除非他们连彼此的行程都不知道。 贺卓鸣轻嗤。 另一边,纪枫在屋里逡巡半天,总算找到了中央空调的总开关,他正想悄悄关掉,结果一转头对上贺卓鸣的目光。 后者面无表情,眸光却带着冷然和不屑,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纪枫:“你干嘛??我不就关一下?” 贺卓鸣咳了一声:“随便。” 两人俱移开视线。 房间里的软装布置不全,装修留下的灰尘也没打扫,贺卓鸣暂时还得待在酒店。 他抓起外衣,往肩头一搭:“走了。” 6、第 6 章 转天下午,温祈在给花浇水,被即将出门的顾程言叫住了。 他圈子里那群朋友经常聚一起玩,这次地点选在京郊的某处别墅。 顾程言原本没打算带温祈,他只有刚结婚那段时间愿意跟他去参加各种晚宴和活动,再后来就开始时不时推拒,直到最近半年,温祈几乎一次都不去了。 顾程言认为是他性子无趣,太不会玩。 温祈前二十年都生活在工薪家庭里,和他们的圈子融不进去也正常。 两人似乎也都对这件事达成了默认。 但就在刚才,他瞥见安静坐在盆栽面前的温祈。 他受不了动物掉毛,所以温祈就养了许多植物。绣球花、白山茶、龟背竹,还有一大堆顾程言叫不上来名的。他从不踏足这边,但方才突然发现,这些花花草草不知何时长得很好。 “晚上老贾邀请,去不去?” 等顾程言意识到,话已经很自然的问出来了。 温祈从竹叶里抬起头,第一反应是拒绝。 但之前顾程言那边大部分局他都推掉,顾程言虽说嘴上没说什么,但温祈知道他其实是介意的。 昨晚求欢失败,温祈有点失落,或许还是该和他多贴近些。 “去吧。” 顾程言反而愣了下:“确定吗?” 温祈:“不是你问的?” 顾程言:“老贾这次其实是有事想办,他找人牵线请了贺卓鸣。你见过,脾气很怪,我怕你到时候不自在。” 温祈:“他又不会来找我。” 顾程言认同:“也是。” 别墅的位置在北郊,山清水秀,环境很好,距离政府开发的景区只有十几公里。 老贾站在庄园门口迎接,一见顾程言和温祈就笑着迎上来。 “顾老弟这次舍得带夫人来了?” 他全名叫贾诚谊,年纪比顾程言他们长,之前一直是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近两年家里长辈想栽培他,管束变严,才有所收敛。 温祈在路上听顾程言讲了,贾家的新公司经营状况一路走低,效益很不好,但贾诚谊不死心,还想找人盘活。 现在把主意打到了贺卓鸣头上。 顾程言点头跟他相互问候。 “不会就等我们吧?” “哪呢。”贾诚谊做了个小幅度摇头的动作。 意思是贺卓鸣还没来。 贾诚谊没少花心思,之前还想安排人作陪,顾程言说没必要,贺卓鸣没什么花边新闻,喜好不详,万一触霉头反而更麻烦。 贾诚谊:“姓贺的不过一个小兔崽子,现在竟然也摆起谱了,什么东西。” 温祈看了眼表,约定的时间还没到,贾诚谊这副骂骂咧咧的模样,无非是求贺卓鸣让他觉得没面子,所以在口舌上往回争一争。 温祈懒得听,就在一旁假装认真陪着,实则放空脑袋,看远处的园丁修剪木枝。 今晚邀请的人不多,这会儿都分散开,别墅里也不显拥挤。 没到晚餐时间,餐台上放着三层甜品架、坚果盘和红茶,供来客自行取用。 两人进来不久,顾程言就被人拉走交谈,眼看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温祈无聊,自己转了两圈,发现阳台养着几只五颜六色的牡丹鹦鹉,就去询问管家鹦鹉能不能喂。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他拿了两颗榛子过来,去壳掰碎。 管家说这几只鹦鹉有人照料,所以养得皮毛发亮,平时扑棱棱到处飞,今天人多,就给锁到笼子里了。 温祈掰碎后放进食槽里,一只紫罗兰色鹦鹉在站棍上不动,警惕地看着他,温祈便佯装要走,刚一转头,就听到身后的动静。 紫罗兰鹦鹉开始吃榛子碎,另一边的笼子里,一只黄桃鹦鹉看着他,再看看自己的只有谷物,发出了难听的叫声。 温祈早有准备,拿出另一个榛子捏碎。 黄桃鹦鹉明显亲人得多,主动蹭过来啄他的手。 温祈笑着,忽然听到身后隐约传来议论声。 “就顾程言娶的那个…怎么把他带来了…他在干嘛啊。” “竟然跟鸟…那不是佣人做的吗…你去跟他说…我不。” 温祈听力很好,但那声音混在音乐和交谈里,只能捕捉到个别字眼。 他转过头,身后的宾客谈笑风生、衣香鬓影,灯火惶惶。他辨认不出议论的人,又觉得似乎人人都在议论。 众人三两云集,他身边没人,但他也不希望有。 温祈定了定神,重新把注意力转回鹦鹉们。 他和小鸟其乐融融,两个榛子拿少了,那边几个笼子里的也都眼巴巴望着他。 于是温祈又去了趟餐台。 这回他来者不拒,每种都取了点。板栗还有最后一粒,他本来想也拿走,但有一只手赶在了他之前抓了起来。 温祈抬头,是贺卓鸣。 这还不算完,大少爷当着他的面三两下掰开栗子,扔进嘴里。结果没嚼两下,眉毛就皱得能夹死苍蝇。 温祈有点想笑,他刚一弯唇,面前人的眼神立刻落到了他身上。 …不是你自己抢的? 真难伺候。 温祈抿掉笑容。 凉了的栗子口感是差一点,但味道依然不错,他刚才自己吃了好几只呢。 贺卓鸣拿红茶漱口,温祈走也不是说话也不是,只好等他漱完。 “贺先生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 贺卓鸣拿餐巾纸慢条斯理擦手,同时问他,“你要去花园播种?” 温祈:? 他低头,这才意识到盘子里的东西有点多。 温祈解释:“这是喂鹦鹉的。” 贺卓鸣点点头:“那我也去。” 温祈:“贺先生也有兴趣?” 贺卓鸣睨他:“怕你不小心喂给自己。” 温祈:“……” 温祈十分怀疑在他记恨刚才自己笑了。 餐台在厅里的中心区域,温祈十分自然的同贺卓鸣搭话,引来了不少人的打量。 温祈能感觉到视线若有若无落在他身上,他很清楚,这些人并非在惊讶他敢开口,而是在疑惑贺卓鸣怎么会理他。 可能喜欢逗他玩吧。 温祈不喜欢把自己摆在瞩目的位置任人审视,很快回了阳台。 贺卓鸣果然一起过来。 温祈特意为他留出正对笼子的位置,谁知贺卓鸣视而不见一般,偏偏要跟过来,还得站到他身后。 温祈觉得他像只会攻击的大尾巴,他被自己的比喻笑到,看贺卓鸣也顺眼了点。 于是他主动把坚果盘递过去:“试试吗?” 贺卓鸣没接,而是自己伸出手,他也不说话,但手就那么明晃晃地摊在温祈面前。 两人对视几秒,温祈有点无奈,跟哄小孩似的,抓了点放到他手心上。 贺卓鸣才没耐心弄碎,直接整个榛子扔进去,然后看着鹦鹉尖尖的喙啄来啄去,跟圆滚滚的东西搏斗。 他正伸出手指去戳毛茸脑袋,忽然听对面的人开口。 “贺先生。” 贺卓鸣抬头,温祈站在另一边,漂亮的猫眼睁得圆圆的:“上次的事情谢谢你。” “什么事?”他问。 温祈:“上次拍卖展会在走廊,你问我去哪,其实是想告诉我那边走不通吧。” 他说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 本来当然就该说,但被顾程言打岔了。 “你说这个啊。”贺卓鸣目光停留在他脸上,轻飘飘道,“不客气。” 温祈表达可靠:“那件事我谁都没说!” 贺卓鸣甚至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指的是什么。 啊对,这笨蛋还以为他跟白茗安是情侣。 贺卓鸣眯起眼睛,他想解释,但话出口的瞬间拐了个方向:“真没说过?” 温祈坚决:“没有!” 贺卓鸣看他笃定的样子,忍不住有点好笑。 随口编的的东西,也值得被当成秘密守着。 “我们其实…” “贺公子——” 解释的话说到一半,忽然被呼声打断,贺卓鸣不高兴地蹙了下眉,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贾诚谊笑道:“可真是让我好找。” 以他为首,后面还跟着不少人,粗略一看,差不多半个别墅的宾客都过来了。 温祈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旁边的顾程言。 顾程言正和人说着什么,抬眸间注意到了温祈,再看看跟他一起的贺卓鸣,表情明显愣了愣。 贺卓鸣换了副公式笑容。 “我到处转转,贾总不介意吧。” 贾诚谊摆手:“这是哪的话,贺公子尽兴就好。” 他话音刚落下,旁边的顾程言便走上前。 “小祈,你们这是在…喂鸟?” 温祈道:“是鹦鹉。” 仿佛为了配合他,贺卓鸣在一旁拍掉手里的坚果屑。 顾程言有点意外:“怎么还让贺总跟你一起闹?” 贺卓鸣笑了下:“随便玩玩。” 顾程言主动打招呼:“又见面了,贺总。想不到啊,你对这些也有兴趣?” 贺卓鸣就站在笼子的斜后方,这个角度既能看见一堆彩色毛团,也能看见对面白皙柔软的青年。 于是他嗯了一声,说:“挺可爱的。” 7、第 7 章 贺卓鸣话音落下,贾诚谊便把脸一撂,佯怒道: “还想给你们介绍呢,原来已经认识了,不厚道啊老顾,不早说!” 贾诚谊来的路上就憋了一肚子气。 他安排了人在门口接待,那人也给贺卓鸣开了门,原本精心准备了一条参观路线,最后直接引他到私人会客室。 谁知贺卓鸣说要自己走。他人高腿长步子快,没多远就把人甩到了后面。安排的人愣是没追上,才回去请示。 贾诚谊生怕被说招待不周,临时派人去找,结果得知对方在喂鸟,差点没气过去。 顾程言笑笑:“谈不上认识,贺先生记性好而已。” 贾诚谊那口气还没出,瞥见温祈,他提高声音: “又想糊弄我?你老婆跟贺公子在一起,大家可都看到了。” 连他都头疼等会儿见了贺卓鸣怎么办,谁知远远过来,就见这位难搞的大少爷跟温祈一人一边看鸟,相处似乎还很和谐。 刚才就已经有人面带疑惑,只不过碍于顾程言在前面。 现在贾诚谊表面在和顾程言玩笑,实则矛头却指向温祈,瞬间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过来。 “不过呢,说不定也是我想错了。” 贾诚谊微笑起来,那双眼睛阴恻恻的,“他们要真熟悉,你怎么会不知道?” 顾程言面色一沉。 他同贺卓鸣的确就见过一面,而当时,对方也是和温祈在一起的。 大部分人默认了温祈的身份是“顾夫人”,不会有超出顾程言辐射范围的社交。 现在顾程言否认了,那贾诚谊都得费心思邀请的人,他凭什么能这么轻松地交谈? 贾诚谊这句话明显带着引导性,那些扫视过来的目光也多了一丝探究或窥视,令温祈如芒在背。 “贾总,您这可就冤枉了,我们也只见过一次,跟程言一起。”温祈平静道,看向贺卓鸣,“对吧,贺先生?” 贺卓鸣眸色幽深,将眼前人各异的表情收入眼底。 他微微眯起眼。 “说明贺某和温先生一见如故,不然怎么会被当成旧识?” 他语气轻快,话中的含义分量却不轻。不但轻飘飘摆脱那些猜测,还顺带抬了温祈一把,其他人看过来的眼神都变了变。 温祈心里松了口气。 贾诚谊抚掌哈哈笑:“看来真是我想岔了,小误会,别怪罪啊顾老弟。” 顾程言还有些不虞,神色淡淡:“贾兄下次还是想清楚的好。” 贾诚谊没事人似的:“那是一定。”说完,他面向众人,“诸位,我与贺公子还有事,先走一步。晚宴开始还有不到一小时,娱乐室在楼下,大家请自便!” 有侍者更换餐台和引路,后面的人也逐渐散开。 贾诚谊走到贺卓鸣跟前,做了个“请”的手势:“贺公子,楼上请。” 气氛缓和下来,刚才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插曲。 顾程言情绪不佳,蹙着眉走到温祈身旁。 “刚才你们在做什么?” 温祈:“喂鹦鹉。” 顾程言:“那贺卓鸣怎么回事?” 温祈:“他也要喂。” 顾程言看着他,似乎在辨认话中的真伪。 “没别的?你们说什么了?” 温祈摇头:“没什么可说的。” 这个情况符合顾程言的想象,他放下心来,低头牵住温祈的手:“贺卓鸣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对象,别看这次帮了你,以后还是离他远点。” 温祈安静地任他牵着。 方才的暗涌里,他无疑是最无辜但被中伤最狠的一个,但最后的道歉却不是向他。 顾程言以为他还没回过神,捏了捏他的手。 “累不累?给你拿糕点垫垫肚子,等会酒少喝点。” 温祈应了声,阳台来回的人多,几只小鹦鹉互相看看,啾啾地叫了起来。 刚好盘子里的坚果还剩了一半,温祈问顾程言:“试试喂吗?很可爱的。” 一堆毛茸茸的,小小一团的东西挤在一起,顾程言只低头看了眼,就挪开了视线。 “有饲养员,别乱喂了。” 他把盘子接过来,放到桌上。 温祈只得说好。 小鹦鹉们感觉到他要走,一个个抬起脑袋,圆圆的黑豆眼盯着温祈。 温祈也有点依依不舍,但顾程言握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别墅负一层是棋牌室和休闲区,还有酒窖。 两人一路走过来,见了好几个顾家的合作伙伴,顾程言停下同他们寒暄。温祈则见到了向他招手的袁桥。 “你们去哪了?” 袁桥胳膊拄在吧台上,上半身前倾,在和白茗安并排喝酒。 温祈说:“一直在楼上。” 他简单说了来之前的经过。 温祈主动隐去了贺卓鸣的部分,谁知袁桥突然道: “等等,我刚才听说贺少爷跟人在楼上喂鸟,不会是你们吧?” 温祈:“……” 他知道肯定会传开,但没想到这么快。 温祈有点无奈:“刚好碰到贺总,就一起喂了会儿。” 原本兴致缺缺的白茗安在话音时猛地转过来,盯着他看了几秒。 袁桥咋舌:“他还好这个?这下名贵种又要难求了。” 白茗安表情有点古怪:“你们说的鹦鹉,在哪?” 温祈:“楼上阳台有好几只。” 白茗安又问他什么品种和颜色。 袁桥疑惑:“你以前也没喜欢鹦鹉啊?” 白茗安:“我想问。” ,他微抬起下巴,“不行?” 袁桥投降状:“行行行。” 袁桥无知无觉,但温祈掌握“独家信息”,忍不住在心里思索。 白茗安肯定知道贺卓鸣来了,却完全没有找人的意思,而是自己调酒玩,而且…白茗安的反应也不太像热恋的状态。 说不定是为了低调行事。 三人说着话,另一边顾程言结束寒暄,他抬眸,刚好将白茗安和温祈交谈的一幕映入眼里。 顾程言神情出现了一瞬的停滞。 现在回忆起来,他邀请温祈就是一时冲动。温祈说要来以后,他整个人就一直悬着,而现在,担心终于发生了。 温祈和其他人的太太一起行动并不合适,这种场合就只能跟着他。但实际上,他的身份和他们到底还是不一样。 以往他倒不介意多照顾点,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有白茗安在。 顾程言说不清这是种什么心思,但他并不希望白茗安和温祈碰面。 有侍者端着酒路过,顾程言顺手拿了一杯,他也没看是什么,仰头就灌了一口。 白茗安穿着丝绸衬衫,还戴了条环形相扣的银饰项链,张扬又漂亮,举手投足都是优雅之气。 顾程言又喝了一口酒。 他目光并不收敛,袁桥看过来,当即朝着他招手。 顾程言一走过来,袁桥便说:“顾哥,怎么样,鹦鹉好玩吗?” 顾程言:“什么?” 袁桥:“嫂子都承认了,你们没跟贺总一起喂鸟?” 顾程言这才反应过来,轻描淡写道:“我没有。” 袁桥看了温祈一眼,像是惊讶又疑惑,温祈竟然能在没有顾程言的情况下跟贺卓鸣单独相处。 顾程言的酒喝完,袁桥又唤来侍者取新的,白茗安跟着要了杯黑方威士忌。 酒上来,他猛喝一大口。 “慢点。”袁桥,“怎么这是,谁惹你了?” 白茗安面无表情:“渴了。” 他喝完酒,便起身要走。 顾程言:“去哪?” “上楼。” 白茗安边说边挥手,背影潇洒,人却在转角处差点撞到墙。 “别是醉了。”顾程言蹙眉站起身,“我去看看。” 温祈一句“我也去”都来不及说,顾程言已经大踏步追了上去,不消片刻,背影就消失在了转角。 见他还在张望,袁桥便主动宽慰:“放心吧,他酒量不差,顾哥估计看一下回来了。” 温祈这才收回视线。 - 贺卓鸣有点不耐烦。 他当然知道今天请他来是为什么,也不介意了解下情况,但贾诚谊那摆明了是个无底洞,还要当成聚宝盆往他手里塞,多少就有点拿人当傻子了。 贾诚谊还在后面喋喋不休,贺卓鸣左耳进右耳出,贴着窗户往下看。 下面是别墅侧后方的绿地,风景廖廖,贺卓鸣站了一会儿,只偶尔有人从连接地下的通道里出来。 他算算时间,差不多可以打断贾诚谊了,正要转过去,忽然瞥见了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人出来时朝夕阳落山的方向望了两秒,后面的人等他看完,才一起进了别墅。 顾程言步履缓慢悠闲,似乎就只是单纯的和白茗安闲逛。 贺卓鸣等了几秒,确定只有他们。 既然顾程言在这,说明温祈大概率又落单了。这么想起来上次似乎也是,顾程言跟着白茗安,让温祈自己去拍卖会。 “贺公子…贺公子?” 身后传来唤声,贺卓鸣回过神。 “贾总也该累了。”他看了眼腕表,“不如歇会。” 贾诚谊就是再迟钝,也看出贺卓鸣的意思了,他仍不死心:“说的也是。贺公子,这个项目…” 贺卓鸣打断:“我刚回来,人生地不熟,公司的事还做不了主。至于贾总的建议,我会如实带给贺总的。” 他一副好说好商量的模样,贾诚谊却彻底笑不出来了,他这点技俩,到贺昌翰面前与自取其辱没什么区别。 贾诚谊讪讪一笑:“这就不必了。” 贺卓鸣轻点头。 “那我就告辞了。” 说完他便离开书房,不再理会身后人难看的面色。 贺卓鸣没急着下楼,而是在环廊转悠着,果不其然,在绕到中厅上方时看见了阳台的两人。 白茗安的位置很眼熟,跟温祈之前差不多,但动作却完全不同。 温祈把坚果一点点掰碎送过去,鹦鹉很警惕,他就颇为好脾气等他们一点点过来。但白茗安显然没那个耐心,等了两秒,鹦鹉看着他叽叽叫,他就随手往笼子里一倒。 还不如贺卓鸣呢。 不过小毛团还是很可爱的,白茗安不喂了,改伸手去戳。 顾程言的视线则落在他身上。 “这小东西还挺好玩。” 白茗安似乎发觉手感很好,想让顾程言也试试,谁知下一秒,因为他力度变大,被鹦鹉啄了一下。白茗安吃痛,“嘶”得抽出了手。 “小心点!” 下一秒,他的手被顾程言握住抬了起来。 后者将他的手翻过来,仔仔细细检查。客厅一时无声,似乎连风都静止了。 贺卓鸣眼皮跳了跳。 白茗安也明显愣了下。 但随后,他余光就注意到了楼上的人。 顾程言背对着后面,但白茗安的位置能看到二楼上面。此时,他心里责怪了一下午的人正趴在栏杆上,远远看着他们。 婚约彻底作废,白茗安也没再找过贺卓鸣,但此刻见到本人,那些压制的情绪才翻腾上来。 他十分委屈,同时发觉对方不错眼地盯着自己,又隐隐有些兴奋。 明明他的追求者遍地都是,贺卓鸣凭什么以为自己只能围着他转? 白茗安凑近,朝顾程言扁了扁嘴。 “好像有点红。” 那张漂亮的脸庞对着他生动起来,顾程言只觉得心跳猛然加速。 “我看看。” 他喉结动了动。 在他身后,贺卓鸣将两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漆黑似深潭的眼眸划过一丝兴味。 8、第 8 章 贺卓鸣对白茗安做什么不在意,他惊讶的是顾程言。 关心的方式有无数种,而他采用的是个明显越界的动作。顾程言既然已婚,按理说更应该注意分寸,这么做并不合适。 顾程言:“现在呢?疼吗?” “有点。”白茗安直起腰。 鹦鹉们刚才先被丢东西吓到,又被一通戳,此时委屈地挤在一起,黑豆眼里充满控诉。 “我来。” 顾程言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垂头拿起盘子,往笼子里的食槽倒了一点。 这回没有鹦鹉过来吃了,不过顾程言也不在意。 “这东西还没驯好,离远点吧。” 白茗安:“那我们去看花。” 于是两人朝前移动了一点,白茗安又跟顾程言说了一会儿话。 等他觉得差不多了,便走出来,同时状似不经意地抬头看楼上。 贺卓鸣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了。 “怎么了?” 身后没有人追上来,顾程言转身。 白茗安站在原地,说:“不想出去了,取点东西吃?” 突然改变主意,顾程言只当他是饿了:“走吧。” 晚餐采取了自助的方式,从餐桌布置上来看,贾诚谊最开始的打算应该不是这个,但跟贺卓鸣谈完以后,他就不想再和此人一同用餐了。 证据是贾诚谊只在开始前露了个面,然后便不见人影。 贾家现在虽然不必从前,但依然是老牌家族,贾诚谊代表的也是贾家老一辈的示好,结果到贺卓鸣这,三言两语就拒绝得干脆彻底。 大家猜得出原因,看贺卓鸣的眼神更加微妙。 当事人浑然不觉似的,还有心情拿着酒杯闲逛。 “他?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是亲眼看见的,贾总我们一大群人都在。” “你确定你看到的是贺卓鸣?” 自己的名字飘进耳朵里,贺卓鸣停下脚步。 不远处,几个人聚在一起讨论,刚才说亲眼看到的人穿着蓝西装,但他话音一落,立马遭到一个飞机头反驳,这里也属他情绪最激动。 贺卓鸣认出来,飞机头是雷家的幺子,雷厉行。 有人道:“我说你们是不是想复杂了?兴许贺卓鸣就是单纯喜欢鸟呢?” 另一人笑起来:“反正不是喜欢温祈就行,是吧?” 说着,他用手肘怼了雷厉行一把。 蓝西服说:“温祈不是早就跟顾程言结婚了?” 有人摸着下巴:“是啊。哎真别说,他好久不出现,今儿我看一眼,现在的模样反而比以前更有味道了。” 旁边的人挤眉弄眼:“不懂了吧,这叫爱人如养花,越滋润越漂亮。” 后半句念成重音,见雷厉行对这个下流的玩笑感到满意,一群人纷纷跟着露出笑意。 “嘶,但今晚顾程言一直跟白家回来的那个在一起吧?” 雷厉行不屑:“靠脸爬上顾程言的床,还真以为能安稳一辈子?” 有人恍然大悟:“所以他才想转头搭贺卓鸣?” 蓝西服有点听不下去: “行了,他可没离婚,难道还能在顾程言眼皮底下跟贺卓鸣好?” 雷厉行笑:“当姓贺的跟你一样破鞋癖呢,脑子是不是……贺总?” 说话的人一回头,有些悚然。 贺卓鸣不动声色站在后面,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 雷厉行先是吃惊,紧接着尴尬地看了看同伴。 贺卓鸣笑笑:“怎么听见有人叫我?” 他这张脸太有迷惑性,语气看起来很悠闲,似乎只是单纯听见后半句。 众人放松下来,蓝西服想出言解围,但雷厉行哈哈笑了两声,上前道:“当然是在夸贺总,圈子里谁不知道您一表人才品貌非凡事业有成。” “哦。”贺卓鸣点了点头。 连串的恭维后,他的笑容反而消失了,那双黑眸冷冷看着几人,英俊的面孔像是淬了冰,压迫感几乎迎面而来。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再开口。 “雷小少爷话倒是挺多。”贺卓鸣轻飘飘道,“雷松年给我递了几次帖子,我一定让令尊带上你,就把今晚这些话再说一遍好了。” 雷厉行登时汗就下来了。 “贺总,我不是,我没……” 贺卓鸣看了眼表,微笑重新出现在了脸上:“几位继续,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 顾程言追着白茗安离开后,没多久袁桥也跟着认识的人走了,温祈自己边喝酒边等,直到晚餐时间开始,才上来简单用了点。 顾程言一直没回来,也许是因为有事耽搁了,怕他饿过点以后难受,温祈拿出手机,正要打电话,忽然余光瞥到什么。 正是顾程言和白茗安,就在餐台另一边出口的附近。 温祈走过去。 “程言。” 顾程言见是他,嘴角变得有些平:“来了?还想下去叫你呢。” 温祈知道,那是一种类似于被打断的不悦。 他问:“你们一直在这?” 顾程言:“过来没多久。那边有菠萝松塔,尝了吗?” 温祈点头。 他手里还端着盘子,白茗安示意对面:“坐呀。” 顾程言把盘子接过来,温祈忽然注意到他的袖口沾了一些坚果碎。 他今天穿的是件白色的衬衫,袖口的位置多了点点棕色的果皮,像是核桃的,薄而碎,在袖子边缘,沾得并不多,很难被发现。 但温祈清清楚楚地记得,下午他们离开鹦鹉笼时,顾程言抬过几次手,当时还没有沾上。 “怎么弄的?” 温祈拉住顾程言的胳膊翻过来,指了指袖口。 顾程言起初甚至没看清是什么,他抬高手腕,端详了两眼,才意识到。 “刚才茗安也去喂鹦鹉,可能不小心蹭到了。” 白茗安翻了个白眼:“幸好我没伸手喂,谁知道那东西还啄人。 温祈惊讶:“你被啄了?” 白茗安:“是啊。” 温祈:“牡丹鹦鹉是很闹腾,但一般不会对人,你是不是吓到他们了。” 白茗安不耐:“我还能怎么吓,胆子那么小?” “摸了几下而已,就过来啄我。” 温祈皱了皱眉,顾程言见状,及时出言:“小祈,我这份面的酱汁好像不太够。” 温祈明白他的意思,也接过来:“我去加。” 和白茗安争执显然没什么意义,何况事情也早过去了。 温祈在选餐区独自待了一会儿,除了酱汁,又取了点顾程言爱吃的小食才重新回去。 他方才的位置已经被一个男人占据,温祈走近听到他们的谈话,那人大概是他们从前的同学,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白茗安大笑起来。 温祈过来,三人齐齐抬头,好像他才是突然到来的那个人。 男人没有起来的意思,温祈要是坐下,只能坐到桌台的最外侧。 于是他只放下盘子:“你们聊,我出去转转。” 温祈来到露台,夜风比白日里凉了些,但还没能抚平燥热感。 夜晚降临,墨色在天际挥洒。温祈站在交界处,墙内酒香浮动,谈笑风生,墙外夜寂风清,萤火点点,水晶吊灯的亮光隔着一道玻璃门将里外连通,隐隐有杯盏相碰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蝉鸣声停下时,有声音在耳畔响起。 “冷不冷?” 温祈转身,是贺卓鸣。 他摇了摇头。 夏末气温还没降下来,虽然温祈穿得少,但也不至于冷。 贺卓鸣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说完他站到温祈旁边,和他一起对着藤蔓和月季花发呆。 静谧空间里,一切声响都会被放大。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和温度源源不断传来,待了一会儿,温祈忍不住了,先开口:“贺总不进去?” 贺卓鸣:“进去又没事做。” 温祈想起拍卖会那天,他也扔下一群人乱转:“如果进去,相信有不少人会愿意让你有事做。” 闻言,贺卓鸣笑起来:“那还是别做了。” 大概是这几次接触对方态度都很配合,温祈胆子也大了些,他问道:“贺先生既然不打算答应贾总,那今天为什么还要来?” 贺卓鸣眯起眼睛:“你想为他鸣不平?” 那当然不可能,温祈说:“我只是好奇。” 贺卓鸣:“这里又不止贾诚谊一个人,还有比如顾总这样的青年才俊,当然要来。” 温祈礼尚往来:“贺总自己才是最年轻有为的。” “是吗?”贺卓鸣转过来,目光落在他脸上,“我倒是觉得他比我厉害,管公司谁不会,能和温先生这样优秀的伴侣情投意合,才是难得。” 贺卓鸣说话时语气似乎很认真,温祈一怔,随即敛眸:“谬赞了。” “不过,我一向以为爱情不值得投入。”他突然话锋一转,“为了一分的愉快,多出九分的忧虑,很少见这么不划算的东西。” 贺卓鸣随口聊天一般:“你觉得呢?” 温祈安静了一会儿,道:“这不是交易。如果爱是前提,那一百分的忧虑也会感到愉快。” “是么?”贺卓鸣看向他,眸色比夜色更深:“但是你今晚并不开心。” 温祈神情一滞。 “这话好像应该顾程言来说。” 贺卓鸣顿了下,“但他没有,只好我来了,你就当我没忍住好了。” 温祈抬眸,见到贺卓鸣脸上透出的,几乎可以称为戏谑的意味。 他一瞬间有些难堪,声音也变得很冷。 “我的事情,不劳你费心。” 温祈对贺卓鸣的探寻本能感到抗拒。 他可以无视贾诚谊的针对,因为他的轻蔑太明显,没什么可怕的。但是贺卓鸣的态度模棱两可,让他捉摸不透,只想远离。 贺卓鸣没恼,只是挑眉:“你跟顾程言说话也这么凶?” 所有人都说温祈温柔脾气好,他起初以为这是只兔子,但现在却觉得他明明是刺猬。 尤其是对着自己的时候,总能精准扎人,半点亏也不肯吃。 没料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句,温祈瞪大眼睛。 他哪有贺卓鸣脸臭的时候凶? 温祈定了定神。 “我只是觉得,这和贺总没什么关系。” 贺卓鸣没有立刻回答,他站在黑夜里,单手插兜,笑容有些漫不经心:“以后说不定就有了。” 温祈道:“希望没有那一天。” 9、第 9 章 晚上原本的计划是在别墅留宿,但由于贾诚谊没了心思,晚上的活动也没开成。 有些人见状就走了,温祈也想回家,但顾程言却要留下。 两人挑了间房,温祈洗好澡出来时,顾程言却已经不见人影。 温祈没问他去哪,他自己倒了杯起泡酒,换上浴袍,用投影放了部电影看。 临近十二点,顾程言才回来。 他似乎以为温祈睡了,也没叫人,自己换了衣服。等到进卧室,才发现里面是亮着的,只不过光线很暗。 “还没睡?” 温祈看向他,眼神清明。 顾程言喉结动了动,解释道:“以前一个朋友同学,你吃饭时候见过的,现在土建的老总,我们喝了杯酒。” 就是晚餐时占了温祈位置的那个男人。 但温祈关心另一件事,他问:“白茗安也跟你们一起?” 顾程言:“对。” 他回答得很坦然,他们确实也没做什么超过的事情。 但温祈还是感到了心堵。 他在会所初见白茗安时就有过类似的感觉。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顾程言跟他太过熟稔,明明他才应该是那个最亲密和无话不谈的人,但看起来却像个局外人。 不算疼,但不好受。 过了一会儿,温祈说:“你今天一直和他在一起。” 顾程言正翻身上床,闻言动作一滞。 “是吗?” 温祈点头。 他垂着眸,灯光昏暗,浴袍下的皮肤呈现出羊脂玉般的细腻柔和的质感。 顾程言视线落在他领口,指尖蜷了下,脑海里却闪过白茗安被鹦鹉啄伤的手。 “他刚回国,很多事情不熟,总得有人带着。我们以前是朋友,于情于理都该帮忙。” 他凑近,摸了摸温祈的脸颊:“吃醋了?” 温祈垂眸,没说话。 这就是承认的意思。 于是顾程言揽住他的肩膀拍了拍,语气比刚才轻松了几分:“他放弃公司继承权以后,白家对他就没那么在意了,我们不管就没人管他了。” 温祈想起什么:“不是有贺卓鸣么?” 顾程言不解:“关他什么事?” 温祈僵住了,他答应过贺卓鸣不暴露他俩的关系,但是刚才沉浸在顾程言的话里,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了。 毕竟顾程言是他丈夫,多少还是会松懈。但他和白茗安走得近,知道了应该也没关系…吧? 虽然对不起贺卓鸣,但他真不是故意的。 温祈先责怪自己,又做好心里建设,才开口,说出这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他们是未婚夫夫。” 说完,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顾程言,等他震惊,谁知顾程言却微微皱起眉:“从哪听来的?” 温祈…温祈总不好说他偷听的:“很多人说啊!” 顾程言:“传言而已,两家的长辈有意向,但他们彼此没想法。” 温祈:“啊?” 顾程言:“这可是当事人说的,比你听来的八卦靠谱。” 温祈心说我这也是当事人说的啊! 他陷入沉默,开始思考。 以白茗安跟顾程言的关系,说实话的概率更大。而贺卓鸣跟他非亲非故,糊弄他也不是不可能。 一般情况下,不怀疑也就过去了,但只要一怀疑,大脑就会立刻找到无数当时没能发现的证据来证明。 温祈回忆,拍卖会那天,贺卓鸣其实就没有正面承认过。 而且温祈似乎也听到了一点电话那边的骂声,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很清楚能听见骂贺卓鸣狼心狗肺,不知好歹…… 所以贺卓鸣为什么不阻止自己误会?? 温祈灵光一闪,感觉自己触碰到了某种真相。 他不会喜欢白茗安吧? 但白茗安又没有意向,所以只好借着家里的联姻,自己在外面跟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比如自己)说,来聊以慰藉。 顾程言看温祈表情比变脸还精彩,忍不住露出了点笑意:“想什么呢?” 温祈:“没什么。” 一不小心又发现了秘密而已。 卧室重新归于安静。 顾程言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有些发呆。 对白茗安一见钟情,大概时十年前的事了。 他一眼沦陷,但白茗安当时还是个只知道画画和哭的小孩,自己只好借着朋友的身份,每日跟他混在一起。 终于等到快成年,他计划好表白,谁知对方不声不响就去了国外,而且最后留下的信息是很可能不回来了,从此和国内也逐渐断联。 男人无疾而终的初恋大多悬挂在心口,像牵线的木偶娃娃,平时压根看不出来,可说不上什么时候他自己抽一下就会出现。且大多时候出现也未必到台前来,只在幕后,起到一个存在的作用。 但是白茗安不一样。 白茗安实打实的重新出现,而且性情和容貌同记忆中几乎没有变。于是顾程言就也像分不清今夕何夕般,回到了他们整日一起的时光。 初听到白茗安和贺卓鸣的传闻,仿佛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耿耿于怀。那几日他整天黑着脸,连员工都战战兢兢。 然而就在晚上,白茗安亲口告诉他,他和贺卓鸣没有关系。 只是两家长辈有过意向,实际上他和贺卓鸣都没见过几次。 顾程言问是真的? 白茗安就做出冷笑的表情:“你以为贺卓鸣能听谁的话,贺董他都不理,更何况我们?” 顾程言陷入了沉默。 贺卓鸣在国外待的时间比白茗安还长。他们这种家庭亲缘关系本就淡薄,再加上贺翰昌和现在的妻子也育有子女,贺卓鸣想也知道不会听他摆布。 他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悦中,甚至没听出白茗安话里的漏洞。 顾程言只觉得胸口那股气散去,取而代之的,有一团火焰徐徐燃烧了起来。 相隔几十公分,温祈裹紧被子,依然觉得周身冰凉。 月光透过薄如蝉翼的纱帘,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 温祈近乎空白的神情里,逐渐显现出了一丝茫然。 在外界看来,他们的恋爱过程两次都是顾程言追求温祈,虽然名义上是把温祈捧得更高,但这也就代表着,在他们的关系中,占据主动那方并不是他。 顾程言的位置要高出太多,以至于温祈觉得,有时候他会看不见自己。 但顾程言没发现,他也就从来不提。 温祈安慰自己,就算是伴侣,也不能要求对方把注意力全部集中给自己,顾程言还有很多事做。而且碍于他们的关系,那些人并不会当着顾程言的面发作,他当然难以注意到。 直到今天晚上,被贺卓鸣点了出来。 一个跟他只见过两面,每次说话都夹枪带棒的人,都看出了他处境尴尬。 那他的枕边人为什么不能呢? 温祈眼神没什么聚焦,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上。 夜幕沉沉,顾程言关掉投影准备睡觉,他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点,胳膊搭出来放到外面。这算是天长日久养成的习惯,等温祈过来主动窝进他怀里。 但温祈默默躺在旁边,一动不动。 于是顾程言也停滞了两秒,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臂。 10、第 10 章 陆京市入秋的显著标志之一就是夜晚开始降温,尤其下过雨之后,城市像是伸进了一个巨大的抽气泵,将属于夏日的潮湿闷热全都吸走。 气温下降,隔壁部门的女孩们搭起各式各样的外套,还会征求温祈的意见。 温祈刚到公司时,独来独往了很长一段时间,嫁入豪门这个buff太响亮,所以大家哪怕好奇心快飞出来,也不敢搭话。 后来相处时间长了,发现他本人行事低调,做事耐心,再配上那张通杀一切的脸,这才逐渐热络起来。 但总归还是有距离感,因此也就只停留在了共事范围。 周六上午临时通知有检查,温祈不到九点就来了,一直待到下午,才倒出功夫看手机。 微信里蹦上来一个鲨鱼头像,一连发了七八条,问他什么时候结束。 温祈:完事了 温祈:现在就过去 鲨鱼头秒回ok,还带了一串的感叹号! 温祈失笑,然而返回界面的时候,那笑容又僵了一下。 列表里唯一置顶的聊天对象安安静静,没有任何新消息。 聊天框里躺着的最后一句,还是前天晚上他发的。如果点开,扑面而来的几乎也全都是绿色气泡。 在别墅的那天晚上,虽然顾程言最后哄了他,但自那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有点怪,变得不冷不热,说不上来的感觉。 温祈还在努力照常,相比之下,顾程言的回避就明显了许多。 微信也一样,现在几乎都是他挑起话题,顾程言只是回复,甚至有时连回复都没了。 温祈心里轻叹一声。 顾程言昨天没回家,也没有提前说。饶是温祈,情绪一直不上不下吊着,也难免感到疲累。 这不是立刻马上能解决的,温祈也就暂时从思绪中抽离,只去想接下来的事。 他离开公司,跟着导航去了一家泰式餐厅。 鲨鱼头名叫姜璇,是温祈的大学同学。当时两人因为一次竞赛随机组队,深感彼此是队里唯二两个正常人,于是迅速建立起友谊。 毕业以后都留在陆京,现在依然抽空会见面。 姜璇已经到了,她属于那种打眼很优雅的小美女,长发披肩,裙摆摇曳,韩系风格的素颜妆。 然后见到温祈的第一句,就是“你再不来我都要报/警了。” 温祈:“警察还分管加班?” 姜璇:“我把办公楼炸了不就行了。” 姜璇打工四年,已成功由开朗小女孩变为怨气社畜。她们公司的wifi有使用监控,于是她特意开了一个超大流量包,就为了能在工作日及时发消息吐槽。 温祈听她大骂伪人同事,拿起柠檬水很体贴地给她倒了一杯。 姜璇骂够了,拿起来一饮而尽。 说到最后,她有点感伤:“不如回去上学。” 姜璇又看向温祈,“你就不用了,你现在也挺好的。” 温祈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哪怕换作一个月前,他也一定会点头。 变化有时就是突如其来的。 他和顾程言之间没有激烈吗矛盾,也没有争吵,可温祈又的确感到了不安和失落。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像是在他们亲吻的时候,顾程言却走神了吧。 他这副模样,姜璇就意识到了什么,她蹙起眉思索一番,然后平地起惊雷: “顾程言出轨了?” 温祈猛咳一声,差点被柠檬水呛到:“没有。” 姜璇:“那就是你俩不和谐了。” 温祈:“……” 姜璇一脸坦然,看到他瞪大眼睛后,甚至还多了几分笃定。 “反正是他的问题。” 虽然温祈说过n多次顾程言对他很好,但出于一些闺蜜天然直觉,她始终对这人喜欢不起来。 在顾程言第一次追求温祈的时候,姜璇就是最大的阻力。 她强烈给温祈灌输“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觉得他不是真的喜欢你”“听说顾程言有过六个男朋友”等等内容,还会在顾程言来找温祈的时候说他不在。 就这么坚持阻止了一年,后来温祈跟顾程言结婚了。 其实当作无事发生也是可以的,但姜璇咽不下这口气。 眼看温祈没救了,她倒也不会扫朋友的兴,只是每次都不惮以最大的警惕来面对顾程言那一圈的人, 温祈看了她片刻,第一次没反驳,而是问:“你一直觉得他其实不爱我,是吗?” “也不至于,多少爱点吧。”姜璇说,“但肯定没有你爱。” 温祈垂下眸。 顾程言的身份和他有如天坠,所以他一直想用更多的爱来填补。但实际上,如果爱对于顾程言不稀缺,那么有些差距就是没办法补的。 从前温祈觉得姜璇有偏见,自己才是真正了解顾程言的人,所以也不会和她深入谈论。 但或许,姜璇才是旁观者清呢? 店员陆续开始上菜。 她给温祈夹了一只咖喱龙虾:“不用想那么多累自己,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就这么简单。反正我肯定站在你这边。” 大概是被某个字戳到,温祈心里一阵颤动。 这家店是姜璇选的,温祈对泰餐没有期待,菜也都是她点的。 店员一次性上了六七个菜,把双人餐桌堆得满满当当。 “吃不完我带回去,对付一顿是一顿。” 姜璇也想自己开火,但一个人懒得折腾,而且下班累得只想瘫倒。 温祈:“我做了藤椒牛肉酱,还有卤味和司康,都是最近的,给你拿点?” “真的?”姜璇瞬间两眼放光,“我都要!” 温祈:“那等会跟我回去。” 他每次研究新品做多了,都会投喂姜璇。 “好耶!”姜璇想起什么,皱了下鼻子,“顾程言在家吗?” 温祈:“不在。” “那就行。” 这家餐厅是个网红店,来客络绎不绝,甚至在外面坐着等位,但味道温祈着实觉得很一般,简单吃了些就停下叉子。 姜璇显然也觉得不好吃,结账的时候,她也不提打包了,不停地吸柠檬水。 两人走出餐厅,刚好对面有家冰淇淋店。 “走走走。”姜璇扯住温祈,“我急需麻痹味觉。” 冰淇淋店同样人满为患,需要等几分钟,一群人趴在柜台看店员做造型,温祈挤不过去,就只在门口朝外望。 突然,他注意到右前方的一辆车。 黑色卡宴,车牌号被石柱挡上了一点,但后三位数字一模一样。 温祈正瞪大眼睛辨认,就见车门打开,有两人下了车。 白茗安在面向他的方向,戴了副墨镜。另一边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即便夜晚灯光四射,看得不清晰,他依然第一眼就认了出来。由于陷入冷战,他们已经两天没有任何交流了。 一瞬间,温祈只觉得心脏发沉。 温祈看得极为投入,连姜璇叫自己都没听见。 “看什么呢?哎,顾程言吗?”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顾程言也走到白茗安旁边,两人并排进了马路对面的那幢白房子。 房子显然还在装修中,招牌的位置的空的,外面也被用建筑板围了起来。 姜璇:“他旁边是谁?” 温祈顿了一下,才道:“朋友吧。” 两人没有肢体接触,但动作间又十分自然,确实很像朋友。 姜璇自己吃开心果冰淇淋,把草莓的给温祈。 “过去吗?还是给他打个电话?” 温祈低头咬一口,冰凉奶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 “不用,他在忙。” 家里离这不远,温祈带姜璇回去。除了他说的那几样,又把之前的半成品饼干拿出来重新烤,给她装了一大袋。 姜璇对他的手艺极尽夸赞,满脸幸福地已经塞了两块饼干,忽然门口传来响动。 温祈从厨房探出头,就见顾程言不知何时回来了,正在客厅跟姜璇面面相觑。 顾程言露出个礼貌性的微笑:“姜小姐来了。” 姜璇刚才差点呛着,她硬是平复下去:“顾先生回来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彼此都在对方那里看到嫌弃。 “姜小姐要留下吃晚饭吗?”顾程言问完,又道,“不过我们晚上有客人,可能不太方便。” 姜璇:“我们吃过了。” 顾程言:“那改天我请姜小姐。” 姜璇皮笑肉不笑。 温祈及时出来解围,他把给姜璇的袋子装好:“这些都是,回去够你吃了。” “谢谢宝贝。”姜璇感动地搓手,下意识脱口而出。随后又做贼似的,偷瞄了眼顾程言,“那我走了。” 温祈:“我送你。” 这边交通方便,温祈只把她送下了电梯,回来以后,见顾程言坐在沙发上,半闭着眼睛。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最后顾程言先开口:“给她拿的什么,怎么那么多?” 温祈:“吃的。” 顾程言:“这两天在家怎么样。” 温祈:“还行。” 顾程言望着温祈,心头涌上一阵烦闷。 温祈在照顾他这件事上当然无可挑剔,妥帖到了极致,这也是顾程言相当受用的地方,但就是闹起脾气来让他受不了。搓不烂捏不扁,句句回应但字字冷淡,让人一拳打在棉花上。 往常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不过一般过个一天半天,要么他自己就好了,要么顾程言主动搭个话,也就恢复到平常。 这还是第一次,顾程言感到失控。 他走过来:“这两天是有点忙,没顾上陪你。但我事情很多,你不能总这么任性。” 温祈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忙了一天,等会还有事。”顾程言说,“别闹了,行不行?” 温祈气息一顿,声音变得委屈:“忙什么?忙着见朋友?” 11、第 11 章 顾程言一愣:“你说什么?” 温祈吞下即将哽咽的声音,平息片刻。 “你下午去哪了?” 两人皆沉默下来,随后顾程言重重出了口气,笃定道:“你看到了。” 温祈没说话。 两人无声地对视片刻,顾程言声音缓下来:“茗安的画室在装修,有些地方他没经验,才找我帮忙。” 顾程言已经了然。 白茗安画室的位置选在闹市区,温祈今晚跟姜璇在外面吃晚饭,小女生喜欢挑那种地方的店,所以被看到也不奇怪,解释清就行。 但这次,温祈却没善解人意,而是问:“他多大了?” 不等顾程言开口,他又道:“参加宴会要你带着,画室装修也要你跟着,你是白家雇的监护人?” 顾程言面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温祈抿了下唇,他感觉到自己正因肾上腺素飙升而手臂发抖。 空气很安静,静到他能听到自己声音里细微的颤抖,和随着呼吸的,胸腔的震颤。 温祈无聊的时候看到过新闻报道狗血戏码,丈夫出轨妻子质问,争夺财产和抚养权,一旦剥开爱情这层鲜亮的外壳,露出的就全是赤裸裸的欲望和算计。 两个人歇斯底里,毫无体面可言。 而就在刚才话说出口的瞬间,温祈觉得自己也不比他们好上多少。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门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那声音像是一针镇静剂,顾程言声音依然冷硬,黑着脸的表情却已经调整成平常。 “客人来了,别闹了。” 温祈有点懵:“你什么时候…” 顾程言:“回来的时候,本来想到家就跟你说。结果先是姜璇又是你,一个两个的,真会选日子。” 这么一说,的确刚才他就对姜璇提过晚上有客人,不方便招待。 但他以为那是故意气姜璇的话! 温祈顾不上他埋怨的语气:“几个人?” 顾程言:“就一个,吃顿便饭就行。不用你做,我让家政公司派人来了。” 两人说话时,门铃声又响了一遍。 温祈连忙去开门。 同时还在疑惑,顾程言邀人也是去他的别墅,很少到这里来,难道是顾家的人? 温祈赶紧在脑子里过他家那些亲戚和称呼,结果在开门的一瞬间,又全部忘光。 高大俊美的青年倚着墙,单手插兜,姿态懒散:“晚上好。” 不同于前几次整齐打扮,温祈套了件居家t恤,此刻眼睛也瞪得圆圆的,嫣红的唇瓣张开一条缝,显然呆住了。 贺卓鸣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吓傻了?” 温祈回过神,震惊道:“你…?” “是我。”贺卓鸣从容接上。 顾程言闻声,从里面走了过来,贺卓鸣见到他,十分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来早了点,不介意吧?” “欢迎。”顾程言向温祈解释,“我和贺总刚才在楼下碰到,就顺便邀请了。他就住咱们楼上。” 温祈终于从石化状态反应过来了点。 原来楼上那个神秘邻居竟然是他吗??? 但如果是贺卓鸣,那过去两年一直没人也就变得合理了。 温祈似乎还有点迟钝,贺卓鸣心里好笑,面上却倾身凑近问:“吓傻了?” 温祈这才如梦初醒。 他找了双客用拖鞋给贺卓鸣:“请进。” 温祈脚上是一双有点可爱的企鹅拖鞋,但顾程言的拖鞋是某个奢侈品出的,不是情侣款式。 所以在他拿的同时,贺卓鸣瞥了眼鞋柜,果然看到角落放着的另一双企鹅拖鞋。 贺卓鸣不动声色,从门外取了两只盒子:“礼物。叨扰二位了。” 顾程言:“别客气。” 稍长的那个看外表就知道是红酒,而另一只则五颜六色的。 “这是…冰淇淋?” 温祈侧目,这一看却愣在了原地。 这不是他下午刚和姜璇吃过的那个牌子吗? 那家冰淇淋其实味道很不错,但定价奇高,而且只现做现卖,温祈还想以后哪天顺路再去吃。 但面前的盒子上又确实印着一模一样的logo,三角形的英文花体字。 他忍不住问:“这家不是只现做吗?” 贺卓鸣:“是这么规定的,但规定可以改。” 温祈:“……” 好嚣张,却也不违和。 但毕竟是送给他们的礼物。 而且不得不承认,看到想吃的东西那一刻,温祈因为跟顾程言吵架的阴霾散了点。 温祈笑了起来:“谢谢。” 贺卓鸣:“看来我猜对了,温先生喜欢就好。” 他们一来一往,顾程言却听出了点别的,他看向温祈:“你吃过?” 温祈笑容登时淡了:“嗯,我正想改天再去买。” “是么?够巧的。”顾程言道。 会有这么巧的事?温祈想要,贺卓鸣刚好就送到面前。 但不是巧合又能是什么,贺卓鸣难道还会特意研究温祈的喜好? 顾程言说不上什么想法,他把两个盒子全塞给温祈:“别站这了,进来说。” 温祈去放红酒和冰淇淋。 贺卓鸣则不动声色环视四周。 花朵形状的落地灯、挂在墙上的壁画、沙发前面铺的拼色地毯…走近以后,还能看到阳台上长势良好的花草,和他们的笑脸花盆。 到处都是浓郁的生活气,很符合他对温祈的想象。 家政很快赶来,温祈不想和顾程言一起假笑,也留在厨房备菜。 家政素质很高,当即表示听他指挥,不多看也不多问,严格按照吩咐做事。 顾程言也不多说什么,自己默默进储物间,然后翻箱倒柜也找不到茶叶。最后还是温祈看不下去,帮他取了出来。正山堂金骏眉,专门招待客人用的。 贺卓鸣坐在沙发上,顾程言拿茶具按工序过滤,手法有些生疏:“平时不常喝,见笑了。” “我不挑,有的喝就行。” 贺卓鸣看向茶几,“这只猫倒是挺可爱的。” 茶几上放着一只玻璃猫猫,头下面是细长的脖颈和圆圆的肚子,下半部分是液体,里面有絮状的物质漂着。 顾程言抬眸扫了眼:“那是小祈买的,天气风暴瓶。能预报天气,现在这样是多云的意思。” 贺卓鸣拿着瓶子晃了晃:“温先生很有生活情趣。” 顾程言反应平平:“他没事做,可不就喜欢这些。” 贺卓鸣没继续这个话题。 安静了两秒,他又道:“听说顾总最近在帮白茗安装修画室。” 顾程言泡茶的动作一顿:“他小孩心性,对很多东西不熟,我能帮则帮。一点小事,不值得拿出来说。” 贺卓鸣:“那看来顾总这个朋友值得交,够尽心尽责。” 顾程言看了眼他:“过奖。不过贺总想交朋友,应该没人不愿意。” 两人都听到了自己想听的,于是一齐笑起来,气氛轻松了些。 顾程言泡好茶,给贺卓鸣倒了一杯,随后两人的话题就转到了金融和能源市场。 贺卓鸣现在名声倒是够响亮,buff叠得也够满,但人毕竟还没真正进公司,大家都有些摸不清他的底细。 顾程言状似随口的提起前段时间一个很轰动的并购案,他跟不少人讨论过,自认为考虑已经够全了,不料贺卓鸣三两句就又点出了一个新的角度。 贺卓鸣开口不频繁,但几乎没有废话,抛完观点也会给顾程言留引子,保持在一个刚好的节奏。 既有看事情的能力,又有对待人的本领。 顾程言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内心也难免感到佩服。 家政打完下手就离开了,晚饭是温祈叫他们来吃。 贺卓鸣跟顾程言错后半步,不等进餐厅嗅到一阵浓香。 桌上摆着一道蟹粉年糕、一道酿茄子、一道灌汤虾球、一盘捞汁秋葵、以及一份板栗炖鸡汤。菜色偏家常,但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卖相极佳,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盘子下面垫了卡通隔热垫,筷子托上坐着小河马。 温祈解下围裙,里面的棉质t恤很宽松,圆形领口露出了半截锁骨,在餐厅暖色的挂灯下,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色彩。 “顾总不会每天都这个待遇吧?我可要嫉妒了。” 贺卓鸣半真半假地玩笑道。 顾程言方才被压一头的憋闷这才散了些,他笑起来:“别急,你早晚会有。” 贺卓鸣单手搭在椅子上,闻言看了眼温祈,也笑了下:“承你吉言。” 12、第 12 章 这顿饭属于临时起意而产生,但温祈依然发挥稳定。 贺卓鸣尝了一只虾球,外壳酥脆,虾肉滑嫩,流出的汤汁则浓郁鲜香,就是烫得他舌尖缩了下。 顾程言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天,贺卓鸣应声的同时悄悄吸凉气,手还不忘夹两只虾球在碗里晾。 他视线溜向了斜对面。 顾程言主动给温祈夹菜,神色十分温柔,温祈没推拒,低头吃掉。 温祈安静的状态很常见,但贺卓鸣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于是他开始回忆自己进来之后他的一举一动,从这顿饭开始,温祈几乎一直在沉默,除了特意询问时回答外,从不主动插话。 温祈的心思和反应大部分都是向内收着的,导致外人不太容易发现他的情绪变化。 但贺卓鸣就是觉得,他似乎不太开心。 吃完饭,顾程言邀请贺卓鸣一起下棋。两人走了半局,见顾程言陷入苦思冥想,贺卓鸣状似随口问:“调羹在厨房?” 顾程言说对,就要去给他拿,但贺卓鸣先他一步起身:“不劳烦,我自己来。” 温祈按下洗碗机,然后对着被泡沫盖住的盘子发呆。 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人来到了他身后。 温祈不做他想,他还在生气,就算顾程言… 他习惯性想侧身躲开,谁知那人离得太近,他后撤时,脊背直直撞上了宽阔的胸膛。 感觉不对。 温祈迅速转身,见贺卓鸣正看着自己,唇角的笑容有些玩味。 他当即又恼又羞:“你怎么没声音?” 贺卓鸣无辜:“我叫你了,你没听见。” 温祈明明就什么声音都没听到,但他刚才在发呆,也不能确定这人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他没好气:“什么事?” 贺卓鸣啧道:“又这么凶?” 温祈冷冷的:"没事就出去。” 贺卓鸣无奈:“不就是上次说你不开心,至于记恨这么久?” 他不提别墅的事还好,一提,温祈顿时想起后来顾程言告诉他的,自己被贺卓鸣糊弄了的事。 温祈手插进兜里,学着他的样子,傲慢道:“没恨你,恨的是白茗安未婚夫。” 贺卓鸣挑眉,“啊”了声:“那看来不是我了。” 他承认的倒是痛快。 贺卓鸣丝毫不意外温祈已经知道了,毕竟一个全世界只有他自己误解的谎言,想戳穿还是很容易的。 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所以你今晚是为这个生气?” 虽然不是,但温祈不介意生他的气。他没反驳,拿杏眼狠狠瞪他。 贺卓鸣当他是默认,弯起唇:“还以为是顾程言惹的你,原来是我。” 他话里没有任何悔改之意,嘴角翘得都止不住。 虽然另一当事人不在这,但厨房门没有关,贺卓鸣音量依然压得很低。他凑近到温祈脸颊旁,温热的吐息几乎全打在他耳畔,激得他后背窜上些酥麻。 温祈试图反击:“你喜欢白茗安?” 他出其不意,贺卓鸣脸上的笑容果然消失。 温祈:“所以你才说他是你未婚夫,对不对?” !成功扳回一局。 ……好像没有? 贺卓鸣脸黑了三度,但那表情却并非被猜中的恼怒,反而像是遭到怀疑的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他暗暗磨牙,都是当时造下的孽,贺卓鸣做了个深呼吸,原原本本重新给他讲了自己跟贺昌翰的对话。 贺卓鸣生怕他不信,连带在国外找白茗安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这回轮到温祈用惊讶的眼神看他。 他对白茗安已经不奇怪了,让他惊讶的是贺卓鸣原来跟亲爹对话也这个德行。 难怪他气人如此有功力,果然不是一朝一夕练出来的。 温祈:“所以你知道我误会了,还不提醒我?” 贺卓鸣:“你看见我,比老鼠看见猫跑得还快,我哪有机会解释?” 温祈被戳中心思,反驳的话到嘴边也有些说不出口。 他确实想躲着贺卓鸣,只是现在看来不光没成功,还有适得其反的趋势。 温祈不服气:“那你也是故意的!” 贺卓鸣双眼一眯:“我没解释,你没做到答应的事,扯平。” “在你看来,我和他对外‘未公布’,所以外界任何说辞你都不会信,我猜你也不可能去向白茗安求证。能改得这么确定,是在顾程言面前说漏了嘴,他纠正你的吧?” 温祈微微睁大眼睛。 连细节都分毫不差,他产生某种被一览无余的错觉。 “算你对,那就扯平。” 温祈不动声色后退两步,和贺卓鸣拉开距离。 贺卓鸣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他脚步不动,身体微微前倾:“又想躲?” 面前的人再次被看穿,于是又用那种眼神瞪他。炸毛刺猬变回了湿漉漉的小兔子,威慑力聊胜于无,还让人生出更坏的心思,想看看继续欺负的话,会不会真被他咬一口。 “你到底想干什么?” 温祈气得绷紧了小脸。 贺卓鸣故意思索了一会儿,欣赏够了他的表情,然后才慢悠悠道:“帮我找个调羹。” 温祈:“?” 温祈想把他踢出去。 - 明月高悬,夜色已深。 阿斯顿马丁穿过高挑的大理石拱门,驶进白色木栅栏围着的庭院,停在别墅门口。 管家几步下了台阶,他接过贺卓鸣的外套,道:“少爷总算来了,那两位都等着呢。” 贺卓鸣上楼,推开门的瞬间,里面的人齐齐看向他。 纪枫阴阳怪气:“哟,贺少爷来了。” 贺卓鸣没说话,径直走到沙发坐下。 “不是,哎秦泊远,你说他没事吧?”纪枫看向沙发另一端。 被叫到的人戴了一副金色的细框眼镜,衬衫剪裁贴合,扣子都系得端端正正他的脸很年轻,但举手投足都透着儒雅成熟的气息。 秦泊远没理他,跟贺卓鸣说:“你提的那个人,我回去查了一下。” 纪枫:“?” 纪枫:“谁?” 秦泊远:“温祈。” 纪枫二连:“谁?” 秦泊远详细说明:“顾程言。” “哦。”纪枫想起来了,“他怎么了?” 贺卓鸣说:“他住我楼下。” 秦泊远看了他几秒,然后问:“所以你是去他家了?” 贺卓鸣“嗯”了一声。 纪枫觉得他俩像谜语人,他左看看右看看,彻底懵了。 今晚贺卓鸣正式搬家,本来他们约好给他庆祝一下乔迁,但贺卓鸣说临时有事,然后就推迟到了现在才出现。 秦泊远倒像是明白了什么,他向后一靠,说:“首先,温祈这个人就挺特别的,你知道他亲爸是谁吗?是雷松年。” 雷松年属于暴发户起家,早些年没少欠风流债,近几年听说陆续有孩子找上门,没想到温祈也是其中之一。 贺卓鸣响起那天晚上的雷厉行,难怪他是那副态度。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关系。 纪枫对新话题适应得很快:“但我怎么听说他爸在住院呢?” 秦泊远:“那是他养父。” 这个故事并不新鲜,年轻貌美的温母遇到为她一掷千金的雷松年,两人很快陷入热恋。然而温母怀孕以后,发现雷松年已婚有孩子。 温母决然分手,然后带着温祈嫁给了温祈的养父,从此跟雷松年断了往来。 直到温祈大四的时候,他养父出了事。 温祈的养父是个电工,年纪也比温母大得多,他在一次作业时,失足从梯子上摔下来,成了瘫痪。 保险只肯赔一部分,因此给他手术掏空了积蓄,温祈也休学回来一起照料,好不容易出现好转迹象,结果温母在去医院的路上出了车祸,抢救无效当场死亡。 家庭突遭变故,养父后续治疗也需要钱。无奈之下,他们联系上了雷松年。 雷松年很干脆的认回温祈,然而雷夫人态度强势,她同意温祈住进雷家,但不同意他出现在公共场合。 就这样,温祈以私生子的身份,同雷家人一起生活了两年。 “等等。”纪枫疑惑,“他没必要非得住在雷家吧?” 雷松年和夫人一儿一女,想也知道他们都不会给好脸色,干嘛上赶着找不痛快。 秦泊远问他:“你见过温祈吗?” 纪枫:“好像没有。” “温祈很漂亮。”贺卓鸣说。 雷家夫妇哪有那么好心,恐怕一开始想的就是把他当联姻的工具,只是没想到能钓到顾程言。 在这个故事里,顾程言是救赎温祈的真爱。从顾程言的角度看,他和温祈校园时代相遇,但因为温家意外分离。曾经的心上人在重逢时落难,于是他挺身而出,公开和温祈结婚,甚至对外不提他私生子的身份。 而且顾家起初并不同意。但顾程言十分坚持,甚至在顾父顾母面前立誓只认定温祈。 顾程言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做事也没什么长性,这次如此坚持,顾母还有些感动,二老没多为难,也就点了头。 十分感人,但纪枫又发现了华点。 “温祈是休学又不是失踪,顾程言不会找吗?他出钱不就没后来的事了。” 治疗费对温祈是天崩地裂,但对于他们在座的,随便一个账户里少了都看不出来。 秦泊远:“在学校的时候他们没确认关系,应该是温祈没答应。而且毕业那会儿顾程言刚进公司,顾家几个继承人斗得很厉害。” 总之就是没有下文了。 贺卓鸣:“这有什么因果关系?” 没确认关系算什么,他现在面对的可是已经跟别人确认关系了。 秦泊远耸肩。 贺卓鸣若有所思,秦泊远内心感慨,只有纪枫奇道:“行啊你,一下就能发现这种八卦。” 秦泊远用怜爱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我支持你抢过来。”他对贺卓鸣说。 纪枫:“?” 怎么又出现他不理解的中文了。 “抢什么?”纪枫缓缓转动眼珠,朝向今晚格外话少的贺卓鸣,“不是,你要?等会儿,你不会对温……?” 门被叩响,是管家进来了。 他笑眯眯把餐盘端过来,上面是一个包装十分精致的盒子,正面是三角形的花体英文logo。 “这是什么?”纪枫问。 秦泊远回答他:“冰淇淋。” 纪枫有点奇怪,贺卓鸣以前很少吃这东西,怎么突然想起…不对,他都要去横刀夺爱了!吃个冰淇淋算什么! 虽然他的话没问完,但也没什么可问的了。 “贺卓鸣。”纪枫幽怨地看着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是吧?难怪我给你介绍的那么多你都不喜欢。” 贺卓鸣不置可否。 纪枫问秦泊远:“你说他跟你提过温祈,他什么时候提的。” “今天下午,路过一家冰淇淋店的时候。” 秦泊远扬起下巴示意桌上,“就这个。” 说话间,贺卓鸣伸手拆开包装,拿了一盒草莓味。 13、第 13 章 上班一大早,温祈就收到上司的消息,让他去办公室一趟。 他们部门的经理不到四十岁,圆头微秃,平日里态度也比较和蔼,但一旦发火,拍桌子的声音能传到隔壁部门。 经理看见他,态度倒是还不错:“小温啊,最近怎么样?” 温祈汇报现在手里的工作。 经理听完,先是语重心长:“我其实没什么事,这几天看你总走神,要是工作有什么困难,及时跟我反映。” 紧接着才说,“不过呢,要是因为生活上的事,就得多注意调整自己,不能太影响进度。” 温祈点头:“我保证不会耽误工作。” 经理露出满意的神情:“你能力绝对是有的,现在的工作内容对你来说其实屈才了。业务部那边最近想从我们这调人,我让他们考虑你了。” 温祈离开办公室,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拿出手机,置顶聊天框的时间还停留在几天前。 自从那天吵过架,顾程言再也没回家住过。 原先还只是交流减少,现在直接陷入冷战了。 温祈有时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当时过分了,但又觉得明明句句事实,是顾程言的交往在过界。 温祈没有过这种长时间冷战的经历,但他很清楚,自己不主动求和,顾程言更不会低头服软。 这么一拖就到了周末。 周六下午,温祈提着保温盒离开了家。 他开车到一家私人医院,然后熟门熟路来到了住院部。 单人病房面积很大,墙壁刷成温暖的原木色,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花园风景。这里的仪器设备都是最先进的,每个病房都配有专门的陪护,连床头的鲜花都会每天更换。 温祈在门口停了一会儿,隔着玻璃,能看到护士在为床上的男人做例行检查。 男人撸开裤子,露出已经肌肉萎缩的腿。护士看完以后嘱咐了什么,男人就忙不迭点头,他上半身佝偻着,面容是和环境并不搭调的朴实干瘦。 温祈推门走了进去。 护士微笑:“温先生来了。” 温祈:“怎么样?” 护士:“这段时间没什么问题,保持清淡饮食和心情愉悦,多出去活动。” 男人看到温祈,眼神明显亮了亮。 温祈把保温饭盒放到床头。 “你上次说想吃莲藕排骨汤。” 他掀开盖子,把勺子递给男人,男人却执意指向旁边的椅子:“小祈,你坐。” 温祈只好坐到他对面。 香味很快飘满了屋子,排骨软烂,莲藕粉糯,里面放了糖,汤水鲜甜浓郁,是和温祈母亲一样的做法。 男人抿了一口,脸上露出有些怀念的神情。 “好喝。梦梦也,这么炖。” 温梦,温祈的母亲。 床上的人名叫丁海,是他的养父。 丁海喝了一会儿,朝温祈道:“你喝,你也喝。” 温祈摇头:“我吃过饭。” 丁海观察着他的神色,低下头说好。 他问温祈最近身体如何,工作忙不忙,跟顾程言感情怎么样。温祈一一答了,报喜不报忧,也没提再冷战的事。 看得出丁海在绞尽脑汁想话题,但他对温祈的生活了解很有限。 他似乎想进一步问问顾程言的事,但又怕他不想说,于是最后只憋出一句:“好好过日子,他对你好就行。” 温祈鼻尖蓦地一酸,停顿了好半天。 温梦小时候对温祈很严厉,考不到满分就不让他吃晚饭。丁海半夜回来,悄悄拿饼给他吃。 丁海做的活年底多分到钱,还会给温祈买好看的文具和流行的衣服,被温梦骂一顿,但下次还买。 温祈一直以为他是自己亲爸,直到某次听见邻居议论,说他爸傻,给人接盘。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就跑回去问温梦,然后挨了顿打。 后来温祈明白了,他悄悄观察丁海,发现他似乎完全不介意。他说自己没有学历,人也木讷,只会挣辛苦钱,又说温梦比年画里的天仙还好看,怎么都是他占便宜。 但温祈却知道了。 知道这不是他亲爸,知道他们和其他的家庭不一样。 后来随着温祈长大,他出众的相貌和优秀的成绩都成了温梦必须盯牢的东西,她全权把控温祈生活上一切,丁海的部分就变得渺小,似乎只剩下抽烟和沉默。 “爸,今天天气好,我推你下去吧。”温祈说。 丁海所在的这栋楼属于医院的疗养区,花园外围整个搭建了巨大的玻璃温室,一年四季冬暖夏凉。 初秋天朗气清,天空湛蓝如洗,温祈推着丁海穿过花圃,停在喷泉旁边。 环境很舒适,丁海眯着眼睛看晶莹的水花喷溅,温祈看向他,拿出手机。 “拍张照吧。”他说。 温梦生前,他们三个人唯一一次拍照是在他小学时候,班级要求的。温梦离开以后,温祈偶尔想回忆,都无依据可应。 丁海这辈子也没拍过几张照片,他明显有点愣,但还是朝温祈咧开嘴。 温祈换着角度拍了几张。 他带丁海来到树荫下翻看,忽然在停在了其中一张上。 温祈双指放大那张照片,在丁海身后斜对面的二楼连廊上,站着三个人。 其中一个穿着白大褂,应该是医生。另外两个,一个棕色头发温祈不认识,另一个穿着运动衫,头戴鸭舌帽的脸有些模糊,但他一眼认出了是贺卓鸣。 这几人明显看到了温祈,贺卓鸣趴在栏杆上朝向他,旁边的棕头发甚至冲镜头比了个耶! 温祈:? 他连忙跑出去,但连廊已经空了。 丁海用眼神询问,温祈便安抚道:“没事,看花眼了。” 在他身后的诊楼,从门口探出一颗棕色脑袋。 不过只有几秒,就被人一把拽了回去。 纪枫整理被扯变形的领子,不满道:“干嘛?” 秦泊远一手拿着查房记录本,另一只手把圆珠笔别进胸前的口袋:“警卫就在那边,你别鬼鬼祟祟的。” 纪枫难以置信:“我又不是坏人。” 说话间,贺卓鸣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昨天在马场伤到了肩膀,但他抗摔打,骨折的骨头只折了一半,所以此刻看起来还跟没事人似的。 要不是秦泊远要求,他甚至都懒得来医院检查。 除了一般的骑术和马球,贺卓鸣还享受驯服烈性骏马的过程,他仿佛天生就带着征服欲和掌控欲,而且相当有韧性。以往从马背上摔下来也不是没有,但只要他想,最后就一定能驯服。 他想得到的东西也是一样。 秦泊远:“尽量别沾水,避免剧烈运动,静养为主。纱布理论上一周以后拆,不过你随便,反正说了你也不听。” 贺卓鸣确实没听,他朝门外抬了抬下巴:“人呢?” 纪枫赶紧道:“还在那。” 贺卓鸣远远望了一眼,树荫下的人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他举着手机,频频朝二楼的方向看。 起初只是贺卓鸣注意到了温祈,但他眼神停留太过明显,被纪枫当场抓住,然后就有了他们摆造型的那张照片。 “我哪里像坏人,你们俩一个别有居心,一个冷脸人机,明明我才最阳光最正常好吧?” 纪枫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 贺卓鸣目光始终落在不远处,正准备主动上前,然而一侧眸的功夫,就见温祈竟然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了。 是看到他们了? 贺卓鸣自觉位置挺隐蔽的,却还是能被他发现。他心念微动。 温祈直直朝着他的方向来,甚至还小跑了几步,显出一点急切的模样。 纪枫眼尖:“诶?他过来了?” 秦泊远:“那我俩先走?” “随意。” 贺卓鸣轻咳一声,他往前挪了点,受伤的肩膀也从放松状态变得绷紧而挺直,使得衣服透出些若隐若现的肌肉轮廓。 二十米、十米……就要过来了。 贺卓鸣的大脑一瞬间给出把伤往重说和往轻说两个方案,以及后续可能出现的情况。而就在他高速对比时,温祈停下了。 温祈停在距离他一道门处,一个留着地中海的中年发福男人前。 然后他就笑着和那秃头聊了起来,全程没往贺卓鸣的方向看过。 纪枫没忍住笑出声,秦泊远眼神也透出揶揄。 贺卓鸣:“……” 不远处,温祈有些惊喜。 “蔡医生,您今天出诊?” 被称为蔡医生的男人约莫四十几岁,慈眉善目,头发虽然薄薄一层,但也没到秃的程度。 两人笑着问好。 蔡医生是丁海的主治医师,近一年丁海有所好转,他功不可没。 “温先生来得正好,我也有事跟你说。” 蔡医生道,“我得回去一趟,一起?” 温祈想点头,但丁海那边也离不开人。 “稍等,我把我爸一起推来。” “不用。” 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贺卓鸣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你跟医生去,这边我帮你看着。” 温祈:“不麻烦,我…” 贺卓鸣:“你又不能把他带进办公室。” 温祈转头,蔡医生颔首,默认了他的说法,病情程度及治疗方案经常不会让病人参与。 “那谢谢你了。” 贺卓鸣人高马大,几步就到了丁海旁边。突然出现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丁海有些无措,他坐在轮椅上,求助一般地四处看。 “蔡医生找温祈,他暂时过不来。” 贺卓鸣弯下腰,给他指了方向,“有事跟我说。” 距离不远,温祈朝丁海笑了笑,然后做了个向上的手势。 丁海这回才放下心来。 温祈离开,贺卓鸣坐到丁海旁边的长椅上,后者试探性地瞄了他一眼又一眼,终于忍不住出声:“你替他看。你是,顾程言?” 贺卓鸣眉头登时蹙了起来。 丁海:“小祈他男人…呃他,他先生。” 温祈教过他,得说这个词。 反驳的话到嘴边,却又捕捉到某个词汇。贺卓鸣舌尖在牙齿边缘轻轻一顶,没说出来。 他不出声,丁海也耷拉着脑袋。就这么沉默几秒,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 “你们现在是不是,不太好?” 14、第 14 章 丁海:“他今天,没有以前开心,也没说你们的事。” 丁海叹气,他五官很平凡,人也因为长期卧床分外消瘦,看起来有些萎靡。 但他并不笨,他的世界只有温祈,对他的事情也有着近乎天然的直觉。 贺卓鸣:“是么?” 丁海当他承认了,他踌躇半晌,才道:“要是他做错了,我给你道歉。” 贺卓鸣垂眸,他鼻腔里似有若无的“哼”了一声:“不怪他。” 闻言,丁海才如蒙大赦。 他絮絮叨叨的,讲起温祈小时候的事,说他小时候被管得很严,过得很辛苦。 “顾老板,你们都是有本事的人。”丁海说,“小祈不容易。你让让他吧,我谢谢你。” 他声音很低,近乎像是气音,说话时却会盯着人看,眼里有种近乎赤裸的执拗。 贺卓鸣想起秦泊远提过的,温祈曾经在雷家的两年,和更久以前的,在旧巷子里上学的日子。 这次过了好长时间,他开口道:“我答应你。” 另一边,温祈走出蔡医生的诊室,走廊的消毒水味涌入鼻腔,让他有点想打喷嚏。 蔡医生方才说,在检查里发现丁海有冠心病的前兆。 他工作时是一天24小时待命的,昼夜颠倒和过劳是常事,当时以为喝点酒睡一宿就扛过去了,那些损害现在又一笔一笔都找了回来。 人老了以后就像个破败的机器,只要坏了一处,所有的零件就都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想修理都无从下手,只能勉强堵上大的漏洞,然后能转一天算一天。 温祈回到花园里的时候,发现除了贺卓鸣以外,又多出两个人。 就是他之前在照片见过的白大褂和棕头发。 见到他来,白大褂率先点头示意:“温先生你好,我是秦泊远。” 棕色头发有样学样:“纪枫。” 温祈对这两张脸没什么印象,但名字却都听过。 秦泊远的父亲是医届泰斗人物,他本人也是有名的骨科医生,这家医院的院长也是他们秦家的人。纪枫则听说过他很爱玩,经常参加各种明星举办的派对,名下也经营着好几家娱乐公司。 “两位是在…?” 纪枫一指贺卓鸣:“给他检查,是吧?” 秦泊远:“…嗯。” 虽然已经检查完了,但也算检查。 温祈狐疑看向后者:“你怎么了?” 贺卓鸣:“没事,就是摔了一下。” 秦泊远凉凉道:“也就骨折而已。” 温祈惊讶,他重新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贺卓鸣,果然发觉他几次动作左肩都没用力,看着不明显,但也会影响整体的协调性。 他还真受伤了? “刚包扎好。”纪枫说,“手臂肯定是不能长时间举着了,影响康复,对吧秦医生?” 秦泊远:“是的。” 纪枫:“从这开回市区得一个多小时呢,他肯定也不行了。” 秦泊远:“最好不要。” 纪枫:“我等会儿有事。” 秦泊远:“我也有。” 他俩无视贺卓鸣,一唱一和地说完,然后齐齐抬头看向温祈。 “你等下回家吗?”温祈问,“要不要跟我一起。” 贺卓鸣收回凶狠的目光,把骂他俩的话又咽回去:“…好。” 走之前,温祈带丁海回了病房,又叮嘱一番,护士进来说到下午康复养护的时间,他才离开。 贺卓鸣今天话比平常少,车子驶出医院有一会儿,两人之间依旧是安静的气氛。 在红灯下停下来,温祈找了个话题:“什么时候摔的?” 贺卓鸣:“昨天下午。” 温祈:“当时没去看?” “今天本来也没打算去。”贺卓鸣说,“不严重。” 温祈:“有不舒服还是得及时治,万一拖得更糟了,只会耗费更多精力。” 贺卓鸣看了他两秒,忽然问:“心里不舒服也是吗?” “不喜欢现在的某些状况,是不是也应该及时改?” 温祈一时没接话。 绿灯亮起来,他踩下油门。 等车子通过路过,他才“嗯”了一声,那声音很轻,在引擎和鸣笛里几乎难以捕捉。 “你爸说,你小时候成绩很好?”贺卓鸣问。 丁海其实没说,是他上次从秦泊远那听来的。 温祈:“都是以前了。” 其实这个不用问。陆京市的名牌学校很多,但温祈的毕业院校属于顶尖几所之一。 贺卓鸣几乎都能想象到他之前的样子。 一个成绩优秀、乖巧努力的好学生,本来该怀着对未来的憧憬毕业,结果遭到飞来横祸。以为自己熬过痛苦,跟心爱的人结了婚,结果就是完全被笼罩在“顾夫人”的名头里,而且依然在受委屈。 快到小区的时候,温祈问:“你肩膀伤了,回去方便吗?” 贺卓鸣勾了下唇:“如果不方便呢?” 他不正经答,温祈没好气:“那你就自己小心点。” 贺卓鸣拉长声:“哦。” 车停稳后,贺卓鸣去解安全带,他伤在左肩,于是侧着身用右手去够插片,一副颇为费力的样子。 温祈看不下去,伸手帮忙。 就在他碰到插口时,贺卓鸣的手也够过来了。两人手指相触,只有短短一瞬间,温祈迅速抽了回来。 余温仿佛停在那处挥之不去,温祈悄悄去看贺卓鸣。 后者若无其事似解开安全,似乎完全没感觉到。 温祈暗暗松了口气。 乱掉的节拍很快矫正,温祈转身下车。 在他身后,贺卓鸣搓了搓指尖。 温祈先下了车,然后就见到贺卓鸣连关车门都得换手,左半边似乎完全用不上力。 温祈踌躇片刻,还是问:“你要是不方便,要不先去我那坐坐,吃了晚饭再回?” “好啊。” 贺卓鸣说完才停顿了一下:“那你跟顾程言说一声?” 温祈敛眸:“不用,他今天…应该不回来。” 他当然不回来,贺卓鸣气定神闲地站在后面,看着电梯只亮了一层楼。 顾程言今晚去一个募捐活动,他五分钟前刚确认过。 而且他一定不止今天不回来。 门口没有顾程言的衣服,他的拖鞋也被收进了柜子下方,杯子还是摆在原位,只不过倒扣过去了。 贺卓鸣不着痕迹收回视线。 温祈边系上企鹅围裙边问:“有什么忌口吗?” 贺卓鸣:“随便做。” 有忌口他在国外活不了这么长时间。 温祈的意思是让贺卓鸣待着休息,但他非要跟到厨房,声称来帮忙。 温祈当即撵人。 “我真的会做饭。”贺卓鸣忍不住替自己解释。 “知道,”温祈拿回他手里的青椒,“沙发上有投影遥控器,游戏手柄也在,就是你一只手可能用不了。” 贺卓鸣:“……” 被打发走了,贺卓鸣先慢悠悠转到阳台看绣球花,再转到酒窖看里面的酒。直到转到叉腰小人形的置物架时,一眼瞥见温祈和顾程言的合照,这才老老实实转回客厅坐下。 但茶几上也有一张合照,上次贺卓鸣就看见过,是顾程言拉住温祈的手往自己怀里带的姿势,两人看起来笑容都很灿烂。 贺卓鸣看了两眼,然后伸出左手,把照片拨到另一边。 做饭中途,温祈出来了一趟。 他手里拿着托盘,里面装着红茶和之前烤的饼干和甜点。 贺卓鸣道了谢,他本想起身接过,但温祈不用他拿,两人一靠一躲,动作间红茶洒出来了些。 洒到盘子里的好办,但还有一点掉到了贺卓鸣的鞋上。 温祈低头:“我再给你找一双。” 贺卓鸣:“我自己来。” 锅里还炖着汤,温祈惦记着那边,于是这回没拒绝,只提醒他:“在玄关里面,右边下面都是新的。” 厨房开着灯,蓝色的火焰在炉灶里明明暗暗。 掀开珐琅锅的盖子,袅袅白气一下子冒了很高,汤面不停翻滚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香味四散。 蒸气扑面而来,为奶白的皮肤添了一点粉,更显得睫羽乌黑,嘴唇殷红。 温祈搅了一下,熟透的食材也跟着游了一圈。汤煮好了,他盛了小半勺试,味道很不错。 做饭还是照顾丁海那段时间学会的,他不觉得麻烦,反而用认真准备的过程来解压,放空大脑。 全部就绪后,贺卓鸣也十分自觉的等在了餐厅。 温祈一眼注意到了他脚上。 这不是他买的另一双企鹅拖鞋吗???? 因为顾程言不肯穿,所以他自己都不记得塞到什么地方了,这人从哪翻出来的? 贺卓鸣不慌不忙的,他顺着温祈的视线向下,然后轻呼一声,“啊。” “你也穿的这个?”他先发制人。 温祈:“我一直穿。倒是你,从哪找出来的?” “柜子里啊,看这个最可爱。” 贺卓鸣问他:“怎么了?我不能穿这个?” 在他的注视下,温祈连忙说:“没有。” 一双拖鞋而已,顾程言不穿,温祈也舍不得扔,那唯一的用途不就只能是招待客人。 就是…贺卓鸣确定喜欢着这种可爱的风格? 温祈暗暗在心里疑惑,同时分给贺卓鸣一大碗饭。 然后他们就这么穿着情侣拖鞋,坐到了餐桌对面。 温祈:…果然还是有点奇怪。 15、第 15 章 饭后,温祈去给绣球花浇水。 旁边白山茶的叶子有点打卷,温祈放下喷壶,一转身,贺卓鸣已经把剪刀递了过来。 “谢谢。”温祈受宠若惊。 “养得很好。”贺卓鸣随口道,“我妈以前也喜欢花。不过她只能看,一动手就失败,养什么死什么。” 温祈笑起来,在旁边比划出一个小正方形:“我最开始也差不多,就在这里放了个专门贴便签的板子,写了每种花的习性和注意事项,每天对照着来,时间一长,总有能活下来的。” 贺卓鸣:“我还以为你从小就喜欢呢。” “倒也不是。”温祈说着,叹了口气,“我上学的时候一直期盼着以后自己能养只猫的。” 贺卓鸣:“我猜顾程言不同意,他过敏?” 温祈摇头:“也不是,他就是不太喜欢。” 贺卓鸣若有所思。 “多肉搬到那边的架子吧。”温祈示意他拿其中两盆,“放在这该晒坏了。” 秋天以后室内日照的面积变大,一直在太阳下面也不适合。 多肉的花盆印着各种表情,贺卓鸣牢记自己的人设,只用单手拿,把他的的傲慢放到温祈的微笑发呆旁边。 架子下一层是两只小熊玩偶,贺卓鸣视线扫过,忽然注意到玩偶夹缝里一闪而过的亮光。 他拨开玩偶,从里面掏出来一只礼盒。 礼盒不大,上面用缎带打了蝴蝶结,盒面印着繁复的花纹,在灯光下显得很亮眼。 “你怎么把它找出来了?”温祈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 “熊在发光,这么明显不算找。”贺卓鸣被发现也没有任何尴尬和辩解,反而好整以暇看着他,“你就把礼物收在这?” “不是。” 温祈抿了下唇,“这是我准备送的。” 送给外人不可能放在这,藏在玩偶后面,说明他想让那个人亲自找。 又给顾程言? 贺卓鸣嗯了一声,他不问了,转而去看旁边一只嘴角下撇的多肉花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贺卓鸣今天帮他照顾丁海,晚上又陪他修剪花,而且不同于之前,一直展现格外的耐心。温祈心里变得柔软,不自觉就想多说一点。 “是结婚纪念日礼物。”温祈垂眸。 他和顾程言的两周年纪念日就在下星期,很快就要到了。 去年顾程言带他出海,他们吹海风钓鱼,待到傍晚才回来,还专门邀请了米其林的厨师为他们准备晚餐。 但是今年…… 温祈只要不低头,顾程言也绝无可能来找他。 他要主动求和吗。 温祈心里叹气,不知何时开始,想到顾程言他会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甚至不如跟贺卓鸣待在一起轻松。 温祈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贺卓鸣听到结婚两个字时抱起了双臂,他靠着架子:“怎么,想托我转交?” 耐心和温柔仿佛消失一般,他脸上又恢复那种事不关己的、看热闹的表情。 温祈:“?” 他刚才夸的人去哪了? 贺卓鸣:“也不是不行,说不定给完就能和好了。” 温祈:“你怎么知道我们…”吵架了。 那双黑亮的、圆圆的猫眼瞪大,再配上意料之外的表情,让他看起来真的像一只猫。 养一只猫,再养只温祈,他们两个可以一起玩,然后一起午睡。就是得换张更大的地毯。 贺卓鸣不着边际地想。 他哼笑一声,长指在温祈鼻尖虚空点了一下。 “这写着呢。” “我跟顾程言吵架冷战,他不来找我和好,至于我…”贺卓鸣一字一顿,边说边端详着对方,仿佛真的照着某张纸条念似的,“噢,我在犹豫。” 温祈脸腾得红了。 “吵架就玩消失,最后还得等人哄。”贺卓鸣半真半假地笑,“对你要求也太高了。” 温祈本能地想说没有,但话到嘴边,又有点哽住。 没有吗? 分明一直都有。 不过这次或许会不一样。 温祈把礼盒收进卧室,出来时,见贺卓鸣跟到了走廊:“电话响了。” 袁桥笑嘻嘻的声音响起来:“喂嫂子,明天出来玩啊?” 袁桥是不可能越过顾程言来约温祈的,显然让他打这通电话的另有其人。 温祈眼睫颤了颤。 这几乎等同于一种示好的信号。 袁桥说了个位置,告诉温祈明天下午会有人来接他。 “看来用不着我转交了。”贺卓鸣说。 他站在门口逆光,脸色不甚明朗。 除却乍一听到的惊讶外,温祈发觉自己似乎没多高兴。 如果是顾程言亲自打来电话,哪怕他什么都不说,温祈的委屈也会自己找到出口。 但顾程言选择了让别人出面。 温祈是真的会把情绪写在脸上,贺卓鸣看了两眼,状似随意地问道:“打算去哪?” - 去的地方是顾程言名下的一处庄园。 翌日,温祈提前收拾妥当,出门时还特意看了眼镜子。防晒外套和浅蓝色牛仔裤,进到大学校园也毫不违和。 来接温祈的就是袁桥本人,一路上他嘘寒问暖,态度十分热络。 到庄园后两人换了敞篷的观光小车,袁桥带着温祈一路穿过门廊和花田,来到了后山的鹿场。 秋日天朗气清,晴天的云格外高远,入目四野皆是绿色。小车沿路经过时,枝叶会小幅度摇摆起来,发出簌簌声响。 顾程言就在鹿场里。 他今天的装扮不是西服和皮鞋,只穿了件短袖,下面是运动鞋,发型也清清爽爽,像回到温祈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袁桥把人带到后就离开了,温祈却依然站在原地不肯动。 顾程言同他对视,沉默的气氛蔓延开。 最后,是一只鹿从旁边伸过头来,才打破了宁静。 热哄哄的气息喷身上,顾程言倒抽一口气,瞬间往后退了好几步。 温祈看不过去,主动走到了他前面。 他戴上胶皮手套,又系好围裙,最后提起了红色的小桶,里面装满了喂鹿的草料。 温祈动作流畅而熟练,顾程言看得有点愣。 “你以前来过?” 温祈摇头:“见过喂马。” 他会骑马,顾程言偶尔会带温祈去马场,但他从来没注意过工作人员都做什么,也不会去注意。 顾程言一言不发,看着他忙前忙后。 温祈也没用他帮忙,顾程言在这显然只为了起到造型的作用。 几只鹿脑袋都挤过来,温祈挨个摸了一把。鹿的手感并不软,但皮毛顺滑身体温热,焕发着健康的光泽。 顾程言见鹿全都围着温祈打转,表情有些难看。 顾家并非风平浪静。他那两个堂哥最近都小动作不断,弄得他十分烦闷。 但昨天顾母去了公司,暂时压下那些人的动向后,问他最近和温祈如何,准备了什么礼物。 顾程言这才想起来,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快到了。 这让他一时有些慌乱。 同时他也意识到,他不能完全撇下温祈,至少名义上不能。 现在温祈才是他的另一半,他需要温祈。 但是顾程言从来没在吵架时主做过主动低头的那方,也拉不下面子问其他人,只好想出这么个办法。 温祈跟鹿在一起玩,顾程言定睛看了一会儿。 他踏过石板路和草地,走到里面,从身后抱住了温祈。 温祈夹草料的动作一顿。 顾程言单刀直入:“以前我们就经常照顾白茗安,都习惯了,他跟袁桥对我来说是一样的。” 温祈没回答,顾程言就皱了眉:“你不信我?我们在一起的两年难道是假的?” “信。” 过了好一会儿,温祈才低声说。 顾程言叹气:“那就别生气了,行不行?” 与此同时,他低头,同时捏住温祈的下巴,似乎想将他扳过来和自己接吻。 温祈睫毛剧烈地颤动着,他本能地躲开。顾程言嘶了一声,但同时也放心了些、 温祈当然是需要他的,所以才会欲擒故纵,以这种手段获取他的怜爱。 温祈看着顾程言的脸,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本能觉得,他像是离自己很远。 没有抚平的褶皱不会消失,只会被暂时被收进角落。 温祈心跳变快,他感到不安,于是他回抱住顾程言,试图得到一点安慰。 - 鹿场再走出十几公里,是另一座更加奢华的庄园。 贺卓鸣手里握着高尔夫球杆,他连预备动作都没有,十分利落地瞄准、抬手、击球。 球骨碌碌滚进了洞里,力道和方向都控制得刚刚好。 贺昌翰在一边看着,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自打两人上次在电话里发生争执,这是首次碰面。 这处庄园在贺昌翰名下,前段时间贺卓鸣连他有长期预留房的酒店都不住,今天不止道突然抽了什么疯,跑到了这里来。 还刚巧跟贺昌翰的时间撞上。 过了这么长时间,贺昌翰的气早已经消了,也听说了白茗安同样在否认婚事。 “听说你一直住在酒店?”贺昌翰道,“回去吧,看守的人都已经撤了” 贺卓鸣却摇头:“不必,我有住处。” 贺昌翰看了他两眼,没问是在哪。 贺昌翰:“白家那孩子,你要实在不喜欢就算了,那也不是个品行上佳的。但你自己的事,自己得上心。” 他两只手住着球杆,“要有喜欢的就说,我没那么刻板。” 贺卓鸣原本打算直接走掉,但贺昌翰破天荒一次说这么长,他站着听完了。 他说:“有。” 贺昌翰登时看了过来:“哪家的?带回来瞧瞧。” 卓鸣沉吟起来,贺昌翰就拉下脸来问:“不想让我看?” 贺卓鸣这回挺干脆:“再等等吧。” 贺昌翰哼了声:“等什么?” 贺卓鸣:“等他离婚。” 贺昌翰驰骋业界几十年,到老依然身子硬朗,这是头一次,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 偏偏始作俑者还补充:“放心爸,应该快了。” 贺昌翰一阵眩晕。 16、第 16 章 温祈同顾程言和好了。 贺卓鸣发现这件事情是在两天后。 下班路上,温祈临时想起家里缺某种调料,于是拐进旁边的超市。 温祈站在结账的柜台前,手伸进外衣口袋里,里面空荡荡的,只有衣料柔滑的触感。 糟糕,手机在充电,忘记带下车了。 店员耐心等待,温祈便放下调料,准备回去拿一趟。 “我来吧。” 温祈心头一跳,贺卓鸣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旁边。 店员扫码的速度很快,已经付完了。 “谢谢。”温祈看了看两手空空的贺卓鸣,“你不买东西?” 他其实问的是他不买东西来这里做什么。 贺卓鸣没必要买,这里会有人定期提供新鲜食材和日用品上门,也联系过温祈,只不过他习惯自己随手解决了。 贺卓鸣回答:“我看到你在这。” 这话说的仿佛他来找关系好的同学玩,温祈觉得贺卓鸣有时候也挺像小孩子的。 走出门,温祈主动提:“调料的钱我转给你。” 一共十二块钱。 贺卓鸣做梦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收别人十二块钱。 但就在温祈话音落下后,他毫不犹豫说了句好,然后掏出手机,点了个二维码出来。 温祈扫完,跳出了一个账号,不是收款码。 这是贺卓鸣的微信…? 温祈抬眸,见对方正盯着自己操作。于是他葱白的指尖在屏幕上方仅停留片刻,就点下好友添加的申请键。 贺卓鸣手机揣了起来,他没立刻看,而是跟温祈并排走到了车前。 “今晚吃什么?”他问得很自然。 贺卓鸣这些天时不时就往楼下跑,说温祈做饭比他专门请的厨房好。但他每次来都带礼物,除了珍贵的特殊食材,还有一些造型别致的东西,正戳中温祈的喜好,他无法拒绝。 反正一个人吃饭也很无聊。 温祈:“程言今天在家。” 他顿了下,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歧义,顾程言在家跟贺卓鸣有什么冲突,第一次不就是顾程言邀请的? 贺卓鸣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只是看向温祈的眼神变得有点莫测。 温祈:“晚上吃海鲜火锅” 贺卓鸣:“哦。” 他没说来还是不来,于是温祈道:“今晚食材准备了很多。” 贺卓鸣心情好了点:“邀请我?” 温祈点点头。 一分钟后,被要求停在超市对面路边的司机接到了老板电话,说他有事,让他自己去停车。 司机看看消息,再看看正准备上前面那辆车副驾的老板。 行吧,当然是执行命令。 送来的海鲜都是已经清洗过的,温祈提前准备锅底的汤,贺卓鸣帮他处理到一半,门口传来动静。 顾程言进家门,没有同从前一样听到声音就跑来迎接他的人。反而是他走到岛台,才见到穿着围裙的温祈,和帮他递工具处理龙虾的贺卓鸣。 前者一抬手,后者就立刻会意,动作默契不说,态度也度十分自然。 “你回来啦?”温祈对顾程言说,“锅底已经煮上了,等会就好。” 贺卓鸣笑了下:“我又来了,不介意吧。” 顾程言也象征性咧了咧嘴:“当然不。” “小祈。”他唤道,“怎么这么不懂事,还让客人进厨房?” 贺卓鸣当即道:“左右闲着,不如帮点忙,哪有光吃饭不干活的。” 他语气调侃,表情坦然。 几个人都站这严重影响进度,温祈连忙道:“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好了叫你们。” 贺卓鸣从善如流:“好。” 顾程言没说话。 等一切就绪,温祈去叫人,结果发现客厅竟然是空的,他一路找过去,最后在书房里发现了两人。 顾程言和贺卓鸣对坐在棋局两边,彼此面前都吃了对方不少棋子,此刻有些僵持不下的意思。 见到他,贺卓鸣立马放下棋子:“好了?” 温祈:“嗯。” 贺卓鸣甚至没多看一眼棋盘,干脆起身:“走。” 顾程言在温祈进来的一刻皱起了眉,但他很快又松开,视线依依不舍从棋盘上离开。 “残局不收,等会继续。” 贺卓鸣:“奉陪到底。” 温祈汤底用料很丰富,其中食材各自的味道又中和得很好,用舌尖抿一点,鲜味似乎就能在味蕾上炸开。 大部分都是顾程言喜欢吃的,是专程准备,这让他那股郁结散了点。 “怎么样,吃得习惯吗?” 他看向贺卓鸣。 后者筷子动得不多,闻言道:“还好。” 顾程言就笑了下:“小祈就是这样,只要我在,做什么都按我的口味来,哪怕有别人在也是,说了好几次都没用。” 贺卓鸣也笑笑,他说:“他做什么都很好。” 顾程言作出语重心长:“主要是这种被惦记的感觉,别急,以后你也结婚就有了。” “那可未必。”贺卓鸣半真半假地说,“万一我惦记得多呢。” 两人笑着碰杯。 温祈埋头吃自己的,假装没感受到变得微妙的气氛。 又吃了一会儿,温祈开始按个拿起最近的调料盒,又放下,似乎在翻找什么。 “要什么?”顾程言问。 温祈:“没有糖了。” 顾程言柔声:“我去拿。” 他起身进到厨房,映入眼帘的右侧是存放餐具的流理台和还亮着灯的炉灶,再左边则是另一个空荡荡的西式厨房。 顾程言来回看了半天,终于发现了疑似调料盒的东西,他走过去,拿起一个装白色晶体的仔细辨认了一下,好像是盐,另外一个好像是味精。 他挨个拿到眼前看,甚至还因为不确定而尝试。 尝到第三个,有人走了进来。 “还没找到?” 顾程言直起腰,是贺卓鸣站在身后。 他扫了眼顾程言所在的方向,然后道:“不在那。” 说完,贺卓鸣打开手边的橱柜,从里面取出来了一罐全新的白糖,在手里轻轻掂了掂。 顾程言的脸色终于变得有点难看。 他嗤笑一声:“你知道倒是挺清楚?” “过奖了。”贺卓鸣耸肩,“记性好而已。” 他说着,把糖递给顾程言,后者看了他几秒,才接过来。 回到餐桌上,顾程言突然问温祈:“贺总这段时间经常过来?” 温祈想了想:“没有。” 一周有三四次吧,他觉得不算经常。 顾程言这才略略松了口气,他说:“我们当然随时欢迎贺总,不过——” 他话锋一转,“最近可能不太方便了。再过两天,就是我和小祈的结婚纪念日。” 贺卓鸣动作顿了一下,他放下筷子。 “那恭喜两位。” “等下次有机会吧。”顾程言这回笑得舒心起来,“我们再一起请贺总。” 两人那盘棋到最后也没分出胜负,吃过饭,贺卓鸣就接了个电话,回来说他订购的家具到了,安装师傅就等在楼上。 温祈只在贺卓鸣出门时才露了个面,顾程言还在门口相送,贺卓鸣回眸,说:“今天累了,早点休息。” 顾程言应下:“回见。” 关掉门以后,顾程言的表情沉了下来。 少顷,他看向温祈:“他真的没怎么来过?” 温祈:“来过。” 顾程言登时有些怒意,他快步走过来:“我不是告诉你离他远点?他来都干什么?” 温祈回忆了一下:“就吃饭。” 顾程言皱眉:“没有别的?” 他骤然发难,温祈有些费力地挣开桎梏,他脸上也染了绯红:“你什么意思?你觉得还有什么?” 顾程言:“我,我只是提醒你。” 温祈重重呼了口气:“嗯。” 顾程言回到书房,他点开看微信,白茗安的消息已经攒了三四条还没回。 大概是因为在画室上帮了不少忙,最近白茗安都很依赖他,也很懂分寸,即使再想他去,也只把话夹进其他聊天内容里。 他一贯娇纵,这副暗含期待的模样让顾程言很是受用。 他靠进宽大的转椅里,含着笑点开语音。 另一边,温祈的手机屏幕也亮了亮。 晚上顾程言一直没回房间,他自己抱着柔软的企鹅玩偶昏昏欲睡。 听到振动声,温祈迷迷糊糊拿起手机,提示他申请已经通过,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在超市时加了贺卓鸣的好友。 温祈稍微精神了点。 贺卓鸣的头像是一张风景,拍摄于日落后的bluehour,天空呈现深邃蓝调的奇妙时刻。看场景则应该是某处私人雪场,天色渐暗,只有山间的小木屋亮着。橙黄与幽蓝相撞,灯光与雾气相连,立在雪山之间。 温祈点进朋友圈,比起那种一条线的神秘人,贺卓鸣朋友圈还真有内容。 “问同组的意大利人脑子是一生下来就空白还是后天才空白的,他好像要哭了” 配图是图书馆和赶作业的电脑。 “这些人知道自己得天天吃猪排吗” 配图是玛利亚广场的参观人群。 也有一些相对正常点的。 “开会” 配图是曼哈顿中心区的夜景。 “加班” 配图是咖啡,看不出地点,不过时间似乎是后半夜。 最近一条是大半个月前回国,贺卓鸣拍了张登机前的照片。 光看完动态,温祈几乎都能想象到二十岁的男生顶着一张又冷又拽的脸,往返于学校和公司之间,一边随时吐出气人的话,一边亲手搭建出属于自己的王国。 切回聊天界面时,忽然有消息跳了出来。 贺卓鸣:早点休息 温祈捧着屏幕看了半天,最后回了一个企鹅点头。 17、第 17 章 结婚纪念日,顾程言在贺卓鸣面前说得笃定,让温祈内心久违的感到雀跃。谁知后续再也不提,直到他忍不住了,主动问明晚怎么安排。 顾程言思考了半天,最后才说:“给你买你喜欢的那家蛋糕?” 意思就是家度过了。 温祈说不上什么心思,他之前期待了很长时间。但理智上他也知道最近和顾程言争吵频繁,很难搞出浪漫,两人能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说话也是个好选择。 第二天早晨,一起床就阴得不见太阳,只有乌云沉沉压在头顶,摆明了是要下雨。 不知道是不是坏天气影响心情,温祈今天的工作也不顺利。 先是和同事对接时出了问题,焦头烂额核对了一上午才找出原因。下午临时派了项四点就要交齐的统计工作,温祈又急又累折腾半天,好不容易卡着时间交上去,结果四点十分发通知说有项补充需要按统一的规定填,现在的都不对,同时截止期延长到明天。 一天下来忙得团团转,但工作却没太多实质性进展。 好在温祈上班也不是第一天,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他最后确认了一遍今晚的采购清单,然后发消息告诉顾程言他现在往回去。 风也逐渐大了起来,吹得街边树枝摇动。 不知道顾程言能不能赶在雨下大之间回家。 - 顾程言还在开会。 他的双手交叉,望向前方的目光有些阴霾。 虽然明面上谁都知道他是顾家的新一代继承人,但顾家主不全权交到他手上,被踹下去换其他人也就是朝夕之间,所以现在的股东大半部分依然持观望的状态。 这也就导致他的一系列革新决策迟迟不能落地。拿不到实权,就推行不下去,做不出成绩,就离实权交付更远,几乎陷入了死循环。 顾程言倍感头疼。 这时,秘书突然走进来,示意他的私人号码有人来电。 顾程言拿过来,来电显示写着“安安”。 他心头一跳,接了起来。 白茗安说自己今天灵感爆发,画了一幅很像他的画,要顾程言过去看。 顾程言正焦头烂额,听到白茗安清泉般的声音,想也不想,就一口答应下来。 直到会议结束,看到手机里温祈发来的消息,顾程言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今天晚上的约定。 但他已经答应白茗安了。 顾程言纠结了两秒,突然想到什么。他记得到白茗安的画室和回家是顺路的,他打开导航软件,的确只要拐一条街就能到白茗安的画室。 那不如先去白茗安那儿,左右看画也要不了多少时间,晚上回家依然全都时间都能陪温祈。 在画室的确没花多少时间,只是乌云似乎无法承受重量了,就在顾程言离开时,大雨便倾盆落下,重重打在窗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顾程言望向窗外,隐隐产生不好的预感。 果然,到下一个红绿灯时,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隆隆雷声响起。 顾程言刹车,内心翻腾。怪只怪这个红灯时间太长,最后他还是掏出手机,给白茗安拨了过去。 电话没响几声便被接通。 顾程言立刻开口:“下雨了,让人接你回家吧,下次再画。” 过了好几秒,白茗安那边才“嗯”了一声。 顾程言几乎是立即察觉到,他声音带了点哭腔。 “怎么了?” 白茗安道:“我这停电了。” 顾程言当即皱眉:“停电?没有备用电闸?” 白茗安:“不知道,外面太黑了。” 那就不一定是停电,也有可能是打雷或下雨影响电路的导致的。 “我给我爸打电话,他说司机现在出发,得一个小时才能过来。”白茗安像小孩子一般抱怨着,“那我得等多久啊。” 顾程言看了眼导航,他回去只需要十分钟。 暴雨很容易催生出某些情绪。 “你再等一下。” 顾程言说完,挂掉了电话。 红灯已经变了,后面的车按着喇叭催促他,顾程言握方向盘的手收紧了些,随后,毅然打了转向灯。 几乎同一时间,副驾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顾程言余光瞥见,他喉结动了动,没有接。 黑色卡宴滂沱大雨中调转了方向。 - 客厅里的灯调得很暗,投影仪开着,墙上的画面逐帧变动,背景音调得很小,回荡在没有人声的房间里,显得分外空旷冷清。 “您好,您拨的电话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直到英文提示音结束,听筒里传来刺耳的忙音,举着电话的人才如梦初醒一般,按了挂断键。 电话挂掉后,他打开聊天界面,不出意外没有任何回复,最后一条记录依然是十分钟前他发出去的。 消息全都石沉大海,没收到任何回音。 温祈抱着靠枕坐在沙发上,淡色的唇微微抿着,清隽的眉眼间难掩倦怠。 他很轻地叹了口气,随后把抱枕放到一边,站起了身。 因为坐着不动太久,起身的瞬间腿和脊背都有些僵硬酸麻,温祈站定缓了几秒,思考着自己该不该报警。 一个小时前顾程言说他往家走了,温祈数着秒钟,结果等来的是对方的失联。 温祈已经无暇去想纪念日了,满脑子担心人会出事。 就在他下定决心拨号的时候,手机先震动起来,来电显示顾程言。 温祈差点没拿稳手机,慌慌张张按了接听:“喂?” “小祈。” 是顾程言的声音。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整晚的提心吊胆才算是结束。 “我临时有事回了趟公司,雨太大,我就留在这吧,今晚不回去了。”顾程言顿了一下,声音轻了些,“纪念日下次给你补。” 温祈问:“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顾程言道:“开车,后来手机没电了。” 他平时会用蓝牙接电话,车里也有充电。但得到回应的心情盖过一切,温祈只是说:“你没事就行。” 顾程言语气松了些:“早点睡,别担心。” 温祈:“嗯。” 挂掉电话以后,温祈去浴室洗了个澡。热水兜头淋下,可以把杂念都冲走。 他在里面待了好一会儿,出来时发丝还在滴水。他隔着毛巾草草揉了几下,回到了卧室。 他刚坐下,手机便提示收到了新消息。 温祈俯身看,是贺卓鸣。 他便解锁点开,对方发了张图片过来。 这是张截图,里面似乎是某个人的动态,温祈眯起眼睛。就在二十分钟前,一个叫“an”的博主po了张照片,并且配文:呜呜呜停电好可怕 似乎就是个日常分享,可温祈目光落到照片某处时,陡然一惊。 光线很差,照片拍得也有点糊,右上角的人只露出了半身,但不妨碍温祈一眼认出来。 那条只照进来一半的领带是他今早亲手为那人系上的,衬衫也是他亲手选的,一天之前还挂在距他二十米的衣帽间里。 评论也截进来了几条,果然也有人注意到了身影,最上面就在问那是谁。 博主回复:是来拯救我的电路侠 还配了个可爱的表情。 温祈呼吸一窒。 他甚至顾不得管这个发消息的人,而是双指并用,将照片放到最大,几乎死死盯着,恨不得一个像素一个像素地观察、对比,期待着能发现和记忆中不符的地方。 可是这个人太熟悉了,熟悉到只看肩膀的轮廓都能猜到他现在是什么姿势。 温祈第一次希望自己记忆力没那么好,也希望是记忆出现了偏差,顾程言今早离开的时候,穿的其实并不是这件衣服。 一阵酸胀从眼底上涌,温祈眨眨眼。 刚才离屏幕太近,有些生理性流泪。 温祈转到微信,给顾程言拨了个视频过去。 响了几声之后,被对面挂断了。 顾程言的消息跟了过来。 顾程言:在开会 顾程言:等一等 顾程言以往开会的时候,电话都会交给秘书保存。 温祈翻出了秘书的号码,却在拨之前犹豫了。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呼吸也变得急促,某个答案已经隐约浮出水面,在粼粼波纹里逐渐清晰,只等他睁眼去看。 “喂?” 温祈一抖,原来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碰出去了。 他缓了又缓:“小李,在公司吗?” 秘书一顿:“没有,温先生,我已经走了。” 温祈:“哦对我忘了,程言不会单独留你们加班。” 秘书小心问道:“温先生是有什么事情吗?” 温祈:“有东西落在公司而已,不要紧。” 他温和道,“打扰你了。” 秘书有些受宠若惊,看来不需要他做什么,便放下心,顺便替老板表现:“顾总说了今晚是跟您的结婚纪念日,已经特意把行程都推掉,想要陪您呢。” 温祈很轻的“嗯”了一声。 秘书再接再厉:“祝您和顾总纪念日快乐。” 温祈:“谢谢。” 耳畔的声音消失,温祈依然保持举着手机的姿势,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来。 他觉得自己需要做点什么,于是重新回到浴室吹头发。 镜子里的人穿着宽松的睡衣,湿软的头发在暖风里逐渐蓬起来,过了好几分钟,呜呜的响声停下。青年黑棕色的眼眸尾部微微下垂,下眼睑的弧度有一点圆,湿漉漉的,显得无辜又可怜。 顾程言的视频还没拨回来,但已经不需要等他的答案了。 不如说近期所有反常的、不合理的举动,都在这一刻找到了答案。 温祈回了房间,随手抱了个玩偶抱枕,躺到床的一侧,用被子一直裹到下巴。 白茗安,他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又忍不住想去看那张照片。 点开微信,入目的却先是雪山风景。 他这才意识到,是谁把这张截图发给了自己。 温祈像是从混沌里抽出了点思绪,点开对话框。 温祈:为什么给我发这个? 过了大概几秒钟,对面就回: 贺卓鸣:不是你问的? 温祈一愣,正要质问,对面的人又把这句话撤回了。 贺卓鸣:抱歉,发错人了 贺卓鸣:有个朋友名字和你很像 贺卓鸣:图撤不回来了,你当没看见吧 18、第 18 章 乌云沉沉,狂风吹歪了树苗。 贺卓鸣进到电梯间,刚好“叮”的一声,电梯开了门,站在门口的保安见到他,主动让开:“您先清。” 贺卓鸣十分自然地走了进去。 他浑身一副马上要主持跨国会议的架势,保安站进电梯也十分小心,只占了前半部分空间。 两人进来,按亮了上下连续两层的按键。 贺卓鸣眯起眼睛,朝他的方向看。 保安手里推着一只小筐,是来给业主送外卖的。筐里购物袋上超市的logo很显眼,塑料袋系口处露出来了一点,似乎是袋调料。 今天不是他们结婚纪念日么? 怎么还买这些? 贺卓鸣视线飘在袋子上,注意到下面凸出来一点尖尖,像是被盒子的角顶出来的,而且看起来盒子应该也不大,只是被挤到角落。 思绪发散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贺卓鸣硬生生转过头。 站在前面的保安吞了吞口水。 电梯门映照出轿厢的景象,身后的帅哥高大英俊,近乎耀眼,只是沉着脸,表情臭得像是要情去讨债,配合雄伟的身形更唬人了。 右上角数字好不容易停下来,保安连忙推着小车离开了。 门关上的前一秒,被人用皮鞋抵住了。 走廊里很安静,静到贺卓鸣能听到推车滚过在地面,与随后响起来的门铃声。 不多时,有交谈声传来。 电梯门在没什么表情的贺卓鸣面前关上了。 到家以后,贺卓鸣将衣服全部换下来,塞进脏衣篮里,然后去吧台调了杯他专供版教母,伏特加用三倍的量。 贺昌翰已经不再让人堵他,但纪枫问要不要搬回原来的住处时,贺卓鸣却迟疑了一下。 “懒得折腾。” “你那还没收拾完,别的住处都是现成的,到底哪边折腾?” 纪枫语气忽然变得耐人寻味:“哦我忘了,温祈住在那是吧?” 贺卓鸣:“少打听。” 纪枫:“我可是听说顾程言为了哄他费尽心思,还去庄园,你有希望没啊兄弟。” 贺卓鸣:“少废话。” 这些天他混迹各种场合,提到顾温两人俱是伉俪情深恩爱不疑之类的话,再想起顾程言握白茗安手的那一幕,只觉得分外讽刺,甚至比贺家那些勾心斗角还精彩。 在种种传言里,温祈都是那么爱他丈夫,一个现在明晃晃已经变心的人。 理论上温祈还不知道,但都已经到现在,他就算再迟钝也该察觉了。 就在这时,铃声响了起来。 甫一接通,白茗安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卓鸣。” 贺卓鸣当时就想挂掉。 他没存白茗安的电话,但是也没拉黑,纯粹没在意这个人。 “你在哪呀?” “在家。”贺卓鸣言简意赅,“有事?” 他本意是想问是不是白家有事,谁知话一出口,白茗安便竹筒倒豆子一样,委委屈屈地说他画室停电了,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贺卓鸣:“联系电工。” 白茗安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了:“你要说的就这个?” 于是贺卓鸣又补了一句:“不是我拉的闸。” 白茗安这下连抽噎声都停了:“你…” “我挂了。”贺卓鸣说,“不耽误你找人。” 在他挂断的前一秒,忽然一道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有人叫了白茗安的名字,音量不大,但被贺卓鸣捕捉到了。 下一瞬,白茗安便验证了他的猜想。 “程言??你怎么又回来了!”他上扬的声调里满是惊喜。 “我不放心你。” 是顾程言的声音,“所以回来了。” “你浇湿了。” 伴随一阵椅子在地面的摩擦声,白茗安似乎起了身,朝着声音来源跑去。 贺卓鸣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他刚才特意确认了楼下有人在,外面还在下暴雨,温祈临时出门的可能性不太大……所以顾程言没回来? 他们今天不是要过什么纪念日? 贺卓鸣仰头,喉结耸动,一口把剩下的酒喝了个干净。 刚才白茗安说的是“又”回去了,说明顾程言很可能今晚一直在那里。 顾程言自己刚好也承认了。 贺卓鸣手肘随意搭在酒柜边缘,长指把玩着古典杯,透过玻璃,吧台的暗黄色灯光被切割成细小的菱形。 所以,温祈知道吗? 贺卓鸣下意识就看向门口,几欲起身,又硬生生按住了冲动。 上次在贾诚谊的别墅里,他那些话也没有明确指向,怎么都能说过去。 但现在他下去做什么?跟温祈说你老公在白茗安那儿?就算说的是事实,他的立场是什么? 毕竟他只是个看热闹的。 贺卓鸣走到窗前,朝外望了眼。室内没开灯,玻璃窗被豆大的雨点砸出乒乒乓乓的声响,一道闪电划过,映出空荡荡的屋子。 他脑中不自觉出现了在楼下看到的景象,他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充满温馨感的房间,和耐心又细致的主人。 温祈现在多半已经做好晚餐,甚至也洗完澡,换上了浅色的棉质睡衣。他怕冷,说不定还会找出带卡通图案的薄毯搭在腿上,窝进沙发里看书或节目打发时间,累了就打个哈欠,揉着眼睛再看一次表。 可惜他等的人今晚不会回来。 天空昏黑,暴雨如注。 贺卓鸣忽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感觉。 从心脏深处迸发而出,流经的每一寸肢体感官都被无限放大,漆黑的空间变得沉郁压抑,叮当的雨声变得鼓噪难耐,空气从毛孔上方流淌过,令他颤栗。 凭什么? 凭什么他努力做到最好也换不来关心?凭什么他想要靠近的人,连视线都不愿意放在他身上。 凭什么像顾程言这样糟践感情的人,反而能得到温祈所有的爱? 贺卓鸣胸膛的起伏依旧是平缓的,眼里却酝酿着不输窗外的风暴。 黑暗中,屏幕亮了起来。 纪枫发过来一张截图给他。 纪枫:不是,搞这么可怜干什么? 纪枫:我跟白家人在一起呢,他们早派人去接了,他自己不走 纪枫:难道故意在博你同情?? 纪枫:[震惊] 贺卓鸣忽略他的字,垂眸看图。 这是白茗安的社交账号,停电已解决,他在镜头前比了个耶。右上角有半个人出镜,很显然,也是此人帮他处理好了电路。 贺卓鸣放大看了看,他从图片无法确定这就是顾程言,但大概率不会有别人。 思考片刻,他转手,把图发给了温祈。 - 温祈收到消息,呆愣了好一会儿。 真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他盯着聊天记录看了半天,最后回复道:好的。 想了想,又加一句:没关系。 客观来讲,这张图换任何一个人,都未必能看出那是顾程言。 贺卓鸣应该也是…吧。 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那种压在心头的阴云似乎也散去了一些。 温祈下床去餐厅。 他今晚特意临时订了新鲜的食材,但是现在,凉掉的牛肋条肉眼可见质感变差,鸡肉蘑菇浓汤也像凝固了一样,摆放好的刀叉配上满桌放冷的菜,透出一股怪异来,让人全无胃口。 而他准备的礼物也静静躺在餐桌中间,同食物一样无人问津。 温祈垂着眼皮,动作熟练的倒掉已经不能吃的菜,把碗碟放进洗碗机 顾程言曾说过自己再也不会喝醉,但却在白茗安回来的那天破例,现在想想,那就是一切的开始。 恍惚中,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书房门口。 书房几乎是顾程言专属,里面也都是他从前的东西,他不在家的时候,温祈自己很少会进来。 而此刻,温祈却仿佛被推着走一般,打开了门。 顾程言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学生时代的东西也不多。放在书架上最醒目的一本,就是学校统一制作的同学录,白色硬壳纸外皮,很厚,设计也很精美,里面附了每个班级的毕业照,和所有毕业生的联系方式,还有专门给他们夹照片的地方。 温祈以前见过这本相册,顾程言还给他看过后面的照片。 他记得里面是没有白茗安的。 大合照那页,顾程言的班级三十多人,温祈一眼就认出了他,还有他旁边的袁桥。 他又翻到最后,顾程言高中也属于风云人物,那些日常的照片里也有很多他们的身影。 温祈眼神在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上浏览过,但始终没有落定。 是因为白茗安高中没读完就走了,所以没有他吗? 他翻到后一页,忽然看到了一张照片。 不,不是照片,像是打印出来的纸页。 上面还是那张毕业照,只不过在顾程言左边的位置多了个人,是被人用笔画上去的,简笔,很抽象,但温祈还是猜到了。 果然,翻过来背面,在顾程言的名字旁边多了三个字,白茗安,是他写的。 因为没有他,所以手动把他加进回忆里。 温祈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这时,上面传来“啪嗒”一声,因为抽走相册多了空间,所以一个立着的盒子倒了下来。 温祈伸手取下来,盒子有密码。 温祈知道顾程言大部分密码,所以他挨个试了一下,但都不对。他垂眸看了一会儿,给袁桥发了消息。 温祈:你还记得白茗安出国是哪天吗? 袁桥还醒着,很快就说:记得啊 他说了日期,又问嫂子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温祈看到这个称呼忽然感到一阵反胃,只回了句谢谢。 温祈手指有点抖,他希望是自己是错的,但很可惜,日期输入以后,盒子打开了。 里面是一沓照片。 映入眼帘的第一张,是在美术教室里,穿着校服的白茗安坐在画板前,一手夹着画笔,一手去接顾程言递过来的汽水。画面上两人都在笑,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第二张是在操场上,第三张是在教室里,第四张是在走廊……有时有袁桥,有时甚至连顾程言都没有,但一定有白茗安。 温祈的疑惑在此刻得到了解答。 没有白茗安,因为属于他的回忆被单独收了起来。 最后一张是在天台上,顾程言和白茗安并排坐在一起,他看向他,眼睛很亮,盛满了笑意。结婚两年,温祈从没见过那样温柔的目光。 那些模模糊糊的、隐隐约约的、只有猜测的怀疑,在此刻全部成真,化为利刃,将他扎了个对穿。 温祈心如刀绞。 手机安安静静的,顾程言说会议结束后会打给他,距离当时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可能他根本就没再公司,而是在白茗安的画室。 过了许久,直到温祈双手都变得冰凉,他才按亮屏幕,打开和顾程言的聊天框。 温祈:你想离婚吗? 19、第 19 章 温祈请了第二天的假。 他在书房待得浑身冰冷,回到房间后许久都暖不过来。 他不记得自己睡没睡,睡了多久,只记得囫囵做了好几个梦,有的是从前的事,有的是在雷家的事。最后梦里的一张张脸都变成了顾程言,一半冷冷审视着看他,另一半却温柔如水地看向白茗安。 温祈是被脚步声惊醒的。 睡衣湿透了,粘在脊背上,有点凉。 是他夜里出了冷汗。 但温祈来不及换,他推门离开卧室,和刚刚回到家的顾程言对上了视线。 他换了套新的衣服,没有穿昨天早上走时的那身。 顾程言眼眸沉沉,落在温祈脸上。 “解释一下?”他说着,举起手机。 温祈重复了他发过去的那个问题:“你想吗?” “你什么意思,就因为我昨天没回来?”顾程言当即重重呼了口气,“这次是我的错,我补上。我们去斐济跳伞,行不行?” 温祈反问他:“你晚上在干什么?” 顾程言:“不是告诉你了,在开会。这件衣服还是你让我放在公司的。” 他示意了下身上。 温祈没说话。 顾程言这身衣服不可能是睡前换的,但今早六点他就看到了自己说离婚的消息,他还特意换完衣服才回来找自己问。 何况公司到家用不上三个小时。 温祈换了个问法:“那你跟谁在一起?你打电话的时候旁边有人。” 顾程言一滞。 直觉告诉他温祈不可能听见,但同时也不得不陷入回忆。白茗安当时似乎是冲他做了鬼脸,万一还顺带出声了呢? 温祈穿着睡衣,顾程言曾一度嫌款式幼稚,但现在看见时,竟也隐隐感到压力。 结婚两年,这是温祈第一次问出类似的问题。 顾程言几乎能肯定,他在怀疑他。 于是顾程言皱了下眉:“怎么这么问。” “不能说吗?” 温祈道:“跟谁在一起,不能说吗?” 顾程言走到他面前:“你以前都不问这些。” 两人距离变近,近到温祈能够用目光描摹他的脸。 顾程言当然是好看的,他从前每一次等在图书馆门口,都会被人偷拍,然后惹来许多讨论。 四年时间转眼而过,岁月几乎没有留下痕迹,还添了成熟和优雅。 顾程言依然很英俊,但温祈看着他,突然有一瞬间感到很陌生。 去年大概也是这个时候,顾程言跟大伯家争一个项目,应酬很多,经常很晚才会被司机送回来。 他醉得脚步踉跄,一句话要三次才能说完,温祈勉强喂他喝解酒汤,边拍他的后背,边随口问了句都有谁啊。 顾程言闭着眼睛数了几个名字,后面懒得挨个想了,就埋在温祈怀里直哼。哼完再开始记仇,念念叨叨今晚又被谁灌了,等他拿到项目,要把这些人都收拾掉。 最后再小声唤温祈的名字,说自己难受。 惹得温祈又心疼又好笑。 那次后顾程言成功拿到项目,顾家没人敢小觑,他也再没有醉成那样过。 此时此刻,温祈看着他,脑海里不断翻腾着。 他当然问过,不止那一次。 并不是他没问过,而是从前问的时候,顾程言愿意回答他。 越想起过去,对如今就越发心痛。 温祈不想再绕圈子,直接道:“你跟白茗安在一起,他的画室停电了。” 顾程言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后先是震惊,又变得不可置信。 “你怎么会知道?谁跟你说的?” 虽然已经知道了,但真正看到他亲口承认,到底还是不同。 顾程言解释:“他一个人害怕。” 温祈声音不住颤抖,“他停电害怕,我难道就不怕吗?” 顾程言:“家里不可能停电,有备用电箱。” 温祈闭了闭眼:“你留在画室了。” 他用的是陈述句。 顾程言一定是留在白茗安那里了,所以今早看到他的消息以后才会特意回公司去换衣服,为此证明他的确是在公司。 顾程言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他变得恼怒:“是又怎么样?我早跟你说过我们之间没什么,如果不是你一直疑神疑鬼,我又怎么会瞒着你?” 他后半句几乎是吼出来的,与往日的模样大相径庭。 温祈难以置信。 这是他结婚两年的丈夫,他的爱人,枕边人,可现在却能毫不犹豫的把欺骗说成是他自己多疑,这让他打心底不寒而栗。 顾程言也意识到不妥,但话已经出口,而且温祈非要揪住这件事不放,让他分外厌烦。 温祈想反驳,但鼻尖一阵剧烈的酸楚,声音到了喉咙就已经变得哽咽。 他深吸一口气:“你喜欢他。” “你胡说什么?” 温祈拿出了那个盒子:“你单独锁起来了他的照片,他回国你破例喝醉,给他租画室,还…” 顾程言登时不高兴:“你翻我的东西?” “是,但我没翻到。”温祈很声道,“白茗安和袁桥不是一样的吗?我没翻到袁桥的盒子。” 僵持半晌,顾程言移开了视线。 温祈看着他,失望一阵一阵的涌上来,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 空气安静下来,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顾程言才问:“你想怎么样?” 这就是承认的意思了。 温祈:“我问过你。” 顾程言毫不犹豫:“我不同意,不离婚。” 又沉默了片刻,顾程言道:“我承认我以前喜欢过他,但是,我真正爱过的人只有你,温祈。画室已经差不多完工了,如果你介意,我不去就是了。” 温祈视线一片模糊。 顾程言似乎要过来抱他,就像每次哄他时的那样,但温祈侧过身,躲开了。 “我当初追你就不怕人知道,他们背地里议论了多少!后来你在雷家受欺负,我顶着压力还去找了我父母,还送你爸去治病,怎么可能有人比我更爱你。” 最后他声音有些冷:“离婚这种话不能随便说,你先冷静吧。” 说完,顾程言不再看他,转身离开了。 沙发就在旁边,温祈想走过去,但只觉得脚下沉沉,头脑昏沉,迈出步子都感到无比吃力。 他踉跄着走过去,几乎是栽倒在上面。 抱枕洇开一片水渍,屋里响起了呜咽声。很低,像哀鸣的小动物。 这两日天气都阴沉沉的。 上午天就阴得发沉,等到顾程言离开后不久,就又下起了雨。 秋日的雨来得又急又激,窗外传来刷啦刷啦的雨声时,温祈已经吧多肉又拿回了阳台。 他有些机械地调整它们的顺序,把笑脸和哭脸混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是串未保存的数字,温祈按下接听,刚拿到耳边,对面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开门。” 贺卓鸣的嗓音很低,却是不容拒绝的态度。 温祈一怔。 贺卓鸣见到温祈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人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 眼睛很红,鼻尖也红红的,看起来更像兔子了。 但好歹泪水已经止住了。 贺卓鸣听见了顾程言离开的摔门声,但他没有立刻动身,就是知道温祈哭的时候不会给他开门。 现在人已经哭完了,温祈站在面前,就那么直直看着他,像是等待接受指令的小机器人。 贺卓鸣掏出准备好的话题:“我昨天晚上真不是故意的。” 他再翻到准备好的微信好友,“喏。” 是个名字叫“温迪”的人。 “他问我白茗安的账号。”贺卓鸣道。 这个人的确存在。 至于认不认识白茗安,他也不知道。 温祈眼神都有点涣散,他努力盯着贺卓鸣的屏幕看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事。 他摇头:“没关系,一张截图而已。” 贺卓鸣意有所指:“但你难过了。” 温祈有种直觉,他觉得贺卓鸣应该什么都知道。 不论是他和顾程言之间,还是顾程言和白茗安之间。 温祈好不容易压下的情绪又泛上来。 “我不是…因为这个。” 相反,不论贺卓鸣是为了什么,他都应该感谢他。不然那些委屈和难过还要继续放在心里,没有出口,只能不停地打转。 “没关系,我知道了。” 温祈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贺卓鸣盯紧他看,温祈也扬着脑袋,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 见他似乎没有回去的意思,温祈只好委婉道:“还有事吗?” 贺卓鸣:“你昨晚没休息好,应该好好休息。” 温祈:…… 这是堵在别人家门口的人该说的话吗? 温祈再次暗示:“我回去就睡。” 然而贺卓鸣像是丧失了某些理解功能,站在原地继续道:“那就别想太多了。” 温祈情绪不佳,本就是强打起精力,此刻已经耐心告罄。 他正想下逐客令,突然一道闪电划过,映出一室惨白的光。 转瞬间,雷声便炸响一般落下。 温祈肩膀一抖,身体紧绷了些。 贺卓鸣垂眸看他苍白的脸,忽然意识到什么。 “害怕?” 温祈立刻否认:“没有。” 他难得逞一次能,不想这道雷没有结束,几乎是话音落下时,轰隆的声音再次响起。 温祈两只手臂交叠握住,像没安全感的孩子扯大人衣角。 他的小动作当然逃不过贺卓鸣的眼睛,于是他不但没走,还在下一次闪电袭来的时候迅速上前一步。 这一次的雷声比前几次都要大,仿佛就在头顶咫尺处炸开,温祈几乎是本能地,猛地闭上了眼。 下一秒,一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第20章【VIP】 第20章 耳朵上传来的触感干燥而温暖,温祈有些愕然地睁眼,对上贺卓鸣线条分明的下巴,以及薄而优越的唇。 略带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怕?” 他们之间的距离超过了安全范围,温祈距离贺卓鸣的胸膛只有几公分,在他开口时,仿佛连胸腔的震颤都能感受到。 温祈条件反射似的想要推开他。 但贺卓鸣似乎比他更清楚这道界限,在他作出反应的瞬间,便松开手后退了半步,好整以暇看着他。 温祈为自己辩解:“因为声音太大了。” 贺卓鸣很快理解:“也就是不光怕打雷。” 不仅是打雷,温祈对一切巨大的、刺耳的声响都会有生理性恐惧。 但也仅限于当下的反应。打雷的时候他会本能地闭眼,或者找个安全感比较强的姿势,不过很快就能恢复如常,以至于顾程言根本不知道。 现在被贺卓鸣知道了。 温祈嘴唇动了动,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贺卓鸣不动声色环视他身后。 顾程言不在,但他不会问也不会提。如果可以,他甚至不希望温祈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想到这个人。 贺卓鸣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保安拿着两个巨大的袋子从另一边走了过来,看到门口的两人,他愣了下,才道。 “温先生?有您订的餐。” 温祈:“?我没……” “是。”贺卓鸣从容接过,“谢谢。” 袋子上印的logo是一家五星酒店的餐厅,平时甚至不对外开放。 “先吃点东西。”贺卓鸣请示,“现在能放我进去了吗?” 他不说温祈没感觉,他一说,温祈才意识到,从昨晚到现在,自己已经连续两顿没吃饭了。 虽然他没什么感觉,但确实应该吃点东西了。 说话间,贺卓鸣已经兀自走了进来,熟门熟路进了餐厅。 他不确定温祈能吃多少,于是早午餐连着一起点了,而且全是中西式双份,连甜品都有好几种。 等菜品一样样摆出来,鲜香散开,温祈的胃顿时像是从冰封中苏醒,他才感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 温祈没空理贺卓鸣了,不一会儿就吃得脸颊鼓起来。 贺卓鸣坐在他对面,温声道:“慢点。” 酒店菜做得色香味俱全,而且几乎全是按照温祈喜好来的,导致他已经饱了却还忍不住往嘴里塞。 贺卓鸣没怎么动筷子,全程看着温祈风卷残云。 他劝道:“行了,你刚饿过,吃太多对胃不好。” 温祈脸颊还塞着食物,闻言抬起头,用红红的眼睛看他,同时像仓鼠一样慢慢嚼,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贺卓鸣心跳漏了一拍。 温祈脸颊白且软,让人忍不住会想捏起来是什么手感。 贺卓鸣看着他撑圆的小脸,搓了下手指:“听话,少食多餐,一会儿再吃。” 听到一会儿还能吃,温祈这才放下筷子。 贺卓鸣没忍住,又掐了把他的脸颊。 换来温祈很凶的一眼。 吃晚饭,贺卓鸣把温祈赶去休息,自己收拾餐桌。 美其名曰之前蹭饭都是温祈收,现在该轮到他了。 温祈也没客气,丢给他就走了。 贺卓鸣整理完以后,转了一大圈,才在影音室找到了人。温祈像是已经睡着了,投影仪没关,手边还丢着一张向日葵图案的薄毯,看起来又软又蓬松,他没忍住摸了一把。 贺卓鸣没吵他,而是调小了声音,然后给他盖上毯子,轻声道: “睡吧,小可怜。” 温祈这一觉睡得很踏实,没做乱七八糟的梦,连身子都变得绵软。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去了,温祈就这微弱的灯光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卧室。 是贺卓鸣把他般上床的……? 对了,他人呢? 温祈急急忙忙跑出来,看到了某个大模大样坐在藤椅里的人。 前面的玻璃小圆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贺卓鸣像是在工作,他微微蹙着眉,神色专注又认真。 看到温祈时,他先是一愣,随后弯了下唇,通身冷凝的气息便瞬间融化。 “睡醒了?” “嗯。” 温祈看着他,视线溜到旁边:“你什么时候取的……?” “这个?”贺卓鸣屈起食指敲了敲电脑:“你睡着以后让人送来的。” 自从贺卓鸣穿过一次那双情侣拖鞋后,温祈怎么想都觉得奇怪,于是把那双鞋收进了杂物间。贺卓鸣肯定也注意到了,但他什么都没问,而是自己每次都拿了另一双浅灰色的。 次数一多,那双拖鞋就像是他的专属。 此刻,贺卓鸣懒懒靠着椅背,一手端着咖啡杯,另一手长指搭在键盘上,腿上垫着温祈的蜜蜂玩偶。状态居家放松,甚至他还在屏幕旁边放了盆小多肉。 夜里又下起雨,客厅却很温暖,充满生气。 温祈甚至有点恍惚,好像他本来就是这里的主人。 “来吃点东西。” 贺卓鸣起身,唤道。 ……更像了。 但温祈还是乖乖过去。 贺卓鸣从玻璃桌下层拿出了一只小筐,里面一半是柔软喷香的马芬蛋糕,另一半则是裹了芝麻和辣酱的炸通心粉,还有各式口味的软曲奇,全都卖相极佳。 不过温祈惊讶的是另一件事。 这只筐他每次用完都收进橱柜里面,贺卓鸣竟然连这个都能找出来。 所以之前他在收拾的时候,贺卓鸣在外面其实是在看他? 温祈接过贺卓鸣递来的蛋糕。不止怎么,那一瞬间没和他对视。 之前温祈状态太差,现在眼看已经恢复,按理说他们该提些和明天及以后的事情。但此时此刻,温祈却不想提起跟顾程言有关的任何。 贺卓鸣同样没问。 “那屋有个特别有意思的游戏,试试?” 温祈笑起来:“好。” 温祈很少打游戏,贺卓鸣耐心带着他玩,温祈累了就看他玩单机通关。房间里很暖和,他时不时挑起点轻松的话题,温祈似乎也变得懒洋洋的。等他感到一点饿,贺卓鸣订的夜宵已经送上了门。 完全不用费力思考,也不需要让谁满意,就只是单纯的放空。 温祈整个人仿佛都泡进热水池,又像栽进了棉花里。 “贺卓鸣。”温祈终于忍不住道,“你好会照顾人。” “我不会。”贺卓鸣眼神有些深邃,“如果有人觉得我会,那说明他很好照顾。” 他轻声道,“也可能是他没被好好照顾过。” 温祈皱了皱鼻子:“是吗。” 他低下头,过了好半天,才小小声:“你不许说了。” 贺卓鸣顺着他:“嗯,不说。” 过了一会儿,温祈又问:“你结婚以后也这么说话吗?” 半晌,贺卓鸣才道:“我没想过结婚。” “联姻我不需要,爱情又不值得信任。要靠人心和道德来约束的东西,基本等于没有约束。” 温祈点迟钝地眨了眨眼:“可如果需要约束,那就不是爱情了。” 说完以后,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不论这次他和顾程言之间时什么结果,都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那爱情是不是也算走到头了? 贺卓鸣没有开口,那双眼睛黑沉沉的,仿佛潮水暗涌,一瞬不瞬落在温祈身上。 像是又说了很多话- 温祈又休息了一天,才爬起来去上班。 情场遭逢巨变,职场也不安生。 温祈上班以后没多久,忽然有消息弹出来,是部门经理让他过去一趟。 经理先问:“最近怎么样?” 温祈开始汇报近期工作,经理听完,先肯定他做得不错,该跟进的继续跟进,然后才道:“找你来,是想跟你聊聊新项目的事。” 温祈:“您说。” 经理把一份资料给他,温祈翻开,是一家科技公司的介绍。 “下个月,凌微科技要公开招一个供货商,他们有自己的供货渠道,这是第一次对外,关注度很高。” “二部接了这个项目,临时成立了一个新的项目组,现在人手有点忙不开,想从咱们这抽调一个协助,我推荐了你。”经理说,“好好干,咱们部门老杨调走以后,副经理可一直都还没人。” 这几乎相当于明示了。 “其实你来也有段时间了,我知道你这个情况特别。但是小温啊,你自己拿到手的,跟别人给的,那怎么都不一样。” 经理说完以后,清了清嗓子:“你还年轻,多跟业务部门的接触,不是坏事。” 温祈:“我知道了,谢谢经理。” 经理:“老总的意思,能争取就一定要争取。” 温祈点头:“好。” 经理露出几分满意:“回去吧,下午我把项目组的名单给你。” 上司的话听一半就行了,他们经理画的饼半辈子都吃不完,但他的话倒确实敲醒了温祈。 他上班吃的用的都尽量普通,努力把自己跟婚姻生活分割开,就是不想让同事们另眼相看。 至少在温祈的范围里,不要全都被顾程言覆盖。 温祈回到工位,开始着手寻找凌微科技的资料。 这家公司成立的时间不长,但投资了数十个研究实验室,算是近年来的一匹黑马。 温祈翻到股权架构,忽然动作一顿,凌微科技占比最大的控股方,是贺家旗下的一家子公司。 难怪行事如此财大气粗,风格霸道。 背靠贺家,要什么完整的供应链没有。他能查到的信息其他人当然也能,不知道多少人也在盯着,从影响力来讲,他们的优势并不突出。 思及此,温祈突然明白为什么要交给自己了。 恐怕经理也知道希望渺茫,但机会不能不要,选好的浪费时间,选差的又显不出重视,所以最后挑来挑去,派出自己这个不上不下的。 而且温祈有个总裁老公在公司里不是秘密,这层关系是实打实的,打听消息也容易点。 可惜,他这个老公能当到多久还不知道。 温祈的猜测在下午得到了证实。 下午经理发了专项组的负责人微信,叫于婷,是个能力很强的姑娘,但除此之外,只有一个有经验的老人,另一个干脆是没毕业的实习生。 于婷将温祈拉进群里,迎来了一片撒花。 他们互通了一下消息,于婷说他们前期已经做完了,并把相关结果的文件发给了温祈。 一连几天,温祈都是抱着电脑到楼上找他们一同讨论。 终于,基础版成形以后,温祈提议也得试着探探凌微的口风。 当天,他就致电了另一边的总负责人林方明,但接电话的却是项目助理,并告知预约已经排到了一个月后。 中午用餐的时候,温祈把消息同步给了组里的几个人。 有经验的老人名叫徐文驰,闻言摸着下巴,问:“那是所有家都在约?” 于婷:“有可能。” “下周啊,那这底价不确定,咱们接下来不抓瞎么。”徐文驰说着,看向了温祈,“就没打听出别的什么?” 温祈摇头:“助理就是这么说的。” 徐文驰:“问助理,助理当然只能这么说,你得问他本人啊。” 温祈不解:“他本人的电话就是助理在接。” 徐文驰就撇了下嘴。 温祈当即意识到了什么,但他没说话,继续吃饭,假装听不出他的意思。 对面,徐文驰转过头使了个眼色,过了一会儿,就听实习生结结巴巴地开口:“温祈哥,你要是什么时候见着他,私下里问问呢?” 温祈笑了下:“怎么,咱挑一天去凌微门口堵人?” “不是这个意思。”一桌人都看向实习生,他心一横,索性直接道,“你看,顾总那边能不能……” 温祈平静地放下筷子:“不能。” 实习生脸唰的红了,他嗫嚅道:“哦,不好意思。” 徐文驰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于婷一直没说话,此刻见状出言:“不行就去一趟,我见过林方明,可以堵人。要是他不在,咱们就找助理看能不能打听出点什么。我这边下午三点半以后,你们呢?” 徐文驰说他还有经理给的任务,实习生东看看西看看,似乎有点为难。 温祈道:“我可以。” 最后于婷拍板:“那就除了文驰,咱们三个都去。” 于婷比预计结束得早,四点多一刻三人就已经到了凌微的办公大楼。 前台询问是否有预约,温祈想了想,没直接说林方明,而是提了助理的名字。 不一会儿,助理下了楼,于婷自我介绍刚说到一半,对面便斩钉截铁:“今天不行。” 于婷脸上有点挂不住:“我们人都来了,怎么也得见一面吧。” 助理连连摇头。 于婷还要说什么,温祈先一步道:“可我们是听说林总今天见了别家的人,所以才过来的,给我们留个十分钟就行。” 助理:“不可能,林总今天有事接待不了,谁来都是一样的。” 温祈看了他两眼,忽然说:“所以他还在公司,是吧?” 助理也没料到他如此敏锐,察觉自己一时失言,他顿住了。 温祈笑了下:“别紧张,我们不是来闹事的。这样,无论他见不见,你帮我们汇报一声,这回行吧?我姓温。” 助理思考了一会儿,最后道:“可以,但先说好,我只负责传达。” 助理离开后,几人坐到楼下的会客区等待,实习生看向温祈的眼神都比之前亮了。 不多时,他重新下来,依然是那套说辞,但这次透露的信息多了点,说林总在接待客人,今天是没戏。 但温祈他们几人本来的目标其实也不是林方明,温祈趁机软硬兼施,借着机会从助理口中套话。 助理起初还配合,说了几个之后也意识到不对劲,闭上了嘴,充满警惕看向他们。 “几位请回吧。”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最里面的电梯突然打开,一群人走了出来。 温祈的袖子被于婷从后面拉住,她小声道:“那个就是林总!” 温祈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群人拥簇着往外走,最中间的人西装外套里搭了同色系的竖条纹马甲,衬出宽肩窄腰,显得身形分外高大挺拔,配上那张年轻的脸,稳重中透出典雅英俊。 他旁边赔笑的应该就是林方明,四十多岁,常见的企业中层商务系打扮,如果只有他自己或许能夸句一表人才,但走在贺卓鸣旁边,显然就变得黯然失色。 他们一出现,几乎一层的人都看了过来。 于婷拍拍温祈:“好机会!” 林方明是出来送人的,结束以后说不定能有空! 温祈没说话,他目光一直落在贺卓鸣身上。 之前见他不是在家就是各种玩乐的场合,导致他从来没见过对方正式打扮,今天意外碰面,温祈还有点失神。 但贺卓鸣却没看到他,他们之间离得不近。 温祈有点低落。 他以前去顾程言的公司等人,后者跟股东边谈边出来,经常就注意不到他,得温祈自己跟上。 更何况贺卓鸣了。 温祈压下莫名的情绪,对于婷说:“好。” 他们耐心等在原地,贺卓鸣一离开,就果断追上了林方明。 “林总,留步!” 林方明只扫了他们一眼:“没预约?” 说完就要走。 于婷连忙绕去前面:“林总,就十分钟。” 林方明皱起眉,温祈见状,连忙从方案里挑了两个最别出心裁的点,配上预期利润一起快速报给了对方。 林方明没什么反应,旁边一个平头男人倒是侧了下头。 这人外表平平,但温祈记得很清楚,刚才他就走在贺卓的另一侧,必然也是凌微的高层! 那人似乎有点犹豫,但林方明却道:“小公司,未必靠谱。”他有点不耐烦,朝他们挥手:“说了按流程,听不懂话?你们别来了。” 对方很坚决,而且态度实在算不上友好。 看来这次算是白忙活一场了。 温祈无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林方明却停下脚步,朝后看去。 温祈见状回过头,只见本该离开的贺卓鸣去而复返,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们身后。 林方明态度一转,笑着问道:“贺总怎么又回来了?” 贺卓鸣说:“等人。” 林方明连忙走过来:“不用不用,我和杜总都没事,现在就行。” 然而贺卓鸣道:“不是你。” 说完,他把目光转向了温祈:“说完了吗?”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温祈只觉得周围连温度都升高了好几度。 他顶着各式各样的视线,开口:“嗯。” 林方明没让他们说,那也算说完了吧。 “那走吧。” 贺卓鸣歪了下头,“去公司还是回家?” 两分钟后,温祈坐上了阿斯顿马丁的后座。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于婷等人分别的,总之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在贺卓鸣旁边,由司机送他们回家了。 温祈想要不要说点什么,但贺卓鸣靠在后座闭着眼,像是有点疲惫。 于是他收回了目光。 没关系,他认识顾程言,所以认识贺卓鸣也不奇怪,所以贺卓鸣送他回家也……是正常的吧!! 同时,温祈脑中盘桓着另一件事。 原来贺卓鸣出来的时候看到他了。 先前低落一扫而光,甚至连被林方明斥责的心情都变好了。 微信里,他们组建的项目群聊弹出消息。 于婷在群里@了他。 于婷:林方明的助理给我打电话了!! 于婷:让咱们下周一带着全部的资料过去 于婷:杜总也在 凌微科技的老总就姓杜,但听说他因病卸任了一部分,所以林方明才有露头角的机会。 温祈回忆起林方明旁边的那个男人,原来他就是杜总。 温祈回复了个ok。 于婷发了个鼓掌的表情包。 实习生估计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场面,刚才被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会儿回过神来,开始在群里发起小作文,说今天于婷和温祈都很厉害,他受教颇多。 温祈觉得这小孩也挺好玩的,回了个鼓励的表情。 借着,实习生就单独私聊了他。 实习生:温祈哥,你今天好厉害 实习生:一开始约林总助理的时候,你怎么能反应那么快[流泪] 温祈笑了下:你也可以,多练练就好了 不用说别人,顾程言就比林方明难伺候多了。 实习生大概觉得话太多,开始发语音了。 “真的哥,我看你还挺……与世无争的,没想到其实这么,这么有水平!” 温祈失笑。 实习生开始滔滔不绝的展开夸赞,到了最后一条,他大概把毕生的词汇夸完了,于是转换思路说:“诶对了,刚才那是顾总吧?” 温祈赶紧点暂停,谁知手一滑,点成了扩音器。 “哥夫真是太帅了!而且他一看就特别爱你,你们真般配!” 实习生的声音响在了整个空间里。 温祈倒吸一口气。 身边传来一点笑声,贺卓鸣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懒懒靠着椅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20-30 第21章 温祈尴尬地扯了个笑容:“你醒啦?” 被贺卓鸣用戏谑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温祈难受得像是身上有东西乱爬,他当着他的面,按下语音键:“那位不是顾总,下次别乱认。” 发完以后,温祈轻咳一下,解释: “我们新来实习生,什么都不知道,认错人了。” 贺卓鸣弯了弯唇,拖着懒洋洋的腔调:“哦。” 他随口似的问,“你那几个同事呢,也全都认错了?” 温祈沉默了一下。其实他们公司不少人能认出顾程言,他接自己下班被撞见过好几次,但都是之前的事了。 温祈只好道:“他们之前都在别的部门,没见过他。” “这样啊。”贺卓鸣勾了下唇,“我还以为是他没空去接你呢。” 温祈无法反驳,更有点难以招架贺卓鸣奇怪的态度,他重新拐回到原来的话题:“总之他没有别的意思,希望没冒犯到你。” 贺卓鸣挑眉:“原来还能有别的意思?” 温祈当即哑然。 贺卓鸣笑起来:“开玩笑的。” 他丢下一句,“不算冒犯。” 这句可以有许多种理解方式,比如贺卓鸣很大度,不会生气,比如贺卓鸣随性,不在乎误会,也比如贺卓鸣……不介意那个错误的称呼。 温祈几乎能感受到身旁的视线,那双黑眸深不见底,一瞬不瞬落在自己身上,似乎带着某种别样的情绪。 心跳陡然漏了一拍,温祈掩饰似的别过头:“那就好。” 车子沿着夜色里前行,不时有飞掠而过的光影照亮这一方空间。 贺卓鸣长睫半敛,他舌尖从牙齿边缘齿尖划过,有细细密密的痛感传来,使得他能压抑住某种冲动。 车内重新陷入安静。 温祈轻轻舒了口气,僵直的脊背这才缓下来。 周末,温祈久违的和姜璇又见了一面。 这次是他主动约的。 姜璇起初还心情很好地吃饭,听到他和顾程言因为白茗安吵架就已经眉头紧锁,等到错过两周年纪念日时简直勃然大怒,就差拍案而起:“出轨!这就是出轨!!” 出于一些逃避心理,温祈一直控制着不让自己去想这个词汇,他自欺欺人了这么久,在此刻被姜璇一语戳破。 他心里反而轻了几分。 “难怪,上次在冰淇淋店我就觉得不对劲。”姜璇冷笑,“他顾程言很闲吗?天天陪人家装画室,那么有空怎么不来我工位把地扫了?” 说到这个,顾程言其实从前也会抽时间陪温祈,为了上班方便,顾程言还专程陪他去提车。 温祈预算有限,只能在那些他压根不屑一顾的车型里打转,但顾程言没说什么,反而全程耐心跟着。后来这件事被他那群朋友知道了,每次都大呼小叫地说温祈有福气。 那时到现在,也不过就一两年光景。 有人愿意分担他的情绪,温祈心里郁气散了许多,甚至还反过来安慰了姜璇两句。 “那你怎么办啊?”姜璇担忧,“你们要离婚吗?” 说出那两个字时,她自己声音也顿了下。 这次过了好一会儿,温祈才摇头:“他不想。” 姜璇哼道:“看来那边也不是真爱。” 她问:“可是不离婚……别告诉我你打算就这么继续下去?” 温祈抿了下干涩的唇,挣扎的神色几乎写在了脸上。 姜璇又问:“等等!你不会还爱他吧?” 这次温祈沉默的更久。 从前他会因为顾程言开心而开心,所以情愿自己受累也让他满意。 但不止何时起,顾程言不会再因为他开心。既然永远无法顾程言满意,那留给温祈的就只有无尽的疲惫和自我怀疑。 跟姜璇分开后,温祈找了家面馆打包一份辣子鸡面,然后去往丁海所在的私人疗养院。 一路上,他努力清空大脑,摆脱想到顾程言所带来的负面情绪,让自己看起来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丁海的病房在最左转第二间,走廊不远就是护士站,每次路过值班的小护士每次都和他问好。 这回是个新来的小护士,温祈报完房间号,她笑眯眯道:“你也来啦?” 也?温祈不解:“除了我还有别人来?” 隔着厚厚的口罩,小护士朝他眨了眨眼。 温祈颇感疑惑,快步走到病房,和要从里面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贺卓鸣穿了件飞行夹克,下面则是浅色工装裤,配上那张脸看起来又酷又拽,属于放进大学校园能一人刷遍表白墙的程度。 唯一破坏画面的,就是他手中拿着丁海的翻身辅助器,一块蓝色的大海绵。 贺卓鸣似乎也没想到会遇到温祈,两人狭路相逢,就这么在门口大眼瞪小眼足足有十秒。 直到丁海发问:“小祈来啦?” 温祈连忙扬声:“是我。” 然后他又压低声音问贺卓鸣:“你在这干嘛?” 贺卓鸣:“有点塌了,我去换一块。” 温祈:? 他指的是这个吗?! 温祈小声:“我爸这有护工!” 贺卓鸣:“他请假到后天。” 温祈一时失语。 怎么好像贺卓鸣比他还知道。 就在这时,丁海又道:“你来就来,干嘛拽着人家程言不放。” 温祈唰的把脑袋转回来,看向贺卓鸣的眼睛瞪得像大金鱼。 贺卓鸣轻咳一声:“好。” 然后绕过温祈,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里。 温祈走到床头,表情有点一言难尽:“爸,你管刚才那个人……” 丁海露出个笑容:“你说程言?他最近,经常来。” “还陪我解闷。”他指了指桌上,有象棋盘,扑克牌,以及其他一些丁海爱摆弄的小东西,种类齐全到甚至有九连环。 温祈心里凉飕飕的:“他第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的?” 丁海回忆不起来了,只说是上次他们一起时。 也就是说,之前温祈去找医生,托贺卓鸣在花园里照顾丁海,当时他就已经误会了? 丁海咧开嘴,让温祈附耳过来。他说自己下棋故意耍聪明,结果贺卓鸣没有戳破,反而顺坡就驴。丁海挺高兴,觉得他替温祈考验了对方,是个能让着他,对他好的。 温祈简直哭笑不得,但丁海看起来神采奕奕的,温祈都不记得多久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色了。 他一时心头泛酸,话就哽在了喉咙,解释的话都变得难以出口。 反正贺卓鸣自己都配合,那他也没必要拆穿。 后面找机会再慢慢说吧。 “行了。”温祈道,“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他把辣子鸡面的打包盒放到床头。 袋子打开,浓郁的辛香味瞬间窜了出来,极为刺激食欲。 丁海以前发下工资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巷子口的面馆买份辣子鸡面,名曰改善伙食。但因为治疗用药的缘故,已经忌了很久的辣椒,温祈特意问过护士,现在能稍微放开一点限制。 温祈挑辣椒少的部分,分出大概四分之一的量:“解解馋算了,晚饭还得吃。” 丁海连连点头。 他埋头稀里呼噜,不时咳嗽两声,温祈就坐在一旁看着。 等丁海吃完,恋恋不舍舔筷子头的时候,温祈突然说:“爸,你在这住得怎么样?” 丁海:“挺好。” “那,要是换个地方呢?” “去哪?” 温祈想了想:“比如……家附近的公立医院或者疗养院,就像你刚生病时候住过的那种。” 治疗水平和环境的都大打折扣,而且也不可能是单人间,但他会努力保证继续请护工。 丁海看着他,他皮肤黑黄,眼睛周围布满了细小的皱纹。 “行。”他半点没犹豫:“听你的。” 他一表态,温祈反倒陷入某种愧疚,无力感几乎快把他吞没。 “我以前住塑料棚床都没有,也过来了,怕啥?这地方贵,我还怕给弄脏呢。” 丁海又说了些早年的事,有的温祈听过许多回,但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还是耐心听完了所有。 “怕什么,安心住你的。”温祈朝他勉强勾出个比哭难看的笑。 丁海是这个世界上最需要他待在顾程言身边的人,但只要自己说出离婚,他也会是最支持温祈离开的。 他以为已经压下去的那些委屈和难过又有些泛上来,温祈离开病房,气息颤抖不已。 但随后,他就被迫跟门口的人对上视线。 贺卓鸣显然回来已经有一会儿了,他手里拿着新的大海绵,就这么堂而皇之站在门口,如果不是温祈出来,恐怕他就要进去接着演顾程言了。 “怎么,他连医院都不让住了,要赶你们走?”贺卓鸣说,“虽然大家多少都缺德。但像这么缺德的事,一般还是做不出来的。” 这人丝毫不掩饰自己听到的内容,甚至还饶有兴致开始评价。 可惜温祈此刻喉间酸得厉害,就连瞪他也是泪眼朦胧的。 贺卓鸣又说:“我是真的想安慰你,但考虑到你这个眼光,实在很难说好听的话,我尽量吧。” 几乎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手里的海绵被温祈一把抢过去,下一秒,又狠狠砸到了他的胸口。 硬质海绵打得贺卓鸣“嘶”了一声,还得连忙接住。 “你闭嘴!” 温祈再也压抑不住,他吸了吸鼻子,眼眶红得厉害,里面盛的泪水几乎能清晰得看见界限。 一不小心欺负过了。 这么令人心动的眼睛,可惜又是为那个该死的前夫哭。 贺卓鸣看了许久,轻哂一声,他极为无奈似的,做了个投降的手势。 可温祈依然死死咬着唇,用受了天大委屈的眼神看着他。 “我们是朋友吗。”贺卓鸣突然道。 虽然是问句,但他用了肯定的语气。 温祈不明所以:“嗯?” 他还在迷蒙,忽然腰间一紧,被贺卓鸣牢牢抱紧了怀里。 干燥温热的手掌就在后脑,很轻地抚着他柔软的头发,又带了几分不由分说的意味。 面前的人轻声道:“只能少哭一会,哭多了你头疼。” 温祈面颊埋在他肩膀上,眼泪决堤的瞬间,闷闷嗯了一声。 第22章 温祈也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 只记得到最后脑袋里一阵阵发麻,视野变得模糊,站都站不稳。 温祈缓了片刻,直起身。贺卓鸣胸前的衣服被他弄得有点褶皱。 “对不起,你的衣服……” “没关系。”贺卓鸣道,“防水的。” 温祈还真看了两眼,的确,刚才他哭得那么凶,也没留下什么痕迹。 “好了?”贺卓鸣看着他红红的兔子眼睛,“那我进去了,再晚你爸该问了。” 温祈几乎是下意识就抓住了他的衣摆。 “我跟你一起。” 等贺卓鸣推开门,温祈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说跟贺卓鸣一起? 明明是贺卓鸣跟他一起才对! 但那边丁海看见贺卓鸣,当即便堆起了个笑容,问他回来了,那模样乍一看甚至比对温祈都还要亲近些。 贺卓鸣拿着翻身器上前,掀开丁海的被子。 温祈连忙跟上去,想要帮忙,然而贺卓鸣动作很利索,几乎是三两下就放到了丁海的小腿之间,然后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握住翻身器一头,给他换了个姿势。 那手法熟练得甚至不像第一次。 温祈小声问:“你以前弄过?” 贺卓鸣轻描淡写:“看护士做过一次。” 丁海说:“程言聪明着呢。” 温祈嗯了声:“多谢。” 贺卓鸣笑了下,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朝温祈靠近了些。 “跟我不必道谢。” 阳光很和煦,显得贺卓鸣的眼眸都很亮,他语气带着笑意,但那神色间却有种堪称笃定的认真,仿佛是真的在许下承诺。 温祈有一瞬间的恍惚。 “两位都在?” 护士拿着今日的药剂和营养餐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新来的,两人笑眯眯打招呼道:“顾先生,温先生。” 温祈悄悄用余光瞥贺卓鸣,后者神色极为自如。 护士开始给丁海做固定的按摩恢复。 “这翻身器是顾先生刚去拿的那个吧,装得很专业。” 贺卓鸣点点头,然后特意朝旁边看了眼,温祈觉得那表情带了点索取夸奖的意味。 后面跟着的小护士就是之前在同温祈搭话的,她跟着带教学的同时,视线还会在两人之间打转,好奇又带着兴奋。 温祈想起蔡医生那天的话,想顺带问问,就在两人离开时也跟着出了病房。 谁知刚推门,就听见带教护士在和新来的小护士说话。 “好吗?其实未必。” 温祈心一揪,是丁海的身体状况出了什么事? 他正要上前,就听带教护士继续道:“你觉得他俩感情好,但其实顾先生那边……怎么说呢,老人在这里两年,我们也是最近才见他本人,以前从来都只有温先生自己来。” 小护士瞪大眼睛:“啊?可他很上心啊。” 带教护士就说:“这倒也是。” 小护士忽然呀了一声:“你说会不会是顾先生之前冷落温先生,不管他。然后现在温先生醒悟了要分手,结果顾先生后悔了,又开始关注他,然后追妻火葬场……” 带教护士无语:“以后上班不许看小说。” 小护士停下:“我没……诶,温先生?” 温祈跟在后面,思路被她俩一打岔,甚至都有点忘了最开始想说什么。 他本来有点尴尬,但见小护士一直张着嘴,似乎更加尴尬不知所措了,反倒觉得有点好笑。 温祈重新组织语言:“关于我父亲现在的心脏状况,有点事想咨询。” 带教护士点头:“您说。” 丁海平时的确会有一些胸闷胸痛的情况,比较好缓解,但也需要持续观察。 温祈表示知道了。 两人谈话时,小护士就耷拉着脑袋退到后面。最后带教护士看她一眼,对温祈说:“新来的不懂事,我回去让她写检查。” 温祈说没关系。 后勤和护理有许多员工都只是普通家庭,对这里住的人只有大致的概念,不认识顾程言,看到跟温祈一起的就默认是他也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温祈。 刚才那一瞬间他脑袋像是锈住了,连一句最简单的他不是顾程言都没能说出来。 可就算跟她们解释了,还要不要跟丁海解释?跟丁海又该怎么说? 温祈想不好,索性摆烂。 回到病房里,贺卓鸣正在吃另外那四分之三的辣子鸡面。 丁海在旁边,一个劲劝他多吃。 温祈简直瞠目结舌。 贺卓鸣上次给他订了酒店餐,他才知道贺卓鸣在那的食材供应是有标准的,甚至配有专门的厨师和厨具。然而此刻,他捧着塑料打包盒,正在吃一份街边小馆的面。 “吃得惯。”贺卓鸣说,“小祈偶尔在家也会做。” 温祈瞪过去,贺卓鸣就歪了下头,似乎在问说的不对吗。 他玩了文字游戏,只说温祈会做,又没说做给他吃。 温祈:…… 吃完以后,丁海似乎想留他们打牌,眼见贺卓鸣还真要答应,温祈一把拉住他:“爸,我们今天还有事,他……也是。” 丁海说赶紧说:“忙了不用来,别耽误你。” 贺卓鸣低头看了眼挽在小臂的手,笑容有点意味深长:“应该的,伴侣本来就需要承担这些。” 温祈已经别过头,甚至有点难以跟他对视。 丁海道:“这医院,还有这些药,机器,都已经花不少了!” 贺卓鸣:“您这是什么话,又不是利益交换,哪能付完钱就不管?就算为了温祈,至少也该来看看的。” 丁海顶着一张憨厚的笑脸,连声道:“好好,真好。” 离开病房后,两人一直走到电梯。 温祈用力甩开他,做了个深呼吸:“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贺卓鸣小臂一空,他把手插回口袋:“怎么,帮你还要受审?” 温祈:“我爸就是个普通工人,对,他没见过顾程言。我们结婚的时候他经常昏睡,参加不了婚礼,转院也是秘书来办的,他一次也没来过。你是想听这个吗?现在可以了吗?”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贺卓鸣才缓缓开口:“上次他误会了,一直恳求让我别欺负你。最近跟秦泊远有工作接触,所以才来医院。结果被他看到了,推着轮椅过来问我你怎么样。” “我一猜你就什么也不说,但人又藏不住事。与其放他自己胡思乱想,直接让他安心不是更好?不过连护士都认不出来我是没想到。” 贺卓鸣语气放得很轻。 温祈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次半晌无话。楼层数一点点往上跳,眼见快到了,贺卓鸣才顶了下牙尖,他嗤笑一声:“你确定要我回答?” “叮”地一声传来,贺卓鸣率先进了电梯。 温祈还立在原地,贺卓鸣也没等他。他面无表情,像一座冷然的塑像。 彼此的面容越来越窄,电梯门在两人之间闭合 这个问题很简单。 贺卓鸣没有任何理由管丁海,如果有,那一定是因为温祈。 温祈再次抬手去碰按键,才发现掌心已经有点汗湿。 刚才某一瞬间,他心脏跳得很快- 周一早上,温祈带着项目的资料,同于婷等人一起来到了凌微的大楼。 助理早早就等在楼下,带他们进了会议室。 林方明和杜总果然都在,还有几个共同议事的高层。 这次方案流程在于婷和徐文驰分工,温祈负责资金评估。三人轮流讲,同时接受随机提问。 温祈对此早有准备,资料准备得很全面。因此即使林方明有些问题堪称刁难,他也泰然自若完成了。 杜总看起来似乎很满意,结束以后还预约了时间,准备去他们公司实际考察。 时间接近中午,他顺便留几人一起吃顿工作餐。 温祈等没意见,跟着他们去了楼下的一家餐厅。 温祈总觉得林方明总是在看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他选择无视,跟着众人一起行动。 正是午休时间,餐厅里人很多,好在杜总有单独的专用包间。 他们饭吃到一半,忽然门被敲响。 进来的是个年轻男人,只穿了件印花的短袖T恤,浅金长发挑染了一缕红,脖子上还带着银白色choker。 “怎么才来!”林方明板起脸,话里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男人嬉皮笑脸:“睡过了。” 他手里端着酒杯,绕过来到了杜总面前:“杜伯伯,刚才看到你们了,过来敬杯酒。” 听见他的称呼,温祈和于婷对视,差不多猜到了这人的身份。 果然,就听林方明道:“林易,我侄子,以前同你提过,不过一直没机会见面。” 林方明只是林家的旁支,但林易不一样,他是本家的小少爷。 杜总即使面有不虞,依然跟他碰了一下。 林易也不介意,他仰头一口喝掉,然后环视一圈,视线落到了温祈身上。 “这位看着有点眼熟。” 温祈刚要说出公司名,话就被林方明打断:“顾家娶的那个。” 但林易似乎并没听他的,他眼神变了变,绕过来盯了半晌,仿佛为了确认什么,好半天才问:“温祈?” 温祈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人。 “我们见过?” 林易慢慢咧开嘴角,露出个有点邪气的笑容。 他言简意赅叫了一声:“学弟。” 温祈记忆里某处闪动。 林易比他高一届,跟他不是一个学校的,但有段时间他不知道是因为比赛还是研发,经常会来他们学校的无人机试验场练习。 某次,林易偶然遇到了去那边机房的温祈。 后来的事简单概括,就是林易曾经追求过温祈。 不过温祈没答应,林易从小就顺风顺水,被拒绝后大为破防,一气之下把温祈删了。 温祈依稀记得,当时那个男生是黑发黑某贵公子的模样,而眼前的人…… 他看着林易唇上招摇的小蛇钉,一瞬间有点恍惚。 五官还是相似的,但气质已经翻天覆地了。 林易垂眸,温祈倒没什么变化,只有那张脸已经褪去生涩,变得更加成熟漂亮,还是他记忆里心动的模样。 温祈:“想起来了,林学长。” “我还有事,不陪了。”林易掏出手机,笑眯眯的:“留个微信,以后常联系。” 当着众人的面,温祈自然没法拒绝。 林易突然出现又离开,一桌人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杜总沉着脸,林方明余光笼罩着温祈,神色不明,几个高层都眼观鼻鼻观心。另一边,于婷绞尽脑汁想活跃气氛,徐文驰看温祈的眼神则透出点果然如此的轻蔑。只有实习生还在吃饭。 温祈埋头当鹌鹑。 就在这时,屏幕亮了亮。 是林易发了消息过来。 林易:你真跟顾程言结婚了? 温祈:是 对面秒变正在输入,让温祈怀疑他是不是就站在门口打字。 林易:难怪他见我就躲 温祈一顿,指尖蜷了蜷。 他问,什么时候? 林易:就前几天,在一个新开的画室 隔了几秒,又蹦出来。 林易:白茗安你认识吗,他办的 预曦正立— 第23章 乍一看到消息,温祈有些无措。 这些天他和顾程言互相没有任何联系,他几次打开聊天框,但一想起顾程言冷淡的态度,又感到退却。 他无数次在睡梦里惊醒,幻想着如果顾程言肯来向他求和,并且和白茗安减少私下接触,那他们是不是就还有转圜的机会,不至于走到最绝的那一步。 时隔多日,温祈终于从别人的嘴里得到他的消息,但那些字句组合成了一桶冰水,兜头浇在他脸上。 震惊过后遍体生寒,期待被彻底打碎的失望将他团团缠住,难以呼吸。 顾程言还是顾程言,他不在乎温祈那些“任性且无理取闹”的诉求,依然我行我素,出现在白茗安的画室里。 他身边围绕着那么多人,哪会有空闲分担温祈的情绪。 从头到尾痛苦的就只有温祈自己。 温祈指甲紧紧嵌入掌心,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 微信另一头还在给他发消息。 林易:对了 林易:你怎么没去。? 过一会儿,温祈才回复:我不想去 他甚至连场面话都懒得说了。 对面又光速变成输入中,可惜大概是温祈太过直接,这回输入了半天,也没有任何新消息。 如果是顾程言,大概率又要怪他不合群,不会主动建立关系。 然而就在温祈就要切出界面时,林易发了出来。 林易:没什么意思 林易:你很明智 温祈愣了愣,心里却蓦地一轻。 他没再回复,而且虽说是旧相识,但这些年没有任何联络,现在的林易对他来说跟陌生人差不多,反而林方明侄子的身份更重要一点。 不多时,杜总就说有事要离开,账已经结过了。他一走,林方明当然也没理由待下去。于是短短几分钟,对面就走光了。 只剩下他们一行四人。 于婷主动拿起杯:“下午回去我就和老总汇报,大家这段时间也辛苦了。” 徐文驰瞟她:“要去也是温祈去吧,真以为人家是冲着PPT啊。” 于婷神色顿时有些不悦。 温祈道:“我会和部门经理汇报。” 徐文驰:“不用谦虚,之前还说助理不给预约,现在不还是说拿下就拿下?” 他朝实习生道,“这大腿你可抱好点。” 实习声讷讷的。 温祈放下筷子,餐具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几人目光都吸了过来。 “我想见杜总确实很简单。” 这种人就是如此,再怎么努力解释,他们只会按自己的想法揣测。 温祈懒得讲道理,不如让他揣测个够。 “但拿不出合理的方案,见他没意义。”温祈没什么温度地笑了下,“合作能不能维系看的是利润,所以你也不用妄自菲薄。” 说完,温祈没理会徐文驰变得铁青的脸色,径直离开了。 老总对这次合作十分重视,在杜总和林方明到来以后亲自陪同不说,还专门带对方参观了生产区。 合同签下来以后,业务就有专门的流程跟进,资金管理方面主要的负责人交给了温祈。他虽然名义上海没有升职,但实际已经相当于副经理了。 工作量比原来成倍增长,但温祈处理工作时可以完全投入,让他没空去想顾程言,更没空去思考贺卓鸣。 也算是有好处。 坏处就是需要经常跟凌微的人对接,温祈每次过去,都能看到林易也在。 他看不出来林易属于哪个部门,感觉他更像仗着身份在公司里乱晃,偏偏别人还拿他没办法。 这天,工作结束以后温祈要走,忽然被对面的负责人叫住了。 “晚上一起吃个饭?” 左右也没事,温祈就说行。 负责人把定位发过来,然后就说自己有事,让温祈先去点菜。 他发的是一家茶餐厅,温祈点完几个招牌,然后就接到了负责人的电话,她说自己临时有事,来不了,但有个同事去跟他一起。 与此同时,这位顶着一头金发挑染的“同事”也大摇大摆坐到了温祈对面。 温祈就算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今天根本就是林易想约他。 挂掉电话,他直接道:“你想找我,可以自己说。” 林易摸摸鼻子:“我这不是怕你介意之前的事情吗。” 温祈反应了两秒,他说的之前,大概也只有上学期间了。 “不至于,早过去了。”他有点好笑,“我都结婚了,难不成别人还能继续喜欢我?” 林易嘀咕:“那可不好说。” 他声音很小,然而温祈耳力绝佳,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温祈:“……” 他轻咳一声:“找我什么事?” 林易故意道:“没事就不能跟你吃饭?” 温祈笑:“你不像没事,像没事找事。” 林易一噎:“这么凶干什么?你以前也不这样啊。” 被贺卓鸣气出来的。 这念头闪过时,温祈心脏深处忽然传来奇妙的感觉,像是被扎了一下,有点酥麻。 林易一边翻看菜单,一边光明正大地打量着温祈。 “不过凶起来也不错。”他猝不及防来了一句,“便宜姓顾的了。” 温祈一怔,随后失笑。 林易以为他是笑自己,不服气地嘁了声:“当初要不是我说,他压根都不认识你,他真该感谢我。” 温祈:“嗯?” 林易表白失败的消息传得很广,圈子里这些人个个乐得看热闹,顺便打听温祈时何方神圣。 “顾程言还问我你是不是法学院的。我说不是,是金融的。” 温祈第一次听顾程言认识他之前的事,觉得有点奇妙,但同时也暗暗思索。 他拒绝林易不到一个月,就遇到了来搭讪的顾程言。 温祈之前一直以为顾程言对自己是早有预谋,后者也向来不解释,两人都默认了这一点。 可事实是当初他根本不认识自己,那追求很大可能就是临时起意。 温祈忽然问:“你确定吗?” 林易不屑:“我记性才没那么差。” 这件事之后他借着失恋的名号跑去非洲散心,故而对后来一无所知,谁知道回来已经变天了。 温祈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触及到了什么,但那感觉转瞬即逝,只在心里埋了颗种子。 菜上来,两人开始安静吃饭。 温祈抬眸,发现林易今天戴了一串耳钉。他之前也有,但不会全插满。 原来他耳骨上不止一个耳洞。 “看什么。”林易狐疑,“后悔了?觉得我比顾程言好?” 温祈一口粥差点呛住。 “晚了!”林易哼道,“你是已婚身份,还想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温祈心说我就算看也不看你这口锅。 ……不对! 他什么锅都没看! 温祈想为自己辩解一下,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一段节奏明快的音乐。 旋律温祈记得很牢,因为他只给一个人设置过- 顾程言站在茶几前,身姿挺直,表情有些冷肃。 坐在他对面的是顾家现任主事的夫妇,也就是他的父母。 此刻顾母先开了口: “你跟温祈的事我听说了一些,想离婚?” 顾程言:“没有,都是谣言。” “那我怎么听说,大哥你有家不回啊?” 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一个人,与顾程言模样有几分相像,又比他多了些纨绔气。 是他二伯家的堂兄弟,顾千,他的竞争者之一。 “他闹别扭不肯见我,过阵子就好了。”顾程言轻描淡写,“堂弟你没结婚,对我们夫夫倒是上心。” 二伯一直想向上攀,前段时间他询问贺家联姻,被当场拒绝毫不留情面。现在每次提此事顾千都会恼羞成怒。 果然,顾千拉下脸。 “哥还是少点盲目自信,先跟嫂子把白茗安解释清了再说吧。” 闻言,顾母有点疑惑:“白家那小孩?” 顾程言急忙解释:”我只是在生活上帮了一把,毕竟之前是同学,而且白伯伯……。” 顾父淡淡瞥过来,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像是能生生把人看透。 顾程言一滞,闭上了嘴。 沉默的气氛在室内蔓延。 顾程言感到有些烦闷。 他最近过得并不如意。 他住进另一套离公司近的别墅,少了温祈围着他打转,日子却也没有想象那样的自在轻松。 先是离婚的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出去了,闹得沸沸扬扬,连袁桥都来问,紧接着顾家那些个堂兄弟又开始暗中施压,处处跟他作对。他千防万防,现在还是被父母都知道了。 顾父开口:“当初让你联姻就是为了家族稳固,只要有利可图,就永远不会倒。” “你偏不同意,现在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我提醒过你,股东那关你得自己过。” 对外的说法是顾程言突破重重压力和温祈在一起,但其实所谓的“抗争”并没有多少,顾母疼惜他,很轻易就做出了让步。 顾程言非温祈不可,再加上顾母劝,顾父当然也不会硬反对。尤其听说他们两人在校园还有过一段,他顾程言简直成了最佳重情重义代表,连股东们都纷纷认可。 以至现在就算顾程言想离婚,也得考虑自己当时立下的人设。 “别的我不管。”顾母道,“我生日你们两个都要来。我一把年纪了,可没脸叫人看笑话。” “您放心吧。” 顾程言甫一离开主宅,当即就给温祈拨了电话。 温祈接起来时,脑袋还有点空白。 听筒里,顾程言说下周是顾母的生日宴会,到时候他会来接温祈去参加。 温祈没答应,而是问:“上次说的,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顾程言像是难以置信:“你还想离婚?” 他重重呼了口气,“等会,温祈,我妈对你一直不错吧?我是有错,但你不能拿父母跟我置气。” 顾母的确照顾过温祈,为丁海主治的蔡医生就是她安排的,给顾程言添置行头时,也都会给他捎带。 温祈静默片刻。 “我可以去。”他说,“但是不用你接,我只代表我自己。” 顾程言松了口气:“也行。” “离婚的事,你继续考虑。”温祈坚持道。 这通电话打完,林易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他听不到顾程言说什么,但根据温祈的态度和最后一句,也能推出七七八八了。 林易惊诧:“你们要离婚?” 温祈随口应付:“以后有可能。” 他一幅不想多提的模样,但方才离婚那两个字太清晰,林易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有些闪烁。 温祈没管他,兀自陷入思考。 他还没给顾母准备礼物,上次拍卖失败后就把这件事搁置了,后来说是想看,但先是顾程言又是工作,不断出事搞得他心力交瘁,已经完全抛之脑后了。 但答应去生日宴会就不能空手,现在临时挑选,温祈想来想去,发觉也没有特别合适的方案。 就在这时,林易又插话:“诶我说,顾程言一个电话,值得你想这么长时间?” 温祈:? 什么跟什么? 他有点无语,抬眸想开口,视线却不经意从林易身上花里胡哨的装饰品上扫过。 于是反驳的话变成询问:“你对艺术品有研究吗?” 温祈简单讲了顾母生日,又概括地说想买的礼物类型,以及上次没选到合适的。 林易一拍手:“这个简单。” “我是不懂,但我朋友的朋友有个拍卖行,领你去!” 温祈说好。 直到车子停在拍卖行门口,温祈看着熟悉的黑色大理石拱门,才意识到什么。 但已经晚了。 林易潇洒下车,朝他的朋友们打招呼。 林易的朋友,纪枫,站在门口伸长手臂,笑眯眯的跟他们回应。 林易朋友的朋友,贺卓鸣,则抱着双臂,好整以暇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第24章 自从上次在医院不欢而散,温祈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贺卓鸣了。 前几日晚上,温祈正在处理食材,忽然门铃响了,他忐颇为忑地去开门,然而来的是送快递的保安。 他站在门口道谢,心里却骤然一空。 温祈说不上自己在期待什么。继续回到厨房时,意识到待处理的食材是贺卓鸣送来的,那一瞬间,莫名有些心神摇曳。 就在温祈愣神的片刻,林易很绅士地绕过来帮他开了门。 温祈朝他微笑:“谢谢。” 林易一手扶在车顶,弯起眼睫:“不客气。” 能让林易主动照顾,纪枫看在眼里,笑着吹了个口哨。 他呲起牙,想跟好兄弟分享一下,一转头,却见贺卓鸣下巴微抬,颊侧的肌肉鼓了鼓,正冷眼瞧着。 纪枫:…… 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最近贺卓鸣总往秦泊远那跑,但上次去不知道怎么回事,回来以后就一直沉着脸,已经连续好多天没再去过了。 有黑脸的贺卓鸣对此,再去看林易兴冲冲的模样,纪枫顿感微妙,悄悄往外挪了一步。 林易还想给温祈介绍,纪枫赶紧打断:“不用,以前都见过。” 温祈:“林易说有朋友,没想到是你们。” 他抬眸,和贺卓鸣对视好几秒,后者才勉强嗯了一声。 纪枫突然警惕:“你说想看展品,不会是要送温祈吧?” “不是。”林易说完,忽然意识到纪枫给他提供了个思路,他转头看向温祈,“待会有喜欢的跟我说。” 贺卓鸣干脆利落:“不卖。” 林易:“?没事吧你??” 眼见气氛变得变异,温祈连忙解释:“程太太——程言他母亲生日快到了,上次礼物没选成,后来也一直耽搁了。”他小心翼翼问贺卓鸣,“现在已经不卖了吗?” 某个名字一出现,就像是被按下暂停键,空气陡然安静下来。 几息后,贺卓鸣才终于开口:“卖。” 几人一同进入。从展厅穿行时,温祈注意到里面的陈设变了许多,相比于上次,添了不少出自名家的作品。布置一改之前金碧辉煌的风格,但却增加了和主题匹配的设计感。 能看出主人很低调,也正是因此,才显得内部更加奢华。 温祈目光在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塑上流连,介绍牌后方是一行估价的小字,一眼扫过去,后面八个零。 “现在没必要看。”贺卓鸣在前方出声,“都是些便宜的。” 温祈顿时心梗。 贺卓鸣带着他们来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里面还有一部电梯,电梯内部没有数字显示,只有几个没有标识的按键。 温祈不知道他们上的是几楼,只回忆着难怪会所从外部看空间有那么大。 电梯再次停下,开门,穿过幽暗的长廊,贺卓鸣用虹膜开锁,随后,就像是进到了另一个领域。 字画雕塑、珠宝玉器、珍稀典籍,各种类型的藏品应有尽有,宛如一坐下小型博物馆,看得人眼花缭乱。 现在温祈终于明白贺卓鸣说便宜的含义了,这里的东西许多一件比楼下一整个厅都贵,有些他只在很小的时候从电视上看到过,价值甚至很难用钱来衡量。 林易和纪枫的表情都很平静,看样子不是第一次来了,只有温祈在心里暗暗震惊,止不住好奇地来回看。 这里全是贺卓鸣的个人收藏。 “有喜欢的就拿走。” 他态度随意到好像这里的不是藏品,是白菜。 这里随便一样都快比自己的命贵,温祈当然不可能真在这挑白菜,他委婉道:“要不还是回刚才的展厅里看看吧。” 林易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也是,反正都要离婚了。” 话音一出,三道目光唰地落到他身上。 林易满脸无辜,顶着温祈的怒视的目光,干笑两声:“你没跟他们说过?” 纪枫惊叫:“离婚???你和顾程言?” 贺卓鸣早有预料,没有他表现得夸张。他呼吸微滞,比起惊讶更像紧张。 温祈唇有点干涩,现在就说并不明智,但反正早晚都会知道,他索性承认了。 “是有打算。” 对面几个人,林易尴尬懊悔,贺卓鸣神情晦涩,纪枫左看右看,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话题:“挺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呃……我是说换种新状态说不定更好,对吧哈哈哈。” 林易瞥他:“小祈还没定呢,你注意点,先别出去乱说。” 纪枫气道:“我是那种人?该注意的是你吧,多亏了你,不然我现在还不知道呢!” 林易:“我又不是故意的!” 那两人拌起嘴,贺卓鸣忽然低声唤住温祈:“跟我来。” 他没给温祈反应的时间,抓住他的手腕,大步流星进了中央控制室。 就在几步之遥,但温祈根本没注意到这里还有入口。里面是单向玻璃,进入其中才能看出玄机。控制室里还连着藏书室,里面有这些藏品的购入记录和修缮养护方案。外面则是展台玻璃及特殊的温度和湿度的控制区。 贺卓鸣推开休息间的门,正对的桌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幅画。画师并非名家,而是和上次展出类型相似,但水平又高出许多。 托上次查阅不少资料,温祈一眼就认出这出自国外一位新锐画家之手,这位画家风格浪漫热烈,细节独特,作品一直很受富太太们欢迎,几乎是全方位满足温祈的想法。 贺卓鸣站在他身后,问:“可以吗?” 温祈眼眸闪烁:“你……特意准备的?” 贺卓鸣早都已经想好了,如果温祈去别的拍卖会,就换个途径塞给他,如果没有,想办法送给他。谁知道人又主动回来了,倒省了他的事。 温祈:“这位画家脾气很差,你怎么说服他卖给你的?” 听说上次展出本想用他的画做压轴,可惜当时的老板没谈拢,本人不同意。 贺卓鸣轻描淡写:“花钱。” 温祈:…… 好情理之中的答案。 温祈:“多少?告诉我大概就行。” 他直觉这个数字不会小,尤其贺卓鸣脾气也算不上好,怕不是生砸下来的。 但贺卓鸣没有回答,而且垂眸盯着他看,半晌才问:“你跟他说,你要离婚?” 温祈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这个“他”指的是林易。 于是他把那天顾程言给他打电话的情形说了一遍。 “刚好他在旁边,不是专门告诉他的。” “吃饭?就你们两个。”贺卓鸣哼了声,“他倒是对你挺上心的。” 温祈:“我和林学长以前认识。” 贺卓鸣忽然面色一顿,一字一句重复:“学长?” “林易说他以前失恋过,追一个学弟失败了。别告诉我那个人是你。” 温祈登时呆滞。 贺卓鸣当时不是在国外吗?怎么连这都知道? 他这一下属于是把心虚写在脸上,贺卓鸣几乎气笑了:“明知道他心思不纯,你还敢单独跟他出去?” “有什么不敢?我一个成年男人,他还能吃了我?”温祈扬着脸,眸光清清亮亮的,“再说……我现在也跟你来了,你就单纯吗?” 话音落下,空气也安静下来。 “是啊。”贺卓鸣冷笑,“所以把我排他后面,就因为你们先认识?” 温祈道:“你发什么疯?林易没说过喜欢我。” “你都能看出来我在想什么,怎么到他就不看了?”贺卓鸣反问,“对顾程言也是一样,明明早就意识到,非要装聋作哑等事情爆发,现在还迟迟下不了决心,甚至能答应给他家人过生日。你就那么爱他?” 说到最后一句,贺卓鸣眼神变得有点轻蔑,他唇角上挑,宛如讥讽。 温祈脸上有痛色闪过,他声调变得很高:“看不看出来又怎么样,我愿不愿意算什么,你们这些人做事会问我哪怕半句吗?喜欢已婚的人是你有问题,过界的也一直是你,凭什么质问我?” 最后的伪装撕破,两人彼此瞪着对方,虎视眈眈的野兽再也藏不住獠牙和欲望,面前的小兽却也亮出了爪子。 贺卓鸣蓦地上前,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光线,把温祈困在方寸之间。 他嗤笑,“这不是挺会凶人的,到顾程言面前怎么就只知道哭?” 温祈狠狠推他:“你让开!” 贺卓鸣不肯放人,逼迫他正视自己:“你知道为什么不拆穿我?明知道我喜欢你,还放我进你家里。温祈,你在想什么,嗯?” 抵在他胸前的手臂开始发颤,无论怎么用力似乎都难以撼动,温祈几乎快要崩溃。 那双黑眸仿佛鹰隼一般,牢牢将他擎住。温祈重重地喘息着,面颊一片绯色。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响动。 那两人找了过来,林易推门的同时还高声喊道:“好啊姓贺的!你趁我们不注意就偷小祈!” 贺卓鸣登时低声骂了一句。 刚才满心都是温祈,忘记上锁了。 就这么转瞬之间,温祈挣脱了他的束缚。 门开了,与想象中打成一团不同,气氛反而有些凝固。 “干嘛呢你俩?” 温祈呼吸平稳下来,他轻咳一声:“跟贺先生谈谈买画的具体。”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白皙漂亮的脸紧紧绷着,但泛红的耳廓还是出卖了他。 贺卓鸣意犹未尽的又看了两眼。 林易狐疑地左右看了看,似乎也没有其解释了。温祈说话时已经盯着地板缝,完全不看贺卓鸣,恐怕也被他那副奸商样吓到了。 “别怕,他宰你还有我呢。”他安慰道。 贺卓鸣打断他的含情脉脉:“我说过,不卖。” 林易:? 眼看林易要发飙,贺卓鸣对着温祈一本正经:“送给你,不是祝寿么,也算我一份心意好了。” 温祈:“不合适。” 贺卓鸣:“没什么不合适的。” 他话锋一转,忽地笑了笑,“而且今天是林易带你来的,就当祝你们友谊长存好了。” 第25章 程太太生日宴会的地点就定在了顾家主宅,往年温祈也需要随着一同帮忙接待宾客,他起早便赶了过来。 顾程言比他先到几分钟,没进去,就等在门口。 两人已经大半月没见过,一照面还有些恍惚。 连日不见,顾程言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但状态似乎却并不如之前,甚至眼下还有若隐若现的乌青。 顾程言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又闭上了。 温祈同样沉默着,曾经他以为最亲密无间的人,有朝一日也会变得相对无言。 他今天穿了身白色的礼服,高定贴身剪裁,和他契合得刚好,款式简约经典,胸前别上着一只祖母绿宝石胸针,更是沉得他整个人几乎白到反光。 昨天晚上,温祈不确定自己应该选哪一件,于是给姜璇发了消息。 后者帮他做出选择,同时问这是要去做什么。 温祈如实回答。 安静了大概五分钟,然后两人的聊天框里接连出现几条60秒的长语音,并且上面依旧显示“对方正在讲话”。 温祈也没敢点开,他想了想,删减掉喜欢自己,然后把贺卓鸣的存在也一起告诉了她。 这次过了几分钟,对面直接弹出来了一个语音电话。 “去就去吧。”姜璇说,“但不能再被顾程言弄得团团转了!” 温祈乖乖应声。 “还有你那个邻居。”姜璇判断,“虽然我没见过,但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离他远点!” 温祈小鸡啄米:“你说的对。” 此刻再次见到顾程言,温祈觉得自己已经比预想中要冷静许多。 顾程言目光落在他身上好一会儿,才说:“进去吧。” 别墅里,几人坐在一起。出乎意料的,其中不只顾家夫妇,还有顾程言的二叔一家和顾千。 顾程言明显心情不佳,但长辈都在,他自然还要维持表面的礼貌寒暄。 提及让顾千协助处理事务,顾程言态度不咸不淡:“不急。小千聪明,玩够了再进公司也不迟,该教什么我这个当大哥的自然会做。” 他自认体面,但偏偏有人不想让他如愿。 “哥一向最替我着想。”顾千笑道:“不过我也不能总没心没肺的,听茗安说你累得天天晚上熬夜,休息不好,那我就更该为你分忧了。” 话音落下,气氛登时有些怪异。 伯母瞧了眼温祈,然后便用帕子掩着抿起的唇角,顾母则沉下了脸。 顾程言面色变了又变,才道:“这些天我都住在公司,跟他不过随口一提,他这么说是为了让你收心。那你就更该老老实实听话,别到处生事。” “至于休息好不好的,不必操心,我早习惯了,再说还有小祈呢。” 他找补的倒是快,顾千皮笑肉不笑:“那你还不回家多陪大嫂,何必住外面呢。” 温祈忽然开口,对着顾父道:“爸,那边有人。” 管家就站在入口处候着,顾父当即扬声让他进来,打断了还在对掐的两人。 温祈并非想帮谁,而是实在不想听他们拿自己来当彼此讨伐的工具。 管家带着几人准备的礼物进来,问程太太要不要现在过目。 程太太:“那就看看吧。” 顾程言带来的是一串全球限量的蓝宝石项链,其他几人的也大都如此,她有些乏味,直到温祈的画出现,才露出几分兴致。 “小祈倒是有心了。”程太太道。 温祈颔首:“您喜欢就好。” 程太太又问了些跟画有关的问题,温祈早有准备,他摸得清程太太的脾气,挑哄着她的话说,换来对方颇为满意的神情。 “还属你最贴心。” 程太太笑着夸完,又冷下脸来:“程言,你弟弟这次说的对,你这自以为是的毛病也该改一改,现在吃亏了,就得吸取教训。” 温祈本能觉得这话题跟自己也脱不开关系。 果然,下一秒她语气缓和下来:“工作上的人差不多就好了,你太上心,反而会惹出乱七八糟的传闻,何必沾上那些。没事多陪陪小祈,只有他才是真心对你。” 顾程言喉结动了动,垂着头说是。 程太太方才说话时握住了温祈,她一双柔夷保养得很好,皮肤细嫩葱白,握着他触感温软。 热度源源不断传来,温祈心里却有些寒意。 程太太一番话看似在教训顾程言,实则却把他开脱了个干净。白茗安摇身一变成了“工作上的人”,那些纠缠则源于他“太上心”,最后又捧高温祈,把他牢牢钉在对顾程言真心相付的位置上。 程太太笑呵呵看着温祈,等待他如以往一样说会照顾好程言的,给出让她安心的承诺。 但这一次,温祈敛下眸,没有回应。 “先生,太太。”管家提醒,“有客人已经到了。” 接待引着宾客露面,来的正是白茗安。 温祈呼吸微滞。 然而余光里,旁边的人表情同样一片空白。 顾程言似乎也很意外,甚至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前方。 只见顾千站起身,热情地迎了上去。 这个时间比请帖上要早,但顾千声称白茗安也是艺术家,所以才专门请来陪程太太的,他说得冠冕堂皇,即使顾程言一家表情都很不好,也没理由去发作。 顾千看热闹不嫌事大:“而且我是听说落下他了,才特意帮你叫来的。怎么样哥,惊喜吗?” 顾程言:“确实很惊讶。” 他朝向白茗安:“邀请函我记得是跟白家一起发的,但最近事情多,后续没再过问,兴许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不过你和小千一道也好,等下就让他带你转转吧。” 温祈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 这话虽然是对白茗安说的,但实际却是在给顾家父母解释他其实没有邀人,而且还顺带把麻烦甩了出去。 如果两人真的只是传谣,那解释和安排都算合理,但顾程言跟白茗安感情上牵扯不清,这样堂而皇之为了顾家冷待对方,也不怕伤他的心? 思及此,温祈眉心一跳。 按理说看到顾程言撇清关系,他这个“正室”应该感到开心。但实际他没有半分快意,只是觉得无聊。 顾家人个个表情精彩,但白茗安却没什么反应,也不恼怒,反而像在神游。 他跟顾千没有交集,对方邀请他的目的太明显,起初他根本没答应,直到昨天贺卓鸣给他发了消息。 上次在贾诚谊的别墅过后,贺卓鸣就找过他,问他是不是对顾程言有想法,知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 白茗安内心雀跃起来。 他会这么问,分明就是在意自己跟顾程言有来往! 他专挑能激怒人的话,说跟谁在一起是他的自由,结婚又能怎么样,再为他离婚不就好了。 说后半句时,贺卓鸣表情有瞬间的怔然,随后更加晦暗不明。 这让白茗安越发笃定了。所以他有意保持着跟顾程言的联系,还时不时透给贺卓鸣知道,尤其顾程言为了他有家不回,抛夫人的时候。 白茗安当然知道这样对温祈不公平,但那也没办法,他试过跟年轻帅气的少爷们暧昧,但贺卓鸣似乎只对顾程言反应格外强烈。 所以昨晚贺卓鸣一问,他立马就答应了顾千的邀请。 顾程言没有给他邀请函,甚至最近来画室的次数少了,听说是在闹离婚。 白茗安对他家如何并不关心,他满心都是最近突然对他关怀多起来的贺卓鸣。 对方说今天会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见他。 他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忽然注意到了程太太面前的画。 构思大胆跳脱、色彩浓郁明快,这样独树一帜的风格,几乎瞬间就让他认出了作品的来源。 “这是……?” 白茗安忍不住上前两步,询问道。 “这个啊。”程太太轻描淡写,“小祈送我的生日礼物。” 白茗安看向温祈,眼中充满了意外。 之前拍卖会他跟温祈聊过,有点印象,后来也听说了他的事。被雷家抛弃又偶然得到顾程言青眼,这才一飞冲天。难怪懂艺术鉴赏又会恭维人,估计天天都在做类似的事。 不过这副画白茗安求人搭线都没买成,难道温祈还能有越过他的资源? “这副画你从哪得来的?”白茗安语气有些不客气。 温祈平静:“朋友的藏品。” 白茗安:“朋友?这个作者的画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那你朋友对你还挺好的。” 顾程言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顿时有些难看。 视线都集中过来,可惜温祈没有接着往下说的意思,只是嗯了一声。 最后是程太太发了话:“客人们差不多到了,都出去招待吧。” 一屋人这才散开。 温祈也离开别墅去往前院,刚走出不远,就听见有人在后面叫自己。 他回头,见是顾程言。 顾程言似乎不太高兴,他上前几步:“走这么快做什么?” 温祈:“有事吗?” 顾程言问他:“那幅画你从哪个朋友手里买的?” 温祈蹙眉:“为什么问这个?” 顾程言盯着他看了几秒,突兀地说:“是不是贺卓鸣?” 温祈看着他,没说话。 这就是默认的意思了。 顾程言只觉得一股火从心头窜起来,直奔天灵盖。 “我说没说过离他远点,就这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每天有大把大巴的人求到他面前,他贺卓鸣凭什么无缘无故帮你?你想没想过?” 温祈:“那是他的事,我为什么要想。” 他面若冰霜,眸间尽是冷色,看得顾程言有点发愣。 在他的印象里,温祈一向是听话的、体贴的,甚至逆来顺受的,就连质疑的话都很少对他说。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竖起防御的温祈。 顾程言烦躁地扒了扒头发:“贺卓鸣一直在国外,那些离经叛道的东西都是他玩剩下的,能有什么底线!为了贺家连他爸都一样算计,跟这种人牵扯太深不会有好下场。” 第26章 顾程言想带着温祈一起,但后者态度冷淡,连挽着他都不肯。 温祈不是话多的类型,从前顾程言就嫌他在这种场合沉闷无趣,更别说现在他甚至懒得配合。 趁顾程言跟人闲谈期间,温祈离开前院,在高尔夫球场旁的绿茵地找了个角落坐下。 他翻开手机的备忘录和计算器,开始罗列计算丁海更换医院需要的费用项目。 忽然,隐约听到耳边有风声。 一只白色的小球擦着他衣服下摆飞过去,重重落在了身后。 温祈登时站起身,朝飞来的方向看去。 几位公子哥拥簇着一个飞机头,走近后,中间的人一抬下巴:“帮个忙,捡过来。” 温祈面色微沉。 他认识这个人。 雷厉行,雷松年的幼子,也是在雷家时欺负他最多的人。 温祈很少对外提他在雷家的往事。因为想想都知道不会好过,问的人大多怀抱的并非善意,再来他自己也不是很愿意回忆。 雷厉行看不惯温祈,又没法跟雷松年作对把他赶走,就只能三不五时作弄他来达到满足。 夏天晚上故意把他关进花园喂蚊子,家庭聚餐的时候对他呼来喝去,让他顶着东西当飞镖靶子……诸如此类数不胜数,雷松年睁只眼闭只眼,温祈除了忍耐也没有其他办法。 不过这种情况只持续到了温祈复学。他搬进学校宿舍,甚至放假才会回家几天,自然就少了许多麻烦。 雷松年曾经想过安排他给雷厉行当助理,温祈坚决不从,顶着压力自己光速找了工作入职。 但也因为没时间等回信,急急忙忙和小公司签了约,以至于后续跳槽的选择也受到影响。 温祈转头看了看身后。 那只球再偏一点,就会砸中他的小腿!少说也是骨折。 温祈没搭理他们,站起身往外走。 这次雷厉行带着人,直接拦住了他的去路。 “怎么,不高兴啊?我记着你应该挺习惯的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温祈就想起曾经给他捡球的时候,雷厉行会故意打进障碍区,让他跑去沙坑或者水里。 和他一同的几个人顿时大笑起来。 温祈定定看了他两秒,开口:“前面就是休息区,果岭在相反方向,球道也不可能在这边。你是故意的。” 雷厉行不屑:“那又怎么样?” 温祈说:“不怎么样。” “你的球技不怎么样,你更不怎么样。” 大概是没想到温祈会如此直接的回怼,雷厉行愣了两秒,才恼羞成怒:“你再说一遍?” 顾程言在时他们自然会作出一团和气,但刚才他来的时候很确定,顾程言没在这边! 温祈现在没有靠山,竟然还敢这么跟他说话?? “妈的!”雷厉行怒火冲天,他呵了声,“现在嘴倒是利索,小心等会哭出来。不会真以为顾家拿你当宝贝吧?顾程言要是知道你以前是怎么对我摇尾巴,你猜他还会怎么对你?” 出乎意料,温祈冷静道:“那是你在仗势欺人。” 雷厉行紧盯着他,目光变得粘腻而下流:“我要是真仗势欺人,就该早早把你弄了。你也就这张脸不错,难怪老爷子那么多人都不要,偏偏把你留下。” 温祈蹙起眉。 他对情绪还算敏感,知道雷厉行这番话不是一点苗头都没有。但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还是让他感到反胃。 “你要是女的我肯定这么干。”雷厉行啧啧两声,话中是毫不掩饰的禽兽之意,“你妈活着也行,可惜已经死了。” 身份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贺卓鸣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他西装革履,手里却拎着只球杆来回甩,动作晃晃悠悠,仿佛就只是随意路过。 在他旁边,是面色铁青的雷松年。 贺卓鸣黑眸变得锐利,看向雷厉行时似有刀锋划过,他玩笑似的,“令郎真是直白得让人大开眼界。” 雷松年年过五十,但保养得很好,此刻表情很难堪。 “怪我,平时宠得他不长脑子,让贺总见笑了。” “确实挺好笑的。”贺卓鸣语气嘲弄,“雷总回去,可得把你那些还活着的夫人们看紧点。” 雷松年脸上彻底挂不住了。 “你给我滚回去!丢人现眼!”他怒斥道。 雷厉行面皮火烧一般,红一阵白一阵,十分精彩。 他说那话只是为了羞辱温祈而已,谁知道怎么这么倒霉,贺卓鸣突然就带着老头子过来了! 雷厉行愤愤不平地看了眼温祈,就要走。 “等等。” 贺卓鸣叫住他,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给这位先生道歉。” 雷厉行方才闹出来的动静不小,休息区还有许多暗戳戳朝这边看的人。迫于双重压力,雷厉行无法,只得不情不愿道了歉。 雷松年转身走时,落在温祈身上的目光有些复杂。 温祈与他对视,那模样同看陌生人没什么分别。 顾家讲究体面,对雷家的态度一直也是客气的。不过也正是这种态度,让雷厉行产生了某种认识,即他们并不会为自己跟他翻脸,所以他才会肆无忌惮。 所谓的庇佑更像是随手的施舍,而非特意给温祈关照,一直以来,是温祈自己把这里当成了栖息地。 众人渐渐散去,只剩下了贺卓鸣。 温祈主动开口:“谢谢。” 贺卓鸣懒懒散散:“你是该谢我。” 温祈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随便扯了个话题寒暄:“你也在场里?来的时候好像没看见。” “在3号球道区。”贺卓鸣说,“看见这边有人欺负兔子才过来。” 温祈讶然。 3号球道在另一个对角,这点时间就算坐球车也来不及,除非他一进场贺卓鸣就朝这边来了。 贺卓鸣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他勾着唇,弯下腰故意凑近:“想问我怎么跑这么远?” 那张过分优越的脸猛然在眼前放大,温祈退后半步,别过视线。 他有点恼怒,但不等发作,贺卓鸣就已经直起身。 那片刻的轻浮已然消失,青年一字一句:“因为我想让这只兔子好过一点。这里没人在乎他想什么,该来的人丢下他不管,知道他被欺负也只会轻轻揭过。而他好像也已经习惯了,但是这不应该。” 他轻叹一声:“明明就有的选,别委屈自己了。” 贺卓鸣目光灼灼,烫得温祈有些瑟缩。 不知怎么,他觉得自己心跳比刚才面对雷厉行时还要快。 银杏树不知不觉间黄了一半,风吹过,带起一阵枝叶摇动。 耳畔鼓噪难耐,世界却又很安静。这让温祈生出想要靠近他的冲动,某种情绪几近呼之欲出。 “小祈——” 眼前的一切瞬间被打破,温祈从寂静中抽离,看到了从前院的方向匆匆赶来的顾程言 顾程言刚一得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往球场赶,他左右环顾一圈,“雷家为难你了?他们人呢?” “已经走了。” 顾程言似乎想要去碰他的脸,温祈侧过头,避开了他的手。 “那你,没事?”顾程言问。 “顾总问的是什么话?”贺卓鸣突兀的打断,“难道他说有事,你就能让雷厉行滚出去吗。” 顾程言蓦地转头。 贺卓鸣抱着双臂,好整以暇看着他。 那么大一个人很难不被注意到,只是顾程言刚才刻意忽略了对方。 “贺总也在啊。真不好意思,刚才一心在小祈身上了。” “上心到让他在家里被人被欺负?”贺卓鸣啧了声,“看来这心不太好用。” 顾程言脸色难看起来。 “阁下慎言。” “开个玩笑而已。”贺卓鸣一副无伤大雅的模样,“如果真情深似海难舍难分,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影响的。” 气氛变得微妙而僵硬,两个人相对而立,仿佛两头蓄势待发的野兽,一不留神就会嘶吼着咬上对方。 温祈夹在其中,恨不得立刻长出翅膀飞走。 最后是程太太派了人过来唤他们,几人才陆续回到别墅里。 林易和纪枫都在宴会厅,两人本来在争一块蛋糕——明明侍者很快就补了新的,但纪枫非得说林易盘子里是自己的。 林易抢到一半,突然扔下蛋糕,跑去和温祈打招呼。 纪枫伸长脖子,只看到了面若寒霜回来的贺卓鸣。 但温祈和林易根本没说成几句,就被顾程言一路拽着上了楼。 他随手推开一间房,几乎是把人甩了进去。 温祈踉跄几步,旋即就见顾程言在他面前关上了门。 “你干什么?” “林家那个,你最近经常去找他?” 温祈:“他现在是跟我们公司的客户。” 顾程言嗤了声:“你们那公司,他也真有空搭理……算了,我记得他喜欢你?” 温祈:“那么久之前的事,何必再提?” 顾程言点头:“好,那就提点最近的。” 他的神情几乎能结冰:“我不在家的时候他去过吗?你们有没有单独见过面?” 温祈揉着手腕:“谁?” 顾程言强硬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温祈一顿,他忽然意识到顾程言恼怒背后的含义:“跟贺卓鸣……我们见过,但那只是……” 顾程言打断:“他比我还熟悉家里,怕是没少去吧。” “你什么意思”温祈颤抖着问,“是在怀疑我吗。” “你急着要离婚,是不是为了他?” 顾程言眯起眼睛,神情间满是冷漠和戒备。 温祈猛地抬起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疯了吧?”温祈提高声音,“你跟白茗安不清不楚……就觉得所有人都是这样吗?” 顾程言喉结动了动。 半晌,他才开口:“温祈,我知道你有气。但如果你是为了报复,那大可不必。我承认之前是我有点分心,但那仅限于个别念头,难道你就没有过想法失误的时候吗?” “有关白茗安就到此为止,画室我已经一周多没去过了。这几天忙完我就回家陪你,你安心做我的顾夫人,其他我既往不咎。” “温祈,你想一想,只有我给过你需要的,不是吗?没人会比我对你更好了,林易不可能,贺卓鸣更不可能!!” 随着顾程言说完,空气也安静下来。 他语气放低,如果是一个月前,温祈说不定真会鬼使神差答应。 但从顾程言怀疑他那一刻开始,心脏就已经被失望吞没。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浑身泛着寒意。 温祈想解释自己和贺卓鸣之间没有发生过什么,但又觉得这一幕太过滑稽和荒诞。 良久,温祈摇了摇头。 “太晚了,顾程言。离婚如果你不愿意,我会联系代理律师,尽快把离婚协议拟出来。” “我不是赌气,更不是报复。”温祈闭了闭眼,疲惫沿着四肢百骸蔓延,令他感到一阵无力,“算了,随你怎么想吧。” 第27章 温祈近乎自暴自弃地说完,就要离开。 然而没走出几步,就被顾程言一把拽住。 后者绕到温祈面前,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仰起头看着自己。 温祈下巴被捏得痛,他呜呜喊着,费力去推顾程言的胳膊,然而根本无法撼动。 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人让他感到陌生和恐惧。 顾程言:“你真的不愿意?” 温祈:“放开,我要走了。” 从方才开始,温祈就一直在拒绝他 这让顾程言极为难堪,甚至到了恼羞成怒的地步。 在他的设想里,温祈应该被他哄好,然后回到从前的相处。但事实并没有。 这种失控也也令顾程言感到恐惧。 他死盯着温祈,喘息声很重,往日的斯文有礼尽数褪去,只剩下被情绪支配的原始冲动。 脖颈处一阵酸意传来,温祈痛得闭眼,反抗的声音也变得更大。而就在这时,下巴上的桎梏一松,顾程言忽然俯身,带着怒意的脸在他面前慢慢放大—— 温祈猛地转过头,于是吻就落在了他的唇角。 温祈瞬间背后的汗毛立了起来,他像是浑身都拉起警报,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远离。 因为拼命挣扎,顾程言没有机会从他的唇深入,于是亲吻就落在了温祈的下颚和雪白的脖子,没有情人间的缱绻,更像是发泄般的撕咬。 温祈忍着疼痛,他攒足力气,一把推开了身上的人。 顾程言踉跄几步,骂了句脏话。 温祈没有去看他的表情,打开门夺路而逃。 温祈满心只想离开,匆匆忙忙沿着旋转楼梯下来,才发觉一楼站了许多宾客,三三两两在一起交谈着。圆舞曲节奏轻缓,空气中酒香浮动。 步履飞快反而会引人注目,温祈放慢脚步,融入人群当中。 他毕竟也算顾家的人,有路过的宾客同他寒暄,就只能暂停微笑。 温祈好不容易挪腾到了门口,他转身看了两眼,没见到顾程言,于是舒了一口气,就要离开。 转身的瞬间,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人。 温祈正要说对不起,一回头,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贺卓鸣手里拿着酒杯,不知何时到他身后的。 温祈讷讷的:“是你啊。” 贺卓鸣垂眸看着他,没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该是温祈道歉的,但见到贺卓鸣面无表情且一言不发,他莫名又委屈起来。 他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话一出口,声音像是被糖水泡过,连温祈自己都顿了一下。 贺卓鸣终于有了反应,他薄唇抿成直线,但眼眸依然冷似深潭,幽幽落在他身上。 温祈后知后觉察觉到,他的视线似乎在自己的……脖子上? 这位置靠近入口,大理石柱亮得能反射出人影。温祈瞥了一眼,照得不甚清晰,但依然能看出脖颈不如来时光洁。 温祈:!!! 刚才顾程言激动时咬了他,力道那么重,必定留下痕迹了。 难道刚才一路上,他都是顶着这些痕迹吗?? 小鹿一样的双眸瞪大,温祈维持扬着下巴的姿势,只是看向贺卓鸣的目光变有点呆滞。 贺卓鸣突然抬手,虚虚拢住了他的脖子。 温祈今天很夺目,礼服穿在身上,显得格外矜贵漂亮,让人移不开眼。 方才他被顾程言拉走,不过十几分钟,就带着这些刺眼的痕迹出现,让人忍不住去想他们在房间里都做了什么。 贺卓鸣几乎是用了毕生的力气忍耐,但依然难免泄出端倪。他拇指用了点力气,在那些痕迹上重重擦过。 温祈没有反抗,这个姿势颈动脉被他按在掌心下,没了碍眼的痕迹,人也仿佛被他掌控一般,让贺卓鸣在被嫉妒逼疯的同时,又难以抑制的生出快感。 “别告诉我,你们和好了?” 半晌,贺卓鸣开口。他声音有点哑,但口吻很强硬,像是躁郁不安的野兽。 温祈扬着头,心里一凉。 贺卓鸣见他这副神情,却误以为是自己说中了,他冷冷一笑:“就这么喜欢自讨苦吃,你可真是自找的。” 几乎嘲弄一般的语气落在耳畔,先前的那股委屈陡然爆发出来,温祈狠狠甩开贺卓鸣的手。 他恼怒道:“混蛋,你也别碰我!” 比起厌烦更像是埋怨,贺卓鸣对上他发红的眼圈,于是那只手僵在了半空中。 贺卓鸣神情不断变幻,喉结滚动,然而温祈只恨恨瞪了他一眼。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宴会厅- 秋日多雨,气温一降再降,小区里常常能看到清扫落叶的人,脚下枯叶作响,抬头满眼金黄。 从顾家离开只穿了那身薄礼服,温祈吹冷风后回家,当晚就有些不舒服,但他没在意,结果第二天身上就发了热。 温祈只请了一天假吃药睡觉,然后就顶着伤风开始上班。 等熬到周末时,温祈的症状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大有持续之意。 但他也没法休息,因为今天下午约了律师。 林易自从听说温祈想离婚,就时不时出来刷存在感,今天问他需不需要帮忙,明天告诉他别害怕大胆离。 两天前,温祈为了转移他对自己生病的关注,问他有没有律师介绍。 仅一个晚上,林易发就把人选发来了。 温祈跟他约在了一家咖啡店。 赵律师年过三十,夹着公文包,衬衫熨得很平,从头发到皮鞋都冒着精英气息。 他伸出手:“温先生你好。” 温祈跟他回握。 林易给他介绍得很全,留学背景,年轻有为,最重要的是家里有些背景,不怕得罪圈子里的人。 “你和顾先生的事林先生大致提过。” 赵律师坐下后直奔主题,“你可以说说你的想法。” 服务生上了两杯卡布奇诺,赵律师拿出笔记本电脑,两人聊得差不多后开始敲敲打打,同时还能一心二用给温祈讲解,几乎是现场就拟好了离婚协议的草稿。 但最终版还需要继续修改,同时答应帮忙探一探顾家律师团队的口风。 两人敲定后,半个下午也就过去了。 赵律师对温祈印象不错,两人一交流,发现车停的位置都差不多,于是出了咖啡店也一同回去。 走到位置,温祈有些傻眼。 咖啡店的门前没有车位,于是他拐进后面居民区的巷子里停的车。这里位置偏了些,就这么一会儿时间,车前窗被人喷上了油漆,车身多了长长的划痕,不用看就知道,轮胎肯定也被扎破了。 这里停的不止一辆,唯独温祈的出事了,说明对方有意为之。 赵律师的车停在另一个胡同口,他皱起眉来回检查,当即了然。 “是冲我来的。” 赵律师的车型颜色跟温祈一模一样,车牌号只差了一位,多半是报复的人把温祈的车当成了他的。 “我报警,你叫拖车。” 温祈起初还有些惧意,但见赵律师十分淡定,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经常遇到这种事?” 赵律师就笑了下:“差不多吧。” “这次牵连你了。”他说,“律师费给你打折。” 两人到派出所做完笔录,负责的警察去交警支队调监控,他们就可以回去等消息了。 温祈的车被拖走了,赵律师便主动提出要送他。 温祈婉拒:“不用了。” “确定吗?”赵律师挑眉:“你刚才一直看表,我还以为你等下有急事。” 温祈:“之前是有的,我约了人看房子。但刚才房东发消息,说临时有事,今天看不成了。 ” 赵律师点点头:“那行,后续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温祈说好。 说话时两人并肩出了派出所大门,温祈视线扫过,忽然愣住了。 派出所对面停着一辆阿斯顿马丁。 贺卓鸣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长风衣,显得整个人腰腿比近乎完美。他抱着双臂靠在车门上,表情冷冷的,带着属于他的酷劲。 见到温祈出来,他直起身。 赵律师有点惊讶,但他很有分寸,什么也没问,只是及时告辞。 迎着贺卓鸣的视线,温祈缓缓走了过去。 “你一直跟着我?”他问。 出门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温祈反侦察水平一般,纯粹是这人存在感实在太强,也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 他想装不知道的,但是没想到这人真的就这么跟了他大半天。 “是,所以呢?” 贺卓鸣语气很凶,带着点妥协的味道。 他这些日子无论白天晚上,满脑子都是温祈那天走之前泛红的眼睛。 那神情像是直直插入他心脏的刀,搅得他不得安宁。 是他在为那天的吻痕生气,但最后也是他按捺不住。 不止今天,连续几天他都在跟着温祈。知道他感冒了在买药,知道他晚上出去吃汤饭,也知道他今天要来见律师。 来的路上,贺卓鸣咬着牙想,自讨苦吃的分明是他自己。 温祈抬着头,没有立即回答。 两人之间离得很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温祈还闻到了一点烟草的味道,混在簌簌而过的风里。 他没见过贺卓鸣吸烟,对方要么不抽,要么抽得轻。但既然抽了,那就证明现在情绪不好。 “我提离婚,但他不愿意,然后就变成你看的那样了。” 温祈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嘴自己就在解释,“我们没有和好。” 贺卓鸣“嗯”了一声。 “对不起。”他沉默片刻,开口道,“我那天气上头了。” 温祈很快就开口道:“没关系。” 说话时,贺卓鸣视线不着痕迹的向下移动,温祈的脖颈干干净净。 他还没回神,腰间蓦地传来柔软的触感。 温祈揪住贺卓鸣风衣,指节不经意蹭过小腹,温度隔着衬衫传了进来。 漂亮的猫眼里此刻只有他的倒影。 “你要送我吗?” 第28章 贺卓鸣车子刚启动,温祈就收到了房东的消息。 他说自己又没事了,现在就在房子附近,问温祈今天还去不去,可以等他一会。 左右今天已经出来了,温祈回了个ok。 他和贺卓鸣说了位置,后者只表示知道了,没有问他是去做什么。 这套房子距离警局并不远,不多时就到了,房东特意站在楼下接他。 贺卓鸣非要跟来,温祈没办法,只好带着他一起。 他人高马大,气势又强,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乍看跟个门神似的。 房东虽然嘴上没问,但路上也忍不住余光悄悄溜过去。温祈没眼看,在一旁假装不知道。 进了门以后,房东就开始热情的介绍起来。 这是套常规的两室一厅,跟顾程言的豪华平层没法比,但房子采光很好,外部小区环境安静优美,已经算是温祈这些天看下来性价比最高的一套了。 “家具大部分是新添的。”房东给温祈介绍道,“需要的我已经都拿走了,剩下的你也不顾忌,随便用。” 温祈还在应声,贺卓鸣则随手从置物架拿起样东西:“吹风机旧了。” 温祈伸脑袋看了看:“是有点。” 贺卓鸣:“换个新的?” 温祈说好。 浴室里一下装进三个成年男人,空间顿时变得狭小,贺卓鸣说话时胸膛几乎快贴在温祈身上,但他动作和语气都极为自然,没有丝毫别扭。 房东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哥,他眨巴眼睛来回看了一圈,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温祈朝浴室里面看过去,大哥连忙介绍:“浴缸专门给我老婆装的,都没用上,全新的!” 说完,他瞟了眼贺卓鸣的身板,“当然小是小了点,我认识做这行的兄弟,怎么改一句话的事,保证让你俩都能躺进去。” 温祈呆了片刻,随后猛然脸有点红。 贺卓鸣陪着着他看房子,言语间又不拿自己当外人,还时不时来和他发生肢体接触。 难怪大哥误会。 关键贺卓鸣还煞有其事地点头:“麻烦了。” 解释的话卡在喉咙里,温祈回头瞪他,结果贺卓鸣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抚。一旁大哥看在眼里,露出个哥们都懂的笑容。 温祈:…… 怎么好像更不对了。 大哥和温祈都非常满意,两人转完一圈后,就约定好了签合同的时间。 离开时是从小区另一个门,贺卓鸣打开导航,温祈瞥了眼,发现往前十分钟显示就是陆京大学。 “等下有空吗?”温祈问他。 贺卓鸣注意到他的动作:“想去看看?” 温祈笑了下:“请你吃生煎包。” 店铺开在居民区外围,距离学校南门只隔了一条马路。 老式居民楼墙皮斑驳,招牌也泛着岁月的痕迹,门脸并不起眼,两人进来的时候,刚好跟提着包装的外卖骑手擦肩而过。 店里面积也不大,但还算整洁。此时五点刚过就已经坐满了大半,几乎都是年轻的学生。 温祈把四种招牌口味的生煎都点了一遍,又要了两份粉丝汤,还加了一碗双皮奶。 贺卓鸣扫了眼面前的碟子,温祈自己醋和辣椒油都倒了不少,但给他的就只有店里的特色料汁。 之前贺卓鸣就注意到过,顾程言在家和不在家时,饭菜味道会有点差别,说明平时温祈一直是按照他的口味来的。而自己吃过两次以后,所有菜就都又开始接近他的喜好。 温祈很擅长记这些细节,他总是会下意识迁就身边的人。 但他却很少能得到别人的偏爱。 跟温梦丁海生活,从小就被要求乖顺懂事,在雷家更得处处小心吗,婚后跟顾程言在一起。明明敏感得不行,却要说服自己不在意。 贺卓鸣垂了下眼睫,疼惜转瞬而逝。 温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拄着下巴,听那些学生嘻嘻哈哈聊着课业和活动。 “以前我们周三上午最后一节在二公教,离南门近,下课以后就过来。” 说话时,他神情里露出一点怀念。 贺卓鸣精准捕捉:“你们?” 问出口的瞬间他就有点后悔,万一是……他一点也不想听。 但出乎意料,温祈点了下头:“我和另外两个室友。” “我们下课就往外跑,能抢到楼下的单车。无论谁先到,都把大家的一起点了。” 贺卓鸣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温祈高高兴兴说完,又有点落寞。 “不过已经好久没联系过了。” 贺卓鸣:“没时间?” 温祈:“算是吧,毕业以后他们一个回老家,一个去别的城市了。” 说话间,热气腾腾的煎包和粉丝汤端上来,视野顿时变得模糊。 贺卓鸣宽慰:“有机会还是能见的。” 温祈点头,他夹了一只挑破吹了吹,然后就埋头吃东西。 不一会儿,他发现贺卓鸣虽然也在吃,但动作明显没有平时快,有点心不在焉。 温祈:“不合口味吗,尝尝鳕鱼的呢?我给你再调一碗料汁。” “还好。”贺卓鸣顿了下,说。 温祈吃煎包会鼓起脸颊吹气,也伸出一点嫣红的舌尖试探温度。贺卓鸣忍不住想,他带顾程言来的时候,也会猜他的口味,然后软乎乎的哄他吃吗? 如果纪枫和秦泊远,或者随便谁产生这种想法,贺卓鸣肯定都会嘲笑他没救了。 他理智上也觉得这样很没意思,跟妒夫似的,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贺卓鸣定定看着他,突兀地问:“你对谁都这么好?” 温祈抬起头,对上贺卓鸣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当然不会。你,你是不是……”温祈有点不自然的别过头,结果一下就对上了桌边装醋的小瓷瓶。 温祈:…… 贺卓鸣也瞥到了。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半晌后,他不轻不重地嗤了声:“是。” “温祈。”贺卓鸣声音轻而缓,像是把这两个字含在嘴里,“只要跟他有关系,我每时每刻都在吃醋。但无所谓,这些都是你的过去,只要属于你的,我全都接受。” 至于那些难以言明的心思,他自己受着就是。 温祈耳边像浸了一层水膜。 店里依然嘈杂,但他就是觉得桌上安静得出奇,仿佛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一声接着一声。 好半天,温祈才慢动作地眨眨眼。 “我没带他来过。”温祈慢吞吞地说,“以前提过,但他说他不喜欢吃带馅料的东西。其实他会吃,只是不想陪我,因为专程开车到这里吃煎包,是浪费时间。” 从前他意识到的时候很委屈,但现在说的时候却很平静。 他们之间有过太多这种小事,温祈想,或许他其实比自己以为的更失落。 回家的时候赶上下班的第一波高峰,红灯很堵,阿斯顿马丁夹在车流里一点一点往前蹭。 温祈朝外面看,旁边的车主也伸着脑袋看他们的车。 忽然有风吹进来,温祈一回头,发现贺卓鸣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车窗落下去,还咬了根烟。 于是他想了想,问:“什么时候开始抽的?” 贺卓鸣随意道:“刚进公司吧。高层都跟鬼佬勾结,拿我当狗耍。当时经常几天不睡觉,不抽不行。” 实际定然比他形容的惊心动魄,但他语气轻描淡写,温祈也只好哦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贺卓鸣转过来:“你呢?” 温祈:“?我不抽……” “你什么时候离婚?” 温祈哽住。 什么时候开始一问换一问了? 但他还是如实道: “赵律师的意思是,下周尽量给我发最终版的离婚协议。” 贺卓鸣点点头。 随后掏出手机,他一点不避着,温祈低头就能瞄到屏幕,发现他打开了万年历。 “11号日子不错。” 温祈自己也打开看了看,先不提下周日就已经是10号了,黄历里哪有宜离婚这一说? 他提出疑问,贺卓鸣就把屏幕怼过来,只见上面明晃晃写着“忌结婚”。 温祈:? 他简直哭笑不得。 “还不确定呢。他下周两个案子要开庭,万一有什么变动,我估计还得往后排。” “赵天明?” 贺卓鸣问的同时,点开助理的聊天框。 温祈警觉:“你干什么?” 贺卓鸣说没事。 另一边,助理微信叮的一声,接到了老板约赵天明律所合伙人见面的消息- 房东大哥很利落,晚上就把施工联系人的方式发了过来。 但温祈没加,浴缸够塞他自己进去足够了。 温祈陆续开始整理东西。 这个家里大部分增加气氛的东西都是他添的,但新家空间小,很多没地方放。所以他装走一批,也留下不少。 那些笑脸花盆的小多肉都带上了,还有他的猫咪暴风瓶,以及暖色系的摆件们。 中途贺卓鸣来帮过两次,陪温祈装完以后,两人在沙发上一起看电影。温祈觉得怀里太空,就又把蜜蜂玩偶从箱子里抽出来,他和贺卓鸣一人一只抱着。 看到后半程,他怀里还是蜜蜂,但贺卓鸣怀里变成了蜜蜂和温祈。 姜璇得知以后也说要来帮忙,被温祈否决了,只说当天再来就行。 两人顺便讲电话,前者开始罗列顾程言上学到现在的一百宗罪,贺卓鸣听得津津有味,不许温祈挂,他只能装鸵鸟,盯着花瓶纹路看。 直到姜璇听出旁边有别人。 贺卓鸣轻咳一声:“我是来帮忙的邻居。” 姜璇笑起来:“好的好的多亏你了好心人,温祈呢?” 于是电话回到温祈手里,姜璇压低声音:“这就是那个勾引你的坏东西?” 手机交接的时候被贺卓鸣按了免提,这句话以超大的音量响了起来。 温祈登时脸耳朵尖都红,举着手机逃也似的跑回房间里。 贺卓鸣心情很好地勾起唇,他抬腿朝里面走。 “……喜欢上他了?” 姜璇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只有后半句,随后免提就被取消掉了。 温祈变得有点无奈:“我不知道。” “和顾程言恋爱的时候什么感觉……记不起来了,而且贺卓鸣和他不一样。” “……” “顾程言,就到此为止吧。他和那个人有没有过都随便,我没问,不想知道。” 良久,他叹了口气。 “他想和好,但怎么可能呢?我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他同意离婚,我可以配合对外说性格不和,不影响顾家的形象。” “体面一点不好么?他确实帮过我。这两天我总梦到大学……算了,我爱过他,他也爱过我,但现在他有更爱的人,我们不合适了,就这样吧。” 贺卓鸣在门口靠着墙,笑意一点点淡了下去。 顾程言不该得到温祈的爱,现在不配,以前也不配。 微信界面堆了不少未读,他向下翻,点开其中一个。 整一面消息都是对方发的,他从没回过。灯光落在屏幕上方,名字显示白茗安。 第29章 赵律师的效率比温祈想象中还要快,没多久就收到了协议书的电子版。 最终敲定的时候赵律师把他约到了律所,温祈本以为是在他办公室,不料到了以后才发现是顶层的大会议室,而且对面坐了好几位年纪更长的律师,个个西装革履,严阵以待。 赵律师的态度也极为严肃,弄得温祈反而有点不自在。 结束以后,赵律师落后了半步,走在他旁边。 “温先生认识家父?” 刚才会议室的几人身份显然不一般,即使赵律师不说,温祈自己也能猜到一些。这么厉害的人物突然关注一个普通的离婚咨询,明显是受人所托。 不会是林易,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前几天贺卓鸣问过他了。 说起来因为每次都是贺卓鸣主动凑过来,温祈始终没觉得他们差很大。从一开始喂鹦鹉,到上次去小吃店,唯一一次在拍卖会见到贺卓鸣那些藏品,也被他后来的惊人言论盖过了。只有在这种瞬间,温祈才隐隐感觉到身份上巨大的落差。 赵律师见他沉默,体贴道:“不方便说也没关系。有问题联系我,顾先生那边如果有任何意见,我随时可以跟他的律师对接。” 温祈:“谢谢。” 回家的路上,贺卓鸣发过来消息。 是一张图片,密封箱里澳洲龙虾举着两只大钳子,和镜头贴脸对视。 紧跟着的是个“煎炒烹炸”等一堆料理方式来回切换的动态表情包。 温祈想了想,找出一张芝士焗龙虾的图片发过去。 没几秒钟,贺卓鸣就回了过来。 还是张照片,包装完整的帕玛森芝士放在流理台上,右下角还拍进去一只竖起的大拇指的手。 温祈没忍住失笑出声,眼睛都弯了起来。 最后这顿饭两人都吃了不少。 吃饱喝足,温祈还在揉肚子,贺卓鸣则开始收拾桌子。 温祈回忆起白天的事,于是试探的开口:“今天去律所的时候,赵律师的父亲也来了。” 贺卓鸣应了一声,动作不停。 温祈索性直接道:“你找了他们吗?” “打个招呼而已。”贺卓鸣左手捧着碗筷,右手拿起有小河马的筷子托,“这个放哪?” “洗碗机上面的橱柜。” 温祈答完,顿了两秒,又说:“谢谢你。” 贺卓鸣瞧了他一眼:“真想谢我就早点把婚离了。” 温祈被噎了一下,随机想起来协议书还没发给顾程言。 温祈回到客厅,从包里找出了带回来的协议书。 赵律师本来想让他当场签下来,但他说再看一看,最后把空白版带了回来。 明明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但真正做的时候还是感到一阵难言的情绪。 厨房传来响动,温祈一抬头,看到了贺卓鸣的身影。餐厅的挂灯散发着黄色的柔光,连他那略显凶狠的眉目都变得温柔起来。 温祈不再犹豫,低头在一式两份上郑重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他拍照,发给了顾程言。 温祈给顾程言简单说明,让他尽快回来处理。留言的时候,温祈隐约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身上。一转头,发现贺卓鸣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旁边 界面显然已经被贺卓鸣看到了,温祈干脆不隐藏,就这么发了过去。 发完回头,对上贺卓鸣明亮的双眸,后者几乎是一眨不眨盯着他在看。 两人虽然没有肢体接触,但却离得很近,近到贺卓鸣的呼吸都落在温祈脖颈,近到一歪头他们的气息就能交融。 比真正的肢体接触有过之而无不及。 温祈轻咳一声,开始装忙。 他先退回聊天列表,然后…… 然后就看到了位于置顶的顾程言。 身后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黑眸的温度陡然降了下去,贺卓鸣坐直,他一言不发,表情臭得要命。 温祈欲盖弥彰,按住顾程言的聊天框点了取消。 但因为刚刚给他发过消息,所以即使取消了这条也没落下去。只是掉到了一些群聊的下面,刚好落在贺卓鸣头上。 温祈闭了闭眼睛。 早知道就不该吃什么芝士龙虾! 沉默片刻,贺卓鸣臭着脸开口:“搬家的时候我帮你,有什么需要提前说。” 温祈“嗯”了声:“那我把你顶上来吧,不然不好找。” 这话说得他自己脸都红得厉害,但还是给贺卓鸣置顶了。 他没勇气回头看,但听到贺卓鸣有点矜持地嗯了一声。 明显心情又好了。 一个微信位置而已,就当哄小朋友好了,还是超大型凶猛小朋友。 划算的- 白茗安坐在高脚木凳上,隔着阳台的玻璃窗,对着外面连片的枫叶作画。 在他身后,顾程言的电脑放在木桌上,而他本人正在回复邮件。只有在感到眼睛酸涩的时候抬头,扫一眼前方的景色和人。 在艺术方面,顾程言丝毫没有遗传程太太,甚至可以说是不感兴趣。从前陪白茗安画画也是为了看人,而且事实上他最多待个十几分钟就走了,并不会从头到尾陪着。 不仅如此,矛盾早在之前他日日往画室跑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端倪。 白茗安创作需要安静,但顾程言要敲键盘,还要来回走动,更别提他会为了节省时间给秘书语音回复。 顾程言已经很久都没去画室了,今天是顾千邀请他出门,结果来了后才发现白茗安也在。 现在顾千离开了,只留下他们两人,反而相对无言。 白茗安今天穿了件淡绿色的衬衫,顾程言看着看着,忽然就感到恍惚。 在他记忆里,类似的衣服曾经有一件。 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对白茗安表白过。 高二他们办运动会,白茗安参加开幕式节目的排练,穿的就是这个颜色的衣服。 节目演完,他们约好了一起庆祝,袁桥被老师叫走晚一步,他和白茗安先走。 当时顾程言刚拿到驾驶证不久,没用司机来接,自告奋勇要开车送白茗安。 运动会当天做了什么,后来去哪里庆祝,除了他们还有谁……这些顾程言统统不记得了。 在他记忆力唯一还有颜色的,就是夏日车外闷热的空气,和碧绿葱郁的树木,车内呼呼吹出冷风的空调,以及副驾上白茗安干净的睡颜。 还有他自己在安静中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顾程言记得很清楚,在路过红绿灯停车的时候他侧目,觉得白茗安好看得像天使。 他大脑一片空白,喜欢的话就那么说出口了。 但白茗安睡得安安静静,连呼吸频率都没变过,压根没听到他的表白。 紧张过后,顾程言有一点失落,但也没有再叫醒他。 顾程言是唯一的知情者,他从不说,这段记忆就一直尘封至今。 如今那抹淡绿色再度与记忆重合。 从回忆中抽身,顾程言在背后看着白茗安,有些出神。 莫名就想起了温祈坐在阳台给绣球花浇水的背影。 他在家里经常宽松的衣服,显得身影格外瘦削,头发比白茗安要短,发尾也更卷翘。 顾程言对侍弄花花草草不感兴趣,从来不去问温祈在干什么,也不在乎他精心照顾的花如何。但此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其实记得很清楚。 上次强吻没成,闹得不欢而散,他这些日子也没有再回过家。 温祈现在在做什么呢?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顾程言似乎自己也愣住了。 前不久,他和温祈在一起的时候还满脑子的白茗安,但现在却已经彻底颠倒了。 顾程言纠结来纠结去,最终决定放下面子,再找一次温祈。 他打开私人微信,温祈的聊天框刚好蹦出了小小的红色标识。 顾程言点开那张图片,瞳孔蓦地放大。 他的微信有提示音,连续响了两声,前方的人笔尖一顿,纸上晕开了颜色。 白茗安蹙着眉转了下头。 然而顾程言视线在手机上,根本没看他。 他撇了下唇,又转回来。 今天虽然名义上是顾千叫的,但实际却是他授意。 几天前,贺卓鸣主动给他发了消息。他说在程太太的生日宴上看到他了,还旁敲侧击询问他高中时候的事情。 那不就是打听他和顾程言么。 白茗安感到好笑的同时,又有些得意。 还是高估贺卓鸣了,再怎么说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生,这点心思都藏不住。 于是白茗安不经意的透露出,顾程言不止高中喜欢他,甚至上大学那两年一直在试图联系他,还想过出国找人,只是被他回绝了而已。 果然,贺卓鸣隔了好半天,才说,看来他真挺喜欢你。 贺卓鸣:不过我劝你尽早撇清关系,顾程言又不可能离婚 贺卓鸣:你们都已经很久没见了吧 他越这样说,白茗安的好胜心反而越被激发出来。 见一面而已,就算顾程言想避嫌,他也有的是办法。 白茗安盘算着时间,等再晚一会,他就打算拨个电话给贺卓鸣,让他知道自己跟顾程言在一起。 保证气死他! 白茗安压下心里的雀跃,他回头瞟了一眼,顾程言还在看手机。 而且神情像是凝固一般,这么半天连姿势都没换过。 白茗安正奇怪,就见顾程言猛地站起身。 他一言不发,飞速拿起东西,大步流星朝门口走。 白茗安惊了一下,他连忙从凳子上跳下来,几步追上了去。 “你要走?” 顾程言动作一顿,白茗安扬着头,精致的脸上写满担忧,他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怎么了?” 想到他是在挽留自己,顾程言心脏又抖了一下。 “我有事,得回家。” 今晚的计划如果坏了,下次再抓到他就不一定什么时候了。 于是白茗安道:“我跟你一起。” 第30章 离婚的消息发出去,但顾程言没有回复。 他超级大忙人一个,温祈也不指望自己能马上得到批阅,他手机一扔,继续去收拾东西了。 温祈不想太累,决定每天整理两个房间,同时扔掉一些落灰的东西,所以才拖了这么多天。 不过很快了,今晚是书房和贮藏室。 书房基本是顾程言的地盘,贮藏室则堆着些家用电器和大型摆件等闲置品,几乎都没有他的目标。 但温祈记得书房里有两排是自己的东西。 自从上次在里面发现了顾程言高中时代的盒子,证明他喜欢过白茗安以后,温祈就再也没踏足过这里。甚至把门锁上,连这个方向都不过来。 但现在打开书房的灯,他看着一排排书架,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刚走到第一排,贺卓鸣就抱着只空的帆布箱子进来。 “装吧。”他言简意赅。 温祈嗯了声。 两人动作配合已完全默契。 温祈的东西不多,基本都是大学以后的。有成绩单证明信等文件袋合集,有教授推荐的参考书,还有社团发的年终小册子等等,都是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文件袋是透明的,贺卓鸣接过来,看到了温祈专业第一名的绩点。 社团册子里掉了张拍立得照片出来,学生时代的温祈站在讲台前面,认认真真记录着什么。 温祈想去拿,结果被贺卓鸣抢先一把捞了起来。 温祈有点无奈:“别看了。” 贺卓鸣不听,盯着青涩软嫩的温祈看了好一会,然后才想收起来,结果一翻,发现了背面的文字。 是个龙飞凤舞的“顾”字。 …… 温祈叹气:“早告诉你别看了。” 贺卓鸣吃瘪,但不死心,抱着“总不能所有都跟他有关吧”的念头,暗戳戳的看其他东西。 这一看,前面还只有温祈自己,后面直接就是双人合照。 就差把他们的恋爱史看完了。 但毕竟学生时代记忆宝贵,而且算是他和顾程言之间最纯粹的时候了。 温祈神色有些动容。 贺卓鸣不语,用两根手指捏起有顾程言的照片撇进箱子里,同时扫了眼腕表。 仿佛和他的心事印证一般,下一瞬,手机便响了起来。 贺卓鸣就在房间里接起来,这几天他工作电话也不避温祈,后者习惯了,收回目光继续干自己的。 这通电话时间很短,贺卓鸣也没说几个字就放下了。 但过了一会,温祈想叫他,却见贺卓鸣不知何时又把听筒放到耳边。 温祈有点疑惑,就在这时,贺卓鸣忽然看向他。 “我觉得,你或许应该听一下。”- 顾程言猛踩油门,宾利引擎发出轰鸣,几乎是飞一样下了高架桥。 但是也只飞到了四环外沿。 顾程言看着外面缓缓向前挪动的车子,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 顾千那该死的兔崽子,非挑那么远的地方采风,从郊区一路开回来,又遇上市内堵成长龙的车流。 但现在前后左右已经都堆上来车,他连换路都没机会了。 顾程言呼出一口浊气,朝后面靠过去。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温祈是认真的。 可是他得继续和温祈在一起,至少现在绝对不能离婚。 虽然温祈之前也提过,但那不都是为了引起他关注的小打小闹吗,怎么就…… 顾程言感到一阵疲惫。 “能听到吗?” 旁边传来声音,顾程言侧目,是坐在副驾的白茗安。 他手机放到耳边,但讲了没几句,就放下了。 “捎你到画室?” 顾程言偏头,看向他。 后者手机倒扣在腿上,闻言问他:“有急事需要帮忙吗?我跟你过去也行。” 顾程言否了:“不用。” 白茗安顿了片刻,他手指摩挲着手机边缘。 他试又着找了好几个话题,然而顾程言都只回廖廖几句就终结对话。 白茗安下唇绷直,这是他不悦的表现,但是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手机屏幕熄了下去。 贺卓鸣肯定早挂了。 算了,反正目的也达到了。 白茗安闭上眼睛靠到座椅上,他每次心烦的时候就会这样。 车子缓慢地挪腾着。 大概是堵车磨心态,顾程言逐渐冷静下来,看到离婚协议的怒火和躁动也随着时间逐渐平复了。 顾程言当然不能离婚,先不说别的,几个大股东的摇摆马上就要决出结果。在此之前,一丁点能影响到他个人形象的问题都不能出现,他必须保证自己平稳且无可指摘的坐稳现在的位置。 他不能和温祈离婚。 而且……顾程言余光将旁边的情况也收入眼底。 白茗安呼吸平稳,像是已经睡着了。 白茗安到底不算是白家真正的继承人,能给他的东西很有限。 而且……之前一头栽进去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仔细回忆起来,每次关系真的要突破那道界限时,白茗安就会出现各种意外状况打断。 顾程言不蠢,摆脱当局者迷的困境,很容易就能想明白。白茗安不想跟他在一起。 他嗤笑一声,眉眼间的神色却格外冷漠。 “我怎么会那么喜欢……真是不可思议。” 这句话轻飘飘地说了出来,顾程言侧头瞥了下,白茗安呼吸平缓,显然听不到他的话。 于是他干脆自顾自说了起来。 反正过了今天,他就打算彻底放下跟白茗安的过往,选择回归家庭。 “高二的时候,我其实跟你明白地说过一次,就是开运动会那天,也是在车里。说来跟现在一样,都是我开车,你坐在副驾睡觉。到现在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不过也正好,没必要知道了。” “你不喜欢我,早应该想到的。” “刚开始我打过那么多电话,都不知道你的号码已经换了。后来你好不容易联系我一次,我兴冲冲飞去洛杉矶,结果房东说你只在那住了三个月,早就搬走了。后来你的同学说你已经拿到居住证,不会回来了。” “白茗安,我说你到底知不知道。” 他自嘲一笑,“我连和温祈在一起都是因为你。” “知道我为什么追温祈吗?因为从趟洛杉矶回来以后,他们都看出我状态不对,劝我谈个恋爱恢复精力。正好,我也想赶快把跟你有关的都忘掉。” 温祈跟白茗安是完全相反的类型,这点很容易看出来。所以他一直觉得只要时间长了,就足够他把白茗安的一切都忘掉。 而且还有一点,就是温祈很难追。 连林易都拿不下,如果他顾程言得手了,岂不是更好? 顾程言:“温祈难搞不说,家里破烂事还那么多,不过谁让我爱他呢。” “再说,只有我才是最适合他的,其他任何人……”他磨了下后槽牙,“都不可能。” “你真的这么觉得?” 一道有些低沉的男声突兀的在车里响起。 顾程言立马拧过头,寻找来源,同时,白茗安也睁开了眼睛。 两人对视一秒,又都转开视线。 随后白茗安缓缓翻过来腿上的手机。 方才拨出去的那通电话并没有挂掉,依旧在屏幕亮起时出现在了页面上方,上面显示联系人贺卓鸣,已经通话36分钟。 白茗安不知何时碰到了音量增加键,同时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再次被无限放大。 顾程言甚至顾不上问白茗安怎么会跟他联系,一想到自己的心事被听歌底掉,他当即冷下脸:“你都听到了?” 料想贺卓鸣也会用他那副不阴不阳的态度回答,顾程言表情很不好。 但出乎意料,贺卓鸣语气平静:“顾总可真是深情。” “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顾程言冷笑:“温祈爱我,他不会真跟我离婚的!” “我会的。” 清冽的嗓音自另一端响起。 顾程言像是被施了什么定身法术,当场呆在了原地。 温祈语速很缓,几乎每个字的音节都是颤抖的,但他一字一句,十分坚定道:“我们离婚。” 眼前的红绿灯突然变成斑斓的影响,顾程言耳边连声音都静止了。 他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一路开回去的,只记得一路横冲直撞,引来不少司机的骂声和鸣笛声。最后一路冲进了小区,直到楼下才紧急刹车, 一旁的白茗安脸色苍白,牢牢握着安全把手,一阵眩晕恶心。 顾程言没有理会大声叫他名字的白茗安,像一阵风一样下了车,直奔楼上。 记忆中的密码没有变,顾程言在心里不停念着温祈的名字。 然而开门的却是贺卓鸣。 青年收起了嬉笑戏谑的神态,眉眼间神色冷得仿佛能结冰,他脊背挺直,下巴微挑,像一柄出鞘的利刃。 “什么事?” 顾程言向前半步,厉声道:“这是我家!难道我还要告诉你?” 贺卓鸣不为所动:“他不想见你。” 所以他们今晚的确是在一起。 也对,贺卓鸣离得这么近,像这样的夜晚,也许早已经发生过许多回。 顾程言胸膛狠狠起伏了两下。 他猛地出手,一把去揪眼前人的领子:“贺卓鸣,你有什么资格拦我,给我滚远点!” 贺卓鸣眼疾手快,抬手挡住了他的动作。 两人暗暗都在用力,然而不多时,顾程言就落了下风。卸力的瞬间他退后半步,仿佛被推开一般。 “你不配。”贺卓鸣深深看了他一眼,“你配不上他。” 他立在前方,仿佛一颗难以撼动的参天古木。 顾程言简直怒火中烧。 理智消失殆尽的瞬间,他一拳狠狠砸了过去。 贺卓鸣偏头躲过。 他眼眸黑沉,唇线拉直,随着动作脖子上青筋暴起,像是早已经忍耐多时。 30-40 第31章 从贺卓鸣将手机递来,听到顾程言声音的那一刻开始,温祈就陷入了恍惚之中。 那道声音再熟悉不过,但是吐出的字句却令他感到陌生。 顾程言选择追求他,是为了忘记白茗安。 根本不是因为喜欢他。 那是他朝夕相处两年多的丈夫,是在他学生时期留下浓墨重彩的人,所以此前的温祈会选择退让。并且直到整理东西看见那些回忆时,最多的也是怅然和遗憾。 现在,最后的那一点火光也熄灭了。 温祈不记得贺卓鸣什么时候出去的,他再回神,是被一声尖利的叫声唤回来的。 书房里已经空了,温祈连忙起身跑了出去。 顾程言不知道何时回来了,正跟贺卓鸣扭打在一起! 方才那声尖叫,则来自于在一旁急到不知所措的白茗安。 贺卓鸣打架路数很野,他显然占了上风,每一下都没留劲,拳拳到肉,声音听着都令人牙酸。而顾程言虽然大部分在挨打,却依然不甘服输,张牙舞爪地还手。 “哗啦”一声。 门口的花瓶倒下来,应声碎裂。 然而缠斗在一起的两人视若无睹,依旧你来我往,打红了眼。 白茗安似乎想要拉架,但是根本无从下手,还险些被误伤,他忍不住又叫了起来。 “够了——都停下!” 温祈浑身发抖,声调变得很高。 贺卓鸣手臂微微一滞,就在这片刻的空隙,被顾程言抓准时屈膝击倒,摔在了花瓶瓷片上。 鲜红色蔓延开,见了血,总算是才停下来。 白茗安完全呆立当场,贺卓鸣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重重喘息着,和同样胸膛剧烈起伏的顾程言互相怒目而视,不肯示弱地盯着对方。 傴O吚O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两个保安出现在门口,是楼下邻居听见动静,找了他们来处理。 年轻的那个见到满地狼藉和血迹,登时有些惊慌,年纪大的看起来稳重一些,询问需不需要帮忙。 顾程言和贺卓鸣都不开口,最后温祈无奈道:“等车到了麻烦帮忙搭把手。” 他已经打过电话,让私人医院派两辆专属的救护车辆来。 晚上十一点多,秦泊远没什么好气的出现在诊室里,皱着眉给贺卓鸣检查伤势。 伤口在车上已经经过初步处理,大多是软组织挫伤,最重的就是左面大腿外侧在碎瓷片上的扎伤,而且手肘和腰侧也有许多细小的伤口。 相比于他,甚至顾程言更惨一点,直接骨折了。 秦泊远仔细给他检查,确保没有碎片留在身体里。 消毒酒精涂到伤口周围,一旁的助手都看得于心不忍,然而贺卓鸣一声不吭,靠在诊疗椅上半阖着眼睛,不知道是装睡还是装死。 秦泊远下手一点也不轻,边包扎边道:“两天换一次药,伤口别沾水,注意忌口。” 贺卓鸣这才分过来一点眼神:“不一定有时间。” 秦泊远面无表情:“那就感染。” 贺卓鸣不说话了。 “我没告诉纪枫。”隔了一会儿,秦泊远说。 他本来想训两句,但一想到贺卓鸣打的是谁,以及他们之间那些感情债,他又闭上了嘴。 贺卓鸣应了一声,又恢复先前那半死不活的状态。 秦泊远瞄他一眼。 “温祈在顾程言那。” 果然,下一秒贺卓鸣脑袋“唰”就抬起来了。 他怒瞪秦泊远,后者转走目光懒得搭理,于是他只好瞪空气,不满道:“因为他比我伤得重?” 秦泊远把沾着血的棉球扔到医疗盘里,示意助手拿走。 “不是,听说是拿什么东西让他签,搞得顾程言情绪很激动。” 贺卓鸣表情瞬间多云转晴。 情绪激动的顾程言也躺在医疗椅上,不过显然是多云转阴。 “你再说一遍?” 温祈:“新的地址我晚会发给你,签好以后寄过去吧,不麻烦你跑了。” 顾程言全身上下都在疼,然而温祈半句安慰也没有,上来就说离婚,还说东西已经搬走大半了,顾程言简直眼前一黑。他咬肌一鼓一鼓的,好半天,才沙哑着嗓子道:“今晚我在车里说的那些,你都听到了?那是贺卓鸣故意挑拨的,他早就在利用白茗安了!” 温祈没说话,而是看了他好一会儿。 他缓缓问:“所以那些都是真的?” “你选择我,因为我是最好用的,而且能满足你炫耀的心思,是吗?” 顾程言烦躁起来,他习惯性地去扒头发,结果刚一动手臂就是钻心的疼痛。 他抿着唇,道:“你为什非要去纠结那些?我对你难道不好吗?他贺卓鸣现在能护着你,以后呢?他能娶你吗?” 温祈扬起声音:“顾程言,现在是我在问你!” 他眼里失望透顶,“你生气也好,打架也好,是因为觉得贺卓鸣抢了你的东西,是在和他较劲。至于这件东西在想什么,并不重要,对吗?” 顾程言一滞。 空气变得格外安静。 医生站在一边,没得到顾总的许可也没法动。他左看看右看看,庆幸工作要求佩戴口罩。 最后,温祈做了个深呼吸。 他把协议书放在门口的桌上:“签完寄给我吧。” “温祈!”顾程言再身后叫住了他,“我不同意离婚。” 温祈眼底一片荒芜:“那就走法律程序。” 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他觉得自己的某一部分也一同被剥去,创口撕裂,血肉模糊,痛得他想蜷缩。 但总有一天,这里会结痂,会长出新的、完好的皮肤。 温祈像游荡的小幽灵,他也不知道自己朝着什么地方走,要去做什么。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上了楼。 这层是秦泊远的诊室。 贺卓鸣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他靠着椅背,一条腿直直地放着,一条则蜷起来立在地上。 因为姿势,他肩胛骨微微弓着,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猛兽。 温祈垂着脑袋走过去,坐到他旁边。 无家可归的兔子主动进了猛兽的巢穴。 贺卓鸣也没说话,只是转过身,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靠着他的脸颊闭上了眼睛。 走廊另一侧出现一道人影。 白茗安匆匆过来,又在看到他们二人时停下了脚步。 温祈背对着他的方向,但却能看见贺卓鸣的脸。 那个向来只有漠然和嘲讽两个表情的人悄悄转过头,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堪称温柔的神色,啄了一下温祈的耳廓。 动作轻盈,像是生怕被发现。 温祈似有所感,但他只觉得痒,于是歪了一下头。 白茗安站在原地,震惊之下,发不出任何声音。 事已至此,一切都清晰明了。 难怪贺卓鸣在拒绝以后又联系自己,难怪他态度忽冷忽热,难怪他只对顾程言感兴趣。 甚至于……难怪他这么没耐性的人,今晚会一直没有挂电话。 白茗安心绪凌乱如麻,他一步一步朝着他们走去。 温祈听到声音,转头见是他,有些怔愣。贺卓鸣的脸上则只有被打断的不满。 白茗安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开口:“你赢了。” 温祈淡声:“我不记得我们比赛过。” 白茗安转而问贺卓鸣:“你从一开始,就是喜欢他?” 贺卓鸣视线终于舍得离开温祈,但也只在白茗安身上扫过一瞬。 “嗯。” 白茗安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他真的笑了两声:“那时候他们明明还……你贺卓鸣,这是在当第三者?” 温祈蹙了下眉:“白先生,慎言。” 白茗安不说话,只牢牢盯着贺卓鸣。 后者喉结滚了滚,道:“是又怎么样?” 白茗安连讥笑都消失了。他看向贺卓鸣,眼神里只有陌生。 “贺叔叔知道吗?贺家人也不会同意的。” 没了温祈在怀里止痛,伤口又难受起来,贺卓鸣已经肉眼可见的不耐烦。 “和你没关系。” 温祈也开了口:“白先生,如果没有其他话要说,就回去吧,顾程言那边应该更需要你。” 白茗安看着温祈,忽而道:“今晚顾程言说话的时候,我没有睡着。” 温祈猜到了。 然而下一刻,就听白茗安道:“高中,他第一次说喜欢我的时候,我也没睡着。” 白茗安一劳累就习惯性闭眼假寐,但意识是完全清醒的。 顾程言以为自己藏匿很好的心思,实则早就已经无处遁形。 温祈瞳孔放大。 这他倒是没想到过。 所以白茗安对此心知肚明,然后依然若无其事做出好朋友的样子。 温祈:“那你为什么不……” 白茗安说:“怎么了?他只是喜欢我,又不影响我跟他做朋友。” “而且喜欢我的人很多,我不可能挨个注意。” 他态度太过理所当然,温祈也怔了片刻。 白茗安:“我对顾程言没有兴趣,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温祈后知后觉,意识到顾程言说他们什么都没发生的那句话,是真的。 但是已经无所谓了,过去的两年里没有白茗安,顾程言依旧没喜欢他。 他们的婚姻就像一艘过渡装载货物、即将沉没的船,白茗安只是那根稻草而已。 温祈平静道:“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不关心。” 说话间,贺卓鸣伸手环住了他的肩膀。 白茗安看着贺卓鸣充满占有欲的姿势,扯了下嘴角。 “看不出来,你也够绝情的。” 贺卓鸣冷声:“还不走?” “砰”一声,诊室的门从里面推开。 一身白大褂的秦泊远走出来:“吵什么?以为这里是在大街上?” 他瞟了贺卓鸣一眼:“你进来。” 贺卓鸣跟磁铁一样非要吸住温祈,秦泊远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还是把他们两个一起放了进来。 他又给贺卓鸣拿了两盒口服的药,然后把情况跟温祈说了一遍。 温祈小鸡啄米:“我记住了。” 秦泊远想说你记什么,但显然并不合适,最终选择闭嘴,并他们两个一起撵了出去。 时间太晚,两人去贺卓鸣的vip单间休息了一晚。 早上走的时候,温祈和临时赶来的袁桥擦肩而过,后者转身,似乎想开口叫他。 但温祈步履匆匆,没有停留- 温祈请家政收拾了打架留下的一片狼藉,然后又住了两天,终于迎来了最后一波搬家公司。 他彻底跟两年的回忆阔别。 姜璇就等在新家的楼下,她跟温祈一起回去,一收拾就是一上午。 中午温祈问姜璇要不要歇一会,后者说不如一次性干完,于是两人随便扒了口饭就又继续。 姜璇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邻居呢?就上次电话里那个。” 温祈啊了声:“他……在他家吧。” 姜璇气道:“怎么,占你便宜时候勤快,等要帮你干活就不来了?” 温祈:“不是,他前两天伤了。” 姜璇:“我猜就是!” “正好赶在你搬家前,然后正好影响办你搬家,对吧?” 温祈:“他不是故意的。” 姜璇一下子放下抹布,两步蹭到温祈面前:“你说什么?你清醒点!这种话放在网上是要被骂不分就尊重祝福的!” 他抱臂道:“那我问你,他怎么伤的?” 温祈:“跟顾程言打架。” 他眨眨眼睛,模样老实又无辜。 姜璇登时哑火:“啊,那这个理由,倒也不是不可以。” “你们现在什么情况了?” 温祈:“离婚协议我给顾程言了。” 沉默少顷,姜璇拍怕他的肩膀:“好事,高兴点。” 温祈蹙眉躲闪:“你手套上都是灰。” 姜璇柳眉倒竖,顿时改为两只手去够他,两人笑着在屋里闹了一阵。 忽然,门铃声响了起来。 姜璇离得近,边问谁呀边去开门,然后生意就消失了。 门外的男生将近一米九,脸帅得惨绝人寰,表情拽拽的,正慵懒地靠着墙。 看到她时,还挑了下眉。 姜璇:“你是……?” “他邻居。”男生补充,“之前电话里那个。” 第32章 姜璇倒吸一口凉气。 温祈都走来了,姜璇眼睛还粘在贺卓鸣身上,但头已经转过来,凑到他耳边超小声:“这个可以不分。” 温祈朝着贺卓鸣道:“直接进就行。” 说话的同时,他接过了贺卓鸣手里的袋子。 他带了瑞士卷和可露丽,是最近网上很火的牌子,温祈路过一次,听说从早排队到晚。 姜璇已经完全倒戈了,她笑容开始暧昧,同时悄悄朝温祈比大拇指。 温祈无奈又有点好笑 。 忙了半天的两人顺势停下,吃甜品补充能量。 下午多了新劳动力,效率直线上升,不多时,大件电器和物品就归置得差不多,并且卧室和洗手间的清洁打扫也做完了。 屋子瞬间从空荡变得温馨起来,代价是三人各自找了个座椅瘫倒。 “今天就到这吧。”温祈说,“剩下的我自己慢慢来。” 姜璇环顾四周,抻了个懒腰:“好!” 温祈:“走吧。请你俩吃饭。” 几人都懒得走远,就挑了小区楼下的火锅店。 深秋时节,这几天降温,天气一冷,火锅店里的人就多起来。 坐下以后,姜璇在对面看菜单,温祈问旁边的贺卓鸣。 “恢复得怎么样了?” 贺卓鸣不甚在意:“早没事了。” 温祈不信,自己上手虚虚拢了下他的手臂。 他本意是想试纱布还在不在,结果没试出来,正在他胳膊上比划,就听对面很大声咳了一下。 姜璇正幽幽盯着他俩:“吃什么?” 温祈一怔。虽然手没有接触,但肩膀已经碰到了对方,然而他却没有任何察觉。 好像越来越习惯跟贺卓鸣肢体接触了。 火锅上菜速度快。 温祈也饿了,干了一下午体力活,锅一开就猛填肚子。 等第一轮捞完,姜璇才开口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在一起?” 温祈刚好塞了一口辣锅肥牛,闻言差点呛到,咳嗽着没法回答。 姜璇转移视线,贺卓鸣道:“听他的。” 他说话的时候眼眸垂着,一副乖顺等名分的样子。 温祈喝了一大口水才缓过来,再一抬头,另外两人全盯着他。 他看看一脸老实的贺卓鸣,又看看一脸揶揄的姜璇,最后吞吞吐吐道:“离完婚再说吧。” 姜璇拉长声起哄,贺卓鸣弧度很小地勾了下唇。 温祈感觉自己脸颊在升温,一定是被辣的。 他拿起勺子到锅里翻找,靠做假动作来掩饰不自在。 贺卓鸣看了他两眼,然后捞出来青笋和山药,倒进温祈盘子里。 这也是他刚才吃得最多的两样。 对面姜璇看在眼里,又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他跟你说过喜欢吃什么?” 贺卓鸣摇头:“很容易就看出来了。” 温祈有点挑食,行为模式也相对固定,喜欢的会一直吃,不喜欢就一点也不碰。 温祈:“可能太明显了。” “谁说的?”姜璇冷哼:“顾程言就看不出来。” 在朋友和现任的饭局上,前任大多只有两种下场,要么一句不提,要么疯狂吐槽。 姜璇显然属于后者。 调查结果上的两句话,被她扩出了无数细节。 比如顾程言给温祈买果汁,买了他从来不喝的口味;再比如顾程言明知道温祈可能在图书馆,还是随时一个语音电话就打过来。 诸如此类种种,简直罄竹难书。 “所以我当时也没答应他!” 温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贺卓鸣:“知道,你又不缺他喜欢。” 话音落下,姜璇立刻接上:“就是!温祈又好看又温柔。不说别的,就他主持那次!光大学城过来的单车,把西运动场门口那条路都堵死了,特别夸张!他那张穿镂空衬衫的照片,在表白墙上流传了有一个月呢!” 贺卓鸣挑了下眉:“是吗?” 温祈埋头吃东西,假装自己是进食机器人。 眼看着姜璇被贺卓鸣三言两语说动,又开始绘声绘色讲下一件事,温祈连忙试图打断。 然而他几次转换话题,都被再次又拽回来。 只要贺卓鸣对某件事表现出兴趣,他就能想出无数种方式引对方接着说下去。 他饶有兴趣地听着,从姜璇那些细碎的讲述中,他窥见了另一个更加青涩单纯,却也鲜活可爱的温祈。 温祈用吃缓解尴尬,结果被辣得嘴唇红红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水雾,看起来很好亲。 但比起亲他,贺卓鸣更想把他小心地捧起来。 如果能早点遇到他,回国内上学……也不是不行。 贺卓鸣在哪都有办法,但温祈不一样。 他就不会休学的,也不用住在雷家,不会有那么多难过的日子了。 这一顿饭吃到很晚,吃到锅烧干了两次,吃到温祈感觉自己底裤都快被扒没了,才终于结束。 贺卓鸣还有点意犹未尽。 温祈脑袋晕乎乎的,听到贺卓鸣在他耳边小声说:“怎么镂空的?我也想看。” 于是他脸又红了。 贺卓鸣叫来司机送姜璇回家,自己则着温祈一路回了他的新家。 温祈被风吹得清醒了点,他裹紧沾满火锅味的外套。 “今天就不请你上楼了,回去休息,记得换药。” 贺卓鸣笑了下:“好。” 等温祈上楼后拉开窗帘,贺卓鸣果然还在楼下。 青年靠着车门,嘴里叼着烟,刚好和他对视。 火光在夜里明明暗暗,像某种浮动着的,不可言说又彼此明了的心思- 整理收纳也采用之前的方式,每天挪一点点。 一周后,温祈差不多走习惯了公司回小区的路,也彻底整理完毕。 搬家的消息在公司传出了风声,他在茶水间碰到了于婷,后者若有若无的提起来,被温祈搪塞过去了。 临到年末,工作开始变多,周五温忙加班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家。 他煮了袋泡面,边吃边刷朋友圈。 往下翻刷出一条动态,是贺卓鸣的。 他发了张照片,地点是贺氏公司总裁办公室,落地窗外面则是陆京市最繁华的中心街区之一,亮着的灯光从大楼许多个格子窗里透出来,城市夜景融进了夜色里。 时间就在几分钟之前。 温祈暂停嗦面,给他点了个赞。 点完没几秒,对方的头像就从上面弹出来。 温祈返回聊天框,贺卓鸣消息消息已经蹦了两条。 贺卓鸣:到家了? 贺卓鸣:明天有空吗 温祈说有。 贺卓鸣:中午我去接你 多半是想一起吃饭,于是温祈第二天特意中午什么也没做。谁知道饿着肚子等到将近一点,贺卓鸣才打了电话过来。 温祈高高兴兴下楼上车,问:“我们去吃什么?” 贺卓鸣沉默了一下。 “没吃饭?” 温祈:“?” 贺卓鸣:“手扣盒里有零食,你先吃点。” 温祈:“那我们去哪?” 贺卓鸣勾了下唇,卖关子:“等下你就知道了。” 于是这一等,就等到车子出城上了高速。 好在贺卓鸣良心尚存,路过高速口前最后一家M记时,停车给他买了份套餐。 温祈填饱肚子又开始犯困,干脆在车上眯了一觉。 最后是被贺卓鸣叫醒的。 距离出门已经有两个多小时了,他揉着眼睛望窗外,发现外面是一家跳伞基地。 有个寸头大哥站在门口正在跟贺卓鸣说话,见到温祈下来,十分热情的迎上来招呼他。 温祈:“要跳伞吗?” 贺卓鸣嗯了声:“试试?” 温祈仰着脑袋:“好高啊。” 贺卓鸣:“现在进,起飞正好是夕阳跳,这一天最好的时间。” 温祈的表情已经心动了,但想到高自由落地又有点打怵。 贺卓鸣认真道:“降落伞经过国际标准检查,而且是最新的。落地点还有救援设备,都是消防级别,放心吧。” “怎么也得上去一趟。”见贺卓鸣还在劝,寸头哥咧嘴一笑,“来都来了,是吧?” 贺卓鸣不屑,谁知他说完,温祈还真点头道:“那好吧。” 贺卓鸣:? 基地很大,配套设备采用的都是最先进的,但一路走来几乎没多少人,除了工作人员,仿佛就只有他们两个。温祈了然,大概率是贺卓鸣私人的跳伞基地。 称重到检查一路畅通无阻,开始培训的时候,寸头哥又出现了。 他拿来降落伞教温祈穿戴,然后讲跳舱及下落的姿势。 寸头哥朝贺卓鸣扬声:“等会你带着他?” 贺卓鸣正在旁边仰头喝水,闻言,把矿泉水瓶随手扔到一边:“嗯。” 温祈满脸惊讶,寸头哥就笑起来:“老板没跟你说过?他可是D证,能带人的!” 其实贺卓鸣早就交代过,只是这一路忽然又不提了,而且对他爱搭不理的,寸头哥只能揣摩老板的心思,自己请示。 贺卓鸣没说话。 他还在因为自己劝半天不如寸头哥一句话而破防,答应了也故意垂着眼皮不看人,谁知温祈主动绕到了他面前。 “你这么厉害?” 温祈扬着小脸,小鹿一样的眼眸亮亮的。 贺卓鸣咳了一声:“才知道?” 温祈:“也不算,我看过你朋友圈里跳伞和翼装飞行的照片。” 原来是这样。 贺卓鸣把嘴角压下去:“嗯。” 温祈像好奇宝宝,一路都在探头探脑,一直看到了直升机起飞的前一秒。 寸头哥跟他们一起,另外两个工作人员留在地面,随着直升机升高,逐渐变成极为渺小的像素点。 升到四千米时,舱门打开,凛冽的风吹进来,寸头哥示意温祈坐到门口抓着背带。 双腿悬空,贺卓鸣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放松。” 温祈本来以为是贺卓鸣先跳自己跟着,还担心自己飞不过去怎么办,后来才发现多虑了,设备是将两个人固定在一起的。 只是现在贺卓鸣的胸膛几乎就挨着他的后背,温祈头稍微转一下,都会擦着贺卓鸣的下巴。 温热的吐息落下:“好了吗?” 温祈耳朵泛红:“嗯。” 身后的推力很轻,温祈只觉得脚下一空。 随后巨大的失重感袭来。 温祈惊叫出声,鼻子和喉咙都在痛,疼得只能闭上眼睛。 他不记得持续了多久,摩擦声传来,整个人忽的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牵住,坠落变成了悠荡。 “宝宝,睁开眼睛。” 有人在他耳边说话。 温祈听话地照做,随后呼吸停滞了。 地平线就在前方,蔚蓝和橙红交接,夕阳将连绵的云海染上金色。陆京市变成了连在一起的小方块,嵌在四周的山脉和田野里。 耳畔风声烈烈,温祈却觉得世界静止了。 肾上腺素狂飙的余韵还在,温祈在空中飘荡一会就适应良好,拉着贺卓鸣的胳膊,兴致勃勃问他那个形状奇怪的方块是不是正在新建的高塔。 贺卓鸣干脆:“是。” 温祈:“不会就是你建的吧。” 贺卓鸣:“那倒不是,这类项目有固定的施工方,我最多参与个投资。” 大概现在耳朵不好使说话还离得近,温祈觉得贺卓鸣的声音性感得要命,简直像是朝他耳道里吹气。 “温祈。”贺卓鸣的声音像是飘在风里,又一字一句飘进温祈心里。 “这世上值得看的还有很多,以前的都过去了,祝你开始新人生。”- 虽然震惊很多次,但在空中待的时间实际一共不到十分钟,甚至到达降落场时天色还亮着。 回去的路上温祈窝在副驾,还有些回不过神。 他后知后觉想起来,开伞的时候,贺卓鸣是不是叫了他一声……宝宝。 但当时他被紧张和期待填满,以至于忽略了。 温祈忍不住用余光偷瞄驾驶座。 贺卓鸣:“怎么了?” 温祈纠结一番,决定还是忽略这个偶然的称呼。 “今天我第一次跳伞,感觉很有意思,体验感非常奇妙,有机会会再试的。” 温祈说,“谢谢你。” 贺卓鸣平视前方:“你在给我的基地写好评?” 温祈一噎:“……” 兴许是在风里听错了,没人叫他宝宝。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教练呢?”贺卓鸣问他,“带你的教练能也给一个吗?” 先前的恼怒瞬间平息,温祈眼睛弯了弯。 “嗯,教练最好评。” “最好评有什么奖励吗?”贺卓鸣得寸进尺。 温祈想了想:“答应你一个要求吧。” 贺卓鸣这下侧目看了他一眼:“什么都行?” 温祈:“我能办到的范围,让地球别转了肯定不行。” 贺卓鸣:“我没那么无聊。那就先欠着吧。” 他一这么说,温祈心里就打鼓,他左思右想,还试探性问:“你先说个方向。” 贺卓鸣闻言好笑:“哪有你这样的?” 两人还在争执,温祈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只廖廖说了几句,他脸上血色就已经褪去大半。 是蔡医生的助手打来的,丁海突发急性心衰,已经开始抢救了。 “顾先生我们也通知了。”助手说,“蔡主任说后续治疗方案是否变化,可能还需要你们家属商议。” 然而温祈根本听不进去,他声音发着抖:“去医院。” 第33章 贺卓鸣把阿斯顿马丁的油门踩出了轰鸣声,甚至闯了闯了两个红灯疾驰到医院。 温祈甚至顾不上跟贺卓鸣说话,一路跑进去,再次接到助理的电话。 “丁先生已经脱离危险期了,现在转移进ICU观察24小时。” 浑身的力气仿佛被陡然抽空,温祈脚下一软,差点就地栽倒。 贺卓鸣眼疾手快捞住了他。 ICU病房不允许进入,温祈隔着玻璃,看到穿着病号服的丁海躺在床上,他看不到丁海的脸,但是能看到连接到他身上的各种管子,和旁边显示生命体征的心电监护。 温祈悬在嗓子里的心才算是落平。 他坐在外面等候的椅子上,把头埋进掌心里,声音闷闷的。 “蔡医生跟我说过他有心脏病的前兆,我当时没注意。” 贺卓鸣轻声:“不怪你。” 温祈难受得直摇头,贺卓鸣就用手掌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脑,沉默但温和的安慰。 就这么过了一会,直到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你们在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让温祈浑身一激灵,他抬起头,对上了顾程言阴沉的脸。 他忽然惊觉,自己和贺卓鸣之间的距离过于近了。 而且他的手还放在自己脑袋上! 温祈腾地起身,摆脱贺卓鸣臂展能伸及的范围。 “你怎么来了?” 顾程言看了他们两秒,兀地冷笑:“怎么,我打扰你们了?” 他朝着ICU里看了眼,“真有你的,你爸在里面手术,你在这跟男人谈情说爱?” 温祈蹙眉:“你别乱说。” 出乎意料,顾程言只是冷眼看着他们,却没再追究。温祈还在疑惑,走廊尽头就出现了另一道身影。 程太太面色不虞,却在看到贺卓鸣的瞬间愣了一下。 “贺小少爷?” 贺卓鸣这才慢悠悠站起来:“我过来找朋友,刚好捎温先生一程。” 程太太很快调整了表情,但还是忍不住问:“小祈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贺卓鸣率先开口:“顾总邀我到家里吃过饭,我对温先生的厨艺印象深刻。” 闻言,程太太瞧了眼顾程言。后者表情已经极为难看,阴恻恻的回了句是。 有护士提醒他们轻声,示意电子屏幕上红色的“静”字 温祈猜到程太太来的目的,他又朝里面望了一眼,道:“换个地方说话吧。” 几人离开了ICU,到了外面等候区。 有单独对应病房号的休息间,都进去也不显拥挤。 程太太明显是有话要说,但却因为贺卓鸣在这难以开口,又不好赶他走。 关键当事人没有一点自觉,就抱臂站在温祈身侧,跟看管小羊的牧羊犬似的。 这么干站着不是办法,最后温祈先撵人:“耽误你的事情了,不是还要去见朋友吗?该等急了吧。” 他委婉地说完,谁知贺卓鸣不动。 温祈只好加重语气:“贺先生,今天多谢你帮忙。” 他说的时候抬头,视线几乎是立刻就被贺卓鸣掣住,温祈没躲开,眸光水盈盈的。 贺卓鸣深深看了他一眼。 “不客气。对了,值班室出门拐个弯就是,有问题就去找医生。” 意思就是他也会在。 温祈有点无奈,但也心软了一点。 程太太回以微笑:“多谢提醒。” 她是个很严肃的女人,身上带着长年累月处于上位的贵气。 只剩下三人后,程太太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眉头深深皱起。 “你要和程言离婚?”程太太单刀直入。 该来的总要来。 温祈深吸一口气:“是。” 程太太斩钉截铁:“不行。” 温祈没直接反驳,而是问:“您知道我们离婚的原因吗?” 程太太不甚在意:“你们之间的问题自己解决,但你也算顾家人,你的一举一动顾家都会受影响。” “我的态度就摆在这里。”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顾程言,“你选的人,你自己处理。” 程太太嫌丢人一般,说完就推门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温祈和顾程言,显得空旷起来。 温祈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仿佛他是在向上递交申请,然后被程太太三言两语驳回,再留下顾程言把他安抚好。 这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在清醒的溺水,窒息又荒谬。 沉默片刻,顾程言开口: “顾千联合了一部分股东提议召开董事会,他想顶替我,但那不可能,这个位置只能是我的。” “这是我完整接管顾氏的第一年,至少这段时间,我身上不能有负面的新闻出现。” 空气安静了好长时间。 温祈问:“你说完了?” 顾程言:“温祈,你想离婚,我成全你。等这段时间过了稳定下来,我们就去办手续,行不行?” 温祈没说话,顾程言抿了下唇:“就当是为了我,我们毕竟也在一起那么多年,你总不能一点旧情都不念吧?” “哪来的情?”温祈反问,“我只是你一件趁手的工具,四年前就是,现在依然是。” 顾程言:“你何必说这种话?” 温祈平静地看着他,忽然说: “去年冬天有一次我感冒了,但你非要带我去室外温泉,我为了不扫你的兴去了。结果我夜里就发烧,打电话让前台送药的时候,你在楼下打牌。” “我问你能不能陪我一会,你让我自己先将就一下。” 顾程言表情明显想不起来了,他不耐烦:“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不是将就一下,类似的事情要多少有多少。顾程言,我已经将就了两年。” 温祈顿了好一会,才转而问:“如果我一定要离婚呢?” 顾程言没接话。 他不懂有这种事又能怎么样?就算他现在说能陪,温祈就肯了?再说以前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 顾程言感到一阵烦躁。 董事会传出来的消息,顾千挑衅的言论,甚至程太太旁观的态度……一桩桩一件件,简直要把他逼疯。 顾程言不悦道:“温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怕离婚?睁开眼睛看看,别说白茗安,我娶任何一个世家的孩子,现在顾家早就是我的了,哪还轮得到顾千?” 顾程言再也忍不住:“我为你放弃了多少,又帮了你那个破烂家多少。要不是我,你爸能躺在这?要不是我,雷松年早把你当礼物送出去了!你就和以前一样待在家里,当你的顾夫人,有什么不好?” 像是有一把刀割进他身体里,温祈脑袋里嗡嗡作响。 他想反驳,开口时声音却只有哽咽。 视线变得模糊,温祈只来得及看清门的方向,然后朝着顾程言狠狠推了一把。 “你出去!” 顾程言没有防备,被他猛一下推得踉跄两步。 房间静可闻针,连外面的交谈和脚步声都变得清晰。 顾程言似乎有点惊讶,他嗤笑一句,用力甩上了门。 温祈跌坐下去,撑着地面,有些眩晕。 他不知道顾程言心里这段婚姻算什么,就算是交易,现在大概也变成赔本买卖了。 追求温祈,是因为跟白茗安性格相反的人里,温祈最有挑战性,最能满足他的虚荣。 和温祈结婚,让他成为圈子里人人称道的情圣,成为一段佳话传说。 顾程言喜欢的,是喜欢温祈这件事能给他带来的。 至于温祈,温祈不值得。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响动,一道人影投射过来。 “丁海在这里住了两年三个月,所有费用加在一起,包括他接下来的治疗,全都由顾家支付。现在你住的那套房子也可以给你。”进来的人变成了程太太,“唯一的要求,两个月以后再离婚。” “温祈,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顾程言性格冲动,表达激进了点,但有些话本身没错。不论如何,顾家对你也算有恩。” 她挟恩利诱,让温祈无从辩驳。 温祈没立刻回答,就在程太太要失去耐心时,他忽然道:“你们担心的无非是影响他在公司的地地位,那不公开离婚的消息不就好了?” 程太太:“你的意思是?” 温祈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我们各退一步,现在离婚,两个月后公开。” “我和顾程言已经当不回正常夫夫,怎么都会被发现端倪的。这样做,日后留下可解释的空间也更大。” 温祈不在乎公开与否,顾家那些人本来和他也没有交集,他多一秒都不想再和顾程言有任何关系。 程太太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可行性。 “可以,就这么办。” “有件事先说好,现在你们对外还是已婚的身份。” 程太太说,“别惹什么多余花边新闻。” 温祈牵了下唇:“这话您该劝的不是我。” “不过我也有件事,麻烦让医院的人整理一份我父亲住院期间治疗的费用总和。” 他说,“我还给你们。” 程太太看着眼前的青年。 温祈最初到顾家的时候,比现在还要更瘦,站在停车的花圃里,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看人也是怯生生的,没点样子。 顾父当然不愿意,一个压根不拿他当回事的雷家,还是私生子,哪比得上他精挑细选那些。 但顾程言铁了心,就要选这个人。 温祈不声不响的,但很会看眼色。 他只住了两天,就记住他们夫妻二人很多生活习惯,然后默不作声把一切都整理妥帖。 很懂事,看顾程言的眼神也充满了依恋,那陪在他身边也算合适。 现在,温祈站在她面前,当初的生涩褪去,模样变得更加冶丽夺目,神情也更加决绝。 程太太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很轻的叹了一声。 不多时,进来一个中年男人,温祈认出来是程太太的司机。 他把一份文件放到桌子上,正是之前温祈留下的离婚协议书。 只不过左下角的签名变成了两个。 两个签名一上一下,象征他们的婚姻彻底结束了。 温祈检查无误后,拿着那张协议,绕过两人走到门口。 “还有。”他回过头,“我已经从现在的住处搬走了,那套房子你们处理吧。” 他没有再去看程太太的表情。 在和顾程言的关系里,温祈已经消耗了太多的情绪,以至于真正拿到手时他只觉得轻松,省去了再找赵律师的功夫。 而温祈的下一个念头,是贺卓鸣还在值班室吗,会不会已经走了。 贺卓鸣的确不在,值班室只有一个戴口罩的护士。 温祈拿出手机拨给他。 “你去哪了?”他问。 贺卓鸣说:“当然是听温先生的,去见我等着急的朋友。” 他暗戳戳的,不满意温祈之前赶他走。 贺卓鸣也不敢太过,又老实道:“他认识国外心脏方面的专家,可以把他们擅长的方向发你看看。不过蔡医生也不错。” “贺卓鸣。”温祈突然叫了他一声,“我离婚了。” 第34章 “我知道。”贺卓鸣声音带了点笑意,“抬头。” 医院走廊里入眼满是纯白,贺卓鸣穿了件黑色的飞行夹克,极为醒目的出现在他视野里。 温祈手机还举在耳边,他认真说:“你不知道。” 贺卓鸣边朝他走边问:“嗯?” 温祈:“他签完协议,我们正式离婚了。” 贺卓鸣一怔,随后他猛然加快速度,三步并作两步到温祈面前:“你说什么?” 温祈拿出离婚协议,在他面前展开。 贺卓鸣盯着下方的签名看了好半天,突然低头,然后一把将温祈整个人抱进怀里。 温祈吓得赶紧把纸举到一边,生怕薄薄的一张被弄破。 “恭喜。”青年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他勒得有点紧,温祈扬着头,无所适从地推他:“好了,松手吧……我得走了。” 贺卓鸣追着问:“去哪?” 温祈:“蔡医生刚才就让我去他的门诊室,他还等我呢!” 贺卓鸣点头:“我跟你去。” 说完,他仿佛完全出自下意识行为,直接牵住了温祈的手。 温祈一激灵,挣脱他:“别,不行。” 程太太和顾程言多半还在这个区域,万一被看见……他才刚答应过他们。 而且贺卓鸣最近过界的小动作越来越多,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个人! “他们想两个月以后再离婚,但我坚持现在就离,所以最后的决定是现在签字,但两个月以后再公开。” 眼看贺卓鸣表情由晴转阴,温祈莫名有点心虚,视线游向了一边。 “所以目前,对外我和顾程言还是夫……关系还没有变。” 温祈越说,贺卓鸣脸色就越沉,他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神凶得骇人。 但对上转过头还在用余光偷看的人,他努力克制了一下。 贺卓鸣思索片刻,蹙眉道:“怕出负面新闻,那因为他二伯的儿子在闹?” 温祈惊讶:“连你都知道了?” 贺卓鸣没说话。 顾千那个人,论脑子其实不如顾程言。这次能构成威胁,有一部分是他给的主意。 上次是贺卓鸣示意顾千,才促成了白茗安和顾程言见面,本意只是让顾程言别想那么快就脱清自己,谁知这人蠢出升天,在车里说出那番话,让温祈彻底死了心。 帮顾千折腾,算是他回给对方的报酬。 贺卓鸣腮侧鼓了鼓,简直要被气笑。 本来想能给顾程言添点乱也行,让他完全被动,无暇顾及这边。 结果倒好,现在真成添乱了。 延迟公开在协议书里没提到,纯粹对方口头说的,其实要想反悔也…… 算了,温祈答应的事只会严格照办,对面也是吃准了这一点。 温祈见他不说话,于是小声问:“你还去吗?” 贺卓鸣咬着牙:“去,当然去。” 丁海的病情不乐观,现在虽然脱离危险了,但也意味着都要站在风险的边缘了。而且他因为瘫痪,很多药物使用也需要格外谨慎。 贺卓鸣虽然给了温祈选择,但是丁海这种情况,对方愿不愿意接受还是两说,于是最后,他还是选择交给最熟悉的主治医师。 聊了许久后,温祈起身表示感谢,蔡医生摇头,说应该的。 两人从过来以后就一直饿着肚子,今晚要守在这,贺卓鸣原计划里的餐厅也泡汤了。最后他带着温祈吃了供应到夜里的职工晚餐,刷的秦泊远的卡。 丁海在第二天下午回到病房。 麻药劲过了,他人已经清醒了,只是医疗器具没拆,沟通很不方便。 温祈帮着护工一起,轻手轻脚地给他活动身体。 门口隐约有声响传来,是贺卓鸣接完电话回来了。 温祈根本没想让贺卓鸣待在这陪自己,虽然他时不时会出现,但他知道贺卓鸣工作应该不轻松,早在来的当天就提过让他先回去。 但贺卓鸣坚决不同意,并在第二天让助理把办公的电脑送来。 温祈也没办法了,只好任由一样走来走去,无比自若的当自己也是陪同家属。 又过了一天后,丁海身上的器具全部拆除,他本就不堪折腾,这么一圈下来,身体似乎更差了。 “小祈。” 温祈连忙上前:“在呢。” 丁海叹息:“前一阵总心慌,以为没事,没想到……我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温祈伸手按住他肩膀:“别这么说。爸你不用担心,人年纪大就会有这些毛病,都不要紧。蔡医生那边已经有新的治疗方案了,咱们配合就行。” 丁海点头,他看向一边:“程言也来了。” 温祈一顿。 他差点忘了,丁海一直以为贺卓鸣是顾程言。 之前贺卓鸣自己不反驳,他光顾着惊讶,也没特意纠正。但现在他跟顾程言婚都离了,再让贺卓鸣顶着这个名字不合适。 而且对他自己也不公平。 “爸。”温祈开口,“他其实……” “来了。” 贺卓鸣打断,“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 他朝温祈眨眼睛,但温祈没看。能猜到他什么意思,担心丁海刚做完手术刺激到他。 温祈深吸一口气,还是道:“爸,他不是顾程言。” “早就应该告诉你的,他叫贺卓鸣,是我……朋友。” “之前抽空陪你,还有这次送我过来,跟着折腾这么久的,都是他。” 丁海眼神有些迟钝,像是在理解温祈话里的含义,过了一会,他木木地转过头看着贺卓鸣。 “我说呢,突然就转性。原来不是啊,难怪。” 事已至此,贺卓鸣只好也道:“不好意思叔叔。我之前是觉得是谁都一样,多陪您解闷比较重要,所以没纠正过。不是故意隐瞒的。” “不一样。”丁海摇头,似乎有些有气无力。 又过了一会,他才说,“你们都是好孩子。” 丁海虽然惊讶,但是情绪上似乎没受什么影响,花了一点时间就接受了。至于顾程言在哪,温祈没主动提,他也不敢问。 温祈的假请到了第三天,亲眼看着丁海状态恢复得和平时差不多了,才放心离开。 他中午回到家,先洗个澡,又狠狠睡了一觉。 晚上,温祈收到了姜璇的消息。 离婚协议签完这件事,除了赵律师,他就只告诉了姜璇,后者当即跟他约定,离开医院要为他庆祝。 刚好今晚就有空,姜璇给他发了一家酒吧的地址。 是一家清吧,温祈到的时候刚开门,还没什么人,店里放着慢调爵士,调酒师坐在吧台准备杯具。 温祈点了两杯龙舌兰日出,然后就在座位上等人。 没多久姜璇也到了:“叔叔情况怎么样了?” 温祈:“还行,我走的时候看他还挺精神的。” 姜璇松了口气:“那就好。” “来!干杯!恭喜小祈宝宝脱离坏人!” 温祈笑起来,跟她碰了一下。 姜璇拿起一只薯角到温祈面前:“采访一下温先生,作为一名离婚人士,现在感觉怎么样?” 温祈故作思考,然后说:“感觉酒不错,可以再来一杯。” 于是两人一起笑起来。 但温祈很敬业,记得自己对外还没离婚,他同样告诉姜璇,后者对此嗤之以鼻。 “我早说过,精资本家都精明得很,不可能让自己亏本。要真从你身上什么也赚不到,是不会跟你在一起的。所以放轻松点,玩就行。” 温祈拄着下巴,随着酒喝下去,杯里橙红和蔚蓝的交界线逐渐变得模糊,随后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他忽然想到了贺卓鸣。 贺卓鸣跟他示好,也是为了从他这赚吗? 但他现在真的什么也没有了,能赚什么?他做的饭算吗?但那里面有一大半是贺卓鸣自己带的食材啊。 温祈想不通,也想不通自己跟贺卓鸣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他决定先不想了,醉一晚再说- 耽误的工作是两个关系好的同事帮忙分担的,温祈给买了奶茶,又请他们吃了顿饭表示感谢。 小区楼下那棵梧桐树秃得差不多了,也就到了秋冬交替的时节。 陆京市今年是暖冬,去年11月中旬就下了一场很大的雪,但今年直到12月初,空气还是干燥的。 年底,温祈接到了出差的任务。 临海市的有一场行业研究的商务会,请邀请的人其实是他们老总。 但是老总决定和凌微科技的人一起前往,他很重视这次活动,把负责跟他们合作的人全叫上了,连温祈的经理都在其中。 温祈本来想推拒,是于婷提醒了他。 她也在跟随老总的行列,打算刚好在出差结束的时候请假,留在那边转一转再回。 温祈觉得很有道理。 自己这半年也算是经历了重大变化,也该去换换心情。 出发那天,温祈在机场收到了贺卓鸣的消息。 从医院回去以后,两人就各自忙碌了起来。 贺总毕竟是今年新接手国内的事务,11月还陪他待了好几天,工作几乎要堆成山了。 他嘴上不说,坚持每天抽空给温祈发消息,偶尔还会打视频。但说晚安的时间从十一二点逐渐往后推,有天温祈早晨起来,发现贺卓鸣凌晨四点回复的自己。 当天晚上温祈回家,发现贺卓鸣就等在楼下。四周无人,他二话不说,过来一把将人抱住。 “充电。” 温祈有点无奈,让他上楼坐,结果贺卓鸣摇摇头,说十五分钟以后就要开视频会。 温祈又气又好笑:“那你还跑出来?” 贺卓鸣就闷闷地说:“我想你。” 于是温祈不说话了,像给大型动物梳毛一样,拍拍他的后背。 到温祈出差这天为止,他们已经又有一周多没见了。 贺卓鸣说今天晚上的应酬临时取消了,约温祈一起吃饭,就去上次没吃成的那家餐厅。 “小温。” 温祈手一抖,迅速熄了屏幕。 经理使眼色:“去给咱王总和林总拿杯咖啡。” 温祈想说等下上飞机就有了,但显然没必要跟领导唱反调,于是他说好的,从位置上弹起来跑腿。 等待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拍了他一把。 温祈有点惊喜。 “林易?” 林易把口罩摘下来,浅金色的刘海撩到一边,朝他眨了眨眼睛。 温祈想到什么:“林总带来的人不会是你吧?” 林易扬着下巴,有点拽似的:“就是我。” 其实本来不是他,但听说温祈要来,所以现在换成他了。 咖啡做好了,温祈跟林易一起回去,再跟于婷和徐文驰闲聊一番,就到了登机的时间。 这会温祈才想起来,他还没回贺卓鸣的消息!! 之前跟他提过要出差,但没说是今天。 于是温祈赶在起飞之前跟他解释了,又随手拍了张机舱的图片为证。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有声音响起来。 林易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他跟温祈旁边的人提出要换位置。林易在头等舱,那人当然愿意,记下座位号就走了。 林易:“不介意吧?” 温祈莞尔:“你不用特意过来的。” 林易不答,他凑近,伸手在他腰间比划了下:“你还没系安全带。” 两人距离变得有点近,林易身上很淡的白檀香水味飘到面前,温祈不由得一愣。 “谢谢。”他低头扣上。 两人路上没聊什么,温祈浅浅眯了一觉,林易则一直用电脑办公。 从预报上看,临海市的气温比陆京高出十度左右,温祈特意挑了件薄的,谁知一下到廊桥,就冻得整个人缩起来。 就这么几步路,风简直把他骨头都吹透了。 温祈白着脸回到候机厅里,才呼出一口气。 林易适时道:“你穿得太少了。” 温祈:“显示有十几度呢,没想到这么冷。” “不能看物理温度,南方冬天是魔法攻击。”林易笑了下,“行李提取厅拿一件厚的再走吧,等会出去也冷。” 见温祈没反应,林易打量他:“别告诉我,这就是你最厚的一件了?” 温祈不好意思:“……是。” 林易无语了片刻,随后果断把冲锋衣脱下来,给他套上:“我箱子里还有一件,你先穿我的,回酒店再说。” 带羽绒内胆的确实暖和,温祈裹着衣服:“那谢谢你。” 酒店是公司统一安排下榻的,正常来说温祈和徐文驰一间,他不想,加钱选了自己单间。 拿到房卡时已经晚上七点多了,老总还要去参加接风的宴会,只有经理陪同,其余人的行程不再做安排了,让他们自行回去休息,只提醒酒店提供晚餐。 房间里有中央空调,很暖和,温祈回来脱外衣洗手收拾东西,都整理完毕去摸手机,才想起来自己这一路都没看,飞行模式还一直开着。 解除的瞬间,微信页面卡顿了一下。 在一众弹消息的对话框里,贺卓鸣的一骑绝尘,跳到了最上方。 右上角的红色数字疯狂跳动,最后停在了27。 温祈一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点开看,视频电话就弹了出来。 第35章 温祈呆了两秒,手忙脚乱的接起来。手机振动两下后,贺卓鸣英俊但充满阴霾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 他嘴唇绷直,看起来十分不悦,似乎是在环顾温祈身后。 后者主动交代:“刚才在车里没看消息,现在到酒店了,我自己一间。” 还算乖觉,贺卓鸣打算发的火到嘴边拐了个弯:“累了吧,晚饭吃了吗?” “还没。”温祈说完,又补充,“刚进来,跟同事说好了等会去酒店的餐厅。” 还要去见同事?? 贺卓鸣拉下脸,开始兴师问罪:“今天走怎么不告诉我?” 他应该还在工作,看背景像是办公室,而贺卓鸣靠在椅背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面。 这让温祈产生了一种被老板提问的错觉。 “日期和航班号都是临时通知的。”温祈试图辩解,“而且我跟你说过要出差。” 贺卓鸣还是不高兴,他拼命几天好不容易腾出空闲,就是想见温祈,最好还能抱着再吸一会。 谁知道人跑了。 贺卓鸣强势宣布结论:“以后要及时说。” 他语气有点凶,还带着命令式,温祈秀气的眉皱了皱,想反驳。 然而那边贺卓鸣已经开始审问第二项。 “林易跟你在一起?” 温祈成功被新话题带偏:“你怎么知道?” 贺卓鸣:“你自己发的。” 温祈回忆两秒,果断去翻两人的聊天页面。 他刚才都没来得及看,那些未读里,贺卓鸣先是擅自根据到达地和起飞时间查出了温祈坐的航班,然后又因为温祈无法回复,只能自己在聊天框里发疯闹腾。等时间变成温祈落地以后,贺卓鸣就开始给他打视频,但始终没未接通。 翻回到最上面,在他随手拍的飞机舱里,露出了一个金毛脑袋的边缘。 是林易! 温祈随手拍的那一下,把刚好过来换座位的林易也拍了进去。 他都有点佩服贺卓鸣的眼力了,这么一点痕迹,居然也能看出端倪。 温祈解释:“我们老板这次跟凌微的林总一起参加,那边派的人就是林易。” 说完,温祈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 当时在凌微跟他对接的明明是另一个人,但林易在机场的出现和加入非常丝滑,导致他忽略了这回事。 贺卓鸣:“凌微现在归进贺氏集团,林易只是挂虚职,大概率是林方明的要求。至于他本人,应该在林氏的总部。” 贺卓鸣也越说脸色越差。 一个破商务会有什么好参加的,林易想要邀请函递句话就有。他特意用这种方式把自己塞进来,目的简直不要太明显。 偏偏目标自己还懵懵懂懂的。 “我知道了!” 温祈懂了:“他应该是来办别其他事的!” 贺卓鸣:“……” 贺卓鸣气得想笑。算了,这也间接说明温祈对他没想法,这就足够了。 他心情晴朗起来,勾了下唇,“嗯,离他远点,不是什么好人。” 温祈觉得这话听起来很耳熟,他无奈又好笑:“我们只是合作过的同事。” 贺卓鸣轻嗤。 说话间,门铃响了起来。 温祈猜是于婷来了,他匆匆跟贺卓鸣说通同事来了先不聊了,然后就去开门。 谁知门外正是他们研究了半天的林易。 他换了件宽松的姜黄色毛衣,跟他的头发一样明亮醒目,显得人都闪闪发亮的。 “去吃夜宵吗?附近有家粥火锅不错。” 温祈顿了下,委婉拒绝道:“我刚才跟同事约好去楼下餐厅,今天不出门了。” 林易从善如流改口:“那我和你们一起。” 温祈不可能说不行,他说好:“那我去拿手机,我们先下楼,到餐厅等他们吧。” 他没有邀林易进房间,确实有点疲惫,不想让人进自己的领地,然后再分神去社交了。 温祈朝手机之前随手扔下的方向走近,三步、两步……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手机是亮着的。 贺卓鸣抱着双臂,透过屏幕不可置信地看他,眼神如果能变成实质,现在应该已经绑在温祈身上了。 温祈大脑宕机了一秒。 刚才没来得及挂电话,贺卓鸣果然也没有挂!!! 所以贺卓鸣上一秒还劝他远离林易,下一秒就听见了林易约他去吃饭。 关键他还答应了。 贺卓鸣唇畔的弧度简直越看越令人心凉,似乎还想说什么,温祈赶在他开口的前一秒,果断挂掉。 消息马上又弹出来,温祈假装没看到:“走吧。” 餐厅里很多西装革履的人来来往往,温祈猜测八成都是明天要去参加商务会的。 酒店晚餐是自助形式,他俩找好位置,不多时,于婷和徐文驰也到了。 几人分开取餐,温祈有些按捺不住,趁着单独行动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出乎意料,这次贺卓鸣反而没连续轰炸,消息也只发了几条。 贺卓鸣:?椅子上的衣服是谁的 贺卓鸣:我不记得你有绿色的冲锋衣 五分钟后。 贺卓鸣:是不是林易的 贺卓鸣:他的衣服怎么在你这? 又五分钟后。 贺卓鸣:算了 贺卓鸣:你房间号多少 温祈:…… 温祈再次被他的超绝视力震惊,视频里晃那么一下的功夫,他竟然都能注意到衣服。 温祈十分怀疑贺卓鸣问自己房间的动机,没告诉他,只挑前面的回。 温祈:是他的,外面冷,他借我穿 温祈:晚上就还回去 看贺卓鸣这架势,万一派人强行去他房间里,把林易的衣服扔了可怎么办。 他的消息发过去,贺卓鸣不知道在干什么,又不说话了。 温祈有点心不在焉,蛋糕都夹了两块,才发现不是芒果而是凤梨味。 端着盘子回到座位,于婷等人也没什么攀谈的兴致,几人吃过饭就散了,各自回房间休息。 温祈回去先洗了澡,出来时他特意看了眼手机,跟贺卓鸣的聊天页面依然停留在自己说的那两句。 这人!问的时候跟催命一样,现在又莫名其妙的消失。 温祈懒得管他,兀自爬上床,开始进入睡前玩手机环节。 商务会的时间在第二天的晚上。 举办地点就在酒店顶层的报告厅和宴会厅,商务会的前一个小时是行业研讨会,邀请了业内的大拿分享,现场还可以提问和交流。 结束以后则是晚宴的自行活动,还有舞会,算是结识人脉的好时机。 当然,这是对于他们老总来说。 对于温祈等人,就标志着可以去吃饭休息了。 “还有多久?”于婷凑过来小声问。 温祈看了眼腕表:“快了,这是最后一个。” 于婷眼神都有点涣散,闻言露出得救的表情。 他们王总觉得不能白来一趟,于是一早就带他们去了临海的分公司,开了一上午的会之后,扬言要体验学习他们更高效的办公模式,然后就这么生生让温祈他们也跟着业务部又跑了一下午。 王总倒是神采奕奕的,折腾得其他几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温祈眯着眼睛,熬到台上的地中海老板念感谢词,他立马挺直腰背海豹鼓掌。 终于!……等等,主持人怎么又上来了。 “各位!稍安勿躁。”主持人看起来十分激动,“刚接到主办方的通知,今晚我们临时请到了一位非常神秘的重量级贵客,来做管理经验的交流和分享。” 主持人还在介绍,前排开始窃窃私语,似乎真的兴奋起来。 唯有温祈苦着脸,栽回了椅子里。 “让我们欢迎贺卓鸣先生——” 温祈瞪大眼睛。 被念到名,青年嗪着微笑,缓缓走上来。 贺卓鸣黑发拢到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衬得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分外贵气。黑色衬衫搭配意式版型的墨绿色西装外套,手工剪裁贴合着显出充满力量感的身躯,同时设计又不失时尚和优雅。 前几个老总啤酒肚秃顶应有尽有,突然来一个堪称降维打击的,就连看惯了这张脸的温祈都有点失神。 贺卓鸣微微挑着下巴,神情倨傲,引得台下爆发出小小的惊呼声,但他毫不在意,仿佛生来就该站在众人的瞩目中。 “之前怎么没听说他要来?”于婷又凑过来。 温祈摇头:“我也不知道。” 于婷“噢”了一声:“那你问问顾程言?说不定会告诉他。” 温祈一噎。 上次在凌微,贺卓鸣等他等得太过高调,后来温祈解释了半天,说他们是邻居,说顾程言跟贺卓鸣关系很好,这才糊弄过去。 温祈含糊:“行,等会去的。” 温祈的位置在很后排,他抬着脑袋看台上的贺卓鸣,意气风发,锐不可当。 他显然是这里最年轻的,也毫无疑问是最有魅力的。 结束以后,贺卓鸣果然被团团围住,王总也挤在边缘,想过去但又被阻隔在外。 于婷张了张口,看向温祈。 后者敛下眼眸:“走吧。” 到了宴会厅,温祈借口去拿水,他翻出手机,发现贺卓鸣什么消息也没给他发。 白天温祈忙得团团转时,还抽空看了两次手机,因为贺卓鸣一直没回,他担心他还在生气,原本还打随便对付两口,就回去给他打个电话安慰一下的。 现在可好。 温祈脸颊鼓了下,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 他失了胃口,感觉什么都不好吃,就这么在就餐区游荡了一会,只喝了一点葡萄汁。 随后便听到了门口传来的响动。 贺卓鸣在众人的拥簇下进来。 温祈恍惚了一瞬。 他和贺卓鸣在拍卖会初次见面的时候,似乎对方也是这么出场的。 在人群当中轻而易举成为焦点,然后再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应对。 他们一行浩浩荡荡朝温祈的方向过来,温祈呼吸屏了一瞬,然而贺卓鸣连眼神都没分过来,就这么从直直他面前经过。 嘴里的葡萄汁多出几分涩味,温祈彻底没了逛吃的心思。 他给于婷发了个消息,然后就离开了宴会厅。 温祈没立刻回房间,宴会厅另一侧连着到露台的出口,只不过现在天冷没人去,门是关着的。 他知道冷,但他现在就想吹风冷静。 温祈一脸凛然的出去。 ……好冷! 寒冷瞬间把他浑身打透,寒意从骨头里蔓延上来,温祈冷得浑身打颤,将将十几秒就又推门进去了。 算了,这方式不适合他。 烦死了! 都怪贺卓鸣! 温祈的脸皱起来,他加快脚步穿过人声鼎沸、言笑晏晏的宴会厅,快步往电梯间的方向走。 走到拐弯的时候,忽然一股巨力从身后拽住他。 温祈下意识就要叫出声,嘴又被一只大手堵住。 然后他眼前一花,再定睛发现自己被带到了铜像后的角落里,整个人被按在了墙上。 熟悉的气息从头顶压下来,笼罩在周身。 贺卓鸣俯首,鼻尖在他耳侧游移着,像是在不停嗅着什么,然后又颇为陶醉的凑近,轻轻蹭了他一下。 恐惧在看清来人时瞬间消散,尽数变成了委屈和恼怒。 温祈几乎是完全本能的,握拳狠狠砸在贺卓鸣胸前。 他恶狠狠瞪着贺卓鸣,后者黑眸沉沉,同样一瞬不瞬看着他。 “贺总不愧是年轻一代的翘楚,一表人才啊!” “谁说不是,今天这趟真是来对了!” 温祈和贺卓鸣对视一眼。 剑拔弩张的气氛被宴会厅里传出交谈声打断,交谈的两人似乎还越走越近,正朝着他们的方向来! 温祈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这拐角只是有座铜像能堪堪遮一下视野,并非真正的隐蔽空间,只要走近就能发现端倪。 温祈连忙去推贺卓鸣,同时朝他做口型示意,谁知这人不仅不给反应,还跟座山一样纹丝不动,饶有兴致地看他扑腾。 眼见那两人越来越近,生音几乎是就贴在耳边,只要再走几步,就能看到墙角处过分暧昧的他们。 温祈急得眼睛都红了,就在他气到打人的前一刻,贺卓鸣终于收起了那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他收紧握在温祈腰间的手,然后将人带着朝里一翻,躲到了墙的另一边,刚好卡着这两人靠近时进入他们的视野盲区。 脚步声逐渐远去,温祈紧绷的身体才逐渐放松下来。 贺卓鸣忽然倾身,在他耳边问:“你觉得我们这样像不像偷情?” 温祈眼睛瞪得滚圆,就差把“你没事吧”写脸上了。 贺卓鸣心情颇好地笑了一声,他垂眸,眼里只倒映着温祈的面孔。 视野里那张英俊的脸逐渐放大,温祈心跳快了两拍,手心因为出汗变得湿润。 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短到只有几毫米。 在贺卓鸣唇贴上来的前一秒,温祈转过头。 柔软的唇擦着他的脸蹭过。 第36章 吻落空了,但贺卓鸣并不恼怒。 恰恰相反,他仿佛久旱逢甘霖。 因为下一秒,贺卓鸣张嘴,一口咬在了温祈脸蛋上。 白软细腻的脸肉被他叼在口中,用牙齿细细碾磨,再用舌尖繁复地舔吮,似乎真的要尝尝味道一般。 “唔——你松开!” 温祈试图摆脱,然而他非但没挣脱开,反而还因为乱动往贺卓鸣那送进去了更多。 贺卓鸣按着人欺负够了,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他意犹未尽舔了舔唇,对上了温祈近乎愠怒的眼眸。 脸颊变得湿漉漉的,温祈稍微一动就能察觉到变得异样的触感。 他面前的是狗吗?为什么会咬人啊!!! 贺卓鸣贴心的用指腹抹去他脸上的水光,手感和他想象中一样,因为刚沾染过口腔的温度,变得温热细腻,绵软得不可思议。 “对不起宝宝,但真的不怪我。”贺卓鸣手放在他脸颊上,假模假样地替他揉着,根本不拿下来。 “你实在太好咬了,根本忍不住。” 温祈:? 他是什么食物吗!! 他刚要发作,宴会厅又有动静传来。 该死!忘了这还是个公共场合。 都怪贺卓鸣! “滚开!” 温祈说出了自认为很重的话,然后冷冰冰地推开他,朝着电梯方向走。 他进了电梯,贺卓鸣果然也跟着迈了进来。 温祈凶巴巴的:“你不许跟着我!” 贺卓鸣感觉在被兔子挠,他老实点头:“我回我自己房间。” 温祈这才收回目光。 进度有点快了。 贺卓鸣在心里轻啧。 但是没办法,故意不回消息他就已经是在忍着了,自从在报告厅抓到人,他简直用尽了此生的定力,还要分心去应付那些人。直到刚才发现温祈不见了,他多一秒都装不下去,只匆匆说了句有事失陪。 原计划是陪温祈待几天,再循序渐进的。 不过……贺卓鸣眼眸幽幽,比起厌恶更像恼怒,所以温祈也没有那么抗拒他的靠近。 温祈刷开房门,果不其然,贺卓鸣也跟了进来。 温祈挡在门口不让他进。 贺卓鸣压低声音:“先放开,那边好像有人过来了。” 温祈立马松开手,跟做贼一样探头去看,然后被贺卓鸣半抱带进房间,还关上了门。 温祈当即反应过来:“你骗我?” 他越想越气,“你不回消息,刚才假装不认识我,然后又咬我,现在还骗我?” 简直罪大恶极。 罪名一长串的贺卓鸣只觉得他可爱得不行,刚才副优越精英的模样全然不见,他手欠地掐了把温祈的脸。 “你以为我今天怎么过来的?因为昨天通宵把工作全处理了,想给你个惊喜。” 他这点说的倒没错,直到上飞机的前一秒,贺卓鸣还在回邮件。 温祈抬眸,果然注意到他眼下淡淡的青黑,不止昨天,怕是这段时间他都没好好休息过。 他抿了下唇,“你又不用非得来。” 贺卓鸣斩钉截铁:“那怎么行,不能放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他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必须对温祈周围严防死守。 “我真的不能看你,多看你一秒,我怕我忍不住。” 他说的信誓旦旦,十分坦诚。 温祈哼了一声,算是勉强认可。 贺卓鸣见他态度软下来一点,这才光明正大把视线落到不远处搭在椅背上的冲锋衣,开启他的提问环节。 “这件衣服你不是说要还回去吗?” 温祈:“!” 把这事忘了。 他的确想还来着,但昨晚走出餐厅他就忘到脑后去了,回来玩完手机几乎是倒头就睡。 眼看温祈的神情几经变幻,贺卓鸣眼神冷了一点,他轻声说:“你说过立刻就还的,现在被我抓到说话不算话了。” “不信守承诺的宝宝,应该被惩罚。” 温祈有点脸红,警惕:“你想干什么?” 贺卓鸣不语,只是低头看着他,那眼神慢条斯理的,像是在欣赏一件猎物,随时就要上来将他生吞活剥。 “先欠着吧。”他说,“你现在欠我一个要求,还有一个惩罚了。” 贺卓鸣说完,不理会用眼神抗议的温祈,径直给林方明打了电话。 “没什么,一点小事,你侄子的外衣落在我朋友房间里了,我让客房服务帮忙送到大堂。” 林方明甚至没空去琢磨这里的关系,立刻连声感谢。 贺卓鸣说不客气。 客房服务来得很快,有两个人,是温祈去开的门。 其中一个清洁打扮的拿走了衣服,另一个穿马甲的工作人员则站在门口说:“先生,这是您升级的总统套房的房卡,可以跟我们来了。” 温祈:“?我没升级过。” 工作人员也疑惑了,拿出订单问:“1735的温先生,不对吗?” 温祈:“是我呀,可……” 他突然想到什么,转回去看坐在里面的可疑分子。 贺卓鸣坦荡承认:“走吧,我帮你拿箱子?” 温祈:“我没说要去!” 贺卓鸣顺从提问:“那还住在这,我睡哪边?” 他指着房间里仅有的一张大床提问。 温祈:“你去升级的!” 贺卓鸣摊手:“那是给温先生升的。” “那个,不好意思。”工作人员打断道,“温先生,是这样的,升级房型以后,原来的房间就不保留了,随时可能给下一位客人的。二位如果两间都需要,就尽快联系前台哦——” 他正说着,忽然对讲机那边沙沙声,片刻后,他一脸抱歉地看向温祈:“现在这间已经订出去了,保洁两分钟后过来打扫。” 温祈:“……” 他回头,身后贺卓鸣已经开始收拾他的东西了。 老板和同事还在,温祈又不能真的不住了,只好跟着工作人员到了楼上的总统套房。 只是全程都不肯搭理贺卓鸣。 温祈走在前面,他想直接暴力关门,结果贺卓鸣灵活侧身,闪进了房间里。 温祈看了他两秒,彻底爆发 “你做事能不能先问问我?”他恼火道,“不经过允许就随便咬我,现在又不提前说就让我换房间,一个两个的都这样,讨厌死了!” 贺卓鸣一凛:“还有谁?” 温祈似乎是真的有点伤心:“你不喜欢顾程言,可你现在做的事跟他没分别。” 贺卓鸣心脏顿时像被扔进了榨汁机,嗡一声丢盔卸甲,表情都凝固了两秒。 “对不起。因为如果是我订房间再邀请你,你肯定不会答应的,所以我才用这种办法。” “我想见你,温祈,时时刻刻都想。” 贺卓鸣他声音有点僵硬,但话说得倒是很诚恳。 “而且,你也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已经离婚了吧?”他话锋一转,又说,“总得有人监督你跟其他男人保持距离。” 温祈刚心软一点,又被他气硬了。 “那你算什么,监守自盗?” 贺卓鸣丝毫不以为耻:“是又如何?只有我才配有。其他人倒是想盗,也不看看自己配吗。” 嚣张又傲慢、恨得人牙痒痒。 偏偏那双黑眸里执着又令人心惊,仿佛真的是为了什么无价之宝。 温祈抿了下唇,和贺卓鸣纠缠这件事是没有结果的,他的心思明显到一定程度,反而不怕被戳破。 过了几秒,他说:“那你也不能不经过允许随便咬我。” 贺卓鸣挑眉:“如果我提前问,你让咬吗?” 温祈:“当然不!” 话出口他意识到什么,顿了一下,打补丁道,“也,也分情况吧。” 贺卓鸣勾了下唇角,那幸好自己直接咬了。 但他说出来的话倒是配合得不行:“下次会问。” 总统套房也只有一个卧室,温祈本以为还要跟贺卓鸣拉锯一番,然而后者主动摘了外表扔到沙发上,没去磨他。 毕竟两个人都需要好好休息。 接下来,贺卓鸣去了分公司开会,温祈则待在房间里,帮经理和王总处理准备各种材料,处理突发情况。 林易大概是真的有自己的事情,只在收到衣服的时候问了温祈一句,然后就没再出现过。 一直持续了两天,经理和王总准备返航,温祈去送他们。 酒店的房型规格是按照楼层排布的,楼层越高房型越好,温祈本来的房间在经理楼下,和于婷等人一层,但换到总统套房以后就去了顶层。 因此他每次集合不是提前就是迟到,生怕在电梯里遇到熟悉的人。 经理走的那天,下楼时一切顺利,然而回去的时候和于婷一起进了电梯,温祈有点头疼。 就在关门的最后一秒,王总又匆匆进来了。 他笑:“落东西了。” 温祈微笑点头,快速思考怎么糊弄。 但下一秒,他就无法思考了,因为贺卓鸣走了进来。 王总认出了对方,他当即有些激动:“你是贺总?” 贺卓鸣本来在看温祈,听到他的话才颔首:“是。” “真想不到,还以为你早就走了呢!” 贺卓鸣轻描淡写:“在这陪人。” 这个“陪人”的理解有很多种,可以是陪有亲密关系的人,也可以只是商务作陪。 王总明显就理解成了第二种,他恭维:“想必跟你一样,青年才俊!商业精英!” 突然多了两个称号的温祈:“……” 于婷朝他看过啦,表情带着疑问。在凌微那次她就知道温祈和贺卓鸣关系不错,后者还会为他出头。 温祈闭上眼,点了点头。 随后于婷在下面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温祈无比期待赶紧到,然而这趟上下的人很多,几乎每层都停顿。 右肩忽然被紧紧压住。 不知何时,贺卓鸣的手臂跟温祈贴到了一起,但因为电梯里人多,这一小动作并没有被注意到。 王总介绍完了自己,夸赞贺卓鸣在商务会的表现,后者微笑点头示意,手臂却压温祈压得更紧了一点。 狭窄的空间,陌生而流动的人群,滔滔不绝的王总。 温祈就这么在自己老板的眼皮底下,跟另一个男人贴在一起,旁边还站着知情的,不知道会怎么想的同事。 僵硬之余,却也生出一种隐秘的刺激来。 不多时,于婷的楼层到了,她率先下去。出去后发现就自己,还颇为疑惑的朝后面看了一眼。 看到温祈旁边的人,她露出个了然的表情。 随着电梯向上,人越来越少,等到王总的楼层即将到了,他也终于注意到了温祈。 王总展现自己的和蔼:“小温,坐过了?” 危机时刻,温祈情商爆发:“您落下什么了?我想帮您拿。” 王总顿时笑开了花:“我们公司的温祈,又能干又心眼好。” 温祈朝贺卓鸣露出一个陌生中带着礼貌的笑容,贺卓鸣更是点头示意:“你好。” 两人都满脸平静,眼神之间却勾连着,气氛微妙。 电梯停了,三人一起走下来。 王总:“你也在这层?” 贺卓鸣笑容和煦:“贵司氛围好,我也想帮一回忙。” 王总:“嗨呀,你们也真是的,怪我没说清,落的就是一瓶药!” 贺卓鸣仿佛早猜到了,从善如流改口:“没关系,我跟王总和温先生认识一回,也不算亏。” 王总笑呵呵的,他努力想了两个话题,随后忽然一拍大腿:“哦对!小温家里不一般,你们还真可以认识一下。” 温祈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听王总说:“他爱人是顾程言,就是顾氏集团的总裁顾程言啊!两位,认识吗?” 贺卓鸣依然是微笑着的,但眼神已经冷下来了,黑眸沉沉,不辨喜怒。 他停顿了一下:“略有耳闻。” 王总哈哈大笑起来,为自己想到的绝妙话题而感到满意。 “是嘛,小温平时低调认真,搞得我都忘了,他其实还是顾夫人呐。” 温祈简直眼前一黑。 第37章 因为王总自认为很聪明的话题,一回房间温祈就被贺卓鸣捉住。 温祈以为自己要被咬了,但贺卓鸣只是把他搭在他颈窝里吸了一会,然后态度不善地问他什么时候公开离婚。 “两个月是多久?”贺卓鸣问完,又自己宣布,“第61天跟他公开。” 温祈思索:“股东大会之后,应该要两个多月吧。” 贺卓鸣眯了下眼睛:“这么久?” 温祈翻看日历,指着其中一排工作日对他说:“大概是这周,按以往的规律会在星期二,这次估计也差不多。” 贺卓鸣看了一眼,随后打开自己的日程安排,在温祈说的日期上做了个标记。 温祈悄悄凑过去,发现近一段时间贺卓鸣的日程表安排得满满当当,很多待处理的工作。 但接下来的两天里,温祈出门去景点,贺卓鸣全都跟他一起,仿佛真的是抽时间来陪他玩的。 甚至就连上午赖床,贺卓鸣也能跟他同步。 贺卓鸣看起来无比自然,温祈只能暂时把疑惑压下。 周末,温祈约了朋友见面。 他本来打算自己去,然而贺卓鸣在听说对面会带女朋友后,也强行跟了过去。 朋友名叫庄殷,正是温祈大学期间的室友,毕业后就来了临海发展,算起来也有两三年没见过了。 庄殷上学晚,还复读过一年,年纪上比他们大了有两三岁,在宿舍时就常常扮演大哥的角色,现在毕业了习惯也没改,看见温祈的第一眼,就问他是不是穿太少了。 温祈不自觉也用上了以前的语气:“是啊,没想到这么冷。” 庄殷想劝他去买件外套,被旁边的女生打断:“行啦,这么爱操心。” 鬱C 係C 庄殷无奈,先介绍道:“我女朋友,小影。” “这位是……?”他视线滑向了贺卓鸣。 温祈简单道:“朋友。” 贺卓鸣矜持点头。庄殷哦了一声,小影左看看右看看,眼里带着明显的惊艳,但两人都没有再问。 几人吃的是日式烧肉,点完菜,先上了一壶梅子清酒。 庄殷拿杯子给他们倒:“我听老二说你结婚了?不过那阵我正好被外派了,婚礼也没赶上。” “没关系。”温祈说,“婚礼不在国内,去的也只有两家的人。” 丁海没去,其实相当于只有顾家人,和少数几个顾程言的朋友。 小影接话道:“那也挺好的,我还说也想旅行结婚呢。” 倒是庄殷眉头皱了下:“是跟当时追你的那个,叫顾什么的,是他吧?” 温祈:“顾程言。” “啊对!”庄殷一拍手,他小心翼翼觑着温祈的神色,“现在怎么样,都好吧?” 温祈笑了下:“还行。” 庄殷抿了口酒:“上学的时候你就是我们几个里成绩最好的,没继续读真的可惜,方教授还特意问过我们呢。” 闻言,贺卓鸣侧目。 庄殷给他解释:“温祈是能保研的,方教授——我们学校一个研究政治经济学,特别牛的教授,都已经答应收他当学生了,结果他放弃名额了,后来直接休学了,就……” “诶对了。”庄殷突然想到,问:“顾程言家里挺不错的吧,没那么大经济负担,你其实可以考虑!” 时隔三四年再提起当年,温祈神色也有些动容。 温祈考虑过,但他去读书势必要脱产,等同于他和丁海没有收入却有巨额开销,他过不去心里那关。 另外一点,是顾程言觉得没必要,因为温祈会变成围着导师和项目转,更别说后期还有可能出国交换。 “有道理,再说吧。” 温祈跟他碰了下杯,“喝酒。” 肉差不多上齐了,贺卓鸣默不作声拿起夹子开始烤肉,他袖子挽了上去,露出结实流畅的小臂线条。 他平时经常穿西装,而且因为性格问题,很多时候温祈想不起来他其实比自己年纪小。 贺卓鸣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套头卫衣,还戴了只半框眼镜,外形回归了他的年纪水平。而且跟在温祈身边不言不语的,好像是他带出来的弟弟。 就连温祈自己都不习惯。 吃到中途,温祈去洗手间,桌上只剩下三个人。 小影好奇的问贺卓鸣:“小帅哥,你还在上学吗?” 贺卓鸣:“毕业了。” 小影看着他仔细把烤好的肉剪成小块,然后把肉质最好的部分划到温祈盘子里,再给他撒好蘸料,再瞧了眼埋头自己吃的庄殷,撇了下嘴。 “你看人家温祈的朋友,比你这个男朋友还合格。” 贺卓鸣突然开口:“我其实……” 他顿住了,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没有往下说。 小影好奇心被勾起来,想引他说,故意玩笑道:“怎么了,你也是他男朋友?” 谁知贺卓鸣敛眸,过了几秒,才低声道:“他不让我在外面说。” 这种不清不楚的说法最容易惹人乱想。 庄殷嘴里的肉差点掉出来! 他不可置信:“他结婚了!你这不是……” 贺卓鸣抬头,眼眸黑漆漆的,有些漫不经心:“那又怎么样?” 贺卓鸣一想到温祈先装不认识他,又只说他是朋友,就会难以抑制地泛起不甘。他无时无刻都想宣示主权,但是得不到许可,只能任由妒意不断啃噬理智。 “我才是被爱的那个。” 庄殷和小影已经齐齐停下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这反应微妙的满足了贺卓鸣的占有欲。圈地结束,他还记得自己不能真连累温祈的形象。 对面盯着他猛看,贺卓鸣便眼眸闪躲,小声道:“反正他肯定会更喜欢我的!” 果然,庄殷表情一松。 原来只是一厢情愿,他就说嘛,温祈不是那种脚踩两条船的人!! 不过…… 庄殷暗中打量,贺卓鸣身上的卫衣是某个大牌的限定走秀款,手腕上的表则跟他们老板的一样。那块表老板宝贝得不行,只有特别的场合才拿出来,而贺卓鸣就这么不甚在意地戴着它烤肉。 说起来顾程言家境也不错,温祈八成是有点这方面的体质。 说话间,当事人已经回来了。 餐桌上的气氛隐隐透着古怪,但任何一个人单独对上温祈的视线,又都坦荡得不行。 甚至庄殷还带了点佩服。 温祈一头雾水,又形容不出来,为了掩饰异常,只得低头吃贺卓鸣烤好的肉。 最后临走前,庄殷没忍住,还是悄悄把温祈拽到角落:“他……真是你朋友?” 温祈登时警铃大作:“是啊,怎么了?” 难道贺卓鸣趁他不在说什么了?! “……没事。”庄殷自己消化了一下,最后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其实咱们几个里,哥还是放心你的。” 温祈不明所以。 他猜贺卓鸣绝对说什么了,但是回来时问起来,对方又不肯承认。 “你介绍我连多一句都没有,我还能说什么?” 温祈:“……” 不承认就罢了,还闹脾气。 两人一路无言。 回到酒店里,温祈洗澡休息,贺卓鸣则把自己关进书房就没出来过。 晚上吃得有点撑,温祈辗转反侧了一会,才堪堪睡着。 睡得并不踏实,后半夜温祈从梦中醒来,背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坐起身缓了缓,下床去拿水。 温祈不是特意要去外间的,只是路过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发现沙发上没有人。 他蹙了下眉。凌晨四点多,温祈走到书房,门缝果然还透着光。 隔着门缝,传出来声音: “执行的问题晚上一起处理。” “……后天回去,让他们俩都过来见我。” “嗯,接着说。” 温祈一只手还搭在门把手上,他慢半拍眨了眨眼,动作有些迟滞。 所以贺卓鸣白天有空时间,因为那些工作都堆到了晚上通宵? 他以为的赖床也并非如此,早上那段时间贺卓鸣是在抓紧两三个小时补觉,所以才有精力陪他出门逛。 房间里的熏香变成了柠檬水的味道,吸入体内,不断泛起有些酸涩的泡泡。 只是无关紧要的散心,怎么会值得他扔下工作过来。 顾程言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他会颇为苦恼的告诉温祈临时有事,刚好和约会冲突,然后再恶狠狠说不想管了,温祈最重要。 然后温祈就会主动让步了,得到顾程言“懂事”的夸赞,和一两句情话。 贺卓鸣不一样,他不需要负罪感外包,也不会给温祈“懂事”的机会。 温祈忽然变得心软。 也许根本没必要置气,他从来都清楚贺卓鸣想要什么。 在某种冲动的促使下,温祈推开了门。 贺卓鸣正撑着脑袋听北美分部的负责人汇报,忽然有人进来,还愣了一下。 “贺卓鸣。” 温祈声音很小很轻,猫挠一样,像撒娇。 “稍等。”另一台笔记本还挂着会议,贺卓鸣迅速关掉摄像头和麦克风,起身凑过来:“怎么醒了?我吵你了?” 温祈摇头,他定定地看了贺卓鸣两秒,然后说:“我陪你工作吧。” 贺卓鸣握住他肩膀:“不用,回去睡觉。” “用的。”温祈把地上的泡泡沙发拖过来,放到贺卓鸣的办公椅旁边,“你都陪我那么多天了。” 贺卓鸣没办法,只好重新坐下。 沙发偏矮,温祈的腰腹刚好和他的膝盖平齐。贺卓鸣低头,看到温祈换了加厚版企鹅睡衣,毛茸茸的蹭在他腿边。不经意抬手掠过,指尖一片软绵绵的触感。 贺卓鸣喉结滚了滚,伸手去想去摸企鹅,然后下一秒,温祈脸颊贴在了他小臂上。 肌肉瞬间绷紧,罪魁祸首反而闭上了眼睛,只有温热的呼吸一下下扑着他。 贺卓鸣:“……” 温祈其实还是在跟他生气吧? 温祈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良久,贺卓鸣才咳了一声,嗓音变低了些。 他没再开摄像,对着屏幕道:“继续吧。”- 返程时温祈穿了贺卓鸣的外衣,尺码偏大得很明显,但足够挡风。 十二月中旬,陆京终于下了第一场雪。 搬家以后温祈没租车库,车就停在小区里,早晨起来他下楼,发现车身上覆了一层厚厚的白色。 昨晚有小孩子在楼下跑闹过,车前盖上放着一只雪捏成的小鸭子。 有点变形,嗯……应该是鸭子,嘴扁扁的,头上还别着枯叶。 温祈觉得好玩,拍了照发给贺卓鸣。 十分钟后,他清理完前窗的雪上车,同时收到了回复。 贺卓鸣:丑 过了两分钟 贺卓鸣:不是你捏的吧? 又过了两分钟 贺卓鸣:其实也还行,挺可爱的 温祈闷笑,告诉他是不知道哪群小孩放在他车上的。 对面秒回 贺卓鸣:丢掉 贺卓鸣:很丑 贺卓鸣也给他发了张图,入目是晨光熹微里同样高耸林立的办公大厦,钢铁外壳灰蒙蒙的,只有远处稍矮的楼群才能看到被雪覆的楼顶。 这种天气堵车,现在就到公司,大概率是昨晚压根没走。 贺卓鸣:好想你 他发了个表情包,是一只臊眉耷眼的兔子扑通一下趴在地上。 温祈想了想,问他:今晚有空吗?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贺卓鸣没有片刻犹豫,立刻回好。 入了冬,人仿佛也变得懒洋洋的。 上班时听见对面工位的女生说该冬眠了,温祈深以为然。 他对着电脑屏幕干活,思绪却已经飞到了晚上,考虑着要做点什么。 应该吃热腾腾的东西,上次他刷到有博主做鲍鱼鸡翅煲,感觉可以试试,然后再加个土豆虾滑卷。 温祈悄悄摸鱼,在脑袋里制定菜谱。 本来他还担心有些食材需要现准备,结果下午贺卓鸣突然发来消息,说他得晚一会。 这下有时间去超市慢慢挑了。 这念头只停留到温祈离开公司的前一秒,因为走到门口时,他看见了林易。 那头金发在银白里格外醒目,林易走近,眼神温柔:“晚上有空吗?” 第38章 ·  饭是不可能吃的,但林易一路赶过来,肩头的雪还没化净,温祈也不好转身一走了之。 于是两人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温祈点了卡布奇诺,林易又要了两份简餐。 “上次在临海,突然通知我林氏在那边有个项目,派我去郊外一起考察。山里没信号,所以才没联系你。” 温祈:“猜到你有工作忙,没关系的。” 班尼迪克蛋和芝士千层面上得很快,林易把其中一份推给温祈。 “先垫垫肚子吧。”他遗憾道,“今天初雪,应该早点约你的。” 温祈笑笑:“这不是也约到了。” 林易:“那怎么一样?至少没有时限了。” 他顿了片刻,忽然道,“我可以问问是谁吗?” 温祈迟疑了一下。 “贺卓鸣?”林易观察着温祈的表情,见他明显一滞,不由得扯了下唇角,“看来猜对了。” 那张俊美的脸上多了几分意味不明,“衣服也是他还的吧,你是不会交给我叔叔的。” 这点没什么好辩驳,温祈:“是。” 这家店主调是复古棕色系,灯光偏暗,卡座之间有遮挡视线的装饰性藤蔓。风格有点原木树屋的繁复感,但私密性很好。 温祈和林易坐在了角落,这个位置看不到门口,自然也就不知道在他们之后进来的客人。 隔着树藤版屏风,纪枫做贼一样左顾右盼,对想过来的服务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疯狂朝旁边使眼色,秦泊远闭着眼睛揉太阳穴。 在他们对面,贺卓鸣视线斜向一边。 结束时间比预想中早,贺卓鸣原计划是直接到温祈家楼下,给他个惊喜,结果被纪枫叫了出来。 本来贺卓鸣根本没搭理他,结果这小子说,林易今天神神秘秘的,找他玩也不去,最后被纪枫诈出来要去表白。 贺卓鸣顿时产生了某种预感,他掏出手机,点开置顶。 果然,温祈回复他不着急,说自己临时有事,也会晚一点。 纪枫还在摩挲下巴:“也没见他喜欢谁啊……” 贺卓鸣打断:“你知道他去哪了?” 纪枫:“对啊。” 贺卓鸣已经去拉车门了:“走吧。” 纪枫:? 三人落座的时候,刚好隔壁在提自己的名字,听到林易问起那件衣服,贺卓鸣眼底的神色变得有些轻蔑。 他何尝不知道这不是温祈的行事风格,但他就是故意的。 这是一种变相的警告。 藤蔓这边,顶灯昏黄,为林易浅色的头发镀上一层深邃的色彩,他的眼睛像琉璃珠,所有的情绪都闪烁其中,没有丝毫隐藏。 咖啡已经上了,两个人安静喝了一会。 林易才问:“我听说你离婚了。” 温祈忙矢口否认:“没有。” 林易明显一顿,他呆了几秒,才愣愣地说:“没有吗?可顾家的人说是啊。” 谁?温祈试探:“顾千?” 林易点头:“对。” 隔壁,贺卓鸣双腿交叠靠在椅背上挑了下眉。秦泊远则颇为悠悠然喝摩卡,动作十分从容。 连纪枫都忍不住翻白眼,哪有问话反被套话的?笨成这样,难怪姓贺的都登堂入室了,他还连门都摸不着。 温祈记得离婚协议是在医院签的,直接知情的人除了他,应该就只有顾程言和程太太,可以再算上顾家的司机,和贺卓鸣。 司机在顾家很多年,保守秘密还是会的,大概率是顾千自己察觉到了端倪。 温祈张了张口,还是决定遵守约定:“没离婚。” 林易:“可你们分居了吧。” 这句用的是确定句。 温祈委婉:“但暂时还不会离婚。” 林易这回听懂了,左右话已经到这了,他索性一点弯也不绕,直奔主题:“那你如果离婚了,能考虑我吗?” 纪枫转过来看看贺卓鸣,又转过去看看——看不到人影只能看见树藤,总之最后露出个迷惑的表情求救秦泊远。 秦泊远倒不意外。 于是纪枫一方面震惊消化,另一方面又有点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没办法,谁让贺卓鸣总是顺利得不可思议,优秀得让人牙痒。 “这么多情敌?”纪枫露出八颗牙,笑眯眯的凑近贺卓鸣。 后者懒得离他。 贺卓鸣坐直身体,看似依然淡定,但下颌处紧绷的肌肉还是出卖了他。 三人都竖起耳朵。 温祈虽然多多少少猜到了,但真正听到,还是难免讶然:“怎么突然提这个?” “不突然。”林易诚恳道,“我喜欢你,温祈。” 隔壁传来“当”的一声。 明明没做坏事,温祈还是浑身一激灵,他心里叹气,神情变得充满距离感。 一藤之隔,纪枫龇牙咧嘴地按住贺卓鸣的手,生怕他突然站起来,或者把咖啡杯扔出去。 “从上学的时候就喜欢你,坦诚说,你现在依然是我的理想型。” 林易倒是很专心,他深深吸了口气,“知道你跟顾程言在一起,我其实自责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个时候,如果我再坚持一下,是不是跟你结婚的人就会是我。” “顾程言跟我炫耀他得到你,炫耀你们的感情深厚。”林易脸上显出几分不甘,“可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 温祈有些语塞。 林易自己冷哼一声:“不过以后都不会了,他也就是个离婚的下场。” 温祈恍惚觉得,自己面对的像是个因为玩具被抢而较劲的小孩子。 他颇为无奈:“林易,我这不是什么考核处。我和顾程言结束了,但我也不会接受你。” “你不需要和他比较,更不用把我当成裁判或者评委。” 林易大声委屈:“我没有!你不能这样。” 藤蔓另一边传来“咚”地一声。 贺卓鸣揉着撞在木质隔断上的手腕,眼底阴霾一片,气压低到近乎可怖。 温祈理了理被打乱的思路:“你说我是理想型,也许将来会有比我更符合这个类型的人呢。” 眼见林易还要辩解,温祈摇摇头:“先听我说。” “我和顾程言是毕业以后才在一起的,上学那会我没答应你,也没答应他。”温祈说,“而且,不可否认有他当时帮我的成分在。” “你没有输给他,所以没必要对我有执念。我的事业、婚姻、还有家庭,几乎全都失败。”温祈说着自己笑了下,但他并不悲戚,反而带着点淡然的洒脱,“没有什么是值得你选择的。” “我不是为了什么输赢。” 林易沉默了半晌,才道:“你别这样说自己,你很好。” 温祈声音很柔和:“你也是。” 林易问:“那我这算拿到好人卡了?” 他抬手,揉乱了额前的刘海,“算了,反正也猜到了。” 紧张的情绪卸掉,林易跟小狗一样眼巴巴看着温祈,反而显得更鲜活了。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吧,就当是我这个好人的要求。” 藤蔓后,贺卓鸣面色有些阴沉。 方才要不是另外两个人拦住,他说不定真就冲出去了。还是秦泊远按着他说:“温祈能解决,你不相信他?” 尽管事实确实如此,但听见温祈剖开伤口,贺卓鸣还是抑制不住的心疼,很不得立刻把温祈抱进怀里。 林易这蠢货竟然还要提问?? 温祈还好脾气的同意回答他??? 然而下一秒,就听那道蠢声音传过来:“你是不是为了贺卓鸣?” 空气安静下来。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所有人都在等温祈回答。 半晌,温祈才说:“如果你指离婚原因,跟他没关系。” 林易直截了当:“你会和他在一起吗?” 温祈如实说:“不知道。” “也就是有可能了?”林易固执地看着他,像是一定要问个清楚不可。 另一边的三个人更是屏息等待。 温祈没有立刻做声。 贺卓鸣眼眸闪动,仿佛置身冰冷幽暗的海水之中,连呼吸都变得生涩。 他没有逼问过温祈,但不代表他不想知道答案。 秦泊远推了下眼镜,而纪枫简直要带上同情和怜爱看他了。 这一次仿佛过了很久,久到他以为沉默就已经是回答时,温祈才开口,很轻的“嗯”了一声。 仿佛在溺毙前夕浮出水面,不但没有被黑暗吞没,反而在地平线的波浪上迎来了橙红色的曙光。 林易长叹一声,垂头丧气:“我就知道。我好像总是来晚一步。” 温祈到底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把对面的金毛。 “如果你愿意,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他看了看手机,发现贺卓鸣刚好给他发来消息,说那边结束了,说他好饿,想和温祈一起吃饭。 一藤蔓之隔,贺卓鸣放下手机。 动作从容不迫、慵懒随性、带着某种不加掩饰的傲慢。 “等会你们领走他。”他随便扫了眼林易的方向,像打发什么似的。 “我还得陪温祈,他有点黏人。” 纪枫做出不可理喻的表情:“别以为我不知道,温祈前脚刚去临海,后脚有的人就跟过去了。黏人?天天追着人家跑的是谁?” 即使被戳中,贺卓鸣依然丝毫不为所动。 几个人还在互呛,旁边先有了动静,温祈和林易告辞离开。 这个位置能看到门口,只见温祈一出门,就举起了电话。 纪枫不信邪地缓缓低头,几秒后,贺卓鸣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备注为“宝宝”的人正在来电。 纪枫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先被这个称呼肉麻出鸡皮疙瘩,还是该嫉妒这人真的做到了。 贺卓鸣唇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他就这么施施然站起身,看向对面这两个初雪也没人可一起吃晚饭的朋友。 “家里有人等,先走一步。” 第39章 鲍鱼鸡翅煲在锅里小火煨着,土豆虾滑卷也已经放进空气炸锅,厨房的温度不断升腾,窗户蒙上了一层白雾。 温祈在油烟机呜呜的声响中揭开锅盖,给生菜焯水。 因为和林易的插曲,回来时贺卓鸣已经等在楼下,温祈需要的食材也让人一并送齐了。 今天贺卓鸣心情似乎格外好,温祈说不用帮忙还一个劲儿的往上凑,最后惹恼人,被赶了出去。 但这人似乎打定主意围着温祈打转,不准他靠近,就在餐厅里转转悠悠的,盛好饭又去摆碗筷。 仿佛又回到了此前贺卓鸣下楼蹭饭的时日,只不过这次有人得寸进尺,在温祈的默许之下像个大尾巴一样跟来跟去,时不时不动声色的贴上他。 一直到晚上,雪都没有停,甚至还裹上了风,吹得外面梧桐枝簌簌作响。 温祈透过窗,灯下雪粒飞舞,地上已经白茫茫一片,夜晚都变得很亮。 窗上结的霜在温热的吐息里化成水雾,露出包裹的透明玻璃,随后逐渐向外晕开,化成水顺着窗框淌下来。 密封性没那么好,有点透风,冻得温祈瑟缩了下。 好冷啊。 他回头看,贺卓鸣正靠在沙发一边,枕着蜜蜂玩偶看邮件,手里拿了一只橙子把玩,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那他走的时候积雪只会更厚,怕是不好开车,而且这种风雪夜危险系数也会比平时高。 温祈思考片刻后,下定了决心。 他也坐到沙发上,跟贺卓隔了十几公分的距离:“晚上要留下吗?” 贺卓鸣视线从屏幕上移开,挑起眉,似乎有点惊讶。 温祈很少做这样的邀请,双手都绞在一起。 为了掩饰,他把橙子拿过来,边剥边解释:“外面下雪,开夜车不安全。” 那双漂亮又无辜的眼睛看过来,他依然是清瘦的,但没了从前那种纸片一样的苍白感,脸颊透着莹润的光泽,贺卓鸣的目光从白皙细腻的脖颈一路滑下来,落进毛茸茸的睡衣领口。 温祈因为担心他的安全,正在邀请他过夜。 似乎是见贺卓鸣没反应,温祈放下橙子,扯了下他的衣袖,软乎乎的问:“嗯?” 贺卓鸣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 温祈到底知不知道,他现在这副模样跟勾引人没区别? 贺卓鸣忍不住有点冒坏水,他放下电脑,故意靠近,到离鼻尖与温祈眉心只有几公分时才停下来:“你就不怕我趁机对你做点什么?” 温祈眨眨眼:“不会啊。” 他给出充分论据,“在临海的酒店你就没有。” 贺卓鸣冷酷:“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 温祈呆了呆,慢半拍问:“那你想做什么?” 他回忆贺卓鸣曾经有过的行为,有点不情愿地皱了下脸,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你要咬我吗?那你轻点,我明天还得上班。” 贺卓鸣:…… 贺卓鸣觉得他根本是故意的。 他喉结滚动,眼神明显暗了些,而温祈话刚一出口,又开始后悔了。 温祈不痕迹向后退,然后举起手,想护住自己上次被咬得很可怜的脸颊。 结果下一秒,手腕被贺卓鸣一把攥住,吻上了他的唇。 窗外落雪,今天夜里会降温,但此刻脚下的地板暖烘烘的,空气里弥漫着清甜的橙子气息。 这个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贺卓鸣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则绕过温祈,扣在他的脑后,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势将他禁锢在沙发和自己之间。 温祈大脑一片空白,他的手抵在贺卓鸣胸口,被迫仰起头。 贺卓鸣的亲吻没有技巧,也不讲章法,纯粹就是凭借本能在他唇上反复啃咬碾磨,像标记领地一样,试图让温祈整个人都染上属于他的气息。 温祈手上用了点力气,猛地将束缚住自己的人推开。 两人都喘息着,一时相对无言。 “你别这么用力。”温祈抿了下唇,感觉嘴唇被咬破皮了,很疼。 “也别堵住我,我喘不上气了。” “。有吗?”贺卓鸣面色不善。 温祈有点无奈:“当然!我差点憋死。” 他质疑的目光落在贺卓鸣身上,“难道你以前都不换气吗?” 贺卓鸣:…… 他哪来的以前? 温祈其实没有其他的意思,但这种时刻男人的自尊心就会发作,贺卓鸣硬生生从他话里听出了嫌弃,顿时身心都遭受了巨大的挫折。 他身体僵直,表情极为不服气似的盯着温祈嫣红水润的唇,看了两秒后,随后再次倾身吻上。 温祈象征性抵抗了一下,然后慢慢揪住他的衣襟,微微启了唇。 这个近乎邀请的动作染跟贺卓鸣极为兴奋。事实证明他的确有很强的学习能力,温祈只是稍做回应,他就无师自通一般,不再急于攻城掠地,而是先在他唇上反复啃咬碾磨,因为怀里的人已经完全染上他的气息,而展现出了极大的耐性。 随着身前人的长驱直入,口腔里的空气被持续掠夺,窒息感上涌,温祈浑身战栗不已。 温祈觉得自己似乎整个人都变得软绵绵的,他在呼吸的间隙里一头扎进贺卓鸣胸前,不肯动了。 贺卓鸣明显意犹未尽,但也知道适可而止,不能一次太急。 他垂眸,手揉着温祈的后颈。 温祈抬手,朝某个方向一指。 贺卓鸣没懂:“什么意思?” 温祈声音闷闷的:“你去客房住。” 贺卓鸣拖长声音“哦”了一声。 今晚已经是史诗级突破了,温祈还没那么快接受,住哪他倒是不介意,只想再和温祈亲昵一会。 贺卓鸣长臂一伸,把剥好的橙子拿了过来,然后掰开,喂到怀里人的嘴边。 温祈吃的时候生怕橙子汁弄到贺卓鸣手上显得奇怪,于是特地张大了嘴,谁知这样一来,他手指倒是没沾上橙汁,反而被温祈的舌尖弄湿了一点。 ……更奇怪了。 贺卓鸣低低笑起来,笑得胸膛似乎都在颤动。 温祈脸颊一直红到了耳尖,彻底不抬头了- 虹膜识别成功,门锁传来咔哒一声。 顾程言裹着一身寒气推开门。 他在酒局上喝多了,喝得头晕脑胀,再睁眼,发现司机把自己送来了这。其他住处最近离这里也有十几公里,外面风雪交加,他没再折腾司机。 玄关处黑漆漆的,屋里也没有开灯。 顾程言最后一次来这里,是和贺卓鸣打了一架,留下满地狼藉。 但此刻,地上的血迹已经已经被消失不见,花瓶碎片和摔坏的摆件也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乍看与从前无异。 只有个别稍显突兀的缺口,提醒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顾程言走近客厅里,沙发上空荡荡的,那些蜜蜂企鹅乱七八糟的抱枕都不见了,还有经常搭在旁边的毛毯也没有了,只有自带的几个素色枕头。 他一直觉得那些破玩偶影响整体审美,让温祈别在他在家的时候摆。但这一刻,顾程言忽然无比清晰的想起来,温祈曾经同他说过一次。 温祈说,自己初中的时候,温梦答应只要他考第一就给他买个企鹅玩偶,后来他的确考了全班第一,但试卷拿回家后,却因为被发现有道题目不该错而挨了顿骂,他悄悄哭了一个晚上,玩偶自然也不敢提。 岛台似乎变空了,但厨房里依然整整齐齐的。顾程言知道温祈买过很多种类的厨具,他大概还是拿走了一些,只是他看不出少了什么,因为他以前从不进厨房。 阳台上的植物不见了,那只猫头暴风瓶也不见了。 顾程言眼眸有些闪动。 他看惯了温祈忙忙碌碌的身影,却从来不会特意去注意他在做什么。 但此时此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记得很清楚。 记得穿着围裙在餐桌前用模具压饼干的温祈,拎着喷壶在阳台给绣球花浇水的温祈,以及抱着玩偶我在地毯上晒太阳或者看书的温祈……顾程言眨了眨眼,心脏深处产生了一种陌生的,迟缓的钝痛。 在医院里,程太太示意他签字,于是他就像以往听从家里安排一样,签下了离婚协议书。而后一连多日被顾千惹的麻烦淹没,听说白茗安——啧,听说他喜欢的其实是贺卓鸣,而之所以跟自己牵扯不清,就是为了让他吃醋。 多可笑啊。 顾程言还真讽刺地笑了下,随后推开卧室的门,连衣服也没换,一头栽倒在冰凉的床上。 意识逐渐混沌,脑子里仿佛被人重重擂了一拳。 顾程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睡着。 酒精刺激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腾,朦胧间似乎有人走了过来,先轻轻给他揉着头,然后又低声哄道:“我煮了醒酒汤,喝点垫垫,不然胃该更难受了。” 银耳雪梨汤柔滑香甜,一口饮下,五脏六腑仿佛都能舒展开来。 而那个人还扶着他,气息温温软软。 顾程言猛然睁开眼。 卧室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落雪的无边夜色。 衬衫仿佛被冷汗吸在身上,锢得他有些难受。顾程言缓了好一会,才注意到手机亮了起来。 他拿过来,发现是程太太发来了消息。 她去了马德里,那里此刻正是晚饭后的闲适时间。 程太太说自己不日就要回来,参加顾家下个月的家宴。 她提了最重要的一点,让顾程言把温祈一起带来。温祈当初答应了不公开的条件,现在他们作为“夫夫”,自然要一起出席。 程太太似乎很担心顾程言有抵触心里,从公司和顾家两边的利益角度分析,言语间尽是劝导之意。 亮光反射在顾程言脸上,映出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孔。 他低头看了好一会,才回复:知道了。 第40章 年底到了,各个部门开始搞常态化加班,隔壁财务部天天奋战到后半夜。 温祈他们不至于到那么晚,但大大小小的琐事不断,经常午休也在工位上忙。 姜璇也在疯狂加班,前几天还抽空给温祈吐槽,说她们既要当牛马干翻倍的活,又要当猴排练节目上年会娱乐领导,简直是反人类。 温祈深表同情。 这些天他的行程相差无几,白天正常工作,抽空在公司随便塞点下午茶或者加班餐,晚上七八点钟到家,煮好夜宵,等到十点过后,敲门声就会准时响起。 贺卓鸣就会跟只大型犬一样,裹着凉风进来,在温祈身上又蹭又嗅。 他来蹭夜宵,但外面又冷又黑,再开车回去太晚了,只能顺便住下。 温祈有点好笑,他那天随意找的借口,现在贺卓鸣倒是天天用上了。 距离七公里左右就有贺卓鸣的某套别墅,但他一点都不想回。 开玩笑!他现在不仅有热腾腾的夜宵吃,还有温祈可以亲,怎么可能回去一个人对着空房间喝酒? 贺卓鸣控制身材,其实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但如果是温祈专门为他准备的…… 没关系,他有锻炼的习惯。 跨年的晚上,温祈去医院陪丁海待了一晚,第二天回来以后,久违的接到了顾程言的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时,他甚至有点陌生。 电话接起来,温祈没说话,另一边也没有声音。 就这么僵持半晌,最后顾程言先开了口:“喂?” 温祈应了一声。 顾程言声音听起来有点哑,像是宿醉或者熬夜了。 “你昨晚去医院了?” 昨晚温祈闲来无聊,一刷朋友圈全都在跨年,他就也顺手拍了医院里的挂布条幅和生肖彩灯。 顾程言给他点了赞,但温祈没空怔然,因为贺卓鸣的电话随后就跟过来了。 此时他再提起,温祈眼睫颤了颤,避而不答:“有事吗?” 顾程言沉默片刻,道:“家宴的日子定了,18号,到时候我去接你。” 温祈反应了下,随后想起来,顾家是有这么个传统。 名义上为家宴,但实际参加的并不是只有姓顾的,包括有姻亲关系的家族,顾家的大股东以及生意上往来密切的伙伴,甚至名望最重的那几家,都会收到邀请。 温祈对家宴并没有太好的回忆。 上一次他跟随顾程言出席,结果中途他离开只留温祈自己。雷厉行递了他一杯红酒,然后问怎么样,温祈说了句还不错,很好喝。 这不是品酒专用的形容,他也因此被嘲笑了一番。 温祈不是会找另一半告状的类型,更何况顾程言根本顾不上他,于是最后以他如坐针毡,提前离场而告终。 想了想,温祈问:“一定要去?” “那天所有大股东都会到场,当初不公开离婚……”不知道为何,说到这时顾程言顿了一下,“最大的原因为的就是这个。” 意料之中的回答,温祈尽管不喜欢,但答应了就不会轻易食言。 “可以。” 电话里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过了几秒,温祈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 顾程言:“你现在住在哪里?” 两人同时开口,温祈愣了下。 他搬家的时候,正是跟顾程言冷战和争吵最激烈的一段时间,顾程言压根不回家住,也就不知道温祈的去向。等到温祈告诉他们自己搬走的时候,两人已经签了离婚协议。 顾程言解释道:“我让人把礼服给你送过去,你走的时候一套也没带。” 温祈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住址说了。 顾程言如果真的想知道,其实都不用问他。 温祈也不担心顾程言会做什么,以他的性格,甚至都拉不下脸来找他的。 前几天他还担心,但接下来的一周多都毫无动静,温祈自己也就把这事抛之脑后。 然而,就距离家宴还有三天时,温祈下班回家,在楼下看到了一辆宾利。 就停在他平时的车位里,纯黑色车身,尾号他熟得能倒着写。 后门打开,出来的人是顾程言。 自从在医院签下协议,温祈已经有几乎一个多月没见过他了。 顾程言面容没什么变化,眼下略有青黑,显得憔悴了一些。他依然是俊逸优雅的,只是比起温祈记忆里的神采飞扬,现在几乎是把疲惫写在脸上。 “你怎么回来这么晚?”顾程言皱着眉问。 他一直有这个习惯,以前温祈怕他长皱纹,会特意在晚上给他揉一揉。 此刻离近了些,在路灯下,顾程言眉心已经隐隐能看到皱眉留下的川字印记。 温祈收回目光,道:“加班。” 顾程言:“……你也要加班?” 翻译一下,他的意思大概是你那个班也用加? 温祈从前不接太忙碌的项目,留出时间供万一顾程言有需要,是轻松,但年底也几乎没有绩效。 “可以自己定。”他不欲解释太多,问,“礼服呢?” 顾程言没再说什么,从车里拿出了一只礼盒。 温祈扫了眼,不是从前他的礼服之一,而是新定制的。 他端详的时候,顾程言抬起头,看向旁边:“你住五楼?” 最近的单元正上方,五楼的几扇窗户都黑漆漆的。 家里没有人,他是自己住。 顾程言放心了些,他道: “这小区太旧了,住不习惯就回去。” 温祈蓦地抬起头。 顾程言的眼神很复杂,语气像是带着试探,因为不确定能得到什么样的回答,从而显得有些无措。 这是他几乎没见过的顾程言。 这让温祈感到有点说不出的怅然。 一月份温度低,温祈露在外的手冻得发疼,稍作他活动,不经意看到了表上的时间。 他突兀的想,贺卓鸣快来了。 今天他答应陪对方看电影,而作为交换,贺卓鸣说会给他带冰淇淋,草莓味的。 于是因为顾程言到来而泛起的那些情绪涟漪,都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抚平。 温祈摇头:“不用,习惯的。” 他举起袋子示意,“谢谢你。” 顾程言嘴唇翕动,像是想说什么。 “今天很冷,你也早点回去吧。” 说完,温祈转身上了楼- 顾家家宴的举办地点和上次一样,依旧是在顾家主宅。 顾家十分重视每年一次的家宴,早早开始布置,宴会厅提前一天就已经打扫干净,大理石面光洁得几乎能照出人影。 温祈跟顾程言,以及顾家其余小辈在门口迎接宾客,顾父和程太太等则在里面与来人寒暄。 这环节温祈只要一直微笑就可以,等他脸都快僵了,视线范围里朝主楼方向开过来的车终于只剩下一辆。 前一天刚坐过的马斯顿马丁缓缓驶近,温祈的笑容终于坚持不住,垮了下来。 顾千率先印上去,热切道:“鸣哥。” 这一声“哥”叫得比对顾程言还亲。 贺卓鸣穿了套戗驳领的深灰色礼服,领口敞着,露出马甲外的一截银灰色的领带。西服下领片的锐角突起,衬得他原本就锋利的气场更加张扬,英俊得高调又吸睛。 几个人都上前两步,他随意点了下头,然后视线就定在了顾程言,和他旁边的温祈身上。 温祈那天只简单试了下尺寸,确认合身就收起来了。今天上车来了才发现,他的衣服跟顾程言是配套的! 一黑一白,同样的双排扣,就连缎带领结都是一样的设计。 贺卓鸣本来就对他要在家宴跟顾程言当“夫夫”一事不满,已经暗戳戳闹了好几天的脾气,而温祈忙着公司的事,没太在意,就这么穿着情侣服怼到他面前。 ……而且还没提前告诉他。 察觉到贺卓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温祈别开头,有点没勇气和他对视。 算自己没注意,别管了,过后再哄吧。 “贺总。”顾程言淡淡的打招呼。 贺卓鸣颇为矜贵道:“顾总辛苦了。” 顾程言抬手:“请。” 两个身高相仿的男人对视着,像两头蓄势待发的猛兽,气场对撞,就连路过的侍者都绕开门口走。 顾千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自己有必要阻拦一下。 之前贺卓鸣就帮他给顾程言找麻烦,现在又为了他和顾程言对上。 他清了清嗓子,出声:“人差不多齐了,别都站着啊。” 温祈也打圆场:“进去吧。” 贺卓鸣和顾程言果然没再说什么,一前一后进了宴会厅。 竟然真的!全都听他的话! 顾千顿时昂首挺胸。 宴会开场,顾父和程太太的轮流致辞,温祈借跟顾程言一起行动的机会,自己端着小蛋糕躲到了旋转楼梯的角落。 因为正式开始活动后,他就得挽着顾程言陪对方社交,没空吃了。 致辞结束,程太太特意留下了雷家人,同时还叫来了顾程言和温祈。 温祈跟自己曾短暂相处过的家人没话可说,幸好程太太也只是为了做做样子,简单寒暄后,就让他们带着雷厉行去转转。 雷厉行看了看温祈,随后眼珠一转,说想品酒。 顾程言说:“我最近得了一瓶新的黑皮诺,现在应该正好醒得差不多了。” 酒窖在地下,面积很大,内部更接近储藏室,酒架整整齐齐陈列在两侧,后面连着娱乐室和休闲区。 顾程言一行动,顾千也跟了过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出现,视线从四面八方都聚集过来。 顾程言本打算亲自动手,然而刚拿起醒酒器,顾父就派人来叫他。 袁桥自告奋勇接过来:“顾哥你去你的,我来吧。” 顾程言问温祈:“跟我一起?” 温祈一顿,他刚才似乎看到了贺卓鸣的身影,虽然再定睛时人已经不见了,但应该没走远。 他还惦记那边,道:“算了吧,我去也许反而不方便。” 等顾程言离开,温祈想去找人,忽然听见雷厉行道:“顾夫人不尝尝酒吗?” 红酒已经倒好,周围人自行取用。 顾千拿起一杯闻了闻:“黑醋栗和雪松的香气。” 雷厉行抿了一口,拿杯子在灯光下转着:“单宁强劲,咀嚼感很重,复杂度是有,但涩了一些。” 说完,他故意看向温祈,道:“顾夫人怕是要说不好喝吧?” 温祈抿了下唇,不等他开口,一道冷冽的嗓音插入:“是很不好喝。” 贺卓鸣两指随意夹着杯子,不耐烦地看向雷厉行:“你刚说什么?” 经过前几次,雷厉行见他就打怵,赔笑道:“我就是问顾夫人……” “啪”地一声。 杯子被大力扣到桌面,贺卓鸣阴戾道:“滚。” 顾千自觉又得劝说,连忙道:“鸣哥,别生气。” 他又对温祈说,“嫂子你别怕,他……” 没有杯子了,贺卓鸣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几乎是咬着牙打断他: “你也滚。” 40-50 第41章 雷厉行灰溜溜离开了,顾千还缩在原位,老实如鹌鹑。 贺卓鸣对他的态度一直还算讲理,所以让他一时忽略了自己曾经听过的那些传闻,比如贺卓鸣在整合贺家海外产业时的雷霆手段,再比如他现在的位置也是踩着其他人爬上去的,甚至有是他在国外黑白通吃。 可是不对啊。 顾千纳闷,明明刚才他还为了自己跟顾程言不对付呢。 纪枫本来站在人群外围,见情形不好,他就要上前,被秦泊远用胳膊肘杵了一下。 “先等等。” 贺卓鸣浑身散发低气压,堪比酒窖的冷藏柜。 温祈实属无奈,好像刚才被为难的就是他,结果现在打圆场的还是他。 “多谢贺先生解围。” 贺卓鸣一梗。 昨天晚上温祈洗澡的时候水突然变凉,于是他就在浴室里伸出毛茸茸的脑袋,软声喊贺卓鸣,这还不到一天,又变成贺先生了。 一群该死的! 他真想不管不顾地掀桌子,扛起温祈走人。 贺卓鸣拉着脸,无比冷漠:“不必。” 他站起来,具有压迫感的身形投下一片阴影,“我回房间了。” 宾客们都有专门休息的套间,贺家的几间都处于中心区域,就在这栋楼上。 他一走,周围好事的目光也就纷纷收回。 毕竟连温祈道谢也吃瘪,贺卓鸣少爷果真跟传闻一样阴晴不定,少招惹为好。 唯有顾千陷入了沉思。 没有人问,贺卓鸣怎么偏偏就在临走前交代动向? 不会是在暗示,要他跟上去吧! 环顾四周,这里能跟贺卓鸣说得上话的好像也只有自己了,顾千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他果断起身,跟上了人。 贺卓鸣人高腿长,步伐很快,顾千既要跟,又要跟得不那么明显,还没到电梯就有点吃力。 在经过雪茄吧时,前方的人停了下来。 站在贺卓鸣面前的是个中年男人,五官轮廓和他一样俊朗,身材保养得当,一时竟有些看不出年纪,但很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贺昌翰板着脸:“要去哪?” 贺卓鸣倒是有点意外,他没答,而是问:“您也来了?” 贺昌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贺卓鸣毕竟刚回来不久,股权也没有完全转让,公司很多场合依然需要贺昌翰出面。父子俩这段时间见面不少,但话却没说过几句。 贺昌翰背着手,打量着他这个儿子。 虽然关系不亲,但确实是小辈里最出类拔萃的。 白家那门亲事了了,重新起心思的可不少,刚刚在雪茄吧里,贺昌翰也在思考着几个人选。 贺卓鸣应付道:“没事我走了。” 贺昌翰心里还在比对,再看贺卓鸣这副急吼吼的态度格外不顺眼。 “给我站住!急急忙忙的像什么样子?” 贺卓鸣:“我有事。” 贺昌翰不屑:“有什么事?过来,跟你几个伯伯见一见。” 贺卓鸣警惕:“见伯伯还是见伯伯的女儿?” “以为人家女儿就那么好见?”贺昌翰简直要语重心长了,“我不是不许你自己挑,结果你呢?别告诉我还在等人离婚!” “那倒没有。”贺卓鸣说。 见他肯好好说话,贺昌翰这才气顺了点。 随后,就听贺卓鸣道:“我俩已经好上了,现在不用等了。” 这话在贺昌翰脑子里打了个转,他才堪堪反应过来其中含义。 他拿雪茄的手有点抖,“你……你插足人家的婚姻?” “是啊。”贺卓鸣语气带着点无所谓的拽,“我急着偷情去。” 他边说边迈开长腿,走出几步后犹嫌不够似的,再度回头:“我得抓紧,等会他老公该发现了。” 贺昌翰捂着胸口,气得雪茄都掉了。 “混账东西!!!!” 声音中气十足,响彻走廊,震得顾千揉了揉耳朵。 他望着贺卓鸣的背影,这才从过度震惊的呆滞状态中回过神- 温祈余光留意着门外,等贺卓鸣的身影消失以后,他也借故起身,离开了休闲区。 微信置顶适时弹出了新消息。 贺卓鸣:3612 温祈眼皮一跳。 是他的房间号。 左右无人,他停下脚步,想了想,找出一个兔子发射亲亲的表情发给他。 贺卓鸣回了个一口咬住兔头的动图。 温祈忍不住弯起唇,他还想再发,却瞥见右边通道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 袁桥有点惊讶:“嫂子?” 温祈迅速关掉界面。 “你也去宴会厅?”袁桥看了看他走的方向,“一起吧。” 温祈迟疑了一下,飞速思考借口。 袁桥笑起来:“程太太刚才还问我有没有看到你呢,没想到这么巧。” 不等温祈回应,他就兴奋地拿起手机跟程太太说他们同行,很快就到。 温祈:…… 他心里叹息,把手机揣回了口袋里。 “走吧。” 顾程言一家都在宴会厅里,他本人就站在门口不远处,似乎正等待温祈的到来。 袁桥上前,兀自开朗:“顾哥!你才刚让秘书去找,我就碰上嫂子朝这边来了,很心有灵犀嘛你俩!” 顾程言最近一段时间出来分居,在他们几人中间不是秘密。但他觉得温祈做老婆挺好的,再换一个也未必能更好,不如撮合一下,哄回去算了。 旁边还站着一群公子哥,于是温祈扯了个笑容出来,但顾程言看得出,那笑容里是掩藏不住的疏离。 他隐去眸中复杂的神情,算是给了解释:“父亲的意思,等下还有几个股东要见。” 温祈挽着顾程言,另一只手举着酒杯,穿行在衣香鬓影与觥筹交错间。 走这一趟的效果很好,有关他们婚姻的传言不攻自破,满意模范伴侣的称赞又萦绕在耳边,连程太太都露出满意的表情。 温祈肚子空空的,又不停喝酒,胃里逐渐开始难受。 他眨了眨眼,发现自己不合时宜的在想贺卓鸣。 刚才自己连个消息都来不及发,他该等着急了吧。 忽然,顾程言停下脚步。 纪枫不知何时出现在前方,唇畔嗪着懒洋洋的笑容:“哟,顾总。” 顾程言略一点头:“纪公子。” 纪枫目光从温祈跟顾程言挽着的手上扫过:“二位真是琴瑟和鸣,伉俪情深。经受了那么多考验,还如此情比金坚,真是令人羡慕。” 顾程言淡道:“过奖了。” “诶,怪我笨。”纪枫腔调有些怪异,“我倒是也想像顾总这么深情,可惜学都学不来。” 顾程言对他和贺卓鸣的关系心知肚明,自然听得出弦外之音,他绷着脸,生硬道:“那你就好好学。” 纪枫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他唤住路过的侍者:“我敬二位一杯吧。” 随后,伸手去托盘上取酒,就在这个节骨眼—— “呀!” 不知有谁从身后撞了一下,侍者没端稳,导致纪枫手一滑,酒液泼洒出去,溅了温祈半身。 白色礼服沾上了深色的红酒,不消片刻就洇出一大片痕迹。 动静引来了周围的人,程太太最先注意到这边的骚乱。 见她过来,罪魁祸首一脸无辜:“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纪枫长了一张有点风流的脸,但人却是活泼闹腾的性格,尤其示弱的时候,大部分年长的异性都不太会对他动怒。 程太太深吸了口气:“没事,小祈去换一件就行。” 顾程言主动:“那我带他去。” 程太太:“小祈找得到,你给我消停待在这。” 温祈朝纪枫看了一眼,敛眸说:“好。” 他离开人群,朝楼上走。 “温先生。” 温祈回头,秦泊远从身后叫住了他。 “有个朋友的东西落在我这了,麻烦你帮我捎一趟,可以吗?” 秦泊远说着,把一方手帕递过来。 手帕叠得方方正正,温祈接过来,摸到了里面硬而薄的一张卡。 他心跳猛得快了两拍。 “可以的。” 秦泊远颔首:“多谢。” 房卡背面贴着的是贺卓鸣的房间号。 上楼会路过放替换衣物的房间,温祈进去后匆匆抓了套新的,压根没顾得上看,重新进电梯到了最顶层。 贺卓鸣的房间里没开灯,入目漆黑一片。 临到面前反而没那么急了,温祈适应两秒,才朝里面走。 奇怪,难道人出去了? 就在温祈探头往浴室看的时候,忽然脖颈后方传来温热的吐息,随后他被人掐着腰身抱起来,狠狠按到了墙上。 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吻。 怕他受伤,那人还特意把手臂垫在温祈脑后,但又十分强硬地扳着他的头,让他只能被迫承受。 愤怒到极点,但又忍不住的怜惜。 贺卓鸣对于亲吻已经十分熟练。 舌尖灵活地撬开齿关,席卷上颚,熟悉的气息灌满口腔,水声黏连,连呻吟都被堵在喉中。 直到温祈被亲到近乎缺氧,堪称狂暴的吻才停了下来。 “我们什么关系?” 温祈听见贺卓鸣的声音问。 他还头昏脑胀,没有立刻回答。于是问话的人就低下头,在他耳垂上惩罚似的咬了一下。 “我算什么,嗯?温祈。” 眼前只有男人宽阔结实的颈背,看不到表情,但温祈能想象出贺卓鸣凶狠盯着他的样子。 大概是今晚他一直在顾程言那边,把人刺激到了。 温祈想安慰,但……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和贺卓鸣之间算什么关系。 他们的确没谈论过这个话题。 温祈犹疑着开口:“我……” “算了。”贺卓鸣蓦地打断。 随后他不知道碰了什么地方,客厅的氛围灯亮了起来。 温祈抬头,贺卓鸣站在他面前,眼底发红,表情果然凶唧唧的,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再的妥协。 他喉结动了动,转移话题:“秦泊远给你卡了?” 温祈:“嗯。” “还有半个月。”他把话题又转了回去。 温祈不忍心他这样:“其实……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就可以是。” 他补充道,“不过公开要在离婚以后,我答应过了。” 贺卓鸣幽幽看着他:“这是你说的。” 温祈点头:“我说的。” 贺卓鸣捏住他的下巴:“那我是你男朋友。” 温祈不假思索:“可以的。” 他承认得太干脆,贺卓鸣怔了一下,但心脏却毫无停滞的,疯狂地跳动起来。 温祈对此适应很迅速,他小声抱怨:“我好累呀。” 在下面就一直走,现在更是站得腿酸。 贺卓鸣牵着他在沙发坐下。 他今晚确实嫉妒得要命,但所有的妒火在方才片刻间尽数平息。 现在贺卓鸣按捺不住的雀跃。 他瞥了眼温祈,说:“我也好疼。” 温祈:“你怎么了?” 贺卓鸣摊开手,掌心赫然是被硬物硌出的红痕,痕迹很深很重,边缘泛着白。 “刚才亲你的时候,被戒指硌着了。” 视线落到温祈无名指的婚戒上,贺卓鸣状似随意地说:“不能摘了吗?” 第42章 很久以前,在拍卖会见到温祈时,贺卓鸣就注意到这枚戒指了。 温祈像是习惯了一般,即使在跟顾程言吵架和冷战期间也戴在手上。 贺卓鸣曾经想过要他摘掉,奈何不等他说,温祈就答应了程太太的交换条件。为了“坐实”他和顾程言的夫夫身份,尤其今天这样的场合,更是必须要戴。 “你还欠我一个要求。”他说。 温祈记得,他不赖账。 去跳伞的那一次,贺卓鸣曾经问最佳教练有什么奖励,而自己说过可以答应他一个要求。 “但是……今天不行。” 温祈犯难道:“我刚才一直戴着,如果摘掉,再下楼肯定会被看出来。” 贺卓鸣垂眸,眼底神情莫测。 温祈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嘴唇因为亲吻变得嫣红水润,柔软得像是被揉碎的花瓣。方才因为呼吸不畅呛出眼泪,此刻眼尾依然是红的,脸颊和耳尖也透着尚未消尽的绯色。 温祈就顶着这张脸,眼巴巴地看他:“回去再摘好不好?” 贺卓鸣再也忍不住似的,他捧起温祈的脸,随后倾身,鼻尖贴上他的。 “你跟男朋友接吻,不准戴其他男人的戒指。” 温祈呼吸一滞。 贺卓鸣的指腹在他白皙柔软的脸颊上摩挲着,温祈有点痒,眯了下眼睛:“可……” “十分钟。”贺卓鸣打断,他在心里反复深呼吸,压下翻腾的欲念。 “别逼我,宝宝,你不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 贺卓鸣声音又低又哑,眼里温度炙热而惊人,就连他的身体似乎也在升温,肌肤相贴,烫得温祈有点瑟缩。 那只铂金圈到底还是被贺卓鸣摘了下来。 他强忍着随手扔出窗外的冲动,也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一百零八种废弃处理方法,安分地搁到一边。 由于戴得久,戒指取下后,留下一圈发白的痕迹明晃晃印在皮肤上,昭示着曾经有过的婚姻。 温祈似乎还想看,但贺卓鸣已经伸手捏住他的无名指,阻挡了接下来的视线。 他只好抬头,与贺卓鸣四目相对。 贺卓鸣的瞳色是纯正的黑,一点棕都不掺,像晕开的墨水。 温祈曾经一度很抗拒和他对视,这个人太强悍了,当他流露出惯常的倨傲与锋芒时,那双眼睛就也会带上戏谑与冷意,以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蹦出来的坏心眼。 然而此时,欲望都被他隐藏起来,眼里就只倒映着温祈。 空气里还残留着暧昧的气息,温祈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节奏很快,规律而均匀。 他们刚刚接过吻,他们接下来又会接吻。 几乎是在这念头出现的同一时间,贺卓鸣就掐着温祈的后颈,迫使的唇靠近自己,然后吻了上去- 夜幕低垂,宾客逐渐聚到一起,宴会厅里灯火摇曳,酒香浮动,交谈声此起彼伏。 顾程言第四次看向腕表。 温祈已经离开半个多小时了,就算往返都走楼梯,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 难道是没找到,或者迷路了? 但是打过去的电话一个都没接,消息也没回。 又有几位世家伯母过来,顾程言打起精神,公式性的同来人寒暄,最后再彼此微笑碰杯,咽一口酒。 顾程言有些按捺不住,他放下杯子,朝楼上走去。 换衣间里空无一人,连空气都是凉的,温祈就算来过,也早就离开了。 顾程言有些茫然地走出来,忽然瞥见拐角处有人影闪过。 他以为是侍者,于是匆匆追上去。然而等那人站定回头,才发现是纪枫。 顾程言脚步一顿,想转身就走。 然而纪枫已经笑眯眯地叫住了他:“这不是顾总嘛,去哪啊这么急?” 顾程言面色沉了下来。温祈刚才就是被这人弄脏了衣服,然后才会从他视线中消失的。 他冷脸对视几秒,还是找人的念头占据了上风,“纪公子看到小祈了吗?” 纪枫摊手:“很遗憾。” “怎么,找不到人了?” 顾程言深吸一口气,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如果看到他,劳烦告知我一声。” 他一侧目,发现雷厉行等一群人就在不远处。 顾程言:“失陪。” 纪枫在他身后出声:“你不会要去问他们吧?” 顾程言其实没这个打算,但纪枫质疑的问话让他有些不悦:“有事吗?” 纪枫挑眉,仿佛有些惊讶。 “我当然没事,但是这些人不害温祈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告诉你他在哪。” 顾程言站在原地没动,皱起眉。 纪枫笑了一声,半真半假道:“顾总,别这样吧。我一个来过几回的外人都能看出来他们经常欺负温祈,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就在刚才,他们还因为品酒嘲笑温祈呢。” 纪枫绘声绘色,把听到的场景描述了一遍。 顾程言心逐渐凉下来,连呼吸都有些僵硬。 去年家宴回来后,自己每次去酒窖扩充或者取酒,温祈都会跟着。 他问的时候,温祈说被笑话了,顾程言……顾程言当时很忙,所以只是说自己没空,用不用专门请人教他。 原来并不是这么简单。 顾程言知道温祈在雷家的两年过得并不好,但自从他们结婚,雷厉行就已经收敛多了,应该对温祈也尊敬了许多才是。 ……但其实,细想并非毫无端倪。 温祈很早就说过雷厉行有时候对他的态度并不客气,而他当时说什么来着……顾程言发现自己有点想不起来了。 他瞧不上那些人,但顾父和程太太很注重对外形象,需要两家关系和谐稳定,所以自己大概只会让温祈离他们远点。 难怪之前只要提到雷家人来拜访,温祈的表现都很抗拒。 顾程言没说话,心脏隐隐发疼。 每一次对着他沉默的时候,温祈在想什么呢? 纪枫看着他惊疑不定的表情变化,颇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但顾程言已经克制不住了,无名火疯狂涌上心头,他当场黑了脸,大踏步朝着雷厉行他们走去。 雷厉行还沉浸在被贺卓鸣气场攻击的后劲当中,经过几个同伴安慰,终于恢复过来。 “我还是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说。 其中一个指了指他身后:“雷哥。” 雷厉行转头,对上了满脸戾气的顾程言。 下一秒,拳头就狠狠砸在了他脸上。 几个小弟吓得不敢上前阻拦,等雷厉行踉跄地爬起来,顾程言拎住他的领子,厉声问:“温祈呢?” 雷厉行哆哆嗦嗦的:“我不,不知道。” 顾程言再次一拳猛砸下去,甚至没管身后就是楼梯。 顾程言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 身后一片骚乱,但他无心理会,随意丢给了路过的侍者处理。 顾程言匆匆离开的同时叫来了管家。 “温祈不见了。”他凝声道。 “带人一层一层的找,务必把他给我找出来。”- 温祈对着镜子呆住。 里面的人发丝凌乱,衣衫不整,领口不知何时被解开,肩膀和锁骨都露出来了一大半,上面零星落着红色的印记。但这还不是最夸张的。最严重的是他的唇,嘴巴已经完全肿了,细看上面还带着齿痕。 简直就是在明晃晃昭告天下,刚才发生了什么。 宴会再晚些才能彻底结束,温祈一边烦恼等会该怎么遮掩过去,一边唾弃自己不争气,被某人一勾就丢盔卸甲。 门外,贺卓鸣坐在沙发上,没挪地方。 他倒是亲爽了。 虽然只是亲吻,但贺卓鸣还顺带咬了咬脖子和肩膀,已经可以满足了,毕竟不可能真的做什么。 就算有,他也不想第一次是在前夫的家里。 那岂不真成第三者了? 贺卓鸣轻轻摸了下自己的唇,他现在就是一只被摸顺毛的大型野兽,见温祈气哼哼的出来瞪自己,也好脾气的去给他找创可贴和消肿的药。 “先贴脖子吧。” 温祈谢绝贺卓鸣的帮忙,自己对着镜子撕包装,“下次不可以亲这么明显的位置!” 贺卓鸣:“好。” 他会往下一点的。 温祈从进来以后,手机和替换的衣服就都扔在了门口,他拿起来,忽然惊愕道:“顾程言在找我!” 贺卓鸣捕捉到关键讨厌信息:“嗯?” 温祈:“他打了三十个电话。” 算算时间,差不多是自己离开不久后就一直在给他打,还发了很多条微信,然而他都没看到。 温祈想给他回拨过去,然而不等他动作,走廊里就传来声音。 “人呢??”顾程言吼道。 一路从宴会厅寻到楼上,到处都不见温祈,使得他心急如焚,几近失态。 “这么大一个人,难道还能凭空消失??” 管家小心翼翼:“顾总,就剩这一层了” 最高层留出的房间,住的是更加权势滔天的几家,连程太太都不会随意过来敲门。 也正是他提到后,顾程言陡然想到什么。 他看向管家,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问话:“贺卓鸣,贺少爷在哪间?” 一墙之隔,房间里灯光昏暗,月色透过窗户,照亮紧紧相贴的两人。 温祈又被亲了。 这人恨不得听到顾程言的名字就应激,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贺卓鸣抱得很紧,几乎是将他整个人嵌进怀里。 温祈被捏着下巴抬头,吻得浑身颤栗不已,连指尖都蜷缩起来。 走廊的动静越来越近,温祈有点焦急,不安地去推他,然而面前的人纹丝不动。 在换气的间歇里,温祈终于抓到机会,气喘吁吁的抵住贺卓鸣。 “他快来了。” 头顶的青年将人牢牢箍在怀里,闻言,一口咬上他的耳垂。 他像是笑了一声,语气带着肆无忌惮: “那我开门欢迎他看?” 温祈险些被气晕过去。 这人混账劲头上来,说出口的话就没有一句能听的。 他干脆捂住贺卓鸣的嘴,以示自己的愤怒。 谁知下一秒,掌心里一阵湿热传来。 温祈羞恼地瞪大眼睛,而罪魁祸首捉住他的手腕,颇为好笑的放在唇边亲了亲。 门铃声已经响起来了。 温祈心脏还在狂跳,随后就见贺卓鸣朝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把他推回房间,独自去开了门。 温祈被亲得漂亮又柔软的模样,他根本不可能给任何人看。 顾程言屏退侍从和管家,一脸阴沉地看着出来的人。 如果说来的路上还只是怀疑,在看见贺卓鸣的一刻,他几乎可以确认自己的猜想。 贺卓鸣像是一只饱餐过的猛兽,整个人都散发着餍足,而最为醒目的,则是他微微发肿的嘴唇。 他好整以暇地靠着门框:“什么事?” 顾程言死死盯着他:“温祈呢?” 闻言,贺卓鸣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某种狂妄和轻蔑。 “他睡了,有事我转达。” 第43章 没有其他人在,表面伪装被彻底撕破,顾程言猛地上前一大步,他肩膀弓着,整个人呈现出蓄势待发。 贺卓鸣毫不示弱,当即后撤一步两腿分开,做出防御的姿势,同时头微微压下,像是在准备回击。 但两人的对峙没能持续多久。 很快有侍者快步出现在走廊尽头,同时带来了亲自匆忙赶来的程太太。 她似乎对他们与温祈之间的事并不知情,还客客气气的对打扰贺卓鸣表示抱歉,随后冷下脸瞧了顾程言一眼。 顾程言脸上布满阴霾,他咬肌鼓了又鼓,最终什么也没说,跟着程太太离开了。 温祈很快就得知了缘由。 宴会上出了事,据说顾程言和雷厉行打了起来,或者说顾程言单方面殴打对方,总之最后雷厉行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家庭医生初步判断,应该是骨折了。 温祈得知的时候,最混乱的时候已经结束了。 程太太及时把人送走,同时顾家这边有顾父坐镇主持大局,场面算是勉强稳住。但八卦是堵不住的,不多时,就已经全部传开了。 论威力雷家自然比不上顾家,但温祈和雷家人的关系不是秘密,再加上之前他们一直拿雷家当座上宾,现在突然形势反转,难免惹来议论纷纷。 然而无论外界如何猜测,温祈始终没有露面。 贺卓鸣转述时没有告诉他那两人打架的原因,温祈也没有问。 顾家不上他,于是他甚至没有继续待在顾宅,而是在宾客陆续告辞之时,趁着夜色跟贺卓鸣一起离开了。 他今天跟着顾程言参加晚宴,已经尽到了自己的义务,至于其他跟顾家有关的,温祈并不好奇。 到了一月下旬,就正式进入过年倒计时。 今年,公司开年会的日子安排在小年前一晚,领完年会奖品的第二天,部门里外地同事几乎少了一半。 温祈下午也请了假。 他先去了医院,来之前通过电话,丁海吃过午饭了,今天精神还不错。 “准备带病人出门?”刚巧有护士拿着查房的记录表进来。 温祈正在帮丁海穿衣服,闻言道:“是。” “那麻烦登个记吧。”护士提醒,“可以给病人盖个小毯子或者小被子,防止受凉。” 护士帮着温祈一起从病房里找了轮椅出来,将丁海搬上了车。 丁海这边安排妥后,温祈又医院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花,很大一朵蓝色绣球,满天星和洋甘菊点缀其中。 随后他启车,朝郊外驶去。 开了两个多小时,最终到了墓园门口。 温祈解下安全带,先从后备箱拿出轮椅装好,再慢慢将丁海抱了出来。 温梦走时,丁海的腿已经不好了。所以温祈特意选了最平坦的片区,没有台阶,推着轮椅也能走到。 他们每一年差不多都会在这个时候来。 墓碑前落了一层雪,温祈细细打扫完,把花放下。 温梦年轻的时候应该是喜欢花的。 墓碑上的照片是她二十出头那年拍的,还穿着学生的装束。温梦的头歪了一点点,长发瀑布一样垂下来,和温祈相似的脸上尽是美艳娇丽,又因为青涩而显得楚楚动人。 这一张是温祈为她选的。温梦年轻时有很多照片,但生子以后几乎就没有再拍过照。 “前两天下雪了,路不好走。”温祈说,“今年晚了一点。” 丁海在一旁跟着点头。 丁海话说不了几句,只会在旁边默默看着,但每次都一定要跟来。 温祈报喜不报忧,挑着工作上好的讲。 说到最后,他顿了顿,道:“还有一件事,我离婚了。” 安静一会后,丁海望向他,问:“什么时候?” 温祈不愿意他多想,没提他发病那天,只是说 :“上个月吧。” “不过暂时还没公开。医院这边都安排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也不用走。” 丁海看起来并不意外,从温祈问他更换医院时开始,应该多少就猜到了一些。 半晌,丁海才说:“都听你的。” 他没问原因,也不需要问。 从头到尾,除了签离婚协议那天,顾程言一次都没有来过。 丁海兴许早有介意,只是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提出反对的意见。 丁海眯起眼睛,像是想仔细看温祈的表情:“别难受。” “离了好,他不好。”他十分认真地说。 闻言,温祈笑了下:“我没事。分开已经有段时间了。” 回去的路上,丁海试探着问:“那你……和那个,怎么样?” 他欲言又止,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温祈假装没听清:“嗯?” 丁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小贺。” “我觉得,他挺好的。” 温祈没有回答,而是专注开车。 于是丁海也安静下来。 医院的图标点出现在导航地图范围里,温祈忽然开了口:“他是很好。” 他轻声说:“对我也很好。” 丁海有点激动地拱了拱腰,努力想将身体坐直。 最后,温祈抿了下唇,道:“应该会吧。” 如果贺卓鸣不反悔的话。 “他今天想来的,是我没同意。”温祈解释。 不想贺卓鸣又为了他连轴转,所以还答应了他,他们正式在一起后,会单独再去墓园祭拜一次。 前一晚贺卓鸣睡在公司,早上还有精神给温祈发消息,说他们已经分开二十八个小时了,又说自己根本不想见董事会那群的老头子,只想快点见到他。 温祈耐心的哄了一会,贺卓鸣中午还有空回,下午就没动静了。 恐怕是又在开会。 但习惯了这人天天晚上过来,突然分开一次,温祈其实也有点想他。 问问贺卓鸣晚上有没有空吧,温祈刚掏出手机,又想,要不然干脆去找他好了。 可以戴帽子和口罩,应该没那么多人闲到研究他是谁,去做什么吧。 把丁海推回病房安顿好后,温祈就翻出微信敲敲打打,准备问贺卓鸣是不是还在公司里。 可惜这条消息没能发出去,他先一步接到了程太太的电话。 顾程言住院了。 他人就在另一栋楼,温祈赶到时,程太太和顾父都在病房外。而顾程言躺在里面,似乎还在沉睡。 说住院有些严重,只是暂定先在医院观察一天。 因为这段时间压力过大,以及不规律作息和经常性空腹饮酒,顾程言的胃病发作了。 “平时乖顺懂事,看不出来也是个狠心的。” 程太太抱着手臂,冷声道:“婚还没离,就真什么都不管了。” 电话里只说顾程言昨晚来急救,温祈不明所以,来的路上还有些着急,以为顾程言真出了什么事。 气都还没喘匀,就被一番埋怨的话兜头浇了下来。 温祈定了定神:“别墅里有阿姨做饭,吃药休息也有秘书提醒。” 程太太说:“他昏迷之前,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温祈有一瞬的怔愣。 如果是在半年前,哪怕是在两个月前没搬家的时候,他都会不可抑制的感到心动。 温祈现在依然会晃神,他就是很容易被哄好,很容易就心软的人。 但也仅此而已了。 搬家最后那天的晚上,顾程言的话透过听筒传过来,像一场冷冽又漫长的风霜。至今他回忆起来,依然感觉身上泛着寒意。 于是温祈说:“没关系,不用急。下次说不定就轮到喊您了。” 程太太明显有点恼怒,她皱了下眉,似乎想发作,一旁的司机适时提醒:“太太,少爷好像醒了。” 她不再理会温祈,推门走了进去。 “你醒了?” 顾程言嘴唇泛着白,衬得面色有些虚弱。他躺在床上,视线仿佛在虚空中逡巡中,听见程太太问话时,也只是稍作停顿。 “嗯。” 他回答完,视线便直直落转到了温祈身上。 顾程言也不开口,就这么盯着,盯得温祈没办法,只好走上前主动问:“感觉怎么样?我帮你叫医生吧。” 他按下床头的呼铃,顾程言这才有了点反应。 “你什么时候来的?” 温祈:“刚来。” 顾程言似乎还想问什么,但不等他开口,医生便赶到了。医生带了几个护士,围着他观察一番,又问了几个问题。 “需要养一段时间,注意一定要规律饮食。” 程太太跟着医生离开了病房,屋里只剩下两个人。 顾程言一向是优雅得体的,即使结婚两年,温祈见到他憔悴的模样也屈指可数。 他看了两眼,最后还是道:“如果晚上有应酬,可以让阿姨提前煮好解酒汤。” 顾程言沉默地望着温祈,连日不见,他近乎贪婪的,仔仔细细的用目光去描摹他的轮廓。 以前他其实有数不清的,这样的机会。 只是他都错过了。 顾程言忽然轻声问:“家宴那天,你和他在一起?” 他没有说名字,两人都心知肚明。 温祈虽然被塞进房间里,但担心他们真的打起来,中途还是跑到了门口。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再问自己一遍,温祈愣了下,算是默认。 顾程言目光沉沉的:“你不了解他。白茗安会来接触我,就是他设计的。这人太过危险,心性还不定。如果有一天,他不要你了呢?” 温祈没说话,他又问:“你就不怕他报复你?” 温祈顿了一下。 贺卓鸣会不会报复他不知道,但顾程言看起来报复心倒是挺重的。 如果这话被贺卓鸣本人听到……怕是又要展现攻击性了。 温祈想象了一下,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他敛下表情,淡道:“少操心有利于恢复,好好休息吧。”- 顾程言医院里待到了年前。 探望的人很多,温祈只好一直陪着。有人的时候装一装样子,没人了就坐在病房里的沙发上,和顾程言彼此保持安静,默默处理自己的工作或者玩手机。 到后来,他觉得顾程言其实可以出院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硬是拖到了除夕之前才走。 但这样也有一点好处,温祈明正言顺的在公司那边请了假,用空出来的时间去陪丁海。 在医院期间,温祈从顾程言和秘书等人聊天中知悉,雷厉行摔断了一条腿。 本来是顾家理亏,但紧接着顾程言病倒,顿时两边就有些扯不清楚。 雷松年来闹过,甚至有一次刚好碰上了温祈在场。 他似乎还想找温祈说请,然而刚露出点苗头,温祈就借口离开,根本不给他机会。 最后大概率是顾父想了什么办法摆平,但不可避免,以后也很难再维持表面的和谐。 雷松年似乎对温祈袖手旁观的态度很不满意,几次试图找上门。 温祈直接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彻底翻脸,一劳永逸。 忙碌结束,转眼就到了过年。 顾家往年会去亚热带的海岛,但今年由于顾程言犯病,再加上年后就是最重要的股东大会,因此没出国,就选了顾程言名下的庄园。 除夕当天,降温下雪。 到了以后温祈才发现,自己曾经来过。就是顾程言此前跟他和好时,他们一起喂鹿的那个庄园。 湖水结了冰,院子里的石子路已经彻底被洁白覆盖,树枝上也挂了厚厚一层雪,风一吹飘飘悠悠地落下来。 温祈站在窗前先欣赏了一会儿,然后拍了几张照片,选出最好看的一张,给贺卓鸣发了过去。 在医院那段时间,贺卓鸣好几次想不管不顾跑过来,都被温祈拒绝了。 跟顾家的约定还没到,他来了自己一定会分心。 温祈发完,就收起手机去楼下帮忙了。 直到年夜饭开始时,众人围坐在一起,温祈才抽出空悄悄看手机。 然而从他发出消息到现在一下午过去,贺卓鸣一直没有回复。 应该在忙,有空就会回了。 想是这样想,温祈还是又主动发了只探头的兔子。 就在这时,管家过来,小声在顾父耳边说了什么。 随后就见顾父站起来,朝桌上的人道:“有客人来了。” 顾伯母问:“是程言请的客人?” 顾程言摇头:“我不清楚。” “反正不是正常人。”顾千嗤道,“大过年的跑别人家里。” “别乱说。”顾伯父板着脸斥了一句,“大哥亲自去接的。” 于是顾千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今晚顾家人到的很齐,一众亲属都小声议论起来。 在一片嘈杂声里,温祈心跳蓦地快了两拍。 他悄悄拿出手机看了眼,贺卓鸣还是没有回复。 几分钟后,顾父回来了。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身量很高的年轻人。 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在贺卓鸣的衣服上化开,又很快消失。 他裹着一身的风雪,出现在温祈面前。 第44章 顾程言率先做出反应:“是你?” 顾千也惊讶道:“鸣哥,你……特意来的吗?” “不是,后山那座庄园是我的。” 贺卓鸣耸了下肩,“不过跟家父闹了点矛盾,他让我滚出来。” 他说这话时坦坦荡荡,仿佛丝毫不介意他们父子的龃龉被外人知晓。 “这么大的的雪,前面的路都封了,我没地方滚,暂时过来避一避。” “不介意吧?”贺卓鸣难得勾了个笑容出来。 不等旁人,顾父便开了口:“怎么会?小贺公子愿意来,我们欢迎还来不及。” 说罢,他便想指挥侍者添个席位,但贺卓鸣已经主动走到长桌另一端坐下:“那就叨扰各位了。” 以往在顾家的主桌上,顾父坐在主位,右手边是顾伯父一家,左手边则依次是程太太、顾程言和温祈。其余的旁支和小辈坐另外的桌子。 温祈旁边向来是空位,而现在,多出了很大一只贺卓鸣。 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眼神露出端倪。 顾父朝着他举杯示意,宴席继续。 多出一个人,气氛冷了片刻。但没多久,众人便发现贺卓鸣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喜怒无常,反而称得上谦逊有礼,而且对这种场合的交流很会把控节奏。 陌生感消除些许,交流也逐渐放开,顾父顺嘴问起最近政府牵头的项目。 提起生意上的事,贺卓鸣更是侃侃而谈。 顾父满意地点头,顾千更是满眼崇拜地盯着贺卓鸣。 他得太入迷,一不留神,手肘碰掉了筷子。 顾千没动,顾伯母拍了拍,他才不情愿地低下头。 长桌下面是空的,筷子掉进了桌布里面,顾千满心都是听贺卓鸣讲,迅速捡了起来。 等坐直身体,他才恍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 贺卓鸣的腿……是不是伸得太长了一些,顾千回忆着大概的位置,他都快挤到温祈了。 不过估计是个子太高的缘故,总不至于是欺负人吧。 顾千这么想着,收回了目光。 在他对面,温祈的目光却忍不住向下。 就在刚才,有什么东西抵上了他的足尖,似乎也是另一个人的鞋子。他以为只是误触,于是往后缩了一点。 不想,那个人也随之 跟了上来。 温祈悄悄看向旁边,贺卓鸣正襟危坐,看不出任何端倪。 对面顾千忽然弯下腰,温祈顿时又往后缩了一点点,他提心吊胆,生怕下面追过来。 然而,直到顾千又起身,那人也没再有动作。 看来他还算有分寸。 温祈暗暗松了口气,同时悄悄在心里瞪贺卓鸣。 “尝尝这个。” 顾程言用温祈的调羹盛了满满的松茸和瑶柱,然后递还给他。 “谢谢。”温祈接过来,没多想,直接吃了。 然而他刚刚放入口中,还没品出味道,便感觉方才那只脚忽然贴了过来,几乎是转瞬间,就以极为强势的动作,插入了他的两脚之间! 温祈险些惊呼出声。 “怎么了?”顾程言看着他的神情,低声问,“不好吃?” 温祈费力把东西咽下去,定了定神:“没,有点烫。” 他脸颊泛着粉,嘴唇又红又软,微微张着,一副被欺负了的表情。 顾程言多看了他两眼,没说什么,把酒递了过去。 温祈接过来,但这次没敢直接喝。 他瞄了眼贺卓鸣,见对方正在跟顾千说话,似乎没注意,才小心翼翼抿了一口。 下一秒,就有什么东西蹭上了他的脚腕。 察觉到这混蛋继续兴风作浪的意图,温祈脚跟往里贴了贴,确定好位置,随后猛地一用力,夹住了对方的小腿。 这下他彻底动不了了。 温祈终于安下心。 ……也没有。 贺卓鸣小腿修长,肌肉紧实,紧紧贴在他柔软的腿肚上,仿佛连胫骨的位置都能感受到。 隔着薄薄的衣料,热源不断传来。 温祈不自在地动了动脚踝。 “嫂子!”顾千兴冲冲地在对面叫,“你说鸣哥……贺卓的想法怎么样!我觉得简直太棒了!” 温祈根本就没听,但也弯了弯眼睛:“是很好。” 他望向贺卓鸣,后者举了下杯,回以礼貌的颔首。 “夫人谬赞。” 两人相视一笑,客气又疏离。 他们一个顾家名义上的儿媳,一个风雪夜临时闯入的客人,似乎本就该是这样陌生冷淡的。 然而,在桌布遮挡之下,他们的身体却纠缠在一起。 雪白桌布上菜肴丰盛精致,周围谈笑风生不绝于耳。 贺卓鸣两只手搭在桌上,像是喝多了酒,姿态带着微醺特有的慵懒和散漫。 温祈垂眸,他耳尖浅红,似乎也被这气氛染了几分醉意。 晚宴结束,大家各自散开,寻找消遣。 温祈代替顾程言,陪程太太和顾伯母打牌。 打到第二轮,温祈感到有点口渴,他想去取水,然而被顾伯母阻拦:“先把这局打完。” 等到下一句开始码牌,温祈站起身,然而又被程太太叫住:“你坐着,让程言去拿吧。” 温祈回头,根本没有顾程言的身影。 他扣倒自己的牌:“我很快就回。” 程太太头也不抬:“那你把我们的也拿来。” 她吩咐得十分自然,毕竟这样做过无数次。 温祈眉头很轻地蹙了下。 “温先生。”就在这时,贺卓鸣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还拿了杯水。 “方才路过听见你说渴,顺便就取来了。” 温祈愣了一下,才敛眸道:“谢谢。” 贺卓鸣:“不客气。” 这下温祈不用去了,也不能再指使贺卓鸣,程太太等人见状,只好悻悻叫来管家。 温祈抬手,接过水杯的时候,贺卓鸣的手指从他的手掌蹭过,有点痒。 只是转瞬而逝的动作,却引得他一阵战栗。 温祈水平普普通通,又玩了几轮后,他主动让给了过来的一位夫人。 预曦正立K 到晚上十点多,贺卓鸣起身告别。 顾父挽留:“客房已经备好了。” 贺卓鸣:“多谢。但贺董刚发消息,让我滚回去了。” 顾父:“……” 这两父子交流的方式还真特别。 “那也好。”顾父道,“我让程言送你……人呢?” “他身体不舒服,回房休息了。” 温祈主动抱着羽绒外套过来,“我去吧。” 夜空高悬,月色清寂。 外面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檐廊之外,地上的积雪堆了很厚一层,被庄园外的路灯映出浅浅的暖黄色。 空气中带着寒意,温祈下巴埋在围巾里,没走出多远,裸露在外鼻尖和额头就变得冰凉。 一路无话。 到了那辆眼熟的阿斯顿马丁旁边,温祈才站定。 贺卓鸣回过头看着他,他们身后已经没有侍者跟着了。此时此刻,空地上只有他们两人。 不知谁先动的,等温祈回过神,他已经被贺卓鸣拦腰抱了起来。 贺卓鸣随手在车身划出一片没有雪的区域,然后把温祈按在车上,用力地亲吻- 贺卓鸣离开有一会,顾千才意识到他走了。 送客这么绝好的拉近距离机会,听说是温祈替顾程言去,他更是狠拍大腿。 顾千一边埋怨顾伯母不提醒自己,一边穿上衣服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他一路小跑到庄园门口,远远看到了贺卓鸣的那辆车,车边似乎还有人影。 还没走! 顾千十分兴奋,就要开口叫人,却又注意到不太对。 人影是交叠在一起的。 雪后的夜很亮,顾千绕到树后,小步挪出不远,就看清了前方。 他非常崇拜的青年才俊贺卓鸣,正低着头,把一个人按在车上接吻。?可,跟他一起出来的人不是—— 顾千心跳陡然快了起来。 他没忍住,朝前走了两步,终于看到了那人贴着车前盖的一点背影,露出一角的围巾,很厚的白色羽绒服,里面包裹着纤瘦柔软的身体。 是温祈。 顾千脑袋里“嗡”的一声。 所以,刚才他在桌布下看到的那一幕,贺卓鸣是故意把腿伸长的。 再往前,家宴那一天,贺卓鸣跟贺昌翰说他喜欢已婚的,原来不是在胡诌,是他嫂子啊!!! 种种早有暗示的线索串联起来,顾千大脑宕机,就这么直愣愣看着前方。 突然,贺卓鸣抬起头。 他一直手把温祈按在自己怀里,就这么直直看着顾千,眼神里带着某种危险的警告。 顾千吞了吞口水,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不敢和那样带着原始欲望与攻击性的、猛兽似的目光对上。 顾千匆匆跑进别墅,连顾父叫他都没听见,狂奔冲进了顾程言的卧室。 顾程言是真的在休息。 出院依然需要遵循医嘱,今晚他只喝了一点酒,胃里就开始翻腾不已,只好回了房间。 “砰”地一声。 顾千闯了进来。 顾程言冷冷淡淡,似乎心情不佳:“干什么?” 顾千望着自己这位堂哥,内心有些复杂。 从小到大,他一直生活在顾程言的光环里。 小时候满分被表扬的是他,长大后竞赛拿奖的是他,现在进公司得到支持最多的还是他。 他什么都比不过,难免心里不忿,所以总想有朝一日能和他一争高下。 但顾千自觉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要争也不是争在这种地方啊! 他忍不住就要说出来,又硬生生控制住自己。 顾程言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应该很难接受,得先暗示。 他四处环顾,发现墙面有一幅装饰画背景是绿色的,于是连忙指着道:“看!” 顾程言:“?” 是有点抽象,于是顾千又转向顾程言,改为言语暗示:“大哥,该喝药了。” 顾程言皱起眉:“有病就去治。” 他心情的确很差。 就在刚才,顾程言收到了温祈的消息。 他说自己年夜饭吃完,不打扰他休息先走了,下次民政局见。 原本不悦的心情雪上加霜,看见这蠢货跑进来手舞足蹈更是烦躁。 顾千见顾程言没理解,他憋了半天,最后指着他身后靛青色的靠枕:“你不觉得你这枕头有点绿吗?” 他一急,直接把刚才的事一股脑全抖了出来。 在顾千的预想中,顾程言会震惊,会怒不可遏,甚至都想好如果他非要追出去,自己该怎么帮忙了。 结果顾程言听完一言不发,只是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顾千:“这就没了?” 顾程言冷冷瞥他:“那你觉得呢?” 他脸上一点震惊都没有,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顾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顾程言不答,顾千彻底抓狂:“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抢人?别告诉我你不介意!” 他眼前闪过温祈那张漂亮的脸,胸膛快速起伏了两下,又想起他被按住亲吻那一幕。 “嫂子又温柔又好看,早说你不介意,那不如我……” 话没说完,靛青色枕头狠狠砸在他脸上。 顾程言厉声道:“滚出去!” 第45章 温祈被贺卓鸣抱上了副驾,他被亲得有点不清醒,就这么窝在副驾里,看贺卓鸣调转方向盘。 他离开顾家的区域,然后就朝着市区的方向驶去。 温祈想起他来时说的那番话,问:“不是要后山的庄园吗?” “那儿根本没人,我爸在老宅。”贺卓鸣面不改色,道,“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我编的。” 温祈:“?” 他方才在别墅里信誓旦旦一本正经的卖惨,原来都是诓人的?? 不仅如此,随着车子一路畅通无阻,温祈再度意识到什么:“那下雪封路……” 贺卓鸣注视前方:“也是编的。” 温祈:…… 他出来的时候,还听见顾家有两个旁支的夫人在商量封路怎么走呢! “看我做什么,没吃饱?” 贺卓鸣朝斜前方示意,“储物盒里面有零食。” 温祈摇摇头:“不是。” 他只是想到,既然庄园没有人,那也就意味着,贺卓鸣是为了他才专门跑这一趟的。 温祈敛眸,心脏一阵酥麻。 窗外掠过大片覆雪的原野,新年前夕,温祈坐在贺卓鸣的车上,悄无声息、毫无预兆的离开顾家一群人。 有点像是私奔。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温祈也忍不住在内心嫌弃自己,但又抑制不住的,让他生出一种隐秘的亲密感。 温祈忍不住侧目,将贺卓鸣优渥俊朗的轮廓收入眼底。 “我打算再过两周和顾程言去领离婚证。”温祈轻声说。 贺卓鸣问:“哪天?” “19号吧。”温祈看了日历好一会儿,说道。 贺卓鸣单手握方向盘,拿起手机,似乎要设置什么。 温祈:“还不确定。” 他有点欲言又止,别过视线,不敢对上贺卓鸣。 车里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贺卓鸣放回去手机,然后撩起眼皮,说:“那宝宝还想要我等多久。” 车子在高速路上疾驰。 虽然是问话,但贺卓鸣语气十分平静,甚至视线也是平视前方的。 此时如果换个贺氏的高管过来,必然能听出他嗓音里酝酿着的危险情绪。 温祈放轻声音:“万一我有别的事耽误呢?但理论上就是,到时候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贺卓鸣右手搭在变挡器上,温祈扯了扯他的衣袖。 贺卓鸣:“我陪你去。” 温祈点头:“好。” 无论顾家商量出什么结果,他都会要求离婚。 以前是顾程言提各种要求,也该由他来设一次期限了。 市内禁止燃放烟花,夜里一片寂静。 车子停到楼下,贺卓鸣俯身给温祈解开安全带,两人一起上了楼。 这几步路温祈其实走得有几分忐忑,但到家以后,贺卓鸣很自觉就进了客房。 不过这样也好,两人这一天都很疲惫,至少温祈确实生不出什么其他的心思。 他洗完澡出来,发现贺卓鸣就等在客厅。 “明天早餐给你订完了,记得吃。” 温祈:“那你呢?” 贺卓鸣:“我出去。” 他主动报备,“回一趟我爸那。” 温祈走近了些:“那你今晚不用回去吗?” 贺卓鸣答得干脆利落:“不用,他们一家过。” 温祈顿了顿。 有关于他,贺卓鸣似乎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但至于他的家庭,自己所知则寥寥无几,贺卓鸣很少会提起自己家里的事。 温祈问:“他们?” “我爸——也就是贺董,贺昌翰,和他后娶的老婆芝婉,以及他们俩的儿子。” 贺卓鸣解释道,“他们是一家人。” 所以贺卓鸣是贺昌翰原配的儿子,而且他还有继母和继子。 这感受不难理解。温祈在雷家的那年,几乎时时刻刻都是类似的心情。 如今没有程太太的要求了,他自己更不会去自讨没趣。 想到年纪小小的贺卓鸣,温祈就忍不住露出怜爱又不忍的表情,贺卓鸣把他蹙起来的眉头抚平,顺便又捏了把脸颊。 温祈握住他的手腕,主动往他掌心里贴了贴。 贺卓鸣忍不住眯了下眼睛。 其实算不上什么秘辛,贺昌翰与他母亲是联姻,但始终没太多感情,所以差不多贺卓鸣一出生,他们也就分居了。但因为两家是世交,种种利益牵连,所以直到他七八岁跟着母亲出国时才正式离婚。 但能让温祈心疼他也不错。 大概因为心里装着事情,第二天温祈还是早早就醒了。 贺卓鸣的动作其实很小声,但是架不住温祈听力好,他抱着被子,竖起耳朵。 听到人出门,温祈玩了会儿手机,感到迷迷糊糊的时候就放任自己闭眼,睡了个回笼觉。 再次醒来时,贺卓鸣预订的早餐也刚好送到,温祈先拍了个照,发给他本人。 贺卓鸣:醒了? 他刚到不久,耳边还萦绕着贺昌翰中气十足,数落自己除夕夜跑出去的声音。 芝婉在旁边好声好气劝说:“卓鸣年纪大了,跟朋友一起玩很正常。” 贺卓鸣懒得理他们,低头在手机上继续敲字。 贺卓鸣:挑喜欢的吃。 温祈:[兔子点头].jpg 贺卓鸣忍不住又叮嘱了几句,他都能想象到,刚起床的温祈一边打哈欠,一边软乎乎蜷在椅子上喝牛奶的样子。 再忍忍……过两天就能抱到了。 “你到底出门干什么去了!”贺昌翰气冲冲的质问。 贺卓鸣:“跟朋友一起玩。”说完,他又补充,“很正常。” “少来!”贺昌翰怒,他问,“听说你去顾家了?” 贺卓鸣挑了下眉:“你这不是知道吗?” 贺昌翰狐疑:“你去他家做什么?” 贺卓鸣:“跟朋友一起……” 话没说完,他就腾一下站起来,矮身躲过贺昌翰丢过来的玻璃瓶。 贺家陷入战斗,另一边,温祈的确窝在椅子里。 他喝完了牛奶,一边啃菠萝包,一边回复和发送拜年祝福。 翻到某个联系人的时候,温祈指尖一顿。 之前在临海市跟庄殷吃饭,对方提起了方教授,回来后他翻了下教授的动态。就在年前,他在朋友圈祝贺自己的学生毕业前论文发了核心,博士申请也通过了。 那个学生曾经跟温祈同届。 在这种时候,温祈格外恍然,不知道如果当年自己也去,现在又会是什么样。 他每年都会给方教授发祝福,今年依然不例外。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就收到了回复,方教授态度温和,祝他新的一年工作顺利,有更多收获。 温祈在心里很轻地叹了一声。 消息通知还在往外弹,这次是姜璇。 她的不是祝福,是吐槽。 姜璇回老家了,一大早就在微信里狂吼,说自己的房间已经沦陷,她的电脑平板游戏机已经被亲戚家小孩瓜分,自己也不得不陪玩电动机器人。 温祈安慰,至少她还有手机。 姜璇回得很快,说她得去帮爸妈做饭了,自己手机也马上就要被小孩拿走,然后下载一堆广告小游戏。 不过没关系。姜璇说,等饭做好,她就要去牌桌把她哥揪下来,强制两人换班。 温祈一边好笑,一边又有几分莫名的羡慕。 很小的时候他还见过一些亲戚,但由于他们家比较特殊,温祈不是丁海亲生这件事总会被翻出来,当成谈资嚼一遍。因此没过几年,他们就和那些人断了往来。 但随着逐渐长大和适应,现在也慢慢习惯了。 温祈抻了个懒腰,他收拾好东西,下午去了医院陪丁海。 休息的日子转瞬而过。 过完年以后,离婚的日子就正式进入倒计时。 温祈除夕夜跑路,顾家人没有追究,甚至这段时间顾程言都没再联系过他。 股东大会结束,最后的投票结果并不意外。权力正式交接,顾程言的位置依然是他的,但顾千也不算白折腾,到底还是从他手中分走了一部分职责。 在结束时,有股东笑说,顾总以后不忙的时候,可以多回家陪夫人了。 顾程言微微点头,眼里没有笑意- 18号晚上,公司大楼里灯火通明。 “怎么这么急?” 市场部总监是年底刚刚提职的,此刻跟在助理身后,朝着总裁办公室快步走去。 助理怀里抱着文件,只是道:“贺总的意思。” “他什么意思啊?”总监声音里带了点埋怨。 助理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总监立马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回来之前还说第二天再来汇报,怎么突然就改成当天了?” 她吁了口气,小声说,“刚下飞机看见电话,差点没把我吓死。” 她看起来的确有些焦虑,于是助理态度也缓和了一点:“什么情况贺总的确没说,但应该不用担心。”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办公室门口。 助理看她依然在紧张,还是嘱咐了一句:“一切正常就行,贺总今天……”他迟疑了一下,才说,“心情挺好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年节回来,就发现总裁日程倒计时多了一条置顶,还设置了专属的提醒。 显然是老板自己设的,但晚上他翻遍了工作计划和邀约,也没看出来那是个什么日子。 总监出来时一扫先前的郁闷,整个人乐呵呵的,还朝他做了个ok的手势。 贺卓鸣站在落地窗前吩咐工作,助理认真记录,虽然语气看不出端倪,但据他多年跟随的经验,老板周身的气压十分缓和。 “明天的安排都推掉。”贺卓鸣说。 助理忍不住,小心翼翼问:“贺总是有私事处理吗?” 话说出口,他又怕逾越,“如果有需要,我就帮您添进日程记录里。” “去接人。”贺卓鸣单手插进口袋里,回过身,语气轻盈而愉悦,“我男朋友明天离婚。” 第46章 温祈到达民政局的时间比约定早十分钟。 大半个月不见,顾程言和他记忆里所差无几,还是西装革履的模样,只是眉心的纹路似乎又变深了些,很重的两道印在脸上。 “最近怎么样。”他喉咙动了动。 “还好。”温祈说。 说完以后,两人就陷入了沉默。 民政局外有一排很高的松柏,据说年头比这局都久,雪已经尽数消融,露出苍翠枝叶。 结婚和离婚都在这里,来往的人不少。有装扮精致的情侣依偎在一起,身后还跟着摄像师和道具师,喜气洋洋与他们擦身而过。也有像他们一样相对无言,各自保持距离的。 结婚的时候,温祈其实没有仔细去看,他不记得周围的树有多高,不记得进去以后要怎么走,也不记得那天具体都填了些什么。 他满心满眼都是顾程言,都是这个即将和自己走入夫夫生活的人。 而如今,他的视线离开顾程言,所以周围一切景色都收进眼底。 温祈不想在门口罚站,他道:“进去吧。” 已经签过离婚协议,整个繁琐的流程就顺利很多,不多时,两本离婚证就分别发到了两人的手上。 “温祈。”临走前,顾程言叫住他。 温祈停步,回过头。 “虽然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还是想告诉你。”顾程言道,“结婚纪念日那天,我是睡在白茗安的画室,但我们没有发生过关系,我和他从来没真正的在一起过。” 顾程言的手指因紧张而蜷缩,他牢牢盯住温祈,试图从那双圆而黑的眼睛里捕捉任何一丝动容或者痛苦的情绪。 然而什么都没有,温祈表情很平静。 顾程言的唇变得有些干涩,他忍不住向前一步,声音提高了些:“这些都是真的。你就一丁点都不愿意相信我了,是吗?” “我可以信你。”温祈说。 他的话干脆果断,顾程言甚至有点不敢相信,他愣了一秒,才颤抖着唇:“真的?” 温祈甚至笑了一下,神情平和,眼里无波无澜。 “我相信你又怎么样呢?顾程言,我们之间,信或不信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很轻地叹气:“我爱你,才会在乎你对我是否坦诚,是否值得信任。” 但他现在已经不爱了。 温祈说完,最后看了有些呆滞的顾程言一眼。 “我走了。” 他没有说习惯性的再见。 顾程言的司机一直等在门口,见温祈已经走了,顾程言却没动,于是便想过来看一下自己的老板。 然而刚走过来,便见顾程言突然拔腿,三步并作两步朝温祈的方向追了上去! 到了胡同拐角,眼看就要追上人,顾程言伸出了手。 然后,就在指尖碰上温祈的前一秒,忽然斜里出现一个人,一把环住了温祈,同时结实有力的小臂垂下来,握住了温祈的手。 与贺卓鸣撞了个正着。 顾程言像是被按下暂停键,生生停在原地。 贺卓鸣看着他,随后松开手指,然后强势地插入温祈的指缝之间,与他十指相扣。 他动作和神态都无比自然,很难让人注意不到。 对面的顾程言脸色发青。 他有些怒火中烧:“你来做什么?” “我?不明显吗?”青年语气透着愉悦,“我来接我男朋友。” 顾程言有些阴郁道:“你现在很得意吧。” “还好。”贺卓鸣矜持,“也就比你们签离婚协议那天更得意一点。” 话音落下,顾程言脸色已经由青变黑。 他声音几乎是喉咙里挤出来:“我承认,在这件事上你赢了。贺总做第三者也有些手段。” 贺卓鸣颔首道:“多谢夸奖。” “不过,有一点我想纠正一下。”他说,“我没有赢,也不需要赢,我和你没什么好比的。” “我做这些唯一的原因就是温祈,也只是为了温祈。” 好半天,顾程言说:“那我倒要看看,你贺卓鸣是不是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变心。” 闻言,贺卓鸣唇畔弧度扩大了些:“心不是那么容易变的。” “就比如你,顾总。你其实没变过,从前就只爱你自己,现在也是。” 顾程言没有说话。 贺卓鸣看他的眼神带着很淡的怜悯与嘲弄,显得那笑容格外张扬肆意。 “告辞。” 贺卓鸣牵手的力气比以往大很多,但是温祈乖乖任他牵着,跟在后面没有反抗。 直到上车以后,贺卓鸣才发现温祈的手都被捏红了。 贺卓鸣表情一顿,把他的手放到眼前仔细端详:“疼不疼?” 他问完隔了好几秒,还没收到回答,于是抬头,结果发现温祈正直直看着他,显然是在走神。 于是贺卓鸣伸手捏了把他的脸:“想什么呢?” 过了好一会,温祈才问:“我们是在恋爱吗?” 贺卓鸣瞬间哭笑不得,他继续捏人:“不然呢?你要始乱终弃吗?” “我没有。”温祈眨了眨眼睛,“就是有点……太快了。” 现在不止手,他脸也有点红。贺卓鸣松开他的腮肉,改为捧着他的脸:“不快。” “我恨不得现在就领你进去领结婚证。” 他的语气和神情都极为认真,温祈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对啊,他们还在民政局旁边呢。 温祈:“可是……刚从这边出来就去另一边,不太好吧。” 贺卓鸣心情颇好的勾唇,故意道:“有什么不好?” 温祈小声:“就是有点奇怪啊。” 他怪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见他衣服马上就要石化的模样,贺卓鸣忍不住笑了两声。 他哄道:“不急,等你什么时候想了再结婚,嗯?” 他退让一步,温祈反而握住他的手,心念微动。 “今天可以约会。”贺卓鸣启动车子,问。“有想去的地方吗?” 身边的人安静了片刻,随后温祈说:“有。” 寒冬末尾,初春伊始。 树枝依然是光秃秃的,但路边的人不再因寒冷而步履匆匆,店铺也把冬天收起来的花架又重新摆上。车窗打开,能嗅到风里冰雪消融的气息。 疗养区的花园里有不少出来放风的病人,护工推着丁海沿着小径往回走,刚上楼层,就见到了门口的两道身影。 “小祈,小贺。”丁海眼里一亮。 “今天休息,过来看看。” 温祈笑了笑,从护工手里接过轮椅。 “哎,温先生来了?”刚巧有护士路过,寒暄后又看向贺卓鸣,“这位……不是顾先生吧?” 这层的护士起先把贺卓鸣当成了顾程言,但上次在医院里签离婚协议的时候顾程言来了,这才惊觉他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贺卓鸣:“我姓贺。” “好的。”护士带你头,“温先生的朋友是吧。” 贺卓鸣就要点头,温祈忽然开了口:“男朋友。” 周围的目光瞬间全都落到了他身上,温祈觉脸腾得开始升温,但他还是坚持又说了一遍,“是男朋友 。” 护士把听过的八卦跟本人对比了一下,然后露出了然的表情:“噢,原来是这样。” 贺卓鸣很矜持地翘了一下嘴角。 推着丁海回房间后,温祈先帮他在床上躺好,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爸,今天来其实就是想说这个。” “我和顾程言已经彻底结束了。现在……贺卓鸣才是我男朋友。” 丁海看看他,又看看贺卓鸣:“爸知道,爸都能,猜到。” 贺卓鸣走到跟前:“叔叔,温祈以后就交给我吧。” 丁海不住点头。 近几个月几乎都是他们两人一起来,外加温祈离婚的事早有心里预设,因此丁海接受起贺卓鸣也格外顺利。 两人在医院里陪着他吃过午饭,到了下午才离开。 温祈问贺卓鸣:“你想去看我母亲吗?” 贺卓鸣简直受宠若惊。 温祈没有答应领证结婚,他也以为自己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没想到转头就带他来见父母。 同时,他也忍不住心软。 温祈现在没法立刻接受下一段婚姻是正常的,但是他担心贺卓鸣等久,所以尽可能的让他安心。 这么好的恋人,幸好现在是他的了。 看望温梦的时间比丁海更短一些。 贺卓鸣在温祈的指导下,买了绣球和洋甘菊,然后一路驱车到郊外。 面对温梦,温祈明显要更沉默一些,除了介绍意外,几乎没有其他多余的话。 因此贺卓鸣也打起精神,十分认真地说他愿意和温祈在一起。 “他应该会喜欢你的。”温祈说。 贺卓鸣随口猜:“她喜欢事业有成的?” 根据雷松年推测出来的。 温祈点头。 贺卓鸣笑了下:“那我还得继续努力。” 离开墓园回去的路上下了雨。 今天一早明明是晴天,但是从疗养院出来的时候乌云就多了一些,现在更是下起了雨。 雨不大,细细的,绵绵密密,下得整个天空都灰暗下来。 温祈一直放空大脑看着窗外,忽然在略过某一处时,坐直了身体,努力朝外看。 贺卓鸣减缓车速:“怎么了?” 温祈:“这不是回去的路吧,怎么开到这了?” 贺卓鸣看了一眼,给他解释。 因为导航显示市内很多路段都因为下午而堵车,于是贺卓鸣就自行拐来拐去,最后走上了这条路。 “这条路有什么特别的吗?”贺卓鸣问。 “有吧。”温祈贴着玻璃,“我小时候就住在这。” 外面的景象一幕幕从车窗前略过,温祈一点点数着,“这条路再往里走是我们小学,那个我记得以前是个书店。这家……还开着啊。” 外面是一家门脸很小的馄饨铺。 温祈说:“小时候邻居阿姨开的店,很好吃,每次攒下来零花钱才能吃到。” 贺卓鸣唰地停下车:“去看看?” 温祈有点心动,但又怕耽误贺卓鸣的事情:“不用了吧。” 贺卓鸣说:“那我想去,宝宝可以给我发零花钱吗?” 第47章 天色渐晚,风吹得雨丝飘摇,顷刻间就将墙壁淋成了深灰色。馄饨铺门前的帘子被一把掀开,有个半大少年出来收走簸箕,同时正欲关门。 眼前忽然出现两道身影。 “来人了。”他回过头,扯着脖子喊了一句。 老板是个健硕的中年女人,粗硬的黑发在脑后用筷子盘起来,身上还系了一条花布围裙。 她甩着湿漉漉的手从后厨出来,见到温祈和贺卓鸣,先是一愣,然后才问:“两位吃点什么?” 温祈朝她笑笑:“张姐。” 张姐盯着他的脸瞧了一会儿,猛地叫一拍手:“小祈?” 温祈应了一声。 “还真是?快让我仔细看看。”张姐惊喜道。 她说着,从围裙兜里摸出一副眼镜戴上,“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没桌子高呢,粉白粉白的,怜人得要命。一转眼都这么大了,得有十年了吧。” 贺卓鸣目测了一下桌子的高度,那么小的温祈……又乖又软,像个甜心团子,只会努力扬着脑袋,用圆圆的大眼睛看人。 不敢想有多可爱。 寒暄了两句,张姐才把视线转到贺卓鸣身上: “这位是……?” 温祈说:“我男朋友。” 张姐登时竖起大拇指:“真好,一表人才。” “哎哟瞧我,光顾着激动,都忘让你们点菜了,咱吃点什么?” 菜单挂在墙上,价格的位置贴了好几层胶布,用碳素笔写了最新的,昭示着这家店的年头。 温祈要了两碗馄饨,又点了一笼烧卖,芝麻肉饼和拌菜。 上菜的是先前那个少年,耷拉着眼皮不怎么说话,但是手脚很麻利。 “这是我儿子。”店里没有别的食客,张姐索性继续坐下聊天,“现在放寒假呢,让他过来帮忙。” 温祈:“挺好的。” “好什么,成绩跟你可比不了。”张姐说,“也是我没空管,不如你妈妈对你上心,管得严。” 贺卓鸣插嘴:“很严吗?” “哦唷!”张姐顿时打开话匣子,“晚回来十分钟,满街找人噻!那小孩跑到他门口等,也不让出去玩。” 贺卓鸣对面,温祈垂着眸喝汤,没有说话。 张姐记忆很好,十几年前的事学得绘声绘色。贺卓鸣仿佛都能看到,喧闹熙攘的胡同里,小小的温祈背着大书包,安安静静从馄饨铺门前经过。 聊到最后,张姐想起来:“小祈爸妈现在怎么样了?我们都说呢,你妈一搬走,这片再也没出过那么漂亮的美女了。” 温祈拿勺子的动作一滞,说:“我妈几年前就走了,我爸在住院。” 张姐捂了下自己的嘴,忙转而道: “真对不住。呃那个……现在医院厉害呢,连癌症都能治好!不怕的。” 温祈温声道:“没关系。” 自觉问错了问题,张姐尴尬地起身开始忙碌。等两人吃完,她说什么都不收钱,只要温祈以后有机会就来看看。 温祈最后无法,只好答应下来。 从店里出来,雨还在下。天色也晚了,头顶乌云黑压压的。 大概是今天去了墓园,也或许是刚才张姐的话唤醒了某些记忆,返回时温祈情绪明显低沉了许多,甚至有些恹恹的。 开出去很久,温祈才说:“我一直觉得,我妈妈应该很后悔生下我。” 贺卓鸣侧目。 温祈:“如果从来都没有我,她最多也就是被雷松年蒙在鼓里,即使发现了真相也没关系,离开他就是。或者她怀孕的时候打掉,总好过一辈子都搭进去。没有拖累,也许她的人生就不一样了。” “所以,她不喜欢我,也很正常。” 温祈说话时低垂着眼眸,看起来有些落寞。 因为没办法得到爱,所以只好告诉自己,不被爱是合理的。 雨刷来回摆动,依然有雨丝汇成涓涓细流,沿着玻璃流下来。 贺卓鸣心脏抽痛,他猛打方向盘,随手把车停在路边。 “她是个成年人。”贺卓鸣说,“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管是单纯还是愚蠢,都要付相应的代价。” “她把你当成了代价。但你从来都没得选,也不该是那个代价。” 温梦的人生因为温祈感到痛苦,而她又在很多年以后,成了温祈的痛苦来源。 成年后他迫切地想得到爱,最后被顾程言的表演骗走。 贺卓鸣看向前方:“我在国外的时候,名义是和我母亲生活在一起,但实际上我们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两回。她有新的情人,拒绝跟我生活在一起。我的起居生活完全是由管家和保姆照顾。” “你至少还可以怀疑她爱不爱你,但我甚至不需要。”贺卓鸣说,“她就是不爱我,这很明显。” “但是那又怎么样?” 他神情很酷,带着肆意妄为的潇洒与随性,“没有就没有吧,我活着可不是为了让谁爱。” 温祈看着贺卓鸣,一时有些恍然。 胡同里湿漉漉积着水坑的地面,两边墙皮脱落的斑驳的墙壁,温祈也不记得自己在灰蒙蒙的阴雨天里走了多久。 他一直试图找到一个撑伞的人,可那个人的伞总是有限的,即使并肩同行,雨丝依然会将他半身淋湿。 直到遇到眼前的人。 他双手插兜,没有任何遮挡的工具,只是吊儿郎当站在他面前说,你可以让雨停。 贺卓鸣忽然俯身,笑了下:“当然,你爱我最好。” 温祈依然愣愣地看着他。 “别想那么多。”贺卓鸣将他两边的脸颊的肉挤到一起,“要是没有你,谁赔我男朋友?” 温祈心脏一阵发麻,他就这么保持着脸颊嘟起来的模样,握住贺卓鸣的小臂,然后用额头撞进他怀里。 贺卓鸣跟着温祈一起回了家。 今天跑了一整天,怕着凉,温祈特意煮了姜枣茶。 他就像缺少安全感的小动物,一直揪着贺卓鸣,也不说话,甚至煮茶的时候一只手也要牵着。 一旦他表现出要离开的意思,温祈就立刻抬起头,用猫咪一样圆圆亮亮的眼睛盯着他看。 贺卓鸣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陪着。 他喝完了姜枣茶,温祈还在他怀里小口抿,于是贺卓鸣趁机拍了张与他手腕相贴,十指相扣的照片,然后发朋友圈。 很快,收到纪枫评论:恭喜脱离处男[烟花][礼炮] 贺卓鸣很高傲,懒得搭理他。 不一会儿再打开,就见评论多了一堆,其实最显眼的,是秦泊远回复纪枫:你怎么能确定? 两人就此聊上了。 纪枫:对哦,是不一定啊 纪枫:@贺卓鸣脱离了吗? 秦泊远:我认为没有,刚同意交往的概率比较大 纪枫:有道理,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纪枫引用了他最开始恭喜的那句,然后回道:争取早日[拇指] 贺卓鸣:……? 温祈察觉身边的人明显变得僵硬,气压也低了些,问:“怎么了?” “没事。”贺卓鸣面无表情,“拉黑两个人。” 温祈狐疑地扭头,肩膀刚好碰到贺卓鸣的手机,于是原本点的退出变成了长按,好巧不巧,刚好锁定了屏幕上“处男”两个字。 温祈:…… 贺卓鸣果断退出页面,装作无事发生。 “你先洗澡?”他问温祈。 现在的家里只有一个浴室。 温祈看了他两眼,忽然开口道:“一起吗?” 贺卓鸣先是一怔,随后环在他腰间的手臂蓦地收紧。 “你确定?”他的声音低了一点,音调还有些飘忽。 他凝视着温祈微微敞开的领口和脖颈大片雪白肌肤,只觉得一阵干渴感迅速蔓延上来。 温祈当即改口:“……那还是我先吧。” 刚才他一时冲动,现在又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话已出口,贺卓鸣眼神都已经明显变得有点危险。 于是像小尾巴一样跟了贺卓鸣半个晚上的人,这回干脆利落起身,飞快逃开了。 浴室水声逐渐停止。 温祈披着被子,无意识地朝门口看了一眼,浴室里的脚步声响起后,他几乎竖起耳朵。 然后,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远。 贺卓鸣去客卧了。 温祈一头栽回床上,他手里来回揪蜂蜜玩偶,望着天花板发呆。 贺卓鸣亲他的时候起过很多次反应,有时候甚至戳得他都没法抱对方。温祈当然不可能没感觉到,只不过之前跟顾家还牵扯不清,他没有心思,也不想找麻烦。 但是现在他们已经是情侣了,他是不是……也该有点不一样的反应呢? 温祈身上一阵升温。 几乎是下一秒,门口传来响动。 贺卓鸣浴袍带子系得松松垮垮,胸膛到腹肌几乎露了大半,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没擦干,还有水珠留在皮肤上,顺着结实的肌理一路下滑。 他单手拎着一只枕头,靠在门框上,问:“男朋友可以申请一起睡吗?” 勾引的心思简直明晃晃写在脸上。 温祈忍不住弯了下唇:“那可以吧。” 于是贺卓鸣十分堂而皇之地躺到了温祈床上。 两人用的都是温祈家里的同款沐浴露,茉莉的清甜味道叠加起来,在空间里逐渐扩大,引得贺卓鸣一阵心神荡漾。温热而柔软的躯体就在距离他十几公分的位置,耳畔传来的呼吸声均匀安宁,就连床单上的褶皱仿佛都格外柔软。 方才被冷水强行压下去的念头再次席卷而来,且这一次更加有燎原之势。 贺卓鸣很轻地别过头,入目就是温祈秀气的鼻梁,淡色的唇,白皙的脸颊,以及小巧的耳垂。 全部都可以一口含住。 他确实亲过也咬过。 犬齿变得痒痒的,贺卓鸣只觉得口干舌燥,下腹简直火烧一样。为了掩盖,他曲起腿,用膝盖把被子顶了起来。 第48章 贺卓鸣尽力放缓吐息,胸口依旧闷得燥郁不安。 “我关灯了。”温祈说。 话音落下,连个缓冲时间都没有,视野便立刻进入了漆黑。 失去视觉,反而更是无限放大了其他感官,贺卓鸣甚至能听到温祈胳膊缩回被子里时,与布料的摩擦声。 那股难言的躁动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因为遐想绵延的空间更大,变得更加翻腾不已,鼓噪难耐。 贺卓鸣逐渐适应了眼前黑暗,随后,就对上了温祈的视线。 后者眼眸水润明亮,同样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不知是谁先动作的,再定睛时,两人已胸膛相抵,呼吸交错。 温祈被迫扬着头,贺卓鸣有些急切地啃咬着他的唇,手肘撑在枕头旁。感受到温祈在迎合他后,另一只手便灵活地撩起衣摆,钻入了他的睡袍里。 掌心沿着温祈的腰和腹滑过,触感温凉,柔韧的腰肢几乎被他握了大半。贺卓鸣已经不满足于单纯的唇齿相贴,他逐渐向周围探索,在锁骨和脖颈落下细细密密的亲吻。 贺卓鸣已经大半个身体跨到他上方,近乎进攻一样的亲密让温祈有些瑟缩,他难耐的小幅度动了动,突然,在某一刻瞪大了眼。 有什么东西贴上了他的腿根。 烫得惊人。 温祈瞬间绷直脊背,抵在贺卓鸣肩上的手臂力气也变大了许多。 然而,出乎意料,就在这时贺卓鸣却放开了他。 温热的怀抱消失,温祈还有点迷蒙:“怎么了?” 贺卓鸣重重呼出一口气,懊恼道:“算了。” 说着,他还真要从床上起来。 温祈清醒了些,他有点不可置信:“你,不会有什么……?” 他眼神向下瞥,难道有隐疾?可明明挺精神的呀。 贺卓鸣反应过来,他顿时脸色一黑,咬牙切齿地捉住温祈,恼怒道:“怎么可能!?” “什么的也没准备,我怕弄伤你。”他难得迟疑了一回,“不是说容易受伤吗?” 第一次在贺卓鸣脸上看到类似不确定又担心被质疑的表情,温祈望了好几秒,才忍不住似的翘起唇角。 “抽屉里有。” 贺卓鸣动作一滞。 他没去翻,而是沉下脸,问:“买的?还是搬家带来的?” 如果是后一种,那岂不是他和……? 贺卓鸣握在他腰间的手猛然收紧,皱眉盯着温祈,不悦两个字明晃晃写在脸上。 力道有点大,温祈小声呼痛,但他也只是把手搭到贺卓鸣小臂上,轻飘飘推了一下,说:“社区之前做防艾滋病宣传发的。” 空气静了片刻。 安抚成功,贺卓鸣收起作乱的爪子,翻身下床,三两下找出某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以及一小瓶体验装润滑剂。 贺卓鸣拿着包装,视线从超薄零感水润等字眼上略过,问:“社区发超大号?” 温祈脸一红:“他们一开始给的是标准尺寸。” 但他想到贺卓鸣的身材,感觉可能不够,于是脑袋一抽,问能不能换个大点的。 温祈:“我只是问有没有而已!” 没想到工作人员直接把唯一一盒超大找出来塞给他了,还额外附赠那只小瓶。 不知道哪句话让贺卓鸣心情明媚,他勾着唇拆开,然后塞到温祈手里,故意说:“给我戴。”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温祈动作生疏,像是许久没做过,手指因为紧张而冰凉,还时不时打滑,弄得贺卓鸣倒吸凉气。 他一把握那只令他崩溃的手:“你不会?” 温祈耳朵红得厉害:“我第一次……给别人戴。” 他容易害羞,动作磕磕绊绊,顾程言没那个耐心等。 贺卓鸣眼眸有些深邃地看着他,随后用了点力扳过他的下巴。 温祈顺着他的力道靠近。他缓缓抬头,就着这个跪坐在床上的姿势靠近贺卓鸣,然后张开嘴,咬住了他睡衣上的贝母扣。 唇瓣嫣红,牙齿润白,扣子灰黑。清浅的呼吸扑到皮肤上,贺卓鸣心头火起,仿佛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炙热的温度。 “宝宝。”他低低唤了一声。 …… 浴室里已经关闭的花洒还在滴水,频率逐渐变慢,滴答滴答在地面上汇成一小股,流向了水槽。 水声声音很小,被卧室里传来的人声掩盖。 “这样不行。”温祈轻轻喘息着,拽住上方的男人。 贺卓鸣蹙了下眉:“很疼?” 太久没有过开拓,刚一进去温祈就疼得轻呼,人也软得贺卓鸣心头发紧,然后他就会立刻撤出,等人缓和下来。 但是不能一直这样。 “你其实不该立刻出来的。”温祈小声说,“停一会……我适应就好了。” 温祈说完,半天没等来贺卓鸣的回答,他不知道这人有没有理解,于是想去看看他的反应,结果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眸。 贺卓鸣眼底掠过危险的暗芒。 察觉到温祈似乎在教他,某些独特、属于雄性的自尊心一瞬间仿佛被踩爆。 温祈因为疼痛出了些生理泪水,漂亮的猫咪眼睛水光潋滟,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一只手捂住嘴,重新按到了枕头上。 “好,你说的。” 窗外月色高悬,春寒料峭。 床头两只排排放的蜜蜂玩偶轮流从床上滚了下去,躺倒在地,有人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们一眼,但是没捡。 平时被温祈抱的时间够多了,那人十分恶劣地想,掉地上正好,反正温祈现在也顾不上了。 破碎的哼吟声混着哭泣,直到后半夜才彻底停下来。 …… 温祈勉强从昏沉中恢复知觉。 肩颈处传来一阵绵长又带着余韵的酸痛。他在睡梦中疼醒了,于是下意识蹙了眉,试图用手臂支着床翻个身,谁知这下连腰背都开始疼。 温祈后知后觉,睁开眼睛。 门关着,窗帘拉得也很严实,但浅色帘挡不住外面大亮的天光。温祈看床头的闹钟,已经快中午了。 他健康作息,很少睡到这个时间。 温祈想去够手机,结果一抬臂,才发现手腕上一圈捏痕。他低头,目之所及的大部分皮肤全都青紫斑驳,连脚踝都带着明晃晃的牙印,连串的痕迹印在身上,堪称触目惊心。 旁边,罪魁祸首不翼而飞。 手机拿过来,也没有任何留言和消息。 饶是温祈脾气再好,也难免有些失落和气恼,只能郁闷的自己起床。 他慢慢走出房间,就见刚才还在心里悄悄责怪的某人正坐在餐厅里,对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 “宝宝醒了?” 温祈顿时熄了火,软软地嗯了一声。 贺卓鸣放下电脑,过来问:“怎么样,难受吗?” 后半夜他抱着人清理过,应该不至于太影响行动。 温祈小小的哼了一声。 刚才还不觉得,现在一看到贺卓鸣,某些被翻来覆去折腾的记忆就浮现出来,大腿根开始隐隐抽疼,手腕也怎么都不舒服。 兴许是保持一个姿势被按得久了的缘故。 温祈扁嘴,打算趁机兴师问罪。 然而他刚要开口,余光注意到不远处桌的一只礼盒。盒子不大,但上面的缎面蝴蝶结和花纹都十分眼熟。 温祈未出口的话吓回去了,又呆了片刻。 这不是他之前给顾程言准备的结婚纪念日礼物吗?? 当时他藏在家里,还被贺卓鸣找出来过。谁成想最后纪念日没过成,这盒子也就一直搁置在了角落里。 最后搬家的时候收拾东西,不知怎么顺便把他也揣走了。 “你从哪找出来的?”温祈走过去,有点惊讶地拿起来端详,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贺卓鸣轻描淡写:“就在你抽屉里。”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位置很隐蔽,妥善保存得不错。” 温祈:“……” 是够隐秘,隐得连他自己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东西。 温祈只好解释,自己不是特意带过来的,他根本不记得了。 贺卓鸣:“你扔还是我扔,二选一。” 温祈思索:“必须得扔掉吗?” 贺卓鸣:“那不然呢?” 温祈有点不好意思:“我想挂到闲鱼,全新的应该还能卖掉。” 贺卓鸣:“……可以。” 贺少爷必然想不到还能有这种答案,他无奈道,“来吃早饭。” 南瓜粥温热甜香,水晶虾饺清淡可口,温祈的椅子上还铺了又厚又软的垫子。 话题被岔开,佐以很大的糖衣炮弹,导致温祈忘记了自己也要责怪对方,摸着咕咕叫的肚子,高高兴兴走了过去- 贺卓鸣彻底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几乎天天缠着温祈索求,而且使尽各种手段。 晚上温祈下班时间早一点,他会回来先做晚饭。 贺卓鸣则要晚一会儿,两人一起吃过饭后,一般他会先洗碗,然后给温祈准备水果,最后陪着温祈整理家务或处理带回来的工作,总之无论哪样,都能顺理成章找到机会,按着人亲一会儿。 等温祈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衣服都已经被脱到一半了。 这人还在兴头上,有点心思全拿来套路他了。 温祈没办法,只好由着他,别影响第二天正常上班就行。 不过也没有多久,有天晚上下了班贺卓鸣没回来,温祈做好饭以后,才收到他的消息,郊区和政府合作的某个项目临时出了点问题,他去现场亲自督察。 这次的项目需要整改的问题不少,贺卓鸣经常忙到凌晨才有空回温祈的消息。 晚上的待遇一下子从最热点降到冰点,难免有些不适应。 但温祈怕贺卓鸣分心,这点小事就没提,只在微信里叮嘱他记得好好休息。 过了一周多,温祈下班时,在公司门口被一位竖背头的年长男人拦住。 “是温先生吗?” 温祈点头。 男人福身,行了个礼:“我们贺董有请,还望赏光。” 第49章 贺家老宅坐落在富人区深处,在繁华地段闹中取静,车子进入大门后,又开了十几分钟才到达别墅门前。 这几日倒春寒来袭,温度断崖式下降,寒风卷着冰凉的雨丝迎面而来,风呼啸而来,不消片刻,就吹得温祈透心凉。 “请。”背头男人为他打开车门。 “谢谢。”温祈说,“您怎么称呼?” “不客气。”男人自我介绍,“我姓蔡,是贺董的管家。不介意的话,跟少爷一样叫我蔡叔就行。” 蔡叔带着温祈进了别墅,又从客厅一侧的小门出来,沿着碎石小径穿行而过。 后院引入了一方湖,雨天水面雾蒙蒙的,但依然能透过雾气,看清湖畔矗立的亭台,和已经坐在里面的贺昌翰。 贺卓鸣的父亲,贺家背后的掌权人。 木桌中间是一方陶土炭炉,上面放着茶壶,旁边雕花的木盘里摆着茶点和果脯。 炭火熊熊燃烧,驱散了寒意。 蔡叔立在门口:“老爷,人带来了。” 贺昌翰正亲自动手,用夹子往隔热托盘上放小土豆和板栗,听见声音,头都没抬。 蔡叔似乎并不惊讶,说完话后,他就走到了不远处的屋檐下等候。 温祈独自站在亭子里,多少有几分忐忑。和顾程言一起见的大多是平辈,鲜少有这般不开口便已经气势压满,不怒自威的角色。 直到每一只板栗都均匀的转过圈,贺昌翰还是没有看他。 小腿一阵酸麻,温祈也意识到,这是在故意晾着自己了。 于是他不再继续等在原地,而是兀自走上前,拉开了对面的椅子坐下。 贺昌翰终于施舍了他一眼。 “这自作主张的规矩,是跟贺卓鸣学来的?” 温祈:“那贺董的规矩,就是请客人站着?” 贺昌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他不加掩饰地打量着面前的人。家世、品性、能力……哪一样都拿不出手,长相勉强能算不错,但也过于秀气了些。 还以为是个多么罕见的稀世美人,能勾得顾家老大、林家小子、甚至他那败家儿子全都一个接一个的犯浑。 不过如此。 贺卓鸣的动向自有人汇报给他,起初听说这小子三番五次往他那跑,贺昌翰根本没在意,但除夕那天,贺卓鸣撇下一众人顶着风雪出门,却让他不得不正视这个叫温祈的。 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可倒好。 婚姻状况:已婚。 拿到资料的那天,贺昌翰在书房抽了一下午的烟。 原来贺卓鸣三番五次说自己有中意的人,在等人离婚,不是为了气他,是确有其事? …… 还不如为了气他。 贺卓鸣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家主,将来贺家的一切要全盘交到他手上。结果现在,他最器重也最出色的儿子,跟男人不清不楚就算了,还是个结过婚的男人! 这让他怎么接受。 贺昌翰冷眼瞧着面前的人: “丑话说在前头,我不是姓顾的,不可能让你进贺家的门。” 温祈丝毫不意外他知道顾程言,只是道:“这话您可以先跟卓鸣说,他不愿意,自然谁也进不了。” 贺昌翰:“少拿他当挡箭牌。” 温祈:“实话实说而已。” 贺昌翰眯了下眼睛。 温祈刚进来时他很不屑,不过一个没什么用的花瓶。然而性子倒是跟他想得不太一样,看着温温诺诺,却不是个好摆布的。 木炭在火炉发出噼啪声,烘烤中的小土豆的颜色变深了些。 贺昌翰在边沿上磕掉夹子沾染的碎屑,同时说:“你们不合适。一个雷松年根本不够看,你能拿出手的还有什么?” “你在顾家已经失败过一次,到这大概率也只是重蹈覆辙。就算没人阻拦,你觉得,你能和他走多远?” 温祈稳不住问道:“您知道我和顾程言离婚的原因吗?” 贺昌翰摆手:“什么理由都无所谓,结果就是离婚了。有这个前例在先,你拿什么保证,你们两个将来不会走到离婚收场?” 温祈深深吸了口气 “首先,我不认为离婚就是失败,两个人不合适了,自然就要分开,尤其我的上一段是顾程言违背承诺在先。即使需要保证,那个人也不该是我,这也是我能拿出的诚意。” “其次,离婚收场再常见不过了,即使走到这一天,也还会有办法应对的,就像您和卓鸣母亲一样。” 态度不卑不亢,还能一字一句逐条反驳。 这倒是令贺昌翰刮目相看。 他点燃雪茄,猛抽了一口:“这么说,你不打算跟他分开咯?” 这一次,温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追问:“您叫我来,是想我和他分开吗?” 贺昌翰没说话,算是默认。 温祈似乎叹了口气:“那看来,您不太了解自己的儿子。” 贺昌翰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温祈:“他一旦认定,轻易就不会改。” 而且,他和顾程言还没离婚的时候,贺卓鸣就已经各种手段频出,像是根本就什么都不介意。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离婚,贺卓鸣更是肆无忌惮。 “贺董,我理解您的想法。”温祈挺直腰背,认真道,“但您也的确找错对象了。” “您最该劝的人是卓鸣。毕竟就算我提分手,他也总有办法能插进我的生活里。可如果是他厌倦了,我们说不定真的会桥归桥、路过路。” 温祈最后站起身:“我不会主动跟他分手的。” 他顿了一下,“除非他要求。” ——“我也不会。” 青年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温祈有些惊讶地回过头。 连日不见,贺卓鸣似乎比走时瘦了一点,也不似平日里孔雀开屏,甚至有点精力透支后的不修边幅。但那双眼睛却漆黑而明亮,目光在温祈身上落定。 他几步走上前,把大衣脱下来,十分自然地裹在温祈身上,然后握了一下他的手。 贺卓鸣蹙起眉:“怎么这么凉?” 温祈:“还好。” 他见贺卓鸣只穿一件衬衫,有些担忧地伸手去试衣服的厚度。 那只手被贺卓鸣拢进掌心:“不用,我热。” 他仔细看了眼,发现温祈嘴唇苍白,还有点干。 于是贺卓鸣把炭炉上的茶壶拿起来,给温祈倒了杯热茶,又把烤得喷香的栗子和土豆也夹走,还顺手拿了茶点,统统放到温祈面前。 对面贺昌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贺卓鸣从出现开始就围着温祈打转。 眼见着两人已经进入旁若无人的气氛,他连忙干咳了一声。 温祈逐渐暖过来,贺卓鸣才抬头看向贺昌翰。 “爸,你怎么不给温祈倒茶?” 贺昌翰冷冷的:“你还记得自己有爸?” 贺卓鸣:“当然了。不然还有谁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我男朋友带走?” 仿佛为了证明什么,他说话的同时剥开栗子给温祈吃。 贺昌翰摆弄了半下午,现在茶壶和小食全在温祈那,自己这边空空荡荡,只有最开始的凉茶! 再看他儿子混不吝的模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我警告你,我不同意。”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威严。 然而,贺卓鸣只是破为惊讶地抬头草草看了他一眼。 他也站直,道:“我没征求过你的意见。温祈是我男朋友,这是通知。” 好一个通知! 贺昌翰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态度?” 贺卓鸣不甘示弱:“你擅自盘问我的伴侣,难道我就不能有意见吗?” 父子二人身量相仿,性格同样强势,对峙起来全都半步也不肯退让。 温祈也站起身,轻轻拉住贺卓鸣的手腕。 “我没事的。” 说话的同时,温祈也在用新任的眼神看向贺卓鸣。 他的意思并不是要他收敛,而是为了告诉他,自己和他站在一边。 “昌翰,卓鸣——” 一道女声传来。 身穿裘皮外搭的卷发女人跟在蔡叔身后,在湿滑路面上深一脚浅一脚,急急忙忙朝这边走来。 这是贺卓鸣的后妈,也就是贺昌翰的现任妻子,芝婉。 “怎么还吵起来了。”芝婉埋怨道,“卓鸣好不好容易回来一次,你们也真是的,多亏了蔡管家告诉我。” 她说话时音调柔柔的,仿佛含娇似嗔。没几句以后,贺昌翰的怒火明显就降了大半。 他清了清喉咙:“你问这混账东西吧。” 芝婉一转头,先看到陌生的温祈,于是问道:“……这位是?” 于是贺卓鸣得以又介绍了一遍,并在话音落下时,听到贺昌翰的冷哼。 芝婉倒是没有任何不愉,她笑意盈盈迎上来:“叫我芝婉阿姨就可以。” 温祈礼貌回应。 时间很晚了,夜风里裹着浓重的湿气,吹得炉里炭火都明明暗暗,令人肌骨打颤。 芝婉主动道:“多冷呀,先进屋吧。” 她这话是对着温祈说的,果然,温祈点头以后,一大一小两个犟种也都不再坚持,纷纷回了别墅里。 路上依然飘着零星的雨丝,不大,但也打湿了温祈的头发。 别墅里开着恒温空调,暖和又舒适,蔡叔也早就准备好了暖和的毛毯和姜茶。 温祈脱掉沾着寒意的大衣,披上毛毯,接着就被芝婉热络地拉倒沙发坐下。 他心里还惦记着贺卓鸣,结果一转头,就见他已经跟贺昌翰上了楼。 “他们要去书房的。”芝婉说。 她给温祈端来了姜茶,努嘴道,“他们父子以前就是这样,一有话要说就会进书房。” 温祈:“要不我也去吧。” 芝婉拉住他,小声道:“昌翰不是因为不你才发火。他只是不高兴卓鸣什么都不说,态度还倔得要命。” “就当给他一个跟儿子相处的机会吧。”她说着,俏皮地眨了眨眼。 第50章 姜茶里面加了红枣和桂圆,煮得软糯熟烂,温祈喝了半碗,寒意就驱散了大半。 芝婉又吩咐人送两份给贺昌翰和贺卓鸣,那人应下,端着茶上去,结果没过一会又下来了,面露难色地说贺昌翰关了书房的人,不许人进。 闻言,温祈下意识拢了拢贺卓鸣给他披上的大衣。 芝婉说:“那就算了吧,放回去先温着。” “小祈。”她看向温祈,笑了笑,“我可以这么叫吗?” 她语气里带着温和的询问,令温祈很有好感,他点头:“可以的。” 芝婉道:“小祈,你跟卓鸣……在一起多久了?” 她说话时带着笑意,仿佛在闲聊的长辈。 温祈回忆了片刻,如果从他离婚那天开始算…… “一个月吧。” 芝婉眼神闪了闪:“可之前听昌翰说,卓鸣早就有心仪的对象了,还拒绝了他安排的人呢。” 温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嗯”了一声。 芝婉:“我只是随便问问。” 她轻声说,“卓鸣他……跟我不亲近,有事也不会说,我只是想多了解他一点。” 温祈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于是他谨慎道:“以后会好的。” 他无意再继续,便看着不远处放在架子上的两把佩剑,随口转移话题:“那是击剑用的吗?” 芝婉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是。” “有一年卓鸣放假学校回来,突然迷上了剑术,每天都在后院练,小彦不服气,也要跟他哥哥学,最后就给他们兄弟准备了一人一把。” 小彦就是贺昌翰跟芝婉的孩子,贺卓鸣同父异母的弟弟。 芝婉:“可惜小彦现在还在学校,没法回来。” 温祈突然想到什么,他不着痕迹地问:“小彦也优秀,想必也跟卓鸣一样,早早就跳级修满学分了吧?” 说起儿子,芝婉笑容深了些:“那比不过的,他也就比同届小一岁。小彦去的是音乐学院,我不求他参与贺氏的生意,平安快乐就好,当妈妈不就这点心愿。” 温祈敛眸。 没跳级,比同届小一岁,就算他今年刚刚大一,差不多也该有十七岁了,只比贺卓鸣小六岁。 没记错的话,贺卓鸣八岁的时候,贺昌翰和他母亲才正式离婚。 也就是说,在贺卓鸣父母分开至少前两年,芝婉就已经和贺昌翰在一起不说,甚至已经有了孩子。 甚至也有可能,是发现了芝婉的孩子,所以贺卓鸣的母亲才坚决要离婚的。 芝婉明显也意识到了,于是她笑笑,掩饰似的站起身:“我去厨房那边看看,你和卓鸣晚上留下吃个饭。” 她离开后,温祈也没有在原位继续坐着。 他起身,上了二楼。 书房的门果然关着,隔音效果很好,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但温祈也不是为了过来探听,他相信贺卓鸣,凭他那气死人的功夫,也不会吃亏的。 何况贺昌翰也没有真的对他做什么。 温祈在二楼转了一圈,最后叫住了一个路过的侍者:“请问贺卓鸣的房间在哪?” 侍者明显愣了一下,温祈怕他怀疑自己,于是编道:“我是卓鸣的男朋友,今晚一起跟他们在一起的,刚才芝婉阿姨让我去他房间里取东西。” 侍者面色有点古怪:“大少爷没有房间。” 这回轮到温祈愣住了。 “那他住哪?” “大少爷一般不在老宅住。” 侍者是认识他的:“温先生,大少爷没跟您说过吗?” 温祈:“那之前呢?” 侍者:“以前是有的,但是后来他出国了,房间空了两三年,夫人就说……那个房间采光好,不如拿去给小少爷改成琴房。” 温祈不可置信:“他放假不是会回家吗?而且贺家这么大,找不出第二个采光好的房间?” 侍者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夫人要的是他在主栋别墅的卧室,那段时间老爷对他也不满意,总之最后就答应了。他们当时说,虽然主楼里没了,但可以把西侧一整栋别墅都给大少爷,正好他也长大了。” “结果大少爷真正回来知道了以后,就把他剩下的所有东西都搬走了。自那之后,每次回来都只在客房住一个晚上。” 寒意从温祈心底蔓延开来。 难怪除夕那天去接自己的时候,他问贺卓鸣用不用回去,他很随意地说不用,说贺昌翰跟芝婉他们才是一家人。 难怪贺卓鸣对贺昌翰态度有些怪异。 贺卓鸣到底年纪也不算大,所以他会故意气贺昌翰,就像小孩试图获得大人的关注。 但当贺昌翰反对温祈时,贺卓鸣态度又异常的强硬,因为他可以不要贺昌翰作为父亲对他生活的认同,反正从来也没有过。 侍者离开了,温祈却还站在原地。 贺卓鸣是他的男朋友,他应该想到的。这人只是看着混蛋了些,实则心里洞察透若明镜。如果芝婉真的亲切又替他想,他对这两人不会是现在的态度。 所以十几岁的少年,在大洋彼岸的房子里几年都见不到母亲,带着期待回来以后,又发现父亲的家里也不需要他了。 贺卓鸣自己应该有很多空荡荡的房子,之所以还回这,只是因为这里称得上家。 但现在也没有他的位置了。 他抱着东西离开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温祈揪住大衣的边缘,厚实又柔软,带着贺卓鸣身上独有的气息。 令他感到抑制不住的心疼。 温祈迈开脚步,下意识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贺卓鸣坐在接待来人用的沙发上,他外衣给了温祈,只穿一件衬衫回来,肩膀处的衣襟被雨丝洇湿,沉重的布料贴在身上。 窗外阴雨连绵,隔着一道密不透风的玻璃,书房里暖气开得很足,他眯了下眼,被湿冷打透的身体舒爽了些。 贺昌翰进了书房就在桌子后坐下,兀自拿银制的小剪刀剪雪茄,沉着脸一言不发。 中途似乎管家似乎想要进来送茶,也被他摆手挥退。 等雪茄点燃,他抽了两口,清了清嗓子,才道:“跟政府那个项目,说说吧。” 方才的闹剧并没得出结果,甚至温祈还坐在楼下,但贺昌翰没有继续提及,反而先问起了公事。 贺卓鸣对他的提问也并不意外,如果不是自己听闻消息提前赶回来,他们恐怕连方才那样谈论其他的机会也没有。 “新度假区开发划进了当地村民的田地。占地最开始就已经赔偿过了,但有人把度假区建成后的利润预期模型透出去了,村民闹起来,说要进驻。” 贺卓鸣淡道,“泄露信息和带头挑拨的已经都找出来了。” 本来都轮不到他亲自去,但这波村民赶巧得很,闹事时刚巧碰到视察,把总负责人打伤不说,连资源局开发处的人都受到波及进了医院。 “不是什么大事。”贺卓鸣道,“已经通知法务部尽快解决了。” 贺昌翰点点头。 雪茄燃烧的烟雾升腾起来,在半空散开。 不知怎的,贺卓鸣回忆起了刚回国时,两人在拍卖会上隔着电话的那次交谈。 与现在情形差不多,贺昌翰跟他没有多少父子间的温情时刻,大多时候只是在按照程序培养一个接班人。 顶多他完成得格外出色,所以偶尔可以得到一些名为关爱的奖励。 贺昌翰不动声色地抽烟,眼里透出满意的神色。 在管理上,贺卓鸣的进步几乎可以用飞速来形容,如果说半年前他很多想法还是试探着去做,那么如今他已经彻底摸清脉络,可以大刀阔斧动手了。 过了一会,贺昌翰开口:“听说这次林家也派了人,见到了吧?” 林家也是投资商之一,这次去的是林家伯父的小女儿,也就是林易的表妹。 贺卓鸣嗯了一声。 贺昌翰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贺卓鸣道:“还不错,够聪明,性格也很果断。” “林家让她去,还有私信是想促成你们认识。那姑娘培养好了,跟在身边是个得力的。”贺昌翰夹着烟,嗤笑一声,“可惜了。” 一通讥讽与敲打下来,然而贺卓鸣面不改色,只是道:“您想要她,我可以试着挖一挖。薪水够高,说不定会同意的。” 贺昌翰冷声:“我哪用得着。” 贺卓鸣:“我有助理,更用不着。” 贺昌翰气不打一处来,他抄起烟灰缸,猛地一拍桌子:“要她是为了公司吗?是为了你!你真是中邪了,让个已婚的男人迷得团团转,也不怕说出去丢人!” 他喘了几口,瞥了贺卓鸣一眼,问,“你们在一起,他能带给你什么?你说出来但凡一条,我都不再问!” 闻言,端正坐在沙发上的青年终于站起身,垂眸,看向自己血缘上的父亲开口: “昨天晚上,温祈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贺昌翰等了一会儿,没有下一句,不解道:“就这个?” 贺卓鸣唇角勾了个很浅的弧度,冷峻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并不明显,但也足够冲淡一身锐利的锋芒。 “还不够吗?他是我的家。” 说完,他不再等待贺昌翰的评价或者疑问,径直推开了书房的门。 走廊里漂浮着花木熏香,地毯在暗调的灯光下呈现出幽深的色泽,管家在不远处,似乎在犹豫着是否上前。 而温祈就站在门前,很乖地披着他的衣服,扬着脑袋,在等他出来- 芝婉口中的晚饭并没有吃成。 温祈和贺卓鸣都没有心思再应付,两人连招呼都懒得打,只委托管家转告,就离开了贺宅。 回去的路上雨停了,乌云散开,流出稀疏浅淡的月光。 “想问什么?”贺卓鸣朝副驾的人瞄了一眼。 温祈时不时就用余光看向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太明显了,但又自己在纠结,看起来可爱得不行。 最后温祈还是开了口:“你的房间真被改成琴房了?” 贺卓鸣“嗯”了一声。 旁边没有动静,于是过了片刻,他转过头,看到满眼怜爱和委屈的温祈。 “怎么可以这样?”他小声嘟囔,“太过分了!” 贺卓鸣没忍住笑了下。 温祈不笑,他依然气鼓鼓的。 贺卓鸣正色了些,问:“都听说什么了?跟我讲讲,嗯?” 温祈把从侍者那听来的内容讲了,又跟贺卓鸣说了自己跟芝婉聊天时的猜测。 贺卓鸣颇为赞许地瞧他:“猜得差不多。” “我那个弟弟,是在我六岁的时候出生的。” 贺卓鸣父母的关系说好听些是相敬如宾,实际上两人对彼此并不过问,相当于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但也算是相安无事。 但也许是长久的寂寞难以忍受,总之等贺母发现的时候,芝婉的孩子已经有七个月了。 贺昌翰自己也很震惊,但那毕竟也是他的骨肉,而且贺母这辈子大概率都不会再和他有孩子了,所以他思虑了一番,还是决定把孩子留下。 后来就是两人漫长的离婚过程,最后贺母选择独自一人远走高飞。 而同时,贺昌翰也娶了芝婉进门。 贺卓鸣:“我后来一直觉得,当初被发现很可能是芝婉故意的。” 温祈思考片刻:“不排除这种概率。” 他问,“那为什么不告诉贺董?你母亲说不定也不会走了。” 贺卓鸣嗤了声:“你以为他不知道,芝婉这点心思可以算是明摆着了,他自己也顺水推舟,好不到哪里去。” “至于我母亲。发现芝婉的时候,我认为她是开心的。” 贺卓鸣目视前方,很平静,“联姻绑着两家的利益,轻易无法结束,但贺昌翰出轨并且有私生子,是个绝佳的理由。” 车里一时陷入安静。 温祈不是他们之中的人,的确也很难评判他们之间的纠葛。 他只是作为旁观者,觉得无辜被夹在其中,很小时就已经明确成为工具的贺卓鸣很可怜。 温祈:“那你的房间呢?” 这次,贺卓鸣沉默了一会:“跟你听的版本差不多” 他又安慰道,“但我也不是完全吃亏。” 弟弟小彦并不是一开始就决定学音乐的,起初他跟贺卓鸣一样,都是学商业管理,芝婉甚至还存着让他去分一杯羹的念头。 只是他成绩一般,而且平时更喜欢弹琴写音乐。 这件事之后,贺卓鸣找过贺昌翰,说,既然小彦把我的房间都征用了,那音乐总得学出点名堂,公司就别再去了,以防耽误创作。 彼时贺卓鸣刚表现出非凡的天赋,器重和补偿双重作用下,贺昌翰同意了。 而就在那之后不久,芝婉也彻底死心,让小彦改到了没不再有任何威胁的专业。 温祈若有所思。 所以芝婉一开始说不求小彦进贺氏做出成绩,也算变相的真话了吧。 “她近两年对我倒是很关心。”贺卓鸣淡道。 大概也看明白了,贺家到最后会是谁说的算。 车子遇到红绿灯停下来,贺卓鸣瞟了眼消息界面,有点惊讶:“我妈的信息。” “之前我跟她提了我们的事,她说随意,我喜欢就行。” 温祈眼睛亮了亮:“真的?” 贺卓鸣:“嗯,她还说过几天会把结婚礼物寄过来。” 温祈顿时耳朵有点红。 贺卓鸣正色了些:“贺家这些人,我是想过找个机会介绍给你,没想到,他们动作比我还快。” “现在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你不喜欢他们,以后也不用理。” 温祈:“那……贺董算是同意了吗?” 贺卓鸣冷笑:“他没有不同意的选项,我喜欢谁和他没关系。” 车子一路平稳地驶进小区,停在梧桐树下。 冬去春来,梧桐树的枝叶在风里摇摇晃晃。 等到今夜这场雨结束,下一次天晴时,那些光秃秃的树枝又会冒出崭新的、嫩绿色的枝芽。 两人乘着夜色上楼。温祈错后了半步,贺卓鸣就回头,牵住他的手。 50-53 第51章 白昼渐长,花草丰茂,陆京市的春日到了。 今年春季来得反复无常,气温的变化幅度颇有些一惊一乍的意味,前几日还在大风里裹着夹克,过两天就又热得能穿短袖。 周五晚上,贺卓鸣结束工作,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温祈听到动静,抬起头:“忙完了?” 他租的这套房子是两室一厅,自从贺卓鸣登堂入室进了主卧开始,另一间房也就闲置下来。温祈用不上,现在已经彻底变成了贺卓鸣的办公专用。 实际上,贺卓鸣之所以单独一间,只是因为关起门不影响温祈休息。客房的桌子还是房东留下的女儿书桌,他人高马大,想也知道不会舒服。 但即使如此,贺卓鸣也选择跟温祈回来。 好不容易开始同居,怎么能再分开,累了出来吸一口男朋友就是。 “会开完了。你在缝玩偶?” 因为要开视频会议,贺卓鸣回家后衣服还没换下来,他边走路边脱掉西装外套拿在手上,露出被马甲包裹的精壮腰身。 温祈悄悄抬起头,从背后多看了两眼。 “嗯。” 贺卓鸣:“它怎么了?” 温祈扁嘴,软绵绵地瞪他:“你说呢?” 还不是因为昨晚贺卓鸣非要试点新花样,他被弄得受不了,结果他一挣扎贺卓鸣力道也加大。两人到处破坏,今天早上起来,发现蜜蜂玩偶的背带裤也被扯坏了。 这两只蜜蜂陪了温祈很久,他舍不得扔,自己把开线的地方缝补好了。 贺卓鸣丝毫不为他的控诉而羞愧,甚至还凑上前仔细观察:“缝得不错。” 布料两侧的针脚细细密密,乍一看比原本的都要整齐。 温祈弯了下眼睛,有点骄傲地接受了他的夸赞。 他其实不经常做针线活,但只要需要就都做得不错,他自己也觉得。 贺卓鸣顺势坐到他旁边:“纪枫他们约去露营,想去吗?” 温祈:“什么时候?” “明天。”贺卓鸣说,“他在玉潭山有个露营地,平时观星就在那。” 温祈眼睛亮了亮:“那可以野餐吧。” 他扬起脸的模样格外可爱,贺卓鸣没忍住,捏了一把。 温祈立刻警惕:“今天不行。” 贺卓鸣有点好笑:“我没干什么吧,捏一下都不行?” 温祈不听不信,坚决与他保持距离- 四月是玉潭山踏青游览的旺季,路上车就已经排起长队,温祈跟着贺卓鸣绕到后山,从人少的专用通道上去。 他们到的时候,纪枫已经等在露营地了。 “这边!”他挥手。 在他身后,一排豪华充气帐篷扎在离地半米左右的木板区上,里面空间很大,分了内帐和外账,家具一应俱全。外面露天区域架着烧烤炉和野餐长桌,远处的观景台上,风景一览无余。 “你俩快来。”纪枫呼叫,“秦泊远不帮我,我自己串不动了。” 观景台前方的空地上,被点到名的人正在摆弄星空望远镜,根本不在意他的控诉。 贺卓鸣也不搭理他,找了个空帐篷进去整理东西了。 只有温祈看了看纪枫面前的一大框烧烤材料,自告奋勇道:“我帮你吧。” 纪枫感动不已:“小温祈最好了。” 两人开始合伙处理食材,温祈刚洗好手戴上手套,就见刚才进帐篷的贺卓鸣又走了出来,他脸色臭得不行,径直看向纪枫:“他怎么也在这?” 随着他话音落下,林易从另一侧的帐篷里走了出来。 他话是对贺卓鸣说的,目光却落在温祈身上:“怎么,不欢迎我啊。” 温祈被他盯着,出于礼貌,只好开口打招呼。 “好久不见。” 林易表情很柔和,说:“好久不见。” 他还想说什么,忽然有人走上前,把温祈的身影密不透风挡了个结实。 贺卓鸣唇畔嗪着很浅的弧度,对林易说:“怎么会?我代表我和我男朋友,都欢迎你。” 林易的笑容敛去了些,他又看了看温祈,后者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听见。 贺卓鸣还挡在面前,于是他到底没说什么,脚步一转,去找秦泊远聊天了。 贺卓鸣浑身散发冷气地走过来,纪枫才解释:“他自己要来的,而且他知道这,我总不好拦着。” 纪枫家与林家上一辈颇有些交情,纪枫和林易一直关系也不错,林易还帮过他一些小忙,纪枫于情于理都没法拒绝。 贺卓鸣也知晓这点,于是他没说什么,只是眸色沉下来些。 随后冷不丁站到温祈身后,说:“你离他远点。” 温祈无奈:“我们都很久没见过了。” 准确来说,是自从上次林易向他表白失败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面。 贺卓鸣当然知道,表白时他就坐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 望远镜装好,秦泊远和林易都过来帮忙,贺卓鸣更是围着温祈打转,就连温祈去取冰块都要跟着。 多了条缠人的大尾巴,虽然烦,但好处是准备晚餐的速度很快,几个人一起忙来忙去,不多时,肉串就放上了烤架。 “莴笋还没切。” 温祈整理装在箱子里的食材,翻到下面,发现了一筐莴笋。 与其他洗净带来的蔬菜不同,莴笋根部还沾着土。 “哦,那个啊。”纪枫摸摸脑袋,“贺卓鸣说你喜欢吃笋,我就让经理给送了一筐,后山刚挖的。” “谢了。”温祈说,“我去洗吧。” 他开开心心捧起竹筐,绕去功能区的水池。 这片营地是纪枫自留的,占地高还不顶风,四面视野都很开阔,即使是在帐篷后方,同样能看到日落的风景,而且远处还有一片郁金香花田! 夕阳的橙红色在天际晕开,头顶的云层映照出鎏金般的色泽,云霞又在流动间浅深交织错落。花田和原野笼罩在天空之下,形成了巨大的剪影。 温祈忍不住先放下莴笋,走到栏杆拍照。 “很漂亮吧。” 等到夕阳没入地平线,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温祈回过头,林易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不知道是因为上次表白失败留下的后遗症,还是贺卓鸣方才持续念叨留下的印象太深,温祈看着林易,总觉得有点尴尬。 他随口玩笑道:“你怎么也来了?又有菜要洗?” 说着,温祈转向莴笋,想往回走。 然而,林易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他摇了摇头:“我是跟着你来的。” 温祈:…… 还躲不过去了。 “我叔叔说,你第一次去凌微谈合作,是贺卓鸣去接你。”林易顿了下,“那个时候你应该还没离婚吧。但上一次我问你的时候,你就已经考虑和他在一起了,下手可真早。” 温祈蹙起眉,打断道:“你想说什么?” 林易看着他,亮眼的金发下,那张英俊的脸上,近乎执拗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温祈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一半脑子在抓狂地大喊这是什么意思,他要可以什么?另一半则恨不得揪起贺卓鸣乱晃,让他看看自己开的好头,把大家道德水平都拉低了! “你,你想……”温祈难得语言功能有点混乱,“我们上次,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林易依然有些不服气般:“你想好了吗?” “我认识贺卓鸣的时间比你久,他那个人随心所欲得很。万一将来有一天,他也和顾程言一样,反悔了呢?” 这一次,温祈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 “你说的情况我考虑过。”他缓缓道,“坦白说,我没什么办法。” 林易:“那……” 温祈笑了下:“但是林易,我就算跟你在一起,你又怎么能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反悔呢?” 林易的表情僵了一瞬间。 温祈摇头,柔声道:“考虑这样的问题没有意义的。现在我可以确定贺卓鸣喜欢我,我也喜欢他,这不就够了?我的婚姻很失败,但是他让我有继续爱人的能力和勇气,所以我愿意跟他在一起。” “至于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的。既然没有结果,还会影响当下,那何必还要去想呢。” 温祈额前的碎发被吹起来,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细腻瓷白,眼眸则在落日余晖下透出琉璃般的棕色。他脸上带着灵动又俏皮的神采,唇角却盛着极为柔软的弧度。 即使是林易,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状态甚至他们初见时更轻盈活泼。 这是无法作假的,被爱滋养的结果。 上一次他来得早,只是放弃得也太轻易,让温祈被别人领走。 而这一次,他连早都没有了。 尽管已经预料到结果,但是真正再被迫正视一遍,林易笑容有些发苦,带着无奈。 “好,我相信你……”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正极速赶来的高大身影。 林易心念一动,即将出口的话拐了个弯:“那我们还能是朋友吗?” 温祈点头:“当然可以。” 眼看来人越来越近,林易勾起唇,半真半假道:“如果你想换男朋友,也可以考虑我。” “或者我当外面的也不是不行,这样万一跟他吵架了,还有一个男朋友能安慰你呢。” 听出他话里的笑意,于是温祈也玩笑道:“算了吧,我打字慢,聊不过来。” 林易挑眉:“发表情就行。” 调侃得坦坦荡荡,反而气氛要比开始轻松,温祈心里也松了口气。 他想想那场面,莫名戳中笑点,于是温祈又在原地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动身跟林易去拿莴笋。 结果一转头,好巧不巧,贺卓鸣就站在身后。 他叼着烟,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把玩着不知道从哪摘的草叶,动作间带着潇洒和随性,视线却一瞬不瞬落在他们身上。 鱼细湍堆 温祈当即大脑宕机。 反而林易的神情未变,主动道:“你也来了,我们刚要回去呢。” 他在这失恋,贺卓鸣也别想太舒服。再说温祈这么可爱,姓贺的得有点危机感才行。 贺卓鸣嗤了一声,语气半笑不笑,眼里没什么温度:“我再不来,就成前男友了。” 林易:“不会,温祈现在还是喜欢你的。” 贺卓鸣懒得跟他多聊,径直道:“你先回吧。” 林易从他身旁经过,撩了下眼皮,压低声音:“你最好别欺负温祈。” 贺卓鸣神情冷硬:“用不着你管。” 温祈呆呆地看着林易离开,而贺卓鸣按灭烟头丢进垃圾桶,随后悠哉悠哉走到自己面前,颇为玩味地问:“打字太慢。那怎么,练一下?” “我开玩笑的!”温祈恼道。 贺卓鸣冷哼:“你现在真是胆子大了。” 温祈有点理亏,他握住面前人的胳膊:“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摇了两下,见林易已经走远,又飞速凑过去亲了一口。 贺卓鸣眯了下眼睛,定定看了温祈片刻,才很轻地呼出一口气。 他一只手摩挲着他的后颈,道:“菜烤好了,先回去吃。” 见他不生气了,温祈便欢欣地拉着人往回走。 营地里,纪枫正乐颠颠朝下一波串上洒调料,托盘里放着烤得香喷喷的菠萝牛肉、脆骨鱿鱼以及蒜蓉扇贝,秦泊远则调好了几杯清甜解腻的果茶。 温祈原本担心贺卓鸣跟林易不对付,结果二人各自站在一边吃忙自己的,相安无事。中间有纪枫活跃气氛,这顿饭还算和谐。 吃饱饭的后续工作有纪枫叫人来弄,几人在外面玩到晚上,温祈有些倦意,先回了帐篷里休息。 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是一片繁盛的花园,温祈舒适地躺在摇椅上喝茶看蝴蝶。然而没多久,身下的摇椅变得格外硌人,花园里也越来越热,说不出的难受。 温祈睁开眼,发现不知何时,他的衣服被脱掉了,整个人嵌在贺卓鸣怀里。后者已经进去了,一边不轻不重地磨蹭他,一边啃咬他的耳垂。 温祈本能揪住对方,险些惊叫。 “帐篷里隔音不好。” 贺卓鸣低声在他耳边提醒。 而仿佛为了验证一般,随着他话音落下,帐篷外不远处传来纪枫爽朗的笑声。 与此同时,脚步声逐渐靠近,最后停在了他们的房间门外。 “小温祈。”纪枫高声喊道,“歇够了没?走,看星星了。” 温祈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和惊吓弄得不上不下,简直要哭出来。贺卓鸣似是看出他的窘迫,于是停下来,很好脾气,还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得到缓和,温祈定了定神,正要出声答话,忽然察觉到什么动了。 随后,身前的人猛然加大力度,一记狠顶。 温祈顿时失控地叫出声,他浑身打哆嗦,又硬生生转着把呜咽吞下去,眼泪一瞬间就掉了出来。 贺卓鸣轻笑一声,他把人按进胸前,这才扬声:“他不去。” 第52章 平心而论,他们也算真刀真枪做过许多次,但如此难耐又磨人,的确还是第一次 贺卓鸣的坏心眼总能找到发作的机会,而温祈就像是他掌中反复磋磨的一尾鱼,被情欲控制着不停翻滚挣扎,得到的满足却一再延迟。 温祈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偏偏贺卓鸣还捉住他的手腕,不许他捂自己的嘴。到最后,他实在忍受不住,喘息着一口咬上贺卓鸣的肩膀。 温祈很小声的,哼哼唧唧说疼。 身后那只手兴风作浪,从他凸起的肩胛,薄而匀称的脊背上轻轻抚过,引起一阵战栗。 贺卓鸣学着他咬耳朵:“我不努力点,宝宝去找其他男朋友安慰怎么办?” ……就知道他是在记之前的仇! 温祈欲哭无泪。 “没有其他,只有你。” 贺卓鸣像是没听见,把人欺负到崩溃得重复了好几遍,才露出一点满意的神情。 山里夜色冰凉,帐篷里却始终弥漫着过分的潮热。 直至月上中天,这场漫长的情事才算结束。 凌晨两点,万籁俱寂。 联排帐篷的其中一顶被推开了门,高大健硕的青年披着冲锋衣出来,仔细看,他怀里还抱着一个用薄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温祈甚至把下半张脸都盖住,整个人蜷在贺卓鸣胸前,颇为幽怨的悄悄瞪他。 然而被瞪的人浑然不觉,抱着温祈到了观景台坐下,他让温祈坐在腿上,自己则装上赤道仪,开始调试天文望远镜。 温祈百无聊赖,抬头看天。 虽然是在郊外,但毕竟也是城市的边缘,是没有星空的。头顶只有填色一般深邃幽蓝的夜幕,月亮弯而浅,只偶尔有几颗星子的亮光闪烁。 “这什么都看不到。”温祈小声抱怨。 贺卓鸣一只手搭在变焦螺旋上,闻言,另一只手揉了把他的发顶:“快好了。” 因为熬过了头,温祈虽然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但意识却越发清醒。 他翻来覆去,想到自己晚上没看成星星不说,呻\吟还很可能被外面的人听了去,顿时一阵郁闷,贺卓鸣过来温存时也气呼呼的不理人。 但他疼得没法动,最后被贺卓鸣裹住抱了出来。 贺卓鸣揽着温祈的腰,把他带到了目镜前方:“猎户座。” 温祈凑过去,贺卓从身后揽着他,浩瀚的星海在眼前一览无遗。 大概是上半夜吃饱了,贺卓鸣此刻格外有耐心,自己调一点就带着温祈看一点。温祈忍不住两只手捧着镜筒边缘,毛毯翘起来,露出一截细白修长的小腿,下面则是光裸匀称的足。 温祈在兴头上没意识到,贺卓鸣伸长手臂,攥住冻得冰凉的脚,重新揣进怀里。 “好漂亮,边缘是流动的。” 温祈兴奋地转头,却见贺卓鸣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风很大,吹得他脸颊苍白,唯有鼻尖微红。眼眸水光潋滟,在夜里亮得令人心惊。 比星星更动人。 “唔。” 后脑被扣住,温祈没有任何支撑,两只手臂只好环住贺卓鸣的脖颈,仿佛迎合一样承受亲吻。 贺卓鸣亲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但人却不肯起来,依然用鼻尖轻轻磨蹭着他柔软的皮肤。 温祈有点无奈,在他肩膀上抚了抚。 “怎么还生气啊,都说了只有一个男朋友。” 贺卓鸣不语,等了一会才说:“林易觊觎你,我受不了。” 温祈难得觉得有点好笑。 毕竟要论觊觎……好像没人能比得过他吧。 但他还是哄了一下:“林易开玩笑的。” 贺卓鸣眉头蹙起来:“那也不行。” 温祈看到了,他抬起手,用食指和中指撑在他眉心处:“别皱。” 贺卓鸣握住他的手腕,他深吸一口气:“回去就搬家,你住我那。” 搬家的事情其实提过不止一次,但前两次的时候,温祈跟顾家的事情还没处理利索,婚没彻底离掉,再加上刚搬来没多久,面对贺卓鸣心里那关过不去,就拒绝了。 但现在,确实可以考虑一下了。 温祈倒是无所谓,但让贺少爷跟他一起住百十来平的小房子,确实有点委屈了。 “好呀。”他说。 然而他答应了,贺卓鸣却依然沉着脸,他思索片刻:“下班我去接你。” 这回轮到温祈蹙眉了:“没必要吧?” 贺卓鸣:“万一林易趁机过来呢?” “贺卓鸣。” 有黑夜做背景,温祈漂亮得近乎妖冶,神情有几分清冷:“你这算不算以己度人?” 贺卓鸣喉结剧烈动了两下,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有胸膛起伏着。 温祈太心软了,也太好说话了。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一点,如果不是因此,他也没法一次又一次得逞。 但当他拥有以后,这就不再是优势了。 他反而为此忧心。 “万一被心术不正的东西勾走了怎么办。” 过了半晌,贺卓鸣的话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那么招人。” 温祈很轻地叹了口气,被握住的手用了点力挣脱,也去牵住贺卓鸣。 “你很担心?” 贺卓鸣手掌摩挲着他的,不吭声。 温祈:“你怕我又和别人在一起?” 他歪头,“你不相信我。” 贺卓鸣立刻道:“不是。” 温祈看了他两秒,然后抽出被握在他掌心的手,用指节在贺卓鸣胸前戳了一下。 “你知道林易问我什么吗?” “他说,他认识你的时间比我久,说你这个人随心所欲得很。万一将来有一天,也和顾程言一样,反悔了呢?” 贺卓鸣斩钉截铁:“不可能。”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少听他胡说八道,我就说他心术不正。” 温祈哼了一声:“那你知道我怎么回答的吗?” 贺卓鸣被他难得骄蛮的模样勾得心动:“嗯?” “我说,反悔了我也没办法,谁也保证不了以后会发生什么。” 眼见贺卓鸣又欲反驳,温祈用手指在他唇上压了一下。 温祈继续道:“但只要他爱我 ,我就会继续爱他。” 我爱的能力和勇气是你赋予的,所以我当然会爱你。 贺卓鸣捉住他的手,放到唇边碰了碰。 “我爱你,温祈。” 温祈笑了下,凑近张开双臂,用一种环绕的方式抱住了他。 星河璀璨,四野寂静。天地间仿佛只有心跳声,在随着爱意流淌。 夜里出来门星星当然很美好—— 如果不是第二天感冒了的话。 春季正是昼夜温差大的时候,夜风格外冻人。就连贺卓鸣这种身体素质强悍的,都免不了有点伤风,更别提刚□□过的,可怜的温祈。 虽然贺卓鸣已经尽力裹了,但架不住情到浓时两人都在乱动,于是毯子最终没能抵御严寒。 温祈更是病来如山倒,一觉起来直接发起烧了。 好在有秦泊远这个现成的医生在,帐篷里常用药也备得很全。 “昨天半夜你们出去了?”秦泊远找出电子体温计。 纪枫帮忙倒温水,闻言抬头“啊?”了一声。 “你们出去了?” 秦泊远:“听见了一点,不确定。但今早我去收望远镜,发现被动了。” 纪枫震惊:“我靠,咱俩的屋挨着啊,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秦泊远懒得理他。 林易也来了,靠在稍远些的桌上看着他们,主要是看温祈。 “你留在那,不就是等我们?” 贺卓鸣用身体当靠枕扶着温祈坐起来。 秦泊远:“谁等你?是因为温祈说想看,结果被你扣住没看成。” 林易也问道:“昨晚怎么不一起?当时还没那么冷。” “就是!摊上你,小温祈看个星星都得发烧。” 见势不好,纪枫连忙打个哈哈,把话题推走。 昨晚的声音他在门口当然听到了,也猜到贺卓鸣在做什么,但毕竟兄弟,不好就这么给抖出…… 下一秒,温祈衣衫敞开,露出印满了痕迹的肌肤。 贺卓鸣本意是在被子里给他夹上体温计,没成想温祈意识尚存,非要自己拿。但他昏昏沉沉,毫无意识就脱掉了肩膀处的衣服。 盖在身上的被子也滑掉了,锁骨、胸前、肩头,露出的肌肤满是吻痕,有些甚至已经泛着青,落在凝白的皮肤上,再配上那件可爱风格的企鹅睡衣,当场造成了无比巨大的视觉冲击。 而温祈动作幅度不小,膝盖下的部分也露出来了一大片,于是小腿和脚腕上明晃晃的牙印也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纪枫整个呆住,秦泊远眼里露出不赞同,林易则怔了片刻,有些黯然地移开了目光。 贺卓鸣神情自若,低声哄了一句,然后给温祈夹好体温计,重新盖上被子。 然后一抬头,对上了欲言又止的三个人。 贺卓鸣轻咳一声:“退烧药。” 秦泊远神情微妙,但又看了一眼温祈:“他怎么发烧的?” 他忍不住提醒,“你们做好防护措施了吗?体内身寸\米青之后,也容易因过度疲劳、免疫力下降、感染或者过敏反应导致发热。” “卧槽!”纪枫不由控诉,“简直是禽兽,流氓,恶霸!” 温祈努力撑开眼皮就水服药,他清醒了点,同时捕捉到一些关键词。 “什么……恶霸,有人来了?” 声音和身体都软得不像话,贺卓鸣拍了拍他,放轻声道:“纪枫说要当恶霸,不用管,他一直这样。” “我让他们出去吵,你再睡会。” 温祈恹恹地点了点头,重新闭上眼睛。 秦泊远:…… 林易:…… 纪枫:…… 贺卓鸣连表情都不变,抱着温祈缓缓躺下,又在他额角亲了一口。 然后起来,看向几人,“还不出去吗?” 纪枫:??? 纪枫难以置信:“你是人吗?” 第53章 病去如抽丝,温祈当天晚上烧就退得差不多,但是咳嗽流涕的症状没减轻,说话时也带上了浓重的鼻音。 生病的温祈格外粘人,而且更爱操心了。像个小尾巴一样,连贺卓鸣煮粥都要跟着,而且明明自己也拖着鼻音,还会瓮声瓮气提醒他别忘记吃药。 贺卓鸣觉得他可爱得不行,很想亲,但温祈怕传染给他加重病情,坚决不同意,甚至连同房都不想,只不过这点贺卓鸣坚决反对就是了。 好在他体质顶得住,始终没受影响。 天气一天天暖起来,绣球开得很好,蓝色花朵团团簇簇,温祈把它们搬到窗边,浇水修剪时,还有楼下的茂盛翠绿的梧桐树做背景。 温祈带了养生茶上班,在茶水间接完开水往外走时,听见了隔间里有声音传来。 “到底谁啊?” “哎呀,我们部那个,夫人。” 后两个字压得格外低,但似乎很有效果,类似于给小声蛐蛐的对象取外号,能够迅速形成一种专属的意会效果。 温祈第六感发作,停了片刻。 “说他好像有新老公了。” “真的假的?” “嘘——不确定,只是听说的。上周五下班的时候,我看见一个男生来接他,特别帅,背影感觉像男大!而且今天一问,好几个人都见过,百分百是新欢!不过刚才路过我看他没戴戒指,那就是还没结婚,说不定是包养的。” “他才离婚没多久吧?” “二月份。” “真好啊,羡慕,我也想养个男大玩玩。” “我也,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啊,这个b班我真是一天也不想上了!” 眼见休息区里有人朝这边来,温祈没继续听下去,端着保温杯离开了茶水间。 他听出其中一个正是坐他对角的女生,平时笑眯眯的,早上刚给他们分了草莓牛奶。 温祈没什么感觉,他本来也没想隐瞒。 毕竟如果不是他阻拦,贺卓鸣恨不得能进到办公室里来接人,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不过说他包养贺卓鸣……温祈有点想笑,也不知道当事人听了什么反应。 温祈回到工位后,看到于婷给他发来的消息。 于婷:[安慰].jpg 她发了一个小企鹅摸头的表情。 温祈不解,敲了个问号回去。 于婷大概率也在摸鱼,发出去的消息几乎秒回:? 温祈:? 两人的对着发了两轮,于婷像是才意识到什么:你还不知道? 温祈:知道什么? 于婷:你们部新来的副经理下午到 于婷:跳槽过来的 于婷:已经去老总办公室谈话了 温祈动作一顿。 经理答应过,之前跟凌微的项目做好,部门升职的位置就可以留给他。先前虽然没有直接认命,但工作交接过来了一部分,本以为只差个最后确定的流程。 要说不对劲,确实也不是一点兆头都没有。 温祈上次去问,经理说人资部在走流程了,又说老总出差了,然后讲了一堆部门未来规划,最后想要的答案没得到,吃了一嘴的饼出来。 现在想想,怕是他听到有空降的风声,所以开始含糊其辞了。 温祈心里有些凌乱,他干脆起身,去敲了经理办公室的门。 经理原本在打电话,见到温祈,跟对面简单说了两句就挂断,随后笑容满面:“小温来了?” 温祈:“经理,提职现在到哪一步了?流程也该走完了吧。” 他心情不好,态度难免稍微强硬了一点。 经理没答,只是道:“你先坐。” 温祈没动。 于是经理咳了一声,说:“看来你也知道了,咱们新的副经理快来了,所以你的人事调动呢,可能得先放一放。” “我知道你肯定不高兴,完全理解。但是呢,咱们也得讲求实际,你来公司这些年,是没犯过大错,但是也没立过大功啊。公司现在正是开拓期,需要更有激情的人带领。你这种稳健的风格,相比较就不那么合适了,对不对?” 温祈:“您当时明明说,凌微的项目……” “对对!凌微这个项目你是做的不错,是有能力!但负责人的意思,是林总那边知道你有背景。我听说你现在是离婚有新男朋友了?” 温祈没说话。 他没法否认林总是因为贺卓鸣才改主意的,但另一位主事的杜总分明称赞过他拿去的方案,后续也的确用结果证明了这一点。就算没有贺卓鸣在,他多跑几趟一样能得到机会。 经理:“小温啊,你也别上火,就还像之前一样,上上班喝喝茶,下班约约会会,多好啊!我都羡慕。” 温祈抿唇:“我们可以换,我当经理,您下班陪夫人孩子。” 经理顿时拉下脸:“净开玩笑。” “别带着情绪工作,这机会不是没有了。再沉淀几年,对公司得多了解多认识,你现在还远远不够呐。” 出了办公室,温祈沉着脸回到工位,跟斜对角刚八卦过他的女生对上视线。 “你说的对。”温祈道。 那女生一愣:“怎么啦?” 温祈狠狠推了一下鼠标。 “不想上班了。” 温祈对着电脑发呆了一会儿。 当初选择这里,就是单纯因为最先答应给他办理入职,而他急着离开雷家,就同意了。这份工作谈不上喜不喜欢,也没什么意义。 他已经偏离航道了,重心又彻底转向顾程言,以为能一辈子和他在一起,索性就放弃了思索更多。 而现在,或许他确实可以重新考虑了。 但在考虑职业发展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搬家。 半年的房租即将到期,温祈还真问过贺卓鸣,是不是要搬回他们之间做邻居时的家。贺卓鸣当场否决,能跟顾程言扯上一丁点关系的事情,他都不想温祈沾上。 最终选了二环内地理位置方便的别墅,商定出结果,温祈就又一次开始整理装箱。 不久前他带着痛苦过来,而现在则是载着希望离开。 提职无望,温祈多一秒也懒得待在公司,几乎到点就跑路,回家慢慢收拾东西。 贺卓鸣在家的时候就陪他一起,但近期他有些忙,经常回来得很晚。 这天,温祈玩偶打包到一半,忽然听到有敲门声传来。 他愣了两秒,才起身过去。 贺卓鸣有钥匙,是不会敲门的,这个住址一般也不会有人突然到访。 ……难道是邻居? 开门时温祈还在琢磨,然而看到来人的瞬间,他动作就变得有些呆滞。 是顾程言。 自从民政局分开,他们已经有几个月没见了。顾程言比他们在一起时更清瘦,人也憔悴了些,额前的头发稍长了一点,如果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温祈就会提醒他该剪了。 但他们此刻面对面站着,现彼此相对无言。 温祈有点尴尬,顾程言看向他的目光则有些难以形容。 最后温祈率先开口:“有事吗?” 顾程言吸了口气,抬眸看着他:“我能进吗?” 温祈犹豫了两秒,还是让开半个身位:“可以。” 顾程言看着温祈打开鞋柜,越过了那双离得最近的,和他脚上能够配对的企鹅拖鞋,拿了另一双看不出特征的深色拖鞋。 那双企鹅拖鞋还是温祈之前买的,原本是属于他的。 但现在显然不是了。 顾程言抬腿,缓步走进屋里。 比他们曾经的家小了很多,但也正是因此,房间里的东西能够全部一览无余。 家里他始终没动过,依然保持着温祈离开时的样子,但毕竟少了一个人生活的痕迹,有些地方看起来空荡荡的,很不和谐,而缺失的那一部分,被眼前的一切补全了。 顾程言:“你不问我,怎么知道的地址?” 温祈平静道:“没必要。你想知道的话,方法有很多。” 顾程言没说话。 温祈的地址是他问搬家公司要来的,从他离开那刻起就知道了。 顾程言也说不清自己问这个多余的东西做什么,生活不够规律,喝酒当饭吃,自打上次生病后,程太太请了三位阿姨轮流照顾他的起居,还要定时向她汇报。 近两个月他生活逐渐回到原本的轨道上,只是依然经常会感到恍惚。 他以前从来感受不到温祈的存在,但等人真正离开后,又觉得处处不习惯。 这几日公司刚结束一个大的并购项目,顾千分走的那部分不仅没让他轻松,反而还得处理他惹出的乱子,一切都令他疲累不已。 等意识到的时候,宾利已经停在了这个他已经能完全背下来,却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顾程言带着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敲响了温祈的门。 顾程言视线落到地面的箱子上,他一顿:“又准备搬走了?” 温祈:“嗯。” 顾程言喉结动了动:“……跟他一起?” 温祈点头,算是无声的默认。 顾程言不再说话,不止门口的拖鞋,酒柜里装饰的圣诞小鹿、茶几上的马克、搭在椅背上的睡袍……全都是成双成对的,而且都是男款,处处彰显着另一个男人存在的痕迹。 顾程言走到客厅里,视线蓦地一顿。 阳台上放着眼熟的玻璃猫猫,这几日天气好,圆圆的肚子里装着透明液体,正卧在阳台上,歪着脑袋看他。 更为瞩目的是,他身后趴着另一只更大的猫猫暴风瓶,瓶身是黑色玻璃,比小白猫大了一圈,像是守卫他身后一般。 温祈循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解释道:“那个是卓鸣买的,他说这样就不会孤单了。” 顾程言完完全全怔在了原地。 大概是某个冬日的傍晚,也可能是深秋——他记不清了,只记得青年穿着睡衣的柔软的背影。他在茶几前观察着新买来的猫猫暴风瓶,然后兴冲冲地扬声:“程言,你快看,会结霜诶。” 顾程言走过去,随意瞟了一眼:“嗯。” 温祈没在意他的冷淡,依然开心地自己摆弄着。 “但只有它自己,有点孤单,可怜的小猫。要不要再买一只玻璃鱼呢?但好像没看到类似的款。” 温祈思来想去,也没有很好的答案。 而他当时在想什么呢?会议内容?方案结论?还是人事安排?——他也记不清了,也可能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觉得这有什么可看的。 温祈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他只说了句“你随意”,然后就回书房了。 至于后来如何,更没有在意过了。 但是贺卓鸣会在意。 窗台上一白一黑两只暴风瓶猫猫,伸着细长的脖颈,歪着脑袋贴在一起。 曾被他被弃如敝履的,被另一个人捡起,拂去了所有尘埃。 在过了很久后,白色猫猫终于等到了他等的人。 那个人不嫌弃他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猫,也不介意他只会围着鱼干打转,他愿意把自己变成另一只黑色大猫,和他趴在一起,用肚子装四季的晴雨雪霜。 温祈走到他旁边,说:“我觉得还挺好的,放在一起很合适。” 他的皮肤不是泛着苍白的冷色调,而是近乎奶白暖色,泛着健康的光泽,说话时眼眸也很亮,连声音都比面对他时底气更足,像是被滋养得很好。 顾程言瞳孔剧烈颤抖了两下,过了好半响,才说:“是。” 他没法不承认,自己无数次想过,如果能早点看清白茗安,早点回去哄一哄温祈,或许就不至于像现在一样,走到几近无可挽回的地步。 甚至他还想过,如果贺卓鸣对温祈同意三心二意,那有从前的情分在,兴许他仍然有机会。 所有的念头在这一刻都化成了泡影。 挽回对顾程言来说已经无望,他的爱输得一塌糊涂,败得溃不成军。 顾程言不记得最后自己说了什么,是如何离开的,他迈着僵硬而沉重的步子下楼,在单元门的门口,遇到到了迎面而来的青年。 雨吸湪队- 贺卓鸣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则提着礼物袋。 顾程言认出了上面有些眼熟的花体字,是曾经他去他们家里做客时,给温祈买过的冰淇淋。 两人对望了片刻,都散发着很强的攻击气息,互不相让。 贺卓鸣对他出现在这里似乎并不意外,他很轻地哼了一声,率先道:“劳烦顾总让让,别挡路。” 他走过来,道:“我男朋友想吃冰淇淋,回去晚了该化了。” 顾程言看着他:“你最好能给他买一辈子冰淇淋。” 贺卓鸣勾了下唇:“我的荣幸。” 两道身影相交一瞬,又迅速分开。 暮春仲夏,空气的味道变得温吞起来,站在树荫下,能听到阵阵鸟鸣声。 宾利一路远去,尾灯逐渐淹没在浓重的夜色里。 窗台上,两只猫猫风暴瓶依然贴在一起。 第54章【正文完结】 第54章 炉灶上的火焰熊熊燃烧,微波炉持续发出运转的嗡鸣声,厨房里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温祈忙忙碌碌,一个不留神,围裙一角在洗手池边沿沾上了水。 还是之前的企鹅围裙,上面最大的图案是摇头晃脑的小企鹅,周围有浅色的印花,长度刚好盖到大腿中部,宽度则比腿窄。温祈双腿分开一点站,两条大腿外侧就都能露出边缘。 十分明显,因为他浑身上下就只系着这一条围裙。 贺卓鸣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兴师问罪,对顾程言的到来和温祈的迎接表达了极为强烈的不满,并借题发挥,提出种种不合理要求。 温祈被他的逻辑绕进去,稀里糊涂成了理亏一方,最后被迫从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要求里,选了一个看起来相对好接受的。 本以为选熟悉的会好点,没想到正因为熟悉,穿上才格外羞耻。 全身上下只有一件无法蔽体的衣服,每次行动围裙边缘都会摩擦身体,这片布料又薄又轻,走起路来大腿根甚至冷飕飕的。 最要命的,是贺卓鸣时不时投来的、难以形容的视线。 温祈羞涩得厉害,等不到吃完饭就跑进了房。 贺卓鸣用冰淇淋把人又哄了出来。然而冰淇淋也没能好好吃。先是掉到了温祈围裙上,又化在了白皙赤裸的小腿上。 最后当然是一起洗了澡。 洗得蒸汽氤氲、水漫金山。 但没折腾到太晚,贺卓鸣第二天早上要飞去外地出差,行程已经都安排好了。 天光熹微,贺卓鸣被闹钟叫醒,习惯性地伸手一捞,然而被窝里空空荡荡。 他瞬间睁开了眼睛。 温祈不在,而且从温度来看,应该离开有一会了。 贺卓鸣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猜想,他一骨碌坐起来,翻身下床跑出卧室,匆忙得拖鞋都来不及穿。 推门的瞬间,听到了“叮”的一声。 隔着厨房的透明玻璃门,晨光从窗外倾斜而入。而温祈正站在面包机前,把烤好的核桃面包拿出来。 桌上放着咖啡和两只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就配料丰富的芝士牛肉三明治。三明治从中间切开,整整齐齐码在一起。 温祈端着面包和打包的纸袋出来。 “你醒了?” 他睡眼惺忪,困得打了个哈欠,贺卓鸣的T恤穿在身上显得松松垮垮,领口边缘还隐约能露出暧昧的痕迹。 贺卓鸣很轻地“嘶”了一声,他大步流星走过去,把人揉进怀里,从他手中接过装袋。 “起这么早就为了这个?” 温祈点头。 贺卓鸣又心疼又心软,捧着他的脸颊亲了亲。 “下次别了,我让助理买早饭。” 温祈闭着眼睛用头撞他的胸脯,小声道:“昨晚就做好了,热热就行。” 然后又自己嘀嘀咕咕,说梦话一样,一会儿“可怜打工人”,一会儿“万恶的资本家”。 贺卓鸣觉得好笑,点点他鼻子。 “那你就告诉我,我自己起来弄。” 温祈牵住他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因为困倦,他眼里还漾着水光,声音有点软,也有点不好意思:“你要去好几天呢。” 他想能起来送他。 贺卓鸣动作顿了一下。 温祈并不掩藏,明明是内敛低调的人,爱意却从来都炽热又坦荡。 心脏被他毫无保留的依恋填满,贺卓鸣无奈地笑了下,随后托住温祈的腰,径直将人打横抱起来送回了卧室。 温祈昨晚被折腾得半个晚上都没睡,今天又早早起来,在贺卓鸣怀里不住揉眼睛,最后被他掀开被子,塞回了被窝里。 “睡吧。” 贺卓鸣在他额头啄了啄。 第二天是休息日,经理在群里让大家有需要的可以去加班。 温祈没去,他约了姜璇。 说来他们也有阵子没见过了,先是他忙着离婚,后来又一头栽进跟贺卓鸣的恋爱里,而姜璇似乎也很忙,两人迟迟没能对上作息。 这次见面选在了一间猫咖。依然是温祈到得早,他点了两杯卡布奇诺,然后将一只蹭到他脚下的小布偶抱起来,放到腿上撸。 布偶很有营业精神,细声细气喵了几声,又在对面来人时变得乖巧下来。 见到姜璇,温祈稍有点震惊。 虽然脸上带妆,依然能从手背和脖颈裸露的皮肤看出姜璇黑了,也瘦了一些,但人看起来却很神采奕奕。 “我辞职了。”她满面笑容。 难怪看起来精神状态这么健康。 温祈把咖啡推过去:“恭喜。” 姜璇笑起来:“请假去玩了一圈,站在雪山对面看日出,感觉人生太渺小了,不能浪费在讨厌的事情上,尤其是傻\逼工作。” 温祈莞尔:“说的是。” 他立刻举起咖啡杯,跟她碰了一下。 姜璇:“本来还想顺路去边境看看,结果房租到期了。” 她耸耸肩,“提前结束,回来先兼顾现实。” 温祈:“以后呢?有打算吗?还是玩够再说。” 姜璇想了想:“其实我能下决心辞,是因为之前投了篇稿子,没想到火了。那个公众号的创始人就是咱们大学融媒体中心的学长,他正在创业,问我有没有兴趣。” 温祈:“这么巧?” “是啊。”姜璇道。 她低头喝咖啡,然后随机抓了只路过的蓝猫,撸了几把,又猛吸一口。 然后,姜璇抬起头笑了下:“机会难得,所以就试试呗。” “你呢?待着继续跟你老公过?” 温祈安静片刻:“不一定。” 两人撸够了猫,又一起吃了顿饭,才暂作分别。 晚上姜璇还约了人看房子,新工作在城市另一端,乘地铁过去还要两个小时。 未来的路依然是不确定的,但至少此刻,她在跟着心意走- 温祈自己的房租距离到期还有一个月,贺卓鸣选了一套在贺氏和温祈公司之间的房产,但拿来时,温祈又犹豫了。 “不急。”他说,“我再想想。” 在那之后没多久,某天下班,温祈回家时转了个弯,不知怎么,就开到了大学的校门口。 正逢毕业季,许多学生们凑在门口的石碑前拍照,年轻的面孔比花更鲜妍,深蓝色的硕士服衣角在风里划出弧度。 如果温祈当时选择保研,算一算也是今年毕业。 他站在街道口,恍惚了好一会儿。 他们的家最终选定在贺氏与学校之间,温祈没说原因,贺卓鸣隐约猜到了,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完全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贺卓鸣大部分居所都黑金为主调,但现在有了温祈,所以新家更多采用了暖白和咖色。落地玻璃窗外是开放式阳台以及种满花草的庭院,内部则是兼具现代感和设计感的房间,将温祈的装饰摆上以后,更是添了几分温馨。 夏天来临,暑热凶猛,绿荫繁盛。 搬进新家以后,温祈生日就快到了。 这也是他和贺卓鸣在一起后的第一个生日。 提前好几天,贺卓鸣就神神秘秘的,每次都故意勾起点温祈的兴趣,然后又藏着不肯说。次数一多,他也懒得探究了。 直到生日的前一天,贺卓鸣带他上了私人飞机。 温祈中途睡了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某个海岛上。 还没落地,隔着舷窗就能看到巨大的棕榈树,堪比热带植物园的绿化,以及更远处一望无际的大海。 “带你出海。”贺卓鸣站在身后,自信道,“你最难忘的出海,必须是跟我一起。” 温祈甚至思考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似乎以前说过,他和顾程言过结婚一周年纪念日就是在海上。 他顿时哑然,故意拉长声音:“太善妒可不好。” 贺卓鸣很酷地笑了下:“能看住你就行。” 到达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阳光尚足,温祈和贺卓鸣先回别墅吃过午饭,又坐了一趟环岛的小火车。 玩到下午,两人才收拾装备,登上了停在海面的游轮。 贺卓鸣显然来过这里不止一次,对每一片海域可能出现的鱼类都很清楚,并随着船缓缓前行,讲给温祈听。 参与海钓的除了他们,还有船长和一个船员。温祈在他们指导下尝试着使用捕鱼网。他摸索学习得很快,最后四人合力,钓上了几大筐螃蟹和海虾、鱼类更是数不胜数,甚至还有一只巨大的鱿鱼。 温祈很兴奋,围着鱿鱼走来走去。 “很厉害了。”贺卓鸣夸他,“这片海域的鱿鱼我也只钓上来过一次。” 身后,船长也在给大拇指。 温祈:“真的?” 众人连连点头。 于是温祈更兴奋了,待在鱿鱼旁边好一阵,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将剩下交给厨师和清洁工善后。 贺卓鸣则带着他上了一层,去看日落。 夕阳沉到地平线上方,将附近的水面和天空都染成了金橙色,而越靠近游轮的地方,则回归了原本的深蓝。 仿佛以那轮落日为中心形成对称,上下是真正的水天一色,而他们就身处风景当中。 一直玩到黑天,温祈才跟着贺卓鸣回到了船舱的餐厅里。 厨师已经坐好了晚宴,帝王蟹和波龙一应俱全,怕温祈觉得单调,还有一些采用当地原料的风味菜品,十分丰盛。 吃饱以后,贺卓鸣说有事情找船长,让温祈自己先回去休息。 温祈不疑有他,按照记忆找回最上层的套房门口,然后刷指纹进了房间。 开门的瞬间,温祈愣在了原地。 灯光随着智能声控亮了起来。 正对门口的前方的桌台旁边系了高低错落的气球,沿路和桌上都洒满了鲜花,以各种颜色的绣球为主,白桔梗和保加利亚玫瑰做点缀,团团簇簇,分外夺目。 花朵当中摆了香氛和气氛小球灯,最中间则是一只扁平的礼盒。 身后有人出现,男声想响在耳边:“过去看看?” 温祈缓缓走过去,在贺卓鸣鼓励的目光下,他打开盒子,有点意外的发现,里面躺着的是两份说明书。 上面的是一份财产转让说明。 贺卓鸣自愿把属于他的十几套资产转让给了温祈,包括房产、他的私人庄园、他们一起去过的跳伞基地、以及所在的游艇和海岛,甚至贺氏的部分股权,全部变更为归温祈所有。 温祈惊讶了好一阵,才道:“这些实在太多了。” “别急。”贺卓鸣提醒他,“再看看另一份。” 温祈顺从地拿起来,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欠条。 温祈疑惑地抬头:“你这些东西,卖了我也还不起。” 贺卓鸣勾着唇,没说话。 于是温祈只好翻开,然而里面的内容却并非像他所想。 第一张是欠款结清证明,顾家迟迟没给温祈的医药费列项到了贺卓鸣手里,同时明确列明,丁海全部费用已经连本带利结清,债权转给了贺卓鸣,从此与顾家两不相欠。 第二张则是一份等待温祈签字的约定书。 “……甲方愿意支付乙方在,备考及读研期间的全部费用,但要求乙方……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温祈猛地抬头,呆呆地看向贺卓鸣。 后者在他脸颊上捏了捏:“我又不傻,你把房子选在京大附近,又自己买了那么多书,当你男朋友是瞎的?” 他说,“想辞职就辞吧,我支持你。” 温祈鼻尖一酸,眼前也有点模糊。 桌上的两份说明加起来页数并不多,但他却觉得比自己任何一本厚重的书籍都要沉。 “那我欠太多了。”温祈闷闷道。 “这倒是。”贺卓鸣煞有其事点点头。 窗外,游轮驶入深海区,船上的光点洒在水面上,像是星星落入海里。 而温祈放下约定书,揪住衣角落到他怀里。 “所以。”贺卓鸣靠着桌沿,懒散地笑起来,“你只能一辈子都欠我了。”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