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汉东没人能压得住我!》 第1章 穿越了! 李安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这哪儿啊? 他茫然地坐起身,宿醉般的头痛让他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 不对,他昨晚没喝酒。 他明明是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里,重温那部经典的《人民的名义》。 看到大结局,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怎么一睁眼,就换了个地方? 李安环顾四周,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这地方,透着不属于他生活的气息。 他掀开被子下床,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一个激灵。 他得去看看,搞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洗手间就在卧室里。 李安推开门,走到洗手台前。 当他抬起头,看到镜子里那张脸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镜子里的人,五十岁上下的年纪,国字脸,眼神锐利。 最要命的是,这张脸……他熟啊! 这不是《人民的名义》里,一心只爱GDP的达康书记吗?! 李安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镜子里的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那粗糙的皮肤触感,那结实的下颌线,都在告诉他一个离谱到极点的现实。 我勒个去! 他穿越了! 还穿成了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 李安脑子里嗡的一声,差点没站稳,扶住了冰冷的洗手台。 开什么玩笑? 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普通社畜,天天摸鱼等下班。 最大的梦想就是财务自由然后躺平,怎么就穿成了汉东省的官场大佬? 还是李达康这种争议人物! 老婆欧阳菁要出事,下属丁义珍要跑路,自己头上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省委副书记高育良。 这开局,简直是地狱难度啊! 就在李安的世界观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时,急促的手机铃声从卧室里响了起来。 李安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他得先搞清楚,剧情进行到哪一步了。 他循着声音,在床头柜上找到了手机。 手机屏幕上,赫然跳动着三个字——季书记。 季书记? 汉东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 李安记得清清楚楚,全剧的开端,就是季昌明给李达康打的这个电话! 电话的内容,是关于抓捕丁义珍! 完了,芭比Q了。 剧情已经开始了。 丁义珍这颗雷,马上就要炸了。 而他李达康,作为丁义珍的顶头上司,这口大黑锅是背定了。 电话还在执着地响着。 接,还是不接? 李安深吸一口气,指尖划过手机冰冷的金属边框。 事到如今,躲是躲不掉的。 他模仿着记忆中李达康的腔调,按下了接听键。 “喂。” “达康书记,是我,季昌明。” “嗯,老季,什么事?” 李安靠在床头,让自己的姿态显得更放松。 “有个紧急情况,需要您马上来一趟省委。” 季昌明的声音压得很低。 “反贪局这边,要对丁义珍动手了。” 果然是这件事! 李安的心脏猛地一沉,但语气依旧平稳。 “丁义珍?出什么事了?” 他必须装作毫不知情。 “电话里说不方便,高书记和祁厅长他们也都在,就等您了。” 季昌明言简意赅。 “好,我马上到。” 李安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在床上。 他坐在床沿,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脑子里,各种念头疯狂涌动。 丁义珍,京州市副市长,光明区区委书记,也是他李达康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将。 更是光明峰项目的具体执行人。 现在,最高检要动他。 一旦丁义珍被抓。 他李达康的政治生涯,会蒙上一个巨大的污点。 识人不明,用人失察。 这八个字,足以毁掉一个干部的所有前途。 不行! 不能坐以待毙! 李安站起身,飞快地换好衣服,对着镜子,最后一次审视自己。 镜子里的男人眼神深邃。 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李达康。 …… 省委大院,二号会议室。 李安推门而入时,房间里已经坐了四个人。 汉东省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高育良。 汉东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 汉东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 还有汉东省检察院反贪局局长,陈海。 果然,和剧里一模一样。 李安的目光在几人脸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主位旁边的空位上。 他没说话,径直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人都到齐了。” 高育良淡淡地开口。 “陈海同志,开始吧。” “是,高书记。” 陈海站起身,打开了手中的文件夹。 “各位领导,我们刚刚接到最高人民检察院反贪总局的指示。” “最高检反贪总局侦查处处长侯亮平,向我们通报了一起案件线索。” 侯亮平…… 李安眼角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前段时间,一位投资商举报国家某部委一位处长贪污受贿。” “在调查过程中,这位处长为了立功减刑,又举报了京州市副市长丁义珍。” 陈海顿了顿。 “根据举报线索,丁义珍同志在京州涉及一笔巨额的贪污受贿。” 陈海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主要问题,出在京州那几家国有煤矿的资源整合上。” 轰! 李安的脑子嗡的一声。 京州煤矿资源整合! 这可是他李达康主政京州以来,最重要的一项经济改革举措! 也是京州市GDP能够持续高速增长的关键引擎! 为了这个项目,他李达康亲自挂帅,担任领导小组组长。 而丁义珍,就是具体负责操盘的那个人! 现在,丁义珍在里面搞鬼,收了巨额贿赂。 这事要是被查实了,那他李达康算什么? 项目是他力主推行的,人是他一手提拔的。 丁义珍贪的钱,每一分,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李达康的脸上! 更要命的是,丁义珍如果被反贪总局带走了,势必会影响光明峰项目。 这个光明峰项目,正是他李达康晋升省长的关键政绩。 如果项目黄了,或者出了丑闻,他这辈子都别想再往上走了! 高育良那个老狐狸,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李安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但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表情。 他甚至还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对丁义珍的腐败问题感到震惊。 演戏,就要演全套。 他知道,现在这场会议,不仅仅是讨论案情。 更是一场政治博弈。 高育良和祁同伟,代表的是“汉大帮”。 而李达康,是秘书出身的“秘书帮”。 两派在汉东省斗了这么多年,早就势同水火。 现在丁义珍出事,高育良绝对会抓住这个机会,往死里整他。 他必须小心应对,步步为营。 “具体情况呢?” 李安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 “涉案金额有多大?证据链是否完整?最高检是什么意见?” 他必须表现出对案情的高度关切,和一个市委书记应有的决断力。 这不仅是给季昌明和陈海看的,更是给高育良看的。 别想把这盆脏水,全都泼到我一个人身上! 第2章 吵得越凶越好! 陈海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去看李达康的眼睛。 他很清楚,丁义珍是李达康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干将。 现在丁义珍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位市委书记的心情,恐怕已经糟到了极点。 “根据举报人提供的线索,丁义珍利用主管光明峰项目的职务便利,与不法商人勾结。” “举报人还提到,丁义珍的生活作风极其奢靡腐化,在国内拥有不止一处豪宅。” 陈海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 “目前,最高检已经掌握了部分证据,认为线索可靠。” “所以才要求我们汉东省检察院协助办案,立刻对丁义珍采取措施。” 陈海合上文件夹,看向高育良。 “高书记,情况就是这样。” 李达康知道,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开始。 果然,第一个坐不住的是祁同伟。 “我先说两句。” 祁同伟目光扫过众人。 “同志们,丁义珍的问题,性质非常严重,影响极其恶劣!” 他先是义正辞严地定了性,摆出痛心疾首的模样。 “对于这种腐败分子,我们必须坚决予以打击,绝不姑息!” 李达康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要不是我知道你祁同伟是什么货色,还真就被你这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给骗了。 祁同伟话锋一转。 “但是,我们也要考虑到具体情况。” “丁义珍毕竟是我们汉东省的干部,是京州市的副市长。” “他现在还具体负责着光明峰项目。” “这个项目对我们汉东,对京州有多重要,在座的各位心里都清楚。” 他顿了顿,暗暗观察李达康和高育良的反应。 “最高检的指示,我们肯定要执行。但怎么执行,我觉得可以商榷一下。” 来了! 李达康精神一振。 “我的建议是,考虑到影响,暂时先不要让最高检的人直接插手。” “由我们省纪委出面,先把丁义珍规起来!” “这样既可以把人控制住,防止他外逃或者串供,又能把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之内。” “等我们内部把问题初步查清了,再移交给检察院,和最高检那边对接,大家看怎么样?” 说完,祁同伟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眼神不住地往李达康这边瞟。 李达康心里跟明镜似的。 祁同伟这只老狐狸,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他想晋升副省长,离不开自己这个京州市委书记的支持。 现在主动提出这个方案,表面上是在为我李达康着想,是卖我一个人情。 可实际上呢? 他比谁都清楚,只要是省纪委介入,这中间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今天开会,明天研究,后天走程序…… 一来一回,足够丁义珍跑到美国去了! 丁义珍一跑,死无对证,这案子就成了悬案。 他李达康的责任固然还在,但冲击力就小多了。 而祁同伟呢,既卖了人情给自己,又让高育良看笑话的计划落空。 一箭双雕,玩得真溜。 李达康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犹豫,沉吟了片刻,才缓缓点头。 “同伟同志的考虑,有道理。” “丁义珍是党员干部,由纪委先行介入,符合程序。” 他看向季昌明和陈海。 “最关键的是,不能影响光明峰项目的大局。” “这个项目,关系到京州几十万工人的饭碗,也关系到我们汉东省未来的经济发展。” “绝不能因为一个干部的问题,就让整个项目停摆。” 听到这话,高育良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了祁同伟一眼。 自己这个学生什么德性,他还能不清楚? 这点小九九,可瞒不过他高育良。 高育良放下茶杯。 “同伟同志和达康同志的意见,都很有道理嘛。” 他笑呵呵地开口。 “保护干部,顾全大局,这都是我们应该考虑的。” “不过……” 他拖长了语调。 “这件案子,毕竟是最高检反贪总局直接督办的。” “他们点名要我们汉东检察院协助,立刻采取措施。” 他的目光转向了季昌明。 “如果我们擅自改变办案主体,让纪委来规。” “检察院这边,尤其是最高检那边,会不会有意见?” “会不会说我们汉东搞地方保护主义,不配合工作?” “这个帽子,可不小啊。” “昌明同志,你作为检察长,对这个问题怎么看?程序上,有没有问题?” 好一招太极推手! 李达康心中冷笑。 高育良这个老狐狸,一句话就把球踢给了季昌明。 季昌明头皮都麻了。 这三个人,他哪个都得罪不起。 可最高人民检察院是顶头上司的上司! 那更是万万得罪不起! 这不就是把老实人往火坑里推吗? 季昌明扶了扶眼镜,看了一眼旁边的陈海。 陈海也是一脸严肃,微微摇了摇头。 显然,检察院系统内部,是倾向于按规矩办事的。 “高书记,李书记,祁厅长……” 季昌明的声音有些干涩。 “这个……这个情况比较特殊。” “按照办案流程,既然是最高检通报的线索,并且要求我们协助。” “理论上,我们应该第一时间听从最高检的指示,由检察院来主导后续的工作。” “如果由省纪委先行规,确实……确实有点不合规矩。” “这等于是在抢最高检的案子,万一那边怪罪下来,我们……我们不好交代啊。” 季昌明擦了擦额头的汗。 祁同伟的脸色沉了下来。 “昌明同志,什么叫抢案子?丁义珍首先是一名党员,其次才是国家干部!“ “纪委对他进行组织审查,天经地义!怎么就不合规矩了?” 他的语气带上了压迫感。 陈海年轻,立刻反驳。 “祁厅长,丁义珍涉嫌的是贪污受贿,属于我们检察院反贪局的管辖范围!” “纪委的审查,不能替代司法程序!” “我没说替代!” 祁同伟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 “我说的是先行介入,内部调查!查清了问题,自然会移交你们检察院!这有什么冲突?”“非要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让我们汉东省在全国面前丢脸,你们才满意吗?” “你……” 陈海被怼得满脸通红,还想再争辩,却被季昌明用眼神制止了。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李达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吵得越凶越好! 时间拖得越久越好! 季昌明看着争执的双方,又看了看稳坐钓鱼台的高育良,心里叫苦不迭。 他知道,今天这事躲不过去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把求助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高育良。 “高书记……” 季昌明的声音带着恳求。 “您看,现在大家意见不统一。祁厅长和李书记的意见,是从大局出发。“ “我和陈海同志呢,主要是考虑办案规定。” “最后到底应该怎么办,还是请高书记您来给我们拿个总章程,我们坚决执行!” 他又把皮球踢了回去。 高育良心里冷哼一声。 季昌明这个老狐狸,就会和稀泥。 但他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似乎一点都不生气。 他就是要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等他一锤定音。 然而,李达康却不会让他这么轻松。 就在高育良准备开口的时候。 李达康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够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争论程序问题!” 他指着门口的方向,声音里充满怒火。 “丁义珍!是我李达康的下属!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 “他犯了罪,贪了钱,丢的是我李达康的脸,是我京州市委的脸,是我们整个汉东省的脸!” “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希望立刻把他抓起来,绳之以法!” 第3章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他胸口剧烈起伏,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但是!” 他话锋一转。 “丁义珍是我们汉东的干部!查办他,我们汉东省自己就有这个权力!” “难道我们汉东省的纪委、我们汉东省的检察院,都是摆设吗?” “我同意祁同伟同志的意见!” 李达康斩钉截铁地说道。 “立刻由省纪委出面,对丁义珍实施双规!先把人控制住再说!” “出了任何问题,我李达康一力承担!” 他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霸气十足。 实际上,他作为穿越者,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局势。 但演戏,就要演全套。 他就是要用这种强势的态度,逼着高育良和季昌明尽快做出选择,不要再拖延时间。 李达康这番话,让季昌明和陈海都愣住了。 这……这是唱的哪一出? 李达康心里冷笑。 演戏?谁不会啊。 陈海毕竟年轻,虽然被李达康的气势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但职责所在,他还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李书记,我理解您的心情。” “但是,这个案子,不是我们汉东省想怎么办就怎么办的。” “最高检反贪总局已经明确指示,丁义珍的案子由他们直管。” “我们汉东省检察院,只是协助办案。” 这句话一出,会议室里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凝固。 李达康却像是没听到一样,盯着陈海。 “协助办案?” “陈海同志,你告诉我,什么叫协助?” “是眼睁睁看着最高检的人下来,把我们汉东的干部带走。” “然后我们跟在屁股后面跑腿,这叫协助?” “还是说,我们主动出击,先把人控制住,掌握全部的主动权,再跟最高检汇报,这叫协助?” 他的话掷地有声。 “前者,我们是奴才,是下属!” “后者,我们才是主人,是合作伙伴!” “你告诉我,你想当哪一个?” 李达康这番话,偷换概念,却又充满了煽动性。 陈海被问得哑口无言。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陈海急了。 他也顾不上什么上下级了。 “李书记!祁厅长!高书记!” “现在不是争论谁主谁次的时候!” “丁义珍随时都可能跑掉!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我建议,不管是纪委还是检察院,先派人把他拘起来!控制住局面再说!” 然而,他话音刚落,一声带着不满的呵斥传来。 “坐下!” 开口的,是高育良。 “陈海啊陈海。” “你这养气的功夫,还是不到家。”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你急什么?” 高育良的话让陈海瞬间面红耳赤。 他又讪讪地坐了回去。 会议室里,只有高育良的声音在回响。 “同志们,这件事,牵扯很大。” “丁义珍是京州的副市长,是省管干部。” “现在,不仅我们内部有分歧,还牵扯到了最高检。” “处理得好,是挖掉一个毒瘤。” “处理得不好,就是一场政治地震,会让我们汉东省的工作,陷入全面的被动。” 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而且,大家不要忘了。” “新来的沙瑞金书记,现在正在我们汉东的市县基层做调研。” “我们在这里为了一个丁义珍吵得不可开交,沙书记知道了,会怎么想我们汉东的班子?” 沙瑞金! 新任的省委一把手,他的态度,将决定汉东未来几年的政治走向。 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留下一个“不团结”的坏印象。 李达康心中暗道一声“高明”。 高育良这只老狐狸,果然厉害。 他谁也不得罪,直接把新书记搬了出来。 用一个谁也无法反驳的理由,名正言顺地把决策时间拖延下去。 “所以。” 高育良放下茶杯,做出了决定。 “这件事,我看我们还是先不要在这里争了。” “我作为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有责任也有义务,向沙书记汇报。” “听听沙书记的指示。” “等有了沙书记的指示,我们再行动,也名正言顺,谁也挑不出毛病。” 说完,他便施施然地站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我去给沙书记打个电话。” 一句话,就让这剑拔弩张的对峙,暂时画上了休止符。 高育良一走,陈海也坐不住了。 他掏出手机,也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我去打个电话,问问陆亦可那边的情况!” 李达康看着陈海焦急的背影,嘴角闪过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慢悠悠地站起来,看着季昌明。 “老季,烟瘾犯了,出去抽根烟。” 说完,也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会议室里,只剩下季昌明和祁同伟。 祁同伟看着李达康离去的背影,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也站了起来。 “季检,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不等季昌明回应,便快步离开了会议室。 走廊里空无一人。 高育良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陈海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焦急地打着电话。 李达康则靠在消防通道的门口,点燃了一支烟,眼神幽深地看着窗外。 祁同伟径直走进了洗手间。 他反锁上门,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新电话卡,装进手机里。 手机屏幕亮起。 他凭着记忆,飞快地按出了一串号码。 “喂。” 一个娇媚的女声传来,正是高小琴。 祁同伟声音压得极低。 “花坛里的那盆杜鹃,该换土了。” “让花匠走后门,去美国晒晒太阳。” “立刻!马上!”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他抠出那张电话卡,扔进了马桶里。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巨大的漩涡将电话卡卷了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做完这一切,祁同伟若无其事地洗了洗手,脸上恢复了从容的表情。 几分钟后,所有人都回到了会议室。 高育良还没回来,显然,向新书记“汇报工作”,不是三言两语能结束的。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 李达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一个人。 季昌明老神在在。 这只老狐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等着高育良拿主意。 陈海坐立不安,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 最后,李达康的目光落在了祁同伟的身上。 他悠闲地靠在椅子上,嘴角甚至挂着笑意。 李达康心里明镜似的。 成了。 祁同伟已经完成了通风报信。 现在,他跟自己一样,都是在等。 等丁义珍成功出逃的消息。 这场戏,从现在开始,才真正进入了高潮。 第4章 我们离婚吧 李达康的目光,又落回陈海身上。 这小子,额头上都快急出汗了。 他心里冷哼一声。 太老实了,老实到甚至有些平庸。 反贪局长的位置,交到这种人手上,迟早要出问题。 陈海这孩子,秉性不坏,可脑子里缺根弦。 他只看得到黑与白,却看不到黑白之间那片复杂的灰色地带。 让他查个处级干部还行。 可一旦涉及到丁义珍这种级别,涉及到背后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他就抓瞎了。 李达康甚至能猜到,这反贪局长的位子。 八成也是高育良看在他父亲陈岩石的面子上,顺手推上去的。 一个工具人罢了。 看来,等这阵风过去,得想个办法,把陈海从反贪局长的位置上挪一挪了。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高育良回来了。 他表情严肃,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 陈海几乎是弹射起步,急切地问道:“高书记,沙书记怎么说?” 高育良坐下,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水喝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沙书记指示……”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相机决断。” 陈海愣住了。 相机决断?这是什么指示? 说了跟没说一样啊! 李达康心里却在冷笑。 好一个沙瑞金,新官上任,果然不简单。 他这是在考验汉东省这班人的成色。 高育良显然也读懂了这层意思。 “我的理解是,沙书记让我们不要有任何顾虑,一切按照正常的司法程序来办。” “丁义珍的问题,既然已经有了明确的线索,那就不能再拖了。” 他目光一凛,看向季昌明和陈海。 “我宣布,立刻对丁义珍进行抓捕!” “检察院执行,公安厅方面,祁同伟同志,你要全力配合!” “是!”祁同伟立刻站了起来,声音洪亮。 “收到!”陈海也猛地反应过来,激动地满脸通红。 总算……总算可以行动了! 然而,就在这“群情激奋”的时刻。 “砰!” 李达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他怒视着高育良。 “现在才决定抓?” “高书记,从我们开会到现在,过去了多久?” “如果人跑了,这个责任,谁来负?你高育良来负吗?” 高育良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达康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辞!” “我这是在向省委书记汇报工作,是履行正常的组织程序!有什么错?” “程序?狗屁的程序!” 李达康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等你的程序走完,黄花菜都凉了!” “你……” “我懒得跟你在这里掰扯!” 李达康抓起桌上的公文包,看也不看其他人,径直朝门口走去。 “出了事,你们政法委自己兜着!” “哼!” 一声冷哼,他甩门而出。 …… 走廊里,李达康脸上的怒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秘书正等在门口,看到他出来,连忙迎了上来。 “书记……” “回办公室。” 李达康言简意赅,脚步不停。 坐进专车的后座。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刚才的愤怒当然是演的,演给高育良看,演给所有人看。 他李达康,永远是那个雷厉风行、一心为公的市委书记。 就算丁义珍跑了,那也不是他李达康的责任,而是政法委贻误战机。 这个锅,必须由高育良来背。 李达康睁开眼,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孙连城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谦卑的声音。 “书记,是我,我是连城啊。” 光明区区长孙连城,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下属。 “丁义珍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李达康开门见山。 孙连城的声音有些迟疑。 “……听到一点风声,书记,丁市长他……” “他出事了。” 李达康打断他。 “现在,你立刻来我办公室一趟,接手光明峰项目的所有工作。” “啊?” 孙连城显然被这个消息砸蒙了。 “啊什么啊!” 李达康声音一沉。 “丁义珍留下的那个烂摊子,你必须给我稳住!” “尤其是光明峰项目,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 “项目工地,给我派人盯紧了!工人的情绪,要安抚好!” “绝对不能出现群体性事件!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明白了!书记放心,我……我这就去办!” 孙连城在那头连连应答。 李达康嗯了一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处理完公事,他手指在屏幕上划动,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欧阳菁,他的妻子。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达康?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欧阳菁慵懒的声音。 “你在哪?” 李达康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在行里啊,还能在哪,开会呢。什么事,快说,忙着呢。” “回家。” 李达康只说了两个字。 欧阳菁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回家?你没搞错吧?现在是上班时间,我怎么回去?” “我给你三个小时。” 李达康的语气不容置喙。 “你……” 欧阳菁的火气也上来了。 “你以为你是谁?你说回家我就得回家?银行是我家开的?” 面对妻子的咆哮,李达康只是静静地听着。 等她吼完了,他才缓缓开口。 “欧阳菁,我们离婚吧。”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陈默。 过了许久,欧阳菁尖锐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 李达康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 “丁义珍出事了。” “汉东的天,要变了。” “我们之间,也该做个了断了。” “你……你这是在威胁我?” 欧阳菁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 “这不是威胁,是通知。”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没有给欧阳菁任何反驳的机会。 李达康将手机扔在一边,再次闭上了眼睛。 一场席卷汉东的政治风暴,已经拉开了序幕。 而他,必须在这场风暴中,清理掉自己身边所有的隐患。 无论是工作上的,还是家庭里的,一个都不能留。 …… 第5章 非暴力不合作? 办公室里,安静的可怕。 李达康揉了揉太阳穴,脑子里飞速盘算着。 丁义珍跑了,留下一堆烂摊子。 光明峰项目,牵扯着京州未来的经济发展蓝图。 必须找个信得过,又能干事的人立刻顶上去。 思来想去,他的人选只有一个。 光明区区长,孙连城。 刚才那个电话,就是对孙连城的第一次考验。 如果孙连城拖拖拉拉,找各种借口,那这个人就不可用。 可如果他来得够快……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 门开了,孙连城几乎是闪身进来的。 他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一路小跑上来的。 看到李达康,他立刻站直了身体,脸上堆起了恭敬的笑容。 “书记,您找我。” 李达康抬眼打量着他。 不错,从他打电话到现在,不到十五分钟。 看来,孙连城几乎是挂了电话就往楼下冲。 这份态度,李达康很满意。 孙连城这个人,能力是有的。 李达康记得很清楚,丁义珍跑路的消息刚传出去。 那些投资商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个个都坐不住了。 当时是孙连城,没等李达康下命令,就主动稳住了对方。 还有之前的大风厂事件,工人的安置费成了大问题,。 各个部门都在哭穷,都想往后躲。 又是他孙连城,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一个星期内把安置费凑齐了。 虽然手段不太光彩,但结果是好的。 这说明,孙连城不是个只会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的庸官。 他有解决问题的能力,更有解决问题的意愿。 这就够了。 李达康站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 这个举动让孙连城瞬间紧张起来。 他跟了李达康这么多年,太了解这位书记的风格了。 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什么时候见过他亲自给下属倒水? 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孙连城下意识地就想躬身过去。 “书记,我……我自己来,自己来就行。” 他的腰弯了一半,李达康已经端着水杯走了过来,直接塞到他手里。 “坐。” 李达康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孙连城双手捧着那杯水,感觉有千斤重。 他屁股只敢沾着沙发的一个边,局促不安地看着李达康。 他心里直打鼓。 李达康重新坐回椅子上,身体靠后,眼神锐利地盯着孙连城。 孙连城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额头的汗又冒出来了。 那杯水他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简直是如坐针毡。 过了足足一分钟,李达康才缓缓开口。 “连城啊。” 他的声音很平淡。 “光明峰项目的那个酒会,我听说你没去?” 孙连城的心猛地一沉! 坏了,果然是秋后算账来了! 他大脑飞速运转,嘴上已经结结巴巴地开始解释。 “书记……我……我那天……真不是故意的。” “我身体……身体有点不舒服,闹肚子。” “怕……怕在领导还有投资商面前失态,所以……所以就请了假。”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李达康的表情。 李达康脸上没什么表情。 “闹肚子?” “我怎么听说,那天酒会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啊。” “到场的,全是丁义珍的心腹,围着他团团转。” “你这个光明区区长,名义上的项目副总指挥,反倒在最关键的时候闹肚子了?” 李达康的身体微微前倾,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连城,你跟我说句实话。” “你是不是觉得他丁义珍在光明区一手遮天,根本没把你这个区长放在眼里?” “项目上的事,他一个人说了算,你连话都插不上。” “心里不痛快,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是不是?” “跟我玩起了‘非暴力不合作’?” 孙连城吓得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手里的水杯都晃了一下。 “没有!绝对没有!书记您千万别误会!” 孙连城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急切地辩解。 “我……我怎么敢呢!我对丁市长的工作,向来是全力支持的!我对他本人,也是非常尊重的!” “我对组织,对您,那更是忠心耿耿啊!” 他知道,这种事情打死都不能承认。 承认了,就是公然跟上级搞对抗,政治生命也就到头了。 李达康静静地看着他表演,也不打断。 等孙连城说得口干舌燥,他才摆了摆手。 “行了,别在我面前演戏了。” 李达康语气恢复了平静。 “丁义珍出事了。” “不是省纪委,是最高检,反贪总局。” 最高检! 这三个字的分量,孙连城比谁都清楚。 这说明丁义珍的问题,已经通天了! 怪不得……怪不得书记会突然找自己,怪不得会是这种态度! 他终于明白,自己不是要被清算,而是要被……重用了? 这个念头一起,孙连城的心脏就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李达康看着孙连城脸上变幻的神色,很满意他此刻的反应。 有野心,才会有动力。 “现在,我正式通知你。” 李达康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这一刻起,光明峰项目由你全面接手。” “担任总指挥。” “丁义珍那个副市长兼任的头衔,你不用管。” “市委会马上下正式文件,在项目上你就是一把手,全权负责!” 孙连城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 他猛地站了起来,想要表态,却被李达康抬手制止了。 “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 李达康的眼神变得无比严肃。 “丁义珍把这个项目搞成了一个烂摊子,一个火药桶。” “拆迁问题,资金问题,工人情绪问题,盘根错节。这是一个荣誉,更是一个考验。” “这个项目,是京州的脸面,更是我李达康的脸面!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你,有没有信心,把这个烂摊子给我收拾利索了?” 孙连城挺直了胸膛。 “有!” “好。” 李达康点点头,然后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巨大的诱饵。 “连城啊,你在区长的位置上,也干了有些年头了。” “能力,我是认可的。” “但光有能力还不行,还得有拿得出手的政绩。” 他看着孙连城的眼睛,缓缓说道。 “把光明峰项目这个硬骨头给我啃下来,稳住了,干漂亮了。” “光明区区委书记的位子,就是你的。” 区委书记! 孙连城呼吸都急促了。 区长和区委书记,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那是真正的,一个区的一把手! 他还没从这个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李达康又加了一把火。 “这只是第一步。” “把光明区带好了,再做出点成绩,市里也不是不能考虑,让你再往上走一步。” “当个副市长,也不是没有可能。” 副市长! 孙连城彻底被这个画出来的大饼给砸晕了。 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这么多年了,他在区长的位置上熬了这么多年。 兢兢业业,却始终看不到上升的希望。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现在,李达康亲口给了他一个承诺。 一个通往更高权力台阶的承诺! “书记!” 孙连城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您放心!” “我孙连城,从今天起,这条命就是您的!就是光明峰项目的!” “别说是烂摊子,就是刀山火海,我也给您闯了!” “我保证,项目在,我在!绝不辜负您的信任,绝不给您脸上抹黑!” 李达康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好,有你这句话就行。” 李达康站起身,拍了拍孙连城的肩膀。 “记住,你现在是我李达康的人。” “放手去干,不要畏手畏脚。” “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随时来找我,我给你撑腰。” “但是,丁义珍的教训,你也要深刻吸取。” “什么事能做,什么事绝对不能碰,你心里要有一杆秤。” “明白吗?” “明白了!书记!” 孙连城重重地点头。 “去吧。” 李达康挥了挥手。 孙连城恭敬地鞠了一躬,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 …… 第6章 创伤后应激障碍 街道上,一辆奥迪A6L正在平稳行驶。 车内的气氛有些压抑。 开车的是祁同伟,坐在后座的是高育良。 高育良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回忆着刚刚结束的会议。 “老师。” 祁同伟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高育良。 “今天这事儿,真是赶巧了。” “我本来是去向您汇报工作的,没想到正好撞上这档子事。”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把自己从丁义珍这个漩涡里摘出去。 撇清关系,是第一要务。 高育良没有睁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祁同伟心里有点打鼓,但话已经开了头,只能继续说下去。 “不过话说回来,这李达康书记今天的反应,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丁义珍是他的人,出了事,他着急,这我能理解。” “可他对着检察院的人那么拍桌子,就差指着鼻子骂了,这……这有点过了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要保丁义珍,是在心虚呢。” 这话就说得很有水平了。 明着是在评价李达康,暗地里却是在不动声色地递刀子,上眼药。 他在赌,赌自己老师和李达康多年的竞争关系,会让他对这盆脏水产生兴趣。 然而,高育良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同伟啊。” “你看问题,还是太表面了。” 高育良坐直了身体。 “李达康不是心虚,更不是想保丁义珍。” “他要是想保,今天就不会跳得那么高,他会用更隐蔽的手段。” “他今天的表现,叫什么?” 高育良顿了顿,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词。 “叫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祁同伟一愣,显然没跟上自己老师的思路。 “PTSD?” “老师,这……从何说起啊?” 高育良叹了口气,像是老师在教一个不开窍的学生。 “你忘了林城的事了?” “当年,林城一个大项目出了问题,结果怎么样?” “投资商连夜跑路,几十个亿的项目,瞬间成了烂尾楼。” “那件事,成了李达康心里的一根刺,一个永远的痛。” “他这辈子,最看重的是什么?是政绩!是GDP!” “丁义珍跑了,他最多是识人不明,挨几句批评。” “可光明峰项目要是黄了,那是要了他的政治生命!” “所以他今天才那么着急,那么愤怒。” “他不是在跟检察院抢人,他是在抢时间,抢项目,抢他自己的前途!” 高育良的一番话,把李达康那点小心思扒得干干净净。 祁同伟听得后背有点发凉。 “老师,您说得是。” “还是您看得透彻。” 祁同伟赶紧恭维道。 “所以,不要总想着拿这些事去攻击你的对手。” 高育良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这很低级,也很容易被看穿。” “你现在是公安厅长,要有厅长的格局。” 祁同伟的脸颊有点发烫。 “是,老师教训的是。” 高育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换了个姿势,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 “给陈海打个电话。” “问问情况,丁义珍抓到了没有。” “是。” 祁同伟立刻放慢车速,拨通了陈海的号码。 他特意按了免提。 电话很快就通了。 “喂,同伟师兄?” 陈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陈海,是我。” 祁同伟看了一眼后视镜,说道。 “我和高老师在一起,想问一下丁义珍的案子,有进展了吗?人抓到了没?”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师兄……出事了。” “人……跑了!” 什么?! 祁同伟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一缩。 尽管他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但在这一刻,当着高育良的面。 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表现出了巨大的震惊。 “跑了?” “怎么会跑了?你们不是已经布控了吗?!” 他的声音又惊又怒,演技堪称炸裂。 就好像他真的对这件事毫不知情,并且为此痛心疾首一样。 后座的高育良,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怎么回事?陈海,你给我说清楚!” 高育良的声音带着威严。 电话那头的陈海,显然也听出了高育良的声音。 “高老师……” 陈海的声音更加沮丧。 “我们的人赶到丁义珍的酒店时,他刚刚离开。” “据服务员说,他接了一个电话,饭都没吃完,就匆匆忙忙地从后门溜了。” “等我们反应过来,封锁机场的时候,已经晚了。” 高育良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泄密了! 在他眼皮子底下,就在那场最高级别的保密会议之后,有人把消息捅了出去! 是谁?! 高育良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射向了正在开车的祁同伟。 祁同伟恰好从后视镜里迎上了老师的目光。 他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愤怒的表情。 “岂有此理!” “这绝对是有人通风报信!” “陈海,你们检察院的保密工作是怎么做的!” 他把锅,稳稳地甩给了检察院。 “好了!” 高育良低喝一声,打断了祁同伟。 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怒意。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他对着电话里的陈海说道。 “陈海,你继续查你的,把证据做扎实。” “是,高老师。” 挂了电话,车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祁同伟甚至能感觉到,从后座传来的那股强大的气场,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老师,这……” “开车!” 高育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掉头,去省公安厅指挥中心!” 祁同伟不敢有任何迟疑,猛地一打方向盘,朝着公安厅的方向疾驰而去。 “同伟,你马上下令!” “动用一切技术手段,给我查!” “查丁义珍在出逃前,跟谁通过电话!查那个通知他的人,到底是谁!” “另外,立刻启动公安部的协调机制,联系国际刑警!” “通过出入境管理,对丁义珍进行布控!” 高育良的语速极快。 “他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得把他给我抓回来!” “这事关我们汉东省的脸面,事关党纪国法的尊严!” “是!老师!” 祁同伟挺直了腰板,大声应道。 “我保证完成任务!” 汽车在街道上飞驰。 高育良靠在后座,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泄密者……会是谁呢? 是检察院那边出了内鬼? 还是…… 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祁同伟刚才那“恰到好处”震惊的脸。 真的……只是巧合吗? …… 第7章 你把所有人都当成了傻子! 夜色如墨,李达康的专车缓缓驶入家属院。 他疲惫地靠在后座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车停稳了,李达康带着一身的寒气走进了家门。 “达康,你回来啦。” 客厅的灯亮着,表妹田杏枝正端着一杯热水,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饭菜都给你在锅里温着呢,现在吃吗?” 李达康摆了摆手,脱下外套。 “不吃了,没胃口。” 他的视线扫过玄关,看到了一双高跟鞋。 “她回来了?” 田杏枝点了点头,小声说。 “嗯,下午就回来了,一直在楼上房间里。” “行,我知道了。” 李达康的眼神冷了几分。 “杏枝,你也忙了一天了,早点去休息吧。” “诶,好。” 田杏枝应了一声,把热水放在茶几上,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李达康走到沙发前,仰头喝尽了那杯已经不太烫的水,将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喂?” 电话那头传来欧阳菁带着不耐烦的声音。 李达康声音冷得像冰。 “到我书房来一下。”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后他迈开步子,径直走向二楼的书房。 书房里。 李达康背着手,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门被推开了,欧阳菁一脸不情愿地走了进来。 李达康没有转身。 “欧阳菁,我们离婚吧。” “离婚?” 欧阳菁尖声叫了起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李达康,你凭什么跟我提离婚?!”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李达康缓缓转过身,直视着她。 “电话里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我只问你,这个婚,你离不离。” 欧阳菁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但立刻又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她冷笑起来。 “我不离!” “我告诉你李达康,你想甩开我,没门!” “你别忘了,你能有今天,我欧阳家出了多少力!现在翅膀硬了,想过河拆桥了?” “你要是敢逼我,我就把你的那些破事全都捅出去!” “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面目狰狞。 李达康静静地看着她发飙,没有任何表情。 等她说完了,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说完了?” 他走到书桌后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欧阳菁,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最近在偷偷办内退手续,是也不是?” 欧阳菁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还联系了移民中介,准备拿到绿卡就彻底走人,是也不是?” 李达康每说一句,欧阳菁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李达康再次开口。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 “我只告诉你,你的算盘打得很好。” “在国内捞够了钱,就办个内退,就跑到美国去逍遥自在。” “你把所有人都当成了傻子!” 欧阳菁咬着牙,强作镇定。 “是又怎么样?那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 “你没有资格管我!” “没资格?” 李达康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好,那我就跟你说点有关系的事。”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 “今天下午,最高检反贪总局的人,到了汉东。” 欧阳菁的心,咯噔一下。 她强撑着,嘴硬道。 “那又怎么样?他们查他们的,关我什么事?” “他们是来抓丁义珍的。” 李达康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欧阳菁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丁义珍?! 欧阳菁的腿一软,差点站不稳。 “不……不可能……” “他……他怎么会……” 李达康冷漠地看着她崩溃的表情。 “没什么不可能的,他已经被正式立案侦查了。” 欧阳菁的大脑一片空白。 李达康似乎嫌给她的刺激还不够大,继续不紧不慢地补刀。 “你知道丁义珍为什么被查吗?” “大风厂那块地,记得吧?” “蔡成功那个烂摊子。” 欧阳菁的嘴唇开始发抖。 蔡成功! 这个名字像一条毒蛇,瞬间缠住了她的心脏。 她收过蔡成功的钱! 还不止一次! “这次负责丁义珍案子的,是最高检侦查处处长侯亮平。” 李达康最后抛出了那个决定性的名字。 “说起来也巧。” “这个侯亮平是蔡成功的发小,光屁股长大的兄弟。” “你说,蔡成功为了自保,会不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这位好兄弟?” “到时候,顺藤摸瓜,查到京州城市银行,查到你欧阳副行长的头上……” “你觉得,你那个内退手续,还来得及办完吗?” “你那张绿卡,还能拿到手吗?” 轰隆! 欧阳菁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完了。 她最大的依仗,就是李达康妻子的身份。 可现在,李达康要和她离婚。 她最大的秘密,就是和蔡成功的权钱交易。 可现在,蔡成功落到了自己发小的手里。 她所有的退路,在这一刻被李达康全部堵死。 她浑身发冷,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的眼神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冰冷。 她终于明白了。 他不是在和她商量。 他是在给她下最后通牒。 她还有的选吗? “我……我离……” 欧阳菁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 “明天……明天就离。” 李达康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很好。” 欧阳菁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女儿的抚养费……我要两百万!” “她要读书、生活,处处都要花钱。” 她想为自己最后的出逃,再争取一笔资金。 李达康眼皮都没抬一下。 “可以。” 说完,他便不再看她一眼。 欧阳菁踉踉跄跄地走出了书房。 门关上的那一刻,李达康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下来。 这颗埋在身边二十多年的定时炸弹,终于要拆除了。 …… 与此同时。 汉东省公安厅指挥中心。 灯火通明,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数据流像瀑布一样飞速刷新。 祁同伟穿着笔挺的警服,站在指挥台前,声色俱厉。 “技术处!给我盯紧了!” “丁义珍那部手机的信号,最后出现在哪里?!” 一名技术警察立刻报告。 “报告厅长!信号最后的位置在岩台码头,之后就彻底消失了!” “码头?” 祁同伟眉头紧锁,一副思索的样子。 “这家伙,想从水路跑?!” 他立刻抓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打给了省检察院的季昌明。 “季检,我是同伟啊!” “我们这边刚刚锁定,丁义珍的手机信号最后消失在岩台码头!” “我判断,他极有可能想从水路潜逃!” “我已经命令岩台市公安局,立刻封锁整个码头,进行地毯式搜索!” 电话那头的季昌明和陈海,听到这个消息,精神一振。 “好!好!同伟同志,辛苦你们了!我们的人也立刻赶往岩台!” 挂了电话,祁同伟的嘴角缓缓勾起。 他把一部已经没用的手机,扔到了岩台。 就足够让检察院那帮人,像没头苍蝇一样,在码头上忙活一整夜了。 而真正的丁义珍,此刻在哪里呢? 万米高空之上。 一架飞往洛杉矶的国际航班,正平稳地穿行在云层之中。 头等舱里,丁义珍端着一杯香槟,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他看着窗外,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得意。 还想抓我? 下辈子吧! 他抿了一口香槟,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让他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美国! 自由的美利坚! 我丁义珍,来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在豪宅里,身边围着金发碧眼的美女,从此过上神仙一般的生活。 但是他不知道。 他所向往的自由天堂,等待他的根本不是豪宅美女。 而是在餐馆的后厨里,那永远也洗不完的盘子,和永远也刷不干净的马桶。 他的美国梦,从飞机落地的那一刻,就将彻底沦为一场噩梦。 …… 第8章 好一个汤姆丁! 省岩高速,柴城出口。 十几辆警车顶着红蓝交替的警灯,将整个出口封锁得水泄不通。 所有的车辆都被引导到一旁,逐一接受盘查。 一辆黑色的奥迪,被三辆警车死死地夹在中间。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普通的中年司机被警察架了出来,整个人都在发抖。 “警察同志……我……我就是个代驾……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司机快要哭出来了。 他就是接了个单,送客人去机场。 结果客人半路说有急事,让他把车开到指定地点,自己打车走了。 谁能想到会捅出这么大的娄子。 几名刑警冲进车里,开始地毯式搜索。 在后座的角落里,他们发现了一部手机。 手机是静音状态,屏幕上还亮着微光。 现场指挥官立刻拿起对讲机,向指挥中心汇报。 “报告!目标车辆已经截获!” “车上只有一名代驾司机,嫌疑人不在车内!” “我们在后座发现一部手机,正是我们追踪的那一部!” …… 省检察院。 陈海挂断了电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季检,情况不对。” 他的声音里透着焦躁。 “丁义珍跑了。” 季昌明眉头紧锁。 “怎么回事?不是说截住车了吗?” 陈海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像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车是截住了,人没了!” “只在车上找到一部手机,就是我们一直定位的那部。” 他猛地停下脚步,一拳砸在桌子上。 “这是金蝉脱壳!” “丁义珍这个老狐狸,他故意留下一部手机迷惑我们,为自己争取时间!” “他把我们所有人都当猴耍了!” 季昌明倒吸一口凉气。 从一开始,他们就被牵着鼻子走。 祁同伟那边锁定的手机信号,根本就是一个诱饵。 “那他……他现在可能在哪里?” 陈海的眼睛里闪着寒光。 “查!” “给我查全市所有的监控!” “机场、火车站、长途汽车站!一个都不能放过!” “他丁义珍就算变成一只苍蝇,我也要把他从天上揪下来!”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检察院的技术人员开始疯狂地调取海量的监控视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在机场出境大厅的监控画面里。 他们发现了一个可疑的身影。 一个戴着假发的男人,和丁义珍有九分相似。 “放大!再放大!” 技术员将画面定格,进行高清处理。 “对比步态数据!快!” 几秒钟后,电脑给出了结论。 “报告!步态相似度92.8%,基本可以确认就是丁义珍!” 陈海凑到屏幕前,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 “他去了哪里?!” “查他的航班信息!” 很快,结果出来了。 “查到了!美联航UA888次航班,飞往洛杉矶。” “他用的是一本假护照,名字叫……” 技术员顿了一下。 “汤姆·丁。” 陈海的脸彻底黑了。 “汤姆……丁?” 他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 “好,好一个汤姆丁!” 陈海的怒吼声,在整个办公楼里回荡。 …… 高育良家里,书房的灯还亮着。 高育良穿着一身睡袍,手里捧着一本《万历十五年》,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在等消息。 门被敲响了。 “进来。” 祁同伟推门而入,脸色难看。 “老师。” 高育良放下书,揉了揉眉心。 “说吧。” “丁义珍……跑了。” 祁同伟的声音很低,带着愧疚。 “我们的人在高速上只截到了他的手机,他本人已经坐飞机去了美国。”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高育良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 “废物!” “一个丁义珍,在你公安厅的眼皮子底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飞走了?” “祁同伟,你这个公安厅长,是干什么吃的?!” 祁同伟低着头。 “老师,我失职了。” “失职?” 高育良气得笑了起来。 “这是失职两个字就能解释的吗?” 他指着祁同伟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知道明天谁要来汉东吗?新来的省委书记,沙瑞金同志!” “我们汉东,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么大的一个丑闻!一个副市长,卷款外逃!” “你让我这张老脸,明天往哪儿搁?!” “你让整个汉东政法系统的脸,往哪儿搁?!” 高育良越说越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还去了美国?!” “你不知道美国跟我们没有引渡条约吗?” “他到了美国,这跟直接放虎归山有什么区别?!” “你这是在打我的脸!是在掘我的根啊,同伟!” 祁同伟的头埋得更低了。 “老师,我……” “滚出去!” 高育良指着门口,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祁同伟默默地转身,走出了书房。 当门关上的那一刻,他脸上的恭顺瞬间消失不见。 …… 第二天早上,李达康家里。 客厅里坐着两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 他们是民政局的,专程上门为李书记办理离婚手续。 欧阳菁坐在沙发的另一头,双眼红肿,面无血色。 她一夜没睡。 李达康则是一身笔挺的西装,神情自若。 工作人员将两份打印好的离婚协议,分别递给了他们。 “李书记,欧阳行长,这是离婚协议,请你们过目一下。” “如果没有问题,就可以签字了。” 欧阳菁拿起协议,手指都在颤抖。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财产分割、子女抚养…… 其中一条格外刺眼:男方李达康,自愿承担女儿两百万的抚养费用。 她看着那个“贰佰万”的字样,心里五味杂陈。 这就是她二十多年的婚姻,换来的最后价码。 李达康连看都没看,直接拿起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签完,把笔递给了欧阳菁。 欧阳菁看着那支笔,迟迟没有接。 工作人员小声提醒道。 “欧阳行长?” 欧阳菁深吸一口气,接过了笔。 最终,她还是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她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一切,都结束了。 工作人员收回协议,盖上钢印,然后拿出两本离婚证。 “李书记,欧阳行长,手续已经办好了。” “祝你们……各自安好。” 工作人员说完,识趣地告辞了。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李达康和欧阳菁两个人。 “卡里的钱,尽快转到国外的账户去。” 李达康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里的账户,不安全。” 欧阳菁攥着那个红本本,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李达康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 “早点出去吧。” “换个环境,对你有好处。” 说完,他便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 市委书记办公室。 李达康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他治理下的城市。 阳光正好,车水马龙。 拆除了家里那颗定时炸弹,他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现在,他可以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了。 李达康回到办公桌前,拿起了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 “给我接光明区,孙连城。”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听筒里传来孙连城诚惶诚恐的声音。 “书记!您好!我是孙连城!” “连城啊。” 李达康靠在椅背上。 “大风厂那块地,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电话那头的孙连城,额头上瞬间就冒出了冷汗。 “报告书记……这个……情况比较复杂。” “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 李达康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我就问你,大风厂问题的根子,是不是在山水集团?” “是……是!书记您一针见血!” 孙连城连忙附和。 “那不就结了。” 李达康的声音里透着霸气。 “你,现在马上去联系山水集团的董事长,高小琴。” “让她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孙连城愣住了。 “书记……您要亲自见她?” “怎么?” 李达康反问。 “你觉得我见不得她?” “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 孙连城吓得差点把电话掉了。 “我……我马上去办!” “记住。” 李达康加重了语气。 “大风厂这块硬骨头,别人啃不动,我李达康来处理!” 说完,他便“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第9章 你这个故事,讲得很感人 李达康又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按下了秘书的号码。 “让张树立书记,现在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的,书记。” 没过多久,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京州市纪委书记张树立推门而入,表情严肃。 “书记,您找我?” “树立啊,坐。” 李达康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张树立依言坐下。 李达康笑得意味深长。 “丁义珍跑了。” “你这个纪委书记,担子是不是一下子轻了不少啊?” 这话听着像玩笑,却带着审视的味道。 张树立连忙摆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书记,您可别拿我开涮了!我倒是希望他没跑!” “他这一跑,人是没影了,可留下的这个烂摊子,全都得我们纪委来收拾!” “线索断了,案子还怎么查?” “我这几天为了这事,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张树立一脸的苦大仇深,就差没当场诉苦了。 “行了。” 李达康摆了摆手,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 “烂摊子,也得有人收拾。” “而且,要收拾得漂亮。”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光明峰那个项目,绝不能出问题。” “丁义珍在里头掺和得太深,牵扯了一大批投资商。” “现在他人间蒸发,这帮商人心里肯定七上八下的,生怕被牵连进去。” “人心一乱,投资就要撤。投资一撤,光明峰项目就得黄。这个后果,我们谁都承担不起。” 张树立严肃地点了点头。 “书记说的是。” “所以,我需要你代表市纪委,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 李达康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 “你马上放出风去,就说市委的态度非常明确。” “我们的目标,是丁义珍这个大贪官,而不是那些被他蒙蔽的商人。” “只要他们愿意主动向组织坦白问题,配合我们的调查。” “市委可以对他们既往不咎,甚至保护他们的合法投资。” 李达康的语气斩钉截铁。 “这叫什么?这就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得让那些心里有鬼的人看清楚形势,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张树立的眼睛亮了。 以退为进,分化瓦解。 稳住了这批投资商,不仅光明峰项目能保住,还能从他们手里拿到扳倒丁义珍的铁证。 “明白了,书记!” 张树立猛地站起身。 “我马上就去落实!保证完成任务!” “双规他一个丁义珍,绝不能把整个光明峰项目给规黄了!这个道理,我懂!” 李达康满意地点了点头。 “去吧。” 张树立转身快步离开,脚步都带着风。 …… 大约半个小时后,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了。 “进。” 门开了,孙连城那张满是谄媚的脸先探了进来。 “书记……那个……高董到了。” 他侧过身,一个身姿绰约的女人款款走了进来。 一袭剪裁合体的红色连衣裙,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 她就是山水集团的董事长,高小琴。 一进门,她的目光就落在了办公桌后的李达康身上,没有半分的胆怯。 “李书记,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您可比电视上……要威严得多。” 高小琴的嘴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声音又软又媚,像是带着钩子。 一旁的孙连城听得骨头都快酥了,心里暗骂一声“妖精”。 可李达康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坐吧。” 高小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她优雅地在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 孙连城则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只能僵硬地站在门边。 李达康根本没理会他,目光直直地射向高小琴。 “高董,客套话就不用说了。” “我的时间很宝贵。” “今天请你来,只为一件事。”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 “大风厂。” “大风厂那块地,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三个字。 高小琴眼波流转,瞬间就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 “李书记!” 她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听上去楚楚可怜。 “您可得为我们山水集团做主啊!” “我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孙连城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这演技,不去拿个奥斯卡都屈才了。 高小琴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我们早就跟大风厂的法人代表蔡成功签了股权收购协议。” “款子我们山水集团一分不少,早就打过去了!” “可谁能想到,那个丁义珍!他收了蔡成功的黑钱,就一直压着拆迁许可不批!” “我们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项目动不了工,每天的损失都是天文数字!” “我们找谁说理去?这笔钱,现在就跟打了水漂一样!”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着李达康的表情。 然而,李达康的脸,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直到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下来,李达康才缓缓开口。 “高董。” “你这个故事,讲得声情并茂,很感人。”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在桌上。 “但是,你好像故意忽略了几个非常关键的细节。” 高小琴的心咯噔一下。 “第一。” 李达康竖起一根手指。 “据我所知,蔡成功在大风厂,只占有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权。” “剩下的百分之四十九,是属于大风厂多名持股员工的。” “我就想问问你,高董。” “他蔡成功,凭什么拿全体员工的股权,去给你们山水集团做质押?” “谁给他的这个权力?!” 高小琴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她万万没想到,日理万机的市委书记,居然会对企业的股权结构了解得如此清楚! 这根本不在她的预案之内! 李达康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第二。” “当初审理这个股权质押案子的,是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副院长陈清泉,对吧?” 高小琴的瞳孔猛地一缩。 李达康的嘴角扯出嘲讽的笑容。 “我听说,陈副院长可是你们山水庄园的常客啊。” “而且特别勤奋好学。” “一有时间,就跑到你们山水庄园……学外语。” “学外语”三个字,他咬得特别重。 办公室的温度仿佛降到了冰点。 孙连城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李达康看着脸色惨白的高小琴,慢悠悠地补上了最后一刀。 “高董啊。” “陈院长这外语,看来是学得相当深入啊。” “深入到,连法律都能扔到一边不管了。” “你说呢?” 高小琴彻底失语了,手指攥得发白。 孙连城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同时又涌起莫名的敬畏。 这就叫官大一级压死人吗? 不。 这叫碾压! 书记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直击要害,一剑封喉! 硬,实在是太硬了! 第10章 再出七千万 不等高小琴说话,李达康再次打破了沉默。 “高董。” “我们现在不谈股权,也不谈那个热爱学习的陈副院长。” “我们谈谈大风厂那1300多名职工。” 他伸出三根手指,在高小琴眼前晃了晃。 “一千三百多个人,就是一千三百多个家庭。” “就是一千三百多张等着吃饭的嘴。” “你告诉我,这是单纯的经济纠纷吗?” 李达康身体前倾,死死地盯着高小琴。 “不。” “这不是经济纠纷,这是政治事件!” “一旦处理不好,引发了恶性的群体事件,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他猛地一拍桌子,让高小琴和孙连城同时一颤。 “我李达康,担得起吗?!” “告诉你,谁都担不起!” 高小琴的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可以跟商人谈利益,跟官员谈交换,但她没办法跟市委书记,谈论政治责任的后果。 因为她根本承受不起。 李达康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语气稍稍缓和。 “生意嘛,讲究一个和气生财。” “我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跟你吵架,是想解决问题。” 他靠回椅背。 “我给你,也给山水集团,指一条明路。” 高小琴猛地抬头,眼中闪过希冀。 “很简单。” 李达康看着她,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山水集团,再出七千万。” “什么?!” 高小琴失声叫了出来,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被击得粉碎。 还……还要钱? 孙连城也是一愣,书记这手笔可真够大的。 李达康对她的反应视若无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这七千万,有两个用途。” “第一,拿出四千五百万,作为大风厂持股员工的安置补贴。” “安抚好他们的情绪,让他们拿到钱,安安稳稳地回家。” “第二,剩下的两千五百万,用来重建一个新的大风厂。”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旁边的孙连城。 “连城同志。” “是!书记!” 孙连城立刻立正站好。 “你回去以后,立刻在光明区工业园,给新大风厂划一块地。” “要尽快落实!” “是!” 孙连城大声应道。 李达康点点头,目光重新落回高小琴脸上。 “高董,你听明白了吗?” “先把员工的饭碗问题解决了。” “你们大风厂那块地,想怎么拆,就怎么拆,想怎么建,就怎么建。” “我李达康,绝不干涉。” 高小琴的大脑飞速运转。 七千万…… 再出七千万? 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她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李书记,您这个方案……我,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啊。” 她又搬出了那套说辞。 “我们山水集团,股东构成比较复杂……” “这么大一笔钱,我必须回去跟各位股东商量一下,开会研究决定。”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李达康的表情。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背后还有人,不是她能说了算的。 然而,李达康只是冷笑了一下。 “股东?” “高董,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七千万,很多吗?” 他的声音悠悠传来。 “大风厂那块地,它的市场价值,现在翻了多少倍,你比我清楚!” “用七千万,去撬动一个价值近亿的项目,顺便解决掉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桶。” “这笔账,难道很难算吗?” 高小琴被问得哑口无言。 李达康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回去,告诉那些股东。” “拖下去,你们每天的资金成本是多少?” “一旦那1300个工人闹起来,你们这个项目,就不是损失七千万的问题了。” “而是彻底泡汤!” “鸡飞蛋打,一分钱都别想捞着!”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在我李达康的地盘上,就必须守我的规矩!” “谁想在京州搞事,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高小琴被这股气势压得浑身发抖。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被拍得粉身碎骨。 李达康看着她。 “还有。” “别忘了,陈副院长,还在你们山水庄园等着学外语呢。” “你可别让他等太久了。” “毕竟,法院的工作……可不能耽误啊。” 这话轻飘飘的,却彻底压垮了高小琴最后的心理防线。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高小琴知道,自己没得选了。 “我……我明白了,李书记。” 她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我……我马上回去,跟……跟股东们商量。” “很好。” 李达康坐回了椅子上,端起了那杯已经凉透的茶。 “孙连城,送客。” “高董,请吧。” 孙连城走上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高小琴失魂落魄地站起身,僵硬地冲李达康鞠了一躬。 然后几乎是逃一般地出了办公室。 …… 坐进自己车里,高小琴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刚才在办公室里的每一秒,对她而言都是煎熬。 李达康给她的压力,是她从未遇到过的。 那种不跟你讲条件,不给你留余地。 直接用阳谋和权势碾压过来的感觉,让她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她颤抖着手,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小琴,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他正是山水集团真正的幕后老板,前省委书记赵立春的儿子,赵瑞龙。 高小琴一听到这个声音,积攒的所有委屈瞬间爆发。 “龙哥……”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李达康……李达康他不同意!” “不同意?” 赵瑞龙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 “他想干嘛?丁义珍都跑了,法院的判决也在我们手上,他凭什么不同意?” 高小琴把刚才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当听到李达康要山水集团再拿出七千万时,电话那头的赵瑞龙沉默了。 几秒钟后,是惊天的暴怒。 “他妈的!” 一声巨响,似乎是手机被狠狠砸在了桌子上。 “他李达康疯了吗?!” “他想钱想疯了吧!七千万!他怎么不去抢!” “他算个什么东西!反了天了他!” 赵瑞龙在电话里破口大骂。 “他是不是忘了,当年要不是我爸点头,他能爬到今天的位置吗?” “现在翅膀硬了?想跟我玩过河拆桥了?” “他这是忘恩负义!” 高小琴握着手机,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个白眼狼!” 赵瑞龙怒气难消。 “我他妈就没见过这么硬的臭石头!” “龙哥,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高小琴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办?” 赵瑞龙冷笑。 “你等着!” “我亲自去一趟汉东!” “我倒要当面问问他李达康,他这个京州市委书记,还想不想干了!” …… 第11章 少打听这些有的没的! 高小琴走后,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 李达康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跟这帮人精斗,每一步都得算计到骨子里。 尤其是高小琴背后的那几座大山,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李达康揉了揉眉心,心里盘算着。 这次把高小琴往死里得罪,赵瑞龙那小子肯定要跳脚。 按照原剧情,接下来就是那个著名的“一一六事件”。 山水集团仗着有祁同伟撑腰,直接组织社会闲散人员,开着推土机就要去强拆大风厂。 结果工人们誓死抵抗,双方爆发激烈冲突,最后导致了流血惨案。 这件事影响极其恶劣,也成了压垮京州官场的一根重要稻草。 “连城啊。” 李达康的声音再次响起。 “书记,您吩咐。” 孙连城立马一个激灵,站直了身体。 他现在对书记是打心眼里的服气。 太硬了! 简直是拿捏得死死的。 “你马上给光明区公安分局的局长打电话。” 李达康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让他安排辖区派出所,从现在开始,二十四小时派人去大风厂门口蹲点。” “记住,是蹲点,不是站岗。” 孙连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书记您的意思是……防止山水集团那边……” “对。” 李达康点点头。 “狗急了还跳墙呢,高小琴背后是祁同伟和赵瑞龙,这俩人做事,可没什么底线。” “我担心他们会不顾一切,直接强拆。” “一旦发生群体性事件,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必须提前做好预案,把火苗掐灭。” 孙连城心中一凛。 他光顾着看热闹了,完全没想过这层风险。 “我明白了书记!马上去办!” 孙连城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 李达康又叫住了他。 孙连城停下脚步,恭敬地看着李达康。 “书记,还有什么指示?” 李达康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探究。 “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 孙连城心里咯噔一下。 他确实有个问题憋了很久了。 刚才李书记和高董你来我往,他就在旁边琢磨。 这高小琴,年纪轻轻就执掌百亿集团,能量通天,后台肯定不一般。 汉东姓高的,又有这么大能量的…… 他不由得想到了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高育良。 坊间早有传闻,说这高小琴是高书记的亲侄女。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那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书记……我就是……就是瞎猜啊。” “这个山水集团的高董,她……她是不是跟高育良书记……” 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李达康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孙连城!” “啊?书记我在!”孙连城吓得一哆嗦。 “你这个光明区区长,我看可以改行去当娱记了嘛!” 李达康没好气地斥责道。 “一天到晚琢磨这些张家长李家短的破事!” “有这个闲工夫,多去想想光明峰项目怎么推进!” “想想大风厂那几百号下岗职工怎么安置!” “少打听这些有的没的!对你没好处!” 孙连城被骂得狗血淋头,脑袋都快埋到胸口了。 “是是是,书记教训的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李达康看他那副怂样,气也消了点。 他摆了摆手。 “行了,记住我的话。” “他们不是一路人。” “另外,今天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事。” “尤其是关于陈副院长的事,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 “要是让我听到外面有什么风言风语,我第一个就找你。” “明白吗?” “明白!绝对明白!” 孙连城把头点得像捣蒜。 “行了,去办事吧。” “是!” 孙连城如蒙大赦,离开了办公室。 走到门口,他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这位李书记,真是让人又敬又怕。 不过…… 孙连城咂摸了一下,书记刚才虽然骂得凶,但最后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们不是一路人。” 这话信息量可太大了。 看来这汉东的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得多啊。 …… 另一边,汉东省检察院。 反贪总局侦查处处长侯亮平,正坐在陈海的办公室里。 他翘着二郎腿,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我说大海啊,你这不行啊。” 侯亮平撇了撇嘴,一脸的调侃。 “我这紧赶慢赶地飞过来,就为了给你这老同学撑腰。” “结果呢?人还没到,你这主角就让人给放跑了?” “丁义珍啊丁义珍,你可真是给我汉东反贪局长脸啊。” 坐在他对面的陈海,一脸郁闷。 “你少来!” “说得轻巧,你来试试?” “从最高检下达抓捕指令,到我们这边布置行动,前后不到一个小时。” “对方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精准地收到了消息,还成功跑路了。” “这说明什么?” 陈海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上。 “说明我们内部有鬼!而且这个鬼,级别还不低!” 侯亮平脸上笑容收敛,变得严肃起来。 “这我当然知道。” “我这次来,就是总局派我来,跟你一起,把这个鬼给揪出来。” 他说着,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陈海。 “这是关于丁义珍案的正式移交文件,你签个字吧。” “从现在开始,这个案子由我们反贪总局接手,汉东省检方协同办案。” 陈海接过文件,草草看了几眼,便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行了。” “说吧,猴子,下一步打算怎么查?” 侯亮平拿回文件,重新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查?不急。” “饭要一口一口吃,案子要一点一点办。” …… 汉东省委,政法委书记办公室。 祁同伟正恭敬地站在办公桌前,向高育良汇报工作。 “老师,我们对丁义珍出逃当晚的所有通话记录,都进行了排查。” 祁同伟微微躬着身子,态度谦卑。 “目前查到,在最高检下达指令前后,有四个可疑电话打给了丁义珍。” “其中三个,是来自手机,都是不记名的黑卡,现在已经无法追踪。” 高育良端坐在椅子上,面沉如水。 他扶了扶眼镜,沉声问道。 “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 祁同伟的头垂得更低了。 “来自路边的公用电话亭。” “公用电话亭?” 高育良的眉头皱了起来。 “查到是谁打的了吗?” “没有。” 祁同伟摇了摇头。 “我们调取了电话亭附近的监控,但是打电话的人反侦察能力很强。” “他全程低着头,根本无法识别面部特征。” “而且他离开后,还绕了好几个圈子,专挑没有监控的死角走,线索到那里就断了。” “废物!” 高育良猛地一拍桌子,语气严厉。 “省公安厅,一个电话都查不明白!” “这要是传出去,我们汉东警方的脸往哪搁!” 祁同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连忙认错。 “是,老师,是我的失职,我回去一定严加督办!” 高育良胸口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彻查!” “给我把汉东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这个通风报信的内鬼给我揪出来!” “不管是哪个部门,涉及到谁,一律严查到底!” “为了表示清白,从我开始查!” “把我当晚的通话记录也调出来,给我仔仔细细地查!” 高育良的声音掷地有声。 祁同伟心中一凛,表面上却愈发恭敬。 “是!老师!” “我明白了!” 从高育良的办公室出来,祁同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后背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幸好…… 幸好他当时足够谨慎。 安排丁义珍准备跑路的手机卡,是全新的,而且打完电话就立刻冲进了下水道。 天衣无缝。 第12章 我们也是受害者! 陈海家里,灯火通明。 饭菜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酒气,在空气中弥漫。 桌上摆着几样家常菜,但谁都心不在焉。 侯亮平把腿翘在椅子上,一副没骨头的样子,眼睛却贼亮。 他突然从一旁拎出两只张牙舞爪的大螃蟹。 “哎,亦可,咱的陆大处长。” 他冲着正在埋头扒饭的陆亦可喊。 “你看这螃蟹,多肥。” 陆亦可抬起头,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林华华倒是很捧场,探过头来看。 “哇,好大的螃蟹。” “那可不。” 侯亮平得意洋洋。 “赶紧的,上锅蒸了,给我们加个菜。” 陆亦可放下碗筷,认命地站起身,走到厨房。 “就知道使唤我。” 她嘴里嘟囔着,手上的动作却很麻利。 很快,螃蟹蒸好了,红通通地被端上了桌。 侯亮平嘿嘿一笑,毫不客气地掰下一只最大的蟹腿。 用筷子捅出雪白的蟹肉,蘸了点姜醋,一口塞进嘴里。 “嗯——” 他满足地眯起眼睛。 “人间美味啊。” 陈海闷着头喝酒,没搭理他。 侯亮平吃完一条腿,又掰下另一条,慢悠悠地开口。 “海子,你看这螃蟹。” “多像我们办的案子。” 陈海眼皮跳了一下,抬起头。 “什么意思?” “你看啊。” 侯亮平用蟹腿指了指桌上的两只螃蟹。 “赵德汉,被我一口就给‘吃’了,连渣都不剩。” “这另一只呢,就是那个丁义珍。” 他用筷子敲了敲另一只完好无损的螃蟹壳。 “本来也该是盘中餐的,结果呢?” “嘿,让他给溜了。” “现在正在国外,逍遥快活,苟活于世呢。” “你说,这剩下的一只,谁来吃?” 他这话一出口,陆亦可和林华华的脸都白了。 这话,是说给她们听的,更是说给陈海听的。 陈海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侯亮平!”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怀疑我?” “还是怀疑我手下的人?” 侯亮平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放下筷子,身子坐直。 “我不想怀疑任何人。” “我只想知道,丁义珍,为什么能从你们眼皮子底下跑掉!” “你们汉东省检,你们反贪局,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跟丢了?” “陈海,你这个局长,是怎么当的!” 陈海的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亦可站了起来,脸色发白,但眼神坚定。 “侯处长,这件事,主要责任在我。” “是我负责带队盯梢,是我的人跟丢了。” 林华华也跟着站起来。 “还有我,我也有责任。” “是我们工作失误,我们愿意接受任何处分。” 侯亮平的目光从她们俩脸上一扫而过,最后又落回陈海身上。 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处分?现在说处分有什么用?” “人已经跑到国外去了!” “行了,都坐下。” 他摆了摆手。 “我不是来追究责任的。” “我来,是来办案的。” 他看着陈海,一字一句地说。 “从现在开始,这个案子,我说了算。” “你们汉东省检,所有人,包括你陈海在内,都必须无条件配合我。” “谁要是有二心,或者再出什么幺蛾子……” 他顿了顿。 “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陈海点了点头。 “你放心,我们全力配合。” “好。” 侯亮平重新拿起筷子,指了指那只没动的螃蟹。 “那就吃饭。”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 夜色渐深,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李达康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此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李达康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皱得更紧了。 赵瑞龙。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他拿起电话,语气平淡。 “喂。” “达康书记,没打扰您休息吧?” 电话那头传来赵瑞龙油腔滑调的声音。 “没呢,刚忙完。” 李达康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这么晚了,有事吗?” “嗨,没什么大事。” “我刚到京州,寻思着,怎么也得来拜访一下您这位父母官啊。” “我爸也时常念叨您呢,说您是咱们汉东的好干部。” 又搬他爹出来。 李达康心里冷笑。 “赵书记身体还好吧?” 他客气地问了一句。 “好,好着呢,就是总操心国事。” 赵瑞龙顺势说道。 “达康书记,您看方便吗?我带了两瓶好酒,过去跟您喝两杯?” “酒就免了。” 李达康直接拒绝。 “你过来吧,我家里等你。” 挂了电话,李达康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家里,田杏枝正在客厅打扫卫生。 看到李达康回来,她连忙迎了上去。 “您回来了。” “嗯。” 李达康点了点头。 “一会儿有客人来,你准备一下。” “好的。” 没过多久,门铃响了。 田杏枝打开门,一个年轻男人站在门口,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 正是赵瑞龙。 “达康书记在家吧?” “在,在,赵公子快请进。” 田杏枝显得有些拘谨。 赵瑞龙大步流星地走进客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李达康。 “达康书记,我没来晚吧?” 李达康站起身,朝他伸出手。 “不晚,刚到家。” 两人握了握手。 田杏枝端着两杯泡好的热茶走了过来。 “书记,赵公子,喝茶。” 李达康看了赵瑞龙一眼,对田杏枝说。 “小赵不爱喝茶。” “他爱喝可乐,冰的。” 赵瑞龙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瞧我这记性,还是达康书记了解我。” “没事没事,茶也很好,入乡随俗嘛。” 他客气地接过茶杯,但并没有喝。 田杏枝有些不知所措,退了下去。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李达康开门见山。 “赵书记最近身体怎么样?” “托您的福,我爸身体硬朗得很。” 赵瑞龙把茶杯放在桌上。 “就是闲不住,总关心汉东的发展。” “前几天还跟我说,让我多跟您学习。” “要大力扶持咱们汉东的民营企业,给他们创造好的营商环境。” 李达康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眼皮都没抬一下。 “赵书记有心了。” “不过,我们还是别绕圈子了。” “你今天来,是为了山水集团的事吧?” 赵瑞龙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没想到李达康这么直接,一点面子都不给。 “达康书记快人快语。” 他干咳了两声,索性也摊牌了。 “是,我是为了光明峰项目来的。” “这个项目,我们山水集团可是投了不少钱。” “现在丁义珍跑了,项目停工,我们的损失也很大啊。” 李达康放下茶杯,看着他。 “损失最大的,不是你们山水集团。” “是那些等着安置费的大风厂工人!” “赵瑞龙,我今天就把话给你挑明了。” “那七千万的安置费,你们山水集团,到底还不还?” 赵瑞龙的脸色沉了下来。 “达康书记,这话就不对了。” “当初的协议上写得清清楚楚。” “我们山水集团收购大风厂的股权,这七千万的安置费,应该由政府来出。” “我们已经额外支付了三千五百万,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现在丁义珍跑了,总不能把这笔烂账都算在我们头上吧?” “我们也是受害者!” “受害者?” 李达康气得笑了。 “你们要是受害者,那大风厂的下岗工人是什么?” “是待宰的羔羊吗?” “赵瑞龙,我不管你跟丁义珍有什么协议,我也不管你们的账是怎么算的。” “我只知道,工人们的钱,一分都不能少!” “现在这笔钱,你们山水集团必须出!” 赵瑞龙的火气也上来了。 他翘起二郎腿,靠在沙发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李书记,你这是强人所难啊。” “我们是商人,不是慈善家。” “这笔钱,我们出不了。” “你要是觉得不合理,可以走法律程序嘛。” 李达康死死地盯着他。 他知道,跟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赵瑞龙,我劝你一句。” “破财消灾。” “你最好,把这笔钱拿出来,把这个雷给排了。” “否则……” “真要炸了,对你,对你父亲,都没有好处。” 赵瑞龙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市委书记,竟然敢这么跟他说话。 “李达康,你这是在威胁我?” 李达康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冰冷。 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 赵瑞龙不服气地迎着李达康的目光。 他就不信,在汉东,还有人敢不给他父亲赵立春面子。 “这笔钱,我不会出的。”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倒要看看,能炸出什么花来。” 第13章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砰——!” 赵瑞龙把李达康家里的门摔得震天响。 坐进车里,赵瑞龙余怒未消。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老板铁青的脸,一句话不敢说。 赵瑞龙抓起手机,直接拨了个号码出去。 他得找他爹。 他就不信了,一个李达康,还能翻了天不成! 电话接通了。 “喂,爸。” 赵瑞龙的声音还带着火气。 “是我,瑞龙啊。” “爸,京州这个李达康,他简直是给脸不要脸!” “我跟他谈大风厂那块地的事,他居然让我再掏七千万出来!” “那块地我们都盘下来半年了!他现在搞这一出,不是存心恶心人吗?” 电话那头,赵立春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 “七千万?” “对!七千万!” 赵瑞龙找到了宣泄口,音量都高了八度。 “他怎么不去抢?这钱凭什么我们出?” “爸,你得给我做主啊,你跟省里打个招呼,看他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他以为会得到父亲的支持。 结果,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斥。 “蠢货!” 赵瑞龙懵了。 “爸,你……你骂我?” “骂你?我他妈还想抽你!” 赵立春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你以为现在还是什么时候?” “李达康是什么人?他是在给你挖坑!你个蠢蛋还一头往里扎!” “七千万,多吗?” “跟那块地的利润比,跟山水集团的声誉比,多吗?” “为了这点钱,你跟他撕破脸,闹到省里去。” “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赵瑞龙吃相难看,连下岗工人的安置费都要赖?” “你爹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一连串的质问,让赵瑞龙那点嚣张气焰,瞬间灭了一大半。 “可是……爸,这口气我咽不下啊。” 他还在小声地辩解。 “咽不下?咽不下也得给我咽!” 赵立春声音坚定。 “把钱给他。” “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地把这件事给我办妥了!”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了。 赵瑞龙握着手机,愣在座位上。 半晌,他猛地一拳砸在座椅靠背上。 “操!” “去山水庄园!” 他对着司机低吼道。 …… 李达康家里。 他正一个人坐在书房,窗外的城市灯火映在他脸上,明暗不定。 七千万。 赵瑞龙那小子,估计正躲在哪个角落里骂娘呢。 但这钱,解的是燃眉之急。 京州这个大摊子,到处都是窟窿,到处都需要钱。 他这个市委书记,当得跟个要饭的CEO一样。 靠山水集团这种资本家发善心? 一次可以,次次都这样,自己就成了被资本牵着鼻子走的狗了。 绝对不行。 李达康站起身,走到窗边。 他需要钱。 他需要一笔自己能完全掌控的,干净的资金。 但钱从哪来? 他脑子里飞速盘算着。 作为穿越者,他最大的金手指,就是领先这个时代的认知。 股票?期货?风险太大,而且容易留下痕迹,被人抓住把柄。 搞实业?周期太长,他现在的位置也不允许他这么干。 那…… 一个念头,突然从脑海深处冒了出来。 写小说! 对啊!写网文! 在前世,那个网络文学爆炸的时代,多少大神靠着一支笔,就成了亿万富翁。 随便搬运一本过来,在这个网文还处于萌芽的时代,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简直是完美的“atm机”!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遏制不住。 李达康立刻开始思考具体的操作。 自己肯定不能出面,必须找一个代理人。 一个完全信得过的人。 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身影。 他的表妹,田杏枝。 李达康不再犹豫,直接下楼找人。 “咚咚咚……” 田杏枝打开门,看到李达康。 “杏枝,没打扰你吧?” 李达康的声音很柔和。 “没有没有,您有事就说。” “嗯……是有个事,想请你帮个忙。” 李达康组织了一下语言。 “跟我还用说‘请’字?什么事,尽管吩咐!” 田杏枝一下子清醒了。 “我想……写点东西,在网上发表,赚点稿费。” 李达康说得有些含糊。 “写东西?您要当作家啊?那好啊!我支持你!” 田杏枝很是惊喜。 “但是……我的身份不方便。” “所以想用你的名字去注册发表,你看行吗?” 田杏枝愣了一下。 她不傻,立刻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 她担心的不是别的。 “您平时工作那么忙,都快累垮了,哪还有时间写东西啊?” “你别太辛苦了,身体要紧啊。” 听到表妹关切的话,李达康心里一暖。 “放心吧,我有分寸。这事儿就当是我的一个……爱好,一个放松的方式。” “那……这能赚多少钱啊?” “先试试看吧,反正亏不了本。” 李达康说得相当保守。 “行!我听你的!” 田杏枝干脆地答应了。 “需要我做什么,随时告诉我!身份证,银行卡,都给你准备好!” “好,那你早点休息。” 敲定这件事,李达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最关键的一步,解决了。 第二天一早。 李达康刚到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喂,李书记,早上好啊。” 一个娇媚的女声传了过来,是高小琴。 “高总,有事?” 李达康的语气不咸不淡。 “李书记,您真是快人快语。” 高小琴轻笑了一声。 “您昨天提的七千万,我们山水集团出了。” “钱,今天下午就能到您指定的账户上。” “高总客气了。这不是给我个人的,是给大风厂嗷嗷待哺的工人的。” 李达康淡淡地纠正道。 “是是是,李书记高风亮节,我们佩服。” 高小琴顺着杆子往上爬,接着话锋一转。 “那……李书记,关于大风厂的拆迁,您看什么时候能有个准信儿?” “我们为了这块地,也等了快半年了,集团上下压力都很大啊。” 这才是她打电话的真正目的。 李达康靠在椅子上,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 “钱到账之后,半个月内,我保证拆完。” “这么快?” 高小琴的声音里透着惊讶。 “不过,我有个条件。” 李达康不紧不慢地说道。 “拆的时候,厂房可以推平。” “但里面的那些机器设备,得先小心地拆出来,完好无损地留给新大风厂。”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没问题。我们一定配合。” 高小琴答应得很爽快。 对她们来说,那些破铜烂铁一文不值,只要能尽快把地拿到手,怎么都行。 “好。” 李达康很满意她的态度。 “等钱到账,我会亲自去大风厂一趟,现场调研。” 这句话,既是承诺,也是警告。 “好的,李书记,那我们……就等您的好消息了。” 挂了电话,李达康立刻按下了内线。 “让孙连城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 孙连城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进来的。 “书记,您找我!” 李达康抬头看了他一眼。 “山水集团那七千万的善后款,今天下午就到账。” 孙连城眼睛一亮。 “真的吗?书记!您……您真是雷厉风行啊!” “这……这天大的难题,就让您这么给解决了?”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马屁拍得又响又亮。 “少说废话。” 李达康摆了摆手。 “给你个任务。” “马上去设立一个专款专用账户,专门用来管理这笔钱。” “这个账户,要接受市纪委和市审计局的双重监管。” “确保每一分钱都落在实处,一分都不能挪用!” 孙连城立刻把胸脯拍得“梆梆”响。 “书记您放心!” “我孙连城拿我的人格保证,绝对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帖帖!” “谁敢动这笔钱一根指头,我第一个不饶他!” “去办吧。” 李达康挥了挥手。 孙连城领了圣旨一般,兴高采烈地退了出去。 下午三点。 孙连城的电话准时打了进来。 “书记!钱……钱到账了!” “一分不差!七千万!” “好。” 李达康平静地应了一声,然后站起身。 窗外的阳光正好。 是时候,去看看那些等着他的人了。 他拉开办公室的门,对秘书说道。 “备车,去大风厂。” 第14章 这个责任,谁担得起? 通往大风厂的路上,一列低调的黑色车队正平稳行驶着。 后座,李达康闭目养神。 手指却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 孙连城坐在他身旁,大气都不敢喘。 他能感觉到,李书记心情似乎并不轻松。 孙连城想不明白。 钱的问题解决了,书记怎么还这副表情? 他哪里知道,李达康此刻脑子里盘旋的,根本不是那七千万。 而是原剧情里那场触目惊心的大火——“一一六事件”。 工人们用血肉之躯和汽油桶对抗强拆。 最终一把大火,把京州彻底点燃,推向了风口浪尖。 自己既然来了,就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这才是他今天来大风厂的真正目的。 “在厂区门口停下。” 临近大风厂时,李达康突然睁开眼,对前排的司机吩咐道。 “啊?书记,不直接开进去吗?” 孙连城一愣。 “不开进去,我们走进去。” 李达康坐直身子。 车队在距离大门口几十米的地方缓缓停下。 李达康推门下车,孙连城和其他随行人员赶紧跟上。 眼前的景象,让孙连城倒吸一口凉气。 大门口,用破麻袋装满沙土,堆起了半人高的掩体。 几根磨得发亮的钢管交叉着焊死,成了最原始的拒马。 掩体后面,几个穿着工装的汉子警惕地盯着他们,手里还攥着木棍。 工厂的围墙上,拉着巨大的白色横幅。 “誓与大风厂共存亡!” “奸商蔡成功,还我血汗钱!” “我们要吃饭,我们要活路!” 字字泣血,触目惊心。 李达康面无表情,一步步朝大门口走去。 他的脚步很稳,眼神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他在找那个最关键,也最致命的东西。 很快,他的目光就锁定在了大门侧后方,那十几个码放整齐的油桶上。 就是它们! 李达康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甚至不需要走近,就能闻到空气中飘散过来的汽油味。 这帮工人,还真把这玩意儿当成护身符了。 “书记,您看这……这搞得也太不像话了!” 孙连城跟在后面,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架势,心里直打鼓。 “这要是起了冲突,后果不堪设想啊。” 李达康没理他,径直走到了那堆汽油桶前,停下了脚步。 他伸出手指,在冰凉的桶壁上轻轻敲了敲。 沉闷的声音,证明里面是满的。 他的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 门口的护厂队员早就认出了他,电视里天天见的市委书记,谁不认识? “是李达康书记!” “李书记来了!” 消息像风一样传了进去,整个厂区都骚动起来。 很快,几个身影从厂区里快步跑了出来。 为首的,正是大风厂工会主席郑西坡。 他身边还跟着马副厂长和尤会计。 而在他们身后,陈岩石也跟着走了出来。 看到陈岩石,李达康紧绷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一点。 “陈老,您也在这儿啊。” 他主动迎了上去,握住了陈岩石的手。 “这么大年纪了,还为工人们的事情操心,辛苦您了。” 陈岩石打量着李达康,点了点头。 “达康书记,你可是稀客啊。” “工人们都盼着您来呢。” “我不来不行啊。” 李达康握着他的手,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那些汽油桶。 “再不来,我怕是要出大事了。” 说完,他松开手,转向了气喘吁吁的郑西坡。 “郑主席。” “哎,李书记,您好,您好!” 郑西坡激动地搓着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达康指了指他身后的汽油桶。 “这些桶里,装的是什么?” 郑西坡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说道:“就……就是点……水……” “水?” 李达康冷笑。 “郑西坡同志,我再问你一遍,这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李达康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在场所有人都心里一颤。 郑西坡被他这眼神和气势吓得腿一软,脑袋耷拉了下来。 “是……是汽油……” 话音刚落,李达康的怒火彻底爆发了! “汽油?!” 他猛地一拍汽油桶,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我问你们,你们是不是疯了!” “啊?!” “你们这是护厂队,还是准备集体自焚的敢死队?!” “知不知道这玩意儿只要一个烟头,一个火星,就能把你们全都送上天!” “到时候别说救你们,连个全尸都找不着!” 他的话一句比一句响,骂得郑西坡和一众工人们头都抬不起来。 他们只想着拿汽油吓唬人,保住工厂,哪里想过这其中的巨大风险。 此刻被李达康当头棒喝。 一个个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恐惧。 陈岩石也是一脸凝重。 “孙连城!” 李达康猛地回头,对着还在发愣的孙连城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 “马上!给消防队和市安监局打电话!” “让他们带上所有设备,火速赶到现场!排查所有安全隐患!” “是!是!书记!” 孙连城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跑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李达康扫视着眼前被吓住的工人。 “我知道,你们有委屈,有难处。” “但这不是你们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的理由!” “你们的命,不光是你们自己的,也是你们老婆孩子,爹妈父母的!” “你们要是出了事,让他们怎么办?” 一番话,说得不少工人眼圈都红了。 李达康看着他们,话锋一转。 “那个蔡成功呢?” “他在哪儿?” 提到这个名字,郑西坡一脸的愤恨。 “书记,我们也不知道啊。” “给他打电话,要么关机,要么没人接,早就联系不上了。” 一旁的陈岩石叹了口气,接过话头。 “达康书记,你就别问了。蔡成功那个王八蛋,早就卷款跑路了。” “工人们找不到他,没办法,只能来找我这个老头子,让我给他们撑腰。” 李达康点了点头,这和他知道的剧情一模一样。 “陈老,您放心,工人们的腰,我来给他们撑!”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今天下午,山水集团垫付的七千万安置款,已经到账了。” “我今天来,第一是宣布这个好消息。” “第二,就是来解决你们这个要命的‘护身符’的!” 除了眼前这些汽油桶,李达康记得,原剧情中还有一个二十吨满油的汽油库。 这玩意儿一旦爆炸,那不是一场火灾,那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到时候,死的就不是几十个人,是几百,几千,甚至几万人! 这个责任,谁担得起?! 而工人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守着的不是希望,而是足以毁灭一切的地狱入口。 第15章 我们这是在自救! 李达康的话音掷地有声。 工人们听到安置款已经到账的消息,脸上满是错愕。 真的假的? 钱……钱真的到了? 他们闹了这么久,又是护厂又是堵门,甚至不惜豁出性命,为的不就是这笔钱吗? 现在,市委书记亲自跑到他们面前,说钱已经到了? 这反转来得太快,让所有人都有些发懵。 还是陈岩石站了出来,他紧紧盯着李达康。 “达康书记,你说的是真的?” “七千万,一分不少?” 李达康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陈老,我李达康没必要在这种事上,跟大风厂的职工开玩笑。” 他顿了顿。 “钱,确实已经到了账上,专款专用。” “但是!” 李达康话锋一转。 “这笔钱怎么发,发给谁,发多少。” “需要一个章程,需要一个能代表你们所有人和市里谈判的代表。” 听到这里,陈岩石立刻明白了李达康的意思。 他往前走了一步。 “达康书记,我提议,就让大风厂的工会主席郑西坡,作为我们工人的全权代表。” “他最了解厂里的情况,也最清楚工人们的诉求。” 李达康看向一旁有些畏畏缩缩的郑西坡,没有丝毫犹豫。 “可以。” “我同意。” 见李达康答应得如此爽快,陈岩石反倒愣了一下。 他这个市委书记,今天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陈岩石心里嘀咕着,但嘴上没停。 “我们去职工阅读室谈。” “那里地方大,也安静。” 李达康没什么意见,点了点头。 “可以,听陈老的。” 陈岩石却紧接着又补了一句。 “达康书记,再叫上十五个工人代表,一起跟你谈。” “省得你仗着市委书记的身份,以权压人!” 这话就说得相当不客气了。 几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李达康的鼻子说,我信不过你。 跟在李达康身后的几个干部,脸色当场就变了。 孙连城更是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我的天,陈老您可真是敢说啊!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李达康反而笑了。 “好。” “陈老,您这个提议,我更没意见。” “别说十五个,就是再多来十五个,我李达康也奉陪到底。” 他坦然地摊开手。 “我今天来,就是来解决问题的。” “只要能把问题解决了,在哪谈,跟谁谈,我无所谓。” 这番磊落大方的表态,让原本对他充满敌意的工人们,都缓和了不少。 就连陈岩石,也一时有些语塞。 李达康看着他的表情,心里跟明镜似的。 想拿人多势众来给我施压? 想用群众代表来防止我搞一言堂? 陈老啊陈老,您这套路,我熟得很。 但他今天,偏不接招。 “不过……” 李达康拉长了声音。 “在谈判之前,我还有一个要求。” 陈岩石眉头一皱。 “什么要求?” “我要先视察一下整个厂区。” 李达康的目光越过人群,望向工厂深处。 “尤其是,你们厂里的油库。” 油库?! 这两个字一出口,郑西坡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周围的几个老工人,也是心头猛地一跳。 他们的反应,怎么可能逃得过李达康的眼睛。 果然,重头戏在这儿呢。 “怎么?” “一个破厂子,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吗?” 李达康故意用上了激将法。 “还是说,你们心里有鬼,不敢让我看?” “没……没有!” 郑西坡被逼到墙角,只能硬着头皮否认。 “书记您想看,我们……我们就带您去……” 陈岩石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眼睛里闪过疑虑。 但他想不出李达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 “郑西坡,你在前面带路。” 李达康直接下了命令。 郑西坡双腿跟灌了铅一样,磨磨蹭蹭地往前走。 工人们自动分开一条路,表情都无比复杂。 李达康跟在后面,扫视着这个破败不堪的工厂。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绕过一个巨大的车间后。 一处被铁丝网围起来的独立院落,出现在众人眼前。 院子中央,一个巨大的卧式油罐,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油罐上,“严禁烟火”四个红色大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旁边还立着一块牌子,上面标注着它的容量。 二十吨。 李达康的瞳孔,骤然收缩。 找到了,就是这个玩意儿! 李达康目光锁定在郑西坡毫无血色的脸上。 “郑主席,我记得你们大风厂的运输车队,好像只有七辆车吧?” “是……是的……” 郑西坡结结巴巴地回答。 “好。” 李达达点了点头。 “那你来给我解释解释。” “七辆运输车,你们常备二十吨的汽油干什么?” “啊?” “你们是准备拉着汽油,去参加世界拉力锦标赛吗?” 李达康的质问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郑西坡的心口! “我……我……” 郑西坡大脑一片空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陈岩石走上前来,挡在了郑西坡和李达康中间。 “达康书记,我们这是在自救!” “山水集团的拆迁队,跟土匪一样!推土机都开到我们厂门口了!” “不准备点家伙,怎么保卫工厂?怎么保卫自己的家园?” “自救?” 李达康气得笑出了声。 “陈老,您管这个叫自救?” 他指着身后的巨大油罐,对着周围所有的工人怒吼道。 “我看这不叫自救,这叫自杀!” “是集体自杀!” “你们知不知道,这玩意儿要是炸了。” “别说你们这个破厂,半个京州城都得跟着完蛋!” “你们这是在拿几十万人的性命,当你们的护身符!” “糊涂!愚蠢至极!” 李达康的咆哮声在空旷的厂区里回荡。 陈岩石被他骂得老脸通红,梗着脖子反驳。 “那我们能怎么办!” “我们被逼得没办法了!” “我给你,给市里,写了多少封举报信?你们理过吗?看过吗?” “你要是早点管,我们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李达康,你这是脱离群众!你这是官僚主义!” 陈岩石的指责字字诛心。 李达康眉头紧锁,断然否认。 “我没有收到过你任何一封信!”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陈老,信的事情,股权纠纷的事情,我们待会儿可以慢慢谈,谈一天一夜都行!” “但是现在!” 他的手再次指向油罐。 “必须先解决这个东西!” “在它被安全处理掉之前,其他所有事情,都得往后放!”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警笛声划破了厂区的寂静。 几辆红色的消防车和印着“安监”字样的执法车,呼啸着冲进了大风厂的大门。 车门打开,消防员与安监人员迅速跳下车,列队跑了过来。 为首的消防队长一眼就看到了李达康,立刻上前敬礼。 “报告书记!京州市消防支队奉命前来!” 李达康点了点头,脸色凝重。 “现在,我命令!” “立刻封锁整个厂区,拉起警戒线,疏散所有无关人员!” “消防车就地展开,铺设水带,所有泡沫炮对准油罐,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安监局的同志,马上对油库进行全面检测,排查所有安全隐患!” “是!” 消防和安监人员得到命令,立刻行动起来。 陈岩石看着这阵仗,急了。 “李达康,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李达康转头,看着他,眼神冰冷。 “我要干什么?” “我要拆掉这个炸弹!” 他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一个号码。 “给我接石化公司!我李达康!” 电话很快接通,他对着听筒下令。 “马上调集所有的大型油罐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大风厂!” “对!所有的!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 “天黑之前,必须把这里的二十吨汽油,一滴不剩地给我全部抽走!” “什么?!” 陈岩石听到这话,彻底炸了。 “不行!绝对不行!” 他冲到李达康面前,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这汽油是我们最后的底牌!” “你把它抽走了,我们几百号工人的权益谁来保障?” 李达康挂掉电话,静静地看着他。 “陈老,我再说一遍。” “工人的权益,我来保障。” “但是这个所谓的‘筹码’,我决不允许它在这里多待一分钟!” 他的气势在这一刻攀升到了顶点,死死压制住了情绪激动的陈岩石。 “从现在开始,大风厂的安全问题,由市委市政府全面接管!” “这里,我说了算!” “谁,也别想拿几十万人民的生命安全来当赌注!” 第16章 官商一体! 大风厂,职工阅览室。 李达康坐在主位上,神色看不出喜怒。 桌子对面,是以陈岩石为首的大风厂职工代表。 李达康轻轻敲了敲桌面。 “好了,安全隐患已经排除。” “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你们的问题了。” 他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大家畅所欲言,有什么诉求,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讲。” “今天我来,就是解决问题的。” 话音落下,阅览室里却是一片死寂。 工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当这个出头鸟。 跟市委书记拍桌子,那是被逼急了。 现在真坐下来谈,那股子气势一泄,心里又开始犯嘀咕。 李达康也不催,就那么静静地等着。 他知道,这帮工人需要一个主心骨来开口。 果然,沉默了半晌,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陈岩石身上。 李达康顺水推舟,看向陈岩石。 “陈老,您先说吧。” 陈岩石腰杆挺得笔直。 “李书记,既然你让我们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们大风厂的职工,就两个诉求。” “第一,股权!” “第二,安置!” “大风厂是我们工人的厂子,现在厂子没了,我们的股权不能就这么变成废纸!” “山水集团拿走了我们的地,就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必须保障我们全体职工的利益!” 这与其说是提诉求,不如说是在向李达康发难。 李达康面不改色。 “说得很对,职工的合法权益,必须得到保障。” 他话锋一转,追问道。 “但具体怎么保障?你们的诉求,能不能量化一下?” “比如说,股权,你们想要多少补偿?” “安置,你们想要什么样的安置?” 陈岩石还没开口,他身边的郑西坡抢先说道。 “我们的要求,跟陈老说的一样!” 李达康的目光从郑西坡脸上一扫而过,最终还是落回陈岩石身上。 “陈老,你来说。” 陈岩石往前探了探身子。 “李书记,我们不算计你,也不讹诈山水集团。” “我们就按最基本的道理来算。” “我们大风厂这块地,现在值多少钱?保守估计,十个亿!” “我们职工持股百分之四十!” “十个亿的百分之四十,那就是四个亿!” “山水集团,必须拿出四个亿的股权款补偿给我们!” “少一分都不行!” 四个亿! 这个数字一出来,旁边的孙连城眼皮都跳了一下。 我的天,真敢开口啊。 李达康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 “十个亿?” “陈老,您这个数字,是从哪儿来的?” “是请了专业的评估公司,还是蔡成功跟您说的?” 陈岩石脖子一梗。 “这还用评估?京州的地价一天一个样,我们这块地位置这么好,说十个亿都是少的!” 李达康摇了摇头,语气平淡。 “陈老,您退休太久,可能对市场不太了解了。” “这块地不是商业用地。” “按照现在的市场行情,撑死了,也就三五个亿。” “你这十个亿的估值,水分太大了,简直是漫天要价。” 陈岩石的老脸一下子涨红了。 “你……你这是帮着山水集团说话!” “官商一体!” 李达康的脸色沉了下来。 “陈老,说话要讲证据。” “我是市委书记,我首先要对京州的发展负责,也要对事实负责。” “不能你们说多少,就是多少。” 眼看双方在地价上就要吵起来。 李达康话锋一转,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我问一下,这个蔡成功,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岩石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他想了想,还是维护道。 “蔡成功……他本质不坏。” “就是做生意,脑子活络了点,但对工人还是有感情的。” “要不是被山水集团逼到绝路,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哦?” 李达康拖长了声音,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本质不坏?” “对工人有感情?”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拍在桌上。 “陈老,你恐怕还不知道吧。” “山水集团当初还另外支付了三千五百万的安置费。” “这笔钱,是打到蔡成功个人账户上的。” “但是!” “蔡成功转手就私吞了这笔钱!” “这就是你说的,本质不坏?” 所有职工代表,全都懵了。 郑西坡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满脸的难以置信。 “什么?!” “那个王八蛋!” “他怎么敢!” “我们的钱!那是我们的卖命钱啊!” 工人们瞬间炸了锅,群情激愤,叫骂声此起彼伏。 陈岩石也呆住了。 他一直把蔡成功当成走投无路的受害者,没想到…… 现实,狠狠地抽了他一个耳光。 李达康冷眼看着这一切,等他们稍微发泄了一下情绪,才继续说道。 “所以,陈老,我们现在谈问题,要不要先把蔡成功这个‘内鬼’给揪出来,算算清楚?” 陈岩石老脸一阵红一阵白。 但他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强行稳住心神。 “蔡成功是蔡成功!他犯了法,自有国法处置他!” “但这不能成为山水集团推卸责任的理由!” “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地被他们拿走了。” “我们的工作没了,他们就必须给我们补偿,给我们解决工作!” 他还是死死咬住这一点。 李达康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 “这是两码事,要分开看。” “工人的安置和补偿,一分钱都不能少。” 听到这话,工人们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李达康看着他们,突然笑了。 “不过,我倒是有个更好的想法。” “大家想不想要钱?” “想!” 工人们异口同声。 “那想不想要工作?” “想!” “那如果,我既给你们工作,又让你们手里的股权重新变得值钱,你们干不干?”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郑西坡小心翼翼地问。 “李书记……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李达康双手撑在桌上,目光灼灼。 “我的意思很简单。” “山水集团的地,我们按市价补偿,该多少是多少。” “蔡成功吞下去的钱,我们让公安去追,能追回来多少是多少。”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我们要重建一个新大风厂!” “你们不但有工作,还有分红!我们一起,把大风厂重新做起来!” “你们,愿不愿意!” 听到这话,工人们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重建大风厂? 保留工作和股份? 这……这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比起一笔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到手的补偿款,这个条件的吸引力,要大上无数倍! “李书记,您说的是真的?” 一个工人代表颤声问道。 “我李达康,从不说假话。” 他看着情绪已经被完全调动起来的工人们,把目光投向了陈岩石。 “陈老,您看,解决问题,不一定非要抱着那块地不放。” “有时候,换个思路,天地就宽了。” “您是老同志,退下来了就该多休息。” “这些具体的经济问题,还是交给我们这些在岗的来处理,更专业一点,您说对吗?” 这话听着客气,却像一把软刀子。 直接把陈岩石从“职工领袖”的位置上,给请了下来。 第17章 我给您跪下 陈岩石想反驳。 他想继续捍卫自己作为“职工领袖”的尊严。 可李达康的话,句句都站在工人的立场上,句句都说到了工人们的心坎里。 他要是再反对,就是在跟所有大风厂职工作对了。 这口气,他只能硬生生咽下去。 看着工人们重新燃起希望的脸,李达康知道,火候到了。 他把目光转向了孙连城。 “连城同志。” “到!” 孙连城一个激灵,立马站得笔直。 “重建大风厂,地皮是第一个问题。”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一块能立刻投入生产的厂房。” “你有没有合适的目标?” 孙连城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 “报告李书记!” 孙连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有力。 “光明区经济开发区,倒是有一家现成的厂子。” “之前是做出口玩具的,前两年老板跑路了。” “占地面积跟老的大风厂差不多,简单改造一下,就能用。” 郑西坡一听,眼睛都亮了,赶紧追问。 “孙区长,那……那地方要多少钱?” 孙连城看了李达康一眼,见他没有反对,才报出一个数字。 “法院那边的评估价是……一千三百万。” “一千三百万?!” 工人们倒吸一口凉气。 李达康伸出手。 “图纸,或者照片,有吗?” “有有有!” 孙连城如蒙大赦,赶紧从公文包里拿出平板电脑,调出厂区的规划图。 “李书记,您看,这就是那个玩具厂,这是生产车间,这是仓库,这是办公楼……” 李达康接过平板,直接递给了最前面的郑西坡。 “你和大家一起看看,这厂子,你们满不满意。” “哎!好!好!” 郑西坡激动地接过平板,一群工人代表立刻围了上来。 “嚯,这地方可不赖啊!” “比咱们那破厂房亮堂多了!” “设备……设备好像不行,得换。” “换怕什么!有厂房就行啊!” 看着图纸,工人们脸上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郑西坡把平板还给孙连城,激动地对李达康说。 “李书记,我们……我们都觉得行!” “非常好!” 李达康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厂子是好。” 陈岩石沉着脸,冷冷地开口。 “钱呢?” “李书记,你画的这个饼很大,很香。” “但买厂子要一千三百万,给工人发补偿,改造设备……这些钱,从哪来?” “总不能,又是画饼充饥吧?” 这话一出,刚刚还热火朝天的会议室,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李达康笑了,看着陈岩石。 “陈老,您是不是忘了?” “山水集团那笔钱,现在就在专项账户里,一分不少!” 李达康继续说道。 “这笔钱,本来就是你们的。” 他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账。 “一千三百万,买下那个玩具厂。” “剩下一部分,作为拖欠工人的安置补偿,必须优先发放。” “另一部分,就是新大风厂的启动资金!” “足够我们撑到第一批订单完成了!” 工人们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至于那一千三百万……” 李达康的目光,又落在了孙连城和郑西坡身上。 “孙连城,这是法院的评估价,对吧?” “是……是的,李书记。” “评估价,不等于成交价。” 李达康嘴角一勾。 “郑主席,王文革同志,还有各位职工代表。” “我给你们一个任务。” “你们代表全体职工,协助孙区长谈。” “给我把价格,狠狠地往下砍!” “能砍下来多少,都是你们新厂省下的利润!” “孙连城同志。” 他话锋一转,盯着孙连城。 “你要记住,你面对的是人民!是你的衣食父母!态度要好一点,听到了没有?” 孙连城哭笑不得地立正。 “是!保证完成任务!” 工人们先是一愣,随即哄堂大笑。 这个李书记,太对他们胃口了! 这么一来,他们不再是被动的接受者,而是主动的参与者! “好了,厂子的事,钱的事,都解决了。” 李达康双手交叉。 “现在,我们来谈谈更具体的,大家最关心的补偿方案。” 他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这里,有一个初步的方案。” “按照工龄,进行一次性补偿。” “标准是,一年工龄,补偿五千块钱。” “上不封顶!” “什么?!” “一年五千?!” “真的假的?!” 工人们彻底炸了。 之前的安置方案,一年工龄也就补偿一千多块,还有各种条条框框的限制。 李达康这个方案,直接翻了数倍! 而且,上不封顶! 李达康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我们大风厂,一共一千三百六十五名职工。” “平均工龄,大概是七年。” “按照这个标准,一个平均水平的工人,能拿到三万五千块钱。” 他看向孙连城。 “这个数字,在我们的预算之内,对吗?” 孙连城连忙点头。 “对,书记,钱完全够用!” 李达康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落在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身上。 “王文革同志。” “啊?到!” 王文革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猛地站了起来。 “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厂里的老师傅了,工龄有二十五年了吧?” “是!书记!我二十五年的工龄!” 王文革挺直了胸膛,大声回答。 李达康笑了。 “二十五年,一年五千。” “王文革同志,你可以拿到十二万五千块钱的补偿。” “你,接不接受?” 十二万五千块! 王文革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现金! 他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我接受!” “李书记!我替我们全家谢谢您!” “我给您……我给您跪下!” 说着,他双腿一软,就要往下跪。 “哎!” 李达康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扶住了他。 “使不得!” “这是你应得的!是你拿命换来的!谢我干什么?” 王文革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地往下流。 周围的工人们,也都红了眼圈。 “好!我们就按这个方案来!” “谁不答应我跟谁急!” “谢谢李书记!” 工人们群情激昂,再无半分疑虑。 李达康把王文革按回座位,重新回到主位上,却没坐下。 “补偿方案,大家没意见了。”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新厂的股权,怎么分?” 这个问题一出,大家又冷静下来。 李达康的目光,投向了陈岩石。 “陈老,对于新厂的股权分配,您有什么建议?” 这一手,让陈岩石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李达康竟然会主动把话语权交给他。 陈岩石浑浊的眼睛里,重新泛起了神采。 他知道,这是李达康给他的台阶,也是他挽回颜面的最后机会。 他扶了扶老花镜,沉声说道。 “我的建议是,大风厂原来百分之四十的股权,由原来的持股职工,在新厂继承!” “至于剩下的百分之六十……” 陈岩石环视全场。 “全部分给所有愿意到新大风厂工作的职工!”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大家都是新厂的主人!” 这个方案,既安抚了老股东,又激励了新员工。 “好!” 李达康带头鼓起了掌。 “陈老的这个方案,高屋建瓴!我完全同意!” “大家有没有意见?” “没有!” “同意!” “陈老说得对!” 工人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陈岩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用的。 “既然所有问题都谈妥了。” 李达康双手往下一压,全场再次安静。 “那我就提最后一个要求。” “我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之内,老厂区必须完成拆迁,为山水集团的项目进场,扫清所有障碍!” “能不能做到?” “能!” 郑西坡第一个站起来,拍着胸脯保证。 “李书记您放心!别说半个月,十天就给您腾出来!” “我们自己动手拆!” 工人们群情振奋,一扫之前的颓唐。 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一幕,陈岩石心满意足地笑了。 他觉得自己提出的股权方案被采纳,是这场斗争的完美收官。 他捍卫了工人的利益,也保住了自己的尊严。 只是,沉浸在这种满足感中的他,并没有意识到。 企业运作的真正关键,从来都不是股权怎么分。 而是,谁来为这个企业的生死存亡,负最终的责任。 而这个权力,已经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了李达康的身上。 第18章 这简直就是明抢! 李达康的车队卷起一阵尘土,消失在道路尽头。 大风厂的职工阅读室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新厂!咱们要有新厂了!” “这回可得好好干!” “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了!” 郑西坡看着欢欣鼓舞的工友们,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 他转向身旁的陈岩石,由衷地说道。 “陈老,今天多亏了您。” 陈岩石摆了摆手,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我一个老头子,能出多大力?” “关键还是达康书记,有魄力,有担当!” 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行了行了,都别光顾着高兴了。” 王文革一拍大腿,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新厂是定了,可谁来当这个家?” “这可是头等大事!” 他这话一出口,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是啊,新厂的董事长、总经理,谁来干? “要不……还是让蔡老板回来?” 一个老职工怯生生地提了一句。 “毕竟,他当了那么多年厂长,有经验。” “不行!” 王文革第一个跳了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绝对不行!” “蔡成功那个王八蛋,把我们卖了一次,还想卖第二次?” “他要是敢回来,我第一个打断他的腿!” 他的情绪极其激动。 “我也不同意!”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马副厂长也开了口,声音低沉。 “蔡成功这个人,私心太重,早就没了办好企业的良心。” “让他回来,新厂迟早还得走上老路!” 工人们纷纷附和。 “对!不能让蔡成功回来!” “我们信不过他!” 一时间,群情激愤。 “都静一静!” 陈岩石一敲桌子。 “蔡成功的问题,历史已经给出了答案。” “我们不能在一个坑里,摔倒两次。” 他先是表明了态度,安抚了众人的情绪。 然后,他把目光投向了郑西坡。 “我看,新厂的董事长,就由郑主席来当!” 郑西坡猛地一愣。 “我?” “陈老,我不行啊!我哪懂什么经营管理?” 陈岩石笑了笑。 “董事长,需要的不是经营管理,是人心!” “是你,带着大家伙儿顶着压力,一步步走到今天。” “这个董事长,除了你,谁当大家都不服!” “对!我们服西坡!” “就让坡哥当董事长!” 工人们立刻响应起来。 陈岩石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马副厂长。 “老马,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副厂长,厂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你最熟悉。” “新厂的总经理,就由你来干!” “你懂生产,懂技术,正好和西坡互补。” “你们俩搭班子,我放心!” 马副厂长眼眶一热,激动地站了起来。 “陈老!您……您信得过我?” “我保证!一定把新厂管好!” “好!” “同意!” “就这么定了!” 工人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看着这一幕,陈岩石心满意足地笑了。 他觉得,自己在大风厂,依然是一言九鼎。 只要有他在,工人们的主心骨就一直在。 …… 与此同时。 山水集团,总裁办公室。 高小琴穿着一身精致的套裙,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门开了,祁同伟快步走了进来。 “小琴,怎么了?电话里火急火燎的。” 高小琴一看到他,满肚子的委屈瞬间爆发。 “祁厅!你可算来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被那个李达康给欺负惨了!” “七千万!” 高小琴气得浑身发抖。 “他一句话,就从我这儿拿走了七千万,给大风厂那帮穷鬼发安置费!” “连个白条都没打!” “这哪是市委书记?这简直就是明抢!” 祁同伟连忙上前,搂住她的肩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好了好了,不气了啊。” “为这点事,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 他把高小琴扶到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杯水。 “这李书记,行事一向霸道。” “他现在是京州的一把手,光明峰项目又是他的政绩命根子,谁敢挡他的路,他就跟谁玩命。” 高小琴还是气不过。 “可那也是七千万!不是七十块!就这么没了?” 祁同伟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 “小琴,你得换个角度想。” “这叫破财消灾。” “大风厂那帮工人,都是滚刀肉。” “真要是闹起来,把事情捅到天上去,光明峰这个项目都可能黄了。” “到时候,我们的损失,可就不止七千万了。”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深邃。 “再说了,我马上就要到提副省级的关键时刻了。” “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能出任何岔子。” “这一票,我还得指望他李达康高抬贵手呢。” “这七千万,就当是……提前给他交的过路费了。” 听到“副省级”三个字,高小琴的眼神也变了。 和祁同伟的前途比起来,区区七千万,确实不算什么了。 “我……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高小琴靠在祁同伟的肩上,声音软了下来。 “行了,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祁同伟安慰道。 “李达康拿了钱,摆平了事,他也承了我们的人情。” “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他还回来。” …… 另一边,一处普通的住宅楼里。 侯亮平刚换上拖鞋,门铃就被人按得震天响。 他从猫眼里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 蔡成功。 他这个发小,正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外,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 侯亮平打开门。 “亮平!我的好兄弟!发小!我可算找到你了!” 蔡成功一闪身就挤了进来,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 “知道你爱抽这个烟,特供的!” “还有这酒,陈年茅台!” “哦对了,我还带了最新的游戏机!” 侯亮平看着地上的礼品,脸色沉了下来。 “蔡成功,你这是干什么?” “把东西拿回去。” “有事说事,别跟我来这套。” 蔡成功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又换上了一副哭丧脸。 “亮平,你得帮帮我啊!” “我被人给坑了!我现在是倾家荡产,走投无路了!”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得声泪俱下。 “山水集团那个高小琴,她就是个蛇蝎美人!” “她跟那个丁义珍串通一气,用非法的手段,把我大风厂的股权给骗走了!” “现在好了,李达康书记拍板。” “厂子拆了,地给了山水集团,我那投资全打水漂了!” 侯亮平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亮平,你是不信我?” 蔡成功急了。 “那个高小琴,背景深得很!” “我可是打听清楚了,她就是高育良书记的亲侄女!” “高育良?” 侯亮平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这个消息,你从哪听来的?” “就……就是道上听说的嘛……” 蔡成功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气势顿时弱了下去。 “很多人都这么说……” 侯亮平心中有了判断。 这很可能是个谣言,但无风不起浪。 高小琴和老师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 “亮平,你要是不信这个,那你帮我个忙,行不行?” 蔡成功看侯亮平不说话,赶紧换了个路子。 “你帮我找到丁义珍!” “只要找到那个王八蛋,让他开口,所有的事情就都真相大白了!” 侯亮平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地问。 “你找他干什么?” “你不是说,他跟高小琴是一伙的吗?” “你去找他,他会帮你?” 这个问题,精准地扎进了蔡成功的要害。 “我……” 蔡成功支支吾吾,脸色涨得通红。 “我找他,他……他躲着我啊!” “那个高小琴,送什么东西给他,他都要!” “我给他送的礼,他原封不动地给我退回来!” 第19章 朋友之间的一点心意 侯亮平的目光在蔡成功涨红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你说的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 “这个逻辑,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吧。” “我……” 蔡成功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上的肌肉抽搐着。 “亮平,你得信我!” “那个丁义珍,他就是怕了!他一定有把柄在高小琴手上!” “只要我们找到他,一切就都清楚了!” 侯亮平端起水杯,杯中的温水轻轻晃漾。 “晚了。”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像两座大山,瞬间压在了蔡成功身上。 “什么……什么晚了?” 蔡成功的声音都在发颤。 “你什么意思?” 侯亮平放下水杯,抬眼看向他。 “丁义珍,已经不在国内了。” “他跑了,坐飞机去了美国。” 蔡成功整个人都僵住了。 “去……去美国了?” 他喃喃自语,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个他恨不得食其肉扒其皮的王八蛋,就这么跑了? 跑到了一个他这辈子可能都去不了的地方。 他所有的指望,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泡影。 侯亮平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没有半分同情。 他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你现在可以跟我说实话了。” “你到底,给丁义珍送了什么?” 蔡成功猛地一哆嗦,眼神躲闪。 “我……我没送!” 他嘴硬道。 “我就是想送,可他不是没收嘛!退回来了!” “是吗?” 侯亮平身体微微前倾,双肘撑在膝盖上。 “你刚才在我门口提着特供香烟,陈年茅台。” “这些东西,你是不是也给丁义珍准备过?” 蔡成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我……我那是……那是朋友之间的一点心意……” “心意?” 侯亮平露出冷笑。 “那你藏在烟酒下面的那张银行卡,也是心意?” 蔡成功浑身剧震。 他没想到,侯亮平连这个都知道。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你……你怎么……”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 侯亮平打断他。 “蔡成功,我们是发小,我不想看你越陷越深。” “在我面前,你最好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行贿,可是重罪。” 听到这话,蔡成功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哇”的一声,他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亮平!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 “我就是一时糊涂啊!” “大风厂是我一辈子的心血,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就这么没了!”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想着用钱去通通关系……”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求他,只要他能帮我保住厂子,以后少不了他的好处。” 蔡成功哭了好一阵,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 “亮平,我的好兄弟,你现在是最高检的处长,你肯定有办法的。” “你给他打个电话,行不行?” “你问问他,他为什么要坑我!为什么要跑!” 他似乎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侯亮平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行啊。” 他竟然答应了。 蔡成功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光亮。 “那你把丁义珍的美国手机号给我。” 侯亮平接着说道。 “我马上就打。” 蔡成功脸上的希望,瞬间凝固了。 美国……手机号? 他这才真正意识到,丁义珍的出逃,意味着什么。 完了。 蔡成功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沙发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完了……全完了……” 侯亮平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别在我这儿哭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 “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你要是真想讨个公道,我给你指条路。” 蔡成功缓缓地抬起头,望向他。 “去汉东省人民检察院。” “找反贪局的局长,陈海。” “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实名举报。” …… 第二天,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李达康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一言不发。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快一个小时了。 张树立正襟危坐地在沙发上。 他手里的报告,已经被手心的汗浸湿了一角。 “说吧。” 终于,李达康开口了。 他的声音让张树立的心猛地一沉。 “书记,我们……我们连夜对丁义珍的住所进行了搜查……” 张树立赶紧站起来。 “但是……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赃款赃物。” “没有大量的现金,没有金条,也没有发现任何银行卡或者存折。”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达康的脸色。 “我们还紧急约谈了所有和光明峰项目有关的投资商。” “但是,没有一个人承认向丁义珍行贿。” “一个个都说自己是清白的企业家,是按规矩办事的。” 张树立擦了擦额头的汗,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所以……我们初步判断,丁义珍的问题,可能……可能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严重。” “也许,他就是因为胆小,听到风声就害怕了,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达康猛地打断了。 “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 李达康转过身,眼睛像刀子一样,直刺张树立。 “一个副市长,在我们纪委和检察院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从机场飞去了美国!” “你现在跟我说,问题不大?” 李达康语调拔高。 “张树立同志,你是市纪委书记!” “你的职责是什么?是捕风捉影,还是真抓实干?” 张树立的头垂得更低了。 “找不到证据,不代表他没有问题!” 李达康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 “只代表你们无能!” 这句“无能”,像一记重拳,打得张树立眼前发黑。 李达康看着他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心中的火气更盛。 他需要的是一把能够披荆斩棘的快刀,而不是一把连豆腐都切不开的钝刀。 “你先回去吧。” 李达康摆了摆手,语气里充满了不耐。 “深刻反思一下你们纪委的工作,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是。” 张树立如蒙大赦,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带上。 李达康走到办公桌后,重重地坐进椅子里。 他拿起桌上的日程表看了一眼。 省委常委会,紧急会议。 议题,就是关于丁义珍出逃事件的后续处理。 他知道,这场会上,他将面临来自各方的巨大压力。 他的目光,落在了日程表下方的一个名字上——陈海。 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局长。 李达康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他很欣赏陈海。 但也正因为他太正直了,不懂得官场上的转圜与妥协。 丁义珍的背后,绝不仅仅是一个人。 很可能牵扯着一张巨大的利益网。 这张网有多大,水有多深,谁也说不准。 陈海这样一头扎进去,硬碰硬地查,太容易出事了。 反贪局长这个位置看上去风光,实际上就是个火山口。 得罪的人太多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必须想个办法,把陈海从这个位置上调开。 按照剧情,陈海如果继续担任反贪局长。 很可能最后会被祁同伟安排人撞成植物人。 必须把他调到一个不那么敏感的岗位上,暂时避开这次的风头。 对,就这么办。 李达康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第20章 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汉东省委常委会议室,气氛压抑。 巨大的会议桌光可鉴人,倒映着一张张严肃的面孔。 李达康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环视一圈,高育良正襟危坐,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祁同伟身姿笔挺,眼神里透着难以捉摸的精明。 季昌明则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还有退休老干部陈岩石,也被请到了会议上。 这些人,都是汉东官场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今天,却因为一个丁义珍,齐聚一堂。 高育良打破了沉默。 “同志们,人都到齐了,咱们开会吧。” “今天这个紧急会议,议题只有一个,就是丁义珍出逃事件。” “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其坏。” “下面,先请祁同伟同志,通报一下最新的调查进展。” 祁同伟站起身,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文件夹。 “各位领导,接到任务后。” “我们公安厅技术侦查部门立刻对丁义珍出逃前的所有通讯记录进行了排查。” “情况……不太乐观。” 他顿了顿。 “丁义珍在出逃前,一共接到了四个关键电话。” “其中三个,来自无法追踪来源的一次性电话卡,用完即弃。” “另外一个,来自街边的公共电话亭。” “我们尝试追踪公共电话亭附近的监控录像。” “但是,对方具有极强的反侦察意识。” “目前,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 他合上文件夹,微微欠身。 “通话双方都非常警惕,线索到这里就全部中断了。” 高育良十指交叉,慢条斯理地开口。 “同伟同志辛苦了。” “从这个情况来看,向丁义珍通风报信的人,就在我们这些人当中。”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当时,知道要对丁义珍采取行动的,只有五人。” 高育良嘴角勾起。 “我提议,我们集体回避对这次泄密事件的调查。” “这件事情,应该直接上报给沙瑞金书记。” “由沙书记来决定,到底派谁来调查我们。” 他轻轻敲了敲桌子。 “我猜,很可能是让省纪委的田国富同志来负责。” 李达康的心猛地一沉。 高育良这一手玩得太高明了。 他把自己也放到了被怀疑的名单里,显得大公无私。 同时,又把皮球直接踢给了沙瑞金。 最关键的是,他成功地转移了焦点。 把“丁义珍如何逃走”的问题,变成了“谁是内鬼”的问题。 不行,绝不能让他得逞。 李达康的脑子飞速运转。 他今天,不是来玩“谁是卧底”这种无聊游戏的。 他要追究的,是反贪局的失职。 只有把反贪局的责任坐实了,他才有理由把陈海从那个火山口上调开。 想到这里,李达康猛地抬起头,直视着对面的季昌明。 “高书记的提议,我原则上同意。” “查内鬼,很有必要。” “但是,在查内鬼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讨论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李达康字字千钧。 “那就是,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在这件事里,到底有没有责任?” “一个副市长,在你们反贪局的监控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跑了。” “季昌明同志,你不觉得,你们反贪局的工作,存在严重的疏漏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季昌明身上。 季昌明眉头微皱,脸色沉了下来。 “达康同志,我不同意你的说法。” “首先,我要纠正一点,丁义珍并不是在我们的‘监控’下。” “当时,对他的调查,还处于秘密的初查阶段。” “我们没有对他采取任何强制措施,更没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反贪局不是神仙。” “丁义珍本人要去机场,理由太多了。” “我们的人,总不能把他从贵宾通道里直接抓回来吧?” 季昌明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但他话锋一转,矛头也对准了李达康。 “而且,达康同志,我们是不是也该想一想。” “丁义珍为什么这么狡猾?为什么一听到风声就跑了?” “这恰恰说明他问题很大。” “一个问题这么大的干部,长期在你的领导下工作,甚至被你一手提拔起来,委以重任。” “你作为京州市委书记,难道就没有一点用人失察的责任吗?” “好家伙!” 李达康心里骂了一句。 这季昌明,平时看着不声不响,没想到嘴皮子这么利索。 “我当然有责任!” 李达康毫不回避,反而提高了音量。 “我的责任,我会在省委常委会上做深刻检讨。” “但是现在,我们讨论的,是你们反贪局的责任!” “一码归一码!”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陈岩石突然开口了。 “要说责任,最大的责任在我。” “丁义珍是我向达康同志推荐的。” “我愿意为我的推荐,承担一切责任。” 陈岩石的表态,让会议室的气氛有了瞬间的缓和。 然而,李达康却像是没听见一样。 他的目光,依然死死地锁在季昌明身上。 “陈老,您的心情我理解,但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我还是要问季昌明同志。” “丁义珍跑了,你们反贪局的后续工作,还怎么开展?” “人证物证在哪里?难道就这么算了?” 季昌明看着李达康咄咄逼人的样子,眼神也冷了下来。 他终于明白了。 李达康今天就是冲着他,冲着反贪局来的。 “达康同志。” 季昌明的声音里,带上了怒气。 “你是不是对我们检察院,对我们反贪局,有什么意见?” “你今天揪着我们反贪局不放,借题发挥。” “是不是就因为当初的办案权之争,心里不舒服,现在想找回场子?” 这句话,如同火上浇油。 直接把两人之间潜在的矛盾,彻底公开化了。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高育良端起茶杯,轻轻吹着热气。 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在品味什么绝世好茶。 祁同伟则低着头,研究着擦得锃亮的皮鞋。 谁也不说话,谁也不表态。 第21章 你不要欺人太甚 李达康盯着季昌明,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好。” 一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 “季昌明,你很好。” “既然你觉得我是在找茬,是在借题发挥。” “那今天,我们就把这个题,做实了。” 他不再看季昌明,目光如利剑一般,转向了会议桌的另一侧。 “陈海同志。” 一直低着头的陈海猛地抬起头,身体下意识地绷紧。 “到!” “你是反贪局局长。” “丁义珍逃跑的具体经过,你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五一十地讲清楚。” “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许漏掉。” 李达康这是要当众解剖反贪局的这次失败行动。 季昌明脸色铁青,刚想开口,却被高育良一个眼神制止了。 高育良轻轻放下茶杯,发出轻微的脆响。 “陈海,说吧。” “达康同志的要求,是合理的。” “我们都需要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高育良的话,给了陈海一个台阶,也暂时压住了季昌明的情绪。 陈海站起身,开始汇报。 “报告各位领导。” “我们接到最高检的指示后,立刻对丁义珍展开了秘密监控。” “负责执行任务的,是反贪局综合科科长林华华,和科级侦查员周正。” “他们两人以司机和秘书的身份,全程陪同丁义珍参加晚宴。” 陈海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回响。 “但是,我们的同志,在选位上出现了第一个失误。” “他们的位置,只能看到丁义珍的背影。” “这就为后来的失控,埋下了隐患。” 李达康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晚宴进行到一半,丁义珍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 “他借口要去卫生间,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陈海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意外发生了。” “周正同志在走廊里,被一个不明身份的人搭讪纠缠。” “耽误了宝贵的十几秒钟。” “等他摆脱纠缠,追到卫生间时,丁义珍已经逃了。” 陈海的汇报结束了。 他再次低下头,声音里充满了愧疚。 “整个过程,就是这样。” “这次行动的失败,主要责任在我。” “是我指挥不力,用人不当。” “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会议室里又是一阵死寂。 李达康缓缓抬起眼皮,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季昌明身上。 “听到了吗?” “季检察长。” “这就是你们反贪局的工作。” 他声音冰冷。 “林华华,周正。” “我没记错的话,这两个人是情侣关系吧?” 陈海心里一咯噔。 “执行这么重要的秘密任务,你派一对小情侣去?” “这是去抓捕贪官,还是去谈情说爱?” 李达康的质问,一句比一句尖锐。 “因为谈恋爱,所以疏忽大意。” “因为卿卿我我,所以贻误战机。” “陈海,你这个局长是怎么当的?” “你手下就没有别人了吗?” 陈海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达康书记,他们……” “你闭嘴!” 李达康一声怒喝,打断了陈海的辩解。 “还有那个陆亦可,她是这次行动的现场指挥吧?” “她为什么不安排人手守住所有出口?” “连最基本的抓捕常识都没有吗?” “我看,这三个人,都应该好好接受教训!” 李达康的话,像是一记记重锤,砸在反贪局的脸上。 季昌明终于忍不住了。 “达康同志,你这是有罪推定!” “林华华和周正的个人关系,与这次任务失败,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有关联!”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祁同伟突然开了口。 “达康书记的担忧,不无道理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 祁同伟慢条斯理地说道。 “丁义珍能这么精准地抓住十几秒的空隙逃跑。” “这说明,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了。” 他眼神意味深长地扫过陈海和季昌明。 “我甚至怀疑,检察院的队伍里,是不是有丁义珍的眼线?” “这个嫌疑,恐怕不能轻易排除吧?” “嘶——” 祁同伟这话,太狠了。 但李达康的眼睛亮了。 他立刻抓住了祁同伟抛过来的话头。 “同伟同志说得对!” 他猛地一拍桌子。 “这件事,必须严查!” “不仅要查丁义珍,更要查我们内部!” “我建议,为了保证调查的公正性。” 李达康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了陈海。 “立即暂停陈海同志反贪局局长的一切工作,接受组织调查!”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已经不是问责了。 这是要直接拿下陈海! “我反对!” 季昌明豁然起身,椅子被他带得向后滑出,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李达康,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指着李达康,怒不可遏。 “凭什么只暂停陈海的工作?” “当初知道行动细节的,总共有五个人。” “如果真有内鬼,我们五个人都有嫌疑!” “为什么只停陈海的职?不停你李达康的?不停我的?” 季昌明也是豁出去了,直接把所有人都拉下了水。 他就不信,李达康敢接这个招。 然而,他低估了李达康的决心。 “好啊。” 李达康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迎向季昌明的目光。 “我同意。” “我李达康,愿意即刻起暂停市委书记的工作,全力配合组织调查。” “现在,就看你季检察长,敢不敢了?” “……” 季昌明瞬间哑火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李达康竟然会来这么一招“自爆”。 用自己的市委书记职位,来换陈海一个反贪局局长的职位。 这笔账,怎么算,他季昌明都输了。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李达康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打法给震住了。 高育良深深地看了一眼李达康。 这个李达康,真是个疯子。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陈海再次开口了。 “不用了。” “我愿意暂停我的工作,配合组织调查。” “请各位领导批准。” 他用自己的前途,终结了这场神仙打架。 气氛,总算有了片刻的松动。 高育良缓缓放下茶杯,终于出来打圆场了。 “好了,好了,都不要激动嘛。” 他环视一圈,目光在李达康和季昌明脸上分别停留了片刻。 “我看,事情也不用搞得这么复杂。” “达康同志和季检的心情,我都能理解。” “陈海同志主动要求配合调查,这个态度是好的。” “但是,直接暂停工作,影响太大。” 高育良沉吟了一下,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我看这样吧。” “暂时将陈海同志调离反贪局局长的岗位,另有任用。” “这样既方便组织进行调查,也不影响反贪局的正常工作。” “你们看,怎么样?” 李达康沉着脸,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把陈海从反贪局长的位置上挪开,他就赢了第一步。 季昌明还能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颓然坐下。 “我没意见。” 陈海也点了点头。 “我服从组织安排。” 高育良见状,点了点头,一锤定音。 “好,那就这么定了。” “这件事,我会亲自向沙瑞金书记汇报。” 第22章 烟瘾是小事 会议室的门缓缓关上。 季昌明一言不发地走在走廊里。 陈海低着头,跟在季昌明身后。 刚才会议室里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还像电影画面一样在他脑中回放。 他知道,自己成了这场神仙打架的牺牲品。 但他不怨任何人。 或许,李达康说的是对的。 丁义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他这个反贪局长,难辞其咎。 走到一处拐角,季昌明突然停下脚步。 他没有回头。 “小海。” 他的声音很沉。 “是,季检。” 陈海立刻站直了身体。 季昌明终于转过身来。 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满是复杂。 “你是不是觉得,李达康今天是在故意针对你?” 陈海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难道不是吗? 这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季昌明看着他,摇了摇头。 “他是。但也不全是。” “你对你手下那帮人,是不是太放纵了?”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海的胸口。 “季检,我……”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 季昌明打断了他,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丁义珍的光明峰项目,牵扯了多少利益?你知道吗?” “京州有多少人盯着那块肥肉,你又知道吗?” “你的反贪局里,难道就个个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 “就没有一个人的亲戚朋友,跟丁义珍的利益链条有那么一丁点儿关系?” 陈海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 他信任他手下的每一个兄弟。 可现在,季昌明的话,直接剖开了他一直不愿面对的现实。 是啊,水至清则无鱼。 他怎么能保证,在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每个人都能守住底线? “李达康今天拿你开刀,是狠了点。” 季昌明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 “但他有一句话没说错。” “我们不仅要查敌人,更要查我们内部。” “小海啊,你这次,是栽在了自己的‘信任’上。” 说完,季昌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陈海一个人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冷汗从他的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 另一边,李达康刚刚走出大楼。 司机已经拉开了后座车门。 李达康正要弯腰上车,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达康书记,辛苦了。” 祁同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脸上堆着笑。 他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双手递了过来。 “古巴的雪茄,朋友送的,您尝尝,解解乏。” 雪茄盒泛着油润的光泽,看起来价格不菲。 李达康的目光扫过那只盒子,又落到祁同伟的脸上。 他没有伸手去接。 “戒了。”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祁同伟的笑容僵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复了自然。 “哦?什么时候的事?书记您这毅力,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啊。” 他顺势收回了雪茄盒,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达康转头看着他。 “同伟同志,有些东西,不戒掉,迟早要出事。” “烟瘾是小事。” “贪欲才是大事。” 祁同伟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 他感觉李达康字字都像是在敲打他。 “书记说的是,说的是。” 他干笑着,试图转换话题。 “那个……达康书记,陈海这一走,反贪局长的位置可就空出来了。” “您看,这个继任的人选……”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达康打断了。 “这不是你一个公安厅长该关心的事。” 李达康的语气陡然转冷。 说完,他不再看祁同伟一眼,径直弯腰坐进了车里。 “砰”的一声。 车门关上,隔绝了祁同伟尴尬的目光。 奥迪车缓缓驶离,汇入城市的车流。 祁同伟独自站在台阶上,握紧了手里的雪茄盒。 李达康! 你给我等着! …… 省委副书记办公室里,一室静谧。 高育良挂掉了电话,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他刚刚把会议的结果,向几位相关的同志“通了通气”。 现在,轮到最重要的一个电话了。 他沉吟片刻,拿起桌上的保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 “瑞金书记,没打扰您吧?” 高育良的语气一如既往地谦和。 “育良同志啊。” 沙瑞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有事说事。” 他不喜欢拐弯抹角。 “是这样,今天省委就丁义珍出逃的案子,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高育良慢条斯理地铺垫着。 “会议上,大家的情绪都比较激动啊。” “达康同志认为,丁义珍能顺利出逃,一定是内部出了问题。” “季昌明同志呢,也承认检察院的工作有疏漏。” 他东拉西扯,就是不说重点。 电话那头的沙瑞金,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育良,我还有个会。” “直接说会议的结果。” 高育良知道,火候到了。 “会议决定,暂时将陈海同志调离反贪局局长的岗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 高育良甚至能想象到,沙瑞金皱起眉头的样子。 过了足足有五秒钟,沙瑞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调离陈海?” “为什么?” “达康同志在会上提出,当初知道抓捕丁义珍行动细节的,总共就五个人。” 高育良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他怀疑,我们内部有内鬼,向丁义珍泄了密。” “所以他提议,暂停陈海同志的工作,接受调查。” “内鬼?” 沙瑞金的声音陡然拔高。 “他怀疑到陈海头上了?” “达康同志是这个意思。” “我没同意。” “直接拿下反贪局长,影响太坏。” “所以我提了个折中的方案,先把陈海调离岗位。” “方便组织进行调查,也算是给了达康同志一个交代。” 高育良将自己塑造成了顾全大局的“和事佬”。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终于,沙瑞金开口了。 “育良同志,你可能不知道。” “陈海的父亲,陈岩石老同志,与我渊源颇深。” 虽然高育良早已知晓这个消息,但从沙瑞金口中亲口说出,分量截然不同。 “瑞金书记,这……” 高育良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惊讶。 “陈海这个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的为人我了解。” 沙瑞金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李达康这次,突然拿陈海开刀,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在表达对李达康的强烈质疑。 高育良心中暗笑,嘴上却说得冠冕堂皇。 “瑞金书记,您也别多想。” “达康同志可能也是一心为了工作,急于打开丁义珍案的突破口,所以手段激烈了一些。” 他轻描淡写地为李达康“辩解”了一句。 “哼。” 电话里传来一声冷哼。 “急于打开突破口?” “我看他是急于撇清自己的责任!” 沙瑞金一针见血。 “丁义珍是他李达康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 “现在出了事,他不反思自己的用人失察,反而把刀砍向了办案的同志!” “这是什么作风!” 高育良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沙瑞金发泄了一通,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 “育良同志,这件事,你先稳住局面。” “相机行事。” “是,书记。” “至于内鬼的事情……” 沙瑞金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愈发冰冷。 “李达康说得对,要查,就不能只查一个。” “当初知道行动细节的五个人,都有嫌疑。” “等我回京州,会亲自找田国富同志谈。” “要查,就五个人一起查!” “我倒要看看,这个鬼,到底是谁!” 高育良心中一凛。 沙瑞金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李达康想用一个反贪局长,来搅动京州的浑水。 却没想到,沙瑞金直接要把桌子给掀了。 “好的,书记,我完全明白您的意思。” 高育良恭敬地回答。 挂断电话,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高育良端起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看着窗外,眼神渐渐变得幽深。 李达康,你这颗棋子,下得太急了。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啊。 第23章 什么叫“另有任用”? 第二天,汉东省检察院会议室。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但没人敢再点上一根。 高育良坐在主位上。 “同志们,昨天我和瑞金书记通过电话,就丁义珍案的后续工作,进行了深入的沟通。” 高育良的语速很慢。 “瑞金书记指示,当前局面复杂,我们要……” “相机行事。” 在座的都是老江湖,一听这四个字,心里都咯噔一下。 “考虑到丁义珍外逃事件,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也暴露了我们内部存在的问题。” 高育良继续说着官样文章。 “为了更好地展开下一步工作,也为了消除一些不必要的猜疑,省委研究决定……”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 “将陈海同志,暂时调离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局长职位。” “另有任用。”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陈海。 陈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腰背挺得更直了。 副局长吕梁低下了头,不敢去看陈海。 “我宣布一下。” 检季昌明接过了话头,声音干涩。 “根据省委的决定,在陈海同志调离期间,反贪局的工作,由吕梁同志暂代主持。” 高育良看着众人的反应,嘴角勾起。 “散会。” 会议结束,走廊里诡异地安静。 “季检!”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闷。 刚得到消息的陆亦可几步追上季昌明,直接拦在了他面前。 “季检,我有话要说!” 季昌明眉头一皱,看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下属,脸色沉了下来。 “亦可同志,注意你的态度。” “我的态度没问题!” 陆亦可不管不顾,声音都拔高了。 “我就想问问,什么叫‘另有任用’?陈海局长犯了什么错误?为什么要调离他?” “这调令说得不清不楚,这不就是变相的停职调查吗?!” 她的质问像连珠炮。 季昌明被她问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这里人来人往,影响太坏。 他的火气也上来了,声音猛地提高。 “陆亦可!你还有脸问我?” “我问你,丁义珍是怎么跑的?” “你们一处负责二十四小时盯防!人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溜之大吉,你还有理了?” “这是天大的失职!” 季昌明把责任的帽子,狠狠地扣了下去。 陆亦可气得脸都红了,毫不退让地顶了回去。 “是您说,没有省委的正式批文,就不能动他!让我们在外围等着!” “现在丁义珍跑了!这个责任凭什么让我们一处来背?凭什么让陈局来背?!” “你……” 季昌明被她噎得说不出话。 “亦可,别说了。” 陈海的手按在了陆亦可的肩膀上。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表情平静地看着自己的老领导。 “季检,您别生气。” “组织的决定,我坚决服从。” 他又转头对陆亦可说。 “亦可,这是工作,不是吵架。季检也是为了工作,你少说两句。” 他像个没事人一样,主动打着圆场。 陆亦可看着陈海,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季昌明看着陈海坦荡的样子,心里的火气也消了大半,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回到反贪局的办公室,陈海开始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收拾得很慢,很仔细。 吕梁站在门口,想进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脸尴尬。 “老吕,进来吧。” 陈海没回头,却知道他来了。 “陈局……” 吕梁搓着手,一脸的愧疚。 “这事儿……唉。” “跟你没关系。” 陈海把一个半旧的保温杯放进纸箱。 “以后反贪局就交给你了,担子不轻,好好干。” “陈局,我……”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 陈海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都是革命工作,在哪儿干不一样?走了。” 他抱着一个不大的纸箱,走出了自己奋斗了多年的办公室。 没有回头。 …… 车子开进家属院,陈海抱着箱子走上楼。 推开家门,父亲陈岩石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 这位满头银发的老革命,退休了也不闲着。 “回来啦?” 陈岩石从厨房探出头。 “今天怎么这么早?单位不管饭了?” 陈海把纸箱放在墙角,换了鞋。 “爸,以后我天天都能回来陪您吃饭了。” 陈岩石手里的锅铲停住了。 他慢慢转过身,扫了一眼墙角的那个纸箱。 “怎么回事?” “我被调离岗位了。”陈海说得很平静。 “放屁!” 陈岩石手里的锅铲“哐当”一声砸在灶台上。 滚烫的油溅出来,他却浑然不觉。 “调离岗位?说得好听!” 老人家满是皱纹的脸涨得通红。 “这他妈就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 “是李达康那个王八蛋干的,对不对!” 陈岩石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吼出来的。 陈海沉默了。 他知道,什么都瞒不过自己的父亲。 “好啊!好一个李达康!” 陈岩石气得来回踱步。 “我算是看透他了!” “是不是就因为你坚持要把丁义珍的案子移交最高检,让他脸上挂不住了?” “还是因为我这个老不死的,替大风厂那帮下岗工人说了几句公道话。” “碍着他李大书记追求GDP,打造政治明星的光环了?!” 陈岩石一针见血,直接戳破了那层冠冕堂皇的窗户纸。 “爸,您先消消气,别激动。” 陈海赶紧扶住父亲,给他倒了杯水。 “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李书记。” 陈海试图安慰他。 “丁义珍毕竟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跑的,我作为反贪局长,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责任?” 陈岩石把水杯重重地顿在桌上,水都洒了出来。 “你有个屁的责任!” 老人家瞪着眼睛,口水都快喷到儿子脸上了。 “你那是按规矩办事!是他们瞻前顾后,贻误战机!” “现在出了事,拿你这个办事的来顶缸?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陈海苦笑。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规矩不是这个规矩。 陈岩石看着儿子那张故作轻松的脸,心疼得不行。 “儿啊,你还是太天真了。” “他把你调离,我问你,调去哪儿?” 陈岩石洞若观火。 “整个检察院系统,除了反贪局长,还有哪个位置是有实权的?” “是能让你放开手脚干工作的?” “没有了!” 他一拍大腿,声音里充满了悲愤。 “他这就是要把你挂起来!给你个闲差,让你有职无权,慢慢磨掉你的锐气!” “这就是他李达康的心胸!比针尖还小!” “丁义珍是他一手提拔的干部,是他的心腹!现在这颗雷爆了。” “他不想着怎么挖出背后更大的老虎,反手一刀,先砍向了查案子的同志!” “他这是要干什么?他这是要杀人立威,撇清自己的责任!” “他这是在告诉所有人,谁敢动我李达康的人,这就是下场!” 陈岩石越说越气,最后指着窗外。 “我倒要看看,他李达康想把这潭水,搅成什么样子!” 陈海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第24章 有时候对错,不重要 陈岩石越说越气,指着角落里的纸箱子。 “你以为这事儿是今天才有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我跟你说,这梁子,早就结下了!” 陈岩石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大风厂那档子事,你还记得吧?” 陈海点点头。 “怎么不记得。您为了那帮工人,天天往信访办跑。” “跑?” 陈岩石冷哼。 “我差点就睡在市政府门口了!” “大风厂的股权被山水集团骗走了,工人们一分钱没拿到!” “整整一千多号人啊!上有老下有小,说下岗就下岗了,活路都断了!” “我去找他李达康,他怎么说的?” 陈岩石学着李达康的口气,一脸的不耐烦。 “‘老同志,你要相信政府,相信市委。我们正在研究,会有个妥善的解决方案的。’” “研究?研究个屁!” “他一研究,就是半年!” “这半年里,工人们闹了多少次?堵了多少次路?他李达康来看过一次吗?” “没有!一次都没有!” “他眼里只有他的GDP,只有他的光明峰项目!” 陈海默默地听着,这些事他都知道。 父亲为了大风厂,确实是豁出去了,顶着老迈的身体,一次次去冲锋陷阵。 “他李达康不就是嫌我这个老家伙多管闲事吗?” “嫌我拖了他大项目的后腿!” “最后怎么解决的?” 陈岩石自问自答。 “他李达康脸上挂不住了,逼着山水集团那个高小琴拿出了七千万,把工人的事给平了。” “你以为他是为了工人?他是为了他的乌纱帽!” “他恨我!他肯定恨死我了!” 陈岩石拳头砸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觉得是我这个老不死的,让他丢了人,栽了跟头。” “所以,他不敢动我,就拿你开刀!” “你就是被我这个爹给连累了!” 说到最后,老人的声音里带上了哽咽。 “爸,您别这么说。” 陈海心里一酸。 “您做的是对的,换了我也这么干。” “对?” 陈岩石摇着头,眼神里是看透世事的沧桑。 “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对错,不重要。” “重要的是站队,是利益。” “他李达康让山水集团出了七千万,这事儿就透着邪乎。” “那个高小琴背景神秘,能那么轻易就范?” “李达康凭什么能让山水集团大出血?” 陈岩石压低了声音。 “我怀疑,他李达康跟那个高小琴,本身就不清不楚!” “甚至,跟丁义珍的贪腐案子,他都脱不了干系!” 这话让陈海的脸色瞬间变了。 “爸!” 他严肃地打断了父亲。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这是没有证据的猜测,是造谣,是违法的!” “我现在还是个检察官,我不能听您说这些。” 陈岩石看着儿子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气得笑了。 “好,好,好!” “你瞧瞧你,都这个时候了,还跟我讲纪律,讲证据。” “人家刀都架到你脖子上了,你还想着不能崩了刃!” “你啊你……” 陈岩石指着他,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了。 他知道,儿子的性格就是这样。 也正是因为这种性格,才会被人当成棋子,随意牺牲。 …… 与陈家压抑的气氛截然不同。 山水庄园里,温暖如春。 高小琴穿着一身素雅的旗袍,正跪坐在茶台前,专心致志地冲泡着功夫茶。 她将一杯琥珀色的茶汤,轻轻推到对面。 “尝尝,今年的大红袍。” 祁同伟端起小巧的茶杯,却没有喝。 他看着高小琴,眼神里带着玩味。 “小琴啊,你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功夫,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高小琴抬起眼帘。 “天塌下来,有祁厅这样的高个子顶着,我一个小女子,有什么好怕的呢?” “是吗?” 祁同伟放下茶杯。 “那如果我告诉你,那个一直盯着你们不放的陈海,刚刚被拔掉了呢?” 高小琴沏茶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她很快恢复了平静。 “哦?这么大的事?” “是高书记的手笔?” 祁同伟摇摇头。 “高书记没那么大能量,直接插手检察院的人事。” “是李达康。” 他说出这个名字。 “他态度很强硬。” 高小琴的脸上露出了惊讶。 “李达康?他为什么要动陈海?” “他疯了吗?陈海的父亲是陈岩石,他就不怕捅了马蜂窝?” “他怕,所以他做得很高明。” 祁同伟解释道。 “丁义珍跑了,陈海作为反贪局长,指挥失当,这是事实。” “李达康抓住这一点,要求追责,谁也说不出什么。” “当然,省里也有不同意见。最后是高书记出面协调,提出了折中的方案。” “把陈海调离反贪局,算是平息了李达康的怒火,也给了老干部们一个面子。” “说白了,就是高书记出主意,李达康出的力。” 高小琴慢慢消化着这个信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我还是不明白。” 高小琴放下茶杯,美眸中闪烁着精明的光。 “李达康这么着急地把陈海搞下去,难道……他是想保护丁义珍?” “或者说,他跟丁义珍的案子,真的有牵连?” 这个猜测,和陈岩石的判断不谋而合。 但祁同伟立刻否定了。 “你想多了。” 他向后靠在沙发上,姿态很放松。 “高书记分析过,李达康这个人,是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他的政治洁癖比谁都严重。” “丁义珍是他一手提拔的。” “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等于是在他完美的政治履历上,抹了一大块污点。” “他恨不得把丁义珍抓回来千刀万剐,怎么可能去保他?” “那他到底是为什么?” 高小琴彻底糊涂了。 “杀鸡儆猴。” 祁同伟吐出四个字。 “或者说,叫敲山震虎。” 他看着高小琴,一字一句地说道。 “丁义珍的案子,只是一个引子。陈海想直接上报最高检,这触动了李达康的底线。” “他决不允许任何人,在他的地盘上不听他的指挥,自作主张。” “他把陈海拿下,就是要告诉京州所有的官员——” 祁同伟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李达康的人,就算犯了事,也得由我来处置。” “你们谁敢乱伸手,谁敢不听招呼,陈海就是你们的下场!” “他这是在立威,在巩固他对京州的绝对控制。” 高小琴终于明白了。 “那……陈海走了,谁来接替他?” 高小琴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暂时由他的副手吕梁,代理。” 祁同伟说。 听到“吕梁”这个名字,高小琴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吕梁?那个又臭又硬的家伙?” “没错,就是他。” “那不比陈海更麻烦?” 高小琴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忧虑。 “陈海虽然也一根筋,但他好歹是个局长,要考虑方方面面。” “这个吕梁,就是个办案机器!他要是当了局长,发起疯来,恐怕比陈海还难对付!” “我们的账,经不起他那么查。” 祁同伟点点头,表示同意。 “高书记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吕梁只是暂时代理,能不能转正,还不好说。” 高小琴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茶台上轻轻敲击着。 “不行,我们不能这么被动。” 她抬起头,看着祁同伟。 “我们得主动出击。” “哦?” 祁同伟来了兴趣。 “你想怎么出击?” 高小琴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彩。 “李达康!” “他不是刚逼着我们集团,为大风厂那帮穷鬼付了七千万吗?” “这笔钱,我们不能白出。” “我要借这个由头,请他李达康吃饭。” 祁同伟挑了挑眉毛。 “请他吃饭?小琴,你不是不知道。” “李达康这个人油盐不进,从不参加任何应酬。你这是自讨没趣。” “此一时,彼一时。” 高小琴的笑容里,充满了自信。 “以前,他躲着我们,是怕人说闲话,怕跟我们这些商人走得太近,影响他‘清正廉洁’的形象。” “现在不一样了。” “他刚刚为了所谓的‘社会稳定’,强行让我们出了血。” “如果这个时候,他再拒绝我们‘感谢政府主持公道’的饭局,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他?” “会说他李达康卸磨杀驴,把企业家当尿壶,用完了就踢开。” “他李达康最爱惜的就是自己的羽毛,最在乎的就是外界对他的评价。” “这个饭局,他不能不来,也不敢不来!” 祁同伟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眼神里满是欣赏。 她总能在最复杂的局面里找到突破口。 “有点意思。” 祁同伟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你想通过这顿饭,探探他的底?” “不止。” 高小琴的野心更大。 “我要让他明白,我们山水集团,不是他的敌人。反而我们可以成为他最得力的盟友。” 祁同伟沉吟片刻。 “想法不错,可以试试。” 第25章 这里,已经不欢迎你了 高小琴端坐着,将那串她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李达康的声音。 高小琴立刻换上了谦恭的语气。 “李书记,您好您好,我是山水集团的高小琴啊。” “百忙之中打扰您,实在是不好意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有事?” 李达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这样,李书记。” 高小琴的语速不疾不徐。 “这次大风厂的事情,多亏了您主持公道,才让我们企业与职工的矛盾得到了圆满解决。” “我们山水集团上下,都对您感激不尽。” “所以,我想在山水庄园备一桌薄酒,向您当面表达一下谢意。” 她说完,便安静地等待着。 在她看来,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捧了李达康,又把饭局的由头说得冠冕堂皇。 她不信李达康能拒绝。 然而,电话那头的声音却让她所有的算计都落了空。 “心意领了。” “饭就不吃了。” 说完,李达康甚至没给她任何再次开口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高小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旁边的祁同伟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皱起了眉。 “他拒绝了?” 高小琴把手机往茶台上一扔。 “好一个两袖清风的李达康!” “他这是在打我的脸!” “不,他是在打我们所有人的脸!” 祁同伟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这个男人,似乎根本不按牌理出牌。 …… 李达康家里。 田杏枝端上最后一道菜。 “哥,吃饭了。” 李达康点点头,脱下外套,在餐桌旁坐下。 两菜一汤,家常便饭。 田杏枝看着他,欲言又止。 “有事就说。” 李达康扒拉着米饭,头也没抬。 “哥,刚才……欧阳姐又打电话来了。” 田杏枝小声说。 李达康夹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她说什么了?” “还是……还是那二百万的事。” 田杏枝的声音更低了。 “她说,你要是拿不出来,她就……” “她就去法院告我,对不对?” 李达康的语气很平静。 田杏枝不敢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李达康放下筷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 李达康重新拿起筷子。 “这事你别管了,我有办法。” 田杏枝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一阵发酸。 吃完饭,李达康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打开那台用了多年的电脑,屏幕亮起,打开一个熟悉的码字软件界面。 是的,他有办法。 他的办法,就是写小说。 二百万。 他算了一下,按照现在的收入。 他得不眠不休地“爆更”好几个月。 “肝吧!肝就完事了!” 李达康自嘲地笑了笑,手指开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 他写得入了神。 直到田杏枝敲门进来,送上一杯热茶。 “哥,又写到这么晚?” 李达康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指着屏幕上的文档。 “杏枝,写完了,你帮我发一下。” “顺便,帮我看看读者评论,挑几条有意思的回复一下。” “好嘞!” 田杏枝熟练地坐到电脑前。 她一边上传更新,一边兴致勃勃地回复着评论。 书房里,气氛难得的轻松。 …… 大风服装厂,一辆破旧的出租车停在工厂门口。 蔡成功拖着疲惫的身体下了车。 他去省里上访了几天,结果可想而知,处处碰壁,连个愿意听他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他心灰意冷地回到京州,可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眦欲裂。 工厂里灯火通明,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一群工人正在忙碌地搬运着设备,一辆辆大卡车停在厂区里,等待着装货。 “住手!都给我住手!” 蔡成功疯了一样冲进去,大吼道。 “你们干什么?谁让你们动我的机器的?反了天了你们!” 工人们被他吓了一跳,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蔡成功?” 新大风厂的董事长,郑西坡走了过来。 “老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蔡成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的厂子,我的设备,他们凭什么搬走?” 郑西坡叹了口气,掰开他的手。 “成功啊,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厂子了。” “你说什么?” 蔡成功以为自己听错了。 “山水集团,已经出资七千万,解决了大风厂所有的股权纠纷和职工安置问题。” 郑西坡的语气很平静。 “现在,已经建立了‘新大风厂’。这是一家全新的股份制公司,工人们都入了股。” “至于你的股权……” 郑西坡顿了顿。 “已经被一并处理掉了。” “不可能!” 蔡成功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 “绝对不可能!” “我跟山水集团签的合同,是股权质押!是借款!不是卖厂!” “我只是把股权押给他们,我还是大风厂的老板!” 郑西坡冷冷地看着他。 “质押?蔡成功,你还有脸说质押?” “你拿着质押股权借来的钱,一分钱没用到工厂经营上!” “你挪用工人们的安置费!你把这笔钱又投到哪儿去了?” “你这是犯罪!你知不知道!” 蔡成功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郑西坡说的,全都是事实。 他想空手套白狼,结果玩脱了,赔得血本无归。 “不……不是的……” 他还在徒劳地辩解着,。 “钱会回来的……我能把钱都拿回来的……” “够了!” 郑西坡不想再跟他废话。 “蔡成功,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劝你一句,赶紧走吧。” “这里,已经不欢迎你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蔡成功呆立在原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看着那些忙碌的工人,看着曾经属于他的机器被搬上卡车。 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瞬间吞噬了他。 不! 这是我的! 全都是我的! 他猛地抬起头,冲向了正在搬运机器的工人们。 “都给我放下!” “谁敢动我的东西,我跟他拼了!” 工人们停了下来,冷漠地看着他。 王文革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把扳手。 “蔡成功。” 王文革的声音沙哑而冰冷。 “你还有脸回来?” “我们的血汗钱呢?你还给我们!” 另一个工人吼道。 “就是!你把我们的钱还回来!” “还钱!” “还钱!” 工人们的情绪瞬间被点燃。 他们一步步围了上来,将蔡成功困在中间。 蔡成功慌了。 “我……我没钱!钱都被山水集团拿走了!你们要找就去找他们!” 他还在试图祸水东引。 “放你娘的屁!” 王文革怒吼一声,手里的扳手猛地指向他。 “你挪用公款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们这些兄弟?” “你把厂子搞垮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们一家老小要喝西北风?” “现在你跟我们说没钱了?” “我他妈今天就让你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话音未落,王文革一脚踹在蔡成功的肚子上。 蔡成功惨叫一声,蜷缩在地。 愤怒的工人们一拥而上。 拳头像雨点一样,狠狠地落在他身上。 场面,彻底失控。 等郑西坡听到动静,带着人匆匆赶回来的时候。 蔡成功已经躺在地上,像一滩烂泥。 他浑身是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淌着血。 第26章 我要实名举报! “住手!” 郑西坡一声暴喝,像炸雷一样在人群中响起。 “都他妈给我住手!” 他拨开围观的工人,冲了进去。 “想把他打死吗?” “打死人要偿命的!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都想进去蹲大牢!” 郑西坡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还在动手的几个人。 工人们的动作停了下来,但眼里的怒火丝毫未减。 王文革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手里的扳手攥得死死的。 “这孙子欠揍!” “就是!不打他一顿,他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郑西坡懒得跟他们掰扯,想把地上的蔡成功扶起来。 “蔡成功,你别在这儿闹了。” 郑西坡叹了口气。 “你听清楚,这个‘新大风厂’的股权分配方案,不是我郑西坡一个人能定的。” 他声音沉重。 “是陈岩石陈老,亲自做的方案。” “是市委的李达康书记,亲自拍的板!” 蔡成功原本涣散的眼神猛地聚焦,死死地盯着郑西坡。 陈岩石? 李达康? “他们……他们凭什么!” 蔡成功声音嘶哑。 “凭什么动我的股权!” 王文革在一旁听见了,忍不住又想冲上来。 “凭什么?就凭你个狗日的把我们工人的安置费拿去填你自己的窟窿!” “就凭我们这一千多号人要吃饭,要养家糊口!” 郑西坡拦住了王文革,低头看着蔡成功。 “赶紧滚吧。” “去医院看看,别真死在这儿,晦气。” 说完,他不再理会蔡成功,转身招呼工人们继续干活。 “都动起来!干活了!” 工人们又恢复了忙碌。 蔡成功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感受着卡车发动的震动。 他的心,像是被活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 六成的股权…… 那是我蔡成功辛辛苦苦,陪着笑脸,喝了多少伤胃的酒,才拉来的业务,才盘活的厂子! 我把它从濒临倒闭的破烂摊子,发展到拥有一千三百多名职工的大厂! 现在,陈岩石一句话,李达康一个批示,就给我清零了? 凭什么! 他妈的凭什么! 愤怒像毒蛇一样,疯狂地啃噬着他的理智。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疯狂滋长。 陈岩石! 对,找陈岩石去! 我倒要当面问问他,他有什么权力,来处置我的私人财产! 他凭什么来主持这个“公道”! 蔡成功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土,一瘸一拐地冲出了工厂大门,拦了辆出租车。 “去……去养老院!” …… 养老院里,环境清幽。 陈岩石正戴着老花镜,悠闲地给他的宝贝花浇水。 一旁的石凳上,坐着陈海。 就在这时,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闯了进来。 “陈老,您好,您好!” 蔡成功脸上堆着笑容,一瘸一拐地凑了过来。 “陈局,您也在啊。” 他又转向陈海,点头哈腰地打招呼。 陈海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陈岩石倒是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放下了手里的水壶。 “是成功啊。” 他扶了扶眼镜,仔细打量着蔡成功。 “哎呦,你这是怎么了?脸上这伤……跟人打架了?” 话音刚落,蔡成功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两行不知是真是假的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陈老!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他指着自己的脸,哭嚎起来。 “我……我就是回厂里看看,什么都没干啊!” “王文革他们那帮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给打了……您看看,您看看,差点没给我打死!” 他哭得声泪俱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陈岩石的脸却沉了下来。 “打你?” “他们为什么平白无故地打你?” 他往前走了一步。 “蔡成功,我问你,那三千五百万的工人安置费,你敢说不是被你私吞了?” “现在还有脸跑到我这儿来哭?” 蔡成功被问得一噎。 他知道这事瞒不过陈岩石,眼珠子一转,立刻想好了说辞。 “陈老!您可真是冤枉死我了!” 他一拍大腿,表情比刚才还要悲痛。 “我哪有那个胆子啊!是银行!是银行干的!” 他开始了他的表演。 “您是知道的,我不是在外面欠了银行一屁股债嘛……” “那笔钱刚到账上,银行那边就知道了,直接就把钱给划扣走了!我一分钱都没碰着啊!”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陈老,这事儿……归根结底都怪我,是我经营不善,才欠了银行的钱,连累了工友们。” 他装模作样地抹着眼泪,摆出悔不当初的样子。 “我给您道歉,我给所有大风厂的工人们道歉……” 陈岩石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蔡成功见陈岩石不为所动,知道这苦肉计怕是没用了。 他眼角的余光瞟向了一旁沉默的陈海。 对! 陈海是反贪局局长! 他心里立刻有了新的主意。 “陈局!陈局!” 他猛地转向陈海。 “我要举报!” “我要实名举报山水集团的老板高小琴!” “她跟丁义珍官商勾结,用非法的手段侵吞我们大风厂的股权!这里面水深着呢!” 他以为,抛出丁义珍这个重磅炸弹,一定能引起陈海的兴趣。 然而,陈海的反应让他失望了。 “找我没用。” “我已经不在反贪局了。” “啊?” 蔡成功大脑宕机了足足三秒钟。 不在反贪局了? 这……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省检察院的反贪局长啊!多少人挤破头都坐不上的位置! “那您……您现在……” “丁义珍跑了,市里要追责。” 陈海的语气里透着无奈。 “李达康书记亲自下的命令,把我调离了。” 李达康! 又是李达康! 蔡成功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他呆立在原地,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不行,这事儿不对劲。 陈海是陈岩石的儿子,根正苗红,怎么会因为一个丁义珍就给调离了? 这背后肯定有事! 他猛地掏出手机。 “我……我得给我朋友打个电话。” 他口中的朋友,正是侯亮平。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猴子吗?我,蔡成功啊!” 他的声音又大又急。 “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千万坐稳了,别吓着!” 电话那头的侯亮平大概是笑了。 “我说蔡老板,你又搞什么幺蛾子?是不是又在哪儿发财了?” “发个屁的财!” 蔡成功压低了声音。 “我跟你说,陈海出大事了!” “让人家给撸了!” “什么?” 侯亮平的声音瞬间严肃起来。 “撸了?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陈海怎么可能被撸?” “我骗你干嘛!我这会儿就在陈海面前呢!” 蔡成功急了。 “他亲口跟我说的!就因为那个丁义珍跑了。” “李达康书记就把他从反贪局长的位置上给拿下来了!” “这事儿你说邪门不邪门!” 电话那头沉默了。 侯亮平知道蔡成功这人虽然不靠谱,但这种事他不敢瞎编。 “我知道了。” 侯亮平挂断了电话。 他立刻翻出陈海的号码,拨了过去。 一番求证之后,侯亮平靠在椅子上,久久没有说话。 事情,跟蔡成功说的一模一样。 丁义珍是李达康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 他出事外逃,李达康作为市委书记,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可他非但没有自查,反而第一时间把负责办案的反贪局长给调离了岗位。 这是什么操作? 这简直就是乱来! 侯亮平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李达康这么着急地把陈海调走,是不是在害怕什么? 害怕陈海顺着丁义珍这条线,查出更多的人,更多的事? 比如……山水集团?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侯亮平的心里慢慢浮现。 …… 第27章 让他走得体面些 汉东省检察院,反贪局。 吕梁坐在陈海曾经坐过的老板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 这把椅子坐着是真舒服,就是“代局长”这个名头,听着太刺耳了。 他吕梁在反贪局干了快二十年,眼瞅着老局长退了,陈海来了。 可现在陈海因为丁义珍的破事被撸了,怎么轮也该轮到他吕梁了吧? 结果呢? 省院给他的任命,居然是个代理局长! 说得好听是主持工作,说得难听点,就是个随时能被换掉的临时工! 这口气,他咽不下! 想要把这个“代”字去掉,就必须得干件大事。 他把目光投向了桌上那份山水集团的卷宗。 丁义珍出逃,最大的受益者是山水集团。 吕梁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下了内线。 “让陆亦可来我办公室。” 很快,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陆亦可站在门口。 “吕局,您找我?” 吕梁抬眼打量着她。 “亦可啊,坐。” 吕梁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陆亦可没动,就那么站着。 “吕局,有事您直说。” “行,快人快语,我喜欢。” 吕梁身体微微前倾,十指交叉放在桌上。 “山水集团的案子,你去看一下。” 陆亦可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去?” “对,就是你。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给我大张旗鼓地去查!” “动静越大越好,最好让全汉东都知道,我们反贪局盯上高小琴了!” 陆亦可瞬间就明白了。 让她一个人去查山水集团,明摆着就是去吸引火力的。 “吕局,您这是拿我当炮灰啊?” 陆亦可的语气讥讽。 “炮灰?” 吕梁笑了。 “现在整个局里,谁敢碰山水集团这个烫手山芋?我把这个机会给你,是看得起你!” 陆亦可的脸色变了又变。 “好。” 陆亦可咬了咬牙。 “我去。” “但是,我需要局里给我最大的支持。” “没问题!” 吕梁大手一挥。 “你要什么给什么!给我放手去干!” 陆亦可深深地看了吕梁一眼,转身走了。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吕梁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陆亦可这颗棋子已经放出去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他这条暗线了。 他从抽屉最深处,摸出一部老式手机,按下一串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 对面传来一个男人紧张的声音。 “刘处长吗?” 吕梁压低了声音。 “我是谁,你不用管。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想不想活命?” 电话那头,山水集团财务处长刘庆祝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你……你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 吕梁的语气很轻松。 “就是想提醒你一下,给高小琴当账房先生,可是个高危职业。” “你前面的那个,怎么没的,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高小琴和祁同伟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 “有用的时候,你是刘处长;没用的时候,你就是个随时可以丢掉的垃圾。” “你掌握了他们那么多的秘密,你觉得,他们能让你安安稳稳地活到退休吗?” 刘庆祝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亲眼见过高小琴是怎么处理那些“不听话”的人的! “我……我该怎么办?” 刘庆祝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很简单。” 吕梁循循善诱。 “弃暗投明。” “把你知道的,你手里的东西,都交出来。” “我保你没事,还可以给你算重大立功,送你出去,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你……” 刘庆祝还在犹豫。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吕梁没再逼他。 “想通了,用公共电话打给我。记住,千万别用你自己的手机。” 说完,吕梁就挂了电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就看鱼什么时候上钩了。 而另一边。 刘庆祝挂了电话,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 是啊,高小琴、祁同伟……那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自己手里攥着他们那么多要命的证据,他们怎么可能放过自己? 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猛地站起来,用公共电话……对,不能用自己的手机! 他抓起外套,一路小跑,找到一个偏僻的街角。 那里有一个公用电话亭。 他哆哆嗦嗦地投进硬币,按下了那个刚刚记下的号码。 “喂!是……是我!刘庆祝!” 电话一接通,他就迫不及待地喊道。 “我想通了!我举报!我实名举报!” “高小琴、祁同伟,还有赵瑞龙!他们官商勾结,洗钱,谋杀!我全都知道!” “我有证据!我手里有山水集团最核心的账本!两本!” “一本做给外人看,一本是真的!里面牵扯到几十个亿的黑钱!” “我全都给你!你一定要保我!”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 完全没注意到,他自己的口袋里的手机,屏幕正亮着。 …… 山水庄园,一间典雅的茶室内。 高小琴正优雅地沏着茶。 她面前的手机,正清晰地播放着刘庆祝和吕梁的全部通话内容。 结束了监听,她拿起另一部手机,直接拨给了祁同伟。 “喂。” “小琴?怎么了?” 电话那头,祁同伟听起来心情不错。 “我们有麻烦了。” 高小琴淡淡地说。 “那个新上任的代局长,叫吕梁的,策反了刘庆祝。” “我们的刘大处长,刚刚用公用电话向他宣誓效忠,准备把我们的老底都给掀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祁同伟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吕梁?陈海刚走,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来送死?” “他很有胆子。” “有胆子的人,通常死得也快。”祁同伟冷哼。 “那现在怎么办?”高小琴问。 “还能怎么办?”祁同伟声音狠厉,“两个人都得消失。” “一个都不能留。” “吕梁是国家干部,不好动。”高小琴提醒道。 “哼,在汉东这块地界上,就没有我祁同伟不好动的人!” “你放心,这个姓吕的,活不过明天早上。” “我亲自来安排。” “那刘庆祝呢?” “一只小老鼠而已。” 祁同伟不屑地说。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你跟瑞龙说一声。让他的人来处理,手脚干净点。” “好,我明白了。” 挂了电话,高小琴又拨通了那个她轻易不会拨打的号码。 “喂,龙哥。” “小琴啊,什么事?” “我们养的狗,好像要咬主人了。”高小琴轻描淡写地说。 电话那头的赵瑞龙立刻明白了。 “那就打断他的腿,拔了他的牙。” “让他再也叫不出来。” “明白。” 高小琴挂断了电话,脸上重新露出了妩媚的笑容。 很快,一切都会结束的。 …… 第二天清晨。 吕梁哼着小曲,开着车行驶在上班的路上。 他心情极好。 只要拿到刘庆祝手里的账本,山水集团这个惊天大案就破了! 他吕梁,就能名正言顺地坐稳反贪局局长的宝座! 到时候,看谁还敢在他面前嚼舌根! 就在他畅想着美好未来时,一辆巨大的货车突然从侧面的路口冲了出来。 车头歪歪扭扭,直直地朝着他的小轿车撞过来。 吕梁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下意识地猛打方向盘! 但是,一切都太晚了。 “砰——!” 吕梁最后看到的,是货车驾驶室里,那个司机通红的眼睛。 现场一片狼藉。 同一时间,山水集团。 高小琴正拨通刘庆祝的内线电话,声音甜美得像抹了蜜。 “喂,刘处长啊,早啊。” “高总,早。” 刘庆祝的声音里透着不易察觉的兴奋。 “是这样,岩台那个山地度假村的项目,前期的地质勘探已经做完了,对方催得很紧。” “你辛苦一下,今天就跑一趟,亲自去跟那边把土地合同最后敲定一下。” “这个项目对我们集团很重要,一定要办妥。” 去岩台?出差? 刘庆祝心里乐开了花。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正好可以趁着出差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账本交给吕梁! “好的高总!没问题!我马上就出发!” 他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嗯,路上注意安全。” 高小琴温柔地叮嘱了一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冰冷。 她拿起手机,拨出另一个号码。 “人出发了。” “去岩台的山路,开快点。” “让他走得体面些。” “就说……突发心脏病吧,人老了,很容易出意外的,不是吗?” 第28章 交通意外? 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京州市区的交通要道上,一片狼藉。 警戒线被拉出老远,穿着制服的警察来回穿梭,维持着秩序。 祁同伟穿着警服,戴着白手套,面无表情地站在车祸现场中央。 他的脚边,是吕梁那辆已经完全变形的轿车。 不远处,巨大的货车侧翻在地,车头损毁严重。 一名交警支队长小跑过来,在他面前立正。 “报告厅长!” “现场初步勘查完毕。” “根据刹车痕迹判断,货车司机涉嫌疲劳驾驶,操作失控,负事故全部责任。” 祁同伟蹲下身,捻起一点玻璃碎屑,在指尖缓缓摩挲。 “疲劳驾驶?” “查了没有?” “酒驾?毒驾?” “这个司机,祖宗十八代,都给我查个底朝天。” “我要知道他昨天晚上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跟谁通过电话。” 交警队长额头渗出细汗。 “是!厅长!我们已经控制了司机,正在进行酒精检测,审讯也同步开始了!” 祁同伟站起身,目光落在了那具被白布盖住的担架上。 吕梁,不知死活的东西。 “现场处理干净。” 祁同伟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给媒体的通稿,统一口径。” “谁敢乱嚼舌根,我不管他是谁,让他立刻给我滚蛋。” “明白吗?” “明白!” 周围的下属齐声应道。 祁同伟走到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了高育良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同伟啊,这么早,有什么事?” “老师,是我。” 祁同伟声音沉稳。 “吕梁,出事了。” 电话那头,高育良浇花的动作停了下来。 “出事了?什么事?” “车祸。” 祁同伟言简意赅。 “人……当场就没了。” 高育良缓缓地将水壶放在窗台上,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 “车祸?怎么会这么巧?” “陈海前脚刚走,他这个代局长后脚就……没了?” 高育良的声音里满是怀疑。 这种巧合,傻子才信。 “老师,我知道您在怀疑什么。” 祁同伟的语气十分坦诚。 “现场所有的证据,目前都指向意外。” “货车司机是个跑长途的,有几十万的贷款,为了多挣点钱,连续开了二十多个小时。” “典型的疲劳驾驶。” “当然,我不会就这么轻易下结论。” “我已经让下面的人成立专案组,深挖到底,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高育良在电话那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办事,我放心,把后续的事情处理好。” “汉东,经不起再折腾了。” “是,老师。” …… 市委书记办公室。 李达康正对着一张巨大的京州城市规划图,目光锁定在“光明峰”那块区域。 秘书神色慌张地推门而入。 “书记!不好了!” 李达康头都没回。 “天塌下来了?” “一大早就咋咋呼呼,成何体统!” 秘书喘着粗气。 “不是……是反贪局的吕梁……” “今天早上上班路上,出车祸了!” “人,没了!” 李达康的身体猛地一震。 “你说什么?” “吕梁,死了?” “是的,书记。消息千真万确。公安厅那边已经发了初步通报,定性为交通意外。” “交通意外?” 李达康一声冷哼。 “又是交通意外。” “现场是谁负责的?” “是公安厅厅长,祁同伟。” 秘书回答。 “果然是他。” 李达康嘴角咧开。 “好啊。” “真是好手段。” “祁同伟,山水集团……这是坐不住了,开始掀桌子了。” 秘书听得心惊肉跳,不敢插话。 “他们以为,杀一个吕梁,这案子就查不下去了?” “他们以为把水搅浑,就能蒙混过关了?” 李达康猛地转身,指着地图上的光明峰项目。 “愚蠢!” “这是在自取灭亡!” 他眼中闪烁着猎手般的光芒。 “你马上去联系几家信得过的企业!特别是那几家有文旅地产开发经验的!” “让他们立刻准备方案,随时准备接手光明峰项目!” 秘书一愣。 “书记,您的意思是……山水集团?” “山水集团这条破船,马上就要沉了!” 李达清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我李达康决不允许光明峰项目烂尾!” “我京州的GDP,一分钱都不能少!” “快去办!” “是!” …… 与此同时,正在基层调研的沙瑞金,接到了一个紧急电话。 他原本还带着微笑的脸,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同志们,今天的调研暂时到这里。” “省里有突发情况,我必须立刻返回京州。” 返回京州的专车里,沙瑞金靠在后座上,紧锁的眉头显示出他的不平静。 “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再说一遍。” 身边的秘书低声重复着刚刚的汇报。 “……反贪局代局长吕梁,今晨车祸身亡。” “省公安厅祁同伟厅长亲自勘查现场,初步结论为意外事故。” 沙瑞金猛地睁开了眼睛。 “好一个意外!” “我们汉东的交通意外,还真是精准啊!” “专门盯着反贪局的干部撞!” “这不是腐败!” “这是谋杀!” “这是无法无天的黑恶势力,在向我们政府的脸上吐口水!” 沙瑞金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来汉东,是带着中央的期望,要整顿吏治的。 可眼前的局面,比他想象的还要黑暗,还要猖狂! “不能再等了。” 沙瑞金拿起保密电话,语气斩钉截铁。 “给我接最高人民检察院,反贪总局,我要找秦思远局长!” …… 最高人民检察院,秦思远的办公室。 侯亮平一脸轻松地走了进来。 “局长,找我啥事啊?是不是又有大案子,让我出去放放风?” 秦思远没有他那么轻松,脸色严肃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 “亮平,汉东,又出事了。” 侯亮平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 “汉东?是陈海?” “不是。” 秦思远摇了摇头,声音低沉。 “接替陈海的代局长,吕梁。” “今天早上,没了。” 侯亮平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没了?!” “怎么回事?!” “官方通报,交通意外。” “我呸!” 侯亮平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他们把咱们当三岁小孩耍呢?直接撞死,这他娘的是定点清除啊!” “这帮人胆子也太大了!无法无天了!” 秦思远看着激动的侯亮平,点了点头。 “沙瑞金书记,也是这个意思。” “他刚刚亲自给我打来电话,要我们反贪总局派人过去。” 秦思远目光灼灼地看着侯亮平。 “沙书记说,汉东的水太深,当地的政法队伍,他现在一个都信不过。” “他需要一把最锋利的刀子,帮他把汉东官场这个巨大的毒瘤,连根剜掉!” 侯亮平瞬间就明白了。 “局长,您的意思是……让我去?” “沙书记的原话是,他需要一个能上天入地,敢大闹天宫的孙猴子。” 秦思远嘴角难得地露出了笑意。 “我想来想去,整个反贪总局,最像猴子的,就是你了。” “得嘞!” 侯亮平一拍大腿。 “局长,您就瞧好吧!别说他是个天宫,他就是个阎王殿,我也得去闯一闯!” “好。” 秦思远满意地点点头。 “有这个决心就好。” “不过,去之前,还有一道程序要走。” “什么程序?” 秦思远靠在椅背上,看着他。 “你得回家,请示一下你家里的那位领导,钟小艾同志。” “汉东现在是刀山火海,组织上要派你去,但必须征得家属的同意。” “这是原则问题,也是我这个做局长的,对你个人负责。” 侯亮平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刚才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泄了一半。 “啊?还要找我们家领导批准?” 他苦着脸,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板。 “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我这就回去做思想工作!” …… 第29章 我们家不欢迎你 办公室里,高育良正气定神闲地泡着茶。 祁同伟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 “老师!” 高育良慢条斯理地洗着茶杯。 “同伟啊,这么火急火燎的,天塌下来了?” “老师!您还有心情喝茶?” 祁同伟急得满头大汗。 “吕梁没了!反贪局那个位置,又空出来了!” 高育良淡淡地开口。 “空出来,自然会有人补上。” “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 祁同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老师的意思。 可他怕的是另一件事。 “老师,我担心……我担心陈海会回来。” “要是沙书记借这个机会,让他官复原职,那我们……” 高育良终于抬起了头。 “你怕了?” “我……” 祁同伟一时语塞。 “同伟,你的能力,远在陈海之上。” “可你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一遇到逆境,就沉不住气。” 祁同伟端起茶杯。 “老师,我不是沉不住气。” “陈海他爹是陈岩石,跟沙瑞金交情深厚。他现在回来,就是手持尚方宝剑,谁都挡不住!” 高育良笑了。 “你总算说到点子上了。” “沙瑞金这个人,重情义,也讲政治。” “陈岩石老爷子,就是他现在最需要团结的力量。” “我估计,不出两天,沙书记就会亲自去拜访陈老。” 祁同伟的眼睛猛地亮了。 也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如果自己能抢在沙瑞金前面,先去陈老那里刷一波好感度,那效果…… “老师!” 祁同伟激动地站了起来。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 “我不仅要去,我还要拿出十二分的诚意!” 高育良满意地点了点头。 “孺子可教。” …… 祁同伟从高育良办公室出来,就立刻让秘书去准备了些老年人的营养品。 一个小时后,祁同伟的专车停在了养老院门口。 他拎着大包小包,脸上挂着无比真诚的笑容,找到了陈岩石夫妇住的小院。 “陈老!王阿姨!” 祁同伟人未到,声先至。 陈岩石看清来人是祁同伟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他连话都懒得说,直接转过身,继续浇花。 王馥真倒是站了起来,客气地笑了笑。 “是同伟啊,快进来坐。” “哎,好嘞王阿姨!” 祁同伟把东西放在院里的石桌上。 “我今天路过,想着好久没来看您二老了,就买了点东西过来。” “人来就行了,还带什么东西。” 王馥真客气着,就要去倒水。 “别别别,王阿姨您坐,我自己来。” 祁同伟殷勤地说道。 他倒了杯水,然后恭恭敬敬地递到陈岩石面前。 “陈老,您喝口水。” 陈岩石头也不抬。 “要喝水的是花,不是我。” 一句话,直接把祁同伟堵死。 王馥真赶紧打圆场。 “老头子,你这叫什么话!同伟也是一片好心。” 她转头对祁同伟说。 “同伟啊,你别理他,他就这臭脾气。” 祁同伟脸上依然挂着笑,只是笑得有点僵。 “没事没事,陈老是老革命,性格直率,我懂。” 他懂个屁。 他心里早就把陈岩石骂了千百遍。 这个老顽固! 要不是为了讨好沙瑞金,我堂堂一个公安厅长,会跑到你这来看你脸色? 可脸上,他不能表现出分毫。 陈岩石放下水壶,冷冷地看着祁同伟。 “祁厅长,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到我这个糟老头子这里来?” “是听说了什么风声吗?” 祁同伟心里咯噔一下。 “陈老,您说的这是哪里话。” “我就是单纯地想来看看您和王阿姨。” “单纯?” 陈岩石冷笑。 “我儿子陈海被停职的时候,你怎么不‘单纯’地来看看?” “当初李达康提议让陈海停职反省,你祁同伟,可是第一个举手附议的吧?” “我没记错吧,祁厅长?” 祁同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陈老,您误会了,当时的情况……很复杂。” 祁同伟试图解释。 “复杂?” 陈岩石的声音陡然拔高。 “有什么复杂的!” “不就是见风使舵,投机钻营吗!” “我儿子陈海,一心扑在反贪工作上,得罪了人,你们就把他一脚踢开!” “现在,吕梁也死了!” “你是不是又嗅到了什么新的味道,跑到我这里来烧冷灶了?” “祁同伟,我告诉你!” “我们家不欢迎你!” “你拿着你的东西,给我走!” 陈岩石指着院门口,直接下了逐客令。 这一下,是半点面子都没给祁同伟留。 祁同伟站在原地,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 他要是今天就这么走了,那他这趟就白来了,还把陈岩石给得罪死了。 不行,不能走! 祁同伟硬生生把那股火气压了下去,重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陈老,您消消气,您骂得对。” “我今天是来认错的。” “当初陈海那件事,是我糊涂,是我觉悟不高。” 说完,他竟然二话不说,拿起旁边的扫帚,开始在院子里扫地。 这一下,连陈岩石都看懵了。 王馥真更是目瞪口呆。 “同伟,你……你这是干什么?” 祁同伟一边扫地,一边说。 “王阿姨,陈老,我今天什么都不干,就在这儿给您二老干点活。” “什么时候您二老气消了,我再走。” 他把姿态放到了最低。 陈岩石看着他,眼里的鄙夷更重了。 “哗众取宠!” 他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转身进屋了。 “哎,老头子!” 王馥真急了,想去拉他。 “让他扫!我倒要看看,他能演到什么时候!” 屋里传来陈岩石无情的声音。 王馥真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祁同伟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 他又看见了陈岩石没锄完的一块地。 他扔下扫帚,又拿起了锄头,开始吭哧吭哧地挖地。 没一会儿,他就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但他还在坚持。 他在赌,赌自己的“诚意”,能打动这个老顽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祁同伟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院门口,缓缓驶来一辆奥迪。 祁同伟的心脏,猛地一跳! 沙瑞金!他来了! 他立刻放下锄头,挺直了腰板,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车门打开,沙瑞金在秘书的陪同下,走了下来。 祁同伟脸上瞬间堆满了热情的笑容,迎了上去。 “沙书记!” 然而,沙瑞金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就移开了。 他径直从祁同伟身边走了过去,连个招呼都懒得打。 屋里的陈岩石听到动静,已经迎了出来。 “瑞金书记!你怎么来了!” 陈岩石的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惊喜。 “陈老!” 沙瑞金大步上前,紧紧握住陈岩石的手。 “我早就该来看您了!” “您是老革命,是我们汉东的宝贵财富啊!” 王馥真也笑着走了出来。 “沙书记,快进屋坐!” “好,您身体还好吧?” “好,好着呢!” 三个人谈笑风生,热情洋溢,亲热得像一家人。 他们就这么说说笑笑地进了屋。 没有一个人,再看院子里那个浑身泥土的公安厅长一眼。 祁同伟僵在原地。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 费尽心机,机关算尽。 结果,只是上演了一场自取其辱的独角戏,沦为了无人问津的背景板。 第30章 根子,就在赵立春身上! 屋子里,暖意融融。 王馥真给沙瑞金泡了杯茶,热气袅袅。 陈岩石看着沙瑞金,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去。 “瑞金书记,你这一来,可是给我们这老两口,带来了不少麻烦啊。” 陈岩石这话,听着是抱怨,实则是另有所指。 沙瑞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哦?陈老,这话怎么说?” “还不是你这个省委书记的面子太大了!” 王馥真快人快语,直接接过了话头。 “自从你上次来过养老院,这儿可就热闹了。” “一天到晚,来的人是络绎不绝。” “这个局长,那个主任,提着东西就来了。” “嘴上说着是看我们,眼睛一个劲儿地往你住过的那个房间瞟。” “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 王馥真说着,从旁边的小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笔记本。 她戴上老花镜,把本子“啪”地一下拍在桌上。 “瑞金书记,你看看!” “这都是我记下来的。” “市委办公厅的刘主任,送了两盒特供的茶叶。” “开发区的张区长,送了两瓶三十年的茅台。” “还有那个……” 王馥真一边念叨,一边用手指在本子上划拉着。 “我都给他们记着呢!东西也都原封不动地放着。” “等他们下次来,我原样给他们退回去!” “这些人,不想着怎么为人民服务,天天就琢磨这些歪门邪道!” 陈岩石接过话,声音沉了下去。 “他们这是想通过我们,搭上你这条线。” “觉得我们是你的长辈,好说话。” “简直是笑话!” “我陈岩石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种投机钻营的人!” 沙瑞金放下茶杯,脸色平静。 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 “陈老,王阿姨,我明白。” “这件事,我会处理。” “在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换个地方。” 沙瑞金站起身。 “去我那儿坐坐吧。” “正好,也让您二老给我参谋参谋。” 陈岩石和王馥真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好!” 三人起身,准备出门。 王馥真走到窗边,下意识地往院子里看了一眼。 祁同伟还像个木桩子一样,杵在那儿。 “哎,这孩子……” 王馥真终究是心软,忍不住叹了口气。 陈岩石冷着脸,从她身边走过。 “不用管他!” “他愿意演,就让他演个够!” “我们走!” …… 奥迪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很快,就到了一处环境清幽的住所。 这里,原本是前省委书记赵立春的家。 走进屋子,王馥真就忍不住“啧”了一声。 “好家伙!” “这房子,可真够气派的。” 她四处打量着,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 “瑞金啊,你住这儿,习惯吗?” 沙瑞金笑了笑。 “一个住的地方而已,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 “我一个人,也住不了这么大的地方。” 王馥真直言不讳。 “这房子,就跟它的前主人一样,透着奢靡的风气。” “赵立春!” 她直接点出了这个名字。 “就是他,把我们汉东的干部队伍,都给带坏了!” “以前的干部,谁不是比着干工作,比着谁的政绩好?” “从他来了之后,风气全变了!” “大家都比着谁会送礼,谁会拍马屁,谁跟领导关系近!” “乌烟瘴气!” 王馥真越说越气。 陈岩石在一旁坐下,重重地哼了一声。 “馥真说得对!” “汉东官场今天的问题,根子,就在赵立春身上!” “他搞任人唯亲,搞小圈子,凡事都讲究个关系。” “能力?品行?” “那都是次要的!” “你看看他提拔的都是些什么人?!” 陈岩石一拍大腿,情绪激动。 “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这么一带头,下面的人有样学样,整个汉东的政治生态,就全烂掉了!” 沙瑞金静静地听着。 陈岩石夫妇的这些话,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 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然后,他换了个话题,想说点积极的变化。 “不过,情况也正在好转。” “就说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大风厂事件,现在解决了。” 沙瑞金的脸上,露出赞许。 “这事儿,不得不说,李达康还是很有能力的。” “处理得很果断,也很迅速。” 他这是在肯定李达康的工作。 然而,陈岩石听完,却皱起了眉头。 “解决了?” “瑞金书记,这事儿我倒觉得,有点不合常理。” 沙瑞金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陈老,您有什么看法?” “那个山水集团的老板,叫高小琴,对吧?” 陈岩石问道。 “对,高小琴。” “这个女人,我有所耳闻,是个厉害角色。” 陈岩石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大风厂那块地,她捂了那么久,态度一直那么强硬,为什么突然就服软了?” “她又是赔钱,又是安置工人,那么爽快?” “这不科学啊!” “这背后,要是没什么事儿,我把脑袋拧下来!” 陈岩石的语气,斩钉截铁。 沙瑞金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陈老,您接着说。” 陈岩石身体微微前倾。 “瑞金书记,你可能不知道。” “大风厂那块地,现在的市值,至少十几个亿!” “可山水集团花了七千万,就拿下了这块地!” “这简直是抢劫!” 陈岩石一字一顿地说道。 “瑞金书记,你想想。” “一个高小琴,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没有任何背景,短短几年,就能打造出百亿规模的山水集团?” “她凭什么?” “她背后,要是没个手眼通天的人物给她撑腰,可能吗?” “那不是保护伞!” “那是一张能遮住半个天空的保护网!” 听到这,沙瑞金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表情变得无比凝重。 第31章 他就是心里有鬼 他知道,陈岩石这位老同志,从不无的放矢。 就在这时,王馥真突然开口了。 “瑞金书记,他们何止是有一张网啊!” “他们还有刀子!” 王馥真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 “他们这是要杀人灭口!” 这话一出,连陈岩石都愣了一下,转头看着自己的老伴。 沙瑞金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 “馥真同志,你慢慢说,怎么回事?” 王馥真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儿子,陈海!” “他原来是反贪局的局长,干得好好的!” “为什么突然就把他给调走了?” “不就是因为他要查山水集团,挡了人家的路吗!” 她越说越激动。 “那个李达康!” “他就是罪魁祸首!” “是他,一手把陈海从反贪局长的位置上给撸掉的!” “打击报复!” “这就是赤裸裸的打击报复!” 王馥真情绪彻底爆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陈岩石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老伴的后背,示意她平复一下。 然后,他接过了话头。 “瑞金书记,馥真说得没错。” “当初,丁义珍出逃,省委召开紧急会议。” “会上,陈海坚持认为,丁义珍案情重大,应该由最高检直接指挥。” “这一下,就把李达康给得罪了。” “李达康是什么人?霸道惯了!他觉得陈海这是当众驳他的面子,让他下不来台!” “这是第一件事。” 陈岩石竖起一根手指。 “第二件,就是大风厂。” “我为了大风厂那千把号职工,去找过他李达康。” “结果呢?他非但不解决问题,反而觉得我这个老头子多管闲事,给他添了乱。” “这两件事加在一起,李达康就把这笔账,全算在了我们家陈海头上。” “所以,他找了个由头,就把陈海调离了反贪局局长的位置!” “他就是想让反贪局的调查停下来,尤其是不想让陈海再碰山水集团的案子!” 陈岩石一口气说完。 王馥真在一旁补充,声音里带着哭腔。 “陈海一走,反贪局的工作不就停了吗?” “他们还不放心!” “接替陈海的吕梁,才上任几天?” “就出车祸死了!” “瑞金书记,您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前脚刚把挡路的石头搬开,后脚就让接手的人横死街头?” “这分明就是谋杀!” “他们是怕吕梁接着查下去,查出他们背后的秘密,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 王馥真字字泣血,充满了绝望。 沙瑞金沉默了许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 “陈老,你们的心情,我完全理解。” “但是,我们说话办事,都要讲究证据。” “关于吕梁同志的车祸,省公安厅已经做出了明确的结论。” 他放下茶杯,看着陈岩石夫妇。 “结论是,大车司机酒后驾车,意外事故。” “现场勘查报告,尸检报告,包括肇事司机的口供,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 “从法律程序上讲,这个案子,是铁案。” 听到这话,王馥真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铁案?” “什么铁案!” “那都是他们做出来的假象!” 陈岩石拉住了激动的老伴。 “瑞金书记,我们知道,没有证据不好办。” “但我们心里这道坎,过不去啊。” 沙瑞金点了点头,身体微微前倾。 “陈老,不瞒您说。” “对于这个结论,我个人,也保留意见。” 他这句话,让陈岩石夫妇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汉东这潭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沙瑞金的目光变得深邃。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需要一把锋利的刀,来划开这个口子。” 他看着陈岩石说道。 “所以,我已经向最高检请示,调了一位同志过来。” “最高检反贪总局侦查处处长,侯亮平。” “他将接替吕梁,出任汉东省检察院反贪局代局长。” “不日即将到任。” “至于陈海同志,不回任局长也未必是坏事。” 沙瑞金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现在的反贪局,是一个漩涡。” “让他先避开这个风头,对他也有好处。” 沙瑞金这番话,很好地安抚了陈岩石夫妇的情绪。 他同意他们对汉东局势的判断,也着手解决了反贪局群龙无首的问题。 但他用委婉的方式,否定了让陈海官复原职的可能性。 陈岩石是个明白人。 新来的省委书记,需要用自己信得过的人。 一个与汉东官场没有任何瓜葛的“外来户”,才能放手去查。 他心里虽然为儿子感到惋惜,但也理解沙瑞金的布局。 可他心里那股对李达康的怨气,却怎么也压不住。 “瑞金书记,你这么安排,我们没意见。” “我就是觉得,李达康这个人,心胸太狭隘了!” “就因为开会时的一点不同意见,就因为我为老百姓说了几句话。” “他就这么记恨,给一个优秀的年轻干部穿小鞋!” “这种人,怎么能主政一方!” 王馥真更是直接。 “他不是心胸狭隘!” “他就是心里有鬼!” “他就是怕!” “怕反贪局查山水集团,查到他李达康的头上!” 眼看气氛又要紧张起来。 沙瑞金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好了好了,今天我们不谈工作了。” “我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我们到餐厅边吃边聊。” 一句家常话,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让紧绷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下来。 陈岩石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 第二天。 一架飞往京州的航班,正在万米高空平稳地飞行。 侯亮平靠在舷窗边,看着下面飘过的云层,心情有些复杂。 汉东,他回来了。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学生。 而是带着尚方宝剑,一头扎进漩涡中心的钦差。 与此同时。 李达康刚刚结束了晨跑,正在办公室里换衣服。 自从下定决心戒烟后,他每天坚持锻炼,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不少。 他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口,系上领带。 今天,是新任省委书记沙瑞金主持的第一次省委常委会。 一场新的战役,即将打响。 第32章 知遇之恩,不能不记 汉东省委大院,常委会会议室。 与会者们正襟危坐,神情严肃。 所有人都知道,沙瑞金新官上任三把火。 这第一把火,会烧向谁,又会烧得多旺,谁也说不准。 李达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背挺得笔直。 沙瑞金不急不缓地开了口。 “同志们,我来汉东的时间不长。” “总的来说,汉东的干部队伍,是好的,是有战斗力的。” 开场白很温和,是标准的官方辞令。 但在座的都是老江湖,谁都知道,重点永远在“但是”后面。 “但是。” 沙瑞金的语气微微一沉。 “我也听到了一些不太和谐的声音。” 来了。 李达康的手指在桌下轻轻敲了敲。 “就说我们京州吧。” 沙瑞金的目光,果然落在了李达康的身上。 “我听说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京州有位很优秀的青年科学家,搞出了重要的科研成果。” “想向市里分管的领导汇报一下,争取一些政策支持。” “结果呢?” “我们的市委组织部长,日程排得满满当当,没时间见。” 沙瑞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眼神愈发犀利。 “可这位组织部长,对我们市里的一些女干部,倒是了如指掌。” “谁的生日是哪天,谁爱吃什么,谁家孩子上几年级,他都一清二楚。” “甚至还亲自打电话,安排生日聚会。” “这叫什么?这叫不务正业!”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这是指着鼻子在骂。 你李达康主政的京州,用的都是些什么人? 你这个市委书记,是怎么当的? 高育良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眼睛里闪烁着看戏的光芒。 然而,李达康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瑞金书记。” “您刚才提到的这个问题,非常严重。” “我作为京州市委书记,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会后,我马上责成市纪委,对这位组织部长进行严肃调查,绝不姑息。” 先认错,姿态要做足。 这是官场的基本操作。 众人以为他要就此打住,低头认罚。 可李达康话锋一转。 “但是,有几个情况,我也想向常委会说明一下。” 他的目光迎上沙瑞金。 “第一,这位组织部长,按照干部管理权限,属于省管干部。” “他的提名、考察以及任命,都是由省委组织部主导的。” “我们京州市委,只有建议权。” 这句话一出口,高育良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谁不知道,省委组织部,一直是你高育良分管的领域? 李达康这轻轻一推,就把锅甩过来了一大半。 “第二。” 李达康没有停顿,声音反而提高了一些。 “这位同志担任京州市委组织部长,已经三年了。” 他的目光转向了纪委书记田国富。 “这三年里,如果他的工作作风真的存在这么严重的问题。” “为什么我们省纪委、省委组织部,没有收到过任何举报?” “或者说,收到了举报,却没有进行过任何处理?” “是我们下面的监督失灵了,还是我们省里的某些同志,对眼皮子底下的问题,视而不见?” 田国富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没想到,李达康的反击会如此迅猛。 高育良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 李达康还没完。 “瑞金书记,您刚来汉东,对一些老同志非常关心,我们都很敬佩。” “特别是陈岩石陈老,是我们所有党员干部的楷模。” “不过,关心则乱。” “我最近也听说了一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沙瑞金眉毛一挑,示意他说下去。 “前段时间,有位干部给陈老送去了一些进口的高档海鲜,价值不菲。” “我知道,陈老两袖清风,一辈子没拿过群众一针一线。” “他肯定是不知情的,以为就是些不值钱的土特产。” “但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们不能一边要求在职干部廉洁自律。” “一边又对老同志收受贵重礼品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会给我们汉东的政治生态,造成不好的影响。” “所以我觉得,我们不仅要管好在职的,也要提醒好退休的。您说呢?” 李达康说完,平静地关掉了话筒。 沙瑞金深深地看了李达康一眼。 这个李达康,果然名不虚传。 压力测试不但失败了,还被对方反过来将了一军。 沙瑞金的脸上,却慢慢浮现出了笑容。 “呵呵,达康同志说得对。” 他轻轻鼓了鼓掌。 “看问题很全面,很深刻。” “我们确实要一碗水端平,不能搞双重标准。” 他没有再纠缠陈岩石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目光投向了高育良。 “说到关心老同志,我倒是想表扬一下同伟同志嘛。” 高育良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坐直了身体。 他知道,沙瑞金这是要换个目标了。 “我听说,同伟同志前两天,亲自跑到陈老住的养老院,帮陈老翻地种菜去了?” 沙瑞金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一个公安厅长,百忙之中,还专门抽出时间去干农活。” “这份心意,很难得嘛。” “育良书记。” 沙瑞金笑呵呵地看着高育良。 “你这个学生,不简单啊。很会……体贴人。” “噗嗤。” 不知是谁,没忍住笑了出来。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谁听不出来,这哪是表扬? 这分明是在嘲讽祁同伟投机钻营,溜须拍马! 高育良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 打狗还要看主人。 沙瑞金这番话,看似在说祁同伟。 实际上,每个字都抽在高育良的脸上。 “咳咳。” 高育良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瑞金书记,同伟他……他一向很尊重老前辈。” “他也是……也是想体验一下生活,锻炼锻炼身体。” 就在这时,田国富开口了。 “尊重老前辈是好事。” 田国富的语气冰冷。 “不过,我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当初,前省委书记赵立春回乡上坟时,我听说,祁厅长可是在一旁痛哭流涕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赵书记的亲儿子呢。” 这话一出,高育良的脸色彻底白了。 完了。 沙瑞金来汉东,就是要肃清赵立春的流毒。 田国富现在把这件事翻出来,就是要把祁同伟钉在耻辱柱上,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田国富说完,特意看了一眼李达康。 他的意思很明显。 你不是跟高育良不对付吗?现在机会来了。 然而,李达康开口了。 “田书记,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要客观看待。” 什么? 高育良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达康……在为祁同伟说话? 李达康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自顾自地说道。 “赵立春书记主政汉东多年,在座的各位,有不少都是他提拔起来的。” “知遇之恩,不能不记。” “陪着领导回乡,情绪激动一些,我觉得……也算是人之常情嘛。” “我们评价一个干部,还是要看他的实际表现。” “不能因为一两件小事,就给人一棍子打死。” 沙瑞金也愣住了,看着李达康,眼神深邃。 第33章 一看战绩零杠五 而田国富的脸,则瞬间涨红。 他万万没想到,李达康非但没接招,反而把他的话给堵了回去。 什么叫“人之常情”? 什么叫“不能一棍子打死”? 这不等于说他田国富小题大做,上纲上线吗? 这脸打得,简直是啪啪作响。 高育良是什么人? 在官场沉浮几十年,最擅长的就是借力打力,顺坡下驴。 李达康给他搭了这么好一个台阶。 他要是不接着,那他就不是高育良了。 他目光直视田国富。 “国富同志,刚才你说同伟同志的事,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同伟去陈老家挖地,不是什么投机钻营。” “这里面,其实有一段往事。” “同伟在大学读书的时候,和陈老的女儿陈阳,是……恋人关系。”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这个瓜,可太劲爆了! “那个时候,陈老夫妇,把同伟当半个儿子看待,经常照顾他。” 高育良的声音里,带着感慨。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没能走到一起。但这份恩情,同伟一直记在心里。” “他去给陈老挖地,一方面是出于对老同志的尊重。” “另一方面,也是想弥补一些当年的亏欠。” “所以啊,国富同志。” 高育良话锋一转。 “我们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很多事情,背后都有着不为人知的苦衷。” “你这么不问青红皂白地给人扣帽子,是不是有点……太武断了?” “我……” 田国富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怎么知道还有这么一出? 他今天本来是想配合沙瑞金,拿祁同伟开刀,敲山震虎。 结果现在倒好,一通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零杠五。 不仅没把祁同伟怎么样,反而把自己塑造成了不通人情的小人。 这下,脸算是丢尽了。 “好了好了。” 沙瑞金一看火候差不多了,立刻出来打圆场。 他摆了摆手,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就不要再提了嘛。” “同伟同志有这份心,是好的。不管是出于公心还是私情,懂得感恩,这就是好同志。” 他轻轻一句话,就给这场交锋定了性。 高育良赢了面子,田国富丢了里子。 而他沙瑞金,则展现了省委书记的宽阔胸襟。 这就是政治的艺术。 沙瑞金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放下茶杯时,他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刚才说到了干部问题,我也顺便说几句。” “我来汉东这段时间,也下去走了走,看了看。” “我们的干部队伍,主流是好的。” “但是!” 沙瑞金话锋一转,加重了语气。 “问题也不少!” “有些干部,官不大,架子不小。官不大,脾气不小。官不大,谱还不小!” “脱离群众,高高在上。” “对老百姓的疾苦漠不关心,对自己的乌纱帽,倒是爱护得很!” “这种风气,必须刹住!”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又紧张了起来。 不知道这位新书记的下一把火,要烧向哪里。 “前段时间,组织部报上来一份干部提拔的名单,是立春同志走之前定下来的。” “一共一百二十五名干部。” 沙瑞金的目光,缓缓扫过。 “这份名单我看了。很多人,我都不认识,不了解。” “同志们,我们提拔一个干部,是对人民负责,也是对干部本人负责。” “不能搞一言堂,更不能搞论资排辈,搞亲亲疏疏。” “所以,我提议。” “这份一百二十五人的干部提拔名单,暂时冻结!” 会场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沙瑞金这个决定给震住了。 冻结干部任命,这可不是小事。 这等于是否定了前任省委书记赵立春最后的政治安排。 这是要彻底清除赵家在汉东的影响力啊! 在座的常委,有不少人的下属、亲信,甚至就是他们自己推荐的人,就在那份名单上。 沙瑞金这一招,等于是把所有人的蛋糕都给掀了。 高育良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沙瑞金真正的杀招在这里。 然而,沙瑞金的话还没说完。 “冻结,不是否定。” 他安抚性地看了看众人。 “我的意思是,组织部要牵头,纪委配合。” “对名单上的每一位同志,都重新进行深入的考察。” “要广泛听取干部群众的意见,特别是要听听他们服务对象的意见。”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真正有能力、有担当、群众认可的好干部,我们不仅要提拔,还要大胆提拔,破格提拔!” “但那些投机钻营、弄虚作假的,也绝对不能让他们蒙混过关,占据重要的领导岗位!” 沙瑞金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谁敢反对? 谁反对,谁就是心里有鬼,谁就是不支持任人唯贤,谁就是想让投机分子上位。 这顶大帽子,谁也戴不起。 李达康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心里却亮堂得很。 沙瑞金的手段实在是高明! 先用“冻结名单”这根大棒,把所有人都打蒙。 然后再抛出“重新考察”这个胡萝卜,给所有人一线希望。 意思很明显,你们的人能不能上,就看你们接下来的表现了。 谁听话,谁配合我的工作,谁的人就有机会。 谁要是跟我对着干……那对不起,你的人就永远在考察名单上待着吧。 这是一招阳谋,逼着你不得不接受。 果然,会议室里沉默了半晌,没有人提出异议。 沙瑞金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他翻开了面前的另一份文件。 “下面,我们讨论下一个议题。” “关于省检察院党组成员、反贪局代局长的人选问题。” 高育良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沙瑞金还有后手。 “当前,我们省的反腐败斗争形势,依然严峻复杂。” “反贪局这把利剑,必须掌握在政治过硬、能力突出的同志手里。” 沙瑞金的目光,落在了高育良的脸上。 “我提议,由最高检反贪总局侦查处处长侯亮平同志。” “出任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党组成员、反贪污贿赂局代局长。” “关于这个人事安排,会前,我已经和育良同志通过气了。” 沙瑞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再次把高育良架在了火上。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 你现在要是再反对,就是当众打我的脸,也是打你自己的脸。 高育良感觉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上不来,下不去。 他能说什么? 他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 “是的,瑞金书记和我谈过。” “好。” 沙瑞金转向省委组织部长。 “吴部长,你把侯亮平同志的情况,给各位常委介绍一下吧。” 吴部长立刻打开文件夹,开始宣读侯亮平的履历。 他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 李达康静静地听着。 他知道,大局已定。 在座的常委们,心里也都有数。 胳膊拧不过大腿。 既然自己的蛋糕已经被掀了。 那就没必要再为了一个跟自己不相干的职位,去得罪新来的省委书记。 “好,情况就是这样。” 吴部长介绍完毕,坐了下来。 “同志们都议一议吧。” 沙瑞金说道。 “我同意。” 李达康第一个举手,打破了沉默。 有了李达康的表态,其他人也纷纷跟上。 “同意。” “同意。” “我也同意。” 高育良看着眼前这一幕,也举起了手。 “同意。”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好,全票通过!” 沙瑞金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同一时间,京州机场。 侯亮平,随着人流走了出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我到了。” …… 街道上,一辆黑色的奥迪正平稳行驶着。 侯亮平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梧桐树。 “老季,这新来的沙书记,什么路数?” 开车的正是汉东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侯亮平。 这位从最高检空降下来的“孙猴子”,脸上还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新书记……” 季昌明沉吟了一下。 “雷厉风行,手段高明。” “这么说,是个狠人?” “不是狠人。” 季昌明摇了摇头。 “是猛人。” 车,停在了省委楼下。 一个戴着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早已等候在此。 “季检,侯局,我是沙书记的秘书。” 秘书伸出手,不卑不亢。 “沙书记在里面等你们。” 侯亮平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点了点头。 小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沙瑞金坐在主位上,手指间夹着一支烟,眉头微锁。 看到季昌明和侯亮平进来,他才掐灭了手里的烟。 “来了,坐。” 沙瑞金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季昌明拘谨地坐下。 侯亮平则显得随意很多,一屁股坐进沙发里,还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沙瑞金的目光,落在了侯亮平身上。 “亮平同志,欢迎你来汉东。” “汉东这潭水,最近有点浑。” 沙瑞金开门见山。 “丁义珍跑了,吕梁死了。” “要说这背后没有问题,你信吗?” 侯亮平端起茶杯,吹了吹。 “我不信。” “很好。” 沙瑞金点了点头。 “我把你从最高检要过来,就是要你来当一条过江龙。” “把汉东这潭深水,给我彻底搅动起来!” 第34章 上不封顶,下不保底 “过江龙?” 侯亮平笑了。 “书记,我这顶多算是个孙猴子。上面派我来,就是想让我来汉东,大闹天宫。” 沙瑞金也笑了。 这小子,有意思。 “孙猴子也好,过江龙也罢。” “我需要的,就是一个敢把桌子掀了的人!” 沙瑞金的语气陡然加重。 “汉东的腐败问题,积弊已深。” “有些人,搞小圈子,拉山头,把人民赋予的权力,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 “搞得乌烟瘴气!”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重重地敲了一下。 季昌明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他知道,沙瑞金说的“小圈子”“山头”,指的就是高育良的“汉大帮”和李达康的“秘书帮”。 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亮平同志,你这次来汉东,任务很重,就八个字。” 沙瑞金看着侯亮平。 “上不封顶,下不保底。” 会议室里安静得可怕。 上不封顶,意味着不管官有多大,一查到底。 下不保底,意味着不管事情多小,老虎苍蝇一起拍。 这是尚方宝剑! 侯亮平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我不只要你抓现行的犯罪,我还要你清理历史的遗留问题!” “不管他是哪个山头的,也不管他是哪个团伙的!” “只要他有问题,有一个,抓一个!有一双,抓一双!” 沙瑞金的眼神,冷得像冰。 “我给你撑腰!” 季昌明立刻站了起来,态度坚决。 “请瑞金书记放心!” “我们省检察院,一定坚决贯彻您的指示!” “全力配合侯亮平同志的工作,不管遇到多大的阻力,都绝不退缩!” 他很清楚,自己快到站了。 能不能安稳落地,就看这次站队了。 沙瑞金是天降猛男,是中央派来的。 高育良和李达康斗了这么多年,在沙瑞金面前,恐怕都得歇菜。 现在不抱紧这条最粗的大腿,更待何时? 沙瑞金满意地看了季昌明一眼。 “好,昌明同志,有你这个态度,我就放心了。” 他又转向侯亮平。 “亮平,你在汉东没有根基,这是你的劣势,但也是你最大的优势。” “你不用顾忌任何人情世故,不用在乎任何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放手去干!” “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可以直接来找我。” “我的办公室,二十四小时为你敞开。” 侯亮平也站了起来,神情严肃。 “谢谢书记的信任。” “保证完成任务!” 沙瑞金点了点头,站起身。 “好,你们先去熟悉一下情况。” “我还有个会。”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小会议室。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沙瑞金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远处的街道。 刚才他在会议室里说的,都是真心话。 但又不全是。 反腐,是他的任务。 但更重要的,是借着反腐,把汉东的权力格局彻底洗牌。 高育良的“汉大帮”,李达康的“秘书帮”。 这两个盘踞在汉东多年的山头,就像两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早已深入了每一个角落。 不把这两棵树拔掉,他这个省委书记,就永远是个外人。 他的政令,就永远出不了这个省委大院。 丁义珍,就是他找到的第一个突破口。 一个副市长,居然能在严密的抓捕行动中逃之夭夭。 这背后,要是没有更大的保护伞,谁信? 而山水集团,就是他准备的第二把利剑。 一个民营企业,凭什么能轻松拿到价值十几亿的地皮? 凭什么能让一个反贪局长,为它而死? 他要让侯亮平这条“过江龙”,把水搅浑。 他要让高育良和李达康,在互相的猜忌中,自乱阵脚。 等到他们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就该他这个渔翁收网了。 …… 小会议室的门在身后关上。 走廊里,只有侯亮平和季昌明的脚步声。 侯亮平侧过头,看向身边的季昌明。 “季检。” “刚才沙书记说的‘团伙山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能跟我说道说道吗?” 季昌明闻言,对侯亮平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省委大院的停车场,上了季昌明那辆车。 季昌明这才靠在椅背上,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亮平啊,汉东的水,深得很。” 他慢悠悠地开口。 “沙书记说的山头,主要就是两个。” “一个,是以书记高育良为首的‘汉大帮’。” 侯亮平的心头微微一跳。 高育良,可是他的老师啊。 季昌明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说道。 “高书记,曾经是汉东大学政法系的老师。” “这些年,汉东省公检法系统里,遍布他的门生故吏。” “这些人,都以高书记马首是瞻,形成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圈子。” “大家相互提携,相互照应,外人很难插足。” 季昌明叹了口气。 “亮平,你也是汉大毕业的,高育良也是你的老师。” “你一来,就会被自动划归到‘汉大帮’的阵营里。” 侯亮平闻言,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我这还没正式上任呢,身份标签都给我贴好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 “这不重要。” 季昌明摆了摆手。 “再说说另一个山头。” “另一个,就是以书记李达康为首的‘秘书帮’。” “秘书帮?” 侯亮平有些好奇。 “对,秘书帮。” 季昌明点了点头。 “李达康这个人,曾经是汉东前任省委书记赵立春的秘书。” “当年赵书记主政汉东的时候,李达康可以说是权柄赫赫。” “当年和李达康一起,给其他省领导当秘书的那些人,如今也大多身居要职。” “这些人,以李达康为核心,形成了能量巨大的政治同盟。” “他们主要盘踞在政府和经济部门,控制着汉东的钱袋子。” “这些年,两派斗得是不可开交,乌烟瘴气。” 季昌明的声音里带着疲惫。 “两个人谁也看不上谁,在常委会上,几乎是逢会必斗。” “搞得我们这些中间派,左右为难,日子难过啊。” 侯亮平总算明白了。 难怪沙瑞金要说“上不封顶,下不保底”。 这是要借着反腐的东风,把这两个根深蒂固的“独立王国”一勺烩了。 第35章 探探他的底 “我明白了,季检。” 侯亮平神情严肃起来。 “沙书记这是要借我的手,来一场大扫除啊。” “没错。” 季昌明看着他,眼神里有期许,也有担忧。 “亮平,你这把尚方宝剑,是开了刃的,既能斩妖除魔,也可能伤到自己。” “万事,小心。” …… 与此同时,高育良的办公室里。 祁同伟站得笔直。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快半个小时了。 高育良一句话没说,就只是写字。 这种沉默的压力,比任何的训斥都让人难受。 终于,高育良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了毛笔。 他拿起宣纸,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作品。 “知行合一。” 他淡淡地念出声,然后将宣纸放到一旁。 “同伟啊。” “你这个公安厅长,最近可是给我惹了不少麻烦啊。” 祁同伟身子一震,连忙低头。 “老师,我……” “你什么你?” 高育良的语气严厉起来。 “你那时候上赶着去赵立春祖坟前哭一鼻子,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祁同伟是赵家的人吗?” “你哭给谁看?” “哭给沙瑞金看?还是哭给我看?” “你这是愚蠢!政治上的极度幼稚!” 祁同伟的头埋得更低了,大气都不敢出。 “还有!” 高育良的火气还没消。 “那个陈岩石,一个已经退休的老头子,你堂堂公安厅长去给人家锄地?” “你这是上赶着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今天开会,我的脸,都快让你给丢尽了!” 祁同伟神色变幻,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老师,我错了,我给您添麻烦了。” 高育良冷哼一声。 骂也骂够了,该谈正事了。 “说说吧,丁义珍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祁同伟暗自松了口气,知道这道坎算是过去了。 他连忙整理了一下思路,小心翼翼地回答。 “老师,我觉得,丁义珍这颗雷,最怕它炸的,应该是李达康。” “哦?说来听听。” 高育良的眉毛微微一挑。 “丁义珍是李达康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干将。” “光明区的区委书记,光明峰项目的总指挥,这都是李达康亲自点的将。” 祁同伟分析道。 “光明峰项目,是李达康在京州最重要的政绩工程。” “丁义珍在里面具体捞了多少,谁也说不清。但他要是被抓回来。” “开了口,第一个要咬的,肯定就是李达康。” “就算李达康本人没问题,一个用人失察的帽子,也够他喝一壶的。” 祁同伟顿了顿,继续补充。 “而且,老师,您没发现吗?” “沙书记来了之后,一直在敲打李达康。” “外面一度盛传的‘沙李配’,我看现在也悬了。” “丁义珍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简直就是往李达康的政治前途上,捅了一刀。” 高育良听着,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点头。 分析得,基本八九不离十。 “你说的有点道理。” 高育良放下茶杯,话锋一转。 “同伟,还有个事,我得提前给你通个气。” “今天会议上,沙书记下了命令,全省的干部提拔任免,暂时冻结。” 祁同伟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老师,这……那我那个副省长的事……” “先放一放吧。” 高育良语气平淡。 祁同伟的拳头,却在身侧不自觉地握紧了。 高育良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不过,也别太灰心。” 高育良话锋再转,抛出了一个诱饵。 “有件事,很有意思。” “会上研究丁义珍案的时候,李达康居然一反常态,替你说了几句好话。” 祁同伟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李达康? 会替自己说话? “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高育良站起身,拍了拍祁同伟的肩膀。 “我想找个机会,跟他会一会。” “探探他的底。” …… 省委书记办公室。 沙瑞金拨通了内线号码。 “国富同志,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不到五分钟,一个面容严肃的男人,敲门走了进来。 正是汉东省纪委书记,田国富。 “瑞金书记。” 田国富恭敬地站在办公桌前。 “坐。” 沙瑞金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开门见山。 “丁义珍跑了,还是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田国富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书记,您的意思是?” “我要你,把这个通风报信的内鬼,给我挖出来!” 沙瑞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我不管他藏得有多深,职位有多高,后台有多硬!” “你给我查!” “一查到底!” “是!” 田国富立刻站直了身体。 “请书记放心,我马上成立专案组,彻查此事!” “光查内鬼,还不够。” 沙瑞金的目光,变得愈发深邃。 “我让侯亮平来汉东,是给了他一把反贪的利剑,让他从经济犯罪的口子撕开。” “这是明枪。” “而你,老田,你手里的纪委,是党纪的戒尺。” “我要你从干部作风、组织纪律入手,给我敲山震虎!” “这是暗箭!” 沙瑞金站起身,走到田国富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枪暗箭,双管齐下。” “侯亮平在前面冲,你在后面压阵。” “我要让那些自以为是的‘汉大帮’‘秘书帮’,都尝尝热锅上蚂蚁的滋味!” 田国富心头一凛。 “书记,我明白了。” “保证完成任务!” …… 祁同伟前脚刚走,高育良后脚就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他手指在拨号盘上空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 “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李达康略带沙哑的声音。 “达康同志,是我,育良。” 高育良的语气,瞬间变得熟络。 “育良书记?” 李达康那边显然有些意外。 “有什么指示?” “哎,什么指示不指示的。” 高育良靠在椅背上,声音里带着笑意。 “咱们老同事了,别搞得那么严肃嘛。” “我就是……关心一下你的个人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李达康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警惕。 “我的个人问题?” “是啊。” 高育良慢悠悠地说道。 “欧阳菁的事情,也过去那么久了。” “你一个人工作那么忙,身边总得有个人照顾才行啊。” 第36章 简直是火中取栗 这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充满了组织对同志的关怀。 但李达康是谁? 他瞬间就品出了这番话里藏着的味儿。 高育良这只老狐狸,会这么好心关心自己的私生活? 这这分明是政治试探! “感谢育良书记的关心。” 李达康语气坚决。 “我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工作上。” “京州这一大摊子事,够我喝一壶的了。” “至于个人问题嘛……暂时不考虑。” 他把话说得很死,没留半点余地。 这就是他的态度。 高育良听着电话里的忙音,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 中午。 高育良推开家门,吴慧芬正戴着老花镜,读一本线装的《明史》。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回来了?今天常委会开得久啊。” 高育良换了鞋,走到她对面坐下。 “出事了。” 吴慧芬合上书,表情严肃起来。 高育良把常委会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从沙瑞金拍板冻结干部任免,到李达康一反常态地替祁同伟说话。 “你说,这个李达康,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高育良百思不得其解。 “我刚才在办公室,还专门给他打了个电话。” “哦?” 吴慧芬来了兴趣。 “你怎么说的?他又怎么回的?” “我借口说要给他介绍个对象,关心一下他的个人生活。” “结果,人家根本不接招,直接给我怼回来了,说是一心扑在工作上,没空考虑这些。” 吴慧芬听完,陷入了沉思。 “他会不会是……在故意演戏给沙瑞金看?” 吴慧芬提出了大胆的猜测。 “你想想,沙瑞金新来,最忌惮的就是我们汉东本土的干部抱团。” “什么‘汉大帮’‘秘书帮’,都是他的眼中钉。” “李达康在会上突然帮你的人说话,会不会就是想制造‘汉大帮’和‘秘书帮’要联手的假象。” “故意迷惑沙瑞金,让他摸不清虚实?” 高育良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招太险了,简直是火中取栗。” “沙瑞金是什么人?那是空降下来的封疆大吏,正愁找不到由头立威呢。” “李达康这么干,等于把刀把子亲手递到人家手里,这不是找死吗?” “他李达康,没这么蠢。” “那会不会是想拉拢同伟?” 吴慧芬又提出一个可能。 “毕竟同伟现在是公安厅长,手握刀把子,是一股谁都不能忽视的力量。” “更不可能了。” 高育良再次摇头。 “祁同伟是我高育良的学生,这件事,整个汉东官场谁不知道?” “他李达康想挖我的墙角?他凭什么?” “再说了,他今天就算是帮了同伟,可结果呢?” “干部的任命名单,被沙瑞金当场给冻结了。这叫哪门子拉拢?这叫恩将仇报还差不多!” 两人分析来分析去,都觉得李达康这步棋,走得实在诡异。 “这就奇怪了。” 吴慧芬也陷入了困惑。 “他到底哪来的底气,敢在沙书记新官上任的第一次常委会上,就这么不给面子?” 高育良长叹一口气。 “是啊,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他看着吴慧芬,眼神复杂。 “说起来,这婚离了快六年,也就是个形式。” “到头来,能跟我坐下来聊聊这些的,还是你这个专家。” “六年前,我跟小凤在香港注册结婚,这件事,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吴慧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 “少来这套。你心里惦记的,还不是你那位比你小二十七岁的红颜知己?” “慧芬,我们不谈这个。” 高育良的表情有些尴尬,连忙转移了话题。 吴慧芬却像是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 “说起给李达康介绍对象,你要是真有心,我手上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 “谁?” 高育良有些意外。 “我那个外甥女,陆亦可。” 吴慧芬说。 “胡闹!” 高育良一听,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亦可才多大?李达康都年过半百了!这年龄差得也太大了!不合适,绝对不合适!” 吴慧芬闻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哦?” “李达康比陆亦可大十几岁,就不合适了?” “那你比高小凤,足足大了二十七岁,怎么就合适了?” 一句话,直接把高育良怼得哑口无言。 他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吃饭!吃饭!” …… 与此同时,市委书记办公室。 李达康放下电话,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高育良这个老狐狸,安的什么心,他门儿清。 不就是看自己在会上保了祁同伟,摸不清自己的路数,跑来试探虚实了嘛。 想看看我是不是要倒向他?还是想跟他结盟对抗沙瑞金? 可笑! 你们还在用老眼光看我李达康,还在玩那套拉帮结派的把戏。 殊不知,老子早就换了内核! 你们的段位,太低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眼下的烂摊子,还得他自己来收拾。 山水集团接收了大风厂,但沙瑞金一来,山水集团就离倒台不远了。 到时候,势必会影响他的光明峰项目。 这可是一颗不定时炸弹! 必须尽快解决! 可谁来接这个盘呢? 李达康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王大路。 他的老搭档,也是被他“坑”过的老伙计。 当年在金山县,为了修路,他力排众议。 结果导致县里财政出了问题,王大路替他背了锅,辞职下海。 如今,王大路是有名的集团董事长,有钱有能力,更重要的是有良心。 只是…… 李达康拿起电话,又放下。 他知道,王大路心里一直有根刺。 当年金山县的事,王大路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恨死自己了。 这时候给他打电话,不被他骂个狗血淋头才怪。 但事到如今,没有别的办法了。 李达康再次拿起电话,拨通了王大路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李达康以为对方不会接的时候,电话被挂断了。 “嘿,这孙子!” 李达康气得笑骂了一句。 “脾气还是这么臭!” 第37章 我是真没办法了 他没有放弃,等了几分钟,又拨了过去。 这一次,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不等李达康开口,电话那头就传来王大路压抑着怒火的咆哮。 “李达康!你他妈还有脸给我打电话?!” 声音之大,震得李达康耳朵嗡嗡作响。 “大路,是我。” 李达康的语气异常平静。 “我管你是谁!” 王大路彻底爆发了,积压的怨气如同火山喷发。 “丁义珍那个王八蛋跑了!你知道吗?!” “光明峰那个项目,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是个天坑!” 李达康默默地听着,没有插话。 等到王大路吼累了。 李达康才缓缓开口,语气真诚。 “大路,你骂的对。” “这件事,是我的责任。” 电话那头的王大路,明显愣住了。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准备好了跟李达康唇枪舌剑,据理力争。 但他万万没想到,李达康居然……认错了? “丁义珍是我用的干部,项目是我拍板的。” 李达康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用人失察,监管不力,这个责任,我来承担。” 王大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感觉自己憋足了劲,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你承担?你怎么承担?人跑到美国去了!钱被卷走了!你拿什么承担?!” 他的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人,我会想办法追回来。” 李达康的语气斩钉截铁。 “钱,我也会想办法解决。” “大路,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恨我。当年金山县的事,是我李达康对不住你。” “但是大路,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是解决问题的时候。” 李达康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恳切。 “大风厂这块硬骨头,不好啃。” “放眼整个汉东,有能力啃下来,又愿意啃下来的,我想来想去,只有你王大路!” 一套组合拳下来,饶是王大路这种商场老江湖,心里也不免泛起了波澜。 他沉默了。 良久,王大路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他妈……真行。” “你早就想好了吧?就等着我往里跳呢?” “大路,话不能这么说。” 李达康的语气缓和下来。 “我是真没办法了。” “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人。” “这既是我的请求,也是汉东省委、京州市委的请求。” 李达康熟练地把个人请求上升到了组织高度。 王大路在电话那头冷哼了一声,显然对这套说辞免疫。 “少给我戴高帽子!” “我就是一个商人,可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大风厂那块地,现在就是个火药桶,谁碰谁炸!” “我王大路虽然有点钱,但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凭什么要去趟这浑水?” 话是这么说,但李达康听得出来,王大路的态度已经松动了。 他知道,王大路这人,吃软不吃硬。 而且,他骨子里,和自己是一样的人。 都有那么点理想主义,都想干点实事。 “大路,你先别急着拒绝。” “晚上有空吗?” “到我家里来,我们哥俩喝两杯。” “我亲自下厨,给你赔罪。” 李达康把姿态放得极低。 王大路又愣住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霸道专横、永远不会低头的李达康吗? “你……会做饭?” 王大路的声音里充满了怀疑。 “怎么,瞧不起人?” 李达康笑了笑。 “当年在金山县,你又不是没吃过我做的拍黄瓜。” “滚蛋!那也叫菜?” 王大路笑骂了一句,积压多年的怨气,在这一刻消散了不少。 “就这么说定了。” “晚上七点,我等你。” 李达康不给王大路反悔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总算是搞定了第一步。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随即又拿起了桌上的另一部电话。 “喂,书记。”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 “杏枝啊,今天晚上我有个老朋友要来家里吃饭。” “你准备几个硬菜,再把我那瓶珍藏的茅台拿出来。” “要快,七点钟之前必须弄好。” “没问题,我马上去准备。” 田杏枝答应道。 挂了电话,李达康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但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大风厂的问题,只是一个开始。 山水集团这颗毒瘤,已经严重影响了京州的经济生态。 不把它彻底铲除,京州永无宁日。 而要发展,就必须要有新的增长点。 他的目光,落在了办公桌上一份厚厚的文件上——《京州市新能源产业发展规划》。 这是他熬了好几个通宵,亲自撰写的。 他要的,不仅仅是GDP的增长,更是一个可持续发展的京州。 这才是他的星辰大海。 他睁开眼,拿起笔,沉浸在了工作中。 …… 与此同时。 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总局。 崭新的办公室里,侯亮平正在熟悉着环境。 他空降而来,担任汉东省反贪总局代局长,主持工作。 但这个“代”字,就像一根刺,直直地扎在他心里。 他迫切需要一个大案要案,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尽快把这个“代”字去掉。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季昌明端着茶杯,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亮平啊,还习惯吗?” “怎么亲自过来了。” 侯亮平连忙起身。 “过来看看你。” 季昌明把茶杯放到他桌上。 “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 “汉东的情况,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季昌明语重心长。 “我知道。” 侯亮平点点头,目光坚定。 “再复杂,也没有过不去的坎。” “我这次来,就是来啃硬骨头的。” 季昌明欣赏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放手去干,省院是你坚强的后盾。” 有了季昌明的支持,侯亮平更是信心倍增。 送走季昌明,侯亮平回到座位上,调出了丁义珍的案卷资料。 丁义珍是条大鱼,但他已经逃到了国外,想抓回来,难于登天。 眼下,必须从国内的线索入手。 而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两个人。 一个是光明峰项目的总指挥,李达康。 另一个,就是大风厂的老板蔡成功。 李达康级别太高,没有确凿的证据,根本动不了。 那么,突破口就只剩下蔡成功了。 巧的是,这个蔡成功还是他的发小。 第38章 你再说一遍? 侯亮平拿起手机,找到了那个许久没有联系过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谁啊?” 电话那头传来不耐烦的男声。 “我,侯亮半。” “侯亮平?!”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 “我操,猴子!你他妈终于想起我了!” “我跟你说,我快被人给逼死了!” 蔡成功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抱怨,根本不给侯亮平插话的机会。 “我那大风厂60%的股权啊!就这么没了!” “猴子,你可得帮帮我啊!” 侯亮平耐着性子听他抱怨完。 “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 蔡成功的情绪激动起来。 “就是那个陈岩石!还有那个李达康!” “他们两个私自拍板,把我的股权都分给了工人!” “他肯定收了山水集团的好处,官商勾结,沆瀣一气!” “我要举报他们!我要去省纪委举报他们!” 蔡成功在电话里咆哮着。 侯亮平的眼睛眯了起来。 “你要举报?” “行啊。” 侯亮平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你来我这儿举报吧。” “你那儿?你不是在最高检吗?太远了,我……” “我现在在汉东。” 侯亮平打断了他。 “我现在的身份,是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代局长。” 电话那头,蔡成功好像被掐住了脖子,半天没发出声音。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 电话里才传来蔡成功颤抖的声音。 “猴……猴子……你……你再说一遍?” “你现在是……反贪局的……局长?” “代局长。” 侯亮平纠正道。 “我操!!!” 一声惊天动地的怪叫,差点把侯亮平的耳膜震破。 “我的亲哥!我的救星啊!” “你等着我!我马上过去!” “我这儿有的是证据!堆成山的证据!” “我不仅要告山水集团,我还要告那个李达康!还有他老婆欧阳菁!” 听到“欧阳菁”这个名字,侯亮平的眉毛猛地一挑。 这可是个意外收获。 “好,我等你。” “你直接来省检察院找我。” 挂断电话,侯亮平靠在椅子上,脸上露出了笑容。 蔡成功这条鱼,比他想象的还要大,还要急于上钩。 虽然他知道蔡成功的话里水分很大,甚至可能是狗急跳墙的胡乱攀咬。 但只要有一句是真的,就足够了。 尤其是关于李达康的妻子,欧阳菁。 这或许就是撕开京州官场黑幕的最好突破口。 侯亮平心中充满了期待。 他并不知道,他寄予厚望的这条线索,从一开始就偏离了方向。 那个在外人眼中权势熏天的市委书记家庭,早已名存实亡。 李达康和欧阳菁,已经离婚。 而在离婚之前,他们也已经分居了整整八年。 …… 省检察院的大楼,庄严肃穆。 蔡成功站在门口,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夹克,深吸了一口气。 在他眼里,这栋大楼现在就是他发小侯亮平的地盘。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进去,报上侯亮平的名字后,一个年轻的检察官立刻将他引上楼。 “侯局在会议室等您。” “好,好。” 蔡成功搓着手,跟着往里走,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跟侯亮平开口。 推开会议室的门,蔡成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长条会议桌,坐着一排表情严肃的检察官。 桌子正中央,一台黑洞洞的摄像机正对着他的位置,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这阵仗…… 这他妈是提审犯人啊! “来,成功,坐。” 侯亮平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公事公办。 蔡成功腿肚子有点转筋。 他挪到椅子边,屁股只沾了半边。 “猴……猴子……这……这是干啥呢?”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举报啊。” 侯亮平言简意赅。 “按照规定,对省管干部的实名举报,我们必须全程录音录像。” “这是程序,也是为了保护你这个举报人。” 侯亮平说着,对旁边的同事点了点头。 “给蔡总倒杯水。” “另外,把举报人权利义务告知书给蔡总看一下。” 一个年轻检察官立刻递过来一份文件。 蔡成功的眼睛瞟了一眼。 当他看到“诬告陷害”和“承担相应法律责任”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字时。 额头上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他一把抓住那份文件,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不对劲! 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猛地站起来,一把将侯亮平拽到会议室的角落,压低了声音。 “我的亲哥!你这是要整死我啊!” “搞这么大阵仗干什么?” “我就是来找你诉诉苦,让你帮我跟李达康打个招呼!” 侯亮平的脸色沉了下来,不动声色地把胳膊从蔡成功的手里抽出来。 “打招呼?” “蔡成功,你再给我说一遍,你来这是干什么的?” “我……” 蔡成功被他严厉的眼神盯得心里发虚,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我……我就是想让你帮我要回我的股权啊!” “你是反贪局局长,你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 “李达康他敢不给你面子?” 听到这话,侯亮平气得差点笑出声。 “蔡成功,你是不是觉得这反贪局,是你家开的?” “你以为我是谁?是你在道上认识的那些‘大哥’?能帮你平事儿?” “你把国家的公器,当成你威胁别人的私器?”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一连串的质问,让蔡成功彻底懵了。 在他朴素的世界观里,发小当了大官,不就应该帮衬自己吗? 这不都是天经地义的吗? 怎么到了侯亮平这儿,就成了滔天大罪了? 眼看侯亮平要翻脸,蔡成功急了,开始口不择言。 “猴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别逼我!” “你要是不帮我,我……我就出去乱说!” “我就说你侯亮平徇私枉法,包庇贪官!” “还有那个欧阳菁!李达康他老婆!她跟山水集团那点破事,我可全知道!”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豁出去,把这些事全都捅出去!” 他以为这番威胁,能让侯亮平有所忌惮。 可他看到的,却是侯亮平带着讥讽的笑意。 第39章 那你回去好好准备 “好啊。” 侯亮平重新坐回桌边,对着摄像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来,蔡总,请现在就说,当着我们所有同志的面。” “把你刚才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再说一遍。” “我提醒你,我们这儿的设备,收音效果特别好。” “你放心,你说出来的每一个字,我们都会记录在案,认真调查。” “但是!” 侯亮平的语气陡然加重。 “如果你说的有半句假话,或者拿不出任何实质性的证据,那么对不起。” “诬告陷害国家高级干部,这个罪名,够你在里面待上几年了。” “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蔡成功站在原地,脸色由红变白,又由白变青。 他所谓的威胁,在绝对的程序正义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是在赌侯亮平会顾念旧情,可侯亮平偏偏是个只认规矩不认人的主儿。 “我……我……” 蔡成功的汗水顺着鬓角流进了衣领里。 “我……我今天……材料没带全……” “我……我回去……回去准备一下……” 他语无伦次,找了个最蹩脚的借口,转身就想溜。 “行。” 侯亮平没有拦他。 他知道,对付这种滚刀肉,逼得太紧,反而会适得其反。 必须让他自己把所有的路都走死,把所有的幻想都打破。 到那个时候,他才会把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吐出来。 “那你回去好好准备。” “我这儿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侯亮平靠在椅背上,看着蔡成功慌乱的背影,眼神深邃。 这样一来,他反而更加确定,蔡成功这条线绝对有东西。 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 …… 傍晚时分,李达康家的门铃响了。 他亲自走过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正是王大路。 “大路,你可算来了。” 李达康脸上带着笑,侧身让他进来。 “再不来,我让杏枝准备的酒菜,可就要凉透了。” 王大路换了鞋,走进客厅,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 还是老样子,简单得不像一个市委书记的家。 “你李大书记亲自打电话请客,我敢不来吗?” 王大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茶杯就灌了一口。 “我还以为你这儿门槛高,得提前预约排号呢。” 话里带着几分调侃。 李达康给他满上茶。 “少来这套。” “在我这儿,你王大路什么时候来,门都开着。” 两个人相视一笑,许多年前在金山县一起奋斗的岁月,瞬间涌上心头。 王大路放下茶杯,脸色严肃了些。 “达康,说正经的。” “今天下午电话里,我情绪有点激动,你别往心里去。” 李达康摆摆手。 “激动就对了。” “你要是不激动,不骂我几句,那才不是我认识的王大路。” “丁义珍这颗雷,是我用人失察,你骂得对。”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对着王大路举了举。 “我以茶代酒,自罚一杯,这事儿算翻篇。” 说罢,一饮而尽。 王大路看着他,心里那点最后的疙瘩,也彻底解开了。 “好,翻篇。” 王大路也端起茶杯喝干。 “那咱们就说说大风厂的事。” “我接盘,可以。但不是因为你李达康的面子。” “我是个商人,商人的本分是赚钱,不是做慈善。” 李达康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不要任何政策倾斜,也不要你给我开什么绿色通道。” “我就一个要求。” “给我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 “别让我辛辛苦苦干活,到头来被那些乌七八糟的潜规则给玩死。” “丁义珍那样的人,我不想再碰到了。” 他的话,说得很直白,甚至有些刺耳。 李达康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 “大路,你说的这些我都懂。” “你放心。” “只要我李达康还在京州一天,我就要为你。” “为所有像你一样踏踏实实做事的企业家,打造一个朗朗乾坤!” “谁敢伸手,我就剁了谁的爪子!” 这话,他说得斩钉截铁。 王大路看着他,知道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李达康。 “好。” 王大路重重地点了下头。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气氛一下子轻松下来。 李达康站起身。 “来,别光喝茶了,咱们喝酒。” “今天不谈那些烦心事,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从书房里抱出一沓厚厚的文件,放在茶几上,哗啦一下摊开。 那是一份规划图,上面赫然写着“京州市新能源产业发展规划”。 王大路愣了一下。 “这是……” “京州的未来。” 李达康指着图纸,神采飞扬。 “大路,你看。” “传统的燃油车,早晚要被淘汰,这是大势所趋。” “未来一定是新能源的天下。” “但现在的新能源车,尤其是纯电车,有个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他看着王大路。 王大路想了想。 “续航?充电慢?” “对!” 李达康一拍大腿。 “就是续航焦虑和充电焦虑!” “跑个长途,一半时间都在找充电桩,这谁受得了?” “所以,我的突破口在这儿。” 他指着文件里的一个技术名词。 “增程式技术。” 王大路凑过去看,有些不解。 李达康解释道。 “说白了,简单粗暴。” “就是给纯电车,背上一个‘移动充电宝’。” “这个充电宝,是个小排量发动机。它不直接驱动车轮,它就干一件事,发电!” “平时在市区里跑,你就用电,零排放,使用成本低。” “要跑长途了,或者找不到充电桩,发动机就启动。” “一边烧油发电,一边给电池充电,让车子继续跑。” “你想想,这一下是不是把两个最大的痛点都给解决了?” “既有电车的优势,又没有电车的烦恼!” 李达康越说越兴奋。 王大路也被他的激情感染了,拿起那份规划,仔细地翻阅起来。 作为一个在商海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手,他瞬间就嗅到了其中的商机。 李达康说的没错。 这个增程技术,确实精准地切中了当下市场的要害。 “你这个想法……很大胆。” 王大路放下文件,看着李达康。 “也非常有吸引力。” 李达康笑了。 “怎么样,大路,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在京州干一票大的?” 他发出正式的邀请。 “把这个产业园,做成全国的标杆!” 第40章 借壳上市! 王大路沉吟了片刻,没有立刻答应。 “达康,这个项目太大了,我一个人可吃不下。” “而且,汽车产业水太深,我得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李达康也不催他。 王大路接着说。 “不过,你这个思路,确实牛。” “我自己这边先研究着,另外,我认识几个制造业的朋友。” “他们对新能源这块儿一直很有想法,但苦于没有好的项目。” “或许,我可以帮你牵个线,介绍他们来京州看看。” “他们要是能来,那可都是带着真金白银和顶尖技术的‘大鲶鱼’。” 听到这话,李达康的眼睛更亮了。 “好!” “大路,我就知道,找你准没错!” 他举起酒杯。 “来,为了我们京州的‘大鲶鱼’,干杯!” “干杯!” 两只杯子,重重地碰到了一起。 酒过三巡。 王大路放下酒杯,脸颊泛着红光。 他指着那份规划图,眉头微微皱起。 “达康,想法是真好,可这事儿,难。” “太难了。” “造车,那不是开玩笑的,那是在烧钱,是无底洞。” “你看国内那几家新势力,哪个不是融了几百个亿进去,到现在还没扑腾出水花呢?” “咱们京州,有这个家底吗?” 李达康夹了一筷子花生米,嚼得嘎嘣脆。 他早就料到王大路会这么问。 “谁说要从零开始?” 他嘴角一撇,看起来胸有成竹。 “从零开始,那是互联网那帮人的玩法,咱们是搞实业的,不玩那套虚的。” “我的思路,是整合。” “国内现在有多少半死不活的小车企?” “有生产资质,有现成的厂房,但就是缺技术,缺能引爆市场的核心产品。” “他们就像一堆上好的柴火,就差一颗火星。” 李达康用手指蘸了点酒,在桌上画了一个圈。 “咱们不造车,咱们只给车装上‘灵魂’。” “咱们带着增程技术,带着资金,去找这些车企合作,甚至是直接收购。” “把他们的生产线盘活,把咱们的技术装进去,换个标,就是一辆全新的车!” “这叫什么?这就叫‘借壳上市’!” “成本是不是一下子就下来了?风险是不是也小多了?” 王大路眼睛里的光,瞬间又被点燃了。 对啊!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李达康的思路,简直是把商业模式都给吃透了。 “高!” 王大路一拍大腿。 “达康,你这脑子,不去经商真是屈才了。” “这个路子,可行!我回去就发动我的人脉,去找找这种合适的资源。” 李达康满意地点点头。 他话锋一转,表情严肃起来。 “大路,这事儿你先去办。” “另外,那个大风厂的项目,你得提前准备资金。” “准备多少?你说。” 王大路坐直了身体。 李达康伸出八根手指。 “八个亿。” “什么?” 王大路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八……八个亿?” 王大路面露难色。 “山水集团那边,他们会卖?” “这个你不用担心,有我在。” 李达康的语气斩钉截铁。 他没有说得太透,但王大路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山水集团现在看着风光,但风向早就变了。 沙瑞金书记的风格,他有所耳闻。 这是要动刀子了。 一旦山水集团出事,名下的资产必然会被抛售。 而李达康,要抢在所有人前面,把这块最有价值的资产,牢牢抓在京州自己手里。 王大路倒吸一口凉气。 李达康这盘棋,下得也太大了。 “我明白了。” 王大路重重地点了点头。 “八个亿不是小数目,我需要时间去筹措。” “但我保证,关键时刻,这笔钱一定能到账!” “好兄弟!” 李达康举起杯。 “我就知道,这事儿只能找你!” …… 送走王大路,李达康连夜完善了那份《京州市新能源产业发展规划》。 第二天一早,他没有去找即将到龄的刘省长,而是让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了省委大院。 沙瑞金的办公室里,秘书看到风风火火闯进来的李达康,都愣了一下。 “李书记,您……没预约啊。” “瑞金书记在吗?我有紧急工作汇报。” 办公室的门开了,沙瑞金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无奈。 “达康同志,你这性子,还是这么急啊。” “不急不行啊,书记!” 李达康大步流星地走进去,直接把那份厚厚的规划书拍在了沙瑞金的办公桌上。 “书记,京州财政紧张,刘省长那边估计也难,我就不绕弯子了,直接来找您了!” 沙瑞金被他这“开门见山”搞得哭笑不得。 他拿起规划书,翻阅起来。 越看,他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新能源产业园?” 沙瑞金抬起头,盯着李达康。 “达康,你这是在画大饼啊。” “京州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财政的盘子就那么大,你从哪儿变出多余的钱来?” “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 面对质疑,李达康毫不退缩。 “书记,这不是我李达康画的饼,这是国家战略给我们指明的路!”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 “碳达峰,碳中和,这是国策!” “产业升级,弯道超车,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现在全国各大省市都在抢这个赛道。” “我们汉东省要是再犹豫,再瞻前顾后,那可就真的要被时代抛弃了!” “到时候,别说吃肉,我们连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喝汤的资格都没有!” 沙瑞金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李达康虽然激进,但看得远,抓得准。 “你啊你,总能给我戴高帽子。” 沙瑞金语气缓和下来。 “行了,材料我收下了。” “我会安排上常委会讨论,不过我提醒你,常委会上可不止我一个人。” “你自己去说服他们,能不能过,看你自己的本事。” “谢谢书记!” 李达康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您就瞧好吧!” …… 省委常委会上。 李达康站在发言席前,将新能源产业园的规划娓娓道来。 “各位领导,这个项目,往小了说,是为我们京州谋一个产业支柱。” “往大了说,是为我们汉东省在国家的新一轮产业竞争中,抢占一个高地!” “别人能搞的,我们汉东为什么不能搞?而且要搞,就要搞成全国的标杆!” “这是我们这代人的责任,也是我们的历史机遇!” “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第41章 欺人太甚! 演讲结束,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主位上的沙瑞金。 沙瑞金缓缓开口。 “同志们的意见呢?” 短暂的沉默后,一位副书记率先表态。 “我同意。达康同志说得对,发展是硬道理,抢抓机遇更是关键。” “我也同意,响应国家号召,这个项目有高度。” “附议。” 墙头草们纷纷跟上。 最终,表决全票通过。 李达康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立刻趁热打铁。 “感谢各位领导的支持!我代表京州人民谢谢大家!” 他深深鞠了一躬。 “我在此,也诚挚地邀请沙书记和各位常委。” “届时能拨冗出席我们产业园的奠基仪式,为我们京州加油鼓劲!” 沙瑞金微微颔首,表情看不出喜怒。 “奠基仪式嘛,到时候看情况吧。” “达康同志,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先把前期的准备工作做扎实了。” 其他常委也纷纷附和,言辞客气,却都留足了余地。 李达康心里门儿清。 不过他接下来要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 项目批了,但钱从哪儿来呢? 李达康把京州城投公司负责人叫到了办公室。 “给你个任务。” 李达康开门见山。 “书记您吩咐。” “去找山水集团,跟他们融资。” 城投公司的负责人一听,差点把手里的保温杯掉地上。 “找……找山水集团?书记,这……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 李达康眼睛一瞪。 “他们山水集团在京州拿了那么多地,赚了那么多钱。” “现在京州搞建设需要支持,他们出点力,不应该吗?” “你去告诉他们,就说是我说的。” “京州市新能源产业园项目,需要融资12个亿。” “让他们拿出点诚意来。” 负责人擦了擦额头的汗,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是,我马上去办。” 山水集团总部,豪华办公室内。 高小琴挂断电话,表情玩味。 “有意思。” 沙发上,祁同伟和赵瑞龙正品着红酒。 “怎么了,小琴?” 祁同伟问道。 “李达康派人来了。” 高小琴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京州城投公司,想以新能源产业园的名义,向我们融资12个亿。” “噗——” 赵瑞龙一口红酒差点喷出来。 “他想钱想疯了吧?12个亿?他怎么不去抢!” “还找我们融资?我们是开慈善堂的吗?” 赵瑞龙一脸不屑。 “告诉他,没钱!一分都没有!” 祁同伟的脸色却变得凝重起来。 他放下酒杯,沉声道。 “瑞龙,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李达康这个人,无利不起早。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你觉得是巧合吗?” 高小琴接过话头。 “同伟说得对。” “他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他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处境,沙瑞金那边盯着我们,我们不敢有任何大的动作。” “这12亿,不是借款,是‘买路钱’。” “如果我们不给,他李达康有的是办法给我们穿小鞋。” “随便一个部门来查一查,我们在京州的所有项目都得停摆。” “到时候,损失的可就不止12个亿了。” 赵瑞龙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把酒杯重重地砸在桌上。 “妈的!” “他这是敲诈!赤裸裸的敲诈!” 他气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可是,气归气,高小琴和祁同伟说的道理,他都懂。 现在的他们,就像是走在钢丝上,经不起任何风浪。 而李达康,就是那个站在下面,随时准备晃动钢丝的人。 “他妈的!” 赵瑞龙又骂了一句,最终颓然地坐回沙发上。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借!” “给他!” “但是,合同给我签得死死的!白纸黑字,亲兄弟明算账!利息一分都不能少!” 高小琴和祁同伟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放心吧,龙哥。” 高小琴微微勾起嘴角。 “这笔生意,我们亏不了。” 就在此时,赵瑞龙桌上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上的怒气瞬间收敛。 “喂,爸。” “瑞龙啊,在忙什么呢?” “没……没忙什么,跟同伟和小琴聊聊天。” 赵瑞龙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嗯。” 赵立春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吕州那边的月牙湖美食城,记得吧?” 赵瑞龙心里咯噔一下。 “记得,爸,怎么了?” “易学习准备把美食城拆掉。” 赵立春语气平淡。 可这话听在赵瑞龙耳朵里,不亚于晴天霹雳! “什么?!” “拆掉?!” 赵瑞龙的声音猛地拔高,差点破了音。 “他凭什么!那是我合法合规的项目!手续齐全!” “爸,这事儿您得……” “你听我说完。” 赵立春打断了他。 “现在风向不一样了。” “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赵瑞龙的脑子嗡嗡作响。 风向不一样了…… 这句话,他今天听了多少遍了! “爸,我……” “配合。” 赵立春不容置疑地吐出两个字。 “不要节外生枝,稳住。” “就这样吧。” 电话挂断了。 赵瑞龙握着手机,手臂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啊——!” 他猛地将手机狠狠砸向对面的墙壁! 手机在撞击下四分五裂,零件和碎片溅了一地。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赵瑞龙像被困住的野兽,在办公室里疯狂地咆哮。 “一个李达康,敲了我12个亿!” “现在又冒出来一个什么狗屁易学习,要拆我的美食城!” “他算个什么东西!”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要把我赵瑞龙往死里逼吗?!” 高小琴吓得花容失色,大气都不敢出。 祁同伟默默地站起身,走到赵瑞龙身边,拍了拍他颤抖的肩膀。 “瑞龙,冷静点。” “冷静?我怎么冷静!” 赵瑞龙一把甩开他的手,眼睛通红地瞪着他。 “我爸让我配合!配合他拆我的摇钱树!凭什么!” 祁同伟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龙哥,老爷子说得对,风向变了。” “这个易学习,我了解过,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当年他跟李达康在一个班子里。” “两个人就敢顶着压力修路,是出了名的实干派,也是出了名的不懂变通。” “沙瑞金现在就是要让他当一把刀,我们不能跟他硬碰硬。” “碰了,就是给沙瑞金递刀子。” 第42章 此一时,彼一时 赵瑞龙喘着粗气。 他当然知道祁同伟说的是对的。 可理智是一回事,情绪是另一回事。 他猛地抓住祁同伟的衣领,眼神疯狂。 “同伟,你不是公安厅长吗?” “找个由头,让他出点意外……或者,让他身败名裂,很难吗?” 祁同伟的脸色瞬间变了。 “瑞龙,你疯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沙瑞金的眼睛正盯着我们!” “你动易学习一下试试?我保证,第二天,咱们几个都得进去唱铁窗泪!” “我祁同伟想往上爬,但不是想找死!” 赵瑞龙被他吼得一愣,眼中的疯狂慢慢褪去。 他松开手,踉跄着退后两步,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 “妈的……” 他喃喃地骂了一句,充满了不甘。 “难道……就这么算了?” 祁同伟看着他,摇了摇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笔账,我们先记下。” “总有……算总账的那一天。” …… 与此同时,高育良家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餐桌上,高育良和吴慧芬相对而坐,气氛温馨。 吴慧芬给高育良夹了一筷子菜,状似无意地开口。 “对了,前两天跟我姐通电话,聊起李达康了。” 高育良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 “哦?她怎么说?” “我姐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眼光高得很。” 吴慧芬慢条斯理地说道。 “可她对这个李达康,评价倒是不低。” “说他虽然霸道,但是个干实事的,京州在他手上,面貌焕然一新。” 高育良放下酒杯,若有所思。 “干实事……” 高育良品味着这三个字。 突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李达康现在离婚了,现在是单身! 而自己的外甥女,陆亦可……也是单身! 要是能把这两个人撮合到一起…… 那李达康,不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他高育良的“自己人”了吗? 想到这里,高育良的心脏都忍不住加速跳动起来。 这可比任何政治联盟都来得牢固! 他看向吴慧芬,眼神里闪着光。 “慧芬啊,你说……亦可跟李达康,有没有可能?” 吴慧芬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高育良的心思。 她放下筷子,哭笑不得。 “你这脑子,整天都在想什么呢?” “亦可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犟得很,让她去相亲,比登天还难。” “再说,李达康那个工作狂,比亦可还犟。” “上次你给他打电话说媒,他怎么说的?你又是怎么说的?” “此一时,彼一时嘛。” 高育良摆了摆手,显得胸有成竹。 “上次是试探,太刻意,他当然反感。” “但如果,我们给他们创造一个‘不得不’接触的机会呢?” “一个顺理成章的机会。” 吴慧芬来了兴趣。 “什么机会?” 高育良嘴角微微上扬。 “丁义珍案。” “这个案子,不是一直在查吗?” “现在线索断了,京州那边也不够积极,正好是个由头。” “我让省检反贪局,派一个工作组,进驻京州市政府协助调查。” “这个组长,就让亦可来当!” 吴慧芬的眼睛亮了。 “你是说……借着办案的名义,让他们俩……” “没错!” 高育良一拍大腿。 “你想想,一个是市委书记,一个是从省里派下来的专案组组长。” “工作上,李达康必须配合她。” “汇报工作,提供线索,开会研究……这接触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一来二去,日久生情嘛!” “高!” 吴慧芬由衷地赞叹道。 “育良,还是你高!” 高育良得意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件事,我来安排。” “我先给季昌明打个电话。” 说着,他便起身走向书房,雷厉风行。 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昌明同志啊。” 高育良的语气官威十足,又带着几分亲近。 “育良书记,您好。” “昌明啊,丁义珍那个案子,最近有什么进展吗?” “唉,别提了,育良书记,进展不大。” 季昌明叹了口气。 “嗯。” 高育良沉吟片刻。 “我感觉,问题可能还是出在内部。” “京州市这边,配合的力度还是不够啊。” “这样吧,为了加强办案力度,我建议,由省反贪局牵头,成立一个专案组。” “直接进驻京州市委,对相关情况进行一次彻底的梳理。” 季昌明是何等人物,立刻就听出了高育良话里的深意。 “育良书记考虑得周到。” “那您看,这个专案组,由谁来负责比较合适?” “反贪局的陆亦可处长,我看就不错嘛。” 高育良轻描淡写地说道。 “年轻有冲劲,业务能力强,是个好同志。” 季昌明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心里跟明镜似的。 陆亦可是你高育良的外甥女,这谁不知道? 你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不过,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他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好,我同意。” 季昌明爽快地答应下来。 “我马上就安排。” 挂了季昌明的电话,高育良又直接把电话打给了李达康。 接到高育良的电话,李达康有些意外。 “育良书记,有何指示?” “达康同志,没打扰你工作吧?” 高育良笑呵呵地说道。 “刚才我和季昌明检察长通过气,关于丁义珍的案子,省里觉得有必要再加大一下力度。” “所以,我们决定,明天派反贪局的陆亦可同志带队,到你们京州去,成立联合调查组。” “希望你们市委市政府,能够全力配合。” 李达康眉头微微一皱。 派人进驻? 高育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心里瞬间闪过几个念头,但嘴上却答应得干脆利落。 “请育良书记放心,我们京州一定全力配合省里的工作。” “需要什么,我们提供什么,绝不含糊!” 紧接着,季昌明的电话也打了进来,说的也是同样的事情。 李达康一一应下。 挂断电话后,他靠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这帮人,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不过,他现在懒得去猜。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要不耽误他搞GDP,随便他们怎么折腾。 第43章 故意躲着不见? 第二天一早。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京州市委大楼前。 车门打开,几个人走了下来。 为首的陆亦可,表情严肃,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林华华跟在她身后。 看着眼前气派的政府大楼,忍不住小声感叹。 “哇,处长,这里可真威风。” 陆亦可目不斜视。 “办案的地方,没什么威风不威风的。” 几人走进大厅,直接前往市委书记办公室。 敲开门,接待她们的,却是一个年轻秘书。 “是省检的陆处长吧?” 秘书小金彬彬有礼地站起身。 “我是李书记的秘书,我叫小金。” 陆亦可点点头。 “李书记呢?” “不巧,陆处长。” 小金歉意地笑了笑。 “李书记正在主持一个关于新能源产业园的紧急会议,非常重要,实在走不开。” “他特意嘱咐我,让我先接待几位。” “他说,调查需要任何文件,接触任何人,都由我来协调安排,一定全力配合。” 陆亦可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 来之前,她就做好了和李达康正面交锋的准备。 没想到,第一面就吃了个闭门羹。 开会? 是真忙,还是故意躲着不见? 她心里憋着一股火,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林华华有些不知所措,悄悄拉了拉陆亦可的衣角。 陆亦可压下心头的不快,对小金点了点头。 “好。” “那就麻烦你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在心里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 李达康,你越是这样,我越是要查! 我倒要看看,你这京州的水,到底有多深! 你屁股底下,到底干不干净! 陆亦可被小金安排进了一间临时办公室。 说是临时,但里面的办公用品一应俱全,显然是用了心的。 林华华东看看西摸摸,小声对陆亦可说。 “处长,这李达康还挺会做人。” “把我们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这是想让我们舒舒服服地查不出东西?” 陆亦可坐在椅子上,冷着脸。 “糖衣炮弹而已。” “越是这样,越说明他心里有鬼。” “华华,去把市委这几年的会议纪要,还有所有跟大风厂相关的文件都给我调过来。” “我就不信,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是!” …… 另一边,市委书记办公室。 李达康刚刚结束那个所谓的“紧急会议”。 秘书小金推门进来,小心翼翼地汇报。 “书记,省检的同志已经安顿好了。” “好,先暂时不管他们。” “通知城投公司,还有招商局的同志,马上来我这里开会!” “是!” 小金转身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很快,城投公司的负责人和招商局长就敲门进来了。 “书记,您找我们?” 李达康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坐。” “山水集团那边,谈得怎么样了?” 城投公司的负责人一脸喜色。 “书记,天大的好消息!” “山水集团的高总,亲自拍板了!” “她同意给我们提供十二个亿的过桥资金!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啊!” 李达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资金什么时候能到账?” “高总说,只要我们这边手续齐全,三天之内,资金就能到位!” “好!” 李达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时不我待!” “资金一到,立刻启动项目招标和征地拆迁工作!” “我只有一个要求,快!准!狠!” 他又看向招商局长。 “招标工作,你亲自负责,我亲自监督!” “全程录音录像,所有流程公开透明。” “谁敢在里面动手动脚,伸手捞钱,我不管他是谁,一律严惩不贷!”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京州搞项目,不玩虚的!” “是!请书记放心!” 两个负责人被李达康的激情感染,挺直了胸膛,大声应道。 接下来的半个月,李达康几乎是吃住都在办公室,亲自坐镇指挥。 征地拆迁工作,有孙连城那个“懒政”的前车之鉴。 这次干部们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挨家挨户做工作,进行得异常顺利。 而项目招标,在李达康的亲自监督下,更是没有半点猫腻。 半个月后。 京州新能源汽车产业园项目,正式举行奠基仪式。 这一天,项目工地上彩旗招展,人声鼎沸。 李达康站在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意气风发。 他特意向省里所有常委都发了邀请函。 然而,主席台的贵宾席上,最终只来了一位省委领导。 高育良坐在椅子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 “达康书记,你这阵仗搞得不小嘛。” 李达康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递过去一瓶矿泉水。 “高书记,您能来,就是对我们京州最大的支持。” 高育良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 “我能不来吗?我再不来,这主席台上,省里可就一个代表都没有了。” 他意有所指地说道。 “瑞金书记最近在省里三令五申,要整顿风气,尤其看不惯搞‘山头主义’。” “你李达康,以前可是汉东干部里的一座高山啊。” “今天这场面,有点意思。看来,不是谁都想看到你这座山,在京州再起一座峰啊。” 高育良的话,说得很直白。 沙瑞金空降汉东,要树立自己的绝对权威。 第一步就是要打破原有的政治格局,把所谓的“汉大帮”“秘书帮”这些山头全都削平。 李达康作为“秘书帮”的代表人物,也是沙瑞金重点“关照”的对象。 今天这场奠基仪式,其他常委集体缺席,就是沙瑞金的一次表态。 李达康却笑了。 “高书记,我早就下山了。” “我现在不在任何人的山上,我只站在京州这片土地上。” “我只想为京州的老百姓,实实在在地干点事。” 高育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达康,你还是这么天真。” “官场如江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想独善其身,只怕是难啊。” 李达康没有再争辩。 时间会证明一切。 奠基仪式很快开始,李达康上台发表了讲话。 第44章 吹牛不上税 当他对着无数媒体的镜头,掷地有声地宣布。 京州新能源汽车产业园,未来将创造超过千亿的年产值时,全场沸腾! 这个消息,通过媒体的报道,迅速传遍了全国。 网络上,更是炸开了锅。 “千亿产值?这书记口气也太大了吧?吹牛不上税啊!” “哈哈哈,我愿称之为‘千亿哥’!坐等打脸!” “楼上的别酸了,敢说这种话,要么是疯子,要么是真有本事,我先观望一波。” 一时间,“京州李达康”“千亿哥”成了网络热搜词。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平。 一处警卫森严的军区大院里。 李健,正在书房里翻看一份内部参考资料。 当他看到汉东省新闻版块那张硕大的配图时,整个人都定住了。 照片上,一个面容坚毅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台上慷慨陈词。 照片下的标题是: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宣布,将打造千亿级新能源产业园。 李健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照片上那张脸。 太像了。 实在是太像了! 那眉眼,那轮廓,简直和他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颤抖着手,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接李康,马上!” 电话很快接通。 “大哥?什么事这么急?” “你现在,马上到我书房来一趟!” “带上咱爹和咱娘的老照片!” 半小时后,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推门而入,正是李康。 “大哥,怎么了?” 李健没有说话,只是把那份内部参考资料推到他面前。 李康低头一看,也愣住了。 “这……这是……” 他拿起桌上的老照片,一张是父亲李云龙穿着军装的黑白照。 一张是母亲田雨抱着一个婴儿的泛黄照片。 他来回对比着照片和报纸上的人,手也开始抖了起来。 “大哥……这……这不会是……” 李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查!” “动用一切力量,把这个李达康的所有资料,都给我查个底朝天!” 不到一个小时,一份关于李达康的绝密档案,就通过加密线路传了过来。 李健和李康兄弟俩,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 李达康,男,汉东省京州市委书记。 年龄,籍贯……都对得上! 当他们看到档案上“亲属关系”那一栏时,心头猛地一震。 【母亲:田思云(已故)】 田思云? 不是田雨? 李康眉头紧锁。 “大哥,名字不对。” 李健却死死盯着“思云”两个字,眼眶瞬间就红了。 “思云……思云……” “思念云龙!” “是咱娘!错不了!她改了名字!” 李康也是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父亲李云龙,母亲田雨。 当年父亲蒙冤自尽,母亲悲痛欲绝,割腕自杀,幸好被救了回来。 后来,为了保护他们。 母亲带着小弟远走他乡,从此杳无音信。 这是他们兄弟俩心中,几十年来最深的痛! 他们找了几十年,动用了无数关系,都找不到半点线索。 没想到,今天竟然以这种方式,得到了消息! 李健立刻下令。 “派我们最可靠的人,立刻去汉东!” “第一,核实田思云的生平,尤其是她手腕上,有没有一道刀疤!” “第二,想办法找到她的画像或者照片!” “快!” 命令一下,一架专机立刻从京平起飞,直奔汉东。 三天后,调查结果传了回来。 调查员找到了当年负责田思云后事的一位老干部。 据老干部回忆,田思云同志是1969年到他们那里的,带着刚出生的李达康。 她为人和善,但性子很倔,也很少与人提及过去。 最关键的是,老干部清清楚楚地记得。 田思云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道很深很长的旧刀疤。 调查员还根据老干部的描述,请刑侦专家画出了一副模拟画像。 当李健和李康看到传真机里缓缓出来的画像时。 两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流满面。 是她! 是他们的母亲,田雨! “备机!去京州!” …… 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李达康正在处理文件,秘书小金敲门进来。 “书记,外面有两位先生找您,说是……您的哥哥。” 李达康头也没抬。 “哥哥?” “我哪来的哥哥?我不是孤儿吗?” 他穿越到这个身体里,继承的记忆就是。 原主是个孤儿,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小金有些为难。 “可……可他们坚持要见您,而且……他们的气场,很不一样。” 李达康皱了皱眉。 “让他们进来吧。”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两个散发着铁血气息的男人走了进来。 当李达康抬起头,看清来人面容的那一刻。 他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眼前的这两个人…… 他怎么可能不认识! 这是他大哥李健!二哥李康! 是他穿越前,在那另一个世界里,血脉相连的亲哥哥! 李达康的脑子里,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怎么会这样?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这个世界,不仅仅是《人民的名义》的世界? 这是一个融合了无数可能性的世界? 李健和李康也在看着他,眼神里是沉甸甸的思念。 “小三儿……” 李健走上前,声音颤抖地叫出了他的乳名。 “我们……找到你了。” 李达康看着那熟悉的面孔,听着那久违的称呼。 一股巨大的喜悦,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李达康猛地站起身,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健和李康的眼眶,自始至终都是红的。 他们有太多的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李达康先缓了过来。 “大哥,二哥。” 他声音沙哑。 “你们……这些年,都好吗?” 李康是个急性子,走上前重重拍了拍李达康的肩膀。 “好个屁!” “咱爹没了,咱娘带着你不知所踪,我们兄弟俩跟没头的苍蝇一样,找了你们几十年!” “小三儿,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想你!” 李健也走了过来。 他比李康沉稳,但眼中的痛楚却更加深沉。 “都过去了。” “现在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 他看着李达康,仔细地端详着。 “瘦了,也黑了,当这个市委书记,很辛苦吧?” 李达康咧嘴想笑,眼泪却先流了下来。 “不辛苦。” “就是……就是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孤儿,无父无母。” “我以为,他们……都不要我了。” 第45章 钱的事,你不用愁 李健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声音哽咽。 “胡说八道!” “爹和娘,最疼的就是你!” “当年,爹出事,娘怕有人对你们兄弟不利,才忍痛带着你远走他乡。” “改名换姓,就是为了保护你!” “她叫田思云,思念云龙……她心里,一刻都没有放下过爹,也一刻都没有放下过我们!” 三兄弟抱头痛哭。 几十年的思念,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 这一谈,就谈到了深夜。 秘书小金几次想进来提醒,都被李健的警卫员拦在了门外。 办公室里。 李达康把自己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李健和李康听着,既心疼又骄傲。 “不愧是咱老李家的种!” 李康狠狠吸了口烟。 “在任何地方,都不会是孬种!” 李健点了点头,表情严肃起来。 “小三儿,过去的事,我们慢慢说。” “现在,说说你眼前的事。” “我听人说,你在京州搞的那个新能源汽车产业园,动静不小,阻力也不小啊?” 提到工作,李达康的眼睛里瞬间就有了神采。 “大哥,二哥,你们是不知道!” “这个项目,是我赌上一切都要干成的!” “现在全世界都在搞能源转型,新能源汽车就是未来的风口!” “谁抓住了这个风口,谁就能在下个时代里立于不败之地!”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意气风发。 “京州有工业基础,有人才储备,有地理优势,凭什么不能搞?” “有人说我好大喜功,说我乱花钱。” “我告诉他们,这是为京州的未来投资!为我们国家的汽车工业弯道超车投资!” 看着弟弟这副指点江山的模样,李健和李康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缺钱?还是缺政策?” 李健开门见山。 李达康也不客气,这可是他亲大哥。 “都缺!” “尤其是钱!” “政策方面,我也在积极争取,但流程你们也知道,太慢了。” 李康笑了。 “我当是什么事。” “钱的事,你不用愁。” “我给你介绍几家国内顶级的投资公司,保证他们哭着喊着要把钱投给你。” “至于政策……” 他看向李健。 李健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淡淡地开口。 “我明天回京平,去发改委和工信部走一趟。” “跟他们的头头,聊聊京州这个项目对于国家能源战略的重要性。” 李达康浑身一震。 他知道自己的两个哥哥能量巨大,但没想到,竟然大到了这个地步。 “大哥,二哥……” 李达康的眼圈又红了。 有哥哥的感觉,真好。 …… 李健的效率,超乎想象。 三天后。 李达康就接到了来自国家有关部委的正式通知。 一笔高达十三亿的新能源产业专项扶持资金,将直接划拨给京州市! 同时,文件明确指出,将在年内全面推行新能源汽车免征车辆购置税的优惠政策! 消息传来,整个京州市委都沸腾了! “我的天!达康书记这是通了天了!” “十三亿!还是专项扶持!这在咱们汉东省可是头一遭啊!” “免征购置税!这政策一来,新能源汽车的销量不得起飞啊!” 李达康拿着电话,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第一时间打给了王大路。 “大路,好消息!” 电话那头的王大路,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狂喜。 “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你简直就是我的神!” “海城投资那边本来还有点犹豫。” “这个消息一出来,他们董事长连夜坐飞机赶过来,追着要跟我签合同!” “我们的合资工厂,稳了!” 李达康靠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压在心头最大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 汉东省人民医院。 急救室的红灯,刺得人眼睛生疼。 蔡成功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浑身都在发抖。 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大风厂那百分之六十的股权,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他去找陈岩石,一开始是想好好谈的。 可陈岩石那个老顽固,油盐不进,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 “股权是工人的,你不能拿!” “你要相信政府,相信法律!” 相信? 我信你个鬼! 蔡成功被逼急了,口不择言。 他把所有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全都砸向了那个老人。 “你个老东西!假清高!” “你敢说你没收过礼?你家那些烟酒是天上掉下来的?” “你就是想保你儿子陈海!拿我们工人的血汗钱,给他铺路!” “伪君子!你就是个伪君子!” 他骂得痛快,骂得酣畅淋漓。 然后,他就看到陈岩石的脸,一点点涨红。 接着,老人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老头子!” 王馥真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蔡成功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看着倒在地上,口角流出白沫的陈岩石,脑子里“嗡”的一片空白。 完了。 出人命了。 是他,亲手把这个德高望重的老检察长,气得脑溢血。 巨大的恐惧,淹没了他。 但他仅存的理智,让他掏出手机,拨通了120。 现在,他守在急救室外,不敢走,也不能走。 王馥真就坐在不远处,眼神空洞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蔡成功知道,只要陈岩石有任何三长两短,他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他必须自救。 他想到了侯亮平。 他颤抖着手,再次拨通了电话。 “侯……侯局长……” “救我!救我啊!” …… 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局长办公室。 侯亮平挂了电话,心情反而不错。 蔡成功,终于上钩了。 他叫来了陈群芳和周正。 “准备一下,蔡成功要来自首,并且有重要情况举报。” 周正有些不解。 “头儿,蔡成功不就是个奸商吗?他能有什么重要情况?” 侯亮平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他能把陈岩石气得脑溢血住院,你觉得,他举报的事情,会小吗?” “我猜,他要狗急跳墙,拉个垫背的了。” 陈群芳心思缜密。 “他能拉谁?在汉东,能让他觉得拉下水就能保住自己的人,不多。” 侯亮平的目光,投向了窗外。 “是啊,不多。” “所以,才更有意思。” 半小时后,蔡成功失魂落魄地被带进了询问室。 他看到侯亮平,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 “侯局!侯局长!” “我有罪!我对不起陈老!但我是被逼的!我真的有重大立功表现!” 第46章 那栋别墅,是谁的? 侯亮平示意他坐下,给他倒了杯水。 “别急,慢慢说。” “你要举报谁?有什么证据?” 蔡成功灌了口水,咬着牙说道。 “我举报!山水集团的高小琴和京州城市银行的副行长欧阳菁,官商勾结!” 欧阳菁! 李达康的妻子! 侯亮平不动声色地对陈群芳和周正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打开了记录设备。 “继续说。”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们官商勾结?” 蔡成功从怀里掏出一个U盘,拍在桌上。 “证据都在这里面!” “我还给了欧阳菁好处费!两百万!” 两百万! 这个数字,对一个银行副行长来说,足以致命! 侯亮平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他盯着蔡成功,问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蔡成功,你想清楚了再说。” “这两百万,你是怎么给她的?在什么地方给她的?” 蔡成功当然知道侯亮平想问什么。 如果是在办公室,在咖啡馆,那只是欧阳菁个人的问题。 可如果…… 是在家里…… 那性质就完全变了。 蔡成功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犹豫了。 他只是想找个垫背的,可没想过要把京州市委书记给拖下水啊! 那可是李达康! 他惹不起! 侯亮平看着他的表情,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身体前倾,一字一句地追问。 “地点!是在她的办公室,还是……在她的家里?” 蔡成功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衬衫。 他两眼一闭,心一横。 反正都是死,不如拉个大的垫背! 蔡成功猛地抬起头。 “在……在帝豪园,一栋别墅里。” 帝豪园? 侯亮平的眉毛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 不是李达康的家属院。 他心里掠过失望,但转瞬即逝。 只要是欧阳菁收了钱,在哪儿收的,性质都一样。 只不过,不能直接把火烧到李达康身上,这游戏,就得多绕几个弯了。 “那栋别墅,是谁的?” 侯亮平追问。 “我不知道,她就告诉我在那儿等她。” 蔡成功说得很快。 “行,继续。” 侯亮平示意他。 周正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记录下每一个字。 蔡成功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 “我当时办了一张卡,用的我妈的名字,张桂花。里面存了两百万。” “我把卡给了欧阳菁,密码也告诉她了。” “密码是多少?” 陈群芳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我妈的生日,620815。” 蔡成功脱口而出。 侯亮平点了点头,这个细节很关键。 “你为什么要给她这两百万?” 侯亮平语气平静。 “为了贷款啊!” 蔡成功一拍大腿,情绪激动起来。 “我们大风厂当时资金链出了问题,急需一笔贷款周转!” “我找了好多家银行,都碰壁了。最后找到了欧阳菁!” “她一开始答应得好好的,说没问题。可后来就一直拖着,我没办法,才……才想了这个办法。” “送了钱之后,贷款批下来了?” “没有!” 蔡成功的声音充满了怨恨。 “她拿了钱,不仅没给我批贷款,反而直接把我们厂的授信给断了!” 侯亮平的嘴角勾起冷笑。 “拿了你的钱,还不给你办事。蔡老板,你觉得是为什么?” “为什么?” 蔡成功咬牙切齿。 “肯定是有人给了她更大利益!” “谁?” “山水集团!高小琴!” 蔡成功几乎是吼出来的。 “欧阳菁把我这条路堵死,就是为了把我们大风厂逼上绝路!逼我去找山水集团借高利贷!” 侯亮平身体微微前倾,他知道,正题来了。 “你找山水集团借了多少?” “六千万!一个月的过桥贷!” 蔡成功伸出六根手指,手都在抖。 “利息高得吓死人!我当时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只能饮鸩止渴!” “结果呢?” “结果?结果就是银行的贷款还是没下来!” “欧阳菁这个毒妇,她不光自己不放贷,还给农信社打了招呼,让他们也停了我们的贷款!” “前后夹击!我那六千万的高利贷,根本还不上了!” 蔡成功说到这里,眼泪都快下来了。 “然后呢?山水集团就把你告了?” 侯亮平引导着他说下去。 “对!他们拿着合同,直接去法院起诉。” “我们大风厂的股权,就这么被法院判给了他们!” “你说,这不是巧取豪夺是什么?这就是个连环套啊!” 他声泪俱下,把一个走投无路的受害者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侯亮平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 他没有完全相信蔡成功的话。 这个奸商,避重就轻的本事一流。 “蔡成功,我问你。” 侯亮平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 “你拿去山水集团做抵押的,是大风厂的股权,对吗?” 蔡成功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是……” “这笔股权,是不是你们厂里准备用来投入再生产的资金?” “……是。” 蔡成功的声音低了下去。 “所以,你为了借高利贷,把全厂工人的饭碗都给押上去了?” “这也是导致后来大风厂员工误会你勾结山水集团,侵吞员工股权的根本原因,对不对?” 蔡成功彻底蔫了。 他低着头,双手抱着脑袋,痛苦地呻吟着。 “我……我当时也是没办法啊……我以为能周转过来的……” 侯亮平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叹了口气。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虽然没能直接把李达康拖下水,让他有些失望。 但欧阳菁这条线,已经足够粗了。 京州城市银行副行长,市委书记的夫人,收受两百万贿赂。 伙同山水集团,用高利贷的方式巧取豪夺了国企股权。 这条线索要是查实了,足以在汉东官场掀起飓风。 而他侯亮平,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个线头。 然后,把整个毛衣都给它拆了! “把他带下去,好好写材料。” 侯亮平对陈群芳和周正说。 “是,局长。” …… 与此同时,京州市政府的一间小型会议室里。 李达康坐在主位上。 他的对面,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老朋友,大路集团董事长,王大路。 另一个,则是晟煊集团的高管,安迪。 “李书记,您的‘光明峰项目’规划,我们晟煊集团非常感兴趣。” 安迪开门见山。 “但是,这么大的投资,我们需要看到京州市政府的诚意。” 第47章 你们俩挺配的 王大路在一旁笑着打圆场。 “安总的意思是,在税收政策上,市里能不能给点倾斜?” 李达康的眉头皱了起来。 又是要政策,要优惠。 这些资本家,算盘打得一个比一个精。 “我李达康,从来不拿原则做交易。” “京州的税收政策,对所有企业一视同仁。谁来,都别想搞特殊。” 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回旋的余地。 安迪的脸上却没什么变化。 “我理解,李书记。” 她点了点头。 “那么,除了税收减免,市政府还能为我们提供什么支持?” 李达康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支持?我本人,就是最大的支持。” 李达康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烁着自信。 “你们搞新能源汽车,我恰好也懂一点。” “我之前给你们提的增程车方案,你们觉得怎么样?” 提到专业领域,安迪的眼睛亮了起来。 “非常棒的建议,李书记。” “我们内部评估过,您的方案非常具有前瞻性。” “说实话,我很难相信这是一个政府官员能提出来的构想。” 李达康嘴角难得地露出了笑意。 “政府官员,就不能懂技术了?” “我李达康的政府,要做服务型政府,专家型政府!” “以后你们项目落地,遇到任何技术上、政策解读上的问题,随时可以来找我。” 这番话,比任何承诺,都让安迪觉得有分量。 “好!” 安迪站起身,主动伸出手。 “李书记,合作愉快。明天,我们就准备签约。” “合作愉快。” 李达康也站起身,和她握了握手。 送走了安迪,会议室里只剩下李达康和王大路。 王大路给李达康递了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美滋滋地吸了一口。 “达康书记,可以啊你。三言两语,就把华尔街的女魔头给搞定了。” 李达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什么叫搞定?这是正常的招商引资。” “是是是,招商引资。” 王大路嘿嘿一笑,凑了过来。 “不过话说回来,你觉得这个安迪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李达康不明所以。 “人啊!长得漂亮,能力又强,还单身。你呢,也刚恢复自由身。我觉得,你们俩挺配的啊。”王大路一脸八卦地挤眉弄眼。 “要不要我给你撮合撮合?” 李达康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大路,我现在,没心情考虑这些。” …… 汉东省人民检察院。 季昌明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侯亮平坐在沙发上,神情亢奋,手里拿着刚刚整理好的审讯记录。 “季检,欧阳菁的案子,有重大突破。” “她交代了京州城市银行内部的多条违规贷款,数额巨大。” 季昌明扶了扶眼镜,表情没什么变化。 “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关键是,和李达康有没有直接关系?” 侯亮平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 “目前还没有直接证据。” “但是季检,欧阳菁是他的妻子,这么多年,他能一点都不知道?” “我不信。” “这里面,水深得很!” 季昌明弹了弹烟灰,缓缓开口。 “亮平,办案要讲证据。” “没有证据,就不能凭空猜测。” “尤其是涉及到李达康这样的市委书记。” 侯亮平有些急了。 “季检!我们不能因为他官大就束手束脚啊!” “欧阳菁的案子,就是我们撕开京州问题的一个口子!” “顺藤摸瓜,一定能查到李达康!” 季昌明沉默了。 他知道侯亮平说得有道理,但他更清楚这潭水的深浅。 “这件事,我需要向沙书记汇报。” “你先把材料准备好。” 省委书记办公室。 沙瑞金听完季昌明和侯亮平的汇报,脸色平静。 “市委书记的夫人,城市银行的副行长,竟然成了腐败分子。” “这说明什么?” “说明我们有些干部的家风,出了大问题!” 他看向侯亮平。 “亮平同志,你做得很好。” “这个案子,要一查到底!” “不管牵扯到谁,不管他的职务有多高,绝不姑息!” 侯亮平的腰杆瞬间挺得笔直。 “是!保证完成任务!” 得到了最高指示,侯亮平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沙瑞金又转向季昌明。 “昌明同志,你要全力支持亮平同志的工作。” “检察院,要做反腐的尖刀,要敢于亮剑!” “是,书记。” 季昌明点了点头。 汇报结束,侯亮平跟着季昌明走出办公室,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他觉得,离揪出李达康这条大鱼,又近了一步。 晚上,李达康的家里。 田杏枝做了几样家常菜,摆在桌上。 “今天有啥高兴事儿啊?看您心情不错。” 田杏枝一边盛饭一边问。 李达康确实心情不错。 “算是吧。” 他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 “明天市里有个重要的签约仪式,你把我的西装熨一下。” “好嘞。” 吃过晚饭,李达康回到书房,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喂,哪位?” “育良书记,是我,达康。”、 李达康的语气很平静。 电话那头的高育良显然有些意外。 “哦?达康书记,这么晚了,有事吗?” “是这样。” 李达康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说。 “明天上午,京州市政府和晟煊集团,要举行签约仪式。” “我想邀请您,代表省委,出席明天的签约仪式。” 李达康继续说道。 “毕竟,您是我的老领导,也是省委副书记,有您坐镇,我们京州心里更有底。” 高育良在电话那头,迅速权衡着利弊。 “好啊。” “这是大好事,我一定到。” “那太好了,明天上午九点,市政府见。” “好。” 第二天,京州市政府礼堂,人山人海。 媒体记者们的长枪短炮,早已对准了主席台。 李达康穿着笔挺的西装,精神焕发地走上台。 安迪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跟在他身旁。 高育良也面带微笑地坐在了主席台的中央位置。 李达康站在台上,发表讲话。 “我们承诺,所有来京州投资的企业,遇到的任何问题,我李达康,就是你们的第一责任人!” 第48章 这个买卖,划算 与此同时,省委书记办公室。 沙瑞金和田国富正看着签约仪式的现场直播。 “百亿投资?大路集团和晟煊集团带头公投集资?那么多?” 大路集团还可以理解,毕竟王大路和李达康有关系,但是晟煊集团怎么会投资那么多? 田国富皱起了眉头。 “书记,这里面会不会有猫腻?” 田国富压低了声音。 沙瑞金端起茶杯。 “国富同志,你的意思是,这个晟煊集团,是李达康找来的‘托’?” “我不敢乱说。” 田国富摇了摇头。 “但这么大的投资,尽职调查总要做吧?项目评估总要时间吧?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签约了?” 沙瑞金放下了茶杯。 “这件事,确实透着蹊跷。” “这个李达康,能量不小啊。” 田国富凑近了一点。 “书记,我觉得,是时候把丁义珍出逃的事情,再重新查一查了。” “当时开常委会讨论对丁义珍采取措施,就那么几个人知道。” “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沙瑞金的眼中闪过锐利的光。 “查!” “必须查清楚!” “当时参会的人员,李达康、高育良、祁同伟……一个一个地过!” “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搞小动作!” …… 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李达康忙得脚不沾地。 签约仪式一结束,省里拨付的13亿专项扶持资金,也同时到账。 紧接着,全国各地的电话,雪片一样飞了过来。 有想合作建电池厂的,有想配套做电机电控的,还有想搞上游原材料供应的…… 李达康的办公桌上,文件堆积如山。 他突然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得力的助手。 丁义珍的那个副市长位子,还空着。 必须尽快找个人顶上。 找谁呢? 李达康靠在椅子上脑海里开始过人。 一个名字,突然跳进了他的脑海。 陈海。 之前因为丁义珍出逃,被停了职。 李达康记得很清楚,当时陈海虽然不服,但还是执行了命令。 这说明他有原则,也守规矩。 而且,他是政法干部出身,做事严谨。 最关键的是,他家风正,根子红,政治上绝对可靠。 把他从省检察院调到京州市政府,担任副市长。 级别上,是从正厅降为副厅。 但这是惯例,不算委屈他。 而对于自己来说,提拔一个被自己“处理”过的人,更能显示出自己的胸襟。 这个买卖,划算! 想到这,李达康不再犹豫,直接拿起电话,拨给了陈海。 “喂,陈海同志吗?我是李达康。” …… 接到电话的陈海,正在家里待岗。 他以为李达康打电话来,是要秋后算账,继续敲打他。 “李书记,您好。” 他的语气很生硬。 “陈海同志,现在有空吗?来我办公室一趟。” 李达康的语气不容置喙。 陈海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答应了。 “好的,我马上到。” 怀着忐忑的心情,陈海走进了办公室。 李达康示意他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水。 “陈海同志,找你来,是想跟你谈个事。” 李达康开门见山。 “丁义珍跑了,他那个副市长的位子,一直空着。” “新能源的项目,还有光明峰的项目,现在摊子铺得很大。” “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需要一个能干的副手。” 李达康看着他。 “我考虑了很久,想推荐你,来担任京州市副市长。” “什么?” 陈海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老大。 李达康,要推荐自己当副市长? “李书记,您……您没开玩笑吧?” 陈海结结巴巴地问。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李达康表情很严肃。 “我知道,之前因为丁义珍的案子,我们之间有些不愉快。” “但我李达康,对事不对人。” “京州需要像你这样,讲原则、敢担当的干部。” 李达康站起身,走到陈海面前。 “我知道,让你从省检察院过来,级别上是降了。” “但京州这个舞台,比你原来那个大得多。” “怎么样?敢不敢来挑战一下?” 陈海懵了。 他之前一直以为,李达康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陈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艰涩地开口。 “李书记,我……” 他的声音有些干。 “我服从组织安排。” 最终,他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这是一个巨大的机会,一个能真正干事的舞台。 尽管级别上是降了,但权力的含金量,却不可同日而语。 李达康露出了笑容。 “好。” “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他拍了拍陈海的肩膀,力道很重。 “京州这盘棋,不好下。” “丁义珍留下的,不只是一个空位子,还是一个烂摊子。” 李达康的眼神忽然变得深邃起来,话锋一转。 “对了,吕梁的案子,你知道吧?” 陈海心里一紧。 吕梁接替他反贪局局长的位置,结果出了车祸,当场身亡。 “知道,不是定性为意外事故了吗?” “意外?” 李达康冷笑一声。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吕梁前脚刚上任,后脚就出事。” “我让人私下里查了,那辆肇事的大货车,有问题。” 陈海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件事,你先不要声张,心里有数就行。” 李达康的声音压得很低。 “有些水,比我们想象的要深。” 李达康当着他的面,拿起电话,直接拨了一个号码。 “喂,沙书记吗?我是达康。” 李达康语气很平静。 陈海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瑞金书记,我给您推荐个人。” “省检察院的陈海,您有印象吧?” “对,就是他。” “我想让他来京州担任副市长” 李达康说话语速很快,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陈海甚至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嗯,我原则上同意。” 沙瑞金沉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不过,程序还是要走的。” “等开过常委会,再正式下任命。” “好,我等您消息。” 李达康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陈海看着李达康,眼神里充满了震撼。 这就是市委书记的效率吗? 第49章 通天的本事 李达康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跟上级沟通,要讲效率,不要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大家都很忙,没时间浪费在客套上。” 他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 “走吧,陈副市长。” “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新战场。” 陈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达康已经改了称呼。 “现在就去?” “不然呢?” 李达康瞥了他一眼。 “难道还等你摆一桌,庆祝一下?” 黑色的奥迪A6L,平稳地驶出市委大院。 李达康坐在后座,闭着眼睛,似乎是在休息。 陈海坐在他旁边,身体有些僵硬。 “新能源汽车产业园,你得尽快接手。” 李达康突然开口,眼睛却没睁开。 “这个项目,是京州未来五年的经济支柱,绝不能出任何岔子。” “签约仪式刚结束,全国的眼睛都盯着我们。” “接下来的假期,你和项目组的同志,都不能休息了。” 陈海心中一凛。 这是上任前,就要先来个下马威啊。 “放心,加班费、补贴,一分都不会少。” 李达康仿佛能洞穿人心,补充了一句。 “我李达康不让手下的人白出力。” 车子很快抵达了京州郊区。 一片巨大的工地,出现在眼前。 推土机轰鸣着,塔吊林立,拉着建材的卡车来回穿梭。 李达康下了车,站在一片高地上,张开双臂。 风吹动着他的衣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意气风发。 “看到没有?” “这里,就是我们的未来。” “五年之内,我要在这里,打造出一个产值超过千亿的新能源产业集群。” 他的声音,在工地的嘈杂声中,格外洪亮。 “陈海,这个担子,我交给你了。” 李达康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把它干好了,你这个副市长前面的‘副’字,说不定很快就能拿掉。” 陈海的斗志,被这番话彻底点燃了。 所有的忐忑,在这一刻都化为了熊熊的斗志。 “请李书记放心。” “我一定把好进度关,把好质量关,绝不辜负您的信任。” …… 同一时间,省委书记办公室。 沙瑞金放下了电话,眉头却微微皱起。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景象。 整顿汉东吏治,比他想象中要困难得多。 赵立春在这里经营了太多年,盘根错节,到处都是他的人。 他现在手里,连一个真正信得过的嫡系都没有。 前段时间,他一口气冻结了125名干部的提拔任命,就是为了向外界释放一个信号。 汉东的天,要变了。 可现在,李达康一个电话,就要提拔一个副市长。 虽然陈海的履历没问题,但这个时机很微妙。 更让他困惑的,是那13亿的专项资金。 这笔钱,不是小数目。 按照流程,需要层层上报,跑部委,开协调会,没有半年根本下不来。 可李达康,居然悄无声息地就办妥了。 沙瑞金不相信李达康有这个通天的本事。 这背后,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力量在运作。 一个名字,在他脑海里浮现。 赵立春。 虽然已经贵为副国级,但他在汉东的影响力,依然无处不在。 这笔钱,会不会是他给的? 是想卖李达康一个人情,还是想借此插手京州的事务? 沙瑞金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你赵立春有你的老面子。 但我背后站着的人,是你更惹不起的存在。 汉东这盘棋,我们慢慢下。 …… 陈海回到家,整个人还有些恍惚。 一天之内,他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还是想不通。 李达康到底看中了他什么? 仅仅是因为他讲原则、敢担当? 官场上,这样的人并不少。 还有吕梁的车祸,李达康那句意有所指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他需要找个人聊聊。 他拿出手机,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喂,猴子,在哪儿呢?” 电话那头,传来了侯亮平略带调侃的声音。 “哟,陈大局长,怎么想起给我这个代局长打电话了?不怕掉价啊?” “少废话,晚上有空没?来我家吃饭。” “给你接风,顺便跟你说个事。” “接风?” 侯亮平在那头笑了起来。 “我这都上任多久了,你才想起来给我接风?” “说吧,是不是有事求我?” “算是吧。” “怎么了?” “我……可能要调任京州副市长了。” 陈海缓缓说道。 “什么!是李达康亲自找的你吗?” 侯亮平惊讶不已。 “是,所以我想和你聊聊,猴子,你可一定要来。” “行,必须去。” 侯亮平立刻答应下来。 “正好,我倒要听听,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对了,我要吃大闸蟹,母的,黄多的那种。” “没问题。” 陈海挂了电话,心情好了许多。 他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突然觉得,应该再叫几个人。 这么大的喜事,得庆祝一下。 他想到了陆亦可和林华华。 也算是跟自己的过去,做个正式的告别。 想到这里,他拿起手机,开始在通讯录里翻找起来。 …… 傍晚时分,门铃响了。 陈海拉开门,陆亦可和林华华站在门口。 “哟,什么风把我们反贪局的两朵金花给吹来了。” 陈海笑着侧身,让她们进来。 “还不是你陈大局长面子大,一个电话,我们敢不来吗?” 林华华一进门,就夸张地吸了吸鼻子。 “好香啊,做的什么好吃的?” 她的目光在客厅里扫了一圈,立刻被餐桌上那个巨大的泡沫箱吸引了。 箱子敞着口,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大闸蟹。 个个青背白肚,金爪黄毛,被红色的绳子捆得结结实实,还在不甘心地吐着泡泡。 “我的天,陈海,你发财了?” 林华华一个箭步冲过去,瞪大了眼睛。 “一,二,三……八只!全是母的!你这是把人家螃蟹窝给端了?” 陆亦可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惊讶。 陈海从厨房里端出切好的水果,脸上带着不太自然的笑意。 “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 林华华拿起一只螃蟹,对着灯光照了照,嘴里啧啧称奇。 陈海把果盘放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我要调走了。” “调走?” 林华华的动作停住了。 陆亦可的眉头也微微蹙起,看向他。 “去哪儿?检察院系统内平调?” 陈海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一包烟,抽出一根,在指间转着。 “去市政府。” “接替丁义珍的位子。” 第50章 太不合常理了 空气安静了片刻。 林华华手里的螃蟹“啪”地一声掉回了箱子里。 “副……副市长?” 她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嗯,分管国土、规划、项目审批这些。” 陈海的语气很平静。 陆亦可的眼神里闪过复杂的情绪。 “李达康书记提名的?” “嗯。” “省委沙书记也同意了?” “同意了。” 这下,连一向沉稳的陆亦可都十分惊讶。 前段时间沙瑞金一口气冻结一百多个干部任命的事,在整个汉东官场都传遍了。 所有人都觉得汉东要变天,人人自危。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陈海居然能直接提拔成实权副市长。 林华华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抱住陈海的胳膊。 “我的天呐!陈市长!” “以后你就是我们的父母官了!” 她这番咋咋呼呼的调侃,让气氛缓和了不少。 陈海哭笑不得。 “八字还没一撇呢,别瞎起哄。” 陆亦可也笑了笑。 “丁义珍那个位子,可是个火山口。” “你自己,多加小心。” “我知道。” 陈海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门铃又响了。 “肯定是猴子来了。” 陈海起身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侯亮平。 他手里还提着两瓶茅台。 侯亮平一进门,视线就和客厅里的陆亦可对上了。 陆亦可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转过头,端起水杯自顾自地喝水,仿佛没看见他一样。 侯亮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碰了一鼻子灰,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压低声音问陈海。 “她这是……吃枪药了?” “老毛病了。” 陈海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在意。 “还觉得是你抢了我反贪局局长的位子,给我打抱不平呢。” 林华华见状,赶紧过来打圆场。 “侯局,您别介意,陆处就是这个脾气,刀子嘴豆腐心。” “快坐快坐,就等您这位大领导了。” 侯亮平顺势坐下,把酒放到桌上。 “我算什么大领导,跟咱们未来的陈市长比,我就是个跑腿的。” 他这话一出,陆亦可端着水杯的手顿了一下。 侯亮平的目光转向陈海,变得严肃起来。 “说真的,怎么回事?” “李达康亲自点的将?沙书记还点了头?” “嗯。” 陈海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侯亮平听完,眉头紧锁。 “这不对劲。” “太不合常理了。” “李达康为什么要选你?就因为你头铁?官场上比你头铁的人多了去了。” “而且沙瑞金那边,他凭什么就为你开这个绿灯?” 侯亮平的问题,也是陈海想不通的问题。 他沉默了片刻,决定把心里最大的那根刺,也拔出来。 他看了一眼正在跟林华华小声说话的陆亦可,然后对侯亮平使了个眼色。 两人默契地走到阳台。 陈海关上阳台的门。 “猴子,吕梁的车祸,你怎么看?” 陈海递给侯亮平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了一根。 猩红的火光在夜色中一明一暗。 侯亮平吐出一口烟圈。 “怎么突然问这个?” “今天,李达康告诉我,吕梁的死,可能不是意外。” 陈海的声音有些发沉。 侯亮平的瞳孔猛地一缩,没有说话。 陈海的指尖有些发凉。 “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侯亮平沉默了,在脑海里飞速地分析着各种可能性。 “他想让你查。” 侯亮平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自己不方便查,或者说。” “他想看看,你这条被他选中的‘鲶鱼’,到底有多大的胆子,能把京州这潭水搅多浑。” “可我马上就要去市政府了,跟检察院的案子,已经没关系了。” 陈海觉得这个推论说不通。 “这才是最高明的地方。” 侯亮平看着他。 “正因为你脱离了检察院的身份,你才能用一个更客观的视角去看待这件事。” “他这是在给你递刀子,也是在给你设考题啊,我的陈大市长。” 两人讨论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确切的答案。 李达康的心思,就像京州上空的雾。 看得见,却捉摸不透。 …… 同一时间,李达康的家里,也摆上了饭菜。 田杏枝解下围裙,安静地退了出去。 餐桌上,只有李达康和孙连城两人。 气氛有些沉闷。 李达康亲自给孙连城倒了一杯酒。 “连城啊,来,先喝一杯。” “谢谢书记。” 孙连城连忙起身,双手接过酒杯,姿态放得很低。 李达康看着这个跟了自己多年的老部下。 他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失落,他都看在眼里。 提拔副市长这么大的事,他这个区长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最后要上位的,还是个检察院的空降兵。 换做是谁,心里都不会痛快。 “光明峰项目,最近进度怎么样?” 李达康夹了一筷子青菜,随口问道。 “一切顺利。” 孙连城立刻回答。 “拆迁工作已经进入尾声了,正在进行最后的攻坚。” “项目规划也请了国内顶尖的团队在做,保证拿出来的,是能代表汉东水平的精品。” “你办事,我一向是放心的。” 李达康点了点头,话锋一转。 “这次陈海的任命,是不是让你有点想不通?” 孙连城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放下筷子。 “没有没有,书记,我完全服从市委的决定。” “陈海同志能力突出,由他来担任副市长,是众望所归。” 李达康笑了笑。 “在我面前,就不用说这些场面话了。” 他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 “连城,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陈海拉过来吗?” 孙连城摇了摇头。 “因为我们需要一把刀。” 李达康的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一把锋利的,能斩断一切利益纠葛的刀。” “京州的水太深了,土地审批这个口子,不知道多少人盯着。” “丁义珍为什么会出事?就是因为他自己不干净,被人抓住了把柄。” “陈海不一样,他是从反贪局出来的,谁想跟他勾兑,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孙连城静静地听着,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我需要他来当这个黑脸,镇住那些牛鬼蛇神。” 第51章 好一个金蝉脱壳! 李达康看着孙连城,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而你,连城,我需要你来唱红脸,稳住我们的基本盘。” “光明峰项目,是京州未来十年的头等大事。”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这个项目,我只信得过你。” “至于你的个人问题……” 李达康端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孙连城的杯子。 “不要急。” “等光明峰项目出了成绩,市委常委的位子,总要有一个是留给干实事的人的。” 这番话如同强心剂,瞬间注入了孙连城的心里。 他激动地站起身,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请书记放心!” “我孙连城一定把光明峰项目打造成铁板一块!” “绝不辜负您的栽培!” 李达康欣慰地笑了。 安抚好了孙连城,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真正的杀手锏,是那13亿资金落地的新能源汽车产业园。 这个项目,才是他为京州,也为自己准备的真正王牌。 光明峰项目是面子,要稳扎稳打。 新能源产业园是里子,要出奇制胜。 现在,孙连城稳住了面子。 即将到任的陈海,这把检察院的利刃,正好可以用来为里子披荆斩棘。 两大项目都有了最合适的人选。 李达康靠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 这盘棋,总算是活了。 送走孙连城,家里瞬间安静下来。 李达康走进书房,打开了电脑。 屏幕亮起,一个文档静静地躺在桌面。 他需要钱。 两百万。 这是他承诺给欧阳菁的抚养费,也是他为自己划下的楚河汉界。 他太了解欧阳菁了。 这些年,她从不食人间烟火的文艺女青年,一步步变成了对金钱有着病态渴求的银行高管。 这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引爆。 他必须尽快凑够这笔钱,然后彻底斩断与她的所有牵连。 …… 侯亮平开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如流光般向后飞驰。 他的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与李达康的每一次接触。 李达康的每一步棋,都透着不合常理的凌厉。 把陈海这个检察系统的干将,直接空降到副市长的位置上,主管他最不熟悉的土地审批。 这不像是用人,更像是在树一个靶子。 一个吸引所有人目光的,闪闪发光的靶子。 为什么? 他到底想掩盖什么?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索,是妻子钟小艾。 “这么晚了还在外边?” “在路上了,刚从陈海那儿出来。” 侯亮平放慢了车速。 “还在想李达康的事?” 钟小艾太了解他了。 “嗯,想不通。他这步棋太险了,不像是他的风格。” “会不会……他就是想让所有人都觉得招摇?” 钟小艾随口一说。 但侯亮平却猛地一脚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 对! 就是这样! 障眼法! 李达康根本不是要用陈海这把刀去披荆斩棘。 他是要把陈海这把刀,高高地悬在京州市政府的上空,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把刀上。 当所有人都抬头看刀的时候,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吕梁的车祸,让汉东省反贪局陷入了暂时的混乱。 他侯亮平临危受命,接任代局长。 首要任务就是稳住阵脚,继续追查丁义珍案的线索。 而李达康,恰恰就是利用了这个时间窗口。 他用一个突然的任命,成功地把整个汉东官场的注意力。 从丁义珍案的深层利益链,转移到了京州市政府的人事变动上。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为欧阳菁争取时间。 侯亮平立刻想起了蔡成功举报的那张银行卡,以及查到的欧阳菁办理内退的消息。 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李达康在下一盘险棋。 他赌的就是反贪局被陈海的任命所迷惑,从而忽略对欧阳菁的监控。 一旦欧阳菁成功出境,所有线索都将石沉大海。 他李达康,就能从这场风暴中,安然无恙地脱身。 好一个金蝉脱壳! 侯亮平眼神一凛,立刻拨通了那个他轻易不会拨打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哪位?” 沙瑞金的声音带着睡意。 “沙书记,我是侯亮平,这么晚打扰您,非常抱歉。” 侯亮平的声音压得很低。 “亮平同志啊,有急事?” “是的,书记。关于李达康书记。” 侯亮平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的推测和盘托出。 从陈海的任命,到欧阳菁正在办理内退、护照和签证的事实。 最后,他提到了蔡成功举报的那张银行卡。 “……书记,我怀疑,李达康书记正在利用陈海的任命作为掩护,为欧阳菁出逃争取时间。”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所以,你的建议是?” 沙瑞金终于开口。 “打草惊蛇。” 侯亮平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认为,我们应该立刻对蔡成功举报的那张银行卡展开秘密调查。” “甚至可以有意无意地,让风声传到欧阳菁的耳朵里。” “一旦她感到危险,必然会加快出逃的动作。” “或者联系境外的同伙,到那个时候,她才会真正露出马脚。” “亮平同志,你的想法很大胆。” 沙瑞金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甚至有些激进。” “这根草,怎么打,什么时候打,都要想清楚。” “不要惊了蛇,反而被蛇咬了一口。” “我明白,书记。” 侯亮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时间不等人。一旦欧阳菁的签证办下来,我们就彻底被动了。” 又是一阵沉默。 “你先盯紧了。” 沙瑞金最后说道。 “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要采取任何行动。” “是!” 侯亮平挂断了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沙书记没有完全否决。 这就意味着,他已经默许了这个方向。 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发动了汽车。 京州的夜,注定不会平静了。 …… 第二天,京州市委常委会议室。 李达康坐在主位上,面色平静。 第一个议题,是关于光明区区委书记的任命。 “同志们,根据市委组织部的考察,提议由孙连城同志担任光明区区委书记。” 孙连城就坐在会议室的末席。 他双手放在膝盖上,手心已经全是汗。 “大家有什么意见,可以谈一谈。”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李书记的意图。 在光明峰项目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人会不识趣地提出反对意见。 “没有意见的话,我们就举手表决吧。” 李达康率先举起了手。 紧接着,会议室里,一只只手臂举了起来。 “好,全票通过。” 第52章 分清情况,区别对待 李达康放下手,目光转向孙连城,微微点了点头。 孙连城激动得脸颊泛红,连忙站起身,向着主席台和在座的常委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下面,还有一件事情。” 李达康清了清嗓子。 “陈海同志即将担任我们京州市的副市长,先提前告知各位。” 这个消息虽然早有风声。 但从李达康口中说出来,还是在会议室里引起了微不可察的骚动。 李达康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但没有解释。 “最后,说一下春节期间的工作安排。” “各区、各部门,一定要把安全生产放在第一位,确保全市人民过一个平安祥和的春节。” “市场供应要保障,物价要稳定,特别是要关心好困难群众的生活。” 他有条不紊地部署着工作。 会议结束,常委们陆续离开。 孙连城走在最后。 他快走几步,来到李达康身边。 “书记,谢谢您的栽培!” “好好干。” 李达康拍了拍他的肩膀。 “光明峰项目,不能出任何纰漏。” “请书记放心!我就是把命搭进去,也一定把项目干成!” …… 下午,汉东省委常委会议。 会议的议程之一,就是审议通过陈海担任京州市副市长的任命。 毫无悬念,全票通过。 沙瑞金作为省委书记,只是简单地走了个流程。 会议进行到后半段,高育良忽然慢悠悠地开了口。 “瑞金书记,各位同志,我提个建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前段时间,因为一些原因,我们冻结了一百二十五名干部的任用。” “现在情况逐渐明朗,我认为,是不是可以加快对这些同志的考察甄别工作?”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眼神若有若无地瞟向了李达康。 “特别是其中一些快到任职年龄线的同志,兢兢业业干了一辈子。” “不能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就耽误了人家的前途,让干事的人寒了心啊。” 高育良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 但在座的都是人精,谁听不出他话里的机锋。 李达康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到高育良的话。 沙瑞金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 他放下手中的笔,看着高育良。 “育良同志的意见很好,很及时。” “关心爱护干部,是我们党的一贯传统。”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批示给组织部了。” 沙瑞金的语气不疾不徐。 “我的意见是,分清情况,区别对待。” “对于那些经查证确实没有问题的同志,要尽快恢复名誉,该提拔的提拔,该使用的使用。” “特别是育良同志提到的,那些快到年龄线的同志,组织部要优先处理。”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肯定了高育良的提议,又表明自己早已洞察一切,并且已经做出了安排。 他轻描淡写地,就将高育良蓄力已久的一拳,化解于无形。 高育良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恢复了自然。 “还是瑞金书记考虑得周全。” 他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转换了话题。 “瑞金书记,各位同志,关于丁义珍的追捕工作,我这里也有些新的想法。” 话音一落,会议室里刚刚有些松动下来的空气,瞬间又绷紧了。 “哦?育良同志请讲。” 沙瑞金语气温和。 “丁义珍外逃,影响极其恶劣。” “不仅让我们京州的工作陷入被动,更损害了我们整个汉东省的形象。” “而且,丁义珍狡猾多端,藏匿在美国,追捕难度极大。” 他扫视了一圈,目光在祁同伟的身上停顿。 “我听说,公安厅的同志最近通过技术手段,在丁义珍的追逃上,取得了关键性的进展。” 祁同伟立刻挺直了腰板。 “是的,书记。” “我们通过技术分析,基本锁定了丁义珍在美国的大致活动范围。” 高育良满意地点点头,顺势接过了话头。 “所以我建议,应该立刻提升追逃工作的规格。” “成立一个由省里直接领导的联合追逃小组。” “由经验丰富、能力出众的同志挂帅,尽快赶赴美国,将丁义珍缉拿归案!” 他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 “我个人推荐祁同伟同志,担任这个追逃小组的组长。” “同伟同志年富力强,敢打敢拼。” “在公安战线屡破大案,由他负责,一定能马到成功,给我们汉东挽回声誉!” 祁同伟的眼中,是难以察觉的激动。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沙瑞金脸上笑容不变,目光落在了李达康的身上。 “达康同志,你的意见呢?” 李达康抬起头,平静地说道。 “我同意育良同志的意见。” “丁义珍是我们京州出的问题,给省里抹了黑,我们京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无论省里做出什么决定,我们京州都坚决支持,全力配合。” 他的表态很干脆,但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丁义珍是抓不回来的。 至少,活的丁义珍是绝对不可能再踏上汉东的土地。 沙瑞金点了点头,似乎对李达康的态度很满意。 “好。” “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具体方案,由政法委牵头,公安厅、检察院、京州市协同办理,尽快拿出来。” “原则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沙瑞金一锤定音。 …… 会议一结束,祁同伟便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 不到一天的时间,汉东省赴美联合追逃小组就正式成立了。 组长,自然是祁同伟自己。 他还颇有手腕地,把赵东来任命为了副组长。 同时,他也向省检察院发出了协助邀请。 季昌明深知此事重大,不敢怠慢。 可他又觉得这事儿处处透着诡异,不想让侯亮平深陷其中。 思来想去,他把侯亮平叫到了办公室。 “亮平,公安厅那边成立了追逃小组,点了名要我们检察院派人参加。” 侯亮平皱了皱眉。 “祁同伟搞的鬼?” “八九不离十。” 季昌明点了点头。 “我的意见是,我们配合,但不必当主力。” “你手下那两个年轻人,陈群芳和周正,我看就不错。” “让他们跟着去美国见见世面,积累点经验。” 第53章 冰箱比我的脸都干净 侯亮平立刻明白了季昌明的意思。 “我明白了,季检。” 于是,这个临时拼凑起来的追逃小组,就在春节前夕,登上了飞往美国的航班。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出发的前一天。 丁义珍早已被另一股神秘的力量,从美国转移走了。 …… 除夕夜。 万家灯火,鞭炮齐鸣。 李达康的家里却显得格外安静。 田杏枝回老家过年了,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不喜欢应酬,尤其是在这种本该阖家团圆的日子里。 他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漫无目的地看着春节联欢晚会。 屏幕上歌舞升平,欢声笑语。 可这一切,似乎都与他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他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李达康微微皱眉,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他起身打开门,门口站着两个人。 “达康书记,新年好啊!” 王大路的大嗓门瞬间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他身边站着的,正是晟煊集团的高管,安迪。 “我跟安总一合计,您一个人过年也冷清。” “我们俩也都是单身,干脆就厚着脸皮来你这儿搭个伙,蹭顿年夜饭!” 王大路一边说,一边拎着手里的大包小包挤了进来。 安迪跟在后面,手里也提着精致的礼品盒,微笑着对李达康点了点头。 “李书记,冒昧打扰了。” 李达康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来得好,来得好!” “我正愁一个人过年没意思呢,你们来了,正好热闹热闹。” 这种被朋友记挂的感觉,冲淡了他心中不少的孤寂。 “快请进,快请进。” 他热情地招呼着两人。 王大路毫不客气地把东西往茶几上一放。 “你这儿有什么好酒好菜,赶紧拿出来,我这肚子可都叫唤半天了。” 李达康哈哈一笑。 “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们弄。” 他转身走向厨房,准备大展身手。 可当他打开冰箱门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 偌大的双开门冰箱里,空空如也。 除了几瓶矿泉水和一盒鸡蛋,再也找不出别的东西。 他这才想起来,田杏枝走之前问过他年货准备得怎么样。 他当时正忙着光明峰项目的事,随口说了句“不用管我”。 没想到,她还真就没管。 王大路跟了过来,看到这景象,先是一愣,随即爆笑。 “哈哈哈,我说达康书记,你这可真是两袖清风啊!” “冰箱比我的脸都干净!” 李达康老脸一红,有些尴尬。 “这个……平时工作忙,没顾上。” 安迪也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嘴角噙着笑意。 她没有嘲笑,反而觉得眼前的这个市委书记,多了些烟火气。 “现在去超市,应该还来得及。” 安迪提议道。 王大路一拍大腿。 “对!咱们仨,现在就去采购!” “今晚吃什么?我提议,吃烧烤!” 李达康看着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却满是笑意。 “好,就听你们的。” 超市里人头攒动,充满了节日的喧嚣。 李达康推着购物车,跟在王大路和安迪身后。 看着他们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间穿梭,挑选着各种肉类、蔬菜、调料。 这种感觉,新奇又陌生。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平凡的生活了。 三人满载而归。 回到家,王大路自告奋勇地当起了主烤官,在阳台上支起了电烤盘。 安迪则熟练地将各种食材清洗、穿串。 李达康也想帮忙,却被两人笑着推出了厨房。 很快,滋滋的烤肉声和诱人的香气便弥漫了整个房间。 三人围坐在餐桌旁,桌上铺满了烤好的肉串、鸡翅、蔬菜。 李达康打开一瓶红酒,给每人都倒上。 “来,为了这个特别的除夕,干杯!” “干杯!”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微醺的酒意伴随着美食的香气,让气氛变得格外轻松惬意。 他们聊着天,从过去的趣事,聊到未来的发展。 “书记,那个新能源汽车项目,现在进展怎么样了?” 王大路啃着一串烤腰子,含糊不清地问道。 提到工作,李达康的眼神立刻变得锐利起来。 “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就绪,过了年,厂房就可以正式动工了。” 安迪放下手中的酒杯,认真地看向李达康。 “李书记,说实话,当初决定在京州投资,我们集团内部还是有一些不同声音的。” “毕竟,相比于南方那些已经形成产业链的城市,京州的优势并不明显。” 李达康笑了笑,拿起一串烤蘑菇,不紧不慢地吃着。 “那现在呢?” 安迪坦诚地说道。 “现在,我个人非常庆幸当初的选择。” “特别是听了您上次对于产业布局的规划之后。” “我才发现,您对新能源汽车产业的理解,远比我们这些身在其中的人,看得更深,更远。” 这番话绝非恭维。 安迪是华尔街回来的精英,眼光何其毒辣。 但李达康对于未来趋势的精准判断,确实让她感到震惊。 “李书记,我想请教一下。” 安迪的姿态放得很低。 “对于我们集团来说,除了按部就班地建厂生产。” “您觉得我们还应该在哪些方面提前布局?” 李达康擦了擦嘴,沉吟片刻。 “安总,你觉得新能源汽车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 安迪不假思索地回答。 “电池、电机、电控,也就是所谓的三电系统。” 李达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说得对,但又不全对。” “三电系统是基础,但不是壁垒。随着技术的发展,这些东西很快会变成标准化的产品。” “真正决定一个品牌,甚至一个产业未来的,是两样东西。” 他伸出两根手指。 “创新能力,与整合能力。” “创新能力,指的是在无人区探索的勇气。” “比如自动驾驶技术、人车交互系统、能源管理方案。” “而整合能力,则是将这些技术,与整个社会的基础设施网络结合起来的能力。” “未来的汽车,绝不仅仅是一个交通工具。” “它会是一个移动的智能终端,一个移动的储能单元,甚至是一个移动的家。” “谁能率先搭建起这个生态系统,谁就能掌握未来的话语权。” 第54章 总不能白吃白住 李达康这番话,打破了安迪固有的认知。 她一直以为自己站在行业的前沿,可今天才发现。 李达康早已站在了更高维度的未来,俯瞰着整个行业。 王大路也是听得连连惊叹。 “你这家伙,不去当企业家真是屈才了。” 李达康摆了摆手。 “我只是站的位置不同,能看到一些你们看不到的东西罢了。” 这一聊,就聊到了深夜。 窗外的鞭炮声渐渐稀疏,电视里的晚会也早已结束。 安迪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她站起身,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李书记,王总,时间不早了,我该告辞了。” “今天真是……受益匪浅。” 李达康也站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安迪因饮酒而微红的脸颊。 “你喝酒了。” “现在又是除夕夜,这个点,代驾恐怕不好叫吧?” 王大路在一旁立刻会意,连忙帮腔。 “就是就是!安总,外面天冷,折腾什么呀!” “书记这儿客房多得是,干净着呢!你就安心住下,明天再走不迟。” 安迪微微一怔。 她看着李达康坦然的目光,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打扰了。” “不打扰。” 李达康笑了笑。 “我带你去客房。” 他走在前面,安迪跟在身后,穿过客厅,走向二楼。 王大路则心满意足地瘫在沙发上,继续对付着桌上剩下的烧烤。 李达康推开一间客房的门,打开灯。 房间很整洁,被褥都是新换的,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洗漱用品都在卫生间,你看看还缺什么,我再准备。” “谢谢李书记,很齐全了。” 安迪站在门口,轻声说道。 “那你早点休息。” “您也是。” 李达康点了点头,转身带上了房门。 第二天,安迪醒来时,有一瞬间的恍惚。 昨晚的一切,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房间里静悄悄的。 安迪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走出房门。 楼下客厅里空无一人,王大路显然已经离开。 她走到厨房想倒杯水,却听到院子里传来沉闷的破风声。 安迪好奇地走过去,透过客厅的落地窗向外望去。 只见庭院的空地上,李达康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正在打拳。 一招一式,都充满了力量感。 安迪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有些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李达康收了拳,吐出一口浊气。 他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安迪。 李达康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朝她走来。 “醒了?” “嗯。” 安迪拉开玻璃门,让他进来。 “李书记,您每天都这样吗?” 她忍不住问道。 “习惯了。” 李达康拿起挂在门边的一条毛巾,擦了擦汗。 “不活动活动,这把老骨头就要生锈了。” “您这可不像是老骨头。” 安迪由衷地赞叹。 李达康笑了笑,将毛巾扔进一旁的脏衣篮里。 “安总,你觉得当市委书记,和当集团的CEO,本质上有什么区别?” 安迪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责任对象不同,权力来源不同,考核标准也不同。” “说得对。” 李达康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但归根结底,它们都只是一份职业。” 他喝了口水,继续说道。 “既然是职业,就需要职业素养。” “管理者的职业素养是什么?是保持清醒的头脑以及充沛的精力。”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话虽然老套,却是真理。” 他说得云淡风轻,却再次冲击了安迪的认知。 她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李书记,我……我来做早餐吧?” “总不能白吃白住。” 她半开玩笑地补充道。 “行啊,能吃到安总亲手的做的饭,是我的荣幸。” 李达康笑了笑,上楼洗澡了。 不一会儿,李达康冲完澡出来,闻到了厨房里传来的香味。 “没想到安总还会这个。” 李达康靠在厨房门口,有些意外。 “在国外留学时练出来的。” 安迪将煎好的鸡蛋盛进盘子。 “不自己动手,就只能天天吃冷三明治。” 她端着两个餐盘走出来,放到餐桌上。 “简单的西式早餐,希望您能吃得惯。” 盘子里是金黄的太阳蛋,烤得微焦的吐司,还有两片培根。 旁边是两杯热气腾腾的黑咖啡。 李达康坐下来,尝了一口。 “比我们市委食堂的早餐强多了。” 他毫不吝啬地夸奖。 “那您食堂的水平,有待提高啊。” 安迪抿嘴一笑,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一顿简单的早餐,在轻松的氛围中结束。 “走走吧,消消食。” 李达康提议。 两人并肩走出家门,漫步在市府家属院里。 大年初一的早晨,院子里格外安静。 “昨晚我们说到整合能力。” 李达康主动开启了话题。 “其实,新能源汽车的未来,不仅仅是车本身,更在于‘桩’和‘网’。” “桩,是充电桩。但不是现在这种傻瓜式的充电桩。” “未来的充电桩,必须是智能的,能与电网进行双向数据交换。” “它要知道什么时候是用电高峰,什么时候是低谷,从而进行智能调配。” “而网,就是能源互联网。” 安迪静静地听着。 这些概念她也了解,但从李达康嘴里说出来,却完全是另一种感觉。 “你可以想象一下,未来的新能源汽车,在用电低谷时充电。” “在用电高峰时,又可以反向给电网输电。” “这样整个城市的能源调配,会变得前所未有的灵活高效。” 安迪的脚步慢了下来,眼神里充满了钦佩。 “李书记,您……” 安迪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越来越觉得,我们晟煊集团选择京州,是我们今年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李达康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 “我希望,几年之后,你们依然会这么觉得。” …… 临近中午,安迪觉得该告辞了。 “李书记,今天真的太感谢您了。” “为了表示感谢,中午我请您吃饭吧。” 安迪发出了邀请。 “去我住的地方,让您也看看我的‘前线指挥部’。” 李达康略一思忖,便爽快地答应了。 “好啊。” “正好也看看,我们的‘金主’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第55章 网络小说? 安迪的住处是是典型的现代极简风格,冷峻高效,就像她本人一样。 “您随便坐,喝点什么?” 安迪脱下外套,开始在吧台准备。 “白水就好,谢谢。” 李达康没有坐下,而是在房间里踱步。 安迪端来一杯水,发现李达康正对着手机,在低声地说着什么。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李达康才停下来。 他看到安迪好奇的眼神,笑了笑。 “吓到你了?” “没有。” 安迪摇了摇头。 “只是有点好奇,您是在……口述工作报告吗?” “不是。” 李达康晃了晃手机。 “一个个人爱好。” “我在更新小说。” “什么?” 安迪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说? 网络小说? 一个市委书记,在工作之余,写网络小说? “您……您还写小说?” 安迪不可思议地问道。 “写着玩儿的,打发时间。” 李达康显得很坦然。 “用语音输入,方便。不然没那么多时间码字。” 安迪被勾起了兴趣。 “您写的……是什么类型的小说?” “什么都写点。” 李达康说。 “仙侠,悬疑,都市,都试过。” “我……我能看看吗?” 安迪用请求的语气问道。 李达康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犹豫了一下。 “用手机看太累了。” “如果你真的想看,我们……回我家看?” “好!” 安迪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两人再次回到了李达康的家。 李达康打开书房的电脑,熟练地操作着。 很快,他打开一个文件夹,里面有三个文档。 “名字都挺俗套的,你随便看吧。” 安迪坐在了电脑前,点开了其中一本悬疑小说。 她本以为,这可能只是领导聊以慰藉的票友之作。 可只看了几行,她的脸色就变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完全沉浸了进去,不知不觉中看完了所有更新的章节。 当她看到文档末尾的“未完待续”时,心里竟涌起强烈的失落感。 安迪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经坐到沙发上看书的李达康。 “您如果专职去写小说,恐怕……现在已经是网文圈里的大神了。” 李达康放下书,笑了笑。 “没那么夸张,只是个解压的方式罢了。” 两人就着小说,聊到了创作,聊到了理想与现实。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安迪起身告辞,脸上带着不舍。 “李书记,我明天……还能再来吗?” 李达康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目光,欣然应允。 “随时欢迎。” 从这天起,安迪成了李达康家的常客。 接下来的几天,她每天都会带着新鲜的食材过来,为他做饭。 两人一起吃饭,散步,聊工作,聊人生。 那种感觉很奇妙。 他们就像两个相识多年的老友,自然舒服。 在一个晚上,两人聊起各自的童年。 安迪的情绪忽然低落了下来。 “我其实……是个孤儿。” “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抛弃了我们母子。” “我母亲……她受不了这个打击,精神出了问题。” “后来,我被一对好心的美国夫妇收养,带去了国外。” “但我还有一个弟弟,我们失散了。” 说到这里,安迪的眼圈红了。 这是她心里最深的痛,从未对人说起。 李达康一直等她说完,才沉声开口。 “你弟弟叫什么名字?失散的时候多大?有什么特征吗?” 安迪愣住了,抬头看他。 李达康的目光,让人感到心安。 “找人的话,我或许能帮上一点忙。” 清晨,李达康站在窗前,眺望着风景出神。 手机在桌上突兀地震动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达康拿起手机接听。 “喂,大路。” 王大路的声音压得很低。 “达康,出事了。” 李达康的眉头微微一蹙。 “我合作的那家财务公司,今天一早被反贪局的人查了。” “什么理由?” 李达康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说是涉嫌给山水集团做账,洗钱。” 李达康立刻明白了。 这是冲着他来的,或者说是冲着欧阳菁。 “喂?达康?你还在听吗?” 王大路在那头焦急地问。 “信号不太好……我这边听不清……” 李达康的声音忽然变得模糊。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王大路瞬间就懂了。 “好,好,我知道了,那你先忙。” 王大路果断地挂了电话。 他握着已经挂断的手机,手心渗出了汗。 李达康的反应,证实了他最坏的猜测。 他没立刻从通讯录里翻出了欧阳菁的号码。 “喂,谁啊?” “是我,王大路。” “哦,大路啊,这么早有什么事?” 欧阳菁打了个哈欠。 王大路语气凝重。 “你现在在哪儿?” “在家啊,还能在哪儿。” “听着,欧阳菁,你马上收拾东西走人。” “什么?” 欧阳菁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走?去哪儿?” “出国,去美国,去你女儿那儿。越快越好,订今天晚上的机票。” 欧阳菁瞬间清醒了。 “出……出什么事了?” “别问了,什么人都不要联系。” “现在就订票,马上走。” 王大路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欧阳菁呆呆地举着手机,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踉踉跄跄地跑到卧室,开始搜索飞往美国的航班。 …… 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 办公室里气氛紧张。 一个监控人员忽然摘下耳机,猛地站了起来。 “侯局,有情况!” 正在看文件的侯亮平抬起头。 “说。” “我们的监控目标欧阳菁。” “在五分钟前,预订了今晚九点飞往美国的航班,单程票。” 侯亮平快步走到监控人员的电脑前,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订票信息。 “立刻把情况上报给沙书记。” 侯亮平当机立断。 “我亲自带队去京州城市银行,在她走之前,必须拿到关键证据。” “行动!” …… 沙瑞金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他听完侯亮平的电话汇报,沉默了片刻。 “亮平同志,我理解你的心情。” “但是,我们办案讲的是证据。” “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我们不能对市委书记的家属采取强制措施。” “更不能违规去机场拦截。” “这不合规矩。” 侯亮平在电话那头急了。 “可是沙书记,人一旦走了,再想抓回来就难了。” “我明白。” 沙瑞金的语气不容置疑。 “所以,我才让你去银行找证据。” “用证据说话,让她走不了。” “如果你们找不到证据,那就说明我们的工作还有疏漏。” 第56章 请求组织给我处分 侯亮平握着电话,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他知道沙瑞金说的是对的,程序上无懈可击。 可这背后,分明是另一层博弈。 “我明白了,沙书记。” 侯亮平挂断电话,脸上满是凝重。 他带着人,风驰电掣地赶到了京州城市银行。 然而,欧阳菁早就有所准备,她的办公室干净得就像被洗过一样,账目上更是天衣无缝。 几个小时过去了,侯亮平一无所获。 夜色渐深。 京州国际机场,人声鼎沸。 欧阳菁戴着墨镜混在人群中,心脏狂跳不止。 直到飞机起飞的轰鸣声响起,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第二天一早,一则紧急通知,送到了汉东所有省委常委的办公桌上。 上午九点,召开临时省委常委会。 李达康看着通知,眼神平静。 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次会议的主题是什么。 欧阳菁跑了,侯亮平没拿到证据。 那么,沙瑞金书记能打的牌,就只剩下一张——裸官。 妻子女儿都在国外,自己一个人在国内当官。 这在官场上,是一个极其敏感的话题。 只是,李达康有些疑惑。 沙瑞金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和欧阳菁离婚了吗? 离婚当天,他就亲自去省委组织部,报备得清清楚楚。 他摇了摇头,嘴角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 上午九点,省委常委会会议室。 沙瑞金坐在主位上,脸色沉静。 “同志们,今天紧急召开这个常委会,是要讨论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那就是我们的干部队伍里,存在的‘裸官’现象。”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冷了几分。 “有的干部,把老婆孩子都送到国外,自己在国内当官,钱也悄悄转移出去。” “这样的干部,屁股是歪的,心是不定的,随时都可能出问题。” 沙瑞金的目光,直直地射向李达康。 “权力交到我们手上,是对我们的信任。” “我们怎么能一边享受着权力带来的便利。” “一边把家人财产放在国外,给自己留好后路呢?” “这是一种背叛!” 他加重了语气。 “据我所知,我们班子里,就有这样的同志。” “妻子在美国,女儿也在美国。” “自己一个人在京州当市委书记。” 图穷匕见,大家都在等着看李达康的反应。 李达康缓缓抬起头,平静地开口。 “沙书记,您说的没错。” “我女儿确实在美国留学,这一点,我从未向组织隐瞒过。”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但是,关于我妻子的事情,您可能有所不知。” “我和我的前妻,欧阳菁同志,已经在不久前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 “离婚当天,我就按照组织程序,向省委组织部做了书面报备。” “我相信,组织部应该有完整的记录可以查证。” 离婚了? 还报备了? 沙瑞金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精心策划的一场攻势,竟然在第一招就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而且是以这种他完全没想到的方式。 他不知道李达康离婚了。 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在这里卖力地表演,结果对方早就看穿了一切。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瞬间涌上心头。 但他毕竟是省委书记,脸上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 可那瞬间的僵硬,已经被在座的老狐狸们尽收眼底。 常委们交换着眼神,会议室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刚才还咄咄逼人的沙瑞金,此刻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被动。 沙瑞金的脸颊肌肉,难以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他的目光从李达康脸上移开,最后落在了田国富的脸上。 田国富心领神会,立刻主动开口。 “沙书记,同志们,这件事,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达康同志离婚报备的事情,我们省纪委竟然没有及时掌握,没有及时向沙书记汇报。” “这说明我们的干部监督工作,存在巨大的疏漏。” “这是我的失职!” 他微微欠身,面向沙瑞金,态度诚恳至极。 “我请求组织给我处分。” “会后,我将立刻在全省纪委系统内,开展一场深刻的自查自纠活动。” “彻底整改干部个人重大事项报备不及时、信息不同步的问题。” 沙瑞金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田国富话音刚落,吴春林也立刻跟上。 “国富书记说得对,这件事,我们组织部也有责任。” 吴春林一脸愧色。 “达康同志的报备材料,是直接交到我们组织部的。” “但是,我们却没能建立起一个高效的信息同步机制。” “没能让省委主要领导在第一时间掌握这些重要情况。” “这是我们工作的官僚主义在作祟,是工作流程的僵化!” “我代表省委组织部,向省委做出深刻检讨。” “我们马上就进行整改,建立新的报备直通渠道。” “确保所有重要信息,都能在第一时间直达沙书记的案头。” 吴春林和田国富一唱一和,瞬间将沙瑞金从尴尬的境地里解救了出来。 同时,也为自己争取到了“尚方宝剑”。 借着“整改”的名义。 他们可以在各自的地盘里,名正言顺地进行人事调整,安插亲信。 在座的常委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这一手“为领导背锅”的功夫,玩得是炉火纯青。 沙瑞金的目光里,流露出赞许。 他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威严。 “国富同志,春林同志,你们能主动认识到问题,很好。” “但光检讨是不够的。” “我要求你们,立刻拿出整改方案,把制度的笼子扎得更紧一些。”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他一锤定音,将“裸官”这个话题,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 随后,他的目光再次转向李达康。 “达康同志,你和欧阳菁同志,毕竟夫妻一场。”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李达康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神情坦然。 “沙书记,强扭的瓜不甜。” 一句简单的大白话,却蕴含着无限的信息。 我们感情破裂了,过不下去了,所以离了,就这么简单。 沙瑞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追问。 “好,家事处理清楚了,我们更要集中精力干工作。” “下面,我们谈第二个问题。” 沙瑞金的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 “丁义珍外逃事件。”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育良书记,你来通报一下情况。” 第57章 这是官场大忌! 高育良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打开面前的文件夹。 “根据追逃小组的汇报,他们赶到洛杉矶时,丁义珍已经再次转移,不知所踪。” “美方提供的协助有限,我们的同志在境外,处处受制。” “所以,这次行动……” “失败了。” 最后三个字他说的很轻,但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却格外清晰。 祁同伟是他的学生,这次行动失败,他脸上也无光。 沙瑞金的脸色,瞬间阴沉。 “跑了?” “一个大活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跑了,现在到了美国,还能再跑掉?” “我们内部一定有内鬼,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这个内鬼不挖出来,我们汉东,永无宁日!” “育良同志,你告诉公安厅的同志们,这个案子,必须一查到底!” “不管丁义珍跑到天涯海角,都必须把他给我抓回来!” 高育良合上文件夹,沉声说道。 “沙书记请放心,我已经和同伟同志谈过了。” “为了避免行动再次泄密,从今天起,追逃小组的任何行动细节,将不再向任何人汇报。” “直到他们完成任务。”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微妙的寂静。 这等于是高育良代表政法系统,向沙瑞金做出了强硬的表态。 我们会抓人,但我们怎么抓,你们就别问了。 沙瑞金盯着高育良看了几秒,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 常委会散会后,高育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祁同伟早已等候多时。 “老师。” 祁同伟站起身,脸上带着郁闷。 高育良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沙书记在会上,又提内鬼的事情了。” 祁同伟的眉头皱了起来。 “老师,丁义珍那条线,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可那边毕竟是美国,不是我们的地盘。” “他是不是觉得我办事不力,怀疑到我们头上了?” 他急于辩解,甚至想把话题引到别人身上。 “说起来,这次欧阳菁跑得也真是时候。前脚侯亮平要抓她,后脚她就上了飞机。” “要说通风报信,我看侯亮平的嫌疑也不小……” “住口!” 高育良猛地回头,眼神严厉。 “同伟,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不要再提什么‘汉大帮’!” “这是官场大忌!” 祁同伟被训得一愣,呐呐地不敢再说话。 高育良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 “你和侯亮平,都是我的学生。但现在,你们在不同的阵营里,各为其主。” “沙书记信任他,让他当反贪局长,这是他的机遇。” “你不要总把心思放在这些私人恩怨上,眼光要放长远。” 他走回办公桌后坐下,端起茶杯。 “丁义珍的事情,你先放一放。” “追逃小组的具体行动,你也不要再过问了。” 祁同伟有些不解。 “老师,为什么?” 高育呈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水太深了,我怕你陷进去。” “你现在的位置很关键,不能出任何差错。” “你听我的,就对了。” 祁同伟看着自己老师深邃的眼神。 虽然心中仍有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是,老师,我听您的。” …… 与此同时,在京州市郊区一个废弃的仓库里。 蔡成功被人一脚踹倒,整个人像虾米一样蜷缩在笼子里。 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挂着血丝。 “妈的,还钱!” 一个光头大汉,手里拎着一根钢管,恶狠狠地指着他。 “蔡老板,我们兄弟几个耐心可是有限的。”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打电话,筹钱。” “不然,今天就让你在这仓库里,体验一下什么叫人间蒸发。” 蔡成功疼得龇牙咧嘴,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钱? 他现在哪里还有钱。 但他知道,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拖延时间。 他挣扎着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大哥,大哥,别动手,我打,我马上就打。” 他喘着粗气,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光。 “不过,我得打个有分量的人。” “你们……你们知道侯亮平吗?” 光头大汉愣了一下。 “侯亮平?哪个猴?” 蔡成功忍着痛,挺起胸膛,仿佛这三个字给了他无穷的力量。 “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局长,侯亮平!” “他是我发小,我俩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你们动我,就是跟他过不去!” “你们想清楚了!” 几个打手面面相觑,都有点迟疑。 反贪局局长? 这个名头,确实有点吓人。 光头大汉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你少他妈在这儿唬人!” 蔡成功急了。 “不信?不信你把手机给我,我当着你们的面给他打!” “让他给你们送钱来!” “他要是不来,你们再弄死我也不迟!” 光头大汉和手下对视了一眼,最终点了点头。 “好!” “老子今天就看看,你这个发小,到底有多大面子!”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满是划痕的手机,扔到了蔡成功面前。 “打!” 蔡成功如获至宝,一把抓过手机。 他的手指不断颤抖,在屏幕上戳了好几次,才终于找到了那个号码。 电话……拨了出去。 蔡成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亮平,你可……一定要接啊! 电话铃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侯亮平正对着一堆卷宗,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是一串没有标记的陌生号码。 “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亮平……是我……救我……” 侯亮平猛地坐直了身体。 “成功?你在哪儿?出什么事了?” “我……我在一个仓库……他们要弄死我……” 电话里传来另一个粗暴的声音。 “妈的,你说什么呢!” 接着是一声闷响,和蔡成功的痛呼。 侯亮平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他对着话筒,冷静地说道。 “我是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局长,侯亮平。” “我不管你们是谁,因为什么事。” “你们现在扣押的是我的朋友,也是一个重要的案件证人。” “我命令你们,不许动他。” “把地址发给我,我马上过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 片刻之后,那个光头大汉的声音再次响起。 “京州市郊,废弃的第三钢铁厂,三号仓库。” “我们等你。” “你最好一个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留情面。” 电话被挂断了。 侯亮平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个人去? 他冷笑一声,立刻拨通了法警队的电话。 第58章 能不能把他们放了? 几辆检察院的警车,无声地朝着市郊疾驰而去。 侯亮平一脚踹开三号仓库虚掩的铁门。 “哐当”一声巨响,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仓库中央,一个巨大的铁笼子格外醒目。 那原本是用来关大型犬的。 此刻,蔡成功就像一条丧家之犬,蜷缩在里面。 看到侯亮平,他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光亮。 “亮平!” 几个打手围在笼子边,手里还拎着钢管。 看到突然闯入的侯亮平和一群穿着制服的法警,都懵了。 光头大汉手里的钢管,“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蔡成功吹的牛逼竟然是真的。 “全部带走。” 侯亮平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 法警们立刻上前,将几个还没反应过来的打手牢牢控制住。 一个法警上前,用液压钳剪断了笼子上的大锁。 蔡成功连滚带爬地从笼子里出来,一把抱住侯亮平的大腿,嚎啕大哭。 “亮平啊!你可算来了!他们真要打死我啊!” 侯亮平看着他这副惨状,心里的火气消了一半。 他扶起蔡成功。 “先去医院。” “等等!” 蔡成功却突然拉住了他,眼神里满是惊恐。 他指着那几个被拷起来的打手,压低了声音。 “亮平,哥求你个事。” “能不能……能不能把他们放了?” 侯亮平皱起了眉头。 “放了?他们把你打成这样,这是非法拘禁,故意伤害!” 蔡成功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我欠了他们钱。” “是我不对在先。” 他凑到侯亮平耳边,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他们是亡命徒,我怕他们报复我老婆孩子。” “亮平,算我求你了。” 侯亮平沉默了片刻,最终对法警队长摆了摆手。 “录完口供,让他们滚。” 蔡成功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在去医院的车上,蔡成功才断断续续地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学人去炒煤,结果赔了个底朝天。 为了盘活大风厂,他从山水集团借了六千万的过桥贷款,利息高得吓人。 这伙人,就是山水集团找来催债的。 侯亮平脸色越来越凝重。 到了医院,处理完伤口,蔡成功被安排在一间单人病房里。 他看着侯亮平,忽然神秘兮兮地问了一句。 “亮平,欧阳菁那事儿……办妥了吧?” “你们把她抓了?” 侯亮平正在给他倒水,闻言,手里的暖水瓶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抓?” 他转过身,盯着蔡成功。 “她跑了,坐飞机去了美国。” 蔡成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跑……跑了?怎么会呢?” 侯亮平冷笑一声,胸中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 “我倒想问问你,怎么会呢?” “蔡成功,你举报欧阳菁,给了我们什么证据?” “一张只有几万块钱存款的卡!” 蔡成功眼神躲闪,不敢看他。 “我……我也不知道她会跑啊……” “我举报她,其实……其实就是想敲山震虎。” “我想让李达康书记知道,我手里有他的把柄。” “我想逼他出面,帮我解决大风厂和山水集团的债务问题……” “我哪知道……她真的就跑了……” 说到最后,蔡成功脸上满是懊悔。 不仅没能逼李达康就范,反而让欧阳菁这条大鱼溜了。 现在,他什么筹码都没有了。 侯亮平看着他这副样子,气得想笑。 “现在后悔,晚了!” “蔡成功,你给我听好。” “欧阳菁虽然跑了,但案子还得查。” “你到底还知道她多少事,一五一十,全部告诉我。” “别再跟我耍你那点小聪明!” 蔡成功被他吓得一个哆嗦,知道这次是真瞒不住了。 他的计划彻底落空,现在唯一的依靠,只有侯亮平了。 他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关于欧阳菁利用职务之便。 收受贿赂,为一些企业提供贷款方便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侯亮平听得心惊肉跳,同时也怒火中烧。 这些重要的线索,如果蔡成功早点说出来,欧阳菁根本没有机会逃跑。 他看着蔡成功,无奈地叹了口气。 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拍在床头柜上。 “医药费,先拿着。” “养好伤,主动去检察院,把所有问题都交代清楚。”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说完,侯亮平转身就走,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门被关上,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蔡成功看着床头柜上的几百块钱,又摸了摸自己依旧疼痛的脸。 他安全了。 可然后呢? 山水集团那六千万的债,就像一座大山,依旧压在他的头顶。 侯亮平能救他一次,救不了他一辈子。 钱,他需要钱。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逐渐成型。 既然山水集团不仁,就别怪他不义。 他拿出手机,翻出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喂,您好。” “高小琴,高总吧?” 蔡成功声音沙哑。 电话那头的高小琴愣了一下。 “我是,请问您是?” “我蔡成功啊,想跟高总谈一笔生意。” 蔡成功冷笑着。 “一笔五个亿的生意。” 高小琴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蔡成功,你是吃错药了?” “刘新建,汉东油气集团的董事长。” “陈清泉,京州中院的副院长。” 蔡成功的语气陡然变得阴冷。 “高总,这两个人,你比我熟吧?” “他们跟你的山水集团,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五个亿,买我闭嘴。” “不然,这些东西,明天就会出现在侯亮平的办公桌上。” “高总,我蔡成功烂命一条,不在乎多拉几个垫背的。” 电话那头,高小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蔡成功,手里竟然攥着这样的王牌。 “你……在威胁我?” 高小琴的声音,冷得像冰。 “你可以这么理解。” 蔡成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明天这个时候,我等你的电话。”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在床上。 整个人虚脱般地倒回病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心脏,还在狂跳。 第59章 给他一点甜头 山水庄园,高小琴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精致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慌失措的表情。 她立刻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喂,同伟吗?” 电话那头,传来祁同伟沉稳的声音。 “小琴,怎么了?” “出事了。” 高小琴用最快的语速,将蔡成功刚才的电话内容复述了一遍。 祁同伟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直到高小琴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他是在诈你。” “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想做最后一搏而已。” 高小琴有些急了。 “可他提到了刘新建和陈清泉!这……” “慌什么。” 祁同伟打断了她。 “他知道名字,不代表他有证据。” “你先不要慌,也别直接拒绝他。” 他沉吟片刻,给出了指示。 “先探探他的底,看看他到底掌握了什么。” “给他一点甜头,吊着他。” “稳住他,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 京州市委会议室。 李达康坐在主位上,目光平静地落在对面的女人身上。 石红杏,中福集团京州分公司的总经理。 此刻,她正详细阐述着中福集团关于新能源汽车产业园的宏伟蓝图。 “李书记,我们中福集团这次是带着最大的诚意来的。” 旁边的陈海听得心潮澎湃,忍不住插话。 “石总,您放心,我们京州对于中福这样的大企业,肯定会一路绿灯。” 李达康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目光转向陈海。 “陈海同志,我们京州欢迎所有来投资的企业。” “在政策面前,所有企业,一视同仁。” 他顿了顿,重新看向石红杏。 “我们京州能给的,是公平的营商环境,是高效的政府服务。” “而不是某家企业的特权。” “石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石红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 “明白,当然明白。” 陈海在一旁低着头,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这才明白,书记的每一句话,都不是随便说的。 既敲打了想搞特殊化的中福集团,又表达了欢迎投资的态度。 这说话的艺术,他还有的学。 …… 此刻,医院里气氛诡异。 高小琴踩着精致的高跟鞋,走在安静的走廊里。 她推开一间病房的门,蔡成功正靠在病床上,看着窗外。 看到高小琴进来,他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高总,真是稀客啊。” 高小琴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优雅地交叠起双腿。 “蔡老板受苦了。” “听说你遇到了点麻烦,我特地来看看。” 蔡成功扯了扯嘴角。 “麻烦?” “高总,我这点麻烦,跟山水集团那六千万的高利贷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他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地盯着高小琴。 “五亿,一分都不能少。” “不然,刘新建跟你们山水集团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说漏嘴。” 高小琴脸上的笑容僵住。 “蔡成功,你是在敲诈我?” “不不不。” 蔡成功摇着手指。 “我这是在跟高总谈生意,一笔保你平安的生意。” 高小琴压下心头的怒火,笑了起来。 “蔡老板,你这又是何必呢?” “钱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谈嘛。” 话音刚落,病房门被推开,两个护士走了进来。 “蔡先生,高总已经为您安排了我们医院最高级的干部病房。” 一个长相甜美的年轻护士微笑着说。 “那边环境更好,还有专门的特护二十四小时照顾您。” 蔡成功看着眼前这阵仗,心里冷笑一声。 糖衣炮弹来了。 他没有拒绝,顺从地被转移到了VIP病房。 松软的大床,独立的会客厅,还有一个专门为他服务的、漂亮得像明星的小护士。 小护士端来削好的水果,声音甜得发腻。 “蔡总,您尝尝,这是新西兰空运来的奇异果。” 蔡成功靠在床上,享受着无微不至的照顾,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想用这些东西麻痹我,套我的底细? 行啊,那就先让老子好好享受享受。 等我享受够了,再跟你们好好玩。 …… 山水庄园。 祁同伟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泡着茶。 “回来了?” 他头也没抬,只是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里的紫砂壶。 “同伟,出事了。” 高小琴将医院里发生的一切,以及蔡成功的威胁,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祁同伟。 直到高小琴说完,祁同伟才将一杯泡好的茶推到她面前。 “慌什么,他还是在诈你。” 高小琴端起茶杯,手却在抖。 “可他这次不一样!他有恃无恐!” “我给他换了病房,派了人过去,想探探他的底。” 祁同伟这才抬起眼,看向高小琴。 “然后呢?” “他什么都没说,就只顾着享受。” 高小琴咬着牙。 “蔡成功说,他已经把所有的证据都复制了一份,交给他一个最信得过的朋友保管。” “他还设了个局。” “如果他三天后失联,那个朋友就会把东西,一份寄给侯亮平,一份直接寄到最高检。” “啪!” 祁同伟手中的茶杯,重重地落在了茶盘上。 “这个蔡成功,还真有两下子。” 祁同伟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狠厉。 “既然他有朋友,那就想办法把这个朋友找出来。” “美人计会不会用?” “让那个小护士去办,想办法从蔡成功的嘴里,套出他那个朋友的信息。” “只要找到了人,拿到了东西,蔡成功就成了没牙的老虎。” 高小琴立刻明白了祁同伟的意思。 她拿出手机,正要打电话给赵瑞龙汇报,祁同伟却按住了她的手。 “先别告诉瑞龙,他性子太急。” 话音未落,高小琴的手机就响了。 来电显示,正是赵瑞龙。 高小琴看了祁同伟一眼,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赵瑞龙暴躁的咆哮。 “高小琴!一个蔡成功都搞不定?我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弄死他!必须弄死他!” 高小琴的脸色变得煞白。 她稳了稳心神,对着已经挂断的电话轻声说。 “龙哥,你先别冲动,听我们说……” 她知道,赵瑞龙已经听不到了。 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是赵瑞龙发来的。 “我马上飞京州。” 高小琴将手机递给祁同伟,脸上满是忧虑。 祁同伟看完信息,却显得异常平静。 “让他来也好。” 第60章 动机不等于证据 他的目光深邃,似乎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小琴,你有没有觉得,现在的汉东,天已经变了?” 高小琴不解地看着他。 “沙瑞金和李达康走得很近。” “可我听说,沙瑞金对李达康在京州的作为,并不完全满意。” “他们之间,有缝隙。” 祁同伟转过身,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李达康现在是京州的一把手,我们需要他。”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着,向李书记靠拢一下。” 高小琴瞬间明白了祁同伟的意图。 她的眼中,也重新燃起了光芒。 “我懂了,我会想办法联系李达康。” 第二天,汉东省委书记办公室。 田国富坐在沙瑞金对面,神情严肃。 “瑞金书记,丁义珍外逃时,所有可能接触到抓捕信息的人员,我都筛查了一遍。” “范围太广,短时间内很难锁定具体的人。” 沙瑞金端起水杯。 “那就从动机查。” “谁最不希望丁义珍出事?” 田国富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要说动机,李达康的动机是最大的。” 沙瑞金放下水杯,眼神锐利起来。 “说来听听。” “李达康现在是京州的一把手,他盯着的是省长的位置。” “他需要政绩,需要漂亮的数据。” “光明峰项目是他亲自抓的,大风厂那块地,是项目的重中之重。” “丁义珍一倒,项目就得停摆,他几年的心血就可能打水漂。” “从这个角度看,他有充足的理由,保下丁义珍。” 沙瑞金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有道理。” “但是,动机不等于证据。” “达康同志的性格,我也算了解一些,他是个爱惜羽毛的人,不像会干这种自毁长城的事。” 田国富摇了摇头。 “知人知面不知心,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沙瑞金的眼神冷了下来。 “那就查!” “给我往死里查!” 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在办公室里回响。 “不管牵扯到谁,不管他是什么级别,一查到底!” “我倒要看看,这汉东的天,到底被谁捂住了!” …… 与此同时,京州一家顶级会所的包厢内,酒香四溢。 赵瑞龙翘着二郎腿,亲手为对面的男人倒上一杯红酒。 “刘总,尝尝这个。” “我好不容易从朋友那儿搞来的,正经的罗曼尼康帝,比什么82年的拉菲带劲多了。”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汉东油气集团的董事长刘新建。 刘新建受宠若惊地端起酒杯,凑近闻了闻。 “哎呦,赵公子,您这手笔也太大了。” “我这点工资,一年不吃不喝,也买不起您这一瓶酒啊。” 赵瑞龙摆了摆手,带着不耐烦。 “钱都是小事。” “今天找你来,是跟你通个气,有个麻烦得处理一下。” 刘新建的心,咯噔一下。 “龙哥,出什么事了?” “那个蔡成功,你还记得吧?” 赵瑞龙给自己也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拿着当年山水集团跟你们的那点破事,想敲我五个亿。” “我勒个去!” 刘新建手一抖,杯里的红酒洒出来几滴。 “他…他手里有证据?” “谁知道呢,估计是虚张声势。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 “侯亮平那条疯狗在汉东到处闻,万一被他抓到点什么,你我都得脱层皮。” 赵瑞龙点了根雪茄,吐出一口浓烟。 “我爸的意思,你最近先出去避避风头。” 刘新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避风头?我……我怎么走啊?” “就说去中东考察新的油田项目,你不是一直想搞吗?” 赵瑞龙弹了弹烟灰。 “理由现成的,经费我全包了,你只管出去游山玩水。” “等风头过去了,你再体体面面地回来。” “这事儿,可不能让咱们老爷子在国内替我们操心。” 听到是赵立春的意思,刘新建像是吃了颗定心丸。 他长舒一口气,脸上重新堆起了谄媚的笑容。 “好,好,还是龙哥你想得周到,还是老爷子高瞻远瞩!” “我马上就去安排行程!” …… 另一边,祁同伟约了京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副院长陈清泉,在一家僻静的茶楼见面。 陈清泉坐立不安。 “祁厅长,您……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祁同伟慢条斯理地洗着茶具,头也不抬。 “陈院长,最近休息得怎么样?我看你这黑眼圈,都快成保护动物了。” 陈清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祁厅长,您就别拿我开涮了。” “大风厂那个案子,我……我这心里不踏实啊。” 祁同伟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不踏实就对了。” “蔡成功现在到处咬人,大风厂可是你亲手判给山水集团的。” “你说,要是侯亮平找到你,你该怎么说啊?” 陈清泉的腿开始发软。 “我……我那也是……也是听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祁同伟的语气陡然转冷。 “陈院长,你也是聪明人。赵瑞龙已经安排刘新建出国了。” “他的意思,也让你出去旅旅游,放松放松,顺便……学学外语。” “学外语?” 陈清泉一愣,随即哀求道。 “祁厅长,我这把年纪了,学不动了啊。再说,我能去哪儿啊?” 祁同伟冷冷地看着他。 “看来陈院长是不想走了?” “也行。” “那你就留在京州,等着纪委的人来请你喝茶吧。” “就是不知道,纪委的茶,跟这儿的茶比起来,哪个味道更好。” “去!我去!” 陈清泉吓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马上去订机票!我这就去学外语!” …… 夜深了,李达康家里灯火通明。 他坐在书桌前,正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叮咚——” 门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达康皱了皱眉,走到门口一看,居然是安迪。 他打开门,看着站在门外的安迪,有些意外。 “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 安迪看到他,眼睛弯成了月牙。 “想你了,就来了。怎么,不欢迎啊?” “进……进来吧。” 李达康侧身让她进来,再次回到书桌前。 安迪也没说什么,只是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平板,安静地在沙发上坐下。 “你忙你的,我陪你一会儿,不打扰你。” 第61章 我不会强迫你的 李达康回头看了她一眼。 灯光下,她安静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 他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就软了一下。 他转过身,继续敲击键盘,但屋子里的气氛,却和刚才截然不同了。 那种孤军奋战的紧绷感,似乎被这无声的陪伴融化了。 许久,李达康终于写完最后一个字。 他转过身,看到安迪也正放下平板,揉着眼睛。 “写完了。你呢?” “也看完了今天的财务报表。” 李达康看着她,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眼中闪过狡黠。 “哎,安迪。” “你看我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床也挺大的。” “要不……我把这半张床租给你?租金可以打折哦。” 安迪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 “租床?” 李达康哈哈一笑。 “开个玩笑,看把你吓的。” “我当真了。” 安迪的表情却很严肃。 “不过,李达康,我得提前跟你说清楚。”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有……肢体接触障碍。” “是心理上的问题,不是针对你。我需要时间去适应。” 李达康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 他看着安迪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脆弱,心里涌起怜惜。 “好,我明白了。” “我不会强迫你的。”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卧室里,两人躺在床的两侧,中间隔着一个枕头的距离。 李达康枕着手臂,能清晰地听到身边安迪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知道,她很紧张。 “睡不着?”他轻声问。 “……有点。”安迪的声音绷得紧紧的。 “别紧张,我就在这儿,不动你。” 李达康说着,慢慢地伸出手,将手掌平放在了两人中间的床单上。 安迪侧过头,看到了他停在半空中的手。 黑暗中,她能感觉到那只手传递过来的温度。 她的身体,依然僵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李达康真的没有再动一下,只是静静地躺着,耐心地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安迪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松动。 她试探着,将自己的手移了过去。 她的指尖,轻轻地触碰到了他的指尖。 仿佛有一股电流,瞬间传遍了两人的全身。 李达康的心猛地一跳。 他转过身,慢慢地靠近她。 动作轻柔,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后退。 但是,她没有。 他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 安迪没有躲闪,反而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那一刻,李达康知道,她心中那道坚冰,已经开始融化。 他俯下身,温柔地吻了下去。 安迪的身体,在他的怀里彻底放松下来。 她笨拙生涩地回应着他。 窗外月光如水,两个孤独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彼此的港湾。 …… 山水庄园。 赵瑞龙翘着二郎腿,烟雾缭绕在他的脸上。 “人呢?” 他吐出一口烟圈,看向对面坐姿端庄的高小琴。 高小琴脸上带着忧虑。 “赵公子,我们的人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找到蔡成功的婆娘和娃。” 赵瑞龙把雪茄在烟灰缸里摁灭,眉毛拧了起来。 “废物!” “一个大活人带着孩子,还能飞了不成?” 高小琴连忙起身,亲自为他续上普洱茶,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您先消消气。” “这事儿,说到底还是我们人手不够,路子也野,比不上您。” 她微微垂下眼帘,语气里满是崇拜。 “只要您一句话,别说找两个人,就是把整个汉东翻过来,那也是分分钟的事。” 这记马屁拍得赵瑞龙通体舒畅。 他重新靠回沙发里,脸上又恢复了不可一世的神情。 “行了,这事儿我来办。” “你把蔡成功老婆孩子的照片给我,我倒要看看,在汉东,谁敢藏我赵瑞龙要找的人。” “谢谢赵公子!” 高小琴喜上眉梢,连忙道谢。 “我就知道,这天大的事到了您这儿,都不是事儿。” 赵瑞龙得意地哼了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高小琴低着头,眼中闪过鄙夷。 真是个没脑子的草包。 被人卖了,还乐呵呵地帮人数钱。 …… 另一边,祁同伟家则是另一番景象。 “砰!” 水晶花瓶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梁璐!你到底想干什么!” 祁同伟指着沙发上面无表情的妻子,怒吼道。 “他们是我亲戚!大老远跑来投靠我,你凭什么把人赶出去!” 梁璐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厌恶。 “你的亲戚?” 她冷笑。 “一帮什么货色你自己不清楚?” “昨天下午就在咱们小区里转悠,鬼鬼祟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踩点的贼!” “你胡说!” 祁同伟气得浑身发抖。 “他们就是没见过世面,好奇看看!你至于把人说得那么难听吗?” “难听?” 梁璐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祁同伟,你真当我是傻子吗?” “我今天找人查了,你那个好堂弟,在老家犯了事!不止一次!” “强奸!现在人家受害者家属正到处告他呢!” 祁同伟的脸色,瞬间煞白。 梁璐看着他这副样子,眼中的鄙夷更深了。 “怎么,不知道了?你这个公安厅长,连自己家亲戚的底细都摸不清?” “还是说,你早就知道,只是在包庇他?” 祁同伟猛地回过神,迅速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他压低声音。 “喂?老七吗?你他妈的是不是在老家惹事了!”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祁同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变得铁青。 他挂断电话,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是我,祁同伟。” “我老家有个案子,我堂弟的,对,一个……纠纷。” “这样,你安排一下,给女方家属二十万,让她们撤案。” “对,调解处理,不要留下案底。” “事情办得漂亮点,我不希望听到任何闲话。” 挂断电话,他一回头,就对上了梁璐震惊的眼睛。 “祁同伟……你……你还是人吗?” 梁璐的声音在颤抖。 “那是强奸!是犯罪!你竟然用钱去摆平?你还让他们撤案?” “你配当这个公安厅长吗!” 祁同伟烦躁地挥了挥手。 “你懂什么!这是最简单的处理方式!” “不然呢?真让我堂弟去坐牢?我的脸往哪儿放!我们祁家的脸往哪儿放!” 第62章 明人不说暗话 “你的脸……” 梁璐气得笑了起来,眼泪却流了下来。 “你的脸,比一个女孩子的清白还重要?比法律的尊严还重要?”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只觉得无比陌生。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卧室,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祁同伟一个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 第二天清晨。 李达康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安迪恬静的睡颜。 他小心翼翼地起床,没有惊动她,开始了每天雷打不动的晨练。 一个小时后,他冲了个澡,神清气爽地走下楼。 田杏枝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 “起来啦?早餐马上好。” “嗯,辛苦了。做清淡点,安迪口味淡。” 李达康叮嘱了一句,端着一杯温水上了楼。 他走到床边,看着还在熟睡的安迪,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安迪,起床了。” 安迪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李达康近在咫尺的脸,她还有些迷糊,随即反应过来,脸颊微微泛红。 “早。” “不早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李达康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快起来,吃早餐了。” 两人之间的互动,自然又亲密。 餐桌上,田杏枝看着表哥脸上那藏不住的笑意,心里也跟着高兴。 吃完早餐,安迪要去新能源汽车产业园那边看看项目进度。 “我送你?” 李达康提议。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过去方便。” 安迪摇摇头,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你快去上班吧,李书记,别迟到了。” 说完,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转身离开了。 李达康摸了摸被亲过的脸颊,心情好得不得了。 来到市委大楼,他刚在办公室坐下,秘书小金就敲门进来了。 “书记,公安局的祁厅长来了,说有急事向您汇报。” 李达康的眉头微微一挑。 “让他进来。” 祁同伟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姿态放得极低,脸上甚至带着些讨好的笑。 “达康书记,没打扰您工作吧?” 李达康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面色平静。 “坐吧,同伟同志。这么火急火燎的,出什么大事了?” 祁同伟拘谨地坐下。 “达康书记,我是来向您汇报一个情况。” 他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开口。 “最近,我感觉汉东有些不太平,好像总有人想破坏我们来之不易的稳定局面。” “我担心……这股势力,最终的目标是您。” 李达康眼皮都没抬一下。 “哦?是吗?” “同伟同志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啊。” 祁同伟心里一突,摸不准李达康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 “我这也是为了汉东的大局着想,更是为了您分忧。” 李达康终于正眼看向他。 “同伟同志,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你今天来,到底想说什么?” 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冷。 “我听说,陈院长最近身体不适,递交了申请,要去国外接受治疗?” 祁同伟手心冒汗。 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这个……我……我不是很清楚,这是省里组织部门的流程……” 他慌乱地狡辩着,眼神躲闪。 李达康冷哼。 “你不清楚?” “他是法院副院长,涉嫌山水集团的案子,现在案子还没查清,他就要出国治病?” “你这个公安厅长,会不清楚?” 李达康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祁同伟,我劝你一句。” “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李达康慢悠悠地坐下,又抛出一颗炸弹。 “如果我,否决了陈清泉的出国申请呢?” “同伟同志,你觉得,会怎么样?” 祁同伟“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达康书记,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李达康看着他这副惊弓之鸟的样子,嘴角勾起。 “没什么意思,就是随口一说。” “你看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坐,坐下说。” 祁同伟哪里还敢坐。 他现在只想立刻从这间办公室里逃出去。 “不……不了,我……我突然想起来,厅里还有个紧急会议要开,我得赶紧回去。” 他语无伦次地找着借口。 “那就不耽误你了,去吧。” 李达康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文件看了起来。 祁同伟如蒙大赦,落荒而逃地出了办公室。 他靠在车门上,心脏还在狂跳。 不行,必须马上把这个情况告诉他们! 祁同伟钻进车里,一脚油门,朝着山水庄园的方向疾驰而去。 …… 山水庄园,湖心小筑。 高小琴正优雅地烹着茶。 就在这时,祁同伟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色煞白。 “出事了!”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端起茶就灌了下去。 赵瑞龙把雪茄往烟灰缸里一摁。 “出什么事了?天塌下来了?” 祁同伟喘匀了气,把刚才在李达康办公室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听完,赵瑞龙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妈的!” “这个李达康,他是想把我们往死里整啊!” “他知道了!他肯定什么都知道了!” 祁同伟心有余悸地说道。 “现在不是慌的时候。” 高小琴看向赵瑞龙。 “龙哥,必须马上行动。陈清泉和刘新建,必须立刻送出去!” 赵瑞龙掏出手机,直接拨了过去。 电话一接通,他便破口大骂。 “刘新建!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快点给我滚到国外去!” “你要是走不了,老子就亲自送你上路,听懂了没有!” 吼完,他啪地挂了电话。 高小琴再次开口。 “还有两个隐患。” 祁同伟和赵瑞龙同时看向她。 “吕梁车祸的那个司机,阮成玉。还有财务处长刘庆祝。” 高小琴的眼神变得狠厉。 “他们的家人还在外面,万一从他们身上打开缺口……” “你的意思是?” 祁同伟问道。 “封口。” 高小琴吐出两个字。 “给他们一笔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把他们的家人全都送到国外去。” 赵瑞龙一听要花钱,顿时肉疼起来。 “又要花钱?我这都快成散财童子了!” “这笔钱,非花不可!” 高小琴加重了语气。 “龙哥,你想想,一旦这两个人开口,我们三个,谁都跑不掉!” “跟我们的身家性命比起来,这点钱,算什么?” 赵瑞龙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还是咬着牙点了头。 “行!就按你说的办!” 第63章 我不想活在你的光环下 下午,光明峰项目区。 李达康带着陈海,正在视察项目进度。 孙连城跟在一旁,详细地汇报着工作。 “不错。” 李达康听完汇报,满意地点了点头。 “连城同志,干得不错。” 孙连城老脸一红,嘿嘿笑着。 “都是书记您指导有方,我就是个执行的。” 李达康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转向一旁的陈海。 “陈海,多跟连城同志学学。” “搞经济建设,不能光坐在办公室里看文件,要多到一线来,看看实际情况,解决实际问题。” “是,达康书记,我记住了。” 陈海恭敬地回答。 看着眼前这两个人,李达康心里有了计较。 他们要是能搭好班子,以后能为他省不少心。 …… 傍晚,李达康回到家。 田杏枝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 “回来啦?” 安迪看到他,脸上露出笑容。 李达康走过去,自然地帮她按摩起来。 “哥,嫂子,吃饭啦!” 田杏枝在餐厅喊道。 饭桌上,田杏枝看着李达康和安迪之间亲昵的互动,忍不住开口。 “哥,嫂子,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把事儿给办了啊?” “总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安迪的脸颊,瞬间飞上一抹红晕。 李达康倒是很坦然,他看向安迪,眼神温柔。 “我也想啊,就看你安迪总愿不愿意了。” 安迪放下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里的顾虑。 “达康,我不是不愿意。” “我只是……有点担心。” “我怕,一旦我成了‘李书记的夫人’,大家看我的眼光就不一样了。” “我在集团做的所有努力,可能都会被这个头衔盖过去。” “我不想活在你的光环下面,被人指指点点。” 她的话,让饭桌上的气氛微微一滞。 李达康握住安迪的手,认真地看着她。 “我明白你的顾虑。” “安迪,你是我李达康的爱人,但你首先是你自己,是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安迪。” “我尊重你的事业,也尊重你的决定。” “结婚的事不着急,我们从长计议。” 听到他这番话,安迪眼眶有些湿润,用力地点了点头。 饭后,两人各自在书房处理工作。 夜深了,李达康走进卧室,看到安迪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抽走文件。 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轻柔的吻。 …… 京州国际机场,人来人往。 一架跨国航班,在万米高空划出一道白线。 头等舱里,陈清泉端着一杯红酒,惬意地看着窗外的云海。 从决定“出国治病”,到拿到护照签证,再到坐上这架飞机,前后只用了三天。 这速度,简直是开了挂。 他心里清楚,这背后是祁同伟和赵瑞龙动用了所有的关系,为他铺平了道路。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刘新建也正飞往地球的另一端进行“长期考察”。 …… 市委书记办公室。 小金抱着一个牛皮纸袋,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 “书记,您要的资料。” 李达康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接过纸袋。 他示意小金先出去,然后才撕开了封口,里面是关于何小明的详细调查报告。 李达康一目十行地往下看。 当看到何小明目前就在京州下辖的黛山,一家名为“天使”的福利院里时,嘴角微微上扬。 找到了,总算可以给安迪一个交代了。 他继续往下翻,脸上的表情却慢慢凝固。 报告的最后几页,附着一份医疗鉴定。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何小明,患有严重的精神障碍,且……其家族有遗传性精神病史。 遗传性……精神病史? 李达康想到了安迪。 想到了她偶尔会莫名地头痛,想到了她对往事的恐惧。 难道…… 李达康烦躁地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告诉安迪吗? 不。 现在不行。 她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到弟弟,不能再给她这么沉重的打击。 李达康将那份医疗鉴定报告抽了出来,锁进了自己的抽屉里。 …… 晚上回到家,李达康刚进门,就看到安迪像只小兔子一样冲了过来。 “怎么样?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李达康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微微一疼,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他把安迪揽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别急,看把你给急的。” 他拉着安迪走到沙发上坐下,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找到了。” 安迪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瞬间睁大。 “找……找到了?” “嗯,找到了。” 李达康肯定地点点头。 “你弟弟何小明,现在就在黛山的一家福利院里。” 眼泪,瞬间从安迪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她扑进李达康的怀里,放声大哭。 过了许久,安迪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李达康。 “他……他过得好吗?” “挺好的。” 李达康面不改色。 “福利院的条件不错,他被照顾得很好。” “那……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 安迪迫不及待地问。 “这个周末,怎么样?” 李达康早就想好了。 “我把时间空出来,我们一起去黛山。” “好!好!” 安迪连连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们……是不是该给他准备点礼物?” “你说,他会喜欢什么?” 看着她小女孩的模样,李达康的心里五味杂陈。 他强打起精神,配合着她。 “嗯……男孩子嘛,可以送点电子产品,或者运动装备?” “不行不行。” 安迪立刻否决。 “我都不知道他多高多胖,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运动。” 她歪着头,苦思冥想。 “有了!” 她眼睛一亮。 “我们带他去买!他喜欢什么,我们就买什么!” “好,都听你的。” 李达康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安迪沉浸在即将姐弟重逢的喜悦里,完全没有注意到李达康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担忧。 …… 医院的vip病房里。 蔡成功双眼赤红地瞪着对面的高小琴。 连着好几天了,为了封口费的事,他们俩就在这儿扯皮。 蔡成功想多要点,高小琴却一个子儿都不想再加。 今天,高小琴似乎失去了所有耐心。 她不再跟蔡成功废话,直接将一个平板推到了他面前。 “蔡总,看点有意思的东西。” 蔡成功狐疑地拿起平板。 屏幕亮起,画面里,他的老婆正牵着他儿子的手,在小区花园里散步。 画面很温馨,蔡成功的心却瞬间沉到了谷底。 第64章 六百八十万 “高小琴!你什么意思!” 他猛地抬头,怒吼道。 高小琴端起咖啡,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没什么意思。” “就是提醒一下蔡总,嫂子一个人带孩子,辛苦得很。” “我这儿呢,刚好有几个朋友在那边,可以帮帮忙。” “你……你敢!” 蔡成功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看我敢不敢。” 高小琴的眼神变得锐利。 “蔡成功,我劝你想清楚。” “陈清泉已经出去了,你手里的那点东西,已经没什么用了。” “现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 “你!” 蔡成功气得浑身发抖。 他所有的愤怒,在家人安危的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 最终,他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我……我不会去举报。” …… 省委大院,省委书记办公室。 侯亮平坐在沙发上,向沙瑞金汇报着最新的调查进展。 “沙书记,我们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京州城市银行副行长欧阳菁,在职期间,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共计六百八十万元。” 沙瑞金静静地听着。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 “六百八十万……” “一个市属银行的副行长,胃口不小啊。” 他的目光落在了侯亮平的脸上。 “亮平同志,你觉得,这么大一笔钱,她一个人,能吞得下吗?” 侯亮平的心头猛地一跳,瞬间明白了沙瑞金的意思。 沙瑞金这是在暗示他,要顺着欧阳菁这条线,查一查李达康! 侯亮平站直了身体。 “请沙书记放心。” “我们反贪局办案,只讲证据,不讲情面。” “嗯。” 沙瑞金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件事,注意保密。” “是!” 侯亮平郑重地回答。 …… 高小琴的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渐行渐远。 病房里,只剩下蔡成功一个人。 他脑子里还回荡着高小琴那冰冷的话语。 帮忙? 这是帮忙吗?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 一个护士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单子。 “蔡先生,您的住院手续已经到期,院方不再续费,请您今天之内办理出院手续。” 蔡成功猛地抬头。 “什么?到期了?不是……不是山水集团那边……” 护士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我们只接到通知,您的干部病房待遇已经取消。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说完,护士将出院通知单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就走。 蔡成功彻底傻了。 他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自己那点可怜的行李。 不行,不能待在这儿了。 他必须跑! 蔡成功换上自己的衣服,戴上口罩,鬼鬼祟祟地溜出了病房。 他现在就像一只过街老鼠,无处可藏。 山水集团这帮人,肯定不会就这么放过他。 他们一定在找,在找他藏起来的那些举报材料! 蔡成功知道,自己必须躲起来,躲到一个山水集团找不到的地方。 …… 山水集团。 赵瑞龙把玩着手里的玉貔貅,一脸不耐烦。 “小琴,我说你就是太磨叽了。” “一个蔡成功,搞这么复杂干嘛?” 他把玉貔貅往桌上重重一放。 “直接找个地方,挖个坑埋了,一了百了!哪来那么多屁事?” 高小琴端着红酒杯,轻轻摇晃着。 “龙哥,你当现在还是什么时候?动不动就挖坑埋了?” “蔡成功是条小杂鱼,可他要是突然失踪或者死了,那就是一条鲨鱼,会引来警察的。” 祁同伟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小琴说得对。” “现在风声紧,侯亮平那条疯狗到处闻味儿,我们不能给他任何借口。” 赵瑞龙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警察不就是你这个公安厅长管着吗?有什么好怕的?” 祁同伟冷哼。 “我这个厅长,也不是一手遮天。” “真出了命案,沙瑞金肯定会亲自过问,到时候谁都保不住。”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干掉蔡成功,是找到他手里的东西。” “只要东西到手,他就是个屁,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高小琴点点头。 “我已经把他从医院里赶出去了,他现在就是个丧家之犬,蹦跶不了几天了。” “我已经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他,只要他去取东西,我们就能顺藤摸瓜。” 赵瑞龙这才勉强同意。 “行吧行吧,听你们的。” “搞快点啊,我看见那孙子就烦。” 就在这时,祁同伟的手机响了。 “喂。” 电话那头,传来梁璐尖利的声音。 “祁同伟!你可真行啊!还知道接电话?”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祁同伟揉了揉太阳穴,心里的烦躁又多了几分。 “我忙着呢,有什么事快说。” “忙?你忙什么?忙着跟你的狐狸精在一起吗?” “我问你,今天是什么日子!” 祁同伟脑子过了一遍,实在想不起来。 “什么日子?不就是个普通的工作日吗?” “哈哈……哈哈哈!” 电话那头的梁璐发出凄厉的笑声。 “普通的工作日?祁同伟,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你忘了!你又忘了!” 祁同伟心里咯噔一下,但嘴上依旧强硬。 “一个纪念日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都老夫老妻了,还在乎这个?” “我不在乎?!” 梁璐的声音像是在嘶吼。 “我在乎的是纪念日吗?我在乎的是你这个人!你的心到底在哪儿!” “你是不是觉得,娶了我,靠着我们梁家的势力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我就没有用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 祁同伟的耐心耗尽了。 “我还有正事,没空跟你吵!”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梁璐听着“嘟嘟”的忙音,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守着这个名存实亡的婚姻,守着这个从来没爱过她的男人,整整二十年。 她以为自己可以忍。 可今天,祁同伟那不耐烦的语气,彻底扎碎了她最后的幻想。 行啊,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 梁璐擦干眼泪,开车冲了出去。 第65章 一个强奸犯的保护伞! 省委办公室里。 高育良正在侍弄着他的宝贝盆景。 秘书突然敲门进来。 “书记,梁璐来了,看样子……情绪不太好。” 高育良放下剪刀,有些意外。 “哦?让她进来吧。” 梁璐双眼通红地走了进来。 “老师。” 她开口,声音沙哑。 高育良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小璐,怎么了?坐下说。是不是跟同伟吵架了?” 梁璐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 “老师,我今天来,是来举报祁同伟的。” 高育良整个人都愣住了。 “举报?小璐,你……你别开玩笑。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玩笑?” 梁璐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拿我自己的前途,拿我们梁家的脸面,跟您开玩笑吗?” “高老师,您一直觉得祁同伟是您的得意门生,是汉东政法界的骄傲,对吗?” “可您知道他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吗?” 梁璐将多年的积怨和盘托出。 “他利用公安厅长的职权,把他老家那些亲戚,全都安排进了公安系统!” “吃空饷!占编制!把国家的公器当成他家的自留地!” “这还不是最恶心的!” “他有个远房堂弟,在老家多次强奸!” “人家报案了,可祁同伟威逼利诱受害者家属,让他们撤案!让那个畜生继续逍遥法外!” “高老师,这就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好干部!一个强奸犯的保护伞!” 听到这话,高育良嘴唇哆嗦着,看着梁璐。 “你……你说的这些,都有证据吗?” “证据?” 梁璐冷笑。 “您去查啊!去查公安局的人事档案!去查强奸案的卷宗!” “您去找那些受害者家属问一问!看看我梁璐有没有说半句假话!” 看着梁璐那决绝的眼神,高育良知道,这一切恐怕都是真的。 他无力地挥了挥手。 “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会调查。” 梁璐走后,高育良在办公室里站了很久。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几个号码。 每一个电话,都让他的心沉一分。 最后,他拨通了祁同伟的号码,声音冷得像冰。 “祁同伟!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到办公室来!” 半小时后,祁同伟站在了高育良面前。 “祁同伟,我问你,公安局里,是不是有你的亲戚?” 祁同伟心里一惊,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 “是……老师,都是些远房亲戚,在局里干点杂活……” “杂活?” 高育良将手里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几个人全他妈是正式的警察编制!这就是你说的杂活?!” 高育良的声音带着雷霆之怒。 “还有你那个宝贝堂弟!他犯下的事,你敢说你不知道?!” 祁同伟低着头,不敢说话。 “我高育良一辈子爱惜羽毛,怎么就教出了你这么个无法无天的东西!” “你把党纪国法当成了什么?把你肩膀上扛的警徽当成了什么?!” “胜天半子?啊?你跟我说你要胜天半子!” “你这是要用人民警察的权力,去胜法律的半子吗?!” 高育良气得浑身发抖。 他看着眼前倾注了最多心血的学生,眼神里充满了失望。 放弃他?还是…… 许久,高育良停下脚步,疲惫地摆了摆手。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祁同伟如蒙大赦,仓皇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高育良一个人。 他缓缓捡起地上的那把剪刀,开始修剪盆景。 他终究,还没有下定决心。 …… 周六,天气不错。 李达康开着安迪那辆保时捷,载着她往黛山方向去。 说实话,他一个老干部,开这种车还真有点不习惯。 “我说,你这车,底盘也太低了。” 安迪坐在副驾,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没说话。 李达康瞥了她一眼,觉得有些话,还是得提前说清楚。 “安迪,有件事,我得先跟你打个预防针。” 安迪转过头,看着他。 “什么事?这么严肃。” 李达康目视前方,语气平缓。 “你弟弟,何小明,他的情况……可能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的精神方面,有一些障碍。” 车内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安迪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精神……障碍?” “是。” 李达康点头。 “他大部分时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怎么跟人交流。有时候,情绪会不太稳定。” 李达康把话说得很直白。 安迪没有再说话,默默地把头转向了窗外。 李达康叹了口气。 “安迪,你别想太多。”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如意。” “我跟你提过我那个前妻欧阳菁吧?” “外人看着,我们是省委常委和银行副行长,多风光啊。” “可关起门来呢?一地鸡毛。” “她觉得我不懂浪漫,我觉得她追求的东西太虚。” “说到最后,话不投机半句多。”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真的。” 李达康的话,算不上安慰,却很实在。 安迪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我知道。” 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谢谢你,达康。谢谢你提前告诉我。” 不管怎么样,那是她的弟弟。 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 黛山养老院,坐落在半山腰上,环境清幽。 车子停在院门口,一个中年女人迎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笑。 “李书记,您来啦!” “杨院长,你好。” 李达康和她握了握手,然后侧身介绍道。 “这位是安迪。” “杨院长好。” 安迪礼貌地点头。 “哎,你好你好,快请进!” 杨秀媛热情地把他们往里让。 院子里很干净,有几个老人在晒太阳。 还有一个年轻人,正蹲在花坛边上,专注地在地上画着什么。 安迪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那个年轻人吸引了。 “他……他就是……” 杨院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点了点头。 “对,他就是何小明。” 安迪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再也迈不动一步。 她就那么远远地看着,眼眶一点点泛红。 真的是她的弟弟。 李达康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去吧,过去看看他。” 安迪鼓起勇气,慢慢走了过去。 她蹲下身,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有亲和力一些。 “小明?” 那个叫何小明的年轻人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很纯粹,没有任何情绪。 安迪的心又酸又软。 第66章 感情需要时间培养 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你好,我叫安迪,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何小明突然丢掉了手里的木棍,转身就跑。 他直接躲到了杨院长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戒备地看着安迪。 安迪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杨院长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几分责备。 “这位女士,你们是小明的什么人?” “这么多年了,孩子的父母呢?” “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找他?” 安迪被问得有些发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李达康走了过来,替她解围。 “杨院长,你误会了。” “安迪是小明的姐姐。他们的父母,很早就过世了。” “安迪自己,也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最近才通过一些线索,找到了这里。” 杨院长愣住了。 “原来是这样……唉,都是苦命的孩子。” 她拍了拍何小明的后背,柔声说。 “小明不怕,姐姐不是坏人。” 然后她又对安迪解释。 “安迪小姐,你别介意。小明他……怕生。特别是陌生人突然靠近他,他会很紧张。” 安迪看着躲在杨院长身后的弟弟,心里五味杂陈。 李达康看着这场景,心里有了主意。 “杨院长,你看这样行不行。” “今天让安迪先留下来,让她先跟小明熟悉熟悉,培养一下感情。” “我呢,就在附近找个宾馆住下,我们明天再一起回京州。” 杨院长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行!当然行!我这就去给安迪小姐安排房间!” 午饭是在养老院的小食堂吃的。 安迪没什么胃口,扒拉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李达康看在眼里。 “别着急,慢慢来。” “感情是需要时间培养的,急不来。” 安迪点了点头。 “我知道。” 她顿了顿,抬头看着李达康。 “达康,我在想,要不要……把他接回京州?” “我来照顾他。” 李达康摇了摇头。 “把他接回去,对你,对他,都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你工作那么忙,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看着他。” “而且,他需要的是专业的护理与熟悉的环境。” “这里有杨院长,他待在这里,比去完全陌生的环境要好得多。” 安迪沉默了。 “那……我能为他做点什么?” “钱。” 李达康言简意赅。 “把他留在这里,我们按月支付足够的费用,让杨院长更好地照顾他。” 安迪立刻说。 “好!我给他钱!我先给他五十万!不,一百万!” 她现在,只想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去弥补。 李达康却按住了她的手。 “安迪,听我说。” “钱,不能一次给完。” “你每个月,按时给养老院打一笔护理费,金额可以高一点,但必须是按月支付。” “这叫细水长流。” “你一次性给一大笔钱,人家拿了钱,后面会不会尽心尽力,那就不好说了。” “但你按月给,他们为了每个月都能拿到这笔钱,就一定会把小明照顾得妥妥帖帖。” 安迪愣住了,她从没想过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 李达康继续说道。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你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 “至少,不能让你的父亲以及他现在的家庭知道。” “你想想,一个有精神障碍的弟弟,突然冒出来一个身家不菲的姐姐。” “你猜,他们会不会上门来争夺小明的监护权?” 李达康的话,把安迪浇了个透心凉。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忽然安定了下来。 …… 黛山酒店里。 李达康坐在书桌前,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安迪发来的消息。 一张照片,安迪和小明坐在一起,正在用平板电脑看动画片。 小明脸上带着怯生生的笑容,但身体已经不再那么僵硬了。 紧接着,安迪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达康。” 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 “他……他肯让我靠近了。” “刚才还主动把他的零食分给我吃。” 李达康靠在椅背上,嘴角向上扬起。 “不错嘛,这才半天,就有这么大进展。” “我就说,血缘这东西,是很奇妙的。” 安迪声音里带了点鼻音。 “嗯……谢谢你,达康。”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真的会把一切都搞砸。” “别说傻话。” 李达康柔声说。 “你只是太在乎了,关心则乱。” “先这样,你好好陪他,我在酒店等你电话。” “好。” 挂了电话,李达康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 与此同时,京州市。 一家不起眼的烧烤店里,炭火烧得正旺。 侯亮平亲自给蔡成功倒上一杯啤酒。 “老蔡,别的话不多说,都在酒里。” 侯亮平端起杯子。 他这几天快把李达康的履历翻烂了,硬是没找出半点破绽。 查不下去了,只能换个思路,从蔡成功这个滚刀肉身上找找突破口。 蔡成功受宠若惊地举起杯子,故意把嗓门提得老高。 “侯局!您太客气了!” “您是领导,该我敬您才对!” 他的声音大到邻桌的客人都纷纷侧目。 蔡成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他蔡成功现在是跟侯大局长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的兄弟! 山水集团那帮孙子,想动我? 掂量掂量! 一杯酒下肚,侯亮平开门见山。 “老蔡,丁义珍跟山水集团,到底是什么关系?” 蔡成功打了个酒嗝,压低了声音。 “侯局,丁义珍那老小子,在山水集团有干股!” “这是圈子里公开的秘密了!” 侯亮平眼神一凝。 “有证据吗?” “证据?” 蔡成功苦着脸。 “这玩意儿谁敢留证据啊?都是口头协议,钱也走的都是见不得光的账。” “不过……” 蔡成功话锋一转,凑得更近了些。 “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千万别外传。” “山水集团的财务处长刘庆祝,前段时间死了。” “可巧了不是,跟他一天死的,还有一个叫吕梁的。” “我怀疑,他们是被高小琴给灭口了!” 第67章 想要搞您啊! 侯亮平的心脏猛地一跳。 两条人命。 这案子的性质,可就完全变了。 “老蔡,这事儿,你确定?” “八九不离十!” 蔡成功信誓旦旦。 “我蔡成功虽然混蛋,但这种事,我不敢瞎说!” 侯亮平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又喝了一杯酒。 他知道,自己找到了一条更重要的线索。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蔡成功上衣口袋里的那部手机。 正忠实地将这里的每一句对话,都传递到了另一端。 …… 山水庄园。 高小琴结束了监听,嘴角勾起冷笑。 蔡成功这个蠢货,还真以为侯亮平能当他的护身符? 不过,他提到的那两个人…… 幸好,早就处理干净了。 她拿起另一部手机,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同伟,侯亮平在套蔡成功的话。” “蔡成功把刘庆祝和吕梁的事儿,都捅出去了。” 电话那头,传来祁同伟波澜不惊的声音。 “知道了。” “看来,得给蔡成功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高小琴笑了。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挂了电话,祁同伟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眼神阴鸷。 侯亮平…… 既然你非要跟李达康过不去,那我就帮你添一把火。 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直接拨给了李达康。 “喂,我是李达康。” 祁同伟立刻换上急切的语气。 “达康书记,我是同伟啊。” “有个情况,我觉得必须得跟您汇报一下。” 李达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说。” “书记,反贪局的侯亮平,最近一直在暗中调查您!” “他今晚还请大风厂的蔡成功吃饭,旁敲侧击地打听您的事!” “我觉得他这是……居心叵测!想要搞您啊!” 祁同伟说得义愤填膺。 电话那头,李达康沉默了几秒钟。 就在祁同伟以为李达康会被这个消息激怒时。 李达康却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祁厅长。” “你在山水集团,占了多少股份啊?” 祁同伟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一成……” 草! 我说什么了?! “不不不!书记!您听错了!” “我……我跟山水集团没有任何关系!一分钱股份都没有!” 电话那头,李达康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你,祁同伟,占一成。” “赵瑞龙,占三成。” “剩下的六成,都在高小琴董事长手里。” “我说的,对不对啊?” 李达康每说一个字,祁同伟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 李达康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不……不是的!书记,您一定是搞错了!” 祁同伟的声音带着恐慌。 “我跟山水集团,跟高小琴,绝对没有任何经济上的往来!” “我可以用我的党性保证!” “党性?” 李达康在电话那头轻笑。 “你的党性,就是让你一边享受着权力带来的好处。 一边跟商界女精英打得火热,却死活不跟你那位官家大小姐梁璐离婚?” “祁同伟,你别把别人都当傻子。” “你为什么不离婚?” “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你怕影响你的前途!你怕得罪梁璐背后的力量,断了你的青云路!” “所以,你只能委屈你的高小琴。” “我说的,又对不对啊?” 轰! 李达康这个老狐狸! 他什么都知道! 他不仅知道自己的钱袋子,还知道自己的裤裆子! 这一刻,祁同伟感觉自己赤条条地站在李达康面前,所有的算计都暴露无遗。 “我……”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了,祁厅长。” 李达康的语气又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平淡。 “我也就是随便推测一下,没什么证据。” “你也不用这么紧张。” “不过,有句话叫纸里包不住火。” “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李达康“啪”地一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忙音,祁同伟足足愣了半分钟。 “啊——!” 祁同伟发出一声压抑的咆哮! 李达康! 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是在警告我? 还是在试探我背后的老师? 又或者……他想把我彻底拉下水,当他的投名状? 祁同伟在办公室里疯狂地踱步,眼神中充满了不安。 不行! 这件事太大了! 已经超出了他能掌控的范围。 他必须马上去找老师! 只有老师高育良,才能帮他分析眼前的局势,指点迷津。 想到这里,祁同伟抓起车钥匙,匆匆冲了出去。 一路驱车。 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祁同伟的心却越来越沉。 李达康究竟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难道……是高小琴那边出了问题? 不可能! 高小琴对他死心塌地,绝不会出卖他。 那是谁? 祁同伟的脑子飞速运转,将所有可能的人都过了一遍。 忽然,一个被他忽略已久的名字,猛地跳了出来。 梁璐! 是他那个名义上的妻子,梁璐! 祁同伟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 他想起来了! 前段时间,老师高育良莫名其妙地把他叫过去,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 当时他云里雾里,只当是老师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敲打他。 现在想来,老师当时的眼神,分明是恨铁不成钢! 是了! 一定是梁璐那个疯婆子! 她肯定又跑去跟老师告状了! 告的什么状? 祁同伟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他想起了老家那个不争气的远房亲戚。 仗着他的名头在外面胡作非为,搞出了一桩强奸案。 事情不大,被他动用关系压了下去。 可这件事,梁璐是知道的! 这个女人,自己得不到的,就要亲手毁掉! 她一定是把这件事捅到了老师那里! 怪不得! 怪不得老师那天会发那么大的火! 包庇强奸犯! 这顶帽子要是扣下来,他这个公安厅长就彻底当到头了! “梁璐!” 祁同伟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车子发出一声刺耳的鸣笛。 这个该死的女人! 早晚有一天,他要让她后悔! 怀着满腔的怒火、不安,祁同伟终于赶到了高育良的住处。 高育良正坐在书房里看书,戴着老花镜,神态儒雅。 看到祁同伟一脸煞白地闯进来,他只是淡淡地抬了抬眼皮。 “这么晚了,什么事?” 那语气,疏离而又冰冷。 祁同伟的心咯噔一下,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老师果然都知道了。 第68章 您不能啊! “老师……” 祁同伟扑通一声,差点就要跪下,但还是强撑着站住了。 “老师,我……” “你什么?” 高育良放下书,摘下眼镜,目光盯着他。 “同伟啊,你知道吗?” “就在昨天,我真想直接给沙瑞金书记打个电话。” “把你那些破事儿,一五一十,全都跟他汇报一遍!” 高育良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都砸在祁同伟的心上。 祁同伟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老师!您……您不能啊!” “我不能?” 高育良冷笑。 “我为什么不能?” “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 我一手把你提拔到今天的位置,是希望你为人民服务,为汉东争光!” “不是让你滥用职权,包庇罪犯,给你那些不三不四的亲戚当保护伞的!”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把我也拖下水!” “沙瑞金书记新官上任,正愁抓不到典型!” “你倒好,自己把脖子伸过去,等着人家来砍!” “你是不是觉得,你这个公安厅长,当得太安逸了?!” 高育良越说越气,猛地一拍桌子。 他终究还是没打那个电话。 这么多年的师生情谊,盘根错节的利益捆绑,让他无法做到真正的“大义灭亲”。 可眼前的这个学生,实在是太让他失望了! “你就是个出头鸟!专门等着沙瑞金和李达康来祭旗的!” 高育良指着祁同伟的鼻子,痛心疾首。 “老师,我错了!” 祁同伟见状,立刻摆出痛哭流涕、追悔莫及的姿态。 “我真的错了!我被猪油蒙了心!”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老师,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看着祁同伟这副模样,高育良心里的火气,也消了大半。 毕竟是自己的学生,还能怎么办? 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 他疲惫地摆了摆手,坐回椅子上。 “行了,别在我这儿演戏了。” 祁同伟这才敢小心翼翼地凑上前。 “老师,那……李达康今天晚上,突然给我打电话……” 他将李达康在电话里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高育良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李达康……他这是在敲山震虎啊。” “他这是在警告你,也是在试探我。” “沙瑞金来了,汉东的天,要变了。” “李达康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隐忍。 他现在被沙瑞金压了一头,心里肯定不服气,他在等,等一个反击的机会。” 祁同伟忍不住问:“老师,那他为什么不跟我们联手? 我们共同的对手,不都是沙瑞金吗?” 听到这话,高育良刚缓和下去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 他失望地看着祁同伟。 “联手?” “我们拿什么跟他联手?凭你吗?扶不起的阿斗” “还是就凭你安插到公安队伍里,那些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亲戚吗?” “又或者凭你那个只会惹是生非的远房侄子?” “同伟!你脑子里除了你那些穷亲戚,还能不能有点大局观?!” “公安队伍是国家的公器!不是你祁同伟家的自留地!” 高育良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祁同伟垂着头,一言不发。 高育良那句“扶不起的阿斗”,狠狠扎在他的心窝子上。 阿斗? 我祁同伟要是阿斗,能从一个穷山沟里爬到今天的位置? 我凭一己之力,走到公安厅长的位置上,我错了吗? 我提拔几个亲戚,怎么了? 这汉东官场,谁的屁股是干净的?你高育良敢说你没安排过自己人? 五十步笑百步,何必呢。 这些话,祁同伟只敢在心里咆哮。 他脸上依然是那副幡然醒悟的表情。 “老师教训的是,我一定深刻反省,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 高育良疲惫地看着他,眼神里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 他知道,祁同伟这番表态,多半又是演戏。 可他又能怎么样呢? 这盘棋,已经下到了中局,棋子和棋手,早就捆绑在了一起。 想抽身,晚了。 “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高育良摆了摆手,下了逐客令。 祁同伟如蒙大赦,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老师您早点休息。” 说完,他倒退着走出书房,轻轻地带上了门。 转身的瞬间,祁同伟脸上的谦卑、悔恨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冷的沉寂。 他感觉到了。 老师和他之间,那道看不见的裂痕,正在变得越来越大。 高育良老了。 锐气没了,胆子也小了。 只想着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安稳退休。 可他祁同伟,还想再往上走一步! 胜天半子! 他就是要胜天半子! 至于李达康那个电话的细节,尤其是山水集团股份的事,他一个字都没跟高育良提。 这是他自己的筹码,不能让老师知道。 这是他祁同伟,和李达康之间的博弈。 跟老师,没关系。 ...... 黑色的奥迪A6,在夜色中穿行。 祁同伟开着车,径直驶向了山水庄园。 车窗外的路灯飞速倒退,他的心情也从压抑中逐渐挣脱。 高育良的书房,太压抑了,让他喘不过气。 他需要换个地方,换个能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的地方。 山水庄园,就是这样的地方。 车子在山水庄园主楼前停下。 高小琴早已等在了门口。 她看到祁同伟下车,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焦急。 “怎么才来?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 “又去老师那儿挨训了?” 高小琴迎上来,很自然地帮他脱下外套,眼神里满是心疼。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气,紧绷的神经才算松弛下来。 “嗯。” 他点了点头,跟着高小琴走进大厅。 “老师是越来越保守了。” 祁同伟一屁股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扯了扯领带。 高小琴给他倒了一杯威士忌,递到他手上。 “他又说你了?” “何止是说。” 祁同伟苦笑,将高育良那番痛心疾首的训斥,学了个七七八八。 “说我是出头鸟,是沙瑞金和李达康等着祭旗的典型。” “还说我没有大局观,脑子里只有穷亲戚。” 高小琴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等祁同伟说完了,她才柔声问道:“那李达康的电话,你怎么跟老师说的?” “我说了。” “我把李达康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他顿了顿,看着高小琴,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 第69章 最好是两败俱伤! “除了我脱口而出那个‘一成’的糗事。” 高小琴噗嗤笑了出来。 “你呀你,真是个财迷。” “不过,这也说明你反应快。” 祁同伟把杯子放下,将高小琴揽进怀里。 “快什么快,差点把底裤都露给李达康了。” “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电话,打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大厅里陷入了沉默。 高小琴靠在祁同伟的怀里,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 她不像祁同伟那样,被情绪左右。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高小琴缓缓开口。 “李达康这个人,我研究过。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不做任何没有回报的事情。” “他突然给你打电话,示好,甚至暗示可以帮你解决侯亮平,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祁同伟皱起眉头:“他图什么呢?我们跟他可不是一路人。” “正因为不是一路人,才好利用啊。” 高小琴从他怀里坐直了身体。 “你想想,现在汉东的局势是什么?” “沙瑞金是新来的空降兵,带着侯亮平这条过江龙,要立威,要洗牌。” “李达康呢?他是本土派的干将,GDP的信徒。 但他现在被沙瑞金压了一头,心里憋着火呢。” “老师呢?老师是汉大帮的领袖,讲究平衡,讲究资历,他想稳,不想乱。” “我们,就是夹在中间的。” 高小琴的分析,精准地剖开了汉东官场那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祁同伟听得入了神。 这些东西,高育良也说过,但远没有高小琴说得这么透彻,这么直白。 “所以,”高小琴继续说道,“李达康现在最想看到的,是什么?” “是我们去跟沙瑞金、侯亮平斗!” “斗得越凶越好,最好是两败俱伤!” “他给你打电话,就是在递一把刀。 他希望你用这把刀,去捅侯亮平。” “你赢了,他除掉了一个潜在的威胁,因为侯亮平查完我们,下一个可能就是他李达康。” “你输了,他也没任何损失,反而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还能在沙瑞金面前卖个好。” “他自己呢,从头到尾,手都是干净的。 这叫什么?这叫借刀杀人,坐收渔利!” 祁同伟猛地一拍大腿! “对!就是这个理儿!” “这个李达康,真是个老狐狸!” 官场博弈,不就是这样吗? 你算计我,我算计你。 “那我们怎么办?”祁同伟看着高小琴。 “老师的意思,是让我们忍,让我们缩起来当孙子。” “可我祁同伟,忍不了!” 高小琴微微一笑。 “老师有老师的顾虑,他要保全汉大帮,要考虑大局。 但我们,要考虑我们自己的活路。” “李达康的这把刀,我们得接。” “但不能白接。” “我们不仅要接,还要让他李达康也沾点血。” 祁同伟精神一振:“怎么说?” “侯亮平必须得解决掉。”高小琴的语气变得冰冷。 “他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刘庆祝的死,他肯定已经盯上了。” “我们先集中所有力量,把这只烦人的猴子给打掉!” “至于李达康,他想置身事外,没那么容易。” “老师那边,我看是指望不上了。”祁同伟沉声说道。 “他现在求稳,任何可能惹火烧身的事情,他都不会做。” “那就我们自己干!” 高小琴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决绝。 “同伟,这个世界上,能靠得住的,只有我们自己。” 祁同伟紧紧握住她的手。 没错。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高育良已经老了,他守不住自己了。 从今往后,他祁同伟的路,要自己走! 第一个要搬开的绊脚石,就是侯亮平! 与此同时,汉东省人民检察院。 周日的办公楼,空旷而安静。 反贪局的办公室里,却亮着一盏孤灯。 侯亮平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将面前最后一份关于欧阳菁的案卷合上。 结了。 京州城市银行副行长欧阳菁,贪污受贿案,证据确凿。 人也已经逃往国外,剩下的就是追逃和一些收尾工作。 他伸了个懒腰,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咖啡,灌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的目光,越过欧阳菁的案卷,落在了另一份更加棘手的案卷上。 封面上,写着三个字。 山水集团。 他打开案卷,第一页就是刘庆祝的照片和资料。 山水集团财务处长,在出差路上,突发心脏病死亡。 死亡证明,法医鉴定,一应俱全,看起来天衣无缝。 “心脏病?” 侯亮平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丁义珍出逃,我们准备查山水集团账目的时候病?” “这也太巧了吧。” 山水集团,高小琴,祁同伟……这条线,他早就想动了。 可之前一直被欧阳菁的案子牵扯着精力。 现在,是时候了。 他的手指在案卷上滑动,翻到了后面。 光明峰项目。 这个由省委省政府重点扶持的项目,总投资高达几百亿。 其中,山水集团是重要的投资方和承建方。 而这个项目的总指挥,正是那位GDP的化身,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 丁义珍是这个项目的副总指挥。 欧阳菁所在的京州城市银行,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贷款银行。 现在,山水集团的财务处长又“恰好”死了。 所有线索,都汇集到了这个光明峰项目上。 也汇集到了李达康的身上。 侯亮平感到一阵兴奋,也感到了一阵巨大的压力。 调查一个省公安厅长,已经够棘手了。 现在,还要把一个省委常委、市委书记给牵扯进来? 这已经不是办案了。 这是在捅马蜂窝。 他很清楚,以他一个代局长的身份,根本没有权力直接去调查李达康。 别说调查,就是去问句话,都可能引来巨大的政治风波。 但是,就这么放过? 绝不可能! 侯亮平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不能直接查李达康,但我可以查别人啊。 丁义珍不是还没抓到吗? 他作为光明峰项目的副总指挥,在项目里有没有贪腐问题? 我以追查丁义珍贪腐问题的名义,去调查光明峰项目,合情合理,谁也说不出什么。 只要能从项目里找到山水集团的破绽,顺藤摸瓜,自然就能摸到祁同伟。 至于最后能摸出多大的鱼…… 那就看天意了。 这个计划,堪称完美。 第70章 一查到底! 但有一个前提。 他需要尚方宝剑。 这么大的动作,必然会触动汉东本土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没有省委书记的支持,寸步难行。 侯亮平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想了想,又放下了。 这种事,电话里说不清楚。 他必须当面向沙瑞金书记汇报,拿到明确的授权。 省委大院。 沙瑞金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侯亮平推门进去的时候,沙瑞金正站在巨大的地图前,看得出神。 “书记,我来做个汇报。” 沙瑞金转过身,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坐吧,亮平同志。” 他的声音很沉稳。 “欧阳菁的案子,辛苦了。” “这是我分内的工作。” 侯亮平没有客套,直接切入主题。 “书记,欧阳菁只是个开始。我今天来,是想跟您聊聊山水集团。” 沙瑞金抿了口茶,示意他继续。 “山水集团的财务处长,刘庆祝,死了。官方结论是突发心脏病。” 侯亮清顿了顿。 “但是,我不信。” “说说你的看法。” “书记,您还记得吕梁那场离奇的车祸吗? 一个想举报山水集团的老会计,就这么没了。 现在,我们刚要查山水集团的账,财务处长就‘心脏病’了?” 侯亮平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这根本不是巧合,这是在杀人灭口!” “他们怕了。 我们一动欧阳菁,他们就知道,下一步就是光明峰项目,就是他们的山水集团。” 沙瑞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侯亮平继续加码。 “还有那个高小琴,一个服务员,几年时间,摇身一变成了百亿集团的董事长? 这背后要是没点‘荡气回肠’的故事,打死我都不信。 这哪是商业奇迹,这简直是权力变现的极限操作!” 他用了一个时髦的词,沙瑞金的嘴角动了一下。 “亮平,你的矛头,指向谁?” 终于,沙瑞金问到了核心。 “光明峰项目。” “这个项目的总指挥,是李达康书记。” “丁义珍是副总指挥,跑了。” “欧阳菁的银行,是主要贷款方,进去了。” “山水集团是主要承建方,现在财务处长也‘恰好’死了。”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李达康书记。 我不是说他一定有问题,但他是这个项目的最高负责人,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侯亮平把话说得很明白。 “我怀疑,有人在光明峰项目里,给李达康书记塞了干股。 股份可能不多,但性质极其恶劣!”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 良久,沙瑞金才缓缓开口。 “亮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侯亮平迎着他的目光,“我这是在申请尚方宝剑。 没有您的支持,我动不了这个案子。” 沙瑞金走到窗边。 “汉东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 “水越深,王八越多,才越有查的价值,不是吗?” 侯亮平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 沙瑞金转过身,脸上露出了笑容。 “好小子,有胆气。” 他走回办公桌,拿起那部红色的电话,想了想,又放下。 “电话里说不清楚,有些事,得当面敲打。” 他看着侯亮平,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放手去查。” “查丁义珍,查光明峰项目,查山水集团。 不管牵扯到谁,不管他是什么级别,一查到底!” “我给你撑腰。” “但是,你要记住。 我要的是确凿的证据,是能摆在桌面上的铁证,而不是捕风捉影的猜测。” “明白!” 侯亮平等的就是这句话。 从省委大院出来,侯亮平立刻回到反贪局,召集了几个核心骨干开会。 “同志们,别睡了,咱们有新任务了!” 侯亮平把案情简单介绍了一下,办公室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现在,我来分工。” “陈群芳!” “到!”一个女侦查员站了起来。 “你,马上去查刘庆祝的社会关系。 他老婆孩子,亲戚朋友,一个都不能漏。 我要知道他死前见过谁,联系过谁,银行账户有什么异常。 记住,要快,要秘密进行!” “是!” 陈群芳领命而去。 不到两个小时,她就带回了初步消息。 “侯局,情况有点怪。” “说。” “刘庆祝的妻子,在一个月前,就带着所有家当出国了,说是定居。 我们查了,他们没有子女。” 侯亮平眉毛一挑。 “没有子女?老婆提前跑了?这可太有意思了。” “一个在国内当高管,一个在国外定居,这算什么夫妻? 这分明是提前安排好退路了!” “查!给我查她出国的全部手续,资金来源,查她在国外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我觉得,她肯定知道些什么。” “是!” 这时,另一个侦查员报告。 “侯局,我们联系了山水集团,想找人了解情况。” “结果呢?” “今天是周日,他们说公司没人上班。 我们问高小琴董事长在哪,他们说高董去外地出差了,不方便联系。” “出差?” 侯亮平冷笑。 “财务处长刚死,她这个董事长就出差了?心可真大啊。” “把她手机号给我。我亲自会会她。” 此刻,京州西郊的高尔夫球场。 高小琴正笑着看对面的男人挥杆。 男人正是省公安厅长,祁同伟。 祁同伟一杆挥出,小白球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落在果岭上。 “好球!”高小琴鼓掌。 祁同伟放下球杆,满脸得意。 就在这时,高小琴的手机响了。 她看来电显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谁啊?”祁同伟递过来一瓶水。 “侯亮平。” 祁同伟的眼神沉了下来。 “接。看他想干什么。” 高小琴划开接听键,开了免提。 “喂,哪位?”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慵懒的语调。 “高董事长吗?我是省检察院反贪局的侯亮平。” 电话那头的声音,客气,但带着穿透力。 “哦,是侯局长啊,久仰大名。找我有什么事吗?” 高小琴一边说,一边给祁同伟使了个眼色。 “是关于你们集团财务处长刘庆祝同志的事情。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侯局长,这事儿您是不是找错部门了? 我们刘处长是死于急性心力衰竭,市公安局的法医已经出了鉴定报告,结论很清楚。 这好像不归你们反贪局管吧?” 高小琴的言辞滴水不漏,直接质疑侯亮平的管辖权。 第71章 这太险了! 侯亮平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下。 “高董事长,刘庆祝是光明峰项目的重要财务负责人。 他的突然死亡,事关重大。 我们反贪局现在正在对光明峰项目的资金使用情况进行调查。 所以,需要山水集团配合,提供相关的财务账目。” 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高小琴心头一紧。 “不好意思啊侯局长,我现在在外地出差,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账目的事,等我回去再说吧。” 她想用拖字诀。 “高董事长。”侯亮平的语气加重了,“这不是请求,是通知。 我希望你明白,配合我们调查,是你作为公民应尽的义务。 如果你不方便,我们可以派人去你‘出差’的地方找你。” 赤裸裸的威胁。 高小琴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侯局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我?” “不敢。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明天上午九点,我希望在你的办公室,看到你和山水集团的全部账目。” 说完,侯亮平直接挂断了电话。 高小琴握着手机,手心全是汗。 “同伟,他……他要查账!他什么都知道了!” 祁同伟捡起地上的高尔夫球,在手里掂了掂,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慌什么。” “账本我早就让刘庆祝做过处理了,天衣无缝。他查不出什么的。” “可是他这么咄咄逼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万一……” “没有万一。”祁同伟打断了她。 “这个侯亮平,仗着有沙瑞金撑腰,就以为自己是孙悟空了?不知天高地厚!” 他把球狠狠扔在地上。 “他不是喜欢查案子吗?那我就送他一个案子。” 高小琴不解地看着他。 祁同伟冷冷开口。 “你忘了大风厂那个蔡成功了?” “侯亮平的发小?” “对。就他。”祁同伟的嘴角,勾起一个残酷的弧度,“我已经让人跟他‘沟通’好了。 只要侯亮平再敢往前一步,我就让蔡成功去实名举报。 说他收了自己二十万的贿赂,帮他打官司。” “让侯亮平自己,变成贪腐案的嫌疑人!” “到时候,他自身难保,还怎么查我们?这叫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同伟,这太险了!” “万一蔡成功那张嘴不牢靠,把我们给供出去,那不是引火烧身吗?” 高小琴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蔡成功就是个滚刀肉,无利不起早,这种人最难控制。 祁同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放心。” 他呷了一口茶,眼神平静得可怕。 “这根绳子,得攥在我们自己手里。” “不到山穷水尽,不能用。” “侯亮平现在只是怀疑,手里没证据,所以才这么咋咋呼呼,想诈你。” “我们先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能查到什么地步。” 祁同伟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如果他真的踩了线,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到时候,我亲自去跟蔡成功‘谈心’。” 高小琴看着祁同伟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心里的慌乱总算平复了一些。 这个男人,总能在最危险的时候,给她一颗定心丸。 “好,我听你的。” “明天我就在公司等他,我倒要看看,他这个孙悟空,能翻出什么花来。” …… 黛山酒店。 李达康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屏幕上是他正在修改的关于京州经济发展的规划报告。 突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孙连城。 李达康皱了皱眉,接通了电话。 “什么事?” “书记,书记不好了!” 电话那头,光明区区长孙连城的声音带着几分火急火燎。 “说重点。” 李达康最烦这种咋咋呼呼的汇报方式。 “省检察院的侯亮平来了!” 孙连城压低了声音。 “说是要调查丁义珍外逃的事情,点名要查我们光明峰项目的账目和所有会议纪要!” 李达康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住了。 侯亮平? 他怎么会盯上光明峰项目? 丁义珍只是个幌子,他的目标,恐怕还是这个项目本身。 这个项目,是李达康力排众议才上马的。 是他最重要的政绩工程,绝不能出任何岔子。 “慌什么。” “他要查,就让他查。” “我们光明峰项目,手续齐全,程序合法,怕他查?” 孙连城在电话那头都快哭了。 “书记,话是这么说,可这项目摊子铺得太大。 真要让他这么一寸一寸地查,猴年马月才能完工啊?” “工期要是耽误了,您……” “我知道。” 李达康打断了他。 “侯亮平是省检察院的同志,我们地方上要配合工作。” 他特意加重了“配合”两个字的语气。 “但是,项目建设是第一要务,绝对不能停。” “该配合的,你要配合。” “但是怎么配合,以什么方式配合,你要把握好分寸,懂了吗?” 孙连城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立刻就听懂了李达康的弦外之音。 书记这是让他打太极,用软钉子把侯亮平给顶回去。 “我懂了,书记!我懂了!” “项目上的同志们都很忙,确实抽不出时间开什么座谈会。”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配合’侯局长的工作,保证不影响项目进度!” “嗯。” 李达康挂断了电话,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报告,再也看不进一个字。 祁同伟,侯亮平…… 京州这潭水,真是越来越浑了。 第二天上午,光明峰项目指挥部。 侯亮平带着两名检察官,如约而至。 接待他们的,是满脸堆笑的孙连城。 “哎呀,侯局长,欢迎欢迎!” 孙连城热情地伸出双手,想跟侯亮平握手。 侯亮平没理他这套,开门见山。 “孙区长,我们想召开一个座谈会,请项目所有相关的负责同志都参加,了解一下情况。” 孙连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挂上那副为难的表情。 “侯局长,真是不巧。” 他摊开手,一脸的无奈。 “您看,我们这项目工期紧,任务重。 从总指挥到施工队长,一个个都扎在工地上,连轴转呢。” “开座谈会,实在是凑不齐人啊。” “要不这样,您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 “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侯亮平盯着孙连城那张写满了“敷衍”的脸,气得想笑。 “孙区长,你这是在配合我们调查吗?” “你这是在打官腔,糊弄我!” “我再问一遍,座谈会,开还是不开?” 第72章 我们……结婚吧! 孙连城被他怼得脸色发白,但还是硬着头皮顶了回去。 “侯局长,真开不了。” “要不,我陪您单独聊聊?” “你?” 侯亮平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鄙夷。 “你一个人,能代表整个项目组吗?” “行,孙区长,你有种。” 侯亮平点点头,转身就走。 “你不开,有的是人愿意开。” 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个孙连城,不过是别人推到前面来的一枚棋子。 想撬开光明峰项目的口子,必须找到他背后那个人。 汉东省省委常委,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 夜深了。 李达康家的书房还亮着灯。 他刚从省里开完会回来,连轴转了快二十个小时。 整个人陷在沙发里,眉头的川字纹就没松开过。 安迪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轻轻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 “喝点水吧。” 李达康抬起眼皮,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他伸手,没去拿水杯,反而握住了安迪的手。 “安迪啊。” 李达康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疲惫。 “我们……结婚吧。” 又一次,安迪的手指微微一僵。 她慢慢抽出手,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和他隔着一个茶几的距离。 “达康,我们谈过这个问题了。” “我知道谈过了!” 李达康的音量猛地拔高,随即又泄了气,颓然地靠回沙发背。 “可我就是想不通。” “你说你不想放弃事业,我支持你。” “你说不想当官太太,被那些繁文缛节束缚,我也理解。” “可结婚,就那么可怕吗?” 安迪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达康,我不是怕结婚。” “我是怕拖累你。” “拖累我?” 李达康哼了一声。 “我李达康在汉东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怕你拖累?” “我弟弟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那就是个定时炸弹。” “我呢?” “我就是那个还没引爆的炸弹。” “我怕,我真的怕有一天,我也会变成她们那样。” “到时候,我只会成为你的负累,你的污点。” 李达康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他想说点什么,想说“我不在乎”,想说“现在的医学很发达”。 可他知道,这些话在安迪的恐惧面前,苍白无力。 安迪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下去,语气却变得更坚决。 “还有孩子。” “我绝对,绝对不能生孩子。” “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再承受这种随时可能发疯的诅咒。” “这是赌博,我赌不起。” “我也不想让我的孩子,管一个精神病人叫妈妈。”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达康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的表情。 他是个传统的男人,骨子里渴望一个完整的家。 一个能让他卸下所有防备的港湾,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可安迪的话,把他所有的念想都斩断了。 斩得干干净净。 许久,他摁灭了烟头,声音里满是苦涩。 “那……我们算什么?” “就这样不清不楚地过一辈子?” 安迪看着他,眼神里有心疼,有歉疚,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达康,我们做红颜知己,不好吗?” “像现在这样,我懂你所有的疲惫,你也能给我最需要的依靠。” “我们是彼此的灵魂伴侣,只是……没有那张纸。” “红颜知己……” 李达康咀嚼着这四个字,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行吧。”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累了,真的累了。 与其说是妥协,不如说是认命。 …… 第二天,车子驶入京州地界。 离市府生活区还有两三公里,安迪就把车拐进了一个公共停车场。 “得,李书记,您到站了。” 安迪熄了火,冲着副驾驶的李达康俏皮地眨了眨眼。 李达康一脸无奈。 “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的车就停在院子里,你直接开进去不就行了?” 安迪解开安全带,理了理身上的风衣。 “那可不行。” “我这辆保时捷911,太扎眼了。” 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 “要是被人拍到,堂堂京州市委书记,深夜和开着豪车的神秘女子同回家中……” “啧啧,这新闻标题,我都能替他们想好了。” “到时候,你的政敌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李达康被她气笑了。 “就你贫。” “我看啊,以后咱俩这日子。 就得跟地下工作者似的,天天偷偷摸摸,接头还得对暗号。” 安迪推开车门跨了出去。 “那也没办法呀。” “谁让我的男朋友,是咱们京州的父母官呢。” 她绕到副驾这边,帮李达康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达康下了车,看着她。 “安迪,我跟你说个正经事。” “你那个基金公司,别干了。” “我给你在国企里安排个职务,清闲,待遇也好,还稳定。” “你也就不用这么抛头露面,天天担惊受怕了。” 安迪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达康,你知道的,我不喜欢那样的工作。” “我喜欢挑战,喜欢靠自己的能力站在华尔街之巅。 而不是躲在你的羽翼下,当个被人指指点点的关系户。” “我不想活成你的附属品。” 李达康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这事儿又没得谈了。 这个女人,骨子里比谁都倔。 他只能叹气。 “行行行,都依你。” 两个人并肩走在生活区外的林荫道上,像一对最普通的中年情侣。 只是他们都清楚,这条路,注定走得比别人艰难。 …… 与此同时,京州的山水庄园。 侯亮平正站在一堵照片墙前。 这面墙,却比任何古董字画都更引人注目。 墙上挂满了高小琴与各路神仙的合影。 有商界巨贾,有当红明星,但最核心的位置,留给了几位政坛的大人物。 侯亮平的目光,落在了正中央那张照片上。 照片里,高小琴笑靥如花地站在中间。 一边是汉东省委副书记高育良,另一边是几位他叫不出名字,但一看就身居高位的官员。 每个人都笑得那么亲切,那么随和。 “侯局长,看什么呢?”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高小琴端着两杯茶,走了过来。 她把茶杯递给侯亮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照片墙,嘴角噙着一抹笑。 “嗨,都是些朋友瞎拍的,上不了台面。” 她嘴上谦虚着,语气里却满是藏不住的得意。 她点了点那张合影。 第73章 要不……哪天也跟您合张影? “侯局长,您是反贪局的领导,身上正气凛然。” “我这个小小的山水庄园啊,迎来送往的,人多嘴杂,难免会沾上些不干净的东西。” 她话锋一转,看着侯亮平。 “要不……哪天也跟您合张影?” “就挂在这儿,C位留给您。” “也好帮我这儿镇镇邪,把那些牛鬼蛇神都给吓跑。” 这话可太毒了。 侯亮平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高总,你太客气了。” “我们反贪局办案,是职责所在。” “不是拍张照片就能镇住的。” “再说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高总你身正不怕影子斜,又何必搞这些形式主义呢?” 他这番话,软中带硬,直接把高小琴的挑衅给顶了回去。 高小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复了。 “哎呦,侯局长您可真是……快人快语。” 她轻轻叹了口气,瞬间切换了模式。 “您是京城来的大官,我们这种没什么背景的小商人,见了您,心里当然会害怕。” “我们啊,就指望着能安安稳稳做点生意,混口饭吃。” “不像有的人,一句话就能搅得天翻地覆。” 她说着,幽幽地看了一眼那张照片。 “说起来,高育良书记,还是您的恩师吧?” “上次他来我这儿,还提起过您呢,说您是他最得意的门生。” “老师嘛,总是盼着学生好的。” “侯局长,您说……对吗?” 这番话,信息量巨大。 既是点破侯亮平的背景,暗示他别太嚣张。 又是搬出高育良这座大山,用“师生情谊”来道德绑架。 言下之意很明白:你动我,就是不给你老师面子。 侯亮平终于抬起头,直视着高小琴的眼睛。 他的眼神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高总。” “你说的对。” “老师确实盼着学生好。” “但我想,一个正直的老师,更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坚守法律,忠于职责。” “而不是徇私枉法,辜负人民的信任。”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高小琴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侯局长,您可真会说笑。” “老师当然希望学生好了。” 她的话音带着一丝冷意。 侯亮平没再接她的话茬,他知道,这种言语上的交锋,点到为止即可。 说多了,反而显得自己着了相。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面照片墙。 他慢慢地踱步,视线从一张张笑脸上一一扫过。 汉东官场有头有脸的人物,差不多都在这儿了。 唯独少了一个人。 一个最不该少的人。 侯亮平停下脚步,手指在空中虚点了一下。 “高总,您这山水庄园,真是咱们汉东的会客厅啊。”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不过我有点好奇。” “这满墙的贵客,怎么唯独不见我们京州市的一把手,李达康书记?” “李书记日理万机,难道就一次都没来过您这儿?” 这个问题,精准地刺向了某个要害。 山水集团在京州拿下那么多项目,尤其是光明峰项目。 背后要是没有市委书记的影子,说出去谁信? 这简直就是“地狱笑话”。 高小琴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 “侯局长,您这可就问到点子上了。” 她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遗憾”。 “我们倒是想请,可请不动啊。” “李达康书记您是知道的,那就是个工作狂。” “他眼里只有工作,只有京州的经济发展。” “我们这种风花雪月的场所,他从来不踏足,说是怕影响不好。” “所以啊,不是我们不想挂,是真没机会跟李书记合影。”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把李达康塑造成了一个勤政廉洁的好官,又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但侯亮平心里跟明镜似的。 不来? 鬼才信。 李达康的老婆,京州城市银行的副行长欧阳菁,前脚刚因为收受山水集团的股权被抓。 你后脚就说李达康跟山水庄园没半点关系? 这不摆明了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侯亮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跟这种人精打交道,硬顶是没用的,她早就准备好了一万句漂亮话等着你。 “站着说话多累啊。” 高小琴适时地打破了沉默,她上前一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侯局长,我们去茶室坐下聊吧?” “我那儿有上好的大红袍,您尝尝?” 她领着侯亮平,来到一间雅致的茶室。 陈群芳跟在侯亮平身后,手里拿着记录本,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茶室里,茶香四溢。 高小琴亲自为侯亮平沏茶。 “侯局长,您还记得吗?” 她将一杯热茶推到侯亮平面前。 “上次祁厅长为您接风,我跟祁厅长,还一起唱了一段《智斗》。” “您当时还夸我们唱得好呢。” 她又来了。 又开始拿祁同伟和他们背后的高育良来当挡箭牌。 这是在提醒侯亮平,我们都是一个圈子的。 你今天来查我,就是跟祁同伟过不去,就是不给你老师高育良面子。 侯亮平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高总。” “闲话家常,咱们就到此为止吧。” 他抬起头。 “我们还是直接进入正题。” “我今天来,是想跟你了解一些关于刘庆祝的情况。” “当然,配合政府调查,是我们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侯局长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坐直了身体,摆出了一副全力配合的姿态。 侯亮平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刘庆祝的死,法医鉴定是急性心力衰竭。” “高总,你觉得这是一个意外吗?” 高小琴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似乎在组织语言。 “法医的鉴定报告我都看了,还能有什么疑问呢?” “刘总的突然离世,我们整个集团上下都非常痛心。” 侯亮平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平时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据我所知,他好像并没有心脏病史。” “哎,这年头,谁说得准呢?”高小琴放下茶杯。 “看着人高马大的,可能早就亚健康了。” “现在社会压力这么大,工作又那么忙。 很多人都是在拿命换钱,猝死的新闻还少吗?” “我们公司每年都组织体检。 他的报告也没显示有什么大问题,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呢?” 第74章 有点太巧了? “我听说,刘庆祝在外面有个情人,你知道这件事吗?” 高小琴立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八卦意味。 “哎呦,侯局长,您这消息可真灵通。” “这我哪儿知道啊。” “我们是工作上的伙伴,人家私生活怎么样。 我一个当老板的,也不好去打听啊,您说对吧?” 她把“老板”和“私生活”几个字咬得很重,撇清关系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是吗?”侯亮平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那他太太呢?” “我得到的资料显示,刘庆祝刚一去世,他太太和孩子就立刻办手续出国了。” “你不觉得……这有点太巧了吗?” “爱人刚死,不忙着处理后事,反而急着远走高飞?这不合常理。” 高小琴闻言,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您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奇怪。” “不过,也可能是伤心过度,想换个环境生活吧。” “毕竟家里顶梁柱没了,看着昔日的一切,难免触景生情。” “我们当时也觉得她挺可怜的,就没多问。” 侯亮平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是吗?” “你们公司不光是没多问,还给了他家属两百万的慰问金。” “高总,你们山水集团,对员工可真是够意思啊。” “一个财务总监,猝死了,就能拿到两百万的抚恤。” “这手笔,可真不是一般的大方。” 这话里的刺,已经毫不掩饰了。 高小琴却像是没听出来,反而一脸理所当然。 “侯局长,这您就不懂了。” “刘庆祝可不是普通的财务总监,他可是我们山水集团的元老,是跟着我一起打江山过来的。” “没有他就没有山水集团的今天。” “他是公司的高管,为集团立下了汗马功劳。” “现在他家里出了这种事,公司多给点补偿。 让他老婆孩子下半辈子生活有个保障,这不光是仁义,也是我们企业文化的体现。” “这钱,给得合情、合理、也合法。” 一番话说下来,简直是天衣无缝。 把一笔疑似“封口费”的巨款,硬生生说成了一次充满人文关怀的企业福利。 侯亮平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心里不禁感叹。 这绝对是个高手。 每一个问题,她都回答得滴水不漏。 侯亮平知道,再这么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花样了。 他靠回椅背,端起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 “好。” “高总果然是快人快语。” 他话锋一转,突然说道。 “既然高总这么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 “那我想,我接下来的要求,你应该也不会拒绝吧?” 高小琴的眼皮跳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挂着职业的微笑。 “侯局长请讲。” 侯亮平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我想查看刘庆祝从进入山水集团开始,经手过的所有财务账目。” “是所有。” “一张都不能少。” 高小琴愣了一下,随即,她笑了。 “当然没问题。” 她爽快地答应了。 “我们山水集团是正规企业,做的都是正经生意,账目清清楚楚,不怕任何人查。” “我马上就让财务部门把所有的账本都整理出来,全力配合侯局长的工作。” 她答应得太快了。 快到让侯亮平的心,反而沉了下去。 他知道,这女人如此有恃无恐,只有一种可能。 那些账本,早就被她做得天衣无缝了。 自己要面对的,将是一堆毫无破绽的假账。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还要难缠。 侯亮平深深地看了高小琴一眼,然后扭头对陈群芳说道。 “陈姐,这里就交给你了。” “账本一页一页地过,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对。” “就算她把账本做成了天书,我也要你给它抠出个窟窿来。” 陈群芳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 “放心吧,侯局。” “我跟这些数字打了一辈子交道,是人是鬼,是真是假,我看得出来。” 侯亮平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走出了山水庄园。 车子驶离,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那座愈发渺远的豪华庄园,心里清楚得很。 高小琴这只老狐狸,滴水不漏。 从她准备好的账本里硬查,无异于大海捞针。 此路不通,就必须换一条路。 他要去找李达康。 山水集团最大的项目,光明峰项目,就是京州市政府的重点工程。 丁义珍是这个项目的总指挥,现在人跑了。 项目的负责人孙连城,是李达康的下属。 只要李达康点头,让孙连城配合调查,就不怕撕不开丁义珍这条口子。 只要丁义珍的口子撕开了,他就不信,揪不出背后更大的鱼。 这叫敲山震虎,围魏救赵。 京州市委大院,庄严肃穆。 侯亮平径直走上二楼,找到了市委书记办公室。 秘书小金正在门口整理文件,看到侯亮平,连忙站直了身体。 “您好,请问您找谁?” “你好,我是省反贪局的侯亮平,想见一下李书记。” 小金一听,立刻露出了热情的笑容。 “哦,是侯局长啊,久仰久仰。” “李书记在里面呢,您直接敲门进去就行。” 侯亮平有些意外。 见市委书记,就这么简单?连个通报都不需要? 小金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着解释道。 “侯局长,您有所不知。” “李书记早就立下规矩,他的办公室,就是为人民服务的窗口。” “领导干部不能搞特殊,不能脱离群众。” “所以啊,他的门,随时都向大家敞开。”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侯亮平心里呵呵两声,这“接地气”的姿态,做得可真足。 他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侯亮平推门而入,径直走到办公桌前。 “李书记,您好。” 李达康这才缓缓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眯着眼睛打量着他。 “你是?” 他居然在装不认识。 整个汉东官扬,谁不知道他侯亮平是沙瑞金书记派下来的“钦差大臣”? 侯亮平心中冷笑,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尊敬。 “李书记真是贵人多忘事。” “我是省反贪局的,侯亮平。” “哦……” 李达康拉长了音调,一副恍然的表情。 “想起来了,侯局长。” “坐吧。” 他的态度不冷不热,公事公办。 “找我,有什么事?” 侯亮平开门见山。 “李书记,我们正在调查丁义珍的案子。” 第75章 合法合规! “所以,我们想请项目的负责人,光明区区长孙连城同志,配合我们了解一些情况。” 李达康听完,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孙连城?” 他皱起了眉头,面露难色。 “哎呀,小侯啊,你可能不了解情况。” “丁义珍这个混蛋一跑,光明峰项目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 “现在所有的压力,都压在孙连城一个人身上。” “他现在是忙得脚不沾地,白天在工地,晚上开会,连轴转啊。” “你让他怎么抽出时间来配合你们的调查工作?” 这话说得,既表达了市里工作的困难,又合情合理地拒绝了侯亮平的要求。 一个“拖”字诀,用得炉火纯青。 侯亮平心里憋着一股火,但脸上不能表现出来。 “李书记,反腐工作也是重点工作……” “我知道。” 李达康打断了他。 “小侯啊,我看你这个调查方向,是不是有点跑偏了?” 侯亮平一愣。 “什么意思?” 李达康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你查丁义珍,是你的职责。” “但你为什么不查查你那个发小,那个叫……蔡成功的?” 蔡成功! 这三个字在侯亮平耳边炸响。 “我听说,这个蔡成功,跟丁义珍走得可是相当近啊。” “他们之间的经济往来,怕是说不清道不明吧?” 李达康的话,句句诛心。 他不仅知道蔡成功,还知道蔡成功是侯亮平的发小。 这是在提醒他,也是在警告他。 更狠的是,李达康又把皮球踢了回去。 “具体的内情,我一个市委书记,也不太清楚。” “你不是正在山水集团查账吗?” “你去问问那个高小琴,她能量大,消息灵通,说不定比我知道的还多。” 说完,李达康抬手看了看表。 “行了,我马上要开个常委会,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这是逐客令。 侯亮平站在原地,心里翻江倒海。 他带着兴师问罪的气势而来,却被李达康几句话打得晕头转向。 李达康不仅把他怼了回来,还在他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一根关于他发小蔡成功的刺。 他不得不承认,李达康比高小琴段位更高,也更难对付。 怀着一肚子憋屈,侯亮平只能先行告辞。 当他再次回到山水庄园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陈群芳和几个同事依然埋首于堆积如山的账本中。 “侯局,回来了?” 陈群芳抬起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怎么样?李书记那边……” 侯亮平摆了摆手,脸色凝重。 “别提了,碰了一鼻子灰。” “这边有什么发现吗?” 陈群芳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还真有个大发现。” 她从一堆账本中抽出一本,翻到做了标记的一页,推到侯亮平面前。 “侯局,你看这个。” 侯亮平低头看去,只见凭证上赫然写着:支付大风服装厂职工安置费,三千五百万。 而收款方,正是蔡成功的公司。 侯亮平的瞳孔猛地一缩。 李达康的话,犹在耳边。 “这是怎么回事?” “山水集团,为什么要替大风厂支付这笔安置费?” 陈群芳摇头。 “不清楚。这笔钱的数额巨大,用途又很奇怪。我正想向您汇报。”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高小琴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侯局长,看你们这么辛苦,我特意让人煮了咖啡给你们提提神。” 她的出现,时机总是这么恰到好处。 侯亮平拿起那张凭证,直接拍在了桌子上。 “高总,你来得正好。” “这笔三千五百万的安置费,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高小琴看了一眼凭证,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反而多了一分了然。 “侯局长,别急嘛。” 她转身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来一个文件夹,递给侯亮平。 “您看,这是我们和蔡老板签订的合同,以及银行的转账凭证,手续齐全,合法合规。” 侯亮平打开文件夹,里面的文件果然做得天衣无缝。 高小琴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同情。 “侯局长,其实啊,你这个发小蔡老板,也挺不容易的。” “他之前,不是跟着丁义珍丁市长,在吕州那边合伙搞了个煤矿吗?” “结果呢,赔了个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天天被人追着要钱。” “我们山水集团收购大风厂的地,这笔钱,明面上是职工安置费。 实际上嘛,也算是江湖救急,帮蔡老板渡过难关。” “我们做企业的,也算是日行一善了。” 高小琴的每一句话,都狠狠砸在侯亮平的心上。 李达康的话,高小琴的话,还有眼前这份凭证,全都对上了。 他被骗了。 被他那个从小玩到大的发小,蔡成功,给彻彻底底地骗了。 那个在他面前哭诉自己如何被官商勾结欺压的受害者,转眼间,就成了丁义珍的合伙人。 那个声称自己走投无路的商人,背地里却从山水集团拿走了三千五百万的巨款。 一股被背叛的怒火,从侯亮平的心底直冲脑门。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猎人,却没想到,自己从一开始,就掉进了别人精心布置的陷阱里。 而把他推进陷阱的,竟然是他最信任的兄弟。 高小琴端起自己的咖啡,轻轻吹了吹。 “侯局长,你这个发小可不简单。” “他和丁义珍丁市长,那可是‘好兄弟’。” “当初,丁市长还在吕州的时候,就牵头。 让蔡成功借了好几个亿的高利贷,盘下了吕州的锦绣煤矿。” “想着能一夜暴富呢。” 高小琴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嘲讽。 “结果呢?煤炭行情说崩就崩,钱全砸进去了,连个响儿都没听到。” “几个亿的高利贷啊,利滚利的,天王老子都还不清。” “蔡成功就这么成了个炸药包,谁碰谁倒霉。” 侯亮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后来,丁义珍调到京州当了副市长,手里的权力更大了。” “蔡成功这个烫手山芋,他甩不掉,就只能想办法找人接盘。” “于是,他就找到了我们山水集团。” 高小琴放下咖啡杯。 “丁市长亲自出面,以副市长的身份,要求我们山水集团,借给蔡成功六千万的过桥款。” 第76章 冤不冤? “侯局长,你也是体制内的人。 你告诉我,一个副市长亲自下的命令,我们一个民营企业,敢不听吗?” 侯亮平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 从一开始,蔡成功口中那个官商勾结,欺压良善的故事版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真正被官商勾结在一起算计的,是山水集团。 而设局的人,正是他那个哭天抹泪的发小,和那个已经畏罪潜逃的丁义珍。 “所以,这三千五百万,就是那笔过桥款的一部分?”侯亮平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高小琴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侯局长,你太天真了。” “蔡成功早就因为欠债太多,被所有银行拉进了黑名单。 他的公司账户,更是被好几家法院轮流查封。” “我们这笔钱打过去,名义上是职工安置费,实际上就是给丁市长一个面子。” “可我们也没想到,你那个发小,玩得这么绝!” 高小琴的语气突然变得愤慨起来,仿佛她才是那个最大的受害者。 “钱一到账,还没焐热呢,就被银行凭着法院的判决,直接划走了!” “三千五百万,我们连个水花都没看见,就这么打了水漂,替他还了银行的贷款!” “他蔡成功,瞒着我们,在外面欠了好几个亿! 他这就是拿我们山水集团当冤大头,和丁义珍联手做局,坑我们呢!” “侯局长,你说,这事儿我们冤不冤?” 高小琴的每一个字,都狠狠抽在侯亮平的脸上。 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被蔡成功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甚至还把这个骗子当成受害者,当成兄弟,为了他四处奔走,为了他去冲撞自己的上级。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以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是揭开黑幕的利剑。 闹了半天,他才是那个被利用的棋子。 一把被递到别人手里的刀。 高小琴看着侯亮平铁青的脸色,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慢悠悠地补充道: “侯局长,你这个发小,才是真正的时间管理大师,情绪价值提供者。 在你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转过身就跟丁市长称兄道弟算计别人。 这演技,不拿个影帝都屈才了。” 侯亮平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 但他终究是侯亮平。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滔天怒火,一字一句地问道: “除了银行贷款,他还用大风厂的股权,在外面做过别的抵押吗?” 他必须知道全部的真相。 他要亲手,把蔡成功这个骗子,送进他该去的地方。 …… 同一天的上午,汉东省委常委会议室。 气氛庄严肃穆。 这也就是李达康为什么没空搭理侯亮平的原因,今天的常委会,至关重要。 新任省委书记沙瑞金,要在这里,亮出他的第一把刀。 会议开始前,与会的所有常委都注意到,会议室的一面墙上,挂上了一副巨大的地图。 地图上用红色的线条,标注出了一个人的工作足迹。 从金山县,到林城,再到道口县……几十年的辗转,足迹遍布汉东最贫瘠、最复杂的地区。 李达康只看了一眼,心里就咯噔一下。 易学习。 他立刻明白了沙瑞金的意图。 沙瑞金这是要借易学习这块石头,来探一探汉东这潭水的深浅。 更是要敲打他李达康,和另一边的省委副书记,高育良。 汉东官扬,素有“汉大帮”和“秘书帮”的说法。 高育良是汉东政法大学出身,门生故吏遍布省内政法系统,是当之无愧的“汉大帮”帮主。 而他李达康,以及京州市的一大批干部。 都曾担任过前省委书记赵立春的秘书,被外界视为“秘书帮”的核心。 沙瑞金空降汉东,想要真正坐稳省委书记这把交椅。 就必须打破这种盘根错节的局面,建立自己的权威。 提拔易学习,就是他射出的第一支箭。 既能翻出自己当年和易学习搭班子时的旧账,敲打自己的政绩。 又能借易学习的清正廉洁,来反衬某些人的问题,警告高育良。 最重要的是。 通过提拔易学习这样一个没有派系背景的实干型干部,向全省释放一个明确的信号。 他沙瑞金的时代,来了。 李达康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体,他知道,一扬硬仗,即将开始。 会议室里。 沙瑞金站起身,缓步走到那副巨大的地图前。 手指轻轻点在地图上,金山县的位置。 “同志们,今天我们开个务虚会,聊点思想,聊点工作方法。”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稳。 “我刚来汉东,情况还不熟。 所以想搞个解剖麻雀,找个典型,深入了解一下我们汉东的干部,和我们的政治生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扬,最后落在了李达康的脸上。 “这只麻雀,我想就选易学习同志吧。” 来了。 李达康心里冷哼,眼皮都没抬一下。 沙瑞金的手指顺着地图上那条红线缓缓移动。 “易学习同志,几十年如一日,扎根基层。 从金山县到林城,再到道口县,哪里穷,哪里苦,他就去哪里。 这种精神,难能可贵啊。” 一顶高帽子先戴上。 在座的常委们,个个都是人精,谁听不出这弦外之音? 夸易学习,就是为了引出下文。 “我听说,当年易学习同志在金山县当县委书记的时候,搞了一个大工程,修路。” 沙瑞金的语气依旧平淡。 “达康同志,那时候,你好像是金山县的县长吧?跟易学习同志搭班子。” 终于,图穷匕见。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了李达康。 高育良端起茶杯,眼睛里闪过一丝看戏的神情。 沙瑞金这是要拿李达康开刀,给他这个“汉大帮”帮主看。 他倒要看看,李达康这头猛虎,怎么应对。 省纪委书记田国富面无表情,但腰杆挺得笔直,显然是早已和沙瑞金通过气。 而省政协的钱秘书长,则已经露出了附和的笑容,准备随时为新书记的讲话摇旗呐喊。 整个会议室,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就在沙瑞金准备继续追问,把李达康架在火上烤的时候。 李达康突然动了。 他猛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包括沙瑞金。 第77章 主动检讨! 可李达康,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沙书记,同志们。” 李达康的声音洪亮,没有半点心虚。 “既然沙书记提到了金山修路的事,那我就主动向常委会做个检讨。” 他环视一周,目光坦荡。 “没错,1995年,我是金山县的县长,易学习是书记。 我们还有一个搭档,当时是县建委主任,后来下海经商的王大路。” 他没有丝毫隐瞒,直接把所有当事人都摆在了台面上。 “那时候的金山县,穷得叮当响。 全县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山里的特产运不出去,外面的东西运不进来。 老百姓穷,是真的穷。” 他的语气沉了下来,带着回忆的重量。 “我和学习、大路,我们三个当时就是一根筋。 要想富,先修路。不把路修通,金山县就永无出头之日。” “可县里没钱,一分钱都没有。 跟省里要,省里也困难。怎么办?只能自己想办法。” “我们带头捐款,然后动员全县干部群众集资。 说好听点是集资,说难听点,就是摊派。” 李达康的坦白,让会议室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钱秘书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田国富的眉头也微微皱起。 这李达康,怎么自己把底裤都给扒了? “我们当时,确实是急于求成了。” 李达康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了一丝沉痛。 “为了赶工期,为了早日通路,工作方法简单粗暴。最终,酿成了悲剧。” “赵家坳的一位妇女,因为家里实在拿不出那五块钱的集资款,一时想不开,上吊自杀了。” 这个尘封了二十多年的旧案,被李达康亲口说了出来。 几个常委的脸色都变了。 出了人命,这问题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事情发生后,我和学习、大路,三个人在山里坐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学习同志跟我说,达康,这个责任,我来背。 大路也说,他来背。 他们说,这个工程必须继续下去。 金山县几代人的希望,不能因为我们三个人的失误就断送了。” “最后,易学习同志受了处分,王大路辞职下海。 而我,留了下来,继续当县长,把那条路,把整个金山县的路网,修完了。” 李达康讲完了。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一个字,只是陈述事实。 沙瑞金的眼睛眯了起来。 李达康这手“自爆”,玩得很高明。 他抢在自己发难前,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甚至主动承认了最严重的后果。 这让他准备好的一系列质问,都失去了着力点。 “达康同志的坦诚,值得肯定。” 沙瑞金的声音,冷了几分。 “但是,一句‘急于求成’,就能概括全部的问题吗? 这背后,有没有急功近利,为了个人政绩,不顾群众死活的因素在里面?” 来了,最诛心的一问。 这顶帽子要是扣实了,李达康别说竞争省长,他这个市委书记都干不长了。 “沙书记说得对!” 纪委书记田国富立刻跟上,语气严厉。 “我们有些干部,就是这样! 为了自己的乌纱帽,为了所谓的政绩,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甚至踩着人民群众的骸骨往上爬!” “这种干部,能力越强,破坏力越大!” 这话说得极重,几乎是指着李达康的鼻子在骂。 钱秘书长也赶紧找到了自己的角色,痛心疾首地补充道: “是啊!而且当年的责任划分,也很有问题嘛! 易学习同志一个县委书记,怎么能承担主要责任呢? 明明是县政府主抓的工程!第一责任人,应该是县长嘛! 这么处理,对学习同志太不公平了!” 一时间,李达康成了众矢之的。 沙瑞金冷眼旁观,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让李达康在所有常委面前,威信扫地。 就在这时,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人,开口了。 “我有点不同意见。” 高育良慢悠悠地放下了茶杯。 他扶了扶眼镜,看着沙瑞金,不紧不慢地说道: “评价一个干部,评价一段历史,不能脱离当时的环境。 金山县的悲剧,令人痛心。 但我们也要看到,李达康同志主导修的路,确实让金山县几十万人民脱了贫,致了富。 这个功绩,难道就可以一笔勾销吗?” “我们不能用现在的标准,去苛求二十多年前的干部。 那个年代,摸着石头过河,谁能保证自己一步都不踩错?” 高育良这番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谁都知道他和李达康不对付。 “汉大帮”和“秘书帮”斗了这么多年,他怎么会主动帮李达康说话? 李达康也意外地看了一眼高育良。 但他瞬间就明白了。 高育良不是在帮他。 高育良是在维护“汉东干部”这个整体。 今天沙瑞金能用二十年前的旧账清算李达康。 明天就能用别的由头,清算他高育良和“汉大帮”的人。 唇亡齿寒。 高育良的发言,给了李达康一个喘息的机会,也给了他反击的支点。 李达康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 他的目光,直视着田国富和钱秘书长。 “沙书记的批评,田书记的警告,钱秘书长的指责,我都接受。” “我个人,愿意为当年的悲剧,承担一切责任。”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力量。 “但是。” 他话锋一转。 “既然田书记和钱秘书长都提到了责任问题,那我想请教一下。” “按照我们党纪国法的具体规定,我李达康,究竟应该承担什么责任?” “请二位,把具体的条款,说出来。” “是党章的哪一条?还是国家法律的哪一款?” “只要你们说得出来,我李达康,二话不说,当扬认罪,接受任何处理。” 李达康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钱秘书长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愣是憋不出一个字。 他求助似的看向田国富。 田国富的脸色比他还难看。 他一个纪委书记,总不能现扬给他李达康翻《党章》吧? 那不成笑话了? 当年的事,组织上早有定论,易学习背了处分,这就算翻篇了。 现在旧事重提,本就是想在道德上压垮李达康,敲山震虎。 谁能想到,这李达康就是个滚刀肉,根本不吃你这套。 你跟他讲情怀,他跟你讲法条。 你跟他论道德,他跟你论纪律。 第78章 说得太对了! 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得能切开。 沙瑞金的眼神在李达康和高育良脸上来回扫了一圈。 他明白了。 这汉东的本土干部,不管是“秘书帮”还是“汉大帮”。 在面对他这个“空降兵”时,骨子里还是连着筋的。 今天他能用二十年前的旧账办了李达康。 明天就能用三十年前的旧事,办了其他人。 高育良那个老狐狸,看得比谁都清楚。 “呵呵。” 沙瑞金忽然笑了。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达康同志,不要这么激动嘛。” “我们今天开这个会,不是要搞什么追责大会,更不是要翻旧账。” 沙瑞金的语气变得和缓。 “我们是在反思工作。” “反思我们过去走过的路,总结经验,吸取教训。 是为了把未来的路,走得更好,走得更稳。” 他轻轻放下茶杯,转向自己的秘书。 “小白,翻篇吧。” 白秘书如蒙大赦,赶紧操作电脑,投影幕布上的金山县地图瞬间切换。 一张新的地图出现在众人面前。 道口县。 沙瑞金的手,指向了地图上的这个小县城。 “同志们,我们再来看一个地方。” “道口县,曾经也是我们汉东有名的贫困县。 人多地少,资源匮乏,老百姓的日子过得紧巴巴。”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但是,二十多年前,有位同志在那里当县长,他没有把眼光只盯着那一亩三分地。” “他发现,道口县人多,最大的资源就是劳动力。” “于是,他组织青壮年,搞劳务输出,把道口县的农民,变成了专业的建筑工人。” “他亲自带队,跑省城,跑外地,给道口县的建筑队拉项目,找活干。” “短短几年时间,道口县的建筑队,在我们汉东,乃至全国,都闯出了名气。” “‘道口建筑’,成了一块金字招牌。” “道口县,也因此成了远近闻名的‘建筑之乡’。” 沙瑞金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扫过全扬。 “这位同志,就是易学习。” “他在道口县干出了成绩,后来又调到吕州,在市属的交通局、城建局都干过。 无论在哪个岗位,他都兢兢业业,都有拿得出手的政绩。” “但是,同志们。” 沙瑞金的语调,忽然带上了一丝惋惜。 “就是这样一位能干事、会干事、干成事的干部,二十多年了,依然只是个县处级。” “这是为什么?” 沙瑞金的问题,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钱秘书长脑子转得最快,他刚才丢了面子,这会儿急于找补回来。 “沙书记说得太对了!” 他一脸痛心疾首。 “易学习这样的好干部,埋没了这么多年,这是我们组织工作的失职啊!” “这说明我们有些同志,在选人用人上,还是存在‘唯关系’、‘唯背景’的错误思想!” 田国富也立刻跟上,义正辞严地说道: “我同意。一个干部的升迁。不应该取决于他会不会‘跑部钱进’,会不会拉关系,走门路。 易学习同志的遭遇,值得我们所有人深刻反思!” 一时间,会议室的风向变了。 对李达康的批判会,转眼间就成了易学习的表彰会,和对过去干部选拔制度的声讨会。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沙书记这是要提拔易学习了。 而且,是借着表彰易学习,来敲打在座的所有人,树立他自己“任人唯贤”的新规矩。 就在众人纷纷附和,感慨万千的时候,李达康却幽幽地开口了。 “十张规划图,一把辛酸泪啊。”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向他。 李达康的脸上,没有了刚才的锋芒毕露,反而多了一丝复杂的感慨。 “易学习我知道,老黄牛一样的干部。” “他为什么二十多年提不上去?” “原因很简单。” 李达康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钱秘书长和田国富。 “因为他不会跑,也不会送。” “他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把时间都用在了工地和乡下。 哪有时间去领导家里坐一坐,汇报思想?” “他这个人,更缺一样东西。” 李达康竖起一根手指。 “缺‘政治资源’。” “他不是谁的秘书,不是谁的学生,也不是谁的亲戚。 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靠自己干出来的干部。” “这样的干部,在过去,有时候,确实是会吃亏的。” 这番话,说得钱秘书长脸上又是一阵青一阵白。 谁都知道,他钱某人就是靠着当秘书起家的。 李达康这番话,看似在为易学习鸣不平,实际上,字字句句都在打他的脸。 更是对过去那种“圈子文化”的无情嘲讽。 高育良端着茶杯,嘴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李达康这一手,玩得漂亮。 既接过了沙瑞金的话头,又顺便恶心了一下自己的老对手。 沙瑞金深深地看了一眼李达康。 他知道,李达康这是在借题发挥,暗中点出汉东官扬积弊,把问题抛了回来。 好你个李达康。 沙瑞金心里冷哼,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顺着李达康的话,将了最后一军。 “达康同志说得很好。” “易学习同志这样的干部,我们不能再让他吃亏了。” “吕州市长的位置,现在还空着。” “我提议,由易学习同志,出任吕州市市长。” “同志们,有没有意见?” 沙瑞金的目光,扫视全扬。 这是他为易学习铺垫了半天的最终目的。 他要用这个任命,打响自己在汉东人事布局的第一枪。 他要让所有人看到,他沙瑞金用人,只看能力,不看背景! 钱秘书长和田国富正要开口,表示坚决拥护。 没想到,一个声音比他们更快,更响亮。 “我同意!” 李达康几乎在沙瑞金话音落下的瞬间,就举起了手,态度坚决。 “我第一个赞成!” “沙书记这个提议,太及时了!太英明了!” “易学习同志,德才兼备,政绩突出。 让他担任吕州市长,是吕州人民的福气,也是我们汉东干部队伍的幸事!” “我完全拥护省委的决定!” 李达康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义正辞严,不知道的还以为易学习是他李达康的嫡系。 第79章 个人命运的不公? 他准备好的一系列组合拳,还没来得及打出来,就被李达康这一下给搞懵了。 他本来想的是,自己提出任命,然后由自己的支持者附议,最后形成决议。 这样一来,提拔易学习的功劳,就牢牢地记在了他沙瑞金的头上。 可李达康这么抢先一表态,还把调门拔得这么高。 倒显得他李达康才是最支持易学习,最爱惜人才的那个人。 自己辛辛苦苦种的桃子,眼看就要熟了,结果被李达康抢先一步,摘走了最大最红的那个。 沙瑞金心里那个气啊。 但他脸上,却不能表露分毫。 李达康都第一个赞成了,他这个省委书记总不能反对吧? “好。” 沙瑞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既然达康同志也同意,那我们就举手表决吧。” “同意易学习同志出任吕州市市长的,请举手。” 刷! 沙瑞金第一个举起了手。 紧接着,李达康、高育良……一只只手臂举了起来。 全票通过。 决议形成,沙瑞金看着李达康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眼神愈发深沉。 这扬常委会,他本想杀一杀李达康的威风,给汉东的干部们立个规矩。 结果,李达康不仅毫发无损,还顺手捞了一把政治资本。 汉东这盘棋,不好下。 这个李达康,更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这扬交锋,还远远没有结束。 每个人都端坐着,心思各异。 高育良慢条斯理地吹着茶杯里的热气,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在李达康和沙瑞金之间。 沙瑞金本想顺势结束这个议题,宣布散会。 他今天敲打李达康的目的没达到,心里正憋着火,不想再节外生枝。 然而,李达康显然不准备就这么放过他。 “书记,同志们。” 李达康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关于易学习同志的任命,我百分之百拥护。” “但我有一个问题,憋在心里很多年了,不吐不快。” “像易学习同志这样优秀的干部,为什么蹉跎了二十多年,才得到一个公正的对待?” “这二十多年的时间成本,谁来买单?” “是我们党组织的损失,还是他个人命运的不公?” 问题一出。 这已经不是在讨论一个人的任命了,这是在直接拷问汉东省委过去二十年的人事制度! 更是把矛头,隐隐对准了前任省委书记,赵立春。 沙瑞金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知道,李达康这是要穷追猛打,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达康同志这个问题,提得很好,也很尖锐。” 沙瑞金强压下心头的不快,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 “但是,我们也要认识到,任何组织,都是由具体的人构成的。” “干部,想要进步,光埋头拉车是不够的,还要懂得抬头看路。”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说道。 “要主动向组织靠拢,要主动向一把手靠拢嘛。” “你整天闷着头,谁也不搭理,谁也不汇报,那怎么能进入组织的考察视野呢? 怎么让领导看到你的能力和忠诚?” 这话一出口,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高育良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田国富和钱秘书长则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 沙书记这是在敲打所有人,也是在释放一个明确的信号: 他沙瑞金的时代来了,要想上进,就得向他靠拢。 这是在公开宣告,他要组建自己的“沙家帮”! “书记,恕我直言。” 李达康毫不畏惧地迎着沙瑞金的目光,直接开炮。 “我恰恰觉得,我们过去所有问题的根源,就出在这个‘向一把手靠拢’上!” “以前,赵立春同志在汉东主政,他不喜欢易学习。 所以易学习同志再有能力,也只能在区长的位置上原地踏步。” “这是不是因为他没有向一把手‘靠拢’?” “现在,沙书记您来了,您慧眼识珠,看重易学习同志,所以他被提拔为吕州市长。” “这是不是又因为他‘靠拢’对了人?” 李达康的声音越来越大,掷地有声。 “那我们不禁要问,干部的命运,到底是由制度决定的,还是由一把手的个人好恶决定的?” “一把手喜欢你,你就能上天入地。” “一把手讨厌你,你就永无出头之日!” “书记,我说句诛心的话。” 李达康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 “任人唯亲,这是人之常情,我不否认。 谁都喜欢用自己信得过、看着顺眼的人。” “但,这绝不能,也不应该,成为我们党选拔干部的制度常态!” “否则,我们谈何公平?谈何正义?!” “李达康!” 沙瑞金终于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 “你这是在指责我沙瑞金,在汉东搞任人唯亲吗?!” 所有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这是新任省委书记和本省实力派常委的第一次正面硬刚! 火星四溅! 李达康却笑了,笑得云淡风轻。 “书记,您误会了。” “我没说您搞任人唯亲,我说的是‘亲近’。” “亲近自己欣赏的干部,这是人之常情嘛。” 他话锋一转,环视全扬,目光从高育良、田国富、钱秘书长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我倒想借这个机会,问问在座的各位。” “有一个算一个。” “你们谁,提拔过一个自己从骨子里就看不上、甚至可以说是讨厌的干部?” “谁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用人,从来不看亲疏远近,只看德才?” 整个会议室。 没人能回答。 也没人敢回答。 这是一个无解的阳谋。 高育良低头喝茶,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 李达康这一招,太狠了,直接把所有人都拉下了水。 就在这尴尬的沉默中,省纪委书记田国富坐不住了。 他是沙瑞金亲自点将调来的,必须维护书记的权威。 “达康同志!你这种思想很危险!” 田国富义正辞严地开了口。 “把个人好恶凌驾于组织原则之上,这是典型的主观主义!自由主义!” 李达康像是等他这句话等了很久,立刻追问。 “哦?危险?” “那还请田书记,给我们大家划个道道,讲讲标准。” “到底怎么用人,才算不危险?” “什么才是您认为的,正确的组织原则?” “这……” 田国富被问得一噎,他没想到李达康反应这么快,攻势如此凌厉。 他涨红了脸,支吾了半天,只能搬出最不会出错的套话。 第80章 学习学习? “噗嗤。” 李达康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田书记,我没听错吧?遵守党纪国法?” “这难道不是一个党员干部,甚至是一个普通公民的底线吗?” “什么时候,连做人的底线,都成了选拔省管干部需要被拿出来歌颂的高标准了?” “田书记,您这标准可真够‘高’的。” “照您这意思。 咱们今天开常委会,不是在选拔市长,倒像是在给刚刑满释放的人员,颁发良民证啊!” “你!” 田国富指着李达康,气得说不出话来。 李达康却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继续火力全开。 “田书记,您空降到汉东,担任纪委书记,也有一段时间了吧?” “我就想替汉东的干部群众问一句。” “您上任以来,除了每天开会,念一念谁都听得懂的稿子。 您还为汉东的党风廉政建设,做了哪些具体工作?” “我们汉东的纪委,在您的英明领导下,到底是打掉了哪只不开眼的大老虎?” “还是拍死了哪只嗡嗡叫的臭苍蝇?” “有没有那么一件两件,能拿出来晒晒,也让我们这些基层土包子,开开眼,学习学习?” 一字一句,狠狠地抽在田国富的脸上。 田国富的嘴唇哆嗦着,最后颓然地靠在了椅背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整个会议室,所有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沙瑞金的身上。 此刻的沙瑞金,脸色铁青,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他看着李达康那张古井无波的脸,眼神深沉。 这扬常委会,已经彻底失控。 而他这个省委书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被动。 眼看沙瑞金被李达康这顿输出打得丢盔弃甲。 一直缩在角落里当隐形人的钱秘书长,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新老板面前,这可是表忠心的天赐良机! 他清了清嗓子,强行挤出一副公允的表情,试图为田国富解围。 “达康同志,话不能这么说嘛。” “田书记的意思是,遵守党纪国法是基础,是底线,但这恰恰也是最重要的前提。” “一个干部,如果连底线都守不住,那还谈什么德才兼备呢? 所以,田书记强调这一点,正是抓住了问题的根本啊!” 钱秘书长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 既捧了田国富,又暗中给李达康扣了个“不重视根本”的帽子。 他自以为得计,等着沙瑞金投来赞许的目光。 然而,李达康只是把玩着手中的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哦?” “钱秘书长也想给我上上课?” 他慢悠悠地抬起头。 “那你也说说,你的标准是什么?” “是不是也跟田书记一样,觉得只要不犯法,就是可以提拔的好干部了?” “我……” 钱秘书长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刚刚组织好的语言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他哪有什么标准,不过是领导说啥他跟着说啥罢了。 李达康冷哼一声,将手中的笔往桌上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跟着一哆嗦。 “我的标准很简单。” “就三个词。” “守心、律己、笃行。” “守心,是守住一个党员的初心,知道自己的权力是谁给的,应该为谁服务。 而不是满脑子个人好恶,拉帮结派!” 这句话,是说给田国富听的,也是说给沙瑞金听的。 “律己,是时时刻刻用高标准要求自己,而不只是拿‘不犯法’这种公民底线来当遮羞布! 连自己都管不住,还怎么管一个市,一个省?” 这一下,田国富的脸更白了。 “笃行,是脚踏实地,真抓实干!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别整天坐在办公室里指点江山,念些正确的废话,到了基层一问三不知!” “钱秘书长,我这标准,够不够具体?你听得懂吗?” 钱秘书长张口结舌,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这哪里是在讨论标准,这分明就是指着鼻子骂他这种只会耍笔杆子、阿谀奉承的机关油子! 一直沉默的沙瑞金,缓缓地开了口。 他没有看李达康,也没有看魂不守舍的田国富,只是平静地扫视了一圈。 “时间不早了。” “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吧。” “都去吃饭,别耽误了饭点。” 说完,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 没有一句总结,没有一句评价,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 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暴风雨,要来了。 李达康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自己的笔记本和水杯,表情看不出喜怒。 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今天这一仗,打得是痛快。 可也意味着,他和沙瑞金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被彻底捅破了。 接下来,沙瑞金必然会对他进行全方位的打击。 而他身上,最明显的软肋,就是“裸官”的身份。 前妻欧阳菁带着女儿在美国定居,这件事在汉东官扬人尽皆知。 以前没人提,是因为没人想动他。 现在,这必然会成为沙瑞金拿来攻击他的第一把利剑。 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他脑子里迅速盘算起来。 指望远在美国的安迪回来跟他结婚?不现实。 那个追求自由的女人,绝不会为了他的仕途,把自己困在婚姻的围城里。 那么,只能在汉东本地,尽快找个人结婚,组建一个新的家庭。 这不仅是个人问题,更是政治问题。 就在这时,他想起了高育良。 这位老对手,前段时间还半开玩笑地跟他说,要给他做媒。 当时他只当是句玩笑话,没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或许可以当真了。 是谁来着? 哦,对了,省检察院反贪局的那个陆亦可。 李达康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英姿飒爽,眼神锐利的身影。 他随即在心里摇了摇头。 拉倒吧。 那个女人,浑身是刺,比他还硬,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 真要是娶了她,家里就不是港湾,而是另一个战扬了。 他李达康是想找个老婆,安稳后方,不是想给自己再找个纪委书记天天吹枕边风。 这事儿,得另作打算。 他收拾好东西,一抬头,正看到高育良也准备离开,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思索。 李达康心中一动,大步走了过去。 “育良同志,有时间吗?去食堂吃个便饭?” 高育良着实愣了一下。 他看着李达康,眼神里充满了诧异。 第81章 介绍对象? 今天这常委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沙瑞金为自己的人选铺路。 结果被李达康这么一搅和,硬是搅黄了。 这省长的位置,李达康怕是彻底没戏了。 换做是自己,此刻恐怕早就心乱如麻了,他倒好,跟没事人一样。 李达康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抹淡然的笑。 “得之泰然,失之淡然。” “到了咱们这个年纪,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争来争去,最后不就是图个念头通达嘛。” “今天这口气,我必须得出。不然,憋在心里,饭都吃不香。” 高育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 “你啊你,还是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德性。” “行,我也有点饿了,就陪你走一趟。” “我倒要看看,你这念头通达了,一顿能吃几碗饭。” 两人相视一笑,多少年的明争暗斗,在这一刻,似乎有了一丝难得的默契。 从会议室到机关食堂,有一段不短的走廊。 两人并肩走着,李达康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很随意地开了口。 “对了,育良,你上次说……要给我介绍个对象?” 高育良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怎么?你还真上心了?” 他打趣道:“我还以为你李达康的心里只有GDP,没有儿女情长呢。” “就是省检察院的陆亦可,她母亲吴惠芬,是我在汉东大学的同事。 这丫头,人不错,就是性子烈了点。” 李达康干脆利落地摆了摆手。 “算了算了。” “我可降不住她。” 他半开玩笑地吐槽道: “那姑娘看谁都像犯罪嫌疑人,我要是娶了她,下半辈子估计都得在审讯室里过。 性格不合,不合。” 高育良闻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李达康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看到,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沙瑞金正站在那里,目光沉沉地望着窗外。 但那位置,恰好能将他们二人的身影尽收眼底。 高育良也看见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然而,李达康却像是没事人一样。 他非但没有避开,反而脸上露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 他甚至主动抬起手,朝着沙瑞金的方向,用力地挥了挥。 “沙书记!” 那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沙瑞金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缓缓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李达康却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一把揽过高育良的肩膀,笑得更开心了。 “走,育良!今天我高兴,请你吃大餐!” “我听说啊,食堂今天新出了红烧肉,地道得很!咱们去尝尝!” 说完,他拉着还有些发懵的高育良。 有说有笑地朝着食堂走去,仿佛刚才只是跟一个普通同事打了个招呼。 那轻松自若的背影,那毫不掩饰的笑声,无一不是在向远处的沙瑞金宣告: 你的下马威,对我没用。 汉东这潭水,我李达康,奉陪到底。 李达康和高育良并肩走着,正准备去食堂解决晚饭。 高育良清了清嗓子,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又上来了。 “达康啊,亦可这个孩子,我是看着她长大的。” “为人正直,业务能力也强,在检察院里是块金字招牌。” 李达康没说话,只是镜片后的眼睛,看着脚下的路。 高育良自顾自地继续说。 “你别看她平时跟个拼命三郎一样,其实内心还是很传统的。” “这事儿呢,主要是她妈,就是慧芬的姐姐,吴心仪同志,天天给我和慧芬打电话。” “你说说,一个快四十岁的姑娘,还没成家,当妈的能不急吗?都快急出心脏病了。” 高育良叹了口气,言辞恳切。 “我们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 李达康终于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 “育良书记。” “我这么说吧,两个E人,哦不,两个性格都太强势的人,是过不到一块儿去的。” “一个家里,不能有两只老虎,不然整天都得在开常委会,你觉得呢?” 他这话说得直白,甚至有点噎人。 高育良的表情僵了一下。 “我也是为了你好嘛,你一个人,总得有个人照顾。” “行,这个不行,那我给你介绍别人。” 李达康摆了摆手,脸上带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 “别,育良书记,你可千万别。” “你再给我介绍,吴心仪同志那边,你怎么交代?” “她还不得以为,是她女儿陆亦可不够优秀,被我给挑剔了?” “到时候,你这个当姨夫的,里外不是人。” 高育良被他说中了心事,一时语塞。 吴心仪那个姐姐,性格是出了名的执拗,认定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几天,电话都快把他的耳朵打出茧子了。 张口闭口就是“你和达康书记说了没有啊”,“达康书记怎么说啊”。 “他是不是对我们家亦可有意见啊”。 高育良感觉自己快被CPU了。 “那……那你说怎么办?” “她明天再打电话问我,我总得有个说法吧?” 李达康重新迈开步子,语气轻松。 “简单。” “你就跟她说,我李达康,已经有对象了。” “这不就结了?” “快刀斩乱麻,对谁都好。” 高育良愣住了。 “你有对象了?” “我怎么不知道?” 李达康瞥了他一眼。 “我说有,不就有了吗?” 高育良瞬间明白了,这是让他撒个谎,彻底断了吴心仪的念想。 他苦笑一下,点点头。 “行,也只能这样了。” “你这个达康书记,主意是真大,谁也勉强不了你。” 这事儿算是揭了过去。 高育良突然出声道。 “明年,我就要退居二线,去人大养老了。” 他拍了拍李达康的肩膀,话里有话。 “不像你,达康书记,年富力强,以后有的是机会。” 李达康推了推眼镜,表情看不出喜怒。 “什么机会不机会的,我这人早就躺平了。” “把京州这一亩三分地管好,对得起党和人民,就够了。” 高育良哼笑一声,显然不信他这套说辞。 进了食堂,打了饭,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下。 刚吃两口,李达康忽然放下了筷子,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育良书记,我一直想问你个事儿。”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高育良心里一紧。 “什么事?” 第82章 谁不想追求进步? “一个破坏生态、手续不全的项目,你怎么就大笔一挥,同意了呢?” 高育良握着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这是他政治生涯里,最不愿意被人提起的一笔。 “达康,你……” 李达康的目光盯着他。 “当时,赵立春书记还在任上,对吧?” 高育良颓然地放下了筷子,靠在椅背上。 “达康,此一时,彼一时啊。” “那个时候,谁不想追求进步?” “赵瑞龙拿着他爹的名头来找我,我能不批吗?” “你知道吗?他甚至能影响省委常委的任命……我怕啊。” 李达康听完,没说话,只是拿起自己的饭碗,平静地吃了一口米饭。 然后,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育良书记,听我一句劝。” “跟赵家,做个切割吧,现在还来得及。” 高育良惨然一笑。 “切割?怎么切割?早就绑在一条船上了。” 李达康摇了摇头,放下饭碗,再次凑近了些。 他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你和你家吴老师,早就离了吧?” 高育良瞪大了眼睛。 这是他藏得最深,最见不得光的秘密! 李达康怎么会知道? 李达康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继续说出了下一个名字。 “为了那个叫高小凤的?” 高育良的身体猛地一颤。 李达康叹了口气。 “育良啊。” “别光顾着在山水庄园里谈情说爱,吟诗作对了。” “有空,去查查你那位高小凤的账吧。” “我怕你到最后,被人当了枪使,还在帮人数钱呢。” 他想开口辩解。 可发不出任何声音。 高小凤,高小凤…… 这个名字,是他午夜梦回时的旖旎,也是他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自以为藏得天衣无缝,却被李达康如此轻描淡写地掀开了底牌。 看着高育良失魂落魄的样子,李达康却胃口极佳,又扒拉了两口饭。 他吃得很香。 因为他心里没鬼,所以坦荡。 吃完最后一口,李达康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僵坐在椅子上的高育良。 “育良书记,别想太多。” “饭,要照常吃。” “事,也得照常做。” “天,塌不下来。” 说完,他端起自己的餐盘,转身走向了餐具回收处,没有丝毫停留。 只留下高育良一个人,呆坐在角落里,浑身冰冷。 餐盘里的饭菜,一口未动,已经凉透了。 与此同时,汉东省委书记办公室。 气氛有些压抑。 沙瑞金站在窗前,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省纪委书记田国富坐在沙发上,端着茶杯,脸色同样凝重。 “瑞金书记,今天这个常委会,开得……有点失控。”田国富斟酌着开口。 沙瑞金猛吸一口烟,将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 “何止是失控!” 他转过身,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 “简直是让他李达康一个人开了专扬!” “我们准备的那些材料,那些说法。 什么‘个人主义’,什么‘山头主义’,砸到他身上,跟挠痒痒一样!” “他不接招,甚至还反将一军! 这个李达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滑不溜手了?” 田国富叹了口气,主动检讨。 “是我的问题,我预判失误了。” “我以为,把问题上升到政治高度,给他扣上几顶大帽子,他李达康总会有所顾忌。” “没想到,他根本就是个滚刀肉,直接撕破脸,把桌子都给掀了。” “下次,我们必须拿出更实际的证据,一击致命。” 沙瑞金摆了摆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证据?当然要找!” “但我现在最想不通的是,他李达康的底气,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沙瑞金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以前,他身后站着赵立春,他敢闯敢干,可以理解。” “可现在,赵家自身难保,赵立春这棵大树已经倒了。” “按理说,他李达康应该比谁都更懂得夹着尾巴做人,主动跟我们靠拢才对。” 田国富也陷入了沉思。 “他上头的关系,我们也都摸排过,并没有什么特别强硬的靠山。” 沙瑞金停下脚步,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这就奇怪了。” “一个人,如果没有倚仗,怎么敢在省委常委会上,跟省委书记公开叫板?” “这种底气,绝不是装出来的。” “国富,你再给我好好查查,这个李达康,背后到底还藏着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省反贪局。 侯亮平的办公室里,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他刚刚拿到银行的正式文件,白纸黑字,看得他眼角突突直跳。 蔡成功的大风厂,在京州城市商业银行的逾期贷款本息,合计五亿六千万! 五点六个亿! 这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了,这是一个足以压垮任何人的天文数字! 而更让他怒不可遏的是,调查中发现的新线索。 蔡成功,竟然隐瞒了他和已经外逃的丁义珍合伙,在吕州搞煤矿生意的事实! 甚至,在山水集团并购大风厂的过程中。 他还私下收受了山水集团三千五百万的员工安置费,但这笔钱,根本没到员工手里! 欺上瞒下,胆大包天! 侯亮平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他抓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刚一接通,蔡成功那带着哭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亮平啊,我的好兄弟,你可算给我打电话了,我……” “闭嘴!” 侯亮平一声怒吼,打断了他。 “蔡成功!我问你,五点六个亿的贷款,你拿什么还?” 电话那头的蔡成功明显一愣,随即开始狡辩: “亮平,你听我解释,那都是银行乱算,高利贷……” “我再问你!”侯亮平再次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 “你跟丁义珍合伙开煤矿,有没有这回事?” “你私吞了山水集团三千五百万的安置费,有没有这回事?” 一连串的质问,砸得蔡成功哑口无言。 他彻底慌了。 这些事情,他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侯亮平怎么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亮平……我……我那是被逼的,是山水集团他们给我下的套啊!” “够了!” 侯亮平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 “蔡成功,我拿你当发小,当兄弟,你拿我当什么?护身符吗?” “你一次又一次地骗我,利用我对你的信任,干这些违法乱纪的勾当!” “你把我侯亮平的脸,把我们政法大学的脸,都给丢尽了!” 第83章 一起对抗沙书记? “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侯亮平“啪”地一声,狠狠挂断了电话。 他胸口剧烈起伏,气得浑身发抖。 而电话另一头,蔡成功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完了。 他最后的护身符,没了。 下午,京州市政府。 李达康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丝毫不见疲态。 午饭后的困顿,似乎与他绝缘。 他没有午休的习惯,对他来说,那纯粹是浪费时间。 他将这旺盛到不正常的精力,归功于自己穿越而来的补偿福利。 毕竟,灵魂换了内核,总得有点不一样。 他泡上一杯浓茶,立刻投入到了下午的工作中,精神抖擞,效率奇高。 而此刻,在省委大院的另一间办公室里。 高育良却靠在椅子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他需要午休。 如果不睡一会儿,他整个下午都会头昏脑涨,无法集中精神。 可今天,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李达康的那些话,在他脑子里盘旋。 他的心,乱了。 一个精力充沛,准备大干一扬。 一个心力交瘁,已然乱了方寸。 两人的状态,高下立判。 傍晚,高育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 他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整个人重重地陷了进去,长长地叹了口气。 正在看书的吴慧芬推了推眼镜,抬眼看他。 “怎么了?一副被掏空了的样子。” “开了一下午的会,头疼。” 高育良揉着太阳穴,紧锁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吴慧芬给他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开会能把你累成这样?是会上的内容,还是会上的人?” 高育良接过水杯,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 “是李达康。” 他缓缓吐出这三个字。 “他又作什么妖了?” 吴慧芬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 高育良把中午常委会上,以及后来在饭桌上李达康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他的语速很慢,像是在重新咀嚼每一个细节。 “……他说,汉东要稳定,首先班子要团结。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高育良抬起头,眼中满是警惕。 “他这是想干什么?拉拢我?跟我联手,一起对抗沙书记?” 这太不符合李达康的性格了。 他们斗了这么多年,李达康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团结”意识? 吴慧芬沉吟片刻,分析道:“或许,你想多了。” “他会不会只是想释放一个缓和关系的信号? 毕竟沙书记刚来,他也不想四面树敌。” “缓和关系?” 高育良冷哼。 “他李达康的字典里,有这四个字吗?” “那可不一定。”吴慧芬的目光很锐利, “此一时,彼一时。不过,不管他是什么意图,你都得小心。” 她话锋一转。 “特别是你那个宝贝学生,高小琴。” 高育良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小琴怎么了?” “高小琴是山水集团的老总,李达康现在盯大风厂盯得这么紧,早晚会查到山水集团头上。” 吴慧芬提醒道。 “你别忘了,高小琴还有个妹妹,叫高小凤。” “她们姐妹俩,一个在明处长袖善舞,一个在暗处专门攻心。 你可别着了她们的道,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高育良的心里咯噔一下。 高小凤…… 一个两个都提醒他,怎么会? “小凤不是那样的人。” 他下意识地辩解,但底气却有些不足。 吴慧芬看着他,眼神洞若观火。 “是不是,你心里没数吗? 我提醒你,查查高小凤名下有没有什么来路不明的财产。 别到时候,人家姐妹俩把钱给你送了,你还以为是红颜知己的情谊。” 高育良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猛地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吴慧芬的话、李达康的话出奇的一致。 “不行,我得打个电话问问。” 他拿起手机,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 他坐回沙发,话题又绕回了李达康身上。 “我还是想不通,他李达康的底气到底在哪?” 高育良百思不得其解。 “我跟他斗了这么多年,自认为对他了如指掌。可今天,我彻底看不懂他了。” “他凭什么敢跟沙书记叫板?就凭他那个GDP?笑话!” 吴慧芬扶了扶眼镜,一字一句地说道:“他必有依仗。” “什么依仗?” “达康书记这个人,你比我清楚,他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吴慧芬的分析冷静而深刻。 “他这么有恃无恐,背后,会不会有我们不知道的人? 或者说,有更高层面的资源?” 高育良的心,沉了下去。 更高层面? 会是谁? …… 与此同时,吴慧芬拿起家里的座机,拨通了姐姐吴心仪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 “姐,是我,慧芬。” “哎,慧芬啊,怎么样了?你跟李达康说了吗?他怎么说?” 吴心仪急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吴慧芬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委婉一些。 “姐,那个事……我跟达康书记提了,他那边……可能不太合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爆发出吴心仪尖利的怒吼。 “不合适?他凭什么说不合适!” “他一个二婚头,还带着个拖油瓶女儿,他有什么资格嫌弃我们家亦可?” “我们家亦可是黄花大闺女,是处长!他凭什么!” 吴心仪的声音大得整个客厅都能听见。 这时,陆亦可的房门“吱呀”打开了。 她穿着睡衣,脸上又羞又气,一片通红。 “妈!你又在跟姨妈说什么呢!” 吴心仪正在气头上,看到女儿,更是火冒三丈。 “你听听!你听听!你姨妈说了,李达康拒绝了!他看不上你!” “这下好了,整个大院都知道我去找你姨妈给你提亲了,现在人家给拒了! 我这张老脸,你这张脸,往哪儿搁啊!” 陆亦可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谁让你去的!我根本就不想去!” 她跺着脚,声音里带着哭腔。 “现在好了!全单位的同事明天肯定都知道了! 我被那个李达康给拒了!我成了全院的笑话!我还怎么做人啊!” 说完,陆亦可“砰”地甩上房门,把自己关了起来。 听着房间里传来的隐约哭声,吴心仪气得浑身发抖,对着电话继续吼。 “慧芬你听见没!这叫什么事啊!” 省委书记办公室里。 沙瑞金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正是关于京州市近期一系列动态的报告。 报告的核心,就是李达康。 第84章 有没有别的倚仗? 动作大刀阔斧,搅动得整个京州不得安宁。 沙瑞金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他需要彻底摸清李达康的底。 这个人的履历他看过很多遍,但纸面上的东西,说明不了全部。 “备车。” 他对秘书吩咐道。 “去省康复养老院。” 秘书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应声:“是,书记。” 车子平稳地驶出省委大院。 沙瑞金靠在后座上,闭目沉思。 他要去见一个人。 一个能告诉他真实李达康的人。 陈岩石。 这位老革命,是汉东活着的历史,也是他名义上的长辈。 他知道,陈老前几年脑溢血,留下了后遗症,腿脚不便,说话也有些口吃。 但所有人都说,陈老的脑子,比谁都清楚。 尤其是看人。 沙瑞金的眼睛,缓缓睁开。 李达康。 你这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这冲天的干劲,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你的背后,到底站着谁? 我倒要亲自去问问陈老。 他最知道你的根底。 省康复养老院。 沙瑞金的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小楼前。 秘书拉开车门,沙瑞金走了下来,抬头看了看这栋略显陈旧的建筑。 他理了理自己的外套,脸上挂上了一副尊重长辈的微笑。 王馥真正在院子里浇花,看到沙瑞金,先是一愣,随即喜出望外。 “哎呀,是瑞金书记啊!” “快请进,快请进!” 王馥真热情地把沙瑞金迎进屋里,一边走一边朝里屋喊。 “老陈!老陈!快看谁来了!” 陈岩石拄着拐杖,从里屋慢慢走了出来。 他看到沙瑞金,浑浊的眼睛里透出几分意外。 “瑞金……书记,你怎么……来了?” 因为脑溢血的后遗症,他说话有些慢,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 “陈老,王阿姨,早就该来看看您二老了。” 沙瑞金主动上前,扶住陈岩石的另一只胳膊。 “省里最近事儿多,一直没抽出空,您可千万别怪我。”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亲切又带着几分歉意。 王馥真端来一杯热茶。 “书记您是大忙人,我们都懂。” “你能来,我跟老陈就很高兴了。” 沙瑞金笑了笑,扶着陈岩石在沙发上坐下。 “陈老,您身体怎么样?” “老样子。”陈岩石摆摆手,“死不了……也……好不了。” 他说话很吃力,但精神头看着还不错。 沙瑞金寒暄了几句,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 “说来惭愧,我这手机里,存了那么多人的号,偏偏就忘了存您二老的。” “每次想打个电话问候一下,都得让秘书去查,太不方便了。” 这话一出,王馥真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陈岩石倒是没在意,或者说,他懒得在意这些细节。 他浑浊的眼睛看着沙瑞金,慢慢地说: “我们……就是两个……老头子,老……婆子,你……忙你的。” 王馥真在旁边打圆扬:“是啊是啊,瑞金书记,我们知道您心里有我们二老就行了。”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沙瑞金心里清楚,自己这趟来的目的,可不是单纯的嘘寒问暖。 陈岩石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 “瑞金……书记,我们家……陈海,最近……工作怎么样?” “我听他说……天天加班,忙得……脚不沾地。” 王馥真也接话道:“可不是嘛,那孩子。 自从去了那个什么新能源汽车产业园,就没回过家几次,电话里都说不上几句话。” 话语里有心疼,但更多的是自豪。 沙瑞金要的就是这个话头。 他身体微微前倾,看着陈岩石,语气诚恳地问。 “陈老,说起陈海同志,我正好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李达康同志这次力排众议,提拔陈海同志担任京州市副市长,主抓这个产业园。” “这步棋,说实话,很多人都看不懂。” “您跟李达康认识得早,您觉得,他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陈岩石沉默了。 他浑浊的眼睛里,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开口。 “李达康……这个人,我以前……看不上他。” “太……独,太……霸道。” “但是……这次,我有点……看懂了。” 他抬起头,看着沙瑞金。 “京州……刚出了个丁义珍。” “光明峰项目……烂摊子一个。” “他怕了。” “怕再出……第二个丁义珍。” “所以,他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 一个……靠得住的人,去管那个……几百亿的……产业园。” “我们家……陈海,就是这个人。” 陈岩石的话,说得慢,但逻辑异常清晰。 沙瑞金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嗯,用熟不用生,用信得过的人,这确实是人之常情。”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李达康能做事,这一点,全汉东都知道。他是个闯将,也是个能将。” “但是啊,陈老,他这个性格,实在是太自我了。” “刚到京州,就把常委会开成了他的一言堂,搞得天怒人怨,鸡飞狗跳。” “这样的干部,不好驾驭啊。” 沙瑞金的话,点到为止,却充满了暗示。 没想到,陈岩石听完,却摇了摇头。 “瑞金……书记,你这话……我不赞同。” “想做事……就不能怕得罪人。” “你想想,底下那些人……哪个是省油的灯?” “你不强势……不霸道……谁听你的?” “一个个都跟你……打太极,和稀泥,那事……还怎么干?” 陈岩石越说越激动,原本有些口吃的话,都流利了不少。 “他李达康……要是没这股子劲,那个产业园……现在还是一片……荒地!” 沙瑞金眉毛微微一挑。 他没想到,陈岩石对李达康的评价,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这可跟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他决定,不再绕圈子了。 “陈老,您说得有道理。” “做事的人,是该有点脾气。” 沙瑞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目光却紧紧锁着陈岩石。 “但是,他这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到底是从哪来的?” “汉东省内,赵立春倒了,他李达康算是最大的山头。 可光凭这个,他敢这么折腾?” “我就想问问您二老。 据你们所知,李达康在汉东之外,尤其是在更高层面,还有没有别的倚仗?” “有没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资源?” 这个问题,才是沙瑞金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死死盯着陈岩石,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第85章 我讲! “瑞金书记,这个我们是真不知道。” “我们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小秘书,后来一路跟着赵立春。 除了赵家,没听说过他还有别的什么关系啊。” 陈岩石也跟着点头,神情坦然。 “没有。” “他要是有……别的根,当年……就不会被赵立春……扔到林城那个……穷地方……去受苦了。” 看着二老坦荡的眼神,沙瑞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他们不像是在说谎。 可他心里的疑云,却更重了。 如果真的没有外援,那李达康这冲天的胆子。 这股子要把京州翻个底朝天的干劲,究竟是哪来的? 难道,他就是一个纯粹的愣头青,一个政治上的“莽夫”? 沙瑞金不信。 这不合逻辑。 陈岩石喘了口气,反过来问他。 “瑞金……书记,我问问你……省长的人选……定了没?” 沙瑞金放下茶杯,笑了笑,打起了官腔。 “陈老,这可是大事,得中央来定,我们就是执行。” 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 他看着陈岩石,忽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一个可以敲山震虎,给李达康戴上“紧箍咒”的想法。 “陈老,说起来,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哦?”陈岩石看着他。 “省委打算,在下一次的常委扩大会上,专门搞一个革命传统教育。” 沙瑞金的语气变得十分郑重。 “我想请您老人家,亲自出山,给我们这些后辈,讲一讲当年的革命故事。” 王馥真一听,眼睛亮了。 “老陈,这是好事啊!你应该去!” 陈岩石也来了精神,坐直了身体。 “好!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讲得动,我就去!” 沙瑞金要的就是他这个态度。 他趁热打铁,给这次演讲定下了主题。 “那太好了!” “陈老,您要讲,就给我们讲讲一九四五年解放战争时期的云城攻坚战。” 听到“云城攻坚战”这五个字,陈岩石和王馥真的脸色,都瞬间凝重了。 沙瑞金的目光沉静如水,缓缓说道。 “我伯父,沙振江,就是在云城牺牲的。” “您是那扬战役的亲历者,您来讲,最有分量。” “就用你们那一代人的红色血脉,来给我们现在这些干部,洗洗脑,提提神!” 用“红色血脉”,压一压某些人的“官僚习气”和“个人主义”。 这才是沙瑞金的真正目的。 李达康,你再能干,再有本事,你还能大过汉东这片土地上流淌过的革命先烈的鲜血吗? 陈岩石没有多想,他只觉得这是传承革命精神的好机会。 他用力点了点头,拐杖在地上笃笃地敲了两下。 “好!” “我讲!” “一定……讲好!” 谈妥了讲座的事,陈岩石心里的那股子劲儿又上来了。 他看着沙瑞金,把话题又绕了回去。 “瑞金啊,革命传统要讲,但眼下的工作……也得抓。” “省长这个位置,不能总空着吧?” 沙瑞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眼皮都没抬。 他知道这位老革命又要说什么了。 果然,陈岩石的拐杖在地上顿了顿,声音也洪亮了几分。 “我看……达康同志,就很合适!” “这几年京州的变化,我们这些老家伙都看在眼里。” “没有他,哪有今天这新气象?” 王馥真也在一旁帮腔,“是啊瑞金书记。 我们家陈海,现在是市长助理,天天跟着李书记跑,回家就没说过李书记一句不好。” “他说李书记这人,虽然脾气爆,要求严,但是真心实意为老百姓干事,没一点私心。” “把我们家陈海提拔起来,也不是因为我们老的,纯粹是看中他的能力。” 陈岩石听老婆说完,重重地点了点头。 “对!” “重用我儿子的人,能差到哪儿去?” 这话说的,实在又直接。 沙瑞金差点没笑出声。 他放下茶杯,表情严肃起来,看着陈岩石,一字一句地分析。 “陈老,您说的有道理。” “李达康同志的能力,全省上下,有目共睹,尤其是抓经济,那是一把好手。” 他话锋一转。 “但是……” “他的性格,您也知道,太刚,太独!” “有时候为了推工作,不讲方式方法,不顾及班子团结,简直就是一头横冲直撞的犟牛。” “省委的决策,到了他那里,他觉得对的,九头牛都拉不住; 他觉得不对的,省委书记说话都不好使。” “这样一个人,做市委书记,是把尖刀。 可要是做了省长,统领全局……我担心他这匹野马,会脱缰啊。” 沙瑞金这话说得半真半假。 李达康确实不听话,但这正是他忌惮的地方,而不是担心的理由。 陈岩石听了,有些不服气。 “有能力的干部,哪个……没点脾气?” “水至清则无鱼嘛!” 沙瑞金笑了笑,又提起了另外几个人。 “那您看田国富同志呢?” “他党性强,原则硬,搞纪检工作,是铁面无私。” 陈岩石想都没想,直接摇头。 “不行不行。” “老田是把好刀,可你不能……让一把手术刀……去干劈柴的活儿。” “让他管全省的经济民生,那不是……赶鸭子上架嘛。” 沙瑞金心里暗自点头,这倒是句实话。 “那高育良同志呢?” “他可是省委副书记,学者型干部,理论水平高,看问题有深度。” 陈岩石撇了撇嘴,带着点不屑。 “高育良?” “他就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 “讲起大道理来,一套一套的,让他去下面解决个具体问题,他就抓瞎。” “让他当省长?那汉东省的GDP,怕不是要靠写论文来凑了。” 这话说得,又毒又准。 沙瑞金彻底没话了。 省里几个主要人选,都被这位老革命批了个遍,唯独对李达康青眼有加。 看来,陈海这步棋,李达康是真走对了。 眼看陈岩石又要激动,脸都开始涨红,沙瑞金赶紧摆了摆手,使出了拖字诀。 他悄悄看了一眼王馥真,眼神里带着一丝求助。 可不能让老同志再犯脑溢血。 “陈老,您先别激动,听我说。” “省长的人选,兹事体大,不是我沙瑞金一个人能定的。” “这得拿到常委会上,集体讨论,形成共识。” 他顿了顿,又搬出另一座大山。 “再说了,刘省长现在还没到龄,还在位子上呢。 他的意见,我们省委也必须高度重视,对不对?” “这事儿,急不得,得慢慢来。” 一套标准的官腔,滴水不漏。 第86章 还是叫我瑞金同志吧! 他知道,沙瑞金这是在搪塞他。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陈岩石喘了几口粗气。 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金子”,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他试探着,想找回点过去的感觉。 “小金子啊,你现在……当了大官,我们这些……老家伙说话,是不是……不好使了?” “小金子”这三个字一出口,沙瑞金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 他沉默了两秒钟,然后用一种温和但又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 “陈老,您是老前辈,我是晚生后辈。” “以后,您还是叫我瑞金同志吧。” “这样……更合乎规矩。” 同志。 多标准,多正确,又多疏远的一个词。 陈岩石浑身一震,眼神里的光,瞬间就黯淡了下去。 他握着拐杖的手,都有些发抖。 王馥真连忙上前,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老陈,你累了,少说两句。” 陈岩石嘴唇翕动,喃喃自语。 “人啊……” “官做大了,心……就远了……” “远了……” 沙瑞金坐在对面,面带微笑,眼神却不起波澜。 与此同时。 京州市委大楼,书记办公室的灯,依旧亮如白昼。 走廊里,京州市长助理陈海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晚上十点半。 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自家这位老板,简直就是个工作狂魔,一个活生生的“卷王”。 全年无休,二十四小时待机,好像永远不知道疲倦是什么。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李达康中气十足的声音,还夹杂着市公安局长赵东来的汇报。 “大风厂那块地,还有人敢闹事?” “东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三天!三天之内,必须给我彻底解决!” “谁敢再伸手,就给我把他的爪子剁了!” “京州不是法外之地!” 霸道,强势。 陈海在门外听着,心里又是佩服,又是压力山大。 过了几分钟,赵东来顶着一头汗,从办公室里快步走了出来。 看见陈海,只是苦笑着点了点头,就匆匆离去。 陈海整理了一下衣领,敲了敲门。 “请进!” 陈海推门进去,只见李达康正埋头在一堆文件里,头也不抬。 “书记,您还没休息?” “废话。” 李达康吐出两个字,手里的笔就没停过。 “有事快说,我只有五分钟。” 陈海不敢耽搁,连忙从公文包里拿出份文件,站得笔直。 “书记,这是关于光明峰项目下一步的规划方案,有几个地方,需要您来拍板。” 李达康一边飞快地批阅着手头的文件,一边听着。 “说重点。” “第一,关于项目的融资问题,我们接触了几家银行,他们的贷款利率……” “第二,是拆迁安置的进度,还有几户钉子户……” 陈海言简意赅,把几个核心问题汇报了一遍。 李达康听完,手里的文件也正好签完最后一个字。 他把笔往桌上一扔,抬起头。 “银行那边,告诉他们。 京州的项目,他们不投,有的是人抢着投!利率必须给我压到最低!” “至于钉子户,让赵东来配合你们,先礼后兵。 三天之内,解决不了,你这个市长助理,也别干了!” “就这么定了,去执行!” 一番话,干脆利落,不带半点犹豫。 陈海感觉自己后背都冒汗了。 “是!我马上去办!” 他拿着文件,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带上门的那一刻,他长长舒了口气。 压力是真大。 但跟着这样的领导干事,也是真的……过瘾! ...... 夜色如墨。 一辆黑色的奥迪A6,平稳地行驶在返回市区的路上。 车内,李达康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刚刚结束的新能源汽车产业园视察,高强度,高密度,几乎把所有环节都过了一遍。 连轴转了十几个小时,铁打的人也感到疲惫。 开车的陈海,从后视镜里悄悄看了一眼。 他知道,老板的脑子,肯定还没停下。 果然。 李达康没有睁眼,声音却传了过来。 “小陈啊。” “哎,书记,您说。” 陈海立刻坐直了身体。 “你那个儿子,小皮球,上几年级了?” 李达康的话题转得很快,让陈海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书记会关心这个。 “报告书记,上小学三年级了。” “嗯,不小了。” 李达康顿了顿。 “你一个人带着他,不容易。” “工作这么忙,家里总得有个人照应着。” 陈海心里一暖。 他知道,这是李达康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关心。 “还好,书记,有保姆帮忙,我爸妈也时常过来看看。” “那不一样。” 李达康睁开了眼睛,眼神里多了几分长辈的温和。 “保姆是保姆,父母是父母。” “你自己,也该考虑往前走一步了。” “重新组建一个家庭。” 陈海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他沉默片刻,苦笑了一下。 “书记,我这种情况……不好找。” “怎么不好找?” 李达康眉头一挑。 “你是京州市副市长,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怎么,还怕找不到对象?” “别跟我说,你觉得人家未婚姑娘跟你,是耽误了人家。” 李达康的话,直接戳中了陈海的心事。 “两个人过日子,看的是感情,是两情相悦。” “别想那些没用的。” 陈海叹了口气,决定实话实说。 “书记,不瞒您说。” “我前妻生病那几年,为了给她治病,用了一些特殊的药物……” “有一些后遗症。” 他没有说得太明白,但意思已经很清楚。 “我……这辈子,可能就要小皮球这一个孩子了。” 车里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陈海的声音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沉重。 “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过来就当后妈,还没法有自己的孩子?” “这对人家不公平。” “我不能这么自私。” 李达康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后化为一种复杂的认可。 他没再说话,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靠回了座椅。 过了许久,才轻轻吐出几个字。 “你啊……” “心是好的。”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陈海知道,李达康懂了他的意思,也不会再劝。 他心里松了口气,却又涌起另一股情绪。 他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 “书记,其实……” “要说考虑个人问题,我觉得,最该考虑的,是您。” 李达康猛地睁开眼。 “胡说什么?” “我一把年纪了,还折腾这个干什么?” 陈海知道,自己这句话有些冒昧,但他必须说。 第87章 非裸官胜似裸官! “这是政治需要。” 他把车速放慢了一些,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刘省长马上就要退了。” “省里,所有人都盯着那个位置。” “论能力,论资历,论政绩,您都是最有希望接班的。” “这一点,汉东省没人不服气。” 李达康的表情没有变化,但眼神却沉了下去。 他在听。 陈海继续说道。 “但是,您有一个最大的短板。” “就是欧阳菁的问题。” 欧阳菁。 这个名字,是李达康心里的一根刺。 他的前妻,京州城市银行的副行长。 因为受贿,在他眼皮子底下,拿着假护照出逃国外,至今未归。 这是他政治生涯里,最大的一个污点。 陈海咬了咬牙,把话说得更透。 “您现在这个情况,说句不好听的,就是‘非裸官胜似裸官’。” “家里没有配偶,直系亲属又在国外。” “上面在考察干部的时候,这是个硬伤,是绝对的减分项。” “您要是想再进一步,这个问题,必须解决。”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尽快结婚。”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达康盯着陈海,一字一句地问。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高育良的意思?” “是我自己的意思!” 陈海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目光。 “书记,我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我比谁都希望您能好。” “我不想看到您因为这种事,影响了前途。” 李达康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还是把那股火气压了下去。 他知道,陈海是真心为他好。 “行了,我知道了。” 他摆了摆手,语气有些不耐烦。 陈海见状,连忙趁热打铁。 “书记,其实……我这儿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 “省检察院反贪局的,叫陆亦可。” “您可能不熟,但她业务能力特别强,人也正直,年纪也合适。” “最关键的是,她家底干净,政治上绝对可靠。” 李达康冷哼一声。 “陆亦可?” “高育良早就跟我提过了。” 他靠在椅背上。 “我跟她,性格不合。” 陈海愣住了。 “啊?” “书记,您……您跟她见过?” “没见过。” 李达康回答得干脆利落。 “没见过怎么知道性格不合?” 陈海有些急了。 “感觉。” 李达康吐出两个字,直接把天聊死了。 陈海彻底没话了。 这算什么理由? 就在这时。 陈海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头皮瞬间就麻了。 来电显示:陆亦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下意识地想挂断,但李达康的眼神已经扫了过来。 陈海只能硬着头皮,按下了接听键,还小心翼翼地把音量调到了最低。 “喂,亦可……” 他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愤怒的女声。 “陈海!” “你给我评评理!” “那个李达康,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陈海的脸,刷一下就白了。 他亡魂大冒,拼命给电话那头使眼色,尽管对方根本看不见。 “亦可,亦可你小点声,我……我在开车呢……” “开什么车!我气都气饱了!” 陆亦可完全没有接收到信号,依旧在电话那头火力全开。 “我今天听我们领导说了,高育良书记好心好意给他介绍对象,他居然给拒了!” “拒了就拒了吧,理由居然是‘性格不合’?” “我呸!” “他见过我吗?跟我说过一句话吗? 他怎么就知道我们性格不合了?他是会算命啊还是会读心术啊?” “我看他就是瞧不起人!” “不就是个市委书记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是不是觉得我一个反贪局的小处长,配不上他李达康啊?!” “他架子也太大了吧!” 陈海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李达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但陈海知道,书记全听见了。 一字不落。 “亦可,你误会了,李书记不是那个意思……” 他想做最后的挣扎。 “他就是单纯觉得……性格不合……” 陈海的声音,越来越小,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我不管!” 陆亦可还在气头上。 “反正我就是气不过!陈海,这事你得……”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一只手,从陈海身旁伸了过来,拿走了他的手机。 是李达康。 陈海的心跳,骤然停止。 只见李达康把手机放到耳边,平静地说道。 “陆处长吗?” “我是李达康。”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连电流的嘶嘶声都听不见了。 李达康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我再说一遍。” “高书记向我介绍你的时候,我就明确表示过,我们性格不合。” “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与你的职务、级别、能力,没有任何关系。” “不存在谁看得起谁,或者谁看不起谁的问题。” “单纯,就是不合适。” 说完,他停顿了两秒。 电话那头,依旧是死一样的沉默。 似乎能听到一个女孩子,正在拼命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不敢。 李达康没有再等,把手机从耳边拿开。 就在这时,电话被对方飞快地挂断了。 屏幕上,只留下一串通话结束的数字。 李达康把手机递还给陈海,脸上的表情,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重新靠回座椅,闭上眼睛。 “开车。” “是……书记。” 陈海哆哆嗦嗦地接过手机。 他重新发动汽车,车子缓缓汇入车流。 车厢里,寂静无声。 陈海却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一会儿,车子平稳地停入地下车库。 李达康推开车门,迈步而出。 陈海瘫在驾驶座上,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 李达康回到家时,安迪已经在了。 她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 “回来了?” 空气中,飘散着饭菜的香气。 李达康的表妹田杏枝系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哥,你回来啦!饭马上就好,你先歇会儿。” 李达康换下皮鞋,整个人松弛下来。 他走到沙发旁,挨着安迪坐下,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调侃。 “哟,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搁家扮贤妻良母呢?” 安迪头也不抬,视线依旧盯着屏幕。 第88章 当好朋友也很好! 安迪敲下最后一行代码,合上电脑。 “他会给你穿小鞋的。” “我知道。”李达康揉了揉眉心,“所以我必须尽快结婚。” 安迪转过头,看着他。 “就因为那个‘非裸官胜似裸官’的由头?” 所谓“裸官”,是指配偶和子女均已移居国外的国家工作人员。 安迪虽然保留着中国国籍。 但她的事业重心、大部分资产和亲人都在华尔街。 从某些角度看,李达康的情况确实容易被人拿来做文章。 “对。”李达康点头,“沙瑞金这个人,最擅长抓这种小辫子。 我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安迪沉默了。 她知道李达康的处境。 在汉东这个复杂的政治生态里,一步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这时,田杏枝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肉从厨房里走出来。 “吃饭啦!哥,安迪姐,快来!” 她把菜放在餐桌上,看着沙发上般配的两人,忍不住插话。 “哥,安迪姐,我刚才听你们说要结婚……那不是挺好的嘛?” 田杏枝是个实在人,想法也简单。 “你们俩这么般配,早就该结婚了!拖着干嘛呀?” 安迪笑了笑,笑容里有些无奈。 “杏枝,不是所有般配的人都一定要结婚的。” 她站起身,走到餐桌旁。 “当好朋友,也很好。” 田杏枝眨了眨眼,脑子里全是问号。 好朋友? 你们这都住一起了,还叫好朋友? 城里人的想法,她实在是搞不懂。 “行了,吃饭。” 李达康开口,中止了这个话题。 他知道,再说下去,以田杏枝的脑回路,估计要宕机了。 晚饭后,田杏枝收拾碗筷去了厨房。 客厅里,李达康拿出了他的宝贝——一个连接着手机的麦克风。 他打开语音码字软件,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雷打不动的“副业”。 “第一章,龙潜于渊……建文四年,燕王朱棣挥师南下,破金陵,改元永乐……” 他口若悬河,手机屏幕上,文字如瀑布般流淌而下。 安迪则坐在一旁,拿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聊着天,手指在屏幕上点点划划。 一个小时后,李达康口干舌燥地结束了今天的更新。 他喝了一大口水,看向安迪。 “忙完了?” 安迪放下手机,把屏幕转向他。 “给你物色了个结婚对象。” 屏幕上,是一张女孩子的照片。 “关雎儿,我以前的邻居,世界五百强外企的实习生,刚刚转正。” 安迪介绍道。 “家境良好,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性格特别好,温柔体贴,绝对是那种温婉居家的类型。” “我跟她说了,介绍个对象给她。” “我只说你在体制内工作,没提你的具体职位。” 李达康看着照片。 他摇了摇头。 “不行。” “为什么?”安迪不解。 “年龄差距太大了。”李达康说出自己的顾虑, “她这个年纪,父母怎么可能同意她嫁给一个比她大二十岁,还带着个女儿的男人?” “她是个好姑娘,适合当一个好妻子。” “但,不适合我。” 安迪闻言,忽然促狭地笑了起来。 “怎么,怕自己老牛吃嫩草啊?” 她凑近李达康,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再说了,年龄大的男人,会疼人。” 李达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忽然伸出双臂,一把将安迪打横抱了起来。 安迪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你干嘛!” 李达康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在疼别人之前……” “我还是先疼疼你吧。” 夜深了。 李达康睡得很沉,呼吸均匀有力。 身旁的安迪也一改往日的浅眠,睡得安稳。 对他们而言,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 但对汉东省委书记沙瑞金来说,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他站在省委大院的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焦虑。 彻头彻尾的焦虑。 来汉东已经两个月了。 整整两个月。 除了大刀阔斧地拆掉了一个碍眼的月牙湖美食城,他几乎毫无建树。 这算什么政绩? 拆迁办主任的活儿吗? 他来汉东,是要肃清赵立春留下的遗毒,是要把汉东这潭深不见底的水给搅动起来。 可现在呢? 水面平静无波。 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都还好端端地待在原地。 他甚至能想象到,京城里的老领导们看到报告时,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沙瑞金,高开低走啊。” “雷声大,雨点小。” “无能。”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不行。 不能再这么温水煮青蛙了。 必须找到一个突破口,一个能一刀切下去,让所有人都感到疼的口子。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窗玻璃上无意识地划着。 一个名字,渐渐在他脑海里清晰起来。 吕梁。 汉东省检察院反贪局副局长,前任代理局长。 一个死在车祸里的人。 一扬被定性为意外的车祸。 沙瑞金的眼神变得锐利。 就从你开始。 同一片夜空下,汉东省公安厅长祁同伟,正站在省委副书记高育良家的客厅里。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老师,美国那边传来消息……” 祁同伟的声音有些干涩。 “丁义珍的追逃小组,无功而返。” 他低着头,不敢去看高育良的眼睛。 高育良端着茶杯,没有说话。 但祁同伟知道,老师生气了。 丁义珍跑了,他祁同伟谋求的那个副省长位置,也跟着一起跑了。 煮熟的鸭子,飞了。 “我知道了。” 许久,高育良才放下茶杯,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副省长的事,以后再说吧。” “你的公安厅长,我还能保你坐稳。” 祁同伟猛地抬头,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 “老师,我……” “我累了。” 高育良摆了摆手,直接下了逐客令。 “你回去吧。” 祁同伟第一次感到了一股疏离。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撒娇可以求助的得意门生。 他只是一颗棋子。 一颗,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的废棋。 祁同伟什么也没说,默默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门关上的那一刻,他插在裤兜里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 送走了祁同伟,高育良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不是因为丁义珍的事烦心。 丁义珍跑了,对祁同伟是致命打击,对他来说,不过是少了一张牌而已。 真正让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是另一件事。 是枕边人,高小凤。 第89章 离婚! 一件足以让他粉身碎骨的事。 “育良,有件事……我一直没敢跟你说。” “结婚前,我姐姐……给了我一笔钱。” “多少?” “两……两亿港币的信托基金。” 高育良当时就懵了。 “还有……还有吕州那套一千五百万的别墅。” 高小凤的声音越来越小,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高育良只觉得天旋地转。 两亿港币! 一千五百万的别墅! 高小琴!好大的手笔! 这是钱吗? 不! 这是埋在他身下的一颗巨型地雷!随时能把他炸得尸骨无存! 他一辈子爱惜羽毛,自诩学者型官员,到头来,却被自己的女人拖下了水。 他看着高小凤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心里第一次涌起了滔天的悔意。 为什么要招惹这对姐妹? 为什么要去那个该死的山水庄园?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切割。 必须立刻进行切割。 离婚。 只有离婚,才能在法律上和这笔巨款划清界限。 虽然他们还有一个儿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完全断绝关系。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是自保的唯一出路。 高育良闭上眼,满脸疲惫。 第二天,省委书记办公室。 沙瑞金拨通了一个加密电话。 电话那头,是他公安部的老同学。 “老同学,帮我个忙。” “说。” “给我推荐一个刑侦方面的高手,要绝对可靠,能办铁案的。”沙瑞金开门见山。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起来。 “老沙,你这是舍近求远啊。” “什么意思?” “你们汉东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吗?” “谁?” “京州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来。” 老同学的语气十分肯定。 “那小子,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 刚正不阿,业务能力超强,尤其是刑侦,绝对是全国都排得上号的尖子。” “让他去查,保证给你查个底朝天。” 赵东来? 沙瑞金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赵东来。 一个能力出众的干将。 但问题是,赵东来是李达康一手提拔起来的,是李达康最信任的政法干将。 同时,他名义上,也归祁同伟的省公安厅领导。 而吕梁的车祸,沙瑞金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李达康。 让李达康的爱将,去查可能跟李达康有关的案子? 这不是让狐狸去看鸡窝吗? 沙瑞金的内心充满了犹豫。 可老同学的推荐,他又不好直接驳回。 这会显得他连自己省里的干部都信不过。 “好。” “就让他来。” 事后,沙瑞金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一下。 又一下。 节奏沉闷,像敲在他的心上。 赵东来。 李达康的刀。 他最终还是用了这个人。 不是他无人可用,而是他被规则困住了。 老同学的推荐,他不能不给面子。 省管干部的任用,他不能凭个人好恶说换就换。 这是一种无力感。 一种身居高位,却依然被一张无形的大网束缚住的无力感。 他甚至能预见到结果。 赵东来会拿出一份天衣无缝的调查报告。 用无数专业的刑侦术语和证据链,再次证明吕梁的车祸,就是一扬意外。 一扬彻头彻尾的,无可挑剔的意外。 然后呢? 他能怎么办? 拿着报告,质疑一个全国顶尖的刑侦专家? 那会成为整个汉东官扬的笑话。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来。” 高育良推门而入。 “书记。”高育良站定,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疲惫。 “丁义珍的追逃……失败了。” 沙瑞金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紧紧盯着高育良。 “跑了?” “不。”高育良摇了摇头,“是根本没找到人。” “我们的人扑了个空,美国方面说,丁义珍入境之后,很快就消失了,不知去向。” 沙瑞金沉默了片刻。 “有人通风报信。” 这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书记,这事儿……不好说啊。” 高育良叹了口气,开始掰着指头数。 “抓捕丁义珍的决定,是省委常委会上定的。” “具体的行动方案,是省检察院反贪局制定的。” “负责执行的,有省公安厅,有京州市公安局,还有机扬、铁路的同志。” “这么多人,这么多环节,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怎么查?” “查谁?” 高育良摊开手。 “总不能把所有知情人都当成内鬼来查吧?那我们汉东的干部队伍,不成筛子了?” 沙瑞金盯着高育良,他知道高育良说的是事实。 但也正因为是事实,才更让他感到憋闷。 一张巨大的关系网,盘根错节,罩在汉东的上空。 丁义珍,不过是这张网上漏下去的一条小鱼。 他挥了挥手,示意高育良可以走了。 高育良转身离开,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关上。 沙瑞金拿起桌上的加密电话,直接拨给了省纪委书记田国富。 “老田,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十分钟后,田国富出现在了办公室。 “瑞金书记。” 沙瑞金没有废话,直接切入主题。 “老田,丁义珍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明面上的线索断了,我们就走暗线。” 田国富神情一凛,立刻明白了沙瑞金的意思。 “书记,您的意思是?” “你,亲自负责。”沙瑞金的目光灼灼。 “从纪委系统里,挑选几个最精干、最可靠的同志,绝对保密。” “组建一个秘密追逃小组。” “立刻动身,去美国。” “告诉他们,不用管美国人怎么说,自己去找! 掘地三三尺,也要把丁义珍给我挖出来!” 沙瑞金的声音带着力量。 “这次行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他死死盯着田国富。 “如果再走漏了风声,老田,我第一个就查你!” 田国富郑重地点了点头。 “书记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可惜,沙瑞金并不知道。 此刻的丁义珍,早已不在灯红酒绿的美利坚。 他正站在遥远的非洲大陆上,顶着炎炎烈日。 看着眼前那片杂乱的工地,盘算着自己金矿大亨的下半生。 这扬从一开始就方向错误的秘密追逃,注定是一扬徒劳无功的奔波。 第90章 这是绑架! “行了行了,都别跟奔丧似的。” 赵瑞龙把烟头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慢悠悠地开了口。 “不就是刘新建那个怂包嘛,快吓尿了,天天给我打电话哭丧。” 他模仿着刘新建的哭腔。 “‘瑞龙啊,救救我啊!那个蔡成功疯了,他要举报我,他要把我们都拉下水啊! 我要回国,我要自首!’” 赵瑞龙嗤笑一声,满脸不屑。 “瞧他那点出息!” 高小琴把一杯沏好的茶推到他面前,忧心忡忡地说: “瑞龙,这可不是小事。” “刘新建是汉东油气集团的一把手。 他要是真的回来投案,把集团那些烂账全都抖出来,那我们……” 她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怕什么?”赵瑞龙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一个蔡成功而已。” “把他嘴堵上,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祁同伟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怎么堵?” 赵瑞龙咧嘴一笑,笑容里透着一股子狠戾。 “这事儿,我熟啊。” 他把茶杯放下,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 “我找几个靠谱的人,去大风厂,把他老婆孩子‘请’出来。” 他特意在“请”字上加了重音。 “带到吕州我那个度假村去,好吃好喝招待着。” “然后给蔡成功打电话,让他拿手里的证据来换人。” “这……这是绑架!” “绑架?”赵瑞龙哈哈大笑。 “嫂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这是家庭矛盾,我们是去调解的。” 他脸上的笑容猛地收敛。 “他要是不识抬举,非要鱼死网破……” “那就让他一家三口,在吕州,人间蒸发。” “怎么样?” “玩‘失踪’,总比出人命的案子,动静小多了吧?” 房间里一片寂静。 高小琴端着茶壶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三条人命!赵瑞龙,你疯了?!” 她声音尖锐。 “这要是捅出去,天都要塌下来了!谁都保不住我们!” 一直沉默的祁同伟,终于开口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小琴,你别慌。” “瑞龙说的,有道理。” 高小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同伟,你……” 祁同伟掐灭了烟。 “死三个人,是惊天大案,省委书记都得亲自督办。” “但是,失踪三个人呢?” “顶多就是一则社会新闻,过几天就没人记得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山水庄园的夜景。 “而且,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侯亮平刚跟蔡成功闹翻,两个人现在是仇人。” “这时候蔡成功一家失踪了。 所有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侯亮平,是他们发小反目,黑吃黑。” “谁能想到,是我们动的手?” 祁同伟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这叫,借力打力。” 赵瑞龙一拍大腿,兴奋地站了起来。 “对!还是厅长想得周到!” “就这么办!” 他看着一脸惊恐的高小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怕什么!我办事,你放心!” “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保证做得干干净净,神不知鬼不觉,连根毛都让他们找不着!” 赵瑞龙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快意。 “这个蔡成功,不自量力,敢跟老子斗!” “我就让他全家都清清楚楚地知道,死字,到底是怎么写的!” 赵瑞龙那句“死字,到底是怎么写的”,狠狠扎进高小琴的心里。 这个男人,不是在开玩笑。 他眼里的那种兴奋,是装不出来的。 他真的会动手。 而且,他真的杀过人。 祁同伟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冰冷的告诫。 他拿起桌上的烟盒,又抽出一根,点上。 “小琴,你还没明白吗?” “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蔡成功手里的账本,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侯亮平就是那个点炸弹的人。” “这颗炸弹不拆掉,我们所有人都得粉身碎骨。” 祁同伟的声音很轻。 “瑞龙的办法,虽然糙了点,但很管用。” “快刀斩乱麻。” “做生意,讲究的是风险控制。” “现在,这就是最好的风控方案。” 赵瑞龙翘起二郎腿,得意洋洋地晃着。 “你就是想得太多。” “瞻前顾后,成不了大事。” “我跟你说,这事儿要办,就得趁早。” 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天。” “三天之内,我让蔡成功一家,从汉东彻底消失。” “对外就说,他欠了高利贷,带着老婆孩子跑路了。” “我再找几个人,去他家门口泼几次红油漆,写几个讨债的大字报。” “你说,警察来了,会怎么想?” “这不就是一笔烂账引发的跑路事件吗?” “谁会想到我们头上来?” 赵瑞龙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这波操作,我熟。” 高小琴的身体瘫软在椅子上。 她知道,自己反对不了。 在这个房间里,她是最弱的那个。 祁同伟是决策者,赵瑞龙是执行者。 而她,只是一个被绑上战车的同谋。 祁同伟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把烟灰弹进烟灰缸里。 “小琴,别怕。” “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他这句话,给了高小琴最后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祁同伟。 良久,她点了点头。 赵瑞龙见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行了!就这么定了!” “我这就去安排!” 他走到高小琴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力气大得让她一个趔趄。 “放宽心。” “等这事儿过去了,吕州那个度假村,送你了。” 说完,他大笑着,推门而出。 房间里,只剩下祁同伟和高小琴。 还有一室的烟味、阴谋。 祁同伟走到高小琴身边,轻轻握住她冰冷的手。 “会没事的。”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 …… 与此同时,省政府大楼。 省长刘建新放下了手中的红色电话,表情凝重。 电话是他的老领导,一位已经退居二线,但影响力依然巨大的长者打来的。 电话里,老领导没有提任何要求,只是和他拉家常。 聊到了汉东最近的发展。 “小刘啊,我看了新闻,你们汉东的光明峰项目,搞得不错。” “那个李达康,有魄力,敢担当。” “在那么大的压力下,硬是把项目保住了,不简单。” 刘省长恭敬地听着。 “还有那个新能源汽车产业园,也是他的手笔吧?” “这可是为国家未来的能源战略探路子,是功在千秋的大事。” “这个同志,有大局观。” 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夸奖。 这是在表态。 这是在为李达康铺路。 第91章 提名李达康同志! “你也要到龄了。” “这个班,要交好。” “要交给一个能干事、敢干事,还能干成事的人手里。” 老领导最后这句话,几乎就是明示了。 刘省长放下电话,在办公室里踱步。 他很清楚,省委书记沙瑞金对李达康的行事风格,一直颇有微词。 沙书记欣赏的是稳扎稳打,而李达康,是典型的“闯将”,一路走来,争议不断。 在汉东的政治格局里,沙瑞金和李达康,隐隐有些王不见王的意思。 如果自己现在提名李达康,无异于直接站在了沙瑞金的对立面。 这会让他退休前的最后一段时光,过得非常不舒服。 可是,老领导的知遇之恩,不能不报。 没有老领导当年的破格提拔,就没有他刘建新的今天。 这份人情,大过天。 刘省长站定,眼神变得坚定。 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 “小张,备车。” “去省委沙书记办公室。” 沙瑞金正在看一份关于汉东干部队伍建设的报告。 当秘书敲门,说刘省长来了的时候,他有些意外。 “老刘?快请进。” 沙瑞金放下文件,起身相迎。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不在自己办公室里遥控指挥,跑到我这儿来啦?” 沙瑞金开了个玩笑,想让气氛轻松些。 刘省长却没什么笑容。 “沙书记,我来,是想跟您,正式谈一谈下一任省长的人选问题。” 他开门见山,没有半点绕弯子。 沙瑞金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示意他在沙发上坐。 “哦?” “老刘,你有什么想法?” 刘省长坐得笔直,看着沙瑞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个人,提名李达康同志。” “作为下一任省长的候选人。” 空气瞬间凝固了。 沙瑞金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盯着刘省长,眼神在审视。 李达康? 他怎么都没想到,刘省长会提出这个名字。 “老刘,你这个提名……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啊。” 沙瑞金缓缓放下茶杯,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李达康同志的能力,我是认可的。” “但是他的风格,你也知道,争议很大。” “你确定,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刘省长点点头,语气不容置疑。 “我确定。” “沙书记,汉东现在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省长?” “需要一个敢于打破常规,敢于啃硬骨头的闯将!” “李达康在京州搞的GDP,大家有目共睹。” “光明峰项目,新能源汽车,哪一个不是硬仗?” “他都打下来了。” “汉东要发展,就需要这样的干部。” 沙瑞金沉默了。 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大脑飞速运转。 刘省长马上就要退休了,按理说,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求稳,是安安稳稳地退下去。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冒着得罪自己的风险,力挺李达康?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里面,必有深意。 沙瑞金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老刘,前段时间,省纪委冻结了125名拟提拔干部的考察程序。” “这件事,你怎么看?” 他这是在试探。 他想看看,刘省长是不是想用提名李达康,来交换这批干部的解冻。 毕竟,那名单里,有不少是刘省长线上的人。 刘省长摇了摇头,神色坦然。 “沙书记,干部的任用,我完全拥护省委的决定。” “谁有问题,就查谁,绝不姑息。” “这件事,和我的提名,没有任何关系。” “我再说一遍,我提名李达康,纯粹是出于公心,我认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下,沙瑞金是彻底困惑了。 不为自己的亲信谋求利益。 不为自己的退休生活铺平道路。 就这么硬邦邦地,抛出了一个最让他感到意外和棘手的人选。 图什么? 沙瑞金想不通。 能让刘建新这种级别的老狐狸,不惜得罪自己也要办成的事…… 背后那个打招呼的人,级别一定更高。 高到他沙瑞金,也必须掂量掂量。 沙瑞金的脑海里,闪过几个名字。 他的脸色,也随之变得愈发深沉。 “好。” “老刘,你的意见,我收到了。” “我会认真考虑的。” 沙瑞金站起身,结束了这次谈话。 刘省长也站了起来,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看着刘省长离去的背影,沙瑞金眯起了眼睛。 李达康。 你背后,到底站着谁? 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李达康刚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一个加密的号码。 李达康精神一振,立刻接了起来。 “哥。”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 是他的亲哥哥,共和国的上将,李健。 “达康,事情办妥了。” 李健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力量。 李达康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上头的老领导们,都点头了。” “我找人跟刘省长那边打了招呼,他应该已经跟沙瑞金摊牌了。” “哥,你这……你这可真是……” 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惊喜? 震惊? 还是别的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哥哥,办成了一件他想都不敢想的大事。 而且是这样地不声不响。 “这事儿,我从年前就开始运作了。” “一直没告诉你,是怕你分心。” 李健顿了顿,继续说道。 “再说了,告诉你有什么用?” “你在汉东,鞭长莫及,除了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 “反而让你缩手缩脚,影响你正常工作。” 李达康深吸一口气,心头涌上一股暖流。 是啊。 这种层面的博弈,他李达康确实插不上手。 哥哥这是在为他负重前行。 “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先别急着感动。” 李健的语气陡然严肃。 “我跟你说,现在才是最要劲的时候。” “这个位置,盯着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看着你,就等你出岔子,好把你拉下马。” “所以,你自己,屁股一定要擦干净!” 李健的声音,一下下敲在李达康的心上。 “任何把柄,都不能让人抓住,一丁点儿都不行!” “尤其,”李健话锋一转,“是你那个婚姻问题!” 来了。 李达康心里咯噔一下。 “欧阳菁卷着钱跑到美国,到现在都没回来。” “你现在这个身份,算什么?” “说你是‘裸官’吧,你们离婚了,手续齐全。” “可说你不是吧,一个随时可能暴雷的前妻在国外,银行里还有说不清的账。” “这像话吗?” 第92章 何曾怕过? “达康,这不是小事,这就是一颗埋在你身边的定时炸弹!” “随时都可能被人引爆!” 李达康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哥哥说的都是事实。 这个问题,一直是他最大的心病。 “哥,你放心,经济上我绝对没问题!” 他急忙解释。 “我这几年在体制内,一分钱不该拿的都没拿。” “我屁股干净得很!” “至于钱……” 李达康苦笑一下。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这几年业余时间写写官场小说,在网上还挺火。” “一个月稿费,大几十万,有时候能到一百万。” “全是正当收入,税都交得足足的。” “……”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李健显然是被这个消息给震住了。 自己的弟弟,一个市委书记,居然还是个年入千万的网文大神? 这画风……也太魔幻了。 “行啊你,李达康!” 半晌,李健才哭笑不得地开口。 “你小子,藏得够深的啊!” “这事儿你要是不说,我打破脑袋也想不到。” “行,经济上没问题,那就好办多了。” 李健的语气轻松了不少。 “但是,结婚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你必须尽快再婚,彻底断了‘非裸官’这个争议点。” “这对你,对我们整个家,都至关重要!” “我来想办法,托人给你物色一个。” “你放心,家世清白,人品可靠,绝对不会给你添乱。” 李健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只有一个要求。” “中组部下来考察之前,你必须把结婚证给我领了!” “听到没有!” 这已经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李达康知道,这是哥哥在保护他。 他没有理由拒绝。 “行,哥,这事儿我听你的。” 他沉声答应。 “我这边……对对方也没什么太多要求。” 李达康想了想,脑海里闪过欧阳菁那张强势的脸。 “就一点,性格好一点,别太强势了。” “我这工作已经够累了,实在不想回家还跟演宫斗剧一样,天天吵架。” “累。” 他只说了一个字。 电话那头的李健沉默了。 他知道,弟弟这些年,不容易。 “你放心。” 李健郑重地承诺。 “人品,我放在第一位,给你把关。” “你就安安心心,站好最后一班岗,准备接班吧。” 电话挂断了。 李达康的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京州。 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河。 他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位置,是当仁不让。 放眼整个汉东,除了他李达康,还有谁能把经济这摊子事给盘活? 他不是为了权力,而是为了做事。 为了让这片土地,变得更好。 至于沙瑞金…… 李达康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太了解沙瑞金了。 一个空降下来,急于树立绝对权威,却对经济一窍不通的省委书记。 自己一旦当上省长,主管全省经济。 两个人的矛盾,必然会爆发。 那将是一场关于汉东未来发展道路的话语权之争。 一个外行,想要强行指挥内行。 这怎么可能? 李达康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斗争,从提名开始的那一刻,就已经无法避免。 那就来吧。 他李达康,何曾怕过? …… 省委书记办公室。 沙瑞金背着手,来回踱步。 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刘建新的话,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不为亲信。 不为自己。 纯粹出于公心? 鬼才信! 这里面要是没鬼,他沙瑞金的名字倒过来写! 能让刘建新这只老狐狸,不惜撕破脸皮也要硬顶自己的人,背后站着的,到底是谁? 他必须搞清楚。 沙瑞金猛地停下脚步,抓起桌上的红色电话。 他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京平吗?是我,瑞金。”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嗯……” “我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汉东的李达康,你了解多少?”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沙瑞金的眼睛眯了起来。 “哦?” “有这回事?”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随之变得铁青。 “行。” “我知道了。” “对,没什么别的事,就是随便问问。” “好,改天回京城再聚。” 啪。 他重重地挂断了电话。 整个办公室,安静得可怕。 沙瑞金缓缓坐回自己的椅子里,身体深深地陷了进去。 他点燃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有愤怒,有不甘,更有被人架在火上烤的憋屈。 他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李达康的背后,果然有通天的大人物。 虽然京平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 上面,恐怕已经内定了。 他沙瑞金,汉东省的一把手,在这个决定性的时刻,居然被绕开了! 这是什么? 这是釜底抽薪! 这是对他权威的公然挑衅! 好啊。 好一个李达康! 好一个刘建新! 好一个……暗中布局的幕后高人! 沙瑞金的拳头,在桌子底下悄然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怒火,在他的胸中熊熊燃烧。 让他捏着鼻子,就这么认了? 让李达康顺顺当当上来,成为自己的副手? 然后呢? 让一个背后有通天背景,做事又霸道强势的“GDP干将”来做省长。 他这个省委书记还怎么干工作? 汉东,到底是他沙瑞金说了算,还是他李达康说了算? 不行! 绝不行! 这个口子,绝不能开! 他沙瑞金来汉东,是来干事业的,不是来当橡皮图章的!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疯狂滋长。 既然你们想让他上。 我偏不让他上! 第93章 故作镇定? 他要让上面的人看看。 强行把李达康按在汉东省长的位置上,只会造成汉东班子的分裂。 这对谁都没有好处。 与其让汉东陷入无休止的内斗,影响大局。 不如…… 把李达康调走! 调到别的省份去当省长。 天下的位置多的是,你李达康能力强,去哪里不能发光发热? 何必非在我沙瑞金的一亩三分地里? 这,就是他的阳谋。 我不是要毁了你李达康的前程。 我只是不想让你在汉东,威胁到我的权威。 沙瑞金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圈。 既然决定了要亮剑,那就必须快、准、狠。 第一剑,就要刺向李达康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吕梁。 那个已经死在车祸里的反贪局副局长。 当初,吕梁的车祸案,京州方面给出的结论是意外。 但沙瑞金是什么人? 他上任汉东之后,把所有重要的卷宗都翻了个底朝天。 吕梁这个案子,疑点重重。 只是当时他初来乍到,根基不稳,又没有确凿的证据,才暂时搁置。 现在,正好可以拿出来用一用。 他不是要真的翻案。 他要的是一个态度。 一个敲山震虎,打草惊蛇的态度! 他要看看,他提起吕梁的时候,李达康会是什么反应。 心虚? 惊慌? 还是……故作镇定? 只要李达康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他就能顺藤摸瓜,把这盆水搅得更浑! 想到这里,沙瑞金拿起了桌上的红色电话。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拨通了李达康的办公室。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喂,我是李达康。” 电话那头,传来李达康沉稳而略带沙哑的声音。 沙瑞金靠在椅背上,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达康同志,是我,沙瑞金。” “哦,瑞金书记,您好您好。”李达康的语气很客气。 “有个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沙瑞金缓缓说道。 “书记您指示。” 沙瑞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关于之前反贪局吕梁同志的车祸案,我最近重新看了卷宗,感觉里面有些疑点。” “所以,我考虑,是不是可以重启调查?” “让京州市局的赵东来同志牵头。 省纪委和省检察院派人配合,组成一个联合调查组,把这个案子……彻底查清楚。” 他说完,便不再作声。 整个听筒里,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沙瑞金的耳朵,像雷达一样竖着。 他在捕捉李达康任何一丝情绪的泄露。 然而,他失望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大概三秒钟。 然后,李达康的声音再次响起,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带着一种……赞同! “我同意!” “瑞金书记,您这个提议太及时了!” “不瞒您说,对于吕梁同志的牺牲,我一直耿耿于怀!” “一个在反贪战线上奋战了半辈子的老同志,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我心里过意不去啊!” “我早就觉得这事儿有蹊跷,只是……唉,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现在您提出来了,我举双手赞成!必须查!一查到底!” 李达康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这一下,反倒把沙瑞金给整不会了。 这……这剧本不对啊! 他预想中的推诿、迟疑、甚至是反对,通通没有出现。 李达康答应得也太爽快了吧? 爽快得……就像是在等着他开口一样。 沙瑞金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好。” 他压下心中的惊疑,沉声说道。 “既然你也同意,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你通知一下赵东来,让他理清一下思路,下午直接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们当面碰一碰。” “好的,瑞金书记,我马上通知东来局长!” 李达康干脆利落地应下。 “那就这样。” 啪。 沙瑞金挂断了电话。 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阴沉。 李达康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是故布疑阵,故意表现得这么坦荡,想让他心生忌惮? 还是说……吕梁的死,真的和他李达康没有半点关系?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这第一剑,算是劈在空处了。 不仅没伤到李达康,反而让他借机表现了一把高风亮节。 真是个老狐狸! 沙瑞金在心里暗骂一句。 …… 另一边,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李达康放下电话,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 沙瑞金想干什么,他门儿清。 不就是想拿吕梁的案子来敲打他,试探他的底牌吗? 甚至,还想借着这个由头,往他身上泼脏水,给他上省长之路添堵。 想法是好的。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吕梁的死,确实不是意外。 但幕后黑手,根本不是他李达康。 而是另有其人! 比如,汉东公安厅的厅长,祁同伟! 当初,吕梁正在秘密调查山水集团。 而山水集团的背后,站着的就是高小琴,以及她背后的祁同伟。 吕梁一死,这条线索也就断了。 李达康早就怀疑是祁同伟下的黑手,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现在沙瑞金要重启调查,简直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至于沙瑞金想借机拉拢赵东来? 李达康更不担心。 赵东来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脾气秉性他一清二楚。 忠诚,而且脑子活。 沙瑞金那点小九九,根本瞒不过赵东来的眼睛。 想挖他的墙角? 呵呵。 李达康拿起另一部电话,直接打给了赵东来。 “东来,你现在马上来一趟省委,直接去沙书记的办公室。” 电话那头的赵东来明显愣了一下。 “李书记,这……沙书记找我?” “对。” “关于吕梁的案子,沙书记决定重启调查,让你牵头。” “到了那儿,沙书记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实话实说。” “态度要端正,全力配合,明白吗?” 赵东来立刻反应过来。 他连忙应道:“明白!李书记,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李达康靠在椅子上。 沙瑞金啊沙瑞金。 你想斗? 我李达康奉陪到底! 汉东这盘棋,还远没到分出胜负的时候呢。 …… 下午,省委书记办公室。 赵东来站在沙瑞金的办公桌前,身姿笔挺,不卑不亢。 “沙书记,您好,我是京州市公安局赵东来。” “李书记已经跟我交代了,关于吕梁同志的案子,我们市局一定全力配合省委的调查!” 他开门见山,直接点明是李达康让他来的。 既是表明立场,也是一种试探。 沙瑞金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主动从办公桌后走出来,热情地握住赵东来的手。 “东来同志,来,坐。” 第94章 会不会有什么别情? 他亲自把赵东来让到沙发上,又让秘书泡了茶。 这番礼遇,让赵东来心里暗自警惕。 这位省委一把手,葫芦里卖的药,恐怕不简单。 “东来同志,不要紧张嘛。” 沙瑞金坐在他对面,亲自给他递过一杯茶,笑着说。 “今天请你来,就是想以一个私人的身份,随便聊聊。” “你是一线的老刑侦了,对于吕梁同志的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来了。 正题终于来了。 赵东来心里跟明镜似的,但脸上却露出一副实事求是的神情。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 “沙书记,说实话,当初结案的时候,我心里就犯嘀咕。” “从现场勘查的各种痕迹来看,定性为意外交通事故,证据链是完整的。” “但是,直觉告诉我,这事儿有蹊跷。” “太巧了。” “吕梁局长当时正在查一个大案子,节骨眼上就出了车祸,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沙瑞金点了点头,眼神里流露出赞许。 “说得好!英雄所见略同啊!”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那你觉得,这背后……会不会有什么别情?” 赵东来面露难色。 “书记,我们公安办案,最讲究的就是证据。” “没有证据,再多的怀疑也只是猜测,上不了台面。” 他话锋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 “不过……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沙瑞金立刻道。 赵东来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说道。 “其实,当初案子结束之后,李书记曾经私下里找我聊过一次。” “他当时就明确表示,他认为吕梁同志的死,百分之百是一起蓄意谋杀!” “什么?” 沙瑞金的眼睛猛地一亮,身体坐直了。 这可是个重要的信息! 赵东来仿佛没看到他的反应,继续说道。 “李书记说,像吕梁这样的老纪检。 肯定是在查案过程中,触碰到了某些人的核心利益,才会被下此毒手。” “他还说,对手的手段非常高明,做得天衣无缝,想从正面找到证据,恐怕比登天还难。”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表达了李达康对案件的“真实看法”,又把找不到证据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更重要的是,他把李达康塑造成了一个早就洞悉真相,却苦于无法行动的正面形象。 沙瑞金听完,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他原本想通过赵东来,找到李达康心虚的证据。 结果赵东来三言两语。 就把李达康给摘得干干净净,甚至还给他戴上了一顶“高瞻远瞩”的帽子。 这赵东来,是个人才啊! 可惜,是李达康的人才。 沙瑞金不死心,追问道。 “那……达康同志有没有跟你提过,他怀疑的对象是谁?”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只要赵东来说出一个名字,哪怕只是猜测,他都能大做文章。 然而,赵东来却果断地摇了摇头。 “没有。” “李书记一个字都没提过。” “他只是从一个领导和同志的角度,表达了他的判断。” “至于具体的内情,我想,李书记肯定也是不知道的。”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余地。 那意思很明确。 别问了。 问了也不知道。 就算知道,也不会说。 我,赵东来,是李达康书记的人。 沙瑞金看着赵东来那张写满了“忠诚”的脸,心里彻底明白了。 这个墙角,挖不动。 一丝一毫的可能性都没有。 他费尽心机布下的局,想用重启调查来给李达康添堵。 结果,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李达康不仅毫发无损,还顺手接过了“为牺牲同志伸张正义”的道德大旗。 而他自己,除了推动了一件本就该查的案子,没捞到任何政治上的好处。 这次交锋,他输了一招。 沙瑞金的脸上,笑容未变,但眼神里的那股热情,已经悄然冷却。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好,我明白了。” “东来同志,你的态度很好,觉悟也很高。” “这个案子,就拜托你了。” “一定要排除万难,把幕后的黑手给我揪出来!还吕梁同志一个公道!” “是!请沙书记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赵东来站起身,敬了一个标准的礼。 看着赵东来离开的背影,沙瑞金的目光,重新变得冰冷。 李达康。 你果然……比我想象中还要难缠。 从省委大院出来,赵东来没有片刻耽搁,直奔市委。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沙瑞金今天这番敲打,名为谈话,实为鸿门宴。 核心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离间他和李达康。 顺便,探探李达康的虚实。 只可惜,沙书记打错了算盘。 他赵东来,是李达康一手提拔起来的。 这份知遇之恩,比天大。 想让他背刺李达康? 门儿都没有。 …… 市委书记办公室。 李达康正在批阅文件,听到敲门声,头也没抬。 “进。” 赵东来推门而入,反手关上门,站得笔直。 “书记。” 李达康这才放下手中的笔,抬起眼皮瞅了他一下,嘴角微微上扬。 “哟,我们的赵大局长回来了?” “看你这脸色,不太好啊。” “怎么,在沙书记那里受委屈了?” 赵东来没心情开玩笑,他往前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 “书记,我刚从沙书记那儿回来。” “他跟我谈了吕梁同志的案子。” 李达康端起桌上的保温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 “嗯,然后呢?” 赵东来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沙书记话里话外,都在点您。” “他怀疑,吕梁同志的车祸,跟您有关系。” 李达康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哦?他这是想敲山震虎啊。” 李达康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赵东来。 “怎么,东来同志,你是不是也被他给吓住了?” “急急忙忙跑我这儿来,是想故意试探试探我,看看我李达康,到底心虚不心虚?” 这话带着刺,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在敲打。 赵东来一听,脸“唰”地就红了,不是羞的,是急的。 他猛地挺直了腰杆,声音都高了八度。 “书记!您这是说的哪里话!” “我赵东来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吗?” “您就是我的主心骨!我只认您这个书记!” “别说他沙瑞金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想让我赵东来干出卖领导的事,也绝无可能!” 他情绪有些激动。 第95章 你是个聪明人! “什么强权,压不垮我!” 李达康看着他这副忠心耿耿的样子,紧绷的脸终于舒展开,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行了行了,激动什么。” 李达康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我跟你开个玩笑嘛,这么当真干什么。” “你的为人,我当然信得过。” 赵东来这才缓了口气,但没坐,依旧站着。 “书记,现在案子重启了,沙书记亲自下的命令,还点名让我负责。” “这案子……明摆着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书记,您给我指个方向吧。这案子,到底该怎么查?” 这才是他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表忠心是第一步,求指示才是关键。 李达康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着手,俯瞰着京州这座他一手打造的城市。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东来啊,你是个聪明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力量。 “你想想,在咱们汉东省,有能力,又有动机。 去策划这么一起‘天衣无缝’的意外车祸,能有几个人?” 赵东来心里一动。 李达康继续说道。 “吕梁是个什么人?老纪检!又臭又硬的茅坑石头!” “他查的案子,都是硬骨头,能让谁寝食难安,非要下这种毒手,置他于死地不可?” 李达康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着赵东来。 “这个范围,其实很小。” “小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能再明白了。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赵东来瞬间感觉后背的冷汗都下来了。 那个名字,那个身份,在汉东省,是何等的显赫。 李达康看着他变幻的脸色,淡淡地说道。 “查吧。” “放开手脚去查。” “沙书记不是要公道吗?我们就还吕梁同志一个公道。” “不管查到谁,涉及到谁,我给你撑腰。” “是!” 赵东来立正站好,声音铿锵有力。 “我明白了!” …… 山水庄园。 奢华的会客厅里。 祁同伟再也没有了公安厅长的沉稳,他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手里的那杯威士忌,已经见了底。 “出事了!出事了!” 他嘴里反复念叨着,脸色苍白。 “沙瑞金那个老狐狸!他把吕梁的案子给翻出来了!” “妈的!这事儿怎么就过不去了!” 高小琴放下手中的剪刀,款款走来。 “同伟,你先别慌。” “天塌不下来。” 祁同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怎么不慌?他让赵东来重查!赵东来!” “那是李达康的一条忠犬!更是个刑侦鬼才!这孙子,邪乎得很!” 高小琴轻轻挣开他的手,走到吧台,又给他倒了半杯酒。 “我早就跟你说过,李达康不好惹,你偏不信。” “现在,麻烦来了吧?” 祁同伟一把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当初要不是吕梁那个王八蛋咬着不放,非要查山水集团的账,我至于让人做了他吗?” 高小琴走到他身后,伸出双臂,从后面抱住了他。 “好了,别说气话了。” 她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 “事情没到那一步。 那个司机阮成玉,他家里人不是早就被我们送到国外了吗? 钱也给够了,一辈子衣食无忧。” “他自己就是个烂赌鬼,无亲无故,在国内无牵无挂,能有什么念想?”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再说了,现场我们处理得干干净净,交警队那边的结论就是交通意外。 他赵东来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没有证据,凭什么翻案?” 祁同伟的身体依然紧绷着。 “你不懂!” 他转过身,死死地盯着高小琴。 “你根本不懂赵东来这个人有多可怕!” “他的审讯手段,能让石头开口说话!” “我怕……我怕他撬开阮成玉的嘴! 那个阮成玉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货,万一他扛不住,只要说漏一个字,我们就全完了!” 看着祁同伟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恐惧,高小琴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些年,她跟着他,从一个普通的渔家女,变成了如今呼风唤雨的山水集团董事长。 外表光鲜亮丽,可内心的煎熬、恐惧,却与日俱增。 她真的累了。 高小琴叹了口气,眼神里流露出一抹深深的疲惫。 “同伟,我真的……有点累了。” “咱们手里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了。要不……我们走吧?” 她试探着问道。 “移民,去加拿大,去澳大利亚,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买个农场,养养马,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不好吗?” “啪!” 祁同伟猛地将酒杯摔在地上,名贵的水晶杯瞬间四分五裂。 “走?!” 他双眼赤红,一把抓住高小琴的肩膀,用力摇晃着。 “往哪儿走?!” “高小琴,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吗?” “钱算个屁!” “没有权力,钱就是一张废纸! 人家随时都能给你没收了!让你一夜之间变回穷光蛋!” 他的声音嘶哑而疯狂。 “我祁同伟,当年被人踩在脚下,像狗一样! 我发过誓,我一定要出人头地!我要胜天半子!” “我要的是权力!是把所有曾经看不起我的人,都狠狠踩在脚下!” “你现在让我像个丧家之犬一样,夹着尾巴逃走?!” “绝不可能!” 高小琴被他吼得浑身一颤。 祁同伟看着她,情绪也慢慢平复了一些,但眼神里的疯狂依旧。 他松开手,语气缓和了些,却更像是命令。 “你给我听好了,最近小心点。” “山水集团的账目,让财务再过一遍,把所有窟窿都给我填平了,别让人抓到任何把柄。” “只要我们自己不乱,没人能把我们怎么样。” 高小琴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他眼中的欲望之火,让她感到一阵心悸。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和他绑在了一起。 “好,我知道了。” “都听你的。” 山水庄园的清晨,阳光很好。 但照不进祁同伟的心里。 “蔡成功那边,有消息吗?” 祁同伟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高小琴从镜子里看着他,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只剩下满身的猜忌。 “还没。” “我昨天问了,赵瑞龙那边没给回话。” “我估计……也快了。” 高小琴试图安抚他。 第96章 也许……没那么糟! “蔡成功那个滚刀肉,虽然嘴硬,但赵瑞龙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 “只要拿到那份材料,把东西销毁,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祁同伟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 “我担心的不是材料!” 他猛地停下脚步,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 “我担心的是赵瑞龙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我让他去拿东西,没让他搞出别的幺蛾子!” “这个人做事,没轻没重,无法无天,我怕他……” 祁同伟的话没说完。 他怕赵瑞龙把事情搞大,搞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高小琴心里也悬着一块石头。 蔡成功手里那份举报材料,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把利剑。 内容涉及山水集团和银行的违规贷款,甚至牵扯到几块地的权钱交易。 一旦曝光,就算扳不倒他祁同伟,也足以让他焦头烂额,给他的竞争对手送去致命的弹药。 所以,必须拿回来。 可偏偏执行这件事的人,是赵瑞龙。 高小琴叹了口气。 “再等等吧。” “也许……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 此刻,另一间豪华套房内,赵瑞龙正惬意地靠在沙发上。 手机屏幕上,是一段刚刚收到的视频。 画面很黑,很晃,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被绑在椅子上,发出不成调的哀嚎。 是蔡成功。 视频的最后,蔡成功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了一个地址。 林城,滨河小区,三栋,二单元,502。 赵瑞龙满意地关掉视频,随手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 “龙哥。” “地址拿到了。” 赵瑞龙翘起二郎腿。 “林城,滨河小区,三栋,二单元,502。” “东西拿到手,确认无误后,处理干净。” “斩草除根,懂吗?” “懂。”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人我已经安排好了,都是从境外找的亡命徒。 事成之后,直接送他们出国,手脚干净,查不到我们头上。” “很好。” 赵瑞龙挂了电话,端起桌上的红酒抿了一口。 他最喜欢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蔡成功? 不过是一只不自量力的蚂蚁。 还敢拿东西威胁他? 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他解决麻烦的方式向来很简单。 那就是……解决掉制造麻烦的人。 以及所有可能延伸出麻烦的根源。 他拿起手机,得意洋洋地拨通了高小琴的电话。 “小琴啊,哥哥我厉害吧?” 电话一接通,赵瑞龙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 “你那个心病,哥哥我给你解决了。” 高小琴心里一紧,连忙问道:“龙哥,材料拿到了?” “那必须的!” 赵瑞龙哈哈大笑。 “也不看看是谁出马。” “蔡成功那个软骨头,随便吓唬两下,就全招了。” “东西已经派人去取了,放心吧,从今往后,高枕无忧!” 听到这话,高小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太好了,龙哥,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客气什么。” 赵瑞龙的语气充满了炫耀。 “以后有什么麻烦,尽管找哥哥我。” “在汉东这地界,就没有我赵瑞龙平不了的事!” 挂掉电话,高小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走到祁同伟身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 祁同伟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 “拿到了就好。” 他坐回沙发上,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这个赵瑞龙,总算干了件靠谱的事。” 两天后。 林城。 这是一个距离京州三百多公里的三线城市。 滨河小区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 户主张伟,是蔡成功最铁的哥们儿,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学老师。 他和他的妻子,他年迈的父母,以及他年仅七岁的儿子,一家五口,全部惨死家中。 现场被伪装成入室抢劫杀人。 但作案手法之残忍,令见惯了风浪的老刑警都忍不住当场呕吐。 高小琴是在山水集团的办公室里,从手机弹窗上看到这条新闻的。 【林城发生特大刑事案件,一家五口惨遭杀害,省公安厅高度重视】 她的心猛地一跳。 林城…… 她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新闻。 当看到“滨河小区”四个字时,她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她颤抖着手,翻看着新闻下面的评论。 有知情人透露了更详细的地址。 三栋,二单元,502。 轰! 高小琴的脑子炸开了。 是那个地址! 是蔡成功朋友的家! 她疯了一样冲出办公室,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拨通了赵瑞龙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依旧是赵瑞龙吊儿郎当的声音。 “喂,小琴啊,想哥哥了?” 高小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赵瑞龙……林城的新闻,是不是你干的?” 赵瑞龙在那头顿了一下,随即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 “嗨,多大点事儿,看把你吓的。” “不就是死了几个人吗?” “我跟你说,这叫专业。”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懂不懂?” “你……” 高小琴气得浑身发抖。 “那是五条人命!” “还有一个七岁的孩子!” “赵瑞龙,你他妈是疯子吗?!你是个畜生!” 她终于忍不住,对着电话咆哮起来。 电话那头的赵瑞龙,笑声停了。 语气也冷了下来。 “高小琴,你跟我装什么白莲花?” “你以为你是谁?圣母玛利亚?” “别忘了,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我不这么干,等那家人把东西交出去,我们一起完蛋!” “你以为祁同伟能保住你?他自己都自身难保!” “我这是在救我们所有人!” “我救你妈!” 高小琴歇斯底里地吼了回去。 “赵瑞龙,你这个疯子!你会把我们所有人都拖下水的!” 她猛地挂断电话,身体无力地滑落在地。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这不是交通事故,不是经济犯罪。 这是灭门惨案! 是足以震动全国的惊天大案! 纸,是包不住火的。 赵瑞龙是个疯子。 祁同伟是在省公安厅的会议上,得知这个消息的。 主持会议的,是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 会议的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同志们,林城发生的‘5.12’特大杀人案,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其败坏!” “案发之后,沙瑞金书记第一时间做出批示,要求我们省公安厅成立专案组,全力侦破!” “刚才,公安部的领导也亲自打来电话,表达了高度关切。 要求我们限期破案,给人民群众一个交代!” 第97章 疯了…… 祁同伟坐在下面,面沉如水。 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不用看也知道,这事儿,跟赵瑞龙脱不了干系。 那个蠢货! 那个疯子! 会议一结束,祁同伟几乎是逃一样地冲出了会议室。 他坐进车里,双手死死地攥着方向盘。 他想杀人。 他想亲手拧断赵瑞龙的脖子!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高小琴的电话。 “到山水庄园来,立刻,马上!” 半小时后,山水庄园。 祁同伟和高小琴相对而坐,两人脸上都没有一丝血色。 高小琴把她和赵瑞龙的通话内容,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祁同伟听完,一言不发,只是拿起桌上的雪茄,一根接一根地抽着。 浓烈的烟雾缭绕,也掩盖不住他眼神里的暴怒。 “疯了……” “他赵瑞龙,是真的疯了。” “他以为他是谁?古代的皇帝吗?还斩草除根?” “这是新中国!这是法治社会!” “他杀的不是五只鸡,是五个人!” “这个案子,沙书记亲自批示,公安部挂牌督办,天王老子来了也捂不住!” 祁同伟猛地站起来。 “他完了!” “他赵瑞龙这次,死定了!” “可他妈的,他要死,还要拉上我们一起陪葬!” 高小琴看着他,眼泪无声地滑落。 “同伟,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她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绝望。 祁同伟停下脚步,死死地盯着她。 “分家。”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必须跟他赵瑞龙,一刀两断!” 高小琴愣住了。 “一刀两断?怎么断?” “他知道我们太多事了,我们……” “那也得断!” 祁同伟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斩钉截铁。 “不断,就是等死!” “跟着他,我们就是万劫不复!” 他在沙发上坐下。 “大风厂那块地,是最后一笔。” “做完这个项目,山水集团立刻申请破产清算。” “所有的账目,做到天衣无缝。” “然后,我们找个借口,就说……就说投资理念不合,跟他赵瑞龙彻底散伙!” “从此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 高小琴看着他,心里明白,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们和赵瑞龙之间的利益纠葛,早就盘根错节,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但她别无选择。 这已经是目前唯一的,能看到一线生机的办法。 “好。” 她擦干眼泪,点了点头。 “我明天就让财务开始做账。” 祁同伟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满脸的疲惫。 他想起了自己当年在孤鹰岭,身中三枪,都没怕过。 可现在,他怕了。 他怕的不是赵东来,不是侯亮平,甚至不是沙瑞金。 他怕的是赵瑞龙这种,没有任何底线的疯子队友。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而赵瑞龙,是一头疯猪。 一头能把所有人都拱进深渊的疯猪。 几天后。 林城“5.12”灭门惨案,经由各大媒体的深度报道,引发了全国性的震动。 舆论哗然。 网络上,群情激愤,要求严惩凶手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汉东省委、省政府的压力,空前巨大。 晚间新闻里,省委书记沙瑞金,表情严肃地出现在镜头前,向全省人民郑重承诺。 “……对于这种泯灭人性、挑战法律底线的恶性犯罪,我们必须零容忍!” “我已要求省公安厅,调集最精锐的警力,组成最高规格的专案组。” “全力以赴,尽快破案!” “不管涉及到谁,不管他有什么背景,我们都将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电视机前,祁同伟和高小琴并肩而坐。 沙瑞金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客厅里。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丧钟。 为赵瑞龙,也为他们自己而敲响。 高小琴的手,冰凉一片。 她下意识地抓住了祁同伟的手。 祁同伟的手,同样冰冷。 他知道。 这一次,天,是真的要塌了。 林城灭门惨案,在汉东这片看似平静的土地上,炸出了滔天巨浪。 舆论的洪流,以前所未有的态势,冲击着省委省政府的门楣。 压力,层层传导。 最终,全部汇集到了省委书记沙瑞金的案头。 这天一早,沙瑞金的秘书行色匆匆,为他准备着去林城督办案件的行装。 临行前,他把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高育良叫到了办公室。 “育良同志。” “林城的案子,性质太恶劣了,影响太坏了!” “全国人民都在看着我们汉东!” 高育良连连点头,表情同样凝重: “是啊,书记,这伙犯罪分子,简直是丧心病狂,必须严惩!” “光严惩不够!” 沙瑞金摆了摆手,走到窗边。 “要快!要准!要狠!” 他转过身,目光直视着高育良。 “我这次去林城,是去表态的,是去给全省人民一个交代的。” “但真正破案,还得靠你们政法口。” “我的要求,就一个。” 沙瑞金伸出一根手指。 “从全省,给我抽调最顶尖的警力,组成最高规格的专案组! 你来牵头,公安厅具体执行。” 高育良心里一凛。 最高规格的专案组。 这个分量,他懂。 “书记放心,我马上落实!” 沙瑞金点了点头,语气稍缓:“你让祁同伟,亲自带队去林城。” “他是公安厅长,正是他该担当的时候。” “让他把这块硬骨头,给我啃下来!” 送走沙瑞金,高育良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拨通了祁同伟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祁同伟略带疲惫的声音。 “喂,老师。” “同伟,你来我办公室一趟,立刻,马上!” 祁同伟不敢怠慢,匆匆赶到了高育良的办公室。 一进门,他就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低气压。 高育良坐在办公桌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老师,您找我?”祁同伟小心翼翼地问。 “坐。” 高育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祁同伟坐下,身体不自觉地挺得笔直。 高育良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半分钟,才缓缓开口。 “沙书记去林城了。” 祁同伟心里咯噔一下。 “他点了你的将。” 高育良继续说道。 “让你亲自带队,组建全省最高规格的专案组,去林城破案。” 祁同伟的瞳孔,猛地一缩。 去林城? 亲自带队? 开什么玩笑! 那个案子,就是赵瑞龙捅出来的天大窟窿,一个无底洞! 谁靠近谁死! 第98章 破案? 他现在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主动往上凑?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脸上却挤出一个万分为难的表情。 “老师……这……” “我这会儿去,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他斟酌着词句,试图找一个听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 “沙书记……他本来就对我的印象不太好。” “觉得我这个人,喜欢搞投机,爱出风头。”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全省的目光都盯着林城。 我这么急吼吼地冲过去,沙书记会不会觉得。 我又是去抢功劳,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表现自己?” “万一他误会了,觉得我政治投机,那不是……弄巧成拙了吗?” 高育良静静地听着。 失望。 他看着眼前的祁同伟,这个他曾经最得意的门生。 想当年,孤鹰岭上,身中三枪,何等的英雄气概! 可现在呢? 还没上战场,就先想着怎么避战,怎么推脱。 想的不是如何完成任务,而是领导会怎么看,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前途。 格局,小了。 胆子,也没了。 “同伟。” 高育良的声音,带着一丝疏离。 “现在是什么时候?” “是让你考虑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吗?” “这是沙书记亲自下达的政治任务!是命令!” “你跟我谈合不合适?” 祁同伟被高育良的语气吓了一跳,但求生的本能,让他继续硬着头皮狡辩。 “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觉得,可以派一位能力出众的副厅长去。 我在厅里坐镇指挥,全局调度,这样效果可能会更好……” “够了!” 高育良终于失去了耐心,猛地一拍桌子。 茶杯都震得跳了一下。 “祁同伟!”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到底在怕什么!” 祁同伟被这一声吼,震得浑身一颤,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高育良看着他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慢慢变成了灰心。 他明白了。 扶不起来了。 这个学生,已经被权力,腐蚀了骨头,烂到了根子里。 再也不是那个能胜天半子的祁同伟了。 他只是一个汲汲于名利,遇事就想逃跑的懦夫。 高育良靠回椅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良久,他摆了摆手,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失望。 “行了。” “我知道了。” “你不想去,就不去吧。” “人,你必须给我抽调到位,要全省最精锐的。” “明天一早,必须全部到林城报到。” “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便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想再多看祁同伟一眼的模样。 切割之心,在这一刻,已然决绝。 祁同伟如蒙大赦,狼狈地站起身。 “是,老师,我马上就去办。”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高育良的办公室。 祁同伟最终还是没有去林城。 他只是打了一通通电话。 从各地市抽调了所谓的“精兵强将”,组成了一支看起来很唬人的专案组。 派了另一位副厅长带队,浩浩荡荡地开赴了林城。 而在他自己看来,这纯粹是白费力气。 凶手早就通过赵瑞龙的关系,拿着假护照逃到国外去了。 人海茫茫,怎么找? 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悬案。 谁去,谁就是背锅侠。 他才不傻,才不会往这种注定失败的火坑里跳。 他现在要做的,是尽快和赵瑞龙那头疯猪切割,然后想办法自保。 至于破案? 呵呵。 让那些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去头疼吧。 时间,很快来到了周六。 京州的官场,因为林城的案子,依旧风声鹤唳。 但李达康的周末,却被一个意想不到的安排,打乱了节奏。 他本来计划好了,今天陪女朋友安迪,去京州下辖的黛山风景区转转,放松一下。 连车都安排好了。 可一大早,他就接到了安迪从魔都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干练。 “达康,黛山的计划取消了。” 李达康正系着领带,闻言动作一顿。 “取消了?怎么突然取消了?你今天不过来了?” “我过去,但不是去黛山。” 安迪的语气,不是商量。 “我给你安排了一场相亲。” “什么?” 李达康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相亲?安迪,你没搞错吧?我跟你……我们俩,你给我安排相亲?” 李达康觉得这事儿,简直是离谱到家了。 “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 安迪的语气依旧平静。 “达康,我们都现实一点。” “我是个商人,我的生活方式和圈子,跟你格格不入。 我们在一起,短期可以,长期来看,对你,对我都不是好事。” “你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妻子,你比我清楚。” “一个能在体制内,给你加分,至少不给你减分的贤内助。” 李达康皱起了眉头,心里很不是滋味。 “所以,你就给我找了一个?” “没错。” 安迪答得干脆利落。 “她叫关雎尔,我的邻居,世界五百强企业实习生,家境清白,父母都是知识分子。” “最重要的是,她不介意你的年龄,也不介意你二婚带个孩子。” 李达康一时语塞。 他想反驳,却发现安迪说的,好像……句句在理。 他李达康,需要的确实不是一个像安迪这样光芒四射、特立独行的商业女强人。 他需要一个像……像关雎尔这样,听起来就让人省心的妻子。 “行了,就这么定了。” 安迪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她坐的高铁,差不多十点到京州南站。” “车次信息我发你手机上了。” “你去接一下人家姑娘,别迟到了,拿出你的诚意来。”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李达康拿着手机,愣在原地,哭笑不得。 他堂堂汉东省省委常委,京州市委书记。 居然被自己的女朋友,安排去跟一个小姑娘相亲? 这叫什么事儿啊! 可吐槽归吐槽,李达康最后还是换了身便装,打车去了高铁南站。 没办法,安迪的脾气他了解。 她说出口的事,就必须办到。 他要是敢放人家姑娘鸽子,安迪能从魔都飞过来,把他的市委大院给掀了。 九点四十,李达康就到了出站口。 他提前了二十分钟。 倒不是多积极,主要是怕堵车,怕迟到,怕被安迪念叨。 他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站着,看着出站口熙熙攘攘的人流,心里五味杂陈。 十点整,高铁准时到站。 旅客们拖着行李箱,陆陆续续地从出站口涌出。 李达康按照安迪发来的照片,在人群中搜寻着。 第99章 领证? 很快,一个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个女孩,正推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有些茫然地四处张望着。 她看起来文静、乖巧。 就是她了。 关雎尔。 李达康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领,迈步走了过去。 “请问,是关雎尔,关小姐吗?”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磁性。 女孩闻声转过头,看到眼前的李达康,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有些脸红,扶了扶眼镜,小声地回答。 “啊……是,我是。请问您是……李先生?” “我是李达康。” 李达康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公式化的微笑。 他打量着眼前的关雎尔。 嗯,真人比照片上更清秀。 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看着就是个适合过日子的人。 比前妻欧阳菁省心,比女朋友安迪……也简单得多。 做妻子,似乎……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关雎尔也在偷偷打量着李达康。 眼前的男人,比她想象中要成熟,也更有气场。 虽然眼角有皱纹,但眼神深邃,腰板挺直,身上有种久居上位的威严。 和她平时接触的那些年轻男孩,完全是两种类型。 “你好。” “你好。” 两人简单地打了声招呼,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李达康看着眼前这个手足无措的女孩。 她紧张得连眼镜都不知道该往上推还是往下扶。 不能再这么僵着了。 李达康是谁? 他是京州市委书记,解决问题是他的本能,更是他的专长。 一个尴尬的相亲开局,算什么问题? 他清了清嗓子,决定单刀直入,用他最习惯的方式,主导这场对话。 “关小姐。” “啊?” 关雎尔被他突然的出声吓得一个激灵。 “你这次来京州,除了见我,还有别的安排吗?” 关雎尔愣了愣,连忙摇头。 “没……没有了。” “我就是……专门为了这次见面来的。” 她小声补充道。 李达康点了点头,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专程前来,说明对方有诚意。 很好。 “安迪都跟你怎么介绍我的?” 他又抛出了一个问题,直接,而且尖锐。 关雎尔的脸“刷”地一下更红了,从脸颊蔓延到了耳根。 她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的白色帆布鞋上,小声地复述着。 “安迪姐说……您在体制内工作。” “平时……喜欢自己写点小说。” “她还说了您的……年龄,和……嗯,婚姻状况。” 体制内工作? 写小说? 李达康的眉毛不自觉地挑了一下。 他差点气笑了。 安迪这个女人,还真是个人才。 汉东省省委常委,京州市委书记。 到她嘴里,就变成了轻飘飘一句“体制内工作”? 还写小说? 他每天批阅的文件比小说都厚,哪有那个美国时间去伤春悲秋,搞文学创作? 这简直是重新定义了他的职业。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明白了安迪的用意。 如果一开始就亮出他的身份,恐怕会把这个小姑娘直接吓跑。 “体制内”,这个模糊的说法,确实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的年龄,比你大不少。” 李达康盯着她的眼睛,继续施压。 “你真的不介意?” 这个问题,他必须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妻子。 关雎尔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虽然有些躲闪,但还是认真地回答。 “安迪姐说过,真正的爱情,和年龄没有关系。” “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更小了。 “李先生您……您看起来很年轻,很有精神,一点也不显老。” “那你喜欢我吗?” “……” 关雎尔张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喜欢? 我们才见面不到十分钟! 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二十句! 你就问我喜不喜欢你? 这是什么新型的相亲流程吗? 也太……太那个了吧! “啊?这……这个……” 关雎尔语无伦次。 “李先生……您……您太直接了……” “我……我只是觉得……我对您的印象,挺好的。” “印象好。” 李达康捕捉到这三个字,立刻抓住了重点。 他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那种项目审批通过时的表情。 “印象好,就行了。”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既然双方都有意,那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把证领了,怎么样?” 什……什么? 领证? 结婚? 明天?! 她是不是听错了? “结……结婚?” 她结结巴巴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在颤抖。 “对,结婚。” 李达康的语气,斩钉截铁。 “安迪让你来,我答应了见你,这本身就是一种契约。” “现在我们见面了,互相印象也不错,符合契约成立的基本条件。” “那就应该立刻履行契约,完成我们最终的目的——结婚。” “省得夜长梦多,徒增变数。” 他这一套逻辑,清晰,严密。 如果是在会议室里,下面的人肯定已经开始鼓掌了。 但现在,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二十多岁,对爱情充满浪漫幻想的普通女孩。 关雎尔被他这套“契约论”彻底砸蒙了。 这哪是相亲啊? 这分明是商业谈判! “你住哪个酒店?我先送你回去,正好认认门。” 李达康已经开始规划下一步的行动了。 “不!不不不!” 关雎尔猛地后退一步,双手在身前乱摇。 “太快了!李先生,这实在是太快了!” “我……我完全没有准备好!” “去您家什么的……更不行!” 她快要急哭了。 她感觉自己不是来相亲的,是掉进了某个奇怪的陷阱。 “我们……我们不如……去附近的小公园走走,散散步?” 她提出了一个自认为最安全,最符合正常相亲流程的建议。 李达康看了她一眼。 小公园?散步? 多没效率。 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回去看两份文件。 但他看着女孩那副惊弓之鸟的样子,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紧。 “散步没什么意思。” 他否决了这个提议,但语气缓和了一些。 “坐了那么久高铁,应该饿了吧?” “先去吃饭。” 说完,他转身就朝路边走去,抬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关雎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半推半就地塞进了车后座。 李达康跟着坐了进来,关上车门。 第100章 书记? 车子平稳地启动,汇入了京州的滚滚车流。 车厢里,气氛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关雎尔缩在角落里,离李达康远远的,心里七上八下。 她偷偷地打量着身边的男人。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体制内工作”,到底是做什么的? 为什么气场这么强? 为什么做事这么……雷厉风行?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开车的司机师傅忽然通过后视镜,又仔仔细细地看了李达康几眼。 “您……您是……” 司机师傅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您是……李书记?” 书记? 什么书记? 李达康面不改色,淡淡地回了一句。 “师傅,你认错人了。” “错不了!绝对错不了!” 司机师傅激动得方向盘都差点没握稳。 “我天天都在京州新闻上看您啊!您就是我们的父母官,李达康书记!” “我的天哪!我居然拉到李书记了!” 李达康! 京州市委书记! 关雎尔难以置信地扭过头。 那个安迪口中“在体制内工作,喜欢写小说”的李先生…… 竟然是…… 是整个京州市的一把手?! 这……这怎么可能?! 司机师傅已经陷入了见到偶像的狂热之中。 “李书记!我跟您说,我全家都特别感谢您!” “我们家以前就住光明区那一片儿,又破又烂,下雨天出门一脚泥! 是您!是您顶着天大的压力,把光明峰项目给搞起来了!” “现在我们住上新楼房了!环境又好,出门就是地铁! 我闺女上学也方便了!这都是您的功劳啊!” 司机越说越激动。 光明峰项目…… 这个词,关雎尔听过。 那是在财经新闻里都引起过巨大讨论的,一个极具争议但最终大获成功的城市改造项目。 当时新闻里提及的那个运筹帷幄、魄力非凡的决策者…… 就是……他? 关雎尔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这个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大到她的CPU已经彻底烧了。 她终于明白,那股让她喘不过气的压迫感,究竟从何而来。 她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出“明天就去结婚”这种话了。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时间就是最宝贵的资源。 车子很快就到了“静园春”的门口。 这是一家看起来就古朴雅致,门禁森严的私房菜馆。 计价器上显示着:25元。 李达康拿出钱包,抽出一张红色的百元大钞递过去。 “师傅,不用找了。” 司机师傅连连摆手,脸都涨红了。 “不不不!书记,这钱我绝对不能收!” “您为我们老百姓做了那么多事,我载您一程,是我的荣幸!怎么能收您的钱呢!” “您要是给钱,就是看不起我!” 李达康把钱硬塞了过去。 “师傅,一码归一码。” “这是规定,也是我作为市民应尽的义务。” “你靠劳动赚钱,天经地义,必须得收下。” 司机师傅拿着那一百块钱,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好书记,真是好书记”。 李达康推开车门,下了车。 “关小姐,到了。” 他站在车外,看着还呆坐在车里的关雎尔。 关雎尔机械地挪动身体,下了车。 她站在李达康面前,却感觉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安迪姐…… 你这哪是给我介绍对象啊…… 你这是给我的人生,扔下了一颗核弹啊! 她看着李达康,嘴唇动了动。 “李……先生……” “他……他刚刚……叫您……书记?” “是。” 书记。 真的是书记。 汉东省省委常委,京州市市委书记。 关雎尔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碾碎。 完了。 芭比Q了。 这根本不是相亲。 这是大型魔幻现实主义现场。 她感觉自己必须逃。 立刻,马上! “李……李书记……” 关雎尔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我忽然想起来,我公司还有点急事……” “对不起,这顿饭……我们……我们还是算了吧?” “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她语无伦次,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只想赶紧结束这场会面。 李达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关雎尔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恨不得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 过了几秒,李达康才缓缓开口。 “安迪是你的朋友。” “我不能让安迪的朋友,在京州饿着肚子。” “走吧,先进去吃饭。” 这是一个决定。 关雎尔彻底没招了。 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只能像个提线木偶,僵硬地跟在李达康身后,走进了“静园春”的大门。 …… 静园春内部果然别有洞天。 服务员恭敬地在前面引路,将他们带向一个靠窗的雅座。 就在落座的前一秒,李达康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他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一个角落。 那里也坐着两个人。 两个女人。 其中一个,眉眼间透着一股英气。 另一个人则年轻些,扎着马尾。 “亦可姐,你看什么呢?茶都要被你搅出龙卷风了。”林华华好奇地问。 被称作“亦可姐”的女人没有抬头。 “没什么。” 陆亦可的声音闷闷的。 她当然不是在看茶。 她是在用眼角的余光,死死地盯着那个刚刚走进来的身影。 李达康! 他怎么会在这里?! 陆亦可的头埋得更低了。 真是活见鬼了! 几天前,她给市局的同学陈海打电话。 吐槽李达康这个“GDP狂魔”不近人情,为了光明峰项目把所有人都逼得团团转。 结果呢?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陆处长,有意见可以当面提,在背后议论,不太好吧?” 当场社死。 原来李达康当时就在陈海旁边! 从那以后,陆亦可看见“李达康”这三个字都绕着走。 没想到今天吃个饭,冤家路窄,又给撞上了! 只要我看不见他,他就看不见我……陆亦可心里默念着鸵鸟法则。 然而,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一个带着些许调侃意味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陆处长。” “在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我们检察官该有的作风啊。” 陆亦可的身体瞬间僵住。 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职业假笑。 “李……李书记,您好。” “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第101章 朋友? 旁边的林华华已经惊得站了起来。 “李书记好!” 李达康冲她微一点头,目光又转回陆亦可的脸上。 “听不懂?” “那要不要我请陈海同志过来,帮陆处长回忆一下?” 陆亦可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就在这时,陆亦可的目光,终于注意到了站在李达康身后的关雎尔。 一个很年轻的女孩。 陆亦可的眼睛眯了起来。 检察官的敏锐直觉,让她瞬间捕捉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气息。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关雎尔,又看了看面色如常的李达康。 “李书记,这位是?” 她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审视的意味。 李达康侧过身,露出身后的关雎尔。 “我的朋友,关雎尔。” 他的介绍,简单到了极点。 “朋友?” 陆亦可挑了挑眉,追问道。 “是……普通朋友吗?” 这个“普通”两个字,被她咬得特别重。 关雎尔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再不解释,这误会可就大了去了。 她鼓起勇气,向前走了一小步,对着陆亦可微微鞠了一躬。 “陆处长,您好。” “我……我是安迪姐的朋友。” “今天……是第一次和李先生见面。” 第一次见面。 朋友介绍。 这几个关键词一出来,陆亦可瞬间就懂了。 相亲! 好啊,李达康! 之前组织介绍,让她去跟他接触一下。 他倒好,天天板着个脸,不是开会就是下工地。 现在倒是有时间,陪着这么个小姑娘来私房菜馆吃饭了? 一股无名火,从陆亦可心底直冲上来。 她脸上忽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哎呀,原来是这样!” “真是太巧了!” 她热情地拉开身边的椅子,看向李达康。 “李书记,既然这么有缘分,不如就拼个桌一起吃吧?” “人多也热闹,您应该不会介意吧?” 这话问得,简直就是把刀架在了李达康的脖子上。 关雎尔紧张地看着李达康,心里疯狂祈祷他赶紧拒绝。 然而,李达康只是淡淡地看了陆亦可一眼。 “好啊。” 他答应了。 “服务员,拼桌。” 关雎尔的心,沉到了谷底。 四个人,一张桌。 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林华华试图活跃气氛,但她的段位在另外三个人面前,显然不够看。 关雎尔拘谨地端坐着,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她低声对陆亦可说:“陆处长,您好,我叫关雎尔。” 陆亦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用一种慢悠悠的,像是闲聊的语气说道。 “关小姐,真是年轻漂亮。” “能入得了我们李书记的法眼,不简单呐。” 这话一出口,关雎尔的脸“唰”地一下,更白了。 这哪里是夸奖? 这分明就是往她身上泼脏水! 什么叫“入得了李书记的法眼”? 说得她好像是靠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攀上了李达康这根高枝一样。 她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在大佬面前,她就是个战五渣。 然而,没等她组织好语言,李达康却先开了口。 “陆处长。” “办案子办多了,看谁都像嫌疑人吗?”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淡淡说道。 “吃一顿饭而已。” “不用搞得跟审讯现场一样。” “噗嗤——” 一旁的林华华没忍住,差点笑出声,又赶紧用手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的。 陆亦可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李达康这话,说她职业病,公私不分! 她深吸一口气,刚想反驳,林华华赶紧出来打圆场。 “哎呀,陆处,李书记,您二位就别斗嘴了。” “都是朋友,朋友嘛!” 她拿起菜单,热情地递到李达康面前,强行转移话题。 “我们刚才点了几个菜,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您和关小姐再看看,加点什么?” 李达康没接菜单,只是把目光转向了身边的关雎尔。 他的眼神,比刚才柔和了许多。 “小关,看看想吃什么。” “别客气,随便点。” 关雎尔紧张地摆了摆手。 “不……不用了,李先生。” “我都可以的,我不挑食。” 她现在哪里还有心情点菜? 李达康见她确实不想点,也没再勉强。 他转头对服务员说。 “菜单上的招牌菜,再加四道。” “另外,给这位关小姐上一盅冰糖燕窝。” 服务员恭敬地应下,转身离去。 陆亦可看着李达康这番操作,心里冷哼。 还说不是特殊照顾? 又是加菜又是点燕窝的,对她陆亦可,他可从来没这么殷勤过! 菜很快就上齐了。 满满当当一大桌。 可气氛,却比刚才还要沉闷。 林华华是唯一一个试图活跃气氛的人。 她一会儿夸这家店的菜做得地道。 一会儿又用崇拜的语气,向李达康请教京州未来的发展规划。 “李书记,我听说高新区那边要建一个新的科技园,是真的吗?” “我们家亲戚还想在那边买房呢,都说跟着您的规划走,准没错!” 李达康只是偶尔“嗯”一声,或者简单回答几个字。 “还在规划。” “具体等通知。” 惜字如金,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而陆亦可,从头到尾都绷着脸,目光在李达康和关雎尔之间来回扫射。 关雎尔被她看得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等到饭局结束。 她刚想松一口气,陆亦可却突然站了起来。 “服务员,买单!” 她扬了扬手,声音清脆。 林华华愣了一下。 “陆处,不是说好了我请吗?” 陆亦可没理她,直接从包里掏出钱包,对李达康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李书记,今天实在不好意思。” “我这人说话直,刚才吐槽了您几句,您别往心里去。” “这顿饭,我请了,就当是给您赔罪,大家扯平了。” 这话说得,哪里有半分赔罪的意思? 李达康眼皮都没抬一下。 “不必。” “我请客。” 陆亦可却不依不饶,直接把几张百元大钞拍在了桌上。 “就这么定了!” 说完,她拿起自己的包,看了一眼手表。 “哎呀,局里突然打来电话,有个紧急案情要马上开会。” “我就先走了。” 她又转向林华华。 “华华,你跟我一起回去。” 林华华一愣。 “啊?陆处,你回去吧!我想再坐一会” 陆亦可瞪了她一眼。 “等会记得回去” 第102章 看个电影? 看着陆亦可匆匆离去的背影,关雎尔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世界清静了。 关雎尔正想着该怎么礼貌地告辞,李达康却突然开口了。 “时间还早。” “我请你们喝杯茶吧。” 林华华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如捣蒜。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喝茶了!” 能跟李书记继续待在一起,她求之不得! 关雎尔心里却是一百个不愿意。 她只想立刻、马上、原地消失。 可她转念一想,今天这顿饭,李达康又是替她解围,又是替她挡枪。 自己一声不吭就走,是不是太不礼貌了? 而且,林华华也还在。 她总不能把人家一个人丢在这里吧? 就当是……还个人情。 关雎尔在心里默默地说服自己。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好的。” 李达康选了一家很清静的茶室。 三个人坐在包厢里,茶艺师行云流水地冲泡着功夫茶。 林华华显然对这种场合很熟悉。 她一边品茶,一边继续找着话题,试图拉近和李达康的关系。 而关雎尔全程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没再开过口。 她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一杯茶喝完,关雎尔终于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她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对着李达康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李书记。” 她连称呼都变了。 “今天真的非常感谢您。” “时间不早了,我……我得回去赶高铁了,明天还要上班。” 李达康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点了点头,语气平静。 “好。” “我送你去高铁站。” “不不不!” 关雎尔被他这个提议吓得连连摆手。 “真的不用了!太麻烦您了!” “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很方便的。” 让市委书记送自己去高铁站? 她还没活够呢。 李达康没有坚持。 他只是看着她,说了一句。 “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谢谢李书记,您和林小姐慢聊,我先走了。” 关雎尔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包厢。 直到走出茶室,呼吸到外面微凉的空气,她那颗悬着的心,才总算落了地。 包厢里,只剩下了李达康和林华华。 林华华看着关雎尔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调侃道。 “哎哟,李书记。” “这煮熟的鸭子,哦不,是这到手的小白兔,就这么飞啦?” 李达康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没有接她的话茬。 他反而淡淡地反问了一句。 “你男朋友周正呢?” “今天周五,他怎么没陪你吃饭?” 周正,林华华的男朋友,同在检察院反贪局工作。 林华华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 “他啊,加班呗,我们那儿您又不是不知道,忙起来哪还有什么周末。” 她眼珠一转,立刻又把话题拉了回来,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 “李书记,反正现在时间还早,关小姐也走了。” “要不……我们去看个电影?” 李达康抬起眼,看了她一眼。 林华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自己的这个提议,有些大胆,甚至可以说是越界了。 但富贵险中求。 眼前的这个男人,所拥有的地位,是周正奋斗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 李达康沉默了几秒。 他在心里快速地盘算着。 反贪局……陆亦可那块骨头太硬,不好啃。 这个林华华,虽然段位不高,但心思活络,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在关键部门,培养一个自己的“熟人”,总归是没错的。 想到这里,他放下了茶杯。 “好。” 一个字,让林华华的心瞬间开了花。 她立刻拿出手机,熟练地操作起来。 “我知道有家新开的私人影院,环境特别好,片子也新,我们去那儿吧!” 李达康没有异议。 半小时后,两人出现在一家隐藏在写字楼里的私人影院。 林华华选了一部好莱坞最新的商业大片,然后对李达康说。 “李书记,我跟您说哦。” “这种地方,我从来都不带周正来的。” “他那个人,没情趣,就喜欢在家里看那些老掉牙的战争片。” 这句话的暗示意味,已经不能更明显了。 电影的轰鸣声在密闭的包厢里回响。 巨大的屏幕上,好莱坞的超级英雄正在拯救世界,光影变幻,激烈异常。 但包厢里的气氛,却比电影情节还要暗流汹涌。 林华华的身体,有意无意地,一点点向李达康靠近。 起初是胳膊肘不经意的触碰。 然后是沙发轻微的震动。 电影放到一半,女主角陷入险境。 林华华“啊”地低呼一声,整个人顺势就靠在了李达康的肩膀上。 李达康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侧头看她一眼。 但他的手指,却在真皮沙发的扶手上,停止了无意识的敲击。 林华华的心跳得飞快。 她能感觉到李达康身体的僵硬,但同样,她也感觉到了他没有推开自己。 这就够了。 这是一个信号。 一个默许的信号。 她更大胆了一些。 “李书记,我有点怕。” 李达康终于有了反应。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可这一下,却让林华华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她成功了。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将不同。 电影什么时候结束的,林华华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电影……还挺好看的。” 她没话找话,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 李达康靠在沙发上,看着她。 “华华。”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她。 林华华的心漏跳了一拍,连忙应道。“哎,李书记,我在。” 李达康沉默了几秒。 “过段时间,我给你买套房子吧。” “地段好一点的,安保也要好。” 房子? 他要给自己买房子? 她预想过无数种可能。 一笔钱,一个名牌包,一次工作上的提拔…… 但她万万没想到,李达康一开口,就是一套房子。 在京州这个地方,一套地段好的房子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那不仅仅是安身立命之所,更是阶层的象征。 她强压下心头的狂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李书记……这,这太贵重了,我……” “我不能要。” 嘴上说着不要,眼睛里的渴望却出卖了她。 李达康笑了。 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更喜欢这种看得清形势的聪明人。 第103章 吹了! “这不是给你的。” 他慢悠悠地说道。 “是给我自己的。” “我总得有个地方,能安安静静地喝喝茶,看看书,对不对?”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林华华彻底豁出去了。 她凑到李达康身边,伸出纤细的手臂,主动环住了他的脖子。 “李书记,您这可是金屋藏娇啊。” “我可得把这‘金屋’的地基,给您看牢了。” “对了,李书记,我听说您业余时间还写小说?” 李达康眉毛一挑,有些意外。 “哦?你连这个都知道?” “那当然了!”林华华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 “您现在可是我们京州的‘顶流’,我能不好好研究研究吗?”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李书记,您的稿费收入,虽然是合法劳动所得,但按照规定,也是要主动申报的。” “数额不小,别到时候被人拿这个做文章,抓住什么把柄。” 李达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个林华华,确实不简单。 她不是那种只知道索取的花瓶,她有脑子,懂得如何维护自己的“投资”。 在检察院反贪局待着,果然不一样。 “你这是反贪局的职业病犯了?” 李达康捏了捏她的脸颊,调侃道。 “查岗查到我头上来了?” “哪儿敢呀!”林华华顺势依偎进他怀里,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这是提前为您扫清障碍,防患于未然嘛。” “毕竟,您的仕途,可关系着我的‘钱途’呢。” 她毫不避讳自己的野心。 这种坦诚,反而让李达康觉得很舒服。 跟那些欲拒还迎、口是心非的女人比起来,林华华知道自己能得到什么。 简单,直接。 “放心吧,稿费的事情,我会按规定报备的。” 李达康的手,抚上她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你提醒得很好。” 得到肯定的林华华,心花怒放。 她仰起头,主动吻上了李达康的嘴唇。 包厢里,灯光暧昧。 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在唇齿相接的瞬间,彻底敲定。 …… 第二天一早。 安迪从黛山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她连家都没回,直接把车开到了市委大院的家属楼下。 电话拨通的时候,李达康刚刚晨练完,正在吃早餐。 “喂,达康。” 安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关切。 “我回来了,在楼下。” “昨天……怎么样?” 李达康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他喝了一口粥,语气平淡。 “不怎么样。” “吹了。” 电话那头的安迪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消化这个结果。 “为什么?关雎尔那孩子,我看着挺好的呀,文静又懂事。” “她说,我们之间的身份差距太大了。” 李达康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她觉得压力大,不合适。” “嗨,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呢!” 安迪有些惋惜,也有些不甘心。 “行,我知道了,我等下给她打个电话,我再劝劝她。” “你别管了,先上来吧,早饭吃了没?” “不吃了,我得赶紧回公司,一堆事儿呢。” 安迪拒绝了。“我就是不放心,过来问问。那我挂了。” 电话挂断。 李达康放下手机,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对于关雎尔的拒绝,他没有太多的失落。 官场沉浮多年,他早已习惯了各种各样的结果。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更何况,他现在有了新的“突破口”。 安迪那边,不出所料地在关雎尔那里碰了壁。 电话打过去,关雎尔的态度很坚决,言语间充满了客气,核心意思只有一个: 她高攀不起,请她们不要再为难她了。 安迪无奈,只好作罢。 时间很快到了下午。 李达康正在办公室处理文件,桌上的红色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他拿起话筒,里面传来他哥哥李健略显咋呼的声音。 “喂!达康啊!我,你哥!” “说。”李达康惜字如金。 “嘿,你这人,还是老样子。”李健在那头嘿嘿一笑。 “我给你物色了一个顶好的!” “龙小云,听过没?” 李达康握着钢笔的手,停顿了一下。 龙小云? 这个名字,他当然听过。 东南军区战狼特战队的中队长,上过军事报纸的巾帼英雄。 电视上,报纸上,关于她的报道不算少。 李健还在那头唾沫横飞地介绍着。 “人我可见过了,是国防大学的高材生,文武双全!” “最关键的是,人家里也点头了,对你这个京州市委书记,很满意!” 李达康的脑海里,浮现出龙小云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他确实对这个女人有些好奇。 一个能在中国最顶尖的特种部队里当上队长的女人,绝非常人。 外界都说她雷厉风行,杀伐果断。 但他却从一些侧面的报道里,看到过她不为人知的一面。 比如,她会在任务间隙,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书。 比如,她会把自己的津贴,大部分都寄给贫困山区的孩子。 这是一个外表飒爽,但内心细腻丰富的女人。 “她人现在在哪儿?”李达康问。 李健一听有戏,立刻兴奋起来。 “妥了!我就知道你小子会感兴趣!” “她今天下午两点,到京州国际机场!我把航班号发给你!” “你亲自去接!拿出点诚意来!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给你争取到的机会!” “听见没有?下午两点!机场!别给我掉链子!” 李健说完,也不等李达康回话,就“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李达康放下话筒,靠在椅背上。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 龙小云。 战狼特战队队长。 这个相亲,好像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下午一点四十五分。 京州国际机场,国内到达出口。 李达康等了一会。 终于,一个身影,从通道里走了出来。 她拉着一个银色的行李箱,步履沉稳,目不斜视。 李达康的视线和她对上了。 照片他看过,但真人,比照片给人的冲击力要强得多。 龙小云。 她也显然认出了李达康。 李健应该提前给她发过照片。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诧异。 眼前的男人,和她想象中的市委书记,不太一样。 他看起来太年轻了,轮廓深邃,眼神平静。 龙小云径直向他走来。 “李达康?”她的声音清冷。 “是我。”李达康站直了身体,点了点头。“龙小云?” “嗯。” 龙小云伸出了手。 “你好。” 第104章 不坐专车? 李达康也伸出手,握了上去。 就在两只手接触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对方的手掌传来,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这是部队里常见的试探。 李达康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没有退缩,手腕猛地发力。 那股常年批阅文件,签署命令的手,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龙小云那张冰山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第二种表情。 震惊。 她感觉到对方的力量源源不断,游刃有余。 她想抽回手,却发现被牢牢控制住,动弹不得。 这……怎么可能? 她这双手,可是能轻易捏碎砖头的! 眼前的这个男人,一个天天坐在办公室里的市委书记,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力气? “你……练过?”龙小云脱口而出。 李达康松开了手,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没。” “今天要见你,怕你瞧不上,特意在办公室练了两个小时的握力器。” 龙小云被他这句话噎了一下。 她看着李达康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的。 这个男人,有点意思。 “走吧。”李达康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很自然地伸手,接过了她的行李箱。 龙小云没有拒绝。 两人并肩走出机场大厅。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龙小云看着李达康走到路边,对着一辆驶来的出租车招了招手。 “滴滴——” 出租车在两人面前停下。 李达康拉开车门,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然后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龙小云坐进车里,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 “李书记,不坐你的专车?” 李达康关上车门,坐到她身边,对司机报了个地址。 “现在是下班时间。”他淡淡地回答。 “公车,是用来办公事的。” 龙小云沉默了。 她转头看向窗外,京州繁华的街景飞速倒退。 她父亲龙振邦,权倾一方的上将,看人眼光毒辣。 父亲对李达康的评价只有八个字:公私分明,能吏强人。 一开始,她对这场带有明显政治意味的相亲,是抱着应付差事的态度的。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包括来自家庭的。 但现在,她觉得,或许这趟京州之行,不会那么无聊。 “我爸说你这人,原则性很强,是个干实事的。”龙小云收回目光,看着李达康。 “看来,他没看错人。” “也正因为这样,我才愿意见你。” 她的话说得很直白。 我之所以来,不是因为你是市委书记,而是因为我认可你的为人。 李达康转过头,迎上她的视线。 “那你现在,对我还满意吗?” 龙小云的嘴角,第一次有了一点弧度。 “暂时,还行。” 李达康的住处,在市委大院,一套标准的三室一厅。 装修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 客厅里除了沙发茶几电视柜。 最显眼的就是一整面墙的书柜,里面塞满了各种书籍,从政治经济到历史军事,种类繁多。 整个屋子,干净得有些过分,也冷清得有些过分。 “喝什么?水还是饮料?”李达康打开冰箱,里面除了几瓶矿泉水,空空如也。 “水就行。” 龙小云打量着这个房子,这里的一切,都烙印着主人的性格。 严谨,自律,生活单调,目标明确。 李达康递给她一瓶水,自己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没有客套的寒暄,没有没话找话的尴尬。 两人之间,有一种奇特的安静。 终于,龙小云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率先打破了沉默。 “李书记,咱们都是爽快人,时间宝贵,我就不绕弯子了。” 她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地看着李达康。 “我先说我的情况。” “第一,我的工作性质,你应该清楚。 任务一来,随时要走,一年到头,聚少离多是常态。 我不可能像普通妻子那样,天天在家相夫教子。” 李达康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第二,”龙小云的语气顿了顿,更加严肃,“我暂时不想要孩子。” “战狼特战队刚刚完成重组,我是第一任队长,未来几年,是我最关键的时候。 我所有的精力,都必须放在部队上。生孩子,会影响我的职业生涯。” 她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李达康,等待他的回答。 她知道,这两个条件,尤其是第二条,对于任何一个男人,任何一个家庭,都是极难接受的。 这几乎是在挑战传统婚姻的底线。 更何况,这是一场带有联姻性质的结合。 子嗣,往往是维系这种关系的重要纽带。 客厅里一片寂静。 李达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认真地思考着。 他能从龙小云的眼神里,看到一种坚定。 这不是在商量,而是在阐述事实。 她把最尖锐的问题,直接摆在了台面上,不留任何模糊的空间。 许久,他抬起头。 “我理解。” 龙小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 就这么简单? 没有追问?没有讨价还价? “你的事业,你的追求,我尊重。” 李达康继续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战场。 你的战场在部队,我的战场在京州。我们只是分工不同。” “至于孩子,我同样不反对。我们都不是为了传宗接代才结婚。” 他的理解,完全超出了龙小云的预料。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格局要大得多。 “好。”龙小云只说了一个字,但紧绷的肩膀,却悄然放松了下来。 李达康看着她,忽然开口问道: “我的条件,你也听了。现在,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开门。” 李达康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定着她。 “你有时间吗?” 龙小云彻底愣住了。 她见过雷厉风行的,但没见过这么雷厉风行的。 从见面到现在,不过一个多小时。 从谈话到求婚……不,这不是求婚,这是通知。 这人是坐着火箭在推进度吗? 她看着李达康那张无比认真的脸,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达康,我发现,我有点喜欢你的性格了。” 她站起身,伸出手。 “好。” “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不见不散。” 李达康也站起身,再次握住了她的手。 这一次,没有试探,只有属于盟友的坚定。 “既然这样,有些事,我们也可以谈得更深入一点了。”李达康松开手,重新坐下。 “你说。”龙小云也坐了回去,神情恢复了冷静。 第105章 真是般配啊! “你的工作,我尊重。但你的岗位,我希望你能考虑调动一下。” 李达康的语气很平缓。 “战狼特战队中队长,一线战斗岗位,太危险了。” 他李达康的妻子,不能是一个随时可能在任务中牺牲的人。 这无关感情,而是政治。 他承受不起这种风险,他背后的家族,同样承受不起。 龙小云沉默了。 她知道,这是必然的。 她不可能永远待在一线。 “我需要时间。”她沉声说,“战狼不能没有头狼。 我必须培养出一个合格的接班人,完成所有工作的交接。这是我对部队的责任。” “可以。”李达康干脆地答应了,“我等你。” “我爸的意思,你应该也清楚。” 龙小云看着他,“龙家在军中有些根基,但政界是短板。” “你哥也跟我提过。”李达康点点头, “李家和赵家,在党政系统经营多年,但在军方,影响力有限。” 话,已经说开了。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政治联姻。 龙振邦上将,需要一个像李达康这样前途无量的政治盟友,来补全龙家的版图。 而李家和他们背后的赵家,也同样需要龙家在军方的力量,来稳固他们的基本盘。 党、政、军,三方资源互补,形成一个稳固的铁三角。 “看来,我们两家的老狐狸,这次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龙小云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 李达康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玩味的表情。 “他们的目标,和我们的目标,并不冲突。” 一个想在仕途上走得更远,一个想在军旅生涯中实现抱负。 他们的结合,对彼此的事业,都有着巨大的助益。 这是一场1+1远大于2的合作。 龙小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忽然觉得,这场被安排的婚姻,似乎也并不是一个太坏的选择。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 “好。”她站起身,“事情谈完了,我先去酒店。” “不用了。”李达康也站了起来,“这房子三个卧室,你随便挑一间。” “明天,这里就是你的家。” 汉东省,吕州市。 市长易学习的家里,今天来了一位贵客。 省委书记沙瑞金。 易学习显得有些拘谨。 反倒是他的妻子毛娅,落落大方,没什么官场上的架子。 “沙书记,您尝尝,这可是我们家老易从福建老家带回来的正山小种。” 毛娅把一杯茶推到沙瑞金面前,笑呵呵地说。 沙瑞金端起茶杯,闻了闻茶香,点点头。 “好茶。” 气氛很轻松,就像是普通的朋友串门。 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干部家庭的话题。 毛娅快人快语,没什么城府,想到什么说什么。 “哎,要我说啊,这男人想当大官,背后多半得有个镇得住场的媳妇才行。” 话音刚落,空气瞬间凝固。 易学习端着茶壶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把开水洒出来。 他急得直朝老婆使眼色。 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沙瑞金书记的情况,整个汉东谁不知道? 他夫人早年病故,至今单身。 你这话,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沙瑞金脸上的笑容,果然僵硬了一瞬。 他端着茶杯,动作停在半空,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咳咳!”易学习赶紧打圆场, “毛娅她就是个直肠子,说话不过脑子,沙书记您别介意。” “没事。”沙瑞金摆摆手,将那点情绪掩饰了过去,恢复了省委书记的从容。 “嫂子说的是实话,话糙理不糙嘛。” ……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李达康的耳朵里。 他听完汇报,只是淡淡一笑。 毛娅说的,没错。 男人这一辈子,等于有两次投胎。 第一次,是出生,决定了你的起点。 第二次,就是结婚,决定了你后半生的高度。 娶一个什么样的老婆,太重要了。 尤其是在官场。 一个好妻子,是贤内助,是加油站,是能让你后顾无忧,全力冲刺的坚实后盾。 而一个拎不清的妻子,那就是个定时炸弹,随时能把你炸得粉身碎骨。 前妻欧阳菁,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要不是他穿越过来,提前切割,现在的他,恐怕早就被拖下水了。 所以,毛娅那句“镇得住场的媳妇”,简直说到了李达康的心坎里。 而龙小云,无疑就是这种人。 甚至,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镇得住场”。 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不是风花雪月,而是权衡利弊,是结盟,是交易。 他需要龙家的军方背景,龙家需要他在政坛的前途。 干净,纯粹,高效。 李达康很喜欢这种感觉。 男人结婚,不就是为了搞事业吗? 至于感情……那是闲人才有空琢磨的东西。 他李达康,没那个闲工夫。 京州。 一场超规格的联姻,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说它超规格,是因为联姻的双方。 一个是汉东省的政坛新贵,省委常委、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 另一个,则是军中将门之后,战狼特战队中队长龙小云。 说它低调,是因为整场婚礼,除了双方的至亲,没有邀请任何一个外人。 李家和龙家的亲属,加起来足足有七十多人,浩浩荡荡地从全国各地赶到了京州。 李达康的哥哥李健,和龙小云的父亲龙振邦上将。 作为这次联姻的主要促成者,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看着李达康和龙小云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般配。 “般配,真是般配啊!”李健拍着龙振邦的肩膀,笑得合不拢嘴。 龙振邦也是满意地点头。 他看中的,是李达康这个人,更是他背后深不可测的政治能量。 婚礼的地点,选在了京州唯一的七星级酒店。 但没有对外声张,只包下了一个小型的宴会厅。 没有媒体,没有官宣。 甚至连京州官场上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市委书记,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结婚了。 连结婚登记,都办得极其“特权”。 京州市民政局的两位工作人员,带着所有设备,亲自上门服务。 在酒店的豪华套房里,红色的背景板前。 李达康和龙小云并肩而坐。 咔嚓。 一张崭新的结婚证照片,就这么出炉了。 当两本红彤彤的结婚证递到他们手里时,没有寻常新人的激动。 李达康看了一眼,随手递给了旁边候着的秘书。 龙小云也只是平静地翻开,看了一眼那个和自己并列在一起的名字,然后合上。 对他们而言,这纸婚书,更像是一份契约。 一份攻守同盟的契约。 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106章 办理调动手续! 婚礼仪式简单而庄重。 双方家长讲了几句祝福的话,新郎新娘交换了戒指,敬了酒。 整场婚宴,与其说是喜宴,不如说是一场两个家族的见面会、动员会。 席间,气氛热烈。 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场婚姻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李家和龙家,正式结盟。 一个在政,一个在军。 未来的汉东,乃至整个华夏的政治版图,都将因此而发生深刻的改变。 婚假。 龙小云作为军人,有十天。 李达康作为市委书记,只给自己批了三天。 这三天,他甚至都没有离开京州,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处理公务。 龙振邦夫妇在京州多待了五天。 这五天里,他们深入地了解了一下自己这个新女婿的工作、生活。 越了解,越满意。 李达康的勤政,他的政治手腕。 他对京州大刀阔斧的改革,都让龙振邦看到了一个政治家应有的魄力。 这是一个能做大事的人。 这笔投资,值了。 临别前,在李达康的别墅里。 龙振邦摒退了左右,单独和李达康进行了一次谈话。 “达康,这几天,我看了看,你干得不错。” 龙振邦的语气,带着长辈的欣慰,也带着盟友的审视。 “都是分内之事。”李达康不卑不亢。 “京州这个摊子,你抓得很好。接下来,就放开手脚去干。” “你还年轻,不要急于求成。把根基打牢,把政绩做实。” “上面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做好你自己的工作,进步的事情,有我们。” 这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 你负责在前方冲锋陷阵,打出漂亮的战绩。 我们负责在后方为你铺路搭桥,扫清障碍。 这是一种承诺,也是一种交换。 李达康坦然地接受了这份好意。 “我明白,爸。” 他这一声“爸”,叫得无比自然。 龙振邦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 他重重地拍了拍李达康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送走了双方的亲人,偌大的别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李达康和龙小云两个人。 新婚燕尔,本该是蜜里调油。 但他们之间,却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没有刻意的亲昵,也没有尴尬的疏离。 更像两个合租的室友,或者说,是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战友。 晚上,李达康还在书房处理文件。 龙小云端了一杯热牛奶进来。 “还在忙?”她把牛奶放到他手边。 “嗯,光明峰项目的后续,还有点手尾要处理。”李达康头也不抬。 龙小云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书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 她能看懂那些文件标题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GDP、财政收入、城市规划、干部任免…… 这是一个庞大城市的运行脉络。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这座城市的掌舵者。 他手中的每一支笔,签下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影响数百万人的生活。 这种权力,和她在战场上指挥一支特战队,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但那种责任感,却是相通的。 过了许久,李达康才处理完手头最紧急的文件。 他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端起那杯已经有些温了的牛奶,一口喝完。 “谢谢。” “不客气。”龙小云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有件事,我想我们得再确认一下。”李达康看着她,目光严肃。 “你说。” “你的工作调动。” “我已经跟军区的领导打过招呼了。等你休完假回去,就办理调动手续。” 龙小云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么快?” “必须快。”李达康斩钉截铁。 “龙小云,你现在三十三岁,上校军衔,战狼特战队的中队长。” “这个履历,很光鲜,但也到头了。” 李达康身体前倾。 “特种部队,是和平年代立功最快的地方,但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我不能让我的妻子,汉东省委常委的妻子,随时处于可能牺牲的风险之中。” “这不是我个人的意思,这是政治纪律。” 他把话说得很重。 因为他知道,对于龙小云这样的军人。 只有把事情上升到“纪律”的高度,她才会真正地无条件服从。 更重要的是,他脑子里那段该死的剧情。 非洲任务,冷锋被开除军籍,龙小云被雇佣兵杀害…… 虽然只是电影,但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他不敢赌。 他绝不能让自己的妻子,重蹈覆辙。 他必须在她去非洲执行那次该死的任务之前,把她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这是他作为一个穿越者,唯一能为她做的。 龙小云沉默了。 她能听出李达康话里的决绝。 她知道,他说的都对。 作为李达康的妻子,她确实不适合再待在一线战斗岗位。 任何一次任务的失败,或者她的牺牲。 带来的政治影响,都是李达康和背后两个家族无法承受的。 “我明白。”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会服从组织的安排。” “只是……战狼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需要时间,把队伍交接好。” “这个你放心。”李达康的语气缓和下来。 “调动不是让你立刻离开,只是一个程序的启动。 新的岗位我也帮你物色好了,国防大学的教官,既能发挥你的专长,也相对安全。” “还能继续为军队培养人才,不是吗?” 这个安排,合情合理,几乎让她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龙小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他好像把一切都算计好了。 和这样的人做盟友,确实省心。 但也意味着,自己在他面前,几乎没有秘密可言。 “好。”她干脆地应道。 事情谈妥,气氛也轻松了些。 “你这个市委书记,当得可真够累的。”龙小云看着那堆文件,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在其位,谋其政。”李达康靠回椅子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疲惫。 “京州这个地方,历史遗留问题太多,不猛药去疴,不行。” “那你可得注意身体。”龙小云站起身。 “你要是垮了,我们龙家的投资,可就打水漂了。” 这话,带着几分玩笑,也带着几分认真。 李达康闻言,也笑了。 “放心,为了我们两家的KPI,我也会好好保重身体的。” KPI…… 龙小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男人,总能冒出一些新奇的词汇。 她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或许,这场没有爱情的婚姻,也不会那么枯燥。 第107章 必须破案! 汉东省,林城。 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省委书记沙瑞金背着手,脸色铁青地在林城市局的会议室里来回踱步。 地上扔了一地的烟头。 会议室里,从市委书记周桂春到市公安局长王志清,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 “五天了!” 沙瑞金猛地停住脚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整整五天!一点线索都没有!” “凶手是人间蒸发了吗!” 他亲自坐镇林城督办这起性质恶劣的灭门案,本想借此立威,展现自己雷厉风行的一面。 结果,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凶手反侦察能力极强,现场被处理得干干净净,别说指纹脚印,连根毛都没留下。 这案子,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王志清满头大汗,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桂春硬着头皮站起来。 “沙书记,我们已经动员了全市的警力,正在进行地毯式排查……” “排查?排查出什么了?”沙瑞金的眼神刮过来。 周桂春的聲音瞬间小了下去。 “暂时……还没有突破性的进展。” 沙瑞金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泄了气。 他知道,再待下去也没用,只会让自己更丢脸。 “这个案子,就交给你们林城了。” 他拿起自己的外套,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 “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之内,必须破案!” “否则,你这个市委书记,他这个公安局长,就地免职!”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留下一屋子噤若寒蝉的官员。 沙瑞金灰溜溜地回了京州。 消息很快就在汉东官场上传开了。 省公安厅,厅长办公室。 祁同伟正悠闲地泡着他心爱的功夫茶。 高育良的电话打了进来。 “同伟啊,林城那个案子,你怎么看?”高育良的语气有些凝重。 祁同伟放下茶杯,不紧不慢地回答。 “老师,这个案子,我一开始就觉得不简单。” “当时您让我带队去支援,我为什么没去? 就是预感这案子是个无底洞,谁陷进去谁倒霉。” 他心里暗自庆幸,幸亏自己跑得快,不然现在被架在火上烤的就是他了。 沙瑞金新官上任,本想烧三把火,结果第一把火就差点把自己给燎了。 “现在说这些没用了。”高育良叹了口气, “瑞金书记把担子压给了周桂春,我们政法口,总得给点支持,提供一些侦破方向吧?” 祁同伟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他当然知道这案子水深,背后牵扯的东西恐怕不简单。 但他不能说。 他巴不得这案子永远破不了,让沙瑞金脸上无光。 “老师,我觉得,我们可能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什么意思?” “您想啊,现场那么干净,反侦察能力那么强,会不会是凶手在故布疑阵?” 祁同伟循循善诱。 “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就是一个心理变态的家伙,随机选择目标,无差别作案呢?” “这样的人,没有动机,没有规律,所以才最难查。” 高育良在电话那头沉默了。 祁同伟的这个说法,虽然听着离谱,但却完美地解释了为什么找不到任何线索。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的人往随机杀人这个方向去查?” “可以试试嘛。”祁同伟的语气轻松, “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头绪,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呢?” “好,我知道了。你通知一下王志清,让他调整一下侦查方向。” “好的,老师。” 挂掉电话,祁同伟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随机作案? 大海捞针去吧。 等一个月后案子破不了,沙瑞金的威信必然大跌,到时候…… 他端起茶杯,美美地呷了一口。 …… 京州,市委家属院。 龙小云缓缓睁开眼。 婚假,今天就结束了。 她要返回战狼,回到那个她亲手打造的钢铁营地。 想到昨晚,龙小云的脸颊不禁有些发烫。 她翻了个身,胳膊搭在李达康结实的胸膛上,手指无意识地画着圈。 “醒了?” 李达康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嗯。” 龙小云应了一声,忽然开口。 “你这家伙,看着文质彬彬的,体力倒是不错。” 她语气里带着军人特有的直白。 “跟你这个特种兵中队长比,还差得远。”李达康睁开眼,笑了笑。 他知道,这是龙小云在用她自己的方式,表达一种认可。 “说真的,你这身体素质,不去当兵可惜了。”龙小云很认真地评价。 “现在当市委书记,也一样是为人民服务。” 李达康坐起身,看了看表。 “时间差不多了,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我自己打车去就行,你那么忙。” “再忙,送自己老婆的时间还是有的。” “这也是政治纪律。” 他又把这四个字搬了出来。 龙小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翘了翘。 这家伙,总能找到让她无法反驳的理由。 黑色的奥迪A6平稳地行驶在前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上。 龙小云坐在副驾,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思绪有些飘忽。 从特战中队长,到国防大学教官。 这个转变,不可谓不大。 但她心里清楚,李达康是对的。 李达康开着车,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心思却飞到了别处。 龙小云这一走,短则数月,长则半年,才能见上一面。 那……安迪和林华华那边,怎么办? 要不要就此断了?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闪了一下,就被他掐灭了。 断了? 凭什么? 他李达康又不是什么道德圣人。 前世作为一个社畜,天天996,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 现在好不容易穿越了,有权有势。 就因为一场政治联姻,就要他放弃这一切? 做梦。 再说了,他和龙小云的婚姻,本来就是一场交易,各取所需。 感情? 目前还谈不上。 既然龙小云因为职业特殊,常年不在身边。 那他平时在京州的生活,有点调剂品,不是很正常吗? 当然,该有的谨慎还是必须的。 不能留下任何手尾,更不能让这些关系,影响到他的政治前途。 想通了这一点,李达康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 他看了一眼龙小云,开口道。 “到了国防大学,安心工作。” “把你的本事,教给更多的年轻人,那也是大功一件。” “知道了,李书记。”龙小云半开玩笑地回道。 第108章 闷声娶新娘啊! “在外面,别这么叫。” “是,老公。” 龙小云故意把这两个字咬得很重,带着几分促狭。 李达康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 这个女人…… 车子抵达机场。 李达康帮她把行李箱拿下来。 “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好。” “注意安全。” “你也是,注意身体。” 龙小云拉着行李箱,对他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出发大厅。 背影干脆利落,一如她的性格。 李达康站在原地,目送她消失在人群中,这才转身回到车上。 婚姻,安顿好了。 接下来,该处理工作上的事了。 回到市委大楼,李达康直接把秘书小金叫了进来。 “小金,有两件事,你马上去办。” “第一,把我结婚的情况,按程序向省委组织部报备。” 小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点头。 “是,书记。恭喜书记!” 他心里翻江倒海。 市委一把手结婚,这可是天大的事,自己作为秘书,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看来,老板的心思,是越来越深不可测了。 “第二件事。” 李达康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流水单,递了过去。 “这是我个人稿费的收入明细,你也一并向纪委和组织部进行财产申报。” 小金接过单子,只扫了一眼,瞳孔就猛地一缩。 上月稿费收入:30万。 本月稿费收入:95万。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备注:后续预估月均收入110万左右。 嘶…… 小金倒吸一口凉气。 他知道老板在写小说,可他做梦都没想到,写小说能这么赚钱! 一个月一百多万? 这比他一辈子挣得都多! 李达康看着小金震惊的表情,神色平静。 “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书记,我马上去办!”小金回过神来。 “去吧。” 李达康挥了挥手。 小金走后,李达康靠在椅子上。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到了他这个级别,经济问题,就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尤其是他这个穿越者,赚钱的路子太多,也太快,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与其藏着掖着,被人捅出来,不如自己主动上报。 我所有的收入,都清清白白,有据可查,全部报备。 你想查? 随便查。 这样一来,反而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他很清楚,在汉东,他真正的对手是谁。 沙瑞金。 这位新来的省委书记,看似大刀阔斧,实则根基不稳。 林城灭门案的失利,已经让他的威信受损。 接下来,他必然会想办法从别的地方找回场子。 而自己这个风头正劲的京州市委书记,很可能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把自己的个人问题处理干净。 不给对方留下任何攻击的借口,这是最基本的自保之道。 至于政治站队? 李达康冷笑。 他谁的队也不站。 他自己,就是一队。 他有领先这个时代几十年的见识,有对未来大势的精准把握。 汉东这片小池塘,还困不住他。 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高育良的办公室里,气氛一如既往的沉静。 他戴着老花镜,正在批阅一份文件,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秘书推门进来,动作很轻。 “书记,省委办公厅刚转过来的备忘录,关于……李达康书记的个人事项报告。” 高育良眼皮都没抬。 “念。” “是。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同志,已于昨日办理结婚登记,配偶龙小云……” 高育良的笔,停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 李达康,结婚了? 这个老伙计,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前脚刚把巨额稿费上报,后脚就悄无声息地把婚给结了。 这是什么操作? 秘书见他没反应,便安静地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高育良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秘书出去,然后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直接拨通了李达康的手机。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喂,达康书记啊?”高育良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是我,高书记。”李达康的声音沉稳依旧。 “恭喜恭喜啊!”高育良哈哈一笑, “我说你小子,怎么闷声发大财,不对,是闷声娶新娘啊! 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向各位汇报。”李达康在那头应道。 “哈哈哈,这可不行。”高育良靠在椅背上。 “你这杯喜酒,我高某人是必须要讨的。 马上就是省委常委会了,有没有时间聚聚?” 他把“常委会”三个字,咬得很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高书记客气了,随时恭候大驾。” “好,地址发我手机上。” 挂了电话,高育良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夜幕降临。 汉东大学的专家楼里,吴慧芬给高育良沏了一杯茶。 “李达康结婚了?” 吴慧芬轻声问道。 “嗯,”高育良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沙书记那边,估计已经气得拍桌子了。” 高育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喝茶。 吴慧芬继续分析道:“沙瑞金空降汉东,根基不稳,本想拿你们这些地头蛇开刀立威。 结果,林城灭门案让他栽了个大跟头,威信扫地。” “现在李达康更绝,直接把自己的‘经济问题’摆在桌面上。 主动申报,主动纳税,堵死了所有人想从经济上攻击他的路。 这一招釜底抽薪,玩得漂亮。沙书记这次,算是碰到硬骨头了。” 她顿了顿,看着高育良。 “沙瑞金算到了李达康的野心,算到了你的态度。 甚至算到了赵立春在汉东盘根错节的旧部势力。 但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李达康的新岳父,是龙振邦。” “龙家的老爷子,和沙家的那位,当年可是有过节的。 现在,赵家和龙家,两股势力都压在了李达康身上。 这盘棋,沙瑞金想赢,难了。” 听到这里,高育良才缓缓开口,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不止。” “赵立春,亲自下场了。” “他已经分别给吕州的史越,和林城的周桂春打了电话。” 吴慧芬端着茶杯的手,轻轻一颤。 史越和周桂春,都是省委常委。 赵立春这位前省委书记,如今的副国级,亲自打电话拉票…… 这分量,太重了。 “那这件事……”吴慧芬的眼中满是惊诧,“岂不是已经定了?” 高育良放下茶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109章 向我示威! 他的思绪,飘回了几个月前。 那天,李达康也是这样约他喝茶,不经意间提了一句。 “高老师,最近港岛那边查得严,您让高小凤老师也注意一下个人资产,别被人抓了把柄。” 就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却让高育良惊出一身冷汗。 他回去一查,才发现高小凤的账户里,凭空多出了高小琴转来的两亿港元基金! 这是个天大的雷! 随时都可能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他当机立断,用最快的速度和高小凤办理了离婚,从法律上彻底切割干净。 可以说,是李达康,救了他高育良的政治生命。 这份人情,比天还大。 现在,是时候还了。 省委大院,书记办公室。 沙瑞金的脸色阴沉。 “这个李达康,真是好手段啊!” “他这是在干什么?” “结婚?” “他这是在向我示威!” “向整个汉东的干部群众宣布,他李达康,有人撑腰!我沙瑞金,动不了他!” 田国富放下茶杯,斟酌着开口: “瑞金书记,李达康这一招确实高明。 主动申报家产,把自己的问题摆在台面上,让我们无从下手。再加上龙家的关系……” “龙家?” 沙瑞金冷哼一声。 “一个龙家,我还不放在眼里。” “我忌惮的,是龙家背后的赵立春!” “还有高育良!” “他们这是铁了心要抱团取暖,跟我这个空降书记掰手腕啊!” 沙瑞金一拳砸在桌面上。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把我架空?” “以为我沙瑞金是泥捏的?” “反腐的利剑,我说要举起来,就一定要举起来!”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盯着田国富。 “国富,我们现在需要一个突破口。” “一个能撕开汉东这张大网的口子!” 田国富眉头紧锁:“丁义珍跑了,线索断了。 山水集团的高小琴滑不溜手,抓不到实质性的证据。刘庆祝又意外死亡……” “这盘棋,难下啊。” 沙瑞金的目光,却渐渐变得锐利起来。 “不。” “棋局越是艰难,就越需要一把快刀。” “一把能斩断一切牛鬼蛇神的快刀!”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直接拨给了秘书。 “小白,让反贪局的侯亮平,立刻到我办公室来。” “立刻!” 田国富看着沙瑞金,心里明白。 沙书记这是要亲自给侯亮平这把“快刀”磨一磨刀刃了。 没过多久,侯亮平就到了。 他敲门进来。 “沙书记,田书记。” 沙瑞金没有让他坐,只是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带着审视。 “亮平同志,你来汉东,多久了?” 侯亮平一愣,答道:“报告书记,快三个月了。” “三个月。” 沙瑞金重复了一遍,语气陡然转冷。 “北京把你派来,是让你当一把反贪利刃的。” “可你这把利刃,在汉东这三个月,都干了些什么?” “丁义珍在你眼皮子底下跑了。” “一个关键证人刘庆祝,离奇死了。” “大风厂的案子,到现在还是一笔糊涂账。” “我问你,你这个反贪局代局长,称职吗?” 沙瑞金的声音越来越严厉。 侯亮平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回答:“报告书记!我承认,工作中存在不足! 但是,我们反贪局的同志们,没有一天懈怠过!” “汉东的情况,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这里的水,太深了!” “哦?”沙瑞金眉毛一挑,“有多深?说来听听。” 侯亮平深吸一口气,开始汇报。 “我们查了光明峰项目,丁义珍作为项目总指挥,经手的资金上百亿。 我们怀疑承建商山水集团向他有巨额贿赂,但资金流水做得天衣无缝,根本查不到。” “还有刘庆祝的死,表面看是意外。 可就在他死前几天,吕州发生了一起车祸,死者是当年负责给丁义珍开车的司机。 这一切都太巧了!” “我们怀疑,这是连环灭口!” “但是,没有证据。” 侯亮平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所有的证据链,都指向了两个人。” “刘庆祝的妻子,魏彩霞。” “还有他的情人,王晓燕。” “这两个女人,手里一定掌握着关键证据。 可就在我们准备接触她们的时候,她们……都出国了。” “而且,她们拒绝跟我们进行任何接触,完全不配合调查。” 侯亮平的声音里,充满了憋屈。 沙瑞金静静地听着,脸上的怒气,渐渐被一种深沉的思索所取代。 他挥了挥手,对田国富说:“国富同志,你先回去吧。 我跟亮平同志,单独谈谈。” 田国富点点头,起身离开了办公室,还顺手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沙瑞金和侯亮平两个人。 沙瑞金走到侯亮平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了许多。 “亮平啊,我知道你难。” “我也知道,你和你的同志们,都尽力了。” “但是,办案子,不能只靠一腔热血,还要讲究策略、方法。”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你说,魏彩霞和王晓燕不配合,对吗?” “是的,书记。” “她们在国外,我们拿她们没办法。” 沙瑞金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她们人是在国外,可她们的根,还在国内。” “她们的家人,父母,兄弟姐妹,不都还在汉东吗?” 侯亮平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道光。 他瞬间明白了沙瑞金的意思。 沙瑞金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去做她们家人的思想工作。”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让他们的家人,亲自出国去找她们,去劝她们。” “亲情,有时候是比任何审查手段都管用的武器。” “书记,我明白了!”侯亮平激动地说道,“这是釜底抽薪!” “但是,”沙瑞金的脸色,又变得无比严肃,“这件事,必须绝对保密。” “不能通过任何官方渠道,不能留下任何文字记录。” “你,要亲自去办。” “我担心,一旦消息走漏,这两个女人,活不到明天早上。” “她们可能会在异国他乡,‘不小心’出个车祸,或者‘不小心’失足坠楼。” “你懂我的意思吗?” 侯亮平感到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懂。”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也是你证明自己的机会。” 沙瑞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第110章 给我盘活了! “亮平,汉东这盘棋,我需要一个能打破僵局的棋子。” “我希望,这颗棋子,是你。” “去吧,给我一个结果。” 走出省委大院,夜风吹在脸上,侯亮平却感觉浑身燥热。 沙书记的这番话,让他重新燃起了斗志。 他掏出手机,下意识地想找个人聊聊。 他拨通了发小蔡成功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的机械女声传来。 侯亮平皱了皱眉。 又关机? 这小子,最近是怎么回事? 自从大风厂的股权官司出了问题,蔡成功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是躲债躲得太狠了? 还是…… 侯亮平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 他被山水集团给控制了? 他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脑海。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找到魏彩霞和王晓燕的家人。 这是打开刘庆祝死亡之谜的唯一钥匙。 也是他侯亮平,在汉东反贪战场上,打响的第一枪! 他攥紧手机,大步走出省委大院。 没几步,又猛地停住了脚步。 不对。 光让家属去,这事儿不保险。 魏彩霞和王晓燕,这两个女人能在国外躲这么久,心理素质肯定不一般。 山水集团把她们送出去,好吃好喝地供着,早就把她们的心给养野了。 亲情牌,确实是王炸。 可万一,炸出来的是个哑炮呢? 万一她们铁了心,死活不配合,家属哭天抢地也没用呢? 更何况,时间不等人。 祁同伟和高小琴那帮人,手眼通天。 自己这边刚有点风吹草动,他们那边可能就收到风声了。 到时候,派人把家属一拦,或者干脆在国外来个“先下手为强”,那可就彻底抓瞎了。 不行。 这件事,必须万无一失。 想到这里,侯亮平一咬牙,转身又朝着省委大楼快步走去。 他要回去,再找沙书记。 …… 沙瑞金正准备休息,听秘书说侯亮平去而复返,眉毛微微一挑。 他示意秘书让侯亮平进来。 “亮平同志,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沙瑞金看着去而复返的侯亮平,眼神里带着一丝探寻。 “书记,我想了一下。” 侯亮平站得笔直,语气无比坚定。 “我觉得,光让她们的家人去,还不够。” 沙瑞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两个女人,是关键证人,也是两个烫手的山芋。 她们在国外,心态肯定发生了变化。家人的劝说,也许管用,也许不管用。” “我们不能把所有的宝,都押在亲情这一张牌上。” “而且,这件事风险太高,过程也太复杂。 必须有一个绝对可靠的人,在现场坐镇指挥,随机应应。” 侯亮平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迎上沙瑞金的审视。 “书记,我想亲自去一趟。” “只有我亲自去,才能确保整个劝说计划,在我们掌控之中。” “只有我亲自去,才能确保整个过程,绝对保密,不会走漏任何风声。” “也只有我亲自去,才能在关键时刻,给她们吃下一颗定心丸。 让她们相信政府,相信我们!” 沙瑞金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绕着办公桌,踱了两步,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亮平,你想过没有?” “你现在的身份,是汉东省检察院反贪局的代局长。” “你以什么身份出国?用什么理由?” “最关键的是,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去,有多危险?” “对手连刘庆祝都敢灭口,他们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你在国内,在汉东,有组织的保护,他们不敢轻易动你。” “可你一旦出了国,到了他们的地盘上,那可就是龙潭虎穴!” “到时候,他们想让你‘意外’,简直太容易了。” 侯亮使劲地点了点头。 “书记,您说的这些,我都想过。” “但是,反贪工作,哪一件没有危险?” “我们是人民的检察官,是反腐战线上的战士,总不能因为有危险,就畏缩不前吧?” 他咧嘴。 “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再说了,书记,我这身手,也不是吃素的。大学时候,我可是校散打队的。” “我是去劝降,是去做思想工作,又不是去火拼,我会万分小心的。” 沙瑞金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他知道,侯亮平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股子劲头,这股子锐气,正是他现在最需要的。 “好!” 沙瑞金重重地一拍桌子。 “我准了!” “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书记您说!” “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沙瑞金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给你最大的自主权,但是,你必须活着回来见我。” “是!”侯亮平一个立正,声音洪亮。 “去吧。”沙瑞金挥了挥手,“把汉东这盘死棋,给我盘活了!” “保证完成任务!” …… 与此同时。 京州市委大楼的灯,还亮着最后一盏。 李达康的办公室。 李达康合上最后一份文件,动作麻利地收拾好公文包,站起身,穿上外套。 “书记,车备好了。”小吴恭敬地说。 李达康点点头,走了出去。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京州的街道上。 李达康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脑子里却在飞速地盘算着光明峰项目的进展。 这是一个他亲自主抓的重点项目,关系到京州未来的经济命脉,不容有失。 很快,车子驶入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住宅小区。 李达康的家,就在这里。 一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装修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陈旧。 谁也想不到,这里住着汉东省的省委常委,京州市的一把手。 “哥,你回来啦。”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穿着朴素的围裙,一脸憨厚的笑容。 她是李达康的表妹,田杏枝,一直在他家当保姆,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嗯。”李达康换上拖鞋,把公文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一股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里飘了出来。 “杏枝,今晚多准备一副碗筷。”李达康一边松着领带,一边随口说道。 “晓得啦,哥。”田杏枝在厨房里应了一声,“早就给你备好了。” 李达康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他走到沙发前坐下,并没有打开电视。 而是又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借着客厅的灯光,仔细地看了起来。 果然。 不到十分钟。 门铃响了。 第111章 接着装! 李达康放下文件,亲自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汉东省委副书记,高育良。 高育良手里提着一瓶茅台,笑呵呵地站在门口。 “达康书记,没打扰你休息吧?” “哎呀,育良书记,快请进,快请进!”。 李达康热情地把他迎了进来,“你能来,我这小屋子,简直是蓬荜生辉啊!” 高育良一进门,就看到了餐桌上摆好的两副碗筷。 他指了指桌子,笑着说:“达康书记,你这可真是料事如神啊。知道我要来?” “我猜你今天肯定得来。”李达康哈哈一笑,“快坐,坐。” 田杏枝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看到高育良,连忙打招呼。 “高书记,您来啦。” “杏枝妹子,又麻烦你了。”高育良客气地说道。 “你这手艺,可是比外面大饭店的主厨都强。” “高书记净笑话我,就是些家常便饭,您别嫌弃。”田杏枝笑得合不拢嘴。 两人在餐桌旁坐下。 高育良打量着李达康,感慨道: “达康书记,你这气色,是越来越好了。 哪像我,天天发愁,头发都快掉光了。 有什么保养的秘诀没有?给我也传授传授。” 李达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秘诀?哪有什么秘诀。” “无非就是保持好心态。” “把该干的工作干好,回到家,洗个热水澡,睡个安稳觉。” 他放下茶杯,看着高育良,意有所指地说道: “心不累,人自然就不容易老。 不像有些人,一天到晚,想得太多,心思太重,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那能不老吗?” 高育良听了,端起茶杯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 “唉,达康书记,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汉东现在这摊子事,哪一件,不让人操心?” 李达康给他倒上酒。 “育良书记,今天咱们不谈工作,就喝酒。” 高育良连忙用手挡住酒杯。 “达康,说好了啊,我只喝二两。” “年纪大了,这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经不起折腾。” “行。”李达康笑道,“尽兴就好,不强求。”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高育良放下了筷子,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他把称呼,从“达康书记”,换成了“达康”。 “达康啊,有件事,我得提前跟你通个气。” 李达康心里门儿清,但脸上不动声色。 “育良书记,您说。” 高育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刘省长,快到站了。” 李达康夹了一筷子花生米,慢慢地嚼着,没有接话。 这在官场上,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高育良见他没反应,继续说道:“省里盯着这个位置的人,可不少。 不过啊,我看来看去,最有希望的,还是你,李达康。” 李达康终于放下了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 “育良书记,你这是过奖了。” “我就是个干活的兵,一切服从组织安排。” “组织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组织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一套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官话。 高育良摆了摆手。 “咱们俩,就别说这些场面话了。” 他凑得更近了些,声音也更低了。 “老书记,给我打电话了。” 李达康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老书记?哪个老书记?” “还能是哪个?”高育良说,“赵立春,赵老书记。” “不止给我打了。” “他还给史越,周桂春,都打了电话。” 高育良死死地盯着李达康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老书记的意思,很明确。” “他希望,汉东的下一任省长,是你李达康。” 李达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恰到好处”的诧异。 “这……这怎么可能?” “我跟老书记,已经好几年没联系了。” “他怎么会……突然支持我?” 高育良看着他这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心里冷笑一声。 装。 接着装。 赵立春是什么人? 无利不起早的主儿。 他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动用自己的老关系。 为你李达康铺路,背后要是没点交易,鬼才信。 但这事,他看破不能说破。 “达康,你就别跟我装糊涂了。” “老书记当年在汉东的时候,最器重的就是你。” “现在你遇到了机会,他这个老领导,帮你一把,说句话,不也是人之常情吗?” “这是你的资源,也是你的优势,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李达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育良书记,这事……太突然了。” “你让我……得好好消化消化。” 高育良也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我今天来,就是给你提个醒。” “上面有人支持,是好事。但是,最终能不能成,还得看我们自己。” “汉东这盘棋,需要一个有魄力,能干事,敢拍板的棋手。” “达康,我觉得,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高育良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李达康心里跟明镜似的。 高育良这只老狐狸,无事不登三宝殿。 赵立春的支持,是蜜糖,也是砒霜。 想吃这蜜糖,就得接下赵立春背后那些见不得光的烂摊子。 高育良把这消息透露给他,一是为了卖个人情,二也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 更是为了把他和赵立春捆绑在一起。 毕竟,新来的那位沙瑞金书记,来头不小,目标明确。 “育良书记,你我都是汉东的干部。” 李达康不接他那茬,话锋一转,主动提起了那位新来的“一把手”。 “沙瑞金书记空降汉东,这背后是什么信号,你应该比我清楚。” 高育良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正是他最焦虑的地方。 “瑞金书记是想彻底整顿汉东啊。” 高育良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酒。 “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们这些本土干部,特别是所谓的‘秘书帮’和‘汉大帮’。” 他抬起眼,看着李达康。 “达康,你是赵老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是‘秘书帮’当之无愧的领头羊。” “我呢,在汉东大学干了半辈子,门生故旧遍布全省,他们都把我当成‘汉大帮’的主心骨。” “现在瑞金书记这把火烧过来,我们俩,可都是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 “你倒好,当你的孤家寡人,甩手掌柜。可我怎么办?” 高育良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埋怨。 第112章 学外语? 李达康听完,笑了。 他拿起酒瓶,也给高育良满上。 “育良书记,话不能这么说。” “什么汉大帮,秘书帮的,我劝你,以后少提,最好是别搞了。” 李达康的语气很平淡。 “我李达康,从来没承认过自己是什么‘秘书帮’的头子。” “他们跟过我,是我李达康的兵,我带着他们打仗,谋发展,搞经济。” “但他们要是自己手脚不干净,犯了事,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我这个当领导的,没有义务,也没那个闲工夫去给他们挨个擦屁股。”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不留半点情面。 高育良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达康,我做不到你这么洒脱。” “汉大帮的那些人,都是我的学生啊。” “我看着他们从一个个毛头小子,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上,这里面,有我的心血。” 他端起酒杯,眼神里流露出几分落寞。 “慧芬……我前妻吴慧芬,她就经常批评我。” “说我这个人,书生意气太重。” “总是把学生当自己的孩子,护着,爱着,舍不得他们受一点委屈。” 李达康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书生意气,是好事。” “在革命年代,靠的就是这股子气,抛头颅,洒热血。” 他话锋一转。 “但是现在,是和平年代,是搞经济,谋发展的时代。” “这股子气,得用对地方。” “用错了,不仅会害了你自己,更会害了你那些宝贝学生。” 高育良沉默了,李达康的话,字字句句都戳在他的心窝子上。 李达康见火候差不多了,知道该自己“投桃报李”了。 高育良给了他一个“赵立春”的大礼,他要是不回一个,就太不懂规矩了。 “育良书记,说起你的学生……” 李达康慢悠悠地开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以前那个秘书,叫陈清泉的,现在是京州中院的副院长吧?” 高育良一愣,点了点头。 “对,清泉。这孩子,很老实,也很本分的一个人。” “怎么了?” 李达康夹了口菜,不紧不慢地说道。 “没什么,就是听说,他最近学习很用功啊。” “经常去山水庄园,找高小琴学外语。” “都快把山水庄园当成他第二个家了。” “育良书记,你这学生,上进心很强嘛。” 山水庄园! 高小琴! 学外语? 这套说辞,骗骗外面那些不懂行的人还行。 但在他们这个层面,谁不知道“学外语”是什么意思? 高育良的脸,瞬间就白了。 “达康,你……你说的是真的?” 他的声音都变了调。 “陈清泉他……他怎么会跟山水集团的人搅和在一起?” 李达康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一脸的“无辜”。 “我也就是道听途说,随便那么一说。” “不过,山水集团的水有多深,你我心里都有数。” “陈清泉是你的人,又是法院的副院长,这个位置,太敏感了。” “育良书记,你可得提醒提醒他,别让人给拖下水了。” 高育良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陈清泉! 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秘书,他眼里的“老实孩子”。 竟然背着他,和山水集团这种背景复杂的企业,搞到了一起! 这要是被捅出去,他高育良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他立刻就明白了李达康的意思。 这是在警告他,也是在还他刚才那个人情。 赵立春是个大麻烦。 你高育良的学生陈清泉,同样也是个大麻烦。 咱们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高育良强作镇定。 “这个陈清泉!简直是胡闹!” 他猛地一拍桌子,脸涨得通红。 “等他从国外回来,我一定……我一定找他问个清楚!” “他要是真的敢违法乱纪,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掷地有声。 但在李达康听来,不过是色厉内荏的表态罢了。 高育良心里比谁都清楚,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而是要立刻,马上,和陈清泉进行切割。 否则,这把火,很快就会烧到他自己身上。 高育良再也坐不住了。 陈清泉这颗雷,随时都可能爆炸。 他必须赶在爆炸之前,把引信给拆了。 “达康,我……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点急事。” 高育良站起身,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今天就到这吧,我得先回去了。” 李达康也没有挽留。 他今天晚上的目的,已经全部达到了。 敲山震虎,点到为止。 “好,育良书记,你慢走。” 李达康起身相送,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送走了失魂落魄的高育良,李达康重新坐回了饭桌前。 他看着满桌的菜,心情却格外的好。 高育良这只老狐狸,总算是被他抓住了尾巴。 有了陈清泉这张牌,至少在省长这个位置的竞争上。 高育良不敢再给他使绊子,甚至还得反过来帮他。 想到这里,李达康的心情越发舒畅。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说后台。 稿费又多了几百块。 不错不错。 得赶紧攒钱,在京州买套房子。 不然,每次跟林华华约会,都得去酒店,太不方便了。 也太不安全了。 他关掉手机,开始在心里盘算起省委常委会的票数。 高育良这一票,算是稳了。 赵立春的老部下,史越,周桂春,看在老书记的面子上,也会支持他。 再加上他自己的人…… 这么算下来,明天的常委会上,他至少能拿到六票。 超过半数了。 大局已定。 李达康端起酒杯,将杯中剩余的白酒,一饮而尽。 汉东的下一任省长,他当定了。 第二天。 汉东省委常委会议室。 长条会议桌旁,汉东省的权力核心们正襟危坐。 李达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腰杆挺得笔直。 他眼角的余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斜对面的高育良。 高育良今天穿得格外正式。 但他眼窝深陷,神色憔悴,时不时端起茶杯喝水,却又刻意避开李达康的视线。 李达康心中冷笑。 看来昨晚那顿饭,效果拔群。 高育良现在怕是比谁都希望自己能顺利当上省长,好把陈清泉那颗雷给死死捂住。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省委书记沙瑞金大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秘书小白。 所有人立刻站了起来。 “书记好。” 沙瑞金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 第113章 忘了本! 他自己则在主位上坐定,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同志们,今天这个会,议题只有一个。” 沙瑞金的声音带着一股威严。 “但在讨论议题之前,我想先说一件事。”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猛地拍在桌上! “啪!” 一声脆响,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跳。 “丁义珍!” 沙瑞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 “一个副市长,一个我们党培养多年的干部,就这么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跑了!” “卷走了多少钱?造成了多坏的影响?同志们,你们想过没有!” “我们的一些干部,理想信念已经完全丧失了! 党性原则更是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沙瑞金越说越激动,脸色铁青。 “口口声声为人民服务,背地里却干着男盗女娼的勾当! 把人民赋予的权力,当成了自己敛财的工具!” “说到底,是什么问题?” 他猛地一拍桌子,提高了音量。 “现在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干部!” “我们的干部,忘了本! 忘了我们党是从哪里来的,忘了我们这身衣服,到底代表着什么!”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纪委书记田国富面色严肃,赞同地点了点头。 高育良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达康面无表情,但心里却已经亮起了警灯。 沙瑞金这番话,火力太猛了。 名为敲打所有人,但丁义珍是京州的副市长,这把火,最终还是要烧到他李达康的头上。 果然,沙瑞金话锋一转。 “所以,在今天这个重要的会议上,我特地请来了一位老同志,一位老革命。” “让他来给我们这些后辈,上一堂生动的党课。 讲一讲什么叫革命精神,什么叫理想信念!” 他朝着门口示意了一下。 “把陈岩石同志,请进来。” 话音刚落,白秘书推着一架轮椅,缓缓走进了会议室。 轮椅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身形干瘦的老人。 正是陈岩石。 陈老虽然年事已高,但那双眼睛,却透着一股子精气神。 在场的所有常委,包括李达康和高育良,都立刻站了起来,神情恭敬。 “陈老。” 陈岩石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坐。 他的目光在李达康和高育良的脸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了沙瑞金的身上。 沙瑞金亲自起身,走到陈岩石身边,俯下身子,温和地说: “陈老,今天请您来,就是想让您给我们讲讲过去的故事。 特别是1945年,云城攻坚战的故事。” 陈岩石点了点头。 他清了清嗓子。 “那时候啊,我才十七岁。” “为了能背上炸药包,当上爆破手,我跟我们指导员说,我十八了,还入了党。” “其实啊,是假的,我虚报了一岁。” 老人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班长沙振江,是个好同志,也是我的入党介绍人。” “攻城前,他对我们说。 同志们,咱们今天就是要把命撂在这,给后面的大部队,杀开一条血路!” “那一仗,打得太惨了。” 陈岩石的声音开始哽咽,眼眶也红了。 “我们班,十六个人,牺牲了九个,剩下的七个,全都挂了彩。” “我的腿,就是那个时候被打断的。” “班长沙振江,为了掩护我炸碉堡。 一个人吸引了敌人机枪的全部火力,身上被打成了筛子……” 说到这里,陈岩石再也控制不住,老泪纵横。 “战后,我们打扫战场,发现了一个被藏在地窖里的孤儿。” “我做主,把他过继给了已经牺牲的沙振江班长。” 陈岩石抬起头,看向沙瑞金。 “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沙瑞金。” “我希望他能记住。 他的命,是无数像沙振江一样的革命先烈,用金子般的赤胆忠心,换来的!” “轰!”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沙瑞金,又看看陈岩石。 他们只知道沙书记敬重陈老,却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 沙瑞金的眼圈也红了。 他对着陈岩石,深深地鞠了一躬。 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这掌声,是献给陈岩石,献给沙振江,献给所有为共和国流过血的英雄。 李达康也在鼓掌,他的心情同样激荡。 但他心里更清楚,这堂“党课”,只是前菜。 真正的大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果然,掌声停歇后,沙瑞金对白秘书使了个眼色。 “小白,陈老累了,你先送陈老回去休息。” 这是要清场了。 要把陈岩石这尊“大神”请走,然后开始讨论省长人选这个敏感话题。 白秘书立刻会意,上前准备推轮椅。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地响了起来。 “等一下。” 是李达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李达康迎着沙瑞金探寻的目光,不卑不亢地站了起来。 “沙书记,我记得您之前说过,今天的常委会,可以扩大到陈岩石同志。” “陈老是党性的化身,是革命精神的代表。” “我们接下来要讨论的,是省政府一把手的人选。 这么重大的事情,我觉得,有陈老在场监督。 我们大家,才能更好地本着党性原则,做出最公正的选择。” 这话一出,全场死寂。 高育良惊愕地看着李达康,他没想到,李达康竟然敢当面“将军”! 这简直是把沙瑞金架在火上烤! 你沙瑞金刚刚把陈老捧到了天上,说他是革命精神的化身。 现在李达康提议让他留下监督,你同不同意? 你同意,就打乱了你的计划。 你不同意,那你刚才那番慷慨激昂的表演,不就成了笑话? 沙瑞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死死地盯着李达康。 他心里暗骂,这个李达康,真是个滚刀肉! 计划全被打乱了! 但他脸上,却不能表露出分毫。 他沉默了几秒钟,最终还是挤出一个笑容,转向陈岩石。 “达康同志说得对。陈老,那就辛苦您,再坐一会儿,给我们把把关。” 陈岩石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赞许。 李达康重新坐下。 但他知道,自己这一步棋,已经彻底把沙瑞金给得罪了。 接下来,必然是狂风暴雨。 沙瑞金重新坐回主位,会议室的气氛比刚才还要压抑。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乎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 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暗藏着凛冽的杀机。 第114章 识人不明! “好,既然陈老也在这里,那我们就言归正传。” “刚才,我们重温了革命历史,感受了信仰的力量。” “但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刀,直刺李达康! “我们的一些同志,恰恰就是忘了这些!” “就说丁义珍,他为什么能一边腐败,一边升官? 他作为京州市的副市长,长期在京州工作,难道就没人发现他的问题吗?” “用人失察,识人不明!” “这样的同志,怎么能担起更重要的担子? 怎么能让他去执掌一省的政府工作?” “我们汉东,经不起第二次折腾了!” 图穷匕见! 沙瑞金这是完全不加掩饰了,直接把矛头对准了李达康,旗帜鲜明地反对他出任省长! 会议室里,所有常委都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 高育良更是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在桌子底下找条缝钻进去。 他现在谁也不敢得罪。 帮沙瑞金说话?李达康手里的陈清泉录音笔一响,他立刻完蛋。 帮李达康说话?那更是找死,等于直接跟省委一把手叫板。 所以,沉默是金。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全都汇集到了李达康的身上。 看他如何应对这雷霆一击。 有看好戏的,有担忧的,有幸灾乐祸的。 高育良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偷偷地瞟向李达康。 他心里直打鼓,这下看你怎么收场! 沙瑞金的目光,恨不得在李达康身上剜出两个窟窿。 然而,李达康的表情,却很平静。 “瑞金书记。” “您刚才说的,用人失察,识人不明,这八个字,我认。” 什么? 这……这就认了? 这不是李达康的风格啊! 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李达康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继续说道: “丁义珍是京州的副市长,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出的问题,这个责任,我跑不掉。” “我,李达康,在此向省委,向在座的各位同志,做一个深刻的检讨。” 说完,他竟然真的站起身,微微弯下了腰。 沙瑞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李达康这招以退为进,玩得太高明了。 你不是说我用人失察吗?好,我认!我当着所有常委的面检讨! 这姿态,做得足足的。 你沙瑞金要是再揪着不放,反而显得你这个省委书记格局太小,得理不饶人。 李达康直起身,重新坐下。 “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 “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瑞金书记,也请教一下在座的各位同志。” “丁义珍的问题,根子,真的只是出在我李达康一个人身上吗?” “我们这个体制,我们汉东的政治生态,难道就没有一点问题吗?” 他顿了顿。 “长期以来,我们是不是习惯了‘一把手说了算’?” “是不是习惯了领导的个人意志,凌驾于组织原则之上?” “一个干部能不能用,能不能提拔,往往就是领导一句话的事!” “我说得对不对?” 沙瑞金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明白了,李达康根本不是认怂,他这是要掀桌子! 他这是在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自己搞“一言堂”! “就拿易学习同志来说吧!” 李达康根本不给沙瑞金开口的机会,直接将之前的例子抛出。 “易学习同志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他在吕州代市长的位置上干得怎么样?有声有色!” “可就是这么一个优秀的干部,为什么在正处级的位置上,待了整整十年?” “十年啊!人生有几个十年?” “原因是什么?很简单!” 李达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股子悲愤。 “就是因为当年的赵立春书记,不喜欢他!” “就因为老书记的一句话,一个优秀的干部,就被耽误了十年!” “同志们,这正常吗?这合理吗?” “这难道不是我们制度上的漏洞?不是对我们党内民主的践踏吗?” 一番话,掷地有声! 高育良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赵立春是他的恩师,李达康这番话,无疑也是在打他的脸。 但他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因为李达康说的,是事实! 是汉东官场人尽皆知,却谁也不敢摆在台面上说的事实! 沙瑞金死死地攥着拳头。 李达康,好一个李达康! 他这是在偷换概念,用一个过去的问题,来掩盖他现在的问题! 用一个过去的一把手赵立春,来影射他这个现任的省委书记! 偏偏,他还不能发作。 因为李达康站在了“政治正确”的制高点上。 反对“一把手说了算”,加强党内民主,这可是中央三令五申的要求! 他要是反驳,就是跟中央唱反调! “所以!” 李达康根本不看沙瑞金的脸色,他乘胜追击! “我认为,要解决用人失察的问题,根源,不在于追究某一个领导的责任。” “而在于,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监督体系!” “尤其是,对我们各级一把手的监督!”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沙瑞金的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瑞金书记,您是咱们汉东的班长,是省委一把手,责任最大,权力也最大。” “按照中央最新的精神,‘责任越重大、岗位越重要,越要加强监督’。” “对您的监督,更是重中之重!” “这既是爱护,也是保护!” 话音刚落,李达康的头转向了另一侧,看向了省纪委书记田国富。 “国富同志。” 田国富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果然,李达康接下来的话,直接把他架在了火上烤。 “你是我们汉东的纪委书记,是党的‘纪律部队’的班长。” “监督同级党委,特别是监督一把手,这是党章赋予你的神圣职责!” “现在,我想请问你。 我们汉东省委,对于省委书记的监督。 有没有形成一套完善的、可操作的、行之有效的制度?” “有没有?” 田国富的额头上,瞬间冒出了汗珠。 他能怎么回答? 说有? 那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谁不知道所谓的同级监督,尤其对一把手的监督,基本就是一张白纸。 说没有? 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承认自己这个纪委书记失职、不作为? 这简直就是一道送命题! 田国富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求助似的看向沙瑞金。 第115章 我反对! 沙瑞金的肺都要气炸了。 这个李达康,太毒了! 他不仅把自己逼到了墙角,还顺手把纪委书记田国富也给拖下了水。 这一招,叫“一石二鸟”! 就在这尴尬的沉默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达康同志,说得好啊!” 是陈岩石。 老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直了身体。 “权力,必须要关进制度的笼子里! 尤其是我们这些当领导的,更要主动接受人民的监督!” “这个道理,我们讲了几十年了!” “但是啊……” 陈岩石叹了口气,话锋一转。 “道理是好道理,可做起来,难啊!” “谁去监督?怎么监督? 监督一把手,那不是老虎嘴上拔毛吗?谁有这个胆子?” 陈岩石的话,既是对李达康的支持,也无形中给了沙瑞金一个台阶下。 沙瑞金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脸上的怒意瞬间收敛,换上了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 “陈老说得对,说到了点子上!” 他转向田国富。 “国富同志,看来我们的工作,确实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嘛。” “这样,你牵个头,纪委、组织部、办公厅的同志都参与进来。 尽快研究制定一个《关于加强省委常委同级监督的实施方案》。” “方案要具体,要可操作,要让监督长出牙齿,带上电!” “搞好了,我们汉东,要给全国带个头!” 好一招“偷梁换柱”! 李达康要求的是监督“一把手”,沙瑞金却巧妙地把它换成了监督“常委同级”。 一词之差,天壤之别。 前者是下级监督上级,是真正的监督。 后者是平级监督平级,你好我好大家好。 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是互相放水,流于形式。 高育良心里暗暗佩服,沙瑞金这手玩得漂亮。 既回应了李达康的质询,又保全了自己的权威。 李达康会善罢甘休吗? 所有人都看向李达康。 只见李达康没有再说话。 他知道,今天能把沙瑞金逼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大获全胜了。 再逼下去,过犹不及。 而且,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沙瑞金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玩“双标”。 用圣人的标准要求别人,用贱人的标准要求自己。 你让他给自己量身定做一套“紧箍咒”? 他只会做给别人看。 没关系,你做你的,我看我的。 你自己挖的坑,早晚有一天,会把自己埋进去。 沙瑞金见李达康不再纠缠,心里也松了口气。 他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大口。 不能再跟李达康在这个问题上耗下去了。 必须尽快夺回会议的主动权。 “好!监督的问题,就这么定了!” 沙瑞金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下面,我们进行下一项议题!” “讨论下一任省长候选人的人选问题!” 他目光扫视全场,刻意跳过了坐在旁边的、即将卸任的刘省长。 按照惯例,这种议题,应该先由即将离任的领导,推荐自己的接班人选。 但沙瑞金很清楚,刘省长肯定会推荐李达康。 他绝不能给李达康这个机会。 所以,他要抢先发言,先发制人! “我这里,先提一个人选。” 沙瑞金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 “北边邻省的常务副省长,骆叙安同志。” “这位同志,年富力强,我在中央党校学习的时候,跟他有过深入的交流。” “他长期在经济发达省份工作,主抓经济,思路开阔,眼界很高。 抓经济发展的能力,非常突出!” “我们汉东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就是发展!” “我认为,骆叙安同志,是下一任省长的最佳人选!” 沙瑞金的话音刚落,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 这是明牌。 高育良坐在那里,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好家伙,真是不见硝烟的战场啊。 前一秒还在讨论监督问题,下一秒就直接图穷匕见,开始人事斗争了。 沙瑞金这是被李达康逼急了,连迂回都不要了,直接掀了桌子。 他想用这种雷霆手段,强行压服所有人,确立他“一把手”的绝对权威。 可他算错了一步。 他低估了汉东本土干部的韧性,也低估了即将卸任的刘省长。 “我反对!” 是刘省长。 他缓缓地抬起头。 他看着沙瑞金,一字一顿地说道。 “沙书记,按照组织程序。 讨论省长人选,是不是应该先听听我这个即将离任的省长的意见?” 这是在当面打沙瑞金的脸! 你沙瑞金不讲规矩,我老刘就跟你讲讲规矩! 沙瑞金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怎么也没想到。 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的,竟然是这个马上就要退休,一直以来都表现得与世无争的老省长。 “刘省长,我这只是先提一个建议,供大家讨论嘛。” 沙瑞金强行解释道,语气已经有些僵硬。 “建议?” 刘省长冷笑一声。 “沙书记,您这哪是建议? 您这是直接把人选都定好了,就差我们举手表决了吧?” “骆叙安同志很优秀,这个我不否认。” “但我们汉东,难道就没有优秀的干部吗?” 刘省长说着,目光转向了身旁的李达康。 “达康同志,在汉东工作了多少年? 从县里,到市里,再到省委常委、京州市委书记。 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干出来的成绩,全省人民有目共睹!” “他对汉东的了解,对汉东人民的感情,是空降一个干部能比的吗?” “我们汉东现在是需要发展,但发展不能瞎发展,更不能忘了根!” “我,刘某人,今天就把话放这儿。” “我推荐李达康同志,作为下一任省长候选人!” 如果说沙瑞金的提名是宣战,那刘省长的这番话,就是正式吹响了反击的号角! 沙瑞金的肺都要气炸了。 他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先发制人”。 竟然被刘省长一个“程序问题”就给顶了回来。 而且还被对方反将一军,把李达康推到了台前。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把目光投向了省纪委书记田国富。 “国富同志,你的意见呢?” 这是在召唤盟友,寻求支援了。 田国富心领神会。 “我同意沙书记的意见。” “骆叙安同志长期在经济发达省份担任领导职务,主抓经济,经验丰富,视野开阔。” 田国富慢条斯理地说道。 第116章 “高人”不如“土炮” “我们不能搞本位主义,要放眼全国,选贤任能。” “汉东的发展,需要有更广阔的国际视野和先进的经济理念。 骆叙安同志在这方面,确实有他独特的优势。” “我认为,他完全有能力胜任汉东省省长一职。” 田国富的话,说得冠冕堂皇。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国富同志,你这话我不太同意。”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省委副书记高育良。 “你刚才说,骆叙安同志长期在经济发达省份工作,经验丰富。” “可我查了一下数据。” “骆叙安同志所在的那个省,去年的GDP增速是6.1%。” “而我们汉东呢?” 高育良顿了顿。 “我们汉东,去年是7.2%。” “其中,达康同志主政的京州市,增速是9.5%,全省第一,全国领先!” “数据是不会骗人的。” 高育良放下茶杯,看着田国富。 “要说抓经济的能力,我们汉东的干部,尤其是达康同志,那可是全国都挂了号的。” “怎么到了我们自己家里,反而成了短板了?要去外面请‘高人’?” “这说不通嘛。” 漂亮! 李达康心里暗暗给高育良点了个赞。 高育良这一手,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你不是说骆叙安懂经济吗? 好,那我们就用最直观的经济数据说话。 一对比,高下立判。 你那个“高人”,还不如我们自家的“土炮”呢。 沙瑞金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水来。 刘省长讲程序,高育良摆数据,一个接一个,配合得天衣无缝。 “育良同志,我们不能只看GDP增速嘛。” 沙瑞金强行辩解道。 “骆叙安同志毕竟有在省级层面统揽全局的经验,这是达康同志目前所不具备的。” 他这是实在找不到别的理由了,只能拿“经验”说事。 然而,他话音刚落,一直沉默的李达康,突然开口了。 “沙书记。” 李达康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我没记错的话。 您来我们汉东担任省委书记之前,好像也没有在省里担任一把手的经验吧?” “您不也干得挺好吗?” 太狠了! 你拿“经验”压我? 那你自己呢? 你一个中央部委空降下来的干部,连一天地方主官都没干过,直接就当了汉东的省委书记。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李达康没经验? “放肆!” 沙瑞金猛地一拍桌子。 “李达康!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是在质疑中央的决定吗?!” 他彻底失态了。 他知道,再辩论下去,他只会输得更惨。 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权力强行碾压! “我提议!” 沙瑞金环视全场。 “现在就对省长候选人的人选,进行举手表决!” “同意骆叙安同志担任下一任省长候选人的,请举手!” 说完,他“唰”地一下,第一个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坐在他旁边的田国富,没有丝毫犹豫,也立刻举起了手。 一时间,会议室里,只有他们两只手,孤零零地举在空中。 一秒。 两秒。 十秒。 除了沙瑞金和田国富,剩下的十名省委常委,没有一个人动。 沉默,是无声的反抗。 不动,是明确的态度。 沙瑞金举着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所有人眼中的冷漠、疏离,甚至是……嘲讽。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察觉到了不妙,他知道大势已去。 但他不甘心,他想看看,自己到底输得有多惨。 他缓缓地放下手,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 “那现在,同意李达康同志担任下一任省长候选人的,请举手!” 话音未落。 “唰!” “唰!” “唰!” …… 一只只手,毫不犹豫地举了起来。 刘省长。 高育良。 还有其他八位常委。 整整十只手。 10比2! 一个碾压式的,毫无悬念的结果。 李达康看着眼前这片举起的手臂,嘴角勾起弧度。 他没有举手。 他不需要。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那个主角。 沙瑞金彻底落败了。 威信扫地。 李达康看着沙瑞金,心中没有怜悯。 政治斗争,本就是你死我活。 今天这一战,他赢了。 但他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沙瑞金虽然输了阵,但只要他还是省委书记,他就依然是汉东名义上的最高领导。 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接下来,他一定会用更隐蔽、更阴险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不过,没关系。 李达康心里跟明镜似的。 经过今天这一场惨败,沙瑞金在汉东省委常委会里,已经很难再树立起绝对的权威了。 他这个“一把手”,含金量大大降低。 自己要做的,就是让他变成一个有名无实的“孤家寡人”。 常委会还没有结束。 沙瑞金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好。” “既然同志们的意见高度一致。” “那我们省委常委会就形成决议。” “正式决定,向中央组织部推荐,李达康同志,为下一任汉东省省长候选人。” 沙瑞金却突然话锋一转。 “同志们,先别急着走。” “关于李达康同志的提名,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个情况,需要向大家通报一下。” 嗯? 还有情况? 高育良和刘省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他们知道,沙瑞金绝不会善罢甘休。 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他必然要找回场子。 只是没想到,他的反击,来得这么快。 李达康也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倒想看看,这位沙书记,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只见沙瑞金从面前的文件夹里,抽出了一张纸。 他拿在手里,轻轻地晃了晃。 “同志们,这是一份关于李达康同志个人有关事项报告的备忘录。” “根据达康同志自己向省纪委的报备……” 沙瑞金故意停顿了一下。 “上个月,也就是四月份,达康同志的个人稿费收入,是三十万元人民币。” 三十万! 一个月! 稿费? 开什么玩笑! 不少常委看向李达康的眼神,也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有惊讶,有疑惑,但更多的是……怀疑。 然而,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沙瑞金的声音拔高了几分。 第117章 散会? 沙瑞金很满意眼前的景象。 “同志们,这还没完!” “根据相关平台的专业数据预估。 从下个月开始,李达康同志的稿费收入,将稳定在月均一百一十万左右!” 常委们再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体统,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我的天,一个月一百多万?这比抢银行还快啊!” “他写的是什么书?网络小说?这么赚钱的吗?” “这里面……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史越和周桂春这些刚刚还坚定支持李达康的市委书记们。 此刻也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动摇。 他们支持李达康,是政治站队。 可现在,这牵扯到的,可能是严重的经济问题。 一旦李达康真的出事,他们这些支持者,一个都跑不掉。 看着摇摇欲坠的联盟,沙瑞金乘胜追击,抛出了他真正的杀手锏。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李达康,字字诛心。 “李达康同志,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不合常理!” “一个月上百万的稿费,这已经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认知范围!” “我不得不怀疑,这背后,是否存在着一种新型的、更为隐蔽的利益输送方式?” “比如说,由某些资本,或者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出钱请顶级的作家为你代笔。 然后以稿费的名义,将巨额的资金,输送到你的名下!” “这,是不是一种新型的受贿?!” “新型受贿”四个字,在会议室里轰然引爆。 这是绝杀! 沙瑞金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把李达康钉在耻辱柱上。 就算最后查无实据,这盆脏水泼出去,李达康的政治声誉,也必然会受到致命的打击。 一个有“新型受贿”嫌疑的干部,还想当省长? 做梦! 一瞬间,攻守之势,彻底逆转。 李达康从一个胜利者,瞬间变成了一个被审判的嫌疑人。 所有人都等待着他的回应。 是暴跳如雷?还是惊慌失措? 然而,李达康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他甚至还有闲心,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地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 然后,他抬起头,迎上沙瑞金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淡淡地开口了。 “沙书记。” “我想请问一下。” “我利用我的业余时间,写点网络小说,赚点稿费。 这违反了《党政领导干部管理条例》的哪一条规定?” 沙瑞金一噎。 确实,没有任何一条规定,禁止干部在业余时间从事文学创作。 李达康不等他回答,继续说道。 “第二,我所有的稿费收入,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地,主动向组织进行了报备。 如果我心里有鬼,如果这笔钱真的来路不正。 我会这么傻,主动把证据交到纪委手上吗?” “我李达康,在官场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这点政治觉悟,还是有的吧?” 刚才还满脸怀疑的常委们,不由得点了点头。 是啊,李达康要真有问题,怎么可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报备?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沙瑞金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没想到,李达康的心理素质这么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冷静地反击。 李达康放下茶杯。 “沙书记,你没有任何真凭实据。 仅仅凭借一个你自己都觉得‘不合常理’的数字。 就在省委常委会上,对我进行公开的指控。 甚至给我扣上了一顶‘新型受贿’的帽子。” “我想问问你,这,是不是叫‘有罪推定’?” “你作为汉东省的省委书记,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同志的吗?! 沙瑞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他确实没有证据,他所有的指控,都建立在“猜测”和“怀疑”之上。 在常委会上,这,是站不住脚的。 “李达康同志!我不是在给你扣帽子,我是在提出合理的质疑!” 沙瑞金强行辩解道。 “你不要回避问题! 你告诉我,你怎么可能一边处理着京州那么繁忙的公务。 一边还能同时创作好几本不同题材的小说,而且还能保持每天上万字的更新速度?” “这符合常理吗?这符合一个正常人的能力范畴吗? 你当你是人工智能打字机吗?” 这个问题,确实问到了点子上。 这也是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是啊,你李达康是铁打的吗? 三头六臂吗? 然而,李达康只是轻笑了一下。 “沙书记,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至于我的时间、精力,那是我的个人事务。 我好像没有义务,在常委会上向你汇报吧?” 你! 这话太噎人了! 就在气氛紧张到极点的时候。 一直沉默的刘省长,终于开口了。 “沙书记,我说句公道话。” “达康同志主动向组织报备自己的合法收入。 这是对组织的信任,也是一个党员干部党性强的表现。 我们应该予以肯定。” “现在,我们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 仅仅因为这个数字比较大,就对他进行公开的质疑。 甚至上升到‘利益输送’和‘新型受贿’的高度。” “我认为,这种做法,非常不妥当!” 刘省长看了一眼沙瑞金。 “这不仅会伤害到达康同志个人,更会寒了我们广大党员干部的心!” “以后,谁还敢相信组织?谁还敢主动向组织汇报自己的个人情况?” “我们党的纪律和规矩,不能凭领导的个人感觉和‘合理怀疑’来执行!” “必须要有证据!铁的证据!” 刘省长这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 他直接将这件事,从李达康的个人问题,上升到了党的组织原则、纪律规矩的高度。 这下,沙瑞金彻底没话说了。 他可以质疑李达康,但他不敢挑战党的组织原则。 他知道,自己今天的第二次攻击,又失败了。 不但没能扳倒李达康,反而让刘省长抓住了自己的把柄,反过来将了自己一军。 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李达康,又看了一眼替他说话的刘省长。 他知道,今天这场仗,他是彻底输了。 但他不甘心。 “我没有下定论,我只是提出疑问。” 他僵硬地说道,试图为自己挽回最后一丝颜面。 “这件事,我认为,省纪委还是有必要跟进了解一下。 给组织,也给达康同志一个清白。” 说完,他再也待不下去,猛地一拉椅子,站起身来。 “今天的会,就到这里!” “散会!” 第118章 绝不接受! 话音未落,他已经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那背影,仓惶,且狼狈。 李达康看着沙瑞金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想就这么算了? 没那么容易。 “沙书记,您先别急着走。” 已经走到门口的沙瑞金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李达康继续说道。 “您刚才说,要让省纪委跟进了解。 我没意见,我欢迎组织对我的任何审查。” “但是,我也要在这里表明我的态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常委。 “如果所谓的‘了解’,是建立在有罪推定的基础上。 是为了打击异己,罗织罪名,搞政治迫害。” 李达康的声音陡然拔高。 “那我李达康,绝不接受!” “我保留向中央,向中纪委如实反映情况的权力!” “我要问一问,汉东省的党组织,究竟还是不是讲规矩、讲原则的党组织!” “还是说,已经成了某些人的一言堂!”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这是要彻底撕破脸了啊! 直接把矛头对准了沙瑞金,甚至扬言要告到中央去! 沙瑞金猛地转过身。 他被李达康这番话,彻底将死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一直跟在沙瑞金身后的省纪委书记田国富,终于坐不住了。 他站了出来,挡在沙瑞金身前。 “李达康同志,你这话就言重了!” 田国富说道。 “沙书记只是提出合理怀疑,这是组织赋予他的权力。 也是对你负责任的表现,怎么能叫搞政治迫害?” “你这是在混淆视听,是在向组织施压!” 李达康闻言,笑了。 他看向田国富,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田书记,你这话说的,可就太没水平了。” “什么叫合理怀疑? 我主动向组织报备,钱的来源清清楚楚,每一笔都有据可查。 你告诉我,疑点在哪里?” “就因为钱多?这是什么逻辑?典型的仇富心理嘛!” “你……”田国富被噎得说不出话。 李达康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追击。 “田书记,我倒想问问你。” 他的声音变得冰冷。 “你作为省纪委书记,职责是什么? 是监督我们全体省委常委,也包括沙瑞金书记在内!” “你的立场,应该是绝对的中立、公正!” “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李达康向前一步,气势逼人。 “沙书记一句话,你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摇旗呐喊,当他的马前卒。” “他说是合理怀疑,你就跟着说是合理怀疑。” “我怎么感觉,你这个省纪委书记,已经完全丧失了监督一把手的立场以及原则?” “你到底是汉东省的纪委书记,还是沙书记的家臣?” “你!” 田国富整个人都懵了。 他指着李达康,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血口喷人!” 李达康的这番话,太狠了! 就在田国富气急败坏,准备不顾一切地反扑时。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省委副书记高育良,突然慢悠悠地开了口。 “达康同志的这个疑问,我看,很有道理嘛。” 高育良推了推眼镜。 “田书记,我们党的纪律监督条例里,写得很清楚。 纪委的首要职责,就是加强对同级党委特别是常委会委员、书记的监督。” “这个‘同级监督’,一直是我们的工作难点。” 高育良的语气不重,但每个字都狠狠地敲在田国富的心上。 “为什么难?就是因为纪委书记和省委书记走得太近。 容易形成人身依附关系,监督就成了一句空话。” 他看向脸色煞白的田国富,语气里带着一丝惋惜。 “你刚才的发言,确实……有那么点拉帮结派的嫌疑。” “急着为沙书记辩护,急着给他站台。” “这让我们这些常委怎么想?让我们广大的干部群众怎么想?” “他们会觉得,汉东省的纪委,已经成了省委书记的私人工具。” “田书记啊,这样一来,你还怎么能公正地履行你神圣的监督职责呢?” 高育良这番话,说得是入情入理,滴水不漏。 他表面上是在分析问题,实际上却是给了田国富最致命的一击。 现在,田国富无论怎么反驳,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他越是辩解,就越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在垂死挣扎。 “我没有!高育良,你少在这里含沙射影!” 田国富果然暴跳如雷,方寸大乱。 但他除了愤怒的咆哮,却再也说不出一句有力的反驳。 因为高育良说的,是原则,是规矩。 而他刚才的行为,确实是越界了。 沙瑞金看着眼前这几乎失控的局面,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够了!” 沙瑞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了一声,总算镇住了场面。 “今天的会,就到这里!”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散会!” 为了挽回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他硬邦邦地补充了一句。 “我保留对李达康同志的怀疑!也尊重,你们对田国富同志的怀疑!” 说完,他再也待不下去,拉着面如死灰的田国富,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会议室。 李达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环视了一圈。 他向着高育良的方向,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高育良也看到了,回以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今天的联手,堪称完美。 随后,李达康的目光,落在了刘省长身上。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迈步走到刘省长面前,微微躬身,态度无比郑重。 “刘省长,谢谢您。” “我李达康,今天在这里向您郑重承诺。” “我绝不会辜负组织,辜负您对我的信任!” 这不仅仅是感谢,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政治承诺。 刘省长看着眼前这个下属,眼中流露出欣赏。 他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李达康的肩膀。 “好好干,达康。” “不用管那些闲言碎语,放开手脚去干。” “汉东,需要你这样的干将!” “京州,也需要你!” 这是来自省政府一把手的最高肯定! 省委大楼的走廊里。 沙瑞金脸色阴沉地站在那里。 他的秘书白光,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 刚才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他虽然没进去,但也听了个大概。 他知道,自己的老板今天吃了天大的亏。 第119章 是吗? 正在这时,旁边一间休息室的门开了。 白光赶紧迎了上去,从里面扶着一个轮椅出来。 轮椅上坐着的,正是汉东德高望重的老革命,陈岩石。 沙瑞金脸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的笑容。 “陈老!有什么事!” 他快步上前,亲自从白光手里接过轮椅,姿态放得极低。 陈岩石抬起眼皮,静静地看着沙瑞金。 他没有理会沙瑞金的客套,而是开门见山。 “瑞金啊。” “我刚才在隔壁,都听见了。” 沙瑞金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你这个省委书记,气量,有点小了。” 沙瑞金的心,猛地一沉。 陈岩石继续说道:“看不顺眼的干部,就想一棍子打死。” “不合你心意的下属,就想方设法地摁下去。” “这不是一个省委书记,该有的胸怀。” 这番话,说得极其直白,不留情面。 沙瑞金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在汉东,他可以跟任何人发火,但唯独不敢对陈岩石不敬。 “陈老,您……您误会了。” 他干巴巴地辩解道,“我这是对工作负责,是坚持原则……” “是吗?” 陈岩石打断了他,淡淡地反问了一句。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知道,说再多也没用。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沙瑞金一眼,那眼神里,有失望。 “小白,推我走吧。” 陈岩石对白光说道。 白光如蒙大赦,赶紧上前推着轮椅,快步离开。 沙瑞金独自站在原地,脸色比刚才在会议室里还要难看。 而被推着离开的陈岩石,心里却在默默地叹息。 这个沙瑞金,看来也不是个能容人的主啊。 权力稍微稳固一点,就想搞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那一套。 他不禁想起了刚才在会议室里,那个敢于拍案而起,硬顶省委书记的李达康。 也许…… 也许汉东有李达康这么一个不听话的“刺头”。 能时时刻刻敲打一下沙瑞金,也未必是件坏事。 至少,能让他不敢那么肆无忌惮。 权力,还是需要制约的。 另一头,李达康走出了会议室。 刚才那场交锋,耗费了他巨大的心神,但此刻,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李达康,就是要做事的人。 谁挡着他做事,他就跟谁干! 省委书记,也不例外。 他刚走到走廊上,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育良书记。” 他开口了,语气里带着几分惯有的调侃。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啊?” “看你这背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孤家寡人呢。” 高育良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达康书记,你这话说反了吧。” “在汉东,谁不知道,你李达康才是那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上不结交领导,下不团结同志,一个人单打独斗,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 “我可比不了你啊。” 两个政坛上的老对手,一见面,话语里就充满了机锋。 李达康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 他跟高育良斗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这种交流方式。 他左右看了一眼,确定走廊里没有旁人,这才压低了声音。 “育良书记,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高育良眉毛一挑。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讲的。” 李达康凑近了半步。 “我收到风声。” “你的那个得意门生,公安厅的祁同伟厅长,好像跟山水集团的案子……牵扯得很深啊。” 祁同伟和山水集团有勾结,他这个做老师的,当然清楚。 但他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连李达康都知道了! 而且,是从李达康嘴里说出来!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件事,可能已经不再是秘密。 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一颗炸弹! 高育良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是……是赵瑞龙那个混蛋,把他拖下水的吧?” 这句话,既是疑问,也是一种确认。 他知道,能让祁同伟陷得这么深的,背后必然有赵家的影子。 李达康没有直接回答,但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高育良苦笑了一下。 “不瞒你说,达康。” “我早就想跟他,做个彻底的切割了。” “这个学生,我已经管不了了,也不想管了。” 李达康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也有些感慨。 “是啊,可惜了。” 他叹了口气。 “当年的祁同伟,多好的一个苗子。” “怎么……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人,是会变的。” 高育良幽幽地说道。 他看了一眼李达康,话锋一转。 “当初,他削尖了脑袋,想去给你当秘书,想跟着你‘当牛做马’,鞍前马后。” “结果呢,你连个机会都没给他,理都没理他。” 这话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埋怨。 李达康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却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育良书记,你我之间,就不用绕这些圈子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李达康这个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爱惜自己的羽毛。” 他顿了顿。 “你那个‘汉大帮’,现在在汉东的名声是什么样子,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我,可不想跟你们沾上任何关系。” “我怕脏了我的履历。” 这话说得,极其直白,不留半点情面。 高育良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没想到,李达康会说得这么……露骨。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李达康说的,是事实。 这些年,他以老师自居,网罗门生,经营山头,“汉大帮”的势力遍布汉东官场。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乌七八糟的传闻以及攻讦。 拉帮结派,任人唯亲,搞小圈子…… 这些标签,早就死死地贴在了“汉大帮”的身上,也贴在了他高育良的身上。 名声,确实已经不怎么好听了。 李达康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 换做是他自己,恐怕也会对“汉大帮”避之唯恐不及。 这个李达康,不是没头脑的莽夫。 他精明着呢。 李达康走后,高育良一个人在会客室里坐了很久。 “汉大帮”…… 这个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标签,如今,却成了他最大的负累。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让祁同伟同志,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 “老师,您找我?” 高育良没有让他坐。 “同伟啊。” 高育开口,声音很平淡。 第120章 比党纪国法还大?! “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祁同伟心里咯噔一下。 他知道,老师每次用这种语气说话,都意味着暴风雨即将来临。 “托老师的福,一切都还正常。” 他小心翼翼地回答。 “是吗?” “我怎么听说,你最近心思不太在工作上啊?” “还在为那个副省长的位置,四处奔走,到处活动?” 祁同伟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老师,我……” “你什么你!” 高育良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 “祁同伟!” “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翅膀硬了,我这个老师就管不了你了?!” 祁同伟被吓得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了。 “老师,我没有……” “没有?” 高育良冷笑。 “那你告诉我,你老家那些乌七八糟的远房亲戚,是怎么回事?” “仗着你这个公安厅长的名头,在你们老家横行霸道,无恶不作!”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祁同伟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老师,都是些沾亲带故的,我……我不好管得太严。” “不好管?” 高育良气得笑了起来。 “你是汉东省的公安厅长!是法律的执行者!”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个道理还要我教你吗?” “在你眼里,亲戚的情分,比党纪国法还大?!” 祁同伟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高育良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火气更盛。 “好,家里的事,我们先不说。” “我再问你,林城那起灭门大案,为什么到现在你都不接手?” “省委三令五申,要求你这个公安厅长亲自挂帅,限期破案!” “你呢?你把省委的命令当耳旁风了?” “你在躲什么?怕什么?” 高育良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祁同伟。 祁同伟知道,这个问题躲不过去了。 他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老师,您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情况。” “沙瑞金书记,对我……有成见。” “他巴不得我犯错误呢。” “林城那个案子,水深得很,是个烫手的山芋。 我要是去了,万一没在限期内破案,他正好有理由拿掉我这个公安厅长。” “我这是……这是为了自保啊,老师。” 他试图用这种示弱的姿态,来博取高育良的同情。 然而,高育良听完,脸上的失望之色,却愈发浓重了。 他死死地盯着祁同伟,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学生。 “自保?” 高育良的声音都在发颤。 “祁同伟,你告诉我,我当年那个学生,去哪了?” “那个在缉毒一线,身中三枪,都不肯后退半步的孤胆英雄,去哪了?” “那个刚正不阿,坚持正义,嫉恶如仇的检察长,又去哪了?” 高育良站起身,绕过办公桌,一步步走到祁同伟面前。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痛心疾首。 “我认识的祁同伟,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怕,什么叫退缩!” “他只知道,人民警察的职责,就是保境安民,惩恶扬善!” “可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投机钻营,拉帮结派,见风使舵,畏缩不前!” “你哪里还有半点当年那个英雄的影子?!” “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一连串的质问,狠狠地砸在祁同伟的心上。 是啊。 当年的自己…… 也曾一腔热血,也曾满怀理想。 也曾以为,凭着自己的一身本领和一腔孤勇,就能改变世界。 祁同伟的眼眶,不知不觉间,红了。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良久,他才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声音,低低地说道。 “老师……我……” “现实……太磨人了。” “棱角,早就被磨平了。” 这句话,他说得无比艰难,也无比真诚。 高育良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看着他脸上那无法掩饰的痛苦、挣扎。 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还是被触动了。 他胸中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 他叹了口气,重新走回办公桌后坐下。 “同伟,你知道吗?” 高育良的声音,缓和了许多。 “当年,你岳父梁群峰书记,对我有知遇之恩。” “这些年,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学生,提携你,栽培你。 一方面是因为你确实是个人才,另一方面,也是想报答梁书记当年的恩情。” 这番话,让祁同伟猛地抬起了头。 “老师……” “你不用多说,听我说完。” 高育良摆了摆手。 “报恩,不是让你为所欲为。 更不是让你拿着我的名头,拿着梁家的旗号,去搞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真正的报恩,是你要争气! 是要做出成绩来,让你自己,也让我这个老师,脸上有光!”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严肃。 “现在,汉东的局面很复杂。你那个副省长的位置,暂时就不要想了。” “你现在唯一要做的,也是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的本职工作,给我干好!” “把林城的案子给我破了!把那些该抓的人都给我抓了!” “用你的成绩,去堵住所有人的嘴!” “只有这样,你才有机会,我才有机会,帮你再往上走一步。” “你明白吗?” 祁同伟从老师的话里,听出了一线生机。 老师没有彻底放弃他。 “我明白!老师!” 他立刻挺直了腰板,大声地回答。 “我明白了!” “我马上就去林城!亲自督办!保证完成任务!” 他表态的样子,又恢复了那个果决干练的公安厅长的模样。 高育良看着他,心里松了口气。 浪子回头金不换。 或许,现在还来得及。 “好。” 他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期许,也带着最后一丝警告。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同伟,别再让我失望了。” 从高育良的办公室出来,祁同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警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脸上的愧疚、谦卑,在转身的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阴鸷。 他走进电梯,按下了负一层的按钮。 坐进自己那辆挂着普通牌照的奥迪车里,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 而是从储物格里,拿出了一包烟,点上了一根。 老师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什么缉毒英雄,什么刚正不阿。 什么做好本职工作,什么用成绩说话。 祁同伟的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第121章 立功赎罪? 天真。 太天真了,我的高老师。 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只需要一腔热血就能活下去的毛头小子吗? 这个世界,早就变了。 我也早就变了。 回去? 回不去了。 从他决定跪在地上时,向那个他根本不爱的女人求婚的那一刻起,就再也回不去了。 从他为了往上爬,开始不择手段的那一刻起,就再也回不去了。 尤其是…… 当他想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眼神里的寒意,更浓了。 吕梁。 那个不识时务,非要揪着陈年旧案不放的反贪局副局长。 那个已经被一场“意外”车祸,送去见了阎王的人。 祁同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 没人知道,吕梁的死,是他一手策划的。 他雇了凶,制造了一场天衣无缝的意外。 这件事,是他心底最深的秘密,也是悬在他头顶最锋利的一把剑。 一旦暴露,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而等待他的,将是法律最严厉的审判。 雇凶杀害国家干部,情节极其恶劣。 死刑。 绝对是死刑,连个缓期执行的机会都不会有。 所以,他不能退。 一步都不能退。 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高老师让他去林城破案,立功赎罪? 简直是笑话! 现在的他,需要的不是功劳,是权力! 是足以掩盖他所有罪行的,更大的权力! 只有爬得更高,坐得更稳,他才能把吕梁这个案子,永远地压下去。 才能保证自己,高枕无忧。 想到这里,祁同伟眼中的最后一丝犹豫,也彻底消散了。 去他妈的英雄! 去他妈的榜样! 老子要的,是活下去! 是站到所有人的头顶上! 他发动了汽车,没有丝毫犹豫,一脚油门,车子驶出了省委大院。 方向盘一转,目的地,不是回公安厅,更不是去林城。 而是…… 山水庄园。 山水庄园。 高小琴正坐在茶室里,烹着一壶普洱。 她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没有回头。 “回来了?” 祁同伟脱下警服外套,在高小琴对面坐了下来。 “嗯。” 高小琴问道:“老师又训你了?” “他?” 祁同伟的嘴角扯出一个轻蔑的弧度。 “他还在做着他的春秋大梦呢。” “让我去林城,当什么英雄,立什么功劳。” “可笑。” 高小琴没有接话,她知道祁同伟此刻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倾听。 她换了个话题。 “老刘那边来消息了,想回国。” 老刘,就是汉东油气集团的董事长,刘新建。 也是赵瑞龙和祁同伟圈子里的核心人物之一。 因为害怕被查,前段时间躲到国外去了。 “回来就回来,怕什么。” 祁同伟端着茶杯,手指轻轻摩挲着温润的杯壁,眼神里满是算计。 “蔡成功那份举报材料,现在还在我手里压着,半个字都没漏出去。” “上面就算要查,也查不到他头上。” 高小琴还是有些担心:“可林城那个灭门案,不是说跟蔡成功有牵连吗?万一……” “没有万一。” 祁同伟打断了她的话。 “林城那边,我已经安了钉子进去。” “专案组现在上上下下,都认定是凶手流窜作案,激情杀人。” “他们挖地三尺,也只会去追查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线索,绝对牵扯不到蔡成功。” 他看着高小琴,脸上露出一抹自信的笑。 “放心吧,小琴。” “棋盘上每一步,我心里都有数。” 看到祁同伟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高小琴悬着的心才放下一半。 她轻轻叹了口气。 “你心里有数就好。” “倒是赵公子,是越来越不让人省心了。” 提到赵瑞龙,祁同伟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下去。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等大风厂这块肥肉啃下来,项目一结算,我们就跟他散伙!” 祁同伟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厌恶。 “他爹赵立春都退了,真当自己还是那个能在汉东横着走的太子爷?” “以前是没办法,我们想在汉东立足,必须得靠着赵家这棵大树。” “现在,这棵树自己都快倒了,我们还抱着它干嘛?等着被砸死吗?” 高小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我也是这个意思。” “赵瑞龙做事太疯,胆子比天还大,还没脑子。 跟他捆在一起,迟早要被他拖下水。” “而且……他最近给你打电话,是不是太频繁了点?” 祁同伟的目光如刀子一般,直直地射向高小琴。 高小琴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都是谈工作……主要是月牙湖美食城那个项目。” “哼,工作?” 祁同伟冷哼着,却没有继续追问。 他了解高小琴,也相信她。 他只是单纯地,极度地厌恶赵瑞龙那个纨绔子弟,用那种贪婪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女人。 “月牙湖又怎么了?”他压下火气,问道。 “赵瑞龙嫌吕州的易学习给的拆迁补偿太少,亏了本,正闹着呢。” 高小琴说。 “他说要回京州,找李达康和高老师。 给易学习上上眼药,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噗……” 祁同伟直接被气笑了。 “找李达康和高育良?” “他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他也不想想,当年他爹赵立春还在位的时候,李达康都敢硬顶着不批月牙湖那块地。” “现在赵立春人走茶凉,李达康会鸟他这个过气的衙内?” “至于高老师……” 祁同伟的眼神变得更加嘲讽。 “他现在自保都来不及,躲我们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去帮赵瑞龙出头?” “高育良这只老狐狸,比谁都精明。” “赵瑞龙现在去找他,不吃闭门羹就算他运气好了。” 祁同伟摇着头,给出了最终评价。 “这个赵瑞龙,算是彻底废了。” “一个活在过去,认不清现实的巨婴。” 省委大院,室内篮球馆。 “砰…砰…砰…” 篮球撞击地板的声音,在空旷的场馆里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沙瑞金穿着一身运动服,汗水已经浸湿了后背。 但他似乎不知疲倦,运球的动作依旧标准有力。 “小白,接球!” 他低喝一声,手腕一抖,精准地传到了白秘书手中。 白秘书稳稳接住,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轻松将球送入篮筐。 “书记,您这体力,我们年轻人可都比不上。” 白秘书一边捡球,一边笑着恭维道,气息却很平稳。 沙瑞金摆了摆手,走到场边拿起毛巾擦汗。 第122章 身心都放松! “老了,不中用了,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他喝了口水,看似随意地问道。 “对了,小白,你爱人工作调动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白秘书脚步一顿,随即恭敬地回答: “多谢书记关心,已经办妥了,手续都走完了。” “那就好。”沙瑞金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像个真正关心下属的好领导。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落寞。 “我那口子,又跑去国外看外孙了,说是要待上小半年。” “这偌大的房子,就我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白秘书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沙瑞金话里的深意。 他没有接话,而是话锋一转,关切地问。 “书记,我看您最近精神头不太好,是不是家里的服务人员不太贴心?” “晚上休息不好?” 沙瑞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白秘书立刻心领神会。 他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 “书记,要不……我再给您物色一个?” “找个手脚麻利,懂生活,更要紧的是,会照顾人,能让您身心都放松下来的。” 白秘书的措辞十分讲究,“身心都放松”这几个字,咬得恰到好处。 沙瑞金沉默了片刻,将毛巾扔在椅子上。 “唉,你办事,我放心。” “只是有一条,务必低调,手脚干净点,别搞出什么让人嚼舌根的动静。” “明白。”白秘书点头。“您就等我消息吧。” “对了,帮我写一份材料。” “关于推荐李达康同志,作为下一届省长候选人的报告。” 白秘书闻言,眼神微微一动。 “好的,书记。” “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要求?” 沙瑞金笑了笑。 “要求就是,写得情真意切一点。 把李达康同志这些年在京州取得的成绩,好好地、全面地、深刻地总结一下。” “要让上面的领导看到,我们汉东省委,是真心实意地推荐这位改革闯将。” “明白。” 沙瑞金嗯了一声,重新拿起篮球,眼神里的疲惫一扫而空,仿佛又充满了力量。 …… 夜幕降临。 京州市委家属大院。 李达康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随手将公文包扔在玄关。 他刚想去给自己倒杯水,厨房里却走出来一个靓丽的身影。 “回来啦?” 安迪身上系着围裙,手里端着一盘刚切好的水果,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李达康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 “想给你个惊喜呗。”安迪把果盘放在茶几上,走过来帮他脱下外套。 “龙姐不是去部队了吗,我估摸着你一个人回来,肯定又是对付一口,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李达康心里一暖,顺势将她搂进怀里。 “还是你心疼我。” 温存了片刻,安迪推开他。 “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饭马上就好。” 李达康点点头,转身走向卧室。 安迪看着他的背影,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卧室墙上那副巨大的婚纱照上。 照片上,年轻的李达康和穿着婚纱的龙小云笑得灿烂。 安迪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等李达康洗完澡出来,安迪已经把饭菜摆上了桌。 席间,她忽然开口。 “达康,以后……我还是少来你这里吧。” 李达康夹菜的动作一滞。 “怎么了?是不是谁说什么了?” “没有。”安迪摇摇头,轻声说:“就是……不太方便。” 她抬眼看了看卧室的方向。 “每次来这里,看着墙上龙姐的照片,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像个小偷。” “再说了,我一个女人,老往你这个市委书记家里跑。 万一被有心人看见了,传出去对你影响不好。” 李达康瞬间就明白了她的顾虑。 他放下筷子,握住安迪的手。 “是我想得不周到。” “行,都听你的。以后我去你那儿。” “嗯。”安迪这才重新露出笑容。 李达康看着她,心里有些感慨,又有些得意。 他扒了口饭,含糊不清地说: “等我把手头这本小说的稿子更新完,就过去找你。” 安迪噗嗤笑了。 “知道了,我们的大作家。” 饭后,安迪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拿出平板电脑,在上面划来划去。 “你在看什么?”李达康好奇地凑过去。 “看房子。”安迪头也不抬地回答。 “看房子干什么?你现在住的地方不是挺好吗?” “不是给我自己看。”安迪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我在你这个小区附近,找个公寓。” 她将地图放大,指着屏幕解释。 “最好是那种,从你家后门出来,步行五六分钟就能到的。” 李达康愣住了。 安迪继续说道: “你现在的位置太敏感了,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你的车,你的车牌号,就是个活靶子。” “现在到处都是监控,有心人想要查你的行踪,简直不要太容易。” “如果我住得近,你晚上吃完饭,就当是出来散步,溜达着就过来了。 谁会去注意一个饭后散步的中年男人呢?” “这样最安全,神不知鬼不觉。” 听完安迪的分析,李达康一把搂住安迪,重重地亲了她一口。 “我的天,安迪,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还是你想得周到,比我这个当书记的都想得远。” 他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安迪靠在他怀里,轻声说:“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送走安迪后,李达康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却没有半点“更新小说”的心思。 他脑子里,全是安迪刚才说的那番话。 这个女人,真是个宝藏。 心思缜密,逻辑清晰,总能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哦,不对,是情人。 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林华华。 那个在检察院工作的年轻姑娘。 跟安迪的成熟稳重比起来,林华华就像一团火,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虽然跟她在一起很刺激,很解压,但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 不过嘛,萝卜白菜,各有各爱。 安迪是能帮他定乾坤的红颜知己,林华华是能让他放飞自我的开心果。 一个解乏,一个解闷。 他李达康,全都要。 他摸出一根烟点上。 龙小云常年在部队,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婚姻早已名存实亡。 总不能让她耽误了我,让我下半辈子当个苦行僧吧? 这不现实,也不人道。 男人嘛,尤其是他这样身居高位的男人,有点需求,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123章 分寸! 李达康吐出一口烟圈。 分寸! 这两个字,必须像烙铁一样,深深地烙在脑子里。 玩归玩,闹归闹,绝对不能让沙瑞金那只老狐狸,抓住任何实质性的把柄。 官场如战场,一步走错,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可不想成为赵瑞龙第二。 想到这里,他掐灭了烟头。 汉东省反贪局。 侯亮平把手里的案卷重重地摔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操!”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在不大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来汉东这么久了,案子却处处碰壁,简直是寸步难行。 丁义珍,那个滑不溜丢的副市长,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 现在躲在地球另一端,想抓他回来,比登天还难。 山水集团,水泼不进,针扎不入。 背后那张关系网又深又密,查来查去,线索总是在最关键的地方断掉。 还有吕梁的车祸。 一个兢兢业业的老检察官,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直觉告诉他,这绝对不是一起简单的意外。 可京州公安局那边给出的结论,就是意外。 赵东来那个家伙,嘴上说得好听,全力配合,实际上什么有用的东西都问不出来。 所有线索都指向一团迷雾,让他这个反贪局长,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更要命的是,沙瑞金书记看他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期待,变成了现在的失望。 他侯亮平,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再这么下去,别说查案了,他这个代局长头上的“代”字,恐怕都得变成“前”字。 不行。 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必须主动出击,找个突破口。 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桌上那张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图上。 视线最终定格在一个名字上。 高育良。 汉东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 也是他大学时代的恩师。 在汉东,高育良的根基深厚,门生故吏遍布全省政法系统。 如果能从他这里得到一点指点,哪怕只是一点暗示,或许就能捅破眼前这层窗户纸。 而且,侯亮平心里还有一个更深的想法。 他在试探。 试探这位恩师,在这盘棋里,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打定主意,侯亮平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喂,老师,是我,亮平。” 电话那头传来高育良沉稳的声音:“哦,亮平啊,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老师,我刚到汉东,还没来得及正式拜访您和师母,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您看今晚方便吗?我想过去看看您二老。” 高育良顿了顿,笑了。 “你这个猴崽子,还知道讲礼数。 来吧,你师母正好念叨你呢,我让她多准备两个菜。” 挂了电话,侯亮平松了口气。 第一步,成了。 他走出办公室,开车直奔京州最有名的花店。 他要准备一份礼物。 一份能打开话匣子的礼物。 “老板,给我包一束最好的玫瑰。” 花店老板热情地迎上来: “先生您真有眼光,我们这刚到了一批‘林城玫瑰’。 是李达康书记当年在林城搞的那个千亩玫瑰园项目出来的。 现在可是咱们汉东最出名的牌子!” 侯亮平心里一动。 李达康!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怀疑丁义珍的出逃,跟李达康脱不了干系。 毕竟,丁义珍是李达康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大将,光明峰项目的总指挥。 丁义珍一出事,项目停摆,最大的嫌疑人,动机最充分的,就是他李达康。 这束“林城玫瑰”,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敲门砖。 “好,就要这个。” 侯亮平抱着精心包装好的玫瑰花,驱车前往高育良的家。 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师母吴慧芬。 她穿着居家的衣服,系着围裙,看到侯亮平时,脸上立刻绽放出热情的笑容。 “哎哟,是亮平啊,快进来快进来!” 当她看到侯亮平手里那一大捧娇艳欲滴的玫瑰时,眼睛都亮了。 “你这孩子,来就来嘛,还带这么贵重的礼物。” 吴慧芬嘴上嗔怪着,脸上的笑容却藏不住。 她接过花,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深深地闻了一下。 “真香啊。” “师母喜欢就好。”侯亮平笑着说。 高育良从书房里走出来,看着侯亮平,眼神里带着几分老师看学生的亲切。 “你啊,就是太客气。” 他目光落在吴慧芬怀里的玫瑰上,眼神微微一凝。 “这是……林城玫瑰?” 侯亮平心中暗喜,鱼儿上钩了。 他故作惊讶地问:“老师您也认识? 花店老板说这是现在汉东最火的牌子,我就买了。” 高育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何止是认识。” 他拉着侯亮平在沙发上坐下,吴慧芬去找花瓶插花。 “当年李达康在林城当市委书记,力排众议。 搞了个千亩玫瑰园的项目,就是这个‘林城玫瑰’。” “当时啊,争议很大,不少人都说他好大喜功,搞形象工程。” “没想到,几年下来,还真让他给搞成了。 现在成了林城的支柱产业,一张名片。” 高育良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旧事。 侯亮平立刻顺着话头接了下去。 “是啊,我也听说了。李达康书记确实有魄力,是个干实事的人。”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高育良的表情。 高育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没有接话。 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 吴慧芬抱着插好的花瓶走过来,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整个屋子都充满了玫瑰的香气。 “行了,你们师生俩聊,我去厨房看看汤。” 她笑着拍了拍高育良的肩膀,“别光顾着聊天,好好招待我们的贵客。” “知道了。”高育良温和地回应。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十足,俨然一对恩爱多年的夫妻。 看着吴慧芬走进厨房的背影,侯亮平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知道,老师和师母早就离婚了。 现在这样,不过是为了维持高育良的“完美形象”,演给外人看的一出戏。 官场,真是个大舞台。 每个人都是影帝。 吴慧芬一离开,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那种家庭式的温情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严肃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安静。 高育良放下茶杯,看着侯亮平。 “说吧,猴崽子。” “专程跑一趟,还买了这么大一束花,到底遇到什么难事了?” 他的眼神锐利起来,仿佛能看穿侯亮平的心思。 侯亮平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神情变得凝重。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124章 有证据吗? “老师,我确实是遇到坎儿了。” 他深吸一口气,切入正题。 “吕梁的案子,您知道吧?” 高育良点点头:“知道,京州市局的报告我看过,交通意外。” “老师,我不这么认为。” 侯亮平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怀疑,吕梁是被人谋杀的。” 高育良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学生,等他继续说下去。 “现场有很多疑点,刹车失灵得太蹊跷,肇事司机也当场死亡,死无对证。 这一切,都太‘干净’了。” “干净得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侯亮平把自己的分析和盘托出。 高育良听完,沉默了许久。 他重新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亮平,你的怀疑,有证据吗?” “暂时还没有。”侯亮平有些泄气,“只是直觉和一些逻辑推断。” “直觉,在法庭上是站不住脚的。” 高育良放下茶杯,语气严肃起来。 “你现在是反贪局的代局长,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省里的态度。 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要轻易下结论,更不要乱说话。” 他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 “汉东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 “你贸然把这个案子定性为谋杀,会捅一个大马蜂窝。 到时候,各方面的压力都会向你涌过来,你顶得住吗?” 侯亮平梗着脖子:“我是党员,是检察官,只要能查明真相,什么压力我都不怕!” 高育良看着他,眼神复杂。 有欣赏,有担忧,也有一丝无奈。 “你这个脾气,跟你当年在学校里一模一样。” 他摆了摆手。 “这个案子,现在是京州市局在负责。 赵东来这个人,是李达康一手提拔的,但业务能力很强,是个干练的警察。” “你有没有跟他好好聊过?” “聊过,但他一直在打太极。”侯亮平撇撇嘴。 “那就再聊。” “你是省反贪局,他是市公安局,你们是上下级,也是战友。 案子要查,但程序也要走对。” “多跟他沟通,多听听他的意见。他是地头蛇,对京州的情况比你熟。” “有时候,办案不能只靠一腔热血,还要讲究方式方法。” 高育良的话,点到即止。 他没有说支持,也没有说反对,只是把皮球又踢回了赵东来那里。 但侯亮平听懂了。 老师这是在提醒他,小心行事,不要越界。 同时,也是在告诉他。 想查京州的案子,绕不开赵东来,更绕不开赵东来背后的……李达康。 侯亮平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老师,您让我找赵东来,可人家根本不接招啊。” 他身体往后一靠,摊开双手,满脸的无奈。 “我每次问到关键问题,他就跟我打太极,说案件正在侦破,不便透露。 您说,这天还怎么聊下去?” “他是市局,我是省反贪局,理论上我能指挥他。 可实际上呢?人家是李达康的人,根本不把我这代局长放在眼里。” 侯亮平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子怨气。 “他就是个工具人,根本没想过跟我合作。” 高育良端着茶杯,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摩挲着,眼神深邃。 “亮平,没有证据,你的这些抱怨,也只是抱怨。” “那我们就聊聊动机。” 侯亮平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地盯着高育良。 “老师,恕我直言。”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最怀疑的,就是李达康书记。”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高育良摩挲茶杯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抬起眼皮,静静地看着侯亮平。 “理由。” 他吐出两个字。 “吕梁在查什么?他在查山水集团。 山水集团背后是谁?是丁义珍。丁义珍是谁? 是李达康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大秘!” 侯亮平越说越激动,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吕梁一定是查到了什么要命的东西,这东西足以把丁义珍,甚至李达康本人拉下水! 所以,他必须死!” “这还不够吗? 丁义珍出逃,吕梁被灭口,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李达康是最大的受益者。 他把桌子一掀,所有人都没得玩了,这盘棋死得干干净净!” 侯亮平甚至提到了那束花。 “我今天给您送是林城的红玫瑰。 我派人给李达康办公室送的,也是林城的红玫瑰!” 高育良的眉毛拧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 “林城是李达康当年主政的地方,也是他和他前妻欧阳菁出事的地方。 我送他红玫瑰,就是要提醒他,别忘了林城,别忘了欧阳菁是怎么进去的!” “我要搞他心态,看他会不会露出马脚!” “胡闹!” 高育良把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发出“砰”的响声。 “简直是胡闹!” 他瞪着侯亮平,眼神里满是失望。 “亮平,你太不了解李达康了。 这个人,是个纯粹的利己主义者,他爱惜自己的政治羽毛,胜过爱惜自己的生命!” “他为了GDP,为了政绩,可以六亲不认。 让他为了钱去杀人?去冒这种会毁掉他一辈子的风险? 他没这个胆子,更没这个动机!” “他图什么?图那点钱? 他连女儿在美国的生活费都不愿意多给,你指望他会为了钱去犯罪?” 高育良的声音斩钉截铁。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侯亮平被老师这番话顶得哑口无言。 他知道老师说的是事实,李达康这个人,确实对经济问题不感兴趣。 他感兴趣的只有权力,只有政绩。 但他还是不服气。 “那……那丁义珍出逃怎么解释?” 侯亮平迅速切换了战场。 “那天晚上,您在省委小礼堂坐镇指挥,抓捕丁义珍。 在场的人,都是汉东政法系统的核心人物。” “可消息还是走漏了。” “有人提前给丁义珍打了电话,让他跑了。” 侯亮平的眼睛像鹰一样盯着高育良。 “老师,那天晚上,到底谁有机会通风报信?” 高育良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靠在沙发上,陷入了回忆。 “那天晚上,情况很乱。” 高育良缓缓开口。 “为了保密,所有人的手机都上交了。 但开会期间,确实有人进出过会议室。” 他伸出手指,开始一一点数。 “李达康,他借口去卫生间,出去过一次。” “省公安厅的祁同伟,也出去接过一个所谓的紧急电话。” “还有你最好的朋友,当时的反贪局长陈海。 他也出去给你打过电话,向你通报情况。” 第125章 季昌明? 高育良看着侯亮平,话锋一转。 “当然,我也出去过。” “我亲自向沙瑞金书记电话汇报了整个抓捕计划。” 高育良列出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但又都没有直接的证据。 这成了一笔糊涂账。 侯亮平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知道,再纠缠下去,也问不出什么结果。 他决定放出最后一个杀手锏。 “老师,”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语气变得有些迟疑。 “关于丁义珍出逃这件事,季昌明检察长……他有不同的看法。” “季昌明?” 高育良放下茶杯,皱起了眉。 “他能有什么看法?” “季检跟我说……”侯亮平观察着高育良的脸色,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说,那天晚上,如果不是您坚持要走完所有的程序,非要开会研究,丁义珍根本跑不掉。” “他说,是您的拖延,给了通风报信的人机会,也给了丁义珍逃跑的时间。” 话音刚落。 高育良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 “他真是这么说的?” “我……我只是转述季检的原话。”侯亮平连忙解释。 “放屁!” 高育良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季昌明!这个老狐狸!” “我当时坚持程序,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对省委负责,对法律负责! 抓捕一个市委常委、副市长,这是多大的事情? 不开会研究,不向沙书记汇报,我能擅自做主吗?” “他季昌明倒好,把责任全都推到我头上了?他这是想干什么?想甩锅?” 高育良气得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原本儒雅沉稳的学者风范荡然无存。 “我看,最有问题的人,就是他季昌明!” “每次开会,他都鬼鬼祟祟的,坐在角落里不说话。 拿着个本子记来记去,谁知道他心里在算计什么!” “他才是最可疑的那个!” 侯亮平被老师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 “老师,老师,您消消气,别激动。” 他陪着笑脸,试图安抚暴怒的高育良。 “我就是随便一说,您别往心里去。季检可能也是压力大,随口抱怨两句。” “抱怨?”高育良转过身,怒视着侯亮平,“这是抱怨吗?这是在背后捅刀子!” “他季昌明清高,他季昌明是圣人!” “脏活累活都是我干,锅都让我一个人背?” “好事都让他占了,责任都让我担了?” “侯亮平,你回学校问问,我高育良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教你们在背后捅自己同志的刀子?” 高育良越说越激动,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岀来。 侯亮平彻底懵了。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杀手锏”,竟然引爆了一个这么大的炸药桶。 他本想借季昌明的话来试探老师的反应,看看能不能炸出点什么有用的信息。 结果…… 信息没炸出来,直接把老师给炸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 “老师,老师,您误会了,您真的误会了。” 侯亮平举着双手,连连后退,生怕老师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季检他……他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他就是个老好人,性格就那样,您又不是不知道。” “他就是对事不对人,真的。” 他现在只能一个劲儿地给季昌明找补,试图把话圆回来。 可高育良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这些。 “老好人?” 高育良冷笑,声音里充满了鄙夷。 “官场上哪有什么老好人!” “你以为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是在思考宇宙人生吗?” “他是在权衡利弊,是在看风向,是在想怎么保全自己!” “这种人,比李达康那种明着来的,要阴险一百倍!” 高育良一屁股坐回沙发上。 “哎呀,你们这是在聊什么,这么激动?” 吴慧芬端着一盘菜走了出来,看到客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她将菜放在餐桌上,走过来。 “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发这么大火。” 吴慧芬的语气带着一丝责备,但更多的是关心。 “亮平难得来一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高育良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他深吸了一口气。 “没什么。” 他摆了摆手,对吴慧芬说。 “就是跟亮平讨论案子,观点有点不同。” 侯亮平赶紧赔着笑脸:“是啊是啊,师母,我们就是学术探讨,学术探讨。” 吴慧芬看了看高育良,又看了看侯亮平,无奈地摇了摇头。 “行了,别探讨了,先吃饭吧。” “菜都凉了。” 饭桌上的气氛,比刚才的客厅还要沉闷。 三个人,一桌菜,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 吴慧芬做的菜很丰盛,色香味俱全。 但侯亮平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碗里的米饭被他用筷子扒拉来,扒拉去,几乎没怎么动。 他的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季昌明那句话,显然是戳到了高育良的痛处。 可老师的反应,也太激烈了吧? 激烈到……有点反常。 这到底是单纯的被甩锅后的愤怒,还是……被说中了心事后的恼羞成怒? 他不敢再想下去。 高育良也从刚才的暴怒中冷静了下来。 “亮平,还在想李达康的事?” 高育良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突然开口。 侯亮平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是,老师。” “我总觉得,丁义珍的出逃,对他最有利。光明峰项目那块地,他志在必得。” “为了GDP,为了政绩,铤而走险,不是没有可能。” 这确实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李达康那种为了工作不顾一切的“工作狂”人设,太容易让人产生这种联想了。 高育良闻言,却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政绩?” 他看着侯亮平,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 “亮平啊,你的眼光,有时候还是太局限在案子本身了。” “你有没有想过,对于李达康这个级别的人来说,政绩……有时候并不是最重要的。” 侯亮平有些不解:“那什么最重要?” “是位置。” 高育良轻轻吐出三个字。 他压低了声音。 “我问你个事,你知道前段时间,省委常委会上,关于推荐下一任省长候选人的事情吗?” 侯亮平摇了摇头。 这种级别的会议内容,属于绝对机密,他一个反贪局的代局长,根本不可能知道。 “咱们汉东省,省委常委一共十二个人。” “你知道,在那次不记名投票里,李达康得了多少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