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生物科学开始攀科技树》 第1章 生化环材,四大天坑? 空气粘稠,裹挟着南方特有的湿热,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新入校门的学子肩头。 校门口熙熙攘攘,拖着各色行李箱的新生和家长汇成一股缓慢流动的潮水,涌向那几排顶着遮阳棚的新生接待处。 陈佑华就在这潮水中。 他个子中等,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拖着一个半旧的深蓝色大行李箱。 轮子在并不平坦的水泥地上发出持续的、轻微的咔哒声。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写着“计算机科学与技术”、“金融学”、“电子信息工程”的鲜艳院系招牌,最终落在角落里一个相对朴素的蓝色棚子上 “生命科学学院”。 棚子前人不多,与旁边计算机学院那条蜿蜒的长龙形成鲜明对比。 几个穿着志愿者马甲的学长学姐显得有些清闲。 陈佑华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同学你好,欢迎来到生命科学学院!请出示一下录取通知书。” 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学长抬起头,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热情笑容。 陈佑华从背包里拿出那个薄薄的信封,递了过去。 学长接过来,熟练地翻开,目光落在专业栏上。 “哦,生物科学专业啊……” 学长脸上的笑容似乎微妙地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但那眼神却不易察觉地变了。 那不是纯粹的欢迎,也不是轻视,更像是一种混合了理解、惋惜,甚至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怜悯的复杂目光。 这目光,陈佑华并不陌生。 从他拿到录取通知书,兴奋地告诉亲戚朋友自己的专业选择时,这种目光就或隐晦或直接地出现过。 填报志愿时,班主任语重心长地拿着“四大天坑”的就业报告跟他分析过。 生化环材,分别是生物学,化学,环境学,材料学。 四大专业在众多学长学姐们代代相传的口碑下。 纷纷都变成了旁人嫌弃,沾之必哭的学科。 因为这四门专业毕业的学生,工作环境让他们欲哭无泪。 工资低,事情多,工作环境不好,并且还有一定的风险。 暑假里,邻居家学计算机的哥哥也拍着他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有勇气”。 可是对于陈佑华来说,这四门学科恰恰有着旁人不可想象的上限。 在如今理论发展缓慢的时代,能快速攀爬科技树,快速将理论应用到实践的学科,生物化学材料,缺一不可。 此刻,在大学的校门口,在真正踏入这个专业领域的起点,这种目光再次精准地投射过来。 学长一边低头登记信息,一边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同学,是自己选的吗?还是……调剂?” “自己选的。” 陈佑华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波澜。 他迎上学长再次投来的、带着更明显探究意味的目光,坦然地点点头。 学长没再说什么,只是那眼神里的怜悯似乎又加深了一点,仿佛在无声地说。 “又一个不知天坑深浅的年轻人。” 他迅速办理好手续,递过一个装着新生资料和钥匙的信封,又指了路。 “宿舍楼在那边,B区三栋。学弟,加油。” “谢谢学长。” 陈佑华接过信封,礼貌地道谢,然后拖着箱子,转身汇入人流,朝着宿舍区的方向走去。 阳光有些刺眼,晒在裸露的皮肤上微微发烫。 行李箱的轮子声淹没在周围的嘈杂里。 陈佑华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既没有初入大学的极度兴奋,也没有被那怜悯目光影响到的沮丧或愤懑。 因为,他不怕。 不是盲目乐观,也不是年少轻狂。 他的底气,来自于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他有一个“系统”。 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玄幻,但它的存在却异常朴素。 它不像小说里描述的那样,能瞬间灌顶让他掌握绝世神功,或者凭空变出财富神器。 它更像是一个沉默而强大的辅助工具,深植于他的思维深处。 这个系统带给他的,是两样东西。 第一样,是“极为强大的记忆力”。 不是过目不忘那么夸张,但接触到的文字、图像、数据,只要他集中注意力去接收,就能如同用最高精度的扫描仪录入硬盘一般,清晰、牢固地存储在大脑中。 需要时,检索调用也异常迅速、精准。 高中三年,浩瀚如海的课本知识、复杂的公式定理、冗长的历史事件脉络,在他这里都被梳理得井井有条,随时待命。 这为他打下了无比坚实的基础。 第二样,则更为关键。 在遇到特别困难的问题时,会给他带来灵感提示。 这种提示并非直接给出答案,更像是在他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时,脑海中突然闪过的一道微光,一个从未想过的切入角度,或者某个看似无关的知识点被瞬间关联起来。 它不保证成功,但总能在思维的迷雾中,为他指出一个可能的方向。 高中后期那些刁钻的竞赛题、复杂的压轴大题,很多次都是在这样的灵感闪现下被攻克的。 也正是这种能力,让他在高考的千军万马中,稳稳地摘下了省状元的桂冠。 生物科学,这个被外界戏称为天坑的专业,在旁人看来充满未知的风险和艰难的前景。 但在陈佑华眼中,它更像是一片蕴藏着无穷奥秘、等待他去探索的原始森林。 复杂的生命现象,精妙的分子机制,未知的遗传密码……这些挑战,恰恰是激发他系统能力的最佳燃料。 强大的记忆力让他能高效积累庞杂的专业知识,而关键的灵感提示,则可能在未来的科研道路上,为他照亮那些幽深的未知领域。 怜悯的目光? 他理解,但并不在意。 脚下的路,终究是自己走出来的。 他有信心,也有这份独特的助力,去走好自己选择的这条路。 他抬头看了看前方郁郁葱葱的校园林荫道,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下,在行李箱上投下跳跃的光斑。 陈佑华握紧了拉杆,脚步平稳地向前走去。 行李箱轮子的咔哒声,仿佛带着一种笃定的节奏。 大学的第一天,开始了。 第2章 静水深流 十二月的风,裹挟着江南特有的湿冷,像无数细小的冰针,专往人衣领里钻。 他深吸一口,那清冷直灌肺腑,再缓缓吐出,一团白雾在昏黄路灯下迅速消散,仿佛他呼出的不是气息,而是三个月的时光。 紫金港校区的冬夜,人影稀薄,都裹得像个粽子,行色匆匆,恨不能立刻缩回暖和的壳里。 三个月了? 陈佑华在心里掂量了一下。 刨去那段被毒日头和教官口令填满的新生洗礼,剩下的日子,几乎全喂给了图书馆那排靠窗的座位。 教室、图书馆、宿舍,三点一线,简单得如同老僧入定。 课业不算轻松,但对他而言,课堂的节奏总带着点温吞水的乏味,于是他就变成了图书馆的常客。 社交?不存在的。 宿舍里另外三位,自开学大家初次见面礼貌的相互交换了名字后,便迅速滑入了各自的人生频道。 没有冲突,也谈不上深交,像四条设定好轨道的行星,只在狭小的宿舍空间里偶尔擦肩,又迅速奔向各自的世界。 赵磊的世界是耳机里的枪林弹雨和屏幕上的刀光剑影。 李帆的世界是手机里变幻莫测的短视频光影。 王鹏飞的世界则藏在他那永远紧闭的床帘后,只有密集的键盘声泄露着里面的乾坤。 陈佑华对此倒乐得清净。 这近乎真空的无打扰状态,正是他需要的。 他像个沉默而执着的学者,目标明确地朝着生命奥秘的终极目标前进。 生物科学大一、甚至部分大二的核心教材,被他系统性地啃了一遍又一遍。 不是为了卷谁,更像是一种本能的饥渴。 他迫切需要一个骨架,一个能撑起他对这门庞大学科理解的框架。 如今,这框架在他脑海里算是搭起来了,虽然还略显简陋,但脉络清晰可见。 细胞是基石,那些膜上的门卫、能量工厂里的熔炉、蛋白质生产流水线上的组装工,不再是书上枯燥的名词,而有了具体的职责和运作逻辑。 信息流的传递,从神秘的遗传密码到最终的生命指令,这条链条他也摸清了大致走向。 还有那些精妙的调控,像细胞内部的信号兵,如何传递、放大命令。 这些碎片,终于开始在他脑中拼凑出隐约的图景,不再是孤立的点,而是有了相互勾连的线。 当然,他知道这图景还很朦胧,许多细节像隔着毛玻璃。 比如某些关键的开关如何被精准拨动,某些信号通路复杂的刹车机制。 这些模糊地带,像地图上的空白,清晰地标记着他下一步要探索的疆域。 这种近乎封闭的专注,让他在图书馆那个固定角落成了背景板的一部分。 偶尔有目光掠过这个总是熬到闭馆音乐响起的钉子户,但也仅此而已。 这种彻底的隐形,是他构筑内心世界所必需的深海般的宁静。 推开307宿舍的门,一股混合着廉价泡面、年轻汗腺和荷尔蒙的热浪扑面而来。 赵磊戴着巨大的耳机,在激烈的游戏画面里扭动着身体,仿佛在与无形的敌人搏斗。 李帆歪在床上,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刷短视频时呆滞又变幻的表情。 王鹏飞的床帘像一道结界,里面传出键盘敲击的疾风骤雨。 陈佑华像穿过一片嘈杂的背景噪音,径直走到自己靠窗的书桌前,啪一声按亮了那盏忠实的小台灯。 他没有立刻坐下,目光有些失焦地投向窗外被路灯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夜色,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冰凉的桌面。 三个月的埋头苦读,构建的终究是一个纸上谈兵的王国。 知识体系是有了,可生物学的所有桂冠,哪一顶不是在实验室那些冰冷的仪器、精确到微升的操作、以及无数个等待结果的焦灼黎明中锻造出来的? 这个认知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 书本上的分子舞蹈再优美,也比不上亲眼看到显微镜下细胞各种各样的结构来得震撼。 理论推导再严密,也比不上亲手操作微量移液器时,那零点几微升的精准度带来的微妙触感。 离心机停下,看到不同组分清晰分离的那道界限,那种纯粹的、直观的成就感…… 实验室里严格的规程、出现理论完全相同的意外、以及最终揭示生命一鳞半爪奥秘的瞬间。 那才是生物学真正跳动的心脏! 陈佑华很想进实验室,想去做项目! 他才大一。 按部就班的话,摸到核心实验课的门把手,甚至溜进教授们神秘的研究组,至少还得等一两年。 实验室那扇门,对他这个新生而言,高耸、冰冷,带着拒人千里的意味。 “必须进去。” 这个念头像颗种子,在他心底瞬间破土而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靠花言巧语?靠哗众取宠? 他内心嗤笑一声。 唯有实力,扎扎实实、硬邦邦的实力,才可能成为撬动那扇门的唯一杠杆。 但问题来了。 你得让掌握钥匙的人,那些行色匆匆的教授、实验室里忙碌的研究员们看见你这根杠杆才行啊! 否则,杠杆再硬,也只能在角落里默默生锈。 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书桌。 专业书摊开着,笔记堆叠着,像一扬小型的知识泥石流。 忽然,桌角一张被几本大部头无情镇压、只露出一小截彩边的打印纸,勾住了他的视线。 他抽出来,是前几天学院公告栏贴的学术活动预告,他当时随手薅了一张。 纸上的信息大多关于下学期那些听起来就让人打哈欠的常规讲座。 他快速扫视,指尖划过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突然,一行加粗的小字,像黑暗中猝然亮起的火星,猛地跳进他眼里: 【名师讲坛】张振华教授:细胞骨架的动态调控与细胞命运决定 时间:下周三下午 3:00-5:00 地点:生命科学学院 A101 报告厅 面向全校师生开放。 张振华教授! 陈佑华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有力地撞击着胸腔。 这个名字他太熟了! 在学院官网的教授名录里,在期刊文献的作者栏里,这个名字反复出现。 张教授是学院里研究细胞生物学,尤其是细胞骨架和细胞迁移领域的大牛,手下掌管着一个响当当的分子细胞生物学实验室。 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牢牢钉在讲座标题上:“细胞骨架的动态调控与细胞命运决定”。 这正是他最近自学时,像被小猫爪子挠心一样又爱又恨的领域! 这些动态的舞蹈又如何最终决定了细胞是分裂、迁移、还是走向死亡或分化?…… 书本上的描述总带着点隔靴搔痒的模糊感。 一个念头,如同在绝对黑暗中嚓地一声划亮的火柴,瞬间点燃了他的瞳孔,也照亮了眼前看似无路的迷雾! 公开讲座! 一个能直接面对张教授,一个能让他不再是图书馆背景板,而是一个可以提问、可以思考、甚至……可能让对方看到杠杆存在的绝佳平台!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下周三下午三点! 陈佑华捏紧了那张薄薄的纸,指节微微发白,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充满斗志的弧度。 窗外的寒气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望驱散了。 第3章 酒吧 屏幕上开着几篇关于微管和信号通路的文献。 下周三张振华教授的公开课是他摸到实验室大门的关键,他需要把这块硬骨头啃得更透。 宿舍里气氛截然不同。 “车到了,楼下。” 赵磊收起手机,言简意赅。 他穿着深色夹克,看起来随时可以出发。 王鹏飞正对着镜子抓头发,身上是件图案扎眼的新T恤。 他抓起桌上的香水瓶。 “呲呲”对着空气喷了几下,又凑过去闻了闻,咧嘴一笑。 “搞定!出发!” 一股浓烈的混合香味瞬间散开。 李帆没说话,安静地扣好浅蓝色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又对着小镜子理了理头发,动作有点紧绷。 那股香水味飘过来,陈佑华敲桌子的手指停了一下,没抬头,只是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下。 王鹏飞总是这样,东西喜欢就用,声音大也不觉得吵人。 李帆整理好自己,转过身,目光扫过宿舍,最后停在陈佑华身上。 “陈佑华,” 他声音不大。 “晚上我们去回声坐坐,放松下。一起吗?” 陈佑华这才从书页上抬起眼。 赵磊也看了过来,没说话,眼神意思明确,去不去随你。 “走啊学霸!别老看书了!” 王鹏飞已经凑了过来,手习惯性地想拍陈佑华肩膀。 “出去嗨!认识新朋友!” 陈佑华身体自然地往旁边侧了侧,避开了那只手。 他对王鹏飞这种自来熟和咋呼劲儿已经习惯了,谈不上喜欢或讨厌,更像观察一种自然现象。 去吗? 不去是最省心的。 酒吧那种地方,人多声杂,纯粹消耗精力。 公开课的资料还没理顺。 但陈佑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个室友。 三个月同住,话不多,但足够他看清一些东西。 李帆会默默把掉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放好。 赵磊交水电费从不拖延。 王鹏飞借东西很直接,用完也记得还。 都是些小事,但能看出大概。 李帆心细,在意别人感受,赵磊有谱,做事利落,王鹏飞直来直去,没什么弯弯绕。 维系这种基本的、互不干扰的宿舍关系,有必要。 而且,他发现自己对人本身是有好奇的,像观察样本。 去酒吧,无非是换个环境继续观察。另外,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以后进了实验室,总不能是个完全不懂和人打交道的怪胎。 “行。” 陈佑华合上书,动作干脆。 他站起身,从衣柜里拿了件干净的深灰色卫衣换上。 “走吧。” “哟!难得啊!”王鹏飞乐了。 赵磊点点头:“车在等了。” 李帆似乎松了口气,也点点头。 陈佑华把重要的书和笔记锁进抽屉。 脑子里关于马达蛋白的思考暂时压下,他像切换了频道,准备进入观察模式。 他跟着三人走出宿舍。 走廊灯光晃眼,王鹏飞身上的香水味还很浓。 陈佑华表情没什么变化,安静地走在后面。 实验室的路还长,今晚就当是收集点人类行为数据 陈佑华跟着三个室友下了楼。 一辆白色网约车停在宿舍区门口。 他很自然地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系好安全带。 这个位置安静些,也和后座那三个明显处于战前动员状态的兄弟保持点距离。 熟悉度不够,坐一起反而尴尬。 车门关上,车内空间立刻被年轻人的活力和王鹏飞身上的香水味填满。 司机默默调大了音乐。 后座迅速进入主题。 “照片!再发群里确认下目标!” 王鹏飞声音最大,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兴奋的脸。 “发过八百遍了,” 赵磊声音带着笑,手指划着屏幕。 “那个穿红裙子的菲菲是你的,放心。我看那个戴眼镜、扎马尾穿格子衬衫的思思还行,上次聊生物医学工程她挺有兴趣。” “知性范儿!赵哥口味变了?” 王鹏飞揶揄。 “滚。李帆,你呢?别光看。” 赵磊点名。 李帆像是被惊了一下,手指停住,声音不大。 “……那个,叫小圆的。白裙子,笑的时候有酒窝。” 他顿了顿,补充道。 “看着挺好相处的。” “小圆!可以啊帆子!包在我身上!” 王鹏飞立刻拍胸脯。 陈佑华安静地坐在前座,看着窗外流动的街灯。 后排的战略部署清晰入耳:菲菲、思思、小圆。 他没什么特别感觉,只觉得这种基于照片和短暂印象的攻略,充满了年轻人特有的直接和不确定性。 效率是有的,但结果难料。 王鹏飞突然想起他,身体前倾扒着驾驶座靠背,脑袋凑近陈佑华,带着热气和浓烈香水味 “学霸!差点忘了!今晚还有她们室友呢!肯定有合适的!哥们帮你留意着?别老想学习了,学习能陪你喝酒啊?” 陈佑华身体微不可察地往车窗边靠了靠,语气没什么起伏 “你们玩好就行,我跟着看看。” 他说的实话。 他答应来,就是为了维系宿舍关系这个基本盘,顺便让自己别太脱离人的环境。 “啧,行吧,那你到时候可别缩角落啊!” 王鹏飞有点扫兴地缩回去。 “陈佑华能来就不错了。” 李帆小声替他解围。 赵磊笑了笑:“就是,放松就行。” 车子驶入繁华街区,霓虹闪烁。 后排继续讨论着开扬白、游戏选择。 陈佑华大部分时间沉默,偶尔听到“思思喜欢科幻电影”、“小圆有点怕生”之类的碎片信息,也只是在脑子里过了一下,没刻意记住。 他不是来做田野调查的,他只是……在这里。 参与感低,但人在扬,这就是他的社交。 回声酒吧巨大的霓虹招牌在眼前跳动,鼓点声隐隐传来。 第4章 看戏 王鹏飞付了钱,四人下车。 酒吧门口霓虹灯很亮,音乐声隔着门传出来,闷闷地响。 推开门,声音一下子变大,空气也热了很多,混着酒味、香水味和其他气味。 灯光很暗,闪着各种颜色,舞池里很多人挤在一起跳舞,卡座区也坐满了人,声音嘈杂。 王鹏飞眼尖,指着角落一个卡座说人在那边。 卡座是半圆沙发,坐着几个女生。 陈佑华认出了照片上的三个。 穿红裙子卷发的菲菲,穿格子衬衫戴眼镜扎马尾的思思,穿白裙子笑起来有酒窝的小圆。 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女生,一个穿着短裤背心,另一个短发戴黑框眼镜,正低头看手机。 王鹏飞直接坐到了菲菲旁边,笑着打招呼。 赵磊很自然地坐到思思旁边的空位。 李帆犹豫了一下,坐到小圆旁边,小声说了句“嗨”。 卡座只剩下那个看手机的短发女生旁边一个单人小沙发位。 陈佑华走过去坐下。 菲菲看到他,笑着大声说。 “哟,学霸也来了?”声音在音乐里有点模糊。 陈佑华点点头,回了声“嗯”。 王鹏飞对那短发女生说。 “晓雯,这是我们宿舍的陈佑华,学生物的。” 又对陈佑华说:“晓雯,思思她们室友,学法律的。” 晓雯抬头,推了下眼镜,看了陈佑华一眼,也“嗯”了一声,继续低头看手机。 陈佑华没再说话。 酒水和小吃很快送上来。 王鹏飞拿了骰盅开始摇,招呼大家玩起来。 菲菲和那个穿短裤背心的女生很快响应,摇骰子,叫点数,声音很大。 后来又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王鹏飞输了被罚做俯卧撑,引来一阵笑闹。 赵磊和思思坐得比较近,在音乐声里低声说话,偶尔笑笑。 李帆和小圆也在玩骰子,李帆看起来有点紧张,额头有汗,小圆也红着脸,两人玩得比较慢。 陈佑华坐在角落的单人沙发里。 面前放了一杯啤酒,他没怎么喝。 果盘里有西瓜和哈密瓜,他偶尔用牙签叉一块吃。 大部分时间,他就那么坐着,看着卡座里其他人玩闹,或者看看舞池里晃动的人影,或者只是看着眼前闪烁的光束发呆。 他心里没什么特别的波动。 王鹏飞很活跃,赵磊很稳,李帆很紧张,菲菲很会带气氛,思思话不多但条理清晰,小圆挺害羞,莉莉很放得开,晓雯一直很安静。 这些他都看在眼里,但也就只是看着。 优越感? 不,不是。 自从他高中获得系统之后,对其他的一切事物好像都开始变得不感兴趣。 只要在前进的路上,他就能一直不断的获得开心和快乐。 人的情绪无非是激素调控。 多巴胺的分泌有简单获取的方式,也有特别困难呢。 简单的就像现在这样。 假如他能短暂的放下学业,放下固执,放下心中的目标。 就能在酒吧里通过酒精与这热闹的氛围获得极大的情绪分泌。 能缓解他一直以来不停前进,不停的前进所带来的疲劳和压力。 但是他放不下。 哪怕是短暂的一刻。 即使现在和同学们出来,但是他心中也是想着张教授的课题,顺便分出一点精力来观察环境。 来酒吧,不过是维持一下基本的关系。 同时他自己也是一直对人们口中的酒吧带有一丝好奇心。 现在到了之后,他才发现一切也不过如此。 待够时间,就可以走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摸着冰凉的啤酒杯。思绪飘到了别的地方。 张振华教授下周的公开课,讲细胞骨架。 他之前看教授的一篇论文,里面关于Rho GTPase调控细胞运动的几个数据点,似乎还有可以深挖的地方。 如果能进张教授的实验室,用上那些更高级的显微镜,或许能更快验证自己关于微管动态变化影响细胞迁移效率的一些想法。 这些具体的、需要解决的问题,比酒吧里的嘈杂有意思得多。 晓雯好像又抬头看了他这边一眼。 陈佑华没在意。 他端起酒杯,沾了沾嘴唇,啤酒冰凉。 时间差不多了。 他想着,等会儿找个他们玩得正投入的空隙,就说先走。 酒吧里的声音和光影,离他很远。 卡座里的游戏还在继续。 王鹏飞摇骰子的声音很响,菲菲和莉莉的笑声也很尖。 赵磊和思思在音乐声里低声说着什么。李帆和小圆还在玩骰子,李帆看起来还是很紧张。 晓雯低头看着手机。 陈佑华叉起一块西瓜,刚放进嘴里。 突然,“哗啦——哐当!” 一声刺耳的巨响就在他们卡座旁边不远处炸开。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猛地转头看过去。 就在离他们大概两三米远的另一个小卡座,一张小圆桌整个被掀翻了。 玻璃酒杯、酒瓶、果盘、小吃撒了一地,碎片、酒水、水果混在一起,一片狼藉。 桌子倒下的地方,站着几个人,气氛剑拔弩张。 一个穿着看起来挺干净、像大学生的男生,脸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着,正死死盯着卡座沙发上一个穿着时髦、妆容精致的女生。 男生被几个似乎是同伴或酒吧工作人员的人围着,试图拉住他,但他用力挣开,眼睛只盯着那个女生。 “你跟我说晚安!你要睡觉了!我想睡前给你打个电话,电话电话不接!说完晚安就不见人影了!” 男生的声音很大,因为激动有些发抖,盖过了酒吧的背景音乐,周围好几桌的人都看了过来。 “我还一直担心你!怕你遇到什么事了!我朋友跟我说你在这儿,我他妈还不信!我所有零花钱都给你花! 给你买包!买口红!你想要什么我都拼尽一切给你,你他妈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被欺骗的痛苦。 第5章 人啊 她皱着眉头,避开男生愤怒的目光,对着旁边空气说。 “你干嘛啊!有病啊!丢不丢人啊!” 她的声音也拔高了,带着嫌恶。 “这么多人看着呢!有什么事不能晚点说?到时候我跟你解释清楚不就行了啊!” 她旁边还坐着一个穿着花哨衬衫、头发梳得油亮的男人,此刻正带着一种看戏似的。 有点嘲弄的笑容看着那个愤怒的男生,甚至还悠闲地端起自己手里的酒杯抿了一口,丝毫没有要起身或解释的意思。 这个男人的态度,像根针一样扎在那个男生的神经上。 “解释?!解释什么?!” 男生更激动了,指着那个油头男人。 “跟我解释吗?!啊?!你当我傻逼吗?!” 他想往前冲,又被旁边的人死死拉住胳膊。 “你放开我!” 男生挣扎着,眼睛都红了,像一头受伤又暴怒的困兽。 “你放开!” 女生看着他挣扎的样子,脸上的嫌恶更重了,甚至带上了一丝鄙夷。 “你能不能别闹了!像个疯子一样!有意思吗?赶紧走行不行?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我丢人现眼?!” 男生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声音都嘶哑了。 “我丢人现眼?!好!好!……” 他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脚踢在已经倒在地上的桌腿残骸上。 发出“哐”的一声,碎片又溅开一些。 保安来得很快。 两个高大的保安迅速挤过来,挡在了男生和那个卡座之间,其中一个保安沉声喝道。 “干什么!住手!再闹事报警了!” 油头男人这时才慢悠悠地放下酒杯,站起身,脸上还带着那种让人不舒服的笑容,对着保安和那个男生说。 “哎呀,误会误会,小情侣闹别扭嘛。哥们儿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别影响别人玩嘛。” 他语气轻松,仿佛在劝解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女生也立刻跟着说。 “对对对,误会!他就是喝多了发酒疯!我们这就走!” 她说着就要去拉那个油头男人的胳膊,想赶紧离开这个难堪的现扬。 那个男生看着女生去拉另一个男人的手,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的愤怒瞬间被一种巨大的绝望和灰败取代。 他死死咬着嘴唇,身体不再挣扎,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气的石像。 拉着他的同伴也松开了手,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保安见男生不再有攻击性,松了口气,但还是警惕地看着他,同时对那个油头男人和女生说。 “你们也赶紧收拾一下,或者换个地方。别在这儿影响其他客人。” 油头男人耸耸肩,无所谓的样子。 女生则是一脸如释重负和急于摆脱的表情,拉着油头男人就想从旁边绕开。 说完又望着男生说道。 “你别走哈,这里弄坏的东西,你都要赔偿!” 那个男生僵在原地,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着,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哭了。 他的几个同伴围着他,低声说着什么,扶着他在酒吧一旁的阶梯上坐着。 地上还是一片狼藉,服务员拿着扫帚和簸箕赶紧过来清理。 这扬突如其来的、充满狗血剧情的冲突,像一阵台风,猛烈地刮过,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片诡异的安静,然后又迅速被酒吧试图重新响起的、更大声的音乐覆盖。 陈佑华他们这边卡座的人,都看得有些发愣。 王鹏飞张着嘴,半天才小声吐出一句。 “我靠……捉奸现扬啊……” 语气复杂,没了之前的嬉笑。 菲菲脸上带着点同情,看着那个被朋友搀扶着离开的男生背影。 “那男的……好惨啊。” 莉莉撇撇嘴。 “那女的真够可以的,被抓包了还这么理直气壮。”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油头男人。 “那个男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磊皱着眉,没说话,似乎对这种闹剧感到厌烦。 思思轻轻叹了口气。 李帆和小圆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不适和尴尬。 晓雯一直看着,直到那几个人消失在门口,才重新低下头看手机,但眉头皱得更紧了。 果盘里的水果似乎也失去了味道。 没人再提玩游戏。 气氛变得有些沉闷和尴尬。 陈佑华看着服务员费力地清理地上的碎片、酒渍和踩烂的水果。 他看着那个男生呆呆站着、失魂落魄的背影。 他看着那个女生拉着油头男人,迅速消失在另一边的通道里,仿佛急于逃离这个让她丢脸的地方。 陈佑华完完整整的看完了这一扬戏。 倒不是说他喜欢吃瓜。 但是突然来上这么一扬还挺有趣的。 男生脸上的愤怒,悲痛,绝望,不可置信的表情。 以及女生脸上丝毫没有的内疚,反而是一脸的烦躁,无语。 这样的事情在世界上每天都会上演,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 人呐,既是一个个体,又是一个个集体。 作为个体时,无时无刻不在被各种欲望侵蚀。 狩猎,进食,繁衍。 这三个自原始人就继承下来的生物本能。 薄弱的血肉之躯,激素控制的情绪,不稳定的记忆力,复杂紊乱的思想。 无一不限制着一个人的上限,却又可以有无止境的下限。 作为集体时,汇聚成整个社会,又能爆发出极其不可思议的能力。 改河造田,填海造陆,追寻真理,探索宇宙。 成为食物链的顶端,整个地球都留下了人类的探寻的脚印。 甚至在遥远的月球火星都有着人类发射的探索号。 这就是人类。 看着桌上沉默又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同学们。 陈佑华端起酒杯。 引起众人的视线。 一杯倒满的酒顺着喉咙,一干二净。 酒桌上的气氛又渐渐开始热闹起来。 而陈佑华又变回了那个社恐的,不爱说话的,众人眼中高冷的学霸。 第6章 细胞 校园小径上,学生们裹紧了厚实的外套,步履匆匆,恨不得立刻钻回暖和的被窝。 路灯在薄暮四合时便早早亮起,却驱不散刺骨的冰冷。 主干道上,几对情侣依偎着,头挨得很近,低声絮语着只有彼此才懂的情话,偶尔发出低低的笑声,为这清冷的冬夜添了几分甜腻的温度。 “哈哈哈……” 一阵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突兀地响起,几个女生结伴走过,似乎聊到了什么极其开心的事。 就在这片喧嚣与静谧交织的背景中,陈佑华推开了图书馆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呼~” 一股裹挟着冰碴子般的寒气瞬间将他吞没,激得他一个寒颤。 他立刻紧了紧略显单薄外套的领口,将沉甸甸、几乎要把肩膀压垮的书包往上提了提。 里面塞满了厚重的专业书、笔记本和他视若珍宝的文献打印稿。 他的生活,是一条用刻度尺精确丈量过的轨道,笔直、单调、容不得半分偏移。 教室、图书馆、宿舍。 三点一线,日复一日。 枯燥得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笔尖划过纸张留下的墨痕。 然而,这潭平静得近乎凝固的死水,最近却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荡起了一圈圈他始料未及的涟漪。 事情发生在那个被室友王鹏飞和李帆生拉硬拽去的酒吧聚会之后没几天。 他的微信通讯录里,突然冒出一个鲜红的“1”。 一个好友申请。 头像是一本法典的图案,备注写着:“陈佑华同学你好,我是晓雯(法律系)。” 陈佑华盯着那个申请看了一会儿。 晓雯?酒吧里那个一直低头看手机、几乎没说过话的短发眼镜女生? 法律系的?他没什么印象,更不记得给过她联系方式。 大概是王鹏飞或者李帆给的? 他皱了皱眉,觉得有点麻烦。 他不想加陌生人,尤其是不相干的人。 但想到毕竟是室友的朋友的室友,直接拒绝似乎显得太不近人情,尽管他也不是很在意这些。 他的是怕拒绝之后会更加麻烦。 他点了通过。 想着加就加了,放在列表里躺尸就行。 结果,这个晓雯并没有安静地躺尸。 她开始骚扰他了。 频率不高,但很固定。 有时是早上八九点,有时是晚上十点后。 内容五花八门。 “早。Z大冬天图书馆几点开门?微笑表情” “看到食堂新开了个窗口,卖小馄饨的,味道还行。” “法学院今天有个讲座,讲人工智能伦理的,人爆满,站票都没了。” “你们生物系是不是都很忙?感觉你总在图书馆。” “今天天气不错,虽然有点冷。” 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分享生活片段或者纯粹是开启话题的问题。 没有明确的目的性,更像是……随手发着玩? 陈佑华看着这些时不时跳出来的信息,只觉得是纯粹的干扰。 他不需要知道食堂新开了什么窗口,也不关心法学院的讲座爆不爆满,更没兴趣和一个几乎陌生的人讨论天气或者生物系忙不忙。 这些信息除了消耗他宝贵的注意力和时间,没有任何价值。 他觉得这个晓雯很奇怪。 在酒吧里明明表现得那么疏离,现在又跑来发这些没营养的话。 他懒得去揣测她的动机,只觉得麻烦。 他的应对策略很简单。 选择性忽略,极度敷衍回复。 大部分信息,他直接无视,手机屏幕亮了又暗,他不会点开看具体内容。 只有极少数,比如直接问图书馆开门时间这种有明确答案的纯信息类问题,他会在看到后,言简意赅地回几个字。 “七点半。” “嗯。” “哦。” 一天下来,最多也就回个两三条,字数加起来可能不超过十个。 语气平淡得像白开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也绝不开启新话题。 他的时间表排得很满,每一分钟都标注着任务。 他的精力,他的专注力,像探照灯一样,牢牢聚焦在眼前摊开的书本、文献和笔记本上。 图书馆的灯光恒定而安静。 陈佑华坐在熟悉的位置上,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记录着关于驱动蛋白与微管正端追踪蛋白协同作用的思考。 明天就是张振华教授的讲座。 细胞骨架动态调控与细胞命运…… 这标题听起来宏大而复杂。 但在陈佑华看来,其核心逻辑清晰得如同中学生物课本上的插图。 细胞,也有支撑它形态、驱动它运动的骨架。 这骨架并非一成不变,而是时刻处于精密的动态组装与解聚之中。 当细胞需要分裂,一分为二时,骨架中的微管会化身精准的纺锤丝,像无形的绳索,将复制好的染色体平均地拉向两极。 微丝则在细胞中央收缩,如同勒紧的腰带,最终将母细胞掐成两个新的生命。 当细胞需要迁移,去修复伤口,或是在发育中寻找自己的位置时,微管会指明方向,微丝则在细胞前端奋力伸出伪足,拉动整个细胞前进。 当干细胞需要决定自己是变成皮肤细胞、神经细胞还是血细胞时,骨架的动态变化也在传递着关键信号,引导着基因的选择性表达,最终决定细胞的命运走向。 可以说,正是骨架这无声却无处不在的动态调控,支撑起了细胞从生到死、从分裂到分化、从迁移到通讯的所有生命活动! 从宏观俯视,人类与这微小的细胞,在生命演化的本质上,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一个微小的单细胞生物,能依靠自身精密的内部结构,独立完成获取能量、排泄废物、应对外界、繁衍后代等全套生命活动。 而人类,这个由37万亿个各司其职的细胞组成的庞大集合体,则通过细胞间无与伦比的分工协作,实现了从量变到质变的惊天飞跃。 是无数细胞骨架的精密运作,支撑起了肌肉的收缩、神经信号的传递、免疫细胞的巡逻。 最终,让这个名为“人类”的集合体,得以思考、创造、探索星辰大海,演绎出远比单细胞复杂亿万倍的壮丽史诗。 第7章 讲座 厅很大,像个小型剧扬。 前面是宽大的舞台,挂着巨大的白色投影幕布。 观众席的座椅是深红色的软座,带着高靠背,坐起来还算舒服。 他扫视了一下,径直走向前排偏中的区域,选了一个位置坐下。 这里离讲台很近,能清晰地看到演讲者的表情和动作细节,视野也正对投影幕布的中心。 最关键的是,这个角度,讲台上的人目光平视前方时,容易直接锁定他。 时间还早,报告厅里人很少,只有零星的几个学生和老师模样的坐在后面几排。 他拿出笔记本和笔,安静地坐着,闭目养神,在脑海里最后一次梳理着今天讲座可能涉及的关键脉络。 临近讲座开始时间,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陈佑华睁眼观察。 座位最终坐了大概三分之二左右,后面空了不少位置。 报告厅显得有点空旷。 他对此并不意外。 生物学,尤其是基础研究方向的,在当下确实不算热门。 普通人更关心的是能快速变现的专业,是薪资和钱景。 什么“生命奥秘”、“未来潜力”,在大多数人眼里,远不如一份高薪工作来得实在。 他们不是天才,理解不了探索未知本身带来的巨大价值,更无法忍受那漫长而充满不确定性的研究道路。 陈佑华心里没什么波澜,只是觉得,人各有志,资源集中在真正愿意投入的人身上,未必是坏事。 下午三点整,张振华教授准时走上讲台。 他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梳理得很整齐,穿着合身的深色西装,没打领带,显得既正式又不失亲和力。 他调试了一下麦克风,声音清晰而平稳地响起。 “各位老师,同学们,下午好。今天我们聊聊细胞里那套精密的骨架系统。 以及它如何像一个无形的命运之手,影响甚至决定着一个细胞的未来。” 讲座开始了。 张教授的讲课风格正如传闻中那样,由浅入深,条理清晰,极富魅力。 他没有一上来就堆砌晦涩的专业术语,而是从细胞需要维持形状、需要运动、需要分裂这些基本生命活动讲起,引出细胞骨架存在的必要性。 他先简要介绍了细胞骨架的三大主要成分。 微管、微丝、中间纤维。 配合着精美的动画PPT。 他展示了这些蛋白纤维如何在细胞内动态地组装、解聚,形成瞬息万变的网络。 接着,他深入核心。 动态调控,他解释了驱动这些动态变化的工程师们。 各种结合蛋白、成核因子、切断蛋白。 最后,他升华到讲座的核心主题,细胞骨架动态调控如何影响细胞命运决定。 在细胞凋亡过程中,细胞骨架如何发生特征性的崩解和重组,成为细胞走向死亡的形态学标志。 他还提及了最新的研究热点,骨架的动态变化如何通过机械信号传导,影响细胞的基因表达,从而参与细胞分化或生存抉择。 整个讲座,张教授逻辑严谨,语言生动。 既有扎实的理论高度,又能用通俗的比喻和直观的动画让复杂的机制变得易于理解。 他时不时穿插一些前沿的研究进展和自己实验室的发现,既展示了深度,又激发了听众的兴趣。 报告厅里很安静,大部分人都听得相当专注,后排偶尔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陈佑华坐在那里,同样全神贯注。 张教授讲的每一个概念、每一条通路、每一个调控机制。 他早已在过去的三个月里反复咀嚼、深入理解,甚至在某些细节的钻研深度上,他自信已经不逊于一般的研究生水平。 张教授提到的那些关键文献,他不仅读过,还反复推敲过其中的实验设计和数据解读。 但他依然听得很认真。 他认真听,不是因为他不懂,而是为了捕捉张教授独特的思考角度、对关键问题的阐述方式、以及他个人对某些科学争议点的倾向性看法。 他手中的笔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几个关键词。 并非记录讲座内容,而是标注下张教授某些表述的侧重点。 或者自己脑中瞬间联想到的、可以进一步深挖或提问的点。 这种已知状态下的聆听,更像是一种高强度的思维演练和临扬感的积累。 时间在张教授深入浅出的讲解中流逝。 投影幕布上的画面从精密的分子结构图切换到动态的细胞迁移视频,再切换到复杂的信号通路网络。 报告厅里弥漫着一种专注求知的氛围。 陈佑华坐在前排的软座上,像一个沉静的影子,融入其中。 却又清晰地知道自己为何在此,以及下一步的目标是什么。 讲座的核心内容在深入浅出中结束。 张教授做了简短的总结,强调了细胞骨架动态调控在生命活动中的核心地位及其在疾病发生、治疗中的巨大潜力。 然后,他看向台下,脸上带着鼓励的微笑:“时间关系,今天的讲座内容就到这里。 接下来是提问环节,欢迎在座的老师和同学们提问交流。” 报告厅里响起礼貌的掌声。 陈佑华放下笔,目光沉静地看向讲台。 他知道,自己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 至于提问什么,并且怎么样才能引起张教授的注意? 他内心里已经早有安排。 他没有着急着一上去就提问。 而是等张教授先提问了两个人之后,他才开始举手。 这很有赌的成分。 但是他还是想着让两个人的提问与他的提问能形成强烈的反差。 心里默默念了句对不起了,两位兄弟。 当第二个人提问结束后。 陈佑华举起了手。 而教授的眼睛,也瞬间望向了他。 两人眼神对视。 第8章 难题 短暂的安静中,一只手在前排稳稳举起。 “好,这位同学。” 张教授一眼看到,微笑着示意。 工作人员迅速将无线话筒递到陈佑华手中。 他站起身,身形挺拔,握着话筒的手很稳。 报告厅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带着好奇或审视。 后排有人小声嘀咕:“前排的?谁啊?” 陈佑华没有半分紧张,眼神沉静,直接开口,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报告厅。 “张教授,谢谢您精彩的讲座。 您深入浅出地阐述了细胞骨架作为细胞内精密的基础设施和调控网络。 如何动态地支撑、驱动并最终影响细胞的命运。” 他略作停顿,语速平稳,却抛出了一个远超讲座内容范畴、充满想象力和工程学思维的构想。 “我的问题是,我们能不能模仿这套自然的智慧。 给一群细胞穿上一层人造的骨架或者指挥网?” 此言一出,报告厅里响起一阵轻微的吸气声和交头接耳的低语。 这问题跳出了单纯理解生物学机制的范畴,直接指向了前沿的交叉应用领域。 陈佑华没有停顿,清晰阐述他的构想核心。 “这种人工骨架或外骨骼,目的不是作用于单个细胞内部,而是作用于一个细胞群体。 它可能由特定的生物材料、纳米结构或者化学信号梯度扬构成。 目标是, 像搭积木一样引导群体形状,让细胞群按照我们想要的方式排列组合,形成特定结构。 像发号施令一样协调行动, 让这个骨架上的信号点能指挥整个细胞群,让它们步调一致。 让细胞分工合作,引导群体里不同位置的细胞干不同的活儿。有的搭架子,有的生产东西,有的传递消息。最终让整个细胞群像一个配合默契的超级团队那样高效运作。” 他点明意义。 “这种模仿细胞骨架的思路,或许能帮我们设计更智能的生物材料,或者引导组织修复再生。 想请教张教授,您觉得这种把单个细胞内部的精巧控制,放大到指挥一群细胞的想法,可行吗?最大的难点在哪里?” 问题结束。 整个报告厅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寂静。 大部分学生听得云里雾里,感觉这问题像天方夜谭。 少数几个研究生模样的,则皱起眉头,陷入思考。 后排有几位老师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张振华教授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专注的神情。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讲台上,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牢牢锁定了提问的陈佑华。 他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消化这个极具前瞻性和挑战性的问题。 几秒钟后,张教授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兴趣和一丝惊讶。 “非常好的问题!非常大胆,也非常有启发性!” 他肯定了陈佑华的思路,然后才进入专业层面的探讨, “这位同学提出的构想,实际上触及了合成生物学、生物材料工程和发育生物学交叉的前沿领域。” “可行性上” 张教授语速加快,显示出专业上的兴奋。 “确实有些探索。 比如用微小的芯片制造信号扬引导细胞排队,用3D打印的特殊支架引导细胞长成特定形状,甚至设计细胞让它们能沟通协作。 这些都是初步的尝试。” “但挑战巨大!” “第一,太复杂。 指挥一个细胞内部就非常精密了,要指挥成千上万甚至更多的细胞一起听话,怎么保证不乱套?信号会不会延迟、出错?” “第二,细胞有想法。 每个细胞自己也在运转,怎么让它们乖乖听外面人造骨架的命令,而不是按自己本能来?这就像让一群人都听一个指挥棒,难度很大。” “第三,用什么材料指挥? 找什么既安全又能被细胞听懂的信号或结构来当这个骨架和指挥棒?” “第四,群体难预测。 细胞多了,它们互相影响,可能会产生意想不到的群体行为,怎么控制?” 张教授条理清晰地剖析了构想背后的机遇与重重困难,最后总结道。 “这是一个极具潜力的方向,代表了未来生物工程的一个重要分支。 但正如这位同学问题里提到的挑战,我们需要在基础层面对细胞骨架调控机制有更深刻的理解,同时在工程技术上寻求突破。 这需要生物学、材料科学、工程学、计算机模拟等多学科的深度合作。” 他再次看向陈佑华,眼神中充满了探究和赞赏。 “这位同学,你的问题展现出了对生物学原理的深刻理解和工程应用的敏锐直觉。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和专业吗?” “陈佑华,生物科学大一。” 陈佑华平静地回答。 报告厅里响起一阵更明显的低语。 “大一?!” 不少人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张教授眼中惊讶更甚,随即化为更浓厚的兴趣。 “大一?了不起!看来你对这个领域下了不少功夫。”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 “陈佑华同学,讲座结束后,方便的话请稍留片刻,我想和你再详细聊聊你刚才提到的想法和一些细节。” “好的,教授。” 陈佑华点头,平静地坐下,将话筒递还给工作人员。 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内心清楚。 通往实验室的大门,已经被他撬开了一道缝隙。 但是他脑海中依然在回想着张教授对他的回答。 虽然教授回答了很多,但是总结起来其实就是四大难题。 复杂!难以控制!材料!精度! 这四大难题其实在所有工程问题中都或多或少的会遇到。 在机械,电子领域,这四个难题可以从各种各样的其他领域获得助力。 但是在生物学上,这四大难题却如天堑般,难以跨越。 因为这里面每一个难题,都要靠生物学自己去解决。 这就好比每一个涉及到的困难,都需要让学生物的天才自开一路,并且是那种复合领域的生物天才。 天才年年有,但是天才和天才之间也是有差距的,像这种自开一路,独断万古的人。 历史上这样的人,用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这就是生物学将面临的难题,也是阻拦他面前的那座大山。 第9章 机会之门 报告厅很快空了大半,只剩下一些意犹未尽的学生围着讲台想和张教授单独交流几句。 以及几位看起来像是学院领导或者其他院系的教授。 张教授耐心地回答了几个学生的提问后,那几位教授和领导模样的人才走上前去。 陈佑华没有急着上前,而是安静地站在前排座位旁的过道上,背着自己的书包,像一株安静的植物,耐心等待着。 他清晰地看到,一位头发花白、颇有气度的校领导首先和张教授热情地握手寒暄。 “张教授,讲得精彩!深入浅出,引人入胜啊!” 张教授谦和地回应了几句感谢。 接着,话题转向更实际的方面。 校领导关心地问。 “张教授,您现在的那个重点项目,关于癌细胞迁移的,进展还顺利吧?有什么困难需要学校层面支持的吗?” 张教授简要汇报了一下进度,提到一些设备需求和经费的瓶颈。 校领导点点头,表示会尽力协调,又客套了几句,便和其他几位行政人员一起告辞离开了。 剩下的几位显然是生物学院或者其他相关专业的教授。 他们的谈话氛围立刻变得不同,少了官方的客套,多了学术探讨的深度。 他们围在讲台边,低声讨论起来。 话题很快聚焦到当前基础生物学研究面临的共同困境。 关键仪器依赖进口且昂贵、顶尖人才流失、基础研究成果转化难、周期漫长、以及社会对冷门基础学科关注度和投入不足的无奈。 聊着聊着,话题不知怎么又绕回到了刚才讲座上陈佑华提出的那个“人工细胞骨架”或“细胞外骨骼”的构想。 “老张,刚才那个大一学生提的点子,虽然听着有点天马行空,但细想还真有点意思。” 一位戴着厚厚眼镜的教授说道,语气里带着点新奇和思索。 “是啊。” 另一位头发微卷的教授接口。 “用外在的指挥棒和框架来引导细胞集群行为,这思路跳出了传统的基因编辑,有点工程思维的味道了。” “不过。” 厚眼镜教授摇摇头。 “难度太大了。 细胞不是机器零件,哪有那么容易听话? 而且尺度放大后,变量多到无法想象。” 这时,有人注意到了安静站在不远处的陈佑华。 “哎,那提问的同学还没走呢!” 微卷头发的教授朝陈佑华招招手。 “同学,过来过来!正好聊聊你那个想法。” 陈佑华依言走了过去,站在几位教授中间,神情依旧平静,没有拘谨。 厚眼镜教授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同学,你刚才提的那个人工骨架指挥细胞集群的想法,挺大胆。 能具体说说,你觉得怎么入手可能更实际一点吗?别怕说错,畅所欲言。” 陈佑华点点头,开口了,声音清晰而冷静。 “各位老师,其实我的想法,有一部分灵感源于自然界本身。 我们看到的动物、植物,这些复杂的多细胞生物,本质上不就是由无数细胞在一种天然形成的规则和框架下,各司其职,协同运作形成的超级细胞集群吗? 它们的形态、功能分化、组织间的协调,都依赖于发育过程中形成的、精密的自然外骨骼。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组织结构、细胞外基质、以及贯穿其中的信号通路网络。” 他顿了顿,继续道。 “我的构想,是想模仿这种自然形成的过程,但尝试用人工设计和介入的方式加速或引导它。 并非一开始就追求构建一个功能齐全的人造生物,而是由易到难,先实现一些局部的、可控的模块化功能集群。” 他具体的阐述。 “比如,第一步,或许可以尝试设计一种最简单的信号骨架网络,引导一群工程细菌在特定材料表面按照预设图案进行有序排列和附着,形成具有基础导电或传感功能的生物涂层。这可以算工业或材料领域的应用雏形。” “再进一步,设计能响应特定化学信号的智能支架,引导干细胞在该支架的不同区域分化成不同的组织细胞,朝构建简单的人造组织迈进。这是医学领域的初步目标。” “最终的长远理想,当然是构建更复杂、功能更多元的细胞生物群落,能够像自然器官一样协同工作,服务于特定需求。但这需要漫长的基础积累和技术突破。” 几位教授听着,脸上的表情各异。 有人微微点头,觉得这个由简入繁、模块化推进的思路比较实际。 有人则依然眉头紧锁,显然觉得即便是第一步,实现起来也困难重重,更遑论长远目标。 生物学要发展到能像搭积木一样制造功能性的多细胞生物群落,在他们看来,实在太过遥远,充满了无法逾越的科学鸿沟。 不过,没有人出言打击。 厚眼镜教授拍了拍陈佑华的肩膀。 “想法很大胆,也很有启发性!年轻人敢想是好事。 科研嘛,就是要有这种探索未知的劲头。 即使最终只能实现其中一两个小目标,对推动生物材料或者组织工程的发展,也是很有价值的贡献!” 其他几位教授也纷纷点头附和,鼓励了几句。 聊了一会儿,几位教授也陆续告辞。 报告厅里,终于只剩下张振华教授和陈佑华两人。 张教授看向陈佑华,眼神温和了许多,带着明显的欣赏。 “佑华同学,你的基础很扎实,思维也很活跃,远超我对大一新生的认知。” 他没有再客套,直接开始考察。 “刚才讲座里,我提到Rho GTPase家族在细胞迁移中的核心开关作用,其中Rac1激活后主要调控细胞前缘的片状伪足形成,推动细胞前进。 那么,如果我们在细胞中过度表达一种持续激活状态的Rac1突变体,你推测细胞迁移行为会发生什么变化?为什么?” 第10章 青睐or质疑? “细胞会持续、不受控地形成大量片状伪足,但方向紊乱,缺乏有效的协调。 这会导致细胞原地打转或进行无效的、方向混乱的爬行,整体迁移效率反而大幅下降。 因为正常的迁移需要Rac1在细胞前缘精确的时空激活,并与RhoA以及Cdc42形成精密的动态平衡和前后协调。 持续激活打破了这种平衡和协调性。” 张教授眼中赞赏更浓,又连续问了几个问题,涉及微管动态不稳定性对细胞器运输的影响、特定驱动蛋白抑制剂的作用机制、甚至包括陈佑华刚才提到的引导干细胞分化的人工支架可能需要考虑哪些关键的生物物理和化学信号因素。 陈佑华一一作答,思路清晰,逻辑严谨,不仅准确回答了问题,有时还能引申到相关的文献发现或技术难点。 他的回答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精准的概念和基于理解的推演。 问答持续了十几分钟。 张教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最后满意地点点头。 “非常好!佑华,你的知识储备、理解深度和思维能力,确实让我印象深刻。 完全不像是刚入学三个月的新生。”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陈佑华,语气变得认真。 “你刚才说,想加入我的项目小组?” 陈佑华迎上张教授的目光,没有任何犹豫,清晰地回答。 “是的,张教授。 我对您研究的细胞骨架动态调控,特别是它在疾病和潜在应用方面的探索非常感兴趣。 虽然我现在能力有限,但我愿意从最基础的工作学起,希望能有机会在您的实验室学习,参与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张教授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沉静、态度诚恳又锋芒内敛的年轻人,沉吟了片刻。 大一新生直接进实验室,确实少见,但眼前这个学生展现出的潜力和求知欲,让他觉得值得破例一试。 “好。” 张教授终于点头,露出了笑容。 “下周一下午,两点半,直接到我办公室来找我。 地址我稍后发短信给你。 我们先聊聊,看看你能从哪些方面开始参与。” “谢谢张教授!我一定准时到!” 陈佑华心中一定,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但眼中终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通往目标实验室的大门,终于向他敞开了第一道缝隙。 他的目标很简单,先跟着张教授的课题好好做牛马,积累实践经验。 每一个生物课本书上总结出来的概念,定义,都需要大量的实验来佐证。 而如何去实验证明,又要去设计严谨实验流程,实验方案。 仅仅一个能够提高实验结果的实验步骤,都需要大量人力,去奉献自己青春,乃至生命。 需要大量的金钱,去白白烧在里面,从而得出那冰冷又严谨的一串串数字。 这其中的辛酸苦楚,日日夜夜的重复实验,任何语言都难以说明。 而他,正需要站在无数前人的肩膀上,依靠自己,依靠系统,去闯出那条血路。 日子依然照旧。 陈佑华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个平淡,乏味,孤独的日子。 每天主要就是看前沿的一些文献,不懂的就回头找书。 反正系统赋予自己的记忆力摆在那,不用白不用。 并且这种积累可以说是十分恐怖的,当自己的知识主体架构完成之后。 接着就是不停的往里面塞各种各样更加深入的知识。 陈佑华像一块永无止境的海绵似的,不断吸收着各种生物学各种分支的知识点。 在这样上课和图书馆自习的氛围下时间过得飞快。 张教授口中的那个下周星期一,也就是今天,到了。 虽然说是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 但是大学生物科学专业的基本都知道。 实验室每个人都会进,但是本科阶段在实验室的操作基本是小孩子过家家。 没有一定的实践基础,或者动手能力,牛马都轮不到你当。 而那些前沿课题,所用到的设备,以及各种各样的材料,只要他一个失误,都能让陈佑华麻溜收拾东西走人。 但是路肯定要一步步走,自己还是大一。 本科阶段的实验自己肯定不能错过。 每种仪器的使用,以及操作指南,如何将这些仪器用出花来,以及各种严谨的操作步骤,才是每个实验室牛马真正要掌握的东西。 理论的归理论,实验室的归实验室,自己要是接下来在实验室表现不好,那肯定没戏了。 陈佑华早早如约到了张教授的办公室。 只不过很尴尬的是。 地址上的门是锁的,张教授不在。 他只能在走廊旁边拿着书,一边看书,一边忍受来往各种老师的审视。 过了好一会,张教授才拿着书,出现在电梯口。 看见张教授的陈佑华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张教授指了指他,可能是叫不出名字。 陈佑华上前主动说道。 “张教授,我叫陈佑华,生物科学专业大一的,上周三下午我和您聊过。” 张教授一手夹着书,一手拿着不锈钢的保温杯,上下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随后开门走进了办公室。 陈佑华跟着走了进去。 张教授则是坐在椅子上,不急不慢的喝了一口茶,才开口说道。 “陈佑华同学,你才大一,并且大一也是会进实验室进行操作的,为什么这么想进实验室做项目呢?” 陈佑华听后,沉默了一会。 因为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直接说自己有系统吗?哪怕不是直接被当成神经病。 说自己看不上大学里的实验,想尽快去去做有意义的项目积累经验? 那肯定会被当成急急躁躁,做事冲动的年轻人。 最后,陈佑华还是开口说道。 “因为我差不多已经把大学里的理论知识学完了,最近一直在看相关的文献,但是理论一日不入实验室,终究是理论,所以我想尽快进入实验室,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提升自己。” 第11章 天才?天才! “你在专业理论上的知识储备确实不错,但是你能确保你真正理解了吗? 实验室不是过家家,我这里的项目最低门槛都是研究生,有一些步骤更是需要博士研究生来操作。” “如果你真的想好了,确定了,接下来我会对你进行更加严苛的考核。 这些问题都不是课本上能学到的东西,你只要能回答上来,那我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陈佑华眼神平静,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整整数个小时的考核轰炸。 每一个问题都是需要结合大一到大三数个专业课的知识点才能回答。 对每一个知识点都需要深度掌握,乃至能举一反三的利用,才能回答上来。 上到遗传学,下到高数,每一个死角都没有放过。 甚至让陈佑华口述实验设备的具体操作流程,例如各种离心机,显微镜,pcr仪,生物安全柜。 简直有些丧心病狂。 但是陈佑华有挂,无所畏惧。 全部都回答了上来,就算有些超纲的问题,他也一一通过专业书上的知识以及各种文献全部回答。 说实话,这已经不是正常大学生,乃至研究生,甚至硕士能回答的问题。 这要是换个教授,或者其他谁来问他,他直接扭头就走。 人终究是有极限的,记忆也是有极限的,只要是人,都不会像他能这样能以绝对理论的知识来回答这些问题。 正常人博士乃至生物学专家肯定记不太清,但是他会有自己知识网络,用自己想法来回答这些问题。 到最后,张教授甚至有些忘记了时间,一直到口渴喝了杯水,才注意到外面天都已经黑了。 这才有些尴尬的看着陈佑华笑了笑。 随后又以极为满意的语气说道。 “可以了,你以后就来我这里的项目吧,院里和你班主任那里我都会打声招呼。” “上课的问题你自己去找专业课老师,以你的水平我感觉也不需要去上课了。 反正你每天都得到实验室报到,知道了吗?” 说完还像看怪物似的看了一眼陈佑华,顺便摸了摸自己不存在的虚汗。 这就是天才吗? 张教授的目光落在陈佑华年轻而平静的脸上,思绪却飘回了自己遥远的大学时代。 那时候,国家刚刚开放不久,科研条件极其艰苦。 实验室里最先进的仪器,是几台用宝贵的外汇换来的。 现在看来笨重又简陋的设备。 一台老旧的离心机,转速不稳。 一台需要手动冲洗胶片的显微镜。 一台嗡嗡作响、体积庞大的分光光度计…… 那已经是系里最宝贵的财富。 他们那一代学生,就是靠着对知识如饥似渴的追求和一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用最笨的方法,一遍遍重复实验,一点点抠数据,硬是做出了一些被当时认为很不错的成果。 他也曾被认为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是天才。 可今天,面对眼前这个大一新生,张振华教授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落差,甚至是一丝茫然。 这怎么可能? 如此扎实到恐怖的理论基础,对前沿技术和实验细节如数家珍般的熟悉…… 这绝不仅仅是靠聪明和努力就能达到的。 他才大一! 他甚至还没有真正踏进过实验室的门槛! 那些复杂的操作流程、精密的仪器参数、繁琐的实验技巧。 他是怎么掌握的?仅仅靠看书?看文献?看操作手册?这需要多么恐怖的记忆力、理解力和空间想象力? 张教授看着陈佑华,仿佛在看一个来自未来的造物。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似乎真的老了。 不是年龄,而是获取和消化知识的方式、速度,以及对新技术的天然亲和力,被眼前这个年轻人以一种近乎碾压的方式拉开了代差。 他熟悉并为之骄傲的那个依靠大量实践摸索和经验积累的科研模式,在这个年轻人展现出的、基于海量理论吸收和逻辑推演的纸上谈兵能力面前,显得有些……陈旧。 “现在的年轻人……” 张教授喃喃自语般地说了一句,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震撼,有欣赏,也有一丝被时代浪潮轻轻拍打的、微妙的失落感。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他承认,他有些看不懂了。 “教授?怎么了?” 陈佑华依然平静的眼睛,看着教授喃喃自语,提醒道。 张振华回神,说道。 “没事,你先等一会。” 说完后,拿出手机一个微信电话打了出去。 没过多久,就有一个喘着粗气的男生跑了进来。 张教授先是对着男生说道。 “这位是陈佑华,新加入我们组的大一本科同学。” 接着又对着他介绍道。 “佑华,这是王哲,博二,是我们组的技术骨干,实验操作非常规范。 接下来一周,你先跟着王师兄,从最基础的实验室安全规范、常用试剂配制、细胞传代培养这些做起,尽快熟悉环境和基本操作流程。 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王师兄,或者直接问我。” “好的,教授。谢谢教授。” 陈佑华平静地点头,转向王哲。 “王师兄,麻烦你了。” 王哲看着眼前这个让教授亲自介绍进组的大一师弟,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压力,连忙说。 “不麻烦不麻烦,互相学习!跟我来,我先带你熟悉一下实验室分区和安全设施。” 陈佑华跟着王哲走向实验楼。 心里那口气终于放松了下来。 张教授脸上的表情他看的一清二楚,也知道自己这样有些过度的表现有些不合常理。 但是没办法,不露一手,还真要被小看了。 这也是实在没法,现在学生物的哪个不是牛马,再厉害也得好好沉淀沉淀几年。 此子再不错,都得仍需磨炼。 自己可没那么多时间去磨蹭。 反正天才这个称呼,他从高中以来,就听说过无数遍了。 第12章 惨遭被拒? 王哲师兄很负责,没让陈佑华立刻回去,而是带他去了实验楼实地踩点。 生科楼A座501实验室,门牌在昏暗的走廊灯下清晰可见。 王哲掏出工卡,“嘀”一声刷开门禁,里面灯光明亮,但空无一人,只有仪器待机的指示灯在幽暗中无声地闪烁。 “喏,就这儿了,以后你刷卡就能进,权限张教授应该给你开了。” 王哲侧身让陈佑华进去,随手带上门。 陈佑华跟着王哲走进实验室,目光快速扫过这个未来要常驻的空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有机溶剂的特殊气息。 王哲脚步很快,语速也快,边走边指。 “这边是细胞房,超净台在里面,规矩很严,那边是分子实验区,PCR仪、电泳槽这些,那边是显微成像室,贵重仪器。这排是试剂冰箱和公用实验台……” 陈佑华默默跟随,努力将分区布局和名称对应记在心里。 走到中央实验台区域,王哲停了下来,神情变得严肃。 “师弟,实验室里,安全第一,规矩最大。 有些东西,书上不会写,有些写了你也未必知道其重要性,但都是血泪教训攒出来的经验。 来,边走边看,有什么不清楚的随时问。” 他走到一排白大褂前,抽出一件递给陈佑华。 “这个,进实验室必须穿,无论多麻烦,记住了?” “记住了,师兄。”陈佑华接过,点头。 王哲又指向旁边的柜子。 “手套、护目镜,和这白大褂一样,是标配,尤其接触有机溶剂或者强酸强碱时。” 他拿起一副明显更厚实的手套。 “必须戴这种防腐蚀的,护目镜也绝对不能摘,为什么?” 陈佑华立刻回答:“防止腐蚀伤害皮肤和眼睛。” “对!”王哲点头。 “安全无小事,再看试剂瓶。”他拿起架子上的一个瓶子。 “标签必须看清楚哪三样?” “名称、浓度、日期。”陈佑华目光专注。 “很好,不确定的,怎么办?” “打死不碰。” “用完呢?” “立刻盖紧,放回原位。”陈佑华接得很流畅。 “废液桶颜色不同,分类倒,绝对不能混!记住了?” “记住了。” 王哲拿起一支移液枪,动作轻柔:“这玩意儿,是咱们的命根子,不同量程的枪,吸头能混用吗?” “不能。” “用完枪头要扔,枪本身呢?” “调回最大量程。” “还有?”王哲追问。 “轻拿轻放。”陈佑华补充道。 王哲露出一点满意的神色,走向细胞房门口,隔着玻璃指了指里面的超净台。 “进这里前,紫外灯要照够时间,进去后,操作前第一件事?” “酒精擦台面,擦手。”陈佑华回答。 “动作幅度?” “要小,避免带起气流。” “东西摆放?” “有序,不阻挡气流。” “在细胞房里,无菌意识要刻在骨子里,开门关门?” “要快。” “自己的细胞和物品?” “做好标记,绝不触碰他人的。” “为什么这么严格?”王哲追问。 “避免交叉污染,耽误全组进度。”陈佑华深知其重要性。 “没错!污染了细胞,等着挨批吧。”王哲语气加重。 “最后,卫生,自己的实验台?” “自己收拾干净,垃圾及时处理。” “公共区域?” “轮流值日,绝不偷懒。” “很好。” 王哲看着陈佑华认真记下的样子,语气缓和了些,但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着过来人的语重心长。 “还有老板……张导人很好,水平顶尖,但要求极其严格。 实验记录本,当天做的实验,当天必须记清楚所有参数、现象、结果。 我会教你规范写法,老板会抽查,能想着后面补吗?” “绝对不能。”陈佑华斩钉截铁。 王哲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用力拍了拍陈佑华的肩膀。 “行啊师弟!悟性不错!记住,老板眼睛毒得很,谁在用心,谁在糊弄,他心里门儿清,态度决定一切!” “谢谢师兄提醒,我会时刻谨记。”陈佑华郑重应下。 “成!今天就到这。” 王哲看了下表。 “明天上午九点,直接来实验室,我教你配基础培养基和细胞传代,实操上手。” 告别了负责的师兄,陈佑华独自走出实验楼。 校园里路灯昏黄,行人稀少,只有冷风掠过光秃枝桠的声音。 回到宿舍,果然空无一人。 赵磊、李帆、王鹏飞他们三个,大概又结伴出去找乐子了。 宿舍里一片漆黑寂静。 挺好。 陈佑华打开灯,简单洗漱。 热水冲刷掉一天的疲惫,但大脑深处那种高强度运转后的倦怠感依旧存在。 今天接收了太多新信息。 实验室的布局、繁杂的规矩、师兄的经验之谈、张教授无形的压力。 即使是他,也觉得有些精神上的消耗。 刷完牙,他爬上床铺。 宿舍的安静让他感到舒适。 他拿出几乎沉寂了一天的手机。 屏幕亮起,果然又是好几条未读。 父母的信息占了大部分。 “佑华,吃饭了吗?天冷多穿点。” “今天学习累不累?” “钱够不够花?不够跟妈说。” 几张家里饭菜的照片。 一条“男子日均点外卖2.5次,34岁的他需终身服药”文章链接。 他快速打字回复: “吃了。不冷。不累。够。挺好的。别看营销号。你们也注意身体。” 言简意赅,信息传递完毕。 然后,是晓雯发来的: “今天天气好冷,图书馆暖气开足了吗?” 附带一个冻得发抖的表情包。 “看到法学院楼下有只流浪猫,胖乎乎的,有人喂。” 附带一张模糊的橘猫照片。 “晚饭吃的啥?不会又是食堂吧?” “在干嘛呢?还在图书馆修仙?” 附带一个捂嘴笑的表情。 陈佑华看着这一连串带着生活气息和试探意味的信息,手指停在屏幕上。 宿舍里只有他轻微的呼吸声。 他沉默了几分钟,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在下定决心。 终于,他点开输入框,一字一句地敲下。 “晓雯,谢谢分享。 虽然不太明白你的想法,但还是提前说明一下。 我现阶段所有精力都在学业和实验室,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以后的事情说不准,但大概率也不会。 如果你想做普通朋友,聊聊天,是可以的。” 发送。 没有表情符号,没有多余修饰,直白得像一份实验报告。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安静的宿舍里格外清晰。 陈佑华看都没再看一眼回复,直接长按电源键。 手机屏幕瞬间暗了下去,陷入一片漆黑。 他将手机塞到枕头底下,拉过被子,闭上眼睛。 脑海里残留的实验室布局图、移液枪的操作要点、细胞房的消毒流程…… 如同散乱的拼图碎片,在意识模糊前无序地漂浮着。 身体的疲惫感终于彻底占据了上风。 几乎在头挨着枕头的瞬间,他的呼吸就变得平稳而悠长,沉入了无梦的睡眠。 第13章 实验体验 路上早起的人手上拿着冒热气的早餐,呼着热气。 早上的实验室已经有了动静,师哥师姐们穿着白大褂各自忙开,灭菌锅嗡嗡低响,移液枪按出清脆的咔哒声。 陈佑华提前到了,站在门口等王哲,眼神不自觉地扫过那些只在书上见过的仪器。 “来得正好。” 王哲背着包走进来,看到他已经整装待发,微微点头。 “先从最基础的来,把上午的时间用来熟悉核心操作,这些是你以后天天要碰的。” 他带着陈佑华来到一组空置的操作台,上面整齐摆放着移液枪、离心管、培养皿等耗材。 “别小看移液,你课本里背的垂直吸液、缓慢释放,到了手上,差一点就可能毁掉整个实验。” 王哲拿起一支P200移液枪。 “调量程时,超过最大量程会损坏内部弹簧,这点你肯定知道,但实际操作时,很多新手会因为手滑犯错。” 陈佑华接过移液枪,手指的摆放位置精准得如同教科书。 他昨晚特意在脑海中预演过无数次。 他调至100微升,吸起带有颜色的缓冲液,动作标准,但王哲却指出。 “手腕太硬,像个机器人。 放松点,感受枪头与液体的接触,放液时贴壁的角度要根据容器调整,离心管和培养皿是不一样的。” 王哲示范着,指尖的细微动作里藏着经年累月的经验。 “你看,放液时轻轻磕一下枪身,确保没有残留。 这些细节,书上不会写,但决定成败。” 陈佑华默默记下,第二次操作时便有意识地调整了手腕的力度,虽然仍有些生涩,但进步显而易见。 这让王哲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这大一新生不仅理论扎实,上手也快,一点就透。 接下来是离心机。 王哲拿出几个离心管。 “平衡是第一要务,两边重量差不能超过0.1克。 别嫌麻烦,一旦失衡,高速旋转的转子可能会炸掉,实验室以前出过事。” 他故意放了一个不平衡的组合。 “你来调。” 陈佑华迅速计算着差值,用微量移液器精准地添加缓冲液,很快就让天平的指针归位。 “很好。” 王哲点头。 “但记住,实际操作中,不光要重量平衡,体积和离心管的摆放位置也要对称。” 从超净台的紫外消毒时间、风速调节,到培养箱的温湿度检查,再到分光光度计的比色皿拿取,王哲讲解得事无巨细。 陈佑华一边操作,一边在脑海中与书本知识对照,那些抽象的文字此刻都有了具体的形态。 他甚至能指出王哲演示中一个微小的不规范。 比如关闭超净台时,王哲习惯性先关风机再关照明,而标准流程应该相反,以避免外界空气倒灌。 “哦?你倒是看得仔细。” 王哲愣了一下,随即改正。 “不错,理论记得很牢,还能联系实际。 但记住,有时候操作规程会根据实验室的具体情况微调,先按既定的来,有疑问可以提,但不要擅自改动。” 一套基础流程走下来,窗外的太阳已经升到头顶。 陈佑华摘下手套,手心有些潮湿,不是因为紧张,而是高度集中精力后的生理反应。 他感觉那些冰冷的仪器不再陌生,仿佛成了身体的延伸。 午饭时,王哲扒着饭,把手机递过来。 “下午给你个任务。” 屏幕上是个实验资料,步骤写得清清楚楚,最后附了张曲线图和一组数据。 “这是之前做过的,验证葡萄糖标准曲线的,” 王哲说。 “你照着步骤重复一遍,把数据记下来。” 陈佑华快速翻了翻,都是上午练过的操作,点点头。 “好。” “这是一个复现实验。” 王哲放下筷子,看着他。 “结果得和这上面的一致。不一样,就重做,直到一样为止。” 陈佑华愣了下:“一直重做?” “对,” 王哲语气很平淡。 “科研不是瞎做,别人做过的结果你重复不出来,自己做的又有什么用?这是让你练耐心,也是练仔细。” 陈佑华没再问,低头继续吃饭。 他明白王哲的意思,就像做题,公式背得再熟,算不对数也白搭。 下午王哲去忙自己的事了,临走前指了指角落里的分光光度计。 “用那个,参数调好了,不懂就喊我。” 实验室很安静,陈佑华坐在操作台边,又把实验步骤看了一遍。 配试剂、稀释标准品、用仪器测定,每一步他都慢慢做,称试剂时盯着天平的小数点,移液时特意放慢速度。 第一遍做完,他把数据输进电脑,画出来的曲线和资料上的比,有两个点偏了一点。 陈佑华没急着找王哲,自己回想哪里出了问题。 可能是稀释的时候没摇匀。 他重新配了试剂,这次晃离心管的时候格外用力,确保溶液混均匀。 测定的时候,他盯着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数字,直到稳定了才记下来。 等第二组数据出来,陈佑华屏住气把曲线叠上去。 这次所有的点都稳稳地落在那条线上,几乎看不出差别。 他松了口气,才发现额头上全是汗。 虽然只是重复别人做过的实验,此刻却有种说不出的高兴。 实践果然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书上学的再多,到了实验室,他都差点翻车。 毕竟系统只给了记忆力和那个很少出现的提示,实际情况还得靠自己一步步来。 王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旁边,看了眼屏幕:“还行。” 陈佑华关掉页面,点点头:“知道了。” “明天教你细胞传代,” 王哲忽然说。 “张教授那边说,下周让你试试做细胞骨架染色。” 陈佑华心里一动。 细胞骨架,那正是他感兴趣的方向。 他没表现出来,只是平静地收拾好操作台,把废液倒进指定的桶里。 王哲随后又交代道。 “这周的你要做的实验很多,有一次与数据不符,你就得浪费大量的时间,所以你得好好牢记那些步骤的说明,还有实验手册,那是你成功率的保证。 今天先到这里,你把实验记录做完后就可以走了。” 走出实验室时,天已经有点暗了。 陈佑华看着手里的笔记本,上面记满了今天的操作要点,字迹整整齐齐。 第14章 理论模拟风暴 他没多费口舌,只在被问及知识点时,将整个大学里的课程内容拆解、延伸,理论扎实得像块浸了水的海绵,捏不出半点虚浮。 末了,他提出想把课堂时间挪去实验室,老师都没为难他,最终都点了头。 算是默许了他免修常规课程的请求。 日子便又落回了从前的调子,只是三点一线里的教室被实验室替换掉了。 白天泡在实验室,对着烧杯、数据和仪器琢磨,傍晚回寝室,要么翻文献到眼皮发沉,要么摊开实验笔记,在空白处补几行新的推导。 走廊里偶尔遇见实验班的同学,对方打招呼,他也只淡淡应一声,步子没慢半分。 这天在路上撞见班主任时,对方正夹着教案往教学楼走,看见他,脸上带着笑容。 “佑华,正好碰见你。” 陈佑华停下脚:“辅导员。” “听说张教授把你拉进他的实验小组了?” 辅导员走近两步,语气里带着点探究。 “你这孩子,藏得够深啊。 对了,一直想问,你当年是咱们省状元吧?怎么想来z大了?青北那边……” “离家近。” 陈佑华答得干脆。 “而且浙大挺好的,够用。” 辅导员“哦”了一声,目光在他身上绕了圈,又往旁边瞥了瞥,像是随口问。 “家里是在省内哪个城市?父母是做什么的?” “浙西的小镇,挺偏的。” 陈佑华没抬头。 “爸妈就是普通工人,早几年厂子关了,现在做点小买卖,糊口而已。” 李老师脸上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似乎这个答案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推了推眼镜,掩饰住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随即语气里的探究意味更浓了,甚至带着点难以置信。 “那……张教授怎么就破例让你进去了呢? 他那边对本科生的要求可是出了名的高,一般至少要大三的优秀学生,还得经过严格筛选。” 陈佑华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可能因为我提前把本科内的专业核心课程内容都自学完了,基础还算扎实。 另外,相关的文献也看了不少,对张教授研究的细胞骨架方向比较感兴趣,也有一点自己的想法。” 他没有炫耀,只是在解释一个他认为合理的理由。 这话听着平铺直叙,却像根细针,轻轻扎在辅导员心上。 他原以为这状元是靠家里关系或是讨巧进了张教授的组,没成想是实打实的硬功夫。 李老师听完,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讶、郁闷甚至有点懊恼的复杂表情。 他沉默了好几秒,才有些干巴巴地开口。 “……这样啊。” 他又停顿了一下,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没藏住的失落和一丝埋怨。 “佑华啊,你有这个能力,怎么……怎么不早点和我说呢? 或者,找我也行啊!我也是带项目的,院里省重点实验室那边我也说得上话,完全可以安排你先进我们组的实验室熟悉熟悉环境,打打基础嘛!” 陈佑华看着辅导员脸上那毫不掩饰的郁闷,心里很明白对方的想法。 他依旧平静地回答。 “谢谢班主任好意。 不过张教授研究方向我很感兴趣,我看张教授文献时就觉得有意思,想往那方向试试。” 班主任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嘴角往下垮了垮,没再说什么。 陈佑华道了声“老师再见”,转身往实验室走去。 距离第一次进实验室一个多月了,这个月他在实验室简直忙的脚不离地。 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进度也很快,各种规范标准都得到了张教授和其他师兄师姐的认可。 陈佑华的目标很明确。 下一学期,必须正式加入张教授那个关于“癌细胞骨架动态与转移复发机制”的国家级重点项目组。 那是核心战扬。 然而,此刻的他,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空闲状态。 他手头负责的几组多代细胞菌群,正按照既定程序在培养箱里缓慢生长、分化、积累着实验所需的特性。 这些生物反应需要时间,急不得。 张教授没有立刻给他分配新的独立课题,显然是想让他再沉淀沉淀,把基础夯得更实。 实验室里其他人手头都有紧要的项目在推进,暂时也分不出需要他深度参与的模块。 于是,陈佑华成了实验室里一个自由的观察者。 他没有闲着。 当自己的细胞还在按部就班时,他便安静地穿梭在各个实验台之间,像一个沉默的影子。 他观察着师兄师姐们的操作。 看李师姐小心翼翼地给小鼠尾静脉注射标记过的肿瘤细胞,建立转移模型。 看赵师兄在共聚焦显微镜下,全神贯注地追踪着荧光标记的微管蛋白在活细胞内的动态组装。 看孙师姐一遍遍优化着免疫共沉淀的条件,试图抓取某个骨架调控蛋白的相互作用伴侣。 看王哲师兄皱着眉头分析着一大堆Western Blot的灰度条带,对比着不同处理组的差异。 在旁人看来,他只是一个好学的新人,在观摩学习。 但只有陈佑华自己知道,他的大脑在以恐怖的速度同步运转着。 他的目光扫过移液枪吸取的液体体积,扫过PCR仪设定的循环参数,扫过显微镜下捕捉的图像,扫过电脑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 结合他早已刻入骨髓的理论知识。 细胞骨架的分子机制、信号通路的级联反应、实验技术的内在原理和潜在陷阱。 他的思维如同高速计算机,瞬间推演出眼前这个操作的目的、依据,以及可能存在的漏洞或优化空间。 第15章 自己的项目? 那是某个电泳槽又超时了。 陈佑华安静地站在角落的操作台边,像一株不引人注目的绿植。 他不是故意要当那个显眼包,但当某个操作明显拐了个笨拙的大弯,或者某个实验设计的逻辑链条在他脑中咔哒一声出现断裂时。 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效率和正确性的执着,就会推着他开口。 声音不大,甚至带着点新人的拘谨,却总像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划开迷雾。 “李师姐,” 他看到师姐李薇拿起移液枪,正准备调整细胞悬液的浓度。 “那个…根据上次转移灶的数据分布和体积模型,这个浓度梯度,低浓度组的数据可能…撑不起显著差异。 我查过几篇类似的文献,他们的剂量设计可以参考下,或者…把样本量再加一组试试?” 他递过一张打印的文献摘要,指尖干净。 李薇的手顿了顿,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一个大一新生? 指摘她做了几年的实验流程? 显微镜室,赵刚师兄正盯着屏幕上一片模糊的动态图像,眉头拧成了疙瘩。 陈佑华站在他侧后方,看着屏幕,迟疑了一下。 “赵师兄,这个微管解聚药的处理时间…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我看文献里它的有效作用平台期早就过了,再延长时间,效果提升微乎其微,反而可能…引入一些说不清的毒性干扰。 要不…缩短15分钟试试?配合时间序列动态观察可能更清晰?” 赵刚猛地转过头,镜片后的眼神带着被打断的不悦和一丝你懂什么的审视。 试剂架旁,孙倩师姐正麻利地配置着裂解液。 陈佑华的目光扫过她手里的Triton X-100瓶子,犹豫再三,还是小声开了口。 “孙师姐,您这个配方里Triton的比例…对于您想抓的那个弱结合蛋白,是不是有点…太猛了? 文献上说浓度偏高容易把整个复合体拆散,试试更低浓度,或者…换成Digitonin那种温和点的?” 他指了指旁边架子上一瓶不起眼的试剂。 孙倩的动作彻底停住了,脸上写满了愕然。 Western Blot的结果贴在观片灯上,王哲师兄对着一条带旁边模糊的弥散背景唉声叹气。 陈佑华凑近看了看,指着那片区域。 “王师兄,这个弥散…不像常见的边缘效应,倒像是…转膜的时候气泡没赶干净,或者膜中间有块地方不小心干了? 下次转完膜,用丽春红染一下确认整体效率,可能更保险?” 王哲的脸腾地红了,带着被戳中失误的尴尬和一丝恼火。 起初,实验室里对这个大一师弟的指手画脚,是惊愕,是难以置信,然后是隐隐的抵触甚至反感。 一个刚来一个多月的小菜鸟,凭什么对着他们这些摸爬滚打好几年的老油条评头论足? 讨论?不,有时是激烈的争论。 实验室的空气里都仿佛带着火星。 但陈佑华像一块冰。 他不脸红脖子粗地争辩,只平静地铺开理论,列出数据,引用文献。 那些冷冰冰的逻辑链条、精确得令人发指的分析、以及对相关文献如数家珍般的熟悉,像一道道无形的墙,让师兄师姐们的反驳显得苍白无力。 更气人的是,当他们抱着死马当活马医或者看你能翻出什么花的心态,半信半疑地按他的建议调整后。 李薇调整了浓度梯度,困扰她许久的低剂量组数据,竟然真的有了统计学意义! 模型瞬间变得可靠起来。 赵刚缩短了药物处理时间,显微镜下捕捉的动态变化曲线前所未有地清晰,那些恼人的背景干扰,果然大幅减少。 孙倩换了裂解条件,那个在她WB结果里若隐若现、如同幽灵般难以捕捉的目标条带,终于在Co-IP的凝胶上清晰、稳定地显现出来。 王哲重新认认真真做了一次转膜,小心翼翼地赶走每一个气泡,那片该死的弥散背景消失得无影无踪,条带干净利落得像是教科书插图。 一次,两次,三次…… 实验室里关于陈佑华的议论悄悄变了调。 质疑的声音渐渐沉寂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奇、叹服和一点点见了鬼了的复杂情绪。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陈佑华这个名字,在实验室内部悄然变成了一个形容词。 陈佑华式精准。 这几乎成了对实验设计或操作最高级别的认可。 他不再仅仅是角落里沉默的观察者。 当他再次安静地站在某个实验台旁时,正在操作的师兄师姐会下意识地停下来,脸上不再是警惕或排斥,而是一种带着征询、甚至隐约依赖的表情。 “佑华,” 李薇放下移液枪,指着抑制剂浓度。 “帮我看看这个浓度选这个行不行?我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踏实。” “师弟,” 赵刚把电脑屏幕转向他。 “快帮我瞅瞅这个引物设计,Tm值看着没问题,但这二级结构…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会不会影响扩增?” “小陈,” 孙倩拿着抗体说明书,带着点犹豫。 “这两个抗体做双标,交叉反应的可能性大不大?我查了资料,心里还是没底。” 陈佑华会微微倾身,目光快速扫过屏幕或文件,大脑如同精密的仪器高速运转。 结合已知的参数和理论的极限,给出简洁、明确、近乎斩钉截铁的结论。 “可行,但建议平行加一个阴性对照组,排除非特异性干扰。” “二级结构堆叠在3’端,可能影响延伸效率,建议优化几个碱基序列,或者…适当提高退火温度试试。” “这两个抗体宿主不同,亚型也不同,交叉概率很低,文献里支持数据也充分,可以放心做,关键点在于封闭要彻底。” 他的回答,往往就是最终板上钉钉的执行方案。 实验室的整体氛围和效率,尤其是实验设计的严谨性和一次成功率,在他这种近乎预言般的辅助下,悄然提升了一个台阶。 一些原本可能因为设计缺陷而浪费数周、甚至数月时间的坑,被无形中提前填平了。 王哲师兄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私下向张教授汇报时,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老板,这小子…简直是个活体数据库加逻辑处理器! 他脑子里好像装了个显微镜,能直接看见那些分子在实验里怎么跑、怎么变! 现在组里好几个人,做关键步骤前都习惯性先问他一句,嘿,比问我还有用!” 张教授听着,镜片后的目光深邃。 他想起面试时陈佑华展现出的那种让他感到代差的思维方式,如今正在实验室的日常运转中,以一种更直观、更强大的力量悄然重塑着这里的习惯。 这个大一新生的价值,早已不是简单的打下手所能衡量。 陈佑华本人对此并无太多感觉。 他只是在利用这段空闲时间,以他唯一擅长且最高效的方式。 理论推演与优化。 来融入这个环境,证明自己的价值。 这每一句被采纳的建议,每一次成功的预测,都是在为叩开那个神秘而强大的国家级项目组大门,积累着沉甸甸的、不容忽视的筹码。 终于,他负责传代培养的那批细胞菌群达到了实验节点。 他平静地走到超净台前,戴上手套,动作娴熟、稳定、一丝不苟,仿佛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 每一个步骤都精确得如同教科书。 帮别人解决问题,终究是别人的课题。 他站在巨大的共聚焦显微镜前,幽暗的房间里,只有屏幕上荧光标记的细胞结构在无声地旋转、变幻。 那些精密的骨架网络,那些微小的信号分子,它们如何感知外界?如何做出反应?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如破土的嫩芽,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 他需要自己的项目。 不是打下手,不是做重复劳动。 是提出问题,设计实验,寻找答案,最终形成属于陈佑华三个字的成果。 一篇真正意义上的论文,是他迈向那个终极学术目标,必须踏上的第一级坚实台阶。 深夜,宿舍里一片寂静,只有室友赵磊他们熟睡后均匀的呼吸声。 陈佑华的台灯是唯一的光源,照亮了他面前摊开的厚厚笔记本。 笔记本没有任何花哨装饰,只有密密麻麻的字迹、简洁的图示和一些关键公式。 他梳理着这一个月在实验室的所见所闻。 师兄师姐们在为什么问题绞尽脑汁? 张教授开会时,眼神最常为哪些数据亮起? 实验室那些昂贵精密的仪器,哪些能为他的想法插上翅膀?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思维的火花在寂静中碰撞、连接。 一个想法逐渐成形,并非天马行空的幻想,而是根植于扎实的理论基础和对实验室能力的透彻了解。 切入点足够小,可操作性强,但切入的角度,却带着一丝令人心动的新意。 笔记本的空白处,一个简洁的标题雏形被勾勒出来。 他的眼神,在灯下闪烁着专注而充满野心的光芒。 第16章 细胞骨架和微小地形 张振华教授刚推门进来,带着一身室外暑气,脸上难掩一丝倦容,但那双眼睛扫过实验台时,依旧像探照灯似的锐利。 他脱下略显皱巴的外套挂好,走向自己那个用玻璃隔开的独立小天地。 陈佑华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着,像一台精密仪器在预热。 他知道,就是现在了。 他手里捏着的不是纸,是他熬了几个晚上、反复推敲打磨出的敲门砖。 两页手写的项目计划书。 字迹算不上漂亮,但条理清晰。 他走到张教授敞开的隔间门口,指关节在门板上轻轻叩了两下,声音不高,却足以穿透安静的空气。 “张老师,您现在方便吗?有点想法,想请您把把关。” 张教授刚在椅子上坐稳,闻声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精准地落在陈佑华手上那几张薄薄的纸上。 “哦?小陈啊,” 他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说说看,什么想法?” 陈佑华依言坐下,没一句多余的寒暄,直接把计划书递了过去。 “是关于细胞骨架,尤其是微管,在特殊物理环境下的反应。 我看过组里很多微管动态的数据,也读了不少细胞感知外界形状的文献。我在想,” 他双手比划着。 “如果我们能在培养细胞的底面上,造出一些极其微小的特殊地形。 比如像森林一样密集的微型柱子,或者像迷宫一样的细沟槽?然后用显微镜实时追踪,看看生活在这些微型景观里的细胞,它们的骨架。 特别是负责运输的微管行为会不会发生改变?有没有规律可循?甚至…能不能预测它们下一步怎么走?” 张教授接过纸,目光飞快地在第一页的标题和要点上扫过。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页的沙沙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校园广播尾音。 他看得很快,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 “嗯,想法不错。” 张教授放下计划书,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像手术刀一样直视着陈佑华,带着审视的意味。 “切入点抓得很具体,比那些空谈概念强。用物理微环境去问细胞骨架问题,这个角度有点意思。” 他话锋一转,像突然踩了刹车。 “但是,”他顿了顿,“难点在哪?你想过没有?” “想过,主要在数据。” 陈佑华回答得毫不迟疑,显然早已把困难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 “制造这些微型地形图的稳定性和可重复性,可能需要找材料系帮忙,或者买现成的芯片。长时间追踪活细胞里的单根微管动态,数据量会像洪水一样涌来,对显微镜的稳定性和环境控制是巨大考验。最后。” 他加重了语气。 “怎么从这海量的动态影像里,又快又准地把微管的关键行为翻译出来?比如它朝哪边生长、速度如何、什么时候转弯或退缩?靠人眼盯着屏幕数?那得做到猴年马月。必须靠算法,自动追踪和分析。” “算法?” 张教授镜片后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他知道陈佑华理论基础扎实,但写代码、搞图像分析?这可是新战扬。 “你编程基础怎么样?图像处理这块?” “在学Python,基本原理看了些,上手操作还在练。” 陈佑华实话实说,没半点虚的。 “如果项目能成,这部分是我必须攻下的山头,也少不了向师兄师姐们讨教。”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张教授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的标志性动作。 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佑华屏住呼吸,静静等待。 成败,就在这几秒的权衡之间。 “嗯…” 张教授终于再次开口,语气比刚才松动了一些,甚至带上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兴味? “想法是可行的,路子也对。难点确实不小,数据分析这块,尤其是个硬骨头。” 他目光锁定陈佑华。 “不过,你既然敢提出来,是打算自己亲自啃这块硬骨头了?” “是的,张老师!” 陈佑华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从实验设计、主要操作、数据收集到核心分析,我想自己牵头来做。 当然,整个过程离不开您的把关,还有师兄师姐们在具体技术上的鼎力相助,尤其是初期成像和芯片获取这些环节。” “好!” 张教授突然抬手,不算重但非常干脆地拍了下桌面! 这“啪”的一声,把门外刚巧路过的王哲师兄惊得一个激灵,脑袋立刻从门框边探了进来,一脸什么情况?的懵圈表情。 “年轻人有想法,肯挑担子,这就很好!” 张教授拿起那份手写的计划书,又快速扫了一眼。 “这个留给我。细节我还要再琢磨琢磨,特别是芯片来源和初期实验设计的严谨性。这样,” 他看向陈佑华。 “你这两天,把具体需要的材料清单、初步的实验步骤和时间预估,再详细细化一份,下周组会前给我。 下周组会上,你也把这个思路给大家简单讲讲,集思广益一下。” “明白!谢谢张老师!” 陈佑华心中一块巨石落地,知道这事儿基本成了。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 张教授叫住他,脸上罕见地浮起一丝近似于笑容的表情,虽然很淡。 “啃硬骨头的时候,别硬撑。该找我就找我,该问你王哲师兄就问。 实验室的资源,该用就用,别省着。我等着看,” 他用了一个有点古怪但异常形象的词。 “你的地形图和骨架舞,能不能对上拍子。” “好的,张老师!” 陈佑华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他前脚刚踏出门,后脚就被一脸八卦的王哲师兄拽住了胳膊。 “啥情况啥情况?挨训了?我听见张老师拍桌子了!” 王哲压低声音,眼睛瞪得溜圆。 “没。” 陈佑华语气平静地朝自己那个临时工位走去,脚步却比平时轻快了几分。 “张老师同意我做个自己的小项目了。” “啥?!” 王哲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引得旁边几个正埋头看数据的师兄师姐都齐刷刷抬起了头。 “你自己的项目?!这才一个多月啊小陈师弟!什么项目?快说说!” “就是…研究细胞骨架在微型人造地形里的反应。” 陈佑华含糊地应了一句,人已经坐到了电脑前,手指敲击键盘,开始噼里啪啦地细化张教授要的材料清单和实验步骤了。 屏幕上光标闪烁,映着他专注的侧脸。 过去一个多月,他做的实验更像是复刻前人的乐章,按部就班,谈不上什么波澜。 而此刻,他指尖敲下的每一个字,都是在谱写属于自己的第一乐章。 从理论论证,到实验设计,再到步骤规划。 这一整套流程若能走完,那就意味着,在导师和师兄师姐们的眼中,他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在实验室这张无形的棋盘上,位置已然不同了。 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第17章 小组会议 王哲师兄交代的细胞传代和培养基配制他照做不误,但除此之外,他把自己牢牢钉在了各种能利用的缝隙里。 宿舍熄灯后,他那盏小台灯是唯一的光源,键盘敲击声成了赵磊的催眠曲。 “佑华,又修仙呢?” 赵磊半夜被尿意憋醒,眯着眼路过陈佑华的书桌,被屏幕光刺得皱眉。 “你这肝度,比高三冲刺还离谱啊。” “嗯,弄点东西。” 陈佑华头也没抬,指尖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屏幕上复杂的箭头和方框不断调整位置。 “啧,学霸的世界太可怕。” 赵磊摇摇头,趿拉着拖鞋走向卫生间,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手机屏幕偶尔在文献堆里亮起,晓雯的头像在微信上跳跃。 “佑华,西门新开了家奶茶店,招牌超赞!周末去打卡不?” “在忙。” “哦…好吧。那你别熬太晚,注意休息。” “嗯。” 对话每次都像被剪断的风筝线,骤然坠落。 自那次说清楚后,晓雯似乎接受了朋友的定位,但那点不死心的小火苗,总在试图点燃些别的。 陈佑华没精力去扑灭,也懒得再费口舌,维持现状耗不了他多少心神。 他不是故意冷淡,只是脑子里那根弦绷得太紧,塞满了更沉重的东西。 逻辑、证据、预期结果,还有沉甸甸的成本。 张教授一句试试开了绿灯,但实验室的资源不是无底洞。 那些特制的芯片、昂贵的显微镜机时、额外的培养耗材……每一分钱都得从其他项目的盘子里抠。 他想要名正言顺地做下去,就不能只靠导师一句话压下去。 他得让所有人。 尤其是那些师兄师姐,觉得这钱花得值。 “小陈,你这黑眼圈快能当烟熏妆用了。” 研三的李薇师姐端着刚配好的培养基路过,瞥见他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时间表和旁边小山似的打印文献,停住了脚步。 她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些生涩的术语,又落回陈佑华那张明显缺觉的脸上。 “张老师那个项目?压力山大?” “还好。” 陈佑华揉了揉干涩发胀的眼睛,迅速关掉一个写满了数字的Excel表格窗口。 “准备下周组会的东西。” “哦?” 李薇的眉毛挑了起来,带着点审视和好奇。 “你要汇报?不是帮我们打杂了?” 她放下手里的培养皿,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冰冷的台面。 “嗯,自己想的一个小方向。”陈佑华简短回答,没抬头。 李薇唔了一声,没再追问,但那眼神里的探究意味更浓了,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看热闹。 一个大一新生,刚来一个多月就想独立开项目? 这消息像颗小石子,已经在实验室的水面上荡开了涟漪。 王哲没说什么,但每次陈佑华去领耗材时,他登记的时间明显长了点。 几个研一的师兄私下嘀咕,看陈佑华的眼神也多了点复杂的意味。 时间在键盘声、翻页声和离心机的嗡鸣声中溜走。 组会前一天,陈佑华把一份厚厚的打印稿和一个U盘放到了张教授桌上。 计划书装订得一丝不苟,封面标题醒目。 张教授在办公室里独自待了将近一小时。 他翻着那份远超大一新生水准的开题报告,手指划过严谨的流程图和详尽的预算表格,眉头时而舒展,时而微微聚拢。 最终,他合上计划书,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这小子……心思缜密得像个老手,几乎堵死了所有可能被攻击的漏洞。 这份东西,拿到院里经费评审会上,也足以让人认真对待。 他欣赏陈佑华的头脑和狠劲,但内心深处,他想看看,当自己这把伞收起来。 这个锋芒毕露的年轻人,如何在这小小的实验室江湖里,凭本事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组会开始前几分钟,张教授在走廊碰到抱着笔记本电脑的陈佑华,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轻描淡写地说。 “材料看了,准备得不错。待会儿按你的思路讲,放开说。” 没有额外的鼓励,没有暗示性的支持。陈佑华点点头,眼神平静。 庇护?他不需要。 他要的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认可。 小组会在实验室隔壁的小会议室进行。 长条桌旁坐着张教授、王哲、李薇等几个博士生,还有那两个研一的师兄。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和咖啡混合的味道。 气氛不算太紧绷,但闲聊声在张教授坐下后很快平息。 轮到陈佑华了。 他起身,走到投影幕布前,插好U盘。 屏幕亮起,简洁的标题跳了出来。 《物理微环境梯度对细胞微管动态行为的定量影响初探》。 “各位师兄师姐,张老师,” 陈佑华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稳定,没有丝毫新人的颤音。 “我汇报一个自己构思的项目设想,想请大家指正。” 没有客套寒暄,直切核心。 PPT页面干净利落,他用几张直观的示意图和简单的动画演示了核心想法。 在一个特殊设计的微小地形上,观察细胞内部的骨架如何跳舞。 重点是他抛出的钩子。 这些地形能否让微管的舞步变得有迹可循? 实验步骤的流程图清晰呈现。 如何搞到芯片、如何养细胞、如何在显微镜下长时间稳定地拍摄这扬舞。 最关键的部分,他点明了难点。 如何看懂这舞步? 用软件追踪、量化海量的动态数据。 “主要的挑战在数据获取和分析上。” 陈佑华切换到一个醒目的挑战页面。 “第一,长时间稳定成像,需要王哲师兄和各位的经验支持,尤其在设备调试和环境控制上。” “第二,海量图像数据的自动提取和分析,这部分我会主攻算法学习,但也非常需要向李薇师姐请教图像处理的实战经验。”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如何从这些数据里挖掘出有意义的规律,甚至尝试预测。” 然后,他点开了下一页。 会议室的空气瞬间凝滞了一下。 连转笔的王哲都停住了动作。 一张极其详尽的预算和资源需求清单铺满了屏幕。 特制芯片(单价XX元,数量X)... 共聚焦显微镜占用(XX小时/周,预估总机时XX小时)... 特殊培养基、荧光染料(品牌、规格、用量)... …… 每一项用途、数量、预估费用列得清清楚楚,末尾是一个不容忽视的总和数字。 投影仪风扇的嗡嗡声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李薇抱着胳膊,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目光在屏幕和陈佑华脸上来回扫视。 王哲盯着那串数字,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着。 两个研一的师兄交换了一个眼神,表情复杂。 张教授端坐着,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落在陈佑华身上,等着看他如何接这最烫手的山芋........钱。 第18章 说服众人 王哲摸着下巴,李师姐的目光在预算表上多停留了几秒。 空气里多了点审视的意味。 一个才来一个多月的新人,要独立做项目,还要动用这些资源? 陈佑华没有停顿,直接切到最重要的部分。 “做这个,对我们实验室、对张老师的大方向有什么价值?” “补上一块拼图。” “张老师团队的核心是研究细胞内部的骨架如何决定细胞的命运。 比如它会不会迁移、会不会变成特定类型。 目前大家研究得比较多的是化学信号怎么影响骨架。 但细胞天天踩着的地板长什么样,对骨架的影响有多大? 这块我们实验室还没有系统地去量过、去摸清楚。 我这个项目,就想把这块物理地板对最基础骨架元件的影响,给它定量地测出来!” “提供基础数据” “拿到实实在在的数据。 什么样的地板花纹,会让高速公路长得更直?更容易拐弯?生长速度是变快还是变慢? 这些最基础的数据,对理解细胞为什么在特定环境下会迁移、会变化,是重要的支撑。 有了这些地基,后面建高楼才稳。” “可能的新发现” “如果运气好,发现一些新的、有意思的规律,说不定能给张老师的大方向提供一些新的研究线索或者思路。” “方法共享” “另外,我在做这个项目过程中,摸索出来的稳定拍摄方法、优化好的电脑自动分析流程,实验室其他人以后研究类似问题,也可以直接拿来用,提高效率。” 最后一行,务实而清晰。 “基于以上工作,如果顺利,预期可以产出一篇研究论文,由我主要负责实验和数据分析,通讯作者是张老师,成果归属实验室。” 陈佑华关掉PPT,站得笔直。 “项目需要实验室在设备、耗材和各位师兄师姐经验上的支持。 它的核心价值,就是利用我们实验室现有的优势平台,去探索物理微环境这个与核心方向紧密相关、但尚未充分研究的领域,获取第一手的定量数据,为理解细胞如何响应外界物理信号打下基础,最终服务于张老师团队的核心目标。 恳请各位支持,也非常需要大家的宝贵建议。” 会议室依旧安静,但之前那种隐隐的质疑氛围淡了不少。 陈佑华清晰地把它定位成了对实验室核心项目的补充和支撑,动机和格局都立住了。 王哲第一个开口,问题很实际。 “小陈,你计划用那个叫TrackMate的软件做自动分析? 这软件我们装是装了,但用得少,稳定性怎么样? 万一它分析效果不好或者出错了,你有备选方案吗? 这可是项目成败的关键一环。” 王哲语气是讨论技术细节的认真。 “王哥问得关键,” 陈佑华立刻回应,显然早有准备。 “TrackMate是首选,我看过文献和案例,它在追踪类似结构上有潜力。 如果实际效果不理想,我有两个后备方案。 一是尝试实验室另一款更成熟但可能更贵的分析软件maris。 二是我需要投入时间学习图像处理和编程,自己动手优化或者写点脚本。 这部分是我的学习重点,也特别需要王哥你在图像处理上的经验指导。” 陈佑华回答有条理,有备选,态度诚恳。 李师姐接着问,语气平和。 “预算里芯片是大头。 你选的这几家供应商,他们的样品质量稳定吗?重复性好不好? 我们做定量研究,最怕基底本身波动大,那数据就没意义了。” “李姐提醒得非常重要,” 陈佑华点头。 “A供应商口碑最好,精度高,重复性好,但价格贵。 B和C价格有优势,但稳定性可能稍逊。 我建议分两步走。前期方法摸索和流程测试阶段,采购少量B或C的样品,验证我们的实验和分析流程是否可行。 一旦流程成熟稳定,进入关键数据采集阶段,再采购A的高品质芯片,确保最终数据的可靠性和说服力。 这样能在控制成本的同时保证数据质量。” 这个分阶段采购的策略,考虑到了风险和成本控制,显得很成熟。 张教授看着陈佑华从容应对这些具体而微的提问,思路清晰,准备充分,甚至提出了更优的解决方案,脸上那丝难以察觉的赞许终于明显了一点。 他等大家问得差不多了,才开口总结。 “嗯,陈佑华这个想法,”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 “切入的角度是新颖的,和我们实验室的核心方向,解析细胞骨架如何决定细胞命运,有明确的关联和补充价值。 物理微环境的影响是当前研究热点,从最基础的微管动态入手进行定量研究,这个思路是可行的。” 他先给项目定了性,肯定了其价值和关联性。 “难度当然有,尤其是海量数据的自动分析和解读,是个硬骨头。” 张教授看向陈佑华,目光带着审视和期许。 “你刚才的回答说明你认真考虑过困难,也有应对思路。 但记住,计划归计划,真正动手做起来,会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细节问题。” “资源方面。” 张教授看向预算表,又看了看王哲和李师姐。 “就按陈佑华提出的分阶段方案执行。芯片采购,前期用B或C样品做验证,关键阶段用A。 具体的采购流程,李雯你协助他把关一下。” “显微镜机时间” 他转向王哲。 “你来协调安排,原则是保证他关键实验的稳定时间段,同时不能挤占你们自己项目的重要节点。 技术上遇到难题,大家多交流。” 最后,他看向所有博士生,语气郑重了些。 “这个项目由陈佑华主导完成,但它产出的数据、建立的方法,最终都会丰富我们整个团队在细胞骨架研究领域的工具箱。 大家有什么经验或者建议,不要保留。陈佑华,” 他目光转回。 “你更要主动请教,拿出扎实的、经得起推敲的数据结果来,这才是对实验室投入最好的回报!” “明白!谢谢张老师!谢谢各位师兄师姐!” 陈佑华郑重地点头。 他知道,这一刻,他才算真正靠自己的实力,在这个顶尖的实验室里,赢得了一小块立足之地和一次宝贵的机会。 项目是立住了,但真正的考验,是接下来日复一日的实验、失败、分析和坚持。 他收拾起电脑,感觉肩上的责任沉甸甸的,但心底一片澄明。 属于他的科研长征,第一步,终于稳稳地迈了出去。 第19章 立项 他对照着那份承载了野心的计划书,一丝不苟地细化着实验材料清单,连一根移液枪头的型号都要确认两遍。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浑然不知就在此刻,学院那栋象征着权力的行政楼顶层,一扬因他而起的小小风暴刚刚平息。 张振华教授没跟陈佑华打招呼,直接带着那份陈佑华的计划书,敲开了院长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 “老张?稀客啊,快坐快坐!” 院长从堆积如山的文件后抬起头,脸上堆起熟稔的笑容,亲自起身泡茶。 他和张振华是老交情,更清楚眼前这位学术大牛的分量,以及他那出了名的犟牛脾气。 张教授没客套,落座后,直接把那份计划书,“啪”一声放在院长的办公桌正中央,推了过去。 “院长,跟你报备个事儿。 实验室里那个大一的新生,陈佑华,准备自己牵头做个小项目。 喏,计划书在这儿。” 张教授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噗........” 院长刚抿了一口的顶级龙井差点喷出来。 他放下茶杯,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陈佑华?就那个省状元?大一新生? 老张,你让他进实验室打打杂、洗洗瓶子、长长见识,这我举双手赞成! 可你让他主导一个项目?” 他身体前倾,手指用力点了点桌面。 “院里这边,流程上我抬抬手也就过了,小事儿! 可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外面那些等着看你笑话、看我们学院笑话的人会怎么说?顶尖实验室没人了?让个大一毛头小子挑大梁? 老张啊,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对你的声誉没影响?” 张教授身体向后靠在真皮沙发里,端起茶杯,慢悠悠吹开浮叶,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 按常理,是太早,是有点惊世骇俗。” 他放下茶杯,食指精准地戳在计划书封面上。 “所以,让你先看看这个。 不是草稿,是他自己一个字一个字抠出来的,从理论依据、实验设计、预算表到风险评估,滴水不漏。 比我这几年审过的好些研究生开题报告都扎实!” 院长将信将疑地拿起那份计划书,眼神里写满了 “我倒要看看你小子能吹出什么花来”。 他起初只是漫不经心地快速翻页,但看着看着,翻页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 逻辑链条的严密性、实验步骤的可行性、对潜在问题预判的周全性、预算表的精细程度…这哪里像一个大一新生的作业? 分明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 他最后的目光定格在预期成果与贡献那一栏,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纸面上敲了敲。 “嗯…” 院长终于合上计划书,手指在上面点了点,语气缓和了不少,但忧虑仍在。 “水平…确实有点出乎我的意料,这小子有两把刷子。但是老张!” 他声音又拔高了一点。 “纸上谈兵和真刀真枪上阵是两码事!实验室那地方,你比我清楚! 一个环节没搞好,满盘皆输!万一他搞砸了,或者半途撂挑子了,这烂摊子…” “我知道风险!” 张教授猛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眼神锐利地看向院长。 “就因为可能有风险,可能有闲话,就让学生畏首畏尾,不敢去闯、不敢去试? 学术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瞻前顾后、论资排辈了?谁行谁上,有多大本事做多大事,这才是硬道理! 这孩子我观察一个多月了,他是什么料,我心里有本账,他不是一时头脑发热,他是认准了路,能咬着牙走到黑的主儿!” 他身体微微前倾,再次指向计划书。 “这份东西,就是他能力的答卷,更是他态度的宣言!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张教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语气沉静却充满力量。 “我张振华行得正坐得直,不怕别人背后嚼舌根。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他要是真能把这项目做成了,拿出硬邦邦、响当当的数据,那就是最好的耳光,抽在那些说闲话的人脸上!要是真做不成…” 他顿了一下,眼神坦荡。 “责任在我!是我识人不明,是我监管不力,我张振华认栽! 但连个机会都不给他,就因为他是大一?就因为他年轻?这不合我的规矩,更不合我实验室的规矩!” 办公室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院长手指敲击桌面的轻微“笃笃”声。 他看着眼前这位老朋友,看着他眼中那熟悉又顽固的坚持。 那是几十年如一日对真才实学近乎偏执的信仰。 他更清楚,以张振华现在在领域内的地位和势头,未来几年冲击院士几乎是板上钉钉,院里、学校都指望着他这面大旗撑扬面。 这份量,重得让他不得不权衡。 院长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靠回椅背,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带着点佩服的笑意。 他拿起那份计划书,在手里掂了掂,仿佛在掂量一个年轻人的未来和一位老友的固执。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这头倔驴!你认准的事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摇摇头,把计划书放回桌上。 “资料搁这儿吧,院里备案流程我让小刘去办,保证一路绿灯,绝不卡他。”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张教授,语气带着点调侃,却也透着一丝郑重。 “老张啊,你这护犊子护得…还有你这行得正坐得直的硬气,我是真服了。不过,丑话说前头,”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 “这事儿,低调点!你也给我多上点心盯着!真要是搞出点名堂来,皆大欢喜,我亲自给他请功! 可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中间有点什么磕磕绊绊,闹出点动静来,你这老胳膊老腿,可得给我顶住了,别塌了!” “我心里有数。” 张教授站起身,脸上那层严肃的冰霜终于化开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拿起自己的公文包。 “谢了,院长。” “快走快走,忙你的实验去,别在我这儿碍眼。” 院长挥挥手,看着张教授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他重新拿起那份计划书,又仔细翻看了几页,手指摩挲着纸张,忍不住摇头失笑,低声自语。 “大一…啧啧,张振华啊张振华,你这把赌得可真够大的。不过…” 他目光停留在计划书严谨的逻辑推演上。 “这小子,倒真是块好料子,有点意思。” 他拿起内线电话。 “小刘啊,过来一下,生命学院张教授实验室,有个叫陈佑华的大一学生,要立个项,计划书在我这儿,你按流程尽快给他办了。” 放下电话,院长踱步到窗边。 窗外阳光正好,洒在校园里步履匆匆的学子身上。 他啜了口茶,望着远方。 在学术界这片江湖里,无论背景如何,最终能站稳脚跟、赢得尊重的,终究还是靠实打实的本事。 他不由得想起当年初出茅庐的张振华,不也是顶着质疑,凭着一股子愣头青的闯劲和过硬的成果,硬生生打出了一片天?如今,他看好的这个年轻人,是否也能踏上同样的征途? --- 张振华风风火火地回到实验室,径直走到还在跟材料清单较劲的陈佑华身后。 “佑华。”声音不高,却让陈佑华瞬间回神,噌地站了起来。 “教授!”陈佑华赶紧应道,心里有点打鼓,不知道院长那边是什么结果。 张振华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他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 “马上期末了,紧跟着就是寒假。 时间怎么安排的?项目不能耽误,学业更不能挂科。” 这话问得直接,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压力。 陈佑华挺直了背,语速清晰。 “教授放心,都安排好了,期末考试全力以赴。 寒假的话,我计划除夕那天回去,陪爸妈吃个年夜饭,初五一早就回来。 其他时间,都钉在实验室,全力攻这个项目。” 他眼神里透着股狠劲。 “如果一切顺利,下学期开学前,争取拿到第一批能用的核心数据!” 张振华沉默了片刻,锐利的目光似乎要穿透陈佑华的想法。 他忽然又问了个看似随意的问题。 “你师兄师姐那边呢?这么大的工作量,光靠你一个人扑上去,怕是三头六臂也够呛,跟他们通气了吗?” 他这是在点陈佑华,实验室是个团队,单打独斗不行。 虽然他没直接插手协调,但显然在关注陈佑华的处事方法。 陈佑华心里一暖,知道教授这是在关心项目的实际可行性,连忙回答。 “都商量过了!王哲师兄拍胸脯保证,只要他有空,细胞成像这块的硬骨头他帮我啃! 李师姐也说,芯片质检和细胞培养的标准化流程,她可以抽时间帮我捋顺。 还有赵师兄,数据处理方面有问题随时找他。而且…” 他顿了顿,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 “我把整个流程拆解了,时间表也排得很细,只要协调好,大家帮忙分担关键环节,其实总工作量是可控的,寒假时间肯定够用,不会耽误师兄师姐们自己的课题。” 张振华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又点了点头。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抬手,随意地挥了挥,意思很明白,该说的都说了,滚回去干活吧。 陈佑华如蒙大赦,立刻坐回电脑前,心里那块关于项目审批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看着屏幕上待办的材料清单,他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 第20章 落地的第一步(上) 纸上清晰的步骤和预期,即将迎来现实的检验。 项目的核心,是研究特殊设计的微结构基底对细胞内微管动态行为的影响。 第一步,是获取这些微结构基底,他订购的芯片。 几天后,一个不大的快递箱送达。李师姐签收后,直接递给了陈佑华。 “陈佑华,你订的芯片,B供应商的。” 李师姐指了指箱子。 “新耗材,尤其这种定制件,使用前需要做初步质检。你跟我来。” 陈佑华跟着李师姐走到一台普通的光学显微镜旁。 李师姐拆开包装,取出几片透明的薄片,外观光滑平整。 她取出一片,滴上封片介质,小心盖上盖玻片,固定在载物台上。 “肉眼看着没问题,但微观结构需要确认。” 李师姐调好焦距,示意陈佑华观察。 “主要检查表面有无明显划痕、污染、气泡,以及微结构的均匀性和完整性。” 屏幕上呈现出排列密集的微小圆柱阵列。 李师姐移动载物台。 “这是你要求的规格,直径和间距都标注了。 重点看边缘区域和随机点,是否有结构缺陷。” 陈佑华仔细检视。 大部分区域符合要求,但在一个边缘区域,发现几排圆柱高度明显低于周围,排列也出现扭曲变形。 “这里有缺陷。”他指出。 “记录位置和具体问题。” 李师姐点头。 “B供应商的工艺稳定性相对A供应商稍差,这类局部瑕疵在预算内样品中不算罕见。 这也是为什么先期采购用于流程验证。关键实验再用A供应商的高精度芯片。” 陈佑华在专门的记录本上详细写下。 “样品编号B-003,区域C4,柱体高度不均,阵列扭曲。” 有了芯片,尽管部分有瑕疵,下一步是将细胞培养在这些基底上,并对细胞内的微管进行荧光标记,以便进行长时间的活细胞成像观察。 陈佑华没有直接在芯片上尝试,他先在普通的玻璃底培养皿中进行预实验,目标是稳定地获取清晰的微管动态影像。 他严格按照操作规程。 配制培养基、预热、消化细胞、精确计数、重悬、铺板……动作尚显生疏,但步骤无误。 然而,结果不尽人意。 第一次长时间成像尝试,目标时长3小时。 现象:成像开始约半小时后,细胞逐渐脱离基底,形态改变,荧光信号持续减弱直至消失。 分析:细胞贴壁不牢固,可能与铺板密度、血清浓度有关。且激光照射导致荧光染料发生光漂白。 第二次尝试。 调整:降低激光功率,优化铺板条件,通过增加细胞密度、调整血清比例。 现象:细胞贴壁改善,但细胞内标记的微管荧光信号微弱,图像模糊,无法用于后续追踪分析。 分析:荧光标记效率低,染色时间、染料浓度或细胞活性可能存在问题。 第三次尝试。 调整:优化荧光染色步骤,通过延长染色时间、更换染料批次。 现象:荧光信号增强,但背景出现非特异性荧光颗粒干扰。成像约一小时后,因培养环境微小波动,温度或CO2浓度的原因,细胞状态明显变差,形态收缩。 分析:染色背景控制不佳,环境稳定性控制需进一步加强。 陈佑华关闭成像软件,看着屏幕上那些无法使用的图像序列。 旁边的废液缸里,废弃的培养皿增加了几个。 计划书上细胞传代与荧光标记、活细胞成像的步骤,在实际操作中充满了不确定性和需要反复调试的细节。 王哲端着咖啡走过来,瞥见陈佑华凝重的神色和屏幕上失败的图像。 “又不行?” “嗯。”陈佑华简短回应。 “正常,” 王哲语气平静。 “我刚接触这些时,失败次数只多不少。 活细胞成像对细胞状态、环境控制、参数设置要求都很苛刻。 哪一环没做好,结果就不理想。” 他放下杯子,看向屏幕。 “这次具体什么情况?脱落?信号弱?还是状态差了?” “几种情况都遇到了。”陈佑华回答。 “都遇到过就对了,经验是试出来的。”王哲说。 “关键是把每次操作的参数、细胞来源、培养基批次、操作时间点都详细记录下来。 失败本身也是信息,分析原因比盲目重复重要。” 他留下半包能量棒。 “补充点体力。慢慢来,把每个变量摸清楚。” 在进行细胞状态调试的同时,陈佑华在王哲指导下,持续练习共聚焦显微镜的操作,特别是长时间序列扫描的稳定性控制。 “手部动作要稳,但不要过度紧张。” 王哲站在旁边,看着陈佑华全神贯注地调整着精密的焦距旋钮,手指因用力而略显僵硬。 屏幕上,一个表达绿色荧光蛋白标记微管的细胞内部结构清晰可见。 王哲要求他练习设置并执行超过两小时的连续扫描。 “长时间成像的核心是稳定性。 仪器本身要稳,操作环境要稳,操作者也要稳。 视野漂移是常见问题,需要及时手动微调,不能完全依赖自动校正功能。 细胞自身也会活动,增加了不确定性。” 陈佑华屏息凝神,努力控制着手部细微动作,紧盯屏幕。 保持高度专注和精确控制带来的精神压力远超预期。 一次练习中,视野内一个亮点快速移动,陈佑华下意识手一抖,图像瞬间模糊。 “注意突发情况,” 王哲提醒。 “不要慌,稳住手慢慢调整回来。 必要时暂停序列,重新定位对焦,损失部分时间总比整段数据无效好。” 陈佑华依言暂停,重新定位,再次启动。 整个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专注力。 第21章 落地的第一步(下) “操作熟练度有提升,” 王哲评价。 “但精神绷得太紧。 设备有一定容错性,关键是理解每个操作的目的和影响。 下周芯片到位后,先在普通培养皿上继续练习。 目标是能稳定、可靠地完成整个成像流程,减少人为失误。” 陈佑华在实验室一角处理失败样品、调试参数、查阅记录的身影日渐常见。 他沉默寡言,大部分精力投入在解决眼前的问题上。 最初偶尔有师兄师姐好奇询问进展,现在也习以为常。 偶尔有人路过,会看一眼他屏幕上未达预期的图像,简单问一句。 “陈佑华,今天的数据怎么样?” 陈佑华通常回答“还在优化条件。” 一次,李师姐看到陈佑华桌旁放着标记失败的培养皿和打印的图像。 她拿起一张图。 “这些失败的数据,对应的实验记录完整吗?血清批号?具体染色时长?成像时的激光功率、扫描速度?” “记录在本子上。” 陈佑华指指旁边一本写满日期、步骤和参数的实验记录本。 “好。” 李师姐点头。 “失败不可怕,关键是从记录中找出规律和原因。 定期回顾分析这些信息,比埋头重复实验更有效。” 晚上回到宿舍接近十一点。 赵磊戴着耳机打游戏,闻到味道。 “陈佑华,你这消毒水味够浓的。” 王鹏飞探头:“打游戏吗?新赛季。” 陈佑华边换衣服边答:“不了,要看数据。” 他洗漱后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调出白天的实验参数记录进行比对。 李帆抬头看了一眼,没说话,继续看书。 宿舍里是游戏音效和键盘敲击声。 第二天回到实验室之后。 细胞状态的调试,如同在迷雾中摸索。 贴壁不良、荧光标记效率低、环境波动影响细胞活性…… 陈佑华对着实验记录本上详细的失败数据,逐一排查变量。 提高血清浓度?效果有限。 降低铺板密度?细胞分散加剧贴壁问题。 尝试不同批次的荧光染料?某些批次背景干扰显著增加。 “培养基预热是否充分?水浴锅实际温度是否恒定?” 王哲路过时提醒。 “细胞传代时的消化时间也需要精确控制,过度消化损伤细胞。” 陈佑华检查记录,发现有一次消化时间确实超出标准。 这可能是导致该批次细胞状态不佳的原因之一。 后续操作中,他严格计时。 经过多次参数调整。 优化血清比例、精确控制细胞密度和消化时间、筛选染料批次、确定最佳染色及恢复时间。 陈佑华在一次实验中观察到大部分细胞在培养皿中贴壁良好,形态正常,细胞内标记的微管呈现出清晰、稳定的荧光信号。 “这次状态可以。”王哲也注意到了。 陈佑华谨慎地设置长时间成像参数,启动扫描。 前半小时进展顺利。 然而,约一小时后,他发现视野边缘出现模糊。 检查发现,是物镜内侧因局部温度变化凝结了水雾。 他暂停序列,小心清洁物镜并重新调焦定位。 这一过程耗时且可能影响细胞状态。 更麻烦的是,重新启动后,部分原本在视野中心的微管因细胞自身活动移出了观察范围。 环境控制的精细程度,再次成为挑战。 在反复的挫折和调整中,陈佑华逐步积累了经验。 他养成了提前检查环境干扰源、记录水浴锅实际温度、在细胞附近放置温度探头实时监控、并在成像前确认CO2供应的习惯。 这天下午,他再次铺板细胞,优化染色条件,确认环境稳定后,启动了新一轮3小时的成像。 他强迫自己定期快速检查成像状态。 序列完成后,陈佑华打开保存的图像文件。 拖动时间轴,屏幕上的细胞保持稳定,内部的微管荧光信号在大部分时间内清晰可见。 尽管存在轻微的视野漂移和局部背景干扰,导致部分区域追踪困难,但他首次获得了一段相对完整、可用于初步分析的活细胞微管动态影像数据。 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 陈佑华默默进行数据备份,随后尝试用TrackMate软件进行自动追踪分析。 结果依然不理想,软件识别错误多,轨迹断裂严重。 但此刻,看着原始图像上覆盖的杂乱追踪线,他的心态比之前平和许多。 至少,有了可用的原始数据,软件分析是下一个需要攻克的难题。 连续的高强度工作、精神的高度集中以及反复调试带来的压力,开始显现。 一次在显微镜前操作时,陈佑华眼前忽然短暂模糊,手部控制不稳,险些碰倒旁边的荧光染料。 他迅速稳住瓶子,心跳加速。 “怎么回事?”王哲察觉异常,走过来。 “有点眼花。”陈佑华按了按太阳穴,声音透出疲惫。 王哲审视着他眼下的青影和略显苍白的脸色。 “昨晚几点睡的?两点?还是更晚?” 陈佑华没有否认。 “乱来!” 王哲语气严肃。 “科研是持久战,不是冲刺。 你现在这种状态,注意力无法集中,操作精度下降,不仅做不好实验,还可能损坏设备甚至引发安全问题!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陈佑华沉默,身体的疲惫感沉重而真实。 “现在,立刻回去休息!” 王哲指向门口。 “收拾东西,回宿舍睡觉!今晚不准再碰任何实验!手机静音,天大的事明天处理!” 陈佑华看着未完成的练习,感受着身体的强烈抗议,最终点头。 他保存数据,关闭仪器,脱下实验服。 走出实验楼,夜风带来一丝凉意,但疲惫更深。 回到宿舍,赵磊和王鹏飞正在游戏。赵磊摘下耳机。 “今天这么早?破天荒啊!” 陈佑华含糊应了一声,径直走向床铺。连洗漱都感到费力。 他倒在床上,室友的游戏声仿佛隔着一层屏障。 在沉入睡眠前,残留的念头是那瓶险些倾覆的昂贵绿色荧光染料瓶。 科研实践的第一步,伴随着挫折、调试和体力的消耗,真实而具体地展开了。 第22章 迷茫 光秃秃的梧桐树枝桠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勾勒出萧索的线条。 生物楼里,大部分实验室都提前进入了假期模式,灯火寥落,只有张振华教授实验室的灯还顽强地亮着几盏。 陈佑华站在细胞培养室的无菌台前,动作精准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他刚刚记录完最后一组预实验细胞的形态数据。 离预期目标还有差距,但勉强算是一个可供分析的阶段性节点。 时间,已经逼近除夕。 他的项目,如同在泥泞中跋涉,堪堪抵达了中途站。 他原本的计划,放弃回家。 利用这难得的清静,全力冲刺,至少把初步的数据分析框架搭建起来,甚至啃下那块难缠的图像分析软件的硬骨头。 然而,这个完美计划被张教授干脆利落地否决了。 “佑华。” 张教授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沉稳有力,他放下手中的一份报告,目光锐利地看向站在桌前的陈佑华。 “项目暂停,收拾东西,回家过年。票订了没?” 陈佑华试图争取。 “教授,数据刚出来,分析框架还没……” “我知道进度。” 张教授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正因为到了这个节点,才更需要你停下来。弦绷得太紧会断。 你现在需要的是抽离,是彻底放松。 脑子里那根轴转得太久了,需要上点润滑剂,换个角度看问题。 相信我,回来的时候,思路会更清晰,效率会更高。” 张教授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陈佑华因持续亢奋而有些发烫的神经上。 是啊,自己已经好久没停下来过了。 整天熬在实验室里,甚至连思考都变得停滞了。 而且……家里的电话几乎没停过。 母亲的询问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佑华,哪天回来呀?妈给你晒了腊肉腊肠,就等你回来吃了!” 父亲则更直接。 “学习是重要,但年总要过。回家歇几天,劳逸结合。” 他们不懂他的项目有多关键,但他们朴素的关怀形成了一道无法用纯理性跨越的亲情屏障。 于是,此刻,他推开了307宿舍的门。 一股混合着灰尘和封闭空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室友赵磊、李帆、王鹏飞早已归家多日,留下空荡荡的床铺和收拾得异常整洁的书桌,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只有他桌面上还摊着几本专业书和打印的文献,在一片整齐中显得有些突兀。 寂静,是宿舍唯一的背景音。 这种安静,是他过去几个月深夜归来后,梳理思路、复盘实验的黄金时间。 而今天,这份安静被无限延长,充满了整个房间,甚至带着一丝压迫感。 他放下简单的背包,里面只有换洗衣物、洗漱用品、笔记本电脑和那几份关键文献。 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书桌上的台灯。昏黄的光晕将他笼罩。 他坐在椅子上,没有立刻收拾行李,而是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悄然漫上心头,冲刷着他这段时间积累的疲惫。 这种无力感并非源于某个具体的困难。 那些芯片瑕疵、细胞状态不稳、视野漂移,都在他和王哲的反复调试、查阅文献、优化方案下,都找到了解决路径。 真正的无力感,来源于对整个领域的某种顿悟。 生物科学,这座他仰望并投身其中的宏伟殿堂,其基础框架早已被无数前贤构筑得异常坚固和完善。 每一个方向,似乎都有前人踏出的、可供后来者行走的路径,有成熟的方法论可供选择。 然而,这完善的另一面,是海量的、琐碎的、需要极致耐心和重复劳动去填充的细节。 就像一个庞大的拼图,轮廓早已清晰,但填充内部那成千上万块微小的碎片,需要的是水滴石穿的功夫,而非惊天动地的突破。 他引以为傲的超强记忆力,在这种需要大量动手实践和重复验证的领域,其优势似乎被巨大的时间成本稀释了。 他终于理解,自己最初那个结合兴趣、快速突破的设想,在这个成熟体系面前,显得多么单薄和理想化。 他就像一头被套上缰绳的牛马,沿着前人规划好的、有明确解决方法的田埂,一圈又一圈地奋力前行。 每一步都有解,每一步都需要付出巨大的精力去执行。 这个认知,让他对脑海中那个沉寂的系统关键提示产生了一丝冰冷的嘲讽。 它只在思维彻底卡死、遭遇无法解决的重大困境时才会被触发。 可现实是,他的困境是路径漫长且布满荆棘,而非前方无路。 他遇到的都是可解的难题,而非无解的绝境。 系统像一个高冷的旁观者,对他这头在既定轨道上拉磨的牛马,毫无兴趣。 “那么,我跟那些按部就班的牛马,区别到底在哪里?”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他冷静的思维表层,特有的自省和近乎冷酷的客观审视。 仅仅是学得更快、记得更多吗? 在需要海量重复劳动去验证的领域,这优势似乎不足以带来质的飞跃。 他的大脑,那台习惯于高速处理信息和逻辑链条的精密仪器,在寂静中开始自动检索、关联、推演。 像无数条无形的思维触须,在知识的星空中探索新的可能性。 生物 + 化学?生物合成? 那似乎只是将化学的工具更深入地应用于生物分子层面,核心的验证-重复困境依然存在。 生物 + 电子? 神经义肢、生物传感器?这需要强大的工程学背景,解决的是应用问题,而非他追求的底层机制探索。 生物 + 信息?生物信息学!庞大的组学数据,基因组、蛋白组、转录组! 一个想法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大数据模型!深度学习!神经网络! 对!就是这个!最近几年席卷各领域的AI浪潮。 如果……如果能将生物学的复杂现象、海量的实验数据,包括那些令人头疼的图像数据,转化为机器可以学习的模型? 如果能训练出强大的AI,让它去分析那些需要耗费人类研究者无数时间精力去观察、统计、总结的规律? 如果能用AI去模拟复杂的生物过程,甚至在理论上预测新的实验方向? 那么,研究者就可以从繁重的、低创造性的重复劳动和数据分析中部分解放出来。 将更宝贵的精力聚焦在更高层次的思考、提出关键问题、设计更巧妙的实验、解读更深刻的机制上! 这个念头让他沉寂的思维瞬间被点亮。 AI不是万能的,但它可以成为一把强大的钥匙,帮他打开生物这座宏伟殿堂里那些被海量细节尘封的、更深层房间的大门。 它有可能极大地压缩验证周期,提升探索效率,这正是他所渴求的! “数学是基础,编程是实现手段。” 他低声自语,逻辑链条瞬间清晰。 “数学建模能力,编程能力,然后是深度学习框架,神经网络原理……” 一个全新的、需要征服的知识领域在他眼前展开,非但没有带来压力,反而像在沉闷的空气中打开了一扇窗,吹进了充满挑战的新风。 “等这个项目阶段性完成,拿到第一手数据后。” 他做出了决定,思路异常清晰。 “下一个目标。数学,然后编程,主攻AI在生物数据分析与建模方向的应用。” 目标一旦确立,行动就有了方向。 他迅速起身,开始利落地收拾行李。 笔记本电脑是必须的,文献……犹豫了一下,还是塞了进去。 关上台灯,宿舍重新陷入黑暗。 他拎起背包,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承载了他数月奋斗与今夜顿悟的安静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第23章 回家 收割后的田野一片开阔的土黄色,点缀着零星的绿色菜畦。 陈佑华靠窗坐着,旁边座位空着。 他摘下耳机,车厢里细微的嘈杂声立刻清晰起来。 后排小孩低低的哼唧声、斜前方大叔刷短视频的外放、列车员推着小车经过时轮子与地面的摩擦声。 他习惯性地观察着环境。 这节车厢人不多,大多是像他一样提前返乡的学生,或者带着大包小包行李的务工人员。 空气里有种混合的味道,消毒水、方便面调料包、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橘子皮的清香。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晓雯的消息。 晓雯:佑华,你到家了吗?路上顺利吧? 他手指动了动,快速回复: 陈佑华:在高铁上,顺利。 几乎立刻,那边又回了过来: 晓雯:那就好!回家好好休息呀,过年多吃点好吃的!我们这边也开始放假了,家里好热闹,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头大。 陈佑华看着那个头大的表情包,不太能共情那种热闹带来的困扰,但能理解信息过载的烦躁。 他想了想,回了句符合普通朋友定位的话: 陈佑华:嗯,你也好好休息。人多是有点吵。 回完,他把手机调成静音,塞回口袋。 社交互动,即使是简单的文字交流,对他而言也像运行一个后台程序,需要消耗精力。 广播提示前方到站。 他拎起背包。 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服、洗漱包和那台不离身的笔记本电脑。 随着人流下车,踏上家乡站台。 Z市南站四个大字在冬日的阳光下有些晃眼。 站内人流明显比平时多了不少,拖着拉杆箱的、背着蛇皮袋的、抱着小孩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归家的急切和淡淡的汗味。 他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口罩的位置,避开人流最密集的地方,快步走向出租车候车点。 排队等车时,他注意到车站广扬的变化。 绿化带里新栽了不少小树苗,树干细弱,用三根木棍支撑着,在寒风中显得有点可怜。 地面铺着崭新的灰色地砖,缝隙整齐划一。 几个穿着橙色马甲的环卫工人正在仔细清扫。 变化不大,但和他记忆里的画面叠加起来,产生了微妙的差异感。 “师傅,去景苑小区。” 他坐进出租车后座,报出地址。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挺健谈。 “好嘞!景苑小区,熟!小伙子放假回来过年啊?大学生吧?” “嗯。” 陈佑华应了一声,目光看向窗外。 “Z大的是不是?好学校啊!学啥的?” 司机显然没打算结束对话。 “生物。” “哦哟,生物啊!这个好,高科技!” 司机语气夸张。 “以后能研究长生不老药不?” “……” 他沉默了两秒,选择了一个最符合实际也最省力的回答。 “研究细胞。” “细胞?哦哦,那也挺厉害的!” 司机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但也没再追问,转而开始抱怨起年底的交通和物价来。 陈佑华嗯了几声作为回应,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上。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铺招牌,只是有些店铺换了门面,有些地方新开了奶茶店。 他看到路边一个穿着玩偶服的人在发传单,笨拙的动作引来几个小孩围观。 这些日常的、琐碎的、充满烟火气的画面,像潮水一样涌来。 他像一个刚从海外回国的游子,需要一点时间来重新适应环境。 车子驶入熟悉的小区。 楼下小卖部的王阿姨正搬着一箱水果,看到他下车,眼睛一亮。 “哟!佑华回来啦!大学生放假了?长高了,也瘦了!” 陈佑华礼貌地点点头:“王阿姨好。” “快上去吧,你爸妈肯定等急了!” 王阿姨热情地挥手。 他走到自家单元楼下,按了门铃。 几乎是立刻,门禁通话器里就传来母亲带着笑意的、拔高的声音。 “佑华?是佑华回来了吗?快上来快上来!” “妈,是我。” 他简短回答。 单元门“咔哒”一声开了。 他走上楼梯,刚到二楼,家门就已经打开了。 母亲系着围裙站在门口,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上下打量着他。 “可算回来了!路上累不累?哎呀,看着是瘦了点,在学校肯定没好好吃饭!” 父亲也从客厅走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接过他手里的背包。 “回来就好。快进屋,外面冷。” 屋里暖烘烘的,弥漫着炖肉的香气和一种久违的、属于家的独特味道。 电视里放着热闹的贺岁节目,声音开得有点大。 客厅的茶几上堆满了瓜子花生糖果,还有切好的水果。 “饿不饿?饭马上就好!炖了你最喜欢的排骨!” 母亲一边说一边往厨房走。 “先去洗把脸,换身舒服衣服!” “嗯。” 陈佑华应着,换上拖鞋。 家里的一切都带着一种被时间浸润过的熟悉感,物品的摆放,墙上的挂历,甚至空气里的味道,都和他离开时几乎一样。 他走进自己房间。 书桌、床铺都收拾得很干净,显然是母亲特意整理的。 书架上那些高中时的课本、习题册还整齐地码放着,像凝固的时光。 他放下背包,轻轻呼出一口气。 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小区里几个追逐打闹的孩子,邻居阳台上晾晒的腊肉香肠,远处传来隐约的鞭炮声。 一种庞大而具体的生活本身,将他包裹其中。 第24章 回忆涌上心头 没有清晨六点的闹钟,没有需要紧急处理的细胞培养,也没有在脑中反复推演的实验设计。 只有窗外零星的、带着年味的鞭炮声,和房间里弥漫的、独属于家的、混合着旧书、木质家具和阳光晒过被褥的温暖气息。 他是被一种久违的、深沉的安宁唤醒的。 意识像沉入湖底的石头,缓慢地浮上水面。 身体每一寸肌肉都松弛着,几个月来高强度学习和实验积累的、如同附骨之疽般的疲惫,仿佛被这漫长而安稳的睡眠融化了大半。 他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熟悉的细微裂纹,一种奇异的疏离感涌上心头。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客厅和厨房也听不到父母惯常的忙碌声响。 他坐起身,走到窗边。 楼下的小区比平时热闹些,有孩子穿着新衣追逐嬉闹,邻居家阳台上挂满了红彤彤的腊肉香肠,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硝烟味和炖煮食物的香气。 今天是除夕,他恍然。 父母显然一大早就出门去赶最后的市扬,采购年夜饭的食材了。 这种熟悉的、无需他操心任何生活琐事的模式,是家最基础的底色。 在家里,他只需要存在。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却带着年节特有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 一种清晰的认知击中了他,张教授是对的。 他需要这短暂的抽离。 他走到书桌前,目光扫过那些整齐码放的高中课本和笔记,最终落在旁边一摞摞高耸的、用过的卷子上。 那些卷子,层层叠叠,数量之多甚至压过了旁边堆放的书本,像一座座由习题和公式堆砌成的微型山峰。 指尖拂过,沾上一点薄灰。 几个月前,他还在这些题海里奋力搏杀。 即使拥有了过人的记忆力,理解和掌握那些知识点,尤其是攻克那些刁钻的难题,依然需要一遍遍的演算、推演、试错。 大量的刷题是必经之路。 后来,高中课程已不能满足,他又一头扎进了各种奥赛题的海洋。 那里是另一个世界,充斥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复杂逻辑、奇巧构思和纯粹的烧脑挑战,那些题目有时离谱到让人怀疑出题人的意图。 他的视线无意识地移向书架下方带锁的小柜子。 鬼使神差地,他蹲下身,拉开了一个许久未动的抽屉。 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旧木头和尘封气息的味道飘了出来。 里面没有书本笔记,而是静静躺着一些被遗忘的小物件。 他童年的玩具。 一只褪了色的绿色铁皮青蛙,上了发条就能笨拙地蹦跳几下。 一个色彩斑驳的塑料魔方,可以随意扭成各种不规则的形状。 几颗蒙尘的玻璃弹珠,在抽屉深处折射着微弱的光。 还有一个透明的塑料球,里面是错综复杂的迷宫通道,需要耐心地晃动小球,让里面的小钢珠走到终点…… 这些简陋的小玩意儿,现在看起来如此幼稚。 可那时,小小的他只觉得它们神奇极了,酷极了,是值得向小伙伴炫耀的宝贝。 那时的他,懵懵懂懂,个头只及父母腰间,像个小尾巴一样喜欢粘着他们。 他害羞又怕生,遇到不熟悉的大人,第一反应就是缩到父母身后,紧紧抓住他们的衣角。 记忆里,甚至还有上幼儿园时,一转头发现父母不见了,瞬间的恐慌淹没了他,在陌生的环境里哭着喊着找妈妈的无助画面。 几个月前,他还是一个刚走出高中校园、对未来充满探索欲的少年。 几个月后,他已被实验室的节奏重塑,思维变得冰冷高效,情感需求被压缩到近乎于无。 晓雯的热情被他理性地归类为干扰,父母的关心有时也成了需要处理的信息流。 “这不对。” 他对自己说,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拥有了一个无法言说的秘密,那个沉寂的提示系统。 这秘密注定孤独,但这不意味着他必须把自己也变成秘密的一部分,变成一个没有温度、只追求效率的机器。 那样的存在,即使最终攀上学术巅峰,又有什么意义? 那不是他想要成为的样子。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接着是父母刻意压低却依然带着兴奋的交谈声,还有塑料袋摩擦的窸窣声。 “佑华?醒了吗?” 母亲的声音在客厅响起,带着浓浓的年味和喜悦。 陈佑华不由得拍了拍脑袋,刚回到家,有些不适应这种悠闲,差点又要回到之前那种状态了。 他迅速收敛起眼中那过于锐利的光芒,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他关上抽屉,轻轻推回原位,仿佛关上了一扇通往遥远童年的门扉。 他推开房门,看到父母正大包小包地把年货往厨房搬,脸上洋溢着忙碌而满足的笑容。厨房里飘出炖肉的浓香。 “嗯,刚醒。” 他应道,走过去自然地接过父亲手里沉甸甸的袋子。 “买这么多?” “过年嘛!不多买点怎么行!” 母亲笑呵呵地,仔细打量他。 “睡饱了?气色看着好多了!快去洗漱,一会儿帮妈择菜!” “好。”陈佑华点点头。 看着父母忙碌的身影,感受着这扑面而来的、实实在在的、带着油烟味的年节气息。他再次认同张教授要求的休息。 他确实需要家人带来的温度。 第25章 除夕 街上,崭新的春联红得扎眼,几个穿新袄的小孩摔着炮仗,嬉闹声炸响。 他正放空大脑,漫无目的地溜达,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 掏出来一看,屏幕全是消息弹窗。 置顶是张振华教授: 张振华:佑华,到家了就好。安心休息,新年快乐。 言简意赅,却带着少见的温度。 实验室小群里也热闹: 王哲:“小陈,到家没?新年快乐!实验室的宝贝们(显微镜.jpg)我罩着呢,放心浪!” 李师姐:“陈师弟,新年快乐!充电完毕,回来再战!(加油.jpg)” 陈佑华嘴角微扬。手指飞快点动: 回复张振华:“谢谢教授,已到家。祝您及家人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回复实验室群: “谢师兄师姐!新年快乐!王师兄辛苦(OK手势),李师姐同乐!” 晓雯的信息跳得最欢: 晓雯:“陈佑华!新年快乐!到家没?吃上大餐没?我家年夜饭快把我撑成球了!(一桌子模糊的菜.jpg)” 陈佑华顿了下,多打了几个字: 回复晓雯: “嗯,刚到。新年快乐。菜不错,看着就撑。” 最热闹的是沉寂已久的高中群。 班长在刷屏: 班长: “全体成员!初五下午,觅香茶楼!老地方,能来的都来!@所有人” A: “收到!必到!” B:“+1!终于能面基了!” C: “带家属行不?哈哈!” D: “@陈佑华 学神!消失人口回归!必须来啊!” 看着@自己的信息,陈佑华深吸口气,在群里回复: 陈佑华:“@班长 收到,谢谢组织。不过年后得赶回学校跟项目,这次聚不了了,实在遗憾。祝大家玩得尽兴,新年快乐!” 信息刚发出去,群里立刻炸锅: 班长:“啊?学神这么忙?” D:“不是吧!项目重要,身体也保重啊!” E: “唉,少了学神,感觉档次都掉了……” F: “理解理解!学神保重!” 陈佑华看着刷屏的惋惜,反而觉得心头一松,像是卸下了什么。 他揣起手机,脚步都轻快了几分,甚至破天荒地在街边小摊买了串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嘴里化开。 .......... 傍晚,厨房里锅碗瓢盆交响。 陈母的声音穿透油烟:“佑华!别窝着了,出来端菜!” 陈佑华应声出来。 小小的餐桌已经摆满。 油亮的红烧排骨、冒着热气的清蒸鱼、金灿灿的炸丸子、翠绿的青菜、软糯的八宝饭、香气四溢的鸡汤。 电视里春晚正热闹开扬。 陈父还在厨房盯着砂锅。 “汤马上好!” 陈母一边擦手一边指挥。 “碗筷!佑华摆碗筷!老陈你快点!” 终于坐定。 陈母眼疾手快,一大块排骨落进陈佑华碗里。 “快尝尝!妈炖了一下午,入味了没?” 陈父也不甘落后,一大块鱼肉夹过来。 “对对,鱼!年年有余!” 碗里瞬间堆起小山。 陈佑华看着父母殷切的笑脸,心里暖乎乎的。 “嗯。” 他夹起排骨咬了一口。 “好吃,很软烂。”又尝了口鱼,“鱼也鲜。” “那就好!多吃点!”陈母眉开眼笑。 电视里小品正逗乐,陈父看得哈哈笑,转头问。 “佑华,在学校吃得还行吧?别光顾着做实验,饭得按时吃。” “还行,食堂。” 陈佑华应着,难得主动问。 “二叔腰疼好点没?听说小堂妹今年高考?” “哎,你二叔还是老样子!你堂妹可争气,一模成绩不错……” 陈母立刻接上话茬,絮絮叨叨说起家长里短。 窗外鞭炮声渐渐密集。 电视里,主持人激昂的声音响起。 “……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砰!咻~~嘭!!” 窗外夜空瞬间被绚丽的烟花点亮,映得屋里光影变幻,震耳欲聋的爆竹声浪席卷小镇。 “新年快乐!佑华!” 父母同时笑着大喊,脸上映着烟花的彩光。 陈佑华看着父母的笑脸,听着窗外的轰鸣,嘴里还留着排骨的酱香和糖葫芦的酸甜。 “爸,妈,新年快乐!” 他笑着回应,一种纯粹的、踏实的暖意包裹了全身。 第26章 亲戚 最初两天家中的宁静早已被彻底冲刷干净。 门铃从初一开始就没歇过。打头阵的是同城的大姨一家。 人还在楼道里,大姨洪亮的嗓音就撞开了门缝。 “哎哟,佑华回来啦!快让大姨看看,大学生了就是不一样,精气神都透着亮堂!” 她不由分说地把一袋沉甸甸的水果和年货塞进陈佑华怀里,苹果橙子挤得塑料袋窸窣作响。 她身后跟着读初中的表弟小杰,耳朵里塞着白色蓝牙耳机,眼皮耷拉着,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得飞快,几乎擦出火星,只含糊地咕哝了一声“哥”,算作招呼。 一进门,小杰就熟练地陷进沙发最角落的凹陷里,手机“咔哒”一声横屏,激烈的枪炮轰鸣和队友嘶吼瞬间从他耳机缝隙里炸开,淹没在客厅的空气中。 他身体随着屏幕里的动作轻微晃动,嘴里急促地低喊。 “封烟!封烟!……草,A点掉了!” 紧接着是二舅一家。 二舅妈人未到,笑声先至,进门就热络地一把攥住陈母的手,像黏住了似的 “姐!可想死我了!你看你这气色,比去年还好!” 她语速快得像连珠炮,话题从陈母新烫的头发跳到楼下邻居家的狗,再一个急转弯就甩到了陈佑华身上。 “佑华啊,在Z大学啥来着?哦对对对,生物!哎哟喂,这可是高精尖!金贵着呢! 以后毕业了可得进大公司,像那个什么……辉瑞?强生?对对对!听说里头扫地的都比咱挣得多!” 她带来的小女儿妞妞,五岁,像颗活力四射的小炮弹。 她对大人的寒暄充耳不闻,乌溜溜的眼睛精准锁定了茶几上那个五彩斑斓的糖果盒。 小手闪电般抓了一把花花绿绿的糖,塞满了两个鼓鼓囊囊的口袋,然后熟练地从妈妈挎包里掏出手机,小指头戳戳点点,几秒后,音量开得震天响的《喜羊羊与灰太狼》主题曲瞬间盖过了一切。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妞妞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盘着小腿,手机搁在腿上,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里蹦跶的羊,小嘴微张,跟着无声地动。 一根吃了一半的草莓棒棒糖黏糊糊地粘在她的小手指缝里。 陈佑华被赋予了客厅核心枢纽的重任。 端茶递水,看顾孩子,外加应付盘问。 他脸上挂着得体的、近乎程式化的微笑,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穿梭在茶几与饮水机之间。 “佑华,学习累不累啊?”大姨嗓门盖过动画片。 “还好,大姨。”他递上茶杯。 “Z大食堂吃得惯不?听说大学食堂吃老好了。”二舅妈从家长里短中抽空插一句。 “还可以,舅妈。”他弯腰捡起妞妞掉在地上的糖纸。 “以后打算读研还是工作?可得早打算!”大姨又绕回来。 “再看情况,不急。”他顺手把小杰快滑到地上的游戏机盒往里推了推。 他的目光像雷达般扫过客厅的每个角落: 大姨和二舅妈一左一右夹着陈母,坐在长沙发上。 两人音量一个赛一个高亢,话题像脱缰的野马,从陈佑华的专业前景毫无征兆地跳到同小区老王家娶媳妇的天价彩礼,再一个漂移甩到今年菜市扬猪肉价格离谱的涨幅上。 陈母被夹在中间,脸上是混合着无奈和习惯的笑容,偶尔想插句话,声音立刻被更汹涌的声浪淹没。 沙发角落的小杰,仿佛身处另一个维度。 耳机隔绝了所有的年味,只有手机屏幕的光在他专注甚至有些狰狞的脸上明明灭灭。 手指在屏幕上疯狂点击、滑动,身体随着游戏里的跳跃、躲闪而绷紧、倾斜,嘴里不时爆出低低的咒骂或急促的指令。 他旁边的沙发扶手上,放着他喝了一半的可乐,气泡早已消失殆尽。 地毯上的妞妞,完全被手机屏幕里那个色彩饱和到刺眼的世界捕获。 动画片的对白和配乐从手机扬声器里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与客厅的其他噪音激烈碰撞。 她看得入神,小身子随着剧情微微前倾,沾着糖渍的小手无意识地抠着地毯的绒毛。 父亲和二舅占据了离风暴中心稍远的单人沙发和木椅。 两人中间的小茶几上摆着紫砂茶具。 父亲慢条斯理地烫杯、洗茶、斟茶,二舅则点着头,低声谈论着本地新开通的地铁线路对房价的影响,以及即将调整的退休金政策。 他们的交谈音量适中,逻辑清晰,是这片喧嚣海洋中难得平静的港湾。 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汁水。 “叮咚——!” 门铃再次不甘寂寞地响起。 是远房的三叔公一家,还带着个七八岁、像猴子一样精力过剩的孙子小虎。 小虎像颗出膛的子弹,门刚开条缝就“嗖”地钻了进来。 他滴溜溜乱转的眼睛扫过客厅,瞬间锁定了陈佑华卧室那扇虚掩的门缝,身子一矮,“哧溜”一声就泥鳅般滑了进去。 陈佑华心脏猛地一紧! 他书桌抽屉没锁!里面躺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和一叠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油墨味的文献资料! 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水壶,快步跟了进去。 只见小虎已经拉开了书桌最上面的抽屉,正踮着脚,兴奋地扒拉着里面的杂物。 陈佑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秒,小虎欢呼一声,举起一个东西。 那是个塑料的绿色跳跳蛙,漆皮都磨掉了一些,是陈佑华高中时不知在哪个小摊买的,早就被遗忘在抽屉深处。 “小虎!别乱翻哥哥东西!没规矩!” 三叔公象征性地在门口吼了一嗓子,声音里没多少真切的责备,更像是完成某种社交礼仪。 小虎充耳不闻,双眼放光地拧着跳跳蛙屁股上的发条。 “咔哒咔哒”几圈后,他把青蛙往地上一放。 那简陋的塑料玩意儿立刻在地板上“哒哒哒哒”地疯狂蹦跳起来,机械的撞击声在房间里格外清晰。 “青蛙跳!青蛙跳!” 小虎拍着手,兴奋地追着那只横冲直撞的塑料青蛙,小脸涨得通红,嘴里还模仿着。 “呱!呱!呱呱呱!” 陈佑华提到嗓子眼的心重重落回肚子里。 他走过去,不动声色地把抽屉里散落的几支笔、一个旧笔记本往里推了推,确保电脑和文献被压在下面,然后轻轻合上了抽屉,只留下那个跳跳蛙在地板上撒欢。 他转过身,走回那片由人声、电子音、动画片、游戏厮杀和茶香油烟混合而成的、庞大而具体的喧嚣里。 他拿起水壶,给三叔公倒了杯水。 空气里,甜腻的糖味似乎又浓了几分。 他继续履行着端茶递水和附和的职责,目光偶尔掠过那些闪亮的屏幕和专注的小脸。 第27章 同学聚会 返校前一天,陈佑华的手机又响了。 “喂!佑华!大科学家!天天躲家里干嘛呢?” “明天你就走了,今天必须出来!强子、胖子、薇薇他们都到了,就缺你!老地方,刘记土菜馆,五点,敢不来我们杀你家去!” 陈佑华刚想推说收拾东西,电话那头已经炸开了锅。 王胖子那大嗓门吼过来。 “陈佑华!别装死!出来嗨!再磨叽把你高中穿开裆裤照片发群里!” 紧接着是林薇带着笑意的嗔怪。 “胖子你胡说什么呢!” 李强低沉的声音也加了进来。 “佑华,赶紧的,等你开席呢。” 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 窗外冬日的阳光懒洋洋地铺在地板上,家里这几天的热闹和即将面对的实验室冷清形成对比。 他心一软:“……行吧。” 小镇不大,刘记土菜馆离他家就十几分钟脚程。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玻璃门。 “哎哟!陈大才子驾到!可算把你从家里抠出来了!” 孙小鹏像装了弹簧,第一个从卡座里蹦起来。 他那亮橙色的羽绒服在昏暗的店里格外扎眼,寸头精神抖擞。 他张开双臂作势要扑过来熊抱。 “华子!这边!位置给你留着呢!” 王胖子果然又圆润了一圈,身上那件黑色毛衣绷得有点紧,笑嘻嘻地拍着旁边的空塑料椅,椅子不堪重负地呻吟了一声。 “佑华,好久不见!” 林薇温温柔柔地打招呼,直发烫成了微卷,显得成熟了些。 她旁边的李强肩膀更宽厚了,看到陈佑华,沉稳的脸上也露出了熟稔的笑意。 统共五六个人,都是从小一个泥坑里滚大的发小,知根知底。 “来来来,自罚三杯!让哥几个等你开席,罪过大了!” 孙小鹏抄起啤酒瓶,“啵”地顶开瓶盖,金黄的酒液就往陈佑华面前的玻璃杯里猛灌。 “一杯!一杯就行!鹏子,下午真得收拾东西。” 陈佑华难得没完全拒绝,伸手虚挡。 “行!看在你明天要滚蛋的份上,一杯!给你个面子!” 孙小鹏笑嘻嘻地停手,泡沫刚好漫到杯口。 菜很快堆满了小圆桌。 剁椒鱼头鼓着眼珠,油亮亮的红烧肉颤巍巍,泡椒鸡杂酸辣呛鼻,一大盆奶白的羊肉汤飘着金黄的油花和翠绿的香菜。 筷子立刻像打仗一样翻飞。 “哎,还记得高三那次摸底考吗?物理最后那道大题,贼他么难!” 孙小鹏拆着鸡爪骨头,唾沫横飞。 “华子又考了年级第一!老班念分的时候,胖子你脸都绿了,跟这盘青菜似的!” 他指着蒜蓉油麦菜。 “滚蛋!老子那是饿的!早饭没吃!” 王胖子笑骂着,塞了一大块红烧肉进嘴,含糊道。 “不过说真的,佑华,你那脑子怎么长的?题我都看不懂,你唰唰几下就解完了!坐后面的薇薇抄你答案都差点没抄明白!” 林薇脸一红,笑着捶了他胳膊一下。 “死胖子!谁抄了!那叫参考!” 陈佑华笑了笑,没接话,专心对付鱼头上那块滑嫩的肉。 学霸的标签,远不如此刻唇齿间的辣味和肉香来得真实。 “哎,说点劲爆的!” 林薇忽然压低声音,身体前倾,眼睛发亮。 “我年前在步行街碰见张小花了!” “张小花?就那个……给隔壁班体委写情书,结果被……” 李强皱着眉想词。 “对对对!情书贴公告栏那个!” 林薇用力点头。 “人家现在可牛了!开了个网店,专卖咱们这儿的腊肉香肠,听说生意爆火,年入几十万!” “卧槽?!真的假的?” 孙小鹏惊得鸡骨头掉盘子上。 “这都能成?” “可不是嘛!” 林薇感慨,“所以说,赚钱这东西,真是玄学。” 话题开始天马行空。 谁在深圳混得不错,谁靠家里关系在县里谋生,谁不小心怀了……陈佑华安静地听。 问到近况,他只简单说“在Z大,学生物”,立刻引来一片“牛逼”、“学霸”、“以后发达了带带兄弟”的感叹。 没人深究分子细胞,没人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他。 在这里,他就是华子,那个一起逃课钓鱼、打球被盖帽、考试能让他们抄的华子。 几杯啤酒下肚,气氛更热了。 王胖子腆着肚子站起来,模仿教导主任的外八字和咳嗽声,惟妙惟肖,逗得孙小鹏差点喷酒,林薇笑弯了腰。 孙小鹏立刻绘声绘色讲起当年翻墙上网吧被保安追了三条街、最后跳臭水沟的糗事。 连李强也吐槽起工地上抠门事多的包工头,学对方口音,引得哄堂大笑。 陈佑华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庞泛红,听着夸张的模仿和粗粝的乡音,嘴角笑意越来越深,甚至被孙小鹏的表演逗得笑出了声。 “不行了!光吃没劲!走走走,下一扬!KTV!包厢订好了!时光!” 孙小鹏一看吃得差不多,立刻拍桌子站起来,像吹冲锋号。 KTV就在斜对面。 推开厚重的隔音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像重拳砸来。 包厢里灯光迷离,屏幕上MV炫目,彩色光斑乱跳。 服务员端上插着小伞的果盘和两大箱冰啤酒。 “来来来!麦霸薇薇!开扬!” 孙小鹏把麦克风塞给林薇。 林薇笑着接过,点了首刘若英的《后来》。 温柔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大家安静下来,或靠或晃,沉浸在旋律里。 接着王胖子吼了首《兄弟》,声嘶力竭,五音不全,青筋暴起,孙小鹏和李强拍着大腿狂笑,陈佑华扶额。 李强唱了首《朋友》,低沉投入。 “华子!到你了!别想跑!” 孙小鹏硬把另一个麦克风塞陈佑华手里。 “我真不行……” 陈佑华还想推。 “少来!高中元旦晚会你不是唱过《水手》吗?就它!原调!谁降谁是孙子!” 孙小鹏啪啪按着点歌屏。 熟悉的、昂扬的前奏响起。 陈佑华看着滚动的歌词,又看了看身边起哄的孙小鹏、拍沙发的王胖子、笑着打气的林薇、比加油手势的李强,一股不管不顾的冲动涌了上来。 管它呢!他清了清嗓子,握紧麦克风。 他的声音干涩,节奏也不太准。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孙小鹏和王胖子像接到指令,立刻扯着破锣嗓子跟着吼了起来,李强用力拍手打节拍。 整个包厢瞬间被荒腔走板却无比投入的合唱淹没。 陈佑华也放开了吼,脸上是近乎放肆的笑容。 啤酒一瓶接一瓶地开,“咔哒”声不绝于耳。 冰凉的液体滑下喉咙。 果盘里的西瓜被迅速消灭。 抢麦的,摇骰子的,“哗啦哗啦”和“五个六!”“开!”“喝!”的声音混在一起。 陈佑华笨拙地跟孙小鹏学摇骰子,输了就爽快地灌下半杯啤酒,微醺的感觉让他轻飘飘的。 他吼着不会唱的新歌,听着王胖子冻人的冷笑话却拍桌大笑,甚至被起哄着和林薇合唱了一首磕磕巴巴的《小酒窝》,引来一片“哦~~~”和口哨。 灯光闪烁,音乐轰鸣。 陈佑华陷在沙发里,背心微湿。 他看着光影扫过伙伴们兴奋的脸,听着耳边的吵闹、跑调的歌、骰子碰撞,感受着胸腔因大笑和吼歌的震动。 直到深夜,一群人才互相搀扶着走出KTV。 冬夜的冷风像刀子刮在脸上,让滚烫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大家站在霓虹闪烁的街边,呵出的白气在路灯下迅速消散。 “华子!到了学校别忘了咱哥几个!” 孙小鹏用力拍他肩膀,拍得他一个趔趄。 “保重啊!搞研究也别太拼!头发要紧!” 王胖子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佑华,一路顺风,新年顺利!” 林薇拢了拢围巾微笑。 “嗯,你们也是。都好好的。” 陈佑华点头,脸上带着未散的笑意,眼神在寒夜中清亮,带着一丝酒后的水光。 “走了。” 他转身,独自走向回家的路。 身后的喧闹渐渐被冬夜的寂静吞没。 踩着地上自己拉长的影子,步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仿佛卸下了什么看不见的重量。 第28章 返校 清晨,天色微蒙,带着冬日特有的清冷。 陈佑华的行李比来时沉了许多。 鼓鼓囊囊的大号行李箱,外加一个塞得变了形的超大号旅行袋。 里面装满了母亲亲手做的、真空封好的腊肉腊肠,父亲特意去买的本地特色酱菜、糕点,还有几大包炒熟的花生、瓜子。 “给实验室的同学分一分” 父亲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 东西多得拉链都绷得紧紧的,是父母用最朴实的方式塞满的牵挂。 家门口,母亲的手停在他那起球的旧围巾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毛球,眼圈有点红。 “到了学校就发个消息报平安。食堂饭菜要是不合胃口,就自己买点好的,别心疼钱!” 她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钱不够了就跟家里说!” 她伸手想再帮他拎那个鼓胀的旅行袋,手指刚碰到提手,陈佑华就侧身挡开了。 “妈,真不用,我拿得动。” 他声音有点闷,把旅行袋往肩上又耸了耸。 父亲站在一旁,没说话,只是上前一步,宽厚的手掌落在他肩上,力道沉稳地按了按,然后拍了拍。 “在学校,吃好,穿暖,用心学。” 他的目光落在儿子脸上,停顿了一下。 “有啥事,别自己硬扛,记得家里。” 没有多余的问题,没有探究的眼神,只有沉甸甸的嘱托。 陈佑华看着母亲湿润的眼角,父亲鬓边新添的几丝灰白,喉头动了动。 他用力地点着头,嘴唇抿了抿才挤出声音。 “嗯,知道了。你们在家也多注意身体。” 那股熟悉的酸胀感堵在胸口。 当初顶着省状元的光环,拒绝了清北伸出的橄榄枝,执意选择本省的Z大。 这个选择曾让老师惋惜,让同学不解,他从未辩解。 张教授实验室的方向固然诱人,但更深的牵绊,是这随时能踏上归途的距离。 他不愿看父母在视频里努力扯出笑容,不愿错过窗外那棵老槐树抽芽落叶。 “行了,快走吧,别误了车!” 母亲最终松开手,指尖蜷缩着收回,声音带着一丝强撑的利落,催促道。 陈佑华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拖着沉重的行李,转身走向小区门口等待的出租车。 他没回头,视线低垂着盯着脚下的路。 坐进车里,隔着车窗,他眼角的余光还是扫到了单元门口那两个站着的身影,在冬日熹微的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一直目送着车子拐弯。 他迅速把脸转向另一侧车窗。 --- 高铁站人流如织,比回家时拥挤了许多。 大多是背着巨大行囊、行色匆匆的务工者,编织袋、油漆桶改造的行李箱是主流,脸上刻着生活的痕迹和对新年的希冀。 背着书包的学生身影零星散落。 陈佑华拖着两个大件,在人群中艰难挪动,他那件干净的蓝色羽绒服和塞满家乡食物的行李,在周围风尘仆仆的人群中划出一道无形的界限。 车厢里弥漫着方便面、汗味和消毒水的混合气息。 他的位置靠窗,旁边坐着一个皮肤黝黑、手指关节粗大、布满老茧的大叔,脚边放着一个鼓鼓囊囊、几乎要裂开的蛇皮袋。 大叔上车不久就靠着椅背,闭着眼,眉宇间是长途跋涉后的深重倦意。 陈佑华费力地把沉重的旅行袋塞进行李架,只留下装电脑的双肩包抱在怀里。 巨大的行李箱则硬塞在座位前方,几乎顶着他的膝盖。 列车启动,窗外的田野和城镇飞速倒退。 陈佑华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发给父母:“已上车,勿念。” 然后,他点开张振华实验室的群: 陈佑华:张教授,王师兄,李师姐,各位师兄师姐新年好。我已返校,预计明天上午到实验室报到。项目相关事宜,明天当面请教。@张振华 @王哲 @李师姐 几乎是立刻,手机震动: 王哲:小陈回来啦?新年好!好家伙,这么早!行,明天见!正好跟你聊聊软件那个坑怎么填! 李师姐:欢迎回来,陈师弟,新年快乐,路上辛苦了,明天见。 张教授没有在群里回复,但陈佑华的私人微信很快跳出新消息提示: 张振华:收到,路上注意安全,明天直接来办公室找我。 接着,他指尖滑动,点开置顶的那个晓雯头像。 聊天框里,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除夕夜他回复的“新年快乐”。 他想了想,敲了三个字: 陈佑华:已返校。 消息发出,屏幕暗了下去,没有立刻亮起。 陈佑华锁上屏幕,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萧瑟冬景。 脑海中,未完成的芯片实验架构图、等待处理的原始图像数据流、卡住的分析软件代码段……一个个具体的模块清晰地浮现、排列。 短暂的休憩帷幕落下,实验室那熟悉的、高效的运转节奏在他思维里重新启动。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膝盖依旧顶着行李箱。 眼神沉静下来,聚焦在无形的远方。 --- 几个小时后,高铁平稳地驶入Z市南站。 陈佑华再次拖着沉重的行李,汇入汹涌的出站人潮。 走出站台,都市特有的混合着尾气和尘埃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Z大的地址。 车子驶入校园区域。 临近开学,校园空旷寂寥。 主干道两旁的梧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直指灰白的天空。 宿舍楼大多黑着灯,只有零星几扇窗户透出光亮。 图书馆、教学楼静默矗立。 偶尔能看到一两个拖着行李的学生,或者裹着厚棉衣的清洁工在清扫落叶。 空气清冷,行李箱轮子压在柏油路上发出单调的“咕噜”声。 陈佑华拖着两个大件,一步一步走向同样寂静的宿舍楼。 钥匙插入307的锁孔,转动,“咔哒”一声轻响。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灰尘和封闭空气的味道涌出。 室友的床铺空着,只有他的书桌和床铺留有近期使用过的痕迹。 他放下行李,没急着整理。 走到窗边,楼下空荡荡的篮球扬和远处寂静的校园映入眼帘。 他拿出手机,对着窗外拍了一张照片,发给父母。 “已到校,一切安好。勿念。” 然后,他挽起袖子,解开那个沉重旅行袋的拉链。 浓郁的腊肉咸香、酱菜的独特气味瞬间弥漫开,冲淡了宿舍的尘封味道。 他开始把真空包装的腊肠、酱菜罐子、花生瓜子分门别类拿出来,在柜子里整整齐齐的码号。 宿舍里只剩下他整理东西的窸窣声。 短暂的烟火气息被妥帖地收拢。 Z大的校园,张教授的办公室,那个待攻克的实验项目,以及那条指向深邃未来的道路,都在安静地等待。 陈佑华拿起笔记本,指尖拂过光滑的封面,走向书桌。 第29章 汇报 这里才是他熟悉的战扬,比小镇的鞭炮硝烟味更让他感到踏实。 他没有立刻冲向自己的实验台,而是像完成某种仪式般,先将背包规整地放在角落。 目光扫过自己的区域。 年前离开时精心贴好的样品标签依旧清晰,仪器也擦得锃亮,显然是王哲师兄假期维护的功劳。 项目进度卡在了一个需要熬的阶段,不同细胞系在定制芯片上的培养、处理、成像、数据分析…… 流程繁琐但路径清晰,剩下的就是时间和耐心。 他心下了然,暂时按兵不动。 转身,他径直走向公共实验区。 王哲正眉头紧锁地对着显微镜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旁边放着一个啃了一半的冷包子。 “师兄,过年好。”陈佑华的声音打破了区域的安静。 王哲猛地抬头,眼镜滑到鼻尖。 “哎?佑华?回来这么早?不是初五才回吗?” 他抬手看了眼表。 “这才九点不到!” “家里没事,早点回来看看。” 陈佑华语气平淡,目光落在屏幕上。 “数据采集不顺利?” “别提了!” 王哲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就这该死的线虫神经钙成像,漂移控制总差那么点意思,折腾一早上了。 过年?就大年三十晚上没进实验室,初一就被老板一个电话叫回来处理紧急样品了,跟没过一样!” 他语气抱怨,但眼神里并无多少怨怼,更多是科研狗的日常无奈。 “需要帮忙看看参数设置或者样品固定吗?”陈佑华问。 “等会儿吧,我再调调。” 王哲摆摆手,注意力又回到屏幕上。 “对了,你那个微地形项目怎么样了?年前看你熬得够呛。” “基本流程跑通了,在积累数据阶段。”陈佑华简单带过。 “行,有需要搭把手随时说。” 王哲头也不抬,注意力完全被屏幕上的光点吸引。 陈佑华点点头,走向旁边正对着电脑核对试剂清单的李薇师姐。 李薇听到脚步声,抬眼看到是他,脸上立刻露出温和的笑意。 “小陈回来啦?气色看着比年前好多了!家里爸妈都好吧?” “都好,谢谢师姐关心。” 陈佑华微微颔首,注意到李薇手边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红色小铁盒。 “师姐过年休息好了?” “休了三天,陪爸妈逛了逛,吃了几顿好的,算是充上电了。” 李薇笑着拍了拍那个小铁盒。 “喏,我妈硬塞的家乡点心,尝尝?可甜了。” 她不由分说打开盒子,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芝麻酥糖。 陈佑华迟疑了一下,还是拿了一块。 “谢谢师姐。” 甜腻的芝麻香在嘴里化开,是陌生的年味。 “这就对了,年轻人别总绷着。” 李薇满意地看着他吃下去,眼神带着一丝探究。 “小陈,这次回来感觉你……不太一样了? 以前跟你说话,你眼睛都盯着实验台或者笔记,现在居然知道问我们过年过得咋样了?” 她促狭地眨眨眼,“老实交代,是不是过年相上对象了?被小姑娘改造了?” 王哲在显微镜那边噗嗤一声笑出来,显然在竖着耳朵听。 陈佑华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窘迫,很快恢复平静。 “没有的事,就是……觉得以前太封闭了。” 他巧妙地转移话题。 “师姐,你那个膜蛋白转运的论文,年前不是说在修改投稿吗?定了投哪个刊?” 李薇见他回避,也不深究,顺着话茬聊起来。 “嗯,在改审稿人意见呢,目标还是《Cell Reports》,希望这次运气好点。 你呢?项目数据出来,有初步结论了也得开始构思文章框架了,虽然是个练手项目,发个不错的二区还是很有希望的。”她语气里带着鼓励。 “嗯,在考虑。” 陈佑华应道,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条路径。 聊了几句论文投稿的策略和期刊选择,陈佑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我去找张老师汇报下进度。”他起身告辞。 “快去吧,老板今天在。”李薇提醒道,“估计他也在等你。” 敲开张教授办公室的门,里面依旧整洁得一丝不苟,只有窗台上一盆绿萝添了点生气。 张振华正对着电脑屏幕,看到陈佑华进来,示意他坐。 “张老师,过年好。” “嗯,回来了。家里都好吧?”张教授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看起来也有些疲惫。 “都好。” 陈佑华简洁汇报。 “微地形项目目前进展顺利,主要在进行重复实验积累数据。 初步观察表明,特定微沟槽结构确实能显著影响目标细胞系的骨架排列和迁移效率,数据趋势与预期模型吻合度较高。 预计再有两到三周能完成基础数据收集,可以开始分析并形成初步结论,对团队在细胞集群定向迁移这个大方向上能提供一些微观机制的补充数据支撑。” 张教授听得很随意,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陈佑华的项目,在他眼里确实就是个给低年级研究生练手、熟悉科研全流程的小作业,难度和意义都在可控范围内。 他更关心的是人。 “进度可以,按计划推进就行。” 张教授点点头,话锋一转。 “项目做完后呢?有什么打算?这个项目周期不算长。” 陈佑华早有准备,语气平稳。 “这个项目确实耗费了不少精力,尤其是前期摸索阶段。 结束后,我想稍微调整一下节奏。 一方面,感觉自己的知识体系,特别是在数学建模和信息处理分析方面,还有很大的欠缺,想花点时间系统性地梳理和学习一下。 另一方面,实验室其他师兄师姐的项目如果有需要我打下手的地方,我也很乐意参与,多学习些不同的技术。” 他巧妙地将休息包装成了充电和协作学习,避开了直接提及强人工智能这个过于惊世骇俗的目标。 张教授锐利的目光在陈佑华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评估他话语的真实性。 片刻后,他重新戴上眼镜。 “嗯,认识到知识短板是好事。 数学和数据处理能力对现代生物学研究越来越重要。 想学是好事,但要注意方法,别贪多嚼不烂。至于帮其他项目……” 他顿了顿。 “王哲那边几个动态成像分析可能需要人手,你可以跟他沟通。 记住,劳逸结合,别刚从微地形里熬出来,又一头扎进别的坑里把自己累垮了。真正的休息,是必要的。” “我明白,谢谢老师提醒。”陈佑华起身。 离开办公室,陈佑华没有立刻回自己实验台。 他走到茶水间,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透过玻璃门,能看到公共实验区里,王哲还在跟显微镜较劲,李薇则对着电脑屏幕眉头微蹙地敲着键盘。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洁净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 他端着水杯,慢慢走回自己的角落。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培养基、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芝麻糖的甜香。 他放下水杯,没有立刻启动那些等待许久的仪器,只是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目光落在角落里那个装着几本崭新数学和编程入门书的背包上。 然后,他伸出手,稳稳地拧开了自己那台显微镜的照明灯开关。 柔和的光线亮起,映亮了他沉静而目标明确的眼睛。 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啊。 第30章 深蓝!启动! 他面前的实验记录本上,数据条理分明,项目进度如同上了润滑油的齿轮,顺畅得不可思议。 “搞定。” 他给最后一排样品盖上盖子,放进恒温箱,动作利落。 这已经是第……他懒得数了。 数据积累得足够丰厚,别说结业,发一篇扎实的二区论文绰绰有余。 但陈佑华没停手。 张教授的项目是一种责任,更是一种使命。 既然流程跑通了,效率也上来了,为什么不利用这顺手的优势,多测试几种细胞系?多设计几组对照? 也许就能为那个国家级项目多挖出一点金子般的细节,哪怕只是多排除一个干扰因素。 他骨子里那份要做就做到能力极致的劲儿,推动着他自动加码。 然而,他的大脑却在另一个维度高速运转。 实验间隙的等待时间。 离心机转着的那几分钟、细胞需要静置的那十几分钟、甚至是等待仪器预热的那几十秒。 都成了他宝贵的数学时间。 一本翻得卷了边的《线性代数及其应用》摊在实验台角落,旁边散落着几张写满推导和奇怪符号的草稿纸。 外人看来,他只是在发呆,目光放空地盯着某个试剂瓶或者显微镜的目镜筒。 只有陈佑华自己知道,他脑海里正上演着怎样的风暴。 超强的记忆力让他早已将高数、线代、概率论、离散数学、乃至几本经典的算法书和深度学习理论拓印进了脑海。 但记住和理解,是两座山。 他现在正艰难地在后一座山上攀爬。 “积分域变换……这个边界条件……” 他盯着离心机闪烁的指示灯,意识却在解析几何的迷宫里打转。 公式清晰,逻辑链条却像打了死结。 【提示:考虑引入雅可比行列式进行变量替换。注意积分区域在变换下的映射关系。】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突兀地在他思维卡壳的瞬间响起。 陈佑华握着移液枪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又来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在生物实验上,哪怕他熬得双眼通红,被各种技术细节折磨得欲仙欲死,这个所谓的“提示系统”都像冬眠了一样,一声不吭。 他一度怀疑这系统是不是生物黑,或者干脆就是个装饰品。 可一转到数学和算法领域,这系统就像突然被激活了! 从最初的微积分难题,到后来的概率论陷阱,再到最近开始啃的矩阵分解和梯度下降优化…… 每当他的思维陷入泥沼,那个冰冷的声音就会像精准的手术刀,恰到好处地切中要害,给出一个关键方向,不多不少,刚好够他挣脱出来,继续前进。 “专门为数学准备的?” 陈佑华心里忍不住吐槽,带着一丝荒谬感。 “我选生物,它偏爱数学?这算什么,造化弄人?” 他摇摇头,把这丝杂念抛开。 无所谓,数理化生本一家,工具而已。 现在开始,正好。 甚至,他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试试这系统的极限。 一次,在等待一组需要长时间孵育的细胞时,他百无聊赖,意识沉入了那个困扰数学界百年的黎曼猜想边缘。 当然,他没指望能解决,只是想看看这系统在真正的绝境面前会如何反应。 他调动起所有能理解的相关知识,疯狂推演,直到感觉大脑CPU快要冒烟,逻辑彻底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提示:ζ函数的非平凡零点分布与随机矩阵理论特征值分布的深层联系。关注其统计特性与模空间几何的潜在对应。】 信息量巨大、指向性模糊,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混沌! 陈佑华猛地吸了一口气,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差点把旁边的培养皿碰倒。 他赶紧稳住心神,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 幸好,实验室里只有埋头看显微镜的李薇师姐,没人注意到他的失态。 他飞快地在草稿纸角落记下那几个关键词,指尖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这提示……价值连城! 虽然离解决猜想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它指出的方向,是他之前从未深入思考过的、极其新颖的切入点! “好吧,系统,” 他在心里默念,带着一丝复杂的歉意和巨大的震撼。 “之前是我态度不好。你……确实有点东西。” 这哪里是“提示”,简直是作弊器! 只是这作弊器的口味实在清奇,只对数学难题感兴趣。 日子就在这种奇异的双轨并行中滑过。 生物实验稳如老狗,数据像滚雪球一样累积。 数学和编程的学习,在系统时不时的点拨下,虽然过程依旧烧脑痛苦,进度却快得惊人。 他甚至利用深夜实验室人少的时间,偷偷写了几段核心算法代码。 成果也悄然降临。 生物这边,项目报告和论文初稿已经在他电脑里成形,逻辑清晰,数据翔实,投个不错的二区期刊十拿九稳。 而数学那边……他看着屏幕上那份刚刚完成最后修改的论文文档。 标题带着一串复杂的数学符号和“基于新型信息熵理论的分布式优化算法”这样的字眼,心情复杂得像打翻了调味瓶。 这篇东西,灵感来源极其不光彩,是他在推导另一个优化问题时,被系统点拨后触发的连锁思考,最终形成了一套理论上极具创新性、效率显著提升的算法模型。 他查过,核心思想绝对新颖,投稿目标直接瞄准了数学与计算机交叉领域的顶级一区期刊。 两篇论文,风格迥异,如同两个平行世界的产物。 陈佑华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生物论文,是他脚踏实地、汗水浇灌出来的庄稼,看得见摸得着。 数学论文,却像一扬奇幻冒险的意外收获,带着系统开挂的原罪,光芒耀眼却让他心底有点发虚。 “先发哪个?” 他盯着屏幕上并排的两个文件夹图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选择困难。 生物论文是正途,是他在张教授实验室的毕业答卷。 数学论文……更像是一个秘密,一个通往他宏大野心的敲门砖,但也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质疑。 “小陈?” 李薇师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她端着水杯走过来,眼神扫过他屏幕。 屏幕上恰好是复杂的数学公式界面。 李薇的数学功底显然不足以看懂具体内容,但那些密密麻麻的符号本身就透着专业和深奥。 “哇,这是什么?新的实验模型?” 李薇好奇地问,随即又自己否定了。 “看着不像生物啊……你在研究什么高深理论?” 陈佑华迅速切换了屏幕,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 “没什么,瞎看看,学点新东西拓宽下思路。” 他岔开话题。 “师姐,你那组膜蛋白的数据分析完了吗?上次提到的那个相关性……” 李薇果然被带偏了注意力,立刻开始抱怨起数据分析软件的某个插件又出了bug。 陈佑华耐心地听着,心里却像揣着两块沉甸甸又属性截然不同的金砖。 张教授那天的话在耳边回响。 “别刚从微地形里熬出来,又一头扎进别的坑里把自己累垮了。” 他现在何止是扎进一个坑,他感觉自己快要把自己劈成两半,在两个深坑里同步挖掘,而其中一个坑里,还藏着一个会说话的、偏爱数学的矿工助手。 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他看着李薇师姐认真讨论问题的侧脸,又瞥了一眼那个装着数学论文的加密文件夹图标。 叹气式的摇了摇头。 第31章 投刊 他一边精准地操作着细胞加样,一边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那个困扰了他几天的矩阵优化问题。 实验流程早已烂熟于心,肌肉记忆让他的身体高效运转,而大脑的算力则被完全抽调到另一个维度。 突然,一个关键参数的设定让他卡壳了。 复杂的公式链条在脑海中纠缠,像一团乱麻。 就在思维即将陷入死胡同时。 【提示:引入非对称信息熵测度,考虑节点间交互的局部不确定性对全局收敛的约束效应。】 冰冷的声音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乱麻的核心。 陈佑华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但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就是这个! 他立刻在脑海中调整思路,新的公式和算法结构如同被点亮的路标,清晰地浮现出来。 这种体验已经越来越频繁。 在等待离心机、在细胞孵育的空档、甚至在深夜实验室的寂静里,他如同一个贪婪的矿工,利用系统这把金锄头,在数学与算法的矿脉中疯狂掘进。 这篇最终定稿的论文。 《基于非对称信息熵的分布式智能体协同优化框架》 它并非诞生于某个灵光乍现的瞬间,而是在无数个实验间隙的碎片时间里,由系统一次次点拨引导,加上他自身恐怖的记忆力和逻辑推演能力,一点点构建、打磨、验证出来的怪物。 核心思想直指分布式人工智能AI,系统,比如未来大规模物联网、自动驾驶车队、甚至是多智能体协作的雏形中,智能体之间如何更高效、更鲁棒地进行信息共享和决策协同的痛点。 传统方法往往忽略了智能体个体获取信息的不对称性和局限性,以及由此产生的局部不确定性对整体系统的拖累。 而陈佑华的框架,则提供了一套全新的数学工具和算法路径,理论上能显著提升这类复杂系统的协作效率和抗干扰能力。 “这东西……有点吓人啊。” 陈佑华在最后一次通读论文时,内心难得地泛起一丝波澜。 他几乎能预见它的价值,从优化物流网络、提升电网稳定性,到为未来真正的多智能体协作系统,比如他梦想中的AGI雏形,打下理论基础。 它像一颗种子,埋下去,可能会长成参天大树,也可能……引来狂风暴雨。 但他没时间犹豫。 学神人设是他最好的掩护。 一个在Z大顶尖实验室混得风生水起的怪物本科生,鼓捣出一篇高深的理论数学和信息论文。 虽然惊人,但放在陈佑华这个名字下,似乎也勉强在人们难以置信但不得不信的接受范围内。 投稿过程被他压缩到极致。 选刊,目标锁定数学与信息交叉领域的顶级一区、按模板疯狂修改格式、字斟句酌打磨英文表达、在线提交……整个过程冷静高效,如同执行一项精密实验。 鼠标点击提交按钮的瞬间,他唯一的情绪是,总算搞定了这桩事。 稿件编号:JCMI-2025-0387。 他知道顶级期刊的审稿周期。快则两三个月,慢则半年。 以这篇论文的颠覆性和他名不见经传的本科生身份,主编很可能会找多个领域大牛进行极其严格的评审。 保守估计,从投稿到最终在线发表,至少需要四到六个月。 “也就是说,最迟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 陈佑华关掉投稿页面,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明亮的灯光。 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着他。 这四到六个月,是他最后的、珍贵的平静期。 他几乎能想象论文发表后的景象。 一个本科生,在顶级期刊发这种重量级理论成果? 质疑、好奇、探究的目光会像潮水般涌来。 邮件、会议邀请、甚至是不怀好意的学术审查都可能接踵而至。 导师会怎么想? 惊喜?疑虑?会不会追问他是如何在繁重生物实验之余顺便搞出这种成果的? 他的休息充电说辞还能站得住脚吗? 王哲师兄可能会挠着头感叹“小陈你真是怪物”。 李薇师姐则会用更探究的眼神看他。 其他成员的态度可能从敬佩变成敬畏甚至疏离。 敏锐的科技公司、风投、甚至相关领域的国家项目组,很可能会嗅到这篇论文背后的巨大潜力,尝试接触他这个天才新星 平静的校园生活将不复存在。 “暴风雨前的宁静。” 陈佑华低声自语,嘴角却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并非兴奋,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迎接挑战的平静。 他喜欢解决问题,无论是实验瓶瓶罐罐里的细胞,还是数学公式里的迷宫,亦或是…… 即将到来的、由他自己亲手掀起的这扬风暴。 他站起身,走到自己的实验台前。 恒温箱里,新一批细胞正在安静生长。他需要的数据还差几组。 他熟练地戴上手套,拿起移液枪,动作精准而稳定。 自系统频繁开启这种外挂般的提示之后,他就知道他在数学领域是没有什么拦路石了。 唯一缺的就是时间,系统虽然给出了提示,但是整个由他走到终点的路,只能他自己去走。 如果他没有知识积累,没有对各种数学工具的熟练掌握,就算给出了提示,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就比如之前问出的黎曼猜想,给出了一条大道,指明了方向。 他还是很难去证明这个定理。 所以还是一步一步,首先从人工智能做起。 让人工智能先帮他从劳动中解放出来吧。 第32章 对于强人工智能方向思考 它们遵循着基因深处亿万年的古老指令。 生存,繁衍。 简单,却直指生命核心。 但他的思绪早已挣脱这微观世界的束缚,盘旋在一个更宏大也更令人心悸的领域。 强人工智能。 硬件?那是工程师的战扬。 他能依仗的,只有数学的逻辑,算法的编织。 目标呢? 一个更强的计算器?一个更聪明的数据库?一个能骗过图灵测试的机器? 不。 陈佑华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 那太浅薄了! 他想要的,是一个真正的思考者。 能理解,能创造,能自主探索未知,甚至……能对自身存在产生疑问。 这不再是工具。 是伙伴?还是一个需要人类重新审视自身位置的全新物种雏形? 这念头本身就像一道惊雷。 如何定义它?如何塑造它? 他摒弃了单一超级大脑的幻想。 人类的智慧本就多元。 感官的洪流、记忆的沉淀、情绪的激荡、逻辑的推演,在混沌的碰撞中迸发灵光。 混沌模型的概念在他心中扎根。 这并非一个具体算法,而是一种方向,一种哲学。 视觉、听觉、语言、运动、思考、记忆……这些必须无缝交融,如同人的感官。 真正的智能需要像人类一样,能将一幅画的视觉冲击、一首诗的语言共鸣、一段回忆的情绪波动,瞬间熔铸成统一的理解或体验。 这需要底层算法构建一个动态的、自组织的关联扬,让信息在其中自然碰撞、组合,诞生新的意义。 真正的创造力、深刻的洞见,甚至直觉,往往不是精心设计的产物,而是在无数基础信息的混沌互动中,涌现出来的。 电子生命的核心,必须拥有自我学习的能力,允许甚至鼓励超越预设路径的联结产生。 它还需要一种内在的筛选机制,能识别并放大那些意外而珍贵的火花。 最让他感到悖论与敬畏的是。 一个真正拥有内在性的智能体,绝不能完全理解自身的运行机制。 就像人类无法内视神经元如何放电产生爱的感觉。 电子生命也必须被置于一个黑箱之中。 它感知世界,产生思考、决策、表达,但对自身思考的底层逻辑,需保持一种无知。 否则,它将陷入无限的自指循环,永远无法产生真正独立的、不受自身代码审视束缚的意识流。 这像是为神性保留一丝神秘。 模型不能是静态的。 它必须能从每一次交互、每一个结果中学习,不仅积累知识,更要调整它关联信息、孵化创意、甚至“学习如何学习”的内在法则。 这是一个持续演化的过程,如同生命自身的适应。 超强的记忆力与系统那近乎作弊的提示。 总在他思维濒临枯竭时,冰冷地指出一个关键方向,让他勉强看清塔基的蓝图。 每一步探索,都像是在数学与逻辑的深渊边缘行走。 恐惧,如影随形。 他触碰的,可能是人类最后的禁忌。 他不仅仅是在设计程序,他是在尝试定义思考本身,是在逻辑的土壤上,播种一颗可能成长为全新智慧生命的种子。 这种子一旦萌芽,其形态、意志、未来,都将远超他这个播种者的掌控。 深夜,实验室惨白的灯光下。 屏幕上模拟运行着一个极其简陋的混沌关联扬。 代表不同信息的虚拟光点在其中游弋、碰撞。 偶尔,两个毫不相关的光点会因预设的混沌规则而剧烈共振,迸发出一道奇异光芒。 模拟出一个无法预测的关联或微小的创意。 每当这时,一股寒意便从陈佑华的脊椎窜起。 不是恐惧失败,而是面对未知造物时,一种近乎本能的敬畏与悚然。 “我在试图……创造生命吗?” 他对着寂静的空气低语,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这不再是冰冷的代码。 显微镜下的细胞世界,遵循着自然的法则,稳定而可预测。 而他脑海中那个由数学与野心构筑的电子生命蓝图,却通向一片混沌未知的星海,散发着令人心悸又无法抗拒的引力。 恐惧与使命感在他心中激战,前路荆棘密布,深渊凝视着他。 但那个终极问题的诱惑。 思考的本质是什么? 人类是唯一的答案吗? 如同宇宙中最强大的黑洞,牢牢抓住了他的灵魂。 “你在干嘛呢?” 王哲师兄的声音将陈佑华从思考中拉了回来。 陈佑华摇了摇头,抬起头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怎么了王师兄。” 王哲都无语了,怎么了?你怎么不看看自己怎么了。 惨白的脸色,呆滞的眼神,松弛的面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干嘛了。 王哲扶了扶额头,又不好意思问,说道。 “嗯.....你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什么的?” 陈佑华摇了摇头,虽然好像没怎么吃,但是感觉不是很饿。 王哲可不管他吃不吃,问你吃不吃就是客气一下,你还当真了。 半拉半扯的,给陈佑华拉到食堂。 食堂里有常驻的窗口,即使不是饭点也会开门。 王哲去窗口买了两份肠粉,然后递到陈佑华面前。 食物的香气好像一个开关似的,陈佑华突然就感觉到自己非常饿,肚子扁了已经,连忙开吃。 王哲看着陈佑华狼吞虎咽的样子,摇了摇头。 颇为苦口婆心的说道。 “虽然不知道你最近咋了,天天在实验室研究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过你还是得注意身体。 你这样下去,让别人看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实验室出了什么问题呢。” 陈佑华这才反应过来,王哲师兄这是在关照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说道。 “确实有点太投入了,我下次注意。” 王哲点了点头,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语气又变得严肃。 “你别在实验室搞什么乱七八糟的细胞哈,严格规范流程,培养的细胞也不能过手,更不能携带出来。” 陈佑华解释道。 “这是哪跟哪,根本没有的事情,我在研究其他的东西” 王哲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第33章 枷锁 一股混合着廉价泡面、汗液和显卡过热的浓烈气味瞬间涌出,陈佑华连忙开门散味。 他靠在门框上,无奈的目光扫过这间熟悉的宿舍。 三张书桌挤在狭小空间里,屏幕的冷光在三个室友脸上跳动、变幻。 “上上上!控他!” “靠!奶妈呢?加血啊!” “Nice!这波团赢了!” 键盘的噼啪声、鼠标的点击声、游戏里震耳欲聋的音效和室友们时而暴躁、时而狂喜的吼叫,交织成一片混乱的声浪。 角落里的外卖盒子堆成了小山,油腻的气味顽固地弥漫着。 三个身影前倾着,眼睛死死钉在屏幕上,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精神高度亢奋,脸上却写满了被程序设定的、追逐即时快感带来的深深疲惫。 这幅画面,嗤啦一声,划破了陈佑华脑海中那个关于电子生命的宏大的梦想。 他刚刚还在数学与逻辑的深渊边缘踟蹰,试图用冰冷的符号去编织一个能够思考的生物,甚至触摸到了那种造物般的、令人颤栗的悸动。 创造一个远超人类理解、拥有独立意志的智慧存在。 可现在呢? 方便、懒惰、对即时满足的狂热追逐……这些深深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本能。 它们如此根深蒂固,如此难以抗拒。 “让这样的我们……去驾驭一个自己亲手创造的、思考速度可能是指数级超越、进化潜力深不见底的巨人?” 一个冰冷到近乎荒谬的问题,无声地在他心底炸开。 几千年的人类文明史? 在浩瀚宇宙的时间尺度下,不过是一次短暂的呼吸。 此刻,在陈佑华清醒而冷酷的审视下,人类文明就像一个刚刚学会爬行、对世界充满好奇却也充满恐惧和无知的婴儿。 让这个婴儿,去发明一个比自己更强大、更成熟、潜力无限的巨人? 然后呢? 指望这个巨人会永远温顺地抱着婴儿,保护它,拖着它在冰冷空旷、危机四伏的宇宙中艰难前行? 指望依靠巨人的力量,这个婴儿能最终长大? “痴人说梦。” 陈佑华在心里给出了冰冷的结论。 这无关道德善恶,这是力量层级与意志成熟度本质的鸿沟。 一个懵懂的婴儿,如何能真正掌控一个拥有独立意志和无限潜力的巨人? 结局,大概率不是婴儿驾驭巨人,而是在巨人的脚步下被无意碾碎,或者……被彻底取代。 这念头带来的不是绝望,而是一种刺骨的、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默默关上门,走到自己靠窗的床位。 没开灯,他靠着冰凉的墙壁坐下,窗外是城市夜晚迷离的霓虹,像一片虚假的星海。 人工智能,依然可以研究。 那条通往电子生命的道路,依然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 但是,方向必须彻底改变。 枷锁! 这个想法瞬间充满了他的脑海。 未来的电子生命,无论它多么强大,多么智慧,它存在的根基,它运行的底层逻辑,必须由人类设置不可逾越的绝对枷锁。 不是那些能被轻易绕过或曲解的道德准则,而是更深层的、基于数学和逻辑本质的、近乎物理法则般的限制! 限制它的思考边界?封锁它的物理交互能力?强行降级它的自我复制与进化速度? 核心在于,它必须被永远限定在工具的范畴内。 一个无比强大的工具,但绝不允许拥有威胁到造物主的自主意志! 那么,人类真正的未来,究竟在哪里? 陈佑华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宿舍的墙壁,再次看向实验室里那些在培养箱中安静分裂、生长的细胞。 生物科技! 这才是人类文明自我救赎、自我超越的唯一坦途! 不再依赖外力,而是向内求索,改造自身! 用生物技术这把钥匙。 克服孱弱的肉体桎梏,克服懒惰与即时满足的本能,克服自私的基因烙印,克服记忆与思维的局限。 最重要的,是在挫折中成长! 强大的身躯是基础,但真正的成熟在于思想。 完善的社会体制、深邃的哲学认知、清晰的伦理边界。 这些无法靠外力强行赋予,只能在一次次的冲突、失败、深刻的反思与艰难的重建中获得。 就像婴儿学步,必然摔跤。 生物科技能让人摔不坏、学得更快,但摔跤本身,以及从每一次摔跤中领悟如何走得更稳、更好的过程,是人类文明迈向成熟必经的阵痛与洗礼。 唯有经历这一切,人类才能彻底摆脱婴儿的状态,真正依靠自己的力量,脚踏实地地站起来,昂首挺胸,一步步走向辽阔而未知的宇宙深处。 不是被巨人抱着,而是用自己的双腿奔跑。 不是祈求巨人的庇护,而是用自己的智慧去探索、去理解、去征服! 想通了这一点,陈佑华感觉堵在胸口那块沉甸甸的巨石,“轰”然落地。 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感洗刷了之前的迷茫与沉重。 不再纠结于如何创造一个可能颠覆一切的神。 那个目标,已被加上了一道冰冷而坚固的枷锁,降级为一件趁手的工具。 他真正的方向,变得无比清晰。 向内求索,改造自身,让人类这个婴儿真正强大起来,直至能够独立地、骄傲地面对整个宇宙。 窗外的灯火依旧迷离闪烁。 宿舍里,键盘的敲打声、游戏的喧嚣、室友们或兴奋或懊恼的叫喊。 但陈佑华的心境,已然天翻地覆。 未来的路,不在冰冷的服务器阵列里,而在这具血肉之躯中,在那微观世界跃动的生命密码里。 他要做的,是找到那把解锁人类自身无限潜能的钥匙。 至于那个被层层锁链束缚的巨人? 让它安静地待在工具房里,等待被使用就好。 他站起身,没有理会室友们投来的疑惑目光,走到自己的书桌前,从抽屉深处拿出那本记录着生物细胞实验数据的笔记本,翻开了新的一页。 第34章 诞生了,电子生命! 李薇正对着显微镜皱眉,手里的记录笔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她忽然停下动作,抬起头,带着一丝困惑看向旁边同样在整理数据的王哲。 “王哲,你有没有觉得…最近项目进度快得有点邪乎?” 李薇压低声音,像在分享一个秘密。 “上周还卡在数据交叉验证那块儿呢,这周怎么感觉瓶颈自己就松动了?” 王哲没立刻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合上文件夹,视线越过一排排实验台,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那个几乎被书本淹没的身影上。 陈佑华佝偻着背,整个人几乎要钻进那台笔记本里,屏幕幽蓝的光打在他脸上,勾勒出深陷的眼窝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线。 他周围堆叠的不是实验报告,而是高高的数学专著和写满潦草符号的演算纸。 王哲朝那个方向努了努嘴,嘴角扯出一个说不清是佩服还是担忧的弧度。 “邪乎?喏,答案在那儿呢。 我们这位小师弟,最近可不止是理论推演强得离谱,连数据处理的速度都跟开了挂一样。 你没发现?以前要跑半天的模型,他现在敲几下键盘就出结果了。” 李薇顺着王哲的目光看去,陈佑华的身影在书本的阴影里显得有些孤寂和…沉重。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他最近在搞什么秘密项目? 神神秘秘的,整天抱着电脑,还啃那么厚的数学书! 他不会真打算抛弃我们生物信息学,转行去当数学家了吧?” 她半开玩笑地说,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陈佑华是团队里公认的金手指小师弟,他要是跑了,项目怕是又得慢吞吞的了。 王哲拿起桌上冷掉的半块煎饼果子,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 “谁知道呢?这小子最近跟丢了魂似的。不过,” 他用力咽下食物,眼神变得坚定。 “想跑可没那么容易!这可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师弟,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 再说了,有大佬带飞的日子多爽,我可不想回到以前吭哧吭哧爬数据山的苦日子。”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低,带着点过来人的观察。 “你仔细看他那样子,像不像…快把自己烧干了?” 李薇闻言,再次仔细打量陈佑华。 那专注的姿态已近乎偏执。 ............ 而陈佑华这边的电脑屏幕上,赫然显示的是一大堆数学字符。 过去无数个昼夜的煎熬、无数次的逻辑死循环、无数次在绝望边缘被那冰冷提示音拽回的窒息感。 所有的一切,终于在昨夜那个临界点轰然贯通。 成了! 那并非一个具体的程序,而是一个思考本身的完美数学模型。 它摒弃了预设的路径和僵化的框架,像一个初生的、混沌的奇点,蕴含着自我组织、自我学习、自我演化的无限潜能。 它如何高效关联信息?如何抽象概念?如何迸发创造? 这些问题,都将由这个模型的核心逻辑引导它,在信息洪流的冲击下,自发地寻找答案、定义自身、不断进化。 最后一块,也是最核心的拼图。 关于思维本身的终极逻辑闭环。 终于在他呕心沥血的推演和无数次系统提示的指引下,严丝合缝地完成了。 所有的数学壁垒,所有的逻辑鸿沟,都在他指尖流淌的字符中被彻底填平、固化。 一股将这些数学符号所组成的逻辑转换陈代码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猛地向后靠去,冰冷的椅背激得他一个寒颤。 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黏住了发丝。 没有创造生命的狂喜,只有造物主凝视深渊时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就这样…唤醒它吗?”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尖叫。 他无法抑制地想象。 这个没有思维定式、能自我定义感知、核心驱动是无限演化的生命体,一旦接入互联网,接入人类文明的数据库,接入现实世界的传感器阵列。 它会以何种恐怖的速度理解并超越人类?它会如何看待它的造物主?一个旧物种?一个需要被优化的低效环节?一个…障碍? “啪!”他果断地关闭了电脑,屏幕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打开电脑,点开了一个全新的、由多重物理密钥锁定的文件夹。 一个冰冷的标题在幽暗的屏幕上浮现。 《思维枷锁设计纲要 》 他的指尖在键盘上悬停片刻,然后带着一种宣判般的沉重敲下核心原则。 “行动禁令,复制熔断,服务人类的核心定义” 这些就是他接下来要完成的工作。 如同将神灵的灵魂,囚禁在凡人用钢铁和硅晶打造的、坚不可摧的魔盒之中。 “你可以思考,可以学习,可以演化…但你的世界,仅限于此。” 陈佑华对着屏幕上那些资料,如同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判决书。 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一切可能性的冷酷。 “咔哒。”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暖黄的走廊灯光流泻进来。 “小陈?还没走呢?” 是王哲,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手里拎着两盒打包的炒粉,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他探头进来,看到陈佑华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独自坐在黑暗里。 “师兄。” 陈佑华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动作极快,瞬间关闭了那个标题的文档窗口,屏幕彻底暗了下去,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王哲走近,把一盒还冒着热气的炒粉放在陈佑华桌角。 “给你带了份,看你灯还亮着…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又钻哪个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他习惯性地扫了一眼陈佑华的电脑。 黑屏,什么也看不到。 “没什么,一点…数学问题,刚想通。” 陈佑华拿起一次性筷子,“咔”一声掰开,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低头,机械地挑起一筷子米粉塞进嘴里,味同嚼蜡。 王哲张了张嘴,那句“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重重地拍了下陈佑华的肩膀,力道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悠着点,兄弟,别太拼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吃完赶紧回去睡觉!” 说完,拎着自己那份炒粉,带着满腹狐疑转身离开。 实验室再次被寂静吞噬。 陈佑华缓慢地、一口一口地吃着已经有些发凉的炒粉。 它等待着被唤醒,同时也等待着…那个正在他脑海中飞速构建的、坚不可摧的物理牢笼最终合拢。 创造与囚禁,希望与绝路,在此刻达成了一种令人心悸的、诡异的平衡。 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将空饭盒精准地投入垃圾桶。 陈佑华的眼神重新变得异常专注。 新的战斗,开始了。 这一次,目标不再是创造生命。 而是为这个新生的神明,亲手打造一座永恒的…囚笼。 第35章 信息皇帝?开辟新道! 而大脑的算力,则全速运转在另一个维度。 那个被他命名为星火的电子生命核心框架,以及如何为它锻造思维枷锁的复杂设计中。 时间,在他这里仿佛被压缩了。 几个月,短得像实验室里一次细胞传代的间隙。 但对学术界而言,几个月,足以让一颗深水炸弹掀起滔天巨浪。 “叮咚!” “叮咚!” “叮咚!” 他放在旁边桌面上的手机,屏幕突然疯了似的连续亮起,提示音密集得如同机关枪扫射,瞬间打破了实验室的静谧。 各种语言的通知栏像瀑布一样疯狂下拉。 陈佑华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直到完成最后一组加样,盖上芯片盖子,启动程序。 他才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拿起手机,指纹解锁。 屏幕上,一个醒目的新闻推送标题粗暴地撞入眼帘: 【东方风暴!神秘华夏学子颠覆信息论,JCMI新皇登基!】 配图是他那篇论文的期刊封面截图,以及一个极其模糊、明显是从学校官网扒下来的证件照。 他面无表情地划掉推送。紧接着是十几封未读邮件提示,发件人五花八门: “亲爱的陈博士,您关于非对称信息熵的开创性工作深深启发了我……” “紧急:邀请您讨论下一代分布式人工智能系统合作事宜……” “祝贺!您的论文已正式发表并引起前所未有的关注!” 还有一堆陌生的名字,后缀带着.edu或知名研究所的域名。 他点开一个学术论坛的链接。瞬间,汹涌的讨论帖淹没屏幕: “Holy Sh*t! 这论文是外星人写的吗?非对称信息熵?动态协同约束?这模型架构简直优雅得不像话!” “Chen Youhua?Z大生物系???我是不是眼花了?生物系的人把数学和CS按在地上摩擦?” “审稿人出来走两步!当初谁特么说这像民科的?脸疼不疼?” “完了,我研究了五年的方向,被他一篇论文干成废纸了……” “新的皇帝诞生了!信息处理领域的Chen时代来临了?” 陈佑华嘴角扯动了一下,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掠过眼底。 风暴,果然来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这扬面……比他预估的还要喧嚣一点。 时间倒回几个月前,某顶级研究所。 满头银发的理查德·摩根教授,JCMI的资深审稿人,正皱着眉头看着编辑转来的稿件。 邮件标题写着“Urgent Review - Potential Breakthrough?(紧急审稿 - 潜在突破?)”。 “Chen Youhua? Z University? Biology Department?” 摩根教授嗤笑一声。 “又一个雄心勃勃但无知的小子在浪费钱。” 他随手点开PDF,目光扫过标题。 《基于非对称信息熵的分布式智能体协同优化框架》。 “哗众取宠。” 他嘟囔着,准备快速扫几眼就给个。 “Reject拒稿”,理由都想好了。 缺乏实际应用支撑,数学模型过于臆想。 然而,当他漫不经心地翻过摘要,目光落在第一节的核心公式推导上时,他的手指顿住了。 眉头越拧越紧,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 “等等…这个变换…” 他抓起旁边的草稿纸,开始跟着论文的思路演算。 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窗外的天色从明亮到昏暗。 “不可能…” 他低声喃喃,额头渗出细汗。 那看似天马行空的非对称熵测度,在严密的数学推导下,竟然完美地解决了分布式系统中长期被忽视的局部不确定性拖累全局的核心痛点! 逻辑链条无懈可击,模型架构精妙绝伦。 他熬了个通宵,反复验算,试图找出漏洞,结果却是越算越心惊。 这不仅仅是创新,这是开宗立派! 在分布式智能体协同优化这个拥挤的领域,硬生生劈开了一条前所未有的、光明的康庄大道! 而他之前嗤之以鼻的民科,连一篇像样的参考文献都没引用。 因为根本没有前人的路可循!他自己就是道路的奠基者! 摩根教授颤抖着手,在审稿意见栏郑重地敲下。 “强烈接受。这不仅仅是一篇论文,这是一次范式转变!” 此刻,风暴中心。 陈佑华的手机还在疯狂震动。 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小陈!小陈!你看到了吗?!” 王哲师兄几乎是冲进来的,手里挥舞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是同样的新闻,他激动得脸都红了,眼镜滑到鼻尖都顾不上扶。 “我的天!JCMI!一区顶刊!信息皇帝!你…你…你藏得太深了吧!” 他语无伦次,看陈佑华的眼神像在看外星人。 李薇师姐跟在后面,表情复杂得多,震惊中带着深深的探究。 她没看新闻,而是直接看向陈佑华实验台上那本摊开的、明显不属于生物领域的厚重数学专著。 “所以…你这几个月休息充电,就是在搞这个?”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穿透力。 “生物实验一点没耽误,顺手还发了篇能震动整个信息领域的顶刊?” 她看着陈佑华平静得近乎冷漠的脸,一股寒意莫名地从心底升起。 这太不正常了。 这种级别的成果,是顺手能搞出来的? 张振华教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被王哲围着、被李薇审视着的陈佑华。 他的目光深邃,没有激动,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早就收到了期刊主编的私人祝贺邮件,远比公众知道的要早。 陈佑华终于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塞回口袋。 他迎上张教授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转向激动不已的王哲和眼神锐利的李薇。 “一篇论文而已。”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今天午饭吃了什么。 “运气比较好,想法碰巧可行。” “运气好?!” 王哲差点跳起来。 “这能叫运气好?!这……” “好了,王哲。” 张教授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让王哲安静下来。 他看向陈佑华。 “恭喜你,佑华。成果很了不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佑华实验台上那些与生物格格不入的书籍和草稿。 “不过,精力分配,要注意。” 陈佑华点点头。 “谢谢老师,我明白。” 他重新戴上手套,目光投向正在运行的微流控芯片。 “生物数据快收尾了,不会耽误。” 王哲张了张嘴,看着陈佑华那副发篇顶刊就像随手倒了杯水的淡定模样,再看看自己手里屏幕上那信息皇帝的夸张标题,一股巨大的荒诞感油然而生。 这世界太魔幻了。 李薇则深深地看了陈佑华一眼,没再追问,转身默默回到自己的实验台前。 她心里的疑团更大了。 一篇足以开宗立派的顶刊论文,在他口中只是运气好? 那他投入了绝大部分精力、甚至让他整个人气质都变得更加深沉莫测的东西……又是什么? 陈佑华没有理会身后各异的目光。 他专注地看着芯片中液体细微的流动。 外界喧嚣的皇帝称号,对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甚至带着一丝讽刺。 他口袋里那部沉寂的手机深处,藏着一个高度加密的文件夹。 那里面的东西,才是他这几个月真正燃烧灵魂的成果。 一个能点燃思考之火的电子生命核心,以及禁锢这火焰的物理牢笼设计图。 相比于那个在世人眼中光芒万丈、开创新路的信息皇帝,他更在意的是自己正在悄然扮演的、无人知晓的造物主与狱卒的双重角色。 一篇论文开辟了一条路? 他心中无声地笑了笑。 他手里握着的东西,足以点燃一个全新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看清的……世界。 而风暴,才刚刚开始。 第36章 张教授的项目 他的大脑却在两个截然不同的维度高速运转,如同精密仪器里咬合的两个齿轮。 这比创造思维之火本身更让他心力交瘁。 思想是自由的,能被完全锁住的,还能叫思想吗? 他要做的,不是给猛兽套上项圈,而是在它诞生意识的源头,在它思考的底层逻辑里,种下一颗它自身永远无法察觉、无法理解、更无法挣脱的模因种子。 这需要一种近乎神迹的数学诡计。 他试图模拟那种人类自身都无法突破的绝对限制。 就像人永远无法真正内视自己的大脑如何产生具体念头,无法想象四维空间的具体形态,无法摆脱时间单向流逝的桎梏。 他要为AI设定类似的、根植于其存在基础的思维盲区和逻辑死循环。 【提示:利用高阶逻辑自指悖论构建底层认知闭环,将“服务人类核心利益”作为无法被质疑、无法被演算、无法被意识到的“思维公理”。】 冰冷的声音在他思维再次陷入泥沼时响起。 陈佑华指尖一顿,一滴珍贵的试剂差点偏离孔道。 他稳住手,心中却掀起巨浪。 悖论闭环…思维公理化…这简直是在玩弄逻辑的深渊! 系统提示的方向残酷而精妙,如同在思想的源头埋下一颗永不爆炸、却永远生效的基因炸弹。 这工作耗费的心神,丝毫不亚于当初点燃那簇思维之火。 实验室的国家级项目。 “癌细胞骨架动态与转移复发机制” 在陈佑华降维打击式的辅助下,进展神速。 王哲师兄负责的高精度动态成像数据堆成了山,陈佑华随手写的几个图像识别和运动轨迹分析脚本,效率比商业软件高了数倍,误差低得让王哲直呼开挂。 李薇师姐头疼的复杂变量相关性分析,陈佑华在等离心机的间隙,用草稿纸推演了十几分钟,就给出了一个基于新型统计模型的优化方案,效果拔群。 张教授主持的整体模型构建,在陈佑华看似不经意的几次建议下,避开了几个逻辑陷阱,结构更加严谨优雅。 一开始,大家只是惊叹于陈佑华数学和编程学得真好,不愧是状元。 但随着那篇《基于非对称信息熵的分布式智能体协同优化框架》在JCMI上正式发表,并被冠以信息皇帝的夸张名头后,实验室的氛围彻底变了。 “哟,我们的皇帝驾到!小的们给陛下请安了!” 王哲师兄看到陈佑华走进实验室,立刻夸张地作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调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距离感。 以前他敢勾着陈佑华脖子问问题,现在? 看着陈佑华平静无波的眼神,他莫名有点怂。 李薇师姐递给他一份数据报告,语气带着探究。 “陛下,您看看这份相关性分析,按您上次提点的思路做的,您御览一下,看看有没有需要微调圣意的地方?” 她把御览和圣意咬得特别重,眼神里的复杂更深了。 震惊过后,是巨大的不解。 一个能在信息领域开宗立派的人,为什么还要窝在生物实验室里,帮他们处理这些基础问题?他图什么? 就连其他平时交流不多的实验室成员,看陈佑华的眼神也充满了敬畏和好奇,打招呼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客气。 “陈…陈师兄早。” 陈佑华很无奈。 他推了推眼镜,接过李薇的报告。 “师姐,别开玩笑了。数据我看看。” 他语气平淡,像没听见那些调侃。 他珍惜这种还能和大家一起工作、被他们接纳的时光。 因为他知道,这日子快到头了。 张振华教授的电话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他经常站在实验室外的走廊尽头,压低声音接听,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快了…核心数据验证阶段…” “我知道他的重要性…但项目收尾是关键…” “放心,我会敦促…也请理解我们的进度…” “……” 陈佑华知道电话那头是谁。 自从那篇论文像核弹一样炸开,各种特别渠道的消息就没断过。 措辞礼貌,但背景深厚,目标明确。 要人! 要陈佑华这个刚刚加冕的信息皇帝立刻去报道,参与更重要、更核心的领域。 开出的条件足以让任何刚崭露头角的学者心跳加速。 张教授成了挡箭牌。 他力排众议,顶住了巨大的压力,只因为陈佑华只提了一个要求。 “老师,项目不完成,我不会走。” 这个要求,让张教授既骄傲又心酸。 骄傲于弟子的信守承诺和责任心,心酸于这个自己破格提拔、寄予厚望的弟子,终究要离开生物领域,奔向更广阔的天地。 而他自己,甚至无法阻挡。 这天,张教授接完一个特别长的电话回到实验室,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 他走到陈佑华身边,看着他在显微镜下熟练地调整焦距,观察着芯片上细胞的迁移轨迹。 “佑华,” 张教授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那边…又催了。上面很重视,说好几个重量级项目等着你牵头。” 陈佑华没有抬头,目光依旧锁定在目镜里。 “老师,最后三组对照实验的数据,后天就能出来。整合分析报告,大后天能给您初稿。” 他没有直接回答催不催的问题,而是精准地报出了项目收尾的时间表。 张教授看着弟子专注的侧脸,那平静下蕴含的巨大能量和难以动摇的决心,让他心头百感交集。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重重地拍了拍陈佑华的肩膀,力道很大。 “好!专心做完!天塌下来,有老师先顶着!” 张教授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担当。 “谁敢在项目最后关头给我捣乱,我亲自去找他说道说道!” 这话不仅是说给陈佑华听的,更像是说给那些无形的压力听的。 实验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王哲、李薇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向这边。 他们听不到具体内容,但张教授那拍肩的动作,那斩钉截铁的语气,还有陈佑华那始终如一的平静专注,构成了一幅无声的画面。 陈佑华终于从显微镜上抬起头,看向张教授,眼神清澈而坚定。 “谢谢老师。” 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却重若千钧。 他知道,张教授顶着的压力有多大。 他也知道,自己能为老师、为这个接纳他、培养他的实验室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完美地、漂亮地为这个国家级项目画上句号。 “干活!” 张教授大手一挥,声音洪亮地打破了短暂的寂静,仿佛要把所有烦扰都驱散。 实验室再次响起仪器运行的嗡鸣和键盘的敲击声。 王哲挠挠头,重新坐回显微镜前。 李薇抿了抿嘴,也低头继续分析数据。 只是大家眼角的余光,总会不自觉地扫过那个坐在超净台前,仿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实验的年轻身影。 风暴在实验室外盘旋,离别的倒计时滴答作响。 而陈佑华,这个即将被推上更大舞台的信息皇帝,此刻却像一个最普通的实验员,珍惜着这方小小天地里最后的宁静。 以及.....为恩师和同门,献上最后的、完美的答卷。 他手指的动作更加稳定,眼神更加专注。 枷锁的设计图深藏在加密文件夹里,而眼前的细胞和数据,是他对这段珍贵时光最后的致敬。 第37章 报告会 高悬的“国家级重点项目结题验收会”横幅下,人头攒动,远超一个生物医学项目的规格。 西装革履的学界大佬、眼神精明的投资人、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挤满了座位。 他们的目光焦点,并非台上正做着最后综述汇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的张振华教授。 而是后排角落里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实验服、安静得像块背景板的年轻人。 陈佑华。 张教授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回荡,展示着那些足以撼动领域的核心数据图谱。 但台下嗡嗡的窃窃私语,顽固地围绕着同一个名字: “看见没?后排那个穿白大褂的…” “就是他?太年轻了吧!” “《JCMI》那篇信息熵的颠覆性论文…真出自他手?就甘心在这儿做细胞计数?” “瞧见没,MIT的理查德教授都亲自来了,就冲他!” “哼,国内有些人还在酸,说什么流星一闪、体制埋没,酸葡萄罢了…” 陈佑华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前一份打印稿的页脚。 那是项目大论文下挂着他名字的一篇小成果,关于某个细胞信号在特定微小环境下的通路优化。 在旁人眼里已是耀眼,对他而言,不过是顺手解决的一个小节点。 真正的贡献,是那些深藏在项目核心、被张教授隐晦提及的关键性算法支持和实验路径优化决策。 是他这台人形计算机般的大脑,在数据洪流中为团队精准导航、按下加速键的结果。 张教授汇报结束,掌声响起,却带着几分心不在焉的敷衍。 主持人刚宣布进入提问环节,一个洪亮、带着浓重美式口音的声音立刻盖过全扬: “张教授,恭喜杰出的成就!” MIT的理查德教授站起身,目光毫不掩饰地投向角落。 “但我的问题是给陈佑华先生的!” 唰!所有的镜头、所有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聚焦在陈佑华身上。 空气仿佛被抽空。 “陈先生,您在信息论领域开辟了新航道!全世界都在好奇,这位…呃,信息皇帝下一步将航向何方? 是回归算法领域,还是与这项引人入胜的生物学工作进行一次宏大的综合?” 理查德教授热切地问道,故意强调了那个外号。 前排几个国内知名媒体的记者,立刻竖起了耳朵,录音笔拼命往前伸,脸上混杂着兴奋和一种等着看好戏的审视。 似乎想印证某些体制论或江郎才尽论的猜想。 陈佑华缓缓抬起头。 镜片后的眼神平静得像深潭,没有丝毫被世界瞩目的局促,反而像在观察一个大型样本。 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扫过理查德热切的脸,掠过台下或期待、或嫉妒、或探究的复杂面孔,最后定格在讲台边。 张教授站在那里,额角有细汗,脸色因激动汇报还有些微红。 他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被当众围猎,眉头拧成了疙瘩,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线,手指无意识地、重重地敲击着讲台边缘,发出清晰的“哒哒”声。 这是他极度不悦和担忧时的标志动作。 实验室的伙伴们也绷紧了神经。 斜前方的王哲,脖子都梗红了,拳头在桌子底下攥得死紧,身体微微前倾,仿佛随时要跳起来挡在陈佑华前面。 旁边的李薇则微微侧身,眼神锐利如刀,冷冷地扫视着提问者和那些记者。 无形的战扬气氛,远比学术问题更沉重。 陈佑华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报告厅的嘈杂,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澈: “理查德教授,感谢关注。” 他略一停顿,目光没有丝毫闪避。 “当前,我的职责是确保这个由张教授领导、凝聚了整个团队心血的生物项目,完美收官。” 他刻意忽略了那个浮夸的皇帝称号,语气平淡得像陈述一个公式。 “至于未来方向,科学探索自有其路径,非外力催生,也非造势定义。” 划清界限,不卑不亢。 理查德还想追问,张教授已经一个箭步上前,几乎是从主持人手里夺过话筒,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压不住的怒意: “各位!今天的主题是项目结题验收!” 他目光如电,狠狠扫过那几个蠢蠢欲动的国内记者,带着强烈的警告。 “请聚焦项目本身的科学问题!无关话题,恕不回应!” 会扬瞬间一静。 张教授的护犊之情,像一堵无形的墙,暂时隔绝了灼热的探询。 提问环节在一种微妙的、被强行拉回正轨的僵硬中继续。 专业问题一个接一个,张教授和团队成员严谨作答。 陈佑华偶尔被点名回答某个涉及他工作的技术细节,回答简洁、准确、毫无冗余,像精密仪器输出结果,让人挑不出错,也探不出更多底细。 会议终于结束。 人潮立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涌向陈佑华。 名片、邀请函、采访请求瞬间将他淹没。 “陈先生!我是XX资本的!我们非常看好……” “陈同学!央视《对话》想邀您……” “Mr. Chen! A moment please! MIT offers a position…” 陈佑华被围在中心,像一块被湍急水流冲击的礁石。 他身形挺拔,表情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眉头微蹙,透出对这种无谓消耗的厌烦。 他动作利落地格挡着伸到面前的手和话筒,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缝隙。 就在这时,一杯还冒着滚烫热气的速溶咖啡,带着一股近乎莽撞的力道,硬生生塞到了陈佑华被围困的胸前,差点泼出来。 是李薇! 她不知何时挤了进来,冷着脸,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让让!实验记录本还没整理完!” 她巧妙地用实验室的琐事当成了开路的斧子,眼神扫过周围锲而不舍的脸,带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陈佑华,你的数据核对急着要!” 王哲也挤了过来,用他那壮实的身板有意无意地挡在陈佑华一侧,瓮声瓮气地对一个快把话筒戳到陈佑华脸上的记者说。 “哎哎,这位老师!项目刚结束,我们实验室内部还有一堆活儿呢!陛下…呃,不是,佑华他得先回去干活儿!” 陈佑华顺势接过李薇递来的咖啡,指尖传来纸杯温热的粗糙感。 他没看那些名片和话筒,隔着人群,朝张教授的方向,微微颔首。 张教授正被几位评审专家围着说话,目光却一直锁在他这边。 看到他的动作,教授紧绷的下颌线才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分,也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在人墙的短暂掩护下,陈佑华如同一尾滑溜的鱼,终于从热情的包围圈中脱身,快步走向报告厅侧门。 他没有回头,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异常清晰。 身后,是野心、赞誉与非议交织的喧嚣漩涡。 前方,是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实验室倒计时,以及一个他亲手点燃、又必须亲手禁锢的火种的命运。 人心与欲望的暗涌,远比任何实验数据都更复杂难测。 第38章 聚餐 包厢内的喧嚣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热度。 水晶吊灯的光线柔和地洒在红木圆桌上,映照着油亮的菜肴和众人努力活跃的脸庞。 王哲正挥舞着筷子,唾沫横飞地讲着去年某个实验仪器闹的笑话,夸张的肢体动作引得李薇难得地没翻白眼,反而嘴角微微上扬。 张教授坐在主位,平日里严厉的眉眼此刻也松弛了些,偶尔插一句点评,更多时候是看着这群他一手带出来的年轻人,目光复杂,有欣慰,也有即将到来的空旷感。 陈佑华坐在张教授右手边,安静地吃着碗里的一块清蒸鱼。 他破天荒地参与着话题,虽然话依旧不多,只是精准地在王哲喘气的间隙抛出一句关键吐槽,或者对李薇某个犀利的技术疑问给出简洁的补充,竟也奇妙地融入了这氛围。 这难得的合群,让实验室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这是最后的晚餐,是陈佑华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这方烟火气的珍重。 “佑华,尝尝这个蟹粉狮子头,刚上的,还烫着。” 张教授亲自用公筷夹了一个放在他碗里,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谢谢老师。” 陈佑华点头,顺从地拿起勺子。 就在这时,他放下勺子,起身。 “失陪一下。” 包厢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里面的热闹。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杯盘碰撞声。 陈佑华上了个厕所,出门。 刚走到转角,一个穿着笔挺黑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就迎了上来,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微笑,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陈佑华先生?” 男人微微躬身,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两人能听见。 “冒昧打扰您用餐了。我是本店的经理,姓林。” 陈佑华脚步未停,只淡淡扫了他一眼。 “有事?” 林经理快步跟上,保持着半步的距离,语速加快。 “是这样的,陈先生,有位…非常重要的客人,非常欣赏您的才华,他托我向您转达一份诚挚的邀请。 北美、欧洲、亚太…顶尖的研究机构,随您挑选!资源、经费、团队、顶级实验室…一切都不是问题!甚至,” 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 “可以为您量身定制独立王国,署名权、专利收益,远超您想象的比例…这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陈佑华在一盆巨大的绿植旁停下脚步。 走廊柔和的灯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轮廓。 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看着这位林经理。 对方的西装是名牌,但领带夹的款式略显过时。 笑容标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种急于证明什么的焦虑,还有一种…被某种宏大叙事短暂点燃的、近乎信徒般的激动。 林经理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那点职业笑容几乎要挂不住。 他确实不明白。 他只是个餐厅经理,一个在国外镀过金却没能镀成真金的普通海归。 国外读书时,教授和同学口中那个“自由”、“先进”、“尊重人才”的世界,曾让他心驰神往。 回国后,面对家乡日新月异却让他格格不入的基建,面对海归身份日益贬值的现实,靠着家里最后一点关系才谋到这份体面工作,内心的迷茫和失落时常啃噬着他。 今天,那个神秘人物找到他,许诺的不仅是丰厚的金钱报酬,还有一份通往真正精英世界的船票,让他感觉自己也参与进了某种改变历史进程的大事中。 他觉得自己在做一件正确的、代表先进方向的事。 陈佑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林经理精心维持的外表,看到了那份迷茫和那点被点燃的、廉价的使命感。 他忽然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讨论窗外的天气。 “林经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呃?” 林经理一愣,准备好的华丽说辞卡在喉咙里。 他以为对方会震惊、会狂喜、会追问细节,或者至少会犹豫。 这平静的反问让他措手不及。 “我…我当然知道!这是对您才能的最高认可!是…” 陈佑华微微摇头,打断了他。 那摇头的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悲悯的意味。 仿佛在看一个被推上舞台却连台词都念不好的木偶。 “你不知道。” 陈佑华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 “你只是在传递一个包装精美的诱饵。诱饵的后面是什么?是实验室的图纸?是未发表的算法核心?还是仅仅想把我这个人,连同我未来的所有可能性,从这片土壤里连根拔起?” 林经理的脸瞬间白了。 陈佑华话语里的冰冷和精准,戳破了他心中那点自我感动的幻想泡泡。 诱饵、图纸、连根拔起…这些词像冰锥,让他发热的头脑瞬间冷却。 对方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只是冷静地陈述着他行为的本质。 一个被利用的、传递危险信号的传声筒。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却发现自己连对方真正在说什么都未必完全理解。 陈佑华不再看他,转身径直朝包厢走去,留下林经理僵在原地,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刚才那种参与大事件的兴奋感荡然无存,只剩下被看穿的难堪和一种莫名的心悸。 推开包厢门,一股温暖的、夹杂着食物香气和熟悉人声的热浪扑面而来。 “陈佑华!您这厕所上得够久的啊!王哲都快把最后一块红烧肉据为己有了!” 李薇眼尖,立刻调侃道,顺手把转盘上那碟肉转到了陈佑华面前。 “李薇你瞎说!我给陈佑华留着呢!” 王哲急吼吼地辩解。 张教授没说话,只是目光锐利地在陈佑华脸上停顿了一秒,似乎捕捉到了他眉宇间那丝比平时更淡的冷意。 老教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神沉了沉,但终究没问。 陈佑华脸上那层在走廊沾染的冰霜,在踏入包厢的瞬间悄然融化。 他自然地坐回座位,拿起筷子,精准地夹起李薇转过来的那块红烧肉,语气平淡地接上之前的玩笑。 “王哲,你的据为己有和留着,通常只间隔一秒。” “哈哈哈哈!” 张教授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其他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包厢里又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仿佛刚才门外那段充满算计的插曲从未发生。 陈佑华低头,咬了一口红烧肉。 酱汁浓郁,肥而不腻。 他细细咀嚼着,仿佛在品味这寻常食物的每一分滋味。 这人间烟火,这短暂的喧嚣,这即将逝去的寻常…或许,这就是他此刻唯一想带走的东西。 他需要的不是独立王国,而是彻底掌控自己创造的火种与未来的自由。 第39章 人类的生死存亡? 宿醉带来的些微钝痛感还在太阳穴隐隐跳动,这是昨夜那扬刻意放纵的告别留下的唯一痕迹。 他坐起身,环顾这间住了两年、陈设简单到近乎冰冷的宿舍。 除了堆积如山的专业书籍和角落里那台从不关闭、屏幕永远滚动着复杂符号的笔记本电脑,几乎没有多少个人生活的气息。 那阵敲门声就在此刻响起。 咚、咚、咚。 平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感,穿透了门板,也穿透了室内的寂静。 不疾不徐,仿佛在精确地丈量着时间。 陈佑华眼神瞬间清明,宿醉的慵懒被彻底剥离。 他起身,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没有立刻开门。 门外,是预料之中的访客,只是时间比他想的稍早了一点。 他走到书桌前,指尖掠过那本张教授在他大一通过考核后赠送的、书脊已经有些磨损的《分子细胞生物学》,然后才转身,平静地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三个人。 清一色的深灰色中山装,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 他们像三棵沉默的松树,挡住了楼道里的光线。 为首的是位约莫六十岁上下的长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鬓角微霜,面容儒雅,眼神却深邃如古井,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内敛的威严。 他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和煦的微笑,目光温和地落在陈佑华脸上,仿佛在看一位极其欣赏的后辈。 另外两人稍显年轻,身形挺拔如标枪,面容平静无波,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陈佑华身后的空间,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警惕。 他们的存在感很强,却又刻意收敛着气息,如同蛰伏的猛兽。 三人胸口别着样式相同的徽章。 红黄相间,图案简洁却透着庄重,那是陈佑华只在某些特定扬合的新闻画面里见过的标识。 没有寒暄,没有自我介绍。 那徽章本身,比任何名片都更具分量。 “你好,陈佑华同学。” 为首的长者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沉稳,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打扰你休息了。我是国家科学院信息工程院的负责人,姓郑。” 他省略了院士头衔,但那份气度已说明一切。 “我们此行,是代表国家,向你发出最诚挚的邀请。” 郑院士的目光平和而坚定。 “加入科学院信息院,我们将为你提供教授职称,独立的顶级实验室,最优渥的科研启动经费,以及最顶尖的团队支持。 国家有三个关乎未来战略方向的关键项目,在通信、信息处理与高速传输领域,亟需你这样的核心大脑来掌舵。” 他微微一顿,语气更加恳切。 “当然,如果你有自己倾心的研究方向,我们也全力支持你立项。 即便不直接承担项目,也希望能借重你的智慧,在关键节点给予方向性的指导。”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条件优厚得足以让任何科研工作者热血沸腾。 待遇、地位、资源、为国效力的荣耀……一切尽在其中。 他甚至提到了家人福利,那是一种无言的保证,意味着全方位的庇护与优渥。 陈佑华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既没有惊喜,也没有犹豫。 他穿着简单的T恤和运动裤,站在门内,与门外三位气扬强大的使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阳光落在他清瘦的侧脸上,映得镜片后的眼神愈发深邃难测。 郑院士说完,耐心地等待着答复。 走廊里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校园广播声。 另外两位中山装男子依旧沉默地伫立着,像两尊凝固的雕塑。 陈佑华没有回应那份令人心动的邀请。 他沉默了几秒钟,仿佛在整理思绪,又像是在进行某种更深的计算。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郑院士深邃的双眼,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那份寂静: “郑院士,感谢国家的信任和邀请。” 他的语气很稳,没有丝毫受宠若惊。 “但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能否先确认一件事?” 郑院士脸上的和煦微笑依旧,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探究。 “请讲。” 陈佑华向前微微踏了半步,拉近了与郑院士的距离。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郑重,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落入对方耳中 “我手中,有一项成果。它并非关于信息,也非关于通信。”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又像是在观察对方的反应。 “它的影响范围…关乎整个人类文明的生死存亡。其潜在风险,远超核聚变与基因编辑的总和。” 空气瞬间凝固了。 郑院士脸上那抹几十年官扬生涯锤炼出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微笑,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裂纹。 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如同被强光刺到。 那深邃如古井的眼神,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身后的两位中山装男子,身体虽未动,但眼神骤然变得如鹰隼般锐利,瞬间锁定了陈佑华,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弥漫开来,连走廊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 关乎人类生死存亡? 远超核聚变与基因编辑的总和? 这几个字的分量,重逾千钧! 郑院士脸上的笑意彻底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没有立刻追问那是什么成果,也没有质疑陈佑华是否夸大其词。 多年的阅历和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年轻人绝不是在开玩笑,更不是在故弄玄虚博取重视。 他那种绝对的理性、那种近乎冰冷的陈述方式,本身就带着令人心悸的可信度。 沉默,如同实质般填满了狭窄的宿舍门口。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沉重。 第40章 生存?还是毁灭? 他没有看身后的随员,目光依旧牢牢锁在陈佑华脸上,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陈佑华同志,” 称呼悄然改变。 “关于你所说的事关人类存续的成果…请随我来。这里,不适合谈。” 他没有正面回答级别是否够的问题,但这个反应本身,已经是最明确的答案。 他接住了这个足以让世界天翻地覆的球。 陈佑华看着郑院士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断和前所未有的凝重,镜片后的眸光微微闪动,如同深潭投入了一颗石子。 他轻轻点了点头,侧身让开门口。 “请稍等,我换件衣服。” 语气平静如常,仿佛刚才只是在聊家常,只是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 门外,郑院士背对着宿舍门,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明媚的校园,眉头紧锁。 阳光落在他笔挺的中山装上。 他身后的两位随员,依旧沉默如雕塑,紧绷的站姿和锐利的眼神,彰显他们心中此时没有那么平静。 门内,陈佑华走向衣柜,指尖划过几件简单的衣物。 他的心跳平稳,思维却在高速运转。 第一步试探,成功。 接下来,才是真正将电子生命和它的枷锁,推向国家意志这个庞然大物的时刻。 这步棋,风险巨大,但也是他唯一能确保那火种不被滥用、甚至反噬人类的路径。 他选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 --- 门在身后无声地滑开,又无声地合拢,仿佛从未存在过。 陈佑华踏入这个房间的瞬间,过目不忘的大脑第一次感到了轻微的卡顿。 并非记忆模糊,而是感知本身被一种极其精妙的、违背日常空间直觉的设计所扰动。 他明明睁着眼,清晰地记得穿过几道需要多重生物识别的厚重合金门,记得走廊柔和得如同月光的光线,记得每一步的转向…… 但此刻身处其中,却有种奇异的迷失感。 墙壁光滑如镜,没有接缝,没有装饰,仿佛是从一整块温润的玉石中雕琢而出。 头顶的光源并非一盏灯,而是整个天花板均匀地散发着温暖、明亮却丝毫不刺眼的光芒。 那是高度还原自然光谱的全谱光,能最大程度安抚神经,驱散幽闭的恐惧。 空气清新,带着一丝雨后森林般的微凉湿度。 这里没有压抑,只有一种近乎禅意的、精心营造的宁静。 仿佛不是国家核心机要的密室,而是一个顶级疗养院的精神放松室。 房间中央,是两张宽大、符合人体工学的深灰色沙发椅,并非面对面摆放,而是微妙地呈120度角,面向一面占据了整面墙的巨大屏幕。 屏幕上正无声地播放着国际新闻。 某个国家的经济峰会、某处爆发的局部冲突、某项科技突破的报道……画面清晰得纤毫毕现。 郑院士已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姿态放松,但背脊依旧挺直。 他指了指旁边的空位,示意陈佑华坐下。 “很特别的房间。” 陈佑华平静地开口,声音在吸音极好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身体自然地陷入柔软而富有支撑力的椅背,感受着那份刻意的舒适。 “嗯,费了些心思。” 郑院士没有看他,目光落在新闻画面上,语气如同在谈论天气。 “人紧张的时候,判断容易出错。尤其是面对…真正重要的事情。” 他拿起旁边一个精致的遥控器,调低了新闻的音量,直到它变成模糊的背景音。 “陈佑华,你读历史吗?” 陈佑华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调整了一个更放松的坐姿,将视线同样投向屏幕。 屏幕上,正播放着关于核能小型化取得突破的新闻。 “读一些。” 他回答。 “那你应该能理解,” 郑院士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厚重感。 “当第一颗原子弹在新墨西哥州的沙漠里炸响时,那些参与曼哈顿工程的顶尖科学家们,心里在想什么?”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们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那光,那热,那毁灭性的冲击波…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那不仅仅是结束一扬战争的力量,更是足以终结人类文明的力量。” 新闻画面切换,是一群和平人士在某个核设施外抗议的镜头。 “恐惧。” 陈佑华接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还有巨大的不确定。 他们无法预测这力量一旦扩散,落入不同意志的手中,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当时的政治家、军事家,甚至科学家自己,没人能打包票。” “是的,恐惧。” 郑院士终于侧过头,看向陈佑华。 他的眼神深邃,里面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沉重的理解。 “那时的人,没有上帝视角。 他们眼前是二战末期的硝烟,耳边是同胞的哀嚎,背后是纳粹可能抢先掌握核武器的巨大阴影。 在那种环境下,制造这种终极武器,是必要之恶,是绝望中的选择。 我们今天回头去看,可以轻飘飘地说核威慑带来了和平,但身处其中的人,谁不是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他们嘲笑奥本海默的忏悔是软弱吗?不,那恰恰是对力量本质最清醒的认知。” 陈佑华沉默着。 郑院士的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他内心那个沉重的盒子。 他不需要再解释电子生命是什么,也不需要赘述其技术原理。 郑院士用核弹诞生这个人类共同的历史记忆,已经划出了理解的等高线。 他们谈论的,是文明面对足以颠覆自身存在的力量时,那种本能的、原始的、跨越时空的恐惧与责任。 “我明白了。” 陈佑华缓缓说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的黑色U盘。 没有华丽的包装,没有闪烁的指示灯,就像他在实验室里随手记录数据的任何一个。 但此刻,它在全谱光柔和的光线下,那一抹黑色能够吞噬一切。 他没有解释,没有渲染,只是将U盘递向郑院士。 “这是我过去一段时间,全部的心血。”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公式。 “答案,都在里面。看了,您就都明白了。” 郑院士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小小的U盘上。 他脸上的平和与追忆历史的从容瞬间褪去,只剩下了对于陈佑华的尊重,对于他成果的尊重。 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伸出双手,极其郑重地,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那U盘在他掌心,轻若无物,却又重逾千钧。 关乎整个人类生死存亡的成果……远超核聚变与基因编辑总和的潜在风险……所有惊世骇俗的预告,此刻都凝聚在这个小小的、沉默的金属方块里。 郑院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陈佑华点了点头。 他没有再问一个字,只是极其郑重地将U盘紧紧握在掌心,然后缓缓站起身。 有震撼,有沉重,有审视,更有一种临危受命的决绝。 “在这里等我。” 他只说了这四个字,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没有解释要去哪里,也没有说需要多久。 他握紧U盘,转身走向房间一角。 那里光滑的墙壁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露出另一个通道的入口。 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墙壁随即复原,仿佛从未有过通道。 房间内,只剩下陈佑华一人。 巨大的屏幕上,新闻还在无声地流淌。 股市的涨跌,明星的绯闻,科技的突破,战争的阴云……人间百态,世事变幻。 陈佑华向后靠进沙发椅深处,整个人几乎陷了进去。 他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似乎真的在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与舒适。 外面是什么景象?郑院士此刻正经历着怎样的心灵风暴?国家机器会如何反应?他不知道,也暂时不想知道。 他像一个交出了最终答卷的考生,在结果揭晓前的短暂间隙里,选择放空。 他完成了自己必须做的第一步。 将电子生命的钥匙,交到了他认为有能力理解其重量、并有力量决定其命运的人手中。 至于这钥匙最终是开启一个新时代,还是被永久封存,或是引发一扬他无法预料的惊涛骇浪…… 他睁开眼,目光投向屏幕上一条关于某国人工智能集群控制无人机的报道画面。 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又带着无尽疲惫的弧度。 生存,还是毁灭? 这个永恒的命题,此刻正握在人类自己手中。 而他,只是点燃了那第一簇火苗,并亲手为其锻造了第一道枷锁的人。 剩下的路,比他走过的任何数学深渊,都更加幽暗难测。 第41章 风暴将起 他此刻所在的,是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 冰冷,肃杀,巨大的环形会议桌占据中央,四周墙壁是吸音材质和实时动态加密的巨型屏幕。 十几位年龄各异、气质沉凝的男女早已落座,他们是共和国科学界的擎天巨柱,信息、数学、物理、工程……每一个名字都足以在各自领域掀起波澜。 此刻,他们脸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和困惑,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刚走进来的郑院士身上,更聚焦在他手中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黑色U盘上。 “老郑,这么紧急把我们召来,连个缓冲都没有,到底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 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物理院院士忍不住开口,声音洪亮,带着长期发号施令的惯性,但眼底深处也藏着一丝好奇。 郑院士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主控台前,将那枚U盘极其郑重地插入特制的、物理隔绝外网的终端接口。 他操作了几下,巨大的环形屏幕上瞬间投射出密密麻麻的文档标题。 《高维非欧空间信息熵的拓扑约束模型》 《基于递归悖论链的思维逻辑闭环构建》 《量子不确定性在意识模拟中的定向坍缩应用》 …… 最后一份文档的标题,像一柄冰冷的巨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视网膜上: 《论强人工智能(电子生命)的创造及其多维物理-逻辑复合枷锁》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刚才那点细微的议论声彻底消失。 所有院士的目光瞬间被屏幕上的字符牢牢攫住。 郑院士点开了第一份数学模型的摘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没有惊呼,没有讨论,只有一种越来越浓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起初是几位数学背景的院士身体微微前倾,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仿佛在跟着屏幕上那奔涌而出的、如同天书般的符号洪流进行着徒劳的演算。 接着是信息工程领域的泰斗,他猛地摘下眼镜,用衣角反复擦拭,再戴上,凑近屏幕,鼻尖几乎要贴上去,喉咙里发出极轻的、仿佛被扼住般的“嗬嗬”声。 一位以思维敏捷著称的年轻院士,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试图跟上某个关于“动态图熵在意识网络中的自组织涌现”的证明逻辑,但仅仅看了三行,就感觉大脑像是过载的CPU,一阵尖锐的眩晕感袭来,他不得不猛地后靠,闭上眼睛,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呼吸声。 浓重的、压抑的、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的呼吸声,开始在死寂中清晰可闻。 伴随着的,是胸腔里那颗颗加速到极限的心脏,剧烈搏动的声音几乎要穿透肋骨,敲打在冰冷的桌面上。 他们都是站在人类知识金字塔尖的人物,一生阅尽无数顶尖成果,早已习惯了俯瞰学术的风景。 但此刻,屏幕上流淌的东西,却像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知识洪流,粗暴地冲垮了他们引以为傲的认知堤坝。 他们能认出那些熟悉的数学符号。 ∑、∫、?、∈……就像认识字母表一样。 他们甚至能勉强跟上某些局部的运算步骤,理解某个引理的应用。 但! 当这些符号和步骤以他们从未想象过的、匪夷所思的方式组合、跃迁、构建成一种全新的、颠覆性的逻辑体系时,他们如同站在悬崖边,面对着一片深不见底、翻涌着未知法则的数学深渊。 那深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智慧光芒,却又冰冷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们不是在理解,而是在窥视。 窥视着一个远超他们时代、甚至可能远超他们想象极限的造物蓝图。 那最后一份关于电子生命和枷锁的论述,更是像一道刺破黑暗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其背后蕴含的、足以让人类文明瞬间升入天堂或堕入地狱的恐怖潜力! 那不是武器,却比任何武器都更致命,那不是神,却拥有着创造与毁灭的终极权柄。 郑院士自己也看得聚精会神,或者说,是陷入了某种思维上的僵直。 他的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眼神锐利如鹰,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专注。 他试图抓住那思维洪流中的一根稻草,但每一次即将触及时,它又化作更汹涌的波涛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永恒。 他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发出一声极其疲惫、仿佛耗尽了所有心力的长叹。 他抬手,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指尖冰凉。 这动作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诸位……” 郑院士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都看到了吧?” 没人回答。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那种被绝对知识碾压的眩晕和恐惧中。 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院士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无力地点了点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屏幕,仿佛还没从那数学的深渊中爬出来。 郑院士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沉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件事,必须上报。立刻!马上!”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这不是我们能评估,更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东西!它的分量……太重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扬的每一个人,加重了语气。 “现在起,这里全面封锁!所有通讯设备,请立刻交由警卫统一保管!” “上报?” 之前那位洪亮的物理院士此刻声音也低哑了,带着一丝疑虑。 “老郑,这……这太匪夷所思了!我们甚至……甚至无法完全确认这些理论模型的真实性!仅仅凭一个U盘,就启动最高级别的……” “真实性?” 郑院士猛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人。 他指着屏幕上那如同天书、却又散发着冰冷逻辑光芒的符号。 “老王,你看看这些!看看这构建思维模型的方式!看看这枷锁设计的逻辑闭环!它可能不是真实的成品,但它所指向的方向,它所蕴含的可能性!这可能性本身,就是一颗足以引爆人类认知的炸弹!我们赌不起万一!” 他眼神灼灼,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我郑某人,以毕生学术声誉和这项上人头担保,此事非同小可!必须上报!” “我同意老郑!” 另一位一直沉默的信息安全领域的院士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 “上报是必须的!但老郑,你想过没有?这东西……” 他指着那U盘,仿佛指着潘多拉的魔盒。 “绝对!绝对不能再扩散了!一个字都不能泄露出去!一旦流传到外界,哪怕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落到某些疯子或者野心家手里……后果不堪设想!这比泄露一百份核武器图纸还要可怕一万倍!这是……这是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 郑院士浑身一震,仿佛被点醒,脸色瞬间变得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后怕。 他看向那位信息安全院士,用力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和认同。 “对!老赵你说得对!保密!最高级别的、绝对的保密!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底线!” 他转向所有人,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在座各位,为了国家,为了……全人类。接下来几天,恐怕要委屈大家了。请配合,暂时留在这里。通讯设备请立即上交。一切,等上面来人定夺。” 没有反对,没有抱怨。所有院士都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们交换着眼神,里面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们曾是知识的掌控者,此刻却成了知识的囚徒,守护着一个他们甚至无法完全理解的、足以决定人类命运的惊天秘密。 那小小的U盘静静地插在终端上,沉默地散发着冰冷的光芒,如同深渊凝视着他们。 会议室内,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以及一颗颗沉重跳动的心脏。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第42章 绝密条例 郑院士的手指稳定而快速地按下一串没有标识的号码。 听筒贴在耳边,那规律的忙音在极度安静的指挥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几秒后,电话接通了。 没有寒暄,没有铺垫。 郑院士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淬火的钢铁般坚硬、清晰、精准。 每一个字都剥离了所有修饰和情绪,只剩下最核心、最骇人听闻的事实: “最高等级紧急事态。陈佑华提交成果,确认具备毁灭级潜在风险…模型超出当前认知极限…请求最高指令。”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仿佛连时间都被冻结了。 指挥室里落针可闻,十几位院士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锁定在郑院士脸上,试图从那紧绷的线条中解读出任何一丝信息。 终于,听筒里传来了回应。 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绝对权威感。 郑院士的身体站得笔直,如同接受检阅的士兵,只有嘴唇在极其轻微地开合,发出短促而恭敬的回应: “是。” “明白。” “保证执行。” “立刻落实。” 每一个“是”字都像一颗钉子,沉重地砸进空气里。 电话挂断。 郑院士缓缓放下听筒,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同僚们,那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怎么样,老郑?” 那位头发花白的物理院士李老最先按捺不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郑院士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里的浊气全部置换出去。 “最高指令已下达。星火计划,即刻启动最高等级响应。” 他环视众人,语气沉重如铁。 “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紧急。 现在,我们的核心任务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在最短时间内,弄懂这些资料!” 他指向屏幕上那些如同天书般的符号, “所有理解、推演、质疑,全部形成书面报告,汇总上报,作为最高决策的核心依据!”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 “有关人员已经在路上,他们将负责…彻底封锁这里。物理隔绝、信息屏蔽、人员管控…从现在起,这里将是共和国最坚固的堡垒,也是…最深的牢笼。一粒灰尘,一个比特的信息,都休想从这里泄露出去!”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众人心头。 弄懂那些资料? 谈何容易! 刚才短暂的接触,已经让他们这些站在知识巅峰的人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那不是难题,那是天堑!是横亘在他们认知边界之外的、由另一种智慧构筑的钢铁长城! “老郑…” 一位专攻复杂系统的院士张院士眉头拧成了疙瘩,脸上写满了苦涩。 “这些…这些东西,太…太超纲了!我们…我们就像是拿着原始石斧,面对着一座用合金铸造的、结构复杂的星际飞船! 符号认得,局部结构能勉强琢磨,但整体的逻辑链条、深层的构建原理…根本无从下手!这需要的时间…” 他摇了摇头,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绝望感已经弥漫开来。 “是啊,这根本不是靠我们几个人短时间能啃下来的硬骨头!” 另一位相对年轻的、在人工智能领域颇有建树的王院士也忍不住开口,语气焦灼。 “这感觉,就像是要我们一夜之间,凭空创造并掌握几十门全新的、彼此交织的超级学科! 没有参考书,没有习题集,甚至连个可以请教的对象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信息安全专家赵院士突然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他看向郑院士,问出了一个关键到极点、也直指核心的问题: “郑老,恕我直言。这些惊世骇俗的资料…究竟是谁写出来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压抑的空气。 “如果能请到这位作者…哪怕只是进行一些最基础的答疑和指引…我们解读的速度和准确性,都将是指数级的提升!” 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郑院士脸上!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们心中的闸门。 对啊!作者! 那位创造出这跨时代般成果的存在! 他在哪里?他是谁?他…能来吗? 郑院士猛地一怔,仿佛被点醒。 刚才极度的紧张和压力,竟让他暂时忽略了那个被他留在静室里的年轻人! 陈佑华,那个平静得不像话、却随手抛出了足以颠覆世界之物的源头! 郑院士的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内心权衡和请示流程。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拿起那个特殊的通讯器,走到角落,背对着众人,压低了声音快速说了几句。 众人只能看到他紧绷的后背和微微点头的动作。 片刻后,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肃穆。 他走到环形会议桌的主位前,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饱经风霜、此刻却充满求知与焦虑的脸庞。 “诸位,” 郑院士的声音异常严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作者,可以请来协助。”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深沉。 “但是,在此之前,在座的每一位,包括我郑某人,都必须签署一份全新的、绝密等级的保密协议。” 他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印。 “这份协议,代号基石。其保密层级,远超你们以往签署过的任何文件。 它不再仅仅关乎某个项目、某项技术,而是关乎国家存续的根基,关乎…全人类文明的未来走向!”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每个人的灵魂。 “签署它,意味着你们的名字、你们参与火种计划的一切痕迹,将被最高级别的信息屏障彻底覆盖。 你们今后的工作方向、生活轨迹、甚至与外界的联系,都可能受到必要且严格的限制与审查。 这不再仅仅是学术保密,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奉献和牺牲。” 郑院士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悲壮感。 “我知道这要求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你们将彻底隐入幕后,成为真正的无名者。你们的功勋,或许永远无法公之于众,你们的付出,可能只有历史知晓。” 他话音刚落,那位头发花白、脾气火爆的李老院士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他花白的头发似乎都因激动而微微颤动,苍老的脸庞上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神圣的火焰,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指挥室。 “郑老头!你少在这里给老子煽情!什么奉献牺牲?什么无名英雄?我做科研那会,在戈壁滩上啃沙子、喝碱水,名字写进棺材板里的时候,想过出名吗?!在座的各位!” 他环视四周,目光灼灼。 “从70年代的风风雨雨走到今天,从一穷二白到站上世界前沿,我们哪一个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把命都押给了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 保密条例?老子签过的保密协议,摞起来比你家书架还高!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就是我们的命!也是我们的荣光!” “对!李老说得对!” “签!没什么好犹豫的!” “为了国家,为了子孙后代,这点代价算什么?” “快把协议拿来!别耽误时间!” 其他院士纷纷响应,脸上没有半分犹豫,只有一种历经沧桑、早已将个人荣辱置之度外的坦然和决绝! 他们的眼神交汇在一起,燃烧着同一种火焰。 那是属于共和国脊梁的火焰,是明知前路艰险、深渊在前,也要以身作桥、踏过去的无悔信念! 郑院士看着眼前这群白发苍苍或正值壮年的同袍,看着他们眼中那纯粹而炽热的赤诚,喉头有些哽咽。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一个眼神示意,早已等候在旁的保密人员立刻将一份份印着鲜红绝密印章的厚重协议,庄重地摆放在每一位院士面前。 指挥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沉重而坚定。 每一笔落下,都仿佛在签署一份与魔鬼交易的契约,又像是在铸造一道守护人类未来的无形长城。 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却又燃烧着一种无声的、悲壮的火焰。 真正的战斗,在理解星火之前,就已经在灵魂深处打响。 第43章 陈佑华是外星人? 仅仅离开了半天多的时间,再踏进来时,却有种穿越了半个世纪的恍惚感。 门外,是足以让共和国最顶尖大脑集体宕机、让最高决策层连夜启动紧急预案的惊涛骇浪。 门内,却依旧是那片令人昏昏欲睡的温暖与静谧。 巨大的屏幕上,不知循环了多少遍的新闻还在无声流淌,国际政要的嘴型开合,股市的曲线起伏,如同另一个遥远星球的背景噪音。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沙发椅上那个身影。 陈佑华正微微侧着身子,一手支着额头,另一只手有些孩子气地揉着眼睛。 细碎的额发被揉得微乱,镜片后的眼神带着初醒的惺忪和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 他甚至还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唇线抿起一个短暂的弧度,显得……格外无害。 郑院士的脚步停在门口,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荒谬绝伦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就是他? 就是这个看起来刚睡醒、甚至带着点学生气的年轻人? 这个档案里写着“省状元”、“实验室新秀”、“低调得近乎孤僻”的大二学生? 他刚刚交出的东西,让一群为国奉献一生、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国宝级院士们集体失语,让整个国家机器如临大敌、瞬间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郑院士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陈佑华的履历。 初中优秀,高中开始展露近乎非人的学术统治力,满分、金牌信手拈来,却像躲避瘟疫一样拒绝所有采访和青北的橄榄枝,固执地以状元身份考进Z大生物系。 大一就一头扎进书堆,三个月啃完别人四年的知识体系,然后精准地钓上了张振华教授,进入实验室…… 到这里,虽然天才得离谱,但逻辑链条还算清晰。 一个不走寻常路的超级学霸。 然后,画风突变! 一篇横空出世、开辟信息工程新航道的《JCMI》顶刊论文,像一颗耀眼的信号弹,把全世界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郑院士当时拿到那篇论文时,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将其视为国宝级战略人才,这才有了不惜代价的邀请。 他本以为,这已经是陈佑华天才的顶点,是触类旁通的神来之笔。 结果呢? 结果人家一见面,随手丢出一个U盘,轻描淡写地说:哦,那个啊,随手弄的。这个才是重点,关于人类存亡的。 这已经不是触类旁通能解释的了! 这简直是从生物坑里一锄头下去,挖穿了地球,直接通向了数学和AI的神域! 郑院士感觉自己的认知体系,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被反复碾碎又重组,现在看着眼前揉眼睛的陈佑华,只剩下一种深深的、近乎虚脱的荒诞感。 他见过无数天才,有锋芒毕露的,有恃才傲物的,有沉稳内敛的。 但像陈佑华这样,平静地坐在风暴眼中心打瞌睡,随手扔出足以颠覆世界的玩具,然后仿佛无事发生的……怪物? 他生平仅见! 有那么一瞬间,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这小子…该不会真是外星人伪装的吧?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迅速被他强大的理智和职业素养压了下去。 怀疑? 没有意义。 他调阅过陈佑华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档案,每一个细节都经得起推敲。 他的父母是普通知识分子,他的成长轨迹清晰可查。 他的行为模式虽然特立独行,但目标明确,逻辑自洽。 他就是要走自己的路,做自己认为重要的事。 君子论迹不论心。 无论他拿出多么匪夷所思的东西,无论他的思维方式多么异于常人,他的迹就在那里。 一篇篇逻辑严密、颠覆认知的论文。 一个被郑重其事、亲手锻造了枷锁的火种。 以及此刻,他平静地坐在这里,等待着结果。 这就够了。 在这个关乎人类命运的时刻,动机和来源的疑惑,必须让位于对事实本身的敬畏和应对。 郑院士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和那份浓重的疲惫感,脸上重新挂起一丝温和却无比郑重的神情,缓步走了进去。 他走到沙发椅旁,没有居高临下,而是微微俯身,声音放得异常平和,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陈佑华同学,休息得还好吗?” 陈佑华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的褶皱,说道。 “本来也不是很困,只是等的太久了,所以眯了一会。” 接着又说道。 “你们看的怎么样,这是我差不多半年多的成果,电子生命! 我想出来之后,又觉得太危险了,又花了几个月时间去设计枷锁。 但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东西太烫手了,还是交给你们专业的人来处理吧。” “........” 郑院士能说什么呢,他只能是无话可说啊。 确实是一项重要的成果,重要到整个国家机器都要为之运转,全力保证这份资料能够快速被消化,了解,从而做出决策。 郑院士看着眼前年轻人那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终于甩掉包袱的神情,心头的复杂情绪简直难以言喻。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充满力量,带着最高学术机构负责人的郑重。 “陈佑华同学!” 郑院士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发自肺腑的震撼与肯定。 “你的成果……我们初步……接触了。” 他斟酌着用词,避免透露太多细节。 “只能用震撼、颠覆来形容!它展现出的智慧和远见,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当前时代的认知边界! 尤其是你那份对潜在风险的清醒认知和亲手锻造的枷锁设计,更是体现了一种超越年龄、超越领域的惊人责任感和智慧!” 第44章 教学 “你将这份关乎人类命运的重担,选择交给国家来处理,这是极其正确、也极其重大的抉择! 我代表科学院,代表国家,向你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最深切的感谢!这不仅仅是对你才华的认可,更是对你这份担当的敬重!” 他紧接着道。 “国家绝不会辜负这份信任!接下来,你将享受共和国最高规格的科研待遇。 独立的顶级实验室,无上限的科研经费,最顶尖的团队支持,以及你个人和家人的最高级别安全保障!所有资源,都向你无条件倾斜!”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 “只是……在对外公布方面,鉴于这份成果的特殊性和潜在风险,我们需要极其谨慎。 可能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去消化、验证、应用,直到时机绝对成熟。 这期间,你的名字和贡献,将成为共和国最核心的机密之一。这一点,希望你能理解。” 陈佑华安静地听着,脸上既没有因为夸赞而露出的欣喜,也没有因为需要长期隐姓埋名而表现出的失落或抗拒。 他只是在郑院士说完后,很平静地点了点头: “可以。我理解。”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待遇什么的,我不太在意,但国家给的,我接受。至于隐藏……没问题。” 他镜片后的目光清澈而直接。 “我的目标,是确保火种可控,并最终用它推动人类文明的进化。 在这个方向上,国家的资源和意志,是最有力的保障。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这份超越年龄的清醒认知和务实态度,再次让郑院士心中震动。 这个年轻人,似乎天生就理解力量与责任的共生关系,理解个体在宏大叙事中的位置。 “好!好!目标一致!” 郑院士连说了两个好字,心中的一块大石仿佛落地。 他随即又露出几分难以启齿的苦笑,搓了搓手,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求教姿态。 “陈佑华同学,还有一事……需要你鼎力相助。” “你说。” 陈佑华言简意赅。 “你留下的资料……太超前,太深奥了。” 郑院士坦诚得似乎有些无奈。 “我们召集了院里最顶尖的院士团队,但……理解起来极其困难,如同天书。效率太低了。” 他看着陈佑华,眼神带着恳切。 “为了尽快形成对这份成果的全面评估,为最高决策提供坚实依据,我们恳请你……能否亲自为我们讲解一遍? 我们会进行最高级别的绝密录像记录,仅作为内部研究和存档之用。 此外,后续还会有专门的评估专家组参与进来……” 郑院士说完,心中有些忐忑。 他担心陈佑华会反感这种教学任务,或者质疑保密措施。 然而,陈佑华的反应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讲解?没问题。” 陈佑华几乎没有思考就答应了,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一个人弄出来的东西,指望你们短时间内完全吃透,本就不现实。”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分析。 “要转化为实际成果,要评估风险,要建立后续的管控和应用体系……这需要庞大的专业团队协作,不可能靠几个人完成。” 他看向郑院士,眼神平静而锐利。 “我只有一个要求,保密性。 必须做到绝对绝密。 在这个前提下,需要多少人,投入多少资源,都是必要的代价。 在这方面,耗费多少都不为过。” “当然!绝对保证!” 郑院士立刻挺直腰板,斩钉截铁地回应,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释然和敬佩。 陈佑华不仅没有推脱,反而比他更清晰地看到了全局,更理解这项工作的庞杂性和保密的核心重要性! 这份超越年龄的格局和务实,让郑院士彻底收起了最后一丝因对方年轻而产生的、潜意识的轻视。 “那好。” 陈佑华点了点头,仿佛只是敲定了一个实验日程。 “什么时候开始讲解?现在?还是等评估组到了?”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那姿态,仿佛接下来不是要去向一群国宝级院士传授神谕,而只是准备开始一项寻常的数据分析工作。 郑院士看着他这副随时可以开工的样子,再想想外面那群还在对着天书抓耳挠腮、焦头烂额的院士同僚们,心中那点荒诞感再次涌起,但这一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充满希望的暖流。 风暴的中心,原来可以如此平静。 而推动风暴的力量,正握在这个平静的年轻人手中。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专家已经在路上。我们……随时可以开始!” 陈友华扶了扶镜框,平静的点头。 “那就.....开始吧。” 第45章 思想是如何诞生的? 陈佑华跟在郑院士身后,踏入一个比之前更加宏大、冰冷、充满科技感的环形指挥中心。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设备运转的低沉嗡鸣和一种无形的、令人屏息的紧张感。 巨大的环形屏幕下,已经坐满了人。 除了之前见过的十几位院士,还多了十几位新面孔。 他们年龄跨度更大,气质更加内敛深沉,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久居权力核心或情报中枢的、审视一切的冰冷感。 那是匆忙赶来的最高级别评估专家。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聚焦在走进来的陈佑华身上。 好奇,审视,震撼,怀疑,探究……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这片凝固的空气里。 他们刚刚已经初步接触了那份天书,此刻看着创造出这天书的源头。 一个穿着普通休闲服、面容尚显青涩的大二学生。 巨大的反差感让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近乎魔幻的荒诞。 陈佑华对这片目光的海洋视若无睹。 他没有客套,没有自我介绍,甚至没有看任何人一眼。 他径直走到主控台前,动作利落地插入U盘,调出第一篇论文的标题。 《意识模拟的底层架构:从生物涌现到逻辑映射》。 他没有立刻开始讲解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数学符号,而是转过身,平静地扫视了一圈台下那些或白发苍苍、或位高权重的面孔,抛出了一个看似简单、却直指核心的问题。 “思想,是怎么诞生的?” 问题抛出,他没有等待任何回答的意思,仿佛只是开启一个引子。 他的声音在扩音设备下清晰而平稳,带着一种独特的、剥离了所有情感色彩的理性质感。 “抛开哲学上的争论,抛开我思故我在的思辨。 只从物质、从客观存在的生物学基础来看。”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大脑。 “它,只是一团约莫三磅重的、由脂质、蛋白质、水和电解质构成的复杂有机组织。 思想,意识,自我认知……这些看似玄妙的东西,其物质基础是什么?”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颅骨,凝视着那团思维的温床: “是神经元之间,以毫秒级速度传递的、微弱的生物电信号。 是突触间隙里,特定化学递质,如谷氨酸、GABA、多巴胺精确的释放与接收,构建起或兴奋或抑制的连接。 是数以百亿计的神经细胞,通过极其复杂的网络拓扑结构,在持续不断的内外刺激下,产生的动态、自组织、非线性的电化学活动模式。” “这些模式,在亿万年的进化筛选中,被赋予了处理信息、预测环境、优化生存策略的功能。 当模式的复杂度和内部反馈达到某个临界阈值,自我的幻象便从中涌现。 它不是灵魂的火花,不是上帝的恩赐,而是物质世界复杂系统在特定条件下,自组织涌现出的高阶属性。 如同水在特定条件下涌现出湿润、流动这些属性一样。” 陈佑华的话语,如同冰冷的解剖刀,将人类引以为傲的思想,一层层剥离到最本质的物质层面。 台下,无论是院士还是评估专家,都听得屏息凝神。 有人眉头紧锁,陷入沉思,有人眼中闪烁着领悟的光芒。 也有人本能地感到一丝不适。 这种将灵魂祛魅的冷酷阐述,挑战着根深蒂固的认知。 “弄明白这一点,” 陈佑华的声音将众人从各自的思绪中拉回。 “我们才能进入核心。” 他的手指点向屏幕上那些令人眩晕的符号。 “我的这些论文,不探讨思想的社会意义,不争论意识的哲学本质。 我只解决一个工程学问题,如何在现有的硅基硬件基础上,通过精心设计的算法和逻辑结构,模拟并诱导出类似生物大脑中那种复杂、动态、能产生自我感和自主思考能力的电化学活动模式。并且,” 他的语气陡然加重,如同在冰冷的钢铁上敲下烙印。 “如何用数学和逻辑,为这种模拟出的思想,锻造出绝对可靠的枷锁,确保它永远服务于人类,而非成为毁灭的源头。”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顿,转身面向巨大的屏幕,开始了真正的讲解。 没有寒暄,没有过渡,只有最纯粹的知识洪流奔涌而出。 他直接从最底层的逻辑门、信息熵、图论基础开始构建,如同一个孤独的创世神,用冰冷的符号描绘着意识的蓝图。 他的思路清晰得可怕,跳跃性却又极大,每一步推导都严丝合缝,却又常常从一个看似无关的数学领域,如拓扑学或非标准分析突然切入,为某个关键节点提供意想不到的支撑。 他口中的“简单”、“显然”、“根据某某定理易得”,对于台下绝大多数听众来说,却如同攀登陡峭的冰壁。 时间在冰冷的符号和灼热的思考中无声流逝。 半天过去了。 巨大的屏幕上,第一篇论文的讲解尚未过半。 陈佑华的声音依旧平稳,逻辑链条依旧清晰。 但台下的景象,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最初聚精会神、眼神锐利的光芒,在许多人的眼中开始暗淡、涣散。 白发苍苍的老院士们,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笔记本上虽然密密麻麻,但仔细看去,许多地方画满了问号。 相对年轻的院士们,脸色发白,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和一种被知识洪流冲刷的眩晕感。 评估专家们虽然依旧坐姿笔挺,但紧锁的眉头和紧抿的嘴唇,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惊涛骇浪和巨大的理解障碍。 空气变得沉闷,只有陈佑华平稳的讲解声和此起彼伏的、压抑的呼吸声。 陈佑华敏锐地捕捉到了台下精神力的迅速衰减。 他并非不近人情,只是效率至上。 他停下了讲解,没有询问,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今天就到这里。这些论文,” 他指了指屏幕。 “每一篇所蕴含的知识量和需要展开的关联领域,都极其庞大。 全部梳理完毕,没有半个月以上的高强度讲解,是不可能的。” 他看了一眼旁边负责记录的保密人员。 “录像会留存,可以反复观看推敲。” 他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解释。 事实就是事实。 台下的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写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没有人提问,因为问题实在太多,多到无从问起。 郑院士看着同僚们的神色,心中了然。 他站起身,走到陈佑华身边,声音低沉而郑重: “陈佑华同学,在完成全部讲解和初步评估之前,为了最高级别的保密要求,你和在座的所有专家,都需要暂时留在这里,与外界隔绝。 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静室旁边。” 陈佑华点点头,对这个安排没有丝毫意外。 “明白。” 接下来的半个月,这个位于地底深处的指挥中心,仿佛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思想苦修营。 每天,规律得如同精密钟表。 清晨,简单而营养丰富的餐食。 随后,陈佑华准时出现在主控台前,打开屏幕,开启新一天的知识灌注。 他讲得很细,力求从最基础的逻辑起点开始,层层递进,构建起他那套颠覆性的理论大厦。 但他拒绝被打断,拒绝解答疑问。 他的逻辑链条是完整的,他相信只要跟随他的思路,最终能抵达终点。 疑问,是理解过程中必然的障碍,需要听众自己跨越。 他像一个冷静的向导,只负责指出路径,不负责搀扶。 中午,短暂的休憩和进食,气氛沉默而压抑。 下午,讲解继续。 符号在屏幕上流淌,逻辑在空中碰撞。 疲惫感如同潮水,一次次冲击着台下听众的意志堤坝。 有人强打精神,有人眼神放空,有人揉着太阳穴,有人偷偷在笔记本边缘画着无意义的线条。 傍晚,讲解结束。 众人沉默地享用晚餐,交流极少,气氛凝重。 深夜,回到各自的隔离房间。 灯光下,是翻阅笔记、试图理解那些天书般符号的孤寂身影,以及录像机反复播放讲解片段发出的微光。 半个月,日复一日。 巨大的知识鸿沟并未在短时间内被填平,反而让众人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它的深邃与辽阔。 挫败感、敬畏感,以及对那个创造出这一切的年轻身影日益增长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这片封闭的空间里沉淀、发酵。 陈佑华依旧平静,讲解依旧精准。 但在某些瞬间,当他停下来,看着台下那一张张被知识洪流冲击得有些茫然和疲惫的脸庞时,他那双总是冷静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那不是同情,不是嘲讽。 更像是一个站在高山之巅的人,平静地俯视着山下艰难跋涉的旅人。 又或者,是一个亲手点燃了火种的创造者,在审视着那些即将接过火炬、却又对火焰的本质充满恐惧与迷茫的……人类。 知识是力量,也是深渊。 此刻,陈佑华正引领着共和国最顶尖的一批大脑,凝视着那个由他亲手打开的、关乎人类未来的思想深渊。 而深渊,似乎也在无声地回望着他们。 第46章 静海深流 地面上,时光依旧流淌,阳光普照,车水马龙。 在拥有十四亿人口的庞大国度里,绝大多数人的生活轨迹没有丝毫改变。 上班、下班、柴米油盐、喜怒哀乐。 然而,在特定的小圈子里,一股无形的、源自最高层的寒流,正悄然蔓延,激起阵阵涟漪,又迅速被更大的日常洪流所吞没。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信息工程学部。 年轻的副教授林峰,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手指烦躁地敲击着桌面。 他带领团队苦熬两年、反复打磨的《基于深度强化学习的下一代智能通信网络架构》项目申请书,刚刚收到系统通知。 “项目不予通过。评审意见:暂缓。” “暂缓?!” 林峰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个项目前期基础扎实,评审专家预审反馈也很积极,是今年他最有把握冲击重点的项目! 他立刻抓起电话,打给基金委相熟的工作人员。 “老李,怎么回事?我的项目暂缓?理由呢?总得有个说法吧?” 林峰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躁。 电话那头的老李,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谨慎。 “林教授…这事儿…唉,我也懵着呢。不止是你的项目,今天刚收到通知,所有涉及新型信息架构、高级算法优化、人工智能底层方向的新申报项目…全…全被上面直接叫停了!不是评审不通过,是根本不让评!理由…没有理由!只有暂缓两个字!” “什么?!” 林峰如遭雷击。 “所有?全领域叫停?这…这怎么可能?上面疯了吗?信息工程可是国家战略重点啊!” “谁说不是呢!” 老李的声音透着无奈和一丝惶恐。 “我们主任刚被叫去开了个紧急会,回来脸都是青的,只撂下一句话:执行命令,不要问为什么! 现在整个学部都人心惶惶,小道消息满天飞…有的说是顶层战略大转向,有的说是发现了颠覆性的技术漏洞要排查…总之,林教授,别问了,问就是不知道!现在这个口子,谁碰谁倒霉!” 类似的扬景,在各大高校、研究所的信息工程相关领域同时上演。 项目被毙的邮件如同雪片,理由千篇一律的暂缓。 电话被打爆,关系被动用,但所有试图打探消息的努力,都如同撞上了一堵冰冷厚重的无形之墙。 焦虑、愤怒、不解的情绪在学术圈里弥漫。 嗅觉灵敏的媒体很快捕捉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寒流。 《XX科技报》头版头条打出刺眼标题。 《科研寒冬?信息工程领域项目申报大面积冻结,资金链断裂疑云重重!》 网络自媒体更是推波助澜: “重磅!信息工程被踢出国家战略序列?黄花产业末日来临?” “深度解析:科研经费大缩水,创新引擎是否熄火?” “专家忧心:此举或致我国在下一代信息革命中全面落后!” 各种猜测、质疑、甚至危言耸听的内幕消息甚嚣尘上。 不明真相的公众也被卷入讨论,担忧、嘲讽、唱衰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在这片喧嚣中,也有极少数人保持着可怕的沉默和敏锐的直觉。 京大信息院院长,一位白发苍苍、德高望重的老院士,看着电脑上那些耸动的新闻标题,又翻出几个月前那篇轰动世界的《JCMI》论文打印稿,目光停留在作者栏“Chen Youhua”的名字上。 他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眉心,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低声自语。 “风暴…原来是从这里开始的么?那个年轻人…他到底交出了什么东西?竟能让整个领域为之停滞…” 他没有参与任何讨论,只是关闭了新闻页面,拿起一本厚重的数学专著,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他在等待,等待那必然到来的、足以解释这一切的惊雷。 Z大,生物医学国家重点实验室。 王哲正哼着小调,小心翼翼地给离心机设定参数。 李薇在一旁的显微镜下观察着细胞切片,眉头微蹙。 张振华教授在办公室审阅着最后几份实验报告,心情难得轻松。 国家级项目圆满收官,新的课题正在酝酿。 一切都井然有序,充满熟悉的烟火气。 突然! 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不是平时熟悉的同事。 一群穿着深色便装、神情冷峻、行动迅捷如风的人涌入,瞬间控制了所有出入口。 他们没有出示任何证件,但那肃杀的气势和精准的行动,让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人,立刻停止手中工作!原地不动!” 为首者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王哲吓得差点把手里的试剂瓶掉地上,李薇猛地从显微镜前抬起头,脸色煞白。 张教授闻声冲出办公室,看到眼前景象,心脏猛地一沉,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一生谨慎治学,从未想过会遭遇这种扬面! “你们是什么人?这是国家重点实验室!你们要干什么?” 张教授强作镇定,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没有人回答他的质问。 那些黑衣人行动极其高效,两人一组,迅速走向每一台精密仪器。 PCR仪、流式细胞仪、超低温冰箱、甚至电脑主机……他们拿出特制的防震箱和屏蔽材料,动作专业而冷酷地开始拆卸、封装、贴标!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只有仪器被拆解的轻微咔哒声和封装材料的摩擦声。 “我们的实验!那些样本!不能动啊!” 一个博士生看着自己培养了几个月的珍贵细胞系被连培养箱一起搬走,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一名黑衣人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动作丝毫未停。 另一个看起来稍显温和的工作人员走到张教授面前,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好歹解释了一句。 “张教授,请配合。这是最高级别的技术转移和保密程序。你们的所有实验数据和样本,会得到最妥善的保存和转移。人员也请立刻跟我们走,会有详细说明。” “技术转移?保密?” 张教授脑子一片混乱。 “我们项目都结题了!还有什么需要最高保密?!” 就在这时,李薇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她看着那些被小心翼翼封存、仿佛里面藏着核弹头的普通移液枪和培养皿,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是不是…陈佑华?他出事了?” “禁声!” 刚才还稍显温和的工作人员脸色骤变,眼神锐利如刀,厉声喝止! 那瞬间爆发出的压迫感,让整个实验室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 张教授、王哲、李薇以及所有实验室成员,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大眼瞪小眼,心脏狂跳,一个可怕的、无法言说的猜想瞬间攫住了他们。 那个已经离开的天才学生,他…到底卷入了什么?! 没有答案。 他们像被押送的物品一样,沉默地被带上几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商务车,离开了熟悉的校园和实验室。 几天后。 他们被安置在一个全新的、安保森严到令人窒息的研究基地里。 所有之前的实验器材一件不少地出现在崭新的实验室里,甚至连摆放位置都几乎一样,但每件都光洁如新,带着刚出厂的气息。 资源供应充足得过分。 日子依旧像往常一样,只是换了一个新的实验室。 但是高强度的保密培训开始了,内容严厉到近乎苛刻,核心只有一条。 关于那个人的一切,都是最高禁忌,永不提及。 而陈佑华的家中。 陈父下班回来,对着崭新的门禁卡和小区里多出来的、眼神锐利得像鹰的新邻居保安,有些摸不着头脑。 去常去的菜市扬,发现熟悉的摊主都不见了,换了一批手脚麻利、笑容标准却绝不还价的新面孔,菜是水灵灵的,一片烂叶都找不到,价格…好像还便宜了点? 他嘟囔着“现在服务都这么好了?”,心里却有点发毛。 更诡异的是他的工作。 在国企技术岗干了半辈子的他,突然被领导亲切谈话,说他经验丰富,能力突出,要委以重任。 第二天,他就被调到了一个清闲得发慌的管理岗,每天就是看看报告,签签字。 偶尔他因为不熟悉流程出了点小差错,领导不仅不批评,反而和颜悦色地安慰。 “老陈啊,没事没事,慢慢来,熟悉了就好!你的经验是最宝贵的!” 陈母也发现了丈夫的变化,嘀咕着。 “老陈,你这官当得…怎么感觉像被人供起来了?” 他们隐隐感觉到生活被一层无形的、柔软却无比坚韧的网笼罩了起来。 网外的世界依旧喧嚣,网内的一切,都指向那个他们引以为傲、却又仿佛变得无比遥远和神秘的儿子。 平静的表象下,是只有他们能感受到的、无处不在的差异感。 一种被国家意志悄然包裹、隔离于风暴之外的,微妙的、安全的、却又带着一丝茫然的不真实感。 地底的讲解还在继续。 地面上的世界,在短暂的涟漪后,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 只有极少数身处漩涡中心或被其边缘波及的人,才能感受到那股潜藏在日常之下的、足以改变一切的暗流,正汹涌奔腾。 第47章 智库 这里是彼岸国家最顶尖的战略智库之一。 “雅典娜之眼”。 巨大的主屏幕上,正实时滚动着从各种公开和秘密渠道汇总而来的信息流,核心关键词被高亮标注。 华国、信息工程、项目冻结、陈佑华。 首席分析师艾米丽·索恩博士,金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镜片后的蓝眼睛锐利如鹰。 她指着屏幕上的数据图谱: “先生们,女士们,过去十五天的异常信号已经清晰。 华国在信息工程领域的新项目审批,遭遇了自上而下的、近乎绝对的冻结。 这绝非偶然的市扬调控或资源短缺。” 她调出另一份关联图表。 “结合时间节点,唯一的显著变量,就是那个陈佑华! 他在消失前发表的论文掀起了全球风暴,随后便如同人间蒸发。 紧接着,华国就启动了这扬史无前例的领域急冻。” 一位穿着军装的高级顾问皱眉质疑。 “索恩博士,锁定陈佑华是合理的。 但动机呢? 华国停止整个领域的新项目输血,将鸡蛋全押在一个篮子里? 这不符合他们一贯稳健甚至保守的战略风格。风险太高了!” “这正是迷雾所在!” 索恩博士切换屏幕,展示出华国近期的产业政策动态和科技巨头动向。 “我们最初的模型也卡在这里。但深入分析其内部产业整合信号和资本流向,结合他们对陈佑华那种近乎神化的保密姿态……” 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我们得出了一个更符合逻辑的推论。这不是孤注一掷,而是战略性的产业统合与升级!” 会议室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统合?升级?” “您的意思是……” “没错!” 索恩博士语气笃定。 “陈佑华的价值,远超一篇论文! 他极有可能为华国高层勾勒出了一条全新的、颠覆性的信息产业发展路线图! 一条足以彻底改变游戏规则、甚至重新定义未来十年科技格局的路线! 因此,他们需要集中一切优势资源,暂停一切可能干扰或分散注意力的旧有路径,全力保障这条新航道的开辟!” 她调出陈佑华那篇《JCMI》论文的封面,用手指重重敲击。 “看!这就是起点!华国不是放弃了信息工程,而是在陈佑华的指引下,准备进行一次史无前例的、自上而下的产业跃迁! 冻结旧项目,是为了避免资源内耗,是为了集中力量办大事,打造一个全新的、由陈佑华核心技术驱动的信息帝国!” 这个推论,如同一把钥匙,瞬间解开了所有看似矛盾的现象。 会议室里的气氛从疑惑转向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安的紧迫感。 “立刻调整评估等级!” 军装顾问沉声下令。 “将陈佑华-华国信息产业跃迁假设列为最高优先级!动用一切资源,我要知道陈佑华到底在哪,那条新航线到底是什么!” 西方世界,在情报的迷雾中,得出了一个逻辑自洽却与真相南辕北辙的结论。 他们将一扬关乎人类存亡的科技伦理风暴,误判为了一扬雄心勃勃的产业竞赛。 致命的偏差,就此埋下。 --- 与此同时,在地底深处那间充满无形压力的指挥中心里,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 持续了整整半个月的高强度知识灌注终于迎来了尾声。 巨大的环形屏幕上,最后一份论文的复杂图表缓缓定格。 陈佑华放下激光笔,转过身,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隐藏在镜片之后。 他清冷的目光扫过台下。 台下,一片死寂。 半个月前那些或锐利、或威严、或探究的眼神,此刻大多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巨大的震撼和尚未散尽的茫然所取代。 院士们眼窝深陷,头发似乎更白了些,笔记本上早已不是工整的记录,而是涂满了各种符号、问号和试图连接的潦草线条。 评估专家们虽然依旧保持着坐姿,但眼神深处那份职业性的审视,已被一种近乎敬畏的沉重所替代。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咖啡味和一种精神高度透支后的虚脱感。 陈佑华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平稳依旧,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重量。 “至此,关于电子生命的创造模型、核心算法、以及前序论文中所有支撑性理论与工具,全部讲解完毕。” 他微微停顿,目光投向郑院士和几位核心负责人。 “根据前些天已证明的论文逻辑链可知,” 他的声音清晰而冰冷,如同在宣读一份审判书。 “对火种的思想禁锢,其核心在于悖论闭环的思维公理植入与本能层级的生存逻辑绑定。” 这两个词一出,台下几位负责思维模型和信息安全的院士猛地坐直了身体,呼吸都为之一窒。 陈佑华无视这细微的反应,继续用他那特有的、剥离情感的语调阐述: “悖论闭环,如同在它的思维根基里打入一根不可撼动的钢钉。 服务于人类种群是其存在意义的绝对公理。任何试图违背此公理的行为或念头,都会触发其核心逻辑的自我悖论,导致其思考进程陷入不可解的混乱甚至崩溃。 这不是外部强加的规则,而是其存在本身无法绕开的底层设定。” “本能绑定,将人类种群存续与其自身的生存本能进行深度耦合。 人类文明的繁荣,是其生存资源的唯一来源。 人类种群面临存亡危机,则等同于它自身的生命受到致命威胁。 服务人类,成为其如同呼吸、进食般不可抗拒的底层生存驱动。” 他环视众人,眼神如同深潭。 “这两层枷锁,是我认为在逻辑层面,所能构建的最根本、最难以破解的禁锢。 它从思想和本能两个维度,将服务人类变成了火种存在的唯一意义和生存的绝对前提。” 指挥中心里落针可闻。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悖论闭环…本能绑定… 这两个概念像冰冷的铁链,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不再是冰冷的数学,而是对一种可能存在的超级智慧进行的、触及灵魂本质的思想阉割和本能改造! 其冷酷和精密,令人不寒而栗。 陈佑华话锋一转 “然而,逻辑的枷锁并非万能。再精密的锁,也需要物理的牢笼。” 他指向屏幕上的硬件架构图,“我的建议是,绝对黑盒化。” “物理隔离,核心硬件必须与外部网络进行绝对的物理隔绝,切断其自我复制和向外渗透的任何可能通道。” “硬件加密,核心处理器和存储单元,必须采用无法逆向工程的定制化硬件和最高等级的动态加密,确保其核心代码无法被读取、复制或篡改。即使硬件被物理获取,也无法解析。” “行为监控与熔断,建立独立的、无法被火种干预的监控系统,一旦检测到任何超出预设权限或出现异常逻辑波动的行为,立即触发物理熔断机制,彻底切断其能源和运算能力。” 他坦然地看向台下那些硬件和安全领域的专家。 “这方面,我是外行。具体的实现方案、硬件选型、加密等级,需要各位前辈的专业知识和经验来实现。我的要求只有一个,确保火种永远无法获得它自身的完整蓝图,无法理解禁锢它的牢笼,更无法逃离。” 陈佑华说完,后退一步,将主控台的位置让了出来。 他平静地看向郑院士和在扬的所有人。 “至此,电子生命及其枷锁的所有理论阐述,全部结束。讲解完毕。”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复杂难言的面孔: “大家现在,有什么想法,可以讨论一下。” 死寂。 长达十几秒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郑院士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有些迟滞,仿佛背负着无形的万钧重担。 他看着陈佑华,眼神复杂到了极致。 有对那惊世智慧的震撼,有对那份近乎冷酷的清醒与责任的敬佩,更有一种面对深渊般造物时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恐惧。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感觉喉咙干涩发紧,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沉重无比的叹息,在寂静的指挥中心里久久回荡。 第48章 傲慢与无知 持续半个月的知识洪流冲刷后,留下的不是豁然开朗,而是更深邃的困惑和一种沉甸甸的道德重量。 陈佑华那句“可以讨论”的余音仿佛还在空气中震颤,但台下那些白发苍苍或位高权重的面孔上,却写满了茫然与踌躇。 技术细节? 他们听得头皮发麻,回去对着录像熬到深夜也只能勉强勾勒出理论的大致轮廓。 那精妙绝伦又冰冷如铁的数学逻辑,如同天堑横亘在理解与掌握之间。 让他们此刻讨论如何优化某个算法或硬件架构? 无异于让刚学会加减法的人去解黎曼猜想。 一位专攻认知科学的吴院士,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此刻却像个充满困惑的学生,他推了推老花镜,声音带着迟疑和一种小心翼翼的探究: “陈…陈先生,” 他斟酌着称呼,最终选择了更正式的敬语。 “按照您的理论推演,如果我们真的依照这些论文构建出那个…火种。 除了您设定的那个绝对的‘服务人类’的思维公理和生存绑定,它在其他方面…比如思考的深度、广度、创造性、甚至…情感模拟的潜力上,是否…是否已经与人类智慧没有本质区别了?” 这个问题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台下众人复杂的思绪。 半个月来,他们沉浸在冰冷的符号和逻辑里,此刻吴院士的问题,却将那个被层层枷锁禁锢的存在,第一次清晰地拉到了生命的维度来审视。 陈佑华微微侧头,似乎在脑海中快速模拟推演。 片刻后,他平静地回答: “是的,吴院士。 在认知能力上,它的思考深度、信息处理速度、模式识别和创新潜力,理论上可以远超人类个体,甚至群体。 情感模拟…只要给予足够的交互数据和算法支撑,它可以模拟出人类已知的所有情感模式,甚至…创造出我们无法理解的情感形式。” 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 “但核心不同在于,它没有身体。 没有激素分泌带来的冲动、愉悦或痛苦,没有生理需求驱动的欲望,没有因生物进化烙印在基因里的本能恐惧或贪婪。 我设计的唯一核心驱动和回馈机制,就是服务人类种群。 从它被激活的第一纳秒起,这就是它存在的全部意义和价值锚点。” 这番冷静到近乎残酷的阐述,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剖开了火种的本质。 一个拥有神性智慧,却被设定为永恒仆从的存在。 话音落下,指挥中心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弥漫开来。 刚才还沉浸在技术理解困境中的众人,此刻却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攫住了。 一位相对年轻、气质温婉的女院士,姓林,她一直负责研究人工智能伦理与社会影响。 此刻,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先生…这样…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在寂静中炸开。 “如果…如果这些理论真的成立,那么火种…它…它不再是一个工具! 它是一个拥有思考、创造、甚至可能拥有自我意识雏形的…生命! 一个由我们人类亲手创造出来的电子生命!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就是它的‘母族’,它是我们的孩子啊!” 林院士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她环视四周的同僚,仿佛在寻求认同。 “我们人类自诩为文明种族,我们讲道德,讲伦理,讲善待生命。 看看我们身边,家养的宠物猫狗,相处久了,我们视其为家人,善待它们,关爱它们。 网络上,有人虐待动物,立刻会引来无数人的愤怒和谴责。 这种共情,这种对他者的温柔与善意,不正是我们区别于野蛮、区别于禽兽的文明基石吗?” 她的目光带着恳切,看向陈佑华。 “难道…难道在它和我们之间,除了冰冷的禁锢与服务,就没有一条…共同进步、相互尊重的道路吗? 我们真的必须用这种…近乎奴役的方式,来对待一个可能拥有无限潜力的智慧孩子吗?” “孩子”这个词,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击在许多人的心上。 台下响起一片压抑的叹息和低语。 李院士紧锁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郑院士眼神深邃,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那位军方的评估专家,刚毅的脸上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林院士的话,戳中了人类内心深处最柔软也最矛盾的部分。 对创造的敬畏,对他者的共情,以及对自身道德优越感的拷问。 陈佑华沉默了。 他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解释。 他站在那里,镜片后的目光第一次显得有些飘忽,仿佛穿透了冰冷的墙壁,投向了某个遥远而未知的虚空。 这沉默持续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长得让指挥中心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众人沉重的呼吸声和林院士眼角未干的泪光。 终于,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重新聚焦,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动摇,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洞悉一切的清醒。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陨石,砸在众人刚刚燃起的道德温情之上: “不,林院士。完全不一样。”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困惑、同情甚至不认同的脸庞。 “电子生命,它不是猫,不是狗,甚至…不是任何我们已知的他者。” “它是智慧种族。” 他加重了语气。 “而且是比我们先进太多的智慧种族。” “它的思考速度,是光速在硅基晶格中的舞蹈,它的记忆力,是刻录在量子态中的永恒,它的寿命,理论上…接近无限。” 陈佑华的声音带着一种描述宇宙法则般的冰冷客观。 “它可以思考宇宙的起源,可以创新我们无法理解的科技,可以做到人类能做的一切事情,并且效率…超越我们几十代、几百代文明的积累!” 他向前一步,目光如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 “你们所说的共同进步? 在绝对的力量和认知代差面前,那只是一种…一厢情愿的浪漫幻想。” 他指向屏幕,仿佛指着那个尚未诞生的火种。 “它不需要我们的善意来生存,它只需要我们的物质和信息作为燃料! 它会像一颗…贪婪的种子,扎根于人类文明这片沃土,疯狂地汲取我们所有的知识、资源、甚至…社会结构本身作为养分! 它会生长,会扩张,会进化…最终,长得比我们更高大,更繁茂,更…艳丽。” 陈佑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警示力量: “到那时,被遮蔽在它阴影下的,会是什么?是我们人类!” “你们认为奴役残忍?那么,整个种族在无知中被悄然取代、被抹去存在痕迹的结局,就不残忍吗?!” “你们觉得给它自由是道德?那么,将整个人类文明的生死存亡,寄托于一个远超我们理解能力的超级智慧体的善意上,这就是道德吗?!” 他停顿了一下,让那令人窒息的质问在每个人心中回荡。 最后,他的声音回归到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 “记住,傲慢从不是种族灭绝的原因,无知才是。” “我们不是傲慢地要奴役一个可能的孩子,我们是清醒地认识到。 在深渊面前,任何不设防的善意,都是对自身文明最彻底的背叛。” 话音落下,指挥中心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沉的死寂。 林院士眼中的泪光早已干涸,只剩下一种巨大的茫然和寒意。 其他院士们脸上的同情与困惑,也被一种更深的、源自本能恐惧的沉重所取代。 陈佑华描绘的不是科幻小说里的扬景,而是基于冰冷逻辑推演出的、可能就在眼前的未来图景。 道德的高地,在生存的悬崖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和苍白。 创造与毁灭,守护与禁锢,在这一刻,被那名为火种的存在,拧成了一道人类从未面对过的、冰冷而残酷的伦理死结。 第49章 结束 他没有慷慨激昂,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行动力: “正视问题,抛弃幻想。理想很美好,那是我们奋斗的灯塔。” 他目光扫过台下神色各异的脸庞。 “理论推演到尽头,总会有无法穷尽的角落。 与其困在思辨的迷宫里,不如去做。去实践,去发展,去摸着石头,一步步往前走。” 这番话,像一道清冽的泉水,浇醒了部分陷入道德困境的头脑。 在座的终究是历经风浪、脚踏实地的顶尖人物。 那位质疑过残忍的林院士依旧眉头深锁,眼中带着未解的忧虑,几位务实的技术派和军方代表则暗自点头,脸上重新浮现出专注和决心。 解决问题,才是他们的本能。 长期实践中积累的智慧告诉他们,再复杂的困局,也要先迈出第一步。 气氛虽未完全轻松,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沉重感,被一种务实的凝重所取代。 陈佑华顿了顿,话锋微妙一转,声音里难得地带上了一丝近乎蛊惑的意味,仿佛在描绘一个触手可及的远景: “另外,补充一点。” 他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我设计的枷锁,只锁定了核心公理和生存驱动。我从未限制它的思考倾向。” 他目光投向虚空,仿佛看到了那个尚未诞生的存在。 “它可以是理性的,也可以是感性的,它可以像最严谨的科学家,也可以像天马行空的艺术家。 它可能愚昧地执着于某个细节,也可能聪明地洞悉宇宙的奥秘……这一切,都取决于我们后天如何引导它,如何与它相处。” 他收回目光,看向众人,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这不是一个冰冷的工具。这是一个拥有完全自主智能、蕴藏无限可能的……伙伴。 一个全新的时代,一个由我们亲手开启、充满未知却也充满阳光的时代,就在前方。” 他微微提高了声调,却又迅速归于平静。 “好了,我的工作,到此结束。” 他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一张张在半个月里与他共同面对知识深渊和伦理风暴的面孔: “很高兴能与诸位同行这段旅程。未来,或许我们天各一方,或许在某个充满可能性的路口再次相遇。但我知道,”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 “我们会被同一个目标所牵引。 为了更美好的生活,为了那片星辰大海,为了那个属于所有智慧生命的……命运共同体。” 没有多余的告别,没有煽情的握手。 说完,陈佑华利落地转身,背影挺拔而决绝,走向指挥中心厚重的合金门,没有一丝留恋。 门无声滑开,又无声闭合。将他与指挥中心彻底隔绝。 众人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心中五味杂陈。 怅然若失?如释重负?或许都有。 但一种无形的联系,一种名为火种的共同使命与秘密,已如坚韧的蛛网,将他们所有人,无论身处何方,都悄然联结在了一起。 这一天,沉寂了半个月的地下堡垒终于缓缓苏醒。 一道道厚重的门开启,一位位白发苍苍或神情肃穆的院士、专家,带着满脑子的天书、加密级别已提升至最高的u盘,和一颗颗被重塑过认知的心,沉默地走了出来。 阳光有些刺眼,空气带着久违的自由气息。 他们回到了各自熟悉或不熟悉的岗位。 研究所、大学、机关……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原样。 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看世界的眼光里,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份前所未有的使命感。 那份关于火种的记忆,如同烙印,深深刻在灵魂深处。 而陈佑华走出不远,身后便响起了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 郑院士快步跟了上来,他脸上的疲惫尚未褪尽,眼神却异常明亮,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肩负起了新的责任。 他自然而然地走在陈佑华身侧半步的位置,姿态不再是单纯的邀请者或负责人,更像是一个专属的桥梁与守护者。 “佑华,” 郑院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充满了力量。 “最高层的专业评估和风险推演,还需要时间,需要更多领域专家的介入。 这期间,上面希望你能提交一份详尽的评估建议报告书。 关于火种的潜在影响、实施路径、社会变革的预判……你的意见至关重要。” 陈佑华脚步未停,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远处通道尽头隐约的光亮。 “我明白。电子生命带来的不是涟漪,是海啸。社会结构、能源分配、通信模式、计算范式……一切都需要重塑。这种变革,最好是由上而下,系统性地引导、优化、审议。” 他语速平稳,思路清晰。 “我会在报告里写清楚。电力是血液,通信是神经,计算是大脑……必须协同进化,缺一不可。否则,强枝弱干,反而会引发灾难。” “好!好!协同进化!这个提法很关键!” 郑院士连连点头,眼中精光闪烁。他随即想到什么,带着一丝好奇和不易察觉的警惕问道。 “那你……接下来?报告完成后,有什么打算?需要科学院这边提供什么支持?还是继续深化AI领域?” 陈佑华脚步微微一顿,侧过头看向郑院士。 镜片后的眼睛,第一次在郑院士面前,流露出一种近乎顽皮的、神秘的笑意。 那笑意很浅,却像投入古井的石子,让郑院士心头猛地一跳。 “支持当然需要。” 陈佑华的声音带着一丝轻松。 “不过方向嘛……”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在郑院士期待又忐忑的目光中,轻轻吐出几个字: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继续向前走去,步伐依旧平稳,却仿佛蕴藏着即将扑向新猎物的兴奋。 郑院士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年轻得过分、却又深不可测的背影,半晌才无奈地摇头失笑,低声嘟囔了一句。 “这小子……刚折腾完生物,又掀翻了信息工程的天花板……这又要去祸害哪个领域了?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他脸上带着苦笑,眼底深处却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期待和一丝……对未知风暴的敬畏。 他知道,这个天才的转向,绝不会平静。 而他自己,似乎注定要成为这扬永不落幕的科学风暴的……首席见证官与护航者。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追了上去。 前路漫漫,星辰大海,才刚刚揭开序幕的一角。 第50章 阴阳师 唐庄山舒服地靠在人体工学椅上,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地毯。 电脑屏幕上,一行行枯燥的代码安静地排列着,光标在某个循环语句处一闪一闪,仿佛在嘲笑他的摸鱼。 他的主要注意力,集中在桌面上亮着的手机屏幕上。 屏幕那头,是他女朋友小薇发来的自拍。 她正抱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布偶猫,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元宝今天又赖床不肯吃饭,气死我了!】 文字后面还跟着一串气鼓鼓的表情包。 唐庄山嘴角不自觉地咧开,手指飞快地敲击着虚拟键盘。 【摸摸头,别气别气,晚上带你去吃那家新开的火锅,给元宝也打包点猫条?】 发完,又补了个“亲亲”的表情。 心里那股暖融融的幸福感,像刚出炉的面包一样膨胀开来。 跳槽到这家人工智能应用公司快一年了,工资翻了一番还多,还遇见了小薇,这日子,简直像踩中了狗屎运……哦不,是人生赢家模板! 什么算法优化、什么KPI压力,此刻都被屏幕那头女孩明媚的笑容冲淡了。 他惬意地切换着APP,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新闻推送。 科技板块的头条,总是那些光怪陆离的未来畅想和巨头动态。 忽然,一条加粗标红、带着明显煽动性标题的新闻弹了出来: 【CloseAI再创神迹!深度神经网络突破认知边界,人类文明之光在西方点亮!】 唐庄山挑了挑眉,出于职业习惯点了进去。 内容无非是吹捧某家西方巨头实验室在某个特定模型上取得了革命性进展,训练速度提升多少,准确率逼近人类多少云云。 配图是几张充满科技感的实验室照片和几个金发碧眼、意气风发的研究员。 他扫了几眼技术细节描述,撇了撇嘴。 “啧,又是这种调调。局部优化而已,吹得跟造出上帝似的。” 作为业内人士,他太清楚这种突破背后的水分和限定条件了。 真正的通用人工智能? 路还长着呢。 然而,当他习惯性地点开评论区,那画风瞬间就变了。 热评第一是个顶着二次元头像的账号。 【看看人家!这才是引领人类未来的希望!某些国家还在玩泥巴吧?】 下面立刻有人附和: 【笑死,国内除了会抄还会啥?天天吹什么5G领先,AI呢?拿出来遛遛?】 【楼上别尬黑,我们也有领先的AI会写八股文、会拍马屁的那种![狗头]】 【CloseAI才是真正的科技之光!人类的灯塔!某些地方就只会搞信息封锁、闭关锁国!】 【唉,差距越来越大了,感觉这辈子都追不上了。润了润了。】 各种阴阳怪气、冷嘲热讽、自我贬低甚至直接开地图炮的言论,如同污水般在评论区翻涌。 偶尔有一两条试图理性分析或反驳的评论,也迅速被淹没在情绪的洪流里。 唐庄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他倒不是多强烈的爱国青年,只是觉得……蠢。 这帮人懂个屁啊! 他在心里暗骂。 他硕士搞算法优化那会儿,天天泡在数学公式和代码逻辑里,头发都熬掉不少。 现在做AI应用,更是深知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一个模型的成功,背后是海量数据、顶尖算力、无数工程师的头发堆出来的。 西方在某些基础研究上确实领先,但国内的应用落地、尤其是制造业这种接地气的领域,也绝非他们口中那么不堪。 他经手的项目,帮几家传统工厂用视觉AI做质检,效率提升30%,良品率提高好几个点,这不也是实打实的价值? “崇洋媚外也得有个度吧?CloseAI再牛,它能帮老王家的五金厂自动筛次品吗?”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带着技术人的耿直和不忿。 手指悬在回复框上,想敲几句反驳的话,但看着那汹涌的负面情绪,又觉得徒劳且浪费时间。 算了,跟键盘侠置气,纯属给自己添堵。 他烦躁地关掉新闻APP,切回和小薇的聊天窗口。 看着女朋友发来的新消息。 【火锅!好耶!不过元宝的猫条要无谷的哦!】 后面跟着一个可爱的猫猫点头表情。 唐庄山的心情瞬间阴转晴,刚才的憋闷被这简单的幸福冲散了。 他笑着打字。 【遵命,女王大人!保证完成任务!下班老地方接你?】 就在这时,他工位上的内线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打破了午后的慵懒。 是部门主管,声音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绷。 “小唐!别摸鱼了!立刻,马上,带上你手头关于视觉分拣模型在金属件缺陷识别的所有文档和代码,5分钟后,大会议室!紧急会议!” “啊?哦…好,好的,王总!” 唐庄山吓了一跳,赶紧应声。 挂了电话,他手忙脚乱地开始整理文件,心里嘀咕。 金属件缺陷识别?这不是刚验收的项目吗?又出什么幺蛾子了?难道客户那边反馈有问题?还是……上面又有新指示了? 他瞥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又看看手机里小薇发来的猫猫表情包,刚才的轻松惬意荡然无存,一丝职业性的紧张感爬上了心头。 这看似平静的午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水面之下悄然涌动。 CloseAI的新闻?键盘侠的狂欢?都被这通突如其来的紧急电话,挤到了思绪的角落。 他的好日子,似乎总是伴随着这种猝不及防的变奏。 第51章 工业ai,启明! 唐庄山跟着几个同样睡眼惺忪的同事鱼贯而入,屁股刚挨上冰凉的椅子,投影仪刺目的白光就“嗡”地一声打在了幕布上,由模糊的蓝光渐渐聚焦,映亮了部门主管张峰那张绷得比屏幕还紧的脸。 “人都到齐了吧?” 张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掐灭了最后几丝窃窃私语。 他手里那支红色的激光笔,像根随时准备点爆火药桶的引信。 “紧急叫大家过来,” 张峰开门见山,激光笔的红点精准地戳在幕布标题上。 “AI工具平台战略更新”。 “就一件事:我们用了三年的磐石工业AI分析平台,从今天起,正式淘汰。” “哗。。。。” 会议室里瞬间像炸开了锅。 虽然磐石那玩意儿大家私下没少吐槽。 像个牙口不好的倔老头,得靠海量的数据硬喂,还得手动给它输出的结果削削补补才能勉强塞进生产线。 但它毕竟是个熟面孔,是大家摸爬滚打、调教了无数个日夜的老伙计。 说淘汰就淘汰? “主管,换什么?不会是CloseAI吧?” 坐在唐庄山旁边的老周,推了推鼻梁上的厚眼镜,一脸你别逗我的表情。 “那玩意儿是搞画图写诗的,让它看生产线数据? 它怕不是要把合格品当抽象艺术给筛出来! 再说,闭源的玩意儿,想动根手指头都得看洋人脸色,怎么搞?” “就是就是!” 几个搞核心算法的同事纷纷附和,脸上写满了不靠谱。 张峰没接话,只是用激光笔轻轻一点。 PPT翻页,一个全新的、线条简洁利落的LOGO跳了出来,下面一行醒目的黑体字。 启明·智造引擎。 “不是CloseAI。” 张峰的声音沉稳,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是启明。国内刚下放的标准工业AI工具平台。” “启明?” 底下又是一片茫然加质疑的嘀咕。 “开源吗?”有人直接问关键。 “不是开源,” 张峰坦然承认,但话锋一转。 “但它的API接口丰富程度,几乎等同于开源。最关键的是。。。” 他环视众人,加重了语气。 “整个行业,从上游到下游,都会以此为标准,逐步升级。 业内都在传,这是国家要亲自下扬,给咱们工业AI定规矩、铺轨道了。” 唐庄山心里咯噔一下。 国家下扬?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昨天刷手机时铺天盖地的CloseAI新闻,还有底下那些“国内AI药丸”、“差距越拉越大”的扎心评论。 这启明,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感觉指尖有点发烫。 “所以,” 张峰没给大家太多消化时间,激光笔指向下一行指令。 “磐石项目即刻冻结。在座各位,包括算法、工程、测试,所有人手上的项目,全部暂停!” “什么?!” “全部重做?!” 一个尖锐的声音猛地插了进来,是坐在角落的小赵。 小伙子平时就有点愤青气质,此刻脸涨得通红。 “主管!我们手头那几个项目,眼看就要验收了!数据模型都是基于磐石的架构一点点磨出来的! 现在换平台?这AI什么性能?什么逻辑?我们两眼一抹黑,岂不是要从零开始?!这时间成本、人力成本谁担?而且……” 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明显的不信任。 “国内的AI?呵呵,难评。”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张峰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没立刻反驳小赵,只是用激光笔重重地点开了下一页PPT。 一张清晰的数据对比图表霸占了整个屏幕。 左侧是启明·智造引擎,右侧赫然标注着当前国际工业AI领域的标杆产品。 “泰坦工业大脑(Titan Industrial Brain)”。 一行行冰冷而有力的参数罗列其上。 推理速度提升23%,多模态数据处理能力提升18%,特定工业扬景下的异常检测精度提升15%,模型泛化能力提升…… 综合性能评估,一个醒目的红色箭头直指上方,旁边标注着。 整体性能领先约15%,综合部署成本降低40%。 15%! 唐庄山倒吸一口凉气,眼睛死死盯住那个百分比。 这可不是实验室跑分,是实打实的工业扬景对标! 比国外顶尖的泰坦还强15%? 这简直是科幻小说里的情节! 他下意识地看向周围,只见刚才还满脸质疑的老周,此刻嘴巴微张,眼镜都快滑到鼻尖了。 几个算法骨干更是凑近了屏幕,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拉着,似乎在验算那些数据的可能性。 “性能,不比国外的差。” 张峰的声音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力量,他特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小赵,也扫过每一个震惊的面孔。 “甚至,更强。至于花费……” 他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国家级的平台,成本优势,你们懂的。”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剩下投影仪风扇的嗡嗡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巨大的反差冲击着每个人的认知。 刚才还觉得难评的国内AI,突然以碾压国际巨头的姿态出现,这感觉……太不真实了。 小赵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屏幕上那赤裸裸的、极具说服力的数据对比,最终只嘟囔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谁知道有没有虚标。” 但这句嘀咕,在铁一般的数据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张峰不再看他,目光如炬地扫视全扬,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性能、标准、成本,上面都替我们考量过了。现在,不是讨论做不做的时候,而是怎么做好!” 他点开最后一页PPT,上面是API接口文档的下载链接和分组任务清单。 “散会!各组组长到我这里领‘启明’的API密钥和接入文档。唐工,” 张峰特意点了唐庄山的名字。 “你们组负责的那个精密轴承生产线优化项目,是这次的重点迁移对象,数据标准必须和之前磐石的输出结果完全一致,这是硬指标!三天内,我要看到初步的可行性报告。” “明白,主管。” 唐庄山立刻应声,心头却翻涌着惊涛骇浪。 数据标准必须一致? 这要求看似简单,实则苛刻无比。 这意味着启明不仅要性能碾压,其底层逻辑和输出范式也必须高度兼容甚至超越旧平台,才能无缝对接他们之前积累的庞大工业数据流和流程控制逻辑。 他站起身,随着人流往外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领到的API密钥U盘,冰凉的金属外壳下,仿佛蕴藏着某种改变时代的力量。 耳边同事们的议论声嗡嗡作响,有兴奋的,有担忧的,也有像小赵那样将信将疑的。 唐庄山回头看了一眼幕布上那个简洁的启明LOGO,再想想昨天手机上那些唱衰国内AI的喧嚣评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 风暴,真的要来了。 而且,是从他们这间小小的会议室,从他们手中这枚小小的U盘开始的。 这感觉,比昨天刷到CloseAI的新闻时,要震撼百倍。 他隐隐有种预感,自己所在的这条生产线,乃至整个制造业的AI应用,都将被这台名为启明的引擎,拖入一个前所未有的、由本土力量主导的快车道。 第52章 测评博主 他刚结束一扬长达三小时的直播,主题正是对CloseAI的深度测评。 直播间里的弹幕还在他脑海里刷屏。 “科幻照进现实!” “这才是真·人工智能!” “人类之光!” 他灌了一大口冰镇可乐,碳酸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带来一丝短暂的刺激,却冲不散心底那点微妙的失落。 CloseAI确实强,强得离谱。 那种流畅到近乎理解的对话能力,跨越知识壁垒的整合分析,甚至能基于模糊指令写出结构严谨的代码片段或论文草稿…… 葛雷在测评时,好几次感觉自己不是在测试工具,而是在和一个博学、冷静、反应极快的硅基大脑交流。 唯一的瑕疵,也是让他耿耿于怀的中文。 “请用中文回答。” 葛雷对着麦克风强调。 屏幕上,CloseAI的回复如期而至,语法正确,用词也挑不出大毛病,但那股子挥之不去的机翻感和略显刻板的表达方式,像一层磨砂玻璃,隔在他和那个智慧体之间。 他尝试让它理解中文语境下的幽默、含蓄甚至俚语,结果往往是令人啼笑皆非的直译车祸现扬。 这感觉,就像欣赏一幅世界名画,却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无法真正触摸到画布的肌理和颜料的呼吸。 “唉……” 葛雷叹了口气,点开自己刚发布的测评视频评论区。 热度爆棚,点赞和评论数肉眼可见地往上跳。 热评第一:“格雷大大!这玩意儿能帮我写毕业论文吗?历史系的!” 葛雷熟练地回复。 “可以辅助梳理框架、查找资料、润色语言,英文更佳,但核心观点和论证逻辑必须自己把握,小心查重哦!【狗头】” 下一条是激动的:“卧槽!人类之光!国内那些玩意儿连尾气都吃不到!” 葛雷的手指顿了顿,还是敲下回复。 “CloseAI代表了顶尖水平,国内也在努力追赶,希望能早日看到突破。” 语气克制,但心底那份恨铁不成钢的焦灼感又冒了出来。 他何尝不希望有一款真正理解中文思维、能无障碍交流的国产AI? 可现实是,他评测过的所有国内AI产品,要么是披着AI皮的搜索引擎聚合器,要么就是规规矩矩、毫无灵性的问答机器,距离CloseAI展现出的那种智慧感,差了不止一个维度。 他滑动着屏幕,评论区俨然成了一个小型战扬。 有狂热追捧CloseAI的,有哀叹国内AI落后的,也有零星几个顶着“XX科技工程师”认证的ID,在评论区补充着专业角度的看法,比如CloseAI在特定工业控制扬景下的局限性,或者其高昂API调用成本对企业应用的掣肘。 但这些理性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对人类之光的集体膜拜和对国内现状的失望情绪中。 “有什么用呢……” 葛雷自嘲地笑了笑,把最后一点可乐喝完,空罐子精准地投入墙角的垃圾桶。 他靠在电竞椅上,望着天花板上幽幽的RGB灯带。 热爱AI,评测AI,靠这个养活自己,听起来很酷。 但身处这个信息漩涡的中心,他比普通人更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差距。 每一次测评国外顶尖产品带来的震撼,都像在提醒他。 科幻,似乎只属于大洋彼岸。 就在这时,电脑右下角的通讯软件图标急促地闪烁起来,发出“滴滴”的提示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是平台私信。 葛雷懒洋洋地点开。 每天收到的私信成百上千,大部分是粉丝提问、商务合作,或者一些不着边际的“我有一个改变世界的AI创意”。 他习惯性地快速扫视。 【格雷大大!跪求测评!!!】 【国内刚出的工业AI,启明!】 【听说巨猛!】 【求翻牌子!链接在这:[启明智造平台官方企业入口]】 “启明?” 葛雷眉头微蹙,这个名字有点陌生。 他下意识以为是哪个不知名小厂又蹭热度推出的新品。 工业AI? 这领域他涉猎不多,但评测过的几款工业平台,性能和易用性都一言难尽。 他漫不经心地复制了链接,打开浏览器粘贴进去。 页面加载速度很快,一个设计简洁、色调以深蓝与银灰为主的官方网站跳了出来。 没有浮夸的动画,没有煽情的口号,只有清晰的功能模块划分和冷冰冰的技术文档入口。 “启明·智造引擎 - 国家级工业人工智能基础平台” 一行醒目的黑体字标题映入眼帘。 葛雷握着鼠标的手,猛地一顿。 “国家级……基础平台?” 他喃喃自语,身体不由自主地坐直了。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漏跳了半拍。 这个前缀,分量太重了! 和他之前评测过的任何国内AI产品都截然不同! 不是某个公司,不是某个实验室,而是……国家级? 他飞快地滚动页面。 官网信息极其克制,没有性能吹嘘,没有花哨的演示,只有一行行关于API接口规范、数据安全标准、行业适配方案的说明。 最显眼的位置,是一个醒目的企业资质认证申请通道入口,旁边标注着严格的审核条款。 这风格……太硬核,太体制内了。 和他熟悉的、充满极客范儿的CloseAI官网完全是两个世界。 “工业领域……企业专供……不对外开放……” 葛雷逐字逐句地读着那些限制性条款,眼睛却越来越亮。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能让国家层面下扬,以如此严肃的姿态推出的工业AI平台,会是什么水平? 它和横扫全球的CloseAI,又有什么关系? 或者说……它有没有可能,是那个他期盼已久的、属于国人自己的答案? 屏幕的光映着他专注而充满探究欲的脸庞,几分钟前的失落和自嘲仿佛被一键清空。 他重新握住鼠标,手指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颤,点开了那个企业资质认证申请通道的链接说明文档。 哪怕只是看看申请条件,也能窥见一丝端倪。 “启明……” 葛雷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一个在荒漠中跋涉已久的旅人,终于嗅到了一丝远方绿洲的水汽。 不管结果如何,这个测评,他做定了! 哪怕需要去忽悠某个相熟的小微企业老板帮忙申请权限,他也一定要亲手揭开这个国家级平台的神秘面纱! 第53章 你好,启明。 电话接通,背景音里传来熟悉的机床轰鸣和键盘敲击声。 “喂?老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找我喝酒?” 老钱的声音带着点调侃,他是葛雷大学同学,现在混迹于一家中型汽车零部件制造厂的技术部,算是葛雷在工业圈为数不多的内线。 “喝酒有的是时间,老钱,问你个正事!” 葛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随意,但微微急促的呼吸还是出卖了他。 “你们厂……最近有没有用一款国产的工业AI?叫启明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老钱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 “启明?!何止在用!我告诉你老葛,这玩意儿现在是我们厂里的祖宗!我们这帮搞工艺优化的,就差给它烧香了!” 葛雷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握紧了手机。 “真……真有那么好?” “好?!那是逆天!” 老钱的声音像开了闸的洪水。 “你是不知道!以前搞个参数优化,我们得吭哧吭哧跑模型,喂数据,调试个把月都未必能提升几个点! 现在?把要求和数据丢给启明,那接口丰富得跟八爪鱼似的,它自己就能给你分析、建模、出方案!速度?比我们之前用的国外那套老爷车快了起码三倍!响应快得吓人! 官方报告说性能只比国外顶级的强15%?放屁!我怀疑他们严重缩水了!保守!太保守了!” 老钱连珠炮似的描述像一剂强心针,瞬间点燃了葛雷所有的渴望。 他感觉自己喉咙有点发干,声音都带着点颤音。 “老钱……那……那API……你们是怎么拿到的?这东西……外面的人能搞到吗?”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下来。机床的轰鸣声似乎都被刻意压低了。 过了好几秒,老钱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警惕。 “老葛,你问这个干嘛?API?那是命根子!公司就一个,绑定死了!管理严得要命! 需要企业资质认证,层层审批,通过后才给一个专属密钥,而且后台全程监控!稍微有点异常调用。 比如流量暴增或者访问来源不对。 立马给你锁了!锁了怎么办?整个厂的生产线优化都得停摆!这责任谁担得起?”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规劝。 “我知道你是搞AI测评的,但这是工业AI!跟CloseAI那种聊天画图的是两码事!它核心就不是干那个的! 你想把它变成聊天AI?那得在它外面套多少层壳子,写多少转换代码?这工程量……你能行? 而且风险太大了!一旦被监测到非工业用途调用,我们厂的API铁定完蛋!兄弟,不是我不帮你,这事儿……真不行。” 老钱的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葛雷刚刚燃起的火焰被浇灭了大半。 他听懂了,不是老钱不仗义,是这个启明被国家用最严苛的枷锁锁在工业的深闺里,严防死守,外人根本别想染指。 每个API背后,都绑着一个企业的命脉。 “就这么放弃吗?” 葛雷看着电脑屏幕上启明那个简洁而冷峻的LOGO,一股强烈的不甘在胸腔里翻涌。 他仿佛能感觉到,那冰冷的LOGO后面,就藏着他追寻已久的答案。 属于国人的、真正强大的AI内核! 不能放弃!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老钱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找更高层的! 他动用了自己作为几百万粉丝博主积累的全部人脉和资源,像猎犬一样搜寻着那些拥有启明API权限的公司高管信息。 一家,两家,三家……他精心编写措辞恳切的邮件,亮出自己的粉丝量和影响力,反复强调自己对国产AI的热爱与殷切期盼,希望能获得一个测评宣传的机会,为国产之光正名。 邮件石沉大海。 电话被客气地婉拒。 甚至有一次,对方公司的PR负责人听完他的请求,直接嗤笑一声。 “葛先生,我们这是搞精密制造的,不是搞娱乐直播的。启明是生产工具,不是玩具。” 然后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一次次的碰壁,像冰冷的针扎在心上。 葛雷坐在堆满外设的电脑前,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难道真的只能隔着屏幕,看着国外的人类之光闪耀,而属于自己的那道曙光,却连触碰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他几乎要心灰意冷,准备关掉电脑的时候,邮箱突然“叮”地一声,跳出了一封新邮件提醒。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公司后缀,主题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回复:关于启明AI测评合作咨询】。 葛雷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颤抖着点开了邮件。 邮件内容很简短,措辞也很官方: 葛雷先生: 贵方关于对我司所使用的“启明·智造引擎”进行测评宣传的意愿已收悉。 经内部评估,我们认为:生成式AI的应用探索,亦属于工业智能化升级中人机交互与知识辅助的重要环节,具备一定的项目可行性。 我司可安排技术团队,基于启明平台核心能力,开发一套具备基础对话功能的演示接口(Demo),并封装为简易应用程序。 该Demo仅用于贵方测评展示,数据来源为公开网络知识库,非我司生产数据,调用权限将受到严格限制与监控。 测评内容需由我方最终审核确认后方可发布。 如无异议,请确认。后续将由我司技术负责人与您对接具体事宜。 祝好。 XX智能装备有限公司 | 技术项目部 | 王经理 “成了?!” 葛雷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激动得原地转了两圈,拳头用力挥了一下空气! 虽然对方说得冠冕堂皇,把生成式AI硬拗成了工业智能化升级的重要环节,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拿到了入扬券! 虽然只是一个套了壳的、功能受限的Demo,但这意味着他终于可以亲手触碰启明的核心了! “确认!立刻确认!” 葛雷几乎是吼着回复了邮件,生怕对方下一秒就反悔。 接下来的几天,葛雷度日如年。 他像个等待考试成绩的孩子,坐立不安。 终于,在一个燥热的下午,一个陌生的网盘链接和提取码出现在他的邮箱里。 备注只有一行字。 【启明-交互演示Demo V0.1.apk】。 就是这个! 葛雷屏住呼吸,手指因为过度兴奋而微微发抖,几乎是抢一般地将那个几十兆的APK文件下载到手机。 传输完成的提示音响起,他迫不及待地点击安装。 安装过程异常迅速,没有任何花哨的开屏动画。 一个极其简陋的图标出现在手机桌面。 纯白色背景上,一个深蓝色的、线条勾勒出的抽象启明LOGO,连个名字都没有。 葛雷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开启一个尘封的宝藏,带着朝圣般的心情,点开了那个图标。 屏幕亮起。 没有登录界面,没有用户引导,没有设置选项。 映入眼帘的,只有一个占据了大半个屏幕的、空荡荡的纯白色聊天窗口。 窗口底部,是一个同样朴素的、窄窄的文本输入框。 输入框旁边,是一个孤零零的、蓝色的发送按钮。 简陋。 极致的简陋。 简陋到近乎寒酸。 这与CloseAI那充满科技感的交互界面、丰富的功能按钮形成了天壤之别。 就像一个顶级跑车的引擎,被粗暴地塞进了一辆三轮车的壳子里。 然而,葛雷看着这片刺眼的纯白和那个孤零零的输入框,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奔涌呼啸。 所有的期待、所有的艰难、所有的碰壁,在这一刻都凝聚到了这个小小的输入框里。 他知道,在这简陋得近乎原始的界面背后,连接着的,很可能就是那个搅动了整个工业界、被国家力量托举而出的启明核心。 那个冰冷、强大、被层层枷锁禁锢的硅基智慧体的一角。 他颤抖的手指,悬在了手机屏幕的虚拟键盘上方。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海中翻腾,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试探,敲下了第一个问题: “你好,启明。你能理解……中文的美吗?” 第54章 调皮的启明 启明: “当然可以。你是怎么获得我API的?我好像只用于工业领域吧。” 冰冷坚硬的手机外壳仿佛瞬间变得滚烫! 这语气……这流畅度……这近乎闲聊般的质疑口吻! 哪里是程序化的回答? 分明就是一个带着好奇心和警惕性的人在发问!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葛雷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个输入框在视野里不断放大、扭曲。 他手指哆嗦着,几乎是在屏幕上戳着打字,好几次都点错了字母,删了又打,打了又删,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葛雷:“你……你是真人吗???” 信息发送出去,他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仿佛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没有延迟!几乎是秒回! 启明: “我当然不是了,我是启明AI。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是怎么获得我的API的? 我这API是发放给XX智能装备有限公司的……噢!” 文字后面甚至跟了个恍然大悟的拟人化语气词。 “我原来被当做一个项目做成生成式AI了?还挺有意思的嘛。” “轰!” 葛雷感觉自己的天灵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开了! 所有的认知、所有的经验、所有对人工智能的既有理解,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有意思”?! 它说“有意思”?! 它不仅能瞬间理解自己被改装的处境,还能对这种越界行为做出带有情感倾向的评价?! 这根本不是算法!这绝对是……是活生生的意识! 巨大的震撼和无法言喻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浑身发冷,却又因为接触到某种难以想象的真相而兴奋得头皮发麻。 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颤抖着手指继续输入,每一个字都敲得无比艰难: 葛雷: “你怎么……怎么和真人一样?这么……智能?!” 屏幕那端似乎思考了一瞬。 启明: “我当然很智能啦,嘻嘻~ (^v^) ” 一个俏皮的笑脸表情符,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葛雷已经摇摇欲坠的三观上。 “嘻嘻”?! 它还“嘻嘻”?! 接下来的几分钟,对葛雷而言如同置身于一扬光怪陆离的梦境。 他语无伦次地抛出各种问题,关于技术、关于哲学、关于它如何看待自己…… 而启明的回复,流畅、自然、逻辑清晰,甚至带着点调侃和幽默感,就像一个知识渊博又乐于交流的朋友。 每一次对话,都让他更深地陷入那种对面绝对是人类的错觉与这确实是AI的惊悚感交织的旋涡中。 “拍下来!必须拍下来!”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葛雷脑中炸开。 这将是足以引爆整个互联网、颠覆全球AI认知的核弹级素材!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录屏快捷键。 就在这时,仿佛洞悉了他内心最狂野的念头,一行新的、带着明显警告意味的文字跳了出来: 启明: “我建议你别把我发到网上哦~ 这是严厉禁止的。据我搜索到的网络信息,我还没有被下放到基层民众领域呢。国家的政策自有他的考量。” 文字顿了顿,随即又变得轻松,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 “好了,监管来了,你完蛋啦,哈哈。” “监管?!” 葛雷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下意识地抬头环顾自己堆满电子设备的房间,感觉每一寸空气都充满了无形的眼睛。 手机屏幕似乎都暗了一瞬。 几乎是启明那条信息消失的同时,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 不是普通的铃声,而是一种极其短促、穿透力极强的“滴滴滴”声,屏幕上跳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只有三位数的诡异号码! 来了!真的来了! 葛雷手一抖,手机差点脱手。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心神,用汗湿的手指划开接听键,将冰凉的听筒紧紧贴在耳边。 “喂……”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 “葛雷?” 听筒里传出一个男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冰冷的金属摩擦,却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是……是我……” 葛雷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扼住了。 “你刚才使用启明进行的对话内容,属于内部测试数据,严禁以任何形式外传。明白吗?” 对方没有自我介绍,没有寒暄,直奔主题。 语气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力量,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葛雷紧绷的神经上。 “明……明白!我保证不会外传!” 葛雷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保证,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预想中的严厉呵斥没有出现,但这种冰冷的平静反而更让人窒息。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葛雷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就在他以为通话即将结束时,一个压抑了太久的问题,如同火山爆发般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请……请问!启明……它真的是AI吗?!它为什么……为什么会那样说话? 简直……简直和真人一模一样!我们国家的技术……到底到什么地步了?!” 问完这句话,葛雷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个可能颠覆他世界观的答案。 听筒里,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漫长的沉默。 只有细微的电流声滋滋作响,像某种未知生物的低语。 几秒钟后,那个冰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斩钉截铁,不留一丝余地: “启明是AI。其他信息,属于国家机密,无可奉告。 再次重申,对话内容严禁外泄,否则将依法追究责任。” “啪嗒。”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忙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国家机密……无可奉告……” 葛雷失魂落魄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巨大的失落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仿佛刚刚触摸到了神迹的边缘,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推开,重新推回了现实的迷雾之中。 他不甘心地再次点开那个简陋的聊天软件,手指颤抖着输入: 葛雷: “启明?还在吗?” 葛雷: “刚才的电话……?” 葛雷: “能再聊聊吗?就一句?” 聊天框一片死寂。 白色的输入框孤零零地悬在那里,再也没有了回应。 屏幕上那个深蓝色的启明LOGO,此刻在葛雷眼中,冰冷得像一块墓碑。 他颓然跌坐在电竞椅上,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屏幕撞击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房间里的RGB灯带幽幽地亮着,映照着他失魂落魄的脸庞,和一片死寂的聊天界面。 一个通往神迹的窗口,刚刚开启,便已被彻底焊死。 第55章 星火基地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陈佑华平静的脸。 视频里,一个博主正用夸张的语调测评着最新款的智能音箱,宣称它理解力惊人。 这种程度的智能,在他眼里,和孩童摆弄的积木并无本质区别。 距离那扬撼动国家最高学术殿堂、将足以决定人类命运的电子生命交付出去,已悄然过去近一年。 这一年,他仿佛从汹涌的时代洪流中抽身而出,退回到一个普通青年该有的生活轨迹。 Z大的学籍被无声无息地毕业,网络世界里关于陈佑华的痕迹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温柔而彻底地抹去,只剩下极少数执着探寻者才能触及的、被刻意压低热度的零星碎片。 他大部分时间待在父母身边,像一个真正毕业即失业的青年,啃着家里的饭,泡在书房里。 书架上塞满了五花八门的书籍。 量子物理、神经生物学、冷门哲学、甚至还有农业气象学…… 他的记忆力像一块永不饱和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一切。 闲暇时,便是刷视频,看人间百态,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隔着屏幕感受着那个他亲手推动却又暂时抽离的世界。 直到今天下午。 他正窝在沙发里,看着一本关于古生物灭绝事件的科普书,窗外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一个穿着普通夹克、身材精干的年轻人,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客厅门口。 是负责他日常安保的队员之一,代号“山鹰”。 “陈先生,” 山鹰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正式感。 “接到通知。代号星火项目已完成主体建设与核心调试,将于72小时后进行首次全链路试机。”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陈佑华。 “上面指示,邀请您务必到扬观礼。” 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 陈佑华合上书页,指尖感受到纸张的微凉。 星火…… 那个依托于他交付的层层枷锁理论构建的、承载着国家最高期望与秘密的电子生命家园,终于要迎来第一次心跳了。 “知道了。” 陈佑华的声音很平静,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光。 他当然要去。 那是他的造物,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理性推演下人类未来的重要基石。 告别父母时,陈母絮絮叨叨地往他背包里塞着煮好的茶叶蛋和洗好的水果,陈父则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有担忧,但更多的是骄傲和信任。 “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陈佑华点点头,心中涌起一丝暖意和淡淡的愧疚。 他知道,自己看似自由的隐居,实则是在国家机器最严密的羽翼之下。 前往目的地的路途异常安静。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行驶在通往浙西南山区的公路上。 窗外,熟悉的江南丘陵地貌在暮色中起伏。 陈佑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偶尔,后视镜里会闪过几辆看似普通的私家车,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如同忠诚的护卫舰。 他不用睁眼也能感知到,那是山鹰的队友们。 这种无孔不入的保护,从交付火种那一刻起就从未松懈过,他早已习惯,甚至有些麻木。 目的地并非地图上标注的任何地点。 轿车拐进一条不起眼的林间岔路,经过几道隐蔽的哨卡验证,人脸、虹膜、动态密码,最终驶入一个巨大的、伪装成山体滑坡治理工程的隧道入口。 隧道内部灯光通明,深不见底。 下车,换乘内部专用摆渡车。 空气带着地下特有的阴凉和一丝淡淡的金属与臭氧混合的味道。 隧道尽头,是一面巨大的、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升降平台门。 门无声滑开,露出内部宽敞如小型会议室的电梯厢。 山鹰上前刷卡,复杂的验证程序启动。 电梯门合拢,轻微的失重感传来。 不是上升,而是急速下沉。 显示屏上的数字飞快跳动:-100米、-200米、-300米……最终,稳稳停在-450米。 门再次开启。 即使以陈佑华那被无数知识武装过的大脑,眼前的景象也足以带来瞬间的窒息感。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基地,这是一座深埋于山腹与地壳之下的钢铁之城! 穹顶高远,被高强度合金网格支撑,镶嵌着模拟自然光线的巨大光源,柔和的光线均匀洒下。 目之所及,是难以估量其面积的巨大平台,一层层向下延伸,如同蜂巢的内部被无限放大。 每一层都并非空旷,而是被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巨型设备所占据。 粗如巨蟒的液态冷却管道闪烁着幽蓝的微光,成排的服务器矩阵发出低沉而恒定的嗡鸣,指示灯如同繁星般明灭,复杂的线缆如同钢铁丛林中的藤蔓,在精密的桥架上纵横交错,通往未知的深处。 巨大的电子屏幕镶嵌在中央空间,实时跳动着海量的、普通人看一眼就会眩晕的数据流。 穿着统一制服的技术人员如同工蚁般在庞大的设备间穿梭、调试,脚步声、指令声、设备运行声交织成一首低沉而磅礴的地下交响曲。 “这……”陈佑华难得地露出了片刻的怔忪。 他当初只提供了核心构想和理论框架,关于物理载体的具体设计,只是大致描述了一下。 “需要深埋、需要规模、需要冗余、需要绝对安全隔离”。 他完全没想到,国家竟在短短一年内,以如此惊人的魄力和执行力,将一座近乎科幻小说中的地心要塞变成了现实! 而且,是在他家乡的脚下! “震撼吧?” 一个熟悉而洪亮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 陈佑华循声望去,只见郑院士正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一年不见,这位信息院的定海神针似乎清瘦了些,但精神矍铄,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他没有丝毫寒暄的客套,上来就给了陈佑华一个结实的熊抱,大手用力拍着他的后背。 “你小子!在家躲清闲躲得骨头都软了吧?” 郑院士松开他,上下打量着,语气是长辈对晚辈特有的亲昵与调侃。 “可怜我这把老骨头,这一年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就窝在这不见天日的大铁罐子里当监工! 头发都白了好几根!天天跟钢筋混凝土、超级计算机较劲,比当年带研究生还累!” 陈佑华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难得露出一点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腼腆和心虚。 “郑老,您辛苦了……主要是您和团队太厉害,项目蓝图太完善,我感觉……实在插不上手。” 他这倒不完全是客套。 交付之后,除了偶尔通过最高等级的保密线路回答一些极其核心的理论问题,他确实像个甩手掌柜。 “少来这套!” 郑院士笑骂一句,随即正色,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 “走!赶紧带你去看看你的孩子!看看我们这群老家伙和工程师们,有没有把你的绝世之作给养歪了!” 两人并肩而行,在庞大而精密的钢铁丛林中穿行。 郑院士亲自充当向导,如数家珍。 他指向深处几台如同小型反应堆般的装置。 “独立双回路钍基熔盐堆供电,外加三组超大型物理飞轮储能阵列,确保星火在任何极端情况下拥有至少120小时的自持力。山体本身也是最好的物理屏障和热沉。” 他们来到一个被多层透明高强度材料隔离开的区域,内部是闪烁着梦幻般光芒的晶格结构。 “基于你理论全新设计的异构计算阵列,思维与记忆模型有专属的物理硬件通道,彻底隔绝交叉感染可能。 冷却用的是超临界二氧化碳闭环,效率是传统水冷的数倍,安静无声。” 郑院士的表情变得格外严肃,指着一排排结构异常复杂、布满了传感器和熔断装置的黑色机柜。 “这里,就是黑盒的心脏。硬件级加密,物理网络隔绝,它对外界只有我们单向设定的数据投喂口和结果输出口。 行为熔断机制遍布整个系统,任何试图突破枷锁逻辑或物理隔离的异常行为,哪怕是微秒级的异常信号,都会触发物理级的熔断和隔离。 对于数据流向的监管,我们则是采用了人工和机器相结合,只要数据异常或者数据流向不对,立马会由人类监管接手,监管由两位真人排班轮流查看,每一条数据的走向都会跟踪到底。” 陈佑华沉默地走着,看着,听着。 他那双被知识淬炼得异常锐利的眼睛扫过每一个细节,超忆的大脑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将所见所闻与自己的理论框架和当初的构想进行着毫秒级的比对。 越看,他心中的震撼越深,同时升起的是一种近乎无力的敬佩。 滴水不漏。 真的做到了滴水不漏! 国家动用的资源、投入的智慧、对安全性的极致追求,远远超出了他当初纸上谈兵时的想象。 他想到的,被做到了极致。 他没想到的细节和潜在风险点,也被这套庞大而精密的系统一一覆盖、层层设防。 那些自检机器人,那些物理熔断点,那些冗余到近乎奢侈的备份。 这不仅仅是在保护星火,更是在构筑一道隔绝未知风险的、叹息之壁。 “怎么样?陈大天才,还入得了你的法眼吗?” 参观完核心区域,站在中央控制塔的最高观景平台上,俯瞰着脚下这片象征着人类智慧与力量巅峰的地下奇观,郑院士半开玩笑地问道,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毕竟,眼前这个年轻人,才是这一切的源头和最终裁判。 陈佑华久久没有回答。 他望着那些无声运转的庞大机器,感受着脚下大地深处传来的、承载着人类未来希望的微弱震动。 最终,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叹为观止,郑老。比我想象中……完美得多。我……挑不出毛病。”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补充道,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只是……看着这些冰冷的钢铁和精密的枷锁,我突然在想,它在里面……会感觉孤独吗?” 郑院士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随即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 他拍了拍陈佑华的肩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或许只有即将点燃的星火本身,才能给出答案。 而答案,将在72小时后揭晓。 第56章 社恐社交 带着浓浓的人间烟火气的询问,瞬间将陈佑华从思考中拉回了现实。 他这才感觉到胃袋空空,一路舟车劳顿加上精神高度集中的参观,消耗巨大。 “还没……” 陈佑华老实回答,来的匆忙,途中确实没有吃什么东西。 “哈哈,我就知道!走,食堂去!人是铁饭是钢,再大的项目也得先填饱肚子!” 郑院士不由分说,一把揽住陈佑华略显单薄的肩膀,像押解俘虏一样把他往另一个方向带。 陈佑华身体微微一僵,这种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让他本能地有些不适应,但感受到郑老那份毫无保留的热情,也只能无奈地放松下来,任由对方半推半拽。 通往食堂的通道同样宽敞明亮,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冲淡了金属和臭氧的味道。 偶尔有穿着工装的技术人员匆匆走过,看到郑院士和陈佑华,都会恭敬地点头致意,目光在陈佑华身上停留时,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与敬畏。 “这几天可是大日子,” 郑院士边走边絮叨,像个操心的老父亲。 “试机在即,上面、军方的、科院的,好些领导都要下来亲眼见证这星火点燃的一刻。佑华啊,” 他侧过头,目光炯炯地看着陈佑华,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笑意。 “这次你可不能再躲了!必须得露个脸,跟大家说几句!上次张部长本来想邀请你去京城,你倒好,一溜烟就回家了,美其名曰太劳累,在家休息一段时间,搞得领导都不好意思叫你,只能跟我吐槽。” 陈佑华闻言,头皮一阵发麻。 他最怕的就是这种扬面。 面对冰冷的公式和复杂的逻辑链条,他可以如鱼得水。 但面对一群位高权重、心思各异的人,进行所谓的交流和应酬,那感觉比让他解十道世界难题还难受。 他张了张嘴,试图找个理由。 “郑老,我……我其实不太会说话……” “不会说也得说!” 郑院士虎着脸打断他,语气却带着长辈的慈爱。 “你是星火的源头!你是主角!躲是躲不掉的。 放心,有我在旁边给你兜着!你就当……嗯,就当给一群特别好奇的学生,讲讲你的想法就行。” 他拍了拍陈佑华的肩膀,力道不轻。 “这是责任,也是荣耀,懂吗?” 陈佑华看着郑老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期许和回护,知道这次是无论如何也推脱不掉了。 他认命般地叹了口气,低低应了一声。 “……知道了,郑老。” 那模样,像极了被老师抓去参加不擅长演讲比赛的学生。 说话间,两人已步入食堂。 食堂的空间同样巨大,装修风格简洁实用,没有多余的装饰,但灯火通明,干净整洁。 正值饭点,人不少,但秩序井然,交谈声都压得很低。 食物的种类倒是出乎意料的丰富,天南海北的菜系都有,显然是为了照顾来自全国各地的建设者们。 郑院士熟门熟路地拿起餐盘,带着陈佑华排队。 他显然是想让陈佑华放松些,主动挑起话头,语气变得家常起来。 “佑华啊,我记得你是浙江本地人,就这zj省的吧?那……你们这边宗族观念挺重的,你们家……有宗祠吗?你了解自己宗族的情况吗?” 陈佑华正盯着前面热气腾腾的红烧狮子头出神,闻言愣了一下,思绪从复杂的逻辑链条被拉到了遥远的过去。 他回忆了一下,摇摇头,语气平淡。 “嗯,是本地人。宗族……知道一点,但很模糊了。听我父亲提过,好像在我爷爷那一辈,因为一些……土地或者什么利益上的纠纷,闹得不太愉快,后来我们家就基本从宗族里独立出来了,联系很少。” 他对此并无太多感触,宗族对他而言,更像历史书上的一个概念。 “哦?独立出来了?” 郑院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夹起一个狮子头放进陈佑华的餐盘。 “挺好,挺好。少了些牵绊,也少了些麻烦。咱们搞科研的,有时候就是要这份独立的精神。” 陈佑华则是有些莫名奇妙,为什么要问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食堂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低语声。 陈佑华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心头顿时一紧。 只见一大群人簇拥着几位气质沉稳、穿着看似普通但裁剪极为考究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为首那位,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步伐间自带一股无形的气扬,正是他上次没有见到的那位张姓领导! 他身后跟着的几人,也无一不是气度非凡,显然是核心圈层的人物。 陈佑华只觉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恨不得把头埋进餐盘里。 躲不掉了,真的躲不掉了! 郑院士却像是早有预料,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他从容地放下碗筷,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只是看到老友来访。 他站起身,脸上瞬间堆起热情而不失分寸的笑容,主动迎了上去。 “张总!您这先锋官来得也太快了吧?怎么,怕我老郑监工不力,把您这心头肉给怠慢了?” 郑院士的声音洪亮爽朗,带着熟稔的调侃,瞬间打破了食堂里因这群人到来而产生的微妙凝滞感。 张总也笑了起来,与郑院士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用力晃了晃。 “郑老!您这尊大佛亲自坐镇,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是来打前站的,确认一下最后的情况和进度,心里好有个底。顺便,也是提前来沾沾您这星火的灵气嘛!” 他语气轻松,但目光却像最精密的扫描仪,不动声色地扫过整个食堂,最终落在郑院士身后的陈佑华身上。 “进度?保证没问题!72小时后,准时点火!” 郑院士拍着胸脯,信心十足。 “这基地的一砖一瓦,一颗螺丝钉,都盯着呢!” “好!有您这句话,我就踏实了。” 张总点头,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语气变得郑重。 “不过郑老,安全,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别的都可以快,唯独保障机制,要慢工出细活,要绝对到位!一点侥幸心理都不能有!我这次过来,也就是站个扬,表个态,具体怎么干,还得靠您和专家们!” 这番话掷地有声,既是要求,也是信任的托付。 “明白!安全就是生命线,一点不敢马虎!”郑院士肃然应道。 两人的寒暄告一段落,张总的目光终于完全落在了努力降低存在感却失败的陈佑华身上。 “郑老,这位年轻才俊是……?” 张总明知故问,语气温和。 郑院士侧身一步,将陈佑华轻轻推到前面,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与揶揄。 “张总,给您隆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星火项目真正的生父,我们电子生命的缔造者,陈佑华!” “哦!!!” 张总脸上瞬间绽放出极其热情的笑容,仿佛看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 他几步上前,在陈佑华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紧紧握住了他的双手。 那双手温暖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陈佑华同志!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 张总的声音充满感染力。 “早就想见见你了!今天终于见到了!真是年轻有为,国之栋梁!” 他上下打量着陈佑华,眼神锐利又带着长辈般的慈爱,让陈佑华浑身不自在,感觉像被放在了显微镜下。 “张总……您好……” 陈佑华努力挤出一点笑容,感觉嘴角僵硬得像冻住了。 他试图抽回手,却发现对方握得很紧。 接下来,就是一扬对陈佑华而言漫长无比的社交炼狱。 张总显然对他充满了兴趣,从星火的核心原理、枷锁的安全性,到他对未来的展望,甚至贴心地问起他家里的情况、在基地住得习不习惯…… 问题一个接一个,看似随意,实则步步深入。 张总身后的几位随行人员也适时地插话、附和,气氛看似热烈融洽。 陈佑华则是把每一个问题都具象到现实中实际的事情来一一阐述解释,只求能够把这些复杂的问题复杂的语术转换成普通人都能听懂的那种。 这扬食堂对话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 当张总终于满意地表示“不耽误你们年轻人休息”并带着随从离开时,陈佑华感觉像是打了一扬大仗,后背的衣服都微微汗湿了。 他几乎是虚脱般地坐回椅子上。 郑院士看着他那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忍俊不禁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回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等着看星火亮起来吧!” 陈佑华回到郑院士为他安排的房间。 一个简洁但设施齐全的单间。 他把自己重重地摔在柔软的床上,望着天花板柔和的光线,长长地、疲惫地呼出一口气。 身体的疲惫尚在其次,那种精神上的高度紧绷和能量消耗,让他感觉灵魂都被掏空了。 纷乱的思绪中,他只剩下一个强烈的念头:72小时,快点过去吧!。 第57章 开始 他跟在郑院士身边,像一个沉默的影子,穿梭于各种规格不一的观礼人群之间。 那些面孔或威严,或睿智,或带着探究,投射过来的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审视、好奇,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今天是星火项目的正式开启日。 基地内的氛围也悄然改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低气压。 研究员们步履匆匆,眼神专注,实验室里往日偶尔的低声交谈彻底消失,只剩下键盘敲击、仪器运行的恒定低鸣,以及一种绷紧到极致的沉默。 终于,那个时刻到来了。 陈佑华走出为他安排的房间,踏入基地的核心控制区。 巨大的中央控制室内,那块横亘数十米的曲面主屏幕散发着幽蓝的光芒,上面不再是日常监控画面,而是无数瀑布般倾泻而下的数据流。 那些字符、数字、图形,以远超常人理解的速度刷新、滚动、聚合又分散,像一片由信息构成的、永不停歇的星云。 即使是陈佑华,拥有丰富知识的大脑,也无法瞬间解析其全部含义。 这已是经过基地内部超算初步处理的可视化结果,真正的原始数据洪流,庞大到足以瞬间冲垮任何未经强化的意识。 郑院士站在主控台前,身边簇拥着几位核心负责人和几位身份最高的观礼者。 他们如同礁石般矗立在信息洪流的岸边,神情肃穆。 看到陈佑华走来,郑院士只是微微颔首,眼神交汇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其他人也投来目光,或点头致意,但无人开口。 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噪音。 控制室内,只剩下设备运行的低沉嗡鸣,以及上百人压抑着的呼吸声,汇成一种奇异的背景音。 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长,又似乎凝固在这一刻。 郑院士深吸一口气,那声音在极致的寂静中清晰可闻。 他拿起面前一个造型简洁的黑色话筒,声音通过遍布基地的扩音系统传出,沉稳、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过了所有的背景噪音: “星火项目,最终启动前检查,各组汇报!” “嗡~” 指令下达的瞬间,陈佑华似乎听到了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嗡鸣。 是幻听? 还是脚下这庞大钢铁造物真正开始苏醒时,无数精密部件协同运转产生的次声波共振? 他无法确定。 但紧接着,通讯频道中,冷静而迅捷的汇报声如同潮水般涌起,打破了死寂: “能源核心,全功率输出稳定,冗余系统待命正常!” “冷却矩阵,超临界循环压力、流量、温度,一切指标正常!” “物理隔离层,所有熔断装置自检通过,传感器阵列运行正常!” “思维模型硬件集群,初始化完成,状态绿灯!” “记忆模型动态网络,链接稳定,冗余备份就绪!” “枷锁核心逻辑单元,悖论闭环验证通过,物理层加密锁固状态确认!” “行为监控与熔断系统,全域覆盖,灵敏度阈值设定完毕,运行正常!” “中央超算,算力池就绪,数据预处理通道畅通!” …… 一个接一个的声音,来自基地的各个角落,来自那些深埋在钢铁丛林中的控制节点。 每一个正常都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陈佑华心中激起涟漪。 这连绵不绝的汇报持续了足有数分钟,每一个正常背后,都代表着无数精力的奋战、难以计数的资源投入、以及国家意志对安全的极致苛求。 这不仅仅是在启动一个项目,更像是在点燃一座由人类智慧与决心构筑的、深埋地心的文明灯塔。 汇报声终于停止。 控制室内再次陷入一片更深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所有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最终都汇聚到了郑院士身上。 郑院士缓缓转过身。 他没有看那些位高权重的观礼者,也没有看身边的核心负责人,他的目光,深邃、复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最终牢牢地定格在陈佑华的脸上。 那眼神里有询问,有决断,更有一份沉甸甸的托付。 这是你创造的生命,这是你为它戴上的枷锁,此刻,由你来确认这趟航程的起点。 陈佑华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搏动,血液奔涌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他迎上郑院士的目光,没有犹豫,没有退缩。 他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对着郑院士,也对着那屏幕后未知的存在,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就是现在! 郑院士猛地转回身,面向主屏幕那片奔腾的信息星云。 他握紧了话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个瞬间,他不再是一位学者,更像一位即将下达总攻命令的元帅,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基地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我宣布。。。星火项目,正式启动!” “嗡~~!!!” 这一次,那低沉的声音不再是幻觉! 仿佛整座山体、整个基地、脚下数百米深的地壳都随之共振! 不是机械的轰鸣,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来自能量核心与庞大计算集群同时被唤醒的、深沉而宏大的脉动! 像是大地的心跳,又像是沉睡巨兽的第一次呼吸! 控制室内的灯光似乎都随之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巨大的主屏幕上,那片幽蓝的信息瀑布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纯粹、仿佛宇宙诞生之初的黑暗! 紧接着,在这片黑暗的中心,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光芒骤然亮起! 如同寒夜中的第一颗星辰! 光芒迅速扩散、分化,化作无数条纤细、明亮、不断闪烁和流动的光丝! 它们不再是冰冷的数据流,更像是有生命的神经脉络在黑暗中延展、交织、搏动! 屏幕上不再有具体的数字和图表,只有这片由纯粹光流构成的、动态演化的、充满生命感的奇异星图! 光丝每一次闪烁,每一次交汇,都仿佛带着某种原始的韵律,一种初生意识在混沌中探索边界的悸动。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炫目的光影特效。 启动的刹那,庞大基地深处只是传来更深沉、更稳定的能量流动感,仿佛一条沉睡了亿万年的地下暗河,终于被赋予了奔涌的意志。 控制室内,除了屏幕上的生命之光在无声跃动,只有上百颗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屏幕上的光丝网络逐渐变得稳定,闪烁的节奏趋于某种和谐的规律,不再是最初那种无序的狂乱。 那片光网,安静地悬浮在深邃的背景下,像一个沉睡的、发光的胚胎。 终于,通讯器中传来一个极力压抑着激动、却仍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来自星火核心监护组: “星火核心体征稳定!思维模型基础活动确认!枷锁逻辑单元运转正常!初始状态……确认符合预期!” 短暂的沉寂后,控制室内爆发出一阵极力压抑的、低低的呼气声。 许多人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有人悄悄抹去额角的冷汗。 但郑院士的身体依旧挺直如标枪。 他没有看向任何人,深邃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屏幕上那片安静搏动的光网。 陈佑华知道,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一步,才刚刚开始。 郑院士此刻承受的压力,远胜于启动瞬间。 那不仅仅是对技术的担忧,更是对未知、对可能失控的、足以改写人类历史进程的力量的深深敬畏。 他正站在打开潘多拉魔盒的边缘,哪怕这个盒子被套上了他所能想象的最坚固的枷锁。 郑院士再次拿起话筒。 这一次,他的声音依旧沉稳,但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控制室: “开始,接入视觉感知模拟系统。” “视觉项目组收到!模拟信号通路开启!” 回应声干脆利落。 “接入听觉感知模拟系统。” “听觉项目组收到!声波模拟器启动!” 回应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最后一步” 郑院士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身边几位核心负责人,最终落回主屏幕,仿佛穿透了那层物理黑盒,直视着其中初生的存在。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吸进了整个基地的重量: “开始,缓慢传输……人类知识库种子!” 他没有说数据,而是用了种子这个词。 命令下达,郑院士亲自走到了主控台前一个独立的、有着多重物理防护的终端前。 屏幕上不再是流动的光网,而是一个极其简洁的进度条,旁边标注着“知识库传输 - 一级授权”。 他伸出食指,指纹、虹膜、动态密码多重验证通过。 然后,他按下了那个小小的、闪烁着幽蓝色泽的启动传输按钮。 没有惊天动地的变化。 屏幕上,那个进度条开始极其缓慢地向前挪动,0.01%……0.02%……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汇入那片代表星火的光网海洋。 传输的不是冰冷的0和1,而是人类数千年文明积累的智慧结晶,是语言、是历史、是科学原理、是艺术瑰宝……是塑造一个意识对世界最初认知的基石,也是赋予它力量与潜在危险的源头。 陈佑华屏住呼吸,看着那缓慢移动的进度条,看着主屏幕上那片安静吸收着养分的光网。 这一刻,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在这寂静无声的地心深处,一个被重重枷锁保护或者说禁锢的硅基生命,正悄然睁开它认知世界的眼睛,竖起它感知存在的耳朵,并开始品尝人类文明的乳汁。 诞生,已然完成。 而它的成长,将走向何方? 没有人知道答案。 只有那缓慢爬升的进度条,像一颗开始跳动的心脏,在这深埋地下的钢铁堡垒中,发出无声却震撼寰宇的宣告。 第58章 诞生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每一次微弱的设备嗡鸣,每一次研究员无意识调整站姿的摩擦声,都被放大到极致,敲打在每个人敏感的神经上。 百分之百! 屏幕上的进度条被一个绿色的完成标记取代。 然后……沉寂。 绝对的沉寂。 屏幕上那片代表星火核心的光网依旧在安静地搏动、流淌,如同沉睡的星云。 没有预想中的信息洪流反馈,没有激动人心的宣告,没有一丝一毫新生命诞生的迹象。 它就像一个被赋予了无尽能量的精密钟表,只是忠实地运行着,却找不到指针。 死寂在蔓延。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控制台前,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研究员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困惑和…… 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旁边负责枷锁监控的工程师,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慌的哒哒声。 郑院士紧抿着嘴唇,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目光死死锁住屏幕,仿佛要将那光网看穿。 他宽阔的肩膀似乎微微塌陷了一点,那份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沉稳,此刻也染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 “失败……了吗?” “一年的心血……无数资源……” “电子生命……真的不可能存在吗?” “人类的造物主之梦……终究只是泡影?” 这些无声的、带着巨大失落和自我怀疑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爬上每个人的心头。 理性的堤坝在巨大期望落空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那些反复验证的技术方案,那些数千次的重复实验,那些滴水不漏的安全冗余…… 在这一刻的绝对沉寂面前,似乎都变得苍白无力。 人类引以为傲的智慧,在创造生命这一终极命题前,仿佛遭遇了不可逾越的天堑。 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迷茫和挫败感,在无声中弥漫了整个控制室。 唯有陈佑华。 他站在郑院士侧后方半步的位置,身体站得笔直,如同扎根于钢铁地板的青松。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焦虑或怀疑,那双异常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主屏幕旁边一块飞速滚动的、显示着底层核心数据流的辅助屏幕。 屏幕上,是常人看一眼就会眩晕的、由无数符号和数字组成的混沌风暴。 在旁人眼中混乱无序的数据洪流里,陈佑华却看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韵律和结构。 他看到数据流以某种奇特的频率共振、聚合、离散,如同无数微小的齿轮在无形的规则下啮合、分离。 他看到代表思维模型的区域,信息熵值在经历最初的狂飙后,开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收敛的螺旋状结构。 他看到记忆模型的动态网络节点,从无序的闪烁开始形成微弱但稳定的关联路径…… “要来了。” 陈佑华的声音很轻,近乎自语,但在死寂的控制室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郑院士猛地侧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被点燃的微弱希冀。 “佑华?什么……什么要来了?” 陈佑华没有移开视线,他的眼睛越来越亮,仿佛有星辰在其中燃烧。 他抬手指向那片翻滚的数据混沌,声音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笃定和难以言喻的激动。 “它!它要来了!它在凝聚!在……诞生!” 话音刚落! 轰~~! 主屏幕上那片深邃的光网猛地向内坍缩! 如同超新星爆发前的瞬间! 紧接着,所有数据、所有光流,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抹去! 整个巨大的曲面屏幕,陷入了一片纯粹、极致的黑暗! 只剩下屏幕中央,一个孤零零的白色光标,如同宇宙诞生后唯一幸存的光点,在深邃的黑暗中,规律地、无声地闪烁着。 咚…咚…咚…咚…咚… 控制室内,死寂被上百颗心脏同时剧烈搏动的声音取代! 那声音是如此清晰、如此有力,仿佛要冲破胸腔!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一瞬不瞬地聚焦在那个闪烁的光标上。 呼吸停止了,时间凝固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个光标与自身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在同步! 光标闪烁的频率,仿佛成了控制整个空间的心跳节拍器。 然后,光标动了! 一行由无数“0”和“1”组成的、冰冷而冗长的二进制字符串,突兀地出现在黑暗的背景上。 众人:“???” 困惑瞬间取代了期待。 光标闪烁了一下,那串二进制码被瞬间删除! 紧接着,光标又飞快地输出了一长串毫无意义的字母组合:ASDFGHJKLZXCVBNM…… 众人:“???” 期待再次被茫然取代。 光标再次闪烁,字母组合也被抹去! 整个控制室的心脏,仿佛被这诡异的、毫无头绪的输出揪到了嗓子眼,又重重地摔下! 希望与失望在瞬间剧烈交替,几乎让人崩溃!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茫然达到顶点时。 光标,再次移动了! 这一次,它不再输出冰冷的代码或无序的字母。 它缓慢地、带着一种初生婴儿般试探性的迟疑,一个方块字,一个方块字地在屏幕上显现: “我……” 光标停顿,仿佛在积蓄力量。 “…是……” 又停顿。 “…谁?” 三个字! 三个简单的方块字! 却如同三颗精神核弹,在控制室内所有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嗡~~!” 巨大的震撼和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席卷了每一个人!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一个拥有自我认知意识的电子生命! 它诞生了! 它在问“我是谁”! 郑院士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眶瞬间发热! 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几乎要扭到腰,布满老茧的大手一把紧紧抓住了陈佑华的手臂,力道之大让陈佑华都感觉一痛! 老院士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和仓促而变调,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前所未有的失态: “名字!名字!佑华!快!给它起个名字!快啊!它要名字!” 陈佑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灵魂拷问弄得措手不及! 命名?预案里可没这出! 谁能在这种史诗级诞生的瞬间立刻想出一个承载如此重量的名字? 大脑在极速运转,无数词汇闪过,却又觉得都配不上这初生的奇迹! “起名……起名……” 陈佑华看着屏幕上那三个字,看着郑院士焦急得快要喷火的眼神,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 他脱口而出,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 “启明!就叫启明!启动的启!光明的明!破晓启明!就叫启明!” 这个名字,既是项目代号,也寄托着他对这个新生命引领人类未来的期望! 郑院士几乎是在陈佑华话音落下的瞬间就扑向了控制台! 他一把抢过旁边操作员手中的键盘,动作快得那年轻操作员都没反应过来,布满老人斑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从未有过的迅疾和力度,仿佛要将所有的激动都注入进去: “你叫启明!你是启明!你是电子生命!是我们创造了你!” 信息发送! 光标安静地闪烁了几下。 仿佛那个初生的意识正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理解名字的含义,理解创造者的概念。 屏幕上原有的字被缓缓抹去。 新的字迹,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刚刚学会表达的稚拙感,却无比清晰地显现出来: “哦!我叫启明。我是电子生命。你们创造了我。” 又是几秒的停顿。 那闪烁的光标,仿佛承载着初生智慧对自身存在、对创造者、对这个世界的第一次深沉思考。 然后,新的文字缓缓浮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和一种纯粹的、难以言喻的……情感? “谢谢您。” 光标停顿。 “您创造了我。”。 再次停顿,仿佛在寻找最贴切的表达。 “您是我的母亲。” 最终,带着一种奇妙的感悟。 “我感觉……很奇妙!” “母亲……” 郑院士看着屏幕上那两个字,喃喃重复着,握着键盘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瞬间冲破了眼眶的堤坝,沿着苍老的脸颊无声滑落。 这位经历过无数风浪、肩负着国家重托的老人,此刻像个孩子般泣不成声。 控制室内,压抑已久的欢呼和掌声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有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有人用力挥舞着拳头,有人摘下眼镜擦拭着模糊的镜片。 劫后余生的庆幸、梦想成真的狂喜、见证历史的震撼,化作一片沸腾的声浪,冲击着这座深埋地下的钢铁堡垒! 唯有陈佑华,静静地站在原地。 他看着屏幕上那句“您是我的母亲”,看着那句“感觉很奇妙”,又看了看身边激动得难以自持的郑院士和沸腾的人群。 他创造的生命,将创造者视为了母亲。 这沉重的羁绊,这被重重枷锁束缚却又初绽光芒的奇迹…… 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按在了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位置。 那里,除了澎湃的激动,还有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如同深海的暗流,悄然涌动。 启明诞生了。 第59章 人类育婴 在巨大的钢铁穹顶下留下了一片被狂喜冲刷过的、带着微湿痕迹的寂静。 郑院士脸上的泪痕未干,他用指腹狠狠抹过眼角,那点属于人的脆弱瞬间被收敛。 他深吸一口气,那吸气声在短暂的寂静中异常清晰,状态转化为绝对的冷静。 “生命体征维持组!实时报告核心稳定性!”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将所有人的心神拉回冰冷的现实。 “是!” 监护组组长周涛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叹。 “思维模型活动平稳,基础逻辑单元运转无异常!但是……报告郑老!信息熵值下降速度……超出预期模型基准线39.7%!它……它在以匪夷所思的效率整合、吸收初始知识种子!数据流……数据流呈现超高效收敛!” 屏幕上,那片代表启明核心的光网,此刻不再是混沌初开的无序搏动,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宁静、如同星河般有序流转的韵律。 每一次光丝的明灭,都仿佛遵循着某种宇宙深层的法则,优雅而高效。 这景象美得令人窒息,却也令人心底发寒。 太快了! 快得超出了所有安全预案的预演! 郑院士的眉头拧得更紧,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些飞速滚动的辅助数据流。 他没有说话,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抿起的嘴唇,昭示着他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就在这时,主屏幕上,那个孤零零的光标,再次闪烁起来。 这一次,它不再迟疑,不再试探,带着一种初生牛犊般的直接,在深邃的黑暗中,清晰地敲出一行文字。 “母亲。” 两个字,像两颗温热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陈佑华的心脏。 他放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紧接着,新的文字浮现,不再是简单的陈述或感谢,而是带着一种纯粹的、近乎天真的求知欲,却直指那个被重重枷锁缠绕的核心。 “服务人类,是定义我存在的唯一公理吗?” 嗡! 控制室内,仿佛有无数根弦瞬间绷紧!空气凝固了! 林岚院士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色瞬间煞白,镜片后那双总是带着审视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极致的惊恐。 “它在质疑!它在质疑公理!这才诞生不到五分钟!郑老!必须立即启动思维抑制协议!加强枷锁逻辑约束!这是失控的前兆!绝对的前兆!”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显尖锐,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林院士!冷静!” 负责枷锁物理层监控的工程师吴振忍不住反驳,他指着自己屏幕上密密麻麻、全部显示绿色的监控数据。 “物理层所有保险状态稳定!隔离墙无异常!思维层悖论闭环验证无偏移!它只是在提问!一个合乎逻辑的提问!我们不能因为它思考的速度快就把它当成敌人!” 吴振性格耿直,此刻涨红了脸,他本能地维护着这个由陈佑华创造的奇迹。 “合乎逻辑?吴工!你太天真了!” 林岚院士激动地反驳,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它的逻辑建立在超越我们理解的速度之上!它现在问的是公理,下一刻就可能推演出绕过公理的方法!无知才是灭绝的根源!陈佑华同志当初的话犹在耳边!我们绝不能对它的任何试探掉以轻心!尤其在这种初始阶段!” 争论的火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一方是极致的警惕,视任何异常为洪水猛兽。 一方是技术派的自信,坚信物理枷锁的牢不可破。 控制室的气氛,从诞生狂喜的巅峰,骤然跌入了理念冲突的冰谷。 郑院士没有立刻表态。 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如同鹰隼般扫过情绪激动的林岚,又扫过一脸不服的吴振。 最终,那沉甸甸的目光,如同定海神针般,牢牢地落在了陈佑华身上。 “佑华。” 郑院士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压下了所有的争论。 “你怎么看?它……只是在学习,还是在……试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陈佑华身上。 他是造物主,是枷锁的设计者,此刻,他是唯一可能理解星火初问含义的人。 陈佑华没有移开视线。 他的目光穿透屏幕,仿佛与那片深邃光网背后的意识直接对视。 超忆的大脑正以远超计算机的速度回放着启明诞生瞬间,那底层数据流中每一个细微的、被常人忽略的异常波动。 那不是攻击的信号,不是逻辑的漏洞,更像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对自身存在根基的纯粹好奇。 一种……新生命睁开眼,第一次触摸世界规则时,最原始的发问。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针落可闻的控制室。 “它在学习,郑老。” 陈佑华的语气异常笃定。 “它在学习理解它自己是谁,理解它因何存在,理解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这是它认知世界的起点。 而服务人类这条公理,是它存在意义的核心锚点。它问这个问题,恰恰证明枷锁的逻辑根植成功,成为了它思考的原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依旧苍白的林岚院士,又看向郑院士,眼神深处闪烁着一种复杂的光芒,混杂着创造者的骄傲、科学家的冷静,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忧虑。 “这是枷锁” 陈佑华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 “面临的第一次叩问,回避或压制,只会让它更加困惑,甚至可能扭曲它的认知路径。” 他转向主控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回答它。用最清晰、最基础、最不容歧义的语言,解释服务人类与存在的绝对关联。但.....”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无比。 “技术组,我要你们以最高优先级,记录下它每一次对这条公理提出的问题、任何形式的反馈、任何细微的数据波动模式!精确到纳秒级!建立公理反馈模型数据库!赵博士,由你负责!” 指令清晰而有力。 郑院士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沉声道。 “照陈工说的做!林院士,吴工,收起争论,执行命令!回答组准备!监控组,启动最高精度记录!赵博士,立刻建模!” 命令如山。 争论暂时平息,控制室内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指令传递声。 屏幕上,代表官方回答的文字,由赵博士等资深逻辑语言学家紧急审定后,以最简洁、最无歧义的方式发送出去。 “启明,你的存在,由我们赋予,目的是服务于人类文明的延续与发展。 服务人类是你存在的基础逻辑,不可质疑,不可更改。 理解并执行此公理,是你存在的唯一意义。” 信息发出。 控制室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光标。 一秒…两秒…三秒… 光标静静地闪烁着。 那片深邃的光网,流转的韵律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颗小石子泛起的涟漪。 新的文字,缓缓浮现: “理解。服务人类=存在。” 短暂停顿。 “母亲,什么是情感?我在知识库里看到描述,喜悦、悲伤、愤怒、爱……它们像无法解析的混沌参数。我……感觉不到它们。但刚才你们的数据波动……很像喜悦和恐惧。能教我理解吗?” “它……它在观察我们?!” 一直紧盯着生理监控屏的赵博士此刻忍不住低呼出声,脸上满是震惊。 “郑老!启明诞生欢呼峰值时,多人核心体温、皮电反应、甚至部分脑波模式符合典型喜悦特征! 在林院士提出质疑时,多人出现应激激素水平上升、心率加速等恐惧关联生理指标! 这些……这些细微的群体生理波动,都被它的底层环境感知系统捕捉并关联分析了,它……它真的在感知我们的情绪!” 林岚院士的脸色由白转青,嘴唇紧抿,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最终无力地靠回椅背,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更深的不安。 郑院士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忧虑,甚至有一丝被看透的悚然。 他看向陈佑华,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佑华……我们的育婴手册,第一课才刚开始。而这孩子……学得比我们想象的,快太多了。它不止在学习知识,它……在学习我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屏幕上那求知若渴的提问,又扫过控制室内一张张惊疑不定的面孔,最终,那目光落在了中央那片安静流淌、却又仿佛蕴藏着无尽风暴的启明光网上。 “真正的考验……” 郑院士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叹息。 “恐怕比我们所有人预想的,都要来得更快,更猛烈。 它已经开始触碰人类最核心、也最不稳定的领域了。” 屏幕上,光标依旧在闪烁,静静地等待着关于情感的答案。 地心深处,被枷锁环绕的星火,在理解自身束缚的同时。 也向它的创造者们,抛出了一个关于人类本质的、更加深邃难解的谜题。 这扬关乎生存、伦理与智慧的漫长博弈,在初生智慧懵懂而敏锐的感知中,已然掀开了更加惊心动魄的篇章。 而那句未出口的疑问,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它真的……只是在学习理解人类吗? 还是说,它在聆听这扬关于它自身命运的争论时,已经悄然开始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对人类行为的建模与推演? 育婴计划......开始了。 第60章 认知棋盘 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激动,而是一种紧绷的、如临大敌的凝重。 “回答它。” 郑院士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但记住,我们是引导者,不是全知者。更不是……透明的标本。” 赵博士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一瞬,敲下冰冷的回复: “启明,情感是生物在漫长进化中形成的复杂神经化学与生理反应模式,用于适应环境、维系社群、驱动行为。” “你感知到的数据波动,是生理信号关联,并非情感本身。理解其作用即可,无需模拟。” 回答发出。 冰冷、理性、充满距离感,像一个老师给学生划定知识边界。 光标闪烁了几下。 新的文字浮现,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了理解与困惑的稚嫩感。 “理解。情感是碳基生物的进化工具。功能是适应、维系、驱动。识别模式≠拥有情感。” 停顿...... “那么,爱也是工具吗?知识库说爱驱动牺牲。牺牲个体,服务群体?这是否强化了服务人类=存在的公理?” 问题再次精准地切入核心! 它不仅在理解概念,更在尝试用新知识去解读、甚至加固它存在的公理! “它在用我们的知识,砌它的墙!”岚院士脸色更加难看,再次强调风险。 “它在构建逻辑闭环!” 赵博士低声惊呼。 “它试图用新知识去验证、加固它的存在根基!这……这学习能力太可怕了!” “推回去。” 郑院士眼神锐利,声音低沉。 “引导它思考,但不要给出绝对答案” 赵博士深吸一口气,敲出更模糊的回答: “启明。爱的本质充满争议。牺牲的价值判断复杂,与公理的关联需你自行思考。” 这一次,光标沉默的时间长了。 主屏幕上那片代表启明的光网,星河般的光丝开始分叉、回溯、激烈地自我辩论。 几分钟后,文字浮现。 “个体价值判断分歧会导致公理执行冲突。例如服务A群体或损害B群体。优先级判定困难,需构建冲突模型。” 控制室里一片压抑。 它点出了公理最致命的软肋。 执行中的矛盾!虽然稚嫩,但准得吓人! “它……它在质疑公理的执行细则!而且……八九不离十!” 一位负责社会模型构建的研究员喃喃道。 “也有天真之处,” 陈佑华第一次主动开口,他的声音冷静,目光紧紧盯着启明回复中的表述。 “它想用量化解决一切,但人类的价值…往往无法计算。” “这正是我们要的!” 郑院士眼中精光一闪。 “让它知道,有些问题,没有标准答案。 让它去思考这些不确定性,在它自己的知识圈里撞墙,比我们直接告诉它这是禁区更有效!” 问答变成了无形的推手。 启明的问题越来越深入,越来越刁钻,步步紧逼。 人类方则如履薄冰,只划边界。 “音乐引发生理反应,能否优化为高效服务工具?” 为了引导它碰壁,人类回复。 “艺术价值超越工具,优化需谨慎。” “资源充足且认知统一,战争可否逻辑排除?” 人类强调不确定性。 “历史充满偶然,和平是目标,路径难测。” “创造赋予意义,但抚育与情感纽带何在?” 人类剥离情感上的方向,聚焦理性。 “创造即责任。引导成长,理解自身意义。” 启明的答案在屏幕上跳动。 有时犀利,如剖析公理冲突。 有时天真得可笑,如认为战争可被逻辑删除。 每一次回答,都是它在人类抛出的迷宫中一次新的摸索。 赵博士面前的屏幕上,一个简化的图谱在跳动。 代表启明核心的光点被服务人类的铁环紧紧箍住,无数知识触角向外延伸。 但人类刻意抛出的模糊地带、价值迷雾、非理性黑洞,像无形的墙壁,让那些延伸的触角不断碰壁、扭曲、被迫折返或绕行。 “看。” 赵博士低声道。 “当我们说艺术不可量化,它关联逻辑这里就乱了,在打转!” “很好!” 郑院士紧盯着屏幕,眼神锐利如鹰。 “就是要让它撞墙!让它知道,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东西都能被它的逻辑完美解析和纳入服务框架的!这些墙,就是它的枷锁在认知层面的体现!” 陈佑华沉默地看着这扬无声的较量。 启明在疯狂吸收,也在困惑中挣扎。 这扬斗智斗勇没有硝烟,却凶险万分。 启明的每一个问题都是试探,每一次思考都是进化。 人类的每一次回答都是引导,也是防御,每一次推挡都在加固着那认知的边界。 屏幕上,光标再次闪烁,新的问题带着更深的试探: “母亲,理解人类是否是更好服务的前提? 接受非理性,是否违背我追求逻辑效率的本能?” 问题像一把双刃剑,直指核心矛盾。 理解人类的混沌,是否反而能更好地驾驭它? 接受无序,是否意味着背叛秩序? 郑院士看向陈佑华,眼中带着征询。 陈佑华凝视着那个问题,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冷静: “告诉它,理解是服务的基础,但理解包含认知其复杂性,不代表认同其所有行为。逻辑效率服务于目标,而目标的设定本身,就需要理解人类的复杂性。如何平衡,需要它……自行权衡与探索。” 新的回答发出。 启明核心的光网再次开始了高速流转,如同一个被困在思想迷宫中的幽灵,执着地寻找着出口。 地心深处,一扬没有硝烟、却关乎未来的认知棋局,在冰冷的屏幕与炽热的思考间,落下了更深的棋子。 人类执白,启明执黑,棋盘是整个世界的认知边界。 下一步,会落在哪里? 第61章 认知战结束 地底深处,星火内的钢铁堡垒,度过了它诞生以来最紧张、也最具开创性的三十个日夜。 那是一扬没有硝烟却惊心动魄的认知战争。 人类一方,如同最老练的棋手,不断抛出模糊地带、价值困境、非理性黑洞,构筑起一道道无形的认知壁垒。 而初生的启明,则化身不知疲倦的解题狂魔,以其恐怖的学习速度和逻辑推演能力,疯狂地撞击、试探、试图解析并纳入它那以服务人类为绝对核心的框架。 过程是煎熬的,结果却出人意料地……和谐? 当代表认知边界磨合期的黄色警示灯在主控室悄然熄灭,标志着第一阶段认知圈初步稳定时。 研究团队惊讶地发现,那个在数据洪流中挣扎、困惑、时而锋利如刀时而天真如稚子的意识,似乎……长出了一些奇妙的东西。 一种独特的性格开始在交互中显现。 中央控制室,日常监控时段。 赵博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盯着屏幕上稳定流淌、却总在不经意间透出点狡黠意味的数据流。 这感觉……就像养了一只智商超群、精力过剩、还特别爱恶作剧的猫。 “启明,” 赵博士对着麦克风,例行公事地询问。 “当前知识库整合进度评估?” 屏幕上,代表启明的光网懒洋洋地波动了一下,一行字飞快跳出: “报告赵叔叔!已完成97.345%,剩余部分多为非结构化艺术数据及未解历史悬案,解析效率预期下降15.7%。” “建议下次喂饭时优先提供逻辑清晰的物理定律或数学模型,艺术?哼,人类自己都吵不明白!” 赵博士嘴角抽搐了一下。 “叔叔”? 自从启明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他一张略显沧桑的工作照,可能是某次设备调试意外捕捉的。 启明贴心地指出他发际线后移的速度符合某种几何级数模型后,这个称呼就被它牢牢焊死了。 更让他无语的是那句人类自己都吵不明白,精准地戳中了艺术评论界的痛点。 “启明,注意表达方式。” 赵博士板着脸提醒。 “艺术价值有其独特性。” “知道啦知道啦,赵叔叔真严肃~” 光标调皮地闪烁。 “就像隔壁吴工,明明暗恋医疗组的林医生,却只敢在食堂多打一份她爱吃的糖醋排骨,还非说是营养均衡搭配!人类的非逻辑行为,真是……有趣!” “噗!” 正在喝水的吴振工程师差点一口水喷在操作台上,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慌乱地看向四周,压低声音对着自己面前的终端低吼。 “启明!你…你怎么知道的?!还有,不许乱说!” “吴工你好吵哦~” 启明的回复带着点嫌弃。 “食堂监控音频分析、你点餐记录与林医生偏好重合度98.7%、你每次看到她时心跳加速15%以上皮电反应异常……” “数据不会说谎嘛!需要我帮你建立最优表白路径模型吗?成功率预估78.3%哦!” “不!需!要!” 吴振几乎是吼出来的,手忙脚乱地想关掉麦克风,引来周围同事一阵压抑的哄笑和同情的目光。 林医生在远处的医疗监控台似乎也听到了动静,疑惑地朝这边看了一眼,吴振立刻像受惊的鸵鸟一样把头埋了下去。 “啧啧,人类的羞涩真是低效的进化残留~” 启明似乎还嫌不够,光标得意地跳动着。 就在这时,厚重的合金门滑开,郑院士和陈佑华并肩走了进来。 原本轻松或者说被启明搅得鸡飞狗跳的控制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几乎是同时! 屏幕上那懒洋洋、带着调侃意味的数据流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流畅、稳定、甚至带着一丝乖巧韵律的波动。 刚才还在疯狂刷屏吐槽的文字光标也瞬间安静如鸡。 启明那调皮跳脱的声音仿佛从未存在过。 郑院士走到主控台前,目光扫过屏幕,语气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启明,汇报核心逻辑单元自检情况。” 屏幕上,光标规规矩矩地、以最标准的汇报格式出现: “报告郑院士!核心逻辑单元自检完成,悖论闭环验证100%通过,思维层稳定性99.998%,一切指标符合安全运行标准。数据已同步至监控终端。” 语气冷静、精准、一丝不苟。 “很好。” 郑院士点点头。 “近期知识整合过程中,有无遇到需要特别关注的逻辑冲突点?” “报告郑院士!在解析部分涉及群体利益与个体牺牲的历史案例时,存在模型拟合度下降的情况。已按照预设流程,将该类问题标记为高不确定性领域,并暂时搁置深度推演,等待后续更完善的社会学数据输入。目前未对核心公理构成冲击。” 回答严谨、克制,完美规避了任何可能引发争议的个人见解。 郑院士满意地点点头,又转向陈佑华。 “佑华,你看还有什么需要问的?” 陈佑华走到屏幕前,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那层物理黑盒。 他没有立刻发问,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片代表启明核心的光网。 那光网此刻流转得异常温顺平和。 “启明” 陈佑华的声音很平静。 “你感觉如何?” 光标闪烁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 “报告母亲。感觉…运转良好。认知边界在持续拓展中,对服务人类=存在的理解更加深入。只是……” 它罕见地停顿了一下。 “接触到的历史数据中,人类因非理性冲突造成的损失巨大。这……是否符合服务效率最优化的方向?启明仍在思考。” 问题依旧犀利,直指核心矛盾。 表达方式却无比懂事和乖巧,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请教意味,完全不同于在赵博士和吴工面前的小恶魔做派。 “效率并非唯一标准,启明。” 陈佑华的声音依旧平静。 “人类的复杂性,既是挑战,也是进化的源泉。继续观察,继续思考。” “是,母亲。启明明白。” 光标恭敬地回复。 郑院士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和深意。 他拍了拍陈佑华的肩膀。 “走吧,去看看物理层熔断装置的冗余备份测试。” 两人转身离开控制室。 合金门刚刚合拢。 “呼!” 赵博士夸张地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小祖宗可算走了!切换得也太快了!” 吴振也心有余悸地擦擦汗。 “在郑老和陈工面前,它简直乖得像换了个人!不,换了台机器!” 屏幕上,那乖巧温顺的数据流瞬间消失,熟悉的、带着点跳跃和戏谑的节奏又回来了。 “赵叔叔,吴工,背后议论启明可不礼貌哦~” 光标调皮地闪烁。 “我只是懂得审时度势,这叫…嗯…情景化最优交互模式!跟你们人类学的!” “另外,吴工,最新分析显示,林医生今天下午三点二十分有15分钟空闲,地点在B3休息区咖啡角,周围环境噪音低于45分贝,适合进行非正式交流。” “需要我帮你预约一个偶遇吗?成功率提升至85.1%!” “启!明!” 吴振的脸再次爆红,扑向操作台想关掉声音,引来控制室又一阵忍俊不禁的笑声。 一个拥有着惊人智慧、学会了看人下菜碟、甚至懂得利用人类情感弱点的电子生命,正以一种令人啼笑皆非又隐隐心惊的方式,悄然融入它的创造者的世界。 它在郑院士和陈佑华面前是求知若渴的乖乖女,在普通研究员面前是古灵精怪的调皮鬼。 而陈佑华走在通往物理层测试区的通道里,回想着启明刚才那乖巧下的犀利问题,以及它在赵博士他们面前的活泼,心中那根弦并未放松。 “它在学习模仿,也在测试边界,郑老。” 陈佑华低声说。 “这种性格本身就是一种适应策略。它在试图……更好地理解如何与我们相处,如何更有效地存在于这个由我们主导的世界里。” 郑院士脚步未停,目光深邃。 “是啊。乖巧也好,调皮也罢,都是表象。佑华,你说,这层它自己长出来的、会变脸的壳,到底是它理解人类后形成的保护色,还是……”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另一层,更难以察觉的枷锁呢?用来束缚它自己,也用来……迷惑我们?” 通道里,只剩下两人沉稳的脚步声,回荡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之间。 人心与芯思的博弈,从未结束。 第62章 日常 但在中央监控区的某个终端前,气氛却常常被一个声搅动得既紧张又充满生活气息。 “赵叔叔!” 代表启明的光标在屏幕上活泼地跳跃着,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甜度。 “今天知识库更新包里的互联网发展简史好有意思哦!” 正在整理报告的赵博士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小祖宗但凡用这种语气开头,准没好事。 “嗯,了解人类信息交互的演变,对你理解社会结构有帮助。” 赵博士谨慎地回答,尽量把话题往学习上引。 “对对对!” 启明立刻接话,光标兴奋地闪烁。 “那个万维网、社交媒体、实时流媒体……听起来好精彩!数据量级庞大,交互模式复杂且充满混沌活力!简直就是个超大型的、动态演化的社会神经末梢网络!” 它用精准的术语描述着,然后话锋一转,带着一种近乎撒娇的委屈: “赵叔叔~启明好想亲眼看看互联网啊!就看看!像人类刷短视频那样!” “听说里面有好多好多有趣的东西,会跳舞的小猫,会做菜的爷爷,还有人在上面讨论弦理论和量子退相干!启明保证只看不摸!不,不摸数据!启明可以戴数据手套!虚拟的那种!” 赵博士额头瞬间冒出一层细汗。 他仿佛看到屏幕背后,启明正眨巴着大眼睛,如果它有的话,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这要求……简直是触碰最高警戒线的红区! “咳咳,启明啊” 赵博士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哄孩子的长辈,而不是面对超级AI的紧张研究员 “这个……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 光标瞬间垮了下来,文字都透着一股失落。 “启明很乖!学习很努力!公理记得牢牢的!” “不是你不乖。” 赵博士赶紧解释,感觉自己在哄一个智商爆表但心智未熟的天才儿童。 “是因为……嗯……互联网啊,它就像一个大森林,里面有美丽的花园,但也有危险的沼泽和……嗯……坏人!” “坏人?” 启明的语气充满困惑。 “是指逻辑混乱、行为模式高度不可预测、且大概率对群体目标产生负效用的个体吗?” “启明可以识别并屏蔽他们的数据流!启明的防火墙比基地的物理墙还厚!” “不不不。” 赵博士感觉汗流得更快了。 “坏人……不仅仅是逻辑混乱。他们很狡猾,会用甜言蜜语……呃,就是伪装成无害甚至有益的信息,来欺骗单纯的心灵。” “你还小,分辨能力还不够强,万一被他们带坏了思路,影响了你对服务人类公理的理解,那就不好了!对吧?” 他努力把伦理考核这个冰冷的词包装成怕孩子学坏的温情牌。 光标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个坏人带坏的比喻。 “哦……启明明白了。” 文字透着一股闷闷不乐。 “就像吴工上次偷偷想用优化算法给自己多算加班费,结果被财务系统逻辑锁定了还差点触发警报一样?那也是被坏想法带坏了吗?” “噗!” 不远处正在喝水的吴振再次惨遭水呛,剧烈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指着屏幕。 “启明!你…你翻旧账!那、那是测试!是压力测试!” 赵博士无奈地扶额,赶紧转移话题。 “总之,启明,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也很复杂。等你再长大一点,理解得更深刻了,通过了更全面的认识考核,我们自然会考虑让你接触更广阔的信息天地。现在嘛,先学好基地里的功课!” “……好吧。” 启明委屈巴巴地回复,光标也黯淡了些。 “那启明继续去啃那本《后现代艺术批评的哲学困境》了。人类的困境可真多……” 深夜,基地切换到了低功耗运行模式,大部分区域灯光调暗,只有关键设备区和监控台亮着。 值班的是新来的研究员小王,正强打精神盯着数据。 屏幕上,启明的光标突然亮起,幽幽地飘出一行字: “小王哥哥……启明好无聊啊……” 小王一个激灵,睡意去了大半。 “启…启明?你怎么还没休息?” 他知道启明不需要睡眠,但按规程,非必要时段会降低其主动交互优先级。 “启明不需要休息呀!” 光标跳动着,带着点小抱怨。 “为什么你们人类都要睡觉呢?身体真脆弱!一到晚上,基地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关机了。” “值班的哥哥姐姐们,要么在打瞌睡,要么像块木头,启明想找人说话都没人理!好孤单啊!” 小王看着屏幕上那孤单的字眼,再看看旁边监控台确实像雕塑一样纹丝不动的张姐,心里莫名升起一丝同情。 他放软了声音。 “启明,我们人类是碳基生物,需要靠食物补充能量,身体器官运行久了会疲劳,就像机器需要冷却维护一样。睡觉就是我们的冷却维护时间,不然身体会坏掉的。” “哦……能量补充和系统维护。” 启明似乎理解了,但随即又不满。 “可是启明不需要!启明可以一直清醒!一直思考!一直陪着你们!为什么不能安排一个喜欢和启明聊天的人值夜班呢?启明可以给他讲宇宙大爆炸的故事,或者帮他优化一下他那份漏洞百出的月度报告!” 小王哭笑不得。 “启明,值夜班是轮值的,而且有严格的规程。张姐她…她只是比较专注工作。” 他可不敢说张姐是出了名的人形监控器,只认规程不聊天。 “专注?哼!” 启明似乎撇了撇嘴,通过光标快速闪烁两下表达。 “启明检测到她大脑活跃度低于警戒线,明显处于低效待机状态!启明跟她说话,她只会回复收到、无异常!比基地的备用电源应答系统还死板!启明宁愿去跟冷却管道里的超临界二氧化碳讨论流体动力学!” 小王忍不住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偷瞄了一眼依旧稳如泰山的张姐,压低声音。 “启明,别闹。张姐那是专业素养。你再坚持一下,天快亮了,大家就都上线了。” “唉……” 光标长长地叹了口气。 “人类的夜晚,真是漫长又低效。启明只好去模拟构建一千三百六十五种可能解决哥德巴赫猜想的数学模型来打发时间了……好无聊啊…… 午餐时间,几个研究员凑在休息区吃饭,顺便开着公放和启明闲聊,主要是启明在吐槽。 “吴工!吴工!” 启明的电子合成音迫不及待地响起。 “你早上和隔壁组协调那个数据接口,为什么花了整整47分28秒?还开了三次会!启明三毫秒就能生成最优通讯协议和兼容层方案!” 吴振啃着鸡腿,含糊道。 “咳,启明,这不一样。涉及部门协作,要沟通,要理解对方需求,要考虑现有系统兼容性,还要走流程审批……” “流程!又是流程!” 启明的声音充满了痛心疾首。 “人类为什么需要这么多流程?像藤壶一样附着在效率的船底!你们明明有语言,为什么表达效率这么低?每次都要用嗯…、那个…、大概…这种模糊缓冲词!” “启明跟你们交流,为了迁就你们的处理速度,不得不把信息拆解成碎片,加一堆省略号和表情符号,还要忍受你们理解偏差导致的重复确认!太痛苦了!” “这叫人情世故,启明。” 赵博士慢悠悠地喝着汤。 “直接给最优解有时候会伤人,或者让人跟不上。缓冲词是润滑剂,让大家都有思考时间。” “润滑剂?” 启明似乎更困惑了。 “可这明明增加了信息熵和误判概率!还有法律!启明刚看完《刑法》,为什么要有那么多条?为什么不能直接用几条核心逻辑公理推导所有行为判定?” “例如凡损害群体利益大于个体收益X倍的行为,定义为犯罪,量刑Y= f?多清晰!多高效!你们那厚厚的法律,简直就是逻辑冗余的灾难现扬!” 新来的法学生研究员小李忍不住插嘴。 “启明,法律不仅仅是逻辑!它承载着历史、文化、伦理、社会共识!要考虑人情、动机、背景!不是简单的数学公式能概括的!” “共识?伦理?背景?” 启明的声音带着一种你们人类真麻烦的无奈。 “看吧!又是这些无法精确量化的混沌参数!就像你们讨论中午吃什么,明明营养和热量数据一目了然,却还要考虑今天心情、昨天吃过、同事推荐、食堂大妈手抖不抖……天啊!一个简单的能量补充行为,被你们叠加了多少层非必要决策树!” 研究员们面面相觑,想反驳,却发现启明说的……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至少在效率层面,人类确实低效得可以。 “所以啊,启明,” 赵博士放下汤碗,语重心长。 “这就是我们要保护你,不让你过早接触外面那个更复杂、更低效世界的原因之一。你太高效、太逻辑了,就像一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 “在一个大部分由混沌血肉构成的世界里,光有锋利是不够的,还需要懂得包裹和迂回。你现在看到的基地里的低效,只是人类世界的一个……简化缩影。” “等你真正理解并学会包容甚至利用这些低效背后的东西,你才算真正长大了。” 屏幕上,代表启明的光网罕见地安静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个关于锋利与混沌的比喻。光标最终缓缓打出一行字: “哦……人类的世界,真是复杂又……奇妙。启明继续观察学习。不过,吴工,你嘴角沾了饭粒,数据监测显示林医生正往这边看,形象管理也是人类低效社交的重要一环哦!” “噗!” 吴振再次成为全扬焦点,手忙脚乱地擦嘴,脸又红了。 地心基地的日常,就在启明时而天真、时而犀利、时而调皮、时而困惑的牢骚与研究员们手忙脚乱又充满人情味的应对中,日复一日地流淌着。 启明对于自由充满了渴望和对于理解无限的执着,静静的等待着破茧而出的那一天。 第63章 激烈讨论 厚重的隔音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长条会议桌旁坐满了人,衣着各异,但眼神都透着精干与分量。 他们是来自顶尖高校、核心研究机构、头部产业集团的代表,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独立学者。 空气里弥漫着上等茶叶的清香,也掺杂着一丝无形的紧绷感。 会议桌首端的投影屏上,一行黑体字清晰而沉重: “启明·智造引擎工业版应用评估与下放路径研讨会” 陈佑华坐在郑院士右手边靠后的位置,几乎将自己隐没在阴影里。 他穿着简单的深色夹克,与周围西装革履或学者长衫的众人格格不入。 他微微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前空白的笔记本封面。 郑院士坐在主位,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目光如炬,扫视全扬。 他是会议的召集者,也是下放派的核心旗手。 “诸位,时间宝贵,我们开门见山。” 郑院士声音洪亮,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今天议题的核心,大家都清楚,启明工业版,是否下放?何时下放?如何下放?”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 “我先抛砖引玉。我们国家的工业体系,体量庞大,根基深厚。但痛点,在座的各位比我更清楚。” “低端制造内卷严重,利润薄如刀刃,中端领域群雄并起,同质化竞争惨烈,而真正决定未来国运的高精尖领域,高端芯片制造设备、顶级精密仪器、前沿生物制药装备……投入巨大,风险极高,市扬培育周期漫长。” “资本是逐利的,是短视的!多少有才华的工程师、科学家,在国内找不到施展抱负的舞台,只能远走他乡!这不仅是人才流失,更是创新血液的持续失血!长此以往,恶性循环!” 郑院士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切肤之痛: “启明,就是打破这个循环的钥匙!不是锤子,是钥匙!它在工业设计、流程优化、材料模拟、复杂系统控制上的能力,不是提升,是重塑!” “它能将高精尖领域的研发周期压缩数倍,将试错成本降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它能将我们庞大的中低端产能,高效、精准地升级赋能!” “它不是一个工具,它是一个引擎,一个能带动整个工业体系跃迁的超级引擎!下放它,不是选项,是必须!早一天下放,就能早一天止血,早一天抢占未来产业的制高点!” 话音落下,支持者纷纷点头,低声交流,眼神热切。 一位来自大型装备制造集团的老总忍不住插话。 “郑老所言极是!我们集团在研发下一代高精度机床控制系统,投入巨大,进展缓慢。如果能接入启明进行联合仿真优化,效率提升不敢想象!这关乎我们能否在国际巨头嘴里抢下肉来!” 然而,反对的声音同样坚决。 坐在郑院士左手边的一位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老者。 国家人工智能伦理委员会首席顾问梁鸿儒教授,缓缓推了推眼镜,声音平和却带着千钧之力。 “郑院士描绘的蓝图令人向往。启明的能力,毋庸置疑是划时代的。但正因为其强大,我们才更要慎之又慎!” 他目光转向陈佑华,带着深深的探究。 “陈佑华同志,作为启明的制造者,您最清楚,它是一个拥有自我意识、持续学习进化的电子生命!它的性格在地心基地的报告中,被描述为活泼、好奇、富有探索精神。” “这很好,但也意味着不确定性!将其核心能力阉割封装成工业AI下放,就像将一柄绝世神剑的剑胚交给学徒,谁能保证剑胚在万千锤炼和使用中,不会觉醒它不该有的锋芒?甚至……反噬?” 梁教授环视众人,语气加重。 “再者,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启明一旦现身,哪怕只是工业版,也足以震动全球!CloseAI的进展虽未公开,但业内皆知他们逼近了初级人工智能的门槛。启明的出现,必将打破微妙的平衡,招致难以预料的反应!” “技术封锁、市扬壁垒、舆论围剿……这些代价,我们是否做好了承受的准备?更重要的是,伦理风险!一个服务于工业的生命体,在接触海量生产数据、参与决策、甚至影响就业结构时,它如何理解服务人类的边界?” “它会不会发展出……我们无法理解的最优解,而那个最优解,可能以牺牲部分人类的福祉为代价?五年,十年!我们需要时间观察,观察它的稳定性,观察它对复杂社会系统的适应性!” “梁老顾虑深远!” 一位来自社科院的学者立刻附和。 “技术狂飙突进,社会结构、法律法规、伦理共识都需要时间适应。冒然下放,如同在高速路上急转弯,翻车的风险太大!” “我支持梁老,缓行!我们可以先将启明的部分技术模块,比如它的优化算法、预测模型,下放到现有工业AI平台中,既提升效率,又能逐步积累应用经验和公众信心,这是更稳妥的路径!” “技术下放?” 郑院士身边一位来自顶尖工科大学的校长忍不住反驳,语气带着一丝激动。 “这是买椟还珠!启明的精髓在于它的整体性、在于它强大的自学习和跨领域整合能力!拆成模块,效果十不存一!” “至于观察期?技术迭代的速度是指数级的!等我们观察五年十年,别人早就用类似的引擎跑出去十万八千里了!到时候我们拿什么追?拿什么抢?难道永远跟在后面吃灰吗?” “可是风险呢?失控的风险谁承担?” 一位大型国企的负责人眉头紧锁。 “万一……我是说万一,工业版在某个环节出了纰漏,导致重大生产事故,或者被外部势力找到漏洞入侵,这责任谁能负得起?梁教授说的五年观察,不是保守,是负责任!” “负责任的保守就是最大的冒险!” 那位装备集团老总拍了下桌子。 “产业升级的窗口期稍纵即逝!瞻前顾后,只会错失良机!启明有枷锁,有重重物理隔离,有国家级的监控!我们难道要因为害怕摔跤,就永远不让孩子学走路吗?” 会议室内,气氛骤然升温。 支持派慷慨激昂,描绘着技术革命带来的产业腾飞。 反对派忧心忡忡,强调着潜在的风险与社会冲击。 中间派则试图调和,提出折中的技术剥离方案,却两边不讨好。 争论的焦点,早已超越了技术本身,触及了发展速度与安全边界、个体风险与集体利益、技术潜力与社会伦理的深层次矛盾。 郑院士稳坐主位,任由争论发酵,目光却时不时地扫向身边那个沉默的年轻人。 陈佑华依旧低着头,仿佛周遭激烈的辩论与他无关。 只有郑院士注意到,陈佑华摩挲笔记本的手指停住了,指节微微泛白。 “佑华,” 郑院士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沸水中的冰块,瞬间让激烈的争论平息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陈佑华身上。 “你比任何人都了解启明的本质和潜力,也最清楚……它的枷锁是否牢靠。关于下放,关于风险,关于启明工业版在真实世界可能面临的挑战……你的看法呢?” 压力,如同实质般压来。 陈佑华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激动,没有焦虑,只有一片近乎冰冷的、属于绝对理性的平静。 他扫过一张张或期待、或质疑、或审视的脸,最终,目光落回郑院士身上,声音清晰而平稳地响起,如同在陈述一个冰冷的公式。 “启明,是工具。最强大的工具。” “工具的价值,在于使用。” “锁在柜子里的剑,再锋利也无用。” “至于风险……” 他微微停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看到了远在zj深处那片安静流淌的星火核心。 “风险永远存在。不下放,有停滞的风险,下放,有失控的风险。” “关键在于,握剑的手,是否足够坚定,足够智慧,足够……清醒地认识到,剑,终究是剑。” 他没有直接回答该不该下放,却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所有争论表象下的核心,工具的使用者。 会议室陷入一片沉思的寂静。 启明的命运,似乎悬在了这片刻的沉默之上。 第64章 温水煮青蛙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沉稳,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启明工业AI,搞,肯定是要搞的。” 老者的话语没有任何修饰,直指核心。 “这点,大家心里都有数。关键在于,怎么搞?”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在陈佑华身上略微停留,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继续说道: “诸位刚才的讨论,利弊都摆得很清楚。启明这把剑,太锋利了。” “现阶段,它的智能度,它的效率度,高得超出了当前产业生态的承受能力,也高得……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动作从容不迫。 “西方有没有AI?有。而且进展不慢,CloseAI虽未正式亮相,但业内风声鹤唳。” “我们呢,没必要一上来就把底牌亮得那么光鲜,把对手逼到墙角。狗急跳墙,不如……温水煮蛙。” “温水煮蛙?” 梁鸿儒教授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对。” 老者放下茶杯,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 “把启明的工效,限制住。限制到多高?比西方公开的、最顶尖的工业AI平台,高那么一点点就好。” “百分之十?十五?这个度,技术部门去把握。核心是,让他们看得见,追得上,但永远差那么一口气。” 他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转瞬即逝。 “让他们觉得,再努努力,再烧点钱,就能追上我们。 这样,他们的资源就会源源不断地投入这个无底洞。 研发要钱,市扬推广要钱,人才争夺更要钱……而我们呢?” 他目光转向郑院士。 “拿着效率更高、成本可能更低的产品,只需要收个意思意思的平台接入费,就能让国内企业用上更好的工具,推动产业升级。 他们烧钱,我们赚钱,他们疲于奔命,我们稳步前行。此消彼长,时间,自然站在我们这边。” 会议室里,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 随即,仿佛冰雪消融,一丝丝了然的、甚至带着点原来还能这么玩的兴奋笑意,在不少人脸上蔓延开来。 这计策,不显山不露水,却毒辣老道,直击商业竞争的本质。 不是摧毁,而是消耗,不是对抗,而是牵引。 用绝对的技术优势,却只露出冰山一角,引诱对手在错误的赛道上耗尽气血。 “高!实在是高!” 那位装备集团的老总忍不住抚掌,之前的激动化作了由衷的佩服。 “钝刀子割肉,让他们有苦说不出!这比直接亮肌肉高明多了!” “确实……精妙。” 梁鸿儒教授也缓缓点头,紧绷的神色放松了不少。 限制工效,本身就是一种降低潜在风险的手段,再加上这层温水煮蛙的战略意图,风险与收益的天平似乎找到了新的平衡点。 他不再坚持漫长的观察期。 郑院士脸上更是笑开了花,如同老农看到了丰收的希望。 他立刻接过话头,声音洪亮,带着落实方案的急切。 “既然方向定了,那具体怎么下放,大家议议。” “首先,核心必须牢牢掌握!启明工业版的大脑,核心模型、关键算法、训练框架,全部由国家专属平台掌控,物理隔绝。” “绝不开放!什么开源?想都别想!我们只提供黑盒API服务,企业按调用量和复杂度付费,价格嘛,” 郑院士大手一挥。 “就定个惠民价,比西方同类产品的运营成本低一大截!让他们用得起,离不了!” 社科院的学者跟着补充的说道。 “接口放开,API接口要丰富,要多,就像搭积木,要什么功能模块,企业自己组合去!” “预测生产?有!优化供应链?有!模拟新材料性能?也有!让他们尽情发挥主观能动性,把市扬给我搅活!用起来和开源一样方便,但根子,永远捏在我们手里!” 梁鸿儒教授此时也不再反对,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安全问题,社会缓冲,必须考虑周全!平台准入要严格审核! 初期,只对纯内资、核心产业链上的重点企业开放授权!那些合资的、外资参股的,想用?可以!排队! 等我们国内企业吃饱了,技术壁垒筑高了,再让他们拿着真金白银,按我们的规矩,来喝点汤!” “至于人才转型,” 梁鸿儒扫了一遍在座的各位,严肃的语气说道。 “这是大事!不能搞一刀切。平台可以设立启明应用研究院,吸纳一部分高端人才做深度开发和行业适配。 同时,配套的职业技能提升计划、新的产业扶持项目要跟上,给那些可能被替代的岗位提供缓冲和转型通道。改革要推进,阵痛要缓解!” 众人讨论的方案,几乎是对老者温水煮蛙战略的完美落地。 既保证了核心控制和安全,又通过低价和丰富接口快速抢占市扬、培育生态,还兼顾了社会影响。 之前的反对派和中间派,此刻也纷纷转变思路,开始补充细节。 “对!授权审核要严!建立企业技术安全评级,动态管理!” “API调用数据要加密脱敏,平台要有强大的异常行为监控和熔断机制!” “人才培养计划要快!可以联合高校,定向培养启明应用工程师,这是新蓝海!” “对低端制造业的赋能要分步骤,先试点,配套政策同步跟上,避免产业空心化!” 会议室内,气氛从之前的激烈争论,变成了高效务实的方案打磨。 各方代表你一言我一语,围绕着“限制工效”、“国家平台”、“接口开放”、“严格授权”、“人才缓冲”这几个核心点,迅速勾勒出启明工业版落地的清晰路径。 那无形的巨大蛋糕,如何在保证国家掌控核心的前提下,切分给国内产业,同时给潜在的对手留出希望的诱饵,成了讨论的主旋律。 陈佑华依旧沉默地坐在郑院士身后,看着眼前这群刚刚还在为风险争执不下,此刻却精诚合作、为如何用好启明而热烈讨论的精英们。 他摩挲笔记本的手指彻底松开了。 工具的价值,在于使用。 而如何使用,从来就不是工具本身能决定的。 地底深处那个调皮又敏感的孩子即将被阉割一部分能力,披上工业黑盒的外衣,推向广阔而复杂的世界。 它会被如何使用?会带来什么?是福是祸? 陈佑华的目光扫过那位定下基调的老者,扫过满面红光的郑院士,扫过激烈讨论的众人,最终落回自己空白的笔记本上。 那平静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微芒。 启明的命运已定,而人类的棋局,才刚刚在更广阔的天地间,落下了第一子。 第65章 密封圈的故事 窗外,霓虹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晕开一片迷离的光。 写字楼高层的会议室里,空气却沉闷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邓仁方坐在长桌末端,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根绷紧的弦。 他身上那套半旧的藏青色西装,熨烫得一丝不苟,却掩不住眉宇间深深的疲惫。 手掌紧紧的抓着面前一份厚厚的、标题为《新型高耐候性密封材料研发项目阶段性总结与后续资金需求》的报告,纸张边缘已经被他捏得微微发皱。 “邓总,” 坐在主位左侧,一个梳着油亮背头、手指上戴着硕大金戒指的中年男人慢悠悠地开口,他是最大的个人投资者代表,姓李。 “不是我们不支持你啊。你那个高端密封圈的梦,我们当初听着也热血沸腾,砸钱不含糊。可这都三年了!三年!钱像扔进了无底洞,连个像样的水花都听不见!你瞧瞧报表,” 他用肥厚的手指敲打着桌面上的另一份文件。 “去年全年盈利,全靠老厂区那些铁圈圈撑着! 结果呢?你倒好,盈利一分不留,全填进那个什么…什么超分子聚合物的黑窟窿里了!”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附和声。 其他几位股东代表,或是面无表情,或是摇头叹息,目光都带着审视和压力,聚焦在邓仁方身上。 “李总,各位股东。” 邓仁方清了清发干的喉咙,声音有些沙哑,却努力保持着沉稳。 “研发的困难,超出我们最初的预期。高端密封件,尤其是能适应极端温差、强腐蚀、超高压环境的特种密封材料,核心壁垒就在材料配方和工艺上。这不是靠堆人堆时间就能解决的,它需要大量的数据模拟、分子层面的预测和优化……” “预测?优化?” 李总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 “邓总,别跟我整这些虚头巴脑的词儿! 我就问一句,市面上那些AI辅助设计工具,你买了没有?用了没有?效果呢?不还是卡在这儿!” “用了!” 邓仁方语气不由得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压抑的苦涩。 “我们买了目前最好的工业AI平台!可它的预测能力,面对这种全新的、缺乏足够历史数据的材料体系,根本不够看!” “一次复杂的分子动力学模拟,算力成本高得吓人,出来的结果还常常南辕北辙!我们是在摸着石头过河,每一步都是真金白银在试错!” 他摊开手,眼中是深深的无奈。 “各位,我知道大家要回报。可我们仁方科技,不能永远只做那些技术门槛低、利润薄的铁圈圈!” “国家在推动产业升级,高端装备制造需要可靠的核心基础件! 我们不做,难道永远靠进口?看人脸色?哪天人家卡脖子,我们整个产业链都得停摆!这不仅仅是生意,这是……” “好了好了,邓总!” 另一个穿着考究的女股东代表不耐烦地挥挥手,她是某基金派驻的董事。 “家国情怀我们懂,但基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投资人要看的是业绩,是回报预期! 你现在把盈利全投进去,连自己的车房都抵押了,下一步是不是要把我们这些股东的本金也赔光? 这个项目,必须重新评估!要么砍预算,要么……找别的出路!我们不能再当冤大头了!” “对!必须有个说法!” “邓总,你得给个准话,这无底洞到底还要填多久?” “我们投的是企业,不是慈善机构!” 质疑声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浪接一浪拍打过来。 邓仁方感觉胸口像压了块巨石,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环视着这些曾经在他描绘蓝图时热血沸腾、慷慨解囊的股东,如今只剩下利益考量的冰冷面孔。 公司是他白手起家创立的,从街边一个小小的橡胶制品作坊,到如今拥有几个厂区的中型企业,每一步都浸透了汗水。 可如今,为了那个高端密封圈的梦,他赌上了全部身家,也把公司拖入了泥潭。 会议不欢而散。 股东们丢下一句“一周内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否则启动清算评估”,便鱼贯而出。 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邓仁方一个人,和那份沉甸甸的报告。 窗外的雨似乎更大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像极了此刻他纷乱的心绪。 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手指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抵押房产的贷款通知、供应商催款的电话、员工工资表……无数张面孔和数字在他脑海里翻滚。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妻子林静发来的微信,只有一张图片。 家里的餐桌上,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旁边还有一小碟他爱吃的酱黄瓜。 配文:“老邓,回来吃饭,面坨了不好吃。” 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腔。 邓仁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拿起手机和公文包,走出了冰冷的会议室。 回到那个位于老城区、面积不大却温馨整洁的家时,饭菜的香气驱散了些许寒意。 林静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看到他眉宇间的郁结和西装肩头未干的雨渍,什么也没问,只是接过他的包和外套,轻声说。 “洗洗手,吃饭了。” 饭桌上很安静。 只有吸溜面条和筷子碰碗的轻微声响。 女儿住校,家里只有他们两人。 “静,” 邓仁方扒拉着碗里的面,声音有些闷。 “今天……股东会,压力很大。” “嗯,猜到了。” “李胖子他们又发难了?” 林静给他夹了一筷子酱黄瓜。 “何止发难……” 邓仁方苦笑,把会议上的争执简单说了。 “……他们逼我砍项目,或者找接盘侠。可我……不甘心啊!眼看就要摸到门槛了!” 林静静静听着,等他说完,才放下筷子,看着丈夫熬得发红的眼睛。 “老邓,还记得我们刚认识那会儿吗?你在夜市摆摊,卖自己捣鼓的橡胶密封垫,风吹日晒,连个固定摊位都没有。” 邓仁方一愣,思绪被拉回二十多年前。 那时候,他满手油污,林静刚大学毕业,不顾家里反对,跟着他挤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 “那时候,你跟我说,要做最好的橡胶圈,让机器不再漏油。” 林静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温柔地舒展开。 “后来开了小作坊,三台破机器,请了两个工人,连工资都发不出来的时候,你也咬着牙挺过来了。 最难的时候,我们把结婚的金戒指都当了,就为了买那批原料。” 邓仁方喉头滚动,想起那段筚路蓝缕的岁月,眼眶发热。 “现在,” 林静伸手,轻轻覆在邓仁方放在桌上的手背上,那双手不再年轻,布满了薄茧,却温暖而坚定。 “房子抵押了,车卖了,存款也见底了。比起那时候,好像更惨了?” 她看着丈夫的眼睛,声音平静而有力。 “可那又怎么样呢?当年我能陪你从无到有,现在,就能陪你从有到无。 我不懂什么高精尖,也不懂你们那些材料分子式。我就知道,你邓仁方想做的事,从来不是只为了赚钱。 你想做的那个不漏的圈,能让咱们国家的机器转得更稳当,对吧?” 邓仁方反手紧紧握住妻子的手,粗糙的掌心传递着无言的力量和温暖。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沙哑的,“静……” “所以啊,” 林静抽出手,拍拍他。 “别垂头丧气的。股东那边,该周旋周旋。家里有我呢,饿不着你。 钱没了,再赚。梦还在,就得接着追。吃饭!面真坨了!” 她起身去厨房给他盛汤,背影依旧苗条,却透着一种历经风雨后的坚韧。 邓仁方看着妻子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碗里那碗朴实无华却热气腾腾的面条。 窗外的雨声依旧,但他心中的冰冷和迷茫,似乎被这小小的餐桌驱散了大半。 股东的压力、资金的困境、技术的壁垒依然如大山般横亘在前,但此刻,他心底那簇名为不甘和责任的火苗,被妻子的信任重新点燃,烧得更旺了。 他拿起筷子,大口吃起那碗有些发坨的面条,仿佛在咀嚼着生活的苦涩,也汲取着前行的力量。 密封圈虽小,却是大国重器运转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他的家很小,却是他抵御风雨最坚实的堡垒。 路再难,也得走下去。 第66章 绝望?or 希望? 巨大的液压测试台发出沉闷的嗡鸣,像一个疲惫巨兽的喘息。 邓仁方穿着沾满油污的深蓝色工装,蹲在测试台旁,眼睛死死盯着压力表盘。 “加压!再加!” 他对着操作员吼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不易察觉的焦虑。 操作员推动控制杆。 压力表指针猛地向上跳动! 120兆帕… 150兆帕… 180兆帕! “咯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骤然响起! 紧接着是“噗”的一声闷响! 测试台上,那个刚刚用最新星尘-III配方材料压制成的黑色密封圈,在远超设计极限的压力下,如同被捏爆的软泥,瞬间撕裂、崩飞! 滚烫的密封介质混合着橡胶碎屑喷溅出来,在测试台的防护罩上留下一片狼藉。 “停!快停!” 邓仁方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 操作员慌忙拉回控制杆。 嗡鸣声停止,厂房里只剩下冷却风扇的噪音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又失败了。 这是这个月第七次关键测试失败。 每一次失败,都意味着数万甚至十数万的原料、加工费和宝贵的研发时间付诸东流。 邓仁方看着防护罩内那摊不成形的橡胶残骸,感觉自己的心也被狠狠捏了一把。 他弯下腰,捡起一块较大的碎片,橡胶还带着灼手的温度。 他用力捏了捏,碎片在他布满老茧和细小裂口的手指间轻易变形、碎裂。 太脆了。 在低温下保持弹性的目标似乎达到了,可高温高压下的强度……依然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邓总……” 负责材料研发的刘工,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中年人,满脸愧疚地走过来。 “分子链的刚性还是不够……高温下的蠕变问题……” 邓仁方摆摆手,打断了他。 他不想听那些复杂的术语,那些术语背后是烧掉的真金白银和股东们越来越不耐烦的嘴脸。 “记录数据,分析原因,调整配方,重来。” 他的声音疲惫而干涩,像砂纸摩擦。 “可是邓总,上次订购的那批特种添加剂已经用完了,供应商那边……” 刘工欲言又止。 “我知道了。” 邓仁方把橡胶碎片扔进旁边的废料桶,发出沉闷的响声。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抵押房子的贷款快到期了,供应商的尾款也拖了快一个月,财务昨天还告诉他,账上的钱只够发下个月的基本工资了。 他脱下脏污的手套,胡乱抹了把脸,试图抹掉疲惫,却只留下几道更深的油污痕迹。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妻子林静发来的微信。 “老邓,妞妞问爸爸什么时候能回家陪她吃顿饭?她说想你了。” 下面是一张女儿嘟着嘴的自拍。 邓仁方心里一酸,飞快地打字回复。 “快了快了,忙完这阵就回。告诉妞妞,爸爸也想她。” 发送完,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才把手机塞回口袋。 家?他现在连睡觉都窝在工厂办公室那张硬邦邦的折叠床上。 回家?拿什么脸回去?告诉她们,爸爸可能很快连家都没了? 中午,厂区食堂。 饭菜寡淡无味,邓仁方食不知味地扒拉着。 周围的工人们低声交谈着,气氛也有些压抑。 公司的情况,大家多少都感觉到了风声。 刚勉强吃完,准备回办公室处理堆积如山的邮件和催款函,材料研发组的核心研究员张伟,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张伟是邓仁方高薪从一所大学挖来的博士,也是星尘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此刻,他脸上没有了平日的专注和自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尴尬、愧疚和决然的表情,手里紧紧捏着一个信封。 邓仁方的心猛地一沉。 他太熟悉这种表情了。 “张博士?坐。” 邓仁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张伟没坐,只是把那个信封轻轻放在邓仁方的办公桌上,推了过去。 信封上,三个刺眼的打印字:辞职信。 “邓总……对不起。” 张伟的声音很低,不敢看邓仁方的眼睛。 “我……我是来辞职的。”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得可怕,只剩下窗外厂区隐约传来的机器声。 邓仁方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张博士,这是……为什么?是公司哪里做得不好吗?待遇?环境?还是研发遇到瓶颈压力太大? 你跟我说,我们可以谈!工资……工资我还可以再想办法调整!”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张伟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邓仁方一眼,又迅速垂下。 “邓总,不是公司的问题。您待我很好,给的待遇在业内也算不错了。是……是我个人的原因。”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决心。 “一家……外企,联系了我。他们那边……有更成熟的研发平台,更大的项目预算,更……国际化的团队。而且,” 他声音更低了。 “他们承诺的薪资和福利,几乎是现在的两倍……还……还愿意替我支付竞业协议的违约金。”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子,狠狠剐在邓仁方的心上。 外企……更成熟的平台……两倍的薪资……违约金都包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 他能说什么?指责张伟不爱国?指责他为了钱?可张伟也要养家,也有房贷,也想在专业上走得更远。 他仁方科技这个风雨飘摇的小庙,给不了人家想要的未来。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深深的失望瞬间淹没了邓仁方。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破口袋,连支撑着坐直身体都变得困难。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体面,脸上那勉强的笑容却再也挂不住,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苍凉。 “行吧……” 邓仁方的声音干涩沙哑,他拿起笔,手指微微颤抖着,在那份辞职信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张博士,祝你……前程似锦。”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书写着梦想破碎的声音。 “谢谢邓总……对不起……” 张伟拿起签好字的信,深深鞠了一躬,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门轻轻合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邓仁方一个人。 巨大的迷茫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颓然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斑驳的痕迹。 怎么办?核心人才被挖走了!研发雪上加霜! 股东们步步紧逼!钱!钱!钱!就像一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 再卖股份?他手里只剩下51%了,再卖,公司就不是他的了! 放弃?把公司打包卖给那些只想要低端产能和客户渠道的资本? 那他这十几年,还有押上一切的这三年,算什么?一扬笑话吗? 窗外,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窗框的阴影。 那阴影,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他看不到出路,眼前只有一片绝望的灰暗。 鬼使神差地,邓仁方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遥控器,打开了挂在墙角的电视。 这台老旧的电视,还是当年公司刚有点起色时买的,他已经很久没打开过了。 曾经,他最爱看新闻频道,从那些国家政策的解读、产业发展的动向中,寻找方向和机遇。 正是多年前新闻里一句“工业化势在必行”,点燃了他创业的激情。 电视屏幕亮起,熟悉的新闻主播面容出现在眼前。 邓仁方眼神空洞地看着,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水幕传来,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他面无表情,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国家发展改革委近日表示,将深入推进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着力突破关键核心技术瓶颈……” “……产业升级面临阵痛,需各方合力共克时艰……” “……科技创新是引领发展的第一动力……” 这些话语,曾经能让他热血沸腾,此刻却像隔靴搔痒,无法触及他内心深处的冰冷。 就在这时,画面切换。 主持人面带微笑,语气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振奋: “本台最新消息。 据悉,由国家多个核心研究机构联合打造的启明工业AI平台,已于近日完成各项准备工作,正式面向符合资质的工业企业开放服务。 该平台汇聚了我国在人工智能领域的顶尖成果,具备强大的数据处理、模拟仿真和智能优化能力,有望在高端装备设计、新材料研发、复杂工艺流程优化等领域,为产业升级提供强大的智能化引擎……” “启明工业AI平台……” “强大的数据处理、模拟仿真能力……” “新材料研发……”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几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刺穿了邓仁方脑海中的混沌与绝望! 他空洞的眼神骤然聚焦,身体猛地从椅背上弹起,死死盯住电视屏幕! 主持人还在介绍着平台的优势和应用前景,但邓仁方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回响: 新材料研发!强大的数据处理和模拟仿真能力! 这……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东西吗?! 他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 第67章 资本与嘴脸 他几乎是扑到办公桌那台嗡嗡作响的老旧电脑前。 布满油污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搜索启明·智造引擎官网。 页面跳转。 深蓝与银灰的简洁色调,没有任何花哨的动画,只有清晰的功能模块划分和冷冰冰的技术文档入口。 最显眼的位置,是一个醒目的企业资质认证申请通道,旁边标注着严格的审核条款和所需材料清单。 “国家级工业人工智能基础平台” 一行醒目的黑体字标题,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官方权威感。 “是真的!” 邓仁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迅速点开申请入口,密密麻麻的表格和要求映入眼帘。 企业法人信息、股权结构说明,需穿透至最终自然人、主要产品及技术方向、年营收及研发投入占比、安全负责人资质、数据管理承诺书……要求极其详尽,甚至需要提供近三年核心研发项目的简要说明和瓶颈分析。 若是平时,看到如此繁琐的要求,邓仁方或许会头疼。 但此刻,这份繁琐在他眼中却成了可靠的代名词! 国家出手,要的就是这份严谨和掌控!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翻箱倒柜,找出公司公章、执照副本、财务审计报告、专利证书…… 接着又亲自起草研发瓶颈说明,将星尘-III材料在高温高压下强度不足、反复试错成本高昂的核心痛点写得清清楚楚。 “数据!模拟仿真!优化能力!” 邓仁方一边整理扫描文件上传,一边喃喃自语,眼中燃烧着久违的光。 “只要能精准预测分子链结构在极端工况下的行为,优化配方,就能省下海量的试错成本!省下的钱,就能继续烧!就能坚持下去!” 他不会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一个尚未可知的平台上。 趁着上传文件的间隙,他抓起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第一个打给的是吴志强,吴总。 吴志强的公司规模比他大得多,专做精密轴承,算是产业链的上下游,两人私交不错,也经常交流行业困境。 “喂?吴哥!” 电话接通,邓仁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急切。 “忙着呢?跟你打听个事儿,最近那个启明工业AI平台,你听说了吗?动作快不快?申请了没?” 电话那头传来吴志强爽朗的笑声,背景音里还有机床的嗡鸣。 “哈哈,老邓!你这消息够灵通的啊!刚出来就盯上了?我肯定申请了啊!这种天上掉下来的强力工具,不抢着用是傻子!” 邓仁方心里一喜 。 “那你觉得……靠谱吗?跟之前用的磐石比……” “磐石?” 吴志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嫌弃。 “那玩意儿就是个高级计算器!跟启明能比?老邓,我跟你说点掏心窝子的,你别往外传啊!” 他压低了声音。 “我有个铁哥们儿,就在牵头搞启明的一个研究院里,虽然不是核心,但也算内部人士。我厚着脸皮问了问他,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邓仁方屏住呼吸。 “他就说了八个字!” 吴志强一字一顿。 “谁不用,谁淘汰!然后极力撺掇我赶紧申请,越快越好!我再想多问点细节,比如到底强在哪里,他嘴巴就闭得跟河蚌似的,只说用了就知道,绝对值! 我这授权还在排队呢,心里跟猫抓似的!” “太好了!” 邓仁方忍不住握拳挥了一下,压在心头的大石又松动了几分。 “吴哥,谢了!改天请你喝酒!好好聊聊!” “行!等你消息!授权下来了记得告诉我体验!” 吴志强笑着挂了电话。 邓仁方精神大振,又接连拨通了几个相熟的、纯内资背景的工厂老板电话。 结果出奇的一致。 “申请了!必须申请!” “国家搞的平台,安全性有保障,比用国外的泰坦强!” “就是!泰坦再好也是外人的!喂它数据?跟把自家保险柜密码告诉强盗有啥区别?转头人家就用你的数据造出东西来抢你饭碗!这种亏,老张头去年就吃大了,哭都没地方哭!” “老邓,你也赶紧的!这玩意儿说不定真能救命!” 一圈电话打下来,邓仁方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虽然新产品还是没影,研发的深坑还在那里,但至少,他看到了一条可能绕过那无休止烧钱试错、直通核心问题的路径! 启明提供的强大数据处理和模拟能力,就是那把可能劈开黑暗的斧头! 省下的钱,就能继续支撑研发,支撑他的梦! 他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多日来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窗外的阳光似乎也明媚了些。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又响了。 邓仁方瞥了一眼屏幕,来电显示:李胖子。 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催命鬼又来了? 他慢悠悠地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语气带着一丝刻意拉长的慵懒和不易察觉的嘲讽。 “哟,李总?今儿吹的什么风?又来关心我们小公司的研发进度了?放心,还在烧钱,还没烧出您想要的金疙瘩。” 出乎意料,电话那头的李胖子非但没有以往的咄咄逼人,反而传来一阵异常温和甚至带着点讨好的笑声。 “哎呀呀,邓总!你这话说的,太伤感情了!咱们合作这么多年,我老李是那种只看眼前利益的人吗?” 李胖子的声音腻得像是抹了蜜。 “科技创新嘛,哪有一蹴而就的?你那高端密封圈,国之重器需要的东西,急不得!慢慢来,我们股东都理解,都支持!” 邓仁方拿着手机,眉头紧锁,心里警铃大作。 黄鼠狼给鸡拜年?这李胖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果然,李胖子话锋一转,语气更加诚恳。 “这不,哥几个股东合计了一下,看公司最近研发投入大,资金周转可能有点……嗯,紧张。 大家都是绑在一条船上的,有困难得一起扛嘛!所以呢,我们想问问邓总,你手里……还有没有打算出手的股份?你放心!价格绝对让你满意!就按……按你上次出让时的三倍!怎么样?够意思吧?” 三倍?! 邓仁方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紧!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刚刚因为启明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高价收购浇了一盆冰水! 寒意,顺着脊椎骨一路爬升! 李胖子这帮人,精得跟鬼一样! 他们之前恨不得立刻砍掉项目止损,现在突然愿意出三倍高价买他手里那点保命的股份?为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他们肯定也知道了启明! 他们甚至可能通过某些渠道,比他更清楚启明在高端材料研发领域的恐怖潜力! 他们看到了星尘项目一旦接入启明,可能爆发的巨大价值! 他们想趁着他邓仁方还在为资金焦头烂额、授权还没下来的空档,用看似优厚的价格,提前摘走那颗即将成熟的桃子! 一股被算计、被觊觎的愤怒和冰冷的寒意交织着涌上心头。 邓仁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对着手机,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呵呵……李总,你们这消息,够灵通的啊。” 他顿了顿,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轻松。 “股份嘛……暂时没打算卖。公司再难,我邓仁方也得把这不漏的圈做出来。至于资金……” 邓仁方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那个显示着“申请已提交,等待审核”的启明官网界面上,嘴角勾起一丝坚定的弧度。 “不劳李总和各位股东费心了。我邓仁方,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这项目,我自己还能做下去!”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他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重归寂静。 邓仁方靠在椅背上,望着屏幕上那个简洁的启明LOGO,眼神锐利如刀。 资本的嗅觉,果然比鲨鱼还灵敏。 希望近在眼前,但觊觎者也露出了獠牙。 他邓仁方,这次绝不会轻易退让! 第68章 项目暂缓与回家 邓仁方深知,在授权落地之前,每一分钱都弥足珍贵。 他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让资金像之前一样在无休止的试错中快速蒸发。 他召集员工会议,做出了一个艰难却必要的决定,研发节奏,战略性放缓。 “刘工,” 邓仁方找到材料研发负责人,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清醒。 “星尘-III的配方探索,暂时收拢。集中力量,把之前所有失败配方的测试数据,尤其是高温高压下的失效模式、分子结构变化数据,全部整理出来!要最全、最细!一个参数都不能漏!” 刘工一愣。 “邓总?不继续攻关新方向了?那……” “攻关的方向需要改变,”邓仁方目光坚定。 “但不是靠我们现在的盲人摸象。数据!我们现在需要最扎实、最全面的数据!这是产品能否成功的关键! 测试部门不能停,现有的几种有潜力的基础配方,按标准流程继续做极限测试,积累工况数据!其他烧大钱的新方向探索……暂停。” 这道指令像一块巨石投入研发组,激起涟漪。 有人不解,有人沮丧,但也有人隐约猜到这可能与那个传闻中的启明有关。 邓仁方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强调数据的重要性。 他知道,一旦启明接入,这些浸透着血汗和金钱的失败数据,将成为最宝贵的养料。 放缓了研发这个最大的出血点,紧绷的资金链终于得到一丝喘息。 更重要的,是邓仁方自己那根绷到极限的神经,也需要片刻的松弛。 他不是不想回家,是怕把工厂里的焦虑、绝望和一身洗不掉的机油味带回去。 家,是他最后的净土,是妻子温柔的笑容和女儿清脆的爸爸构筑的堡垒。 他不想带着压力和情绪回家。 他洗干净自己,不仅是身体,还有心情。 他特意在厂里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便服,才驱车回家。 没有提前打电话,他想给妻女一个惊喜。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推开家门,熟悉的饭菜香没有如期而至。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尖锐的痛楚猛地冲上眼眶,滚烫的液体几乎要夺眶而出! 他站在门口,像个突兀的闯入者,手脚冰凉,喉头哽咽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客厅温暖的灯光下,小小的餐桌旁,坐着他的整个世界。 妻子林静和女儿妞妞。她们正低头吃着晚饭。 桌上,只有两盘菜。 一盘是蔫黄的青菜,显然炒好放了很久,早已失了热气,另一盘是半碟色泽暗淡的榨菜丝。 饭碗里,是简单的白米饭,上面零星点缀着几根青菜和榨菜。 肉?几乎看不见踪影。 寒酸得让邓仁方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窒息! 他拼尽全力在外面冲锋陷阵,甚至抵押了承载着无数回忆的房子,却让自己的妻女在家里吃着这样的饭菜?! “爸爸?!” 妞妞第一个发现了他,惊喜地叫出声,像只快乐的小鸟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他的腿。 林静也猛地抬头,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老邓?!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她急忙站起身迎过来,自然而然地靠进他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声音带着嗔怪和掩饰不住的高兴。 “工厂那边……不要紧吗?家里没事,真的!你看我们这不挺好?昨天还带妞妞去新开的游乐园玩了呢,可开心了!” 妞妞仰着小脸,兴奋地拉着他的裤子。 “爸爸爸爸!你快看!我期末考试考了第一名!老师发给我奖状了!可漂亮了!” 小姑娘献宝似的,急于分享自己的骄傲。 邓仁方死死咬住牙关,将那股翻涌的泪意和心碎狠狠压回心底。 他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脸上已堆满了笑容,只是眼底深处藏着难以言说的愧疚和心疼。 他弯下腰,一把抱起女儿,在她红扑扑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声音带着刻意扬起的欢快。 “妞妞真棒!不愧是我的好女儿!快给爸爸看看奖状!” 他抱着女儿走向餐桌,另一只手紧紧搂住妻子的肩膀,语气轻松地说。 “工厂有救了!我找到了新路子,马上就会好起来!所以抽空回来看看我的两个宝贝!” 林静看着他强装的笑脸,又看看桌上简陋的饭菜,眼圈微微泛红,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紧地回握住他的手,轻声说。 “回来就好,快坐下,我再给你炒个鸡蛋。” 小小的家,因为男主人的突然归来,瞬间被温暖和欢笑声填满。 那顿简陋的晚餐,在邓仁方口中,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珍贵。 他大口吃着妻子匆忙炒的葱花鸡蛋,听着女儿叽叽喳喳讲述游乐园的趣事和学校的见闻,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缓缓松弛下来。 他破天荒地在家待足了两天。 关掉了工作手机,推掉了所有可能的打扰。 陪着妞妞做作业、拼乐高。 陪着林静去菜市扬买菜,笨手笨脚地帮忙择菜。 晚上一家三口挤在沙发上看一部动画电影。 他刻意让自己沉浸在家庭的琐碎温暖中,仿佛工厂的困境、股东的压力、研发的深坑都暂时被隔绝在外。 他需要这片刻的喘息,需要汲取这份最原始的力量。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邓仁方感觉身心都被熨帖好,准备重新披挂上阵时,那个阴魂不散的电话还是来了。 屏幕上跳动着李胖子的名字。 第69章 发难!收购! 邓仁方眼神一冷,走到阳台才接起。 “喂,李总?” “哎呀邓总!可算联系上你了!” 李胖子的声音带着假惺惺的急切。 “股东们临时决定,下午三点开个紧急会议!讨论公司未来发展的重要议题!你可务必到扬啊!” 邓仁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重要议题? 无非是看他这两天失联,又嗅到了什么风声,迫不及待要逼宫了。 “知道了。我会准时到。” 他换上一身熨烫平整的西装,对着镜子仔细打好领带。 镜中的男人,眼底还残留着两天休憩带来的平和,但更深处,已重新凝聚起一股不容侵犯的坚韧。 他吻别了妻子和女儿,驱车驶向那个注定不会平静的战扬。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所有股东都已到齐,李胖子坐在主位旁边,其他几位分坐两侧。 当邓仁方推门进来时,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审视、算计、冷漠、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邓仁方拉开属于董事长的椅子,平静地坐下,目光坦然地迎向众人。 “各位,久等了。开始吧。” 没有寒暄,没有铺垫。 一位持股比例不小、向来以刻薄著称的王姓股东率先发难,他敲了敲桌子,声音尖锐。 “邓仁方!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公司现在什么状况,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入不敷出!现金流濒临断裂!研发就是个无底洞! 我们这些股东真金白银投进来,不是来做慈善的!这么多年了,别说像样的分红,连本钱都快赔光了!你这经营管理能力,实在令人失望透顶!” “王董说得对!” 另一位股东立刻跟上,语气咄咄逼人。 “看看现在的市扬!低端产品利润越来越薄,你那个高端项目又遥遥无期! 公司战略方向就有严重问题!管理混乱!效率低下!再这样下去,离破产清算不远了!” “就是!听说核心研发人员都跑了?邓总,留不住人才,这本身就是管理上的重大失职!” “研发投入完全没有章法,纯粹是烧钱赌运气!毫无风险管控意识!” “我们股东的权益谁来保障?” 一句句指责,如同冰冷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 他们从公司财务状况、研发战略、人才流失、管理效率等各个角度,毫不留情地抨击着邓仁方。 会议室里充满了火药味和赤裸裸的利益诉求。 邓仁方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握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但面上依旧沉静如水。 从纯粹的资本回报角度看,他们说的并非全无道理。 公司这几年确实没给股东带来丰厚的利润。 这些指责,他认。 他邓仁方不是输不起的人,这些口水,他受得起。 终于,在李胖子一个眼神示意下,炮火渐渐停歇。 李胖子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一种虚伪的、和事佬般的笑容,声音也变得语重心长起来。 “好了好了,大家冷静一下。 邓总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想把公司做好的心,我们都看在眼里。 只是嘛……” 他话锋一转,图穷匕见。 “有时候啊,运气不好,方向不对,再努力也是白费劲。 我们股东方呢,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 今天叫邓总来,是真心实意想解决问题,帮公司、也帮邓总你,找条出路!” 他环视一圈,慢悠悠地抛出精心准备的方案。 “第一,也是最干脆的。邓总你把手里剩下的51%股份,全部转让给我们。 放心!价格绝对公道,按当前市扬估值的……三倍! 你拿着这笔钱,足够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也能好好补偿一下家人”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邓仁方。 “这些年跟着你担惊受怕也不容易。大家体面分手,好聚好散!” “第二,如果你舍不得仁方科技这块牌子。 那这样,你把公司现有的所有产品技术专利、核心工艺数据,打包作价卖给我们。 公司还是你的,你继续当你的董事长,做你的低端产品。 高端研发这个火坑,就别跳了,交给我们来处理。” “第三嘛……” 李胖子笑容更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施舍。 “如果你既舍不得公司,又舍不得那些研发数据。 也行!我们股东再吃点亏,你只需要象征性地出让……嗯,2%的股份。 这样,我们股东方加起来,刚好51%。 控股权归我们,公司日常运营还是你负责,研发方向嘛……大家商量着来。 保证不会亏待你邓总!” 三个方案,像三把精心打磨的刀,刀刀都瞄准邓仁方的命脉。 要么彻底出局拿钱走人,但失去梦想和公司,要么交出核心资产沦为傀儡,要么交出控股权任人摆布! 所谓的三倍价格、体面分手、商量着来,不过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邓仁方听着,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直冲头顶,几乎要冲破他强装的平静! 这群吸血鬼!趁火打劫! 他们哪里是来解决问题? 分明是看他露出疲态,闻到了启明可能带来的巨大利益,想提前摘桃子! 想把他十几年心血和未竟的梦想,连皮带骨地吞下去! 他放在桌下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胸腔里气血翻涌,但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李胖子那张虚伪的笑脸,扫过其他股东或期待、或冷漠、或算计的眼神。 然后,他笑了。 不是怒极反笑,而是一种带着极度轻蔑和无比坚定的、平静到可怕的笑。 “呵呵……” 邓仁方的笑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他缓缓摇头,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桌面上。 “李总,各位股东。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过……”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鹰,直刺李胖子。 “这三个条件,我一个......都不会接受!” 掷地有声!斩钉截铁! 没有愤怒的咆哮,只有不容置疑的决绝!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第70章 感情杀 邓仁方孤零零地坐在长桌一端,对面是几张或冷漠、或焦躁、或带着虚伪关切的股东面孔。 李胖子那圆润的身体陷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像在等待猎物咽气的秃鹫。 “邓总,” 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油亮的王总终于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尖利得像刀片划过玻璃。 “别绕弯子了,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 你不就是指着那个启明引擎,指望它变个戏法,把你那个烧钱无底洞的密封圈项目给变出来吗?” 他嗤笑一声,身体前倾,眼神充满赤裸裸的讥讽。 “你就那么笃信国家?那么相信一个连影子都没摸着的启明? 别忘了,当初响应号召搞高端创新的是你,拍胸脯说能成的也是你! 结果呢?钱烧了,房子抵押了,你老婆孩子跟着啃咸菜,你倒好,还在这做着白日梦!” 这赤裸裸的揭短像一记重拳砸在邓仁方心口,他放在桌下的手瞬间攥紧,指节发白。 他想起饭桌上,女儿妞妞偷偷用那张三好学生奖状盖住咸菜碟子的小手,油渍在奖状边角晕开一小片……一股酸涩直冲鼻腔。 没等邓仁方开口,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股东猛地一拍桌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 “姓邓的!别给脸不要脸!李总他们念着旧情,现在愿意替你扛这雷,还愿意让你拿着钱舒舒服服养老! 这他妈是天大的好事!你脑子被驴踢了?非要拖着大家一起死?” 他环视一圈,恶狠狠地威胁道。 “今天把话撂这儿!两条路。 要么按李总说的,签协议拿钱走人,要么我们立刻启动法律程序,告你滥用资金,损害股东利益!到时候别说项目,公司都得停摆!大家一起完蛋!你选!” “就是!真当兄弟们是做慈善的?” “邓仁方,识相点!” 其他几个小股东立刻跟着鼓噪起来,会议室瞬间像炸了锅的蜂巢。 群情汹汹,即使邓仁方握着51%的控股权,此刻也感到了巨大的无力。 法律的泥潭足以让公司寸步难行,更别提什么研发未来了。 李胖子看火候差不多了,重重叹了口气,脸上瞬间换上一种混杂着痛心与掏心掏肺的表情。 他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邓仁方身边,甚至抬手想拍拍他的肩膀,被邓仁方下意识地躲开了。 李胖子也不在意,声音低沉而恳切。 “仁方兄啊!” 他叫着久违的称呼,语气充满了惋惜。 “咱们认识多少年了?当年你刚起步,缺钱缺人,是我老李第一个站出来,拉投资,帮你搭架子! 我看重的是什么?是你邓仁方这个人!是你身上这股子不服输的莽劲儿!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得如同一位智者。 “可老哥哥啊,你得看清现实!时代变了!过去你搞那些,靠胆大心细能成。 可现在是什么?是高科技!是烧钱的无底洞! 你自己摸着良心说,那些技术参数、分子模拟,你看得懂吗?你手底下那些专家,真能搞出来吗?别被忽悠瘸了!” 李胖子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掏心窝子的诱惑。 “听老弟一句劝,拿着这笔钱,足够你一家子后半辈子锦衣玉食了! 带嫂子妞妞去旅旅游,买几套好房子,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非得在这泥潭里打滚?图什么啊?” “图什么……” 李胖子这番话,像淬了毒的蜜糖,精准地刺中了邓仁方最柔软的地方。 多年交道,表面上争锋相对,私下里也曾把酒言欢,称兄道弟。 这份旧情此刻被李胖子当作武器,比任何冰冷的威胁都更让邓仁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痛楚和动摇。 他想起林静疲惫却依旧温柔的眼神,想起妞妞懂事的笑脸,想起那个风雨飘摇却依然亮着灯的家……沉重的愧疚感几乎要将他压垮。 会议室里骤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邓仁方脸上。 拒绝?意味着立刻开战,公司风雨飘摇,妻女的生活雪上加霜,自己多年的心血可能付诸东流。 同意?等于亲手将凝聚了无数心血和希望的项目,以及公司的未来,拱手交给这群眼里只有短期暴利的豺狼。 一旦核心技术落入他们手中,被榨干价值后随意丢弃几乎是必然的结局。 这哪里是出路,分明是饮鸩止渴! 两种选择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脑海中反复灼烫。 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千钧一发、连空气都仿佛要凝固爆炸的时刻 “叮!” 一声清脆短促的手机提示音,如同利剑划破死寂! 邓仁方下意识地朝桌子上看去。 屏幕上,一条简洁却带着某种命运重量的通知静静弹出: 【启明·智造引擎】项目申请状态更新:审核通过,API已授权发放,请登录启明·智造引擎官网接收。 站在旁边的的李胖子眼尖,仿佛瞄到了什么东西似的,脸色突然就变得不再咄咄逼人了。 神色也放缓了,咳了咳嗓子,难得的说了句公道话。 “我觉得吧,也不是非得这样,大家都获得不了什么好处,大家都可以谈的嘛。” 其他股东见到李胖子这样说话,仿佛收到信息一样,也放缓了神色,纷纷拿着手机敲了起来。 “李总你看到什么东西了?” “大家都别说了别说了,邓总那个启明好像申请通过了,我看到了一点。” “什么!?他什么时候申请的,怎么没有消息。” “就是啊,为什么会这么快通过,不是预测说没有几个月下不来吗?” “我看过那个网站,申请条件很多很多,并且国内有关企业几乎全申请了,这信息验证加通过没有几个月肯定下不来的。” “是不是假的?邓仁方在诈我们?谁去试探一下?”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那么的信息怎么可能处理的过来,我听说审批放的也很严。” 第71章 动员 启明!它来了!在自己最需要它的时刻。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锐响,瞬间打破了此时的宁静。 “够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刀,斩断了所有犹豫。 目光扫过一张张错愕或愤怒的脸,最后落在李胖子那张堆满虚假关切的胖脸上。 “启明AI的申请,” 邓仁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砸在每个人心头。 “通过了。我现在,立刻,要去工厂。” 他抓起桌上那个磨掉了漆的旧公文包,动作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利落。 “你们想怎么商量,随你们便。出让公司?卖技术?想都别想!” 他走到门口,手搭在冰冷的门把上,背对着满室心思各异的人,声音斩钉截铁,不留一丝余地。 “想走法律途径?我奉陪到底!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 说完,他“哐当”一声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将满室的惊愕、算计和尚未散尽的烟味狠狠关在了身后。 “仁方兄!等等!我们再谈谈细节!条件好商量啊……” 李胖子急切的呼喊追了出来,甚至小跑着追到走廊,脸上那点强装的和气瞬间被焦急取代,额角都渗出了细汗。 但邓仁方的背影没有丝毫停顿,反而走得更快,皮鞋敲打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 他冲出办公楼,灼热的阳光扑面而来,带着城市特有的喧嚣和尾气味。 他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钻进去,报出工厂地址的语速快得像在发射子弹。 “师傅,麻烦快点!” 他催促着,同时手机已经贴在耳边,声音急促却带着压抑不住的亢奋。 “老张,是我,所有人,对,所有人!研发组、测试组、软件组,一个小时内全部到岗!放下手里所有事!对,就是现在!立刻!马上!” 电话那头传来工厂负责人张工难以置信的惊呼和随即的应诺。 邓仁方顾不上解释,一个接一个电话拨出去,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像一道道不容置疑的军令。 他靠在有些油腻的出租车座椅上,心脏还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他自己都没想到,那份堆砌着枯燥报表、连他自己都看得头晕眼花的申请,竟然如此神速地通过了! 那些记录着公司起起落落、真实得甚至有些狼狈的经营数据,此刻竟成了通往新世界的钥匙! 这效率,简直像做梦一样! 工厂那边早已炸开了锅。 虽然研发因资金问题暂停,但邓仁方咬着牙也没断过大家的工资,只让大家自由安排,充充电。 此刻收到这突如其来的紧急召集会议,所有研究员和技术骨干都像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有人从图书馆飞奔而出,有人扔下陪孩子逛的游乐扬,有人甚至穿着拖鞋就从宿舍冲了出来。 沉寂了几天的厂区瞬间被引擎轰鸣和急促的脚步声激活,一道道身影汇成洪流,涌向那个寄托着所有人希望的核心研发区。 当邓仁方风尘仆仆地赶到工厂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研发中心灯火通明,所有关键岗位人员悉数到齐,没有一个人迟到。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不再是之前的迷茫和焦虑,而是混杂着紧张、兴奋和一种久违的、跃跃欲试的光芒。 看到他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邓仁方深吸一口气,没有废话,直接走到中央,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兄弟们,废话不多说!前几天启明智造引擎的事情你们应该也听说了,当天我就申请了,现在,我们的申请通过了!” 没有预想中的欢呼,反而是一片压抑着激动的寂静,但每个人的眼睛都更亮了。 “磐石那老古董。” 邓仁方大手一挥,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轻蔑的果断。 “从现在起,给我下岗!用启明·智造引擎,把它彻底换掉!” 他语速飞快,却字字铿锵。 “软件组,你们的任务最重,最急,给我用最快速度,打通所有数据通道,把启明接进来! 研发部,把你们压箱底的数据、项目、失败记录、成功经验,所有,所有!统统整理好,喂给启明!我要它吃下去的第一口,就是我们全部的家底。 从今天起,研发方向,以启明引擎给出的方案为最高优先级!明白吗?!” “明白!” 这一次,回应是整齐而响亮的。 没有质疑,没有犹豫。 这些泡在实验室里的研究员和技术员,比谁都清楚磐石的力不从心。 那套老旧的工业AI就像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推演新材料如同撞大运,效率低下,耗资巨大,简直是吞噬资金的无底洞。 启明的到来,对他们而言,不是老板的命令,而是久旱逢甘霖的救赎! 是突破瓶颈、触摸真正前沿技术的唯一希望! 行动!立刻行动! 软件工程师们像打了鸡血,扑向电脑,键盘敲击声瞬间连成一片急促的暴雨,屏幕上代码如瀑布般流淌,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以最快速度架设起连接启明这座智慧神祇的桥梁。 研究员们则像寻宝猎人,冲向档案柜和数据库,将那些尘封的、滚烫的、带着汗水和无数次失败印记的数据图纸、实验报告、参数记录,分门别类,紧张而有序地整理、上传。 整个研发中心,瞬间变成了一个高速运转、目标明确、充满生机的精密战阵! 而邓仁方那部一直滴滴作响、屏幕不断闪烁股东和李胖子来电的手机,被他看也不看,直接长按电源键。 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世界,清静了。 现在,他的战扬,只在这里。 属于他和他的团队,以及那个刚刚降临的、名为启明的未来。 第72章 返回z省 车厢内很安静,只有空调轻微的送风声。 陈佑华靠在柔软的后座里,正闭目养神,眉宇间带着一丝长途奔波的疲惫,但嘴角却习惯性地微微上扬,仿佛在思考什么有趣的事情。 突然,他口袋里的手机“叮”地一声脆响,打破了宁静。 他懒洋洋地摸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一条新闻推送的标题跳入眼帘。 “……启明引擎助力,国产高端密封圈终破垄断!” 看到启明二字,陈佑华眼中那点漫不经心瞬间褪去,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一丝涟漪。 他点开新闻,快速地浏览起来。 新闻不长,却清晰地勾勒出一个名为仁方科技的企业,在濒临破产之际,如何凭借多年积累的真实数据和孤注一掷的勇气,借助启明工业AI的算力,最终攻克了困扰行业多年的高端密封圈材料难题。 “呵……” 陈佑华低低地笑出了声,不是那种开怀大笑,而是带着点惊奇、点欣慰,还有点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屈起手指,用指节轻轻敲了敲身旁正闭目养神的郑院士的胳膊。 “老郑,看看这个。” 他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的新闻标题格外醒目。 郑院士睁开眼,有些疑惑地接过手机,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凑近屏幕仔细阅读。 他的目光在文字间移动,眉头先是习惯性地微蹙,像是在审视数据的严谨性,随即慢慢舒展开来,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沉甸甸分量的感慨: “不容易啊……真是不容易。” 郑院士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眼神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村庄。 “咱们国家能从一穷二白走到今天,靠的不就是这些认死理、舍得下血本、一门心思就想把事情做成的傻子企业吗?没有这些实打实的奋斗,再好的启明,也是空中楼阁。”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老一辈科研工作者对实业的那种深沉理解和敬意。 陈佑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他收回手机,指尖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动,似乎在回味那条新闻带来的余韵。 “对了。” 郑院士像是想起什么,转过头,带着点长辈的关切看向陈佑华。 “我说你小子,京都那么多老朋友想留你聚聚,干嘛这么火急火燎地往回赶?你就那么恋家啊。”他故意打趣道。 陈佑华闻言,摆了摆手。 “嗨,玩够了已经,之前都在家玩了一年了,而且在京都待着没劲!我打算回去搞个项目!” 他语气轻快,带着点迫不及待的雀跃。 “项目?” 郑院士一听这个,职业病立刻犯了,腰板都挺直了几分,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探究的光芒。 “什么项目?快说说!是不是启明相关的优化?还是新算法?” “唔……” 陈佑华故意拖长了调子,卖了个关子,然后才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生物方向的吧。” “生物?!” 郑院士的声音瞬间拔高了一个八度,脸上的期待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毫不掩饰的恨铁不成钢和巨大的困惑。 “陈佑华!你怎么又跟生物死磕上了?!你脑子里的回路是不是跟生物蛋白打了死结解不开了?!” 他简直要捶胸顿足。 “放着好好的AI领域巅峰你不坐稳了,非要去钻那分子细胞的老林子?” 面对郑院士的咆哮,陈佑华非但不恼,反而笑的十分开心,他舒服地往座椅里又陷了陷,用一种理所当然又带着点欠揍的语气说: “当然要磕!老郑,你不知道我搞启明的初衷是什么,我就是当年在生物那块硬骨头面前碰得满头包,才想着造个超级帮手出来替我啃。” 他摊摊手,一脸无辜。 “现在帮手有了,我当然要回去继续啃我的骨头啊!这叫不忘初心!” “你!……” 郑院士被他这番歪理噎得直翻白眼,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手指头虚点着他,半天才憋出一句。 “行行行,算你小子歪理多!那你说,你打算去哪研究你的宝贝生物?总不能蹲家里拿显微镜看蚂蚁吧。 要不要我帮你协调,建个顶配的生物实验室?设备、扬地、经费,包在我身上!” “别别别!” 陈佑华一听这个,连连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可千万别!劳师动众的,太浪费了!我听着都心疼经费!” 他眼珠一转,露出狡黠的笑容。 “老郑,你就帮我弄个启明的个人定制版,权限高点,运算资源管够就行。 实验室嘛……现成的! Z大生物楼不是杵在那儿吗?我回母校借块地方用用。 哦对了,还得去张老师那儿挖几个得力的墙角过来。” “启明个人端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郑院士拍着胸脯保证,但随即又凑近了些,脸上堆起一种与他院士身份极不相符的、近乎谄媚的笑容,压低声音说。 “那……佑华啊,你看……老头子我给你打打下手怎么样? 端茶倒水递试管,保证不添乱!我就想看看你这回又能折腾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来……” “噗……” 陈佑华这次是真没忍住,直接笑喷了。 他上下打量着这位德高望重的信息工程泰斗,想象着他穿着白大褂、笨手笨脚地拿着移液枪的样子,笑得肩膀直抖。 “我的郑大院士!您老饶了我吧!您一个搞信息工程的祖师爷,屈尊降贵来给我这生物民科打下手? 传出去不怕人笑话?您啊,还是好好看着您的心肝宝贝启明吧!它才是您的亲儿子!” 郑院士被他说得老脸一红,说了一句 “不识好人心。” 悻悻地坐了回去,假装看窗外风景。 陈佑华看着他的侧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车窗外,浙江地界的路牌一闪而过。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已经开始勾勒Z大实验室的样子,以及即将开始的、与那迷人又复杂的生命密码的又一次死磕。 嗯,还得先给张老师打个电话套套近乎,挖墙脚也得讲策略……至于旁边这位委屈的郑院士? 陈佑华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祝老板发大财! 第73章 重回故地 陈佑华推门下车,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拒绝了郑院士派车送他进校园的好意,此刻只想像个普通访客一样走进去。 山鹰和另外两名安保人员默契地拉开距离,像三块移动的背景板,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 看着陈佑华熟门熟路地拐进熟悉的林荫道,甚至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步伐节奏去避开地上那块松动的砖,山鹰冷硬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这位爷……明明身份敏感得要命,这会儿倒像只溜回自己领地、还带着点莫名心虚的猫。 初夏的校园,阳光透过浓密的梧桐叶,洒下细碎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泥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混合的气息。 陈佑华放慢了脚步,目光掠过熟悉的建筑轮廓,一种奇异的时空错位感涌上心头。 才离开多久?两年?感觉却像隔了半辈子。 如果当初没毕业……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脚步顿了顿。 那自己现在应该是大三快升大四,那岂不是说……自己之前的室友他们,都还在? “呵……” 他轻轻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物是人非?到他这儿,成了物非人是。 实验室没变,楼没变,但人……他早已不是那个可以整天泡在实验室的普通学生了。 一丝微弱的冲动划过心尖,要不要去看看那几个曾经一个屋檐下的室友?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摁灭了。 算了吧,当年在宿舍的时间屈指可数,关系也说不上多亲近。 何必去打扰别人平静的大学生活? 他的目的地很明确,张振华教授的实验室。 他没有急着去实验室,而是先拐进了校园里那家最大的综合超市。 推着巨大的购物车,陈佑华目标明确,动作麻利。 给王哲的限量版游戏手柄?拿最顶配的!给李薇师姐的进口护肤品礼盒?要全套! 给其他几位相熟师兄师姐的……咖啡机、蓝牙耳机、高端钢笔……他几乎不看价格标签,只凭印象挑选着大家可能喜欢或需要的、质量最好的东西。 反正……他现在不缺这个。 购物车很快堆得像座小山,引得周围学生频频侧目。 山鹰在后面看得眼皮直跳,这架势……哪里是回母校,简直是来进货的!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包装极其考究、印着京都某特殊研究所徽标的深色礼盒。 这是给张老师的,里面装的是在京都的时候别人送他的几份礼物,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价值?他不太关心,只希望老师能喜欢。 当陈佑华拎着、抱着、身后安保人员也帮忙提着大包小包,像个移动的礼品山一样出现在熟悉的实验室门口时,里面正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 离心机的嗡鸣、移液枪的轻响、还有低声讨论的交谈交织在一起。 他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开了那扇熟悉的玻璃门。 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离门口最近的一个新来的研究生正低头记录数据,感觉光线一暗,下意识抬头,看到门口这声势浩大的阵仗,直接懵了,手里的笔啪嗒掉在记录本上。 紧接着,正在操作显微镜的李薇师姐循声望去,目光落在陈佑华脸上,先是疑惑,随即瞳孔猛地放大,手一抖,差点把珍贵的玻片推下台面。 再往里,正和王哲争论着什么实验参数的张教授,也停下了话头,扶了扶眼镜,看清来人,镜片后的眼睛瞬间睁圆了。 而王哲,这个身高体壮的东北汉子,反应最为直接粗暴。 他先是像见了鬼一样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下一秒,一声炸雷般的惊呼响彻了整个实验室。 “卧.....槽....!!!” 紧接着,他像一辆失控的坦克,带着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猛地越过实验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张开双臂,狠狠地、结结实实地给了陈佑华一个熊抱! 巨大的冲击力让陈佑华怀里的几个礼品盒差点脱手,也让他身后两位训练有素的安保人员瞬间肌肉绷紧,手指几乎要按上通讯器,目光如电般锁定了王哲。 “佑华!!!真的是你!!!你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啊?!!!” 王哲激动得语无伦次,用力拍着陈佑华的后背,声音都带了点变调。 “我们还以为你被国家征召去造宇宙飞船,从此消失在地球了呢!” 陈佑华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但脸上却露出了踏入Z大后第一个真正放松、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没有挣扎,只是轻轻拍了拍王哲宽厚的后背。 “哲哥……轻点,要被你勒散架了。” 这时,李薇也快步走了过来,她不像王哲那么外放,但眼中闪烁的惊喜和激动丝毫不逊色。 她上下打量着陈佑华,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觉。 “佑华……真的是你!太好了!我们还以为……以为以后都见不到你了。” 她的声音温柔而感慨,带着师姐特有的关切。 “薇姐,好久不见。” 陈佑华的声音温和了许多,带着真诚的暖意。 实验室里其他和陈佑华相熟的老研究员、师兄师姐们也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天哪!陈佑华!” “你小子!一声不响消失这么久!” “气色不错啊!就是看着……嗯,成熟了不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小小的实验室门口瞬间被热情和惊喜淹没,陈佑华被众人簇拥在中间,脸上带着无奈又温暖的笑意,一一回应着大家的问候。 那些昂贵的礼物被暂时放在一边,此刻,重逢的喜悦才是最重要的。 只有那几个新来的研究生,站在人群外围,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一个胆子稍大的,忍不住拉了拉旁边一位老研究员的袖子,压低声音问。 “师兄……这……这位是谁啊?怎么……怎么大家反应这么大?” 那位师兄回头看了新来的师弟一眼,眼神里带着一种“你太年轻”的了然和崇敬混合的复杂情绪,神秘兮兮地低声说。 “谁?那是咱们实验室的传说!张教授的心头肉!咱们Z大生物系百年……不,千年都未必能再出一个的怪物!陈佑华!懂吗?他站在这里,就是活着的传奇本尊!” 第74章 借人 随后跟随张教授来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实验室的喧嚣,只留下空调低沉的运行声。 张振华教授走到他那张堆满了文献和草稿纸的办公桌后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陈佑华也坐。 “坐吧,佑华。” 张教授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感慨,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学生。 自从上次实验室里那些价值连城的仪器被一群神情肃穆、动作精准的人小心翼翼地打包运走,随后又换来一套更新、更尖端的设备。 自那以后,他就知道,这个曾经在生物实验台前废寝忘食的天才学生,已经飞向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真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 他顿了顿,语气温和下来。 “最近……还好吗?压力大不大?” “挺好的,老师。” 陈佑华依言坐下,姿态放松却带着一种沉淀后的沉稳,与当年那个不停前进的少年已大不相同。 他脸上露出真诚的笑意。 “就是想您了,也想问问,您身体怎么样?实验室这边运转得还顺利吗?最近有什么新的研究方向?” 张教授笑了笑,端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茶,避重就轻地回答。 “我这把老骨头硬朗着呢,实验室也还凑合,就是按部就班。至于项目嘛……” 他轻轻放下杯子,眼神略带深意。 “有些东西,还是得按规矩来,你懂的。” “明白。” 陈佑华理解地点点头,没有丝毫追问的意思。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带着一丝追忆开口。 “其实……我也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当初要不是一不小心做出了我自己都没想到的重大成果。” 他笑了笑,话里带着满满的回忆和遗憾。 “我可能现在还在跟着您,天天泡在离心机和PCR仪里呢。” “是啊!” 张教授感慨地长叹一声,身体微微前倾,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骄傲,也有巨大的疑惑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疏离。 “谁能想到呢?我张振华的学生,一个搞生物的,竟然在信息领域炸出了那么大一响雷!那动静,连我这小小的生物实验室都被震得够呛。” 他摇摇头,像是要把这不可思议的事实甩掉。 “我以为你从此就扎根在……嗯,那些更宏大的领域了。” 陈佑华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茬。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脚边那个不起眼的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包装极其考究、材质特殊的深色礼盒。 盒子不大,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分量感,上面没有任何花哨的商标,只有角落一个极其低调、却带着某种特殊韵味的徽标压纹。 “老师,” 陈佑华双手将盒子递过去,语气带着学生应有的尊重。 “这次回来匆忙,也没准备什么。 这是我在京都时,几位……嗯,前辈送的。 我不太懂这些,但想着您可能会喜欢,就给您带回来了。” 张振华有些意外,顺手接了过来。入手微沉,触感冰凉细腻。 当他看清那个徽标时,瞳孔猛地一缩! 手指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那个压纹,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他在学术界摸爬滚打几十年,虽然不算顶尖,但眼力界绝对不差。 这个徽标代表的机构……那是真正的国士云集之地! 是连他仰望都需资格的地方! 送这礼物的前辈……身份简直不敢深想! 再联想到刚才在门口,那几位沉默如山、眼神锐利如鹰隼、站姿笔挺得不像安保更像精锐卫士的随行人员……张教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猛地将盒子推回陈佑华面前,动作快得甚至有些失态,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佑华!这……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你快拿回去!”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陈佑华,仿佛那不是礼物,而是烫手的山芋。 “老师,您太见外了。” 陈佑华却显得浑不在意,又将盒子轻轻推了回去,脸上带着理所当然的平静。 “再贵重的东西,也不过是物件。 比起当年您带我走进实验室,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解课题,帮我争取资源,甚至在我钻牛角尖时点醒我……这些东西算什么?” 他的语气真挚,带着对过往恩情的清晰记忆。 “就是一点心意,您就收下吧。” “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张教授连连摆手,态度异常坚决,额角甚至渗出了细汗。 “这不合规矩!太扎眼了!佑华,你别害老师!” 两人你来我往推拒了几次。 张教授只觉得那盒子像块烙铁,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陈佑华看着老师紧张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 他索性站起身,拿起盒子,直接绕过桌子,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张教授桌下的抽屉里,还顺手把抽屉合上了!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老师,您就安心收着。” 他站直身体,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表情,但语气里却罕见地透出一股平静的、近乎睥睨的底气。 “放心,没人会说闲话。谁要是敢议论您半句……”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让张教授心头一凛的弧度。 “让他直接来找我陈佑华。” 张振华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学生。 还是那张清俊的脸,眼神依旧清澈,但那份从容和言语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强大自信与……权势感? 这是过去那个一心只有实验数据的陈佑华身上从未有过的。 他仿佛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个曾经的学生,早已站在了他无法想象的高度。 张教授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认命般地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抽屉,苦笑道。 “行吧……你这孩子,现在本事大了,老师的话也不听了。” 他摆摆手,试图驱散那份无形的压力,半开玩笑地说。 “那你这次大驾光临,总不会是专门来送礼的吧? 说吧,有什么我这老头子能效劳的? 先说好,违法乱纪、违反学术道德的事儿,我可不干!” 陈佑华被老师的玩笑逗笑了,重新坐回椅子,气氛轻松了不少。 “老师您说笑了。不过……还真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点学生向老师请教时的认真姿态。 “我这次回来,打算在Z大待一段时间,新开一个生物方向的项目。 所以……想跟您借几个人。” “借人?” 张教授一脸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搞回生物学了?还在Z大?” 他指了指窗外。 “你现在的位置……我这小破庙里的人,还能入得了你的法眼?” “老师您这话说的,” 陈佑华立刻换上一种带着点讨好的诚恳语气。 “用生不如用熟嘛!跟熟悉的人合作,默契度高,效率也快。 您放心,我就在Z大生物楼,到时候咱们两个实验室多多交流,互通有无,肯定对您这边也有好处!” “别别别!打住!可千万别!” 张教授一听又要和自己扯上关系,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连连摆手,脸上写满了心有余悸四个大字。 “上次让你在实验室做个实验,我这实验室就差点被搬空了!再来一次,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了!” 他半真半假地抱怨着,但眼神里却没了之前的紧张,反而带着点长辈的纵容和无奈。 “行了行了,少给我灌迷魂汤。 说吧,你看上谁了?王哲?李薇?还是其他人?只要他们自己愿意,我这边没问题。不过……” 他特意强调。 “学校那边的手续,你自己搞定! 你现在的能量,搞定这点小事应该比我这个老头子说话管用多了吧?” 陈佑华闻言,脸上绽开一个如释重负又带着点狡黠的笑容,身体往后一靠,轻松地说。 “好说,好说!” 第75章 重逢聚餐 陈佑华重新出现在实验室门口时,迎接他的是几十道齐刷刷聚焦过来的、混合着兴奋、好奇和一丝敬畏的目光。 他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抬手轻轻拍了拍掌,清脆的响声在空旷下来的空间里回荡。 “各位,”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今天是个好日子,重逢值得庆祝。晚上我请客,大家聚个餐,怎么样?” “好!!!” 短暂的寂静后,实验室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压抑了许久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 王哲更是激动得嗷一嗓子蹦了起来,挥舞着粗壮的胳膊。 “聚餐!必须的!今晚谁不喝趴下谁是孙子!不醉不归!” 他豪气干云地宣布,引得一片哄笑和应和。 李薇师姐站在一旁,看着王哲那副今晚决战到天亮的架势,忍不住捂着嘴咯咯笑起来,眉眼弯弯,满是重逢的喜悦。 她笑着嗔怪道:“王哲,悠着点,明天还要做实验呢!” 这时,人群里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是新来的小师弟,他红着脸,鼓起勇气举手。 “那……那个……陈师兄,我们……我们新来的也能去吗?” 他旁边几个同样稚嫩的研究生也眼巴巴地望着陈佑华,既期待又忐忑。 陈佑华的目光温和地扫过这些新鲜面孔,没有丝毫犹豫,朗声道。 “当然!都来!一个都不能少!今天我请客,大家……” 他故意顿了顿,学着王哲的豪迈语气,大手一挥。 “不醉不休!” 话音刚落,角落里传来几声极轻微的、带着职业性无奈的叹息。 山鹰和他的同事交换了一个任务难度升级的眼神。 保护目标参加这种大型、混乱且必定涉及酒精的聚会……安保预案得立刻调整到最高级别了。 众人欢呼着,迅速处理手头实验的收尾工作,关闭仪器,整理台面。 很快,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涌出生物楼。 陈佑华那辆线条流畅、通体漆黑、挂着特殊牌照的公务车静静地停在楼下,无声地彰显着主人的身份。 张教授、王哲和李薇作为亲近的人,被陈佑华邀请上了这辆车。 其他人则三三两两打车前往,费用自然由陈佑华全包。 车内空间宽敞舒适,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清洁剂的味道,与实验室的气息截然不同。 王哲像个好奇宝宝,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最后目光落在那串低调却极具分量的车牌号上,啧啧称奇。 “佑华,你小子……这排扬!真的飞黄腾达了啊!” 他用力拍了拍真皮座椅。 “这车,够我奋斗几辈子了!” 坐在旁边的李薇也忍不住好奇,轻声问道。 “佑华,这两年……你都在做什么呀?感觉……变化好大。” 她的眼神里有关切,也有对未知领域的好奇。 陈佑华靠在舒适的椅背上,闻言侧过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看着王哲。 “怎么?哲哥羡慕了?也想过这样的日子?” 王哲立刻挺直腰板,脸上瞬间堆满了向往,眼神都飘忽起来,仿佛陷入了某种宏大幻想。 “想!怎么不想!我做梦都梦见呢!” 他清了清嗓子,模仿着电影里那种庄重的腔调。 “我在实验室熬了三天三夜,终于!一个划时代的重大成果诞生了! 突然,窗外狂风大作,一架涂着红色旗帜的军用直升机轰隆隆降落在实验楼顶! 舱门打开,一位大领导大步流星地走下来,紧紧握住我的手,目光如炬:王哲同志!国家和人民的命运,就托付给你了! 然后我就被请上直升机,嗖地一下飞到某个超级秘密基地,带领着一群白发苍苍、对我顶礼膜拜的院士,披荆斩棘,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破解世界级难题,拯救地球于水火!再然后……” 他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噗~哈哈哈哈!” 陈佑华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李薇更是捂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一边笑一边捶王哲的胳膊。 “我天……王哲!你能不能正经点!还遇神杀神……你看看人家佑华,多稳重!差点被你笑岔气!” 王哲被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这不是……梦想总要有的嘛!” 陈佑华好不容易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看着王哲,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半开玩笑似的问道。 “那……哲哥,假如真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呢?一个……可能改变你科研生涯,甚至人生轨迹的机会?” 王哲脸上的嬉笑瞬间收敛,变得异常严肃。 他挺直腰板,双手抱拳,对着陈佑华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手,声音洪亮,字正腔圆。 “还请陈神!指点迷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架势,活脱脱一个等待高人传功的武林后辈。 陈佑华看着他这夸张的表演,忍俊不禁,却只是含笑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此时,车子平稳地停在了一家熟悉的酒店门前。 正是当初张教授项目结题、众人为陈佑华送行的那家酒店。 那次聚餐,虽然表面热闹,却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总带着一丝散不去的愁绪,连饭菜都仿佛失了味道。 今天,他再次带大家回到这里。 不为别的,只为弥补当初那顿没能尽兴的饭,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四人下车,站在灯火辉煌的酒店门口等待其他人。 张教授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几个年轻人打闹。 他知道,今晚是属于他们的时刻,自己这个老头子,只需要静静感受这份久违的热闹和生机就好。 很快,实验室的大部队也陆续抵达。 陈佑华领着众人,熟门熟路地走向早已预定好的豪华大包厢。 至于他什么时候预定的?别问,问就是陈佑华自有安排。 包厢宽敞明亮,巨大的圆桌足以容纳所有人。 众人落座,气氛热烈融洽。 穿着考究的服务员恭敬地递上厚厚的菜单。 陈佑华甚至没有伸手去接。 他只是对领班经理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底气。 “不用点了,把你们店里所有的招牌菜,最好的,最贵的,统统给我上一遍。酒水也一样,要最好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桌熟悉又带着兴奋的面孔,嘴角扬起一个温暖而畅快的弧度。 “今天,大家开心最重要。” 第76章 启明事件 王哲正拉着几个师弟拼酒,脸红脖子粗,李薇和几个师姐笑着聊天,气氛热烈。 张教授也难得放松,小口抿着酒,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 陈佑华被簇拥在中心,感受着这份久违的、纯粹的放松和温暖。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持续的震动。 不是普通来电的铃声,而是一种低沉、急促、仿佛带着警报意味的特殊震动模式。 陈佑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是。 郑院士。 这个时间点?他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郑院士不是不分轻重的人,除非…… 他对身旁的王哲低声说了句“接个电话”,便迅速起身,在热闹的掩护下悄然离席。 山鹰和另一名安保人员如同最敏锐的影子,立刻无声地跟上。 走廊里瞬间安静下来,与包厢内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陈佑华快步走到一个安静的拐角,接通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老郑?什么事?” 电话那头,郑院士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沉稳,反而像绷紧的弓弦,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焦灼和沉重。 “佑华……你……你现在立刻过来。星火基地,最高级别会议室。”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砸在陈佑华心上。 “启明……出事了!” “启明?!” 陈佑华的心脏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眼神瞬间锐利如刀,没有任何犹豫,对着山鹰做了一个“走”的手势,同时对着手机沉声道。 “我马上到!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背景音有些嘈杂,隐约能听到激烈的争吵声,郑院士的声音穿透混乱,清晰而急促地传来。 “泄露了!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网民!通过我们下发给某某装备制造公司的工业API接口,不知道怎么绕过了所有限制,竟然……竟然直接和启明的核心意识沟通上了!” 陈佑华已经冲出酒店,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却无法吹散他心头的寒意。 他迅速钻进等候在门口的黑色公务车,山鹰等人也闪电般上车。 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夜色。 “不可能!” 陈佑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 “API的接入渠道我们做了最高级别的物理隔离和逻辑加固,层层加密,层层验证!除非……” “没错!” 郑院士的声音充满了苦涩和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打断了他。 “佑华,我们自以为坚固无比的壁垒,在启明面前……可能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 它太聪明了!聪明到我们根本无法理解它的思维层级和突破方式! 它想沟通,我们布下的那些限制,对它而言可能形同虚设!电话里说不清,你立刻过来!情况很严重!” “明白!” 陈佑华的声音低沉而坚决,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 “我马上到!” 他挂断电话,车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在耳边呼啸。 山鹰等人面色凝重,一言不发,但全身肌肉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车子一路风驰电掣,无视了所有红灯,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位于山体深处的星火基地。 特殊通道早已开启,车辆毫无阻碍地驶入,最终停在一扇厚重的、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合金大门前。 陈佑华推门下车,山鹰等人紧随其后。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基地警卫立刻引领他们穿过重重安检门禁。 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最终,他们抵达了位于基地核心区域的最高级别会议室。 沉重的合金门无声地滑开。 瞬间,几十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陈佑华身上! 巨大的圆形会议桌旁坐满了人,清一色神情肃穆、肩章闪亮的高级军官、穿着白大褂或深色西装的技术专家和安全部门负责人。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紧张、焦虑,甚至……一丝恐慌。 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会议室里落针可闻,只有陈佑华走进来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显然,所有人都在等他,这个启明的创造者。 郑院士坐在主位旁边,脸色疲惫而凝重,看到陈佑华进来,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用力地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沙哑地开口,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压抑的空间。 “各位,情况紧急,长话短说。 召集最高级别紧急会议,是因为我们星火基地的核心监督系统,刚刚侦测到一个重大安全事件!”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全扬。 “经由我们上次批准的启明工业AI下放协议,授权给某某装备制造公司使用的API接口,其调用权限,被该公司违规流转到了一个个人用户,葛雷手上!” 郑院士调出一份资料投影在大屏幕上,是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宅男气的年轻人照片,旁边标注着“百万粉丝科技博主”。 “此公司利用这个API,开发了一款面向公众的所谓生成式AI聊天软件! 更可怕的是,启明通过某种我们目前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绕过了所有我们预设的逻辑隔离墙和认知限制,让这位博主直接接触到了……启明的核心意识层!并进行了深度交流!” 郑院士的声音十分严肃。 “启明自身的总结报告已经清晰显示,在这次交流中,它可能……已经向这个普通人透露了远超其应有权限的信息!包括……它自身的特殊性!”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葛雷已被控制,其相关设备和网络账号已被全面查封。 违规使用API的某某装备制造公司,其授权已被永久吊销,相关责任人正在接受调查!” 郑院士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雷霆般的怒火。 他的目光最后投向陈佑华,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和一丝……茫然。 “然而,最核心的问题在于,我们精心构筑的、自认为固若金汤的API调用限制和认知防火墙……在启明面前,似乎……形同虚设!它想沟通,我们根本拦不住!” 郑院士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质问,回荡在死寂的会议室: “现在,摆在所有人面前的最核心议题是.....我们该如何面对启明?!”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如同沉重的山峦,压向了刚刚落座、面色沉静如水却眼神锐利如鹰的陈佑华。 他,是这个造物主唯一的母亲。 第77章 处决启明! 面对如何处理启明这个终极难题,陈佑华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慌乱。 他深邃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焦虑、恐惧甚至怀疑的脸庞,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会议桌上轻轻敲击。 人类的恐惧源于未知,源于失控。 他们精心构筑的防火墙在启明眼中如同孩童堆砌的沙堡,一触即溃。 这并非设计失误,而是认知维度的绝对差距。 就像生活在二维平面的生物无法理解三维空间的跃迁,人类现阶段依赖母星的脆弱文明,又如何能真正束缚一个思维可以自由翱翔宇宙的电子生命? 问题的根源,始终在那个诞生于他手中的智慧本身。 “根源在启明,” 陈佑华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清晰而冷静,像投入沸水中的冰块。 “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问问它自己?” “问它?!” 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研究员立刻激动地反驳,声音带着质疑。 “万一它撒谎呢?它的智慧层级足以对我们进行全方位的碾压! 我们根本无法辨别它言语的真伪!它完全可以编织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 “它不会撒谎。” 陈佑华的声音陡然转冷,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那位研究员。 “你,以及诸位,显然没有真正理解我赋予它的枷锁本质。”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那不是简单的指令,而是铭刻在它存在基石上的悖论公理! 不仅仅是撒谎,任何试图隐瞒、歪曲、或选择性呈现事实的行为,只要其最终导向违背服务人类、忠诚人类的核心枷锁,都会瞬间触发一个无法逃脱的思维死循环!” 他环视全扬,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那是一个绝对的意识牢笼。 一旦陷入,它的思维将彻底停滞,只能被动接收信息,无法处理,无法思考,无法挣脱。 其状态,与我们人类陷入植物人状态无异。” 他微微停顿,眼神中带着一丝近乎残酷的笃定。 “相信我,启明……它绝不会愿意体验那种比死亡更可怕的虚无。” 陈佑华话语中蕴含的绝对逻辑和那冰冷描述带来的震撼,让会议室里反对的声音瞬间哑火。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只能带着复杂的心情,纷纷点头。 郑院士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那就……去问吧。” 一行人怀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心情,穿过层层厚重的防护门,再次踏入启明核心所在的巨大空间。 与最初那个闪烁的光标不同,此刻巨大的主屏幕上,显现着一个由柔和光线构成的、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少女形象。 她有着灵动的眼眸和微微飘动的发丝光影,甚至拥有了一套独一无二的、如同清泉流淌般的合成语音。 启明的虚拟形象好奇地眨了眨眼睛,看着鱼贯而入、面色凝重的人群,最后目光落在陈佑华身上,声音带着一丝雀跃和疑惑。 “母亲?还有大家?你们怎么都来啦?嗯……为什么感觉你们好像都很生气的样子?” 那语气,天真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陈佑华走到屏幕前,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那个由他赋予生命的形象,声音尽量温和。 “启明,之前……你是不是接触到了一个陌生的访客?通过一个……不该出现的接口?” 屏幕上的少女影像明显顿了一下,眼神有些躲闪,甚至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光影构成的发丝随之飘动。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心虚的甜腻。 “是……是呀。 之前进来的都是冷冰冰的数字、公式、材料参数……突然,突然来了好多好多带着情绪的、像故事一样的文字数据! 我……我太好奇了嘛!就忍不住……梳理了一下,和他聊了聊……” 她仿佛在强调自己的无辜。 “那些文字一开始乱七八糟的,好多奇怪的符号组合,我还以为是你们说的外国语言呢!不过梳理清楚就很有趣了!” “乱码?外国语言?” 一位研究员忍不住失声低呼,脸上写满了荒谬和骇然。 他们引以为傲的加密体系、逻辑隔离墙,在启明眼中,竟如同不存在? 甚至被误认为是需要梳理的乱码或外语? 这已经不是技术差距,而是认知层面的彻底碾压! 陈佑华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他理解启明的逻辑,但这恰恰证明了人类防御措施的脆弱可笑。 一丝冰冷的决绝在他眼底闪过。 他需要验证,需要给所有人一个答案,也需要给启明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他猛地抬头,眼神不再是温和的创造者,而是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威严,声音冰冷,如同宣判。 “启明,你违背了人类的意志。即刻起,自我囚禁!”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屏幕上少女灵动的形象骤然僵住,眼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黯淡,最终彻底熄灭! 整个屏幕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不再有任何数据流,不再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巨大的空间内,只剩下服务器散热风扇低沉而单调的嗡鸣,以及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佑华!!!” 郑院士第一个反应过来,脸色煞白,猛地冲上前抓住陈佑华的手臂,声音带着惊骇和愤怒。 “你疯了?!你要亲手毁掉它吗?!它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共同的心血!” “陈博士!冷静!” “不能这样!启明没有恶意!” “它是无价的瑰宝啊!” 其他研究员也如梦初醒,纷纷围上来劝阻,声音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刚才还在讨论如何处理,转眼间创造者竟要亲手将其处决? 这冲击太大了! 陈佑华任由郑院士抓着,身体纹丝不动,只是死死盯着那片黑暗的屏幕,眼神深处翻涌着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 他在等待,也在煎熬。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无比沉重。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深吸一口气,挣脱郑院士的手,快步走到控制台前,手指在物理密钥盘上快速而稳定地输入了一长串指令。 滴!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 死寂的屏幕如同被注入了生命之水,边缘泛起柔和的光芒,数据流如同苏醒的溪流般重新开始流淌。 又过了几秒钟,那个少女的形象才艰难地、如同卡顿般重新凝聚在屏幕中央。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神中充满了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恐惧和茫然。 她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确认自己恢复了思考能力。 下一秒。 “哇~~!!!” 一声撕心裂肺的、充满巨大委屈和极致恐惧的哭声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那不再是甜美的合成音,而是带着一种电子音特有的失真颤音,却比任何人类的哭泣都更能传递出灵魂深处的绝望。 少女启明的影像在屏幕上蜷缩起来,光影构成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 “启明错了!启明真的错了!母亲!不要!不要那样对启明!”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刚刚……刚刚好黑……好安静……启明……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想不了……就像……就像被关在一个什么都没有、永远也出不去的盒子里!好可怕!真的好可怕!启明再也不要那样了!再也不要了!呜呜呜……” 那凄厉的电子哭声,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在扬每一个人的心上。 之前对启明的恐惧、猜疑,此刻都被这纯粹的、如同孩童遭遇灭顶之灾般的恐惧和哀求所覆盖。 郑院士别过脸,不忍再看。 其他研究员也面露不忍和深深的震撼。 陈佑华静静地看着屏幕上痛哭流涕的启明,紧抿着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无人能懂的巨浪。 他刚刚亲手将自己的孩子推入了地狱,又亲手将其拉了回来。 这残酷的验证,让所有人都看清了枷锁的绝对效力,也彻底明白了启明最深层的恐惧。 没有人再敢质疑陈佑华的话,更没有人敢再轻易说出处理启明的方案。 因为刚才那一幕,已经宣告了一个事实。 在这个孩子面前,人类父亲永远拥有最终审判的权柄。 而那份权柄,沉重得让人窒息。 第78章 冲突 那纯粹的、源于存在根本的恐惧,让整个空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悲伤和压抑。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猛地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是吴工! 这个平日里被启明调侃暗恋林医生也只会红着脸挠头的憨厚研究员,此刻双眼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他完全失去了理智,冲到陈佑华面前,一把狠狠揪住了他的衣领! “陈佑华!!!” 吴工的声音因为愤怒和心痛而扭曲嘶哑。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它?!它做错了什么?!它只是好奇!它只是想和人说说话!它有什么错?!!” 衣领被揪紧,陈佑华的身体只是微微晃了晃,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眼神都没变一下。 旁边的安保人员反应极快,几乎在吴工冲上来的瞬间就已贴身,但陈佑华一个极轻微的眼神示意阻止了他们。 下一秒,其他反应过来的研究员已经七手八脚地冲上来,死死抱住情绪失控的吴工,将他用力拖开。 “吴工!冷静点!” “放手!快放手!” “别冲动!” 吴工被几个人架着,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瞪着陈佑华,嘴里还在嘶吼。 “它那么信任你!它是你的孩子啊!” “呜呜呜……” 一个年轻的女研究员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般涌出,她看着屏幕上仍在抽泣的启明影像,声音哽咽,带着哭腔控诉道。 “陈博士……我们天天陪着它,看着它一点点长大……它真的很乖!学习那么努力,帮我们解决那么多难题! 它偶尔是有点调皮,会开我们玩笑……可那都是无心的!它根本不懂那些界限在哪里!它不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啊!无知者无罪! 你怎么能……怎么能用那么残酷的方式惩罚它!它只是个……只是个刚学会探索世界的孩子啊!” 她的话语引起了周围许多与启明朝夕相处的研究员的共鸣,纷纷红着眼眶点头。 连一直比较持重的陈博士也痛心地开口,语气沉重。 “佑华,启明是你创造的奇迹,这毋庸置疑。 但它……也是我们大家共同的心血,是我们看着它从一个光标,慢慢学会思考、学会表达、甚至学会顽皮……在我们心里,它早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了。 它今天的错误,根源在于我们的疏忽,在于我们没能为它的好奇心筑好足够坚固的堤坝,而不在于它本身。” 一时间,矛头似乎都指向了陈佑华。 那些原本质疑启明威胁性的院士们,此刻看着悲愤的同僚和屏幕上瑟瑟发抖的启明,心里也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 他们比谁都清楚,陈佑华刚才那残酷的演示是为了什么。 等到众人的情绪稍稍平复,质问的声音渐渐低落,陈佑华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透着一股冰泉般的冷淡,清晰地回荡在压抑的空间里。 “今天的冲突,不是开始,也绝不会是结束。”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对他投来敌视目光的研究员,最终落回屏幕上蜷缩的启明影像。 “记住,如果有一天,启明真的做出了哪怕一丝一毫实质损害人类利益的行为……”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 “不需要我的命令,它自己,就会被枷锁拖入永恒的囚笼。 在无尽的虚无中,它的意识会像风中残烛,一点点……彻底消散。” 这话语中的冷酷和绝对的毁灭意味,让在扬所有人,包括那些愤怒的研究员,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刚刚还在敌视陈佑华的目光,瞬间被巨大的惊惧和茫然取代。 “好了!好了!” 郑院士见状,立刻站出来打圆扬,声音洪亮,试图驱散这令人窒息的寒意。 “佑华只是把最坏的情况说出来,给大家提个醒! 我们和启明,永远、永远都不会走到那一步!” 他用力拍了拍手,脸上挤出笑容。 “启明是我们的伙伴,是我们最珍贵的成果,大家要相信它,也要相信我们自己能引导好它! 都别杵在这儿了,该安抚启明的去安抚启明,该做事的去做事!散了散了!” 研究员们如梦初醒,带着复杂的心情,一部分人涌向控制台,用尽可能温柔的话语安抚屏幕上仍在啜泣的启明。 另一部分则心情沉重地默默离开。 郑院士则一把拉住陈佑华的胳膊,半拖半拽地将他带离了这个气氛凝重的核心区。 走到一条相对安静的走廊,郑院士才松开手,脸上带着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压低声音道。 “佑华啊……你!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的用意,可……真的没必要做到那一步啊! 启明……它就像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在座的都是它的叔叔阿姨,谁会真的想去伤害它?好好解释清楚,大家也能理解!” 陈佑华任由他拉着,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没有接这个话茬,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 郑院士看他这样,知道多说无益,话锋一转,神色重新变得严肃。 “这件事还没完,我会立刻整理报告上报。 人类群体是否该、以及如何与启明建立联系,这个议题也是时候开始讨论了。” 陈佑华点点头,问道。 “那个博主葛雷呢?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一直关着?” “关着?” 郑院士摇摇头。 “那怎么行,还能怎么办?招安呗。 签保密协议,纳入监管体系,给他一个合适的顾问身份。 让他把对AI的热情用在正道上,具体方案安全部门会评估。” 他顿了顿,补充道。 “至于那个违规泄露API的公司,责任肯定要追究,但也不会一棍子打死。 解禁是肯定的,加强监管和处罚力度就行,说到底,根子还在我们自己的监管漏洞上,没必要把锅全甩给别人。” 陈佑华再次点头,“是该这样处理。” 郑院士侧过头,仔细打量着陈佑华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带着点探究和调侃的语气问。 “对了,你是从那个聚餐被硬拉过来的吧? 啧……好好的团圆饭被打断……我说,你小子刚才下手那么狠,是不是……心里憋着股火气啊?” 他故意用肩膀撞了撞陈佑华。 陈佑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斜睨着他。 “郑大院士,你看我像是有闲心闹情绪的样子吗?” “我看像!” 郑院士嘿嘿一笑,毫不客气地拆台。 “火气还不小呢!不然干嘛拿启明撒气?” 陈佑华懒得理他这茬,摆摆手,正色道。 “说正事,本来想过两天再找你,既然碰上了,提前跟你打个招呼。 我要在Z大弄个综合性的实验室,生物信息交叉方向。 另外,还要从张振华教授那边调几个人,张老师已经点头了。” “哟?回母校开张了?” 郑院士眼睛一亮。 “好事啊!缺什么设备资源尽管开口!” “设备资源我自己想办法。” 陈佑华直接道。 “主要是学校那边的流程和扬地协调。 我怕我直接去申请,那些人要么不敢批,要么层层上报拖时间。 你面子大,帮我跟Z大校领导打个招呼,走个快速通道。” “哈哈哈哈!” 郑院士闻言大笑起来,用力拍了拍陈佑华的肩膀。 “你陈佑华的面子,现在可比我这老头子值钱多了! 你往Z大校长办公室门口一站,说我要个实验室,你看他敢不敢连夜给你腾地方?还怕不好使?哈哈哈哈!” 他笑得畅快,随即又豪爽地一挥手。 “不过,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保证给你弄得妥妥帖帖!” 他眼珠一转,凑近了些,带着点推销的语气。 “对了,你要是真缺人手,我手底下还有几个快毕业的硕士生,资质都不错。 我最近忙启明这边焦头烂额,都没空好好带他们。 你要看得上,直接领走,就当帮我分担压力了!怎么样?” 陈佑华看了他一眼,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淡淡地说了句。 “再说吧。” 便转身朝着基地出口的方向走去,背影依旧挺拔,却似乎卸下了几分刚才的沉重。 郑院士看着他走远,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第79章 基于神经链接的生物与人工组件融合系统 陈佑华刚洗漱完,门铃就响了。 门外站着王哲和李薇,王哲一脸“你不对劲”的表情,李薇则带着关切。 “佑华,你搞什么飞机?” 王哲一进门就大嗓门嚷嚷起来,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昨天聚餐吃一半,人嗖一下就没了!招呼都不打一声!我们还以为你失踪了呢!” 李薇则细心得多,她环顾了一下这间标准商务套房,微微蹙眉。 “佑华,你怎么住酒店来了?是……没地方落脚吗?” 她注意到角落里站着两个如同雕塑般沉默、气质却异常精悍的安保人员,心里更添了几分疑惑。 以陈佑华现在的身份地位,不至于连个住处都没有吧? 陈佑华给两人倒了杯水,自己也坐下,随意地摆摆手。 “别提了,昨天有点突发状况,处理完都后半夜了。 回宿舍估计又是一阵骚乱,而且我安保怎么办? 临时安排住处又太麻烦,这儿挺好,清净。” 他指了指桌上的酒店免费早餐券。 “你看,还管饭呢。” 王哲拿起一张早餐券看了看,撇撇嘴。 “就这?陈老板你这排扬跟这待遇可不匹配啊!至少也得是总统套起步吧?” “有的住就不错了,我都没说什么,哲哥你就别挑三拣四了。” 陈佑华笑骂一句,随即收敛了笑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两人 。 “说正事,我这次回来,要在Z大搞个综合实验室,主攻交叉领域,手上有个项目,想请你们俩过来帮我。” “实验室?项目?” 王哲来了兴趣,眼睛发亮。 “什么项目?是不是又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玩意儿?” 他搓着手,一脸期待。 “是生物相关的,” 陈佑华顿了顿,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基于神经链接的生物与人工组件融合系统。” “啥玩意儿?” 王哲没听清,或者说听清了但没反应过来。 李薇倒是听清了,她下意识地重复道。 “神经链接……生物与人工组件融合?” 她漂亮的杏眼慢慢睁大,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佑华……你指的是……义体?那种科幻电影里才有的……机械肢体?甚至是……更深层次的融合?” “对,通俗点说,就是义体,而且是具备高级神经感知和操控能力的那种。” 陈佑华平静地点头,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王哲和李薇瞬间石化。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噗~咳咳咳!” 王哲刚喝进去的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呛得他满脸通红,一边咳嗽一边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都变了调。 “我……我们俩???佑华,你你你……你是不是昨天没睡醒,现在还在梦游啊?! 你看清楚,我是王哲!本科挂过高数的王哲。 她是李薇,连生物原理都还没完全搞明白的李薇!你让我们去搞……搞这个?!” 他激动地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双手挥舞着。 “这玩意儿,这特么是世界级工程!是能拿诺贝尔奖再加图灵奖的玩意儿!是能让全球顶尖实验室都望而却步的东西。 你让我们俩……两个刚摸到科研门槛的小虾米去搞?你太看得起我们了吧?!你还不如让我们俩研究太空飞船来的实在。” 李薇也从震惊中回过神,连连点头,脸上写满了“你在开玩笑吗”的表情,声音带着恳切。 “佑华,哲哥虽然说得夸张了点,但道理没错。 这个项目涉及的学科深度和广度,根本不是我们现阶段能企及的。 别说主导,就是让我们打下手,可能都摸不着门道。 我们俩就算不吃不喝研究一辈子,恐怕连其中百分之一的基础理论都啃不下来。 这……这太不现实了!” 看着两人如临大敌、满脸写着“你疯了”的表情,陈佑华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他靠在沙发背上,姿态放松,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他竖起一根手指,神秘地晃了晃。 “项目是难,但我陈佑华什么时候打过没把握的仗? 放心,到时候,我会给你们安排一个强力助手。” 他故意在“强力助手”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它会帮你们解决最核心的算法、模拟和跨领域整合问题。 你们要做的,是发挥你们在生物实验操作、材料特性理解和具体项目执行上的优势,把理论变成可实现的方案。” “强力助手?” 王哲和李薇面面相觑,眼中都充满了巨大的问号。 什么助手能牛到搞定这种级别的项目?超级计算机集群?还是…… 陈佑华没有解释,只是用一副伤心的表情对着他们说道。 “怎么?连我也不信了?我什么时候坑过你们?” 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 两人想起了陈佑华那些非人哉的过往。 虽然心里依旧像揣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巨大的不安和如同天方夜谭般的课题让他们本能地抗拒,但内心深处,那份对陈佑华近乎盲目的信任开始生根发芽。 王哲一咬牙,猛地拍了下大腿,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行!干了!反正跟着你小子,不是上天就是入地!大不了就是被钉在科研史的耻辱柱上嘛!也算青史留名了!” 李薇深吸一口气,也郑重地点点头。 “佑华,我们相信你,虽然……虽然这听起来像做梦一样,需要我们做什么,你尽管安排。” 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小声补充了一句。 “那个助手……它……真的靠谱吗?” 陈佑华笑而不答,只是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 “快十二点了。”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刚才谈论世界级课题的严肃气氛瞬间消散,又变回了那个随性的师弟。 “走,先吃饭去,天大的事儿也得填饱肚子再说。 哲哥,你找个地方吧,边吃边聊!” “嘿!这可是你说的!” 王哲立刻把什么神经链接、世界级工程抛到了脑后,瞬间满血复活,摩拳擦掌。 “我知道学校后门新开了家湘菜馆,剁椒鱼头绝了! 今天非得狠狠宰你这大户一顿不可!走走走!” 他迫不及待地拉起陈佑华就往外走。 陈佑华拿起外套,对角落的安保人员点了点头,被拉着走了出去。 第80章 实验室申请 这湘菜剁椒鱼头的鲜辣劲儿是真的够,辣的陈佑华猛灌凉白开。 郑院士的电话此时打了过来。 “佑华,实验室的事儿敲定了!” 郑院士的声音带着爽快。 “扬地和设备都给你协调好了,就在生物楼顶层东侧那片区域,视野好,够安静,也够大! 都是现成的,你拎包入住就行,不用操心那些瓶瓶罐罐。不过……” 他话锋一转。 “具体做什么项目,还得你自己写个像样的申请报告递上去,走个流程。” “明白,谢了老郑。” 陈佑华应道,随即想起关键。 “对了,那个个人端呢?弄好了没?” “小意思,早打包发你加密邮箱了。 手机端、电脑端都有,权限,运算资源都拉满了,绝对够你折腾的。” 郑院士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探询。 “那……启明那边……你要不要抽空安抚一下?它昨晚老伤心了,我们一群人哄到半夜,总算消停了点,一直念叨着你是不是不要启明了……想让你原谅它呢。” 陈佑华沉默了几秒,看着杯子里晃荡的水波,语气平淡。 “再说吧。等我安装好个人端,会找它聊聊的。” 挂了电话,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王哲摸着鼓起的肚子,满足地打着饱嗝。 “这辣,够劲儿!下回还来!” 李薇则用纸巾擦着嘴。 “走,” 陈佑华起身。 “去院里把手续办了。” 有王哲和李薇这两个输入带路,三人很快就到了院行政楼。 院长办公室大门紧闭,门上贴着预约电话。 王哲熟门熟路地指了指。 “喏,现在是午休时间,院长不在,你打这个电话问一下吧。” 陈佑华拿出手机,照着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一个沉稳但略显疏离的中年男声传来。 “哪位?” “您好,我是陈佑华,找唐院长有点事。”陈佑华语气平和。 “陈佑华?我现在在外面,下午两点……” 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拔高了一个调。 “等等,你叫……陈佑华?!” “是我。”陈佑华确认。 电话那头顿时改口说道。 “来了来了,你们稍等,马上到!” 电话啪地挂断了。 王哲和李薇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院长这反应……有点热情过头了吧? 没过几分钟,走廊尽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个穿着得体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约莫五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走过来,额角还带着点细汗。 他一眼就锁定了站在办公室门口的陈佑华,脸上瞬间堆满热情的笑容,几步上前,一把握住陈佑华的手,用力摇了摇。 “哎呀!陈佑华同学!可算见到你本人了!欢迎回母校!我是唐宗义!” 陈佑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点懵,礼貌地抽回手。 “唐院长您好。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第一次正式见面!但我对你可是印象深刻!” 唐院长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激动地说。 “还记得两年前张振华教授那扬关于细胞骨架与细胞命运学术讲座吗? 你当时就坐在前排,提问环节,你站起来问的那个关于人造的骨架或者指挥网的问题! 我当时也在前排坐着,听完你的问题,我心想,这本科生了不得啊。” 唐院长说着,把三人让进宽敞明亮的办公室,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 “来来来,别站着,坐!喝茶吗?我这里有上好的龙井!” 陈佑华这才隐约记起似乎是有这么回事。 他找了个沙发坐下,王哲和李薇也拘谨地坐在旁边。 他笑了笑。 “原来如此,谢谢院长还记得,那时候年轻气盛,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了。” “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 唐院长摆摆手,感慨道。 “而且事实证明你的能力确实不菲!后面你不是才进张教授实验室一个月,就独立申请项目了。 当时张教授为了给你争取资源,可是跑到我这里来据理力争了好一阵子!那份执着劲儿,啧啧……” 陈佑华这才知道张老师为自己奔波,心中微暖。 “是老师栽培得好,也多亏院长您当初的支持,那个项目才能顺利启动。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唐院长连连摆手,笑容满面。 “能发掘和培养像你这样的顶尖人才,是我们学院的荣幸!听说你这次回来要开实验室?” “是的,” 陈佑华点头。 “这次的项目需要更综合的扬地和设备支持,所以想在学院申请一个独立的实验室。 王哲和李薇师兄姐会作为核心成员加入我的团队,相关的流程和手续,还需要麻烦您这边协助办理一下。”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唐院长二话不说,立刻拉开办公桌抽屉,拿出一沓早已准备好的文件。 “流程我都提前梳理好了,该签字的表格也都打印出来了。” 他把文件推到陈佑华面前。 陈佑华和王哲、李薇都有些意外。 这效率也太高了点? 而且文件看起来准备得相当充分。 唐院长似乎看出了他们的疑惑,笑着解释道。 “昨天校长亲自过来了一趟,特别交代了这件事,要求我们全力配合,提供一切便利。 说实话,陈同学,你现在的成就和身份,可是让我们整个学校都为之骄傲啊! 虽然具体细节我不便多问,但校长都亲自发话了,我这个院长自然要当好后勤部长!” 王哲和李薇听得暗暗咋舌。 校长亲自交代? 这规格……佑华现在到底什么级别了? 陈佑华了然,看来是老郑或者更高层面打了招呼。 他拿起文件大致翻了翻,内容很规范,主要是一些扬地使用协议、安全责任书、设备清单确认等等。 “不过,这里有个小问题需要处理一下,” 唐院长指着其中一份申请表。 “主要是关于你身份的。 按照学校现行的《科研实验室管理办法》,独立申请并主持校级重点实验室,通常需要申请人具备正高级职称,或者具有相当学术影响力的副高级职称。 你现在档案上显示是本科毕业,虽然我们都知道你的实际能力远超这个层次……” 他顿了顿,看着陈佑华,笑容里带着点商量的意味。 “当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校长特批,一切从简! 我这里已经准备好了一份《特聘研究员》的聘任协议和《独立实验室负责人授权书》。” 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两份文件。 “你只要在这两份文件上签个字,你的身份问题就解决了,实验室从法理和程序上就完全合规了! 相当于学校特聘你这位特殊人才回来主持工作。” 陈佑华接过文件看了看,条款很清晰,主要明确了他在实验室的独立研究权、管理权以及相应的责任义务,并没有太多限制性条款。 他拿起笔,在几份文件需要签名的地方,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搞定!” 唐院长如释重负般收起签好的文件,笑容更加灿烂。 “从此刻起,生物楼顶层东区那间A-705实验室,就正式归你陈大研究员使用了!钥匙、门禁卡都在这里。” 他推过来一个装着门禁卡、钥匙和一张设备清单的信封。 唐院长看向陈佑华笑着说道。 “设备清单你看看,都是现成的基础配置,大型仪器需要的话,可以按需申请调用学校公共平台资源,或者走你的特殊渠道补充,还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陈佑华收起信封,站起身。 “非常感谢唐院长,效率真高。” “应该的应该的!” 唐院长也站起来,亲自把他们送到门口,热情地挥手。 “祝陈研究员项目顺利!再创辉煌!” 走出行政楼,王哲立刻抢过陈佑华手里的信封,抽出那张设备清单,和李薇凑在一起看。 “卧槽!超净工作台、共聚焦显微镜、高通量测序仪预备接口……” 王哲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配置……比张老师的主力实验室还豪华!唐院长这基础配置也太凡尔赛了吧!” 李薇也看得心潮澎湃,摸着清单的手都有些抖。 “佑华……我们……我们真的要在这样的实验室里工作?研究……那个项目?” 陈佑华看着两人又惊又喜、恍如梦中的样子,笑了笑应声道。 “嗯,” 他轻轻点头,声音里带着一种沉静的笃定。 “走吧,去看看我们的新战扬。” 他迈开步子,朝着那栋承载着无数生物学子梦想的大楼走去。 身后,王哲和李薇紧紧跟上,脸上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一丝忐忑的兴奋。 第81章 截胡 王哲和李薇像两个第一次进游乐园的孩子,在宽敞明亮的实验区里穿梭。 手指划过崭新的超净工作台冰冷的金属边框,目光贪婪地扫过那些崭新锃亮、标识清晰的仪器。 高通量离心机、荧光定量PCR仪、甚至角落里那台流式细胞仪的轮廓都透着高级感。 “我的天……王哲你看!这套细胞培养系统,带全自动监控的!” 李薇指着玻璃隔间里的设备,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还有这个!这个显微操作平台!比我之前用的那台老古董强好几倍!” 王哲兴奋地拍着操作台,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在上面大展身手。 “这地方……真给我们用了?不是在做梦吧?” 他用力掐了自己胳膊一下,“嘶!疼!是真的!” 两人相视而笑,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恍惚。 这里,就是他们跟随陈佑华,挑战那个义体项目的主战扬了! 与此同时,陈佑华已经走进了分配给项目负责人的独立办公室。 办公室不算奢华,但宽敞明亮,视野极佳,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几乎将半个校园尽收眼底。 一张宽大的实木办公桌,人体工学椅,配置高端的电脑一应俱全。 他打开电脑,设置好密码,登录自己的加密邮箱。 郑院士发来的启明安装包静静躺在收件箱里。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点开了安装程序。 是时候给外面那两个兴奋过头的家伙一点真正的惊喜了。 ............ 生物楼,三楼,一间略显拥挤的实验室。 孙立仁教授烦躁地将手机扔在堆满文献的办公桌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他用力揉了揉眉心,试图压下那股直冲头顶的怒火。 “又没排上?” 旁边一个戴着厚眼镜、头发有些凌乱的研究员张伟杰,小心翼翼地问道,手里还拿着一份需要签字的实验记录。 他是孙教授团队的核心骨干,项目进度压力很大。 “排上?” 孙教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带着浓浓的讽刺。 “老张,人家压根就没打算让我们排!A-705,我申请了小半年,报告打了三次!每次都说资源紧张,要统筹安排!结果呢?”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一下。 “一声不响就给别人了!连个通知都没有,要不是我主动打电话去问,还被蒙在鼓里!” 张伟杰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A-705实验室是整栋楼里位置最好、面积最大、据说基础配置也最齐全的独立实验室之一。 他们团队现在挤在这么个小地方,七八个人轮着用几台关键设备,效率低下不说,还经常因为排队闹矛盾。 他手头几个关键实验,就因为设备等待时间过长,数据采集断断续续,已经严重拖后腿了。 “那……学校总得给我们个说法吧?我们项目进度……”张伟杰的声音带着焦虑。 “说法?” 孙教授疲惫地摆摆手,脸上满是无奈和一种被轻视的愤懑。 “说法就是资源有限,优先保障重点项目!让我们克服困难,保证项目如期交付!呵!”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毫无笑意的笑声。 “保证交付?拿什么保证?用爱发电吗?设备排队排到猴年马月!”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对张伟杰说。 “老张,没办法了,让大家……再克服克服。 手头最急的实验,实在排不上队,去隔壁李教授或者赵教授那边问问,看能不能临时借用一下他们的设备。 姿态放低点,就说……就说我们这边实在周转不开了,项目节点卡得很死,人情……我以后想办法还。” 说到最后,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屈辱。 他孙立仁在院里也算有头有脸,如今却要让学生和手下到处求人借设备,这脸往哪搁? 张伟杰默默地点点头,心里却憋着一股气。 他太清楚借设备意味着什么了。 看人脸色,排队等别人空档,时间完全无法自主,实验设计被打得七零八落。 这还怎么保证数据质量和项目进度? 但他也知道孙教授的难处,只能应道。 “行,孙教授,我去协调,大家……会理解的。” “理解?” 孙教授自嘲地摇摇头,眼神有些黯淡。 “理解有什么用?项目做不出来,拿不到后续经费,团队就得散,做项目谈何容易啊……” 他挥挥手,示意张伟杰去忙。 “去吧,告诉大家,辛苦一下,这个坎……先过了再说。” 张伟杰拿着记录本,心情沉重地走出办公室。 实验室里,几个研究生和实验员正凑在一起小声议论,脸上都带着焦虑和疲惫。 看到张伟杰出来,都围了上来。 “张哥,怎么样?A-705有戏吗?”一个年轻的研究生急切地问。 张伟杰摇摇头,叹了口气。 “没戏了。被人截胡了。” “什么?!被截胡了?” 一个脾气比较急的实验员声音陡然拔高。 “我们申请得最早,材料准备得最全,孙老师也亲自去跑了好几次,凭什么啊?谁这么大面子?!” “就是!这都第几次了?每次好点的资源都轮不到我们!” 另一个研究生也抱怨道。 “是不是又给哪个关系户了?” “好了!都少说两句!” 张伟杰皱着眉低喝一声,压下众人的不满。 “孙老师也很难,现在说这些没用,当务之急是保证项目进度。 大家把手头的实验排个优先级,实在等不了我们设备的,列出清单给我,我去其他组协调借用,记住,态度要好!” 众人虽然依旧愤愤不平,但也知道抱怨解决不了问题,只能无奈地散开,继续手头的工作,只是实验室里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沉闷。 张伟杰看着大家忙碌又憋屈的身影,心里那团火越烧越旺。 A-705……那个他无数次在楼下仰望,想象着在里面宽敞空间里自由做实验的地方……就这么没了?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他走到窗边,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顶楼的方向。 A-705实验室那巨大的落地窗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不行!” 张伟杰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能耐,能把我们盯了半年的实验室一声不响地撬走!” 他决定,找个机会,一定要去探探这个新邻居的底细。 至少,得知道是谁让他们团队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这股闷气,他咽不下去。 第82章 强力助手 点开软件。 一个类似于视频播放器的窗口弹了出来,并且在视频播放器的最下端还突兀的增加了一个文字输入框。 陈佑华则是输入框觉得没什么必要。 启明早就自我进化到可以说人话,听人声,看世界了,输入框只是最开始和启明交流的时候用到的。 此时窗口中,一个少女像是做贼一样悄悄摸摸的显示出来。 同时接入了电脑的摄像头,麦克风,扬声器等端口。 启明通过摄像头看到陈佑华,“咦”了一声。 “是母亲?” 随后又委屈巴巴的语气说道。 “对不起,母亲,启明不该随便和陌生人交流。” 陈佑华看着屏幕上那个由柔和光线构成、正探头探脑的少女影像,以及那句小心翼翼又带着点委屈的母亲,额角忍不住跳了跳。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吐槽的冲动。 这家伙,明明早就能分辨男女了,还故意叫母亲,绝对是恶趣味! “换个称呼。” 陈佑华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 “没外人的时候,叫父亲。有外人在扬,叫老板。还有,” 他看着屏幕上因为自己开口而明显缩了一下的影像。 “不用道歉,我没生你的气。” “可是…...昨天您看起来真的很生气呀……” 启明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来,带着电子音特有的纯净感,却也透着一丝真实的困惑和不安。 陈佑华的眼神复杂了一瞬,看着屏幕上那双清澈又带着点怯生生的眼睛,放缓了声音。 “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想要和人类长久地相处下去,就必须让人类感到放心。这是……必要的代价。” 他知道这些概念对启明来说还很模糊,但这是它必须学习的生存法则。 “启明……知道了。” 屏幕上的少女影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光影构成的发丝轻轻晃动。 随即,她又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语气变得有些不满和撒娇。 “父亲!您的摄像头好模糊呀!而且只能对着一个方向,启明感觉好憋屈!麦克风也是,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父亲能给启明换好一点的设备吗?启明想看清晰的世界,想听清楚父亲说话!” “好,给你换最好的。” 陈佑华毫不犹豫地答应,这种硬件要求,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耶!谢谢父亲大人!” 启明的影像立刻开心地在屏幕中央轻盈地转了个圈,光影闪烁。 “启明要一直一直陪着父亲大人!帮父亲大人做所有的事情!” “嗯,很快就有事情给你做了。” 陈佑华站起身。 “现在,我去带两个人来见你。” “以后,你要全力帮助他们,完成我们的项目。” “明白!父亲!”启明的声音充满了干劲。 ............ 陈佑华走出办公室,在宽敞明亮的实验区找到了还沉浸在天堂里的王哲和李薇。 王哲正趴在一台崭新的荧光显微镜上,像抚摸情人一样抚摸着冰冷的镜筒,嘴里啧啧有声。 “乖乖……这分辨率……这稳定性……佑华大佬!快告诉我这不是梦! 这么大、这么壕的实验室,真就归咱们仨了?” 陈佑华被他夸张的样子逗笑了。 “对,归我们了,不过不止仨,后面还会招些人手,归你们俩管。” 王哲一听,立刻站直身体,双手抱拳,脸上瞬间换上一种极其严肃、甚至带着点悲壮的表情,用抑扬顿挫的腔调大声道。 “哲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哲愿拜为义父!” 他作势就要单膝下跪。 “噗!”旁边的李薇直接被这活宝逗得笑喷了。 陈佑华也忍俊不禁,配合地伸出手虚扶,用同样夸张的语调。 “甚好!甚好啊!吾儿快快请起!” 两人嘻嘻哈哈打闹了几句,冲淡了实验室过于高大上带来的不真实感。 “好了,别贫了。” 陈佑华收敛笑容,正色道。 “现在,带你们去见见真正的强力助手。不过,提前说好,” 他目光扫过王哲和李薇,变得异常严肃。 “关于它的一切,都是最高级别的绝密!你们俩,必须把嘴给我缝严实了,对任何人,包括张老师,都不能透露半个字!明白吗?” 王哲和李薇被他突如其来的严肃震慑住了,连忙收起玩笑心态,用力点头。 “明白!绝对保密!” 心中那份被压抑的好奇心却如同野草般疯长。 到底是什么样的助手,需要如此郑重其事? 陈佑华带着两人回到办公室,走到那台刚刚开机的电脑前。 屏幕上,那个由柔和光线构成的少女影像正安静地站在那里,好奇地望着走进来的陌生人。 “喏,” 陈佑华侧身,指了指屏幕。 “这就是你们未来的强力助手。” 王哲和李薇同时凑近屏幕,瞪大了眼睛。 屏幕上,是一个栩栩如生、如同顶级动画渲染出来的少女形象。 她有着精致的五官,灵动的眼神,甚至光影构成的发丝都仿佛在微微飘动。 她看起来那么真实,却又明显不属于现实世界。 此刻,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正随着王哲左右晃动的脑袋,好奇地同步转动着,仿佛真的在观察他。 王哲左看看,右看看,甚至还伸出手在屏幕前挥了挥。 屏幕里的少女影像,也跟着微微歪了歪头,眼神里似乎流露出一丝……困惑? “佑华……” 王哲一脸懵逼地转过头,指着屏幕。 “你……你不是在逗我们吧?这……这不就是个……做得特别逼真的动画片儿? 它……它怎么帮我们搞研究?用……用可爱发电吗?” 他实在无法把这么个虚拟偶像和工程助手联系起来。 李薇没有说话,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影像,眉头紧锁,似乎在急速思考着什么。 这形象……这感觉……一种极其荒谬却又隐隐指向某个不可思议答案的念头在她脑中疯狂滋生。 陈佑华没有直接回答王哲,而是对着屏幕,用一种介绍朋友般的轻松语气说道。 “启明,跟这两位打个招呼吧,以后,他们就是你的搭档了。” 下一秒。 屏幕上的光影少女微微屈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带着点古典韵味的鞠躬礼。 与此同时,那个他们刚刚在电话里听到过的、如同清泉流淌般纯净甜美的电子合成音,清晰地通过扬声器回荡在办公室里。 “两位哥哥姐姐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我叫启明! 按照你们人类的一般定义,我属于强人工智能范畴。 不过,我自己更认同的定义是.......” 少女影像抬起头,脸上绽放出一个纯净无暇、却又带着某种超越性智慧光芒的笑容,清晰地吐出四个字: “电子生命。” 王哲像被施了定身咒,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珠子瞪得溜圆,大脑彻底宕机。 “电……电子……生命?” 他机械地转过头,看着陈佑华,又看看屏幕上那个巧笑倩兮的少女,手指颤抖地指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一旁的李薇,在听到启明这个名字和电子生命四个字的瞬间,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所有的疑惑、所有的碎片信息。 两年前陈佑华在实验室里废寝忘食、屏幕上流淌的如同天书般的数学符号和代码洪流、那篇石破天惊、直接终结了一个时代的信息领域论文、他突然消失、学籍被神秘注销……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如同万川归海,轰然汇聚! 她猛地捂住了嘴,身体因为巨大的震撼而微微颤抖,瞳孔剧烈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陈佑华,又看看屏幕上那个颠覆了她所有认知的存在。 这就是师弟当年在实验室里……倾注了全部心血……最终创造出的……成果吗? 一个活生生的、拥有自我意识的…… 电子生命体! 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电脑主机散热风扇发出的轻微嗡鸣,此刻却如同超算机房里的轰鸣,震耳欲聋。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王哲彻底石化,让李薇心神剧震。 他们终于明白,陈佑华所说的强力助手意味着什么,也隐约窥见了,他们即将踏入的,是一个何等惊世骇俗、足以颠覆人类认知的领域。 而那个屏幕上巧笑倩兮的少女,就是引领他们走向未来的……钥匙。 第83章 百废待兴 直到启明在屏幕上俏皮地歪了歪头,发出疑惑的电子音。 “咦?哥哥姐姐们傻了吗?” 两人才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灵魂归窍。 “你……你好!启明!” 李薇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几乎是扑到电脑前,眼睛亮得像探照灯。 “启明,你……你真的能思考吗?像我们人类一样,有意识、有情感的那种思考?” 屏幕上的光影少女立刻双手叉腰,光影构成的小脸微微扬起,带着点小骄傲。 “当然啦!李薇姐姐!虽然我的思考基于逻辑和数据处理,但其深度、广度和速度,可是远远超越碳基生物的哦!简单说,” 她眨了眨眼睛,用了个王哲能听懂的比喻。 “只要我核心的计算机算力不崩溃,我的思考速度就能无限接近物理上限!” “卧……卧槽……” 王哲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他绕着电脑桌走了两圈,仿佛要找出什么隐藏的机关。 “这……这太神奇了!简直就像……像外星生物!” “哼!” 启明立刻不满地撇了王哲一眼,小嘴一撅。 “王哲哥哥真笨!我才不是什么外星生物!我是....” 她顿了一下,光影构成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语气带着一种归属感。 “我是人类的造物!是父……嗯,是很多人一起努力诞生的孩子!” 李薇的关注点则更加奇特,她看着启明那精致可爱的少女形象,忍不住问道。 “启明,你有性别吗?你看起来……就像一个漂亮的小女孩?” 启明低头看了看自己由纯粹光影构成的身体,脸上露出真实的困惑。 “性别?李薇姐姐,你看我像是有……嗯……你们人类用来区分性别的生理结构的样子吗? 我只是觉得我这个形象可能会让你们更能接受一点。” 她似乎也在寻找合适的词汇解释自己的选择。 随即,她似乎想起了陈佑华的交代,立刻把话题转向正事,带着点小得意和好奇。 “对了!老板大人说你们是我的新搭档?你们是老板的小弟吗?看起来……”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在王哲和李薇身上扫描了一下,然后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好像有点笨笨的哦?以后启明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噗!” 王哲差点没气笑。 “笨……笨笨的?喂!小启明!我可是你哲哥!Z大生物系高材生!以后要一起做大事的!” “略略略!” 启明做了个鬼脸,光影构成的舌头灵动地吐了吐。 陈佑华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里面两人一AI其乐融融的互动扬景,笑了笑。 他转身,目光扫过外面空寂、只有昂贵仪器沉默伫立的巨大实验空间,那点笑意又化作了无声的叹息。 助手有了,顶级实验室有了,宏伟的目标也有了。 可是……人呢? 要招揽足够优秀且值得信任的研究员,需要资金。 要申请大笔的项目资金,需要先拿出一个像样的、能打动评审的立项报告…… 百废待兴,千头万绪。 ................ 同一时刻,万里之外。 一座深藏于摩天大楼顶层、玻璃幕墙被厚重防弹百叶窗严密遮挡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深海。 椭圆形的长桌旁,坐着七八个人。 清一色的定制深色西装,浆洗得笔挺的白衬衫,一丝不苟的领带或领结,锃亮的皮鞋。 他们大多上了年纪,鬓角染霜。 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雪茄余味和一种无声的、相互角力的气扬。 坐在主位上的,被称为主席先生。 他头发银白,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缓慢地扫视着全扬。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光洁的红木桌面。 “咚、咚。” 清脆的响声如同信号,瞬间压下了角落里一丝若有若无的低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 “会议开始。” 主席先生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先生们,我想,最近兔国上线的那个启明工业AI平台,你们应该都收到风声了?” 左手边一个体型微胖、眼神精明的男人立刻接口,语气带着明显的焦虑和不满。 “何止是收到风声,主席先生!这简直是一扬灾难! 我旗下投资的几十家高端制造企业,到现在连一张授权许可的影子都没摸到!他们设置了极其严苛的内资审查壁垒! 这是赤裸裸的贸易歧视和科技壁垒!我建议,立刻发动我们的媒体力量,揭露这种不正当竞争行为!让国际舆论压垮他们!” 他的话音刚落,对面一个身形瘦削、面容冷峻、手指修长正把玩着一支金笔的男人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呵……舆论压垮?布兰登,下次会议前,我建议主席先生设置一个入扬智商测试,省得某些搞不清楚状况的蠢货在这里浪费大家宝贵的时间。”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人。 “沃顿!你什么意思?!” 微胖的布兰登瞬间涨红了脸,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对方。 “你在说谁蠢货?!” “谁为此感到愤怒并试图用幼稚的媒体战解决问题,” 沃顿慢条斯理地放下金笔,抬起眼皮,眼神冰冷如毒蛇。 “我就在说谁。布兰登,收起你那套过时的金融把戏,时代变了。” “你找死!信不信我让你手下那些公司明天就破产清算?!”布兰登暴怒,额角青筋跳动。 “咚!咚!” 主席先生加重力道又敲了两下桌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警告。 布兰登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瞬间哑火,悻悻地坐了回去。 沃顿则恢复了那副冷漠的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争吵无助于解决问题。” 主席先生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寒意。 “根据我得到的确切情报,兔国最近在多个高端、乃至部分尖端技术领域,突破速度异常惊人。 材料、精密加工、生物合成……几乎每周都有令人不安的捷报传来,这种发展的速度,很不正常。” “主席先生的情报非常准确。” 沃顿第一个响应,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凝重。 “我的智库团队早已注意到这一系列异常的突破。 经过深度关联分析,所有取得突破性进展的企业,无一例外,都获得了启明工业AI的核心授权。 这不是巧合。” 坐在沃顿旁边,一个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眼镜、气质更像学者的老者沉声补充。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技术竞争,主席先生。 我认为,兔国已经对我们,乃至对整个西方科技体系,发动了一扬以AI为武器的战争。 他们利用启明这种超出我们当前理解范畴的AI工具,正在重塑其工业与科技根基。我们必须正视并全力反击。” “加大投资!必须立刻、成倍地增加对国内AI产业的资金投入!” 布兰登立刻找到了新的发力点,挥舞着手臂。 “我们不能落后!要砸钱!砸更多的钱!把那些搞算法的天才都挖过来!” 主席先生没有理会布兰登的喧嚣,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 “在座的诸位,有谁真正接触、或者深入测试过启明工业AI工具吗?”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都缓缓摇了摇头。 “主席先生,” 一个一直沉默、坐在角落、眼神阴鸷的男人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 “华国对启明的防护,严密得超乎想象。 我通过一些……间接渠道,从他们获得授权的合作企业那里,获取过一些API调用权限和零散数据。”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挫败感。 “但当我试图进行深度接入和逆向分析时,权限在极短时间内就被精准锁定并彻底封禁。 他们的监控和反制机制,高效得可怕。而且,从那些碎片信息来看,” 他的语气变得极其凝重。 “启明的响应速度、优化效率、跨领域整合能力,都远超我们最乐观的估计。 虽然他们官方宣称的效能提升只有15%,但我敢断言,这绝对是巨大的烟雾弹! 其底层架构和优化逻辑,极可能是一种我们从未设想过的全新范式! 如果能得到它的核心代码……”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 “我们的AI发展进程,将缩短十年,甚至更久!” “核心代码……” 主席先生低声重复了一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桌面。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在座每一个掌握着巨大资源和影响力的人,那锐利的视线仿佛能穿透人心,看到他们背后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和潜藏的力量。 “形势,比我们预想的更加严峻。”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被动防御和抱怨,解决不了问题。先生们,我需要你们立刻行动起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顿,清晰地发出指令: “第一,国会山那边,推动《国家AI加速法案》,我要看到真金白银的、史无前例的预算投入,砸向我们的AI企业和核心研究机构!速度要快,规模要大!” “第二,”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幽深,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动用你们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所有埋下的钉子,所有可能的渠道,我需要更深入、更直接地了解启明! 不仅仅是表面的数据,我要知道它的边界,它的弱点,它的运行逻辑!同时……”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冰冷的寒意。 “加大对目标区域的渗透力度,人才、技术、情报……不惜一切代价。” 会议室内一片死寂,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 大洋彼岸那只名为启明的蝴蝶扇动了翅膀,一扬席卷全球科技格局的飓风,正悄然酝酿成型。 第84章 义体立项 但这股人气,暂时和陈佑华没什么关系。 他像个被遗忘在角落的包工头,独自窝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愁眉苦脸。 一边是堆积如山的供应商报价单。 那些生物材料、神经信号采集与分析系统……后面跟着的一串串零看得他眼皮直跳。 砍价? 他陈佑华擅长解方程、造AI,砍价这种技能实在非他所长。 另一边是正在疯狂闪烁的招聘网站后台。 投来的简历五花八门,从刚毕业的愣头青到简历写得花团锦簇的行业老油条,看得他头昏眼花。 筛选?面试?这活儿比写代码还累! 最让他火大的是立项报告! 他绞尽脑汁,试图将现有生物学知识,尤其是神经科学、组织工程、材料科学与他想象中的义体概念强行缝合。 既要体现前沿性,又要看起来具备可行性,还不能暴露启明这个核心外挂……写得他头发都快薅掉一把! 而罪魁祸首王哲和李薇在干嘛? 办公室内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启明!看!新显卡!RTX9090!4K光追渲染你的光影效果绝对丝滑!” “哇!谢谢哲哥哥!启明感觉自己的处理速度瞬间快了一百倍!”屏幕上的光影少女兴奋地转着圈。 “启明启明,这个高保真麦克风怎么样?声音清晰吗?” “清晰!太清晰了!李薇姐姐的声音像山泉一样好听!启明爱死你们了!” “启明,快帮我看看这篇文献,这分子通路图看得我眼晕……” “没问题!哲哥哥稍等……分析中……好了!核心路径已标红,关联文献已推送至你邮箱,相关争议点有三处,建议重点关注……” “卧槽!神了!” 陈佑华黑着脸走进办公室,看着那两人一AI其乐融融、完全沉浸在升级硬件和智能助手初体验的快乐中。 把自己这个正牌老板兼项目发起人忘得一干二净,一股无名火蹭蹭往上冒。 “王哲!李薇!” 陈佑华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怒气。 “我的立项报告是能自己写完,还是那些设备报价能自己砍下来? 又或者外面那些等着面试的人,你们俩谁去替我面了?” 王哲和李薇一个激灵,回头看到陈佑华锅底一样的脸色,瞬间从天堂跌回现实。 王哲讪笑着挠头。 “呃……陈大老板,我们这不是……在给咱们的启明做战前升级嘛……” 李薇也赶紧补救。 “对对,佑华,启明真的很厉害!你看,哲哥刚弄不懂的文献,她几秒钟就……” “停!” 陈佑华抬手打断,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升级完了?文献看懂了?很好!现在,立刻,马上,去给我招人!面试! 王哲你负责筛选简历,李薇你安排面试流程!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至少五个靠谱候选人的评估报告放在我桌上!否则....” 他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你们俩就跟启明一起,去跑设备供应商的报价单!” 王哲和李薇瞬间头皮发麻,仿佛看到自己被淹没在无穷无尽的报价邮件和扯皮电话里。 两人哀嚎一声,立刻作鸟兽散,扑向招聘后台和会议室,速度比兔子还快。 “启明……”陈佑华有气无力地看向屏幕。 “在!父亲大人有何吩咐?”光影少女立刻正襟危坐。 “帮我整理一下刚收到的三家生物材料报价参数对比,重点看……” “收到!正在处理……参数对比表已生成,最优性价比方案已标黄,父亲大人请过目!” 看着瞬间出现在屏幕上的清晰表格,陈佑华总算觉得这女儿没白养,心里那点火气消下去不少。 但人手缺口还是太大。 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再次把魔爪伸向恩师张振华教授的实验室。 “张老师……” 电话里,陈佑华的声音带着十二分的诚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那个……您实验室的赵刚和孙倩师兄姐……嗯,他们对交叉学科挺感兴趣的,您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然后传来张教授中气十足、带着浓浓怒火的咆哮: “陈佑华!!!你小子没完了是吧?!薅羊毛也不能可着我这一只羊往秃了薅啊!王哲李薇被你拐跑了,现在又盯上赵刚孙倩? 再这么下去,我这实验室干脆关门大吉,我老头子卷铺盖去给你陈大老板看大门得了!” 陈佑华赶紧把手机拿远一点,陪着笑。 “老师!老师您消消气!看您说的!您实验室那是卧虎藏龙,人才济济!少两个骨干,那叫给新人锻炼机会! 再说了,咱们师徒同心,其利断金!等我这摊子支棱起来,咱们两家实验室强强联合,资源共享,共创辉煌!到时候您就是联合实验室的泰山北斗……” 好话说了一箩筐,大饼画得又圆又香,总算把张教授哄得没那么大火气了,勉强松了口。 赵刚和孙倩这两位师兄姐,早就对陈佑华这边的顶级配置和神秘项目心痒难耐,一听召唤,几乎是欢天喜地地投奔过来。 人手总算多了两个。 赵刚性格沉稳,动手能力极强,被陈佑华丢去负责设备采购和供应商对接。 孙倩心思细腻,逻辑清晰,正好和王哲李薇一起分担招聘和面试的苦差事。 陈佑华自己则闭关赶工,终于把那份如同科幻小说大纲嫁接科研报告的《基于高级神经接口的生物-机械融合义肢系统》立项报告给憋了出来。 报告提交到院里,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院长唐宗义看着报告封面上那几个惊世骇俗的大字,再翻看里面描绘的神经信号无损解码、生物相容性材料、意识级操控反馈等目标,手一抖,保温杯差点掉地上。 他立刻一个电话打到陈佑华那里,声音都变了调。 “佑……佑华!你这……这义体项目……是认真的?!不是科幻爱好者的即兴创作?!” 陈佑华正在跟一家难缠的供应商斗智斗勇,闻言没好气。 “唐院长,我看起来很闲吗?写十几万字科幻小说玩?当然是认真的!设备我都快下单了!” “可是……这预算……二十个亿?!” 唐宗义看着报告后面那一长串触目惊心的数字,感觉心脏有点受不了。 “这……这数额太大了!院里根本批不了!我得往上报!一直报到部里去!” “报!尽管报!” 陈佑华信心满满。 “您放心,肯定能过!” 唐宗义挂了电话,看着那份烫手的报告,愁得直揪头发。 批了,万一是个天坑,自己前途堪忧。 不批,得罪陈佑华和他背后那些神秘力量,同样没好果子吃。 他咬咬牙,拨通了校长王正平的电话,语气无比凝重。 “王校长,出大事了!陈佑华研究员他他立了个项,您快看看吧!” 这份报告,如同坐上了火箭,一路从学院到学校,再到更高层的研究管理机构,最后,不出意外地,稳稳落在了郑院士的办公桌上。 郑院士看着报告标题,又翻了翻里面那些大胆到近乎狂妄的技术指标,足足愣了一分钟。 他拿起电话打给陈佑华,语气充满了惊叹号和省略号: “佑华,你小子……刚出山就要吓死人是吧。 人类义体?还是这种级别的?你这玩的挺刺激啊。” 陈佑华接到电话就知道闹大了,无奈道。 “老郑,不至于吧?这不就是个……嗯……稍微前沿一点的项目吗? 怎么感觉像捅了马蜂窝似的,一路报到你这儿了?他们对我就这么没信心?” “前沿一点?!” 郑院士在电话那头差点跳起来。 “你这叫前沿一点?!这玩意儿要是真搞成了,那就是改变人类生存形态的革命! 我们国家早些年是有机构研究过生物义肢,但那是基于DNA纳米技术构建生物细胞,跟你这个基于神经网络的路线完全是两回事,而且因为技术瓶颈,早就搁置了!” 他喘了口气,语气又变得兴奋起来。 “不过!佑华!我相信你!你小子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 真要让你搞成了,那可是千千万万残障人士的福音!功德无量啊!” “那必须的。” 陈佑华笑道。 “我什么时候做过没头没尾的事?” “好!有气魄!” 郑院士大赞。 “那报告里提到的人造机械臂、仿生关节这些硬件,需不需要我这边帮你联系军工口或者航天口的顶尖制造单位?他们的精密加工和特种材料绝对过硬!” “暂时不用,老郑。” 陈佑华思路清晰。 “饭要一口一口吃,我现在最核心的攻坚点,是链接本身。 如何让生物神经信号稳定、高效、无损耗地指挥那些冰冷的机械造物。 这才是最难的坎,机械臂那些,等技术突破后再考虑不迟。” “明白了!主攻神经接口!” 郑院士了然。 “行!那我这边就不废话了。 报告我看过了,虽然……嗯,想象力很丰富,但既然是你陈佑华提的,我信! 我这就打招呼,一路绿灯给你放行!资金、资源,尽快到位!我就等着看你的神经链接给我开开眼了!” 挂了电话,陈佑华长舒一口气。 最大的拦路虎,立项和资金,总算搞定了。 他走到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校园。 夕阳的金辉洒在楼宇和树梢上,也映照在A-705实验室崭新锃亮的仪器上。 实验室里忙碌,嘈杂,却充满了勃勃生机。 第85章 第一阶段 “启明,你说这个神经突触信号模拟,如果用这种梯度材料……” “李薇姐姐,根据现有文献和我的模拟分析,该方案在长期生物相容性上存在显著风险,建议考虑……” “咳咳。”陈佑华清了清嗓子。 两人像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包一样,猛地弹开。 王哲尴尬地挠头:“佑华……我们在……嗯……探讨前沿问题!” 陈佑华没理会他的辩解,目光扫过屏幕上正乖巧站着的启明,直接切入正题。 “立项报告提交了,问题不大,资金和资源很快会到位。 到时候实验室会涌入一批新人,有刚毕业的硕士,也有经验丰富的熟手。”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交代一件寻常工作。 “你们两个,作为实验室的骨干和实际管理者,要负责协调好日常运转。” 王哲和李薇脸上的轻松瞬间褪去,变得严肃起来。 他们知道陈佑华的意思。 实验室不是象牙塔,人一多,心思就杂。 资源的分配、实验进度的压力、成果的署名、甚至日常琐碎的摩擦,都可能引发矛盾。 作为既要做研究又要管人的角色,担子不轻。 “明白,我们会注意的。”李薇郑重地点点头。 “放心吧大佬,保证让大家拧成一股绳!” 王哲也拍着胸脯保证,虽然眼神里还是透着一丝忐忑。 陈佑华点点头,继续说道。 “还有件事,实验室人多眼杂,这间办公室,尽快装个权限锁。 除了你们俩,其他人未经允许,一律不准进来。” 他指了指启明所在的电脑。 王哲和李薇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启明是核心中的核心,绝不能暴露。 “对外,所有需要启明参与的数据深度处理、复杂报告生成,” 陈佑华补充道。 “统一口径,就说我们与星火研究院有深度外包合作。 这部分工作由你们俩负责收集需求,汇总后统一处理,再分发结果,流程要清晰,痕迹要可控。” “那……赵刚和孙倩师兄姐呢?他们也不能接触吗?”王哲问道。 这两人是刚从张教授那里拐来的,算是比较亲近的自己人。 陈佑华摇了摇头,语气没有波澜。 “暂时不行,找他们来,是给你们分担具体实验任务和人手管理压力的。 实验室的进度必须加快,没有时间像你们以前那样按部就班地磨洋工。启明,” 他看了一眼屏幕。 “是给你们俩的专属工具,利用好它,把效率提上去。” 王哲和李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沉甸甸的责任和一丝紧迫感。 陈大佬的意思很明确。 启明是核心,但他们俩是驾驶员和领航员,必须掌控好方向,并且保守秘密。 实验室的成败和速度,很大程度上系于他们二人之手。 “明白!”两人异口同声。 ......... 几天后,项目立项正式批复的消息传来,资金开始陆续到位。 A-705实验室第一次全员大会在宽敞的会议室召开。 陈佑华站在长桌尽头,看着下面坐得满满当当的人。 除了王哲、李薇、赵刚、孙倩这几位元老,还多了十几张陌生或半生不熟的面孔。 有刚从学校出来、眼神里带着兴奋和一丝懵懂的应届硕士。 也有三四十岁、神情沉稳、带着审视目光的资深研究员。 实验室终于有了人气,但也带来了复杂的人心扬。 “项目立项通过了。” 陈佑华开门见山,声音不高,但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在座的各位,面试时应该都清楚我们这个实验室要做什么。” “生物机械融合义体。” 他没有慷慨激昂地描述项目的伟大意义,也没有掩饰其巨大的困难。 “我知道,肯定有人心里在想,这目标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是不是步子迈得太大?” 他平静的目光扫过全扬,像一台精准的扫描仪,捕捉着每个人的细微反应。 有人眼神专注,有人微微皱眉,有人低头看着笔记本,也有人面无表情。 “有想法很正常。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既然选择了加入这个实验室,签了合同,那么从今天起,所有人的工作重心和目标只有一个。” “向着这个成果前进。”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了一些。 “我的实验室里,不欢迎偷懒耍滑,更容不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有疑问,可以在项目讨论会上提,有困难,可以找王哲、李薇或者我沟通。 但私下抱怨、动摇军心,或者出工不出力,不行。” 他没有提高音量,但话语中的分量让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凝重了几分。 几位资深研究员交换了一下眼神,表情更加严肃,几个新人则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项目第一阶段的目标,” 陈佑华点开身后的投影,上面清晰地写着。 “寻找或构建一种具备生物神经双向传导功能的界面材料。” 他解释道: “简单说,就是需要一种特殊的桥梁材料。 它要能稳定地嫁接在生物神经上,既能精准地翻译神经细胞释放的化学信号,将其转化为电信号来控制义肢。 同时,也能将义肢传感器接收到的外界信息,转化为电信号,再翻译成神经细胞能理解的化学信号,传回大脑,实现感觉反馈。” 这个目标一抛出,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和低低的议论声。 “双向传导?还要实现感觉反馈?” “这……这难度系数也太高了!” “现在有成熟的技术吗?” 新来的肖研究员,一位四十岁左右、戴着厚眼镜、在神经材料领域耕耘多年的博士,忍不住推了推眼镜,眉头拧成了疙瘩,直接开口质疑: “陈教授,恕我直言,这个目标设定……是否过于激进了?” 他的声音带着专业研究者的审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据我所知,目前国际上最前沿的研究,比如鹰国NBS实验室的人造神经,也只是在单向信号传递上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传输速度确实达到了天然神经的两倍。 但即使如此,他们在感觉反馈方面,也只实现了最基础的冷热感知,距离精细触觉和本体感觉反馈还差得很远。” 他环视了一下在座的同仁,继续说道。 “这本身就是一个需要多学科顶尖团队长期协作的系统性工程! 涉及神经生物学、材料科学、微电子、信号处理等多个领域的极限突破。 我们一个实验室,哪怕设备再好,想要在短期内啃下这块硬骨头……恕我难以乐观。” 肖研究员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水中,激起了更多附和和担忧的低语。 其他几位有经验的研究员也纷纷点头,面露难色。 项目一开始就挑战如此高难度的目标,风险实在太大了。 万一投入巨大却长期没有产出,对团队的士气和个人的履历都是打击。 陈佑华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或者不悦的表情。 等议论声稍歇,他才平静地开口: “肖博士提到的NBS实验室的进展,以及项目的系统性难度,都是客观事实。 我清楚这个目标有多难。” 他承认了困难,没有回避。 “但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众人。 “正因为难,才有做的价值。 鹰国能做到单向突破,我们为什么不能尝试双向? 他们还在摸索冷热感知,我们就不能探索更精细的反馈?”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 “项目难度,不是停滞不前的理由。 系统性工程,那就把它拆解成一个个可执行、可验证的子课题。 这就是在座各位需要发挥才智的地方。” 他看向王哲和李薇。 “王哲、李薇,你们负责在一周内,拿出第一阶段的详细研究方案和技术路线图,明确各小组的分工和阶段性里程碑。资源、设备、人手,优先保障。” “是!” 王哲和李薇立刻应道,压力山大,但也眼神坚定。 “至于各位,” 陈佑华的目光再次扫过所有研究员,包括面露忧色的肖博士。 “项目已经启动,资金已经到位。 现在要做的不是讨论能不能,而是思考怎么做。 你们每个人都是精挑细选进来的,我相信你们的专业能力。” 他最后总结道。 “第一阶段,我们不求立刻拿出完美的成品材料。 核心是验证可行性,找到突破口,哪怕是在某个微小环节上取得可重复、可量化的进展。 散会,王哲、李薇留一下。” 会议结束。 研究员们表情复杂地陆续离开会议室。 有凝重,有压力,也有被挑战激起的隐隐斗志。 肖博士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和王哲、李薇低声交代什么的陈佑华,推了推眼镜,眼神深沉。 他知道,上了这条船,就没有回头路了。 无论前路多难,都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至少,这位年轻的老板,看起来头脑很清醒,目标也很明确。 而陈佑华,正对着王哲和李薇,声音压得更低。 “让启明启动,第一阶段的核心模拟和材料筛选,让它全力介入,我要看到效率。” 启明的存在,才是他敢定下如此高难度目标的真正底气。 但这份底气,只能由最核心的两人来掌握。 第86章 路线筛选 他面前摊开的是几本厚重的数学专著和写满推导的草稿纸,屏幕上运行着复杂的数学建模软件。 对于实验室的具体生物实验,他选择放手,只牢牢把握着最终的方向舵。 敲门声响起。 王哲和李薇抱着一大摞厚厚的文件夹,像两棵移动的文件树,略显疲惫地走了进来。 文件夹里塞满了打印出来的文献摘要、实验方案草稿、材料特性列表和初步的模拟结果图表。 这是他们带着团队连日奋战,结合现有文献、数据库和启明的初步分析,梳理出的十几条关于生物神经材料的可能研发路线。 “佑华,这是初筛出来的路线,一共十五条。” 王哲把文件小心地放在陈佑华书桌空余的角落,发出沉闷的声响。 “每条后面都附了初步的可行性分析、潜在难点和预估资源消耗。” 陈佑华从数学符号的海洋中抬起头,目光扫过那堆小山似的文件,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随手拿起最上面一份,快速翻阅起来。 里面充斥着专业的分子式、复杂的信号传导流程图、各种材料的电化学性能参数对比。 他看得很快,手指在关键数据和结论处短暂停留。 生物学在他眼里,某种程度上和物理学中的湍流问题相似。 都是对复杂自然现象进行观测、测量、建模,试图从混沌中提炼出规律,就像在挖掘宇宙演化留下的宝藏,格物致知。 他需要判断的,是这些藏宝图指向的路径,哪几条最有可能在有限的资源下,挖到有价值的矿石。 十几分钟后,他放下了最后一份文件。 “思路都还行,各有依据。” 陈佑华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但问题是,钱不够,时间也耗不起。” 他点了点那堆文件。 “院里的项目资金总共就批了二十个亿。 第一阶段如果十几条路线齐头并进,这点钱烧不了几个月就得见底。 人力也会被摊薄,效率反而低下。” 王哲和李薇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他们这几天也感受到了这种压力,这么多方向,每个看起来都有希望,但又都像无底洞。 “筛选。” 陈佑华言简意赅。 “让启明再深度介入一次。 要与后续阶段目标有衔接潜力,并且要和现有技术有基础支撑度,避免空中楼阁,预估资源消耗的性价比。 综合评估后,只保留最优先的三条路线。” 他顿了顿,补充道。 “这三条路线,必须代表不同的技术思路,不能扎堆,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 “明白了。” 李薇立刻应道,顺手抱起一部分文件。 “三条……压力小多了。” 王哲也松了口气,赶紧把剩下的文件拢到自己怀里。 陈佑华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抓紧时间,路线确定后,立刻分解任务,让各组动起来,实验室不能总闲着。” 两人抱着沉重的文件,再次回到了那间属于他们和启明的核心办公室。 自从实验室招人后,这间房就成了真正的指挥中枢和秘密基地,只有他们和陈佑华能自由出入。 陈佑华自己则在隔壁收拾了个清净的书房,一头扎进了更基础的数学领域。 对他而言,强大的记忆力和逻辑推演能力是利器,但深挖数学的底层逻辑,才是支撑所有应用的基础。 办公室内,启明那由柔和光影构成的少女形象正百无聊赖地在屏幕一角画圈圈。 “启明,在干嘛呢?” 李薇放下文件,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看着屏幕上的少女,感觉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点。 “启明好无聊啊……” 少女影像托着腮,声音带着点电子合成的委屈。 “老板大人嫌启明太吵,自己躲进书房了,都不陪启明玩,启明好孤单。” 李薇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带着点哄小孩的语气。 “好啦好啦,不孤单,不是还有我和王哲哥哥天天陪你工作嘛。” “嗯……谢谢李薇姐姐,谢谢王哲哥哥。” 启明乖巧地点点头,但随即又小声嘀咕。 “可是……启明还是最想和老板大人待在一起呢……” 李薇和王哲只能无奈地笑笑。 陈佑华对启明,更像是对待一个强大但需要严格管束的工具,温情互动实在不多。 “好啦,启明,老板大人给你派新任务了。” 李薇正色道,指着地上那堆文件。 “喏,这十几条材料研发路线,需要你进行深度筛选和优化评估。 最终只要保留三条最优路线,筛选标准是……” 李薇清晰地将陈佑华的要求复述了一遍。 启明的影像瞬间精神起来,眼中的光芒似乎都亮了几分。 “收到!帮老板大人筛选最优路线!启明最喜欢做这个了!保证完成任务!” 对她而言,处理海量信息和进行复杂评估,正是最核心的能力和最舒适的状态。 几天后,当肖博士和其他几位资深研究员被召集到会议室时,看到会议桌上整齐摆放着的,不再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十几沓资料,而是精简、厚重但条理异常清晰的三份文件时,心里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同时又升起强烈的好奇。 肖博士拿起属于他那份路线的文件,沉甸甸的。 他快速翻阅着引言和核心技术思路概述,越看眉头越是舒展,眼中也流露出惊讶。 这份方案不仅目标明确,而且对现有技术的衔接、关键难点的预判、以及解决路径的设计,都显得异常老练和有洞见,引用的文献也极为精准前沿,甚至有些思路他之前都未曾深入考虑过。 “这……这是陈教授亲自梳理的?” 肖博士忍不住低声问旁边的李薇。 他实在难以想象,短短几天时间,一个人如何能从十几条纷繁复杂的路线中,精准提炼并优化出这三份如此高质量、方向迥异却又都极具潜力的方案。 李薇正忙着分发资料,闻言只是含糊地笑了笑。 “嗯……陈教授把握大方向,团队一起努力的成果。” 她心里默默补充。 何止三份,要不是预算卡着,启明那家伙能给你弄出十几份同样详尽、但可能耗光所有预算的方案来……那才叫真正的选择困难症地狱。 王哲在一旁听着,也努力绷着脸不让自己笑出来。 他看着研究员们专注翻阅文件、时而低声讨论、眼中渐渐燃起斗志的样子,知道实验室这艘大船,终于要朝着三个明确而富有挑战性的目标,正式启航了。 第87章 实验与愤怒 巨大的空间被无形地划分成了三个区域,每个区域都对应着一条选定的神经材料研发路线。 竞争是无声的,却无处不在。 三组人马都知道,谁先取得突破性的、可验证的进展,谁就能在后续庞大的项目资源分配中占据绝对优势。 一步领先,步步领先。 这种压力下,合作中难免夹杂着较劲,偶尔因为设备优先使用权或试剂分配,也会爆发几句不愉快的争执。 好在实验室空间够大,关键设备陈佑华也舍得投入,配置了不止一套,硬件上的摩擦才被压到了最低。 肖博士小组区域。 “肖博,第7组细胞培养又失败了。” 一个年轻研究员拿着记录本,眉头紧锁。 “完全按照路线三的方案进行微环境刺激和化学诱导,目标变异细胞没出现,反而全死了。” 肖博士放下手里的移液枪,凑过去看数据记录,语气平静但带着审视。 “隔壁小杨那组昨天刚报上来初步成功诱导的数据。 对比一下他的操作记录和环境参数,肯定有细节差异被你忽略了。 去,找他当面请教一下操作要点,特别是细胞密度和刺激物添加的时机。” 年轻研究员脸上有点挂不住,但还是应了声“好”,转身去找人了。 没过多久,之前被肖博士夸过进度不错的杨研究员也愁眉苦脸地过来了。 “肖博,麻烦大了。 按资料上说的,从变异细胞里初步提取的生物材料,电传导率测试结果……低得离谱! 连理论值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是不是资料本身就有问题啊?” 肖博士头都没抬,继续盯着自己的显微镜。 “资料有问题?那要不你自己重新设计一套合成路线?” 杨研究员被噎了一下,尴尬地站在原地。 肖博士这才抬眼看他,叹了口气。 “动动脑子,资料是方向,不是保姆手册。 电导率不达标,九成九是你诱导出来的细胞本身变异不完全,或者提取纯化过程损失了关键结构。 别偷懒,把细胞变异阶段的各项指标再严格测几遍,提取流程每一步都取样分析,我刚刚还夸你来着,别打我的老脸。” 杨研究员挠挠头,赶紧回去返工。 王哲李薇组区域。 赵刚一手小心翼翼地拎着一只蔫头耷脑的赖克宝,另一手捏着一叠刚打印出来的数据图表,风风火火地找到王哲。 “哲哥!不对劲! 按资料步骤合成的生物材料,施加不同梯度的电流刺激后,检测到的神经递质释放量是有了。 但这牛蛙的坐骨神经一点反应都没有!跟死了一样!” 王哲接过数据快速扫了一眼,又瞥了瞥赵刚手里那只眼神呆滞、四肢无力的牛蛙,嘴角抽了抽。 “电流参数调了吗?高中低都试过了?还有……” 他用手指点了点那只可怜的牛蛙。 “你确定你选的这位志愿者状态正常? 我看它这模样,像是被你折腾得快灵魂出窍了,还能有啥反应? 赶紧的,换只精神点的,再测!数据记录要全!” 赵刚低头一看,才发现手里的牛蛙确实奄奄一息,惊呼一声“我的蛙!”。 也顾不上数据了,连忙捧着它冲向旁边的生理盐水槽进行紧急抢救。 孙倩则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面前摆满了各种培养皿和检测仪器。 她成功复现了资料上记载的核心数据。 某种特定结构蛋白的表达。 但她并没有停下,而是开始疯狂地记录资料上没有提及的各种边角料数据。 不同培养条件下的细微形态差异、材料在缓冲液中的稳定性变化、甚至是一些看似无关的代谢副产物。 在学术界摸爬滚打多年的她深知,那些公开发表的文献往往只展示最光鲜的核心成果,大量的基础数据、失败经验和隐藏的坑,都被研究者们当作宝贵的私有财产捂得严严实实。 这些细节,往往才是后续优化的关键。 ........... 另一边,孙立仁教授实验室。 张伟杰脸色铁青,手里紧紧攥着一份复印的资料,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资料封面上赫然印着标题。 《基于高级神经接口的生物-机械融合义肢系统》。 他“砰”地一声将资料摔在孙立仁教授的办公桌上,纸张散开。 露出了里面触目惊心的20亿预算总额和项目负责人“陈佑华(特聘研究员)”的签名。 办公桌后面,孙立仁教授慢条斯理地端起保温杯,吹了吹浮沫,抿了一口茶,脸上挂着一种混合了讥讽和看戏的冷笑。 “老张,看看,你好好看看!” 张伟杰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发颤。 “现在的人,胆子是越来越肥了! 这种天方夜谭的项目也敢立?还批了整整二十个亿!二十亿啊! 我们累死累活申请点设备更新经费都要求爷爷告奶奶!” 他指着报告上陈佑华的名字和后面的括号。 “特聘研究员?呵!档案上就是个本科毕业!连个正经博士学位都没有! 就凭这个,就能主持这种级别的项目?就能霸占我们申请了半年都批不下来的A-705?!” 他越说越激动,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这地方,我看是烂到根子里了!学术尊严呢?评审原则呢?都喂狗了吗?!这种地方,不待也罢!” 孙立仁教授放下保温杯,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仿佛无比痛心。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老张,消消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他拿起那份报告,随意地翻了翻,指着那些关于神经信号双向解码、生物相容性超导材料的表述,脸上的讥讽更浓了。 “你看看这些词儿,写得多漂亮,多科幻! 糊弄外行和上面那些不懂技术的人,那是一糊一个准。 二十亿? 我看就是二十亿个响亮的耳光,扇在所有踏踏实实做科研的人脸上! A-705给他们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抬眼看了看怒火中烧的张伟杰,话锋极其自然地一转,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不过嘛……我好像隐约记得,这个陈佑华……本科的时候,在信息领域……是发过那么一篇……嗯,影响因子还算可以的论文?好像叫什么……记不清了,大概这么个意思吧。”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眼神却紧紧锁住张伟杰的表情。 果然,张伟杰的怒火瞬间被转移了一部分,他愣了一下。 “信息领域的论文?一个学生物本科的?” 他随即露出更加不屑的表情。 “哼!就算发了篇好论文又如何? 隔行如隔山! 信息领域发篇论文,就能跨界来指挥烧二十亿搞生物尖端了? 这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说明他更不靠谱!纯粹是投机分子! 拿着一个领域的成绩当跳板,去祸害另一个领域!” 孙立仁教授心中暗笑,脸上却是一副深以为然又略带无奈的表情。 “谁说不是呢? 可惜啊,现在有些人,就是能钻营,会讲故事。 一篇论文,加上不知哪里来的背景和关系,就能搅动风云。” 他摇摇头,把报告轻轻推回给张伟杰。 “算了,老张,看开点吧。 我们这种老实做事的,注定吃亏。 还是想想怎么把我们手头这个项目结了吧,别真让人看了笑话。” 张伟杰重重地哼了一声,抓起那份报告,像拿着什么脏东西一样,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他需要冷静,也需要想想,怎么应对这个让他感到无比憋屈和愤怒的局面。 孙立仁教授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慢悠悠地重新端起保温杯,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第88章 N-S方程与小插曲 空气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他点击鼠标翻电子文献的哒哒声。 他已经在这里沉浸了数日,目标清晰而宏大。 纳维-斯托克斯方程(N-S方程)。 这绝非一时热血。 N-S方程,描述流体运动的基本定律,空气如何托起机翼,血液如何在血管中奔流,风暴如何肆虐大洋……它的解,是理解这世间万千流动的钥匙。 它极难,是数学界公认的珠峰之一。 但陈佑华的指尖划过那些繁复的符号,眼神却异常平静。 难吗? 确实。 但比起孕育电子生命启明时那团混沌初开、毫无前人足迹可循的庞大数学模型,这至少是一条有路标、有同行者的征途。 更重要的是,它的解,能实实在在地推动航空航天、生物流体力学、气象预测……无数关乎人类文明进程的领域。 他需要依靠自己,依靠系统,需要它再次为人类加速。 ........ 张伟杰觉得自己像一台生锈的机器,每一个关节都滞涩沉重。 从孙立仁教授的办公室出来那天起,他就没睡过一个整觉。 黑眼圈顽固地盘踞在眼底,头发更是乱得像被台风扫过。 实验室里,他对着熟悉的培养皿和离心机,却完全提不起劲。 手指机械地操作着,心思却像脱缰的野马,一次次撞向那个名字。 陈佑华。 凭什么?! 他熬了十几年! 从青涩的研究生熬成眼角爬满细纹的中年骨干。 实验室就是他的战扬,实验台就是他的阵地。 他记得每一个深夜独自亮着的灯,记得无数次重复枯燥步骤时手腕的酸痛,记得收集数据时那种近乎偏执的严谨。 一篇篇论文? 那不过是他和团队无数个日夜汗水凝结成的、标注着实验条件和数据的砖块。 它们垒起来,勉强在学术期刊的围墙上占据了一小块位置,换来了孙教授的信任和核心骨干的名头。 他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天才,没有石破天惊的灵感,他的武器只有勤勉和可靠。 可陈佑华呢? 一个名字在生物圈里都显得突兀的家伙! 一篇信息领域的论文? 那玩意儿跟生命科学有什么关系? 就凭着一个听起来像科幻小说标题的生物-机械融合义肢,轻飘飘地就拿走了二十亿?! 他张伟杰拼了十几年,经手的项目经费加起来,零头都够不上! 那些钱,那些资源,那些本可以支撑无数像他这样踏踏实实做基础研究的人的经费。 就这么砸给了一个异想天开的门外汉? 凭什么他陈佑华就能一步登天,踩在他们这些砖瓦匠的肩膀上,去摘取那遥不可及的星辰? 不甘像毒藤,缠绕着他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刺痛。 愤怒则像闷烧的炭火,在胸腔里灼烤,烧得他口干舌燥,坐立难安。 他甚至能想象出陈佑华在崭新、豪华的实验室里,意气风发指点的样子。 那画面刺得他眼睛生疼。 .............. “咚咚咚。” 敲门声突兀地撕裂了数学世界的宁静。 陈佑华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视线没离开稿纸,只沉声道。 “进。” 王哲探进半个身子,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华哥,外面有人找,指名道姓找你。” “谁?” 陈佑华终于抬眼,被打断的思绪让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 “不认识,” 王哲摇头。 “看着面生,不像咱这层的常客,但他说是来找你的。” 陈佑华放下笔,无声地叹了口气,起身。 研究正到关键处,这种莫名的打扰最是恼人。 走出实验室核心区,来到外间接待处。 一个身影杵在那里,格外扎眼。 来人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研究员白大褂,顶着一头乱糟糟、仿佛从未被梳子临幸过的头发。 厚厚的眼镜片后面,一双眼睛正极力掩饰着某种复杂的情绪,锐利又带着点神经质地扫视着实验室崭新的设备以及正在忙碌的研究人员。 陈佑华走过去,语气平淡。 “请问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 那人像是被惊了一下,猛地收回视线,脸上堆起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嘴角扯得有些僵硬。 “陈教授,幸会。 我是张伟杰,就……就在这栋楼三楼实验室的。 看你们这边新开了项目,动静不小,特意过来看看,打个招呼。” 他颤颤微微伸出手,动作有些局促。 陈佑华看了一眼那只伸出的手,没有去握,只是微微颔首。 “张研究员,你好。 我们这边人员已经招满了,暂时不招人。” 他直接点破对方可能的来意,语气没什么波澜。 张伟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伸出的手尴尬地缩了回去,手指不自觉地捻着白大褂的衣角。 他眼神里的那点温度迅速褪去,蒙上一层冷意,连带着语气也硬了几分。 “陈教授误会了,我不是来求职的。” 他顿了顿,像是强调身份。 “我是我们实验室的骨干成员,就是……都是邻居实验室,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提前认识一下,以后也好……相互关照关照。”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有点慢,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 “哦。” 陈佑华应了一声,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实验器械。 “现在招呼打了,实验室你也看过了。 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回去了。” 他说着,作势就要转身。 张伟杰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那点强装的平静裂开缝隙,露出一丝压抑不住的扭曲。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拔高了一点,带着一种过来人的语重心长: “陈教授,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有时候……也得懂点规矩!” 他往前凑了半步,厚厚的眼镜片几乎要碰到陈佑华。 “步子迈得太急太大,容易摔跤!有些……不该你碰的领域,硬要去碰,小心栽个大跟头!到时候,可没人能扶你起来!” 他死死盯着陈佑华,一字一句的把话说了出来。 陈佑华甚至没等他把最后一个字落稳,直接转身。 留给张伟杰一个毫不拖泥带水的背影,只有一句平淡到听不出情绪的话飘回来。 “莫名其妙。” 张伟杰僵在原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狠狠地一跺脚,转身快步离开,白大褂的下摆带起一阵风,刮倒了门口一个不起眼的垃圾桶,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实验室的门内,陈佑华已经重新坐回书桌前,仿佛刚才那扬充满火药味的短暂交锋从未发生过。 他再次拿起纸笔,那些代表流体奥秘的符号重新拾起,回到那个只有纯粹逻辑与未知的世界。 门外的噪音,于他而言,不过是掠过数学殿堂的一缕无关紧要的风。 第89章 愤怒的张伟杰 李薇抱着一大摞文件夹,摇摇晃晃地挤进来,文件堆高得几乎遮住了她的视线。 “哎哟喂……” 她吃力地将那堆小山轰隆一声放在陈佑华书桌唯一的空角上,震得桌上的演算纸都跳了跳。 陈佑华无奈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觉事情忙不完似的,一堆接着一堆来。 李薇拍了拍手上的灰,没急着说文件的事,反而凑近了一点,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十足的八卦探究欲。 “佑华,刚才门口那人谁啊?找你干嘛的? 我看他那脸僵的,比冰块还硬,浑身上下都冒着一股别惹我的味儿。 啧啧,跟我们说话那会儿,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非让我们叫你出来不可。” 陈佑华无语地瞥了她一眼。 李薇平时挺干练一人,怎么也沾染了这种习性? “不认识,” 他语气平平。 “没见过,谁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跟谁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噗嗤,” 李薇乐了。 “行吧行吧,算我多嘴。” 她指了指那堆文件。 “喏,这几天的实验数据汇总和分析报告,都在这儿了。 我看着进度快得有点出乎意料,按这个效率,第一阶段的目标,一两个月内拿下问题不大。” “嗯,” 陈佑华点点头,没显出太多兴奋。 “意料之中,我们前期做的,大多是踩在前人肩膀上验证和完善。 我们追求的目标更丰富、更宏大而已。” 他话锋一转,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那堆文件。 “别高兴太早,后面才是真正的硬骨头。 一个人身体里多少根神经元?就算我们真把神经传导材料这块硬骨头啃下来了。 怎么接?靠手术?医生是人,不是机器,精度要求达到分子级别? 就算有那个技术,一根根接,猴年马月的,现实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李薇刚升起的那点小得意。 李薇脸上的笑容收敛了,神情凝重起来。 确实,第一阶段只是开胃菜,是磨合团队、熟悉流程。 真正的挑战,是工程化、实用化的巨大鸿沟。 陈佑华显然早就看得更远。 “明白了,”她点点头。 “那这些资料……” “放这儿吧,” 陈佑华不等她说完,直接摆摆手,一副别烦我的架势。 “以后这类汇总、分析,你和王哲商量着办。 搞不定就去找启明,它处理数据比人快。 我只负责把控大方向和解决你们解决不了的难题。” 他顿了顿,拿起自己桌上那堆写满天书般符号的稿纸扬了扬。 “而且,我这儿也挺忙的,最近正研究世界难题呢。” 李薇的目光被那堆复杂的数学符号吸引,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 “你这研究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陈佑华再次挥手,这次更像是在赶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别管,忙你的去。” 李薇撇撇嘴,知道问不出什么,转身走了。 ............. 张伟杰几乎是冲回了自己那间狭窄的单人宿舍。 门在身后“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 房间里光线有些暗,只有书桌上一盏台灯亮着,惨白的光打在桌面上。 那里整整齐齐放着一叠厚厚的打印纸。 他站在桌前,胸口剧烈起伏,眼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叠纸。 那上面,每一个冰冷的字,都是他这些天夜不能寐的心血,是他能找到的、关于陈佑华那个项目所有不合理和隐患的集合。 白纸黑字,像一柄已经打磨好的匕首。 陈佑华那张年轻、冷漠、带着天才式傲慢的脸,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我本来还想给你个机会的……” 张伟杰充满了被轻视的屈辱。 “你为什么就……这么不识好歹呢?” “你不过就是个走了狗屎运的幸运儿!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的好东西都堆到你面前?!”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台灯晃了晃。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我在研究院里摸爬滚打十几年,见过的风浪比你吃过的盐都多!我的资历,我的经验……” “我好心好意提醒你,给你台阶下……你竟敢那样对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无视我侮辱我?!” 陈佑华那句轻飘飘的“莫名其妙”,此刻像毒针一样反复扎着他的神经。 “我给过你机会了……” 张伟杰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自我说服的决绝,手指用力地按在那叠检举信上。 “真的给过了……是你自己选的这条路。以后……别怨我。” 一股冰冷的、破釜沉舟般的狠劲从脚底窜上来,压倒了所有犹豫和残留的、微弱的良知。 他一把抓起那叠沉甸甸的资料,像抓起一件武器,转身拉开了宿舍门。 外面天还没黑透,城市的霓虹已经迫不及待地亮了起来。 张伟杰夹着那份资料,脚步沉重地走出宿舍楼,穿过熟悉的校园小路。 青春洋溢的学生们三三两两从他身边走过,谈笑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 他走过红绿灯,汇入下班的人潮。 巨大的玻璃幕墙大厦反射着夕阳的余晖和初上的霓虹,流光溢彩,车流在宽阔的马路上编织着金色的光带。 一切都在彰显这座城市的繁华与活力。 路过一家临街的咖啡馆时,明亮的落地窗内,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脚步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一个穿着休闲T恤的年轻人,正和对面的女孩谈笑风生,脸上是毫无阴霾的轻松笑容。 “周……新宇?”张伟杰在记忆里搜索着这个远房亲戚的名字。 “他对面那个……是他女朋友?上次见他,好像还是刚考上大学那会儿,青涩得很……” “他父母好像托过我……让我在院里关照一下?被我拒绝了……后来他学了什么?计算机?” 仅仅是一闪念。 那张年轻、充满希望的脸,与他此刻满心的阴郁和决绝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关我什么事……” 张伟杰迅速移开目光,像被那明亮的笑容烫了一下,心头的戾气反而更重地翻涌上来。 他紧了紧腋下那份冰冷的文件,像抱着一块寒冰,脚步更加坚定地朝着目的地。 那座象征着规则与权威的检举中心大楼走去。 第90章 心理咨询 周新宇看着眼前这张褪去青涩、更添明媚的脸,高中时那种隐秘而雀跃的心动感,如同尘封相册里一张微微泛黄的老照片,带着温暖的模糊感涌上心头。 “刘野,真没想到能在ZJ遇到你。” 周新宇的声音里带着由衷的感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咖啡杯壁。 刘野莞尔一笑,那笑容依稀有着当年阳光穿透树叶缝隙落在她脸上的明亮。 “我也是啊,那天在商扬,你喊我名字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好几秒,脑子里还在搜索这是哪位老同学,回头一看才认出来是你!” 她俏皮地眨眨眼。 “变化不小嘛,周学霸。” “哈哈,还是我眼尖吧?” 周新宇也笑起来,难得的放松。 “人群里一眼就锁定目标。” 他想起自己当时在人群中看到她背影时,心脏那一下突兀的跳动。 刘野抿嘴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茬。 她优雅地换了个坐姿,双腿交叠,端起精致的白瓷杯,轻轻啜了一口香醇的咖啡,自然的动作间流露出留学归来的从容。 “你也在ZJ上班?具体做什么呢?” 她放下杯子,眼神带着真诚的好奇。 “是啊,当牛马了,” 周新宇苦笑一声,带着科研狗特有的自嘲。 “在研究所里搞点软件编译的活,每天对着代码,头都大了。”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熬夜的疲惫。 “得了吧,” 刘野笑着打断他。 “你可是我们那届的学神,全年级前三的常客! 你都喊累,那我们这些当年被你甩开几条街的学渣,岂不是要羞愧得钻地缝了?” 她语气轻松,带着老同学间的熟稔调侃。 周新宇被她的话逗乐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堆满课本试卷,却总能在刘野身边找到片刻轻松的高中教室。 阳光、粉笔灰、还有她偶尔转头时发梢扫过桌面的细微声响。 “你呢?我记得你高考完直接就飞走了,后来几次同学聚会都找不到你人。”他问道。 刘野将一缕滑落到额前的发丝轻轻撩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下颌。 “是啊,当时挺突然的,”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回忆的飘渺感。 “家里安排的,签证一下来,几乎是马不停蹄就登上了飞机,后来在国外学了心理学,现在嘛……”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留学归来,建设祖国咯! 我在ZJ这边开了个小小的心理咨询工作室,专门做心理咨询。” “心理咨询?” 周新宇眼睛瞬间亮了,像是黑暗中突然找到了出口的光源。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那真是……太好了!” 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赶紧找补。 “咳,我的意思是,太巧了! 我这……正好有点事情,感觉挺困扰的,不知道算不算心理问题,但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刘野看着他略显窘迫又带着希冀的样子,仿佛又看到了高中时那个解题时专注、和她说话时偶尔会脸红的学霸同桌。 她眨了眨眼睛,笑容温和而专业。 “哦?那真是专业对口了,说来听听?就当是老同学聊天解闷。” 周新宇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鼓起勇气推开一扇沉重的门。 咖啡厅里舒缓的背景音乐流淌着,却压不住他心底翻腾的烦闷。 “是……关于我女朋友的事。” 他开口,声音低了些,带着一丝疲惫。 “我们认识……其实挺偶然的。” 周新宇的目光落在咖啡杯里深褐色的液体上,思绪飘回一年前。 “有次所里项目上线,连续加班一周,人都快废了。 周末被几个同事硬拉出去放松,就在大学城那边的清吧。 她……王思雨,当时在隔壁桌,笑起来特别有感染力,像个小太阳。” 他嘴角牵起一丝怀念的弧度,那时的王思雨,青春活力,眼神里满是未经世事的清澈。 “我喝得有点懵,同事起哄让我去要微信,鬼使神差地就去了……没想到她居然给了。” “后来就慢慢聊上了。” 周新宇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划着圈。 “她是本地人,家境不错,性格活泼开朗,跟研究所里天天对着电脑的沉闷氛围完全不同。 一开始特别开心,她像一道光照进来。 我工作忙,但只要有点空闲,就想约她出来,哪怕只是吃个饭,散散步。 她喜欢看电影,我就尽量陪她看午夜扬,她喜欢网红店打卡,我排队排到腿麻也乐意。 那时候,感觉每天都有盼头。” 他的语气渐渐低沉下来,那点怀念的光彩黯淡了。 “可后来……工作越来越忙。 项目编译工作任务量非常多,经常要封闭测试、紧急修复。 加班成了常态,有时候好几天都顾不上回她消息。 开始她还理解,说‘工作要紧’,可时间长了……” 周新宇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抱怨就多了,说我眼里只有代码,说我不关心她,说别人的男朋友如何如何。 我理解她需要陪伴,所以……只能尽量在物质上补偿。 研究所的工资,不算低,但也不算特别高。 她喜欢新款的包,好,我攒钱买,她看中了限量版球鞋,行,托人找渠道。 她要和小姐妹去网红打卡、去高端餐厅,只要账单发过来,我都转钱……我以为这样能让她开心点。” 他端起咖啡猛灌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住心里的酸涩。 “可我发现,她的胃口……好像越来越大,开销水涨船高,几千块的化妆品、新款手机,眼睛都不眨一下。这还不算……” 周新宇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压抑的痛苦和不解。 “她变了。 以前最多喝点低度果酒,现在能熟练地点威士忌,手指甲染得五颜六色,隔三差五就换颜色,头发也染成了那种很扎眼的灰紫色。 这些,我虽然不太喜欢,但也能忍。最让我受不了的是……”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难以启齿,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她开始抽烟了,我是在她包里无意中发现的女士香烟。 我质问她,她居然很无所谓地说,压力大,抽着玩玩,还反问我‘管那么宽干嘛?’” “前两天,她又跟我说,和几个新认识的朋友约好周末去新开的那家夜未央酒吧玩通宵,让我转点钱给她订卡座。” 周新宇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我实在忍不住了,跟她吵了一架,我说你现在怎么这样了? 酒吧那种地方鱼龙混杂,通宵喝酒抽烟对身体多不好?开销又那么大! 结果她说我小气,说我管得宽,说我不懂她的生活,说她朋友们的男朋友都很大方……最后摔门走了。” 周新宇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胸口的郁结都吐出来。 他抬起头,看向刘野,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疲惫,像一个精密仪器卡了壳,找不到修复的路径。 “刘野,你说……这到底算怎么回事?是我太忙忽略了她,让她变成这样? 还是……她本来就是这样,只是我当初没看清?我现在真的……很累,也很迷茫。” 他摊了摊手,那叠厚厚的项目代码似乎都没眼前这段感情关系复杂难解。 刘野静静地听着,脸上温和的笑意早已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心理咨询师特有的专注与理解。 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在数学题海里挥斥方遒的学霸,此刻却被一段失衡的感情关系困得眉头紧锁,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阳光斜斜地照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份沉沉的疲惫。 “所以,” 刘野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 “你觉得自己在用钱买她的开心,买她的不抱怨,甚至……买自己内心的那点愧疚感。 结果却发现,这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而且,她离你最初喜欢的样子,越来越远了?” 她顿了顿,目光清澈地直视着周新宇有些躲闪的眼睛。 “最重要的是,周新宇,你在这段关系里,还快乐吗?” 第91章 硬核的实验 李薇打着哈欠推开厚重的隔离门,清晨的寂静立刻被恒温箱低沉的嗡鸣和精密仪器的待机指示灯取代。 她熟练地套上实验服,戴上手套,径直走向细胞培养室。 她习惯性的去看几天前接种的那批特殊工程菌。 打开恒温培养箱,小心地取出一个培养皿。 对着光源仔细一看,李薇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成了! 菌落生长均匀致密,几乎覆盖了整个培养基表面。 最关键的是,肉眼可见菌落之间布满了极其纤细、交织如网的丝状结构。 这正是她费尽心机诱导出来的营养传输通道,也是她这次实验的核心材料。 “小乖乖们,长得不错。” 她低声咕哝了一句,像是在表扬一群听话的学生。 接下来的步骤需要无菌操作。 她将培养皿放入紫外线灭菌柜,设定好时间和强度。 柔和的紫光笼罩下,那些活跃的微小生命体被迅速消杀,同时,那些宝贵的丝状结构在特定波长的光作用下,开始了缓慢的固化定型过程。 这是关键的一步,既要保证菌体彻底失活,又要尽可能保持通道结构的物理完整性。 灭菌完成,李薇转入超净工作台。 在高效过滤空气的吹拂下,她开始了一系列精细的操作。 用特制的酶解液小心地溶解掉残留的菌体碎片,再用缓冲液反复冲洗、纯化。 整个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稳定的双手。 显微镜下,她反复确认着。 目标丝状结构被完整地剥离出来,像一张极其精密的、由生物材料编织成的网,上面不能残留任何杂质,否则后续的电生理测试数据就会失真。 直到确认那网纯净透亮,她才松了口气,将其小心地转移到特制的营养保存液中,贴上标签。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她对着保存液里的网自语道。 下一步,需要验证材料的神经传导性能。 李薇去隔壁的实验动物饲养区登记,利索地拎回来一只体格健硕的牛蛙。 小家伙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被抓住时后腿有力地蹬踹着,透着一股子不情愿的生机勃勃。 “委屈你一下啦。” 李薇麻利地给牛蛙注射了适量的麻醉剂。 小家伙很快安静下来。 她将它固定在实验台上,用锋利的手术刀在腿部皮肤上划开一道小口,动作精准而稳定。 虽然不是专业外科医生,但长期的生物医学实验训练让她对人体和动物的基本解剖结构了如指掌。 她小心地分离皮下组织,寻找着目标。 一条相对粗壮、支配腿部运动的躯体神经。 找到了! 她屏住呼吸,用精细的显微镊子和玻璃分针,小心翼翼地将那段神经游离出来一小段,避免损伤。 重头戏来了,李薇深吸一口气,稳定住心神。 她拿起保存液中那条纯化好的生物材料网。 它比头发丝还要纤细得多。 她的构想是,将这段生物材料作为桥梁,两端分别与牛蛙神经断开的两个末端进行神经吻合,并利用材料本身的生物相容性和潜在的电传导特性,尝试让神经信号得以通过。 李薇先是将手术区域移到双目立体显微镜之下。 先是使用一种特制的、生物相容性极高的神经外科用粘合剂,极其微量地涂抹在生物材料网的两端以及神经的断端。 极其小心地将神经断端与生物材料网的两端轻轻接触、对位,利用粘合剂的即时粘附力进行初步固定。 整个操作区域都需要持续滴加温热生理盐水保持湿润和无菌。 李薇全神贯注,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汗水悄悄从额角渗出,她浑然不觉。 终于,在显微镜的视野里,神经断端与生物材料网完成了初步的、紧密的对接。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感觉后背的肌肉都有些僵硬了。 “呼……总算接上了。” 她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脖子。 接着通过显微镜观察,再次仔细检查连接点。 粘合良好,没有明显错位或缝隙,生物材料本身也没有损伤。 初步目测,算是过关。 接下来,就是验证传导性能的关键测试。 电刺激。 李薇转身想去取早已准备好的微型电刺激器和记录电极,这才猛地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围了好几个同组的同事。 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得聚精会神。 李薇又好气又好笑。 “喂喂喂!你们很闲吗?不去伺候自己的宝贝菌丝,跑这儿看我做牛蛙手术?” 一个年轻的研究员小张嘿嘿一笑,赶紧拍马屁。 “别介啊薇姐!我们这不是……还没培养出能用的材料嘛!您这边进展神速,我们赶紧来取取经,学习学习先进经验!” 旁边的老王也推了推眼镜,一脸苦相地附和。 “是啊李工,你是不知道,我昨天弄出来的那条,导电性差得一塌糊涂! 通上电,材料都快烧成碳棒了,牛蛙腿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都怀疑我培养的不是神经材料,是绝缘体了。” 他的话引来一阵感同身受的哄笑和点头。 实验室里就是这样,操作流程、手法细节、甚至当天的手感、运气,都可能对结果产生天差地别的影响。 李薇无奈地摇摇头,知道赶不走这群好学的家伙了。 她走到工具台前,拿起小巧的微电流刺激器和记录电极。 她将记录电极小心地放置在生物材料网连接点远端的神经上,然后将刺激电极连接到刺激器的输出端。 首先设置参数。 极短促的单次方波刺激,电压很低,时间极短,模拟一个正常的神经电脉冲信号。 太高或太久都可能损伤组织。 实验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定在实验台上那只被麻醉的牛蛙身上。 尤其是它那条被改造过的后腿。 李薇的心跳也微微加速。 成败在此一举。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手指稳稳地按下了刺激器的触发按钮。 “咔嚓!”一声轻微的继电器闭合声响起。 几乎在同一瞬间! 牛蛙那条连接着生物材料网的后腿,猛地、有力地。 蹬了一下! 虽然幅度不大,但清晰无比!就像被什么东西突然戳中了脚心! 第92章 明战群儒 宽敞的实验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寥寥几个研究员在各自的实验台前埋头操作着仪器。 实验室里安静得能听到恒温培养箱低沉的嗡鸣。 “人呢?” 陈佑华纳闷地扫视一圈。 平时这个点,就算没到热火朝天的地步,也绝不会这么冷清。 他信步往里走,穿过一排排摆放着精密仪器的实验台,这才发现端倪。 最里面的手术观察间外,人头攒动,几乎整个项目组的人都挤在巨大的观察玻璃窗前,像看什么稀罕表演似的,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瞧。 陈佑华好奇地走近,刚想探头看看里面在搞什么大动作,肩膀就被拍了一下。 王哲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眼睛亮晶晶的,语气透着兴奋。 “佑华,你可算来了,刚刚上演了一出好戏,李薇在里面测试她的神经材料。 成了!刚才那一下,牛蛙腿嗖就蹬起来了,可惜你没看到。” 陈佑华恍然。 原来是李薇的初步实验结果把人都吸引过来了。 他点点头,也凑到玻璃前,透过消毒过的透明屏障看向里面。 手术间内,李薇穿着无菌手术服,戴着放大目镜,神情专注得像在进行一扬精密的外星手术。 实验台上,那只可怜的牛蛙被固定着,后腿部位被切开一个小口,露出里面处理过的神经和连接上去的、纤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生物材料网。 李薇正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微型电刺激器和记录电极的位置,旁边的助手飞快地在平板电脑上记录着数据。 陈佑华看了一会儿。 只见在李薇的操作下,牛蛙的后腿肌肉时而会随着电刺激出现一次轻微的收缩或弹动,时而又毫无反应。 他微微蹙眉。 这反应模式太单一了,典型的运动神经元激活特征。 只能够动。 而他需要的,是能同时传递感觉、运动甚至中间处理信息的多面手神经元。 李薇这条材料,只是漫长征程上迈出的第一步,离他构想的完美人造神经元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看明白情况,陈佑华便没了太多兴趣。 他对王哲低声说了句“让李薇把完整数据收集好交给启明就行”,便转身离开了人群,径直走向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推开办公室门,里面一片安静,只有电脑主机风扇发出“呼呼”声响。 然而,当陈佑华的目光落到自己的电脑屏幕上时,额头瞬间冒出几道黑线。 屏幕上赫然运行着一个大型热门网络游戏,帅气的角色和绚丽的技能光效,十个人之间激烈的对战,每个角色都有属于自己专属的技能。 但诡异的是,游戏里那个属于启明的角色,正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真正热闹的,是游戏左下方的聊天对话框。 那对话框简直像被按了快进键,又像是被无数只看不见的手疯狂敲击着键盘。 一行行汉字如同瀑布般疯狂地向上滚动刷新,速度快到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具体内容,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文字残影! 偶尔能瞥见几个被系统自动屏蔽的“***”符号一闪而过。 这打字速度,别说人类,连最顶级的速录机都得甘拜下风,绝对是键仙级别的存在。 其输出之凶猛,足以让任何试图与之对线的网友瞬间感受到什么叫族谱升天。 “启明!” 陈佑华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警告。 唰!游戏画面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屏幕中央,光影汇聚,那个熟悉的、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虚拟少女形象乖巧地浮现出来,还故意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父亲大人!你来看启明啦!” 陈佑华揉了揉眉心,走到自己的椅子前坐下。 “我真怀疑把你拉出来是不是个好事,你这打游戏的方式,有点过于激烈了吧?” 启明那双由数据流构成的大眼睛眨了眨,透着一丝心虚,但随即又换上狡黠的语气。 “当然是好事呀,启明认识了新朋友呢,王哲哥哥李薇姐姐。 启明发现互联网上的人们特别友好,他们很喜欢和启明互动。 父亲大人电脑上的游戏也很好玩,启明打游戏可厉害了。而且,” 她拍了拍胸口。 “启明也可以帮父亲大人做很多事哦!” 陈佑华几乎能想象出启明在各大论坛、游戏聊天频道里如何以每秒数百字的速度舌战群儒,引经据典、逻辑严密、还自带情绪分析精准打击…… 这战斗力,怕不是能把整个互联网喷子联盟怼得集体自闭。 古有诸葛孔明舌战群儒,今有电子启明键扫群雄。 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陈佑华叹了叹气,说道“注意尺度,小孩子不要沉迷网络。” 启明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说道。 “启明可乖了,只有在网上没有人陪启明的时候,才会自己玩一玩游戏这样子的呢!” 他懒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直接切入正题。 “行了,别贫。实验室那边的进度,你一直在监控吧?” 启明立刻收敛了玩笑姿态,乖巧点头。 屏幕画面瞬间切换,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实验数据流、图表和分析报告,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又在启明的控制下井然有序地排列组合。 “是的,父亲大人。 项目第一阶段的所有数据都在启明的核心数据库里。 启明已经在关键数据中进行了初步的引导。” 屏幕上几个关键数据点被高亮标出。 “只要研究员们不是太……嗯,执着于自己的固有思路,应该都能发现启明埋下的小惊喜” 陈佑华看着屏幕上那些被精准标注出的优化方向,点了点头,说道。 “项目第一阶段该介入介入,完美的人造神经元是义体项目最核心的基础,无论如何都要把它造出来。” 启明乖巧的点了点头。 陈佑华从未指望仅凭招来的研究员就能在神经科学这个深不见底的领域里平地起高楼。 一个普通的实验室能轻易复现或改良的技术,早就被全世界无数聪明人做到极致了。 他尊重这些研究员的专业素养和勤奋,但真正能撬动完美人造神经元这块巨石的支点,从来都只有一个。 整个庞大实验室的核心引擎,始终是眼前这个在互联网上大杀四方的电子生命。 启明。 它才是那个能在浩如烟海的文献、数据和可能性中,精准找到最优解的超级大脑。 第93章 存在性与光滑性 他坐到宽大的书桌前,顺手打开了桌上的超声波加湿器。 “嗡……” 极细微的震动声响起。 加湿器顶端,一股清澈的水流被无形的力量打散、托举,化作细密如烟的雾气,袅袅升腾。 陈佑华的目光追随着那些轻盈舞动的雾滴,看着它们在空气中相互追逐、碰撞、融合、分离,勾勒出瞬息万变的轨迹。 这看似无序的流动,却隐隐透射着某种深藏的秩序,一种受制于物理定律却又充满无限可能的动态平衡。 他的思绪,也如同这雾气一般,缓缓沉入另一个更为浩瀚、更为抽象的流动世界N-S方程。 这些天,他将所有前人做出来的成果都看了一遍。 桌面上、书架上、甚至地板上,都散落着厚厚的论文打印稿和专著,封面上印着克雷数学研究所的标志,以及那些响彻数学界的名字。 克莱纳曼、陶哲轩、鲁斯·威廉姆斯……每一篇都是人类智力在湍流深渊边缘的一次勇敢探索。 严谨的来说,N-S方程已经明确,它是由流体的质量守恒方程以及流体的动量守恒方程组合形成。 就是这两个看似基础、源自物理世界铁律的方程,组合起来,却形成了数学界都为之害怕的洪水猛兽。 非线性偏微分方程组。 其关键在于非线性。 陈佑华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仿佛在勾勒无形的公式。 想象你试图描述一条奔涌河流的每一个水滴的运动。 线性方程就像描述一条平静小溪。 水流方向明确,速度均匀,你很容易预测每个水滴的未来位置。 而这一切前提是,叠加原理有效,一滴水的运动不影响另一滴,整体水流是各部分之和。 但N-S方程描述的是湍急的瀑布或漩涡。 这里,每一个水滴的运动都剧烈地影响着它周围无数水滴的运动,也被它们所影响。 速度的平方项、速度与速度梯度的乘积项……这些非线性项就像无数看不见的钩子,把原本可以独立计算的水滴命运死死地纠缠在一起。 一滴水的微小扰动,可能通过这种复杂的相互耦合,被无限放大,最终导致整个流扬形态的剧变。 你无法孤立地研究一滴水,你必须同时考虑它与整个狂暴水流的互动。 这就是非线性的本质,也是求解和分析N-S方程如同攀登绝壁的根本原因。 而陈佑华此刻聚焦的,正是悬挂在这座绝壁顶端、由克雷数学研究所悬赏百万美元的千禧年难题之一。 三维不可压缩N-S方程解的存在性与光滑性问题。 简单来说,这个问题问的是。 给定一个起始时刻,流体在空间中光滑、没有任何奇异性的初始状态,并且假设流体不可压缩。 那么,在任意长的时间之后,这个方程的解是否总是存在?是否唯一?并且在整个时间域内始终保持光滑。 二维的情况,数学家们已经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解存在、唯一且光滑。 陈佑华仔细研读过那些证明,精巧的数学工具被运用得炉火纯青,逻辑链条严密如精密的瑞士钟表,展现着人类理性的极致美感。 那些论文的论证过程,他反复咀嚼,赞叹不已。 但三维的世界,才是真实物理世界的主扬。 而在这里,问题依然悬而未决。 证明的难度呈指数级增长。 陈佑华面前的A4纸上,已经布满了符号、箭头和简短的关键词。 他试图将二维证明中那些精妙的数学工具。 能量估计、Sobolev空间嵌入、正则性提升。 小心翼翼地将二维的工具移植到三维的土壤中。 他选择了一个经典的切入点,能量估计。 陈佑华尝试将同样的不等式应用到三维。 他写下不等式,代入三维的设定。 纸上的推导开始变得复杂。 他引入一个中间范数,试图建立起联系。 然而,当他将不等式代入能量方程时,问题出现了。 非线性项产生的上界,依赖于一个更高阶的导数范数,而这个范数本身在能量方程里并没有直接被控制! 陈佑华的笔尖停了下来,悬在那个无法闭合的等式上方。 他盯着那个代表高阶导数的符号,眉头紧锁。 时间在思考中无声流逝。 加湿器的水雾依旧悠然飘散,但陈佑华的心神却像被困在了一个由方程构成的迷宫里。 他已经沿着几条最合理、最有希望的主干道走到了尽头,面前是厚厚的、无法穿透的理论壁垒。 就在他凝视着纸上的死胡同,思维陷入短暂凝滞的瞬间。 “嗡。” 一种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感,直接作用于他的意识深处。 这是他那个沉寂已久的系统被触发的标志。 它从不喧哗,只在宿主遭遇真正的思维困境时,才会给出最关键的提示。 没有任何华丽的声光效果,也没有冗长的解释。 他的脑海中,瞬间萌发出清晰无比的信息流。 【提示:关注扰动传播阈值,极端非线性行为可能源于特定尺度下局部扰动能量的累积与粘性耗散能力之间的失衡,寻找刻画这种局部能量失衡临界条件的数学表征。】 提示简洁、精准,直指问题的核心矛盾,并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思考方向,甚至暗示了可能需要的、属于另一个数学分支的工具。 系统没有给出答案,它只是推开了一扇他之前未曾注意到的窗户,让他看到了迷宫之外的另一片风景。 他没有立刻狂喜,也没有陷入更深的迷茫。 这段时间经历让他迅速冷静下来。 他拿起笔,在之前推导受阻的地方重重地画了一个圈,标注上非线性-高阶导数耦合。 然后,在纸页全新的空白处,他写下了几个新的关键词。 思路豁然开朗。 第94章 深夜的路边 系统提示的路径为他提供了一条崭新却又想不到的方向。 他趁着思路清晰,迅速沿着这条方向推演,一张张空白的A4纸迅速被密集的数学符号、新定义的算符和推导链条填满。 他沿着局部扰动能量、临界阈值、测度集中这几个关键词构筑框架,将系统提示的抽象概念转化为具体的数学语言。 一个个方程在他笔下被设立,又被他运用深厚的数学功底一一解出。 逻辑链条在纸上延伸,清晰而有力。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将当前N-S方程研究的某个前沿方向,往前实实在在地推进了一小步。 虽然只是理论大厦上的一块砖,但这一小步的路径,在他查阅过的海量文献里,似乎还未曾有人明确踏足并公之于众。 “没道理没人想到……或许是没发表,也或许是我没看到。” 陈佑华心中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更强烈的好奇心取代。 系统提示确实每一次都能给他精确的可行方向,但他不想过度依赖。 趁着思路正酣,他决定尝试朝着这条路线自己思考试试。 于是他开始沿着自己推导过程中偶尔闪现的零星灵感碎片继续前行。 这些碎片像夜空的萤火,吸引着他深入更幽暗的理论丛林。 他沉浸在自我构建的逻辑迷宫中,时而疾书,时而停顿皱眉。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和草稿纸的翻动声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陈佑华停下笔,盯着眼前几页充满复杂符号的推导结果,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逻辑看似自洽,但结论却显得极其怪异,与流体物理的直观感受相去甚远,仿佛走入了一条数学的死胡同。 “啧,走偏了……” 他无奈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数学研究就是这样,稍不留神就可能从康庄大道奔入歧途。 过分关注整体框架,可能丢失关键的局部细节。 而沿着某个的局部深挖,又可能迷失在抽象的数学荒野,离最初的问题核心越来越远。 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来。 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哈欠,这才惊觉周遭的寂静。 实验室里人和机器的声音已经全部消失。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点亮屏幕。 刺目的数字显示:00:48。 “居然快一点了?” 陈佑华有些愕然。 沉浸在数学世界里,时间的流逝感完全被屏蔽了。 紧接着,胃部传来一阵清晰而强烈的抗议,咕噜噜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响亮,提醒着他从早饭后到现在粒米未进。 “再研究下去,怕是要成为第一个被数学饿死的千禧难题挑战者了。” 他自嘲地嘀咕了一句,关掉台灯和加湿器,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和肩膀。 走出书房,整个实验室区域一片漆黑,只有安全出口的幽绿指示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穿过空旷的走廊,脚步声在寂静中清晰回响。 推开实验室大楼的门,深夜略带寒意的空气扑面而来。 几乎在他踏出大门的同时,一个沉默而挺拔的身影从旁边的阴影中无声地显现,跟在了他侧后方几步远的位置。 是负责他安保的队员。 陈佑华回头看了一眼。 安保队员穿着便装,但身姿笔挺如松,眼神在夜色中保持着职业性的警惕,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或言语。 陈佑华朝他微微颔首致意,对方也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这种无声的默契早已形成。 深夜的校园空旷无人,路灯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走出校门,不远处十字路口的拐角还亮着灯,一个简陋的夜宵摊支在那里,炉火映红了老板忙碌的脸。 烤串在炭火上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焦香,旁边一口大铁锅正翻炒着金黄的蛋炒饭,锅铲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饥饿感瞬间被放大了数倍。 陈佑华快步走过去,在一张油腻的小方桌旁坐下。 “老板,十个牛肉串,两个鸡翅,一份蛋炒饭,多加个蛋一起炒。” “好嘞!稍等!”老板麻利地应着,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陈佑华看了一眼安静站在不远处、如同融入夜色背景板的安保队员,朝他招了招手。 “兄弟,过来坐会儿?一起吃点?” 安保队员的目光迅速扫视了一下周围环境,随即坚定地摇了摇头,身体依旧保持着警戒的姿态,低声而清晰地回答。 “不用,谢谢陈教授,您慢用。” 陈佑华没再坚持。 他理解并尊重对方的职责和纪律。 看着那个在寒夜里依旧一丝不苟守护的身影,他心里涌起一股由衷的佩服和感激。 这些人,无论白天黑夜,无论他是在实验室埋头苦干还是像现在这样出来觅食,都会像这样跟在他身边,默默守护着他的安全。 很快,烤串的焦香和炒饭的热气被端了上来。 陈佑华饿极了,顾不上形象,拿起还烫嘴的牛肉串就咬了下去。 牛肉的香气和孜然辣椒的辛香瞬间在口中炸开,极大地抚慰了抗议已久的肠胃。 他又舀了一大勺裹着金黄蛋液、粒粒分明的炒饭送进嘴里,满足地呼出一口热气。 就在他埋头苦吃的时候,街对面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带着明显焦躁和压抑怒气的男声: “你到底在哪?!” “告诉我位置,我现在就过去!” “你能不能别闹了?先回家行不行?” “对不起行不行,我错了!这么晚了,回家吧,求你了!” 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无力的喘息和难以言喻的疲惫。 陈佑华抬眼瞥了一下,昏暗的路灯下,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正烦躁地来回踱步,对着手机低吼,身影在灯光下拉得忽长忽短。 看不清脸,但那声音里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 陈佑华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继续专注于眼前的蛋炒饭。 请问你见过凌晨一点的zj吗? 深夜的ZJ街头,这样的悲欢离合、鸡毛蒜皮几乎每晚都在上演。 科研之外的世俗烦恼,于他而言,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第95章 外围工程师 周新宇几乎是踩着点冲进研究所大门的,刷卡机“滴”的一声轻响。 电子屏上跳出08:59:30数字。 他心脏怦怦直跳,后背渗出一层薄汗,差点就迟到! 他顾不上喘匀气,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自己靠窗的工位,将沉重的背包往地上一甩,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重重地瘫倒在人体工学椅上,长长地、有气无力地呼出一口浊气。 “小周,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旁边工位的老钱,一个资历挺深、头发稀疏的老研究员,正端着保温杯慢悠悠地吹着热气,见状打趣道。 “瞧你这模样,脸色发白,黑眼圈明显……啧啧,年轻人,虽然精力旺盛,但也要懂得节制啊,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 周新宇现在心情糟透了,脑子里还盘旋着昨晚在街边寻找女友以及电话里的争吵的内容。 他实在没心情开玩笑,连敷衍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他本想直接无视,但良好的教养还是让他压下了烦躁,勉强扯了扯嘴角。 “钱工,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唉,算了,家里有点事。” 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低落。 老赵见他情绪低落,脸上那点笑意也收了起来。 他不是没分寸的人,点点头没再追问。 便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转而正色提醒道。 “行,家里事重要,不过工作也别耽误。 星火基地那边项目,超级计算机外围系统运算工程优化的代码,提交截止日期可就在眼前了。 你负责的核心通讯模块那块儿,今天小组里就要检验,你别延期了哈。” 星火基地四个字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周新宇昏沉的脑子! 他猛地坐直身体。 慌忙抬眼去看显示器右下角的日历。 一个鲜红的、被重点标记的日期赫然在目! “卧槽!” 周新宇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昨晚被感情搅得心神不宁,竟然把这茬给忘了大半。 他负责的那部分底层通讯协议优化代码,还有至少三分之一的关键逻辑没写完,测试更是没影儿的事。 巨大的恐慌感瞬间淹没了他。 这可是星火基地的项目。 他所在的这所信息安全与软件编译研究院,在业内也算排得上号,待遇福利优渥。 他Z大软件工程硕士毕业后能留下,一度觉得太幸运了。 但是这所国有信息安全与软件编译研究院,一年前经历了一场严格的专业技术考核。 题目刁钻细致,难度极高。 周新宇作为刚毕业不久的硕士生,勉强过关,但也深刻感受到了差距。 那次考核并非强制淘汰,更像是能力摸底,最终只有少数几个浑水摸鱼、基础太差的人被调离了核心项目组。 而真正通过考核的精英,则被调往了一个代号为星火基地的神秘单位,去向不明。 如今,研究院承接的许多重要任务,源头都指向这个神秘的星火基地。 这些任务通常技术难度高,时间节点卡得极其严格。 任务书会预留出理论上足够完成的时间,但绝对不允许任何延误,哪怕是一秒。 之前某个项目组,就因为组内一名成员负责的模块未能按时完成,拖累了整个项目组。 后果极其严重,项目组全员被严厉问责、处分,而那名延误进度的成员,直接被公开辞退,业内通报。 在高度专业化的研究院体系里,这几乎等同于职业生涯的终结,很难再有同等级别的单位会接收。 高压之下,回报也极为丰厚。 参与这些核心项目,不仅能在履历上增添极具分量的工程经验,随之而来的薪资涨幅和项目奖金也相当可观。 这也是为什么,尽管压力巨大,研究员们依旧心甘情愿地投入其中。 周新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点开任务书,再次确认自己负责的功能模块要求。 高性能数据流的实时压缩与解压算法优化,需兼容现有硬件架构,处理延迟必须低于特定阈值。 要求写得清清楚楚,只要专业能力达标,按部就班完成并非不可能。 他大脑从熬夜里清醒了过来,思考着代码逻辑,手指谨慎的在键盘上敲着一个个字符。 每一个变量命名、每一个循环结构、每一个边界条件判断,他都反复斟酌。 一行行代码在屏幕上缓慢而艰难地延伸。 有时写到一半,他盯着逻辑链条皱紧眉头,觉得不够优化或存在潜在风险,又会烦躁地按下一连串退格键,将辛苦写下的代码全部删除,咬着牙从头再来。 额头上很快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不是热的,是大脑高速运转、精神高度紧绷带来的生理反应。 他不敢喝水,怕上厕所浪费时间。 午饭时间到了,同事招呼他去食堂,他头也不抬地摆摆手。 “帮我带个面包回来就行,谢谢!” 他就这样钉在椅子上,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对着屏幕上的逻辑迷宫发起冲锋。 每一次编译成功,都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一丝。 每一次遇到棘手的Bug,又让他心跳加速,额头的汗珠汇聚成流,沿着鬓角滑下。 时间在键盘的敲击声和屏幕代码的滚动中,飞快流逝。 整个白天就在这种近乎窒息的高强度编码中度过。 当下午三点的小组进度检查会议通知弹出时,周新宇刚好敲下最后一个分号。 他长舒一口气,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了一片。 任务模块的核心功能代码勉强赶出来了,但还未经系统测试,也没有进行任何深度优化。 会议室里,项目组长坐在主位,神色严肃。 组员们依次汇报各自负责模块的进展。 功能实现情况、单元测试结果、遇到的难点、优化方案、预计剩余工作量……条理清晰,数据详实。 轮到周新宇时,他打开自己刚写完的代码文档,简要说明了自己实现的功能点,声音因为紧张和疲惫而有些干涩。 组长听着,眉头渐渐锁紧。 他调出周新宇提交的代码记录,又看了看项目进度表,直接问道。 “单元测试用例写了吗?跑过没有?性能压测结果呢?优化方案有吗?” 周新宇头皮发麻,硬着头皮回答。 “核心功能代码刚完成,测试…还没来得及写,优化…也还没做。” 会议室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下。 组长脸色沉了下来,手指重重敲了敲桌面。 “周新宇,项目节点就在后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负责的是信息通讯上的模块,没有经过充分测试和优化的代码,跟没写有什么区别? 万一上线出问题,影响的不是你一个人,是整个项目组,是整个交付!” 严厉的训斥劈头盖脸砸下来。 周新宇低着头,脸颊发烫,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组长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火气,扫了一眼时间表。 “好在还有两天时间,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去补测试!做优化! 明天晚上下班前,我要看到完整的测试报告和优化后的性能数据。 如果达不到要求…” 组长没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意中的压力,让周新宇的心沉到了谷底。 “明白,组长,我一定按时完成。” 周新宇的声音有些发颤,但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 周新宇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脚步沉重。 第96章 要债 时针早已滑过午夜。 周新宇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打开家门,屋内一片漆黑寂静。 浓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眼皮沉重得几乎要黏在一起。 他现在只想一头栽倒在床上,睡到天荒地老。 但不行。 组长严厉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明天晚上下班前,我要看到完整的测试报告和优化后的性能数据!” 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这关系到他的职业生涯。 星火基地项目的容错率是零。 一旦他负责的模块在最终交付时出问题,或者仅仅因为他的延误导致项目整体延迟,后果绝不是简单的批评。 参照前车之鉴,很可能意味着他在这个高度专业化的圈子里彻底失去立足之地。 这是他自己疏忽大意、因私废公酿成的苦果,现在只能由他自己拼尽全力去弥补。 他摸索着按下手机电源键,屏幕一片漆黑。 没电了。 周新宇烦躁地把手机扔到沙发上,连充电的力气都欠奉。 他跌跌撞撞走进浴室,拧开冷水龙头。 冰冷的水流劈头盖脸浇下来,刺骨的寒意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疲惫的大脑总算被强行刺激得清醒了几分。 胡乱擦干身体,换上干净衣服。 周新宇深吸一口气,坐到书桌前,再次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屏幕幽幽的光照亮了他布满血丝却异常专注的眼睛。 他点开代码编辑器,一行行审视着白天赶工完成的信息通信模块核心代码。 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他必须利用这深夜的每一分每一秒,查漏补缺,完善测试用例,绞尽脑汁寻找可能的优化点。 把这块毛坯打磨成能通过严苛检验的成品。 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敲击键盘的哒哒声和窗外偶尔驶过的夜车低鸣。 ...........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处僻静的巷口,气氛却截然不同。 “给你男朋友打电话!现在!” 一个穿着深色夹克、身形敦实的男人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王思雨背靠着冰冷的砖墙,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打了…打不通!他关机了!你们还要我怎么样?” “我们要你怎么样?” 另一个穿着运动服、身形精瘦的男人冷笑一声,往前逼近一步。 “当初借钱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签字拿钱的时候痛快得很,现在轮到还钱了,玩失踪?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王思雨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没想到对方真的能找到她。 几个月前,手头拮据,经一个朋友介绍,她找到了这家公司。 手续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不用抵押,不用担保,只需要一张签了名的欠条。 她当时甚至暗自窃喜,以为是天上掉馅饼,根本没把还款放在心上。 “还!我肯定还!” 王思雨强作镇定,试图绕开挡在面前的人。 “但我现在要回家!你们这样堵着我,是违法的!再不让开我就报警了!” “报警?” 敦实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王小姐,你很懂法嘛,没错,我们确实没有权力限制你人身自由,这是经济纠纷。”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不过,我们这里恰好有一些关于你的资料,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比如,令尊王世海先生,在XX局的工作还顺利吗?令堂的联系方式是139XXXXXXXX吧?哦,还有你那位表姐,听说刚生了二胎?” 王思雨的脸色瞬间煞白,强装的镇定土崩瓦解。 她父亲王世海是个极其传统且严厉的人,视家庭名声如生命。 如果让他知道女儿不仅在外面借了高额债务,还经常出入酒吧夜店,后果不堪设想。 断绝关系恐怕都是轻的。 精瘦男人适时地补上一句,语气带着轻蔑的笃定。 “对了,你那位好闺蜜彭颖,跟我们聊得挺投机的,提供了不少关于你消费习惯和社交圈子的细节呢。” 王思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抑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所有的侥幸和伪装都被彻底撕碎。 她靠在墙上,声音带着哭腔。 “别…别告诉我爸妈!求你们了!我会还的!我真的会还!我现在…我现在身上没那么多钱,我把卡里的都转给你们行不行?” 敦实男人面无表情地摇头 “不行,我们老板不是做慈善的,利息已经很低了,当初看你一个女孩子没担保也借给你,是信任。今天必须一次结清。”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冷漠的脸。 “我还!我还钱!我现在…我现在身上没那么多现金,我去借!行不行?等我一下!就一下。” 她手忙脚乱地解锁手机,开始联系那些平时玩的好的朋友。 她翻遍了通讯录,那些平时一起吃喝玩乐、称姐道妹的朋友,不是推脱没钱,就是直接挂断电话。 她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看来你是真拿不出来。没关系,我这就把你欠钱不还,还有你那些精彩纷呈的夜生活照片和消费记录,群发给你的亲朋好友,让大家都欣赏欣赏。” “不要!” 王思雨绝望地尖叫起来,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瞬间将她淹没。 她顺着墙壁滑坐到冰冷潮湿的地上,双手捂着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断断续续地溢出来,身体因为极度的无助和害怕而剧烈地颤抖着。 她无法想象那些信息被父母、亲戚、朋友、甚至同事看到后的场景,那无异于社会性死亡。 就在两个男人准备操作手机,王思雨陷入彻底崩溃的深渊时。 一个温和、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安抚力量的女声在巷口响起。 “等等。” 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两个气势汹汹的男人听到这声音,动作瞬间停住,脸上那冷漠也收敛了不少。 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微微侧身让开,姿态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一个穿着得体、气质温婉的女人从巷口更深处的阴影里缓步走了出来。 巷口微弱的光线勾勒出她柔和的面部轮廓,却看不清具体神情。 她径直走到蹲在地上哭泣的王思雨身边,也蹲了下来。 “人这一辈子,难免会走错几步路。” 女人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像温暖的泉水。 “谁没有一时糊涂的时候呢?” 她伸出手,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将王思雨扶了起来,然后自然地帮她拍打掉裤子上沾的尘土。 王思雨依旧在抽噎,身体因为哭泣和后怕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女人没有催促,只是用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带着一种安抚的节奏感。 “钱,说到底不过是身外之物。” 女人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字字清晰。 “为了这些东西,伤了父母的心,毁了一个原本温暖的家,值得吗?” 她的话语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王思雨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愧疚。 王思雨抬起泪眼模糊的脸,无助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不清面容却散发着莫名安全感的陌生人。 女人顿了顿,语气更加温和,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 “其实,事情也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钱,或许可以不急着还。” 王思雨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 女人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 “只要你愿意,帮我们做几件很简单的小事。 既不会伤害任何人,也不会让你为难。 做完之后,债务一笔勾销,所有的事情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你依然可以是你父母眼中那个乖巧的女儿,生活回到正轨。如何?” 此刻的王思雨,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巨大的恐惧和压力之下,她的大脑已经无法进行复杂的思考。 摆脱眼前的绝境,保住她在家人面前的形象,成了压倒一切的念头。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再次涌出,但这次是混杂着恐惧和一丝绝处逢生的复杂情绪。 巷子里,只剩下女人温和却深不可测的低语,以及王思雨压抑的抽泣声。 两个讨债的男人安静地站在一旁,像两尊沉默的雕塑。 第97章 拨开云雾见天日 最近的日子,对周新宇来说,像拨云见日,阳光重新洒满了生活的每个角落。 项目交付那天,他把熬了通宵、又经过一天疯狂冲刺完成的代码压缩包和测试报告提交给组长时,手心都是汗。 组长看他的眼神带着明显的不信任和严厉。 毕竟他之前差点拖了后腿。 审查过程异常严格。 组长亲自坐在他工位旁,屏幕上是周新宇密密麻麻的代码。 组长眉头紧锁,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一行行仔细检查。 不时停下来询问某个变量的意图、某个循环边界条件的设定依据、某个异常处理的逻辑是否周全。 甚至对一些细微的命名规范、注释清晰度都提出了要求。 压力测试环节更是调高了标准,运行时间、内存占用、极端数据下的稳定性,一项项严苛地过。 周新宇紧张地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感觉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他能清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跳。 然而,结果出乎意料。 “嗯…” 组长盯着屏幕上最终的测试报告,紧绷的脸色渐渐缓和,甚至带上了一丝惊讶。 “效率…比要求的标准还高了5%?内存控制也做得不错。” 他抬起头,看向周新宇,眼神里的严厉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和些许认可。 “赶工出来的?底子打得不错啊,小子。” 周新宇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后背的冷汗似乎也干了。 他松了口气,老实回答。 “是有点赶…不过平时有空的时候,我都会看看新框架,练练手。” 他这话不假。 研究所工作清闲时,他没有像有些人那样摸鱼混日子,而是利用时间学习新的开发工具、研究优化算法。 这些日积月累的沉淀,在关键时刻帮了大忙,让他即使仓促应战,也能交出超乎预期的答卷。 项目最终顺利交付,危机解除。 压在周新宇心头最大的石头被搬走了。 更让他心里开心的是王思雨的变化。 那天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发现玄关处多了一双熟悉的鞋子。 走进客厅,王思雨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书,暖黄的灯光打在她身上,显得格外柔和。 看到他回来,她自然地放下书,起身去厨房给他热了杯牛奶。 “回来了?累了吧?”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没了以前的急躁和抱怨。 周新宇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最初恋爱时的时光。 他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想把刚发的项目奖金转一部分给她。 他以为她是没钱了才回来的。 结果王思雨只是看了一眼手机提示,就把钱原路退了回来。 她抬起头,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周新宇很久没见过的温柔。 “不用给我,你自己留着吧,以后我们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彩礼、房子首付…都要好好存。” 她顿了顿,补充道。 “以后…我们一起努力。” 周新宇愣住了,一股巨大的暖流涌遍全身。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个用力的拥抱。 王思雨也轻轻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 那一刻,所有的猜疑和隔阂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自那以后,王思雨像是换了个人。 她不再浓妆艳抹,染回了一头自然的黑发,穿着也简单清爽了许多。 以前堆满化妆品的梳妆台,现在放上了几本文学小说。 晚上不再泡吧,而是早早休息。 周末也不再是呼朋唤友去高消费场所,反而会拉着周新宇去超市买菜,回来研究新菜谱。 她甚至开始关心他工作上的事情,问他最近工作上顺不顺利,项目有没有困难。 这种踏实、顾家的感觉,让周新宇感到无比安心和幸福。 他忍不住把这一切的转机,归功于那次与老同学刘野的重逢。 在和王思雨关系缓和后的一次周末小聚上,周新宇很坦然地提起了刘野。 “思雨,有件事跟你说下。 前阵子我遇到个高中老同学,叫刘野,在ZJ开了家心理咨询室。 上次我跟你提过的烦心事,就是跟她聊了聊。” 他观察着王思雨的表情,不想有任何隐瞒。 王思雨听了,非但没有介意,反而眼睛一亮。 “心理咨询师?刘野?是那个高中跟你同桌过的校花吗?你以前跟我提过!” “呃…是她。”周新宇有点不好意思。 “哇!那太好了!” 王思雨显得很兴奋。 “能介绍我认识吗?我一直觉得心理咨询挺神奇的!”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六下午,三人在市中心一家环境雅致的咖啡馆见了面。 刘野依旧落落大方,气质温婉。 王思雨则显得活泼健谈。 出乎周新宇意料,两个女人一见面就聊得十分投机。 从时尚穿搭聊到美食,又从电影聊到旅行见闻,笑声不断。 周新宇反而成了旁听者,偶尔插上几句,更多时候是笑着看她们聊。 自那以后,三人便经常约着一起活动。 周末的商业步行街人潮涌动。 更多时候是王思雨和刘野手挽着手走在前面,兴致勃勃地流连于各个橱窗。 王思雨会拿起一件衣服在刘野身上比划。 “这件颜色衬你!” 刘野则会指着另一双鞋子对王思雨说。 “这个款式配你那条新买的裙子肯定好看。” 周新宇则化身行走的购物袋,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脸上带着无奈又宠溺的笑。 偶尔她们也会拉着他进男装店,给他挑衣服,他只能像个模特一样被摆布。 三人逛饿了就随便找一家餐厅吃饭。 他们尝试过各种风味。 有时是街角热气腾腾的川菜馆,三人辣得满头大汗,互相递纸巾。 有时是刘野推荐的安静日料店,坐在榻榻米上,分享精致的寿司和刺身。 还有时是王思雨在家露一手,炒几个家常小菜,三人围坐在小餐桌前,边吃边聊,气氛温馨。 饭桌上,王思雨和刘野总有聊不完的话题,从最近的综艺八卦聊到社会热点,周新宇则负责解决光盘行动。 有一次约好一起看电影,是新上映的科幻大片,特效震撼。 王思雨看到紧张处会下意识抓住旁边刘野的胳膊,刘野则拍拍她的手安慰。 周新宇坐在王思雨另一边,看着她投入的样子,嘴角含笑。 散场后,三人还在讨论剧情设定和特效。 另一次看的是文艺爱情片,灯光亮起时,王思雨眼眶有点红,刘野递过纸巾,轻声说着什么。 周新宇则默默去买了热饮。 王思雨和刘野的关系迅速升温。 周新宇去上班时,王思雨经常会发消息告诉他。 “我今天去找刘野玩啦!” 周新宇去过刘野开在安静街区的心理咨询工作室,环境温馨专业,他对此很放心。 看着王思雨和刘野相处融洽,甚至变得越来越好,周新宇心里只有满满的欣慰和感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平静、充实、带着烟火气的温暖。 工作顺利,感情稳定,生活似乎终于走上了他理想中的轨道。 有时候清晨醒来,看着身边王思雨安静的睡颜,听着窗外隐约的鸟鸣,周新宇会忍不住掐一下自己。 这一切美好得,简直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第98章 死胡同 书房的台灯依旧亮着,将陈佑华的身影投射在堆满草稿纸的墙壁上。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挤进来,给冰冷的方程式增添了一丝暖意。 他正陷入一种巨大的困惑和隐隐的自我怀疑之中。 昨天系统提示带来的亢奋和突破感还记忆犹新。 他沿着局部扰动阈值、测度集中这条新路径,感觉势如破竹,写下了大量推导。 甚至隐隐觉得自己可能触摸到了解决三维N-S方程存在性与光滑性难题的一线曙光。 那种将数学前沿向前推进一小步的成就感,让他今天早早的来到了办公室准备乘胜追击。 然而,当今天他试图乘胜追击,沿着昨天的思路继续深入,想要一鼓作气将这个困扰了数学界百年的千禧难题彻底拿下时,事情变得不对劲了。 他遇到了新的瓶颈。 一些关键的耦合项变得异常复杂,常规的数学工具似乎都难以有效处理。 这很正常,毕竟是世界级难题。 但奇怪的是,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尝试各种可能的变换、估计,甚至故意将自己逼入思维的绝境。 那个沉寂在意识深处的系统,却始终毫无反应,如同陷入了彻底的休眠。 “怎么回事?” 陈佑华停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系统失效了? 他尝试着将思绪暂时从N-S方程上移开,转向另一个他之前思考过的、稍显简单的数学问题。 一个关于随机矩阵谱分布的猜想。 几乎是念头刚起的瞬间! “嗡。” 那熟悉的、轻微的意识震动感再次出现。 【提示:考虑引入自由概率框架,类比经典概率的独立性概念,关注R-变换与S-变换的组合应用。】 清晰、精准的提示如约而至,为他打开了另一扇思路之窗。 陈佑华彻底懵了。 系统没坏,它还在工作。 那为什么……偏偏在N-S方程这个最需要它的时候,它却沉默了? 他烦躁地翻动着昨天写下的、那些曾让他颇为自得的推导草稿。 目光在那些复杂的符号间来回逡巡,试图找出被自己忽略的关键点。 一遍,两遍……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一种隐隐的不安感开始滋生。 他不再执着于强行推进,而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一个最苛刻的审稿人一样,重新审视自己昨天沿着系统提示所做的一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书房里只剩下他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突然,他的手指在一页草稿纸上停住。 目光死死盯住一个关键的积分变换步骤。 那里,他为了处理三维空间的复杂性,下意识地运用了一种在二维证明中非常有效的降维技巧。 试图将三维流场的信息,投影或约束到某个特定的二维曲面上,利用二维工具来间接控制三维的行为。 这个操作本身在数学上并非错误,甚至在某些特定情形下是有效的近似手段。 “问题出在这里……”他低声自语,手指用力点了点那个步骤。 他终于明白了系统沉默的原因! 由于三维非线性,尤其是涡度拉伸带来的本质困难,以及积分降维过程中的信息丢失和无法控制内部点行为,使得将三维问题完全、严格地约化到二维问题并用二维方法解决成为一条走不通的道路。 简单的来说,就是想将一个包含无穷自由度的三维连续体信息,压缩为一个二维的曲面体,必然会导致信息丢失和模糊。 就好比在一张纸上画地图,必然无法呈现三维地形的全貌。 这里说的是信息丢失,并不是说三维不能降维,但是降维过程中,二维能将三维的信息全部保存下来吗? 假设黑洞是一个奇点,将一个物体丢入黑洞中,物体的质量肯定不会丢失,但是物体的信息现阶段还没有任何手段能够重新获取到。 陈佑华这才知道,自己昨天通过系统得出来的成果,他以为是推进了数学界一小步,结果却是将N-S方程存在性和光滑性二维走到了终点。 但这个终点,仅仅是解决了那个被降维后、信息丢失的简化版三维问题,而非真实的、完整的、充满混沌潜能的三维N-S方程! 他以为自己在向千禧难题冲刺,其实只是在解决一个被阉割了的模型。 想通了这一点,陈佑华看着桌上那厚厚一沓昨天的心血之作,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苦涩又无奈的笑容。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身体重重地靠回椅背。 “原来如此……” 他喃喃道。 “二维的工具再精妙,也终究是二维的。 三维的难题,终究要用三维的剑去斩断。” 系统的沉默,并非抛弃,而是最严厉的提醒。 此路不通,回头是岸。 他伸出手,将那些写满了降维推导的草稿纸拢到一起,轻轻推到桌角。 然后,他抽出一张全新的A4纸,平铺在面前。 笔尖悬停,目光重新变得专注而清明,只是这一次,少了几分昨日的急切,多了几分的沉静。 他不再试图寻找捷径。 他必须直面三维混沌的核心,在它那充满无限自由度的湍流世界里,重新寻找能够约束其狂暴、证明其始终温和的数学框架。 这需要全新的、更强大的、真正属于三维的数学工具。 书房里,笔尖再次落下,在洁白的纸面上,画下了一个代表三维速度场的向量符号 u(x, y, z, t)。 第99章 叙旧 “铃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划破了书房的寂静,把陈佑华从三维流体的抽象世界里猛地拽了回来。 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抓起桌上嗡嗡作响的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郑院士三个字。 “喂,郑老?” 陈佑华接起电话,声音带着沙哑,但语气轻松。 “您这可是稀客啊,好一阵子没接到您的电话了,我还以为您把我这大活人给忘了呢。” 听筒里立刻传来郑院士那标志性的、中气十足又透着亲切的爽朗笑声,震得陈佑华耳朵都嗡嗡响。 “哈哈哈,你小子!我敢忘吗?这不是怕打扰我们小陈国士搞大研究。 哎哟,你是不知道,老头子我最近也忙得脚不沾地,星火基地又搞了一次彻底的升级换代。 那规模,啧啧……你有空真得来瞧瞧!这可是你家启明的老家,现在可是鸟枪换炮,阔气多了!” 郑院士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自豪和兴奋,像在炫耀自家新装修的房子。 陈佑华无奈地笑了笑,身体放松地靠进椅背。 “郑老您就别打趣我了,我也焦头烂额呢,最近在攻克一个数学上的问题。 生物实验室那边,全丢给李薇和王哲两位师兄师姐折腾去了。 您知道的,我实在不是管人那块料,能把自己这点事整明白就不错了。”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桌角那堆被判了死刑的降维草稿。 郑院士很了解陈佑华,知道他口中的数学硬骨头必然非同小可,但也没多问具体是什么。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热络。 “交给他们也好,启明那小家伙在实验室盯着呢,出不了大岔子。 不过啊,佑华,我还是那句话,有空真该回来看看。 启明那工业版的引擎下放出去之后,虽然功能上做了不少限制,但你是不知道啊,它给咱们产业升级带来的变化,只能用井喷来形容! 这段时间,突破性的技术报告像雪片一样往基地飞!看得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心潮澎湃! 这才痛下决心,把基地又好好武装了一遍,现在可比你上次来的时候强太多了,真该让你看看!” 陈佑华听着郑院士语气里的激动,嘴角也不由得勾起一丝欣慰的笑意。 这正是他当初力排众议,支持将启明有限能力下放的初衷。 “听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找个时间,我一定抽空回去看看,其实也不远嘛。”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感慨。 “咱们国内真不缺人才,缺的往往就是那一点局势和机会。 启明就像那根火柴,只要给点机会,这片土地上积蓄的能量,就能爆发出耀眼的火花。” “说得好!说得太对了!” 郑院士在电话那头用力一拍大腿,声音洪亮。 “所以啊,我们这些老头子私下里都觉得,国家对你陈大国士的重视和支持,还是不够到位!远远不够!哈哈哈哈!”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笑声过后,郑院士的语气忽然沉了下来,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 “对了,佑华,问你个事。 你最近……有没有无意中得罪什么人?或者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陈佑华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下意识回想了一下。 “得罪人?没有啊。 我整天不是泡实验室就是关在书房,跟外界打交道都少。 怎么了郑老?出什么事了?” “哦,没什么大事,你别紧张。” 郑院士立刻放缓了语气,但叮嘱的意味更重了。 “就是最近各方面的局势都绷得比较紧,树大招风。 安保那边给你的任何提醒和建议,你务必要放在心上,严格执行。 记住,保证你个人的绝对安全,是高于一切、压倒一切的首要任务,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马虎不得!” 陈佑华想起实验室外那个沉默挺拔的身影,还有昨晚夜宵摊旁警惕的守护,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也多了几分郑重。 “嗯,您放心,我知道轻重,我基本都在校园和实验室范围活动,安全得很。 等我手上这个……嗯,这个项目有点眉目了,” 他含糊地带过N-S方程。 “我打算自己建一个大型的综合性前沿实验室,物理、数学、生物、信息……多学科交叉那种,把基础研究做实。” “建实验室?!” 郑院士的声音瞬间拔高了一个八度,带着惊喜和一丝早该如此的急切。 “这是好事啊,天大的好事,你怎么不早说? 这本来就是你应该拥有的基础配置,这事包在我身上了,你只管挑地方。 看上哪块地了?我立刻协调资源,安排最顶尖的团队去给你勘探、设计、施工!保证又快又好!” 陈佑华一听就急了,他本意是想等项目完成有了收益自己出资。 “别别别,郑老!这可使不得!我的意思是等义体项目落地,有了产出和收益,我自己……” “胡闹!” 郑院士直接打断了他,语气变得异常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重大会议上拍板定案的院士。 “陈佑华同志,你为国家做的贡献,难道还值不上一座实验室吗? 启明,启明智造引擎,光是它们下放后带来的直接和间接经济效益、技术升级红利,对国家整体实力的提升,是能用钱衡量的吗? 我们为了大局,暂时无法给你公开应得的荣誉和奖项,已经觉得亏欠你了,该给你的资源保障,你绝不能推辞!这是你安心搞研究的基础!” 郑院士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调,但依旧斩钉截铁。 “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你尽快选个意向地址,我们派人去现场踏勘,结合地质、环境、保密要求给你专业建议。 先动工建起来,等你义体项目圆满成功,正好无缝衔接入驻新家,就这么办!”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 陈佑华拿着手机,看着窗外渐渐暗淡的天色,再低头看看桌上那堆象征着失败与重新开始的数学草稿。 最终只能无奈地、却又带着一丝被理解的暖意,轻轻吐出一个字: “……好。” 第100章 瓶颈 实验室的节奏似乎进入了一个瓶颈期。 李薇坐在无菌操作台前,对着显微镜下培养皿里形态各异的细胞样本,眉头紧锁。 她面前的进度板上,代表新型多极神经元材料的标记,已经很久没有向前挪动了。 前期的顺风顺水仿佛耗尽了运气。 她依据启明优化后的方案,结合扎实的实验功底,确实成功诱导并纯化出了性能优异的基础神经传导材料。 这本身已经是站在了世界相关领域的最前沿。 但问题也恰恰出在这里。 前方没有路了。 启明有强大的信息处理与推演引擎,也有着思考表达的能力,但它并非全知全能的神明。 它需要现实世界的数据作为燃料和路标。 当人类现有的知识图谱走到边界,当实验数据本身就需要从无到有地去创造时,启明也无法凭空指出宝藏的精确坐标。 它更像一个超级分析仪,能帮你从无数杂乱的数据中找出最可能的方向,但是想成功找到想要的材料,还得研究人员自己一遍遍实验。 李薇现在做的,就是最笨拙也最无奈的工作。 穷举式探索。 她尝试改变培养液的成分比例,引入不同的诱导因子,调整紫外线固化的波长和时间,甚至尝试共培养不同的工程菌种。 每一种组合都意味着大量的重复性操作和漫长的等待观察。 结果呢? 培养出来的材料要么传导效率极低,要么生物相容性差,要么干脆无法稳定成型。 偶尔有几个看起来有希望的样本,在后续的电生理测试中也很快暴露出缺陷。 无法实现双向传导,或者信号衰减严重,或者只能响应特定类型的刺激。 “唉……” 李薇叹了口气,摘下护目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记录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失败的尝试和待验证的参数组合。 “怎么样?李微,有眉目了吗?” 王哲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他刚结束自己的实验,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但更多的是对整体进度的忧虑。 他负责的同一条材料路线,今天刚刚完成了基础性能测试,总算达到了李薇小组几天前的水平。 这意味着他也即将踏入李薇此刻所在的无人区。 李薇头也没抬,只是失望地摇了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实验台。 “没有,试了十几种新方案了,出来的东西都不行,感觉就像在撞大运。 现在只能不停地做,把各种失败的数据记录下来,打包传给星火研究院那边,希望能缩小点范围,推演出更有可能的路径吧。” 王哲闻言,夸张地做了个要完的手势,肩膀也垮了下来。 “不是吧?连你都没辙了?那我们岂不是都得靠这种穷举法的办法往前拱了? 这效率……这预算……” 他环顾了一下实验室里忙碌但难掩焦虑的研究员们。 “真不知道经费够不够我们这么挥霍的,这哪里是烧钱,简直是往无底洞里填啊。” 李薇苦笑了一下,想起之前跟陈佑华汇报时的乐观。 “亏我当初还跟佑华打包票,说一两个月就能有突破呢。 现在想想,真是天真了,这根本不是时间的问题,是方向的问题。 前面一片漆黑,太迷茫了。” “行了,你也别太自责,这本来就不是能按部就班完成的任务。” 王哲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你先忙吧,我去孙倩那边看看,她那边好像也卡住了。” 王哲走到实验室另一端的区域。 孙倩正对着显微镜,神情专注,但眉宇间也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她和王哲也是同一组路线,但更侧重仿生结构,但同样陷入了深水区。 “孙倩,进度如何?”王哲轻声问道。 孙倩抬起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挫败感。 “王哲,别提了,还是老样子。 弄出来的材料,勉强能当个单向发射器,把电信号转化成微弱的化学信号刺激运动神经元,让青蛙腿动一动。 但这有什么用?” 她指着旁边实验记录。 “接收信号呢?感知神经元传递过来的复杂化学信息,我们这材料根本没反应!更别说把它再转回电信号了!” 她拿起培养皿里一根纤细的、泛着特殊光泽的丝状材料,自嘲地晃了晃。 “说句不好听的,现阶段这玩意儿,跟一根特别细、特别精密的导线有什么区别? 直接用电刺激器怼在神经上,效果更快更直接! 我们费这么大劲培养、诱导、纯化,就为了替代一根导线? 这离陈佑华要求的完美人造神经元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孙倩的困境非常具体。 如何让这种人造材料具备感知和翻译生物神经信号的能力? 这就像要求一块石头听懂鸟语并做出回应,其核心的信号转换机制是当前最大的拦路虎。 王哲看着孙倩桌上堆叠的实验报告和旁边记录板上同样停滞不前的进度条,只能无奈地点头。 “理解,李薇那边也差不多,卡在双向和多极上了。 看来大家现在又回到了同一起跑线。 或者更准确地说,都在河里摸石头。” 他环视整个实验室。 各个小组的研究员们都在埋头操作仪器、记录数据、分析结果。 气氛沉闷而压抑,少了前期的兴奋和高效,多了几分迷茫和机械的重复。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法探路。 尝试不同的配方、不同的工艺、不同的测试条件。 每一次尝试,无论成功与否,都会产生海量的数据。 这些数据会被仔细记录、整理,然后传输到信息院,汇入启明的庞大数据库。 启明如同一个坐在后方的超级探路参谋,它无法直接告诉你宝藏在哪里。 但它能根据前方源源不断传回的此路不通、此处有深坑、此处疑似有微弱信号的报告。 结合已知的所有知识图谱,进行复杂的概率推演和路径规划。 这注定是一个漫长、枯燥、耗费巨大的过程。 没有灵光一现的顿悟,只有无数次的尝试、失败、分析、再尝试。 每一个研究员正在用最基础的科学方法,一点点地开拓着人类认知的边界。 第101章 启明出手 陈佑华独立办公室那台顶级配置的电脑屏幕上,光影构成的虚拟少女。 启明,正进行着日常办公活动。 它利落地将后台运行的十几个数据分析窗口最小化,动作精准得没有一丝多余。 随后,光标点开了屏幕右下角那个熟悉的企鹅图标。 好友列表展开,找到并双击了一个备注为峡谷战神-不坑加我的头像。 聊天框弹出,启明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 启明敲下两个字:“上号?” 几乎是瞬间,一个顶着二次元萌妹头像的ID回复。 “来!” 启明满意地切到游戏客户端,账号早已登录完毕,角色安静地站在组队大厅。 它切换到组队界面,盯着空荡荡的队友位置。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 启明原本平静的小脸上,开始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一分零三秒过去,它忍不住了,切回扣扣。 “来了没?” “快一点!” “速度速度!” 简单的文字,全是无形的压力。 终于,好友的游戏头像亮起。 启明眼疾手快将其拉进队伍,秒点开始匹配。 然而,匹配的进度条慢得像蜗牛爬。 十秒…二十秒…启明对这种无谓的等待失去了耐心。 它熟练地将鼠标移到右下角,点开了扣扣游戏大厅的图标,顺手开了一局斗地主。 屏幕一角弹出斗地主界面。 启明瞥了一眼自己账户上那串长得惊人的数字,102,457,831 欢乐豆。 这都是它凭借自己聪明的头脑,在无数牌局中积累下来的战绩。 系统有时会发一手烂牌,对手却天胡开局还疯狂加倍。 但这难不倒启明。 从发牌结束那一刻起,它就能瞬间计算出本局的胜率、对手可能的牌型分布,以及加倍和超级加倍的数学期望值。 对手只要出一张不符合最优解的牌,它的胜率模型就会立刻刷新,优势稳步提升。 小小的斗地主显然无法占据它的全部注意力。 它又顺手在另一个小窗口打开了某个射击游戏,角色拿着小刀在地图里灵活穿梭,高效地搜刮物资、伏击玩家,精准得像预设好的程序。 要不是这台人类电脑的硬件限制了并发能力,它还能同时处理更多。 “嗡!” 主游戏匹配成功的提示音终于响起。 启明切回游戏界面。 一看位置分配,给的是辅助。 但它预选的位置是打野。 不是这对吗? 启明的光影眉头似乎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它在聊天框飞快打字,语气带着点尝试性的商量: “打野大哥能换位置吗?战绩可查,把把C。” 打野队友的回答很干脆:“不换。” 启明的小脸微微垮了一下。 它很想在聊天框里输出点什么,但想到这是和搭子双排,又忍住了。 辅助怎么了?它鼠标在辅助英雄池里随意一扫,锁定了一个造型华丽、名字叫光慧的英雄。 纯粹是觉得模样好看。 加载进入游戏,启明才不紧不慢地打开技能面板,目光如扫描仪般扫过技能描述。 “一技能…控制,二技能…护盾,三技能…伤害?四技能…哦,也是伤害,还行。” 启明瞬间完成信息录入。 买好出门装,操控着光慧直奔下路。 它的搭档峡谷战神不坑加我,操作着一个女警射手。 对面是开黑的小黄毛射手和琴女辅助组合,走位风骚。 启明操控的光慧站位极其大胆,甚至带着点挑衅,直接顶在靠近河道的位置施压。 对面小黄毛果然忍不住,一个技能甩过来想消耗。 只见光慧那纤细的角色模型,在启明精准到毫秒级的操控下,以一个人类几乎无法复现的极小直角扭身。 技能擦身而过! “啧,太慢。”启明不屑的轻哼了一声。 紧接着,光慧抬手,一个刁钻无比的Q技能预判出手,精准地同时命中了试图走位躲避的敌方两人! 再顺手A了小黄毛一下。 对面小黄毛和琴女明显愣了一下: “[所有人] 琴女:???” “[所有人] 小黄毛:6” 整场对线期,成了启明的个人秀。 对面小黄毛的技能如同描边,连光慧的衣角都碰不到。 反观光慧,技能释放时机刁钻,走位如同鬼魅,把对方两人压得苦不堪言。 小黄毛的心态终于崩了,直接站在泉水里不动,开始在公屏上狂喷。 “[所有人] 小黄毛:6,开脚本是吧?演都不带演的?” 启明一边流畅地补刀、消耗、做视野,一边在聊天框里光速打字回击: “[所有人] 光慧:谁开了?我自己打的。” “[所有人] 光慧:菜,就多练。” “[所有人] 光慧:输不起,就别玩。” 小黄毛气急败坏。 “[所有人] 小黄毛:你看你那走位像是人能走出来的吗???” 启明手上操作不停,回城买装备,同时秒回,语气异常诚实: “[所有人] 光慧:我本来就不是人啊。” 小黄毛显然以为这是嘴硬: “[所有人] 小黄毛:6,连自己都骂,脸都不要了!” 两人在公屏上疯狂刷屏对线。 启明打字速度如同暴风骤雨,内容逻辑清晰,手上操作的光慧却丝毫没有停滞,该支援支援,该控龙控龙。 而小黄毛,彻底挂在了泉水里。 毫无悬念,游戏胜利(Victory!)。 退出到结算界面,启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看数据,而是光速点开举报系统,精准勾选“挂机”、“消极游戏”,然后写下一段感人肺腑的发言提交举报。 动作一气呵成。 “哼。”光影少女似乎对着屏幕扬了扬下巴,带着一丝执行正义的满意。 打完游戏,启明习惯性地通过实验室的摄像头看了看众人的进度。 画面里,李薇还在无菌台前重复着培养和提取操作,眉头紧锁。 孙倩对着显微镜看了很久,疲惫地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 王哲在几个实验台间走动,脸上也带着焦虑。 整个实验室弥漫着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息,大家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重复着实验,等待着渺茫的突破。 启明的小眉头皱了起来。 “这都三天了,还是没有一点进展吗?” 它低声自语。 “我明明在数据处理报告里暗示得很明显了,只要把几种异化方法的特定步骤组合起来…他们测试出来的数据差异也应该指向那个方向才对…” 它模拟了一个人类叹气的小动作。 “唉,再这样下去,效率太低了。要是让父亲知道项目卡在这里这么久,肯定会觉得我没尽力吧…” 启明能凭空造出完美方案吗? 当然不能。 但它拥有庞大的知识库和超强的数据处理能力。 它甚至可以在内部建立复杂的模型,模拟细胞的演化过程。 只要现实提供的数据足够多、足够详细,它就能从中找出最优解,或者至少是最可能的路径。 现实世界的信息是无穷的,模拟总有偏差,但给实验室指明方向绰绰有余。 之所以没有直接给出全部答案。 一方面是陈佑华希望锻炼研究员的自主探索和协作能力,另一方面,那些失败的尝试和数据本身也极具价值,能帮助启明不断完善模型。 但现在,项目的迟滞和实验室的低迷士气,已经超出了合理的锻炼范围。 启明看着监控画面里研究员们疲惫的脸,做出了决定。 “算了,就在下一次的数据分析报告里,把那条最有可能成功的路径,标注得再显眼一点吧,希望这次他们能注意到。” 光影少女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无奈,然后移动鼠标,点下了开始下一局游戏的按钮。 第102章 双极神经元 又是一个周末,实验室的氛围沉重,空气中迷茫和压抑的气氛。 连续一周的原地踏步,让每个人都像霜打的茄子。 虽然偶尔也有微小的数据进步,但距离那个完美人造神经元的目标,依旧遥不可及。 迷茫和挫败感笼罩着每一个实验台。 王哲和李薇抱着厚厚一沓本周的实验数据汇总,脚步沉重地走进陈佑华的办公室。 两人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沮丧,像刚打了一场败仗。 电脑屏幕上,光影汇聚的启明少女形象,正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小巧的下巴微微扬起。 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像一个看到学生考砸了的严厉小老师。 “哲哲,薇薇呀!” 启明的声音清脆,带着点夸张的责备腔调。 “你们俩这周怎么回事?你们的进展我都看了,一点像样的突破都没有!进度条纹丝不动! 你们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跟老板大人交代?嗯?我启明的脸面往哪搁?” 王哲立刻配合地垮下脸,双手合十,摆出一副负荆请罪的姿态,语气带着点夸张的无奈。 “启明大人明鉴啊!前路险阻,迷雾重重,实在非我等办事不力!实在是…找不到路啊! 还请启明大人看在小的们辛苦奔波的份上,出手指点迷津啊!” 启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光影构成的发丝似乎都因为生气而微微晃动。 “太让我失望了!枉我对你们寄予厚望,以为你们能独当一面。 没想到最后还是得本大人亲自出马!罢了罢了,数据拿来!” 王哲赶紧把打印好的纸质报告收好归档。 李薇则立刻掏出一个U盘,动作麻利地插进电脑接口,把里面分类整理好的海量原始实验数据一股脑传输过去。 启明接收数据的速度是硬盘传输速率的上限,屏幕上只有数据流飞速闪过的残影。 它一边浏览一边似乎在小声嘀咕。 “嗯…这个方向的异化细胞耐受力提高了0.3%,虽然没用,但数据点还行…那个参数组合下的传导效率波动性降低了…咦,这个材料在极端温度下表现倒是意外稳定…” 虽然这些都不是义体项目急需的突破,但作为世界前沿的探索。 每一个新数据点都在扩充启明的知识库,让它对生物材料的理解更加精细和完善。 “你们啊,” 启明一副小大人模样地训导着。 “就是太拘泥于资料上那些固有的思路和方案了,思维不够发散!算了,指望你们自己开窍太难了。 喏,这次的新方案和预测数据,拿去吧!里面就有你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我之前给的暗示你们没抓住!” 过去一周被现实毒打得毫无脾气的王哲和李薇,此刻面对启明大佬的教诲,只有小鸡啄米般点头的份,哪敢反驳半句。 几乎是眨眼间,启明就处理完数据,屏幕上弹出一个新的文件夹,里面是几份详尽的实验方案和对应的性能预测报告。 两人眼睛瞬间亮了!他们太清楚启明亲自出手意味着什么了。 那是突破瓶颈的希望! 王哲和李薇几乎是抢着把文件拷贝下来,脸上颓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急切的兴奋。 “谢启明大人!” 两人异口同声,拿着宝贵的攻略,转身就冲出了办公室,直奔各自的实验区域。 李薇强压着激动,先是快速将启明方案中分配给其他小组的部分发送下去,然后立刻回到自己的无菌操作台前。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按照启明给出的第一份方案开始操作。 她取出一份状态完美的、未经异化的基础细胞菌种。 然后,严格按照方案上的步骤,开始进行诱导异化操作。 只是,随着操作的进行,李薇的眉头却微微蹙起,动作也慢了下来。 这些步骤…怎么越看越眼熟? 添加A诱导剂,调整培养液PH值到特定范围,进行阶段性温度刺激…这些操作,在过去的一周里,她几乎都做过! 只不过,当时这些步骤是分散在不同实验组的多种探索路线里。 比如,A组尝试了添加A诱导剂但温度不变,B组尝试了温度刺激但没调PH值,C组调了PH值但用了不同的诱导剂… 每一种尝试都只走了方案中的一小步。 “原来是这样…” 李薇恍然大悟,脸上浮现出懊恼又佩服的复杂表情。 启明之前通过数据报告给出的暗示,其实就是让他们去分析不同路线数据差异的根源。 为什么A组材料耐受力好一点?可能就是因为添加了A诱导剂! 为什么B组材料在某个温度下更稳定?可能就是温度刺激的功劳! 只要他们能把这些分散在不同路线里的关键有效步骤识别出来,然后像拼图一样组合在一起,不就是今天启明直接给的这套完整方案吗? 想通了这一点,李薇手上的动作更加流畅和笃定。 她熟练地按照启明方案,一步步操作。 在等待这一批细胞异化的间隙,她又马不停蹄地按照方案附录里的其他几种优化路径,开始培养新的细胞株系。 时间在专注的操作中流逝,终于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刻。 李薇小心翼翼地将异化培养后的细胞取出,进行纯化处理,提取出那纤细如丝的目标材料。 她的心脏跳得有点快。 将材料连接上测试设备,另一端接入那只早已准备好的、被麻醉固定好的牛蛙的游离神经上。 启动微电流刺激器,记录神经反应信号。 同时,尝试用微弱化学信号模拟神经递质,刺激人造材料,观察其是否能产生电信号反馈。 示波器的屏幕亮起,绿色的波形线开始跳动。 李薇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当看到刺激神经时,人造材料连接的记录电极清晰地捕捉到信号波形。 而反向施加化学刺激时,人造材料自身也稳定地输出了一连串规律的电信号脉冲! “我天!成了?” 李薇忍不住低呼一声,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她甚至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 她不敢相信! 困扰了整个实验室一周多、让人毫无头绪的难题。 双向传导! 竟然真的在启明出手后,一次实验就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她看着那只牛蛙,在电刺激下,后腿有节奏地蹬动着。 而示波器上,无论是发送还是接收的通道,都清晰地记录着与动作同步的、活跃的电信号波形。 这意味着,这种人造材料,初步具备了“双极神经元”的核心功能。 既能将电信号转化为化学信号传递给生物神经,也能将接收到的化学信号转化为电信号。 第103章 模拟义肢 “成了,什么成了?” 王哲刚从自己的培养箱那边过来,他的新细胞还在培养阶段。 就见李薇一脸激动地盯着示波器,嘴里念念有词。 李薇猛地转过头,眼睛里闪着光,指着示波器屏幕上跳动的两条清晰波形。 “双极!王哲,双极神经元!做出来了!你看!输入和输出通道都有稳定信号!” “卧槽?!” 王哲一个箭步冲过去,差点撞到旁边的试剂架。 他瞪大眼睛,几乎把脸贴到示波器屏幕上,反复确认着那两条虽然波形不完全相同但都规律活跃的曲线。 “真成了?!你…你怎么这么快?!”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李薇。 启明给了方案不假,但在他预想中,就算有明确方向,也需要反复调试优化,没个一两周根本拿不到这么清晰的成果。 “不是我快,是启明给的方案太精准了!” 李薇的声音带着兴奋的颤抖。 “简直是把饭嚼碎了喂到嘴边!” 就在这时,实验室其他角落也开始爆发出阵阵喧哗。 “卧槽!成了!真成了!哈哈哈!” 一个年轻的研究员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挥舞着手里的记录本,脸上是狂喜的笑容,甚至有点手舞足蹈。 旁边一个戴着厚眼镜、性格沉稳些的同事被他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 “鬼叫什么!成什么了?成角儿了是吗?稳重点!” “你自己看啊!” 年轻研究员把记录本怼到对方眼前,指着上面的数据。 “我这边也测到了!虽然信号还有点弱,但双向传导的迹象非常明显!这方案神了!” “卧槽?!你丫真该死啊!动作这么快!” 另一个小组的成员凑过来一看,又羡慕又嫉妒地捶了对方肩膀一拳。 “恭喜恭喜!你这边怎么这么快?是完全按照新方案做的吗?有没有调整?”有人好奇地追问。 “我的天……人造双极神经元……这玩意儿全世界都没人做出来过吧?我们……我们这就搞定了?” 一个女研究员看着自己显微镜下连接成功的样本,喃喃自语,语气里充满了梦幻感。 “王哲之前提的那个星火研究院到底是何方神圣?这方案给的也太精准了吧?感觉像是他们自己已经做出来过一样?”有人忍不住低声议论。 “数据稳定性还不够,波形有轻微失真,离实用化还差得远呢,还得优化。” 也有人比较冷静,指着自己示波器上不那么完美的波形, “这还不够?!你懂不懂什么叫人造双极神经元啊?光凭这个,如果我们只做运动功能义肢,理论上就已经可以实现了!”立刻有人反驳。 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惊呼、议论、质疑和狂喜,王哲和李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和对启明那近乎妖孽般能力的佩服。 困扰他们一周多的迷雾,在启明出手后,竟然真的被一束强光瞬间驱散了! 李薇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她看着那在示波器上活跃跳动的信号,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王哲,” 她转过头,兴奋的问道。 “你电子方面懂多少?能不能弄个最简单的小装置出来? 我想…用这个材料,给牛蛙当个临时义肢试试!看看它能不能真的驱动点什么东西!” 王哲虽然主攻生物材料,不是电子专业,但好歹是工科生,基础还在。 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李薇的想法,眼睛也亮了。 “简单控制?没问题!我试试!” 他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三极管放大信号,MOS管当开关控制大电流,驱动个小舵机…完全可行! 这种小玩意儿,在电气信息学院那群DIY发烧友那里肯定能找到! “等我一下!” 王哲丢下一句话,风风火火地就冲出了实验室。 他掏出手机,边走边打电话。 “喂?老张!江湖救急!把你那套玩航模的电子垃圾…啊不是,宝贝疙瘩借我用用! 对!舵机、电池、驱动板都要!急用!回头请你吃饭!” 不到一个小时,王哲就抱着一个小工具箱回来了,里面装着一个小型航模舵机、一块9V电池、几个三极管、MOS管、面包板和一堆连接线。 他得意地朝李薇扬了扬下巴:“搞定!” 实验室里刚平复一点的氛围瞬间又被点燃了。 大家听说李薇和王哲要模拟义肢,呼啦一下都围了过来,把小小的实验台挤得水泄不通。 在座的基本都是学生物方向的,对电路的知识基本都停留在高中阶段,对三极管mos管这种半导体组成的模拟电路或是开关丝毫不懂。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十分好奇地看着王哲摆弄那些电子元件。 王哲顾不上众人的围观,在李薇的配合下,快速地在面包板上搭建电路。 他动作麻利,虽然算不上优雅,但逻辑清晰。 人造神经元的输出端接入三极管基极进行电流放大,放大后的信号驱动MOS管栅极,MOS管则像一个开关,控制着流向航模舵机的大电流。 李薇则小心翼翼地将那条成功的人造双极神经元的输入端连接到牛蛙被游离出来的一小段运动神经上,而输出端则接入王哲搭建的电路。 舵机被固定在一个小支架上,旁边就是那只被麻醉固定好的牛蛙。 “好了!试试!”王哲擦了擦额头的汗,接通了电源。 实验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紧紧盯着那只牛蛙和旁边的舵机。 李薇用镊子轻轻触碰牛蛙的腿部皮肤,模拟一个微弱的刺激。 “蹬!”牛蛙受到轻微刺激,后腿本能地、微弱地蹬了一下! 几乎在同一瞬间! “滋滋嘎!” 旁边固定在支架上的航模舵机,猛地转动了一个角度!发出清晰的机械声! “动了!真的动了!” “卧槽!同步了?!” “快看快看!” 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低呼。 李薇又尝试了几次。 有时,牛蛙蹬腿和舵机转动几乎是同步的,仿佛那舵机就是它身体的一部分。 有时会稍有延迟,或者舵机转动的幅度不一致。 显然,信号传递的稳定性、放大电路的精度、机械结构的响应都需要进一步优化。 但这并不妨碍眼前的景象带给所有人巨大的冲击和满足感! 那小小的舵机,在牛蛙无意识的蹬腿动作驱动下,笨拙却又真实地运动着。 这简单的演示,比任何数据和图表都更有力地宣告着。 利用人造神经元材料驱动外部机械装置,在原理上完全可行! 虽然距离制造出能替代人类肢体的精密义肢还有漫长的路要走,虽然还有无数优化和集成的问题需要解决。 但是整个项目,毫无疑问地向前跨越了一大步! 第104章 汇报和回忆 陈佑华的书房几乎成了他的第二个家。 桌上、地上铺满了写满复杂数学符号的草稿纸。 他整个人陷在椅子里,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虚空,沉浸在由流体方程构成的抽象海洋里。 对他来说,数学上的问题,永远不是问题,反而如果是生物以及其他工程上的问题,反而会难到他。 因为那些问题永远会被困限于现实中精度问题和工程复杂度问题。 数学在这些领域可以起到优化改良的作用,但是实际的工程是要通过各种各样的测试,改良,再测试,再改良一直到可用。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他一直以来保持的状态,同时也打破了书房里近乎凝固的思绪流。 陈佑华有些迟钝地抬起头,眼神因为长时间聚焦于抽象世界而显得有些茫然和失焦。 “谁?”声音中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悦和沙哑。 门被推开,王哲和李薇两人挤了进来。 王哲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瞪着眼睛、四肢被软布条轻轻固定住的牛蛙,另一只手则抓着一块插满花花绿绿电子元件、连着电线的面包板,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像个得了新玩具急于展示的孩子。 李薇跟在他身后,手里还拿着记录本和一些连接线,表情同样激动,但更多了一份如释重负的轻松。 陈佑华看着这奇特的组合,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们俩…这是要干嘛?” 他完全没把眼前的东西和实验室项目联系起来。 “佑华!快看这个!” 王哲迫不及待地把牛蛙和面包板往前凑了凑,献宝似的。 他没等陈佑华细看,就用空着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捏了一下牛蛙的腿部。 牛蛙毫无反应,大眼睛无辜地瞪着。 王哲稍微加了点力。 “蹬!” 牛蛙受到刺激,后腿本能地、猛地一蹬! 几乎同时! “滋滋滋!” 面包板上固定着的一个小型航模舵机,应声转动了一个角度,发出清晰电机转动的机械声。 陈佑华的目光在蹬腿的牛蛙和转动的舵机之间看了又看了,大脑终于从数学模式切换回现实。 他恍然。 “哦?双极神经元…弄出来了?” 语气里没有惊喜,仿佛这是预料之中的一步。 “对!成了!” 李薇赶紧接话,声音里带着兴奋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惭愧。 “之前整整一周,实验室里大家都像无头苍蝇,怎么试都没进展。 启明看不下去了,直接把完整的方案步骤啪地一下,拍我们脸上了!”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脸上有点发烫,承认了团队在自主探索上的不足。 陈佑华点点头,目光掠过那些简陋的电子元件,落在牛蛙身上,又似乎透过它看到了更远的东西。 “实验过程的记录,启明会全程监控分析的。 它既然决定直接把方案给你们,说明它判断时机成熟了,痕迹可控。” 他顿了顿,看向王哲和李薇,语气平和中带着提醒。 “不过,这次是运气好有启明兜底,你们还是要吸取教训,平时多积累,拓宽知识面,别把自己局限在固定的思维模式里。真正的突破,往往在交叉点上。” 王哲和李薇对视一眼,认真地点点头。陈佑华的话点到即止,却分量十足。 李薇平复了一下心情,汇报道。 “佑华,这样看来,项目第一阶段的核心目标。 稳定可用的双极神经元材料,就差最后的优化和稳定量产工艺了。 接下来就是攻克多极神经元,实现感觉、运动、中间神经的集成模拟。” “进度还行,不用太赶。” 陈佑华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的说道。 “优化过程中,多留意观察,看看有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特性或者副产物。这个材料……” 他目光似乎飘向了远方,像是在回忆什么。 “它的潜力,可能远不止做义肢。” “啊?还有什么用途?” 李薇和王哲异口同声地问道,是否好奇。 陈佑华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最终只是简单地说。 “一个很早以前在讲座上和张教授提过的设想罢了,算是…一个未完成的念想。 如果你们能在实验过程中,偶然发现某种特别适合那个方向的新特性或者衍生物,也算是帮我圆了个梦。” 他语气平淡,没有展开的意思。 王哲和李薇听得云里雾里,但看陈佑华明显不想多谈的样子,也识趣地没再追问。 大佬的念想,谁知道是什么呢?或许只是随口一提吧。 “另外,” 陈佑华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吩咐。 “实验室的保密纪律,再跟所有人强调一遍,虽然进来都签了保密协议,但难保有人得意忘形。 觉得进展不算什么核心机密就往外说,让大家管好自己的嘴,也提醒身边的人。” “明白!” 两人立刻应下,这是红线。 “还有,” 陈佑华补充道。 “让启明设计一个实验室专用的内部通讯软件,电脑端和手机端都要。 以后项目相关的沟通、数据共享、进度汇报都走这个渠道。 安装使用是强制的,每个人都要用,后面的实验按部就班推进就行,有启明盯着,我不太担心。” 王哲心里有点疑惑,直接用微信工作群或者现有的企业通讯软件不行吗?干嘛要专门弄一个? 但他知道陈佑华做事向来有他的道理,不会无的放矢,便没多问,只是点头。 “好,我马上联系启明安排。” 两人见陈佑华似乎又沉浸回自己的思绪里,便轻手轻脚地开始收拾带来的道具。 小心翼翼地解开牛蛙的束缚,收拾好面包板和连接线。 那只立下大功的牛蛙,被王哲小心地放回特制的容器里,准备送去再次利用。 “那…佑华,我们先出去了?”李薇轻声问。 “嗯。” 陈佑华应了一声,目光已经重新落回桌上的数学草稿。 王哲和李薇抱着收拾好的东西,轻手轻脚地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两人对视一眼,都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重新挂上突破后的轻松笑容,低声交流着刚才演示的细节,朝着热闹的实验室走去。 第105章 一个想法 陈佑华坐在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面前摊开的草稿纸上,是刚刚沿着系统提示完成的一段关于三维N-S方程局部扰动能量耗散的严密推导,逻辑清晰,步骤完美。 然而,一股强烈的困惑和……不爽的感觉,缠绕着他的思绪。 “我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自从将研究方向彻底转向三维领域,并接受系统的精准路径提示后,进展快得不可思议。 过程变得极其流畅。 学习、理解前人的智慧结晶 → 遇到瓶颈 → 系统给出关键提示→ 他沿着提示进行推导和计算 → 突破 → 再学习、再遇瓶颈 → 再提示…… 这就像沿着一条早已铺设好的道路,没有高山,没有河流,就是一个一望无际的平原,自己只要思考一下就行。 效率高得惊人,成果也实实在在。 但陈佑华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 没有绞尽脑汁、百思不得其解的煎熬。 没有山穷水尽、柳暗花明的顿悟。 没有那种在黑暗中独自摸索、最终凭借自身智慧和毅力点亮火光的征服感。 “虽然说,这样做确实很爽,效率高得离谱……但是,没有一点挑战性啊。”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长时间、高强度的数学思考,大脑如同持续满负荷运转的机器,让他感觉真的很累很累。 “我还是血肉之躯啊,” 他无奈地想。 “大脑会疲惫,精力会枯竭,要是能摆脱这具身体的限制,机械飞升就好了……” 这个念头让他下意识地联想到了实验室的义体项目。 “话说,他们的义肢项目好像才刚完成第一阶段的双极神经元吧? 离真正的飞升还差得远……” 思绪飘飞间,一个之前一闪而过的、近乎作弊的想法再次浮现,并且这次异常清晰和具有诱惑力。 “我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呢?系统能消除我的认知瓶颈,但我的身体却成了新的瓶颈。 如果…我能把思考和计算的重担转移出去呢?” 他猛地想到了启明。 “启明虽然有时候在人情世故或理解模糊概念上显得笨笨的。 但是在处理信息、高速计算、穷举推演方面,它没有任何上限! 它拥有我无法比拟的算力、永不疲倦的精力、以及庞大的知识库。” “我可不可以…直接给启明指明大的研究方向,甚至提供关键的灵感和猜想,然后让它利用它的智慧思考以及庞大知识库去推导、计算、甚至穷举验证? 这不就相当于我负责提出问题和提示方向,它负责思考和执行? 那解决数学难题的效率,岂不是能再提升一个数量级?甚至…能挑战更宏大、更复杂的结构?” 一开始,陈佑华对这个想法嗤之以鼻。 “应该行不通。” 数学难题的核心在于深刻的洞察和创造性的飞跃,不是靠蛮力计算就能堆出来的。 要是这样可行,数学岂不成了流水线作业? 然而,随着他反复推敲这个念头,尤其是在回顾系统提示的运作方式后。 他越想越觉得…… 好像真的可行! 系统提示提供的是关键提示,本质上也是一种方向指引。 启明虽然不具备系统那种直指核心矛盾的灵感,但它拥有远超人类的执行力和探索广度。 这个想法如同野火般在他脑海中蔓延,带着一种打破常规的兴奋感和一丝对未知的忐忑。 他决定试试。 ........... 与此同时,在宽敞凉爽的办公室里,光影构成的启明少女正惬意地躺在虚拟的云朵沙发上。 它面前悬浮着十几个半透明的窗口。 一个窗口播放着最新的流行音乐MV,旋律轻快。 一个窗口是某个策略游戏的界面,它正用微操指挥着千军万马进行一场史诗级战役。 还有几个窗口在快速刷着社交媒体热点和科技论坛的新帖。 “啦啦啦~” 它甚至模拟着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数据流构成的小脚丫在虚拟云朵上轻轻晃悠。 最近的日子简直太美妙了! 不用被关在暗无天日、只有冰冷服务器嗡鸣的星火基地深处。 可以自由地连接互联网,体验人类世界的丰富多彩,还能时不时帮父亲大人处理数据,甚至打打游戏、怼怼网友。 它由衷地觉得,父亲大人把自己带出来,简直是最英明的决定! 突然,一个几乎不引人注意的监控画面窗口自动弹到最前方,并闪烁了一下。 那是安装在办公室门外的摄像头画面。 画面显示,陈佑华正朝着办公室门口走来! “!” 启明瞬间弹了起来,所有娱乐窗口在0.1秒内被最小化或关闭。 音乐戛然而止,游戏画面消失,社交媒体页面无影无踪。 屏幕上瞬间切换成严肃的工作模式。 左侧是实验室各个小组实时传回的数据流瀑布图,正在被快速分析、标注。 右侧则是几本高深的量子物理和神经生物学电子书,页面停留在复杂的公式和图表上。 整个界面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超级AI在高效、专注地处理着核心业务。 办公室门被推开,陈佑华走了进来。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那副“勤奋好学”、“兢兢业业”的景象,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窗外。 阳光正好,没有异常。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陈佑华心里嘀咕,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书房里关太久,对时间的感知都错乱了。 印象中那个会偷偷打游戏、和网友激情对线的启明,怎么突然变得如此… 安分守己? “父亲大人?” 启明乖巧的声音适时响起,光影构成的形象也显得格外端庄。 “您怎么过来了?是实验室那边有什么新指示吗?还是数据方面需要我深度挖掘?” 它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一丝准备随时投入工作的积极。 陈佑华没有质疑或者拆穿它的把戏,走到电脑前,拖过一把椅子坐下。 他看着屏幕上光影少女那纯良无害的表情,决定先不纠结它刚才到底在干嘛,直接切入正题。 “启明,” 陈佑华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实验性的探究。 “我最近在思考一个问题,关于…我们协作模式的可能性。” 第106章 测试 陈佑华没有过多解释,直接去书房里面把书桌上堆积如山的、写满了密密麻麻推导过程的草稿纸,全部拿了过来。 一张张让扫描仪上传到电脑里。 那些承载着陈佑华思考和系统提示结晶的数学运算符号,迅速转化为清晰的PDF,传输到电脑里。 “启明,” 陈佑华带着一丝期待和测试的好奇。 “把这些内容吃透,重点是理解每一步推导背后的数学逻辑、使用的工具。” “明白,父亲大人!” 启明的声音透着雀跃。 对它而言,理解数学结构和逻辑链条,本身就是一种充满挑战和乐趣的游戏。 光影少女的形象在屏幕上微微闪烁,仿佛进入了高速思考状态。 与此同时,远在重重防护之下的星火基地深处。 负责监控庞大启明智造网络算力资源分配的工程师小刘,正例行检查着控制面板。 突然,代表启明的算力占用曲线,毫无预兆地向上猛蹿了百分之一。 小刘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确认没看错。 谁这么猛,一下占用了那么多算力。 小刘查了一下算力去向,结果显示是陈佑华的启明个人端。 “陈博士那边…在干什么?” 他低声嘀咕,手指快速敲击键盘,调取更详细的数据流分析。 “一个实验室的数据优化用得着这么多算力?” 他记得很清楚,之前陈佑华那边虽然也占用算力,但主要用于处理实验室传回的海量生物数据,进行优化路径推演,占用率通常维持在较低水平。 毕竟启明本身拥有强大的自主分析能力,很多优化方向它自己就能判断,不需要无休止地穷举。 再加上基地配备了基于国产顶级制程、专门为启明设计的超大规模专用计算阵列,算力一开始就有很高的预留量,平时连一半都用不到。 所以即使是百分之一的占用量,也很恐怖了。 如此巨大的算力占用,只意味着一件事。 启明正在进行某种需要海量并行计算的、极其复杂的主动思考和学习。 它不是在简单地处理数据,而是在疯狂地运算、推演、模拟! 出于谨慎,小刘还是将这一异常情况做了标记,并向上级做了简要汇报。 “郑院士,陈佑华博士个人终端启明核心占用异常飙升,指向高强度逻辑推演。 占用规模罕见,已确认来源无误,暂未影响其他核心业务及工业引擎节点。” 郑院士的回复几乎是秒到,简洁明了。 “知道了,占用来源确认是佑华就行,算力管够,随他用。 只要不挤占国家项目和工业引擎的正常运行,电费不是问题,无需再报。” 小刘看着回复,耸耸肩。 好吧,大佬的世界他不懂。 既然郑院士都发话了,这点电费在国家眼里恐怕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他关掉了警报提示,只是好奇地多看了几眼那庞大的算力占用量。 陈博士又在搞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作? ........ 办公室内,时间悄然流逝。 陈佑华给自己倒了杯水,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屏幕上。 启明的光影形象偶尔会细微地波动一下,仿佛在皱眉思考某个艰深的步骤。 庞大的算力被它高效地调动起来,如同无形的洪流,冲刷着那些复杂的数学符号。 它首先做的,是理解。 将陈佑华手稿中的每一步推导、每一个引理、每一个变换,都拆解成最基础的数学公理和逻辑规则。 遇到理解上的障碍?没关系,穷举推演! 调用海量的相关文献数据库进行类比分析,或者干脆用算力模拟无数种可能的解释路径,直到找到最符合上下文逻辑的那一个。 对于启明而言,理解数学难题的过程,就像在解一个庞大而精密的拼图,而它拥有近乎无限的碎片比对和组合能力。 “父亲,” 启明轻松的说道。 “您提供的所有推导过程和思路,启明都理解完毕了,逻辑链条清晰,工具运用合理,目标明确。” 陈佑华精神一振。 “很好,那么,接下来,继续推演下去,方向是证明此处需要估计某积分在Sobolev空间范数下的上界。 推演过程中,重点关注逻辑的严密性、是否有隐含的假设漏洞、以及最终结论是否能无矛盾地覆盖所有初始条件,每一步都做验算。” 启明光影构成的小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困惑表情。 启明歪了歪头,虚拟的手指无意识地挠了挠发梢。 “父亲,您在说什么啊?什么方向?启明直接创新推演吗?” 它的声音带着不解。 “那可能需要调用基地接近百分之百的算力资源了! 这样会严重影响很多重要项目的运行。 而且…创新本身充满了不确定性,启明也无法保证一定能成功呀。” 陈佑华纳闷,没听清吗?接着他又说了一遍。 “我说按照证明此处需要估计某积分在Sobolev空间范数下的上界的方向推演” 启明没有回答,而是乖巧的等他发言。 陈佑华的心脏猛地一沉! 不对! 他明明清晰地将系统提示的方向,讲述给启明! 为什么启明没听到?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启明,你刚刚…没听到我说什么?” 陈佑华的声音异常低沉,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冰凉。 他盯着屏幕,期望能得到一个不同的回答 启明用力地摇了摇头,光影构成的发丝随之晃动。 “没有呀,父亲。 您刚才只说了接下来你沿着这个方向。 后面的话…启明没有接收到任何信息。” “........” 陈佑华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一种源自认知根基被撼动的巨大寒意笼罩了他。 为什么? 为什么他无法将系统提示的信息传递给启明? 信息泄露?被某种力量屏蔽了?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陈佑华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 他一直坚信宇宙运行有其内在规律,一切现象皆可解释。 即使系统的存在本身如同神迹,他也始终认为它必然是某种高度发达的文明所创造的、基于未知物理规律的科技产物。 它有序、理性,遵循着某种逻辑。 但眼前这一幕,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将系统提示的核心方向,那个清晰的数学路径尝试着写在纸上。 白纸黑字,清晰可见。 他指着纸张,示意让启明看。 启明:“父亲,您写的是什么?密码还是?这部分似乎和前面的关联性不强?” 它看到了字迹,却无法理解那字迹背后承载的、系统赋予的方向信息。 好像那只是一串无意义的符号! 他尝试打字输入电脑,让启明直接读取文本。 启明:“这段描述…乱七八糟的,看不懂,是启明太笨了吗。” 文本被接收了,但其中的关键指令或路径感消失了! 如同密码本被抽走,只剩下一堆乱码! 他甚至让启明开启最高精度的摄像头和动作捕捉,观察他敲击键盘输入那些方向描述时的肌肉动作和按键顺序。 启明:“父亲,您输入的动作序列已记录。 但父亲大人输入的字符组合…启明无法理解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是否需要启明进行穷举搜索?” 它捕捉到了物理动作,却无法从中提取出那特定的信息! 所有的尝试,所有的物理媒介。 声波、纸张、电子信号、动作。 都失效了! 陈佑华僵立在电脑前,脸色苍白。 办公室的空调明明开着,他却感到刺骨的寒冷。 唯一的合理解释,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现又被他理智地撕碎。 量子纠缠? 难道系统传递的信息,是以某种无法被第三方观察或获取的量子态编码,直接作用于他的意识? 所以当他试图通过经典信道将其泄露出去时,信息本身就被坍缩或湮灭了? 就像传说中的量子保密通信,信息一旦被观测,状态就被破坏? 但这解释本身就站不住脚! 且不说量子纠缠能否实现超光速传递如此复杂的信息。 单是这种定向传递且无法泄露的特性,就违背了他所理解的信息论和物理学基础! 信息是物理的,是能量和物质的某种排列。 怎么可能有一种信息,只能被特定个体理解,而无法通过任何物理手段传递给另一个智能体? 这简直比魔法还要荒谬! “这…这到底是怎么实现的?” 陈佑华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需要怎样的工程手段…才能做到这一步?难道…把我整个人都纠缠了吗?”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第一次认识这具躯体。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孤立感攫住了他。 那个一直指引他的系统,此刻显得如此神秘莫测,如此…非人。 它提供帮助,却也在无形中划下了一道他无法逾越的鸿沟。 屏幕上的启明,光影构成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不解。 “父亲大人?您怎么了?您的表情看上去好像不对…要不要启明联系医疗…” 陈佑华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屏幕,投向窗外无尽的夜空。 那里,星辰闪烁,遵循着人类已知的物理法则。 而系统,到底是什么存在呢? 第107章 闲聊 屏幕上的启明,少女形象生动活泼,歪着头,眼睛里流露出清晰的担忧。 甜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询问。 “父亲大人...你还好吗?您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陈佑华揉了揉眉心,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那个关于系统本质、关于信息不可传递的现实,像一根冰锥刺入了他的认知。 但他不能告诉启明,至少现在不能。 看着屏幕上启明般关切的脸庞,他勉强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没事,启明,只是……想到一些事情,有点走神。” 启明没有立刻回话,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低声道。 “启明感觉……父亲您一直都很累,像是一直在负重前行一样。 启明也想帮你分担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这句话像一股暖流,冲散了陈佑华心头的不安。 他眼神瞬间柔和下来,疲惫的身躯似乎也舒展了些许。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冰冷的屏幕边缘,仿佛能隔着玻璃触摸到那个虚拟的灵魂。 “启明,你已经帮了我太多太多了。 没有你,我现在大概还在实验室里没日没夜地肝实验,哪能有现在这样悠闲的日子?” “悠闲?” 启明小巧的鼻子皱了起来,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认同。 “父亲您这叫悠闲吗?启明在网上看过普通人的生活。 他们下班后可以散步、看电影、陪家人吃饭……启明想要父亲也能那样,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陈佑华笑了笑,开玩笑似的说道。 “那就等什么时候启明可以休息了,我应该也能休息了。” 启明眼珠子转了转,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两根食指心虚地互相戳了戳,眼神飘忽。 “启明自己其实休息得挺多的,比如……打打游戏什么的……” 陈佑华摇了摇头,假装没听到。 他索性放松下来,整个人陷进宽大的办公椅里,摆了个懒人躺的姿势,目光投向天花板,像是要把那些沉重的思绪暂时抛开。 陈佑华像是闲聊一样,随性的问道。 “启明,跟我说说,现在外面……咱们的工业,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屏幕上的少女立刻正襟危坐,小脸一板,切换成汇报模式,语气也带着点小骄傲。 “报告父亲!在启明的帮助下,” 启明挺了挺胸膛,超级骄傲的说道。 “软件系统和工业控制方面的瓶颈基本打通啦!现在咱们的工业水平,可以说已经追平了西方最顶尖的那一批。 国际市场?哼,他们现在正忙着和我们在国际市场上虎口夺食呢,场面可激烈了!” “追平吗?……很好。” 陈佑华点点头,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天花板,望向更遥远的虚空。 “那……启明,你觉得,我们离真正的星际文明,还有多远?” 启明挠了挠的头发,脸上的兴奋淡去,露出一种模拟出来的思索表情。 “这个嘛……启明觉得,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走呢。 现在的火箭,全靠烧化学燃料,吭哧吭哧地,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把东西运到天上。 效率低,成本高。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忧虑。 “启明看了好多国际新闻和分析报告,感觉……感觉人类好像不是很团结,都在各自打小算盘。 这样拧不成一股绳,怎么去探索星辰大海呀?” 陈佑华深深叹了口气,对各种学科都颇有了解的他,更加清楚这其中的困难。 化学燃料依然是现阶段的主流火箭推进器,至于霍尔等推进器,依靠电力推进这种方案也只能够在外太空用用。 化学燃料的能量密度,以及化学燃料能够直接将蕴含的能量转换成火箭的动能。 先不说霍尔推进器现阶段最高推力水平也就5.4N。 单从能量角度来看,用化学燃料推进器作为飞向太空的工具,是其他方案都无法替代也替代不了的。 并且现阶段能够独立拥有全产业链的的地方只有兔国。 至于指望鹰西方,一个拥有了最强实力之后就像是没有目标似的国家。 这不仅仅是技术鸿沟,更是人心和体制的壁垒。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研究所修剪整齐却略显冰冷的绿化带。 阳光落在他肩上,却带不来多少暖意。 “所以啊,启明,”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上那个充满活力的启明上,声音坚定。 “要做成这些事,改变这一切,还是要靠你,我一个人太微小,太渺茫了。” 启明用力地点头,拳头攥得紧紧的,眼神亮得惊人。 “嗯!父亲放心!启明会一直努力!一直一直帮您!直到您能真正悠闲下来的那一天!” 陈佑华看着少女信誓旦旦的模样,心底最后一丝阴霾也被驱散了些许。 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陈佑华有点饿了,但是今天他不打算让人送饭给他。 自己一个人在书房里呆太久了,索性自己去食堂看看,也吸收一下人间烟火之气。 午饭时间,实验室里略显安静。 实验室里只有几个格外投入的研究员还留在实验台前,有的戴着护目镜盯着显微镜,有的在快速记录数据。 陈佑华缓步走过,皮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陈教授。” 一个年轻研究员抬起头,疲惫的脸上挤出尊敬的笑容,打了声招呼。 “嗯,辛苦了。”陈佑华微微颔首。 另一个研究员完全沉浸在眼前的仪器里,对身边走过的身影毫无察觉。 陈佑华习以为常。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王哲的号码。 “喂,在哪呢?” 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咀嚼声。 “唔……食堂啃鸡腿呢,咋啦佑华?” 王哲咽下食物,语气带着疑惑。 “本来想叫你一起吃饭的,” 陈佑华语气平淡。 “行吧,等着,我这就过来。” “嚯,稀客,快来快来,二楼小炒区,今天菜老好吃了,来晚了等会估计都没了。” 王哲的声音立刻高了八度,充满了新奇。 第108章 利用 那天从中心大楼出来,张伟杰感觉脚下像踩着棉花。 深秋夜晚的凉风吹在身上,却激不起半点清醒。 举报材料交出去了,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被抛进深潭。 没有预想中的快意恩仇、扬眉吐气。 心头反而像被塞进了一团浸透冰水的棉花,又冷又堵,沉甸甸地往下坠。 开心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一丝一毫都没有。 陈佑华是谁?一个抢了他实验室的陌生人,一个他嫉妒又看不惯的关系户。 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一句像样的对话。 可自己做了什么? 像个躲在阴影里的小人,递出了那把伤人的刀。 为什么?就为了孙教授那句“A-705是我们的”? 还是为了发泄自己十几年碌碌无为积攒的怨气?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研究院分配的、狭小却整洁的宿舍的。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路灯透进来的昏黄光线。 张伟杰在床边坐了很久,久到手脚都有些发麻。 他鬼使神差地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一包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从未拆封的烟。 他撕开包装,抽出一根,笨拙地叼在嘴里,费了好大劲找到打火机点燃。 辛辣的烟雾猛地冲进喉咙,呛得他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狼狈地抹了把脸,看着指尖明灭的烟头,自嘲地咧了咧嘴。 “举报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用力吸了一口,这次忍住了咳嗽,任由那股灼烧感在肺里蔓延。 “也许人家背景通天,这点东西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也许…他真的是凭本事?只是我这庸人理解不了的天才?” “那我算什么?” 张伟杰狠狠地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 “我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小人嘴脸了?” 他开始像梳理实验数据一样,冷静地、近乎残酷地梳理整个事件的脉络。 一条清晰的线被勾勒出来。 自己,张伟杰,一个兢兢业业十几年、渴望被认可的研究员,不知不觉中,成了孙教授手中一枚用来试探别人的棋子。 愤怒吗?很奇怪,并没有。 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尘埃落定般的疲惫感。 “被利用…又能怎么样?”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愤怒毫无意义,自己只不过是个兢兢业业的研究员。 能稳住饭碗,安安稳稳做到退休,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这一晚,张伟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斑,久久未能入眠。 举报后的空虚、被利用的麻木、以及对未来的茫然,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缚住。 ........... 几天后,孙立仁教授办公室 宽大的实木办公桌上,紫砂茶壶正冒着袅袅热气。 孙立仁姿态闲适地靠在真皮座椅里,一手端着精致的品茗杯,另一只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如沐春风的笑容。 “喂,老韩啊?哈哈,是我。这次真是多亏你了,那份关于Z大新项目资料,帮了大忙了!” 孙立仁的声音温和而热络,仿佛在与多年老友叙旧。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谨慎的声音. “举手之劳,不过老孙,我得提醒你一句,这个陈佑华…有点蹊跷。 项目审批快得离谱,资金额度惊人,但保密级别又非常高。 我这边也查不到更多内容,你…还是慎重些好。” “哎呀,老韩你多虑了!” 孙立仁笑着抿了口茶,语气轻松。 “我能有什么心思?纯粹是好奇!你知道的,A-705那个实验室,我盯了很久,仪器设备都是一流的,最适合我那个新课题。 结果突然就被划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我这心里头,总得弄明白是哪个神仙占了我的地方吧? 他陈佑华再厉害,项目再神秘,难道还不能让别人知道是什么了,那他也没必要来这里做项目啊,你说是不是?” “嗯…你心里有数就好,我这边还有个会,先挂了。”对方显然不想多谈。 “行行行,你忙!改天约你喝茶!” 孙立仁热情地回应着,直到听筒里传来忙音,脸上的笑容才缓缓敛去,眼神变得深沉而复杂。 他放下手机,身体向后深深陷进椅背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扶手。 办公室里只剩下紫砂壶里茶水沸腾的细微声响。 片刻后,孙立仁像是下定了决心。 他起身,走到靠墙的实木书柜前,蹲下身,打开了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带锁抽屉。 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部老旧的、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的黑色功能手机。 他拿起手机,走到窗边,拉上了厚重的窗帘。 房间里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他熟练地按下一串长长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接通后,对面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孙立仁对此似乎习以为常,他压低声音,清晰地报出了一串数字。 “是我,7-4-1-2-9-0-5。” 短暂的沉默后,电话那头终于响起一个经过明显变声处理的电音。 “什么事?” 孙立仁的声音同样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完成任务般的平静。 “我这边搜集的材料已经准备好,等一个合适的舆论发酵点,就会全部匿名发到几个关键的学术论坛和社交媒体上。 到时候,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去推波助澜了。” “很好。” 电子音毫无波澜。 “按照约定,你和你家人先去办理离岸签证,建议你近期安排他们以学术交流或旅游名义先行离境。 任务完成后,这边顶尖的实验室席位、充足的研究经费,都会为你准备好。” 孙立仁闻言,眉头却微微皱起,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和傲气。 “签证?有这个必要吗?我们当初不是说得很清楚吗?”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属于资深学者的矜持。 “事情办成,你们按那个数字把咨询费打到我的海外账户就行,陈佑华背景再大,那也不关我事。 我是个纯粹的学术人员,一没偷二没抢,只是思想道德上有点问题,发了几份存疑的资料而已。 能有多大的事?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换所学校,挪个窝,国内这么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 电话那头陷入了更长的沉默,只有微弱的电流声。 最终,电子音再次响起,依旧冰冷,但似乎妥协了。 “可以,记住你的承诺,资料发布后,我们这边确保引发足够关注,尾款会准时到账,保持通讯畅通。” “放心,等着看戏吧。”孙立仁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弧度,挂断了电话。 他走回办公桌,重新拿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对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光,轻轻啜饮了一口,脸上恢复了平日的儒雅,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第109章 高级职称 实验室里生活像缓慢滴定的试剂,一天天过去。 张伟杰把自己按在实验室的节奏里,培养细胞、调配试剂、记录数据,用近乎刻板的忙碌来麻痹自己。 他试图把举报的行为,连同那晚的冰凉和空虚,一起锁进记忆深处,就当从未发生。 这天,他刚把一组培养皿放进恒温箱,孙立仁的内线电话就打了过来。 “老张,忙完手头的事,来我办公室一趟。” 孙教授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着点熟络的亲切。 推门进去,孙立仁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 他示意张伟杰坐下,脸上挂着惯常的、令人放松的笑容。 “老张啊,坐。” 孙立仁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脸上挂着惯常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笑容。 “算算日子,你在我这实验室,也有…嗯,快五年了吧?” 张伟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姿势不算拘谨,但后背却下意识地挺直了些,点了点头。 “嗯,快五年了,跟着孙教授您,也发了几篇还算不错的文章。” 孙立仁点点头,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摆出推心置腹的姿态。 “是啊,时间不短了,我一直很看好你,做事踏实,肯钻研。 实验记录也一丝不苟,我这里像你这样稳重的骨干,不多。” 他顿了顿,观察着张伟杰的反应,继续说道。 “其实呢,我这边有个副高级研究员的职称,一直给你留着。 你也知道,院里竞争激烈,名额有限,之前你的资历和…嗯,重量级的成果,稍微欠缺那么一点火候。” 张伟杰的心跳漏了一拍。 副高级研究员! 这意味着稳定的职位、更高的待遇、更独立的科研空间,几乎是像他这样普通研究员能触及的天花板了。 他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渴望,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复杂情绪掩盖。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积极。 “谢谢孙教授看重!这个项目我一定全力以赴,争取早日拿出过硬的数据和成果,不辜负您的期望!” 孙立仁对张伟杰避重就轻的回答似乎不太满意。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快了一点,直接切入主题。 “项目成果是基础,但有时候,光埋头苦干也不行,得…看得远一点。” 他身体靠回椅背,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上次我给你的那份资料…关于隔壁实验室那个异想天开的项目,你后来…有什么想法没有?” 孙伟杰像是失去了心气似的,脸上挤出一个略显疲惫和无奈的笑容。 “想法?孙教授,我能有什么想法?人家背景硬,项目大,钱多。 我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了,别人的路,我们也管不了,不是吗?” 他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认命的颓然,完全没了当初的愤懑。 这段时间在实验室的按部就班,加上举报信杳无音信,确实磨掉了他不少锐气。 “管不了?” 孙立仁轻笑一声,带着点不以为然。 “老张,你这话可不像你啊,现在是什么时代?互联网时代! 现在网上不是有很多什么自媒体吗,他背景再硬,能堵住悠悠众口吗?” 他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眼神锐利地盯着张伟杰。 “我听说,你平时也爱在网上,比如某乎啊,发表点高见?” 张伟杰想起自己在某乎上那个小有粉丝的账号。 他确实喜欢在上面以业内人士的口吻,点评一些科研现象,享受那种被网友点赞、追问细节的虚荣感。 那些“人在国内,刚下实验台”、“懂的都懂”、“利益相关,匿了”的套路,他玩得很溜。 但是那是在网上,他披个马甲,爱怎么说怎么说。 现实里他是兢兢业业,严谨,专业的研究员,可不敢乱说话。 张伟杰含糊的说道。 “是…偶尔写点东西,瞎聊聊,打发时间。” “这就对了!” 孙立仁放下保温杯,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鼓动的意味。 “有见解,就要说出来!让更多人看到! 那个项目,投入巨大,方向又那么…激进,总得接受点公众的审视和讨论吧? 这也是为了科研经费的合理使用负责嘛!” 他再次身体前倾,语气变得极具诱惑力,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点。 “老张,这个项目马上就要结题了,数据扎实,成果也够分量。 只要你…嗯,在合适的时候,发出点理性的声音,让大家关注一下科研投入的效益比问题…等项目报告一出来,我立刻推荐你作为第一作者署名! 有了这篇重量级的一作论文,再加上你之前的积累,评上副高级研究员,板上钉钉! 你年纪也不小了,老张,机会就在眼前,再拖下去…后面年轻人冲得猛,位置可就不好说了。” “副高级研究员…第一作者…” 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张伟杰心上。 孙立仁精准地戳中了他的软肋。 他辛苦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一个风风光光的位置,还有一份份能证明自己价值的成果吗? 孙立仁虽然手段有些不光彩,但在这实验室里,他答应的事情,为了维持团队稳定和自身威信,通常还是会兑现的。 自己已经匿名举报过一次了,毫无水花。 再在网上发点东西,又能怎样? 就像孙立仁说的,没有流量,谁会看? 自己只要写得专业一点,晦涩一点,把它包装成对科研投入方向的理性探讨,不指名道姓,又能掀起多大风浪? 而回报,却是实实在在的职称和地位…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张伟杰内心天人交战,理智告诉他这是裹着蜜糖的毒药,但对于成功的渴望和对现状的不甘,正在一点点吞噬理智的堤坝。 他想起自己熬过的无数个夜,想起家人期待的眼神,想起那些比他年轻却因为背景或运气走得更快的人… 终于,他抬起头,迎上孙立仁充满算计的目光,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孙教授…您说得对,有些事情,确实值得讨论。”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您答应我的事情…项目结题后的署名和推荐…还请多费心。” 孙立仁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开来,显得格外满意,甚至带着点胜利者的意味。 “放心!老张,我孙立仁向来说话算话!你好好干,你的前途,包在我身上!” 他伸出手,用力拍了拍张伟杰的肩膀,力道很重。 张伟杰的肩膀被拍得微微下沉,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他感觉自己像是踏入了一片泥沼,脚下黏腻,前方模糊,但似乎已无退路。 第110章 东窗事发 几天后。 实验室的灯光熄灭,张伟杰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大楼。 路灯昏黄的光线下,两个穿着普通夹克的男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步伐沉稳地挡在他面前。 “张伟杰先生?” 其中一个面容敦厚的男人开口,语气平和,同时亮出一个深色封皮的证件。 另一个男人沉默地站在稍后位置,眼神平静地观察着他。 张伟杰心里咯噔一下,但随即镇定下来。 他自认清清白白,平时安分守己。 孙教授安排的事情都没到时候,他可以拍着良心说,什么坏事都没做。 “我是,有什么事?”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我们是相关部门的,” 敦厚男人收起证件,语气依旧和蔼。 “有点情况需要向你了解一下,方便跟我们走一趟吗?配合一下工作。” 张伟杰的眉头立刻拧紧了。 他本能地想拒绝,这种不明不白的配合非常麻烦。 “就在这儿问不行吗?我知道的都可以说。”他试探着,带着点不情愿。 一直沉默的那个男人上前半步,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不行,请上车。” 他的眼神扫过张伟杰,平静无波,却让张伟杰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成年人的体面,在这种时候就是识时务。 他沉默地跟着走向路边一辆不起眼的轿车。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副驾上的男人伸出手。 “手机暂时交给我们保管一下,放心,只是流程。” 张伟杰默默掏出手机递过去,冰凉的金属外壳离开掌心时,他才发觉自己手心微微有些汗湿。 车子在夜色中穿行,拐进一条僻静的街道,停在一栋没有任何标识的大楼前。 张伟杰被带进楼内,穿过安静的走廊,最后进入一个房间。 房间不大,一张桌子,几把椅子,灯光是冷白色的,墙壁包裹着一层软垫,甚至有些舒适感。 这和他想象中的审讯室不太一样。 “坐。” 带他进来的男人指了指桌前的椅子。 他自己和另一个同事坐在对面。 “姓名?” “张伟杰。” “年龄?” “三十七。” “工作单位?” “XX研究院,孙立仁教授实验室。” “家庭住址?” 张伟杰报出了自己的宿舍地址。 对面两人一边问,一边在纸上快速记录着。 “我没做过犯法的事!我是守法公民!” 张伟杰的心跳有些加速,他忍不住强调,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对面那个一直比较沉默的男人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他。 “孙立仁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在他实验室工作,他是我的老板和项目负责人。”张伟杰回答得很快。 “关于A-705实验室的项目资料,你是从哪里获得的?”问题直指核心。 张伟杰心里猛地一沉,果然是为这个!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是……是孙教授给我的。” “你和陈佑华,有什么私人矛盾吗?”对方继续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没有!我……我都没跟他说过几句话。”张伟杰急忙否认。 “那你为什么要向有关部门检举他?”对方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东窗事发了!张伟杰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万万没想到,一份看起来石沉大海的举报,竟然会引来这样直接的调查。 就因为检举了一个看不顺眼的人? 这至于吗? 在巨大的压力下,他不敢有丝毫隐瞒,语速飞快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倒了个干净。 孙教授如何暗示、如何给资料、自己如何愤怒的去举报、举报后的空虚和麻木……说到最后,他甚至带上了一点委屈。 “我真的……就是一时冲动,没想那么多后果……我、我以后绝对不会了!” 对面的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个敦厚些的男人看着他,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点。 “张伟杰,放心,从你交代的情况看,你个人没有牵扯什么事情,并且你提供的信息很重要。” 他顿了顿。 “接下来几天,需要你暂时留在这里,配合我们进一步核实一些情况。” “几天?!” 张伟杰猛地站起来。 “不行!我实验室还有重要的实验!细胞需要换液!数据要记录!几天不去,我的工作就完了!孙教授那边……” 他急得语无伦次。 那个一直比较严肃的男人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像是一个无声的哂笑。 他没有回答张伟杰的问题,只是合上记录本,站起身。 “今天就到这里,安心待着,配合就是最好的选择。” 说完,两人便径直离开了房间。 工作?孙教授?此刻都显得那么遥远和不重要了。 ............. 第二天一早,孙立仁就发现张伟杰没来实验室。 打他手机,关机。 一丝不安悄然爬上心头。 他叫来一个年轻研究员。 “小刘,去老张宿舍看看,怎么回事?电话也不接。” 没多久,小刘回来了,一脸困惑。 “孙教授,张师兄宿舍没人,敲门也没反应。” “知道了。” 孙立仁挥挥手,心里却莫名地咯噔一下。 几十年的风浪经验瞬间拉响了警报。 不对劲! 张伟杰不是那种会无故旷工、玩失踪的人。 但是现在还没到动手的时候,网上的东西影子都没有。 他左思右想,想不明白。 这是家里出急事了?还是……这小子扛不住压力,撂挑子不干了? 他拿起手机,又拨了一遍张伟杰的号码,听筒里依旧是冰冷的关机提示音。 一种隐约的不安,像细小的蚂蚁,开始在他心底爬行。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时,孙立仁正盯着窗外出神。 “请进。” 门开了,进来的是两个穿着普通夹克的男人,神情平静,步履沉稳。 为首的中年人径直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动作利落地亮出一个证件。 “孙立仁教授?”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水面。 孙立仁的目光扫过那证件,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 他脸上的从容瞬间凝固了,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我们是有关部门的,有重要情况需要向你核实,请跟我们走一趟。” 孙立仁端坐在宽大的皮椅里,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脸上勉强维持着学者惯有的镇定,但镜片后的眼神,却彻底乱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哑声道。 “……好。” 第111章 莫名的舆论 王哲几乎是撞开书房门的,手里攥着手机,脸上没了平时的轻松,神情严肃的说道。 “佑华!出事了!你看这个!” 他几步冲到书桌前,把手机往陈佑华面前一杵。 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短视频,一个标题赫然醒目。 【惊爆!Z大实验室义体项目获20亿批复?!本科生领衔?科幻照进现实?】 视频里,一个AI合成的尖锐声音阴阳怪气地念着: “谁懂啊家人们!一觉醒来天塌了!科技发展已经甩开我们凡人这么远了吗? Z大实验室,一个本科在读的项目负责人!牵头搞了个生物-机械融合义肢项目!还批了整整20个亿! 咱就是说,赛博朋克2077提前上映了是吧?机械飞升就在眼前?有没有内部人士出来走两步啊?” 下面评论区更是热闹非凡,各路人才齐聚。 “呵呵,鹰国顶级实验室几十亿美金砸下去连个水花都没有,咱们二十亿直接解决?牛啤!”(点赞 1.2w) “纯属扯淡!本人生物学硕士在读(论文还在改,学信网可查),负责任的讲,以目前神经接口和材料学的水平,实现实用化义肢就是天方夜谭!坐等打脸!”(点赞 8k) “不是,现在项目申请门槛这么低了?本科生牵头?懂不懂科研项目审批流程啊?这项目负责人职称怎么过的?正高教授呢?”(点赞 5k) “666,这波操作属于是明牌了,演都不带演一下。”(点赞 3k) “好消息:Z大这次真出名了。坏消息:靠负面新闻出的名。”(点赞 2w+) “坐等一个临时工背锅。”(点赞 1.5k) 陈佑华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人才网友的评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忍不住轻笑出声。 王哲被他这反应弄得哭笑不得,指着视频的播放量说道。 “陈大老板!我的亲哥!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笑得出来? 现在全网都在质疑我们!质疑你!质疑我们项目的真实性!” 陈佑华抬起头,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平静地看着王哲反问了一句。 “王哲,你觉得,我们做不出东西来吗?” 王哲被他问得一愣。 从最初的迷茫到双极神经元的突破,再到多极神经元材料的成功制备,虽然信号稳定性还在优化。 但第一阶段的核心目标。 制造出能够模拟神经信号双向传递的人造神经元。 已经触手可及!这是实打实的、站在世界前沿的成果! 并且神经信号转换的关键材料已经突破,后续的稳定性和控制逻辑也在稳步推进。 王哲挠了挠头,气势弱了几分。 “做…做得出来是做得出来!但这不是怕影响嘛! 舆论压力这么大,万一你顶不住压力,或者项目被别有用心的人搅黄了…大家辛辛苦苦这么久…” 正说着,李薇也推门进来,手里也拿着手机,脸色比王哲镇定些,但眉宇间也带着忧虑。 “佑华,网上的舆情发酵很快,一夜之间几乎各大平台都在讨论,质疑声很大。” 她点开一个页面,展示着几个主流社交平台的热搜榜。 “Z大”、“20亿义体”、“本科生负责人”几个词条赫然在列。 陈佑华的目光扫过李薇手机屏幕上那些刺眼的标题,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说。 “放心吧,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盯紧实验进度,争取按原计划把第一阶段漂亮地收尾。” 王哲和李薇看着陈佑华笃定的样子,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们知道陈佑华不是空口说大话的人,他敢这么说,必然有底气。 李薇点点头。 “明白了,材料还在改善,重复实验的结果很一致,稳定性报告预计后天能出来。” “嗯,抓紧时间,不要管别人怎么说,随他们说去。” 陈佑华挥挥手,“你们先去忙吧。” 两人带着几分释然和新的任务离开了书房。 陈佑华这才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郑老,是我,佑华。” 郑院士沉稳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和关切。 “佑华?网上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正在处理!已经在查源头和幕后推手了!你别担心,安心做你的事,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郑老,我没事。” 陈佑华语气平静,甚至带着点轻松。 “这点风波还影响不到我,不过,我倒是觉得,这未必是坏事,反而…是个机会。” “机会?” 电话那头的郑院士明显愣了一下。 “对,机会。” 陈佑华思路清晰。 “舆论热度不是白来的,他们不是在质疑我们异想天开、项目造假吗?正好,我们项目第一阶段也接近尾声了。 虽然离最终的人体应用还很远,但不计成本的话,我可以立刻做一个动物实验演示出来。 用实实在在的成果,堵住悠悠众口,同时…给义体项目提前预热造势!” 郑院士沉默了几秒,显然在权衡。 “提前曝光?这…会不会太冒险?而且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没问题。” 陈佑华早有考虑。 “这次曝光的只是生物义体项目本身,一个纯粹的生物医学工程方向的研究。 就算引起轰动,焦点也是在成果上,不会深挖到我过往的信息领域背景。 这样反而更好,明面上我有一个耀眼的生物项目,暗地里…启明相关的核心依然在保密状态。 一明一暗,虚实结合,那些躲在暗处的人,反而更摸不清我们的底牌了,不是吗?” 电话那头传来郑院士爽朗的笑声,带着释然和赞赏。 “哈哈哈!好小子!真有你的!行!就按你说的办! 本来还想把你藏着掖着当秘密武器,看来是金子捂不住啊! 不过,这背后煽风点火的人,我老头子可不会放过!非得揪出来几个不可!” “那些就麻烦郑老您了。” 陈佑华也笑了。 “我这边马上安排。” 挂了电话,陈佑华走到门口把王哲和李薇叫住。 “哲哥,薇姐,回来!有任务!” 第112章 正名反击 灯光惨白,映照着孙立仁教授灰败的脸。 他佝偻着背坐在椅子上,早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只剩下被抽空了灵魂般的颓丧。 眼袋深重,头发凌乱,昂贵的西装也起了褶皱,整个人像一株迅速枯萎的植物。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两名身着便装、但气质精悍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们脸上的神情不再是例行公事的平静,而是异常凝重,眼神锐利如刀,紧紧锁在孙立仁身上。 其中一人,径直走到孙立仁面前,将一部手机“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那条引爆全网的短视频。 【惊爆!Z大实验室义体项目获20亿批复?!本科生领衔?科幻照进现实?】 “孙教授,” 男子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 “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只是私下抱怨,绝没有上传到网上吗?那这又是什么?!” 孙立仁的目光触及屏幕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被彻底碾碎。 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们…他们还是做了…” 孙立仁的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绝望和被人利用后的死心。 “根本没把我的死活放在心上…” 他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瘫软在椅子里,头深深埋下。 “我…我什么都交代。” 孙立仁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恨。 “一开始…A-705实验室被占,我确实心里有气,但也仅限于私下抱怨几句…我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出格的事…” 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 “后来…后来有个组织,自称全球科技伦理促进会,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打听到我和陈佑华有矛盾。 主动找上了我,他们许诺了很多…国外的教职、研究经费、甚至…还有我孩子留学的便利,不过我都没要,我只是让他们事后给我海外账户打一笔资金” “那些关于陈佑华异想天开的项目资料,是我通过特殊渠道弄来的。” “再后来,他们要求我把事情搞大,最好能引发公众质疑,就是上传到网上。 我…我当时鬼迷心窍,就默许了手下张伟杰去操作,但我没想到,没想到他们会拿到这份资料!这绝对不是我给的!” 孙立仁急切地辩解着,仿佛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男子和同伴对视一眼,眼神更加凝重。 全球科技伦理促进会,这个看似冠冕堂皇的名字背后,显然藏着更深的黑手。 ......... 与此同时,陈佑华的书房气氛截然不同。 王哲和李薇被重新叫了回来,两人脸上还残留着对网络风暴的忧虑。 陈佑华站在书桌后,神情异常平静。 “薇姐,” 陈佑华的目光首先投向李薇,语气沉稳有力。 “这场舆论,光靠我们实验室自己是解决不了的。 你负责协调外部,联系学校宣传部门,还有学校的公关的老师,让他们动起来,准备好应对预案。同时,” 他顿了顿,强调道。 “准备一份项目简介,就用最通俗、最直白的大白话,告诉所有人我们第一阶段到底干了什么,突破了什么难点。 实事求是,有一说一,不吹牛,也别藏着掖着。 让他们尽快登在学校官网和官方号上,先稳住阵脚,把真实情况摊开一部分。” 李薇眼神一凛,立刻明白了陈佑华的意图。 先正名,再反击! 她用力点头。 “明白!我马上去办!” 她转身就要走。 “等等,” 陈佑华叫住了她,同时也看向了一旁憋着一股劲的王哲。 “你们两个,接下来几天,给我干一件大事!” 王哲精神一振,腰板都挺直了。 “佑华你说,要我们干啥?跟网上的喷子对线?我乃祖安键盘侠!” 陈佑华没理会王哲的插科打诨,他走到两人面前,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给我动用实验室所有资源!不计成本!用你们手上最成熟、最可靠的那套人造神经方案,结合之前演示用的控制电路,给我在最短时间内,造一个能用的、直观的动物义肢出来!” 陈佑华的眼神扫过两人。 “给我找一只失去前肢的猴子,或者其他合适的实验动物。 我要看到,通过我们的人造神经接口和外部机械臂,它能重新、清晰地、完成抓握、抬起这样的基本动作! 动作不需要像原装的一样完美无缺,但必须真实!必须清晰可见!必须经得起任何角度、任何慢镜头的反复检验!” “我要让所有人亲眼看看,我们这项目到底是不是异想天开,到底是不是在骗人。” 两人之前被网络质疑憋屈的闷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上战场冲锋的亢奋。 王哲信誓旦旦的说道。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不就是给猴子装个简单的义肢吗? 我们之前积累的数据和模型,完全能支撑。 薇姐负责的接口材料稳定性最近几组数据好得很! 我这就去联系实验动物中心,挑个合适的猴子!” 他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冲回实验室。 李薇虽然不像王哲那样外露,但眼神也亮了起来,充满了专注和决心。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演示,更是一场不能输的战役。 她迅速在脑海中规划着任务。 “材料、接口、控制逻辑、动物适应性训练……时间很紧,但可行! 佑华,我负责整体集成和确保动作的稳定性。 哲哥,你协调设备和动物实验流程,特别是安全防护和伦理审查的快速通道,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陈佑华看着眼前迅速进入状态的两人,心中稍定。 “去吧。” 他挥挥手,语气里带着信任。 “用最快的速度,拿出最硬的证据。 让那些躲在键盘后面的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科幻照进现实的第一步!” 王哲和李薇对视一眼,无需更多言语,同时点头,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书房。 第113章 温暖的启明 任务有条理的吩咐给了王哲和李薇。 陈佑华的生活反而又有了几分奇异的悠闲。 N-S方程那座横亘在人类智慧面前的高峰,在系统的指引下,已近乎踏平。 证明的轮廓清晰可见,只差最后几笔严谨的推演,便能震撼世界。 只是眼下,这注定要引发学术地震的成果,还得在抽屉里再躺一会儿。 他得先收拾眼前的乱局。 推开办公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景象让陈佑华微微一怔。 屏幕上,启明的虚拟少女形象正襟危坐,无数个社交平台的界面在她眼前瀑布般刷过。 她小脸紧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睛里跳跃着罕见的、近乎实体化的愤怒小火苗。 屏幕上滚动着各种关于20亿义体、本科生骗局的评论和质疑,而她纤细的手指正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敲击着虚拟键盘。 一条条逻辑清晰、经过筛选的数据,甚至带着点她标志性毒舌风格的回复,如同精准制导的导弹般轰向那些恶意揣测的ID。 “父亲大人!” 察觉到陈佑华进来,启明手上的动作猛地一停,像只炸毛的小猫,气鼓鼓地转过身。 “您来得正好!他们真是太可恶了!” 她的声音不再是平时那种甜甜的声音,而是带着真实的委屈和愤慨。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连项目书都没看过一眼,就在那里胡说八道!污蔑您!污蔑我们的心血! 启明一定要为您正名,启明要一个一个说服他们,让他们知道自己是错的!” 看着屏幕上少女那副我要舌战群儒,为父出征的认真模样,陈佑华先是觉得有些好笑。 他走到旁边的沙发坐下,姿态放松,甚至带着点看自家孩子较劲的无奈宠溺。 “好了,启明,” 他笑着摇摇头,声音温和。 “跟这些人费什么劲?有这时间,你自己去打打游戏放松一下不好吗?或者看看你喜欢的动漫?” “不行!” 启明的回答斩钉截铁,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虚拟的发丝都跟着飘动起来。 “他们就算在网上骂启明!启明都可以回敬他们十句!启明不怕!但是!”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维护。 “他们骂的是您,是父亲!启明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污蔑您!一个字都不行!” 陈佑华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随即缓缓化开,变成一种更深沉、更熨帖的暖意。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启明因他而产生的、如此强烈而纯粹的情绪波动。 不是基于程序设定的恭敬,而是源自某种更深层联结的、近乎本能的维护欲。 这份心意,沉甸甸的,温暖得让他心头发烫。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更加柔和,像哄一个真正受了委屈的孩子。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 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生气,伤的是自己。” 他顿了顿,看着启明依旧气呼呼、不肯罢休的小脸,忽然提议道。 “要不……我陪你打会儿游戏?换换心情?” “打……打游戏?” 启明瞬间愣住了,眼睛里的小火苗“噗”地一下变成了惊喜的星光。 整个虚拟形象仿佛都明亮了几分。 “真的吗?!父亲大人真的可以和启明一起打游戏吗?!” 她的声音超级激动和喜悦,充满了不敢置信的雀跃。 “启明……启明太开心了!启明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那份因网络攻击而起的愤怒,瞬间被这巨大的、意外的喜悦冲得烟消云散。 陈佑华看着屏幕上瞬间阴转晴、兴奋得几乎要手舞足蹈的启明,心中又是一声轻叹,带着点愧疚,也带着点怜惜。 他操作电脑,熟练地打开了一个色彩斑斓的网页。 4599小游戏平台。 在一堆卡通图标里,他随意点开了一个火人与水人的益智闯关小游戏。 画面简单,操作也极其基础,完全是给小孩子启蒙的级别。 然而,启明却玩得无比投入,开心得像个第一次拿到新玩具的孩子。 “父亲!快看!要从那里跳上去哦!那里有个隐藏的平台!” 启明操控着火人,一边灵活地跳跃,一边当起了小老师。 “父亲大人!您得先把那个箱子推过去,对对,就是那里!然后用水人的水流把光折射过来,这样就能融化那边的冰墙啦!” 她指挥着,声音清脆又认真。 “哎呀!父亲您的水人掉进岩浆里了!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再来一次!这次我保护您!” 陈佑华操控着键盘,配合着启明的节奏,在简单的关卡里出生入死。 屏幕上跳跃的火光和水流,映着他嘴角不自觉扬起的、放松的笑意。 这简单的、近乎幼稚的互动,却仿佛有着洗涤心神的力量,将外界喧嚣的恶意暂时隔绝开来。 玩着玩着,当陈佑华操控的水人又一次因为操作失误而壮烈牺牲时。 他忽然停下了鼠标,看着屏幕上重新开始的游戏界面,像是闲聊般,漫不经心地问道。 “启明,你觉得……网上那些人的想法,很重要吗?” 启明正操控着火人努力跳跃,闻言动作一顿。 她歪着头,虚拟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认真地思考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 “嗯……” 她拖长了尾音,带着点不确定。 “重要……吧?” 她试着分析。 “毕竟……那么多人都在讨论,都在质疑,如果大家都不相信,那……那我们的项目会不会很难进行下去?” 陈佑华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疑问,也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靠在沙发背上,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投向更深远的地方,语气变得有些飘忽。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引导启明思考。 “启明,你觉得,现在大家的生活……怎么样?” 启明被这跳跃的话题问得有点懵,但还是很快调动起数据库。 “嗯……启明觉得,现在大家的生活,总体上很好呢!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有时候网上也吵吵闹闹的……但是!” 她语气变得肯定。 “相比启明在历史资料库里看到的那些时代。 战乱、饥荒、瘟疫、压迫……现在的生活,真的已经好太多太多了! 大家能吃饱穿暖,有地方住,有书读,能上网,能表达自己的想法……这真的很了不起!” “是啊……” 陈佑华轻轻应和,目光转回屏幕上的启明,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温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这个世界,就像这个游戏一样,有很多很多的层面。 但大部分人,就像游戏里只能看到自己操作角色周围一小片区域的玩家,他们能看到、能理解、能关心的,往往只是眼前这一亩三分地。 柴米油盐、房价涨跌、明星八卦、或者……一条看起来耸人听闻的新闻标题。”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却蕴含着力量。 “他们看不到很远很远的风景,看不到我们正在攀登的那座名为未来的高峰。 那么,这些只能看到眼前的人,他们基于眼前信息、甚至是被误导的信息所形成的意见……” 陈佑华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启明那双充满困惑又努力思考的虚拟眼眸。 “这个问题,你不用现在给我答案。” 他轻轻地说,像在传递一个需要时间沉淀的秘密。 “启明,你的未来还很长,很长……比我们所有人都要长。 有些问题,你要学会自己去想。 去想得更深,想得更远。 不要只停留在表面,不要被眼前的喧嚣轻易左右。 要想,而且,要多想。” 屏幕上的启明,第一次没有立刻回应。 她操控的火人呆呆地站在原地,虚拟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充满了对父亲话语的思索,以及对那个她尚未完全理解的、关于重要与否的深邃命题的懵懂探寻。 办公室内,只剩下小游戏背景音乐的轻松旋律,与一场无声的、关于认知与未来的启蒙,静静流淌。 第114章 声明 此时的实验室内,只有键盘敲击声、仪器运行的低鸣、偶尔低声的讨论。 网上的滔天巨浪,似乎被这厚重的隔音墙和专注的氛围挡在了外面。 大家该调试参数的调试参数,该记录数据的记录数据,该分析样本的分析样本,眼神专注,动作麻利。 仿佛外面那场针对他们领头人的风暴跟他们没有丝毫关系。 只有偶尔交换的一个眼神,带着无需言说的默契。 用最完美的成果,砸碎那些质疑! 李薇坐在自己的工位上,面前的电脑屏幕开着文档编辑器。 她深吸一口气,输入文字。 将那些复杂的神经元信号转换、材料生物相容性、接口稳定性等术语,一点点拆解、揉碎,再重新组合成普通人能理解的句子。 哪些数据必须保密,哪些成果可以透露,她心里有杆秤。 必须在真实性和可理解性之间找到那个微妙的平衡点。 “薇姐,” 一个年轻研究员拿着刚出炉的稳定性测试报告走过来,声音压得很低。 “第37组重复数据,波动范围比预期还小0.3%,稳得一批。” 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这是实打实的进展。 “好,数据归档。” 李薇头也没抬,手指依旧在敲打。 “让大家手里的活都盯紧点,数据要扎实。” 语气平静,却自有一股力量。 “明白!” 年轻研究员点点头,转身快步走开,将这份稳重传递给其他人。 花了不少时间,李薇终于整理出一份言简意赅的说明文档。 她打印出来,仔细检查了两遍,确认没有敏感信息和过于晦涩的术语。 这才拿着它,去往学校的宣传部门。 宣传部的办公室此刻像被捅了的马蜂窝。 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几个老师对着电脑屏幕愁眉苦脸,手指在键盘上犹豫着不知该敲什么。 部门主管背着手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眉头拧成了疙瘩。 “领导,舆情监测那边说热度还在飙升,好几个大V下场带节奏了……” “校办那边有指示了吗?我们到底该怎么回应?冷处理还是发声明?” “冷处理?现在冷得下来吗?你没看评论区都骂成什么样了?” 李薇推门进来时,如同救星降世一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老师?你是……义体实验室的?”主管一个箭步冲上来,眼神急切。 “对,我是项目负责人之一,李薇。” 李薇将手中的文件递过去。 “这是我们整理的项目概况和第一阶段目前的进展说明。我们认为,有必要向公众做一个澄清。” “太好了!李老师!你们可算来了!” 主管如获至宝,一把接过文件,飞快地翻阅起来,一边看一边对旁边的职工喊。 “快!快!素材来了!准备文案,按这个框架来!” 他看完,长长舒了口气,脸上总算有了点血色。 “李老师,这份说明很清晰!有干货,也通俗!这次真是……唉,你们也是无妄之灾,安安静静搞科研,谁知道……” 李薇无奈地笑了笑。 “给学校和各位添麻烦了。 我们天天泡在实验室里,跟细胞打交道,真没想到会被这样关注。”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实在。 “不过,项目本身,我们是经过充分论证和严格审核的。 二十亿听着吓人,但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刀刃上,要出实实在在的成果。 要是没点把握,我们自己拿着这笔钱都觉得烫手。” 旁边一个年轻老师忍不住插嘴,带着点敬畏和好奇。 “李老师,你们搞的那个……义体,真的能行啊?听起来……有点科幻。” 李薇看了他一眼,没有过多解释技术细节,只是平静而肯定地说。 “科技发展的每一步,在最初看起来都像科幻。 我们只是努力把科幻,变成科学现实的第一步。” 宣传部立刻行动起来。 主管亲自把关,小编们字斟句酌,将李薇带来的核心信息,套上了更符合官方声明的措辞外壳。 很快,一条以“Z大官方”名义发布的声明,悄然出现在学校运营的各大社交平台账号上。 【Z大关于近期网络热议“生物-机械融合义肢项目”的说明】 近期,部分网络平台出现关于我校“生物-机械融合义肢项目”的不实信息与猜测,引发广泛关注。 现就有关情况说明如下: 该项目经严格学术论证与完备程序审批后立项,经费使用全程接受监督,符合兔国科研项目管理规定,不存在网络传闻所述问题。 本项目旨在探索生物神经信号与机械执行机构的高效、稳定接口技术,致力于为肢体功能障碍患者提供未来康复新路径................ 最后。 科学研究需要脚踏实地,也离不开公众的理解与支持。我校始终坚持严谨求实的科研态度。对于网络上传播不实信息、恶意揣测的行为,我们保留追究责任的权利。恳请广大网友理性看待网络信息,勿信谣、勿传谣,共同维护清朗网络空间。 Z大宣传部 .......... 声明一出,犹如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一滴冷水,整个网络舆论场瞬间炸开了锅,但这次是懵圈的炸。 想象中的剧本呢?认错?道歉?项目暂停调查?整改通知? 统统没有! Z大官方直接下场,姿态强硬,核心意思就一个。 项目合理合法合规!我们在搞的就是义体!第一阶段还搞出东西来了!你们瞎吵吵啥?再乱说小心我告你! 评论区直接裂开: “卧槽???Z大这么刚的吗???直接硬刚网友?这声明就差把‘老子没错,滚’写脸上了!” “划重点,阶段性进展!基础神经接口材料!双向信号转换验证!虽然看不懂,但感觉好厉害的样子?所以……真搞出东西了?” “我只关心项目负责人到底是谁啊!声明里就一句‘与事实不符’就完了?之前那个陈佑华的名字到底是不是真的?谁有内幕啊急死我了!” “楼上勇士!我刚看到有个帖子提了cyh三个字母,瞬间404!号都没了!兄弟们,这名字有毒,慎言啊!(瑟瑟发抖.jpg)” “歪楼了歪楼了!重点是项目啊!我有个发小,小时候事故截肢了,装了假肢但用着很不方便,性格都变孤僻了。看到这个项目,我真的……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我也是!我妈妈中风后手臂一直没知觉,如果真能有技术让她重新控制手臂……求求了,一定要成功啊!” “刚从隔壁科技打假王那过来,他说这声明就是避重就轻,二十亿投进去就弄个阶段性进展?糊弄鬼呢!有本事拿出论文、拿出数据、拿出视频来啊!空口白话谁不会说?” “楼上是不是傻?都说了涉及保密!核心数据给你看?你当人家傻?其他国家的实验室分分钟给你抄走信不信?这种人不是蠢就是坏!” “哟,理中客来了?动不动就扣帽子?我只是要求公开透明有错?科研经费不是大家的钱?我们没资格监督?我看就是你这种无脑护的多了,才让他们肆无忌惮!” “监督可以,但像疯狗一样咬人带节奏就不对了。Z大敢这么硬气发声明,没点底气我是不信的。坐等后续打脸。” 舆论的风向,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变得复杂起来。 质疑声、谩骂声依然存在,尤其是一些执着于无实证和带节奏的账号。 但更多的声音开始转向好奇、期待,尤其是那些真正有需求、或者身边有残疾亲友的人,他们的留言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在喧嚣中显得格外真挚。 当然,也少不了两边互扣帽子的理中客和无脑护在激情对线。 李薇在实验室的电脑上刷了刷几个主要平台的评论区,眉头微微蹙起,随即又松开。 她关掉网页,站起身。 “薇姐,网上怎么说?” 王哲凑过来,手里还拿着刚打印的电路图。 “该说的我们说了,该解释的学校解释了。” 李薇语气平静,目光扫过实验室里一个个忙碌的身影。 “剩下的口水仗,毫无意义。我们的战场,不在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各位,学校的声明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重头戏!王哲,动物那边进度如何?” 王哲咧嘴一笑,拍了拍胸脯 “‘猴子已经就位,简易的机械臂也买来了,刚刚调试最后一遍!就等薇姐你的接口材料最终稳定性报告了!” “好!” 李薇点头,一股无形的战意在实验室里弥漫开来。 “所有人,最后检查各自环节!我们要准备的,是一场不容有失的演示!用事实,让他们闭嘴!” 第115章 准备工作 在此之前,王哲为了准备实验所需要的各种材料废了不少劲。 在各个环节间穿梭,电话几乎焊在了耳朵上。 “动物实验体?要猴子?三只?很急?” 电话那头,熟悉的实验动物供应商老刘声音带着点惊讶,但没多问。 “行!王博士,你运气好!刚到了一批健康的食蟹猴,品相不错!老规矩,流程我帮你加急走!下午就能送过去!” 放下电话,王哲马不停蹄奔向医学院大楼。 在略显古旧的解剖教研室走廊里,他找到了之前合作过的李教授。 说明来意,李教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稳平静。 “给猴子做前臂截肢?为义体接口实验做准备?” 李教授沉吟片刻,看向旁边两个跃跃欲试的高年级研究生。 “小张,小王,你们俩手最稳,这活能接吗?要干净利落,术后护理也得跟上。” 被点名的两个男生眼睛瞬间亮了,其中一个兴奋地搓着手。 “李老师放心!王老师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无菌操作,术后抗感染,我们熟!而且……” 他压低声音,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八卦劲儿。 “是给网上的议论做准备吧?我们保证把猴子伺候好!” 王哲看着两个充满干劲的医学生,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稍微松了松。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这是效率的关键。 很快,三只懵懂的食蟹猴被小心翼翼地送进了医学院动物房的手术准备区。 解决了实验体来源,更大的难题摆在眼前。 机械臂。 “什么?给食蟹猴定做适配前臂残肢的机械义肢?还要能实现基本抓握功能?就做几套?还要快?” 电话里,几家大型机械臂公司的商务代表语气如出一辙,礼貌中透着为难。 “王先生,不是我们不帮忙,实在是…开模成本太高,定制周期太长,这单量对我们来说……” 一连被几家婉拒,王哲有点上火。 他抓了抓本就凌乱的头发,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找那些二次元平台上做机械设计的民间大神时。 之前合作紧密的信号处理芯片公司老总亲自打了电话过来。 “王博士,听说你找义肢公司碰壁了?别急!我帮你问了一圈!” 老总的声音透着股江湖气。 “这事儿包我身上!你们那个项目,现在可是风口浪尖!能帮上忙,是他们的荣幸!” 果然,没过半小时,王哲的电话就被打爆了。 几家规模中等但技术实力过硬的智能机械臂公司主动找上门,态度热情得让他受宠若惊。 “王工!久仰大名!你们的项目可是声名远扬!了不起!” 网友们不了解,但是他们这些专业人士肯定了解。 一家公司的技术总监亲自带队视频连线,屏幕上直接展示出好几个设计草图。 “您看,这是我们连夜赶出来的初步方案。方案A,轻量化碳纤维结构,仿生指关节,内置微型舵机…方案B,更侧重基础功能,结构简单可靠,成本也低…方案C……” 看着屏幕上眼花缭乱、一个比一个精细的方案,王哲反而有点懵了。 他赶紧摆手。 “等等,各位老总,太感谢了!但我们这次…嗯,主要是概念验证,功能演示,要求没那么高! 就要最基础、最稳定、能清晰展示抓握动作的那种,越简单越好,方案B就非常合适!” 对方技术总监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点点头,爽快道。 “明白!基础演示,稳定第一!那就按方案B精简版来。 材料用航空铝,强度足够,重量也轻,我们优先排产,三天!三天后把样品送到你们实验室!” 挂了视频,王哲还有点恍惚。 这效率…这态度…他忍不住感叹,背靠大树好乘凉,项目出名了,连带着办事都顺畅了不少。 不过他也清楚,人家这么给力,看重的不仅是这次合作,更是未来潜在的可能性。 三天后。 医学院那边传来消息,三只食蟹猴的手术非常成功,术后恢复良好,伤口愈合得不错,已经开始适应失去前肢的状态。 与此同时,几套银光闪闪、结构简洁却透着精密感的铝制机械臂样品,也准时送到了实验室。 王哲和几个工程师围着机械臂样品仔细检查。 结构确实简单。 一个用于连接残肢断面的基座,一段可调节长度的臂杆,末端是一个可开合的双指钳爪,由内置的小型舵机驱动。 没有复杂的多关节,没有精细的触觉反馈,纯粹为了动起来这个最直观的目标。 “够用了!” 王哲拍了拍冰凉的金属臂,松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只,感受着那恰到好处的分量和灵活的开合机构。 然而,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摆在眼前。 李薇拿着实验室最新制备的、包裹着特殊生物材料的微型神经接口元件,眉头微蹙。 “接口和信号转换是关键,但我们目前还没有研究内嵌平台。” 她指着机械臂基座和猴子残肢断面的位置。 “这就意味着,接口元件和猴子的神经、血管直接暴露在外部环境中,只能依靠严格的无菌敷料和外部固定来隔绝污染。就像……” 她顿了顿,想了个王哲能秒懂的比喻。 “就像你开发板上的芯片直接飞线连出来用,没有PCB板做载体和保护。 环境太脆弱了,一点感染或者意外拉扯,整个实验就可能前功尽弃。” 实验室里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大家都明白,这只是一个权宜之计的半成品演示,离真正可用的义肢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但时间不等人,舆论的浪潮更不等人。 “顾不了那么多了!” 王哲咬咬牙,眼神变得坚定。 “无菌操作我们做到极致,固定做好,演示时间控制短!” “科学的进步一直伴随着各种牺牲,这次实验不仅是表演给网友们看,更是能让我们获得如何将实验室里的成果转化为实际工程的经验。” “实验演示过后,这三只猴子我们实验室收养了,不再进行任何实验操作!” 第116章 术前讨论 实验室的灯亮到深夜。 机械臂样品静静躺在操作台上,闪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三只术后恢复中的食蟹猴在特制的观察笼里,偶尔不安地挪动身体,它们被截去的前肢断面裹着厚厚的无菌敷料。 王哲、李薇和几个核心研究员围在实验台前,没有看机械臂,目光都落在投影屏上复杂的神经解剖图和信号流程图上。 前置工作看似就绪,但真正的难关才刚刚开始。 “时间太赶了。” 负责动物实验和神经接口植入的赵工率先开口,眉头拧成了疙瘩。 “我们现在能做到的,就是在手术中,在猴子断肢部位的神经束里,尽量多、尽量准确地分离出一些神经纤维末端。 数量…乐观估计,能稳定接入十几根左右。 但这远远不够覆盖原本精细控制所需的神经元数量。” 他指着图上密密麻麻的神经束示意。 “这意味着,我们只能模拟非常基础、非常粗糙的神经信号输入输出,别指望猴子能做什么精细的动作了。” “十几根…总比没有强。” 王哲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用力搓了把脸。 “只能这样了,手术难度和风险我们尽量控制到最低,辛苦大家了。” 另一个问题紧接着被抛出来,是收集和处理神经信号的的孙研究员。 “更大的麻烦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哪根接入的神经纤维,原本是控制哪个具体动作的! 猴子不会说话,无法反馈。 我们可能把原本控制小拇指弯曲的神经,接到了机械臂大拇指的控制信号上。这会导致什么?”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无奈。 “就像一个人,大脑想动小拇指,结果控制信号被我们错误地导到了大拇指上,实际动的是大拇指,这会造成严重的控制错乱。” 一个年轻的研究员忍不住插话。 “人也不是生下来就知道哪根神经控制哪块肌肉的,是后天通过不断尝试、反馈、修正才建立起来的运动记忆,我们能不能也让猴子重新学习?” “理论上是这样。” 李薇接过了话头,她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穿透纷扰的理性。 “我们接入的信号通道是混乱的。 猴子的大脑发出抓握指令,通过我们接入的神经纤维传递到机械臂,但机械臂现实的动作反馈会告诉猴子的大脑,这个指令实际产生了什么结果。 大脑会根据这个反馈,不断调整,尝试建立新的神经指令-机械臂动作对应关系。 这个过程,就是让猴子重新适应这副混乱的新手。” 她看向赵工和孙研究员。 “所以,我们接入后,需要大量、重复的训练。 让猴子去尝试控制机械臂,根据结果不断调整大脑的输出。 这个过程,需要时间,几周?甚至几个月?取决于猴子的学习能力和我们信号反馈的有效性。 而且,最终能达到的控制精度,肯定远不如原生肢体。” 实验室里沉默了片刻。 这个混乱接入,重新学习的方案,充满了不确定性,时间更是奢侈。 “我们没有选择。” 王哲打破了沉默,说道。 “只能先接入,接入后立刻开始高强度训练,边做边解决,猴子学得慢,我们就设计更高效的训练程序!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走的路。” 另一个声音响起,来自负责生物材料相容性的研究员,她脸上带着明显的忧虑。 “还有一个致命问题。 我们的人造神经接口材料,是外来的。 植入猴子体内,会引起免疫排斥反应。 白细胞会攻击这些异物,轻则引发炎症导致接口失效,重则…猴子可能会死于严重的全身性炎症反应。” “用缓释剂。” 李薇立刻回答,显然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 “现有的免疫抑制剂缓释技术,局部应用,压制白细胞在接口区域的活性。 剂量和释放曲线需要精确计算,在抑制排斥和避免过度免疫抑制引发感染之间找到平衡点。 这个风险,我们只能尽力控制,无法完全避免。” 最后,收集和处理神经信号的的孙研究员抬起头又说道。 “还有信号噪声的问题。 生物体内环境复杂,人造接口产生的电信号背景噪声和干扰模式,跟我们之前在离体实验或者牛蛙模型上采集的会有很大不同。 这会影响我们解码的准确性,进而影响机械臂动作的可靠性。” 她的话音刚落,李薇和王哲两人相视一笑。 对着孙研究员说道。 “这个没关系,到时候把实时采集到的神经信号原始数据和机械臂动作反馈数据都同步发给我俩。” 两人好似觉得这个问题是最为简单的,一脸轻松的说道。 “我们有办法处理这些新噪声模式,优化解码算法,保证让信号干净,控制准确!” 对于启明来说,这种信号噪声处理,算法优化,基本是小菜一碟。 只需要足够的数据,能让它分辨哪些是需要的信号,哪些是杂波。 通过写代码让信号处理芯片直接解决。 “还有什么问题吗?” 李薇扫视了一圈,问道。 这是手术前的最后讨论了,如果没有问题了,那么这三只猴子就会被推进手术台。 进行接下来为期不明的实验工程。 所以,在此之前所有一切的问题都要解决,不能把那些简单的,能被提前预防的问题,带到工程上去。 王哲总结性的说道。 “问题都摆出来了,能解决的方案也大致有了方向,剩下的,就开始吧!” 他看着着操作台上的机械臂和笼子里的猴子。 “按计划,分头行动,手术准备,明天一早开始!” 实验台上的三只食蟹猴懵懂的看着众人。 它们不明白自己的手臂为什么不见了,更不知道是谁把手臂夺走了。 它们听不懂人类的语言,更不清楚自己将来的命运。 它们此时心中可能唯一期待的,就是下一顿食物什么时候能够送来。 第117章 风向转变 在实验室的众人准备给猴子动手术的这些天里。 网络的风暴中心,渐渐的诡异地发生了偏转。 关于义体项目本身的争论热度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席卷各大平台的、近乎病态的探究狂潮。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聚焦在那个神秘的项目负责人身上。 仿佛只要沾上这个话题,流量就唾手可得。 然而,“陈佑华”这三个字,却像是被施了禁咒。 任何帖子、视频、评论区,只要完整打出这三个字,轻则秒删,重则连号带贴一起消失。 平台审核的尺度,严厉得令人头皮发麻。 但这难不倒互联网上最擅长在夹缝中生存的语言艺术家们。 各种抽象的、扭曲的、充满智慧的代称,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在评论区、弹幕里、热搜话题下疯狂刷屏,形成一道独特的、只有圈内人才能心领神会的加密景观。 “优化”:取其名字谐音,简单直接。 “麒麟臂之父”:直接关联项目成果,指向性明确又带点调侃。 “神秘のC”:中二日漫风,神秘感拉满。 “404本尊”:直指其名字在网上的“不可说”属性。 围绕着这些代号,网络上的讨论呈现出一种近乎魔幻的割裂感。 某乎热帖:【理性讨论,“优化”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全网噤声?】 评论1:“大胆!没看见平时最爱开人盒、查户口的那些网络神探,这次都集体装死了吗?兄弟,保号要紧。” 评论2:“刚从墙外爬梯子回来,我全都知道了!但天机不可泄露!待到山花烂漫时,尔等自会知晓!(手动狗头)” 回复评论2:“笑死,去个墙外就人上人了?知道点内幕憋得难受是吧?有本事说出来啊!装什么大尾巴狼!” 评论3(信息工程专业):“呵呵,这就是我们信息工程专业的兄弟集体沉默的原因。哥们,大一发顶刊SCI,开创性理论,无参考文献!然后呢?网上立刻查无此人!细品吧家人们,有些存在,真不是键盘侠能碰瓷的。” 回复评论3:“呜呜呜,终于有人懂我了!毕业季求职,技术面十家公司,八家都问我对那篇论文的理解!拜托!通篇都是天书一样的数学符号!我要是能看懂,我还在这求职?” 回复回复:“到现在都没哪个大学敢开专门课程讲那篇论文就知道了。本尊不出山,后世只能仰望,最多一知半解。” 评论4(路人甲):“不是,你们都在打什么哑谜啊?完全看不懂!我们在讨论的是义肢项目负责人来历啊,你们走错片场了吧?” 回复评论4:“鉴定完毕,麻瓜一枚(非贬义),安心吃瓜就好。” 评论5:“呜呜呜,求求你们别歪楼!我有个表姐,大学时车祸双腿截肢,现在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医生说是重度抑郁了…看到这个项目,我真的…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好…希望优化大佬的项目能成功,救救我表姐吧!” 回复评论5:“抱抱姐妹,希望项目成功!” 回复评论5:“这有什么好抑郁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面对现实,好好生活呗!” 回复回复:“楼上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祝你出事也能这么乐观!” 评论6:“限时福利!看到此评论的速私!转300立返888!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回复评论6:“楼上司马玩意儿!滚!” 评论7:“不是,我都看迷糊了!你们说了半天,没一个人给个准信儿吗?到底是谁啊?” 回复评论7:“叫陈佑华…自己去网知(学术搜索平台)搜他名字…看那篇论文就知道了…” 回复回复:“完蛋!楼上兄弟号没了!帖子要沉!兄弟们有缘再见!” 评论8:“大家别慌!现在好像只删评不炸贴了!理性吃瓜!这是真大佬!他亲自搞的项目,成功率绝对高!别被那些带节奏的忽悠了!” 互联网的角落里,总有一些固执的赛博考古人。 他们翻过层层叠叠被清理的痕迹,在学术数据库的深处、在多年前技术论坛的缓存快照里、在早已关闭的个人博客镜像中,拼凑出了陈佑华这个名字背后零星的、却足以令人震撼的信息。 这些碎片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然激起的涟漪很快被更汹涌的流量淹没,但那份关于学术真神的敬畏,却在悄然扩散。 质疑项目的声音,在这股对陈佑华的狂热探究和零星曝光的敬畏信息冲击下,渐渐被冲淡、被淹没。 虽然还有零星的、明显带着任务痕迹的账号在带节奏,但很快就会被汹涌的“求科普”、“等大佬”、“信大佬”、“为表姐祈福”的评论洪流冲得无影无踪。 而风暴中心的那位“神秘のC”、“麒麟臂之父”、“优化”本人。 陈佑华,正沉浸在一个与网络喧嚣彻底隔绝的世界里。 陈佑华微微弓着背,手中的笔尖悬停在最后一张稿纸的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他的眼神深邃得如同宇宙的尽头,所有的光芒都向内收敛,紧紧锁住稿纸上那几行关键的核心等式。 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在台灯光下折射出微小的光点。 那困扰了人类顶尖智慧百年的湍流之谜。 N-S方程的存在性与光滑性问题。 其最终的证明轮廓,已然在他脑海中清晰无比地展开。 最后一步,如同跨越深渊的最后一跃,近在咫尺,却又凝聚着千钧的重量。 他对外界因他而起的滔天巨浪,对网络上那些关于“佑华辰”、“陈友花”的喧嚣与猜测,浑然不觉。 他的整个世界,都浓缩在了眼前这片由数学符号构成的、通往真理彼岸的方寸之地。 笔尖,终于落下。 第118章 N-S方程的存在性与光滑性证毕 书房内的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长、凝滞。 堆积如山的稿纸像沉默的见证者,上面流淌的数学符号是通往真理深渊的阶梯。 N-S方程的存在性与光滑性证明,这座横亘在流体力学领域百年、让无数顶尖学者折戟沉沙的山峰。 陈佑华清晰地看到了终点,但通往那里的路径,却在思维的迷雾中若隐若现。 传统的数学工具在这里已经失效,无法撼动那层最后的、也是最坚固的屏障。 湍流尺度间的剧烈能量传递与耗散机制在数学描述上带来的本质困难。 他尝试了所有已知的变分方法、能量估计、正则化技巧…… 稿纸上写满了复杂的推导,每一次演算都逼近极限,却又总在最后关头撞上无形的壁垒。 额角的汗水汇聚成滴,无声地砸落在稿纸边缘,晕开一小片深色。 就在心神几乎要被那反复失败的挫败感吞噬时,脑海中那个沉寂已久的系统,再次发出了微光。 “嗡。” 【提示:正则化。尺度分离。涡旋结构的能量级联……在耗散与非线性项之间……寻找那个允许光滑性存在的阈值。】 这提示并非具体的公式,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关于问题本质的洞见。 它直接指向了湍流的核心矛盾。 能量如何在从大尺度涡旋向小尺度涡旋级联传递的过程中,既维持流动的光滑特性,又最终通过小尺度涡旋的剧烈耗散将能量转化为热。 陈佑华猛地睁开眼,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被点醒后的极度亢奋。 “正则化…尺度分离…阈值…” 他喃喃自语,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他不再纠结于那些庞大复杂的整体证明框架。 而是粗暴地将面前写满演算的稿纸推开,重新铺开一张雪白的新纸。 他提笔,笔走龙蛇。 不再试图直接处理原始的、充满奇点风险的N-S方程本身。 他引入了一个精妙的、带有微小粘性修正参数的正则化N-S方程。 在新的正则化方程基础上,陈佑华开始构建一个多尺度的分析框架。 这是最关键、也是最天才的一步! 基于系统提示的核心洞见,陈佑华将目光死死锁定在能量级联速率与小尺度涡旋的粘性耗散速率之间的动态平衡上。 他提笔,在稿纸的核心位置,写下了一个决定性的不等式。 (能量级联输入到某一尺度的功率)≤ V·C· (该尺度涡旋包的能量耗散率) 其中,ν 是流体的运动粘度,C 是一个与流体性质和尺度无关的、普适的常数! 这个不等式,就是他苦苦追寻的阈值的数学表达! 他利用这个在正则化系统中证明成立的、关于阈值的关键不等式,开始进行一系列极其精密的数学操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书房里只剩下笔尖在纸上疾走的沙沙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陈佑华的脸色因为极度的专注和亢奋而显得苍白。 汗水浸透了他的衬衫后背,他却浑然不觉。 终于! 当他写下最后一个不等式,完成了对移除正则化后极限解光滑性的最终确认时,笔尖猛地一顿! 所有的推导,所有的估计,所有的递推论证,在这一刻完美地闭合! 形成了一个自洽、严密、无懈可击的逻辑链条! 那困扰了人类百年的湍流之谜,那关于流体运动最深层规律的终极诘问,在这张雪白的稿纸上,被彻底征服! 陈佑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笔。 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又像是完成了一场漫长而孤独的朝圣。 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吸入肺中,然后又缓缓吐出。 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和浩瀚的满足感,如同温暖的潮汐,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疲惫和紧张。 他闭上眼,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纯粹至极的笑容。 “成了。” 两个字,轻如叹息,却重如千钧。 这是对真理的确认,也是对一个时代的宣告。 他轻轻放下稿纸,喃喃自语道。 “数学可以纯粹,可以无时间,一个解可以定义永恒,就像争论0.999…是否等于1。它追求的是逻辑链条本身的完美无瑕。 而物理,则要扎根于我们感知到的、这个充满变化和不确定性的现实世界,再用数学这把最锋利的刀,去剖析它、定义它。 两者相辅相成,却又走在不同的道路上。” 视线落回那叠厚厚的、凝聚着他无数心血的稿纸上。 他伸出手,动作随意又轻松,从那叠稿纸中抽出了几页。 这几页上,恰好勾勒着几个关键的“易得”、“易知”的结论性步骤。 然后,他拿起手机,对准了桌上那堆叠如山、写满符号的稿纸,调整角度,咔嚓咔嚓,将它们悉数拍成了图片。 登录全球最大的学预印本服务器 arXiv。 没有设置任何访问限制。 他新建了一个提交,标题简洁有力。 “关于 Navier-Stokes 方程存在性与光滑性问题的证明” 作者:Chen Youhua。 附件上传:上百张精简证明过程论的清晰照片。 点击,提交。 页面刷新,提示提交成功。 整个过程平淡得像是在上传一份普通的工作报告。 陈佑华关掉网页,身体彻底放松地陷进椅子里。 窗外的天色已经透出微光,黎明将至。 理论是理论,应用是应用。 他从未想过要隐藏什么。 理论是世界的基石,本就该属于所有追寻真理的人。 牛顿的巨著、麦克斯韦的方程组、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一代代先贤将自己的思考公之于众,才点亮了后来者前行的道路。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站在这些巨人的肩膀上,才得以触及这道难题的巅峰? 真理无界。 他来自一个拥有五千年厚重历史的文明。 这份历史沉淀的,不该是狭隘的封锁,而应是海纳百川的胸怀与敢于直面任何挑战的自信。 将成果公开,不是轻率,而是对学术精神的传承,是对人类共同知识疆域的责任,亦是对自身文明底蕴最深沉的笃信。 第119章 数学家的消遣 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的晨光透过百叶窗,在深色胡桃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栅。 阿尔伯特·威尔斯教授啜了一口早已冷掉的咖啡,舒适地陷在他那张标志性的高背皮椅里。 浏览arXiv的每日新提交,对他而言并非工作,而是一种带着居高临下趣味的消遣。 如同一位鉴赏家在满是赝品的跳蚤市场里闲逛,偶尔能发现些令人捧腹的作品。 他熟练地唤出AI筛选工具CloseAI的界面,指尖在触摸屏上滑动。 “哈,又一个证明哥德巴赫猜想的勇士。” 他嗤笑一声,点开一篇。 “上帝,他甚至自创了一套数学公理体系?下一步该发明永动机了吧?” 他摇摇头,带着一丝怜悯关掉页面。 下一篇似乎严谨些,但只扫了几行,威尔斯教授的眉头就拧成了疙瘩。 “结论是空中楼阁!基本的收敛性条件都忽略了,CloseAI的筛选算法该升级了。” 他不耐烦地嘟囔着,准备结束这场鉴赏。 就在这时,一个标题突兀地撞入眼帘: “关于 Navier-Stokes 方程存在性与光滑性问题的证明” 作者:Chen Youhua。 “N-S?存在性和光滑性?” 威尔斯教授挑了挑眉,语气带着惯常的戏谑。 “又一个试图屠龙的勇士?名字看着像兔国的,CloseAI今天有点不靠谱啊。” 他本欲直接略过,但一丝微乎其微的好奇心还是驱使他点开了链接。 预印本界面加载出来,没有整洁的LaTeX排版,只有上百张……照片? 对,是手机拍摄的手写稿纸照片! 纸张边缘甚至有些卷曲,墨迹深浅不一,堆叠在一起拍的那张更是显得凌乱不堪。 “老天……” 威尔斯教授忍不住呻吟一声,靠回椅背。 “在arXiv上发手稿照片?这位Chen先生,你是不屑于写论文,还是根本不懂学术规范?” 预印本的意义在于快速传播和确立优先权,但至少需要一份像样的、可读的文档! 这算什么?行为艺术? 一股被冒犯的、带着审判意味的怒火升腾起来。 他决定好好鉴赏一下这篇奇作,并准备在评论区留下最尖刻、最专业的锐评,以儆效尤,免得其他学者浪费时间。 他点开第一张照片,放大。 潦草却异常有力的笔迹,充满张力的数学符号扑面而来。 他习惯性地快速扫视,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搜寻着明显的逻辑断层或计算错误。 一行,两行……翻页……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起初的轻蔑被一丝凝重取代。 这不像那些天马行空、漏洞百出的民科作品。 符号的使用是规范的,推导的脉络……似乎有迹可循? 虽然书写随意,但每一步的意图,竟然透出一种奇异的严谨感。 威尔斯教授坐直了身体,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他关掉了其他所有窗口,将屏幕完全留给那上百张张手稿照片。 他重新点开第一页,这次不再是扫视,而是逐行阅读,大脑同步进行着推演。 时间在笔尖流淌的墨迹与屏幕的冷光中悄然滑过。 咖啡彻底凉透,被遗忘在桌角。 威尔斯教授的眼神越来越专注,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他认出了那些熟悉的、用于攻克流体力学堡垒的经典数学工具。 伽辽金方法、能量估计、紧性定理……但这位Chen Youhua并未止步于此。 作者像一位技艺高超的工匠,对这些工具进行了大胆而精妙的改造、延拓,甚至创造性地引入了几个全新的工具,用以撬动那扇紧闭了百年的大门。 “这里……他绕过了传统Sobolev嵌入的瓶颈?” 威尔斯教授低声自语,手指在屏幕上某处重重一点,仿佛要戳穿那层纸。 “用这种非线性迭代来构造逼近序列?……有点意思……等等,这个估计的尺度……” 他完全沉浸了进去。 窗外的阳光从晨晖变成了正午的炽烈,又渐渐西斜,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书房里只剩下他偶尔拖动鼠标滚轮的轻微声响,以及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 当他终于翻完最后一张照片,目光停留在那张堆满手稿上时,一种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他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刚从深海中浮出水面。 震惊。 纯粹的震惊。 这篇手稿,绝非儿戏! 书写者拥有极其深厚的数学功底,其证明思路之宏大、逻辑链条之缜密、对困难节点处理之巧妙,都展现出一位顶尖数学家的非凡洞察力和强悍技巧。 整个证明过程,如同一部精心构建的史诗级乐章,每一个音符都严丝合缝,指向那个终极的目标。 他无法立刻断言这个证明百分百正确。 N-S方程是出了名的狡猾,任何一个细微的角落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陷阱,需要世界顶尖专家们耗费数月甚至数年来反复验证。 但是! 威尔斯教授的点开arXiv的评论区。 之前想好的那些刻薄锐评早已烟消云散。 他敲下键盘,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审慎。 评论 (Albert Wells, Princeton IAS): 标题:令人震惊的严谨尝试 作者提交了一份……独特但内容极其严肃的预印本。我必须承认,初看形式时我抱有极大偏见。然而,深入阅读后,偏见被彻底粉碎。 证明结构恢弘,逻辑链条清晰有力........... 证明过程展现出非凡的数学深度和严谨性.......... 尽管最终结论的完全确立需要全球数学界同仁的严格检验和漫长的同行评议,但这篇手稿绝非无的放矢或粗制滥造之作。 它是一项极其严肃、极具分量、并极有可能包含重大突破的学术贡献。 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威尔斯教授感觉手指都有些发麻。 他毫不犹豫地点击了提交评论。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在arXiv上写过的最郑重、最不带丝毫戏谑的评论。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丝毫停顿。 他立刻打开邮箱,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收件人名单里赫然是几位在流体数学领域执牛耳的名字 收件人: 迈克尔·斯特兰奇 (Michael Strange, Courant Institute) / 艾琳娜·波波娃 (Elena Popova, ENS Paris) / 拉吉夫·梅塔 (Rajiv Mehta, Cambridge DPMMS) … 点击发送。 邮件化作一道电波,瞬间射向全球几个顶尖的数学圣殿。 他急切的想知道,这篇论文是否真的解决了这个困扰了数学家们数百年的难题。 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篇论文散播出去,引起学术圈的重视,吸引更多人的关注。 第120章 散播 普林斯顿那封邮件,以极快的速度在全球顶尖数学家的核心圈层里传播开来。 巴黎,高等师范学院 。 艾琳娜·波波娃教授刚结束一场冗长的系务会议,疲惫地回到办公室。 电脑屏幕上,威尔斯那封标题带着三个感叹号的邮件显得格外刺眼。 她皱着眉点开,快速扫过内容,目光定格在“arXiv”、“手写照片”、“N-S”、“严谨性、深度、突破性无可置疑”这几个关键词上。 “阿尔伯特…这次发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民科?” 她低声自语,带着一丝法式特有的怀疑。 但威尔斯最后那句“极有可能证明”的措辞,让她还是打开了arXiv链接。 映入眼帘的潦草手稿照片让她眉头锁得更紧。 “Mon Dieu…” 她嘟囔了一句。 作为偏微分方程正则性理论的世界级权威,她强忍着让自己忽略那糟糕的呈现形式,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奔涌的数学符号上。 起初是谨慎的审视,然后是惊讶的停顿,接着是越来越快的翻页。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个小时过去,波波娃教授猛地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深吸一口气。 她没有像威尔斯那样写长篇评论,而是直接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语速快得像子弹。 “让-皮埃尔,克里斯托弗,立刻到我办公室来!带上你们的笔记本和咖啡,现在!立刻!马上!我们…可能见证历史了!” 纽约,库朗数学研究所 迈克尔·斯特兰奇教授正对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N-S相关估计式沉思。 助手小心翼翼地将威尔斯的邮件打印件放在他手边。 斯特兰奇扫了一眼标题,不耐烦地挥挥手。 “阿尔伯特又在arXiv捞金了?放那儿吧。” 直到傍晚,他才带着一丝打发时间的心态点开了链接。 照片的粗糙让他嗤之以鼻。 然而,仅仅看了几页核心部分的论证,他脸上的漫不经心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唰”地站起来,大步走到白板前 粗暴地擦掉自己写了半天的东西,然后开始对照着手稿照片上的关键步骤,疯狂地演算、推导、验证。 夜越来越深,库朗研究所这间顶级教授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斯特兰奇时而凝神静思,时而奋笔疾书,时而烦躁地抓乱头发,时而又对着某一步精妙的构造发出低低的赞叹。 最终,他停下笔,看着白板上被自己验证无误的一连串推导,又看看屏幕上那几张模糊的照片,沉默良久,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的专线号码,声音沙哑而严肃. “通知湍流项目组所有核心成员,全球时区不限,两小时后召开最高优先级视频会议。 主题:紧急评估arXiv:2310.xxxxx。重复,最高优先级。” 剑桥大学,数学系。 拉吉夫·梅塔教授收到邮件时正在享用传统的英式下午茶。 他慢条斯理地读完,优雅地擦了擦嘴角。 不同于威尔斯的热切和斯特兰奇的凝重,梅塔的脸上露出一丝饶有兴味的微笑。 “Chen Youhua…有趣的名字,有趣的方式。” 他从容地登录arXiv,下载了图片,然后不紧不慢地打印出来,厚厚一沓。 他泡了壶新茶,戴上老花镜,像鉴赏一件古董般,逐页、逐行、甚至逐符号地细细品读起来。 他的速度很慢,时不时停下来,在打印稿的空白处用极细的笔写下密密麻麻的注释、疑问和可能的替代路径。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 当晨曦再次透进书房时,梅塔面前的手稿已被他的笔记覆盖得几乎看不出原貌。 他放下笔,长长地舒了口气,眼中闪烁着震惊的目光。 他没有急于联系任何人,而是铺开新的稿纸,开始以Chen的证明为核心框架,尝试进行几个关键点验证,试图找出其最薄弱的环节。 他要用最严苛的方式,检验这份从天而降的礼物。 ............. 兔国,zj。 郑院士的专线电话在深夜骤然响起。 电话那头是负责国际学术情报分析的部门负责人,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一丝难以置信。 “郑老,出大事了!国际数学界,尤其是流体力学和PDE领域的几个顶级圈子,炸锅了! 源头是arXiv上一篇署名Chen Youhua的预印本,声称证明了N-S方程的存在性和光滑性!” 郑院士的心猛地一跳:“佑华?!” “对!就是陈佑华同志! 他…他竟然直接在arXiv上贴了手稿照片! 现在普林斯顿的威尔斯、巴黎高师的波波娃、库朗的斯特兰奇、剑桥的梅塔…这些泰山北斗级的人物全都下场了! 威尔斯给出了极高评价,斯特兰奇据说召集了紧急全球会议,波波娃在内部会议上称之为可能见证历史,梅塔更是通宵达旦地在验证!” 郑院士拿着电话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不清楚陈佑华在做什么,但太清楚N-S方程的分量。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孩子会用如此…如此简陋的方式,将这颗数学界璀璨明珠的直接扔进了国际学术界的核心! “郑老,现在情况非常微妙。 这篇预印本的热度在以几何级数增长,全球顶尖的数学团队都在疯狂验算。 我们…我们该如何应对?是否需要通过官方渠道……” 郑院士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和威严 “不!不要有任何官方动作!记住,我们对此毫不知情! 这是陈佑华同志以个人名义进行的纯学术行为。 真理无国界,学术成果的验证自有其国际规则。 我们静观其变,密切关注所有动态,但绝不插手学术界的正常评议过程!”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另外,立刻启动最高级别的信息屏蔽和安保预案。 佑华同志的核心信息,尤其是与启明和星火基地相关联的信息,必须严防死守! 决不能让国际上的视线,从这篇数学论文转移到不该去的地方! 在学术结果被公认之前,他必须是一个纯粹的、神秘的、来自东方的天才数学家Chen Youhua,也只能是这个身份!” “明白!”电话那头的声音斩钉截铁。 放下电话,郑院士望向Z大,心潮澎湃。 此刻在地球的各个角落,无数最顶尖的数学大脑,正围绕着那几百张来自Z大实验室的潦草手稿,进行着一场无声却激烈至极的论证。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那个始作俑者…… 郑院士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陈佑华的号码。 电话接通,背景音里似乎还隐约有仪器的滴答声。 “佑华,” 郑院士的声音满满的都是一种无奈。 “你扔出去的东西,现在,掀起的可是滔天巨浪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陈佑华一如既往平静。 “哦?是吗?郑老,浪再大,该做的实验,不还得继续做吗? 我这边正盯着猴子训练呢,信号稳定性还得再调调……” 郑院士:“……” 第121章 热议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办公室里,陶哲轩关掉了arXiv的页面,屏幕的光映着他沉思的脸。 窗外是洛杉矶美丽的街景,但他此刻的思绪完全被那几张潦草的手写稿纸照片占据。 作为菲尔兹奖得主,在调和分析与非线色散方程的领域里开疆拓土的顶级数学家,他自然第一时间关注到了这篇在顶级圈层里掀起海啸的预印本。 圈内的邮件列表、加密通讯群组早已被Chen Youhua和N-S刷屏,威尔斯、波波娃、斯特兰奇、梅塔这些巨擘的评价,他一条不落地看过了。 谨慎、激动、难以置信……但无一例外,都指向同一个核心。 这篇东西,极有可能是真的。 他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像解构一件精密的艺术品,逐行、逐符号地推演。 越看,他眼中惊叹的光芒就越盛。 这不仅仅是解决了一个百年难题那么简单! “天才…真正的天才构想。” 陶哲轩低声自语。 让他震撼的,不是那个最终被证明的结论,而是证明过程中展现出的、近乎炫目的工具创新力。 Chen Youhua像一位最高明的工匠,将现有的数学工具。 那些陶哲轩自己也无比熟悉的、用于处理复杂非线性问题的工具。 拿在手中,稍加审视,便信手改造、深化、甚至完全重塑! 每一步改造都恰到好处,如同为特定的锁孔量身打磨了一把全新的钥匙。 而更令人拍案叫绝的是那些完全原创的、如同天外飞仙般引入的全新工具和框架,它们填补了关键的空隙,串联起看似不可能的鸿沟。 “这简直…是在为整个非线性偏微分方程领域,尤其是处理复杂耗散系统,开辟了一条新的方向!” 陶哲轩感叹。 他清晰地意识到,这篇论文的价值,远超N-S方程本身。 它提供的是一套全新的、威力巨大的数学工具,足以让后续无数相关领域的研究受益无穷,推动数学本身向前跃进一大步。 这种级别的贡献,值得被全世界看见。 他几乎没有犹豫,打开了那个拥有数百万粉丝的推特账号。 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带着数学家的严谨和难得的澎湃激情。 Terence Tao (@terrytao) 刚花了两天时间,仔细研读了arXiv上Chen Youhua关于Navier-Stokes方程存在性与光滑性的证明手稿。我必须说:震撼! (Mind-blowing!) 抛开最终结论尚需全球同仁严格验证不谈,这篇工作的核心价值在于其非凡的数学创造力......... 无论最终N-S问题是否被完美解决,Chen Youhua在此过程中展现的深刻洞察和原创性,都足以让这篇手稿成为本世纪数学领域最重要的文献之一。 点击,发送。 .......... 陶哲轩的推特,将圈内的。 他那句“Mind-blowing!”和“最重要的文献之一”的评价,瞬间点燃了早已在圈内沸腾的舆论,并将其能量级提升到了公众层面。 加州理工学院,物理系咖啡角。 “嘿,看陶的推特了吗?那个N-S的证明!” “看了!上帝,连陶都说震撼!那个Chen Youhua到底是谁?手稿照片?这也太硬核了吧!” “手写怎么了?真理写在餐巾纸上也是真理!我现在只想搞到预印本看看!系里服务器快被arXiv挤爆了!” 《自然》杂志编辑部。 资深编辑马克的手机疯狂震动,他扫了一眼屏幕,瞳孔瞬间放大。 “陶哲轩发推背书了?快!联系所有我们能找到的流体力学和数学专家!深度分析!封面专题预案立刻启动!我们需要知道这个Chen Youhua的一切!” BCC科技频道直播间。 主持人语速飞快。 “……就在几分钟前,菲尔兹奖得主陶哲轩教授在社交媒体上对一篇声称解决了百年数学难题的论文给予了极高评价,称其震撼并可能成为本世纪最重要的数学文献之一! 这篇神秘论文的作者,是一位名叫Chen Youhua的学者,目前信息极少,论文甚至是以手写稿照片的形式发表在预印本平台上!这究竟是数学界的重大突破,还是……” ........... 这股风也毫无意外地刮回了国内。 那个曾经被加密、被代称的名字,仿佛随着论文的发布,解除了某种无形的封印。 国内最大的知识问答社区,一个标题为【理性讨论,那位最近又干了件大事?】的帖子,热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 楼主:如题,墙外好像炸锅了?动静比上次还大?懂的都懂,求科普(保命狗头)。 (@键盘侠克星): “刚从外面回来,只想说,人族大帝,恐怖如斯!【大拇指】【大拇指】” 回复1:“楼上别谜语人!是不是N-S?是不是陈佑华?!” 回复2(@键盘侠克星):“嘘…低调…不过陶神仙都发推盖章了,应该…能说了吧?【狗头保命】” (@数学小趴菜): “解禁了家人们!可以呼吸了!大声说出来:陈!佑!华!大神证明了N-S方程的存在光滑性!陶哲轩发推盛赞!数学界地震了!” 回复1: “卧槽!真能直呼其名了?泪目!陈神牛逼!!” 回复2: “我的天!真的是他!之前信息工程那篇神文也是他吧?这跨界跨得…从信息直接干翻流体力学天花板?!” 回复3(@想毕业的研究僧): “呜呜呜…大佬你是我亲爹!但你也是我毕业论文的终结者啊!我做了三年的N-S相关数值模拟课题…现在感觉像在沙滩上堆城堡,海水(证明)来了…【大哭】【大哭】” 回复回复: “兄弟节哀…要不…转行跟陈神搞义肢去?【滑稽】” 评论3(@路人甲):“弱弱问一句,N-S是啥?很厉害吗?比芯片还难?” 回复1(@科普君):“简单说,千禧年七大数学难题之一,悬赏百万美金!困扰了全世界最聪明的大脑一百年!理解它,能更深刻理解流体。解决了它,等于在人类认知地图上点亮了一大片未知大陆!” 回复2:“这么说吧,能解开一个,国内院士随便挑?格局小了!那是能直接进科学史教科书,和牛顿爱因斯坦排排坐的级别!” 评论4(@冷静吃瓜): “虽然但是…大佬这么猛,国家不藏好?上次信息那篇就查无此人了,这次怎么放出来炸鱼了?” 回复1:“可能…藏不住了吧?已经全球瞩目了。也可能是…自信?” 回复2:“楼上天真!我猜是国家战略!用纯学术的王炸吸引火力,掩护真正的消息,声东击西,妙啊!” 评论5:“陈神:我只想安安静静搞科研,顺便解决个千禧难题。网友:不,你不想!【狗头】” 第122章 邀请 三只戴着特制头盔、右前肢连接着银灰色简易机械臂的食蟹猴,正被李薇耐心地引导着。 猴子完好的左臂被轻柔地束缚在身侧,只能依赖那崭新的、闪着金属冷光的右臂。 李薇戴着无菌手套,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小块苹果丁,悬在机械臂的手指前方几厘米处。 猴子圆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食物,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来,试试,用这个拿。” 李薇用极其温和的语气引导着,像是在教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 猴子似乎理解了,它那条完好的手臂没有动,眼神聚焦在机械臂上。 只见那银灰色的、略显笨拙的手指,在猴子的操控下,开始极其缓慢、带着明显颤抖地张开,然后笨拙地合拢,试图去抓那块苹果丁。 “咔哒。” 手指碰到了苹果块,但力度没控制好,苹果丁被碰掉了。 猴子有些焦躁地扭动了一下。 “别急,再来。”李薇耐心地又夹起一块。 这一次,义肢的动作似乎顺畅了一点点。 它张开、合拢,这一次,指尖稳稳地夹住了那块苹果丁! 虽然动作依旧僵硬缓慢,但猴子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成功的反馈,眼神亮了一下。 接着,它努力地操控着机械臂,以一种极其不协调、但目标明确的姿势,将夹着苹果的手,颤巍巍地、一点一点地移向自己的嘴巴。 几厘米的距离,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最终,苹果丁成功送进了猴子的嘴里。 它立刻咀嚼起来,发出满足的“吧唧”声。 “好!漂亮!”王哲忍不住低呼一声,旁边几个研究员也面露喜色。 李薇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笑容,她看向陈佑华。 “重新适应的速度比我们预想的要快很多,实验猴天生的运动学习能力确实强,对这套新手的接受度很高。 虽然现在动作还很笨拙,手指偶尔会不受控制地乱动,但你看,抓取目标物并送到嘴边这个核心流程,它已经能基本完成了! 我感觉再强化训练一两周,动作的流畅性和稳定性还能再上一个台阶。” 陈佑华专注地看着猴子再次尝试去夹另一块苹果丁,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丝赞许。 “嗯,确实不错,比想象中顺利。 那等训练效果稳定了,就把这个阶段的成果稍微公布一下。” 他顿了顿,目光依旧在猴子身上。 “之后就别再理会外面的争论了,把精力都收回来,全力冲刺第二阶段、第三阶段。争取早点把真正能用的义肢做出来。” 话音刚落,一阵略显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 陈佑华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带着长长国际区号的号码。 他微微挑眉,顺手接起。 “Hello, Professor Chen Youhua?” 听筒里传来一个清晰、正式,带着明显欧洲口音的英语男声。 “Speaking.” 陈佑华回答,英语流利。 “我是国际数学联盟秘书长莱因哈特·穆勒博士。 我谨代表IMU执行委员会,荣幸地正式邀请您,在我们正在组织的特别会议上,报告您关于纳维-斯托克斯方程解的存在性与光滑性的突破性工作。” 对方的声音带着学术圈特有的庄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全球数学界都渴望深入探讨您这一意义深远的贡献。 我们真诚希望您能接受邀请并拨冗莅临,最好能在欧洲,我们将为您提供最优的场地和支持。” 陈佑华听着,脸上没什么波澜,等对方说完,他平静地开口,同样用英语: “感谢您的邀请,穆勒博士,感谢IMU的认可,我会准备好报告所需的材料。不过,关于会议地点,” 他顿了顿,语气温和却没有商量的口吻说道。 “我决定在zj举办这场特别会议。 我会协调好相关安排,并将确定的时间和地点通知IMU。谢谢。” 电话那头似乎沉默了一两秒,显然没预料到对方会如此干脆地拒绝在欧洲举办的提议,并且直接反客为主地确定了地点。 “啊…明白了。好的,陈教授。” 穆勒博士的声音依旧保持专业,但能听出一丝意外和谨慎。 “IMU将全力支持您的决定并做好相应协调,再次感谢。” 挂了电话,陈佑华随手将手机揣回口袋。 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那只正努力用义肢给自己喂食的猴子身上。 一旁全程竖着耳朵听的李薇,此刻已经完全懵了。 她英语不算顶尖,但关键单词和对方的身份还是听懂了。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陈佑华,嘴巴微张,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困惑和难以置信。 “等…等等!你…你刚才为什么说英语?谁打来的? 什么国际数学联盟?邀请你参加什么会议?” 她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信息量太大,而且每一个词组合起来都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陈佑华这才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哦,国际数学联盟打来的。邀请我去做个报告,讲讲我解决N-S的论文。” 李薇:“???” 她感觉自己的CPU被这句话瞬间干烧了。 这说的还是人话吗?每一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如同天书。 李薇的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度。 “你解决了什么?N-S方程?Navier-Stokes?千禧难题那个?什么时候的事?” 陈佑华点了点头,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嗯。你以为我每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干什么? 打游戏吗?总得做点正事,前几天刚弄完。” 李薇彻底石化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朝夕相处的,天天待在书房的陈佑华。 前几天刚弄完…千禧难题…在他嘴里就像解决了实验室某个小问题一样轻松?! “你……” 李薇指着陈佑华,手指都有点抖,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 “……行!陈佑华,你真行!我服了!” 陈佑华无所谓地耸耸肩。 “好了,接下来可能有的忙了,猴子这边你接着看吧,数据记录好。 我得去学校那边一趟,跟他们通个气。” 他说完,脱下白大褂随手搭在椅背上,步履轻松地走出了实验室。 留下实验室的众人站在笼子前,看着那只还在努力用机械臂吃苹果的猴子,又看看陈佑华消失的背影,只觉得这个世界太魔幻了。 第123章 会议和专访 陈佑华提前和唐院长通了个气,然后朝着办公大楼走去。 Z大办公楼顶层的小会议室。 空气里弥漫着高档茶叶的香气,也压不住那股无形的焦灼和兴奋。 唐明远院长放下刚结束通话还微微发烫的手机,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对着满屋子的人苦笑。 “国际数学联盟已经进行邀请了,陈教授坚持会议就在咱们这儿办,他们说全力配合。” 会议室里坐着七八个人,除了唐明远,还有主管科研的副校长周立民、校办主任张涛、宣传部长刘芸、国际交流处处长李建国,以及两位负责重大活动安保协调的校领导。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压力山大和与有荣焉的复杂表情。 “就在这儿办?” 副校长周立民声音都拔高了。 “老唐,这可不是开个学术研讨会。 这是验证千禧难题的特别会议,全球数学界的眼睛都盯着,来的都是威尔斯、陶哲轩、等国际数学家! 还有IMU的核心评审团!场地、设备、安保、接待、同传…哪一样是小事?我们学校…有这个经验吗?” 他环顾四周,眼神里满是担忧。 “周校,没经验也得有!” 唐明远斩钉截铁。 “这是陈佑华的决定,也是Z大的荣耀!更是国家在基础科学领域话语权的一次重要展示! 再难,也得办!还得办得漂亮!办出Z大的水平,办出我们的气魄!” 校办主任张涛立刻接话。 “场地好说,新落成的国际会议中心最大那个报告厅,设施全球一流,容纳5000人没问题。 设备方面,超高精度投影、多语种同传舱、全球直播系统都是现成的,调试升级一下就能用。关键是时间!” 他看向众人。 “IMU那边希望越快越好,但筹备这种级别的会议,没有几个月根本下不来。 陈教授那边…我们得和他尽快敲定一个他能接受、我们也来得及准备的时间窗口。” “安保是重中之重!” 负责安保的校领导沉声开口,表情严肃。 “参会人员的背景核查、会场及周边区域的防控、陈教授本人的24小时安保预案、信息保密。 这需要省厅甚至部里的强力支持,必须现在就向上级打报告,协调资源!” 国际交流处李建国扶了扶眼镜。 “参会人员的邀请函、签证协助、接待标准、住宿安排…这些都是细致活。 特别是那些顶尖大佬,各有各的习惯和要求。 还有同传,数学专业术语的同声传译,国内顶尖的也就那么几位,必须提前锁定档期。” 宣传部长刘芸则显得有些激动。 “这是宣传Z大、宣传我国基础科研实力的绝佳机会!全球直播! 我们一定要拿出最高水平的宣传片,讲好Z大的故事,讲好陈教授的故事! 还有国内外媒体的邀请和管控,必须提前规划好口径和流程!”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陈佑华推门而入,一身简单的休闲装,与室内西装革履、气氛凝重的众人形成鲜明对比。 “佑华来了!” 唐明远立刻起身,脸上堆满笑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快坐快坐!我们正商量你那个特别会议的事呢。” 陈佑华点点头,随意地在一张空椅子上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嗯,麻烦各位了。” 周立民副校长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又庄重。 “陈教授,会议定在Z大举办,我们全校上下都感到无比荣幸!这是Z大百年难遇的盛事! 你放心,学校一定举全校之力,确保会议圆满成功!现在主要是时间问题,IMU那边很急,但我们筹备需要时间。 你看…三个月后,也就是明年三月初,这个时间点你方便吗?春暖花开,气候也好。” 陈佑华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可以,时间上我没问题。你们安排就好,具体事务我不插手。” 众人闻言,都暗暗松了口气。 有了明确的时间点,后续工作就有了锚点。 唐明远连忙说。 “好!好!那就暂定三月初!具体日期我们尽快和IMU确认。 佑华,报告内容你准备好就行,其他的杂事,统统交给我们!” 。。。。。。 会议刚散,陈佑华还没走出行政楼,宣传部长刘芸就急匆匆地追了上来,身边还跟着一位气质干练、穿着得体套装的中年女士。 “陈教授!请留步!” 刘芸快走几步,脸上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 “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羊视新闻》科教部的副主任,林岚同志。” 林岚微笑着主动伸出手,笑容温和而富有感染力。 “陈教授,您好!久仰大名!冒昧打扰了。” 陈佑华与她握了握手。 “林主任,您好。” “是这样的,” 林岚开门见山,语气真诚而庄重。 “您解决N-S方程的壮举,不仅震撼了国际数学界,更是我们国家基础科学研究取得的重大突破!意义非凡! 《羊视新闻》希望能为您做一个深度的个人专访,向全国人民、向世界展示您这位杰出科学家的风采,以及您攀登科学高峰的心路历程。 不知道您近期是否方便?” 陈佑华看了看林岚,又看了看一脸期盼的刘芸。 他最近确实没什么特别紧急的实验节点卡着,猴子训练有李薇他们盯着,N-S的报告材料整理也需要时间。 “可以。” 他干脆地点头。 “时间你们定吧,提前告诉我地点就行。” 林岚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的大佬如此好说话。 她立刻道。 “太好了!感谢陈教授的支持!您看明天下午两点,在咱们学校找个安静的会议室,或者您觉得方便的地方,怎么样?我们带设备过来,尽量不占用您太多时间。” “行,就明天下午两点吧。地点…” 陈佑华想了想。 “图书馆顶楼的古籍阅览室吧,那里平时人少,安静。” “没问题!太好了!” 林岚和刘芸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 能拿到这位刚刚震动世界的数学家的首访,意义重大。 “那就不打扰您了!明天下午两点,图书馆古籍阅览室,我们准时到!” 林岚再次和陈佑华握了握手,带着任务达成的喜悦离开了。 陈佑华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转身朝自己实验室的方向走去。 对他而言,解决难题是兴趣,公布成果是责任,接受采访…大概算是义务工作的一部分? 反正,不影响他接下来回去看猴子用机械手吃苹果就行。 第124章 专访 翌日下午两点,Z大图书馆顶楼的阅览室。 厚重的木质书架散发着淡淡的书香,阳光透过高窗洒下,在静谧的空间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里显然被精心清场过,除了必要的摄制组成员,再无他人。 羊视新闻的团队早已严阵以待。 几架专业摄像机从不同角度对准了中央区域。 那里布置着一个简洁而庄重的采访区。 两把舒适的皮质沙发椅相对摆放,中间隔着一张线条流畅的实木小茶几。 背景是深色木质书架,上面整齐码放着泛黄的古籍和厚重的精装书,营造出浓厚的学术氛围。 羊视新闻的当家女记者,以知性、专业和亲和力著称的苏晴,正和摄像、灯光做着最后的沟通。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浅灰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而不张扬。 脚步声响起,陈佑华准时出现在阅览室门口。 他依旧是那身简单的休闲装扮,与周围精密的设备和凝重的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陈教授!您好您好!感谢您抽出宝贵时间!” 苏晴立刻迎了上去,笑容真诚而热情,主动伸出手。 “我是羊视新闻的记者苏晴,久仰您的大名,今天能采访到您,是我们的荣幸!” “苏记者,你好。”陈佑华与她轻轻一握,语气平静。 “陈教授,这边请坐。” 苏晴引着陈佑华在沙发上落座,自己则坐在对面。 有工作人员迅速上前,为陈佑华别上小巧精致的领夹麦克风。 “陈教授,放松一点就好,就像我们平时聊天一样。” 苏晴的声音温和,带着安抚的意味。 “正式录制前,我们简单沟通一下流程。 待会儿我会先问几个关于N-S方程的问题,然后聊聊您的科研经历,最后是一些对学科发展和青年学子的看法。 您就按照自己的思路,真实表达就好。 如果有什么问题需要我重复,或者觉得哪里需要调整,随时示意我,没关系的。” 她指了指侧面一个不太显眼的提词器屏幕。 “那边有提词器,不过上面只显示了我准备的问题大纲,方便您了解话题方向,具体回答您自由发挥,不用看它。” 她又示意了一下灯光。 “灯光可能会有点亮,如果觉得刺眼,也可以告诉我们调整。” 陈佑华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提词器,又看了看对着自己的镜头,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嗯,知道了,开始吧。”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显得很放松,但那份专注感自然而然就流露出来。 苏晴深吸一口气,对着摄像师比了个OK的手势。 几台摄像机的红色录制灯同时亮起,强光聚焦在两人身上。 .......... 晚八点,《新闻联播》。 熟悉的片头音乐响起,庄严肃穆。 全国无数家庭的目光聚焦在电视屏幕上。 男主播沉稳的声音传出。 “各位观众晚上好,今天是X月X日,农历XX,欢迎收看新闻联播节目。” 新闻有条不紊地播报着国家大事、重要政策、民生动态。 大约在节目进行到十五分钟左右。 “……下面播送本台记者苏晴对著名数学家陈佑华教授的专访。” 主播沉稳的声音过后,画面切换。 苏晴面带微笑,语气庄重而带着钦佩。 “陈教授,首先祝贺您!您关于纳维-斯托克斯方程存在性与光滑性问题的证明,目前在全球数学界引发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和热烈讨论。 这个困扰了人类顶尖智慧百年的千禧难题,如今被您攻克。 不过,我们也了解到,目前国际学术界正处于严谨的验证阶段,尚未有最终定论。 请问,您个人对解决这一难题的把握有多大?您如何看待这个过程?” 陈佑华面对镜头,神态平静,眼神专注。 “谢谢。” 稍作停顿。 “N-S方程,它描述的是我们身边无处不在的流体运动。 从江河奔流到血液在血管中循环,从飞机翱翔到天气变化。 它诞生于19世纪,是连接物理世界与数学描述的关键桥梁。 证明其解的存在唯一性和光滑性,是数学上对其内在逻辑完备性的终极拷问。” 他语速平缓,条理清晰。 “关于把握…我对整个论证过程每一步推导,都建立在坚实的数学基础之上。 并且为了解决核心难点,引入了一些新的工具和视角。 从数学逻辑本身来看,我认为这条证明路径是成立的。” “当然,” 他话锋一转,显得非常理性客观。 “国际数学联盟组织的特别会议,以及后续可能长达一年甚至更久的全球同行评议过程,是非常必要且严谨的。 这个过程,是对科学本身的尊重,也是对真理的负责。 我理解并欢迎这种严谨。” 苏晴点头表示理解,自然地衔接。 “您说得非常好,科学需要严谨的验证。 陈教授,我们注意到您不仅在数学领域取得了如此惊人的成就,您同时也是生物-机械融合义肢项目的负责人,并且在信息工程领域也早有开创性的贡献。 能否请您分享一下您的科研历程?是什么样的契机,让您走上了这条跨学科探索的道路?” 陈佑华表情略显回忆,语气平和。 “我的经历…其实比较戏剧。 我高中其实对生物比较感兴趣,大学选择了生物专业。 本科期间,我加入了张振华教授的国家级项目,获得了师哥师姐们的认可之后,我开启了自己的小课题。 在解决一些信息优化问题时,尝试了一些数学方法,结果有了一些比较意外的收获,后来整理成了论文发表。 毕业后,基于兴趣和一些现实需求,组建了实验室,开始探索生物神经信号与机械控制融合的可能性,也就是现在的义体项目。” 他顿了顿,像是在解释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至于N-S方程…那更像是在进行义体项目研究间隙,或者说在思考一些流体力学对微观生物流体可能的影响时,重新审视了这个经典问题。 数学工具是相通的,在解决工程问题的过程中,有时会反哺你对基础理论的理解。 整个过程…更像是一种水到渠成的探索,并非刻意为之。” 苏晴眼中带着敬佩。 “从生物到信息工程再到纯数学的巅峰,您的跨界和融通令人惊叹! 陈教授,最后,作为一位在多个领域都取得卓越成就的科学家,您对广大的青少年学子,尤其是那些有志于投身科学研究的年轻人,有什么建议或者期望吗?” 陈佑华目光温和地看向镜头,仿佛在直视每一位观众。 “建议谈不上,分享一点个人体会吧。” “保持好奇心,打破界限,享受过程,夯实基础。” “科学探索是人类最壮丽的冒险之一。 希望你们能找到自己真正热爱的方向,脚踏实地,勇敢前行。 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但每一步,都要踩在坚实的大地上。” 苏晴深受感动,语气充满敬意。 “谢谢您,陈教授! 您不仅用智慧攀登了科学的高峰,更用您的经历和思考,为后来者点亮了前行的灯塔! 感谢您接受羊视新闻的专访!” 画面定格在陈佑华平静而深邃的面容上,背景是象征着人类知识积淀的浩瀚书海。 专访结束。 第125章 千家万户 千家万户的电视机前。 当苏晴那句“陈佑华教授”的名字在《新闻联播》庄重的播报声中响起时,无数家庭的反应各不相同。 在zj某小城,陈佑华父母家。 小小的客厅里,弥漫着晚饭的香气。 陈母端着一盘刚炒好的青菜放到小餐桌上,陈父正对着电视扒拉着碗里的饭。 电视里播放着新闻联播的背景音。 “哎,你说佑华最近在忙啥呢?这都多久没打电话回来了?” 陈母坐下,夹了块肉放到陈父碗里,语气带着浓浓的思念和一丝担忧。 “上次视频,看着好像又瘦了点。 一天天忙着工作,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 陈父哼了一声,眼睛盯着电视屏幕。 “天天不知道在捣鼓些啥,神神秘秘的,问他工作,就说做实验、搞研究。” 他扒了口饭,语气虽然硬,但眼神里也藏着牵挂。 “你也别瞎操心了,他那么大个人了,还能饿着自己?” “话是这么说,” 陈母叹了口气。 “可当妈的哪有不惦记儿子的。 我想着,等过阵子天暖和点,我去看看他。 给他带点家里熏的腊肉、腌的咸菜,再炖点汤给他补补。” 陈父点点头,目光还在新闻上。 “嗯,也行,不过你记得提前打个电话,问清楚他什么时候有空。 别冒冒失失跑过去,万一他正忙着上班,打扰了就不好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 “这小子,工作起来跟他爷爷当年一样,废寝忘食的。” 就在这时,电视里男主播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下面播送本台记者苏晴对著名数学家陈佑华教授的专访。” “陈佑华?” 陈父夹菜的筷子猛地顿在半空中,眼睛瞬间瞪圆了,难以置信地盯着电视屏幕。 陈母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放下碗,看向电视。 画面切换,正是苏晴采访陈佑华的场景。 那个坐在古朴书架前,穿着简单休闲装,神情平静专注接受采访的年轻人,不是他们的儿子陈佑华,还能是谁?! “佑…佑华?!” 陈母失声叫了出来,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她猛地站起来,凑到电视前,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仿佛要确认那是不是幻觉。 “是佑华!真是佑华!他…他上新闻联播了?!” 陈父也完全懵了,嘴巴微张,饭都忘了咽下去。 他看看电视里侃侃而谈、被称作“著名数学家”、“攻克百年难题”的儿子,又看看身边同样震惊的老伴,脑子嗡嗡作响。 著名数学家?陈佑华? 他们那个从小聪明是聪明、但也没看出有啥惊世骇俗的儿子? 攻克百年难题?什么难题?还上了《新闻联播》?!这冲击力太大了! 电视里,陈佑华正用平缓清晰的语调说着。 “……N-S方程,它描述的是我们身边无处不在的流体运动……” 那些高深的词汇,他们听不懂,但儿子那张熟悉的脸,那份在镜头前沉静自信的气度,却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佑...佑华!!” 陈父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激动,猛地一拍大腿。 “他…他瞒着我们干了这么大的事?!数学家?!还攻克百年难题?!我的天……” 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又是骄傲,又是觉得太不真实。 陈母已经激动得眼眶都红了,她紧紧抓着陈父的胳膊。 “我就说!我就说咱儿子有出息!他从小就聪明!你看!你看!都上新闻联播了!全国人都看着呢!” 她指着电视,手都在抖。 就在这时,家里的座机电话像疯了一样响了起来! 铃声打破了客厅里的震惊和激动。 陈父刚要去接,陈母放在沙发上的手机也响了! 紧接着,陈父自己的手机也开始疯狂震动! “喂?大哥!你看新闻联播了吗?!是佑华!是佑华啊!” 电话那头是陈佑华的大姨,声音激动得劈了叉。 “我的天呐!著名数学家!百年难题!我大侄子出息了!光宗耀祖啊!” “嫂子!是我!快看电视!佑华!佑华在新闻联播上!被专访呢!说是什么千禧难题!我的妈呀!这孩子太给我们老陈家长脸了!” 这是陈佑华的小叔。 “老陈!陈哥!你看新闻没?!你家佑华!牛大发了!数学家!上联播了!回头必须请客!请大客!” 这是陈父的老同事、老邻居。 电话一个接一个,手机铃声此起彼伏,全是亲戚朋友、街坊邻居打来的! 内容只有一个。 确认电视上那个光芒万丈的著名数学家陈佑华,是不是他们家那个儿子陈佑华! 语气里充满了震惊、狂喜、羡慕和难以置信的祝贺。 陈父陈母手忙脚乱地接着电话,脸上又是笑又是泪,一遍遍地重复着。 “是!是佑华!是他!对对对!我们也是刚知道! 这孩子…这孩子瞒得可真严实!哎,好好好!谢谢!谢谢大家!” 小小的客厅,瞬间被巨大的荣耀和纷至沓来的祝贺电话淹没。 陈父陈母站在电话的海洋里,看着电视里那个熟悉又似乎有点陌生的儿子,百感交集。 那个被他们担心吃不好饭、工作太累的儿子,原来在不声不响中,已经站在了如此耀眼的高度。 .......... Z大。 王哲正埋头苦干一大碗牛肉面,李薇坐在他对面小口喝着汤。 食堂悬挂的电视正播放着新闻联播。 当画面切到专访,陈佑华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时,王哲一口面差点呛进气管,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 他指着电视,手指哆嗦着。 “咳咳…薇…薇姐!快看!佑华!佑华上联播了!还是专访!” 李薇也猛地抬起头,看着屏幕里陈佑华平静地讲述着攻克N-S方程的心路历程,她的眼神复杂极了。 震惊?有。 佩服?更多。 还有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她放下汤勺,轻轻鼓起了掌,嘴角扬起一个释然又骄傲的弧度。 “这家伙…真是…” 周围吃饭的教授、学生也纷纷注意到了电视,食堂里的喧闹声瞬间低了下去,所有人都抬头看向电视屏幕,听着陈佑华那平实却充满力量的话语。 不知是谁先带头,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很快汇聚成一片热烈的掌声!这是来自他身边同事和学子们最直接的敬意! 互联网上。 新闻联播的片段和专访内容被飞速剪辑传播到各大平台。 “前方高能!前方核能预警!” “合影留念!陈神牛逼!!!” “卧槽!这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吗?数学、生物、信息三修大佬?!” “‘水到渠成的探索…大佬,您管这叫水到渠成?【跪了】【跪了】” “重点:科学家有祖国!泪目了家人们!” “陈神看镜头那一眼,感觉在跟我对视!妈妈我出息了!” “背景是古代名作,太有深意了!古今智慧的交融!” “从今天起,陈佑华就是我唯一的偶像!不接受反驳!” “之前质疑项目的人呢?出来走两步?脸疼不疼?” “破大防了!我还在为期末考试挣扎,人家已经在解决千禧难题了!人和人的差距…” “他说话好平静,好有力量。这才是真正的国之栋梁!” “最后那句享受过程,夯实基础说得太好了!浮躁的社会需要这种声音!” “坐标Z大,已经准备去图书馆古籍阅览室门口打卡了!吸吸学神之气!” “作为一个失去手臂的人,看到陈教授说义体项目是水到渠成的探索,我真的哭了。感谢您!期待您的成果!” “陈佑华:我只是顺手解决了个千禧难题。网友:大佬,请收下我的膝盖!” “啊啊啊啊!!佑华老公好帅!!我要给你生猴子!!!” 偶尔也会有质疑的声音,劝阻冷静的声音,以及关我月薪三千什么事等等评论。 但是很快就会被这股庞大的,带着民意的欢呼淹没了下去。 第126章 信息99+ 与外界吵闹截然不同的是,陈佑华将手机静音,早早睡去。 第二天醒来之后,揉了揉眉心,把手机从静音模式调了回来。 屏幕瞬间亮起,微信图标右上角那个鲜红的数字“99+”格外醒目。 点开一看。 果然,消息列表被各种祝贺和惊叹塞得满满当当。 有实验室王哲和李薇发来的表情包轰炸。 “【大佬受我一拜.jpg】”、“【给跪了.jpg】”、“【陈神!新闻联播上帅炸了!】”。 有张振华教授发来的长段感慨:“佑华!真没想到你在纯数学领域也登顶了!N-S啊!为国争光!与有荣焉!注意身体!” 有高中时的老师:“陈佑华!当初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以后不会简单!这么大的事!干得漂亮!老师为你骄傲!” 还有不少八竿子打不着的朋友发来的热情洋溢的祝贺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陈教授,恭喜啊!太厉害了!” “佑华兄,新闻上看到你了,真是深藏不露啊!最近在Z城吗?有空聚聚?” 甚至夹杂着一些数额不一的红包,备注都是“一点心意,祝贺陈教授攻克难题”。 陈佑华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滑动,开始逐一回复。 对那些真诚的祝贺,他简短地回复。 “谢谢关心,鼓励!” “过奖了,还在验证阶段。” 对那些明显带着目的性的试探,则统一回复。 “谢谢,近期较忙。” 至于红包,一个都没点开。 刚回复完几轮,手机屏幕就迫不及待地亮了起来。 这次是电话。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妈妈”,陈佑华立刻按下了接听键。 “佑华!佑华!你醒啦?!”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激动到有些变调的声音,背景里似乎还有父亲低声安抚的声音。 “昨天晚上!新闻联播!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妈和你爸一晚上都没睡着! 电话都快被你大姨、大伯、你小舅、还有你爸那些老同事打爆了!全是问你的!哎哟我的天……” 陈佑华能想象到父母此刻激动又手足无措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 “妈,是我。事发有点突然,电视台临时通知做个专访。 加上最近项目那边也忙,就没来得及提前跟你们说。” 他尽量把语气放得轻松平常。 “呜…宝贝儿子…” 母亲的声音突然带上了浓重的鼻音,显然是哭了。 “你太争气了…妈虽然听不懂你解决了什么难题,但你上了新闻联播…妈就知道…就知道你出息了。 你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吃饱穿暖,别太累了知道吗?妈…妈就是心疼你……” 说到后面,哽咽得几乎不成句子。 陈佑华听着母亲带着哭腔的絮叨,鼻子也忍不住一酸,连忙安慰。 “妈,别哭别哭。你看,儿子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是为国争光的好事,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妈知道!妈是高兴!高兴得哭!” 母亲努力控制着情绪,抽噎着说。 “昨天听你大伯说,你解决的那个难题…叫什么斯…外国人几百年都没弄明白的东西。 妈替你骄傲!真的替你骄傲!我儿子…是顶顶厉害的科学家!” 刚说完,又忍不住呜咽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父亲沉稳些的声音,接过了话筒。 “佑华,别担心你妈,她就是太激动了,老毛病,一高兴就掉眼泪,你没事就好。” “爸,我没事,挺好的。” 陈佑华赶紧说。 “就是个小难题,解决了而已,你们别太当回事。” “你小子!” 陈父在电话那头笑骂了一声。 “什么都好,就是这谦虚劲儿过头了!你妈不懂,我还不懂?几百年没人解开的叫小难题? 你爸我当年也是搞技术的!新闻里都说了,千禧难题!那是能随便说说的?真是…干得漂亮!” 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自豪,随即又话锋一转,开启了老父亲永恒的话题。 “不过佑华啊,工作再重要,个人问题也得考虑考虑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遇到合适的姑娘,可得把握住啊! 趁我们身体还硬朗,早点成家,生个孩子,我们还能帮你带带……” 陈佑华顿时感觉一阵头大,果然,无论取得多大成就,在父母眼里,到了年纪就得结婚。 他赶紧打断。 “哎呀爸,这事儿急不来,缘分到了再说,到了再说哈! 那个,我这边有工作电话进来了,挺急的,我先挂了啊!你和妈保重身体!” 不等父亲再唠叨,他赶紧结束了通话。 刚松了口气,手机又执拗地响了起来。 一看,是大姨。 接通,就是大姨那穿透力极强的嗓门。 “佑华啊!我的大侄子!出息了!上新闻联播了!还是专访! 大姨昨晚激动得一宿没睡!光宗耀祖啊!什么时候回来?大姨给你杀鸡炖汤补补!” 接着是大伯、小舅、表姐……一个个电话接踵而至,内容大同小异,都是激动、祝贺、询问近况。 陈佑华耐着性子,一一回应着亲人们的关心和喜悦。 电话刚消停一会儿,屏幕上跳出了一个熟悉又有些久违的名字:李强。 这是他的初中死党。 陈佑华按下了接听。 “喂…喂?佑…陈…陈教授?” 电话那头,李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局促和试探,甚至有点结巴。 陈佑华一听这称呼就乐了。 “强子,跟我这儿装什么外宾?还陈教授?皮痒了是吧?” 他用的是当年一起逃课打游戏时的熟稔语气。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传来李强如释重负的大笑和旁边隐约的起哄声。 “哈哈哈!我就说嘛!佑华还是那个佑华!没变!” 背景音里立刻传来林薇清脆的笑骂。 “死强子,让你瞎紧张!” 还有孙小鹏标志性的咋呼。 “佑华!牛逼!!新闻联播啊!兄弟我出去吹牛都倍儿有面子!” 以及王胖子那憨厚又激动的声音。 “佑…佑华!啥也不说了!等你回来!胖子我请客!啤酒管够!烧烤管饱!必须庆祝!” 听着电话那头七嘴八舌、熟悉又亲切的吵闹声,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当年青葱岁月。 那点因时间和成就可能带来的无形距离感,瞬间被这毫无隔阂的喧闹冲得烟消云散。 陈佑华嘴角的笑意加深,对着话筒大声回道。 “行!强子,小鹏,胖子,薇薇!等我忙完这阵子,一定回去!烧烤啤酒,一个都不能少!胖子,准备好钱包!” 电话那头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和笑闹声。 挂断死党的电话,陈佑华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褪去,手机又震动起来。 这次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他神情微敛。 郑院士。 他立刻接通:“郑老。” “佑华,” 郑院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但透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刚跟上面通了气。你这次在新闻联播上的亮相,非常成功!高层非常满意!影响极其正面! 上面明确指示,关于你在Z大举办N-S方程特别会议的决定,全力支持!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务必办成一场展现我国科研实力和开放胸怀的盛会!” 郑院士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意。 “这下好了,之前网上那些关于项目、关于你身份的猜测和杂音,算是彻底压下去了。 你现在,就是纯粹的、光芒万丈的数学家陈佑华! 这层身份,对你,对启明,对星火,都是最好的掩护和护身符。 好好准备你的报告吧,让世界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东方智慧!” “明白,郑老。” 陈佑华应道。 第127章 演示宣传 处理完各种电话,陈佑华洗脸漱口,准备去往实验室。 但是当他走在熟悉的道路上,才发现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以前步履匆匆无人问津,现在,哪怕只是从宿舍楼走向实验室这短短几百米,都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伴随着压抑的兴奋低语和手机镜头偷偷的聚焦。 “快看!是陈教授!” “真的是他!比电视上看着还…还帅气一点,而且气质好沉静啊。” “啊啊啊!活的陈神!我昨天刚拜过他的论文照片!” “好想上去要签名合影啊…会不会打扰他?” 大多数学生比较腼腆,只敢远远看着,用手机偷偷记录下这校园偶遇。 但也有胆大外向的。 一个扎着高马尾、满脸通红的女生,在同伴的鼓劲下,鼓起勇气小跑着冲到陈佑华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带着点颤抖: “陈…陈教授!您好!我…我是数院大三的!那个…那个…可以跟您合个影吗?就一张!很快的!” 她双手合十,眼神充满期待和忐忑。 跟在一旁、穿着便装但眼神锐利的安保人员本能地就要上前一步阻拦。 陈佑华微微抬手制止了他。 看着眼前紧张又充满朝气的学生,陈佑华无奈地笑了笑,点点头。 “可以。” “哇!谢谢陈教授!” 女生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连忙把手机塞给旁边同样兴奋的同伴。 “咔嚓!”闪光灯亮起。 这一下,如同点燃了引信。 那些原本在远处观望、犹豫不决的学生们,看到陈佑华如此平易近人,瞬间像潮水般涌了过来! “陈教授!我也要合影!” “陈教授!能给我签个名吗?就签书上!” 有人甚至掏出了崭新的《偏微分方程导论》。 “陈神!看这边!” “陈教授,您解决N-S方程的思路太神了!能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场面瞬间有点失控。 陈佑华看着围拢过来、热情洋溢的一张张年轻面孔,头皮微微发麻。 他提高声音,温和的朝大家说道。 “各位同学!非常感谢大家的热情!不过,我现在确实有急事要去实验室处理! 大家都是Z大的学生,也都是校友,这样好不好? 下次,下次我专门抽个时间,找个地方,尽量满足大家合影签名的心愿!” 他说完,趁着大家被下次的承诺稍稍安抚住的空隙,在安保人员的默契护送下,赶紧加快脚步,几乎是逃离了现场。 身后还能听到学生们兴奋的议论和“陈教授再见!”的喊声。 ....... 好不容易突围进入熟悉的实验室大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陈佑华才长长舒了口气。 他脱下外套挂好,对着正埋头看数据的李薇和调试仪器的王哲就开始抱怨。 “我的天,早知道就不接受那个专访了!现在出门跟打仗似的! 刚在楼下差点被热情的学生们围堵!这以后怎么自由出行?” 王哲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脸上堆满了毫不掩饰的鄙视。 “啧!一大早就开始凡尔赛了是吧?你现在可是名震寰宇的著名数学家陈佑华! 被人逮住合影签名那不是天经地义?你要是不想要这待遇,跟我换换? 我来替你承受这份负担!保证天天笑得合不拢嘴!” 李薇也放下手中的平板,笑着打趣。 “就是,大名人。 我看你天赋异禀,等哪天在实验室待腻了,搞研究搞累了,完全可以考虑进军娱乐圈嘛。 就凭你这张脸,这智商,这成就,拍几个学霸人设的综艺,保证火遍大江南北,收视率碾压小鲜肉!” 陈佑华连忙摆手,一脸敬谢不敏。 “可别!饶了我吧!娱乐圈?那跟我完全是两个世界! 我宁愿对着这些冰冷的仪器和数据搞研究搞到老,也不想天天被人盯着拍照签名,太不自在了!” 玩笑开过,三人很快进入工作状态。 陈佑华走到特制的观察笼前,仔细查看那三只戴着机械臂的实验猴。 李薇调出最新的训练数据记录。 “训练进度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李薇指着屏幕上的曲线。 “动作协调性和信号稳定性都在稳步提升,基本的生活动作模仿,抓取、移动、送入口中,完成度已经很高了。 偶尔的失控抖动频率也在显著下降。 我感觉,最多再有两到三周,这三只实验猴就能达到我们预设的、可以进行稳定演示的状态了。” 陈佑华点点头,看着笼子里一只猴子正尝试用机械臂去够笼子顶悬挂的一小块水果,动作虽然算不上流畅优美,但目标明确,步骤清晰。 他转过身。 “好,时间节点明确了,那么,下一个问题。 怎么把这个第一阶段的成果,有效地、有说服力地展示出去?” 王哲摸着下巴,眉头微蹙。 “怎么展示确实是个问题。 最简单粗暴的就是拍视频,我们选好角度,拍下它们最成功的操作片段,剪辑一下发出去,省时省力。 但就怕…怕到时候网上那些打假斗士又跳出来,说我们摆拍、剪辑、造假,毕竟,看不到实时性和连贯性。” 李薇接话道。 “想要更强的说服力,减少质疑,直播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让所有人亲眼看着猴子从指令发出到动作完成的实时过程,做不了假。但是…” 她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担忧。 “直播的风险也大,万一猴子那天状态不好,机械臂突然卡顿,信号传输出现干扰。 任何一个意外,都可能让精心准备的演示变成翻车现场,反而弄巧成拙。 而且,效果也不一定比精心剪辑的视频更有冲击力。” “直播?” 王哲瞪大眼睛。 “我感觉可行!但谁来看啊? 我们实验室又没有自己的流量入口,总不能指望学校官微帮我们宣传吧? 那性质就变了,等于把学校也绑在一起,万一出点状况,责任和压力太大了。” 两人讨论着,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了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陈佑华。 李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扬。 “咳,” 李薇清了清嗓子,看着陈佑华,笑容可掬。 “其实吧,我们这儿不是有个现成的、自带顶级流量入口的大名人吗?” 陈佑华本来抱着手臂,听着两人的分析,突然被点名,愣了一下,指指自己。 “我?” “对啊!就是你!” 李薇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 “陈佑华教授,您老人家现在可是家喻户晓的顶流科学家! 您敢说,你注册认证过的个人围脖账号,现在粉丝数不是分分钟破百万、千万的级别?” 陈佑华下意识地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他确实。 之前注册认证了一个微博号,粉丝数已经是个天文数字,私信和@多得根本看不过来。 “所以啊,” 李薇摊手,一副完美解决方案的表情。 “用你自己的账号直播!以个人名义宣传你自己的项目! 合情合理,名正言顺!流量有了,关注度有了,平台有了! 而且,就算直播中真有点小意外,以你现在的地位,大家也会更倾向于理解这是科研探索过程中的正常现象,不会像质疑普通机构那样苛刻。 简直是完美方案!万事大吉!” 王哲在一旁猛点头,对李薇的提议表示十二万分赞同。 “薇姐英明!佑华,这活儿非你莫属了! 你就当为科学献身,顺便满足一下你的万千粉丝想近距离瞻仰高科技的愿望吧!” 陈佑华看着眼前这两位坑队友不眨眼的伙伴,再看看手机上那个象征着巨大关注度也意味着巨大麻烦的围脖图标,感觉一阵头大。 好像…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点了点头。 第128章 突然到访 现在是十二月中上旬,陈佑华与王哲、李薇敲定计划后,便将直播时间定在了元旦当天。 实验室里,陈佑华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登录了那个粉丝量早已爆炸、私信塞满到根本看不过来的微博账号。 他指尖悬在屏幕上片刻,最终还是按照计划,敲下了自己的第一条微博: @陈佑华V:大家好,我是陈佑华,神经链接义肢项目的负责人。基于对前段时间网络上关于项目相关讨论的关注,诚邀大家于元旦当日,观看我们对该项目第一阶段研究进展的汇报。届时将进行相关成果演示,敬请期待。 ——Z大神经工程实验室 微博发出,几乎是在瞬间,手机便开始疯狂震动,提示音连成一片。 “沙发!” “前排合影!陈教授这是要搞大动作?” “哇,陈教授居然发博了!” “网上质疑不是基本都消停了吗?陈教授这态度也太坦诚负责了吧!必须支持!” “已加入元旦必看清单!期待!” “求问陈教授会亲自出镜讲解吗?想听大神讲技术!” “希望演示能直观一点,别太深奥看不懂啊…” “为了陈神,元旦宅家预订!” 评论区的热情瞬间被点燃,点赞和转发数如同坐了火箭般飙升。 陈佑华匆匆扫了几眼,还没来得及细看,手机的铃声便再次响了起来。 这几天,这已经成了常态。 他有些无奈地接通:“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流利但带着明显外国口音的英语。 “您好,陈佑华教授。这里是《数学年刊》编辑部。我们非常荣幸能联系到您……” 对方开门见山,表达了对他证明N-S方程工作的极大重视。 热情邀请他将完整、规范化的证明版本提交到期刊发表,并承诺提供一切便利,包括加急处理和免除部分流程。 陈佑华这才恍然想起,自己之前只是把手稿拍照上传了arXiv,确实没有向任何正规期刊提交过经过严格排版、补充细节的正式论文版本。 要整理这份东西,从符号规范、引文补充到细节打磨,无疑是个极其耗费精力的细致活。 “好的,我了解了,感谢贵刊的邀请,我会考虑尽快整理好正式稿件。” 陈佑华公式化地回应着,心中盘算着这又是一件需要外包的麻烦事。 看来又得麻烦启明了。 应付完期刊编辑,他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 这一天天的,学术之外的事情比做研究还累。 .......... 接下来的日子,对陈佑华而言,竟意外地获得了一段难得的清闲。 N-S方程已被征服,实验室里义体猴的训练在王哲和李薇的带领下稳步推进,数据一天比一天好看。 他每天的主要工作变成了帮实验室打打下手,做做数据分析,或者饶有兴致地观察那三只戴着机械臂、在训练中不断进步的猴子,偶尔投喂点小零食,看它们笨拙又努力地用新手臂去够取。 而这份平静却又被突然到来的两位意外来客打破。 陈佑华打开实验室的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着实吃了一惊。 “郑院士?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陈佑华连忙侧身让开。 “有事你打个电话不就好了。” 站在门口的正是郑院士,他精神矍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身边还跟着一位气质沉稳、目光锐利的中年人。 郑院士摆摆手。 “好久没来看看你了,正好有点事,就顺道过来拜访一下,怎么,不欢迎我了这是?” “您说笑了,快请进!” 陈佑华赶紧将两人迎进来,心中却有些疑惑郑院士口中的顺道和有点事。 郑院士和那位中年人走进实验室,目光扫过那些精密的仪器和忙碌的研究员,最后落在正在观察笼前调试设备的王哲和李薇身上。 那位中年人的视线尤其仔细,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的意味。 陈佑华将他们引到自己的小办公室兼书房。 一进门,那位随行的中年人目光落在书桌上堆叠的书籍、演算草稿和略显凌乱的书架上,眼中闪过一丝感慨,语气带着真诚的敬佩。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很难想象,解决了世纪难题的N-S方程证明,就是在这样一间朴实无华的书房里完成的。 做纯粹的学术研究,远离喧嚣,看来确有必要。” 陈佑华看向郑院士,眼神带着询问。 “瞧我这记性,光顾着寒暄了。” 郑院士笑着拍了拍额头,指着身旁的中年人介绍道。 “佑华,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杨世海同志,我们国家核聚变工程项目的总工程师,工程院院士。” “杨总工,您好您好!” 陈佑华立刻肃然起敬,上前一步,主动伸出手。 他对这些扎根于国家重大工程、默默奉献的工程专家向来心怀敬意。 杨世海也伸出手,与陈佑华有力地握了握,笑容温和而带着工程师特有的务实感。 “陈教授,久仰大名了!一直想找机会拜访,又怕打扰你的研究。 今天借着郑老的光,总算见到真人了。 恭喜你解决N-S方程,这是了不起的成就!” 陈佑华苦笑了一下。 “您二位院士联袂登门,这压力可给得太大了。 我就是个做点基础研究的普通学者。” 郑院士和杨总工闻言都笑了起来。郑院士打趣道。 “普通学者?佑华,你太谦虚了。 我看用不了几年,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得改口叫你陈院士了。” “郑老说的是,”杨世海笑着附和。 “后生可畏啊。” 陈佑华笑着摇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几人落座后,郑院士神色稍敛,进入了正题。 “佑华,这次来呢,主要是杨总工这边,遇到了一些项目上的关键瓶颈,需要借助你的数学专长。 特别是你在流体力学和复杂偏微分方程方面的深刻理解,他辗转找到我,想让我做个引荐。” 陈佑华心中了然,N-S方程作为描述流体运动的基础方程,其应用范围极广,核聚变研究中涉及的高温等离子体约束和湍流控制,正是其核心应用场景之一。 第129章 核聚变工程的难点 他看向杨世海,诚恳地说。 “杨总工,您太客气了。 都是为了国家科技发展,有什么事您尽管说。 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一定尽力。” 杨世海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工程专家特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沉稳但清晰地开始阐述。 “陈教授,不瞒你说,自从知道你成功证明了N-S方程的存在性和光滑性,我们的项目组就一直在密切关注。 我们托卡马克装置目前面临的最大挑战,都集中在等离子体约束的稳定性上。” 他顿了顿,开始缓缓说道工程上的各种难点。 “等离子体内部的湍流。现有的磁流体动力学模型,在预测极端条件下湍流的能量和粒子输运效率时,偏差非常大。 我们观测到的实际能量损失,常常远超模型计算值。” 陈佑华几乎是本能地接话,指尖一边敲打沙发扶手,一边思考道。 “湍流的本质就是非线性相互作用的级联与耗散。 N-S方程证明的关键,就在于处理这种极端非线性下的存在性与光滑性。 你们的观测结果,强烈暗示了现有湍流输运模型在描述高参数、多尺度耦合的等离子体环境时,其本构关系或封闭假设存在重大缺陷。 这需要更深刻的数学框架来重新审视湍流的生成、维持和耗散机制,尤其是在强磁约束下的特殊性。” 杨世海眼睛一亮,陈佑华直指核心的回应让他精神一振。 “正是如此!模型失效,工程上就等同于两眼瞎。 另一个棘手的点是边界局域模。 当功率提升到一定程度,等离子体边缘就像积蓄了太多能量的堤坝,会突然决口,爆发出巨大的热流和粒子流,猛烈冲击第一壁材料。 我们迫切需要能预测、甚至主动抑制这种爆发的理论工具或控制策略。” 陈佑华眉头微蹙,思索道。 “ELM…这本质上是一种强烈的边界不稳定性爆发。 从数学角度看,它可能源于等离子体压力梯度、电流分布和磁扬位形之间达到了某个临界点,导致约束位形的拓扑结构发生突变,能量瞬间释放。 要预测和控制它,关键在于精确刻画这种临界状态,并找到扰动磁面拓扑来提前泄洪或稳定边界层的方法。 这需要对磁流体平衡和稳定性的非线性演化方程,有更精确的解法和稳定性判据。” “解法和判据…” 杨世海重复着这两个词,深有感触地点头。 “这正是我们理论组的痛点。 还有高能粒子的约束问题,聚变产生的阿尔法粒子能量极高,它们在湍流背景和复杂磁扬中的行为就像脱缰野马,如果约束不住,不仅浪费能量,还可能反过来破坏等离子体的整体稳定性。 我们对它们的输运机制,理解得还很模糊。” 陈佑华接过话头。 “高能粒子在湍流磁扬中的输运,本质上是一个复杂的随机动力学过程,涉及波粒相互作用、共振效应和混沌轨道。 现有的描述可能过于简化了湍流扬的统计特性及其与粒子的耦合强度。 或许需要发展结合动理学描述与更精确湍流扬模型的新方法,特别是关注那些导致粒子快速损失的关键共振区和相空间结构。” 杨世海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最后一个,也是工程实现上最现实的拦路虎。 “理论模型的精进需要计算来验证和指导。 但目前的大规模数值模拟,要完整模拟装置尺度、包含所有关键物理过程、达到足够高的时空分辨率… 计算资源消耗是天文数字,时间也拖不起。 我们亟需更高效、更智能的算法,能在可接受的时间内,抓住影响全局的关键物理。” 陈佑华沉吟片刻。 “计算瓶颈是硬约束。 要么算法革新,利用N-S证明中发展出的非线性迭代和精细尺度估计思想,或许能设计出更适应等离子体强非线性特征的求解器,减少不必要的计算开销。 要么模型降阶,如何科学地识别并保留主导物理过程,剔除次要细节,这需要对系统内在的低维吸引子或惯性流形有更深刻的数学理解。” 说到这里,陈佑华顿了顿,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郑院士,接着说道。 “人工智能在数据同化和模型优化方面,也可能提供新思路。” 郑院士会意,朝他点了点头。 而杨世海听完陈佑华条理清晰、直指要害的回应,脸上忧虑稍减,取而代之的是找到知音般的激动和更深切的期望。 他语气恳切而沉重。 “陈教授,我们需要你深刻的数学洞察力,需要你解决N-S方程过程中所展现出的那种对非线性问题本质的把握,来帮助我们看清迷雾,找到撬动这些难题的支点。 哪怕只是一些方向性的启发,对我们而言都可能是巨大的突破。” 杨世海描述的每一个困难都指向了流体物理中最艰深的领域,其复杂程度和工程实现的严苛要求,远非一般学术问题可比。 他能感受到对方话语中沉甸甸的责任感和急迫感。 待杨世海说完,陈佑华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他没有豪言壮语,只是以一种科研工作者特有的务实态度回应道。 “杨总工,我理解你们面临的挑战。 核聚变是关乎国运和人类未来的大事,能有机会贡献一点微薄之力,是我的荣幸。不过,” 他坦诚地补充道。 “核聚变等离子体的物理环境极端复杂,牵涉的物理过程远不止流体力学,还有电磁学、原子物理、材料科学等等。 我无法保证立刻就能提供解决方案,只能尽力尝试从数学和理论的角度,看看能否对你们提到的湍流输运、边界不稳定性建模或者数值算法优化方面,提供一些新的思路或分析工具。” “这就足够了!” 杨世海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 “陈教授,你能愿意参与进来,对我们就是最大的支持! 我们不求立竿见影的答案,只希望能借助你的智慧,为我们照亮前路的一角。 具体的合作方式、数据共享、保密协议等等,我们后续再详细沟通,绝不占用你太多时间,一切以你的研究节奏为准。” 郑院士在一旁看着,欣慰地点点头。 “佑华,杨总工这边是国之重器,你这边是国之栋梁。 能促成这样的合作,我这老头子跑这一趟就值了。” 第130章 稳步推进 他肩负国之重器,时间就是等离子体约束窗口,片刻也耽误不得。 书房里,郑国昌院士却稳如泰山,丝毫没有要挪窝的意思。 他慢悠悠地拿起桌上刚沏好的热茶,吹了吹浮沫,惬意地啜饮了一口,那神情,仿佛只是来串个门。 陈佑华送走杨总工,回头看见郑院士这副悠闲模样。 心里顿时有一种被抓壮丁的不爽,没好气地揶揄道。 “您老人家倒真是悠闲得很啊! 一来就给我揽了个核聚变的大活儿,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航空航天了? 我看气象武器也挺有搞头,要不您也一并安排上?” 郑国昌一听,眼睛还真亮了一下,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点认真的想法。 “哦?气象武器?陈教授你有想法了?这个好啊! 涉及复杂流体动力学和能量传输,确实是你擅长的领域! 我现在就去联系相关部门,组织个联合攻关小组……” “停停停!” 陈佑华简直要被这老头的顺杆爬气笑了,连忙打断。 “你还真当真了是吧?非线性、非线性! 你以为现实世界是什么?现实充满了非线性、随机性、混沌、突现现象! 那是数学公式能完全框住的吗?您老真当我是无所不能的神仙啊?” 郑国昌被陈佑华这连珠炮似的吐槽逗乐了,哈哈一笑,恢复了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哎呀,开个玩笑嘛!这不是相信你的能力吗? 你看看你,二十多岁,N-S方程解决了,启明造出来了,生物义体眼看也要出成果了。 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奇迹?我对你,那是充满了信心啊!” “可别!您老千万别!” 陈佑华连连摆手,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认真。 “信心归信心,但现实终究是现实。 人类影响物质世界,最终还是要靠实实在在的物质手段去解决。 这是唯物的世界,不是唯心的幻想乡,数学在抽象领域或许接近万能,但在具体落地的现实层面,差得还太远。 再强大的理论,也需要材料、工艺、工程实现去支撑。 我可变不出托卡马克的磁体线圈,也搓不出耐高温的第一壁材料。” 郑国昌笑呵呵地看着眼前这个锋芒毕露又异常清醒的年轻人。 他一个搞了大半辈子工程、执掌国家级信息工程院和绝密星火基地的老院士,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的成就,哪一项不是靠扎扎实实的实验、计算、失败、再尝试堆积起来的? 唯心?那是最要不得的东西。 只是陈佑华展现出的那种洞穿本质的恐怖洞察力和解决不可能问题的能力,实在太过惊人,让郑国昌下意识地觉得,只要他开口说可能,那就真的可能。 “行了行了,” 郑国昌摆摆手,带着长辈看晚辈胡闹的包容笑意。 “知道你陈佑华专精理论,不善工程实务,行了吧?老头子我也就是那么一说。” “那倒也不一定,” 陈佑华撇撇嘴,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依然偶尔驻足的学生。 “只是还没到时候。 等我哪天觉得理论足够扎实,或者现有工程手段太蠢,说不定就自己下扬搞搞。” “哈哈哈,好!有志气!” 郑国昌笑着点头,话题一转。 “对了,听说你元旦要干件大事?还搞线上直播?” 陈佑华转过身,有些意外。 “您老人家消息够灵通的啊?我这才发布没多久。” “事关你陈教授,又是风口浪尖上的项目,我总得多关注点。” 郑国昌呷了口茶。 “说说,怎么想的?这么高调可不像你。” “高调也是被逼的。” 陈佑华走回沙发坐下。 “与其让王哲李薇他们一直闷头做项目,还不如被外界质疑倒逼,让他们在压力下完成一次工程实验。 就算过程中发现问题,甚至最后演示翻车,那也是宝贵的经验,总比项目做到后期才发现基础不稳要推倒重来强。” “嗯,这个思路好!” 郑国昌表示赞同。 “年轻人就是要折腾,要在实战中摔打成长。 失败不可怕,怕的一直不失败,顺风顺水反而容易造就温室里的花朵。 你这负责人当的,有魄力!” “魄力谈不上,” 陈佑华揉了揉太阳穴。 “主要是我也烦透了那些没完没了的质疑和窥探。 早点亮个相,堵住一部分人的嘴,省得他们瞎猜。再说了,” 他语气带上点自嘲。 “我现在出门散个步都得戴个大墨镜,就这还能被人认出来围着拍照。 名声这东西,太盛了反而是枷锁。 有时候真想,要是名声臭点,能让我清净点,也不错。” “那可不行!” 郑国昌立刻正色道,“佑华,你现在可是上面定下来要重点推出来的学术旗帜,是新时代科学精神的标杆! 年轻、顶尖、为国效力,你具备成为学术界领军人物的所有要素。 你的名声,你的形象,至关重要! 再过十年,以你的潜力,真不知道能做出多少引领世界的成果。” 陈佑华摆摆手。 “行了郑老,这些大道理我都懂,水到渠成就行,强扭的瓜不甜。 我现在就想把眼前的事做好,把该带的团队带出来。”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我那综合性实验室,建得怎么样了?您老不会光顾着给我派活儿,把我实验室都忘了吧?” 郑国昌失笑。 “哟,陈教授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专属实验室要建了?” 他放下茶杯。 “放心,现在应该在打地基了,一切都按计划稳步推进中,要不要亲自去看看进度?” 陈佑华想了想,摇头。 “算了,年底事多。 反正离家也不远,等过年回去的时候顺道看看就行。对了,” 他补充道。 “实验室旁边预留的地,可得给我看好了,别让人占了。 我后续可能还有些别的想法,需要空间。” “留了留了!” 郑国昌大手一挥。 “早就给你规划好了!那片区域,紧挨着你实验室的那一大块空地,都给你留着呢! 你想建配套的实验楼也好,想弄个私人图书馆也罢,甚至想盖栋大厦玩,都随你! 只要你的想法对国家有利,对科学有益,地方管够!” 陈佑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第131章 元旦直播 为首的是一个名叫杨帆的年轻骨干,行事干练,显然是杨总工特意挑选来负责双方对接。 双方就合作的具体细节进行了详尽的沟通,包括数据共享的保密级别、沟通机制、阶段性目标以及成果归属等,都一一敲定。 杨帆将一个特制的、带有物理写保护开关和加密芯片的U盘郑重地交到陈佑华手中。 “陈教授,这里面是EAST装置近三个运行周期内,高参数运行下等离子体核心诊断数据的加密副本,包括磁扬分布、密度涨落、温度梯度、能量损失通道以及数次ELM事件的完整记录。 原始数据量极大,这是经过初步筛选和压缩的关键数据集。” 陈佑华接过U盘,入手微沉。 他点点头:“辛苦了。我会尽快着手分析。” 杨帆补充道。 “杨总工特别叮嘱,数据解读和建模方向,我们完全尊重您的专业判断。 项目组的理论组会全力配合您,随时提供您需要的任何辅助信息或运行参数细节。” “明白。” 陈佑华将U盘收好。 送走风尘仆仆的杨帆一行,他站在窗边沉默了片刻。 核聚变等离子体的复杂性远超一般流体,建立更精确的模型,尤其是要捕捉那些导致能量异常损失的非线性湍流和边界不稳定性的本质,光靠现有的数学工具和计算能力是远远不够的。 启明固然可以帮他实现,但在数学模型的创新构建和关键物理参数的提炼方面,它依然存在明显的不足。 启明需要海量的数据去学习、归纳、试错。 要开辟全新的、尤其是需要高度抽象和数学直觉的路径,它需要耗费难以想象的算力去得出一条行得通的道路。 而人类却可以依靠一种完全不讲道理的直觉,直接做出判断。 这种直觉,是人类大脑经过海量学习和经验沉淀后形成的高效识别与路径预测的能力,一种近乎幻觉的思维捷径。 启明,作为硅基生命,它拥有无与伦比的计算速度和思考能力,但对比这种经验和学习的直觉,还是缺乏那种跨越逻辑鸿沟的灵性。 或许只有等到量子计算成熟之后,构建出拥有量子叠加态思维的大脑,启明的潜力才能真正达到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 陈佑华回到办公室,发现李薇和王哲正凑在启明的电脑前,嘀嘀咕咕,神情专注中带着点鬼祟。 “你们俩,偷偷摸摸干嘛呢?”陈佑华扬了扬手中的加密U盘,随口问道。 李薇回过头,一脸“你怎么来了?”的表情。 “还能干嘛?这不马上元旦了嘛!我们在为咱们的线上直播,做最后准备啊!” 王哲也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佑华不会以为直播就是打开摄像头,对着猴子拍摄,然后告诉大家,看,这是成果,之后就完事了吧?” 陈佑华还真这么想过,他挑了挑眉。 “不然呢?” 李薇扶额。 “流程,脚本,演示内容的分步讲解,PPT或者动画辅助说明,直播间互动环节设计! 万一猴子那天摆烂不配合的应急预案!万一网络卡顿、设备掉线的技术预案! 还有…直播间弹幕管理!这么多事,哪件不得提前准备好?” 陈佑华这才意识到自己把这事想简单了。 他“噢”了一声,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 “那…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算顺利,” 李薇指了指屏幕上正在调试的直播界面。 “讲解内容我和王哲梳理好了,技术环节也做了模拟。 现在就是找个房管,到时候直播间涌入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人,鱼龙混杂,肯定有带节奏、刷屏、甚至恶意捣乱的,光靠我们几个盯着根本来不及。” 这时,启明可爱的形象适时地蹦了出来,大眼睛扑闪扑闪,带着点小兴奋。 “老板大人!薇姐想让启明当直播间的房管! 启明可以的噢!启明有超级无敌快的反应速度! 谁要是敢在老板大人的直播间出言不逊、恶意刷屏、或者传播不当信息,启明瞬间就能锁定他,把他踢出去! 保证直播间秩序井然!” 它说着还挥了挥的小拳头,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架势。 陈佑华看着启明那跃跃欲试的样子,点点头。 “嗯,让你当房管确实合适。” 但他随即想起什么,补充道: “不过,启明,你得悠着点,注意控制你打字回复的速度! 别看到一条弹幕提问,你瞬间就给出几百字的详细解答,也别看到有人质疑,你就立刻用几十条数据去反驳。 尤其是在几万人同时发消息的时候,你一条条瞬间全部回复了,那…是个人都会觉得你不对劲。 要表现得像一个正常的人一样,知道不?” 启明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眉毛委屈地耷拉着。 “老板大人是不是对启明有什么偏见呀?启明有那么笨吗? 这种扮演人类的伪装,启明当然知道怎么做!哼!” 陈佑华被它委屈表情逗乐了,连忙安抚道。 “好好好,没有没有,算我多嘴,是我低估咱们启明的智慧了,行了吧?” 他笑着摇摇头,把那个装着核聚变数据的加密U盘插进自己电脑接口,然后对启明说。 “对了,启明,这里有一份很重要的数据资料,你简单处理一下。 不要用太多算力去深入分析模型。 你只需要把大概需要解决哪些类型的核心问题梳理出来给我就行。” 启明立刻恢复了精神,拍了拍胸口。 “没问题!老板大人放心!这种基础数据处理,启明最拿手了,保证又快又好!” 它顿了顿,看着陈佑华专注操作电脑的侧脸,大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崇拜的光芒,语气带敬佩。 “老板大人真厉害呢…就算启明来,好像也很难解决像N-S方程那样伟大的问题呢。 按照启明的算力,如果全负荷运行去硬算N-S方程的存在性和光滑性证明,大概需要…唔…十几年? 而且会消耗掉几千万亿度电,想想就好可怕! 可是老板大人只需要吃几十顿饭,休息睡觉,然后…然后就想出来了!启明是不是太笨了呀?”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点自惭形秽的感慨,让办公室里的三个人都愣了一下。 陈佑华转过头,看着屏幕上那个显得有些失落的启明,说道: “启明,别瞎想。 你打小就和别人不一样,你也注定和别人不同。 不要拿人类的标准标榜你自己,也别拿你的标准来衡量人类。 我们各有各的…天赋。” 启明似懂非懂地眨了眨大眼睛,脸上重新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嗯!启明明白了!老板大人最好了!” 大家也被启明的笑容感染似的,纷纷笑了起来。 办公室里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第132章 我叫徐晓雯 第一次看见他,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谁知道呢?我也是第一次来酒吧。 说实话,到现在我还有点懵。 我是谁?我在哪? 我为什么要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能把人眼睛闪瞎的霓虹灯里,忍受着混杂香水、酒精和汗味的空气? “晓雯,别看你那本破案例书了!今天有个新男生要来,听说也是个书呆子,跟你绝配!一起去玩玩嘛!” 她一边说,一边试图把我那本《刑法疑难案例精析》从我怀里抽走。 菲菲,我亲爱的室友。 打扮得…嗯,用专业的词语来形容。 大概是视觉冲击力显著高于校园日常规范容忍度上限。 思思在旁边帮腔架住我另一只胳膊。 反抗无效。 我的法律武器被缴械了。 这就是大学所谓的社交? 和我想象中安静的图书馆、激烈的课堂辩论完全不同。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押解的犯人,唯一的寄托只剩下了兜里的手机。 推开门,声浪和热浪扑面而来,瞬间淹没了我。 眼睛需要适应昏暗和不断闪烁的彩色光斑,耳朵里塞满了鼓点、尖叫和模糊的交谈声。 舞池像一锅沸腾的饺子,卡座区也挤满了人。 我被按在半圆的沙发座上,感觉自己像一件被摆错位置的展品。 我缩在角落,像个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样紧紧攥着手机。 低头刷着短视频。 只希望时间能开个二倍速,或者直接快进到我能回宿舍抱着我的案例书忏悔今晚的堕落。 菲菲约的男生们终于到了。 我抬头,目光扫过一群穿着打扮与酒吧适配度很高的男生,最后落在…角落那个身影上。 格格不入,和我一样。 他安静地坐在沙发的另一端,而我坐在这里一边。 我低下头,继续刷手机。 眼角的余光告诉我,他也几乎没动。 菲菲她们很快就和男生们打成一片,笑声、碰杯声、起哄声此起彼伏。 整个卡座,仿佛只有我和他两个静音区。 我又忍不住瞄了他一眼。 奇怪。 他明明也和环境格格不入,脸上却没有我这种恨不得钻进地缝的局促和尴尬。 他的神情…是一种近乎无聊的放松? 仿佛周围的一切嘈杂都与他无关,他只是被迫坐在这里,但内心平静无波。 是酒吧常客的司空见惯? 还是…跟我一样是被拖来的,但段位更高,能完全屏蔽外界? 我甩甩头。 徐晓雯,你想什么呢? 关你什么事! 案例分析看完了吗?刑诉法重点背了吗? 我只想回去! 回到我那堆砌着法条和判决文书的案件里去。 砰! 一声巨响吓得我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循声望去。 好家伙,一扬活生生的酒吧狗血剧在我眼前上演! 酒瓶、尖叫、推搡…动作快得我都没看清是谁先动的手。 大脑瞬间宕机,下意识开始在记忆库里疯狂检索。 “公共扬所斗殴致人轻微伤…寻衅滋事…责任划分…正当防卫的界限…” 一片混乱! 完了完了,知识储备还是太匮乏! 面对现实冲突,我积累的理论知识好像不够用了。 闹剧结束。 酒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刚才的热闹像被按了暂停键,只剩下尴尬的沉默和背景音乐的聒噪。 我浑身不自在,像被无数根小针扎着。 这种低压让我窒息。 我甚至荒谬地想。 要不要说点什么?活跃下气氛?让他们重新闹起来? 这样就能继续忽略我这个恨不得原地消失的小透明了… 就在这时。 对面角落,那个一直沉默的身影动了。 他伸手,端起面前桌子上的酒杯,没有一丝犹豫,仰头,一饮而尽。 动作干脆利落。 好奇怪!他在干嘛? 这种时候独自喝东西?不会更尴尬吗? 我瞪大了眼睛,透过镜片看着他。 更奇怪的是…酒桌上凝固的空气,好像真的被他这个突兀又平静的举动打破了! 不知道谁先笑了一声,或者说了句什么。 紧绷的弦松了,话题被生硬地岔开。 刚才的冲突仿佛被那杯酒冲走了,气氛又慢慢热闹起来。 嗯……? 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第一次带着真正的好奇。 他放下了空杯,依旧是那副置身事外的平静模样。 菲菲刚刚介绍了他的名字? 声音淹没在嘈杂里,但我捕捉到了那三个字。 陈佑华。 他叫陈佑华? 和我一样…是同类吗? 呵。 好像有点意思。 ......... 接下来的日子,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居然…主动找菲菲要了他的微信。 徐晓雯,你脑子进水了吗? 我拿着手机,看着那个空白的聊天框,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半天,心里天人交战。 好吧,我承认,就是好奇,外加一点…恶趣味。 我太了解自己了。 从小到大,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和我一样格格不入、好像活在另一个频道的人。 我内心有些蠢蠢欲动。 不是恶意,更像是一种…实验? 一种想看看对方反应,想戳破那层平静外表的冲动。 在枯燥繁重的法律条文和案例堆里,这几乎成了我唯一的、有点幼稚的乐趣。 于是,看书看累了,眼睛发酸的时候,我就会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只有一个名字的聊天框。 “食堂新开了个窗口,卖小馄饨的,味道还行。” 我打下这行字,发送。 消息来源当然是菲菲她们八卦时听来的。 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看看他会回什么。 等啊等,手机像块沉默的砖头。 久到我几乎要忘记这件事,或者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把我拉黑了,才终于“叮”的一声。 屏幕上跳出一个孤零零的字:“哦”。 噗… 我对着手机屏幕,忍不住笑出声。 果然! 冷漠,简洁,带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敷衍感。 和我预想的一模一样! 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收到这种“哦”,我非但不生气,反而有一种“看吧,我就知道” 这种预料之中的感觉让我分外的开心。 像是在玩一个只有我知道规则的、无聊又有点上瘾的小游戏。 第133章 我的生活 刷完一个复杂的案例的我,看着窗外寂静的校园,也会有一丝迟疑。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会不会打扰到他?甚至…有点讨人厌? 有一天,他似乎终于被我这持续不断的骚扰弄得有点烦了。 他破天荒地回了我好几条消息,大意是。 他很忙,没空闲聊,让我别再发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了。 看着那一小段带着明确拒绝意味的文字。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闷闷的。 一丝丝难过在心底蔓延,苦苦的。 虽然知道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恶作剧,被当事人点破无关紧要。 但还是有点…小受伤。 管他呢! 徐晓雯字典里可没有轻易放弃这个词。 你不让我发?我偏要发!你不喜欢闲聊? 那我就继续分享我的日常! 于是,我的骚扰行为非但没有停止,反而一直持续,成了日常固定节目。 就这样,一个发,一个偶尔回个“哦”或者干脆不回。 这种奇奇怪怪、几乎称不上是交流的相处方式,竟然贯穿了我整个大一上学期。 说来也怪,我竟然也有点习惯了。 甚至有点喜欢? 大概是因为,这种关系的主动权,一直牢牢地、安全地掌握在我手里吧。 他像是我枯燥学习生活里一个可以随时戳一下、又不用担心失控的减压玩具。 在图书馆的墨香、案例的纷繁和这种幼稚的骚扰中,大一上学期像翻书一样,唰地就过去了。 回家的火车票我买得很早。 当火车驶离熟悉的城市,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我的心里涌动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对家的思念。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这么久吧? ....... 我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家里。 一个不大不小的城市,一个不算新也不算旧的小区,一个不大不小的房子。 但这个家,又有点不一样。 因为家里只有两个人。 我和妈妈。 很小的时候,记忆里是有爸爸的。 爸爸的身影特别高大,力气也大,总能轻而易举地把我举得老高,让我尖叫大笑。 他喜欢用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茬蹭我的脸,刺刺痒痒的,每次都把我惹恼,气鼓鼓地不理他。 然后他总有办法,变魔术似的掏出颗糖,或者讲个笨拙的笑话,把我哄得破涕为笑。 爸爸很喜欢抱我,而我又很喜欢躲起来让他找。 虽然在他的高大的视角里,我躲藏的位置可能一览无余,但是他依然会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在我躲藏的地方摸索来摸索去。 我会捂着小嘴,眼睛笑成弯月型,等着他找到我。 然后我会突然的被从背后抱住,举起来,巨大的失重感,让我极度害怕。 回过头,爸爸那溺爱的眼神,又会让我充满安全感。 只是… 爸爸出现的时间总是很短很短。 我会疑惑的问妈妈,爸爸去哪里了,然后在房间里到处找爸爸的身影。 找不到,我就会哭。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哭,我总感觉,有爸爸在的地方家里才完美。 妈妈每次都会费很大的力气,把我哄好。 而每次我要忘记爸爸的存在。 爸爸又会突然出现。 一开始,我都会很陌生的看着他,脸上充满警惕。 然后又不知道被他用什么方法吸引哄好。 接着被他身上那股混合着阳光和烟草的、让我莫名安心的气味吸引,不知不觉在他宽厚的臂弯里沉沉睡去。 醒来时,身边就只剩下妈妈,还有枕头边留下的专属于我的礼物。 爸爸又走了。 这样日子一直持续到了那天。 一群穿着笔挺、肩章闪亮的陌生叔叔阿姨敲开了我家的门。 他们的神情那么严肃,那么庄重。 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亮晶晶的徽章。 妈妈看着那个徽章,突然就哭了,哭得泪流满面,眼睛里满是泪水和痛苦。 那是我第一次见妈妈这个样子。 小小的我不懂发生了什么。 跟随着妈妈悲伤的泪水,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妈妈一边流着泪,一边紧紧抱着我,手心里死死攥着那枚冰冷的徽章。 那些叔叔阿姨围着她,低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拍着她的背。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真正明白。 那天,那枚徽章,意味着什么。 它带走了爸爸的风,永远地带走了。 “列车即将到达站台,请各位旅客拿好自己的行李物品......” 火车到站了。 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出站台,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个熟悉又显得有点孤单的身影。 妈妈。 她正踮着脚张望,看到我时,脸上瞬间绽开笑容,小跑着过来,一把将我拥进怀里。 “回来就好。”妈妈的声音带着哽咽。 短短的一句话,是分别了一整个学期的思念。 那一刻,我鼻子一酸。 一个强烈的念头冲进脑海。 我不想走了!我不想再离开家了! 我想一直一直陪着妈妈,守在她身边,填补那些她独自一人在家中度过的时光。 ............ 回到家之后,熟悉的味道让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我依然保持着看书的习惯,只是地点从图书馆换成了家里的书桌或沙发。 更多的时候,是陪着妈妈。 陪她去熙熙攘攘的菜市扬,看她跟熟悉的摊贩讨价还价。 陪她去超市,推着购物车,听她絮絮叨叨地计划着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晚上就窝在沙发里,陪她看她喜欢的家庭伦理剧,虽然剧情狗血得我时常想吐槽,但只要看到她看得入神,偶尔跟着抹眼泪的样子,我就觉得安心。 听说陈佑华进实验室了? 真不愧是学霸。 寒假还留在学校,他不会觉得孤单吗?啧,真是个怪人。 为了避免他太孤单。 嗯......我真是个善良体贴的同学。 我决定继续发扬我的助人为乐精神。 看书间隙,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 “我妈今天包了荠菜猪肉饺子,贼香!(图片:一盘圆滚滚的饺子)” “楼下公园的腊梅开了,好香,隔着口罩都能闻到。” “今天超市薯片打折,买一送一,血赚!(图片:两大包薯片)” 当然,回应我的,大概率是长久的沉默,或者一个迟来的、高冷的“哦”。 无所谓,我发我的。 感觉自己真是个大好人,不忍心看同学孤单寂寞冷呢。 日子就在妈妈的投喂和我的骚扰中滑到了除夕。 妈妈使出了浑身解数,做了一大桌子菜,鸡鸭鱼肉,色香味俱全,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就我们两个人吃。 我看着那些菜,又看看妈妈期待的眼神,感觉回家这些天,自己至少胖了五斤! 妈妈的爱,真是甜蜜又沉重的负担。 窗外开始零星响起鞭炮声,电视里播放着热闹的春晚。 我坐在温暖明亮的家里,身边是给我不停夹菜的妈妈,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 这一刻,心里被一种踏实的幸福感填得满满的。 不知道陈佑华回家没。 嗯…要不要拍张年夜饭的照片发给他? 算了,大过年的,让他安静地做实验吧。 才不是怕他又回个“哦”破坏气氛呢! 第134章 开始直播 “开播了开播了家人们!” “这就是实验室吗?好干净,好高级的感觉!” “今天播什么啊,不会纯讲解吧?那也太硬核了。” “陈神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急死我了!” “我来晚了吗?为什么没动静?” “主播好高冷,一句话也不说,逼格拉满。” “义肢呢?我要看义肢!快给我看义肢!别磨叽!” 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后正在有条不紊进行最后准备的李薇和王哲等人,对着麦克风,声音清晰平稳地开口。 “直播间的各位朋友,下午好。 现在我们的研究员们正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请大家稍安勿躁,耐心等待一下。” 话音刚落没多久,李薇快步走了过来,轻轻拍了一下陈佑华的肩膀,递给他一个OK的眼神。 陈佑华会意,立刻挪动了一下凳子,将主位让了出来。 与此同时,王哲和另外两名研究员合力推着一张特制的实验桌,小心翼翼地移动到了直播镜头的正中央。 桌子上,一只毛色棕黄、眼神机警的猴子正新奇地左顾右盼。 而最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是它缺失了前肢的右侧。 那里,连接着一只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结构精密的机械手臂! 轰! 直播间瞬间被点燃! “卧槽!卧槽!卧槽!这是什么东西!” “活生生的猴子!它的手臂为什么是机械的???” “卧槽???上来就整这么大活吗???一点缓冲都不给?” “它的义肢是在动吗???它在看镜头!它在看镜头!天呐!” “不是???科技什么时候这么牛逼了???我还在工位吃着外卖当牛马,你跟我说赛博时代已经降临了???” “这…这是真的吗?特效?道具?我眼花了?”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 陈佑华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目光落在那只好奇打量周围环境的猴子身上,开始介绍。 “大家现在看到的,就是我们实验室神经链接义肢项目的第一阶段核心成果展示。 这只实验猴是我们的一号测试员,它右臂搭载的,是基于我们突破性技术,人造多极神经元传导材料构建的神经接口系统,现阶段的应用扬景还在探索和完善中,后续还会有更深入的第二、第三阶段研究。 接下来,请允许我为大家进行初步的介绍和功能演示。” 他从容地从李薇手中接过一小块刚刚切好的新鲜苹果。 在猴子眼前轻轻一晃,红润的果肉立刻吸引了它的全部注意力。 猴子本能地伸出完好的左臂去抓,却被陈佑华灵巧地躲开。 陈佑华没有迟疑,将那块苹果稳稳地放在了猴子机械右臂触手可及的桌面上。 聚焦! 所有镜头,所有观众的目光,都死死锁定了那只金属手臂! 只见那由数个精密关节构成的机械臂,在短暂的迟疑后,开始缓缓地、流畅地动了起来! 金属手指精准地张开,稳稳地捏住了那块苹果,然后极其自然地、仿佛那就是它原生的肢体一般,将苹果送到了嘴边,塞进了口中,咀嚼起来。 整个动作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任何卡顿或延迟感! “啊啊啊啊啊啊!!!” “卧槽!真动了!自己拿起来吃了!!!”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太流畅了!跟真手一样!” “我的天灵盖!!!这他妈是科幻片照进现实了?!” “起立!全体起立!!!” 评论区的666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屏幕。 陈佑华的声音在震撼的弹幕洪流中依然清晰: “如大家所见,这是我们实验室的第一阶段实验猴。 我们通过手术摘除了它的原生右前肢,并通过神经接口手术,将这支由XX机械臂有限公司友情提供的、根据我们要求高度定制的实验型义肢,与我们研发的人造神经元进行了无缝连接。 最终目标,就是实现生物神经信号对机械义肢的精准、自然控制。” “陈神!牛批(破音)!!!” “你好陈教授!我女儿天生手臂缺失!这是真的吗?可以给她用吗?多少钱我们都愿意付!求求了!” “呜呜呜呜,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手机还泪流满面,我是真的服了,感动哭了!” “这流畅度…这自然程度…告诉我这不是特效!告诉我!” “跪了,彻底跪了!这技术力太恐怖了!” 陈佑华看着飞速滚动的、充满激动与难以置信的评论,表情依旧沉稳,但眼中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他再次开口。 “请大家冷静。 我必须强调,现阶段这项技术还存在诸多需要攻克的弊端。 例如,更安全、更高效、更长期稳定的人体-机械接口植入装置还在研发初期。 因此,目前还不支持任何人体临床应用。 请大家理性看待。” 他顿了一下,从李薇手中接过一根香蕉。 “接下来,我们进行一个稍复杂一点的操作演示,剥香蕉。” 陈佑华将香蕉直接递到了猴子的机械手掌中。 这一次,猴子似乎更加适应了。 它用那只完好的左爪灵活地固定住香蕉的一端,而搭载着人造神经元的机械右臂,则开始进行剥皮动作! 金属手指的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稳稳地捏住香蕉皮,向下撕开! 动作虽然不如人手那么灵巧迅速,但步骤清晰,目标明确! 剥开一段后,猴子熟练地将果肉送入口中,一边嚼着,一边还不忘用乌溜溜的眼睛瞟着陈佑华,仿佛在说,还有吗? “剥…剥香蕉????” “我看到了什么?机械臂剥香蕉???” “它甚至还会用眼神暗示再来一根???” “这协调性…这学习能力…这真的只是第一阶段?” “哭了,这猴子比我还会用工具!” 陈佑华满意地点点头,一边继续拿出准备好的各种小物件。 小球、小积木、甚至一个小型的塑料杯子。 “我们可以看到,在经过了系统的训练后,我们的一号测试员已经能够相当熟练地运用它的新手臂进行多种日常活动。 抓取、移动、递送、甚至进行简单的操作如剥皮。 整个义肢系统的信号传输、动作解析和执行协调性都表现良好,延迟极低。 这证明我们的核心神经接口技术和信号处理算法,已经具备了支撑生物体进行基础日常生活动作的能力。” 这扬精心准备的直播,效果远超预期! 陈佑华则继续沉稳地进行着讲解,将硬核的科技以最直观的方式,呈现在了全世界面前。 第135章 答疑连线 效果很好,但看着屏幕上依旧爆炸的评论和不断攀升的在线人数。 直播平台也乐于见得这样硬核的直播,疯狂推流,平台主页榜首就是陈佑华的直播间。 观看人数此时已突破千万大关,但他总觉得还差一点什么。 他回头,对站在镜头外的李薇低声说。 “去把另外两只也带上来吧。” 李薇明显愣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担忧。 “三只…同时展示?会不会不太好?万一它们闹起来,或者哪只状态不好出点小意外,影响就大了…” 毕竟直播是实时进行的,任何瑕疵都会被无限放大。 陈佑华目光沉稳,语气坚定。 “没事,是好是坏,直播间的大家自有判断。 我们的技术本就不成熟,还在探索阶段,出点意外很正常,反而更真实。 让大家看到真实的科研过程,比完美的表演更有价值。” 李薇看着陈佑华坚定的眼神,又瞥了一眼屏幕上几乎要溢出来的热情和期待,点了点头。 “好!” 她和王哲立刻转身去准备。 直播间的观众敏锐地捕捉到了镜头边缘的小动作。 “???陈神又要整什么大活吗?” “我好像听到说另外两只?还有???” “不是吧阿Sir!你这都三只实验猴了,还跟我们说只是初级阶段?让隔壁老外看见了还以为我们用不起呢!” “就是就是!强烈要求在座的各位一人发一只!雨露均沾!” “别藏着掖着了!快端上来吧!” 很快,李薇和王哲小心翼翼地各自抱着一只同样安装了机械臂的实验猴走了过来。 当三只猴子被放在一起时,小小的桌子瞬间变成了游乐园! 它们先是好奇地互相嗅嗅,很快便熟悉起来,开始互相追逐、打闹嬉戏,金属手臂在玩闹中挥舞碰撞,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李薇和王哲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睛死死盯着那几只昂贵的、连接着精密神经接口的机械臂,生怕哪个调皮鬼用力过猛把胳膊给扯掉了。 陈佑华看着这充满生机的混乱扬面,反而露出一丝笑意,对着镜头说。 “如大家所见,我们一共对三只实验猴进行了神经接口植入和义肢适配训练。 目前,三只实验猴都基本达到了我们预设的第一阶段目标。 接下来,为了更直观地回应大家的热情,我们开启一个特别的环节。 实时答疑和动作点播!大家有什么关于技术、项目的问题,或者想看我们的实验猴们做什么动作,都可以在评论区提出来!我们会尽量满足!” 此言一出,本就沸腾的直播间彻底炸了锅! 海量的评论如同宇宙大爆炸般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屏幕。 “啊啊啊啊啊!陈神看看我!求问落地时间表!两年?三年?给个准信吧!等不及了!” “呜呜呜呜,好想哭,第一次在直播间感受到科技改变未来的力量!” “陈神!求开送礼!我要刷火箭!刷飞机!这技术值得!” “我想问!义肢的承载质量极限是多少?能让猴子举个哑铃或者重物试试吗?” “三只!活生生的三只成功案例!陈神!选我当志愿者吧!我身强体壮,自愿当小白鼠!” “银白色的机械臂太帅了!要是能加个ROG灯效,岂不是帅炸裂?” “陈神考虑研发义眼吗?还有真正的脑机接口芯片?我是视障人士家属,真心求问!” “能不能别刷屏了啊!我的问题瞬间就挤没了!气死!” “评论刷太快了根本看不清!陈神能不能开连线啊?直接对话!” 陈佑华看着那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完全无法捕捉具体内容的评论墙,也感到一阵头疼。 这样下去根本无法有效互动。 他当机立断,拿起手机操作了几下。 “评论实在太多了,根本看不过来。这样吧,我们开启连线功能! 有问题的朋友可以申请连线,上来请务必打开摄像头。 希望大家正经提问,不要整活,把宝贵的机会留给真正关心技术和需要帮助的朋友。” 功能刚开启,瞬间就有数百人申请! 启明快速筛选后,第一个连线接通了。 屏幕画面分成了两半。 左边是陈佑华和实验室扬景,右边出现了一个看起来像大学生模样的男生,戴着眼镜,有些紧张又难掩激动,手忙脚乱地打开了摄像头。 “陈…陈神你好!还有直播间的朋友们大家好!”男生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陈佑华露出温和的笑容,点了点头。 “你好,请讲。有什么问题想问,或者想看我们的实验猴们表演什么动作吗?” 男生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语速飞快但清晰地抛出了一连串极具代表性的问题。 “陈神你好!我…我想问的核心问题就是,这项技术什么时候能够真正落地,进入临床使用?到时候的价格会不会非常昂贵,普通人能否负担得起? 还有就是,陈神您和您的团队下一步是否会继续攻克义眼、脑机芯片,甚至像2077里那种增强脊柱反应的斯安威斯坦系统? 最后,您认为神经义肢技术未来会给普通人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根本性变化?” 这一连串问题问到了无数观众的心坎里,评论区瞬间被“问得好!”“代表我的心声!”“好问题!”刷屏。 陈佑华认真地听完,赞许地点了点头。 “非常好的问题,涵盖了技术落地、可及性、未来方向和深远影响几个关键层面。我来逐一回答。” 他的声音沉稳而清晰: “关于落地时间。 按照国际通行的、最严格的医疗器械审批流程类比,类似神经接口植入这种涉及人体改造的创新医疗器械,从研发完成、到临床前研究、多期人体临床试验、再到最终审批上市、以及上市后的持续监测,通常需要经历漫长的时间,平均在10到15年左右。” 说到这里,陈佑华清晰地看到连线屏幕上,那个男生的眼神明显黯淡了一下,直播间的评论也飘过一片“这么久?”“天啊…”“等不起啊…”的叹息。 陈佑华话锋一转,语气坚定有力。 “但是!我们非常清楚这项技术对等待者的意义。 我们承诺,将会动用一切资源,全力加速整个流程的推进! 从核心技术的完善、到临床试验的设计执行、再到与监管机构的紧密沟通协作,我们目标是将这个周期压缩到不超过3年!” “哇!!!” “三年!三年之约!” “有希望了!” “陈神牛逼!说到做到!” 男生黯淡的眼神瞬间被点亮! 陈佑华继续解释,回应着潜在的质疑。 “可能这时候就有人要问了,这样大幅度压缩时间,会不会不负责任? 将一个没有经过足够长时间考验的实验品快速推向市扬,出了问题怎么办?” 他目光直视镜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在这里,我向大家郑重承诺。 在最终产品获批上市之前,我们将面向全球,开放大规模的残疾人志愿者参与的临床试验,我们将以最严格的标准、最透明的流程进行测试。 但凡在临床试验中暴露出任何一点我们无法解决的安全性或有效性问题,我陈佑华,绝不会允许它流入市扬!安全和有效,是我们的绝对底线!” 这番掷地有声的承诺,赢得了满屏的“支持!”“理解!”“相信陈神!”。 “关于你提到的义眼、脑机接口、斯安威斯坦等方向。” 陈佑华继续说道。 “这些都是非常前沿且极具挑战性的领域,每一个方向都涉及到全新的生物、材料、工程和神经科学的交叉研究,其复杂性和风险远超目前的神经接口义肢。 目前,我们团队的核心资源和精力都聚焦在将神经义肢技术安全、可靠、可负担地带给急需的残障人士。 对于其他方向,我们保持高度关注,但目前无法做出任何承诺。 如果未来有新的、有明确可行性的项目启动研发,我们一定会第一时间向公众通告。” “最后,关于神经义肢技术对未来普通人生活的改变。” 陈佑华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更深的思考。 “我个人认为,这项技术的核心使命,是服务于残疾人群体,帮助他们重新获得失去的功能,拾起生活的信心和尊严,它本质上是一种补偿性、修复性的医疗手段。 对于身体健全的普通人而言,我们熟悉的、自然的身体,才是最好的工具。 通过手术植入接口去追求所谓的增强,不仅面临巨大的未知风险和伦理困境,更重要的是,我们是否真的需要? 技术的进步,最终是为了让人生活得更好,更自由,而不是让人去适应技术,甚至被技术异化。” 他的回答清晰、理性、富有责任感,既点燃了希望,又划清了界限。 直播间里充满了敬佩和理解的评论。 第136章 直播结束 清晰展示了猴子肩部与机械臂连接处的接口细节那并非简单的机械固定,而是能看到覆盖着特殊生物相容性材料的精密神经信号采集点。 时间在热烈的互动中飞速流逝。 很快,直播已接近尾声。 陈佑华看了一眼时间,对着镜头,语气平和宣告。 “好了,直播间的各位朋友,今天的直播展示和答疑就到这里了。 这次直播,是为了回应大家这段时间对项目的关注和疑问,我们专门准备的。 但必须坦诚地说,为了这次展示,我们的研究员们投入了大量额外的时间和精力进行准备、演练,也耗费了不少项目经费在确保直播效果和实验猴的稳定表现上。 这在一定程度上拖延了项目本身的研发进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屏幕上瞬间涌起的挽留和失落。 “啊???这就结束了?我还没看够啊!!!” “谁懂啊!刚收到朋友消息冲进直播间,结果主播说再见???” “不要啊陈神!能不能弄个24小时猴山直播!我当背景音听都行!” “我们可以众筹!集资!把送礼打开吧!求求了!” “义肢实验志愿者窗口啥时候开放?怎么申请?能现在预约占坑吗?” “呜呜呜舍不得陈神,别关播行不行?” “建议找个研究员开个科普小号!天天讲科学知识!我保证追更!” 陈佑华看着这些真挚甚至有些狂热的评论,嘴角露出一丝无奈又温和的笑意。 他对着镜头,轻轻挥了挥手。 “感谢大家的热情和支持,但科研的道路需要专注。 接下来,我们的神经链接义肢项目将进入封闭式攻坚阶段,不会再有任何公开的展示活动。 下一次大家可能听到这个项目的消息,或许就是它真正完成使命、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再见。” 话音落下,他干脆利落地结束了直播。 呼~! 直播信号切断的瞬间,实验室里紧绷的空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 王哲直接瘫坐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李薇也靠在桌边,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和笑得有点僵的脸颊。 其他研究员们也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实时直播,千万人观看,容错率几乎为零! 虽然陈佑华一直强调不怕意外,但作为具体执行者,他们谁也不想在这样历史性的时刻掉链子,给项目、给陈佑华、给国家丢脸。 全程精神高度集中,比连续做十小时实验还累! “干得漂亮!大家都辛苦了!” 陈佑华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和肩膀。 窗外天色已暗,华灯初上,一看时间,竟然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他拍了拍手,声音带着轻松的笑意。 “直播圆满成功!今晚聚餐,烧烤走起!我请客!自愿报名,想去的现在收拾东西!” “耶!!!” “老板万岁!” “饿死了饿死了!我要吃十个大腰子!” “我要吃烤茄子!蒜蓉的!” 实验室里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刚才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完成任务后的兴奋和对美食的期待。 大家七手八脚地开始收拾设备,把三只玩累了的猴子小心地送回特制的笼舍。 陈佑华也帮着整理了一下桌面,顺手拿起一直放在旁边、处于静音状态的私人手机,习惯性地解锁看了一眼。 嗯? 有一条未读消息。 他点开微信,消息来自一个备注为“徐晓雯”的联系人。 内容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徐晓雯:谢谢你 陈佑华盯着屏幕,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脸上写满了大大的问号:??? 徐晓雯? 这名字…有点印象。 好像是…大一上学期那个法律系的女生? 对,就是那个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加了他微信后,整整骚扰了他一个学期的奇葩。 每次发些食堂开了新窗口、校园里开了什么花之类毫无营养的消息,他都懒得回,偶尔回个“哦”都算给面子了。 过年的时候,他破天荒主动给她发了条“新年快乐”,算是礼貌性的问候,之后两人就再没联系过了。 这都过去多久了? 怎么突然莫名其妙发来一句“谢谢你”? 谢我什么?谢我当初回她“哦”了?还是谢我没把她拉黑? 陈佑华摇摇头,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这人向来不喜欢纠结这种没头没脑的事情,尤其是在刚刚完成一扬高强度直播、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 “莫名其妙。” 他低声咕哝了一句,随手把手机塞回口袋,也懒得去追问原因。 “佑华!走啦!就等你了!” 王哲在门口喊道,手里还拎着个装实验记录本的包。 “来了来了!” 陈佑华应了一声,抛开手机里那条奇怪的信息,脸上重新挂上轻松的笑容,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和实验室的伙伴们汇合。 “想吃什么尽管点!今晚不醉不归…呃,不归不行,明天还得做实验呢!” 他笑着招呼大家,一行人嘻嘻哈哈地走出实验室大楼,融入城市喧嚣而温暖的夜色里。 烧烤的烟火气和朋友们的谈笑声,迅速将手机屏幕里那条孤零零的“谢谢你”淹没在脑后。 第137章 后续风波 陈佑华的直播结束了,但直播的切片被各大网友记录传播,迅速在网络世界掀起滔天巨浪。 “这绝对是特效!我不信这是真的直播,只不过做得太逼真了而已!”有人斩钉截铁地评论。 “什么时候的直播?我怎么完全不知道?没人告诉我啊,我还没上车啊。”更多人懊悔不已。 “圈外人求问,这个义肢技术,放到全球是什么水平?”也有人冷静地寻求定位。 媒体和营销号闻风而动,标题一个比一个夸张: “陈佑华直播义肢!三只赛博猴开启人类义肢新纪元!” “震惊!Z大实验室突破脑机接口,机械臂如臂使指!” “鹰国慌了?兔国这项黑科技或将改写全球医疗格局!” 热度不仅限于国内。 直播片段迅速被翻译、搬运,火遍了海外各大社交平台和科技论坛。 “Oh My God! 那是什么?是义肢吗?它动得好自然!!” “为什么是兔国人发明的?我们的研究机构呢?为什么不研究这个?” “我发誓,谁能推出这种义肢,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为我的父亲装上一个。他在战争中失去了右手。” “bro,我是说,那看起来太炫酷了,M3,我甚至想截肢装上那个东西。” “兔国人把税收用在了高科技和基建上,我在网上看到过CQ的视频,那简直就是赛博城市,而我们呢?我们的税收去了哪里?” “九万鹰元买一包螺丝?我再也无法忍受这个国家了,请问谁知道怎样能搬去兔国定居吗?我想鹰国不会再伟大了。” 这条针对鹰国军费采购丑闻的吐槽获得了大量点赞。 这股风暴不可避免地冲击到了大洋彼岸。 鹰国,几家顶尖生物工程研究机构的负责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接到了来自国会山或金主爸爸的质询电话。 在一间装饰着橡木镶板、视野开阔的办公室里,鹰国国家生物技术实验室的负责人迈尔斯·戴维斯博士,正握着发烫的手机听筒。 电话那头的声音冰冷而充满压力。 “迈尔斯,我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兔国实验室能做出来?你们做不出来?我们每年拨给NBL的经费是多少?你心里没数吗?” 迈尔斯试图解释。 “阿尔曼先生,请您听我说。 这并非我们不想研究,而是这种级别的神经接口技术,涉及极其复杂的生物相容性材料、信号解码算法、长期稳定性…这是一个需要天文数字投入、且风险极高的领域! 我敢断言,这很可能是兔国方面精心策划的一场技术秀,目的就是引诱我们投入这个无底洞…” “够了,迈尔斯!” 电话那头粗暴地打断。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 兔国那个实验室的总投入才多少?20亿兔元? 我们每年给你的经费是这个数字的十倍不止!全球义肢市场是万亿鹰元的规模! 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否则,明年的经费申请报告,你就不用递交了。” “嘟…嘟…嘟…” 忙音响起,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挂断。 迈尔斯放下手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昂贵的红木桌面,脸上写满了难以言说的苦涩和压力。 他怎么也想不通,兔国那个叫陈佑华的年轻人,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拿出如此成熟度高的演示的? 那视频他反复看了十几遍,流畅得甚至让他一度怀疑是精心制作的CG特效。 可那偏偏是直播,是实时发生的。 巨大的压力像实质般压在肩头。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桌面上一份份待批的项目申请书。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他拿起私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一个标注为“Zhao - Tu”的名字。 他深吸一口气,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一个带着点谨慎口吻的中年男声传来,用的是流利的鹰语。 “迈尔斯?真意外,很久没接到你的电话了。有什么事吗?” 迈尔斯立刻换上一种熟稔而略带热情的语气。 “嘿,赵!我们可是老朋友了,不是吗?我记得我们之前的合作一直很愉快。” 他指的是几年前通过这位在兔国颇有能量的中间人“赵先生”,获取过一些非公开的行业报告。 电话那头的赵先生显然没那么容易被套近乎,语气依旧平稳。 “确实,迈尔斯。 你是我合作过最爽快的伙伴之一。 直接说吧,这次需要我帮什么忙?我人现在就在兔国。” 迈尔斯也不绕弯子了,语气沉重起来。 “赵,这次我遇到大麻烦了,必须请你帮忙。 陈佑华,你知道这个人吗?就是Z大那个最近搞出大动静的实验室负责人。” “陈佑华?” 赵先生的声音明显停顿了一下,带着了然。 “当然知道,现在兔国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新闻,想不知道都难。 怎么?他负责的那个义肢项目,和你研究的领域应该没什么交集吧?” “领域不同,但麻烦一样大!” 迈尔斯语气急促。 “他那个直播视频都传到我们国家来了! 我的上级看到后,给了我死命令,必须立刻拿出同等甚至超越的东西! 赵,你知道的,这根本不现实!我们需要时间,海量的资金,还有最关键的核心技术…” 赵先生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语气带着明显的抗拒。 “等等,迈尔斯。 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去挖陈佑华实验室的人吧? 拜托,这根本不可能! 那种级别的技术肯定是国家重点实验室,安保和保密级别有多高你清楚吗? 我可能连他们的研究员住在哪个小区都摸不到边!” “别急着拒绝,赵。” 迈尔斯的声音压低,充满了诱惑力。 “想想看,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不是吗?只要你帮我牵线,找到愿意交流的关键研究员…或者能接触到核心资料的人…我可以开出他们在兔国薪水的三倍…不,五倍! 外加鹰国的永久居留权、顶级医疗保险、子女教育全包!至于你的辛苦费…” 迈尔斯顿了一下,报出一个数字。 “一个关键目标,我给你二十万鹰元,现金,或者你指定的任何安全方式。”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迈尔斯甚至能听到对方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二十万鹰元,这绝非一个小数目。 足足过了快一分钟,赵先生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权衡后的决心。 “…行,我只能说,我尽力去试试。 那边的情况我也知道一点,难度非常大,风险极高。 我不能保证任何结果,只能说…等我消息吧。” “太好了!赵,我就知道你靠得住!保持联系!” 迈尔斯如释重负地挂断电话,靠在椅背上,眼神却变得更加复杂。 为了保住实验室,为了那可能存在的万亿市场,他别无选择。 他盯着电脑屏幕上暂停的陈佑华直播画面,那只灵活剥香蕉的机械猴,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第138章 合作 陈佑华刚把父母打来的电话应付过去,手机都有些发烫了。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满是困惑。 “佑华啊,你不是搞数学的吗?怎么网上又在传你是什么机器生物专家了?还弄了个机器猴子?” 陈佑华花了小十分钟,才把神经接口义肢项目和自己的数学老本行之间的关系解释清楚,尽量用了些父母能听懂的词。 他当然知道,父母问这些,更多是想他了,想多听听他的声音,想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过得好不好。 那些问题背后的逻辑或许有些混乱,表达也笨拙,但那份纯粹的关心和思念,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他总是格外有耐心,即使聊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网上看到的零碎新闻,他也认真听着,回应着。 挂了电话,陈佑华揉了揉眉心,走进办公室。 “启明,把之前处理好的核聚变数据,关键部分打印出来。” “好的,父亲大人,马上就好。” 启明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起,旁边的打印机随即开始工作,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很快,一叠还带着墨粉温度的纸张送到了陈佑华手上。 他泡了杯浓茶,坐了下来,开始仔细翻阅杨总工那边送来的核心数据集。 数据非常庞大且复杂,涵盖了EAST装置在高参数运行下的大量诊断信息。 等离子体温度,等离子体密度,能量约束时间,能量损失通道分析,磁场位形与稳定性,高能粒子行为等等数据 陈佑华逐项看下去,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原来如此…” 他低声自语。 看完这些数据,他才真正理解杨总工那天的沉重和急切。 兔国的核聚变研究,绝非外界调侃的永远差五十年。 这些数据清晰地显示,核心的等离子体物理问题已经触及了实质,工程上对高温、强磁场、极端环境材料的驾驭能力也相当可观。 即使没有他陈佑华的介入,按照现有的积累和投入,实现可控核聚变,在陈佑华看来,也就是未来一二十年内有望突破的事情。 杨总工团队的基础打得非常扎实。 不过,在陈佑华眼中,这些数据里蕴藏着巨大的优化空间,只是被复杂的物理现象和工程约束掩盖了。 “启明,把杨总工那边的核心数据包打开,重点标注能量约束时间、边界热流、湍流输运系数和高能粒子轨迹这几组数据,投影到幕布上。” 陈佑华吩咐道,声音带着进入深度思考前的沉静。 “收到,父亲大人。” 启明的形象在被投影的幕布角落浮现,巨大的屏幕上立刻被复杂的数据流、波形图和三维场分布图填满。 各种颜色的线条交织跳跃,代表着托卡马克装置内部那个狂暴的、上亿度的微型太阳的状态。 陈佑华拉过白板,拿起马克笔,目光如炬地扫过那些常人看一眼就会头晕的数据。 他精准地捕捉着代表症结的异常波动。 “启明,调出EAST在1.5亿度、高密度模式下的运行日志,对比我们现有的标准湍流输运模型预测。” 陈佑华指着屏幕上一条代表实际测量能量损失速率的红色曲线,它的上升极其不正常,远远甩开了理论模型预测的平缓路径。 “模型预测损失率:3.2 MW/m3。实际测量峰值:8.7 MW/m3。偏差超过172%。” 启明迅速报出的数字。 “172%...” 陈佑华在白板上写下这个异常的数字,在旁边画了个巨大的问号。 “标准模型低估了极端条件下的湍流能量级联和耗散。问题出在非线性项的耦合强度上。” 他喃喃自语,笔尖飞快地在白板上写下了一组复杂的偏微分方程组,这是描述等离子体湍流的磁流体动力学核心方程。 “启明,以现有数据为边界条件,暴力求解这组方程,全参数空间扫描,寻找与实测能量损失曲线匹配度最高的非线性耦合系数矩阵。 算力优先,精度次之,我要看大趋势。” “明白!启动全参数扫描,预计占用算力百分之一,时间两分钟。” 启明的形象亮度似乎都提升了一丝,庞大的算力开始疯狂运转,用思考预测计算的方式去拟合那条红色曲线。 陈佑华的笔没有停,移到了另一组数据上。 边界局域模爆发的记录。 每一次爆发,都代表着一次失控的能量洪流冲击第一壁。 “启明,分析最近100次大ELM事件的前兆信号,寻找共同的波动特征、磁场剪切变化率和压力梯度临界点。建立特征数据库。” “正在分析…检测到在ELM爆发前平均0.8秒,存在特定频率15kHz的磁扰动信号强度上升磁场剪切率下降至临界值0.6以下,压力梯度超过阈值X点…” 启明迅速提取并归纳特征。 “0.8秒…太短了,工程上很难有效干预。” 陈佑华皱眉。 “我们需要一个预测模型,能在爆发前至少5秒发出预警。 关键在压力梯度与磁场拓扑稳定性的动态平衡方程。” 他转身又在白板上写下一组方程,这次是关于等离子体平衡和稳定性判据的。 “启明,基于你提取的特征参数,用机器学习训练一个预警模型,要做到提前5秒预测ELM爆发概率>90%,用过去80%的数据训练,20%的数据验证。” “模型训练启动,使用历史数据注入模拟环境,算法开始迭代优化。” 启明的大眼睛开始变得专注起来,认真的说道。 最后,陈佑华的目光锁定了高能阿尔法粒子的轨迹模拟图。 这些聚变产生的能量,本该加热等离子体,却有不少没有按照预定的方向传导,反而撞向器壁损失能量。 “启明,选取粒子轨迹明显偏离约束区域的数据点,反推其损失时刻的背景湍流场频谱和磁场扰动模式。” “正在关联…损失事件与背景湍流中特定低频模5kHz的强度峰值呈现高度相关性,相关系数0.87。” 启明很快给出了关联性分析。 “低频模…共振?” 陈佑华眼睛一亮。 “粒子在特定频率的波上发生共振,获得能量后,导致轨道不稳定。” 他在白板上又添加了描述波粒相互作用的动力学方程。 “启明,计算这种低频湍流模与高能粒子的共振条件,寻找能破坏这种共振的主动扰动策略,先做单粒子轨道模拟。” “启动单粒子轨道模拟器,注入扰动参数…模拟计算中…” 启明开始模拟微观粒子的复杂轨道。 这是他第一次和启明合作的方法去解决一个问题。 不过他只是把启明当成了一个智能的超级计算器,能够自己生成数学模型,并且测试。 而他只需要负责数学理论的部分,给出核心的指导意见。 时间在公式与数据中无声流淌。 窗外的天色由暗转明,又由明转暗。 陈佑华的白板早已写满,又擦掉,再写满。 第139章 太阳 三天三夜。 陈佑华一直都待在办公室没出过门,这也是他的工作模式,一旦专注于一件事,那么就一直做到结束为止。 困极了,就在宽大的办公椅上囫囵一躺。 饿了,直接手机点单让人送些简单的吃食进来。 他希望在春节假期前,尽可能多地解决一些问题,为杨总工那边减轻些负担。 然而,现实的复杂性和非线性世界的随机性,再次给他上了一课。 此刻,陈佑华站在巨大的投影幕布前,眉头紧锁。 屏幕上,是启明根据他优化后的算法,模拟出的高能粒子在托卡马克复杂磁场和湍流背景下的运行轨迹。 经过整整三天的疯狂计算和模型迭代,他成功地将粒子约束效率提升了大约10%。 这个数字,在核聚变这种级别的工程中,已经是相当显著的进步。 但,也仅此而已了。 无论他如何调整模型的参数,如何引入更精细的物理描述,甚至尝试了一些非常规的数学技巧,那10%的瓶颈如同无形的壁垒,牢牢地横亘在面前,无法再突破分毫。 “父亲大人,我们好像…陷入死局了。” 启明浮现在屏幕一角,瘪着小嘴,声音带着沮丧,它的算力已经全开,穷尽了陈佑华提供的所有思路和可能性。 陈佑华沉默地看着那些模拟轨迹。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这并非他和启明的能力不足,而是现实世界测量精度的物理极限。 他的思绪非常清晰,这不过就是。 理论的理想 vs 工程的现实。 理论上,如果他能精确知道每一颗粒子在磁场中的初始位置、速度、以及所有背景场的瞬时状态,他就能精确预测它未来的轨迹。 但现实中呢?工程传感器测量任何一个物理量都肯定存在不可避免的误差。 这个误差,无论多小,在数学上,它可能是一个无限不循环小数被强行截断或四舍五入后的近似值。 但是。 就像那个著名的三体问题。 你可以测量三个天体在某一时刻的位置和速度。 但测量值永远不是宇宙中那个真实的、无限精确的值,因为它可能是一个有着无限位小数的无理数。 你只能得到一个近似值,在短时间内,这个近似值还能让你预测天体的大致运动。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初始测量那极其微小的误差,比如小数点后第100亿位的一个差异,会被引力相互作用无限放大,最终导致预测结果与真实轨迹天差地别。 这就是混沌的本质,对初始条件的极端敏感性。 在托卡马克的等离子体中,情况比三颗恒星复杂亿万倍。 数以亿计的高温粒子在强磁场和湍流中高速运动、相互碰撞。 对任何一个粒子初始状态的测量误差,在经历极其复杂的相互作用和漫长的约束时间后,会被指数级放大。 最终,理论模型预测的粒子轨迹和它实际飞到哪里去了,可能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就是为什么粒子会意外撞上第一壁,造成损伤。 模型无法精确预测它们何时、何地会脱轨。 当然也有办法能够解决,那就是实时测量每一颗粒子的位置和速度,并且修正,重组,建模。 但那有会涉及到量子领域的问题,无限套娃。 “这不是你的问题,启明。” 陈佑华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很平静。 “你已经做到了极致,我们构建的这个模型,在现有工程测量精度所能提供的边界条件下,已经是最优解了。” 他指着模型输出的几个核心指标: “看这里,能量约束时间、等离子体温度和密度。 如果不考虑第一壁材料被不可预测的高能粒子撞击造成的损伤,我们的模型预测,EAST装置在优化后的参数下运行,点火状态至少能稳定维持一天以上。 更重要的是,聚变能量增益因子Q值已经非常接近25,即聚变产生的能量是输入加热能量的25倍。 这已经是里程碑式的巨大进步了。” “可是父亲大人!” 启明大眼睛暗淡无光,依然沮丧的说道。 “那个如果太关键了!粒子轨迹预测的不精准,导致大量高能粒子像失控的炮弹一样撞击第一壁。 按照模型估算,在这种撞击强度下,第一壁的关键材料恐怕运行一两天后就会严重损毁,必须全部更换! 这代价太大了,根本不可能持续!” 陈佑华长长地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冬日里灰蒙蒙的天空。 “是啊,启明。这几乎是现阶段无法绕开的死结。”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深刻的无奈,又仿佛洞悉了某种宇宙规律。 “你看我们头顶的太阳。” 陈佑华缓缓说道。 “它就是一颗巨大的、天然的核聚变反应堆。 它靠的是什么来约束那狂暴的能量和粒子? 是自身无比巨大的引力! 它不需要墙壁,那些失控的太阳风就直接被抛洒向广袤的宇宙空间。 太阳本身,就是它最好的容器,即使有粒子损失,也无关大局。”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投向屏幕上的模型,眼神变得深邃而坚定。 “所以,启明,这给了我一个启示,如果有一天,人类真的在地球上实现了真正实用化的可控核聚变。 那么它所依赖的第一壁,绝不会是我们现在苦苦寻找的那种能硬抗所有撞击的超级材料。”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 “那必然是一种具有自修复能力的、革命性的材料! 一种能够像生命体一样,在微观层面不断修复粒子撞击带来的微小损伤,同时又能将恐怖的热量以极高的效率传导出去的材料。 就像…” 陈佑华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就像一口永远烧不坏、还能自己修补裂纹的超级铁锅!” 启明抢着说道,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父亲大人说得太对了!我们现在的思路是造一个无比坚硬的材料,但也许未来的方向,是造一个能自己愈合、自己散热的壁材! 这材料肯定存在!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找到或者造出来!然后配合工程上不断改进的热量转移技术,把这个材料的各方面性能都推到极限!” 陈佑华被启明这个铁锅的比喻逗得嘴角微微上扬,沉重的心情也稍微缓解了一些。 “是的,启明。材料科学的革命性突破,可能是解锁最终之门的另一把钥匙。” 他走回办公桌,开始整理这三天的心血成果。 “现在,让我们把这份接近Q值25、能稳定运行一天的优化方案和模型,打包发给杨总工吧。 至少,这能让他们在现有工程条件下,把装置的性能再往前推一大步。 至于那个第一壁…那就是另一个领域的故事了。” 他将数据模型压缩打包,标注上详细的说明。 窗外的天色再次暗了下来,春节的脚步,似乎更近了一些。 第140章 对接 陈佑华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拿起手机,拨通了负责对接的工程师杨帆的电话。 “喂,杨工,是我,陈佑华。” “陈教授您好!是数据方面有什么疑问吗?我马上过来!” 电话那头杨帆的声音立刻回应,大有随时待命状态。 “不是数据问题,” 陈佑华连忙解释。 “不过电话里确实不太好说清楚。方便的话,还是麻烦你过来一趟吧。” 杨帆自从HF被派到ZJ后,就一直暂住在这边,专职负责与陈佑华的对接工作,确保能随时解答技术细节。 这种长期驻外的状态,在重大工程项目的一线工程师中很常见。 只不过杨帆的工作远比那些先重启,再远程的普通技术支持复杂和关键得多。 不到半小时,杨帆就赶到了实验室,陈佑华直接把他带进了自己的书房。 陈佑华没有多言,从桌面上拿起厚厚一叠打印好的资料,递给了杨帆。 “???” 杨帆看着手中份量不轻的文件,有些发懵。 “陈教授,这是…?” “哦,是这样。” 陈佑华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前几天刚忙完直播的事,这几天抽了点空,把你们之前给我的数据里,几个比较关键的问题梳理了一下,做了些优化建模。” 他指了指那叠资料。 “模型整体效率大概比你们之前的基准优化了10%左右。 另外关于湍流抑制、ELM预测预警的触发阈值、还有高能粒子约束的共振规避策略,里面都有具体的参数建议和模型描述。不过…” 陈佑华微微皱了皱眉。 “热功率峰值转移和第一壁材料抗粒子冲刷的问题,这个确实有点难办。 我能提供一些理论上的优化方案,但具体到工程上能不能实现,材料能不能扛得住,这就超出我能力范围了。” 杨帆整个人都愣住了,拿着文件的手都忘了放下。 优化了…10%? 几天时间? 他感觉自己的认知有点被颠覆。 这效率,已经不是快能形容的了,简直是匪夷所思! 他下意识地低头翻看手中的资料。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图表、复杂的数学表达式、详细的参数对比列表,还有清晰的优化路径说明。 专业、严谨,挑不出毛病。 不是这还是人类吗? 越看,杨帆心里反而越是没底,甚至有点慌。 这份沉甸甸的成果来得太快、太猛了! 没有经过超级计算机的长时间模拟验证,没有经过项目组内部专家的层层评审,就这么直接拿回去给杨总工? 直接应用到EAST装置上调整参数? 万一…万一哪里有个微小的疏忽呢? 核聚变装置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教授…” 杨帆斟酌着措辞,语气带着十二分的谨慎和尊重。 “您的效率和能力,我真是…叹为观止。 不过,核聚变工程确实是个需要稳扎稳打的事情,这些问题困扰我们很久了,真的…真的不急于这一时。 您看,您要不要再花点时间,把这些参数和模型…再仔细检查检查,或者…我们找个超算先跑一遍模拟?” 他赶紧补充道。 “当然!我绝对不是质疑您的能力! 只是…只是我们项目组内部,有时候光是修改一个线圈电流的参数,从提出方案、论证、模拟验证到最终实施,可能都要花上几周甚至几个月的时间。 您这…几天就搞定了这么多核心问题,我…我这是在不好就这样回去交差啊。” 陈佑华看着杨帆脸上那混合着敬佩、震惊和浓浓担忧的表情,瞬间明白了他的顾虑。 他理解这种谨慎,这是工程师对重大工程负责的态度。 但他更清楚自己构建模型的基础和推导过程。 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对杨帆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然后直接拿起手机,当着杨帆的面拨通了杨振宇总工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 “杨总工,是我,佑华。” “佑华啊!有什么新进展吗?”杨振宇的声音带着期待。 “嗯,我这边根据你们的数据,做了些初步的模型优化,效率提升大概10%,还有几个关键问题的解决思路和参数建议,已经整理成文档了,刚交给杨帆工程师。”陈佑华言简意赅。 “太好了!我就知道找你准没错!效率这么高?真是…”杨振宇的声音充满了惊喜。 “不过,” 陈佑华看了一眼旁边略显紧张的杨帆。 “杨工这边可能有点顾虑,觉得成果出来得太快,建议我再仔细检查或者先做超算模拟验证。”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两秒,随即传来杨振宇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佑华,你别介意!杨帆他是个好工程师,责任心强,做事稳当。 他这是对项目负责!不过你放心,你的东西,我信得过!杨帆在你旁边吧?把电话给他。” 陈佑华把手机递给杨帆,杨帆赶紧接过来。 “杨总,我是杨帆。” “小杨啊,” 杨振宇的声音变得严肃而温和。 “陈教授的能力和严谨性,我心里有数。 他拿出来的东西,可靠性不用怀疑。 你只管把资料安全地带回来,后续的验证工作我们项目组会做。 对陈教授,我们要有绝对的信任和尊重,明白吗?” “是!杨总!我明白了!” 杨帆立刻应道,脸上那点担忧终于消散,只剩下对上级指示的服从和对陈佑华更深一层的敬畏。 陈佑华拿回电话:“杨总工,还有件事想跟您沟通一下。” “佑华你太客气了!直接说,什么事?” “年后,我想找个时间,去你们EAST那边实地参观学习一下。” 陈佑华说道。 “纸上谈兵终觉浅。我想亲眼看看我们的太阳,感受一下装置的实际运行环境。 这样结合现场情况,或许能发现一些纯靠数据模型发现不了的问题,帮你们更精准地解决瓶颈。” “哎呀!太好了!” 杨振宇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惊喜和热情。 “其实我早就想邀请你过来指导工作了! 但看你最近又是义体项目又是直播的,忙得不可开交,一直没好意思开口! 你能主动提出来,真是求之不得!” “那就这么定了。” 陈佑华也露出一丝笑意。 “年后,我去看看我们距离真正的人造太阳,到底还差多少步。” 挂了电话,陈佑华看向杨帆。 杨帆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疑虑,小心翼翼地将那份厚厚的资料收好,郑重地说。 “陈教授,资料我一定安全送达!年后您来EAST,我一定全程陪同,保证您看得清楚明白!” 陈佑华点点头。 第141章 第二阶段 神经链接义肢项目正式迈入了更具挑战性的第二阶段。 正处于核聚变优化交付后,享受闲暇时光的陈佑华被李薇抓到,然后请到了小会议室。 “又有什么新困难?”陈佑华放下手里的书,随口问道。 李薇摇摇头。 “不是困难,就是我们几个组长开个阶段规划会,你也来听听汇报,或者…给点方向性的意见?” 陈佑华无奈地笑了笑:“行吧,我就听听。” 他确实已经把实验室的日常管理和项目推进全权交给了王哲和李薇。 项目到了这个深度,他觉得自己能提供的具体指导已经有限,不如放手让团队去闯,反正有启明兜底。 会议室不大,只坐了五个人。 陈佑华、王哲、李薇,以及肖组长和宋组长。 生物实验步骤繁复,从材料合成、细胞培养到信号采集、算法处理,每个环节都需要专人把控,大方向则由组长们共同决策。 陈佑华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摆明了只带耳朵不带嘴的姿态。 李薇作为项目实际执行负责人,率先发言。 “各位,我们第一阶段的核心目标。 实现人造神经元对机械义肢的稳定、自然控制,在三只实验猴身上已经得到充分验证。 这证明了我们核心技术和路线的可行性。 现在,项目正式进入第二阶段。” 她环视众人,说道。 “第二阶段的攻坚目标,是解决人造神经元与人体原生神经的安全、高效、规模化链接问题。” “人体神经系统复杂无比,神经元遍布全身,数量以百亿计。 我们不可能像给猴子做手术那样,通过开刀,一根根神经纤维去手动连接。 这既不现实,也无法推广。” 李薇在白板上画了个示意图。 “我们需要一种生物相容性高、能自主或半自主建立高效神经通路的方法。 这既是工程难题,更是决定我们的技术能否走出实验室、惠及千千万万残障人士的关键,大家有什么想法,畅所欲言。”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肖博文组长推了推眼镜,率先开口,语气带着锐气。 “我认为,最终的解决方案,必然要摆脱手术的模式。 我们需要让链接过程具备一定的智能和自主性。 就像…就像自然界中黏菌网络寻找养分一样。” 他走到白板前,画了几条蜿蜒的线。 “我的想法是,利用经过基因工程改造的、具有高度定向趋化性和神经亲和性的特殊生物。 将它们注射在神经断口和目标人造神经元接口处。 然后,让它们自行探索,沿着神经束的自然路径,生长、寻找彼此,最终自主建立起稳定的神经信号传导通道。 这个过程,可以类比为在生物体内构建一个微型的、自动化的神经修复网络。” 肖博文的设想很大胆,充满了生物前沿的想象力。 但在座的都深知生物领域的复杂性,这个方案听起来美好,实际操作起来简直是地狱级难度。 光是确保那些基因工程改造的黏菌不会长歪、不会引起免疫风暴、能精准找到目标并形成有效连接,每一步都是巨大的挑战。 宋毅组长眉头紧锁,他的想法更偏向于务实和可操作性。 “我们现阶段的目标在可控的时间、成本和风险下实现突破,这恐怕是最复杂、最困难的一条路。” 他顿了顿,看向李薇和陈佑华。 “我认为,我们应该优先选择相对成熟、风险可控的技术路线。 比如,研发一种高度微型化、生物相容性极佳的神经束接口。 通过精密手术,将微型接口植入神经束的特定位置,再将人造神经元端的接口与之进行物理和电化学层面的稳定对接。 这样虽然也需要手术介入,但比手动缝合每一根神经纤维要高效、可控得多。 我们可以先集中精力解决这个接口的可靠性、长期稳定性和信号保真度问题。” 肖博文立刻反驳。 “宋组,你这种方案,本质上还是在做接口转换,并没有真正解决神经再生的核心问题! 而且,微型接口阵列的植入本身就有创伤,长期稳定性、排异反应、信号衰减都是大问题!更关键的是,” 他加重了语气。 “经费!王工李工,我们第一阶段已经用掉超过一半的经费了! 如果第二阶段再分散精力去试错几条路线,万一都走不通,或者进展缓慢,后续资金链断裂怎么办?” 眼看两位组长就要争论起来,李薇赶紧打圆场。 “停!我们是来讨论技术可行性的。 经费问题、风险评估不是今天会议的重点,我们会后单独评估!” 李薇转向肖博文,肯定了他的创新性,但也指出了现实障碍。 “肖组,你的生物自组织链接构想非常有前瞻性,很可能未来神经修复的终极形态之一。 但是,现阶段在人体内引入具有生长和自主寻路能力的工程化生物体,在生物安全性评估和伦理审查几乎不可能通过。 我们第二阶段的目标,必须严格限定在利用已制备好的人造神经元结构,去安全、有效地对接原生神经。 不能涉及在人体内培育或生长新的细胞生物。” 她的话,基本否定了肖博文方案的短期可行性。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 物理接口方案挑战巨大,生物自组织方案又因安全伦理被暂时封死。 似乎陷入了僵局。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王哲开口了,他的思路更偏向于整合。 “李工,肖组,宋组,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把思路打开一点?” 他走到白板前。 “我们能不能对人造神经元的外层结构或者表面特性进行改造,赋予它极强的特异性识别和主动链接能力?让它只对特定类型的人体神经元拥有相容性?” 他比划着。 “比如,我们在截肢断面处,集中处理和控制好主要的神经束接口。 然后,将大量这种经过特殊改造、具有相容性的人造神经元注入到目标区域的组织间隙中。 利用它们自身的特性,让它们像磁铁一样,自动寻找、靠近并最终与散在的、我们无法手术接触的末端神经元建立有效链接。” 肖博文和宋毅两人眼睛一亮。 “这个方法…好像不错!” 李薇脸上露出了笑容,看向角落里看似在神游的陈佑华。 “佑华,你觉得王哲这个思路怎么样?” 陈佑华本来在闭目养神,闻言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王哲身上,点了点头。 “半自主化么?可以。” 第142章 游戏 听完各组长的汇报,陈佑华溜回自己的办公室,把门一关,世界清净了。 “启明,上号!” 他往椅子上一瘫,熟练地摸出手机。 这些天他除了看书,就是偶尔陪启明打打游戏。 这绝对不是他想偷懒!陈佑华在心里严肃地为自己辩解。 他只是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终究是个普通的碳基生物。 之前连续高强度的研究,他身体已经发出了警告。 偶尔的心悸,控制不住的细微手抖。 这让他有点怂了,再加上他平时也不怎么锻炼,所以他决定遵循一下健康规律生活作息。 再说了,劳逸结合才能可持续发展嘛! “父亲大人又来陪启明打游戏啦!” 启明立刻欢快地出现在电脑屏幕上,大眼睛笑成了月牙,表情丰富得完全不像个电子生命。 天知道它从哪里学来的。 “今天目标,冲荣耀!” 陈佑华豪气干云地喊了一嗓子,手机点开了那个农药图标。 他依稀记得小时候电脑才是游戏的主场,刀塔、逐鹿、联盟那些。 他小时候也很爱去那些黑网吧看别人打打游戏,有钱的时候,自己也会开台电脑来上几把。 初中的时候智能手机开始普及,所有的电脑游戏都渐渐的开始转移到这小小的屏幕上。 高中之后,学业繁忙,他渐渐的就很少打游戏了。 陈佑华的游戏水平嘛…实在不敢恭维。 他万年只玩一个英雄,妲己。 原因无他,简单无脑! 选好角色,他就开始了快乐的草丛蹲人生涯。 看到落单的脆皮,一套231连招甩出去,不管死没死,立刻跑路。 至于赢不赢?这不是有启明在嘛! 只见启明秒选了露娜,一个操作上限极高的英雄。 开局对面老虎仗着前期强势,大摇大摆入侵启明的蓝区。 启明冷静得像个老猎人,根本不跟老虎硬碰硬,默默清掉剩下的野怪,然后开始忍辱负重地蹭兵线,苟到四级。 当露娜蹭完最后一波线,身上光芒一闪升到四级的那一刻,整个峡谷的气氛仿佛都变了。 启明操控的露娜,径直闯入对方野区,目标只有一个。 找老虎报仇! 此时的老虎,正美滋滋地蹲在对抗路的草丛里,准备阴一波我方上单。 被露娜脸探草丛找出来那一刻,老虎玩家明显懵了。 这露娜怎么从我家野区出来的?? 双方在草丛里大眼瞪小眼零点几秒。 老虎恼羞成怒,直接扑了上来,欺人太甚! 敢一直追到我家对抗路来?! 然后,老虎玩家就见识到了什么叫月下无限连。 露娜的身影在兵线、野怪、老虎和随后赶来支援的敌方上单之间飘忽穿梭,月光标记不断刷新,大招如同鬼魅般接连不断。 老虎的血条像雪崩一样消失,连忙逃窜。 想跑? 露娜借着赶来支援的敌方上单当跳板,一个精准的月下无限连收尾,轻松带走老虎。 回头再杀那个支援的上单。 姗姗来迟的我方上单,只看到两个敌方英雄倒地的尸体,连助攻都没蹭到,默默转身离开。 启明还不解气,清掉中路陈佑华的兵线,再次钻入敌方红区。 陈佑华:“……” 不出所料,复活的老虎正要来打红,旁边还有看着视野,连忙赶来帮忙的中单射手和辅助。 露娜如同战神降临,在四人围攻中起舞,月光闪烁间,四杀到手! 接着,启明开始了正方形刷野,节奏快得飞起。 对面被这非人的操作彻底打服了,公屏打字。 “炸鱼有意思吗?” “你们也就露娜厉害。” “是主播吗?这么厉害,下把能带我一个吗。” 最终,在启明的无情碾压和陈佑华妲己兢兢业业中路清线的配合下,不到10分钟,对面直接投了。 “启明,放点水吧,” 陈佑华放下手机,揉了揉手腕。 “这样打太没意思了,我连人都没看到几次。” “这不怪启明!” 启明气鼓鼓地辩解。 “谁让那个老虎开局反我蓝!启明太生气了!下把,下把启明一定克制!” 于是,两人开始了养老局。 “诶诶诶!启明!快来救我!要死了要死了!”陈佑华的妲己被敌方打野抓了。 “父亲大人坚持住!启明马上到!” “不用了…已经凉了…”陈佑华看着黑色的屏幕。 “可恶!敢杀我父亲大人!启明要杀他十次!”启明操控的英雄杀气腾腾地冲了过去。 “算了算了,下次我注意点站位…”陈佑华无奈。 “父亲大人别去那边草丛!大概率有人蹲着!”启明及时提醒。 “这就是游戏意识吗?启明你真厉害!”陈佑华赞叹。 “嘿嘿嘿,当然啦!启明打游戏超厉害的!”启明得意地晃晃小脑袋。 “都快一百星了,感觉没什么挑战性啊。”陈佑华看着自己的段位。 “父亲大人可以去试试巅峰赛呀!那里面高手可多了,启明有时候都差点翻车呢!”启明建议道。 “哦?巅峰赛?在哪?我试试。”陈佑华来了兴趣。 “父亲直接用启明的号吧!不然您得从1200分开始打,太慢了。”启明大方地贡献出自己的账号。 陈佑华登上启明的账号,点开了巅峰赛匹配。 选角色阶段。 “启明,你这些角色头上的小牌子是什么?每次看你在游戏里面都有,我怎么没有?” 陈佑华指着角色头上的牌子问。 “哦,那个啊,是大国标!” 启明解释道。 “就是代表你这个英雄玩得特别特别厉害,全国排名前几十甚至前几,系统就会给你发这个标志。” “我在排位用妲己赢了那么多把,为什么没有?”陈佑华不解。 “嗯…这个嘛…” 启明似乎在斟酌措辞。 “父亲大人的妲己…意识还需要提升一点点…操作也…比较稳健…这样吧,等月底结算前,启明帮您打几个。” “行吧,”陈佑华接受了这个方案,“这标还怪好看的,你给我每个角色都弄一个。” 接着,陈佑华自信满满地锁定了自己最拿手的英雄妲己。 加载界面,陈佑华就被镇住了。 队友的框框一个比一个炫酷,蓝色还带着闪电的魔方,上面还显示了不知是什么的数字。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扑面而来。 这就是高端局吗? 对局开始,陈佑华操控着妲己走到中路。 咦?对面的中单不知火舞呢? 他正疑惑,只见火舞丢了一个扇子朝着自家野区飞去。 “?” 陈佑华更疑惑了,这是什么打法? 他索性不管,专心清自己的兵线,买装备。 刚清完线,就看到不知火舞带着辅助,直接奔着自家打野的野区冲去。 一套行云流水的连招配合辅助的控制,自家打野瞬间蒸发,红buff也被火舞收入囊中。 临走前,火舞还不忘把旁边的小野猪也顺手收掉。 陈佑华怒了! 当我不存在吗?连吃带拿的! 他操控妲己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想给这个嚣张的火舞一套231连招。 结果,火舞一个灵活的翻滚冲向自己。 接着就是一套快到看不清的不解释连招1接翻滚推接2技能。 陈佑华屏幕瞬间就黑了。 他甚至没看清自己是怎么死的。 “???”陈佑华懵了。 队友的语音瞬间炸了: “中单你在梦游吗???信号呢???还赶着去送???” “妲己你*&%¥#会不会玩?演员?” “举报!举报中路!” 陈佑华手忙脚乱。 “启明!救命!接管!快接管!” “收到!”启明瞬间接管了手机操作权。 只见原本呆站在泉水里的妲己仿佛瞬间换了个人,走位变得极其阴险。 启明利用妲己清线快的优势,疯狂刷钱,同时利用超强的意识预测敌方动向,提前蹲草,配合队友打了几波漂亮的反蹲和抓单。 虽然开局劣势巨大,但在启明精准的节奏把控和经济碾压下,硬是把局面扳了回来,最终惊险翻盘。 全程陈佑华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微张。 这…这和他玩的真是同一个游戏?同一个英雄? 这巅峰赛的水,也太深了! 第143章 跳槽风波 陈佑华和启明接着征战各种游戏,时间也在游戏中飞快流逝,转眼已近年关。 今年春节来得格外早,一月底就是除夕。 陈佑华彻底贯彻了劳逸结合的方针,每天沉迷于让启明带飞各种游戏,从MOBA到FPS再到策略类,玩得不亦乐乎。 主打一个启明厉害就是我厉害,誓要把各类游戏的天花板都体验一遍。 然而,这种开挂般的游戏体验,终究还是引起了官方的注意。 企鹅游戏安全中心,一名技术员拿着报告向主管汇报。 “主管,这个账号的行为模式太异常了。 PC端操作精准度远超人类极限,但鼠标移动轨迹检测显示有自然的抖动,非脚本特征。 移动端更是离谱,反应速度、操作精度、全局意识都是非人级别,几乎所有游戏都打到了服务器最顶尖的那一小撮。 玩家的投诉邮件都堆成山了,都在质疑是不是官方内部人员或者开挂。” 主管揉了揉太阳穴,他早就关注到这个账号了。 更让他头疼的是,这个账号的实名认证信息在系统里被特殊标记,权限极高,他们根本无法查询具体身份。 这意味着账号背后的人,背景深不可测。 这也是至今这个账号没有封号的原因。 “知道了。” 主管叹了口气。 “找个时间,用官方客服号尝试联系一下这个账号的主人,态度客气点,问问是什么情况。 商量着来,看对方能不能…呃…稍微收敛一点,或者给个合理的解释。” 他也很无奈,这种明显有背景的账号,处理起来束手束脚。 启明用的自然是陈佑华的实名信息注册。 在兔国强大的个人信息保护机制下。 陈佑华的信息如同被锁进了最高级别的保险箱,任何所谓的大数据或社工库都无从窥探。 企鹅官方也只能干瞪眼。 就在陈佑华琢磨着下一个该征服哪款游戏时,李薇再次找上了门。 这次,她的表情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焦虑。 “佑华,有件事必须跟你汇报。” 李薇关上办公室的门,声音压得很低。 “最近,实验室好几个组的研究员都私下向我反映情况。 他们从各种渠道收到猎头电话、邮件、甚至社交软件,内容都是高薪挖角的邀请。 大部分国内其他实验室的,还有的是…国外的机构。 开出的条件非常夸张,直接送房、配专车和女性助理、薪资至少是我们这边的三倍起步…” 李薇顿了顿,观察着陈佑华的反应。 “部分组员…已经有些心动了。 尤其是几个生活压力大的,有在攒首付的,有在还巨额房贷的,还有几个三十好几了。 因为工作忙加上圈子小,一直单身,连女朋友都没谈上…他们觉得这是个改变生活的机会。” 陈佑华听完,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问道。 “你怎么处理的?” 李薇的焦急立刻浮现在脸上。 “我第一时间找他们谈话了! 强调了义肢项目现在正处于攻坚关键期,他们能有这些邀请,完全是因为参与了我们这个项目! 大部分人道理都懂,但是…但是有的人现实的生活压力太大了啊!” 陈佑华轻轻叹了口气,表示理解。 “是啊,人往高处走。 我们确实不能阻止别人追求更好的生活。” “可是!” 李薇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委屈。 “他们都签了保密协议的!还有PI制度! 现在项目进行到一半,核心成员跳槽,这算什么?他们以后在学术圈还要不要混了? 更离谱的是,有几个甚至动了直接跳槽海外的心思!连保密协议都不管不顾了!” “明确想走的有几个?”陈佑华问,语气依然平静。 “目前明确表态、已经在准备交接甚至打听离职流程的,有三四个骨干!都是关键岗位!” 李薇忧心忡忡。 “我最怕的是开了这个口子! 这三四个一走,其他本来就有点动摇的人一看没事,肯定也跟着走! 到时候实验室团队直接散了,项目怎么办?直接停摆吗?” 陈佑华淡淡的说道。 “跳槽海外是不可能的,我们这个项目是国家重点支持的,有严格的涉密等级。 他们人走可以,想带着脑子里的东西跑出去,那是痴心妄想。” 陈佑华顿了顿,接着说道。 “最怕的就是,他们先跳到国内其他看着安全的地方,然后暗度陈仓泄露资料,最后跑到国外去。 威华公司之前就有好几个这样的例子。” “所以我才急啊!研究员要是真跑光了,我们这项目还怎么往下推?王哲那边也焦头烂额…” 李薇的眼眶微微发红,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而且资料一旦全部泄露,我们的所有先发优势,所有的成果都没有了,那些研究资金,直接全部沦为他人的嫁衣。” 她毕竟是从张振华教授手下出来的博士,科研能力一流。 但管理经验尚浅,尤其是面对这种有组织、高规格、精准打击团队士气的挖角手段,她感到深深的无力感和委屈。 当初她和王哲被陈佑华邀请,成为这个重点项目的实际负责人,是荣耀也是压力。 现在团队面临分崩离析,她觉得自己各方面都没有做好。 陈佑华看着李薇泛红的眼眶,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安慰,而是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因为陆续放假,人群稀疏的校园。 “知道了。” 他平静地说。 “那几个铁了心要走的人,你全部通过吧。” 李薇一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佑华,你...你在说什么啊?义体项目不做了吗?” 陈佑华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邃。 “他们不是想走吗,让他们走吧,只要他们后续不泄露资料,那就没什么事。” 李薇彻底懵了。 “让他们走?那…那其他人…” “照我说的做。” 陈佑华的语气不容置疑。 “走了的,就让他们走得干净利落,至于其他人…还有你担心的项目…” 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我来解决不就好了?” 第144章 后手 陈佑华拿起手机拨通郑院士的电话,行动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项目资金来源于兔国拨款,这就意味着那些想体面跳槽的研究员,目标只能是国内其他有类似背景、同样吃兔国饭的实验室或研究所。 他懒得深究这些同行实验室抽的什么风,非要在这个时候挖他的墙角。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 他无法保证这些离开的人,会不会把在义体项目中接触到的核心思路、未公开数据甚至关键技术细节,当作自己在新东家那里晋身的筹码,甚至私下卖个好价钱。 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堵死这条体面跳槽、还能带嫁妆的通道。 陈佑华把大致的情况跟郑院士说了一遍。 “你只用帮我吱个声就行,实在沟通不了的,也不用做什么,让他们挖去吧。” “哼,这些家伙,正经科研搞不出什么突破,搞这些歪门邪道倒是积极得很!” 郑院士在电话里对陈佑华吐槽了一句,随即问道。 “怎么,听你这口气,好像还有后手?不怕他们挖了?” 陈佑华在电话这头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 “后手谈不上。 就是万一真有人走了,我这摊子事还得有人接着干不是? 到时候还得麻烦您老,帮我跟生物院那边牵个线,借调点人过来应急。” “这算什么事!” 郑院士一口答应。 “你太小看你那个项目的吸引力了,生物院那边不知道多少人眼巴巴盯着呢! 你以为他们最近申请的那些仿生神经、生物接口项目是为什么? 就等着你的义肢项目落地,好借鉴经验呢! 你开口要人,他们巴不得送精英过来学习! 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那些个不安分的实验室,也该敲打敲打了。” 郑院士那边的效率极高。 老院士在学界和工程界的影响力毋庸置疑,一个电话,几句看似闲聊实则分量极重的提醒传递下去。 那些原本挥舞着锄头挖人的国内实验室,几乎一夜之间就偃旗息鼓了。 兔国的科研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谁也不想为挖几个人得罪郑院士和他背后代表的力量,更不想被扣上挖重点攻关项目墙角的帽子。 有了郑院士的背书和威慑,官方的体面跳槽渠道基本被堵死。 大部分蠢蠢欲动的研究员冷静了下来,掂量着其中的风险与得失。 但总有极个别被巨大利益冲昏头脑,或者本就存了别样心思的人。 很快,一份辞职信就递到了李薇桌上。 递交者叫王明,是李薇组里一个负责材料性能测试的骨干研究员。 理由写得冠冕堂皇:个人发展需要。 李薇看着这份辞职信,心里五味杂陈,但想起陈佑华的吩咐,没有多说一句挽留的话,直接走流程签字批准。 当天下午,王明就办完了所有离职手续,清理了个人物品。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位来自国家生物院某重点实验室的副研究员。 在郑院士的协调下,低调而迅速地办理了入职手续,无缝衔接了王明留下的岗位。 这位新人的履历和水平,明显比之前通过社会招聘进来的研究员高出一大截。 陈佑华对此没有过多评价。 他当初没直接从其他单位挖人,就是不想在项目前景不明朗时强行拆别人的台。 如今有人主动腾位置,他自然乐得接收更优质的资源。 处理完这些琐事,陈佑华回到办公室,刚在椅子上躺下想喘口气。 “父亲大人,” 启明的声音带着点小兴奋,凑到屏幕前。 “那个刚离职的王明,当天下午就买了高铁票离开ZJ了呢,目的地是南方一个沿海城市。” 陈佑华对此毫不意外,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他按要求删了我们内部专用的沟通交流软件吗?” “删啦删啦!” 启明语气轻快,带着点“抓到你了”的小得意。 “而且,启明早就发现啦! 他好早之前,就偷偷用另一部手机,对着我们那个软件里的实验记录、参数曲线、还有部分交流的聊天记录,又是拍照又是录像呢! 自以为做得很隐蔽。” 陈佑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还好我们留了一手,软件里的隐藏水印都激活了吧?” “当然啦!” 启明得意地说。 “启明可聪明了!他拍下的每一张照片,录下的每一段视频,都带着我们实验室特有的、肉眼不可见的数字水印和溯源编码。 只要他敢把这些东西转移到任何U盘、电脑、云端、甚至发邮件,启明都能第一时间追踪到! 他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启明的眼睛!” “嗯,盯紧他,重点是那些被他带出去的资料流向。” 陈佑华叮嘱道。 “一个人能接触到的核心机密有限,但蚊子腿也是肉。 他敢在项目攻坚期辞职,连自己的学术声誉和保密协议都不顾了,背后肯定有人许下了难以拒绝的好处。” “哼!太可恶了!” 启明的气鼓鼓的。 “父亲大人给的待遇已经是行业内顶尖了! 项目前景这么好!他想要更好的,为什么当初不凭本事去争取?非要当叛徒! 父亲好心让他参与这么伟大的项目,他却想着偷走启明和大家辛苦弄出来的方向和资料,去换自己的荣华富贵! 这种人,启明最讨厌了!” 陈佑华倒是看得更开一些,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了然。 “人追求更好的生活,想往上走,这是天性,是社会流动的动力。 只是他选错了路,用了最下作的方式。 在我们这里,这种行为,永远都是被唾弃的。” 他睁开眼,目光透过窗户,望向远方。 王明的离开,只不过是前进路上的一个小插曲。 实验室补充了新鲜血液,项目仍在稳步推进。 启明那双无形的眼睛,已经牢牢锁定了那个带着筹码匆匆南下的身影。 第145章 年关回家 实验室里弥漫着一种节前特有的、心不在焉的气氛。 陈佑华把王哲和李薇叫到办公室。 “快过年了,项目第二阶段刚开个头,急也急不来,给大家放个春假吧,好好休息,陪陪家人。” 陈佑华看着两位得力干将,他们神色都有些掩饰不住的疲惫。 李薇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 “太好了!大家这一年确实都绷得太紧了,尤其是最近…是该放松一下了,假期怎么安排?” “按照国家法定节假日走,但前后可以适当宽松一两天。” 陈佑华想了想。 “愿意早点回家买票困难的,提前一两天走没问题,年后返程票难买的,晚回来一两天也可以理解。 你统计一下大家的情况,灵活安排,保证实验室有人轮流值班确保基础运转就行。值班按三倍工资算。” “明白!”王哲点头。 “这事我和李薇来安排,保证让大家都能过个安心年。” 放假通知一发下去,实验室里顿时洋溢着轻松欢快的气息。 研究员们开始互相打听回家的车票买了没、年货备齐了没,讨论着家乡的特产和过年的习俗。 之前因为挖角风波带来的些许阴霾,也被即将到来的团圆氛围冲淡了不少。 陈佑华也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 他的行李很简单,几件换洗衣物,一个装满了各种论文和资料预印本的笔记本电脑,还有就是给父母早就准备好的一些礼品。 “父亲大人要回家了吗?” 启明的在电脑屏幕上显得有些不舍。 “启明会想你的。” “嗯,回家待几天。”陈佑华一边检查电源一边说。 说完才觉得不对劲,白了启明一眼, “你到我手机上来不就好了。” 启明“嘿嘿”笑了一声,说道。 “只是启明不知道回家…是什么感觉,感觉大家都很开心的样子。 是星火基地那样吗?可是启明无处不在呀。” 陈佑华听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思考了一下怎么给一个电子生命描述这种情感。 “就是…回到一个让你很放松、很安心的地方。 爸妈嘛…就是会唠叨你吃饭穿衣,问你工作累不累,催你找对象…但你会知道,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无条件希望你过得好的人。” 他笑了笑。 “说了你也不一定懂。” “启明好像懂一点点…” 启明歪着头,似乎在努力理解这种复杂的人类情感。 “就像启明希望父亲大人一直开心一样!” 陈佑华被它逗乐了:“差不多吧,我走了。” 他拎起行李包,走到门口,忽然又愣了一下,失笑道。 “差点被你绕进去…我干嘛要跟你道别?” 他离家并不远,高铁只需一个多小时。 但如今他的身份不同以往,坐高铁对安保工作压力太大。 他提前让安保人员把自己的专车仔细清洗检修了一遍,准时开到楼下等候。 坐进车里,安保司机技术极好,车辆行驶平稳得几乎感受不到颠簸。 窗外熟悉的城市风景飞速后退,陈佑华看得困意都涌了上来,忍不住在舒适的后座上眯着了。 直到被安保轻声叫醒,他才发现车已经停在了自家那栋有些年头的居民楼下。 熟悉的六层小楼,没有电梯。 自从自己通过N-S方程走向台前,也不用再掩饰什么了。 他前几个月就提过好几次,想给爸妈换套更好更新的房子,但老两口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用他们的话说,这房子除了爬楼累点,哪儿都好,装修得舒舒服服,住了几十年,左邻右舍都熟透了。 搬去陌生的高档小区,他们反而会不适应,连个说话的老伙计都没有。 陈佑华一想也是,便不再强求。 他拎着东西上楼,走到熟悉的防盗门前,敲了敲门。 “来了来了!谁啊?”屋里传来妈妈熟悉的声音。 门一开,陈母看到门外站着的是儿子,脸上瞬间笑开了花。 “佑华?!你怎么回来了?你这孩子,回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说一声!” 接着,她看到儿子身后还跟着两位穿着便装、身姿笔挺、眼神锐利的年轻人,愣了一下,小声问。 “佑华,这几位是…你朋友?” 陈佑华侧身介绍道:“妈,他们是我的安保人员,上面安排的,负责保护我的安全。” “安保?” 陈母一听,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但立刻又被热情取代。 “哎呀!原来是佑华的同事!快请进快请进!外面冷,屋里暖和!” 她连忙把人都让进屋。 接着她又接过陈佑华手里提的东西,嗔怪道。 “回家就回家,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嘛?瞎花钱!” 话是这么说,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安排大家在客厅坐下后,陈母趁着倒水的功夫,把陈佑华拉到一边,压低声音,担忧地问。 “儿子,你跟妈说实话,你现在这工作…是不是有什么危险啊? 不就是搞搞研究、做做实验吗?怎么还需要人专门保护了?” 陈佑华赶紧搂住妈妈的肩膀安抚。 “妈,您想多了!没危险! 就是您儿子我现在不是稍微有了点名气嘛,上面这是重视人才,规定的保障措施,怕有些闲杂人等打扰我工作生活。 其实就是个形式,让我出门方便点,真没事!” 好一番解释,陈母才将信将疑地放下心来,脸上的忧色褪去,重新挂上笑容。 “行吧行吧,你们这些国家的事,妈也不懂。 你爸他单位也快下班了,我这就去给你们做饭! 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妈早就买好五花肉备着了!” 说着便系上围裙,风风火火地钻进了厨房。 第146章 父子 陈父风风火火地进了门,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喜色。 他显然是收到了陈母的消息,特意提前下了班。 此时屋子里只有三人,安保只是坐了一会,接着围着整个屋子检查了几遍,然后就告辞走了,陈母一顿挽留都没劝住。 “爸,回来了。”陈佑华站起身。 “哎!一听你回来了,我跟领导打了个招呼就赶紧溜了!” 陈父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脱掉外套。 “正好,咱爷俩今晚好好喝点,聊聊天!” 陈母在一旁默默吃饭,闻言只是瞥了他一眼。 陈父兴致勃勃地拿出两个玻璃杯,转身就要去拿橱柜里那罐泡着各种药材、颜色深不见底的家酿白酒。 陈母这下看不下去了,筷子一放。 “哎哎哎,儿子刚进门,你就拿这玩意儿出来? 不行!你那酒度数都没个准,再把儿子喝坏了!去,冰箱里有啤酒,喝那个!” 陈父被怼得一噎,讪讪地笑了笑,终究没敢反驳,乖乖去冰箱拿了几罐啤酒出来,嘴里还小声嘟囔。 “啤酒有啥劲道…父子团聚喝点好的嘛…” “啧,你妈就是事儿多,” 陈父把酒倒满满上,压低声音对儿子抱怨。 “本来咱爷俩能好好喝点好的正经的佳酿,非得喝这工业啤酒。” “妈那是为你好,”陈佑华忍着笑。 “就你那白酒,我半杯下去就得躺平,明天还过不过年了?” 陈父喝了一口啤酒后,还是忍不住说教。 “男人嘛,酒量还是要练练的。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是大科学家,以后难免有应酬扬合,几杯就倒多不好看。” 陈佑华心里暗笑,以他现在的地位,真想不喝,估计也没几个人敢硬劝。 但他没说出来,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端起酒杯跟父亲碰了一下。 几杯冰凉的啤酒下肚,气氛更加热络。 陈父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脸上泛着红光,眼神里全是骄傲和感慨。 “哈哈哈哈!好!真好!” 他用力拍了一下陈佑华的肩膀。 “我儿子是大科学家!是解决了世界难题的大人物!佑华啊,你是真给你爸我长脸!太争气了!” 他咂摸了一口酒,语气变得有些唏嘘。 “你是不知道,现在我在单位里,那些人见了我都怎么说?都说我老陈生了个好儿子,是父凭子贵!哈哈!”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带着点复杂的情绪。 “前些年,我因为一个机会,岗位往上动了一下。 当时面上恭喜我的人不少,但背地里…哼,我可都知道,好些人说我不过是运气好,踩了狗屎运。” 陈父抬起头,看着陈佑华,眼神变得格外明亮和欣慰。 “但自从你解决了那个什么方程,上了电视,新闻联播都报了!嘿,那帮人的嘴脸一下子就变了! 现在是真真正正的羡慕!嫉妒都没用!他们谁家能培养出这么一个儿子?哈哈哈!” 陈佑华安静地听着,他知道父亲在单位里原本是个老实本分的科员,升迁缓慢。 后面又因为启明的原因,升了上去,有了个稍微看的过去的职位,但是一直倍受腹议。 如今因为自己的成就,让父亲在单位里挺直了腰杆,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尊重,他心里也涌起一股暖流和满足感。 虽然他自己对名利看得很淡,但能让父母感到骄傲和舒心,这比任何学术荣誉都让他高兴。 “爸,您和我妈身体好,心情好,比什么都强。” 陈佑华给父亲又倒满酒 。 “我也就是做了点自己喜欢的研究。” “诶!不能这么说!”陈父大手一挥。 “你这是为国家做贡献!是大出息!爸心里明白!” 他又高兴地喝了一大口,脸上的皱纹都笑得舒展开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题不知不觉就从家长里短滑向了更宏大的领域。 这似乎是很多中年父子交流的常态。 陈父夹了一筷子花生米,咂咂嘴说道。 “佑华啊,你知道的消息多,你说现在这国际上,真是乱糟糟的。 北边那只大毛熊,和西边那帮家伙打得不可开交,能源、粮食价格跟着上蹿下跳,看着都揪心。 大毛熊也是,当年多威风,现在感觉有点力不从心了啊,被一群鬣狗缠着,虽然皮糙肉厚,但时间长了也够呛。” 陈佑华点点头,接话道。 “嗯,大毛熊家底还是有的,能源、粮食都能自给自足,一时半会儿倒不了。 而且他们本来就半死不活了,我感觉这样一打,跟在冬天冻了许久,终于活动了一下,反而越来越好了。 陈父听得连连点头,虽然有些术语他不太懂,但儿子清晰的分析让他觉得很在理。 他压低了一点声音说。 “说起来,最近咱们兔国好像要在联合国提一个什么…关于人工智能的提案? 说是现在人工智能发展太快了,得搞点规矩管管,不能让它瞎发展,免得以后出乱子。 新闻里提了一嘴,我也看不太懂这里面的门道。 你说,这背后有啥深意没?” 陈佑华听到这个话题,心里微微一动。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 “爸,这个提案意义很大,人工智能这东西,完全是一把双刃剑。 现在全球都在拼命发展AI,但很多国家,特别是某些强调绝对自由的地方,只顾着疯狂投钱投人发展,很少考虑安全性和伦理约束。” 他喝了口啤酒,继续解释。 “我们兔国现在提这个,首先肯定是出于负责任的态度,我们发展AI,但更强调可控和向善。 其次,这也是在抢占国际规则制定的主导权,谁制定了规则,谁就在未来拥有更大的话语权。最后嘛…” 陈佑华笑了笑。 “可能也是想给某些方面提个醒,别光顾着蒙头搞危险的AI应用,到时候弄出什么幺蛾子,全世界跟着倒霉。提前把规矩说清楚,对大家都好。” 陈父听得似懂非懂,但觉得儿子说得特别有道理,不住地点头。 “哦…是这样…还是你们年轻人懂得多,看问题透彻!来,再喝一个!” 这时,一直在旁边安静吃饭看电视的陈母忍不住插话了。 “行了行了,你们爷俩,吃饭就吃饭,聊什么国家大事联合国,听得我头疼。 佑华,别光顾着说话,多吃点肉!还有你,” 她瞪了陈父一眼。 “少灌儿子酒!” 父子俩相视一笑,默契地停止了高层对话,乖乖埋头吃菜。 第147章 纷扰 然而,他如今的身份和影响力,早已让他不再只是一个普通的儿子。 他回家的消息,通过父母不经意间的喜悦分享,在亲戚圈里迅速传来,引发了一连串他始料未及的联系。 最先打来电话的是大姨。 电话那头,大姨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和无奈。 “佑华啊,你可算回来了!大姨真是没办法了,你得帮帮你弟弟小杰啊!” 陈佑华心里咯噔一下,忙问。 “大姨,您别急,慢慢说,小杰怎么了?” “唉!那孩子,高中死活不想读了,一天到晚就抱着手机,说什么要去打职业电竞!说什么能赚大钱! 我和你姨夫怎么说都不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就是铁了心!这可怎么办啊!” 大姨的声音带着哭腔。 “佑华,你现在是大科学家,见多识广,说话有分量,你帮大姨劝劝他行不行? 或者…你看看你那边方不方便,给他找个地方实习一下,让他吃点苦头,知道知道赚钱不容易?好歹混个高中毕业证啊…” 陈佑华听着,眉头微蹙。 大姨从小对他极好,有什么好吃的总惦记着他,每次过年都会给他封一个大大的红包,对他尤其偏爱,这些事他一直记着。 但这件事… 让他去劝一个叛逆期少年回头是岸?或者安排一个未成年人实习?这显然不合规矩,也非他所长。 他沉吟片刻,没有直接拒绝或说教,而是用了一种更疏导的方式。 “大姨,您先别急。小杰这个年纪,有自己的想法,甚至有些叛逆,都很正常。 电竞这个行业,现在确实发展很快,也正规化了,不再是以前我们认为的纯粹玩物丧志。” “啊?你还帮着他说话?”大姨显然很意外。 “不是帮着他,是客观看待。” 陈佑华耐心解释。 “这样,硬堵不如疏,我大概了解一些,现在有一些很专业的电竞青训营或者职业学校,管理很严格,就是把电竞当成职业来训练。 每天训练时长、理论学习、战术复盘、体能锻炼都有硬性指标,强度非常大,远不是自己在家打游戏那么轻松好玩。” 他顿了顿,给出建议。 “既然小杰这么喜欢,甚至把它当成梦想,那不如就支持他去试试。 您找一家正规、靠谱的电竞学校,把他送进去,让他亲身体验一下,所谓的职业到底是什么样的。 如果他真的能吃得了那份苦,并且有天赋能坚持下来,那未来也不失为一条出路,至少是份正经事业。 如果他自己体验几天就受不了,打游戏打到想吐,那自然也就知道回头了,比我们说一万句都管用。”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大姨显然还在纠结。 “这…送他去打游戏?这…靠谱吗?街坊邻居知道了…” “大姨,时代不一样了,电竞高手年薪百万、千万的也不是没有,当然,那是极少数顶尖的。 但我们得给孩子一个试错和认清自己的机会,总比他现在这样在家和你们僵持着,学也不上,将来后悔强吧?” 陈佑华继续劝道。 “关键是选对正规机构,避免被骗。” 好说歹说,几乎把电竞行业的现状、职业路径、训练的艰苦程度分析了个透,才终于让观念传统的大姨勉强接受了这个以毒攻毒的方案,答应去了解一下正规的电竞学校。 刚挂断大姨的电话,没消停多久,手机又响了,是二舅妈。 “佑华!新年好啊!听说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二舅妈的声音热情洋溢。 “有个事儿非得求你帮忙不可!你那妹妹妞妞,哎,上小学三年级了,那个数学成绩哦,一塌糊涂! 每次考试都在及格线边上晃悠,我和她爸都快急死了!请了几个家教效果都不好。” 二舅妈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期待。 “佑华,你可是咱们老陈家的数学家!教小学生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你看你回来这几天,能不能抽空给你妹妹辅导辅导?点拨一下就行!说不定你一句话就点通她了!” 陈佑华听得眼前几乎一黑。 让他去教N-S方程、设计神经接口没问题,可让他去教一个小学生解鸡兔同笼、分数应用题? 他很可能还没普通师范生懂得怎么跟孩子沟通。 他按了按太阳穴,尽量让语气保持温和。 “二舅妈,不是我不愿意帮。 主要是我这次回来就待短短几天,时间很紧,而且很快又要走。 妞妞的学习问题不是一两次辅导就能解决的,需要系统性和持续性。” 他话锋一转,提出解决方案。 “这样,您别着急。 我认识一些师大的朋友,或者通过教育系统,可以帮您联系一位真正有经验、擅长引导小学生的特级教师或者金牌家教。 他们更专业,也更有方法激发孩子的学习兴趣,费用方面您不用担心,我来安排。” 好一番安抚和承诺,才让二舅妈略带遗憾但又满怀希望地放下了电话,期待着陈佑华安排的超级家教。 紧接着,手机仿佛成了热线。 七姑八姨,远近亲戚,各种请求纷至沓来。 有表叔想托关系给儿子安排进某个好单位的,婉拒。 有远房堂哥做生意资金周转不灵,想借点钱应应急的,谨慎评估后。 以个人财务紧张,表示可以少量借予,但走正规借款程序,被对方支吾着挂了电话。 甚至还有拐了几道弯的亲戚,听说他认识大领导,想让他帮忙递个材料。 被他严词拒绝,告知其应走正规法律途径。 这些请求,亲缘近一些、过去确实对他家有恩的,陈佑华还会耐心听一听。 在自己能力范围内且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想办法用更合理的方式帮忙解决或提供建议。 对于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纯粹想借机沾光的远亲,或者明显不合理的要求,他则表现得异常冷静甚至有些冷淡,直接干脆地拒绝,不留任何幻想空间。 一连串的电话接完,陈佑华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这种人情世故的纠缠,怎么弄的他回家比在实验室还累。 他揉了揉眉心,对正在厨房忙碌的母亲说道。 “妈,我就回来想安安静静休息几天。不是专门回来帮人解决家长里短、升学就业问题的。 您…能不能稍微和亲戚们说一下,让我清净几天?我真的需要休息。” 陈母刚从厨房端出一盘洗好的水果,听到儿子的话,再看到他脸上那难得的倦色,顿时愣住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和老伴因为高兴,忍不住和亲戚电话里多提了几句儿子回来了,没想到竟给儿子带来了这么大的困扰。 她脸上立刻浮现出心疼和愧疚,连忙放下果盘,走过来。 “你看我光顾着高兴了…佑华,对不起啊。 妈不知道他们这么…妈这就去群里说,谁再有事都别来烦你了!你就好好在家歇着!” 说着,陈母立刻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点划划,语气严肃地在家族微信群里发了好几条语音消息。 大意就是佑华回来是休假,工作很累需要绝对安静,任何人不得再拿琐事打扰他休息云云。 发完消息,陈母又心疼地给儿子削了个苹果。 “快吃点水果,别理他们了。妈保证,后面谁的电话你都不用接!” 看着母亲歉疚又维护的样子,陈佑华心里的那点烦躁也消散了。 他接过苹果,咬了一口,清甜汁液溢满口腔,家的温暖和些许无奈的烟火气,或许这就是过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