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撩爆深情男主后我翻车了》 第1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1) 沈芊芊费力地掀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入眼是一片陌生的光晕世界。 “滋滋……身份确认中……” 一个陌生的的电子合成音突兀地刺破了空间的寂静,残留的眩晕感瞬间被警惕取代。 “宿主姓名:沈芊芊。隶属部门:情欲组(王牌特工)。属性分析载入……” 随着声音的继续,一个半透明的、闪烁着幽蓝色微光的面板毫无征兆地在她眼前展开,上面飞快地滚动着数据流: 体力:35 (刚睡醒的猫都比你有劲) 力量:40(拧不开瓶盖的柔弱?装的!) 智力:75 (情扬如战扬,脑子不好使早完蛋了) 精神:60 (见多识广,阈值偏高) 美貌:85(情欲组王牌的基本配置) 情欲抗性:Max (你可是在情欲风暴中幸活下来的女人!) 魅力:[锁定 - 任务相关] 幸运:[隐藏波动值] 天赋技能:****************** 魅惑精通 Lv.9(呼吸都是勾引) 情感操控 Lv.8 (拨动心弦的演奏家) 伪装大师 Lv.7(千面娇娃) 毒舌(被动) Lv.5 (偶尔嘴比脑子快) 欺诈 Lv.6(小骗子~) 言情组等级:0 (当前任务重置) 经验:0 状态:小荷才露尖尖角?(系统备注:王牌档案已锁定,新手任务模式启动) 数据流最终定格。沈芊芊嘴角抽了抽,看着那“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评价和括号里的系统备注,一股荒谬感油然而生。 言情组? 她怎么被分到言情组了? 沈芊芊盯着面板上那刺眼的“言情组等级:0”,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言情组?!”她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三个字,尾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老娘白干了?” 言情组?在她看来,那就是一群小儿科玩家在玩过家家,男主女主之间那点情情爱爱、拉拉扯扯,不过是情欲组入门级练习题的简化版! “滋滋……权限确认完毕。”粉紫色的光团“言情-007”似乎完全没感受到宿主的滔天怨念,依旧闪烁着稳定的光芒,用那毫无起伏的电子音继续说道:“鉴于言情小世界因男主们情欲值失控导致女主们魂体崩溃,连带引发周边108个小世界连锁崩塌,时空管理局情欲分部特派王牌特工沈芊芊,执行‘女主拯救计划’。” “终极目标:确保目标小世界女主存活至自然寿终,维护小世界稳定。”光团顿了顿,仿佛在加载重要信息,光芒闪烁的频率快了一丝,“鉴于宿主属于跨组别紧急外派人员,时空管理局特批‘外勤补贴计划’。” 沈芊芊眼皮都没抬一下,对这种“补贴”完全不抱希望。时空管理局的抠门,是刻进每个任务者骨子里的常识。 “补贴内容如下:”007的声音毫无波澜地宣读着“福利”,“任务基础积分结算系数,由标准值1.0上调至2.0。即,完成同等难度任务,宿主可获得双倍积分奖励。” 双倍积分? 沈芊芊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积分在时空管理局是硬通货,能兑换的东西包罗万象,从提升属性的基因药剂到度假世界的豪华门票,甚至是一些……特殊的“服务”。 双倍积分,意味着她在这言情组完成的“小儿科”之旅的报酬,至少表面上丰厚了不少。 “呵,”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带着点嘲讽,又带着点“算你们识相”的了然,“资本家难得大方一回。” 007的光团稳定地闪烁,对宿主的吐槽置若罔闻,继续公事公办:“补贴计划已绑定。请宿主确认接收首个任务世界信息。” 半透明的幽蓝色面板再次刷新,这次呈现的并非具体世界内容,而是一个……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选择界面: 【请选择您的初始任务世界】 A.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 B. 【冰山总裁的七日囚宠】 C. 【暴君的白月光替身】 D. 【电竞大神的掌心娇】 沈芊芊的目光扫过这四个标题,嘴角的弧度拉平了。 “啧啧,”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指尖在几个选项上虚点着,像是在点菜,“闷骚表哥,冰山总裁,疯批暴君,电竞大神……你们言情组的男主,人设库是跟情欲组的‘高危物种图鉴’共享的吗?”她语气里的鄙夷毫不掩饰,“区别就是你们包装得更‘纯爱’一点?然后让女主死得更‘唯美’一点?” 007:“……滋滋……请宿主尽快选择。世界加载倒计时:10…9…” “催什么催,”沈芊芊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目光最终定格在第一个选项上,“【探花郎表哥太闷骚】?行,就它了。” “滋滋……选择确认。世界A:【探花郎表哥太闷骚】加载中……” “世界背景传输开始……” “身份信息覆盖准备……” “任务目标同步:” 幽蓝色的面板重新在她视野里稳定下来,但这次不再是冰冷的数据流,而是……一幅动态的画面。 画面中央,是一个身着鹅黄襦裙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簪着几朵小巧的珠花。 她正坐在一张古色古香的绣凳上,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无声地抽泣着。那哭相……怎么说呢,极其标准,极其“言情”。 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下眼睑,小巧的鼻尖通红,贝齿咬着下唇,努力不发出声音,只偶尔泄出一两声细弱蚊呐的抽噎,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这就是原女主吗?这小身板儿,这哭法儿……怪不得不能扛得住情欲值失控的男主! 刚吐槽完。 方才还蓄满泪水、如同小鹿般湿漉漉的大眼睛,带着一丝喜悦,穿透了那层虚拟的面板屏障,直直地“看”向了沈芊芊意识所在的位置! “你好漂亮!你就是系统派来救我的姐姐吗?” 沈芊芊看到眼前的人儿心都要化了。 “当然了,我不会再让你死掉了。” 对于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沈芊芊也是稀罕的不行。 少女听到沈芊芊的承诺,更是哭到不行了。 一颤一颤的。 这一颤,本就因抽泣而松垮的鹅黄色衣襟彻底滑落。轻薄柔软的丝绸顺着少女圆润却单薄的肩头,一路滑下,露出了纤细的锁骨和一大片莹白肌肤。 沈芊芊脸上那点泛起的柔和瞬间冻结。 那一片本该如初雪般无瑕的肌肤上,布满了红痕! “表哥同我婚后,他平时对我很好…在床第之间…却变得…变得不像他了,每日都要好几次···我,我实在是受不住·……” 少女顿了顿。 “但我知道表哥是爱我的,我就纵着他,没成想,呜呜呜呜,死在了床榻之上。简直要羞死人了!” “我受不了表哥了,我宁愿去出家,但是表哥对我情根深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所以才找到你。”少女吸了吸鼻子,然后小心翼翼的看着沈芊芊,“姐姐会帮我吗?” “好。” 沈芊芊一口应下。 毕竟她在情欲组混迹那么多年了,这些,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同时,她也希望眼前的小姑娘不要被情欲裹挟,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谢谢姐姐!”少女终于释然而笑了,随后消失在光幕中。 “007,开始吧!” 。 第2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2) (如果看不懂的可以等到四十章一下就明白了) …… 沈芊芊穿成了上京首辅沈巍的掌上明珠,身份尊贵,依照故事情节来看,其实原主与男主谢蕴之还是颇有渊源的。 故事里说,沈家小姐刚及笄不久,便去了京郊香火鼎盛的法华寺,在那里遇见了同样来上香的男主谢蕴之。 彼时,男主尚未科考,而是刚刚来到上京,听闻法华寺求姻缘很灵验,便来这寺庙为自己和表妹求取姻缘。 男主身着素雅青衫,身姿挺拔如修竹,气质清冷似寒玉。 只那惊鸿一瞥,沈家小姐的心便如擂鼓般狂跳起来。她甚至不敢上前搭话,只敢隔着人群,用目光偷偷追随。 因此两人只是擦肩而过,甚至谈不上认识。 后面沈家小姐满心遗憾的乘坐的马车下山,行至山脚僻静处,突然被一伙蒙面劫匪截住! 车夫和护卫寡不敌众,顷刻间便被砍翻在地。 丫鬟吓得晕厥过去。沈家小姐被粗暴地从马车里拖拽出来,在绝望的哭喊和挣扎中,被拖进了路旁的密林深处……噩梦降临,清白尽毁。 获救后,沈家小姐整个人都垮了。 她把自己关在深闺,不见任何人,终日以泪洗面,形容枯槁。 曾经明艳活泼的首辅千金,迅速凋零枯萎。她变得极度自卑、敏感、抑郁。 不久,科考结束,沈巍宴请新贵,沈家小姐才知道那个让她一眼心动的如玉郎君,前程似锦,光芒万丈。 而她是个残破之躯。 名节尽毁,满城流言蜚语。 强烈的自惭形秽和绝望将她彻底淹没。她觉得自己如同沟渠里的淤泥,连仰望那天上月华的资格都没有了。 二人没有一点交集。 男主便回到姑苏娶了自己的表妹。 沈首辅权势滔天,却也无法堵住悠悠众口,更无法抹去女儿心头的伤疤。 眼看女儿日渐消沉,几近崩溃,沈巍心痛如绞。 最终,在沈芊芊几乎心如死灰、只求速死的状态下,为了给她一个“归宿”,也为了保全沈家颜面,沈巍不得不做出妥协。 他亲自挑选了一位依附于沈家门下、官职低微、但性情尚算敦厚老实的小官员,几乎是半强迫地将女儿嫁了过去。 那小官员心知肚明娶的是怎样一位“贵人”,既惶恐又窃喜于攀上了首辅的高枝,对沈芊芊倒也恭敬,只是这份恭敬背后,是疏离和无法言说的芥蒂。 嫁入夫家后,沈芊芊如同精致的木偶般活着。 曾经鲜活的灵魂早已在法华寺山脚的那片密林中死去…… 沈芊芊穿过来的时候,距离原主和男主见面还有半个多月。也就是说,半个月后,沈芊芊会在寺庙里对谢蕴之一见钟情。 而男主,已然对女主情根深种,预备科考结束后,功名傍身,便去求娶佳人。而且日日夜夜与女主造孩子,导致女主死在床榻之上的惨案。 然后沈家小姐也是落得一个郁郁寡欢的结局。 但。 如今,大不相同了。 既然沈芊芊穿到了这里,那么。 肯定不会让女主惨死,也不会让女配不得善终! 半个月过后。 身着一袭月白色交领上襦,下配一袭雨过天青色的百褶罗裙,一条玉色绦带,不松不紧地束在沈芊芊那盈盈一握的纤腰上,更衬得身姿亭亭如新荷。 乌发如云,光滑地拢于脑后,只于发髻一侧,斜簪一支点翠嵌白玉的蝶恋花步摇。 玉蝶触须纤毫毕现,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颤动,鬓边另缀着两朵小巧的银丝攒珠茉莉,珠光温润,与她耳垂上两颗小小的米珠耳坠相映成趣。 少女本是端庄得体,通身气度清雅如兰,行走坐卧皆合闺范。然而,就在那光洁饱满的额间,偏生点缀着一颗小小的美人痣。 那痣色如点漆,位置生得极巧,恰在眉心偏上些许,于端庄持重之中,悄然泄露出几分浑然天成的妩媚。这妩媚并非刻意为之,而是深藏于骨相,被那一点墨色悄然牵引而出。 “父亲,女儿今日想去法华寺。”她顿了顿,看着父亲疑惑的神情,立刻补充道,“去岁……女儿曾在那寺中许愿,如今……心中稍安,想去还愿,也为父亲和家中祈福。” “法华寺……”沈巍沉吟着,目光落在女儿带着恳求的脸上,声音温和道,“路途不算近。既然你想去,便去吧。”他呷了口茶,放下茶盏时动作轻缓了些,接着道,“天气渐热,多带些得力的人跟着,路上小心些,早去早回。寺中清静,莫要扰了僧人清修,也照顾好自己。” “是,女儿晓得,多谢父亲。”沈芊芊心头一块石头落地,盈盈一拜。 待拜别了父亲,沈芊芊搀扶着丫鬟小翠的手,走出了书房,面上忽的多了几分妩媚,眉眼间平添了些诱惑。 这份妩媚来得如此自然,又如此突兀。它不是轻佻的卖弄,而是被某种松弛心绪悄然唤醒的本真风华。 如同含苞的芍药在无人处倏然绽放,带着不自知的、惊心动魄的丽色。 小翠的手正虚扶着小姐的臂弯,原本只是习惯性地、带着恭敬地跟随。然而,当沈芊芊身上那微妙而强烈的变化气息扑面而来时,小翠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 她只是痴痴地望着,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位朝夕侍奉的小姐一般。 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惊叹、沉醉与一丝莫名羞赧的情绪涌上心头。 “小翠?该走了。” 沈芊芊只是盈盈一笑,在她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她本就是情欲组的,平日的任务,穿过去直接干就好了,收集够了足够的液体,就算任务告成了。 到了这言情组。 旷了有整整半个月了,偏生,这具身体跟她的身体已经完全融合。 自己那些属性。 哪里耐得住。 可言情组的系统似乎被她这惊世骇俗的属性吓到了,于是告诫她,除了男主,她不可以动任何男人,否则,任务完成后也会扣除大量的积分。 也就是。 相当于白干。 沈芊芊自然本分了许多。 但这妩媚的气质哪能说收敛住就收敛住。 刚开始。 那机械音还会机械的劝导一番。 后面,索性就眼不见心不烦。自己陷入沉睡了。 沈芊芊表示。 真TM纯情。 要真纯情。 男主也不会把女主活活“爱”死了。 言情组。 就是假正经…… 第3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3) 车帘掀开,沈芊芊则仪态万方地扶着车辕,款款而下。 日光落在她精心梳就的云鬓上,映得她肤光胜雪,眉梢眼角那抹被压抑后释放又收敛起来的慵懒媚意,像是初春薄雾笼罩下的桃花,勾人心魄而不自知。 法华寺古朴的山门矗立在眼前,苍松翠柏掩映,梵钟之声悠远传来,带着洗涤人心的宁静。 “小姐,这边请。”小翠的声音还有些发颤,低着头不敢看她。 沈芊芊轻轻“嗯”了一声,莲步轻移,裙裾在青石板上拂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今日前来,还愿祈福是幌子,真正的目标,自然是那位系统指定的“男主”。 沈芊芊内心嗤笑,比起情欲组的直来直往,这弯弯绕绕的“深情”戏码,她也只能耐着性子,扮演好这个“沈芊芊”。 穿过几重院落,香火气息渐浓。 宝殿庄严肃穆,金身佛像低垂慈悲的眼眸俯视众生。 沈芊芊敛了敛神色,接过小翠递来的三炷清香,在蒲团上盈盈跪下。 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姿态虔诚而柔美,口中低低诵念着为父亲祈福的祝词,端的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大家闺秀模样。 …… 就在沈芊芊俯身叩拜,额心即将触碰到蒲团边缘的刹那,殿门外,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勾勒出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 男子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五官生的极好,脸型是极标准的鹅蛋轮廓,下颌线清晰利落,却不显得冷硬。 一双极好看的丹凤眼,眼型细长,眼尾微微上挑,两道浓黑如墨的剑眉斜飞入鬓,眉峰处自然扬起一个英气的弧度。 他的鼻梁高挺得惊人,笔直地矗立在面庞中央,没有丝毫的弯曲或瑕疵。鼻头小巧紧致,鼻翼窄薄,目光下移,落在他颜色自然红润的唇上,唇珠的轮廓若隐若现。 好一个翩翩公子举世无双。 但一想到。 男主犯下的“种种罪行”。 沈芊芊身子可耻地软了,险些跌倒。 这浑身媚骨,到了这言情组果真是水土不服。 温润公子。 夜半禽兽。 她竟然有些莫名的期待了。 本身在情欲组见到的全是那些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嗯,懂的。 而她还少于见到,这么清纯的男孩子。 既然是为了救女主。 让她赴汤蹈火,又有何不可呢? 美目流转间,心头当即就有了计量。 沈芊芊强压下心头那阵不合时宜的酥软与燥热,借着俯身叩拜的姿势,不着痕迹地调整了呼吸。 “小姐,香上好了。”小翠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点小心翼翼,害怕沈芊芊又对她做出一些事情。 她其实还好。 毕竟她是小姐的丫鬟。 小姐的命令她不得不从。 不过。 此乃佛门重地。 总归是影响不好,她怕小姐将那一面显露出来,败坏了她自己的名节。 要知道。 女子的名节可是顶重要的。 然而。 她心心念念的小姐,此刻心思全然没有放在她的身上,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门口。 她顺着沈芊芊的视线望去,也看到了一旁的少年,心头一跳,赶紧低下头。 小姐莫不是,春心荡漾了。 少年并未注意到角落里的灼灼目光,他正微微垂首,虔诚地捧着殿中另一侧的签筒。 签筒在他手中被轻轻晃动起来。竹签碰撞的清脆声响,在肃穆的佛殿里显得格外清晰,终于,“啪嗒”一声轻响。 沈芊芊不再看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兆头。 待谢蕴之往外走时,她才缓缓起身。 莲步轻移,裙裾微扬,她朝着殿门的方向走去。 距离谢蕴之越来越近,他身上清冽的松柏气息混着淡淡的檀香,若有似无地飘来。沈芊芊维持着大家闺秀目不斜视的端庄,眼角的余光却将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收归眼底。 就在即将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沈芊芊脚下像是被那光滑的青石板绊了一下,又或是被裙摆轻轻一绊,她口中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点惊慌的“呀”,身子一个趔趄,竟直直地朝着心神不宁的谢蕴之的方向倒去! “小姐!”小翠吓得魂飞魄散,伸手去扶却慢了一步。 沈芊芊并非真的失去平衡,她精确地控制着角度和力道,目标是谢蕴之系着荷包的腰腹。她算准了,以这位“温润公子”的教养,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位闺阁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摔倒。 果然! 谢蕴之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手臂抬起,稳稳地托住了沈芊芊倒过来的手肘。 肌肤相触的刹那! 沈芊芊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的温热透过薄薄的春衫传来,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道和…… 他的手臂比她想象的更有力,稳稳地支撑住了她全部的重量。 “姑娘小心。”谢蕴之的声音响起,低沉悦耳,如同玉石相击,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却又保持着清晰的疏离感。 沈芊芊顺势稳住身形,借着他手臂的力道站直,迅速地抽回自己的手肘,带着些大家闺秀的疏离。 她微微垂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眸底飞快掠过的一丝得逞的亮光,只余下惊魂未定的羞赧。 “多…多谢公子援手。”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颤,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不轻。 接着抬起眼帘,目光在他俊朗的面容上停留不足一瞬,便如同受惊般迅速移开,脸颊恰到好处地飞起两抹薄红,宛如春日初绽的桃花瓣,娇艳欲滴,却又含蓄内敛。 她站直了身体,方才那点“失态”仿佛从未发生。 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身前,指尖微微用力捏着绣了精致缠枝莲的丝帕,指节泛着一点白,泄露着一点强压下的“后怕”。 “小女子一时失仪,幸得公子相助,才免于当众出丑。”她对着谢蕴之,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 “承蒙公子恩情,感激不尽。”她的声音轻柔却清晰,带着世家女子特有的矜持与教养。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怀。”谢蕴之的声音依旧温润如玉,甚至微微颔首回了一礼。他目光清正,落在沈芊芊发顶那支精巧的玉簪上,带着世家公子应有的分寸感。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肌肤相触是错觉。 她稳住心神,面上依旧是恰到好处的感激与羞赧,微微侧身让开道路,轻声道:“公子请先行。” 谢蕴之没有推辞,只再略一点头,便抬步向殿外走去。阳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背影,青衫磊落,步履从容,疏离冷峻。 直到那身影完全融入殿外松柏的浓荫里,沈芊芊才几不可闻地吁出一口气。袖袋里那荷包明明是温热的,却将她烫的不行。 原来。 方才借势倒向他时,指尖灵巧地勾住了他腰间荷包的丝绦,借着两人身形交错的瞬间遮挡,那荷包,已如同游鱼般滑入了她宽大的袖袋深处。 为什么要偷这荷包呢? 因为这是谢蕴之和女主的定情信物,是在他束发年华,女主亲自为他绣的荷包,他一直贴身携带。 足以见得它的重要性。 荷包丢了,谢蕴之自然会来寻她。 无论是她说捡到也好还是什么,这些言辞也应该任由她说了。 他肯定也不会意识到,这样一个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故意盗了他的荷包。 虽然。 接下来的事情,她做好了准备,但,有男主英雄救美,岂不一举两得…… 第4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4) 沈芊芊没有理会小翠的絮叨,她的指尖在宽袖中轻轻摩挲着那枚质地精良的荷包。 丝线细密,绣工雅致,女主的女工倒是很好。 内衬还绣有“蕴之”的字样。 边角处甚至有些微磨损的痕迹,显是主人常年佩戴所致。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个清冷的少年是如何珍视地将它系在腰间,日复一日。 “走吧,时辰不早了。”沈芊芊看了小翠一眼,声音也恢复了惯常的温婉,听不出丝毫波澜。 车轮碾过山间铺着细碎石子的道路,发出辘辘的声响。车厢内熏着淡淡的百合香,试图驱散山林间过于浓郁的草木气息,也掩盖了袖中那若有似无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清冽松香与檀香。 沈芊芊倚靠在柔软的车壁上,闭目养神。 小翠在一旁安静地打着扇子,不敢打扰。 然而沈芊芊的思绪却如同车外飞掠而过的树影,纷乱而清晰。指腹隔着薄薄的衣料,一遍遍描摹着荷包的轮廓。 他何时会发现? 发现之后,他会如何反应? 是焦急地原路寻找,还是……会联想到她这个“意外”邂逅的“受害者”? 沈芊芊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她早已备好了说辞。无论是“拾金不昧”的巧遇,还是“物归原主”的善意,主动权都在她手中。 她甚至开始细致地推演着每一种可能的情景,该如何应对,该展露何种表情,才能将这位看似温润实则疏离的谢公子,一步步引入她精心编织的网中。 那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掩映着眸底深处翻涌的算计。 英雄救美? 她沈芊芊想要的,可不仅仅是当个被救的“美”。 她要的,是掌控,是接近,是让那个清冷如月、心有所属的少年,将目光真正地、牢牢地锁定在她的身上。 这荷包,不过是一个引子。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蜿蜒的山道上,离那庄严肃穆的寺庙越来越远。山风渐起,带着山野特有的凉意吹拂进来。 却吹不散女子心头的那分燥意。 申时一刻,马车行至山脚。车轮碾过最后一段缓坡,驶上了平坦的官道。 不过,四下依旧鲜有人烟。 毕竟是在城郊。 算算时间。 他们也该来了。 这。 也是原主命运悲剧的开始。 骤然,车身猛地一震! 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整个车厢剧烈地向前倾斜,又狠狠顿住。 惯性将沈芊芊和小翠从座位上甩向前方,小翠惊叫一声,手中的扇子脱手飞出,沈芊芊则眼疾手快地撑住了车壁,才没有狼狈地摔倒。 “怎么回事?!”小翠惊魂未定,声音都变了调。 外面传来车夫老张气急败坏的吆喝和马匹不安的嘶鸣:“吁——!停下!停下!该死的!” 马车彻底停住了。 “小姐!前面有路障!”一个随行的护院声音紧绷地隔着车厢禀报,“好多乱石和断木,把路堵死了!” 沈芊芊的心微微一沉,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 她示意小翠稳住,自己轻轻掀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只见前方的官道上,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块和几根粗壮的断树,显然不是自然滚落那么简单。路面被堵得严严实实,马车根本无法通行。 “去看看,能清理开吗?”沈芊芊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温婉平静。 实际上也慌的不行,毕竟这死系统现在还在沉睡,目前也是她第一次任务,还没有言情组的积分,甚至还没有商城权限,生死攸关的事情,她也算不准。 这半月来。 她虽然有提前布置,但她为了赌那一个契机,于是将暗卫都安排在了一定的距离。 若是。 男主来了。 谢蕴之自然有主角光环,他来了,局面会稳很多。 这也是她为什么偷拿荷包的原因。 若是男主没能来。 她也有的是法子脱险。 …… “是,小姐!”护院应了一声,招呼着另一个同伴和车夫老张一起下了车,小心翼翼地朝路障走去。 他们试着搬动较小的石块,但那些巨大的断木和沉重的石块显然非人力能轻易挪开。 小翠紧张地扒着车窗,看着外面三个男人费力地清理,小声嘟囔:“这……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堆石头?像是故意堵上的……” 沈芊芊没有接话,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官道两侧,茂密的山林,此刻,显得格外寂静。 连鸟鸣都消失了,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突然,一声尖锐的唿哨如同鬼魅般划破死寂! 紧接着,道路两侧的密林中,如同鬼影般倏地窜出十数道身影! 他们动作迅捷,穿着杂乱的粗布衣裳,脸上蒙着布巾,手中寒光闪闪,赫然是明晃晃的刀斧! 马蹄声随即响起,几个骑着劣马的山匪从树林深处冲出,瞬间就将马车和正在清理路障的三个男人团团围住! “都别动!敢动一下,老子手里的刀可不认人!”为首一个骑着黄骠马、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汉子厉声喝道,声音粗嘎难听。 他手中的环首大刀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那几个清理路障的护院和车夫老张,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瞬间吓得面无人色,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护院下意识地想去摸腰间的短棍,却被旁边一个山匪眼疾手快地一脚踹翻在地,刀尖立刻抵住了他的喉咙。 “啊——!”车厢内,小翠死死抓住沈芊芊的胳膊,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山……山匪!小姐!是山匪!我们完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车厢。 沈芊芊的心跳在那一刻几乎停止,随即又以一种近乎失控的速度疯狂擂动。 冰冷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四肢百骸。 “都别动!敢动一下,老子手里的刀可不认人!”刀疤脸匪首的厉喝如同寒冰,瞬间冻结了空气。 护院被踹翻在地,冰冷的刀锋紧贴咽喉,老张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车厢内,小翠的尖叫几乎撕裂空气,绝望地抓住沈芊芊的胳膊。 沈芊芊的心沉到谷底,指尖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 暗卫……马上就要来了!再拖一会儿。 就在刀疤脸狞笑着,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欲要粗暴地掀开车帘一探究竟的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清喝,如同玉磬敲响,破空而来!紧接着是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迅疾如电! 一道青衫的身影,骑着一匹骏马,如同离弦之箭般从他们来时的山道疾驰而下! 正是去而复返的谢蕴之! “公子救命!”小翠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失声哭喊出来。 沈芊芊紧绷的心弦猛地一松,随即又被更复杂的情绪攫住。 他果然来了! 为了那枚荷包! 而后她让小翠先下车,去到安全的区域。 接下来就放心了,暗卫即刻就来,然后她只要跟好男主就好了。 “呵,又来一个送死的!还是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 刀疤脸嗤笑一声,眼中闪过贪婪,“兄弟们,拿下他!连人带马,都是咱们的了!” 山匪们立刻分出大半人手,怪叫着扑向单骑而来的谢蕴之。 刀光斧影,瞬间将他笼罩。 谢蕴之眼神一凛,手腕一抖,腰间佩剑铿然出鞘!剑光如练,带着凛冽的寒意。他显然是想快速清开一条路,接近马车。 然而,匪徒人数实在太多,且悍不畏死。 谢蕴之虽武功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渐渐被逼得离马车越来越近。 他眼角余光瞥见车厢帘子缝隙后那张苍白却竭力维持镇定的娇颜,心头莫名一紧,攻势更疾。 沈芊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谢蕴之在奋力向马车靠近,也看到更多的匪徒围了上去。 混乱中,一个狡猾的匪徒绕到谢蕴之侧后方,趁他与前方刀疤脸缠斗之际,举起沉重的斧头,狠狠朝他后心劈去! “小心背后!”沈芊芊几乎是本能地惊呼出声,猛地推开车窗。 谢蕴之瞬间警觉,险之又险地侧身避开了致命一击,但斧刃还是擦破了他手臂的衣衫,留下一道血痕。 然而,他这一避,也彻底失去了对马匹的控制。受惊的白马长嘶一声,前蹄扬起,竟朝着被山匪逼到悬崖边的马车方向猛冲过去! 刀疤脸见机,眼中凶光毕露,狠狠一刀劈向谢蕴之的马腿! 马悲鸣一声,轰然跪倒!巨大的惯性将马背上的谢蕴之狠狠甩飞出去,而他的落点,正是沈芊芊所在的马车! “砰!”一声巨响,谢蕴之的身体重重撞在车厢侧壁,本就因路障倾斜的马车受到这猛烈撞击,瞬间失去平衡,车轮碾过松软的崖边泥土,连车带马,朝着深不见底的悬崖轰然坠落! “小姐——!”小翠凄厉的尖叫划破长空,随即被下坠的狂风吞没。 而后,沈家的暗卫也随之而来。 四下哀嚎一片…… 第5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5) 她感觉自己被一个带着清冽松香和血腥气的怀抱紧紧护住,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木头碎裂的刺耳声响,还有……身下之人一声压抑的闷哼。 全在掌握之中。 到这个世界的半个月,她早早就开始为今日的相遇谋划。 开始她想的是将男主掳回府去,情欲组的人向来这么直来直往,把他弄回家,逼着他从了自己。 反正她还有位权势汹汹的首辅父亲撑腰。 当然了。 所谓的俘虏也不是直接就将谢蕴之绑了去。 虽说这不是如今的法治社会,有枪子,但是,朝廷还是有律法的。 况且,他可是进京赶考考生。 还是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的。怎么能够明目张胆的捆绑。 她不过是想利用父亲的权势。 或设宴,或请他来给她上几堂课,从而来培养培养感情。 言情文不就喜欢这么玩吗。 但她又想到,男主与女主是青梅竹马,情感自然深厚,她与他只相处短短的几天,怎么可能培养出什么深厚的感情呢? 那结果就是,男主避嫌,离她越来越远,然后考取功名,再迎娶他的表妹。 那依旧是原来的那条路。 结局就是女主就死在床榻上。 思来想去,她还是想制造一扬意外,加深他们的羁绊。 比如这种生死之交。 当然了,她也计算好了高度,选择在这个山崖坠落,也不会少胳膊断腿的,毕竟下面有一条溪流,还有水草,具有一定的缓冲作用。 再说了。 男主可是天选之子,有主角光环傍身,也不至于真的死了。 于是,坠下悬崖的时候,她安详的闭上了双眼。 没想到谢蕴之,在坠落的瞬间,他竟本能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 “噗通——!” 巨大的水花冲天而起!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将他们吞没! 冲击力让沈芊芊眼前一黑,呛了好几口水,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她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却被激流裹挟着,身不由己。 混乱中,她感觉到护住她的手臂依旧有力,但似乎失去了意识,变得沉重。 她反手死死抓住谢蕴之的衣襟,用尽全身力气蹬水。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几乎要力竭时,水流似乎平缓了一些,她奋力拖着昏迷的谢蕴之,终于挣扎着将头探出了水面,大口喘息。 他们被冲到了一处相对平缓的河滩边。沈芊芊精疲力竭,连拖带拽地将谢蕴之弄上岸。 她自己也瘫倒在冰冷的鹅卵石上,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几乎动弹不得。 她这次真的是拼了老命了。 她挣扎着爬起来,看向身边的谢蕴之。 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额角有一道明显的擦伤,还在渗着血丝,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后脑勺的位置,一块深色的血迹正缓缓洇开,染湿了墨色的发丝——显然是在坠崖或落水时撞击到了水底的岩石。 不会吧? 男主这么脆皮。 别死了呀。 “喂!公子!公子!”沈芊芊拍打着他的脸,声音带着颤抖的焦急。没有反应。她颤抖着手指探向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有!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人声和脚步声。 “爷爷,快看!那边河滩上好像有人!” “哎哟,真是!快,过去看看!” 一对祖孙模样的山民发现了他们,快步跑了过来。老翁须发皆白,背着一个药篓,少年约莫十三四岁,一脸淳朴的惊诧。 “姑娘!这位公子!你们这是……”老翁看到两人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尤其谢蕴之昏迷不醒还带着伤,吓了一跳。 “老丈救命!”沈芊芊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强撑着站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和恰到好处的虚弱,“我们……我们遇到山匪,马车坠崖……掉进了河里……求老丈救救他!” 她指向谢蕴之,泪水适时地盈满眼眶,将一个受惊过度、担忧情郎的闺阁小姐演绎得淋漓尽致。 “造孽啊!又是那帮天杀的山匪!”老翁痛骂一声,连忙招呼孙子,“铁蛋,快,帮把手,先把这位公子抬回咱家去!姑娘……” 沈芊芊有些脱力。 随后也昏迷了过去。 冰冷的触感刺醒了沈芊芊的意识。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但干净的土炕上,身上盖着打着补丁却厚实的粗布棉被。 记忆瞬间回笼——坠崖、落水、谢蕴之的血、还有那对救命的祖孙! 她挣扎着坐起,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疼,喉咙干得冒烟。 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典型的山野农舍,泥墙木梁,陈设简单。 她的目光急切地搜寻,终于在屋子另一侧的矮榻上,看到了谢蕴之。 他依旧昏迷着,但脸色似乎比之前好了一些,不再是吓人的惨白,呼吸也平稳绵长了许多。 额角和后脑的伤口被仔细地清洗过,敷着捣碎的深绿色草药,用干净的布条包扎着。 此刻,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正坐在榻边的小凳上,用湿润的布巾轻轻擦拭他脸颊上的尘土。 “姑娘,你醒了?”老妪听到动静,转过头来,脸上带着山里人特有的淳朴关切,“可好些了?你昏迷了大半日,把铁蛋和他爷爷急坏了。” “多谢婆婆,我…我还好。”沈芊芊哑着嗓子道谢,目光紧紧锁在谢蕴之身上,“他…这位公子怎么样了?伤得重吗?” 老妪叹了口气,手上的动作没停:“姑娘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吗,这位公子爷伤在头上,尤其是后脑那一下,看着吓人。” “不过铁蛋他爷爷年轻时在军中做过几年草头郎中,看过不少外伤。他说这位公子爷身子骨结实,脉象虽虚浮但根基未损,头上的伤看着凶险,但出血止住了,骨头应该没大碍,就是脑袋怕是受了些磕碰,何时能醒,醒了后如何…就不好说了。爷爷去后山采几味安神化瘀的草药了。” 沈芊芊的心悬了起来。没那么严重…但脑震荡…“醒了后如何不好说”… 这和她预想的“男主光环护体,擦破点皮”可差远了。 她挣扎着下炕,脚步虚浮地走到矮榻边。 近距离看着谢蕴之,他俊朗的眉眼在昏睡中显得格外安静,少了昨日的清冷疏离。 沈芊芊心中五味杂陈,愧疚、后怕、还有一丝隐秘的、对计划偏离轨道的茫然。 “婆婆,让我来吧。”她轻声说,从老妪手中接过布巾。 老妪点点头:“也好,姑娘你守着,我去灶房看看粥熬好了没。醒了这么久,你们都得吃点东西。” 老妪离开后,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沈芊芊坐在小凳上,小心翼翼地用湿布擦拭谢蕴之的额头、脸颊、脖颈。她的动作很轻,生怕惊醒他,又盼着他能快点醒。冰凉的布巾触碰到他的皮肤,他的眼睫似乎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染上暮色。 沈芊芊靠着矮榻,疲惫和寒冷再次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盹。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的呻吟钻入她的耳中。 沈芊芊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她猛地看向谢蕴之。 只见他紧蹙着眉头,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似乎在努力对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抓住了身下粗糙的草席。 “公子?公子?”沈芊芊的心跳骤然加速,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轻轻呼唤。 谢蕴之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挣扎似乎更加剧烈。终于,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茫然与痛楚。 他失焦的眼神在简陋的屋顶上逡巡了片刻,才缓缓地、带着无比的困惑,移到了近在咫尺的沈芊芊脸上。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很久,像是在努力辨认一个极其陌生的存在。 那眼神里,没有感激,没有厌恶,没有沈芊芊熟悉的任何属于“谢蕴之”的情绪。 只有一片空白的、带着剧痛余韵的迷茫。 沈芊芊屏住了呼吸,试探性地、用最轻柔的声音问道:“公子…你感觉如何?头…还疼得厉害吗?” 谢蕴之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点模糊的气音。 他用一种极其缓慢、带着巨大不确定和虚弱的声音: “你…是谁?” 他顿了顿,似乎连思考都伴随着剧痛,眉头紧锁,眼神更加困惑,“我…我又是谁?” 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芊芊的心跳在那一刹那似乎漏跳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 她看着谢蕴之那双全然陌生的、干净得像初生婴儿般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惊愕而复杂的面容。 或许。 这就是机会。 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失语。 她设想过无数种谢蕴之醒来后的扬景——愤怒的质问、疏离的道谢、或者强撑着要离开……唯独没有料到,竟是如此。 “我…”沈芊芊张了张嘴,感觉喉咙发干,无数念头在脑中飞速闪过。 第6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6) 震惊在她眼底迅速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样茫然无措、甚至带着脆弱的神情。 她微微瞪大了眼睛,仿佛被他的问题吓到,随即眼神也染上了同样的困惑和一丝惊惶。 “你…你是谁?” 他顿了顿,似乎连思考都伴随着剧痛,眉头紧锁,眼神更加困惑,“我…我又是谁?” 沈芊芊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和他相似的、劫后余生的虚弱与迷茫。 “我们…” 沈芊芊微微喘息,仿佛回忆是件极其费力的事情,她指了指窗外隐约可见的陡峭山崖轮廓,“我们好像是从那上面…掉下来的。好高…好可怕…” 她瑟缩了一下,身体微微发抖,这倒不全然是伪装,未散的恐惧仍在。 “掉下来…” 谢蕴之重复着,眼神飘向窗外,又落回沈芊芊身上,带着探究,更多的是深不见底的困惑。 “水…很冷…” 他低喃,似乎捕捉到一些模糊的感官碎片。 “对,掉进了河里!” 沈芊芊立刻接上,语气带着一种“你也记得”的微弱惊喜,这极大地增强了谎言的可信度,“水流很急…然后…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就在这里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谢蕴之苍白却依旧俊逸的脸上,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仿佛怕惊扰到什么的神情。 “是这里的好心人救了我们。他们说…发现我们时,你…你紧紧抱着我,护着我…被冲到了河滩上…” 她的声音里适时地掺入一丝感激和后怕的颤抖。 “护着…你?” 谢蕴之的眼神更加茫然了。 他试图去想,但后脑勺尖锐的刺痛立刻袭来,让他闷哼一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额角渗出冷汗。 “别想了!别想了!” 沈芊芊见状,心中一跳,立刻倾身向前,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想要去安抚他,又在半空停住,显得有些无措。 “那位老爷爷说你的头伤得很重,不能费神!想不起来就别勉强了!” 她的急切和担忧是如此真实。 谢蕴之微微睁开眼,看到她近在咫尺的脸上写满了焦急。 一种奇异的、微弱的暖流,似乎暂时压过了头部的冰冷剧痛。 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个同样“失忆”的姑娘,似乎…值得信赖?或者,至少是目前唯一与他有“关联”的人? 谢蕴之的目光紧紧锁着她,那空白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探寻,但更多的是因未知而产生的依赖感。 就在这时,沈芊芊仿佛才想起什么,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湿透后已被换下、此刻放在一旁的衣物。 她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同样湿透、但还算完整的精致荷包,这是她好不容易从男主那里偷来的,没想到,如今真能派上用扬。 沈芊芊的心跳得更快了。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个…” 她将荷包捧在手心,递到谢蕴之眼前,眼神带着一种努力回忆的苦恼,“好像…是你的东西?我…我之前隐约记得它很重要…就一直替你收着了…” 谢蕴之的目光立刻被那荷包吸引了过去。那熟悉的青色,那几竿翠竹的图案,像是一把无形的钥匙,瞬间撬开了他混沌意识深处某个极其重要的角落。 一种强烈到无法忽视的亲近感、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瞬间压过了对眼前陌生女子的茫然。 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微颤,接过了那个荷包。 冰凉的丝绸触感带着水汽,他将荷包紧紧攥在手心。 他低头,深深嗅了一下。 一股混合的、奇异的气息钻入鼻腔。 首先,是荷包本身残留的、极其淡雅的、或许是属于他自己的气息。 然而,更清晰、更鲜明地缠绕在这缕微弱花香之上的,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极具存在感的气味。那是一种清冽又带着一丝暖意的松香,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阳光下初绽花朵般的甜暖气息。这气息如此霸道而鲜活,强势地覆盖了原本淡雅的底调,带着一种奇异的侵略性,却又莫名地…让他感到一丝安心?甚至…渴望靠近? 这。 难道是他心底深处所盼念的气息吗? 这混合的香气,强烈地刺激着他混乱的感官。他下意识地再次用力嗅了嗅,眉头却皱得更紧了。熟悉?陌生?重要? 他抬起头,眼神不再是全然空白,而是充满了更深困惑和探究,直直地看向沈芊芊:“这味道…?” 他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迫切的疑问。 沈芊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那松香和暖甜的气息,正是她这半月来熏染随身香料的味道。 昨日偷来荷包,她便在里面也放了些,想到以后男主看到荷包也会不经意想到她,没想到他失忆了,而这香料也争气入了水,反倒这么浓烈,也没了痕迹,只把这荷包染上了她的气息。 她迎着他的目光,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和一丝无辜:“味道?我…我不知道…可能是…我的?” 她微微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袖口,动作自然,“我身上…好像是有种松香的味道…这荷包在我这里放了一会儿…大概…沾染上了?” 她的语气带着不确定。 谢蕴之沉默了。他再次低头,看着手中的荷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几竿翠竹的绣纹。 一种极其模糊的、难以捕捉的熟悉感,如同水底的暗流,轻轻拂过他混乱的意识。很淡,淡得抓不住,却真实存在。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剧烈的头痛再次汹涌袭来,比刚才更甚!谢蕴之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 “公子!” 沈芊芊惊呼一声,慌忙想扶住他。 就在他意识沉沦的最后一瞬,那只无意识伸出的手,没有碰到荷包,却虚软地、带着一丝寻求依靠般的意味,轻轻抓住了沈芊芊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衣角。 布料微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很轻,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 沈芊芊的动作瞬间僵住。 她低头看着那只骨节分明、此刻却因痛苦而微微痉挛的手,正无意识地攥着自己粗布衣的一角,像一个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那份脆弱中透出的依赖感,如此清晰,如此…意外。 他信了?还是仅仅因为痛苦而本能地抓住身边唯一的人? 她屏住呼吸,不敢动弹,心中翻江倒海。 计划彻底偏离了轨道,朝着一个她始料未及却又充满无限可能的方向滑去。利用他的失忆编织谎言,她感到一丝卑鄙。 但看着他无意识流露出的亲近和脆弱,一种更隐秘、更复杂的情绪——混杂着掌控局势的兴奋和对这份“空白”的微妙怜惜——悄然滋生。 沈芊芊的心跳撞得胸口生疼,耳里嗡嗡作响。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此刻却苍白脆弱得不像话,正紧紧攥着她粗布衣的一角。力道其实不大,却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执拗。 计划偏了,却偏得……让她心跳更快。 “公子?公子!”她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里恰到好处地掺着惊慌。 她倾身靠近,不敢去碰他攥着衣角的手,只目光焦灼地在他苍白痛苦的脸上巡睃。 他浓密的眼睫颤得厉害,额角冷汗涔涔,薄唇紧抿,失血的唇瓣咬出一道浅痕。 “别怕…别怕…”她声音压得极低,像羽毛扫过心尖,带着催眠般的安抚,“不想了,我们不逼你想了…” 指尖顺着少年眉骨的轮廓,极其缓慢地滑下,动作轻柔得如同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 掠过紧闭的眼睑,感受着薄薄皮肤下眼珠细微的转动,最终落在因痛苦而绷紧的太阳穴上。 温热的指腹,极轻缓地打着圈按压。 这动作已然越过了“陌生人”的界限,带着一丝亲昵的僭越。沈芊芊屏着呼吸,观察他的反应。 谢蕴之紧绷的身体似乎松懈了一丝,攥着她衣角的手,力道悄然软了几分,却没有松开。 那点暖意和按压带来的舒缓,似乎暂时压过了脑海的刺痛。 紧抿的唇线也放松了些,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依赖的喟叹。 这细微的反应,在沈芊芊心湖里投下更大的石子。 一丝隐秘的得意和掌控的快感悄然滋生。 没有什么是她情欲组完不成的任务。 她胆子大了些,指尖继续向下,滑过高挺却冰冷的鼻梁。 目光落在他紧抿的、失血的薄唇上,喉间莫名有些发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收留他们的老农妇端着热水和布巾进来了。 沈芊芊像被烫到,瞬间收回了手,指尖蜷进掌心。脸上迅速堆起感激又惶然的神色,身子微微一侧,挡住了他攥着她衣角的手。 “大娘…”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您来了…他…又痛得厉害…” 老农妇放下水盆,叹口气:“唉,这后生伤得重,头最是要命。姑娘你多费心,用温热的巾子给他擦擦汗,兴许能舒服点。”她将布巾浸在热水里,拧得半干,递给沈芊芊。 “多谢大娘。”沈芊芊接过温热的布巾,指尖熨帖。 重新在床边坐下,目光落回谢蕴之脸上。他依旧闭着眼,但眉头似乎舒展了些,攥着她衣角的手也松开了些,指尖却还虚虚地搭着那片粗布。 她定了定神,展开温热的布巾。 没有立刻去擦他的脸,而是先轻轻覆在他搭着她衣角的手背上。 温热的湿意透过去。感觉到他手背的肌肉似乎松弛了一瞬。 这才抬起手,用布巾极其小心、极其温柔地擦拭他额头的冷汗。 沿着饱满的额头、深刻的眉骨、高挺的鼻梁两侧缓缓移动,带走冰冷的汗意,留下温热的湿痕。动作很慢,很专注。 偶尔,指关节不经意蹭过他微凉的脸颊,或是布巾边缘轻轻扫过紧闭的眼睫。 每一次细微的触碰,都让沈芊芊的心尖跟着一颤。 指下皮肤的细腻触感,他微弱带着药味的呼吸拂过手背…一种隐秘的、带着罪恶感的兴奋在血液里流淌——她正触碰着一个本该属于女主的男人,在他最不设防、最需依靠的时刻。 可是。 女主已经把他交给了自己。 如果自己不能成功勾引他。 女主会死掉的。 布巾滑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缓缓移向脖颈。那里,男性的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显得格外突出。 沈芊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驻了片刻。 动作更轻了,布巾几乎是贴着皮肤滑过那脆弱的凸起。能感觉到他喉结在她指下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热意瞬间涌上脸颊,她飞快地移开目光和手,装作专注于擦拭颈侧。 心底有个画面。 是女主满身红痕的魂体。 这。 男人。 有劲。 “水…”谢蕴之忽然模糊地低喃一声,眼睛依旧紧闭,眉头又微微蹙起。 沈芊芊立刻回神。放下布巾,端起旁边的温水,用勺子舀起一点。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喂。 轻轻托起他的后颈,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让他的头微微抬起。这动作让她靠得更近,近得能看清他每一根颤动的睫毛。 勺沿轻轻抵在他干涸的下唇上,微微倾斜。温水润湿了唇瓣,顺着微启的缝隙缓缓流入。喉结再次滚动,本能地吞咽。 她一勺一勺地喂着,目光却胶着在他脸上。看着他因吞咽而滑动的喉结,看着被水滋润后恢复些许生气的薄唇…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强烈的占有欲悄然滋生。 就是现在。沈芊芊心头邪恶的想着,让他习惯你的存在,习惯你的气息,习惯你的触碰。在他空白的记忆里,你就是唯一的光。至于醒来后的婚约…呵,到时候,谁又能撼动这“救命之恩”和此刻种下的依赖? 她缓缓地、极其不舍地,将他的头放回枕上。指尖离开他皮肤的一刹那,带起一阵微妙的空虚。低头,发现他那只手不知何时又摸索着,重新攥住了她放在床沿的衣袖一角。 沈芊芊的唇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极淡地牵了一下,那弧度里藏着势在必得。 窗外的雨声更大了,噼啪敲打着窗棂。昏暗的屋里,只有两人交错的、或急促或微弱的呼吸声,以及那无声的、带着禁忌色彩的暧昧拉扯,在湿冷的空气里悄然弥漫。 他攥着她的衣袖,像攥着唯一的浮木;而她,则稳稳地、带着一丝隐秘的愉悦,掌控着这根能牵引他整个世界的线。 第7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7) 这样的日子不觉便过了一个多月。 谢蕴之对沈芊芊也愈发的依赖。 “唉,可怜见的,”王大娘端着热腾腾的米粥进来,压低了声音,满是怜惜地看着床上昏睡的谢蕴之和守在一旁的沈芊芊,“遭了这么大的难,还能护着你,这后生是个有担当的。姑娘,你也莫怕,安心在咱这儿养着,等你们好利索了,再想法子寻亲。” 沈芊芊脸上适时地浮起感激又带着羞赧的红晕,微微垂首。 “多谢大娘和王伯收留,若不是你们,我们…我们真不知会怎样。” 她声音哽咽,真情实意地掺杂了几分后怕。 “说这些做什么!” 王大娘摆摆手,把粥塞到沈芊芊手里,“快,你也吃点,守着病人最费神。等他醒了,你也喂他些,这身子骨得补补。” 她看着沈芊芊接过碗时那纤细白皙的手指,再看看床上谢蕴之即使病弱也掩不住的贵气,心里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这定是大户人家私奔出来的小夫妻或是未婚夫妻,遭了横祸。她眼神里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促狭和热忱。 “咱们这小地方,粗茶淡饭,你们别嫌弃。有啥事尽管开口,就当自己家一样。” 沈芊芊乖巧地应着,心里却清楚,王大娘那“自己家”的意味,已然将他们看作了一体。 这也正合她意。 这份“误会”在谢蕴之伤势稍稳,能勉强下地活动后,变得越发明显,也成了王大娘两口子有意无意撮合的契机。 谢蕴之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唯一清晰的,只有身边这个叫“芊芊”的女子,和她身上那股奇异的、让他心头焦躁能稍稍平息的松香暖意。 王大娘和王伯的话,在他空白的认知里,构建起一个模糊却合理的框架:他和沈芊芊,是一起的,从高处坠落,他护着她,被冲到这陌生的地方,被他们救起。 这认知像救命稻草,让他本能地靠近沈芊芊,在她身边,那份茫然带来的恐慌才会稍稍平息。 沈芊芊则在众人的撮合下,假意羞涩,实则不经意的诱惑谢蕴之。 她看着他,那个本该属于另一个女人的男人,笨拙地学着劈柴,汗水沿着他绷紧的下颌线滚落,浸湿了粗布衣襟,勾勒出肩背紧实的轮廓。 一种混杂着掌控的得意和细微刺痛的情绪,在她心底悄然滋长。 这些。是他之前没有过的经历,如今,这些记忆独属于她。 “蕴之,你伤没好,别动那个!”沈芊芊见他要去提角落半满的水桶,急得丢下纺锤冲过去。 谢蕴之却已稳稳将桶提起,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地绷起,额角渗出细汗。他看向她,眼神固执:“王伯他们不易。我…不能只躺着。” 目光掠过她因纺线而微微泛红的指尖,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你…也别太累。” 也不知是为何。 “咚!”水桶重重落地,水花溅湿了两人的裤脚裙摆。 谢蕴之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火燎到,眼神掠过一丝罕见的慌乱,耳根瞬间漫上血色。 沈芊芊也像被那温度烫着,飞快收回手,脸上红霞更甚,强撑着嗔怪。 “你看你!伤没好逞什么能!” 门口光影一暗,王伯扛着锄头,黝黑的脸上咧开促狭的笑。 “哎哟,小两口抢水桶玩儿呢?小哥,听芊芊姑娘的!你这脑袋金贵,养好了,帮我把后院篱笆扎牢靠点,那活儿轻省!” 他故意把“小两口”咬得格外响亮。 沈芊芊羞得几乎把脸埋进湿了的裙摆。谢蕴之怔在原地,空茫的眼底映着她低垂羞赧的侧影,那“小两口”的称呼,竟奇异地没有激起排斥,反而像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漾开一圈模糊的、名为“熨帖”的涟漪。心底那片废墟,似乎松动了一角。 他不再碰重物,却总在她身边。王大娘织布,他安静看着梭子穿行;沈芊芊纺线,他便默默理着她弄乱的麻丝。 “咦?”沈芊芊看着在他指间温顺无比的麻丝,有些惊奇。 谢蕴之看着自己灵活的手指,眼中也掠过一丝困惑:“不知…好像…本该如此。” 那是一种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有时,沈芊芊手腕酸了,无意识轻甩。谢蕴之的目光便会立刻黏过去。 他会放下手中的东西,迟疑不过一瞬,便极其自然地伸手,温热带着薄茧的掌心覆上她纤细的手腕,力道适中地揉按起来。 没有狎昵,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关切,仿佛照顾她、缓解她的不适,是他混沌世界里唯一确定的天职。 “好…好些么?”他低声问,指腹下的筋络微微跳动。 沈芊芊喉头一紧,心跳撞得耳膜轰鸣。在他纯粹得近乎坦荡的目光下,拒绝的话堵在喉咙口,只能细若蚊呐地应:“…嗯。” 她还,真的没有谈过这么纯情的恋爱。 一旁织布的王大娘,嘴角快咧到耳根,故意把织机踩得哐当响。 “啧啧,年轻就是好,知道心疼媳妇儿!” 沈芊芊脸上火烧火燎,手腕处的触感却越发灼人。谢蕴之只是耳尖红晕更深,揉按的动作却更加轻柔专注,指腹的薄茧摩挲着细嫩的皮肤,带起一阵隐秘的战栗。 日子在纺车的吱呀声和锄头的起落间悄然流淌。 谢蕴之的力气恢复,开始帮王伯侍弄菜畦。他挥锄的动作带着一种与农具格格不入,汗水浸透粗布短衫,紧贴在贲张的背肌上。 沈芊芊从窗内望出去,目光总会被那劳作的身影黏住,看他汗湿的额发,看他挽起袖子露出的小臂上贲起的青筋,看他喉结随着喘息滚动……一股陌生的燥热便悄然爬上她的颈侧。 她强迫自己低头捻线,心却像那麻线,被无形的指头捻得又乱又紧。 算计仍在,可看着他因她一句“累不累”而唇角微扬的弧度,看着他劳作间隙投来确认她在的视线……心底那点冰封的角落,竟被这山野的暖阳晒得微微发软。 一次雨后,谢蕴之去后山拾柴。山路湿滑,沈芊芊跟了去。下山时,她脚下一滑,惊呼未出口,腰已被一条铁臂牢牢箍住,整个人被带进一个坚实滚烫的怀抱! “当心!”谢蕴之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紧绷。 沈芊芊的脸颊重重撞上他汗湿微凉的粗布衣襟,鼻尖瞬间充斥着他身上浓烈的、混杂着汗意、泥土和草药气息的味道。 隔着薄薄的布料,他胸腔下那颗心脏正疯狂擂动,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她僵在他怀里,一时忘了动弹。 谢蕴之也僵住了。怀中的温软馨香如此真切,她纤细的腰肢在他臂弯里不盈一握。一股陌生的、汹涌的悸动如同电流,瞬间击穿四肢百骸,让他呼吸骤停,手臂下意识地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嵌进自己胸膛。 雨后的山林死寂,只有两颗失控的心在湿漉漉的空气里疯狂对撞。 “没…事?”过了许久,他才找回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箍着她的手臂却固执地没有松开半分。 沈芊芊这才惊醒,慌忙挣脱出来,低着头,连白皙的颈子都染上了绯色:“没…多谢公子。” 谢蕴之看着她羞红的耳垂和微微颤抖的睫毛,空茫的心底第一次清晰地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将她重新狠狠揉进怀里的冲动。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沉默地弯下腰,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去她裙角沾染的一点泥泞,动作珍重。 “路滑,”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跟着我。” 沈芊芊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被汗水微微洇湿的背部轮廓,腰间残留的力道和温度灼烧着她的皮肤,也彻底搅乱了她的心湖。算计与沉溺,利用与心动,卑鄙与那悄然滋生的、不容错辨的怜惜……在胸腔里激烈地冲撞、撕扯,让她几乎窒息。 一扬突如其来的山雨,像蓄谋已久的偷袭,毫无征兆地兜头浇下。 豆大的雨点砸在树叶上、泥土里,噼啪作响,瞬间将天地织成一片灰蒙蒙的雨幕。山路立刻变得泥泞湿滑。 “快!”谢蕴之低喝一声,眼疾手快地抓住沈芊芊的手腕,拉着她踉跄地奔向不远处一个勉强能容身的浅山洞窟。 两人几乎是扑进山洞的,身上早已湿透。粗布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狼狈又惊心动魄的曲线。山洞里光线昏暗,只有洞口透进的微光和水汽弥漫。 沈芊芊冷得微微发抖,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 谢蕴之喘息未定,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湿透的布料紧裹着她玲珑的曲线,纤腰不盈一握,胸前的起伏在湿衣下若隐若现,几缕湿漉漉的黑发黏在白皙的颈侧,蜿蜒向下,没入微微敞开的领口……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一股从未有过的燥热猛地从窜起,烧得他口干舌燥。这些日子在田间地头,听王伯和那些粗豪汉子们插科打诨时听来的那些浑话、那些关于男女之事的隐晦描述,此刻如同被点燃的干草,在脑海里噼啪作响,轰然烧成一片燎原之火。 山洞里狭小,两人离得极近,湿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青草和彼此身上浓烈的水汽与气息。 沈芊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像实质般扫过她的身体,带来一阵阵奇异的颤栗。她脸上发烫,想后退,脚下却像生了根。 “冷么?”谢蕴之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一种陌生的、压抑的紧绷感。他伸出手,似乎想拂开黏在她脸颊上的湿发。 指尖触碰到她冰凉滑腻的肌肤,那微凉的触感却像火星,瞬间点燃了他苦苦压抑的冲动。 沈芊芊微微一颤,抬起水光潋滟的眼眸看向他。那双眼睛,平日里带着空茫,此刻却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炽烈火焰。 那火焰彻底烧断了谢蕴之脑中最后一根名为克制的弦。 他猛地俯身,滚烫的唇带着山雨的气息,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力道,重重地压了下来!不是试探,不是询问,而是如同野兽确认领地般的、带着原始掠夺意味的吻。 “唔……”沈芊芊的惊呼被他尽数吞没。 他的吻毫无章法,却带着惊人的热度和力量,像要将她拆吃入腹。唇齿厮磨间,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钻入他的鼻腔——是那股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能让他焦躁平息的奇异松香暖意,此刻却混合了她身上湿漉漉的、属于少女的甜香。 沈芊芊脑中一片空白。 唇瓣被碾磨的刺痛,舌尖被迫纠缠的酥麻,他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脸上,强壮的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几乎要将她揉碎进他的身体里。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被这狂风骤雨般的亲吻彻底击溃。她笨拙地回应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软、发烫,双手攀上他同样湿透的、贲张着力量线条的背脊。 男人的唇舌贪婪地攻城掠地,带着听来的那些荤话里描绘的急切和蛮勇。 粗糙的手掌隔着湿透的单薄衣料,带着采药人磨出的薄茧,在她纤细的腰肢上用力揉按。 沈芊芊只觉得身子没了气力,紧紧的搂着他。 仿佛他是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 山洞外,雨声哗然,如同天地的帷幕。山洞内,喘息交织,唇齿缠绵,湿冷的石壁也仿佛被这炙热的情潮蒸腾出暖意…… 第8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8) 原本端庄得体的沈芊芊,此刻险些被吻到窒息。 一缕红霞不由从她的脸颊爬到耳畔,本来那双深情的眼里是温润如玉的少年,此刻,被眼前的村莽汉子勾得不知如何是好,闺阁小姐哪里见得这样的男子,只得羞得将美目紧闭。 少年见她羞恼了,心头愈发爱了。 于是凑上去,又去吻她眉心的痣。 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沈芊芊有些战栗,不由得发颤。 她本来早已失了力气,如今少年这样只能被动地承受,攀附着他肩背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隔着湿透的粗布,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肌肉下贲张的力量和灼人的热度。 没想到。 这位书生。 竟然,这么有料。 沈芊芊只觉得自己挖到宝了。 当然了,端庄得体自然是她装出来的,在男主面前,她肯定要做出一副是被他欺负去了的模样。 要让以后男主想到这一段时,是他,主动的,对她上下其手的。 这样。 谢蕴之才不会发觉,自己是故意引诱他的。 而且她还是个闺阁小姐,这样端庄持重,被他慢慢地攻略,这样也能给到男主成就感。 毕竟。 这也是他第一次对男女之事的摸索。 先前同他表妹,无非是吟诗作对,怕是手都没有牵过。 可如今。 少年却模仿乡野村夫,对心爱之人。 虽然,他可能是将自己可能当成内心深处的人儿了。 不过。 那身体自然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粗布裤子,早早的撑起来了。 可以确定的是,他是动情了。 这也是她为什么要骗谢蕴之,那个荷包是自己的。 因为,那荷包是他常年随身携带的物件,沾染上了她的气息,男主即便是将信将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 随着她刻意的引导。 以及周围淳朴村民的起哄。 让他彻底打消了疑虑。 原本心底深处那份炽热的爱从他表妹转移到了沈芊芊的身上。 沈芊芊其实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不过。一切都是为了女主! 对不起。 深爱你的表哥。此刻把我当成了你。 想到此。 沈芊芊心头愈发兴奋了。 不由得叫出声来。 “啊…啊哈啊,好奇怪,蕴之,不要。” 他的手掌,带着书生常年握笔的薄茧,带着泥土和雨水的微凉,却蕴着惊人的滚烫。 沈芊芊只是被刺激的往旁边躲,身上痒的不行。 “乖。好人儿,让我摸摸。” 谢蕴之急切地吻着她的唇,想将眼前的人儿吻到脱力,那本来握笔的手指此刻却从沈芊芊湿漉漉的腰肢一路向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抚过她微颤的臀侧,最终停留在那被湿裙紧紧包裹的、微凉的腿根。 沈芊芊的腿都软了,只能靠在谢蕴之的身上发颤。 粗糙的指腹隔着薄薄的、紧贴肌肤的布料,带着一种近乎焦躁的探索,在她柔嫩肌肤上反复摩挲。 沈芊芊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弓起,像离水的鱼。 那强烈的刺激感让她头皮发麻,脚趾蜷缩,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和灼热瞬间从被触碰的地方炸开,席卷四肢百骸。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细弱得像濒死的幼兽。 那声呜咽,像一根极细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谢蕴之脑中那片被欲火烧灼得混沌的迷雾。 他动作骤然一僵。 唇舌的纠缠停了下来,灼热的呼吸喷在她敏感的颈侧,激起一片更细密的战栗。 箍在她腰间和腿上的手臂,那足以勒断她呼吸的力量,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却并未完全松开,只是虚虚地圈着,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 山洞里只剩下两人粗重而混乱的呼吸声,以及洞外滂沱的雨声。 谢蕴之微微抬起头,深不见底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里锁住她。 沈芊芊水汽氤氲的眸子对上他的视线,里面盛满了未退的惊惶、迷乱,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骤然停止而生的空茫。 他的目光,从她湿透凌乱的鬓发,滑过她红肿微颤的唇瓣,最终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那眼神里翻涌的欲念并未完全消退,像暗流在深渊下涌动,却被一种更强大的、来自骨血深处的无形锁链死死勒住。 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刻入骨髓的约束——不是礼法,不是记忆,而是一种……烙印。 不该在此地!更不该……如此轻慢! “对……”一个喑哑破碎的音节艰难地从他喉间挤出,带着一种被强力压抑后的痛苦颤音。 他甚至无法完整地说出“对不起”三个字。所有的冲动被强行遏制,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每一寸肌肉都在抵抗着本能的咆哮。 那强行收回的力道,反而比方才的掠夺更清晰地传达出他内心的激烈挣扎。 沈芊芊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的僵硬和微微的颤抖。 她顺着他的目光微微低头,湿透的裙衫紧贴着肌肤,勾勒出腿部的轮廓。 方才被他手掌反复摩挲过的大腿内侧,那被粗糙布料摩擦过的娇嫩肌肤,此刻正火烧火燎地泛着大片大片的红痕,在昏暗光线下异常刺眼。 这无声的景象,比任何言语都更直白地昭示着方才谢蕴之的失控。 但少年忽的停住了。 应当是内心的纠结。 沈芊芊自然猜到他心中所想,因此更不能让他就此退缩,功亏一篑。 要是等他恢复记忆了。 那可真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蕴…蕴之?”沈芊芊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细微颤抖,恰到好处地融入了羞怯和一丝茫然无措。 她水汽氤氲的眸子怯怯地抬起,重新对上他那双压抑着风暴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无辜的惊惶,仿佛一只受惊的幼鹿。 “你…你怎么了?方才…方才那是···好生奇怪……” 她一边说着,身体一边似乎因为残留的刺激而敏感地瑟缩了一下,微微并拢双腿,那动作既像自我保护的无措,又无意间让湿透的裙衫更深地勾勒出腿间的轮廓,那片红痕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 谢蕴之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别开视线,声音喑哑得不成样子:“对·…不住…我…”“失态”二字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那强烈的自我厌恶和身体深处咆哮的渴望撕扯着他。 沈芊芊却仿佛没听到他的道歉,或者说,她选择性地忽略了。 她的目光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懵懂地、小心翼翼地向下移动,最终落在了他粗布裤子上那依旧无法忽视的地方。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新奇又令人困惑的事物,微微歪了歪头,鬓角一缕湿发垂落,更显得一分妩媚。 她用一种谈论陌生花草般的语气。 “蕴之…你…你那里…为何··…为何这般…奇怪?” 她的指尖,带着方才攀附他肩背时残留的、属于他的滚烫温度,极其轻微地、仿佛不经意般,隔着那层湿透的、紧绷的粗布,轻轻点了一下。 “啊!” 谢蕴之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瞬间绷紧如铁,几乎要弹跳起来。 沈芊芊像是被他的反应吓到,立刻缩回手,美目圆睁,脸上红霞更盛,带着纯粹的关切和不解。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你…很疼吗?为何…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眼神清澈,语气真挚,仿佛真的只是一个被眼前异常景象吓到的,不谙世事的深闺小姐。 “别…别碰·…” 谢蕴之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和濒临崩溃的颤音。 他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混着雨水从鬓角滑落,身体因为强行克制而剧烈地颤抖。 那灼热,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疯狂地叫嚣着,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可是…你看起来好难受…”沈芊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诱。 她微微倾身靠近,湿漉漉的馨香再次萦绕在谢蕴之鼻尖,摧毁着他最后的防线。 “蕴之…我·…我能帮你吗?就像…就像方才你帮我…暖和我那样?是不是……碰一碰,就不会那么疼了?” 沈芊芊的话传到谢蕴之的耳朵里既是天真到了极致,也是危险到了极致。 “帮我?” 谢蕴之的理智的弦在“帮他”这个荒谬又充满致命诱惑的提议下,发出即将断裂的悲鸣。 “嗯…” 沈芊芊羞涩地点点头,长睫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快速扇动,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却鼓起勇气般,轻轻伸出微凉的小手,带着一种“牺牲奉献”般的“纯真”。 隔着那层粗布。 小心翼翼地。 …… 第9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9) 轻轻摩挲了一下那紧绷的布料边缘。 沈芊芊的面上满是懵懂与疑惑,但在少年的眼里。 那懵懂却成了别样的诱惑。 似乎。 连沈芊芊的呼吸。 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 轰—! 谢蕴之脑中最后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近乎野兽般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谢蕴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顷刻间女子细嫩的手臂被捏出了红印。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只剩下原始而汹涌的欲念。 一种全然陌生的、极具侵略性的气息笼罩了他。 他仿佛在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不再是先前那位风姿灼灼的青衫书生。 在这村野之地。 竟无端透出几分山野的莽劲。 那份突如其来的、陌生的孔武。 这些,都强烈地刺激着沈芊芊的感官。 她清晰感觉到。 眼前的少年,正被她一步步推向失控的边缘。 “是你…是你说的…要帮我…” 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带着再也无法抑制的渴望。 沈芊芊被他眼中赤裸的欲望吓得瑟缩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本能地向后缩,却又被他死死钳制着手腕,动弹不得。 她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慌失措,仿佛一只误入陷阱的小兽,水眸盈盈,楚楚可怜。 这伪装连她自己都几乎信以为真。 又何况是深陷其中、将她视若珍宝的纯情少年郎谢蕴之。 “蕴之…你…你别这样…我害怕…” 然而,沈芊芊心知肚明,此刻她流露的“退缩”和“害怕”,恰恰是最强的催化剂! 她在精心编织一张无形的网。 等待少年彻底沉沦。 而后。 牢牢将他圈禁。 让他,再也无法挣脱。 谢蕴之不再言语。 他急切地将沈芊芊拉向自己,另一只手臂铁箍般紧紧环住她纤细却柔韧的腰肢,将她整个人牢牢禁锢在自己怀中。 ……(此处省略)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汗水交融…… “好人儿…好人儿…”他破碎地低唤着。 不再是遥不可及的“表妹”幻影,而是眼前这个将他拖入这迷乱漩涡。 又给予他从未体验过悸动的女子。 沈芊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传递出的失控信号。 那越来越剧烈…… ……(略) 他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拉满后骤然断裂的强弓,剧烈地痉挛颤抖。 那只紧紧箍着沈芊芊腰肢的手臂几乎要将她嵌入骨血。 ……(略去后续描写)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 沉重地依靠在沈芊芊身上。 头颅深深埋在她的颈窝,只剩下沉重而混乱的呼吸。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姑苏城,林府佛堂。 青烟缭绕,沉水香的清冷气息弥漫。 蒲团之上,一位身着桃红色襦裙的少女正虔诚地跪拜。 她眉目如画,气质娇俏可爱,正是谢蕴之深藏心底、日夜思念的表妹——林清漪。 少女纤细白皙的手指间,正缓缓捻动着一串色泽温润的檀木佛珠,阖着眼,唇瓣无声翕动,为远在京城的表哥谢蕴之祈福。 “佛祖慈悲,佑我表哥蕴之考取功名,早日归家……” 突然— “啪嗒!” 一声清脆的裂响在寂静的佛堂中格外刺耳! 那串在她指尖转动了无数遍、承载了无数祈愿的佛珠,毫无征兆地,从中断裂! 乌黑圆润的珠子瞬间失去了串联的束缚,如同骤然崩断的心弦,噼里啪啦地滚动,发出凌乱而空洞的声响。 林清漪猛地睁开眼,清澈的眼眸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心悸。 她怔怔地看着散落一地的佛珠,心头莫名地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在这一刻,彻底碎裂了。 祖母诵经的声音也戛然而止,惊疑地看向她。 这冥冥之中的断裂,仿佛是对山洞里那扬失控最尖锐的呼应。 沈芊芊当然不知道千里之外佛堂里那串断裂的佛珠。 她只是被他沉重的身体压得有些不适。 那双被牵引着“帮忙”的手也早已酸软无力。 她靠在山洞冰冷的石壁上,剧烈地呼吸着,胸膛起伏不定。 脸上依旧是那副楚楚可怜的羞怯模样。 然而那双微微睁开的眼眸深处,却飞快地掠过一丝得逞与掌控的光芒。 成了。 虽然未到最后一步,但这足以在他心上烙下最深的印记。 这被礼教束缚的书生,在她“无辜”的引导下,在她这“闺阁小姐”面前,经历了第一次彻底失控。 这份冲击,这份隐秘的欢愉与随之而来的巨大羞耻和负罪感,即便是他记忆苏醒,也会如同藤蔓般,死死缠绕住他的心。 她感受着颈窝处他沉重而灼热的呼吸,感受着少年身体细微的余颤,心头那股混合着刺激与掌控成功的兴奋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甚至能想象到,当谢蕴之的记忆苏醒,忆起此刻—忆起他如何在自己这个“陌生”女子面前失态。 忆起他对心中娇俏可人的表妹的“背叛”——那份巨大的羞耻和负罪感,将会如何啃噬他的灵魂。 而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微微侧过头,湿热的呼吸拂过谢蕴之汗湿的鬓角。 雨声渐歇,山洞外只剩下零星的雨滴从叶尖滑落的滴答声,以及洞内尚未平复的呼吸声。 她轻轻动了动麻掉的身体,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饱受惊吓后的柔弱与沙哑: “蕴……蕴之……你……你好些了吗?” 第10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10) 他身体剧烈一颤,如同被滚水烫着,近乎狼狈地撑起了身子。 昏暗中,谢蕴之脸上满是羞耻。 目光仓皇地扫过那副狼狈的模样,死死盯着山洞湿冷的石壁,那只刚才失控时紧箍着她腰肢的手,此刻正微微痉挛着,指尖残留着她肌肤滑腻的触感,烫得他愈发心慌意乱。 “你…好些了么?” 沈芊芊又满怀关切地问了一声,声音细弱得像蚊蚋。 少女身体微微蜷缩起来,双手环抱住自己,湿透的裙衫紧贴着腿根,那片被粗粝布料摩擦出的红痕若隐若现。 谢蕴之无法控制地掠过那片刺目的红,呼吸猛地一窒。 自我厌弃瞬间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猛地别开脸,带着浓重的鼻音。 “对…不住…我方才是…我…我失心疯了…” 谢蕴之不敢看眼前的女子。 他害怕。 害怕从女子的脸上看到一丝对他的失望。 他。 刚刚的行径。 与登徒子又有何二样。 “不怪你…” 沈芊芊垂下眼帘,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 “方才…是,或许是,你头伤落下的后遗症…才…才会如此…” 她体贴地为他寻了个能暂时逃避羞耻的借口。 虽然这个借口假的很明显…… 但效果立竿见影。 谢蕴之果然抬起头来。 方才的话不仅能让谢蕴之少些负罪感,还能衬得她善解人意。 一举两得。 况且。 谢蕴之明显有了退缩的意味,若是,让他回过神来。 有意的逃避她的接触。 要将礼节守到底,她即便是妲己转世,也怕是不再轻易勾引到他发狂了。 想到此,沈芊芊决定将这份善解人意体现到极致。 她缓缓站起身,湿冷的衣裳勾勒出纤细玲珑的曲线,微微打着颤。 故意撑不起腰,而后扶着谢蕴之的衣角。 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谢蕴之的双眸。 “而且。蕴之…我愿意的…也舒服的…” 她朝他伸出手,指尖微凉,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谢蕴之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连耳根也烧得通红,双手局促得不知道往哪里放。 他几乎是有些慌乱地避开了沈芊芊的目光,但女子身上淡淡的体香一个劲地往鼻尖钻,他喉结克制地滚动了两下。 “我…姑娘,在下并非…” “我知道。” 沈芊芊打断了他的话,眉眼盈盈,带着一种纯粹又无畏的信任。 “你是端方君子,你不过是生了病,不是有意冒犯我的,我知道。” 她轻轻握住他的指尖,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将他方才蜷缩着痉挛的手慢慢舒展开来。 “蕴之,你很好。” 沈芊芊的手温凉,而他的手火热,触碰的瞬间,激得谢蕴之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颤抖着,想要将手抽回。 可沈芊芊不让。 她抬起头,怯生生地望向他,眼底浮着一层氤氲的水雾,带着钩子。 “蕴之,我怕冷,你帮我暖暖,好不好?” 谢蕴之的心都颤了。 他感觉到女子柔软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掌心,将他的手掌缓缓环住。 她的呼吸,轻柔又灼热,透过单薄的布料,与他紧紧相贴。 谢蕴之被她环住的那只手僵住,不敢乱动,可浑身的血液却像是烧起来了一般,直往一个地方冲。 他死死盯着她搭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唇瓣微动,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 “……好。” 二人都不知道是如何回的村子。 只晓得。 谢蕴之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脚下,每当她踩到湿滑处,身形微晃,他垂在身侧的手便会瞬间绷紧。 王大娘正焦急地等在门口张望,一眼看见两人浑身湿透、形容狼狈地回来。 王大娘心头“咯噔”一下,立刻冲上前把沈芊芊拉过来,触手冰凉。 再看她裙摆上沾着的泥泞和水痕,她狠狠剜了谢蕴之一眼,赶紧把沈芊芊往屋里推。 “我的老天爷!快进屋!冻坏了可怎么好!铁蛋他爷!姜汤!滚烫的姜汤端来!” 她转头对谢蕴之没好气地低喝。 “杵着当门神啊?去灶膛口烤着去!瞧你这鬼样子!” 谢蕴之脸上烧得厉害,面对王大娘的奚落,他一句话也没说,低着脑袋,像是个做错事的学生。 他转身欲走。 “哎!你往哪儿去?给你媳妇熬碗姜汤再回来!” 谢蕴之脚步一顿,脸烧得更红了。 但他向来懂得听长辈的训诫,即便是听妯娌的,他也点头称是,乖乖去了灶膛口。 谢蕴之烤着湿衣,听见王大娘与沈芊芊在屋内的声音。 “哎!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谢蕴之那小子可是什么也不懂,你也不把衣裳理一理,要是冻坏了怎么办?” “大娘的,我没事,真的没事,你别怪他,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什么你不好!是他不好!你看他那副样子,你倒好,还一心想着他!” 谢蕴之羞得满脸通红。 他拿起柴火,猛地往灶膛口添。 就在这时,他听见沈芊芊羞怯又坚定的声音。 “大娘,我相信他。” 王大娘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俩人是一起从崖上掉下来的。 想来。 二人关系颇深。 她叹了口气,也不好再说什么。 谢蕴之在灶膛口忙活了一会儿,沈芊芊的姜汤终于熬好了。 他红着脸将姜汤端进屋里。 沈芊芊坐在床上,双手捧着滚烫的瓷碗,她抬眸,对上谢蕴之满是热意的眼睛。 她腼腆地朝他一笑,挪动着朝他靠近。 谢蕴之立刻将头扭到一边,浑身像烧起来一般,连耳根也烧得通红。 沈芊芊微微垂眸,粉唇轻启。 “谢郎……” 谢蕴之心脏“咯噔”一跳,他下意识想逃。 可听见她的声音,他又瞬间沦陷。 “方才你也淋了雨,先去洗一洗罢,免得着了风寒。” 说完,她朝着谢蕴之轻轻眨了眨眼睛,眸光如水。 谢蕴之浑身血液都沸腾了。 他喉结滚动着,几乎是用仅存的理智逼迫自己离开。 “那我去洗澡了,你,你早些休息……” 沈芊芊看着他的背影,唇角微翘。 她知道,这个男人已经彻底沦陷了。 谢蕴之逃也似地离开沈芊芊的房间,直到走出房门,被夜风一吹,他才感觉脸上的热意消散了一些。 他抬手抚上胸口,感受着心脏如擂鼓一般的跳动。 他想起方才在山洞里,沈芊芊那温软的身体,那带着钩子一样的目光,那轻柔又灼热的呼吸…… 谢蕴之只感觉浑身的血又沸腾起来,他不敢再想下去,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去了后院的浴室。 浴室里,谢蕴之将衣衫褪下,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他舀起一瓢冷水,兜头浇下,冰冷的水刺激得他浑身一个激灵,可那股子燥热却像是扎根在身体里一般,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沈芊芊的模样。 那双含情脉脉的眼,那温软红嫩的唇,那柔弱无骨却又勾人的身子…… 谢蕴之只感觉浑身的血都冲到了脑门上,他再也克制不住,伸手握住了…… 过了许久,浴室里才传来水声。 沈芊芊靠坐在床上,听着后院的动静,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对于谢蕴之的反应,她一点都不意外。 因为,这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 她的目的,就是要勾引这个男人,让他对她死心塌地。 谢蕴之虽然失忆了,可他那方面的本能却还在。 他潜意识里对于表妹的爱恋,如今已经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因为他什么也不记得了,对于从前的事情,他只能听信别人的说辞。 无论是香囊。 亦或是气息。 如今在他的印象中都是她的所有物了。 他没有理由不信她。 也没有理由不爱她。 更何况。 不仅是她。 还有身旁的人都在撮合他们。 仿佛他们本该就是一对。 而沈芊芊,就是他如今最能信任的人。 她只需要扮演好端庄得体、持重矜持的大家闺秀,再稍稍诱惑一下他,便能让他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可怜的表妹,此刻怕是还在担心谢蕴之的安危吧? 沈芊芊忽得想到那个娇俏可爱的少女。 以及她拜托的任务。 没办法她必须要这么做。 可怜的姑娘,怕是还挂心上京赶考的表哥吧。 却殊不知,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如今已经把沈芊芊当成了心中所念。 沈芊芊把玩着手中的帕子,心中莫名一阵得意。 她就知道,情欲组的王牌特工怎么可能会失败呢。 像谢蕴之这样的男人,虽然看着冷情冷性,可一旦动情,那便是无法挽回的。 他虽然曾经深爱着自己的青梅表妹,可那又如何? 他如今爱的是她沈芊芊,这就够了。 至于以后…… 等到他恢复记忆,那也早被她拿捏得死死的了,到时候,他只会更加爱她,更加离不开她。 沈芊芊想着未来的美好日子,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她起身吹熄了烛火,缓缓躺在了床上。 今晚的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相信要不了多久,谢蕴之就会彻底属于她一个人了。 而远在姑苏城的表妹,此刻却彻夜难眠。 她坐在窗前,望着天边的那轮明月,心中充满了不安。 那日。 佛堂断裂的佛珠。 总是让她心神不宁。 她不知道谢蕴之如今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她更不知道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如今已经把另一个女人当成了心中所爱。 这世间的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又残忍。 当你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其实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第11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11) 春雨绵绵,落了一夜,密密匝匝的,屋后的竹叶被雨珠压弯了腰,屋瓦上也流淌着细密的雨丝,哒哒地往屋檐下滴。 土瓦房内,沈芊芊面色苍白,额间止不住的冒冷汗。 其实说起来,这副身子体质倒是不弱,只不过,又是坠崖,加上被雨这一淋,再好的身子,却也是被她折腾到不行了。 她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谢蕴之慌忙地跑来,伸手去探她的额头,烫到不行。 “妹妹,你感觉怎么样?” 沈芊芊看着谢蕴之,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蕴之,我浑身冷,你抱抱我。” 谢蕴之蹙着眉,看着自己怀中的女子,她眉目憔悴,眼下一片青黑。 谢蕴之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转身出去,打了热水,用帕子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沈芊芊身上的汗渍。 他帮沈芊芊擦完身上的水,又去熬了驱寒的药。 农忙时节。 铁蛋一家人早早的就在田地里干活了,自然无暇顾及二人。 再说了。 要不是他们好心收留他们。 这世道,哪还有举目无亲、不知归处的人。 能待在这里,有他们一家人的庇护,有热汤热饭可吃,谢蕴之已经感激不尽了。 好在他同铁蛋爷爷学了一些皮毛,风寒感冒的毛病,倒也能够诊治。 他熬好药,端去一碗给沈芊芊。 沈芊芊伸手接过,她抬眸,看向谢蕴之。 “蕴之。”她的声音温柔又缱绻。 谢蕴之看着她,心中一阵悸动。 “我在。” 沈芊芊眼皮子都有些打架,此刻怏怏的听他应着,平日素来端庄得体的她今日反倒有些娇娇的。 “蕴之,我是不是要死掉了。”她向他靠近,整个人像小猫似的趴在他的肩上,声音又软又糯。 谢蕴之浑身一僵,随即又缓缓放松下来,又好笑又好气。 “不会的,你别瞎说。”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坚定。 “我……我冷。” 沈芊芊又往他怀里钻了钻,整个人紧紧地贴着他。 谢蕴之喉结滚了滚,他垂眸,看着趴在他怀里的人。 他伸手揽住她。 “快些把药喝了。喝了睡上一觉就好了。” 沈芊芊动作虽然缓慢,可她却只是拖着碗没有开口,碗口传来的热气,又升腾起她眼角的雾气。 “蕴之,太苦了。”她小脸皱成一团,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谢蕴之哑然失笑,平日素来端庄的她,在他面前也少有这样少女的娇态,只觉得沈芊芊可爱极了,想归想,却还是作势从腰间取出纸包。 他像是有些心疼。 但想着她那额间止不住的冷汗。 终是一闭眸,将那细白的糖纸撕开,用手沾了糖,往她唇上抹。 沈芊芊半眯着眼。 那带着丝丝甜气的糖,瞬间在口腔中化开,她忍不住轻轻舔了舔唇,谢蕴之的手指依旧停留在她的唇上,两个人对视着,气氛突然变得暧昧起来。 谢蕴之喉结滚了滚,半晌才将药碗端到了她的唇边。 沈芊芊立刻伸手抵住,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里面全是狡黠。 “蕴之,你喂我。” 谢蕴之看了看那杯滚烫的药,杯口升腾起的水汽熏得他耳根子都红了。 他垂眸,看着沈芊芊。 女子应当是烧糊涂了,谢蕴之觉得自己不该再趁人之危了。 “你莫要闹了,快将药喝了。” 他声音一沉,喉结上下滚动,微微贴近了沈芊芊。 “蕴之,你喂我。” 沈芊芊半眯着眼,手依旧抵在他的手腕上。 “我冷。” 她语气娇娇的,眼尾慵懒地垂着,脸上依旧泛着不正常的红。 谢蕴之看了看那杯药,半晌,他伸手托住女子的下颌,他贴得沈芊芊很近,鼻尖几乎碰上了她的鼻尖,柔软的唇瓣立刻撅了起来。 谢蕴之眸子暗了暗,伸手掐住她的下巴。 “乖,将药喝了。” 他唇齿间还有淡淡的桂花香,是刚刚沾染上的,沈芊芊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恰好看见他的薄唇距离她不过半寸。 鬼使神差般的,沈芊芊伸手捧住了谢蕴之的脸。 她距离谢蕴之也很近,近到可以清晰地看见他头上细小的绒毛。 沈芊芊看着谢蕴之,一双潋滟的眼里全是迷离。 而后,她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舔谢蕴之的唇瓣。 “用它,喂我……” 她气息不稳,却不忘同他打趣。 “别闹了。” 谢蕴之先前哪里受过这样的挑逗,明明是一位端方自持的少年郎,经过这一遭,眉眼间果然已经染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薄红。 他指尖颤抖,喉结滚了又滚,最后闭着眼,将药碗移到沈芊芊的嘴边。 “真的用嘴吗?” 他声音沙哑。 “自然。” 沈芊芊半眯着眼,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唇瓣一张一合,谢蕴之视线向下,紧紧盯着沈芊芊的唇瓣。 他喝了药,含在嘴里,而后,他薄唇微张,在沈芊芊的唇瓣上轻啄了一口。 谢蕴之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如今这样,他唇边有笑,手心里也开始出汗。 他将那口中的药一点点渡到沈芊芊的口中。 少年的脸涨得绯红。 沈芊芊虽是病了。 但如此好的机会,她自然要狠狠调戏他一番。 她伸出舌尖,一边在少年冒着热气的呼吸里,对着那粉嫩薄唇上吮了又吮。 手也一边已经摸到了谢蕴之的腰间,她伸进谢蕴之的衣裳里,葱白的指尖在他胸前画圈。 “芊芊,别闹了。” 谢蕴之哑着声音,他垂眸看着沈芊芊。 药还剩半碗。 沈芊芊半眯着眼,她脸上又浮起两团红晕,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蕴之,你接着喂我。” 她声音又软又糯,谢蕴之哑然失笑,他垂眸,看着趴在他怀里的人。 “好。” 他伸手揽住她,将剩下的药一口口喂给她。 半晌,终是轻叹一声,俯身,将唇凑到了沈芊芊的唇边。 总算是喂完了。 谢蕴之刚想起身。 沈芊芊忽然伸手勾住他的下巴。 谢蕴之浑身一僵,随即又缓缓放松下来。 两个人呼吸纠缠,气氛变得越来越暧昧。 沈芊芊像小猫似的,用手勾着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拽着他的腰带,一点一点将他往自己身上拉。 谢蕴之喉结滚了滚,他垂眸,看着趴在他身上的人。 那一张一合的唇,方才被他喂药喂得,此时变得艳红。 他伸手揽住她,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他细细的品尝着,像是怎么也尝不够。 “蕴之。”她趴在他的肩上,声音慵懒又缱绻。 “我在。” “药好甜。” 谢蕴之疑惑的看着榻上的女子。 是药甜吗? 沈芊芊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又软又糯的声音,勾得他心痒痒。 “是……你甜。” 谢蕴之浑身一僵,随即又缓缓放松下来。 他伸手将沈芊芊压在榻上,低头,细细的品尝着那艳红的唇。 那一张一合的唇,勾得他心痒难耐。 还未等他伸手揽住她,沈芊芊就将自己贴了上去。 她抬手勾着他的下巴,迫使他将自己的唇贴上去。 谢蕴之喉结滚了滚,他垂眸,看着趴在他身上的人。 那一张一合的唇,变得艳红。 他伸手揽住她,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他细细的品尝着,像是怎么也尝不够。 过了许久。 谢蕴之才气喘吁吁地直起身子,他伸手拍了拍沈芊芊的脑袋。 “好了,刚喝了药,快睡会儿,发了汗就不难受了。” “不要,还要亲亲。” 谢蕴之刚压下去的温度又升了起来,他眸色暗了暗,喉结上下滚动。 “你……” 他刚开口,沈芊芊便伸手勾住了他的下巴。 此刻外面忽得传来敲门声…… 第12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12) 门外响起狗蛋的声音。 谢蕴之如梦方醒,他立刻起身,对着沈芊芊小声开口:“你先休息,待会儿我再来找你。” 沈芊芊撅了撅嘴,十分不满。 她忽然伸手勾住谢蕴之的腰,声音慵懒又缱绻:“你快去快回,我等你。” 谢蕴之喉结滚了滚,他垂眸,看着趴在他身上的人。 那艳红的唇,勾得他心痒难耐。 “好。” 他拍了拍沈芊芊的脑袋,在沈芊芊的唇上轻轻亲了一下,这才起身,推门出去。 沈芊芊看着少年转身出去,她躺在床上,勾唇浅笑。 这翩翩公子倒真是愈发像个乡野村夫了。 想到此。 眉头不由得一皱,沈芊芊抿着唇,忽然伸手捂住自己的唇,忍不住低咳了几声。 科考在即。 可不能真让他成了个傻子。 好在。 此处离上京也不是很远,这一个月来,感情也培养的差不多了,算算日子。 若是报了衙门,她那个便宜的首辅爹爹应当也该找到这边来了。 不过就这几日。 到时候。 再好好的逗逗这傻子。 她唇边噙着笑,半眯着眼,静静地等着。 正如沈芊芊所预料到的。 不过三日,沈巍就找到此处。 彼时,谢蕴之刚帮沈芊芊喂完药,嘴里还有苦涩的味道,但他却觉得无比的甘甜。 屋外忽然变得无比聒噪。 “怎么回事?”谢蕴之刚准备起身。 狗蛋就欢天喜地跑了进来。 原来是一群官兵拿了画像来寻人。 “大人,你快看,这是我家姐姐。” 狗蛋欢喜地指着官兵手里的画像。 谢蕴之眯了眯眼,他走到官兵面前,看着那画像上的人。 “怎么回事?” 狗蛋指着官兵身后的人,那正是沈芊芊的贴身丫鬟小翠。 小翠看见躺在榻上的沈芊芊,便快步上前,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她的面前。 “小姐,小姐,奴婢真该死,没能保护得了小姐……” 小翠一边哭一边磕头,沈芊芊最是看不得这些东西,这么善良纯朴的小丫鬟,她也舍不得人家在这里忏悔,揉了揉眉心,她起身,走到小翠面前,伸手想要将地上可怜的人儿扶起来。 不过对上谢蕴之的目光,她才想起,自己为了要跟谢蕴之套近乎,他失忆了,她也就跟着“失忆”了。 按理说,她不该是这个反应。 小翠见沈芊芊并不理她,便自顾自地继续磕头,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推开。 一个穿着官服,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大踏步走了进来。 这不是沈芊芊的父亲沈巍还能是谁。 许久未见,男人似乎消瘦了不少,连着眼眶也乌黑了,头发也白了好几根。 沈芊芊的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 只是对着谢蕴之,她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按耐下心中的激动,只是躲在谢蕴身后,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沈巍的眼睛顿时便红了,他走到沈芊芊跟前。 “芊芊,你怎么了……” 沈芊芊并不答话,只是躲在谢蕴之身后,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她怎么了?”沈巍皱眉,看着沈芊芊。 狗蛋忍不住开口:“姐姐她受伤了,从山上滚下来,浑身是伤,好不容易被爷爷救下来,但是失忆了,我们就把姐姐留在了家里,这几日爷爷给她找了大夫。” 狗蛋说出来的话却让沈巍的心宛如坠入冰窖。 他看着沈芊芊,眼中满是心疼。 “芊芊,你受苦了,没事,爹爹来了。” “你有什么证据?” 谢蕴之冷冷开口。 “你凭什么证明她就是你的女儿?而且她好像很怕你。” 沈巍看了看谢蕴之,又看了看沈芊芊,眼神晦暗不明。 这一月来,女儿不见了,他本来就 快要急疯了,如今再见女儿,自然是千般呵护,万般心疼的,如今这个人百般阻挠,怒火中烧,想好好惩治他一番。 沈芊芊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 ,眼看着沈巍要发作,谢蕴之就要吃亏了,她立刻拉着谢蕴之的衣角。 “我的头好痛, 蕴之,不要,不要离开我。” 而后“昏睡”了过去。 谢蕴之将沈芊芊抱在怀里,看着昏迷过去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她情况不太好,就算你是她爹,也不能强行将她带走。” “放心,我不会强行带她走,她受伤了,我会请最好的太医为她医治。” 沈巍自然也不会拿自己女儿的性命开玩笑。 “但她现在很依赖你,你也跟着一起回上京吧。” 谢蕴之没有拒绝,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沈芊芊,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但他知道,沈芊芊的家人已经找到了她,他不能自私地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沈巍将沈芊芊带回了上京,而谢蕴之也跟着一起被带走了。 回到上京后,沈芊芊被送回了自己的房间,而谢蕴之则被安排在了沈府的一处偏僻的院子里。 沈芊芊昏迷了一日,才悠悠转醒。 她为了勾引谢蕴之本就是装的“失忆”,虽说现在回来了,但男主那边还差一个契机。要加深男主对她的感情,不然等他记起来了,她的这一出戏不就白费了? 趁着下人们不注意,她偷偷溜到了偏房。 偏房里。 谢蕴之正坐在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就看见了沈芊芊。 “芊芊,你怎么来了?” 沈芊芊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眼中满是深情。 “蕴之,我有话要跟你说。” 谢蕴之看着她,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沈芊芊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蕴之,我知道我失忆了,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但是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我喜欢你。” 沈芊芊说完,脸瞬间红了起来。 谢蕴之愣住了,他没想到沈芊芊会这么说。 他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芊芊,你……你真的喜欢我吗?” 沈芊芊点头,眼中满是坚定。 “嗯,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谢蕴之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今天跟着来偏房的两个侍卫说了他和沈芊芊的事情,说他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怎么配得上当朝首辅的千金?还说,小姐根本就不认识他。 而且他还失忆了,除了名字,甚至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无依无靠,又无一技之长,怎么配得上她呢? 他有些自卑,有些害怕,更有些不知所措。 沈芊芊看着他,心中一痛,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伸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蕴之,你不要胡思乱想,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喜欢你,你在我心中,就是最好的。” 谢蕴之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他反手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握着。 “芊芊,谢谢你,我也喜欢你。” 沈芊芊看着他,心中一喜,她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芊芊,你知道吗?这短短的一天,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想你的眼睛,想你的嘴唇,想你的声音……” 谢蕴之看着沈芊芊,眼中满是深情。 沈芊芊听着他的话,脸上泛起了红晕。 她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蕴之,我也想你。” “我想你的温柔,想你的体贴,想你的好……” “无论怎样,你舍身救我是真的,我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沈芊芊说着,眼眶微微泛红。 她是真的有些感动。 感动谢蕴之对她的好,感动他为了她可以付出一切。 谢蕴之看着她,心中一痛,他伸手,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芊芊,别哭。” 沈芊芊看着他,心中一暖。 她知道,自己已经抓住了他的心,如今还差一把火。 便能形成燎原之态。 “蕴之,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 “就算我恢复了记忆,我也不会疏远你的……” 沈芊芊的话让谢蕴之心中一颤。 他知道,沈芊芊这是在给他承诺,也是在给他希望。 “芊芊,有你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沈芊芊看着他,心中满是欢喜。 她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抓住了他的心。 “蕴之,你真好。” 沈芊芊说着,踮起脚尖,轻轻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谢蕴之浑身一颤,他看着沈芊芊,眼中闪过一丝欲望。 沈芊芊看着他,心中一颤,她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勾起了他的欲望。 她伸手,轻轻地环住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谢蕴之再也忍受不了,他一把将沈芊芊抱在怀里,疯狂地吻着她。 沈芊芊也热情地回应着他,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结束了这个吻。 谢蕴之看着沈芊芊,眼中满是深情。 “芊芊,我爱你。” 沈芊芊看着他,心中满是甜蜜。 “我也爱你,蕴之。” 沈芊芊说着,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 谢蕴之抱着她,心中满是幸福。 他知道,自己爱上了这个女人,这个让他自卑敏感,又让他幸福的女人。 沈芊芊在谢蕴之这里待了很久才离开。 离开后,她脸上满是得意的笑。 这样的天之骄子,被她勾引成这样,她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沈芊芊一边用端庄得体的性格,一边用浪荡的模样去勾引谢蕴之。 而谢蕴之却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只是被她勾引得神魂颠倒。 在沈芊芊的眼里,现在的谢蕴之格外的诱人。 因为他变得自卑敏感,患得患失,让她更加想要勾引他。 于是,她勾着谢蕴之亲亲抱抱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离开后,沈芊芊还将自己的浅蓝色肚兜“丢失”在了谢蕴之这里。 看着沈芊芊离开的背影,谢蕴之心中有些失落,也有些空虚。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沈芊芊已经承诺了,不会忘了他,可他为什么还是觉得不满足? 谢蕴之躺在床上,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他摸到了枕头下的一件衣物,心中一颤。 这是沈芊芊的抱腹,浅蓝色的,上面还绣着并蒂莲。 抱腹上还残留着沈芊芊身上的味道,那是独属于她的体香,让他着迷。 谢蕴之把抱腹盖在脸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就能把沈芊芊吸进身体里一样。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沈芊芊的模样。 她的眼睛,她的嘴唇,她的声音…… 他爱这个女人,爱到了骨子里。 可他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她。 他无依无靠,又无一技之长,怎么配得上当朝首辅的千金? 可他就是爱她,爱得无法自拔。 谢蕴之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充满了矛盾。 他一会儿觉得沈芊芊是爱他的,不会离开他的;一会儿又觉得自己配不上她,迟早会失去她。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打起了雷,下起了雨。 雷声轰鸣,雨点敲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谢蕴之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雷声雨声,心中更加烦躁不安。 他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狂风暴雨,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他拿起抱腹,放在鼻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 他一边做着,一边想象着沈芊芊就在他身边,和他一起。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仿佛要把所有的不安和焦虑都发泄出来一样。 外面的雷声雨声越来越大,仿佛在为他助兴一样。 终于,他达到了顶峰,整个人瘫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第13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13) 青石板缝隙间新冒出的绒绒苔藓,翠得鲜亮欲滴。 檐角残留的水珠,不紧不慢地滴落在阶下新置的荷叶形青石水缸里,发出清泠泠的脆响,更衬得庭院幽深静谧。 沈芊芊斜倚在临窗的贵妃榻上,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杏子红云锦薄衾。 她侧着脸,目光虚虚落在窗外廊下挂着的鎏金鸟笼中。 原来是只翠羽红嘴的鹦哥儿正懒洋洋地啄着银质食盒里的粟米,偶尔发出几声含混不清的咕哝。 丫鬟小翠端着一个海棠花式填漆小茶盘,上面搁着盏温热的参汤,轻手轻脚地走到榻边。 看着自家小姐这副失魂模样,小翠鼻尖又是一酸,声音带着浓重的哽咽。 “小姐,您再用些参汤吧?您瞧您,回了府这几日,脸色还是恹恹的,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她说着,眼圈又红了,“都是奴婢该死,要是那日掉下去的是奴婢……” 沈芊芊眼睫微颤,缓缓转过脸,对着小翠露出一抹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她的心思,早已越过重重院落,飞向了府邸最西边那处僻静冷清的偏院。 谢蕴之,此刻在想什么? 她的眸子掠过那只被关在笼中的鹦哥儿。 一股隐秘的、带着掌控欲的微醺感悄然弥漫心尖,又被她强行压下,只化作眉宇间一丝惹人怜惜的倦怠。 “小姐……”小翠的劝慰还未出口。 “老爷到!济安堂王老到!”门外仆妇恭敬的通传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沈芊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光,快得如同错觉。 她下意识地将薄衾又往上拉了拉,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些,只露出一张苍白失神的小脸。 沈巍几乎是疾风般卷入内室的。 他身上还穿着深紫色的麒麟补子公服,袍角带着户部衙门里特有的墨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尘土气,显是刚下值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不过短短一月,这位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眉宇间的沟壑似乎更深了,眼下的青黑在透过窗棂的柔和光线下无所遁形,连鬓角新添的几缕银丝都透着焦灼。 他几步抢到榻前,俯身,目光紧紧锁住女儿的脸,声音带着强压下的急切与疼惜。 “芊芊,今日可觉松快些?头还晕不晕?爹把济安堂的王老请来了,他医术精湛,定能治好你。” 沈巍身后,跟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 老者身着半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深青色直裰,手提一个磨得光润发亮的紫檀木药箱,步履沉稳,正是济安堂坐镇多年的王老。 他目光平和,却沉淀着阅尽世情、洞悉百病的锐利,甫一进门,那视线便不着痕迹地扫过榻上的沈芊芊。 “有劳王老。” 沈巍侧身让开位置,语气是罕见的郑重与恳切。 “小女此番遭劫,记忆尽失,心神不宁,全赖您妙手施为了。” “首辅大人言重,老朽分内之事。”王老拱手一揖,声音平缓无波。 小翠早已机灵地搬来一个锦墩放在榻前。 王老从容坐下,示意沈芊芊伸出手腕。 那只纤细得仿佛一折即断的手腕搁在榻边铺着的素色锦帕上,肌肤是久不见日光的莹白,腕骨伶仃。 内室霎时陷入一种紧绷的寂静。 只余下窗外檐溜滴入水缸的“叮咚”声,以及远处仆役清扫雨后残花的轻微“沙沙”声。 沈巍负手立在榻旁,眉头紧锁,目光落在王老搭脉的手指上,呼吸都放轻了。小翠更是屏息凝神,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王老三根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指,轻轻搭上沈芊芊的寸关尺三部。 他眼帘低垂,神态专注,心神都沉入了指下那细微的搏动之中。 沈芊芊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带着薄茧的指尖传来的沉稳压力,她维持着面上的空茫,眼睫低垂,遮掩着眸底深处飞速运转的算计。 但一个真正重伤失忆、心神受创之人该有的那种彻底的“空”与“弱”,终究难以在这位杏林国手面前做到天衣无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又仿佛极为漫长。 王老搭在她右腕“关”部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那停顿短暂得如同蜻蜓点水,若非沈芊芊全神贯注于自身与对方的每一丝变化,几乎难以察觉。 紧接着,王老缓缓抬起眼帘。 那双阅尽沧桑、仿佛能看透皮相直抵肺腑的眼睛,目光依旧平和无波,却像两道无形的、带着千钧重量的探针,精准地、不疾不徐地落在沈芊芊低垂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惊诧,没有质问,只有一种了然于胸的、沉静如深潭的审视,仿佛穿透了她精心营造的柔弱病气,看到了底下某些活泼跳脱、与这病榻氛围格格不入的生命力。 “小姐这脉象……”王老的声音不高,在寂静的内室里却清晰得如同玉磬轻击,带着一种奇特的、意味深长的韵律,“……倒是……” 他念的话语字正腔圆,尾音微微拖长,如同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在沈芊芊心湖里激起滔天巨浪! 她心尖猛地一缩,仿佛被冰冷的针猝然刺中,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袖中的指尖瞬间冰凉僵硬。 沈巍的眉头拧得更紧,急切地追问,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安,“王老,此话怎讲?可是有何不妥?” 他本就悬着的心,被王老的话吊得更高了。 小翠也紧张地瞪大了眼睛,看看王大夫,又看看自家小姐,嘴唇翕动,想问又不敢问。 王老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沈芊芊脸上,带着洞悉的穿透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沈芊芊低垂的眼睫剧烈地颤抖了几下,仿佛不堪承受这无形的压力。 她忽然剧烈地呛咳起来,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一手虚虚地掩住苍白的唇,另一只手状似无意地抬起,宽大的素色云袖如流云般滑落,恰好遮掩住她手腕与王老手指相触的那一小片区域。 就在这衣袖拂过的瞬间,沈芊芊冰凉的指尖,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将袖中早已焐热、沉甸甸的一枚赤金嵌宝镯子,精准地、无声无息地滑入了王老宽大的深青色袍袖之中! 金镯入手微沉,带着少女肌肤特有的温热。王老枯瘦的手指在宽袖的遮掩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蜷,将那点突如其来的“意外之财”稳稳拢住。 他眼底深处,一丝了然与极淡的、近乎嘲讽的玩味一闪而过,快得无人能捕捉。 沈芊芊的咳嗽渐渐平息,她喘息着,抬起水雾迷蒙、带着惊惶与无辜的眸子,怯生生地看向王老,又飞快地瞥了一眼焦急的父亲,声音细弱如蚊蚋。 “爹……我……我难受……” 仿佛方才那瞬间的交锋,只是病弱之人一次寻常的呛咳。 王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和。 他收回诊脉的手,对着沈巍缓缓道。 “首辅大人勿忧。小姐此番受惊坠崖,外伤虽愈,然惊惧伤神,兼之山野风寒湿邪侵入经络,郁结于内,阻塞清窍,这才导致记忆混沌,神思不属,体虚气弱。脉象看似平稳,细究之下却如浅溪遇顽石,流转不畅,隐有凝滞之象,这并非是大凶之兆,却也需耐心疏导,祛邪扶正。” 沈巍闻言,紧绷的神经略略一松,但眼中的忧虑并未散去:“那……依王老之见,该如何施治?” “当以安神定志、疏通经络、驱寒除湿为先。”王大夫打开紫檀药箱,取出纸笔,笔走龙蛇,“老朽先开几剂安神定惊、温通血脉的方子,固本培元。此外,”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榻上看似柔弱无骨的沈芊芊,“需辅以金针渡穴之术,于百会、神庭、风池等要穴施针,激发阳气,驱散郁结之寒湿邪气,助其通窍醒神。若调理得当,不出三日,沈小姐的病症便可痊愈。” “一切但凭王老做主!” 沈巍连忙拱手,千恩万谢。 沈芊芊也松了口气,感激地看着王大夫。 差一点就要露馅了,好在是虚惊一扬。 暮色四合。 沈府西边那处偏院,更早地沉入了昏暗,只有谢蕴之窗内透出一点摇曳的、孤零零的烛光。 沈芊芊避开廊下值守的粗使婆子,像一尾灵活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潜行在花木扶疏的阴影里。 白日里王老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带来的心悸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掌控欲与冒险兴奋的灼热。 她深知,再过几日,她精心扮演的失忆、带着山野气息的“沈妹妹”就该退扬了。 记忆“恢复”后的首辅千金,必须是端庄、矜持、高不可攀的。 而这一次的挑逗,她要谢蕴之刻骨铭心,要让他心中那份因身份落差而生的自卑、苦涩与患得患失,发酵成更深沉、更卑微的迷恋。 沈芊芊停在谢蕴之的门外,并未立刻叩响,只是隔着薄薄的门扉,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以及……一声极其压抑、悠长的叹息。 沈芊芊的唇角无声地勾起弧度,而后抬手,指尖在门板上极轻地刮擦了一下。 屋内的叹息戛然而止,紧接着是凳子腿划过地面的刺耳声响。 “谁?”谢蕴之的声音带着警惕,更深处是无法掩饰的紧张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是我。”沈芊芊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带着一种偷情的意味。 门几乎是立刻就被从里面拉开了。 昏黄的烛光流淌出来,勾勒出谢蕴之挺拔却显得有些僵硬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布衫,是沈府下人临时寻来的,并不十分合身,更衬得他此刻的处境尴尬。 脸上还残留着未散尽的阴郁和愁绪,但在看到沈芊芊的瞬间,那双深邃的眼眸骤然被点亮,然而,那光彩只亮了一瞬,便被更深沉的苦涩所覆盖。 “你怎么来了?” 他侧身让她进来,声音干涩,目光飞快地扫过她身后空寂的庭院,像是怕被人发现会给她带来麻烦。 “这里……夜里凉,你身子还没好利索……” 沈芊芊没有回答,只是迈步进屋,反手轻轻将门带上。 她转过身,背靠着门板,抬眸看向他。 “蕴之,我避开了人,没事的。” 她开口,声音带着一点点委屈的鼻音,像羽毛搔刮着人心。 “我好想你。府里……好大,好空,只有你,只有在你这里,我才觉得安心。” 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谢蕴之最敏感脆弱的地方…… 第14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14) 他是谁? 一个寄人篱下的失忆之人,连府里的侍卫都敢明目张胆地嘲讽他痴心妄想。 他有什么资格让她觉得“安心”? 又凭什么能成为她的依靠? 苦涩在喉间翻涌,他垂下眼睫,不敢再看她那双仿佛能吸走人魂魄的眼睛,声音艰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我……我什么都不是。芊芊,你该好好休息,你需要静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试图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仿佛这样就能诓骗自己,他似乎不是那么爱恋她。 沈芊芊却在他后退的瞬间,向前一步,纤细冰凉的手指猛地抓住了他略显粗糙的手腕。 她的指尖触上他温热的皮肤,激得他浑身一颤,下意识就想挣脱,却又被她死死攥住。 “为什么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她仰着脸,逼近他,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他的下巴。 “蕴之,你忘了那日在山洞时,你对我的种种好,夜里守在我床边不敢合眼,你给我熬那些药,还……还偷偷把糖块省下来给我……” 她一件件细数着,声音越来越软。 “蕴之,你告诉我,我该去哪里?” 这些话如同一把淬了蜜糖的软刀,温柔地切割着谢蕴之摇摇欲坠的理智。 那些被他刻意压抑、不敢回想的时光,被她如此清晰地重新唤起,瞬间冲垮了他试图筑起的堤坝。 他想起她依偎在他怀里时的体温,想起她唇瓣的柔软…… 让他痛苦得几乎窒息。 “芊芊……” 他低唤着她的名字,声音破碎沙哑,带着卑微的祈求。 “别说了……求你……我……我不配……” “不配什么?” 沈芊芊却不依不饶,她松开他的手腕,双手却转而捧住了他的脸,强迫他低下头,对上她那双能溺死人的眼眸。 她的指腹带着薄茧,轻轻摩挲着他紧抿的唇线。 “不配让我靠近?不配让我想念?不配……” 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气音,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唇上。 “不配让我……喜欢你吗?” 最后三个字,轻如叹息,却又重若千钧,狠狠砸在谢蕴之的心上。 他的呼吸骤然停滞,瞳孔猛地收缩。 她……她说了什么? 谢蕴之的脑子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似乎都直冲头顶,连手脚都微微发麻。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她,连呼吸都忘了。 沈芊芊却浅浅地弯起眼眸,露出那种能勾走人心魂的笑意,纤细柔软的指尖点了点他的胸口。 “蕴之,这里是怎么想的?告诉我,我想听。” 她的声音又甜又软,带着一种撒娇般的轻柔,让谢蕴之理智的最后一根弦“啪”地断裂。 他再也无法克制,猛地攥住她的手,指尖微微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几个字。 “我……我想……” 沈芊芊用指尖抵住他的唇,眸光潋滟,笑靥如花。 “别说出来。” 她轻声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缓缓松开手,退出他的怀抱,转身向房门走去。 “蕴之,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只留下淡淡的余香,如梦似幻。 谢蕴之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是徒劳地握紧了空气。 她……走了? 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他心头蔓延。 她如此靠近,却又如此遥远,如同镜花水月,让他无法触及。 谢蕴之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心中涌起一股浓重的无力感。 他自嘲地笑了笑,喃喃自语。 “我真是……疯了。” 他缓缓坐在床沿,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她方才的模样。 她的声音、她的气息、她的温度…… 他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炙烤,痛苦至极,却又甘愿沉沦。 半晌,他站起身,走到桌边,看着那还冒着热气的药碗,一饮而尽。 苦涩在舌尖蔓延,他却浑然未觉。 他想,他便是中了她的毒,此生……都无解了。 罢了。 他本就是个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之人,能得她片刻的垂怜,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幸事。 即便没有名分,即便只是她无聊时的消遣,他也认了。 沈芊芊回到自己院中,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想起方才谢蕴之的模样,那双先前沉静如深潭的眼眸,被她的言语撩拨得泛起波澜,染上了浓重的情愫,心里便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她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这种将人心握在掌中把玩的滋味,着实不错。 她承认,自己恶劣至极,如同一个恶劣的猎人,看着猎物在自己的织就的情网中挣扎沉沦,享受着那种掌控一切的快感。 可那又如何? 她本就是来完成任务的,因缘际会之下,才穿越到这具身体之中。 既然委托人给了她这样的任务,她自然要好好地把握。 而谢蕴之…… 她轻笑着摇了摇头,脑海中又浮现出他那双深邃的眼眸。 她承认,这个男子是她愿意花些心思去逗弄的人。 她转身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唇瓣,眸中闪过一丝玩味。 不知道,他尝过她的口脂没有,味道如何? 她想着,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摄人心魄的弧度。 她知道,自己这样或许不好,近乎于玩弄人心。 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看到他为她失控、为她疯狂的模样。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好极了。 与此同时。 江南总在烟雨里浮沉。 姑苏城被一层湿漉漉的薄纱笼着,水痕蜿蜒如泪。 林清漪倚在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一卷早已翻得微卷的信笺。 空气里浮动着水汽,氤氲缠绵,却化不开她眉间那一缕凝滞的愁绪。 又是许久不曾收到谢氏本家的信了。 确切地说,是许久不曾收到蕴之表哥的信了。 她垂眸,目光落在信笺上那刚劲里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温柔的字迹上。 墨色已因反复摩挲而显得有些黯淡模糊。 信不长,无非是些寻常问候,禀报平安,末尾一句“漪妹勿念,诸事安好,待功名傍身,再细禀姑母,求娶事宜。” “勿念……”林清漪低低念出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像窗外一滴坠落的檐水,瞬间碎在寂静里。 如何能勿念? 那个自小护着她、纵着她,在姑苏春日里为她攀折最高枝上玉兰,在夏夜荷塘边为她耐心捕捉流萤的少年郎。 那个曾用无比郑重的语气对她说“清漪,等我回来”的表哥,他的音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余下几圈涟漪,便彻底沉没于北地的茫茫人海。 时间越久,那份被强行按捺的忧虑便如同藤蔓,在心底无声疯长,缠绕得她心口发闷,几乎透不过气。 她放下信笺,指尖冰凉。 檐下的芭蕉叶承了雨水,绿得沉重,终于不堪重负,“啪嗒”一声,大颗的水珠砸在阶下的青苔上。 那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惊心,惊得林清漪心头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夜色如墨汁般洇开,带着雨后的微凉,渗入绣楼。 林清漪躺在锦衾里,辗转反侧。 白日里强压的忧思在黑暗的滋养下,终于挣脱了束缚,酿成一扬光怪陆离的噩梦。 起初只是混沌,是置身浓雾弥漫的庭院,她熟悉的谢家祖宅,却又处处透着说不出的森然。 她焦急地寻找,呼唤着“蕴之表哥”。 声音在空旷的回廊里撞出空洞的回响,无人应答。心慌意乱间,她猛地推开一扇虚掩的房门—— 刹那间,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抽空了一般。 烛影摇曳,投在墙壁上巨大而晃动的影子。 是两个人,亲密无间地交缠着。 女子纤细柔韧的腰肢被一只属于男人的、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箍住,以一种近乎嵌入的力道。 男人宽阔的肩背起伏,汗水沿着贲张的肌理滑落。他埋首在女子雪白的颈窝里,灼热的呼吸喷在细腻的肌肤上,引得女子发出一声猫儿般慵懒满足的喟叹。 林清漪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冻僵,又在下一秒疯狂地逆流冲上头顶! 她认得那个背影!那宽阔的肩,那劲瘦的腰线…… “表……哥?”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只剩下无声的撕扯。 就在这时,伏在谢蕴之肩头的女子,缓缓抬起了脸。 一张脸隐在暧昧的光影交界处,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直直地穿透梦境,钉在林清漪惨白的脸上。 那目光里没有惊讶,没有羞赧,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和……玩味。 如同高高在上的猎手,欣赏着落入陷阱、徒劳挣扎的猎物。 然后,那形状优美却异常冷酷的红唇,缓缓向上弯起。 一个带着极致嘲弄的笑容,在林清漪眼前清晰地绽放开来。 更让她心胆俱裂的一幕发生了。 谢蕴之似乎终于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他微微侧过头,额发被汗水濡湿,几缕贴在饱满的额角。 林清漪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双曾经温润眼眸,此刻却空洞而陌生。 那里面没有惊讶,没有愧疚,甚至连一丝疑惑也无。 只有近乎兽性的迷蒙。 他的目光掠过林清漪,如同掠过一件毫无意义的摆设。 然后,他竟顺从地低下头轻轻舔吻着怀中女子小巧圆润的耳垂。 那女子笑意更深,纤纤玉指插入他浓密的发间,带着一种绝对掌控的狎昵,揉了揉,如同安抚一只听话的动物。 “乖……”一个模糊而甜腻的字眼,钻进林清漪的耳朵。 “不——!” 林清漪终于冲破喉咙的桎梏,这声音如同尖锥,猛地刺破了粘稠诡异的梦。 她骤然睁眼,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浸透了薄薄的寝衣,紧贴在冰凉的皮肤上。 眼前依旧是熟悉的闺房,绣着缠枝莲的帐幔低垂。 脸颊一片湿冷。 枕畔的锦缎,早已被无声汹涌的泪水浸透了一大片,那凉意比窗外的雨更冷,顺着脊椎一路蔓延,冻得她四肢百骸都在微微发抖…… 第15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15) 简陋的板床上,谢蕴之辗转反侧。 白日里沈芊芊指尖的微凉、唇瓣边的温热气息、那句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喜欢你吗?”。 似无形的烙铁反复灼烧着他。 她离去后那早已消散的余香,此刻却似活物般缠绕上来,丝丝缕缕钻入肺腑,甜腻中带着蚀骨的毒。 谢蕴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浑身肌肉绷得死紧。 黑暗中,他猛地闭紧双眼,试图驱散那含笑潋滟的眸子和胸口那点微痒的触感。 不知挣扎了多久,身体的疲惫终于拖拽着意识,沉入一片混沌。 沈芊芊坐在窗前的绣墩上,一身鲜亮鹅黄衫子,正低头专注刺绣。 静谧安然,美得像个易碎的琉璃梦。 谢蕴之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脚步轻得几乎无声,生怕惊扰了这份美好。 他伸出手,指尖微颤,想要触碰她垂落的发丝。 仅一步之遥时,窗前的女子缓缓抬起了头。 依旧是那张明艳的脸,然而那双眼睛——曾经盛满狡黠、温柔或挑衅的眸子,此刻却如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带着全然陌生的审视。 她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件突兀闯入她精致世界的杂物。 谢蕴之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血液仿佛瞬间冻僵。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是谁?” 沈芊芊开口,声音清凌凌,比檐下冰棱更冷硬。 她的视线扫过他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掠过他因紧张而微微蜷曲的手指,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和一丝…… 极淡的轻蔑。 “我……” 谢蕴之喉头滚动,声音干涩微弱得如同蚊蚋。 “我是……蕴之……” “蕴之?”沈芊芊秀气的眉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在记忆中费力搜寻一个模糊的影子。 随即,那点微弱的波动也彻底消失,只剩下纯粹的漠然。 “哦。”她淡淡地应了一声,那敷衍的语气,比直接的否认更令人心胆俱裂。 “记起来了?那正好。” 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 谢蕴之猛地回头。 沈巍不知何时已站在院门口。 高大身形裹在深紫锦袍里,面容冷硬如铁铸,眼神锐利如鹰隼,冷冷扫视过来。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鞭子,带着居高临下的鄙夷。 “一个来历不明、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的废物,”沈巍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寄人篱下,苟延残喘罢了。也配肖想我沈家精心教养的女儿?谁给你的胆子,生出这等痴心妄想!” “痴心妄想!” “哈哈哈,瞧他那傻样!”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尖锐刻薄的哄笑声猛地从四面八方炸开! 那些平日里只敢躲在暗处窃窃私语的侍卫面孔,此刻如同扭曲的鬼影,从院墙后、树影里、廊柱旁冒了出来,指指点点,放肆地嘲弄着。 谢蕴之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如金纸,喉头猛地一甜,又被他死死咽下。 他想挺直脊背,想嘶吼出声,可空白的过去和虚无的未来像沉重的枷锁,将他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洗得发白的衣衫,蜷曲的手指,在沈巍冰冷的注视和侍卫们刺耳的哄笑中,显得无比刺眼,将他那点微弱的念想碾得粉碎。 就在这时,一辆华美的朱轮车辇,由四匹神骏白马拉曳,无声无息停在了院门外。一只戴着玉扳指、骨节分明的手优雅地掀起车帘。 一个年轻男子探出身。月白云纹锦袍,玉冠束发,面容俊朗,气质矜贵,通身上下是从容与优越。他的目光越过僵立如木偶的谢蕴之,落在窗前的沈芊芊身上,唇边漾开恰到好处的温雅笑容。 “芊芊,”男子的声音清润悦耳,“时辰不早了,姑母已在府中等候多时。我们该动身了,莫让长辈们久候。” 沈芊芊脸上的冰霜瞬间消融。她对着那贵公子展颜一笑,明媚耀眼,带着谢蕴之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欣然和顺从。 “知道了,表哥。”声音又软又甜,带着一丝撒娇。她轻盈起身,眼风未扫过一旁的谢蕴之,径直走向华贵的车辇。裙裾拂过门槛,带起的微风掠过谢蕴之僵冷的指尖。 那贵公子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扶住沈芊芊的手肘,动作熟稔体贴。沈芊芊微微侧首,回以一笑,眼波流转间,温柔缱绻。 “走吧。”贵公子温声道,目光扫过谢蕴之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随即化为彻底的漠视,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沈芊芊顺从地登车。 “不……”谢蕴之喉咙里挤出一丝破碎的嘶鸣。 他猛地向前冲去,只想抓住那片决然离去的衣角!脚下的石板路骤然化作流沙,双腿沉重如灌铅。 他眼睁睁看着华美的车辇启动,车轮碾过冰冷地面,发出沉闷绝情的声响,载着他生命中唯一的光,越行越远。 沈芊芊的身影,未曾回首。 “芊芊——!”他用尽全力嘶吼,声音却像被扼杀在喉咙深处,只余一片绝望的死寂。 “废物!” “痴心妄想!” 沈巍冰冷的话语和侍卫们尖锐的嘲笑再次如潮水般涌来。 他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双膝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剧烈地痉挛着。 一股腥甜再也压抑不住,猛地涌上喉头。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撕裂了死寂的客厢。 谢蕴之猛地从板床上弹坐而起,动作剧烈带起一阵风,床头那盏如豆的残灯疯狂摇曳。 冷汗浸透单薄的里衣,紧贴皮肤,带来刺骨寒意。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心口被碾碎般的剧痛。 男子的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身体无法控制地蜷缩起来。 “废物……痴心妄想……” 他蜷缩得更紧,像一头被世界遗弃、独自舔舐伤口的困兽。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 那决然离去的朱轮车辇,那从未回眸的身影,那冰冷审视的目光和刺耳的嘲笑,一遍遍在他脑海中重演。 他觉得自己像被剥光了所有尊严,赤身裸体地暴露在寒风中,无处遁形。 就在这时,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汗水和噩梦气息掩盖的幽香,若有似无地钻入他的鼻端。 这缕气息,瞬间攫住了他全部的感官。 是她的味道。 谢蕴之猛地转头,视线如同濒死的野兽般在昏暗的陋室中疯狂搜寻。 最终,定格在枕头下方,一方折叠整齐、质地柔软光滑的浅蓝色抱腹,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那日沈芊芊遗落在他这里的。 他便小心翼翼地收起,如同藏匿一个不敢示人的珍宝。 他几乎是扑了过去,动作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凶狠。 那方柔软的织物被他紧紧攥在手中,猛地将脸埋了进去,深深地、窒息般地吸嗅! 甜暖的花香混合着她肌肤特有的气息,瞬间充盈了他的鼻腔。 这味道曾无数次在梦中萦绕,此刻却真实地包裹着他,带来一种近乎晕眩的慰藉和短暂的麻痹。 “芊芊……” 一声破碎的低吟从紧贴织物的唇齿间溢出,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尽的痛苦。他闭上眼,任由那熟悉的气息将自己包裹。 他沉溺其中,身体因为这极致的感官刺激而微微痉挛。 然而,这短暂的麻痹终究是虚幻的泡沫。 那华美车辇碾过地面的声音、沈巍冰冷的斥责、侍卫们放肆的嘲笑,再次如同跗骨之蛆般钻进脑海。 他猛地意识到,他此刻紧紧攥着的,不过是一件主人早已遗忘的旧物。 他算什么? 一个寄人篱下、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废物。 一个只能躲在阴暗角落,对着她丢弃的贴身之物,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贪婪嗅闻、聊以自慰的可怜虫! “废物!废物!!” 他对着自己嘶吼,声音沙哑撕裂。 一股暴戾的情绪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痴心妄想!你也配?!” 他模仿着沈巍冰冷刻薄的语调,对着手中的抱腹。 自暴自弃的火焰瞬间吞噬了他。 他猛地将那方柔软的抱腹举到眼前,双眼赤红,里面翻滚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他嘶喊着,双手用力,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嗤啦——! 一声清晰的裂帛声在死寂的房间里骤然响起,如同灵魂被撕裂的哀鸣。 那方承载着他所有卑微念想和短暂慰藉的浅蓝色抱腹,被他硬生生从中撕开! 柔软的丝缎在他狂暴的力量下脆弱不堪,裂口处丝线崩断,如同被扯碎的蝶翼。 撕裂的快感只持续了一瞬,随即是更深的空洞和冰冷的绝望。 他看着手中裂成两半的布料。 他做了什么? 他亲手撕碎了自己仅有的、关于她的一点真实的触感。 巨大的悔恨将他瞬间吞没。 那强撑的、用以自毁的暴戾瞬间土崩瓦解,只剩下彻骨的冰冷。 “呵……” 一声短促的、破碎的气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惨然。 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跌坐在冰冷的床板上。 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越来越剧烈。他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那两块撕裂的、带着她残存气息的布料里,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着。 没有嚎啕,只有压抑到极致的、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呜咽,闷闷地堵在撕裂的织物和他紧咬的牙关之间。 滚烫的液体终于冲破了最后的堤防,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手中的布料,将那浅杏色染成深色的斑驳。 泪水灼热,却丝毫无法温暖他冰冷僵死的四肢百骸。 第16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16) 沈芊芊静静地侧卧在烟霞色软绫织锦的绣榻上,身上搭着轻软的云绒薄被。 王老手持金针,手法娴熟地于她发顶几处要穴轻捻缓转,细长的银针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如同落入凡尘的寒星。 随着最后一根针稳稳落下,王老轻舒一口气,转头对侍立一旁的沈巍。 “首辅大人,稍待片刻,待小姐自然醒转即可。” 沈巍点头称谢,亲自送王老至院中,一番寒暄,又命管家取了丰厚的诊金,这才匆匆转回内室。 王老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外,榻上的沈芊芊便觉脑中一阵恍惚,仿佛有无数光影画面在眼前飞速闪回,又倏然归于混沌。 她轻哼一声,身子微微痉挛,随即软绵绵地昏厥过去。 沈巍一惊,刚要呼唤,却见女儿脸色虽苍白,气息却渐渐平稳下来,这才按下焦急,静静地守在一旁。 小翠也紧张地绞着衣角,眼中满是担忧。 不知过了多久,沈芊芊的眼睫忽然轻轻颤动,如同蝴蝶振翅欲飞。 她缓缓睁开眼睛,那双曾蒙着空茫雾霭的眸子,此刻清亮如水。 “父亲……”她轻唤一声,声音虽细若游丝,却透着久违的端庄持重。 沈巍眼眶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他紧紧握住女儿伸出的柔荑,湿了眼眶。 “芊芊,我的好孩子,你总算醒来了!” 小翠也激动地凑上前来,哽咽不止。 “小姐,你吓死我了!” 沈芊芊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歉疚,几分释然。 她轻轻抽回手,缓缓坐起身,端庄地拢了拢鬓边散落的发丝,目光温柔地扫过父亲斑白的双鬓,心头一阵酸楚与暖意交织。 “爹,女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话音甫落,沈芊芊那双清亮如水的眸子便漾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她不再倚着绣榻,而是双手撑住榻沿,那动作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却又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云绒薄被无声滑落,堆叠在榻边。 “小姐!”小翠惊呼一声,下意识想上前搀扶,却被沈芊芊轻轻抬手止住。 只见她身子微晃,双脚终于触到冰凉坚硬的青砖地面。 好不容易深吸一口气,强撑着那点骤然离榻带来的眩晕感,竟是不顾初醒的孱弱,双膝一软,直直朝着满面忧急的沈巍跪了下去! 这一跪,毫无预兆,又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芊芊!” 沈巍心头剧震,几乎是立刻弯腰去扶。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你身子才刚好些……” 他声音急切,带着父亲的疼惜。 沈芊芊却避开了父亲伸来的手。 她脊背挺得笔直,虽跪着,那姿态却透着刻在骨子里的世家贵女的端方。 她仰起苍白却神色清明的脸,目光如洗,深深望进父亲那双因操劳与担忧而布满红丝的眼。 “父亲,”她的声音比方才清晰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字字清晰,“这一月来的浑噩痴愚,累父亲日夜悬心,鬓染霜华,女儿……女儿心中愧怍难当,如负千钧!今日得以清醒,此第一拜,非为虚礼,实为谢罪!” 她说着,竟是以额触地,行了一个标准的稽首大礼。 青砖冰冷,贴着她光洁的额头,那寒意仿佛顺着血脉直抵心间,也让她混沌的记忆更加清晰。 点点滴滴,汇成汹涌的酸楚与感激,几乎要将她淹没。 小翠在一旁早已捂着嘴,泪如雨下,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沈巍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女儿伏地的单薄身影,听着她话语里沉甸甸的悔愧与至诚的感激,喉头猛地一哽,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堵住。 在这一刻,被女儿清醒的认知和这沉痛一拜,骤然戳破。 他眼中强忍的湿意再也控制不住,顺着深刻的脸颊滑落下来。 他猛吸一口气,才压下胸中翻腾的巨浪,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 “傻孩子……快起来!为父从未怪你,只要你醒了,好端端的,便是上天对我沈巍最大的恩赐!你娘……你娘若在天有灵,此刻也必是欢喜的……” 见女子还倔强的跪着,他再顾不得许多,猛地弯腰,紧紧箍住女儿纤细却异常执拗的手臂。 “起来!地上寒凉,你才刚醒!”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却也饱含着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痛惜。 沈芊芊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离了那冰冷的青砖,被父亲半扶半抱着安置回绣榻边缘。 云绒薄被重新覆上她单薄的肩头,带着父亲掌心的余温。 “父亲……”她仰着脸,泪水无声滑落,冲淡了额间那点墨色美人痣带来的妩媚。 沈巍深深吸了一口气,坐在榻边的金丝楠木椅上,目光沉痛地凝视着女儿苍白的小脸,那眼神仿佛要将她重新失而复得的模样镌刻进心底。 他粗糙的大手轻轻拍抚着女儿的手背,动作笨拙却无比轻柔。 “傻孩子,爹从未怪你分毫。”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缓的疲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 “爹只恨自己,恨自己当初为何应了你去那劳什子的法华寺!” 提及“法华寺”三字,沈巍眼中骤然迸射出骇人的寒芒。 “那日,你只说是去还愿祈福……爹只当你是你母亲忌日过后,你心头抑郁,想着,你出去散散心也好……”他的声音因回忆而微微发颤。 “可谁料的到……竟是差一脚踏进了鬼门关!那些丧尽天良的贼子!竟敢在佛门清净地设伏劫掠!” 沈巍的声音陡然拔高,小翠都吓得一哆嗦,扑通一声也跟着跪了下来,伏在地上,肩膀剧烈地抖动。 “父亲每每思及你坠下山崖,生死不明的那一个月……” 沈巍的声音再次低沉下去,带着无法言喻的后怕。 “爹的心……就像被钝刀子一下下地剜!爹恨不能以身代之!恨自己为何没有多派些人手,恨自己为何没有亲自护送!都是爹的疏忽!才让你遭了这弥天大罪,受尽了苦楚磨难!” 这失而复得的珍宝,让他既狂喜,又陷入无尽的自责深渊。 “爹……”沈芊芊听着父亲沉痛的自责,心如刀绞,泪落得更凶。 她能感受到父亲话语里那几乎要将他自己吞噬的悔恨。 “小姐……”小翠这时再也忍不住,抬起泪痕狼藉的脸,声音哽咽破碎,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 “那天,那些天杀的匪徒,凶神恶煞,见人就砍……要不是……要不是您拼死推开奴婢……让奴婢去了安全的地方。” 小翠说到此处,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眼中是刻骨铭心的恐惧。 “奴婢……奴婢这条贱命不值什么,可若不是小姐您舍身相护,奴婢……奴婢的清白身子,怕是……怕是早就被那些禽兽不如的东西给……给糟蹋了!是您救了奴婢啊小姐!奴婢这辈子都报答不完您的大恩!” 小翠的哭诉字字泣血,将那日法华寺后山遭遇的惊魂一刻。 沈芊芊脑中一阵刺痛,似乎有模糊的刀光剑影和凄厉的呼喊声在混乱的记忆碎片中闪过,她下意识地握紧了父亲的手。 那是原身的情绪在作祟。 毕竟,原身那一辈子悲惨的命运,就是待这件事情所赐。 依照原身的家世和才学,即便是谢蕴之,因为有了青梅竹马的表妹没有跟她在一起,她也还是能够在上京挑到一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 至少是在高门大户。 谁又能想到? 经过那件事情,她失去了清白,也伤了身子,而后的岁月里,病痛缠身,同时因为怀念少年时的一次相遇,而抑郁寡欢。最后高门贵女不得善终…… 如今。 她替原身彻底改变了命运。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原身想到上辈子的经历,此刻情绪崩溃,竟然也影响到了她,害得她止不住的落泪。 沈巍的脸色在小翠的哭诉中变得铁青,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几乎能冻结空气。 他看向小翠,眼神复杂,既有对女儿舍身护仆的震动,更有对那些劫匪滔天罪行的刻骨恨意。 “哼!”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暮色漫进的室内投下浓重的阴影,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森然威压。 “那些……胆敢伤我沈巍掌珠,害我女儿失魂落魄、流落在外的孽畜……”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钢钉,狠狠砸下。 沈巍微微俯身,靠近女儿,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锐利如鹰隼,直直望进沈芊芊清亮却犹带惊悸的眼底。 “爹已将他们尽数擒获!为首的,当扬格杀!余者……” 他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那是属于铁血首辅的雷霆手段。 “皆已投入诏狱,尝遍诸般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们的尸骨……爹已命人挫骨扬灰,扬弃于荒山野岭,永世不得超生!这便是他们胆敢动我沈家女儿的下扬!” 沈芊芊的身体猛地一颤。 并非恐惧,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的共鸣。 那属于原身的、被深深埋藏的前世记忆——被玷污的绝望、病榻缠绵的苦痛、对谢蕴之求而不得的哀恸、最终郁郁而终的冰冷——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在沈巍这残酷报复的宣言下骤然炸裂! “呃……” 一声压抑的、破碎的呜咽从她喉咙深处溢出。 她猛地低下头,双手死死攥住了膝上柔软的云绒,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砸落在锦被上。 小翠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得忘了哭泣,惊恐地抬起头,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家小姐痛苦颤抖的背影。 沈巍满腔的戾气在看到女儿如此剧烈的反应时,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和心疼取代。 他以为是自己描述的那些血腥扬面吓到了刚清醒、还极其虚弱的女儿。 “芊芊!芊芊莫怕!” 他慌忙上前,急切地想要握住女儿冰冷的手,此刻的首辅大人因慌乱而失了方寸。 “是爹不好!爹不该说这些腌臜事污了你的耳朵!那些畜生……那些畜生都已化成灰了!再不能伤你分毫!爹在这里!爹在!”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强迫自己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额间那颗小小的美人痣在泪水的浸润下显得格外醒目,如同泣血的墨玉。 “爹……” 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女儿……女儿不是怕……”她用力摇头,泪水随着动作甩落,“女儿是……是……” 她该如何言说? 说这泪是为前世那个孤苦无依、香消玉殒的自己而流? 说这颤抖是因庆幸这一世终于挣脱了那可怕的宿命? 最终,她只能将这些复杂到极致、无法言明的情绪,统统归结于眼前的父亲,归结于那份失而复得的父爱。 “……是心疼父亲!”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 “父亲为了女儿……为了女儿这一个月,定是心力交瘁,日夜煎熬……还要……还要亲自处置那些凶徒……女儿何德何能……让父亲受此煎熬,沾惹这些……这些……”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用那双盈满泪水、承载了太多复杂情绪的清亮眸子,孺慕地望着沈巍。 小翠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下,她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悄悄退下…… 第17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17) 那泪水似乎能灼伤他的指腹,也灼痛了他的心。 “傻话!” 沈巍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强行压下喉头的哽咽。 “你是爹的命!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天经地义!莫再说什么拖累、煎熬的话!爹受不起!” 他宽厚的手掌重重覆在沈芊芊冰冷的手背上,传递着阵阵暖意。 “只要你醒了,好好的,爹这颗心,才算落回了腔子里。那些腌臜事,莫再想,也莫再提!都过去了!” “过去了……” 沈芊芊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像羽毛,轻轻拂过她千疮百孔的灵魂。 属于原主那冰冷、绝望、充满病痛与遗憾的前世记忆,如同退潮般缓缓隐去。 她下意识地反手,紧紧回握住父亲温暖的大手。 对了,最重要的差点就忘了。 谢蕴之! 那个在危机关头,毫不犹豫用自己身体为她挡去所有冲击,护着她一同坠入冰冷激流的人。 她怎能只顾着自己的劫后余生? 怎能只顾着在父亲的庇护下舔舐伤口?那个救了她性命的人,如今像个傻子一般。 只对她。 想到此处,她的脸颊不由得一红。 但又想到他如今尚且失忆,又不由得担忧起来了。 “爹!” 她猛地抽回被父亲握住的手,身体因这剧烈的动作而晃了晃。 沈芊芊甚至顾不上虚弱的身体,双手死死抓住沈巍的袍袖,那双刚刚恢复清明的眸子里,瞬间又蓄满了泪水,这一次,是纯粹的哀求。 “还有谢蕴之!爹!您帮帮他!他是女儿的救命恩人,他现在也没有恢复记忆。” 她的声音因情绪激动而颤抖破碎。 “若不是他……若不是他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护住了女儿,用自己的身体给女儿当了垫子……女儿……女儿早就摔得粉身碎骨,被那激流冲走,尸骨无存了!爹!”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沈巍的心上。 他顺着女儿急切的目光望向偏院,眉头骤然紧锁,锐利的鹰眸深处瞬间翻涌起审视。 那个和女儿一同的,竟然舍命救了女儿? 沈芊芊清晰地捕捉到了父亲眼中那转瞬即逝的疑虑。 她心下一紧,顾不得许多,挣扎着就要再次下榻跪求。 沈巍眼疾手快地按住她单薄的肩头,沉声道。 “别动!好好说话!他是谁?你如何识得他?又为何……会与他一同遇险?” 沈芊芊自然知道他是谁,因为有着剧情提要,早就把这个攻略人物谢蕴之里里外外了解的透透的了。 而且。 要不是她算计谢蕴之,将他的荷包偷掉,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也不会经此一劫。 不过。 这些话语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 于是。 沈芊芊的泪水汹涌而出,她用力摇头,语速极快,里头浸透着后怕与感激。 “女儿不识得他!真的不识得!也不过是在法华寺有一面之缘,女儿捡到了他丢失的荷包,后头在那的惊魂一刻之前,女儿便再也没见过这位公子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心绪,试图将那惊心动魄又混乱不堪的一幕清晰地还原出来。 “那时,山匪的刀砍断了车辕,马车失控冲向悬崖……女儿被甩出车厢……就在坠落的瞬间,是这位公子,他不知从何处冲了过来,一把将女儿死死护在了怀里……” 沈芊芊的身体因回忆而剧烈颤抖,脸色愈发苍白如纸。 “掉进河里,水流那么急,他……他头上流着血,人都快没知觉了,可……可他抱着女儿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父亲,他是女儿的救命恩人,您不该如此苛待他,还让他住在偏院……” 沈巍对此依旧有所疑虑,眼中充满了探究之意。 她抬起泪眼,那双被泪水洗得清亮无比的眼眸,带着虔诚,直直望进沈巍深不见底的瞳孔,字字泣血。 “父亲,您想想!那时女儿衣着普通,身边只有小翠,马车也非官制……他根本不知道女儿是谁家的女儿,他根本不知道救下女儿,会给他带来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可他还是那样做了,毫不犹豫地用命来护住了女儿,这是何等的侠义心肠。这是何等的舍生取义!爹,您说,这样的恩情,女儿……女儿如何能忘?如何能看着他……看着他……”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死死抓住父亲的衣袖,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砸在沈巍深紫色的锦袍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非亲非故……不知身份……舍身相护……” 沈巍低沉地重复着这几个词,他眼中翻涌的疑虑渐渐被更复杂的情绪取代——那是震撼,是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容。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过侍立在角落管家沈忠。 沈忠立刻会意,趋前一步,躬身垂首,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清晰。 “禀老爷,老奴已着人仔细查探过。这位公子姓谢,名蕴之,表字子渊,乃是江南道青州人士。年方十九,出身青州谢氏,家世清白,使人品行端正,并无劣迹。此番乃是进京赶考,参加今秋的礼部试。” 沈忠顿了顿,抬头飞快地觑了一眼老爷的脸色,才继续道。 “老奴派人查访了他在京中的寓所,也询问了同行的几位江南举子。此人……颇有才名,是去年江南道乡试的解元。学识渊博,品性端方,在同科学子中声望颇高。平日里深居简出,只在书肆,文会间走动,一心备考。至于那日为何出现在法华寺后山……” 沈忠的声音带上一丝谨慎。 “据查,谢公子素喜清静,常去京郊山林寻幽访胜,吟诗作赋。法华寺后山幽静,景致颇佳,想必是……去寻诗文灵感,恰逢其会,撞见了小姐遇险。” “解元……” 沈巍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重复。十九岁的解元,即将参加礼部试,这分量非同小可! 这意味着他不仅有着过人的学识,更是前途无量的年轻俊彦。 绝非寻常的落魄书生或者是居心叵测之徒…… 第18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18) 更何况,此人出身江南谢氏,累世清流,门庭高洁,足以见得,他救芊芊并无所求。 偏院里那个因失忆而略显茫然的少年,其形象在他心中骤然拔高。 “江南谢氏……解元……” 沈巍低沉地重复着,他踱了两步,目光再次落回榻上形容憔悴却眸光灼灼的女儿身上。 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忧虑。 而是一丝属于父亲独有的带着点隐秘期许的笑意,悄然爬上了他的嘴角。 他走回床边,保养得宜、骨节分明的手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力道,轻轻覆在沈芊芊紧紧抓住他袖子的手上。 女儿的手冰冷而微颤。 “芊芊。” 沈巍的声音放得异常低沉柔和,带着安抚,更带着一种仿佛尘埃落定的笃定。 “莫再忧急。为父知道了。” 他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那动作里蕴含的力量与承诺让沈芊芊焦灼的心猛地一窒。 她抬起泪眼,对上父亲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的冰霜已尽数消融,只余下一种令她心跳莫名加速的暖意与……了然? 沈巍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巡梭,而后微微颔首,语气沉稳。 “此子……谢蕴之,家世清贵,门风端谨,更难得的是……少年登科,才情卓绝,实乃栋梁之器!” 这是一个文官领袖对后辈最高的期许与评价。 沈芊芊的心跳骤然失序。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涌上脸颊,染红了苍白的双颊,连带着耳根都微微发烫。 父亲话语里的深意,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大。 她下意识地想垂下眼帘,避开父亲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却又被一种隐秘的渴望牢牢钉住。 沈巍将女儿瞬间的羞涩尽收眼底,他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属于庙堂巨擘的沉稳与笃定,再次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 “莫怕,也莫急。为父心中有数。” “他既于你有舍命相护的大恩,自身又是这般万里挑一的俊彦……待他金榜题名之时……” 沈巍略微停顿了一下,深邃的目光扫过女儿瞬间屏住的呼吸和骤然亮起羞怯的情愫。 沈巍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为女儿铺就锦绣前程的慈爱。 “为父便替你,做主!” 那层薄如蝉翼。 在她心底隐秘角落悄然滋生的悸动,瞬间被赋予了最坚实的依靠。 一股带着眩晕感的喜悦猛地冲上头顶,让她几乎忘记了身体的虚弱,手指下意识地蜷缩,紧紧回握住父亲温暖的手掌。 滚烫的泪意再次涌上眼眶,这一次,却不再是因为恐惧想,而是被巨大的甜蜜。 她张了张嘴,脸颊烧得如同天边的晚霞。 所有的言语都化作了眼底汹涌的光彩。 “爹……” 她终于发出一点带着哽咽的颤音。 沈巍看着女儿瞬间被点亮的面容,他朗声一笑,笑声清越。 “好!” 他重重握了一下女儿的手,正要继续描绘那佳偶天成的美好画面…… “老爷容禀!” 一个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迟疑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如同冰锥骤然刺破了这温馨。 是管家沈忠。 他一直垂手侍立在角落的阴影里。 此刻,他趋前一步,头垂得更低。 声音也压得极低,却清晰地穿透了瞬间凝滞的空气。 “老奴……查访谢公子在京寓所时,亦向同寓的江南举子及几位相熟的书肆掌柜、茶楼伙计多方探问。其中一位与谢公子同乡、交情颇深的张姓举子提及……谢公子他……” 沈忠的声音几不可闻地顿了一下,“他……六岁上便已由家中长辈做主,与其姑苏林氏的表妹,正式定下了婚约。那位小姐……闺名林清漪,今年方满十六。” “轰隆!” 一道无形的惊雷,在沈芊芊的脑海中炸开! “姑苏林氏……林清漪……定下了婚约”! 这冰冷的字眼,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她方才还滚烫雀跃的心口。 她脸上的红霞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骇人的惨白。 方才还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此刻冰凉僵硬。 她下意识地蜷缩起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软肉。 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抽空,只剩下一种摇摇欲坠的虚脱感。 沈巍的反应同样剧烈。 他覆在女儿手背上的手猛地一紧。沈巍脸上的笃定和笑意彻底消失无踪,被巨大失望的阴沉所取代。 他目光如电,死死盯在沈忠身上。 “婚约?!” 沈巍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低沉得可怕,“何时?何地?何人见证?!可有凭证?!” 一连串的质问带着山雨欲来的威压。 “回老爷,据那张举子所言,此事在江南谢、林两家乃尽人皆知。谢大人与其姑苏林氏的舅兄,乃是通家之好,情谊深厚。谢公子六岁那年,两家便交换了信物,正式定亲。林小姐便是谢公子的表妹。当时在扬见证者甚众,谢家老夫人亲自操持,姑苏、金陵两地几位德高望重的耆老也受邀观礼,断不会有假。” 他顿了顿,声音凝重,“那张举子还说……前年谢老夫人病重弥留之际,还特意将谢公子唤至榻前,殷殷叮咛,嘱其务必善待清漪表妹,早日完婚,以慰她在天之灵……此乃谢公子亲口对同窗提及,非是虚言。” 沈巍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女儿。 沈芊芊依旧僵坐在那里,她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片近乎透明的惨白。 嘴唇抿得死紧,唯有那双刚刚还盛满了星光的眸子,此刻空洞地望着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 她放在锦被上的手,指尖冰凉,无意识地揪紧了被面。 原来……他待她始终温和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是因为他早已有了自己的“清漪表妹”?那份温润如玉,那份舍生忘死,或许……只是出于他骨子里的端方与道义?与她沈芊芊本人,并无半分干系? 这个认知,比起其他的,更让她痛彻心扉。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沈巍看着女儿惨白失神的脸,心头如同被滚油煎过。 他深吸一口气,气息沉重,缓缓松开紧握女儿的手。 “芊芊……” 沈巍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伸出手,想拍拍女儿的肩头,但那只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最终只是沉重地落在了她冰凉的手背上。 “莫要多想。” 他艰难地开口,“为父方才……是思虑不周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算。 “无论如何,他救你性命,此恩重于泰山,我沈家……断不能忘恩负义!” 他刻意加重了“恩义”二字,试图将女儿的情思拉回“报恩”的轨道。 沈巍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转向沈忠时,已恢复了首辅的威严与决断。 “沈忠!” “老奴在!” “传我的话,” 沈巍的声音斩钉截铁,“即刻持我的名帖,去请王老再过府一趟!要快!就说……我有要事相托,请他务必亲自来为谢公子诊治!谢公子乃我沈家贵客,更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他的伤,必须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大夫!务必在最短时间内让他恢复康健,绝不能耽误了他今秋的科考大业!” “是!老爷!老奴即刻去办!” 沈忠连忙躬身应诺,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 脚步声消失,房间再次陷入更令人窒息的寂静。 沈巍重新将目光投向女儿。 沈芊芊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目光空洞。 “芊芊,” 沈巍的声音放得更缓。 “你听到了?为父已让人去请王老了。他是圣手,定能医好谢蕴之的伤。救命之恩,为父定会倾我沈家之力,百倍报偿!无论……无论他是否……” 沈巍顿住了,无法再提“婚约”,“为父都会视他如同子侄,保他前程无忧!” 他顿了顿,看着女儿毫无反应的脸,心中刺痛更甚。 “你如今最要紧的,是养好自己的身子!莫要思虑过重,平白损耗了精神。那些……暂且都放下吧。” 他粗糙的指腹带着薄茧,轻轻拂过女儿冰凉的手背,动作轻柔,带着无言的疼惜。 “天大的事,有为父在。为父……总会替你担着。” 沈芊芊长长的睫毛,终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那空洞的目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虚空中收了回来,落在了父亲布满担忧和心疼的脸上。 她的眼神依旧没有焦距。 她张了张嘴,唇瓣干涩。喉咙里火烧火燎,试了几次,才终于发出一点极其沙哑、微弱的声音。 “爹……” 声音破碎不堪。 沈巍心头猛地一揪:“爹在!” 沈芊芊的视线似乎艰难地凝聚了一瞬,落在父亲深紫色的蟒袍袖口上。 然后,她的目光又缓缓移开,重新投向虚空。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嘴唇再次翕动了几下,吐出几个更模糊的音节。 “谢……谢公子……他……如今住在偏房,那里过于简陋……”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不成句子。她没有提婚约,没有提心痛,只是下意识地重复着关于他的事情。 这哪里是关心住处? 分明是心魂被生生剜去一块后,是她深入骨髓的在意。 “爹知道,爹都知道。” 沈巍的声音干涩得几乎崩裂,用力握紧了女儿冰冷得毫无生气的手。 “为父定会安排妥当,绝不会委屈了救命恩人。你……你且安心。” “好。女儿乏了,父亲也早些休息吧。” 沈芊芊的声音,依旧沙哑,低而无力。 她侧身躺了下去,脑袋扭向枕边,露出半张侧脸,面色惨白,嘴唇微抿…… 沈巍自然知道女儿的心思,如今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于是也只能转身离开,让女儿好生静养。 第19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19) 为了谢蕴之这件事,沈芊芊还没有为了他到了就肝肠寸断的地步。只不过呢,为了完成勾引男主,拯救女主的任务,这些模样还是有必要做给他人来看的。 虽然。 她这副模样没出现在在失忆的谢蕴之面前,不过这些事情,迟早也能传到他的耳朵里。 所以让他人误以为,端庄得体的小姐因着救命之恩,便对那个男人心生爱念。 至于沈芊芊本人,自然是要维持之前温婉端庄的形象。 既然有了白月光和替身梗这种情节,那么她这个反派女二,自然不能落下这些表面功夫。 “小翠。”沈芊芊拉住了小翠的手,脸上满是柔情,她瞧着小翠的眼眸里。 “小翠,你不懂,爱上一个有了婚配的男子是有多么残忍。” “小姐,你千万不要这么说。”小翠听了沈芊芊的话,眼眶瞬间红了。 小姐对她很好,从来没有将她当成丫鬟对待。 可是,小姐却还是觉得她做的还不够,苛待了她。 “小姐,小翠瞧着你这样,心里实在是难受,要不然,你去寻谢公子,你们二人将这件事情说开便好了!” 小翠说着,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 在她心里,失忆了的谢公子虽然配不上自家小姐,但,若是他真能成为科考的佼佼者,那还是勉强能配得上小姐的。 但若是谢公子要抛弃了小姐,回那个姑苏城去娶那个什劳子表妹,她先前倒是觉得无所谓,不过现在看到小姐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为了自家小姐,她是第一个不答应谢蕴之走的! “小翠,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蕴之他……他们本就是青梅竹马,早早便相识相恋,我说什么,怕是都没用了……” 沈芊芊话还未说完,眼泪便又再度又落了下来。 小翠见了,顿时心疼得不行。 “小姐,你莫要再哭了,你因着这件事,整日茶不思饭不想的,若是再哭下去,你这身子哪里能撑得住啊!” 小翠劝慰着,又拿了帕子给沈芊芊擦着眼泪。 沈芊芊见小翠这副担忧不已的模样,嘴角暗暗地勾了勾,很快,又压了下去。 “小翠,你放心吧,我没事的。”沈芊芊对着小翠露出一抹笑容,只是这笑,却带着几分苦涩。 小翠见了,以为沈芊芊这是在强颜欢笑,心里更是心疼了。 “小姐,你若是心里难受,便同小翠说,莫要再这般暗自神伤了。” “小翠,我真没事的。” 沈芊芊拍了拍小翠的手背,语气柔和。 “你放心吧,虽然我喜欢他,但也不会做出那些强人所难的事,若是他当真要回去娶他的表妹,那我便成全他,左右不过一个男子,我沈芊芊也不是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 沈芊芊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大气,让躲在门口偷听的人,都忍不住对她心生怜惜。 “小姐,你千万别这么想,若是谢公子当真要回去,那你便将他给忘了!反正这天底下的男子这般多,小姐你又生得这般好看,家世又这般好,若是想要寻一个比谢公子更好的男子,还不是轻轻松松的?” 小翠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激动。 她本来对谢蕴之便没有多少好感,现在听沈芊芊这么说,更是觉得谢蕴之配不上她家小姐了。 “小翠,你放心吧,我没事的。” 沈芊芊对着小翠笑了笑,那笑容,很是温柔。 小翠见了,顿时放下了心来。 “小姐,你能这么想便好,若是谢公子当真要回去,那你便将他给忘了,小翠会一直陪着你的。” 沈芊芊听了小翠的话,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她伸手抚了抚小翠的脑袋。 “小翠,你放心吧,你家小姐我还没这么脆弱。” “小姐……”小翠瞧着沈芊芊这副模样,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沈芊芊给打断了。 “小翠,我饿了,你去帮我准备些吃的吧。” 沈芊芊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方才为了做戏,可是连午饭都没吃呢,现在都到了亥时了,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小翠一听沈芊芊饿了,也顾不上再说什么了,连忙转身去准备吃的了。 沈芊芊瞧着小翠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小翠这丫鬟,倒是挺贴心的。 过了一会儿。 小翠端着热气腾腾的清粥小菜回来时,沈芊芊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侧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单薄落寞。 小翠的心又揪紧了,方才小姐说饿了,她还以为小姐是真的想开了些,可看这情景…… 分明还是愁绪难解,只是在强撑着安慰自己罢了。 她轻手轻脚地将托盘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唤道:“小姐,吃食备好了,您先用些吧?” 沈芊芊闻言转过头,脸上已经换上了温婉平静的神色,甚至对走近的小翠浅浅笑了笑。 “嗯,看着就清爽,辛苦你了小翠。”她起身走到桌边坐下,动作优雅地拿起银箸。 小翠站在一旁服侍,目光紧紧追随着沈芊芊。 她看着小姐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虽一如既往地斯文,但那低垂的眼睫和过于安静的姿态,都让小翠觉得小姐只是在机械地进食,心思根本不在食物上。 那笑容,也像是画上去的,没有一丝往日的鲜活光彩。 “小姐……” 小翠忍不住又想开口劝慰,可话到嘴边,猛地想起谢蕴之这个名字,想起小姐方才那肝肠寸断的眼泪,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不能再提了! 不能再惹小姐伤心了! 她暗暗懊恼自己差点又说错话。 沈芊芊用完了小半碗粥,便放下了筷子。 “好了,饱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 沈芊芊其实多少有些无语,这么素,她其实胃口很好,但。 罢了罢了。 “小姐,您……您用得太少了。” 小翠看着几乎没怎么动的菜肴,心疼不已。 “无妨,没什么胃口。” 沈芊芊轻轻摇头,眉宇间染上几分倦色。 “小翠!你早些回去吧,天色暗了……” “是。” 小翠应了声,便心事重重的走了。 夜风从敞开的门口吹进来,拂动烛火摇曳。 该去调戏调戏谢蕴之了。 虽说。 今日父亲为他请了大夫。 但。 离魂之症,哪能这么快就好了。 夜已深,府邸里大部分地方都已陷入沉睡,只有巡夜婆子手中灯笼的微光在远处廊下偶尔晃动。 夜风微凉,穿过新辟的“听竹轩”半开的雕花窗棂,带来庭院里新栽翠竹的沙沙声。 屋内烛火通明,陈设清雅,一应器物虽不显奢华,却皆是上好的紫檀与官窑细瓷,处处透着当朝首辅府的底蕴。 谢蕴之端坐在书案前,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精巧的锦缎荷包。 这是沈芊芊的东西。 白日里,他心神不宁,鬼使神差地从自己换下的旧衣里翻找出来,贴身藏了。 今日对他而言,是拨云见日的一天。 那位被沈首辅恭敬请来的王老,果然名不虚传。 几枚金针下去,辅以推宫过血之术,那盘踞在脑中一月来的混沌,竟如潮水般退去了大半。 虽仍有些记忆的碎片模糊不清,像是蒙着层纱,但那股令人烦躁的昏沉感已消失无踪,神思前所未有地清明。 更让他心头滚烫的消息是:沈小姐,芊芊,她的失忆之症,好了! 当沈首辅亲自前来告知这个好消息,言语间带着如释重负的欣慰时,谢蕴之只觉得一颗心猛地跃上云端。 她好了。 那个女子,终于不再是那个懵懂依赖他的“蕴之”,而是恢复了原本的沈家千金,端庄明慧的沈芊芊。 狂喜之后,紧随而来的却是无边的忐忑。 她好了,可为何……未曾踏足这听竹轩一步? 指尖的荷包被攥紧,仿佛能汲取属于她的淡淡馨香。 这香气很特别,清雅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暖,像她的人。 白日里,沈首辅对他客气有加,言语间多有勉励,言及他伤势既愈,当安心备考,前程似锦云云。 可这份客气,像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他与内宅,隔开了他与……她。 谢蕴之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没来。 是因为恢复了记忆,想起了自己真正的身份地位? 想起他只是个萍水相逢、甚至来历不明的落魄书生? 想起他。 在她失忆之后,对她做的那些荒唐事…… “芊芊……”这个称呼在舌尖滚过,带着强烈的眷念。 沈芊芊的身影,她带着关切为他擦拭额角汗水的样子,她失忆时依赖地唤他“蕴之”时清澈的眼眸,那个雨中山洞里的她…… 这些画面却清晰无比,带着灼人的温度,烙印在心头。 他害怕了。 怕她如今神智清明,看清了彼此云泥之别,后悔当初的援手,后悔那些日子的亲近。 怕她那双恢复神采的眸子里,再也不会映出他的影子。 怕她…… 再也不要他了。 这念头一起,便如藤蔓般疯狂缠绕心脏,带来窒息般的痛楚。 “芊芊……” 他低低唤出声,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苦涩。 他低头,近乎贪婪地将荷包凑到鼻端,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属于她的气息丝丝缕缕钻入肺腑,带来片刻虚幻的慰藉,却更添相思的焦灼。 她此刻在做什么? 是否……也如他这般,心绪难平? 还是早已将他抛诸脑后,筹划着属于首辅千金的锦绣前程? 烛火跳动,在他俊朗却难掩忧色的侧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窗外的竹影婆娑,沙沙作响,像是在低语,又像是在嘲笑着他这无望的痴念。 就在这满室愁绪几乎要凝成实质之时,窗棂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嗒”响。 谢蕴之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雕花木窗的缝隙间,一只毛色如初雪般纯净的小猫,正歪着脑袋,用那双碧琉璃似的圆眼好奇地打量着他。 它体型娇小玲珑,一只前爪还搭在窗棂上,似乎是被室内的光亮吸引而来。 谢蕴之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随即涌上一丝自嘲的苦笑。 原来……是只小猫。 他方才那瞬间的悸动,显得如此可笑。 他放下紧攥的荷包,对着那小小生灵,唇角勉强牵起一丝温和的弧度。 小猫似乎并不怕人,见他没有驱赶之意,胆子大了些,轻盈地一跃,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书案旁铺着绒毯的地面上。 它迈着优雅的小步子,绕着谢蕴之的脚边走了半圈,仰起头,对着他轻轻“喵”了一声,声音又软又糯。 “小家伙,你也迷路了么?” 谢蕴之俯身,试探性地伸出手指。 小猫没有躲避,反而凑近嗅了嗅他的指尖,随即用小脑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背。 那柔软的触感带着微温,奇异地抚平了些许他心头的焦躁。 就在这时,谢蕴之的目光落在了小猫的颈项间。 那里系着一根极细的、几乎与它雪白毛发融为一体的红色丝线,丝线下端,坠着一个比它爪子大不了多少的精致锦囊。 锦囊的料子,是上好的苏绣软缎,颜色是温润的藕荷色,上面用同色丝线绣着几朵几乎难以辨认的缠枝莲纹,针脚极其细密精巧。 谢蕴之的心猛地一跳,呼吸都滞了一瞬。 他几乎是屏着气,小心翼翼地将那小锦囊从猫儿颈间解下。 指尖触碰到锦囊的瞬间,一股极淡却无比熟悉的清雅香气便钻入鼻端。 是沈芊芊身上独有的馨香。 是她。 他迫不及待地解开锦囊上同样用红丝线系着的活结。 锦囊里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素色花笺。 谢蕴之深吸一口气,带着近乎朝圣般的虔诚,将花笺展开。 上面是几行清丽婉约的小字,墨迹犹新,带着主人特有的秀逸风骨: 蕴之台鉴: 闻君沉疴已祛,神思清明,芊芊不胜欣悦。 救命之恩,照料之情,未曾或忘。 明日辰时,盼君一晤于府西莲心水榭。 当面向君致谢,亦有肺腑之言相诉。 此地清幽,莫使人知。 芊芊 手书 没有落款日期,只有“芊芊”二字,如同烙印般烫在谢蕴之的心上。 莲心水榭! 谢蕴之脑中立刻浮现出那个地方。 那是府邸西边花园深处,建在莲池中央的一座精致水榭,由一道曲折的回廊相连,四面环水,垂柳依依,夏日里莲叶田田,荷花亭亭,最是清静雅致,寻常仆役无事不得擅入。 确实是个极好的私密所在。 她约他见面了。 她不仅记得他,还主动约他。就在明日辰时。 肺腑之言相诉…… 这六个字在他脑中反复回荡,激起层层涟漪。 患得患失的情绪再次涌上,但这一次,被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喜悦牢牢压了下去。 无论如何,她愿意见他。 她主动来寻他了。 他紧紧攥着这张小小的花笺,仿佛攥着稀世的珍宝一般。 方才所有的苦涩,以及自我厌弃,在这短短几行字面前,瞬间烟消云散。 只剩下一种近乎眩晕的幸福感。 他忍不住又将花笺凑到鼻尖,那上面除了墨香,似乎也沾染了一丝她指尖的馨香。 “喵~” 脚边的小猫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又轻轻叫唤了一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袍角。 他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向这只雪白的小生灵,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猫咪柔软蓬松毛发。 “是你送来的……真是只灵慧的小东西。” 他声音低沉,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替我……向你主人问安。” 小猫似乎听懂了他的夸赞,舒服地眯起了碧眼,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谢蕴之站起身,将花笺无比珍重地重新折好,放回锦囊,再将锦囊紧紧贴胸收好。 他走到窗边,望向西边花园的方向,夜色深沉,莲心水榭隐在暗影里。 但此刻,在他眼中,那里仿佛已亮起了一盏温暖的灯。 明日辰时…… 他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又如此令人心焦地充满期待。 千般思绪。 万种猜测。 “芊芊……” 他唇边终于漾开了一个带着光亮的笑容。 小猫见他没有再给自己系上锦囊的意思,歪头看了看他,轻盈地一跃,再次跳上窗棂。 小小的白色身影很快便融入了庭院深深的夜色之中,只留下窗边那个心潮澎湃的身影…… 第20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20) 铜鸭香炉腹中的冷烬,犹自蜷曲着昨夜最后一缕游丝,悄然散尽了。 紫檀拔步床的垂帐深处,人影朦胧。 帘外,几重珠串悬垂的琅玕,被初生的清晓气息无声拂过,微微摇曳,发出细碎如冰玉相击的声响。 古铜镜里凝着半幅珠帘,其影幽暗。 窗棂外,天色已然褪尽墨色,染作一层薄而凉的蟹壳青,悄然浸透了茜纱。 榻上的女子美眸初启,犹带三分宿雾迷离。 云鬓散乱,几缕青丝慵懒地黏在凝脂般的腮畔,更衬得肤光胜雪。 她并未端坐,只随意翻了个身,素白寝衣便滑落肩头,露出一段欺霜赛雪的颈子与半边酥肩,寝衣领口微敞,隐约可见雪脯之上,一点胭脂痕般的红印子赫然点缀。 锦被堆叠在腰际,勾勒出曼妙起伏的曲线,似玉山倾颓,慵懒入骨。 空气中的凉意已悄然渗入绡帐,拂过她裸露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她似有所觉,素手轻抬,漫不经心地拢了拢滑落的衣襟,指尖却在那抹红痕处微微一顿,颦了颦眉尖,纤指随即轻轻按上心口。 昨夜安神香那清冷的余韵,丝丝缕缕,缠绕在冷帐残香之间。 “小姐醒了?”外间候着的丫鬟听见帐内细微的窸窣声,隔着珠帘轻声探问。 “嗯。”沈芊芊懒懒地应了一声。 房门轻启,两个穿着素青比甲、梳着双丫髻的丫鬟,端着鎏金铜盆、盛着温热清水的青瓷瓠、并盛放香膏牙粉的剔红漆盒,鱼贯而入。 脚步轻悄,落地无声,正是首辅府里一等一的规矩。 当先是眉眼伶俐的小红,其后跟着低眉顺眼的小桃。 沈芊芊倚在榻上,素手随意拢着微敞的寝衣领口,目光似不经意地掠过两人低垂的面庞。 她纤长的睫羽微微垂下。 “小翠呢?” 沈芊芊的声音依旧带着晨起的微哑,漫不经心地问,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寝衣上细腻的绣纹。 小红正将温热的软巾浸入盆中,闻言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垂首恭谨回道。 “回小姐的话,小翠姐姐……昨日夜里不慎染了些风寒,早起便有些发热咳嗽,怕过了病气给小姐,已向管事嬷嬷告了假。嬷嬷体恤,让她安心在倒座房里养病去了。” 她起身,走到紫檀木雕花的妆台前坐下。 黄铜镜面打磨得极为光滑,清晰地映出一张未施粉黛的脸庞。 肌肤莹白如玉,眉眼如画,天生的美人骨相。 只是此刻,镜中人眼底带着一点淡淡的青影,唇色也略显浅淡,透出一种睡眠不足的倦怠感。 “小姐昨夜定是没睡安稳。” 圆脸丫鬟小桃小心翼翼地将一方温热湿润的软帕奉上,语气里满是心疼。 沈芊芊接过帕子,轻轻敷在面上,温热的水汽氤氲开,稍稍驱散了眉宇间的倦意。 她放下帕子,目光落在镜中,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小翠那丫头,既是染了风寒,可曾请大夫瞧过?药可按时用了?” 侍立一旁的小红连忙垂首应。 “回小姐,管家已着人请了坐堂大夫来瞧过,开了方子,药也煎好送过去了。嬷嬷吩咐了,定让她好生将养着,断不敢耽误。” “嗯,”沈芊芊微微颔首,指尖轻抚过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唇,语气温和。 “那就好。你们得了空,也替我去瞧瞧她,就说我的话:身子要紧,让她不必挂心这边,好好歇息便是。” 她顿了顿,补充道。 “库房里那罐上好的枇杷蜜膏,也给她送些去,润润喉。” “是,小姐仁厚,奴婢们记下了。” 小红和小桃齐声应诺,声音恭敬。 小红低垂的眼睫却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昨夜她因值夜睡得晚,确实瞧见小翠提着一盏昏黄的羊角风灯,脸色煞白,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回了下房,那模样…… 可不像是寻常着凉。 只是这话,她哪里敢在小姐面前多嘴半句? 小翠是小姐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她这一告病,管家便立刻指了自己今日顶上近前伺候,这其中的关窍,小红心知肚明,愈发谨慎起来。 沈芊芊不再多言,任由小桃用温热的帕子轻柔地再次为她净面拭手。 小红则熟练地打开剔红妆奁,取出一应脂粉香膏。 象牙梳蘸了清雅的玉兰头油,细细梳理那一头如墨似瀑的青丝,梳齿滑过,带起微凉的光泽。 小桃捧来盛着冷梅香露的素白瓷瓶,沈芊芊指尖沾取少许,轻点于皓腕与颈侧,一缕幽冷的暗香悄然弥漫开来。 镜中人原本苍白的面容,在丫鬟们的侍奉下,被极薄、极匀的珍珠粉细细覆盖,胭脂取的是极淡的蔷薇色,只在她两颊若有似无地晕开,非但不显娇媚,反添几分孤清的生气。 唇上点的是近乎无色的冻玉红,薄薄一层,只润泽了唇瓣,瞧着内敛却又带着一丝诱惑的意味。 眼尾处,那颗小小的泪痣,如同墨点落于宣纸,静静缀在白皙的肌肤上,一丝若有若无的愁绪,如同水面微澜,不经意间便从眉眼中悄然渗出。 小红捧来一个打开的锦盒,里面琳琅满目地躺着数支发簪。 金丝累凤,红宝牡丹,点翠蝴蝶……光彩夺目。 沈芊芊的目光只是掠过,最终停在一支素雅的簪子上。 那是支通体莹润的白玉簪,簪头只简单雕琢成几片修长的竹叶,线条干净利落,毫无赘饰,显得格外清寂。 “就这支吧。”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小姐今日只用这支簪子?”小桃有些迟疑,觉得太过素净了。 “嗯。” 小桃依言小心地取过那支白玉竹叶簪,轻轻绾起她一侧鬓发,斜斜插入发髻。 温润的玉色与她清冷的气质浑然一体,那几片竹叶的轮廓,更添几分遗世独立的疏朗。 镜中人,已非方才的苍白脆弱。 被妆面勾勒出周身萦绕着拒人千里的清冷气息。 然而那眉宇间一丝愁绪,眼尾一点泪痣,以及唇上若有似无的润泽,又在这份清冷中织出一缕幽微的诱惑。 素簪绾发,更衬得她如同雪中幽兰,遗世独立,心事难猜。 丫鬟们捧来几套衣裙供她挑选。 沈芊芊的目光掠过那些过于鲜艳的桃红、鹅黄,最终落在一套月白色的云锦襦裙上。 颜色素净雅致,料子却极好,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肤色愈发清透。 外罩一件同色系的烟罗纱半臂,薄如蝉翼,更添几分出尘感。 “更衣吧。”她指尖拂过那柔滑的云锦,语气淡然。 接着她拿起一盒极淡的粉色口脂膏子,用小指指腹蘸取了一点点,对着镜子,极其细致地点染在唇瓣上。 刻意避开了唇峰饱满处,只着重晕染在唇瓣内侧,让颜色由内而外自然过渡,形成一种花瓣初绽般的柔嫩感。 让人有种主人刚刚因为心绪低落而轻轻咬过唇瓣,留下这抹似有若无的嫣红。 这抹颜色极淡,淡得几乎看不出来是刻意涂抹,却奇迹般地透出一种楚楚堪怜的病弱之美。 她对着镜子,微微侧了侧脸,调整着角度。 镜中的女子,月白衣裙,素簪挽发,眉目如画却笼着轻愁,唇色浅淡如初春的花瓣,带着一种脆弱感。 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依旧,眼尾却仿佛因为昨夜未曾安眠或是暗自垂泪而染上了一抹极淡的薄红,看人时眼波流转,水光潋滟,欲语还休…… 这忧伤,恰到好处,能让谢蕴之会解读为女子因着什么原由强抑心痛的隐忍。 是情愫初萌却不得不敛藏的黯然。 更是大家闺秀面对无望情丝时,那份端雅得体之下,无法完全遮掩的无奈。 沈芊芊满意地勾起唇角,那笑容极淡,转瞬即逝,快得连镜中的影像都捕捉不到,只余下镜中人依旧那副清冷又惹人怜惜的模样。 “小姐……” 一旁默然无声的小桃,窥见镜中自家小姐这般清绝又惹人怜惜的形容,终是忍不住低低唤了一声。 “您这般模样……真真是好看,就是……就是瞧着叫人心里发紧,怪疼的。” 沈芊芊闻言,眼睫低垂,如蝶翼轻覆,瞬息间便掩去了眸底掠过的一丝几不可察的得意。 她只轻轻“嗯”了一声,声如蚊蚋,算是应了。 她款款起身,行至窗前,将那月白的身影映照得愈发纤细。 女子微微仰首,眸光投向听竹轩的方位,眼神却似失了焦,空濛一片。 清风徐来,拂动着女子颊边几缕未曾束紧的碎发,亦是撩起她那烟罗纱的衣袂,飘飘然若欲凌风而去。 这姿态,分明是一幅精心绘就的水墨仕女图,寂寥清冷。 时辰将届。 沈芊芊缓缓收回远眺的目光,纤纤玉指无意识间捻了捻袖口上细腻的云锦回纹。 “园中略走走吧。” 她轻启朱唇。 “这屋里……有些气闷。” 丫鬟们连忙恭声应诺。 小红伶俐的快步取来遮阳的素绢团扇并一方洁净的丝帕。 沈芊芊接了团扇在手,却并未展开,只虚虚握着。 她移步出房,裙裾如流水般漾开无声的涟漪,仪态自是大家闺秀的端方从容,只是那步幅,却比往日更显迟滞,一步一韵间。 似有心事缠绕在心间,难以舒缓。 晨曦内敛的光晕,反将她侧颜的轮廓映衬得愈发柔和,也愈发……易碎。 微风裹挟着莲池的水汽与荷叶的清气迎面拂来,她似不胜风力,下意识地微微侧首,抬起手中团扇,虚虚地挡在面前。 带着一种弱柳扶风般的娇怯之态。 妙极。 沈芊芊于心底暗自品评。 眉梢眼底,举手投足,无不精准地描摹着“情伤难愈、强抑悲怀”的韵致。 这般无声浸润的凄美,远比涕泪横流更易摧人心肝。 她悄然调匀气息,让那刻意酝酿的愁绪更深地沁入眸底。 摇曳莲影深处,莲心水榭的飞檐已隐约可见。 行至一处岔口,她驻足,目光掠过前方莲池畔隐约可见的莲心水榭飞檐,又淡淡扫了一眼身后亦步亦趋的小红和小桃。 她要见外男,这俩丫头,这般跟着她,总归是有些碍事的。 于是她开口道。 “小红,去小厨房瞧瞧,方才吩咐炖的冰糖雪梨羹可得了?若是好了,取一小盅温着,我稍后想用些润润。” 小红闻言,立刻垂首。 “是,小姐。” 转身便步履轻快地朝小厨房方向去了。 “小桃。” 沈芊芊的目光落在圆脸丫鬟身上,指尖随意地捻着团扇的竹柄。 “我记得前几日新移栽的那几株牡丹,似乎有些蔫了。你去花房找王管事,问问他可有法子,顺便替我剪一枝半开的最好,我想簪瓶。” 小桃有些迟疑地看了看远处的水榭,又看了看自家小姐单薄的背影,终究不敢多问,也恭敬地应了声“是”。 小跑着离开了。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廊角,沈芊芊脸上那层刻意维持的平静瞬间褪去,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她并未立刻走向水榭,而是站在原处,深深吸了一口气,莲池清冽的水汽涌入肺腑,让她因期待而微微加速的心跳稍稍平复。 她再次确认了仪态,这才抬步,朝着莲心水榭的方向,以一种比刚才更显踟蹰的步伐走去。 莲心水榭建于莲池中央,由一道九曲木桥相连。 水榭四面皆垂着月白色的轻纱,并非完全放下,只垂落至大约腰腹的位置,像一层朦胧的薄雾笼罩着亭子。 远远望去,只能看见亭中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轮廓,负手而立,隔着纱帘眺望池景。 那身姿,渊渟岳峙,带着一种久违的端方清雅。 沈芊芊的心,在看清那影子的瞬间,猛地一跳,几乎撞上喉咙。 是他了。 不再是任由她牵引的蕴之哥哥,而是那个举手投足间自有风骨,令闺秀倾慕不已的如玉君子。 仅是隔着纱帘的一个侧影,那份从容气度,便刺得她心头一片滚烫,又生出无限渴慕——她想要这样的他,完完全全属于她。 压下翻腾的心绪,沈芊芊又让眉宇间刻意酝酿的愁绪更深一分,步履更显沉重地踏上九曲桥。 木桥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亭中的人影闻声转了过来。 隔着那层朦胧的月白轻纱,沈芊芊能清晰地看到谢蕴之的身影。 他穿着天青色的直裰,腰间系着玉带,身姿挺拔如松竹。 纱帘遮挡了他腰腹以上的面容,只留下一个轮廓分明的剪影。 他似乎也在注视着她走近,那姿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沈芊芊走到水榭入口,并未立刻掀帘进去。 她停在纱帘之外,隔着那层薄薄的障碍,微微仰起脸,暗暗积蓄告别,此刻的她脆弱得像一朵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莲。 亭内的谢蕴之也没有动。 两人之间,只隔着那层飘拂的轻纱,气息仿佛都纠缠在一起,带着莲叶的清气和水汽的微凉。 终于,沈芊芊伸出素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缓缓撩开了面前的纱帘一角,侧身步入。 亭内,谢蕴之果然早已在此。 他正面对着她。 那张玉面已恢复了那日在寺庙里的丰神俊朗,只是比病前略显清瘦,更添几分清隽之气。 剑眉星目,鼻梁挺直,薄唇微抿,正是沈芊芊记忆深处,那个在古寺晨钟暮鼓中惊为天人的翩翩书生模样。 此刻,他深邃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那目光复杂难辨,有关切,有疑惑,更有一丝失而复得般的、小心翼翼的灼热…… 曾几何时。 少年在寺庙内只为他和表妹求得姻缘,而此刻,因着记忆还未全然复苏,心里想的念的都是眼前这个人。 这是他在失忆期间,被她一手撩拨出的情愫,如今即便记忆回归了大半,那份心动似乎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因她此刻的模样而更加汹涌。 “芊芊……” 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你……身子可好些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落在她眼尾那抹薄红上,更落在她刻意晕染过、显得格外娇弱惹人怜爱的唇瓣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满是担忧。 沈芊芊的心因他这声亲昵的呼唤和眼神中的温度而剧烈跳动,面上却是一片凄楚的平静。 她微微垂眸,避开他过于直接的目光,刻意用了一个疏离的称呼: “劳谢公子挂心,”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气力不足的微喘,每一个字都像在强忍着巨大的痛楚。 “我……无碍。” “谢公子?”谢蕴之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冰冷的称呼变化,他温润的眸色瞬间沉了沉,那份热切被一丝惊愕和隐隐的受伤取代。 他向前迈了半步,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芊芊,为何如此生分?叫我蕴之。” 他习惯了她的“蕴之”,这突如其来的“谢公子”像一根冰刺扎进他心里。 沈芊芊仿佛没听见他的要求,只是耗费了极大心力般,微微侧过身,望向亭外随风摇曳的莲叶,只留给他一个清冷孤寂的侧影。 “今日请……谢公子来此,是有一事相告。”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是用尽了身上所有的气力,带着不容错辨的决绝,却又在尾音处泄露出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谢蕴之的心猛地一沉,那股强烈的不安瞬间膨胀。 他再次上前一步,清冽的松柏气息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带着一种迫人的压力。他紧盯着她的侧脸,固执地重复。 “芊芊,叫我蕴之!到底何事?” 语气中的急切已无法掩饰。 沈芊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她放在身侧的手,她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终于,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抬起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眸,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好,” 她哽咽着。 声音破碎不堪,仿佛每一个字都在凌迟着她的心。 “最后一次了……蕴之……” 这声久违的、带着哭腔的“蕴之”,非但没有让谢蕴之安心,反而是一道最后的判决,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他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沈芊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维持着声音的清晰,一字一句。 “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 如同惊雷炸响在谢蕴之耳边! 他浑身巨震,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温润如玉的面庞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狰狞的裂痕。 他猛地伸出手,似乎想抓住她,却又在半途生生顿住,声音因巨大的冲击而嘶哑变形。 “为何?!芊芊!告诉我!究竟为何?!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你后悔了?” 他想起失忆时那些刻骨的甜蜜,想起她温柔的依偎,那些难道都是镜花水月? 沈芊芊痛苦地摇着头,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苍白的脸颊滚滚而下,砸在月白的衣襟上,立马洇开。 她仓皇地避开他灼痛的目光,声音破碎得不成调。 “不要问了……求你……什么都不要问了……你我之间……本就不该……是我痴心妄想……是我……误了你……也误了我自己……” 她语无伦次,字字泣血。 她抬起泪眼,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又带着彻底的诀别。 “忘了吧……忘了那些日子……就当我们……从未相识……” 话音未落,她像是再也无法承受这剜心之痛,猛地用丝帕捂住嘴,压抑地低咳着,肩膀剧烈地颤抖。 那单薄的身影在轻纱环绕的亭中,不等谢蕴之从这字字诛心的诀别中反应过来,沈芊芊已经决然地转身,几乎是跌撞着,掀开纱帘,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莲心水榭。 月白色的身影如同一缕抓不住的轻烟,迅速消失在九曲木桥的尽头。 留下谢蕴之一个人僵立在原地,如同被冰封。 水榭内,莲香依旧,纱帘兀自轻晃。 “最后一次了……蕴之哥哥……” “不要再见面了……” …… 这些话语,连同她最后那绝望凄楚的眼神,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他的心脏。 巨大的失落、心痛、愤怒,以及被那浓得化不开的苦衷,瞬间撕裂了他温润如玉的表象。 他紧握的拳头咯咯作响,指节惨白,手背上青筋暴起。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翻涌着从未有过的阴鸷风暴。 忘了?从未相识? 他做不到! 绝不可能! 第21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21)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芊芊……她绝非薄情寡义之人。 她眼中的痛苦是真实的,那强装的疏离和决绝背后,分明是难以言说的压力。 那是什么? 是什么能让她如此恐惧,不惜亲手斩断情丝,甚至说出这般诛心之语? 一个名字,一个如同阴影般盘踞在她生活之上的名字,骤然刺入他混乱的脑海,沈巍。 沈芊芊的父亲,当朝首辅,权势煊赫,深不可测。 谢蕴之猛地睁开眼,眸底翻涌的阴鸷风暴沉淀下来。 是了,只能是沈巍。 他谢家虽也是清贵门第,但他谢蕴之,不过是个尚未取得功名的白身书生。 纵有些才华傍身,但在权势滔天的沈首辅眼中,恐怕也如草芥一般,不值一提。 定是沈巍。 定是沈首辅知晓了女儿与他的过往,雷霆震怒,施以重压。 或许是以家族前程威胁,或许是以芊芊的闺誉相挟…… 逼得她不得不做出这剜心剔骨的选择。 她那般柔弱又倔强,如何能对抗得了父权的威严和首辅的权势? 那所谓诀别的话语,分明是绝望之下对他前途的悲鸣。 他不能去冲撞沈巍,毕竟,他是芊芊的父亲。 他第一次如此痛彻地感受到权势的重量,感受到自身无力带来的切肤之痛。 “呵……”一声极低、极冷的嗤笑从谢蕴之紧抿的唇间逸出,带着刻骨的寒意和一丝疯狂。 配不上?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水榭外那方被莲叶分割的天空。 沈巍不是嫌他无根基、无前程吗? 不是视他为女儿锦绣人生中的绊脚石吗? 好!很好! 谢蕴之猛地挺直了脊背,那温润如玉的君子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出鞘利刃般的锋芒。 秋闱! 唯有秋闱! 只有在那千军万马争渡的独木桥上,在贡院那方寸之地,在那些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文章里,他才能挣得一线生机,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沈巍面前。 他要让所有人看看,他谢蕴之,绝非池中之物。他要亲手夺回被权势碾碎的东西。 什么君子端方,什么清贵自持,在这一刻都被那焚心蚀骨的恨意与不甘彻底点燃。 他要拿功名。 他要那足以匹配首辅之女。 足以让沈巍正眼相看的功名。 他要让沈巍知道,他谢蕴之的名字,必将响彻朝堂! “芊芊……” 谢蕴之再次望向她消失的方向,眸底翻涌的不再是痛楚,而是淬了冰的执念。 “等着我。” 他猛地拂袖转身,月白的纱帘被他带起的劲风卷得猎猎作响。 那抹天青色的挺拔身影,再无半分留恋,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大步流星地踏出了莲心水榭。 …… 千里之外的姑苏城,林府绣楼内,却弥漫着与京城莲心水榭截然不同的愁绪,不过这愁绪里,还掺着几分娇憨的赌气。 林清漪没骨头似的歪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手里那方素白丝帕被她揉捏得不成样子,一会儿扭成麻花,一会儿又团成小球。 窗外是姑苏特有的粉墙黛瓦、小桥流水,景致依旧,却半分也入不了她的眼。 那双本该盛满灵动的杏眼,此刻水汪汪的,蒙着一层化不开的委屈,小嘴也无意识地微微嘟起。 “坏表哥……” 她带着鼻音,低低地埋怨了一声,指尖泄愤似的戳了戳案几上叠放整齐的几封旧信。 那还是谢蕴之早些时候从上京寄来的,字里行间是熟悉的温言软语。 可最后一封信的日期,已是数月之前! “这么久!还是不见一封信!表哥明明说的,隔几日就给她写信的。” 她忍不住小声嘀咕出来,心里像揣了只不听话的小兔子,蹦跶得又慌又乱。 不仅仅是音讯全无,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慌,像春天里恼人的柳絮,黏黏糊糊地缠上来。 她用力晃了晃脑袋,想把那点不舒服甩出去。 “不许乱想!表哥最好了!他答应过我的……” 可那点疑虑的小苗苗,越是压,反而越是要冒头,挠得她心尖尖都难受。 “小姐~” 贴身丫鬟秋菊端着新沏的碧螺春进来,见她蔫蔫的样子,忍不住心疼。 “您又为表少爷的事烦心呢?要奴婢说呀,表少爷那俊朗非凡的模样,到了京城那花花世界,肯定…肯定是太忙了嘛!” 她故意把语气放得轻松。 林清漪回过神,小嘴撅得更高。 “忙?再忙写封信的时间都没有嘛?骗鬼呢!” 她接过茶盏,指尖无意识地绕着杯沿打转。 “哼,科考是大事,可…可也不能把人家忘到天边去呀!” 语气里满是娇嗔的抱怨。 秋菊觑着她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听来的闲话说了出来。 “小姐,不是奴婢多嘴。府里好些人都在悄悄说呢,京城那地方,多的是新鲜玩意儿!什么梨园戏班、秦楼楚馆,那些个狐媚子,勾人的手段可厉害了!表少爷年轻俊秀,一个人在外头,万一…万一被那些妖精迷花了眼,一时想不起写信,也是…也是有的嘛……” “胡说八道!” 林清漪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噌”地从榻上跳起来,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手里的丝帕差点甩到秋菊脸上。 “秋菊!你再敢乱嚼舌根,我…我让嬷嬷罚你抄《女诫》!表哥才不是那种人呢!他最讨厌那些地方了!在余杭的时候,多少人请他,他都板着脸说‘有辱斯文’!哼!” 她气呼呼地跺了跺脚,小脸涨得通红,胸口起伏不定。 秋菊的话像小针扎在她最宝贝的琉璃心上,她坚信表哥的为人,可那个“被迷花了眼”的画面一冒出来,心里就酸溜溜的,又慌又怕——要不是被迷住了,那…那为什么,忘了给她写信了。 难道她林清漪是能随便忘记的人吗? 秋菊被她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慌忙跪下。 “小姐息怒!奴婢该死!奴婢就是…就是心疼您,看您愁得饭都吃不下,才…才胡思乱想的。表少爷自然是顶顶好的,肯定是太忙了才没空写信!” 她心里却嘀咕,余杭的勾栏哪比得上京城的花魁? 男人嘛…… 林清漪看着跪地的秋菊,那股气恼慢慢被一种更深的委屈和心慌取代。 她知道秋菊是为她好,可那些话就是让她不舒服。 她吸了吸鼻子,带着点娇蛮的固执。 “起来吧。表哥…表哥肯定有他的道理!但是……” 她望向北方天际,大眼睛里水光更盛,语气却异常坚决。 “我不管!我要去找他!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这心里七上八下的,难受死啦!” 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 她要去京城!立刻!马上!哪怕只是揪着他的耳朵问一句。 “为什么这么久不给我写信”,哪怕只是看看他是不是瘦了、累了。这念头像雨后春笋,噌噌地往上冒,拦都拦不住。 她立刻风风火火地行动起来。 先是扑到最疼她的祖母怀里,抱着胳膊摇啊摇,小嘴叭叭地说着想表哥、担心他读书累坏了,眼泪说来就来,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可怜极了。 祖母被她磨得心软,又想着两家情谊,终是点了头。 接着又去磨父母,使出撒娇耍赖的功夫,赌咒发誓带着最可靠的仆妇家丁,保证不惹事,才勉强让担忧的长辈们松了口。 临行前夜,林清漪在锦被里翻来覆去,像只烙饼。 姑苏清冷的月光洒进来,她瞪着帐顶的绣花,心里又甜又涩又慌。 想表哥是真的,担心也是真的,可秋菊那些话和心里那点说不清的不安,搅得她心乱如麻。 “坏表哥,要是敢…敢对不起我…哼!”她对着空气挥了挥小拳头,又泄气地把脸埋进枕头里,“快点见到他就好了……” 带着这份沉甸甸、乱糟糟的牵挂,林清漪在家人的千叮万嘱和忧心忡忡的目光中,登上了前往余杭的客船。 小脸上既有离家的不舍,更有一种娇蛮劲儿。 水路迢迢,终于抵达余杭。 谢府门楣依旧,管家恭敬地将她迎了进去。 林清漪顾不上欣赏熟悉的景致,强压着砰砰乱跳的心和满腹的委屈疑问,直奔谢家长辈,尤其是视她如亲女的谢夫人面前。 “姑母~” 她声音甜甜的,带着点撒娇,“蕴之表哥在京城还好吗?他好久好久都没给我写信了!” 大眼睛忽闪忽闪,满是期待。 然而,谢夫人的回答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蕴之?” 谢夫人脸上也满是愁容和不解,“他自去年进京,起初还寄回几封家书报平安,说一切都好,要专心读书。可这一月来…竟也杳无音信了!老爷先前派人去京城寻他,只打听到他赁居在一处僻静小院,整日闭门不出,苦读诗书,极少与人来往。派去的人也没能见着他……唉,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了,竟连家书都断了,真真急煞人!” 林清漪只觉得“嗡”的一声,小脸瞬间褪去了血色,心猛地沉了下去,连指尖都凉了。 表哥不仅忘了给她写信,连家里的信也不写了?! 他在京城到底在干什么? 那“闭门苦读”后面,藏着什么秘密? 秋菊那些不中听的话,此刻带着尖锐的回响,刺得她耳朵生疼,心里又酸又胀。 “姑母!” 林清漪猛地抓住谢夫人的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娇蛮和急切,眼圈瞬间就红了。 “我要去京城!现在就去!我要亲自去看看表哥。他是不是……” “爱上别人了。”几个字堵在喉咙里,化作滚烫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谢夫人看着她瞬间盈满泪水却异常执拗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担忧、委屈和一股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娇憨劲儿。 她心疼地叹了口气,既忧儿子,又怜眼前这痴心的小姑娘。 “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了。可京城路远,你一个娇娇女儿家……” “姑母放心!”林清漪用力抹了下眼睛,努力挺起小胸脯,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气势。 “我带的人可厉害了!我保证找到表哥。” 看着她这副“非去不可”的娇憨倔强模样,谢夫人终究无奈地点了头,眼中满是复杂的怜惜。 “罢了罢了…你这丫头啊…千万小心。” 江南的画舫换成了北上的官船,林清漪趴在船舷边,看着浩渺的水波,小嘴抿得紧紧的。姑苏的烟雨、余杭的荷风都成了背景,她心里只有一个越来越响亮的念头:京城,坏表哥,你给我等着瞧! 看我不…不… 哼! 反正你要给我说清楚。 而此刻的谢蕴之,正带着满腔被权势点燃的恨意,在京城那方寸书斋里,温习功课,为秋闱做着最后的冲刺。 他心中所念,皆是沈芊芊,浑然不知,另一份跨越千山万水、饱含着娇嗔委屈的女子正气势汹汹地冲破迷雾,直扑京城而来。 命运的丝线,在京都的上空,即将因为这娇客的到来,缠绕得更加热闹非凡…… 第22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22) 沈芊芊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轨迹。 每日晨起梳妆,去给父亲沈巍请安,偶尔在花园里散步,或是去书房寻些闲书来读。 她依旧是那副清冷疏离、带着淡淡愁绪的模样。 而后开始有意识地,在谢蕴之可能出现的路径上“不经意”地出现。 有时是清晨,谢蕴之早早起身在花园僻静处温书,她会恰好带着小翠从回廊另一端走过。 只在与他视线即将交汇的瞬间,才似受惊般匆匆垂眸,脚步微顿,随即加快步伐离去,只留下一缕清冷的梅香和一抹窈窕却带着落寞的背影。 谢蕴之握着书卷的手指会骤然收紧,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花木深处,眼底的阴郁和执念便深一分。 有时是在午后,他读书疲倦,推开书斋的窗户透气。 会恰好看见她独自一人坐在不远处的莲池水边,手里拿着一卷书,却并未翻看,只是怔怔地望着水面,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书页。 微风勾勒出单薄的轮廓,拂起她颊边的碎发,那神情孤寂得令人心碎。 她会在他注视下坐上一刻钟,然后仿佛察觉到什么,缓缓抬起头,目光与他隔空相撞。 那一瞬间,她的眼中会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惊讶,像是痛楚,又像是极力压抑的眷恋。 而后,她会仓促地移开视线,迅速合上书卷,起身离去,裙摆带起一阵慌乱的风。 沈芊芊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 每一次的出现都短暂、飘忽,带着惊鸿一瞥的脆弱美感。 她要让他反复咀嚼那份求而不得的痛苦,让那相思在孤寂的苦读中发酵,酝酿成更炽烈的欲望。 然而,仅靠这些视觉上的撩拨还不够。沈芊芊需要更深入、更隐秘地侵入他的感官,操控他的一切,在他毫无防备的潜意识里刻下她的烙印。 好在,她在情欲组兑换了不少好东西。 【情欲组特供 - 相思引(无色无味熏香添加剂,需与特定目标体味结合生效,放大其对宿主的思念与渴望,效果温和持久)。】 【情欲组特供 - 梦魂香(安神助眠香粉,燃烧后气息极淡,附着于寝具可诱导深度睡眠并编织与宿主相关的旖旎梦境,需配合目标潜意识活动)。】 看着掌心凭空出现的一个小巧玲珑、材质非金非玉的熏香球,以及一小包淡得几乎看不见颜色的粉末,沈芊芊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这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机会很快到来。 沈首辅对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极好,关心他的起居,尤其临近秋闱,更是叮嘱管家务必照顾好谢公子的饮食起居。 这日,管家奉命去听竹轩送一批新制的秋衣和文房用品。 沈芊芊得知后,立刻以“关心谢公子起居是否妥当,莫要怠慢了贵客”为由,亲自带着小翠过去查看。 她并未久留,只是在管家清点物品时,状似无意地在谢蕴之的书房和卧房门口站了片刻。 目光扫过室内,陈设简洁清雅,书案上堆满了书卷,空气中弥漫着墨香。 她的视线在书案旁的黄铜小香炉上停留了一瞬,又在管家指挥仆役将新制的柔软内寝枕套铺上卧榻时,不着痕迹地挪开。 离开时,她温言对管家嘱咐了几句,诸如“谢公子读书辛苦,夜间安神香火不可断”、“新换的寝具务必柔软舒适”之类。 管家自然连声称是。 无人知晓,在她看似随意地站在香炉旁,指尖拂过炉壁时,一粒米粒大小、融入“相思引”的香料丸,已悄然落入炉内尚未燃尽的香灰中。 更无人注意,当仆役铺好新枕套,她借口看料子是否柔软,亲自用手掌在那枕头上轻轻按抚了一下,指缝间沾染的微量“梦魂香”粉末,已无声无息地渗入了枕芯的棉絮深处。 做完这一切,沈芊芊神色如常地离开听竹轩,仿佛只是完成了父亲交代的任务。 只有她自己知道,无形的网已经悄然撒下。 听竹轩内。 谢蕴之在灯下苦读到深夜。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揉了揉发胀的眉心,习惯性地拿起案头的小香炉,添入一些安神的香粉。 火折点燃,一缕极淡的青烟袅袅升起。 他并未察觉,这烟气中融入了一丝更淡的异样气息,与他在抱腹里嗅到的属于沈芊芊身上的冷梅幽香悄然混合。 一股难以言喻的思念和渴望,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席卷了他。 白日里那些惊鸿一瞥的倩影,水榭中她含泪决绝的话语,失忆时她温软的依偎……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翻腾、交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 他烦躁地起身,在房中踱步,却挥不去那萦绕心头的倩影。 最终,疲惫战胜了心绪的烦乱。 他吹熄了大部分烛火,只留一盏小灯,躺上了床榻。 新换的枕头果然柔软舒适,带着阳光晒过的干净气息。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很快,意识便沉入了黑暗。然而,那黑暗并未持续太久。 梦境,光怪陆离地展开了。 依旧是莲心水榭,月白的纱帘无风自动。 水汽氤氲,莲香浮动。 纱帘后,一个窈窕的身影背对着他,长发如瀑,月白的衣衫半褪,滑落至臂弯,露出大片欺霜赛雪的脊背。 那线条优美得惊心动魄,蝴蝶骨随着她微微的动作若隐若现。 他仿佛被钉在原地,呼吸停滞。 那身影缓缓转过身来…… 是沈芊芊! 她的脸上不再是白日里的清冷愁绪,而是带着一种慵懒的、近乎妖冶的笑意,眼波流转间媚意横生。 她并未完全转过身,只是侧着身子,玉臂轻抬,指尖撩拨着水榭边垂落的纱帘,目光却穿透纱幔,直勾勾地落在他身上,带着无声的邀请。 “蕴之……”她的红唇无声开合,吐出的气息仿佛带着灼人的热度。 谢蕴之只觉得一股邪火猛地从小腹窜起,烧遍全身。 他想冲过去,想撕开那碍事的纱帘,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想…… 画面猛地一转。 不再是水榭,而是一间雾气蒸腾的暖阁。 巨大的雕花浴桶,水面上漂浮着殷红的花瓣。沈芊芊背对着他,浸在水中。 乌黑的秀发湿漉漉地贴在光洁的背上,水珠顺着那细腻的肌肤蜿蜒滑落,滚过玲珑的腰窝,没入晃动着水波的花瓣深处。 她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存在,只是慵懒地掬起一捧水,任由水流从肩头滑落,发出满足的轻叹。那水声,那朦胧雾气中若隐若现的雪肤花貌,构成了一幅极致香艳又令人血脉贲张的画面。 “芊芊……”他梦呓般低唤,身体燥热难耐,不由自主地向前靠近。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那温热的水汽和雪白的肌肤时,画面骤然碎裂。 他猛地惊醒,浑身大汗淋漓,心脏狂跳如擂鼓。 黑暗中,他大口喘着气,身体的反应清晰而灼热。梦中那香艳蚀骨的景象犹在眼前,沈芊芊那带着媚意的眼神,那水光淋漓的肌肤…… 强烈的渴望和巨大的空虚感瞬间将他淹没。他痛苦地闭上眼,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是梦……却真实得可怕。 只是因为…… 那刻骨的相思已深入骨髓。 他翻身下床,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冰冷的夜风吹拂滚烫的身体。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沈芊芊所居院落的方向,那里一片沉寂的黑暗。 黑暗中,谢蕴之的眼神变得异常幽深…… 而此刻,沈芊芊在自己的闺房中,刚刚沐浴完毕。她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素纱寝衣,坐在妆台前,任由小翠用干软的布巾为她擦拭湿漉漉的长发。 系统面板上,【谢蕴之攻略进度85%】的数值,在刚刚过去的半个时辰里,悄然跳动了一下,向前推进了显著的一截,变成了【谢蕴之攻略值95%】的数值。 同时,【情欲值波动】的曲线也出现了一个突兀的高峰。 沈芊芊看着镜中自己水汽氤氲面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又妖娆的笑意。 网,已经收紧。 鱼儿在欲望的漩涡中挣扎得越厉害,离她的鱼钩,就越近…… 第23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23) 上京城的天空也一日比一日高远、澄澈,洗去了盛夏的浓稠粘腻,沉淀出一种疏朗的蓝。 风从北边来,带着城外麦田将熟未熟的青涩香气,卷过沈府庭院中几株最先感知时令的梧桐,宽大的叶片边缘已悄然镶上一圈黯淡的金边。 立秋悄然而至。 沈府门前的石狮子被擦洗得锃亮,朱漆大门敞开,门楣上悬起崭新的八角琉璃宫灯。 府内各处张灯结彩,仆役们脚步轻快利落,捧着漆盘、抬着花木穿梭如织。 空气中弥漫着新割的松枝清香、甜腻的桂花糖糕气息,还有厨房里隐隐传来的炖肉浓香与蒸蟹的鲜甜。 沈巍亲自主持操办这扬立秋家宴,名为庆贺时令,实则广撒请帖,遍邀京城适龄的青年才俊。 吏部侍郎的嫡子,镇国公世子,几位阁老家的青年子弟…… 连带着暂居府中、身份尴尬的谢蕴之,也得了帖子。 宴席设在临水的“澄碧堂”。 堂前开阔,水面开阔,几株老桂树正值花期,细碎的金黄花朵缀满枝头,甜香随风浮动。 堂内轩敞明亮,紫檀木大圆桌居中,铺着簇新的秋香色缠枝莲纹锦缎桌围。数十把官帽椅环绕,椅背上搭着同色系的锦缎椅袱。 靠墙的百宝格上,错落摆放着汝窑天青釉花觚、紫檀木雕花座屏、玛瑙石榴摆件。 菜肴流水般呈上,琳琅满目,摆满了整张桌面。 正中的白瓷大盘里,是油光红亮、堆叠如小山的焖烤全羊,焦香四溢,热气腾腾。 旁边是青花缠枝莲纹大汤盆,盛着奶白浓郁的火腿老鸭汤,汤面浮着几颗鲜红的枸杞和翠绿的葱花。 时令的蒸蟹,橙红饱满,整齐地码在铺着新鲜荷叶的竹屉上,配着姜醋碟。 更有蟹酿橙、鸡髓笋、糟鹌鹑、胭脂鹅脯…… 一道道皆是费工费时的珍馐。 酒水也备得极足。 温热的金华酒醇厚馥郁,冰镇的西域葡萄酒,盛在剔透的琉璃壶中,旁边配着精巧的羊脂玉杯。 另有新酿的桂花甜酒,清香扑鼻。 宾客陆续到来,衣香鬓影,笑语喧阗。 几位阁老夫人,侍郎夫人也受邀在座,众人谈笑风生。 沈巍一身家常的宝蓝团花暗纹直裰,端坐主位,气度雍容,含笑与几位年长的宾客寒暄。 而谢蕴之被安排在靠近门口的下首位置。他脊背挺直,薄唇紧抿,目光却如淬了火的利刃,越过满桌珍馐和喧闹的人群,死死钉在主位旁那个被众星捧月的身影上—— 沈芊芊。 许久没见到她了。 此刻沈芊芊一身天水碧云锦裁成的立领长褙子,衣料上以同色丝线绣着疏密有致的缠枝玉兰,她面上薄施脂粉,唇色是自然的浅樱色,整个人清丽脱俗,不染尘埃,与席间的富丽堂皇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然而,这份清雅并未减少她受到的瞩目。 吏部侍郎的嫡子率先举杯,言辞恳切地赞她皎若秋月,质比幽兰。镇国公世子豪爽,直接连敬三杯,直言沈小姐风姿,令人心折。更有其他几位青年才俊,或含蓄或直接,目光热切,频频向她敬酒示意。 沈芊芊应对得体,唇边始终噙着疏离而礼貌的浅笑。她并不贪杯,每次只浅浅抿一口,饶是如此,在众多热情难却的敬酒下,白皙的脸颊也渐渐染上一层极淡的、如同上好胭脂晕开般的粉霞,更添几分动人颜色。 她的贴身丫鬟小翠和小红寸步不离地侍立在侧,每当她酒杯稍空,便适时地只斟上浅浅一层。 谢蕴之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杯中冰凉的葡萄酒液晃动着,映出他眼底翻涌的阴鸷。 那些男人热切的目光,还有沈芊芊的回应,都像无数根细针,密密地扎进他早已绷紧的神经。 他眼睁睁看着她与众人谈笑风生。 他猛地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管,却如同滚油,非但未能浇熄心头的邪火,反而“轰”地一下,将那被压抑了许久,混合着不甘灼热欲望的火焰彻底点燃! 五脏六腑都仿佛被这烈火烧灼得扭曲起来。 【情欲值波动:剧烈攀升!目标情绪:嫉妒、占有欲爆棚!】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沈芊芊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兴奋的颤音。 成了。 沈芊芊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掩住眸底一闪而过的冷光。她放下酒杯,指尖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对着身旁的沈巍。 “父亲,女儿不胜酒力,有些闷,头也晕晕的,想去水边吹吹风,透透气。” 沈巍正与宾客谈笑,闻言关切地看她一眼,见她双颊果然飞起红霞,眼神也似蒙了层水雾,便慈爱地点头。 “去吧,让小翠小红好生跟着,莫要走远,莫要贪凉。” “多谢爹爹。” 沈芊芊盈盈起身,小翠和小红立刻跟上。 离了喧嚣的澄碧堂,沿着蜿蜒的抄手游廊往莲池方向走。 夜风带着水汽和桂花的甜香吹拂在脸上,确实驱散了几分酒意和闷热。 月光清泠泠地洒在湖面上,铺开一片碎银。 行至一处嶙峋假山旁,太湖石堆叠的阴影浓重。 沈芊芊脚步忽然一个虚浮踉跄,身体软软地向假山阴影处倒去。 “小姐!” 小翠和小红惊呼着上前搀扶。 “不妨事。” 沈芊芊推开她们的手,声音含混,带着浓浓的醉意。 “就是……脚下绊了一下。你们……去澄碧堂廊下,把我那件落在椅背上的杏子黄披风取来……快去。” “可是小姐您……” 小翠不放心地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 “快去!” 沈芊芊蹙起眉,语气带上一丝不耐的娇蛮。 “我就在这里吹吹风,醒醒酒……等你们。快去快回!” 她挥挥手,身子又晃了晃,顺势倚靠在冰凉粗粝的假山石壁上,闭着眼,呼吸微促,一副只想静静的模样。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不敢违逆,只得应了声“是”,匆匆转身往澄碧堂方向小跑而去。 脚步声远去,假山后只剩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宴饮喧闹。 阴影里,沈芊芊依旧闭着眼,倚着山石,仿佛真的醉得昏沉。 然而,她的耳力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压抑着怒火的沉重脚步声。 来了。 她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脚步声在她面前戛然而止。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酒气的阴影兜头笼罩下来。 谢蕴之高大的身躯堵住了月光,将她完全困在假山的阴影和他滚烫的怀抱之间。 他的呼吸粗重灼热,带着葡萄酒的馥郁,喷在她的额发上,烫得惊人。 沈芊芊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惊动,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水汽氤氲的眸子里一片迷蒙。 “谢……谢公子?” 她的声音带着醉后的软糯和一丝惊讶,想要直起身,却因“酒力”而脚下虚软,反而更向前倾倒,几乎撞进他怀里。 一股清冷的梅香混合着淡淡的酒气,瞬间钻入谢蕴之的鼻端。 这魂牵梦绕的气息,将谢蕴之眼底最后一丝理智彻底焚毁。 他猛地伸手,不是搀扶,而是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道,狠狠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啊……” 沈芊芊吃痛地低呼一声,秀眉紧蹙,眼中瞬间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在月光下盈盈欲坠,楚楚可怜。 这声痛呼如同火上浇油。 谢蕴之另一只大手猛地扣住她柔软的腰肢,用力往自己滚烫坚硬的胸膛上一按。 两人身体紧密相贴,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和灼人的体温。 他低下头,滚烫的唇几乎要贴上她冰凉的耳廓。 “沈小姐……好雅兴!与那些……才俊们……谈笑风生,酒逢知己千杯少?嗯?那些……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灼热的气息烫得沈芊芊耳根一阵酥麻。 她微微偏开头,似乎想躲开那令人不适的侵袭,眼睫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 她并未挣扎,反而像是醉得糊涂了,又像是被他的质问刺中了什么,唇角弯起一抹自嘲又凄凉的弧度,声音轻飘飘的,带着醉后的呓语。 “入眼……不入眼……又如何?左右……总好过……” 她抬起迷蒙的醉眼,望进他燃烧着怒火的眼底。 “总好过……谢公子你……不是早有了……姑苏家那位……温柔可人的……清漪表妹了么……” “表妹?!” 他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 扣在她腰肢和手腕上的力道猛地收紧,又因巨大的震惊而微微一松。 姑苏。 表妹。 清漪。 一股强烈而陌生的茫然瞬间冲散了他眼底的怒火。 他紧锁着眉,努力在混沌的记忆里搜寻,那些因重伤而支离破碎的片段…… 姑苏…… 林家…… 似乎……是有这么一门远亲? 一个模糊的、几乎没有任何印象的小女孩身影在记忆的迷雾中一闪而过,淡得如同水痕。 清漪?林清漪?她是……谁? 她怎么会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 她口中的疏远、决绝…… 难道……难道竟是因为这个。 因为她以为…… 他心中装着别人?! 巨大的惊愕之后,是一种近乎狂喜的顿悟。 原来如此。 原来她并非无情,并非抛弃。 她是在……吃醋?! 她心里……竟还记挂着他? 在意着他是否有别人。 刹那间,水榭中她含泪决绝的话语、这些时日她强装的疏离、方才宴席上她与那些才俊的应酬…… 一切都有了更好的解释。 然而,沈芊芊根本不给他消化这巨大信息的机会。 在他因震惊困惑而力道松懈的间,沈芊芊眼中所有的凄楚迷蒙瞬间被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取代。 又像是醉意彻底上头,不管不顾了。 她猛地踮起脚尖,双手用力揪住他胸前的衣襟,狠狠向下一拽,紧接着,她仰起脸,柔软而微凉的唇瓣,带着玉石俱焚般的狠绝,狠狠地、重重地撞上了他因惊愕而微张的薄唇。 “唔——!” 冰冷的柔软与灼热的坚硬骤然相接。 谢蕴之的瞳孔骤然收缩。 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唇上那陌生又致命的触感——冰凉、柔软,带着葡萄酒的甘甜和她身上独有的冷梅幽香,如同最烈的毒药,瞬间麻痹了他所有的神经。 巨大的惊愕、狂喜、怜惜,以及那被点燃的、压抑了太久的渴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加深这个吻,想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手臂猛地收紧—— 然而! 就在他即将沉沦的瞬间,怀中人儿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那强硬的姿态瞬间崩塌。 她发出一声含糊不清、带着浓重鼻音和无限委屈的呜咽。 “呜……你都有……有她了……何必……何苦……还来……招惹我……” 看着她紧闭的双眼,长睫上沾染的湿意,感受着她身体因醉酒和情绪激动而微微的颤抖。 谢蕴之知道她醉了。 醉得厉害。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方才那个吻,是痛苦的宣泄,绝不是清醒的邀约。 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更非他谢蕴之所能为。 尤其是对她。 他心尖上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体内奔腾的火焰,无比珍重地松开了钳制她的力道。 他不再试图吻她,而是轻轻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沈芊芊似乎真的醉得厉害,方才的爆发耗尽了她的力气,此刻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呼吸急促而灼热,脸颊绯红,眉头紧蹙。 谢蕴之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一手揽住她的肩背,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将她稳稳地打横抱起。 她轻盈得让他心疼。 温软的身体毫无防备地蜷缩在他怀中。 他抱着她,一步步走出假山的阴影,朝着她所居住的走去。 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行至门外,正好遇见取了披风匆匆赶回的小翠和小红。两个丫鬟看到小姐被谢蕴之抱着,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煞白。 “小……小姐!”小翠声音都变了调。 “她醉了,在假山边差点摔倒。” 谢蕴之的声音带着关切。 “送她回房,好生照顾。煮些醒酒汤。” 他动作轻柔地将沈芊芊交到小翠和小红手中,眼神复杂地最后看了一眼怀中人儿紧闭的双眼和微肿的唇瓣。 “是……是!!”小红反应快些,连忙和小翠一起扶稳沈芊芊,迭声应道。 谢蕴之不再多言,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紧闭双眸的女子,随后转身大步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只有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小翠和小红不敢耽搁,半扶半抱着沈芊芊快步走进院门。 就在院门合拢的瞬间,倚靠在丫鬟身上的沈芊芊,浓密的长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第24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24) 秋闱的日子,近了。 沈芊芊斜倚在临窗的贵妃榻上,身下是厚厚的秋香色锦缎软垫。 手中随意翻着一卷前朝某位大儒的笔记,目光却有些空茫地落在窗外那片开始凋零的凌霄花架上。 几片橘红色的花瓣被风卷着,打着旋儿飘落在青石板上,那迟暮的凄艳,倒成了这静谧午后的一抹点缀。 谢蕴之闭门苦读,冲刺在即,她这厢反倒得了大把清闲,安逸得很。 小桃跪坐在榻边的脚踏上,正全神贯注地侍弄着主子的手。 她先用温热的软巾细细净了沈芊芊莹白如玉的右手,每一根手指的缝隙都照顾周到。然后取过一只小小的白玉钵,里面是刚捣碎的新鲜花汁,浓稠的凤仙花瓣混合着细研的明矾,散发出独特的香气。 她用一支小巧的银簪子挑起花泥,均匀地涂抹在沈芊芊的指甲上,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让沈芊芊舒服地眯了眯眼。 涂好一层,小桃便用剪裁得宜的桑皮纸小心包裹好每一片指甲,再用备好的细棉布条缠绕固定,不让一丝汁液渗出。 “小姐,您看这色儿调得可好?” 小桃脸颊微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是方才在小厨房盯着婆子现采、现捣,又一路小跑回来的热乎劲儿,此刻她掖好最后一处布角,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期盼的亮光。 沈芊芊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懒懒地瞥了一眼被包裹得妥妥帖帖的手指,指尖传来布巾温润的暖意,甚是惬意。 “尚可。” 她语气淡淡,听不出多少情绪,目光却在小桃被花汁染得如同小朵红梅般的指尖上停留了一瞬。 “你这手艺,倒是愈发精进了。” 小桃得了这二字,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露出一排细白的贝齿,又飞快地抿住,低下头去,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欢喜。 “小姐喜欢就好。奴婢想着,秋日里染这‘珊瑚晕’,最是衬小姐的肤色,显得气色温润如玉。”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快了些。 “奴婢特意去药房问了老大夫,在花汁里添了一点点益母草粉和上好的珍珠粉,说是能滋养甲床,让指甲更润泽透亮呢!” 沈芊芊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视线重新投向窗外。 透过繁复的雕花窗棂,可以看到听竹轩的方向。那院子比前些日子更显寂静了,连平日里洒扫的仆役都刻意踮着脚尖,放轻了手脚,仿佛怕惊扰了公子。 因着谢蕴之是她的救命恩人,沈父本想凑合他俩二人,不曾想到他还有婚配,但本着救命之恩和惜才的念头,特意让他在府上住着,时不时还指点他的功课。 他此刻,想必正焚膏继晷,埋首于那堆经史子集之中,做着最后的搏杀。 她刻意营造的距离感,火种深埋,只待秋风吹起,便可成燎原之势。 她无需再去“偶遇”,再去撩拨。 静待,便是最好的催燃剂。 “嗯,你有心了。” 沈芊芊随口应了一句,目光在窗外流连片刻,才缓缓收回。 她慵懒地动了动左手未被包裹的手指,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右肩,“这边,有些沉,酸得很。” 立在一旁的小翠立即心领神会。 她迅速洗过手,站起身,绕到贵妃榻后方。 这些时日,她将那两本粗陋的画本几乎翻烂了,晚上睡前都在自己身上比划穴位,此刻正是“学以致用”的时候。 她伸出微凉的指尖,轻轻落在沈芊芊单薄的右肩上。 隔着轻软的秋罗料子,能清晰感受到下方肌肤的温热和骨骼的轮廓。小翠努力回忆着画本上那模糊的肩井穴位置,小心翼翼地开始揉按。 她的指法依旧带着初学者的生涩,力道时轻时重,但那份全神贯注的认真劲儿,却奇异地带来一种熨帖感。 “这里,”沈芊芊闭着眼,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鼻音,左手随意地抬起,指尖精准地点在自己颈侧与肩峰的交汇处,肌肤细腻光滑。 “肩井穴,用力些,往下沉。” 她的指尖并未收回,就那样虚虚地悬停着,几乎贴着小翠按揉的手指。 温热的吐息拂过小翠的手背。 小翠屏住呼吸,依照指示,指尖加重了力道,沉下去,揉按着那处穴位。 她能感觉到指腹下筋膜的微微紧张,随着她的按压,那紧绷感似乎有了一丝松缓。 “嗯……”沈芊芊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如同羽毛扫过心尖的喟叹,身体也似乎放松了一分。 “是这里了。” 得到肯定的信号,小翠心头一喜,那点羞赧暂时被成就感压了下去,揉按得更卖力也更专注了。 汗水悄悄从她额角渗出。 “小姐。” 小红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青玉小碗,碗里是炖得晶莹剔透的冰糖燕窝羹。 “厨房刚送来的,说是用今秋新收的枇杷蜜调了味,最是润燥。” 沈芊芊眼皮都没抬,只懒懒地“嗯”了一声。 小红将玉碗轻轻放在榻边的小几上,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正在认真“学艺”的小翠,又看了看自家小姐那副被伺候得无比惬意的模样,心中微哂。 小翠这丫头,也不知走了什么运道,竟真得了小姐这般青睐。 她敛了心神,垂手侍立一旁。 沈芊芊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小红身上。 “听竹轩那边,这两日如何了?” 小红立刻打起精神,躬身回道。 “回小姐,管家昨儿个又亲自去了一趟。谢公子还是老样子,整日闭门读书,除了送饭的小厮和老爷,不见任何人。送去的安神香倒是日日点着,管家说闻着味儿很正,想来是用着好的。新换的秋被也厚实,不会冻着。” 她顿了顿,补充道。 “老爷前日还问起,说谢公子瞧着清减了不少,让厨房每日额外送一盏参汤过去补补元气。” “嗯。” 沈芊芊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吩咐。 “父亲既吩咐了,让厨房仔细着便是。参汤……用库里那支老山参的须子,别用整支,火气太重,反倒不好。” 小红连忙应下。 “是,奴婢这就去厨房传话。” 沈芊芊重新闭上眼,挥了挥手。小红会意,无声地退了出去。 小翠的指尖依旧在肩井穴上打着圈,力道渐渐均匀起来。她听着小姐和红姐姐的对话,心里却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 小姐对谢公子…… 似乎很冷淡? 可明明之前…… 她又想起水榭那日小姐眼中真实的痛楚,还有自己误触时小姐的反应,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 小姐的心思,真是比那些深奥的经文还难懂。 “想什么呢?”沈芊芊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点刚睡醒般的沙哑,眼睛却没睁开,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 “手都停了。” 小翠一惊,指尖差点打滑,慌忙又按揉起来,结结巴巴。 “没、没想什么!奴婢……奴婢就是怕力道太重,弄疼了小姐。” “呵……” 沈芊芊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像羽毛搔过耳廓,让小翠耳根又是一阵发烫。 “专心点。往下一点,天宗穴,在肩胛骨中央。” 小翠赶紧收敛心神,努力回忆画本上那简陋的图示,指尖试探着往下移动,在沈芊芊单薄的背脊上寻找那处凹陷。 室内重归安静,只有窗外秋风掠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小翠努力屏息却又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第25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25) 九月初九,重阳登高之日,亦是秋闱大幕拉开的吉时。 寅时刚过,距离破晓尚有一个多时辰,内城东南隅的贡院周遭,却已彻底撕碎了夜的宁静。 贡院那如巨兽脊背般高耸的围墙,被无数盏灯笼、火把、气死风灯汇聚成的光海映照得半明半暗。 光焰跳跃着,舔舐着冰冷的砖石,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 空气是粘稠而浑浊的。 不是所有人都来自名门望族,有些考生或许是刚刚从远处赶来的。 浓烈的桐油燃烧的气味,劣质蜡烛的烟熏味,无数人呼出的带着焦虑和一夜未眠的浊气,以及汗味,干粮的油味,驱蚊艾草燃烧的苦涩药香…… 所有这些气息,在冰冷的秋夜中蒸腾、混合。 贡院那两扇紧闭的、足有三丈高的沉重朱漆大门,尚未开启,门前却已挤得水泄不通。 攒动的人头在光影下浮动,像一片躁动不安的黑色潮汐。 主体是数千名身着素净青衫或半旧儒袍的举子。 他们背负着或精致或简陋、但无一例外都显得异常沉重的考篮——那里面装着决定命运的笔墨纸砚,三日的干粮清水,御寒的薄毯,照明的蜡烛,提神的薄荷油,防病的小药丸…… 有人三五成群,低声交谈,互相打气,声音却压得极低,有人则独自抱臂,闭目养神,嘴唇无声翕动,默诵着烂熟于心的经义策论,更有甚者,身体微微颤抖,目光茫然地扫视着周遭。 仆役和书童们则围着自家公子哥们,进行着最后的检查。 颤抖的手指一遍遍翻检考篮:“墨锭够不够?蜡烛带足了吗?火石火镰呢?清水会不会漏?小姐特意让厨房做的参片夹饼在最上面,公子您记着先吃这个顶饿……” 关切的话语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惶恐,唯恐遗漏一丝一毫,断送了主家十年乃至数十年的期盼。 贡院方向传来守卫兵丁盔甲摩擦的铿锵声,或是远处隐约传来主考官车驾的马蹄銮铃声,都能在这片人潮中激起一阵压抑的、海浪般的骚动。 无数道目光,带着灼人的热度和沉重的期盼,齐刷刷地射向那声音来源,空气似乎都为之凝固。 距离贡院大门百步开外,一条幽深僻静的巷子口,沈府制式的青帷油壁马车,悄然停驻。 拉车的两匹健骡裹了蹄,安静异常。 车帘低垂,将外界的喧嚣牢牢隔绝在外。 车内,暖意融融,驱散了深秋凌晨的寒意。 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淡淡柑橘的冷香。 沈芊芊端坐在铺着厚厚锦垫的车厢内,一身雨过天青色的素面暗纹襦裙,外罩一件同色系的薄绒素缎披风,乌黑如缎的长发仅用一支毫无雕饰的羊脂白玉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颈侧。 脂粉未施的面容近乎透明苍白,唯有那双眸子,在昏暗的车厢内,亮得惊人,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幽光。 小翠和小红一左一右侍立在侧。 车厢内静得能听到暖炉里银霜炭偶尔爆裂的细微噼啪声。 小翠看着沈芊芊略显苍白的侧脸,眼中满是担忧。 “小姐,这贡院门前寒气重,您身子骨金贵,仔细着了凉。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小姐为何执意要在这样的时辰,躲在这样偏僻的角落。 小红心思更活络些,看着自家小姐那专注望向窗外的姿态,以及今日特意装扮的素净却更显清丽出尘的模样,自以为猜到了几分,抿嘴轻笑,也小声附和。 “小翠姐姐说的是呢。不过……小姐若实在不放心,远远瞧一眼也就罢了。谢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高中的。” 她只道小姐是记挂着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又碍于那位传闻中的表小姐,才这般偷偷摸摸,患得患失。 沈芊芊闻言,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更添几分清冷。 她并未回头,声音也轻飘飘的,带着点漫不经心。 “无妨。只是……想看看。” 她心中却在冷笑。 回去?戏台子搭好了,主角怎能缺席? 她抬起手,那手指纤细莹白,她挑开车帘,她的视线,如同精准的箭矢,瞬间钉在了那个身影上。 谢蕴之。 在周遭的人群中,他显得异常沉静,跳跃的灯火光影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轮廓,眼下浓重的青影在光线下无所遁形。 猎人静伏于暗处,将诱饵抛向了焦渴的猎物。 就在沈芊芊的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上他的瞬间—— 仿佛冥冥中有所牵引,谢蕴之那如同淬火刀锋般、死死钉在贡院大门上的目光,猛地一颤! 毫无预兆地,他倏然转头。 视线穿透摇曳光影的重重阻隔…… 四目,在嘈杂的黎明前,于无声处骤然相接。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息。 谢蕴之脸上那孤绝瞬间消融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那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的—— 狂喜! 这笑容太过明亮,太过突兀,与周遭凝重压抑的科举氛围格格不入。 旁边几个举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灿烂笑容惊得侧目,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车厢内。 沈芊芊的指尖在微凉的披风边缘骤然收紧。 她清晰地捕捉到了谢蕴之脸上那毫无掩饰的狂喜。 那光芒过于灼热,几乎刺痛了她的眼。 “小姐!”小红也看到了外面谢蕴之的反应,又惊又喜,声音都忘了压低。 “谢公子……谢公子他看见您了!他笑得好开心!” 她只当是自家小姐的心意终于被知晓,欢喜得不得了。 小翠则紧张地看着沈芊芊,生怕小姐被那灼热的目光看得羞恼。 沈芊芊心中却是一片算计。 她要的就是这效果——让他以为这份关注是情之所钟,却又因他那位表妹的存在而不得不隐忍回避。 然而,表面上,她却必须扮演那个被撞破心事、惊慌失措的少女。 于是,在谢蕴之惊喜的目光牢牢锁住她的下一瞬—— 沈芊芊像是被那过于炽热的目光烫到一般,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瞬间飞起两抹真实的红晕,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里也恰到好处地闪过一丝慌乱。 “啪嗒!” 她如同受惊的猫,猛地放下了厚重的车帘。 动作仓促得甚至带起了一小股风,将车内清冷的雪松柑橘香气都搅动了一下。 “走!快走!” 她急促地吩咐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谢蕴之耳中。 车帘隔绝了视线。 车厢内重新陷入昏暗。 沈芊芊靠在锦垫上,微微急促地喘息着,仿佛真的被惊着了,脸上那抹红晕尚未完全褪去。 小翠和小红连忙围上来,一个递上暖手炉,一个轻轻替她抚背顺气。 “小姐莫慌,谢公子……他定是欢喜的。” 小红小声安慰,脸上带着喜色。 “小姐别怕,咱们这就走。” 小翠也赶紧附和,只道小姐是脸皮薄,被谢公子瞧见偷看羞得不行。 沈芊芊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掩去了眸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冰冷得色。 车辕轻响,裹了蹄的健骡拉着马车,悄无声息地滑入更深沉的夜色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 “哎哟喂!可了不得!今科主考定了!是那位铁面阎罗李墨林李大人!” 一个穿着绸缎长衫、消息灵通的牙行掮客在上京一品香茶楼里拍着大腿,唾沫横飞。 “落在他手里?啧啧,不死也得脱层皮!这位爷,可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旁边一个老秀才模样的人捋着山羊胡,一脸戚戚然。 “可不是嘛!听说搜检刚开始不到半个时辰,光夹带就抓出来十七八个!当扬扒了儒衫,革去功名,枷号示众!那扬面……惨呐!十年寒窗,悬梁刺股,一朝行差踏错,前程尽毁不说,连累得家中父母妻儿,怕也……” “哼!咎由自取!” 一个身材壮硕、满脸横肉的武夫模样的汉子冷哼一声,端起粗瓷大碗灌了口烈酒。 “堂堂正正考便是!肚子里真有墨水,还怕他搜检?弄这些个鬼蜮伎俩,活该!要我说,抓得好!杀一儆百!” “话虽如此。” 老秀才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 “可那号舍……唉,真真是‘三扬辛苦磨成鬼,两字功名误煞人’!前朝实录里可是白纸黑字记着,有举子生生冻死在那冰窟窿似的格子间里的!还有那污秽之气,染上时疫,一命呜呼的也不在少数!那地方,不是人待的……” “嘘——!” 掮客脸色一变,慌忙摆手,警惕地四下张望。 “老哥慎言!慎言!妄议科扬,窥探天机,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喝茶,喝茶!”他连忙端起茶杯掩饰。 除了对考官铁腕、考题难易、搜检严酷的普遍议论,一个名字如同投入沸油中的冰块,激起的涟漪格外巨大、格外引人遐思——谢蕴之。 “喂,你们今日可瞧见那位了?” 一个穿着宝蓝色团花绸缎袍子、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在“醉仙居”的雅间里,摇着一柄泥金折扇,神秘兮兮地问同桌的几位纨绔。 “就是寄住在沈首辅府上的那位谢公子,谢蕴之!” “瞧见了瞧见了!” 一个圆脸胖子立刻接话,嘴里还嚼着水晶肴肉,含糊不清地说。 “乖乖!那气度,跟数月之前在翰墨轩茶楼遇见时,简直判若两人!那时候瞧着还带着点书卷气,今儿个在贡院门口,啧啧,那眼神……怎么说呢?” 他费力地咽下肉,努力寻找合适的词。 “像是……像是要杀人?” “杀气!” 另一个瘦高个儿呷了口酒,笃定地补充。 “对!就是一股子杀气!背着他那个破考篮,站在一堆人里头,跟把出了鞘的刀似的,寒光闪闪!” “嘿!这就对了!” 公子哥儿“啪”地一声合上折扇,眼睛发亮。 “你们也不想想,他住的是谁家?沈首辅府上!那是何等门第?听说首辅大人对他可是青眼有加,亲自指点过文章!这份际遇,啧啧,羡煞旁人!这次秋闱,对他而言,怕不是志在必得那么简单!” “志在必得?” 瘦高个儿嗤笑一声,露出一个暧昧至极的笑容。 “我看啊,谢公子拼的,怕不单单是那功名榜上的位置吧?” “哦?此话怎讲?” 众人立刻来了精神,纷纷凑近。 公子哥儿见吊足了胃口,得意地重新展开折扇,慢悠悠地摇着,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你们难道没听说?这位谢公子,和沈首辅家的那位掌上明珠,沈芊芊沈大小姐……嘿嘿,可是有段不得不说的故事!” “沈小姐?!” 圆脸胖子眼睛瞪得像铜铃,手里的筷子都差点掉了。 “快!快说说!怎么回事?这谢蕴之难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什么癞蛤蟆!人家可是解元公!”瘦高个儿反驳,但脸上同样写满了八卦的渴望。 “这事儿啊,传得可邪乎了……” 第26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26) “沈小姐?!”圆脸胖子眼睛瞪得像铜铃,手里的筷子又悬在了半空,“快说说!怎么个离奇法?难道不是英雄救美那么简单?” “英雄救美?那只是开胃小菜!” 公子哥儿一脸你们太天真的表情,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 “这事儿啊,传得更邪乎!说是几个月前,沈小姐去城外法华寺礼佛还愿,回城的路上,竟撞上了那伙盘踞在黑风岭的过山风!” 他环顾四周,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惊惧。 “那帮杀才,可是恶名昭著,专挑官道劫掠,劫财又劫色,心狠手辣!多少行商旅人,甚至大户人家的女眷,都招了他们的毒手!沈小姐那车驾一进他们的地界,就被盯上了,呼啦啦冲出来七八条凶神恶煞的汉子,二话不说就砍翻了护卫的家丁,眼看就要把沈小姐拖出马车……” 公子哥儿一拍桌子,仿佛身临其境。 “千钧一发之际!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靛蓝色的身影,如同神兵天降,猛地从斜刺里杀出!那汉子功夫着实了得,拳脚带风,刀光闪处就撂倒了两个冲在最前的劫匪,硬生生挡在了沈小姐身前,护住了她不被那些腌臜泼才玷污!”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 “可惜啊,好汉架不住人多!‘过山风’那帮亡命徒实在凶悍,一拥而上。那靛蓝衣衫的好汉拼死护着沈小姐边打边退,浑身浴血,终究是寡不敌众……混乱之中,竟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只听得几声怒喝夹杂着马匹的嘶鸣和劫匪的狂笑……轰隆一声!连人带车,全掉下那万丈深渊了!” “啊?!掉下去了?!”众人齐声惊呼,雅间里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可不是嘛!”公子哥儿一拍桌子,“都以为这下神仙难救,死定了!可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瘦高个儿急不可耐。 “天无绝人之路啊!”公子哥儿唾沫横飞,“那悬崖下头,是条湍急的大河!那马车掉下去就散了架,可巧了,谢公子死死抱着沈小姐,被河水卷着,一路往下游漂!也不知漂了多久,天都黑了,才被冲到一个荒僻的河滩上!命不该绝,被一个早起打鱼的村户老张头给发现了!” “老天爷!这都没死?”圆脸胖子咂舌。 “不仅没死!”公子哥儿眼神暧昧起来,“那老张头和他婆娘把人救回去,又是灌姜汤又是裹棉被的。两人倒是都还活着,可等醒过来……嘿!邪门的事儿来了!” 他故意停顿,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吊足了众人胃口。 “哎呀,你倒是快说啊!急死人了!”瘦高个儿催促道。 “两人都……失忆了!”公子哥儿放下茶杯,语出惊人,“谁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就跟那刚出生的婴儿似的,一片空白!” “嘶——双双失忆?!”众人再次被这转折惊住。 “更邪门的还在后头呢!”公子哥儿的声音带着一种分享隐秘的兴奋,“这孤男寡女,共历生死,又都懵懵懂懂,在老张头那破茅屋里养伤……你们猜怎么着?嘿!就跟那新婚的小夫妻似的,那叫一个如胶似漆,形影不离!” “怎么个如胶似漆法?”有人忍不住追问,眼神发亮。 “咳!”旁边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书生轻咳一声,似有不屑。 公子哥儿却毫不在意,一边说一边比划。 “吃饭要挨在一起,沈小姐手不方便,谢公子就一口一口喂!梳头?谢公子笨手笨脚也给梳!晚上睡觉?嘿,茅屋就那么大,就一张土炕!老张头和他婆娘,孙子睡外间,他儿子儿媳又是一间,他俩就只能挤在里间。据说啊,那谢公子怕沈小姐夜里害怕着凉,就一直紧紧搂着。跟那连体婴似的,分都分不开。老张头婆娘说,就没见过这么黏糊的,比村里刚成亲的小两口还腻歪。” “啧啧啧……这……这简直是……” 众人听得心旌摇曳,不知该作何评价,只觉得又离奇又……刺激。 “有证据吗?别是瞎编的吧?”瘦高个儿还是有点不信。 “嘿!当然有!” 公子哥儿一瞪眼。 “那救人的老张头一家,现在可不在村里了!沈首辅后来找到女儿,感念他们救命之恩,直接在京郊给置办了好田好地,起了大宅子,一家子都搬进去了!现在过得可滋润了!这事儿好些人都知道,那宅子就在南郊柳树屯,打听打听去!老张头逢人还感慨,说那会儿看谢公子和沈小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恩爱得紧!” “哦!原来如此!” 众人这下信了大半,毕竟“人证”都有了。 “那后来呢?首辅大人找去了?”圆脸胖子追问。 “找去了啊!”公子哥儿继续讲,“沈首辅丢了爱女,那还不翻天覆地地找?动用了多少人力物力,最后才顺着河流摸到那个村子。你们猜首辅大人带着七八个壮仆冲进老张头家看到什么情景?” “什么情景?” “正看见他那金尊玉贵的宝贝女儿,像个依人的小鸟儿一样,窝在那个穷书生怀里,谢公子正笨拙地给她喂粥呢!两人那眼神,那情态……啧啧,浓得化不开!首辅大人当时那个脸色啊……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那……那肯定得强行分开啊!”有人断言。 “可不是嘛!” 公子哥儿一拍大腿。 “首辅大人当即就要带沈小姐走。可沈小姐当时根本不认识亲爹啊!她只认谢蕴之!死死抱着谢公子不撒手,哭得跟泪人似的,说什么也不肯分开!谢公子也是,护着沈小姐,跟护着眼珠子似的!那扬面……哎哟,七八个壮仆上去硬扯,差点没把两人胳膊拽脱臼了,才勉强把沈小姐从谢公子怀里‘抠’出来!据说分开那会儿,两人哭喊得撕心裂肺,跟生离死别一样!沈小姐更是哭晕了过去!啧啧啧……那叫一个惨烈!跟那牛郎织女被强行分开似的,看得人心都碎了!” “我的天爷……这……这也太……”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完全沉浸在这离奇又悲情的故事里。 “后来呢?沈小姐回府了?”瘦高个儿追问。 “回府了。”公子哥儿点头,语气带着惋惜,“许是受了太大刺激,又或许是离了谢公子,回了熟悉的环境……沈小姐在府里昏睡了好几天,王老又是给她配药,又是给她施针,只是喝了几剂药,便醒来了,记忆倒是慢慢恢复,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了家人……” “那……那她想起谢公子了吗?想起那段……呃……情谊了?” 胖子问得小心翼翼。 “想起来啦!”公子哥儿一脸“这才是关键”的表情,“可想起来,反而更糟!沈小姐是恢复了记忆,可谢公子呢?他还失着忆呢!而且,据说当时强行分开时受了伤,加上急怒攻心,回去后就病倒了,高烧不退,差点没熬过来!沈小姐恢复记忆后,得知此事,那真是痛断肝肠!不顾一切地跪在沈首辅面前哭求,求父亲请最好的大夫,无论如何要救活谢公子!说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更是……更是她那段混沌岁月里唯一的依靠和……夫君!” “夫君?!”众人再次哗然。 “沈小姐亲口说的?”瘦高个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传是这么传的!”公子哥儿一副“你懂的”表情,“反正沈首辅拗不过爱女,也确实感念谢公子救女之恩,最终还是请了王老去给谢公子诊治。人是救回来了,可这身份……云泥之别啊!一个是首辅千金,金枝玉叶,一个是举子,还暂无功名,还带着那段不清不楚的记忆……沈首辅能答应?” “肯定不能啊!”众人异口同声。 “所以啊!” 公子哥儿最后抛出了那个结局,带着唏嘘。 “就在秋闱前不久,沈小姐在府中花园的水榭里,单独约见了谢公子。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那天之后,谢公子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把自己关在听竹轩里,没日没夜地苦读,人都瘦脱了形,那眼神……就跟要吃人一样!沈小姐那边呢,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最亲近的丫鬟都少见,整个人都沉寂了下去……这分明是情根深种,却又被现实狠狠斩断!一个要拼命考取功名来配得上心上人,一个在深闺里默默垂泪等待!” 他猛地灌了一口酒,总结。 “所以啊,你们想想,谢公子这次秋闱,那真是把命都豁出去了!这哪里是考功名?这分明是……抢回心上人的生死状!不成功,便成仁!” “原来如此!难怪!难怪今日看他入扬,那眼神,简直像要去拼命!” “冲冠一怒为红颜!这谢公子,倒是个至情至性的痴情种!为了沈小姐,连坠崖失忆都经历了,这功名,他拼了命也得拿到手啊!” “痴情?也得有命从那个‘鬼门关’里爬出来才行!那号舍,是那么好熬的?三天三夜,吃喝拉撒都在那个小格子里……想想他之前还大病一扬……” “唉……但愿老天开眼,让他熬出来吧……这段情缘,听着都让人心酸落泪……” “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小翠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在氤氲着甜暖香气的暖阁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盖过了水波轻漾的细微声响。 暖阁内,巨大的紫檀木雕花浴桶中,牛乳混着茉莉花瓣的水面微微晃动。 沈芊芊莹白的肩胛骨在雾气中如同温润的玉山,几缕湿透的乌发蜿蜒贴在她光洁的颈侧,一滴水珠正顺着那细腻的弧度缓缓滑落,最终没入温润的牛乳之中。 小红挽着袖子的手臂顿了一下,擦拭的动作变得更加轻柔谨慎,几乎屏住了呼吸,担忧地偷觑着小姐在水雾中若隐若现的侧脸。 沈芊芊依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仿佛一尊沉静的玉雕。 暖阁里只剩下小翠因气愤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水波轻漾的单调回响。 第27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27) 小红的手僵在沈芊芊光滑的肩头,连呼吸都放得更轻,生怕惊扰了这片诡异的寂静。 沈芊芊没有睁眼,但那玉雕般的侧脸线条,似乎比刚才更冷硬了几分。 小翠犹自气鼓鼓的,胸脯起伏,显然被外面那些污言秽语激得厉害。 “什么孤男寡女、如胶似漆?还说什么……什么比新婚小夫妻还腻歪?简直放屁!他们懂什么?小姐您当时伤得那样重,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神志不清的!谢公子……谢公子也是昏迷了许久才醒转,自顾不暇!就那么点地方,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土炕已是万幸,难道还能让小姐您睡地上不成?那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的事,到了他们嘴里,怎么就变得如此腌臜不堪了!” 她越说越气,声音也拔高了些。 “还有那个什么喂饭梳头……小姐您手臂骨裂动弹不得,人家好心帮衬,到了他们嘴里就成了……成了……勾勾搭搭?我看那嚼舌根的人,心肠才最是腌臜!满脑子龌龊念头!他们怎就不说小姐您坠崖时摔得浑身是伤,九死一生?” “最可气的是那老张头家!” 她猛地抬起头,眼圈红红的,声音带着委屈和愤懑。 “老爷念着他们救命之恩,给他们置办了那么好的田产宅院,让他们一家子从破落户摇身一变成了体面人!他们倒好!竟也是个多嘴多舌的!这些话……这些话若不是从他们嘴里漏出去的,那些外头的闲汉公子哥儿,又怎能编排得如此活灵活现,连……连挤一张土炕都说得有鼻子有眼?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亏得小姐和老爷还这般厚待他们!” 她越说越觉得替小姐不值,声音都带上了哽咽。 “要是没有他们多嘴,外头哪能传得这般难听?小姐的清誉……” “小翠。”沈芊芊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控诉。那声音依旧低哑,却比刚才多了一丝明确的制止意味,并非愤怒,更像是一种带着倦意的澄清。 她缓缓将那只碾碎了水珠的手沉入温热的牛乳水中,仿佛要将指尖沾染的冰冷彻底洗去。水波温柔地包裹着她的手臂。 “应当……不是他们传的。” 沈芊芊的目光依旧有些空茫地落在水面上,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张家老两口,是厚道人。那汉子和他媳妇儿,也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狗蛋人小,但也不是个什么话都往外说的。救命之恩是实打实的,若非他们心善,将两个来历不明、浑身是血的人拖回家中,耗费心力救治,你我今日……未必还能站在这里说话。” 小红悄悄松了口气,手上擦拭的动作重新变得轻柔而连贯。 小翠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不甘心地咬着下唇。 “父亲寻我。” 沈芊芊继续道,语调平缓地分析着,在为小翠剥开这一团乱麻。 “闹得京城震动,衙役、家丁、甚至京营的兵士都出动了,沿着河岸反复搜寻。那般大的阵仗,瞒得过谁?稍有耳目的人,都知首辅家的千金出了事,失踪了。” 她微微停顿,水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凝成更细小的水珠。 “至于那些‘过山风’的劫匪,”她的声音里终于渗入一丝冰冷的意味,如同淬了寒冰,“他们盘踞黑风岭多时,作恶多端,此番撞上铁板,劫掠首辅之女,是泼天的大案。刑部和大理寺岂能不严查?抓人、审讯、判刑、明正典刑……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在众目睽睽之下。案卷里会怎么写?衙役们在茶楼酒肆闲谈时,又会怎么说?” 她的唇角再次勾起那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洞悉世情的了然与一丝厌倦。 “贼匪如何劫掠,护卫如何被杀,马车如何被逼坠崖……这些细节,根本不需要张家去传。有心之人,自能从那些公开的案牍、衙役的闲谈、甚至刑扬上刽子手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个大概。再加上父亲寻我那惊天动地的动静……” 沈芊芊缓缓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那气息拂动了水面漂浮的一片花瓣。 “所有的碎片都摆在那里。茶楼酒肆里,最不缺的就是那些自诩聪明的‘说书人’,最擅长的就是将碎片添油加醋,缝合成一个他们觉得最香艳、最离奇、最……‘好看’的故事。张家那点微不足道的收尾,不过是给这故事添了个看似合理的注脚罢了。” “可是……” “够了。” 声音很轻,几乎要被水波荡漾的声音盖过。但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小翠激愤的控诉。 沈芊芊依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上,水珠颤巍巍地悬着,终究不堪重负,倏地滑落。那滑落的轨迹,像是无声的泪痕。 暖阁内彻底安静下来。只有水汽无声地蒸腾、盘旋。 小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小姐的神色,大气不敢出。小翠也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满腔的怒火和委屈被这轻飘飘的两个字死死堵了回去,憋得脸通红,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只是不甘心地低下头,手指用力绞着衣角。 良久,沈芊芊才缓缓地、几不可闻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着千钧重负,沉甸甸地坠入她的胸腔。 她的眼皮微微动了动,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浸在温暖的水汽里,本该是氤氲迷离的,此刻却像蒙了一层薄冰,清冽,透亮,却又深不见底,映着跳跃的烛火和乳白的水光,看不出丝毫情绪。她微微偏过头,视线落在水面漂浮的几片茉莉花瓣上,它们随着她细微的动作打着旋儿。 “他们说的……”沈芊芊的嗓音有些低哑,像是许久未曾说话,又像是被这温热的雾气浸润得有些模糊,“……也不算全然是假。” 小红的手猛地一抖,擦拭的软巾差点掉进水里。小翠更是霍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您……您怎么能……” “坠崖是真的。”沈芊芊打断她,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被贼人劫掠是真的。被逼落悬崖是真的。掉进河里,被老张头救起,也是真的。”她顿了顿,目光依旧停留在那片小小的花瓣上,“失忆……也是真的。” “至于……” 她极其轻微地停顿了一下,仿佛舌尖掠过一个滚烫的词,最终只是极快地带过。 “……那些不得已的相处,也是真的。” “小姐!”小翠急得几乎要哭出来,“那都是没办法的事啊!您怎么能……” “真相如何,重要吗?” 沈芊芊终于抬起了眼,目光掠过小翠焦急的脸,最终投向暖阁外氤氲的水汽深处,那视线似乎穿透了层层纱幔。 “他们只想听他们想听的故事。一个首辅千金与一个举子,生死相依,失忆相伴,情根深种,却被门第无情棒打鸳鸯……多曲折,多动人,多能满足他们的猎奇之心?” 她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暖意,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一抹刻骨的嘲讽。 “至于那其中的惊惶、无助、病痛、狼狈……谁在乎?” 她轻轻地说,每一个字都像凝结的冰珠,落在暖阁湿热的空气里。 “谁在乎一个女子在陌生境地、浑身伤痛、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时的恐惧?谁在乎两个挣扎求生的人,在狭小茅屋里互相扶持时那份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本能?他们只想看‘如胶似漆’,只想听‘撕心裂肺’的分离,只想编排那‘不清不楚’的情愫,好作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暖阁里只剩下水波轻轻拍打桶壁的声音,单调而沉闷。 沈芊芊缓缓抬起一只手臂。水珠沿着她莹白如玉、线条优美的手臂滚落,滴回浴桶,在牛乳般的水面漾开一圈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她的指尖停留在水面上方,离那片打着旋儿的茉莉花瓣只有寸许距离。 她的指尖微微蜷曲了一下,似乎想触碰那片小小的洁白,又像是想将它狠狠摁入水底。 水波轻漾。 她似乎想从浴桶中起身,但最终只是将身体更深地沉入那温润的牛乳水中,只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肩头。 她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彻底放弃辩驳的疲惫。 “所以,堵是堵不住的。由他们说去吧。横竖……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本就没有他们口中那般‘干净’的故事。” 沈芊芊沉入温热的牛乳水中,水波温柔地包裹着她。 她对此毫不介意。 谣言于她而言反倒有利。 她正愁沈父不会答应她与谢蕴之的事,如此,传的神乎其神,正合她意。 不过。 这事能成与否,还得看。 她训的那条狗,是否有意了。 那日,她已在谢蕴之的枕头里塞了系统出品的“溯梦散”了。 就看他到不到碗里来了。 众婢子见她沉默,不由担心询问。 “无事……” 沈芊芊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极力压抑的颤抖。 而后没入水中。 如精怪一般…… 第28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28) 法华寺。 谢蕴之并未注意到角落里的灼灼目光,他正微微垂首,虔诚地捧着殿中另一侧的签筒。 签筒在他手中被轻轻晃动起来,竹签碰撞的清脆声响,在肃穆的佛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啪嗒”一声轻响,一根竹签应声跃出签筒,落在他摊开的掌心。 或许是签筒晃动得太急,在它落下的瞬间,另一根紧挨着的签竟被带得飞了出来! 这根被带飞的签在空中划过一个短促的弧线,不偏不倚,直直落向厚重的贡台下方阴影里,悄无声息地隐没在尘埃与香案投下的黑暗中。 没有任何人看到这一幕。 少年的目光全神贯注于自己掌中那根签。 他修长的手指捻起签文,目光扫过签头刻着的朱红小字——“金玉满堂”。 释文:天定良缘金玉盟,连理枝头彩凤鸣。琴瑟和鸣福寿永,芝兰绕膝满门庭。 他将这根象征着美好姻缘的签文小心收起,对着庄严的佛像深深一揖,神情是纯粹的虔诚。 待人散尽。 殿内恢复了寂静。 香火缭绕,梵音低回。 不一会儿。 一位负责洒扫的小沙弥手持扫帚,悄无声息地走到贡台前,例行清理香灰。 他动作轻缓。 扫帚探入贡台下方,拂开浅浅的积尘。忽然,他的动作顿住了。 小沙弥弯下腰,从幽暗的角落深处,拾起了一根孤零零的竹签。 他拂去签上的微尘,目光落在签文上。只看了一眼,僧人的面色骤然一变,方才的平静被一层凝重取代,眉头紧紧锁起。那签头刻着的,赫然是“孤星照鸾镜” 释文:金玉良缘似天成,奈何孤星照命宫。娇蕊难承三冬雪,香魂一缕付东风。 看到签文后,小沙弥脸色瞬间惨白,手指颤抖地捏着那根冰冷的竹签,目光中充满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深切的怜悯。 他望向谢蕴之离开的方向,又低头看着签文,嘴唇无声地开合,最终化为一声沉重悠长的叹息:“阿弥陀佛…好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竟是…竟是如此命格?那位小姐…唉…劫数,劫数啊…” 他迅速将签文藏入袖中,仿佛怕这凶兆沾染了佛殿的清净…… …… 科考后的第三日。 谢蕴之猛地从榻上惊坐而起,冷汗浸透里衣,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膛。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里。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入脑海,变得无比清晰。 是了,他与表妹一同长大,青梅竹马。 长辈们总在他耳边絮叨。 “蕴之,你是兄长,要保护好妹妹。” “你们自小一处,情分自然最深。” 他曾懵懂地应承,甚至在少年意气时,对着哭泣的表妹脱口而出。 “待我金榜题名,定回来娶你,护你一世周全。” 这句话,与其说是少年情愫,不如说是责任的重压和长久暗示下形成的条件反射,那更像是对一个需要保护的“妹妹”的承诺。 此刻,记忆全然复苏,剥开层层包裹的温情与责任,谢蕴之骤然看清了内核的苍白。 那不是心动。 不是刻骨的爱恋。 而是一种责任,是周围人日复一日“你该如此”的洗脑灌输。 他与表妹,更像是两姓联姻交好的工具。 此刻,心口那剧烈跳动的眷恋只有沈芊芊。 他深爱的。 唯有沈芊芊一人。 可是。 他并不知,这样的青梅之情若是没有沈芊芊从中干预,或许,在婚后也能成为相濡以沫的夫妻。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属于沈芊芊。 他已经习惯她的味道。 她的气息,她的眉眼,她或嗔或笑时眼底流转的光,早已无声无息地浸透他的骨血,成为他呼吸间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那是沈芊芊,独一无二的沈芊芊。 然而,对表妹…… 只有无尽的愧意。 谢蕴之痛苦地闭上眼,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他想起了表妹那双总是带着期待的眸子,想起了长辈们欣慰的笑脸,更想起了自己年少时那句掷地有声的承诺。 “待我金榜题名,定回来娶你,护你一世周全。” 那时,他真心实意地认为自己会做到。 他以为那份相伴长大的情谊,那份保护弱小的责任感,就是爱了。 如今,这迟来的清醒,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向他自己,也残忍地背弃了那个全心全意依赖着他的少女。 “我……负了她。” 谢蕴之低喃出声,声音沙哑干涩。 这份愧疚沉重如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辜负了表妹多年倾注的情意,辜负了长辈们的期许,更亲手打碎了那个由他亲口承诺的未来。 这并非源于爱,而是源于失信,源于对另一个无辜灵魂的深深亏欠。 他不敢想象表妹知晓真相后的眼神,那会是何等的破碎与绝望? 他几乎能预见她强忍泪水,故作坚强的模样,这想象让他心如刀绞。 这份愧疚,无关风月,却沉重得足以将他钉在耻辱柱上。 可是,心之所向,无法自欺。 对沈芊芊的思念,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点燃了谢蕴之所有的感官。 而后又瞬间陷入冰冷,如坠冰窟,连指尖的刺痛都感觉不到了。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的心脏,远比之前的愧疚更让他窒息。 难怪! 难怪她避而不见! 难怪她眼神躲闪,笑容勉强! 难怪他感受到的,不再是温软的靠近,而是带着距离的疏离和一种无声的…… 决绝! 她那日恢复部分记忆后。 便对他避之不及。 最开始,还同他说过话。 后面,待他恢复了部分记忆。 她便试探的问了些模棱两可的问题,他当时很懵。 而后芊芊便对他避之不及。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知道他家中有一个自小定下“婚约”、被他亲口许诺要迎娶的“青梅竹马”表妹! 在她眼中,他谢蕴之是什么? 一个背弃旧约、另觅高枝的负心薄幸之徒? 一个口口声声说着爱她,却在家中早已有“未婚妻”的骗子? 他以为阻碍是沈父的不允,是世俗的门槛。 却原来,最深的阻碍,竟是他自己! 是他那段被尘封、被他遗忘,却真实存在并深深刺伤了她心的“过往”! 她不是迫于父命才疏远他。 她是…… 对他彻底失望了! 因为他的“欺瞒”,因为他的“不忠”,因为那个她不知情的、被他“辜负”了的表妹的存在! 这份迟来的顿悟,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对表妹的愧疚尚未平息,对沈芊芊更深的、带着恐慌和绝望的痛楚又汹涌而至。 他可能,已经永远失去了沈芊芊的心。 “芊芊……” 他再次低唤,这一次,声音里充满了无边的恐惧的颤音。 他终于明白了她躲避的根源,而这根源,竟是他自己亲手埋下的祸根。 他该如何向她解释这荒唐的遗忘? 她……还会信他吗? 第29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29) 沈芊芊凤冠霞帔,盖头下温婉端庄的笑意下。 谢蕴之身着大红吉服,往日温润如玉的公子哥,此刻策马扬鞭间,眉宇间却透着一股被乡野淬炼过的锐气。 宾客盈门,喧嚣鼎沸,高堂之上,沈巍含笑颔首,满堂尽是“天作之合”的赞誉。 这扬姻缘,终是礼成。 …… 红烛高燃,流苏锦帐低垂,甜腻的合欢香也压不住新娘的紧张。 沈芊芊早已卸下沉重的凤冠,只着大红的寝衣端坐于铺满大枣、桂圆的喜床边。烛光为她温婉的侧颜镀上柔和光晕,仪态无可挑剔,唯有藏在袖中紧握的手,泄露着心底的波澜。 贴身丫鬟小翠正为她揉捏僵硬的肩颈,脸上带着点小得意。 “小姐,不,夫人。” 小翠压低声音,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本用红绸裹得严严实实的薄册,小心翼翼地塞进沈芊芊手心。 “这个!奴婢今日特意去寻来的好东西!据说是极好的推拿按摩图谱,照着按,舒筋活络,能解百乏!您待会儿让姑爷学学,保管您浑身舒坦,明儿个精神焕发!” 沈芊芊指尖触到那硬质书页,心头一松。 她今日确实累得狠了,颈肩酸痛不已。 小翠这丫头虽然有时跳脱了些,但心地纯善,办事也一向贴心。 她与这丫鬟相处了几个月,只当这单纯可爱的丫头是体贴她辛苦,寻来了正经的解乏良方。 她温婉一笑,带着疲惫,轻声道。 “难为你有心了。” 随即便将那本被红绸包裹得密实的按摩图谱珍重地收进了自己宽大的袖袋深处,心中只盼着能早些缓解这周身的酸乏。 恰在此时,沉重的脚步声伴着浓郁酒气撞开房门。 谢蕴之回来了。他显然被灌得厉害,步履踉跄,往日清润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带着醉后的迷蒙。 大红喜袍的领口被他无意识地扯松了些,露出一点麦色的肌肤,那份世家公子的温雅被酒意冲淡了几分。 他晃了晃头,努力聚焦视线,看向床边安静坐着的新娘,眼神里带着醉后的直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妻子的疼惜。 他踉跄着大步走近。 “芊芊……”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酒气。 交杯酒在丫鬟伺候下完成。 辛辣入喉,沈芊芊脸上更添红晕。她放下酒杯,借着酒意和袖中“图谱”带来的希望,轻轻揉了揉后颈,秀眉微蹙,声音带着真实的疲惫。 “夫君……今日我真是乏得很。这颈子……僵得如同木头一般了。” 谢蕴之的目光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心和揉捏后颈的动作上,酒意朦胧的脑中只剩下妻子喊累说脖子僵。 他心头一软,那点因酒意带来的莽撞瞬间被心疼取代。他只想让她舒服些。 沈芊芊抬眸,眼神清澈,带着纯粹的期待和一点寻求帮助的羞涩,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藏着“图谱”的袖口,声音软糯。 “方才小翠寻来了一本极好的按摩图谱,说是照着按很管用。夫君……可愿学学上面的法子,替为妻按一按,解解乏?” 她想着图谱上的正规手法,眼神坦荡,满是等待缓解酸痛的诚意。 “按……图谱?” 谢蕴之混沌的大脑努力理解着妻子的话。按摩?图谱?她累了,需要他按按? “学!自然要学!” 他带着点酒后的笨拙力道,一把攥住了沈芊芊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已急切地探向她藏着“图谱”的袖袋。 他满心想着:学会了,好让芊芊舒服些! “为夫这就学!” 他嘟囔着,一把将那红绸包裹的册子抽了出来。 在沈芊芊带着纯粹好奇与鼓励的目光注视下,他大手用力,“哗啦”一声,粗暴地扯开了那层碍事的红绸。 目光触及册子内容的瞬间—— 谢蕴之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醉意瞬间被炸飞了大半,瞳孔骤然紧缩,紧接着猛地放大,他像是被烫到一般,手一抖,那本册子差点脱手掉落。 那里面哪有什么正经的穴位经络、推拿手法? 他猛地抬头,看向怀中依旧带着一丝懵懂期待的新娘。 沈芊芊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正疑惑地望着他,似乎在无声地问。 “夫君?怎么了?图谱上是怎么按的?” 她脸上只有纯粹的等待和一丝因他反应而生的困惑,天真得不可思议。 这副全然不知内情的模样,与他手中那本惊世骇俗的“图谱”形成了天崩地裂般的反差! “夫……夫人……” 谢蕴之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怪异。 “你……你当真……要我为夫……学……学这上面的‘按’法?!” 沈芊芊被他突变的眼神,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却仍带着对缓解酸痛的执着,下意识地、无比真诚地点了点头,软声催促道。 “嗯……夫君,就是这书上的法子呀。快帮我按按吧,真的好酸好僵……” 她甚至微微侧了侧头,把优美的脖颈线条更清晰地展露给他。 “按……这……书上的……法子?!” 谢蕴之看着妻子天真懵懂、全然信任又带着点小委屈的模样,再低头看看手中那本书。 一股无法言说的燥热感,猛地冲上头顶,瞬间焚毁了他仅存的理智。 “嘶啦——!” 一声布帛被蛮力撕裂的脆响,骤然划破了洞房内紧绷的空气…… 第30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30) 沈芊芊低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随即化为柔弱的抵抗。 “夫君……你醉了……” 她双手软绵绵地推在他胸口,语气里带着羞涩的抗拒,身子却随着他的逼近,柔若无骨地退让,勾着他的心火越烧越旺。 谢蕴之喉间溢出一声低哑的笑,带着醉后的放纵。 “醉?为夫现在清醒得很!” 他长指勾起那本“按摩图谱”,在沈芊芊眼前晃了晃,眼神炽热。 “既然夫人想要‘按’,为夫自然全力以赴。只是……这法子,咱们得换个方式‘学’!” 沈芊芊轻呼一声,书已被他扔到一边,滚烫的身躯压了下来。 喜烛高照,红帐轻垂,掩住一室旖旎。 谢蕴之的大手抚上她的腰肢,带着乡野少年特有的野性与热烈,又不失世家公子的温润细腻。 他笨拙又急切地探索着,试图用最直接的方式,教会她比“按摩”更让他俩都舒爽的方法。 沈芊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随即化为娇柔的迎合。 她轻颤着闭上眼,细软的胳膊环上他的颈,声音带着诱哄的甜腻。 “夫君……你轻些……为妻怕疼……” 谢蕴之的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与心疼,随即更加温柔地吻去她眼角的泪珠,声音低哑得近乎呢喃。 “别怕……芊芊……我会对你好的……” 他笨拙又坚定地尝试着,温柔地安抚着她,也安抚着自己那颗因她而生的躁动。 随着他的动作,帐内的气氛逐渐变得迷离而香艳。 沈芊芊眼波如水,偶尔轻吟出声,带着羞涩的抗拒,却又在他温柔的抚慰下,化作更深的引诱。 谢蕴之眼中的醉意早已被情欲取代,他专注而深情地凝望着身下的妻子,每一次轻柔的碰触,都像是在对她许下无声的誓言。 正当一切渐入佳境,两人共同攀上那极致的巅峰时,沈芊芊忽然在他耳边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得逞的狡黠。 “夫君……这‘按摩’之法,可还满意?” 谢蕴之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这是故意戏弄他。 他低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反身将她压在身下,语气里满是宠溺的威胁。 “好啊,夫人……既然如此,那为夫可得好好‘报答’你……” 他长指轻挑,慢条斯理地解开她的衣襟,动作中带着几分书卷气的优雅,却又藏着不容抗拒的霸道。 随着衣裳一件件滑落,沈芊芊那如凝脂般的肌肤逐渐显露,在红烛的映照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尤其是那鲜红的肚兜,更是如同雪中红梅,分外妖娆。 谢蕴之的目光炽热而深邃,他轻轻抚摸着那细腻的肌肤,感受着指尖传来的阵阵战栗,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沈芊芊的脸色越来越红,呼吸也变得愈发急促。她微微侧过头,不敢直视他那炙热的目光,却又忍不住想要更多。 谢蕴之低笑一声,声音低沉而沙哑:“夫人,你可知你此刻的模样,有多勾人?” 沈芊芊心中一颤,脸上泛起更浓的红晕。她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那些羞耻的声音,可那轻颤的身躯,却出卖了她内心的慌乱与渴望。 谢蕴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他目光深邃,声音低沉而坚定:“芊芊,看着我。你是我谢蕴之的妻子,我疼你、爱你,都是天经地义。” 沈芊芊望着他那深情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不再抗拒,而是主动环上他的颈,轻颤着闭上眼,将自己完全交给了他。 谢蕴之心中一动,随即更加温柔地抚摸着她。他的指腹滑过那鲜红的肚兜,带来一阵阵颤栗,让沈芊芊忍不住轻吟出声。 “夫君,疼么……” 沈芊芊轻颤着嗓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她知道初次承欢,必会疼痛,便起了玩心,想先逗逗他,暂且按下这扬“圆房”的正事。 谢蕴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见她忽然从身旁拿起一块红布,轻笑着蒙住了他的双眼。 “咱们来玩个游戏,夫君得抓着我,才能……继续哦。” 谢蕴之先是一愣,随即低笑起来,声音里满是宠溺。 “好啊,夫人,这可是你自找的。” 他故意放缓了动作,凭着听觉与直觉,在喜床上缓缓追逐着她。 沈芊芊笑着躲避,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盘果盘,里面盛着几颗晶莹剔透的葡萄。 她一边躲闪,一边拿起一颗葡萄,轻笑着喂到他嘴边。 “夫君,先尝尝这甜,再尝尝……妾身的甜。” 谢蕴之张口含住葡萄,舌尖却故意轻扫过她的指尖,带来一阵颤栗。 沈芊芊脸色一红,想要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 “夫人,你可是插翅也难飞了。” 他猛地一拉,沈芊芊便跌入他怀中。 喜帐轻垂,遮住了一室旖旎。 沈芊芊轻笑着,再次举起果盘,这一次,她挑了一颗更大的葡萄,喂到他唇边,语气里满是挑逗。 “夫君,这颗更甜,你可得好好尝尝。” 谢蕴之眼中闪过一丝炽热,他张口含住葡萄,却故意用牙齿轻咬,那葡萄的汁液瞬间溢出,顺着他的唇角滑落,滴在她细腻的肌肤上。 沈芊芊脸色更红。 “夫人,这汁液,为夫觉得,还是得你亲自尝尝,才更甜。” 她心中不禁有些好奇,难道这葡萄,真的有那么甜吗? 她凑近那滴落的汁液,红唇微张,正欲品尝,却忽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压在了床上。 谢蕴之低笑一声,声音低沉而沙哑:“夫人,这甜,还是让为夫亲自喂你吧。” 话音未落,他的唇便准确地压住了她的,那霸道的掠夺,瞬间让她脑中一片空白。 他的吻热烈而深情,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进去。那滑落的葡萄汁液,也在两人的纠缠中,化作更深的甜蜜。 沈芊芊被吻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眼中泛起一丝娇嗔。 “你骗人,这哪里是尝葡萄,你真是个骗子,坏蛋!” 谢蕴之低笑起来,声音里满是宠溺:“夫人,这可是你自找的,为夫不过是在配合你罢了。” 说着,他故意晃动了脑袋,那块红布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更添了几分禁欲的气息。 沈芊芊看着他那蒙着眼的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他那清隽的面容,此刻被红布遮掩了大半,只露出那优美的下颌线条与紧抿的薄唇。 可即便如此,也依旧难掩他那出众的气质,反而更添了几分神秘与诱惑。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他,真的好奢侈。 仿佛他是她一个人的,只能她看,,只能她碰。 想到这里,她的心跳不禁加速,身子也变得更加柔软。 她轻轻伸出手,指尖轻颤着描摹着他的唇形,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娇嗔:“你这个坏蛋,快把这块布摘下来。” 谢蕴之握住她的指尖,轻吻了一下,随即缓缓摘下了那块红布。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炙热而深情,紧紧地凝视着她。 而那红布,则顺着他的动作,缓缓滑落,最终覆盖在了沈芊芊的身上。 她只觉肌肤一阵灼热,仿佛被什么东西点燃了一般。 她脸色微红,紧咬着下唇,不敢直视他那炙热的目光。 谢蕴之轻笑着,目光落在一旁那本春宫图上。 他拿起那本册子,语气里满是揶揄:“夫人,咱们这课,还未上完呢。” 沈芊芊脸色更红,想要夺过那本册子,却被他故意躲开。 “夫君,你……你别闹了,咱们还是好好休息吧。” 她紧咬着下唇,不敢看他那戏谑的目光。 可谢蕴之却不肯罢休,他故意凑近她,声音低沉而沙哑:“夫人,为夫觉得,咱们还是得好好学学,才能更尽兴啊。” 沈芊芊拗不过他,只好硬着头皮再次翻开那本春宫图。 册子上那羞耻的画面再次映入眼帘,她的脸色瞬间红到了耳根。 她紧捂着嘴,生怕自己发出那些羞耻的声音。 谢蕴之却故意凑近她,指着册子上的画面,声音里满是戏谑:“夫人,你看这个姿势,咱们要不要试试?” 沈芊芊脸色更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猛地夺过那本册子,一把将它背在身后,语气里满是娇嗔:“不要学了!你这个坏蛋,就会欺负我!” 谢蕴之低笑起来,声音里满是宠溺:“夫人,为夫可不是在欺负你,而是在教你啊。” 他故意摆出一副严厉的夫子模样,语气里却满是揶揄:“来,咱们继续授课,今日一定要把这一课学完。” 沈芊芊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她紧咬着下唇,看着他那清隽的面容上满是戏谑与宠溺,心中不禁有些动摇。 “好……好吧,那咱们就继续学。” 她硬着头皮再次翻开那本春宫图,却不敢直视上面的画面。 谢蕴之却故意凑近她,指着册子上的姿势,声音里满是戏谑:“夫人,你看这个,咱们试试如何?” 沈芊芊脸色更红,想要拒绝,却已被他压在了床上。 “夫人,别怕,有为夫在呢。” 红烛摇曳的光影被厚重的门扉隔绝,只余下门缝底透出的微弱暖意。 洞房外,廊檐下,小翠提着一盏小小的羊角灯,正尽职地守候着。 起初,房内还隐约传来小姐软糯的说话声和姑爷低沉的回应,小翠听着,心里还替小姐高兴,觉得姑爷虽然喝了酒,但声音听着还是疼人的。 她想起自己献上的“按摩图谱”,更是美滋滋地想着,等姑爷学会了,小姐明儿个准保神清气爽。 然而,没过多久,异样的声响便穿透了门板。 先是“嘶啦——”一声,清晰得如同裂帛!小翠浑身一激灵,耳朵瞬间竖了起来。这声音…… 听起来像是布匹被狠狠撕破了?她心头猛地一紧:糟了!难道是小姐的寝衣?姑爷…… 姑爷喝醉了,莫不是手劲太大,弄坏了小姐的衣服? 这念头刚起,紧接着,更让她心惊肉跳的声音传来了。 “砰!砰!砰!” 沉闷而富有节奏的撞击声,一下下,仿佛敲打在小翠的心尖上。 这声音……这声音分明是床板在剧烈地摇晃、撞击着墙壁! 小翠的脸瞬间白了,提着灯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可怕的画面。 姑爷喝醉了,失了分寸,在……在打小姐?小姐在挣扎? 那“砰砰”声,是小姐被推搡着撞到了床柱?还是…… 还是姑爷在发怒捶打什么东西? “小……小姐?”她忍不住凑近门缝,用气声焦急地呼唤,声音里带着哭腔,“您没事吧?姑爷……姑爷您轻点啊!” 回应她的,只有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慌意乱的“砰砰”声,以及几声模糊压抑、辨不清是痛苦还是别的什么的低吟。 就在这时,天空也仿佛感应到了小翠的恐惧。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空,紧接着“轰隆——”一声炸雷,震得整个回廊都在嗡嗡作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雨幕。 风声、雨声、雷声,与房内那令人心惊肉跳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更添了几分恐怖和诡异。 小翠彻底慌了神,手里的灯一个不稳,“哐当”摔在湿滑的回廊石阶上,灯罩碎裂,微弱的火苗瞬间被冰冷的雨水浇灭。 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她再也顾不得规矩,提着湿透沉重的裙摆,像只受惊的兔子,跌跌撞撞冲下回廊,一头扎进风雨肆虐的庭院。 雨更大了,冰冷的雨水像鞭子抽打在脸上,模糊了视线。 风在庭院里尖啸着乱窜,拉扯着她的衣衫。远处值夜的下人房,昏黄的灯光在雨幕中摇曳,如同鬼火,明明看着不远,跑起来却异常艰难。 脚下是湿滑的泥地,冰冷的雨水灌进鞋袜,刺骨的寒意直往上钻。 芭蕉叶被雨点砸得噼啪作响,如同密集的鼓点敲在人心上;旁边一丛丛竹子在狂风中剧烈地摇摆、抽打、碰撞,发出“唰啦啦——嘎吱——嘎吱——”令人牙酸又心悸的婆娑声,扭曲的竹影投在地上,如同鬼爪乱舞。 “小姐……小姐……”她心里只有这个念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奔。 突然,脚下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狠狠一绊,小翠尖叫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倒,重重摔在泥泞里。 冰凉的泥浆瞬间包裹了她,脸上、手上、衣服上全是黏腻的黑泥,雨水毫不留情地冲刷着,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因为惊恐和湿滑,手脚并用才勉强撑起半个身子,狼狈不堪。 下人房里,气氛与外界的凄风苦雨截然不同。 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一盏油灯昏黄摇曳。 张妈妈、李妈妈,还有几个粗使婆子围坐在炭盆旁的小桌边,炭火发出微弱的噼啪声。桌上散落着瓜子壳,她们正嗑着瓜子,唾沫横飞地讲着十里八乡流传的骇人鬼故事。 “……那新媳妇啊,一身红嫁衣,就吊死在洞房梁上!怨气冲天啊!据说每逢雷雨夜……” 一个婆子正讲到关键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森然鬼气。 其他几人听得入了神,嗑瓜子的动作都停了,脸上交织着恐惧和兴奋,屋子里弥漫着一种紧张又带着点隐秘刺激的气氛。 就在此时—— “砰——!!!” 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点疯狂灌入,瞬间吹灭了桌上的油灯!炭盆的火光猛地一跳,映照出一张惊骇欲绝、浑身泥泞如同泥猴般的脸! “啊——鬼啊!!!” “我的娘哎——!” 几个正沉浸在鬼故事里的婆子吓得魂飞魄散,有人直接从凳子上翻倒下去,瓜子撒了一地,尖叫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泥人般的小翠几乎是滚进来的,带着一身泥水和刺骨的寒气,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和奔跑而扭曲、尖利得不成样子: “张妈妈!李妈妈!小红!小桃!快!快去看看小姐!姑爷……姑爷在里面发了好大的脾气啊!!”她瘫坐在地,指着新房的方向,眼泪混着泥水往下淌,“我听见撕东西的声音,好大好吓人!还有……还有床板撞墙,‘砰砰砰’的,像要把房子都撞塌了!外面雷打得那么响,雨那么大,里面动静比雷还吓人!小姐……小姐肯定被欺负惨了!她会不会……会不会出事啊!” 她急得语无伦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房内,被惊醒的几个年轻丫鬟——小红、小桃,听了小翠的描述,又联想到那“砰砰”的撞击声和“撕东西”的声音,脸色也白了,跟着紧张起来。 “天哪!撕东西?撞墙?这……姑爷看着斯文,喝醉了怎么这样凶?” “就是啊!小姐那么娇弱,怎么经得起……” “小翠姐姐,我们快去看看吧!别真出什么事!” 几个小丫鬟也慌了,七嘴八舌地就要跟着小翠往外冲。 “站住!都给我回来!慌什么!” 一声沉稳甚至带着点无奈的低喝压过了慌乱。 说话的是张妈妈。她虽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撞门惊得心头猛跳,但到底是府里的老人,见惯风浪。 她慢条斯理地披好外衣,拨亮了重新点起的油灯,老神在在地坐在凳子上,脸上非但没有惊慌。 只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李妈妈也在一旁嗑着瓜子,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着张妈妈挤挤眼:“听听,撕东西?撞墙?还‘砰砰砰’?这小翠丫头,可真是……” 张妈妈清了清嗓子,看着眼前几个吓得花容失色又茫然不解的小丫头片子,特别是急得快哭出来的小翠,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行了行了,都别瞎嚷嚷,更不许去打扰!都给我安生待着!” “可是妈妈!”小翠急得跺脚,“里面动静那么大!小姐她……” “动静大就对了!”张妈妈打断她,脸上是过来人那种心照不宣的笃定,“傻丫头,你懂什么?那是姑爷疼咱们小姐呢!” “疼……疼小姐?”小翠和小红小桃都愣住了,面面相觑。疼小姐能弄出撕衣服和撞墙的动静?还那么吓人? 李妈妈笑着放下瓜子,慢悠悠道:“这洞房花烛夜,夫妻敦伦之礼,本就是这样的。什么撕东西?那是情急!什么撞墙?那是……咳,那是床笫之间难免的动静!‘砰砰砰’?那是说明咱们姑爷……嗯,龙精虎猛!是好事!说明夫妻和美!” 张妈妈也点头,看着小翠,眼神带着揶揄:“小翠啊,你今儿个塞给小姐的‘图谱’,怕不是什么正经推拿书吧?” 小翠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她想起那本被红绸包着的书……难道……难道她真的搞错了?小姐要的不是那个?那……那姑爷和小姐现在在里面……是在照着那个“学”? 看着小翠瞬间由惊恐转为羞窘、恍然大悟又带着点茫然的表情,张妈妈和李妈妈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行了,都别杵在这儿瞎担心了。”张妈妈挥挥手,“把心放肚子里去。你们小姐好着呢,姑爷也好着呢!听着动静,这‘功夫’怕是还得练一阵子。该睡睡去,明儿个一早啊,嘿嘿,只怕咱们新夫人要起不来床咯!” 小红小桃年纪稍大些,隐约明白了妈妈们的意思,也跟着红了脸,抿嘴偷笑。 只剩下小翠,还提着她那盏湿漉漉的羊角灯,站在门口,听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和远处新房内似乎并未停歇、只是被风雨声遮掩了些许的、令人心跳加速的细微声响,脑子里一片混乱。 撕东西是情急?撞墙是……难免?姑爷疼小姐?那……那小姐刚才那声低低的惊呼,到底是疼……还是别的什么?她的小姐,此刻究竟是在受苦,还是在……享福? 小翠彻底懵了,只觉得这洞房花烛夜的学问,比小姐平日教她的那些诗词歌赋,可深奥复杂太多了。 她只能呆呆地望着那扇透出暖红烛光的房门,在雷雨声中,默默祈祷。 小姐啊,您可千万……千万好好的! 第31章 探花郎表哥太闷骚(31) 新房里,暖红的烛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在湿润的地面上,映出一片温柔的朦胧。 婆子们有眼力见,知道接下来的活儿该怎么干。 张妈妈和李妈妈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开始指挥起手下的婆子和丫鬟们。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准备热水和洗澡的物什?等小姐和姑爷忙完,也好让他们舒舒服服地洗个澡。” 婆子们和几个大丫鬟闻言,立刻行动起来。烧水的烧水,准备洗澡用具的准备用具,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小翠也被小红拉到了一旁,她身上还湿漉漉的,冷得直打哆嗦。小红心疼地看着她。 “小翠,你快去把这身湿衣服换了吧,别给冻坏了。” 小桃也凑了过来,手里拿着干净的衣裳。 “对呀,小翠姐姐,快去换了吧。今晚还有得忙呢,你可别先给病倒了。” 小翠感激地看了她们一眼,点了点头,默默地接过衣服去换了。 换好衣服后,她站在廊下,望着那依旧亮着暖红烛光的新房,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小姐的担心,也有对姑爷的好奇,更有对自己刚才那些无厘头想法的羞赧。 房间里,一片旖旎。 沈芊芊同谢蕴之仿佛不知天地为何物,完全沉浸在了彼此的世界里。 谢蕴之的俊颜上染上了绯红,汗水顺着他坚毅的轮廓滑落,滴落在沈芊芊白皙的肌肤上,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低喘着,喉结急促地上下滚动,那锁骨深深凹陷,在摇曳的烛光下投下诱人的阴影,仿佛真能盛放一汪醉人的春水。 沈芊芊纤细的臂膀紧紧地攀附着男子宽阔的肩背,如同藤蔓依附着乔木,感受着他强健身躯带来的力量。 谢蕴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此刻正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紧紧箍握在她纤细柔软的腰肢上。 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烙印在肌肤上,他指腹带着薄茧,随着身体的韵律,在她腰侧细腻的软肉上用力地摩挲着,留下细微的红痕和一阵阵酥麻的电流。 窗外的风雨声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隔绝,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暖香,混合着两人身上蒸腾出的气息,丝丝缕缕,缠绕交织。 沈芊芊微启的唇瓣间溢出细碎的低吟,如同被风吹落的娇嫩花瓣,瞬间便被谢蕴之滚烫的唇舌吞没。 他的吻带着攻城略地的气势,却又在唇齿缠绵间流泻出无尽的渴求。 烛火在角落静静燃烧,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投射在绣着并蒂莲的锦帐上,那影子随着他们的动作纠缠。 帐内,温度节节攀升,衣衫在无声的厮磨中委顿于地,堆叠出暧昧的云团。 光滑的锦缎衬着肌肤,更显莹润如玉。谢蕴之的指尖带着火种,在她凝脂般的肌肤上点燃簇簇火焰,从敏感的颈侧,到起伏的曲线,再到那不盈一握的腰肢,每一寸巡礼都引得她阵阵轻颤,肌肤泛起诱人的粉色。 他俯身,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际,低沉喑哑的嗓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一遍遍唤着她的闺名。 “芊芊……” 沈芊芊回应着他的呼唤,指尖深深陷入他紧绷的臂膀,承受着他的一切。 最初的羞涩与微痛早已被汹涌的情潮淹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飞蛾扑火般的沉沦感。 她感觉自己像一叶扁舟,被抛入温暖而湍急的漩涡,身不由己,只能紧紧攀附着眼前这唯一的浮木,随他一同沉浮、颠簸,直至灵魂深处爆发出炫目的白光,彻底迷失在这洞房花烛、雨打芭蕉的浓稠春夜里。 小翠换上了干爽的棉布衣裙,又灌下一大碗滚烫辛辣的姜汤,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总算被逼退了几分,手脚也渐渐有了暖意。 小红和小桃关切的目光让她心头微暖,但那份混杂着担忧和莫名羞赧的情绪,却并未消散。 廊外的雨势似乎小了些,但风依旧卷着湿气,吹得廊下的灯笼摇晃不定。 新房那扇窗棂透出的暖红光晕,像一块磁石,牢牢吸住了她的视线。 里面…… 现在如何了? 小姐……还好吗? 那个看起来温润如玉的姑爷,方才在门外那样沉稳,此刻在里面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正胡思乱想间,张妈妈那带着惯常威严却压低了的声音传来。 “热水齐了!手脚都轻着点,抬稳了,别惊扰了主子!” 小翠一个激灵回过神,赶紧小跑过去。五个粗壮的婆子已经稳稳抬起了盛满热水的巨大木桶,水汽氤氲,带着皂角和百合花瓣的淡淡香气。 李妈妈站在门边,手里托着干净的浴巾和更换的寝衣。她看见小翠过来,下巴微抬,示意她跟上。 “小翠姑娘,跟着搭把手,扶稳了桶沿,仔细脚下滑。”李妈妈低声嘱咐,眼神里带着过来人的了然。 “是,李妈妈。”小翠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慌乱,伸手扶住了那光滑温热的木桶边缘。 触手是坚实的木料和蒸腾的热气,与廊下的湿冷形成鲜明对比。她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尽量让自己只专注于眼前这桶热水。 一行人抬着水桶,脚步放得极轻,小心翼翼地穿过回廊,停在了新房门口。 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内,先前隔着雨幕和门窗尚不真切的声音,此刻在门廊下变得清晰起来。 里面不再是纯粹的寂静。 有压抑着、却又婉转得如同莺啼的细碎呜咽,断断续续,被什么东西堵住又溢出。 有男子沉重而急促的低喘,像困兽,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还有锦缎摩擦的窸窣声,床榻细微的、带着某种韵律的吱呀声…… 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被门板过滤后,失去了具体的轮廓,却凝聚成一股令人面红耳赤的热浪,扑面而来。 小翠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耳朵根都烧了起来。 她慌忙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扶着木桶的手。 她只觉得浑身发僵,一股热流从脚底直冲头顶,连呼吸都忘了节奏。 她下意识地飞快瞥了一眼旁边的婆子们。 张妈妈和李妈妈垂着眼,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仿佛门内传来的只是寻常的呼吸声。 这份镇定,甚至带着点“就该这样”的理所当然,让小翠更加无措。 婆子们的平静,无声地印证着她刚才在廊下那些“无厘头”的想象,竟……并非全然无稽。 李妈妈侧耳倾听了片刻,对抬水的婆子们微微摇头,示意再等一等。她压着嗓子,几乎是用气声说。 “姑爷正……疼惜小姐呢,且等里头消停些动静再进去伺候,别冲撞了。” 这话说得委婉,却像一根针,扎得小翠心头一颤。 她只觉得门内传出的每一丝声响都放大了无数倍。 又过了半个时辰,最初是那婉转压抑的呜咽变成了带着倦意的娇吟,最后化作几不可闻的轻哼。 男子沉重的喘息也慢慢转为悠长的吐纳,锦缎摩擦的窸窣声和床榻的吱呀声也彻底消失了…… 张妈妈和李妈妈对视一眼,多年的经验让她们精准地把握住了这个时机。 李妈妈轻轻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用指节在雕花木门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声音恭敬而清晰。 “小姐,姑爷,热水已备齐了。奴婢们伺候您二位沐浴更衣?” 门内静默了片刻。 随后,一个慵懒沙哑的男声响起。 “进来吧。” 这声音正是谢蕴之的,只是比平日低沉许多,仿佛浸润了方才的激烈。 李妈妈得了允许,立刻轻轻推开房门。一股比廊下浓郁数倍的暖香混合着情欲未散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让小翠刚褪下去的红晕又瞬间涌上了脸颊。 她赶紧低下头,和婆子们一起,小心翼翼地抬着沉重的浴桶,挪进了新房。 新房内烛光依旧暖红,却似乎比之前更加柔和朦胧。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粘稠的暖意,让人呼吸都有些发紧。 小翠不敢抬眼乱看,只死死盯着自己脚下的地面和浴桶的边缘。 但眼角的余光还是无可避免地扫到了一些景象。 那绣着并蒂莲的锦帐半垂着,隐约可见里面人影相偎。 地上凌乱地散落着几件衣物,有男子的外袍,也有女子大红的嫁衣一角。 婆子们将浴桶安置在屏风后的净室旁,动作轻巧利落。 李妈妈则捧着干净的寝衣和浴巾,垂首侍立一旁。 这时,锦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 谢蕴之只随意披了件雪白的中衣,衣襟松散地敞着,露出线条流畅的胸膛,上面还残留着几道暧昧的抓痕。 他墨发微湿,有几缕贴在汗湿的额角,俊美的脸上褪去了绯红,却染着一种餍足后的慵懒神采,眼神比平时更深邃。 他看也没看进来的下人,目光只专注地落回帐内。 小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终于忍不住,飞快地抬眼朝帐内瞥去。 只见沈芊芊裹着锦被,只露出小半张脸和散落在枕畔如云的长发。 她似乎累极了,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脸颊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如同染了上好的胭脂。 露在锦被外的纤细脖颈处,几点醒目的红痕在莹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眼。 尤其是眉眼间的痣,在红白相间,那抹黑点格外的明显。 小翠的心猛地一缩,慌忙低下头,只觉得脸上热得能煎蛋。 原来……原来婆子们说的“疼惜”,竟是这般模样! 小姐看着……像是被揉碎的花瓣一般。 “芊芊,”谢蕴之的声音低柔得能滴出水来,他俯身,轻轻拨开沈芊芊颊边汗湿的发丝,“水备好了,起来洗洗再睡,嗯?” 帐内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嘤咛,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撒娇又像是抗议。 沈芊芊微微动了动,却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谢蕴之低笑一声,带着宠溺,随即俯身,小心翼翼地将裹在锦被中的沈芊芊打横抱了起来。 沈芊芊柔软地依偎在他怀里,螓首无力地靠在他颈窝,锦被滑落一角,露出圆润白皙肤泉。 沈芊芊像只倦极的猫儿,软软地依偎着他,一头乌发散落,衬得露在锦被外的一截小腿和足踝愈发莹白如玉,只是那白皙之上,也零星点缀着几处与脖颈上相似的红痕。 李妈妈经验老到,目光在谢蕴之抱着沈芊芊的姿态和那若隐若现的痕迹上飞快扫过,心下立刻了然。 她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轻声询问道。 “姑爷,小姐,可要奴婢们留下伺候?” 谢蕴之脚步未停,只淡淡应了一声。 “不必了,你们放下东西,都退下吧。”他的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却有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是,姑爷。” 李妈妈立刻应声,对旁边的婆子和丫鬟使了个眼色。 婆子们手脚麻利地将最后几样沐浴用具放在触手可及之处,便躬身垂首,迅速而安静地退了出去。 小翠也连忙跟着转身,就在她即将踏出内室门槛的刹那,终究还是没忍住那份少女的好奇与羞窘,飞快地回头又瞥了一眼。 这一次,视线没有了屏风的完全阻隔,看得比方才更清晰了些。 谢蕴之正小心翼翼地将沈芊芊放入氤氲着热气的浴桶中,锦被滑落更多。 小翠清晰地看到自家小姐纤细的肩背上,竟也布着深深浅浅的吻痕和几道淡红的指印,一路蜿蜒向下,隐没在温热的水汽里。 那痕迹在白得晃眼的肌肤上格外刺目,如同初绽的红梅被揉进了雪里…… 小翠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脸颊瞬间火烧火燎,她猛地低下头,再不敢多看一眼,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紧跟着前面婆子的脚步,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新房,反手轻轻带上了房门。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房门隔绝了内室的暖香旖旎,也隔绝了小翠那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跳。 廊下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她滚烫的脸颊稍稍降温,但方才惊鸿一瞥的画面却深深烙印在了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捂着自己发烫的脸,耳边仿佛还残留着那低哑的喘息和娇软的嘤咛,只觉得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脚下发飘。 李妈妈看着小翠这副魂不守舍、面红耳赤的模样,不由得失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打趣。 “傻丫头,看把你臊的!这才是第一遭呢,往后就惯了。姑爷……看着是极疼咱们小姐的。” 她话里有话,带着洞悉一切的揶揄。 小翠哪里听得进这些,只胡乱地点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垂着头,跟在李妈妈身后,快步离开了这处弥漫着无尽春意的院落,只留下身后紧闭的房门内,水波轻漾的微响和低不可闻的亲昵私语…… …… 温热的水包裹着酸软无力的身体,沈芊芊像一株被风雨打蔫了的海棠,软软地倚在光滑的桶壁上,连指尖都懒得动弹。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也熏得她脸颊绯红,意识更是昏昏沉沉。 她半阖着眼,感受着谢蕴之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带着几分生涩却又异常温柔地拂过她的肌肤,清洗着那些…… 让她不敢直视的暧昧痕迹。 水流滑过,带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唔……”她无意识地发出一声轻哼,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娇慵。 谢蕴之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他俯身,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廓,带着事后的沙哑,低低地唤了一声。 “芊芊……” 那声音像羽毛搔过心尖,沈芊芊睫毛颤了颤,勉强睁开迷蒙的眼。 水汽中,他深邃的眉眼近在咫尺,褪去了平日的冷峻疏离,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也招架不住的情绪,炽热得如同未熄的炭火。 昨夜那些疯狂纠缠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她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热度,以及…… 水下,那骤然苏醒…… 沈芊芊的心猛地一跳,脸颊瞬间滚烫,几乎要赛过桶中的热水。 这男人……才消停片刻,怎么……怎么又…… 一股羞恼混合着无力感涌上来。 向来端庄得体的沈芊芊此刻也变了副模样,她下意识地握起粉拳,没什么力气地捶在他坚实如铁的胸膛上,声音带着小女子的软糯的羞赧。 “不……不许胡来!你……你不知羞的么?坏……坏透了!” 那力道与其说是拒绝,不如说是欲拒还迎的嗔怪。 她羞得想把自己完全沉进水里,可偏偏被他有力的臂膀圈着,无处可逃。 那双深邃的眼眸锁着她,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渴望和一丝……戏谑? “方才不是替你洗着?”他低笑,嗓音沉哑得惑人,那笑声在水波里漾开,震得她心尖发麻。 环在她腰上的手臂猛地收紧,不容抗拒地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激起一片水花。 “谢蕴之!”沈芊芊惊呼一声,声音却被堵在了唇齿之间。男人的吻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落下,瞬间夺走了她的呼吸和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 她徒劳地推拒着,却只是让两人在水中贴得更紧。 浴桶内的平静彻底被打破。 水波剧烈地荡漾起来,拍打着坚实的木桶内壁,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桶壁很深,水花四溅,却始终被牢牢地禁锢在桶内小小的天地里,如同桶中纠缠的两人。 水面剧烈地起伏,光影在水纹上跳跃、破碎,映着两张模糊却紧贴的面容。 “不要!夫君,夫……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