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身被动技小说txt下载》 第二〇三八章 轮回 “好安静啊……” “不知道八尊谙先生找到了天境没有……” “不过果然徐小受不在的话,时境都变得安全不少了呢。” 混乱破碎的时境中,空余恨置身道法,无声打量着这方世界。 虽再不复古今忘忧楼饮茶惬意的时光,但一个人的时境,远离的战场喧嚣,也是一种享受。 “不知道圣神大陆,打成什么样了。” “但徐小受都渡过了三十二雷劫阵组,按理说归零祖神中,也鲜有敌手了才对。” “战火,应该是不至于蔓延到时境来的。” 世外桃源! 这是空余恨对古今忘忧楼的定位,也是对如今时境的定位。 不需要自己再多做点什么,要么等徐小受结束一切,要么等八尊谙携新天境归来,尘埃即可落定。 “唔!” 思绪忽而一阵刺痛。 空余恨从大道中稍稍凝聚出了真形。 “又来了……” 他的眉头皱起。 却知晓这是力量逐步透支的表现。 类似的疼痛,这些年来陆陆续续都有,每个月至少都得来上一次,一次得持续一两周。 尽管徐小受帮了大忙,给了弥足珍贵的几滴生命药液,对于维持偌大时境而言,这依旧不够。 那几滴滋养,早消耗完了。 “嗯?” 但很快,空余恨发现了不对劲。 这次的疼痛来得突然,却并不以阵痛形式出现,相反随时间推移愈发加剧。 像是有人强行怼入了自己精神世界里,凝成一根根针在扎,不多时空余恨已疼得满头大汗。 “不对……” “好像并不是,力量透支……” 他艰难伸出了手,终于发现身上的“病变”。 右手不知何时肿起了一颗颗肉瘤,血管变成了绿色,整条手臂变得无比纤细,像是成了植物的藤枝。 “嗤嗤嗤!” 不止右手,左手也是。 就连双脚、躯干,都开始变形。 嗤啦声响间,人形态的空余恨,很快变成了一株并不粗壮的植物,只剩下脑袋勉强保持着人的形状。 只是…… “痒!” “好痒!” 脸上像是爬出了密密麻麻的疹子,那种伸手挠一下的饥渴,却因由手臂变得柔软无力,而无法满足。 空间为镜。 空余恨瞪大了眼,望向前方,瞳孔却是一震。 镜中哪里还有什么“人”啊,自己完全变成了一株植物,脸上密密麻麻的虽不是血疹,却是黑色的葵花籽,看一眼都觉毛骨悚然。 “我,变成了向日葵?” 大脑像是裂开了来,精神一阵阵抽痛。 空余恨低声嘶哑,却捱不过病变的苦痛。 恍惚间,竟瞧见了空间镜面中的自己,裂变成了无数个存在。 有向日葵的自己,有头戴阎王面具的黄泉,有眼神阴暗冰凉的冷血书生,有长得五大三粗的国字脸大汉…… 镜面空间在幻视中无限放大。 成行成列的空余恨排排衍化而生,在这一瞬让人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我,意识完全陷入混乱。 便在这时,脑海中一道病态般的狞笑声响起: “祂们夺走了我,那只能让你来当本祖的鬼兽寄体了!” 这个声音…… 药祖,神农百草?! 思绪猛地动荡,空余恨却再也掌握不住自我与力量,伴随那无数个自我重叠合归一处。 一个巨大的肉瘤,取代了向日葵空余恨。 血色嗤啦从顶部破开,上方探出了半具身子,赫然顶着药祖神农百草那张面布枯槁皱纹的老伯的脸。 “时境,归我了!” 神农百草的上半身从血瘤中拔出,费了老大的劲,又将自己的双手具现出来,从两侧抬起。 到了这一步,祂总算是能多做点什么,却是眉头一皱,冷笑出声: “不必挣扎了。” “本祖亿万年布局,就算是时祖真身亲至,都无从反抗。” “何况你之复苏,并不完全,充其量只得算是时祖化身的集合体。” 神农百草畅意笑着,笑声中有着自得,有着意满,却还有浓浓的仇恨与不忿。 显然,在圣神大陆被逼到那一步,连同生命、轮回长河都被掠夺,更险些身死道消。 是个人,都无法接受。 “死!” 索性还有准备。 药祖将这一切仇恨,撒在了空余恨身上。 双手往下倾力一摁,便如是要碾爆空余恨残余意志一般,将时空之道完全夺来。 时境空间,陡然一阵波澜。 并无任何异响炸开,空余恨意识崩溃之后,却并没有消逝,而又化作万千个空余恨,从血瘤之中炸出。 药祖双眼一眯,感到有些棘手了。 时祖沉沦,化身无数,这对想夺舍其道的祖神而言,当然是好事。 可祂神农百草而今状态,却是比之前祟阴还虚,竟连区区空余恨这个时祖化身集合体,都无法碾碎全部意志。 一击下去,反而让其炸出了无数化身。 “可恨!” “可恨徐小受夺我十八生命药池!” “更恨圣辛血魔逆命术,居然还被逼得走投无路,竟直接夺道本祖!” 药祖并无气馁,以假死之术脱身,借生命之花这早早布置的后手金蝉脱壳重生,祂哪会为这点阻碍所困? “这个地方,待不了了。” “圣辛指不定什么时候被逼得走投无路,也得进来,不能跟空余恨在时间上作消耗,得赶紧走。” 祂毫不客气揽起了全部空余恨,聚于血色肉瘤之间,全数拘困起来。 待得四肢完全长成之后,又以鬼兽的方式,操纵起了寄体,马不停蹄施展出了时空之道,就要遁逃时境通道附近。 “先去到千年之前。” “千年前,祟阴尚未复苏,圣辛也还不曾三合一。” “然胎元母棺、剑楼、寒宫帝境这三处地方,却可以稍动手脚,通过过去影响圣辛当下,削其状态。” “至少,逼得祂不敢追进时境,不敢再赶尽杀绝!” 想到就做。 神农百草操纵空余恨身体,一步踏出,脚下时空长河已然踩现。 至于逃到千年之前,对当下时境的掌控,是否会变得微弱,会否导致时境崩溃…… 这些,已不是神农百草该考虑的问题了。 自保要紧!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走!” …… “哪里走?” 时空力量才一翻涌,耳畔炸开一道大笑声。 神农百草思绪猛地动荡,短暂时间内连大道力量都操纵不得,不可置信望向一侧。 身畔,血魔之力翻涌,分明已凝成了圣辛的身影,正蓄力一掌,当头轰来。 “不可能!” 神农百草惊恐大叫。 圣辛一掌,却毫不客气打爆了祂的头颅。 时境隆然波动,肉眼可见的,连带着生命之花代表不死的力量,都在血魔逆命术污秽之力的影响下,快速跌落。 死意袭来! 神农百草犹然无法相信,圣辛如何会这么快赶到? “这不可能……” “时境同圣神大陆流速不同,哪怕在那边只是前后脚进时境,于此地我也领先了至少几日时光……” 思绪波澜间,圣辛已化作流光,毫不客气也注入了空余恨躯体之中,猖声笑道: “无法理解,对吧?” “神农百草,你却是忘了,空余恨本就是本祖囊中之物。” “对付你和徐小受之前,本祖会不防你的生命之花,会不提前在时境中留下一具化身?” “更何况,你之本源真碣迟迟不凝聚,也就欺负徐小受那等井底之蛙了,落于本祖眼下,难道还能瞧不出你还想使什么绊子?” 只是一具圣辛化身? 却早早埋伏在了时境之中,等的就是自己最后的自投罗网? “不——” 连最后一步都被算到,神农百草赫然已经绝望。 祂本就只是最后一缕意识脱逃,连大道双河的力量都被放弃了。 被逮住的话,根本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彻底跟这个世界告别吧!” 血魔之力一入身体,那入浩瀚天威般的污秽之力镇压而来,神农百草就似那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孤舟。 大浪一卷,顷刻覆灭。 “不——” 空余恨体内的惨叫只维持了一半,戛然而止。 祂再一次睁开了眼,目中血魔之力一闪而过,唇角勾起,俨然一副漠然冰冷的姿态。 握了握手,甚至不需夺道,便得以药祖鬼兽与空余恨寄体的方式,短暂拿下时空之道。 这一波蹲守,大获全胜。 借药祖鬼兽寄体的研究,避开了时祖的正面冲突,只等本尊进时境,便得开始夺道。 “放心,时祖之道,我帮你夺。” “你的生命、轮回之道,最终也必然归入本祖之手,一个都跑不了。” 圣辛化身无声自喃着,一边熟悉时空之力,一边静默等待。 不多时,时境通道那边力量一波动,血魔之力大作,翻涌而来。 “结束了。” 圣辛化身操纵寄体,从内部以天地封炼,封住时境通道内外出入口。 而后掌控双手,拥抱本尊的到来。 “轰!” 血魔之力完全加身。 在时境的本尊、化身对接,完成了最后一步。 圣辛,成功封住了时境通道,也如愿拿下了空余恨全部化身,畅然笑出了声。 “算无遗策?” 祂紧了紧双拳,望着时境通道外圣神大陆的方向,唇角噙起了讥讽: “待本祖借时空之道,将血魔逆命术后遗症剔除,徐小受、道穹苍,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 “时境通道,封住了!” 轰的一声,徐小受撞了一头包。 愕然望着北海上时境通道,短暂一懵过后,祂才反应过来,这是熟悉的天地封炼的味道。 甚至,这一回圣辛有血魔逆命术加持。 且圣辛在时境中,自己在时境外,那边也无一个苟无月,好似已完全没办法破开通道了。 “什么?!” 灵犀术传来道穹苍惊恐尖叫。 祂人已到杏界,开始处理血魔浩劫的后事,不曾想徐小受带来的第一手消息,比血魔浩劫更像噩耗。 “打爆它!”道穹苍给出了答案,事到如今,别无他路。 “谈何容易?” 徐小受勃然怒斥:“这要打的,可不是一个通道,它连通整个时境,圣辛血魔逆命术还在,若已初步夺得空余恨,有这力量加持,时境之坚,不在迟法天国之下。” “但迟法天国你打算的是圣辛亿万年积累,防止的是祂再塑神庭,时境只有一个,圣辛就算夺道空余恨,也消化不了,短暂时间内凝聚不出来。”道穹苍思路无比清晰。 这倒也是! 问题是,血魔逆命术下掌控的时境,要想打碎,也不是一池、两池的事情。 怕不是五千万蓄力值的一拳,又得再来一下? 但这第二拳交出去,交代在时境上面,自己可就没啥库存了。 后续再遇圣辛,万一祂还有牌…… 嘶! 一想到这,徐小受头又开始疼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圣辛怎的这般难搞? “徐小受,血魔之力,侵袭到我神庭了。” 灵犀术那边,道穹苍状态同样不容乐观,打圣辛容易,跟血魔之力僵持,自己状态那是每况愈下。 能撑住的时间,也不多了! 圣辛不死,这边血魔之力抹除不得。 道穹苍也只能咬牙硬抗,哪怕黑色忆痕强大,却又能拖住几日呢? 一旦状态跌破临界值,便是徐小受打碎时境,又如何呢? 圣辛归来,只需第一时间选择夺舍自己…… “届时,你要面对的,便是拥有记忆之道和零号的圣辛!”道穹苍冷静陈述。 废物道穹苍! 徐小受一边心头怒骂,却是不敢耽搁,一边开始献祭体内世界无量之能,填充被动之拳。 渡祖神灭法大劫,用了三池。 开第一拳被动之拳,用了五池。 给尽人力量去跟血魔之力对抗,强夺生命之道,用了一池。 十八生命药池力量,而今只剩九池。 九,再去其五的话,只剩个四,根本不够用啊! 不幸中的万幸,被动之拳的一次进化效果,是出拳后,还能借助反噬之力,剩个一半: “被动之拳(蓄力值:26923120.31%)。” 按照一池生命药液一千万蓄力值来计算的话,省着点用吧,这次,只动用三池生命药液! 开始填装! 徐小受凭住自身,忍下对即将到来剧痛的心悸感,将右臂高高抬起,无量之能疯狂注入: “被动之拳(蓄力值:34738384.58%)。” “被动之拳(蓄力值:45823675.91%)。” “……” 另一边,道穹苍却俨然是一息都等不住了,再无法保持冷静: “快点!” “再快一些!” “别忘了,时间流速不同,你这里一息,祂圣辛可能就是时境一个月。” “但只要不计后果,竭泽而渔,一息等同一年、十年,都有可能,而血魔逆命术下圣辛都没有未来了,祂会计后果?” 叭叭叭的,就你聪明,就你会计算? “给老子闭嘴!” 徐小受毫不客气痛骂回去。 祂已经是最快速度的填装了,这玩意儿又不是说有就有的,如果这还不行的话,你行你上? “徐小受……” “闭嘴!” “不是那个意思……” “我在尽力了,闭嘴!” 杏界,道穹苍默然一下,祂已将大半杏界子民收纳进了黑色忆痕中。 而此刻,坐骑零号俨已光泽黯淡,受血魔逆命术影响,连陨界天晶都开始跌品了。 不止如此,神庭中黑色记忆长河,也开始出现斑斑血迹,各处都有着血魔之力的影响。 道穹苍不是不想闭嘴。 而是此刻,不止零号拉响警报,祂自身都有种不详的预感。 那是一种,死亡的感觉! “我的徐,我还是得说一声,你碎时境,圣辛大概率会选择夺舍我,如果是这种发展,我可能抗不住……” “那就硬抗!” “还有一种可能,祂已借助时境之力,遁逃其他位面。” “祂跑不了,我说的!” 徐小受已目眦欲裂,右拳之上毁灭波动已滚滚而出。 这非大话! 祂曾以名祖身份,进到胎元母棺世界中,观摩圣辛三合一,暗中留下烙印。 胎元母棺圣辛此时依旧带着,只要祂舍不得,那便是躲到时空深处,祂都能将之揪出来,一拳打爆! “而且,时境一碎,八尊谙也就回不来了。”道穹苍声音弱了下去。 “那我不出拳,我们一起等八尊谙回来?” 道穹苍立马吓一大跳,连声称不,祂可不是这个意思,徐小受若是放弃,那还得了。 大家一起等死吧! 八尊谙,回不来吗…… 对此,徐小受倒是没有任何担心。 祂都可以在黑色转盘中见到傩祖,通过意道连接,呼唤傩祖。 只要八尊谙能成长到傩祖那个地步,通过剑道长河见祂一面,指引祂归家之路,并非完全不可能。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碎时境…… “对了,还有一种可能!” “你屁话怎的这么多?” “但愿是我杞人忧天吧,但还记得吗,圣辛夺道的是轮回长河,如果不是巧合的二选一,而是有意为之,再加上祂确实选择了入时境,而时境凝塑,也有古今忘忧楼和远古六门加持,别的不说,远古六门中,便有一个唤作轮回之门……” 道穹苍叭叭叭什么的,徐小受已经听不见了。 祂只知晓,这一拳没有放下的可能了,不仅要碎时境,还要将圣辛震得遍体鳞伤,让三池生命药池能量,发挥出该有的效果。 “被动之拳(蓄力值:58328472.33%)。” “圣辛,哪里跑!” …… “三百年了……” 时境,圣辛睁开眼,目中流出一抹无奈。 竭泽而渔,利用时境之特殊,将血魔逆命术的负面效果,往后拖延,再将感悟速度,往前拔升。 三息时间,血魔逆命术尚未结束,圣辛已悟道三百年。 祂用一百年时间,消化了七成术道、轮回之道。 再用一百年时间,初步掌控更为复杂的空间、时间之道。 可毕竟都是夺来之道。 不论如何,都无法再更近一步,将之推演为轮回之海、时空之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确实还是给祂用水磨功夫,通过术道概念,琢磨出了轮回之道与时空之道的融合方法,修出了本尊亲至过去、影响未来之术。 “轮回之门。” 伸手一触,凭住时境的古今忘忧楼、远古六门浮出,圣辛点向其中之一的轮回之门。 门内时空光景闪烁,流现出了一幕幕此前所不曾窥及的秘辛。 大部分,都是徐小受。 有祂的前世,今生,以及未来。 “果然,你非名祖,而是借尸还魂……” 血魔之力大涌,圣辛脚下踩着轮回长河、时间长河,一术掐出,双河融并。 祂一掌拍向身前轮回之门,门内世界坍塌,又快速拼凑,汇成一个不知通往何处的时空轮回漩涡。 从始至终,圣辛都无避战的想法。 徐小受有祂的少年得志,肆意猖獗。 圣辛,也有作为归零祖神的尊严,出一个八尊谙够意外了,祂的眼中,已容不得再多一颗沙子。 而这一次…… 圣辛面布冰霜,一脚踏出,踩进了门内时空轮回漩涡,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时境世界。 “我于过去,杀你未来,于前世,断你今生,且观你这一次,又得如何超脱。” () 第二〇三九章 蚊子 “中央气象台持续发布雷暴预警,近半年来我国南部大部分地区出现雷击、闪电、强风和强降水,在此提醒各位国民,出行请注意安全……” 墙壁上挂着的液晶显示屏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嘈杂的声音断断续续出现,伴随有滋滋的电流声。 很吵! 空荡荡的白色病房,伴随床体一声吱呀,少年翻不动身,却是被吵醒了。 双腿依旧毫无知觉,努力偏过头去,抬动眼皮,望向窗外。 窗纱半掩,外边阳光明媚。 一束光暖洋洋照进来,并没能打破房间内的阴凉,它唯一能带来的讯息,只是早上到了。 “又活了一天……” 按照记忆习惯,伸手一摸,长方体的遥控器入手。 徐小受随手就切掉了天气预报,对着墙上挂着的显示屏一阵乱滋。 这间专属病房,他待三年了,或者说三年都没离开过病床几次。 墙上挂着的那块屏幕,除了每日晨间定时的天气预报唤醒服务,实则大部分功能是投屏看直播。 徐小受为数不多的乐趣了。 他很喜欢看那些户外主播,爬山、蹦极之类,就连在城市中逛街,拿着个手机单纯的拍人,他都感觉十分有趣。 “快看快看,看看主播今天逮到了谁?” 一道猎奇的惊叫声,成功勾起人的兴趣。 徐小受手上遥控器一顿,眯起眼望向那直播画面,他有些近视。 画面聚焦在一个十字路口的斑马线上,正对着一个十分高大的男子,周围都是现代人,只有那人穿着古装,梳着造型极为夸张的黑红色长发。 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可路过之人,最高不过才够得着那男子胸口处,纷纷对这造型奇特的古风男投去异样目光。 “不尬吗……” 徐小受默默吐槽着,想着应该是什么明星刚拍完什么中二的仙侠电视剧或电影,十分不经意的忘记了卸妆然后出来买买小零食,最后等着上热搜。 他成功了! 直播画面一下就热闹了,评论飞速飘过: “这谁啊,长得好高,得有两米吧?” “不是,大早上的不上班,在这cos魔尊重楼吗,看着像有病。” “不认识这张脸啊,长得也算不上帅吧,哪个十八线明星不卸妆出来炸街了?” “不好评价,还一副愁眉莫展的模样,还低头,还摊手,该不会真以为他是穿越过来的吧?” “内心OS:可恶,竟然是末法时代吗,真想一口气将这些蝼蚁杀死啊,但这会破坏时空平衡……” 噗! 徐小受绷不住笑。 不得不说,网上的乐子人评论还真有几分实力,有时才华都令人嫉妒。 他定睛一瞧,发现直播画面左下角还有个“距您500米”,这是在医院附近吗? “嗡……” 脑海突然一阵眩晕,有种欲呕不呕的难受感。 徐小受感觉眼前一花,回过神来时,耳畔还在嗡嗡叫,他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没有打中! 眼前飞速掠过一只黑色的花斑蚊子,停在膝上的白色被褥上,瞪着眼睛像是在挑衅。 徐小受眼神一狠,这种蚊子最毒,给叮一口要肿大包,关键还痒得很。 “房间卫生什么时候搞得这么差了,大早上的还有蚊子……” 他奋力屈起上半身,想要去打死那只蚊子。 打不中! 体前屈从上学那会,就一直没及格过,何况现在半身瘫痪。 关键那蚊子居然也不受惊,就直愣愣在膝上被褥停着,也不飞走,仿佛预判到了根本不可能被打中。 “你真该死啊!” 徐小受气不打一处来,手上遥控器一个抛掷,咣的砸到了床边上。 擦肩而过。 并没能砸死蚊子。 要不是那蚊子还隐约发出嗡嗡的鸣叫声,徐小受都以为是幻觉了,这也不跑? “看什么看,信不信我吃了你!” 蚊子跟石雕一样,仿佛能瞧见它眼中的轻蔑,依旧一声不吭。 徐小受深深吸了一口气,不予理会,抬眼望向屏幕,古风丑男还在人行道上装,都逼得交通堵塞了,越看越讨厌。 除了长得高,他看上去一无是处,跟自己一样。 便在这时,画面猛的一震,人行道上那古风男子转过头来,竟像是盯上了直播画面这头的自己,目中亮起了光。 天可怜见,不是幻视。 那是真的目中生光,猩红色的。 好像在自己第二次看向他的时候,他同样也看到了自己,并且发出了不知道哪国语言的低沉气泡音: “咕鹿撒咧……” 徐小受懵了。 某一瞬他真以为这家伙是在跟自己对话。 直到他反应过来,那人在医院外,而自己在病房中,中间隔着一个屏幕,怎么可能看得到? 还有…… “什么撒浪嘿?” “说的什么鸟语?” 便在心中念头这般闪过时,意外的徐小受感觉自己解析出了那家伙的语言: “找到你了……” 只是一种直觉,无法验证对错。 但那语言,实则好似并不陌生? 徐小受有一个没有对外提及过的秘密。 那就是近半年来,伴随着全国范围内持续性的雷暴,他经常做同一个梦。 梦中,他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 有时是跟一个喜欢穿吊带的女剑仙在玩什么名剑飞高高的比赛。 时不时的,又会梦到一座漂浮在天空的岛屿,梦到被开辟成三重世界的远古遗迹。 甚至在那一个世界,自己好像还搭建了又一个世界,当真荒谬! 这些事情,他一点都不敢对医生和护士说。 虽说对精神病院也很好奇,但是叶公好龙,徐小受可没有挪床位的想法。 “嗡……” 该死的花斑蚊,又绕着脑袋转了一圈,最后又停在了抬不动的膝盖上。 好像它不是蚊子,而是伟大的守护神,在帮忙警惕四周。 服了。 徐小受思路一断,将枕头也砸了过去,准心依旧不足,没能打中。 他放弃了对蚊子的进攻。 但梦中世界,说的好像就是这什么鸟语来着。 “圣神大陆吗……” “有点过于中二了啊……” 徐小受无声低喃着,猛地又闭上了嘴,他的特殊病房是有监控的,得注意点不给人听到这些特殊言论。 “动了!” 这时,直播间传来低呼声: “魔尊动了,看这方向,他好像想去医院?” “什么,穿这一身去医院吗,这么高调探亲,想红想疯了吧?” “这到底是谁家的哥哥啊,怎么我完全不认识……卧槽,好快!” 满屏问号突然刷了起来。 徐小受抬眼望去,画面中残影消失。 那位魔尊大哥,居然不见了,方才惊鸿一瞥,他好像一个箭步,就冲出了画面? “什么玩意,人形火箭?” 心头萌生一种不详预感,没来由徐小受真有那种感觉,他就是来找自己的! 病房外突然一阵嘈杂,像是又有医闹了。 但这一次动静很大,咣咣当当的,好像撞翻了不少人,突然间…… “轰!” 跟小丑摁了遥控器似的,整个病房剧烈震动了起来,像是下方发生了大爆炸。 “轰轰轰……” 那爆破声愈发刺耳,好像从远处在不断逼近。 徐小受心头惶恐,活了这么多年,他只在小时候被隔壁那该杀千刀的邻居在楼道烧火搞出来的浓烟呛到过,实则连火灾都没正眼瞧过一次,遑论有人爆破医院? “什么胆量?” “抢劫银行就算了,炸医院?” “这得跟楼道烧火一个罪名,原地枪毙吧?” 脑海里一道道惊慌思绪闪过,嘭的一声,病房大门突然被推开。 护士小姐姐来了? 徐小受咧开可爱虎牙,抬眼望去,却是瞳孔一震。 “魔、魔尊大哥?” 那高过门框的古风丑男矮下了身子,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惬意走进了病房。 他好像已将一切拿捏死了,现在只剩下游戏人间的乐趣。 门后惊恐的尖叫声堆砌,伴有电流的滋啦声,偶尔还有小型爆炸,跟外边成了人间地狱一样。 这声音已够让人恐慌,而门口之人…… 不得不说,两米的身高,给人的压迫感着实有点大了。 徐小受都感觉幻视了。 这家伙脚下居然蔓延开了血红色的气流,整个人像是被虚淡的魔气包裹着,仿佛他不是在cos魔尊,而就是魔祖本尊! 拍电影都没见过这特效,我也没吃菌子啊,怎的还能幻视了? 徐小受唇角一蠕,下意识想要抬手你好,话到嘴边瞧着这男子古风装扮,变作一拱手,启唇道: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魔祖,圣辛。” 啊? 你还真魔祖上了? 也没人通知我,今天我是演员之一啊,怎的就拍上戏了,剧本呢? 余光扫量,然而根本找不到摄影师或者无人机,难不成病房监控画面,也能上电影? 现在派系连这点钱都剩,演员也找医院患者直接白嫖啦? 徐小受气乐了,对戏却是天生就会,接过话茬就能嘴上两句: “阁下,是来杀我的?” “不错。” 哦豁,杀我? 我没几天可活了。 但你杀了我,那可是要蹲大牢的! 徐小受来兴致了:“敢问阁下,我又何罪之有,竟得劳烦魔祖大人亲身前来,杀我泄恨?” 他上下打量着“魔祖大人”的奇装异服,伸手示意,笑着道:“没猜错的话,阁下刚从异世界穿越而来?” 魔祖大人眉头高高一掀,流露出了几分意外。 他左右张望,望向四周,却没能找到他所猜测的,又回过头来,认真打量着病床上的少年,语气多了几分忌惮,以及古怪: “你,记得?” 你戏不错啊! 徐小受感觉就这一个微表情,“魔祖大人”足以吊打国内各大一线哥哥了。 让他意外的是,方才魔祖大人说的还是异世界的鸟语,现在却是正儿八经的中文。 闹呢吧! 你不应该说圣神大陆语吗? 圣辛不辛的不知道,但那边的十祖传说中,好像就有一个什么魔祖? 徐小受表情顿时也高深莫测了起来,略作回忆,在脑海里提前将母语翻译成了圣神大陆语,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微微颔首,道: “记不记得,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确定,你,有备而来?” 魔祖大人瞳孔猛地放大,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语言,下意识都往后退了一步。 老戏骨! 这才是真正的老戏骨! 徐小受给他反应吓了一跳,没想到生命的尽头,能有这么有趣的事情发生,那继续玩吧。 左右扫量,见遥控器和枕头两大神器都已不见,定睛一瞧,那花斑蚊竟还停在膝上被褥不动,仿佛也是提前定好的演员之一。 他便一指蚊子,信手拈来,轻声笑道:“你可知,此乃何物?” 魔祖大人目光一斜,俨是瞧见了那蚊子,方想开口讥笑,似也没能料到这都什么时候了,蚊子竟然不惊不跑,顿时脸色动容: “戌兽?!” 你还真穿越而来不成? 徐小受眉头一蹙,不置可否:“鬼兽。” 这词一出,圣辛似完全绷不住了,浑身炸开了血色魔气。 不儿? 这玩意不都是后期加工的吗? 徐小受惊为天人,现在世界发展到这个低不了,还有实体特效这一说? “你想出手?”他努力秉持着高手风范,面无波澜。 “徐小受!” 那位魔祖大人,竟直接喊出了自己真名来,从护士小姐姐口中得知,还是拿到了自己的病例? 没用的! 自己的戏极好,魔祖大人的也不差,三两句后,变得声色俱厉,剧情张力一下就拉开来了: “但真以为,你猜中了本祖计策,提前在轮回之身上动手脚,便得躲得过一死?” 徐小受下巴一抬,神色倨傲,张口就来: “想杀我?你可以试一试!” 隆的一声,那位魔祖大人眼神一变,病房墙壁跟提前装好了炸弹似的,轰的直接就炸碎了。 烟尘弥漫,巨大的爆鸣声,跟此前医院楼下的别无二致。 “卧槽,你来真的?” 徐小受吓得险些出戏,因为爆破的碎石打到了床上,甚至割开了被褥。 跟真的一样! 魔祖大人抬起了手,手上血魔之力流转,像是要拍出一记魔祖大手印…… 不! 不是“像是”! “死——” 祂竟受惊之后,再不肯发一言,一掌真的凌空轰来。 这个瞬间,徐小受感觉不是在拍电影,他真有一种死到临头的错觉,直到…… “咻!” 魔祖大手印,突然消失不见,就好像它未出现过。 这般变故一生,魔祖惊得再退一步,似乎从祂的角度,看不到自己这边的发展。 徐小受却是瞧得清楚…… 那魔祖大手印,能量直接给蚊子吸收了。 所以,敢情这蚊子真是剧组的道具,真也是演员之一啊? 他抬起头来,望着惊愕交加的魔祖,笑了笑,摊开了手: “就这?” 魔祖俨然暴怒,眉眼都变得狰狞。 他刚想出手,魔祖大人后边,护士小姐姐灰头土脸走了出来,还推出了院长大人顶在前头:“这位先生……” 嘭! 魔祖大人,反手一拍。 院长大人脑袋跟西瓜一样,直接就给拍爆了。 “卧槽!卧槽!卧槽!” 徐小受眼球都差点吓得跳出,险些要蹦起来。 可惜他的下身已完全瘫痪,但这一幕不像是特效,那血就是真的吧? 杀人了? 真的一掌把人拍死了? 不对,我在做梦…… 不对,我穿越了…… 也不对,这魔祖圣辛,该不会真穿越了吧,不儿,我疯了吗,我在想什么…… 徐小受一边惊恐,一边对戏自如,不知是在掩饰自己的慌张,还是接受了什么噩耗般的现实,只想着拖延时间: “恼羞成怒?” “圣辛,如果只有这种程度的话,我的忠告是,你现在有十息的时间,可以开逃。” …… 嗡! 大脑一阵眩晕。 神魂沸腾的这一刻,分明自己目前是清醒的,却再一次进入到了那个熟悉的梦境中。 梦里,自己不再瘫痪,而是脚踏虚空,意气风发,一拳高高蓄起,对着身前的时境裂缝,猛地轰去: “五千万蓄力值,我看你哪什么挡,圣辛!” 轰的一声,那什么时境裂缝猛一动荡,其后具现出了一整个世界的虚影轮廓,而后咔咔龟裂。 太过具体的,徐小受根本看不清楚。 但毫无意外,那五千万蓄力值的被动之拳,一下就将时境这方世界打爆了。 就五千万了? 徐小受当场呆滞。 他的梦是可以存档的。 虽然时不时断档、跳跃,但目前主线剧情下,自己的那一拳,蓄力值最高好像还不能超过一千。 怎么突然就飙到五千万了? 不对! 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那边的我,喊出了“圣辛”! “不是做梦……” 一种古怪的感觉,油然而生。 自那什么轮回凭、两世相之后,时不时能接触到的异世界梦境,好像变得无比真实。 自己和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也好像随着那边的自己实力不断拔升,联系变得越来越深。 而在当下! 当自己再一次望向异世界的自己时,异世界的他,好像终于能感受到自己的目光了。 “谁?” 那边的自己,一拳打爆了时境,猛地扭头,搜寻起了四下。 “我!” “在这里!” “我在这里!” 徐小受不住心声狂呼,可惜他踩不出轮回凭、两世相,除了这种呼唤,没有别的法子让那边的自己过来帮忙。 不! 如果这些,不是梦境,如果那边,也是真实? 徐小受心思活络了起来,一句“超道化,可视祖”,便能对上视线,一句“直呼圣名”,便能引来垂眸。 在一切都建立在真实的如此荒谬的基础上…… 或许,圣辛可以从那边过来,那边的我,也未尝不可? …… “你竟还有傩祖助力?” 倒塌的病房门口,魔祖圣辛望着自己身前的蚊子,像是瞧见了什么远古洪荒巨兽。 画面是十分可笑的,徐小受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因为院长大人的脑袋,给捏爆了。 不是那边的叶小天,而是这边医院的院长大人! 虽然个头都不高…… “信不信,我有办法,可解此兽?” 徐小受半瘫在病床上,指着蚊子,目中仿佛燃烧起了焰光,穿破尘烟,直视魔祖圣辛。 还有什么,比这荒诞的人生,在终末时刻迎来世界的灵气复苏,使得自己有希望或可站起来,更为美妙? 哪怕,也许只是大梦一场…… “蚊子,戌兽,傩祖……” 徐小受努力拼凑着这些东西,脑海里光景闪烁,闪过了自己在那一个世界中,感受过的一些破碎画面。 有初登陆时,随手拍死的蚊子,触发的被动系统。 有进古今忘忧楼,观轮回之门而读过去,读出来的傩祖。 有在那荒诞的三扇门后世界,伴随傩祖最后一声,以及蚊子的嗡嗡声,自己脱离三扇门世界,一切如梦似幻。 但留下的记忆,无比深刻,当时,傩祖是这么说的: “名!轮回之后,我将以此物唤醒你,记住你我之间的口号……” 是真的吗? 这一切,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病床之上,迎着圣辛闪烁不定,忽而脸色一狞,即将再度出手之举。 徐小受坐不住了。 他双手猛地一扬,提前发动,魔怔般高吟出声,再顾不得什么尴尬与羞耻: “永恒燃烧的羽翼,带我脱离凡间的沉沦!” ——相信的力量! 圣辛都给喝住了,不像是尬住的,而像是真的惊住了。 徐小受见状,果断掐出祟阴手诀,印在了身前小指甲盖大小的花斑蚊前,不伦不类,却敢断喝: “显!!!” 轰隆一声,医院十八层再次炸开巨响。 这一次,却并非是圣辛出手——这位魔祖大人,被突如其来的爆破,甚至炸得倒飞。 而病床之上,徐小受也觉得整个人飞了起来,他惊恐的抓住了身下床褥…… 哪有什么床褥? 他揪住的,是一只不知名的巨大生物的黑金斑纹皮,整个人更是从病房中,被托着去到了高空中。 “卧槽!卧槽!卧槽!” 徐小受要疯了,他有恐高症。 但这一次,鸟瞰往下,却是热血沸腾。 医院分明已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外边街道上交通完全堵塞,各处警报拉响,嘈杂不断。 “牛而逼之!” 这太玄幻了,下方之人,一个个神色惊恐,抬眼张望。 他们望的,是自己,能飞的自己,还不止,还有自己脚下骑着的,这只突如其来的巨大生物。 蚊子? 花斑蚊,变得? “徐小受——” 不远处,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徐小受猛地转头,只见遥遥处还有一人能飞,魔祖,圣辛! 可不惧了。 完全不害怕了。 因为即便圣辛再次露面,身染血魔之气,看着强大无匹,自己耳畔,已有一道浑厚沙哑的声音,重重响起: “十二翅喋血金斑蚊,得令护道!” () 第二〇四〇章 太上 “真给你猜中了?” 圣神大陆,徐小受一拳干爆时境,愣是没能找到圣辛。 就连本该被反噬重创的空余恨,也没有露面。 徐小受都准备好了十滴生命药液能量,就等着空余恨被炸出来的时候,给他续续命呢。 也没人! 都不见了! 反倒是冥冥中好像多了道目光,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带着急切和激动。 这股努力想跟自己攀上联系的意志,分明也沉浮于意道之海中,却找不到源于何处,但无比真实。 到最后,竟还牵动了自己的轮回凭、两世相,发来了一道清晰无比的断喝声: “显!!!” 眼前闪过一只虚幻的巨大蚊子,长着很多对翅膀,身上有着黑金色的花斑纹…… 什么东西? 但这一声“显”,还真不是没听过。 不正是三扇门后世界,傩祖敕召出那什么“蚊子”时,所用的口诀么? 等等…… 蚊子? 徐小受思绪猛地一滞。 恰在这时,灵犀术对面,道穹苍及时传来声音: “我猜中了什么?” 祂太知晓自己的这边只是陪衬,徐小受的正面战场,才决定着自己的命运,一点都不敢耽搁。 徐小受皱眉苦思,努力整理着稍显紊乱的思绪,最后拼凑出了一个不大可能的推理: “我的感觉是,圣辛,通过时境,夺道空余恨,再利用轮回之门和轮回之道,找到了我的前世之身,想通过斩我前世,灭我当下?” 太离谱了! 当说出这番话来时,徐小受都感觉无比玄乎。 但冥冥中那股跟自己无比类似的意志呼唤,却又让他打从心底,不敢轻易推翻这个荒谬推论。 毕竟,事关时空、轮回之道。 自己没见过,没感受过,不代表不可能成立,圣辛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一旦完成实践,自己真有可能被重创,乃至隔空杀死。 “并非完全不可能!” 道穹苍一下便给出了判断: “时分九河,时祖沉沦,时空之道本就紊乱,这导致过去、当下、未来并行。” “就连剑祖,都能剑逆时空,去到过去,见到无数时代前的魔祖,继而被污染。” “如果找对法子,配合轮回之道,圣辛是完全可以做到方才你之所言,找到你的前世之身的。” 徐小受感觉这话既在理,又荒谬。 如是杀人方式可以这么离奇,通过斩过去而杀死当下时空中打不过的大敌,时空之道岂不无敌?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只能在这边乖乖等死?” 徐小受又搜罗了一遍破碎的时境世界,却依旧找不到半点圣辛、空余恨存在的痕迹。 他试图通过剑念,追溯到八尊谙有无可能也被自己一拳轰出来,亦无果。 这厮寻新天境寻了多久了,迄今没能冒头,实则就是怕了圣辛不敢出来,就是怯战蜥蜴吧! “你们呢,怎么看?” 同样的问题,徐小受抛给了尊极斩空间中三祖,试图从老家伙们身上取取经。 毕竟祂修道不过三年,哪里比得上这些老东西有见识? 华长灯不语。 祂也是天才,不过五六十年就封祖,哪里懂什么逆转时空的杀敌之法? “我觉得不行。” 战祖法相摇摇头,十分笃定的说道:“时空之道,太过驳杂与混乱,圣辛夺道才不到半刻钟,如何消化得了大道,施展出这等逆天改命之术?” 一侧,祟阴宝宝却是给气乐了,嗤之以鼻驳斥道:“愚夫之见,有如井底之蛙,也配开口?” 战祖不怒,低头蔑视祟阴宝宝:“你聪明,你来讲讲?” 祟阴宝宝三个下巴一抬,傲气凌人:“别说圣辛了,本祖若是状态全盛,不说杀你前世之身,至少有五成把握可以寻见前世之你,何况此刻之圣辛?” “怎么讲?”徐小受赶紧撇来一道意念。 “华祖修道时间甚短,或许不识这些,战祖的话,应该见过‘傩’吧?” 这话一出,战祖愕然,徐小受猛也惊醒。 是了,傩祖都可以通过化身的方式,穿梭无尽时空,找到三千位面最天才的祖神尊极,寻求帮助。 归零圣辛,怎不可能? “你继续。” 徐小受感觉在这些诡异之术的运用上,莽夫武宝的见识,确实是有亿点点比不上祟阴、道穹苍这类脏人的。 祟阴却是突然卡住了,眼神略有闪躲:“但你之过去,祟阴知之不深,或许相关问题,道穹苍亦不识,然道祖忆己,可以为你解惑。” 说白了,你也只能猜测到个大概,当个事后诸葛亮呗? 徐小受感觉真脏还得道穹苍,收回意念,问向了灵犀术对面的骚包老道。 刚好这短暂的时间内,骚包老道似乎还真捋出来了点什么,回道: “莫慌,问题应该不大。” 你这么说,我有点害怕! 徐小受刚想发话,灵犀术传来声音:“你通过什么,确证了圣辛找上了你的前世之身?” “我猜的,还没有确证!” “总得有些依据?” “两世相、轮回凭?”徐小受不大确定。 “还有呢?” “……蚊子?” 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名词,似乎也将道穹苍干懵了,但祂竟没有质疑,而是快速更上了思路:“是戌兽吗?” 徐小受如被雷电劈中,有种豁然惊醒的感觉。 傩祖的戌兽,蚊子,显…… 启动黑色转盘第一点被动值的蚊子,离开三扇门后世界最后一刻所见的蚊子,前世之身那边的蚊子…… 这个瞬间,徐小受好像明白了什么。 “类似,护道者的存在?” “但还有一点不对,我又不是名祖转世之身,更非名祖沉沦体,我是我,严格意义上说还夺道了名祖沉沦体。” “如果是傩祖的戌兽蚊子,怎么会给我护道,不应该是为名祖沉沦体护道吗?” 思绪才刚刚至此,道穹苍那边又有声音:“你应该不是名祖,而是夺舍了名祖沉沦体,天桑灵宫徐小受吧?” 什么?! 这话有如惊雷,给徐小受吓得心脏一紧缩。 他快速回忆了一遍,笃定自己根本没有跟道穹苍聊过这方面的东西,更不可能暴露只在自己心头有过猜疑的这些秘密。 道穹苍,如何知晓? 徐小受有些摸不准道穹苍这个怪胎此时的想法了,下意识遮掩了一句:“这还不明显啊,我就是名祖传人啊……” “好,假设,我们现在开始假设,你不是名祖传人,也不是名祖沉沦体,而是夺舍天桑灵宫徐小受,而戌兽蚊子,其实是傩祖为名祖沉沦体提前布置的护道者……” ??? 我肚子里有你的天机傀儡蛔虫? 徐小受真给吓着了,这家伙的思路,居然跟自己刚才的同频,祂真有读心术? “你继续。”徐小受不发一声了,洗耳恭听道穹苍的分析。 “依旧还是假设……” 道穹苍有条不紊,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分析机器,娓娓道来: “建立在上述的前提上,我现在的困惑是,你的身边本来不应该出现蚊子,甚至你的前世之身也应该没有。” “事实却是,如果你没有撒谎或者有所隐藏的话,蚊子出现了。” 嗯哼? 徐小受无声点头,所以呢? “暂时还没有一个所以,还很重要的另一个因素是,我得先确证一遍,你在前世,直至被接引来这方世界前,见没见过圣辛?” “当然没有!” 徐小受立马摇头否决。 这甚至不可能是记忆出了问题,因为祂意道圆满,敢笃定前世病房里没有一个叫圣辛的。 前世的短暂一生,也没见过跟圣辛长得类似的,这都可以绝对肯定。 “但你却说,此刻你感应到的你的前世之身,遇上了圣辛?” 这话一出,徐小受短暂也懵了一下,旋即便理解了道穹苍想表达的意思。 相悖了! 自己笃定的前世之身,没见过圣辛。 真实的前世之身,现在不仅遭遇圣辛,还跟自己发出了求救信号,还“显”出了蚊子? 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错误! 自己,或者前世的自己,有一个认知错误了! “其实,一点都不相悖。” 道穹苍却是笑了出来,好像已经将一切捋顺了,缓缓解释道: “你应该还得算上这一条,而今时祖沉沦,时空紊乱,它可是线性顺延下去,而可理解成正在多线并行。” “换言之,也即此刻之你,在之前或许做不到,但在封祖归零后,完全有能力影响到前世之你,令其发生一些不属于你既定记忆中的变数。” 嘶! 徐小受倒吸一口凉气。 好像懂了,又好像没完全懂。 想了半天,脑海里蹦出了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名词: 量子纠缠? 道穹苍却不仅像是捋顺了,还能清晰表达出来,问道:“你在最近才觉察到前世之身的变化?” “刚刚第一次!” 不……徐小受话罢,又想到了在东天王城夜战时,在饶妖妖一剑“红尘炼心”下,去到的前世病房中,继而堪破桎梏,突破宗师的画面。 那是两世相、轮回凭的雏形,如果对前世的自己有影响,也许在从那一刻开始? 徐小受补充道:“也许不是第一次……” “你的前世之身很弱?” “对。” 何止是弱? 末法时代,甚至无法修炼。 圣辛去到哪里估计也得懵,力量怎么被削了那么多,天地灵气在哪里? “那就对了。” 道穹苍笑意连连,“你对前世的影响很大,因为你在快速成长,那边对你的影响不足,因为你说的很弱,时空固然并行,他的变化也许早就开始,而你是在圣辛介入你的前世之身后,才开始受到刺激,有所察觉。” 徐小受皱眉不语,果真吗? 道穹苍没有停下:“藉此,傩祖的戌兽‘蚊子’的作用,也许不是你的护道者,而是你的接引者,祂看中了你的某些品质,你被选中,继而来到圣神大陆。” 品质…… 徐小受想着前世自己除了意志顽强些,擅长苦中作乐,也无什么高尚品质了。 这会儿如果真见到了圣辛,估摸着也得被吓得哇哇大叫,能不尿裤子已经是保持了最大的体面。 “继续。” 道穹苍侃侃而谈,语气无比笃定: “时空之道,从非无敌,时祖都无法完美掌控这份力量,遑论才刚刚夺道不久的圣辛?” “因而你之担忧,或许并不存在,不是只能在这边乖乖等死,而是圣辛介入你的前世,大概率也只可能影响过程,更改不了结果。” “当然,也有可能血魔逆命术,能够带来意外。” 什么意思? 徐小受保持静默,道穹苍接着说道: “或者可以这么理解,你可以以任何方式被傩祖接引过来,包括你的前世之身,死在圣辛手下。” “时间与历史,归零祖神或许可以更改,但要通过过去更改当下另一位归零祖神的结果,因果太大,圣辛或许也承受不住。” 这话又险些让人宕机。 徐小受琢磨了好一阵才稍有理解,却是道:“如果我不想前世之身就这么死呢,又得怎么做?” 话一问出口,徐小受都感觉自己成了颜无色、饶妖妖之流,有些给道穹苍养废了。 跟这家伙同盟,很容易造就的一个事实是,自己会变成思维废物,不是真废了,而是正常人类,有些跟不上祂的算力。 所以,这才是三代道穹苍,能够反夺舍道祖忆己全部,更是将之压在黑色忆痕不可反抗的根本原因所在? “我不知道。” 无所不能的道穹苍,居然也给出了这么个答案,徐小受感觉所有一切都白问了。 可没等祂开骂,道穹苍一笑:“但你应该知道,或许不止有一种方法。” 我知道? 我都不知道我知道,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徐小受腹诽连连,却不由陷入深思,耳畔灵犀术还不间断传来道穹苍的声音: “也许你本尊过去,有些困难,毕竟你不精通轮回、时空之道。” “但如果是以两世相、轮回凭的方式,再借助某些力量,譬如时空之力,也许你有,也许你没有,那就借助剑道的力量,譬如梦境,也许你能实现,也许最后无法成功,但你可以尝试一下,将藏苦之流,送过去?” 道穹苍也无法肯定。 祂唯一能笃定的一点是,以上说的唯二之解,如果徐小受都做不到,那就只有等待这一条路了。 “时空……” “剑道……” 徐小受如被点醒,记起来了自己曾在三扇门后世界,得时祖馈赠,拿到了一颗金色珠子,时空之源! 然而,时空之源力量有所欠缺,只剩下溯回本源的特性。 “梦境……” 显然,也非白日做梦。 而是剑开玄妙门,通过大梦千秋的方式,以剑逆时空,再藉借轮回凭,将藏苦乃至自己,送过去? 荒诞! 想想都觉得离谱。 就算能成,也是一项浩大功成,跟偷渡时空有什么区别? 怕是一波尝试,单是构筑时空通道,都得消耗不少生命药池能量,最后还大概率是失败。 只是…… “如果通过前世之身的呼唤来凭定时空节点,再借助时空之源,回溯轮回凭本质。” “单向的送藏苦过去的时空通道,似乎并不是完全无法构筑?” 这是其一,其二是…… “如果藏苦都能过去,我呢?” “我的力量太强,有些勉强的话,是否换种形态,也能瞒天过海,完成偷渡?” 问题又来了。 这一术,好像不是怪诞戏法可以完成的范畴了。 得有一种万世之中无处不在的力量——它可以均匀分摊开来潜匿于无形,不必完全传送过去,但也能因为譬如某一个呼唤而瞬间完成集结,且爆发出连圣辛都得避其锋芒的力量…… 过于离谱了。 这种力量,真存在于世吗? 徐小受冥思苦想,忽而某一刻,双目中闪烁起了微光,无声低喃: “名……” 名,无处不在,或可尘封,本质不死。 名,通联万界,时空无阻,可以因杏界这等“空间”下亿万人的膜拜而凝蓄,也可因前世之身这等“时间”线下的一句来自过去的高呼而借取。 如果自己能做到身化为名,再借时空之源相助,更以轮回凭的前世之身呼唤作锚定,最后通过大梦千秋的方式,将自己和藏苦送进去…… “太冒险了!” 万一沉沦时空如何破解? 固然归来之路,可以以意道之海为凭,不至于迷失。 固然设想中的一切,后面的自己好像都能做到,独独“身化为名”这一步,如果名道未臻圆满,则看似完全不切实际。 但,名道圆满呢? 圣辛都已经走投无路了,自己不冒这个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道穹苍!” 徐小受心中已有决断,灵犀术郑重传音:“我已有一门绝户计,如若能成,定教圣辛有去无回,唯一牵挂,只剩下你……” 杏界,道穹苍收纳杏界子民、努力剔除血魔之力影响的动作一滞。 到了这一刻,听到这一句,祂才彻底松下那一口气。 不枉自己绞尽脑汁,险些把零号都算到崩溃,帮徐小受出谋划策到这一步。 总算总算,是听到一句好听的了。 祂当然知晓徐小受大概想说什么,但这种时候祂当然也只能装做不知道,感动道: “受爷,请讲。” “圣辛若陨,我可能第一时间回不来,但祂在你之神庭留下的血魔之力,也许就是祂唯一的复活机会……” “夺舍吗?” “嗯。” “受爷,如果是只剩下这种程度的圣辛的话,我想,我应该还有最后一张牌,可以用来应对。” “哦?” “但说出来,也许就不灵了,毕竟我已经受到了血魔之力的影响。” “……” 徐小受忍住了怒骂这个老骚包神棍的冲动,没有继续追问,直接掐断了灵犀术传音。 祂想过去! 祂要将圣辛,斩杀在前世之中,断绝所有变数! 祂要在最不可逆、变数最大的情况下,跟圣辛搏斗一次,因为祂无法坐视自己前世之身受困,而自己只能干等着,等那只蚊子将前世的自己接引过来。 圣辛这一次,押得极大。 但我之藏苦,也未尝不利! 徐小受盘膝于空,藏苦在身周穿梭,座下展开了单独唯一的名道长河,分明已契入天人合一之态,开始悟道。 名道足以凝现出大道长河,证明或许运用不足,但在此道感悟造诣上,徐小受早已不亚于名祖。 内化为名道盘,则有更直接的可视化数据: “名道盘(99%)。” 而现在徐小受要做的,已不是单纯的通过名之道,茁壮自身各大被动技等“有”的过程。 祂还要走完名祖可能都未曾涉足的那一步,通过虚道化感悟,踏上关乎于名之道的“无”。 如道穹苍之记忆背面。 如八尊谙之剑我互凭。 却可能还要更高于此,因为祂打算为大道“下定义”,将名之道,也拓展为圣道、术道那般,万千大道之根! “名,可为姓字,也作‘冠以’。” “冠以草木花鸟曰名,则植物、动物,有足以区分之称谓,冠以阴阳四季曰名,则昼夜、春秋,有得以触及之变化。”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冠以道曰道:曰剑、曰战、曰术,则修道者不再逐道无路,而有力可穷及之常名,可按部就班晋升。” “是而冠以大道曰火,集温度之参差,光焰之色变,情绪之躁安,呈以常火、冷火、业火,名如火,柴薪而起,动则燎原。” “是而冠以大道曰水,静如潺溪,动如奔洪,狂如瀑泻,止如死井,呈以喜、惊、怒、哀,上名如水,已臻七情,可制六欲。” “逐道之末,再舍冠以,归并本真,释放造化,则归零而晋太上名。太上名,不可名,太上之道,亦无亦有,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洞之细微,穷其极限,一体异名,同谓之玄。观之,开门玄妙。” …… 嗡! 伴随着一声声虚道化感悟无意识的外化喃念,尊极斩空间中三祖,眼睁睁看着凭空而立的徐小受,从人形态逐渐化归为无。 祂的眼眸消逝化作云烟,祂的四肢裂解化作气流,祂的躯干、全部,逸散开外,全部溶解进了大道之中。 “大道化?” 这看着又不像大道化,因为三祖都可以感受到,徐小受还在,只是形态变了。 但要说祂在哪里吧,却又说不出来。 仿佛不在,又仿佛无处不在,仿佛在世界混沌未辟之初与道同时诞生,又仿佛具现为此时圣神大陆每一粒尘埃,每一滴河水。 不止大陆,不止道法,祂好像还融进了时空之中,渗透进了过去、当下、未来,通联万界,去向了祖神可以探知,亦有所未曾经历之处。 从一开始的看得懂,到中间的看不懂,到最后彻底遗忘了徐小受在做什么,以及祂的目的,却犹自还能记得“徐小受”这个被象征了的名。 “名之道……” 战祖无声喃喃,从战道的角度看,祂好像能够解读出徐小受在做什么,那是在企及一种最为至高的境界: “无极之道?” 三头六臂的祟阴,同样面露震撼,不大敢相信自己所见,祂同样已无法堪破徐小受当下状态,但以术道的概念去解读,为徐小受下定义,则又能理解成: “太上之术?” 而不论是无极之道、太上之术,亦或者道穹苍的记忆背面、八尊谙的剑我互凭,在徐小受此刻所悟的庞大概念之下。 它们,好像又只能成为其中之一。 可以从此道推向“太上名”,而“太上名”远远不止此道? “呼唤我……” 大千万世,一道无形的波动传响而出。 徐小受按部就班,拿出了时空之源,回溯轮回凭本真,再以大梦千秋的方式入道,将自我意志传递向万界: “颂吾真名,轮回为凭。” “万世可至,太上渡行。” …… 昏黄破法之地中,妖气缠蔓的巍峨大山之巅,一位身着晦暗傩衣,头戴威赫傩面的高大男子,猛地起身,双目间裂出璀璨光芒。 千万道雷霆从高空轰落,淹没了半座妖力大山,没能将之击垮,祂的声音如有万千道意志重叠在一起,又被石磨一次次碾碎过,沙哑而诡异,却从雷劫轰鸣中传了出来: “名之道……” “尽人,成了?” 并未多作迟疑,这傩衣高大男子意识一绽,接上了那道汹涌推过万世的意志,渡过去一声: “此乃祖庭太妖山,速援本座!” …… 洪荒时流风暴中,一望无垠的荒芜时沙沉浮流动,一位不知苦行多少纪元,早已被时光磨去了所有棱角,行将就木的白衣剑修,同在此时,猛地抬头。 手中断剑一震,青芒闪耀,那袭白衣翩然回首,似在一瞬之间,找到了本已迷失的遥远归家方向,目中浑浊完全褪去,精气神在以恐怖的速度复苏、攀升、拔涨,几无上限。 “名剑术……” “徐小受,来找我了?” 嗡嗡嗡! 祂的身周,似因一时的情绪波动,开出了一扇又一扇道韵喷薄的光门。 初始为九,再而八十一,最后裂变无数。 又在其长长一个深呼吸后,神意归于平静,玄妙门偃旗息鼓,消逝于无。 祂张了张嘴,却难以发出声音。 又等了许久,直到喉中蓄出了甘甜,勉强咽下后,才以手中断剑振出剑念,发出了如刀割过般的干涩声音: “受爷……” “我在。” () 第二〇四一章 登陆 “拍电影吗?” “还是3D立体投影成像?” “这只蚊子怪物是怎么一回事,那位魔尊重楼咋的也飞起来了……假的吧!都炸死了人!威亚呢?线呢?奥特曼呢?” “该死,我就知道朝六晚九没有出路,果然世界背着我偷偷进化了……铠甲合体(小声,略带羞耻)!可恶,还是不行吗?” “退后!都退到警戒线外!大家注意安全!别往前凑了!退后!” “妈妈,快看,有怪兽。” “GGBond好像漏气了……” “……” 乱透了。 世界突然好像乱成了一锅粥。 实则不然,被托在高空的徐小受惊恐往下一瞥,发现乱的暂时只有医院和附近几条街道那些能看见自己和魔祖的人。 但放着不管,等这里的画面被直播出去,或者现场视频一流出,怕是很快就能引发世界级舆论。 和平年代,怎么真有怪兽,还有coser能起飞啊? “假的吧?” 蚊背上,徐小受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脑瓜子嗡嗡作响,疼痛却让人感受到真实,这真不是在做梦。 医院,真炸了。 底下交通,也完全瘫痪了。 不远处悬于高空的那什么魔祖圣辛,好像也真是穿越而来。 最不可置信的是,自己座下这只什么十二翅喋血金斑蚊,本该出现在小说或者动画里,它也真实将自己托上高空了。 护道? 蚊子,是我的护道者? 耳畔风声呼啸,蚊子兽的翅膀高速扇动,更带来嗤嗤的割裂声,徐小受肾上腺素狂飙,揪着蚊子兽的皮大声喊道: “蚊子兄,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那种既忐忑,又刺激,既惶恐,又期待的矛盾感,交织成无以言表的复杂情绪。 思绪在热火朝天中竟还能保持冷静,但唯一能捋出来的点,只剩下“他想杀我,我得跑路”这一条。 “如你所见……” 十二翅喋血金斑蚊的声音依旧那般浑厚,听上去像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成熟男性,能给人带来不少的安全感:“本尊,亦不知晓,跑就对了。” 啊? 徐小受短暂一懵。 你这么大只,不应该是反过来打他圣辛吗,白长这么大的? 还没等他话脱口,狂风灌入眼睛和鼻子,刺得人眼膜和舌头都要裂掉,耳畔也只剩下模糊的轰轰声。 刷! 十二翅喋血金斑蚊一振翅,化作一道流光,从医院上空远遁而去。 完全瘫痪掉的十字路口上,各大交通载具旁躲避着一个个不怕死的围观者,见状国粹声此起彼伏: “沃草!” “这么快?” “假的吧,真怪兽攻城?” 所有人举着手机,画面中已不见蚊子兽,立马转向一片,拍上了那个两米高的男coser。 刷的一下,魔尊重楼也飞走了,一下就消失不见。 “哪里跑?” 圣辛怒了,没想到这蚊子真能显化出戌兽真身来,速度还这么快,难以追赶 祂从圣神大陆越渡时空而来,浪费了大量力量,血魔逆命术已经走到了末期,状态奇差。 加之这个时代,别说圣力了,天地灵气都稀渺得可怕,可以说几乎无法补充能源。 但即便如此,捏死徐小受前世之身,绰绰有余。 不曾想,变数还是出现了! 到底是傩祖提前防备,还是徐小受未卜先知,亦或者自己越渡时空之举,牵涉太多,因果太大,扯出太多不好的事情,圣辛不知。 然事已至此,多思无益,如不能将徐小受前世之身斩杀于此,祂将功亏一篑。 “金玄指!” 一指凌空点出。 速度勉强才能跟及,这个时代的徐小受,可绝对没有无量寂子,他挡不住自己圣道炼灵各属。 金光纵掠,在虚空撕开一道黑线。 蚊子背上徐小受只觉头皮发麻,天灵盖都要被狂风掀飞了。 他奋力拍打着蚊子兄的后背,终于得到了一个护罩,挡住了呼啸的气流。 一扭头往后,圣辛一指金光点来。 “指枪?” “激光炮?” 徐小受吓得险些裂开,趴下便吼:“避开!避开!” 蚊子兄哪里需要他这姗姗来迟的提醒? 早早侧身掠过,避开了金玄指正面一击,和死神擦肩而过。 “灵木傀!” 后方一声爆喝炸起。 十二翅喋血金斑蚊避开正面攻击,高度一矮,却刚好与大马路上的行道树撞了个满怀。 那玩意跟成精了似的,一棵棵树突然扭曲拔高,射出无数枝蔓,当头捆来。 “嗡——” 蚊子兄口器一触,抵住虚空。 一道刺耳高频的音波扫出,背上徐小受滋一下浑身鸡皮疙瘩立起,只是受惊。 那成精了的行道树,却一棵棵炸成了齑粉,直接被泯灭了生机。 “牛蛙牛蛙!” 徐小受眼睛都亮了,这绝对科幻大片。 他已来不及去计算短暂交锋下,蚊子兄和魔祖到底造就了多少破坏,惊声喊道: “蚊子兄,你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十二翅喋血金斑蚊托着人侧掠过金辉大厦,透过那泛着蔚蓝光泽的巨大落地窗,徐小受惊鸿一瞥,瞧见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地中海,抱着一个秘书打扮的女子,贴在窗前不知道在干嘛。 啊这…… 这才早上七点多吧? 大公司,也这么早上班的吗? “本尊血无弃,号‘血尊’,位及三榜大妖录第一金榜第三品,祖庭太妖山血峰之主,戏鹤大人座下十二妖尊之一,你可以唤我为……” “血尊大人!” 徐小受脱口而出,感觉这太梦幻。 眼前是高楼大厦,低武人间,座下却是什么名头一大串的妖尊,身后还有个魔祖在追杀。 现实与玄幻的两重冲击,像是冰火两根大铁钻,狠狠往自己脑海里怼,让人分不清到底什么才叫做真实。 “哎,别——” 哪曾想,这声呼唤刚出一口。 座下那高大上的十二翅喋血金斑蚊,一向表现正常,突然剧烈一震,声音都变得有些哆嗦: “不必如此,你唤我‘小血’即可。” 啊? 它这一耽搁。 才刚擦肩而过的金辉大厦,突然整座高楼都扭曲,被无形的力量凭空拔起。 嘭嘭碎声间,前后、左右各处高楼落地窗也通通炸开,竟是全部被圣辛敕召而起。 大地都在如浪潮般涌动,不多时,这些个由钢筋混凝土浇灌而成的无坚不摧的城市墓碑,连带着冢中加班加点熬夜通宵的无数牛马,直接被揉成了一座巨大的庙宇。 “土城庙!” 那遮天蔽日的大庙,比蚊子兄还大了数十倍,跟陨石追尾一般,从后方重重砸来。 轰! 巨大的推背感袭来。 徐小受两眼一翻白,整个人直接往后抛去,却是砸在了无形的护罩之上。 “卧……” 他吓得半死,勉强支起来上身后,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点伤都没有。 圣辛,这么废? 低头一瞧,座下蚊子兄整个庞然躯体,却都被轰得龟裂,血流抛洒九天,像是即将要炸成碎块了。 我靠! 原来受伤的是你? “蚊子兄,你没逝吧!” 徐小受终究没能喊出小血,这太荒谬,面对如此大妖,他真喊不出口。 十二翅喋血金斑蚊不语,继续振翅狂飞。 土城庙重如泰山,在后方衔尾而来,几次堪堪触及,都被蚊子兄艰难避过。 一路从市中心,掠过学校,越过高尔夫球场,来到郊区,蚊子兄才算是憋出了一句话来: “不痛。” 徐小受倒吸一口凉气。 至此,已瞧出了点什么来,“你打不过他?” “本尊,只是一道妖力化身,祂却是真身亲至,若非如此……” 蚊子兄说着一顿,像是在吞咽血水,徐小受这才醒悟。 若非如此,那什么狗屁魔祖圣辛,血尊大人定教他有来无回! “若非如此,祂定追不上本尊。” “……” 世界好像突然安静了,只剩下耳畔呼呼嗡嗡的振翅声,徐小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嘭! 蚊子兄猛一震晃,分崩离析的残躯终于绷不住了,十二翅飞着飞着,突然有一翅脱离,离家出走。 徐小受直接被晃飞,却是被一股轻柔的力量托回来,并没有受伤,他却急了: “蚊子兄,你的翅膀……” “减负。” “你的伤口……” “不痛。” “不啊,我的意思是,你好像要炸了!”徐小受惊恐失声,这蚊子兄好像有点太体面了,嘴比象牙还硬。 暴雨滂沱,郊外和市区并不一样。 徐小受好像看到电视上的雷暴发生在哪里了。 明明市区阳光明媚,前方山林却轰鸣作响,雷电滋啦,一副荒古禁区的模样。 “真能冲吗,蚊子兄,这一道雷可能就是两条命啊!”徐小受揪住了蚊子皮,匍低身子,心惊胆战。 他却开始冷静思考起来,毕竟蚊子兄好像作用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大,除了大,一无是处。 金、木、土…… 一路追来,圣辛展露出了不止五行之力。 他哪里是什么魔祖,分明掌握了“炼灵各道属性之力”,这名词还是在那个圣神大陆才有的。 “蚊子兄,依我愚见、愚见哈。” “大概率水系,他也会,雷法,他也会,冲进这雷暴禁区之中,我们两个存活率,约莫不足一成。”徐小受小心提起建议。 “原来如此么?” 十二翅喋血金斑蚊依旧保持着冷静严肃的口吻,“坐稳了。” 徐小受只脚趾头不能用力,无法揪住蚊子皮,只能尽量将自己往夹缝中塞,寻找安全感。 等等,夹缝? 我靠,这是蚊子兄的伤口啊! 突然,十一翅戛然而停,继而翅膀完全消失,徐小受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不! 不是停了,不是消失! 而是高速振翅,到了肉眼根本看不见的地步! “裂空闪——” 一道低呼在耳畔响起,徐小受只觉眼前光影撕裂,再次回过神来时…… “厚礼蟹!” “我的发克音黑哦?” “哦卖居射死……” 不止语言变了,低头望下去时,下方街道上连人种都变了,只剩下白种人、黑种人,一个个抱头瞪眼,像是看到了不可置信的怪物。 这是,给我干到国外来了? 没办出境手续啊喂,我也没有护照啊蚊子兄,这样是非法……哦,没事了。 蚊子兄显然不懂什么礼貌,直接停在了一家三层楼高的别墅天台上,气喘吁吁将背上人送下来: “妖力所剩无几,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啪! 冰棒掉在地上。 天台遮阳伞已被掀飞,一个穿着粉色裙子,长着卷曲金发的小女孩,瞪着碧绿色的大眼睛,呆呆望着面前怪兽。 她没有尖叫,没有摔倒,像是变成了一具石雕,只是眼睛越瞪越大,嘴唇越来越白。 徐小受望了过去,不好意思的对着小女孩摆手,努力挤出自己能用来交流的口语,彰显自己的善意: “哈喽,冬挖驴,爱恶古曼。” 咣当! 小女孩眼一泛白,倒头就睡。 “她没事吧?”徐小受感觉危险没有解除,回过头望向蚊子兄,“时间不多,又是什么意思? “无碍,但是我们可能要死了。” “怎么说?” 蚊子兄只得沉沉一叹,扭头望向来时的方向。 这一冲,冲得极远,固然将力量快耗干了,好在圣辛短暂没能追得上来。 它像是在斟酌措辞,隔了好一阵才道: “实则连本尊都不知晓,而今究竟是什么情况,那魔祖圣辛为何来此。” “妖令所言,本尊本应不显,于你寿终之时,将一缕神意,接引入圣神大陆某一道同名同姓之身中。” “而现在……” 蚊子的脑容量似乎并不大,不足以让蚊子兄理解当下发生的古怪之事,它就差没有摊开手了: “圣辛本不应到来。” “你也本不应有唤醒本尊之力。” “只需再待三日时间,本尊便可完成妖令指引,回归祖庭太妖山。” “而今,一切意外,全部发生。” 蚊子迟疑片刻,揣测道:“也许,和时空之道有关,也许,和你未来有关,但更具体的,本尊便不得而知了。” 徐小受沉下心来,冥思苦想。 无果。 他对事态都不知晓半个一二,能想出来个什么结果? “那,提前把我接引过去呢?”徐小受只能想到这种破局之法,“蚊子兄,可以做到吗?” “可以。” “那来啊!” 徐小受早活够了。 加之蚊子兄都说了,三天后他就凉了,那还需等什么。 那边世界,也很精彩,他已窥得一二,正期待着呢。 “圣辛必将察觉,必然出手阻止。”蚊子兄摇头,“而且,你应该没有准备好。” “准备什么?” “被杀死。” 被杀死,才能接引? 但接引途中,若被干扰,有可能就是真死了? 一旦自己在这边死了,那边的自己就不可能出现,悖论出现,错误修正,异世界的徐小受直接消失? 徐小受猛地惊出一身冷汗,意识到蚊子兄在说什么了。 他这一死,很可能就是两条命。 不是跟蚊子兄的,而是会连累到异世界的自己? “但总得试试!”徐小受很快就有了决断,“你打得过圣辛?” 蚊子兄果断摇头:“妖力不多,否则……” “否则?”徐小受期待。 “否则,祂应该打断不了接引。” 那还等什么? 再不试,就没有机会了! 徐小受张开怀抱,望向了蚊子兄口中如同尖锥般的口器,这玩意儿来上一击,当场嗝屁。 “来吧!” “得罪了。” 时间不等人,这确实是无奈之下最后的机会,蚊子兄毫不客气,口器探出,刺向了徐小受心脏。 轰! 便在这时,一道金光掠空而过。 别墅直接被切开,十二翅喋血金斑蚊,同样被一分为二,切成两半,抛飞向虚空。 “蚊子兄——” 徐小受睁开眼,所见却是蚊子兄惊恐最后一面,“跑……” 他回过头,遥遥处虚空之上,圣辛长身而立,面带讥诮: “此间位面,渺如泥丸。” “一式祭灵禁走,可来回十圈,你又怎可能逃得出本祖掌控?” 祂双手猛地一捏,十二翅喋血金斑蚊连反抗都来不及,直接被隔空的血魔之手,捏爆炸成了虚无。 徐小受一颗心沉入谷底。 圣辛随手灭了那只聒噪的蚊子,面带嗤笑回望而来:“跑?” 祂摇着头,像是想欣赏猎物最后的死前挣扎:“继续跑啊!” 可惜,没能看到徐小受眼里的挣扎。 仿佛对于生死,他早已看淡,面对当下此状,反而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更该死了! 为何祂圣辛对上徐小受,被掌掴、被逼得跪下。 当徐小受前世之身对上无可匹敌的魔祖时,却还能保持住这样的镇定? “圣辛,你知晓坏人一般死于什么吗?” “哦?”圣辛饶有兴致。 “死于话多。” “哈哈哈……”圣辛大笑,五指迸现金光,“你想逼我杀你?莫不成,你还有什么底牌?” 徐小受抿唇不语。 实则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等死了。 不…… 好像还有一招,可以尝试…… “受爷!” “徐小受!” “我,快来救我!” 徐小受在心头狂呼,这是无奈之举。 可尝试好似起了作用,便在心声呼唤过后,他混身汗毛竖起,感觉眼前所见画面,一阵阵开始波涌。 什么? 圣辛同样如有所察,毫不犹豫就要出手,就怕真给徐小受一语成谶说中了。 却在这时,二人意志,突而同时一沉,如是沉进了无边的汪洋大海之中。 “谁?!” 圣辛只觉这般遭遇,无比熟悉。 爆喝声时,转眸望去,所见却不再是这片大陆的每一处光景,而是如同混沌一般尚未分辟出道法时空的一片黑暗。 遥遥荒芜时空尽处,似大道初生,又似屹立一人,不见其状,难言其力,但当那一股股如波涌般的意志泛来,接触上自我之念时。 圣辛,分明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颂吾真名,轮回为凭。” “万世可至,太上渡行。” ——徐小受的声音! 不! 醒来! 给我醒来! 血魔逆命术强行催动,圣辛直接从名之意境中惊醒,手中五道金玄指掐出,一把射向徐小受。 可身前徐小受,却不知何时,早已单膝跪于天台之上,双手高扬,眼睛瞪得如同铜铃般巨大。 当五道金光射中他时,他的高呼之声,已遏杀不住: “受!神!降!术!” () 第二〇四二章 藏苦 自己召唤自己? 这不可能! 圣辛对受神降术这门怪术,那可不止是感受颇深这么简单了,祂都被降过一次。 但这术撑死了,也就通过意道烙印标记,在同时间线下,无视空间距离进行传送。 本质上,它就是挪移术加夺舍术的变种,再进行一些艺术加工,令得它看起来十分强大罢了。 妙,不在受神降术。 妙,在外部包装,和徐小受施展受神降术的节点。 因而,如何可能通过此术,越过无数位面和不同时空,在未曾掌握时空之道的前提下,徐小受成功将自己从轮回之身降回到前世之身上呢? “嗤嗤!” 可金玄指金光掠射而去,面前脆如纸糊的徐小受,在喊出受神降术后,口中吐出了一道黑色的光。 那光撕裂天空,将五道金玄指切成了粉碎,在半空之中扭曲长吟,兴奋得无以复加。 嘤—— “藏苦?”圣辛愣住,面色陡然复杂起来。 “藏苦!”徐小受同样愣住,他的受神降术没有召唤来轮回转世之身,却唤出了梦境世界中才有的藏苦。 这一步,将不止是他徐小受的一小步,更是末法时代迎接受祖的一大步。 伴随藏苦出现,徐小受分明已能望见遥遥时空之外,那凭立于一望无垠的荒芜之上的“自己”。 祂如神明一般,时而有相,时而幻化无形,时而身周剑力翻涌,时而渡送而来的,是无形但又无处不在的名之力。 “你好,我。” 当耳畔传来如此真切而熟悉的声音时,徐小受只觉大脑嗡嗡作响的。 那个梦境中的自己,或者说未来的转世之身,竟真对话上了他的前世,也即此刻的自己? 徐小受深深吸了一口气,意念回复: “我好,你。” 这对话要是放出去,真如两个精神病人在臆症发作时,才情共鸣。 可只有自己才最懂自己,知晓我的本质是什么。 人生就是一场盛大的伪装,每一个人的心间都藏着一个发病的自己,羞于启齿要么源于道德约束,要么只是因为还没找到一个同病相怜可以倾述的人。 当徐小受看见徐小受,当我撞见我,那种本是同根生的默契,心照不宣。 “见到祖神之我,你无需自卑。” “没有此刻之我,你也成就不了。” “牙尖嘴利。” “你也不赖。” “很好,本祖欣赏你的性格,将传授你绝世武功,以名之道为基,各道为衍,将所有能力渡送过去,完成真正意义上的,异地登陆。” “而我……”徐小受收回目光,望向身前魔祖圣辛,目中熠熠生辉,“当仁不让!” …… 嗡! 无形的波动从脚下扩散而出。 别墅、街道,大地、天空,猛一扭曲,那冉冉而起的不是雾气,而是完全凝成实质的名之力。 “过来了!” “祂,正在降临!” 圣辛完全可以从那变质了的名之力中,窥见身道、灵道、意道、剑道、术道、生命之道等圣神大陆徐小受才能掌握的能力。 这是如何做到的? 以名道为基础,将其余各道作为名之道的衍生,就这般渡送而来,完成另一层面上的降临? 除却时空之道,名之道,也能做到越渡时空。 而且,是以这等匪夷所思的方式? “休想!” 圣辛又惊又怒,只觉大势一点点离自己远去,手中血魔之力涌动,血魔大手不敢迟疑,径直轰向前方。 此刻之徐小受,只觉脑海里对于圣神大陆的梦境记忆,无比清晰。 他在顷刻接收完了那边发生的所有事,了解了那边徐小受的所有能力,更对战斗,有了如同醍醐灌顶般的绝对理解。 “藏苦!” 一声呼唤,藏苦如电,直接落到了手上。 徐小受拔剑往上一扬的同时,已能用肉眼清晰看见弥漫于这个世界,乃至无尽时空、万世万界中那一点一滴的名之力。 不止是徐小受的。 还有名祖尽人,万世沉沦时留下过的。 不止上述二者修道者的,还有被冠以“花草”之名、“鸟兽”之名、“阴阳”之名,“四季”之名等或以实体存在,或以抽象概念存在,但在人口耳相传下,在历史记载中,被世人完全认可了的所有被“冠以”了各自之名的人、事、物。 一棵竹子,小到竹叶间的水墨之痕,大到从画像中被具现而出的高贵的宁折不弯的品质。 它既存在于画家眼前,亦以名作的方式流芳百世,为人所“称颂”。 而这种万人称颂之名,哪怕是名祖都借不了,哪怕是在名之道百分之九十九时,圣神大陆那边的徐小受,也无法利用到。 祂们,都只能利用到称颂自己的名。 但现在,在名道圆满,在名道之海于别墅上徐小受脚下晕染而出时,就连实体、图画上的名之概念,亦被纳入了名道范畴中。 这种名滋养而出的力量太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类似之名的量太多,大到用浩如烟海都不足以相容。 它存在于不止此世,还有过去、当下、未来无数时空下,任何一个被“冠以”过名的人事物上面,乃至是“道”! 道本无状、无名,却无处不在,它是天地之始祖,万物的母亲。 冠以道曰“道”,使其看得见、摸得着,供养亿万修道者,再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衍化成圣、魔、药、鬼、术等大道,完成从“无”至“有”的过程,这便是“名”。 名道互易,从不分家。 而当有人从三生万物,反推到二生三、一生二,再修出名之“冠以”,道之“无有”时,祂才算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归零”。 归零之名道,本也无状、无名。 而此刻,有人带着三生万物之下的魔道、气运之道,以及偏执之道,捏成一只血魔大手,狠狠抓向了万道本源的道之根本。 “如子欺父,目无尊长。” 于是,徐小受一剑拔起,调动万世之名,斩在这只血魔大手之上,并在二者相触之时,通过名道之海,解除了“冠以”的力量。 “太上名·道解!” 嗤啦一声,无波无澜。 那凝塑出血魔大手本质的气运之力、魔性之力、偏执之力,在名道之海的波涌下,被还原成了三道清气,化入了此间世界之中。 “瓦解了?” 圣辛心如雷震。 眼睁睁看着徐小受这一剑斩出,祂竟如再睹八尊谙成道,根本一头雾水,完全不知如何做到。 养猪场里,养出一个祖上神,已经够夸张了。 徐小受更甚于此,甚至能定义起祂的血魔逆命术的来源与归去,将力量瓦解为原始,解除任何对祂可能形成伤害的攻击? “不可能!” 圣辛一度以为这是大梦千秋,非如此无以解释如此离谱的一剑。 这哪里还是名剑术! 这根本就是集攻防于一体,化无形为有形,看似主动,实则根本无解的……被动技? 以名为被动,以剑为主动。 两仪定无有,名易道始终。 祖上神之祖? 受太祖? …… “跑——” 圣辛根本窥不破这一剑始末,却是一身汗毛乍起,脑海里只剩下避其锋芒的念头。 徐小受大势已成,自己根本杀不了祂了,除了跑,别无他法! “噗!” 却在这时,一剑道解斩出,徐小受硬憋憋不住,张口喷出了黑血,脸色陡然煞白如纸。 装? 祂在装! 不,应该不是。 名之道剑易道之根本,从源头处堪破破解血魔逆命术,看似强大,实则要消耗的能量,也无比巨大。 徐小受,还剩多少能量? 就算祂硬凑,能再凑出此前堪破自己神庭迟法天国的一拳之能量。 眼下之徐小受,毕竟不是圣神大陆之受祖,祂的状态有限,能量也有限,能出的剑,必也有限! 料想至此,圣辛哈哈大笑,信心重燃: “终末悟道,却又如何?” “受神降术,终究无法第一时间,将力量全数降到此世之你身上来。” “力有穷时,当你握不住藏苦的那一刻,便是你的死期!” 圣辛目眦欲裂,双手高扬。 脚下神魔道海隆隆扩绽,直接覆盖了整个大洲,愣是不顾此间位面死活,拼着炸掉一界的心思,也要全力出手一次。 “沃的黑哦……” 黑云压境,整个大洲的黑白黄人种,颤颤抬眸,却根本无力发出再多半声的反抗。 顷刻之间,直接被炼化为血魔之力。 “轰轰!” 这一次倾力出手,世界便如镜面一般,开始分崩离析,各大洲、各大洋再也扛不住伤害,隆隆断裂。 “血魔洗礼!” 圣辛毫无顾忌,一掌覆下。 天穹汇聚而来的血魔阴云,降下一道道血黑之光,如雷劫般顷刻淹没了身前徐小受。 “死!” …… “名……” 玄光天降,遮蔽人影。 遮不住的,却是那从容不迫之声。 圣辛赫然瞧见,那血魔洗礼的正下方处,忽有道音从无尽时空外流淌而来,蔓延过此世,去向无名。 身道长河、灵道长河、意道之海! 剑道长河、名道之海! 足足三河二海,同时浮现,彼时欺诈药祖神农百草的大道五河之力,竟一语成谶,给徐小受具现在了当下。 而借助这基础身灵意三道,再以名为引,剑为用,当下时空之徐小受,手握藏苦,赫然已借调到了远在万世之外的各般名之力,以及轮回转世后的他自己,渡送过来的最后几池无量之能。 “名为凭!” 一声重喝,圣辛精神世界若有雷音炸起。 抬眼望去,此间位面之外,一颗颗星辰、一点点光亮,幻灭翕动,竟投射而来亿万流光,如丝如线,射中此界。 网! 一张跨越过往未来的名之力大网,如彼时八尊谙借葬剑冢不数年积累之名,凭住圣神大陆五域一般,凭住了此间位面! 可这手笔,远远过之。 当察觉到那亿万流光源于万世万界,意识到徐小受能接引到万世之名为自己所用,那便该是有无限续航之能时,圣辛手心、脚心,都开始发凉。 没有退路了! 祂只能歇斯底里嘶吼,疯狂压榨自我,将血魔洗礼,催发到极限! “道可解!” 可那无数血魔光柱轰下时,徐小受愣是只高举藏苦,剑中太上名流动。 玄光近则迟缓,触则分解。 解时,则回归大道本源之力,又被冠以无量之名,能量被徐小受轻易吸收。 这哪里是什么攻击之术? 这是资敌、养虎为患之术! “死死死!” 圣辛越看越惊恐,越慌动作越急。 不止血魔洗礼,祂抽出了熄道玄尺,将胎元母棺也砸去,更恨不得把徐小受用混罗云缎捆缚而起,不得再动作分毫。 可徐小受哪里是蠢人? 以万世之名为凭,短暂借来恢弘力量。 再有最后六池生命能量可以调用,虽说渡送过来的时候,损耗过半,但一两池也够自己撑过这段艰难期了。 解圣祖三兵? 这太难了,且消耗的力量太大。 圣辛子乱分寸,徐小受已拿到了神敏时刻,一开后扭身就避开了。 弱力我解,强力我避。 圣道我吞,魔道奈何不了我意。 这大道三河双海之力,就问你圣辛,如何应对? 手中藏苦,狠狠往下一敕镇,徐小受目色亮起,如利剑将出,断声一喝: “剑为用!” 嗡…… 圣辛脑壳子嗡嗡作颤,心尖更是猛的一抖。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只避不攻,不是徐小受的风格。 且这几声听来,虽非五言、七言,却若再给这厮押中一个字,三言四句,也可成诗,也能当做剑辞来使啊! “给本祖闭嘴——”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圣辛其实没被八尊谙的剑咬过,却完全知晓其中利害,这会儿见状不妙,一声大吼过后,竟是…… 转身就跑! 跑跑跑,没有什么比跑更重要! 跑回圣神大陆,进到道穹苍神庭,血魔逆命术奈何不了徐小受,还夺不了记忆之道么? 以记忆之海,干涉意道之海。 以神魔道海,硬撼名道之海。 非如此,自己一海之力,怎可能敌得过徐小受三河四海? 可就在转身的那一刹,徐小受俨然是咧嘴笑了。 “易改写!” 世界仿若迟停,圣辛只觉此世画面,都完全静止了。 名为凭,道可解。 剑为用,易改写。 短短四句,奠定反杀之基,分明化用八尊谙剑易,想要将名之被动解道,变成主动出击。 这是奔着自己头颅来的! “藏苦·天解!” …… 根本跑不了! 圣辛一听那一声天解,就知晓坏了。 自己在最好的战斗时机下,选择了最错误的方向。 徐小受的进攻,哪里是退得了的? 其实根本没有选择,除了以攻代守,退,分明死路一条。 “禁·逆禁轮生!” 反身而去,一术掐起。 竟是在血魔逆命术极限状态下,圣辛掐动术道极意,短暂还要将自己拔至最强巅峰时期。 一术献祭,血魔逆命术,各般力量完全消耗殆尽。 可借来的亿万年气运没了,从术道中抽调而出的圣祖、魔祖巅峰期的力量,却又于无名处涌回。 这是彻底不计未来,只着眼当下杀死了。 成道、夺道与否,就看这最后一击。 “徐小受……” “今日,你必死无疑!” 圣辛面目狰狞,爆掠而出。 神魔本相,二祖的巅峰期齐齐加身,这一刻战斗意识、反应意识,拔升到极致。 祂一歪头,轻易就能避开正面射来的藏苦天解一剑,令得徐小受最终一式必杀打空。 反手,一指凌空点出: “神庭·迟法天国。” 徐小受最怕什么? 最怕祂一身本领,尽数被禁。 圣辛最怕什么? 最怕祂迟法天国,一击被破。 早在时境三百年,神庭已修复至可以凝出雏形,而今借逆禁轮生之术,完全可以拔升到最强时期的力量。 于是乎,徐小受最强一击打出,圣辛釜底抽薪,来上一记猝不及防的神庭压盖…… 破啊! 来破本祖神庭! 这一次,我看你拿什么翻盘! …… “嗡……” 水幕天成,流光汇转。 此间末法位面,顷刻被归零道韵包裹,连带着徐小受前世之身,都被拘禁其中。 拿什么破招?! 藏苦不在你手上,剑道无法为用,纵你名道被动无敌,也只有等死一途! 被动技? 比不上圣魔之道,比不上神庭迟法天国一根汗毛! “禁!” 圣辛一声喝下,徐小受脚下大道三河双海,顷刻消失,只剩一脸怔容。 仿佛死到临头,祂都还没意识到,圣辛如何还能具现出那本已被一拳打爆的,可令他万世作为梦魇的迟法天国。 “死!” 圣辛右手横空一斩,徐小受头颅抛飞,身灵意三道,直接被迟法天国削成虚无。 轰轰轰轰…… 血魔浩劫还在狂轰滥炸。 这一次终于没有碍事的“太上名·道解”限制,玄光天降,酣畅淋漓宣泄着圣辛的情绪,将已碎得无以复加的徐小受,鞭尸鞭到祂万世都不敢再投胎。 “哈哈哈!” 圣辛放声长笑,眼泪都要飙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爽了! 憋屈了这么久,祂终于在最后时刻,拿下了徐小受……等等! 剑我互凭。 固然神庭迟法天国,在第一时间将身灵意、名剑生命等道,禁得完全不可调用。 但只要藏苦还在,徐小受便有复生可能。 圣辛笑声戛然而止,转过头去,就要去将方才避开的天解·藏苦寻来,也将之鞭碎,再怒鞭其尸。 那把破剑,本质就是凡铁一把! 断剑青居已得其名,敢与圣祖三兵叫板,失去了主人的藏苦,又怎么流放百世? 圣辛,断不可能让藏苦回流落在外,给徐小受哪怕一丁点的东山再起之机。 然而…… 转头望去,遍地搜寻,藏苦无影无踪。 咯噔! 圣辛心脏一抽搐,脸色突而铁青,仿佛联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祂念头一放,从此界放出,通过时空之道,寻向外边万界,这一刻心头之焦虑,简直无以言表。 “不行……” “不可以……” “千万不能是那样……” 圣辛额上汗珠都滴下来了,疯狂寻找,没能在此界之外,找到藏苦逗留的一点痕迹。 但是,有一道破开时空的黑色剑痕,通往无名。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圣辛小心翼翼斩分出一缕意识,送进那黑色剑痕之中,探头一瞧。 “轰!” 祂的脑袋像是在一瞬炸开了。 那缕意念,被澎湃磅礴的名之力包裹,牵纳穿梭过无尽时空,越渡不数模糊光景,最后破开黑暗,迎来一道黎明般的曙光。 光? 不,那不是光! 那是圣神大陆的徐小受,受祖! 祂就屹立于鹤亭之巅,脚下山林分明早被打爆,不知何时已修复完全,华光璀璨。 祂的胸口,破开一个巨大的血洞,分明是被什么神兵利器捅穿,却面无痛色,而是双手高扬,将自身各道之力,注入太上名中,汇聚向伤口处。 继而,输送到其身后,去而复返的藏苦剑身之中! “三山下鹤亭,千水低麋早……” …… ? 闭嘴! 圣辛大骇,立马切断那道偷窥的意识。 可是,为时已晚,徐小受万世之名输送,顺着以藏苦为用,架构出的通联过去、未来,前世、今生的桥梁,将圣辛意识,从末法时代神庭中,拔到了祂的天解意境中去。 并且,还在念着! “不——” 圣辛拼命挣扎,可完全挣脱不了。 祂的神庭迟法天国,只覆盖了末法一界,哪里触及得了无尽时空外的徐小受? 眼前光景,一变再变。 像是整座圣神大陆的开辟、衍生,在脑海里重塑了一遍,又像是祂圣辛被迫置换成了徐小受,体验了祂成道之路的一生。 “隆隆隆……” 高山拔起,林立中域,中域三山,首屈桂折、四陵,最后才属鹤亭山。 “哗哗哗……” 五域千水,奔腾不息,万千河流流尽四海,滋养无数生命,独独鹤亭山麋早泉干涸,再不复天下第一水之名。 不不不…… 圣辛疯狂抵触,一点都不想看这些东西。 祂想跑,可是根本跑不了,人在末法世界,能发挥的力量本就不多。 徐小受凭居鹤亭,高屋建瓴之下,同为归零祖神,将祂压得死死的。 光景变迁,沧海桑田。 一开始,圣辛脑海里,还有自己从零到一,修至圣祖,又从圣祖入魔,介入偏执的过往一生。 到最后,这些通通模糊,通通被徐小受的一生取代。 “不——” 三山虽高,代表圣神殿堂,五大圣帝世家意志,神魔药鬼权柄的桂折圣山,首先崩毁。 四陵山紧随其后,哪怕有祂魔祖镇守,亦在大战之下,分崩离析,消逝于无。 可独独鹤亭山,在此刻徐小受名之力滋养下,修复完全,已取缔前二,成为圣神大陆至高。 那早已干涸的麋早泉,更是随着生命之道的滋养,点滴甘霖汇聚,再次奔涌不息,高过五域千水。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圣辛似读懂了徐小受想做什么了。 祂要起势,不可让祂起势,可当下之自己,除了干看着,根本阻止不了徐小受起势。 徐小受势起之快,如朝阳东升,紫气汇来。 人立鹤亭之巅,五域千山万水名气汇聚,将此山滋养为至高的钟灵毓秀之地,喷吐出霞光万丈,捧着人直上云端。 刺眼! 太刺眼了! 那光逼射来,在人心中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如徐小受三年成道,势不可挡。 圣辛闭上眼,不想在心中留下被树大佛。 可没有用,目下神佛不需起,那柄出鞘剑却冉冉拔升,一高再高,哪怕闭上眼,都阻不了其锋芒。 从天桑灵宫,到白窟,到东天王城,到虚空岛,到四象秘境,到玉京城,到祖神之战中独领风骚…… 快! 太快了! 鹤亭不高,立身于此,往东可窥昔日玉京,往时空碎流一探,亦可见东域虚空岛一角。 仿佛整个世界,在此刻都在为徐小受造势,给其滋养,不止玉京、虚空岛,乃至七断禁、杏界。 鹤亭云尖一影,山似鞘,人如剑,水为名,三年如一瞬,又酝万载沧桑,于是意成,道成,剑成,发未白,人归零,剑携名出鞘。 …… “喝!” 天桑灵宫,少年敕剑,颤颤巍巍。 那黑剑藏苦,愣是砸倒在地,万物皆剑难以凭起。 “起!” 汗水滴垂。 那剑终于凭空吊起,有了御剑术的雏形。 “去!” 一剑掷出,却是反向扎来,仿佛要噬主。 于是再抛,避开;又抛,避开;还抛,依旧只能避开…… 这贱剑贱灵,竟是在飞到至高、至远之处时,才能有灵智,才能借到力量,才能飞行。 借谁的力量啊! 它的剑尖,只能向着自己,不能向着别人。 那就顺势而为咯! “反向御剑术,也是御剑术不是?” …… “名为凭,道可解。” “剑为用,易改写。” “藏苦·天解!” 徐小受一剑掷出,犹如自己初至天桑灵宫,于夜下初次主动修剑。 藏苦天解,也不如太城行天、越莲解放,根本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意象。 它只会傻傻的飞,被圣辛躲过,飞到至高,飞到至远,去寻找属于它的目标,去到极致,借到否极泰来之力,然后回归,反噬它的主人。 …… “咻!” 那剑自前世而来,破开无尽时空,以万世之名为能量,还在至高、至远的飞着,飞向今生。 它迎着徐小受而来,原来从不是向无名借力,而是向有名借名。 它要从前世,飞到今生,从十品、九品之羸弱,飞向祖神、尊极。 它要扎进主人的身体里,天解运力,将救赎送往未来,解放前世主人受困之身。 我不知我,剑知我。 我若知我,剑助我。 藏苦一直飞,不知疲倦,仿佛永远不会停下它的旅程。 它之一生,也从天桑灵宫而出,也让鹤亭高过桂折、四陵,也让麋早灵过千水、四海;也钟毓灵秀,吞吐道名;也观玉京、窥虚空岛;也证名证道,至死不老! …… “不……” 圣辛回头一眼望去,逆禁轮生才刚刚开出。 却已不再是以自我视角,轰杀、鞭尸徐小受,而是被一剑天解置入意象,从另一个角度,读懂了这一剑。 徐小受抛掷藏苦,何似于天桑灵宫初习反向御剑术? 藏苦洞破时空,追逐无名,何似于彼时心向高空,自由不拘? 剑破轮回之身,借来圣神大陆受祖万世之名,何似于否极泰来,势穷欲反,却是名剑生灵,华光璀璨? 在自己于这边轰杀徐小受时,那边的徐小受,分明也借势天解,却是以鹤亭、麋早之太上名为剑,为拥抱祂的藏苦,注入了真正的灵魂。 …… “三山下鹤亭,千水低麋早。” “钟毓青灵秀,吞吐赤霞宝。” “坐卧城玉京,势掩虚空岛。” “证得道上名,发白剑未老。” 反向御剑术,去而复返,如燕子南归,却是携上了鹤亭云尖处,受祖那溶于名之道的自身各法诸力所形成的藏苦剑灵! 剑是本体,人是辅助。 圣辛回眸,万千竟只一瞬。 意识切入黑色剑痕通道的那一刻,剑光已从亘古突进归来,直接撕裂银河,犁穿迟法天国,绝尽逆禁轮生术下的一切后手,将人轰杀成了渣滓。 “藏苦·天解!” () 第二〇四三章 断手 “不——” 黄沙漫天,从沙丘原的尽头处滚滚而来。 村落中本就残剩不多的庄稼,被撕扯抛飞,血色人影更是断成了几截,淹没在这般天灾之中。 砰! 石板推开,少年探出头来。 灾难过后,残余的风暴依旧呼呼长啸,刮得人脸生疼。 黄沙拍在脸上,磨得眼膜生疼,少年立在风暴残余之中,所见一片荒凉,遥遥处日暮余晖落下,不见橘霞,那是昏暗阴沉的灰,是死的颜色。 “风……” “沙……” 少年静默了不知多久,目中亮起璀璨的星辰光辉,在这个瞬间,他竟看穿了风与沙变化之真谛。 “唔、唔!” 不远处断墙之上,滚落一根土黄色的权杖,上边挂着的半具不知曝晒了多久的干尸,突然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夏长老…… 少年抬眼望去,老人家已进气多,出气少,只剩下体内一口玄莽之力吊命。 部落中最强的夏长老都如此,其他人应该都已经死光了吧? “阿辛……” “夏长老!” 少年快步迎上去。 断墙上的半具身子,干枯的肠子还耷拉在外边,那只枯槁的手,却猛地探出,捧住了他的脸。 那只死意沉沉的老者的浊黄独眼,盯着那双星光斑斓的少年的美丽双眸,目中难掩的是狂热,是朝圣般的辉。 “珠玑……” “夏长老,您在说什么?” “你……觉醒……了……” “夏长老,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好多东西,我好像能体悟到它们之间的变化。” “好!好!好!” “夏长老,我该怎么救你?” “活、活下去,用神之眼,修习……用神之力,去改变,这个世界……” …… “不——” 海浪高过天穹,雷暴如神触怒,轰鸣降下。 近海坊市三十年的繁华,在这般天灾之下,毁于一旦。 水涡缓缓流动,灾难过后,残存的河沟将昔日美景切割成了破碎的一簇又一簇,此间之地,俨然绝灭生机。 “水……” “雷……” 风沙轻扬,汇聚化形成一道青年身影。 珠玑之瞳将一切尽收眼底,天地自然亦即道法之师,授来哀与怒,不求回报而走。 滋滋—— 青年抬手,掌心雷光涌动。 指尖一划,河沟中的水流随心而动,悬浮起在半空。 他静静望着这一幕,良久双目中星辉褪去,却有白茫茫的光泽翕动。 青年望向大海,仿佛穿透了无数时光,瞧见金龙破水而出,带着海国亿万水兵,杀上岸来。 “梦?” “亦或者,先知之力?” …… “不——” 白夷族部落镇压结束,反抗者缴械臣服。 只余那浑身血色的族长,被摁跪于地,却不甘屈辱,怒视向身前那神情威严的中年黑袍男子。 黑袍男子一步往前,目中幽光微闪,冷声启唇: “代天巡狩,神之化身。”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族长金顽猛地挣脱束缚,拔刀而起。 黑袍男子目中灰色三花翻转,流汇于瞳孔之间,一眼横去,那人身子猛然一僵。 “跪下。” 砰! 金顽,无力砸倒在地。 白夷族的落败,宣告着大陆的一统,也代表着神之恩泽,即将照进这个世界最黑暗的角落。 身后,火雷风水各道之力,漫天呼啸,尽情宣泄着胜利的狂欢。 所有人高举手中刀兵,齐声狂呼,一齐颂唱身前领袖黑袍男子那代表着无敌的名: “圣辛!圣辛!圣辛!” “无敌!无敌!无敌!” 神之圣辛回首,目中三花黯去,白光微翕。 祂瞧见了一道剑光从亘古时空尽头处劈来,不知是谁,斩向了不知何处。 但那其中蕴含的力量,分明能撼动自己。 哪有什么无敌,只是未知的金龙、剑光,尚未到来罢了。 “从今往后,此间大陆,更名为圣神大陆。” “本祖圣辛,将登临天境,求道之极意,待归来时,助我圣神大陆修道者,更进一步。” …… “不——” 神之圣辛,只与那海国之龍对抗一击,竟被打得肉身裂解。 圣神大陆绵延万载,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海国文明之龍,竟然打碎了无敌的传说。 “收兵!” “鸣金收兵!” 圣辛从宫殿中醒来,望向大陆。 第一眼,祂的大道之眼,竟窥探不见大道万法,祂的珠玑之瞳,竟扫不出大道变化。 “天命,已然易改……” “不,不会的,只是输了一次而已,不,只是打成了平手,两败俱伤,它亦被我重创……” 圣辛倾尽全力,再次发动了一次先知之眼。 白茫茫的一片,已不复往昔清晰,努力辨识,万幸依稀可见些许光景。 生命凋敝的世界尽头处,老农弯腰,拾起了荒芜之地上惟一一抹嫩绿; 邪祟流窜的无法地带中,诡祀频出,堆砌起了血色的骷髅神座,催醒了一尊三头六臂的妖异邪神; 黄沙漫天的蛮夷之地里,一拳破空,三界六道于是不敬古法,转修肉身,欲以凡俗蝼蚁之力,硬撼高天厚土之威; 时刃横穿的风暴碎流内,天岛漂浮,古之巨人生而千丈,天赋异禀,竟有强于海国之兽、凡人体修之能,甚至吞纳万法,茁壮自身,愈逼愈近。 “嗤!” 那道依旧不明所以的剑光,再次出现。 圣辛所见画面顷刻被切碎,双眼淌下鲜血,道心动荡间,先知之眼完全被破,变成未知之眼。 祂不知沉吟多久,再度抬起头来时。 万般力量,汇于左眼,化作圣洁的神性之光。 可那右眼之中,却有魔气滋生,力量尚且微弱,但已开始吞食一切惊恐、惶惑,快速成长。 “天命,分归万界。” “我之神力,已然进化至极限,剩下的路,只能自己走了。” 圣辛如有所感,抬首远眺天穹。 必须再上天境,求得凭住自身道法根基的神物,并将心魔斩除,否则今后,将无寸进之可能。 “生命、邪术、武力、巨人,通通得死!” “还有,剑!” …… “不——” 圣辛终于发出了这声只有在敌人身上,才能听见的惨痛呼声。 祂败了。 彻彻底底败了。 败在了那一道一直窥探不清的剑光之下,败在了早有预料的今日之时。 九大剑术、十八剑流、三千剑道! 人力竟至于斯,可开拓剑道,可奠定基石,可冠以各道剑法循序渐进,稳步晋升之路。 而非如自己的圣道一般,单纯赐予他人。 也许,修道者们更需要这种方式,更需要通过优胜劣汰,竞争出更能给予自己感悟的……猪? 那天柱五剑,玄苍、独尊、怒仙、有四、太城,地味五珠,越莲、焱蟒、清风、听尘、双针,更是能在一瞬解放出恢弘不可匹敌之力。 也许,自己也需要完善独属于自己的圣兵,将它们推向极致,与自己并肩为伴,而不能只是单纯的工具使用,实则只靠双拳和心法? “阁下,究竟何人……” “吾名孤木,于万世之后而来,渴求一败。” “不败?呵……此界之上,天境三十三重天,落居祖神尊极,七十有二,皆以我辈下界修道者为食,虽有祖神命格得以凭道,奇珍异宝无数,神药灵株万千,非不得已,却万不可轻上天境……” “天境,么?” 圣辛陨了。 陨在了大陆的见证之下。 心魔却成功种下,种在了孤木心间。 见证了孤木于东山植种剑麻,铭刻功绩,铸成剑楼,造十二剑,削镇心魔,飞升天境。 孤木,回不来了。 因为待得祂魔之圣辛,在此楼中修成血魔夺运术,回到过去,重走神之圣辛的无敌一生,且提前埋下后手,将那先知之眼中预见的生命、邪术、武力、巨人等各大天命之子的气运掠夺而来。 圣魔合一归零,孤木要么死在天境祖神尊极手中,要么死在归家之路上,亦或者死于气运反噬。 “魔之圣辛,第一,也将是唯一祖神!” …… “不——” 先知之眼中所窥探到的剑光,竟不是孤木的剑光,而是八尊谙的半把青居。 那一剑未出,圣辛似再体验了一次被九大剑术、十八剑流、三千剑道血虐斩死的凄惨。 在战龙剑天各祖皆陨,气运尽皆夺归而来的炼灵时代,祂圣辛都埋下了那么多后手,此世竟还能缔就一位天资如此卓绝的剑修。 时也! 命也! 同修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好在亿万年布局,绝非朝夕可破。 八尊谙纵然成剑,高过孤木,也无处施展,只得进时境去寻过往天境,而结果无疑只有一个,必然迷失! 迷失的剑,再强,它斩不向自己。 送走八尊谙,迎来神农百草、祟阴,还在鹬蚌相争。 可以见得,剑龙战天术药,各道气运,皆可归入囊中,独独剩个中途蹦出来的道祖、徐小受,稍稍超脱掌控。 “再不济,血魔逆命术一开,道、受、时,三道归齐,见证圣辛唯一。” “但想来,这余下三者,也不可能逼出血魔逆命术了。” …… “不——” 血魔逆命术都开了。 逆禁轮生也跟着开了。 剑龙战天药鬼术时,足足八祖之气运,皆归圣魔,十祖归一,大势已成,所向披靡。 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打不过,区区徐小受! 昔年先知之眼中,所见之剑光,竟非孤木之无柱、五珠,也非八尊谙与青居,而是藏苦天解! “我……” 当那一剑,从遥远时空之外斩来,斩向魔之圣辛,何似于彼时孤木于万世之后,携剑越渡过去,剑出枭斩神之圣辛? 可是,不一样啊! 孤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八尊谙再强,祂进时境回不来了。 十祖打到现在,根本一个不剩,力量也全部回收到自己身上,各般算计已成了! 为何…… 这一剑,还敢斩向至高无上? 藏苦天解的那个瞬间,圣辛脑海里走马灯般闪完了自己的一生,祂到死也想不通徐小受为何可以做到如此。 祂拼尽全力的抵抗。 正如第一次预见未知时心生的漪澜,惶惑而惊怒下,祂彻底疯狂。 可蚍蜉撼树,根本撼不动这一剑分毫。 迟法天国顷刻破碎,逆禁轮生的力量顷刻被磨穿,圣祖三兵胎元母棺、熄道玄尺、混罗云缎丢去,顷刻被打爆。 从过去至未来,从异世至此世。 归零祖神本该无敌于天下,徐小受一剑藏苦天解,这万世间竟无一角可供自我立足之地。 “徐!小!受!” 一剑天解运道,携来三河双海。 圣辛之身,被身道长河之力削灭;之灵,被灵道长河之力削灭,之意;被意道长河之力削灭。 一剑,亿万年道行,直接诛空。 圣魔在这一刻,完全迷失自我,偏执有如彼时万变之祟阴,脑海里不知所云,只剩下本能的求生意志。 “还有机会!” “十祖气运不能救我,十一祖可,记忆之道可!” …… “不……” 远彻万世之外的惊呼声传来,黑色忆痕中,道穹苍心神一抽,也跟沉沉一叹。 来了…… 不该来的,还是来了…… 嗤啦声响间,祂才刚运输完杏界人口进入自我神庭黑色忆痕。 黑色的记忆长河上方,却裂开无数道血色的镜眼,化作一张张圣辛疯魔之脸,嘶声咆哮: “给我!” “道穹苍,给我!” 嗤嗤嗤…… 黑色忆痕各地血魔之力灼动,一股股力量汇聚注入,在神庭中强行凝塑出圣辛最后一身来。 那一身已不复人形,只剩下张牙舞爪的各般病态欲望,只余癫狂,只余求生本能,甚至已算不上圣辛,只剩下一道之余孽! 它扑向了道穹苍,黑红色不住蠕动的气雾躯体上,亮起一颗颗猩红之眼,在一瞬闪烁出珠玑星瞳、三厌瞳目、红悲灵珠、定魂睛等各般原始圣辛成道之神力。 却又在一刹之后,力量消失,泯灭归无,因由在徐小受前世之身位面上,被一剑诛空。 “徐小受!” 道穹苍爆声惊呼,甚至不再通过灵犀术,而是抽身出了黑色忆痕。 祂立于杏界之中,望向圣神大陆鹤亭山上,堪堪收回藏苦的徐小受,祂如神明,伟力无限。 如果徐小受助力,黑色忆痕中这点圣辛余孽,根本不足为道,可是…… “噗!” 徐小受张口,喷出黑血。 手中藏苦往下一插,插在山石之上,剑身也是一软,竟只能颤颤巍巍支撑起主人的身体。 力竭? 道穹苍望向他的徐。 徐小受望向他的道。 正如彼时尽人于时境中强势登场,望向零号眼神询问出手与否之时,道穹苍突然陷入了和道祖的意识争夺战中一般。 此刻之徐小受,一剑力竭之后望来,只剩下白眼,祂分明也有着强烈的想要帮忙的意味,却只剩下无助、无奈、无能为力,请您自求多福。 “……” 道穹苍彻底失声。 这算什么,因果报应? 黑色忆痕中,圣辛道孽化作穷凶极恶之状,铺面而来,愈发逼近。 道穹苍自身各般力量,早在收容杏界子民时,被那连徐小受都不敢近距离接触血魔之力,削减为零。 祂连零号都失去所有力量,被污染得褪为一堆凡石了,哪还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去对抗圣辛道之余孽的最后反扑? “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世界死寂无声,道穹苍眼神空洞,望着黑色忆痕中的圣辛道孽,也哀求鹤亭山上徐小受与藏苦。 “桀桀桀……” 道之余孽扑脸而来,圣辛之疯狂,在道穹苍的刺激之下,俨然回忆起了此前道穹苍的背叛: “本祖,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 鹤亭山上,徐小受好像看不见黑色忆痕的动静,听不到道穹苍言辞中的悲哀。 祂好像很想说话,一张口,噗的又吐出了黑血,整个人压着藏苦无力砸在了地上,双目中都失去了光彩: “负荷,太大了……” “藏苦一剑天解,越渡时空,斩灭圣辛,竟将我的一切,完全掏空……” 祂尽力支撑起身子,似想要驰援道穹苍。 却是一失手,身子再度重重砸下,脑袋都被石头磕穿,可想而知应该是虚弱到了极点: “可恶,还是做不到吗……” “这样子的话,我的道,就只能靠自己了啊……” …… 故意的! 绝对就是故意来恶心人的! 道穹苍哪里看不穿徐小受的把戏,可彼时种下的恶果,今日真不得不自己来食了。 毕竟,算计过徐小受,那是不止一次了。 而今这家伙选择一剑斩出之后,留下圣辛最后一口气,让祂选择反扑自己。 再借此前圣辛血魔之力,和自己被迫不得不对杏界的帮助,将自我状态磨至低谷。 两个低谷,两两对碰。 徐小受则隔岸观火,等待最后的变化。 不论谁生、谁死,祂必然还有最后一张牌,用以镇压鹬蚌之间的唯一胜利者。 因为不论鹬赢,还是蚌胜,都将掏空一切,再无力对抗之后的徐翁。 帝王之术,在于制衡! 徐小受的这一手制衡,制的是自己的心,是臣服,还是死,在于接下来自己所表达的态度! “圣辛,当真以为本祖无得制你?” 道穹苍骤然怒目,一声爆喝,玉冠崩开,黑发披散垂落,像个疯子。 祂将手掐进了胸膛之间,像是在掏取最后救命之物,声嘶力竭喝道: “我这一张牌,藏了这么久,等的怎可能是我们圣奴首座八尊谙,怎可能是我刎颈至交好友徐小受?” “它等的,就是此刻之你,圣辛啊!” 鹤亭山徐小受匍匐在地,眼皮狂颤,好像六感尽失,根本瞧不见战场画面分毫。 眼皮抽动间,好巧不巧抬起了一条缝。 徐小受于是顺势往战场瞄了一眼,见道穹苍虽状似疯魔,两只眼睛还瞪得滚圆,一边咆哮一边还死死盯着自己。 祂面露感动,颤颤巍巍作声: “好朋友,一辈子……” 却也没法出手,因为实在是力竭了。 黑色忆痕中,圣辛道之余孽,俨已偏执,又怎可能被道穹苍吓停? 它一把冲上,似也盯中了道穹苍插入胸口的右手,率先冲至,暴力撕扯。 轰! 道穹苍右手被撕裂,什么东西都没能掏出来。 “啊?” 鹤亭山,徐小受身子一震,眼皮也不抽了,面色难看的抬起头来。 这么弱。 这就被圣辛破招了? “记忆,归我——” 圣辛道之余孽,撕碎了道穹苍右手后,发现其实空无一物,彻底被激怒。 整团张牙舞爪的无相雾状体,汹涌灌入道穹苍身躯之中,瞬间占据、侵袭了道穹苍的一切。 从内到外,从身到灵到意,再从记忆之道到黑色忆痕,完全夺取! “道穹苍——” 徐小受惊声呼喊,已勉强站起身来,却是一步踏出,身子踉跄,连藏苦都飞不起来,遑论施援。 道穹苍双目中涌出魔气,整张脸在瞬间快速变形,扭曲得不像样。 终末一止停,整个身子似已交由圣辛掌控,只余绝望之声,无力传出: “徐小受,我知你心中疑我。” “既为生死至交,既同甘共苦到这般时刻,这些猜忌,尚无法抹去。” “不若此刻将我交由圣辛,将我二人之命运,交由你一剑决断。” 鹤亭山上,徐小受咳嗽不止,眼神绝望,大声凄喊: “道穹苍,你的牌呢,你不是说了,你还有余力,可以对付圣辛最后反扑么?” 道穹苍身子扭曲,身灵意各道都在被疯狂吞蚀,眼睛泛白,无力惨笑: “血魔之力下,哪有什么最后之牌?” “不过是暂安你心,令你忘却后顾之忧,全力出手,诛杀圣辛罢了。” “只要……噗,只要你能成功,我道穹苍之生死,又算什么呢?” 徐小受面露不可置信之色,眼眶一红,被感动到了: “道穹苍——” 也只是喊,毕竟没法出手了。 噗! 道穹苍浑身崩裂,张口再喷出黑血,轮到祂喷黑血了。 祂似还想再说点什么,俨然再难作声。 “道穹苍——” 徐小受还在喊,只会喊。 道穹苍颤颤巍巍,似连徐小受的最后呼唤,都听不见了,努力硬憋,也只能憋出一句: “杀了……我……” “快……” 徐小受声泪俱下,恨不得冲上去,解好友道穹苍之围。 却是提起藏苦,藏苦一软,抬起一步,踉跄摔倒,最后砸在大石头上,痛恨自己的无能: “道穹苍——” 道穹苍身子一僵,而后彻底失去发声的能力,只剩下“呃呃唔唔”的抽搐、痉挛之声。 祂的生机开始断绝,身上圣辛气息开始浓郁。 在血魔之力的污染下,祂本就已成为圣辛下一个最完美的载体。 “道穹苍——” 徐小受再唤,道穹苍彻底听不见了。 徐小受泪泗横流,嚎啕大哭,却也只能将最后恋恋不舍的告别之意,呈于口上: “道穹苍,我的好朋友,你死之后,我将远离圣神大陆,待得状态稍暖,再回来斩杀圣辛,为你报仇。” “但为了防止被圣辛通过记忆之道追溯,我将用意道之海,泯灭此世包括我,关乎记忆中的道祖、道穹苍、忆己、道佩佩等所有与你相关之人事物。” “我将记得你,记得你的牺牲。” “但我也将遗忘你,导致你无法复活,啊啊啊,我于心不忍啊,道穹苍——” 道穹苍本来都听不见了,闻言身子一震,双眼从只有眼白,到翻出眼黑,恨色连连。 “服了!” 祂再也装不下去了,左手艰难抬起,插进胸膛之中。 此前什么都摸不出来、根本也不存在、也口口声声不是针对圣奴首座和挚友徐小受的那最后一张牌,居然就摸出来了。 那是…… 一只断手! () 第二〇四四章 天机 “什么玩意?” 徐小受眼神一愕。 还以为道穹苍走投无路之下,得祭出个最终底牌。 或许比不上血魔逆命术,但总得交底了吧,这正是祂故意不上去帮忙的原因。 不曾想,骚包老道都死到临头了,摸出来的底牌,竟是一只断手? “有什么特殊么……” 遥遥望去,断手齐腕而斩,手指修长,轻蜷似触,仿佛即将摸到什么,却又永远定格在那个状态。 冰封之态,在道穹苍撑到极限之时,彻底解除。 那断手,似乎动了一下。 道穹苍脚下记忆之海展开,光景不断回溯。 很快,便溯引到了南域大街上天机术士发传单,发到了某位病秧子身上的那一刻。 “天机三十六式·大溯引术!” 那是…… 这个瞬间,徐小受彻底动容。 画面中的那病秧子,除了八尊谙,还能是何人? 道穹苍抓着断手,奋力往前一丢。 记忆之海浮沉着的画面中,那只第一人称视角的右手,便更进一步,重重拍上了八尊谙的肩膀。 历史,似乎在这一瞬被改写。 大街上的八尊谙本正常行步往前,肩膀一重后,身子稍顿住,旋即缓缓扭过了头来。 他的目光浑浊,分明还处于藏剑状态。 回过头后,所见一片空洞,连目中倒影都没有映出半个人来。 已然陷入绝境的道穹苍,却是死死盯着那双浊黄的眼,拼尽全力呐喊道: “八尊谙!” “月宫奴,死了!” 源自生命最后时刻的一声呐喊,穿透力太足了。 音波炸开,炸得方圆数千里地,滚滚崩碎,喝喊声还掀起了记忆之海万丈波涛,似在一瞬间,从当下喊进了过往的记忆之中。 南域大街上,八尊谙所见依然空无。 可却是头皮一发麻,脸上出现了苦痛的表情,像是耳膜被巨大的声音给震裂了。 那“攻击”猝不及防,几乎将他整个人撕裂。 而便是在南域大街上的八尊谙身形幻灭,即将消碎之时,他目中之浑浊,突然烟消云散,爆发出了璀璨的亮光。 光! 记忆之海,凝成了一束光。 那道光以断手即将所触为引,以呼喊八尊谙真名铺路,如彼时在神之遗迹外,追溯祟阴逃匿位置,换取本源真碣:龍字一般,似在一刹间就溯引到了八尊谙当下所在的位置。 它从即将被圣辛完全掌控的道穹苍身上,遁进了碎流,穿破了星空,就连无数可堪掣肘的异位面时空都不起作用。 从记忆此处,去到了记忆彼处。 “这个位置……” 徐小受意念追溯记忆溯引之光而出,瞳孔巨震。 他名道长河归零化海之时,那一声沟通前世之身的呼唤,实则还得到了另外两个人的回应。 一为傩祖,那道沙哑重叠的声音,辨识度太高了。 另一位,则是八尊谙,毕竟到了归零祖神那个地步,还会呼唤“受爷”,称说“我在”的,只可能是老八了。 两个位置,祂都大略记住了,就等着之后去好好搜寻一番。 不曾想,道穹苍一只断手,一声呼唤,也能找到其中之一八尊谙的位置? 并且,无比精准! 甚至给人以矢发则中的,定点狙击的感觉! “道穹苍,原来从始至终,都藏着一张随时能找回八尊谙的牌?” “也就是说,祖神之战,胜负祂从来都有一定把握,即便这边合作联盟最终以我失败告终,祂也能藉此接引八尊谙回来,然后活下来?” “不是通过八字令,而是通过魔药祟乃至是我,都不知晓的后手——即将摸到八尊谙的断手?” 轰隆! 一声巨震,零号那身失去了所有力量的陨界天晶之躯,被炸成了稀巴烂。 道穹苍身子更是从内到外,被圣辛掌控,溢裂出了极为偏执的黑红色魔性之力。 毫无招架之力。 在圣辛的最后夺舍之下,道穹苍彻底宣告抵抗失败,甚至祂都没怎么多作抵抗。 “桀桀桀桀!” 祂那双彻底猩红的双眼,再不复半分自我神采,变成了圣辛狂妄自得的眼神,嘴里更发出了肆意傲然的狞笑声: “记忆之海?” “黑色忆痕?” “通通归本祖所有!” 双拳用力一握,周身炸开灵性微光。 圣辛道之余孽,彻底将属于道穹苍的生命痕迹,剔除出了这具身体。 这一刻,祂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强大”。 抛开最为基础的,用最特殊的晶矿打造出的高等身体各项配置,催化变形、异构等功能不谈。 重点是,道穹苍体内还自成多个水晶世界。 每个水晶世界,长万丈、宽万丈、高万丈。 水晶世界长一万个、宽一万个、高一万个,拼凑成一个巨大的水晶正方体。 颜色一致,排列整齐,死死吻合,没有任何一丝的“出轨”,像是一个极致的强迫症患者能搞出来的东西。 “壮观!” 圣辛都叹为观止。 万亿天机世界,太过壮阔。 却以芥子纳须弥的方式,外化为心脏下一个小小的肉瘤,还以随机传送的方式,在体内进行不间断的位置转移。 这,便杜绝了因为意外,而被外力攻击、被定点打碎的可能,只要道穹苍还一息尚存,万亿天机世界便不可能被碎。 “里面,究竟藏了什么?” 这般恐怖数量的天机世界,还以如此方式进行伪装、隐藏,要说里头什么都没有,圣辛死都不信。 祂接管身体后,第一时间分出意识,探进万亿天机世界。 “这……” 当瞧清内里的那一刻,圣辛心神巨震,难掩平静。 那万亿天机世界,每一个里头都存放着一个十丈大小的天机大脑,大脑为不知名的半透明白色水晶状物质打造。 大脑的周围,则填满了灵阙,作为提供“计算”的源动力,并通过天机世界上的天机阵纹,和外界天地灵气沟通,随时补充损耗。 一亿灵晶,才等于一枚灵阙。 而这里,密密麻麻全部都是灵阙,用“富可敌国”来形容,都不足为过! “发了……” 作为圣祖,圣辛都没见过如此数量的灵阙。 祂敢断定,这根本不是一个纪元、一个时代之人,能够赚出来的,必须是无数代人的偷偷努力。 于道穹苍而言,这批灵阙,那是死都不能去动的。 因为,在祂的世界里,“计算”远比“战斗”要更重要,祂可以死,但不能接受大脑的停止跳动。 但在圣辛看来,这批灵阙,那就是最后储备啊! 祂并不需要那么多计算,只消将这批灵阙引爆,炸出来的灵气,经过炼化、吸收。 或许比不上药祖准备的,用来拔升新天境的能量,但十分之一,总有了吧? 而只要能让自己的状态恢复个三成、五成…… 打不过徐小受,还跑不了吗? 圣魔、轮回、时空之道,或战或诡,论保命之力,终究还是比不过记忆之道。 通过记忆之道,将自我存在于徐小受记忆中抹除,变相的隐藏,再行遁走。 纵徐小受意道之海,拿什么来追? 记忆之道的“藏匿”有多强大,从道祖忆己藏了足足十个祖神时代,都没被人发现,已可窥见一斑。 这一波意外之财,够自己再续半条命啊! “道穹苍,早知你如此富裕,本祖早该夺舍你了……” 圣辛悔不当初,没将道穹苍列为第一目标。 若当时选择有变,先拿下记忆之道,配合自己的神魔道海和血魔逆命术,便是神农百草生命、轮回之道,全送给徐小受,此子,又能翻得起什么波澜呢? 可惜…… 一步错,步步错。 这个世界上,更没有后悔药可吃。 但是够了,在最后关头拿到道穹苍的最后储蓄,也算是艰难险阻这一程下的柳暗花明。 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徐小受,这一局,终究还是本祖赢了!” 圣辛狞笑着抽回心神来,就要望向鹤亭山上那状态完全亏空了的徐小受,放肆嘲笑。 然而,当意识接回现实,看清楚外界之中,一夜暴富的热切,就像是被一盆冷水给浇醒了。 “这是……什么……” 脚下记忆之海,变成了一束光。 那光以溯引的方式,蜿蜒蔓伸进了无尽时空之后,肉眼望去,根本瞧不见终点。 但接管道穹苍身体,读完方才自己夺舍道穹苍时,没法看见的外界画面记忆,再明悟“大溯引术”究竟想要做什么时。 圣辛陡然遍体生寒,浑身汗毛都吓得立起,心神更是狂震: “八……” 大溯引术的记忆之光,在一瞬陡地绷直。 像是完全了两点的交接,并将距离,拉成了最短的直线。 人! 那遥遥不尽时空之后,本窥不见的终点位置,忽而便有一点白芒惊艳,似踏出了一身白衣。 白衣残破,长发垂散。 身影幻灭,渺过尘埃。 圣辛一眼望去,却是寒气透顶,几乎失去思考能力。 “八……” 那人似刚完成一场遗忘了时间的时空漫游之旅,浑身上下散发着沧桑的味道。 祂根本瞧不清楚样貌,手中却握着标志性十足的一把……不,半把断剑! 圣辛瞳孔放大,终是不可置信惊呼出声: “八尊谙?!” 时空尽头处,那袭白衣,豁然抬眸。 圣辛眼底,瞬间映出璀璨的银白色剑念,一股恐怖的撕裂感,自内向外,似是要将自己整个人切成碎片。 “滚啊!!!” 圣辛真吓到了,甚至是吓坏了。 本以为夺完道穹苍,只需要面对一个状态跌入低谷的徐小受,还有逃生可能。 怎么会…… 怎会被那个家伙盯上?! “断!” 圣辛奋力一震,直接震断了溯引之术凝塑而出的记忆之光。 祂手一挥,将身前那抛飞出去,触在虚空,定格于虚空的断手,轰成了齑粉。 “滚滚滚!” “不要过来!大繁识术!” 才堪堪消化完部分的记忆之道,刚读到大繁识术,圣辛毫不犹豫催动此术。 祂往破空的时空碎流、被记忆之光穿分的不数时空,往那条通往八尊谙的道路上,塞满了毫无意义的垃圾记忆。 祂要杜绝八尊谙的到来,让祂在归家之路上,遇到一重重阻碍,然后卡住这段时间,将方才被开辟出的归家之路的门,彻底关上。 “禁·分空错界!” 圣辛好像被感染了异世界的敏感肌,才瞥了八尊谙一眼,就连万亿天机世界中的灵阙都来不及碾爆,只一心想着把门先关上。 一术祭出,身前那被开辟出的通道,各般空间错位,像是从别处借搬来一块块巨石,堵在路上,堵得严实,不留一丝分析。 可是…… 恐怖的东西,出来了! …… “滴滴滴!” “警报!警报!警报!” “危!红线触发,察觉锁定,自动使用大错意术,尝试解除锁定,锁定解除中,倒计时:三,二,一……解除失败!” “危!白衣断剑,剑念剑我,初步判定,八尊谙,敌意分析中……滴滴滴!并线接入警告,‘八尊谙’、‘敌意’,无需分析,触发惟一选项:逃,请先自爆!” “危!请先自爆,自爆后续自救方案正在推衍中,总计三万六千四百二十三法,正在搜寻最适合的自救之法……滴滴滴!请先自爆!警告!你并没有自主思考时间,请先自爆!” “危!锁定成型,自爆无路,三万六千四百二十三法对抗八尊谙自救之法失效,自动接入大遗忘术,正在推衍剑我归零八尊谙是否能对抗记忆遗忘指引,请先转移位置,建议先行使用大分化术!” “危!已错失使用大分化术机会,正面对抗、迂回逃亡之路,全部失效,进入情感推衍阶段,已自动收敛外部外在气息,伪装成‘楚楚可怜道穹苍’形态,建议以‘月宫奴’打开‘八尊谙’情感链接,先打感情牌,请立即开口,说出与‘保护过月宫奴’有关的真实、虚假内容……请说话!请说话!警告!请立即开口说话!” “危!请主动使用‘受神降术’,通过黑色忆痕烙印请降徐小受,暂时稳住八尊谙,正在推衍受神降术后续风险……推衍成功,陨落级风险一万零三十二条,重伤级风险六条,分别是……” “危!请先自爆!” “危!请先说话!” “危!请降徐小受!” “危!……” “……” …… “啊啊啊——” 圣辛只是切断了大溯引术,斩断了记忆之光,使用了一术分空错界,突然脑子一胀,痛苦地捂住了头颅。 祂的眼球凸出,额角青筋暴起,整颗脑袋像是要炸开了,苦痛无以复加。 什么东西! 这些个“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道穹苍留下的后手吗? 圣辛那搭着万亿天机世界的意念,分明瞅见了所有天机大脑,在顷刻亮起了代表危险的红光。 而后,数以亿计的信息,同时涌出来,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谁抗得住这般冲击? 比大繁识术还可怕! 大繁识术,只是无意识的垃圾记忆填充。 可这万亿天机大脑发出的讯息,每一条都是“准确”的,都让人忍不住想要跟着尝试。 然而还没尝试,就被下一条,下下条信息打断,造就的结果便是,圣辛愣在原地,像是被什么最强大的控制术,给完全控死了。 一动不动,足足三息时间! “闭嘴!” “通通闭嘴啊!” 在这个瞬间,圣辛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是归零祖神,而是一个朴实无华的正常人。 但凡是个正常人,不论是谁接管了道穹苍的身体,理论上是能同时接收并处理瞬息万亿量级的信息了。 可是,谁适应得了? 隶属于道穹苍的强大计算能力,告诉圣辛,不论是自爆、示弱,还是受神降术,亦或者是其他方案,都是正确的,择一而行即可,错过这个就使用那个,不必害怕八尊谙。 隶属于圣辛的自我主观意志,却会下意识衡量自爆的代价,是“灵阙”没了;用月宫奴示弱说话,配不上祂圣辛的高贵身份;受神降术一降,那种滋味,圣辛根本不想再体验一次。 祂有着万亿量级的瞬息处理能力,却是打从心底没法适应,因而没法完全将自己的生死,交给万亿量级的计算力,去第一时间准确交付计算结果。 道穹苍的思维、作战模式,和正常人譬如魔药祟受,剑龙战天等的思维、作战模式,从根本上完全相悖。 非人哉! 道穹苍,误我! 圣辛都感觉这三息大脑空白,别说八尊谙了,都够徐小受从鹤亭山爬起来,用藏苦砍死自己八万回了。 没有! 徐小受同样大脑臌胀,目眦欲裂,痛苦地捂着脑门满地打滚。 祂好像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通过某种类读心术的能力,读到了自己才刚刚接管道穹苍身体,没有将万亿计算过程主动隐藏的……意念? “啊啊啊——” 鹤亭山同样发出癫狂的痛呼声。 徐小受口吐白沫,整个人像是给什么撑坏掉了。 到最后在茫茫意念中,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那道“切断意念剥夺”的念头,缓了半息时间,发出了雷鸣般的怒骂声: “草!!!” 一道被夺舍之体,硬控两大归零祖神。 机会! 圣辛没有选择相信万亿量级天机计算结果。 正常人夺舍完这道天机之躯,也根本不可能相信这堆道之珍宝,我之烫手山芋。 圣辛,选择相信自己。 不自爆,不示弱开口,更不请降徐小受,而是转身,使用最原始的手段:跑! “禁·祭灵禁走!” …… “滴滴滴!” “警告!警告!警告!” “请立即中断‘祭灵禁走’,逃生可能性推衍结果:零!” “危……” …… “危个屁!” “闭嘴!” 圣辛主动意识去关闭万亿天机大脑。 这些东西,却提前设置好了程序——所有主动型、被迫主动型,凡尝试关闭计算过程与结果的行为,通通被视为“受指引”行为。 答案是,关闭不了! 因为道穹苍本人,不会作出这种自绝后路的事情! “啊啊啊——” 圣辛要疯了,祂又被自己卡了半步。 祭灵禁走初步一遁,已从圣神大陆遁入星空。 圣辛本意是逃窜入星空,再使用时空、轮回之道,随机躲到别处位面去,徐小受想找都得花费时间的那种。 这一卡,便卡停在了圣神大陆的门口。 “轰!” 剑光竖起。 八尊谙遥隔无数时空投来的那一眼,以万物皆剑化作剑气,将圣辛死死悬吊于星空之中。 不可能! 路已经堵死,门也已经关上! 就算是八尊谙,如何可能找得到归家之路,锁敌之门? 意识往后一扫,圣辛背脊发凉。 在祂与八尊谙的中间,在那条贯穿无数时空的通道上,不知何时,已开出了无数扇道韵喷薄的光门。 “门?” 那不是普通的门,那是玄妙门! 玄妙门以剑意相连,或幻或九或万、或莫或无或心、或鬼或藏或情,将漫长无尽之遥远时空距离,切割为可以彼此通联的多个通道。 最遥远处门后的八尊谙,持握青居,一步踏出。 那汹涌澎湃的剑意,便通过门传门,瞬息传递到了圣辛脸前这最近的一扇玄妙门前,凝现出了一道身姿挺拔虚幻白衣身影。 不!要!过!来! 那身影太虚淡了,分明不是真实的。 可能从无尽时空之后传过来这道身影,会是八尊谙的极限吗? 圣辛用脚趾头都可以肯定,只是开始,而非结束! 果不其然,伴随万门玄门通联,那被传过来的不止是八尊谙那被遥远距离削得黯淡的剑我,还有断剑悬竖提起时,如审判般的轻吟之声: “道也梦中来……” 不!要!过!来! 闭嘴!闭嘴!闭嘴! 圣辛道之余孽,似是被触发了什么敏感记忆。 对剑、剑光、剑辞等物,都无比恐惧,这一刻恨不得从道穹苍之躯中脱离。 可如果脱离,真只有等死一条路。 八尊谙或许杀不死自己,徐小受后续追来,拿什么反击? 进退无路! 不,有路…… 那万亿天机大脑,便是自己的最后求生之路! 这个瞬间,圣辛接受了道穹苍的计算、作战方式。 误会了。 你竟然才是对的。 面对八尊谙,确实只有自爆、示弱、请将徐小受等迂回自救之法,单纯的跑,成功的可能性,确实为零。 “说话!” 圣辛将意识搭上万亿天机世界,渴求最后给出一个答案。 它们在一瞬间能给出一万个答案。 自己只要斩断纠结,不要犹豫,直接选择听到的第一个自救方案,哪怕那方案中规中矩,至少也能保命。 道穹苍的“强大”,圣辛肯定了! 可是…… “滴!” 这一次看去,万亿天机大脑,却红光忽然消失,仿佛危机解除,只发出了合为一声的轻滴声。 没等圣辛心生欢喜,便听见了万亿量级天机大脑,同时宣判的最后结果: “八尊谙、青居、剑辞已出,敌意检测:百分百,自救可能性:零。” “正在搜寻下一任三代合适人选,检测不到圣神大陆正常存活人口,搜寻结束,结果:无。” “节哀。” 不—— 圣辛,彻底癫狂。 不知为何,耳朵忽然失聪,再也听不见外界的剑辞吟唱声了。 祂将愤怒倾泻给天机大脑,努力想让大家伙们振作起来,不要放弃,不要节哀,我们还有机会的,我们同心一体,绝对比八尊谙还强。 圣辛甚至动用了道穹苍似可笑鼓励,去鼓舞那些天机大脑们。 可万亿天机大脑,却已通通变成了灰色,停下了永不休止的丧心病狂的计算,播放出了一道应该是提前采过音的稚嫩童声。 ——就连生命的终点,这个非人哉的家伙似也准备过了,十分浪漫、十分有仪式感: “陪伴到此结束,明天依然精彩。” “微笑面对生活,一起拥抱大海。” () 第二〇四五章 拜剑 道也梦中来,青居心上请。 觉时花未央,剑罢孤楼影。 那曾开在八尊谙成道之路的三境第一剑,越渡千万玄妙门,从遥远的时空未来,悄然而至。 “梦……” 圣辛不是第一次切身感受大梦千秋了。 与徐小受的剑截然不同,八尊谙作为大梦千秋的初缔者,施剑要更浑然天成。 祂并无任何隐藏此剑何时施起,如何转变,最终要导引向什么结果的想法。 更没有说在梦境之下,再铺一层意道之海,哪怕中剑者挣脱了梦境,也只能掉入下一个漩涡。 祂的大梦千秋,就只是纯净的梦。 这一剑旨在令人梦中死,似也已笃定了入梦者,再无半分清醒的可能。 “已臻道之尽头,你的剑,怎会再有寸进?” 圣辛无余力作任何反抗,实则在见到那千万扇玄妙门排至脸前之时,祂便已完全绝望。 在万亿天机大脑的“强控”之后,祂的路彻底断绝,半分听不见外界的声音,更失去了自救之心。 在这生命的尽头,祂唯一能做的,只是再见一次大道尽头! “嗡……” 如耳鸣般嗡吟声,在大脑皮层处轻颤。 眼前画面一花,再次恢复清明时,已不复圣神大陆之外星空的任何光景。 如梦似幻的瑰美花瓣,随风飘扬而起。 这方世界太过虚假,无天无地,就连立足之处,都由如同一张张棱镜般的空间镜面,拼凑而成,折射着淡淡的五颜六色的光。 摆明了告诉入梦者,这只是梦,这里的一切皆不可信,信则死,信则沉沦。 圣辛,还是相信了。 祂低下头,透过眼前的芬芳,瞧见了棱镜镜面中,倒映出的无数个自己。 有初始修道时,觉醒珠玑之瞳的少年之我。 有通过天命之力晋升,品悟出大道五行,以及五行衍生属性之圣道的青年之我。 有开始沉醉于力量,恐惧于所窥见之未来,因而屠戮百族,逆我者亡的中年之我。 有在剑龙战天各祖刺激下,转修魔道,渴望企及更高,得到更多的魔性贪婪之我。 有太多、太多,这一路修道之旅走来,坚定过的、迷失过的、沉沦过的、遗忘过的“我”。 “我……” 那一眼望去,万千梦境之我,侵袭自我。 所带来的冲击,比万亿天机大脑的海量计算结果,更要让人心神触动。 圣辛抬起头来。 祂只余一道之余孽,本连自我都算不得完全。 这一刻置身剑境大梦千秋,竟在千秋万载无数自我的冲击下,双眼中流淌出了不知所谓的泪水。 泪眼婆娑,所见画面,更为波折。 圣辛已完全失去行动能力、思考能力、说话能力,抬眼望着遥遥处,只觉千万玄妙门后的那虚幻八尊谙剑我,随着自我的愈发迷失,祂则更为凝实。 到最后,俨如真身亲至梦境世界,分明身长八尺,仅与自己齐肩,竟势高云端,视去方知自我有多渺茫。 “八尊谙……” 圣辛面目扭曲,拼尽全力想要说点什么。 祂完全无法控制住此刻被各般之我冲击的内心情绪,也许是想开口求饶,也许只是想要宣泄,也许是不甘,也许是愤怒。 可祂说不出话来。 所有情绪哽在喉间,堵得十分难受。 对面八尊谙在身形凝实过后,更没有给祂任何发言的机会,眉眼间藏蕴着的只是漠对过亘古久远时间后的波澜不惊。 一剑青居斜起,百花缭乱。 大梦千秋破灭,镜碎难圆。 “不……” 圣辛无助望着身前那千万玄妙门,在一瞬如得征召,绽放出璀璨的剑光。 每一扇门后,都影影绰绰凝出了一道背光的黑色身影,或刺、或点、或撩、或格,呈为不一而足的修剑者形象。 千万剑修,又幻化成千万之剑,齐齐往八尊谙所在位置拜去。 这一拜,剑势冲破云霄。 圣辛目中所见人影,身周涌起了浩瀚剑气,云雾翻涌间,腾现出一幕幕光景。 那不是自我之“我”。 而是八尊谙之“我”。 像是祂于时境中寻过往天境的一路际遇,逢机悟道,逢人而战,一路征杀,从未止停。 一人一剑,初始与战,平分秋色。 渐次境界稳固,已是三两回合间,便能解决对手。 到最后随意捻起路边枯枝落叶,也能压下各路祖神尊极,杀得各家折翼匍拜,凶名远扬后,青居未鸣,已可惊退各般挑衅者。 “这……” 圣辛一颗心沉入谷底。 八尊谙这一路,竟非单纯的寻天境之路,而是征战杀伐之路。 历经这般洗礼,犹然气势如斯,不减反盛,对上当下羸弱之自我,自己,拿什么赢? 轰! 所有画面,在心神震荡间,烟消云散。 圣辛最后一眼望去,那已蓄满了无尽剑势的八尊谙单手一捻,双指夹住了半片梦中落叶,轻轻一抛。 咻! 黄色剑叶划破时空,斩向自己而来。 一花一世界,这花叶纹光翕动之际,似又投射出了八尊谙此剑真形,分明以身为鞘,提剑于头颅之上。 一剑拔起。 剑身寸寸出鞘,剑势丈丈攀高。 这般动静,赫然惊动了过处时空各路祖神尊极,却无一人敢出声,纷纷惊而退避,避之不及者,竟当场给压得跪倒在地。 而万世时空所视此剑而退而拜者,竟也成了此剑之剑势助力,使其锋芒更甚,杀意愈演愈浓,到最后完全无从遏制。 一叶飞掠,一剑祭出。 所过之处,道法匍低,天命拜伏,无一敢高过此剑叶者。 惟一正面此剑的,只有圣辛! 只有逃无可逃,避无可避,被完全锁定了的圣辛! 不—— 圣辛想呐喊,却被压得连吱声都不能。 祂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的到来,听着那剑叶飞至时,捎来的遥遥道之尽头处,以战养势,杀入至高,归来仍旧波澜不惊的恬淡剑辞声。 “半叶枫黄压紫松,惊鸿折翼渊鱼空。” “九天十地三千界,青居不语孰称雄?” …… 拜剑术?! 鹤亭山上,病秧子徐小受忽而惊起,面布惊撼。 毫无疑问,这就是《观剑典》上记载的剑之极意,集九大剑术、十八剑流、三千剑道于一体,将所有变化、迂回等全部兑换为绝对攻击的那一剑。 只是,和书上记载的不尽相同。 八尊谙这一剑,高出了何止千倍、万倍? “竟然藏私?” 或许也不是藏私,而是八尊谙将在时境中的所有感悟,集成到了这一剑之中。 自然,此刻所呈现,和几十年前初撰《观剑典》时,仅有一概念轮廓的“拜剑术”,有太多的不同。 无法质疑的却是…… “好强!” 这一剑,远超那什么所谓的三境、四境之玄妙门、玄妙门上门。 单单剑出时,从遥远时空处开到当下的千万扇玄妙之门,就远非圣神大陆古往今来所有古剑修,能够做到的。 八尊谙超越剑祖,已不是半步。 而在历经时境血色洗礼后,超出了无数步,后来者拍马所不及。 “但是,或有不及,我记住了!” 徐小受瞪大眼睛,死记硬背拜剑术。 祂的经历,少了时境历练的那一块,哪怕祭出同样的拜剑术,跟八尊谙的比,该是有所不及。 但不怕。 自己还年轻。 什么时境历练,八尊谙走过的路,自己可以之后再去走。 八尊谙会的,自己不能不会! 自己会的,定要藏着掖着,叫那八尊谙不会! 如此,才有可能胜过这喜欢藏私的小人,在正面较量上,赢过祂! “实则就算我要教祂名之道,名剑术,八尊谙应该也学不会,隔行如隔山,这个很难评。” 心神震怖间,再回望向拜剑术下的圣辛…… 还有什么圣辛可言? 一叶枫黄掠至,这棵于八尊谙目下,还以为是状态全盛的紫松,实则早已外强中干,被自己杀到不及巅峰期万分之一。 却不得不硬接这至高无上的拜剑术,于是枫黄切颅而过时,圣辛连反抗都做不到,当场毙命。 而剑叶中那属于拜剑术的势完全爆发开来后,更教圣辛……或者说,道穹苍那具身体,直接炸成齑粉,被诛灭成了虚无。 死! 死得不能再死! 身灵意我,四道尽除,直接在圣神大陆上拉响了道音哀鸣,宣告着圣辛的彻底陨落。 一块本源真碣飞了出来。 这是唯一没在拜剑术下,被彻底犁碎之物,却非圣辛之本源真碣,而是刻着一个“药”字。 没等多久,圣辛道陨之地,光泽流动,也凝汇出了又一块本源真碣,这次是“魔”。 “结束了……” 徐小受望着那两块本源真碣,没来由一阵恍惚。 打了这么久,魔药祟道,终于彻底打没,最后胜利的天平,倾向了自己这边。 如梦似幻! 好像自己还在前世,还在病床之上,不得动弹。 一转眼,天桑灵宫都成过去,白窟、东天王城、云仑山脉、虚空岛、四象秘境、神之遗迹,也飞速掠过。 直接迎来了神战,直接对上了各路祖神。 愣是在胆小如鼠八尊谙匿逃战场,不敢正面迎战魔药祟的绝境之中,徐小受硬凭自我一人,就将乱战摆平,将胜利的果实拿到手。 但到最后,居然是由又不知道在哪里冒出来的八尊谙,一叶拜剑术,斩圣辛而宣告神战结束。 “凭什么?” 徐小受如梦方醒,被气得肝疼。 凭什么你八尊谙跟个懦夫一样,避战避了这么久,到最后还要出来抢人头? 你有病啊! 既然避了那么久,你直接避到结束,等之后出来分享胜利的果实就好了。 你在关键时刻走了,在分享胜利果实之前回来,风骚一剑向世人宣告你才是最强大的? 我看骚包老道,都不及你这杀千刀的老八半根毛! “等等,还有个骚包老道……” 突兀一惊,又给徐小受惊得不轻。 祂立马关注回自己,很快细细一搜,便搜到了自己意道之海上,攀附着一个连隐藏都没隐藏的“握手”图纹。 “道穹苍!”徐小受大声呼喊,作势便欲抹除烙印。 “受爷~~~” 脑海中,一道有着多般哀婉,带着浓浓恳求之意的呼唤,便及时冒了出来: “受爷,我知错了。” “但千万千万,请不要抹除这道烙印。” “新天境有记忆之树拔升道法,我可以全部不要,全部归受爷你,只想活着。” “也请受爷放心,哪怕我道穹苍活着,都已不可能对你、对八尊谙造成半分威胁,毕竟我连身体都放弃了,那里有着我的所有后手,恢复都需要漫长时间。” “我今一无所有,受爷若真将这道烙印抹除,将关乎于我的记忆,于世人意识中抹除,那我便真的‘陨落’了,你能收获到多一块的本源真碣,但受爷……你,会少一个真心爱你的好朋友!” 徐小受沉默住了。 祂脑海里闪过天桑灵宫初闻道殿主的画面,闪过在虚空岛初见道穹苍的画面,闪过青原山被追着杀的画面,又闪过神之遗迹合作的画面…… 太多了! 道穹苍这条狗,似敌似友,让人分不清祂在想什么。 曾几何时,徐小受一度将之视为终生大敌,祂甚至留着一个没有被打出来的暴走金身,就等最后也许道穹苍可能会有的反叛。 没有! 这家伙,竟也有黔驴技穷,只剩下打感情牌的一天? “受爷,我交给朋友费了……” “受爷,受神降术很好用的……” “受爷,我活着才能重塑黑色忆痕,记忆中的人才有机会能复活啊,我死了大家都没了……” 脑海中,一道道恳切哀求之声作响。 道穹苍那是声泪俱下,楚楚可怜,连脸连皮都不要了,只要能活着,好像做什么都可以。 “聒噪,你在威胁我!” “不敢啊,受爷,我只是实事求是……” 徐小受没有第一时间帮道穹苍复活,却也没有直接抹除自己意识中的这道烙印,只是按兵不动。 祂在犹豫,一时拿捏不住个准儿。 道穹苍工于心计,但确实也做了不少事情。 黑色忆痕复活杏界子民这条路,徐小受虽然可以靠夺道须触,夺道字修记忆之道,再塑黑色忆痕,再找回记忆中的所有人,再以身道、灵道、意道复活世人。 但这么做,就少了一个道穹苍。 道穹苍贱归贱,祂的记忆之道可以被夺,但祂的计算能力,太恐怖了,徐小受望尘莫及。 祂复刻不了,也不想那么去复刻。 没有一个正常人,能忍受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得不去处理的那万亿级的信息量。 而傩祖那边,要的不止是自己一个人,还需要更多有用的帮手。 八尊谙为剑,道穹苍为大脑,自己则浑水摸鱼,这确实是最完美的搭配。 唯一让人犹豫不决的点,是道穹苍太容易“出轨”,徐小受没有那个把握能完全制衡住此人,哪怕道穹苍说得再好听,示得再弱。 “受爷。” 便在自己踌躇不决之时,遥遥时空尽处,八尊谙一剑祭完,竟还没有立即消失。 祂只是循着记忆短暂回归,真身根本不可能那么快回来。 这会儿竟通过记忆转向意道,攀上了自己的意识之海,联系上了自己。 “你还在!” 徐小受抬起头来,瞅着遥远处那张模糊不清的八尊谙的脸,眼睛顿时一亮: “你先别问,我有个问题想先问你。” “受爷,请讲。” 徐小受深一呼吸,凝重道:“道穹苍,杀与不杀?” 八尊谙闻声似是一愣,瞥了不远处圣辛陨落之地一眼,似在纳闷什么,很快又释然了。 该是知晓牵涉到道穹苍,杀之不尽是自然的,而祂的选择,自然也是毫不犹豫的……赶尽杀绝: “杀!” “如有机会,最好立刻、马上杀掉,切忌犹豫。” () 第二〇四六章 仨人 “别啊!” 徐小受体内,突然发出道穹苍的怪叫。 没等徐八二人作何反应,一股极为虚弱的力量,在二人眼皮子底下蔓延了出来。 它牵系上一块拳头大小的碎石,很快碎石开始变形,最后凝塑成了天机精灵小柒的模样。 “别呀!” 小柒肉嘟嘟一小只,满脸都是惊恐。 它根本不敢在这两大归零祖神面前大放厥词,却好像还是被推出来当上了那个求情者,只得哀求道: “小柒还想活着,道穹苍也很可怜。” “道穹苍体内有一万亿的天机大脑,那是祂立身之本,但在八尊谙大人一剑过后,也跟着圣辛死掉了。” “祂就只剩一道记忆烙印,附在徐小受大人身上了,别的什么也没带,只捎上了小柒这道意志。” “道穹苍穷得只剩下小柒了,二位大人留着祂,祂已经没法兴风作浪,但道穹苍若活着,却可以提供给二位大人许多许多的帮助呢。” 徐小受体内又发出了道穹苍的声音:“是的是的,二位大人真可以认真考虑一下小柒的肺腑之言。” 八尊谙对于道穹苍的话,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可能给小柒左右,望着徐小受道: “我并不需要道穹苍,你的话,你自己判断。” 小柒像是接到了什么讯息,脸色一苦,但也只能再次出声:“月宫奴大人在寒狱受了不少苦,最后是道穹苍接她出来的。” 这话一出,八尊谙面色一寒,目中不仅没有生出感动,反而多了杀意。 小柒惊惶:“真不是挟恩图报,八尊谙大人,小柒只是实话实说。” 道穹苍更是吓得立马开口: “我承认,当时接月宫奴出来,确实有几分算计在,在圣奴和魔药祟各祖间作两手准备,两边徘徊,但还是偏向圣奴多一点。” “你们也知道,我这个人就这个样,真没法跟你们一样做到绝对的孤注一掷,因为我没那个战斗力,更赌不起。” “我的记忆之海中,还有颜无色、爱苍生等诸多我的朋友要复活,我无法自私的为祂们提前决定命运走向,因而只能永远走最保险的那一条路。” “受爷,你应该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 徐小受面无表情,好像也没听到这些情感充沛的话。 八尊谙更是充耳不闻,已经做到了视道穹苍如无物的地步,不论这人打出什么牌,不论这牌是否让自己内心确实有所触动。 祂不是徐小受,在算计这方面,哪怕虚空岛赢了一局,实则也只是这么多年来,只赢了那一局。 八尊谙对道穹苍的作局能力,那是甘拜下风。 而无法彻底掌控道穹苍,却还能有选择的话,祂自然是选择道穹苍死。 八尊谙从来都知晓,自己只是一把剑,只能算是聪明一些的神亦,永远充当不了真正领袖、大脑的角色,跟道穹苍不是一路人。 所以成立圣奴,当上首座,祂还需要无袖、水鬼的辅佐。 而后二者打半圣局可以,上到祖神局,就捉襟见肘,十分吃力了。 徐小受,却不一样! 祂的底色,跟道穹苍相同,都是脏人。 欠缺的只是阅历、经验,给足时间成长,是能制衡道穹苍的,因而才会有当下一问。 而实则从徐小受犹豫于此问的表现看,八尊谙已能看出,徐小受内心对于道穹苍,有着至少四成的“不想杀”。 具体是什么,八尊谙也不打算刨根问底,祂相信受爷。 但如果受爷问祂看法,祂也十分绝对,就是杀,没有理由。 “受爷~~~” “我可是,从未把事情做绝过啊!” 道穹苍苦苦哀求,小柒同样眼眶红润,知晓道死它也得陪葬。 徐小受从不是犹豫不决之人,祂问八尊谙看法,实则也是在叩问本心。 而在这话题抛出后,道穹苍的哀婉其辞,八尊谙的十二分笃定,已令得徐小受很有方向了。 杀之而后快,爽! 夺道须触夺道穹苍,将之拘禁在尊极斩空间,为奴为婢,也很爽! 却都也是“把事做绝”的选择,本质上是在逼人反,甚至道穹苍死后、被拘后,指不定某时某地某个位面,便能诞生另一位“道穹苍”,默默成长,等待报复。 不提道穹苍,目前尊极斩空间中三人,徐小受有把握拿捏的,也就武宝、华长灯。 祟阴看似只是一个宝宝,反骨几乎长满了全身,徐小受怎会看不出来? 这种家伙,一旦时间给足,机会给到,祂是必然想要挣脱尊极斩空间束缚的。 且祟阴不同于战祖、华长灯,祂的术道与祂对术法的理解,赋予了祂能挣脱夺道须触的能力——系统绝非无敌,只是辅助。 祟阴如此,道穹苍亦然! 人拘禁于尊极斩空间,也许能掌控万年、十万年,却掌控不了一辈子,还得日夜防贼,防止这家伙和祟阴一起反。 成长到如今地步,徐小受已有把握硬碰明面上的道穹苍,但如果这家伙明面上被自己拿捏,藉此隐于水下,抽冷子给人来一次大的,那就麻烦了。 “实话实说,我并不想杀你。” 徐小受沉思许久,冷不丁开口。 八尊谙并无异常,祂早知道如此了。 倒是只剩一道记忆烙印的道穹苍,闻声后吓得怪叫起来,仿佛听到了徐小受的“但是”: “别啊,受爷!”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想活着,为此你可以在我身体里种下奴印,我给你当牛做马……” 徐小受闻声嗤笑:“冠冕堂皇的话就免了吧,反正我是接受不了我被别人种奴印,这只会让我想反。” 道穹苍突然哑口无言,小柒立马接过话茬,一副在认真思考这件事情该怎么妥善解决的表情: “徐小受大人是对的,‘种奴印’根本不可取。” “且不说道穹苍本来就有很多种方法可以破解奴印,现在大家都是祖神,今天能忍,可能明天就忍不了了。” “小柒倒是有一个建议。” 徐八二人闻声,望向这小号的天机精灵,不知道道穹苍葫芦里卖什么药,一个人非得分成两张嘴来说话,“你说。” 小柒咬着手指头,认真道:“徐小受大人放道穹苍一马,道穹苍承这个人情,靠黑色忆痕复活完杏界之人后,自己离开圣神大陆,大家分道扬镳,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再不来往。” 不可能…… 八尊谙无声摇头。 徐小受若不想杀道穹苍,绝不会是纵虎归山,而是要重用道穹苍。 祂此刻之想,无非是在用道穹苍时,得以什么妥善方式制衡之。 这方法不能像“种奴印”那般极端,让人打从心底感到不适,却还得跟“种奴印”那样行之有效,能在必要时候真正控制住道穹苍。 确实很麻烦…… 本质是种奴印,还得保持体面…… 不如杀之,一了百了,但杀道穹苍却又不一定能保证道穹苍必死…… 八尊谙已经开始头疼了。 相比于脏人之间的博弈,祂更倾向于正面作战,甚至说白了,只去当徐小受的剑。 “道穹苍,你怎么看?”徐小受问向记忆烙印。 “不妥。” “以你的能力,想必有比小柒说的,更妥善的法子?” “目前,还没有……” 徐小受完全不信道穹苍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只是祂知晓道穹苍知道祂自己当下没有话语权,小柒更决定不了事情的走向。 八尊谙这边,则只相信自己,而有些话确实在此刻只能由自己来说,道穹苍哪怕提出再完美的方案,不管合适不合适,自己也必须反对。 确实麻烦! 但跟八尊谙不同,徐小受很擅长处理这类型的麻烦。 祂略作思忖,似乎这才终于有了答案,一笑道:“那我倒是有一个不大成熟的建议……” 呼! 八尊谙暗松一口气,身形都黯淡了不少,祂快要坚持不住,得离开这里了。 “受爷请讲。”道穹苍立马出声,险些哭了出来,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审判时刻。 “这却是会委屈到你……” “不委屈!不委屈!” “我,于心不忍……” “受爷可别卖关子了,我现在心如刀绞,您给个痛快吧!” “那好,明人不说暗话,我很需要你。”徐小受一改面色,肃然道:“你可以活,只是需要在今后,‘努力修习古剑术’。” 这…… 小柒微愣,似还在等下文。 道穹苍好像也懵住了,仿佛不明何意。 只要八尊谙知晓,自己应该才是眼下四人中,反应最慢的那一个,但略作思索,也明白了。 妙哉! 假使道穹苍“努力修习古剑术”,则如圣辛以圣道炼灵制衡魁雷汉一般,八尊谙有绝对把握,道穹苍超越不了自己,自己随时可以通过剑道找到、影响祂。 这里,徐小受不需要出面。 正面形成制衡与被制衡关系的,只是八尊谙和道穹苍。 但八尊谙又与圣辛有本质不同,祂并不反感道之尽头处,有人与自己并肩,甚至徐小受还是祂一路帮衬走过来的。 道穹苍当然也明白这一点,因而祂并不需要担心,自己修古剑术,会因此被八尊谙背刺。 而什么时候道穹苍担心了,或者突然莫名其妙废除了自身苦修的古剑术,则证明祂有了反意,八尊谙可以毫不犹豫动手。 而以徐八之间的信任关系,这份“先斩后奏”权,八尊谙甚至不需要开口去要,便知晓徐小受内心也是作如是想。 以道御道,以剑驭人,以我友剑。 一句“努力修习古剑术”,将徐、八、道三人小组,联结成一个最完美、最稳定的三角形,互相制衡,却又隐隐以徐小受为首,拥有一票否决权。 不是不杀,而是慢一点杀,等人真有了反意再杀。 不是不考虑后果直接重用道穹苍,而是文火慢炖慢慢使用道穹苍,让道穹苍的精化煲进汤里,大家一起享用,包括道穹苍自己。 不是徐小受与道穹苍两个脏人间直接形成强烈对撞关系,导致互相猜疑、互相妒忌,而引入了一个缓冲变量,引入了一个讲信修义之人,避免道穹苍日后状态回暖后,心生“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而逐步生出反意的可能。 一加一加一,大于三! 此计之妙,妙到毫巅! 八尊谙看向徐小受的眼神都变得十分精采了,祂从来都相信“算计”能带来的效益,而今天作为徐小受正面兑现了一次,算的还是道穹苍! 道穹苍若是不蠢,该是也能看得出来,三人行比祂一人独行,效益要高出不止万倍。 因为在这般情况下,反过来也相当于道穹苍同时拥有了徐小受、八尊谙这两条左膀右臂。 祂做梦都得笑出声来,失之饶苟,收之徐八,焉知非福? 八尊谙也要笑出声来,不止徐小受,祂还将有一个道穹苍,诚心诚意,为我所用? 徐小受更是笑出声来,八为剑,道为脑,甩手掌柜,岂不指日可待? “受爷!!!” 徐小受喉咙间,突然炸开一道激情澎湃的撕裂声音,道穹苍如果有人形,这会儿应该是要跳起来了。 祂完全按捺不住此刻耳闻这一声之激动,用力得像是情绪是装出来的: “妙!妙!妙!” “古剑术我可以修,我当然可以修!” “实不相瞒,我都已经修过古剑术了,此前就因为惧八尊谙以道制我,我废掉了,毕竟祂从不信我。” “但这一次,有受爷为我做担保,这古剑术,我又怎可能修不得,我不仅要修,我还要修剑我,请二位大人教我!” 徐小受唇角一抽搐,骚包老道未免太抽象了。 但这一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祂自己也是佩服自己的。 不必担心道穹苍是否在装。 假仁假义如果能假一辈子,祂就是真好人。 更何况道穹苍想要的,在三人行小组之间,祂全部隐晦给到了,这份利好,不信骚包老道不动心。 “但我也有一个要求。” 道穹苍突然冷静了下来,“毕竟受爷此前也说了,本质上此计委屈在我,小柒恰好也提了一嘴,我等都是归零祖神,不患寡而患不均。” 哦嚯! 原来小柒的作用,体现在这啊? 那从始至终,你骚包老道打的就是这个以身入局,左手藏苦,右手青居的打算吧? 徐小受不怕道穹苍狮子大开口,就怕祂憋着不说,背刺波大的,当即点头: “讲。” 道穹苍早已草有腹稿,毫不拖泥带水:“二位不能限制我的自由。” 徐小受顿时想到了白窟中,八尊谙邀请自己加入圣奴时,给到的绝对自由权限。 八尊谙都有容人之能,自己怎会没有? “可。” “且因我太弱小,如果真遇到了什么正面战斗的麻烦,向二位请援时,还请力所能及之处,尽量帮忙。”道穹苍诚挚再言。 徐小受听得一乐:“我何时没帮过你?” 道穹苍没接话,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跟着挪向了八尊谙。 八尊谙哑然失笑,伸手指向徐小受,洒然道: “受爷的意思,就是我八尊谙的意思。” “受到恭维,被动值,+1。” 徐小受闻声,止不住唇角一咧。 你干嘛哎哟,怎么出去时境一趟,也学会了这些溜须拍马的东西? 猛地压住嘴角。 这老八没一次恭维,准没好事! “还有吗?” “没了。”道穹苍难掩喜色,“受爷,讲真心话,交完朋友费,你的这句话,我等了大半年。” “受到恭维,被动值,+1。” 道穹苍的恭维,那就没法让人欢喜了。 徐小受并不接他话,聊完此事,望向八尊谙。 老八只是假身过来,快要坚持不住得走了,而临行前,祂方才分明是有话想对自己说,自己刚好也有重要的要对祂讲。 “有!” 道穹苍一惊一乍,突然又尖叫起来:“抱歉,方才忘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提,如若二位不能答应,那还是杀了我吧。” 八尊谙眉头一皱。 徐小受同样没了好语气:“你信不信,我真杀了你?” “抱歉抱歉,但这个事,我真得说,冒死都得说,受爷,给个机会吧。” “讲!” 骚包老道酝酿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受爷、八爷,我们仨的这个复杂关系,是密而不发呢,还是昭告天下?” ? 八尊谙脸色一黑,险些调头就走。 徐小受这会儿有些后悔提出“努力修炼古剑术”了,刚想开口怒骂。 “很重要,这个很重要!”道穹苍抢先一步。 徐小受深一呼吸,听出了骚包老道的言外之意,眯了眯眼道:“暂时,密而不发。” 八尊谙神情一动,也跟着明白了什么。 骚包老道嘿嘿低笑了一声,故作正经再次开口:“那我们仨的这个复杂关系,受爷、八爷是打算,维持多久呢?” ? 八尊谙隐隐头脑发疼。 徐小受倒是已经正视起这个话题来了,哪怕道穹苍表现得再不正经,“至少,见傩之后。” 傩…… 八尊谙脑海里闪过时境一程,时常挂在各路祖神尊极口中,那一个赞不绝口的名号。 道穹苍“嗯”了一声:“那我最后的请求是,我们仨之间,只能是三,缺一不可,多一个也不行。” 徐小受眉头高高一掀,没有说话。 道穹苍再开口:“缺一不可,二位了解,多一个也不行的意思……” 一顿,祂认真道: “丑话说在前头,我不能接受神亦、曹一汉、鱼知温、月宫奴等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或直接或迂回的介入我们仨之间的关系。” “并且,通过或正面,或吹耳旁风的方法,让你们以被情绪左右或失去思考力的言论、手段,来影响我的判断。” “这点,二位能接受吧?” 道穹苍有一万亿个天机大脑,计算不出情感这种变数,祂也尝试过用情感的方式去推衍大局的结果,得到的尽是不尽如人意的发展。 祂能接受理性思考,却无法知晓徐小受、八尊谙这类正常人会何时发病,因而只能作提前杜绝。 聪明人交流,从来不需要 徐小受望向八尊谙,八尊谙看过来,二人眼神一对,便都知晓了对方意思。 “可。” “好!!!” 道穹苍彻底释怀,言辞都亲近了许多:“那从今往后,我们仨就是不分彼此,你来我往的好朋友关系了,是吧,我的徐,还有小八~” 这话一出口,徐小受都感到脸皮发烫。 祂是和道穹苍好朋友来好朋友去的,没曾想这人在八尊谙面前,也能这么发骚,叹为观止! “这么好的‘三人组’关系,行天境后必将响彻寰宇,我觉得该给我们起个名字,二位觉得如何呢?”骚包老道竟已开始思考起了起名字的事情。 本以为八尊谙会坚持不住,提前溃散掉。 徐小受却是小瞧人了,老八早就经过了骚包老道的洗礼,一点都没往心里去,甚至附和了一声: “受爷,这正是我这次过来,想同你说的。” 啊? 你也想给三人行起绰号? 很快,徐小受意识到自己想偏了,八尊谙确实还是正儿八经来聊正事的: “圣奴使命已达,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受爷,我已拟好了一道剑念留音,托你传达给圣奴诸位,从今往后,圣奴正式解散。” () 第二〇四七章 礼物 圣奴解散? 因为受爷在圣奴,只是二把手? 圣奴的其他人,也只可能尊八尊谙而不可能尊受爷,毕竟他们都是八尊谙带出来的人? 正好应了道穹苍给三人行起绰号的想法,从今往后,一切归并入天上第一楼,以我徐小受为尊? 徐小受听得眉头直皱。 容不得祂不多想,就算自己胸怀坦荡,完全不介意,八尊谙想表达的意思也很明显了。 就连三人行组合,祂都想推自己出来当那个“老大”,这会儿肯定也想交出“兵权”。 哪怕而今看来,圣奴已经很弱,这却是一种态度,极为信任的态度。 关键是,徐小受并不想圣奴解散。 祂对圣奴观感很好,不仅因为里边个个都是人才,这一路走来实则也得到了不小的助力。 解散了,这些人遣到哪里去? 跟八尊谙分道扬镳吗,显然过往羁绊,很难割舍。 那就是明面解散,暗中大家又一条心,根本分不开,这搞得又像是因为天上第一楼的崛起,圣奴被迫解散。 更荒谬了! 徐小受连道穹苍都想用,怎可能容不下一个圣奴? 而且,祂的天上第一楼,从定位之初,就跟圣奴八尊谙、天机神教道穹苍,没有半点关系,也不想这俩加入。 当下闻声,毫不犹豫否决掉: “圣奴不能解散,圣奴不仅是一个组织,还代表着反抗精神。” “而且,我好不容易混到二把手的位置,把老头挤掉,你说解就解,你问过前二把手的想法了吗?” 八尊谙微怔,却是开门见山:“那些人只可能跟随我,你根本用不了。” “我也没想用他们啊!”徐小受顿时失笑,知晓老八果然是钻牛角尖了: “情报界我有一个李富贵足够了,战斗方面我用朱一颗完全可以,剩下还需要什么人,我出资源,交给他们自己去培养,更加用得趁手。” “魔药祟道皆已消灭,你我之后根本不必着眼什么杏界、新天境,这是我们的后花园,我们要看的是更高,是天境与天境之上。” 八尊谙还未开口,有个人不乐意了。 “喂喂喂,我还在这里呢。” 道穹苍险些被气死:“为什么要把我跟魔药祟混为一谈,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不是‘你们’要着眼天境和天境之后,而是‘我们仨’一起。” “还有,先把我放出来呗,我只有一个烙印,你们很容易忽略我的存在啊!”道穹苍想活了。 徐小受随手捏了一个简陋版天机傀儡,就给道穹苍当肉身了。 实则骚包老道也不是不能自己出来,而是没自己允许,祂这会儿名义上是“我们仨”,实际上还真不敢乱来。 这会儿得了允许,记忆烙印借助徐小受的生命之力,很快便将意志转移到天机傀儡上,算是有了个人样。 “活了!” 从烙印到恢复人形。 虽然说,这只是复活的第一步,但却代表着彻底消除徐小受芥蒂,可以迎接光明的未来。 道穹苍可太亢奋了,恢复身体后第一件事就是加入讨论,指着八尊谙含沙射影开骂: “你有点固执了,或者说鼠目寸光!” “两位皆未上过天境,该是不知天境各路祖神尊极,基本都是独狼,很难信任祂人,就跟魔药祟一样。” “要说有如我们仨这般亲密无间关系的,少之又少,撑死了时名傩算一个,可惜时祖、名祖,如今皆已不复,傩祖也只剩孑然一身。” 一顿,道穹苍以过来人口吻,喋喋不休: “合为一家是最愚昧的选择,庞大,但冗杂,彼此勾心斗角,还难管理。” “但分成三家,各自自由,只要锋芒不对内,转而对外,便是上了天境,能对付我们的,也没有几个。” 道穹苍望向八尊谙,认真说道: “圣奴何须解散?” “正如受爷所言,圣奴是一种精神,我亦为之向往。” “你依旧带着你的圣奴,受爷则发展祂的天上第一楼,刚好我也想将天机神教的旗帜,插到天境之上以及下属各大位面的各个角落中。” “二位如果要问我的看法,我觉得这才是万全之策,对吧?” 这回连徐小受都点头,道穹苍即便丢了万亿天机大脑,远见确实还在。 估摸着是方才一句“努力修炼古剑术”,祂就看到新天境缔成,或者过往天境追溯回来后的一众事宜了。 只不过…… “谁问你的看法了?”徐小受白眼翻去。 “那就表达我的看法。”道穹苍一摊手,“总不能,我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吧?” 说着,见八尊谙神情认可,道穹苍便更进一步,顺势将祂手上尚未递出的剑念接了过来: “所以呢,八爷此事,休要再提,圣奴解散不了。” “这剑念和其中的命令,交给我来保管最合适不过。” “未来如果有一天,你敢对我的徐不好,我就将这道剑念祭出,解散你的圣奴,呵呵。” 祂说着笑着,就将剑念塞进了自己身体里。 羸弱之躯硬塞一道力量磅礴的剑念,简直格格不入,也就八尊谙没有发动,否则道穹苍这具新身体也得碎。 “你在干什么!”徐小受却是脸色一黑,“谁让你保管剑念了?” 骚包老道这厮真太能蛇随棍上了,甚至都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下意识的就想为一些事情藏后手。 一只即将触摸到八尊谙的断手,都能真正唤来八尊谙。 鬼知道这道剑念放道穹苍身上,能给祂玩出什么花来,说不得就是一个利祂而损圣奴、天上第一楼的伏笔。 徐小受哪能眼睁睁看着骚包老道乱来:“交出来!” “好的呢。” 道穹苍脸不红心不跳,将剑念递给受爷。 见祂一击就将剑念粉碎,面上只余无奈和惋惜,嘟哝道:“多好的剑念啊,说碎就碎,关键时刻说不定能变成我的大召唤术呢。” 想修大召唤术? 自己去拜师香杳杳吧! 徐小受一击就给道穹苍这具新身体粉碎了,防止祂接触过剑念后,还能复刻出个什么东西来。 又给骚包老道捏了一具新身体,无视后者幽怨的眼神,祂只看回八尊谙: “各论各的。” “我管你叫哥,你管我叫爷。” “圣奴可以在新天境,可以在杏界,也可以在其他任何你想要去的地方,但就是不能解散。” 道穹苍的话八尊谙一句没听。 徐小受的祂听进去了,略作思忖后,笑着点头: “好。” 身形愈发黯淡。 八尊谙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想说的暂时只有这些,见事已了,便欲作辞别。 “先别走!” 道穹苍蹲在地上,拿着树枝不知道在画什么图案。 祂体内连一丝灵元都没有,弱到了极致,连天机图纹立体呈现都做不到。 画完后树枝一抛,头也不回对二人招手: “过来。” 徐小受凑前蹲去,不知道这骚包老道又在捣鼓什么玩意。 八尊谙也撇头望去,见地上画的是一家笔画简陋的酒肆,前头插着一面旗。 “四方肆。” 道穹苍苍蝇搓手,兴奋得像个小孩在过家家。 祂指着地上酒肆,回过头来,目中带着热切:“如何,如何?” 二人皆是错愕,徐小受忍不住出声: “什么东西?” “就,名字啊!” “我们仨?” “当然,难不成受爷你上天境,对外也是‘我们仨’?” 天境,迄今都没寻回。 新天境,也尚且没有下文。 道穹苍这厮从头到尾,脑子里一直捣鼓着的是天境或新天境之后的事情,徐小受察觉到古怪,绝非没有理由。 “为什么叫‘四方肆’?” “嘿嘿……” “说不说!” “嘻嘻……” “我打爆你信不信?” “别啊,受爷,天机不可泄露~” 道穹苍蹲着,笑意又浪又贱,死都不说。 徐小受也蹲着,攥着拳头,盯着这个骚东西,作势欲打。 八尊谙就站在二人身后瞧着这一幕,没来由感觉一阵荒谬,和这俩人凑一起,真的是对的吗? “我们,似乎只有三人?”祂出声道。 道穹苍扭过头来:“两代剑仙求无七,圣奴九座十一人。” 八尊谙:“……” 这么玩吗……徐小受觉得没那么简单:“那为什么不能是‘五方肆’,或者‘五圆肆’?” “嘿嘿~” 道穹苍唇角才刚一咧。 徐小受一拳干过去,打爆了祂的脑袋。 可这厮不知何时已修出了第一缕灵力,头碎而身不死,肚脐眼下长出了一张嘴,哀怨道: “受爷别打了,也别追问了。” “就容我卖一个关子吧,你就当它是一个‘礼物’。” “也许十年后,也许十万年后,当这份礼物在无意间被你打开,受爷能得到的惊喜,比现在更多。” 我哪里等得了那么久? 徐小受感觉不问清楚憋得难受,说不定道穹苍又在搞什么小动作,虽然看似只是一个名字。 “就叫‘四方肆’吧!” 八尊谙出声,祂已坚持不住,必须得走了。 遥隔无数时空,人在不知道是过去还是未来,努力渡送过来一缕意识,消耗本就巨大。 在这小事上扯,本尊那边力量一旦枯竭,风险太大,葬送在归家的路上都并非不可能。 这些事情,等之后自己回来了,完全可以再论。 “受爷不定时开剑道长河,为我指引方向,我能看见,道穹苍就算了,不必再记忆指引。”八尊谙模糊得不成人样,只剩下一团雾。 你能看见? 徐小受凛然一惊,张了张嘴,最后也只剩下:“好。” 祂又想起一件事情:“对了,我给你一个时空坐标,如果你回来的路上,路过附近,可以先过去,帮我探探虚实。” “可。” 徐小受便渡送过去名道化海圆满时,感知到的疑似傩祖声音的大致坐标。 那是一个极为庞大的范围,找人估计都得花上不少功夫,如果能遇见最好,遇不见就算了。 “谁?” 老八的声音,已经模糊不清,似要随风远去。 “一只蝼蚁。”徐小受随口道,“我意道极境时见到的人,说是想挑战你,我便帮你先答应了。” 八尊谙没了声音。 不知是说不了话了,还是感觉到了有坑,没有完全相信。 “对了!” 徐小受猛地起身,想起了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先别走,你先跟我说,圣奴老六,到底是谁!” “啊——” 道穹苍也跟着起身,对着八尊谙消失的方向就是作揖大拜,声音高到都破了: “恭送八尊谙大人——” 没了。 被这一打岔。 八尊谙连最后的回答都发不出来,人就离开了。 徐小受转过头来,指着这厮肚脐眼:“绝对不是你!” 肚脐眼下一张嘴,张口就来:“受爷说什么呢,圣奴第六座不是我,难道还能是魁雷汉不成?” 这一指,接着就要变成幻灭一指。 道穹苍抱头鼠窜:“别打了,受爷,先给我力量,让我从黑色忆痕中给你凭回几个人吧!” 这倒是一件正经事。 血魔浩劫之下,杏界连祖树龙杏等都保不住了,全给道穹苍搬进了黑色忆痕中,以另类方式永生。 若无大量生命能量滋养,这些人很难凭回来。 而跟圣辛一路打下来,徐小受可谓掏空了所有,到现在一滴生命药池能量都不剩了。 短暂时间内,祂也提供不了那么多能量,凭回杏界所有人,但凭回一部分,还是可以做到的。 “赶紧的。” 二人就在鹤亭山上,一提供能量,一开始造人,突然又变得忙碌起来。 造人的过程,十分漫长。 道穹苍显然知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很有选择性的先将黑色忆痕中,和徐小受相关的杏界高层凭回来。 包括但不限于守夜、木子汐、鱼知温、莫沫、周天参、朱一颗、李富贵、龙杏、月宫奴、萧晚风、梅巳人、桑七叶、笑崆峒、叶小天、宇墨、宇灵滴、饶音音、阿冰、阿火…… 不分先后,同一批造了出来。 这些人没有直接凭在鹤亭山附近,而是凭于当时于杏界收容进黑色忆痕时,他们各自所处的位置。 第一批人凭回,第二批人继续。 同时道穹苍还花费部份力量,精心凭回之前特意准备过的,不止人,还收容进了黑色忆痕的一些个特殊地方。 包括但不限于杏界玉京城、神农药园、尽人钓毒鱼的池塘,圣神大陆天桑灵宫、八宫里、云仑山脉、东天王城的朝圣楼,也即天上第一楼原总部,还有关在楼里一直为大阵提供能源的姜氏杀手。 熟悉的人一个个回来。 熟悉的地方一个个出现。 从旭日东升到夜色正浓,道穹苍不断凭回人事物,徐小受无声望着。 祂意道之海,感知无比庞大,同时纵观两个世界,能瞧出道穹苍心有多细,分明自己所心系的,所忽略的,祂都全给整回来了。 徐小受心是热切的。 打完圣辛,神战结束,一切尘埃落定。 祂的第一件事情,其实根本不是想讨论什么“圣奴”、“四方肆”,而是想回去见自己想见的人。 但此刻,望着这些熟悉的人被陆续接回来,脑海里一幕幕光景闪回,徐小受竟反而心情沉重,不敢出发。 如梦似幻。 好像一切都是真的,又好像一切都是假的。 好像战事已了,便可以重新开始了,又好像如果自己真的启程,一切又将宣告结束。 “真结束了……” 徐小受立在鹤亭山巅,任由夜风拍打面颊,有些失神。 祂张大了眼,望着破碎的山河,能清晰将眼下荒芜,与记忆中的美好一一对照。 哗啦! 水声轻响。 徐小受看见天桑灵宫鹅湖中,几只膘肥体壮的肥鹅从水中挤出头来,好像憋气憋了足有一个世纪之久,今天这口气终于可以吐出来了。 “嘎嘎嘎——” 它们蜷收着翅膀,身形不动,便能在水上游得飞快,无忧无虑。 只单单这么望去的话,根本不知道鹅脚在水下,划得有多努力。 道穹苍偏头望去,夜色下徐小受面上无波无澜,也瞧不见内心情绪半分。 祂却俨能洞察一二,轻笑道:“怎么,近乡情怯?” “有点……” “那现在是什么感受呢?”道穹苍追问。 徐小受伸出手,可是触摸不到夜空,也抓不住虚无,祂略显茫然:“好像,我一过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那就不要过去。” “不自欺欺人呢嘛,早就结束了。”徐小受顿了顿,“一切。” 道穹苍无声一笑,也望向了高空,目中映出了星光点点。 没有结束。 借剑祖一句话来说,那就是“东山剑麻,植刻千秋功绩,天境唤请,且看风云又新”。 四方肆,将响彻天境上下。 只是,天境是新的旅程,圣神大陆的话,确实如徐小受所言,一切都结束了。 “那就过去。” 道穹苍从不自囿。 距离凭回全部和徐小受相关,还有一天。 祂知晓此刻徐小受需要一个支点,于是指向南冥,“如果不知道怎么重新启程的话,先去找小鱼吧,她有一个礼物要给你。” () 第二〇四八章 贝壳 夜色浓郁,明月如玉壶高悬海面,皎洁月华洒落,大海波光粼粼。 哗啦! 冰凉的海水被夜风推来,没过脚踝。 南冥近海处,鱼知温赤足漫步在浅滩之上,忽而弯下腰身,伸手拾起了一物。 那是一枚白色的贝壳,上边有着蓝色斑点,极为漂亮,像会发光的眼睛。 “送给你。” 鱼知温犹记得六岁那年,自己第一件送出去的礼物,就是贝壳。 她是大海之女,向往自由,也渴望自由。 只不过生在桂折圣山,桂折没有海,只有湖,被拘禁在山间那极为瑰丽的圣灵湖。 自懂事以来,师尊道璇玑也没有一次肯放她下山,从来只有修道、修道,以及修道,天机术、天机术,还是天机术。 第一次见到大海,鱼知温都不知道那是海。 鱼爷爷说,南冥就是海,是我们的家,鱼知温记忆中的家,却只有桂折圣山,只有道部,她不认识南冥。 六岁那年,被鱼爷爷带着第一次偷离出山,她甚至没有下山的过程,只感觉眼前一花,方才还在山上,之后就到了海边。 那一夜她太开心了,玩得忘记了时间。 而那枚她特意捡来的白色贝壳,上面有着极为漂亮的天蓝色纹路,跟星空一样美丽。 她将最好的贝壳当成礼物,送给师尊。 师尊反手将贝壳打掉,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脸色黑得像是能滴出墨汁来: “你偷跑下山了?!” 只是一句质问,对于孩童时期的自己而言,却如梦魇。 鱼知温已经忘记了之后发生了什么,好像也无训斥、也无体罚,却是能明显让人意识到: 偷跑下山,是一件错误的事情。 不,不止是偷跑下山,是任何不遵循师尊意志的,任何超出过她掌控的事情,都是错误的。 师尊对自己,一直是温温柔柔的模样,却给人以冰冷严肃的感觉。 她好像是慈爱的,又十分严厉。 她一直把最好的给自己,却又打碎了自己送给她的最美好的贝壳。 小小的鱼知温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也一度认为确实是自己做错了事。 之后鱼爷爷再想带她下山,她也不敢去。 她跑到道部去问道部的前辈们,没几个人敢评价这件事事,便找到了师伯道穹苍。 道殿主一直是个很有趣的人。 相较于师尊的严肃,他很能开玩笑,经常能逗得人哈哈大笑。 “你师尊是错的。” “有时候,你其实可以不听她的话。” “那贝壳碎在哪里,你跟我说,我晚上偷偷给你找回来,你应该不知道吧,你师伯我手工活可厉害了,最能破镜重圆……” 较之于师尊,道殿主这个师伯,更容易相处,不会让人产生害怕的感觉。 天机术上有不会的,如果是去问他,基本上都能一针见血,解决问题。 但揣着问题去问师尊的话,鱼知温是没有那个胆量的。 多年相处下来,师尊道璇玑的洞府不像是家,没有温暖的感觉。 反倒道部才像是个家,大家都很关心自己。 后来鱼知温才明白,道部也不是家。 都是假的。 …… 晚风习习。 夜色下海边一点都不灰暗,相反极为澄澈,月华洒落就像一束只献给自己的光。 光落下,影子在沙滩上,拉得很长。 哗啦! 海水轻轻拍打过来。 鱼知温双手捏着贝壳,缩在胸前,踌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将手中贝壳往前递出去: “送给你。” 身前空无一人,只有茫茫的大海。 呼呼的晚风吹乱了低声细语,根本不可能被人听见。 后方,却有一道高喊声响起: “你说什么!” 月华倾落,那在近海浅滩上被拉长的影子旁,伴身便有第二道影子快速贴近。 鱼知温急忙将手中贝壳攥紧,缩在身前。 又随影子往右侧靠近,将贝壳从右手交到左手,最后在影子高过自己的影子时,偷偷把左手藏到腰后。 “藏什么呢?” “没藏。” “嘀咕什么呢?” “没有。” 好在蒙着黑布,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好在黑布也够大,应该够遮住了全部的慌张。 鱼知温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敢开口表明心意,但更让她心慌意乱的是,自己尝试着往前主动了一步,徐小受,居然回应了! 那…… 接下来呢? 接下来,该干嘛? 只是就这么走着吗,肩并肩走向南冥深处? 为什么没有说话,好安静啊,又撞到我了,是靠得太近了吗? 直至走进南冥深处,直至大道之眼葬在海底,直至二人从南冥深处回来,这一夜如梦似幻,好像跟道部一样是假的。 但跟道部的假似乎又有所不同…… 道部让人梦中惊醒,能吓出一身冷汗。 如果这也是一场梦的话,或许是不是还可以,再往前再走走? “唔。” 脸颊一凉。 那还沾着冰凉海水的手指,戳了过来。 鱼知温大脑陡然一片空白,脸颊就跟烧开了水一样剧烈升温,瞬间连耳垂都热得滚烫。 她惊得一把跳开,远离了好几步,险些跌进海水中: “先等等!” “又等等?” “等、先等一等!” “等什么?又是你先走十步,我再跟上来,你继续跟空气说话,我在后面还不能偷听,得猜你说了什么?” “啊……”鱼知温紧攥的双拳捧住脑袋,那缠着双眼的黑缎,好像把她的思考和表达能力,也给缠住了。 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得需要有心理准备,但就是还没准备好,就连说话、对话,都是。 “你手里,抓着什么?” “没、没有……” “你像一只乌龟,龟壳很重,碰一下还缩头。” “你才是乌龟!” 还有,你才重……她无声嘟哝着,已听不见身边人的声音,耳朵捂住后,整个世界都是咚咚咚小鹿在乱撞。 月色如洗,澄澈依旧。 珠玑星瞳剜去,剜不掉的是修道者的灵念。 相反真实的视野丢失,有时候灵念能瞧见的事物,更加真实,更有触感。 鱼知温快速往前两步,往右一靠。 她一只脚踩在旁边的影子上,状似不在意的说道:“但是大道之眼葬在南冥,爱苍生岂不是彻底殒落,没法复活了?你又说在他身上能听见泪小小的声音,万一泪小小能复活……” “没可能。”徐小受摇头,“只是一道残念罢了。” “那、那……” “那什么?” “好可惜……” “确实可惜,想说的话没能说出来,她只是想要爱苍生好好替自己活下去,苍生大帝却守护起了众生,这就是阴差阳错吧。”徐小受耸耸肩,“放在话本小说中,这就是一对苦命鸳鸯。” 鱼知温听得身子一绷,左手抬了起来,又缩了回去,又偷偷提动,终究还是没能抽出来。 “你见过烟花吗?” 徐小受倒是自在,在海边礁石上坐下来。 他双手往后撑住自己,远眺夜空,任由海风拂面,吹得黑发猎猎而扬。 这样慵懒而惬意的一幕,曾是病床上的他最艳羡的,而在来到圣神大陆之后,你追我赶,马不停蹄。 一路只在修道,他竟没有时间去完成前世的梦想,去再看一次大海,直到今天。 “烟花……” 鱼知温应声虫似的嚼着这词。 她就停在徐小受身后,实则在他的礁石旁边的位置,和左边另一颗礁石上作剧烈的思想斗争。 太近了…… 得挨上了…… 但是坐在另一颗石头上的话,就太远了。 她迈开步伐,还是往左边的礁石走去,便听到徐小受迎着海风,大声说道: “就是那种,咻~嘣!” “很漂亮的那种,一种‘东风夜放花千树’的感觉……” 他又皱眉,也嘀咕起来:“但好像不是这么用的,那好像是形容花灯的。” 华长灯? 鱼知温张了张嘴,不知道为什么提到华前辈。 她停下脚步,往他身旁,小心翼翼一点点靠去,但也没敢太靠近:“东风也放……” “夜放!” “夜……”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徐小受屈指一弹,一束灵光打上夜空。 在那银色烛点打到夜色大海上的最高空时,嘣的一声,灵光炸开。 滋滋啦啦…… 就像是被风吹乱的星雨,灵光炸成万千星点,划出如垂柳般的银白色线条,璀璨只是须臾,光点很快都消失在青冥之中。 美好的事物,都是昙花一现的。 徐小受刚想感慨,蓦然惊醒,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猛一拍脑门:“哦!抱歉!忘了你看不见了……嘶,我真该死啊。” 其实,可以看见…… 鱼知温从夜空烟花上“收回目光”,“望着”徐小受那呆憨的模样,唇角微微掀起。 她放松了不少。 左手已经能从腰后垂下了。 但想要抬起,却还是抬不动,话堵在喉咙间,居然也没有回应,连她都感觉自己不大礼貌了,只剩下徐小受一个人在说。 “那你连烟花都没见过,肯定也没吃过泡在鸡蛋豆浆里的油条了。”徐小受啧啧摇头,天之骄女,注定品不到人间美味。 “油条……” “就那种,呃,好吃的。” 这一下,徐小受还真无法跟异界人形容,自己说的那是个什么东西。 他倒是有“厨艺精通”。 但在南冥刚葬完眼,就开锅起火,在夜色下和面炸油条,连他都感觉有那么一丁点怪异,煞情五佬传承人这是。 “你会做吗?” “会倒是会……”徐小受手撑着礁石,吹着夜风,舒服得要躺下。 “好吃吗?” “嗤,这你就有点小瞧人了。”他索性躺下,偏头望去,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能坐着喜欢站着,忽而却一失神。 而从这个角度望过去,鱼知温远比静谧海边夜色下,天边挂着的那轮明月还要璀璨夺目。 海风吹来,刮得她跌退半步。 但只是半步之后,她便站定住了。 夜色将三千青丝撩拨而起,那眼睛缠着黑缎的一张脸,就如同是残缺了一角的白瓷玉,初始透着雪莲般的澄澈干净,不多时腮边又晕染出微红,到最后耳根完全熟透。 就好像珠玑星瞳还在,她其实能看见自己在直勾勾的盯着她看似的。 但她看不见,所以笃定这一点,徐小受继续盯着看。 “那、那……” 静谧的夜,海浪汹涌起伏。 徐小受没有出声,盯得肆无忌惮,看得忘乎所以。 “那,你会做吗?” 他一眨眼,便又回过神来。 这句似曾相识,方才不是问过了吗? “现在?”徐小受脸色泛起古怪,“豆浆?油条?” “可、可以吗?” 鱼知温右手攥紧裙边,左手藏回到了腰后,声音有些发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可以倒是可以,就是会不会有点太煞风景了? 徐小受张了张嘴,没能将这句话吐出来,他皱着眉想了又想,迟迟没能掏出锅。 “很难、难吗?” “难就不用了,我只是……嗯,随口一说。” 鱼知温总算也回过神来,灵念切向一边,这样便看不见徐小受。 却又立马切回来,知晓灵念看人,徐小受并不知道自己在看着他,于是看得肆无忌惮。 礁石上躺着的那个人,头倒垂往下,又偏向自己,姿势都十分好笑,却又瘫得、舒服得极为认真。 月色洒在他的身上,流进他的眼睛里。 一整个夜晚,从南冥近海口,到南冥深处,再回到这里,鱼知温没有抬起过头,不曾瞧见过明月何样。 但在徐小受望向自己的眼睛里,她看见了,她看见一轮皎白的月光,澄净透亮,只属于自己。 “倒是不难。” 徐小受也忘记了自己还躺在礁石上。 这会儿脑海里已开始通过厨艺精通,搜寻面粉该用什么灵药可以研制替代,豆浆又该以什么工艺能够搞出来。 锅也是没带的。 幸好自己还是个高大上的炼丹师,用丹鼎代替就可以了。 鸡蛋的话就还是鸡蛋,实在不行就上龙蛋,反正找找库存里总会有各种珍禽的蛋。 不就是鸡蛋豆浆加油条吗,半刻钟就能捣鼓出来……想着想着,他就顺势掏出了三足大浴缸: “你想吃就有,但是需要一点点时间,工艺有些繁琐,但是也没关系,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做。” 啊? 现在做? 而且,这道菜,是用浴缸做的吗? 鱼知温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胡话,而徐小受又打算做什么蠢事了。 却好像已经阻止不了了! 事态,再往诡异的方向发展! 徐小受坐了起来,四下张望。 见着确实南冥近海处无人后,便收回那副做贼心虚的表情,举着比人还高的大浴缸,开始往里头丢一些看不出品种的灵药…… 等等! 停下! 我,不是那个意思…… 鱼知温也慌了,有样学样四下扭头,像是在寻找什么可以用来改变当下局势的事物。 周围确实无人,只有不远处高大的天机傀儡小星星静默待着,它的舱门打开,只要自己还想要继续逃走,就可以随时缩进去,关上舱门,找回安全感。 不! 鱼知温看见小星星,心也定了,不会逃走了。 “这个!” 她鼓起勇气,双手抓着什么东西。 就跟之前演练过的数次一样,很是“娴熟”的就可以将东西往前递出去,递给眼前人: “送给你。” 徐小受一愣,扭过头来。 他单臂举着大浴缸,人还没从礁石跳上下来,大浴缸更还没扔到沙滩上,炼丹步骤完全是错的,桑老来了都得怒骂一声废物,教不会。 “什么?”他还懵着。 鱼知温双手摊开,掌心中躺着白色的月亮,那也不是月亮,那是白色的…… “贝壳。” “什么……”徐小受手中浴缸掉下,指着自己,有些不敢相信,“我?” 鱼知温深深吸了一口气,灵念透过眼前黑缎望去,她再一次看见了。 是不会被打掉的贝壳。 是期待中会有的惊喜。 徐小受还傻愣愣的指着自己,像是不认识这枚从沙滩上捡起来的平平无奇的玩意儿,还在确证着什么:“送我?” “对!”鱼知温臻首一点,巧笑嫣然: “贝壳,送给你。” (全书完) () 完结感言 “大家好,我是苹果。” “大家好,我是雾灯。” “你先藏住。” “好咧。” 2020年4月1号开书,2025年7月31号结束,900万字,五年四个月整,从首订700到完结均定七千,发书、签约、上架、有声、漫改、海外,最近还有个看不懂的越南文版本要电子发行…… 第一本书写到现在,教训很多,收获更多,实则从签约那一步起,就超出预期了,之后的每一次得到都是馈赠,以及对我的莫大肯定。 感谢你们,读到这里的每一个读者,那些个烙在我脑海里一直在发沙雕评论,或是认真给建议,或是认真批判过这本书的读者id,每每翻开本章说都忍俊不禁,现在除非你们改名,否则很难忘记了,衷心感恩支持。 分别总要到来,就算转折一样突兀。 完结撒花! 一千个读者,一千个哈姆雷特。 有人喜欢开放性结局,有人喜欢将桩桩件件落实完认真道别离开,有人反而品味独特喜欢戛然而止。 900万字写下来,确实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作者喜欢太监,真的很轻松,撂下就走,不负责任,怎一个爽字了得。 我认真琢磨过各种结局写法,发现该填的坑确实填得差不多了,该交待的重要的事情也基本都随着行文交代完了。 那便不必再拖沓。 最后一笔不是句号,而是划到天上去。 五年零四个月的《被动技》,就是我送给喜欢这本书的读者的贝壳,然后回复一下可能会有疑虑(坑): 大劫本来就是不写的,圣神大陆之外的部分,包括新天境,都不可能在这本书涉及,傩可能会出现在番外,也可能是后续某一本书的主角,但还没确定。 四方肆跟傩跟大劫一样,都只是一个引子,是探向异世界的线头,注定都不可能在这本书里浓墨重彩去描写,那样就不是惊喜,而是冗杂。 是新天境还是八尊谙溯回过往天境,也不重要,也想过结局是否要拉着部分重要配角,出来重新联络感情,或许能多写几章,却太水了,且再联络感情下去,更难断舍离,那真是狗尾续貂了。 故事到此结束,该道别了。 会有很多情绪,其实都是对离别的不舍。 而回到大家可能会比较关注的新书身上来…… 通过上面聊的这些,其实也能知道新书已经有了很多想法,实则写这本期间,有太多次失眠睡不着觉,脑海里蹦出了新书灵感。 甚至想过太监、双开等不切实际的东西,都给当成心魔压制住了,当然灵感没丢,全记了下来,记了翻不完的整整一长页的手机便签。 这本书,收获太多了,我得花时间好好琢磨一下试验结果,有哪些雷区不能触,哪些地方得详、哪些得略,哪些得留白,哪些可以着重描写,收货一箩筐。 我得歇好长一阵时间。 可能几个月,一年,也许不止? 直到有一个夜晚灵感再次唤醒我,我压下它,灵感再次敲门,我按捺住它,灵感还来,它将一切可以顺理成章的串联在一起,新书也就水到渠成了。 至少得歇到春节后,我要过一个无忧无虑的春节,我太累了…… 刚好大家也看累了,可以换换口味,去看别的排行榜上更好的书,但我又没什么作者朋友,所以也就不推书了,榜上靠前的肯定都很不错,我也将去认真学习。 待得新书确定可以冒头了,会提前告诉大家一声,不辜负可能也存在的书粉的期待?类型、题材、暂定字数(总之不可能还这么长就是了),种种种种。 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想解散企鹅群,书一完结应该群的走向也会偏离正常轨道,大家不会认真讨论剧情了,不如先斩了,当然在这里也问问大家意见。 那就到此为止吧,有个家伙一直很想跟大家见面,如果有什么不满的,可以揍它,别揍苹果,苹果只是宝宝。 “大家好,我是雾灯。” “苹果书写完了,打算江湖再见,我呢,则在此跟大家第一次正式见面,是第一次吗,应该是吧,反正感谢大家一直对我的喜欢,也在这里正式说一句……” “归期未定,雾灯。”(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