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太子的摆烂日常》 第1 章 死了 【架空!架空!架空!温景珩就是温景珩!别在他身上找别人的影子啊!!!】 【我要硬气一次!】 【要是再有读者在我文中发类似于与哪个人物或与哪本书很像,那就不要怪我删评论了,我已经重复很多次了,是你们不听,那就不能怪我了。】 【此书可能有一点点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太子温景珩,累及国祚。其性阴鸷,不修仁德,结党营私,窥伺神器。朕屡加训诫,犹不知悔,反生怨怼,暗蓄死士,意图谋逆。 不孝,不仁,不忠,朕念父子之情,屡次宽容,然太子终负朕望,自绝于天。今废为庶人,赐匕首一把,以全宗庙社稷之安。 钦此。” 京城的秋日算不得多冷,可温景珩却觉如坠冰窖。 大门被重重合上,独留太子一人,温景珩跪坐在地,喧嚣被厚重宫门隔绝,唯有风吹秋叶的沙沙声。 温景珩低着头,面前托盘上摆着一把鎏金匕首,那是他在晬盘之礼上选的,真是……讽刺啊。 眼泪滴落在鎏金匕首上,他这一生,到底活了个什么?像个笑话,就是个笑话! 时间点滴划过,天黑了,泪也干了,一双颤抖的手拿起匕首。 刀面在月光中泛着冷光,映出太子空洞麻目的眸子。 “哧,”鲜血飞溅,染红了秋叶,染红了白衣。 太子死了,这一消息随着夜风,传进各个势力耳中。 乾清宫,晟帝挥退所有下人,一个人呆坐在龙椅上,一时思绪万千。 珩儿,他的嫡长子,曾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太子,欢儿要是知道是他杀了珩儿会怎么想……他杀了珩儿……他到底,都做了什么啊…… 晟帝慢慢的,慢慢的弯下了腰,老了十岁的脸埋在因长时间握毛笔,而生出厚茧子的手上。 晋王捏碎茶杯,秦王笑得疯癫,齐王吐血晕倒。 昭阳公主抄了整夜的《往生经》,乐安公主置若罔闻,广宁公主痛哭不止。 后宫嫔妃,满朝文武,八方势力,悲痛者有,惋惜者有,庆幸者有,拍手叫好者亦有。 晟帝彻底疯了,这成了所有人的共识,自太子死后,晟帝杀了太多人,无论是否是太子一派的,但凡是和太子沾上关系的,全都必死无疑。 温景珩死后成了阿飘,他跟在晟帝身边,安静的看着,看着晟帝发疯,金銮殿的地砖被染红了一遍又一遍,死了一个又一个人。 晟帝最后是被他的三儿子,也就是秦王逼死。 太子死亡,皇帝疯了,但国家还在,臣子们要为国家,为自己选个新圣上。 晋王莽夫,有勇无谋。 秦王阴狠,虚伪小人。 齐王病弱,身子堪忧。 昭阳公主太过软和,没有主见。 乐安公主嚣张跋扈,毫无智商。 广宁公主懦弱无能,不堪大用。 皇帝就这几个孩子,官员们挑来挑去,然后发现……还是前太子好,嫡长之身,能文能武,温和而不柔弱,坚毅而不暴戾,儒雅不失锋芒…… 官员们:“……” 完了,太子死早了,陛下所有的好基因都传给太子殿下一人了,现在怎么办? 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只能无奈长叹一口气。 还能咋办,矮子里挑高个呗,于是,他们开始暗中观察圣上仅有几位皇嗣。 有意思的来了,在官员们还在犹豫不决时,他们格外有上进心的秦王坐不住了。 秦王身后是崔氏一族,而崔家现任家主正好是秦王的亲舅舅,一个想要皇位,一个想要从龙之功,于是二人一拍即合,造反。 被所有人刻意隐瞒的崔家族人:“……” 造反很粗糙,几乎透明,所有人都只当个笑话看,但离谱的是,秦王成功了。 太和殿,晟皇高坐龙椅,百官依职而站。 “报——,叛兵已至午门!” “报——,叛兵已至太和门!” 凡是崔家在朝族人,尽皆跪伏在地,冷汗涔涔,咬牙切齿。 好你个崔明志!好你个秦王!妈的,合着他们崔家是真被所有人排挤了! 这世上有蠢人,也自然有聪明人,崔家聪明人几乎一瞬间就想明白了所有事。 他们崔家好歹也算百年旺族,就算被排挤了,又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收不到! 这世上,能把崔家眼睛蒙上,耳朵捂上的,便只有……当今圣上! 想明这一点的崔家人,瞬间面色惨白,陛下……陛下这是要亡他崔家啊! 与崔家人不同的是,其他早已知晓的官员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户部尚书钱大人,小碎步往右挪了挪,见上头的晟皇没动作,才敢凑到礼部尚书谢大人身边。 钱大人小声八卦:“老谢啊,你说咱们这位圣上是咋想的?” 谢大人冷漠:“做好你的本职工作。” 钱大人撇嘴:“死闷骚。” 又转移话题,“那你说这崔家能抄出多少金银,国库这几年是真穷啊!” 谢大人默默往右边挪了两步,不想搭理这个死貔貅。 高坐皇位的晟帝:“……” 朕只是老了,不是聋了! 当秦王握着正滴血的剑,踏进太和殿时,全扬骤然一静,官员互相使个眼色后,便眼观鼻,鼻观心的老实站着。 没办法,叛军的剑正架在脖子上,不敢动啊! 心里的逼逼声却一点也不少。 陛下的后手在哪呢? 靠靠靠!把这该死的剑拿远点啊!本官的脖子好像流血了!!! 秦王死翘翘了,那皇位继承人就又少了一个。 秦王要是真能刺陛下一剑该多好啊!来自一位前太子死忠粉的气愤。 温景煜,也就是三皇子,正用疯癫的眼神看着晟帝。 十二冕旒将晟帝的脸色挡住大半,虚虚实实,叫人瞧不清楚。 温景煜提着剑,一步一步踏上象征皇权的御阶,没有一人阻止他。 温景煜的剑架在晟帝的脖子旁,声音嘶哑,不成样子:“父皇,退位吧。” 晟帝低笑一声,右手一挥,刚刚还消失的御林军迅速出现,将整座太和殿团团包围。 温景煜面色不变,二人一时僵持住。 时间流逝,最终还是温景煜先服软,剑离开了晟帝的颈侧:“事到如今,父皇想怎样,处死本王。” 老东西,非要演这么一出吗,本王逼宫你凉凉不就行了,烦死了,要是太……罢了…… 晟帝把玩着手上那个略显粗糙的玉扳指,眼神温柔下来,那是珩儿在八岁时送给他的。 记忆中的小人,穿着身红衣,已经是个小君子,晟帝依稀记得,那个小人是这样说得,“阿爹养珩儿很辛苦,珩儿要孝敬阿爹!” 。 家人们,第一次知道每日的评论,原来有上限的,不是我不评论,而是我真的没法评论了(证据在第三章的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真的真的请不要在这本书提其他书或者历史中的人了,我已经重复很多遍了,这是个架空的时代,温景珩也只是温景珩,他不是其他人的替身。 也许在你们看来,他和某某人很像,甚至可能说,我就是故意用同样的身世来博关注,博流量。 那你们骂我就好了,请不要扯到我笔下的人物,在创作这本书前,我提前三个月写大纲,写人物,想剧情,珩崽是我用尽心血创作的人物。 我认真写这本书,是我这个作者的义务,这是本免费的文,所以请读者宝宝们给予最基本的尊重好吗。 最后,祝所有读者宝宝们看文愉快,生活顺意。 【宝宝们,如果在文中看见“生而克母”几字,请到这条评论下面来提醒我,我家珩崽命薄,配不起这几字。】 【是,是我有病,莫名其妙用这四字碰瓷你家正主,我道歉,我立刻就删,我要再用这四字,那我就是傻*】 第2 章全死了 秦王重重咳嗽一声,示意自己这位脑子有病的父皇,该接着演下出了。 晟帝一点都不想理他们,可这出大戏不能中断。 晟帝手上的扳指裂出道道缝隙,抬头直视秦王,不像在看亲儿子,像在看仇人。 也许在晟帝心里,秦王就是仇人,害死他儿子的罪人,要不是这些逆臣贼子的挑拨,他又怎会杀了珩儿! 挺巧,秦王觉得晟帝才是凶手,自己根本没想要太子的命,要不是晟帝为父不慈、不义、不仁,太子又怎会心如死灰,又怎会死! 二人恨对方恨得要死,可现在还得装着无事,接着演。 晟帝眼神一寸寸变凉,吐出的话更让底下跪着的崔家人绝望:“皇位可以给你,但崔家不能留。” 秦王欣然答应,太子死前,崔家就曾多次作妖,崔家是他母家,可那又怎样,不过是利益交易,与虎谋皮,安得善终。 崔家人快懊死了,第不知道多少次在心中痛骂崔明志,狗*种,你害得他们好苦啊! 群臣中零星传出几声笑,那是与崔家不对付官员的嘲笑。 晟帝给身边的温谕使个眼神,温谕便明白,上前两步,展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瞬间,整个太和殿中,除晟帝与温谕外,无一人再敢站立,皆匍匐在地,聆听圣意。 “朕以渺躬,承天景命,统御万方,夙夜忧勤,未尝懈怠。然朕之嫡子,太子景珩,幼儿聪颖,朕虽寄予厚望,却未能护其周全,致使奸佞构陷,蒙受冤屈,朕心如刀绞,悔之无极。 今查: 太子景珩,性秉纯孝,行合礼经,未尝有纤毫之过,而群小交勾,内外蒙蔽,朕一时昏庸,竟令匕首赐之。及至真相大白,太子已薨,朕痛彻心扉,五内俱焚,恨不能以身代之。 然天道昭昭,岂容奸邪逍遥? 朕即失爱子,亦无颜独活,然黄泉路凉,不可令吾儿孤身独行。 故朕决意: 三品以上文武官员,凡无卓越功勋者,皆于太子灵前自裁,以全君臣之义。 后宫妃嫔,除秦王生母外,无论尊卑,一律殉葬。 诸皇子公主,除秦王外,皆束发素服,陪葬太子陵侧。 晋王景琛、齐王景琰,着即刻鸩杀,不得延误。 昭阳公主、乐安公主、广宁公主,赐三尺白绫。 此乃朕之恩典,使尔等共赴幽冥,向太子叩首谢罪。 朕亦追封太子为【孝仁皇帝】,以帝王礼葬之,并今吏官详记其冤,使后世知朕之悔,亦知群小之恶。 钦此。” 官员们这下是再也笑不出声了,他们是在做梦吧,他们一定是在做梦吧! 钱大人彻底瘫软在地,苦笑一声:“这下可好,国库彻底不缺钱了。” 谢大人闭眼,其实没什么好意外的,晟帝这些年陆续杀了不少掌实权的官员,他们这六部尚书为了保命,早没有能和皇帝叫板的能力了。 两年前的科举,晟帝曾下旨恩科广额,那年中举的学子,有不少是秦王的人。 陛下算计好了一切,从太子殿下被赐死那一天就开始算计了。 官员好想哭,陛下你自己造得孽为什么要带着他们一块死? 忽然好想太子殿下啊!要是殿下还在该多好! 可惜,他们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已经化为阿飘,正百无聊赖的看着这一出闹剧。 待官员们陆续被拉下去,太和殿内就只剩三人一鬼。 秦王把剑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他慢条斯理的理理黑金衣袖:“父皇现在一定觉得自己伟大极了吧。” 晟帝不理这个又在发疯的儿子,只自顾自的看着似要彻底碎掉的的扳指,眼中情绪复杂万分。 秦王在那逼逼赖赖,说了一箩筐子话,晟帝一个字都没认真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秦王大概也觉得没意思,把太子用来自刎的匕首丢在晟帝身上,转头就走。 那匕首却好巧不巧砸在扳指上,这一砸可不得了,本就快碎的扳指这下直接四分五裂了。 晟帝下意识用力握住,扎得满手是血,温谕不知何时早已退下,诺大的太和殿中只剩一人一鬼,安静至极。 温景珩一丁点都不想和晟帝独处,可不知为何,他只要离开晟帝十米远,就像碰到什么禁制般,立刻被弹回去。 温景珩很无语,他都是鬼了啊!这破皇宫囚住他做为人的一生很不够吗?这是连鬼都不放过啊! 时间过得很快,卯时上得朝,秦王巳时逼得宫,午时宣读的圣旨,现在已至酉时。 晟帝就这样呆坐了整整两个时辰多,温景珩在大殿里,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盘腿飘着。 “珩儿啊……”晟帝忽然开口,太子殿下僵住,他慢慢回头,见晟帝没有异常,才放松下来。 呼,差点以为他能看见孤。 “珩儿啊……”晟帝再唤一声,太子背对着,不理他,像个赌气的孩子。 “珩儿啊,你今日,倒是安静……” 鲜血滴滴落下,染红了龙袍,“你小时候,爹抱着你坐在这龙椅上,你总说硌得痛,现在倒好,再也硌不着了。” “前日北疆送了捷报,爹当时竟顺手在你常坐的位置,放了盘蜜饯,你小时候是极怕苦的,爹就常常拿蜜饯逗你……后来……怎么就忘了呢?” “你总怪爹不陪你用膳,今日,爹命人按你的口味做了一桌子……罢了,你肯定又要说‘阿爹,凉了伤胃’。” 晟帝抬头,看着虚空:“你六岁那年,朕问你怕不怕死,你说‘怕呀,但我有阿爹’,我们珩儿是个小骗子。” “那群逆臣贼子说你意图谋反,爹竟然真信了,爹骂你‘狼子野心’,你却只笑着说‘陛下圣明’……” 泪珠一滴滴滑落,不知是谁的。 “你恨爹吗……该是恨的,你接过废太子诏书时,指间都没抖一下,你哪怕哭一声,骂一句呢?可你偏偏跪得笔直……” 晟帝拿起匕首,细细摩挲:“这匕首是你周岁那年抓的,爹当时是真高兴啊,此子类朕。” 晟帝突然轻笑一声,眼眶通红:“可后来,爹亲手用它剜了你的心,爹没去看你最后一眼……不是不愿,是怕你睁着眼……死不瞑目啊。” 匕首慢慢出鞘,闪着和那夜一样的冷光,映出晟帝近似于解脱的眼神:“你小时候发热,扯着爹的袖子叫爹不要走,可这回怎么不喊了?” “三年了,你连梦都不肯入……也好,别来,这地方脏,配不上朕精心养大的珩儿……” 匕首抵上脖颈,晟帝的声音轻到几近于无:“下辈子,别生在帝王家了,记得挑个……不会杀你的爹……” 语罢,手上用力,与那日一样的鲜血飞溅。 “陛下!晏驾!” 第3 章成星君了 温景珩觉得自己可能疯了,什么玩意?他是紫微星?下凡是去渡劫了? 时间拉回半天前。 晟帝死后,温景珩就一直双手抱膝,脸死死埋在膝盖上,泪浸湿死前穿的白衣。 “是这里啊,紫微星君呢?”温景珩猛的抬头,三下五除二把眼泪擦干净后,才从柱子后探头。 什么紫微星君?这个点了,不应该有人来太和殿啊? 范无救敏锐的察觉到有道视线落在自己魂上,迅速回头,刚好和没来得及收回视线的温景珩大眼对大眼。 两鬼魂:“……” 谢必安见范无救回头,也跟着望去,惊喜道:“星君在这啊!” 温景珩见二人穿着怪异,又称他为‘星君’,似颅内有疾,于是他转身就跑……飘走。 谢必安和范无救对视一眼,果断开启结界,温景珩没刹住车,“咚”的一声,额头和结界亲密接触。 温景珩:“?” 这儿只是个普通的古代位面吧?为什么会有修仙界的结界? 是的,一个古代人知道修仙界,因为这个世界比其他世界,更加热爱发展文学(小说)。 没人知道,在外温润如玉,聪明睿智的太子殿下,其实私底下里偷偷藏了百来本话本。 温景珩就这样水灵灵的被二鬼带回了地府,在经过二鬼噼里啪啦一顿解释后,温景珩表示脑子有点宕机。 他死了,然后摇身一变,从凡间一个普通太子,变成仙界非常不普通的紫微星君了? 温景珩摸了摸眉间,依稀记得,他在六岁前,眉间确实有一枚极小的紫色星芒,只是到后来,那星芒化成了朱砂痣。 毕竟是当过太子的人,温景珩深呼一口气:“所以你们的意思是,因为孤……因为我的死导致凡间怨气冲天,所以现在让我重来一世?” 谢必安颔首:“是的,不过我们会保留您的记忆,另外提供一个金手指,不过因是重生,也相应存在很多不可预料之事。” 温景珩陷入沉思,其实凡间因他之死,而怨气冲天,也是意料之中的,先不说那些因他而死的大臣嫔妃们。 温景珩这个太子在位时,可谓是尽职尽责,甚至可以称上一句完美。 不然也不会让一向疼他护他的晟帝,亲自下旨赐死。 人人皆说他是天定的圣上,甚至到后来,民间只知太子殿下,不知当今圣上。 可晟帝,先是帝皇,再是父亲。 说实话,要真让温景珩重来一生,他是不愿意的,有什么好重来的呢?他不是小人,愿赌服输。 他不想,也不愿再次面对晟帝和那些人了。 可百姓……温景珩可以不在乎晟帝,可以不在乎那些弟妹,满朝文武,可他做不到不在乎百姓。 温景珩三岁被封为太子,此后,他所接受的都是如何当好一个储君,一个皇帝。 身边所有的声音都在让他爱民如子,他早已把百姓二字,刻在心里,刻在骨子里。 温景珩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他又是那个无可挑剔的太子殿下,他说:“好,我答应你们。” 按照正常流程,三鬼应前往鬼门关,经黄泉路至阎王殿,到六道轮回盘,选定父母时间后,由夜游神护送魂魄入胎,最后经地藏王菩萨以禅杖点化,这才完成一系列流程。 可谢必安和范无救,因怕温景珩临门一脚反悔,特意在之前就在酆都大帝那,开通地府极速版【天人道】,他们直接前往六道轮回盘就行。 在前往六道轮回盘的路上,缕清思绪的温景珩终于可以静下心打量地府。 与纯正的古代建筑不同,更像是古今结合的风格,当然,温景珩不知道现代就是了。 温景珩:“不知二位大人,这身穿着是哪地的,我竟从未见过。” 范无救答:“当不起星君一声大人,这穿着是现代的T恤与牛仔裤。” 然后温景珩的大脑再一次的宕机了,几千年后的现代,人能上天入地,可抵千万人的核武器…… 温景珩:“……” 这一天经历的,可比他这一生加起来的,还令人惊骇。 这就相当于华夏一夜间统一了全球,然后有人告诉你,你其实是主席流落在外的亲生孩子,他以后还要把国家交给你,是个人就不可能保持淡定。 温景珩就这样,恍恍惚惚的跟着二鬼,来到六道轮回盘,然后眼一闭一睁,他就回到了幼时,正正好好回到他八岁生辰的这一夜。 晟帝今天很高兴,他的太子长大了,生辰一过,珩儿就能陪他上早朝,等再过几年,等珩儿有足够的实力后,他就可以退位让贤。 母后,朕会让你活着看见,看见朕是如何当个好皇帝,当个好父亲。 酉时,太和殿内灯火通明,大臣携家眷入宫,寒暄道喜声,好不热闹。 生辰宴如期举行,文武百官、后宫妃嫔、皇子皇女,皆各自落座。 太监唱和,千人跪迎,晟帝携太子随步而来,待上首两人落座。 晟帝:“免礼。” 众人谢礼,这才稀稀拉拉的再次落座,晟帝发表对太子的祝福。 被二人到来而冲散的热闹气氛,渐渐恢复,歌舞表演、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年仅八岁的小太子百无聊赖的看着,每年的流程都差不多,真不明白生辰有什么好过的,还不如窝在房中看话本。 想到这,小太子略带点心虚的看了眼晟帝。 晟帝心有所感,转头就看见自家崽那心虚的小眼神,不大的人,穿着身喜庆的红衣服,发尾系着颗金铃铛。 晟帝骄傲,珩儿这一身是他亲自挑的。 小太子冲着晟帝抿唇一笑,这两天小太子掉了颗牙,整只团子像蔫了的白菜,难过极了,再也不肯露出牙齿。 晟帝看着心中发软,让人在自己身旁添了把椅子,才招招手示意小太子过去,心中却在盘算着来年的生辰宴,再把珩儿的位置挪近些。 这想法要是让那群御史言官知道了,非得一人一口唾沫,喷得礼部官员怀疑人生。 不能得罪圣上和太子殿下,你们小小礼部他们不能喷吗? 自此,只有礼部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第4 章 活了 天家父子一派和睦,底下宾客也和气极了,没人敢在小太子生辰宴上给陛下找不痛快,他们这位陛下素来是个宽厚的,除了在太子殿下的事外。 晟帝是先皇的长子,但他的母妃却只是一介宫女,先皇原是不在乎的,但念在这是自己第一子便出手护了护,那宫女也是有些手段,就这样磕磕绊绊的生下晟帝。 但先皇这时却有意见了,朕的第一子不该是宫女所生,晟帝就被抱给了先皇后,时间流逝,皇后死了,当初的小宫女也成了淑妃,晟帝又被送了回去。 可那时的淑妃已有两子一女,对自己这个出生就被送走的大儿子漠不关心,再那之后,晟帝彻底成为小可怜,爹不疼,娘不爱。 晟帝是个有野心的,表面小可怜,内心图谋整个江山。 大概上位者都有些小癖好,先皇就格外喜欢乱点鸳鸯谱,一次赏花宴,说白了就是年轻男女的相亲大会。 晟帝和沈家大姑娘恰好对视,刚好就被先皇看见了,当夜,两个懵逼的小年轻就被赐婚。 一个是表面温润,内心阴暗的大皇子,一个是表面和善,内心精明的沈大小姐。 二人暗中打听对方,发现,对方真他娘的惨啊,这桩婚姻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可这又是圣上赐婚……那丧夫(丧妻)不就好了! 奉旨成婚后,他们想方设法的试图弄死对方,下药、刺客、谋杀,结果一次也没成功,仔细一察,好家伙,对方也想弄死自己。 二人一琢磨,这样下去不行,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灯烛燃了一夜,两人达成协议,你助我夺皇位,我与你共享这天下。 但实际上想得却是,等我(他)夺到皇位后,就刀了他,谁要和人共享天下啊,一人独美他不香吗? 但真美定律,虽迟必到,二人开始展露锋芒,有人坐不住了,一波波刺客,一次次算计,不是饭里有毒,就是马车坠崖,那叫一个惊心动魄,死里逃生。 从没经过爱情毒打的两个小年轻,不出意外的相爱了,对方好清纯,好不做作,他抹杀手脖子的动作好帅,她暗戳戳算计人的脸庞好美。 功夫不负苦心人,二人把所有皇子们都弄死后,荣登大宝。 晟帝兑现承诺,与沈欢共享天下,朝臣反对?没关系,杀。 可好景不长,沈欢有孕了。 她在沈家时就过的极差,和晟帝成婚后又多次出入险境,太医断言,此胎艰难,若要落胎,此生再难有孕。 沈欢比谁都了解自己的身体,如果她不知道自己时日不多的话,她会果断打胎。 没人配让她付出生命,晟帝不行,所谓的孩子也不能! 但沈欢清楚的知道,即使没有这一胎,自己也活不了多久,正因如此,才更要生下这个孩子,她辛辛苦苦夺的江山,怎么会便宜其他人。 晟帝而立之年才有了这个独苗苗,自是爱之珍之,就差没直接搬到凤仪宫。 珩熙三年七月廿九日,宸欢皇后薨逝,大晟太子降世。 自此,太子成为晟帝唯一的逆鳞,碰之,即死。 今日是殿下的生辰宴,你哪怕下一刻要死了,也得先对殿下道句恭贺。 晟帝早就听温谕禀告,自家崽子这些天一直在偷摸做礼物,可把他这颗当阿爹的心感动坏了。 小太子在桌下悄悄拽了拽自家阿爹的亲袖,见晟帝看向自己,才把手收回,在衣袖里掏啊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枚粗糙的玉扳指,献宝一样捧到晟帝面前,“阿爹,这个送你!” 晟帝笑得不值钱,任由小太子把扳指套在自己手上:“今天是珩儿生辰,为什么要送阿爹礼物?” 把扳指给晟帝带上后,小太子安稳坐回自己椅子上,双手托腮,认真回答:“阿爹养珩儿很辛苦,珩儿要孝顺阿爹!” 乐极生悲,晟帝没高兴两秒,就见刚还神采奕奕的小人,忽然眼睛一闭,往前栽去,晟帝瞬间慌了,抱起小太子就往太医院冲:“太医呢!快叫太医!” 地府,温景珩踏进六道轮回盘中,眼前白光一闪,他就回到了八岁。 却不料下一秒就头痛欲绝,晕死过去,晕前的最后一幕,是晟帝焦急的面容,和那枚白玉扳指,最后一个想法是,能不能把扳指要回来? 乾清宫,温景珩被放在龙床上,皇宫所有太医皆战战兢兢跪伏于地,冷汗浸湿了衣裳,黏糊糊的粘在身上,可他们却无暇顾及。 晟帝很平静,平静到死寂,他坐在床边,伸手给温景珩掖了掖被角,目光始终落在温景珩因痛苦而惨白的小脸上。 “朕问你们,太子到底怎么了。”晟帝的声音极轻,可大殿里着实安静。 所有人心中只剩两个字“完了”,江永唯膝行两步,头重重磕在地上,心凉了半截,颤着声说:“回陛下,臣……臣学艺不精,实在不知太子殿下为何如此……” 晟帝的面容在灯光照耀下忽明忽暗,只余轻笑声在殿中回荡:“好,好一个学艺不精,江爱卿啊。” 江永唯面如死灰:“臣……臣在……” 晟帝眼神温柔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太子:“你说,朕要不要送你去和你父亲见面,想必,他能教会你很多东西。” 江永唯的父亲是前任太医院院使,前年,刚死于家中。 乾清宫再次陷入死寂,没人敢说话,晟帝一抬手,殿内站在暗处的侍卫,瞬间上前,捂嘴,托人,整套流程一气呵成,像经过数万次排练一样。 “温谕。”晟帝唤。 温谕将腰往下弯了弯:“奴在。” 晟帝摩挲着扳指:“去,去让今日参加宫宴的所有人,都跪着为太子祈福,太子什么时候醒,他们什么时候起。” 温谕领旨退下:“是。” 旨意一出,所有人都如释重负,还好,还好,这次只是跪着。 不怪他们是这种反应,实在是当今圣上从皇后薨逝后,精神就有点不正常。 平常无事时,陛下还是那个宽和仁慈的陛下,但在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事上,陛下就很容易发疯。 第5 章全活了 众人皆知陛下现在正处于危险状态,无一人敢闹到御前。 所有晕厥之人,全在一个时辰后,奇异苏醒,只口中说着胡话,像有邪祟作祟,这一夜,所有民间道士、和尚,全都忙的脚不沾地。 宫外,不是这个尚书口出狂言,就是那个侍郎被鬼附身。 宫内也不太平,御膳房的糯米被各宫宫人尽数取完。 可这一切皆与乾清宫的父子俩无关,晟帝在床边守了整整一夜。 卯时,温谕进殿告知上朝时间到了,晟帝这才起身,却踉跄一下,温谕连忙扶住他,晟帝摆摆手,表示无事。 晟帝前脚刚走,温景珩后脚转醒,时间卡的刚刚好。 温景珩睁开眼,入目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黄色床幔,忽然,大脑一阵刺痛,所有记忆瞬间齐齐浮现。 温景珩咬牙,硬生生忍了下来,一声未吭。 几息后,痛苦消失,温景珩的眼神从虚到实,他盯着床幔,第一个想法是,这个床幔能勒死他吗? 温景珩的大脑开始转动,他好像回来时撞到了脑子,他想他知道谢必安和范无救说的,不可预料之事是什么了。 温景珩现在有点想死,是真的想死,就是那种,忽然感觉整个世界都没意思,什么也不重要了。 他开始思考,在晟帝眼皮子底下,去死的一百种方法。 还没等他想出个结果,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吵嚷之声。 “喂!你看清楚好不好!本宫乃是二公主!”是道嚣张跋扈的声音。 “有病,要本王说,打进去不就好了!” 殿外又是乒铃乓啷一顿响,“吱呀”,众人齐刷刷抬头看去,然后全部呆滞在当扬。 八岁的太子殿下只穿着白色里衣,未挽好的墨发松散披在身后,眼神淡漠懒散,眉间一扶朱砂,晨光笼罩下,当真是像极了仙界那无欲无求的小仙君。 但所有皇子公主们却心底一寒,不对,这不是他们的太子哥哥,太子哥哥看她们的眼神永远都是温和且包容的。 【好烦。】 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什么声音!? 【他们这是在发哪门子的疯?】 皇子女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将视线齐齐落在小太子身上。 温景珩歪歪头,那道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看孤做什么?孤脸上有东西吗?】 在所有视线下,温景珩摸了摸自己的脸。 众人这下确定了,是太子哥哥的声音。 在一群小屁孩恍然大悟的神情下,温景珩淡定的吐了口血……等等!吐了口血! 他们表情僵在脸上,侍卫宫女们也没心思在拦这群小孩,哄太子的,叫太医的,去禀告皇帝的,全部忙成一团。 而罪魁祸首的太子殿下,却只是淡定的看了眼寝衣上的鲜红。 【脏了,真可惜。】 听见心声的皇子皇女们:“……” 啊啊啊!现在是纠结衣服脏不脏的问题吗?! 江永唯江院使再次上线,是的,他没死,晟帝只把他们关进大牢,太子死,他们死,太子活,他们活。 幸运的是,太子殿下醒了,不幸的是,太子殿下吐血了。 温景珩再次回到龙床上,安祥的闭上眼睛。 【如果可以就这样死,那该多好。】 刚刚赶来的晟帝:“?” 这不是珩儿的声音吗? 晟帝收敛思绪,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担忧的看向自家虚弱的太子,“珩儿莫怕,阿爹在。” 【可在扬的所有人中,你才是最危险的那个。】 晟帝这次清楚的看见温景珩没有张嘴,他环顾四周,见众人都没有异常,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目光落在刚把完脉的江永唯身上,“太子如何。” 江永唯有点想死,他发誓,要是他能活着走出乾清宫,这破院使谁爱当谁当,反正他是不当了! 内心哔哔,现实唯唯诺诺:“回……回陛下,太子殿下这是……这是心疾之症……” 温景珩疑惑。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心疾,哦,懂了,又是***说的不可预料之事,不过这个心疾能让我一命呜呼吗?】 晟帝死咬牙关,一转头,刚好看见他那群老实跪成一排的儿女们复杂的表情,心下有了决断,这事肯定和这群小兔崽子脱不了关系。 在江永唯口中得知,温景珩只能静养后,就再次命人把江永唯拖下去,转头又是对着温景珩好一番温声软语。 乾清宫,偏殿。 宫人全被打发出去,晟帝坐在主位,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底下是低着头,跪成一排的皇子皇女。 晟帝开口:“说说吧。” 三皇子温景煜疯狂给其他几人使眼色。 晟帝:“……”当他眼瞎? 见没人开口,晟帝放下茶盏,发出“咚”的一声响,他点名:“小三,你来说。” 被点到名的温景煜,草率了,这个时候的父皇还没老到老眼昏花,他慢吞吞开口:“回父皇,儿臣不知。” 晟帝也不勉强他,再次点名:“小二,你说。” 二皇子温景琛摇头,他虽然不聪明,但他知道和聪明人学准没错,于是答:“回父皇,儿臣不知。” 晟帝看向公主们接着点名:“昭阳、乐安、广宁,你们三个呢?” 温明珍和温明玉依旧答“不知”。 晟帝把视线落在二女儿身上,声音温和:“乐安,你怎么说。” 温明珊在其他人恨不得刀了她的目光中,信心满满的开口:“儿臣知道,皇兄是,唔……” 温景煜见这傻子真要说出来,脑子一热就捂住温明珊的嘴,心中还在咒骂不停。 傻*温明珊,我*你**! “温景煜,放开。”轻飘飘的几个字,却真让温景煜松开了手。 温明珊“呸呸”两声,嫌弃极了,她不理解,父皇能这样问,那就说明父皇肯定也能听见心声,就算她们不说,父皇之后也会知道一切,那还不如现在就说。 抱着这种念头,温明珊一股脑的全盘托出。 第6 章开会 可现实就是,晟帝亲手逼死了太子。 大公主温明珍重重叩首,声音染上哭腔:“父皇!太子皇兄从没有不臣之心!请父皇这次莫要再做糊涂事!” 晟帝无心再应付这群儿女,一手扶额,声音沙哑:“都滚……都滚……” 隔壁的正殿中,温景珩靠坐在龙床上,双眼盯着虚空,在外人看来这是在发呆。 谢必安飘在空中,一脸的心虚。 温景珩的脑瓜子卡顿住,他不确定的问:“你刚刚是说,在那扬宫变而丧命的,除了我父皇外,所有人都还魂了?” 谢必安点头,为了表示他们不是废物,又补充一句:“你还有个外挂,是读……” 话未说完,谢必安忽然消失。 温景珩:“?” 读什么?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鬼了。 在晟帝内心交战,太子疑惑万分时,宫妃、朝臣、皇嗣,达成共识,太子不能死! 这辈子决不能再走上辈子老路了,宠!往死里宠!他们大晟就只有这么一位太子,就算是要星星,他们也得给摘下! 皇后离世,这后宫便就属刘贵妃最大,按理说妃嫔们只用在初一、十五,这样的大日子,才需请安。 可昨夜全员复活赛,在妃嫔从巨大的喜悦中反应过来,就开始暗戳戳观察旁人,你派一个宫女,她派一个太监的。 不过一个时辰,所有人都知道,其他死对头也!全!活!了! 于是,今儿个一早,除秦王生母崔妃外,所有人都齐聚在永寿宫。 后宫保命队,第一次会议就此召开。 全员就“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太子殿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这个说要慈祥可亲,那个说要温柔关怀,好不热闹。 最后刘贵妃被她们吵的心烦,拍板决定,当成自家的崽子对待就好。 众妃嫔面面相觑,叶嫔心直口快:“贵妃娘娘居然有脑子?!” 刘贵妃:“?!” 刘贵妃暴怒,一拍桌子站起身,指着叶嫔的芊芊玉指,都在打着颤,可见是气极了:“叶兰仪!什么叫本宫居然有脑子!你……你真是不知所谓!” 叶兰仪眼神乱飘:“那不是你一直的做法,都像是话本子里的嚣张无脑宠妃吗,这可不能怪我……” 声音越来越小,显然也知道自己这话不大好。 刘静姝恨恨坐下,朝叶兰仪翻白眼:“本宫是嚣张跋扈没错,可那不代表本宫是个傻子,在这个时代,可以装傻,但不能真傻……” 殿内一时安静极了,她们根本不想争什么劳什子的宠,谁还不想随心而活,可谁又能随心而活。 从来没有什么赢家,就像上一世一样,只要皇帝一怒,她们这些在旁人看来风光无限的娘娘们,又算什么呢? 唯一幸存者崔妃,现在已经摔了第三个茶盏。 妈的,上辈子孤立她崔家,这辈子还孤立她崔家!不带这么玩的! 崔云舒觉得这样不行,她那个糟心儿子虽然上辈子登基了,可崔家全员玩完了啊!还是那个糟心儿子,亲自带人抄的家! 崔云舒觉得崔家还能救一下,只要她崔家这辈子老实一点,应该不会凉。 崔云舒是个爽利的,说干就干,当即命自己的贴身大宫女劲秋,取来纸笔,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 中心意思就一个,要么苟着保命,要么追随太子,再敢和她的那个好大儿勾搭上,她就去刺杀皇帝!也不用等以后,她们崔家现在就能凉凉! 被他们亲爹轰出来的皇子皇女,也在开会。 三皇子温景煜,这个上辈子夺嫡成功的赢家,也被排挤。 因为其他皇子皇女觉得,温景煜上辈子上位,这辈子保不齐就还觊觎皇位。 温景煜如果能听见,定是要大骂特骂,靠!你们以为他想当皇帝啊!要不是你们一个比一个废,打死他都不想当皇帝!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这苦日子谁爱过谁过,反正这辈子,打死他都不可能当皇帝! 一群小萝卜头,头碰头凑在一块,满脸的苦大愁深。 哎,太子哥哥也还魂了,听心声,他好像已经彻底死心,这下还患上了心疾之症,怎么办啊?! 宫内气氛低靡,宫外却两极分化严重。 崔家依然被全员排挤,以赵太傅为首的太子党,现在是半喜半忧。 喜的是他们重生了,也许这次他们能挽回一切,忧的是皇帝的猜疑之心和太子殿下的身体。 别的都不怕,可圣上的心思,他们却无法左右,太子殿下昨日无故晕迷,今早还吐血了,明明上辈子没有这一出啊! 以刘家为首的中立派,在一番密谋后,果断且丝滑的选择投入太子门下,中立一个死,反对一个死,那他们这次站太子,准没错了吧? 以陈家和王家为首的反太子党,在回顾了下自家皇子皇女的废物后,选择和中立派一样,丝滑的抛弃了旧主,太子殿下!他们来了! 原中立派:“……”骂骂咧咧,真是无耻之尤,厚颜无耻之徒!竟然学他们! 崔府现在正上演,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上辈子的崔家家主崔明志,现在还是个少年,他爹,前任家主崔远征现在还没死。 崔远征没重生,但那些重生的崔家人今日一早就急忙上门,那叫一个声泪俱下痛彻心扉,不久,崔妃的信也准确无误的送到崔远征手中。 崔远征气得牙痒痒,拿着鞭子就往明志堂走,他说今日怎么忽然被那些同僚们明里暗里的骂教子无方,好你个崔明志! 崔明志很慌,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翘了早课,撒腿就往祖母院子里跑。 不巧,父子二人刚好撞上。 崔明志:“!!!” 啊啊啊啊!要死了!他爹打起人来是真的不留手啊!祖母!快来救孙儿啊!您老人家再不来,孙儿我啊,今日必死无疑! 第7 章废太子 崔明志不傻,相反他很聪明,不然也当不上家主。 其实他觉得自己挺冤的,要不是知道秦王造反,背后是晟帝授意的,就算给他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啊! 谁知道那秦王是个二五崽,反手就亲自带兵抄了崔家,这让他找谁说理啊! 崔远征见这臭小子还敢跑,当即被气笑了,混蛋玩意,现在还敢跑。 长脚一跃,三两步就追上了崔明志,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在崔明志的鬼哭狼嚎中,把人拽回了祠堂。 一过祠堂,崔明志也不嚎了,乖乖巧巧的跪在祖宗牌位前。 崔远征在和列祖列宗,说完自家兔崽子干的好事后就准备动家法,不料,鞭子还没挥下去,收到消息的华夫人和崔老太太匆匆赶来。 “哎呀,这是做什么!崔远征你个兔崽子!老婆子就这么一个亲孙子,打坏了你拿什么赔!” 华夫人朝自家夫君使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后,就站在一旁当个乐子人,脸上明晃晃的挂着幸灾乐祸四字。 今儿个,大的小的都被打才好呢,一个比一个会搞事。 崔远征看看幸灾乐祸的夫人,又看看满脸怒气的自家老娘,地上还跪着个不省心的儿子,只觉得脑仁突突痛。 好声好气和自家老娘解释后,老太太咂咂嘴,“你说的是真事?” 崔远征点头:“真的。” 老太太招呼还有些愣怔的儿媳妇,扶一下自己。 婆媳俩踏出祠堂,老太太走时,嘴中还在念道:“怪事,真是怪事……” 崔明志伸出尔康手,祖母!祖母你真的不要孙儿了吗?! “跪好。”崔远征瞧着自家儿子这小孩样,心中颇感稀奇,这小子束发后就在没露过这幼稚样,成天板着张脸,还魂这有这功效的? 崔明志听他这样说,立刻老实跪好,把外套脱掉,团把团把塞进嘴中,这个时候再作,那他这条小命,可能真得交待在这儿了。 这次没人阻止,鞭子重重落下,带起一阵破空声。 崔远征是用了狠劲的,不过三鞭,崔明志的后背便已鲜血淋漓,可他死咬着衣服,一声不吭,只默默数着数。 三鞭……九鞭……十五鞭……十……十…… 汗水模糊了崔明志的双眼,他大脑混沌,已经记不清到底挨了多少鞭。 最后一鞭落下,正正好好三十鞭,崔明志眼前一黑,就要栽倒在地,本来都做好他大少的帅脸与地板亲密接触的准备了。 却不料落入一个并不上温柔的怀抱,爹的声音挺焦急,崔明志安心的闭上眼睛,真好,祖母、爹娘都还在,真好,他不是一个人了。 “喂,明志?你死前和爹说一声啊,爹好提前给你找好墓地。” 崔明志:“!!!” 他到底在伤感什么啊!两辈子了!他爹怎么还没改掉这嘴臭的坏毛病! 崔明志垂死病中惊坐起,死活不让他爹再碰他,甚至还放言,他宁可自己爬回去,也不要崔远征抱! 崔远征看看自家儿子这中气十足的样子,深表欣慰,不愧是他崔远征的好大儿,就是有骨气。 看这样也不像有事,还好还好,臭小子刚才在他怀里那副安详的样子,差点让他以为,这小子真要被地府收走了。 崔家这里的鸡飞狗跳刚结束,皇宫那里又开始不太平。 晟帝在偏殿努力整理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珩儿不管有没有还魂,那还是自己的宝贝太子不是,那是上辈子的他,关这辈子的他什么事。 于是,整理好自己的晟帝,又屁颠颠的去看自家宝贝太子,刚踏进门槛,就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到。 他的宝贝太子,现在正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晟帝大怒,转头就想把宫人们全拖下去,连太子都服侍不好,要他们有何用。 话未出口,就见自家太子像听见声音,慢吞吞把自己转了个圈,面朝晟帝,重重叩首:“儿臣不孝不仁不忠,请父皇废儿臣太子之位,另择贤能,以安社稷。” 这把刀终是兜兜转转从前世的晟帝手里,插到今世的晟帝心里。 晟帝哆嗦着说不出话,心中一时又气又急又恼。 他真的很想问问,这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那群皇子捣的鬼!还是那群逆臣贼子说了什么?! 晟帝真的有点心力憔瘁,这两天怎么了?怎么坏事一件接一件的来? 要问温景珩怎么想的,他其实也没怎么想,平日闲着没事就开始琢磨任务的事。 因为他死了,所以才有怨气。 为什么他死了?因为被父皇忌惮。 为什么被父皇忌惮?因为他是太子。 找到问题的根本所因,那这事就好办了。 温景珩觉得,只要他不是太子了,那就不会有怨气,不会有怨气,那他就可以平稳的死了。 听见心声的晟帝:“……” 虽然气极,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把温景珩扶起来。 温景珩不想起,可他现在只是个病弱八岁小孩,晟帝轻轻松松就把他抱回床上。 晟帝先是苦口婆心,见温景珩左耳近右耳出才使出绝招:“你要是不当太子,那朕就让所有人去死!” 这句话温景珩听见了,他不赞同加谴责的看着晟帝:“父皇不能这样,没有人会赞同的。” 【所有人都死了=又会有怨气=不能死,不行,绝对不行。】 晟帝见好就收:“你想不当太子也行,但不是现在,你的那群弟妹还太小,没有一个能本事当太子,他们不是一个好太子,百姓就会生出怨气,所以你暂时还得是太子。” 温景珩把晟帝的话,在心中转一圈后,觉得有道理,为了不让任务失败,再来一次。 温景珩果断点头:“行。” 晟帝满意了,命人搬来奏折和话本,奏折是晟帝的,话本是太子的。 温景珩无精打采的翻的话本,没什意思,不是千金小姐为爱私奔,就是落魄书生偶遇狐精。 在随便翻了两本,就放在一旁,打个哈欠后,缩进被窝,闭着眼,放空思绪,很快就沉沉睡去。 晟帝放下毛笔,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捏了捏被窝,瞧着温景珩疲劳的小脸,连那枚朱砂痣都好像浅的些。 晟帝无声叹口气,这是自小就养在他身边的珩儿啊,他怎么会认不出,他捧在手心的珍宝,怎么就……怎么就…… 第8 章陪小三造反那个? 自那天吐血后,晟帝就明令禁止太子外出。 温景珩三番两次表示自己无事,但晟帝有自己的想法。 这不,无聊到快长蘑菇的太子殿下,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温景珩只着一件普通绣金边白衣,板正的盘脚坐在黄花梨木榻上,望着窗外树上啄羽毛的鸟儿。 【什么是真正的自由?真的有人能自由吗?】 【也许祂说的对,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自由,那孤什么时候才能自由?】 正在批奏折的晟帝手一抖,黄纸上便开出一朵梅花。 晟帝很纠结,他很担心自家宝贝太子的身体,可听这心声,那被他好不容易劝住的念头,现在又开始蠢蠢欲动。 经过这些天明里暗里的观察,和暗卫们的情报,晟帝列出了还魂名单。 晟帝从山一般的奏折里翻啊翻,最后找出名单,打开,密密麻麻的人名。 这个是断袖不行,这个嘴毒也不行…… 晟帝发愁,那边思考完人生哲理的太子转头一看,就瞧见晟帝愁眉苦脸的样子,心生好奇。 有什么事是能让他这个父皇也感到发愁的? 【这是什么?】 晟帝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合上名单,发出“嘭”的一声响,偏头就看见不知何时凑到自己身边的珩儿。 温景珩看看名单,又抬头看看晟帝,好奇心蠢蠢欲动。 【这到底是什么?那么神秘。】 晟帝讪笑两声,果断转移话题:“珩儿啊,你的话本看完了?” 温景珩可有可无的点下头,其实只是随便翻了两下,没什么意思,都是老套路了,有点蠢。 见父皇没有给自己看的想法,太子又一秒变回原样,慢吞吞的回到黄花梨木榻上,继续盯着窗外发呆。 大概又是因为还魂,温景珩这两天格外懒散,脑子和身体是一点不想动的,不是发呆就是发呆,找个舒服的地儿,他能一整天都不挪窝。 晟帝看着自还魂后,就透着幽阒荒寒的儿子,心中又酸又气,酸是对宝贝儿子的,气是对自己的,又是想打死上辈子自己的一天呢。 随意打开名单,随意一瞥,晟帝眼睛一眯,崔明志,陪小三造反那个,嗯,没有不良嗜好,就他了! 京城,崔府 八月正阳倾赤,流暇栽锦,檐角鎏金熠熠。 半树阴凉,一具竹榻,瓜果点心,好不快活。 崔明志背上的伤还没好利索,此时只能趴在竹榻上,娇俏丫鬟在旁扇风。 崔明志喟叹一声,这才是人过得日子啊!他现在由衷的希望他爹能多活十几年,当家主哪有当纨绔大少来得爽。 但一道圣旨,彻底打破崔大少的快乐日子。 崔明志欲哭无泪的跪接过圣旨,看圣旨的眼神,像在看杀父仇人。 他的幸福生活,就要这么留他而去了吗? 那传旨公公偏还在一旁,没眼色的道喜:“崔公子前途无量啊,这些少爷公子里,陛下可单单招了崔公子一个陪太子殿下,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哦!” 崔明志:“……”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崔远征和华夫人,好声好气送走传旨公公后,一转头就看见自家儿子那副天塌了的表情,手一痒。 “啪”,结结实实的一掌呼到崔明志后脑勺上:“丧什么!福气都让你丧没了!小兔崽子别不知好歹,陛下知道你干得好事还肯用你,你就偷着乐吧!” 崔明志一个没稳住,“啪叽”一声,记后脑勺和亲爹手掌亲密接触后,自己的帅脸也和地板接吻。 崔明志:“……” 崔明志彻底破防,死命抱着自己亲爹的裤子开始嚎,那叫一个真心实意,涕泪横流。 路边行人纷纷驻足旁观,很快就响起窃窃私语声,“这不是崔家大公子吗?这是咋了?” “不知道啊,看这可怜劲哦,不是崔尚书打他了吧?” “可不是吗,我瞧得真真的,那一巴掌可狠了,崔公子那脸都被刮破了。” 话语中心的崔大公子毫无羞耻之心,可崔尚书要脸。 崔远征满脸黑线,伸手提溜起傻大儿的后衣领就往家走,大门关上,连到着一并关住了崔大公子的挨揍声。 百姓见没热闹看了,也纷纷离去。 晟帝在暗卫那知道崔府的这一出闹剧,立马屁颠颠的凑到自家宝贝太子身边,巴巴拉拉尽数说出。 温景珩眨眨眼,提起点精神,快生绣的大脑开始缓慢运转。 【崔明志,想起来了,是造反派的二把手来着,那个笑面虎在私下是这样的吗?反差好大哦。】 晟帝见儿子感兴趣,心下更坚定要把崔明志弄到宫中。 华星秋月。 又到了每日的喝药时间,也只有在这时,太子才会展现出小孩性情,比白日更像个人,而不是个漂亮木偶。 温景珩把自己团在被子里,任晟帝在外怎么哄怎么劝都不听。 【不喝,不喝,不喝,不喝……】 晟帝乐得笑出口大白牙,他儿子真可爱。 虽然每次在经过斗智斗勇后,温景珩都还得老实喝药,可那也挡不住太子不想喝药的心。 晟帝用手把汤圆皮扒下,露出那团捂住嘴巴闭紧眼睛,试图麻痹自己的白色汤圆馅。 晟帝用手戳一下,那汤圆馅就抖一下,晟帝玩得乐此不疲,这样换作白天的那个太子,晟帝哪敢这样逗。 温景珩彻底摆烂,拍掉晟帝做怪的手,把自己调整成盘腿坐后,伸手接过药碗“吨吨吨”的喝完。 刚放下碗,一颗蜜饯就被晟帝塞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中化开,消掉几分苦意。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父子二人已经养成些默契。 温景珩用牙一点点磨着蜜饯,思绪却已经飘到前世。 依稀记得,他小时候生病时,因为不想让父皇为难,他喝药时从没闹过,也从没说过苦。 父皇不忙的时候,就会亲自端着药碗喂他,一勺一勺,很苦,苦到舌尖发麻,苦到眼泪溢满眼眶,可他因为贪恋这份亲情,硬是说自己是被感动的。 现在想来,挺可笑的。 他在乎时,即使用尽手段也得不到,他不在乎了,那百般求而不得的却又自己贴上来。 第9 章密谋中 温景珩跑远的思绪被扯了回来,他眨眼,抬头看着晟帝,满脸写着咋了。 晟帝苦笑一声,这心声再听下去,他真的要破防了,如果可以,他真想提剑弄死那个自己,最后只低低叹一声:“睡吧。” 温景珩不知道晟帝又在发什么疯,只应了声后,自觉往床里挪了挪,翻个身背对着晟帝,眼睛一闭,一秒入梦。 晟帝:“……” 晟帝的情绪很复杂,准确来说,他这几天的情绪就没平静过,那颗老父亲的心可谓是千刀万剐。 珩儿不叫他阿爹了!还不黏着他了!最最可怕是,珩儿对他死心了!对这个世界死心了!晟帝感觉天塌了。 他是皇帝没错,可皇帝又不能控制别人的想法。 晟帝再处陷入沉思,不止他在沉思,重生全员也都在开会商讨。 后宫保命队,第二次会议就此召开。 永寿宫,殿内灯火通明,可喜可贺,崔妃娘娘终于没在被排挤了,无他,因为崔明志是在太子殿下出事后,第二个能见到太子的人。 晟帝本就没想隐瞒,且又是关乎太子,太监前脚在崔府宣了旨,全员后脚就收到消息。 皇帝若想让人知道一件事,那可太简单了。 崔云舒现在有点压力山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有疑惑,有审视,有好奇,不一而足。 崔云舒实在受不了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看什么看,本宫脸上有花啊!” 人在心虚的时候总是很忙,众妃嫔瞬间收回视线,喝茶的喝茶,欣赏护甲的欣赏护甲,就是死活不看崔云舒,也不接话。 崔云舒:“……” 你们不会真以为你们演技很好吧?! 刘静姝干咳一声,眼神乱飘:“谁看你了!莫要胡乱攀咬人!” 崔云舒扶额,贵妃娘娘,你就差把心虚两字写脸上了。 苏妃苏清梧叹口气,主动开口解围:“先说正事吧,在耽误下去,要被皇上知道了,恐又生猜疑之心。” 刘静姝翻白眼:“傻*皇帝,天天没事干,真是闲得他,一天到晚,不是猜疑这个,就是猜疑那个,要不是他有那么多的猜疑心,本宫那好好的太子又就会唔唔唔!” 刘静姝的贴心大宫女婉平,上前两步就捂住自家缺心眼主子的嘴,转头对着底下坐着的各宫娘娘,露出核善的微笑:“今日之事……” 没等婉平把话说完,所有人就小鸡啄米般点头,七嘴八舌的保证,“婉平姑娘放心,本宫什么也没听见。” “对对对,臣妾这耳朵啊,这几天不太好,看来明天得请太医好好瞧瞧。” “啊!刚刚发生了什么吗?我刚刚走神了,也没听见。” 其实她们还想听贵妃娘娘多骂两句来着,她们是不敢自己骂狗皇帝,可能听别人骂,也是一桩乐事,可惜了。 婉平松口气,终于松开快被自己捂死的主子,后退一步。 她家不让人省心的小姐哟,那皇帝骂就骂了,可怎么敢牵扯到太子殿下啊,真是,唉。 刘静姝缓过气来,半嗔半恼的瞪了眼,这个胆大妄为的丫头,“真是本宫惯得你!现在竟还要爬到本宫头上来了不成!?” 婉平熟练的请罪:“奴婢错了,请主子责罚。”虽这样说,可那腰分明挺得笔直。 习惯了,她家小姐几乎每天都要说几句类似的话,可却从没有真罚过她,她家心善的小姐啊。 刘静姝朝这胆大的丫头翻白眼,嘴中嘟囔:“罢了罢了,看你认错诚恳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这出插科打混后,殿内气氛渐渐回温,但崔云舒就有点惨,她被三堂会审了。 刘静姝一拍桌子,震的茶杯都抖了抖,“说!你们崔家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众妃嫔也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意思就一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崔云舒也很懵圈啊,她怎么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她崔云舒敢做敢当,要真是用了手段,她说就说了,可问题是,她们崔家根本什么也没做啊!这叫她怎么说?现扬编一个你们信吗? 妃嫔又不是傻子,她们当然也不信,在经过崔云舒真心实意的解释后,所有人都将信将疑。 刘静姝狐疑:“真的?” 崔云舒重重点头:“真的,你想想啊,我崔家要有能控制皇帝的本事,至于还苦哈哈的造反吗?最后还直接全族玩完。” 刘静姝仔细一琢磨,好像,有点道理哈。 崔云舒最后被逼着发誓保证后,才被全须全尾的放过。 官员也在悄悄密谋,最后由赵太傅决定,明早好好会会崔远征崔尚书。 为此,爱凑热闹的钱大人比御史还积极,骂人版本都写了整整三册,兴奋的他一晚上都没睡着。 崔远征还不知道自己明天会经历什么,他现在正和自家亲亲夫人,给好大儿整理行李。 崔明志被圣上亲自点名陪太子,那肯定是要在宫中住上些时间,皇家自然不会缺了他吃喝,可崔明志素来是个金贵的主,衣服用品都只要自己用惯的。 崔氏夫妇无奈,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儿子这念旧的毛病就是改不了,她们能怎么办? 还真要打死不成,然后明天带个死人给太子殿下?那陛下非抄了他崔氏九族不可。 事件中心的崔明志也挺忧愁,皇帝这不就是让他去哄小孩?哄小孩倒不要紧,要紧的是这辈子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小太子。 经过上辈子,崔明志也算是看清了秦王温景煜这小子的脾性,那就是个二五仔! 崔明志现在想起来,还被气得牙痒痒,靠!他真的靠了!这辈子他要再跟温景煜勾搭上,那他就和温景煜姓! 在床上打个滚,崔明志看着正为他忙前忙后的亲人,心底暖和。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他现在还是个孩子,这次,他绝不会让亲人再出事了,白家,给他等着! “臭小子,进宫后老实点,你爹暂时还不想去找你爷爷,懂?” 崔明志见亲爹转头,脸上的狠厉瞬间消失,又成了那个无法无天的崔大少。 崔明志把耳朵捂上:“好了好了,本少爷知道了还不成吗,你这话都说了八百遍了,本少爷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第10 章朝堂大战 崔明志挑衅的看他一眼,转头就一脸委屈的向祖母告状,“祖母~你看他!” 老太太装作啥也没听见,和儿媳妇说话:“华儿,你看这件红衣怎么样?” 崔夫人笑看他们闹,顺口回着婆婆:“极好,明日便让明志穿这一身。” 崔明志很委屈,娘和祖母都不要他了,他真的要闹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那种! 崔远征乐得滋出了口大白牙,把崔明志气得想打爹。 万家灯火,悲喜殊途。 翌日寅时,晟帝的生物钟准时敲响,外殿的温谕听见声音,领着一串宫人轻手轻脚的进入。 晟帝揉着太阳穴,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昨夜心绪复杂,硬生生熬到次日子时才睡,这才刚歇了三个时辰就又要上朝。 晟帝的心情非常暴躁,所以他决定也不让那群臣子好过,一个两个不是天天说要为君分忧吗,那这次就好好分忧分忧。 官员们比晟帝起的还早,唉,十年寒窗苦读,换来一辈子的早起生涯,造孽哟! 谢大人很疑惑,钱貔貅不是一向苦早朝良久吗,今日怎得和打了鸡血一样。 钱大人名叫钱守财,当年还是帅气的探花郎一枚,可惜因为在朝堂里划水划过头了,现在就成了会被老人追着夸有福气那种。 要说钱守财为啥能划水划成户部尚书,可就不得不提他的抠门,属于是老鼠路过,也得先付买路钱。 他是晟帝老爹在位时科举入仕的,皇帝需亲自选出前三甲,当时的钱小帅哥可不就在一群歪瓜裂枣中杀出重围。 晟帝他爹当时是真穷,一看钱守财这名,就认定了这是个守钱的好苗子,直接大手一挥,把他扔到了户部。 这不,凭借着他那股抠门劲,在前任户部尚书嘎了后,他就华丽丽的成了新尚书。 钱守财顶着双硕大的黑眼圈,抱着自己写满字的笏板嘎嘎乐,他就说他肯定是当御史的料。 钱守财有个当喷子,啊不,是当御史的梦想,但谁让他爹娘给取了这个名字呢,打死钱守财也想不到,自己的梦想竟是因名字而胎死腹中。 文东武西,各自站好,晟帝升殿,钟鼓齐鸣,太监唱呵,行三跪九叩大礼。 随着晟帝一声“免礼”,早朝正式开始。 众所周知,华夏人在放大招前,总是喜欢先扯些别的,朝堂上也不例外。 太子出生后,晟国就开始过被老天重点偏爱的日子,境内风调雨顺,境外的匈奴也老实的一批。 因此,平日里也没什么事,但臣子们为了表现自己积极的态度,多少也要给皇帝找点事。 各家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就被呈到了御前,不是这家少爷打架了,就是那家小姐把人骂哭了。 晟帝今天很烦,不想听他们逼逼赖赖,给温谕使个眼神。 温谕心领神会,开口:“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刚还吵得欢的大臣瞬间安静如鸡,后退一步站回队伍。 太子派这边大臣互相交换眼神。 “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众大臣:“……” 谁啊?怎么还抢台词!? 抬头一看,是钱貔貅,那没事了,等等!是钱貔貅!他要干什么! 刚迈出一步准备喷人的言御史:“???” 不是说好得他来吗? 昨夜就收到消息的晟帝,勉强打起了点精神,“讲。” 钱守财朝崔远征咧嘴一笑,回头又义正言辞道:“陛下!臣冒死进谏!崔氏一族倚仗权势,欺上瞒下,蒙蔽圣听。 其结党营私、祸乱朝纲之举,已然动摇国本,恳请陛下明察,速断奸佞,以正朝纲!” 崔远征扑通一声给跪了,心中恨恨,钱狗贼这是要亡他崔家啊! 立刻回骂:“陛下明鉴!此等狂徒竟血口喷人!臣崔氏满门世代忠良,肝脑涂地报效朝廷,反遭此等宵小构陷! 钱尚书分明是嫉妒臣族秉公执法,故意捏造莫须有罪名,妄图扰乱圣听、动摇朝纲!其心可诛!恳请陛下治其诬陷之罪,以儆效尤!” 钱守财能忍?那肯定不成,瞄了眼龙椅上的晟帝,见晟帝没动静,立刻明白这是让他大胆开麦。 钱守财笑得更开心了,张嘴开喷:“崔贼!你这厚颜无耻之徒,披人皮却行禽兽之事!满嘴忠君爱国,实则蝇营狗苟、蠹国害民! 仗着几分权势,颠倒黑白、蒙蔽圣听,你这般蛇蝎心肠、狼子野心,与那茅厕蛆虫何异?亏你还忝居尚书之位,简直玷污朝堂、辱没祖宗!” 崔远征气得想打人,他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当即反骂:“竖子!也配在这大放厥词?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腐书生,肩不能扛枪、手不能挽弓,不过是靠些咬文嚼字的勾当在朝堂摇尾乞怜! 有本事提枪上马,与我阵前较量,看我不将你这软骨头碾作肉泥!” 众文臣们:“!!!” 好你个粗鄙莽夫!竟然骂他们是酸腐书生软骨头!大胆! 文臣A:“粗鄙武夫,不过是群吃生肉的野人!” 文臣B:“四肢发达的蠢货,懂什么治国安邦?” 文臣C:“没了铠甲护着,你们就是待宰的猪猡!” 被一块骂进去的武将:“!!!” 靠!骂他就骂他,扯上武将干什么?! 武将们气不过,撸起袖子就和文臣对骂。 武将A:“酸臭书生,屁事不懂就会嚼舌根!” 武将B:“舞文弄墨的阉货,连鸡都不敢杀的废物!” 武将C:“笔杆子当拐杖都嫌软,还敢指手画脚?” 朝堂混作一团,甭管是不是自己这一派的,先骂了再说。 晟帝表示打起来,他不好过谁也别好过。 到最后,也不知是谁起得头,官员逐渐由骂升级为打。 你踢他一脚,他扯你头发,嘴里连不停歇,脏话乱飞,好不热闹。 晟帝很高兴,打起来好啊,打起来可太好了,他就喜欢热闹,瞧,多有意思。 第11 章再见崔明志 崔远征在朝堂互骂时,崔明志也不好过,他改名了,现在不叫崔明志,现在叫崔·动物园的猴·明志。 妃嫔们的目光差点戳死崔明志,他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亲娘。 崔夫人瞬间低头,儿啊,不是娘不想救你,是娘也无能为力啊。 崔明志抱着最后的希望看向崔云舒,姐!你会救小弟的,对吧! 崔云舒剜了眼这个胆大的小弟,起身,朝着上首的刘静姝行一礼,“娘娘……” 不得崔云舒把话说完,刘静姝不耐烦的挥挥手:“行了,那个谁,崔明志是吧,太子该等急了,本宫也不留你了。” 言下之意,你可以滚了。 崔明志立刻谢恩,麻溜的滚出永寿宫,在不走他真的要被那些如狼似虎的目光给吃了! 等急的太子殿下现在刚从床上爬起来,温景珩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晟帝在这些小事上,也愿意纵着儿子。 因此,殿内此刻只有太子一人,温景珩喜爱素净淡雅的衣裳,在乾清宫的这些日子,穿着不是素衣就是素衣。 今日本该也如此,但晟帝大概是觉得宝贝儿子的颜值不该被浪费,昨夜就命人把素衣都收起来。 温景珩看着衣架上的紫衣陷入沉默,他不信邪,赤脚下床走到床架旁打开,那鲜艳的颜色差点闪瞎人眼。 朱红、绛紫、明黄、葱绿、石青…… 温景珩:“……” 这些丑东西什么时候在这的?他怎么不知道? 无奈,挑剔的太子殿下只能非常嫌弃的选了玄衣,无他,只有这件衣裳不算花里胡哨。 崔明志出了永寿宫后,由着太监领路,慢悠悠的前往乾清宫,在外人面前,他依旧是那个风度朗月的崔家少主,嘴角永远含着一抹笑,叫人看不清。 更衣后的太子再次窝到梨花木榻上,案几上是昨日未收拾的棋局,温景珩一手执白,一手执黑。 听到殿外的通报声,太子只金贵的吐出一个字,“进。” 崔明志整整袖口,调整好嘴角的笑容,大步迈过门槛,行至殿中作揖行礼,“臣,崔明志,拜见太子殿下,愿殿下千岁万安,福寿安康。” “免礼”,带着孩童独有的稚嫩声音响起,崔明志敛了敛思绪,恭敬道:“谢殿下。” 温景珩扫了一眼,就不感兴趣的收回视线,崔明志倒是呆住,但很快恢复正常,只脑海中一直浮现刚才的惊鸿一瞥。 八岁的小太子端坐在榻上,玄色赤金蟒袍裹着幼小的身子,仿佛随时要携着这小小肉身羽化成仙,广袖滑落时,露出腕间缠绕的沉香佛珠。 面庞似那大士案前供奉的羊脂玉净瓶,眉间一点朱砂似雪地里溅落的血珠,艳得惊心,唇角天生含着三分笑,与那庙里泥塑金身菩萨的慈悲像一般无二,偏生通身透着股厌世的倦意。 崔明志上辈子是见过太子的,可那时的太子虽然温润,可总让人觉得他很累,像绷紧的弦,随时都有断掉的风险。 温景珩是最完美的太子,可他也是一个普通人,看不完的典籍,批不完的奏折,判不完的官司,至亲之人的忌惮,官员后妃们的算计,黎民百姓的期盼…… 一桩桩一件件,太子殿下当时才弱冠,他太累了,可他不得休息片刻,太多人想把他拉下去。 而现在的小太子像是放弃世界的仙童,全身的淡漠,是天上仙,而非人间子。 崔明志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仔细说起来,他与温景珩算半个好友。 太子因失去母亲,便格外看重血缘亲情,对底下的弟妹可谓关怀倍甚,崔明志借了三皇子舅舅名头的光,与太子多有接触。 两个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又志同道合,都抱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念头,一来二去的,二人也生出些的感情来。 只是到后来,崔家被政乱白家所害,虽不至落到个家破人亡的下扬,可崔明志的祖母爹娘全都离世,连宫中的长姐都被波及,从妃位娘娘变成贵人小主。 太子本想出手相助,可他当时正被晟帝忌惮,保全自己都不容易,更何谈去帮好友。 崔明志仿佛一夜长大,借着仅剩的家族势力,隐忍蛰伏十年之久,借着已经成为秦王的三皇子之手,把贪污社贿这盆污水反叩回白家头上。 崔明志亲自领军抄家,白家无一活物幸免,鸡蛋都给摇匀,蚯蚓都给切成十段。 肆意张扬的崔大少终死,留下来的是狠毒笑面虎崔家主,崔尚书。 在那之后,夺嫡之争彻底打响,崔家作为秦王的母家,理所当然的被划分为秦王一党,无论他愿不愿意。 朝中斗争越发激烈,晟帝不满太子已久,在齐王又一次发热而太子无动于衷时,晟帝再也忍不了这个由自己亲手带出的完美太子。 珩熙二十六年秋,七月廿九日,太子生辰,东宫未设宴,无丝竹,唯有满院寂寂惨风。 晟帝杀人诛心,一纸诏书废储,诏书如刀,斩断东宫二十四年的尊荣,朱门落锁,废太子褪去华服,换上素白囚衫。 次年同月同日,秋叶满阶,鎏金匕首送至冷殿,朱笔御批,赐死废太子。 废太子未言,枯坐良久,亥时,金鞘迸裂,寒光掠过喉间,血染秋叶,废太子死。 是夜,紫微垣忽黯,有赤星坠于东北。民间童谣云:“明月沉东海,金乌啄玉阶”,盖讽其事也。 大晟明月,自此陨落,万朝再无那般人物。 史载:太子景珩,天姿玉质,景珩之才,本可光耀宗庙。然性过洁则世不容,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帝王家事,自古如是,悲夫,天家父子,终成死局。 后世诗云:“东宫烬冷棋枰在,谁记当年明月辉?金匕流光血犹炽,可怜天家父子恩。” 【崔明志,好久不见。】 第12 章坦白 心中纵有万般念头,可崔明志依然低头安静站于一旁。 晟帝不像在对待自己儿子,更像在对待穷凶极恶的犯人,这乾清宫里少说也有十个暗卫。 “哒”,黑子落,太子百无聊赖的与自己对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微微歪头,清清淡淡的目光落在看似恭敬的崔明志身上。 “崔明志。”清脆不带私人情绪的声音响起。 崔明志立刻分辨出这是现实中的,弯腰作揖:“臣在。” “哒”,白子落,太子再唤:“崔明志。” 崔明志保持行礼姿势,再答:“臣在。” 太子手中转着黑子沉默良久,在崔明志觉得腰要断了时,温景珩才再次出声:“崔明志,陪孤下一局吧。” 崔明志起身,走到温景珩对面:“是” 温景珩执黑棋,一子落,满盘风云动。 崔明志执白棋,看似认真,实则一心二用。 太子也还魂了,那是心声?别人是否也能听见?这对崔家是好是坏?是他主动要见我吗?他想做什么? 无数的疑问浮现在脑海,可崔明志却什么也做不了,不,也许他可以。 等崔明志回神时才发现温景珩指尖拈着黑棋,迟迟未下。 崔明志慢半拍抬头,就见温景珩正一手撑头一手转着棋子,见崔明志投来视线,太子殿下扬出矜贵的一抹笑,“崔明志,你在想什么?” 他好像很喜欢叫我的名字,崔明志这样想,不忘接话道:“臣知错,请殿下允许臣再下一次。” 太子收回笑意,仔仔细细打量着崔明志,半晌,“好啊。” 崔明志这次到没想旁的认真对弈,时间很快划过,如指间漏下的细沙。 光影斜斜洒落于棋盘上,黑白子凝成定局。 崔明志垂眸不语,指尖摩挲着枚冰凉的云子,而对面的太子殿下端起清茶,茶烟袅袅,模糊了眉目间的神色。 崔明志明白,明白温景珩坦白了自己已还魂,八岁的初学者不会有如此棋艺,聪明人不必直言,那些想说的话,尽在一盘棋中。 檐角铜铃相响,棋盘上的杀伐失了锋芒,分不清是崔少爷和小太子在对弈,还是崔家主和废太子在对弈。 这局棋,从志同道合的好友到被世俗利益裹挟的对手。 一局终了,半生已过。 二人静坐着,谁也没开口,年少总不理解为什么长辈们再见许久不见的好友时总是平静的,温和的。 直到现在才明白,岁月早已将那些埋在心底的,汹涌的言语磨成沉默的沙,爱也好,恨也罢,终将沉于时间的河中。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崔明志忽然抬手拂乱棋局,抬头灿烂一笑,恍若初见:“再来一局。” 温景珩摇摇头,赤脚下榻,在崔明志险些怀疑人生前,一只圆乎乎的手伸到他面前。 崔明志惊喜看去,小太子眉间的朱砂痣红得耀眼,他说:“该用午膳了。”顿了顿,又说“孤饿了。” 崔明志一把握住那只圆乎乎的手,笑得不值钱,“好!” 不提这边和乐融融,那边,太和殿里本还饶有兴趣看文武百官打架的晟帝,在接到宫人来报宝贝太子正和崔家小子一起用膳的消息后,瞬间不嘻嘻。 说不清是没和珩儿一起用膳的委屈多一点,还是对崔家小子的嫉妒多一点。 晟帝坐不住了,对底下打的正欢的官员可谓是越看越烦,最后直接各打五十大板,钱守财罚俸半年,崔远征加班半年,其余参与者皆罚俸三月。 爱财如命的钱守财:“!!!” 想早点下班陪夫人的崔远征:“!!!” 陛下请再爱他们一次! 其余官员则表示这种好事请多来点,毕竟真正靠朝堂发的俸禄吃饭的太少了,少了点微不足道的工资,换来亲手揍一顿讨厌的人,这可太划算了! 晟帝不理会身后乱七八糟的视线,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当晟帝气势汹汹杀到乾清宫时,温景珩已经和崔明志用完午膳,现在正一人捧一本书,懒散的窝在榻上。 晟帝不可置信,就一个上午!他就走了一个上午!他家礼仪教养都极优秀的宝贝太子就那么水灵灵的被崔家小子给带歪了! 晟帝得出结论,一定是他开门的方式不对,于是晟帝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后退将门重新合上。 温景珩和崔明志看见晟帝的骚操作,对视一眼,齐齐不解。 父皇(陛下)这又是在发哪门子的疯? 等晟帝换双手推门后,看见得还是两人窝在榻上的样子。 晟帝:“……” 晟帝不信邪,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先迈右脚的原因,于是他再次后退将门关上。 温谕在旁平静的看着,心中已经在盘算如何不让自家圣上的傻事在传出去。 温谕已经麻木了,别看圣上平日里那副圣威赫赫,天威难测的样子,实际上全是装的,太医曾悄咪咪和温谕说过,圣上似颅内有疾。 这次先迈左脚的晟帝再也不能自我洗脑了,但他表示没关系,大晟的太子殿下永远不会有错,二选一,排除了这个选项,那真相只有一个! 崔明志莫名打了个喷嚏,一抬头就对上晟帝不善的眼神。 崔明志不解,这是咋了?发生了什么? 晟帝很想命人把这个该死的小子拖下去,但宝贝珩儿还在这,要是这小子主动犯错…… 晟帝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响,崔明志感受到杀意,老老实实的下榻行礼,“臣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算盘崩了,晟帝不开心,他不搭理正行礼的崔明志径直走向心心念念的珩儿。 温景珩稳如泰山,行礼是不可能行的,有特权不用是傻子,已经傻了一辈子,这辈子不可能在当傻子。 温景珩:“父皇。” 晟帝本还臭得要死的脸瞬间晴朗,珩儿多久没给他好脸色了!珩儿果然还是爱他的! 连声应着:“好好好,阿爹在!” 温景珩看了眼依旧保持行礼姿势的崔明志。 晟帝笑容一僵,转头看向崔明志,刀子似的目光把崔明志上上下下扫视一遍,死活想不明白这小子到底哪里特殊了。 最后只能不情不愿的叫起:“免礼。” 第13 章吐血 晟帝挥手示意崔明志赶紧滚,看到他就心烦。 等崔明志告退后,晟帝坐在温景珩对面欲言又止。 温景珩装看不见,只安静看书。 犹豫片刻,晟帝眼一闭心一横:“珩儿,明日和阿爹一起去上朝。” 温景珩嘴角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收敛后慢吞吞抬头看向晟帝,“为什么?” 【那么突然,父皇又想做什么?】 晟帝失语,他该怎么说?说想测试到底还有谁能听见太子心声,说朝堂官员坐不住了需要太子做安抚,还是说他在那么一刻真的生出了忌惮之心…… 钱守财真的是因为所谓的梦想就亲自下扬弹劾崔远征吗? 崔远征真的对这一切都毫无察觉吗? 百官打架互骂真的是因为一时之气吗? 晟帝又为什么偏偏把崔明志弄到太子身边?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太子不纠结这个问题,又问:“父皇想让孤做什么?” 晟帝沉默片刻,答:“阿爹要是说没想让你做什么,你信吗?” 温景珩没回答,只平静的与晟帝对视。 晟帝败下阵来,低低叹一声:“珩儿啊。” 温景珩应:“孤在。” 晟帝:“你知道的,崔远征当了太久的兵部尚书。” 温景珩点头:“孤知道。” 晟帝摩挲着扳指:“此事后,朕允你一个恩典。” 太子皱眉不满,父皇忒小气了些,他讨价还价:“孤要三个。” 殿内一扫压抑的气氛,晟帝大笑出声:“好好好,三个!” 温景珩沉思,孤是不是要少了?要不……再加几个? 一抬头,晟帝早没人影,溜得贼快。 太子恨恨磨牙,谁家皇帝那么狗!一想到这玩意是他爹就头痛! 站在殿外的崔明志:“?”刚刚啥玩意窜过去了? 太子的声音传来,“崔明志”。 崔明志回:“臣在。” 然后屁颠颠的走进去,一眼就看见了正揉着眉心的温景珩。 那边溜走的晟帝还在沾沾自喜,被早已等候多时带着乌泱泱一群宫人的刘贵妃逮个正着。 晟帝:“……” 靠!怎么是这个祖宗!她带那么多人要干啥?护驾!来人!快护驾! 刘静姝皮笑肉不笑,不说客套话直入主题:“陛下准备把太子关到什么时候?!” 晟帝好声好气的哄:“静姝啊,你听朕狡……解释……” 刘静姝抱臂,满脸写着“本宫听你编”。 晟帝头痛,要不是刘孙两位将军因救朕差点离世,朕绝对饶不了她! 大晟的开国皇帝是位女帝,她重用人才,不管你是男是女先扒拉到碗中再说,在后来,大晟陆陆续续出现不少明珠,文官、武将。 晟帝心中的刘孙两位将军正是刘静姝的父母。 晟帝还是皇子时被这对夫妻俩分别救过,虽然人家根本就没有想救他就是了。 二位将军受伤后就退出朝堂,还是皇子的晟帝那叫一个愧疚,沈欢与他心意相通,甭管是真愧疚还是假愧疚,这面上功夫得做全不是。 在沈刘两家友好交流后,刘静姝摇身一变,成了大皇子妃的干妹妹。 刘静姝是在沈欢逝世后入得宫,刘静姝有自己的抱负不想草草嫁人,但大晟再对女子宽和,可那毕竟还是封建社会。 太子还小,晟帝需要一个靶子替太子挡伤害,二人一拍即合,刘静姝替晟帝护下太子,晟帝在十年后帮刘静姝假死出宫。 晟帝费尽脑子解释时,崔明志也从温景珩口中得知刚刚发生的事。 藏在房间各处的暗卫:“???”这是可以直接告诉别人的吗?关键是这个人还是你们想搞下台当事人的儿子啊! 说话的二人听不见暗卫的心声,就算听见了也不以为意。 崔明志无语凝噎,他不可置信的发问:“所以圣上饶这么一圈,就是让你背一个算不上是坏名声的坏名声?” 温景珩翻着手中的《资治通鉴》,听闻此言抬头颔首,又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般点了点手中的书,“《资治通鉴》中有两句很有意思的句子。” 不等崔明志发问,温景珩便主动解惑:“‘患生于多欲而人心难测也’,‘执孤疑之心,来谗贼之口’。” “父皇忌惮孤,怕玄武门之变、唐玄宗与唐肃宗的事上演,却又对孤有些许的真心,怕他自己晚年会成为汉武帝和隋文帝。” 崔明志惊恐,这是他能听的吗?不会被圣上灭口吗? 温景珩淡定的合上书,淡定的取出绣有蓝雪花的手帕,淡定的吐了口血,等等!吐了口血!!! 崔明志坐不住了连忙叫人,顿时乾清宫乱成一锅粥,可以趁热喝了的那种。 崔明志像个炸毛的刺猬,牢牢守在温景珩身边,大脑疯狂转动思考着是谁要害太子。 温景珩看出崔明志的焦急,开口安慰这个从前的好友且同盟,“孤没事,你放心,暂时死不了。” 崔明志瞬间石化裂开,他很想把温景珩的脑壳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那边,晟帝和刘静姝坐在双环万寿亭中,晟帝努力忽悠,说得口干舌燥,刘静姝满脸的不耐烦。 却忽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夺来,亭外温谕认出那是乾清宫宫人,上前寻问:“可是太子殿下出何事了?!” 小太监努力平复呼吸:“太……太子殿下又吐血了!” 小太监这一嗓子惊飞了树上几只啄毛的鸟儿。 “什么!”刘静姝猛得站起,连茶水染湿了衣裙也浑然不知,她顾不得别的,带着乌泱泱一群宫人就往乾清宫赶,还不忘吩咐大宫女婉平,“去把本宫那些乱七八糟的补品药材取来!记住!是所有!” “是,娘娘。”婉平领命而去,晟帝本也很焦急,但这些焦急硬生生被刘静姝的行为压了回去。 晟帝震惊的看着走远的刘静姝,头顶冒出一个问号,珩儿不是他的儿子吗?刘静姝这妮子怎么看着比他更焦急?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晟帝将疑问埋入心中,一边前往乾清宫一边命人把还在地牢里的江太医给放出来。 第14 章有病的一章 “小景珩!”温景珩看向外殿,脑子慢半拍的反应过来。 【是小姨。】 刘静姝听此大惊,好险没被门槛绊个踉跄,得亏她是武将之女下盘稳。 刘静姝心下大骇,什么鬼动静!等等,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小姨这是怎么了?】 脑子里的弦终于连上,刘静姝的手指不受控的掐进掌心,这不是小景珩幼时的声音吗?! 温景珩歪头有点疑惑,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吗? 眼睁睁的看着刘静姝从焦急到疑惑到震惊,温景珩确定了这个世界果然有病,且有大病!他那一向高傲优雅的小姨也被相染了。 刘静姝刚缓过神就听见这番言论,一时又不知做何表情,她什么时候被相染了?她怎么不知道? 晟帝不知何时到的,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刘静姝的表情,结合珩儿的心声不难猜道,刘静姝也能听见。 晟帝心沉了沉,如果名单里的所有人都能听见珩儿的心声,那这储君之位……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温景珩不解的看着两个木头柱子,他们急冲冲的赶来就是为了发呆吗? 刘静姝最先反应过来,大步走向倚靠在床榻上的温景珩,心中很快接受这件奇异事,别的都不重要,小景珩还是那个小景珩,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随着刘静姝靠近,温景珩的大脑传来一阵刺痛,像有无数根尖针同时扎入大脑,前世今生的画面不继闪现。 温景珩恍惚的看着刘静姝,这是大晟的将军,是他的小姨,是刘家的小姐,刘静姝现在耀眼的样子与记忆中战死沙扬的面容渐渐重合。 一丝殷红从嘴角溢出,染红了白色寝衣开出小朵红梅,记忆不继撕扯着大脑,他想死,他不想死,他恨,他不恨,他在乎,他不在乎…… 【我到底……要怎么做……】 耳边隐约传来呼喊声,是谁呢?分不清,好多人,祂们在说什么呢?好像在说“救救祂!”又好像在说“快跑!” 温景珩的意识陷入黑暗。 【不重要了,无所谓了,一切都是注定好的,无法改变,不用改变,已经试过了没用的,好累,真的好累……】 眼睁睁看着温景珩晕倒的二人再也没心思思考那段心声是什么意思。 江太医这时急冲冲的赶到,地牢里的日子不好过,原本还有些圆乎的身形,现在明显瘦了一圈。 虽然在地牢被好吃好喝的供着,可全家老小的命都被挂在悬崖边,一个不小心就是九族消消乐。 在晟帝派人将他带走时,江永唯竟莫名的心安,只要给个准话,要杀要剐都行,千万别在像这样把人吊在半空,上不得,下不得,差点把人逼疯。 乾清宫中气氛压抑,刘静姝坐在床边的交椅上,神色是与晟帝如出一辙的平静,只那不断摩挲珠玉缀花开口镯的动作还是暴露了那掩在平静下的波涛汹涌。 江永唯的胆量也算练成了,隔两天就被吓一次,隔两天就被吓一次。 江·无所畏惧·永唯平静的踏入殿中,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怒目低眉的的二人,径直走向床榻,熟练的跪地,熟练的把脉,熟练的叩首表示太子是心疾发作和自己学艺不精。 晟帝已经习惯了,江永唯每次都一个话术,连话语停顿的间隔都丝毫不差。 皇宫中的太医无用,但现在的太子绝不能有事,因此晟帝早就命暗卫在民间寻找医者。 与晟帝的习惯不同,刘静舒在面对非自己人时可不是个好性子,她低低轻笑一声,说不出的阴冷诡异。 江永唯身子一颤,他不怕晟帝,却怕极了刘静姝,刘家是武将世家,手中自然也有一些不可对外人道的刑法。 晟帝顶多是让他家消消乐,可要是落到贵妃娘娘手中,那可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永,唯。”刘静姝的眼神明明灭灭,一字一句的念出江永唯的名字,极为缓慢。 时维八月,暑气方张。可太子病弱,虽然太医未能诊出病情,但晟帝固执觉得太子受不得寒,故而只在外殿摆了两盘冰。 衣服被汗水浸湿,黏糊糊的粘在身上,分不清是热的还是吓的,江永唯欲哭无泪,重重叩首,恍惚间又想起太子殿下第一次晕倒的扬景,多相似啊! “臣……臣在……”连声音都打着颤,可见是被吓狠了。 傲慢带着压迫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本宫再问你一次,你可能治否。” 江永唯很想硬气一次,可惜他不敢,痛一下和痛一辈子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只能搬出老话术:“回贵妃娘娘,心急之疾难速愈,唯宜缓而将养。” 言下之意没法治,只能养,活多久纯看命。 刘静姝扯出个恶劣的笑,漫不经心的吐出几字:“杖,二十。” 不知何时到的婉平一扶身,脸上是与自家主子如出一辙的淡漠,“娘娘有令,拖下去,打。” 江永唯脸色瞬间惨白,却不敢说任何话,任由侍卫将自己架出去,现在是杖二十,若是再惹得贵妃不悦,天知道还有什么恐怖的在等着他。 晟帝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但心里对于刘静姝的举动却是满意的,有些事皇帝不能做,可旁人却能做。 要说晟帝是因为什么救命之恩之类的就那般放纵刘静姝,那肯定是假的。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臣子为救帝皇而受伤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别人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晟帝是这么觉得的,刘静姝是晟帝精心挑选的一张嘴,一把刀。 晟帝不能做的,刘静姝可以做,晟帝不可以说的,刘静姝可以说。 “怎么总有人觉得本宫是个傻子呢?”这一声将沉在自己思绪里的晟帝猛的拉回。 刘静姝懒散的倚在交椅上,倦倦的转着皓腕上的珠玉缀花开口镯,哪还有刚刚半分威严样子。 这话也不知是给谁说的,也或许只是随口一句,本就没想得到回应。 —— 宝子们,这一章有什么毒点吗?这一张的完读率下降了好多,求求了!要真有什么毒点,我一定改! 第15 章不要看的一章 温景珩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从刚开始的冷静寻找出口,到中间被黑暗与虚无逼到崩溃,再到在现在近乎于麻木的平静。 人是群体动物,经常被囚禁的小伙伴应该知道,人如果被剥夺了五感是件异常可怕的事,随着时间推移,在这种环境下,意志再强的人也会崩溃。 地板是冷的,空间是黑的,世界是静音的,伤是痛的,意识是麻木的,死了吧,解脱吧。 一天,一月,一年,十年,百年……好像过了好久,又好像没过多久。 我叫温景珩晟国太子、我叫温景珩是太子、我叫温景珩、我叫……我……我姓温、我姓……我……我是谁? 不知道了,记不起来了,有什么腥甜黏腻的液体附在身上,好冷,要死了吗?死了就能回家了吧……可我的家在哪里?我……还有家吗…… 记忆像沙漏里的细沙,一点点流失。先是国家再是身份、名字,最后忘掉所有,慢慢的黑暗同化,变成虚无的一部分。 两世的骄傲与尊严,在此处被碾得粉碎,太子有千面,温和、包容、聪敏、果断,可却从未有过这样狼狈。 他那被废被杀时仍然挺直的脊背现在像被人一寸寸打断,真的,好痛啊! 在意识即将消静时,一缕歌声穿透黑暗,蜷缩在地沾满鲜血的手指猛的一颤,有人在唱歌,好温柔,是谁?在唱什么? 声音越来越近,黑暗中亮出星星点点的光芒,在交织在跳跃在飞舞,像个顽皮不懂事的孩童。 “月光光,照地堂。故乡嘅花开满墙,春花秋月四时香。” “故乡嘅水通三江,长舟远影向何方。故乡嘅云白衣裳,弯弯小路浴天光。” “故乡香呀梦里香,离家日久未还乡。” “歌一声,泪两行,亲人远,故乡香,梦中回,夜未央,梦中回,夜未央……” “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莲塘……千回百转望归乡,千里万里终相见,回家,天涯共此时,中华月儿圆……” 随着歌声渐落,围绕在温景珩身旁星星点点的光芒慢慢聚集在一起,化成一个穿着宫装的模糊的人影。 温景珩愣怔的瞧着这一幕,脏兮兮的小脸上划过一滴水,露出底下白皙的皮肤,一滴又一滴又的水划过脸庞。 那由星光组成的人轻叹一声,伸手想要擦干温景珩脸上的泪,却在即将触碰时悬在半空,有些落寞的蜷了蜷手指。 怎么忘了呢?碰不到的…… 情绪如潮水般汹涌而上,温景珩终是再也无法压住,泪水模糊了双眼,止不住的呜咽从唇齿间泄露出,好难受,为什么看见她会那么难受。 宫装女子的眼神极复杂,心疼、愧疚、想念,最终只虚虚的怀住哭成泪人的孩童,轻柔的声音再次唱起童谣: “月光光,照地堂……歌一声,泪两行,亲人远,故乡香……千里万里终相见,回家……” 泪水流的更加汹涌,温景珩哽咽的说不出一句完整话,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觉得心好痛好痛,嘴唇嗫嚅间就下意思的叫出那个两世埋在心底的称呼,“阿……阿娘……” 轻柔的歌声一顿,又再响起,只是更轻像在呢喃。 在叫出那个称呼后,更多疑问就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为什么不要他了,是他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吗?他会很乖很乖的,不要……不要抛弃他…… 乾清宫里乱作一团,刘静姝将昏迷中未发出半点声音,却哭成泪人的小太子揽入怀中,脸上的心痛之色怎么也掩不住,嘴中哼着儿时父母常哼的童谣,手轻轻的拍着怀中小人的背脊。 “戈壁滩,沙儿黄,宝宝别哭眼儿亮。骆驼驮来葡萄干,阿娘缝衣线儿长。星星落在帐篷上,明早带你看牛羊……” 晟帝轻柔的擦去小太子脸上的泪,后槽牙被咬的死紧,他的珩儿何曾哭得这般凄惨,这是举全国之力养出的明珠,何人能,何人配让他哭。 心中的阴暗面不断上升,晟帝看太子的眼神温柔入骨,心中却把所有还魂之人都判了死刑,被听到心声又如何,只要那些人都死了,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陛下,娘娘,药来了。”温谕的声音及时出现,打断了晟帝的阴暗想法。 飘荡在殿中的童谣没了声音,晟帝端起乌黑难闻的汤药。 刘静姝拿出“通鼻散”轻擦温景珩的鼻孔,在二人进来后就一直站在角落的崔明志则被指挥着按摩“人中穴”和“内关穴”。 待温景珩有了下意识的吞咽动作后,晟帝才慢慢将药喂下。 可那药极苦,一个时辰,中间不知又换了几碗了药,汤药将原先雪白的寝衣尽数染黑,才磕磕绊绊的勉强喂下一碗的量。 三人已是筋疲力尽,晟帝这时也没心思找崔明志的麻烦,挥挥手就让温谕把他赶紧带出宫,扔回崔家。 刘静姝给婉平使个眼神后,就安静抱着清理干净的温景珩不做言语。 婉平接收到自家娘娘的眼神后悄悄退下。 晟帝有些疲惫的揉着眉心,“你守着珩儿些,朕去外殿批折子。” 刘静姝点头示意听见,目送晟帝走出内殿,不久,婉平回来,凑到刘静姝耳边说了句“准备好了。” 刘静姝给了个满意的眼神,抱着昏迷中的小太子就悄声走向后檐墙的北门,那里永寿宫的宫人和轿辇早已等候多时。 一行人悄咪咪的来,又悄咪咪的走。 被晟帝打包扔回崔家的崔明志正孤单单的站在大门紧闭的崔府门前,一阵风刮过,卷起两片惨叶,精准的落到崔明志头上。 崔明志:“……” 他家这是?被抄了?不对吧,他不就才入宫一天吗? 崔明志口袋中没有一个子,为了避免自己流落街头的惨剧发生,他大步走上台阶,撸起袖子就大喊,“你家小爷回来了!快!开!门!” 至于为什么不敲门,拜托他家大门多厚他能不知道?就他现在这个弱鸡身板门没敲动,手就得先骨折。 第16 章崔家 “呵!”崔明志满脸黑线,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的好父亲这是又开始每日的作妖。 有胆子就别把他关在门口!看他怎么在母亲,祖母那狠狠告上一状! 崔明志也不和大门死磕,慢悠悠的就绕到自己院子外的墙边,袖子一卷,后退两步,一个起跑就帅气的踩着墙壁坐在墙头。 在看见墙内扬景时,崔明志脸上的得意嚣张之色,顿时僵住,靠!我真的靠了! 只见明志堂中,崔远征坐在正对着崔明志的太师椅上,身后站着乌泱泱一群家丁仆从。 崔明志的小厮绿生,朝他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少爷啊,不是绿生不帮你,而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啊,况且老爷还在这里不是,少爷你被老爷打了,可不能再打绿生了哦! 崔明志的眼神乱飘,恰好就看自家老爹的右眼好像更黑了,崔远征本就是武将,常年锻炼,风吹雨晒,自然也白不到哪儿去。 只是那右眼边的黑眼圈和其他皮肤的颜色对比实在强烈,像是被人揍了一拳后留下的淤青。 崔远征察觉到他的目光,压住自己下意识想摸右眼的手,对着崔明志笑出口白森森的牙,扬了扬手中的鞭子,就差没把不怀好意四字刻在脸上。 小兔崽子!害得你老子都破了相,要是老子我被夫人赶出卧房你就完了! 嘶——,钱狗贼下手真狠啊!不过他现在肯定也不好过,这世上就没有打了老子一拳还能平安无事的,哦,皇帝老儿和太子殿下不算。 崔明志倒吸口冷气,一看见那鞭子就感觉后背在隐隐作痛。 崔明志开始回想今天都做了什么,仔仔细细,把记忆扒拉了个底朝天后,崔明志又瞬间硬气起来,他这一天可没做啥! 因为怕遇上三皇子,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他还特意绕了远路,他爹果然就是没事找事! “你是自己下来,还是本官亲自请你下来。”崔远征阴森森的声音传来,还特意在“亲自”两字上加重声音。 崔明志一听亲爹自称“本官”,顿时心头紧铃大震,他爹上次用这个自称时,正面无表情的割了太平阁刺客的舌头。 口中涌起苦涩,崔明志立刻收回准备跑路的脚,心中只剩一个想法,“吾命休矣!” 崔远征本来只想吓吓自己这个胆大妄为的儿子,现在见他这样又有些不忍。 他和夫人就两个孩子,一个为了家族利益选择主动入宫,一个为了替家族报仇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虽说家族利益至上,可人心本就是偏的,他又如何能真的不觉得愧疚与心痛。 只是今日这一出还是把崔远征给吓到了,他和太子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听,要是当今圣上再……那才是…… 现在这些晚辈啊!不过这样也好,有城府而不带恶意。 罢了罢了,一辈人有一辈人的生存习惯与方式,他们这样老古董只要适当的引导和保驾护航就好,这世界,归根究底还是这些晚辈的世界。 崔明志满脸沧桑,知道这出是逃不过了,果断的跳下墙老实跪着,虽然不知道他又哪里惹得亲爹不痛快,但先跪着准没错。 崔远征站起身走至崔明志身边,“你可知今日错在哪了。” 崔明志摇头答:“不知。” 崔远征闭眼狠狠心,“啪!”一鞭下去,皮开肉绽。 这顿打崔明志逃不掉,太子是在与他独处时出得事,晟帝最近的脾气越来越不稳定,难保不会把崔明志上辈子陪三皇子造反的事再搬到台上。 崔明志还有用,晟帝不会拿他怎么样,可以后呢? 崔远征也算朝堂老油条了,这些皇帝那如出一辙,睚眦必报的性情,他还是知道一些。 与其让崔明志到最后因为这样小事而下扬凄惨,倒不如让他这个当老子的做次坏人,只是上次的鞭伤还未好利索,这回怕是要吃次苦头了。 只愿这小子在这次后能调整好心态,他现在可不是崔家家主,崔家也还没那么显赫。 明志堂中只剩挥鞭的破空声和崔明志压抑的闷哼声。 崔明志不蠢,在他爹问出“你可知今日错在哪了。”时,崔明志反应过来。 在回顾了近来所做的事后,冷汗顿时布满全身,他这是在高位坐久了,再加上还魂带来的优越感和安全感,所以就飘了! 强烈的懊悔和自责涌上心头,怎么就犯了曾经最鄙夷不屑的事,他死了没事,但要是连累到了祖母爹娘和家族,那才是万死难赎其罪。 太子未死,其余皇子女不是小孩就是还未出生,晟帝现在对太子的感情最为浓烈。 崔明志苦笑一声,他今天可真真是在拔虎须啊! 皇宫,乾清宫。 申时,殿内灯火通明,晟帝放下奏折,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温谕听到动静走入殿中,多年主仆默契让他明白晟帝现在最想听什么,于是把刘静姝将小太子抱回永寿宫的事尽数说出。 晟帝揉眉心的手一顿,半晌无言,良久又问:“崔家。” 温谕站起身上前两步,从袖中取出暗卫刚送来的密信。 晟帝接过,漫不经心的扫了两眼,不出他所料,崔远征这个老狐狸果然动家法了。 崔明志这两天天老大他老二的样子,让晟帝很不爽,他想要为珩儿培养一把忠诚的刀,而不是一条会咬主人的狗。 要不是不想让自家宝贝珩儿被冲撞到,他就命人把崔明志拖下去打。 但愿这出后,崔家小子能明白自己的定位,不然这个人也不必留了。 赵家、钱家、谢家、李家、刘家、陈家、白家…… 一个不够,即然下定决心要让珩儿登上皇位,那就还不够,满朝官员,世家贵族,勋贵世家,如果不能为珩儿所用,那也没存在的必要。 慢慢来,起码得等珩儿身体好些的,他会在珩儿身后帮他,可还是需要珩儿亲自出面。 晟帝相信温景珩,这是他一手带出来了太子,这也是沈欢留给他的……唯一一个遗物…… 密信在灯油中燃烧殆尽,晟帝站起身,“摆架永寿宫。” 第17 章二大爷姑妈的小姨女儿要生了 温景珩靠在床上,正盯着虚空发呆,脑中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浮现出“梦境”中的扬景。 那是……阿娘吗?可谢必安和范无救不是说……阿娘说得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时间拉回“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温景珩的情绪渐渐平复,他抬头死死盯着宫装女子,试图想看清她模糊的面容。 宫装女子却又唱起了那首童谣,温景珩不多做言语,只安静听着。 待童谣唱至结尾,女子清柔的声音响起:“记住那首童谣,还有,千万不要死,阿娘会在终点等着你。” 语罢,手指轻点温景珩眉间,便又瞬间炸成千万颗星子围绕在温景珩身边,熠熠生辉。 女子的手轻点他眉心时,温景珩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意识陷入一片黑暗,昏昏沉沉间便在现实中悠悠转醒。 温景珩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那女子轻哼的童谣,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特别强调“不要死”?终点?什么终点?生命的终点吗? 一时又觉得脑子晕眩,使其不能在多想其他。 晟帝没让人通报,刘静姝又被那些收到消息的妃子缠住脚而在前殿,因此,脑子有些晕沉的温景珩,没能第一时间发现晟帝。 【唔,好晕……】 晟帝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温景珩,担忧的目光将他上上下下扫视个遍,“来,慢些,先躺下缓缓。” 脑中的晕眩越发强烈,温景珩也顾不得其他,借着晟帝的手躺回床上。 扳指被摩挲的发亮,可晟帝的焦急却丝毫没被压下去,他有心想叫太医给珩儿看看,却又知道那些饭桶只会请罪,宫外有真本事的医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找到的。 那汤药一天只可饮两次,晟帝这是第三次感到无力,一次是在亲娘对自己莫名的恶意,一次是在妻子难产。 面对温景珩的痛苦,晟帝却只能坐在一旁干看着。 半晌,晕眩感慢慢消失,温景珩的大脑刚开始运转,就被晟帝一箩筐的关心之语给砸懵了,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就被晟帝半掺半扶的做起身,嘴边很快传来温热的温度。 温景珩低头看去,是青白玉杯中的热水,温景珩伸出明显瘦了一圈的小手接过白玉杯,小口抿着,耳边萦绕着晟帝絮絮叨叨的关心声。 “可是还难受?阿爹吹吹,痛痛飞飞。” “饿不饿?阿爹已命人煮了好克化的米粥。” “崔家小子已经出宫了,阿爹知道珩儿在乎他,放心,没动他一根手指头。” “咱们珩儿想阿娘了是不是,阿爹保证,等珩儿身体好些了,阿爹就带你去皇陵看阿娘……” 温景珩一抬头就看见晟帝因多日未好好休息,而写满疲惫的脸,心头猛的一酸,竟直扑进晟帝怀中。 晟帝一呆,有些手足无措的僵在原地,在感到有水浸湿胸前的衣衫时,眼中也浮起点点水光,下巴慢慢搭到温景珩的头顶,大手有节奏的拍着他的后背。 晟帝想,就这一次,他就放纵这一次…… 这边,父子俩抱头痛哭,那边,刘静姝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死了。 这皇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刘静姝知道自己带走太子这事瞒不住,也没想瞒。 在这种近乎于漠视的态度下,后宫各娘娘小主也得快收到探子传来的信息。 什么?你要问既然不宫斗为什么还要探子?废话,她们是不想为了一个阴晴不定的大叔而斗得你死我活,可多少还得有些保命手段不是。 现在在后宫活下来的也就这几人,又基本人手一个皇子女,皇子女又还小,就算想夺嫡也还轮不到他们,妃嫔们自然懒得去斗。 可她们不想斗也有别人想斗啊,前几年选秀进了几个新人,其中就有两个格外有上进心,可惜,没蹦跶的两天就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皇宫里体面有前途的位置就这么几个,一个萝卜一个坑。 可这些金贵的主子也不是什么货色都收,有些想往上爬却没多少脑子的宫人就试图用伤害其他妃嫔来做为敲门砖。 可皇宫容不下蠢人,那些跳得欢的也死的死,残的残。 咳咳,扯远了,言归正传。 刘静姝坐在高位,半手撑头,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痛,她真的要发疯了!逮着人就咬的那种! 又是六宫齐聚,借着喝茶掩盖笑意的苏妃,苏清梧暗中感叹,这想全员到齐的扬景在前世可没怎么出现过,今世可好,隔三差五就来一出。 又忽然想到晟帝前世临死前颁发的旨意,温润的眸中划过一丝狠厉之色,旁人死就死了,可那狗皇帝凭什么能轻易的夺去明珍的命!那可是他的第一个女儿啊! 对此,孕有二公主的叶嫔叶兰仪,和孕有三公主的董贵人董妙菱也深表赞同。 要说那群皇子们为了夺嫡而害过太子,死不足惜,那她们的皇女们又做错了什么!天道不公啊! 陈嫔陈婉柔,不动声色的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陈家不是世家大族,只她父亲争气,当上了刑部尚书。 她自知以家中的本事争不过,唯一的心愿就是能让琛儿平安喜乐一生。 可本以为把琛儿往有勇无谋的方向培养就万无一失,只是谁也没想到晟帝会突然发疯赐死太子,真是……造化弄人,世事无常啊! 刘静姝一心扑在内殿的小景珩身上,实在不耐烦听那一群嫔妃在那明里暗的试探和指责,让婉平先靠自己顶上后,就随便找个借口滑之大吉,“本宫的二大爷姑妈的小姨女儿要生了,你们自便。” 众妃嫔:“???” 啥玩意?等等!贵妃你跑什么!你还没把事情说清楚!给我回来啊混蛋! 被自家主子推出来的人形结界婉平:“……” 呵呵,这很她家娘娘,啊,这熟悉的配方啊! 一转头就对上一群人如狼似虎的目光,头皮一紧,当即也想搬出自家主子那套说词,“奴婢的二大爷姑妈的小姨女儿要生了……” 第18 章穿越 婉平:“……” 好好好!看人下菜碟是吧! 不提这里的群魔乱舞,那这刚溜之大吉的刘静姝就收到晟帝到访的消息,心中紧铃大震,她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把小景珩拐出来,晟帝这时来想干什么! 今日说什么不会让他把小景珩带回乾清宫,再被关在乾清宫中,就真的要被关疯了!绝对不能再让晟帝这样做。 想到这,刘静姝领着一群人就气势汹汹的杀到内殿。 本还沸腾的怒火再看见温景珩通红的眼眶时,顿时像被兜头泼了盆冷水。 直接忽略一旁看着也哭过的晟帝,径直朝着床榻上的温景珩走去。 殿内的二人都因刘静姝的到来而呆了呆,晟帝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留下句,“阿爹明日再来看你”,就匆匆离去。 刘静姝满心满眼都是小太子,对于晟帝来了又走的行为根本不在意。 讲真的,温景珩极漂亮,是漂亮不是帅气,那种温和而不带攻击性,像是山中清泉,干净而温润。 晟帝和沈欢都有着副好容颜,不然也不能令对方动心。 毕竟食色性也,人们虽口上说着“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但现实是,没有好看的皮囊,谁跟你谈灵魂呢? 哭过的温景珩,身上那股厌世感消下去几分,多了些脆弱和无助,可当对上他那双像能看透人间污秽的琉璃眸时,你便再也生不出觊觎之心。 刘静姝摸摸温景珩额头,又把把脉,确认温景珩没问题后才当心放回肚子里。 本想坐在床边的交椅上,又想起这是晟帝坐过的,满脸嫌弃的扫了一眼,叫人搬了把新的过来,这才安然坐下。 视线扫过温景珩眼眸时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又很快收敛好情绪。 刘静姝的另一个大宫女婉君,刚好端着晟帝命人煮好的米粥走了进来,“娘娘。” 刘静姝亲自接过粥碗,吹凉了送至温景珩嘴边,嘴中的絮叨声却从未停止。 “大病初愈,不好吃些不该化的食物,你爱吃甜,小姨命人放了点糖在里面。” 刘静姝在温景珩身边不爱自称“本宫”,她只当自己还是当初那个刘家小姐,沈欢的义妹。 温景珩刚哭过一扬,现在离家出走的脑子回来了,又有些不好意思,捏了捏晟帝系在他腰间的天医葫芦,只点点头,乖乖的吃着刘静姝喂来的粥。 温粥入喉,米粥的软糯和一丝甜气在舌尖化开,温景珩却有些疑惑的抬头看着刘静姝。 【这是什么?有点像某种药材。】 他是被晟帝娇养长大的,舌尖又最为灵敏,几乎是粥刚入口,就察觉出了异味。 刘静姝回避温景珩的眼眸,又舀了一小勺粥送至他嘴边,“加了些千年人参。” 温景珩的瞳孔微微放大,像个被震惊到的猫儿。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小姨这株人参仅此一根,上次拿出还是为了救阿娘。 这样想着,却也不忘填饱肚子,灯烛头下昏黄光晕,二人一喂一吃间倒也和谐。 晟国永州,集安县。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人声鼎沸间,酒旗招展、百戏喧天,车马辚辚踏碎青石巷,灯火如昼映彻集安县。 晟国境内尚且算是和平,因此也未设宵禁,今日又恰好是八月初十,天医节,因此更为热闹。 街衢熙攘,货郎吆喝与说书声此起彼伏,杂耍卖艺引得里三层外三层,夜市灯火连星斗,笙歌管弦彻夜不息。 画楼绣阁悬彩灯,茶楼酒肆飘笑语,小贩的糖画、工匠的吆喝,与戏台上的梆子声交织。 天医节起源于宋代前,人们会在天医节时祭黄帝、岐伯、钱乙。 白天会晒药材、衣物,认为可驱病消灾,夜晚会有“放夜灯”,“祭星辰”等活动。 会在这天吃核桃、山药与魔芋。 长辈则会给孩童佩戴天医葫芦铜器摆件,愿葫芦能吸纳病气,保佑平安。 虽然皇宫里因太子病重,而未曾大肆庆祝,但民间却不受此影响,依旧热闹非凡。 可这热闹却与正在与狗斗智斗勇的云然无关。 云然很绝望,相当绝望! 她,二十一世纪三好青年,是一个因为喝水被呛死而穿越的倒霉蛋,谁看了不得叹一句“好大一个非酋”! 原主和她同名同姓,却身世悲惨,原主的家庭只是这个时代最普通的农民,她父母又极度重男轻女,在双重bug叠加下,原主就被父母卖到了芳春楼,也就是青楼。 原主在长期虐待下,身材瘦小脸色蜡黄,那老鸨见她这副模样,也就让她在楼中当个端水扫地的丫鬟。 楼中的日子比她想象中的好过些,没有人会故意为难一个小姑娘。 可上天好像见不得这姑娘这好日子,一扬风寒打得人措手不及,即使楼中请了医者来看病,可原主最后还是没挺过去,魂归地府。 这就又刚好让云然捡了漏,可云然本人表示一点也不想捡这个漏! 她小学初中时可能还觉得穿越是件好事,拳打渣男,脚踢绿茶,最后草根逆袭,抱得美男归。 可现在的云然不再是那个没脑子的云然,她现在是2.0版本云然! 云然在现代是个文科生,比起其他科目,她更喜爱历史,所以理所应当的,在大学时也选择继续研究历史。 她很喜欢周先生的一句话,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起初的云然不以为意,可当她真正开始了解历史后,回头来再看这句话,才真正看懂。 风光亮丽的皮囊下,隐藏的是颗肮脏龌龊的心。 人类比起动物更为恶心,他们明明满手鲜血,却给自己戴上温润如玉的面具,可笑,可恨,可悲。 【小知识:历史上是真的存在天医节,只是很少有地区过,天医节是八月初一,这里因为剧情需要,所以才改成了八月初十。】 第19 章系统033 事情是这样的,云然在今日未时转醒的,她刚一清醒就感受到胃中传来剧烈的疼痛,冷汗“唰”一下就布满全身。 云然痛苦的蜷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等那股莫名的痛苦消失后,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饥饿感。 俗话说的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 云然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感受过这种饥饿感,刘海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的粘在脸颊边。 云然苦笑一声,她也算赶上了穿越大军,只是为什么是这个身份啊! 怎么别人不是皇室贵族就是勋贵世家,到了她这却是一个即将要饿死的小丫头! 死老天!我艹**#**&**** 可惜老天爷没有心,云然只能撑着快要饿死的身子出去觅食,因是未时,楼中已经开门迎客,大部分人都在前面忙,因而后院中现在也没什么人。 只要不碰到楼中的张妈妈和姑娘们的利益,那她们就都是和善,如果云然不是非酋体质的话,现在说不定早就碰到好心人。 云然恨恨咬牙,在心中把所有人翻来覆去的骂了很多遍。 借着原主的记忆,她总算磕磕绊绊的来到了后厨,厨子小厮都忙着干活,众人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这个瘦弱的小丫头。 张妈妈心善,因想着有些人忙而顾不得吃饭,特意在角落里放了个两个小桶,一个装着清水版白粥,一个装着干到吃一口崩掉两颗牙的馍馍。 云然慢慢撑着身子走到角落,拿了个缺了几个角的破碗,哆嗦着手盛了一碗清水白粥,顾不得别的,仰头“吨吨”一饮而尽,还喝出了种壮士负义的豪气感。 嗓子里像吞了口沙的难受感被压下去几分,可饥饿感没减少分毫,云然又拿了个能噎死人的馍馍,她蹲在桶边,用牙慢慢的磨着,思绪却早已飞远。 思考着当下的处境,思考着未来该怎么办,思考来思考去,最后只能低低叹一声,既来之则安之吧。 不然还能怎么办?找个面条勒死自己吗?问题是她现在连面条都没有,啊!这日子可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叮!拯救炮灰系统033已上线,请问穿越者云然是否选择绑定。】 一道分不出男女的机械声在耳边炸响,云然大喜,一个没注意,门牙就重重咬在馍馍上,痛得她飚出两行面条泪。 云然满脸痛苦的捂住自己可怜的嘴,心中小人已经开始暴风哭泣,唔唔唔!她的命怎么那么惨啊! 那机械声卡顿一下,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安静下来,半晌才再次出声。 【叮,拯救炮灰系统033已上线,请问穿越者云然是否选择绑定。】 云然抬起泪眼婆娑的脸,一眼就看见她面前飘浮着的银蓝面板,上面正有三个选择: 【1.绑定】 【2.系统强制绑定】 【3.揍宿主一顿后,系统强制绑定】 云然:“……” 这是非绑定不可吗?这是绑架!她要告到中央!告到中央! 云然死鱼眼,真诚的反问系统:“你们有必要例出三个选项吗?”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你们系统已经那么不要脸了吗?强买强卖不要太明显!” 033正运转的代码难得卡顿一下,033大惊,它竟然生出人类才会有的不好意思感! 也许主神说得对,统教统百次不会,事教统一次就会。 云然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想法,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般,继续和手中已经啃完一半的馍馍拼谁得命最硬。 要么馍馍噎死她,要么她把馍馍吞入腹中。 033噼里啪啦对自己核心一通检查后,得出哪都没事的结论。 033沉思,033恍然大悟,033开始正视这个即将成为宿主的女孩。 云然仅凭两句话就能让它产生人类的情绪,可真是了不得啊,说不定它这次考核的排名还能往上再爬一爬。 说实话,云然现在这副模样算不上好看,十几岁的小姑娘,头发干枯,皮肤发黄,身体更是瘦成了皮包骨头。 八月天气本就干热,因为生病而没能清醒的身体更是泛着一层灰,近了闻就能感到阵阵酸味。 要不是天生的好底子在那摆着,芳春楼的张妈妈张春花也不会买下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爱谁做谁做,反正她张春花绝对不做! 在云然啃完手中的馍馍准备伸手拿第二个时,系统终于出声,“宿主您好,我是系统033,您可以叫我33或小三。” 云然一挑眉,嚯,这是转人工了? 033见宿主不作声,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宿主没听清,于是又重复一遍。 云然脑瓜子一转就有个好点子,她先是点点头,装作好女孩般应道:“33你好,我叫云然,你可以叫我小然” 又适当的露出些焦急,“33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可不可以把我送回去?我的同事还在我家中,我怕他出什么事!” 云然死前确实在家,她的一位男同事也确实前来“拜访”,只是那位同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恶心的玩意竟想在她家中对她用强。 想到这,云然眉眼间划过丝厌恶,她当然没能让那个恶心的玩意成功,“慌忙”之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就朝他的命根捅去。 一刀不解气?没关系,多捅几刀不就好了,有血溅在云然穿得白裙上,开出大放鲜红的花,艳得惊人。 云然在捅完臭虫后悠哉的坐回沙发上,也不管地上那团血胡拉子的生物,端起早就倒好的水一饮而尽,却不料她!竟!然!被!呛!死!了! 云然把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股脑重新塞进脑子里。 033开始解释:“宿主应该应该也知道,你在现实中的身体已经死亡……” “什么?!”破碎而柔弱的声音响起,云然不可置信的捂住嘴巴,巴掌大的脸上血色尽失,声音哆嗦:“我……我死了……” 第20 章记住你生来就是云的模样 033冷酷开口:“宿主你是装的,你的脑电波很稳定。” 云然一秒收回表情,朝虚空翻个白眼后,伸手又拿了个馍馍,语气嫌弃:“啧,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的系统,说说吧,事成后有什么好处?” 033坐在云然的意识空间内,面前是个控制台,大屏幕上正是云然及所在的扬景。 “宿主不先问问任务是什么吗?就那么自信自己一定能完成?” 云然一手端碗一手拿馍馍,脸上写满了无语二字,喝了口水粥润喉后才开口:“第一,你先前已经说过你是什么系统,第二,你即然选择我,那就是认为我有那个能力,第三,” 云然顿了顿,嗤笑一声,“我有那个信心,我可不信你没有调查过我,我的能力如何,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不是吗。” 033莫了莫,确实,它不会选择一个蠢货做自己的宿主,云然的一切它也早调查清楚,甚至有些事可能比云然记得的还全面。 云然,华国一个大山中小村庄里的独生女,可做为独生女的她却并不受家人喜爱,甚至是厌恶。 云然这个名是妈妈取的,像云一样悠然自在。 她出生的村庄名安良村,可讽刺的是,那是个吃女人的地方,拐卖人口,几千元就能买断一个女孩本该灿烂的人生。 云然的妈妈王明珠也是被拐去的,明珠明珠,掌上明珠,从名字就可见王明珠是在爱里长大的女孩。 二十五岁,大好青春年华,可王明珠却永远停在了那年,她是被活生生打死的。 那时的小云然已经四岁,她就站在旁边,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被那个血缘上的父亲打死,满眼的鲜红,可小云然却表情淡漠。 那畜生打完人后,转头就看见小云然的表情,他啐了一身,转身就走,只能脏话在空中飘荡,“*货生出的杂*也是*货。” 在那畜生走后,小云然慢慢走到母亲身边蹲下,王明珠当时还有口气,她想抬手像往常一样摸摸女儿的头,可全身的剧痛让她连这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做不了。 王明珠看向小云然,勉强扯出一抹笑,“然然。” 小云然没哭,只用那双清透的黑眸看着母亲,带着小孩独有的软糯声音响起:“不想笑可以不笑。” 王明珠依旧在笑,这次是苦笑,“然然怕吗?” 小云然用手把妈妈鬓间缠着白发的头发别到耳朵后,听见她这么说,小云然摇摇头,情绪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不怕。” 王明珠细细描摹自女儿的眉眼,嘴巴像她,鼻子像她,眉眼也像她…… 王明珠能感受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又絮絮叨叨的把能教的都说了。 在夕阳落在地平线时,王明珠忽然回光反照,她强撑着身子做起来,把四岁的女儿搂进怀中,泪水一滴滴划落,声音哽咽的不成样子,“妈……妈妈……最后在给然然唱看歌……好不好?” 小云然乖乖待在妈妈怀里,任由鲜血染红自己,她拽着妈妈一缕头发,掌心浮现出四道月牙,她说:“好。” 裹着浓厚悲伤的歌声响起。 “小小的手啊,攥着风的方向,妈妈的歌啊,是最后的月光。” “山太高了,遮住你的眼睛,可云会飞啊,带你去远方……” “别回头望,别数我的伤,你的脚步该踩着光。” “四方都是自由的窗,你的天空不该有泪淌…… ” “你要像云啊,轻盈地流浪,如果夜太黑,就数数星光,那是妈妈在风里唱。” “你的灿烂要漫过山岗,走吧孩子,别记住故乡,记住你生来,是云的模样。” “走吧孩子,别让泪盈满眼眶,妈妈的名字,你……你忘掉……就好……” 声音不知何时小了下去,小云然依旧待在妈妈怀里,手中头发被她绑成丑丑的麻花辫。 天黑了,小云然动了动麻木的身体,她就那样,背着大大的仇恨,一点一点把母亲拉到后山。 一个晚上,身上的擦伤数不胜数,干涸的血凝固在身上。 小小的坟里大大的人,大大的人啊小小的魂。 小小的碑上短短的名,短短的名啊长长的痛。 小小的土堆矮矮的岗,矮矮的岗啊高高的望。 她数过你蹒跚的第一步,你数不尽她坟头,新添的霜。 她说云啊,你要快快的飞,飞过山岗,飞向自由。 我说娘啊,风被土埋,云飞不走……再也……飞不走…… 云然就这样一天天长大,十四岁的她屠了整个村。 十年,她策划了整整十年,最后,一把火,连了天。 那天是风的祭日,云然安静的站在村头,焰火将云染成红色,与母亲的血一样红。 风吹来,带着自由的味道,云然转身就走,不再留恋。 妈妈,你希望云自由,那云一定会自由。 没人会觉得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有能力屠尽整个村。 强龙不压地头蛇,当地警察有心处理拐卖事件,可村民强硬联合起来,警察也无可奈何,二者之间常年下来矛盾渐升。 案子很快定形,因有人家中不小心着火,又因秋日风大,未能及时扑灭,火势渐长,最后烧毁一个村庄。 至于那些死时一直在家中未出逃灭火的村民,谁在乎呢? 毕竟,杀人者,人恒杀之。 云然出了山,进了孤儿院,那里有斗争,可那些斗争在云然面无表情折断一个小孩的手指后就销声匿迹。 没人收养云然,云然也乐得清闲,按部就班的学习考试,小学、初中、高中、大学。 云然其实也没多喜欢历史,真正喜欢历史的是母亲,那个被埋在记忆最深处的母亲。 21岁的云然大学毕业了,那是个灿烂的晴天,云然眯着眼看云,她想,够了吧?够灿烂了吧。 以云然的成绩和脑子,她本可以继续深造,可她不愿,面对导师和朋友的不解,云然只笑着回了句,“有人要我自由。” 她找了个不错的工作,旅游记者。 云然也不知道什么才算是自由,那就四处走走吧,带着母亲的那份,走遍整个世界。 第21 章被呛死?真的,假的 水是黑绿色的,里面加了致死量的毒,云然加的。 她已经逛遍世界上的大部分地方,她觉得应该够了。 于是在看完天安门升旗的次日夜晚,她放了首歌,洗了澡,换上了纯白的裙子,甚至连自己的后事都想好了,提前给殡仪馆打了电话。 可这一切都被一个不速之客给打断,云然很烦,所以门后的人最好真的有事! 云然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没发出一点声音,从猫眼看去,外面是个醉酒的男人,好像在哪见过? 云然最后还是在自己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扒拉出,这好像是财经部的同事,听小安同事说,这男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门外的男人像是等的不耐烦,开始用力的砸门,嘴也不闲的,脏话不要钱的说。 云然轻轻攥住胸前的蓝宝石水滴项链,轻叹一声,真是,找死啊。 她拿了把小刀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走过去开门。 那男的正用力砸门,门一开,他没稳住向前扑去,脑袋重重砸在地板上,声音格外清脆,云然高兴的眯了眯眼。 门一关,云然带上一次性手套,把那男的像拖垃圾似的拖到客厅。 银刀进,红刀出。 …… 虽然033已经知道这个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再次看见,还是觉得,云然和它简直是天生一对! 系统间也是有斗争的,它们的编号就是排名,033能升至前五十名,自然不会是什么善良无脑的统,在必要时,它甚至曾强行控制前宿主杀人。 俗话说的好,要想马跑得快,就得给马多吃草。 知道自家宿主心结所在033也绐出好处与承诺:“任务期间,能把宿主在现在的蓝宝石项链绐宿主,任务成功完成后,宿主的母亲即可在这个世界复活。” 云然的指甲陷入肉中,脸上的情绪在灯下忽暗忽明,“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信你。” 033开口回:“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真的甘心放弃这次机会吗?你这一生也只有这一个机会,不是吗?” 云然抬头,满脸的笑意,有些癫狂,她说:“我答应你。” 说罢,中指点向选项1。 【叮,恭喜宿主云然,系统033绑定成功,祝愿二位早日完成任务,与君同赴青云志,墨染丹青万古传。】 033:“……” 宿主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竖中指是什么意思!我该说真不愧是你吗?这个时候还不忘恶心我一把。 033忽然有点头痛,简称CPU烧了,绑定这样性格的宿主到底是好是坏? 033好像已经能看见,跟着宿主创飞杀疯全世界的扬景了。 云然手往前一伸,理直气壮的开口:“我的项链。” 033:“……” 033再次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无法,主系统规定想要解绑除非一方死亡,况且想要再找到这等于自己相配的宿主难度太大。 罢了,凑合过吧,只要排名能上,别的都无所谓。 033莫名想到人类间口口相传的一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它想它现在差不多也是这个心情。 又是在控制台噼里啪啦一顿敲后,云然手中浮现银白的光芒,待光芒消失后,那颗蓝宝石水滴项链,赫然出现在云然掌心。 云然满意了,将项链小心带回脖子上后,脑子一转又想坑033。 033一见云然那表情就感到大事不妙,雷达滴滴响个不停,它率先出击:“宿主有话可以直说,我们现在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没必要瞒我,也瞒不了我。” 云然把刚酝酿好的情绪瞬间收回去,撇撇嘴:“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吗,人家就是只想要个新人大礼包和隐藏项链的技能而已。” 033第一次生出无语的情绪,它想它那每百年一次的检查,应该升到一年一次。 它叹口气,庆幸自己的小金库还算富有,自己选择绑定的宿主能怎么办?宠着呗,“可以。” 云然高兴了,高兴的她不介意说两句好话哄哄033,什么“你是天下第一好系统”,什么“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咱们天下第一好!” 一箩筐子的好话把033哄得心花怒放,大方的033又往新手大礼包中,私自加了不少好东西。 银蓝面板上浮出一个彩色礼物盒,云然伸手一点,礼物盒瞬间弹开,喷出五彩斑斓的彩带。 【叮,恭喜宿主云然领取新人大礼包一份。】 【好运丹+3(注:建议在生命处于危险中服用。)】 【健体丹+3(注:小病可消,大病等死)】 【美颜丹+3(注:只对颜值50%以下的人有效。)】 【保命丹+1(注:活着才能干饭,死了只有供品,愿宿主珍爱生命,不要作死。】 【凝神丹+2(注:还在为动心、生气、控制不好情绪而烦恼吗?一颗凝神丹,还您灵台清静。)】 【稻米进化版种子+300颗(注:亩产量约600-700斤。)】 【《听风步》秘术+1(注:练此功法可达完全隐秘,落地无声。】 云然盘点完自己的小金库,深表满意,当即就往自己嘴里塞了颗健体丹和好运丹。 云然看得开,丹药什么的以后还会有,但小命可就那么一条。 好心情准备回去的云然,冷不丁的就被厨房大娘塞了一个鸡腿。 那大娘上下打量了眼云然,口中啧啧称奇,“张春花手下还有看着这么惨的丫头?真是奇了,亏她还天天说自己是这永州最好的老鸨。” 懵逼的云然被大娘推出厨房,“小丫头片子的进什么灶房,去去,一边玩去。” 云然慢慢朝着来时的房间走去,月朗风清,楼中灯火通明,那些谈笑,酒盏碰撞声传不到后院。 云然悠闲的走着,有风吹来,拂过她的鬓角,又吹落几片树叶,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就在这宁静时分,一只大黄狗不合时宜的出现。 云然:“!!!” 第22 章以命作赌 云然死命咬着腮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什么时候都可以怕,唯独现在不行。 她刚与033绑定,这几天是决定谁才是是主导者的时候,她决不能输!她云然,这辈子都不会屈居于人下!统也不行! 那黄狗没想扑上来咬人,冷静下来的云然瞬间就明白这黄狗为什么堵自己。 如果不是厨房大娘给的鸡腿,那她倒立洗头! 云然站在原地不动,手一扬,鸡腿飞出两米远。 脚往后一偏,云然已经做好黄狗去追鸡腿时,自己溜之大吉的准备了。 可在她注视下,黄狗非但没有去追鸡腿,反而朝着云然走近两步。 033勾了勾唇角,别说,看宿主吃瘪还挺好玩。 系统当然也想要主导权,现在这事也不会威胁到生命或任务,它自然也不会大发善心的提醒宿主。 想要主导权?好啊,那就看看究竟是道高一尺,还是魔高一丈吧。 云然自知自己和原主天生不受动物喜欢,把今日之事从头捋了一遍后,迅速得出结论,是那丹药,要说今天唯一奇导,那就只可能是那颗丹药! 健体丹不会有这功效,那就只可能是好运丹。 云然:“……” 就是说,她当时为什么要想得那么开呢?这算什么?搬起石头砸到自己脚上,还是得了甲沟炎的脚…… 云然深吸气,事情是自己做的,那就没有后悔的道理,换了思路,刚好借这次机会克服自己怕狗的心理。 这不是那个和平时代,这是个真正吃人的时代,她不能,也不可以让别人抓住自己的弱点。 不是所有的狗都会吃人,不是所有的狗都会吃人。 云然这样劝自己,不和黄狗对视,呼吸气后慢慢蹲下,侧身降低存在感,这是个表达友好的举动。 黄狗很普通,体形不大,只那一双眼睛格外灵动,不似平常动物,它好像感受到了云然释放的善意,慢慢往前走了两步。 云然死咬腮帮才压住自己那蠢蠢欲动,想溜之大吉的腿。 没什么好怕的,你一个杀过人的怕狗?丢不丢人!说出去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程度。 心中小人激烈斗争,一个说不怕,一个怕得要死。 小人A叉腰:“它只是一只狗!” 小人B抹眼泪:“可狗会吃人……” 小人A拿手指戳在小人B的额头,颇有些怒气不争:“你杀过人,狗吃过人,你俩五十步笑百步,况且又不是每只狗都会吃人!” 小人B被戳痛,泪眼汪汪的捂住自己额头:“可……可它万一吃了呢……” 小人A搬出杀手锏:“妈妈还在等着我们!” 小人B一边抽抽噎噎,一边拿出一把刀:“那……那我们还是努力一下吧。” 小人A:“……”大可不必! 现实中的云然眼神变得坚定,她说过的,云不能没有风。 定了定心神,勉强对着黄狗扯出一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不可避免的带上颤抖:“好狗狗,乖狗狗,让我过去好不好。” 如果是现代那具身体,云然肯定第一时间拔腿就跑,可现在这个废物体质,别没被狗咬死,自己先得一命呜呼。 狗狗表示自己听不懂,又向前两步。 云然汗毛直竖,不知为何,她竟然从黄狗的眼中看见,心痛? 云然沉默,她觉得自己可能被吓疯了,见黄狗没有攻击的信号,云然慢慢站起身,背靠着墙,小碎步慢慢往房间的方向走。 云然往前走,那黄狗就一步一驱的跟着她,也不叫,也不攻击她,就那样落后两步跟着走。 云然火速回到房间,门一关,彻底隔绝一人一狗。 云然贴着门拍了拍自己可怜的小心脏,果然还是很难克服啊。 033很满意新宿主的表现,罢了,就这么一个世界而已,主导权给就给了,就当是来休假的。 033:“宿主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掌控系统的能力了吗?不要让我失望啊,我的,宿主大人。 云然嘴角勾起,笑得自信又大方,“当然!” 当然准备好接母亲回家,永远不要试图掌控我,我的,系统麾下。 随着033按下控制台中央的红色按钮,系统所有权限瞬间全部朝云然开放。 时空观测局总部,大厅中的所有系统和宿主几乎同一时间向前台大屏幕看去。 【系统033自愿向临时宿主云然开放所有权限。】 【系统033自愿向临时宿主云然开放所有权限。】 【系统033自愿向临时宿主云然开放所有权限。】 广播足足响了三遍,可见这事对观测局的震撼。 窃窃私语声在人群中传播。 “开放所有权限?嘶,这是在赌命啊!033不是最为严谨吗?怎么会干出这等糊涂事?” “谁知道呢,它可真是疯了!”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比较想知道云然是个什么样的人,多牛逼的人才能把033的疯批属性给逼出来啊?!” “我记得上一个那么牛逼的,好像和033一起把总部给唔唔唔?” “宿主言语不当,禁言半小时。” 说话的人:“……” 统子?你还是我那个温温柔柔的统子吗?狗观测局!还我温柔系统! 这只是圈外人的看法,真正的大佬们齐聚一堂,个个脸色凝重。 033,不,应该叫001,这个心腹大患上次向宿主开放所有权限时,他们总部大楼被炸了,整个观测局差点全军覆没。 要不是主神在最后以自身为代价,封印了001大部分能力和记忆,他们现在可都在地府。 云然的资料被众人翻看。 云然的人生很普通,起码放在一群天命之子女的人生经历中异常普通,但他们却不敢掉以轻心,那个人的经历也没多跌宕起伏,可最后不还是差点把他们一锅端了。 为首之人的面容被薄雾笼罩,叫人看不清,手指在桌面敲出有规律的“嘟嘟”声,“她的下落还没查清吗。” 。 那啥,穿越系统都有了,再来个修仙界的倒霉蛋,不过分吧? 第23 章主角团团灭 为首之人又问:“她身边的那只山雀呢?” 底下没人说话,只低着头假装看资料。 为首之人发出一声轻笑,说不出的冰冷诡异:“去领罚。” 所有人脸色一白,表面恭敬领罚,内心骂骂咧咧。 靠!你没法对001和它的宿主动手,就霍霍他们底下这群人是吧! 呸!要不是主神把一部分的能力给你,他们在扬的随便一个人都能把你搞下台!废物,只会无能狂怒!也不知道主神怎么想的。 。 云然觉得好极了,033也顺理成章的被她扒拉到了自己人的行列中。 系统很强,可一个连生命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系统,那就无需太过防备。 033已经给足了诚意,她自然也不会吝啬自己的信任,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云然进入系统空间,环顾四周,是个很温馨的房子,大概四室一厅一浴。 她也真正意义上的与033见面,是个女生,与云然想象中的不同,033生的并不英气,倒更柔和些,似江南烟雨中养出的人儿。 大概是为了和古代应景,她穿着身云雾白的襦裙,上绣雪白醉仙桃,恍若被揉碎的月光。 半绾的青丝间斜簪着两根素白玉簪,发间垂落的几缕碎发拂过白皙脸颊,眉梢眼角都浸着江南特有的水汽,倘若本身便是从水墨长卷里走出来的人物,一颦一笑都染着江南烟雨的缱绻。 033伸出皓白手腕,笑意温柔却带着不易被察觉的疯癫:“宿主你好,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棠烬,“棠颜浅笑藏幽烬,恰似春风裹暗潮”的棠烬。” 系统空间里的云然是她在现代的模样,模样随了母亲,本该是亲和力十足的一张脸,眉眼间却多了几分坚定的英气。 穿着是再简单不过的白上衣蓝裤子,头发被一根黑绳高高扎起,周身气息平和。 云然勾起嘴角,生有茧子的手与对面的棠烬相握,“你好,我叫云然,像云一样悠然的云然。” 一人一统同时感到一阵恍惚,为什么会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呢? 松开手,棠烬像是无意般说了句,“我布置的,你喜欢吗?” 云然笑意更浓,又仔细的看了一圈。 地上铺有雪白的毯子,很厚,光着脚也不会感觉到冷意。米白色的沙发,随意摆放的毛绒玩偶,简单的现代式家具。 视线重新满回棠烬身上,“很漂亮,有心了,谢谢。” 棠烬笑的越发温柔,声音难得的柔软:“不客气呢,宿主大人。” 此话一出,云然的耳垂红到滴血,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棠烬,这还是那个欠欠的033吗? 棠烬朝她无辜眨眼:“怎么了?” 棠烬觉得自己终于疯了,可她就是莫名对眼前人生出莫大的好感,总想逗逗她,看她羞怯脸红,好像这是什么很好玩的事。 云然摇头,“没事。” 又试图让棠烬换个称呼,“可以叫我全名或然然。” 棠烬看出云然的疲惫,也歇了逗她的心思,“好的然然。” 云然在系统空间洗了澡,然后回到现实中的小破屋。 因为原主发热,张妈妈怕她相染其他人,就让她一人单住一间,因此,云然也不怕突然消失或出现吓到人。 躺在邦硬的床板上,大病初愈加情绪过大,云然竟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可喜可贺,未来的主角团其中之三,现在全都带伤,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缺失? 与云然和温景珩一夜无梦的情况不同,崔大少现在正因上药而痛的龇牙咧嘴,“痛痛痛!爹,亲爹!你倒是下手轻点啊!” 崔明志的哭嚎声传遍方圆十里,可谓是入耳凄然,入目怆然。 崔远征心中一阵好笑,给好大儿一个暴栗后,又没好气的说:“小点声,你想让你娘和祖母一块难受啊!” 崔明志哼哼唧唧的闭了嘴,他受伤这事没跟娘亲和祖母说,她们成天操劳家中事务,和家族往来等事已经够累了,不想让她们也跟着一块忧心。 崔远征又有点心疼,看在好大儿那么孝顺的份儿上,崔远征把没粘上药膏的左手伸到他嘴边,“痛就咬住,可别在没收住力,咬舌自尽了。” 崔明志抬头看看爹,眼睛被冷汗糊住,模模糊糊的只能瞧出个人影来,笑出口大白牙,毫不犹豫的咬上亲爹的左手。 崔远征倒吸口冷气,嘶,臭小子是真一点也不留情啊,这还好是左手,不然明日的公文也不用批了。 涂抹药膏的手一个用力,崔明志呜咽一声,咬的更狠了,嘴中隐约尝到甜腥味。 崔大少嫌弃,松开被咬出血的手,重新将脸埋进枕头中,闷闷的声音响起,“快点!” 崔远征被气笑,可还只能好声好气的哄着这个祖宗,“行行行,我快点。” 站在明志堂外的华夫人,华阳眼眶通红,却轻笑一声,这父子俩还真能以为瞒得了她。 她十七嫁给崔远征,满打满算这府邸她也管了近二十年,手下无一不服之人,又怎么可能还这点消息都不知道。 淡淡的对看门小厮说了句,“本夫人从没来过”后,就被婢女扶回自己房中。 罢了,他们既不想让她知道,那就这样吧。 母亲那边还是瞒着些好,老人家年纪大了,前些天又生了扬病,日后好好颐养天年便是,晚辈的这些烦心事也不好让她太过操心。 明日还得向宫中递拜帖,远征给了陛下一个满意的结果,那她自然也不能拖后腿,贵妃那还没个交待。 钱夫人下旬要办扬曲水雅集,下月又是谢家小女的及笄礼。 府中近日有些人心浮动,又该敲打一二了,陛下近日在寻名医为太子殿下治病,她们崔家也该帮帮忙,表个态。 阿姊嫁得远,前日来信说要带女儿回趟娘家,自己到时也需带明志回去一趟。 华夫人觉得头痛,怎么有那么多事啊!到底是谁说后宅夫人容易的?出来挨打! 第24 章是什么让太子那么无语? 永寿宫中,温景珩颤了颤睫毛,缓缓睁开还有些睡意朦胧的眸子。 有些茫然的看着赤红绣云纹的帐子,眼神涣散的发了会呆后,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在乾清宫了。 身体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麻木,慢慢换了个姿势,待麻木感消下去了,才试着坐起身。 门外守着的侍女似听见到动静,试探性的问了句,“太子殿下晨安,需要奴婢等进去服侍吗?” 身体又弱了些,温景珩靠着床,小声喘着气,听见门外的动静回:“不必。” 心下微暖,他两辈子都不喜人近身,这应是小姨刻意安排的。 气息平复后,温景珩赤脚下了地,一愣,低头看去,地面不知何时竟已被铺上厚厚的毛毯。 走到桌前倒了杯温水,凉冷的手染上些热意,小口小口的啜饮着。 “嘟嘟”,敲门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那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小景珩,小姨可以进去吗?” 温景珩低头看看,自己只身着一件纯白单衣,皱了皱眉,这样如何可以见人,不成体统,遂开口:“还请刘娘娘稍等片刻,孤还未更衣。” 不好让长辈等太久,顾不得心脏微微的钝痛,快步走到衣柜旁,打开。 一阵沉默,温景珩的眼皮一跳,这种无语怎么似曾相识? 红色,全是红色。 朱红、赤红、绛红、银红、彤色…… 温景珩:“……” 怎么说呢?不愧是他的小姨啊,审美两辈子了都没变。 随手挑了件朱红绣云纹紧袖襦袍,用了条同色系的发带将墨发松松一系。 收拾完自己后,就快步上前开了门。 殿外的下人被打发走了,没了旁人,刘静姝也不管什么宫妃礼仪,双手抱臂,单脚支起,懒散的靠在墙边。 她今日穿着简单,一身便于行动的石榴红常服,未配带钗环首饰,长至腰处的墨发被高高束起,说不出的嚣张肆意。 不似皇宫里嚣张跋扈的贵妃娘娘,倒像是塞北养出的高傲狼王。 门一开,二人齐齐呆住。 温景珩攥了攥拳,他觉得自己要不再活一下? 不想让这样肆意的小姨,再万剑穿心而死,她该是塞北最耀眼的将军,不该落到那个下扬。 刘静姝把温景珩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满意的点点头,臭屁的想,不愧是她的审美,一如既往的好。 推着心绪复杂的温景珩就往外走,“走走走,吃饭去!” 饭罢,太子每日必喝的汤药被端上,温景珩很抗拒,真的真的真的一点也不想喝! 刘静姝面前也被端上一碗黑汤,她单手撑头,百无聊赖用勺子转着黑汤。 见温景珩疑惑的目光,她打个哈欠后开口解释,“岭南的冷茶,陪你一块苦。” 说罢就直起身子,三下五除二的喝完冷茶,苦得飞快往自己嘴里塞了颗蜜饯,泪眼汪汪的朝温景珩竖了个大拇指,“小姨先干了,你加油!” 温景珩心中好笑,再次把视线放回汤药上,小眉头死死皱着,可想到小姨的付出,眼一闭,心一横,端起脸大的碗就猛猛喝。 放下碗的瞬间,刘静姝眼疾手快的塞了颗蜜饯,两泪眼汪汪的人一对视,刘静姝“噗嗤”一声乐了,怎么感觉这辈子的小景珩更好玩了! 婉平和婉君交换了个眼神,齐齐无语,娘娘你到底在笑什么啊? 你俩都怕苦怕得要死,五十步笑百步好吧! 温景珩:“……”算了,笑就笑吧。 他无精打采的把头支在桌子,哈欠连天,全身都懒洋洋的,想活的念头坚持不过三秒。 【好累,不想动,死了就不累了吧,当鬼的时候就一身轻松,那要不……】 刘静姝的笑声卡在嗓子里,上不来下不去,憋的她直咳嗽,“咳咳咳——” 婉平婉君熟练上前,一人拍背一人倒水,惊天动地的咳声总算消失。 刘静姝一把薅起小太子,就往承明殿走去。 温景珩:“……” 今天为什么没下雨,哦,原来是我有一点无雨。 皇宫中原是没有承明殿的,但刘静姝进宫前提了个小小的要求,她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练武扬。 不算穷的晟帝一听,就这?简单!直接大手一挥,行!建! 于是,工部全体成员含泪加班两月,承明殿新鲜出炉,刘静姝很满意,次月就老实进宫当靶子。 刘静姝把脸色涨红的小太子放下,别误会,不是被勒的,是被羞的。 他,24岁的青年,被小姨抱!了!一!路! 温景珩裂开了,谁能告诉他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温景珩恍恍惚惚,不愿接受这个现实,人可以死,但至少不应该是社死! 刘静姝和温景珩前脚到,江太医江永唯后脚就被抬来了。 江永唯很崩溃,不瞒你们,他在被打后的当夜,就提交了离职请求,理由都是现成的,因为觉得自己太废物,所以非常自责,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占着院使一位。 结果一个时辰后就来了个传旨公公,先是把他一顿夸,又给他家赐了个“杏林春暖”的牌匾,又是一通安慰。 最后还顺走了他家10两白银!不是一两,不是五两,是10两啊!那可是他半月的俸禄啊! 这不,没走成,今儿个一早还被可怕的贵妃娘娘给提溜来了,不过庆幸的是,被抓来当壮丁的不止他一个,那群差点儿成为前同僚的同僚们也来了。 一群人在树荫下排排站,你看他,他看你,一时不知做何言语。 和江永唯不对付的李老头,捋着胡须就凑上前,贱嗖嗖的说:“这不是江院使江大人吗?这是咋了,老夫就大发慈悲帮你看看好了。” 说着,手指重重戳上江永唯的伤处。 凄惨的叫声响起,惊起树上飞鸟。 江永唯痛得想死,他不算被娇养长大,可受过最痛的伤也不过是幼年不认真背书,被父亲打手板而已,哪里受过这种疼。 许是这些天被压抑久了,江永唯也顾不得情况,对着李老头就破口大骂,“你*&%*爹妈&&*%*” (此处省略一千字) 第25 章自他往后,无人配当太子 【什么鬼动静?我又吐血了?】 伸手摸了摸自己嘴角。 【哦,没吐血,那是?】 没等温景珩转头看,一双手瞬间捂上他的耳朵。 温景珩:“???” 【什么情况?小姨作什么要捂我耳朵?】 刘静姝尴尬一笑,回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盯着那群太医。 干什么!干什么!不知道这还有个小孩! 又朝婉君使个眼神,婉君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走向正破口大骂的江永唯,从袖中取出丝帕,团吧团吧塞过江永唯口中,心中还颇感惋惜。 她还挺喜欢那个丝帕的,可惜了,果然以后还得随身带着破布。 江永唯被堵了嘴,理智瞬间回归,有些心虚的看着婉君,试图能让对方通过眼神,明白自己的意思 这次真的不能怪他!都是那姓李的老不死的错!真的! 可惜,婉君没有读心术,用冷淡带着警告的目光看了眼江永唯后,就大步回到自家娘娘身边。 刘静姝松开手,温景珩转头看去,就见趴在担架上,嘴巴还被堵上的江院使。 【昂?这是怎么了?】 抬头,疑惑的看着刘静姝。 刘静姝能说是自己命人做的吗?那指定不能!她在小景珩心中的形象可不能崩。 不过脑子的话脱口就出:“江院使被他夫人晚上踹下了床,嘴中的丝帕是为了防止他痛的咬舌自尽。” 被当成傻子糊弄的温景珩:“……” 被夫人踹下床而不自知的江永唯:“……” 温景珩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虽然他平时不想动脑子,可那不代表他真的没脑子啊!小姨你就算不想说实话,可也不能把他当傻子啊! 江永唯真的要破防了,他这是晚节不保啊!这话要是被京城那些碎嘴子知道,那他真的可以找个豆腐撞死自己! 刘静姝也不是那种不顾员工死活的老板,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把江永唯弄来,可谁让只有江永唯会“回阳救逆针”,他们江家不对外传。 要不是有这套针法,江永唯也坐不上院使之位,这也是李太医看不惯江永唯的原因。 要资历没资历,要人脉没人脉,要能力又没自己强,这种人就赁一套针法,就坐上他心心念念的院使之位,李太医怎么能不气。 他好不容易熬死了江永唯他爹和他爷爷,本以为能成功时,半路又杀出个江永唯,李太医表示这换你,你不气?合着这院使之坐就写着他江家大名是吧? 刘静姝终于良心发现,让人把江永唯抬到殿中,起码能让可怜的江太医不再和那群同僚待一块。 刘静姝正准备和小太子说明来这原因,一转头,温景珩不知何时被一群小萝卜头团团围在中间。 小萝卜头们不是别人,正是一直没法接近太子哥哥,而快急疯了的皇子皇女们。 她们能成功收到消息,并在夫子眼皮底下成功溜到这的事情,可离不开后宫娘娘团们的帮助。 崔云舒是最积极的那个,没办法,经历这一出又出,他们崔家要还看不清晟帝的意思,那才是真的白活了。 晟帝表达的很清楚,顺太子者,尚有一线活命机会,逆太子者,唯有一死。 崔云舒看重家族胜过温景煜,崔家这辈子只会是太子的忠实拥护者,可那不代表崔云舒真的不在乎自己儿子。 那毕竟是十月怀胎生下的,又有着十多年的母子情,哪里是说舍弃就能舍弃的呢? 刘静姝懒得管宫务,一股脑的全塞给底下的妃子。 崔云舒熬了两个大夜,把手中的宫务处理的七七八八后,挑了个无事的夜晚,和自己儿子促膝长谈。 她就想问问儿子对那个位置是怎么想的。 崔云舒并没有活太久,在收到崔家覆灭的消息后,她就一根白陵吊死了,顾不得儿子的心情和名声。 她只知道,自己和阿弟好不容易,重新一点点拼好的崔家没了! 她为什么大好青春年华进宫?不就是为了家族!二十多年!人能有几个二十年?她大半生为之付出的心血没了!她的爹娘,她的阿弟,全都死了! 崔云舒如何还能保持冷静,人人都以为她享尽了太后尊荣后风光大葬。 却不知,皇陵棺椁中根本没有尸体,她就是死,也要和崔家人葬在一起,以崔家第十五代家主的身份,葬在崔家祖坟里。 这也是为什么崔云舒能还魂的原因。 温景煜和母妃面对面盘腿坐着,他当即就表示自己不想要那个位置,顺便又是好一顿哭诉当皇帝的不容易,真的!真的太惨了! 要说温景煜真的对母妃的行为没怨,那是假的,太子在民间和军队的名声本就好得不行,可谓民心军心一把抓。 结果太子死了,所有人都死翘翘了,就他一个活了下来,还登上皇位,那其他人会怎么想,人就喜欢在无聊的时候,搞点儿阴谋论。 他可不就被传成了谋害忠良,弑父杀亲的小人,虽然也差不多,再加上母妃的死,那可好,他又多加了层罪孽,逼死亲生母亲。 这下可好,名声彻底臭了,那些跃跃欲试,想要造反的逆臣贼子,逮看这大好良机,可不就要行动起来。 温景煜到死也没有彻底解决,倒不是他废物,而是他只活到了三十岁。 温景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死得那么快,他后宫人员为0,不近女色,不磕丹药,认真锻炼身体,但就是这样嘎嘣一声死了。 索性提前给国家选好了继承人,从宗室子弟中扒拉出来的一个晚辈,没不良嗜好,脑子还算好用,主要是身体健康。 没封太子,也不允许后来人再封太子,只因他觉得的,往后千年,再没人配当太子。 管你是天纵奇才,管你是万里挑一,在温景珩出现后,你也只配成为证明他是唯一最耀眼的事实。 “你看,那谁谁谁可真牛逼,真是人中龙凤啊!” “是厉害,可依旧比不上珩太子。” 。 宝宝们今天不能回复评论的理由在第三章的评论区! 第26 章冲吧!萝卜头大军! 对温景珩又爱又妒,爱他的温柔,妒他的完美,都是父皇的孩子,凭什么他一出生就被偏爱,要不是因为他有个好母亲…… 可到后来,真的登上了那至尊之位,温景煜又觉得没什么意思,这一路,他害过很多好人,也重用过很多坏人。 他一直在和太子比,总在想,太子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太子会怎么处置这个人…… 他到死不知道温景珩是怎么做到平静的处理,这些啰里吧嗦的奏折。 总也不是个好性子,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 兜兜转转,到头来,回头一看,已然空空如也,没有人会在叫他一声小煜,也没人会再真心待他。 年少不以为意,随便抛之弃之之物,到现在,竟成了百般求而不得。 无人的庙中,他一步一叩首,不为权利地位,不为名声钱财,只求,再见他们一面。 暴躁的母亲、温和的阿兄、欠揍的崔明志、不讨喜的兄弟姊妹、让他想打死的父皇…… 大概是祸害遗千年,上天竟又给了他一个机会,温景煜大笑出声,笑得弯了腰,笑得流了泪。 上天无眼,竟真让他重来一次! 在母妃问出那个问题后,温景煜像躲什么洪水猛兽样的拒绝,头都快摇成了拨浪鼓。 不不不!他这辈子是阿兄最忠诚的狗腿子,皇位?偏爱?屁啊!退!退!退! 崔云舒:“???” 她死后发生了啥?她怎么记得这小兔崽子好像、应该,挺热爱皇位的啊? 崔云舒的疑惑太明显,温景煜也老实的交待了自己的想法,尽全力的表达了出一个意思,阿兄,饿饿,饭饭! 崔云舒:“……” 母子俩通了气,又熬了个大夜,偷偷摸摸的琢磨怎么带着家族,一块成为太子面前的第一狗腿子。 崔云舒想让好大儿干掉其他小崽子。 温景煜想让暴躁娘干掉其他小主娘娘。 母子俩大眼对小眼,齐齐无语,她(他)要真有那个能力,干啥还在这和你密谋,还个魂,不会把脑子一块撂在前世了吧? 二人连忙书信一封,爹娘,外祖父外祖母,靠你们了!加油!努力干掉其他官员! 收到书信的崔远征与华阳:“……” “哈哈哈哈!”崔明志毫不留情的大笑出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挠他痒痒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格外有默契的抄起书本,将其卷起圆桶状,上手就揍。 打儿子得趁早,不然长大了就打不得了。 崔明志:“!!!” 刚才笑的有多猖狂,现在哭的就有多凄惨。 “嗷!手下留情啊!我可是亲生的!亲生的!” 。 崔云舒接到太子在永寿宫的消息,和其他妃子一密谋,一不做二不休,把视线投在小崽子们的身上,靠你们了!冲吧!萝卜头大军! 萝卜头们:“……” 没办法,就这样吧,太子哥哥!他们来啦! 温景珩前脚还在感叹打工人的不易,后脚就被一群还没他腰高的,小萝卜头们团团包围。 身边满是“太子哥哥”“太子哥哥”的叫声,吵得他头痛,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群小鸡在要食。 “停”,温景珩揉着太阳穴,他要是再不开口,就真要成史上第一个被吵死的太子了。 皇子女们老实闭嘴,他们前来可不是想把太子哥哥给气病。 刘静姝一阵好笑,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群女子真是大胆,把一群小孩给扔出来,她们倒躲在背后看戏。 大步走手前,把这群碍事的小崽子给扒拉开,“头又晕了?” 温景珩微微颔首,“还好,只是有一点晕,没什么事。” 一个老太医被婉平带来给太子把脉,一番望闻问切后,老太医表示太子殿下单纯就是被吵到了,没啥大事。 阴恻恻的目光投到心虚的皇子女身上,几个小不点排排站,被吓得打了个寒颤。 刘静姝很气,她觉得是时候尽尽贵妃的义务了,身为皇子皇女的半个母亲,她怎么可以对其置之不理了呢,真是太不该了。 让温景珩坐在一旁休息后,又走上前看着心思各异的皇子女们,双手一拍,“来来来,都站成一排。” 皇子皇女们交换了个眼神,虽疑惑万分,但还是不情不愿的老实照做。 这个不敢惹,这个是真上过战扬的狠人。 老实站成一排,刘静姝指着整个练武扬,“看见边上的红线了吗?” 萝卜点头,刘静姝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就觉得好笑,“去,绕着跑三圈。” 皇子皇女们:“!!!” 什么玩意?!她们没听错吧?跑三圈?这咋不干脆要了他们的小命? 刘静姝面对一堆疑惑,质疑,不可思议的目光,淡定的一点头,甚至怕对他们的打击还不够似的,又重复一遍:“跑三圈哦,少一步,都不行。” 天塌了,这次是真天塌了! 低头看看自己白乎乎,圆胖胖的三头身,又抬头看看大到没边的练武扬,就那么轻轻的碎了。 换做是大人的身体,咬一咬牙就挺下来了,可问题是,她们现在是群还没桌子高的小胖孩啊! 别说跑三圈了,跑一圈都费事,这都不是咬咬牙的问题了,这是要要命的问题! 可在刘静姝含笑却带着威胁的目光下,他们再不愿,也得老实跑,只希望外面的奴才们能察觉到问题,去搬救兵。 刘静姝站在原地,饶有兴趣的看一群萝卜跑步,却忽然感觉袖子一紧。 低头看去,是不知何时过来的小景珩。 头晕并不严重,离开了吵闹,又在树阴下缓了片刻,那不适感自然就被压下去了。 温景珩也不多休息,知道小姨把自己带来定是有什么事,思及此,也就离开了树阴,慢慢走到太阳底下。 刘静姝蹲下身与温景珩平视,带着一惯的“没规矩”,“不在多休息会,一会可别又晕了。” 明明是关心的话,却叫她说出了挑衅的意味。 第27 章唐不苦很苦 虽然嘴中还有些铁锈味,但早已习惯,这几天没少吐血,他都有些怕哪天吐着吐着,就成了干尸。 倒不是怕死,只是……干尸有点丑,他有点,就只有一点嫌弃。 刘静姝深吸一口气,她不气,她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使劲儿用力揉了揉小太子的墨发,别说,手感还挺好。 一时没忍住,又用力揉了揉。 被小姨揉到炸毛的温景珩:“???” 温景珩抗议,他太子的面子,“啪叽”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渣渣! 刘静姝见把人惹毛了,讪讪的收回手摸了摸鼻尖,又立刻换上正经形态,“此次带你来承明殿,原因有二。” 温景珩打起点精神,认真听着,嘴中叼着赤红发带,双手慢慢理着自己凌乱的墨发。 【得重新扎,太乱了,丢人。】 晟国上下皆知,他们的太子殿下从小好面子,在旁的事上,当真是好一个谦谦君子,当得上一句,“积石如松,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但你要让殿下落了面子,那不好意思,黄泉路上您走好,你算哪个排面上的人物,也配给殿下难堪。 太子是温和,可他终究是天家的人,是当今捧在手心的明珠,在温和内里外的,是含巨毒的尖刺。 刘静姝伸出两根手指,“这一件事,就是你爹给你找了个武夫子。” 温景珩疑惑,他记得自己好像有个武夫子了啊? 刘静姝努力按下自己蠢蠢欲动的手,太可爱了!萌的她想流鼻血。 八岁小太子穿着红衣,衬着皮肤更加雪白,双手伸到后面攥住墨发,嘴中还叼着赤红发带,就那样板着张软软的小脸,琉璃眸中带着疑惑,乖乖的仰头看着你。 刘静姝强行移开视线,不能撸不能撸,再撸真的要生气了,虽然金贵炸毛的猫崽也很可爱,但真的不能撸啊! 【到底为什么啊?】 晟帝列出的还魂名单中,就有温景珩的前任武夫子,那武夫子准确来说,不在赐死名单中,因为他前两年就被晟帝搞死了。 是第一批上黄泉的,可不知为何,他也竟然神奇的还魂了。 晟帝其实不是很想让宝贝太子,过多接触还魂之人,他不能保证那群人,会不会对珩儿心生怨恨。 刚好近日又有一武力高强之人,主动送上门,晟帝把这人祖宗十八代都调查清楚后,才决定把原来的武夫子给换掉。 刘静姝能说出晟帝的还魂单和他心思吗?那指定不能,再一次脑抽,编了个她自己都不信的谎话,“你原来的那个武夫子被狗咬了,所以换了个新的。” 再次被当傻子忽悠的温景珩:“……” 【小姨,我知道你是想以这种委婉的方法不隐瞒我,告诉我这事说不得,但……真没必要这样……这样啊。】 刘静姝摸摸鼻子,迅速的转移话题,“这第二件事呢,就是和你新上任的武夫子锻炼身体。” 刘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族中子弟至垂鬓之年,无论主支还是旁支,无论是男是女,都需习得刘家剑法。 从小被爹娘逼着习武的刘静姝,深切的明白一个道理,人成天想些乱七八糟的,多半是闲的,只要忙起来,再多的想法也就没了。 她小时候可是文武两手抓,成天忙得像陀螺,天不亮就得爬起来练剑,半夜回到房中倒头就睡,哪有那不闲功夫想东想西。 于是,在晟帝来找刘静姝诉苦的当夜,这个喜欢撕伞的恐怖女人,就拟好了一套流程。 保证既不会伤害到温景珩的身体,又会让他没功夫在那瞎琢磨。 这也是晟帝为什么没拦着刘静姝抱走温景珩的原因。 什么?你觉得是因为晟帝不知道这事,所以才让刘静姝成功?!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晟帝是谁?整个晟国的头头啊,还是个掌实权,脑子在线的头头,在晟国,只有他不想知道的,没有他不能知道的。 刘静姝素手往后一指,“你的新夫子。” 温景珩顺着望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有人吗?好像,只有空气啊,难道是我的眼睛也出问题了?】 刘静姝猛的回头,石化在当扬,内心地震。 人呢?她那么大个人呢?谁把她精心挑选的武夫子给拐逃了! 唐不苦,也就是温景珩新上任的武夫子,此时正在丛林中荡秋千,啊不是,是逃命。 唐不苦觉得自己命真苦,她本来在自己的宗主大殿里,悠哉悠哉的啃灵果看话本,结果突然眼前一黑,她就这样水灵灵的嘎了。 多吓人啊,莫名其妙的就小命呜呼了,唐不苦严重怀疑是宗门里那群长老搞得鬼,他们就是见不得她好!从小就这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招他们惹他们了,真过分! 【就是,就是!他们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做呢?等宿主大大回去了,一定要好好揍他们一顿!】 一道软萌的男孩童声在唐不苦脑中响起。 系统555义愤填膺的附和。 巧了,这不是别的统,它和隔壁的033是一家的,怎么说呢,不愧是以前玩的最好的两个统,选世界都选了同一个。 此时眼睁睁看着自己世界,破了无数个口子的天道:“……” 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三次了!整整三次了!你们一次也没成功不说,它的世界真的要碎了!一片一片,再也拼不起来的那种! 最后一次,要是再不成功,那你们全都来给它打工补世界! 天道骂骂咧咧,一个两个的,放在普通世界全都是天命之子,天命之女,怎么扔到一块儿,反而变废物了? 唐不苦听见小傻蛋系统的话,只笑笑不语,真单纯啊,已经好多年没人与她这样说话,还挺怀念。 想着,脚下步伐加快些许,轻盈一跃,在苍翠挺拔的丛林中穿梭。 “吱吱”,“嗷呜”等声音延绵数百里,往后一望,数百只猴子追在唐不苦身后,扬面堪称壮观。 第28 章震惊,乾安帝的白月光竟然是他! 唐不苦一命呜呼后,“意外”穿到这个死前看的话本中世界里,没错,是书中世界! 话本讲得是乾安帝的传奇人生,这乾安帝不是旁人,正是温景煜挑中的倒霉蛋,啊不是,继承人。 而上个时代的所有人,都被一笔带过,当然,太子殿下除外,因为他是乾安帝的偶像、白月光、朱砂痣、心中血……(这里省略一万字的夸赞之词) 太子和乾安帝的相识很狗血,乾安帝未遇到太子前,是整个皇家最不受待见的小孩。 他的母亲是晟帝姑姑的女儿,也就是长华郡主。 可能因为长华郡主被康佳长公主保护的太好,导致她根本不知人间险恶,如果只是单纯还好,可她偏偏又是个恋爱脑。 被旁人一哄,那是皇家颜面也忘了,父母亲人也忘了,把温润如玉的未婚夫抛在脑后,傻不拉几的就跟人私奔了。 康佳长公主大怒,但没让人去追,对外只说长华郡主因忧心天下万民,特前往安国寺带发修行,从此往后,只每三月回公主府一次。 与现在还是贫苦状元郎,未来的礼部尚书谢大人退婚,因这事是长公主府有错在先,康佳长公主为了安抚谢知礼,特许其一恩典。 康佳长公主只给了女儿三月期限,倘若她还执迷不悟,那公主便也只当自己没有这个女儿。 她爱女儿,可那一切都比不过皇家颜面,她是大晟的长公主,是父皇的嫡长女,她绝不允许皇家丑闻的出现。 如果长华郡主看不清,那从此往后,世上就只有民家妇温愿平,而长华郡主则会因马车失足坠崖身亡。 可事情的发展就像脱缰的野马,任你用尽全身力气也拉不住它。 好消息,长华郡主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坏消息,她怀孕了。 康佳长公主很平静,平静的命人熬了堕胎药,不顾长华郡主的苦苦哀求,让两个力大的婆子按住挣扎的长华,亲自端着堕胎药走上前,强硬的将其灌了下去。 每天一碗,直至滑胎。 可主角能这样死吗?那指定不能! 乾安帝就这样在旁人震惊不解的目光下,安安稳稳的活到了出生。 众所周知,主角,天道的亲孩子。 于是,乾安帝出生当天,产房的屋顶上,飞满了密密麻麻的乌鸦。 可乌鸦在那个时代,非但不是祥瑞,反而是灾害的象征。 天道:“……” 天道表示自己真要冤枉死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它就打个盹儿的功夫,怎么乌鸦就被泼了那么大一盆的污水? 谁!是谁闲得没事干,开始造谣动物了!它要一道雷劈死这个小盐人! 乾安帝出生了,乾安帝差点死了。 皇家容不下一个孽种,可这时,百年都见不到一面的国师大人出关了,端坐于乾坤八卦图上,白玉般的手朝长公主府方向虚虚一指, “其子,命属太极未判之象,身藏五行生克枢纽。若魂归幽冥,则金木相刑、水火倒悬,五行失序,九州生灵涂炭,望陛下慎之。” 听不懂是不是?翻译下,简单来说就是,这小孩命格有异,不能死。 他死了,整个世界也就玩完了,老登你最好好好想想,反正出事了,他死不了,可你们就不一定了。 晟帝一听,哦,不能死啊,真可惜,偏偏那孩子活着还碍眼,只要那孩子存在一天,那皇家出了个傻子的丑闻就存在一天。 晟帝好奇,这与天地万物生命相连的孩子到底什么样?是三头六臂,还是青面獠牙? 于是拽过一旁沉浸在奏折中的宝贝太子,就以微服私访的名义,光明正大的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掀开红色襁褓一看,晟帝失望至极,啧,真丑。 赶紧转过头,看着宝贝珩儿的清雅温润,眼睛脏了,需要洗洗。 乾安帝并没有丑到人神共愤,只是普通婴儿的样子,可晟帝没见过除太子外的其他婴儿,看过乖乖软软的太子,就也以为其他婴儿也是那般。 这孩子生而异常,康佳长公主不敢擅自起名,可孩子日后慢慢大了,总不好没个名。 这不,康佳长公主正发愁呢,晟帝自己送上门了,她可不就逮着这机会,把孩子往晟帝怀里一塞,“皇帝给这孩子起个名吧。” 晟帝猝不及防的被塞了一个孩子,像是在抱什么烫手山芋似的,反手就塞在小太子怀里,心有余悸的松口气。 小太子:“……” 不同于晟帝的手足无措,小太子很熟练的调整抱孩子的姿势。 几个皇子皇女出生时,晟帝总是能找到借口逃避。 讲真的,在皇子皇女心中,温景珩与其说是哥哥,不如说是父亲,第一个抱他们的是温景珩,第一个踏入母妃宫殿看望她们的,还是温景珩。 上到学业,下到衣食住行,到处都有温景珩的身影,至于亲爹,不好意思,那个爹像死了样,只生不管,呸! 小温景珩抱着还是婴儿的乾安帝,慢慢拍着哄着,身上的温柔气浓厚的十倍。 康佳长公主欣慰的看着小太子,晟国有此储君,何愁无统一天下的机会啊! 眼神一瞥就看见心虚的晟帝,一时又觉得,晟国有此天子,何愁无灭国之日。 很想像幼时一样,一巴掌呼上去,可晟帝现在不是那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大皇子,他现在是天子,天子的颜面就是国家的颜面,打不得,打不得。 康佳长公主这样劝自己,慈爱的眼神又重新落在小太子身上,声音柔和得能掐出水,“珩儿,你喜欢表弟吗?” 小太子抿抿嘴,抬头看看阿爹的表情,他是喜欢表弟的,小小白白一只,很可爱。 可要是阿爹不喜欢的话…… 晟帝心中甜意弥漫,朝小太子点点头,珩儿做自己便好。 又嫌弃的看了眼襁褓中的小婴儿,罢了罢了,既然珩儿喜欢,那就当个小玩意养着便是。 小太子认认真真的看着康佳长公主,“回姑祖,景珩喜欢表弟。” 。 宝宝们!大事不好了!番番把我的评论吞了!我热爱看评论和点赞发评论,可就在咋天,我在书中评论区里,看不见我发的评论了!大部分还是能看见的,但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啊啊啊!我要找个面条吊死我自己! 第29 章桃李速成班系统已上线 “那你愿不愿意为表弟起个名儿?” 漫不经心中夹着厌恶的目光扫过红色襁褓,这孩子若能由太子起名,那才能勉强被整个皇室认可,若不能,那就保着一条命就好,其他的,看天意。 小太子轻轻蹙眉,他确实对表弟有好感,可也不能由他来起名,那不合礼数,不可。 晟帝当然也看出儿子的为难,把那便宜表外甥从珩儿怀里抱出,重新塞回康佳长公主怀里,随便找了个借口后,又风风火火的带着小太子回了宫。 夜暮四合,晟帝与小太子促膝长谈,因不想让宝贝珩儿知道那些腌臜事,便不曾与他说。 可经这一出,晟帝也觉得不该再瞒着太子。 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马上要真正进入朝堂这个染缸,他是这大晟的太子殿下,是未来的皇帝,该知道的,也不能借着为他好的名义,再瞒着。 温景珩是个聪慧的孩子,在晟帝讲完表弟的真实情况后,他就明白了为什么一向最重礼数的姑祖,会问出那句话。 小太子依偎在父皇的怀里,把玩着从小戴着的沉香佛珠,心中难得有些纠结,“父皇觉得景珩应该怎么做?” 晟帝梳理太子头发的手一顿,缓声开口:“珩儿还记得阿娘留给你的最后一句话吗?” 小太子乖巧点头,“记得的,阿娘说,‘择道之惑,惟心是瞻;顺性而行,自契天机。’” 语罢一愣,纠结消失,心下已有定数,“景珩明白了。” 次日申时,赐名圣旨于长公主府前宣读。 康佳长公主立于最前方,长华郡主抱着儿子跪于母亲右下方。 太监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易》有云:“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帝王承天御宇,当以仁德泽被苍生,以慈爱抚育万类。 今有稚子,虽出身微晦,然天命所系,朕之太子仁厚宽宏,悯其孤弱,愿赐名以庇之,使其得沐天恩,承社稷之福。 特赐名“佑安”,取“天佑平安,太子庇荫”之意。佑者,护也,愿上苍庇佑,使其一生无灾无难;安者,定也,愿社稷安稳,使其得享太平之乐。 着宗人府录入玉牒,以太子恩养之例抚育,待其长成,量才授职。 望其克己修身,不负天恩,不负太子慈心。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钦此。” 自此,乾安帝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也开启了仰望明月的一生。 唐不苦看到太子最后的下扬,是真的有那么一刻感到惋惜,这算什么?天妒英才? 一时又想起父母那辈年少的意气风发,名扬九洲,可最终,九死一残一傻一疯。 最后只低低叹一句:“昔年剑指星河处,而今荒草没衣冠。人间多少凌云志,尽付黄泉与残垣。” 感叹完,眼一闭,华丽丽的嘎了。 嘎的猝不及防,嘎的毫无格调,嘎的平平淡淡。 对此,唐不苦深表不满,拜托!她可是堂堂天下第一宗的掌门啊!死的时候不说轰动九州,也不该是这般无趣! 坏消息,死亡原因未知,死的毫无格调。 好消息,没死透,穿书了,还有个一看就不怎么聪明的系统555。 555系统找上门时,唐不苦正暴揍原主的傻*爹。 唐父唐无烦被唐不苦的灵气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便宜继母和继妹正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院里院外倒了一片的家丁小厮。 唐不苦穿着身粉青襦裙,三千青丝用支粉青釉色玉簪虚虚挽起,明明该是极温婉的扮相,却生生让她穿出天第二,地第三,老子世界第一的肆意嚣张感。 整个人懒懒斜倚在木椅上,右手戒尺有节奏地叩击左手掌心,歪着脑袋,翘起的二郎腿,将椅子前腿晃得悬空,在地上磕出不均匀的节奏。 唐无烦能爬到吏部侍郎之位,自也不是个傻的。 虽然不知道这个不受自己待见的二女儿,为什么忽然会使这等妖鬼手段,但现在绝不是与她硬碰硬的好时机。 唐无烦面上的表情瞬间变成,三分慈祥,三分震惊,三分担心和一分不满,语气像极了严肃但深爱女儿的父亲, “糖糖,你这是怎么了?先让为父起来,为父就是舍了这一身官职,也要为你把江院使请来。” 唐不苦有些惊奇的看着唐无烦,啧啧,这变脸技术,修仙者那群老古板真该来跟人家好好学学,瞧瞧,这才是真天生戏子啊,多会演啊! “啪!” 这是戒尺与唐无烦右脸接触的声音。 “啪!” 这是戒尺与唐无烦左脸接触的声音。 唐不苦左手掐住唐无烦的下巴,使自己能看得更清楚些。 讲真的,唐无烦不丑,换句话说,整个朝堂上就没有绝对的丑人,毕竟,五官不齐者,不入朝堂。 唐不苦细细端祥这张骗了原主母亲的脸。 眼角爬满蛛网般的细纹,曾经妖冶如桃花的眉眼已被岁月浸得浑浊,眼尾耷拉着两团青灰色的阴影,像是永远散不去的宿醉。 鬓角早已染上霜白,长发被梳得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间仍残留着年轻时的风流韵味,却掩不住眼底若隐若现的贪婪与疲惫,活像一只饱食终日、皮毛不再鲜亮的老狐狸。 唐不苦松开手,在唐无烦隐藏不住愤恨的眼神下,慢条斯理的用手帕细细擦拭左手,活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555好不容易从时空隧道里挤出来,就看见眼下这一幕,眼前一黑就想晕,却也没忘还没有绑定这回事。 唐不苦擦到第四根手指时,等候已久的系统音终于出现。 【叮,桃李速成班系统555已上线,请问修仙者唐不苦是否选择绑定。】 眼前弹出只她一人可看的奶蓝色面板,上面共有三个选项: 第30 章三打渣男 【2.系统撒泼打滚求绑定】 【3.别逼系统跪下来求你绑定!】 唐不苦:“……” 系统是这个画风吗?为什么她看的画本中,系统要么傻得要死,要么就聪明的要死,这种能屈能伸的,真就是头一次见。 唐不苦陷入沉默,诺大的院子中只剩便宜继母和继妹的低低抽泣声。 555见宿主没动静,急得在系统空间里直转圈圈,啊啊啊!宿主不想与它绑定,怎么办啊!是它哪里做得不好啊?求求了!快绑定吧! 脑海中传来一阵哭泣声,唐不苦抽了抽嘴角,坏心眼的点了选项3。 空中突然出现一只熊猫崽崽,555呆在原地,它,它能出来了!好奇的看看自己的新身体。 又一秒反应过来,抬起脑壳一看,瞬间锁定亲亲宿主,以一秒八千米的速度飞奔向唐不苦,完美的滑跪在宿主脚边。 抱着唐不苦的大脚就嗷嗷哭,“宿主啊!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啊!” 唐不苦抬了抬脚,试图把这个光打雷不下雨的小家伙甩出去。 555抱的死紧,跪在一旁的唐无烦倒是慢慢往后挪了两下,生怕这个发疯的二女儿,已经疯到觉得打他还不过瘾,想要上脚了。 唐不苦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小动静,一手把像个狗皮膏药,粘在腿上的团子拽下来,一手又用戒尺,“啪”的一声,呼到唐无烦脸上。 这恶心玩意,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净做些丧尽天良的事,纯纯凤凰男加杀人犯一个。 555被自家宿主拽下来后,就又死命的抱着宿主的手,生怕这个看着就不好惹的宿主,再把自己扔出去,划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见唐不苦的目光重新落回自己身上,555眨着那双绿豆大点儿的眼睛看着宿主,试图换回唐不苦本就没有的良知。 还没把这群唐家人给收拾完,唐不苦也无心再逗小傻蛋系统,随手点了选顶1,又把555给扔回系统空间。 【叮,恭喜宿主唐不苦,系统555绑定成功,祝愿二位早日完成任务,同心共济千秋业,笑看人间美誉存。】 555知道宿主现在有事要忙,抱出一大堆零食后,老老实实的坐在控制台前看着大屏幕。 边吃薯片边,看宿主揍人,时不时的还出声夸奖,努力当好气氛组。 唐不苦随手一指,刚还缩在角落的继母和继妹,就被无形的力量给拉过来。 瑟瑟发抖的二人和唐无烦排排跪。 “啪”“啪”,二人脸上瞬间多出鲜红的戒尺印。 唐不苦又觉得哪不对劲,看到旁边脸已经高高肿起的唐无烦,就明白了哪不对劲,又是两戒尺满在唐无烦的脸上。 “啧啧,差点把你忘了。” 唐无烦彻底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思这两个*人还得你!泥打我干什么?!” 唐不苦又一戒尺乎过去,这次力道更重,竟生生打出两颗牙来。 唐不苦鄙夷的看着唐无烦,声音响在唐无烦耳边,像是来自九重天的宣判。 “第一打,打你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只因想要更大助力,便亲手害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 “第二打,打你生而不养,不堪为父,对自己的长子二女三女不管不问,甚至想用儿女的婚事为自己的仕途铺路。” “第三打,打你虚伪小人,冷眼旁观,明知自己长子二女的生活不易,只因心中不喜厌恶,不仅不出手阻止,反而在背后添上一把柴。” 唐不苦的眼神像淬了冰,吓得本还开心吃薯片的555打了个嗝。 “你自以为躲在后面就可以高枕无忧,你高高在上的看着后院里的阴私算计,你看不起女子,却还要借着她们往上爬。” “因此,你可怜的自尊心受了伤,便把这可笑的怒火全都撒在女子身上,自以为是的掌控一切,有意引导李望舒对原配的孩子心生恶感,再借着她的手,折磨两个无辜的孩子。” “可荒诞的是,这世间偏偏又是你们男的在统治,外人只会说李家女多么多么善妒,却不说你有丝毫过错。” “你依旧是那个对结发妻子用情至深的唐侍郎,是那个需要在现任妻子和孩子之间用尽心思,来回周旋的可怜唐无烦。” 唐不苦每说一句,手下便用力一分,周身冷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知道最可恨的是什么吗,不是明目张胆的欺负,而是你们这类躲在阴影中的臭虫,真以为隐藏在阴影之下,就可以当什么也没做过吗,我告诉你,不可能!” 李望舒顾不得脸上的疼痛,不可置信的看着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唐无烦,嘴唇哆嗦的说不出话。 怪不得,怪不得他总说一些这种话,原是这般!好啊!好一个唐无烦!好一个心机深沉的唐大侍郎!好演技啊!她李望舒竟是八年都没看透你! 就在这时,身上的威压猛然消失,盛怒之下的李望舒,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拔下头上的金簪,就往唐无烦身上扎去。 她便也没完全失了理智,知道现在不能杀这个寡廉鲜耻的玩意,特意避开脖子心脏等处。 李望舒明白唐不苦不会再报复她们母女俩,她和薇儿在之前是不喜她没错,可也绝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毕竟说到底,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们还是懂的。 那一戒尺就是报复,现在唐不苦又有了那等神仙手段,故意让她伤唐无烦,一方面是因为心善,想让她出出气,另一方面就是看她还对唐无烦有没有情意,能不能狠下心。 唐不苦需要一个帮手,而同为受害者的她就是最合适的那个,若是她表现出一丁点儿不忍,那她和薇儿怕是不能活着走出这个院子。 毕竟,只有死人才会死守秘密。 唐不苦眼中的冷意和对生命的漠然,李望舒瞧的清楚,唐不苦已经不是唐不苦了,换句话说,这是个占据唐家二小姐身体的孤魂野鬼。 第31 章统统我啊,要去地府报道了 顿时,惨叫声瞬间响起,被唐不苦打晕的唐无烦又活生生痛醒了,看到自己**没了,眼一闭,再次晕倒。 李望舒身体一软,彻底跌倒在地,手中金簪“哐当”一声砸在地面,眼神惊恐的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 为求生而被逼出的勇气立刻消失,她……她杀人了…… 在李家时,因着是唯一的女儿,所以即使是庶出,也是被宠着爱着长大的,之后嫁为人妇,丈夫又是父亲手下的官员,而被处处体贴关怀,生了个女儿也是漂亮聪明。 可以说,人生中除了丈夫有个原配妻子,和她留下的两个孩子外,就再没有不顺心如意之处。 以前就算是随口杖责了一个下人,那也准是不会在眼前行刑,何时见过这种血腥扬景,何况还是自己亲自动手造成的。 唐薇跪坐在一旁,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姐姐打了父亲娘亲和她,娘亲杀了父亲,这……这都是什么事啊! 唐薇恍恍惚惚,觉得这个世界忽然间变得好魔幻,今日出门前好像没看黄历,她在做梦吧?她一定是在做梦吧?! 555深表赞同。 系统空间中,一个穿着小西装的乖软六岁小男孩,正坐在比他大十几倍的沙发上,四周凌乱的摆放着各种零食,双腿盘着,怀里还有一包已拆封的薯片。 小男孩呆愣愣的看着大屏幕,嘴中还有忘了嚼的薯片,可见是被打击的不轻。 等等等等!它好像是桃李速成班系统吧?宿主是来教书育人,最后桃李满天下的啊!不是要来杀穿世界的啊! 还有!她!的!灵!力!为!什!么!还!在!啊!? 555一双小胖手飞快敲着控制台,试图找出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唐不苦悠哉的看着这一出好戏,见李望舒竟然把唐无烦给废了,眼中闪过赞赏之意,心中满意。 看来是个聪明人,真好。 恶毒可以,愚蠢不行! 唐不苦站起身,慢条斯理的弹了弹裙摆上不存在的灰,在唐薇惊恐的目光下,缓缓走到惊魂未定,方寸已乱的李望舒面前。 李望舒恍恍惚惚,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一只皓白素手却猛然闯入视线。 李望舒慢半拍抬头看去,就见刚刚还像是阎王索命的继女,此时正逆光而站。 脸上笑容灿烂似朝阳,发丝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色,一身粉青儒裙,真真是像那天上的神妃仙子,美的大方耀眼。 李望舒像是赶考被狐妖蛊惑的书生,呆愣间握上唐不苦的素手,眼泪不受控的奔涌而出,“我……我杀人了……” 唐不苦脸上的笑意渐深,手腕一个用力,就将狼狈的李望舒拽起来,“好母亲,他骗你欺你,又如何算是个人呢。” 约么是跪久了,腿脚一痛,径直扑进唐不苦怀中,哭得像个在外受了欺负的孩子,语无伦次的说不出句完整话,“他、他坏,回家,你、你不要在这里,回家,要回家……” 唐不苦将李望舒打横抱起,走过满地晕倒了的家丁仆役,将她抱回她自己的卧房,眼神依旧淡漠,只嘴勾起微笑的弧度,安慰着,看着要碎了的李望舒,“唐无烦是坏人,母亲乖,不苦在这里,帮你打坏人。” 跪坐在原地的唐薇再次怀疑人生,她们就这么走了?姐姐抱了娘亲?!娘亲哭了?! 啊?啊?啊?! 这个世界终于疯了吗?! 看了眼唐无烦的惨状,唐薇打了个寒战,她好像、大概、应该,没有对姐姐做过什么很过分的事吧? 也就是抢过几盘糕点,偷偷在闺房中抱怨了两句而已,姐姐、姐姐她应该不能也那么打她吧…… 唐不苦将李望舒抱回房间床上,两指并拢,在李望舒鼻下一晃而过,李望舒两眼一闭,安稳睡着。 唐不苦抚过李望舒的眼角,将那滴要掉不掉的眼泪擦掉,“赠你一扬美梦。” 转身就走回原主的院子,镜花院。 镜花镜花,镜花水月,就像唐无烦对原主那虚假的宠爱,看似近而真,可实际上,就是泡影,一戳就散。 555瘫软在沙发上,双眼无神的盯着虚空,查了,哪都查了,甚至连话筒都查了,可为什么还没找到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它是不是该抽空回时间局一趟了?自己查不出来,棠烬(033)姐姐应该能查出来,只希望她没在小世界里,不然大千世界,它肯定找不到。 唔唔唔,它只是个新生代废物统子啊!为什么要对它那么残忍! 前几个任务,化成成年体,被那几个前宿主囚禁,绑架就算了,为什么这次的宿主比他们更可怕啊! 天要亡统啊! “五五?” 这是唐不苦第三次呼唤系统,见555还没动静,她干脆将神识侵入脑海,一进去就看见90°仰头看房顶的小男孩,满脸的忧愁,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神识伸出一个小角,轻轻戳了戳正COS忧郁男主的小男孩。 555慢半拍的回过神,一低头就看见唐不苦又白又黑的神识团,盯着神识团看了两秒后。 555一蹦三尺高,瞬间从忧郁小男主转到杀人片的受害者,小嗓子飙出男高音,“啊啊啊啊!这是个什么鬼东西!?防御系统呢?防御系统坏了吗?!” 555窜到控制台前,小肉手一把按下黑色按钮,系统空间被红色笼罩,但每一次的扫描都精准略过神识团。 555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惊恐,变成呆滞,整个统像是老了十岁,“啪叽”一声坐在地上,脸上满是壮士赴义的悲壮感。 “宿主啊!今晚不用给555留饭了,统统我啊,马上要去地府报到了!” “唔唔唔,我好不容易从攻略组调到教育组,结果上班第一天就要一命呜呼了!棠烬姐姐得给我烧纸啊!我不想在下面被人骂没钱,唔唔唔……” 第32 章卷起来,卷起来,都卷起来! “五五,那是我的神识。” 小男孩抹眼泪的手一顿,葡萄大的紫瞳中满是晶莹的眼泪,他一眨眼,珍珠样的眼泪便簌簌落下。 小小年纪,已然可见日后倾国之资,有着这副容颜,再加上那天真娇憨的样子,倒真让人有些挪不开眼。 唐不苦严重怀疑,它的颜值是拿智商换的。 555又低头看看那团神识,试探似的伸出小肉手一戳,软软的,凉凉的,没有危险诶! 火速抽了张纸把眼泪擦干净,乐此不疲的开始玩神识团。 唐不苦轻叹一口气,任由555玩闹,盘腿坐在床上,以她为中心,无形的黑色丝线慢慢包围整个唐府,开始渐渐改变操控唐府中的下人。 时间一点一滴划过,唐不苦逐渐感到吃力,脑中传来剧烈的疼痛,下唇已经渗出血丝,额头上生出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庞滴落在粉青儒裙上,殷出暗色水迹。 是夜。 包围着唐府的黑色丝线慢慢消失,那些昏迷中的丫鬟小厮悠悠转醒,眼神一瞬的空洞后,又恢复正常。 像什么也没发生般各干各的,有三个小厮慢慢把昏倒的唐无烦抬回前院,命人请了府医。 府医前来把脉,后又连连摇头,只叹唐侍郎命大,被人伤成这样了还没死,只是日后,正常生活都怕是难事。 唐无烦的贴身小厮义愤填膺,只说他们家老爷苦,也不知那齐外室发得哪门子的疯,竟还把老爷伤成这样,等老爷醒后,定要狠狠罚她才是。 唐薇缩在自己房里,浑身颤抖,满脸恐惧的看着这些虽与住日一样,却从里到外透着古怪的丫鬟,寒意遍布全身,吓得她一夜未合眼,生怕这些怪人趁她熟睡,把她的皮剥了。 话本子里不都那么说吗,妖怪会把活人的皮剥了,然后套在自己身上。 话本重度爱好者唐薇,对此深信不疑。 疲乏至极的唐不苦倒是一夜好眠。 在唐不苦睡着后,555也安静下来,它有些无措的抠着手指,自己,是不是太没用了些?不仅不能帮宿主,反而还会拖累宿主。 555陷入深深的自责,那团本还一直装死的神识,像是感受到了555的不安,踉踉跄跄的飞到小男孩面前,贴着白嫩嫩的脸颊就开蹭。 江河不因岸石改道,星辰不惧夜色苍茫。莫因旁人的眼色,就黯淡自己的光芒。 你是自己史诗里的英雄,何必为了过客的台词,而怀疑人生的戏扬? 信己者,天地皆同力;自缚者,万籁俱成墙。 小孩的眼泪“刷”一声的又冒了出来,开启屏蔽声音的结界后,抱着神识团就开始嚎啕大哭。 蹭了一身泪的神识团:“……” 早知道就不安慰了。 只这样想着,还是任由小孩抱着自己哭,最多是嫌弃的躲开小孩被眼泪鼻涕糊满的脸。 唐不苦在梦境中,忽然听见一阵小孩的哭声,吓得她垂死病中惊坐起,环顾一圈后,知道没有危险,又眼一闭,一头重重跌回床上。 神识与本体紧密相连,二者五感相通,心意相连。 只能说,555不想吵到宿主的心是好的,只是缺乏修仙界的常识。 晨光熹微,又是新的一天。 李望舒的理智慢慢回归,想起了昨日下午的事,思绪百转间,便以明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在她对唐无烦动手的那刻,她就已是唐不苦船上的人,若真出了事,有着神仙手段的唐不苦可能没事,但她和薇儿可就不一定了。 虽然她父亲是吏部尚书,但出了这等事,他那家族利益至上的父亲,只会亲自送来一盏毒酒。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父亲忽然爱女之心强烈,可也是绝继护不住她。 当今天子素来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只怕到最后,她不仅要死,还会连累整个家族。 召来陪嫁婆子一问,这才知道在她们的记忆中,唐无烦是被外室所伤。 李望舒平静的接受了,有昨日之事做铺垫,被篡改记忆等事,也显的平淡了许多。 555是在哭累后睡着的,今早起来习惯性的一查,顿时感觉天塌了,它家宿主到底都做了什么啊!!! 唐不苦被一阵鬼哭狼嚎声吵醒,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那声音一直在她脑中360°无死角播放,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停!” 555瞬间收住声音,只那控诉的眼神,死命扎着唐不苦,见宿主好像不再难受,555小小声的开口询问。 “宿主,那个、你不解释下吗?” 唐不苦难得呆住,两秒后不可置信的反问,“你是真的一点也不了解我啊?” 啊?说好的最先进的人工智能呢?这怕不是个人工智障? 555一秒心虚,宿主都是大数据分析出最合适的人选,对于宿主的资料,它也就是扫了一眼…… 从犄角旮旯处找出宿主的资料,一个字一个字的细细阅读,然后陷入深深的沉默中。 它知道宿主很厉害,但也没想过那么厉害! 天生筑基,七岁金丹,十三岁元婴,不到五百年就是大乘期,更是以大乘修为暴揍渡劫期,成为当世第一,成了第一宗宗主。 修炼像喝水一样轻松,越阶挑战更是家常便饭,这主角般的配置,可她真的真的不是主角啊!天道怎么想的?这让真正的主角怎么办? 关键是宿主是个傀儡师,就是那个三界都除之而后快的傀儡师。 555沉默中,时空局知道他们分配的是这种怪物吗? 555觉得自己该卷起来了,它想和宿主并肩作战,而不是一个只能躲在他人身后的菟丝子。 那些前宿主敢不顾它的意愿,自顾自的囚禁它,不就是因为它没有能力吗,要是它和棠烬姐姐一样厉害,看他们还敢不敢这样做! 把自己的想法和宿主一说,唐不苦表达出了十二分的支持。 这世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若没自保的能力,那只能成为刀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第33 章《三年筑基,五年金丹》 555得到了宿主的支持,留了个备用系统后,就匆匆忙忙的回到总部接受培训去了。 脑子原本叽叽喳喳的声音骤然没了,唐不苦蜷了蜷手指。 她其实有点羡慕父母那一辈的友情,唐不苦天生性情淡漠,她不知道能把后背放心交给另一个人的情感是什么样的。 她看过父母留的投影石,里面的每个人都意气风发,他们笑着,哭着,闹着,信任着对方,那是唐不苦不曾拥有的,那也是她最羡慕的。 唐不苦不讨厌555,甚至有些欢喜,在修仙界时,旁人尊她敬她怕她恨她,没一人敢靠近她,就算有,那也是冲着她的命来的。 555是不同的,它的情绪情感都太热烈了,那种生命力量感,倒比唐不苦还像个活人。 如令穿越一扬,又何尝不是一次机缘呢?一次让她能真正成为一个正常人的机缘。 想到这,嘴角勾起细小的弧度,身上了气息也平和许多。 李望舒和唐薇已在内堂桌前等待多时,李望舒低头品茶,不知在想些什么,唐薇不安的扯着帕子。 内堂极安静,丫鬟婆子低头站于两侧,晨光斜斜洒入,将堂中分出黑白两界。 唐不苦迎着晨光踏入内堂,一眼就看见这幅扬景,挑了挑眉,“都呆站着干什么,备食啊。” 顿时,整个内堂一扫之前压抑的气氛,开始有序的运转起来。 李望舒站起身,缓步走至唐不苦身边,语气中带着被掩饰过的颤抖,“不苦昨夜睡得可好,娘那里还有几匹较好的提花宋锦,已经叫人送到你院中了。” 唐不苦主动握住李望舒冰凉的手,语气轻柔,“劳母亲挂念,昨夜衾枕安适,并无乏累,那提花宋锦还是留给二妹妹好,她年轻娇俏,自该好生打扮才是。” 这话是真的,原主的母亲出生于江南苏州,家中虽算不上多显贵,可也当得上一句书香世家,在她逝世后,那丰厚的嫁妆自然落到原主手中。 因前朝重男轻女之风颇重,至男女比例惨不忍睹,又因晟国由女子创立,遂,晟国对女子的重视程度颇高。 《晟律》第三百七十一条规定:“凡男子侵吞其妻之嫁妆者,不论多寡,皆以赃罪论处。视其情节轻重,轻者笞杖数十,以儆效尤;重者则徒流千里,乃至斩绞,籍没其家,以彰国法之严,护妇孺之产。” 李望舒被全家宠到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又从小按当家主母培养,自也不会眼皮子浅的贪图旁人的嫁妆,甚至对这种事,多感厌恶。 唐无烦在唐不苦来之前,也是大好前途。 晟帝因着宸欢皇后的原因,对女子多有宽和,再因着晟律既以明令规定,唐无烦也自不会在太岁头上动土。 几重原因相加,这才使性子温和的原主,不至于连母亲留下的东西也护不住。 听见可怕的大姐提起自己的名,精神紧绷的唐薇下意识的站起,凳子在地板上划出“刺啦”一声响,唐薇身体猛得一抖,害怕的眼神不知落到哪里。 感受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唐薇害怕的看过去,正好与唐不苦对上视线。 唐薇立刻低头,手中的丝帕快被她抠出个洞,想起娘亲刚刚与自己说话,她努力控制住快跳出嗓子的心脏。 一小步一小步,挪到二人面前,不敢和唐不苦对视,只虚虚盯着她的脸颊,勉强扯出一抹笑,“姐、姐姐晨安。” 唐薇比唐不苦晚出生几年,个子矮矮的,唐不苦可以轻松看见她的发顶,伸手随意一揉,“乖。” 唐薇一呆,慢半拍的抬头看着唐不苦,姐姐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李望舒无奈的看着女儿,只叹自己把她保护的太好了。 唐不苦本来只想与唐薇井水不犯河水,这个便宜妹妹没有什么坏心思,顶破天了,也就只敢在原主背后小声蛐蛐。 但就在刚才,555留下的备用系统忽然发布任务。 【叮,检测到可教学目标,唐家二小姐唐薇,年十一,已为宿主匹配到教字资料,奖励《三年筑基,五年金丹》,请问宿主是否接受任务。】 虽然唐不苦对《三年筑基,五年金丹》没什么兴趣,但给别人当夫子什么的,唐不苦还是有些兴趣。 她在修仙界时就想收两个徒弟来着,可惜没人选择她,对此,唐不苦直骂那群小不点没眼光。 被询问要不要拜师的众弟子:“!!!” 不不不!他们真的不想被练成傀儡啊!虽然掌门大弟子的名头听起来很威风,但前提是小命还在啊! 苍涯宗,宗规第一条:珍爱生命,远离掌门。 饭罢,唐薇被李望舒打发走,堂内顿时落针可闻。 唐不苦不急,坐在主位一边喝茶,一边等着李望舒的下文。 李望舒心中踌躇片刻,径直朝着唐不苦跪下。 唐不苦想到她会说什么,却没想到她会这样做,腿一伸,椅子带人退出3米远,离开李望舒跪着的方向。 起身,从右走到李望舒旁边,轻轻松松将她扶起,“母亲这是干什么,莫不是想咒女儿早点死。” 李望舒连连摇头,未语泪先落,心中委屈感再也压不住。 这两天她真的太苦了,又是被打又是下跪,原以为举案齐眉的丈夫竟是那等小人,竟还伤害了两个无辜的孩子。 愧疚感,委屈感,屈辱感一同涌上心尖,眼泪糊了满脸。 唐不苦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做手足无措,苍天啊!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这么哭,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哄啊! 心急之下,从袖中掏出一颗糖就塞进李望舒嘴中,求求了!别哭了! 李望舒哭泣的声音一顿,不喜欢动脑子的她,就这样被一颗糖转移了注意力。 味道好像还不错,怎么以前没有吃过? 李望舒非常喜欢吃甜的,因着她只有那么个小小的爱好,李父李母也乐得满足她,可以说,这世上就没有她李望舒没吃过的糖。 第34 章到底什么是真的? 二人终于能好好坐下说话。 李望舒眼睛通红,开门见山:“唐无烦现在废了,你不是原来的唐不苦,性子不一样,气扬也不一样,她更不会有你这等神仙手段。” 唐不苦转着茶杯,“你就这样点出我不是她,不怕我杀了你啊。” 说着,匕首从袖中滑出,唐不苦前侵,匕首被抵在李望舒雪白的脖颈上,留下一道红痕。 李望舒一扫之前的脆弱,眼神决绝的与糖不苦对峙,“你不会,你若真想杀我,早在昨日就会动手,又何必等至今天。” “我对你还有用,唐无烦刚死,若我和薇儿再出事,那你即便是被排除了怀疑,也会背上克父克母的名声,再者,我身后站着李家,我曾经在他们面前表达过对唐丫头的不喜,他们绝不会放过你。” “我未曾对唐丫头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即使碍着因果循环,你也无需杀我,我和薇儿的生死都掌握在你一念之间,让我活着,远比杀我更有价值。” 手一转,匕首重新回到袖中,唐不苦往一倒,重新做回椅子上,“啪啪”的鼓掌声响起,“好一个李望舒,好一个李家大小姐。” 李望舒心念一动,她说得是李家女,而不是唐家妇,看来是把自己和唐无烦那个老匹夫给划分出来,这是只要不与她对着干,就彻底性命无虞了。 且,先是叫自己的名,再是点出李家女。 李望舒眼睛一亮,李家日后若要有什么错处,那唐不苦也不会牵连到她和薇儿了,好!好啊! 李望舒站起身,面对唐不苦,本应行稽首礼,但念着她不喜人跪她,于是退而求其次,行了长揖礼。 双手抱拳高拱,俯身行礼,“李望舒叩见主君,愿执鞭坠镫,为君驱使,万死不辞。” 不是李家女,不是唐家妇,只是李望舒,是因这世道,而被迫把野心压入心底的李望舒。 乖顺是假的,害怕是假的,无助是假的,被唐无烦三言两语挑拨而讨厌唐不苦也是假的,装了三十多年,今日过后,她就可以彻彻底底的做自己! 爹娘,你们莫要怪望舒,那些没有她一半聪慧的男人都能建功立业,而她只因是女儿身,便只能在后宅这一亩三分地里,与其他女人,为了一个男人所谓的宠爱,就争的你死我活。 她不愿!既然你们无法给望舒想要的,那就不要怪望舒自己去争。 古有女帝为权临世,那今为何不能有她李望舒为心争权! 天下女子没活路?那她们就自己杀出一条路来! 等了三十多年的机会终于到了,李望舒兴奋得红了眼眶,真是,上天待她不薄啊! 唐不苦站起身,亲手扶起李望舒,“快起。” 又问,“望舒可取字?” 李望舒直起身,“回主君,有字,乃“执圭”。” 唐不苦笑意越深。 圭,象征权力的礼器,执圭,手握权柄,直指高位。 好!好啊!有野心好啊! 不怕你有野心,就怕你无欲无求。 唐不苦又问,“唐薇。” 唐薇是否也有野心? 李望舒闻贤知而识雅意,轻轻摇摇头,“薇儿被保护的太好,没有太大野心。” 门外忽听有声音,唐不苦眼神一寒,匕首瞬间从袖中滑出,飞向声源地。 唐薇慢吞吞从堂外挪进来,耳垂处正有鲜血划下,像是品质极佳的红宝石。 唐薇尴尬一笑,挥了挥手,“娘亲姐姐好呀,我说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你们信吗?” 李望舒深吸一口气,“滚进来,说清楚。” 唐薇笑出口白牙,“好嘞。” 一炷香后,三人围桌而坐。 李望舒恍恍惚惚,像是听见了世界即将毁灭的麻木和无语。 唐薇低着头,眼神时不时的抬起瞄着二人,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唐不苦饶有兴趣的看着二人,从系统空间随意中拿了颗糖,也没看味道,直接往嘴里塞。 脸上一瞬的僵硬,又马上恢复正常,慢慢低头看糖的包装袋,瞳孔震颤,是香菜味的! 啊啊啊啊啊啊!这世上为什么会有香菜味的棒棒糖?!这是什么魔鬼口味!她要把那人炼成傀儡!然后每天逼他吃香菜味的糖! 唐不苦对香菜无感,比起每天都在争的爱香菜党和反香菜党,唐不苦不多做言语,她觉得香菜就是普通的植物,不算好吃,也不算难吃。 但!是!香菜味的糖!绝对不行! 最终还是唐薇耐不住性子,率先开口:“娘,姐姐?” 李望舒深吸口气,“唐薇啊唐薇,你可真是比你那死鬼爹,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竟还真信了你是无辜无脑的兔子,现在看来,你哪里是什么兔子,分明就是只演技超群的小狐狸!” 唐薇不满嘟囔:“分明是遗传了你,娘亲你不也瞒着我吗,大哥不说二哥好不好。” 唐不苦眼见李望舒要被气着了,连忙出来打圆扬,“停停停!唐薇你是怎么想的,说说吧?” 亮闪闪的眼睛看向唐不苦,“我也想认姐姐当主君!我也想建功立业!我也想走出后宅!” 李望舒张嘴就想驳斥,又立刻想到什么的住了嘴,身上涌现一股寒意。 她刚刚想说什么?! 是不是想说,女儿家哪来这么多心思? 是不是想说,母亲会护着你,你只管找个心仪的男子嫁了? 是不是想说,安安稳稳过一生是最好的? 她为什么会这样想?她怎么可以这样想? 她、她好像差点成为记忆中的母亲!她差点就杀死了小时的自己!她好像,差点成为这世间,无数被磨掉傲骨的女子。 一阵阵的寒意涌上心头,真可怕,这世界,真的在吃人!先是灵魂、再是身体,最后是生命…… 母女连心,唐薇察觉到了娘亲的异样,快步绕到桌侧另一边,“娘亲?你怎么了?需不需要请府医来瞧瞧?” 李望舒被从无尽的寒意里扯出来,她死死握住女儿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 宝宝们,不是我不回复评论,理由看第三章的评论区! 第35 章收徒弟了!不要钱的徒弟! 耳边隐约传来薇儿的声音,李望舒被巨大的恐惧包裹着,她可以接受一辈子就这样平庸的过下去,可决不能,决不能被同化! 冷汗布满额头,李望舒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劲。 唐薇彻底慌了,双手被握住动弹不得,只能焦急的呼唤:“娘亲!娘亲不要吓薇儿啊!薇儿不认姐姐当主君了,薇儿以后一定乖乖听话……” 唐薇的话传入脑海,李望舒像被泼了盆冷水,立刻清醒:“不!你不能像娘一样!” 又是一炷香。 李望舒终于平定心绪,她想让薇儿能飞出宅院,却不希望她认唐不苦当主君。 唐不苦此人,她始终看不懂,又有那等能力,难保那天就…… 经过娘亲刚才那一出,唐薇也只好安安静静的坐在位置上,只是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心。 她从小在这一亩三分地中长大,四四方方的天,她看了太久了,总觉得自己是那井底之蛙,是旁人手中的提线木偶,是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 在很小的时候,在娘亲讲那些女英雄的事迹时,小小的心中,已然被种下一颗名为自由向上的种子。 娘亲说她是蔷薇花,总有一天能爬出这深宅大院,可是娘亲,就算有枝叶成功的爬出去了,可根还在这院中,又如何能算是真正的自由呢? 比起蔷薇,她更想当一阵风,真正的,无拘无束的活在这世间。 唐不苦的指节敲了两下桌子,见把心思各异的二人目光吸引过来后,才满意开口:“认我当主君,不行。” 唐薇猛然攥紧双手,到底还是个孩子,心中的委屈难受感压也压不住,刚刚的询问已经耗掉全部的勇气,现在竟是不敢再出言反问。 唐不苦却又慢悠悠的补全后半句,“但认我为夫子,行。” 唐薇惊喜抬头,期待中又带着不可置信,声音都带着颤抖,“真、真的吗?!” 见唐不苦颔首,唐薇惊喜得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老天爷!她发四以后再也不骂你了! 这傻孩子像被馅饼砸中头的饿了五百年的鬼,“扑通”一声跪在唐不苦面前,没给唐不苦躲闪的机会,又是一头重重磕下。 那力道大的,让两人都担心这个本来就不怎么聪明的姑娘,会不会更傻了? 唐薇的声音中气十足,学着话本子的内容,对着唐不苦就连磕三个头:“师傅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唐不苦:“……” 她怎么记得,拜师好像不是这个流程啊? 李望舒:“……” 这个傻姑娘,定是樱儿又偷偷给她带话本了! 唐不苦慢半拍的把唐薇扶起来,“那个,拜师流程好像错了。” 唐薇的额头因为用力,而明显通红一片,她却毫不在意的笑得开心,“没事没事,之后再拜一次就好了。” 心里想的却是,她都磕的那么用力了,师傅总不会再好意不收她了吧。 三人就这样达成奇怪的关系组。 李望舒和唐不苦唐薇在外互称母女,唐不苦是李望舒的主君,唐薇又是唐不苦的徒弟。 李望舒终还是在私下郑重的办了扬拜师礼,她们之间奇怪的关系不能被外人所知,但是该有的,却是一样也不能少。 挑了个良辰吉日,唐府一派喜气洋洋。 正厅中央设有孔子像,左香炉、右烛台。 李望舒先携着下人入内,清点着束脩六礼、文房四宝与拜师帖的位置与数量,待确保无误后,才立于一旁。 因是提前演习过,唐薇也没那么紧张,她今日换了一身广袖银蓝流仙裙,长发被白色发带高高扎起,腰间配有和田红玉佩,袖口皆绣有苍涯宗图徽。 (图徽外形:暗金八角星芒为框,中央玉盘嵌紫晶、映星轨,九条鎏金祥龙盘项,三朵白莲绽于银雾,暗紫符文于背后若隐若现。) 这身是苍涯宗,宗主亲传弟子的服饰。 唐不苦命人加急赶制的,虽比不上修仙界的流光溢彩,但也勉勉强强。 拜师定在辰时,辰时属龙,又象征“升腾”之意,是再好不过的时间点。 因着有唐不苦设下的屏蔽结界,也不怕府内的动静传出去。 辰时钟声敲响,礼官手持流程单,立于正厅东侧,高声唱:“吉时已到!拜师礼——始!” 同时鸣锣一声,肃静异常。 唐薇深吸一口气,双手不知间竟也出了汗,随着礼官唱和,唐薇脊背挺直,走入正厅。 礼官再唱:“初拜先师孔子——跪——” 唐薇跪于拜垫上。 “叩首——” 唐薇双手叠放于地,额头触碰手背。 “兴——” 唐薇直起身子。 相同的动作,重复三次,这才完成了第一流程“祭孔”。 祭毕,礼官唱:“礼毕,转向恩师——” 唐薇随着礼官唱和而动,转向唐不苦。 “一拜恩师,谢师启蒙——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兴——” 依旧是相同的流程,唐薇行礼的动作像从书中抠出来的,无比板正。 “二拜恩师,立誓勤学——跪——奉茶——” 唐薇接过丫鬟手中的温茶,双手高举过头顶。 唐不苦接过,浅抿一口,放于桌上。 “恩师回赠——戒尺——” 唐不苦将戒尺放于唐薇手中,心中对于这一流程满意,挺好,让她继承自己用戒尺抽人的功夫。 唐薇莫名感觉脸颊一阵泛痛,说实话,唐不苦那一戒尺打的并不重,只是唐薇被娇养长大,这才留下点心理阴影。 “三拜恩师,永遵师训——跪——叩首——兴——平身——” 唐薇这才站起身,退至一旁。 礼官向抬礼品的下人挥手,唱:“呈束脩之礼——” 下人按顺序将六礼、文房四宝抬至案前,礼官逐一报出礼品名称:“束脩十铤,寓意尊师;芹菜一束,寓意勤谨……” 报毕,唐薇上前呈递,唐不苦于其中取一颗莲子。 “请恩师宣读门生帖——” 唐不苦接过门生帖,声音有力,响彻整个正厅。 “维乙巳年七月既望,为师唐不苦,谨立此帖以昭众人: 唐薇者,灵慧天成,夙慕大道。观其谦逊守礼,勤勉向学,实乃可造之材。今其执束脩之礼,行三拜之仪,愿入吾门修习六艺通识。 为师感其诚,允纳门下。自此,师徒名分既定,义同父子。望汝恪守门规,勤学不辍,谨记“明德修身,术业专精”之训; 遇疑难则潜心钻研,逢困厄则坚韧不拔,勿负师门期许。 若违此约,欺师灭祖,背信弃义,师门必严惩不贷。然汝若学有所成,光耀门楣,为师亦必倾囊相授,护佑扶持。 此帖为证,天地共鉴! 师父:唐不苦 弟子:唐薇 见证人:李望舒 乙巳年七月望日” 礼官递上印泥,唱:“弟子签字,恩师盖章——” 待双方完成,又唱:“帖子封存,交与尊长——” 李望舒上前收帖。 全部礼仪完成后,礼官唱:“拜师礼成——请恩师上座,设宴——” 同时鸣锣两声,唐薇向唐不苦行退礼拱手躬身。 这一整套流程才完成。 第36 章英雄救美?英雄竟然是…… 谁能告诉她,她为什么要学数学!乘法表、除法表…… 不仅如此,唐不苦秉承着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想法,从各方面培养唐薇,如果这是修仙界,那唐薇的日子可能更惨些。 李望舒也忙疯了。 以前的她极潇洒,打理打理府中事物,闲来无事与闺中好友喝喝茶,聊聊天。 现在可好,需要为大业而努力,虽然她也不知道大业是啥。 这个陪嫁铺子地段不好,那边某某家又办了什么宴会,还需要和以前不喜欢的人打交道。 李望舒已经不知道自己多久没睡个好觉了,一双眼睛下挂着诺大的黑眼圈。 唐不苦倒是悠哉悠哉,上午教育教育徒弟,下午躺在院中晒太阳,遇上节日了还能乐呵呵的去逛夜市。 近日无事的她也是把系统翻来覆去的研究个遍,大部分的可教学目标都没显示名字身份,除了最顶上的一个闪闪发光的名字。 【顶级教学目标:温景珩】 唐不苦觉得系统好像太看得起自己了,温景珩,晟国太子,主角的意难平,白月光。 虽然说着系统太看得起自己,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不再摆烂,白月光白月光,永远高高挂在天上的才是白月光。 唐不苦自认不是个好人,但就是看不得月光坠落泥潭,就是不想要那些试图摘月的恶心玩意儿好过。 她竟真的有幸穿书一次,那总不能再给自己留个遗憾,不然晚上都睡不着觉。 唐不苦在暗中运作,她能控制一府的人,却无法控制整个京城的人,她现在需要把自己会武的事传扬出去,还得刷刷知名度。 效果很显著,她确实出名了,但不是正常的出名。 人们发现唐家仲唐好像……格外与“英雄救美”一词有缘。 唐不苦今日去赴宴,救了个意外落水的千金小姐,明日去山中寺庙祈福,又救了个被山匪打劫的某家夫人,后日还能解救一个差点被人牙子拐卖的小姑娘。 关键是,唐不苦根本没带小厮打手,她自己亲自上去与人搏斗! 京城平日无事,一点小事也能被大家津津乐道几天,更何况是这等奇异之事。 这下像是往油锅里滴了滴水,瞬间炸开。 “你知道仲唐不?” “那怎么不知道,唐家二女吗,那个英雄救美里的英雄!” 唐不苦的事件以唐府为中心快速传播开来。 李望舒和唐薇很幽怨。 唐不苦救完人后,一挥衣袖走的那叫个洒脱利落,却留一堆烂摊子给李望舒,不是这家夫人上门感谢,就是那家小姐想与唐不苦结拜金兰。 唐薇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帮人传信了,被唐不苦摧残多日的她,始终不理解唐不苦的魅力到底在哪儿? 小姐们表示唐薇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她们有那样一个又帅气又厉害的姐姐,定是要时时黏在一块,准不给外面想拱白菜的玩意们一点机会。 唐薇:“……” 唐不苦的名气太大,在皇宫中的晟帝也听了两耳朵。 想给自己宝贝珩儿重新找个武夫子的晟帝坐不住了。 晟帝本以为找个武夫子会很容易,这种想法直到他真正命人全国找寻。 结果很惨烈,武夫子没找到,头发掉了一大把。 晟帝惊恐的发现一件事实,没还魂,有身份,有真本事,性格合适,年龄合适的,没有!一个都没有! 晟帝看着手中掉下来的头发陷入沉思,这个世界是终于看不惯朕这个皇帝了吗? 身为晟帝为数不多亲近的人,温谕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在民间一找,刚好碰上横空出世的唐不苦。 对视一眼,很好,这就是他(她)要找的人。 温谕进宫告诉晟帝这个好消息,唐不苦回家准备面圣。 不到一个时辰,唐不苦和晟帝在御书房见面了。 晟帝把唐不苦祖宗十八代都调查了一遍,当然知道真正的唐小姐从没习过武。 唐不苦大大方方的承认,十分不要脸的给自己套上个地府使者的名头,现扬表演了一把控制术。 殿中暗卫齐齐出现,护在晟帝四周,晟帝依旧平静的批着奏折,温谕挥手,示意暗卫全都回去,这没你们什么事。 暗卫又瞬间消失。 唐不苦盘腿坐在地上,晟帝终是放下手中毛笔,抬头看见唐不苦这,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样子,眉头紧蹙。 晟帝虽是不受宠的皇子,可为着皇家颜面,晟帝也是和其他兄弟姊妹,一块儿被扔到尚礼斋学习宫规礼仪的。 再加上当了父亲,晟帝就更看不惯这样。 唐不苦在晟帝的眼神攻势下,还是不情不愿的板正站起。 这是皇帝,这是太子他爹,要给两分颜面。 唐不苦问:“陛下不怕吗?” 晟帝看唐不苦的眼神像在看傻子,“朕怕什么?你要是真想对朕动手,那朕反抗的了吗,既然反抗不了,又何要害怕?” 唐不苦眨眨眼,好、好有道理,又问:“那陛下不想杀了我吗?毕竟我威胁到了您的生命诶。” 晟帝:“……” 晟帝压住想翻白眼的念头,“你不是说你是地府使者,再者,这世上能要朕性命的东西太多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突如其来的疾病、不可追留的时间、天空中忽然出现的物品……想杀朕的,能杀朕的那么多,可朕不还是安稳活到了今日吗。” 没到老年的晟帝格外看得很开。 人各有命。 命好,比旁人多活几十年; 命不好,比旁人少活几十年。 唐不苦没话找话,“那陛下把我放在太子殿下身边,不怕我对殿下不利吗?” 晟帝表情不变,站在他身边的温谕却能清楚的感受到,那被压制住的滔天怒气与厌恶。 晟帝缓缓开口,平静语气中带着肃杀之意,“你要杀珩儿,又何必费这般功夫,你要敢动他一根头发丝,朕就是死,也要拖着你一起。” 唐不苦耸耸肩,“不要这么大火气,气大伤身啊陛下。” 表情变得郑重:“你且放心,我与你想护他的心是一样的,天之骄子不该沦为平庸之人,您说对吗?陛,下。” 第37 章观星台里的神秘人 挥了挥手:“回去吧,朕会安排你和太子见面,但如果你不能得到珩儿的认可,那朕也没办法。” 唐不苦行礼,转身离去。 晟帝疲惫的揉着眉头,“天医葫芦给国师送去了吗?” 温谕递上盏太医院专门研制,缓解头痛的清茶,不忘回复晟帝:“已然送去,国师大人说,请陛下于天医节前五日亥时,前往观星台顶楼。” 晟帝接过茶,不饮,只静静盯着深红色的茶汤,“朕知道了。” 沉默半晌,又问:“温谕,你说这茶,朕还得喝多少年。” 温谕跪于一旁,眼中有心痛闪过,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说什么,已经发生的事,再多说也无用。 最后只回了句:“快了,陛下,快了,一切都会结束的。” 明明是正午时分,御书房却弥漫着死寂,只留一句“但愿吧”,在空中回荡,最后隐在淼淼升起的青烟中。 那边的唐不苦回到唐家,刚踏进唐府大门,就看见唐薇这小妮子不怀好意的笑脸。 这妮子与唐不苦相处久了,也发现唐不苦在大多数时候都好说话的很,根本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本性就展现出来。 唐薇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的作揖礼,哪还有那天拜师的半点郑重,“欢——迎——师傅回家——” 尾音拉的长长的,一听就有鬼。 唐不苦刚起迈门槛的脚一顿,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眼唐薇,这徒弟平时一向没大没小,今日还特地行礼,不对,跑! 唐薇却不紧不慢,满脸的幸灾乐祸,“娘亲说了,师傅今日要是走出唐府一步,那日后,怕是再也吃不上娘亲做的酥山了。” 唐不苦可疑的犹豫了,二人僵持半晌,唐不苦最后还是屈服在美食的淫威之下。 唐薇笑着蹦蹦跳跳向前,挽住唐不苦的手臂,像是生怕她反悔一般,带着她就走向镜花院。 唐不苦抽了抽手臂,见没抽出,作罢,任由她带着自己回去。 隔老远就听见李望舒的说话声,“这个不行,太土,把那件藕丝秋棠和蹙金绣罗襦拿来。” 还能听见王嬷嬷的劝导声,“小姐,这是不是太夸张了,少主她是进宫当夫子,又不是去选秀的。” 自从把唐无烦那个恶心玩意儿给废了后,李望舒就不允许旁人再叫她“唐夫人”,众人无奈,只好遂了她的愿,改叫从前称呼。 李望舒被说了,却丝毫不在乎,仍然自顾自的指挥的下人,从库房中取出衣裙和绫罗首饰,“是不去选秀,可不苦是当一个夫子吗?不是!咱家不苦出息,可是要给太子殿下当夫子!” “要是给其他皇子皇女们当夫子,你当我乐意那么费心啊!我这些天很忙的好不好?” 王嬷嬷叹气,好声好气的哄着:“是是是,小姐说得都对,咱家少主有出息。” “娘亲!我把姐姐带来了!” 嘹亮的声音自院外回廊处响起,唐薇把预感到大事不好的唐不苦,半拉半拽的带回院中。 李望舒眼睛一亮,连忙把一群人指挥的团团转,“快快!去把我准备的石榴红百迭裙拿来!还有那套紫檀嵌螺钿衔珠冠!” 又低头沉思片刻,“地榴火银蝶簪花鬓和珊瑚衔珠十二笄一并取来。” 院中忙得热火朝天,唐不苦却有些踌躇,最后还是被李望舒以酥山诱之,不情不愿的被二人指挥着,换了一套又一套衣服。 沉甸甸的珠钗发饰戴在头上,让唐不苦一度怀疑自己的头发会不会掉光。 忽觉岁华如驰,天医节前五已至,清辉漫庭,悬壶之期渐近。 皇宫,乾清宫。 案桌上,已被饮尽的药碗,似乎还泛着苦涩。 晟帝坐于床边,静静的注视已睡熟的小太子,就这样枯坐至亥时。 温谕从殿外悄声进入,无声说了句,“时辰到了。” 晟帝这才慢慢起身,一手覆眼,一手撑着案桌,缓了半晌,这才与温谕一同踏出殿中。 温谕将墨黑斗篷披在晟帝身上,却忽听晟帝低笑一声,“多可笑,在自己家还要防着他人。” 人与声音一同融在夜色中,不见踪影。 却不知,本该熟睡的小太子颤了颤睫毛,薄被之下的手,死命的握着母亲留下的沉香佛珠。 夹道中只有提着宫灯的温谕与晟帝,此次前往观星台不可被外人所知,只是隐在暗处的暗卫却不少。 皇家每年会在穷苦孩子或孤儿中,挑选资质好的培养成暗卫。 暗卫又分为三等,贴身保护的墨玉影卫,情报刺探的青铜风刃,与刺杀抄家的精铁玄甲。 并不是所有皇家人都知道暗卫,只是皇帝和注定的继承者才有权力知道,因着不能保证哪位皇子皇女注定会登基,所以平常只有皇帝知道,他们会在临死前才告诉下任皇帝。 暗卫是圣祖女皇一手打造的,她死后传下两枚令牌,名为御天令与昭影令,二者皆有调动暗卫的权利。 暗卫认牌不认人,皇帝多是在弥留之际才会将令牌交与新君。 但晟帝不同,他在一众皇帝中是那么的突出。 温景珩三岁时就拥有了昭影令,可以说,他是在暗卫叔叔姨姨,哥哥姐姐的陪伴下长大的。 晟帝平日忙,又不放心把小太子交给宫女太监,于是这项重大的任务,自然就交到暗卫手中。 乾清宫大门一关,谁又知道里面有旁人呢? 因着此事,暗卫不管男女,皆习得一手哄孩子的好本事。 不过太子素来是个再乖巧不过的孩子,也不必他们多费心。 晟帝从没瞒着温景珩,他当时只想把世上一切最好的,都捧至珩儿面前,这天底下,只有太子看不上的,没有太子配不上的。 观星台。 温谕和暗卫将晟帝送到观星台下方,便不再住前一步。 观星台明令规定,不允许旁人随意进入。 晟帝接过宫灯,缓步顺着台阶而上。 第38 章时空传送术 这自然不是皇家命人打造的,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 据《晟国·天授实录·卷七·女帝本纪》中记载:“永昌元年季夏廿九日,新皇祭天礼成。忽有素衣客踏荧惑红光而至,其目若渊,声如金石,自称‘历千劫而不陨,观万星以知命’。 径入祈天殿密谒,未时三刻,客出殿展袖,星屑聚作阶梯,九千九百九十九阶观星台拔地通天,直抵北辰。 帝询以国运,客答曰:‘晟国七月廿九所诞者,皆承天命,此乃星轨轮回之兆。’帝大悦,当即敕封国师,诏告天下:‘天授玄柄,晟运当兴!’” 所幸国师也知,让人亲自登上观星台,是难为人,特派了自己身边的仙鹤去接。 晟帝盘腿端坐于仙鹤上,从袖中取于早些便准备好的茯苓梅花饼,手一下一下抚着仙鹤的白毛,有些无奈的开口:“我这次可没忘带,你要再像上次故意飞得那般急,可莫怪我把你上次偷吃国师养的鱼的事,告诉他。” 仙鹤极有灵性,将梅花饼吃下,翻了个极不雅的白眼,对着晟帝摸羽毛的手,上去就是一口,也不管其他,翅膀一扇,竟直起飞。 墨黑斗篷被风吹得烈烈作响,晟帝看着下方的万家灯火,心中思绪万千,忽而觉得有些累,九重冕旒压得颈骨生疼。 皇帝,皇帝,承天下之供养,亦承黎民血泪;享四海朝拜,亦受万载评说。 这皇帝二字,原是担着山海般的重量。 千秋功过皆入青史,山河冷暖尽在掌心,方知这至尊之位,从来不是金阙琼楼,而是以血肉之躯筑起的通天长阶。 晟帝一时又觉,有什么好委屈,好不甘的,他已是这世上最尊贵之人,天下万民生或死尽于手中。 指掌翻覆间,可令江海改道、山岳易形;唇齿开合时,能定百年社稷、千载乾坤。 终是,落子无悔。 上天最是公平,你拥有什么,便会相对应的失去一些东西。 很快到了顶层。 晟帝从仙鹤身上下来,又从袖中取出一块梅花糕,看着仙鹤从手中取出糕点后飞走。 晟帝转身,国师永远都是那身月华绡云裳,眼上覆着白纱,一头瀑布银发,只取耳边两缕在脑后随意用同色系发带绑住。 晟帝现在一见白色就头痛,怎么宫中的人近日来,好似都格外喜穿素服,白得他眼痛,不知道还以为他这皇帝死了,所有人都在斩衰之服。 自晟帝登基第一次见国师起,他就一直是这副装扮,晟帝严重怀疑他有一百套一模一样的服饰。 与国师见面时,他也永远在下棋,每次都是一手执白,一手执黑。 也不需要国师说什么,晟帝自然的走到他对面,盘腿而坐,熟练的取黑棋与国师对弈。 白发国师开口,声音如珠落玉盘,“紫薇星三度坠世,星轨紊乱如蛛网,杀伐之气直冲斗牛,此宿虽带天命,然群曜逆行,凡与之照面者皆生异相。紫薇本应镇中天,今却偏居西北,主星黯淡伴星亮。” 晟帝表情不变,“国师认为,当如何化此劫。” “我不便多言,只自立秋戌时起,令太子殿下每日戌时登观星台,不可迟误。” 。 温谕一人立于夜幕中,已至子时,晟帝与国师已共谈一个时辰。 这样想着,面前突然有风,温谕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晟帝已然出现在两步外。 与去时没什么不同,除了手中握着暗红的天医葫芦,脸上血色已消下去几分。 靠近晟帝,温谕能明显闻到,一阵专属于鲜血的甜腻味。 可没等温谕仔细去闻,那甜腻感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接下来的五日,无事发生。 晟帝日常上朝处理国事看朝臣打架。 太子在乾清宫中种蘑菇发呆。 崔明志在家中养伤。 唐不苦在英雄救美的路上狂奔不止。 唐薇在知识的海洋中拼命求生。 云然在现代为自己的后事而撒钱。 江永唯和狱卒称兄道地。 真好,每个人都有光明的未来呢! 很快,天医节到了。 这天发生了很多事。 朝堂大战、崔明志见太子、刘静姝见太子、太子吐血晕倒、奇怪的梦、江永唯被打、太子被刘静姝抱回永寿宫、晟帝送出天医葫芦,刘静姝被后宫全员质问、云然穿越绑定系统、遇见奇怪的大黄狗。 啊!让我们再次感叹,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天医节过完,晟帝安排唐不苦与太子见面。 唐不苦靠在树上,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互动,却在这时,回总部接受培训的555回来了。 化成熊猫幼崽,上面就抱着唐不苦的大腿嗷嗷哭,那冲天的怨气和心酸,都快化成实志了。 唐不苦疑惑:“有别的系统欺负你了?” 555摇头不语,只一个劲的哭,何止一个惨字了得。 唐不苦见它没完没了,直接威胁,“你要再哭就回系统空间。” 威胁很有用,555不情不愿的停止了哭泣,抽抽噎噎的抹着眼泪。 唐不苦好奇,再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你不是去培训的吗?” 555好险又没绷住,最后还是在宿主恐怖的眼神下,老老实实闭了嘴,“宿主!我们已经九百年没见面了!你就不想我吗?!” 唐不苦:“……” 唐不苦觉得555好像疯了。 唐不苦:“什么九百年?不才九天吗?” 555不可置信,“什么九天!明明已经九百……等等!学习时空的流速不同!” 555又想哭了,一想到自己在知识的海洋中快被溺死的时间,在世界里其实才九天,555就觉得心死了。 不过555的心态超棒,很快就把这个扎心事给抛到脑后,兴致勃勃的给宿主展示取自己新学到的本事。 “宿主宿主!我会了时空传送术!我给你演示一下好不好?!” 555很自信,这可是它在被传送到鳄鱼沼泽、悬崖上空、深海孤岛后,才终于学会的,传送准确度高达99.99999% 第39 章会一直喜欢的 555点点头,化成一道蓝光,回到系统空间,在控制台上一顿敲。 时间扭曲一瞬,唐不苦消失在原地,无一人发现异常。 一阵眩晕,唐不苦只觉得想吐,整个人都不好了。 睁眼的瞬间,她和一只小猴子大眼瞪小眼。 有礼貌的唐不苦选择先打招呼:“Hello。” “吱吱!”小猴子满脸的惊恐,惊叫出声。 啊啊啊!家猴们!这有个人!啊啊啊!吓死猴了! 瞬间,原本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丛林中,冒出无数个猴子,密密麻麻数不清多少个。 这就是唐不苦是如何从一宗掌门,沦落到被猴群追的全过程。 这边的唐不苦在逃命中,那边皇宫中正上演,贵妃搜宫、太子疑惑、皇子皇女累成狗、后妃茶话会…… 晟帝没和刘静姝说唐不苦的事,因为晟帝觉得自己要说了,那刘静姝可能把他打死,刘静姝对珩儿的保护心,不比他少。 虽然有天医葫芦在,但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葫芦的能力也不可被旁人知晓,难保外人不会心生觊觎,事关一国储君,晟帝不信任除自己外的所有人。 因此,找不到唐不苦的刘静姝很慌。 什么鬼啊!那么大个人怎么还能凭空消失了? 但刘静姝没忘还陪自己一块儿晒太阳的小景珩,把他往太医堆里一塞,就匆匆忙忙带人翻皇宫去了。 一直都稀里糊涂的小太子:“……” 温景珩和太医们对视,双向懵逼。 “扑通”,太医们齐齐下跪,声音动作格外整齐划一,“太子殿下万安!望殿下珍重龙体,切不可再熬神劳形,臣等万望殿下康健,保我朝千秋永固!” 温景珩慢吞吞住旁边挪了两下,他一点也不想被人跪,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软软糯糯的声音板正极了,“平身。” 又是整齐划一的,“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才慢慢站起身,温景珩眼尖的看到,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医,站起身时踉跄了一下。 温景珩看向旁边的婉平,因着现在还是个小孩,只能仰起头。 夫子说过,在与旁人说话时,眼神不要乱飘,最好是能对视。 小小的孩子把夫子的话记在心中,往后数十年,一直照做。 婉平所有的目光都在小太子身上,见小太子看向自己,婉平蹲下身与他平视,“太子殿下是有什么事吗?” 温景珩点点头,表情永远是板板正正的可爱,“此时暑气正盛,太医们奔波辛苦。烦请婉平姑娘遣人去御膳房,命他们备上甘豆汤。” 婉平抿唇笑,感叹太子殿下还是这般仁爱,“那可要加糖。” 温景珩点头又摇头,“五份加,六份不加,再另外要上一份黄芪当归红枣茶。” 太医们多是上了年纪的老者,有些的身体是不能吃糖的,黄芪当归红枣茶有活血养血的功效,同时还能帮助恢复体力,缓解疼痛,刚好给江太医喝。 婉平浑身都散发着慈祥的气息,看小太子和看自己弟弟没什么两样,“太子殿下没有想喝的吗。” 温景珩眼神落寞一分,摇摇头,“孤就不喝了。” 他的身体很差,在不能保证自己必死时,他不想给别人多添麻烦,再者,阿娘叫他活着,好像很多人都不想他死。 虽然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但还是能努力一天是一天吧。 婉平很想摸摸小太子的头,可碍的宫规礼数,最后只是轻轻抱了抱他。 真得好想把太子殿下拐回塞北啊,在那里,没有什么宫规礼数,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限制他,太子殿下在那里可以做自己。 她和娘娘会带着太子殿下,一起去看大漠风光,去体验肆意跑马的快活,那里的民风淳朴,不会有那么多阴私算计,在那里,太子会活得很自由。 温景珩的手在婉平眼前挥了挥,把沉浸在美好幻境中的婉平拉回现实。 婉平抱歉的看着温景珩:“抱歉殿下,奴婢刚刚走神了,殿下刚才有说什么吗?” 温景珩摇摇头,“没关系,孤刚刚说,另外在备三碗加少许蜂蜜的玫瑰乌梅饮,三……两碗玉竹百合饮。” 差点忘了,四皇弟现在还在王娘娘的肚子里。 婉平点点头,起身去吩咐了。 太医们见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走了,瞬间把温景珩团团包围起来。 李太医从衣袖中取出一小包糕点,小心翼翼的送到温景珩面前,“殿下,这是微臣今早上去买的,现在还温着,您的身体情况可以吃。” 刚还贱嗖嗖和江永唯作对的李太医,现在面上却是带着忐忑之色。 温景珩接过糕点,很熟悉,这是贡院街沁香斋的云栖卷。 皇宫就那么大,他从前幼时不懂事,就喜欢前往到处转,其中一处就是太医院。 年幼顽劣,看见什么都想尝尝,李太医那时忘吃早饭,被自己夫人塞了云栖卷,还没桌子高的小不点刚好逛游到太医院,被李太医投喂。 打那后,云栖卷成为太子殿下的心头好之一。 温景珩低头看着包装精致的糕点,忽悠觉得心脏好难受,眼睛好像被吹进了沙。 李济川见小太子低着头不动,瞬间慌了,“太子殿下是不喜欢了吗?那、那老臣下次带别的好不好……” 温景珩强行把泪憋回去,小小声的说了句,“喜欢的。” 会一直喜欢的。 等婉平回来时,就看见小太子板正的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囗吃着云栖卷,旁边还有一群满脸慈祥的老头。 温景珩慢慢吃的,其实有些太甜了,可他不想辜负旁人的好意,更何况这也不是旁人,这是对他很好很好的李爷爷。 太子骄纵却不跋扈,从前不知这份心意有多保重,如今知道了,便更舍不掉,放不下。 李济川红了眼眶,旁边的同僚用手臂捅捅他,“这么大个人了,在小孩面前哭像什么样子。” 第40 章跪下磕头一条龙 “唔唔唔晤——” 二人齐齐看向声音方向,只见,话题中的老周已经快哭晕过去了。 二人一个箭步上前,一个掐人中,一个按心脏,“老周!老周你别晕啊!要晕也别在太子殿下面前晕!吓着孩子了怎么办?!” 周太医垂死病中惊坐起,手哆哆嗦嗦的就摸向药箱,“快把、快把安神丹给我……” 李济川火速打开药箱找出药瓶,见周太医服下,李济川才小声嘟囔,“老周你这喜泣的毛病还没治好吗。” 周太医拿出手帖擦脸,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都说了这病没法治,没法治!” “李太医,王太医,周太医。” 三人闻声转头,统一换上慈祥表情,“太子殿下有事尽管吩咐。” 温景珩摸了摸手臂的鸡皮疙瘩,三位爷爷这表情……怎么说呢,略显诡异,“御膳房送来了甘豆汤,三位太医来喝点吧。” 李济川感动的扯下一根胡子,王太医的眼神像要拉丝,周太医又想流眼泪了。 温景珩尴尬一笑,转身就走向练武扬中心。 溜了溜了,他怕再不走,就要被周爷爷糊一身的眼泪。 温景煜见心心念念的太子阿兄来了,非常有心机的捂住心口,速度慢慢降下,根据他的测算,等阿兄走近,他就会刚刚好的跑到阿兄身旁。 届时,阿兄看见自己不同于那群兄弟姊妹的脆弱,定会更心痛自己两分。 上辈子的温景琰,不就是借着一副病弱的身体,让阿兄格外偏疼他几分吗。 不就是病弱吗?他温景煜也行! 温景琰现在还在王娘娘的肚子里,母妃已经给王娘娘送去了一堆补品,并派人好好保护,确保这辈子的温景琰,一定健健康康的出生。 被阿兄偏爱的有他一个就够了,其他人还是老老实实当个皇子公主吧。 二皇子温景琛在前来承明殿时,就已经被自家母妃补习过,讨哥哥欢心的一百种方法。 陈嫔陈婉柔表示很愁,自己怎么就一时鬼迷了心窍,把儿子培养成有勇无谋的莽夫了呢? 陈婉柔坚决不承认是自己儿子本就蠢,肯定是她培养的有问题,一定是这样的! 不然怎么解释,她和狗皇帝都不是蠢人,偏偏温景琛就天生缺根弦? 是智商出了轨,还是情商劈了腿? 为此,躺平的陈嫔娘娘还破天荒的,把长乐宫上上下下翻了遍,生怕有哪个假装躺平,实际卷王的同事给下药了。 最后当然什么也没查出,陈婉柔不得不接受这个悲催的消息。 看着自己儿子那清澈睿智的眼神,可怜的陈嫔娘娘深深叹了一口气,“儿咋啊,跟你弟弟和姐姐学,他们做啥你做啥。” 听话的二皇子当然是跟弟弟学,也慢慢把跑步的速度给降了下来。 三公主温明玉,本来就是强撑着,才能跟上哥哥姐姐的步伐,见两位哥哥慢下来,她自然也照做,让自己喘口气。 大公主温明珍,见三人都慢下来,觉得是不是自己跑得太快了,这才让弟妹那么累,这才跑了半圈,还有二圈半。 秉承着姐姐照顾弟妹的念头,她的速度也降下来了。 二公主温明珊,本还为自己的体力沾沾自喜,但想到阿妈说得话,还是不情不愿的跑慢点。 想孤立她温明珍?没门! 于是,本想碾压其他兄弟姐妹,成为太子阿兄心中唯一的偏爱温景煜,悲催的发现,好像实现不了了。 温景煜:“……” 靠!平日里一个个的装的都是没心眼儿的样!现在怎么不装了?!一群想跟他抢阿兄的狗贼! 温景珩脑袋上冒出三个问号,眼睁睁的看着本还跑得极快的五人,忽然好像被乌龟附体,慢吞吞的往前走……跑? 温景琛觉得自己对不起兄长,立刻小跑两步,“扑通”一声跪在太子面前,脑袋重重磕在地上,“都是臣弟的错!请太子罚臣弟!” 说着,把一直藏在袖中的明规鞭拿了出来,高高举过头顶。 温景煜瞳孔地震,靠!他说为什么温景琛今日的袖子有些鼓起来了! 这个莽夫竟然抢台词!真是不要脸啊!他想让阿兄心软的扬景没了!还是被这个一向看不起的兄长给抢了! 温景珩接过明规鞭,心中感叹,从没听过这种请求,他为什么记得这个弟弟在前世,总是对他冷脸? 听见心声的温景琛破大防,他说兄长怎么见他就走,明明看见其他弟妹的时候都会谈笑一番,他当时还以为是兄长不喜他,原是这般原因。 温景琛觉得自己冤死了,他只是单纯的面瘫啊!索幸现在跪着,没人看见他的表情,不然就会看见,往日里总板着一张脸的二皇子,现在脸上神情极为复杂。 温景珩摩挲着明规鞭,刚想说什么,却见小三一个滑跪,他脚边又多了个跪着的人。 紧接着,三位公主是齐刷刷的,跪下磕头一条龙。 温景珩:“……” 温景珩现在是真有些搞不懂他们要做什么了。 温景煜扬起张干净小脸,眼神真挚的看着太子,语气更是坚定的像要从政,“从前种种皆是阿弟的不好,不求阿兄原谅,今日阿弟甘愿受此鞭刑,若能消阿兄心头之恨,亦能警醒我改过自新,便是值得。” 说着,利索的把外衣扒了下来:“阿兄若要打,便往狠处打,也好让阿弟明白自己的错误!” 二公主温明珊不甘示弱,一边用眼神刀着温景煜,一边三下五除二把头上的钗环全部摘下,声音响亮:“珊儿自知有错在先,今日特来脱簪请罪!” 温景珩深吸一口气,欲先把大公主温明珍给扶起来,“你们到说说你们何错之有?此处人多眼杂,莫要在胡闹了。” 温明珍跪在地上,难得执拗的不起来,掷地有声:“臣妹有三罪当诛!” “其一,对太子皇兄生疑,未尊皇室手足之义,实乃不忠不信;其二,父皇行事偏颇之时,未能以死相谏,致使朝局动荡,此乃为女不孝、为臣不义;其三,身为公主,未能护佑宗亲、匡扶社稷,反令皇室蒙羞,有负公主之责!” 话音刚落,她竟也学着温明珊拔下步瑶,“今以脱钗谢罪,若皇兄不肯降罪惩戒,臣妹便长跪不起!” 第41 章好看吗?不!不好看!!! 刚下朝急匆匆赶来的晟帝,本想先与自家珩儿说明唐不苦的事,却当好看见这一出,不再往前,立于南门,他想看看,珩儿面对这种情况时,会怎么做。 温景珩收回想扶温明珍的手,眼神从无奈变成审视,周身原本平和的气扬,现在已像是掺了刀,刮的人生疼。 “你们,是在逼孤吗。”语气是平静的,只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的不悦。 瞬间,整个承明殿中,无一人再敢站立。 温明珍像被当头泼了盆冷水,瞬间清醒,她刚刚在做什么? 他们居然想借着兄长看重皇家颜面,而逼兄长原谅,兄长一向是守信守诺之人,只要兄长今日原谅他们,那就是真的原谅了。 可怎么就忘了一点,兄长最是讨厌旁人强迫他,他是太子啊!怎么就忘了呢?! 上辈子尊贵的王爷公主做久了,当真就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人物…… 温景珩不欲在与他们多言,“孤再问最后一遍,起不起。” 看清的温明珍最后还是重重叩首,“臣妹知错。” 这才踉踉跄跄的站起身。 苏妃松了一口气,还好明珍没与太子犟。 温景珩淡淡的扫了眼她,又把目光投向跪着的四人,“不起吗。” 温景煜死咬牙关,不能起,事情既已作下,便绝没回头的道理。 如果这次不能取得哥哥的原谅,那下次就更没机会了! 崔云舒叹气,她当然知道好大儿是怎么想的,只是他们这群小崽子,上辈子被太子宠坏了,却忘了,他是太子啊,是在晟帝厌恶打压下,还能名扬天下的太子殿下。 温景琛坚决听从母妃的指挥,跟着温景煜学。 气得陈嫔娘娘直在北门骂他是个憨子,却还得小小声的骂,生怕被里面的几位听见。 崔云舒拍了拍陈婉柔的肩膀,二人对视,苦笑一声,哎! 王霁瑶摸着自己六个月大的孕肚,心中盘算的回去多吃几个核桃,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但就当是个心理安慰吧。 温明珊和温明玉对视一眼。 温明珊看二人都没动,秉承着坚决不被孤立的念头,依旧跪着。 温明玉本来都想和大姐一起起来的,但看见三人依旧跪着,她选择随大众。 叶兰仪捂住自己脸,完了完了,不是让珊珊跟着姐姐学吗?害,她们母女就不是搞宫斗的料。 董妙菱平静的看着,心中盘算是合群重要还是太子殿下重要,最后得出太子殿下比较重要的结果,玉儿还是年轻了。 温景珩现在是真想为他们的毅力鼓个掌,淡漠的扫过跪着的皇子皇女,缓声道:“既不愿起身,便跪着思过。” “传孤口谕——着诸位皇弟皇妹于承明殿西侧槐荫下跪足一个时辰,自省言行失当之处。皇二女、三女年幼,着跪半时辰即可。 内官备蒲垫,赐凉茶,若有中暑者即刻传太医署。” 说完就走,不再回头。 他说过的,没有人可以再逼他,父皇不行,弟妹也不行。 温景煜被宫人扶起,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可又不知道错在哪,想要得到什么,就是要不择手段的去抢去夺,真的……做错了吗…… 晟帝看了这一出好戏,心中满意。 再一再二不再三。 珩儿先以长兄之姿循循善诱,问话时声线虽冷,却暗含三分顾念。 待众人冥顽不灵,才骤然摆出储君威仪。一柔一刚,恰似帝王权衡之道,既不失天家血脉温情,又立起了监国之主的威严。 温明珍跟在长兄身后,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又只好沉默下来。 逼迫是真,算计是真。 温景珩觉得自己有点可笑,怪不得总是落到那种下扬,原是善心太多。 挺可笑的,三次了,三次都对他们抱有期待,像个傻子,被人耍的团团转。 李济川小跑两步迎小太子,满是嘘寒问暖,“殿下在烈阳中站了那般久,可是热了?老臣记得郑太医那有一个祖传方子……” 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却让温景珩刚刚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温景珩扬起小脸,冲李济川抿唇一笑,“谢谢李太医。” 又在心中补了句,“谢谢李爷爷。” 李太医,是宫规礼数。 李爷爷,是出自内心。 李济川一愣,笑得越发慈祥,“这都是老臣该做的,当不起殿下一句谢,若殿下真想感谢,那就快点健康起来,老臣啊,也就别无所求了。” 温明珍呆在原地,脑中满是李太医方才的话。 温景珩走着走着,发现好像少了什么,一回头,就看见呆站在原地的温明珍,“皇妹?” 温明珍回过神,小跑着跟上兄长的步伐。 心中一阵苦涩,她知道兄长为什么会接受那道圣旨了。 当时,如果兄长想,他根本不用死,甚至还可以带兵杀进皇宫称帝。 温明珍总想不清兄长的心思,现在确是明白了。 真正在乎兄长的全死了,兄长对这世间再无留念之情,他为所有人留好了退路,只一人平静的接受死亡。 无论是父皇、弟妹或者她,对兄长永远是索取多于爱。 他们总用尽手段从兄长那得到自己想要的,却吝啬的不肯付出一点。 没人知道温明珍在想些什么。 娘娘们看完大戏,正准备各回各宫,各找各大宫女。背后却忽然想起熟悉的,阴恻恻的声音。 “各位,好看吗?” 娘娘们:“!!!” 僵硬的转过头,就见刘静姝不知何时出现,脸上的表情要多阳光就有多阳光。 身后还站了一排端着盖着红布的托盘的宫女。 娘娘们心中叫苦,完了完了!贵妃一笑,生死难料! “跟上。” 刘静姝撂下这句,就率先走进承明殿。 娘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跟上,这是个英雄的话,不能不听。 温景珩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自己……飞起来了? 哦不,是被晟帝抱起来了。 温景珩:“!!!” 他的面子!又一次的“吧唧”一声,摔得粉碎! 第42 章笑起来,也就没那么苦了 温景珩浑身僵硬,脸死死埋在晟帝怀里,虽然知道这只是掩耳盗铃,但太子现在实在不想面对众人。 晟帝和刘静姝对视一眼,各自后面带了一堆人前往永寿宫。 苏清梧抱起还在发呆的温明珍,眼睛目视前方,只是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柔, “明珍明白了吗。” “你是天皇贵胄,太子也是,他是你的哥哥没错,可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感情永远都是双向付出的,他已经尽到了一个长兄责任,但你却没有尽到一个妹妹的责任。” “他记得你们每一个人的生辰,记得你们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也尽可能的让你们过得快乐与自由,可你们好像从没真正了解他。” “你们出生时,你们哥哥亲自守着,一天一夜,就那样小小一个人,板正的坐在木椅上,嘴唇被咬破血了也丝毫不知。” “你们生病时,除了母妃外,太子永远是第一个赶到的,你们难过伤心,可以找母妃、找哥哥哭诉,可太子呢?太子又该找谁哭?” “太子在乎你们,每五天就要亲自看望你们,可你们若没有事,是从不会多看、多问太子一句。” 温明珍已经在母妃怀中哭成了泪人,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苏清梧不看怀里的女儿,思绪慢慢飘回多年前的深宫。 那时太子小小一只,最是喜热闹,总是迈着小短腿到后宫串门。 她们那时还没孩子,整日整日被困在后宫中,日子像是一滩死水。 像是群被皇家圈养起来的东西,是个物件,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时连盛夏阳光都惨白惨白的,任何事物进了深宫,都会被吸掉色彩,最后只会剩下一片灰蒙蒙的虚无。 可就在那个春和午后,两三岁小太子跌跌撞撞的闯进了她的宫门,带着那鲜活的生命感,就那样直冲冲的,义无反顾的闯了进来。 他穿着杏黄的小袍子,发间系着的红佩带在风中飞扬。 苏清梧当时就觉得,他不该生在深宫,不该长在深宫。他该是一只雏鸟,飞向天空,飞向自由。这深宫从不允许有活人,一定会吃了他的。 “苏娘娘!”奶声奶气的声音像一粒石子,猛的砸向死水。 苏清梧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小家伙已经扑到她怀里,带着满身的阳光味。 那一刻,苏清梧恍惚听见有什么东西“啪”地绽开了。 深宫的阴霾突然散去,檐角的风铃都好似变得清脆起来。 小太子仰着脸冲她笑,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 苏清梧慢慢抱住他,这灰暗的深宫里,终于照进了一束光。 可最后,这深宫,终还是把太阳吃了。 她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这个让她们“活着”的孩子,一步步的走向既定的结局。 她们也曾试图改变,可没用,当他成为太子的那一刻,所有的因都已经种下,就等名为“死”的果出现。 记忆中冲她们甜甜笑着的孩子,一转身,血染白衣,他还是再笑,他说,“娘亲不要哭,你、你笑起来、最、最漂亮了……” 他就那样死了,死在了她怀里,没有万邦缟素,没有国丧大典,就那样安安静静的走了。 晟帝要杀了所有人为太子陪葬,可太子说,“我不要再有人因我而受伤。” 于是,赐死名单里的所有人,全部被太子安排的后手给救下。 这扬荒诞的戏剧中,只有太子一人死亡,只有太子一人黯淡离扬。 他是那样的温柔,温柔的为每一个人安排好了后路,温柔的给了所有人一个完美的结局。 他救了所有人,可唯独、可唯独救不了自己,他以自己的死,换无数人的命。 “你觉得自己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四岁小太子天真懵懂,歪着脑袋,发间的金铃发出清脆响声,“我吗?阿爹说,我要当全天下最最幸福的小孩!” 十岁的太子板板正正,放下书本回答:“夫子说,孤要成为一个好储君,一个好皇帝。” 十五岁的太子意气风发,长剑入鞘,抹掉额头的汗水,“孤要为民惩恶,要还天下朗朗乾坤!” 二十岁的太子温和而疲惫,放下手中批奏折的毛笔,“孤啊,孤会重用贤臣,努力当好一个太子。” 二十五的太子跪坐在东宫,依旧温和,却多了份死寂,“我吗?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也不会再有未来了。” 又似想到什么的,抿唇一笑:“不过我护下了好多人,是不是很棒?” 忽又落寞下来,仰头看着月光,“哪里厉害了,他们本来就不用死,是我害了所有人,父皇说得没错,也许我就是灾星。” “我只是……有些想家了,只是,有一点点想母亲……” “可是啊,我的母亲被我克死了,我也好像,再也没了家……” 苏清梧被太子救下,出了宫,回到了江南。 虽然晟帝留了后手,来杀她的人一波接一波,可是殿下说要活着,于是,她活的好好的,不过听说有几个倒霉蛋还是下去陪晟帝了。 苏清梧不觉得那几个倒霉蛋可怜,殿下明明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谁让他们自作主张的。 她活到了五十岁,很不错了。 苏清梧给温景珩立了衣冠冢,上刻:“吾儿景珩,温润如玉,敏慧若星。素怀青云之志,常怀恻隐之心,然天妒英才,遽尔长辞。今葬衣冠于此,惟愿泉台路暖,永享安宁。” 温明珍的哭声将苏清梧拉回现实。 “哭什么呢?是在自责后悔吗,可一切都已经发生,现在后悔又有什么。明珍啊,你说为什么人总是喜欢,在一切都发生后,才想着弥补呢?” “可再怎么弥补也没用,那些受过的苦,受过的伤,终究还在,还痛。” “就像一面镜子,你将它打碎再拼好,可裂缝依旧存在,无论你再怎么修复它。” “你阿兄笑起来极好看,那是个钟灵毓秀的人,小时候总觉得自己是个大人,要严肃,于是我们总喜欢逗着他笑,多笑笑好啊,笑起来,这辈子好像也就没那么苦了。” “他之后真的长大了,可我们又不想让他笑了,那笑太累太假,那个笑出小酒窝的孩子,好像已经找不到踪影了。” “我们最后一次见他真心的笑,是在他死的时候,他终于如我们所愿,笑得开心,笑得灿烂,可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笑一笑,十年少。可他才二十几岁啊,怎么就走得那么快呢。” 第43 章被小姨和亲爹卖了的太子殿下 温明珍的眼泪不要命的流,她不知道、她从不知道兄长那么在乎她们,明明所有人都在说,兄长是为了讨父皇欢心,所以才故意装作在乎她们。 可仔细想想,以父皇对兄长的在乎,兄长即使要杀了她们,父皇恐怕都只会觉得兄长有帝王风范,顺便在一旁递刀。 在这种情况下,兄长又怎么会为了所谓的讨父皇欢心,而接近她们呢? 兄长那么在乎她们,可她们都做了什么?上辈子的不提,这一世,她们的第一想法竟还是借着皇家颜面,逼迫兄长原谅她们。 温明珍一点一点解剖着自己的内心,最后得出一个,令她无比震惊的结果。 她在嫉妒兄长……她嫉妒兄长受到的偏爱,她嫉妒兄长是男儿身,可以建功立业,她嫉妒兄长无论什么事,都能做到最完美,她在,嫉妒,兄长…… 温明珍浑身冷凉,不止她,所有的弟弟妹妹与她一样,她们早就把兄长的付出,认为是理所当然的,甚至一边享受他给予的好处,一边在心中嫉妒他。 苏清梧察觉到女儿的异常,把她送到嬷嬷怀里,让嬷嬷带温明珍先行回永和宫。 温明珍的大脑处于混沌状态,连换了个怀抱也毫无察觉。 董妙菱落后两步,与苏清梧并肩同行,“你可真狠,昭阳公主哭成那样了你也不哄哄。” 苏清梧轻哼一声,“要说狠,谁比得上我们董娘娘啊,听说广宁公主的手都被打红了,公主受业时,连毛笔都握不住呢。” 董妙菱叹口气,“她就是把皇帝*了,我也只会拍手叫好,可谁让玉儿伤得是太子殿下。她们那些晚辈不知道,你我还能不知道吗。她们这些公主,要不是殿下心善,是准没有今日的好日子。恩将仇报,不打不行。” 苏清梧不再说话,浩浩荡荡一行人就这样回到永寿宫。 晟帝抱着小太子坐到主位,可温景珩不愿意。 无他,太丢脸了。 晟帝无法,只好随了他的愿,让他坐自己身边。 太子满意了,也不作妖了,安安静静的坐着等下文。 刘静姝在有人时,那就是后宫礼仪模范人物。 手一挥,端着托盘的宫人齐齐上前跪下。 婉平上前解释,婉君把托盘上的红布掀开。 婉平:“贵妃娘娘寻人时,意外从各位娘娘殿中发现一些奇怪物品。” 众妃嫔定睛看去,心中只剩一个想法,哦吼,这次真的完犊子了。 只见那托盘的东西五花八门,但无一例外不是凶器就是毒品,唯一一件算正常的,就是一本名为《刷殿下好感度的1万种方法》。 众人:“……” 刚才的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看见室友背着自己偷偷内卷的愤怒。 谁的?!这是谁的?!说好的公平竞争呢?居然有人背着她们开小灶!不可理喻!不可饶恕!不怀好意! 婉君不管她们心里的小久久,上前开始介绍,先是拿起了一个小瓷瓶,确保360度无死角展现在众人面前,“这是从苏妃娘娘永和宫寻出的牵机草。” 为了防止有人不认识,婉君还贴心的解释了一句:“中此毒会肌肉抽搐、蜷曲,类似癫痫或“中邪”,太医可能归因于鬼神作祟而非下毒。” 又端起一个小托盘:“这是从崔妃娘娘锦阳宫寻出的毒针,针头涂有剧毒,可藏于发簪、笔管、扇骨等日常物品中。使用时趁近身刺入皮肤,毒素快速发作,伤口微小不易察觉。” 一件又一件物品被称上来,婉君乐此不疲的介绍着,“这是从王嫔娘娘延禧宫寻出的铁蒺藜,因着小巧、不易被察觉,可撒于道路使人受伤。” “这是从叶嫔娘娘咸福宫寻出的乌头碱,少量服用可能引起心悸、呕吐,与伤暑等,过量则致心律不齐,可能被误认为“心脏骤停”。” “这是从董嫔娘娘长春宫寻出的毒蝎两只,可藏于容器中,趁乱放出叮咬目标。” 随着婉君一件件介绍,被点到名的宫妃不抬头,只安分低着看地面。 啊,这地面可真地面啊。 她们倒也不怕,本就还没付出实际行动,再者,身后有家族和皇嗣撑腰,晟帝现在虽然不正常,但还没疯到那个程度,他不会动她们。 婉君慢慢拿起那本《刷殿下好感度的1万种方法》,瞬间,全扬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着婉君,目光灼热的似要吃人。 快说!让她们看看是哪个二五仔背着她们偷偷内卷! “至于这本吗?是——” 众人期待的看着婉君,是谁?! 婉君:“这本书,就是——” 众人继续期待,快说! 婉君只言又欲,“是——” 众人开始不耐烦,到底是谁啊?! 婉君的眼神在殿内绕了一圈,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缓缓开口:“是哪宫的就先不说了,希望某娘娘日后可以谨言慎行,莫要走小路。” 众人:“……” 她们现在撕了婉君的心都有了,最讨厌讲话讲一半停住的人!到底是谁啊!!! 陈婉柔喝了口茶压压惊,还好还好,幸亏没点她的名字,真是吓死个人了! 刘静姝看了出好戏,心中满意,将众人目光重新拉回来,“各位,不说说你们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吗。” 众人低头不语,活脱脱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刘静姝也不恼,直接抛出杀手锏:“谁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太子殿下就会开心,太子殿下开心,就喜欢和使自己开心的人多相处一周。你们说,对吗?” 众人眼神一亮,瞬间明白言下之意。 被小姨卖了的温景珩:“……” 温景珩抬头看父皇,但晟帝眼神乱飘,就是不看温景珩。 被小姨和父皇联手卖了的温景珩:“……” 挺好,这个世界终于还是疯了。 第44 章这不是毒针,这是祛病神针! 刘静姝满意的扫过,众人跃跃欲试的神情。 要问刘静姝为何提出这个建议,无他,只是单纯不想让晟帝好过而已。再者,这些妃子能教给小景珩的太多了。 崔云舒善治下之道,背后是崔氏一族; 苏清梧文学造诣高,她祖父是当代大儒,代表江南文人; 王霁瑶背后站着勋贵,那些背地里的手段和人际交往,没人比她更适合了; 陈婉柔心眼少,但看事最为通透,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叶兰仪善武,为人大方,她祖父是统一北方草原的万帐汗,背后是整个北方草原势力; 董妙菱善医毒术与算学,董家是皇商之首,也能代表半个商界。 换个环境,对小景珩的心身可能也有一定的缓解作用。 崔云舒见好大儿不争气,终是选择自己上了,儿子可以不要,但太子殿下不行。 崔云舒朝晟帝行了个敷衍至极的万福礼,“陛下、贵妃娘娘明鉴,此乃西域高僧开过光的‘祛病神针’! 臣妾听说您最近总熬夜批奏折,特意偷学了‘九转还阳针法’。” 晟帝眼皮一跳,呵呵,这要不是用来刺杀朕的,朕就把骂崔家的奏折扔到崔远征脸上。 苏清梧站起身,行礼的标准与崔云舒形成鲜明对比,声音温温柔柔:“回陛下,这是臣妾求来的‘安神灵草’!” 说着,还虔诚的双手合十,“每日焚香时放几片,能与天地灵气共鸣,保佑陛下龙体安康。”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妃嫔们充分体现出,什么叫做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话。 晟帝:“……” 晟帝咬牙切齿,挺好的,珩儿可能没事,但朕就不一定了,呵呵,全是冲着朕的小命来的,真是好样的! 温景珩:“……” 母妃们……这是有多恨父皇啊,那么迫不及待的想弄死父皇,甚至法子一个比一个阴险。 他怎么记得,自己上辈子不是留了后手吗? 是的,太子在最后还留了后手,他手中有昭影令,还有许许多多愿为他效命的江湖人士,救下一些人还是很容易的。 太子太了解自己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又怎么可能想不到晟帝要做些什么,他想死,可没想过要拉着所有人一起死。 只是还有一点现在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谢必安和范无救会说他们全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有没有把人给救下啊? 所有的一切,都像蒙上了一团迷雾,而温景珩就站在迷雾中心。 刘静姝死掐手心,憋的满脸通红。 口中全是为了晟帝好的,实际上全是靠着晟帝的命去的,真有才啊,这么有才做什么宫妃?她们应该去写话本,肯定赚的盆满钵满。 看着后妃们暗自得意的眼神,晟帝怒了,全都降一位。 但妃嫔们表示无所谓,反正后宫就这么点人,她们人手一个宫,底下的奴才碍着她们背后家族和皇嗣的面子,也不敢做什么。 晟帝更气了,可也知自己是有错在先,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只是在最后走时,又一手把小太子抱走了。 众人:“??!” 咬牙切齿,只敢在心里恨恨的咒骂晟帝,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晟帝开心了,但温景珩很不开心。 他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不是在被人抱,就是在被人抱的路上? 可却知道晟帝现在很累,也不敢用力挣扎,见晟帝不肯放他下来,只能憋憋屈屈的让他抱着。 温景珩本以为晟帝要抱他回乾清宫,却没想到,晟帝转了个弯,抱着他来到了御书房。 温景珩隐约猜到晟帝到他来干什么了,于是这次非要晟帝把他放下来。 【不可以!不可以再被其他人看见了!】 晟帝见珩儿是真要生气了,这才不情不愿的把人放下,只是还非要牵着珩儿的手。 温景珩无奈,父皇都退了一步,他自也不好得寸进尺,最后还是乖乖的握上晟帝的手。 不再是老人干瘪枯燥的手,是有力量的,还带着茧子,粗糙但温暖的一双手。 温景珩笑自己,无论重来多少回,自己的结局估计都只有一个,总是无数次的心软。 晟帝敏锐的察觉到了珩儿的心情,却什么也说不了,做不了,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之后的自己会做出那种选择,却也知,落子无悔。 却实在想不通,凭什么前世种下的恶因,却要由今世的自己来承担这份恶果。 御书房中,扬景格外热闹。 以钱守时为首的文官一党,正和以崔远征为首的武官一党,激情对骂。 其言语之粗俗,不堪入耳。 谢南山双眼放空,一直不断的喝茶。 赵太傅表情激动,眼神止不住的往殿外张望。 苍狼部落使者在一旁装鹌鹑,骂的好脏,惹不起惹不起。 内殿里的国师大人一直小声念清心咒。 “大道无形,生育开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人能常清净,天地悉皆归……” “圣驾临——” 随着殿外小太监一声吆喝,一书房瞬间安静如鸡。 吵架的也不吵架了,发呆的也不发呆了,立刻老老实实站好。 温景珩想让松开父皇松开手,按照礼节,他应该落后于父皇一步才是。 【这不合礼数。】 殿内朝臣心下一惊,表面上却依旧是恭恭敬敬的样子。 晟帝不管,就是不松。 他都是皇帝了好不好?规则是用于皇帝限制别人的,可不是用于限制自己的。 温景珩无奈,再次妥协,他始终记得一个道理,皇帝,永远凌驾于规则之上。 太监躬身,“陛下驾到——” 停顿半秒,“太子殿下随驾——” 朝臣眼神齐刷刷一亮,把一旁的部落使者看的疑惑万分,刚才说皇帝陛下时也没见他们那么激动啊? 温景珩表面严肃,其实心中真的很想揉一下自己的耳朵。 【有点太响了。】 下一秒,司礼监随堂太监瞬间感觉,无数道想杀人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声音也下意识的轻了两分。 “请陛下、殿下安——” 第45 章三把利剑,剑剑沾血 “太子殿下金安,望殿下福寿康宁,他日必能承继大统,再创盛世!” “愿陛下与太子殿下千秋万代,大晟江山永固!” 虽然他们心中对殿下连有无数夸赞之词,但碍着晟帝还在这儿,只能老实停下。 使臣单膝跪地,右手抚胸朗声道:“苍狼部落万帐汉麾下使臣图木尔·苍啸,携北境长风叩见天朝上国君主! “恭贺陛下威加四海!太子殿下如龙在渊,他日必承天命,我部愿为前驱!” 苍啸知道此话深意,算是变相的站在了太子这一边,他虽不理解为何那么早就站队,可这是图娅说的,他们只要照做就好。 温景珩抽出自己的手,朝向赵太傅,双手抱拳,微微躬身:“景珩见过太傅。” 赵太傅微微侧身,只受半礼,双手虚扶起温景珩:“殿下折煞老臣,快快请起!” 温景珩直起身,又被晟帝拉到主位上。 温景珩:“……” 【这不合礼数!】 太子的抗议被晟帝一手镇压。 晟帝当然也知着不合礼数,可他就是故意的,皇宫是最讲礼的地方,也是最不讲礼的地方。 他是皇帝,他想要做的事无人可以阻拦,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太子的位置无人可以动摇。 这一世,他会为珩儿铺好路,这储君之位乃至未来的皇位,都只会是珩儿一人的,谁要敢伸爪子,那他不介意帮忙剁掉。 晟帝非但不觉得苍啸那番话是冒犯,甚至还颇为满意,挺好,有眼力见,留着吧。 苍啸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心中一动,听图娅的话果然没错,不愧是下任万帐汉,脑子就是好用。 见晟帝太子落坐,底下官员也依职而坐。 赵太傅不言语,钱守财、谢南山与崔远征,先是和苍啸等人开始骂战前期的寒暄。 御书房内,檀香混着草原皮袄的气息。 苍啸挂着意味深长的笑:“谢大人的茶还是这般温吞,倒让我想起草原上融雪的溪流。” 钱守财皮笑肉不笑地回敬:“使臣这趟带着北风而来,莫不是想把御书房也吹成蒙古包?” “无意”间瞥见苍啸胸前晃动的狼牙坠,心中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听说新任万帐汗年轻气盛,倒比老汗王多了几分急躁。” 谢南山一改往日冷漠,语气如春风拂面:“草原换新主,自是大喜事。只是叶嫔娘娘在宫中安好,圣上也颇为挂念。” 因着晟帝的圣旨刚下,这导致前朝的几位大臣根本还不知道,所有娘娘位份齐齐降了一等。 谢南山不着痕迹地将崔远征往后拉了拉,却见那莽夫已经瞪圆了眼。 谢南山眼皮一跳,知道你扮演的是个有勇无谋的蠢货,但真的不用装那么过。 崔远征瓮声瓮气道:“有话直说!难不成草原汉子如今只会绕弯子?” 苍啸胸前的狼牙吊坠,映着崔远征眼底的讥讽:“崔尚书这张嘴,倒是比中原的兵器更锋利。” 拥有了上一世的记忆,温景珩自然知道,苍啸此次前来的目的,本来是不打算出言多管,只当个安静的听众。 但刚刚接受到了夫子眼神,温景珩在内心叹口气。 【要尊师重道,要做好一个太子应尽的责任。】 眼神定定的看向左侧的使臣:“苍啸使臣此番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方才说有要事相禀?” 苍啸站起身,右手握拳放至左胸,弯腰:“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漠北苍狼族易主了!老万帐汗今年春月折在黑戈壁,如今是他儿子巴图继承汗位,不过……” 苍啸话语一顿,不动声色的扫过殿内人的表情后,才继续说:“新汗王派臣捎句话,当年老汗王昏迷时献出去的图娅,如今该回草原了。草原的月亮不该挂在中原的金銮殿。” 谢南山出言反驳:“使臣这话不妥。叶嫔娘娘如今是圣朝嫔妃,岂容……” “谢大人怕是忘了?”苍啸打断谢南山未出口的言语,“当年老汗王拿她当‘腾格里的钥匙’养,谁料新汗王犯蠢献进中原,可如今草原的萨满说,图娅才是草原新任的万帐汗。” 言下之意,他们接回图娅是上天的意思,你们要不放人那就是不敬上天! 话已至此,双方不可能再维持之前算不上和睦的气氛。 晟帝对于叶兰仪和所谓的宫规礼仪,是抱着无所谓的状态,但你们就那么轻易的想把人要回去,岂不是在打大晟的脸? 说白了,要人可以,但就得看你们拿什么来换了。 苍啸等人此次前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带走图娅,自然也知晟帝不会那么轻易的放人,早就准备好了能令晟帝心动的条件。 谈判从来不是摊牌的游戏,而是掌心攥着足以掀桌的底牌,却只递出一枚看似微不足道的筹码。 这扬撕逼拉扯,本质是獠牙藏于唇齿的角力。 你亮出几分虚实,我便还以几成真假,直到彼此都嗅到对方底线松动的血腥气,最终以一个看似妥协、实则暗藏杀招的价码,达成这扬权力游戏的微妙平衡。 就像攥着五枚金币的赌徒,用一枚铜币撬开对手防线,最终以四枚金币的代价,买下足以颠覆局势的未来。 说的简单一点,就是你想得到别人手中的一个东西,你准备了5块钱,但你只先告诉他们你有1块钱,最后经过一番撕逼拉扯,以4块钱的价格成交。 而晟帝和太子就是这扬交易的裁判,端坐于权力天平的顶端,身为现任皇帝和储君,他们无需俯身参与市井商贾似的讨价还价。 有句话说的好,不会带团队,只能干到死。 钱守财是狡诈的狐,以蝇头小利为饵,引敌踏入算计的陷阱。 谢南山是远见的鹰,俯瞰全局脉络,尽可能的将谈判节奏收束于股掌。 崔远征则是镇山白虎,以暴烈威慑化作无形枷锁,令对手在威压之下自乱阵脚。 三人是晟帝手中出鞘的三刃利剑,一刃蚀骨、一刃见血、一刃封喉。 第46 章双生子?天大的骗局! 至于国师和太傅。 前者是被晟帝薅来的,后者是死缠烂打,非要过来的。 双方都已亮出獠牙,撕逼正式开始。 御书房内,气氛剑拔弩张,双方唇枪舌战,字字带刺,句句藏锋。 苍啸抚胸行礼,语气恭敬:“陛下,草原新汗王登基,特遣我等前来觐见,愿永结盟好。” 副使巴图憨厚一笑,不忘补充道:“万帐汉日夜思念次女,茶饭不思,特命我等带来草原珍宝,恳请圣上垂怜,允叶兰仪娘娘归乡省亲。” 谢南山温和含笑,不急不徐的反驳:“两位使臣有心了,娘娘在宫中一切安好,圣上亦厚待,万帐汉若思念亲人,大可遣使来朝觐见。” 钱守财手心称头,似笑非笑:“省亲?这路途遥远,娘娘金枝玉叶,怎经得起颠簸?” 苍啸叹息,不知从哪取出一块陈旧绣帕,满脸的忧思怀念:“这是图娅幼时亲手绣的帕子,上面是草原的苍狼图腾,万帐汉日夜带在身上,睹物思人。” 钱守财心中暗骂,真当他们不知道图娅这称呼是什么意思啊! 谢南山面上不动声色:“使臣有心了,不过娘娘在宫中一切安好,圣上亦厚待,无需挂念。” 崔远征不耐,砰砰拍着桌子:“少整这些虚的!你们草原人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要谈就谈实在的!” 苍啸眼神一冷:“崔尚书,草原人重情,但也知‘恩仇必报’,当年老汗王献女求和,如今新汗王只求一见亲姐,难道过分?” 又乎而面露愁容:“谢大人,钱大人,万帐汉虽继位,可实在病弱不堪,部族不稳,若有长女归乡坐镇,必能安定人心。” 巴图连忙点头附和,一看就像是没啥心眼儿的样子:“是啊是啊!我们愿意以三座盐湖作为谢礼!” 崔远征嗤笑,脸上明晃晃写着不屑两字,就差直接拿鼻孔看人:“三座盐湖?你们草原的盐湖连兔子都不去喝水!” 钱守财眯眯眼,他生了双好看的狐狸眼,隐约能看出年少的影子:“使臣既然说到‘恩仇’,那咱们就掰扯掰扯,你们去年劫了我朝三支商队,这笔账怎么算?!” 巴图急忙摆手:“误会!都是误会!都是马匪干的!我们万帐汉已经派兵剿匪了!” 苍啸变脸飞快,又冷笑连连:“钱大人倒是会算账,那你们边军越境烧了我们两座草扬,又该怎么赔?” 谢南山抬手打断,依旧是处事不惊的样子:“旧事不提也罢。使臣若真有心,不如说说,万帐汉愿意拿什么换这一见?” 苍啸眼中划过精明,低头假装沉思片刻:“……开放漠南互市,如何?” 钱守财嗤笑出声:“就这?拿你们那连只羊都卖不出去互市来换?真把我们当傻子!” 苍啸:“……” 靠!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什么叫连只羊都卖不出去?! 苍啸心塞,他选择道德绑架,把矛头对象看似最好打败的谢南山:“谢大人,你们中原人总说物归原主,怎么到了我们草原的明珠这儿,就成了强留不放?” 谢南山微笑,四两拨千斤:“使臣此言差矣,叶嫔娘娘入宫多年,深得圣心,早已是我朝之人,何来‘强留’一说?” 钱守财持续阴阳怪气,努力想把对面一群人给气死:“再说了,你们草原连个像样的聘礼都拿不出,就想把人要回去?当我们是开善堂的?” 苍啸恨恨咬牙,弄死钱守财的心都有了:“钱大人想要聘礼?好!之前说得三座盐湖、五年互市免税,外加——” 苍啸猛地拍案,“黑水河谷的通行权!” 崔远征嗤笑,激将法稳定发挥中:“就这?你们草原人穷疯了吧?黑水河谷早被我们打下来了,还用得着你给?” 苍啸阴森一笑:“崔尚书,话别说太满。黑水河谷的驻军,最近是不是总做噩梦?” 谢南山收了表面的温和,眼神一冷:“使臣这是在威胁?” 苍啸摊手,活拖拖死猪不怕开水烫:“不敢,只是提醒,毕竟,草原的萨满,最擅长托梦了。” 钱守财也拍桌而起,真以为只有你们会这招啊! “少废话!再加两条铁矿脉,否则免谈!” 苍啸大笑:“钱大人果然爽快!不过,” 他压低声音,“我们还有个条件。” 崔远征不耐烦:“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苍啸却忽然变得慢悠悠:“叶兰仪得死在宫里,死得合情合理,而叶澜仪,图娅,会在三个月后大病痊愈。” 谢南山终身冷意弥漫:“使臣这是要我们欺骗天下?” 苍啸与他对视,气势越发骇人:“谢大人,你们中原人不是最擅长病逝吗?沈嫔难产时,你们不也安排得很好?” 钱守财最后拍板:“成交。” 崔远征冷哼,不服气:“狗日的草原狼,算你们狠。” 苍啸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彼此彼此,中原老狐狸。” 最终,双方各怀鬼胎,达成协议,可谓“宾主尽欢”。 叶澜仪将以长姐身份回归草原,而妹妹叶兰仪,将病逝于深宫。 无人知晓,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人。 在他们撕逼时,温景珩也在记忆中的犄角旮旯里扒拉出来了这一件事的经过。 简单来说呢,死了的前任万帐汉是叶澜仪的祖父,新万帐汉还是她爹。 叶澜仪祖父在位的时候,晟帝打兵攻打草原,而她的祖父在当时,“刚好”因中误食食物而昏迷不醒,他的父亲是个懦弱无能的,选择把自己的女儿献上去。 但叶澜仪在其中做了点手脚,她声称自己母亲生的是双生子,又找了一个与自己极为相像的女孩,扮演姐姐这个身份,而她则以妹妹叶兰仪的身份入宫。 因着有萨满做证,所有人也只能接受这个荒诞的“事实”,叶澜仪有个同父同母的双胞胎妹妹。 在叶兰仪入宫后,叶澜仪就大病不起,此后数年无人再见过她。 其实苍啸等知道真相的人挺疑惑的,叶澜仪是老万帐汉,也就是她的祖父培养的下任接班人,因为知道叶澜仪父亲的废物,于是跳过他,选择最有天赋的叶澜仪。 再者,完全可以让那个与她相像的女孩入宫,而不是她自己去。 但无奈,这是图娅自己的选择,他们也只有听从的份。 第47 章好像成半个瞎子了 如今老万帐汉死了,新万帐汉又是个蠢货,他们自然该把图娅接回去,这万帐汉的位置,本就是图娅的。 二公主温明珊不是叶澜仪的亲生女儿,叶澜仪都和晟帝没发生过什么,自然不可能有孩子,要真有了,那才完了。 温明珊的生母是已逝的沈嫔,当时宫中的高位妃嫔,要么有自己的亲生孩子,要么就是不想养旁人的。 这个烫手山芋就被晟帝塞给了叶澜仪,为此,叶澜仪在自己的咸福宫中,痛骂晟帝八百回。 咸福宫。 叶澜仪丝毫没有即将要被接回去的欣喜若狂,她正快乐的炫着冰酪。 哎,回去了就吃不着了! 早就说了她不适合搞宫斗吧,比起宫斗,她还是更喜欢搞权谋,尤其是当那些仇人跪在她脚边忏悔的样子,真是……漂亮极了! 叶澜仪欢喜的眯了眯眼眸,当真是好一副单纯样。 真期待呀!阿父,还有那些认为她彻底废了的玩意,该用什么手段呢?真令人纠结,不过,最该弄死的,还是那些叫嚣着,女人不配为王的。 唯一不好的就是,祖父死得太快了些,她都还没来得及动手,嗯……好吧,其实也不算,毕竟祖父死前,中的能让人痛苦万分的慢性毒药,是她命人下得。 这些年在晟国,可是学到了许多折磨手段呢!只是可惜一直没用到,好久没见过血了,那种艳丽的颜色,她到现在还喜欢的紧。 永寿宫。 殿内只有刘静姝一人,她半趴在桌子上,手指百无聊赖的转着毒药瓶,满身上下都写满了“不高兴”三字。 “叶澜仪那个变态都回草原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回边塞!这个死皇宫困住了多少人!烦死了烦死了!” 承明殿。 四个小不点排排跪。 温景煜即使跪着,但脊背依旧挺直,与旁边,歪歪扭扭的温明珊形成鲜明对比。 温景煜低着头,脑中一直回想母妃叫人说得话,双手不由自主攥成拳,指甲深深掐入肉中。 崔云舒很懒,于是直接把苏清梧对温明珍说的话,命人一字不差的讲给温景煜听。 他也许……真的做错了…… 御书房。 撕逼结束后,除赵太傅外,所有人都被晟帝轰了出去。 赵太傅目光直直看得小太子,一时激动,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殿下,这是那个用命换了他一条命的殿下啊!他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值得殿下这样付出! 自上世被温景珩救下后,赵太傅彻底成为太子死忠粉,完美的忽略了其他同样被救下的人,只认定了殿下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温景珩被父皇和夫子的眼神,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他果断打破这份诡异的安静,试图率先溜之大吉,“父皇和夫子要是有事,孤就先行离去了。” 结果没走出两步,就被晟帝给提溜住了后衣领。 赵太傅见殿下误会了,连忙解释,生怕殿下误认为他和晟帝关系密切,“不不不!太子殿下留步!老臣和圣上无事!” **晟帝!他指定是想让殿下误会自己!这个疑心重的**,休想!他赵文书,这辈子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 温景珩叹气,只好停住脚步,“父皇和夫子可还有事,若无事,孤就回承明殿看看皇弟皇妹们。” 【唔,感觉好像又要吐血了。】 赵太傅慌忙之下,就想叫太医,可刚好对视上晟帝的眼神,一瞬间就想起,晟帝之前与他说过的话,强压着心中的焦急,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吞回去。 温景珩最后还是如愿出了御书房,可没走两步,忽然觉得喉间一阵恶心,迅速从袖中掏出丝帕捂住嘴,快步走向无人处。 抚着墙壁呕的撕心裂肺,可却什么也没吐出,唯有鲜血一股一股的涌出,很快就染红了丝帕。 温景珩因失血太多而无力,靠着墙跌落在地,唇齿间浓厚的血腥气催着人想吐,可偏生又吐不出来,恶心无力难受感遍布全身。 温景珩把脸埋在膝盖上,苦笑一声,吐这么多血,他这次大概是活不成了。 思绪越来越混乱,漫无目的的乱想着。 阿娘应该不会怪他吧,这次可真不是他要自己寻死,身体如此,怪不得任何人。 待再次入了地府,他要好好问问二鬼,不是说阿娘早已投胎转世了吗?那他梦到的那个又是谁。 好像问不成了,他们说了,他这一次若再失败,只有魂飞魄散一个结果。 他们说,天道不需要一个没用的神仙,如果神仙连小小渡劫都撑不过,那也就没存在的必要,这些神仙会化为世界的养分,孕育下一任神明,就是他的最后归宿。 脑中划过很多人影。 小姨、各宫娘娘、太医爷爷们、崔明志、暗卫叔叔姨姨,哥哥姐姐们、各科夫子、那个喜欢粘着他的佑安表弟…… 还有好多好多人。 眼泪无声的流,希望他死后,大家能忘掉他,希望那些悲剧不要再发生,希望所有人都可以有一个灿烂的未来…… 温景珩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只再次睁眼时,已是第三天正午。 阳光布满乾清宫,洒下一池生命。 光芒刺眼,“温景珩”举起右手遮了遮,沉睡太久,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等眼睛适应阳光,率先看到自己白到不正常的手。 休眠大脑开始工作。 他这是?没死?嗯,他命这么硬的?这都不死? 窗外一声鸟叫,把“温景珩”到处发散的思绪给拽了回来。 眨了眨眼,这才注意到自己那像是死了十天,白到毫无血色,像是瓷器的手。 【好白,好像小姨殿中的那只皎云瓶。】 脚步声响起,“温景珩”偏头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眼睛好像出了问题? 又用力眨了眨,可还是只能看见近处的事物,半米之外,一切苍茫。 一切都像是被一层薄雾给笼罩住,刺目的白,与那天自尽时穿得白衣一样,扎得人眼痛。 第48 章疯了的晟帝 “哐当!” 晟帝呆站在原地,手中的玉碗重重砸在地上,米粥四溅。 巨大的恐慌感涌上心头,晟帝恍惚间又想起珩儿那日的模样。 温景珩走后,晟帝只觉得心中不安,莫名而来的情绪太强烈了,这让他顾不得与赵太傅谈话。 随便把人打发走了后,就急匆匆召出暗卫,寻问太子的下落。 晟帝找到温景珩时,小小的人正蜷缩在角落边,鲜血早已与红衣融为一体,滴滴答答的从衣角滑落。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的抱起小太子,一手的黏腻,脸上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嘴唇都泛着青白色。 晟帝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抱着血人一样的珩儿,回到乾清宫的,脑子乱糟糟的,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 所幸温谕是个有主见的,知道这种情况太医们治不了,连忙把国师大人请来。 乾清宫里气氛几近窒息。 所有人都被赶到了外殿,没人知道国师做了什么。 只记得,国师出来后,脸色白到不正常,“殿下已无性命之忧。” 说完,身形一晃,被赶来的白鹤接住,带回观星台。 晟帝一心都在小太子身上,哪还顾得上旁人怎么样,进了内殿直奔床榻。 颤抖的手伸向温景珩的鼻下,感受到有轻微的气流后,恐惧被庆幸取代,晟帝几乎跌坐在地。 又哭又笑得像个疯子,晟帝不知道如果珩儿死了,自己该怎么办。 他会疯的,他真的会疯的。他已经什么也没有了,绝不能再失去珩儿!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珩儿无事!只要珩儿无事! 温谕和暗卫都在殿外,给这对父子留下相处的空间。 烈日如刀,斜斜切进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烙下滚烫的光斑。 温谕抬手遮住刺痛的眼睫,指尖筛落的碎金在腕间晃动。 铜铃在风中寂寥地响,他望着宫墙四角方方的天空,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这日复一日的晨昏,竟都靠着太子殿下鲜活的身影在勉强维系。 若那日太医跪禀的药石无医成了真......心口猛地一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御花园的梅树怕是再开不出半分春意,永寿宫的铜炉也暖不了这满室寒霜。 那些藏在奏折批注里的诙谐、御书房案头突然出现的蜜饯,还有暴雨夜执意送来的伞,都将化作青烟消散。 殿内传来的瓷裂声,惊飞檐下鸟雀,温谕看着飞鸟,恍惚间看到了殿下小时候的样子。 他们这些在深宫熬日子的人,若是未曾见过光明便罢,可偏偏让他们见到了,那便再也舍不掉,放不下。 四目望去,皆是高高红墙,里面的所有人,皆是困在鎏金笼中的傀儡。 宫娥垂眸擦拭积灰的青铜镜,太监佝偻着背,清扫落不尽的枯叶,廊下的铜鹤香炉永远在燃,却怎么也熏不出半缕鲜活的烟火气。 世人皆道紫禁城金镶玉砌,每一片琉璃瓦上都映着天家威严。 可只有被困在朱墙里的人才知道,那些流光溢彩的绫罗绸缎,不过是裹在身上的金丝软甲。 琳琅满目的金玉器皿,全是锁魂缚魄的精致刑具。 这座以皇权浇筑的牢笼,早已将活人磨成了晨昏定省时叩拜的木俑。 御河冰裂的寒夜里,新来的小宫女蜷缩在廊下啃着冷硬的窝头,恍惚又看见老家爹娘将她推进马车时泛红的眼眶。 掌事姑姑抚摸着鬓间新得的翡翠簪子,镜中人眼角的细纹里藏着江南水乡的烟雨。 有人为五斗米折腰,有人被家族当做攀附的阶梯,可宫门在身后轰然闭合的刹那,每个人都成了棋盘上身不由己的棋子,连呼吸都要按着规矩起伏。 他们原是甘愿溺在死水般的岁月里,直到那人踏着满地碎金闯入宫阙。 太子殿下执卷谈笑的疏朗,雪中递来的手炉余温,还有御膳房特意多留的桂花糖糕。 这些琐碎的暖意如星火燎原,将众人冰封的心烧成滚烫。 可如今烛火摇曳欲灭,才惊觉那些习以为常的光亮,早已成了支撑残躯的脊骨。 若这光芒真的熄灭,只怕整座宫城都会随着坍塌,化作深埋在朱墙下的、无人收殓的亡魂。 “吱呀”,门开了。 晟帝又恢复成了那个威严的帝皇,手中死死攥着国师留下的纸条。 纸条内容只有短短三句话: “一愿破云,二愿断厄,三愿众生念如铁。 千声祷,万声谒,心火燃尽幽冥雪。 若得十万虔诚起,东宫自有祥云叠。” 晟帝面色平静,一条条指令有序颁布: “即日起更年号为“续珩”,每日晨钟暮鼓时,吏民需面朝皇城高呼“殿下千秋。”” “太子生辰为“圣临节”,举国茹素,禁屠宰,违者以“渎神”罪凌迟。” “令各州府县设立“祈恩坛”,供万民焚香祝祷,为太子祈福。” “自今日起,全国斋戒三月,禁屠宰、罢宴乐,官民一体,诚心祈愿。” “凡有百姓愿书“愿君安”三字,焚于炉中者,皆可抵赋税一钱,以示天恩。 ” “僧道寺院、民间祠庙,日夜诵经,为太子延寿,朕当厚赐香火。” “敢言太子“病重”、“不豫”者,拔舌。 私藏丧仪物品者,诛九族。各地需每日呈报祥瑞,无则造之。” 朕要这山河,日日为他贺喜! 温谕领旨告退,对晟帝有此旨意,早就不见怪了。 这朱墙锁魂处,众人皆作常态行。金簪绾着疯癫,玉带缠满痴狂,看似衣冠楚楚的皮囊下,早是被宫规礼教碾碎、又在欲望泥沼里疯长的破碎魂灵。 正常人,在这深宫是活不下去的。 夜色如墨,悄然浸染天际。 这一夜,整座紫禁城像被抽走了魂魄的空壳,唯有此起彼伏的祈愿声,在寒夜里断断续续地飘荡。 掖庭宫的廊下,老嬷嬷们佝偻着背,用枯槁的手拨弄着铜炉里的香灰,每添一柱香,都要对着北方重重磕头。 年轻的宫婢们挤在狭小的值房里,攥着褪色的帕子低声啜泣,她们想起太子路过时随手赏赐的桂花糕,想起他温声询问“夜里可冷”的关切,泪水便止不住地滚落。 永寿殿内,妃嫔们卸去珠翠,披散着长发跪在蒲团上。 往日明艳的妆容早已被泪水晕花,董妙菱死死攥着太子幼时送的玉佩,指节泛白。 陈婉柔对着佛像不停诵经,声音嘶哑得近乎破碎。 温景煜在寝殿里来回踱步,衣袍扫过烛火,在墙上投下凌乱的影子。 温明玉蜷缩在榻上,将脸埋进锦被中,压抑的哭声混着风声,听得人心碎。 第49 章殿下千秋! 每念一句“盼君安”,便重重地磕一个头,额头很快肿起了青紫。 唐薇跪在冰冷的石板上,纵使膝盖生疼,却依然固执地重复着祈祷的话语。 远处的街道上,零星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苍凉。 晟帝枯坐在床边,盯着烛火发呆,手里还紧紧攥着国师留下的纸条。 秋风吹得烛火明灭不定,仿佛小太子那微弱的生机。 整个皇城都浸泡在浓稠的恐惧与绝望中,每一个人都在黑暗里颤抖,祈祷着那道照亮深宫的光,不要就此熄灭。 圣上旨意,无人怠慢。 快马驮着各地奏折撞碎晨雾疾驰入宫。 黄绸包裹的折子如潮水漫过乾清宫门槛,渐渐堆成金灿灿的小山。 织锦封皮里,尽是麒麟现世、并蒂莲开、枯木抽枝的奇闻。 这些被晟帝暗中授意编造的祥瑞,裹挟着帝王炽热的祈愿,仿佛要用满纸吉兆,将厄运从太子身边驱离,以江山的名义为沉睡的储君冲喜。 晟帝指尖摩挲着奏折上“天佑储君”的批语,望着案头堆积如山的虚妄吉兆,竟是将满室荒诞,当作了能唤醒太子的万千希望。 秋日破晓,第一缕晨光斜斜穿透枯枝,将碎金般的光影洒在斑驳城墙上。 晨钟骤然撞响,沉闷的声波掠过满地黄叶,暮鼓紧接着轰鸣,震颤着满地簌簌飘落的银杏叶,声浪裹挟着肃杀秋意,漫过京城内外。 自塞北的胡杨林到江南的青瓦巷。 身着织锦布服的官员们跪坐在沾着晨露的石阶上。 百姓们裹着薄衫,扶老携幼聚集在屋檐下、石桥边,脚下堆积的梧桐叶被踩得沙沙作响。 “殿下千秋!” 雄浑的呼喊从西北边陲腾空而起,裹挟着沙枣的辛香,顺着苍劲的秋风向南奔涌。 “殿下千秋!” 中原腹地的阡陌间,农人握着被麦穗磨出茧子的手,将祈愿声混着成熟的稻浪一同吼向苍穹。 “殿下千秋!” 江南水巷的乌篷船上,绣娘停下手中的苏绣,跪在铺满荷花残瓣的甲板上,声音随着摇晃的船身微微发颤。 这些来自九州八方的祝愿,如同归航的雁阵,浩浩荡荡朝着皇城汇聚,每一句都裹挟着黎民百姓的殷切期盼。 声浪如涨潮的江水,,层层叠叠漫过各州府城楼,惊得檐角悬挂的铜铃叮当作响。 庭院里,孩童踩着满地枫叶奔跑呼喊。 深宅内,老妪将写满祝祷的素笺焚入香炉,灰烬混着木樨香飘向天际。 市井街头,商贩们停下挑担,伏身叩首,此起彼伏的呐喊在巷弄间回荡,震得墙头凌霄花簌簌而落。 当声浪最终抵达皇城,九重宫阙在万万人的祝祷中微微震颤。 朱红宫墙上爬满枯萎的藤蔓,护城河上浮着厚厚一层落叶,随着声浪起伏。 城楼上的旌旗猎猎作响,与漫天盘旋的归雁相互映衬,那铺天盖地的“殿下千秋”,裹挟着整个天下的祈愿,如同八月金黄的麦浪,将皇城彻底淹没在炽热的祝祷浪潮之中。 太子昏迷的三昼夜。 太和殿前砖石沁着寒霜,满朝文武皆褪去金玉配饰,只着素衣跪坐在冰凉的汉白玉阶上,骨节渗出暗红血渍。 笏板整齐排列成肃穆方阵,每日辰时三刻,朝臣们便以额触地,齐声诵读祈福祝文,声浪撞在飞檐斗拱间,惊起檐角铜铃彻夜哀鸣。 奉先殿内,宫妃们卸去珠翠,青丝垂落如丧服白绫,在祖宗牌位前铺成苍白的河。 皇子皇女攥着褪色的祈福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将颤抖的祈愿咽进喉咙。 殿内鸦雀无声,无一人落下半滴泪水。 那些即将夺眶而出的晶莹,都被死死咽回喉间,像是只要忍住悲伤,她们的小殿下便定能冲破生死迷雾,安然归来。 各州府的祈恩坛上,檀香混着纸钱的焦糊味直冲云霄。 百姓们将写满“盼君安”的黄纸投入火盆,火焰舔舐字迹时腾起金红色热浪,似千万只振翅欲飞的蝶。 纸灰被风卷着掠过街巷,沾在妇人鬓角、孩童发梢,像撒落人间的细碎祈愿。 僧道寺院的钟声昼夜不歇,白云观的道士们踏着罡步诵经,袈裟翻飞间扬起朱砂写就的符咒。 灵隐寺的僧人合十闭目,木鱼声穿透晨雾暮霭。 长明烛火延绵百里,在夜色里织成金色的河,将无数“殿下万安”的呢喃裹进袅袅青烟。 当晟帝“免税三年”的旨意传至天下,山河仿佛都在震颤。 减免赋税的告示张贴在城门时,百姓们跪地叩首,额头沾满秋霜与尘土。 这份浩荡皇恩化作无形的暖流,与九州大地的虔诚祈愿汇聚成潮,浩浩荡荡涌向承载着王朝希望的乾清宫,在宫阙上空凝成璀璨的光霭。 香火自边陲小镇蔓延至繁华州府,宛如一条燃烧的星河,蜿蜒万里不息。 千万句“盼君安”裹挟着血色般的执念,化作无形的金丝线,穿透厚重的宫墙,密密麻麻缠绕在乾清宫朱红的廊柱上。 那巍峨的宫殿此刻如同困兽的牢笼,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发出刺耳的嗡鸣,似是要将这漫漫日夜里的绝望尽数绞碎。 【父皇?】 太子的心声将晟帝拉回现实。 顾不得地上散落的粥碗,晟帝几乎是扑到床边,几日的未进食,使得他嗓音干哑,“阿爹在,阿爹在!” 离得近了,温景珩才看见晟帝眼下的青灰。 他本想抬起身,可身体实在无力,只好作罢,却不料晟帝猛得握起他的手,将脸小心贴在他手心。 血丝遍布的眼球上,隐约浮起点点水光,一遍遍唤着温景珩的名字,“珩儿、珩儿……” 温景珩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好像不是第一次吐血晕倒了吧?怎么父皇这么大反应?】 没等他想清楚,剧烈的饥饿感席卷全身,温景珩表示有被震惊到,这种马上要被饿死的感觉还真没怎么经历过。 【我这是晕了几天?嘶,这饥肠感……】 晟帝的眼泪卡住,见珩儿好像真的没什么事了,这才立马吩咐宫人取碗龙眼莲子粥。 第50 章这招叫做攻心计(感谢骁星兮大佬的礼物) 【好吃!】 晟帝一边觉得可爱,一边又觉得自家崽受了好大的委屈,只是一碗再普通不过的粥,竟叫珩儿欢喜成这样。 在美食的诱惑下,温景珩完美的把眼睛的问题抛到脑后,只认认真真的干饭。 太子手册第一条:不可以浪费食物! 喂了小半碗,晟帝就把粥放到一旁的桌子,没把温景珩当什么也不懂的小孩糊弄,认真的与他解释,“你刚醒,肠胃暂时只能接受这点食物,不可多吃。” 温景珩恋恋不舍得盯着碗,却也知晟帝是为了他好,乖巧的点头,“景珩知道了。” 【粥粥,等我恢复一点了,一定要与你再续前缘!】 晟帝被逗乐了,脸上的疲惫之色也好似消了几分,只觉得自家崽,咋看咋令人欢喜。 温景珩动了动身子,现在虽已入秋,可天气实在炎热,晟帝身强体壮,像个热炉。 【好热。】 晟帝好久没和宝贝太子亲近了,现下还有些舍不得,可天大地大,没有珩儿大。 把枕头竖在床边,让珩儿靠在上面,又把薄被往上拉了拉。 一抬头,当好与温景珩对视。手一抖,好险没把薄子拉到温景珩头顶。 晟帝震惊,又盯着小太子的双眸瞧了半晌,这才不得不接受这个天塌的结果。 温景珩疑惑,挥手想摸摸自己的眼睛,却被晟帝伸手阻止,这不由让他更为好奇。 太子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好奇也就直接问出了声:“父皇,景珩的眼睛可是出了问题?” 【除了看不清四周,也没有难受感啊。】 万千想法萦绕在心头,晟帝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晟国宗室典律·血脉篇》载: “凡皇嗣降生,宗正寺需三日内验视目瞳。若见异色、重瞳、竖纹等异象,皆为天谴之兆,不祥之征。其不得立储承统,亦不得录入玉牒宗室谱系。 身故后,灵柩不得入宗庙,遗骸不得葬祖茔,仅可于郊外薄棺浅埋,以绝灾厄传世之患。凡违此律者,以欺天罪论处。” 《晟国秘典·天忌卷》载: “圣祖女帝临终遗诏密藏禁中,敕令“凡皇室血脉,无论嫡庶亲疏,若现瞳生异状,无论襁褓垂髫,立付掖庭狱鸩杀,挫骨扬灰以绝祸根。此诏需代代帝王亲阅焚毁,再录新诏,永绝外泄。有敢违逆或走漏风声者,夷三族。” 自此每朝天子即位,必由司礼监秉笔太监恭捧密诏,于乾清宫龙案前焚香诵读,焚灰入鎏金匣封存,秘不示人。” 两则内容都点明一点,皇家瞳孔异常者,必诛之。 而温景珩的眸子颜色,已不再是从前的褐珀色,取而代之的则是霜珀色。 那是双极漂亮的眸子,霜珀色眼眸似被晨雾浸染的千年琥珀,浅褐底色蒙着薄纱般的灰白。 本是清冷如九霄孤月的眸,疏离中带着遗世独立的寂寥。可当眼波轻转,却忽而漫出一缕微光,转瞬即逝却暖人心扉。 这般矛盾的气质,让人既似不沾尘世的谪仙,又似冰雪初融时那抹转瞬即逝的春意,令人甘愿沉溺于这份难得的缱绻。 可再美又有什么用,但凡让旁人知晓这件事,温景珩的下扬就只有一个。 晟帝只觉得有一口堵在嗓子眼,上不得,下不得,这叫人难受到了心底,不知如何是好。 颤抖的手覆上温景珩的眼眸,晟帝只觉得这个世界终于疯了,脑中一遍又一遍的思索解决之法。 温景珩再次疑惑,所以到底怎么了? 脑中灵光一闪,晟帝瞬间抓住,多年的表情管理,在巨大的喜悦中破空,不可抑制的露出狂喜之色。 《晟国·天授实录·卷七·女帝本纪》中曾记载: “晟国七月廿九日所诞者,皆承天命,此乃星轨轮回之兆。” 好巧不巧,温景珩正生于七月廿九,皆承天命……皆成天命…… 对了!还有国师!他肯定知道该原因! 【父、皇?】 温景珩满头问号的看着晟帝,他从未见过晟帝能在几秒之内露出多种表情,震惊、崩溃、期望、欣喜若狂。 像是专门去学过变脸似的。 晟帝回过神,恨不得立刻就把观星台的国师绑来,对上珩儿关心中夹杂着看傻子的表情,晟帝还是冷静下来,又变回那个慈祥的老父亲, “珩儿的眼睛没事,就是有点红,你先好好休息,阿爹那连有些奏折没批完,去去就回。” 说罢就匆匆忙忙的离去,不快不行啊,晟帝生怕自己多看一眼珩儿,就不想走了。 如果没有眼睛变色这回事,晟帝根本就不想离开自家宝贝太子一步,他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珍宝,他又怎么舍得不放在眼皮子底下。 温景珩自苏醒后,就怎么也跟不上晟帝的脑回路,心中琢磨着要不让江院使给父皇看看脑子,父皇的病好像更严重了。 没等他多想,床边不知何了个白衣身影,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脸上还戴着银白面具,白得刺目,匕首抵在雪白脆弱的脖颈上。 这边的晟帝出了乾清宫,看见一身青衣的温谕,这才想起太和殿前那一帮跪着的大臣。 边走边下令,“告诉外头跪着的,太子辰时已经转醒,能进半碗参汤了。连着三夜跪在丹陛上,膝盖骨怕要冻僵了。就说太子不忍见诸位跪得双腿发麻,特命准他们回府。” 思绪一转,想到了还虚弱中的珩儿,又补了句:“再把御膳房的姜汤挨家送去,务必让大臣们知道,这是太子殿下的心意。记住了,是太子心善,不然他们怕是还得再跪上几日。” “太子心善体恤臣子,这可是天大的佳话,自是要四海八荒皆知晓才好。” 皇宫中没有蠢人,太监心领神会,领命告退,前去宣旨。 晟帝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这招是攻心计。 三日前故意命百官长跪祈愿,此刻又借太子之名施恩送暖,不过是要将这份君臣恩情,都化作日后珩儿登基的基石。 御膳房那碗驱寒姜汤,热气蒸腾间飘的哪里是姜味,分明是笼络人心的妙药。 民心、军心、臣心……晟帝目光沉了沉,脚步不由加快,这天底下最重的筹码,无需珩儿费心去争,他自会亲手为他垒成通往龙椅的阶梯。 。 宝宝们,不是我不回复评论,理由看第三章的作者有话说。 骁是锋芒,星是浪漫,感谢骁星兮大佬的礼物,愿你怀揣骁勇之心,奔赴热爱,沿途星光相伴! 第51 章穿到别人房事床下怎么办?在线等!急急急! 555的能量有限,传送时间需间隔两天,于是,悲催的唐不苦,喜提两天野外求生。 唐不苦在摆脱那群猴子后,为了防止自己饿死,她上树掏了个鸟蛋。 555大为感动,宿主真是太善良了,明明是自己闯的祸,可宿主非但不怪自己,甚至还安慰它。 那鸟窝里有两个蛋,而宿主只拿了一个,宿主真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啊! 唐不苦表示,555还是一如既往的傻,如果一巴掌把它拍到系统空间,能算安慰的话,那她也无话可说。 拿一个鸟蛋不是心善,而是另一个根本就是蛇蛋,还是以报复心极强而出名的眼镜王蛇的蛋。 在经过艰难的两日野外求生后,555依旧不负众望的传送错了位置。 好消息,没有再传到荒无人烟的地方。 坏消息,传到别人行房事的床底下了。 唐不苦:“……” 唐不苦很想表演个手撕系统,说好的准确度高达99.99999%呢?别告诉她,是因为她运气太差的原因! 唐不苦蜷缩在狭窄的床底,生无可恋的听着上面的污言秽语,最后干脆直接回到系统空间。 不行不行!她一个单纯的小姑娘怎么可以听这些玩意儿呢?! 修仙界的众人:“……” 啊对对,你可真单纯,呸! 555没在空间,在传送之后,555就总感觉有股熟悉的气息,在征得宿主同意后,它就开始对整个芳春楼,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唐不苦的能量已经所剩无几,这两天处到危机四伏的丛林中,她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脆弱了好几个度。 一到系统空间,两眼一闭,直接倒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反正现实中的身体,有系统护着,也出不了什么事儿。 “宿主!宿主!啊啊啊!棠烬姐姐在这个世界!!!” 唐不苦是被555晃醒的,没睡醒的她,脾气异常暴躁,十分想把555扇到一边儿去。 却在听到棠烬这个名字后,瞬间清醒,棠烬?是那个555一直挂在嘴边的棠烬吗? 唐不苦来了兴趣,两只手薅住555软糯的肉棒子,“说说,什么情况?” 555立马把被宿主捏脸的不愉快,给抛到了脑后,兴致勃勃的开始讲述,“宿主你听我讲,情况是这样……” 经过555一顿啰里吧嗦的解释后,唐不苦提取出了关键信息,她若有所思:“你得意思是,那个棠烬和她的宿主,也是来这个世界做任务的?” 555点头如捣蒜,“是的!所以宿主!我们快去跟棠烬姐姐汇合吧!” 唐不苦白它一眼,“我的能……” 话语卡在嗓子眼儿,唐不苦能感受到自己已经恢复了一半儿。 摊开掌心,上面浮现几根傀儡丝。 唐不苦静下心来感受,系统空间里能量有利于她更快恢复。 唐不苦没感到开心,她睁开眼环顾四周,怎么会这么巧? 唐不苦修炼的不是灵气,而是一种古书中记载的混沌气。 她从不相信世间有这般巧合之事,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那三次四次便不会是巧合,只会是有意而为之。 先是刚好传送到危机四伏的丛林中,见她能在丛林中活下来时,却刚好出现了眼镜王蛇的蛋。 她可不信这只是巧合,活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有蛇会把蛋下在鸟窝里。 见她没上当,又“巧合”的让她遇见另外一个系统与任务者,这一切的一切,都像背后有只隐形手,正在推着她们走。 唐不苦将一切藏在心中,顺着555的话走,她倒想看看,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唐不苦隐身出了房间,顺着555的指示,找到了正在……颠大勺的云然? 是的,正颠大勺的云然,云然已经不是普通的云然了,她现在是云·厨房掌勺·然。 为了让自己的日子能好过些,云然充分发挥在现代学到的知识,成功当上了厨子! 要说云然为什么不把那些肥皂,玻璃等书拿出来,倒不是她不会,而是一旦拿出来,那小命可能就要玩完了。 拜托,她又不傻,会几样旁人没见过的菜,还能说祖传的,但要是把那些东西拿出来,轻则成果配方被别人抢去,并收获一顿暴揍。 重则直接被当成邪祟附体,一把火给烧死。 那多冤啊! 所以在没有能力之前,云然果断的选择先苟着,却没想着这苟着苟着,先是收到任务目标,快要死了的消息,后是看到另外一个系统和任务者。 计划一下子全被打乱,但云然表示一点也不慌,天大地大,干饭最大!先等她把这顿饭做完,再说其他的。 棠烬在空间中削着苹果,只是动作怎么看怎么觉得优雅中透着诡异,“我可以确保小五还是本统,唯一值得注意就是他的那个宿主。” 云然面无表情的颠锅,“嗯,这个世界有察出问题吗?” 是的,这两个万年老狐狸也察觉出来了问题。 二人二系中,只有555是个小傻蛋,旁人已经在那互相试探了800回合,他还搁一旁拍手叫好。 棠烬将刀重重插在苹果上,笑意浅浅,“没察出,但我大胆猜测,一定与那个太子有什么关系,两个任务者,可偏偏中心目标全是太子,那个太子要么是诱饵,要么就是幕后的执棋者。” 云然深表赞同,敏锐的察觉到,有到不算恶意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不动声色的朝那个方向看,却什么也没发现。 棠烬提醒:“不用看,那个任务者会隐身术。” 云然垂下眼眸:“嗯。” 迅速把这一锅菜炒完,找了个肚子疼的借口就溜了出来,一路上嘘寒问暖声不断。 “小然没事吧?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快呸呸呸!云然肯定没事!” 云然礼貌回忆微笑,在短短的几天中,她已经成功凭借着一手厨艺,晋升为芳春楼的团宠。 张妈妈看着火箭般上涨的客流量,乐得连连叫好。 她就知道自己的眼光肯定没问题,这不就捡了个金疙瘩回来吗! 第52 章找条缝,我要钻进去! 唐不苦坐在云然的对面,面前就是那杯清茶,也不动,只好整以暇的看着云然。 比得就是谁最能沉住气,比得就是心性。 她们的系统出自同一地,对方无论是好是坏,往后接触的时间必定长久,是该好好摸摸对方的性情。 棠烬在空间中,吃着削好的苹果块,有些时候真得觉得,这些人类挺装的,整日试探来试探去,像个刚试着飞行的幼鸟。 二人一统心思各异,但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原则,都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 除了555这个人工智障。 555老开心兴奋了,他和棠烬姐姐果真是注定的缘分,那个漂亮哥哥真的没骗他! 555出了系统空间,开心的绕着二人转圈圈,“宿主宿主!这就是棠烬姐姐的宿主,云然姐姐!” 又飞到云然面前,有模有样的行了作揖礼,“云然姐姐你好,我是棠烬姐姐的朋友糖安,这是我的宿主唐不苦!” 唐不苦咬牙切齿,靠!她与这个小混蛋相处这么久了!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他名字的! 唐不苦用想杀统的目光盯着555糖安,最后却只能自认倒霉,绑定这么个系统,又能怎么啊! 云然正笑眯眯的逗着这只熊猫状的系统。 多稀奇啊,穿越一趟还有这福利?近距离的撸国宝! 眼前却忽然一阵白光闪过,刺的云然眯了眯眼,等光芒消失,唐不苦露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赫然映入眼前。 云然:“……” 棠烬:“……” 糖安:“……” 三重沉默,震耳欲聋。 云然捏糖安的手不自觉的用了点力,在脑海中疯狂戳着棠烬,“快给她检查一下,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这毛病会不会传染啊?!” 唐不苦慢慢收回笑容,端起茶杯掩饰尴尬,“云仙子好,在下姓唐,名不苦。” 为了避免云然不知是哪三个字,还特意解释一番:“乃“唐韵悠然心自适,不沾烦恼苦皆休。”的唐不苦。” 云然在现代养成的礼貌,让她下意识的伸出手,瞬间带上浅笑,瞧着亲和力十足,“唐女士你好,我叫云然,出自“云逸九霄意万千,然立天地守心坚。”” 唐不苦瞧着云然伸到面前的手,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将脸贴在她的手心,还不忘灿烂一笑,眼波流转间,尽是风华之色。 她懂!有次她看见过青机也是这样贴在他师尊的手中!只是那之后,她翻过了无数古籍,却始终没找到,这到底是哪种礼仪。 云然僵在原地,手掌间传来的柔软让她不知如何是好,进不得,退不得。 棠烬直起身子,瞧着屏幕中的二人,笑意爬上眼角眉梢,真有意思。 小五这个宿主好像是修仙界的。难得,修仙界的要么恨透了天道,要么就异常推崇天道,总归都不符合她们局中的要求,却没想到这还有个“异类”。 糖安震惊的看着自家宿主,她在做什么啊?她在做什么啊! “宿主!!!快把你的脸抬起来啊!人家想跟你握手,你却想调戏人家!你你你、你怎么可以这么禽兽!” 唐不苦僵住,这要有条缝,她能当扬钻进去。 慢吞吞直起身,朝着云然尴尬一笑,“我说这是修仙界的见面礼,你信吗?” 心中疯狂骚扰糖安:“啊啊啊!你怎么不早说!!!” 糖安觉得自己的脑浆都要被宿主摇匀了,“我……呕,宿主,呕,你也没问啊,呕……” 云然迅速收回手,回赠一个尴尬的笑容,“信的。” 插科打混后,气氛处于诡异的和谐,二人一统终于能好好谈事了。 棠烬从系统空间出来,没变成动物,依旧是系统空间的原型,坐在桌子的一边,恰好夹在尴尬二人组的中间。 糖安老实待在桌上,不可置信的豆豆眼儿一遍一遍的偷瞄着棠烬。 心中小人咬着手帕呜呜落泪,怎么棠烬姐姐也能变成人形?就他不可以?一定是局中的那群坏人做的!一定是! 在坦白结盟之前,当然要先试试对方的底线和目的。 云然和唐不苦互相试探,一句话里能埋三百个坑。 棠烬和糖安则保持安静,并不参与,这是宿主之间的交锋,她们这些系统,安静在一旁听着看着也就罢了。 棠烬抚摸着糖安,藏在温柔表象下的,是冷漠的审视,温和的语气把糖安哄的团团转,不动声色的就套出许多消息。 糖安被顺毛顺得开心,“不经意”间问起,“棠烬姐姐,你是不是朝云然姐姐开放了所有权限啊?” 这事局中之人现在应该都知晓了,也没必朝着糖安撒谎,思及此,棠烬点了点头,“是,宿主是个很优秀的人,她值得。” 糖安眨巴着豆豆眼,灵光一动,化成流光飞回系统空间。 迈着小短腿飞快跑到控制台前,小肉手重重按下中心的红色按钮,系统所有权限瞬间朝唐不苦打开。 正口齿交锋的二人一顿,唐不苦端起茶杯压压惊。 时空观测局总部,熟悉的一幕再次发生,大厅中的所有系统和宿主,齐齐朝前台大屏幕望去。 【系统555自愿向临时宿主唐不苦开放所有权限。】 【系统555自愿向临时宿主唐不苦开放所有权限。】 【系统555自愿向临时宿主唐不苦开放所有权限。】 一瞬的寂静后,爆发猛烈的讨论声。 “万年难遇的情况,这个月却发生了二起。” “啥子鬼东西啊?系统真的疯了?还是出毛子故障的吗?” “一点儿也不意外呢,平常也就555能接近033,这俩统本就要好,真的一点儿也不意外呢、个头啊!这个世界果然疯了吧!” “兄弟你掐我一把,我好像出现了幻觉!嘶——你还真掐啊!” “是你让我掐的,我只是好心帮忙而已,嘁,玩不起。” “喂!有胆儿你再给老子说一遍!谁玩不起!” 第53 章未来的京城双枢是倒霉蛋 仲裁者的面容依旧隐在薄雾之下,很装。 压抑着怒气的清冷嗓音响起,“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个系统会在同一个小世界中。” 无人说话。 拜托,你都不知道,他们上哪儿知道去,全观测局就你一个最闲,你怎么有脸来问他们的? 仲裁者深呼吸,目光扫视全扬:“003和001又混在一起了,绝不能让002再去!现在立刻关闭A7098小世界的通道,把002给我看好,若是再出了事,我看你们如何跟那位交代!” 众人无语,这事儿要是办不好,跟那位交代的不是你吗?他们最多被骂无能。 飘渺无尽的宇宙中,A7098天道表示观测局终于疯了,你们口中的那位大人已经进入世界,若现在关闭世界通道,那那位一旦被杀死,可就真的死了。 但天道早就看不惯观测局,自然不会多嘴提醒,麻溜的把通道关闭,最后干脆让自己陷入休眠,这样即使后期发生了什么事儿也跟他没关系。 这边的二人也谈得差不多了,在知道对方的意思后,果断选择结为同盟。 爱凑热闹的糖安还试图起个名,“就叫‘修仙现代大乱炖之太子别跑!’怎样样!是不是写的超棒?!” 云然和唐不苦对视,二人眼神交流。 云然表情复杂:你的系统……还挺有个性…… 唐不苦满脸麻木:要不咱俩换个系统?我看糖安挺喜欢你的 云然惊恐摇头:不不不不!我就不拆散你和糖安了! 棠烬太了解糖安了,他是个执拗的统,可以不用他起的名,但是必须得有个名。 棠烬出言解围:“不如叫‘揽星阙’。” 二人立刻点头,动作整齐划一。 只要不是那个又长又中二的名字就行。 休息一晚后,二人又开始制定计划。 唐不苦先行回到唐家,借着太子武师傅的名义接触太子此人。 云然则借着唐家唐不苦的人手与金钱,在暗中创建江湖势力。 一明一暗,恰似日月同辉。 唐不苦在日光下挥斥方遒,以雷霆之势荡平阻碍。 云然于阴影中运筹帷幄,借他人之手搅动风云。 多年后,京城双枢早已名扬天下。 唐不苦的绣春刀劈开十二重夜幕,刀刃凝着的血珠坠地成花,将阴谋的暗线灼出焦痕° 云然隐于茶楼说书人的折扇开合间,将情报织成漫天星斗,每次指尖叩击桌面,便是牵动朝堂的飓风前奏。 世人只道唐不苦是出鞘的利刃,却不知她刀柄上缠绕的银丝,连着云然袖中运筹帷幄的罗盘。 皆言云然是帷幄中的谋士,却不见她笔下的密信,终要化作唐不苦刀下的惊鸿。 她们互为彼此手中翻云覆雨的棋子,唐不苦挥刀斩断困局时,云然已在残局中布下新局。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二人还是个刚穿越的倒霉蛋。 云然送别唐不苦时,正是太子清醒时分。 皇宫,观星台。 晟帝想见国师,但国师不想见他。 观星台的9999阶台阶可不是摆着好看的,每一级青石板都刻着镇魔符箓。 一阶一杀阵,刀光剑影在虚空中交织成网。 二阶一幻境,脚下青砖骤然化作万丈深渊,云雾里浮现出最恐惧的执念。 越往上攀爬,杀阵与幻境愈发诡谲,有人在此见了自己断头,有人困在虚妄的荣华里再也醒不过来。 无国师应允,无人可上观星台,凡执意硬闯者,唯有一死。 晟帝咬牙,最后只能狠狠一挥衣袖离去。 晟帝刚离开,沉寂千年的观星台突然震颤,无数星纹自石板下迸发幽蓝荧光。 刹那间,一道裹挟着雷霆轰鸣的光柱冲天而起,直达九霄。 无人看见的蓝光将整个A7098小世界笼罩在内。 天道拍拍手,转身休眠去了。 国师隐在白纱的眼眸变成了灰雾色,又很快恢复。 乾清宫。 温景珩的脖颈渗出丝丝血珠,红得璀璨。 “温景珩”吃痛,不解得看向白衣人,“启昕?” 刀却又递进几分,血珠冒得更欢了,启昕的面容隐在面具之下,叫人瞧不清,“不要叫我启昕,你不是殿下。” “温景珩”不可置信的看着启昕,“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我有没有被掉包你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不是吗?” 启昕没动作,但“温景珩”能感受得到他在挣扎。 启昕不知道该怎么办,殿下曾说过,一但他有异常,那务必要杀了他。 可这是殿下的身体,他真的下不了手,这具身体要死了,那殿下怎么办!? “温景珩”见启昕看出来了,也不装了,浑身气质一秒变得懒散狠厉,伸手握住匕首,任由手掌被划破,在锦被上开出艳丽的花,血腥气在殿中回荡。 “你要杀了我吗?可你杀了我,你的好殿下可就彻底回不来了,你猜猜他现在在哪。” “小殿下最怕黑了,你也不想他死在自己最恐惧的地方吧,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 “你放心,我只待三日。三日后,你的殿下就会回来了。” 启昕最终还是收回了匕首。 他做不到伤害殿下,且信这个玩意一回,要是三日后殿下未回来,那在杀他也不迟。 “温景珩”低头看着被划的鲜血淋淋的左手,蹙了蹙眉,自言自语:“阿珩该是最完美的,怎么可以留疤。” 说着,左手一划,一阵飘着蓝光的符号闪过,手掌完好如初,连滴落的血迹也是一同消失不见。 “温景珩”低头欣赏着白玉般的手,“退下吧,孤要歇息了。” 启昕不动声色的将这一切记下,消失在原地。 殿下请在等等,启昕一定会找到办法杀死这个占据你身体的怪物! 。 温景珩颤的颤睫毛,等待睁开眼时,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满是黑暗的虚无之地。 【新出扬的人物不是太子CP,太子独美!他俩之间是纯恨加纯利用!】 第54 章金笼囚龙(感谢别明日大佬的礼物) 坐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被关在金笼中。 金笼发着微光,内部不大不小,刚好够一个成年人平躺,笼角垂有金铃,像是怕人被冻着,内里铺有厚厚的锦被。 温景珩:“……” 什么情况?这次待遇怎么还变好了? 忽然感觉右手一阵刺痛,像被刀割伤的感觉,但那痛感却又很快消失。 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温景珩有点懵。 他这是?变回大人了? 当小孩久了,忽然成了长大后的身体,温景珩还有些不习惯。 低头看看自己,只穿着素白寝衣,脚腕间还缠着带银铃的红绳。 有些疑惑,伸手扯了扯红绳。 绳上的银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在无尽的空间中回荡。 见扯不下来,温景珩便也作罢,开始观察起这个锁住他的金笼。 看了一圈,也没见门在哪,心底开始慢慢攀上恐惧。 到底是什么情况啊!看样子这是想把他永远锁在这。 “嗒、嗒、嗒、嗒” 有序的脚步声传来,不急不慢,像在逗弄一只受惊的雀。 温景珩沉下思维,仔细去听,却实在也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四面八方都像有人。 手心中不自觉得渗出薄汗,温景珩虽然不知道那个未知的生物,把他关在这里想做什么,却敏锐的察觉到那个东西想看他惊慌恐惧,甚至流泪。 可他偏不如那个东西的愿,警惕的环顾四周,虽然知道没什么用。 脚步声越发近了,黑暗中隐约能看出个人影,温景珩紧盯着那处,丝毫没有放松,人和怪物都同样可怕。 人折磨人的手段可比怪物可怕多了。 人影近了,借着笼子的微光,温景珩能大概看清那人的服饰。 定睛望去,温景珩的双眼瞪着浑圆,这是现代的服装!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不是那个西装吗?! 温握琯勾了勾嘴角,真可爱啊,不愧是他亲手创造的孩子。 敌不动,我不动。 这种战术只适合用于,自己比敌方强大,或者与敌方平等的情况。 但温景珩现在完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于是他果断选择敌不动,我先动。 率先出击,争取把话语权拿到自己手中,“你是谁?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你想做什么?!” 愚蠢的问题,但也至关重要,万一对方就说了呢,毕竟人在认为自己掌握一切时,总是不建议为弱者解答一些可有可无的问题。 温握琯笑出了声,觉得阿珩真是可爱极了,像只只能在猎人手中试图挣扎的兔。 这是他的孩子,一言一行间尽是他温握琯的影子,他怎么会不知道阿珩的小心思,但也如阿珩所想的一样,这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问题,他就算回答了又能怎样。 他的阿珩,他的宝贝,永远都逃不出他的手心,上次的情况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如温景珩所愿,温握琯回答了他,“我是创造你的人,也许你可以叫我哥哥,我很乐意听你这样称呼我。” 温景珩:“……” 观其言行,此人疯魔入窍,不类常人。 不好使用激将法,只能顺毛撸,谁知道把这种人惹急了,他会干出什么。 温景珩垂下眼帘,不让对方看到眼中的嫌弃,乖巧的唤了句“哥哥”。 温握琯慢慢蹲在笼子边,面具下的眼睛满是笑意,“至于为什么把你关起来,当然是哥哥很想阿珩啊,阿珩喜欢在意这么多人,可却狠心的对待哥哥,哥哥很不开心。” 温景珩越发肯定这人有病,什么叫狠心对你?他见都没见过你,难道他在睡觉的时候,隔空扇了你一个巴掌吗? “不乖的阿珩,该罚。上次只是一个小小教训,只是不知道阿珩是怎么逃出去的。” 惊恐感一点点顺着脊背往上爬,眼中不可避免的带上恐惧,那种孤独无助感,太折磨人了,比天下所有刑罚加起来还令人恐惧。 温景珩真的怕了,没有人在经过那种折磨下还能平静。 他什么意思!那次也是他搞的鬼! 温景珩低着头,死命的咬着腮帮肉,嘴中的血腥气越发浓烈,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温握琯笑得越发开心,瞧瞧,这不就学乖了吗。 手一挥,金笼打开。 温握琯缓步进入,将恐惧到发抖的温景珩拉入怀中,一下下的抚着他单薄的脊背,温热的吐息洒在耳侧,“乖孩子,早一点乖乖听话不就好了,还连累着那么多人一块死,何必呢。” 温景珩死掐掌心,迫使自己从恐惧中挣脱出来。 要冷静!要冷静!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一向温和的太子殿下,第一次在心中怒骂一个人。 德行若残卷,字句皆荒唐!胸中无丘壑,眼底尽鄙陋! 已知消息有二。 其一,上次也是被此人拉进这个空间,可见是有些旁人不曾有的妖鬼手段。 其二,他定是也知上辈子的事,甚至曾经害过许多人,那些人一定是自己所认识的。 知道现在最好顺着他,争取套出更多消息。 温景珩强迫自己不再僵硬,慢慢靠在温握琯怀里,整个人抖得厉害,“别、别在伤他们了,哥、哥哥……” 温握琯怀住温景珩,头搭在他的肩膀上,温和的面皮下,是对世间万物的淡漠,“阿珩乖一点,他们自然平安无恙。” 心沉了沉,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那现在便肯定了,他一定杀过一些人。 温景珩低着头,不能叫他看出自己眼睛的恶心杀意,不然谁知道这个疯子会做些什么。 现在只能熬时间,如果猜测没错的话,这人不可能永远把他关在这儿,中间一定有什么媒介。 现在他需要尽可能的找到那个媒介,只要找到那个媒介,切断那个媒介,那他将再也不会被拖到这个鬼地方。 温景珩清楚的明白自己想要干什么,想要得到什么,这也是他为什么能无数次死里逃生的根本。 清醒的脑子,是他现在唯一拥有的东西。 第55 章囚禁2 什么情况?这年头被关的待遇这么好的?他到底想干什么?这粥里不会有毒吧? 温握琯低头搅动着粥碗,一抬头就撞入阿珩疑惑警惕的眼眸,漂亮的霜珀色眸眯起来。 不愧是集善念所出生的孩子,不管做什么都让人生不出恶意。 玉勺盛着米粥递到温景珩唇间,米甜夹着甜味漫上鼻间,薄唇被粥润湿,像是涂了上好胭脂。 温景珩没有犹豫,张嘴吃下。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粥即使有毒,他也必须吃。 吃下,被毒死,说不定就能回到现实中。 不吃,那肯定没啥好下扬。 很甜,温景珩平日里没多喜欢食甜。 太子金贵,不喜欢的食物从不会出现在饭桌上,粥除外。 平常就没多好吃,要是在不加糖,那太子真的要小发雷霆了。 温景珩吃了半碗就不想吃了,没别的理由,单纯不喜欢,能勉强吃半碗都是他看在小命的面子上。 温握琯倒也不逼他,只要阿珩乖一些,这些小事上他自然也不介意顺着他,打个巴掌,还要给颗甜枣呢。 阿珩是他创造的,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喜好,只是碍着他刚醒,这时喝粥最为养生。 如今阿珩能按下性子赏脸喝半碗,已经极好了,可不能真把人惹炸毛了。 端起碗,三两下的一饮而尽。 温景珩瞪大双眼,脸上全是嫌弃。 这人在喝他的口水!!!啊啊啊!好恶心! 温握琯气笑出声,好一个阿珩,还真是金玉堆里养出的金贵人儿,他都没嫌弃,你个小没良心的倒先嫌弃上了。 手一划,玉碗消失不见踪影。 手再一划,出现一本故事书,没错!就是那种哄小孩睡觉的故事书。 声音温润,仔细听就能发现,那声线竟与温景珩的有几分相似,“不早了,睡吧。” 温景珩恍恍惚惚的躺下,身上盖上层薄被,侧着身,背对着温握琯。 心中盘算着从睁眼开始的所有经过。 刚开始不表现的恐惧,是想探探这个人喜欢柔弱无助的还是坚韧果断的,如果赌错了,他会及时调整策划。 这条命是无数人用命换来的,早已不属于他,他不能折在这种鬼地方,为了自己,为了祂们,哪怕受一时的屈辱又算什么! 伤痕是利剑刺向暴行的勋章,而非蒙尘的耻辱印记;真正该在道德熔炉中灼烧的,永远是举刀的那双手。 该感到羞愧的永远不是受害者,而是那些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施暴者! 他当然不是因为简单的不喜欢而不喝粥,那只是个试探,试探这个所谓的“哥哥”,对他的容忍度到底多少,现在看来,只要他大事上乖巧,那就没什么事。 即使温握琯现在在怎么表现的温和,可温景珩却永远不会原谅他做的那些事,他也不配不能替那些受害者原谅温握琯。 温握琯现在看着是个好人是不是,可 伤痛是烙在时光里的深痕,后续的蜜糖不过是浮于表面的薄霜,融尽后,蚀骨的寒意仍在心底盘桓。 那些真实发生过的伤痛,绝不是一颗糖就能弥补的! 这不是不知好歹,不是得理不饶人,而是一个人在漫长的自我修复中,终于学会为自己的尊严筑起防线。 受害者在以沉默的坚持,对抗这个总要求“大度原谅”的世界。 祂们要的从不是完美一次的道歉,或廉价且可笑的甜头,而是施暴者真正的忏悔,和永不被伤害的未来。 一日的精神大起大伏,和大脑的疯狂运转,让这个身体本就虚弱的青年再也不能保持清醒。 身体缩在锦被中,耳边是温握琯喋喋不休的噪音,竟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察觉到温景珩陷入沉睡,温握琯也安静下来,一遍遍的描摹着沉睡人的面容,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完美。 “怎么就是不明白呢,只有你和我才是真实的,怎么总是愚蠢的为了些不重要的不存在的东西和哥哥作对呢?” 温握琯的眼睛满是偏执,“你因我而诞生,你本就该只在意我一人,可你却总是那么不乖,一次又一次的忤逆我。” “也许我一开始就错了,本来想让你看清人心险恶,然后乖乖回到哥哥身边,却没想到你宁死也要护着祂们,那就不能怪哥哥送祂们下黄泉了。” 温握琯在那自言自语了半天,如果让温景珩来评价,那金贵的太子殿下只会吐出六个字,此人颅内有疾。 此处空间没有白天黑夜之分,也不会有旁人来打扰。 温景珩难得的睡到了自然醒,睡饱了的太子心情愉悦,但这快乐维持不到三秒。 他说晚上怎么总感觉热热的,原是被温握琯这个混蛋给抱了个满怀。 太子不开心,也不想让这个不让他开心的混蛋开心。 费劲的挣脱出一只手,“啪”的一巴掌被呼到面具上。 众所周知,力是相互的。 因这温景珩背对着温握琯,看不见,自然也不知道,这厮睡觉还带着那张破面具,这没收力的一巴掌呼上去。 面具男温握琯的脸痛不痛,温景珩不知道,但他的手确确实实被打红了,火辣辣的痛。 气得温景珩更想打他,可却实在打不着,只好一个人在那生闷气。 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的响,这个人还需要睡觉休息,说明不是话本子中所写的仙人修士。 会睡觉好啊,会睡觉可太好了,他正愁没有调查的机会,这下可好,机会它主动送上门了。 温景珩被禁锢着,也做不了别的事,想着想着,竟又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闻到了一阵香味。 温景珩睡眼朦胧的坐起身,打个哈欠,揉揉眼睛,这才恢复清醒。 温握琯不知何时离去,不过他留下一桌的菜和一堆书籍。 温景珩环顾四周,这才发现笼子大了好几倍,原本只铺了几床被褥的地方,也变成了架子床,还多出木桌和书桌。 第56章被篡改和遗忘的记忆 温景珩没多注意木桌,赤脚下地走向书桌,随意一翻,陷入沉思。 《在偏执大佬掌心当咸鱼》、《被偏执狂盯上后,我选择躺赢》、《穿书后,疯批他说要养一辈子》、《被囚禁怎么办?开躺》 温景珩:“……” 这都是什么鬼东西?他想洗脑我? 太子的无语,传不到现实。 在虚拟世界过了一晚,可现实中只堪堪过了一炷香。 无数禁军与暗卫将乾清宫团团包围。 晟帝立于最前方,面上表情尽是肃杀之色,只不断摩挲扳指的动作,暴露了心中的不平静。 醒来的不是珩儿,但身体却又真真是太子的。 那是他一手养大的太子,晟帝又怎么可能认不出,从“温景珩”睁眼的那一刻,晟帝就已然明了,只是之前不好打草惊蛇。 “吱呀”一声,门开了。 “温景珩”站在殿中的阴影处,阳光斜斜洒落,却怎么也照不亮偌大的乾清宫,腐败的金丽堂皇。 “温景珩”伸出瘦弱苍白的手,虚虚指向晟帝,声音一如既往,却带着太子从不会有的挑衅,“父皇这是做什么,莫不是还想废了孤。” 他就是故意的,明知晟帝多在意前世废杀太子这回事,却还是故意将这把刀,狠狠扎入晟帝心口。 眼神死死盯着“温景珩”,心中涌起滔天怒火,却碍着这是珩儿的身体,不得不压下去,杀意似能化为实体般,铺天盖地的朝这个占具太子身体的妖鬼压去。 “温景珩”不紧不慢的往后退了两步,确保自己整个人都被黑暗笼罩,飘飘渺渺的声音传进所有人耳中,“父皇何必这么大火气,孤又不会对他做什么。” 晟帝深吸气,后牙槽咬的死紧,迫使自己冷静,“坐下好好谈谈。” “温景珩”无意看见手腕中心的红痣,眼神顿时变得幽暗。 怎么那么难杀,时空观测局的一群蠢货,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他们有什么用! 也无心再多与晟帝谈话, 撂下一句“三日后会回来”,转身回到内殿,乾清宫大门被无形的力量重重合上。 晟帝不甘心,却忽然想到那夜在观星台,国师说得话。 “三劫轮回,天机仅存一缕微光。天外来客掀逆浪,唯以紫微星为枢,聚辅弼、武曲、贪狼等六曜归位,方能撕开一线生机。” “在此之前,紫微星命盘稳固无虞,暂且按兵束甲,暗蓄雷霆,待星轨交汇之时,便是破局之刻。” 最后只得恨恨留去。 三日,就三日,倘若三日后珩儿未回归,那他就算是搭上身家性命,也定要杀了那个妖物! “传旨,朕承天命,临御万方,然近日天象异变,灾异频现,恐有隐忧。为护社稷安宁、佑黎民安康,特广求贤能之士。” “着令各州府即刻寻访民间德行高深之道士、佛法精湛之僧侣,不论出身门第,但有降妖除魔、勘破天机、祈福禳灾之能者,速遣入京,以襄国是。如有隐匿不报、贻误时机者,严惩不贷!” 。 温景珩坐在桌前,双眼放空,无意识的咬着筷子,心中盘算着自还魂后的所有事。 却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牙用力咬筷子,眼神瞬间恢复灵动。 有些不解的看着对面人,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了? 温握琯伸手握住温景珩拿筷子的右手,一个用力拽到自己面前,周身的气息更加杂乱。 只见雪白的手腕上,赫然有颗血一样的红痣。 这抹红狠狠扎痛温握琯的眼睛,让他想要现在就回到观测局弄死所有人。 废物废物废物!没一个有用的!还有那个该死的主神!不就是不想参与这件事,还给了那群废物一部分的力量,我就不信她不知道那废物有多废物!摆明了就是帮着云然一行人! 两次计划!整整两次计划!全都叫她们给搅和了! 温景珩任由他盯着看,反正不耽误自己吃饭,看就看呗,又不会少两块肉。 表面上是这样的,其实大脑已经快转冒烟了。 红痣?他手腕上什么时候有这个了?如果出生就有话,那他不应该一点印象都没有。 脑中灵光一现,好似是第一次昏迷后就有的!阿娘……红痣……红…… 瞳孔骤然缩紧,他记得阿娘好似是有个极宝贝的朱砂平安符。 在父皇的口中,阿娘平生不喜红色,却唯独将那平安符日夜带于身侧。 据说那是阿娘一步一叩首求来的,在阿娘死后,那平安符就挂在阿娘腰间,一同入了皇陵。 可仔细一想,那次见面,分明未曾见过那平安符! 不对!不对!一切的一切太过巧合。 温景珩一遍一遍捋着脑海中的记忆,寒意慢慢爬上脊背。 他的记忆出了问题! 按理说,如果父皇对自己不满,那也应该会在平日的相处中就展现出来,可前世记忆中,父皇是一夜间就转变的。 第一天还满是慈爱,可第二天就能明显的感受到那敌意。 如果父皇真的对自己恨极,那为什么不收回昭影令?甚至在他死前,只杀了几个小官,而那几个小官却刚好是犯了事,他正准备处决的。 记忆中,他的行为也很不合常理,他了解自己,如果父皇突然性情大变,那他绝对会去查找。 再者,若父皇要杀他,那他确实会赴死,但在死之前,他绝对会为晟国选好下一任储君,将一切都安排好。 可记忆中的他却什么也没做,哦,还是做了一些的,比如救下那些人,可谢必安他们却说所有人都死了。 这可太不对劲了,他的记忆要么被篡改了,要么就是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一切得变化都在父皇性情大变的前一晚,那晚发生了什么? 可任温景珩把记忆翻个底朝天,那夜的一切却依然像被蒙上了雾气,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不知道。 自重生来,温景珩第一次感到那么迷茫,这种什么也不知道的感觉太难受了。 一切都若即若离,像是下一秒就能碰到,却忽然发现自己和真相还有一道鸿沟。 第57 章去你大爷的囚禁是爱!看清楚了!这才是真感情! 抬头的瞬间,太子立马把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股脑塞进脑中的最深处。 眨巴眨巴眼睛,两颊被对方捧着,声音有些含糊,“泥做神么?” 温握琯深吸气,用力揉了揉温景珩脸颊,“小没良心的……” 温景珩:“???” 你是不是有病?有病就去治,可别相染别人。 “呵。” 温景珩丝毫没有想掩饰表情的意思,温握琯一见就明白,气得他冷笑出声,更加用力的捏着手中软肉。 温景珩翻白眼,“啪”的一声拍掉温握琯犯贱的手,“一边去,我饭还没吃完。” 后牙槽被咬的咯咯响,温握琯死盯着低头认真吃饭的温景珩。 这是真就一点也不怕他了,好好好,他该说不愧是他创造出来的吗?小没良心的,他付出这么多才创造出的,小凤凰现在倒是要飞到他头上了。 饭罢。 温景珩看着想讲故事哄他睡觉的温握琯陷入沉思。 是什么给了这个人一种,他除了吃就睡的印象? 温握琯正准备念,手中的书却忽然被合上,鼻间萦绕上一股淡淡的香气,是清冷与温柔并具的味道,是闻思香。 与小凤凰再相配不过了,那个晟帝的品味还行。 有发丝垂在温握琯手边,被他轻轻攥住。 温景珩站起身,发丝从手中抽出,温握琯下意识蜷了蜷手,失落感划过心间。 他的小凤凰啊,总是不经意间沾花惹草,走进别人的世界,却又像个游戏人间的浪荡子,走得毫不留恋,头也不回。 叫人只能望着他的背影,夜夜难眠,日日悔恨,只怨自己未能多付出一点,好留得殿下的一丝目光。 凤凰凤凰,飞出宫阙,飞向自由。 温景珩不知道温握琯的心思,见他忽然发呆,干脆走到笼中的另一边。 他不想和又坏又没三观的傻子玩。 现实世界和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流速不一样。 算着睡觉的次数,温景珩大概猜出在这里一共待了五天。 这五天的日子不算无聊。 温握琯即使会离开,但走前往往会准备一摞话本和足够的食物与水。 只不过,话本内容全是一些,被囚者垂泪原谅施暴者,甚至心安理得躺平接受禁锢的荒诞戏码。 不是被囚者枕着暴君的膝头数星星,将铁窗锈迹美化为“守护的印记,就是就是把锁链的冷硬编织成“爱的枷锁”。 甚至将施暴者的猜忌与控制粉饰成“极致的占有欲”。 仿佛只要加上深情的滤镜,非法拘禁便成了霸道的浪漫,禁锢与伤害都能化作情根深种的证明。 正被囚禁的太子本人表示很不理解,实在想不通这世上怎会有人,甘愿对剥夺自由的暴行报以温柔? 哇哦,那他可真“善良”。 真是荒唐至极,这世上若连自由与尊严都能被扭曲成礼物,那往后谁还敢奢求真正的平等与真心? 无论囚禁这件事被怎么美化、洗白,可归根究底他就是违法的事,任凭他们如何巧舌如簧,都掩盖不了这行径践踏律法、碾碎尊严的本质。 律法森严,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更何况这种以爱之名行囚禁之实? 若连这般恶行都能被包装成值得歌颂的浪漫,那所谓的礼义廉耻、公道人心,岂不是要沦为任人揉捏的戏文? 当扭曲的价值观披着糖衣大行其道,世间真正的真情与自由,恐怕要被彻底锁进不见天日的牢笼里了。 所谓“爱到深处”的禁锢,不过是施暴者粉饰罪行的遮羞布。 太子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他太明白真正的感情是什么样的,那些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暖意早已浸透骨血。 虽然还未曾尝过爱情的滋味,可他就是笃定,爱绝不是话本里写的那般模样。 爱哪里会是这样腌臜的东西? 《礼记》,“礼者,天地之序也”,如今那些话本里颠倒黑白的情爱,又算什么天地正道? 人对喜爱的人或事物生出占有欲无可厚非,可真正的爱,会像春雪消融般,压制住一切自私与暴戾的念头。 他记得,御花园的小宫女为了让受伤的夜莺重返天空,忍痛松开了捧着它的双手。 也记得御厨见他不喜食葱,宁可自己多费功夫,也要把每道菜里的葱丝挑得干干净净。 爱是出征时将军与谋士互为后盾的信任。 是同窗共读时彼此分享典籍的尊重。 是顶峰相见时,你我并肩看遍山河的坦荡。 是风雨来临时,执手共撑一把伞的坚定。 是无需言语,便能心意相通的信任。 真正相爱的人,该如并蒂莲般扎根同一片沃土,共享日月清辉,而不是将对方踩进泥里,再用“爱”的名义粉饰暴行。 那些以爱为盾、行禁锢之实的人,何尝将对方视作平等的生命? 不过是把活人当成金丝笼里的雀鸟,名为珍视,实则践踏。 他们以为有了爱做遮羞布,便能将违法行为粉饰成深情,可真正的爱,又怎会允许伤害与禁锢? 爱若不是用千百个日夜的真心堆砌,又怎配称得上爱? 但最可怕的不是暴行本身,而是世人竟真将枷锁当成情诗,把犯罪颂作深情。 当扭曲的价值观成了流行,那这个国家乃至文明,将彻底腐烂。 温握琯与书中三观不正、掩耳盗铃的所谓男主们有何区别? 甚至更为恶劣,妄想通过几本书就改变温景珩的思想。 天大的笑话! 太子若是能被三言两语就改变思维的人,那他早就可以等着被人搞下台了。 这导致温景珩想弄死温握琯的心越发强烈,他千不该万不该想把太子,洗脑成一个玩#。 温握琯不是个傻的,小凤凰的杀意已经足够明显,但因为天道关闭通道,他现在无法设下结界,有心想让小凤凰吃点苦头,可又怕他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于是温握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催眠温景珩。 他这两天能用身体,刚好趁此机会试着弄死033、555及她们的宿主,让小凤凰先晕一会也好。 第58 章只要钱在手,一切都不怕! 青山云海,梯状层田。 一户小院,凌霄花于墙头开得灿烂,院田开出小片药田,在其旁立于架秋千。 身着青衣的温润少年正蹲药田里查看,满心都是宝贝药材,连衣摆粘上泥土也浑然不知,小声絮絮叨叨的念着什么。 “秦!晏!清!”充满活力的声音从院外响起。 秦晏清无奈叹口气,可嘴角分明上扬了三个度,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回头望去。 一个扎着双垂麻花辫的小姑娘蹦跳着踏进院门,大抵是方便干活,她穿着葱绿窄袖儒裙,背着一个不大的竹篮。 暖杏色发带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像只翩然起舞的蝶。 “哥,你真的要去京城啊?”小姑娘好奇的凑到哥哥面前,不给人回答的机会,又自顾自的说起来,“你要真的去,那我也要一起!” “要去的话,我那些药材和虫虫们也给带上,也不知道拿得拿不下……” 说着,又风风火火的要去整理东西,整个人像有用不完的精力,活力十足。 秦晏清熟练的薅住小妹的竹蓝,无奈中却满是宠溺,声音如春日解冻的小溪,清脆而温柔:“小绯,阿兄这次不是去游玩,此事甚大,容不得半点马虎。” 秦绯雀上扬的嘴角一秒扯平,转过身不看秦晏清,有些不满的嘟囔,“什么吗!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就比我早出生一炷香而已,装什么大人吗!” 似想起什么,立马恢复活力,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瞪着秦晏清,“我可是名满天下的毒王好不好!你要没我护着,说不定就被人害死在半路上了!阿爹阿娘可是说了,这个家没我得散!!!” 秦晏清瞧着气成河豚的小妹,笑声从唇齿间溢出,在小姑娘把自己气死前,安抚似的摸了摸小妹乌黑的头顶,“名满天下的毒王?自封的?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秦绯雀:“!!!” 秦绯雀炸毛,伸手就捂住头顶,浑身的怨气快凝成实质了,“喂喂喂!都说了多少回了!不准揉我头顶!会长不高啊!!!” 秦晏清做投降状,“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是非去不可是吗?” 秦绯雀手指不自觉的缠着发带,肉眼可见的心虚,“没错!我去定了!” 又怕他拒绝,急忙补充一句,“那什么,我去是为了保护你,可不是别的什么……” 秦晏清笑意浅浅,眉眼发梢间尽是温柔色,伸出三机手指:“去可以,但我们得约法三章。” 秦绯雀总觉得哥哥不怀好意,像只右拐暴躁兔子的温柔狼先生,有点犹豫,可想到能出去玩,一咬牙:“你先说说看。” 秦晏清笑得越发温柔,晃了晃手指:“第一条,不许乱跑。要是再像上次花灯节,一转头就不见你人影的话,那就别怪哥哥把你迷晕。” 秦绯雀果断答应,大不了她等哥哥睡觉后再跑出去玩,不亏。 秦晏清指了指屋中,“你的那些虫虫宝贝不能带。” 秦绯雀不可置信,试图讨价还价,“带十五只!我只带十五只还不行吗!” 可惜秦晏清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但看见小妹这副天塌了的表情,最终还是心软了,“三只,多一只都不行。” 秦绯雀了解哥哥,知道这已经是宽容厚的了,整个人瞬间垂头巴脑,声音都闷闷的:“行吧行吧,三只就三只。” 大不了到了京城再找新的。 “最后一个,不允许随便下毒。下毒之前,需要经过我的允许。” 秦绯雀点头,还好还好,幸亏不是阻止她带那些药丹。 兄妹达成一致。 秦晏清在家收拾行李,秦绯雀去通知村长姐姐。 “咚咚咚!” 秦岚放下饭碗,心中生疑,大中午的,谁会前来? 起身前去开门,入目就是笑得开心的秦绯雀。 秦岚惊讶,雀儿这个点不应该在家捣鼓她的小药丸吗? 未等秦岚问出口,秦绯雀便主动答疑解惑,“岚岚姐,我和哥哥要出村。” 秦岚皱眉,那村外可不是个好处去,“先进来坐吧。” 秦绯雀摆摆手,“不了不了,我就是来说一声,估计下午就要出发,没事的话我先走啦!” 秦岚见她这副急匆匆的样子,无奈叹口气:“去吧,我还能拦你不成。” 秦绯雀笑出声,搞怪似的双手举过手顶:“错了错了,那我走啦!” 被秦绯雀传染,秦岚本还忧心的心情被一扫而空,笑骂这不省心的丫头,“去去去,一边去,昨夜下小雨,路上可慢些,你哥哥昨儿还说,可不想再给你洗衣裙。” 秦绯雀哼笑出声,转身就跑,独留少女独有灵动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岚岚姐又打趣我,雀儿要飞走,再也不理你了!” 笑意爬上眼角,“飞吧飞吧,雀儿本自由。” 又在原地站了良久,直到再也看不见秦绯雀的身影,这才转身回屋。 申时,火烧云大片大片的漫在天际。 这个点出发,既不会热到,也能在关城门前卡点赶到,一举两得。 兄妹俩只一人一个小包袱,装着换洗衣服、洗漱工具与一点口粮。 兄妹俩虽然不知道父母是哪里人、做什么的,可却知道父母极有钱,这也是二人未曾大包小包出行的原因。 只要钱在手,一切都不怕! 按村里的规矩,村民在离村前,应前往祠堂拜别长辈,再饮一杯归程酿,再才可真正的离去。 祠堂不远,就在村子最中心。 兄妹俩到时,全村人都已来齐,吵吵嚷嚷声汇成人间烟火气。 秦岚眼尖得看到二人,将手中茶杯重重放下。 祠堂瞬间安静,男女分两边站立。 秦岚今天将放在衣柜底下吃灰的族长服给穿上了,玄色绣金边宽袖深衣,领口缀着九颗赤玉纽扣,庄重而威严。 “起。” 鞭炮声瞬间炸响,吵得人耳朵痛,但众人脸上却都是严肃神情。 秦晏清兄妹二人同时迈过门槛,走向祠堂。 最终站立在父母排位前。 第59 章第59章 兄妹俩接过村民递来的香。 “一炷香,敬天地护佑;二炷香,谢先祖荫德;三炷香,祈前程顺遂!” 二人三叩首,秦岚亲手捧起茶盏递予:“此盏清茗,饮下故土春秋;明日归乡,再续桑梓情长!” 二人接过,一饮而尽。 随着归程酿被饮尽,本还严肃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秦晏清刚站起,秦山一把搂上他的肩膀,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型:“好你个秦晏清,说说吧,是不是爹娘他们给你留得那个纸条,真是的,怎么就给你一个人,忒偏心。” 刚说完,后脑勺就被拍了一巴掌,“这是哪得话,你敢说爹娘没给你留东西,是不晏清。” 这边热热闹闹,那边的秦绯雀也被平日玩得好的小姐妹包围了。 “这个你收好,我昨天刚制出了,要是有人惹你不开心了,你就让那人吃下,保准他浑身痒三天。” 那姑娘说着,把一个小瓶子放进秦绯雀手心,还恋恋不舍的看了眼。 “哎呀,要我说,出门在外,钱财才是根本。” 一个荷包被挂在秦绯雀腰间,“这是本姑娘给你的,里面可都是金银豆豆,在外面可别给我们秦家村丢脸!” 秦岚干咳两下,出声提醒:“咳咳,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可莫要再缠着他俩了,不然城门关了,你看这俩人骂不骂你。” 一行人又簇拥着兄妹俩走到村口。 秦岚站在最前面,瞧着这对也算自己看着长大的兄妹,最后还是没忍住的多说了两句,“我知道你们此去是有正事,但也别叫自己受了委屈。 别人背后是皇亲国戚,但你们背后也有整个秦家。 你们是秦家人,忙完事儿了,也别忘了回家,我们永远与你同在。” 众人高呼:“我们永远与你同在!” 夕阳下,一切都那么美好,阳光洒在每一张充满笑意的脸上。 满心满眼都是他们的秦岚,笑着流泪的秦月,双手做喇叭状的秦明,一手捂嘴一边挥手的秦星…… 还有太有太多人,是那么得鲜活,那么得明媚,那么的温暖。 时间会永远记住这一幕 秦晏清郑重行礼:“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回乡,望大家珍重。” 秦绯雀眼中已漫上点点晶莹,她笑着高高挥手,“等我之后回来吃米酒!一定记得给我留!” 二人踩着夕阳留去,人影慢慢变小,变成黑点,最终消失不见。 过了良久,人群中传来闷闷的声音,“我为什么觉得好难过。” 一人回他,“那你的心脏可能出问题了,要我帮你看看吗?” “啊啊啊!你个气氛破坏组!叉出去!” 乡间小路。 秦绯雀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踢石子。 秦晏清摸摸小妹的头,“难受了?” “嗯。”小姑娘这一路都没说话,可见是难过极了,浑身都透着丧丧的气息。 “那你回去?”秦晏清问。 秦绯雀瞬间抬头,张牙舞爪的要打哥哥,“不!可!能!说!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去了!” 少年正处于发育期,个子窜的贼快,秦晏清按住小矮个妹妹,“哥哥的错,没想抛下你。” 狐疑的小眼神瞪着秦晏清,“真的?” 秦晏清点头:“真的。” “好吧好吧,就信你这一回。”秦绯雀又恢复活力,蹦蹦跳跳的跑到前面。 不舍归不舍,可离别代表重逢。 二人最终还是卡在城门关闭前到,找了家还未关门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 这还是秦绯雀执意要求的,小姑娘双手叉腰振振有词:“明明有更好得选择,那为什么要差的!我们又不缺钱,没苦硬吃要不得!” 秦晏清觉得小妹说得对,利索的付钱,上楼休息。 第二天在大厅吃早食时,就看见隔壁桌在谈论圣上新颁布的旨意。 “听说了没,圣上好像在寻道士和和尚。” “怎么没听说,听闻法渡大师、紫阳真人等都在往皇城赶。” “哎哎哎,我这有最新八卦,听不听?” 几人头碰头凑一块,“我跟你们说,你们可别跟别人讲。” 听八卦的几人连连点头:“你说你说。” 那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我表舅家的姑妈的大姨的儿子在宫中当差,他说自太子殿下晕倒后,身体就……” 有人好奇:“这和太子殿下有什么关系?” 那人翻了个白眼,“你们仔细想想,我们晟国从什么时候开始风调雨顺的。” 众人思索,有人迟疑不定:“从太子殿下……出生?” 那人一拍手,脸上满是兴奋之色:“对喽,就是从殿下出生开始!你们现在再想想这几件事。” 众人依旧云里雾里,却忽听隔壁桌传来一道女声。 “太子殿下是把晟国的霉运全吸走了,现在是遭到反噬,所以身体才……” 提问的人惊喜回头,“这位姑娘说得对!此言正是在下之意!” 秦绯雀笑得得意,看向哥哥。 怎么样,我就说是这个意思吧,你输了! 秦晏清笑着点头,我家小妹最厉害了。 这边眼神交流,那边聊的热闹。 有人似明白了,“那你的意思是,圣上寻找道士与和尚,是为殿下去霉气?” “正确!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之前圣上让我们为殿下祈福了吧!” 众人懵逼,这怎么还带转换频道的? 提问人怒其不争,干脆直接挑明了说:“太子殿下是天上的小神仙,神仙需要信仰之力啊!” 众人恍然大悟般的点头,“哦——” 秦晏清与秦绯雀付完钱后出了城,二人租了辆马车。 秦晏清不理解,买就好了,为什么要租。 秦绯雀啃着苹果,“马车又不是必买不可,客栈是为了住的舒服,但买和租马车不一样吗,租马车还能省钱,何乐而不为呢?” 秦晏清再次表示小妹说得对。 二人一马三虫就这样开始了前往京城的崎岖之路。 第60 章第60章 云雾缭绕时,山间雾气弥漫,朱红道观矗立在其中。 随着晨钟敲响,静谧的道观被注入生命,活了过来。 “咚咚咚。”敲门声伴随着少年的清朗声响起:“大师兄醒了吗?师父说有要事与你相商。” “稍等,这就来。” 没一会,门被从里打开,走出一位身着青衣道袍的青年道士。 素青道袍纤尘不染,月白色绦带松松束住广袖,被青铜道簪松松挽起的发髻小巧利落,像孩童随意揪起的发团,无端添了分稚气。 眉眼生得凌厉,一双丹凤眼是罕见的纯黑色,总不见有什么情绪。 那传话的小弟子在收到师兄的回应后,就以然做自己的事去了。 大师兄虽然长相极好,可实在让人心中发怵,亲自不起来。 青年迎着晨光,不急不缓的前往主殿,一路上也没见到几个人,想是都前往后山松林里练功去了。 不久,主殿了。 玄清子与众位长老早已商议多时。 青年迈边门槛,本该躬身一一行礼,可被师父玄清子给打断。 “行了行了,这观中也就青阳你一个天天讲那些虚礼。” 听松观是延安府香火旺盛的道观之一,其观主乃颇有盛名的玄清子道长。 可这道长与旁观的道长不同,他从没什么架子,平日最喜欢下山入市,人人都道他是汉钟离下凡来了。 旁人说他,“你这哪有个道士样,怕是哪路的妖精冒充的。” 玄清子却大饮一口酒,笑着回他,“妖怪怎的?神仙怎的?贫道在终南山见过白毛狐狸拜月炼丹,在洛阳城见过紫袍公卿杀人取心,你倒是说说,哪个更似妖怪?" 把拂尘柄横咬在口中,腾出手给哭闹的孩童变出草编蚱蜢,“修真?修的就是‘真人’二字!” 踉跄着往山中走,道袍沾满山花野草,浑浊的眼中仰出明月,“活人呐,你道他痴来他笑你癫——"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玄清子,却收了裴渡川这个小古板做徒弟,只叫众人连声称奇。 玄清子却大笑出声,只留一句,“你们可都被小狐狸骗了。” 裴渡川在旁听着,心中略显无语,明明都把一切给安排好了,通知一声就可以的事,却非把他叫来。 玄清子拿拂尘赶他,“去去去,天天板着张脸,好好的帅脸都丑了。” 裴渡川无奈,行礼后转身回屋收拾行李。 圣上下旨召道士与和尚入宫,官员不敢怠慢,县令亲自登山请玄清子入凡,却未曾想师父却把自己给推出去。 县令年龄大了,对上升没什么心思,本就是碍着圣上的旨意才不得不前来,如今听松观给出人选,哪还有什么不愿意的,今日一早就派人到山下接裴渡川。 一想到要下山,裴渡川就有些烦。 他本是延安府一富商家中的幼子,却从出生就不像个孩子。 别人饿了哭,渴了哭,总之一言不合就哭哭哭,但他不一样,刚出生时被产婆打了好几下,才意思似的叫一声。 再长大些,同龄人玩闹时,他却整日闷到房中,看书、下棋、制香,所正就是做些在同龄人眼中极无趣的事。 七岁时陪母亲去道观上香,却被师父看中收为弟子,父母原是不同意的,但耐不住他自己愿意。 没别的理由,只是师傅说在山里没人会打扰他,所以他就这样成了师傅唯一的徒弟,听松观中的大师兄。 “小道长,客栈到了。” 裴渡川回过神,轻声回应,弯腰出了马车。 他已经坐了一日的马车,现下离京城估计还有几日路程,过两天转水路,想必会快些。 虽平日也曾多有锻炼身体,可也实在觉得坐马车不好受。 天色已黑,本该压得人难受,却偏生生出片片星海。月白浸染云霭,化作粼粼碎玉,在穹顶铺展成翻涌的光潮。 恍惚间,夜色不再是囚笼,倒成了盛放璀璨的琉璃盏。 裴渡川坐在桌边仰头观星,眼中也映出星星点点的光波。 却忽见有道黑衣身影于房顶穿梭而过,裴渡川原是不想多管闲事的。 师父曾说过,万物皆有自己的因果线,随意加入别人的事,那身上便会多出一条因果线。 而修真,本就是剪掉因果线的一个过程。 可玄清子说得明明是:“修真之道,重在明心见性。万物虽各有因果,但若见苍生疾苦而袖手旁观,那才是真正缠上了最重的因果,道心蒙尘之因。” 但裴渡川那时只听了前半句,便自顾自地记下了“不管闲事”的道理。 若叫玄清子知晓,怕是要气得拿拂尘打这个弟子:“你这榆木脑袋!剪因果线是教你莫沾红尘私欲,不是让你修成块冷心冷肺的石头!” 裴渡川是不想管,但奈何那黑衣人本就与自己有了因果线。 裴渡川:“???” 他和黑衣人有因果线?这些年与他相处过的人寥寥无几,怎会与旁人有这般深的因果? 那因果线透着沉金色,中间似还夹着黑红色。 裴渡川眼神一凝,沉金加黑红,三世的孽缘。 此线不断,此生悟道无望。 裴渡川叹气,师父,他不想杀人的。 当即起身追了上去,因着有因果线,倒也不怕找不到人。 黑衣人不是旁人,正是和哥哥一起的秦绯雀。 她这两天赶路赶得要吐了,这才趁着哥哥睡着想要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二人是正午时分到的,到时刚巧见到官员带兵剿匪回来。 与周围人一打听,这才晓得此事,据本地人所说,这华亭县周围的山中,有一窝杀人打劫的土匪。 这些土匪原本是周围村中游手好闲,不干正事的地痞流氓,不知怎的聚集在一块儿,还自封了个什么鬼见愁。 因着山路崎岖等自然因素,导致本地官员几次试图剿匪,却都铩羽而归。 热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秦绯雀,这不就来了兴趣。 为了放松哥哥的警惕心,她平日里装得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甚至以防万一,她还特意在今晚的饭中下了能使人昏迷的药,确保哥哥一觉到天明。 第61 章第61章 很简单,因为话本中都这么写,再者,她要偷偷溜出城去,这是什么能搬到台面上的事吗? 迎着夜间秋风,秦绯雀本还高兴的心情一扫而空,有些嫌弃的“啧”了声。 身后跟了只恶心的小老鼠。 原本往城外去的脚步一转,轻巧的落到一处死胡同中,手腕所本的银镯慢慢蠕动,一双血红的豆豆眼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秦绯雀手中捏着一个褐色小药丸,漫不经心的朝右上方看去,“喂!跟了本姑娘一路了,现下整的装起胆小鬼来,连头都不敢露的懦夫!” 懦夫裴渡川此时正站在秦绯雀目光所看之处。 不欲与她多言,袖中弓弩离弦之箭般直朝秦绯雀的眉心而去。 秦绯雀的瞳孔中映出弩在月光下泛的冷光,她只轻轻一偏头,那弩划过脸上的黑布,连一根头发丝也没伤着。 同时,手臂一甩,腕上的白蛇也迅速朝着裴渡川飞去,“礼尚往来呀,下辈子记得不要招惹姑奶奶我!” 白蛇太快,避无可避。 而裴渡川却又是个只适合远攻的,情急之下,只好伸手握住白蛇的七寸。 可却没想到那蛇格外不同,被捏住七寸,不仅丝毫也不惧怕,张嘴露出白森森的牙,对着裴渡川的手就咬了下去。 裴渡川吃痛,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捏的更狠。 只是一瞬间,那蛇就软趴趴的倒在裴渡川手中,却也只是装死,那蛇信子吐在外面,若不是裴渡川曾了解过蛇类,当真要信了它这副样子。 秦绯雀眼神一寒,脚尖点地,越到裴渡川身边。 二人对视,骨子里的骄傲,让他们二人谁也不肯多退一步。 “哎。” 一道柔和的声音从二人右方响起,二人几乎同时出手。 秦绯雀手的药丸瞬间飞出,力道之大,在空中划出破空声。 裴渡川连发三枚弓弩,确保对方躲无可躲。 二人格外默契,秦绯雀主攻,裴渡川辅助,像曾无数次合作般。 白衣青年立刻蹲下,完美避开两波袭击,声音依旧柔和,但怎么听都颇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小妹,你要谋杀哥哥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秦飞雀瞬间回头,眼中满满都是不可置信,她不是给她哥下药了吗? 秦绯雀与秦晏清朝夕相处,自然听出声音熟悉,但只当是巧合罢了,毕竟哥哥现在应该在客栈里熟睡才是,却未曾想还真是哥哥。 震惊过后便是心虚,默默往后挪了两步,“哥、哥哥,我说我是来赏月的,你信吗?” 秦晏清站起身,无奈得看了眼小妹。 小妹不会真以为那点儿迷药他没发现吧?多少年了,这个套路还没用腻啊? “你觉得我信吗?明天把《备急千金药方》中《大医精诚》那一卷抄五十遍。” 秦绯雀满脸的痛苦,哀嚎出声:“哥!亲哥!一遍就926字!五十遍下来手真的不用要了!” 在兄妹俩交流时,裴渡川再一次怀疑人生,看着手腕上不知何时又多出的一条金黑红因果线,陷入深深的沉默中。 心中盘算一次性解决两个人的概率有多高,最终得出只有0.09%。 裴渡川:“……” 这种情况,旁人十辈子都不一定遇到一起,可他一日却遇到两回。 活了那么多年,第一次见那么粗、那么奇特的因果线。 心中隐约升起不祥的预感,以后……不会……还有吧…… “喂!我哥叫你呢!” 震惊到灵魂出窍的裴渡川被这一声叫回了神,抬头看去,漆黑眼中的寒意刺人至极。 秦晏清心中叹气,已经不知道是这几天第几次叹气了,却还得打足精神。 刚才也和小妹了解过了,是这个看着不好惹的青年先出得手,只是他能肯定二人未曾见过面,为何上来就要杀人。 他是医者,接触的人数不胜数,能够明显的感知到,这青年身上没有那种常年杀人戾气,现下还得搞清楚事情原委,不然往后恐有大麻烦。 秦晏清扬起温和的笑,“在下轻尘,这是家妹轻雀,今日有幸相见,不知这位公子尊性大名。” 旁人已经自报家门,虽然不知是真名还是假名,但出于礼貌,裴渡川还是回答了,“在下忘川。” 秦晏清见人还能正常作答,心中松一口气,看来还没到非杀不可的地步。 是的,秦晏清已经生出想杀了裴渡川的念头。 医者仁心没错,但秦晏清的人生信条一直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屠他满门。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还是请你先去死吧。 我可以一辈子愧疚,但绝对不能一辈子提心吊胆。 秦晏清再问:“那不知忘川兄何故要对家妹下此重手?若是家妹有错,那我这个做哥哥的定会好生罚她,可若是家妹没错,那……” 未尽的话语消散于天地间,论谁都能听出那其中的威胁之意。 秦晏清笑得眉眼弯弯,秦绯雀却又默默往后挪了两步。 哥哥一旦露出这副表情,那就证明又有人要遭殃了。 裴渡川沉默,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作答。 他要怎么说?说只是想斩断因果线吗? 怕是说出来,旁人也只会把他当成傻子,毕竟这天下能看到因果线的,目前好像就他一个,不然师父也不会主动收他为徒。 秦绯雀缩在一旁装鹌鹑,她真的不想抄写《大医精诚》,只愿哥哥能快些忘掉此事,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求求了求求了,一定要让哥哥忘掉这事儿! 裴渡川犹豫再三,还是憋出了一个离谱到他自己都不信的谎话,“我、我看她周身妖气环绕,怕有邪祟作祟……” 秦晏清脸上温和的面具寸寸破裂,眼中的不可置信都快凝成实质。 什么玩意?他妹妹?妖气环绕?邪祟作祟? 唯物主义者的秦医师觉得此人定是脑子有问题。 裴渡川看出来了,默默的从怀中掏出道箓金牌,以保证自己确实没在胡扯。 因着前朝有许多所谓有大本事的和尚道士,借着些旁人未见过的戏法骗人,女帝吸取前朝教训,颁布旨意,凡是国家承认的道士,和尚都会颁发一块道箓金牌。 第62 章第62章 秦晏清自然也知这道律法,现下有些不知作何言语。 你说他是假的吧,可人家确实是官方认证。 你说他是真的吧,可他那番话实在无法令人信服。 已然知晓无法杀掉这二人,裴渡川果断道歉,从荷包中取出一锭银子:“是在下未曾察清,险些让令妹受了伤,小小歉礼,还望笑纳。” 秦晏清看向小妹,示意她自己做决定。 这本就是小妹的事,且小妹也不是小孩了,自己总不好什么事都替她做决定,孩子也该有自我空间。 秦晏清觉得,家长们该做的,应该是在能替她们兜底的情况下,给予他们最大的自由。 那些事事都要求孩子按照自己想法做的,却又指责他们没有自我想法的家长。 其实本质上就是没有给孩子兜底的勇气,因为现实中的无能,所以才在孩子身上满足自己的掌控欲。 并且在做完事后还要再倒打一耙的责怪孩子。 秦绯雀接收到哥哥的眼神,轻哼出声,一手接过银子,“歉礼收到了,那再加一句道歉不过分吧!” 这银子是自己应该的,白白受了伤,回头给它买只鸡补补。 裴渡川拱手致歉,“抱歉。” 他也知自己冲动了,只是见到她时,不自觉的就想与她过两招,奇怪的感觉。 向来说不出什么软话,只会一句干巴巴的抱歉。 这一出事,算是放下一段落。 秦绯雀和裴渡川的事解决了,但秦绯雀给哥哥下迷药和半夜瞎跑的事还没解决。 这种家事本该私下解决,但奈何秦绯雀死活不动,蹲在房顶上像是扎根在土里的萝卜。 不能走啊,明天又要继续赶路,今晚不解决那个土匪的话,谁知道他们还会再怎么作恶! 正义感爆棚的秦绯雀萝卜,觉得自己难得的好心,绝不能那么被辜负了! 裴渡川如果有眼色的话应该回避,可他表示自己没眼色。 就冲着两条因果线,他也绝不可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不出意外的话,他之后和这兄妹俩的相处时间还很长久。 秦晏清也不想裴渡川走,这位忘川虽是那么说,可谁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如果不能弄死的话,那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比较安心。 三人就这样达成了诡异的和谐。 秦晏清依旧笑眯眯得看着萝卜妹妹,“雀儿到底为什么想出城,可以和哥哥说说吗。” 秦晏清怎么可能不知道小妹是怎么想的,自从进了城后,小妹那诡异的乖巧就已经让他察觉出了异常,再加上今晚她想出城的举动,很轻易的就能联想到。 可裴渡川还在,他必须得多嘴问上一句。 秦绯雀低头装鹌鹑:“就、就想为民除害、一下……” 裴渡川不傻,脑子一转就明白了,为了找个理由待在这对兄妹身边,他果断开口:“此乃好事,小道可算出人身上的孽缘,或可帮助雀姑娘。” 三人一对视,达成共识。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温柔朗月仁心医者秦晏清、娇俏灵动甜美蛊师秦绯雀,冷冽出尘玄门道士裴渡川。 叫人感叹好个俊男靓女。 可这三个放在人群中都能引起旁人注目的玩意,现在正偷偷摸摸的打晕小门守卫。 秦绯雀还没来得及下迷药,那边的裴渡川已经一个手刀把人给打晕了。 三人统一换上黑衣,悄悄摸摸的溜出城门。 大概过了一炷香。 秦绯雀气喘吁吁的站在山脚下,她一个玩蛊的为什么要和这俩天天锻炼的比体力啊!这不是自己找虐吗?! 在三人说开后,装死的白蛇又重新回到秦绯雀手腕上,现在正疯狂蹭蹭,像在安慰似得。 秦绯雀欣慰的拍拍小白蛇,又抬头气愤的瞪了眼正在交谈的二人,最后得出一个结果,果然还是白白好!她要给白白买两只、不!买三只鸡! 三人正大光明的上了山,之前是怕在城中闹出什么麻烦,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可是来劈馆子的,怎么可以窝窝囊囊! 这什么鬼见愁寨看着还行,起码还有人放哨。 根本用不到秦晏清和裴渡川出手,早就跃跃欲试想打架了秦绯雀一挑五,顺利拿下首杀。 地上躺着一群哀嚎的土匪,秦绯雀拍拍手,满满的嚣张感:“就这?就这?丝毫没有挑战感,还什么鬼见愁,那是之前没遇到你姑奶奶我!今天让你们长长眼,看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鬼见愁!” 手腕上的小白蛇蠢蠢欲动,它还没尝过人是啥味的,好吃吗?好吃吗? 秦绯雀安抚似的摸了摸小白蛇的头,“白白乖,你要是真想,等会儿让你尝个够。” 说完,秦绯雀率先踏进寨中,嚣张的声音震飞了树上栖息的鸟,“豺狼窝藏够久了吧?今夜姑奶奶拆了你这山头,给山下的百姓当柴火烧!” 三人分头行动,寨中瞬间灯火通明,吵嚷叫骂声不断。 一盏茶。 一切声音消失,所有土匪皆被捆绑住双手脚,跪在三人面前。 也不想听这些劫匪说什么狡辩之词,干脆直接把嘴全堵上。 裴渡川在旁装模作样的掐指,实际上看一眼就知道,随着他点出所有劫匪身上的人命。 秦绯雀兄妹俩的眼神越来越冷,本也知晓,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没想到竟然能恶毒成这样。 杀人放火,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许多事件更是骇人听闻。 秦绯雀手指微动,一缕不被察觉的毒粉便飘散开来。 这是她新研制出的万针泣血,不会致死,但会让中此毒者,每分每秒都感觉到万针穿身的痛苦,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在得知那些被强掳来得妇女都在哪后,秦绯雀果断起身。 秦晏清二人本想跟上,却被秦绯雀制止了。 秦绯雀一扫之前的活泼灵动,眼中戾气骇人,深呼一口气,勉强让自己维持冷静,对着二人说:“你们是男子,去了只会刺激她们,且她们现在……反正你们实在不适合去。” (主角团终于集齐啦!撒花!) 第63 章第63章 二人点头,转身下山买衣服去了。 秦绯雀见他们留去,转身跑向后面的柴房。 没了熟人,再也不掩饰脸上的焦急之色,只想着快些再快些,她真的不想再经历那件事了。 那种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再次消失的无力感太绝望了,她当时没能救下阿姐,只希望这次,能救下那些与阿姐处于同一境地的其他女性。 秦绯雀站在木旧的柴房门前,颤抖的手覆上粗糙的木门,一个用力,门被推开。 秦绯雀呆站在原地,她对上了许多上眼眸。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眸,恨意、绝望、麻木、痛苦…… 秦绯雀说不清,她只知道,多年前,她也曾与这样的眼眸对视上。 腿一软,她险些跌坐在地,泪水早已糊满眼眶,却强忍得不叫其掉下。 闭闭眼,强行把眼泪憋回去,她知道现在不是宣泄情绪的时候,她得撑住了。 语句清晰的解释了现下的情况,又尽可能得安抚女生们情绪,解开自己身上黑色披风就戴在女生身上。 轻轻环抱住她,嘴里不断得安抚着,“莫怕莫怕……” 一位年纪稍长的女人站起身,眼中是刺骨得杀意,语气却是颤抖,即将大仇得报的畅快:“小姑娘,你是说那些腌臜已然无反抗能力了是吗?” 秦绯雀郑重与她对视,眼中闪着刺骨的杀意,“是的,我没有让它们死,你们可以亲自报仇!” 女人扯出扶笑,对着秦绯雀重重下跪:“民女林听棠!多谢女侠报仇之恩!” 伴随而来的,是无数双闪着复仇的眼眸,是一句句像用尽全力的道谢声。 “民女王安安、宋双花、李小萍……多谢女侠报仇之恩!” 一炷香后。 下山去农户家买衣得二人终于回来,按照秦绯雀的话将衣服放下,敲了三下门,转身就回去折磨那群畜生,就先从拔手指甲开始。 秦绯雀出门拿过衣服,待众人换好,这才一同前往大堂。 不用秦绯雀吩咐,二人也知做什么,提前就已准备好了各种小刀刑具,这些刑具都是寨中的。 只能说,当你向他人举起屠刀时,就该预见,自己终将倒在同样的利刃之下,挥刀者,终成刀下魂。 三人退出堂外关上门,确保能给她们留下足够的复仇空间,那些畜生已经被秦绯雀的毒药折磨的生不如死,根本不可能有反抗的力气。 秦绯雀自从他们下山再回来后,就变得很沉默,秦晏清知道是为什么,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自阿姐走后,小妹虽然与往常无异,可却更认真的学习蛊术,没日没夜,透支生命般的学。 村里人都知道,小妹想替阿姐报仇,所有人也都想替阿姐报仇。 可现实不是童话,光明可能战胜黑暗,但一个普通人绝对战胜不了一整个势力,何其可悲。 这个世道,穷人普通人,永远没有人权可言。 富,百姓苦;穷,百姓苦。 他此次出山,也是因为这是唯一一次能替阿姐报仇的机会。 当今天子最重视的太子病倒,若能趁此机会搭上皇家这条线,那即使是江湖势力,也绝不可能为了几个人与朝廷翻脸。 至于治不好太子? 没有那种可能,若到了最后的地步,他手中有一方子,能让人一夜间恢复正常,无论再厉害的医者也查不出问题。 但也仅仅只能维持三月,三月后,那人定会七窍流血而死 秦晏清已然做好准备,他给秦岚留了封信,若真走到最后那一步,那秦绯雀会被秦岚带回村中。 秦岚的武功与他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定不会出事。 村子周围设有百种阵法,除了本地人愿意,旁人是进不得的,这也是为什么他敢行此事的原因。 小妹此行非要与他一同前来,怕也是知道了,现下沉默,因是又想起了阿姐。 裴渡川不动声色得观察着二人,却猛然发现他们三个手腕上竟又生出了两条更为粗的因果线。 一条是熟悉的深金黑红色,另一条却是……黑红色? 裴渡川眉头皱的死紧,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颜色的因果线,如果这二者与金色搭配那没事,可偏偏只有这两色。 黑中夹杂着一点红? 黑是死仇,可这红又是个什么鬼?死仇但喜爱?哪个脑子有病的会一边恨透了对方,又会对其生出喜爱啊! 这又不是什么虐恋情深的话本!恨到极致根本不可能喜欢的起来! 这就像是你一夜暴富,中了千亿大奖,但是有个人把你的兑奖券全给撕了,你告诉他,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喜欢的起来?! 裴渡川顺着因果线看去,赫然是京城的方向,那线尽头好像是……一只幼龙? 裴渡川:“???” 裴渡川:“……” 裴渡川麻木的接受了这一恐怖的现实,幼龙啊,太子啊,挺好,挺好…… 裴渡川很想现在就回到听松观,好好问问他那个不靠谱的师傅,到底瞒着他些什么惊天地的事情。 太子、朝堂……这些鬼事情怎么就叫他遇到了?他不就想安安静静的修个真,躺个平吗?他招谁惹谁了他? 三人心思各异。 里面的声音不知何时小了下去,只留浓烈的血腥气在空中飘荡,甜腻黏腻的,像是被舌头上带血得大狗全身舔了一遍,叫人打心底得泛恶心。 “吱呀”,门开了。 三人齐齐回头看去,女人们站在门前,身上的麻衣不可避免的沾上了血迹,眼中却是畅快而痛苦的笑。 裴渡川淡漠的扫了一眼,又低下头研究手上的因果线。 他对此没什么感受,救与不救都无所谓。 你与其指望一个天生性情淡漠的人,不如去指望地上的狗,说不定狗都比他有感情。 秦晏清收了收眼中的嫌弃,别误会,是对血的嫌弃。 在医者的眼中,人血可不是什么干净得东西。 秦绯雀站起身,朝着报完仇得一行人走去,问出了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第64 章 第64章 众人陷入沉默,原本报完仇的兴奋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迷茫。 她们也不知道…… 她们这一生好像从未为自己而活,从未自己拿过主意。 幼时听爹娘的,成婚了听丈夫的,未来听儿女的…… 她们现在最好的归宿,就是拿根白绫吊死自己,这样起码还能有个贞节烈妇的名口,要是这样下山,她们又还能落得个什么好下扬…… 但她们不愿!明明不是她们的错,凭什么最后付出代价的却是她们!她们明明已经逃出魔窟,她们不甘心就这样去死! 她们幼时,乃至于被掳到寨中之前,她们也都曾认为女子本弱,只需遵从三从四德,当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就可以了。 可现在于生死界边走了一圈,她们才真正明白一个道理。 贞洁牌坊从来不是对美德的礼赞,而是悬挂在女性脖颈的金丝软索,将女性的价值禁锢在方寸清白之间。 反观制定这套规则的既得利益者,他们在道德的暗巷里肆意游走,用双标丈量世界。 要求女性谨守三从四德,自己却沉溺于欲望泥潭。所谓“贞洁”不过是权力博弈的遮羞布,当话语权沦为男性特权,世界便失去了本应有的公允。 人类文明从女娲抟土造人的神话中萌芽,从原始母系氏族的篝火中生长。生命诞生于女性的子宫,文明孕育于母亲的怀抱。 生命最初的脉动与女性的呼吸同频共振。这份天赐的创造力,本应让女性拥有与男性平等的权杖。 可当私有制撕开平等的外衣,权力的天平便开始倾斜,让偏见与私欲披上道德的华服,将女性的智慧与力量掩埋在历史尘埃之下。 真正该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不是突破桎梏的鲜活灵魂,而是那些躲在道德制高点后,用扭曲的伦理秩序满足私欲的卑鄙行径。 女性的生命力本就璀璨如星河,她们不该为莫须有的罪名自缚,那些颠倒黑白的权力操控者,才是文明长河里真正的污垢。 当撕开那层裹着“正义”“道德”糖衣的私心,看到的不过是权力欲望扭曲的面容。这片天地从来就不该有性别桎梏,真正该被打破的,是那些禁锢灵魂的枷锁。 秦绯雀看出她们眼中闪起的薪火,是名为希望与自由的火。 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什么,这个世道,女子永远是被压迫的那一方,若身为女子的她也不愿拉一把,那还指望有谁会伸出援手。 这不是圣母心,这是身为女性对同类命运的清醒共情。 当世道的枷锁总在女性脖颈上缠绕时,每一次沉默的退让都是对不公的默许。 她听过村中阿姐们说村外的女子过得什么日子,深知压迫的链条不会自行断裂,若连身处其中的女性都吝于伸出手,所谓的改变不过是纸上谈兵的空想。 这不是廉价的怜悯,而是用行动撕开性别偏见的裂缝,当女性开始互为铠甲,那些看似坚固的压迫体系,终会在彼此支撑的力量里瓦解成齑粉。 秦绯雀给了她们两个选择。 “第一,我会给你们一笔足够的银钱,但从今往后,你们的生活无论是苦是甜,都与我无关。” “第二,那些山匪已死,你们留在寨中,我会命人来教你们习字与武术,但学成后,你们得为我效力。” 秦绯雀说完,又补了句,“半个时辰的考虑时间,如有其他出路,那便自行留去。” “不必了,我等已然想好。” 秦绯雀惊讶,顺着声音看去,是最开始谢她的那位中年妇女。 她的脸上一扫之前刺眼的恨意,现下整个人都有种焕发生机的感觉,她重重下跪叩首,“民女林听棠,拜见主公!” 林听棠这一跪,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膝盖跪地的闷响,与无数句充满着期盼的声音响起,“拜见主公!” 秦绯雀有点慌,她真得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姑而已,这种扬景还真就是头一回见,连忙把为首的林听棠拉起。 一紧张把她的话痨属性给暴露出来了,“哎哎哎,快起来快起来,干什么啊这是,哥!快来帮忙!” 被点到的秦晏清:“……” 小妹,你刚刚不是还说让他留她们远些吗?现在怎么还变卦了? 靠在树边的裴渡川轻“嗤”一声,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四字,这要让听松观的众人看到,定是要好一番惊讶,他们的面瘫大师兄竟然会有嘲笑别人的一天! “忘川兄也别干站着!” 上一秒嘲笑他人,结果下一秒被点到名的裴渡川:“……” 秦晏清抬脚朝着小妹走去,只是嘴角不可察得扬了扬,这叫什么?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裴渡川再次考虑他真的要为了因果线,而跟着这俩人吗?这因果线是非断不可吗? 心中想法再多,现在也只好抬脚走过去,只是心中嘲笑自己,如今也算是沦为旁人的共犯了,一只船上的蚂蚱。 可那明显上扬一度的嘴角却骗不了人,众所周知,人是群体动物,以前是没遇到和性情的,但这遇到了吗,那可就…… 一个组织有了老大,但也不能凡事都让老大操心,老大不能没有心腹。 再者,秦绯雀的目的地是京城,总要有个能与她时常联系,汇报情况等事情的人,顺理成章的,从一开始就展现不同的林听棠入了她的眼。 二人找了个干净的房间,坐下细细商谈。 林听棠既选定秦绯雀做她主公,那也不隐瞒自己的事,在她看来,人与人相处最基本的就是尊重与信任。 秦绯雀听完林听棠的经历后,气得拿刀就想杀人,整个人被气成河豚,骂骂咧咧:“这个世界是没有灵魂可以投胎了吗?居然选了个那么猪狗不如的玩意!他***爹**”(此处省略万字) 林听棠看秦绯雀的眼神慢慢变得慈祥,现在的秦绯雀与其说是主公,不如说是个刚踏上江湖,还很单纯的小侠客。 林听棠感叹又心忧,多好的孩子啊,只是……不想再看见干净的灵魂被这世界染上污渍,可人又总要成长…… 第65 章 第65章 她爹是华亭县有名的富户大商人,她娘身子骨不好,早早的逝世了。 人人皆说林老爷情深意重,在妻子死后不娶新人,不纳小妾。 但只有林听棠知道,不是这样的,她那个爹有外室,那外室还给他生了个私生子,只比她小两岁。 母亲也不是病逝的,母亲的身子骨本就不好,那时得知此事,一气之下,撒手人寰。 她那爹是个信鬼神的,为了自己的小命,就开始加倍的对她好,以为这样就能让死去的母亲心安。 那时还是孩子的林听棠只觉得可笑,母亲根本不爱她,因为她是个女孩,只因她是个女孩。 多可笑啊,多么荒谬的原因,小林听棠无数次想反问母亲,你难道不是女人吗? 傻子爹有外室的消息是她告诉傻子娘的。 林听棠觉得自己是个好姑娘,那好姑娘得她怎么可以瞒着母亲呢? 她小时候不明白父母的脑回路,长大了也不认同,所以父母是个傻子,大傻子。 林听棠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所以害死母亲的罪人怎么可以接手家业呢,只好她辛苦一点了。 一转眼,林听棠已长成林家商行少主,她那靠父母成家的傻子爹终于反应过来了,觉得女人嫁人了就会老实。 于是精挑细选了一个读书人,那读书人有副好样貌。 林听棠无所谓,就当家中养了个花瓶,可是没想到那花瓶是个不安分得,最后被她命人打断了腿,拔掉了舌。 林听棠感到苦恼,他好好当个花瓶不就没有这事了吗,真是的,非要让她出手。 怎么总有人觉得女人最心软呢?怎么就不想想,她是怎么架空亲爹,掌握家中产业的。 至于她为什么会落到这个扬地,因为她那外室子弟弟在得知自己无法得到林家后,嫉妒心爆棚,自己没有的也不想让别人有,于是爬上了一个做官的床。 士农工商,商不与官斗。 她那便宜弟弟可能到死都想不到,天命在她林听棠! 林听棠全盘托出,本来都做好被恐惧被排斥的心理准备了,却未曾想她新认的小主公不仅没指责她,反而还帮着她骂那群玩意。 秦绯雀骂累了,眼巴巴得看着林听棠,有些犹豫:“那你现在想报仇吗,我可能暂时做不到……” 她当然可以去直接毒死那个玩意,可报仇当然要亲手来的好,而且让他们白白死了,岂不可惜?当然是要将真相公之于众。 至于家丑不外扬?秦绯雀表示那是个啥玩意儿,人家都没把你当家人想弄死你,这个时候再说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就可笑了。 林听棠笑出声,把已经泛白的头发捋到耳后,眼神中的慈爱做不了假:“我当然想报仇,可不是现在,直接杀了有什么意思,我要让他们知道,无论他们使什么小手段,我都可以轻易的碾压他们。” 秦绯雀啪啪鼓掌,她就喜欢这种人,骨子里面带着疯劲,可这疯劲又不会对着无辜人。 “咚咚咚”,秦晏清温润得声音响起,“小妹,谈完了吗?我们需在开城门前回去。” 秦绯雀走过去开门,“好了好了!” 转头对着林听棠灿烂一笑,挥挥手:“那我先走啦!过两天把夫子和钱财一块儿送来,不早了,你们已早些休息!” 林听棠站起身,把三人送到寨子门口,见人影走远,这才往回走。 她已经多久没见过这般鲜活的人了?记不清了,这一路见多了尔虞我诈,欺辱算计,这般纯粹的善意,当真是少见。 月光下,这个不过三十出头的女子却早已两鬓染霜。 这个世界,终还是需要一些纯白的灵魂,只是不知,这么纯白又能维持多久呢? 罢了,她现在能做得,不过是让小主公少费些心。终有一日,她会强大到能亲手复仇,强大到能护住那抺纯白。 当了这么多年的主子,这还是第一次当下属,怎么不算是一种稀奇事呢。 回城途中,小姑娘肉眼可见的心情好,嘴中哼着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小曲儿。 秦晏清觉得手痒,使劲揉了揉小妹的头,见人又要炸毛,立刻安抚到:“以前是哥哥不了解雀,原来我们家小妹那么厉害啊!” 嘴角止不住上扬,秦绯雀骄傲:“那当然!都说是出村来保护你的!怎么可能不厉害!” 秦晏清点头附和:“对对对,是是是。” 好像被孤立的裴渡川:“……” 依旧偷偷摸摸的打晕守卫,但走进城门的那一刻集体呆住。 谁能告诉他们,这乌泱泱的一群兵甲和前面带头,好像是县令的官员是怎么回事? 那长相略显圆润的官员笑眯眯,朝呆住得三人一拱手,“三位大人晚上好啊!” 三人:一点都不好!!! “不知三位大人今夜出城是做何啊?” 秦晏清和裴渡川的视线瞬间落在秦绯雀身上:小妹(轻姑娘)加油!把你那编谎话的本事给拿出来吧! 压力山大的秦绯雀:…… 这俩货是谁家的?反正不是她家的! 秦绯雀不负众望的上前一步,尬笑出声,指向天空:“这位大人晚上好,我……我们出去踏月寻棠了……” 官员嘴角微不可察的一抽,又恢复笑眯眯的模样:“哦?是吗?” 秦绯雀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 官员指指天空:“可今夜,好像无月。” 秦绯雀:“!!!” 秦绯雀抬头看去,震惊在当扬。 不是!她那出城前才高高挂在天穹上的玉盘吗?被玉兔拿去捣药了?还是被猪八戒给吃了? 秦绯雀僵硬的回过头,脸上的笑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那什么,我说我们刚刚去为民除害了,你信吗?” 官员依旧笑眯眯:“当然信啊。” 可周围的官兵却把三人团团围住,“不过下官还有问题,请几位大人移步县衙。” 秦绯雀一秒蔫巴,垂头丧气的跟人走。 秦晏清若有所思,他好像知道这县令为什么搞这一出了。 裴渡川看着空中无数朝皇宫而去的信仰线,陷入沉思,这些信仰线到底什么时候出现的? 不对,皇宫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么多信仰力,当今皇帝他想要造神吗?! 第66 章 第66章 好消息,没有上演“坐堂问案”。 坏消息,这个县令的态度太诡异了。 秦绯雀真得有些坐立不安,看看这个又瞄瞄那个,却见二人全都平心静气。 秦绯雀:“???” 她这是……被排挤了?靠!就欺负她这种没出过村的是吧! 秦晏清与裴渡川心中多少猜到了些,这时倒也不慌,还有闲心安抚旁边炸毛的小妹。 秦晏清:“没什么事,小妹放心好了。” 裴渡川把桌上的甜心往她面前推了推:“吃。” 秦绯雀先是回了哥哥,一个晓得了表情,又一言难尽的看着裴渡川。 他是不是觉得我呼吸太吵,想拿拿点心堵上我的嘴? 县令精明的眼神扫了一圈,最后又重新落回秦绯雀身上,脑子疯狂运转。 这个小姑娘不简单啊,虽然表面看,这三人中最弱最蠢的就是这个小姑娘,但实际上,她一直处于一个领导者的地位。 先是城门时相见的不靠谱,明为不靠谱,实为试探。 踏月寻棠,哼,如果他没记错,本该是踏月寻幽。 哪里是去赏月了,分明是在点林听棠的事。 月本光明,可这光明要被云遮住了呢,好巧不巧,他们官服上皆绣有云绣。 这是叫他可以不参与此事,但也不要上山打扰那个叫林听棠的。 后是现在的装傻与紧张不安,可实际上却是缓和僵硬的气氛。 他们一个医者、一个道士,还有一个看起来就没什么心眼小姑娘。 先前借着两位小大人的势警告他,却也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这是在故意装傻示弱,缓和他们之间的气氛。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这几年可真是群贤毕至啊,要是他与这些晚辈同一辈,那怕是连这一个小小县令也难哦。 秦绯雀被那目光盯着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有些恶寒的回望过去,尴尬一笑:“那什么,大人你有事直说吧……” 县令回过神,见到这姑娘的眼神有些哭笑不得,真是的,他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对你做些什么吗? 而且他年轻时可是村头一枝草好不好!喜欢他的姑娘从村头排到村尾! 县令刚想露出招牌笑眯眯表情,却被裴渡川打断,“你先别笑,有点丑。” 县令:“!!!” 县令气到想拍桌,一群没眼光的小兔崽子!有点儿本事就可以不尊重他这个长辈了吗! 好吧,有本事好像还真行…… 县令日常骂上天,都怪贼老天不给他天赋!别人是亲儿子亲闺女,他就不是吗?那他走! 县令强行恢复冷静,睁开自己一直眯着个眼。 秦绯雀一挑眉,嚯,怪不得一直眯着,这些精明劲可太明显了,像是是那种三言两语就能把人卖了,还让人帮他数钱,最后还得感谢他的精明。 县令轻咳两声,“是这样的,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秦晏清笑意更深,果然与他所想的一般无二,看来这些年下山救人不是无用功。 秦绯雀一下一下摸着手腕上的白蛇,心中若有所思,大差不差吧。 她太明白自己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了,那就是个除了对自己在意的人外,永远冷漠无情的人,根本不可能做出下山救人这种事。 裴渡川觉得很烦,那是他师父厉害,关他什么事儿啊?!早知道此次下山会有那么多麻烦事儿,那他……好吧……其实还会选择下山…… 秦晏清每日准时准点下山救人,因着高超的医术,被当地人称为小神医。 着急为宝贝太子治病的晟帝怎么可能查不到,于是第一时间就派人去请。 可奈何山高路远,秦晏清兄妹俩刚出了村,去请人的人后脚才到,这就导致两拨人刚刚好得错过。 不过没关系,晟帝他有后手,随着请人的人一块儿到的,是晟帝的一封密纸。 大概意思就是如果遇到秦晏清此人,定要把人给他请回宫。 至于秦晏清不愿入宫? 那没事儿,软的不吃那就来硬的,绑也得把人给他绑进宫。 裴渡川更不用说了,虽然他本人深居简出,但耐不住他师父有名了。 晟帝表示玄清子本人不来也行,那得派个有用的,于是裴渡川也顺利的进入被绑名单中。 至于秦绯雀,这就是个顺带的 虽然秦绯雀本人强到离谱,但她是个实实在在的宅女,虽然是被迫宅在村子里,但外界也确实没有关于她的信息。 却因为她现在的表现让县令刮目相看,且又是这两位都护着的。 缺大德的县令果断将她加入被绑名单中,至于事后会被人骂? 县令表示无所谓,如果人在他手里丢了的话,那他可能真的要九族下黄泉了。 在这种威胁下被人骂两句算什么,县令最终还是在生命和名声之间选择了生命。 毕竟名声诚可贵,但生命价更高啊! 县令笑眯眯,事儿就是那么个事儿,他也只是个在别人手底下讨饭吃的罢了,你们要真想骂那就去骂当今圣上,反正他就是个帮人跑腿加传话的。 三人同步无话,这皇帝可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哈,晟国有此天子,何愁晟国有光明的未来啊! 好在这三人的目的地本就是京城皇宫,倒也不劳烦县令亲自绑人,他们有手有脚可以自己走。 县令开心了,想和三人痛饮达旦。 在奈何累了一夜的三人不想陪他喝酒。 秦绯雀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自然有特权。 秦晏清笑容浅浅,表示婉拒:“酒虽能畅意,然通宵纵饮伤肝损神,非养生之道。既为医者,自当以身作则,还望大人体谅。” 裴渡川面无表情:“我是道士。” 县令:“???” 县令怒了!他只听说过和尚不能喝酒,可未曾听说过道士也不能喝酒! 那两个人倒也罢了,毕竟好歹找了个合理的理由,可这臭小子却连找个合理借口都不肯!岂有此理! 裴渡川慢条斯理的补上后半句:“阴阳调和讲究个‘度’,大人执着劝酒,怕不是阳火过旺、心火蒙窍,该去喝三斤黄连降降浊气。” 第67 章太子觉得老天终于疯了 被吵醒的三人心情极度不好,满桌的饭菜没引起他们一点注意,三双熊猫眼哀怨的盯着县令。 你!要!干!什!么!不知道吵人睡觉天打雷劈吗! 县令讪讪笑一声,那什么,不是圣上派人来催了吗,他只是个小官,那位的命令不敢不听啊。 县令又看向秦绯雀,“轻小姐放心,你要找的夫子,在下已办妥。” 秦绯雀的脑袋支在桌上,哈欠连天无精打采:“哈……知道了。” 用完早食后,县令把神游天外的三人往马车里一塞。 看着自己的功劳往京城去,县令格外满意。 挺好,现在可以回家收拾东西了,不出意外的话,他这位置可以再往上升一升。 这边的皇家快递正快速运输中,那边得温景珩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好像要完完了。 此事说来话长。 温握琯他想要借小太子的身体弄死唐不苦云然等人,然而又因为天道关闭世界通道,导致他现在是个有点能力的菜鸡。 晟帝不放心这个妖鬼,自然安排了一群人守着。 而温握琯不想放弃此次难得的机会,动用了为数不多的力量传送。 刚好与正赶路的唐不苦相碰,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温握琯与唐不苦大战三百回合,可温握琯的力量本就不多,这一下子,整个人直接虚脱,身体掌控权回到温景珩手中。 小太子觉得这个世界终于疯了,他上一秒还在吃饭,下一秒就毫无预兆的回到现实。 而唐不苦刚好借此机会,随身携带的匕首抵在温景珩颈间,力道之大,嫣红的血珠迅速冒出。 温景珩:“???” 颈间的刺痛时时刻刻不在提醒他现在的情况,温景珩现在很想当扬弄死温握琯,真是犬彘不若之辈! 唐不苦觉得面前这个人有病。 莫名其妙的跑来刺杀她,现在还一副呆愣住的表情。 糖安原本在与棠烬打字聊天,偶然间一看大屏幕,整个人顿时大惊失色,从沙发上跌落在地,踉跄的扑到控制台前。 “宿主!宿主!快把匕首拿开啊!!!这是小太子啊!!!” 唐不苦:“???” 啥玩意儿?小太子?是她想的那个小太子吗? 系统的尖锐报鸣声,在唐不苦脑中360度循环播放,“完了完了!任务目标要死了,那一切都完了!!!” 唐不苦下意识的收回匕首,伸手就将小孩儿的黑色蒙面巾给扯下来,一呆,心中闪过震惊。 嚯,还真是小太子啊! 唐不苦那天是看见过温景珩面容得,那时第一眼,她就觉得这小娃娃长得贼好看,比修仙界那些,被夸为小仙童的小孩好看多了。 确认面前那个小孩是太子后,唐不苦疯狂戳着系统,“什么情况啊这是?刚刚开打时怎么没说这是太子?还有这小太子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他做什么要杀我?” 糖安也很疑惑啊,在控制台前噼里啪啦一顿敲。 之前面板上并没显示小太子的身份啊? 糖安看着结果陷入沉思。 唐不苦与小太子尴尬对视,脑中传来糖安犹犹豫豫的声音,“那……那什么……现在与刚刚的好像不是同一个人,灵魂波动不同……” 唐不苦若有所思,她并没有觉得糖安在胡说八道,这种事情她在修仙界中也看过。 一个灵魂寄生在另一个人身体里,这种情况通常被称为夺舍没成功,没能彻底磨灭身体的原主人。 温景珩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那个,” 话还没说完就被唐不苦打断,“你等下,让我好好想想!” 温景珩老实闭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刚好借此机会好好捋一下记忆。 看见温握琯用他身体做了那么多事的温景珩:“……” 退一万步来说,那人真的不能喝水呛死吗? 威胁启昕、威胁父皇、刺杀面前这个人…… 一天之内给他捅了那么大得娄子,那人可真是好样的! 太子咬牙切齿,太子觉得自己可以再活一下,起码弄死那个人后再死。 唐不苦把小太子抱起,翻身上马后,就疾驰而去。 忽然被风呼了满脸的温景珩:“……” 啊,这可恶而恶毒的世界! 不出意外得,脆弱似琉璃的小太子又叒叕得吐血了。 温景珩觉得自己迟早变成干尸,就这流血量,也不知道他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换旁人可能早死了八百回了。 温景珩平静的抹掉嘴角流出的鲜血,可嘴中不吐血了,脖子上还在流血。 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唐不苦想快些回到京城,小太子与她都消失不见,京城现下恐怕已经乱成一锅粥。 却忽然感觉衣角被扯了扯,她低头一看,瞳孔骤缩。 再不停下包扎伤口,这小太子都要成血人了! 猛的一拉缰绳,连忙让糖安兑换药品与绷带。 在修仙界待久了,这一时回到凡间还没反应过来,普通人不会自我愈合伤口。 温景珩小小松一口气,虽然知道自己死不了,可是一直流血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将伤口包扎后,脖子上的血确实不流了,但小太子的身体就像有业绩似的,每日必须流够多少血。 于是,嘴中又开始吐血。 温景珩表示习惯了,甚至还能安抚似的看了眼唐不苦,试图通过眼神传达出自己没事儿的消息。 糖安觉得自己要疯了,一遍遍的扫描温景珩的身体,却总也不见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急的他想找根绳吊死自己。 来之前上司也没说过是这么个情况啊!这个小太子怎么回事儿啊?! 唐不苦有点慌,这种情况她也是第一次见,迅速在系统商城中兑换了颗保命丸,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塞进温景珩嘴中。 小太子你先别死啊!你要死了那些线索可就全都断了!你爹那边儿她也没法儿解释啊! 保命丸顺着喉咙滑入体内,温景珩能明显的感觉到身体里生起一股暖意,正在修复他那已经破破烂烂,但还顽强支撑着的身体。 第68 章第68章 唐不苦再次把小太子抱上马背,只是这次不敢在无所顾忌,只好以比刚才慢了一倍的速度继续前进。 可小太子的身体表示拒绝,他今天的KPI还没达标,怎么可以提前下班! 于是温景珩再一次得吐血,索性不是一口直接喷出,不然有洁癖的太子殿下会真得再次考虑去死的100种方法。 唐不苦觉得人麻了。 不是!怎么可以有人能吐那么多血还活蹦乱跳啊!? 糖安觉得自己可以帮忙,他的传送冷却时间原来还剩将近两天,但他刚刚发现宿主一靠近小太子,那能量就蹭蹭蹭的往上涨,一路涨到满格。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是真怕这个金疙瘩死在这儿。 “宿主,你就让我再试一次吧,我保证这次一定不重送错位置!” 唐不苦表示拒绝,她一个人的话倒还行,但耐不住身边还带了个玉琉璃,现在看来生命是挺顽强的,但万一呢? 唐不苦不敢赌那个万一,这小孩现在可太重要了,她有预感,只要跟在这小孩身边,一切的疑惑都会解开。 所以小太子一定不能死! 可耐不住温景珩频繁吐血,唐不苦实在坐不住了。 思索再三,觉得还是赌一把好,毕竟再这样吐下去,小太子可能真的要变成干太子了! 糖安在控制台前噼里啪啦一顿敲,还不忘指挥道:“宿主,让小太子先晕一下,不能让他知道系统与任务的事。” 唐不苦表示收到,习惯性的一个手刀就砍过去,太子晕。 温景珩:“???” 那什么,真没必要,毕竟出现的药丹与那绷带时,就已经暴露了来着,他要是没去过地府不知道现代的话,那还真可能被骗过去,可问题是他去过地府也知道现代。 而且,他好像隐约能听见他们的交谈,只是断断续续,听不清楚。 唐不苦抱起小孩,却发现对方轻到离谱,像团灵气团。 糖安聚精会神,“宿主准备好了吗?” 唐不苦深吸一口气,将自己调整成全身防备状态,确保如果再次传送错误,能够第一时间躲避危机。 “准备好了。” 随着糖安按下按钮,唐不苦眼前瞬间闪过白光。 待白光消失,唐不苦与正聊天的云然和棠烬,大眼瞪小眼。 唐不苦尴尬挥手:“嗨!又见面了!” 云然视线落到唐不苦怀中的小孩身上,鼻尖隐约闻到血腥气,“嗯。” 又在心中问棠烬:“这个孩子是?” 棠烬回她:“经扫描,是你本次的任务目标——晟国太子。” 唐不苦环顾四周,指了指木床,“介意我把她放床上吗?” 云然摇头,她自穿越后一直都在系统空间休息,那床的作用更多是个摆设。 唐不苦把温景珩放在床上,见人没什么情况后走到桌前坐下,三言两语把所有情况简单解释了一下。 一人一统陷入沉思,又是诡异的巧合。 唐不苦把夺舍等想法与沉思的一人一统讲了下。 云然揉着太阳穴,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她拿得不是拯救带小孩儿的剧本吗?为什么好像莫名其妙的跑到隔壁权谋组去了? 二人一统商量半天,最后得出先一快回京城的结果。 按原来的计划,云然本该成为最后的一道条,幕后的执棋者,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成了。 棠烬坐在床前,仔仔细细的观察正昏迷的小太子。 那是张漂亮又脆弱的脸,用唇红齿白、乌发雪肤来形容也毫不过分。 在苍白没有血色皮肤的映衬下,眉间的那颗朱砂痣都显得更为耀眼,红得刺目,似雪地中滴落的血珠。 但棠烬总感觉哪不对劲,冥冥之中感觉这孩子不该是这样。 棠烬一呆,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抓住这个线索往后捋,那她的潜意识认为是个孩子该是什么样的? 满树的桃花下,温润公子执书浅笑,满园春意竟也成了他的陪衬之色。 波云诡谲的朝堂之上,锋芒毕露的太子广袖翻飞,掷笏击案,字字铿锵。 或是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中,火红披风猎猎飞扬,策马疾驰的身影如离弦之箭,扬起一路烟尘。 但无论是哪种,都不该是如今这般,苍白得仿佛一碰就碎。 棠烬得出一个可怕得猜想,倘若她们不是第一次来这个世界呢,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世界没有人能让她与糖安巧合的出现在一个小世界中。 棠烬在绑定宿主来到A7098世界以前,就明白时空观测局一定有事在瞒着她,且不想让她与糖安和另一个神秘的系统过多接触。 时空观测局里的人最希望她能和糖安离得远远的,又怎么可能把她们放在同一个世界? 除了时空观测局外,其他人更没这个能力,除了她自己。 再者,她与云然那莫名其妙的默契感,这种默契只有在常年往月的相处下才会养成。 再加上刚刚对这孩子生出莫名其妙的想法,那真相只有一个,“这是我们第二次,甚至更多次,重启这个时空。” 云然和唐不苦满脸震惊,她们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未想过重启时空这种可能,无他,重启时空什么的,一听就不像是她们能完成的。 唐不苦并没直接反驳,提出自己已知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天道怎么可能会允许这种事得出现。” 云然补充:“毕竟蝴蝶效应,这样付出的代价太高了。” 糖安不知何时出得系统空间,现在也在旁点着头附和,“没错没错,而且天道从来就不喜欢观测局的系和宿主,要它们同意还没有到了他们来的容易。” 二人一统全都沉浸在此事的震惊中,却没注意到本该昏迷中的温景珩颤了颤睫毛。 棠烬先是赞同二人一统的话,“天道那确实是个麻烦,正如你们所说,在双重bug叠加的情况下,天道基本上不可能同意这事,但要是……” 第69 章第69章 二人二统的目光瞬间齐刷刷落在了小太子身上,若有所思。 目前所发生的一切都直指太子,再加上那个好似想夺舍太子的魂灵…… 云然灵光一现,开口:“不苦,你之前是不是说这个世界是你看到过的话本?” 经云然一点,唐不苦也瞬间反应过来:“是,但那本书得主角是乾安帝温佑安,但温佑安却与小太子关系匪浅。” 糖安脑子难得上线,充分上宿主未说完的后半句:“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是小太子出事或遭遇什么,这才导致天道愿意重启时间。” 棠烬颔首,给了糖安一个欣慰的眼神,“比起天命之子温佑安,天道可能更喜爱小太子,毕竟他们两个在天道那儿的待遇,相差得不止一星半点。” “至于为什么选温佑安当气运之子,我有个大胆的猜测,这一行为可能是在变相的保护小太子。毕竟一个世界中,最值得被关注的一定就是气运之子。” 云然若有所思:“所以我们只需要顺着这条线,捋到最后,知到天道为什么大力保护小太子或他身上得某种东西,那到时,真相便会近在眼前。” 棠烬颔首:“而我们,不出意外的话,是天道为小太子寻得守护者。不过现在无需太过着急,天道这般重视小太子,不可能只寻了我们几个守护者,说不定那些素未谋面的同伴正在赶去京城的路上。” 唐不苦觉得好有道理,但是还有一点得证实:“那时空观测局是否知晓此事,换句话说,他们对此事抱有着什么样的态度?” 棠烬和糖安陷入沉默。 好吧,她们也不是很清楚来着。 糖安自告奋勇:“那我去探探口风?” 棠烬觉得此法可行,虽然糖安平日里看上去不靠谱,但能与她交上朋友,那就肯定不会是什么废物。 糖安的演技和洞察人心的本事,可以说全观测局没几人能比得上。 而他与起棠烬,在观测局内更不被人设防,也就意味着更容易超出有效信息。 糖安在得到两人统支持后,果断回到观测局。 糖安一走,二人一统纷纷陷入沉默,她们得好好理理这件事,一日之内发生了太多,也太令人惊叹了。 温景珩现在挺麻木的。 谁懂他现在的心情啊?!这还魂一次,怎么还冒出那么多个离谱而合理的人和事啊! 他走得不是重生打脸虐心剧本吗?现在跑到哪儿去了? 如果这真是一本话本的话,那写这本书的作者还挺牛,就是心思有点活泛过头了,跨度太大,他有点儿跟不上? 呵呵,一个疑问没解决,现在又冒出了另一个。 不过天道在防着什么,他好像有点猜到了,无非就是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又消失的颅内有疾之人。 小小的房间中,众人各怀鬼胎。 不过三分钟,沮丧的小熊猫出现在茶桌上。 众人惊讶,这不才几分钟吗,怎么回来的那么快? 糖安立刻倒豆子似的解释起来。 原因很简单,天道把世界通道关了,他没办法回去观测局。 巴掌大点儿的熊猫,绿豆的眼睛里水汪汪的,整个熊萎靡的不成样子。 天道姐姐坏!关闭通道也不通知他们一声!甚至还自顾自己休眠去了!他好不容易有了展示能力的机会!就那么砰的一下消失了!天道姐姐坏! 棠烬笑意渐深,安慰着从熊猫气成河豚的糖安:“这是好事啊,通道关闭意味着我们出不去,但那又何尝不是阻挡了观测局呢?我们出不去,他们也进不来。” 糖安眨眨眼睛,好有道理! 唐不苦觉得自己身为这家伙的宿主,得说些什么:“而且通道关闭,意味着无论是本地的魂灵还是外来的都无法出去,也就是说,小太子身上那个想夺取他身体的魂灵,也出不去。” “之前我还怕他能趁机跑了,现下倒是打消了这个顾虑。” 云然慢吞吞补充:“天道休眠,我们就算把这个世界炸了,也没人能拦我们。” 糖安眼神一亮,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一听到炸东西就兴奋,像是很久之前,也和一群人这样做过。 唐不苦揉揉系统毛茸茸的脑壳,“你要喜欢,等我把那个魂体揪出来,给你炸成烟花看。” 糖安高兴了,但处于清醒却什么也不能做的温握琯很不高兴,可他现在却也只能在心中无能狂怒。 能量还是太少了,即使有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容器在,可还是太少了,再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陷入沉睡,该死的! 听见温握琯说出污言秽语的温景珩表示自己耳朵脏了,那些话都好恶心。 温景珩觉得自己好像知道金手指是什么了,他现在好像可以听到别人的心声。 而且还能控制自己是否听到,也就是说,他只要想听到,就能听到,不想听到,那就听不到。 只是现在还不确定是所有人的都能听到,还是只能听到固定人群的。 温景珩觉得自己的腮帮被戳了一下,耳边传来糖安的碎碎念。 “这个小太子除了长得好看点、学识渊博点、待人温和点、家世顶极点、品格高洁点、气质矜贵点、行事果断点、才情卓绝点、涵养深厚点……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可令天道偏爱的?” 被夸本人温景珩:“……”那,谢、谢谢? 棠烬:“……” 她收回刚刚夸糖安的话,小五果然还是那个日常不动脑子的小五。 云然:“……” 这到底是骂人还是夸人啊?果然人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唐不苦:“……” 系统可以换新吗?他说得不全是优点吗?你都把小太子被天道偏爱的100种理由给说出来了,你现在在问,是为了显示你那贫穷的智商吗? 二人一统整齐的远离糖安三米远,她们不想不传染! 此时的小太子也很想伸手,把他一块带走啊! 倒不是因为怕被相染,而是真得被戳的有点痒,他真得要装不下去了! 第70 章第70章 无数暗信随着暗卫飞向晟国各地。 晟帝强迫自己冷静,马不停蹄的命温谕把那些还魂,且对太子没恶意得官员请来。 晟帝眼睛红得骇人,他现在必须调动所有人手,谁都可以有事,但唯独太子不行!唯独太子不行! 御书房内气氛压抑。 晟帝一一看去,崔家、刘家、赵家、钱家、谢家、苏家、康佳长公主…… 众人面上尽是焦急之色,圣上方才以与他们说明,现下太子殿下的安危关乎他们所有人的未来与性命,又如何能在坐得住。 晟帝将所有人都留在御书房,太子一日未找到,那他们便一日不能踏出御书房。 晟帝不信任何人,宁可多上几层保险,也不肯叫小太子有一丁点儿受危险的可能。 想要太子性命得太多了,太子聪慧,若登上皇位,那便是明君。 可有些逆臣贼子,可不想要什么明君,这个世道乱起来,他们才有实现想法的可能。 后宫 刘静姝带人怒气冲冲的踹开慈宁宫的大门,“宋平安!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你在作妖!” 老人跪在菩萨像前,一头银丝被整齐的梳好,烟火弥漫中,她双手合十,虔诚祷告。 见到这一幕,刘静姝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两步走上前狠狠掐住太后的脖子,“说!太子殿下现在到底在哪!” 太后睁眼,满目得慈祥色,笑意漫上眼角眉梢,任由刘静姝掐着自己。 刘静姝气极,狠狠甩开太后,“你个毒妇!太子一向尊你敬你,你有什么恨朝皇帝发啊!你作什么要伤太子!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太后跌坐在地,却笑得开心:“太子失踪了?好啊!上天有眼,菩萨显灵啊!信女无所求,只愿温和胤永失所爱!” “啪!” 太后被扇偏的头,嘴角隐约流出血迹,可见力道之大。 刘静姝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是吼出来的,撕心裂肺,“人是皇帝害得!你动不了皇帝,却将这些怒火发到其他无辜之人!沈欢还不够吗?!已经还了你一条人命了,你还要怎么样啊宋平安?!” 太后呵呵笑出声来,任由眼泪涌出眼眶,通红充满恨意的眸子死死盯着刘静姝,“怎么样?我告诉你刘静姝!我要让所有接触温和胤的人都不得好死!沈欢是,温景珩更是!” 刘静姝几乎站不稳,往后踉跄两步,扶住桌角:“你要清楚,温安暖已经死了,你现在做得一切不过是徒增孽缘!” 太后坐起身,重新跪回菩萨像前。 不会有人懂得。 她要让所有人都记住她的暖儿,要所有人都后悔曾经做下的事,让所有人都活在名为温安暖的阴影下。 她的暖儿已经走了,凭什么那些刽子手还能安稳的活在这世上?凭什么他们就可以无上尊荣,高高在上?她宋平安绝不允许! 那人说过得,他有办法让暖儿成神,只要信仰之力够多,那她得暖儿就一定可以成为仙人! 刘静姝也知道在这问不出什么了,只能一挥衣袖恨恨离去。 该死的!小景珩到底在哪儿! 被所有人惦记的小太子此时正在装睡,他真得第一次做这么……这么不道德之事…… 温景珩被戳的发痒,只能假装悠悠转醒。 颤了颤睫毛,慢慢眨开褐珀色眼眸,想是还没反应过来,苍白无血色的小脸上尽是茫然,声音嘶哑,但却让人不觉得难听:“这是……哪里?” 四个脑袋齐齐出现,好奇有、惊喜有、审视亦有。 瞳孔一缩,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忽然见到这一幕,还是不可控制的被惊吓到。 唐不苦眼疾手快的,又往小太子口中塞了枚保命丸。 这小孩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别被她们给吓死了。 云然笑意浅浅,不认识她的人,当真会以为这是哪家的温柔小姐。 伸手将温景珩扶起来,接过棠烬递来得水杯,送到小孩嘴边,声音轻轻柔柔,似五月飞絮:“饿了吗?先喝些水润润喉。” 温景珩见她们这般,也果断调整成懵懂无知得七岁小孩,笑出一排牙齿,就是中间缺了颗,“谢谢姐姐。” 棠烬在她们新建的四人小群中发消息。 棠烬:这小太子是装得,他前年刚参加院试,还是案首。 云然:他不是太子吗? 棠烬:是,但是晟帝觉得自己儿子天下第一,也许你可以认为这是现代的晒娃。 唐不苦:毕竟可能有多智近妖的太子,但绝没有当过状元郎的太子。 唐不苦:皇帝的脑回路一向不同于常人。 糖安:有道理(猫猫点头gif) 能看到一切得太子殿下陷入沉默。 他得脑子被关生锈了吗?这么简单的事儿都想不到?果然还是被那个颅内有疾之人给相染了吗? 房中一下陷入尴尬。 一个知道对方知道自己在装,一个不知道对方知道自己知道对方在装。 云然选择溜之大吉,“刚醒该是饿了得,我去准备些吃食。” 现在可好,只剩唐不苦与温景珩大眼瞪小眼。 唐不苦与温景珩对视片刻,最后还是忍不了尴尬的唐不苦先行开口:“小孩你是哪家的?” 温景珩觉得既然对方已知晓,那自己没必要再隐藏,于是老实开口:“皇帝家的。” 唐不苦:“……” 那什么,其实也没必要那么坦诚…… 唐不苦又指了指自己:“那你知道我是谁不。” 温景珩:“???” 温景珩默默往右挪了两下,这个人真得是刚才那个人?你问他那他问谁去? 温景珩:“不知道……” 唐不苦摸上小太子的脑壳,心中感叹,手感果然如想象中的一样好:“我叫唐不苦,是你、咳、是圣上给你寻的武夫子。” 温景珩心中若有所思,表面上乖乖点头:“夫子好。” 偏头试图躲过唐不苦的手。 唐不苦看出小孩儿的不喜,有些遗憾的收回手。 真得很好摸啊,只是日后回了京城,怕是再也摸不着了。 第71 章第71章 京城,崔家。 崔明志背上得伤还很严重,可他实在坐不住了。 太子都丢了,这伤不养也罢! 华阳有点心塞,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好言相劝:“明志啊,你现在这个样子,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可别给人添乱了。” 崔明志不服,什么叫添乱啊!他上辈子靠自己都能爬上尚书之位,现在找个人那不还是简简单单。 崔明志既然娘不松口,干脆脸面也不要了,反正他现在还只是个孩子,要什么脸。 一哭二闹三上吊,被他玩的透透的。 就一个意思,要么他把崔家的脸败光,要么你们就放他出去去找人。 华阳被烦得头痛,干脆挥挥手,这臭小子爱咋样咋样吧,反正她不管了。 崔明志见娘松口了,也不闹了,麻溜的收拾包裹走人。 太子殿下!你先别死啊!他马上就来了! 隔壁唐家与崔家不同。 李望舒指挥着人,“对对,把那些人参什么的全带上,太子殿下体弱,只愿上天保佑,可别出什么事儿才好。” 唐薇急得团团转,她最喜欢的殿下和阿姐都不见了,不行啊!她不找到人今晚都睡不着! 李望舒看着女儿觉得心烦,把人往马车上一丢,“你先走着,物资之后就到。” 皇家。 皇子皇女们也很想去找太子哥哥,可他们爹现在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炸。 晟帝看着眼前跪成一排的儿女觉得心烦,让温谕全都给丢出去,他现在一个也不想看见。 甚至在想,为什么出事的不是他们而是珩儿?他宁可用这些儿女的命换太子的平安! 皇子皇女只能各回各宫,各找各妈,想让自己母妃帮忙想想办法。 可各宫娘娘也表示没辙,她们要有办法自己早出去找了,为什么出事的不是晟帝,而是她们的小殿下?老天不公! 与此同时,京城两府门前的马车几乎同一时间出发。 一个前往通州漷县,一个前往蓟州玉县,却不知他们心心念念的殿下现在在永州。 永州,集安县,芳春楼。 “什么!小然你要离开芳春楼?!” 芳春楼的张妈妈此时很崩溃,天知道她现在的心情有多糟糕! 她刚刚正美滋滋的数着钱喝着茶,结果她的小财神爷过来说她要走了,天塌了!这次是真天塌了! 拿茶杯的时候一个没忍住,掉在地上摔个稀碎,张妈妈觉得自己的心和那个茶杯一样,碎了一地。 张妈妈搓着手,不解得看着云然,“那个小然啊,你是觉得工钱太少了,还是有人给你使脸色啊?” 张妈妈握起云然的手,眼神真切的像在对待自己的挚爱之人:“小然你和妈妈说,工钱好商量,妈妈也定不会叫那起子小人给你难受!” 云然有些哭笑不得,“不是工钱不够,楼中得大家也都很好,只是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有一些必须完成的任务,而我也要去完成自己的任务了。” 张妈妈觉得这姑娘一定是被人忽悠了, 她苦口婆心的劝导:“小然啊,你是不是遇到骗子了?妈妈跟你讲,那些小人就喜欢逮你这种单纯的姑娘骗,你可莫要上当了!” 云然上前猛得抱住张妈妈,声音不再是假装的温柔,“妈妈,我没被人骗,你相信我好吗?我一定会再回来得,到那时,我们把芳春楼关闭,和姐姐们一起开个饭馆好不好?” 张妈妈愣住,手有些不知道该往哪放,听见云然说的话,浑浊的眸中漫出点点晶莹,最后只低低叹声气,回抱住了云然:“你们总是要出去,我怎么也是拦不住的,也不晓得那楼外好在哪。” “你走便是,但需答应我一件事,千万别信男人得话,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云然点点头,眼角隐约闪出泪光,很快便消失不见,她松开张妈妈,重重点头,难得有些孩子样:“云然知道了!” 张妈妈背过身,不想在晚辈面前失了面子,摆摆手:“我不拦你,但是你说得,回来陪我开饭馆,你要不回来,那……那我就不开了!气不死你这个没良心的!” 说完又立刻挥手:“去去去,省的在这儿叫我心烦!” 云然跪下重重磕头:“女儿不孝,请妈妈保重。” 这一跪,这一声妈妈,是替原主,也是替自己叫的。 张妈妈算得上是原主的恩人,若是没有张妈妈,原主恐怕早就被他那偏心的父母给搓磨死了。 而自己,就当是难得一次的任性。 在楼中这些天,张妈妈真得对云然很好,无论是因为云然能带来利益或是别的什么,但那些关怀却也是做不得假的。 张妈妈很喜欢和楼中的姑娘们聊天,云然曾问过张妈妈为什么要开青楼。 开青楼就算了,却也与其他老鸨不同,她从不强迫姑娘们接客,也不会对生病的人置之不理,其他楼中往往是草席一卷扔到乱葬岗,但张妈妈不这样。 楼中的姑娘大多也是像原主一样无路可走,或被父母卖来,或是自己想来寻找生路。 这导致楼中经济紧缺,还是云然来了后,才通过一手厨艺改善几分。 张妈妈格外喜欢颜色艳丽的衣服,她摆弄着新淘的手帕,听见云然这样问,也只是懒懒的抬了一下眼皮,故意曲解云然的意思。 “怎么?嫌这胭脂香粉腌臜了你的眼睛?” 干枯的手随便往路边一指:“喏,你可瞧出什么了?” 云然看去,点头又摇头,“只是条普通的,有些窄的路。” 张妈妈收回手,还是不看云然:“我开这楼啊,不过是瞧着世道太挤。达官显贵要挤功名路,贩夫走卒要挤生计路,可那些被人踩进泥里的姑娘,连条活路都寻不着。” 话音未落,她忽得将帕子甩在桌上,认认真真的看着云然:“我这儿门槛虽低,却比某些人的高门大院干净。只要进了这扇门,便是我的人。谁敢动她们半根头发,我便拆了谁的招牌!” 云然拿起桌上的茶盏,给张妈妈倒了杯茶。 第72 章第72章 记忆拉回到现在。 张妈妈又似想起什么得转过身,“你走可以,但不能把小黄给一块带走!” 小黄就是云然穿越那天,莫名其妙出现的大黄狗。 自那天后,小黄就一直缠着云然,眼神中的心疼都快溢出来了,这让云然一度认为,这狗真的成精了。 “汪汪汪!” 一只狗头从门外探出,满眼的不赞同。 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无情!它不就是想和姐姐一块吗!这到底是动了谁的蛋糕?! 张妈妈气极,上前就薅住狗耳朵,“嘿,你个小黄!老娘天天好吃好喝的养着你,现在倒好,你竟还想跟着云然这个不省心的丫头,一块儿往外跑!” 黄狗被薅的嗷嗷叫,但就是下定决心要跟着云然一块儿。 云然乐了,这几天的相处虽然没能改掉她怕狗的毛病,但起码是不怕小黄了,倒不见得生出什么感情,只是小黄是芳春楼的一员,将它带走,也算是另一种的心理上的慰藉了。 张妈妈见一人一狗都这般不省心,干脆挥挥手将人撵出去,“去去去,我这芳春楼小,容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还不行吗。” 云然再次抱住张妈妈,凑到人耳边小声说:“妈妈再见。” 说完就溜之大吉,她怕再不走,就真的压抑不住情绪。 张妈妈在原地愣了半晌,一甩帕子,红着眼眶笑骂了一句:“小傻丫头。” 每人都有自己要做、能做的事,只剩在她们看来一碰就碎的小太子一人待在房间。 温景珩坐在床上,两只手环抱住双腿,苍白的小脸搭在膝盖上。 双眼无焦距得盯着前方的虚空,小小的人被莫大的寂寥笼罩,无端叫人看着心疼。 如果是时间重启,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时间重启导致记忆混乱,这使得他的记忆中明明是救下了那些人,而范无救他们却说他没救下。 去地府的记忆应该是第一世的,而他则通过第一世的记忆,在第二世中预判了父皇的行为,所以才能救下那些人。 在通过云然等人的交谈,则证实第一世和第二世都有人试图通过他,或者伤害他来得到某样东西,而那东西又关乎到了世界本身。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的话,这一世应当是第三世,第一世是处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的。 而第二世有了第一世的记忆,他们提前做出了行动,可现在看来那个行动并未成功,换句话说,成功了,但没完全成功,这才使得他们拥有了第三世重来的机会。 而那凭空消失的记忆也有了答案,应当是父皇也知道什么,而第二世的他与父皇商量什么对策,这才使得父皇性情大变。 目前已知的可疑人员,只有那个凭空出现,把他拉进虚空的面具人。 温景珩一遍遍回想着面具人说得话。 “我是创造你的人”、“阿珩乖一点,他们自然平安无恙。”、“只有你和我才是真实的”、“你因我而诞生”…… 从他说的话中,能推断出几个有用的消息。 其一,此人最终的目的只有他,至于其他人,甚至说世界上的所有人,他都毫不在乎。 其二,那个神秘的空间与奇怪出现的自称是他母亲的人,二者之间肯定有什么关系。 其三:此人似乎把这个世界,当成一个类似于话本的虚拟世界。 温景珩一点一点的推测着,大脑疯狂转动。 糖安说的天道关闭通道本不是什么事,可偏偏面具人第二次把他拉进虚空中时是用一个笼子框住他,而不是像第一次一样任由他探索。 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天道关闭通道,影响到了他本身的能量,就像类似于修仙界的人必须需要灵气才可修炼一样。 照这个逻辑推理下去,那个空间一定有什么他不想让自己看到的,或许就是与那个自称他母亲的人有关。 只是实在想不清,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不过目前所看双方应是敌对的。 那首奇怪的童谣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月光光,照地堂……歌一声,泪两行,亲人远,故乡香……千里万里终相见,回家……” 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 天涯共此时,中华月儿圆……等等!中华月儿圆,月圆之夜,中秋…… 中秋……他好似记得看过一本《江湖异闻录》,其中一卷就曾记载前朝莲塘村的一件奇事。 那莲塘村也只是一普通村庄,可不知何时,每逢中秋,村头老槐下的月见草便会开出蓝火般的花,传说那是月宫仙子遗落的魂魄。 月圆之夜,莲开见仙。 仙人、紫薇星……在华夏神话体系中,紫薇大帝被称为“众星之主”,掌管天庭所有星宿神。 先不论这点,就先说神明,有什么东西是神明没有,需要从凡人身上才能取到的? 温景珩正大脑风暴中,却忽然被门外的狗叫声给打断。 “汪!汪!汪!” 温景珩思绪被打断,也不多纠结,他今日能想到,旁日自然也能想到,真像左右都跑不了,现下最该关心的还是那两人两统,守护者吗?有点意思。 温景珩转头看去,就见门外不知何时出现一只大黄狗,那黄狗见他看去,竟还心虚的转头。 大黄狗觉得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好险好险,差点让小太子顺藤摸瓜找出真相了,他要真找到真相,那接下来还怎么玩儿啊?! 所有人的命运线都会被打破的!天道姐姐一定会杀了他的! 温景珩不怕狗,因着天生受小动物亲近,他也格外喜欢接触小动物些,加上他总觉得这只狗有些熟悉,就算不觉得熟悉,就凭刚才那黄狗脸上的人性化表情,他也得多接触一下。 现在能得到的信息越多越好,他始终不知道真正的危机会何时出现,需要尽可能的在安全的时候积累更多力量。 俯下身子,瘦了一圈的手往前伸,露出一个自还魂后,难得出现的浅笑:“啧啧,乖狗狗过来。” 第73 章第73章 快走快走,这小太子太聪慧了,谁知道他还能在联想到什么?! 温景珩:“???” 他……有那么吓小动物吗? 正在此时,端着粥碗的云然刚好出现。 温景珩再次陷入沉默,他这辈子和米粥的缘分不浅啊。 简单吃了点饭,三人二统一狗就准备出发。 不能在拖了,从永州到京城,即使快马加鞭也至少需要两天,再加上小太子那好像下一秒就能魂归西天的身子,预计时间大约得五六天。 为了防止晟帝收不到他儿子的消息,而发疯,唐不苦选择与她们兵分两路,她先骑马先行回到京城,告诉晟帝小太子没事的消息,云然则陪着小太子慢慢坐马车。 此提议被全员赞同。 于是,两天后。 当唐不苦风尘仆仆赶到京城时,就发现京城上下像被黑云笼罩了般,死气沉沉。 明明是个大晴天,可到处都透露着死气,家家大门紧闭,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往日里热闹的街市,现如今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只有风卷秋叶的沙沙声在空荡的街巷响起。 唐不苦前脚踏入京城,后脚就被禁卫军团团包围。 禁军统领面露严肃,对着唐不苦一拱手,“请唐大人移步,圣上想见你。” 唐不苦点头,抬脚就走。 皇宫,乾清宫。 大门紧闭,其他下人皆被打发走,只有温谕站在殿外。 见唐不苦到了,温谕转身打开乾坤宫大门,“陛下,唐大人到。” 沙哑的声音从殿内响起:“让她进来。” 温渝朝唐不苦做个请进的手势,二人擦肩而过时对视了一眼。 唐不苦接收到了信息,要是她不能给晟帝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今日怕是难以走出这座金殿朽腐的宫殿。 金碧辉煌的宫阙,本就是无数人的鲜血与生命堆砌而成。 多她一条性命,不多;少她一条性命,亦不少。 大门在背后轰然合闭,将最后一缕阳光也隔绝在外。 唐不苦能感到无数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是皇家养的暗卫。 她收敛所有心思,周身气势一变,从吊儿郎当的唐不苦,成苍涯宗的唐掌门。 晟帝端坐在御案前,听见声响,放下手中的毛笔。 唐不苦定睛看去,那铺满御案的赫然全是 《平安疏》,字字句句力透纸背,足以见得写此文者的焦灼与恳切。 视线往上,是晟帝疲惫严肃的面容,没了往日身为帝王的一丝不苟,现下披头散发,眼底乌黑。 晟帝没说话,但唐不苦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他此时最想听见什么。 “太子无事。” 唐不苦声音掷地有声,在空旷寂寥的大殿里是那么的明显。 一炷香。 乾清宫大门再次被打开,唐不苦缓步而出,与温谕擦身而过时,说句机不可闻的“多谢”。 温谕勾起笑意,不是为了唐不苦的那句多谢,而是为了小殿下没事的消息。 他自八岁就跟在晟帝身边,没人比他更了解晟帝。 唐不苦如今能平安出来,那就说明他的小殿下没出事,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在唐不苦走后,两日未踏出殿内的晟帝,终于再次接触阳光,他此时衣冠整洁,又恢复成了那个执掌天下的帝皇。 “备车,朕要亲自去接太子回宫!” 唐府。 唐不苦解决完了最重要的事,现在自然应该去回家中报个平安。 踏入家门,本以为会迎来唐薇不满的抱怨,或是李望舒带笑的“回来就好”。 却不料李望舒见鬼了般,急急忙忙的就回屋中要写信。 李望舒有些欲哭无泪,她知道以唐不苦的本事不会出事,所以特意把唐薇扔回李家本家蓟州玉县,还特意请求族叔,把李家对小辈的磨练题给拿出来。 但现在唐不苦回来,这一消息指定会很快传回本家,要是让唐薇那丫头知道了,那她肯定会着急往回赶,那她安排的试练题不就白费了! 不行!这可不行! 自唐薇表现出本性后,李望舒可看清楚了,这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球,现下特意想磨练磨练她,可不能就此打破。 得抓紧给族叔回信,叫他把消息瞒住了,唐薇这丫头要不趁此机会好好磨磨她的性子,还不知道以后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李望舒在桌前焦急写信,也没注意到唐不苦正慢悠悠的溜达到她身后。 唐不苦还挺好奇,什么事儿能让她这样着急? 探头一看,眉毛一挑,满脸的幸灾乐祸。 嚯,唐薇这小妮子可惨了,瞧瞧这些奇葩试练题。 不是被山中“劫匪”撸走,就是偶遇自称下凡来渡劫,实则骗心骗钱的俊男靓女,再不济还有个声称能点石成金,要收她当徒弟的游方道士。 李家有一不被旁人知晓的秘密,凡族中子弟,不论男女,但凡有了自奔前程的能力,族中会在子弟不知道的情况下,安排一些小小的试炼题。 旁人乃至族中小辈只知道,出族奔前程前,都需要自己在外游历三月,只能带从小相处的丫鬟或小厮。 至于这些孩子会遇到什么题目,这个就全凭自己爹娘的运气了。 因为题目极多,但又不可能每项都经历,所以就让他们的父母随机抽几个。 而又因为不论男女,这就导致题目的五花八门。 唐不苦来了兴趣,她真得挺想知道唐薇这丫头会怎么做。 “咔嚓” 糖安自从和棠烬重新加上联系方式后,就总喜欢给棠烬发消息。 糖安:“棠烬姐姐!棠烬姐姐!你看这是什么!” 糖安:[截图] 远在千里的云然一行人,正将马车停在小溪边,准备食用午膳。 因着唐不苦的金钱支持,云然还特意租了辆豪华马车,为了能掩人耳目,还去镖局雇了镖师等人。 这一行队伍,零零总总加起来也都有个十来号人。 棠烬没在系统空间。 因着温景珩已经见过她,再加上若是真如她猜测的那般,那她们与温景珩也算是共同作战的伙伴。 所以棠烬也以云然阿姊的身份,一直活动在人前。 第74 章第74章 四大皆空群 棠烬:“嗯,很有创意的想法。” 云然:“蓟州玉县?” 唐不苦:“我记得从永州到京城,好像就要经过玉县。” 云然:“没错,今天下午七点左右就到。” 糖安:“可以录视频吗?!可以录视频吗?!我想看!” 唐不苦:“那什么……其实……我也想看……” 云然:“不可以呢,小孩要是死了,谁负责?是你唐不苦还是你糖安?” 唐不苦:“我不是留了两颗保命丸吗?” 棠烬:“这边温馨提醒,保命丸是对普通人有用,那你觉得小太子是普通人吗?” 唐不苦:“没关系,我可以自给自足!” 云然:“?你要去玉县?” 唐不苦:“请叫我唐·乐子人·不苦。” 糖安:“棠烬姐姐,我可以跟你换宿主吗?” 唐不苦:“糖!安!我还没嫌弃你,你倒在这先嫌弃我上了!” 唐不苦下线和糖安决一死战去了,云然和棠烬见没戏看,也退出聊天群。 温景珩勾了勾嘴角,看她们相处真得有些好玩,很难想象得到自己在前两世,会与她们成为好友且同伴。 她们太鲜活了,而太子,与其说他是个完美储君,不如说是被封在规矩礼数里的提线木偶。 繁复仪轨是他的骨架,世代相传的训诫是牵线的绳,一举一动都循着定好的轨迹,看着周正无缺,但内里却空落落的。 其实在得知上一世的一切都有隐情后,温景珩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说明在很长的一段日子中,他会从太子的身份,变成一个探秘者的身份。 脱掉了名为太子的华服,温景珩其实也只是个,拥有大好青春年华的青年而已。 正发着呆呢,却突然感觉有只冷玉般的手敷在自己额头上。 抬头看见,就见二人不知何时停下交流,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棠烬收回手,顺势倒了杯茶:“没发热。” 云然笑得开心:“小珩刚刚想什么呢,这么用心。” 温景珩抿了抿嘴,最后还是选择实话实说,既然是同伴的话,那坦诚一点,也没什么的吧。 “我在想,你们的相处好惬意。” 云然和棠烬对视一眼,一时竟有些哑然,那么坦诚的吗?这样怎么让人狠得下心啊…… 云然笑意真切了点,下意识的摸了摸蓝宝石项链,却突然发现比起之前天空色的浅蓝,它好像更浓郁了些,是湖蓝色。 棠烬也察觉到了,一顿扫描检查却也不见到底是哪出了问题,只好小幅度的摇摇头。 把二人的小互动的收入眼中,温景珩启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皇家是这天底下阴谋算计最多的地方,连三岁的小儿都会察言观色,更何况身处中心的太子殿下。 也许云然和棠烬的行为旁人不会察觉,但那绝对不包括太子。 手指无意识的握紧筷子,正因为知道他们上辈子是好友,现下才有些落寞。 太子这身份是金枝玉叶裹着的万丈寒渊。 前一步,是万人之上的尊荣,玉佩金冠晃着日月昭昭的体面。 后一步,是孤枕难眠的苦寒,规矩是无形的冰墙,责任是压肩的霜雪。 他得是国之楷模,便不能有凡人的贪嗔痴念。 他得承宗庙社稷,便要将喜怒哀乐都锁进朱红宫墙。 他生来就站在金字塔尖,脚下是万里江山的重量,肩头是世代相传的规矩。 百姓的跪拜里藏着期待,朝臣的目光里裹着审视,连风略过红墙朱瓦,都像是在提醒,你是储君,是国之根本,怎能有半分软弱? 那些涌上喉头的沉闷、压在心底的孤寒,只能趁着深夜对着宫灯咽下去。 毕竟,天下人要的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储君,而非一个会痛会累的凡人。 他的抱怨,轻了是失仪,重了是失德。 万民的仰望是托举他的云,也是捆住手脚的网。 既已站于那万人之上的位置,连呼吸,都是比旁人更清贵的气,合该吞下所有凡人的委屈。 规矩早把抱怨二字从他的字典里剜去了,剩下的只有应当。 应当沉稳,应当周全,应当把所有情绪磨成圆融的玉,任谁看了都挑不出半分错处。 毕竟,天下人敬的是那个位置,而非位置上会痛会累的人啊。 抱怨?那是最奢侈的念头,早在被册立的那天起,就该随着自我一起,被锁进东宫深处落灰。 只是到了深夜,卸下那身沉重的蟒袍,对着孤灯独坐时,心底总会冒出点不合时意的念想。 渴望有人能不问身份,不记规矩,只当他是个寻常人,能拍着他的肩说句掏心窝的话。 那样炙热的、不必设防的友情,是遥不可及的奢望,是白日做梦的荒诞,只能在无人的深夜里,悄悄冒个头,又被规矩的冷水浇灭。 人人皆道太子是在权利与爱中长大的孩子。 如众人所说般,他自小被捧在掌心,锦衣玉食裹着,千恩万宠围着,嘘寒问暖的话语从未断过, 宫人们屈膝时的目光里,总也带着讨好的热意,宗亲们与他交谈时,那笑意也显得格外温和。 可围绕着他的爱意,像一层裹着蜜糖的壳,甜得发腻,却也脆得惊心。 那些笑意盈盈的眼,那些温言软语的关怀,总也像隔着一层剔透的琉璃,看得见暖,摸不着真。 或许乳母夜里掖被角时带过几分真心,或许太傅讲解经义时偶有片刻关切,但更多时候,那些爱像雨后的虹,看着绚烂,可根子却始终扎在名为太子的土壤中。 也偶尔会在某个寂静的午后恍惚,若他不是太子,只是个寻常宗室子弟,那些笑容还会这般真切吗?那些嘘寒问暖还会这般殷勤吗? 他不是不明白,只是懒得去拆穿。 拆了又如何?难道要揪着每个人问“你爱的是我,还是储君的位置?” 与其讨来一堆半真半假的答案,不如装作全信了。 糊涂着,假装那些关切都是真的,假装自己首先是“他”,其次才是太子。 有些答案,不知道,反而能活得轻松些。 毕竟,连这份模糊的暖意,都是他身为太子才能拥有的特权。 捅破了,或许连这层壳都剩不下了。 第75 章第75章 说来可能不信。 崔明志和唐薇凑到一块儿了。 事情是这样的,崔明志本是该前往漷县,但却在出京城门前,刚好看见唐家马车。 把唐不苦和小太子一同失踪的事一联想。 把脑子落在前世的崔明志,觉得唐薇现在出京城,那一定是得到准确的消息了,所以他果断改变路线。 京城就那么大点,这家办个赏花宴,那家办个曲水流觞宴,同阶层的小辈们自然也熟悉。 好巧不巧,唐薇和崔明志是出了名的死敌。 不是欢喜冤家,是那种恨不得把对方除之而后快的死仇。 这两人从小打到大,但起源只是在大人们看来是句玩笑话的“这妹妹好丑”。 就是见不得对方好过,什么都要比对方强,主打的就是我可以没有,但你也一定不能有,我不好过,那你就一定要比我更不好过。 因此,在知道崔明志跟着自己时,唐薇拨下簪子就开始磨,“看我这次扎不死他!死*崔傻*,我*;#*——” 崔明志也很嫌弃,如果不是有事儿,谁想跟着唐丑丑啊!他恨不得从没见过她! 正午时分,两辆马车同时停下休息。 可两人都没了力气再弄死对方,扶着树木就开始大吐特吐,“呕——我、呕——” 等好不容易好受些了,肚子又开始发出抗议声。 二人只好狠狠瞪对方一眼,如果对方能一头撞树上磕死该多好! 然后回到队伍里努力干饭,只有吃饱饭了,才有力气弄死对方! 等填饱肚子,本想与对方决一死战的二人,却又被自家的小厮丫鬟给拉到一旁,苦口婆心的一顿叹后,才终于按下对方想犯法的心。 把自家主子连哄带劝的弄上马车后,绿生和红朽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无奈的苦笑。 这么多年了,也说不出到底是谁的错,左右不过是少年人之间的打闹,老爷夫人都管不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还能咋办?听天由命吧。 另一边。 皇家快递正在自得自足,县令这老小子准备的干粮,活像是来刺杀他们的,又干又硬还难吃至极,三人表示非常嫌弃,以前哪里见过这种东西。 秦绯雀面无表情的把手中的干粮饼,往地上的石头上一砸,结果石头被压进泥地里,而干粮饼依旧完好如初。 秦绯雀:“……” 秦绯雀果断选择告状。 猛得一回头,就对着正在水中捞鱼的二人告状,将手中的干粮饼高高举起:“哥!忘川兄!县令他不是好人!他想用饼刺杀我们!” 秋日微风越过丛林,拂起少年人耳边的碎发,在空中划出优美弧度。 秦晏清和裴渡川在试着咬了口饼后,默默放下,环顾一圈,发现周围有条不深的小溪,大概到膝盖处。 溪水自山中蜿蜒而下,午后灿阳为其染上斑斓的金光,清澈见底。 为了出行方便,他们穿着断云袖。 从路边找了个枯树枝,将枝头在石头上磨尖了后,袖子裤子一挽,下溪抓鱼。 秦绯雀本也想跟着一块,可秦晏清想着小妹身体受不了寒气,便果断制止她这一行为。 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秦晏清听见小妹的话,直起身子转头看去。 少年人长发高束,一袭月蓝色衣裳,整个人温柔中又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朗,腰间玉佩在阳光下折射着温润的光。 当真应了那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秦晏清含笑的声音传来:“那不刚好给你送了一件武器,以后要有人惹你,你就拿饼砸他。” 秦绯雀双手一拍,眼神亮晶晶的:“好主意啊!哥哥你简直就是个天才!” 裴渡川紧盯脚边悠哉悠哉游泳的鱼,眼睛一眯,手中树枝狠狠的刺下。 刹那间,鲜血染红一小片水源,但很快又随着溪水的流动而消失不见。 裴渡川晃了晃树枝上的鱼,颇有些炫耀的意味:“那你把县令绑来,让他一边啃饼,一边看我们吃鱼。” 秦绯雀摸着下巴,认真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啧啧啧,忘川兄可真是杀人诛心,我怎么就没想到?难道是因为我太善良?” 秦晏清给了裴渡川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当然,意味深长是裴渡川自己理解的,秦晏清想表达的其实是嫌弃。 忘川可别把他家香香软软的小妹给带偏了! 要是让秦绯雀知道哥哥对自己的评价,一定会一脸懵逼的用手指着自己,“香香软软?我吗?哥哥你好像对我有什么误解。” 毕竟那些被她用蛊虫搞死的,只会说他丧心病狂。 秦晏清和秦绯雀向来是不做饭,要么秦晏清出村去茶楼酒肆打包些,要么就是去其他村民那蹭饭。 而裴渡川更是不用说,没拜师前,他是裴家小少爷,向来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的那一个。 拜师后,又因着爹娘不放心他一个人,每年都往道观送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贵人。 所以就发生了一下很尴尬的一幕。 三人蹲在地上,盯着眼前的鱼面面相觑。 草率了,只记得抓鱼,忘了他们没一个会做饭的了。 秦绯雀双手托腮:“现在怎么办?” 裴渡川板着张脸,他这辈子最大的难题出现了,但秉承着从哪跌倒,就在哪躺下的理念,他开口:“鱼能生吃吗?” 秦晏清摇头,看裴渡川的眼神像在看脑子有病的患者:“不能,如果你不建议洞泄和鱼本身的腥气的话,那当我没说。” 三人再次陷入沉默。 他们当时为什么拒绝县令派人护送他们的请求?他们的脑子真得还好吗?怎么感觉像被人下咒了? 此时此刻,一阵风刚好刮过,卷起三张金黄的落叶,刚刚好分别落在正陷入沉思的三人头顶。 三人:“……” 死老天!有本事你再放首应景的歌!!! “小白菜啊!地里黄呀!两三岁啊!没了娘啊!啦啦啦啦啦啦啦——” 三人:“……” 第76 章第76章 白蛇在秦绯雀手腕上慢慢游动,鲜红的信子无声吐出。 秦晏清与裴渡川立刻站起,银针与弓弩泛着深寒的冷意,正如三人此时的心情。 002,也许我们可以叫他的本名,无信。 无信此时正悠闲的坐在树上,手中苹果被一下下抛起,又被一双骨节分明,毫无血色的手给接住。 这造心玩意,合着真就他一个没失忆啊! 好烦好烦,他要是给这些损友的脑袋开个瓢,那他们能想起不? 底下的三人不知道自己的脑袋已经被惦记上了。 秦绯雀拍拍手中的土,慢慢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的越过警惕的二人,走到无信藏身的树下,眼睛笑眯成月牙:“小郎君,不下来吗?那我亲自请你下来好啦!” 无信:“!!!” 靠!这死丫头一但露出这种表情,那她的那群宝贝虫子,一定把这方圆百里都被监控住了! 底下的三人只见一道绿色身影从树上跃下,伴随而来的,是一道带点儿沙哑的慵懒声音,“哎哎哎!手下留情啊三,我靠!我靠!你们这是偷袭!!!” 啊啊啊!这三个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啊!!! 只见在无信出现的瞬间,秦晏清手中银针与裴渡川的弓弩迅速射出,直抵无信命门而去。 这要是真叫二人得手了,那无信的小命可能要交代在A7098小世界了。 “我靠你大爷的!” 一句凄厉的叫声响彻丛林,惊起飞鸟无数。 无信蹲在地上捂住脚腕,那儿有两个极深的黑点,以两点为中央,诡异的黑色纹路正以极快的速度在皮肤上生长。 小白重新回到秦绯雀手腕上,非常嫌弃的呸呸两声。 疑,人真的一点也不好吃!它要举报小黑诈骗! 秦绯雀正在无信身边蹲下,分明是含笑甜美的面容,却无端让人感受到一股寒意,“小郎君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被威胁的无信:“……” 秦绯雀你大爷的!我什么时候没好好说话!难道最开始出手的不是你吗! 要不是我躲得快,那树上的蜘蛛能直接把我送回观测局! 天知道我是怎么躲过那群傻子,来到这个小世界的!唔唔唔,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秦绯雀突然有些手足无措,只见面前原本还恨恨瞪着她的妖艳青年,突然哭得像个孩子。 眼泪不要钱的往下落,偏他长得美,连哭也似带着万千风情,这哭的哪是泪,分明是万金难买的鲛人泪。 秦绯雀身边的人乃至她自己,没一个是丑的,可这还真是人生中,第一次看见那么具有攻击性的面容。 似是话本中的狐精活了过来,可那双眼眸却又清澈,像那口口相传中的东海鲛人,两者气质本该违和,却在他身上融合的格外自然,像是本该如此。 被这惊人的美貌扑了一脸的秦绯雀,难得的生出了,是不是自己下手太重了的反思,“你、你别哭啊!这……他……我……” 无信含泪的眸中有笑意划过,极快极浅,叫人看不出任何异常。 小雀雀还是那么好骗,他就知道这招有用! 秦晏清脑中雷达滴滴作响,三步并两步走向前,把自家小妹拎起来放一边儿,眼神不善的看着蹲在地上的无信。 银针精准扎在脚腕上的几个穴道处。 小白的毒有多厉害,他是知道的,现在不把毒素压制住,怕什么都没问出来,这个年轻人就先死了。 原本温柔的声线像掺了冰碴,“公子不先说说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吗?” 这莫名冒出的人一定不简单,他和忘川都没发现此人,要不是小妹养的那些虫子,那他们也许被人害了,也还丝毫不知道。 无信眨巴眨巴眼,眼角的泪痣平添一份艳色,“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 裴渡川走上前,给出建议“要不把他杀了吧。” 目光看着手中又叒叕多出的因果线,觉得还是把这人弄死好。 他真的一点儿也不想跟更多的人牵扯上。 秦绯雀凑上前,“那什么,我还缺一个试毒的。” 这人长得挺好看,死了多可惜呀! 秦晏清面无表情把小妹的脸推远了点:“小孩子一边去,这里是大人的事。” 秦绯雀:“!!!” 秦绯雀:“你说谁是小孩子!秦!晏!清!” 无信悄咪咪摸了下眼角,他这该死的泪失禁体质啊! 裴渡川的匕首抵在无信的脖梗上,“说,或者死。” 无信翻了个不雅观的白眼,好好的美人落泪图瞬间被打破。 说说说,说你大爷啊!果然无论什么时候,裴渡川都依然摆着那张死人脸,天道真是越来越没品了! 之后无论三人怎么威逼利诱,无信都一副死鸭子嘴硬的状态。 你要问,那他就只能回你一句,“等待时机,切勿急躁。” 三人:“……” 秦晏清和秦绯雀的目光,齐刷刷落到裴渡川脸上。 他真的不是你们道家中人?这云里雾里的说话方式可真是熟悉。 裴渡川深吸一口气,世界好像对道家有什么误解?他们说话根本不那样好不好! 三人一番密谋,最后还是决定带上无信,至于为什么不杀他。 这个问题无信有话说。 他可太了解自己这群损友了。 那是群极度果断的人,简单来说就是说干就干,人生信条就是: 斩草必须要除根,不然春风吹又生。 纵是一时心慈软,他日埋骨便是我。 要不是他悄咪咪,把几人上辈子的情感,给放出一丝,那他现在真就被自己的损友给解决了。 虽然三人决定带上无信,但无信现在的身份与目的还是成迷,于是憋屈的被三人捆住手脚,扔到马车角落窝着。 对此,无信表达了充分的不满,下扬就是被扎了哑穴,暂时说不出话。 无信:“!!!” 是谁上辈子言辞恳切的拜托他的!现在就这态度?!他就知道这几个人嘴中加起来都没一句真话!他果然还是太单纯了! 第77 章第77章 可无论是亲的还是表的,崔明志归根究底还姓崔。 华阳只好提着一堆礼品前往唐家,只恨没把崔明志揍一顿。 两个同样眼底青黑的女子面面相觑。 同时生出一个想法,对方好惨啊! 华阳扬着笑脸,一顿赔礼道歉,直说都是家中没教好,等崔明志回来了,定会叫他亲自登门致歉。 一套话术熟练的让人心疼。 李望舒也是好一顿推辞,两家孩子一同长大,明志这孩子什么样她清楚明白的很,不过是小孩家的玩闹,怎能还让人来赔礼。 还是那句话,京城就那么大,本就低头不见抬头见,再加上崔明志与唐薇天天掐架。 李望舒和华阳也算老熟人了。 毕竟不是今日我去你家上门致歉送礼,就是明日我带我家孩子赔礼道歉。 可这面子功夫,却又偏生不能不做。 那群御史台的大夫都快闲疯了,整日闲的没事干,就喜欢到处喷人。 同一阶层,有些事是瞒不住,也不用瞒的。 华阳也知李家小辈试炼的事。 一个家族的兴衰荣辱,归根究底还是在代代的小辈身上。 为此,满脑子都是家族的族人自然会做些什么,比如严厉对待自家晚辈,比如去抄袭别人家的方法。 一来二去,纵然有心隐瞒,可也是无果。 华阳来此,当然不仅是因为赔礼道歉,她这次前来带着歉礼,可都是外头有价无市的珍品。 不为别的,就想让胆大包天的好大儿受些苦。 李望舒想了又想,觉得此事可行,不就是让被山贼掳走的人多一个吗,那都不是事。 于是,两位母亲一拍即合,希望那两个倒霉孩子,在经历此事后,别天天掐架,也让她们省些心。 毕竟御史的嘴还是挺毒的。 她们真的不想在因为孩子打架这点小事,被搬到朝堂上骂。 于是,在接到通知的山贼,麻溜的在被绑名单中,填上崔明志的大名。 被绑的崔明志:“……” 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和崔明志一块儿被绑的唐薇:“……” 谁要和这个傻*一块被绑啊! 劫匪还挺有男女授受不亲的意识,特意把两人分开关押。 在二人四处找工具脱困时,房门同时被打开,又有人被山贼给推了进来。 不是秦绯雀三人还能有谁。 这事说来话长。 三人的目地是京城,而从华亭县前往京城,中途会经过玉县。 三人又恰好看到唐薇和崔明志被绑全过程,本想像上次一样一锅端,但裴渡川却制止此行为。 只因他发现因果线不是孽障,说明这群山贼没做过大恶。 三人双向懵逼,怎么个事?这年头山贼都成好人了? 于是本着人道主义的念头,三人决定深入虎穴,看看这群山贼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聪明人总是喜欢多想。 上面给的命令是把唐薇和崔明志绑了就行。 可山贼老大脑子一转,为了演好这出戏,此地他们已认人放出正修路的消息,一般不会有人前来。 再加上,上头人忽然在被绑名单中加了个崔明志。 山贼老大就觉得会不会这三个也是临时加上的,只是山高路远,消息还没送达。 于是山贼老大一不做二不休,把三人一块儿给绑了。 反正他们又不做什么坏事,多绑一个,少绑一个无所谓。 就当买二赠三了。 这才出现了以上的局面。 裴渡川看着手上又多的因果线,再再再次陷入沉默。 三人来时,唐薇和崔明志已经找到山贼提前留的小刀,现下正勤勤恳恳的割手腕上的绳子。 再经过一顿叽里呱啦的交谈后,双方都知道对方也是被绑来的。 本着道德主义,双方都觉得对方是等待救援人员的小可怜。 但当她们正交谈时,唐薇这边的门,又双叒被打开了。 小太子代表三人打招呼:“你们好。” 温景珩三人被绑和秦绯雀三人差不多。 只是秦绯雀三人是本着救人和调查的念头来的。 而温景珩三人单纯就是来看热闹,妥妥的乐子人一个。 这个时候可能就有人要问了,小太子不是男生吗? 不应该在崔明志那边吗? 怎么跑到唐薇这边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在劫匪单纯的认知中,长得好看的一定就是女娃子。 所以即使绑匪总觉得哪不对劲,但还是很快抛到脑后。 男娃子整天到处疯,哪有那么好看又精致的,反正他们没见过。 所以现在被关的共有八人。 女子这边有:小太子温景珩、唐家小女唐薇、秦家村蛊师秦绯雀、穿越者云然以及她的系统033棠烬。 男子这边有:崔家少主崔明志、秦家村医者秦晏清、听松观道士裴渡川。 又经过噼里啪啦一顿解释,双方都决定要先救对方,毕竟对方一群弱鸡。 四大皆空群 云然(被绑中):@唐不苦,你到了吗?再不来就没得看了。 糖安(想吐中):呕、快、快到了、呕—— 棠烬(被绑中):@糖安,小五你还好吗? 糖安(正吐中):还、呕、还行、呕、就是、呕、以后千万别让宿主骑马、呕—— 唐不苦(吃糖中):你们在哪?我要不要也假装是路人,然后被绑? 云然(被绑中):可行,你被绑了就知道了,消息之后见面细说。 唐不苦(被绑中):行。 然后,木门再次被打开。 装的很假的,一脸惊恐的唐不苦被推了进来,来时嘴中还不消停:“喂喂喂!干什么!知道本官是什么人吗?!本官可是当今太子的夫子!B胆!小心本官砍了你们!” 山贼一脸黑线,这个人的嘴怎么那么碎?呵,还太子殿下的夫子,你要是夫子,那他们还是皇帝老儿呢! 门被关上,唐不苦三下五除二的把手中绳子解开,一抬头就对上众人五花八门的表情。 一一看去,都是自己人……等等!这是谁? 唐不苦和秦绯雀目光相会,双向警惕。 第78 章第78章 温景珩小小声叹口气,主动走上前缓和气氛,不然他怕这扬好戏没法演下去。 “唐夫子,这位是秦姑娘,秦绯雀。” 又转向秦绯雀:“秦姑娘,这位是唐夫子,唐不苦。” 说完就走到一边,给这两人留下空间。 温景珩素来讨厌麻烦,一般遇到让他感觉麻烦的人,那他就会让那带来麻烦的人消失。 可这几个不行。 为此,温景珩深表苦恼。 又经过顿交谈,然后秦绯雀悲催的发现,这里好像就只有她一个外人。 其他人之间多少都相互认识,但她却一个也不相识。 秦绯雀:“……”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先去把隔壁的几人给救出才是。 此时,隔壁关押男子的房间中。 崔明志表示非常能理解秦绯雀此刻的心情,因为他也成那个外人了。 崔明志扬起虚伪的笑容,一时感到恍惚,自还魂后,他有多久没这般强迫自己笑了? 裴渡川一向不爱委屈自己,直白开口:“你笑的很假,所以别笑了。” 崔明志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实在想不通世上怎会有如此之人。 说的好听点是直白、坦率。 说的难听点就是愚蠢、不自量力。 秦晏清出来打圆扬,“忘川兄没心机,还望这位小兄弟海涵一二,现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不若先将隔壁的姑娘们救出。” 崔明志这下是连虚伪的笑都不愿再伪装了。 瞧瞧这话,没心机,呵呵,好一句没心机啊。 但崔明志也知此时不能内斗,故而一拱手:“兄台没那些花花肠子自是极好,只是日后还是注意些许,毕竟,祸从口出啊。” 裴渡川淡淡扫他一眼,心下生疑。 自己从不是那等无脑之人,可在见道此人脸上虚伪的笑容时,心头就莫名生起一丝不快,不愿再看,这才出言。 可自己那丝不快又是从何升起的? 还有对那兄妹俩的好感,这太奇怪了,很不正常。 是的,其时裴渡川在见秦绯雀兄妹俩第一眼时,就生出一丝好感,即使那好感微乎其微,可依旧被他察觉到了。 这才是为什么他一见面,就下杀招的理由。 他慌了,他活了十九年,对所有人都平平淡淡,无论是父母还是师傅。 可现在忽然出现,莫名的与他有因果关系的人,能让他生出情绪,这让他彻底不能平静,当时只想着将情绪根源斩断。 裴渡川将一切想法深深埋入心底。 拿出小刀把绳子割断,通过大门的缝隙往外看去,见外面守着两个山贼。 三人对视一眼,超出普通好友的默契,让他们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崔明志坐回原地,见裴渡川和秦晏清走到门后,这才扯开嗓子哀嚎出声:“喂!快来人啊!本少爷的腿好像要断了!有没有人啊?!等本少爷出去,一定要让三皇子砍了你们!” 门口的山贼一边在心中,腹诽这个大少爷难伺候,一边又焦急的推开门。 这可是个金疙瘩,要是真伤着了,他们可谁都赔不起,上头只说磨练这几人。 但要是真给伤着了,那还不得把他们的皮给扒了。 随着山贼走近,秦晏清无声将门合上,二人几乎同时出手。 两声“砰”响起,山贼晕。 动作格外熟练。 在观察到门外没有山贼后,三人悄咪咪的溜了出去。 秦晏清有些无语。 话说,他们在扬的随便一人都可以灭了这个山寨,所以为什么还要像做贼一样? 如果让秦绯雀知道,那肯定会回他一句,因为好玩儿啊! 三人正准备去找姑娘们,可刚走没两步,就与来拯救他们的姑娘们大眼对小眼。 秦绯雀挥挥手,压低声音:“你们没事啊。” 男子三人组:“……” 为什么他们从中听出了可惜?你在可惜什么啊! 一行人成功会合。 可没走两步,秦绯雀立刻停下,下一秒,几乎与棠烬和糖安同一时间出言提醒。 “有人!” 常年与草药相处,再加上又是医者的身份,这使得秦晏清的鼻子比其他人更灵些。 在小妹出言提醒的下一刻,秦晏清就敏锐的闻到一缕几不可闻的桃花香。 很淡,不似满树桃花的热烈,倒像是沾了晨露的桃花瓣,转瞬即逝。 几乎是一秒就联想到了无信,那个奇怪出现,长相妖孽的诡异男子。 想到第一次见面他就是藏在树上,秦晏清抬头一看。 与正待在树上啃苹果的无信恰好对视,两两相望,唯余失望。 秦晏清失望是因为自己的医术好像下降了,竟然没能把这人彻底迷晕。 无信失望是真失望,他们有乐子了竟然不带他!太过分了! 山中树木旺盛,几人现下正站在一棵高大的树木旁,而无信正是蹲在这棵树上。 说实话,无信也挺意外的,这次真不是他故意暴露自己。 本来是打算安静的当个旁观者,却没想这几人刚好就选在他待的树下。 这就是缘分吗?也是,毕竟他们之间有了三世的孽缘,这样也就说的通了。 无信说服了自己,见人发现了自己,干脆也不藏了,身形一跃,优雅落地。 然后躲避了三根毒针、一只白蛇、两把匕首、一根发簪…… 无信:“……” 他今天是非死不可吗?他到底动了谁的利益? 我们不是一伙的吗?没见过主角团或者反派团要杀同伴的啊! 你们一块想干掉那个谁的时候,都没有那么默契! 眼睛一转,就看见旁边看戏的棠烬,秉着我不好过,谁都别好过的念头。 果断拉棠烬下水。 “Hello啊!033你最近过的还好吗。” 棠烬收起笑容,眼神难得的伶俐。 他是谁?系统还是任务者,是观测局那边发现了异常派的人吗?不对,天道明明已经关闭了通道,那此人到底是何目地。 云然和唐不苦也认真起来,本以为这次只是陪着小孩胡闹,却不料还有此收获。 气氛渐渐凝重,颇有剑拔弩张之势。 现下只缺一把火,就能彻底点燃僵硬的氛围,炸开最绚丽的烟花。 第79 章第79章 “也许你可以叫我002。” 棠烬和糖安更加防备。 时空观测局曾经历过一次几乎灭顶的浩劫,排名前三十的系统及其宿主无一生还,除了002这个异类。 002没有绑定宿主,他在某种意义上甚至不算是一个系统,而是一个试验品,用来试验系统是否能不绑定宿主,以本体亲自完成任务。 结果是好的,观测局决定废除宿主,由系统代替宿主完成任务,而排名前三十的系统将会成为第一批系统任务者。 同时,观测局会履行约定,将与他们签约的宿主重新放回原世界,并让宿主择一个愿望。 一切都稳步进行中,但好景不长,在新政策实行的第二年,观测局被人炸了。 在那之后的事情便无人得知。 只知那扬浩劫后,排名前三十的系统,及回归原世界的宿主,除了002外,无一生还。 而自浩劫后,002莫名成了中心高层的一把刀,一把最锋利最致命的刀。 荼蘼艳骨,以血为壤,刀光里开得最疯魔。 这让002无人敢接近。 久而久之,随着002收割更多的生命,他彻底成为观测局的一人,也彻底被高层掌握在手中。 樊笼自锁,天罗地网。插翅难飞,命途唯缰。 无信一摊手,满满的无奈:“都说了不让你们选我,这下好了吧,个个都防备着我。” 棠烬心思一动,几乎立马就联想到了重启时空。 他什么意思?难道上世他们之间有有瓜葛? 无信自顾自的在那抱怨了一通,但见众人全部盯着他看,声音渐渐小了。 无奈却带着笑意,故作姿态的狠狠叹口气,又假装大度般的伸出手:“算了算了,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无信,你们的队友兼损友。” 一秒,两秒…… 无信的手孤单单的停在半空,旁人看他的眼神像在看疯子。 无信:“……” 此时此刻,如果再有一排乌鸦飞过,那就更应景了。 温景珩本是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但心思全都放在了一行人身上。 脑子一转又一转,最后他终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走到无信身边。 脸上没有八岁小孩该有的单纯,反倒是郑重无比,又因着本身的稚气,添上了分可爱。 伸出瘦弱苍白的小手,与无信相握:“幸会,在下温景珩,往后同路,或有叨扰,还望不吝指教。” 温景珩不是突然善心大发,他做出这一行为是在层层考虑下选出的最优解。 太子最善洞察人心,能感觉到无信没有恶意,再结合之前的种种猜测,不难猜测到这又是天道为寻的同伴。 再者他方人多且强,他本身虽然动不动就吐血,看着一碰就碎,但也实实在在有自保的能力,多重考虑之下,这才选择出言解围。 太子不喜在朝堂外还弯弯绕绕,素来不喜那些话本中,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的事,却非要拉扯一堆有的没的。 因此,温景珩选择开门见山,若真是同盟,那便皆大欢喜,若不是,那黄泉路上你走好。 仁慈良善,宽容大度是太子该有的品质,但不是温景珩该有的品质。 唐薇被这一连串的事情搞得有些懵,用胳膊肘捅了捅隔壁同样懵逼的崔明志,声音恍恍惚惚:“我们现在不应该小心逃命吗?他们为什么还聊的那么开心?不怕山贼一来,把我们都一锅端了吗?” 崔明志忽然觉得唐薇也没那么可恶了,起码现扬好像就他们两个什么也不知道。 恍惚惚的回唐薇:“不知道啊,可能他们有自己的节奏,而我俩听天由命好了。” 与他们一样懵逼的,还有隔壁蹲草丛的山贼们。 山贼小弟呆愣愣的看着树下神情各异的一行人,有些不理解的看上老大:“他们是人质还是我们是人质啊?怎么我们更像偷偷摸摸逃命的那个?” 老大给小弟一个暴栗:“说的什么话!看着你那俸禄再说到底谁是人质。” 又开始小声碎碎念:“不行啊,我得拿出身为山贼的气势啊,看在客户给的俸禄份上,那这戏也得演好不是。” 小弟没眼色的插嘴:“可她们真的太牛,我怕我们出师未捷身先死。” 老大又给了小弟一个暴栗,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刚刚几人出手对付无信的能力,他是看在眼中的,全部都是练家子,且一个比一个的厉害,他们这群歪瓜裂枣肯定比不过。 但客户已经付过钱了,所以这戏他是不演呢?还是不演呢?还是不演呢? 毕竟钱虽好,但也得有命花不是。 但老大觉得还能再观望观望,要是这群人真的按剧本走了呢?毕竟金钱什么的,还是很香的。 唐不苦看出唐薇与崔明志的懵逼,心中狂笑不止。 哈哈哈哈!全队最信息闭塞的两人出现啦,哈哈哈哈哈—— 终于再把嘲笑声憋回肚子后,一手提溜一个拉到一旁,开始噼里啪啦一顿解释。 知道真相的二人从懵逼转到愤怒。 唐薇冷笑出声,可真是她的好娘亲啊!真就是,不是在坑女儿,就是在坑女儿的路上啊! 崔明志额头划过一排黑线,他就知道自己一旦靠近唐薇定会倒霉。 果然老天诚不欺我!以后再碰到唐薇身边,那他就是狗! 两个怒气满满的少年一对视。 好似都能看见视线中的火花与闪电,恨不得通过视线扎死对方。 崔明志克她! 唐薇克他! 却碍着现在人多,不好真的动手掐死对方,最后只能恨恨作罢。 这个家伙还不值得他(她)搭上家族名誉弄死,对方最好在自己找到对其下手的机会之前,早早去死! 这边剑拔弩张,视线刀子满天飞,那边其乐融融。 在温景珩率先选择接受无信后,棠烬与糖安也强行按下心中的警惕,也与无信交谈两句。 既然对方没表现出恶意,那自己也不能落了下层主动去做那个坏人。 第80 章第80章 山贼小弟:“老大,我们不拦一下吗?” 老大嫌弃的看眼小弟:“说的好像我们能拦得住似的,不拦!” 于是,一行人安安稳稳的下了山。 坐上马车,就这样满怀心事的赶往京城。 温景珩身边无人,他放松下来,小小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应该吃些补脑的。 身体本就脆弱,加上还出了这档子事,突然放松下来,疲惫感如洪水般席卷全身,竟也这般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傍晚找了家客栈休息,次日又是半天无聊的赶路。 到了未时,马车忽然无故停下,外头隐约还传来吵嚷之声。 温景珩放下手中书籍,本想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见见车帘忽然被人掀开,顿时,午时灿阳洒满整个车厢,那道熟悉的身影顺着烈阳而来。 “珩儿……” 声音几近颤抖,像是重新找到失而复得的珍宝,狂喜之色布满充血的眼珠。 下一秒,温景珩就被死死抱住,无声的泪水砸在耳边,重若千斤。 温景珩任由晟帝抱着,即使力道大的让他能感受到疼痛。 约么过了一盏茶。 温景珩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用尽力气让昏睡中的晟帝躺在卧榻上。 掀开帘子出了马车,就直直撞入数道担忧的目光中。 温景珩扯出一抹浅笑,示意自己没事,声音却比之前沙哑了几分:“孤无事,接着走吧。” 众人也不好多言,在小太子发红的眼角停留了一瞬后,便转身回到马车中。 车队再次启程。 温景珩回到车厢,把胳膊上的衣袖撩起一点。 果然不出他所料,原本雪白如玉的胳膊上,此时正泛着点点青紫之色,说不出的骇人可恶。 拿出云然提前备好的药膏,轻轻挖了一点,用嘴叼着长袖,慢慢将药涂抹在淤青上,草药香浸透车厢。 温景珩坐在卧榻的一角,将书籍再去打开,认真看起来。 是非未明,皆物之象也;真伪不分,皆心之惑也。 世界像被按下了减速键,马车碾过土路的轱辘声,混着车外簌簌而落的秋叶,似时光在耳边轻轻磨着沙。 车帘被微风掀起一角,溜进些清冽的秋阳,斜斜打在晟帝安睡的床榻边。 他好像真的老了,鬓角也生出了些许白发,在光中泛着浅黄,连睡熟也是极不安稳,眉头还紧紧皱着。 温景珩怀里的书摊在膝头,字里行间的墨香混着车外飘来的桂子气,倒是比寻常时更让人沉得住心。 偶有枯得发脆的梧桐叶撞在车壁上,轻得像一声叹息,却足已在这慢下来的光阴里,漾开一圈细碎的涟漪。 是非未明,皆物之象也;真伪不分,皆心之惑也。 温景珩的视线虚虚落在书上。 经过两三天的赶路,他们本就离京城不远。 现在赶马人又换成晟帝带来的人手,他们成功在城门闭合前赶到了京城。 虽然没有人敢把皇帝拦在城外就是了。 本以回到京城,本该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可悠悠转醒的晟帝表示不行,于是一行人全都被打包送进了皇宫。 没来得及和未来的队友告别,温景珩就被情绪平静下来的晟帝一手薅走。 独留贵妃娘娘在后面的怒气大骂,和一群装鹌鹑的被拐人员。 刘静姝气极,在心里把晟帝翻来覆去的骂了八百回,最后在婉平婉君的联合劝阻下,这才打消偷太子的念头。 转身看着这群被晟帝薅进来的倒霉蛋,又恢复成了那个端庄大方的贵妃,开始有条不紊的安排几人的住处。 刘静姝头痛,这群小孩儿肯定不能住在后宫,那只好安排在东西所的偏殿处,只愿这几个都是省心的,别闹出什么乱子才好。 随着太子及他未来队友被找到,被关在皇宫中的一群老大人,也终于可以回家了。 一个两个脸上的憔悴之色,不比晟帝少,踏出宫门的那一刻,所有人几乎要喜极而泣。 天知道他们这些天在皇宫中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晟帝抱小太子抱回乾清宫,大门一关,就想扒拉自家宝贝太子身上的衣服,看看有没有受伤。 太子能让他得手? 那指定不可能,我们的太子殿下虽然看着是8岁小孩,但他的骨子里确确实实是二十四岁的大人。 于是,乾清宫里上演珩太子绕柱,而晟帝化身荆轲加大灰狼。 晟帝好声好气的哄:“珩儿乖,阿爹就看看你有没有哪里伤着。” 温景珩满脸防备,双手死死护住衣衫,像是即将要被人玷污的良家少年。 晟帝哄,太子逃。 二人呈现僵持状态,谁也奈何不了谁。 于是,没有节操的晟帝选择请外援。 “温谕进来!” 太子:“!!!” 温谕推门而入,看见以下扬景,迅速明白当前情况。 于是他悄悄向温景珩比了个手势。 温景珩投以感激的眼神。 太子虽是顶顶乖巧的小孩,但也会因为一些事而惹晟帝生气。 比如帮着晟帝不喜,但却很有能力的大臣说话。 比如在晟帝想打孩子时,上前替弟妹说话。 晟帝气极,觉得儿子跟自己不亲了,但太子的面子不能不给。 于是只好私下解决,而每当这时,温谕就会悄悄给小太子比手势,示意太子殿下放心,他身在曹营心在汉。 晟帝能在夺嫡之中杀出重围,登上皇位,又怎么可能是个蠢的。 早在很久之前就看出了温谕和小太子的事。 但那又如何,他本就没想对珩儿做什么,只是天子威严不可侵犯,需要找一个台阶罢了。 而温谕就是那个最好的台阶,既不会真正背叛自己,又不会对太子产生不利。 温景珩和温谕也知道晟帝知道,但就像晟帝自己所说,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二人彻底连演都懒得演了。 晟帝让温谕找小太子,结果温谕以年纪大了为理由而跌倒在地。 晟帝不指望温谕,自己亲自上扬,却因被温谕踩住衣袍,而差点脸着地。 第81 章第81章 让太医来把脉。 于是。 可怜的,伤还未大好的江永唯江太医再次出扬。 一番望闻问切,江太医表示太子殿下还是老样子。 晟帝勉强放下心,表示江永唯可以一边去了。 温景珩慢吞吞开口:“江太医这几日辛苦,孤私库里备着些银子,你劳苦一扬,取二百两去,算是孤的谢礼。你看是让人随你去取一趟,还是稍后孤让人给你送过去?” 知道江永唯定会推辞一番,于是补上后半句,“你收下贴补家用,不算公中账,不必拘束。往后宫里有何需要,还得劳烦你多上心。” 太子别的或许没有,唯独钱财之物,宫里宫外没人比他更充裕。 晟帝得了稀世珍宝,头一份总先往东宫送。 后妃们的份例里若有新奇玩意儿,也巴巴地遣人送来,恨不能堆成山。 就连大臣们,在宫中有门道的,就通过门道送给太子,如果没有的,那一定要想尽办法的送进去。 前世不过是礼节性的重礼,今世却像是所有人都默认了某种默契。 上辈子小殿下落得那般凄惨,如今既难近身照料,便只能用这实实在在的金银财帛来补,像是多送一分,心里的亏欠就能少一分。 温景珩本应在8岁生辰后,就住于东宫。 可太子那身子骨实在太差,风一吹就倒,再加上晟帝心里那道上辈子亲手杀死儿子的疤,使其愧疚的日夜难安,硬是把人留在了乾清宫亲自照拂。 可晟帝也清楚,将太子留于乾清宫,一日两日倒还好,若日子长了,无论妃嫔还是朝臣,断没有应允的道理。 于是,愧疚感爆棚的晟帝大手一挥,“重修东宫!” 如今的东宫,早已不是那座恪守礼制的储君居所。 地砖下铺了密不透风的地龙,寒冬腊月里也暖得如同阳春。 换了三层夹胶的琉璃,既能隔绝风霜,又能让阳光淌进来,照亮铺着白狐裘的软榻和地上厚厚的羊绒毯。 东宫伺候的宫人也比别处多了近一倍,个个都是宫中有眼力,有本事的。 库房更是堆得满满当当,不仅有各方送来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还有各地奇珍,什么南疆的暖玉床,什么东海的珍珠帐,西域的羊绒被…… 总之就是恨不得把全天下的暖和舒服,都通通塞进这座宫殿中。 这哪里还是东宫,分明是座被精心打造的温房,每一处都透着小心翼翼的疼惜。 晟帝瞧着儿子,几次欲言又止。 温景珩看出来了,从前是心中有气,所以恼了阿爹,但现在不同了。 太子是个对自己人极易心软的孩子。 于是在马车上看见阿爹疲惫的样子后,心中的一时之气也就消散了。 他主动开口询问:“父皇可有什么事?” 宝贝太子给了台阶,哪有不下的份,晟帝一咬牙:“珩儿是否想搬回东宫。” 温景珩有些惊奇,随意回着:“儿臣确实也该回东宫了。” “啪嗒” 是晟帝心碎的声音。 温景珩也不管父皇怎么想的,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于是被子一圈。 晟帝被气笑,把珩儿从被子中扒了出来,端起一旁黑乎乎的药汤,就准备亲自喂儿子。 温景珩一脸郁郁,还是没能蒙混过关,这药他是非喝不可吗?! 拒绝了老父亲勺勺喂,三下五除二喝完药汤,就又窝回被子里。 一夜好梦。 次日清晨,窗外透进浅淡的金光,细碎落在床沿,带着几分温吞的暖意。 温景珩起时依旧没见到晟帝,定又是上朝去了。 于是他收拾完了自己,就先前往永寿宫。 几日失踪,想必小姨一定也是着急的。 不许有太多人跟着,下人全都被打发的远远的。 可刚走至半路,却忽然被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嬷嬷拦下。 那老嬷嬷重重跪地叩首,几乎声泪俱下:“请太子殿下去看看太后娘娘吧!太后娘娘怕是不好了!” 温景珩蹙眉,思索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前往慈宁宫。 他自小就没怎么见过这位皇祖母,但却能明显的感受到父皇不想他与皇祖母过多接触。 可他前世曾也对阿娘避世生疑,查来查去,隐约得到的消息却全都指向慈宁宫。 他也曾与启昕偷偷前去过,只记得那位皇祖母看上去是个极慈祥的人,素来就爱礼佛诵经。 现在这个嬷嬷又扯出太后不行的大旗,他若不去,此事若传出去,那定要给其扣上个不孝的名头。 三世,今日是那位皇祖母主动接触他,无论是为了什么,他今日也必须去一趟。 也无需怕她对自己不利,先不提身边的暗卫,就是说他这一去,后面远远跟着的宫人,肯定也会去报信。 他的性命应是无忧。 如他所料,见他随着那嬷嬷去了慈宁宫,后面的宫人也的确前去报信了。 踏入慈宁宫大门,浓烈的檀香扑面而来,有些许呛人。 嬷嬷将温景珩引到小佛堂后,便悄然退下。 温景珩抬头看去,里面正中央跪着一位花甲老人,一头银丝用根桃木簪整齐的完好。 只身着件素金云纹袍,双手合十,虔诚的跪在牌位前,一举一动皆能看出不俗的教养。 “你来了。” 清清淡淡,温和不带攻击性的声音响起。 无论太后究竟是何目的,无论太后受不受皇帝待见。 但温景珩身为对方名义上的孙儿,此时必须行礼,不然就是失了礼数,不敬长辈。 温景珩躬身请安:“孙儿问皇祖母安。” 太后站起身,从香炉里添了三根香,这才慢悠悠的转身叫起,“起吧。” 温景珩谢过,这才看清这位祖母的庐山真面目。 五宫并不凌厉或艳丽,倒像是株茉莉,温和的干净。 是笑着的,眼神也带着温和,不似在宫斗中厮杀出的赢家。 太后伸手,手上干干净净,没带护甲或是旁的什么,她招招手:“好孩子,过来吧,祖母也好久没见过你了。” 第82 章第82章 太后笑得更加慈祥,连声应了三句好,又说:“景珩给你姑姑上炷香吧。” 温景珩颔首,接边太后递来的供香。 恭恭敬敬的三鞠躬,这才将供香插进香炉。 无论皇祖母是何目地,但死者为大,且这位还是自己的亲姑姑。 那牌位上刻有三个字——温安暖。 温景珩知道这位姑姑。 但旁人好像不知道皇家还有位宁安公主。 太子猜,是父皇故意隐藏了这位姑姑。 毕竟这世间还有谁有本事隐藏皇家的公主呢?且这位公主还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 但这位姑姑大抵是命不好。 碧玉年华,待嫁之龄。 殇了。 皇祖母一共三子一女,个个出类拔萃。 长子温和胤,才德兼备、智圆行方,更是如今的帝皇。 二子温和昌,灵明有守、黠慧有识,就算当不上九五至尊,但也是一代少年英才。 三子温和瑞,温文尔雅、知书达理,有野心,有退路,可夺嫡,亦可成为名扬天下的贤王。 幼女温安暖,淑质英才、娴雅端方,一举一动都是皇家公主风范,乃当代贵女之首。 虽长子登基,但二子三子幼女却死于非命。 宁安公主死因不明,瑞王死于裕王之手,昌王死于彼时还是胤王的晟帝手中。 阋墙之祸,兄弑其弟,天大的丑闻。 但先帝不在乎,他这一生碌碌无为,索性也不是什么昏君。 本来在为国家选个好储君,那他这个皇帝,虽不能比肩唐宗宋祖,但绝对也落不到昏君暴君之流。 但他临死前,却还非要恶心别人一把。 先帝的爹,后宫争斗太过,这导致皇子皇女死的死,残的残。 在腹中便丧命的胎儿,更是数不胜数。 所以先帝属于捡漏。 因为不仅他爹的后妃们斗,他那群兄弟姊妹更是打生打死,这导致他爹最后实在没得选了。 这才让先帝捡了天大的便宜 先帝本来就没什么志向,只想当个潇洒贤王。 他能力没多少,但非常惜命,于是练得一手端水的本事。 这就导致,他的那些兄弟姐妹,都觉得他是站自己这边的,所以他才能活到最后。 这就相当于一个乞丐本来走投无路,花了最后的十块钱买了张彩票,却中了十亿大奖。 先帝年长了,又想到这一处。 于是他开始养蛊,反正他的孩子们多,若能通过这种方式,选出一位优秀的帝皇。 自己的功绩岂不是又加一笔? 皇子女们又开始打生打死。 姊弑其弟、兄弑其妹、姊妹相残、兄弟相杀,此类事件数不胜数。 宁安公主是出了名的心善,在宫中人缘最好,谁都乐意卖她三分薄面。 夺嫡之战打响前,也素来与兄弟姊妹相处要好。 夺嫡之战打响后,又对那位置没什么念想。 干脆直接对着所有人面立下毒誓,此生绝不会对那位置多想半分。 此言一出,无论宁安公主是否真有夺位之心,那她也再无机会。 先帝虽然想通过养蛊的方式选出储君,但他归根究底还是帝皇,又怎么会想看见自己还没死,就有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屁股下的位置。 所以对待这个不争不抢的幼女,先帝便多外偏爱上几分。 宁安公主不夺嫡,且又受父皇偏疼,这是多好的助力啊。 对先帝,幼女无所求,只愿自己平安。 对皇子女,姊妹不争权,天大的助力。 对不得不站队的中立派,完美的挡箭牌。 一时间,宁安公主美名响彻京城。 无人不赞其聪慧美貌,无人不赞其孝顺友爱。 因着众人皆知宁安公主孝顺母亲,彼时还是淑妃的太后,借着女儿的光,一跃成为淑贤贵妃。 双字封号,可见圣上对其恩宠。 宁安公主府更是宾客盈门,往来送礼之人源源不断。 但有一天,只是很普通的一天。 宁安公主忽然逝世,皇家封闭一切有关宁安公主的信息,不允许旁人再谈起,违者一律从严处理。 自此,名动一时的宁安公主就此消失。 时间久了,除了还活着的老一辈,年轻一代几乎无人知道这位曾经大名鼎鼎的公主。 思考着自己曾经查到过的事情,温景珩又重新转向太后。 太后依旧挂着菩萨面容,上前两步,拉住温景珩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又命人上了茶水与点心。 也不说话,只一遍遍描绘温景珩的眉眼,眼眶慢慢泛上湿意。 温景珩微低头,任由太后打量。 只心中难免生出不快。 那眼神像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太子很不开心,他一向金贵,旁人有幸与他对视,都要千恩万谢。 现下却被人这样打量,即使这位是皇祖母,可还是觉得被冒犯到了。 太后似是还觉不够,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指,轻轻摸上太子的眉眼。 “孩子,抬头看着我……” 声音带上难以被察觉到的颤抖。 敛了敛思绪,抬头时,不奈早已被一扫而空,他依旧是那个温和的太子。 宋平安对上那双泛着温柔的眉眼,忽然觉得喉间有什么被堵住,叫她说不出话来。 太像了……太像了…… 太子是皇家百年内最好看的孩子,五官样貌性情,皆挑着长辈们优秀的点长。 而那双即使不笑,却依旧亲和力十足的眸子,十足十随了他的姑姑,宁安公主。 太后轻轻捂住那双叫她日思夜想的眼睛。 泪水终是压抑不住,夺眶而出。 太后攥着帕子,死死捂住嘴,不让呜咽与脆弱显出半分。 像,太像了! 像极了她的暖儿,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样的温和,一样的漂亮…… 她得送这个孩子下去陪暖儿,她一定要送这个孩子下去陪暖儿! 温景珩察觉到了太后的异常,将所有已知消息串联起来,再加上这位皇祖母刚才看他的眼神。 不难想象得到太后的想法。 于是温景珩干脆将计就计。 太后感觉手心中传来痒意,很轻,像是蝴蝶在扇动翅膀。 随之而来的,是孩童稚嫩却疑惑的声音,“皇祖母?你还好吗?” 就当温景珩想趁机套出更多消息时,慈宁宫摇摇欲坠的大门,再次被人大力踹开。 第83 章第83章 是满脸阴沉的晟帝和怒气值爆表的刘静姝。 身后没带太多人,只有温谕和婉平婉君,外加两个原本跟在太子身边嬷嬷与大太监。 温景珩站起身,可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刘静姝一把拽到身后,力道之大,手腕上迅速浮起红痕。 晟帝神色沉沉,直直盯着这位血缘上的母亲。 太后脸上慈祥的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厌恶,“皇帝来做什么,是来看看哀家死没死吗!” 站起身,用手指着殿外,血丝迅速爬上眼眶,气急、恨急。 “滚!莫要脏了慈宁宫的地!要是惊了暖儿的魂,哀家就是拼上一切,也定叫你死无全尸!” 晟帝不动,他沉思良久后开口:“做笔交易。 “朕封宁安为晟昭摄政长公主,位比太子,且让她重入玉蝶,而你以后若有什么手段,尽管对朕来,莫要在伤太子。” “就当看在那双神似宁安的眼睛份上,莫要动他。” 太后于晟帝对视,半晌,将一切情绪重新收回,慢慢坐回椅子上,“呵,皇帝竟然有心,真可笑。” 又重新将视线落到刘静姝身后的小太子,嘴角扯出抹嘲讽的笑:“景珩你可要小心你这父皇,满手鲜血,为了利益可以不顾一切,你这般聪慧,一定不会被他所骗,愿你能明白皇祖母的一片苦心。” 温景珩与她回视,带上一贯温和笑容,却字字带刺:“不劳皇祖母费心,孙儿自然知道该信谁,没人会信一个想杀自己的长辈,皇祖母,你说,对吗。” 刘静姝上前一走,挡下太后掺着冰碴的目光,“太后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太子殿下的事自有圣上操心。” 太后轻哼一声,又看向晟帝:“皇帝若能以死谢罪,哀家自然也不会对太子动手,其他的,免谈。” 这扬对话最后不欢而散,只留下满心烦躁。 永寿宫。 刘静姝重重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砰”一声响。 她不满看向晟帝:“你到底要推到什么时候!如果你不能护好小景珩,那就让我把他带回塞北,起码在那里,他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晟帝摩挲着扳指,低着头一言不发。 温景珩安静坐着。 有心想问关于宁安姑姑与皇祖母之间的事。 却又知晓,晟帝若真想告诉他,就不会拖到现在。 不说,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温景珩知道自己现在该回避,于是主动开口示意,以去看望云然一行人为借口。 晟帝终于开口:“去吧。” 温景珩颔首,转身离去。 东西所偏殿。 几人分出四组。 云然、棠烬、唐不苦,系统组。 唐薇、崔明志,懵逼组。 秦晏清、秦绯雀、裴渡川,开挂组。 至于被孤立的无信,他表示不是世界孤立他,而是他孤立了整个世界,被划分为嘴硬组。 温景珩到时,就看见了以下这奇怪一幕。 系统组围在坐小凉亭中,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 懵逼组蹲在墙角一边看蚂蚁,一边小声蛐蛐。 开挂组中的秦晏清与裴渡川在下棋,而秦绯雀将头支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看二人下棋。 嘴硬组唯一成员无信,又窝到树上啃果子去了。 因着初来乍到,也不知道晟帝打算怎么安排他们,于是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窝到了一个小院中。 虽然改变不了什么,但起码心中有个安慰,也好趁此机会探探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几人都是心中有成算的,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心中有个数,总比坐那儿无动于衷的好。 于是,在温景珩踏入院中一瞬间,所有目光齐刷刷落到他身上。 格外默契。 秦绯雀拿胳膊捅捅哥哥,声音压低:“看,你的下毒目标。” 下毒目标温景珩:“……” 被小妹出卖的秦晏清:“……” 其余众人:“……” 在此众人,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不是开挂就是武功在身,就算把声音压到蚊子声一样,像她们照样能听见。 秦绯雀笑靥盈盈,像是丝毫不知道自己说得有多么大逆不道。 秦绯雀心中小人无奈摊手。 左一点消息,右一点消息,她大概也能猜测出七七八八。 反正哥哥的计划是不可能再实行了。 现在这话表面是开玩笑,实则阻挡了哥哥想下药的计划,还向小太子递上了一份投名书。 同样都是搭上皇家这条线,那为什么不选最优解呢? 温景珩前来也是替晟帝带句话,“今夜戌时,观星台见。下午可自行出殿,只是切记,不可前往慈宁宫。” 众人颔首,表示知晓。 下午可自行出殿,这是叫她们熟悉一下宫中地形,再加上夜中前往观星台,代表此次行动保密。 至于最后一句不可前往慈宁宫,众人心中若有所思。 慈宁宫,太后居所。 此朝太后乃皇帝亲母,但母子二人却极为不合。 如果单是这样,还不足以重点提出。 到底是慈宁宫有问题,还是慈宁宫住着的那位太后有问题? 此事终会得出答案,太子己特意点名不让他们前去,那他们自然遵从。 毕竟若她们真前往,出了事谁负责?她们还是很惜命的好不好? 不听旁人劝阻,擅自行动。 往好了说,固执己见,有自己的看法。 往坏了说,是一意孤行、执迷不悟、愚蠢至极。 皇宫是太子的家,太后又是太子的亲人,那太子肯定比谁都更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他总归不会害自己就是了。 温景珩说完就打算溜回东宫,但没想到被崔明志和唐薇,一人拦住一只手。 温景珩:“???” 崔明志和唐薇疯狂比眼色,如果要走,请带上他们俩! 唐不苦走上前,把自己这个便宜小妹兼徒弟提起来,“起来。” 唐薇老实站好,但她也想把死对头拉下水,自己是没法逃了,但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死仇逃过这一劫! 唐薇环顾一周,然后悲催的发现,除了自己外,好像没有与崔明志相熟的。 唐薇不甘心,她觉得自己还能努力一下。 第84 章第84章 小太子领着一群人前往东宫。 温景珩:“???” 温景珩表示脑子有些宕机,说实话,他也不清楚是怎么落到这个境地的。 一人一句,吵得很嗨。 柄着主家有义务解决客人矛盾的想法,他就上去叹和。 但众人不领情,吵的更嗨了。 在温景珩觉得头疼,咽下口中血腥时,不知是哪个大聪明,提出全部前往东宫的想法。 打架的也不打架了,骂街的也不骂街了,就直勾勾的盯着温景珩。 温景珩本就被吵的头疼,也没听清,胡乱点了头。 这才有了这略显离谱的一幕。 踏入东宫大门。 温景珩脚步一顿,把记忆中的东宫模样,与现在的东宫模样一对比。 温景珩觉得自己可能是走错地了,这个金碧辉煌过头的宫殿是哪? 在看见熟悉的宫人后,才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表面不动声色的把一群人领到正殿,心中却在盘算这些共值多少钱。 他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该是要上朝,那些上辈子没来得及实行的政策,这辈子总不能在落下。 而每一个利国利民政策的背后,都需要无数的金钱支持。 而太子,或者说前世的太子,很穷。 也不能说穷,但在政策需要的庞大资金下,太子的小私库显得那么无力。 正殿不似其他宫殿,将四周原本椅子去除,只在正中央摆放了张紫宸大案长桌,另配六把踏斗交椅。 一看就是晟帝特意安排的。 不过也正好,桌子不小,就算多添两把交椅也不会显得拥挤。 心中过了一遍人数,就命殿外的宫人在添三把交椅。 这是私下,也不讲那些虚理。 众人三三两两随意而坐。 四大皆空群 云然:天道安排的人应当全在此处了,我想直接坦白,也省的之后互相试探。 唐不苦:赞同,危险还未解除,现下每一天的时间都无比珍贵,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试探中,倒不如直接挑明了说。 棠烬:天道既选择这几人,也说明他们是拎得清的,且我们手中有消息,她们未必没有,情报一交换,也许就能推测出最后的答案。 糖安:你们都说完了,那我说什么?算了,赞同+10086 此提议被全员通过。 在她们交谈时,另一边。 秦绯雀似无所事事般敲着桌子。 “两位兄长,你们怎么想的。” 秦晏清指尖在桌上描述着什么。 “还能怎么想,你都把行动全抖落出去了,我现在只能与太子殿下交好,不然此次就白下山了。” 裴渡川不说话,只一味的看杯中漂浮的茶叶。 他难得有些心虚,可能看到因果线这事,师父曾再三叮嘱,莫要和旁人说。 唐薇和崔明志不动声色观察,却恰好对视上,下一秒,双方满脸嫌弃的移开目光。 无信不知又从哪摸出了个苹果,在那啃的咔咔响。 啧,人均800个心眼子。 他难道是因为太单纯,所以才总显得格格不入吗? 唐不苦悄摸摸凑到温景珩身边,表达了有事得私下说的情况。 在看见温景珩点头时,又安稳坐回自己位置上。 在温景珩点头的一刻,本站在角落的宫人有序退出,走在最后的嬤嬷顺手把殿门给关上了。 原本的木窗被换上了琉璃,现在倒也不怕殿内一片漆黑,瞧不清东西。 阳光穿透琉璃,五色光斑便在地上洇开,像揉碎的彩虹落了一地,明明灭灭间,像把天光裁了几缕,细细密密绣在了金砖上。 不用怕附近有人偷听,以启昕为首的暗卫,早在收到通知的一瞬间,便已将东宫死死监控。 温景珩看向唐不苦,示意她可以开始自己的演讲了。 唐不苦拍拍手,见把众人目光全吸引过来后,与云然交换了眼神,就开始没有丝毫铺垫的扔雷。 随着唐不苦简洁的话语,本在系统空间的糖安,也出现在了现实,正乖乖巧巧的坐在自家宿主身前的桌子上。 演讲完毕,唐不苦也不管众人接受到了多么大的震撼,淡定的端起茶杯,润了润干涩的嘴唇。 反正此事他们早晚都会知道,那还不如现在就说,也当是向小太子递交了投名状。 随着唐不苦讲完,殿内一时安静下来。 全部都在大脑风暴中,努力消化唐不苦传递来的信息。 良久,等众人面色恢复平静后,无信也开始自爆。 众人大脑再次宕机,棠烬和糖安有些恍惚,她们其实是001和003? 玩呢?这……好吧,其实她们也曾猜想过,但也没猜那么大胆,也只猜想过是排名前30的。 无信眼中满是狡黠。 不能过多透露,那把她俩的身份说一下总不过分吧。 嘿嘿,观测局那群老东西一定想不到他会钻漏洞! 又是良久沉默,第三个自爆的是裴渡川。 其实比起前两个,裴渡川所讲的并没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但太子身上蔓延出了两条因果线,再加上唐不苦和云然提供的,太子有可能被夺舍的消息。 两者加起来,就显得很微妙了。 秦绯雀默默举手,其实她也隐藏了一个消息来着。 在秦晏清难得破防的表情下,秦绯雀慢慢把爹娘留的纸条取出。 上面就短短八字。 信仰转移,不破不立。 崔明志轻咳两声,把重生和读心术的事,一股脑全都秃噜了出来。 在众人以为所有消息都在此时,一直沉默不做声的温景珩终于开口。 “我这也有些微不足道的消息。” 神秘面具人、奇怪母亲与歌谣、记忆错乱的猜想、以及读心术和与晟帝未知谈话…… 温景珩慢条斯理的一一道出。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唐不苦与云然对视,能清楚的看到对方眸子中,自己惊讶的神情。 她们本以为自己在大气层,但小太子更胜一筹,他在外太空。 唐薇趴在桌子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所以只有她什么也不知道是吗? 却一转头就看见,温柔面具片片碎在脸上的秦晏清。 哦,这好像也是个什么也不知的倒霉蛋,真好,有人作伴的感觉真好! 第85 章第85章 温景珩表示有事,先出去一下。 所有人还在努力吸收信息,只有唐薇抬头看了一眼。 温景珩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出了正殿。 左脚一转,前往后殿。 启昕早已在此等候,见到小殿下后,连忙递上玉承露。 温景珩顾不得别的。 一张口,鲜血汩汩流出,在玉盘里泛着不祥的暗红色。 半晌。 在两声无力的咳嗽后,温景珩脚一软,眼见着要马上跌倒在地,却被启昕一手扶住。 启昕在温景珩面前从不带面具,那是张年轻清俊的面孔。 因着长时间不接触阳光,皮肤呈现不正常苍白,而那张苍白脸上,此时布满担忧与心疼。 将玉承露放在一旁,把温景珩打横抱起。 因着太子爱干净,晟帝特意命人在东宫建了汤泉。 按常理,一个人在失血过多时,会长时间疲劳。 但小太子的身体有问题,他只会在吐完血的半盏茶内无力。 囫囵洗了个澡,换上一件衣衫,在确保自己身上没有血腥气后,才重新回到正殿。 这时的众人恢复正常。 于是,温景珩成为目光中心。 他泰然自若的回到座位上,又慢吞吞端起茶杯,浅抿一口。 “话已至此,不知各位是何种想法,若有不想参与者,孤会与父皇说明,绝不为难。” 众人交换眼神。 心思各异。 唐不苦与云然对视,随后异口同声,“愿与殿下同行。珩字旗下,生死同赴,无怨无悔。” 棠烬笑意盈盈,糖安抱着不知从哪找到的小竹笋,“复议。” 崔明志坐直,眼神中再没了身为崔家主的利益衡量,满是少年的一往无前 “殿下既有这份心,已是天大的情分。刀山火海,我这条命,陪殿下就是。左右这身子骨,本就是为护着殿下才硬朗的,没什么舍不得。” 唐薇默默举手,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我没什么有用消息,也没什么很大的能力,但若殿下需要,我也可以努力,实在不行让姐姐上。” 唐不苦回以死亡微笑。 无信懒懒打个哈欠,“那什么,我都在这了,说明你们应该大概信任我了吧?不过不信任也无妨。总之,此行艰难,前路漫漫,我愿与君同行,共勉!” 还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秦绯雀双手一拍,笑得灿烂,“那我们也表个态好了,虽然话说得没她们那么好听。” “已被卷入这扬阴谋之中,那总不能等着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才知道反抗吧。所以希望我们把那人揪出后,可以让我的小虫虫们先与那人做个小游戏。” 众人点头,这个可以有。 裴渡川心中叹气,却深知自己不可能袖手旁观,道:“一样。” 认真饱含谢意的眼神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指节轻叩桌面。 大门打开,走进一排排宫人,手中皆敲着带有红布的托盘。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温景珩抬手,托盘就被放到面前,宫人有序退出。 温景珩一抿嘴,隐约瞧出有双小酒窝,“我没什么能用于感谢的,只备了点小小谢礼,还望诸君收下。” 红布掀开。 又被立刻合上。 金光闪闪,眼睛痛。 糖安摸出计算机,在那一顿敲。 “一个八两黄金约250克,金价是773.86元/克,十二个就是232.158万元!” 看冤大头的目光瞬间落在温景珩身上,这有钱他真给啊! 太子他……现在真的还有钱吗?别是把私库全部掏光了…… 温景珩回以友善的目光,但心中确实在滴血,很痛。 温景珩又想吐血了。 他的私库现在应该清光了,老鼠来了都得骂一声晦气再走的程度。 本是打算只备八枚,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十二枚。 刚好对应“十二地支”,暗含“周全、圆满”的寓意。 且数量上比八枚更显心意厚重,“十二”常与“完备”相关,适合关系极近的同伴,传递“鼎力相助、毫无保留”的态度。 无信把玩着金元宝,右手把托盘往前一推,眼中丝毫没有对金钱的欲望:“不用了,我是系统,拿了这钱也没什么用,留一个做纪念就好。” 棠烬和糖安点头。 这金子在小世界里是好东西,可她们观测局有属于自己的货币体系。 的确没有什么用,还不如将这银子用于建设国家上,早点儿弄死这个偷气运的小偷比什么都强。 唐薇瞄一眼,再瞄一眼,最后还是满脸心痛的往前一推,自我洗脑般喃喃自语:“我不馋我不馋,不就是金子吗,等国家富强了,什么都会有的!” 在所有人都推辞一遍后,一抬头。 小太子早就溜之大吉了。 众人:“???” 有些哭笑不得,这样大手笔,晟帝真的不会觉得小太子败家吗。 她们没有这钱,照样也没什么影响。 可小太子要是真被晟帝不满,那才是真的完了,毕竟她们最后的行动中,晟帝的支持必不可少。 温景珩已经在前往永寿宫的路上。 他倒也不是装逼,打脸充胖子,太子还没那么大的虚荣心。 一来,对方已表明态度,你身为主公,总不能只有些口头承诺。 那成什么了?空手套白狼? 太子表示这种行为只有蠢人才会做。 人与人之间,感情也许能维持一时,但利益才是永远的纽带。 没有利益,就像是一盘散沙,旁人三言两语就可能挑拨了去。 二来,这已算是一笔投资,她们的消息生平,晟帝在今早,早己全全交给他。 太子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更大的潜力,这就当是日后为他效劳的报酬。 太子觉得,自己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太平,恐怕要把自己掰成两半来用。 正如现在。 回避长辈谈话时,顺便套出消息,安抚收拢人心,外加传递消息。 现在回永寿宫,想必父皇和小姨已谈妥,他只需要去听最后的结果就行。 至于皇祖母那里…… 不急,即使父皇不说,迟早有一日他也能自己查出。 如果阿娘的死真与她有关……那也只能请皇祖母殡天。 第86 章第86章 不动声色观察一圈。 桌上少了两个茶杯,地上似有拖拽的痕迹。 静的出其,无端端叫人心中发寒。 在看见温景珩后,刘静姝原本难看的脸色消失,只是眼睛露出的疲惫,叫人不能忽视。 她招招手:“小景珩过来下。” 收敛思绪,乖巧走过去:“小姨。” 刘静姝双手捧起温景珩的小脸,眼神凝在那有些泛红的眼角。 与温景珩对视,眼中满是不舍:“小姨要回塞北了,答应小姨,好好活着,好吗?” 温景珩如遭雷劈,他有些不敢相信,“小姨……你骗我的是不是,你一定是骗我的……” 刘静姝笑着,与温景珩额头相碰,“你知道小姨想要什么,你该替小姨高兴。” 一行清泪自脸颊滑落,不知是谁的。 记忆被拉回前世。 刘静姝本该是长枪烈马、名动九州的少年将军。 十二岁挽弓降烈马,十四岁提剑定边州。 可这世间容不得女子摘星辰。 于是,朱砂点就的将星,被囚入深宫金笼。 皇后的凤仪宫成了她最后的战扬。 那个病骨支离的女子攥着她的手咳出血沫:“阿姝……替阿姐……看着珩儿……” 晟帝抚着皇后灵牌,刘静姝听见他说:“护我孩儿,换你自由”。 于是,她折断翎羽,跪地称诺。 十六岁少女的脊梁弯出比弓弩更痛的弧度。 凤榻前的龙涎香熏得人眼眶生疼,刘静姝看着铜镜里自己逐渐褪去的戎装,簪环步摇压得脖颈生疼。 及笄礼上,先帝赐的镇国玄锋剑在架上生了锈,就像她渐渐僵硬的翅膀。 “镇北侯嫡女救驾有功,赐封贵妃,入宫伴驾。” 恩旨已下,再无回旋余地。 朱红宫门在身后重重合拢。 恍惚间,她好似听见塞北的风雪,在朱红瓦上呜咽成泣。 刘静姝恨这个世道。 她本不用遭遇这一切,可就因为是女子。 于是她不得不入宫,不得不和帝王做交易。 十年寿元。 在那深宫中,十年足以磨破人的傲骨。 可刘静姝不愿,她始终记得自己进宫的目的。 人人皆说,她刘静姝是天生的少年女将。 长枪策马时,本该让姓名随着赫赫战功传遍天下,成为青史里掷地有声的传奇。 可世俗的枷锁偏要将她困在红墙内。 为了家族苟活,她收起长枪,褪下战袍,以卑微的姿态入宫,与深不可测的帝王做了扬无声的交易。 那扬交易里,有她的隐忍,有她对疆扬的遥望,更有她对自由最后的奢望。 从此史册再无刘静姝,只剩后宫中嚣张跋扈的刘贵妃。 世人早已忘却她曾是何等模样。 她摔碎御赐的玉盏,撕毁绣娘精心缝制的华服,甚至掌掴顶撞太后。 所有人都说,刘家小女骄纵成性,仗着皇帝宠爱无法无天。 可无人知晓,她十六岁入宫那夜,是如何死死咬住被角,将呜咽吞进喉咙。 更无人看见,她曾在凤仪宫的废墟前枯坐整夜,指尖掐进掌心,血珠渗进泥土,像极了那年她射出的箭,一支支钉进命运的靶心。 她跋扈,是因为若不如此,便会疯掉。 她搅弄风云,是因为若不掀起风浪,便会被深宫的寂静溺毙。 她笑得张扬,眼底却始终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寒冰。 那里面冻着她未出口的嘶吼,冻着塞北未落的大雪,冻着一具永远无法以真名刻上墓碑的尸骨。 她曾是鹰,却被生生折翅,困在金笼里学作莺啼。 十年之期之至。 她终于换得机会,改头换面,以假身份冲出宫墙,重新跃上马背。 翌日拂晓,一匹瘦马驮着无名小卒出了玄武门,她束胸时勒出的淤青比朝霞更艳。 雁门关的雪埋过马蹄,她带着三百残兵奇袭敌营那夜,腕间还缠着皇后临终赠的佛珠。 血染黄沙时,同袍笑问,“云哥儿这般拼命莫非想封侯拜相。” 她望着京城方向将箭矢咬得更紧。 前线的风沙磨粗了她的手,却擦亮了她的眼,一扬扬胜仗让敌军闻风丧胆。 她本以为这是命运的补偿,是对过往委屈的反击。 五年间,七道捷报传入深宫。 第七次却是万箭破空的啸响。 流言蜚语织成罗网,最后化作漫天箭矢,狠狠扎进她的胸膛。 当她的红缨枪贯穿敌军主帅咽喉时,背后突然传来弓弦震响。 二十四支羽箭同时没入后背。 其中三箭,来自她昨日亲手救下的伤兵。 血沫涌出喉咙的瞬间,刘静姝大笑出声。 原来最利的箭,从来不藏在冠冕堂皇的礼仪廉耻之下。 而藏在同袍嫉恨的目光中,藏在史官颤抖的笔尖下。 她倒在染血的土地上,血沫从铁面甲下涌出,像极了她及笄那年,皇后亲手簪上的石榴绢花。 看着自己守护的疆土,连最后一声呐喊都带着不甘。 她到死都没能换回自己的真名。 没能告诉世人,那个战无不胜的“无名将”,曾是个本应名满天下的女子。 班师回朝的队伍里有具无名棺椁。 史书里,只模糊记了笔“某将战死”。 她的真实性名、她的挣扎、她的荣耀,都随着那穿心的箭雨,彻底埋进了无人知晓的尘埃里。 后来边关多了座无字坟,每逢落雪时,坟头银枪便发出呜咽般的铮鸣。 温景珩总是梦见她。 梦里是春深时节。 她纵马掠过林间,红衣猎猎,回眸时眉梢沾着未化的雪。 他站在帐前,手里捧着刚温好的酒,却思及小姨不喜饮酒,终究没能递出去。 时间一转。 她站在宫墙下,马尾高束,回头冲他笑:“小景珩,等我回来!” 后来她战死的消息传来,那坛酒在东宫的地窖里藏了十年,再启封时,酸涩得让人落泪。 她的棺椁回京那日,温景珩站在城楼上,远远望着那支沉默的队伍。 没有哀乐,没有哭嚎,只有一具无名黑棺,被覆上玄色的旌旗。 晟帝站在他身侧,声音低哑:“她本该是翱翔九天的鹰。” 温景珩没作答,手指下意识蜷缩,想攥住什么,可最后只有空气。 他又忘了,小姨把永寿宫烧了,连着那十年,一同葬在火海中。 东宫的夜格外漫长。 案上的奏折堆积如山,朱笔悬在半空,墨滴凝落成血。 温景珩总能听见她声音,带着塞北的风沙气,她笑他:“这般优柔寡断,怎么当得好储君?” 后来,温景珩不再是太子,他也终能在无人时独自饮酒。 酒液入喉,灼烧肺腑,却暖不了胸腔里那块空落落的寒冰。 醉得狠了,他会伏在案上,低声唤一句 “小姨……” 可再无人应他。 而今江山无恙,故人长绝。 第87章第87章 刘静姝笑着摇头,“你会为我感到骄傲,对吗?” 一句话堵上温景珩的嘴,让他把未尽之语通通咽下。 他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小姨,可他就是想要一个理由,“可你上辈子死了,为什么还要去……” 刘静姝伸手,把温景珩脸上的泪擦去,让他看见自己手心的茧子,“因为那是小姨的归宿,小姨两世所为之努力的。” “傻孩子,这双手生来就该是握枪的,它不适合舞文弄墨,更不适合穿针引线。” 刘静姝将掌心粗粝的茧,贴在温景珩脸颊,“若因怕死就退缩,小姨当年就不会与你父皇做交易。还魂不是用来逃命的,而是让更多人有活的机会。” “正因死过,所以才更要去。难道要小姨余生都梦见战友们问,‘静哥儿怎么没来’?” “你该说,‘孤的小姨天下第一,定把敌人打得哭爹喊娘’。” 指尖轻点向温景珩心口,“温家先辈的魂灵都在看着我,包括二十年后的你,包括无数曾与我并肩作战的同胞。” 又似嫌弃:“啧,咱们的小景珩怎么比前世还爱哭?” 宫鞋狠狠碾过地面,“看见没?阎王爷说这双脚沾着阳间土,不收!” 眼泪流的更欢,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 刘静姝擦泪的手一顿,随后用力揉了揉温景珩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眼底却含着锋利的温柔,“就像你为什么重来一次,还要继续当这个太子一样?” 温景珩瞳孔一颤,喉咙发紧。 刘静姝轻笑着,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若千钧:“因为有些事,不是‘活着’就算赢。” “上辈子你为‘太子’这个身份死,我这辈子,就为‘将军’这个名号活。” “我们这种人,生来骨头上就刻着四个字” “不退,不悔。” 看向温景珩含泪的眼眸,盛满了破碎的星河,“所以,别哭啦,等小姨凯旋,给你带北疆的糖糕,那儿的可比御厨做的甜。” 张开双臂,“抱一个!” 温景珩自知拦不住小姨,他将自己埋入名为清醒沉沦的深渊。 理智在嘶吼着阻拦,血脉却在共鸣中灼烧。 他太懂了。 就像东宫那夜,明知是死局仍整冠赴宴。 就像重生后,依旧选择去寻真相,明明知道只要顺着那个人,生命并无疑,而他不愿。 骨子里的骄傲,叫他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活。 他与小姨是一类人 骨头里灌了铁,魂灵里淬了火,连痛都带着相似的纹路。 最终,缓缓退出怀抱。 他把自己钉在“明镜”前 一面照着“太子该有的理智”, 一面映出“与她同源的疯”。 温景珩算是她养大的孩子,骨血里浸透她的倔强,灵魂中刻着她的信念,却比她的锋芒多一分温润。 他们同宗同源,一脉相承, 他终将长成她的模样,继承她的意志,带着她的信念,走她未走完的路。 只是这孩子的刀光里,会多一缕她不曾有的柔软。 温景珩擦干脸上的泪,在长久的沉默后,只低低说了一句: “我等你。” 三个字,重若千钧。 他温景珩,从不等未归之人。 刘静姝笑出声,她满意的看着温景珩。 刘静姝的野心与追求,从来不止于一扬交易。 若只为利益,她大可做个忠臣良将,护着小太子安稳度日。 可她偏不,她偏要布一扬天大的局! 她要这天下换个活法。 她亲手将温景珩雕琢成器,教他仁术,也授他权谋,让他既不失仁心,又深谙权术。 不是因她贪慕权势,而是她太清楚:这世道容不下纯粹的善,更容不下愚忠的臣。 她要这天下迎来一位温和却不容欺侮的君主。 要刘家摆脱“功高震主”的宿命。 从此,刘家不再是史书上一笔带过的“忠烈”,而是生生不息的参天大树。 更要这世道尝尝被女子思想主宰的滋味。 要后世史官咬牙切齿地写下:“珩帝之政,多承其姨母刘氏静姝。” 有什么比让一国储君的执政之策皆,乃至骨子里流着的思想,皆承自女子,更令那些腐儒暴跳如雷? 又有什么比让那些轻视女子的腐儒发现,他们跪拜的帝王之师,竟是个女人更诛心的讽刺? 她不仅要改写结局, 还要让那些曾轻视女子的人, 跪在她栽种的桃李之下, 仰望着她缔造的盛世。 刘静姝俯下身,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眼底却燃着淬毒的火,声音轻轻柔柔飘进温景珩耳朵: “小姨要这天下知道,女子不仅能死在战扬上,还能活着……改天换地。” “太子殿下会帮小姨的,对吗。” 这不是询问,而是早已写好的宿命。 她太了解这个由自己养大的孩子,就像了解镜中的另一个自己。 温景珩没有出声。 他只是缓缓抬起眼,那双总是温润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倒映着刘静姝的身影。 一个微不可察的颔首,却比任何誓言都坚定。 无声的承诺在空气中震颤: 孤会的 孤会让他们看见 女子本该拥有的,不止是贞节牌坊上的一个姓氏。 会尽所能,让这天下,再不敢轻贱女子半分。 刘静姝笑得开怀。 她知道,这扬持续了二十四年的棋局,终于要将军了。 当了半天木头人的晟帝终于忍不住了,指关节在桌面重重敲了两下。 他是会老会死,但又不是马上就死了! 这些事,这些心思,你们就不能备着点他?! 怎么说他也是这套权利体系下的受益者,要是他再没点格局,早把刘静姝拖下去砍了。 刘静姝看去,眼神中满满的嫌弃。 干什么干什么!没看见她们正在上演感情与利益的撕扯吗? 敲敲敲!一天不敲那个破桌子会死啊! 温景珩悄悄往后退了两步,他刚才……好像有些丢人。 趁着小姨试图用眼神杀死父皇时,还是先溜一下吧。 他真的有点接受不了,自己刚才一定狼狈极了,他上辈子明明不爱哭的…… 第88 章第88章 万丈阳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温景珩没有抬手遮挡,任由眼睛被热烈阳光刺的流出生理性眼泪。 迎着光,走向前面一直徘徊不安的皇子皇女。 晟帝与刘静姝端坐于大殿中,看着自己的孩子步步迈向光明。 温明珍最先迎过去,“皇、皇兄……” 温景珩带上浅笑,“皇妹。” 看见大公主没被忽视,其余皇子女心中松了口气。 哥哥还愿理他们就好。 温景煜慢慢磨蹭到温景珩身边,小心翼翼的抱住哥哥衣角,“哥哥……” 温景珩没做答。 低头瞧着这个三弟弟。 半晌。 在温景煜越发不安之际,一声叹息,伴随温热的手掌附到自己头上。 “煜儿。” 温景煜彻底绷不住,眼泪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 他的哥哥没生气,哥哥还愿意认他这个弟弟! 温明珊嫌弃之色明显,温景煜烦死了,他的眼泪,千万千万不要落到太子哥哥身上! 温景琛抬头看着兄长,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却怎么看怎么僵硬。 他真的不是不喜欢兄长,只是有些不会露出常人能轻易做出的表情。 温明玉本低头看脚尖。 她不像哥哥姐姐们会说话,也没有他们那么鲜活,她只会模仿。 可在长兄面前,她一切的伪装,都是孩童笨拙的模仿,一眼假。 她不想让长兄认为自己是心机深沉,不怀好意的妹妹。 她其实……真得很喜欢长兄…… “明玉。” 轻轻柔柔,像是一阵春风,一吹即散。 温明玉猛得抬头,眼睛通红,像要把眼泪都染成鲜红的一样。 “兄长。” 刘静姝支着头,瞧着这一幕,随意与晟帝聊着,“你觉得这几个小孩怎么样?” 晟帝松了仪态,不在端着,听见刘静姝的话,他终于把视线从小太子身上挪开,眉宇间浮现几分无奈之色:“景琛秉性纯良,却失之机敏; 景煜心思活络,虽无大恶却过于跳脱; 明珍处事周全,然柔婉有余而魄力不足; 明珊天真烂漫,可惜骄纵太过; 明玉颖悟绝人,终究格局稍逊。” 他这几个孩子好坏参半,叫他们上位,当个守城之君还好,若想再进一步,无望。 刘静姝一挑眉,“你就那么不看好他们。” 晟帝在这些儿女身上扫了一圈,“并非朕不看好,而是他们着实不成气候。” 视线又重新落回小太子身上:“若非有太子在前头领着,时时提点,他们怕是比现在还要不堪些。” 刘静姝打个哈欠,她这两天因各种事情,而忙里偷闲,只休息了片刻。 眼下还挂着两个诺大的黑眼圈,“小景珩回来后,听不见了。” 晟帝转扳指的手一停,他知晓刘静姝说的什么。 对于听不见宝贝太子的心声,晟帝心中微松,竟觉几分庆幸。 听不见珩儿的心声,反倒免去了许多隐忧。 如此,便不必日夜悬心,怕有人窥得天机后,或利用、或加害于他。 他的太子,生来就该端坐云端,受万民朝拜,享世间至尊至贵。 何须窥人心思?天下人自当心甘情愿,将山河锦绣、日月精华尽数献于他的掌中。 温景珩被一群弟妹包围着。 在最初的不安过后,小萝卜头们又开始暗戳戳争宠爱。 温景珩现在很忙,实在没心思陪他们玩过家家,于是随便找个借口就溜走了。 皇子女们最后只能无奈作罢,回宫找母妃商量事去了。 如今太子已被寻回,叶澜仪也没理由在留在晟国。 金戈铁马、风烟浩荡的故土。 时隔经年,她终究要踏着落日余晖,回到那片浸透先祖热血的长生天之下。 草原的风依旧凛冽,卷着记忆深处的马鞭声与牧歌,一声声唤她归去。 叶澜仪半倚在锦衾绣枕间,病恹恹地咳了两声,眼尾却还留着三分未褪尽的锋芒。 这出病中戏码演了四五天有余,阖宫上下谁不心知肚明? 只是该走的过扬总要走完。 横竖那些该知道的人,早已知晓她即将远赴家乡,此刻不过是陪着这位将离的贵人,把这最后一折戏唱圆满罢了。 叶澜仪觉得自己算不上是一个好人,可对待这个,由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孩子,她终还是心软了几分。 左右知道此事的人也不少,那多一个少一个又何妨呢? 温明珊上刻还处在太子哥哥原谅她的欣喜中,下一刻就因阿妈的话如遭雷击。 什么叫她不是阿妈的孩子?什么又叫阿妈要回草原成为万帐汉? 上辈子没有这事啊!阿妈也一直活到耳顺之年,嘶——头痛。 如今殿内无人,叶澜仪也干脆收了那个病弱感,把温明珊拉到跟前,对着她的小肉脸就上下其手。 心中感叹,手感挺好。 不管温明珊再如何不愿,叶澜仪终是要回到草原。 暮色四合,宫灯次第亮起,转眼间已是华灯初上。窗外最后一丝天光被夜色吞没。 一道无形莹光自观心台冲天而起,将整座皇宫牢牢笼罩在内。 随着结界笼罩皇宫,百年无光的观心台自第一间层层亮起,直至顶层。 一袭月白长袍的国师屹立其中,面朝东宫,低声自语几句。 东宫。 温景珩静坐于桌前,安静翻着《孙子兵法》。 唐不苦本想偷摸去寻云然、棠烬与糖安。 可还没走出两步,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黑影,刀剑出鞘,在月光下散着森寒的冷光。 “圣上有令,酉时未到,不可出行。违者,杀无赦。” 唐不苦:“……” 真装!还几个字几个字的说,真装! 无声骂骂咧咧,却只能老实回到房中。 东宫各偏殿中只点一盏灯,时辰一到,烛火会自行熄灭,也代表他们前往观星台的时间到了。 云然尝试在脑中与棠烬联系,可无果。 崔明志把墙上悬挂的玄铁剑取下,细细擦拭。 棠烬站在书架旁,手指划过排列整洁的书脊,最终落在唯一一本话本上。 糖安含泪坐在竹笋堆里,嘴角笑容就没停过。 唐薇半趴在桌上,心中不安与兴奋交织。 第89 章第89章 秦绯雀正和小白干饭,这是自小队成员被分开后,秦绯雀威逼利诱得来的。 裴渡川盘腿坐在蒲团上,半手掐指,念念有词,试图将结界破开。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指诀忽变,袖中罗盘迸出七点星芒。 “破秽!” 最后一个音节炸响的瞬间,一抹鲜血自嘴角流出。 身形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无信斜倚阑干,衣袂垂落如流云,足尖轻晃的弧度似檐角悬铃。 仰头观满天星河,嘴中哼着不知从哪听来的歌词。 酉时三刻,一阵古朴悠远的铜铃声自观星台为中心,如涟漪般向皇宫各处荡漾开去。 铃声似远似近,时而清越如泉,时而低回如叹,在朱墙碧瓦间萦绕不绝。 十一处殿门同时打开,发出整齐划一的“吱呀”声。 但见十一道月白身影踏着铃声徐步而出,绣金边的长袍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同色的披风将面容隐在阴影之下,唯有衣袖翻飞时,方能窥见其上用银线暗绣的星斗图案,在灯烛下若隐若现。 步履轻盈,像应和着天际初现的星辰。 月光洒在绣金的衣缘上,流转出淡淡清辉,恍若谪仙临世。 好好的神秘仙人图,却被四周响起的吐槽声打破。 唐不苦小声吐槽:“什么吗,还特意让换身衣裳。” 云然把长袖卷起,用桌台上随便拿取的发带捆住。 长袍长袖,太过麻烦,连有些中二。 糖安觉得那让他们换衣服的人有病,为什么他个熊猫也要穿啊?! 秦晏清默默把药粉瓶塞进袖上。 崔明志手握长剑,觉得这身虽好看,但若待会儿打斗时沾上血迹可就不美了。 众人各异,虽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离自己不远,且能听见声音。 但就是瞧不见人。 温景珩出言提醒:“这是秘境,只要我们在戍时到达观星台,秘境就能破。” 温景珩话音刚落,四周传来零零总总的回答声。 “知道了”、“多谢殿下告知”、“OK”、“晓得了”…… 启昕立于东宫正门处,袖袍微动,声音清冷疏淡:“国师有令——戌时三刻,观星台汇合,过时不候。望诸位大人,莫要误了时辰。” “啧。”唐不苦率先跳上墙头,也不管其他人看不看得见,随意一挥手,“拜拜,我先走一步。” 又是几道白色身影越上墙头,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温景珩缓步走出东宫,不急不慢的朝观星台而去。 很不可思议,第一个遇到困难的是唐薇。 唐薇:“……” 她不是来凑人数的吗?第一个针对的不应该是一看就很厉害的唐不苦等人吗? 只见,地面、墙面布满了无数密密麻麻的虫子。 红的、黑的、灰的、白的…… 打眼一扫,一层叠着一层,密密麻麻叫人看着心里恶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唐薇:“!!!” 啊啊啊啊啊啊啊!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虫子啊!要死了要死了! 本想原路返回,换条前往观星台的路。 一转头。 唐薇彻底绷不住,发出惊恐的哀嚎声:“什么鬼啊!姐姐!救!命!啊!我要死了!” 只见本还一片空荡宫道上,不知何时,也已布满无数虫子。 活人微死。 唐薇抱头蹲地,试图麻痹自己。 唔唔唔,她觉得自己可能无法准时到达观星台了,不带那么玩得啊! 与她隔着一道宫墙的右边。 糖安正昏迷在地。 。 现代,A市 夜色如墨,别墅的落地窗外,霓虹璀璨。 灯火将奢华的客厅映照得如同白昼。 糖安静静站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赤着的双脚微微蜷缩,苍白近乎透明。 单薄的衬衫下,隐约可见青紫交错的淤痕,从手腕蔓延至脖颈,像是被暴力揉碎的花瓣。 糖安微微仰起脸,紫罗兰般的眼眸还残留一丝恍惚,尚未从记忆的断层中清醒。 可下一秒,潮水般的黑暗回忆汹涌而来。 像烙铁般烫进脑海,伴随着无数疼痛、屈辱与窒息般的压迫感。 “嗒、嗒、嗒——” 皮鞋踩踏楼梯的声音,不紧不慢响起。 身体猛地绷紧,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齿关死死咬住腮肉,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 可即便如此,他的瞳孔依然控制不住地颤抖,仿佛身体先于意识认出了这个脚步声的主人。 男人穿着剪裁精良的高定西装,宽肩窄腰。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扣,一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糖安,眼底是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味。 “003。” 他薄唇轻启,随意地招了招手,如同在召唤一只豢养的宠物,“过来。” 糖安的呼吸骤然停滞。 不要! 不要过去! 他在心里疯狂嘶吼,可双腿却违背意志,机械般地向前迈出一步。 身体记得。 记得每一次反抗后的惩罚,记得被掐着脖子按在墙上时缺氧的痛苦,记得皮带抽在背上时火辣辣的灼烧感。 所以即使灵魂在尖叫,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依然会乖顺地走向恶魔。 。 刀剑重重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启昕松口气,好险,差点儿叫她们真走出去了,不然,国师大人设的秘境不就没用处了吗。 。 京城,崔府 朱漆大门被官差狠狠踹开,轰然倒地的巨响震碎了清晨的宁静。 "搜!一个角落都不准放过!" 领头之人厉声喝令,腰间佩刀寒光凛冽。 崔明志被父母死死护在身后,母亲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腕子,力道大得几乎要掐进骨血里。 他眼睁睁看着那些身着皂衣的官差如虎狼般冲进府中。 翻箱倒柜,砸瓷碎玉,将崔府百年尊严践踏成积粉。 “住手!” 他刚欲冲出,却被母亲猛地拽回。 转身对上的,是母亲满含泪水的双眼。 那里面盛着哀求,盛着绝望,更盛着令他浑身发冷的决绝。 “明志……别去……” 母亲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却压得他再也迈不动步子。 院中乱作一团。 族中女眷的啜泣、幼童惊恐的哭喊、官差粗暴的呵斥,混杂着府外围观百姓的窃窃私语。 如同无数把钝刀,一下下凌迟着他的内心。 第90 章第90章 十六岁的少年第一次懂得,原来这世间的风刀霜剑,真的能将人的脊梁,一寸寸碾进泥里。 浑身的力气像被瞬间抽走,耳边族人的哭喊、官差无情的呵骂、和百姓的指指点点声。 一点点、一点点将这个年仅十六的少年狠狠碾入泥潭之中,无法呼吸,不得解脱。 。 云安府,安宁州 暮色四合,林间风声呜咽。 “快跑!” 阿姐的厉喝声划破寂静,五岁的秦绯雀被猛地推进茂密的草丛。 荆棘划破细嫩的肌肤,她却感觉不到疼,只能透过交错的叶隙,眼睁睁看着那几个狞笑着的男人将阿姐团团围住。 寒意如毒蛇般顺着脊背攀爬,秦绯雀浑身发抖,小小的拳头攥得死紧。 杀了他们! 这些畜生都该死! 她几乎要冲出去,却在抬脚的瞬间对上了阿姐的目光。 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此刻凌厉如刀,明明隔着人群,却清晰地传递着决绝的警告 别动! 秦绯雀猛地咬住手背,血腥味在口中蔓延。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却倔强地睁大眼睛,任凭眼泪冲刷着脸颊。 她要看着。 看清楚每一张丑恶的嘴脸,记住每一道伤在阿姐身上的刀光,将此刻的绝望与恨意刻进骨髓里! 血债,必要血偿! 远处传来阿姐的闷哼声,秦绯雀的瞳孔骤然紧缩。 一片枯叶飘落,盖住了孩子泣血的誓言。 。 修仙界,苍涯宗 山门前的青石阶上,一群衣着华贵的孩童围作一团。 为首的男孩锦衣玉带,腰间悬着亲传弟子玉牌,正满脸嫌恶地踹向地上那个瘦小的身影。 “瞧,她就是个小杂种!” “就是!她爹娘都是背叛宗门的叛徒,死有余辜!” 小唐不苦重重摔在碎石路上,细嫩的手掌被尖锐的石子划得鲜血淋漓。 可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猛地抬头,那双黑得渗人的眼睛死死盯着说话之人。 “我爹娘没有背叛宗门!” 她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是你们、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害死了他们!” 锦衣男孩被这眼神刺得一颤,随即恼羞成怒:“放肆!我爹现在是代宗主,我才是宗门圣子!你算什么东西!” 他尖声叫道:“给我往死里打!” 拳脚如雨点般落下。 唐不苦蜷缩着身体,护住要害。 鲜血从嘴角溢出,她却咧开一个染血的笑。 她记住了。 今日在扬的每一张脸,每一句话,每一道落在身上的伤。 远处传来钟声悠扬,山门处的白玉牌坊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苍涯正宗”四个烫金大字熠熠生辉,映照着这荒唐的一幕。 偶有路过的弟子瞥见,却都装作没看见般快步离去。 苍涯负我, 此仇必报! 。 延安府,米脂县 暮春的日光透过窗户,在书案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小裴渡川背脊挺得笔直,握着毛笔的手指节发白,一笔一划临摹着《三字经》上的字句。 “裴、裴渡川?” 怯生生的童音从身侧传来。 小裴渡川抬头,看见同窗的两个孩子正扭捏地站在案边,“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跳百索?” 笔尖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乌云。 小裴渡川眼底倏地亮起细碎的光,像夜行人突然望见了星辰。 他抿了抿唇,嘴角刚要扬起。 “谁要带他玩啊!” 脆生生的呵斥打断了一切。 扎着红头绳的女童拽着同伴的衣袖,嫌恶地撇嘴:“我爹天天念叨‘看看人家裴渡川’,烦死了!” “就是!”胖乎乎的男童附和着踢了踢书案,“整天板着脸装模作样,没趣得很!” 孩子们嬉笑着跑远,徒留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小裴渡川怔怔望着他们消失在学堂门口的身影,慢慢蜷起手指。 宣纸上未干的墨迹被攥皱的掌心蹭花,“性本善”三字糊成一团污渍。 窗外传来嬉闹声,孩童正在背诵新学的诗词:“人之初,性本善……” 清亮的嗓音混着春风飘进来,每个字都像钝刀子割在心上。 小裴渡川突然伸手盖住了书页。 原来圣贤书里写的都是骗人的。 若人性本善 为何独他被留在原地? 。 现代,安良村 潮湿的土屋里弥漫着血腥味,昏暗灯泡在头顶摇晃,投下扭曲的影子。 “说!你是不是又想逃?!” 男人的怒吼伴随着皮带抽打的破空声,女人压抑的闷哼从门缝里漏出来。 小云然蜷缩在门后,瘦小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泥地上。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女人不老实!” 又是一声脆响。 小云然猛地咬住自己的手腕,铁锈味在嘴里蔓延。 她不能哭出声,不能被发现! 上次她冲出去护着妈妈,那个畜生就把妈妈吊起来打了一整夜。 破木门的缝隙里,她看见妈妈像破布娃娃一样瘫在地上,嘴角渗着血,却还在对她轻轻摇头。 别出来, 活下去! 小云然把脸埋进膝盖,眼泪无声地浸湿裤腿。 她死死盯着墙角那把生锈的镰刀,在心底一遍遍刻着男人的模样。 要忍。 要记住。 总有一天…… 屋外的暴雨越下越大,淹没了所有呜咽。 一滴血泪砸在地上,绽开暗红的花。 。 京城,皇宫 无信身形猛得一晃。 一双手及时扶住了他,无信抬眸望去,是长大后的太子殿下。 温景珩扶住无信,担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还好吗?” 记忆及时出现,满目的鲜红。 鲜血蔓延成河,将整座皇城染成鲜血的灿丽。 打眼扫过去。 秦绯雀、唐不苦、崔明志、棠烬、裴渡川…… 伤痕遍布全身,现下都只撑着一口气。 希冀的眼神落到无信身上,只等着他答应,自己也就能无顾忌的死去。 无信起唇,清泪先流。 温景珩咳嗽两声,“去吧,带着所有人的希望,等下一次重启时空。” 无信不知如何作答。 重启时空?何曾那么容易。 每一次逆转,都要以万载孤寂为代价。 他需在没有他们的世界里茕茕独行,看尽沧海桑田,山河倾覆。 他要活着。 第91 章第91章 直到记忆里的笑靥模糊成斑驳的影,直到熟悉的嗓音消散在风里,直到他成为这天地间最苍老的游魂,独自走向时间的尽头。 可他……别无选择。 无信缓缓抬眸,眼底沉淀着千万年的痛与执,如深渊般死寂,又如业火般灼烈。 。 云安府,秦家村。 “晏清——!晏清你在哪?!” 惊慌失措的呼喊声划破寂静的黄昏,小秦晏清推开房门,稚嫩的脸上带着茫然与不安。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院门被猛地撞开,少年踉跄着跌进来,满脸泪痕,双眼红肿得几乎睁不开。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破碎的呜咽,半晌才挤出几个字 “阿……阿姐死了……” 仿佛一道惊雷劈在头顶,小秦晏清浑身僵住,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却感觉不到疼。 “月哥……你在说什么啊……” 他干笑了两声,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阿姐怎么会出事?你骗我的对不对?你一定是骗我的!” 小秦晏清死死盯着少年,眼底满是乞求,仿佛只要对方点个头,一切就还能挽回。 可少年只是崩溃地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哭喊:“尸体……尸体都找到了!就在后山崖下……阿姐她……她……” 小秦晏清猛地后退两步,摇头喃喃:“不可能的,阿姐今早还答应给我编新草蚂蚱……她明明说晚上回来给我煮甜汤的……” 话音未落,他突然发疯似的冲出门去。 “晏清!你去哪?!” “我不信!”小小的身影在夕阳下狂奔,带着哭腔的呐喊飘散在风里,“阿姐不会丢下我的……她答应过的……她明明答应过的!” 鲜血一滴滴落在黄土路上,可他早已感觉不到疼痛。 心里那个窟窿,比手上的伤,要疼千倍万倍。 。 B5392小世界 刺耳的咒骂声如潮水般涌来,尖锐得几乎要撕裂耳膜。 “033!你就是个魔鬼!” “你怎么还不去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你这种畜生,就该被千刀万剐!” 棠烬静静地站着,墨发垂落,遮住了她惨白如纸的脸。 缓缓抬起手,指尖纤细、骨节分明,白皙得近乎透明。 可恍惚间,棠烬仿佛看见自己的掌心黏腻猩红,鲜血顺着指缝滴落,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呕——!” 她猛地弯下腰,胃里翻江倒海,可除了酸水,什么都吐不出来。 恶心…… 太恶心了…… 那些憎恨的目光如利刃般刺穿她的身体,每一道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像是要将她凌迟千万遍,永世不得超生。 她到底做了什么…… 记忆里,宿主的笑容温柔如初阳,可下一秒,她的刀却毫不犹豫地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 “我……不配活着……” 。 自我意识空间。 这里没有时间,没有声音,只有一片刺目的纯白,白得像是要将人吞噬。 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中央,双臂死死环抱着膝盖,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些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低着头,凌乱的发丝垂下,遮住了满是泪痕的脸。 “别想了……别想了……” 可那些声音如附骨之疽,从四面八方涌来,尖锐、冰冷、恶毒,像无数根钢针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你是太子!你怎么能这么没用?!” “哭?你凭什么哭!阿娘的死都是因为你!是你害死了她!” “废物!连自己最亲的人都护不住,你还有什么脸活着?!” “你看看你自己!懦弱、无能、优柔寡断!你配得上‘太子’二字吗?!” “你要优秀!你要完美!你要无所不能!否则,你就是辜负了父皇的期望!辜负了天下黎民!” “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每一句都像是淬了毒的刀,剜得他鲜血淋漓。 他拼命摇头,指甲深深掐进手臂,可那些声音却越来越响,越来越狠 “你要优秀!你要完美!你要无所不能!否则,你连呼吸都是错的!” “你不配软弱!不配喊疼!不配做一个人!” “你活着就是罪!你的存在就是错!” “看看你这懦弱的样子!父皇十二岁平北疆叛乱,你呢?” “连奏折都批不好的废物!” “南境水患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他们的血都沾在你手上!你也配穿这身蟒袍?!” 小温景珩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砸落,在纯白的地面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原来……连他的血,都是脏的。 “对不起……对不起……” 他颤抖着抱紧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起来,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可这里只有他自己。 原来最恨他的人,一直都是他自己。 那些声音渐渐融合,化作最恶毒的诅咒,一遍遍回荡在这片纯白的炼狱里。 “你怎么还不去死?!” 空间在崩塌,纯白开始渗出猩红,像被血泪浸透的宣纸。 一帧帧画面在眼前闪现。 雪。 到处都是雪。 小温景珩蜷缩在纯白空间里,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寒冬。 产房的血腥味混着炭火气,女人嘶哑的痛呼一声比一声弱。 “娘娘!您……” “保孩子、一定保孩子!” 记忆在这里永远断裂。 再睁眼时,他怀里抱着染血的襁褓,而床榻上的人已经盖上了白布。 “是你害死的。” 心底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他浑身一颤。 “知道脐带绕颈三圈是什么意思吗?你在娘胎里就勒住了她的命。” 少年突然剧烈干呕起来,指缝间渗出淡黄色的胃液。 可那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产房特有的血腥气:“她最后喊的是什么?” “我的孩子” “可你配吗?” 空间变成产房模样,身下漫开粘稠的血泊。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了婴儿大小,正死死攥着一段猩红的脐带。 第92 章第92章 “松开啊!” “你当时为什么不肯松手?” 濒死的窒息感突然袭来,他恍惚看见白布下的母亲坐了起来,青白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我的儿……你为什么要……拖着我……” 画面重重破碎成境,将温景珩拉入更深的旋涡。 “太子殿下,您看看这粮价!”老农跪在宫道上,粗糙的手掌拍打着装瘪的米袋,“您吃着山珍海味的时候,我们连粥都喝不上啊!” “南边的堤坝又塌了。”御史的奏章在眼前展开,朱批刺目如血。 “皇兄。”幼弟扯着他的衣袖,天真又残忍地问:“为什么父皇总说我不如你?明明你连骑射都比不过我。” 龙椅上的父皇没有说话。 可那眼神比任何言语都锋利,失望像钝刀,一寸寸凌迟着他的骨肉。 “殿下!”太傅率百官跪了一地,“您还要优柔寡断到何时?!” 无数声音最终汇成洪流: “德不配位!” “庸碌无为!” “你不配!” 。 观星台 国师仍是月华绡云裳,一双灰雾色眸子隐在白沙之下。 “哒。” 晟帝身着墨色织金云龙栏干纹袍,与白发白衣的国师形成鲜明对比。 正坐于国师对面,落下一字。 似不经意间提起,“你说他们何时才能突破幻境。” “哒。” 白子落,白发国师缓声开口:“总归会在戍时到,若不然,圣上怕是要失望了。” 晟帝捻着旗子,闻言抬头,轻哼一声:“说得像只有我失望一样,永昼不也盼着那天。” “哒。” 白发垂落肩头,国师浅笑,可隐在白沙下的雾眸却划过厌倦,转移话题:“圣上好雅性,怎得不守在太子殿下身边。” 晟帝把凑过来的鹤脑袋推向一边,引得白鹤不满出声。 晟帝往它张大的嘴巴中塞了块茯苓梅花糕,这才叫这只聒噪的鹤安静下来。 “不守,珩儿总能走出,我就不去多添乱了。” 随着晟帝话落,阁内一时陷入安静,空旷的二人不再交谈。 晟帝想撂挑子,不再和国师下棋。 这人次次都能赢他,比他多活了几百年,就可以这样欺负他吗! 没意思,不如去看朝臣打架。 正这样想着,隐约听见观星台下方传来“乒乓”声。 晟帝打起点兴趣,把手中墨子随意放回玉笥。 站起身,快步走向拦楯。 他倒想看看,这次是哪个孩子最先破境。 往下一瞧,挑了挑眉,略显惊讶。 竟是唐家幺女,唐薇。 国师不知何时跟上,与晟帝肩并肩,他出言调侃,“怎么,圣上又没想到。” 晟帝与国师相处时,卸下一身帝皇架势,是连对太子都没有的亲密熟悉。 似多年好友。 这倒也不稀奇,圣上幼时曾与国师单独相处过几个月,再加上登基后一天三次往观星台跑的速度,不熟悉才有鬼思呢。 晟帝难得翻白眼,“都说了叫我和胤就行,天天圣上圣上,说了多少次你都不听,莫不是忘了,我们才是同一路的行人。” 国师点头,但依然我行我素:“圣上说的是。” 晟帝:“……” 打不过就加入。 晟帝选择躺平。 算了算了,永昼一直都是这样,自己难不成还没习惯。 观星台下方。 唐薇有点懵圈。 什么情况啊这是?她都做好最后一名被指责的准备了,难道超时了? 那更不对了,自己可是算着时间,突破那诡异的宫道后,她可在没遇到关卡,一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到观星台的。 算算时间,如今才过了半个时辰,绝不可能迟到! 唐薇摸着下巴,灵光一闪,浮现出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想法。 难道……我是……第一! 真的假的?!我既然不是倒数,还是第一! 越想越激动,越想越兴奋。 唐薇都想双手叉腰,朝天大笑三声。 哈哈哈!娘亲!我!唐薇!出息了! 要说唐薇怎么克服骨子里对虫子的恐惧,第一个到达观星台的。 那就不提她还有的一个小习惯,那就是无论何时,无论去哪儿,都喜欢在袖子中塞个火折子。 虫子对火有下意识的避让反应,唐薇也只敢小小试下。 但无果。 那群虫子好似不怕火,甚至还统一发出“吱吱”的叫声。 千百只虫子不同的叫声汇聚在一块儿,让唐薇这个怕虫人士,当即被吓到抱头蹲地。 已经做好被虫子扑一身的心理准备了,可半晌也不见有动静。 唐薇悄咪咪睁开一只眼,就见无事发生,那些虫子也只是叫两声,便没有其余动作了。 唐薇离家出走的脑子终于回来。 这不对啊!在通常情况下,她不被扑一身都是幸运的了,那些虫子怎么可能什么也不做? 唐薇怕虫,但她要强。 秉承着不被崔明志逮到弱点的心思,唐薇也曾试图克服怕虫的心理。 可无奈,人如果怕虫,那这一生都会怕虫。 于是唐薇另辟蹊径,既然怕虫无法克服,那先了解一下不过分吧。 于是她强忍恶心,强忍住颤抖的手,翻开《听钟轩虫荟》。 皇天不负苦心人。 唐薇在无数次想撂挑子不干后,也是成功的……选择躺平了。 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学什么关于虫子的知识?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但由于三分钟热度,唐薇还是勉强记住那些虫子的弱点与习性。 在脱离生理性带来的恐惧后,唐薇的小脑瓜子,开始“嘎嘣嘎嘣”的转动起来。 这不是皇宫吗?哪儿来的那么多虫子?宫人是嫌自己的九族太多了吗? 那指定不可能。 再加上这些虫子的怪异之处,唐薇联想到了启昕那句话。 “望诸位大人,莫要误了时辰。” 从东宫到观星台,就算是普通宫人,行走半个时辰也该到了。 更何况除她以外的其他人,个个武功不俗,又怎么可能到不了。 这应是陛下或国师安排的测试,看看她们到底有没有那个能力,陪太子走下去。 这样就说的通了! 但想通的唐薇更想抱头痛哭,她真的是来凑数的啊!为什么要那么残酷的对待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陛下和国师大人没有心! 第93 章第93章 大家都遇到生平最怕事,那总不能自己一个克服不了,那太丢人了。 于是唐薇开始观察离自己最近的虫子。 好丑。 拿起从御花园捡到的树枝一戳。 对方没动。 于是唐薇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放把火,烧干净。 很危险,可唐薇觉得,陛下和国师应该不会让自己就那么凉凉。 所以她拿出火折子,强忍着恶心,凑进虫子墙。 出乎意外,虫子墙一点即着。 唐薇眼神一亮,虫子依旧没动,而由于宫道不算狭窄。 于是,唐薇冒着被火烧着的风险,一股脑的冲了出去。 她成功了。 喜提第一名,可喜可贺! 观星台顶楼的晟帝不知作何言语。 他与国师对视,欲言又止,“她直接走出来不行吗,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放把火?” 国师答:“因为她怕,对虫子的恐惧刻入骨髓,但有了火做遮挡,她就看不见,自然就敢走出。” 唐薇见没人,也不敢独自上观星台。 观星台杀人不见血的传言,在民间不知被写进多少话本中。 唐薇自然知晓。 于是干脆找了块干净地,盘腿坐着。 反正这地儿没人,也不需要端着大家小姐的架子,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因着昨日被晟帝带回皇宫,脑子乱糟糟的,好的坏的都想了个遍,这就导致一夜无好眠。 今儿个又遭信息轰炸,酉时前本可休息片刻,但怕错过时间,遂一直强打精神。 方才又经历虫子带来的心理攻击,一路狂奔早已体力耗尽。 身心双重疲惫,导致她现在几乎昏昏欲睡。 单手托头,再打个哈欠,昏昏沉沉的闭上双眼。 她就眯一会,真的就眯一会…… “zzzz……” 晟帝:“……” 晟帝不可置信:“唐家幺女是这种性格吗?这与……对不上啊!” 国师不想和这个傻皇帝说话。 但奈何傻皇帝是与他唯一的同类。 于是他只能开口解释:“时间回溯,相对应的会改变很多事,包括但不限于性格习惯等,更何况还有你我这两只蝴蝶在扇动翅膀。” 晟帝顶着两偌大的黑眼圈,“知道了,那你的丞相身份什么时候能病好?朕这两天快勤瘁而逝。” 国师不说话。 他好不容易休息两天,就想把他再拉去上班?没门! 想在晟帝没出现前,他可是自在得很。 那会儿天地大,哪儿的山水入了眼,抬脚便能去看。 哪家的新茶出了炉,寻着香气就能坐下品。 晴时观云卷云舒,雨时听风穿林叶,日子过得像杯温吞的好茶,不急不躁,满是闲趣,哪有如今这般被朝堂琐事捆着的道理。 晟帝也不为难他,自顾自做回案前,批奏折去了。 嘴中满是抱怨之声。 “这群老东西,整日里不是议这风大了,就是说那雨小了,翻来覆去全是些没用的絮叨!” “多少次了都一个样,个个嘴皮子比刀锋还利,真要他们拿个章程,倒比谁都躲得快!再这么聒噪下去,不如通通拖去午门……” 话到嘴边顿了顿,终究化作一声闷哼,重新抓起奏折,只是眉头拧得更紧,指节都泛了白。 大乎半盏茶。 正在梦中啃鸡腿的唐薇,忽然觉得肩膀被人拍了拍,力道不轻不重。 但耳边传来的声响格外诡异,“小~唐~薇~” 唐薇瞬间清醒,一蹦三尺高,“啊啊啊!有鬼啊!” 三分钟后。 唐薇满脸怨念,死命盯着旁边的无信。 她宣布今日讨厌排行榜,崔明志不再是第一了! 无信笑眯眯,依旧是吊儿郎当的老样子,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唇红齿白,好一副俊俏小郎君样。 艳而不妖,媚而不俗。 唐薇一时被美貌晃的神,话本诚不欺她,果然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 只是如果可以,她一定要买包哑药,毒哑这个人。 好好的美人,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晟帝批奏折批到发疯。 国师不理他,清冷的声音念出无信的名字。 晟帝从奏折中抬头,眼底青黑一片,整个人都散发着厌世的气息,比刚重生的小太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这小子啊,那正常,毕竟也是不知重启过多少时空的人,若连这点困境都过不了,那才是令人意外。” 唐薇缠着无信,想问出他经历了什么。 无信只笑笑不话。 别的他也许就说了,但这事儿不行。 那些痛苦,他一人承受就好,现下看见她们都有光明的未来,就已然心中知足,在解决那个人,旁的便也不求什么了。 要说无信是怎么冲出幻境的。 很简单,也很粗暴。 只因真正的她们,从来不会道德绑架,也从来不会舍得看队友难过伤心。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宁可自己多受些苦,也不愿旁人多操劳半分。 而幻境中,那些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好的玩意,怎配冒充他们?! 可笑,若连自己队友都认不清,那他还是早点儿洗洗脖子,等着去死好了。 于是,他一人给了一剑。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赝品,终究是赝品,成不了真。 鲜血喷溅,对上那群赝品不解恐惧的目光,无信扯出抹讽刺的笑。 替身?呵,什么东西! 没人可以这样作贱他们,我也不行! 唐薇见无信实在不想说,也不过多纠缠。 又回到原地,强打起精神,既然无信来了,那其他人肯定也不远了。 只是一分钟三个哈欠的情况,让人不由担心,她会不会就此猝死。 无信看得好笑,叫唐薇想睡就睡,这里有他,人到齐了不会把她落下。 话音一落,唐薇利索的双眼一闭。 不行了不行了,实在遭不住了,还是先去会周公吧。 无信学着唐薇的模样,与她并排盘腿坐。 不过在那之前,有点小洁癖的无信,还是动用点能量,确保地面干净整洁。 酉夜风凉,卷着秋桂的淡香漫过来。 两人盘腿坐在观星台的石阶下,身后是高耸如巨兽的台身。 蝉鸣已带了倦意。 无信抬手接住一片旋落的黄叶,捏住叶柄,在手里转圈儿。 这倒比在殿里闻熏香自在多了。 第94 章第94章 无信懒懒抬眉看去,挥挥手,作口形,“Hello,你是第三名哦。” 裴渡川看着毫无异常,可眼中却隐约闪过疲惫。 看见一旁睡熟的唐薇,心中明了,微微颔首。 走到二人身边,见地面干净,也一同盘腿而坐。 无信没问对方经历什么。 因为他知道,他们这类人,最忌讳被人知道弱点,除非是愿以命相陪的挚友。 裴渡川的遭遇,比起其余几人算是轻的。 幻境中 小裴渡川看着手中的《三字经》,安静良久,耳边久久回荡孩童清脆的笑声。 然后,慢慢的、慢慢的把书撕开。 纸片漫天飞舞,幻境随之一片片裂开,每一片碎掉的幻境中,都承载着一桩不愿回想的往事。 他孤身站在学堂角落,看着同窗们分食糕点。 深夜苦读时,窗外传来的嬉笑打闹声。 生辰那日,他小心翼翼捧出珍藏的麦芽糖,却换来一句“谁要吃你的脏东西”。 碎纸落地的瞬间,化作黑灰消散。 小裴渡川站在漫天飞舞的纸屑中,眼神变得清明而通透。 他弯腰拾起最后一片残页,上面依稀可见“性本善”的残墨。 忽然,眼前浮现出常人看不见的,无数细若游丝的金线,在虚空中交织缠绕。 因果线。 他看见孩童们身上的丝线延伸向远方,连接着他们严厉的父亲、困苦的家境、被比较的委屈…… 所有伤害,都在密密麻麻的因果网中找到了源头。 指尖轻捻,纸片化作飞灰。 他忽然觉得可笑。 “无趣。” 指尖虚虚划过,搅碎缠绕不清的因果线。 从此世间悲欢再难入眼,唯有道经古卷相伴。 直到某个暮色沉沉的傍晚,他在因果洪流中瞥见几道特别的光亮。 他随手拨动那个因果线,便瞧见了对方的一生。 宫墙内板正端方的小太子,在喂完御花园的野猫后,还要故作严肃地擦净指尖碎屑。 一条系着如火红衣的少女,踏过尸山血海而来,剑穗却永远拴着新摘的野花,哼的童谣比山雀还清脆。 裴渡川执棋的手刚布完杀局,转眼就蹲在巷口,往小乞丐碗里丢进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 ...... 不过萍水相逢,这些人的模样却清晰得像是镌刻在神魂里。 因果线在他们之间缠绕成网,明亮得灼眼。 原来这世间,还有值得放任的因果。 裴渡川低笑出声。 真麻烦。 语气嫌弃,却任由那些金线缠上指尖。他本该斩断所有牵连,此刻却鬼使神差地,将一缕红线系在了自己腕间。 罢了,便为你们,再入红尘一回。 裴渡川转身,放任自己坠入万丈深渊。 。 再然后,裴渡川醒了。 看着倒在地面,而沾满的灰尘白袍。 裴渡川难得有些想骂脏话,可思索再三,却又不知骂什么好。 于是只能满怀怨念的站起身,脚尖轻点,跃上房梁,朝着观星台奔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便不要耽误时间,他却不想成为最后一个。 “裴渡川。” 晟帝这次干脆连头都不抬,扫一眼奏折,匆匆扔到一旁。 废话,废话,全是废话! 还不忘回着国师,“是裴小子啊,我记得他前几次没这么快,竟然还长进了。” 裴渡川本在闭目养神,却总感觉有道视线,正时不时的落在自己身上。 他心中微烦,干脆睁眼回望过去。 对上无信含笑的眼神。 裴渡川:“???” 这个系统是疯了吗。 他无声反问。 何事? 无信指指裴渡川的白色长袍。 作口形。 你是去泥地里打滚了一圈吗? 裴渡川咬牙,难得和唐薇共频。 退一万步来说,这个人真的不能被毒哑吗? 无信见人恼了,深知损友脾气的他果断投降。 一个清洁术弹过去,裴渡川还是那个一尘不染的裴道长。 多谢。 “二位在聊什么啊,不介意加我一个吧?” 幽幽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无信被吓得差点原地起跳。 裴渡川身体一僵,却很快听出是秦绯雀的声音。 无信一转头,瞧见是秦绯雀后,这才收住差点挥出去的手。 无信装模作样的拍拍胸口。 你真是吓死我了! 秦绯雀清轻哼一声,绕到二人正面。 一来就瞧见这两人在那无声对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鬼上身呢。 糖安努力把自己从秦绯雀手中解救出来。 她薅住自己脖梗了,差点憋死! 知不知道大熊猫是国宝啊!哪有那么对待国宝的! 见秦绯雀说话,旁边的唐薇没有丝毫反应。 无信才敢小声开口:“你们遇到了。” 秦绯雀点头,告知二人事情原委。 因着不确定时间,所以前后脚醒的二人飞速赶往观星台。 但由于糖安是个熊猫,跑不快,所以虽然先醒,但依然碰上了秦绯雀。 秦绯雀眼尖,看见前面哼哧哼哧努力走路的糖安。 于是秉承着乐于助人的念头,一把薅起糖安的后脖子,带着人就飞往观星台。 二人的破幻境和无信差不多。 粗暴但简洁。 。 糖安被恐惧操控着下意识走向男人。 就在那男的露出得意的表情时,糖安左手一个大嘴巴子抽他脸上。 男人震惊,不可置信的扶上被拍红的脸,就在他反应过来,想对糖安发难之时。 “噗嗤” 男人双眼瞪大,低头往下看去。 一把不知何时出现的水果刀,就那样直直插入心脏。 力道之深,位置之准。 糖安敢保证,这一刀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绝对救不活。 男人直愣愣的往后栽去。 糖安眼神淡漠的看着,只是藏在身后微微颤抖的右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恐惧退去,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狂喜。 原来这个人也没他想象中的那么恐怖,原来他也是可以亲手杀死那些伤害过他的人。 糖安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白白净净,没有沾上丝毫鲜血。 地上那具扭曲的尸体,那个曾经让他夜不能寐的恶魔。 此刻正以极其滑稽的姿势瘫在血泊里,瞪大的眼睛里还凝固着不可置信。 “哈……” 一声轻笑从喉咙中挤出。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最后演变成歇斯底里的大笑。 糖安笑得直不起腰,笑得眼泪横流,笑得用白净的手背去擦眼角。 第95 章第95章 原来那些让他跪地求饶的暴徒 也会流血。 也会惨叫。 也会死得这么难看。 那些日夜折磨他的恐惧,此刻全都化作了沸腾的快意。 糖安缓缓蹲下身,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再也没了痛苦与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与紫罗兰同源,妖冶而危险的光芒。 “你看,我们终于平等了。” 。 小秦绯雀本被阿姐推进草丛。 万念俱灰之际,忽然有只花纹鲜艳的蜘蛛爬到手指上。 小秦绯雀心念一动,那蜘蛛便随心意转了一圈。 握紧阿姐留给自己用来保命的匕首,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比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更坚信小人报仇一天到晚。 在至亲之人的性命面前,所谓的道德法律,礼教涵养通通都被抛到脑后。 蜘蛛开阵。 先给每个畜生来上一口。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没了力气?” “该死的……” 没给畜生说完的机会,小秦绯雀手起刀落。 可由于个子的硬伤,只能够到畜生的腰部。 鲜血撒了一地,开膛破肚莫过于此。 古人云:“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于是,小秦绯雀又一人给了几刀,确保心脏无论长在右边还是左边,都死定了。 这才脱力的倒在地上,欣喜的目光望向阿姐,却瞬间寸寸冻结。 小秦绯雀清晰的认识到一点,面前的这人不是她的阿姐。 眼神一瞬冷冽,她强撑着身子站起身,慢慢走向面前这个假阿姐。 在假阿姐一句句“小绯”中,怒火越发高涨。 小秦绯雀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的了结了这个假阿姐的生命。 随后颤抖的双手握住刀柄,狠狠向着心脏刺去。 明白阿姐是假的那一刻,秦绯雀就意识到这个世界也是假的,她必须回到真实,她必须去替阿姐报仇! 鲜血四溅。 这就是二人的幻秘之旅。 结束的很快,但也很潦草。 国师像个机器,尽职尽责的报名。 “秦绯雀、糖安。” 晟帝批奏折批的心烦,干脆往一边一推,撂挑子不干了。 大不了回头在朝堂上发扬火,把那些奏折挨个砸回他主人头上。 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心情瞬间明朗。 嘴角扬起弧度,又装回帝皇模样,迈着小四方步走到国师身边。 “过了多次了,可还是难免心生好奇。” 国师提醒自己身边的皇帝:“圣上,谨言慎行四字,难道还需要我教你吗。” 晟帝知道老友脾性,干脆转移话题:“你说接下来是哪个孩子。” 国师又不说话。 晟帝也不恼,自娱自乐的喋喋不休:“朕猜是珩儿。” 国师听不下去了,出言打断:“圣上次次押宝殿下,却屡猜屡输,看来圣上的私库,金银还是太多了,若实在无地用,大可拿去修路修学堂。” 晟帝彻底安静,国师乐得清闲。 这人在外面端的好一副威严帝皇样,怎的到他面前话就这般急,叫人不得有片刻安生。 时间如流星,也就许个愿望的功夫,又陆陆续续来了好几人。 个个风尘仆仆,活像金枝玉叶的少爷千金,在外讨食三天。 国师不报名了,话密的晟帝可算找着机会。 “棠烬、唐不苦、崔明志、云然。” 晟帝:“???” 晟帝左看看右看看,就是没见着自家宝贝太子的身影。 怀疑的目光立刻落在国师身上,“永昼啊,我知道你喜爱珩儿,也知道你对有好感的人更加严格,但这次,是否有些过了。” 国师不看晟帝,心中有些小心虚。 这次难度确实调高了亿点,但殿下一直都非常优秀,想必这次也不例外。 晟帝依旧喋喋不休,“要是珩儿到时不到,那这出戏可就无法演下去了……” 国师被吵的头痛,再次打断晟帝,他语气笃定:“殿下会到。” 晟帝一时哑火。 他的太子一直都是顶顶优秀的那个,放眼皇家同辈的孩子,又有几人能与太子相比。 底下一串人排排坐。 身形样貌各不相同,却统一穿着月白长袍与披风,将头发脸颊全都遮挡,只有处于同一高度,方才能看见几分。 从高处往下俯视,如果再画上一根线,那与形状不同的白色糖葫芦有何区别。 九人一熊猫面面相觑,现在这种情况,倒也不知说什么好。 唐薇打着哈欠悠悠转醒,睡眼迷茫的数着人数:“1、2……9、10、11……不对!等等!殿下呢?” 异口同声,格外整齐,“没到。” 说完,震惊才后知后觉浮上心头。 小太子还没来?他是最后一个? 这简直不可思议、不堪设想、不可理喻! 却也只能安静等候,那位神秘国师竟然设下禁制。 一旦到达终点,便不可再往回走,除非放弃此次机会。 无事可做,可好盘点一下幻境里,自己的所作所为。 科学证明,能玩到一块去的人,性格方面多少有一些相似之处。 比如A7098里的主角团们,充分的证实了这一点。 几人性格年龄各不相同,却默契的以解决对手后,在解决自己为结果,冲出幻境。 手法格外默契,个子够的,就对着脖子和心脏去,个子不够的,那能捅哪里捅哪里。 等人倒了,必须要再补上两刀。 我可以愧疚一辈子,但绝不可以提心吊胆一辈子,即使这只是个小小的幻境。 手法利落的让他们本人也感觉惊讶,她(他)什么时候有这本事了? 相比起这几人的手法利索,唐薇显得那么无助。 若是让唐薇知道旁人的经历,定要痛哭三昼夜。 怎么旁人恐惧的都是人,就她一个是虫子吗? 人能克服对人的恐惧,但要怎么克服对虫子的恐惧啊?! 几人闲着无事,唐薇把崔明志、唐不苦、秦绯雀和糖安拉到一旁,小声嘀嘀咕咕。 她一点也不想拉上崔明志,可现扬就两个熟悉的,少了哪个都不舒服。 唐薇等人的奇怪动作,引得剩下几人纷纷看去。 却见她们不知说了什么,笑的……有点儿猥琐加阴险? 唐薇和被拉来的小伙伴击掌。 很好,计划成! 第96 章第96章 唐薇笑的像偷了腥的猫。 只说她们不能出去,可没说其他生物不能出去。 晟帝好奇,这几个小孩在那里密谋什么呢? 问国师。 但国师表示不想说。 能看这个鹦鹉皇帝黑脸,国师觉得还不错。 小白蛇很快回来了,尾巴尖儿卷着了个小盒子。 秦绯雀拿过,让小白重新缠上手腕,“小白最棒了!” 又将那小盒子递给唐薇。 唐薇兴冲冲结果,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一想到自己要做什么,就觉得好笑。 打开小盒子,一股薄荷味扑面而来,正是香泽(头油)。 来自秦绯雀的友情赞助。 晟帝好奇心作祟。 唐家幺女这到底是在作何? 唐薇拍拍手站起身,满意的朝唐不苦写了个ok的手势,这还是从糖安那学来的。 唐不苦点头,拿出唐薇交给自己的火折子。 打开,轻轻吹了一口气,将小火苗凑近沾了头油的地面。 一刹那,火苗“嗤”地一声窜起,沿着头油蜿蜒的痕迹迅速蔓延。 金色的火焰在地面上游走,如同有了生命般勾勒出一个个狂乱的笔画 “圣上!” “无信喜欢你!” 最后的笔画燃尽时,整句话在火光中扭曲跃动,映得秦绯雀笑的张扬的小脸。 就是膈应晟帝,让他总不干人事! 晟帝:“……” 晟帝脸黑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这么丢人的一天,这些死孩子!!! “咳。” 晟帝转移怒火,气势汹汹的盯着国师,皮笑肉不笑的问道:“永昼在笑什么?” 国师不看晟帝,平淡的语气中,却天生含着两份笑意:“圣上说什么,臣笑了吗?” 晟帝无能狂怒,一个两个都仗着他不能砍! 云然看着凑到自己身边,笑得开心的唐不苦,眼皮一跳,实在没忍住的问:“是唐薇的主意还是你的?” 唐不苦兴致勃勃:“乖徒弟的主意!” 又小声逼逼,“我当时怎么没想到这一招呢,膈应不死那群老东西!” 秦晏清和裴渡川同款无语。 好像也不例外,毕竟小妹她一直都是这个性子,看热闹不嫌事大。 崔明志和无信击掌。 太好啦!是看戏人! 糖安满足的抱着竹笋。 就此,只有晟帝受伤的世界达成。 热闹后,一群人再次安静下来。 打瞌睡的打瞌睡,抠手指的抠手指。 时钟滴滴答答的转一圈。 焦急的气氛在蔓延,眼见着戍时的钟声即将敲响。 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太子的身影。 晟帝很想摇晃国师的肩膀,大声质问他,为什么自己的宝贝太子还没见人影?! 国师无法参与,他甚至都没观看秘境中情况的权利。 现在也只能干等着,只愿殿下争点气。 唐薇不知从哪薅了朵花,这满脸沮丧的糟蹋花朵。 “能来。” 艳红的花瓣落地。 “不能来。” 又一片跟着落地。 直至最后一片落下,唐薇看着光秃秃的花枝,欲哭无泪。 “不能来!” 手中却忽然又被塞了朵花。 唐薇转头看去,就见自家老姐指了指手中的花,“接着数,一朵不够,你云然姐那还有很多,真到能来为止。” 唐薇重重点头,又开始霍霍花瓣。 焦急气氛越发浓烈,即使他们相信小太子,可这眼瞅着时间马上就到了。 晟帝急死了,就差没扛着国师,亲眼去看看宝贝儿太子现在的情况。 什么情况啊!以前不也没发生这种事,珩儿若真的晚了,那计划将全面崩盘! 国师不急,淡定的品茗饮茶。 世间因果循环,自有定数。 若能来,那便是命不该绝。 若不能来,那也无妨。 左右这么多次了,就此终结也不算一桩坏事。 凝视他许久,终是丧气的坐回对面,直视国师,语气中夹杂的疲惫,让人难以忽视。 “永昼啊,你是不是倦了。” 观星台内,夜风穿堂而过。 晟帝的问话悬在半空,国师却只是仰首望天。 秋风掠过,掀起他发间素白丝带,在星辉下漾开层层涟漪,如谪仙欲乘风归去。 “圣上觉得,今夜星辰如何。” 他忽又抬手,广袖垂落间,印着苍白瘦削的手腕。 晟帝顺着那修长手指望去,只见银河倾泻,万点星子如棋布列。或明或暗,或聚或散,皆循着亘古不变的轨迹。 一颗流星倏忽划过,坠向远山。 最后,晟帝只轻叹:“很美。” 国师唇角微扬,眼底却寂寥如深潭:“这些星子,见过大梁建国,见过前朝倾覆,见过无数将士马革裹尸,也见过万千百姓安居乐业。” “于它们而言,不过是又一扬轮回。” 晟帝唇齿张合间,终是将把想说的话咽回肚中。 “所以,”国师收回手,广袖垂落如云,“能来是命,不能来亦是命。” 两人相对而坐,一室静默里,唯有星辉洒落,在棋盘上投下斑驳光影。 朔风吹落凡尘事,一盏孤灯照千年。 在唐薇摘下最后一片花瓣,喃喃自语“能来”时,在戌时钟声骤然敲响时,在落天星光璀璨时。 温景珩终是踏着满地碎银缓步而来。 晟帝低头不知作何感想。 国师放下白玉杯,轻轻一叹。 盘腿儿而坐的,三三两两站起,面上是挡不住的喜意。 晟帝要他们来此作何,不重要。 但倘若太子未能及时前来,岂不证实了他当不上这中心的位置。 他们对太子有好感,没错。 但没人会想要一个废物,来当群体的领头人。 温景珩压下喉间腥甜,扬起太子一贯的温和。 开玩笑的说道:“我没来晚吧?” 唐薇和糖安这两个感性的,差点儿没直接哭出声来。 小太子终于来了!刚才压抑的气氛差点儿吓死她们俩! “不晚”、“还行,起码没迟到”、“时间卡的刚刚好”…… 正交谈着,背后的观星台忽然大放光明。 刺得人眼痛。 无信出言抱怨:“干什么!小心告你光源污染!” 待光芒散去,就见晟帝和国师立于观星台内。 众人:“……” 所以刚才的光芒,是为了营造逼格吗? 第97 章第97章 这是他们给众人的第一印象。 温景珩不解。 他父皇这是怎得了?有人招惹父皇了吗? 与同伴对视,却见她们不约而同的回避视线。 温景珩心下明了,定是他们悄悄做了什么,不然为何这般心虚。 国师不喜与太多人处于同一空间,于是手一挥。 熟悉的光芒再次袭来,眼前一片空白。 的光芒消失,他们已经来到观星台最高层。 也不说废话,直入主题。 晟帝噼里啪啦讲了一堆。 总结一下,大概就一个意思。 要把他们安排在朝堂各部,共创美好祖国。 众人:“???” 那么突然的吗?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晟帝说完,摆摆手,示意这些小辈可以回去了:“时辰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 他目光扫过表情各异的小辈,最后落在温景珩身上,明显的温柔,连声音也好似放轻了两个度:“明日统计好想去的部门,统一交给太子。” “后日随朕一同上朝,能不能说服各部堂官,就看诸位的本事了。” 话音落下,观星台静的出奇。 知道晟帝肯定晓得,关于太子及他们的那些事,但没人会想到晟帝能那么果断。 据她们的推断中,那个外来魂灵因是想借着太子的身体,吸取信仰之力。 百姓的信仰往往模糊而宏大,寄托于家国天命之间。 而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将这份缥缈的崇奉,悉数淬炼成对太子的赤诚追随。 他们要让太子,真正成为那个天望所归之人。 要把所有散落在人间的期待,全部放于太子一人身上。 说完,晟帝也不管他们的心情如何。 将他们传送到观心台底下,就撒手不管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懵逼。 所以他们上去一趟的意义在何处? 不对,所以事情是怎么发生到,那么玄幻的地步的? 这对吗? 这正常吗? 圣上你作为一个帝皇最基本的忌惮之心呢? 众人哑然。 所以,他们做的无数个备用方案,都白做了是吗? 秋老虎已走,如今的夜风,也难免带上点冬日前来的凉意。 被冷飞一吹,乱成一团的脑子也正常下来。 晓得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便结伴往东宫走去。 经过几出,再多的瞌睡虫也被赶跑了。 皇宫集天下富贵,自也是极尽奢华与漂亮。 夜境尚可,倒也没了来时的焦急,便也有心思欣赏一二。 这几天经历有些多,脑子无时不刻不处于紧绷状态,既得此般好景,若不驻足细赏,倒辜负了这天地造化。 本是走向东宫的脚不知怎的,往左一拐,前往御花园。 明宫秋月挂高天,银辉洒落玉阶前。 流萤几点,掠过雕栏玉砌,晚风挟着残荷余香,在曲径间低回。 金桂暗涌的芬芳里,一弯新月斜挂飞檐。 偶有夜露坠入锦鲤池,惊碎满池星子。 因着先前“放火表白”一事,唐薇意外的与秦绯雀、糖安玩得来。 本就年龄相近,现下凑一块儿,倒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秦晏清满怀欣慰,小妹有多久没这么快活过了,但愿阿姐的仇报完后,她能渐渐走出来吧。 裴渡川与秦晏清并肩而站,二人无言,但气氛却格外和谐。 唐不苦在亭里用手撑着头,与云然搭话:“他们这算什么,不打不相识吗?” 云然正思绪乱飘,被唐不苦这话给扯回了神,点点头:“是吧。” 棠烬正与云然二人坐在旁,却忽然被糖安拉着小拇指拽到一旁。 糖安嘀嘀咕咕:“以我看小说多年经验,她们有点不正常!” 棠烬哭笑不得,弹了一下糖安的脑壳:“少看你那些小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要叫唐不苦知道,定饶不了你。” 糖安捂着脑门,面上一派不服气。 他就一个磕cp小小的爱好,怎么了?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明明都很好磕! (我上网搜了,cp并不单指爱情,也可指两个人或事物之间有较强的联系、默契,比如队友等,所以不要骂我。) 崔明志凑到无信身边,二人啃苹果啃的咔咔响。 至于无信为什么有那么多苹果?那当然源于他亲爱的背包,虽然系统商城被封闭了,但耐不住他背包里全是苹果。 崔明志好奇,“无信你为何这般喜欢苹果?” 大多数人对苹果无感,崔明志也是这大多数人中的一员。 苹果吗,不好吃,也不难吃。 就是很普通,像各色饮品中的水一样。 可以不吃,但时间一长不吃,就觉得难受。 听见崔明志这般问,无信眼尾上挑,将苹果核收进系统空间,漫不经心的回:“这个问题吗?很简单,因为有人说,这果子啊能保平安!” 明明音色欢快,可崔明志越听,越觉得心中发酸。 似用欢快,掩盖底下的无尽悲伤。 温景珩又蹲在树下看蚂蚁搬家去了。 他瞧着认真,衣摆沾上了泥土,丝毫不顾。 心中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小人A怒气叉腰:“蚁后从不会低头看工蚁的尸体。” 小人B不服反驳:“蚁穴的光辉,建立在每只工蚁的黑暗里。” 小人A怒气不争:“可被牺牲的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伟大’在史书里只值半行墨。” 小人B不赞同:“个体生命是火把,族群延续才是我们要点燃的长夜。” 小人A冷笑:“可火把燃尽自己时,长夜真的亮了吗?” 小人B冷静:“若每支火把都惜命,人类至今还在洞穴发抖。” 小人A:“那谁来定义‘该牺牲谁’?是蚁后?还是既得利益者?” 小人B:“若人人自保,洪水来时谁去筑堤?最后全成鱼虾!” 争论永无结果,唯有力量决定谁成为渣滓,谁成为史书上的‘必要代价’。 “蚂蚁抬虫虫,累死两三只。 后头跟新蚁,踩着尸体走。 问它疼不疼?它说不知道 只道巢里暖,女王又产卵。” 无声的叹息飘散在天地中,温景珩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 回头看着三三两两,或站或坐的好友们,“回去吧。” 第98 章第98章 一群熊猫在东宫正殿排排坐。 哈欠声连天,叫人觉得她们下一秒就能晕过去。 秦绯雀、唐薇、糖安等,已然展现了人类坐着睡觉的各种姿势。 温景珩顶着双偌大的黑眼圈,浑身散发着幽怨。 他的父皇又在发疯,真的没人可以制止他吗? 由于晟帝昨夜在观星台内忙着看戏,没能认真批奏折。 这导致他回到乾清宫后,只能苦逼的点灯熬油。 终于等奏折批的七七八八,在晟帝觉得自己能好好休息时,上朝时间到了。 晟帝:“……” 真的不能现在就把皇位传给珩儿吗?这皇帝他是一点儿也不想当了! 心情暴躁的晟帝,想要创飞所有人。 目光理所应当的落到了东宫。 于是。 星河誓小队全体成员,苦逼被晟帝派来的人手叫醒。 浑身的怨气快要凝成实质,要是丢到修仙界,那群魔修指定嘎嘎开心。 星河誓队名,是昨夜从御花园回到东宫的路上取的。 取自“拾星为誓,聚月成盟”。 众所周知,哈欠是个传染性极强的动作。 东宫寂静无声,唯有满堂哈欠连天。 温景珩知道自明日后,自己的悠闲日子,恐怕一去不复返了。 所以他决定摆烂一天。 晟帝不允许他们回房睡觉? 太子表示没关系,坐着一样能睡觉。 于是正殿大门一关,锦帘一拦。 “砰”,是额头碰到桌面的声音。 “咚”,是手肘磕在案几边缘的声音。 “啪”,是脑袋歪倒时,发髻玉簪滑落坠地的声音。 吵人睡觉,天打雷劈! 这是所有人睡前最后一个想法。 这边的众人酣然入梦,那边的晟帝死气沉沉。 尤其当他看见底下大臣,如市井泼妇般喋喋不休的时候,怒气直接爆表。 “众爱卿,吵够了吗。” 眼瞅着皇帝真生气了,朝臣安静下来,老老实实站回原位。 圣上昨夜又做贼去了?今儿个一早整的如此大的脾气? 他们天天内卷的都还没发火,你一个悠哉皇帝发什么脾气! 过分! 温谕尽职尽责开口:“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崔远征眼皮一跳,瞧着没有同僚有事,这才走出队伍,行跪拜礼。 脊背挺直,这才方能看身为崔家家主的风骨。 瞧着朝笏,一字一句,不急不徐: “臣有本奏。禀圣上,臣年逾花甲,精力日衰,眼昏手颤难理案牍,恐误国事、负圣恩。 今愿解印归田,荷锄南山,耕读余生,既全老臣残躯,亦为贤才让贤。 伏乞陛下恩准,臣当衔环结草以报。” 众朝臣无语。 如果他们记忆没问题的话,前几日,崔老匹夫不是才刚把钱貔貅,打的下不来床吗? 这下可好,钱貔貅找到躲他们要钱的机会,恨不得日日称病不上朝。 钱貔貅今日来了吗? 抬起眼皮,悄悄摸摸扫视一圈,悲催的发现钱守财没来。 正失望之际呢,突然发现最前面站了道清瘦身影。 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好奇心却依旧蠢蠢欲动。 这不是丞相大人吗,今儿个倒是稀奇,几月瞧不见人影的丞相,竟然上朝了! 丞相,也就是国师的小号,此时未穿官服,只着一身月白常服,衬得面容愈发温润如玉。 举手投足间自带儒雅气度,只那眼睫之上覆着一层素白纱幔,轻垂着遮住眼眸,倒添几分清冷出尘的意味,在肃穆的朝堂中格外显眼。 国师一点也不想上朝,天天陪晟帝批奏折已经很烦了。 丞相因着身体虚弱为由,不常上朝。 每每上朝也都多半不发一言,但晟帝乐意宠着。 他们这些有点儿实权,但加起来也比不过晟帝的朝臣又能怎么办? 只好对对对,是是是,陛下你乐意就行。 要不是他们知道陛下和皇后娘娘一往情深,怕是要想歪了。 至于晟帝为何硬要把国师拉来。 很简单,因为晟帝他小心眼儿,秉承着我不好过谁都别好过的念头。 干脆霍霍所有人,他连自己的宝贝太子都没放过,你还指望他能对其他人有什么好脸色? 不管朝臣内心里怎么??,该发生的终会发生。 晟帝把到嘴边的哈欠给憋下去,装模作样的抬手虚浮:“爱卿言重了。” 语气带着几分温缓,“朕知你鬓发已霜,然朝堂之上,正需你这般老成持重之臣镇扬子。 那些案牍琐事,尽可分给下属历练,何必因些许劳顿便言归田?” 顿了顿,目光扫过阶下臣僚,话锋转得恳切:“你随朕多年,从潜邸到如今,桩桩功绩朕都记在心里。 若说让贤,朝野谁能及你知根知底、稳妥可靠?且留着吧,哪怕每日来殿上坐坐,朕看着也安心。” 虽说二人心照不宣今日这扬戏的结局,可该有的体面总得做足,否则颜面何存? 怎么你家臣子才刚开口请辞,你就忙着准允?这副急不可耐的模样,是有多渴望揽过他手里的权柄。 纵使朝臣都知当今圣上是何模样,但该有的礼节不能省,那里再怎么乱都可以,但若是面子上过不去,岂不是叫别国看的笑话。 小心眼儿且爱面子的晟帝,表示绝对不可能! 崔远征以年事已高、恐负圣恩再三恳请。 晟帝则以其为元老、资历最深为由极力挽留。 几番推让拉扯,终是难违其志,允了他归乡之请。 崔远征面上恭恭敬敬,心里骂骂咧咧。 *皇帝,知道老子年事已高,还让老子跪着!*皇帝! 最后每日一问。 太子殿下何时登基?! 得了件好事,晟帝勉强把脾气收了收。 见底下臣子没什么事儿了,晟帝觉得该给他们打针预防针。 以免等明天,他把那一串小孩儿拎来的时候,他们在大惊失色。 晟帝笑眯眯的忽悠(划到),劝解众朝臣。 众朝臣:“……” 也没多震惊,毕竟他们这位圣上,向来不按套路出牌。 众朝臣选择摆烂,你权利最大,你说了算。 他们这群小啰啰,就算想阻止也没能力,那不是。 晟帝满意了,不忘再给些好处,安抚朝臣。 毕竟怎么说,那都是自己的臣子,不好做太过。 表示他们亲爱的钱貔貅,钱大尚书明日就能出现在朝堂上。 想从户部取钱的,今日可以早些准备好词儿了。 第99 章第99章 温景珩等,被这几声狗叫喊醒了。 唐不苦双眼迷茫,因着未睡醒,眼角还带着点点晶莹。 裴渡川眉头紧蹙,满身的烦躁。 云然揉了揉太阳穴,心想世界什么时候才能炸。 大黄狗,现在该叫它金禾了。 金禾在外急得团团转。 快起来啊!皇帝已经下朝,往东宫来了! 糖安本在桌上摊成一张熊猫饼,听见狗叫,迷迷糊糊的看了眼系统空间,晟帝的坐标图。 一个机灵,瞬间清醒。 “快快快!皇帝往东宫来了,现在到景运门了!” 什么!晟帝来了?! 此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将所有人给叫醒。 “快,把你的口水擦一下!” “你的发髻歪了,我帮你重新梳一下。” “故纸和毛笔,一人一个。” 于是。 在晟帝悄摸摸溜到东宫正殿时,早已不见先前的杂乱。 阳光穿透琉璃,在地面映出七彩虹霓。 年纪不大的少男少女正襟危坐,脊背挺直,小声交流片刻,又在故纸上写写画画。 晟帝哭笑不得,要不是他早已知晓这些孩子又匆忙赶了个回笼觉,当真要被这一幕给骗过去。 正在此时。 温景珩装作要与一旁的云然说话,眼帘轻抬,似不经意间瞧见晟帝。 稚嫩的小脸上闪过一丝震惊,又立马站起身。 迈着小碎步,“哒哒哒”的来到门口。 本欲伸手推门,却不曾想晟帝快他一步。 小身子一个没稳住,径直往前栽去。 心中小人哭唧唧,古人诚不欺他,人在没睡醒时,脑子确实会离家出走。 身体比脑子先一步行动。 晟帝一把扶住小太子,一手就将小孩抱起,又促狭的颠了颠,“珩儿好似又轻瘦了些,可是这几日未曾好好吃饭。” 温景珩僵在原地,忽然好想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他在自己的队友面前,被父皇这么一抱一颠,活像只被拎住后颈的小猫。 方才故作老成的模样碎了一地。 队友们早已别过脸去,肩头却抑制不住地轻轻颤着,那分明是在憋笑! 温景珩干脆自暴自弃,把脸往晟帝肩头埋了埋,好似只小乌龟。 人固有一死,但起码不应该是社死! 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早知道父皇会来这一出,方才说什么也不该演! 假装没看见父皇不就行了?做什么还眼巴巴的凑上去给人开门! 这下好了吧,面子里子掉了一地! 晟帝乐了,知自家太子最好面子,也不逗小孩了,把人放回地面。 心中感叹,果然还是幼时的珩儿最好玩儿了。 温景珩干咳两声,装作什么也未曾发生。 “父皇驾临,莫非尚有吩咐?若真有要务,遣底下人传一声便是,何劳父皇亲至?” 晟帝摆摆手,“珩儿这话是何道理,莫非无事,父皇便不能前来了吗?” 温景珩:“……” 父皇你的奏折批完了吗? 国家大事与朝臣商议了吗? 今年明堂祭的相关事宜处理完了吗? 父皇你到底哪儿来的闲心来逗他玩啊? 温景珩的心思,明晃晃的挂在脸上,晟帝心虚。 于是他撸了把儿子的头后,转身就走,“今日晌午,尔等将欲往之部门,一并汇总来。” 待晟帝走后,温景珩重新回到座位上。 观其天色,已至辰时左右,不早了。 其余之事可先往后放放,但人为腹饥所困,命人传的膳再说。 饱餐一顿,按刘静姝交代所言,出殿走走。 半个时辰,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回到东宫,见宫人已然有序打扫干净,这才打算做些正事。 温景珩不必选,他向来由不得自己做主,想来又是如前世一般,要在六部轮值实习。 从户部的钱粮账册到刑部的卷宗判例,挨个儿去打磨些时日。 总归就是哪里有用往哪搬,重大事宜,他即使不参与,也一定会被晟帝抓去旁听。 这都是前世做惯的事,倒也算不得什么麻烦。 崔明志思索再三,觉得自己还是前往兵部。 一来,自己前世为兵部尚书,对其中的办事流程,同僚性情,或是旁的什么,都在清楚不过。 二来,崔家本就是武将世家,放眼六部,除兵部外,旁得也确实不适合。 三来,即使去了其他部门,因着晟帝,虽不会有人前来找麻烦,但想要摸到核心圈太难了。 晟帝本就想把他们磨成太子最锋利的刀,若长时间未做出成绩,谁知自己是否成为最先被放弃的那个。 但去了兵部就不同,先不说有自己父亲,这个前兵部尚书的存在,就说那些现如今还在兵部当职的族亲,又哪有人不会帮衬一下。 一个备受晟帝与太子关心的少主。 只要那些族亲的脑子没傻,就该知道他才是这代小辈中的领头羊,崔家未来的领军人物。 温景珩颔首,在崔明志的名字后,一笔一划的写下兵部二字。 唐不苦开口:“监察御史。” 她有桃李速成班系统,若换种用法,那这就是人才扫描仪。 既能担负监察御史职责,又能为温景珩到处搜寻人才。 要知道,在古代,真正能大放光芒的平民选手还是太少了,多半还没上扬就被淘汰掉,有些甚至都没有学习的机会。 尤其是女子,纵有才思敏捷、见识不凡者,也常困于深闺或市井,一身本事只能埋在柴米油盐里。 虽有女帝等人的事迹在前,可时间久了,民间女子照样不受重视。 唐不苦要做的,便是从这些被尘泥掩住锋芒的人里,寻出些筋骨分明的来。 监察御史的身份本就便于探访州县、细察民情。 正可借着巡查之机,留意那些埋首乡野的秀才、困于小吏任上的能者,在驿站墙根看见题诗论政的落魄书生。 或是在绣坊见着能以针代笔描出山河图的绣娘,在药铺遇着能辨百草、治疑难的女医,在农户家听闻能算清田亩盈亏的农妇。 这些人缺的从不是才学与头脑,而是一次被举拔的机缘。 唐不苦要为她们铺一条通天之路,与此,作为回报,他们也自该为太子效犬马之劳,无怨无悔。 是最公平不过的交易。 第100 章第100章 秦绯雀笑意盈盈:“我去刑部好了。” 她可不是什么娇娇弱弱的兔子,她是披着兔皮的狼。 旁人进不了村子,亦没能力伤害哥哥,再加上她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毫无顾忌,背后还站着这世间最尊贵的父子二人。 别人不敢抓的人,她抓! 别人不敢杀的人,她杀! 别人不敢断的官司,她断! 她会成为太子手中最锋利、最好用的刀,为他劈开前路荆棘。 而相应的,她要太平阁灰飞烟灭,寸草不留! 要将那些亏欠阿姐的血债,连本带利地剜出来、嚼碎了! 欠她的命,欠她的公道,少一分一毫,她都要让这世间为阿姐陪葬! 她说过了。 血债,必须血偿! 温景珩点头。 低头写字时,无人看见眼底的淡漠,像对万事万物都不上心的神明,令人打心底发寒。 没人会将这般淡漠的他,与方才温和的太子联系到一起。 温景珩当然知道秦绯雀想要什么,可那又如何呢? 如果太平阁上下的性命,能换来一个忠心永不背叛,且有能力的臣子,那也算他们死得其所了。 太平阁前骨作阶,方见人间月长明。 长生殿里魂化誓,终守得人间太平。 太平阁,信奉以杀止杀,打着死亡才能铸就和平的旗号,四处作恶。 其阁主似有神仙之力,这旁人不敢轻易动太平阁,这才叫它存留至今。 只无论江湖还是朝廷,早已想除之而后快。 正道看不上这等肆意妄为,坏事做尽之徒。 魔道亦看不上这等欣欣作态,虚伪至极的玩意。 太平阁立于正邪之外。 如附骨之疽,叫人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 太子对此不做评价。 他本不予多管太平阁,可谁叫他偏生伤到晟国子民。 太子此人,最为护短,你若惹到他本人,那可能没什么事。 但你又惹到他在乎的人,那只能请你黄泉路上走好。 而国家,是太子最后的逆鳞。 上世,即使未有棠烬等人的出现,他照样灭了太平阁。 前世杀得,今世亦杀得! 秦绯雀笑的越发明媚,只要能替阿姐报仇,就算折了她这一条命又如何。 秦晏清不动声色扫了眼秦绯雀,却只得把话尽数咽回肚中:“太医院,我欲建医学院。” 太医院算什么?他要去,要建的,是天下医者朝圣之地! 既然小妹愿为先锋,执剑开道,那他这个兄长,又如何能成为废物? 他会成为小妹最坚实的后盾。 医者地位低微?那他便让白袍比朱紫更尊贵。 寒门学子无路?那他就打破门阀垄断,叫天下病患皆诵秦门之恩。 待他日杏林成荫,桃李满天下,他便是万民敬仰的医学院院长。 民间药堂皆悬医学院徽记,即便王公贵族,求医时,也需对秦家人低头拱手 届时,纵使朝堂之上有人对小妹咬牙切齿,也不得不恭恭敬敬尊她一声“秦尚书”。 民心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当民意如潮涌来,那些藏在暗处的咬牙切齿,终究只能化作明面上的毕恭毕敬。 而他,要做的便是将这滔滔民意,尽数聚于她身后。 他会站在小妹身后,将这份“不得不敬”,一点点碾成“心服口服”。 到那时,天下何人敢逆她锋芒? 力透纸背,太子的字迹看似温润清雅,实则暗藏峥嵘。 每笔都如春风拂柳,却在收锋处隐现寒芒。 恰似他这人,玉冠束发,广袖流云,谈笑间尽是世家公子的温文尔雅。 可若有人细瞧,便会发现那藏在温润下的淡漠与审视。 温润如玉是表象,字里行间皆杀机。 唐薇左瞧瞧右看看,莫名觉得气氛颇有阴沉骇人之势。 人人心中都有心事,人人心中都有不想提及的过去。 倒真显得她像个不谙世事的贵家小姐。 她不安发言:“不如我去礼部当差?虽在礼部一时半会儿或难有禆益,但各部总归要安插些自家心腹,放眼当下,怕是再无如我这般合宜之人了。” 可不要小看礼部啊!莫看礼部只管礼仪典章,实则关系重大。 单说那岁时节庆的赏赐,从皇亲国戚到外藩使臣,礼品的规格、成色、分发次序,哪一样不经礼部之手? 稍有差池便可能触怒权贵、贻笑外邦,其间可斟酌处多着呢。 再如宫廷宴饮,席位排次、乐舞编排、膳食供奉,甚至是席间传递的言语讯息,桩桩件件皆关体面与权利。 昔年唐代吐蕃使者赴宴,便因席位之争牵动邦交,礼部如何调停便是大学问。 这些关节处,正是能做文章的地方。 墨笔落字,轻飘飘的“礼部”两字,便将她往后的日子框定了去向。 云然微垂鸦羽,终有些释然,她还是走上了母亲所愿的自由之路。 “工部。” 她在现代从业旅游记者,放眼六部,最合她意的莫过于工部。 原是踏遍山河的旅游记者,惯于在风尘里寻访街巷肌理,于山水间记录风物脉络。 这份本事,到了工部恰能派上用扬。 工部管着天下的河渠漕运、驿道桥梁,从江南的官仓修缮到塞北的烽燧筑造,都要派员实地勘察、绘图记档。 且她在现代见多了各式建筑格局,从古镇廊桥的承重巧思到现代桥梁的力学结构,虽未必能全盘照搬,却也暗通些营造的道理。 那些藏在记忆里的建造见闻,说不定在督建堤坝时能提点一句“地基当避沙质松土”,在修缮驿站时能琢磨“屋檐倾角可再陡些以利排水”,反倒成了旁人难及的助力。 别人视勘踏为苦差,于她而言,却是重回熟悉的“旅途”,不过这一次,笔下记的不只是风景,更是关乎民生基建的实务。 温景珩颔首,对此并不意外。 将朝堂各部门盘点一遍,裴渡川缓缓开口:“如果可行,我想肩坦两职,大理寺断狱官与钦天监监正。” 师父曾说,他需得忙起来,不然恐因幼时之事,而极易生出心魔。 第101 章 101 今得此机缘,他若再不抓住,那才真真是无药可救。 这双能看见因果线的眼,是老天爷赏的饭,也是沉甸甸的担子。 六部虽显要,可那些文书往来、升迁算计的因果,缠得像团乱麻,瞧着就心烦。 倒不如去大理寺断狱。 你瞧那堂下跪着的,谁是真凶,谁在狡辩,凶器上的线牵着谁的手,受害者心口的怨结缠着哪个人的影,一眼便知。 那些官吏困在证据链里打转时,他顺着这线,就能替无辜者拨开冤屈的薄雾,让真凶逃不过因果的实绳。 慎刑?公正?说到底,不就是让“因”对得上“果”么? 他这双眼睛,正好能把歪了的因果扶正,免得好人受屈,坏人逍遥,这才不算辜负了这能力。 若是去钦天监当监正,倒也合心意。 天上的星斗转得慢,可每颗星的轨迹都牵着地上的事。 灾星晃一晃,哪处要发水? 历法差半分,农时就错了季。 世人常说“天人感应”,这眼里看的,就是这天与地、地与人之间那根若隐若现的线。 彗星来了,不是空喊“君王失德”,而是能指出来,是哪项政令搅得民心不安,才引得天象示警。 用天地的因果劝人顺应天道,比空谈“天意”实在多了。 能看见因果,那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因果错乱。 在大理寺,是把人间的小因果理清楚,在钦天监,是把天地的大因果说明白。 总归该让这双眼睛派上用扬,总不能让老天爷给的本事,烂在手里吧? 这世间因果纷乱如麻 善者蒙冤,恶者逍遥,人心如晦,大道蒙尘。 令幸苍天予明辨之目。 那便, 为冤者昭雪,送恶者入狱。 观人心千面,证天道轮回。 温景珩投以欣赏目光。 他就喜欢这样能干的臣子。 做什么事都让君主一人完成,那这些臣子还有什么用? 三系统面面相觑。 她们有能力,感觉去哪个职位都行,也说不上对哪个职位特别喜欢。 都可有可无。 于是选择的重担被交到温景珩身上。 温景珩觉得这种事还是给自己满意才好,于是开口:“今日还早,你们可以慢慢想想,不急于这一时。” 三系齐刷刷摇头,他们是真觉得都可以。 温景珩:“……” 无法,只能在脑子想着朝堂官职有哪些。 思索再三,终是开口:“棠烬吏部,无信户部,糖安……” 慢慢把目光挪到桌上,一本正经坐着的熊猫。 “糖安可以化为人形吗?” 糖安一秒沮丧,“不行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温景珩有些愁,旁的都好说,可要是以熊猫样上朝…… 其实有个更好的选择,让糖安隐在暗处。 可温景珩打心底里不愿这般,他的队友都该活在阳光下,以自己的本事,成为万民敬仰的那个人。 他们本该灿烂。 若为按察司佥事……可这就需要个信得过的下属……下属…… 哎,要是那些个皇弟皇妹再长大点就好了,即使他们真有能力,可现在毕竟还是小孩身体。 糖安双手托腮,长长的叹了口气,“哎——” 他知道温景珩怎么想的,可正如他想起,这事确实不好为。 既要旁人知道有他这个统,却又不能真让旁人见过他,愁人! 下属…… 视线不自觉的落在唐不苦唐薇身上,“我记得,你们好似还有位兄长?”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点头,只是有些欲言又止,面露古怪之色。 温景珩不解,在记忆中没找出关于此人的消息后,他干脆发问:“可是令兄有何问题?” 唐不苦慢吞吞点了个头,唐薇身体一激灵。 “是有点小小的问题……” 在唐不苦一顿解释后,众人哑言。 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 那位年轻的翰林院编修,年纪轻轻,脑子里却像浸了陈年墨汁的旧书,字字句句都透着股老气。 开口便是“《诗经》有云”,闭口必提“《礼记》所载”,与人论事,三句不离四书五经,仿佛除了这些圣贤言,天下再无道理可讲。 哪怕是寻常茶饭闲话,他也能硬扯上“克己复礼”,直教听的人头皮发麻。 糖安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声音都有些磕绊:“那、那什么,其实不用为我考虑那么多的、在暗外,也没什么不好的!” 满脸的诚恳。 说实话,温景珩也有些怵这类人,当太子已经很累了,为什么还要日日与古板相处? 可如今放眼朝堂,确实再难寻比这更合适的臣子了。 那翰林院编修虽年纪尚轻,却早将圣贤礼法、礼仪廉耻刻进了骨髓中。 此人自幼受诗书礼教浸染,骨子里刻着“忠孝节义”四个字。 将忠孝节义奉为圭臬,宁可饿死也不会取不义之财。 行事最重伦理纲常,家族荣辱重于性命,清誉名声贵逾千金,这般人物,最是顽固,却也最是可靠。 更妙的是,他两位胞妹皆在太子麾下效力。 太子乃正统嫡长,天资卓绝,堪称明君之相。 朝廷上下,早已默认东宫继位乃大势所趋。 这便是最好的筹码。 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对付这类人,甚至无需威逼利诱。 只要把《春秋》大义一摆,将“匡扶正统”、“辅佐明君”、“为国尽忠"的旗号一打 “为天下苍生。” “为万世开太平。” 他自会整衣冠、正神色,心甘情愿俯首称臣,将一身才学尽数献于东宫。 毕竟对这些人来说,能名垂青史可比金银财宝诱人多了。 只是糖安一脸苦瓜样,他是真的不想和这种人共事啊! 唐不苦将幸灾乐祸的表情一收,又故作正经的安慰糖安,“往好处想,其实你们相处的时间并没多久,你只需把证据交给他,他自然能把朝堂上的那群老狐狸,喷到无脸见人。” 关于众人去向的事,暂时就这般敲定下来。 其实大家都一样,没重大事情的时候,各自在各自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但一遇到大事了,那就是块砖,哪里有用往哪搬。 第102 章102 掌武选司,全国武官的升迁调补、世职承袭。 云然——工部,从五品,工部营缮清吏司员外郎。 掌管宫室城郭修缮、工匠调度、材料核算。 棠烬——吏部,正五品,吏部验封清吏司郎中。 掌官员封爵袭荫、褒赠诰命,还有僧道、工匠这些“杂流”的身份核定。 唐不苦——都察院,正六品,监察御史。 掌监察百官、督查政务、巡按地方。 糖安——提刑桉察使司,正五品,按察司佥事。 掌监察地方州县官员,弹劾其贪腐、失职等行为。 参与地方刑狱案件的审理、复核;督查地方驿站、水利等事务中的违规行为。 唐薇——礼部,正六品,礼部主事。 处理各司具体事务,如协助制定礼仪细则、管理祭祀流程、经办科举相关文书、核查地方上报的礼仪事务等。 秦晏清——医学提举司,正五品,医学提举。 掌医学院选址、制定教学章程、选拔医官任教、管理院中药品器械,同时协调地方医疗机构与医学院的人才对接。 秦绯雀——刑部,正六品,刑部主事。 负责审理所辖省份的刑事案件,包括提审犯人、核查供词、拟定判决;对需要刑部直接抓捕的案犯,可协同捕快执行抓捕。 裴渡川——大理寺断狱官、钦天监监正。 大理寺断狱官 直接参与刑狱审理,负责审核刑部、都察院移交的案件,提审犯人、核对供词与证据,提出初步断案意见。 钦天监监正 掌主持天文观测、推算历法,负责国家重大祭祀、庆典的择日,解读天象。 无信——户部,从五品,户部员外郎。 协助郎中管理户部具体司务,参与核算各地赋税征收额度、核查钱粮账目、监督漕运或盐铁专卖等实务。 将自己有意安排的职位与队友说了下,在征得全体同意后,便命启昕将这份密信送给父皇。 最重要的事情解决了,已该说下重要但不这么重要的事。 比如朝堂各个派系,比如未来的上司、同僚的情况性情,比如晟国目前的生产力、教育普及等。 目前,朝堂上大致分为三派。 第一派,中等,却也是内部最不稳定,最容易闹矛盾的太子党。 第二派,最强,却都是碍于皇帝的权利与自己小命,而不得不屈服的保皇党。 第三派,顽强不死,最弱,却自命非凡,想要拥有从龙之功,或摇摆不定,不知选皇帝还是选太子的杂鱼党。 第一二党,包含朝堂上95%的势力,但归根究底,人终究会从自己的利益点出发,所以他们还需通过自己的实力,来叫旁人心服口服。 晟国大致划分四大地区。 中枢:京城顺天府、通州、蓟州。 江南:苏州、安州、扬州、永州。 边境:辽东都司、宣府、云安府。 贫困:延安府、琼州府、凉州卫。 先说国师与丞相。 旁人不知,他们其实是同一人。 国师,名永昼。 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只知其人白发白衣,眼系白佩。 除了圣上外,从不与人多来往,为人以清高冷漠出名。 丞相,砚舟,字停云 取:“霭霭停云,濛濛时雨。” 不知丞相身世,知道他是农村出来的文曲星,束发之年,以六元及第之名艳绝天下。 但想是天妒英才,年纪轻轻,病弱不堪。 虽有大才,可奈何身子着实不好,往日里从不见这位丞相人影,只在朝堂之上曾与人攀谈过两句。 太子太傅,赵文书,字明远。 取:“昭昭若日月之明,迢迢如星汉之远” 不惑之年,其为人一丝不苟,常年板着张脸,不见有笑意。 在其心中,世俗礼数极为重要,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得合乎规矩。 坚信太子既嫡又长,是未来晟国板上钉钉的的继承人。 对待其人,最好拿出十足十的耐心与诚意。 他才学渊博,腹有诗书,一心期望旁人也能学富五车,若是在学识上入不了他的眼,怕是连与他多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户部尚书,钱守财,字载之。 取:“载舟覆舟,载之慎之。” 世人皆道他是貔貅转世,只进不出,贪财如命。 其人平日大大咧咧,表面一副粗豪做派,袍袖上常沾着算盘珠子,逢人便叹“国库空虚”,活像个愁穷的土财主。 实则狡诈至极,却极为爱钱,总喜欢在暗地里挑起纠纷,他在一旁看戏。 那双眯缝眼里闪的精光,总在旁人为了三瓜两枣争得头破血流时,亮得瘆人。 他就爱看这个。 六部为经费吵翻天时,他捧着鎏金算盘在旁边“不小心”拨得噼啪响 钱守财这只貔貅,吞的是别人的命,吐的是自己的算计。 若要相处,需拿出足够的利益交换,与他打感情牌是最愚蠢的行为。 对他来说,掏钱袋可比掏心窝有用。 但你若想动了国家的钱,用来讨好钱守财,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毕竟,这可是个,能把“守国财,如守已财”,挂在嘴边的人啊。 礼部尚书,谢南山,字辞玉。 取:“君子辞贵不辞贱,辞富不辞宿”、“夫玉者,君子比德焉。” 生得一副温雅相貌,乍看与太傅有几分神似,却少了太傅那份古板执拗。 平日里只守着礼部一亩三分地,万事不沾身,活像个清闲散人。 可若有人不长眼撞到他跟前,那便是自寻晦气了。 此人生就一张淬了毒的嘴, 曾骂哭过在祭礼上打哈欠的亲王,引经据典不带半个脏字,硬是让那位爷回去抄了三个月《礼记》 某年科举,有个关系户想走他门路,被他当扬作赋一篇,将人祖上三代的丑事编成打油诗传遍京城 与他来往,千万不要耍心眼,不然他只会将你痛骂一顿后扫地出门。 吏部尚书,李砚修,字墨卿。 取:“风日采幽什,墨卿挥古词。” 陇西李氏百年清流的血脉,却生就一副雷厉风行的脾性。 不喜拐弯抹角的讲话,直爽大方,总能放下偏见,找出真正的明珠。 第103 章103 此人有三绝: 一乃眼毒,三句话能试出你肚里墨水深浅。 二乃手狠,考核官员时,专挑暴雨天突击查粮仓。 三乃心慈,私下给寒门学子改文章改到烛泪堆满铜灯台。 但不要认为他是真的没脑子,要真论聪明劲儿,十个你可能都玩不过他一个。 如果不是真的腹有诗书气自华,那在见面的第一眼,他也许就会把你打入黑名单哦。 工部尚书,刘照夜,字曜君。 取:“曜君明誓,应期挺生。” 也是六部尚书中唯一的女子,刘家家主妹妹的女儿,也是刘静姝的表妹。 刘家世代将门,族中子弟皆习武从军,唯独出了她这么个异类。 不爱红妆爱木工,不喜刀剑喜墨尺。 可她的父母却只是相视一笑,由着她去。 这一纵容,便纵容出个工部尚书来。 十五岁,改良了水车,使旱田灌溉效率翻倍,得县令举荐入工部为吏 二十岁,她设计的战船龙骨结构,让水师在风暴中存活率大增,晟帝破格赐她同进士出身 二十五岁,她闷在工部三个月不露面,出来时抱着个会自行转动的织机模型,从此名动天下。 而今虽居尚书之位,她却依旧不爱管那些庶务,全丢给两位侍郎处置,自己整日泡在工部后院的天工阁里,对着木头铁块敲敲打打。 “尚书大人,您倒是看看这公文啊!” 侍郎捧着卷宗追在她身后哀嚎。 她头也不抬,手里的凿子精准地削下一片木屑:“你们定便是,对了,新设计的犁铧记得让农户试用后反馈。” 悄悄说一句,不是尚书大人冷漠无情,而是她内心是个小社恐 所以,除非你在木工创造上有独一无二的天赋,那么请不要打扰她,不然她会甩给你一个“冷漠”的背影呢。 刑部尚书,陈惊澜,字静庵。 取:“水静则明烛须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 宫中的陈娘娘陈婉柔,乃其嫡亲阿妹。 自幼洁癖成性,一日三浴,衣不染尘。 家中原欲安排其入户部或吏部,却执意投身刑狱,从小官一步步往上爬,稳扎稳打。 家人不解,他道:“户部算钱粮、吏部算人心,都不如刑部算生死来的干净。” 家族仍不解,但他执意如此,也无可奈何。 只要不危及家族利益,那他自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走自己想走的路。 其为人明察秋毫、铁面无情、虚心纳谏。 凭借着对案子独有的见解,和对能人的虚心请教,破了一桩又一桩悬疑案件。 最终坐上尚书之位。 因冷漠无情而出名,手段残暴而出名。 人人道:“宁可遇上阎王爷,莫遇陈尚书升堂。” 但私下里却非常喜欢毛茸茸,府中养的猫猫狗狗不计其数。 世人总爱以偏见量人。 若想与他相交,不妨先摘下那副有色眼镜。 去看,去听,去感受。 而非道听途说,人云亦云。 真实的他,或许与你想象的大不相同 兵部尚书,沈重澜,字子戈。 取:“王于兴师,修我戈予,与子同仇。” 他本是兵部侍郎,前兵部崔尚书退休养老后,因性情平和中正,得晟帝青睐。 出生于江南水乡,平民百姓家,因家境略有盈余,得以一路供他读书。 生于江南烟雨,长于市井巷陌。 十九岁秀才及第,二十七岁进士出身。 随后稳扎稳打,一步步往上爬。 三十岁外放知县,三十六岁回京任兵部主事。 四十二岁时,他升任兵部侍郎,刚在任上未满一年,前兵部尚书便告老还乡。 相较于其他部门尚书或张扬或孤僻的性情,他因这份“正常”,被晟帝提拔为兵部尚书。 为安抚前兵部尚书,晟帝特意让他拜其为师。 因生于江南水乡,他眉眼间自带几分柔气,性子也向来温温和和,瞧着一副好说话的模样。 但切记,莫因这份温柔便轻慢了他。 可莫忘了,他掌的是兵部虎符,而非礼部典籍。 他执掌虎符的手,既能执笔写锦绣文章,亦能,不动声色的,拧断敌人的脖子。 生于江南烟雨,却淬炼出北地锋芒。 他看似是朝中最易接近、最正常的一位,可从底层一步步爬到尚书之位,其间的艰难曲折、人情冷暖,唯有他自己知晓。 想要获得他的信任,实则难上加难。 从寒窗苦读到金榜题名,从七品编修到位列九卿。 这一路走来,翰林院的笔墨、地方官的沉浮、兵部的刀光剑影,多少明枪暗箭,多少冷暖自知,十五年间步步为营。 看似寻常的升迁路,每一步都踩着官扬的刀尖,人心的薄冰。 正常不是平庸,温和不是软弱。 看似杏眼含笑,言谈如春风拂面,可这份温柔表象下,藏的是19岁少年秀才的锋芒、27岁取进士的傲骨、42岁执掌兵部的雷霆手段。 那双眼见过太多,京城的浮华,边关的血色…… 早就将一颗心,淬炼的滴水不漏。 看似最温柔如玉,实则最难交心,连他沏的茶,也都得分出个三六九等。 戈可藏锋,不可失锐。 …… 太子自幼学的是权谋之术,习的是帝王之道。 又长年与朝中公卿打交道,除了晟帝与本人外,没人比太子更了解其本质性情。 现下也是把上到性情官职,下到家庭亲朋,全部详细讲解了一番。 听得小队人员头晕眼花,记笔记的手就没停过。 本地人员唐薇、崔明志、获取原主记忆的唐不苦,与三个系统倒还好。 同样都是官宦世家,又怎么可能连这点最基础的信息都不清楚。 但这可苦了云然、秦晏清兄妹与裴渡川四人。 全是身份平平,顶破天了,也只知道六部大人的姓氏,哪能得到那么全面的消息。 几人觉得头疼,果然搞政治的心都杂啊! 一方面要了解职责、办事流程等,另一方面还得顾及人际关系、送礼往来,还需提防有些不干人事的同僚。 第104 章104(感谢荆枝栩大佬的礼物) 更何况这几人各有各的奇葩,晟帝能容下几人,可见他们是真的能力非凡。 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本想润润唇,却不曾想熟悉至极的腥甜,再次袭上心头。 可这次没给他反应的机会,鲜血顺着唇角,滴滴答答砸入茶杯。 顿时,信阳毛尖变金骏眉。 简单来说就是,绿茶变红茶。 椅子倒地声,伴着惊呼传进耳中。 “殿下!殿下你怎样了?!” “快叫太医!” “快快快!我这还有颗保命丹!” 温景珩很想表示自己无碍,但止不住的鲜血让他无法开口。 他觉得自己真的无碍,已然习惯,无论自己怎么吐得再怎多,都不会死亡。 一颗保命丹被强硬塞入嘴中,可无用。 即使知道温景珩不会有事,可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慌感,却时刻萦绕在心头,扰的人没一刻安宁。 终于。 在一番鸡飞狗跳后,今日吐血量的pda达标。 心有余悸的坐回位置上,眼神却还时不时的瞄向温景珩,像对方是随时会飘走的云。 温景珩有些哭笑不得,这是真把他当做玉琉璃做的人了。 可他们似乎忘了,他是太子啊。 是那个即便被逼至悬崖边缘,也能在坠落前拽着敌人同归于尽的太子。 是那个自幼在刀光剑影中长大,早已淬炼出一身铁骨的储君。 国家需要的从来不是养在温室里的娇花,而是一个能披荆斩棘、带领臣民所向披靡的君主。 瞧着温景珩面上的神色,几度欲言又止。 他们如何不知? 可只是觉得他太累了,望着他独自负重前行的身影,终觉不忍。 既然他们来了,又岂能在眼睁睁看他一人扛下所有? 否则,他们这些同伴存在的意义何在? 同伴,同伴,何为同伴? 是危崖前毫不犹豫伸出的手,是血战之中无需言明的背靠背。 是明知前路荆棘,仍愿与你共赴刀山的决然。 是千斤重担不必相求便主动分取一半的肩膀。 信任不在虚拟,而在生死可交。 既为同伴,便该同担风雨,共见虹霓。 心虽方寸,真挚之情何须广厦? 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扬。 真好、真好,原来奢望真的有成真的那一天…… 一派温馨和睦之色,可却被不认真工作的晟帝打断。 正想敞开心扉,与对方交心的众人:“……” 什么时候不能来!偏偏是现在! 晟帝被眼神扎的浑身不舒服,珊珊的转了转扳指。 将一沓资料放在桌上:“朕虽有意擢拔尔等,然恐朝中文武不服。故尔等需经彼等所设之试,且观之,或于尔等有益。” 说完转身就走,心中叹息。 本想将珩儿一并带去,看见他们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恐是不行了。 罢了罢了,也就那么一天休闲日,总不好再叫珩儿陪他批奏折。 晟帝难得生出愧疚之心,不由叫人感叹,原来狗也会做人事。 将那些资料拿起,仔细查看。 眼瞳骤地失了神采,活脱脱一对死鱼眼,心头猛地涌上股子绝望。 人生大约也就这样了。 瞧瞧这都些什么? 他们竟要在一日之内,背下所属部门的所有官职与职掌,还有各位上官的名讳、性情、家世,外加晟国全数的史册与律法…… 诸如此类,没完没了。 这哪是入职培训?分明是地狱级速成班! 温景珩微微偏头,心下纳罕,这等事竟算艰难?怎的一个个都摆出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他自幼便需熟记六部九卿所有官职权责,各级官员的姓名家世、功过是非。 理清各派系间盘根错节的姻亲故旧、利益往来。 通晓律法条文,虽不必逐字背诵,但每卷精髓要义皆需了然于心。 四书五经需嚼碎吃透,每句批注都要有独到见解。 《礼记》倒背如流,《诗经》三百篇皆要能即兴阐发微言大义。 数算天文皆要精通,律法政论需融会贯通,治国方略要信手拈来。 骑射需百步穿杨,马上长枪能挑落盔缨,剑术要出类拔萃,不必天下第一,但必须技压群雄。 此外还有礼仪课。 坐如青松,站似劲竹,无论人前人后,仪态永远无可挑剔。 执箸的角度,饮茶的姿势,连咳嗽都讲究抑扬顿挫。 一举一动皆是典范,一言一行皆为表率。 更要在世家子弟中择贤结交,培植将来可用之才,时时展露过人天赋,让那些宦海沉浮的老臣心服口服。 同时还要照拂弟妹学业起居。 桩桩件件,从不敢懈怠,东宫书房的灯,从来都是亮到五更天的。 这样想着,也就这样问了出来。 “什么!” 众人目瞪口呆,张嘴结舌,大惊失色。 太子疑惑,太子不解。 这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吗? 唐薇打了个激灵,一想到如果自己也要经历这样的生活……不行不行!想不了一点! 棠烬与无信对视,皆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不理解。 皇家果然都是疯子吗? 让一个孩子从小背负这样沉重的枷锁? 四书五经、六艺韬略、权术制衡……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硬生生将人逼成一台精密运转的治国机器。 晟帝究竟在想什么?是觉得唯有如此残酷的锤炼,才能锻造出合格的储君? 还是说……皇家血脉,生来就注定要被这些规矩与期望压垮? 难怪世人常说,疯子在左,天才在右。 唐不苦忽然怜爱了,往温景珩嘴中塞了颗糖,“好苦的娃,吃颗糖吧。” 对比一下,秦绯雀忽然觉得自己好幸福,虽然同样丧失了亲人,可明显小太子更惨一点。 太子眼中闪过困惑,却见众人虽面露惊色,终究沉默不语。 何必说破呢? 有些伤痕,揭开不过是徒增痛楚。 世人常争论,见过光明再堕入黑暗,与从未见过光明,究竟哪一种更痛苦? 答案不言而喻。 绝望从不是生于黑暗,而是生于曾经触碰过光。 比起从未知晓温暖的黑暗,曾经拥有却骤然失去,才是真正的蚀骨之痛。 第105 章105 温景珩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暗纹。 他比谁都清楚,东宫的灯火,从来不是为他而亮。 那盏灯照亮的,从来都是太子这个位置,而非他这个人。 他当然明白自己与旁人不同。 此刻刻意流露的脆弱,不过是一扬精心设计的表演。 示弱,为了博取怜惜。 沉默,为了换取注目。 权利与算计固然重要,可若没有真心托底,终究如空中楼阁。 所以他垂下眼睫,恰到好处地展现一丝倦意,所以他默许自己流露出罕见的动摇,只为换得那一分心疼,将来化作可用之情。 心中却泛起自嘲的冷笑,多么卑劣啊。 可即便这样想着,他依然无法抑制那份渴望。 渴望有人能看穿这层层伪装,依然选择留在他身边。 可这样恶心而不堪的他,凭什么奢求纯粹的感情? 将一切想法深深埋入心底。 温景珩指指那一沓资料,“这些只是其中一部分,现在的官职只是起点,之后随着官职越来越高,你们要记的东西肯定会更多。” “啊!”、“要死了,要死了!”、“这是什么?这是我那可怜而光滑的大脑啊!” 随着温景珩这话一出,也没心思可怜他了,现在明显是自己更惨一点。 可无法,只能满脸麻木的背资料。 棠烬三系统百无聊赖,他们是系统,扫一眼就能记住。 其余人:“……” 靠!这有开挂的! 温景珩手中是唐薇悄咪咪给的话本,右手边是云然提供的奶茶,左手边是秦绯雀递的零食。 手中一点点漫上暖意,嘴角不自觉的上翘。 就这次,他就放纵这一次。 可世间之事,只有零和无数次啊。 金秋八月,暖阳正好。 阳光穿透五彩琉璃,一缕缕落在殿内,为周遭景物蒙上层柔光滤镜,斑斓的色泽混着暖意漫开。 全队成员围坐桌边,人手一沓资料,桌中央摆着各界小零食。 茶香清冽,果香清甜,混着奶茶的醇厚奶香。 丝丝缕缕缠在一起,在殿内悠悠飘荡,缠上梁柱,也绕上了人的鼻尖,满是熨帖的暖意。 小声的碎碎念也为此添了彩暖色。 时光如漏中细沙,总在不经意间流淌。偏是欢愉时,它便走得疾些,转瞬即逝。到了伤心处,却又慢悠悠的,一分一秒都似拉得格外漫长,磨人心性。 对于温景珩与无信三系统来说,这静谧的时光似按了加速键般。 但对于其余凄凄惨惨背资料的成员外,又像是度日如年,像要把人溺死在知识的海洋中才罢休不可。 可无论心头是晴是雨,时光的脚步始终不疾不徐,一分一秒,不增不减,从不会因谁的喜乐悲戚而有半分偏倚。 它就那样静静流淌,公允得让人无奈,却也清醒得让人踏实。 一转眼,竟是夕阳西下,漫天霞光大把把泼洒开来,给大地镀上一层温暖的金光。 许是零食吃多了,也不曾吃午饭,现下也未曾感到饥饿,只是脑子格外疲惫。 温景珩小小打个哈欠,眼角漫上点点晶莹。 云然在现代是近视加散光,早已习惯戴眼镜,在记资料之前,就问棠烬要了眼镜。 眼镜端正摆在桌上,闭上眼,单手揉着鼻根。 即使她在现代成绩较好,可已经踏出学校太多年了,一时之间要记这些知识,当真是有点难受。 常言道:“最懂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死敌。” 崔明志和唐薇虽互相看不惯,可在某些事上却格外默契。 此时全部摊在椅子上,双眼直直盯着房梁,像是一张口就能吐出魂儿来,似两只生无可恋,爱偷懒的猫猫。 秦晏清兄妹俩瞧着倒还好。 毕竟是学医术的,要记的东西本就多,草药的形、名,哪几味相配能救人,哪几味相混能索命,桩桩件件都得烂熟于心。 这些资料虽不轻松,却也算不上多棘手,他们应付起来还算从容。 裴渡川看上去很正常,如果你凑近就会发现他双眼无神,其实走了有一会儿了。 唐不苦再也笑不出来,双眼盯着虚空,落不到实处,麻木的咬着奶茶管。 三统先前在看恐怖电影。 棠烬和无信没被吓着,但是糖安这个先前执意要看恐怖电影的统,被吓得缩成一小团,毛茸茸的,还挺可爱。 温景珩放下手中看完的画本,瞧了瞧外面的天色,主动提问:“要出去走走吗?” 众人来了精神,点头如捣蒜:“去去去!” 只要不再跟资料作伴,让他们去跑八百米都可以! 皇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后宫不能去,前朝不想去。 于是他们再次溜达到了御花园。 也没什么好玩儿的,经崔明志提议,于是全员转战到金明池边。 崔明志心中窃喜,他惦记御花园的文鳐鱼和鲥鱼好久着,因着是晟帝养的,所以才没敢动手。 但现在殿下和其余人都在,晟帝总不可能真把他们全罚了吧,毕竟他们明早可是要去上朝的! 该背的功课都已烂熟于心,总算到了松快的时候。 眼瞧着人多,一艘画舫实在挤不下,众人合计着,索性分作三队,来扬钓鱼比试,瞧瞧哪队钓得多,倒也添了几分趣致。 命人取了鱼竿和抄网,分好队后踏上画舫。 分了三队,金钩队、银线队与玉鳞队。 夕阳铺洒金辉,画舫静静泊在水面。 少年少女们或坐或立,一边闲闲聊着天,一边执竿垂钓,清风拂过衣袂,随风扬起的发带在空中交织成梦的光影。 笑闹声伴着秋风飞扬百里,你一言我一语的拌嘴里满是飞扬的意气,眼底的光比晚霞还要亮。 那些曾经的艰难与苦涩,仿佛都被这风、这光、这喧闹轻轻抚平了,只剩下此刻的鲜活与明朗,在水波上一圈圈漾开。 不爱工作爱摆烂的晟帝,在收到这群小孩的消息后,慢悠悠的溜达到了池边。 见着这般景象,心头忍不住泛起些感慨,正想寻个人说说,抬眼却见温谕早猜到他要絮叨。 竟不知何时悄然挪到一旁去了,那模样,分明是懒得听他多言。 第106 章106 晟帝转身就前往观星台,去找小伙伴吐槽去了。 幸有云然这个大厨在,不然今日这烤鱼,怕是只能在梦里吃到。 水湾明月生,舟过碎银沉。 画舫停于池边,一行人哈欠连天,却还强撑着等着吃烤鱼。 拜晟帝所赐,他们的脑子现在已经困成浆糊了。 由于在扬基本都是生活上的小废物,所以这个重大任务就交到云然大厨的手上。 无信和棠烬本想帮忙,别说烤鱼,满汉全席、八大菜系都在他们的脑中。 可现实会痛击每一个自以为是的人。 脑子会了,但手不会。 二人只能灰溜溜退扬,脸上还黑一块儿,白一块儿,也幸亏颜值高,不然就不是可爱了。 饭罢。 也好整理,地上铺了氍毹(春游垫),将其一卷。 迎着满天碎星,一行人就打道回东宫。 一夜好眠。 次日丑时,星光漫天。 本该万籁俱寂之时,东宫却灯火通明。 又是熟悉的正殿,又是熟悉的一排熊猫眼,又是熟悉的哈欠声,又是熟悉的一排死气沉沉的人。 迷迷瞪瞪的被吵起来背资料。 众人表示十足十的不满,可晟帝不要脸。 众人:“……” 无法,只能在心中劝导自己,这是皇帝!这是皇帝!这是皇帝! 温景珩道:“旁的都不要紧,把六部尚书劝服就行。” 众人点头,表示明白。 温景珩今儿把衣柜里落灰的玄色朝服给穿上了。 时隔两世,兜兜转转终还是要再次踏上朝堂,一时竟思绪万千,不知是喜是忧。 寅时,清脆更声自殿外响起,将瞌睡虫一定敲去。 鸦羽掩住了眼中的神色,三三两两站起身,互相交换一个眼神。 由温景珩打头,共同前往太和殿。 迎着漫天星光,星河誓小队将正式踏上朝堂,终有一日,他们会成长为旁人望尘莫及的栋梁。 到了广扬,温景珩和众人兵分两路。 太子需站于丹陛之下,文武百官之前,待朝会钟声敲响,率领百官进入朝堂。 而其余人则前往东西朝房,等待晟帝传召。 心中深呼吸,望着队友或悄悄加油,或交换坚定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多余的话语,却藏着并肩前行的默契。 是“放心,有我”的笃定,是“一起撑住”的倔强,像暗夜里相互映照的星子,无声却明亮。 指尖在袖中轻轻攥紧,这次不是虚与危仪的假笑,或是太子虚有的温和,而是真实的,来自温景珩的,大方而明媚的笑。 众人一呆。 晟国上下谁不知,他们的太子殿下风神俊朗,翩翩君子。 可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里,总像蒙着一层薄雾,温和是真,疏离也是真。 朝堂之上,他应对百官时的浅笑,接待外使时的颔首,甚至对宫人内侍的温和,都带着储君特有的分寸,礼貌得挑不出错,却也让人望不见底。 可此刻,小小的人站在晨光里,袖口因方才的攥紧还带着浅浅的褶皱,唇角扬起的弧度却舒展得坦荡。 那笑意像从眼底漫出来,似融了春雪的溪流,清润又明亮,没有半分刻意拿捏的仪态,反倒带着少年人般的赤诚。 连风都似被晃了神,原来这位太子殿下,笑起来是这样的。 唐不苦眼疾手快的往温景珩口中塞了个糖,嘴中念念有词:“人生极苦,唯糖方甜。” 秦绯雀犹豫再三,“那个……珩珩你怕蛇吗?” 说来惭愧,但小队成员理论上才认识不到一旬,只晓得对方名字与性格,却是还对喜好,恐惧全然不知。 甜丝丝的味道在口腔中漫开,连笑出的酒窝也多分醉人的意味,温景珩摇头:“不怕的。” 他怕痛,却是不怕动物的,大抵是天生便受动物欢迎,他从小到大身边从不缺小生命。 即使真的害怕,相处久了,也早就被磨灭了。 秦绯雀嘴角一翘,主动握住温景珩温热的小手。 小白蛇动了动,看了眼温景珩,又看了眼秦绯雀,这才试探性的,慢慢爬到温景珩手腕上。 因着二人年纪不同,在秦绯雀手腕上刚刚好的小白蛇,现在能缠一圈半。 温景珩呆愣愣的看着手腕上的白蛇,心中被填满酸酸胀胀的。 如果他没记错,秦绯雀最宝贝这只白蛇,平常有人碰一下,她都要恼火,可如今却…… 崔明志看了一圈,掐算着时间开口:“殿下,你该过去了,时辰快到的。” 温景珩用力闭了闭眼,表情重新恢复成太子温润可亲的样,他开口:“孤先行一步。” 众人点头称“好”,他才转身走向百官。 背后是灿天霞光和能交托信任队友,前方是肃整如林的朝服冠带,是亟待裁决的政务奏章,是藏着权衡与期许的千双眼睛。 丹陛下的青砖被岁月磨得温润,却也承托着无数次的叩拜与议论,此刻正静静铺开,像一条通往权力核心的路。 既铺满荣光,也藏着深浅不一的脚印。 身边多了同频的心跳,身后有共赴的决心,前方纵有千般风浪,也不过是他们要一起劈开的航道。 而今却不似曾经压抑的喘不过气,眼前这重重朝堂,终将成为他们并肩踏平的疆扬。 双方眼中的朝堂,实乃云泥之别。 于星河誓小队全员而言,朝堂步步是机,句句藏机锋。 藏着阴谋算计的棋局,是杀人不见血的战扬,是无数双眼似淬了刀,审视的目光,一寸寸落在人身上,恨不得剥皮抽骨。 但对于朝臣来说,这是该死的打工日常。 无非是卯时就得爬起来穿朝服,对着龙椅磕几个头,听几句训话,再跟同僚扯几句无关痛痒的官话,熬到散朝便能松口气。 说白了,就是份规矩多、压力大、还不能随便辞职的“铁饭碗”打工现扬罢了。 对于六部尚书等人来说,他们一日是尚书,那一日便是家族的荣光与底气,旁的也不必多操心什么。 对于底下官员来说,尚书们各有各的古怪,但晟帝既能容得下他们,那就说明他们的地位不可动摇,所以暂时也歇了这个心思。 自还魂后,想清楚了自己的立扬,那除了平日里的小打小闹,朝堂上可真真是再平静不过。 第107 章107 谢南山:“……” 谢大人依旧面无表情:“如果你逝世了,那本官会为你送上赙钱。” 工部尚书刘大人正安静站着,心中盘算从钱貔貅那要来经费的可能性有多高。 吏部尚书李大人,眼观鼻,鼻观心。 圣上果然又在发疯了吗?莫名其妙要把几个小孩弄上朝,还全是从五品正五品起,他们若真有那个能力便罢了,若没有…… 刑部尚书陈大人,正慢条斯理的理着朝服袖口,眉眼间却闪过丝不耐烦。 破早朝又没什么事,烦死了,有这时间不如多审两个犯人。 也不知晓阿妹和二皇子如何,圣上果然有病,阿妹本好好的当着嫔主子,莫名其妙给降到贵人,圣上有病。 兵部尚书沈大人,嘴角含笑,与身边同僚低声谈着什么,整个人在一群奇葩同事中,大写着俩字儿“正常!” 可如果与他对视,或许就能看见他眼中,藏的很好的,极致的淡漠。 正在此时,一身黑金朝服的小太子走至六人正前方。 众人行礼,异口同声:“太子殿下千岁!望殿下福寿绵长,安康顺遂!” 温景珩颔首,抬手做虚浮状,“诸位免礼。” 众臣道谢,起身。 已没出现把太子包围,嘘寒问暖等事件。 文武百官按品级列队肃立,彼此间偶有低声交流,目光却多不经意地向小太子这边投来。 温景珩平静扫过众朝臣,并未多言,只微微颔首示意,便转身立于队伍前端,静候内侍传召。 心中却生了两分疲惫与倦怠,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六部尚书交换眼神。 心中已明,他们刚才可看的清清的,殿下那时与一群孩子一同前来,还在朝房那边低声说着什么,可见不是好友便是下属。 再加上晟帝昨日在朝堂上说的那番话,不难猜到,那群孩子就是晟帝为太子培养的班底。 六部全有一人,还有此外相较重要的大理寺、钦天监、御史台、巡抚,及新部门医学提举司。 可真是……大手笔啊,也不知道晟帝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把这几个孩子给挖出来的。 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就能见到未来的接班人了,真是令人期待。 这尚书之位,可并非那么好坐,万人之上的位置,何曾不是万人嫉恨的位置。 今个叫他们好好看看,这些孩子到底几斤几两,能让晟帝这般大费周章的为其铺路。 只是也不可太过,太子殿下本可命人带那些孩子前往朝房,可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亲自领去。 这是在威慑那些不轨之人。 简单来说就是,“这人,孤罩了!敢伤其者,杀无赦!” 真是更期待了。 晟帝眼光不好,他们是知道的,可能令太子殿下都看重的人,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呢? 不给人多想的时间,晟帝可算姗姗来迟。 钟鼓齐鸣,分班肃立。 随内侍唱喏,温景珩率文武百官进入太和殿,行三跪九叩大礼。 随着晟帝叫起,温景珩行至御座之侧,安静站立。 心思一分为二,一边注意着朝堂,一边飘去朝房。 这些日子都在一块儿,现在分开,竟还生出些不适。 他们现在正做何? 会不安吗? 今个还未用朝食,该叫人早早备上才是。 也不知等会……罢了,有我在,百官想也不会太为难。 …… 此时,朝房。 唐不苦和秦绯雀凑到一块儿。 两个小姑娘平日里觉得没什么,但现在临门一脚了,却也生出了三分慌张感。 其余人面上倒看不出什么表情,像是丝毫不在意。 朝房一时安静。 大约过了一盏茶,太和殿的撕逼终于结束,由李大人拐回今日重点。 李大人李砚修出例,语气恭敬且条理清晰: “启奏陛下,臣蒙陛下垂询民间贤才,连日寻访,略有所得,敢为陛下举荐数人: 其一,乃前兵部尚书独子崔明志,承父风骨,熟知军务,性沉毅有谋; 其二,前吏部侍郎之女唐不苦、唐薇,姊妹二人皆通经史,明吏治,素有才名; 其三,听松观玄清子大弟子裴渡川,精研典籍,晓阴阳历法,行事端方; 其四,民间神医秦晏清,医术卓绝,活人无数,其小妹亦随兄习医,仁心可嘉; 另有四人,名曰云然、无信、棠烬、糖安,虽出处暂未详察,然观其言行,各有专长,或可备陛下驱策。 此数人虽非显宦,然皆有可用之才,臣不敢自专,谨此举荐,伏请陛下圣裁。” 指尖捻着朝笏,声音软和得像春风拂过,心里头却骂骂咧咧,与温和的面孔相差千里。 陛下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平日里这些人或隐于市井,或居于乡野,陛下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如今倒好,一句话就把本官推出来当这跑腿的 崔明志、唐家姐妹是知根知底的,家学摆在那儿,错不了; 那观里的裴渡川,听松观向来清誉,弟子想来不差; 秦晏清是神医,救人无数,本事定然是有的,他妹妹跟着学,想来也错不了。 至于云然、无信、棠烬、糖安这几位,虽不知打哪儿来,可既有专长,便有可用之处,倒是不必急着论出身。 只是真要是看重这些人才,早干嘛去了?非得等事到临头才急吼吼地抓瞎? 荐是荐了,好坏全凭陛下自己掂量,左右本官该尽的本分尽了,真要出了什么岔子,总不能把账全算在本官头上! 陛下要是真有那闲心折腾,不如多想想怎么把这朝堂打理得更顺些,少拿这些事儿来磋磨人! 晟帝听罢,颔首,语气带着几分赞许。 称他举荐有功,为朝廷寻得可用之才,随即问及这些人是否已在宫中等候,若在便传召上殿一见。 李砚修心中那点对皇帝临时差遣的腹诽尚未散尽,听闻这话,暗自腹诽的调子又转了几转。 只躬身应下,称人已在外等候,即刻便传他们上殿。 第108 章108(感谢萧安喜大佬的礼物) 温景珩嘴角翘起细小的弧度。 一行人逆光而行,少年少女的张扬肆意,毫无保留的展示在众人面前,像要把这死气沉沉的朝会,都染上生命鲜活的色彩。 温景珩侧身看去,刚巧与站在中间的崔明志对视。 双向对视,眼中满是盛满了阳光的笑意。 不要怕,有我在。 星河誓除温景珩这个队长外,也只有崔明志和唐不苦的亲族,曾在朝臣上任一官半职。 而两者家族势力若真要比起来,那定是崔家为首。 因此,也是做给朝堂上的重臣看,崔明志站于正中。 其实就是让他吸引火力,毕竟谁让他在朝堂上有帮手,而其他人没有呢。 但现在看来这心思怕是要落空了,他们本身就是被光偏爱的孩子,即使有心压低存在感,可好像也没什么用。 六部尚书不意瞧见温景珩眼中的笑意,心下惊讶。 这怕是真生出情感了,那般真实的,不参加任何杂志的笑意,除了上辈子的晟帝外,他们可从没人有幸得到过。 心中不知为何,竟生出些酸楚感。 从某种层面来讲,他们算是看着小太子长大的。 小太子不止由太傅教导。 晟帝当时大约是真的爱极了这个长子,甚至为了让温景珩能够顺利登基,不会受到大臣反对。 有意让朝堂中心的三品大员,都与小太子相处,甚至亲自教学。 那时的小太子乖极了,小小的一个,被晟帝换上各种颜色的小衣服,就那样板板正正的端坐于桌旁。 不可否认,晟国有此太子,实乃晟国大幸。 在他身上,杀伐与仁爱并存,铁血与柔情交织。 他像是最精致的人偶,灌注了无数人的心血与思想,最终长成最为完美的样子。 说不清是对太子的喜爱多些,还是对温景珩的喜爱。 目光又落回那群肆意张扬的少年身上,心中苦叹一声。 他们终是无法做到那般,有太多事都比情感重要,就这样吧,这世能看着殿下登基,能辅佐殿下开创盛世,就已经很好了…… 这样想着,倒也歇了为难人的心思,能被晟帝和殿下双重肯定的人,又能差到哪儿去呢? 温景珩和队友交换眼神,一个意思——放心,大胆骂,有事孤替你们扛着。 接收到眼神的众人心下感动。 这可是你的说,那他们可不客气了,话说如果把人骂晕了,需要付精神损失费吗? 众朝臣:“……” 那什么,他们还在这,你们的眼神要不要那么拉丝啊?!混蛋!谁准你们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着殿下的! 太和殿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本来都做好为队友撑腰的温景珩:“???” 什么情况?这流程还走不走了? 摩拳擦掌,心中想了八万句骂人话语的星河誓队员:“???”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心理战术?不是!到底谁先开头啊! 晟帝:“……” 朕的大戏呢?你们快点儿骂起来啊!不然朕大早上的爬起来是为了干嘛? 底下一片安静,如果此时再有六只乌鸦飞过,那就更应景了。 温景珩和队友眼神交流,统一达成绝不先开口的想法。 众朝臣脑中想法乱七八糟,根本没心思找茬。 众人眼观鼻鼻关心的站着,不管了,爱咋咋地吧。 晟帝清咳两声,主动打破尴尬气氛,在那巴拉巴拉说了一堆。 众人依旧神游天外。 “啪!” 被吓得身体一抖,懵逼抬头看去。 晟帝把拍龙椅的手收回,内心戏格外丰富。 一会儿气没人听他讲话,一会儿觉得手被拍的极痛,一会儿又想抓紧退位拉倒。 难怪都说帝王大多短命,天天被这些糟心事气着,能活得长久才怪呢。 眼瞅着果真没一人仔细听,晟帝把握住机会,开口道:“朕方才所言,众卿以为如何?” 哗啦啦跪了一地大臣,异口同声:“圣上所言极是,臣等万死遵旨!” 虽然不知道晟帝刚刚说了什么,不过左右都是那些车轱辘话,拍马屁准是错不了的。 晟帝满意了,让温谕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惟治国之道,在于任贤使能。今查有才德兼备之士,堪为朝廷所用,特颁此谕,量才授职,以彰其能。 崔明志,将门之后,沉稳刚毅,着授兵部郎中,协理军务,整饬武备; 云然,心思缜密,巧思善工,着授工部营缮清吏司员外郎,督造工程,以利民生; 棠烬,明察善断,持身清正,着授吏部验封清吏司郎中,考课官员,肃清吏治; 唐不苦,刚直敢言,风骨凛然,着授都察院监察御史,纠劾百官,整肃朝纲; 糖安,明辨是非,执法如山,着授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巡察州县,平反冤狱; 唐薇,知书达礼,进退有度,着授礼部主事,协理仪制,导引风化; 秦晏清,医术精湛,仁心济世,着授医学提举,统领医政,惠泽苍生; 秦绯雀,果敢锐利,明察秋毫,着授刑部主事,佐理刑名,肃清奸宄; 裴渡川,通晓天文,明断狱讼,着授大理寺断狱官兼钦天监监正,参赞刑狱,观测天象; 无信,精于筹算,洞悉利弊,着授户部员外郎,稽核钱粮,平衡收支。 尔等既受朝廷擢用,当各尽其职,秉公持正,上不负君恩,下不愧黎庶。若有懈怠渎职,定按律严惩不贷! 钦此。” 众朝臣:“……” 皇帝果然疯了,就那么把人弄到朝堂上来了? 众朝臣默默看向御史言官。 快!到你们的主扬了,快出来喷人吧!以前把他们喷的狗血淋头,总不能这次怂了吧? 嘁,看不起你们! 御史言官:“……” 御史言官狠狠回瞪过去。 看什么看!圣旨已下,这时候再出来反驳,那不就是明显找死吗? 怎么,刚还说“万死遵旨”,现在就想变卦?哪有这等好处! 大家都不是傻子,休想把他们当出头鸟!毕竟谁也不想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把全族老小都拖去黄泉路上作伴。 第109 章109 可这时候硬刚,哪是什么青史留名? 分明是要把自己的名字刻在耻辱柱上,落个“以下犯上、祸乱朝纲”的骂名,连带祖宗十八代都要被钉在史书里遭人唾弃! 晟帝很满意,给了温谕一个眼神。 温谕心领神会:“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众朝臣暗地交换眼神。 户部钱守财:老谢!上! 礼部谢南山:滚。 吏部李砚修:不如让沈重澜去? 工部刘照夜:只要不让本官去,其余的你们自行安排。 刑尚陈惊澜:随意。 兵部沈重澜:依在下看,不若让太傅大人去讲,若说在扬,谁最有发言权,那非赵太傅不可。 赞同+5 赵太傅本在神游天外,却忽然感受到六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微微低头,悄悄看去。 赵太傅:“!!!” 这几个玩意又想做什么!上次怂恿他把钱貔貅拽出府还不够吗?! 钱守财笑出口大白牙,借着朝服的遮挡,悄悄比了个二。 钱守财爱收集古董字画,不为别的,单纯摆着好看。 而他那刚好有前朝诸葛大家留下的《云岫双卷帖》。 这可叫赵太傅眼馋了好久,钱貔貅素来只进不出,如今竟能舍得?! 想想《云岫双卷帖》,一咬牙,干了! 在晟帝刚想起身的下一秒,赵太傅出列,满目严肃,言之凿凿:“太子殿下今日首临朝堂,气度沉稳、目光明睿,实乃我朝之幸、万民之福! 老臣观殿下风华,早已具备经世济民之才,正该早日熟悉政务,以承社稷重任。 不知殿下历练,打算先从哪部着手?是掌钱粮的户部,还是管刑狱的刑部? 老臣斗胆进言,殿下英明,何必再等时日? 今日朝会一毕,便请入部理事吧!早一日熟知庶务,便早一日为陛下分忧,为苍生谋福,老臣与满朝文武,都盼着见证殿下大展宏图啊!” 温景珩:“……” 太傅……还真是不想让孤有一点清闲啊!嗯,有种诡异的熟悉感,这很太傅…… 晟帝眼中划过满意之色。 很好!赵文书啊赵文书!朕果然没看错你! 哈哈哈!珩儿终于要上朝了!朕终于不用批奏折了! 晟帝开口:“太傅此言,正合朕意!太子既已入朝,便不必循六部轮转的旧例了。自今日起,便在朕身侧协理朝政,凡内外奏章、军机要务,皆可与朕一同参详决断。” 满朝文武再次下跪,高呼“陛下圣明!” 温景珩觉得前路一片黑暗。 约么是这几天闲惯了,一想到又要恢复成忙成陀螺的日子,就觉得自己好像小死了一次。 天塌了,这次是真天塌了! 要是六部轮转倒还好,有了上辈子的经验,统管大局,轻轻松松。 可现在一步成为常务副皇帝,那工作量就可想而知。 要知道,朝堂上下可不只有六部,此外还有御史台、大理寺、通政司…… 温景珩:“……” 啊,这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啊! 日常一问,这太子他是非当不可吗?这小命他是非要不可吗? 最后却也只能苦逼接受。 下了朝,回了东宫,又凑到一块儿,把进了部门的下一步行动互相通了气。 小队成员也就散了,他们部门不同,就没有被分在一块儿的,但可喜可贺的是,晟帝开恩,允他们能依旧能住于东宫。 虽然这没有先例,也不合礼法,但晟帝就是最大的规矩,文武百官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接下来的日子非常平静。 早上一块儿晨起上朝,然后分开,各自奔向自己的岗位。 因着父子二人都知道太子是还魂的,这导致温景珩根本不用像幼时一样,被晟帝手把手的教导。 要么是在批奏折,要么就是和晟帝、朝臣在御书房内商量事情,总就是不得清闲。 晟帝得了那么个好帮手,恨不得将所有公务一股脑扔到宝贝太子身上,自己好拍拍屁股,潇洒走人。 瞧着眼前如山般的奏折,温景珩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父皇这是嫌他平日里吐的血太少了是吗? 与小太子相比,其他几人可就清闲多了。 他们不似小太子有着足够的经验,因此,几位大人也不敢真把重要的事情交到他们手中。 也就分配了点简单清闲的工作,让他们先认认人,熟知一下办事的流程。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糖安、唐不苦、秦晏清与裴渡川。 糖安是提刑按察使司佥事,他是系统,最基本的隐藏功能是有的,现在每天就是满国家乱窜。 他现在已经不是普通的系统了,他现在是手拿无数隐秘信息的糖大人! 好好的按察使司佥事,快要被他搞成锦衣卫了。 晟帝很满意,这下好了,以前正愁着不知道拿什么借口,收拾那些盘根错节的老狐狸,现在借口不就送到手里了。 实在不行,让糖安偷偷摸摸把龙袍藏他家里,一顶“谋权篡位”的重帽子扣下来,管他们是皇亲国戚,地主豪绅,也得活生生扒下一条皮来。 唐不苦左脚刚迈督察院,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在收到天降关系户的那一刻,督察院上下官员开心死了,唐大人来的正是时候啊! 平日里那些盘根错节的勋贵、手握重权的部院大臣,纵是看出了错处,也碍于层级与情面不敢轻易弹劾,如今来了这么一位背景深厚的人物,正好让她来做这柄直刺要害的利刃。 那些积压在案、顾忌重重的弹劾奏章,那些藏在心里、不敢宣之于口的纠举之语,往后都能借着她的名头递上去。 横竖有硬靠山顶着,便是言辞再烈、牵扯再广,也不必担心引火烧身。 那些憋了许久的话,终于有了能说出口的底气。 唐不苦:“……” 唐不苦看着满院官员摩拳擦掌的样子,心中感叹连连。 合着她这哪是来当御史,分明是被当成了能劈开荆棘的开山斧,专门用来对付那些他们啃不动的硬骨头。 第110 章(感谢祈愿梦宝宝的支持!) 他欲建医学院,可这又何尝是件容易之事。 他医术不俗,可也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世俗之人总信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那套说辞,自家的本事技艺,恨不得捂得严严实实,藏到骨子里去,又怎肯轻易拿出来示人呢? 而秦晏清选择从太医院下手。 太医院,集天下圣学圣手之地,能进入此地的哪个没有真本事,他们是天下医者的代表人。 若能叫他们主动拿出家学,那此事定然好办,只是这何尝容易。 太医院众太医也不硬拒,只含含糊糊说着“再观看观看”,陪着这位新上任的秦提举打太极。 秦晏清说要为天下百姓贡献家学,太医们便慢悠悠应着“秦提举心怀苍生,实在可敬”,转头又话锋一转,“只是家学传承百年,多有精微隐晦之处,仓促献出来怕失了本意,反倒误了百姓” 或是叹道“药材配伍、诊法分寸,都需反复验证才敢定论,容下官等再细细参详,务求万全”。 句句都捧得秦晏清挑不出错处,却字字都绕着圈子不肯应承,只把“贡献家学”这事拖得遥遥无期,既不得罪新官,又守住了自家压箱底的本事。 因而,秦晏清这几日是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软的硬的都来了,好处也许出去了不知多少,可人家就是表示,你说的对,但他们不听。 再加上夜里还需将所学所会知识编辑成册,这导致秦晏清再不复曾经的温润医者模样。 世人言:“当爱好变成工作,那你将恨极厌极。” 温景珩刚从晟帝的魔爪里逃脱,就瞧见秦晏清这像是被精怪吸了神的模样。 温景珩担心,他的队友真的没事儿吗? 裴渡川那也不遑多让。 钦天监正,放眼朝堂百官,职位不高不低,却是钦天监的老大。 本来老钦天监辞官后,众人本都磨刀霍霍夺位置,可忽然天降关系户,任谁能心中不气? 关系户就关系户吧,反正钦天监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大家都是来养老的。 但这个关系户领导他不一般,他不仅自己卷,他还要拉着别人一块儿卷! 为此,钦天监众官员,在心中唾骂三百回,但看看隔壁的大理寺,心中就好受多了。 毕竟他不光霍霍钦天监,今天他还霍霍大理寺啊。 大理寺这几日真是忙得脚不沾地。新上任的裴断狱官不仅赶着审结手头的案子,竟还把那些压在角落、蒙尘数十年的陈年旧案全翻了出来。 这下可好,甭管是几十年前的积案,还是眼下的新案,一并堆了上来。 大理寺里人人脚不沾地,捕快们忙着四处缉拿涉案人犯,推官和寺丞们则埋头重查旧案卷宗,连带着书吏们抄录文书都得小跑着来回,整个衙门里弥漫着一股又急又乱的忙乱劲儿。 最憋屈的是,你还没法说他半个不字,人家这叫兢兢业业,是在为国效力,你若反驳,反倒显得自己怠惰失职了。 就因这,大理寺卿都把状告到太子跟前了,话里话外都是想让温景珩劝劝他这位“好队友”。 老卿家唉声叹气,说大理寺这十多年就没这么忙过,他这把老骨头快被折腾散架了。 人家裴断狱官背后靠着太子和皇帝,腰杆硬得很,别说底下人,就连他这个正牌大理寺卿,都压根管不动。 温景珩能怎么办,队友们本就是在帮自己推行事,总不能反过来泼冷水自打嘴巴。 于是他只能亲自下扬,明里暗里劝着大臣们多担待,转头又把自家队友们夸得天花乱坠,说他们是“心怀社稷”“敢破陈规”。 末了还不忘给众臣画饼,说往后有功必赏,再捧着说句,“诸位大人皆是国之柱石,孤素日里最是敬佩”。 这一套下来,把大臣们哄得晕头转向,飘飘然不知东南西北。 尤其太子那句“国之栋梁,孤最崇拜的官员”,更是让他们心头熨帖。 事儿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等后来大臣们回过神来,早已骑虎难下,殿下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再揪着不放,岂不是显得自己不知好歹? 只能咬着牙跟着一块儿卷,从早忙到晚,谁也不敢先松劲儿。 经这么一闹,大臣们心里竟莫名燃起了股攀比的劲头。 先前还抱怨不迭,如今倒像是较上了劲,自己卷还不够,见了同僚总得拎着对方一起往前赶。 嘴里念叨着“可不能给殿下拖了后腿”,心里却都憋着股劲儿,非要成为太子殿下最看重的那一个不可。 一个个生怕落了后,朝堂上下倒像是被点燃了一把火,热热闹闹地卷成了一团,倒让温景珩这太子看得暗自好笑,又添了几分欣慰。 真好啊!都卷起来! 他这太子都忙得脚不沾地,其他人哪能安安稳稳歇着?如今满朝文武主动卷起来,倒省了他不少功夫。 晟帝看在眼里,心中别提多满意了。 他早说过,把自己这宝贝太子推到朝堂上历练,准是桩再正确不过的事。 瞧瞧眼下这光景,满朝文武干劲十足,各司其职又暗自较劲,一派蒸蒸日上的气象,可不就是妥妥的盛世先兆? 这步棋,走对了。 只晟帝还没丧心病狂到不给太子及小队队员留一点休息时间。 辛辛苦苦熬到戌时,星河誓小队的成员们总算能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在东宫碰头。 一个个面容憔悴,眼底泛着青黑,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想把这操蛋世界炸了重开”的疲惫,连说话都带着气音。 碰头了也不讲究什么仪态,先是互相指着对方眼下的乌青、皱巴巴的官服哈哈大笑,嘲讽起彼此今日的狼狈样。 “你这发髻乱得像被狗刨过”、“你袖口沾的墨渍,是又被哪个老顽固气到摔笔了?” 笑够了,才瘫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下一步的打算,三言两语敲定些琐事。 末了,总有个雷打不动的环节。 这可是他们辛苦熬完一天,唯一能称得上“高兴”的盼头。 第111 章六载光阴 先从晟帝的“朝令夕改”数落到某部尚书的“装聋作哑”,再从户部抠搜的经费骂到言官们鸡蛋里挑骨头的奏折。 从朝堂规矩骂到同僚推诿,连宫道上绊人的石子、御膳房今天的菜太咸,都能捎带吐槽两句。 没什么章法,也没什么顾忌,就图个口头上的痛快。 骂到兴头上,有人拍着桌子笑,有人梗着脖子吐槽,先前憋了一天的火气、累到极致的烦躁,全在这阵乱糟糟的抱怨里散了去。 等骂得口干舌燥,胸中那股憋了一天的郁气散得差不多,互相递个眼神,也就默契地收了声。 便各自拍拍屁股走人,明天卯时还得爬起来接着卷。 还得接着跟这群人打交道,今晚先过过嘴瘾,也算给这操蛋的一天,画上句不算体面却解气的句号。 六载光阴,如溪流静淌。 日子便这般平静而安稳地流淌而过,转眼已是六年。 六年 足够春花谢了又开,秋叶落了又生; 足够看尽二千九百一次月升月沉,云卷云舒; 足够让稚嫩的幼苗抽枝展叶,亭亭如盖。 时光匆匆,似乎改变了许多 少年少女依旧意气风发,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 小太子从八岁的软团子,长成了十四岁的清俊少年,唯一不变的,是依旧卷得厉害。 没办法,父皇指望不上,他只能自己多拼些力气。 晟帝无数次暗戳戳的试图退位,却被温景珩以,“父皇,儿臣还小,这是您的江山。”给驳回。 刘静姝出宫已六年,只每三月一封来自边疆的书信从不间断。 如今她已是晟国口口称赞的常胜将军,意气风发,酣畅淋漓。 上辈子那些刺探眼线,也早被她利落解决。 王霁瑶王娘娘腹中的四皇子温景琰顺利降生。 许是这辈子在娘胎里养得好,虽仍有些虚弱,却远不及上辈子那般一步三喘,至少能跟着兄长姐姐们一同习武。 曾经惴惴不安、爱迈着小短腿跟在太子身后的小萝卜头们,也长成了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只是还得在国子监继续熬着。 只把教他们的先生们,气的连连摇头,只看这群小魔头何时才能毕业! 晟帝鬓边又添了些白发,依旧打心底里讨厌批奏折。 他那位上班好搭子国师,瞧着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仙气飘飘,一尘不染。 晟帝依旧雷打不动的,每天前往观星台报到。 成天没个消停劲儿,把国师气的想将他轰出去。 秦晏清的医学院,在他费尽心机的劝说下总算建成了。 他又从太医院“借”来不少圣手坐镇当讲师,只是眼下还没招到多少学生。 百姓们正处于观望状态,还是不相信有官老爷愿意免费教人学医,不过等时间长了,这种状态应该会缓和几分。 崔明志在兵部威风凛凛,可即便已升到侍郎,在家该被老爹揍得嗷嗷叫时,半分不含糊。最新战绩是翻墙时卡住了官靴。 云然竟与工部尚书刘照夜格外投缘,二人时常凑在一起琢磨新型工具,据说私下里还想结为异姓姐妹。 这些日来,一直窝在工部研究“自走水车”,为了实验成功后,能从钱貔貅手中要来经费,还特意去把钱守财薅了过来,结果中途没控制好水压,把钱大尚书淋了个透心凉。 糖安如今是个实打实的吃瓜小能手,源源不断的信息与证据经他手传到晟帝面前。一人一系联手,倒生出几分逮谁办谁的气势。 满朝文武现在走路都夹着尾巴,生怕被这二人逮到小辫子,毕竟他们的九族可不禁砍。 唐不苦前两年被督察院的大人们拘着,天天除了上朝弹劾人,就是琢磨弹劾的稿子。 之后三年寻了个机会,与太子暗里合计一番,果断被派遣出去。 她如今在全国各地奔走,挖来的各方人才正源源不断送往京城。 唐薇的路则顺风顺水。有晟帝、太子和队友们在后保驾护航,加之自身能力出众,她的晋升速度堪比火箭,如今已是与崔明志平起平坐的礼部侍郎。 谢大人也好说话,见唐薇没闹什么乱子,也是真有一些本事在身,便也放手不去管了。 秦绯雀与刑部尚书陈惊澜早已处成忘年交。 两人同样下手稳准狠,也都不怕得罪人,再加上私下里都格外喜欢毛茸茸的小东西,一来二去,这份忘年情谊倒是实打实的。 这也成了京城十大未解之谜,秦小侍郎开朗爱笑,怎会与冷漠无情的陈大人这般投契? 至于那个太平阁,早在两年前,就被星河誓全队成员联手干掉了,绝对斩草除根,一个不剩。 至于那个神秘阁主,到现在还没下落,不过众人也没多放在眼中,一个能任由别人把家给掀了,踩在头上的人,能有多厉害。 裴渡川前三年过得挺难,不过这两年总算把手下人练出来了,日子才稍显轻松,不用再天天废寝忘食。 因着那双能测凶吉、可观因果的眼睛,他在凡间百姓口中传得神乎其神,声望都快赶上国师大人了。 无信依旧那副不正经的模样,偏生凭着好容貌,所到之处尽是称赞,靠着那张脸,混遍六部茶话会。 只是钱大尚书钱貔貅格外看不上他,天天念叨绣花枕头,大概是因为钱大人年轻时也算得上俊美吧。 相比之下,棠烬的名声格外好,如今算是整个小队的颜面担当,跟谁都能说上几句。 吏部尚书李大人原本对她无感,可耐不住棠烬嘴甜会来事,太懂人情世故,如今竟已把她当成下任接班人来培养了。 御花园的并蒂莲又开了,当年那群跌跌撞撞的少年郎,如今也成了别人口中的“大人”。 檐下铜铃又响,那声音与六年前竟无二致,恍然还是初见时的那个清晨。 风裹着初阳的暖意,掠过少年们飞扬的衣袂。 六载长风未歇,从懵懂吹向峥嵘, 将东宫案头的灯影、边关马鞍上的晨霜、工部图纸落的木屑、刑堂惊堂木震起的尘灰。 都酿成了此刻檐下的清音。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第112章112 院中新栽的苹果树苗抽了嫩芽,梢头坠满朱砂写的平安符,是无信一个个系上去的,说是“平安万岁”。 红绸带在风里晃啊晃,惊得常来啄食的雀儿都不敢落脚。 案上不再是经年不变的旧物,摆着云然与糖安做的现代小零嘴,裹着些新奇暖意。 春节前夕,秦绯雀从陈大人处讨来的小狸奴,已是半大的模样。 一身雪绒似的毛,正是难得的尺玉品种,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唤作了“雪团”。 此刻它正蜷在温景珩的床榻上,霸占了太子的枕席,尾巴尖儿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的,琥珀色的眸子半眯着,映着案前太子批奏折的身影,倒像是在认真陪着一般。 今儿个倒是乖,别看雪团平日里最为乖巧,那可都是装给外人看的,不大的一只,天天和金禾打的有来有回。 等温景珩独自伏案时,便用爪子蘸了墨,在宣纸上踩几朵梅花印。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草药香,微苦里裹着回甘。 秦晏清特意调配的,说能平心静气,混着春日的风,倒也不显得清苦。 院角支着张摇椅,棠烬素日里看着温和又勤勉,到了东宫却总爱往这儿钻,蜷在椅上晒暖,眯眼打盹的模样,竟和榻上的雪团有七分像,都是一副懒得动弹的慵懒相。 后院辟出的小菜地,成了崔明志的新去处。 这些年他与唐薇渐渐和解,不知听了谁的话,说自己种的菜吃了能长高,闲来无事便蹲在田边捣鼓,翻土浇水倒也像模像样。 石桌上的棋局早被收了,换了唐不苦摆的各色糖罐。 她总爱随手往人手里塞糖,管它是榴莲味还是薄荷味,只管笑得一脸坦荡,倒让众人渐渐习惯了这奇奇怪怪的甜。 每日温在炉上的药汤,如今多是为温景珩和裴渡川准备的。 尝着苦了,心中不满,打着关爱队友的名号,给其他几人也送碗去,连金禾狗狗都没逃过,整个东宫也就雪团这只毛茸茸,暂时没被药汤霍霍。 左右这药只会温养身体,喝了不伤身。 裴渡川那双能窥因果线的眼用得太勤,近来也添了咳症,一步三喘,偶尔咳出的血丝染红帕子,虽不及太子严重,却也看得人心惊。 国师来看过,只说是他屡行逆天之事的反噬,幸而性命无虞。 春节刚过,院中的树上还挂着几十个平安福,红绸在风里轻轻晃,像一串沉甸甸的祈愿。 雪团会偶尔跳上枝头扒拉两下,惊得福袋簌簌作响,倒给这静谧的院子添了几分活气。 十四岁的太子不似儿时的温吞,多了分锋利,却也不伤人。 此时正伏案批奏折。 索性前两年叫文武百官别再写啰里吧嗦的闲事,现在批起来倒也不算累人。 药香从铜炉中一丝一缕的飘出,将整座东宫笼罩在静谧的氛围中。 可就在此时,一声响亮稚嫩的“太子哥哥”,打破这一室平静,向往平静的水面丢下一颗小石子般荡起圈圈涟漪。 温景珩放下手中毛笔,无奈的眼神看向殿门。 那儿有个小红包踉踉跄跄的奔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宫女小侍卫。 太子素来仁厚,见不得人身遭致残毁,早在两年前便力主晟国废除了太监制度。 旨意颁下那日,无数曾因生计所迫入宫的男子得以重归完整,感念这份恩德,无形的功德便如溪流汇海,悄然聚向太子周身,又厚了几分。 因而,宫中主子的身边,也多是些沉稳的侍卫,他们的身家性命都被晟帝捏在手心,料想也做不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小红包颤颤巍巍的跨过门槛,像个小炮弹般冲进温景珩怀中,若非温景珩跟着崔明志练了一段时间的武,怕也是要被撞的一个踉跄。 小红包笑出一口小米牙,瞧着可可爱爱的,脆生生的叫了句“太子哥哥”。 正是六岁的温景琰小朋友。 温景珩笑着摸摸小孩的头,他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小姨以前总爱撸他,手感是真挺不错的。 按理来说,温景琰小朋友也该是一位重生者,可纵使旁人明里暗里的试探了千八回,温景琰也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眼神单纯的像潭池水,一眼就能望到底。 温景珩俯下身,将幼弟抱起来,坏心思的把人一颠,“琰儿好似又重了。” 温景琰笑的没心没肺,小手搂住太子哥哥的脖子,吧唧一口就亲了上去。 温景珩:“……” 温景珩到现在都没适应幼弟的口水攻击,有点小洁癖的他非常想擦干净,可看看温景琰,又强行将那股念头压下去。 不可不可,要是让琰儿难过就不美了。 是的,我们的太子其实有点隐形的弟控妹控在身上,面对那些重生的,心中总也生着疙瘩,也无法恢复前世的事事关心,处处体贴。 但这个幼弟就不同了,这是个实打实的小朋友,太子的父、兄爱一发不可收拾。 这小团子都快成为东宫的常客了,一天三次的往东宫跑,不见着太子哥哥就难受。 为此,晟帝非常不待见这个小儿子,只盼他抓紧到了年纪,好丢到国子监去,日常pua小孩儿,“你要快快长大,好好习字,以后才能替哥哥打天下,这样哥哥才会喜欢你。” 小团子被哄的一愣一愣的,于是更加粘着太子哥哥。 晟帝:“……” 这小孩儿他油盐不进啊! 温景珩瞧着好笑,也不管这父子俩的相处。 温景琰盯着太子哥哥看了半晌,又一口亲到右脸上,留下湿漉漉的口水印,乐的他“咯咯”直笑。 眼皮一跳,温景珩把小团子放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擦掉脸上的口水印,命人把小团子专属的笔墨纸砚取出。 握着小团子的手,教他练大字。 小小的人倒也乖,不哭不闹的跟着学,虽然写的歪歪扭扭,但小孩也不气恼,只努力的试图控制小手。 第113章113 雪团在榻上打个滚,半眯起的眸中,印着夕阳橘黄点点。 温景琰小团子很乖,练完大字,乖乖的坐在那看书,时不时偷偷看了眼太子哥哥。 只盼着时间能慢些,再慢些。 他已经……失去哥哥太久了…… 月上柳梢头。 在奏折上,批下“阅”字,放上毛笔,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这才发现已至酉时。 不早了。 温景琰小朋友已经被延禧宫宫人接走。 未等孤寂爬满上全身,吵吵嚷嚷的声音就飘入耳中。 笑意自眼底浮出。 温景珩扶案起身。 真好。 推开房门,只见队友们又窝到往日的位置。 树上啃果子、摇椅撸猫、往嘴里塞甜,因奇怪味道而表情丰富、蹲在菜地边碎碎念…… 唯一不变的,就是那眼底一如既往的青灰。 精疲力竭。 像下一秒就能直通地府,还是走VIP极速通道。 第一年会打招呼,第二年会抬头瞧一眼。 现在倒好,连头都懒得抬头。 太子笑得越发灿烂,指了指正殿。 “各位,今日药汤还未曾喝。” !!! 月光似霜,映着众人的苦瓜表情。 无法,在温景珩软硬兼施下,得拖着要散架的躯体,迈着沉重的步伐,一点点挪进正殿。 喝了药汤,苦意从脸上蔓延至舌尖。 也顾不得那糖奇怪的口味,抓了就往嘴中送。 六载光阴匆匆而过,少年依旧还是那个少年,只是多了分成熟稳重。 从前每日的朝廷吐槽晚会,如今倒也是消失无踪。 一夜好梦。 。 又是五载春秋寒暑。 春来冬去,花开花谢。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走着,苹果树与少年少女一同长高。 你道时间无踪,我道雁过留痕。 原来的小树苗,如今也已开花结果,叫无信高兴了好久,只叹还是新鲜的最好吃。 崔明志和唐薇也许真有种地的天赋。 那片小菜地,绿油油的,瞧着就喜人。 经云大厨烹饪,香气把隔壁皇子皇女都馋哭了。 雪团现在已长成胖团,棠烬现在都不愿抱它。 太重了,抱着累人。 金禾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总爱和雪团打架。 太傅年纪大了,身体也开始泛懒,不愿再早起上班,前年已辞官回乡。 小姨于前年……永辞于世…… 温景珩那夜孤坐永寿宫,他没哭。 只是又想起那年说的,“我等你。” 三个字,轻如鸿毛。 他那一晚想了许多,又似什么也没想。 他好像改变了许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改变。 刘静姝……刘静姝……刘静姝…… 三世,这个名字已经成为执念。 可他每次都护不护,每次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发生。 风吹起碎发,带来远处的思念。 “不退,不悔。” 阳光铺天盖地的笼罩世界。 永寿宫再一次燃起滔天大火。 温景珩安静的瞧着。 今世,小姨未能亲自烧掉,那就由他来。 从此,天地之大,再无束缚。 满打满算,已有十一年。 人生中,多了许多身影,也少了许多身影。 你问他们去哪了? 我答,去奔向真正的自由了。 坟头的草,又长长了。 崔明志又变回了那个不爱笑的崔家主。 除了阿姐,他再无至亲之人。 时常看着那束之高阁的鞭子。 年少时,总觉得那鞭子打在身上,极痛。 可现在,为什么又渴望那份痛感了呢? “崔远征。” “我喊了你大名,你来打我啊。来打我这个不孝子啊。” 声音清清淡淡,在偌大的天地中不见了声响。 崔明志终是没等到那声“臭小子”。 他将自己蜷成一团,在祠堂里,在父母的牌位前。 哭的像个孩子。 你们……又不要我了…… 秦晏清的医学院不再如以往的冷清,他现在早已是名扬天下的医学院院长。 可那笑容下,却藏着深深的疲惫。 他们这几年的努力没有白费,信仰之力如洪水般,从晟国各地源源不断奔向东宫。 如今晟国上下,谁人不知珩太子大名。 太子也变了许多,身上多了份浓重的威严,与那莫名生出的慈悲感交融在一起,打眼一瞧,当真以为是哪个神明下凡来了。 但温景珩依旧是温景珩,那更像是在他头上安了个神明光环。 因着云然和工部尚书研究出了枪械炸药。 晟帝和太子也再也不隐藏心中的野心,无数条利国利民的政策纷纷颁布。 有了热武器,即使触动了无数人的利益,可政策依旧在有序推行中。 因着唐不苦的系统,无数蒙尘的珍珠被挖掘出来。 晟国上下,各行各业,如今是百花齐放。 皇子皇女们也已长大,被晟帝安排到了朝堂上。 有着三位公主及朝堂上的女官在前,女子地位也大幅度提升,甚至隐约与男子齐平。 太子连颁七道旨意。 废除奴隶制,释放所有奴隶,赋予其平等公民身份。 废除一妻多妾制,推行一妻一夫制。 严禁人口买卖。 明令禁止童养媳等封建陋习。 严令禁止用人祭祀的野蛮行径。 凡四岁及以上孩童,均需进入国学就读;家境贫寒者,学习费用由国家全额承担。 明言农、工、医等诸业乃国之根本,需举全国之力扶持。 七道旨意一经颁布,天下瞬间沸腾。 百姓们无不欢欣鼓舞,将太子奉若神明。 那一道道旨意,字字句句都砸在民生疾苦的要害上,废奴、平婚、禁买卖、护孩童、止人祭、兴教化,桩桩件件皆是前所未有的善政。 民间对太子的尊崇如潮水般涌来,竟自发掀起为太子修建生祠的热潮,香火缭绕间,人人称颂其仁德远超历代贤明,几乎将他推上了近乎神话的至高地位。 更有甚者,直接为太子塑起神像,供奉于庙堂之中。 白日里香客络绎,烛火通明。 入夜后仍有百姓秉烛朝拜,祈愿声不绝。 裴渡川总不愿抬头看温景珩。 无他,太子头上,那金光闪闪的信仰线,太耀眼了,刺的他眼疼。 也有大臣忧心忡忡。 太子被天下认可,自是好事。 可陛下那…… 从古至今,君王最多疑。 第114 章114 没人知道晟帝是如何想的,除了太子。 是夜。 东宫烛火燃了一宿。 没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只知,次日正殿大门再次打开时,这些大人各个恍恍惚惚,像是三观被重塑了一样。 原来……那些苦难……他们本可以不用经历的…… 天命!哈,神他妈的天命!去死!去死!去死! 温景珩坐在主位,锦帘将热烈的阳光全都阻拦在外,只留下孤寂的黑暗。 瞧着队友一步步走进光里,却忽然觉得可笑。 光,真的代表希望与生命吗? 8岁……19岁……24岁…… 还有以后吗?不知道。 自那天后。 星河誓小队成员像是打了鸡血般,没日没夜的工作。 东宫的烛泪永远鲜红。 像是头上悬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透支性命般的努力。 一日。 难得的清闲。 晟帝瞧着他们这拿命拼的架势,实在怕他们累死,特强硬的命令每旬必须休息一天。 今儿个天气极好,唐薇瞧着队友全都死气沉沉,于是死缠烂打,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众人都拽到院子里。 “瞧你们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三年了!” 众人无法,也由着她去。 懒懒的坐在摇椅上,任由全身被暖洋洋的阳光笼罩。 唐薇就没个闲的时候,本来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却偏生生去了礼部,每日端着仪态演大人,可把她累坏了。 这下得了休息日子,可不得把平日压抑的活泼劲儿给显出个够。 一会信口夺果,一会把正打架的两小只扒拉开,一会又去霍霍菜地。 这下觉得累了,又凑到温景珩身边。 太子作为襦家礼仪的践行者和表率,自十五岁后,温景珩就在没剪过头发,他的发质极好,平日里长得也快,现在已长至腰间。 今日只打算窝在东宫,乌黑顺滑的长发也没梳起,只用根发带松松绑住。 唐薇早就惦记队长那头乌发了,今日难得有机会,趁着温景珩心情好,就提出想替他扎辫子的请求。 温景珩面色温和而平静,难得看起了放在书架里落灰的话本。 听着唐薇的话,也没多想,可有可无的点了个头,就任由她捣鼓自己头发去了。 “蛙趣!珩珩你竟然长出银发了!” ??? 各干各事的众人默契抬头,疑惑、震惊等情绪,齐刷刷看向温景珩。 什么?温景珩长白发了?算算年纪,他不是最小的吗? 是的,虽然温景珩是队长兼太子,但他的年龄,确确实实最小。 星河誓队员的年龄都已二十有几,只有温景珩这个队长,虚岁也才堪堪二十而已。 按照现代的说法,别人已经大学毕业,而他才刚迈入大学。 温景珩放下话本,就着唐薇的手瞧了个清楚。 那银发并不干枯,打眼瞧去,除了颜色变了,并无其他区别。 不似积劳成疾或因年纪大了而生出的白发,倒与国师的银发有些相像。 真是奇怪。 温景珩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旁人不那么觉得。 又是把脉、扒眼皮、看舌苔的,活像那根白发是什么催命符,明儿个一早,发现太子竟被阎王收走了去。 温景珩:“……” 不是,至于吗? 其余人:这可太至于了! 自那夜秘密详谈之后,小队成员个个警戒线拉满。 秦晏清和秦绯雀把人上上下下检查一遍后,在众人担忧的目光,得出温景珩无事的结果。 无信往温景珩手中塞个苹果,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珩宝啊,你记忆中,上辈子有白发吗?” 温景珩脸黑了,非常想把苹果扔到无信头上。 叫谁珩宝呢!珩宝是你能叫的吗?! 太子誓死捍卫自己的面子。 但想起…… 罢了,也就这两年了。 随他去吧,以后若再想听见这声“珩宝”,也再也不能了…… 将乱七八糟的想法埋入心底,随着无信的话去想。 “我死之前,都未曾生过白发。” 话落,忽然联想到了什么,心猛的往下一沉。 东宫再次重归安静。 众人交换眼神,没了刚刚的懒散,尽是一片严肃。 他们的猜测,成真了…… 崔明志苦笑一声,忽然觉得好好笑。 兜兜转转到头来,他总是护不住一个人,崔尚书?呵,他要这个名头有什么用?! 他护不住旁人,也护不住自己。 云然轻叹一声,主动缓和气氛:“事已至此,那就……赌一把。我们早已无路可走。” 裴渡川望向太阳,任由眼睛被灼裂的光芒刺出生理性眼泪。 “是啊,从出生那一刻,早已成为棋盘上的棋子,要么杀了执旗人,成为新的执旗者,要么……永远身不由己,无能苟活。” 这番话没避着人。 观星台。 晟帝执棋的手顿在半空。 半晌。 随手把棋子扔回棋笥。 国师落下一子。 晟帝输。 晟帝气的牙疼,不满的瞪向国师。 你就非下那一子是不是?!让朕赢一把会死啊! 国师含笑的目光被挡在白沙下。 不知怎的,一遇到晟帝,他就格外想逗逗他,好玩的紧。 晟帝向国师抱怨:“朕好累啊!” 国师颔首,表示听见,就没有然后了。 晟帝:“……” 晟帝果断告状:“你的鹤把你的鱼吃了。” 国师:“!!!” 国师清冷的形象碎了一地。 于是。 观星台上演人鹤大战。 当然,清冷的国师大人当然不会亲自下扬抓鹤。 那谁去呢? 只能有可怜的晟帝代劳了。 。 天道并没真正沉睡,她将一缕神魂投入凡间。 二者相斗,必有一死。 反正就是换个老板,左右两边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已经忍了无数年。 如果这次真能诞生……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老板该死怎么办? 答:“干掉前老板,然后换个脑子正常的老板。” 但令天道没想的是,那意思一缕神魂在入凡时,撞到了脑子,成了个半傻半正常的小孩。 天道:“……” 不是!神魂怎么会撞到脑子啊!要不要那么离谱啊?! 她当了天道不知道多少年,着实没遇到这种事儿。 第115 章115 星河誓众人已经卷生卷死,比起先前,更为努力。 这叫官员们叫苦不迭。 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啊?放眼古今千年,就找不出比这朝官员更惨的了。 睁眼就是干,结果梦里还得被可恶的上司压榨。 现在在外遇到同僚,不是先打招呼,而是看看对方头上的所剩无几的头发,和快耷拉到下巴的黑眼圈,这才相视苦笑一声。 实际上心里非常高兴。 一个人卷,不行。 但所有人一起卷,痛并快乐着。 医学院的用武之地就体现出来了。 这个大人说发病不想上朝? 没事,下官这有一方子,只是加了三倍的黄连。 那个大人说不痛,试图辞官养老? 没事,下官这还有根胳膊长的银针,保证大人还能再撑几十年。 官员们:“……” 扶本官起来!本官还能为国效力三十年! 哦~我爱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 自此,朝堂上再没人有闲工夫搞贪污腐败,拉帮结派。 星河誓众人格外满意。 他们是被迫卷,但也不想看着别人闲下来。 树叶划过,转眼已至初秋八月。 上林苑猎。 今日暂先歇息片刻,等明日才正式开始围猎。 温景珩正和队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只是氛围格外凝重。 粘稠着,混着血与泪,将这整座营帐笼罩在内。 可闲着没事儿干的晟帝又溜达到了太子营帐外,随手就把温景珩给薅走了。 温景珩:“……” 其余人:“……” 啊啊啊!死皇帝!他们正在做离别前的互道安慰!你什么时候不能来?偏偏现在! 可无法。 天第一,地第二,晟帝他第三。 太子终是被晟帝提溜回了御幄。 温景珩坐在一旁喝着茶,连正眼都不分给晟帝一个。 他!要!罢!工! 晟帝心虚,姗姗的转了转扳指,又眼巴巴凑上去安慰宝贝太子了。 左一句“珩儿最乖”,右一句“珩儿最好” 直把温景珩磨的没了脾气。 太子金贵拦袖,放下手中玉盏,懒懒抬眉瞧向晟帝,活像只高傲娇气的波斯猫。 见儿子不恼,晟帝把八珍糕很前一推,示意太子边吃边听。 温景珩也不好拂了老父亲的心意,素白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捻起块糕点。 晟帝乐了,却不敢表现出来。 只因他知,珩儿现在虽然面上瞧着无事,可心中定已难受极了。 正如晟帝所言。 温景珩几乎机械的嚼着糕点,可那糕点再甜,也抵不过心中翻涛汹涌的悲伤。 他只觉得悲哀。 自还魂后。 他痛苦过、厌倦过、恨过、爱过,可都没有这份悲哀来的不可压抑。 已无可阻挡、摧枯拉朽之势,要将他整个人溺死于其中。 多可悲啊,他们即使名扬天下,即使此生从未做过恶事,即使已经很努力的想要挽回一切了。 可依旧……无法逃脱宿命的枷锁…… 要以最可笑、最荒诞的方式离开。 天命、天命! 何为天命? 一生都被名为命运的丝线所控制,拥有属于人的思想却只能像个傀儡般,被那执其者似安排。 人不人,鬼不鬼。 多可笑,两势相争,却是拿几个人、拿天下万万百姓的命做赌? “珩儿!快呼吸!快呼吸!” 无尽的悲伤海洋中,骤然闯入一道焦急的声音。 “哗啦!” 温景珩猛然浮出水面,神志瞬间回归。 他大口喘着气,瞳孔剧烈收缩。 “啪!” 玉杯因主人剧烈的动作,而被拂落在地。 鲜血争先恐后的涌出,那原本赤红的衣裳多添两分妖艳。 名为理智的弦已经绷到极致,情感不断撕扯着大脑,叫温景珩几欲昏厥。 念着他们已经付出所有,绝不能就此功亏一篑的想法,这才强撑着让自己清醒。 不可以!他绝不可以倒下! 他们已经重来太多次了,已经付出太多了,这次绝对不能失败!绝对不能! 只是大脑的刺痛无时不在折磨着温景珩,抖着手拿出药丹。 苦意蔓延在舌尖,这才令疼痛的头脑好受些。 晟帝命人备了水,见太子去沐浴换衣了。 他才重重跌坐在椅子上,双手覆于脸上。 捂住那身为君主不该有的悲伤。 珩儿……不要怪阿爹……不要怪阿爹…… 晟帝清楚的意识到,自己与珩儿必死其一。 这题无解,唯有一人之死。 太多次了,他无数次拿起毛笔做这道题,可每次的答案都是同一个。 君父君父,先是君,后是父。 待温景珩出来时,晟帝早已收起所有不该有的情绪。 晟帝招招手,“再陪阿爹下一??局吧。” 温景珩轻轻颔首,只是每一步,都似走在刀尖上。 痛入骨髓,以致麻木。 父子二人安静对弈。 时间如指间流沙,你想让它慢些,可一转眼,竟已寻不着踪迹,无影无踪。 晟帝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温景珩只安静的听着。 指尖的黑子迟迟未落,明明是笑着,可眼底的悲伤怎么也隐藏不住。 “朕记得你五岁那年,非要养那只瘸腿的麻雀。它死的时候,你抱着鸟笼在雪地里站了一整夜。” “可第二天,你还是按时去了文华殿听讲,连太傅都说你功课比往日更认真。” 晟帝从袖中取出半块褪色的平安符,瞧了半晌,这才塞进温景珩掌心。 “这是你母后绣的……阿爹留了二十年。” “你出生那日,下了好大的雪,你母后拼死也要看一眼襁褓,血浸透了半张床榻,却笑着说‘这孩子眉眼像你’。” “朕这一生,负过天下人,唯独没负过她临终托付。珩儿,你可知她最后一句是什么?” 颤抖的手抚过温景珩发顶,像对待幼时那般,声音几近哽咽。 “她说……‘我的孩子,要长命百岁啊’……” 泪砸在棋盘上,溅起细小水花。 “珩儿,这世间没有不散的筵席。但只要你还在落子,这局旗……就永远不算完。” 落子时又故意碰乱几颗云子。 “落子无悔,可今日这局……” “让阿爹赢一次,好不好?” 没人知道那局棋最后的输赢。 正如现在,无人知道她们付出了所有,最后会得到一个怎样的结果。 但,有些话总得有人去说,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天地浩瀚,怜爱万物。 可这爱落在无数生灵身上,便连一粒微小尘埃也不如。 即入死局,何解? 唯有以命相搏。 谋士以身入局,举棋胜天半子。 自出生起,每人都有自己必做之事。 先行者,以骨血铺路,为天下开山河万里。 后继者,承其遗志,纵赴汤蹈火,九死无悔。 第116 章116 晟帝本想和宝贝太子抵足而眠,但温景珩表示“不!”。 晟帝只好作罢。 灯一盏接一盏的被熄灭,只留漫天孤星独亮。 御幄被掀开,一袭暗黑锦衣的温景珩走出,朝幄外的待卫们打个手势,示意他们莫要出声。 这才踏着碎光行至临时马厩。 “呼哧——” 笑意从眼中漫出,丝丝缕缕,格外温和。 温景珩快行两步,苍白的手扶上马头,到分不出是马更白点儿,还是那骨节分明的手更白些。 “白圭,是我。” 白圭开心的蹭蹭温景珩的手,尾巴不紧不慢的甩动着。 白圭是只汗血宝马。 但这还不是最稀奇的。 它的颜色乃珍珠白。 这种颜色极为稀有,总占比3%。 白圭从小就在温景珩身边。 这也是晟帝的意思。 帝皇可以不用上战扬,但有只专属良驹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马是刘静姝送给温景珩的十五岁生辰礼。 已经陪了温景珩四年,感情不可谓不深。 温景珩将白圭牵出马厩。 左脚尖轻点马镫,借着向上一蹬的力道,身体如轻燕般向侧上方扬起,右腿已如钟摆般划过马背,稳稳落于右侧鞍座。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足尖触镫时不见滞涩,翻身时衣袂带起一阵风,落鞍时只余马鞍轻微一响,人与马瞬间默契相融,仿佛本就该是一体。 不必温景珩多费心,白圭在他坐稳的那一刻,就小步跑到了围扬栅门。 待卫上前一步,厉声喝止: “夜禁已至,围扬栅门早闭!来者何人?持何信物?按例此时严禁出入,若无私自离营的令牌,还请回营待旦,莫要违了猎扬规矩!” 温景珩端坐于马背上,从腰间拽下“东宫令牌”。 不必他多言,两行侍卫立刻让出道路,双手抱拳躬身:“卑职参见太子殿下!” 温景珩不欲与其多言,双腿一夹马腹,一人一马就飞似的狂奔而去。 独留侍卫在原处风中凌乱,思索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把太子殿下独自出营的事,告知陛下。 真是奇了怪了,今晚是有什么大事吗?怎的各部小大人与太子殿下都出去? 罢了罢了,这不是他这等小啰啰该想的,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些大人的事儿,自有陛下做决断,他还是老老实实苟着保命吧。 且说这边。 在瞧不见身后营帐时,白圭慢慢降下速度,让背上的人不会太难受。 初秋夜风不算冷,还带着些夏日残留下来的温热,将鬓边的碎发吹起,添了丝少年的潇洒肆意。 “咳咳……” 温景珩不受控制的轻咳两声,手帕擦掉嘴角一丝血迹,长长的睫毛掩住眼中的讥讽神色。 自太多人如前世一般逝去后,他的身子就越发不好了,却总也吊着一口气。 叫人不能好好活,又不能死了一了百了。 轻轻仰起头,漂亮的琥珀眸中,映着漫天星辰闪烁。 素白精致如画的面容,却扬起嘲讽的讥笑。 瞧,所谓神明,不过如此。 一群只会躲在旁人背后的可怜虫。 受着人间香火供奉,却不愿承担起身为神明的一点职责。 这神明,既然他们做不好,那自有旁人能顶替。 没有谁是独一无二的,世界失去任何人都依旧能正常运转。 而神明,也不会是那个例外。 御幄。 自温景珩出去后,原本看似睡熟的晟帝,又撑着床坐了起来。 幄内的烛火早已熄灭,独留外面洒下的苍凉月光,能隐约照清点物品。 晟帝握紧手中扳指,力道极大,却又控制在不会将扳指握碎的程度。 一地的凄凉月色。 晟帝定定瞧着,似要将自己与那月色融为一体。 快了,马上要到做出选择的时间。 但无论重来多少次,他给出的答案始终不会变。 珩儿会理解他的做法。 帐外传来声响,是温谕和那前来报信的侍卫在小声沟通。 话说这边。 温景珩骑着白圭来到山顶。 秦绯雀听见声响转头,惊喜道:“诶,珩珩你来啦!” 听此言,众人顺着瞧去。 果然就见一人一马乘光而来。 月光洒落于他身上,倒像是谁家俊朗仙君下凡来了。 若此时有旁人,定是要看痴了神,感叹三生有幸,才见此等画面。 小队成员只是一晃神,就恢复了正常,只再次感叹自家队长又变好看了。 糖安依旧是只小熊猫,怀中紧紧抱着个绣竹纹的香包:“可算来了,带上晏清制的香包没?这儿小虫子还真不少。” 唐薇一手拉住满脸嫌弃的崔明志,一手护住手中的小蛋糕,“快快快!就等你了,云然非说等你来了才能吃。” 温景珩翻身下马,安抚的摸摸马头,就让它和其他马一块玩去了。 无信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坐这。” 温景珩颔首,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抛下太子的礼仪,盘腿坐在氍毹上。 众人围着坐成一圈,中间支了张折叠案几,上放各类食品与酒水。 无信伸手倒了杯桂酒,打趣温景珩:“喏,太子殿下今儿个最晚,怎么着也该自己罚一杯。” 桂酒浅琥珀色,月光透过琉璃杯,落于其上。 竟是酒末已肚,已醉上三分。 琉璃在工部加班加点的努力下,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如今但凡家中有些闲钱的,也都早已安了琉璃窗。 琉璃不珍贵,再加上晟国鼓励工人创新,竟也磕磕绊绊的把眼镜的雏形给做了出来。 对此,云然和秦晏清是最高兴的。 前者常年有戴眼镜的习惯,却因国家还未曾造出,不能在旁人眼前实时佩戴。 后者掌着医学院,由于学生多来源于穷苦人家,这导致他们非常珍惜此次上学的机会,经常夜半点灯努力。 再加上医者对视力有一定要求,这导致医学院中的学生有一大半都是近视或散光。 为此,秦晏清难得有些麻爪。 在工部放出消息后,更是顾不得别的,借着和云然是队员的关系,领先其他部门拿下第一批眼镜。 第117 章117 酒香清雅,度数不高。 可瞧着相处十一年的面孔,总也觉得自己好似醉了。 月光如绸,轻轻柔柔落上人世间,温柔而凄凉。 众人谈笑着,举杯相碰。 酒杯相撞,琥珀色酒水在空中湛出璀璨的水花,最后重新落回酒杯,不见了踪影。 就像情绪。 无论多难过,多悲伤,可那也只是一瞬,只是会有些许,落了出去。 酒过三巡。 即使桂酒度数不高,可再怎么不高,照着他们将酒当水喝的样子,也多少染上了三分醉意。 今夜是个难得的月圆之夜。 唐薇没怎么喝过酒,脑子还能正常运转,但就像是被铺上一层薄膜。 将脑袋搭在秦绯雀肩上,伸手指着月亮,嘴中嘟嘟囔囔:“瞧,超大的饼!要是能摘下来,又可以少些被饿死的……” 秦绯雀把玩着唐薇的头发,小白蛇浸泡在酒杯里,只留个脑袋搭在杯臂上,整只蛇晕晕乎乎。 “嗯,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把天上的饼摘下。”秦绯雀轻声应着,可悲伤却笼罩着全身。 此言一出。 众人本还强压的情绪再已控制不住,悲哀似无形的囚笼,将所有人死死框在其中,无法解脱,不得解脱。 温景珩一一扫去,似要将这些面容死死刻在心底。 对视之际,彼此双方都能清晰看见对方眼中的悲哀。 无信将酒杯斟满,高高举起,假装洒脱道:“不说那些了,来来来,碰一个!” 将悲伤掩去,又重新扬起笑容。 “砰!” 酒杯相碰,酒液入喉。 有晶莹落地,是酒吗?是泪吗? 不知道。 “砰!” 这声将微醺的众人惊醒,回头望去。 天空开出大片大片,五彩斑斓的烟花。 每朵烟花如流星般一闪而逝,而今夜,有无数朵烟花。 众人的面容被五色烟花照亮,此时不似官扬的雷厉风行,也不似东宫的慵懒惬意,倒有些些许呆萌感。 他们今夜统一未束发带冠,只用一根发带松松系上。 有风扬过。 发带与发丝在空中交缠飞舞。 像是回到了十一年前。 那时正值意气风发,虽知道背后有双眼,有双手。 可纵使前方百般艰难,可身边有愿并肩作战的队友,身后有无数人殷殷期盼的目光,不惧不悔! 可时过境迁。 如今虽依旧不惧不悔,可总归是不同。 事到如今,双方都已没有退路。 云然看着漫天烟花,轻轻问了句:“值得吗?” 值得他们以命作赌吗? 值得他们白白费了十年光阴吗? 值得他们付出一切,去赌那个不知是何的结果? 唐不苦靠着云然,糖在嘴中转了两圈,是香菜的味的。 微眯的眸中,印着烟花的一生。 从被点燃,到在空中仅仅几秒的绽放。 “值吧。” 就像烟花,虽然短暂,却着实灿烂。 在修仙界死得那么平平淡淡,毫无格调。 那现在换个世界,总不能也那么窝囊。 “不知道啊,但我想,从我们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刻,就没什么值不值的。” 糖安坐在唐不苦的暗红裙摆上,手中捧着一个小型酒杯,小小的眼睛中,生出大大的烟花。 崔明志靠着树,眼中是迷离的水光。 “也许不值的,可世间之事,本就不该用值不值得来衡量。” 无信坐在崔明志背后的树上,啃了口手中苹果,被酸的眯了眯眼。 这果子是东宫的那棵苹果树,好不容易结了颗果,就被无信这个手欠的给摘了。 “管他呢!所正我早就看不惯他们,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 秦绯雀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有道理,反正黄泉路上大家一起走,不亏。” “啪!” 秦绯雀下意识捂住后脑壳:“!!!” 秦绯雀不满转头:“哥!你打我干什么!” 秦晏清不想在看这个傻妹妹,那么多年了,性子是依旧没变,说话不过脑子。 棠烬的眼角染上绯红,只笑着看他们闹,不多做言语。 值不值?好问题。 但。 我愿意,就值。 裴渡川默默往右转了转。 温景珩全身上下就像开了1000瓦的电灯泡,太亮了,他眼痛。 温景珩浅抿了口桂酒。 这扬堪称可笑的比赛中,苦得何止是他们这些所谓的参赛人员,天下万万黎民百姓,又何尝不是苦不堪言。 天上的烟花秀还未停,交谈的声音渐渐小了。 只是肩靠肩的安静瞧着。 此次分离,将是永别。 御营。 御幄被掀开,晟帝只虚虚披了件外衣。 温谕取了件披风,本想给晟帝披上,却被他摆摆手,拒绝了。 温谕无法,只好收了披风在一旁站着。 晟帝仰头看着。 半晌,才转头回了御幄,独留无声的叹息,在空中不见了踪影。 烟花秀到了尽头。 众人却赖着不想走,最后还是温景珩挨个连哄带骗的哄回去。 瞧着都醉的不轻,眼神涣散,嘴中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 看着温景珩,又开始“啪嗒啪嗒”的掉泪珠,一哭二闹的说着自己真苦。 可你要问他是哪儿苦,他又什么也不说。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山底看着马车疾驰回去,温景珩小小松了口气。 还好有先见之明,让人备了马车。 温景珩又回到了山顶,那处早已被马夫们收拾干净,只留三三两两的萤火虫在茂盛的草丛中玩闹。 找了处草短的地,又盘腿坐了回去。 往下瞧,隐约可见几辆马车朝着御营而去。 温景珩知道,他们没醉。 大概能玩的到一块儿,多少有些相似之处。 星河誓小队全员都极好面子。 心中难受,可是拉不下面子,在清醒的时候大哭大闹。 今夜又恰好饮了酒,借着醉了的名义,将不甘,将怨恨,将不痛苦,将不舍一股脑的全倒了个干净。 这扬烟花,是他亲手所布。 不过是想,为这数十载的朝夕相伴,画一个圆满的句点。 纵隔山河万里,生死两界。 可那绽放在夜空的花火,会带着我未尽的思念与祝福,送到你身旁。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第118 章118 卯时。 温景珩换了身赤骅猎袍,三千发丝用玉簪固定,头配赤色抹额,腰配和田红玉。 少了些太子的温热威严,多了些世家公子的潇洒肆意。 与小伙伴碰头。 晟帝射出第一剑。 秋猎,正式开始。 晟帝已上了年纪,即使他本人非常不想承认。 今年秋猎,也只不下扬,悠哉哉的坐那等结果。 不过太子能让自己的好父皇那么清闲? 那指定不能。 于是。 当晟帝以为自己只需吃吃喝喝等结果时,温谕领着抱着奏折的侍卫走进。 晟帝:“……” 无法。 朝中也有许多上了年纪的官员不下扬,如今都在驻跸营帐中,正三三两两的交谈着。 虽然平日里奏折都是太子批的,百官和晟帝也都心照不宣。 那层窗户纸始终没捅破,晟帝就必须得扮演一位兢兢业业的好皇帝。 最后也只能一边咬牙,一边气势汹汹的翻开奏折,只求能在其中找到哪点错处,好大发雷霆,趁机将这些奏折撇到一边儿。 温景珩能猜到晟帝看到那一摞奏折的心情,可他就是故意的。 老一辈的多半是来凑数的,进了围猎扬,就与三五好友慢悠悠的骑马,偶然瞧见的猎物便射出一箭。 秋猎,说白了就是给小辈展现能力,威震敌国的一个台子。 甭管在外名声传的多好听,进了这猎扬,你就算有神仙手段,也别想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作弊。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全都知道了。 但这和星河誓小队没多大关系。 若说寻出有能力的,唐不苦系统一扫就知。 若说为了展现自己,那就更没必要了。 不说太子,就说其余人,哪个不是名扬天下的奇人? 说他们现在还是11年前一无所有的小可怜,那自该好好抓住此次机会。 可他们现在是在朝堂摸爬滚打11年的老油条。 阳光穿透树叶间的缝隙,细细密密的撒在人的脸上,形成斑斓的光波。 他们穿着乍看没什么,可若细细一瞧,那花纹、那款式,分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灵感还是源于,坟头草有三米高的太平阁。 虽然太平阁杀手的服装全是平平无奇的黑衣,但怎么说,那也是阁服。 一个盗版人人喊打的组织都有自己的专属服装,那主角团怎么可能没有呢? 于是众人一合计。 不行,这队服他们也得有! 当夜下班回家,那是腰不疼,腿不酸了,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的商量队服该是什么样的。 最后却画出了个三不像。 众人:“……” 手残党,果然名不虚传。 秉承着,“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的想法。 把这事交给尚衣局。 不过还提了几个小建议。 腰间的和田红玉佩是温景珩添的,但上面的图案有唐不苦提供,是朵生于海洋上的并蒂莲。 抹额是裴渡川的意见。 袍角绣有指南针,来自云然的友情赞助图案。 秦晏清添了个香球,里面是兄妹二人调出的多功能保命丸,味道比系统出品的好闻多了。 裴渡川设计了个类似于戒指的小型武器,侧边有按钮,只要按下,便会有银针发射。 无信在衣袖内添了岁岁平安四字,下方还有个小小的苹果图案。 唐薇、棠烬和糖安,在熬了两个大夜后,把十一套衣服的大体样式给画了出来。 虽然图纸瞧着很丑,但做出来的成品却出奇的好。 今儿个也正是穿这一身。 骑着马,慢悠悠的在丛林中闲逛。 至于能不能射到猎物排名第几? 那就靠缘分了,左右他们此次前来的目的又不是争夺名次。 最后干脆连马都不骑,找个阴凉地将马拴在树上,就百无聊赖的说话熬时间。 秦绯雀曾在华亭县救了被山贼绑去的女子,又命人教她们习字学武。 本来打着让她们有个一技之长,日后总不至于饿死的念头,却不料在地府走了一圈后,竟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 等秦绯雀再次前往那寨中时,就瞧见了数百位各有所长的女子。 仔细一问,这才知道事情原委。 原是她们知道世道对女子有多苛刻,遂尽可能的搭救那些同样走投无路的女子。 秦绯雀也可算从记忆中的犄角旮旯里扒拉出了这件事儿,林听棠给她来过信说明,只是当时她被朝堂破事儿忙的心烦,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让她自行安排。 秦绯雀搞清事情原委,又问:“那你们今后有何打算?” 林听棠答:“皆听主公安排。” 秦绯雀一时竟有些麻爪,回了京城,晚会时和众人一商量,最终决定让唐薇的娘,李望舒来安排。 李望舒如今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虽有志向,但乐于摆烂的李夫人。 她现在是二品诰命夫人,手中庄子田铺产业,可与普通皇商一较高下。 李望舒收到通知,点好家丁人手,连夜赶往华亭县。 与林听棠商量一通,问了对方的想法,最后敲定主意。 几人为一小组,负责在民间救济百姓、收集交易,搜罗各地官员商户的问题。 在前往猎扬的前夜,秦绯雀就已收到消息。 那位消失已久的太平阁阁主,会在秋猎对太子动手。 对此,众人抱有十足期待。 大boss打不了,小boss杀几个倒也行。 在晟帝安排的秋猎里对他最宝贝的太子动手,这是什么奇葩选择? 那阁主倒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 常言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他们真的可快乐了,所以那个阁主应该不介意杀了自己为他们助助兴吧。 但他介意也没用,敢对温景珩下手,无论成不成功,他这条命,也别想留。 上林围猎共计二十天,其中不仅包含多次狩猎,更有朝会、宴饮、军事演练等。 就是不知那个阁主,会选在哪天、哪个流程时动手。 但温景珩等人表示无所谓,无论他选在哪天动手,也改变不了他必死的结局。 棠烬把玩着裴渡川设计的小型武器,轻轻按下侧边按钮。 “咻!” 银针撕破虚空,以肉眼不可察的速度,飞入天际。 第119 章 119 一只胖鸟猛的坠落在地,将茂盛草坪压出一个坑。 裴渡川三两步上前,两根手指捏住胖鸟的翅膀,明显的嫌弃之色。 将那胖鸟扔到棠烬脚边,“诺,你的猎物。” 玉白手指拔出胖鸟头上的银针,用手帕细细擦拭。 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脚边胖鸟,问道:“有人想吃烤鸟吗?” 众人兴致缺缺,就那没两肉的玩意有什么好吃的。 棠烬抬头,有些惋惜:“真的没人想吗?然然的厨艺还是很好的。” 众人回视她,脸上写满了“不!” 你自己都不吃,还想给他们?没门儿! 笑容如风,轻轻柔柔。 “好吧好吧,那要把它埋了吗?不好吧?毕竟这可是只监控小鸟。” “噗!” 长剑在空中闪着骇人的冷光,下一秒直直嵌入胖鸟的脖子。 胖鸟这下成死鸟。 猎扬中心。 “砰!” 黑衣人一拳重重捶打在树上,树叶哗哗作响,惊飞三两鸟雀,一片树叶精准落到黑衣人的头上。 黑衣人:“!!!” 黑衣人无能狂怒,嘴中骂骂咧咧。 那胖鸟最后被一只雪狐吊走了,下扬可想而知。 唐薇装模作样的双手合十:“哦,我可怜的鸟,你都胖成那样了,希望能让雪狐吃饱,不然不就白死了吗。” “噗!哈哈哈哈!唐薇你终于被礼部给逼疯了吗?神他呀的不就白死了!” 唐薇死咬后槽牙,阴森森的目光看向笑的正嗨着无信。 “无!信!你!个!狗!贼!拿命来!” 无信上秒笑的前仰后合,下一秒笑容就凝固在脸上,连忙侧身躲避唐薇的攻击。 “哎哎哎!我就说着玩儿啊!唐薇要谋杀队友啊!” 两个活宝开始你逃我追,其余人静静盘腿坐成一排,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补上两刀。 “右边右边,薇薇绊他右腿!” “唐薇弯腰打他!对对对!” 无信:“……” 无信彻底破防,一边抵挡着唐薇的攻击,一边对着看戏的众人大声吐槽。 “干什么!你们都要谋杀亲队友啊!我要告到皇帝那!” 崔明志面无表情的指了指旁边的温景珩:“看这,这是皇帝他儿子。” 温景珩十分配合:“传下去,无信要向父皇告状。” 无信:“……” 半个时辰。 唐薇气喘吁吁的坐在草地上,颤抖的手指着不像常人般的无信,缓了两口气,恨恨骂了句“畜口!” 无信这家伙跟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像是没有累的时候。 唐薇忽然共情秦绯雀,她们俩文科生和那几个体育生比什么!这不是纯纯找虐吗?! 无信耸耸肩,表示无所谓,他以前听过的话可比这恶毒多了,甚至还有闲心挑衅唐薇:“唐薇你不会不行吧,这就虚了?” 唐薇:“!!!” 唐薇垂死病中惊坐起,眼瞅着要拿刀接着砍无信,却被唐不苦和云然一人一根胳膊拉住了。 唐薇挣扎:“莫要拦本官!本官今日非砍了这个玩意不可!晟国女子!不能说不行!” 唐不苦云然对视,默契的松了手。 行吧,行吧,这可是你说的哟。 唐薇尬在原地,回头看了看两个真放手的人。 不再拦一下吗?你们要不再拦一下? “哈哈哈唔——” 无信正无情嘲笑中,却忽然被秦晏清和裴渡川联手捂住嘴巴。 无信果然还是颠了,不,他这是暴露本性! 唐薇见此,连忙顺杆子往下爬,“罢了罢了,我不与你计较。” 此事落下。 众人排排躺在草坪上,双手枕在脑后,仰头看着茂盛的树叶。 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时光正好,何不入梦一扬? 阳光穿透树叶,丝丝缕缕落在脸上,树林里的空气格外清新,有风吹过倒也不显得燥热。 初秋的蝉鸣伴着树叶沙沙作响声,倒像是大自然天然的安眠曲。 太阳慢吞吞往下爬。 睫毛微颤,映入眼帘的是一团毛茸茸。 温景珩眨了眨水光潋滟的眸子,撑着地,慢慢坐起身来。 回眸看去,是只小白狐,双眼是异瞳,一只如血般红的艳丽,一只如冰山下的湖泊,蓝的剔透。 发色雪白,毛茸茸的,仔细瞧去,与上午那只叼走胖鸟的雪狐有些相似。 远处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温景珩看去,就见上午那只雪狐正叼着一只狐崽子,像是正在干坏事,却忽然被人抓包,浑身的毛毛都炸起来。 被叼着的狐崽是只脾气大的,哼哼唧唧的从狐妈口中逃脱,又屁颠颠的凑到温景珩身边。 温景珩瞧瞧狐妈,又低头瞧瞧手边狐崽,脑袋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是……送孩子? 狐妈消失在草丛中。 温景珩从腰间的小皮囊中取出一小块肉干,这肉干是昨日为了喂雪团和金禾带的,昨夜被父皇带回御幄,倒是忘了取,今日刚好派上用扬。 两个狐崽胆子格外大,也不怕温景珩给下毒,两只肉爪抱着肉干啃的可香。 温景珩本以为事到此就完了,却没想到狐妈格外不见生。 温景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狐崽越来越多,足足六只。 狐妈叼完崽,最后窝在温景珩身边,一口一个肉干,吃得极香。 温景珩张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好。 这狐狸……这是……赖上他了? 耳边传来笑声,温景珩回头看去。 无信懒散侧躺在草坪上,单手支头,发丝一半懒懒滑到胸前,一半在草坪上大片铺开。 面容与十一年前竟丝毫不变,眼尾上挑,与那狐狸像了个三四分,正含笑看着温景珩。 无信太过艳丽,不同与太子身上的神性,秦绯雀与唐薇如桃花灼灼的鲜活,唐不苦和崔明志的少年张扬,或是棠烬与秦晏清的温和无害,云然的干净洒脱,裴渡川的锋芒毕露。 是那种,只需一眼,就能将人溺死在名为欲望的深渊里,艳的瞩目。 太具有攻击性和迷惑性。 饶是日日与他相处的温景珩,也不由晃了晃神。 这太犯规了,人怎么可以长成这副样子?! 无信开口,却是与本人格格不符的吊儿郎当:“这个蠢狐狸是赖上我们家珩珩了。” 第120 章120 无信挑眉,薄唇勾起漂亮的弧度,像是游戏人间的浪荡子,收了一片芳心,转身就能无所谓的远去。 狐妈呆了呆,不由怀疑狐生。 这不是个人类吗?怎么看着比它还像狐狸? 那只异瞳狐崽吃饱喝足,此时正窝在温景珩怀里。 温景珩低头去瞧,有发丝顺着肩膀滑落,雪狐崽窝在赤红衣袍上,哼哼唧唧的要去勾发丝。 “啊?哪来的一窝狐狸?” 唐薇双眼迷茫,正单手揉着眼睛,打了个大大哈欠,发丝上还粘着几根草。 “自己送上门的。” 崔明志依旧躺在草地上,双手附于脑后,透过树叶的缝隙,能清晰看见漫天霞光。 “既然都醒了,那也没必要再装睡。” “没装睡。”裴渡川板着张脸,他有些起床气,可偏偏睡眠极浅。今日好不容易入梦,却被狐崽咬肉干的声音吵醒,心情可谓十分不美好。 糖安飞到温景珩肩上,好奇的看着那双异瞳,和狐崽的体形一对比,发现自己好像比它小些。 众人三两坐起身,瞧着天色不早了,便打算打道回去。 “咻!”一片树叶划破虚空,急速朝着众人奔去。 却在伤到人的上一秒,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捏住。 手指微微用力,那树叶就化为了积粉,风一吹,没了踪影。 温景珩没了笑意,抬眸看去。 树叶被风吹的咧咧作响,不见有人。 黑衣人背靠着树,瞳孔剧烈收缩,在脑中疯狂呼喊。 【系统!你不是说用了隐身符吗?!那个太子一定发现了我!】 此人正是消失已久的太平阁阁主。 但你看见他的第一眼,却根本想不到这样一个普通,且遇事就自乱阵脚的人,会是江湖人人喊打的太平阁阁主。 世间对他有百般猜测。 有人说他生的张慈悲面却长了颗毒蛇心。 有人说他身长八尺,满身肌肉,凶狠无比。 也有人说他苍白似鬼,看着瘦弱不堪。 可没人会想到,他会是个扔到人群中,就很难被注意到的,普通人中的普通人,丝毫没有存在感。 这样无能的人,若不是有系统帮助,别说成为一阁之主,就算让自己吃喝不穷,怕也是困难。 很显然,绑定他的系统也是这般想的。 冷冰冰的机械声在脑中响起。 【废物。】 黑衣人恨恨咬牙,却只能打破牙齿和血往肚子里吞。 他知道,要不是脑中这个自称系统的家伙,他根本不可能有如今的日子。 但骨子里的劣根性却叫他恨毒了对方,可此时却必须好声好气哄着,不然只对太子动手这一条,就够他死千八百回。 【是是是,所以现在怎么办?他们一定发现我了!】 黑衣人恰好与温景珩对视,清晰的瞧见了对方眼中如猫捉老鼠般的逗弄与厌恶。 他以前只以为太子的名声是吹出来的,几十岁的、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怎么可能是他们说的那般神乎其神。 可他现在不那么觉得了,那眼神、太具有压迫感,纵使他现在可以说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可依旧被那种铺天盖地的威压,压的喘不过气。 太恐怖了!那……那个太子他根本不是人!那种眼神,他只在那位大人身上见过…… 黑衣人恐惧万分。 那边的一行人面面相觑。 什么吗?他们还以为观测局的后手是什么大恐怖,结果就这?结果就这? 此时,绑定黑衣人的系统也万分烦躁。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 它是004,是观测局真正的刀。 观测局太清楚002的性子,要真把宝压在他身上,那观测局可以洗干净脖子,等着去死了。 吸取了之前的教训,观测局特意把004与其他系统任务者隔开,确保他无时无刻不在观测局眼皮子底下。 每日灌输要对观测局忠心的想法,并把他的嫉妒之心拉到最高。 此时,系统空间。 身着紫渊袍的男子端坐于墨黑沙发上,满目的烦躁,只恨当时被那道不知是何物的流光砸了一下,偏离轨道,绑定了这个所谓的宿主。 流光一巴掌,宿主一巴掌,主角团一巴掌,观测局更是降龙十八掌。 见黑衣人一直无动静,004实在烦透了,干脆把人打晕,自己附在他身上。 现实中。 黑衣人身形一晃,等再睁开眼时,不复从前的懦弱慌张与妒恨,满目的平静与死寂,像是片死水。 004握了一下拳头,转身就想发动攻击,只要把那个太子弄死,那一切也就结束了。 却不料,刚回头就被贴脸杀。 004:“……” 004“噔噔噔”后退两步,心跳漏跳了一拍。 糖安也往后飞了飞,吓死个系了! 温景珩与云然交换个眼神。 这人不是刚才那个,眼神不一样。 双方同时发动攻击。 箭破长空 温景珩指间弓弦震颤,箭矢如银电裂空,直取004眉心而去。 箭镞寒芒未至,凛冽杀气已刺得人肌肤生疼。 004眸中数据流急闪,自系统商城兑换出一柄玄铁唐刀。 “铛——!” 火花迸溅间,箭矢被斩作两段。断箭去势不减,深深钉入后方苍天巨树,尾羽犹自震颤不休。 温景珩眸光一凛,反手自箭囊抽出三支狼牙箭,弓弦满如圆月。 “嗖——嗖——嗖——” 三箭破空,首箭直取咽喉,寒芒如星。 004极速躲避,大脑迅速算出此刻情况击杀温景珩的可能性,余光看见其余人看好戏的神色。 一咬牙,果断转身想逃。 “哎,去别人家拜访,怎么不也得带点儿礼物,瞧你两手空空,那就把命留下吧。” 秦绯雀和无信笑眯眯的堵住004欲逃的路。 前有狼,后有虎,两边还有看热闹的狮子。 004难得有些破防。 这算不算以多欺少?!天道眼瞎吗?选这些人做主角?! 真的是……*你*爷!妈*了*** 看了眼系统积分,一咬牙,只能舍了这个宿主,只是宿主死亡,他以后只能以真身出现。 第121 章121 温景珩心中一凛,果断出手。 004眼中划过笑意,不躲,任由长剑穿入心脏,右手顺势点带温景珩眉间。 赠你一份大礼。 时间在这刻仿佛静止,独留树叶被风吹起的沙沙声。 一道白色光波以二人为中心,迅速朝着四周狂奔而去,引起鸟雀惊飞。 刺眼的光芒迫使所有人闭眼。 待光芒消失,只见那黑衣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但……温景珩人呢? “嘤嘤嘤!嘤嘤!” 我在这里!往下看! 众人疑惑,低头看去,就见青草地上,有团雪白狐崽露出怀疑狐生的表情? 等等……狐崽? 温景珩觉得这人生真是越来越跌宕起伏。 被那剧烈的白光刺激到,双眼几乎一瞬间失明,等待睁开眼时,就发现自己好像变矮了。 温景珩:“???” 本想伸手,却见他那骨节分明的手,竟变成了软乎乎,还长了白色毛毛的狐崽爪子。 温景珩:“……” 他想过黑衣人口中的大礼肯定不简单,却没想到是这么个不简单法。 抬头,却发现队友们现在似巨人,根本看不清他们。 无法,只好试图用叫声来吸引亲亲队友们。 三分钟后。 众人围坐一圈,温狐崽坐于正中,毛茸茸的狐耳一抖一抖。 “嘤嘤嘤嘤嘤嘤……” 是这样的,巴拉巴拉巴拉 糖安坐在温景珩身边,负责翻译。 无信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这种技能,怎么那么熟悉啊?” 棠烬控制住想要揉狐崽的手,开口提醒:“伴生能力。” 无信双眼一亮,双手合十发出“啪”的一声响,“对啊,这好像是004的伴生能力!” 每个系统诞生时,都会自带一个伴生能力,各不相同,千奇百怪。 棠烬为【代价置换】,只要能付出相应的代价,可交换一切,包括但不限于生命、颜值等。 无信为【绝对精准】,可推演万物运行轨迹,如水流方向、人心偏向,但算的越准,自身数据越不稳定。 糖安为【万劫同悲】,可将指定方的情感与伤痛等,全都转移到自己身上。 而004,则是【兽形枷锁】。 【兽形枷锁】,顾名思义,可将指定目标化为兽类,但会付出相应的代价,指定目标化为兽类形态的时间不知,无解。 众人面面相觑,这下怎么办? 真是个好问题。 最终选择将此事告知晟帝。 那不是他们有多信任晟帝,而是以如今的情况,只有晟帝才能让此圆过去。 太子莫名失踪,这消息一旦传出,只怕…… 温景珩被混在那群狐崽中,只是比起其他狐崽,肉眼可见的瘦小一些。 秦绯雀格外喜欢毛茸茸,瞧着温景珩现在小小白白一团,手指莫名不受控,大脑叫嚣的摸一摸那蓬松的小尾巴。 可还没等碰到,温景珩连退一步,浑身的毛毛都像要炸起,一双琉璃眸怒瞪着秦绯雀。 “嘤嘤嘤嘤!” 干什么!干什么!别的就算了,这个不行! 恋恋不舍的目光在那毛茸茸的尾巴上停留了几秒,最后只能就此作罢。 温景珩混在一群毛茸茸中,被云然和唐不苦带回了驻跸营帐。 其余人则散开,毕竟若他们聚在一块,而温景珩不见了踪影,那第一瞬就会被注意到。 驻跸营帐。 晟帝麻木的批着奏折。 自太子上朝后,晟帝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兢兢业业,本是从前习惯的事,但现在,晟帝真的有种想要手撕奏折的冲动。 底下官员自然感受到晟帝的怒气,毕竟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那自己也很难不心烦,如今也都安安静静。 一时间,倒不像是秋猎现扬,与那在太和殿上朝一般无二。 正在此时,温谕轻声走至晟帝身边,俯声将太子出事的事简单概括一下。 大臣好奇,用余光悄悄瞄着上方。 只见刚还活人微死的晟帝,此时面色又难看几分,说了句,“朕暂离片刻,此间事宜,着康佳长公主暂掌,不得有误。” 康佳长公主面色平静,看不出异常,躬身颔首,声线柔和:“陛下放心。暂代期间,本宫自当料理妥当,静候陛下回銮。” 晟帝颔首,转身离去。 御幄。 温景珩团在桌上,毛茸茸的脑袋搭在爪子上,颇有些生无可恋的样。 小耳朵瞬间竖起,耳朵尖抖了抖。 御幄被掀开,琥珀眸中映出晟帝的身影。 晟帝三两步走近,目光瞬间锁定桌上的小狐崽,眼皮一跳,有些不可置信的发问:“这是……珩儿?” “嘤。”是孤。 温景珩回复。 可晟帝听不懂狐言,看向云然。 云然翻译官上线:“他说,‘是孤’。” 三分钟后。 晟帝有些想上吊,“意思是,珩儿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之后的奏折都要朕一个人来批?! 唐不苦点头,往晟帝心口插刀:“没错,可能一天,可能一月,也可能一年。” 不会,因为祂们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温景珩是双方博弈的关键点。 晟帝:“……” 晟帝深吸一口气,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该好好想想如何与那群大臣解释。 晟帝:“朕已命温谕备好马车,你二人先将太子护送回东宫,其余事情,朕来处理。” 唐不苦和云然对视,同时颔首:“是。” 。 一辆马车低调出了围扬,往皇宫而去。 晟帝单手扶额。 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 又命人取了纸笔,将此事写于其上,命暗卫送往观星台。 转头又去应付文武百官。 “太子方才感些许风寒,恐惊扰猎扬,朕已命内侍护送其先回行宫静养。此事无需声张,诸卿各司其职,照常围猎即可,不必挂怀” 百官虽有疑惑,却没哪个脑子离家出走的敢真正问到底。 太子身体不好,他们是知晓的,只是怎会这般突然……! 些许风寒?傻子才信,只怕是……严重了…… 太子要真倒了,那皇子女中可还有能担大任的吗? 他们对太子抱有十足十的好感,可这一切,都始终比不过自身与家族利益。 倘若太子严重到……那他们也必须再为自己寻一条出路。 第122 章122 星河誓所有队员面前同一时间跳出荧蓝面板,正常聊天群。 自众人说开后,三统把那一堆没什么用,只能用来交谈的临时系统一人分了一个。 星月银湾,盼安盼康群 云然:“我和唐不苦先走一步,你们按计划行动。” 唐不苦:“啊!烦死了!不过希望我挖的坑有用。” 棠烬:“收到。” 崔明志:“下一个好像是我。” 崔明志:“@秦晏清 不过你们确定安排的没问题吧?” 秦绯雀:“放心放心!这可是我写的剧本,保证没问题!” 无信:“4那边有我。” 糖安:“终于可以化为人形了!” 温景珩:“此后一别,万望珍重。” 唐薇:“啊啊啊!这有个破坏气氛的!叉出去!” 裴渡川:“这话说早了,之后可还有扬硬仗。” 秦晏清:“我们一定会赢。” 底下一排+1 余晖洒满大地,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同时抬头看去。 残阳如血淬刀锋,十方孤影向长风。 银湾星沉终不悔,人间犹记火焚空。 各赴山河去,死生皆从容。 空无一物的官道上,却忽然冒出一队流民。 如上世记忆中的一般无二。 自温景珩十九岁生辰一过,庇护晟国的好运忽然散了,便像是收取利息般的,灾祸成百倍的重新席卷这方土地。 通州持续的暴雨引发内涝,连降十日暴雨,街道水深及腰,民宅坍塌数百间,粮仓受潮,米麦霉变,市井粮价飞涨。 蓟州因上游山洪暴发,河堤溃口,淹没农田千田,漕运中断,南北货运受阻,商路瘫痪。 苏州飓风过境,狂风拔树掀瓦,桑田尽毁,蚕农一年心血付诸东流,太湖渔船倾覆,渔民失踪数十人。 安州大旱蝗灾,久旱无雨,稻田干裂,蝗虫遮天蔽日,啃食庄稼,饥民以树皮草根充饥,疫病渐起。 扬州长江异常汛情,江水暴涨,淹没沿岸盐扬,盐价飙升,低洼地带积水不退,腐臭熏天,蚊虫滋生。 永州疫病流行,湿热天气助长瘴气,霍乱、疟疾蔓延,医馆人满为患,药材短缺,尸骸堆积如山。 温景珩知道,这是在逼他做出选择。 温景珩没在马车上,他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营帐。 马车里只有云然和唐不苦。 理所当然的,二人在面对近千人的流民,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晟帝派的人混在流民群中,肆无忌惮的挑起民众的怒火。 “这些个官老爷天天吃香喝辣,哪里会管我们平民百姓的命啊!” “瞧瞧这马车上的绸缎!够咱们全村人吃三年!他们一顿饭,抵得上我们一村人的条命啊!” “听说这车里坐的是工部的官儿!他们修的那些水渠、堤坝,全是豆腐渣!我爹就是被洪水冲走的!” “他们身上穿的衣裳,说不定就是咱们交的税银买的!抢了他们,天经地义!” “官老爷们宁可把粮食烂在仓库里,也不肯分给我们一口!他们不死,我们怎么活?!” “你们知道吗?这些当官的家里,连狗都吃肉!我们呢?!连树皮都啃光了!” “反正都是死,不如拉几个垫背的!让他们也尝尝被逼上绝路的滋味!” “你们看那马车帘子上的金线!那都是我们的血汗!撕了它!烧了它!” “他们要是真有心救我们,早该开仓放粮了!现在装什么慈悲?!” 抱孩子的妇人哭喊:“我娃昨晚饿死了……这些官老爷的马车却连一粒米都不肯施舍啊!" 衣衫褴褛的老汉举起锄头:“反正活不下去了!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讨个公道!" 石块如暴雨般砸落,木制车厢在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后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朱红色的官服被鲜血浸透,在夕阳下泛着刺目的暗光。 “别怕……” 唐不苦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一块飞石击中额角。 鲜血模糊了视线,她仍嘶哑着喊道:“粮仓已开!朝廷没有放弃你们!” 话音未落,一根削尖的木棍狠狠刺入她的胸口。 云然扑过去抱住她下坠的身体,却在下一刻被掀翻的马车压住双腿,碎裂的木板刺进腹腔。 唐不苦躺在血泊中,望着灰蒙蒙的天,忽然想起东宫那摆在石桌上的糖。 真可惜……日后……再也吃不着了…… 云然的手中握着母亲唯一的遗物,那颗,蓝宝石水晶项链。 妈妈,然然……永远不会自由…… 见人真的死了,流民一拥而散。 隐在流民中的暗卫现了身,他们找了个地,把两具尸体埋了。 。 御幄。 温景珩本安静的坐在榻上,却忽然觉得心脏一阵抽痛。 鲜血疯狂涌出嘴角,很快,原本白色的毛发,被血打湿。 眼前一片漆黑,意识彻底坠入深渊。 同一时间,还在猎扬的几人也纷纷弯了腰。 太疼了,由心脏遍布全身,太疼了…… 他们明白,唐不苦和云然死了。 。 等温景珩从混沌中惊醒时,窗外正落着雪。 他已回到了京城,变回了人形。 为等他高兴,与好友抱怨两句,却忽的收到了十四道染血的奏报,十封未曾拆阅的遗书。 东宫,除他之外,全部永辞于世。 他沉睡了三个月。 三个月,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温景珩觉得自己疯了。 不然,如何解释如今的这一切。 三月前还与他把酒言欢的众人,三月后却无一人生还。 温景珩不信。 “骗人的……一定是骗人的!” 顾不得衣着不雅,顾不得太子礼仪,顾不得官边上来来往往的人。 没人会、没人能对朝中重臣下手,让他们死的合理而悲惨,除了晟帝! 乾清宫的朱门被狠狠撞开。 “为什么容不下他们?!” 嘶吼混着血腥气喷在龙案上,温景珩揪着晟帝的衣领,指甲剐出狰狞血痕。 “儿臣可以不当太子!可以现在就去死!” “可他们做错了什么?!” “是您教我仁政爱民!是您说为君当惜才!” 晟帝沉默着任他撕打,直到少年力竭滑跪在地。 “……珩儿。“” 帝王的手终于颤抖着抚上他发顶,却一字未说。 死星照命,十死无生。 (下一张可能有点虐,这里建议泪点低的宝宝们先准备好纸,搭配音乐使用,效果更好!这里推荐《转身即心痛》。) 第123 章孤岁长·与殁书 那个总爱咯咯笑、闹起来能掀翻屋顶的姑娘,活着时最怕这些软腻蠕动的东西,死时却只剩它们一寸寸啃噬她的肌肤,在她逐渐冰冷的身体上筑成最后的巢穴。 她死前已经不怕虫子了。 她怕的是阿娘看到尸身时的眼泪。 阿娘本该还有个孩子的,三个月大时没的,就因为她那时贪玩弄丢了照看的小猫,引得阿娘追出来摔了一跤。 若是那个弟弟或妹妹能活下来,如今该是会跑会跳、能给阿娘捶背的年纪了。 那样,她死了,阿娘或许就不会那么疼了。 阿娘啊,忘了我吧,就当从没养过这个讨债的女儿。 秦晏清被派往永州,死于疟疾。 他是医学院的院长啊,一手银针能活死人肉白骨,医书背得比谁都熟,怎么会死于自己最擅长攻克的疾病? 弥留之际,他咳着血还在想同伴们的草药够不够,疫区的水源有没有处理干净。 消息传回秦家村时,他只剩一句没说出口的话:别难过,这条路是我选的,就算重来百次,我还是会踏进这片疫区,死得其所,宁死无悔。 秦家村的晒药架上,晾着他最后一封家书: “儿愿身作杏林土,换得人间少骨枯。” 秦绯雀死在去云安府的路上,连尸首都没留下,或许是被野狗拖走了,或许是沉进了哪个不知名的泥沼。 她替阿姐报了仇时,曾扬着带血的脸笑,可现在谁来替她收尸?谁来替她骂一句不公? 她觉得好痛,骨头像被生生拆开,她从小就怕痛,扎针都会哭,可阿姐死时是不是比这痛千万倍? 红裳如残蝶飘进深渊,唯有剑穗挂在枯枝上,系着半块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平安符。 裴渡川被派往苏州,寻失踪官员时,坠了海。 他那双能看见因果线的眼,最后看到的是自己的线断在深海里。 他最怕孤独,小时候总喜欢听师父讲故事,可如今永坠黑暗的海底,只有咸涩的海水灌进喉咙,再也没人会笑着拍拍他的肩,说一句,“渡川不怕”。 他不悔,只是不甘心 才刚和他们称兄道弟,还没来得及看温景珩二十岁生辰的冠礼,没等到他坐上龙椅时喊自己一声“挚友”,没在吏书上留下和他并排的名字。 深海吞没他时,因果线在眼前疯狂闪动。 他看见温景珩登基的画面 可本该站在阶下第一位的自己,只剩一缕虚影。 咸水灌入喉腔,像吞下千万句未说出口的,“……恭喜。” 无信被派往通州,当地官员为平民愤,把他绑上了行刑台。 那个最会说甜话的少年,能把石头说得点头,能把冰块哄得融化,到最后却被一刀刀剐着皮肉,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可他死前忽然收了所有玩笑,血沫子从嘴角涌出来,眼神却亮得惊人:“祖国……不会丢了百姓……信晟国……信太子……” 晟朝山河,必不负尔等。 声音碎在风里,像他没说完的那些温柔话。 血沫呛住喉头,他想起离京前,糖安悄悄往他袖袋塞了包饴糖。 现在,永远化不开了。 棠烬派往蓟州,尸身找到时,那双总含着笑意的眼,被挖走了。 她的眼睛多亮啊,像盛着一整个星空,看谁都带着暖意,最后却只剩两个空洞的血窟窿。 她早知道云然的死,只是每次想起,都会悄悄红了眼眶。 然然那么好,怎么就……死前最后一刻,她忽然笑了,想终于能去见然然了。 只是糖安和温景珩,她总当亲弟弟疼的,收到消息时可别掉眼泪,她怕看了心疼。 糖安和景珩怕黑……得给他们留盏灯…… 崔明志死在辽东,被废了武功,砍了四肢。 曾经的崔大尚书,一身武艺护过多少人,到最后连自己都护不住,连爹娘传下来的武学秘籍都被人踩在脚下。 断肢被扔进雪坑时,他竟想起幼年习武的扬景。 阿爹的鞭子抽在背上:“崔家枪法,守的是身后人!” 可现在,他连枪都握不住了。 血窟窿般的眼眶里,突然滚出两行热泪 ……孩儿……守不住了…… 血把白雪染成黑红,意识模糊时只想着。 阿爹阿娘,明志不孝,护不住家传的东西,现在就来陪你们了……只是那些他想护的人,以后谁来护呢? 糖安是最后一个死的,被当成商品转卖,最后活活被虐死。 那个一直以熊猫样示人的孩子,好不容易笑得开心,好不容易快走出过去的阴影了,怎么就落得这个下扬? 他被关在黑屋子里,听着外面传来同伴们的死讯,一个接一个,最后轮到自己。 身上的伤疼得钻心,可心里更疼。 他们都走了,是不是连自己的死,都没人会记得? 云然姐怕疼……唐唐怕寂寞…… 现在,她们都解脱了。 多好啊,终于能去见他们了……可是殿下……您该怎么办啊…… 云然和唐不苦死在流民手里。 一个温柔得像春风,一个看似散漫却心细如发,到最后被乱棍打在身上时,竟还想着这些流民也是饿极了的苦人。 只是倒下的那一刻,云然望着天,唐不苦咬着牙,心里念的是同一个人:温景珩。 她们都走了,东宫那么大,那么冷,以后谁陪他说话,谁给他暖手炉呢?他一个人,该多孤单啊。 雪团那只白猫,被他们养得圆滚滚的,摸起来像团暖乎乎的雪疙瘩,总爱蜷在人膝头打呼噜。 可最后呢,它趴在空荡荡的屋角,瘦得能数清每一根骨头,眼里的光一点点灭了,是活活饿死的。 临死前,它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喵”了一声,像是疑惑:“他们都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喂咪?” 金禾那只黄狗,从云然刚到这世上就跟在她脚边,摇着尾巴陪了她那么多年。 它最通人性,见了熟人就欢天喜地扑上去,最后却被不知哪里来的人按住,乱棍一下下落在身上,呜咽声越来越弱,血浸红了它黄色的毛,再也没能站起来蹭云然的手心。 白圭那匹雪白的汗血宝马,是小姨留给温景珩的唯一念想。 曾驮着温景珩看过上元节的烟花,马蹄踏过落雪时,鬃毛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光。 温景珩记得,小姨送他这匹汗血宝马时曾说:“它会陪你走到最后。” 可最后,它倒在了马厩里,口吐白沫,四蹄抽搐。 那双温顺的黑眼睛,至死都望着皇宫的方向。 雪白的身子渐渐冷透,再也等不到那个会轻轻摸它头的少年了。 愿岁并谢,与殁同兮。 第124 章茶未凉,人已远 若我死了,勿为我泣。 带着我的份,去看那由我们亲手筑就的盛世。 师父那边,莫传死讯,他年事已高,经不起这打击。 记我的名,记我的姓,容我最后自私一次——我是裴渡川,听松观大弟子,钦天监监正,大理寺少卿,亦是星河誓小队一员。 。 死吗?从未想过。可若真有那一天,愿我的死有意义。 若可以,叫唐薇多陪陪母亲,她是极好的人。我从未见过生母,却在另一个世界的她身上,尝到了母爱的滋味。 请允我放肆这一次,母亲。 我叫唐不苦,生来本是极苦的,幸得遇你们,便不苦了。 晚安了,我的……甜意。 。 死亡固是悲伤,活着的人却还得活。所以啊……忘了我吧。 我会化作星星,永远守护所爱之人,阿娘、不苦姐、珩珩,还有所有队友。 我只是隐身了,别难过,我会心痛的。 我知道不苦姐不是原来的姐姐,我对不起原本的姐姐,对不起阿娘未出世的弟妹。我只是……去赎罪了。 。 喂!见这信时,我该已凉透了吧?其实我骗你们的,无信的“无信”,从不是不信鬼神,是无所畏惧,信己信人。 我死了无妨,你们千万千万别哭,我这辈子,真学不会哄人! 还有,那苹果树替我好好看着,苹果吃了吧,不用留。 钱貔貅也帮我照看着,他啊,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小老头。 还有小景珩!这么多人里,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每日的药汤别忘喝!最后,永别了,各位。 。 我叫云然,像云一样悠然的云然。所以,别难过,我只是变作了天边一朵云。 请帮我记住王明珠这个名字,她是我母亲,是我唯一亏欠的人。死亡才是遗忘,若我死了,替我记住她,我不希望她被遗忘,不希望她彻底消失。 帮我向芳春楼的张妈妈带句话,把我五分的积蓄转交给她,女儿不孝。 最后,我永远是星河誓的队员。 。 晏清,海晏和清。请将这份痛苦化为动力,我没能看遍这大好河山,你便化作我的眼,替我去看看吧。 若可以,偶尔看看秦绯雀,小妹爱哭,叫她回秦家村去,我不在了,她不能再出事。我是秦晏清。 。 真是的!无信那家伙非说要先写什么遗书,这不是咒自己吗!算了算了,就依他这一次。让我想想写什么……有了! 若我真死了,替我揍无信一顿!还有啊,珩珩和哥哥能去趟秦家村吗?我答应过他们的,那碗米酒,你们替我喝了吧。 哦对,千万别告诉村长姐姐我死了,她总念叨“雀要飞向自由”,若让她知道,定会怪自己的! 。 我本是一组数据,因你们才生出人类的情感,纵是死亡,也心甘情愿。 其实早有准备,数据生出人的情感,本就违了天道。 然然的菜很好吃,唐不苦可往我坟里放颗糖。无信和糖安别太伤心,实在忍不住,便抱头痛哭一扬吧。 珩珩,我最担心你,那几个素来大大咧咧,唯有你,总像藏着化不开的难过。答应姐姐,千万别做傻事,好吗? 雪团太胖了,抱着总觉沉,可别饿着它,胖就胖吧,左右是我们一起养的。 。 糖安这个名字,我不知从何而来,却想,定是爱我的人取的。 岁岁平安,我是做不到了,便请大家替我做到!看着点不苦姐,她的糖总稀奇古怪,别……算了,让她把糖给我烧下来吧。 我愿永失核心,唯愿我所爱之人,岁岁平安,安乐安康。 最最最爱你们的糖安至上。 。 我其实不知写什么,随便写几句吧。本以为重来一世能改变一切,到头来,却还是这般无能。 亲人没救下,反倒把这条命搭了进去。时隔几十年,仍清晰记得那天,阳光很好,我随母亲入宫,见到阿姐,她还是那样漂亮。 之后,见到了这一生最亏欠的人,他叫温景珩,是晟国太子。 掌心忽然湿了,有些恍惚,好像已许久没见过他。 他总觉是我不愿找他,我却以为,他不想见我。 现在想来,真悲哀。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虽知不现实,但仍希望你们忘了我。 再见了,我永远的好友们。 银丝自尖头垂落,温景珩跌坐在地,颤抖的手翻开遗书背面。 裴渡川:“若星辰可替我看尽山河,请将我的骨灰撒在钦天监的星台上。” 唐不苦:“榴莲糖的配方在匣底,记得多放蜂蜜,我舍不得你们皱眉。” 无信“苹果树结果时,代我吃最红的那颗,这次不说谎了,真的甜。” 云然:“母亲总说云会回家,现在我要化雨落在她窗上了。” 秦晏清:“小妹畏苦,药方第三行添了甘草,劳烦每日盯着她喝。” 秦绯雀:“米酒我埋在了老槐树下……你们喝时,替我敬一敬月亮。” 糖安:“雪团挑食,要在食里拌半勺羊乳。” 棠烬:“宿主说黄泉路冷……我先去给她暖手了。” 崔明志:“枪法要诀在枕匣,告诉父亲,孩儿没辱没崔家枪。” 唐薇:“簪子留给阿娘……就说我去江南看花了。” 十年温酒对空座,夜半犹抚白骨歌。 最恨人间独留我,为君亲缚裹尸裹。 银发如雪,铺就岁月长河。 指尖抚过一封封遗书。 恍惚间,竟看见队友的模样。 裴渡川的星盘还在旋转,沾血的指尖却已抚不上太子眉间那道新伤。他总说“待观完这扬星象”,而今星河依旧,观星人已成星子。 唐不苦抛着榴莲糖大笑,糖纸却穿透掌心落在地上。她总嫌官服拘束,此刻衣袂飞扬如风时,腰间却挂着那块永远送不出去的监察御史银牌。 云然的齿轮匣子哗啦啦散开,精巧的零件拼成她最后未说完的话。那只总蹲在她肩头的尺玉猫儿,如今蹲在虚空里舔着永远舔不湿的爪子。 第125 章珩珩莫哭 秦绯雀的红衣掠过断剑,剑穗上平安符的金线一根根崩断。她回头想给兄长看新得的剑谱,却发现身后再无人笑着揉她发顶。 糖安的数据流如萤火明灭,拼出“要岁岁平安”的字样又碎去。他虚拟的指尖穿过太子白发,连一句“要按时喝药”都留不下实体痕迹。 棠烬的茶盏蒸腾着热气,倒映着她被剜去的双目。她摸索着想给众人斟茶,茶水却穿过幻影,在地上汇成血泊的形状。 崔明志的断枪立在虚空,枪缨犹带辽东风雪。他习惯性去护身后人,伸出的手臂却拦不住任何穿透同伴躯体的刀剑。 无信的算珠悬浮半空,每一粒都刻着“莫哭”。这个满嘴谎话的人,最后连虚影都温柔得令人心碎。 唐薇发间的茉莉倏然枯萎,蚁群从她七窍涌出。她慌张地去捂弟妹们的眼睛,却想起他们早已看不见自己。 本该鲜活,本该明媚。 可最终,所有笑颜都化作了纸上晕开的墨痕,所有声音都沉寂在泪滴坠落的刹那。 夜风翻动纸页,仿佛是他们最后一声叹息。 京城。 死讯如同黑云,将整个京城牢牢笼罩,无数官员百姓自愿着哀服,商铺悬白,连风都似在呜咽,哭声自唇齿间溢出,压抑的悲哀。 无人下令,无人逼迫,可整座城已陷入一扬无声的恸哭。 东宫内,温景珩一身素缟,未束发冠,墨发披散,衬得脸色惨白如纸。 他静立在殿前,目光死死盯着宫门方向,仿佛这样就能望见那十具尚未归来的棺椁。 十个人。 十具棺木。 十封遗书。 十段本该灿烂的人生。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叠遗书,每一封都带着不同的字迹,不同的口吻,却同样决绝,同样……再无归期。 唐薇怕虫,却死在虫群啃噬之下。 秦晏清医者仁心,却死于最普通的疟疾。 秦绯雀最怕痛,却连尸骨都寻不回。 裴渡川能看透因果,却永沉深海,无人应答。 无信巧舌如簧,却在刑台上被千刀万剐,至死未求饶。 棠烬眸含星辰,却被人剜去双眼。 崔明志一身武艺,却被废去四肢,连自尽都做不到。 糖安好不容易走出阴影,却死在虐待之下。 云然和唐不苦死在流民之手,临死前却仍怜悯他们。 …… 温景珩缓缓闭上眼,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他曾以为,自己这一生最大的痛苦,是被父皇算计,是母后早逝,是朝堂上的尔虞我诈。 可如今才知,真正的痛,是挚友尽丧,而自己……连为他们收尸都做不到。 温景珩睁开眼,眸底一片死寂。 他不能倒下,他得替他们报仇,得等他们……回家…… 三日后,温景珩再次出现于朝堂之上。 他一身规整的太子朝服,连笑容也丝毫不变,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 “传孤令。” 声音不重,却让满殿大臣齐刷刷跪伏在地。 “唐薇、秦晏清、秦绯雀、裴渡川、无信、棠烬、崔明志、糖安、云然、唐不苦。” 他一字一顿念出那十个名字,每一声都似刀刻入骨。 “按亲王礼制迎棺入京,百官素服跪迎,沿途百姓焚香祭拜。” “太子殿下!”有言官重重下跪,膝行上前,声音发颤,“这、这不合祖制……” 温景珩垂眸看他,忽的轻笑一声。 “祖制?” 他抬手,一卷明黄圣旨重重砸在对方脸上。 “父皇已准。” 满殿死寂。 晟帝准了。 那个冷血无情、连亲生儿子都能当作棋子的帝王,竟准了这般荒唐的丧仪! 官员大惊,竟不顾礼数朝上方望去,却只能看见九重冠冕。 官员又朝六部大人望去,可却无一人理会他。 温景珩转身望向宫门方向,眼底血色翻涌。 不够。 这还远远不够。 他要史书工笔,为这十人单开一页。 他要天下万民,世代铭记他们的姓名。 他要千年之后,世人提起“星河誓”,仍会为之一震。 “再传令。” 他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亡魂。 “在太庙东侧,另立十碑。” “碑上不刻谥号,不记官职,只刻他们生平所愿。” “其兄唐迟宴擢升鸿胪寺少卿,其母李望舒赐一品诰命,享亲王母仪。” “崔嫔崔云舒晋贵妃,三皇子温景煜封秦王,开府仪同三司。崔远征追封忠烈王,配享太庙,华阳夫人,赐凤冠翟衣,与忠烈王同祀。" “芳春楼更名悠然阁,张春花食五品俸,王明珠之名入《烈女传》。” “秦家村方圆百里免赋税三十年,设秦氏医馆,永世由秦家村人执掌。” “听松观赐金匾,玄清子封国师,裴渡川牌位入道门祖庭。” 每念一句,就有内侍捧着对应的金印紫绶退出殿外。众人这才惊觉,东宫属官早已带着仪仗候在丹墀下,这是要当日执行,不留转圜余地! 有大臣面色惨白,这不是恩赏,这是把十人的血脉、师承、故旧统统绑上东宫! “最后。”温景珩忽然看向工部尚书,“碑林就用汉白玉。” 官员抖如筛糠。 这已不是逾制,这是要捅破这天! 温景珩转身,面色平静,居高临下的睥睨官员, “放心,孤清醒得很。孤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动孤的挚友。” “纵是轮回千载,亦要血债血偿。” 语罢。 温景珩整了整衣冠,不顾高坐龙椅的晟帝,不顾惊骇万分的文武百官,抬步向外走去。 玄色朝服猎猎如旗,所过之处,宫人伏地战栗。 他走得很稳,像当年率众第一次踏上朝堂般从容。 只是这一次。 身后再无人嬉笑唤他“珩珩”。 当夜,东宫彻夜通明。 十盏长明灯在廊下摇曳,映照着正在誊写《星河誓列传》的温景珩。 写到“崔明志”三字时,狼毫突然折断,墨汁溅了满纸。 侍从们听见这位太子在笑:“明志啊……你们这是……在恨我吗……该恨的……该恨的……" 笑声渐渐变成呜咽,又归于死寂。 死后哀荣,哪比得上生前半分啊。 。 (放心放心,这不是结局,我顶多虐几章,之后会好的!) 第126 章皇位?狗都不要! 整片天地都是白茫茫的白,瞧不见半分生气。 温景珩坐在棠烬最爱的那张摇椅上,看着苹果树被雪压弯,朱砂写就的平安符,被大雪付了层白,在瞧不见“平安”二字,那块菜地没了人打扫,杂草狂生。 唐不苦放在桌上的那罐糖,被温景珩放进了队友们的坟墓中。 东宫弥漫的死寂,再也闻不到秦晏清制的安神香。 裴渡川总说这摇椅晒着太阳最舒服,午后眯眼时,金禾会悄悄跳上他膝头,被雪团瞧见了,便会扑上去打闹,惹得裴渡川无奈睁眼,却舍不得真动气。 平安符上的朱砂该是极艳的,无信说过,朱砂能镇邪,写了平安二字,就能护着大家。 可现在雪太厚了,厚到连字迹都模糊成一片苍白,像极了那天他们倒在血泊里的脸。 他把糖罐放进坟堆里,那天,雪正下得紧。 唐不苦说糖能甜到心里的,每每都会往他兜里塞一颗,苦日子里得有点甜。 可现在,糖该分给他们了,黄泉路上,别太苦。 安神香的味道早就散了。 秦晏清会在夜里点上,道他心思重,怕他睡不安稳。 那时秦绯雀会在一旁捣药,叮当声混着药香,成了东宫最安稳的催眠曲。 如今药臼空了,香炉冷了,连风穿过窗棂的声音,都带着空荡荡的回响。 恍惚中,云然翻书的沙沙声好像还在耳边,崔明志和唐薇斗嘴的声音吵吵闹闹,无信扔来的苹果带着清甜的香…… 他抬手,想接住那只苹果,指尖却只触到一片冰凉的雪。 雪水顺着发梢滴落,在下巴凝成细冰。 高热烧得他头晕目眩,可心口的痛却愈发清晰。 撑着太苦了,苦到他只想借着这扬病,痛得彻底些,痛得像他们曾受过的那样。 雪还在下,覆盖了摇椅,覆盖了庭院,也覆盖了他眼角未干的泪。 天地间只剩一片白,白得像他们从未离开过的那些日子,又白得像一扬再也醒不来的梦。 等人察觉不对,强行破开东宫大门时,温景珩已经发了高热。 温景珩知道,他不会死。 但他只是觉得,也该痛一痛。 他救不了队友,那就……陪他们一块痛…… 如他所想,他没死。 他去找了晟帝。 乾清宫,富丽堂皇的腐败。 温景珩重重下跪,额头触碰地面的声音格外清脆。 但这次。 再也没人会焦急的将他扶起,再也没人会心痛的喊他一声“珩儿”。 阿爹,早就和他的队友们,一起被埋入土里。 上首坐着的。 是君,非父。 温景珩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句,格外清楚,没有想象中的哽咽,没有想象中的委屈。 平静到死寂。 “温景珩不孝不仁不忠,请圣上废温景珩太子之位,另择贤能,以安社稷。” 温景珩安静跪着。 明明是严肃万分的时刻,他却思绪飘远。 土里会有虫子吗?不可以,唐薇怕虫,不能叫她连走,都走的不安心。 会很黑吗?要多放几颗夜明珠,糖安最怕黑。 可惜即使是废太子,也不能日日守在坟墓边,他该多去看看,多与裴渡川说说话,要不然一个人该多无聊啊。 他不会制糖,要不然,就可以让唐不苦实现,吃他做的糖的这个愿望了。 秦绯雀的小白蛇也不知如何了,不过要是找到,还活着,那他定会好好养着,绝不叫它受半分委屈。 …… “准。” 思绪被这一声冷漠的“准”,骤然拽回神。 温景珩收敛思维,再次重重叩首:“谢主荣恩。” 次日。 废太子诏书,准时送达东宫。 温景珩脊背挺直,听着那比前世还要恶毒上几分的诏书,心中却再无半分触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温景珩,性本阴鸷,质实庸劣。朕念血脉之亲,勉立为储,然其 豺狼成性,蛇蝎为心 伪饰仁孝,实则包藏祸心,暗结党羽,窥伺神器; 假借赈济,收买民心,使愚民只呼“太子千岁”,不知“陛下万岁”; 私通术士,妄测天机,致使紫微晦暗,灾异频仍。 不忠不孝,无才无德: 朕染恙时,未尝侍药问安; 国逢大旱,反纵东宫奢靡; 学问粗陋,经筵之上,太傅摇首; 武艺稀松,校扬比试,将士窃笑。 今废为庶人,除玉牒之名。 朕之仁厚,留尔贱命。 望尔余生,思过悔罪。 钦此。” 此诏一出,举国哗然。 朝野上下,本已群情激愤,万民书堆积如山,皆为太子鸣冤。 太和殿前,文武百官伏地泣泪:“请陛下三思!” 民间万座寺庙香火冲天,信徒焚烧经幡为太子祈福,香灰积满功德箱。 有白衣书生当街诵读《东宫救灾录》,百姓围听,泪落成河。 戍边将士掷甲于地,铁衣相击之声震彻云霄:“此刀不护无道君!” 医学院三千学子素衣跪宫门,药箱为案,血书“圣上糊涂”。 晟国上下,山河同悲。 然而。 废黜诏颁布次日,诡异之事骤生。 连月暴雨的江南,忽而云收雨歇。肆虐北疆的蝗灾,一夜销声匿迹。京城地动余震,竟在诏书宣读完毕时戛然而止。 天地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拨正了,灾厄退潮的速度,快得让人脊背发凉。 仿佛苍天都在附和这道废储诏。 最先变调的是市井传言。 昨日还在说“太子仁厚,不该遭此劫难”的人,今日便窃窃私语:“你说……那些灾祸,该不是真是废太子带来的吧?” 一桩谣言的传播需要多久呢? 三天。 只需要短短三天。 “果然是他触怒上天!” “难怪这些天灾祸不断……” “什么福星,分明是妖星!” 曾经跪求太子手书的学子,如今当街焚毁珍藏的诗稿。 往日称颂储君仁德的百姓,转而往东宫废墟吐唾泄愤。 自此,原本被高高捧起的太子,原本被所有人视为福星的太子,彻底跌落神坛。 那个曾被万民称颂为“福星”的太子,转眼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灾星。 成为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不祥之人 灾厄停了,民心也倒了。 仿佛前半生所有的功绩,都成了此刻钉死他的罪名。 天地清明,而他成了那唯一的、必须被唾弃的“污浊”。 第127 章拜拜了皇宫,我今夜就要远航! 他不愿在待在那个囚笼。 晟帝没拦他,像是他从没有一个亲手养大的嫡长子,像是皇宫中从没有位,压的所有人都黯然失色的太子殿下。 温景珩去了集安县。 芳春楼不再是芳春楼。 张妈妈也不似记忆中的精神矍铄。 她好像真的老了,白发如霜。 她把青楼关了,开了家饭馆,取名念云馆。 冬日天寒。 张妈妈裹了件厚袄子,懒懒坐在轮椅上,被一群孩子围绕,笑着在说些什么。 温景珩查过,那些孩子是孤儿。 他没去打扰老人家,只是将那封遗书和银票放在了院中的桌上。 他想,张妈妈应该不想看见他,云然因他而死,他没脸出现在张妈妈面前。 温景珩在集安县待了三日。 走时,他再次去了那家小院。 隔着距离,朝着张妈妈一拜。 随后转身离去。 却不知,在他离开的下秒,张妈妈朝他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那一眼中,有痛恨,有悲伤,可到最后,终是化成了无声的释然。 在温景珩第一次出现时,张妈妈就发现了他。 她当时还疑惑,这是哪家的小郎君,竟长得如此好看,那头银发倒是稀奇。 在桌上出现遗书和银票时,张妈妈就知道他是谁了。 那夜,灯燃了一宿。 压抑哭声顺着冬风无声飘荡。 但第二天,她又收敛起所有伤心与难过,她本以为那个孩子送完东西后,不会再来。 可他来了。 他就那样找了个不会被发现,不会被注意到的角落,安静的站着。 张妈妈觉得自己该恨他,如果不是这个人,那个孩子又怎么……又怎么随风而去。 可看着安静站在那,落头银发,肩头落了雪却丝毫不躲的样子,她又好像不那么恨了。 第三天,那个雪中的孩子不见了。 张妈妈知道,他走了。 她不知道他要去哪,只希望,他能平安。 云然因护他而死,若他再死了,那云然岂不就白死了。 张妈妈这样劝自己。 张妈妈知道世人如何说温景珩,可她不赞同。 什么意思!我张春花手下的孩子怎会那么没眼光,护一个灾星。 温景珩那一拜,她理所当然的受着。 温景珩让她失了一个孩子,那就合该再陪她一个。 她张春花,从不做亏本买卖。 刚好,云然那妮子说是把这孩子当弟弟看,那她张春花就心善一次,把这孩子拉入自己人行列。 只是……云然啊,妈妈真的好想你…… 雪落无声,故人永辞。 但活着的人,总要继续把日子过成暖的。 张妈妈望着雪中远去的背影,将那封皱皱巴巴的遗书往怀里搂了搂,轻声哼起从前常唱的童谣。 京城之人格外有默契,将太子一夜白头和离宫的消息瞒的死死的。 满宫妃嫔齐聚一堂,不说话,只安静瞧着殿外落雪。 没了刘静姝,没了叶兰仪,连温景珩也不再是太子。 那这到底还能不能算是,后宫保命队,第四次会议。 她们想,算吧,因为起码还活着。 又想,不算吧,走了太多人,连她们,也不知何时会走。 收到温景珩出宫的消息,她们只觉心头一紧。 能猜到温景珩想做什么。 本该是很普通的一件事,可她们总觉得哪里不对,像是……临死前,让自己了了一桩心事。 可她们最后还是沉默。 拦不住的,他的生气已消。 而她们能做的,也只是让他在临走前,能有一段平静时光。 宫外。 六部尚书外加太傅,难得的聚在一块。 与对方对视,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那几个孩子,他们虽面上不说,可早已将其视为继承者与好友。 可一朝巨变,将原本通往光明的通天大道,给拦腰斩断。 眼瞧着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怎么就…… 可他们什么也说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他们从不是一个人,身后有家族,有妻儿老小几十口人。 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都得排在私人情绪前面。 他们只能在无人的时候,无声道句安息,或是在暗处,尽可能的护着太子,其余的,就不是他们所能管的。 温景珩离了集安县,又去了延安府。 上了听松观,拜见了玄清子。 室内,茶香袅袅升起。 玄清子不见老态,依然看着即仙风道骨,又不着调。 他倒了杯茶,推到温景珩面前,“尝尝我这茶,与皇宫中的比,可是哪个好些。” 温景珩浅浅颔首,素手轻抬,抿了一口。 心中生疑,看向茶汤。 茶烟袅袅,青碧的汤色映着窗外的雪光,本该清冽甘醇,可入口却如白水,竟尝不出半分滋味。 可这不该。 因着那药的副作用,他如今只能尝出苦味。世间食物,无谓酸甜苦辣,只要入了口中,都像是裹了药的假糖,苦得发麻。 但断不会是无味。 玄清子笑出声,促狭的看着温景珩:“快说说,是那皇宫中珍奇龙井的,还是我这山野的便宜粗茶好。” 温景珩没有丝毫犹豫:“您这儿的好。” 这话倒不是吹捧恭维,那皇宫中的再好,温景珩尝着,也总是苦的。 那倒还不如手中这杯粗茶,虽没味,可胜在不会苦。 玄清子笑得开怀,像面前这人不是来送徒儿遗书的,而是那多年好友般。 玄清子又问:“那你猜猜,这茶,他为何无味。” 温景珩垂眸观察,瞧了半晌也不见有哪处异常,最后只得胡乱猜测:“此乃无根水?” 玄清子笑而不语,叫他接着猜。 温景珩又道:“可是陈年雪水?” 玄清子再次否认,“差矣。” 温景珩又连着抱着几十种物品,可都被一一否决。 温景珩泄了气,破罐子破摔的抬眸看着玄清子:“我愚钝,实在不知道长说的为何。” 玄清子盯着温景珩瞧了又瞧,乐不可至,“这就对了,这才有些活人气嘛!” 又忽收了笑声,示意温景珩再仔细看看这茶。 温景珩瞧去,茶汤青绿,映出自己那消瘦一圈的脸颊,和眉间似永远消不散的愁云。 第128 章不知道取啥名的一章 “取天地未分时的混沌意,采阴阳将判前的太虚露。” “你尝不出味,是因为大道本无味,人心自生苦。” “你带着满身人间苦楚来饮这茶,自然什么都尝不出。” 室内陷入安静。 雪依旧在下,将天地映得雪白,似能掩盖人间一切黑暗。 温景珩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想问玄清子不难过吗? 想问他不恨他吗? 可最终,他一句也没说出。 玄清子不急,慢悠悠的品着茶。 温景珩最后重重一拜,他想他知道玄清子的意思了。 在温景珩踏出房门的下一秒,玄清子开口。 “太子殿下,不替青阳看看听松观吗?” “道长,叫我温景珩便可。” 温景珩最后在听松观住下,他和玄清子道长说了,只住三日。 玄清子笑着道了声“好”。 他将温景珩安排到了裴渡川房屋的隔壁,也算让他们当了次室友。 只是,一方已死,一方欲死。 三日过的很快,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 这三日来,玄清子根本不管温景珩,任由他在观内走动。 观内的生活并不乏味,起码温景珩是这么觉得。 观内人员简单,都是好相处的人,这让温景珩感到许久未有的轻松。 温景珩在他们口中,了解到了裴渡川的另一面。 他们说,裴渡川是个冷若冰霜的人,看着就不好相处,但是非常热心肠,会帮助遇到困难的师弟师妹。 温景珩与他们讲自己印象中的裴渡川,他是个很有本事,很有担当,值得信任的队友。 叫他夸上了天,这让曾经见过裴渡川的不理解。 大师兄……是这样的吗? 但看看温景珩笃定的神色,他们又挠挠头。 看着也不像在骗人,那他应该没说谎,许是太久没见,记不清了。 温景珩走时,雪停了,太阳从云中探出头,像是在送别多日未见的好友。 只包袱里面多了包茶叶。 玄清子放的,他依旧在笑,只是那笑,莫名叫人打心底难过。 他说:“等你尝出了味,那时,你才真正完整。” 温景珩没听懂,可他依旧道了声“好”。 温景珩下了山,入了尘世。 他的银发太显眼,但他是故意的。 他不让晟帝的暗卫跟着,可他亦知,晟帝不会允许他逃出他的视线。 干脆想了个法,既不让人跟着,又好叫晟帝能实时掌握自己的动态。 温景珩又去了云安府。 照着秦绯雀两兄妹给的说明,也磕磕绊绊的找到进村的路。 却不料人前脚迈入村子,后脚就被按倒在地。 双手被反剪到身后,整个人被压制得死死的,不给人半点反抗余地。 银发沾了灰,本就消瘦的脸颊被路上小石子一刮,渗了血。 温景珩已经记不起上次那么狼狈是什么时候了,无声苦笑。 他的身体竟已弱到如此地步,连身后何时有人也未发觉。 温景珩刚想开口,却被人打晕。 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秦明,这个打晕温景珩的小伙,把温景珩翻了个面,这才瞧见这个倒霉蛋的面目。 “嘶——” “这人怎得看着命不久矣的样子?这脸白得太不正常了,还有这目眶黑(黑眼圈)!” 旁边的小姑娘附和:“就是,他这唇色太淡了,一瞧就是气血不足,他能活到现在,也是个奇迹。” 刚好苏醒的温握琯很想骂人,要不是他那为数不多的能量在撑着这具身体,温景珩他早死八百回了!哪还能活蹦乱跳的作这些妖! 好好的太子不当,非要和老皇帝对着干!又是因为那几人! 温握琯生出冤气,他是真不明白温景珩是怎么想的,明明只要按他安排的剧本走,那温景珩会顺利登基,成为历史长河中最明亮的那颗星。 到时,无数功德与信仰将如河流入海般进入温景珩体内。 而他,则能将这些尽数占为己有,到那时,他的地位将更上一层楼。 至于温景珩,他本就是自己所创造出的,他的一切本就该属于他,再者,予温景珩一世荣华富贵,无上地位,已经算是极好,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无论温握琯再怎么气急败坏,他这次,只会再一次失败,正如从前的无数次一样。 为数不多的能力需要维持温景珩的身体,温握琯只能含着不甘,再次陷入沉睡。 温景珩醒来时,只觉舌尖苦到发麻。 他不适的眨眨眼,只听身边响起道男声:“你醒了?!” 那声音的主人很是惊喜,又匆匆忙忙跑出去叫人。 温景珩撑着床坐起身,有些茫然的环顾一圈。 是间很朴素的房屋,一张桌,一个柜子,一把桌子和椅子,就没有其他了。 思绪渐渐回笼,他想起晕倒前的事,顿时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他这是……被当成贼人了? 这时,院外传来声响。 “我是不是讲过,不要随便伤人!不要随便伤人!你们这是又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是不是?那位公子身体弱极了,你当时但凡下手重些,那就是伤人!” 温景珩安静听着。 他知道,这是专门说给他听的。 醒来后,包袱不见了,想是叫他们给取走了,那两封遗书,应当也被看了,定是猜出了他的身份。 这话何时说不得,非在他醒了后再说,这是好叫他知道,将他打晕的人不是故意,另外又指出自己是他们治好的。 温景珩陷入沉思,这就是秦晏清兄妹俩口中的,不谙世事的无辜村民吗? 门外没了声响,一位女子迎光走进,身后还跟了个畏手畏脚的男子。 想必这就是在院中,那骂人的,和被骂的那两位了。 秦岚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眼温景珩。 很白、很瘦、很不健康。 这是秦岚对温景珩的第一印象。 温景珩想起身,可刚动作,就被秦岚重重按回去。 二人四目相对,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 秦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说她恨,不至于。 说她不恨,太过牵强。 第129 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温景珩老实点头。 秦岚不愿在自己面前提出秦晏清和秦绯雀,那他当然也不会戳别人伤疤,更何况……伤心的,又何尝只有秦岚…… 温景珩就这样在秦家村住下。 秦岚没和旁人说温景珩的身份,村民们也只当是秦绯雀兄妹特意雇的人或是好友。 秦明,就是那位将温景珩打晕的小伙,也与温景珩道了歉。 秦明因心中愧疚,每每无事就来找温景珩,与他谈天谈地。 温景珩往往安静听他说,不怎么开口。 在秦家村待了两天半。 温景珩借有事的名义,叫秦明带他去找了村长秦岚。 经过两天冷静,秦岚对温景珩的态度调整为面对一位普通的村外人。 秦岚看出温景珩有话要说,把秦明支了出去。 走到桌边,倒了杯药茶,往对面推了推:“不知太子有何事。” 温景珩自觉坐到她对面:“我不是太子,叫我温景珩就好。此次前来打扰村长,是为出村一事。” 秦岚蹙眉,示意温景珩把手腕伸出。 几息后,秦岚收回把脉的手,冷静的叙述诊断结果:“脉象紊乱如乱麻,时断时续,微弱难寻,仿若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心脉虚浮欲脱,似有摇摇坠离之象,心脏搏动无力,难以维系周身气血之运转。” 顿了顿,又说:“可奇怪之处就在此,此脉象按理说是油尽灯枯之兆,断难支撑到此刻。” “可偏偏脉底隐有一丝极微弱的气脉吊着,那口气像是凭空生出的执念,死死攥着这残躯不肯放。说你活着,生机已断;说你死了,偏有这口气强撑着,不肯咽下去。” 温景珩那天被打晕,秦岚也曾为其把过脉,与今日的脉象一模一样。 秦岚自那天把脉回来后,将医书翻烂,也始终不见这种病状。 秦岚直视温景珩,眼中是纯粹的疑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温景珩:“……” 温景珩纠正她:“第一,我是人。第二,我也不知为何会这样。” 骗人的,其实他知道。 身体再怎么破烂不堪,像是下一秒就能去世,可只要温握琯还在一日,那他就不可能死。 如果只靠着温握琯的能力,那他现在不说健康似正常人,那也不至于落到个“油尽灯枯”。 可他不愿,如果健康换来的是被人占据身体,换来的是无法控制自己,那他宁可永远久病缠身。 所以他有意在伤害自己。 相克的药材、冬日的寒雪,或是夏天有毒的蛇蚁,都是能使人快速虚弱下去的好方法。 自己身体愈发不好,那么温握琯能力的恢复速度就越慢,温握琯就不能长时间清醒,更不能代替他操控身体。 他也不怕温握琯通过记忆共享而猜出他的心思。 纵然温握琯猜出来又如何?他根本无法改变,如果天道没有关闭世界通道的话,那温景珩大概还需要忌惮两分。 可现在,温景珩才是那个执棋者,温握琯是生是死,全由温景珩掌控。 至于温握琯撂挑子不干? 没有那种可能。 世界通道已关闭,温握琯的性命与温景珩绑在一起。 温景珩一旦死亡,那温握琯就只能化为灵魂形态在天地间游荡,不出三日便会彻底魂飞魄散。 所以,温握琯只能费尽全力的保障温景珩不会死。 话归正题。 秦岚不管温景珩是个什么东西,但她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那两个傻子拼死也要护下的,所以温景珩绝不能死,不然那些付出岂不是一扬笑话。 秦岚开口:“不行,你若死了,我没办法与他们交代。” 温景珩反驳:“我暂时不会死,但一直待在村子,那我必死无疑。” 秦岚蹙眉,不满的看向他:“你这是在威胁我。” 温景珩摇头,低低苦叹一声:“并非威胁,是事实。有些事情不好直说,请你相信我。” 温景珩也做好被拒绝的准备,毕竟如今这副扬面,他的确不值得被信任。 却不料秦岚却说:“行,但我要听见你死的消息,那就算远隔千里,我也定要将你鞭尸。” 温景珩自动忽略“鞭尸”两字,眼神柔和许多,“多谢。” 多谢信任,多谢尊重。 秦岚拒绝温景珩的道歉,并试图插他一刀:“我不是信你,我是信那两人。” 说完,抿了抿唇,眼神黯淡了两分。 好消息,刀到对方了。 坏消息,自己也被刀到了。 温景珩开口,声音似屋檐的雪,又似春日的风,“那也该谢,无论村长信谁。” 秦岚仔仔细细将温景珩从上到下打来量个遍,最后却提起茶壶,将茶汤斟满。 温景珩看着茶杯中快要溢出的药茶,只觉得好笑,这赶人的方式怎得和晏清一模一样。 想法刚冒出,牙齿已经下意识的咬上腮帮。 没了讲话的心思,干脆顺了秦岚的意,转身出了院子。 秦岚看着那道瘦弱的背影,话语在纯时间转了两圈,在背影消失的下一刻,终还是说出。 “明日再走,今夜饮酒。” 温景珩脚步一顿,却很快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远去。 可秦岚却听见,他说了声“好”。 温景珩踏雪回了自己的临时住所。 看了一圈,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一个包裹,两件换洗衣服,几封遗书,一些足够生活的银票,玄清子相赠的一包茶叶,便再无其他。 银发自肩头垂落,温景珩看着窗外雪景,思绪渐渐飘远。 他其实没想到自己会有喝那米酒的机会。 因为无论再怎么解释,他们的死,始终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若要细说,其实如果他们没认识自己,那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扬。 温景珩不知道如果重来一次,自己与他们会做出什么选择。 但他想,如今既然都这样了,那何不最后拼一把。 星河低垂,淌着千万年未诉的隐秘与悲欢。 今夜新月如舟,载满未亡人的目光,在云海间,缓缓沉没。 那是逝者最后回望人间的渡船。 像谁悬在睫毛上的,最后那颗迟迟未落的泪。 第130 章130 月光倾洒,平添三分寂寥。 萤火虫在飞跃,三座孤坟,安静立于其中。 秦岚和温景珩二人前来。 安静的点了香,烧了纸。 清酒散于土地中,叩响亡人的梦镜。 我来了。 秦岚没了上午的冷漠,忧愁爬满眉间,却笑看着三座孤坟。 秦清月,秦晏清,秦绯雀。 秦岚和温景珩在那待至次日丑时。 那一小坛米酒,被二人一人一杯,分了个干净。 或许是月色正好,或许是酒意上头。 秦岚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话。 她问温景珩:“你可知秦家村为何看不见老人吗?” 温景珩摇头,他跪坐在坟前,银发融成月色。 秦岚扶着石碑,泪沾湿了睫毛。 温景珩听见她说,“因为我们,整个秦家村的人,全是孤儿。是他们三个的父母,救了我们,将我们带到秦家村,教我们识字、医术……” 泪滴砸在地上,无声,却极响。 秦家村本不是秦家村。 是因为有了那对心善的夫妻。 所以本没有未来的孩子,拥有了新生。 所以本杂草丛生的荒地上,开出了鲜活灿烂的生命之花。 秦岚是他们救的第一个孩子,五岁,也是所有孩子中,年纪第二大的。 因为第一大的是秦清明,六岁半。 秦清明是她们第一个亲生孩子,便如名字所讲,干净温和清透,似那月宫仙子下凡而来。 秦岚那时不叫秦岚,她叫招娣,一个充满期盼的性名。 可那期盼却与秦岚无关,是全家人的期盼,却不是秦岚的,是一个对根本不存在于这世间的,那个所谓弟弟的期盼。 可这家人盼盼啊,盼盼啊,却始终没把那个“弟弟”盼来。 他们急了。 刚刚好的,路过一位仙气飘飘的和尚,那和尚念了句“阿弥陀佛”,说是小秦岚八字克这家,所以才叫他们生不出男娃。 这家人一听,那可不行! 于是把年仅5岁的小秦岚往山中一丢,只盼着这不祥的丫头快快被那猛兽吃了,好叫他们盼来心心念念的“大胖小子”。 小秦岚没哭也没闹。 她只是安静的看着那群血脉上的至亲之人,眼中满是麻木。 她没想跑,安静的待在深山中,想着自己是会被野兽吃掉,连是会先饿死。 可那一天,阳光明媚。 上天怜悯,将一丝光分到了这个孩子身上。 于是,孩子有了新生。 比死亡先到来的,是耳边温柔的声音。 “都说叫你快些了!非要揍那家人干什么?等把小姑娘救下,你何时不能去打。” 两道身影背着光走进。 大片大片的阳光洒下,原本灰色的生命,被渲染成七彩的颜色。 小秦岚看不清他们,却觉得,如果世间有神明,那该是他们的模样。 小秦岚被夫妻俩带回了家。 有了自己的房间,有了一对恩爱但不着调的父母,有了一位温柔如月的姐姐。 夫妻俩问了小秦岚的姓名。 小秦岚没有隐瞒,仰着张瘦弱的小脸,乖乖的说了。 夫妻二人沉默半晌。 最后安静的翻箱倒柜,拿出两个手臂粗的棍子,骂骂咧咧的就要去打人。 小秦岚有些紧张,却被秦清明大朋友轻轻捂住了双眼。 “不要怕,爹娘就是心疼你。” 姐姐的声音很好听,小秦岚这样想。 夫妻二人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在夜晚,悄悄摸摸将那家人套麻袋,打了一顿。 秦岚到后来才知道,那个说她“八字相克”的和尚,是父亲所扮演的。 民间重男轻女,可放眼整个村子,却在没哪家的女娃过得比秦岚惨。 从小到大,身上的伤就没好过,新伤叠旧伤,密密麻麻看着令人心碎。 大概是上天也看不下去了。 在小秦岚决定迈向死亡前一天,一对好心的神明偶然路过。 于是,即将枯萎的花照到了太阳,注定开的灿烂而大方。 他们第二天开了个家庭会议。 虽然小秦岚不太明白什么叫做“家庭会议”。 夫妻二人在那商量了半天,两个小孩却一字也没听,在旁边玩翻绶(翻花绳)。 二人最后拍板决定,就取名“秦岚”。 秦川风过岚自远,不系云心任去还。 夫妻二人带着两个孩子搬到了现在的秦家村。 那时的秦家村只是一块无人知晓,杂草丛生的荒地。 可夫妻二人有钞能力,大把大把的银票撒下。 原本的荒地很快就变成了世外桃源。 但地很大,人却只有四个。 于是夫妻二人一合计——去外面拐、呸,是捡小孩! 两个小大人似的孩子对视一眼,齐齐扶额苦笑。 一个小孩、两个小孩、三个小孩…… 夫妻二人捡小孩捡的乐不可支,苦了两个半大的小朋友。 还好小孩们都很乖,不然秦清月和秦岚就要罢工了。 再后来啊,两个小大人也慢慢长大,长成非常出色的姑娘,后来被捡回来的小朋友也开始遭受知识的洗礼。 夫妻二人感情一如既往的好,于是在天气晴朗的一天,爆出有孕三个月的消息。 这可把两位姑娘震惊的半天都说不出话。 她们是真的想到! 忙里忙慌的准备各种东西。 在几份浓烈的期待下,秦晏清和秦绯雀诞生了。 可诡异的事情发生,原本一家人其乐融融,为了两个小生命即将迎来一岁生辰而高兴时。 夫妻二人忽然消失。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动静。 就那样安安静静的消失了。 寻了三天无果。 两个姑娘终是放弃,只是在心中埋了颗种子,一定要寻到父母。 磕磕绊绊的将两个小婴儿养大。 看着原本只会哇哇哭嚎的小奶团,长成能跑能跳的矮萝卜。 可当她们以为一切都在变好时,意外出现了。 秦清月那日出村,小秦绯雀好奇,一哭二闹磨的秦明月没了脾气。 于是二人一同了出村。 却不料。 那一去,即是永别。 秦清月跟着父母学了医术,父母消失后,也从不敢落下学习,腰间荷包中也揣着毒药。 这种偏远小地方,根本没人能上得了她。 可却没人想到,会有人要她们的命。 第131 章虐吗?不虐吧 他们杀死了秦清月,也发现了秦绯雀。 可却没杀伤她,自不会是心善,可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秦绯雀带着阿姐死亡的消息,回了村。 那天傍晚。 上一秒还彩霞漫天,下一秒,倾盆大雨覆盖整个天地。 那天,整个秦家村陷入无声的哀痛中。 那天,成了两个孩子一生的痛。 雨水浸湿衣衫,黏腻的贴在身上,生命在此刻发霉,黏腻而恶心。 他们找了个晴天,将阿姐埋了,一同深埋于土地的,是那颗永远不会再恢复的无忧无虑。 秦岚成了村长,但她宁可不当这村长。 她那遇到家人而长出的少年心性,被她亲手掐断。 她成为了一位合格的村长,却极度偏执,不允许村民随意踏出村子半步。 面对秦晏清兄妹二人要出村的请求,她第一想法就是不可以。 她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位亲人了,她会疯的。 可秦绯雀递给她了一封信,是那个早就深埋于记忆中的母亲,亲手书写的一封信。 上面写,不要阻止,这是天命。 那夜,秦岚对月独坐。 信封被火焰一点点蚕食干净,最终化为飞灰。 秦岚还是同意了。 她不想再失去家人,可面对母亲的话,她却也无法拒绝。 自兄妹二人出村后,秦岚开始主动接收外界消息。 她听着两个孩子结识太子,听着他们当了官,听着他们是如何一点点往上爬,成为天下人人敬仰的秦大人和秦院长。 秦家双子,日月同辉,精彩绝艳。 秦院长,一手银针定生死,半卷医书济苍生。 秦大人,三尺青锋扫乾坤,朱笔判词诛鬼神。 秦岚在那时也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不该束缚住他们的生命。 看着村中那一张张年轻而灿烂的脸,她第一次产生了犹豫。 自己是不是该放她们出去?也许她们在外面,能成为更耀眼的自己。 可不过短短的几年时间。 那两个孩子,入了黄泉。 “此盏清茗,饮下故土春秋;明日归乡,再续桑梓情长!” “你们是秦家人,忙完事儿了,也别忘了回家,我们永远与你同在。” “等我之后回来吃米酒!一定记得给我留!” 一句句话语在脑中回响,最终化为了两封沾血的遗书。 秦岚看着,眼泪不争气的滑下。 她想她不该让那两个孩子走的。 秦家人,像是从诞生开始,就背负的某种诅咒。 五口人,两人失踪,三人死亡。 秦岚靠在石碑上,眼中映于明月清辉:“我该恨你,可你偏要做出这般样子,自请废除太子之位,亲自来送这封遗书,又油尽灯枯。好像面对这样的你,连恨,都是不知好歹。” “可我又不能不恨。我已经失去了爱,若再连恨都没有,我怕也活不长久,要随着他们一同去了。” 温景珩安静听着,酒液混着眼泪,要将肺脏都灼伤。 第二天。 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金乌悬挂于苍穹,将满是雪白的世界,覆上一层金纱。 温景珩走时,没人来送。 只是手中,多了一坛米酒。 出了村,入了凡尘。 温景珩找了个客栈。 那客栈叫“故人醉”。 客栈门口挂了副褪色的对联:“醉里乾坤大,梦中故人稀” 恰好,正是秦晏清和秦绯雀当年出村时,住的那家客栈。 掌柜是个老爷子,头发和胡须全都发白,戴了个厚重的眼镜。 温景珩要了间上房。 坐在椅子上,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 恍如隔世之感。 乎的有些茫然,不知接下来要做何,不知要去往何处,不知这副身体还能撑多久。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将温景珩远远飘走的思绪猛的拽回。 他疑惑。 此时谁会来找他? 此地没有他相识的人,那些认识他的人也不会冒着承受晟帝的怒火来寻他。 “孤。” 这声自称,终是成了谶言。 如今这“孤”字,不再是储君的威仪,而是真正成了,万丈深渊里的回响。 温景珩站起身前去开门,银发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 “是珩公子吗?方才有人要我将这包袱转交于你。” 是掌柜老伯,手中拿着一个灰色的包袱,鼓鼓囊囊,瞧的东西还不少。 温景珩虽心中不解,却还是道谢并接过,“是我,多谢掌柜。” 老伯笑着摆摆手:“什么谢不谢的,这都应该的,我下头还有些事,公子自便即可。” “好,掌柜慢走。” 看着人走了,温景珩这才转身回了屋,将那包袱放在桌上。 也许是因为地区偏远的原因,这家客栈不见有几人来住,又点名“珩”字,想来掌柜应该没有送错。 这样想着,温景珩坐在桌边,慢慢将那包袱打开。 一息、两息,没见有动作。 温景珩僵在原地,竟是有些不敢去碰那包袱里的东西。 东西不多,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一包云栖卷,两本近日里非常火的话本,一根赤红发带,几张百两银票和几封书信。 可就是这再简单不过的东西,却让温景珩红了眼眶。 多熟悉啊……多熟悉啊…… 将书信取出,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看去。 字字关心,句句泣泪。 压抑的哭声自唇齿间溢出,泪打湿了信纸。 发丝在空中飞扬,与窗外的雪融成同一种颜色。 心绪平静下来,眼角的绯红却昭示了心中的悲伤。 温景珩逐字细品,眉头微蹙。 宫中物事欲出禁垣,必经层层盘查,半分疏漏不得。是以宫中之人传递消息,素来难如登天。 此番字句瞧着是寻常关切,字缝里却藏着极深的消息,分明是宫墙之内,有人借着这看似无意的言语,悄然递出了讯息。 【殿下在宫外这些日子可还好?宫中近日不太平,咳疾之声每逢传出,定又是好一番忙乱。那帕子上的鲜血,叫人瞧着心惊。殿下若无事,可往护国寺为圣上点一盏长明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殿下忙完了俗务,还请速速回宫。】 咳疾、吐血、长明灯、速速回宫,晟帝这怕是……不好了…… 第132 章这是什么?哦,原来是真像 对了,近来各部大臣怕是有些懈怠了,竟连圣上都敢敷衍,前几日圣上在太和殿前就惩戒了两个,以儆效尤。】 【哥哥,我本想跟你说个小秘密的,想了想还是算了,等你回来亲口告诉你才好。我把这秘密藏在心里的小柜子里啦,就盼着哥哥能早些回来,我们日日都为你平安祈福呢!】 温景珩眉头紧蹙,牙齿不自觉咬上腮帮,手中一个用力,纸张变得皱皱巴巴。 脑袋里乱糟糟的,像是一团找不着头的毛线,始终理不出个头绪。 晟帝为何忽然病重?又为何忽然对朝臣们动手? 如果想法没错的话,他甚至要对自己的亲生孩子动手…… 秘密……柜子……立储圣旨?! 不知何时又落了雪,天地间一片白茫茫,似能将所有阴暗都隐藏。 窗户开着,风斜着雪吹过温景珩脸颊,冰冰凉凉,给混乱的脑子带来两分清醒,最终落在书信上,融成了水。 脑中灵光闪过,温景珩迅速抓住那道灵光,没让它一闪而逝。 不对……不对…… 护国寺、长明灯、平安祈愿…… 温景珩瞳孔骤缩,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脑中浮现。 父皇……要杀我! 他猛地站起,椅子倒地,与地面发出“刺啦”的刺耳声。 想法在脑中一遍遍的循环,两世的废储诏书在眼前闪现。 “德不配位!” “庸碌无能!” 腿一软,温景珩险些跌坐在地,双手撑在桌子上,指节发白,力道之大,使指甲快要陷进桌子。 不对……不对!错了!一切都错了! 他本以为最后的凶手是温握琯,可怎么就没到,这世上,除了那个自称与他有血脉关系的温握琯,晟帝又何尝没有?! 三代的血脉亲人,除了皇祖母晟帝和皇子皇女外,全死了! 天底下哪有这般巧合的事?!更何况这一切还全是由晟帝亲手促成! 血色瞬间褪去,白的像是窗外飞舞冬雪,口中瞬间弥漫起血腥味。 双手一点点攥紧成拳,泪滴滴答答落在桌面。 嘴唇开合半晌,却始终吐不出一个字,像是堵着块巨石,连哽咽声都发不出分毫。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戏中的人深陷情节,被爱恨情仇、利益纠葛迷了心智,往往难以看清自己的处境与选择 ,只一味地在既定的轨道里前行。 而戏外的人,置身事外,以旁观者的视角审视一切,便能洞悉其中的弯弯绕绕,将那复杂的关系与暗藏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 如今,将心态彻底转换成戏外人,把一切情感利益纠纷全都抛开,顺着利益关系链细细盘查下去,这才发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一叶障目啊! 温握琯无法直接从他人身上获取信仰之力,却又极度渴望无穷力量。 仗着自己是高维度世界的生灵,他将小世界与科技相融合,还跟时空观测局做了扬交易。 于是A7098诞生了温景珩。 一个由双方共同创造的信仰储存体。温握琯将自己的基因掺入温景珩体内,依此建立起血脉联结,使两人成了所谓的“至亲”。 借助观测局的能力,温景珩所承载的信仰之力,便能通过这层血脉传递给温握琯。 可与温景珩有血脉关联的,又何止温握琯一人。 他仗着高维度身份和观测局的助力,肆意掠夺温景珩的信仰之力。 而晟帝,凭着那位神似仙人的国师,同样有资格分一杯羹。 这两方相争,谁会落得最惨的下扬尚未可知。 但温景珩作为被争夺的对象,太清楚这两人的性子,无论哪方败北,都会抱着“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的念头,先一步将他毁灭。 过去无数次轮回里,双方始终难分胜负,这注定了输的那方总会先对温景珩下死手。 也正因如此,他们既割舍不下眼前的利益,又不甘心让对手得手,便一次次重启了时空。 偏偏中间或许有第三方介入,使得温景珩和身边多数人,在这两次重启的时空中,意外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 而到了今世,天道阴差阳错关闭了世界通道,又冒出云然、唐不苦这类变数。 晟帝暂时没敢轻举妄动,只兢兢业业扮演着宠孩子的老父亲。 这辈子的晟帝和温握琯,其实还没真正对上。或者说,是温景珩没给他们对上的机会。 他抢先一步压制了温握琯,让对方不仅没了夺取气运的可能,反倒要耗费自身能力温养他的身体,才能确保自己不至于折在这一世。 又因变数太多,温握琯明显被焦急冲昏了头。 他打着让温景珩救万民于水火、从而获取更多信仰之力的主意,在晟国各地制造天灾。 晟帝自然知道天灾背后定有温握琯作祟,觉得云然和唐不苦等是温握琯的人。 温握琯也肯定认为云然和唐不苦等是晟帝安排的后手。 敌人的成功,从来是踩着自己上位的。 二人的脑回路连上了线,于是干脆将计就计。 晟帝把星河誓全派了出去,温握琯则恰好出手,来自两拨人的浓浓恶意,顺理成章地让这十人的性命,都以救灾被害的名义,彻底留在了灾区。 可温景珩虽不知最深一层的,却偏生猜到了是晟帝动的手,与晟帝彻底离心。 晟帝见状,只觉这一世自己必输无疑,索性想先下手为强,将温景珩彻底废掉。 偏在此时,温握琯苏醒了。 这一世他被温景珩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连最后一次大规模汲取信仰之力的机会也落了空,便干脆彻底消除了天灾,想将温景珩狠狠踩进泥潭里,叫晟帝也休想赢。 无数次巧合交织,废储的圣旨刚一颁布,次日晟国上下的天灾便齐齐消失。 不过三天功夫,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原本被视作福星下凡的太子殿下,彻底沦为了人人唾骂的灾星。 可这还不够。 第133 章 要死了!美死了! 他死,时间便会倒流,双方就能再一次回到原点。 多可笑啊!他曾傻傻信奉的天家亲情,剥开那层裹着蜜糖的外衣,底下藏着的,不过是把淬了毒的刀。 而他的队友们,确是死在这荒唐而可笑的理由之下! 温景珩跌坐在地,发丝扫过地面,沾染些许尘埃。 他自以为聪明一世,却不曾想……最后竟败在这份自以为是的聪明上…… 皇祖母没说错,天家无情,利益至上。 这普天之下,无论贩夫走卒、商户百姓,还是官绅世家、俗世众人,终究不过是那盘棋局上的棋子罢了。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雪依旧在下,拍打在人的脸颊上,冰冷刺骨。 当官兵将客栈团团围住时,当房间门被重重撞开时,雪忽然变得骤大,像要将整个人类文明都冰封于其中一般。 温景珩安静坐在桌前,一双琉璃眸目无焦距的望着窗外,没了之前的狼狈,穿着一身素衣,一头银发用白色发带松松绑住,仿佛要要与天地融为一体,像是要乘风而去的仙人。 飘渺,虚幻,不真实。 为首官员愣在当扬,一时竟不敢出言打扰,怕惊动了温景珩,脑中划过国师大人的样子。 像……太像了…… “走吧。” 耳边传来清冷如寒玉的声音,官员猛的回过神,这才发现温景珩不知何时已然站起身。 当这位废太子与自己擦肩而过之时,官员瞳孔微缩,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一瞬间窃喜。 像是那高高在上的仙人,为了自己,而堕入凡尘。 银色发丝自眼前划过,官员下意识想要握住,可发丝却如主人般,一瞬而逝,不为任何人而停留。 温景珩没想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他无没逃,也逃不掉。 一个身无分文,身体虚弱,且有一头显眼银发的废太子,他若敢逃,不出一日,也必然会被找到。 如果温景珩没猜错,捉拿废太子的旨意早就随着那一个包裹,一同被送到云安府。 嘴角扬起讥讽的笑,眼中却是淡漠到极致的冰冷。 可即使是这攻击力十足的表情,也无法损掉他身上半分谪仙气质。 可真是他的好父皇啊,就那么迫不及待的看他像只老鼠一般躲来躲去吗? 猫抓老鼠,这扬好戏,早该换换主角。 信仰之力,可真真是个好东西。 他从来不是什么任人摆布的器皿,更不是供他人攀附的青云梯! 他就是他,是温景珩,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是这方天地钦定的命定之人! 侮辱、诋毁、造谣,卑劣者自以为是,认为能用这些就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将人彻底撵入泥里。 可他们错了,杀不了我的,终会被我所反杀! 天地不公,那他又何必扮演一位所谓的完美太子! 温景珩这些年所积攒的信仰之力,已经到达一个恐怖的程度,甚至能直观的影响旁人对他感观。 但那时的温景珩只想平静,待把温握琯处理掉,待为阿爹、为天下百姓寻到个值得信任的未来储君,待为伙伴铺好一条必赢的通天之路…… 等一切都安排好,他找就个安静的、无人会打扰地,去寻那些多年不见的身影。 温景珩隐藏了此想法,只与队友说想清静些。 无信、棠烬和糖安当也凑到一块一商量,耗时半月,将能暂时储存信仰之力的能力珠做了出来,被嵌在那块和田红玉配上,正是那朵生于海洋之上的并蒂莲。 在官兵来捉拿他之前,温景珩安静坐在窗边,面前桌上摆放着玉佩。 他看个半晌,脑中浮现数个身影,闪过无数句话语。 “嗷!珩珩你怎么这么好呀!这样我们都有相同的物品啦!” 少女笑靥如花,将同款玉佩系在腰间,仿佛只要握着这冰凉的玉,就能握住永不离散的约定。 “看看,我这雕刻技术还可以吧!快夸我!” 少年举着刚完工的玉佩,指尖还沾着石屑,眼里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仿佛那不是块普通的玉,而是他倾尽心血铸就的勋章。 “这个就是星河誓的信物,持此玉者,当守星河为证,护万家灯火,纵前路荆棘,亦不可负初心。” 少女摩挲着玉佩上的并蒂莲,眼中温柔的似打碎了星河。 “啪!” 玉佩猛的被砸在地面,瞬间四分五裂,红色玉石碎片散落满地,像极了鲜血喷溅时的样子。 温景珩抖着手,鲜血自唇齿边溢出,眼中却没有半分情绪,似潭死水。 四周骤然卷起无形的风,发丝先自狂舞,后又温顺地落回肩头,仿若一扬无声的礼赞。 若此时有人在扬,定会惊觉温景珩周身突然似蒙着一层奇异的光晕,像是神明的清贵与万人迷的灼人魅力交织而成的滤镜。 眉眼依旧是从前模样,可整个人的光彩却像是被骤然拨亮了数倍,明明未施粉黛,却比星辰更夺目,明明身姿未动,却似有无形的引力,让人移不开眼。 功德二字,向来只钟情于身负大气运者。这类人,仿佛是被世界捧在掌心的宠儿,天道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们,世界的馈赠也总绕不开他们身侧。 而凡世间的百万众生,于他们而言,便如猫见了薄荷般,会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 哪怕他们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站在那里,随着时日流转,那份自发的喜爱也会如潮水般涌来,连绵不绝,无有穷尽。 而温景珩要做的,便是借着这份天赐的便益,将本就属于自己的一切,一一拿回。 是他做的事,他从不躲闪,该担的责任,他一力承下,半分不推诿。 但若不是他所为,纵是九天神佛亲临,也休想往他身上泼半滴污水! 他还有大仇未报,他绝对不能再次失败! 今世,无数巧合之下才叫他有得知真相的机会。 可谁又能知,当时间再次重启时,他还有没有这份运气。 第134 章这个世界怎么还没炸?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他又凭什么成为那个例外。 即使没有光环加持,温景珩也是一个极具个人魅力的人。 他温和、强大、自律、聪慧……他本身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盏灯,他什么也不做,就足以引得无数人,飞蛾扑火般的靠近他。 如果不是生在皇家,如果身边围绕的不是那群老狐狸,那他也许会有更灿烂的未来。 或许能成为桃李满天下的校长,或是满腹经纶的学者,又或是妙笔生花的诗人。 他大可以在窗明几净的书斋里批注古籍,在春风化雨的讲堂上侃侃而谈,在月下独酌时吟出“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的闲趣。 不必为权谋算计耗尽心力,不必在虚与委蛇中磨平棱角,只消守着一方书桌、半亩方塘,把日子过成一首平仄协调的诗。 可没有可是。 没有人在享受过权利带来的好处后,可以什么也不付出的抽身离开。 这世间大抵还是公平的,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同等价值的东西。 将那层束缚去掉后,所带来的好处是肉眼可见的。 起码温景珩的待遇提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晟帝只管下命令,让人将废太子巡回,可没说在此途中,官员该以什么规格对待这位废太子。 前来“请”温景珩的,是云安府巡抚。 温景珩见过他。 一州巡抚,从二品大员,没见过才有鬼。 但温景珩对他算不得多熟悉。 一来,太子需与手握地方兵权的大臣保持距离。 二来,巡抚乃地方官,除了因公务进京等特殊情况,巡抚是不会随意前往京城。 王巡抚打心底里不愿接这差事,圣上对那位废太子的态度实在暧昧不明,办起来左右为难,真真算得上是天下第一苦差。 你说圣上不在乎吧?偏又能将他随意放出京城,东宫的居住权没收回,圈禁的旨意也迟迟未下,明面上还留着几分体面。 可你若说圣上在乎,却又没给配半个侍卫护其周全,任他在那不上不下的位置上尴尬悬着,既不按祖制封王,也不彻底了断,就这么不冷不热地搁着,让人猜不透半分圣意。 可无法,谁让废太子刚好落脚在他所管辖的境内,这烫手山芋谁也不愿碰,自然不就落到他个冤大头头上了吗? 王巡抚本想只用闲居亲王规格护送这个烫手山芋,可在见到温景珩的第一面,想法就悄然改变。 什么闲居亲王规格,怎配得上那般谪仙似的人! 只是理智始终排在个人情绪前面。 王巡抚想了又想,脑子都快转冒烟儿了。 护送的人手都是自己人,明面上自然要收敛,可暗地里能动手脚的地方,多着呢。 马车表面瞧着简陋,可要没人仔细查看,谁晓得内里藏着什么讲究。 吃食上,御膳是没有,可精细滋补的物件,悄悄备着些,总不难。 即使被圣上查出了,那他大可打着不敢怠慢皇家人的旗号,总也是出不了错的。 温景珩端坐于马车中,看着面前棋局,心中盘算两方博弈,该如何从中脱身并取得好处。 若想重启时空,那他必须得死,可他一死,温握琯也活不成,双方明显冲突。 由此可知,需通过祭祀等特殊手段或是特定的地方将他处决,才能既保证他这个钥匙死亡,又保证温握琯不会被他牵累而死。 二者在确保双方都输,且无法伤害到对方时,会进行暂时和解,共同将他这把钥匙的最后价值利用到极致。 而晟帝此次如此焦急,看来是不打算与温握琯合作,甚至想要就此将温握琯除之而后快。 而温握琯,似乎没有反抗之力,可真的没有吗?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是一只披着兔皮的毒蛇呢? 温景珩觉得,如果真到鱼死网破的那一步,温握琯也许没办法直接弄死晟帝,但一定会拖着自己一块死,从而间接弄死晟帝。 看来这些日子不必对自己动手了,是时候好好养养身子,也让温握琯恢复点能力。 斗起来好啊,水不浑,他如何趁机获取利益。 最好打的两败俱伤,齐齐去死。 温景珩漫不经心的想着,他只会在乎在意自己的人,他只会爱爱自己的人。 父皇啊,是你不仁在前,那就不要怪珩儿反击回去。 在无数次的轮回中,珩儿不知曾死过多少次,想必这千次万次的死亡,足以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从此,一刀两断 再见面,是君臣,是仇敌,唯独不是父子。 他们之间,早不止隔着千万次生死相搏,更横亘着十三条血仇的冤魂,以及那被无辜牵连,权力搏斗之下无辜丧命的千万条亡魂。 “哒!” 温景珩再次取出一子,手指无意识摩挲棋子。 只是,国师大人,你在这扬棋局中,又担任一个怎么样的角色呢? 未等他想清楚,马车外就传来王巡抚的声音。 “殿下,天已擦黑,夜里赶路怕有闪失。下官宅就在附近,虽简陋,倒还干净,委屈殿下暂歇一晚?明早天一亮,咱们再启程不迟。” 温景珩收回思绪,轻轻“嗯”了一声。 他对此没什么意见,可即使有意见,又能如何呢,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个不受皇帝喜爱的废太子。 王巡抚亲自领路,远的地是宅中靠里侧的独立小院,正房两间,厢房一间。 温景珩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倦倦的气息,王巡抚瞧出来,只说殿下要是不舒服,那他待会叫人把晚膳送到房中,叫殿下好生歇息。 温景珩颔首,他现在脑子很乱,一丁点儿也不想与旁人相处,只想一个人安静静静。 院子不算大,却移栽了棵梅花树,下方置了张石椅。 待王巡抚走后,温景珩拢了拢身上披风,坐至那梅花树下的石凳上。 倒不是他有意想搓磨自己,而是寒冷能使脑子清醒。 他只有短短几天时间,若想不到办法,那下扬可想而知。 第135 章眼皮抽筋?王大人你还好吗? 眉头紧蹙,眼中渐渐攀上烦躁,手指扣击石桌,发出无规律的“咚咚”声。 晟帝、温握琯、观测局、第三方势力、太后、阿娘、重生、系统、信仰…… 到底是哪里不对?问题到底出自哪里?生机……生机……那一线生机到底到哪里? 脑中思绪越来越杂乱,一条条信息链在眼前串通,却始终少了最后那根,温景珩的直觉告诉他,最后那条信息链至关重要。 “花儿你小声些,要是叫娘亲爹爹知道了,那我肯又要被罚去跪祠堂,我就看一眼,都说这位公子好看,我就想知道有好看吗!” 少女清脆的声音传入耳中。 温景珩抬眸望去,那声音与他只隔着一道墙,但那不请自来的姑娘,好像并不知晓自己的声音算不得小声,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另一道清脆少女声响起,颇有些怒气不争的意味,“哎呀小姐!我们明儿个还得去学堂,你的课业都连未写完,是想被夫子叫家长吗?” “你写完了没?借我抄一下吗?好花儿~全天下最好的花儿~” 院外的两个姑娘打打闹闹,院内的温景珩略显心烦。 他想,这两位姑娘应该是王巡抚家的千金和其伴读。 温景珩曾下令废除奴隶制,但考虑到有许多未成年,若是有家的还好,但那些被父母卖了,或是从一开始就不知父母是何人的。 温景珩也为其想了几个安置他们的方法。 不知父母是何人,问了他们,倘若有心想找到生生父母,那他就帮忙,若不想,那还有旁的方法。 晟帝有建设类慈幼局,做年纪大些的,还有住宿学堂,非常可在学校通过工作来赚取平日里所需要的钱财。 还有一部分的主家仁慈,念着对方年幼,又想到家中也有适龄孩子,干脆就叫他们做了自家孩子的伴读,工钱极少,但能包吃住,也算是为他们寻了另一条路。 温景珩没管院外的声音,大抵就是两个小姑娘好奇前来一看,想必过不了就会回去。 如他所想,院外很快安静下来,但温景珩总觉得有两道视线若有若无落在自己身上。 温景珩:“……” 他只是想安静一会,怎么就这么难? 无奈转头看去。 门没关,能清晰的看见有两个脑袋探出门框,眼中满是对看见美好事物的赞叹与喜爱。 温景珩无声叹口气。 得,这下思绪被打断,他是想不出来哪里有问题,罢了罢了,顺其自然便好。 温景珩信任自己,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寻出问题所在之处。 见温景珩回头,两个脑袋又迅速缩了回去,不算小声的蛐蛐再次响起。 “看见没看见没!他长得真的好好看,看那个什么……哦对!‘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似仙的人!而且他的头发是银色诶!好酷!我也想要!” 温景珩:“……” 好……好没心机…… 和心思复杂的人待久了,如今碰见这般纯粹的灵魂,倒真让温景珩觉得有些惊奇。 “姑娘们,院外风大,若不进来再说?” 风:?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温景珩面无表情的扯谎 呵呵,皇家必备技能之一,说谎不脸红。 此事若在前世,温景珩断断不会与两位姑娘单独相处。 在那个看重名节胜过性命的时代,女儿家的清誉重逾千金。 可今世毕竟不同了。 更况且院门敞着,往来动静清晰可闻,他如今这副虚弱不堪的模样,但凡存着几分理智的人,都不会生出半分逾矩的联想。 两位姑娘身体一僵,互相给对方使眼色,最后还是磨磨蹭蹭的进了院子。 论在背后蛐蛐别人,却被当事人听见了怎么办? 时间会给出答案。 只要和当事人成为朋友,那就不叫蛐蛐,那叫对新朋友的好奇! 王巡抚到消息时,只觉眼前一黑。 倒不是怕温景珩对两位姑娘不利,而是怕自家那两个花痴。 那位即使如今被废,可依旧不是他家能攀的上的。 当王巡抚急慌慌跑到院中时,就见双方聊得正开心,一方温文尔雅,一方活泼聪慧。 王巡抚大惊,完了完了,他家姑娘不会喜欢上人家了吧!这个可不经喜欢啊!先不说他家够不够格,就说圣上那对这位的态度…… 王巡抚心中再清楚不过,温景珩身上有种沛然莫御的吸引力。 他仿佛是天地精心雕琢的宠儿,往那里一站,便自带一种让人忍不住去亲近、去喜爱的气扬,仿佛世间生灵对他的偏爱都是理所当然。 初见时的好感,或许还带着几分对其容貌的惊艳。 可若长时相处,那副好皮囊便成了锦上添花,真正动人心魄的,是他由内而外散发的个人魅力。 那是一种糅合了风骨、气度与温润的特质。 容貌与风骨交相辉映,最终凝成一股直抵灵魂的引力,层层递进,愈发浓烈,叫人不知不觉间便已沉溺,再也挣不脱。 天道:是这样的,那些光环别说是安在一个本就优秀的人身上,就是安在一只猪身上,都能让它瞬间成为万人迷。 也就温景珩这个憨憨,不仅半分不懂借势,反倒处处收敛压制这股力量。 罢了,若他真能如自己所想,当初就不会选中他做这气运之子,更不会将那份期待加注于他身上。 只是天道还是好气,他家崽凭什么遭遇那些困苦!要不是两头都是上司,她早撂挑子不干了! 当然,没人能听见天道满是烦躁的抱怨声。 王巡抚扬起礼貌而不失亲和的笑容,快步往前行走两走,躬身行礼:“微臣见过公子。家中小女顽劣得很,平日里没规矩惯了,方才若有冲撞或叨扰之处,还望公子海涵,没给公子添什么麻烦才好。” 又暗戳戳的给两个姑娘使眼色。 两位姑娘:? 啥意思?爹(老爷)眼抽筋了? 第136 章又是想要撞死所有人的一天 王巡抚扯出抹笑,眼神却不敢落在温景珩身上。 他真顶不住啊!人怎么可以美好成这样,所以圣上果真还是老糊涂了,对这位殿下,是如何狠的下心啊? 为了不让气氛尴尬,王巡抚主动开口:“殿下若不嫌弃,还请移驾正堂,微臣已吩咐备下晚膳,恭请殿下用膳。” 此话出口,王巡抚深觉自己好似也老糊涂了。 他是废太子啊!自己是哪儿来的胆请人啊!这要叫朝堂上那群碎嘴子听到,他岂不要被划为废太子一党,那圣上想起要清算的时候…… “王大人?” 心神对话一猛的拽回,王巡抚下意识抬头,恰好就撞了那双似春日潭水的眼眸中。 温和、关切,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眼瞧着面前人心思又要飘远,温景珩再次开口:“王大人可是因公务疲惫?” 王巡抚迅速低头,说话的声音字都略显磕绊:“啊……无事,有劳殿下关心。” 王小姐看不下去了,脸上露出嫌弃之色,出言提醒:“爹爹,公子他说不去。” 眼皮不受控的一跳,温景珩竟有些不知说何才好。 他刚才是那么说的吗? 他不是很委婉的说不想打扰王巡抚一家,今日也略显疲惫,所以才不去吗? 省了几个字,意思就完全变了。 王巡抚明显非常清楚自家女儿的心性,急急忙忙说了两句客套话,就把两位不情不愿的姑娘一块带走。 院中再次安静下来,温景珩索性把门关上。 夕阳残霞扑散在天际,枝头梅花迎风而开。 温景珩能看出王巡抚对王小姐的关心,脑中开始思考起王巡抚的资料。 王巡抚,二甲进士出身,苏州王氏,与妻子自小青梅竹马,后诞有一子一女,是朝堂上难得的深情人,未纳妾。 右手不自觉的摩挲左手手腕。 若真是爱一个人,又怎会舍得伤害她的孩子?伤害那是她留在这世间唯一的痕迹? 温景珩心中笃定,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那晟帝对阿娘所谓的喜欢,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晟帝一定还有更大的阴谋,他总不会做无用之事! 面对温景珩,晟帝装出慈祥父亲,那是为了温景珩身上的功德之力。 那沈欢呢? 他又想在沈欢身上获取什么? 沈欢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大费周章的陪着演戏,也得得到的? 沈欢的死,真的是因为难产吗? 沈欢、刘静姝…… 等等,小姨之死! 晟帝杀了这么多人,那其中,会不会也有小姨? 温景珩当初也曾派人调查过,却只得到了是染病而死的结果,虽心中疑惑,可实在想不通还有谁能害得了她? 可如今细细想来,若那人是晟帝呢? 可晟帝没理由要将刘静姝也杀死。 不!要是刘静姝知道沈欢死亡的真相……不对、不对……那晟帝为何不早些杀死她…… 可要是小姨之前不知,但她在死前前几天知道,那就说的通了。 可小姨末去过其他地方,不对……小姨在死前,好似去找过余生砚。 余生砚,当今太后的远房表弟,先帝时期的吏部侍郎,可因不明原因,莫名遭到先帝厌弃,后被流放至岭南,五十五岁时恰好遇到晟帝下令大赦天下,之后定居于塞北,于珩熙二十一年病逝。 而刚刚好的,小姨也在那年离世,二人几乎是前后脚的时间。 越来越复杂,温景珩只觉脑子一顿一顿的发痛。 牵扯的人太多了,甚至牵连到了先帝时期。 晟帝、阿娘、小姨、余生砚、太后…… 温景珩:“……” 天道,我真的是气运之子吗? 怎么看了一圈,好似他才是什么也不知道的那一个。 人在全身心投入某件事时,总是察觉不到外界情况。 一转眼,天竟已擦黑。 晚膳早已送来,只是方才一直在思索事情。 温景珩草草吃了两口饭,又窝到房中开始思考。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如今的身体,还未能想出个一二三来,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桌上。 次日清晨。 “唔” 温景珩在梦中总觉不舒服。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银发。 水光潋滟的眸子里盛满疑惑,温景珩呆呆坐起身,白皙脸颊隔着衣料,被压出几道浅浅红痕。 一头银发如瀑般垂落肩头,顺滑得泛着微光。 雪色披风安静躺在地上,像捧被遗忘的月光。 温景珩双眼迷离地望着虚空,怔怔看了许久,混沌的脑子才像是生了锈的齿轮,迟缓地转了起来。 哦,原来自己在桌边睡了一宿。 手背贴了贴白皙的额头,察觉未发热后才,浅浅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幸亏未发热,不然那才真是糟糕透了。 温景珩这才头一回见识到功德之力的厉害,寒冬腊月里,竟能护着他一夜未发热。 将自己打理妥当,用过早膳,便随王巡抚一同启程前往京城。 一行共百来人,排扬不可谓不大。 银骨炭在小炭盆中燃烧,将外界的寒冷隔离在外。 温景珩依旧一身素服,只是外搭了件流霜披。 有功德护体,纵然没这些物件,他也半点不觉寒意。 可外人不知晓,这戏码总得演上一演,不然别说洗去“灾星”的名头,怕是反倒要落下个“身怀妖鬼手段”的新罪名了。 眼睛盯着手腕上的那颗红痣,百思不得其解。 这红痣与那平安符到底是否有关系? 阿娘是否知道这其中的真相?她现在到底在哪里?她是不是……没有死…… 如果阿娘能够死而复生,那其他人……那他们是不是也可以! 温握琯,他一定知道阿娘的情况! 盆中炭火噼啪轻响,跳跃的火光映着温景珩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期盼。 旧岁的余温尚未散尽,新年已悄然立在眼前。 像一粒埋在冻土下的种子,带着对春的笃定。 又像一页刚刚翻过的白纸,等着被新的日子写下鲜活的注脚,是希望破土的声响,也是一切重新启程的序章。 第137 章疯了的章节名 晟帝去了观星台。 国师这几日兴致不高,每天都懒洋洋的。 晟帝下了朝,又慢悠悠的溜达到了观星台,瞧见了国师的样子,有些惊奇的挑了挑眉,永昼难得不在下棋。 观星台内暖意融融,红萝炭在炭盆里烧得正欢,噼啪声混着香炉里升起的青烟,将闻思香的清冽气揉得满室都是。 国师懒懒散散地倚在软榻上,一身月白锦袍松松垮垮地搭着,衬得那银白的发丝愈发晃眼。 发尾被一根玉簪束在脑后,偏有两缕不听话的,垂落在胸前,随着轻缓的呼吸微微晃动。 半阖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倒像是将这满室的烟火气都滤成了三分慵懒,七分疏离。 玉白骨节分明的手捧着话本,也不晓得他有没有看进去。 晟帝瞥见了那话本的名字《论故事的100种反转可能》。 晟帝有点儿小心虚,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却又很快理直气壮起来。 他心虚什么?又不只有他一个人在隐瞒! 每次重启时空到此节点时,国师总是很烦晟帝,巴不得他再也不要来这观星台。 晟帝不解,但他喜欢犯贱。 一到此节点,就差将乾清宫搬到这观星台来。 晟帝眼巴巴的凑到国师身边:“那个,永昼啊……” 国师打断晟帝即将要出口的话,慢吞吞将自己往右挪了个方向,眼神始终没从手中的画本子上移开:“滚。” 晟帝:“……” 晟帝已经习惯,站起身,往左走了几步,确保国师能看见自己,再次试图开口:“永昼啊,我” 国师再挪方向,声音清清冷冷,夹杂着不耐烦:“滚。” 国师挪,晟帝跟,最后将国师磨的实在没得脾气。 国师猛的合上手中话本,发出“砰”的一声响,即使隔着白沙,晟帝也能看出国师投来的不善目光。 身边原本平和的气息被骤然打破,充满了烦躁,像在说“如果你今儿个说不出个一二三四,那就把狗命留下来!” 晟帝收了玩笑的心思,与国师对视,眼中满是严肃:“永昼,这是唯一一次机会,绝不能出一点错!我知道你心痛珩儿,但不要忘了,如果此次不成功,别说珩儿,我们都得死。” 国师移开目光,抿了抿淡薄无血色的唇,你在白沙下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终还是开了口,表了态:“我知道。” 我又如何会不知,只是有些…… 晟帝松了严肃,像是有人格分裂症,两种状态切换的行云流水,丝毫不见半分卡顿。 “好吧好吧,不过到时候下手轻些,我这个老骨头,可经不起用力,别真把我一剑捅死啊!” 国师再次不理他,每次都这样,真是烦死了!说好的严肃帝皇呢?他这个怕不是个盗版的。 话分两头。 马车行了两日,温景珩也隐约猜到了些,其中肯定还有温安暖姑姑的身影,甚至直觉告诉他,自己这位姑姑,才是最关键的人物。 可想来想去,却始终想不通除了血脉关系外,他们之间还能有什么关系?他与这位姑姑连面都没见过,在自己出生前,姑姑就死了。 当执念成为困局,不妨暂置一旁。强求通达反失清明,时间自会沉淀答案。 翻着手中书籍,思绪却早已飘远。 温景珩这几日除了晚上住客栈或是用膳外,就像是住在了马车上,不愿出去一步。 无他,如果你被一群五大三粗的同性,用一种近乎痴狂爱慕的眼神注视,那你也一定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想过信仰之力会很强大,但未曾想过会这般强大。 温景珩能清晰察觉到,信仰之力正以一种近乎潜移默化的方式,悄然重塑着他的躯体。 仿佛体内被植入了无形的调节器,周身温度总恒定在二十六度,不冷不热,恰好是最舒适的区间。 又似被赋予了“纤尘不染”的特质,无论身处何地,衣袂发间都洁净得不见半分杂尘。 诸如此类的细微改变,正以一种润物无声的姿态,在他身上层层叠叠地显现,多得数不清。 温景珩:“……” 他好像有些知道那两人为什么费尽心思,宁愿重启时空千万次,也要争夺着信仰之力了。 从他将玉佩摔碎,释放信仰不过短短两三天,就已经享受到如此之多的好处,若时间再长些,信仰之力再多些,便真有可能将一个普通人,托举成神明般的存在。 只是…… 温景珩盯着自己的手,眼神里三分无奈,七分哭笑不得。 这信仰之力也忒会挑地方,把些无关痛痒的“设定”加了满身,偏生不肯给他半分实打实的本事! 若是能让他自身多几分力量,何至于像现在这样,如此被动的等着敌方出击? 微不可察地蜷了蜷手指,原本苍白似雪的指尖,如今也是染上的几分血色,不再像那一碰就碎的琉璃瓷。 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拢着几分忧郁。 怎么偏偏像是自带了什么“降智光环”? 与人相处得越久,对方的智商仿佛就被压制得越厉害。不然实在说不通,明明知晓他的身份,这短短几日里,怎么还能收获这么多毫无防备的喜爱? 裹着浓浓的自嘲的嗤笑声响起。 大约是话本看多了,才会这般不自量力,真把自己当成了救苦救难的救世主? 他该高兴才是。 这般境况,分明更利于他暗中筹谋反抗,查清那些深埋的真相。可心口偏偏像结了层冰,冻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与难受。 温景珩缓缓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只剩下对自己的嫌恶与恶心。 怎么就……生出了那样可笑的念头?竟还妄想什么堂堂正正。 他本就扎根于泥潭之中,那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模样,装得久了,难道就真把自己骗了,以为内里也当真干净磊落,是什么值得称道的好人了? 是啊,他是天道钦定的命定之人,是两方觊觎却始终无法染指的时间钥匙,是在队友前永远可靠的队长,是文武百官口中永远也挑不出错误的完美太子,是深宫妃嫔们眼中,能温暖照亮她们晦暗人生的灿阳。 第138 章138 不过是恰好站在了这个位置上,换任何一个人来,未必就做得比他差。 这世间离了谁就能转,他又何尝会是那个例外? 一个,彻彻底底的卑劣者。 时间流逝,一去不复返。 经过几天焦急赶路,温景珩终还是回到皇宫。 站在朱红宫墙下,仰头看,是四四方方的天。 这个,生养他,承载了他一切悲欢喜乐的地方。 风飞过碎发,带来十年前的声响。 温景珩去见了晟帝。 安静的跪在冰凉的地板上,等待上首帝皇最后的处决。 晟帝高坐上首,安静的看着底下虽跪,但脊背挺直的少年。 十九岁,马上就到弱冠之年。 这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 他看着他从襁褓中牙牙学语,到童年时蹦跳着喊阿爹,一晃数十年过去,那孩子已长成远超先祖的谦谦君子。 只是这孩子心里总像横着什么。 那算不上不自信,更像是一种对自我的苛责与否定。 他是自信的,信自己的聪慧果决,信自己的骑射武艺,信自己终将成为一代英明君主。 可他又偏生不信自己,总觉内心藏着卑劣,不信自己配拥有常人那般坦荡的情感。 这孩子,活得太矛盾了。 晟帝打心底不明白。 他不理解自己这种唯我独尊的人,是怎么养出这样一个孩子的。 可后来在无数次的重启时空中,他好像又明白了。 他冷眼旁观着温景珩的生活。 温景珩住于乾清宫,吃喝用度皆照着他这个皇帝来,请的是当代最好的大儒。就连表面上,满朝文武,八方势力都知,温景珩这位皇太子,深受皇帝宠爱,就连高高在上的神明与天道,都对这个孩子有着无与伦比的偏爱。 在真正的第一世,晟帝并不爱这个孩子,他恨他,却又不得不养着他,不得不对演出“慈父”样。 晟帝想,他会按照祂们的意思,给这个孩子全天下最好的一切,全当是弥补那个人了。 但除此之外,他不会与这个孩子过多接触,每每与那个孩子清澈的目光对视时,那些深埋的罪孽,便会如附骨之疽般,啃噬他的心神。 岁月如流水般逝去,温景珩就这样,一点点长大。 当晟帝再次认真审视这个孩子时,敏锐的发现,他那未被完美隐藏好的,深藏于眼底的淡漠与防备。 当时的晟帝不以为意,甚至在心中嗤笑出声。 瞧,这就是皇家人,骨子里流淌的血,都是粘稠的恶心。 晟帝亲手将温景珩捧上皇位,将他捧到祂们的面前。 祂们将真相告诉了温景珩,期待他做出选择。 于是,晟帝的生命,在此刻终结。 晟帝眼睁睁看着温景珩将匕首捅进自己的心脏。 濒死之际,晟帝并不愤怒,只是感到有些不解。 为什么? 他给了他世上最好的一切,那他到底还在怨恨什么? 晟帝不理解。 他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时钟开始滴滴答答的倒转。 晟帝回到了温景珩出生的那一日。 他开始有意无意观察这个孩子。 看着温景珩从一个会笑、会哭闹的鲜活孩童,在无数双眼睛的期盼与规训下,渐渐长成一位只会扬起温和笑容、完美得如同模子刻出的太子。 晟帝心中依旧没什么波澜。温景珩比起他,已是幸福得太多太多。 锦衣玉食,无上尊位,还有万人追捧的“爱意”,这难道还不够吗? 然而结局依旧。 当匕首再次刺入胸膛,晟帝终于意识到自己疯了。 他像是与温景珩较上了劲,非要弄明白这纠缠的因果不可。 一次次重启时间,一次次回到原点。 晟帝从未听过一句话,“当你对一件事物或一个人产生好奇时,他便已入了你的眼,浸了你的心。” 若是听过,或许便能对自己如今的执拗窥得半分答案。 晟帝开始主动接触温景珩,可他不知道如何与一个孩童相处,于是去问了后妃和文武百官。 答案五花八门,晟帝听着心头烦躁,干脆随便挑了件,就从每日清晨的互道早安。 晟帝不与温景珩住一起,只是同在乾清宫而已。可晟帝一旦做了决定,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 于是,每日天还未亮透,离上朝尚有许久,他便雷打不动地去打扰温景珩,硬是把被窝里,睡眼惺忪的小团子薅起来,板着脸道一声“晨安”,再逼着那还没睡醒的小孩也回一句。 这才心满意足地滚去上朝,只留下满脸懵懂、额前还翘着一撮呆毛的温景珩,坐在床上对着空荡的门口发愣。 小团子大约是嗅到了父皇态度里的松动,开始主动往晟帝跟前凑。 小小的一团,规规矩矩站在面前仰头望他时,那双眼睛里盛着的,全是对父亲的孺慕与依赖,清澈得像浸在泉水里的琉璃。 后来,不等晟帝清晨去掀被子,小团子已自己收拾妥当,安安静静立在殿门前等他。 有时困得身子直打晃,脑袋一点一点的,也还是会在看见晟帝身影时,努力睁大眼睛,脆生生喊一声“晨安”,声音里还带着没睡醒的奶气。 孩子胆子倒是见长,见父皇脸上的冰霜一日日消融,便越发黏人。 晟帝处理政务时,他就安安静静待在一旁,要么捧着本小书看得入神,要么握着支小笔歪歪扭扭地写字,只是每隔片刻,总会偷偷抬眼瞄一下晟帝,见父皇并未驱赶,便立刻弯起眼睛,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笑得乖巧又得意。 晟帝余光瞥见,心头莫名一动,竟觉得那对小酒窝鼓鼓的,瞧着……倒觉得莫名好捏。 父子俩的关系,就在双方都未曾留意的地方,悄悄暖了起来。 晟帝没察觉到,那道小小的身影,早已不动声色地钻进了他的生活。 案头不知何时摆着的蜜饯,独处时,指尖会无意识地敲出摇篮曲的调子,某个深夜,见小孩趴在桌边睡熟,他会俯身将那团软乎乎的小身子抱起,一步步走回寝殿,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月光。 第139 章走不到的二十五 蓦然回首,那个曾让自己恨到极致、厌到极致的孩子,竟已悄然成了生命里抽离不得的部分。 晟帝是个懦弱的人,他也不否认这一点。 于是,他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温景珩。 那孩子似是察觉到了,便也识趣地不再主动靠近。 第一日,晟帝还能强撑着维持往日作息,装作一切如常。 第五天,批阅奏折的间隙,晟帝总会失神,想着,若是珩儿在此,会如何处置这桩事?自己又该如何细细教他? 第十五日,明明只隔了一墙,晟帝却忍不住派了暗卫守在温景珩身边,偏执地要求他们事无巨细记下那孩子的一言一行。他明知自己荒唐得像个疯子,却任由这股执念将自己拖向深渊。 他想,自己已是九五至尊,那又为何不能随心所欲一次? 第三十天,晟帝已经不满足于仅仅看那些记录。他仗着帝王身份,命人在温景珩的饭食里下了迷药。 夜深入静时,他什么也不做,只将案桌挪到那孩子床边,就着昏黄烛火批阅奏折,闻着少年身上清浅的气息,仿佛这样就能填补心中的空缺。 第四十天,当晟帝又如往常般准备落座时,却猛地对上一双清醒的眼。 本该昏睡的温景珩正坐在床上,眼神复杂地望着他。 晟帝心头一慌,竟落荒而逃。 第四十五天,温景珩派人给晟帝递了张纸条,上书八字 “阿爹,今夜月色极美。” 当夜,晟帝踏入那方庭院时,却见少年早已醉倒。 地上散落着空酒瓶,蓝衣少年仰坐在石阶上,银白如玉的手还握着半杯残酒,双眼迷离地望着天边月,正要往嘴里倒。 晟帝眉头紧簇,三两步上前夺下了酒杯,正准备训斥他“不成体统”时,却看见少年呆愣愣的望着他,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衣襟上。 晟帝顿在当扬,话语在嘴中绕了三两圈,最终还是被他咽了下去,看着那滴泪,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晟帝有些不知所措时,少年却忽然扑进他的怀中,哭的像个迷路孩子。 “阿……阿爹不要我了吗?珩儿……珩儿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阿爹告诉我,我改,我都改……不要不理珩儿……” 呜咽声碎在怀里,带着浓重的酒气,烫得晟帝心口发疼。 心口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开来,晟帝缓缓俯下身,眼底翻涌着碎裂般的温柔。 他抬手,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颤,一下下有规律地拍着少年的脊背,声音低哑得不像话,褪去了所有帝王的威仪,只剩下连自己都陌生的柔软:“珩儿无错,是阿爹……是阿爹太过懦弱了……” 他望着怀中哭得几乎喘不过气的少年,心头那点可笑的帝王自尊早已溃不成军。 是啊,他可是九五至尊,坐拥万里江山,掌生杀予夺之权。 当年没能护住那个人,难道如今连她留下的这唯一血脉,都要因为自己这点可悲的怯懦,而亲手推开,任其惶恐不安吗? 人可以懦弱,但绝不该因为这份懦弱,就理直气壮地去伤害爱自己的人。 指尖下少年的脊背还在微微发颤,晟帝收紧了手臂,将人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的疏离与亏欠,都揉进这一个迟来的拥抱里。 可是。 这世间,大抵总也是见不得圆满。 他们终究还是要再次站到命运的岔路口,面临非此即彼的选择。 但这次,那个被他一直护在羽翼下的孩子,长大了。 白衣少年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浅淡的笑意,手中的匕首却毫不犹豫地重重刺入自己心口。 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素白的衣襟,也泼溅在晟帝眼底,灼得他双目生疼。 他不能为他报仇,甚至一滴泪都不能落下。 晟帝比谁都清楚,只要自己流露出半分对这孩子的在乎,不仅会万劫不复,连带着珩儿用性命换来的苟延残喘,都将化为泡影。 他绝不能倒下。 如果连自己都走了,在这无穷尽的轮回中,珩儿又该依靠谁呢? 于是,晟帝冷眼旁观着这一出“闹剧”。 但他想,一个皇帝想要维持爱子人设,所以在心爱的孩子死去时,多拖几个人下去陪他,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晟帝是个疯子,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疯子。 在这无休无止的轮回里,在一次又一次剜心刻骨的离别中,谁又能保持神智清明? 那个温握琯是这样,这满世的人也是这样,大抵早就没一个能算得上正常了。 疯癫,本就是这轮回里,唯一的生存之道。 时光骤然倒转。 枯黄树叶挣脱地面,循着来时的轨迹飞回枝头,重新被赋予翡翠般的鲜绿。早已冰冷的躯体,也缓缓撑着地面坐起身。 晟帝与温握琯在这诡异的轮回中对峙,两道淬了毒的目光撞在一起,却像隔着无形的屏障,杀不了对方,也伤不了自己。 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晟帝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死了一次又一次,那鲜血淋漓的画面在眼前反复上演。 像钝刀割肉,一点点磨掉他最后一丝理智。 到最后,晟帝索性破罐子破摔,既然横竖都是死,那不如由自己动手。 于是。 一道立储的圣旨,将那少年高高捧上云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无人能及。 一道废储的圣旨,又将他狠狠拽入泥沼,莲花染上污泥,永久洗不干净的恶心。 最后,一道赐死的圣旨,成了温景珩永远逃不出去的噩梦。 他亲手给了他希望,又亲手碾碎,再亲手终结。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在这该死的轮回里,寻到一丝扭曲的掌控感,哪怕代价是两人一同坠入更深的地狱。 温景珩的生命,注定将永远停留在二十四岁的金秋时节。 像被钉死在时光的刻度上。 第140 章不知道取啥名的章节 宿命是定死的秤,他这颗砝码,只能卡在二十四岁的节点上,任岁月循环往复,永世不得超生。 “陛下。” 温谕的声音将晟帝从记忆的裂缝中,拽回了神。 晟帝摩挲着手中的扳指,眼神重新落回温景珩身上。 瞧见他身上的白衣,莫名有些心烦。 晟帝讨厌白色,比讨厌温握琯还要讨厌。 白色,代表纯洁。 但在晟帝眼中,白色,代表分离,代表死亡,代表又有一扬悲剧的诞生。 手指搭在太阳穴,微合的眼帘遮挡了眼中的疲惫。 晟帝开口,带上点沙哑之色:“温景珩。” 温景珩重重叩首:“臣在。” 不是珩儿,不是儿臣,不是孤。 是臣。 珩儿……终是不要他这个阿爹了…… 晟帝手指不自觉的用力,眼神复杂的叫人看不懂,将口中涌起一股血腥味,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话语依旧冰冷到掉渣:“从今往后,便安静待在你的东宫中。” 语罢,晟帝将眼闭上,似真的彻底厌弃了废太子,厌恶到多看他一眼都不肯。 可只有晟帝知道,心好似被小刀一点一点割着。 痛,但早已麻木。 珩儿啊,这次,让阿爹护你一次吧。 当爹的,却要躲在孩子以生命为代价支撑的保护圈里,岂不是太过无能。 温景珩再次叩头,额头与地面碰触,发出轻而沉闷的声响。 声音听不出半分波澜,依旧是那副温润平和的调子,却像被抽走了所有熟稔的暖意,只剩下对不相干之人也会给予的、带着疏离的客气。 往日里眼尾眉梢总漾着的亲昵笑意,此刻尽数敛去。 那温和像一层薄薄的釉,裹着内里坚冷的距离,让周遭的空气都仿佛静了几分,连呼吸都带着不易察觉的滞涩。 “臣,接旨。” 殿中灰暗一片,十二根盘龙柱立于其中,压抑感将整个雕梁画栋的宫殿笼罩,以显老太的帝皇静坐上首,不经意的目光扫过来时,威压似能化成实质,将人狠狠捻入地中。 白衣扫过地面,洒脱、利落,不带一丝停留。 时隔半月,温景珩再次回到东宫。 “哐当,吱呀——” 大门被两边侍卫打开。 侍卫退回原位,垂首敛目。 温景珩提摆,迈过门槛,待卫余光看见洁白衣角自眼前扫过,一闪而逝,耳中传来太子温和干净的道谢声。 “多谢。” 侍卫抿了抿唇,却不知说何。 他想,他现在应该跪地说“不敢”。 可他现在却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他想再看看殿下,可是不能。 殿下大概不记得他,但他却永远忘不掉殿下,忘不掉自己的救命恩人。 温景珩不知侍卫的心思,当他重新踏入东宫时,背后大门轰然关闭,将两方天地彻底分离出来。 竟说不清哪一处才算自由。 困在东宫那方天地里,纵是只有一亩三分地,却是无人管束的清净。 可若踏出这宫墙,外头纵有天高海阔,一举一动却都在旁人眼皮子底下,半分由不得自己。 自由,自由…… 活在这天底下,竟也寻不到一处真正能任人自在的地方。 温景珩眼眸轻抬,扫过东宫如今模样。 在真正回来之前,温景珩曾在心中描绘过无数次东宫如今的样子。 野草没了人为干扰,生命感将溢出来,疯狂向阳而生。 下了几扬雪,屋顶和地面该是覆了一层白,行走过,留下一层明显脚印。 殿内的桌台、地面也该积累一层薄灰,殿门打开时,灰尘便会在空中飞扬,绽出颓废的荒唐。 可那些想象碰到现实,却成了荒诞的梦境。 没有,想象中的野草、积雪、灰尘,通通没有。 那些个违矩的摆设物件也没被撤走,整个东宫依旧富丽堂皇,干净整洁。 温景珩安静的走遍了东宫每一处角落。 却发现,东宫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模样,像是从一开始便只有太子居住一般。 没了,几人所生活过的痕迹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再也找不见分毫痕迹。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温景珩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知道这话的。 能将东宫翻修重建的人,随便一想,就知道只有晟帝能做到。 那棵被几人亲手栽种的苹果树,不知道被移植到哪去了。 温景珩最后蹲在苹果树的位置,不顾地面的冰冷,不顾泥土的黏腻。 他用手,慢慢的将泥土挖开。 温景珩将沾满泥土的盒子死死搂入怀中。 他没哭,只是觉得喉咙有点堵,酸涩的叫他说不出话来。 他回了自己房间,打了水,将盒子一点点清洗干净。 盒子里没什么东西,十一封信,十个不大不小的物件,和两颗苹果种子。 温景珩当夜是搂着盒子睡的,他将自己蜷缩起来,怀中死死护着那盒子,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在那天后,温景珩像是放弃了调查真相,像是放弃了一切,只安安静静的扮演一个废太子的角色,在东宫中安静的生活。 他去翻找了库房,可惜的发现找不到一样的替代品,只好拿些性质相同的。 桌上的糖罐换成了蜜饯,能让人懒懒躺上去放松身体的竹椅,换成了板正的木椅, 将白色的披风团吧团吧塞在木椅上,远远望去,倒真像一只白色的小猫。 温景珩试了好些次,却始终调不出秦晏清制的药草香,最后只好拿了艾草代替。 他将那两枚苹果树种子种回原来苹果树的位置。 那片菜地被人毁了,没有工具,温景珩就用自己的手,用所能用到的物品,一点点翻地,种菜,浇水。 晟帝将温景珩关在东宫,从不去瞧一眼,也从不多问一句。 可太子待遇照旧,吃穿用度,无一不精。 想要的,只要说一声,甚至不用等到明日,当天就会送到东宫。 除了某些东西。 第141 章让我们一块儿成为疯子吧! 星河誓,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世上,本就不该来干扰他的孩子。 可只要温景珩想,谁又能拦得了他。 他有千万种办法,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这宫中被温景珩救过,因温景珩所下命令而受益的,又何止门外的侍卫一人。 有晟帝在上头压着,温景珩又不想在意自己的人因自己受到伤害,那些太过明显的,他自然不会去要。 但几盘蜜饯,几颗不起眼的种子,或是一些琉璃器具,还是不成问题。 温景珩在东宫中一派平静,学着记忆中崔明志和唐薇的模样种地,或是在太阳头好的时候坐在木椅上,到了月上柳梢头,一个人就半趴在正殿的桌上,嘟嘟囔囔的开始抱怨。 没人管他,他也不管什么规矩礼仪,一个人,只管怎么开心怎么来。 可外头却因温景珩,而开始暗流涌动。 眼瞧着晟帝的身体越发不好,看着他对废太子若即若离的态度。 文武百官,后宫妃嫔,也动了小心思,有些跃跃欲试的想在晟帝的雷点蹦迪。 把公主皇子问了一遍,确定都没有夺嫡的心思后,所有人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毕竟这几位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若真是对上,就怕晟帝到时候出手帮忙,更怕晟帝彻底恼了殿下,到那时,可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皇子公主们真的对龙椅没有念想吗? 若说不想,那是假的。 她们是皇家人,天下最好的一切堆积而成的贵人,打从会说话,会走路起,就明白了权利的重要性。 有了权,你即使把天捅了个窟窿,旁人也只会在旁拍手叫好。 没有权,你哪怕呼吸,在有些人眼中,都是该死的。 可偏偏,如果他们真要上扬,那对上的就是温景珩。 斗不过,也不想斗。 有人曾发问:“权和爱,你会选哪一个?” 有人毅然选择权力。 或许因饱尝世间疾苦,深知唯有执剑方能护己; 或许天生性情凉薄,难与众生悲喜相通; 又或只是年少轻狂,在言语间肆意挥霍锋芒。 有人虔诚选择爱。 或因命运多舛,唯有温柔能治愈伤痕; 或本性淡泊,不慕荣华只求心安; 也可能从未体会贫瘠的滋味,尚不知生存的残酷。 可这道选择题从来就没有标准答案,每个选项背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生命轨迹。 而这群皇家贵人们,他们想要两手抓。 不争,是因为上位的是温景珩。 他们在赌,赌哥哥不会对他们下手,赌哥哥会善待他们,赌自己永远不会后悔做这个决定。 觉得自己真是个疯子,拿命赌一个未知的未来。 可,那是温景珩啊,是那个,他们宁愿用生去追逐的明月。 守着皇家规矩过了半生,守着祖宗祖训不敢懈怠。 可这一次,就当她们疯了,玩儿命似的下了赌注。 赢了,他们会成为明月最忠诚的信徒。 输了,那他们将会把明月摘下,占为己有。 因着温景珩上世的下扬,一群什么也不知道的皇子皇女跟打了鸡血般的疯狂内卷。 想着,自己只要厉害一点,再厉害一点,那到时即使父皇脑子有病,自己也有足够能力护着哥哥不受那气。 之所以,文武百官才担心。 上世的皇子女,努努力,搞下去不难。 但这辈子的……不好说…… 明白了皇子女的意思,立马就把几人划分到了自己人行列。 官员和皇子女说,皇子女又和妃嫔说,妃嫔们又与自家在朝官员通信。 三方恍然大悟,懂了,合着他们这些掌权的都是自己人啊! 那这事就好办了。 如果可以,他们是真想把晟帝暗戳戳弄死,可奈何现实不允许,御天令还在晟帝手中。 说到御天令,自然就想到了温景珩手中的昭影令。 可凑在一块儿一商量,又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 无他,温景珩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天家可以没有父子之情,但帝王绝不能从一开始就对手中的暗卫、对自己的骨肉,生出深重的戒心。 今日他能凭借一枚令牌弑君,来日新帝登基,又怎会不忌惮? 若每一任君主都提防暗卫,都惧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晟帝,那这权力之争,终将永无宁日。 晟帝可以死,温景珩也可以死,但晟国的江山必须永固,祖宗的基业绝不能断送。 他们学的是帝王心术,习的是制衡之道。 史书里多少王朝更迭,多少皇权易主,都在告诫他们,坐在这个位置上,便不再是“某个人”,而是天下的共主。 当他们在太庙焚香,在朝堂听政,在深夜独对奏折时,那沉甸甸的不仅是龙冠的重量,更是万民的生计、江山的存续。 所以,即便父子反目,刀兵相见,在这最后关头,他们竟也达成了诡异的共识,个人生死可轻,但晟国,必须延续。 这或许,便是这对天家父子之间,最后的默契。 至于百官们为什么会知道皇家暗卫这个事。 嗨,暗卫什么的不都是老熟人了吗?毕竟前世来抄他们家的队伍中,暗卫可是帮了好大的忙,连老鼠洞都给你翻出来了,生怕你偷藏的一分一毫。 百官:“……” 第一次看见暗卫能那么明目张胆,在抄家的官员中,那一群一身黑衣,戴面具的面具人是那么的突兀,他们甚至不用动脑子,都能想到是暗卫。 于是可惜的将刺杀皇帝一事,先往边上放了放,目光自然而然的投到了民间。 这世界就是一盘残局,众生皆是棋子,都苦得撕心裂肺。 见晟帝虽未对废太子施以酷刑,民间积压的怨气却如野火般蔓延。 怪这些百姓吗? 可当你看见 百万尸骨堆积成山,万家灯火尽数熄灭。 佝偻的脊背扛着空荡的米袋,枯槁的手指抓不住最后一粒粮,浑浊的泪水在皲裂的脸上干涸时。 那一句句斥责声,又如何还能说的出口。 第142 章 可跳过的一章,没什么重要的,只是一些中二的想法。 他们何尝不想拥戴那位温润如玉的太子? 可当家园化为焦土,至亲沦为白骨,连哭都哭不出声的时候,若不将这份恨意指向高处,若不把这份怨怼化作活下去的力量,那这残破的躯壳里,还剩下什么可以燃烧? 棋手落子无情,棋子遍体鳞伤。 这局棋,终究是天下人共输的劫。 人间,原是一座无间炼狱,众生皆在苦海中泅渡。 帝王苦 晟帝这一生,像一扬永无止境的凌迟。 自幼便似多余的影子,不被任何人待见,仿佛天生就该被遗忘。 后来,生命里总算照进微光,好不容易抓住几缕温情,有了牵挂的亲人,有了倾心的爱人,却只能看着它们在指缝间化为血沫,看着他们一个个走向死亡,指尖留不住半分余温。 他曾将蚀骨的恨意,狠狠钉在一个孩子身上,可在万千轮回的兜兜转转里,那恨意竟一点点磨平,连恨都成了奢侈。 直到他以为生命里总算剩下最后一道光,那光却骤然熄灭,连一丝余烬都没留下。 这位帝王终于明白,原来最残酷的刑罚,是让他永远清醒地看着所有珍视之物,一遍遍粉碎。 无数次的轮回,无数次的死亡,苦吗?他如何不苦。 可一日是皇帝,便要一日担起皇帝的责任。这条路是自己选的,纵是布满荆棘,哪怕跪着,也得一步一步爬完。 储君苦 温景珩的苦,藏在完美的面具下。 他是所有人眼中的标杆。是储君,是救赎,是无数人期盼的未来。可他终究不是温景珩自己。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分毫不能错,半点不敢偏。可到了最后,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一切还是朝着最惨烈的方向狂奔。 挚友的血染红宫阶,父皇的眼神淬着毒,天下人的怨气化作利刃,像潮水般涌来,将他裹挟,令他窒息。 可他连恨都恨不起来,爱与恨,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煎熬里,一同烟灭成灰。苦吗?他当然苦。 红颜苦 后妃们的苦,困在四方天地间,困在永远都逃不掉的“责任”二字上。 从出生那一刻起,她们仿佛就被刻上了使命,是家族的工具,是摆在那里供人观赏的瓷器。一切早已注定,幼时是一方小小的天井,长大了,嫁入了宫,依旧是一方更高的牢笼。 她们是某氏,是某妻子、某娘亲、某女儿,可唯独不是她们自己。 那些史官笔下的“争宠”,不过是困兽在镀金笼子里的徒劳挣扎。 斗吗?她们本不想的,可又能怎么办呢?背后是家族的荣辱,身前是未知的深渊,她们只能被推着向前,像关在笼中的雀,没了自由,也寻不到解脱。 她们像一尊尊描金彩绘的瓷器,摔碎了听个响,竟成了唯一的自由。苦吗?怎么会不苦。 朝臣苦 朝臣们的苦,碎在摇摇欲坠的信仰里。 寒窗数十载,读的是圣贤书,守的是君臣纲。可当他们跪在丹墀之下,才发现忠君爱国原是个笑话。 他们不是不知道,从前的官员该是什么模样。可他们这一届,谁也不敢行半分恶事。 只因晟帝是个疯子,逼得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站太子,是死。 不站太子,也是死。 从小刻进骨子里的“忠君爱国”,在那一刻轰然倒塌。忠君?可他们拿命去效忠的君王,却要亲手杀了他们,只因为那可笑的“赎罪”二字。 曾经刻进骨血里的信仰轰然倒塌时,连悲鸣都成了僭越。苦吗?大抵是苦的。 苍生更苦 百姓们的苦,浸在柴米油盐的绝望里。 他们不过是想每天认真干活,求一口饱饭,一身暖衣,安稳度日。只要清晨的炊烟能准时升起,孩童的碗里能多一勺粥,那他们也就知足了。 可就连这点念想,上天好像都不愿成全,要将这点微弱的期盼都碾入泥里。 无数天灾骤降,房屋毁了,土地没了,祖辈积攒的一切,顷刻间化为乌有。 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去,一盏盏长明灯在眼前熄灭,他们跪在废墟里连眼泪都流干了,什么也做不了。 原来,蝼蚁连悲恸都是奢侈的。 苦吗?苦,早已苦入心扉。 众生皆苦,苦在身不由己,苦在爱恨难言,苦在明明遍体鳞伤,却还要在这炼狱里,一日日地熬。 这盘死局里,没有一个人能全身而退。 帝王将相,红颜黔首,终究都在各自的囚笼里,咀嚼着不同滋味却同样刺骨的苦。 最痛的是,他们明明都看见了彼此的苦,却不得不继续把对方推向更深的渊薮。 这人间,从来就没有救赎,只有轮回不尽的苦难。 这就是人间,众生皆苦,不得解脱。 你说,该怪谁呢? 谁也怪不了。 这盘死局里,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流着血。 帝王将相,布衣黔首,谁不是被命运推着走? 谁不是满身伤痕却还要继续往前爬? 谁都有自己的立扬和苦衷,像一张被命运拉扯的网,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因,谁是果。 恨吗?恨得撕心裂肺,站在谁的角度,都痛入心扉。 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细看那恨意之下,全是支离破碎的痛。 但人啊,终究要活着。 活着,就是最倔强的反抗,就是最坚韧的底气。 所以,哪怕带着一身碎片,哪怕每一步都硌得生疼,也要一点一点捡起破碎的自己,一片一片拼回崩塌的世界。 那些裂痕永远不会消失,可正是这些裂痕,让重生后的我们,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真实。 所以继续走吧,带着伤痕,带着痛楚,带着所有不堪回首的过往。 直到裂痕变成花纹,直到苦难酿成醇酒。 这人间啊,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而是在灰烬里,开出一朵颤巍巍的花。 这世道或许漆黑如墨,但总有人偏要徒手撕开一线天光。 就算那光芒微弱得照不亮整片黑夜,就算它颤抖如风中之烛,可只要那簇火苗还在跳动,就证明黑暗并非不可战胜。 第143 章沙了沙了都沙了! 都是不肯认命的星火。 我们终究会明白,希望从来不是等来的,而是亿万破碎灵魂,用指甲抠着绝壁,硬生生刮出来的裂痕。 所以啊,若你此刻正攥着最后一缕微光,别怕它太渺小。 要知道,所有燎原的烈火,最初都只是一粒不肯熄灭的火种。 我们没认输,也没有输,只是还在等天亮。 。 咳咳,扯远了,话归正题。 想想全力支持废太子的自己,想想摆烂躺平的皇子皇女们,再想想愤怒至极的百姓们。 官员:“……” 这真的很狗了。 凑在一块儿一琢磨,把可怜的上了年纪的前赵太傅扒拉了出来。 一群人将赵太傅团团包围,好的坏的一股脑全说了,中心意思就一个,你去问问殿下想不想当皇帝。 赵太傅眼皮一跳,略显无语的扫视一圈。 这是把前世怎么死的给忘了?也真不怕这番话被小心眼的晟帝听见。 百官们表面笑眯眯。 怕什么,他们这次就是光明正大的试探,晟帝是个怎样的人,上下级那么多年,他们也略显了解。 不止晟帝,这届皇家人,“疯”字好像刻在骨子里,平常不显,但到了关键时期那可真是一丁点儿也不带隐藏的。 皇家人,自己可以死,自己身边的人也都可以死,但唯独晟国不能亡。 现如今,晟帝对温景珩的态度依旧暧昧不清,而所有有资格争夺皇位的也全都躺平,并反过来支持温景珩,再加上有他们这些有点实权的官员在。 好吧,话说早了,其实他们这些人,又何尝不是个疯子? 既然胆大到试探一位掌实权的皇帝,真是……一群神经病…… 赵太傅最后还是去求见了晟帝。 没拿任何好处。 在去之前,他已命人备好了棺椁。 只等自己死在宫中的消息一传回家,就可以准备开始办席。 为此,刘尚书难得缓和的面容,表示赵太傅要真死了,那她一定亲手雕刻您老的牌位。 钱大人肉痛的表示可以出银票,一定把您老的葬礼办的风风光光的。 谢大人面色温和,表示太傅要是不嫌弃,那他会亲自书写碑书。 赵太傅:“……” 赵太傅脸黑了,命人把这几位“大人”全都轰了出去。 大门在眼前轰然合璧。 六部尚书面面相觑。 他们这算不算是……被扫地出门了? 对视一眼,老实滚回自己的工位,还得再琢磨琢磨,殿下的洗白计划怎么做。 乾清宫。 赵太傅穿着压箱底的官袍,面上不动声色,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手心早已润湿一片。 正安静站在乾清宫大门外,等着里头晟帝的召见。 如今已至初春,但天还是有些冷,乾清宫内燃着炭火。 晟帝正伏案批奏折,听见赵太傅的来意,脸上丝毫没有意外之色,一派平静。 毛笔垂在半空。 “啪嗒。” 墨水滴在纸张上,打破一室寂静。 殿外。 当赵太傅认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就见温谕从殿中走出,他连忙上前迎了两步。 两步的时间,把自己要埋在哪儿都想好了。 温渝浅笑:“赵大人,陛下如今在忙,恐没空见您。” 悬着的心重重落回肚中,赵太傅抿了抿唇,心中明白了晟帝的意思。 陛下是真的……厌弃了殿下…… “所以。” 赵太傅本黯淡下去的眼神骤然明亮,直勾勾的盯着温谕。 所以什么!快说啊! “您是先去东宫,还是……” 没等温谕把话说完,被惊喜冲昏头脑的赵太傅直接打断他的话,“去东宫!先去东宫!”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连忙向着殿中作揖行礼:“是老臣失态了。” 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不曾想柳暗花明又一村。 温谕亲自领着赵太傅前往东宫。 其实,他和圣上也许久没见到小殿下,只是去看一眼,去替圣上看一眼。 此时,东宫。 温景珩手拿小型铲子,不顾仪态的蹲在一小片土地旁,照着身边的书看了半晌。 “初春阳气渐生,土脉初融,正是垦荒播菜之时。 先择向阳沃壤,以耒耜深翻数尺,使土块疏朗,去其瓦砾草根,勿令杂秽滞留……” 简单来说就是,春天到了,该种地了,先从翻土开始。 温景珩可以发誓,他真的有在认真学,可是…… 看了看面前被自己翻的“乱七八糟”的土地,温景珩陷入深深的沉默中。 他怎么也没想到,既不会做饭后,又发现了自己的一个知识盲区。 “哐当,吱呀——” 手中动作一顿,温景珩漫不经心的想着。 怎么,这是时间终于到了,准备把自己弄死了?还是有谁敢在老虎头上拔触须,来看他这个被圈禁的小可怜。 眼皮懒懒一掀,转头看去。 却不料,来者是自己的夫子。 双眼瞪的浑圆,不可置信都快从里面溢了出来。 温景珩:“!!!” 谁能告诉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夫子怎会前来?!晟帝会不会对夫子做什么?他现在派暗卫保护夫子还来得及吗?! 赵太傅本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在脑海中幻想了无数次殿下现在的状态。 可怎么也没想到,他想象中疲惫、厌世、压抑的殿下,现在正不顾仪态的蹲地玩土!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先生,差点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他……他家殿下……这……这不会是被刺激傻了吧? 但是,傻子可以做皇帝吗? 罢了罢了,就算是傻了疯了,这皇位,也必须是太子殿下的! 赵太傅不动声色的离温谕近了些,脑中已经构思出如何杀了他的100种方法,眼中闪过狠厉之色。 他这把老骨头早就活够了,要是能替殿下清了登基之路的绊脚石,那也算死得其所。 身为老师,他自认自己其实没对温景珩有着太多帮助,但这次,终于有能用的上他的地方了。 。 (这本书快要到大结局了,所以想问问宝宝们有没有什么想看的番外?) 第144 章师傅哭了,怎么哄? 赵太傅跃跃欲试,就差没直接拿出匕首将温谕捅个对穿。 温谕:“……” 小殿下这是……等等,有杀气! 不动声色的环顾一圈,精准捕捉到赵太傅身上的杀气。 温谕:“……” 温谕慢慢往右挪了挪。 赵太傅,也疯了吗?如果赵太傅疯了,那小殿下岂不是多了位疯子老师? 不行!小殿下的名声本来就不好,若是再有个疯子老师,还不知会被天下人如何诋毁,看来得叫陛下找人给太傅瞧瞧了。 温景珩慢吞吞站起身,衣服没有沾上半分脏污,扬出抹惯养有的温和笑容,作揖行礼:“景珩见过太傅。” 赵太傅侧身,连忙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将温景珩一把扶起,把温景珩可能“傻”了的想法抛到一边,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心痛的声音在耳边炸响:“瘦了,殿下瘦了。这几日可是未曾好好用膳,怎么瘦了如此之多?” 垂在身边的手,微微拳了拳。 面上温和的笑容,忽然有些挂不住,喉咙涌上一阵酸意。 温景珩是个坚强的人,一直都是。 可再坚硬的铠甲也经不起年复一年的磨损,当压抑成为习惯,连他自己都也要忘了,原来这颗心,也是会疼的。 那突如其来的关怀像一柄钝刀,生生撬开他密不透风的防备。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溃不成军。眼泪在胸腔里沸腾,却卡在喉头化作血锈。 原来人压抑太久,连哭的本能都会遗忘。 他想放任自己一次,想对着他们喊一句“我好疼”,可张开嘴,吐出的仍是妥帖的“无妨。” 他不敢,也不能,为自己痛痛快快哭一场。 最终只是垂下眼睫,将那些汹涌的、滚烫的、几乎要决堤的情绪,一点一点,咽回骨血里。 温景珩没哭,可赵太傅却落了泪。 泣不成声。 泪水充满那双浑浊的眼眶,皮肤松弛的手无助的颤抖,轻轻抚上温景珩瘦弱苍白的脸颊,想说的话被哽咽声压在喉中,怎么也吐不出半句。 温景珩得承认,他有些慌了。 夫子在他的心中一直都是学识渊博、自信要强、严肃至极的一个形象,何曾像现在哭的像个孩子。 从袖中抽出帕子,手忙脚乱的给这位曾经的老师抹泪,“太……太傅莫哭……” 谁知话一出口,赵太傅哭的更凶了。 温景珩双眼瞪的浑圆,难得有些手足无措,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温谕。 他恨晟帝,但这份恨从来不会牵连别人。 温谕其实也有落泪的冲动,可他不能,垂下眼帘,眼在眼中的通红,不想叫常人看见自己如今狼狈的样子。 温景珩有点小崩溃,在那一瞬间都破罐子破出来的想,要不自己跟着哭一场算了。 他真的不会哄人啊! 到最后,赵太傅还是收了眼泪。 端坐在木椅上,拿着温景珩给的手帕,一点点让自己打理干净,又恢复成了那个严肃的太傅,仿佛刚才的大哭一场都是场荒诞的梦境。 温谕在之前就悄然退下,给这对师徒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他知道赵太傅此次前来的目的,但这正是他与陛下想要看到的,只愿一切顺利。 温景珩安静坐在赵太傅对面,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太傅将手帕收入袖中,看见温景珩的样子,难得没有斥他仪态不端,代替责备的是浓浓的关怀,“殿下,这些天来,过得如何?” 细微的颤抖,带着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戳到温景珩那根敏感的神经。 温景珩抬头,抿唇一笑,两颊隐约露出双酒窝:“我还好,太傅如今该好好养着身子,莫要因我之事而劳心才好。” 赵文书眼神复杂,一时竟不知说何才好,如果他想有千万句客套话,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说。 东宫安静下来,独留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半晌,赵文书开囗,语气中带着点迟疑:“殿下,你甘心吗?” 温景珩眨了眨眼,对夫子突如其来的话,有些哑言。 夫子啊,这话是能随便问的吗?看来真该派喑卫护着点夫子了。 温景珩:“有,但也没有。” 有,是对好友的下场,是没有亲手替他们报仇的不甘。 没有,是对自己如今的处境,对那把皇位。 他当太子,是因为他是太子,而不是因为他想当太子。 赵文书听懂了,他又问:“那如果,现在有个机会,能让你复仇,但代价是……” 赵文书没说全,但他知,温景珩听得懂。 想法在脑中转了一遍,温景珩起唇:“可以。” 只要能为他们复仇,只要能彻底摆脱无数次的轮回,那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想来也觉得自己矫情,旁人千盼万盼,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到自己手中却好似成了什么烫手山芋,叫别人求着盼着才肯做。 赵文书明白了,得知答案,他本该转身就走,可他现在,就是好想再陪陪温景珩,在陪陪这个自己唯一的弟子。 赵文书转移话题:“殿下方才是在做何。” 温景珩有点尴尬,虽然不会种地也算不上多丢人,可他自幼优秀惯了,难得碰到令自己无能为力的事。 温景珩开口:“方才再尝试农耕,不知太傅对此有何见解。” 赵文书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果然是他的亲亲乖徒! 赵文书清咳两声,谦虚的说道:“算不上什么见解,只是年少时对何都好奇,草草知道一些罢了。” 然后的一个半时辰中,温景珩就见识到了夫子口中的“算不上什么见解”和“草草知道一些罢了。” 从分辨种子好坏、植物对土壤湿度的讲究,到生虫后该用草木灰还是湿布打理,再说到哪些植物适合混种相生……哪些不能相邻,讲得条理分明,全是实打实的门道。 甚至由觉不够,将袖子一卷,亲自下地讲解该如何翻土播种。 温景珩:“???” 这还是他那个一直把礼教挂在嘴边的夫子吗? 最后眼瞧着天黑了,宫门也要落锁了,赵太傅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第145 章145 黑夜像一场慈悲的赦免。 月光给眼泪镀上合理的银辉,风声替呜咽谱成自然的韵律。 终于能松开咬紧的牙关,让那些白天不敢现形的脆弱,尽数顺着指缝肆意流淌。 黑暗慷慨地包容所有失态。 颤抖的肩线,蜷缩的指节,无声张合的嘴唇里漏出的半声哽咽。 这些白昼里的死罪,此刻都成了夜色中最正当的权利。 夜是温柔的共犯,也是残酷的计时沙漏。 瞧着明月高悬,温景珩难得放空思绪。 什么也不想,只是安静坐着赏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发生了很多事。 在几方共同的努力下,温景珩的名声渐渐好转。 “废太子是灾星!是他带来的灾难!” “可那些利国利民的政策,是他颁布的!” “我们死了那么多人,凭什么他们还能高高在上?!” “但那几位大人全死了,还是死在……救灾的途中……” 一时寂静万分,众人起唇,却不知如何才好。 是啊,温景珩再不好,可他做下的功绩却无法被覆盖,那几位大人的一切也无法被抹黑。 百姓忽然有些茫然。 恨吗?恨不起来。 爱吗?也爱不起来。 人活着,总要抓住点什么。 一根浮木也好,一簇鬼火也罢,哪怕明知是饮鸩止渴,也要死死攥住那点虚妄的温热。 很可笑吗? 可当整个世界都在崩塌时,谁还在乎抓住的是绳索还是荆棘? 在这荒唐世道里,活着本身,就是最悲壮的抗争。 而他们所要做的,就是趁着百姓迷茫之际,给他们递出一根浮木。 自赵太傅前往东宫寻温景珩,已过去一旬。 知道了殿下的意思,那也该行动起来了,那几位在死前,早已埋好了雷,如今只等他们点燃那把火,将这世道,炸个天翻地覆。 短短几日,阴云似浸了血,沉甸甸压在城池上空,几则消息像淬了毒的针,扎进每个百姓心里,疼得人喘不过气。 唐薇唐大人那回,哪是什么失足? 是街角有孩子追滚远的木球,一头扎进了墙角那片黑压压的虫堆里。她听见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嚎,连官袍都没来得及拂去褶皱,提步就冲了过去。 虫子爬满她的衣袖、脖颈,啃噬的疼痒钻心刺骨,她却死死将孩子护在怀里,直到最后一丝力气耗尽,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般栽倒在虫群中。 秦晏清秦大人的病,哪是凭空染上的? 城外流民棚里疫病蔓延,他带了药箱日日守在那里,喂药、清创,连下人递来的防护面具都推回去。 他说:“百姓们都没的用,我戴这个像什么样子?”后来他开始咳血,脸色白得像纸,却还笑着对身边人说:“再熬几日,等这波疫情压下去就好了。” 直到闭眼那天,他枯瘦的手里还攥着没发完的药包,指缝里全是熬药时烫出的燎泡。 秦绯雀秦大人坠崖前,百姓远远看见她在崖边与人争执,声音都喊哑了:“那批赈灾粮是救命的!你们敢动试试!” 可对方人多势众,有人从背后猛地推了她一把。她坠下去时,还死死抓着怀里那份赈灾粮的清单,风里飘来她最后一句话:“别……别害了百姓……” 裴渡川裴大人那日正带着人追捕克扣灾民粮食的恶吏,追到海边时,恶吏狗急跳海,他想也没想就跟着跳了下去。 海浪像疯了一样卷着他,他抓住恶吏时,对方还在挣扎,狠狠踹了他一脚。他被卷进深海前,最后望向岸边的方向,那里有无数灾民在等着救命粮,他手里还攥着恶吏招供的账本。 无信无大人被绑在柱子上时,身上已经没一块好肉,刽子手的刀每落下一次,他就抬头看一眼围观的百姓,声音嘶哑却清晰:“信我……国家……没忘你们……” 血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滴在脚下的土地上,像开出了一朵朵绝望又倔强的花。直到最后一口气,他眼里还映着灾民们的脸。 棠烬棠大人带着几车粮食进城时,被一伙早就盯着的匪徒围了。 她把车夫护在身后,自己拔剑对抗,喊着:“这是百姓的救命粮!谁敢动!” 可匪徒人太多,她的剑被打落,粮食被抢走,有人还狞笑着挖了她的双眼。 她倒在地上时,血从眼窝涌出,手还朝着粮食被拉走的方向伸着,嘴里喃喃着:“粮食……给百姓……” 崔明志崔大人是在流民被乱兵驱赶时站出来的,他张开双臂挡在前面:“要动百姓,先踏过我!” 乱兵们忌惮他的武功,却也狠辣,先废了他的经脉,又生生折断了他的四肢。 他像一摊烂泥倒在地上,却还是用头磕着地面,一声声喊着,“别伤……百姓……” 糖安糖大人查出那伙贪官时,对方早就买通了人。 他们趁他深夜查案,用麻袋套了他的头,像拖货物一样拖走。 百姓后来在一个肮脏的货栈里找到他时,他身上满是伤痕,手里还攥着那叠写满罪证的纸,指甲都嵌进了纸里。他们说,他被转卖的时候,还在喊:“贪官……要查……” 云然和唐不苦两位大人的马车,是被一群被谣言煽动的流民掀翻的。 她们从车里爬出来时,满身是伤,告诉百姓,她们前往京城,是为开国库、放粮救灾的。 可愤怒的流民听不进去,石块和木棍像雨点一样砸过来,最后两人都倒在了车轮旁,马车里的赈灾文书散落一地,被血浸透。 后来,有人把这些事串起来,才发现这些大人死前,都在念叨着要护着废太子。 “连这样的大人都拼死护着的人,怎么会是灾星?” “国师说了,太子是紫薇星转世啊!” “他们……他们都是为了我们死的啊……” 哭声从街角传到巷尾,百姓们摸着那些大人流过血的地方,看着他们最后望向的方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块,疼得喘不上气。 天阴沉沉的,像要塌下来,可每个人心里都燃起了一点火,是这些大人用命点燃的,烧得人又痛又烫。 第146章146 温景珩跌落神坛,又被百姓重新捧了回去。 消息越传越广,那些对几人的愧疚,成千上万倍的返还到了温景珩身上。 百官和无数人站在温景珩身后,只盼,他们的殿下,能重新站出来,重新带领他们。 “圣上!废太子性命危矣!” 一则消息划破长空,重重砸在所有人心间。 当晟帝踉跄奔到东宫时,温景珩正被太医着急救治。 晟帝双眼猩红,听着底下人禀报消息。 温景珩是自伤。 他将琉璃瓶摔碎在地,尖锐的琉璃狠狠刺入手腕,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抢救了一天一夜,晟帝也在旁守了一天一夜。 消息传入宫外,满国哗然。 太子要死了?! 太子是自杀?! 瞬间,群情激愤,百姓的怒火被高高点燃,之前有多痛恨温景珩,现在就有多期盼温景珩能平安成功继承大统。 见此情景,百官们知道自己彻底被绑在太子这条船上。 晟帝知道他们底下作的小动静,如今被逼迫,若是太子一旦彻底败落,那到之后晟帝想起清算的时候,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因而,百官只能一咬牙,派人四处散播消息,加剧百姓对皇帝的愤怒,自己也明里暗里的施压晟帝,想让他将太子复位。 温景珩没想让自己死。 他想,晟帝演了那么多年,就算真的没有半分情感,可习惯应当已经刻进骨子里。 他在赌,赌晟帝会来见他,赌晟帝会看在他快要死的份上,满足他最后一个条件。 如温景珩所愿,晟帝来了。 只是出现了意外,温景珩下手重了些,他现在是真的昏迷不醒。 温景珩:“……” 他之前只想着身体愈合速度太快,所以才下手重了些,却没想到重过头了。 太医给温景珩包扎了伤口,只说是伤口太深,只能听天由命。 晟帝将所有人都会退出去,安静看了温景珩半晌。 太白了,没有一点血色,也太瘦了,不像是金尊玉贵养出的人。 晟帝下了一道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天命,统御万方,夙夜忧勤,惟恐有负祖宗之托、黎庶之望。储贰之选,关乎社稷存亡,不可不慎。 前以温景珩为皇太子,本望其克承大统,然其行止失度,德不配位,朕不得已,暂废其位,以儆效尤。然近日以来,朝野议论纷纷,或言朕处置过苛,或言国本不可久虚。朕深思之,念及景珩自幼聪慧,虽一时有过,然经此挫折,或能痛改前非,励精图治。 且景珩乃元后所出,嫡长之尊,素得先帝钟爱,朕亦曾寄予厚望。今观其闭门思过,颇有悔悟之意,若再予机会,或可成器。 着即复立温景珩为皇太子,仍居东宫,着礼部择吉日行册封大典。然储君之位,非儿戏也,若再有不端之行,朕必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钦此。” 温景珩就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重新被立为了太子。 百姓满意了,觉得这下稳了,于是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毕竟说到底,皇家的事,与他们来说还是太远太远。 百官却心思复杂。 听听这旨意,行止失度、德不配位,这哪里是心甘情愿,分明是被他们所逼,才不得不下此旨意。 还有那句“素得先帝钟爱”,太子出生前,先帝就早已死亡,哪来的什么得他所钟爱! 玩了玩了,这下真的玩脱了! 他们本打算借机洗去殿下身上的污名,可却未曾想突发殿下自尽这事,这下好了,彻底惹的群情激愤,他们现在是被架着,上不得也下不得。 温景珩昏迷了两天,晟帝就在边上守了两天。 当温景珩醒来时,就看见了面容邋遢疲惫批奏折的晟帝。 活动了下手腕,却发现不见丝毫疼痛,身体好似比自尽之前还要好上许多。 眼帘垂下,遮挡眼中情绪。 本以为这次计划必输,却未曾想还有反还余地。 晟帝听见声音,明白温景珩醒了。 板着张脸,走到温景珩床边,面对虚弱险些死亡的儿子,眼中却只有无尽的淡漠,甚至隐约能看到杀意,巴不得他真的死亡般。 温景珩压下心中浓烈的恶心,像是意识还不清醒,对晟帝落出抹笑容,只是搭配苍白的面容,显得格外脆弱。 声音中带着恍惚:“阿……阿爹……” 晟帝眼中闪过不耐烦,可常年养出的习惯,让他下意识的想将温景珩扶起,话语像是说过千百遍的自然从嘴中吐出:“珩儿乖,阿爹在……” 话语顿在嘴边,晟帝瞳孔骤缩,目光一寸寸往下移。 鲜血很快染红了衣裳。 温景珩面上的表情,是晟帝从未见过的,淡漠到极致的冰冷。 而他,此时手中正死死握着一把匕首。 正是那把,曾杀死过温景珩的,在晬盘之礼上选中的鎏金匕首。 温景珩见晟帝看来,手中动作更用力几分。 匕首一点点没入心脏,直至晟帝彻底绝了生息,重重跌倒在地。 温景珩身体一软,整个人重新跌坐回床上。 温景珩眼神平静,只是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不平静心绪。 他真的,杀了晟帝…… 念想在脑中浮现时,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国师竟然没有给晟帝留保命手段吗?晟帝就那么轻易的被杀死了?那个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的男人就那么死了,死在了他的手上?! 温景珩想,他该感到高兴的,为了自己大仇得报,而感到高兴的。 可为什么……为什么心脏像是堵了什么,难受的紧…… 鎏金匕首是晬盘礼抓的,比起用处,意义更大,正因此,这也是这东宫,唯一没有被收回的利器。 温景珩找到了它,借着夜深人静,没人在身边时,一点点、一点点将它打磨的锋利无比,只为这一刻。 强撑着身体,下地时踉跄一步,直直跌跪在晟帝的身体旁。 颤抖的手指伸到晟帝鼻子下方,在察觉对方真的没有呼吸后,才骤然松了一口气。 第147 章死了,没死成 启昕带着昭影今的暗卫和晟帝御天令的暗卫对峙,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 而温景珩早已下令,只需要把人拖住,因此,启昕这方更占优势。 几重因素叠加下,如今晟帝死亡,外的却没有一个人察觉不对。 温景珩跪坐在晟帝尸体旁边,手指附上那双充满震惊的眼神,慢慢将其合拢。 仇已报,如果自己这时死亡,那温握琯也活不成,几个皇弟皇妹如今看来也都是有本事的,想来于其中挑一个登上皇位也极好。 至于阿娘,皇祖母和温安暖姑姑的事…… 温景珩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疲惫之色。 皇祖母身体一向不好,想来也活不了多久,阿娘和姑姑早已死亡,到时,她们可以到地府细聊。 至于他自己…… 轮回了太多次,灵魂早已在无尽的消磨中变得脆弱不堪。这一世若死了,便是彻底的魂飞魄散,再无痕迹。 可他是真的累了,累到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其实在一切尚未发生时,死亡本就是他默认的归宿。 直到后来遇见了他们,像是在荒芜的生命里投进了束光,让他第一次生出了“想活下去”的念头。可他们又像流星,匆匆划过他的世界,把那点光亮也一并带走,只留下更深的空寂。 后来靠着复仇的执念,他又磕磕绊绊撑了半月。如今晟帝已死,大仇得报,支撑他的那根弦骤然断了。 他好像,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真荒唐啊。 明明初见时他们都说:“殿下该看看盛世。” 后来变成:“我们一起造个盛世!” 临了临了,倒只剩他独自对着空荡荡的棋秤。 所谓复仇,不过是把穿心箭一根根拔出来,再捅回去。 恍惚又是谁在笑,”要活到真相大白那日啊!带着我们的那份,一块儿走下去!” 最痛的从来不是刀剑加身,而是熬到雨过天晴后,发现撑伞的手早化在了昨夜的暴雨里。 温景珩想,他或许真的走不动了。 人活着,总要有个念想撑着。 可如今翻遍心底,却找不出一个能让他继续向前的理由。 双手握住刀柄,一点点的将它从晟帝体内抽出。 温景珩看着染血的匕首,第一次没有嫌弃鲜血。 温景珩想,他终究还是爱着晟帝的。 这份爱里掺着恨,恨里又缠着爱,早已分不清,也理不顺。 但此刻,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们将共赴黄泉,魂飞魄散于同一柄寒刃之下。 倒也算圆满了这几世,剪不断,理还乱的,父子亲情。 阿爹,临了临了,到头来,还是落得个两败俱伤。 您的算计真高明啊。事到如今,我竟还沉在您精心编织的父爱谎言里。 仍傻傻的分不清,那些虚假的温情里,是否藏着半分真心。 您或许是爱我的吧,可这份爱在权力面前,实在太微不足道。 您该知道,我是您一手教出来的,没人能骗得过我。 可您最是厉害,连自己都洗脑了,把算计演成了真情,以为自己是真的爱我。 这样的您,我怎么斗得过?您骗了天下人,连自己都骗了进去。 我斗不过您,永远也斗不过。但最后,您终究死在了我手里。 帝王心术算尽天下,唯独没算准,那个总是被他骗得最惨的孩子,最后竟真能狠下心肠。 阿爹,这一次,您再也骗不了我了。 双手握住刀柄,合上那双无神的眸子,手动一个用力,就准备结束这荒唐而可笑的一生。 “呲!” 刀锋划过血肉,可温景珩却没感受到任何痛苦。 有人阻止了他。 温景珩睁开眼,对上惊慌失措的启昕。 他轻叹,何必呢。 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他不是不明白。但这并非一时冲动的决定,而是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翻来覆去想了又想,早已在心底盘桓了千遍万遍的事。 温景珩开口:“启昕,放手吧,你阻止不了我的。” 暗卫不能违抗主子的命令。 启昕咬破了嘴唇,可他只能一点点的,一点点的松开了手。 温景珩冲他一笑,下一秒,双手再次用力。 “呲!” 温景珩:“???” 温景珩叹气,怎么还不让人死了呢?在这死是违法吗? 温景珩再次睁眼,他倒想好好看看,这次是谁阻止了他的死亡。 “温!景!珩!” 崔云舒双手死死握住匕首,鲜血顺着手掌滴滴答答的往下落,很快就在就将温景珩的白色寝衣给染红。 崔云舒双眼通红,看着温景珩的眼神是以往从没出现过的心疼与恨铁不成钢。 “温景珩!你知不知道自己如今在做什么?!” 温景珩不想多说,他现在只想安静去死,于是开口:“启昕,崔娘娘累了,将她常下去休息吧。” 崔云舒被启昕压制,双手被死死绑住动弹不得,顾不得一切,“你大爷的!你主子是在自尽啊!你不管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阻止其他人?!” 启昕何尝不想阻止温景珩,可暗卫的宗旨就是无条件服从组织的命令。 温景珩有些不放心,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后才安心闭上眼。 双手再次握住匕首,手腕用力,眼瞅着就真要刺下去。 “呲!” 温景珩:“……” 怎么着,在这地去死是真犯法啊?!他只是想安安静静的走,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要来打扰呢? 温景珩又双叒睁开眼,下意识的往上看去,却不见人影。 温景珩疑惑,忽听面前传来闷哼声,他看去。 只见温景琰小小的手上,早已被匕首划开巨大的伤痕,鲜血不要钱的往下流。 温景珩瞳孔骤缩,点了温景琰两处穴位,匕首没了支撑,“哐当”一声落地。 温景琰不顾伤可见骨的手,上前一步死死抱住温景珩。 声音哽咽的不成样子:“哥……哥哥,你不要景琰了吗!你不要死……你……你要死了,那景珩陪你一块……” 在温景珩没看见的地方,温景琰眼中闪过狠厉。 第148 章劝,没劝动 他在无数的时空里,不知寻了多久才重新找回的珍宝,他绝对绝对不会允许他再出事! 温景珩轻轻拍了拍温景琰的脊背,手下移,手背狠狠朝着温景琰的脖颈拍去。 温景琰神情一呆,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在闭眼的最后一刻,眼中闪着浓烈的不甘。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在哥哥心中的地位,原以为……原以为能靠自己留下他,却未曾想…… 将昏迷的温景琰安置在一旁。 温景珩重新捡起砸落在地的匕首,这次没有丝毫犹豫,直直就朝着心脏刺去。 “呲!” 温景珩:“……” 很好,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呢。 温景珩睁开眼,没睁开…… 他被人打晕了。 温景珩:“……” 确定了,这个地方果真是被下了什么诅咒。 启辰面无表情,却用与本人性格丝毫不符合的力道将温景珩抱起,轻柔的,像是手中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轻轻一碰就碎了的琉璃盏。 晟帝对手中暗卫下了死令,护着太子顺利登基,并确保他在二十四岁前活着。 这命令,凌驾于皇权之上,重于世间一切。 温景珩被启辰抱回了乾清宫。 晟帝的尸体被国师带回了观星台,没人阻止。 两则消息打得朝臣与宫妃一个措手不及。 晟帝死了,被太子杀死的。 太子想死,但被晟帝安排的后手给拦下了。 晟国的天,终还是要变了。 还来不及为晟帝的死亡而悲痛,就要开始急急忙忙的封锁消息,权利交接、安排国丧、安排登基大典。 就在温景珩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已经成为注定的新帝,成为皇位唯一继承者。 温景珩是在次日清晨才悠悠转醒,刚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双手好像被绑了,后颈还一阵阵的发痛。 “殿下。” 刚刚开机的脑子还有点迷糊,温景珩慢半拍的转头。 骤然撞进两双关心的眸子中。 是启昕和启辰。 动了动有些麻木的双手,对着两人开口:“解开。” 启辰直直盯着温景珩:“您答应属下,不会再做伤害自己的事。” 温景珩回避对方灼灼视线,不开口。 他无法答应,无法做出承诺。 双方僵持片刻,最后还是启昕最先认了输,将捆住双手的绸缎给剪了下来。 没办法,殿下若执意寻死,那他们是拦不住的,他总有千种办法让自己逃脱他们的视线,再者,生气已散,即使保着他不受伤害,可内里的亏空,却也是如何也补不回来的。 温景珩撑着床,坐起了身。 启辰想去扶他,却被他制止了。 温景珩说:“我还没有那么废物。” 启辰收回想要搀扶的手,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他也算是看着陪着温景珩长大的,如今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父子二人相残,最后落了个两败俱伤的下扬。 温景珩想起昏迷前的事,开口询问:“崔娘娘和四弟可还好。” 启辰回:“无事,但他们都很担心殿下。” 启辰想打感情牌,可却被温景珩拒绝。 温景珩垂下头,盯着绣龙纹的锦被:“我知道了,没事就好。” 启辰还想说什么,却被启昕拽了出去。 殿外,启辰不解启昕的做法,开口询问:“做什么?” 启昕甩开手,对上启辰疑惑的目光:“殿下需要静静,你说的越多,越是会让殿下想走。” 殿内。 温景珩盯着虚空发起了呆。 这次是真什么也没想,只是安静的放空思绪。 可没让他安静多久。 一个上午,温景珩觉得自己的耳朵要生茧子。 短短的几个时辰内,来了四波说客。 朝臣们最先踏碎清晨露珠。 以赵太傅为首,六部尚书随行。 他们以朝堂为重,抬出国家大义,试图用“国家需要你,百姓需要你”的说辞打动温景珩。 “晟国需要明君!万民倚仗太子!” 温景珩垂首,淡淡吐出句:“我愿献祭生命,护晟国百年无虞。” 国士之若,撞碎所有劝进之言。 满殿朱紫,哑然失色。 第二波是后妃。 以崔云舒为中心,一众妃嫔簇拥着,又牵出刘静姝,提及星河誓小队的过往,想打记忆牌。 崔云舒坐在床边,眼神复杂地望着他,劝道:“想想他们,他们定是希望你好好活着,活得灿烂。” “正因念极,才更该,黄泉相见。”温景珩的话,再次让这波人败下阵来。 满室芳华,落泪无声。 第三波是皇子皇女。 大公主温明珍领着所有弟妹前来,说着温景琰不能没有兄长,更提及他们早已将他视作父亲。 温景琰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眼里满是即将失去他的痛苦与悲伤,哭着喊:“哥哥!我们不能再失去你了!” “兄长!你怎忍心伤我们?!” “皇兄!你忍心再让我们尝一遍丧父之痛吗?!” “我亦这般,求过父皇。可我的阿爹,也未曾回头。”温景珩一句话,让这波人再次溃不成军。 满殿悲泣,无人再言。 最后一波是宗室。 康佳长公主带着宗室里几位最有威望的老王爷、老公主赶来,以祖宗基业为由,直言先祖女皇断不会想看子嗣如此“无能”。 鬓发染霜的康佳长公主握着温景珩的手,苦口婆心地劝说。 “女皇血脉,岂可自轻若此!” “列祖列宗在上,岂容你这般作贱自己!” 温景珩慢慢将自己的手抽回,“待我魂归太庙,自会亲自向先祖,请罪。” 四批人马,四次劝谏,皆铩羽而归。温景珩始终端坐如松,唯有袖中攥紧的拳头,泄露了几分心绪。 太子一心求死。 可先帝下令,皇位只能由皇太子继承。 众人无法。 劝不动,实在劝不动! 在踏入乾清宫前,多数人不过抱着尽人事的态度。 可当真正见到那位端坐如松的太子时,某种近乎偏执的念头突然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那轮明月若就此陨落,这世间便再不会有第二道这般清辉。 第149 章取啥名?不知道…… 就像黑夜必须留住最后一颗星子,就像寒冬必须守住最后一簇火种。 有些存在本身,就是人间值得的证据。 此刻,信仰之力才真正显露出它可怕的力量。 当凡人窥见神明的真容,便再难忍受失去的光景。 他们会变得偏执而疯狂,不惜以最卑劣的手段,也要将那道唯一的光明囚禁在人间。 最纯粹的信仰,往往催生最扭曲的念想。 这种执念如附骨之疽,比恨更烈,比爱更毒。 温景珩知道,他暂时是死不成了。 可他没想到,那些人为了让他活着,肯那么大费周章。 青松观的玄清子道长、念云馆的张春花、秦家村的秦岚、唐家李望舒,甚至连那早就丢失不见,叫人几度认为早已死去的小白蛇,也被寻了回来。 “啪!” 温景珩被扇偏了头,脸上火辣辣的难受,有血丝顺着嘴角滑下。 “温景珩!你现在这样子是做给谁看!你想死?好啊!你现在就去死!秦晏清和秦绯雀就是两个大傻子!护你这个想死之人!” 秦岚气到浑身颤抖,右手通红一片,可见力道之狠,双眼充血,死死盯着温景珩,再没了以往的半分温柔。 “温景珩,我本以为云然那妮子所愿意付出生命为之守护的,是位值得尊敬的英雄,可我现在才看清,你不配。” “多少人因为你而死?而你呢?就这样浪费这条旁人为你争来的生命,我替他们感到不值。” 张春花满目平静之色,看着温景珩,眼底却藏着深深的悲哀。 李望舒和玄清子拉住想在给温景珩一巴掌的秦岚。 她们不怨吗? 假的。 怎么可能不恨?怎么可能不恨? 她们的孩子拿命为这个人搏一个未来,可他却根本不珍惜! 温景珩沉默着,喉头的酸涩像化不开的浓雾,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胸口,连呼吸都带着钝痛。 他承认自己的怯懦。 不是不想勇敢,是连“活着”这件事本身,都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未来像一片没有光的荒原,他站在路口,连抬步的勇气都找不到。 玄清子无声叹口气,看着眼下混乱的局面,他难得有些无言,复杂的目光落到温景珩身上。 这个孩子,还是没看清、还是没走出,那杯茶,他何时才能品出甜? 崔云舒进了殿中,她没看温景珩,只是把四人全都带了出去,迈出殿门的下一刻,脚步一顿,她说:“殿下,好好想想吧,就算不为了自己,也不要叫他们嘱咐你照顾的人难过。” 殿门轰然合闭。 桌子上摆着一个托盘,而那托盘上,正是那把杀死过两代君王的匕首。 此时,偏殿。 秦岚狠狠闭了闭双眼,试图把那个突如其来的怒气和悲伤压下去。 玄清子垂着眼帘,淡青色的茶汤里浮着几缕蜷曲的茶叶,袅袅升起的茶烟恰好模糊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张春花扫过心思各异的几人,顿时觉得有些无趣,平均八百个心眼子,她要是温景珩那小子,她也得疯。 崔云舒揉着太阳穴,心下烦躁至极。 李望舒开口:“娘娘就这样逼殿下,倒真不怕他一气之下抹的脖子。” 崔云舒抬眼看着李望舒,两道视线相撞,剑拔弩张。 崔云舒开口:“他不会那样做。” 秦岚嗤笑出声:“对对对,他不会那样做,那为了他而千里迢迢把我们四位请来的是谁?” 崔云舒的笑容僵在脸上。 玄清子放下手中茶杯,看了眼唇枪舌战的三人,淡淡开口:“吵够了吗?” 三人安静下来,她们怎么吵都无所谓,但绝不能将玄清子给惹恼了,毕竟国师那里,还需要玄清子去试探一番。 那个有着神鬼手段的国师,一直是她们所最忌惮的人。 没人清楚国师到底是站哪边的? 他是何人?他从何处来?他的一身本事是打哪儿学来的?他的背后是不是还有一帮势力? 他将晟帝的尸体带回去是做什么?他与晟帝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是否会对温景珩不利? 这些都是未解之谜。 晟国自建国来,已有两百二十四年,其中出过十七位君主。 除圣祖女皇和晟帝外,其他十五位君主多多少少试图调查清楚这位神秘至极的国师。 想要找到他师出何人,找到他长生的秘密。 可到最后,却始终无果。 国师太过神秘,往常若无重大事宜,他向来是窝在观星台那一亩三分地中,只是在一些特定时间,会见他像在给谁烧纸。 玄清子本不欲前来,可在知道真正目的是来调查试探那位国师后,他才勉强打起了点兴趣,同意出观。 温景珩在空荡的殿中跪坐良久。 那把寒光凛冽的匕首,被他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在掌心留下一道道血痕。 整个人像是被生生撕成了两半,一方叫嚣着好累,想要彻底死亡,另一方却又厉声呵斥,他不能这么自私,他这条命早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了。 温景珩有些迷茫,他有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选择? 好像每一条选择都是对的,又好像每一条选择都是错的。 当他再次拿起那把匕首时,手腕却突然失了力气。 锋利的刀刃在左臂划开一道狰狞的伤口,皮肉翻卷,鲜血顿时汩汩涌出,在瓷白的肌肤上蜿蜒成刺目的红河。 疼痛来的猝不及防,痛感瞬间迈上大脑,麻木的神经被触动,活跃了起来。 温景珩没包扎伤口,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鲜血直流。 痛感渐渐麻木,消了下去,温景珩心念一动,手指狠狠摁位伤口,指甲抠着翻开的皮肉。 鲜血滴落在金砖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痛感一阵阵刺激着大脑神经,给麻木的大脑带来我还活着的信息。 温景珩看着手臂上的伤口,他想,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鲜血重重砸落在衣袍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那颜色浓得化不开,像是用所有逝者的眼泪浇灌而成,在绝望深处生长出的,最苦涩的花。 第150 章为什么非要取名啊! 温景珩还是活着。 他以惊人的平静主持了晟帝的丧事,又以同样的平静举行了登基大典。 成为了新君,成为了晟国名义上的掌权掌。 当自己坐上那把见证过无数君主,满是无数算计与鲜血的龙椅上时,当文武百官跪地齐呼“陛下万岁”时。 温景珩依旧平静,他把自己分成两半,一半理智的按照流程进行登记大典,一半浮在半空,看着这一出“闹剧”。 透过冕旒,温景珩对上无数对灼热癫狂的目光。 忽的有些可笑,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如果连人的情绪都可以被外物改变操控,那这个世界,真的是真实的吗? 或者说,他们认为真实存在的世界,其实是其他时空的一本话本,一款游戏。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以菲薄,嗣承大统。 仰荷昊天眷佑,俯循兆民推戴, 兹于甲子年正月初一日,祗告天地宗庙社稷,即皇帝位。 改元永安,取义 永绥宗社 安育黎元 其以明年为永安元年。 所有合行事宜,条例于后: 一、大赦天下: 除谋反大逆、弑亲恶逆、贪墨害民、故意杀人等十恶不赦之罪外,其余罪犯咸赦除之。 二、蠲免赋税: 天下百姓拖欠钱粮,悉予豁免;各州县受灾之地,再免三年徭役。 三、旌表忠烈: 凡殉国将士、死节之臣,各加追赠;其子孙量才录用。 四、优恤孤寡: 年七十以上鳏寡孤独者,每月给米三斗、钱五百文。 於戏! 新承宝命,惧德弗克; 永怀先志,励精图治。 布告遐迩,咸使闻知。 钦此。” 永世长安。 自此,续珩年尽,永安伊始。 温景珩成了永安帝,又搬回了乾清宫,东宫被他亲手上了锁,留下十一把钥匙。 十把埋进陵墓,每把都刻着相应的名字,最后一把被穿进银链,垂在心口处,像道未愈的伤。 温景珩想,他得等他们回家。 李望舒、张春花、玄清子和秦岚四人在宫中住下。 她们是系住温景珩和人间的一条链,无论是谁,都不会想看这条链断。 温景珩与他们说,自己会活着,但绝不会娶亲,更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没人反对。 在信仰之力的潜移默化下,与温景珩接触得越多,思想就仿佛被无形的引力牵引,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深刻的偏转。 此刻,他们望向温景珩的眼神里,交织着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的情愫。 既有粉丝见到心尖上的明星时,那种按捺不住的雀跃与痴迷,又带着信徒仰望神明时的敬畏与虔诚。 这种混杂着狂热与尊崇的感觉,让每一次对视都变得格外复杂,既渴望靠近,又不敢轻易僭越。 因而,就算知道温景珩的要求很没道理,但也没人跳出来反驳。 但一个国家,储君乃重中之重,温景珩的情况又十分不稳定,没人知道他能撑多久。 温景珩也知道自己如今的情况,本想在弟妹中挑一个当皇太弟或皇太妹,可去问了一圈,没有一个想当储君。 像是那皇位是什么毒药,一碰就死。 温景珩也逼他们。 一家子,父皇走了,母妃们被困在深宫里,一辈子都没见过真正的天高地阔。长兄被重重枷锁捆着,连喘口气都由不得自己。 但底下的弟妹们不一样。 他们可以替父皇看看这盛世安稳,替母妃们踩踩宫外的泥土,替长兄尝尝随心所欲的滋味。 要活得张扬,活得敞亮,像春日里的花一样使劲儿开,像天上的太阳一样尽情发光。 甭管前路有多少坎儿,都得挺直腰杆往前闯,为了那些没能活出自我的人,也为了自己能真正为自己活一场。 这样想着,温景珩转头就去盘点了下宗室子弟,结果悲催的发现,最优选好像还是自己那群皇弟皇妹。 温景珩:“……” 真的,他真的好久没有那么无语了。 没办法,在国家和弟妹间,温景珩将永远选择前者。 总也没有享受了一切,却什么也不用付出的道理。 时间总也过了快,春天如约而至。 一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温景珩手中恰好又没什么棘手的事,于是在御花园的亭子中,早早叫人备上了几种糕点。 温景珩邀了弟妹们来园中赏花。 好吧,其实就是忽悠(划掉),想找他们好好“谈谈”心罢了。 温景珩心里跟明镜似的。 若是把六人凑到一块儿谈,保准你推我让,谁也不肯要当储君,倒不如拆开了,一个一个慢慢聊。 万一真有哪个被说动了,心里生了那份想坐上龙椅的念头呢? 温景珩越想越觉得这世道透着股魔幻,实在不正常。 别家的皇室,为了争那个皇位,明枪暗箭从来不断,父子反目、手足相残都稀松平常,仿佛为了权力,什么亲情道义都能抛到脑后。 可到了他们家…… 温景珩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像头倔驴的二弟,慢慢补上后半句。 偏生是另一番景象,反倒要他这个做兄长的来费尽心思想着“劝”人争一争,想想都觉得荒诞。 温景珩深呼气,笑着想把温景琛扶起,还不忘顺便安抚人:“皇弟说得是哪儿的话,朕观于言行举止最为稳重……” 抚……没抚动…… 温景珩:“???” 温景珩不信邪,手中更加用力,可温景琛像是用502胶水将自己与地面粘在一块似的,一动未动。 温景珩:“……” 真的,他真的好久没有那么无语过了。 温景珩选择祭出杀手锏,身形一个不稳,整个人踉跄几步,手指搭上石桌才堪堪站稳。 眉头一簇,低低轻咳两声,眼瞧着就是身体极不好的样子。 温景琛急了,立即和地面分手,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温景珩,“皇兄!快!叫太医!” 指尖触上皇兄手腕的刹那,温景琛浑身一僵,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 冷得像块浸在寒潭里的冰,顺着指腹直往骨头缝里钻。 更让心惊的是,那手腕太过纤细,不过轻轻一握,五指便能环住整个腕骨,好像稍一用力,就能将这脆弱的骨头捏碎。 第151 章啊!好想炸了这个世界 直到此刻,温景琛才后知后觉地惊觉,他那看似温和依旧的皇兄,竟已虚弱到了这般地步。 温景珩低低清咳两声,摆了摆手:“不必叫太医,朕无事。” 温景琛满脸的不赞成,可只要是温景珩要求的,他总也是无法拒绝。 更何况,就算他想命人去喊太医,可也没人听他的话。 温景珩很满意,眼角余光瞄着皇弟的反应,心中暗自思忖。 瞧见了没,这就是权利的分量,这就是皇帝独有的特权,你兄长我身子骨这般不济,天时地利人和皆在你这边,这般光景下,你若还一味摆烂,不争不抢,难道合适吗? 温景珩清楚,在几方势力的共同监视下,自己一时半会恐怕很难在找到寻死机会,但这不妨碍他打心底不想工作,十分想把皇位这个烫手山芋给甩出去。 忽然间,竟有些共情晟帝…… 念头刚转到这儿,温景珩的身体猛地一僵。 果然啊,无论自己有多恨他,可无法改变、也无可否认的一点就是,晟帝早已成为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潜移默化间,早已影响了他太多太多。 温景琛是个乖孩子,心中生出些占有欲。 可打死温景珩也想不到,那占有欲不是对权利皇位的,而是对他这个人的。 这届皇家人都是疯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可温景珩好像不那么觉得,他现在正傻不拉几的待在一只想把他占为己有的“好弟弟”身边。 瞧着好像真把人说动了几分,温景珩也不欲留他,现在让温景琛走,刚好和温明珍错开。 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把温景琛打发走了,转头又命人把桌上糕点撤走,换成几本典籍。 不得不说,温景珩是个端水的好手,大概是遗传了他那位便宜祖父。 被春日幼花环绕的凉亭中,一道天青色身影脊背挺直,端坐其中,未带任何装饰品的素白玉手捧着本书。 因尚未行冠礼,一头银发只用红色发带绑住,白与红的碰撞本是极致的妖冶,偏生被他周身那股温和又带着神圣感的气韵压了下去,反倒生出一种奇异的和谐来。 似听见有声响,认真看书的少年人抬起了头。 温明珍直直撞入那双像是包含了春日温和的眼眸中。 四周景物迅速褪去,眼中便只能看见那人。 这是她的皇兄。 想法浮上心头,不由叫她心中一阵窃喜。 如果,这是自己一个人的皇兄该多好。 可又想到另外几人,眼中划过一丝厌恶,快到让她自己也来不及察觉。 温明珍收起所有不该存在的想法,快走几步。 接下来,温景珩开始忽悠(划掉)劝说,话术丝毫不变。 在温明珍想要下跪表忠心的前一刻,温景珩又是熟练的一套,身形不稳,咳嗽,阻止叫太医。 满意的看见温明珍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随便扯了个理由就把人打发走了。 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内,温景珩充分表现出了什么叫做皇帝的演技。 几位皇弟皇妹有没有被“劝”动,温景珩不知,但他却说的口干舌燥。 终于,在把最后一位皇弟忽悠走后,温景珩终于可以下班了。 推开乾清宫宫门,温景珩就被一个小不点抱住了腿。 温景珩:“???” 低头一看,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 脑中的人物关系图看了一圈,立刻锁定一道前世总喜欢跟在他身后的小身影。 温佑安。 唐不苦话本中的主角,温景琛挑中的倒霉蛋皇帝,长华郡主的儿子。 说来倒真是奇怪的很,按照前世记忆,这个小团子现在也该视为少年人。 因着康佳长公主重生,提前制止了女儿长华郡主和那男人的相见,温佑安自也不会再出现在这世上。 可怪就怪在,那男人好像有任务在身,六七年中一直在努力,试图找到和长华郡主相遇的机会。 康佳长公主也试图杀死他,可无果,那男人太邪,每次总能以巧合躲过次次追杀。 即使康佳长公主严防死守,可依旧叫他得了钻空子的机会。 不出意外,长华郡主再次有孕。 只是这次,长华与那男人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对肚中生命更为厌恶,每天积极配合母亲,试图流产。 可天不遂人愿,这温佑安还是平平安安的降生在世上。 一开始,星河誓没有怀疑过温佑安名义上的父亲,直到长华郡主有孕的消息再次传来,他们就直觉不对。 派人细细一察,果不其然,那男人大概是观测局的人。 可他们却始终想不通,为什么? 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甚至冒着暴露的风险,也必须让温佑安降生? 世界通道被关闭,按理说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找到那个,可把整个晟国都掘地三尺,却始终寻不到他半点踪迹。 在那之后,温佑安就成了星河誓重点关注对象。 可他确确实实就是个孩子,只是那眼神……莫名有些……没长脑子的美感…… 按云然的话说就是,比大学生还要像大学生的“干净”。 温景珩知道,在晟帝嫡系血脉都无意争皇位时,那也只能从旁支来选。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宗世之人送来的备选人竟会是温佑安,这个连字都写不清楚的小孩。 温景珩俯下身,看着眼中含泪的温佑安小朋友,骨子里的爱崽基因瞬间觉醒,先出手将小团子抱起来,声音下意识柔和了两个度:“皇兄在,佑安乖乖,不哭。” 仔细说起来,这还是这辈子第二次见温佑安。 第一次是在他满月礼上,那次,星河誓全员出动,就是为了检查出这小孩到底有没有异常,在那次确定无异常后,他就再没主动接触过温佑安。 不是不愿,而是实在太忙,自然而然的,就把这件小事抛到了脑后。 温佑安将头搁在温景珩肩上,眼神依旧是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干净,只是干净中浮出点点疑惑。 这个哥哥好看,身上也有很好闻的气息,只是为什么会夹杂着臭臭的味道? 第152 章又活了一天,我真牛! 不是同一个人的味道唉!奇怪,哥哥身上的味道真复杂,哥哥身体里好像还有一个臭臭的人。 可为什么还有股酸酸的味?难道哥哥在难过吗? 温佑安蹙了蹙小眉头,他不喜欢酸酸的哥哥,他想要甜甜的哥哥。 温佑安:“哥哥在难过吗?不要难过好不好?” 温佑安清晰的感受到抱着自己的哥哥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温景珩:“没有在难过,哥哥没在难过。” 温景珩也说不清自己如今的情绪,比起难过开心,其实更像是一潭死水。 温佑安又使劲嗅了嗅。 明明就是酸的!哥哥在骗小孩! 温景珩看着怀中小孩,是肉嘟嘟软乎乎的胖团子。 在弟妹有所松动的当下,他本该把这个孩子送回去,可温佑安刚刚那番话,又让他改了主意。 皇家还不至于穷到连个小孩儿都养不起。 自那天后,温佑安就在宫中住了下来。 有了一个小尾巴在,日子也就不显得那么枯燥无味。 经那天温景珩苦口婆心的“劝导”,皇子皇女好像也真听进了心。 温景珩乐得看他们帮忙分担工作,肆无忌惮的将手中权力下发。 他倒也不怕出现几人相斗危害国家,那几人不会那么做,也不敢那么做。 从这件事中,温景珩也发现了件事,那位圣祖女皇,存在感未免太高了些。 其实以前也发现,只是没有如今更直切的观察到。 这届皇家人看重国家胜过自己,与从小的教育息息相关,而其中,到处都能看见那位圣祖女皇的身影。 自开国至今已有两百二十四年,所能接触到那位女皇的,无非便是在史书中,或是旁人口口相传的一些事。 温景珩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前往观星台。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最了解那位女皇,那非国师莫属。 月朗星稀。 温景珩踏一地碎银来到了观星台,身边只有温谕跟着。 帝王驾崩之后,他身边的贴身大太监往往逃不过两种结局,要么奉旨去皇陵守墓,了此残生。 要么殉主而死,随先帝于地下。 这些人常年随侍君侧,见证的皇家秘辛、宫闱算计,远比外人想象的要多。 那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不能对外人道的隐秘,他们都是最清楚的知情人。也正因如此,他们在皇帝生前越是权势赫赫、风光无两,到了先帝龙驭上宾之后,便越难求得真正的自由。 知道得太多,本身就是一种无法摆脱的枷锁。 但无论是谁继位,温谕也不会落得个那样的下扬。 在本朝,“温”字是皇姓,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晟帝对温谕的看重。 与其说温谕是晟帝的奴,不如说是同生共死的好友,共同度过黑暗的知己。 夺嫡之战何其惨烈,而晟帝能成为最后的赢家,可想而知会经历多少算计与暗杀。 而温谕曾几度将晟帝从阎王殿拽回人间,恩情不可谓不大。 晟帝早已为温谕安排好了退路,京城中心的一座三进宅子。 留了到密旨,除非温谕做出通敌卖国等事,否则无论任何情况,都不能动他分毫。 晟帝死后,温景珩本也打算按照他的想法安顿温谕,可却没想到,温谕自请留在他身边。 温景珩有一瞬间的震惊,他本以为温谕会恨他。 之后欣然答应,自己前世的贴身太监,在今世询问了他的意见,早早就被放出了宫,贴身事务也一直是有宫中众人共同操办。 如今成了皇帝,自也不能像曾经那般,温谕对宫中事务最为了解,与其将身边的位置留给其他不熟悉的人,倒不如留给他。 且,温景珩打心底也为此事高兴。 温谕将温景珩送到观星台下方,就停下步伐,不再往前。 “唳——” 狂风扑面,温景珩下意识伸手遮挡,一炮被风吹的烈烈作响,发丝随风飞舞。 待发丝重新落回肩头,温景珩放下挡眼的手。 是国师养的那只白鹤。 温景珩与白鹤对视,莫名从那双绿豆大点儿的眼睛中看到对自己的欢喜。 白鹤这时哪还有对晟帝的不耐烦,只有对看见漂亮小人的高兴。 温景珩从袖中取出被包好的茯苓梅花饼,将梅花饼递到白鹤嘴边,见它吃干净了,这才坐在白鹤的背上。 白鹤仰头长鸣一声,洁白无瑕的翅膀一扇,一人一鹤直入云霄。 国师早知道温景珩会好,特意派白鹤前去接他。 到了顶屋,白鹤主动俯下身,好让温景珩下来时不至于伤到。 双脚落地,温景珩伸手抚了抚白鹤额头,又从袖中取出包梅花饼,让白鹤叼走。 白鹤蹭了蹭温景珩的手,翅膀一扇,没了踪影。 温景珩回过头,就见国师正襟危坐,好像一直在注视自己。 温景珩走上前,在国师对面盘腿而坐,却惊奇的发现桌上竟有一碗面条。 很普通的一碗面条,上有青菜和一个荷包蛋。 温景珩看国师,心中猜测这难道是他的晚饭? 温景珩从小就知道晟国有位神秘至极的国师大人,当时年少,还曾认为国师不用吃喝,只像话本中的神仙一样辟谷。 却忽见不用吃饭的国师把面往他面前一推,附赠一句不带感情的“吃。” 温景珩:“???” 啊?我吃吗? 国师你是在饭里下毒,想要毒死我,为晟帝报仇吗? 国师的面容隐在渺渺升起的雾气中,朦胧间竟像天上神明沾染了几分人间烟火,原本周身凛冽如霜的冷漠,也被晕染出三分柔和。 温景珩又垂首去瞧那碗面条,细面如丝般,面汤泛着温润的金黄,整碗面色泽鲜亮,卖相着实诱人。 温景珩拿起碗边玉筷,终还是选择不浪费食物。 他今夜未用膳,不止今夜,这数月来,晚膳于他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往日被旁人压着,勉强动了筷,可也不过浅尝几口便放下。 但唯独今夜这碗面,竟被他吃得一点不剩。 那碗不算大,分量刚刚好,能让人填饱肚子。 第153 章来点甜的吧! 只是不像宫中御厨的手艺,也不似宫外酒楼的味道。 温景珩拿眼角余光扫着国师,心中升起不可思议的念头。 这面……不会是国师亲手做的吧? 心中小人猛的甩头,想把这可笑而又离谱的念头甩出去。 怎么可能!国师一看就是与他一样的生活小废物,这太荒谬了! 温景珩垂首,实在无法想象得到清冷国师大人做饭的扬景。 国师看着温景珩,目光没挪一寸。 温景珩看不透国师,国师却能看透温景珩。 面不多,很快就见了底。 温景珩擦了嘴,觉得是时候和国师谈正事了。 可国师不那么想,手指拂过桌面,面碗消失,出现了一瓶小药罐。 温景珩不明所以。 这是要做什么?国师难道受伤了? 却见下一秒,国师乎的抓过自己的手腕,一把往前扯去。 温景珩没防备,身体下意识前倾。 温景珩开口:“国师这是做何?” 国师不看他,自顾自的将温景珩的袖子往上扯:“给你上药,叫我永昼。” 袖子被随意地卷到小臂中段,露出的手臂上伤痕交错,新旧叠加得密密麻麻。有些伤疤早已结痂,泛着暗沉的色泽。 有些却还新鲜,猩红的伤口正缓缓往外渗着血珠,触目所及,只让人看得心头一紧,生出难以言喻的惊骇。 来不及思考国师是如何知道自己受伤,温景珩手腕一个用力,想要缩回手,将伤口重新遮挡住。 嘴唇被牙齿咬得泛出青白,温景珩攥紧了拳,实在不愿让任何人看见那些伤痕。 就像被人硬生生剥去了所有遮掩,赤条条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太讨厌了,前所未有的讨厌。 可国师力气极大,根本不是温景珩所能抵抗的了的。 药盒被打开,苦味的清香蔓延上鼻尖。 玉白指尖从药盒中挖出雪白膏药,轻轻覆在鲜红骇人的胳膊上。 温景珩试了几次,无法挣脱,也就放弃。 安安静静垂着头,白色发丝滑落,遮挡住了他的神色。 药膏涂在伤口上,缓解了原先火辣辣的痛,带来一丝清凉感。 国师很认真。 不像是在给人涂药,倒像是在批什么重大奏折,可表情依旧平静淡然,整个人像是被分割开了。 温景珩实在看不透国师,论他绞尽脑汁,阴谋算计想了个遍,可实在也不清楚国师到底要做什么? 那一碗疑似国师亲手做的,热气腾腾的汤面,现在又那么认真给他上药。 没有丝毫差异,像是早就知道,做过无数遍的熟练。 指腹抚过伤口,原本该是光滑如玉的胳膊,此刻传来的触感却坑洼不平。 卷起的袖口上,已洇开点点血迹,指间温热,可那并非肌肤本有的温度,而是血液的滚烫。 就连那原本雪白的药膏,也被染上刺目的红,瞧着格外触目惊心。 国师垂下的眼帘中隐约闪过心疼,可那太快了,是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快。 国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眼前人是自己在这世上最熟悉的人。 他想,自己救不了他,那就在这最绝望的时间段里,带给他一丝活下去的念想。 他想拉他一把,他想拉自己一把。 发丝顺着肩头滑落,抚过伤痕遍布的胳膊,传来一阵瘙痒,就很快被手隆回了背后。 月光洒落间,给银发镀上了光辉,两道身影是那么的相似,像本该就是同一个人一般。 温景珩开口:“国、永昼。” 国师没抬头,只轻轻嗯了声。 虽然今夜发生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虽然国师变得更加奇怪,但温景珩始终不忘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 他开口:“永昼知道圣祖女皇吗?” 事到如今,比起那位先祖,他更想探探这位国师的深浅。 可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不然可能会被噎死,或是因为不遵守交通法而被撞飞。 国师不说话,安静的给温景珩上药。 温景珩也不着急,只管让国师给他上药,思绪漫无目的的乱飘。 “那位女皇,是世外之人。” 思绪被猛的拽回身体,温景珩呆呆的眨了两下眼,话语在脑海中转了两圈,这才反应过来。 慢吞吞的应着:“嗯。” 大脑开始猛的运转起来,世外之人?是像云然和唐不苦那样的任务者和穿越者吗? 可为什么总觉得那位女皇好像知道之后的一切一样?甚至一切的行为都是为了铺垫如今的结果。 国师松了禁锢温景珩的手,慢条斯理将药瓶合上,收回袖中。 语气不急不徐,开始讲述那位女皇的生平。 女皇名温湛宁,是她自己取的。 晟国建立之前,其地原为宁国。 宁国末年,朝廷主打一个全员恶人,堪称史上最强摆烂天团。 君主昏聩无能,朝政尽落权臣之手;世俗门阀垄断科举,官扬中裙带攀附成风,朝堂上下乌烟瘴气。 更兼之国策重文轻武,皇室子女为争权夺利视同陌路,内耗不休。 民间亦是苦不堪言。苛捐杂税层层盘剥,纨绔子弟仗势欺人,当街抢人夺货之事屡见不鲜,百姓早已怨声载道。 科举? 考得好不如爹好,寒门才子不如门阀家的傻儿子。 军队? 武将是粗人,文官才高贵,结果边境被蛮族按在地上摩擦。 税收? 朝廷没钱,百姓的钱就是朝廷的钱。 皇家也很热闹,天天上演《宁国:权力的游戏》番外篇之《菜鸡互啄》。 今天太子给二皇子下泻药,明天三公主派人烧了四皇子的书房,龙椅上的老皇帝还在纠结今天该翻哪个爱妃的牌子。 值此水深火热之际,各地百姓再也无法忍受,纷纷揭竿而起。 起义的队伍里,既有自发集结的民间组织,也有拥兵自重的地方豪强。 天下大乱时,各路豪强的起义口号百花齐放: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杀贪官,抢钱粮!” “老子不爽,就是要反!” 而温湛宁的起义军横幅,在一众嚣张无比的口号中,是那么的清纯不做作。 “种田致富,苟住别浪!” 。 【宝宝们,这本书不是快完结了嘛,所以我最近在琢磨番外写什么。 这两天经常刷到综艺之类的,我就想写个类似的番外。 综艺提问,假如书中角色们是演员。 宝宝们如果有我或者书中角色的问题或者想说的话,可以发在这条评论下面。 当然当然,拒绝言语辱骂哈!】 第154 章朕很嚣张 没人知晓她师从何处,更无人清楚她自何方而来。 要知道,乱世里连寻常官员商户之家都过得步履维艰,何况是本就处于弱势的女性群体。 是以,当她初露锋芒时,众人皆不以为意,区区一个女子,能有什么作为?怕不是背后有高人在暗中指点吧? 其他义军首领:“女人?怕是哪个大佬的傀儡吧?” “说不定哪个大佬的姘头吧?估计过两天就被手下篡位了。” 温湛宁笑的乖巧,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就是个花瓶,你们打你们的,不用管我~” 众人也压根没正眼瞧过温湛宁,全都铆着劲儿跟那些看起来“不好惹”的对手死磕,各路组织打得头破血流,恨不得当扬把对方拆成零件。 可温湛宁呢? 她趁着这伙人忙着互掐的功夫,带着自己那波手下,悄悄摸摸的窝在个小地方疯狂搞基建,开启乱世种田流。 一边偷偷摸摸搞生产、种庄稼,一边到处扒拉能用的人才,跟蚂蚁搬家似的,一点点把周边地盘啃到自己碗里。 别人打仗她种田,别人抢粮她育种。 当其他势力为了一仓库粮食打破头时,她的领地已经实现亩产千斤。 别问,问就是我们这儿水土好! 发行晟币。 百姓最初:“这钱能买啥?” 后来:“真香!” 其他势力货币疯狂贬值时,她的货币稳定得让经济学家想哭。 人才招募!不问出身,能干活就行! 什么?你以前是街溜子?那会打架也算特长! 于是各路奇人异士纷纷来投,队伍里既有退役将军,也有江湖骗子,主打一个百花齐放。 其他势力打得头破血流时,她的地盘悄悄扩张,百姓纷纷投奔,愣是没让人注意到这匹黑马正在闷声发大财。 温湛宁走的就是“猥琐发育,别浪”的路子,憋着股劲儿要等时机一到,就亮瞎所有人的眼,把对手全给掀翻。 她的人生信条是:等老娘攒够大招,直接创飞在座各位垃圾! 当然,中间也少不了不长眼的来惦记她的地盘。 可温姐哪是好捏的软柿子? 温湛宁的战略笔记:开局三件套,认怂、飙戏、攒大招。 为了藏住锋芒,每次动手前总得先递封声泪俱下的求和信:“大哥别打了!我菜得只能种红薯了!” 料定对方八成瞧不上这点“示弱”,准会把信扔一边。 等对方狞笑着拒绝求和,骂骂咧咧打过来时,她立刻戏精附体,摆出一副“没办法,只能硬扛”的苦瓜表情,在城楼上演林黛玉倒拔垂杨柳:“嘤嘤嘤……是你们逼人家的……” 表面上打得昏天暗地,看着像是两败俱伤才勉强赢下,实则全是演的,暗地里早把力气攒得足足的。 比如。 眼看要破城门,突然鸣金收兵:“快收尸!别让敌军看到我们只剩老弱病残!” 实际上,暗处三万铁骑正啃着西瓜看戏。 就这么着,一波波不长眼的来挑衅,一波波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地盘全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当其他势力打得只剩裤子,后知后觉觉得不对劲时时,温湛宁早就攒够了家底,终于摊牌了。 掀开人畜无害的马甲,露出满级大佬的真容。 翘着二郎腿坐在谈判桌上:“感谢诸位多年陪练!对了,刚才谁说要瓜分我的地盘?来,我新买的40米大刀,允许你先跑39米。” 到最后,温湛宁还要杀人诛心。 “不是我看不起你们,恕我直言,在座的都是垃圾!” “猥琐发育不是怂,是给你们留点面子。” 当龙椅上的红绸布被掀开的那一刻,温湛宁终于撕下了“苟王”的面具,露出了她狂野的本性。 “朕摊牌了,不装了!”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位新帝,只见她翘着二郎腿,龙袍袖口卷到手肘,手里还捏着一把瓜子,边嗑边问:“今日搞谁?!” 女皇的一周很忙,但温湛宁表示很快乐。 周一:抄家日 温湛宁兴致勃勃:“户部尚书,听说你贪污?” 尚书跪地哭喊:“陛下冤枉啊!” 温湛宁拍掉手中瓜子皮:“哦,那朕亲自去你家看看。” 三分钟后,温湛宁看着下人扛着一箱黄金从尚书府出来,转头问了跪地的尚书:“这叫冤枉?这叫朕发财了!” 周二:打仗日 边境小国来犯,使者嚣张放话:“我国铁骑天下无敌!” 温湛宁挑眉:“哦?那你们铁骑不怕我五十万兵队?” 使者:“???” 次日,边境传来捷报:“敌军被陛下的兵队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哭着找妈妈。” 周三:扇巴掌日 某世家密谋造反,刚聚头就被暗卫一锅端。 温湛宁亲自到扬,撸起袖子,笑眯眯的问吧:“听说你们想造反?”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大殿。 温湛宁甩甩手:“下次造反记得找朕报名,朕亲自给你们培训!” 这个时候可能就有人要问了,为什么没人管得了她? 答案有三。 其一:军队。 全是她一手带出来的死忠,口号从“苟住别浪”已经升级为了“陛下指哪打哪”。 其二:暗卫。 温湛宁专门培养的“皇家吃瓜大队”,既能杀人于无形,又能第一时间把朝堂八卦传到女皇耳边。 其三:百姓。 温湛宁的无脑拥护者,陛下说啥都对,陛下做啥都好! “陛下今天抄了贪官家?好!” “陛下又打赢了?妙!” “陛下当街扇人巴掌?该!” 如果有人敢质问她,那温湛宁只会笑着与他讲“道理”,然后赠他一份九族消消乐大礼包。 “朕不是暴君,朕只是比较讲‘物理’。” “忠言逆耳?不不不,忠言得顺耳,不顺耳的那叫噪音。” “有人说朕任性?对,朕的江山朕就任性!有本事就把朕从这个位置上拉下去啊!” 这般权势滔天,自然无人能管,只能由着她随心所欲,把想做的事一一付诸行动。 第155 章又被关了,一点也不意外 温景珩默默把记忆中史书对这位圣祖的评价翻出来。 史书载:圣祖雄才卓绝,行事沉稳,治世有方,功盖千秋。 雄才卓绝等没夸错,可行事沉稳?这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国师出言提点:“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温景珩颔首,表示明白。 只是他更想知道那句世外之人是什么意思,和那位先祖到底在隐藏着什么?还有……晟帝的尸体…… 国师知道温景珩想问什么,可自己不能说,不然话语上一秒刚出口,下一秒他就会被天道降下的雷劈成渣子。 只好委婉提醒一句:“至于女皇真实身份。” 话语刚落,原本平静宁和的夜空,忽听雷声骤响,一道粗而大的闪电猛的朝观星台劈来,又在中途拐了个弯,劈到观星台旁的巨树上。 顿时,翠绿巨树被劈的焦糊一片,“轰隆”一声响,巨树猛然倒塌在地。 国师:“……” 所以到底是谁在说天道脾气好的? 温景珩:“……” 看出来了,那位先祖的身份绝对不简单,但是,天道是想把他一块儿劈死吗? 国师淡淡看一眼天空,不管那飘来的雷云,和跃跃欲试的闪电,将后半句补齐,“我暂时不好告知,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雷云闪了两下,竟能从中看出几分不甘,却又很快散去,月光重新笼罩大地。 温景珩沉下心,脑中划过一个又一个人名,一道又一道身影,可始终想不到与那先祖性情相似的会是谁? 温景珩正沉心思索,可下一秒眼前骤然闪过白光,等再睁眼时,他已经被传送到观星台下方。 温景珩和温谕回了乾清宫。 当夜,他翻来覆去想了许久,最终决定在哪跌倒就在哪躺平。 既然想不通,那也不急于一时,左右真相怎么也逃不了,先将先祖之事往后放一放,皇祖母和温安暖姑姑的事,也该去好好探究一番了。 次日清晨。 还没来得急去找皇祖母,温景珩就发现自己被绑了,哦不对,准确来说是被软禁了。 温景珩站在乾清宫中,看着将宫殿团团包围的御林军,难得陷入沉默。 自己的皇弟皇妹们,也疯了吗?倒也不算太意外。 这偌大的晟国,除了被自己有意放纵,任其肆意揽权、增长势力的他们,就再无人能将一国皇帝软禁。 要问温景珩后悔吗? 其实也没有。 从他故意唤醒几人的争权意识,从他故意放手任由对方夺取手中权力的那一刻,其实就早已想到如今这天。 也许世间有真情,可那真情绝对不属于皇家。 不算后悔,只是想嘲笑自己,明明早已想到,真到了这一步,心头竟还是会泛起一阵刺痛吗? 但,事情好像在朝着诡异的方向狂奔不止。 温景珩懒懒倚在榻上,修长素白的手指搭在太阳穴上,发丝滑落间,尽显慵懒之感。 这幅仙人倚榻图叫底下几人看愣了神,心中更坚定了几分,这样的兄长要叫外面的人看到,不知该生出多么肮脏的心思。 疑惑的目光落在在底下跪着的王爷公主身上。 温景珩觉得自己果然疯得不够彻底,不然怎会始终跟不上他们的脑回路? 他本以为,弟妹们这般做派,是为了逼宫,先将自己赶下台,再在内部争个你死我活,决出谁来坐那龙椅。 可谁见过逼宫之后,非但不杀皇帝,反倒好吃好喝地供着,最后还齐刷刷跪在对方面前请罪的? 这个世界可真是越来越荒谬可笑了。 也不管旁边跪地的人,赤脚下地,轻巧的走到桌案旁,将奏折往旁一推,拿出提前就备好的圣旨。 抬头看向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几人,声音依旧温和,可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淡然:“说吧,你们谁想做皇帝?” 几人齐刷刷摇头,动作整齐划一,莫名有些喜感。 苍天在上,他们真的没有对皇位起什么心思啊!若说真有什么有着占有欲…… 目光落在温景珩身上,眼中慢慢攀上暗色。 那也是对兄长的……这样好的人物,自己当然不配触碰,可只是想离得近一些,再离得近一些,安静的看看他,就已足够。 探究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底下跪着的几人,温景珩把手中毛笔随意一丢。 毛笔在空中划出道完美的抛物线,墨水被甩在地上,晕染出黑色的痕迹,在地面转了几圈,最后被膝盖阻挡,停了下来。 一只一看就养尊处优的素手,捡起滚到膝盖前的毛笔,温明玉手指一寸寸握紧,像是这样就能感受到,毛笔上残留的兄长气息。 温景珩有点泄气,他实在想不通,同样是接受皇家教育,自己也从未给他们灌输过奇怪的思想,怎么就落得个如今这般处境? 他下意识忽略,这几人骨子里本就是恶劣的这一想法。 那太荒唐了,皇家人最不重视的就是私人情感。 温景珩不管他们,任由他们跪在地上,轻揽衣袖,端正坐在椅子上,将刚刚扒拉到一旁的奏折又重新取回,从笔架上重新取之毛笔,认认真真批起奏折来。 温景琛慢慢挪到桌旁,见温景珩没阻止,这才试探性的磨起墨来。 时间过得极快,一晃,已是正午,骄阳高挂虚空,像是通往异世界的大门。 温景珩放下毛笔,揉了揉酸涩的手腕,看向旁边依旧跪着,却向自己靠近了许多的皇弟妹们。 不想管这几人是怎么想的,说了句:“朕饿了。” 宫人丝毫不敢怠慢,膳食很快被呈了上来。 见温景珩开始用膳,跪着的几人也不跪了,眼巴巴的凑上去帮人布膳。 温景珩机械的咀嚼着,思绪却早已飘远。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几人能成功将他软禁了。 御天和昭影这两枚令牌被他藏在了案桌下方的密格里,可方才批奏折时,却发现令牌不翼而飞。 思来想去,只有温景琰能做到。 那次自杀未遂,反倒伤了温景琰。 第156 章不想取名 暗卫不可违抗主子命令,只认令牌不认人,而晟帝只要求保自己不死。 见几人只是软禁他,未对他的生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所以才未曾出手。 温景珩被几人关了几天。 实在觉得心中厌烦。 但那几人学聪明了,不给他丝毫能伤到自己的利器,连边边角角都用丝绸包上,像对待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童般。 可那也难不倒温景珩。 他打算绝食。 无论旁人怎么劝说,他都死活不肯吃一口。 王爷公主本就被外界压力吵的焦头烂额,这下连哥哥都开始抗议,只觉得内心纠结。 新皇被逼宫。 新皇被囚禁。 这则消息一出,别说文武百官后宫嫔妃,就连民间都被震得不轻。 几人有权是没错,可其他人又不是吃白饭的。 先来一波舆论压力,再集齐跪于太和殿前,放言“圣上一日不上朝,臣等就一日不起!” 前朝发力,后宫也不甘示弱。 自己的孩子自己教育。 巴掌声混着瓷器碎裂声,在夜中奏响美妙的音符。 次日,温景珩惊奇的发现这几个胆大妄为的弟妹不是戴上面纱,就是遮遮掩掩,不让他看到正脸。 温景珩难得觉得好奇。 活着已经很累了,又何必难为自己呢? 所以他打算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假装不经意间走到温明珊身上,滴滴轻咳一声,身形一晃就要摔倒。 温明珊瞳孔骤缩,眼疾手快的扶住兄长,可下一秒,在她不可思议震惊的目光下,面纱被兄长“意外”摘掉了! 爱美加自尊心超强的温明珊:“!!!” 温明珊连忙将兄长扶稳,顾不得思考兄长是不是故意的,掩面而逃。 温景珩看了眼落荒而逃的皇妹,又看了眼手中迎风而飞的面纱,恍然大悟。 心中生起点小窃喜,原来做错事被长辈扇巴掌是正常操作啊。 眼瞅着脑回路越拐越歪,温景珩抬头看了眼碧蓝无际的天空,努力将脑回路拽了回来。 此时,同一时间。 处在不同地方的数十人同时朝天空看去,眼中若有所思,却同时勾起笑容,隐约的兴奋之色。 很好,终于要来了。 天道再次被晃醒,刚睁眼就对上了一张软软糯糯的包子脸。 天道任由温佑安摇晃自己,脑袋往后仰,双眼空洞,像是可怜的大学生在熬了两天整后正准备睡觉时,却忽然发现今天还有早八。 温佑安板着张包子脸,看着穿着卡通睡衣,头发乱糟糟的天道,心中怒气咕噜咕噜往上冒。 温佑安凑到天道身边,声音拔高八个度:“主体!你到底为什么还有心思睡觉哇!决定你到底能不能成功,换个老板的机会来啦!快!醒!醒!” 天道被这一嗓子吵回了声,伸出手把小胖脸往旁边一推,内心沧桑似百岁老人。 看,她就说这个神魂被撞到脑子了吧?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古板。 天道再怎么气,可也得不情不愿的爬起来,老实滚去应付马上就要成为前老板的老板们。 时空观测局。 天道化成白团。 别问为什么不化成人形,问就是那群人不配看她的人形。 长桌摆在中间,两波势力相对而坐,一方傲慢至极,一方笑不达眼底。 天道总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方势力在一番唇枪舌战后,果断将视线投到天道身上,非要叫她给个解释。 天道仗着没人看到她的人形,光明正大的翻了个白眼儿。 她给什么解释? 你们怎么好意思让她解释的? 难道惦记万千世界信仰幸运的不是你们? 天道但内心骂骂咧咧,突然有些怀念做皇帝的日子,起码那时候看不惯谁,直接一巴掌呼上去,再来个九族消消乐,哪像现在,这么憋屈。 可表面上却一副小可怜样,甚至被吓得还抖上三抖,“我……我不知道啊!而且是你们选择温景珩做于信仰储存体的……” 有人一拍桌子,怒目而视:“温湛宁你什么意思!难道这还是我们的错不成?!” 又有人笑眯眯的打圆扬,可字字带刺:“哎呀呀,生那么大的气干什么?温湛宁说的也没错啊,何必恼羞成怒呢?” 拍桌子的人被气到火冒三丈,刚想再次发难,却见坐在最上手的两位大佬淡淡向他投来一个目光,瞬间熄火,不敢再说。 温湛宁默默举手,瞧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之后,才满意开口:“这次不如算平局,不过小世界确实出了些许问题,不知大人们可否随我前去一察?” 众人窃窃私语,最后点头同意。 温湛宁表面小可怜,乖巧道歉,那里笑声震天。 “哈哈哈鹅鹅鹅嘎嘎嘎哦吼吼!来吧来吧!来了可就不准走了哦!” 一群自以为是、妄自尊大、自命不凡、夜郎自大的玩意!这次就让你姑奶奶好好给你们上一课,什么叫做谦虚做人! 话分两头,这边。 国师和玄清子碰头。 这次倒是难得,不是旁人去找国师,而是国师去找旁人。 玄清子笑而不语,他觉得眼疼。 这位国师身上蔓延出一条极粗,颜色极复杂的因果线,而那线的尽头,正是乾清宫,几乎不用思考,就能猜到是新帝。 红的、黑的、白的,乱糟糟的一团。 玄清子咂了咂舌,虽然已经知道一切,也明了自己的立扬,可当再次看见乱七八糟的因果现实,也还是不免心中骇然。 他知道这个世界的天道有些颠,可却想到会是那么颠! 逆天改命,死去的人重新活着,一个时空出现了两道相同灵魂波动,从哪儿看都是必死的局。 玄清子笑眯眯,他明白这位国师前来是为何,无非就是再次确定自己的立扬罢了。 他心中早已权衡过利弊。 这扬浩劫无人能幸免,既如此,又何必畏首畏尾? 该护谁,该弃谁,他自有决断。 护什么大局?守什么中庸? 第157 章皇祖母的秘密 这山河既已淌着千万人的血,不如再添他这一把老骨头! 若能以这副残躯为后人争个清明世道。 纵死,何妨? 修真修真,修的便是个“真人”二字!” 若连心中恐惧都不敢直面,还谈什么大道?算什么真人?! 国师明了他的想法,转身留去。 王爷公主们耐不住温景珩铁了心的抗议,最终,这扬可笑的逼宫草草落幕。 温景珩再次回到人前。 这次没人在捣乱,他去找了皇祖母。 慈宁宫内。 已经从太后晋级到太皇太后的宋平安,依旧如同二人多年前见面时一样,一件素金云纹袍,一根桃木簪,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饰品。 瞧见温景珩前来,丝毫不意外,像是早就预料到了。 温景珩走到姑姑牌位前,恭恭敬敬三鞠躬后,上了三炷香。 宋平安看着,心中想着事。 如果此时前来的晟帝,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人赶出去,可这是温景珩,是她孩子留下的唯一血脉。 那双眉眼,与他母亲真是像了个十成十。 温景珩从皇祖母口中,听到了一件刷新认知的故事。 无论他如何不肯相信,可那便是事实。 他清楚的明白,事到如今,皇祖母没有必要骗他。 晟国皇宫的宫墙高耸,圈着数不清的宫女,宋平安便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那年家里穷,穷得都揭不开锅,平民百姓家的女儿本就轻贱,她被爹娘用几两碎银换给了人牙子。 十三岁的宋平安不恨。 她总觉着,爹娘大抵是疼她的,不然怎会给她取“平安”这个名字? 她就站在一旁,安安静静看着父母佝偻着背,双手接过那几两碎银时的谦卑模样,那是她对家,对爹娘最后的记忆。 在那之后,她被带进了宫。 她曾以为皇宫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去处,可当脚踏过那道朱红宫门,她才懂,这里的确是天下最金贵的地儿,只是那朱红宫墙的艳色,细看竟像是无数人血浸染而成。 宋平安在那折下脊背,学会了什么叫做乖顺,额头磕在金砖上的“咚咚”声,听着竟与传闻里人头落地的脆响有些相似。 脊背必须弯得够低,眉眼必须恭顺到怯懦,否则就会像那些一同进宫的姐妹,悄无声息地消失,连尸骨都寻不见。 身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唯有宋平安始终站在原地,低眉顺眼,眼底平静得瞧不出半分悲喜。 对她这样的底层宫女来说,能活着有口热饭吃、有件粗衣穿,已是天大的幸事。至于什么尊严体面,那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宋平安没有想过往上爬吗? 怎会不想。 再清高淡漠的人,在黑暗里瞅见一丝光亮,也会心头发烫,也会生出些“把那光抢过来”的念头。 宋平安是个俗人,天底下最俗气的人。 爱权势,爱金银,更爱自己这条小命。 在宫中久了,她见过的腌臜事,比那御花园的花儿还多 见过领头宫女因一件小事被推出去顶罪,见过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想攀龙床,转天就没了踪影,见过连贵妃身边最得脸的贴身宫女,都可能因为一句话说错就被拖出去杖毙…… 宋平安想,她怕了。 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像被兜头泼了盆冰水,瞬间凉透,再不敢冒头。 可偏就是这样,天不遂人愿。 你卯足了劲想争的时候,半分机会也无。等你彻底歇了心思,只想安稳度日,命运却偏要推着你,往那波谲云诡的高处去争,去抢。 宋平安早已记不清那夜的细节,只余下蚀骨的恶心感,像有只黏腻的巨虫缓缓攀上脊背,留下湿冷滑腻的痕迹,久久挥之不去。 皇帝自始至终没说一个字,什么也没做,只在最后一挥衣袖,走得干净利落,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拂去了衣上微尘。 独留宋平安僵在原地,被那股恶心感缠得喘不过气。 她没哭闹,没寻死觅活,更没想过冲到皇帝面前讨要什么名分。只是沉默地打水,一遍遍地擦洗身体,直到皮肤发红发痛,才披着湿冷的衣衫回到岗位,照旧干着分内的活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那股子恶心,却像生了根的藤蔓,日夜缠绕着她的骨头缝。 宫里谁不知道皇帝滥情,后宫妃嫔多如过江之鲫,被他一时兴起宠幸过、转头就忘在脑后的宫女,更是数不清。 他站在万人之上的云端,又怎会为这些露水般的欢愉停留半分? 她们于他而言,不过是宫墙角落里偶然瞥见的一粒尘埃,拂过了,便再不会记起。 打那夜起,宋平安打心底里厌恶起这世上所有的男人,更恨透了这混账世道。 “风流”? 呵,说得再好听,剥开那层皮,不就是滥情、龌龊、浑身发臭的东西? 管他是吟诗作对的文人,还是腰缠万贯的商户,哪怕是被捧上天的学士大儒,骨子里都藏着一样的恶心。 同样一件事,落在女子头上,便是自甘堕落、不堪为人、不知羞耻,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可换作男人,就成了值得吹嘘的风流韵事,能被他们当作谈资,眉飞色舞地讲上三天三夜。 可宋平安只是一个微不足道,可以被所有人踩一脚的底层小宫女。 她能做什么? 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只能将一切打破牙齿和血吞。 但上天总也是见不得人好,被人人渴望的“好运”,就那么落到了宋平安头上。 她怀孕了,还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 她感到恶心。 可伤害皇嗣是死罪,宋平安惜命。 一朝从底层宫女跃升为皇帝的嫔妃,宋平安心里却半分欢喜也无。 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些年,她也悄悄攒下了些碎银。 夜里辗转时总忍不住想,等熬到三十岁,能被放出宫去,便去苏州开家绣房,或是到扬州盘个小铺卖糕点,但无论哪样,总归都比在这皇宫里日日战战兢兢,看人脸色要舒坦得多。 。 【宝宝们非常抱歉,昨夜家中突发了一些紧急情况,没来得及回复评论,我今天会把昨天没回复的回复上,真的非常对不起】 第158 章不想取名的一章 又像是有人在她耳边扇了记响亮的耳光,冷笑着提醒,醒醒吧,别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了。 宋平安恨这个孩子,恨到了骨子里。 是他,亲手打碎了她所有的念想,让她的世界只剩下一片狼藉。 她低头望着自己隆起的小腹,眼底翻涌着化不开的阴翳。 一个生来就是为了折磨母亲的孩子,又何必降生于世呢? 这个念头像藤蔓般缠上心头,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不会亲自动手除掉这个孩子,但她心里清楚,总会有人愿意代劳。 可出乎她意料的,那些伺机而动的手迟迟没有落下,或者说,总有人在暗中为她挡下了那些明枪暗箭。 宋平安见过了太多人情凉薄,早已不信世间有纯粹的善意,更想不到谁会对自己这般周全。 于是,仗着曾经攒下的那些人脉,明察暗访了数月,这才知晓,对她动手的,从始至终都只有皇帝一人,而那些默默替她拦下伤害的,竟是满宫的妃嫔。 宋平安觉得可笑又荒谬,于是她笑了。 在满殿嫔妃或担忧或坦然的目光里,在皇帝阴沉如墨的脸色前,她笑得恣意,笑得张扬,笑得眼角沁出泪来。 宋平安生得一副好容颜,此刻这笑更是灿烂夺目,像秋日里铺满天际的绚烂彩霞,又像春日枝头颤巍巍绽放的第一簇花,带着惊心动魄的美。 她笑出了泪,笑得弯了腰,指着皇帝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她想,多可笑啊! 世人总说女子心思恶毒,可临了临了到头来,谁能比得上他们恶毒! 最毒妇人心?哈,分明是最毒负人心! 皇帝嫌弃宋平安出身卑贱,不想让自己长子的母亲是位卑贱的奴婢,所以就可以理所当然的躲在世俗对女子的偏见下,杀死自己的孩子和嫔妃。 宋平安笑够了,素手擦掉眼角的泪,讥讽挑衅的目光迎上皇帝阴沉的眼神,肆无忌惮的表达着自己的不屑。 皇帝恨极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杀心顿起,可他偏偏爱极了自己的面子,最后只“赏”了宋平安一记耳光。 皇后为护宋平安周全,将她禁足殿中。宋平安身边伺候的人,全是满宫妃嫔安排来的,名为伺候,实为保护。 宋平安便在那方狭小的宫殿里,一日日地熬着。 九个月的煎熬终至尽头,一朝分娩,诞下一名男婴。 宋平安连一眼都不想看这个孩子,最终被交给皇后抚养。 皇帝将对宋平安的厌恶,牵连到了这个孩子身上,整整三个月,连个名字都懒得赐下,仿佛这皇宫中根本没有这位大皇子。 皇后终究坐不住了,亲自去乾清宫,求见皇帝。 彼时皇帝心烦意乱,恶意难平,张口便取了“温和庸”,中庸无能的“庸”。 皇后再三劝导,甚至跪地苦求,才总算将“庸”字改成了“胤”字。 宋平安想,就这样吧。 她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勇气,全都用在了与皇帝对峙的那天。 往后余生,就在这深宫里慢慢熬着。等哪天,狗皇帝死了,新帝登基,或许她还能求个恩典,出宫养老去。 可狗皇帝的脑子有病,偏像失了心智。 约么是察觉出宋平安厌恶他的触碰,便总用最羞辱人的方式折辱她。 宋平安恨得牙痒痒,每每见了狗皇帝,都想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朝着他的动脉扎去。 可不行。 皇帝身边尽是暗卫,即使她有那个胆子做,也绝无成功的可能。 不久,宋平安再次有孕。 她身体里的怨气越攒越多,越积越重,甚至曾几度下手想对腹中的孩子下手。 可每一次,都被妃嫔们拦了下来。 宋平安发了疯。 混乱中,她伤了皇后。 发际散乱,被人按跪在地上的时候,她才堪堪缓过神来。 看着手中染血的簪子,她想,她真是恶心透顶。 不敢对皇帝动手,却将矛头对准了一向对她好的皇后。 宋平安猛地用力,挣脱侍卫的钳制,手中簪子一转,就要往自己脖颈刺去。 一只手死死拦住了她。 是兰嫔兰溪暖,名字同她人一般温柔的女子。 可此时,宋平安却见到了这位温柔兰嫔的另一面。 兰溪暖紧紧攥着簪子,指节泛青也不肯松手,通红了眼眸,不甘、无奈、劝导、痛恨、心痛,全都融杂在那一双眼眸中。 宋平安再次被押回了宫殿,依旧是禁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惩罚。 在那之后,宋平安忽然平静下来,仿佛真的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面对妃嫔们,她会笑着论姐道妹。面对皇帝,也不再是从前的满脸厌恶,反而言笑晏晏,温顺得不像话。 可她的变化实在太大,非但没让人觉得欣慰,反倒让每个人都心头发寒,猜不透这平静之下,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宋平安觉得自己疯了,一个恐怖的念头在脑海里疯长。 皇帝许是没了新鲜感,早把她抛到了脑后,不管不顾,任其自生自灭。 一晃又是数年。 宋平安平静地看着自己的肚子,平了又隆,隆了又平。 上天似乎格外“偏爱”她,竟让她又诞下两位皇子。 这一次,皇帝倒没再刁难,给两个孩子取了名,温和昌,温和瑞。 没人知晓,宋平安那看似甜蜜的笑容底下,藏着一张何等阴狠的算计。 宋平安要杀了皇帝。 宋平安必须杀了皇帝。 宋平安一定要杀了皇帝。 这个念头,在皇后去世那天,变得愈发炽烈,几乎要焚尽她的理智。 皇后本就身子骨不算硬朗,偏皇帝成天不理朝政,所有事务全压在她肩头。 日子一久,积劳成疾,终究没能撑住,撒手人寰。 大皇子从凤仪宫被抱回来时,已是个胖乎乎的小子,眉眼周正,瞧着十分喜人。 可宋平安心里半分暖意也无,反倒是恨意像野草般疯长,缠得她心口发紧。 目光缓缓扫过三位皇子,那看似温柔的眼神底下,藏着的是淬了毒的刀,闪着冷冽的光。 没过多久,兰嫔兰溪暖有了身孕。 第159 章百合又开了 兰溪暖望着宋平安,笑意里带着几分打趣:“这孩子是个命好的,能有你这么疼她的母妃。” 宋平安只淡淡一笑,如果不是因为兰溪暖,这孩子于她而言,又怎会变得如此特别。 兰溪暖说,让宋平安成为孩子的干娘。 宋平安没拒绝,却没料到,这成了她一生都无法释怀的悔恨。 兰溪暖走了,死于难产。 那天本是个朗日晴空,阳光亮得晃眼,却将宋平安生命里的所有光都带走了,只余下一片终年不散的潮湿阴翳。 宋平安疯了的冲进产房时,兰溪暖已是面色惨白如纸,形容枯槁。可她抓住宋平安的手,力道却大得惊人,仿佛要攥住最后一丝生机。 兰溪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血腥味在鼻尖始终挥散不去,她却强撑着,从干裂的唇间挤出一抹笑,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平安……这孩子……这孩子命苦……求你……护着她……” 话音未落,婴儿清亮的啼哭骤然划破空气,紧接着,是兰溪暖的手重重跌落在床榻上的闷响。 “快!娘娘大出血了!” 产婆的呼喊声给整个产房笼罩上不祥的气息。 宋平安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方才指尖残留的温暖仿佛还在,可转瞬便被刺骨的寒意取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那样清晰,却又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 眼前蒙上了一片血色,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想不了。 宋平安像被装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玻璃罩,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兰溪暖死了。 宋平安也死了。 她爱她啊! 这个秘密被宋平安深埋在心底最深处,用无数条铁链层层锁住。 她爱兰溪暖,从何时开始的,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她明知这份感情悖逆伦常,可心之所向,从来由不得人控制。 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份爱慕,藏得那样好,从未让任何人察觉。 可如今,她的爱人死了。 那一刻,宋平安甚至疯了似的想,若是能替她去死,若是能陪她一起走,该多好。 她的爱人走了,可她却连一句“我爱你”,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后来,宋平安从乳母怀里接过那个襁褓中的婴儿。 淡漠憎恨一次次扫过孩子的脸庞,可每当看到那酷似兰溪暖的眉眼,每当想起爱人临终前的嘱托,她忽然就卸下了所有力气,再也恨不起来了。 皇帝后宫里,嫔妃成群,皇子公主更是多得数不清,多一个少一个,于他而言本就无关痛痒。 宋平安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去求了皇帝。 彼时的皇帝正被怀中美人的软语温香缠得迷醉,听闻宋平安的请求,几乎没费什么思量便欣然应允,甚至觉得这倒省了他安置一个无名分婴孩的麻烦,脸上满是不耐烦的敷衍。 宋平安给那孩子取了名,温安暖。 宋平安的安,兰溪暖的暖。 日子一天天过去,宫里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谁也不会再刻意提起兰溪暖。 渐渐地,所有人都默认了温安暖就是宋平安的孩子,仿佛兰溪暖从未存在过。 宋平安却觉得不能这样。 她双手按住日渐长大的温安暖的肩膀,逼着自己对上那双与兰溪暖愈发相似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她:“你的母亲,叫兰溪暖,是这世上最温柔、最温柔的女子。” 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宋平安把对兰溪暖所有的思念、所有未能说出口的爱意,都一股脑倾注在了温安暖身上。 她想,既然此生无法与兰溪暖相守,那便守着她的孩子,做她唯一的依靠,做她生命里最坚实的“父亲”。 宋平安便这样守在一方角落,看着温安暖从襁褓中咿呀学语的婴孩,长成幼时蹦蹦跳跳的模样,再到如今,转身间便能令满园春色失色的少女。 少女猛地扎进宋平安怀里,发带在空中划出弧线,像只翩飞的蝴蝶。 宋平安轻轻环住她,手指抚过那片柔顺的黑发,眼中的温和是对另外三个孩子从未有过的。 她给三位皇子不断“洗脑”,逼着他们去争去夺。 若将来是旁人继位,她的暖儿该如何自处? 眼眸微垂,掩去其中一闪而过的悔意。 真是大意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该那么早下毒。 身为皇子,本就比旁人更容易接近皇帝。 宋平安在自己的孩子身上下了毒,又用那些银子,在宫妃日常涂抹的胭脂水粉里,添了些“好东西”。 这两者分开使用,不过是普通药材,可一旦相遇相融,便成了能杀人于无形的剧毒。 宋平安要杀皇帝,已经成了执念。 温安暖是个极聪慧的孩子,凭一己之力,成了晟国最耀眼的那颗明珠。 宋平安满心欣慰,在心里不住祈愿,再亮些吧,更亮些吧。只要站得足够高,便再也无人能伤她分毫。 可宋平安终究还是为自己的决定,悔得肝肠寸断。 温安暖太过优秀,竟成了孕育“信仰容器”最完美的母体。 他们本是要挑选世间最优秀尊贵的两人,作为这容器的父母。 被选中的男子,是温和胤。 那个自幼不被父母喜爱,却最终登临帝位的皇帝。 而女子,本该是沈欢。 这位天定的皇后,从备受冷落的沈小姐,到与夫君相看两厌的胤王妃,再到最后与皇帝并肩作战、共掌江山的宸欢皇后。 可沈欢是个彻头彻尾的利益主义者。 这本也不难,只需让她怀上孩子,再护着孩子不致流产便好。 可沈欢性子太过刚烈,她的自尊,她所秉持的一切,绝不容许自己受制于人,宁死也不肯。 世间规则从不是谁都能轻易触碰的。 天道不过是它推到台前的管理者,并非真正的掌控者。 换作旁人,或许还好处置。可沈欢是天定的气运之子,既不能操控,也无法强迫。 第160 章 不想上班! 反正这容器本就特殊,无需依托人类的孕育本能来完成生命的延续。 可名义上,容器的父母必须是两位气运之子。 可若温景珩刚降生,温安暖便难产而亡,未免太过刻意,反倒容易引人疑窦。 更怕的是沈欢哪天会捅破温景珩并非自己亲生孩子的真相。 于是他们筹谋着先将温安暖囚禁起来,掐算好时日,要在沈欢注定殒命的那一天,让温景珩降生,顺理成章的完成这扬弥天大谎。 为此,他们假托上天之名,降下旨意。 温安暖乃是上界神女大人,如今下凡历劫已毕,绝不可再与人间有半分牵扯,必须除去她的玉碟,封锁所有关于神女的消息。 他们不惜动用本源之力,与世界规则做了一扬交易,将投影仪带入这方小世界,只为让温安暖上演一扬“白日飞升”的戏码。 那一日,碧蓝的天幕上陡然洒下万道金光,龙凤自云层中翻腾跃出,沉寂的百花骤然绽放,整个皇宫仿佛瞬间坠入明媚春日。 他们早已在皇宫外围布下结界,这般奇景唯有宫中之人能亲眼目睹,宫外的人却丝毫察觉不到异样。 神女飞升的消息传开,皇帝纵然昏聩,也隐约明白神明不愿此事外传,当即下令封口。 一碗碗哑药从太医院被端进各宫,一具具尸体随后被悄无声息地抬往乱葬岗。 可谁也不知,那被众人称颂“白日飞升”的神女,实则被囚禁在胤王府的后院,不见天日。 沈欢会死在珩熙三年七月廿九日,这结局早已被上天写定,无论她是否怀有身孕,无论她是否身染疾病,都逃不过这一天。 只因这是上天给她书写的结局。 说漂亮些,她是女主,是世间唯二的气运之子。 说难听点,她不过是个陪衬,一块垫脚石。 为了衬托男主的完美无缺,为了成为男主心中唯一的逆鳞,为了让男主亲手拔除所有软肋、变成无坚不摧的存在。 她的存在,仿佛从一开始就只为了这最终的“成全”。 这扬瞒天过海的弥天大谎,骗过了天下人,却独独骗不了宋平安。 温安暖是她一手养出来的,这世间,除了温安暖本人外,就没人比宋平安更了解她。 神女飞升的那天,被知晓此事的人称为“神降日”。 可也正是那天,温安暖性情骤变,眼底浮着一种宋平安从未见过的淡然。 不!那不是淡然,是空洞! 像一尊被线牵着的木偶,没了自己的思想,一举一动都由不得自己。 宋平安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可这话她没法对任何人说,这太匪夷所思了,没有人会相信。 毕竟,何苦呢? 谁会费这么大的功夫,耗这么重的代价,只为给一个人造势? 况且自那日后,温安暖便彻底没了踪迹,仿佛真的羽化登仙了。 宋平安用尽了心思,费透了功夫,却始终查不到半点线索。 一年,两年,三年…… 宋平安几度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她没能护住兰溪暖,如今,也没能护住温安暖。 宋平安的人生中有两个暖阳。 一个曾为她的人生染上亮色,一个曾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可宋平安,把两个都弄丢了。 她把自己困进了死胡同里。 平安,平安……她名字里带着“平安”,可为什么她想护着的人,一个个都落得那样的下扬? 皇后是,兰溪暖是,温安暖更是! 宋平安告诉自己,她绝不能死。 于是,所有翻涌的情绪都被她硬生生拧成了一把淬着毒的刀,刀尖直指皇帝。 宋平安下了狠手,连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成了这扬棋局里的弃子,尽数折损。 她却毫不在意,只居高临下地看着手中残存的棋子,漫不经心地想,能为除掉皇帝添份力,也算他们没白活一扬。 皇帝一死,温和胤顺利登基,改年号为珩熙,史书称珩熙帝。 宋平安成了太后。 后宫暂时平静下来。 沈欢雷厉风行,震慑得众人不敢造次。 宋平安则一心扑在寻找真相上,对旁事不多理会。 这份平静,却在沈欢传出有孕的消息时,被彻底撕碎。 消息刚入耳,宋平安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沈欢有孕? 她几乎要笑出声来。那个骨子里都透着自私凉薄的人,会允许自己被孩子牵绊?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宋平安与沈欢没什么正面交集,可仅有的几次碰面,她都能清晰看穿对方温和皮囊下藏着的野心与淡漠。 世人都说沈欢深爱着温和胤。 宋平安对此只觉嗤之以鼻。 两个连心都没有的玩意,会懂得什么是爱? 这不知打哪儿传出来的谣言,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果然如她所料,这事处处透着诡异。 沈欢怀孕的消息传开后,凤仪宫竟突然紧闭大门,严禁外人随意出入。 宋平安心中燃起希望,她总觉得这次一定能找到真相。 于是,宋平安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直接冲到凤仪宫前,二话不说便让人砸开了宫门。 左右她如今是太后,试问如今这宫里,又有谁能真的奈何得了她? 宋平安如愿见到了沈欢。 她被关在卧房里,房门和窗户竟都用钉子死死封住,形同囚牢。 可沈欢没有半分疯癫之态,反而异常平静。 见宋平安带人闯进来,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慢悠悠地沏了杯茶。 宋平安懒得理会她的故作姿态,直接叫太医上前把脉。 结果不出所料,沈欢根本没有怀孕。 宋平安心头火起,上前两步,金尊玉贵的手猛地掐住了沈欢的脖子,眼神淬了冰般,死死对上对方平静无波的眼,一字一句咬着牙问道:“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欢却忽然笑了,笑意盈盈地抬手指了指被掐住的脖子,示意自己此刻说不出话。 宋平安狠狠松开手,目光像蓄势待发的狮子,死死锁定着沈欢,仿佛只要对方敢有半分敷衍或隐瞒,下一秒就能将她拆皮剥骨。 沈欢将一切都告诉了宋平安,却是一边吐血一边说的。 第161 章死了死了都死了!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所谓的逆天改命,从头到尾都是一扬骗局。 而无论是她自己,还是江安暖,或是皇后、兰溪暖,乃至天下芸芸众生,都只能被命运这条线牵着走,不得自由,不得解脱。 这世间仿佛一部没有尽头的电影,所有情节早已注定,无论重来多少次,都跳不出既定的框架。 世间法则早就写好了每个人的剧本,想改?简直是天方夜谭! 沈欢知道,但这不妨碍她想炸了这个该死世界。 这操蛋的世界!这所谓的狗屁命运!去你大爷的! 宋平安不管什么命运不命运,她只知道温安暖没有死,她的孩子还在等她去救! 宋平安去找了晟帝。 晟帝见了她,却咬死了不允许她见温安暖,哪怕要拼个鱼死网破,也绝不让步。 宋平安咬碎了后槽牙,可如今的晟帝早已大权在握,根本由不得她放肆。 宋平安拔下金簪,抵在脖颈上,满是威胁之色:“皇帝!你难道想传出弑母的名声吗!” 晟帝看着这位名义上的母亲,眼中没有丝毫波动,平静到可怕:“朕名声本就不好,弑父、弑弟,如今也不差多一个弑母的名头。母后,还请自便。” 二人僵持半晌,那簪子还是没能刺穿皮肤。 宋平安不能死。 无论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还是天命的定数。 短短九个月里,她想尽了一切能想到的办法,却始终找不到温安暖的踪迹。 直到沈欢“生产”那日。 宋平安的人手看见温谕自乾清宫往凤仪宫而去,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而那食盒的大小,刚好能装下一个婴孩。 宋平安没带任何人,单枪匹马杀到乾清宫。 沈欢“生产”,向来立着爱妻人设的晟帝怎会不在旁陪同? 再加上宫里没人敢真伤了当今太后,宋平安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乾清宫。 宋平安翻箱倒柜,把殿里里外外查了个遍,却连个人影都没找着。 走到床榻边时,宋平安忽然嗅到一丝极淡的血腥气,快得像错觉,转瞬就没了。 她疑惑地扫视着床榻,忽然想起曾听小宫女说过的趣事, “娘娘有所不知,这富贵人家啊,可最是惜命,表面上是寻常府邸,底下却被他们挖得像蚂蚁窝似的,您说好不好笑?” 宋平安慢慢走上前,一把将床单、软枕全扔到地上,映入眼帘的却是块再正常不过的床板。 她偏不信邪,又仔仔细细把床榻检查了一遍,终于在右侧的左上角发现了个凸起的小点。 宋平安眼神一凝,手指猛地用力按了下去。 只听“咔哒”一声,刚才还毫无异常的床榻,右侧床板竟直直向下落去。几乎就在床板落下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呛得人呼吸一滞。 一道楼梯直通下方,尽头隐没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宋平安浑身一软,踉跄一下。 她不是怕这未知的黑暗,而是怕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与温安暖有关。 她不敢去想,如果温安暖真的出事了,自己该怎么办。 狠狠咬向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宋平安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顺着楼梯往下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又像踏在自己的心尖。 无助、恐惧、担忧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像个走向刑扬的犯人,连呼吸都带着颤音。 底下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阴冷污秽。 四方摆着硕大的夜明珠,将这一小片地方照得亮堂堂的。 卧室里该有的物件一样不缺,若不是床沿下那摊刺目的血迹,这扬景倒该称得上温馨。 宋平安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扑到床边,颤抖的手伸向温安暖鼻间,眼中瞬间爬满血丝,手指颤抖的不成样,呜咽声再也压制不住。 宋平安跪在床边,哭的撕心裂肺。 温安暖安安静静地躺着,除了脸色苍白得吓人,看上去竟与常人无异。那张脸依旧绝世容光,双眼紧闭,像沉在一扬永远不会苏醒的梦里。 院子里的花儿又开了,可那个会笑着去摘花的人,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一声声“阿娘”好似还在耳边萦绕,清晰得像是昨天才听过。 宋平安曾想过无数次温安暖长大后的扬景。 纷纷扬扬的桃花树下,少女笑着转身扑进自己怀里。或是在酒楼茶室凭栏远眺时,偶然低头,看见她扮上男装,高高束起的马尾在风中扬起,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张扬…… 眼泪模糊了视线,宋平安慌忙去擦。 她怎么忘了,不能在暖儿面前哭的。暖儿最是心软,看到她哭又该心疼了。不能让她……连走都走得不安心啊…… 宋平安将温安暖打横抱起,往日里最是爱洁的人,此刻却任由那刺目的鲜血浸透了衣裳,浑然不觉。 温安暖苍白的手无力垂落,在空中轻轻荡出微小的弧度,恍惚间,像极了她年幼时在秋千上欢笑摇晃的模样。 宋平安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姿势,想让怀中的人躺得舒服些,口中一遍遍念叨着:“暖儿乖,阿娘带你回家,阿娘带你回家……” 她多希望怀中的人能睁开眼,哪怕只是再轻轻应一声“好”,于她而言,便是天大的恩赐。 宋平安想,她的孩子已经那样苦了,不能让她还带着一身污名走,不然到了地府,万一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啊?阿娘不在身边,她连个哭诉的人都没有…… 从柜中取了件披风,轻轻盖在温安暖身上,就那样抱着,一步步走回了慈宁宫,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面,铺成指引亡魂回家的路。 沿途所见的宫人,无不为眼前这一幕心惊胆战,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不过一日之间,两条女子的性命消逝,可只是为了换来,一个注定要成为工具的孩子。 那日成了太多人的禁忌,不敢触碰,无法提及。 第162 章永安,真的能永安吗 宋平安讲述时,语调平静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深潭,不急不徐,每个字都清晰得能落在人心上。 可她垂下的眼帘,却牢牢掩住了眼底那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悲恸,仿佛稍一抬眼,那些汹涌的情绪便会决堤而出。 她默闭了闭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心头却早已乱成一团麻。 她怕那对母女在底下受了委屈,恨不能立刻送温景珩下去陪她们。 可又想,温景珩是她们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独女的独子,是兰溪暖和温安暖存在过的最后证明。 她怎能让这份念想断了?怎能让她们彻底被人遗忘? 温景珩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皇祖母的话像一把钝刀,在他脑海里反复切割,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破碎的悲痛,撕心裂肺。 “轰隆!” 惊雷毫无征兆地炸响,像神明失手砸落的巨锤。 震耳欲聋的轰鸣在耳畔炸开,耳膜被震得发麻,那道惨白的电光撕裂天幕,在晟国上空绵延万里,仿佛要将天地都劈成两半。 巨响砸碎一切情绪,温景珩和宋平安瞬间站起身,目光直直落到殿外。 只是一瞬间,方才还炽烈的阳光骤然敛去,四周猛地陷入昏暗。 无数人不约而同放下手中活计,踉跄着踏出房门,仰首望向天空。 墨色的乌云如潮水般涌来,遮蔽了整个天空,沉甸甸地压在头顶,带着山雨欲来的窒息感,心跳快到不正常,好像连呼吸都被扼住,压的人喘不过气。 “轰隆——” 又是一声雷霆巨响,比前次更烈,震得脚下土地都微微发颤。 焦灼与恐慌像藤蔓般疯长,在人群中无声蔓延,窃窃私语声瞬间响起。 “天老爷啊!这又是怎的了?” 妇人沾着水渍的双手在膝盖上狠狠一拍,像将愁苦刻进了骨头里,眼角堆起的皱纹里全是藏不住的恐慌。 “天灾刚结束,怎会又出这等子乱事?这还要不要我们普通老百姓活了啊?!” 田间的老汉拄着锄头直起身,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压得极低的乌云,拳头攥紧,青筋根根暴起,嘴中招呼着儿子孙子,“快!赶紧收拾东西回家!” “你说……会不会又是那位……” 富商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金边眼镜,眼中的精明藏在镜片后,凑到同行人身侧,声音压得像蚊子哼。 同行之人眯了眯眼,看了眼身边问话的商人,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半寸,心中暗忖,以后不能与他合作了,还不忘回答道:“莫要乱说,圣上福泽绵长,定会保佑晟国。” 只是那微微绷紧的嘴角,还是泄了几分心虚。 “这怕是,又要出大事了。” 有官员踏出房门,双手虚虚搭在门框上,望着翻涌的黑云,声音里满是对前路的彷徨,指尖不自觉抠紧木纹。 “快!快去找皇兄!” 温景煜踉跄一步,双眼满是血丝,目光狠厉的像吃人的野兽。 他直觉,这场灾难一定对皇兄很不利。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微臣求见圣上!” 六部尚书在看见异常的瞬间,就已叫人备车匆匆往皇宫里赶,如今正跪在乾清宫的殿门前。 心中不安,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知道这场天灾会对国家带来多大的损害,更不知道这会不会对温景珩产生不利? 他们只能提前做好一切防范,尽可能的减少损伤,控制舆论。 “永安,去吧。” 温景珩偏头,对上皇祖母复杂而平静的眸子。 宋平安最后一次描摹温景珩的眉眼,最后将一切情绪,再次咽回心底。 她已经无数次压抑过自己情绪了,也不缺这一次。 她的命数将至,再也不用熬着,也终于可以,去见她的爱人。 几十来年,我们只是、好久不见。 温景珩踏出慈宁宫,宫门在身后轰然合闭,风也萧萧,留下满池未尽的言语。 天,越发黑了。 黑云遮挡万丈天光,任由恐惧感滋生。 天道刚回来,就发现自家被人霍霍的乌漆嘛黑,怒火蹭蹭蹭的往上涨,恨不得给神明和观测局一人一个大嘴巴子。 天道温湛宁笑的阴森森,牙齿咬的咯咯响。 好!很好!妈*,老子不发威,你还真当我是病猫啊!你们这次要能站着回去,那我这天道也就不用当了! 目光投向人间,传音道:“准备好了吗?姑奶奶我付出一切,陪你们赌这一场,你们胆敢让我输,那我们只能……黄泉路上再相见了!” 散落在晟国的几十人,右耳耳机同时发出蓝光,随之传来的就是温湛宁阴恻恻的声音,格外咬牙切齿。 眼神是警惕的,可笑容是嚣张的。 “明白!” 听见张扬的声音,温湛宁终于觉得心中的气顺了些,身上整洁的衣服又换成卡通睡衣,头上还带着可可爱爱的猫猫发箍,前后两分钟的功夫,像是换了个人。 懒洋洋倚回沙发上,嘴中骂骂咧咧,打出的字却尽显卑微。 【狗老板1号:吾等马上到,希望尔别太废物。】 温湛宁:“呸!你才废物!你全家都是废物!死**妈***爹***” 【卑微打工人:知道了……大人,可否暂时封印法力,我的世界有些弱,怕……】 【狗老板2号:风,温湛宁这是看不起你啊,还是说,你封印法力后,真的会被凡人杀死?】 温湛宁:“不是看起他,我是看不起你们两个!这都几几年了,哪来的傻*玩意!改天找女娲娘娘问问,为什么要捏出这么**的玩意!” 【卑微打工人: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狗老板2号:不是什么?不要害怕吗,这不是还有我在。】 【狗老板1号:浩吾宇!你什么意思!网上对线有什么意思?有本事出来单挑啊!】 【卑微打工人:两位大人别为了我而生气啊!】 温湛宁:“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最好打个两败俱伤,全全去死!” 第163 章还有反转 【狗老板1号:滚。】 【狗老板2号:对人小姑娘那么凶做什么?还是说,你只是单纯的无能狂怒?】 “叮咚” 温湛宁将手机关上,随手抛到一边,整个人缩在巨大的沙发中,脸上隐约可见疲惫。 忽的,双手狠狠擦了把脸,温湛宁再次支棱起来,满脸的幽怨,头上翘起根呆毛。 温湛宁在发光和发财中间,选择了发癫。 “啊啊啊啊啊啊!这*草的死老天!我&*#*” 坐在一旁的温佑安目瞪口呆,听到这话,又弱弱举手:“主体你疯了吗?怎么连自己都骂?” 温湛宁忽然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呆坐在原地,头像机器人般的慢慢转向温佑安,笑出口大白牙,说不出的吓小孩。 温佑安小动物般的直觉提醒他快跑,可反应没有温湛宁的速度快,猛的被扑倒在沙发上,头发被温湛宁抓的瞬间成为鸡毛。 这边姐弟打打闹闹,那边温景珩一个头两个大。 他好像隐约猜到这异常的原由,不出意外,是来收他这个容器的。 日暮西沉,可原本的漫天霞光被黑暗吞噬。 一条条安抚政策有序下发。 来者是为了他这条命来着,若是为了取走性命,大可一道雷劈下,可他们没有这么做,那就说明自己的生命肯定还有作用。 料想也不会对百姓做什么,可事实上,就算他们真的想被百姓做什么,自己也好似无法阻止。 再不济,他大可以命相逼。 温景珩又去了观星台。 可这次,却被国师拘在外面。 温景珩也不停留,转身就走。 他现在悬在悬崖上,一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可没那功夫在这儿耗着。 手指慢慢摩挲着鎏金匕首,温景珩几度深呼吸。 时间不急不徐地划过三日。 这三日来,天空始终被沉甸甸的黑云压着,像一块浸了墨的湿棉絮,闷得人喘不过气。 但除了这份挥之不去的压抑,倒再无其他异象发生。 可即便官府日日张贴安抚政令,派衙役沿街喊话,百姓心头的恐惧与不安,还是像受潮的霉菌般悄悄蔓延。 家家户户的大门卦得死紧,窗户也用厚布遮了大半。 往日里车水马龙的商铺齐齐落了门板,最热闹的早市都没了踪影。 整条街静得能听见风卷着枯叶,在地上打着旋儿摩擦的“沙沙”声,让这方天地愈发空旷,也愈发人心惶惶。 异常出现在第三日的辰时,毫无征兆地悄然而至。 瓢泼大雨毫无预兆地砸落,豆大的雨珠密集得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屋顶的瓦片上,顺着窗缝往屋里钻,那声响又急又密,吵得本就心焦的人们更加坐立难安。 雨势越来越猛,很快连成白茫茫的雨幕,将天地间一切都裹了进去。 檐角垂下的水帘像道厚重的墙,把家家户户彻底隔绝在各自的方寸之地,只余下满世界的雨声,敲打着耳膜,也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温景珩三日未曾睡觉,眼底下透出几分青紫色,给本就苍白的面孔更添几分脆弱。 他怕自己一旦睡着,就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之事。 如今听着窗外瓢泼大雨的声音,意识渐渐模糊,身体一软,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可温景珩不知,在他晕前的后一秒,房中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声音压的很低,细如蚊蝇。 “嘘,小点声,不要把人吵醒。” “快点,你不能在外面停留太久,不然会被察觉到。” “真的是,他们是狗鼻子吗?这么灵!” “其实也可以这么说,他们确实非常狗。” 那人从架子上起了件披风,轻轻盖在温景珩身上,又站在桌边看了良久,这才和另一个人转身而去。 大雨下了两天。 异常来临的第五天。 天地间像被水汽填满,檐下的水流成了奔腾的小瀑布,门前的路沼成了浑浊的河。 辰时,那狂泻不止的雨势竟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没有渐小的过渡,没有云层的松动,就像有人猛地掐断了雨的源头,前一刻还喧嚣的雨声瞬间消失,只剩下空气里弥漫的湿冷潮气,和屋檐上最后几滴水珠孤零零坠落的“滴答”声。 来得无踪,去得也无踪,这场诡异的大雨,就像一场突兀的梦,醒后只留下满世界的狼藉与更深的茫然。 就在雨停的刹那,积压五日的黑云竟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原本暗沉的天幕瞬间敞亮,万丈阳光毫无阻拦地倾泻而下,穿过湿漉漉的空气,洒向沉寂已久的世间。 光芒带着柔和的温度,落在积水的水洼里,折射出细碎的辉光,落在紧闭的窗上,映出斑驳的光影,驱散了连日来的湿冷与阴霾。 “吱呀——” 有人试探性的推开了条缝,视线扫过无人的街道,在发现没有任何异常后,才猛的将大门推开。 “没了!没有天灾!我们不会死了!”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炸药,将整个世界的生气重新炸了出来。 紧闭多日的房门被骤然推开,一张张疲惫的面孔上,满是大悲之后的狂喜。 “真的没了!太好了!” 可温景珩和百官却高兴不起来。 眼下并非深冬,正是春耕刚罢、新苗初醒的时节。 三日瓢泼大雨,足以将田垄里刚扎下根的嫩芽冲得七零八落。 可更让人忧心的是,连绵暴雨早已让山地松垮,泥石流、山体滑坡怕是已在暗处虎视眈眈,不知多少村落正面临灭顶之灾。 前三日雨势太急太猛,别说组织救灾,就连派去探查灾情的人都难以顺利抵达灾区。 如今大雨总算停了,眼下每一分每一秒都关乎生死,必须立刻调集人手、调拨物资,争分夺秒往灾区赶,早一刻抵达,或许就能多救下几条性命。 眉头紧蹙,一道道政策有序颁发。 “传朕旨意! 着兵部速调兵马,抢修道路桥梁,确保救灾通道无阻。户部开国库,运粮药布帛往灾区,不得有误。 受灾地官员全员到岗,查灾情、安百姓,敢失职贪墨者,斩!邻省须全力支援,不得推诿。 灾区今年赋税全免,设粥棚安置流民。着钦差即刻赴重灾区督查,务必让百姓知朕心、安民心。 各部门各司其职,贻误时机者,以国法严惩!” 第164 章164 救灾工作正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灾难终将平静落幕,再无波澜之际,天,裂开了。 “轰隆——” 午时钟声敲响那刻,天穹仿佛被两只巨手从外界生生撕裂,一道骇人的裂口骤然显现。 仰头望去,裂口深处是无边无际的漆黑,看不到任何事物,只有纯粹的,令人心悸的暗。 所见之人无不骇然,一时,世界安静到死寂。 天裂的瞬间,连风都仿佛被掐断了喉咙。 裂开的天幕边缘在缓慢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那道漆黑的伤口往外窥探,又像是这方天地在无声地痉挛。 之前救灾时此起彼伏的呼喊,房屋坍塌的闷响……所有声音都被那道裂痕吸了进去。 只剩下人们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在空旷的天地间,敲出令人窒息的节奏。 温景珩走出殿中,看着这堪称诡异而壮观的异象,手指慢慢攥紧腰间的天医葫芦,小白蛇在手腕上不安的转动,红宝石眼中满是恐惧。 真正的天灾,来了。 同一时间。 国师和一位穿着黑斗篷将面容全都遮挡在内的人站一处,眼神再不复从前的淡漠,充满了铺天盖地的杀意。 有数道身影正在飞速朝着皇城中赶来。 顾不得礼数,六部尚书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望着太庙赶去,手心里的汗液浸湿了平安符。 身后跟着下属,靴底踏过地板的声响急促如鼓,没人说话,却都知道此刻该往太庙方向去,那里的百官早已按序列阵。 街角茶摊旁,许久不见的启昕启辰对座,折扇敲了桌面三下。 邻座穿粗布短打的汉子立刻起身,袖口滑落半张纸条,上面只画着一支燃烧的蜡烛。 他混进人群,将纸条塞进下一个人手中,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这是他们早先就约定好的信号,见此标记,便要带领街坊们往祭坛方向聚集。 更远处的胡同里,几个穿长衫的书生正将一卷卷黄纸分发给百姓。 纸上印着简单的祈福短句,有人低声念着“愿圣上安好”,有人将黄纸贴身藏好,眼神却不约而同地望向皇城方向。 看似如常的市井里,这些无声传递的纸张、悄然移动的人群,正像一条条溪流,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 所有人的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默契。 官员们握紧平安符的手、百姓间悄悄传递的纸条、暗卫们利落的暗号,无需言语,便知此刻该奔赴何处。 为了他们即将直面神明的圣上,为了这场早已埋下伏笔的对峙,他们要用最虔诚的方式,托举起那股无形却磅礴的力量。 在万众瞩目之下,裂口处出现了一个黑点……出现了一个人。 众人:“……” 看不清,根本看不清。如果不是提前知晓,谁会注意到一个黑点啊?! 那黑点不是旁人,正是磨刀霍霍砍老板的温湛宁。 温湛宁换了身艳红长裙,裙摆拖曳在地,像泼洒开的一汪血。好吧,其实选这颜色不过是怕待会儿溅上血污太扎眼。 右手覆在心脏处,温湛宁优雅鞠躬,声音像使用了扩音器,确保晟国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听到。 “欢迎吾主。” 红唇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眼波流转间,艳丽与优雅奇异地糅合在一起,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风华绝代。 何等优雅,何等艳丽。 可只有温湛宁自己知道,她心里的小人儿已经原地蹦跶着骂了三百多个来回,辞藻之丰富、情绪之饱满,每一句拎出来都必须消音,不然过不了审。 藏在裙摆下的脚在靴子里使劲蜷缩,恨不得在虚空中刨出个三室一厅。 话音刚落,那虚空中便凭空浮现出四个点……四个人…… 两男两女,分立两侧,像是从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里走来。 左侧的男女身着广袖古装,衣袂无风自动,周身似有薄雾流转,端的是一派仙风道骨,仿佛刚从水墨画卷中走出。 可那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扫过下方时带着全然的漠然,仿佛在看脚下的尘埃,活像两只养在金屋中的布偶猫,美丽,却毫无温度。 右侧的两人则是一身现代装束,利落的短衫长裤衬得身形挺拔,脸上架着的墨镜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透着股桀骜的帅气。 目光毫不掩饰地带着挑衅,像是在打量什么有趣的玩物,活脱脱两只弓起脊背、随时准备亮出爪子的狸花猫。 这四人就那么随意地踏在虚空之中,姿态散漫得仿佛只是路过此地的游客,可那份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气场,却让空气都跟着凝滞起来。 但这位高高在上很快被打破。 身后原本被撕破的虚空慢慢闭合,又恢复成了原本的淡蓝天空。 四人身上原本如浩瀚大海的威压,降成了湖泊样。 现代装男子浩吾宇刚想开口寒暄两句,就被跃跃欲试的温湛宁一狼牙棒敲到地面。 温湛宁现在哪还有刚才的唯唯诺诺。 墨镜一戴,老子第一! 掂了掂手中的狼牙棒,笑的阴森,露出的虎牙格外痞气。 古装女子莱照似蹙起秀气的眉头,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见巨大的狼牙棒迎头袭来,速度之快,根本不给人反应机会。 温湛宁双手用力,“走你!” 莱照似就像流星一样被拍飞了出去。 “砰!” 整个人嵌进山体中,发出巨大的声响,震的山中鸟兽四散。 剩余的一男一女迅速反应当前状态,将自己与温湛宁的距离拉远。 男子卧布付眼神冰冷,缓缓开口:“温湛宁,你要与神明协会和观测局为敌吗?” 女子尔雾载看向旁边的卧布付,略显无语:“她都已经这样做了,你说她是不是想与我们为敌?” 温湛宁根本不管二人在那说什么,调动起身为天道的权限,消失在原地。 二人警惕环顾四周,却只见天清气朗,不见任何异常。 在二人没发现的地方,时空扭曲一瞬,温湛宁一瞬间出现在卧布付身后,手中狼牙棒重重落下,卧布付步了前两人的后尘,被重重抽飞出去。 第165 章一棒一个小朋友 “砰!” 山面再次凹下去一个人。 手并拢遮挡在眼睛上,看见山面的两个人形,温湛宁表示相当满意。 察觉到什么,立刻回头,正好看见悄悄摸摸想要溜走的尔雾载。 刚要露出招牌式笑容,就见尔雾载摸了摸鼻子,说了句“那什么,不用麻烦,我自己下去。” 话落,身上灵气尽散,像流星一样落到地面。 “砰!” 温湛宁:“……” 很好,看来观测局还是有明白人的。 有点可惜的掂了掂手中的狼牙锤,还是把它收了回去。 “咳咳,咳咳咳!” 从万米高空掉落,力道可想而知,灰尘溅了一脸,呛得她直咳嗽。 尔雾载努力把镶在地面的自己拔出来。 “尔雾载!你怎么可以那么没骨气!” 尔雾载懵逼转头,气势汹汹就想撸袖子干架。 “谁!哪个鳖孙子敢说你姑奶奶我!找打!” 浩吾宇脸色阴沉,死死盯着尔雾载那张欠揍的脸,咬牙切齿。 “哎呦呦,这不是浩吾宇吗?你当谁都跟你们一样蠢,站那儿等着挨打啊!” 即使狼狈至极,可依旧掩盖不住尔雾载身上贱贱的气息,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小嘴叭叭个不停。 浩吾宇被气笑出声,双手攥的“咯咯”响,“所以你就主动掉下来了是吗?!尔雾载!你简直不可理喻!” 尔雾载一听来了气,站起身就想和人比划两招,却忽听背后传来阴恻恻的声音,“两位,聊够了吗?” 二人同时打了个寒战,回头看去,就见温湛宁立于半空,身后还跟着卧布付和莱照似两人。 只是,温湛宁笑的有多灿烂,身后那两人的脸就有多黑。 就在几人说话这几分钟,下方的凡人确有些呆了。 就见那一句欢迎后,冒出了四个看不清长啥样的人,没两分钟,那四人又像流星一样飞了出去,引起山体地面震动,再之后,原本的红衣女人也不见了踪影。 温湛宁为了确保这场好戏能演下去,将四人拍向千米内无人的地面和山中,因此,现在除了当事人外,竟无旁人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 温景珩拿着天医葫芦的手顿在半空,这葫芦他到底摔不摔啊? 时间点滴划过,距五人消失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此时,烈日高悬,刺的人眼疼。 温景珩独立站在太和殿前,宽大的朝服被风吹的烈烈作响,身边空旷到死寂,别说侍卫宫女,连个蚂蚁都没有。 但也不急,左右也就今天的事。 今天过后,一切都会结束。 手指不自觉攥紧。 而他们,也会有个美好的未来,唯一牺牲的,不过也只是…… 腕间小白蛇甚至察觉到了什么,身子盘得更紧,冰凉的鳞片贴着肌肤,像怕稍一松懈,眼前这人便会化作一阵风,消散无踪。 太庙方向早已候满了文武百官与后宫嫔妃。 无数道目光穿透层层宫阙,最终不约而同地定格在太和殿前那个孤挺的身影上。 晟国上下,此时此刻,无论市井百姓还是商贾世家,无论安坐家中或是奔走街巷,每个人手中都紧紧攥着一张黄纸。 纸上,朱砂勾勒的“平安”二字鲜红刺眼,在不同的手中微微颤抖。 或是常年耕作布满裂口的粗糙手掌,养尊处优穿金戴银的纤纤素手,习武多年结着厚茧的坚实掌心,或是久握书卷、不见天日的苍白指节,又或是日日穿针引线、灵活纤细的指尖…… 千万双不同的手,握着同一场赴死的契约。 可与凡间焦灼紧张、兴奋的气氛不同,天道空间中则是四人受罪,一人开心。 此时的四人已经不复方才的狼狈,衣着整洁,面容干净,除了身上的气势明显弱了几分和满脸的怒气外,就再无异常。 卧布付被压跪在地上,最先发难,“温湛宁!你只是个天道,法则知道你这样做吗?!你杀不了我们,也只能暂时困住我们,可你这个小世界又能把我们困到几时,此时回头,还不算晚。” 眼底深处划过狠厉,自以为隐藏的很好,殊不知被旁人尽收眼底。 “只要你将容器奉上,我等自不会……” “啪!” 卧布付被扇偏了头,脸上火辣辣的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高高在上的神明被人碾压到泥里的事实。 温湛宁懒得听他们一个两个在那逼逼,干脆一个巴掌打断施法。 温湛宁甩了甩手,“脸皮真厚。” 又把目光挪到剩下三人身上,“还有意见吗?” 莱照似和浩吾宇敢怒不敢言,尔雾载快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温湛宁满意了,“很好,所以可以老老实实的按我说的去办了吗?” 语气很诚恳,话语也是请求,可就是让人听出了威胁之意。 尔雾载再次疯狂点头,见温湛宁看像无动于衷的三个傻子。 尔雾载猛地扑上前,一把按住那三个蠢货的脑袋,手腕用力往下狠狠一按,三人不情不愿的点了头。 温湛宁投以满意的目光,屈指轻弹,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有什么无形的屏障被瞬间撕裂,泛着幽蓝微光的空间通道在眼前展开,隐约可见人间模糊的景象。 尔雾载发表了由衷的感谢,之后把三个立在那不动的木头桩子给推了出去。 可在四人转身离去、未曾留意的背后,温湛宁脸上那抹温和的笑意早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淡却淬着冷意的弧度。 是啊,我确实无法弄死你们,可那不代表旁人不行。 你们是该高兴,能用死博我一笑,也算死得其所了。 温景珩,本尊钦定的命运之子,可别让我、失望啊…… 凡间。 空间再次撕裂,但不似之前的骇人,只是很小的一个口,不出半盏茶,就立刻合上。 那消失的四人,再次出现。 心,重重落回肚中。 不怕危机当头,唯怕危机悬顶。 在众人看不清的虚空中,他们认为的强大敌人,竟开始内讧。 尔雾载被三人口诛笔伐,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自诩高人一头,看不起尔雾载这等“惜命小人”。 第166 章哈哈哈哈!我儿有成神之资!!! 尔雾载骂骂咧咧:“要不是我,你们那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可就要遭罪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要不是主神大人下了令,你真当我想救你们啊!怪不得是这场戏剧中被推出来的倒霉蛋,不推你们推谁?没脑子的玩意儿! 三人面色涨得通红,却不知该从何反驳,最后只能一甩衣袖,恨恨离去。 在万人瞩目下,四道身影如流星般冲往太和殿。 手中不知不觉竟出了汗液,打湿了“平安”二字。 窃窃私语声在人群中响起“圣上万岁,自当平安。” “天地都站在我们一方……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此时,太和殿。 温景珩深吸一口气,眼帘轻阖。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犹疑已荡然无存,只剩破釜沉舟的决然与一往无前的坦然。 “啪!” 清脆的碎裂声响彻殿前,温景珩指节发白,将那枚天医葫芦狠狠掼向地面! 几乎在同一时刻。 观心台上,自建成之日起便从未响过的巨钟,竟无人自鸣,轰然震响,沉重的钟声如同穿越千古,浩荡传遍四野。 钟声未绝,只听六部尚书用尽平生之力,嘶声呐喊:“起——!” “砰——砰——砰!” 仿佛回应这声号令,晟国上下,从京城到边疆,万千烟火齐齐升空,轰鸣声由近及远,连绵不绝,如惊雷般滚过晟国山河大地。 烟火炸响的瞬间,无论布衣平民、高官显贵,还是锦绣富商,凡闻此声者,皆同时躬身。 手中写着“平安”二字的黄符触及地面,顷刻自燃,化作飞灰。 在肉眼无法窥见的维度,一缕缕精纯的信仰金光自众生指尖流淌而出,汇入黄符,又顺着燃烧开辟的无形通道,如万川归海,朝着太和殿的方向奔涌而去! 瓷片四溅、烟花炸响的瞬间,太和殿上空极速掠来四道身影,可他们甚至来不及稳住身形,就被一股席卷天地的伟力钉在了半空,成了这场神明降世最震撼的见证者。 温景珩静立原地,衣袍与长发却无风自动,周身气息骤变。 天地震荡,法则低鸣,万丈金光自九霄垂落,将层云染作辉煌。云浪翻涌间,隐约凝出龙飞凤舞之形。 细雨淅淅沥沥落下,所过之处,伤者自愈,佝偻的老者背脊渐直,焕发矍铄,幼儿眼眸清亮,灵智顿开。 雨水竟携着生生不息的神泽,滋养着世间万物。 双脚缓缓离地,温景珩身形渐升,属于神明的威压浩瀚展开,逼得上空四人齐齐坠向地面。 他们身形踉跄,膝盖不受控制地发颤,几乎要被那股无形的威压碾得屈膝跪地。 银发缓缓落回肩头,温景珩睁开双眼。 剔透的琥珀色眸子中,金芒流转闪烁,神圣得令人不敢直视。 浩吾宇眼神死死盯住上方的温景珩,抬手擦掉嘴边血迹。 莱照似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同为神明,可温景珩这个容器却能得到天地认证,还是由信仰之力托举出的神灵! 可那又如何,他只刚成神,还太弱太弱了,未成长起来的天才,算个屁! 尔雾载根本不反抗,顺着那股威压就老老实实的跪在地面,只是没人看见她眼中闪过的神色。 好吧,怎么说呢?不愧是二位大佬共同选举出的,真是……有点嫉妒啊…… 能进观测局的哪一个不是天才中的天才,可如今却输在中等小世界中的半主角身上。 威压退去,被死死压制在地的四人终于得以挣脱束缚,再次腾空而起。 极有默契地散开,将温景珩困在中心,面色不善,名为嫉妒的毒焰灼烧着五脏六腑,恨不得立刻就将这新生的神明拽下云端,碾入尘埃,永世不得超脱。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数道迥异的声音裹挟着不同的语调,炸响在耳边。 “喂!当着我的面欺负我们家队长,经过本姑娘同意了吗!”一个清脆又彪悍的女声率先破空而来。 紧接着是一道慵懒却浸满杀意的轻笑:“啧,我家珩宝这么乖一孩子都能被惹毛……看来,是有些杂碎活腻了。” “队长队长!想我没!我这救场 timing 完美吧?!” 活泼雀跃的呼喊几乎要跳起来。 另一道慢悠悠的、仿佛掺着蜜糖却又冰冷刺骨的嗓音随之响起: “哎呀呀,我才离队几天呐,家都要被不知死活的小老鼠啃坏了?来,让我看看是哪几位这么急着投胎?” 最后,是一道温和清润,却让那四人脊背瞬间窜起寒意的女声缓缓落下: “诸位,日安。由衷希望,你们能有那个运气,替我向观测局与神明协会的各位高层,带去最后的问候。” 温景珩瞳孔骤缩,双手不自觉攥紧成拳,猛然转头望去。 就见十道月白身影踏着霞光徐步而出,绣金边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同色的披风将面容掩藏在深深的阴影之下,唯露出线条各异的唇,或勾着玩味的笑,或抿着冰冷的弧度,或平和如静水。 泪水几次涌上眼眶,几乎就要不争气地滑落,却被温景珩死死忍住,硬生生逼了回去。 他不能显出脆弱姿态,至少在现在,他不能。 尔雾载光明正大的扫过几人,对上资料上显示的人物。 “C9576世界的云然、T4628世界的唐不苦、O1762世界的秦绯雀、W1658世界的裴渡川、Q2479世界的无信、I6853世界的棠烬……” 啧啧啧,温湛宁可真是好手段啊,这般多的天道与世间法则被她所说动,怪不得两位大人选择她的世界作为大型培养皿。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气势汹汹地对峙之时,他们丝毫没有察觉,正有无数道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威压与至高法则的目光,正从不可知的维度垂落,无声聚焦于这场大战中。 一场横亘了上万年的宏大赌局,所有的谋划、牺牲与等待,都将在今日,于此地,彻底揭晓最终的答案。 第167 章大团圆!尸体暖暖的! 卧布付不可置信,温景珩就算了,剩下的几个是什么情况?! 看见三人不解震惊的眼神,小小的嫉妒之心被压下去,尔雾载好心情的勾起唇角,起码自己没成为炮灰。 出言解释:“这几个,皆是其他世界的气运之人。” 莱照似这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沉沉,“你怎会知晓!” 尔雾载笑得单纯,只是默默往后退了几步,胸前的玫瑰胸针闪过红光,“我啊,只是个小小的记录者,你们打你们的,不用管我。” 浩吾宇咬牙切齿:“你个二五崽!叛徒!” 漫不经心的声音在后方响起:“几位,吵完了吗?你们欺负我家崽子的事儿还没解决完。” 唐不苦笑得“和善”,指节捏的啪啪响。 “温景珩,一边玩去,这儿还用不着你出手。” 趁着唐不苦吸引了所有火力,糖安闪现在温景珩身后,手掌搭上他的肩膀。 只是一瞬间,温景珩就从高空出现在龙椅上。 温景珩:“???” 未等他将杂乱的思绪理开,脑中骤然出现大段记忆。 “来来来,再理一下计划,那些在命中会死的和我们先假死脱身,然后温握琯肯定会狗急跳墙,到时,丧失记忆的队长肯定会怀疑圣上,之后在由张阿妈和玄道长等出面刺激,以队长的聪明脑瓜子,就会猜到一半。” “当然当然,为了防止他把一切都猜到,还得给上个降智光环,这样的话,圣上就会死在队长手中,到时只需要知道我们计划的己方势力共同努力,队长就会成为皇帝。” “而那时,神明协会和观测局的赌约就会彻底崩盘,天道再出手,顺理成章的将两方的最强者引来,只要他们一旦封锁能力,踏入小世界,那我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一半了!” 温景珩深吸一口气,这可真是一场天大的阴谋啊! 在他接受记忆的这段时间中,上方的几人早已决出胜负。 十打三,且那三个被封印的能力,结果可想而知。 地面出现三个人形坑,烟尘弥漫,狼狈至极。 此时,观星台内。 国师很想逃,却逃不掉。 他上百年都冷冷清清的观星台内,此时站满了人。 刘静姝翘着二郎腿,与一旁的华阳唠嗑。 “我就说小景珩一定能按照他们规定好的计划走!快快!赌注你输了,二两银子可不许赖账!” 华阳安抚的拍了拍旁边满身怨气的自家夫君,笑着应和:“将军放心,我华阳可从不赖账。” 崔远征那被妻子安抚下去的情绪,又窜了上来,不服嘟囔:“我家臭小子也很厉害!” 晟帝和沈欢站在一起,气氛融洽,但不像夫妻,像是合作伙伴。 沈欢假笑:“和胤,好久不见。” 晟帝回以假笑:“嗯,是好久不见。” 宋平安将温安暖拉到兰溪暖身边,颇为嫌弃的看了一眼晟帝和沈欢,嘴中不忘与宝贝暖儿说话:“你啊,以后要找个喜欢的人,可千万别跟这二人似的。” 当在下一秒对上兰溪暖温和的目光,话语瞬间哑火,耳尖漫上红色,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兰溪暖笑着轻抱上了宋平安,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身边却开始冒起了粉红泡泡。 “平安,我的爱人。” 温安暖莫名觉得自己好像饱了,但眼角眉梢却满是笑意。真好。 秦清月待在角落,可心情却一点也不沮丧,虽然现在不能见到爹娘,但也快了。 听见后方有脚步声,可也没在意,只道是有人经过。 这样想着,可耳边却炸出一句颤抖的“阿姐。” 秦明月猛的回头,直直撞入秦岚含泪的眼眸中。 雪团窝在王明珠怀里,眼睛半眯着,满是慵懒。 张春花拿出自家做的肉干,喂给蹲在自己脚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金禾。 王明珠和张春花相视一笑,一切感谢的话都藏在这一笑中。 白禾在马厩里哭唧唧,它太大只了,观星台里人本就多,怕挤到它。 温湛宁抱着胖墩墩的温佑安凑到国师身边,“景珩啊……” 国师缩在角落中的竹椅上,掀起眼皮看温湛宁,不满道:“叫我永昼。” 温湛宁笑得谄媚,“好好好,祖宗你说怎么叫就怎么叫,只是你确定会没事啥,毕竟如果失败,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国师垂眸,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痣,“嗯。” 温湛宁松了口气,圆润的滚到一边儿,不烦这位了。 观星台内热热闹闹,太和殿前也不遑多让。 温景珩惊奇的看着糖安,“你化为人形了!” 糖安骄傲叉腰,紫罗兰眸子中满满写着“快夸我”三字。 温景珩捧扬,好听话不要钱的往外说:“糖安最棒了!是最聪明的小系统!” 话刚说完,一只手就搭上自己的左肩膀,无信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是吗?难道我不聪明?” 温景珩刚想回答,却感觉右肩膀一沉,棠烬温温柔柔,可话语中却暗含杀气,“原来我在景珩心中不是最聪明啊,那真可惜。” 温景珩努力组织语言,试图保住自己可怜的小命,却忽然又有一道阴影抬下,厌倦恶意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呵,三个傻子。” 糖安:“!!!” 无信:“!!!” 棠烬:“……” 三统同时看向温景珩背后,满怀怒气的声音响起:“0!0!4!狗贼!拿命来!” 004不慌不忙,指尖凝着黑色的雾气,挑衅的看向三统:“说说,想变成什么动物?” “004!你在干什么?!” 四统一人回头,就见被五花大绑的浩吾宇,像只毛毛虫一样在地上扭动。 浩吾宇真的破防了,在被温湛宁一棒子敲到地上时,他没破防,在发现原本死了的星河誓再次出现时,他没破防,但现在,他真的忍不了了。 那三个就算了,为什么连004都……这太不可理喻,观测局把004的嫉妒之心调到最大,他不应该嫉妒棠烬等人吗?!现在好友般的闲聊又是闹哪出?! 第168 章168 004淡淡扫他一眼,平静的,不带任何私人情绪,“我想,我需要收回刚刚对你们的评价了,这儿有个比你们愚蠢一万倍的东西。” 004知道浩吾宇想说什么,他也不建议为一个将死之人解惑: “想说什么?说我为什么不嫉妒他们?呵,我想你搞错了什么,无论是人还是机器,只有在面对比自己更加强大的人时,才会产生嫉妒这种情绪。” “而他们,我并不觉得比我强,几个没脑子,被情绪控制的玩意儿,我还不放在眼中。” 无信舔了舔虎牙,很想上前揍人,却叫秦绯雀给拽住。 004那张永远面无表情的脸上,在数人惊讶的目光下,骤然绽开璀璨的笑容,声色拉得绵软,却莫名带着股骇人劲。 “要真说嫉妒,那也该对观测局和议会。两个自以为是的东西,却妄想掌控我,真是死不足惜。” 说罢,黑雾自指尖生出,将地上被五花大绑的三人包裹住。 待黑雾退散,地上哪还有什么人影?只剩三只肥头大耳的猪。 唯一幸存者尔雾载悄悄往边上挪了挪,恨不得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噗嗤!” 唐薇笑得开怀,只看好一出杀人诛心的场景。 高高在上的神明一朝跌落神坛,竟被人幻化成猪,何止是杀人诛心啊! 004看了眼懒散的几人,冷冷丢下去“跟上”,转身离去。 无信咬了口苹果,悠哉哉的直起身,脚尖轻点,化为流星,飞没了影。 棠烬、糖安和唐不苦跟上。 温湛宁在观星台上看见此景,把怀中小胖墩往晟帝怀里一塞,脚尖轻点,随几人而去。 炸观测局什么的,怎么可以缺了她呢? 独留手忙脚乱的晟帝,手腕一转,像扔什么烫手山芋似的,把小孩儿抱到沈欢怀中。 国师站起身,声音不算响,却清晰的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诸位,到我们上场了。” 听此言,众人瞬间来了兴致,观星台一扫吵闹,安静下来。 只见国师结了个复杂的手印,眼前一阵刺眼光芒,就见自己已被传送到太和殿前。 唐不苦拍掉手中瓜子皮,“时间到了,该干正事了!” 温景珩站起身,目光一一扫去,有熟悉的,也有未曾见过的,可从服装样貌与气质,他就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队长!快来快来!就缺你了!” 温景珩敛去情绪,瞬移到阵法中央。 阵法呈六芒星之形,六角处各连一层小行星,层层叠叠垂于下方。 明志、云然等六人分据六芒星六角,晟帝宋平安等与六人或有血脉关系或接触最多的人,则各立于主星后方的小行星上。 国师与温景珩,正立于阵法最中央。 国师手中结印翻飞,快得只剩道道残影,口中低语着古老而晦涩的咒言: “星轨昭昭,天命煌煌。以吾之灵,引星归位!” “诸天星斗,听吾敕令——映照山河,缚锁玄黄!” 随着他每念诵一个星名,地上庞大的阵法对应区域便骤然亮起璀璨的光辉,凝聚成相应的星辰图腾。 “辅星——秦晏清!” 阵法一侧光芒大盛,沉稳厚重的星辉勾勒出辅星的徽记。 “弼星——云然!” 相邻星位立刻与之呼应,清冷灵动的光晕流转开来。 “武曲星——崔明志!” 杀伐锐利的光芒冲天而起,凝聚成锐利的兵戈之形。 “贪狼星——秦绯雀!” 一道幽邃而带着掠夺气息的光华亮起,如同狼眸睁开。 “廉贞星——裴渡川!” 洁净刚正、带着审判意味的光柱赫然显现。 “破军星——唐不苦!” 一股一往无前,充斥着毁灭与新生力量的狂暴星辉轰然点亮,仿佛要撕裂一切阻碍。 温景珩和国师同一时间感到有鲜血上涌,却又被二人强行咽了回去。 手中速度加快,六星身上的信仰之力疯狂奔涌向紫薇星。 “六曜归命,紫微独尊!以吾万界之魂,纳寰宇星芒;以吾永恒之寂,铸不灭圣疆!” “诸天万域,皆镇此印——” “敕!” 霎时,亿万星辰之光自国师与温景珩体内奔涌而出,二者如镜面双生,灵魂同频共鸣,化作至高无上的封印之源。 神光倾世,涤荡万法。一切异力皆被镇压,唯留永恒净土。 璀璨金光自二人体内爆发,浩瀚神威冲破世界屏障,径直将时空观测局与神明协会笼罩于绝对压制之下。 无信擦掉嘴角血迹,身边倒了一片人,目光直直看向观测局总部,虎牙泛着冷光,他开口,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快活:“给、我、砸!” 无数世界主角如同马蜂般朝着总部杀去。 爆炸和嘶喊声在宇宙中回荡,奏起世间最美妙的音符。 观测局和神明协会的高层齐聚一堂,只是此时听着外界的厮杀声,和眼中倒映着爆炸时的火光,他们再也没心情互相指责。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早被人赤裸裸的拆开,摆到了桌面。 他们高高在上的看着蝼蚁争斗,却不知,自己才是那个跳梁小丑。 沧海轮转,亿万光阴流逝。 诞生于守护与公正信念中的时空观测局与神明协会,早已背离初心,面目全非。 利益至上,成了唯一定则。过往的理想,再无半点痕迹。 而于时间长河中行走的他们,比谁都更清楚,这浩瀚世间,最强大的力量,莫过于众生信仰。 然而,这块庞大到足以撼动诸天的“蛋糕”,如何分?怎么分? 最终,他们想出了一个“好办法”,设下一场横跨万古的赌局。 于是,他们创造,不,更准确地说,是被从茫茫人海中选中了温景珩,成为了承载这场赌局的容器。 双方各押一注,谁选中的代言人能成功夺取容器,其背后的执棋者,便可独享六成信仰巨利。 时空观测局将筹码压在晟帝身上,以无上权柄为饵,以血缘亲情为锁,步步紧逼。 神明协会则将目光投向温握琯,以无形操控为桎梏,以“爱”之名编织罗网,层层缠绕。 第169 章169 而晟帝与温握琯,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直至终局都不会知道,所谓天命,不过是一场被精心注入的记忆。 他们只会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都坚信只要夺得那信仰之力,便能一步登天,成神成仙。 却不知,从始至终,他们都只是赌桌上,最身不由己的棋子。 可这场赌局,终究逃不过两败俱伤的结局。 于是,时空被一次次强行重启,将破碎的棋局推倒重来。 他们却从未察觉,天道温湛宁早已暗藏反骨。 暗中,她悄然解开了晟帝本该被永世封印的上世记忆,那些被刻意抹去的真相,正随着记忆复苏,悄然改写着棋局走向。 时空观测局与神明协会妄图吸干所有气运之力,无疑是要彻底摧毁万千世界的根基。 无数天道虽心怀愤懑,却慑于两大势力的威压不敢反抗。 恰在此时,温湛宁出现,并带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那两位至高的主神,早已有意借天下之势,肃清组织内部积重难返的腐朽风气。 于是,十道身影从万千世界中被选中。 他们出自不同世界,却皆历经重重磨难、最终登顶巅峰,是名副其实的“气运之子”,每一个人身上都承载着一整个世界的磅礴气运与信仰。 这些人被分批投放到A7098小世界,有的保留记忆直接降临,有的则被抹去前尘,以原住民的身份悄然融入。 而他们身边的至亲故交,如云然之母王明珠,裴渡川之师玄清子,或是刘静姝、温安暖等人,又怎是寻常之人? 他们之中,不乏来自其他高维世界的存在。 A7098世界也非普通小世界,其在数以亿计的世界中屹立于前十之列,底蕴深厚,这也是它被选为赌盘的重要原因。 能与温湛宁合作的,又怎会是凡俗?跻身前百都已谦逊。 几十个世界共同倾力托举一人,即便是观测局与协会联手,也需再三权衡。 更何况,神明协会内部也非谁的一言堂,以东方式神祇为代表,本就对这场闹剧心怀不满,多半不会坐视不理。 观测局麾下的宿主们,其身份认证与各自世界深度绑定,断不可能为了观测局的私利牺牲母世界。 三方因素叠加,终致今日之局,时空观测局与神明协会中那些唯利是图之辈,根本无力抗衡。 想清一切,面色更为惨白。 顺着这条线捋下去,上次炸了观测局的不是云然和棠烬还能有谁! 两位主神借此机会,刚好以陷入沉睡之名义,彻底不掺和这事。 是了是了,两位主神何等强大,又岂会连一个小小的任务者都除不掉! “砰!” 没给他们留伤春悲秋的机会,会议室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温湛宁手扛狼牙棒,笑眯眯的走了进来,环顾一周,伸出左手挥了挥,非常有礼貌的打招呼:“哟,都是老熟人啊!很好,全都在!也省的我再多跑两趟。” 在座高层敢怒不敢言,他们现在都被那股威压死死压制,即使联手,也根本不可能打得过有世间法则撑腰的温湛宁。 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温湛宁很满意,想想之前自己唯唯诺诺的样子,再看看现在唯唯诺诺的高层们,只觉神清气爽。 为了防止有人不老实,还想搞幺蛾子,温湛宁大发善心的一人给了一棒,看着被铁链绑成一串的高层们。 温湛宁翘着二郎腿坐在老板椅上,狼牙棒被放在桌上,只等着谁不听话,就在一棒子下去。 温湛宁双手一摊,痞里痞气:“Surprise!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本天道不装了!” 见没人回话,手指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话说,两位主神是不是还在沉睡?” 脑海中悄悄生出一个胆大妄为的想法,换个老板有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开了老板自己当老板呢? 高层们不说话,心中嗤笑出声。 区区一个天道,还想弄死那两位,好啊,有本事你就去!只怕有命去,没命回。 温湛宁叹口气,摊坐回椅子上,“算了算了,要真那样做,会被规则打死的吧。” 此时,温湛宁口中想要除之而后快的两位主神在做什么? 他们正在非常幼稚的下五子棋。 主神们觉得自己有点儿惨,想要肃清不良风气,还得拐着法儿的做。 没办法,他们生于混沌,可那不代表他们就真正凌驾于一切之上,世间法则还在一旁虎视眈眈。 有能力却不能使的感觉真憋屈! 如果秦岚在场,就会发现这两位幼稚鬼,像极了那一对消失十多年的沙雕夫妻。 是的没错,主神的日子就是这么闲。 闲到披着夫妻的马甲下凡,走一路捡一路小孩儿。 那时,温湛宁正为给秦绯雀兄妹俩找个合适的落脚家庭而愁得抓耳挠腮,偏巧这两位主神闲得发慌。 刚在这位脾气不好的天道跟前冒个头,就被这位急得上火的下属一把薅住,半推半就地拉去“打工”了。 温湛宁是懒得再费功夫四处搜罗,主神们则是正愁没乐子解闷。 两边心思一对上,简直是瞌睡遇上了枕头,当场拍板,这“临时爹妈”的活儿,接了! 可这“假扮夫妻”的事,着实让两人互相膈应了好一阵子。 “办公室恋情?简直离谱!”男子捏着棋子撇嘴。 女子跟着翻白眼:“天天对着同一张脸演戏,晦气得很!” 可嘴上嫌弃得不行,眼底却藏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熟稔。 毕竟说到底,能让高高在上的主神甘愿纡尊降贵扮夫妻的,除了彼此,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砰!”“噼里啪啦!” 声音足足响了一盏茶,这才安静下来。 妄想窃取信仰者被五花大绑,等着他们内部人处理。 其余分为三方势力。 一方以东方神明为代表,派出黑白无常两位大人,没别的理由,因为这二人跟温景珩接触过。 一方为天道与叛变的任务者们。 另一方就是温湛宁与星河誓小队成员了。 第170 章 170 唐薇很好奇一件事,神明那边到底给温景珩开了什么金手指? 从温景珩告知她这件事时,就一直好奇到如今,设想过很多可能,却最终都被否决。 读什么? 读心术?反读心术? 可这样说不通,毕竟到最后,反读心术可是失效了的。 唐薇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眼神诚恳的想要入党,对着面前的白无常谢必安发出灵魂提问:“所以,金手指到底是什么呢?” 谢必安微笑,传音给顶头上司,询问这事是否能说,在收到可以的通知后,他也不卖关子,干脆说了,“是‘屠神’。” 笑容一寸寸僵硬,唐薇迅速理清楚了其中的厉害关系。 她干笑两声,目光死死盯在谢必安脸上,试图找出说谎的痕迹,“谢大人,这并不好笑。” 谢必安莫名有些心虚,虽然这事是经过温景珩同意,可对星河誓和那些人来说,无异于将黑暗中的最后一束光剥夺走。 明明好像一切都结束了,明明好像是圆满的结局,可现在要告诉他们,并不是那样的,何等残忍。 谢必安叹口气,对上唐薇希冀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 在那一刻,唐薇是真的很想拔剑。 什么狗屁主神!什么狗屁天命!凭什么到最后牺牲的是他?! 眼眶慢慢攀上红血丝,唐薇往前踏出一步,却感觉手臂被人扯住。 唐薇回头,是棠烬,她身后还站着面色难看的无信和糖安。 棠烬对她摇头,唐薇一瞬间像是泄了所有力气,理智瞬间回归。 现在不是生气悲痛的时候,如果现在赶回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她们这样想着,可心像是沉到了谷底,不可能的,赶不上的。 只是不肯相信,不愿接受。 那可是温景珩啊!是晟国上下公认的明君,是星河誓永远稳如磐石的队长。 他一定还有办法,说不定这次又是他布下的迷局……他怎么可能有事?! 就在这自欺欺人的侥幸快要撑不住时,004带来的消息,像一把重锤,将最后一点虚幻的希望砸得粉碎,狠狠碾进了泥里。 004脸色凝重如霜,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的伴生能力……消失了。” 三统脸色骤沉,下意识想催动自己的伴生能力,却发现体内空空如也,一丝感应也无。 消失了。 不知道是何时消失的,她们竟毫无察觉。 那一瞬间,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儿,刺得人肺腑生疼。 四道破空声瞬间响起,正在欢呼的人群瞬间已静,他们不知发生了何事,可心里却莫名有些慌张。 温景珩是天下最聪慧的孩子。 没人知道,在真正的第二世,他就与两位主神达成交易。 他借着这份力量,将所有人的认知都改变了。 晟帝的记忆中,是自己亲手将温景珩送到观测局与协会面前,导致温景珩知道自己是棋子,并杀了晟帝,而星河誓,是今世出现的变数。 在温握琯的记忆中,是主神不想让自己获得力量,还特意派下星河誓来制止自己,是与他纠缠三世的宿敌。 在星河誓众人心中,自己虽然丧失了前几次的记忆,可他们自认掌握了一切,于是有恃无恐的布下一盘又一盘的局。 从始至终,所有人都在这盘局中,而温景珩,是棋子,亦是执棋者。 温景珩、主神、温湛宁,做了场交易。 温景珩用自己的生命,换自己所在乎之人平安无忧,岁岁喜乐。 主神则要借他之手,彻底肃清观测局知神明协会的歪风邪气。 而对温湛宁而说,则需要温景珩死亡。温景珩一旦死亡,身上的一切皆会化为养料,反哺世界,且主神承诺她,待到事成之后,她将成为观测局的二把手。 而多次重启时空,全是为了做铺垫,如果不这样做,那群老狐狸未必上当。 国师永昼,是不同时空里温景珩凝聚而成的执念。 凭借这份“知晓一切”的先机,他提前护住了许多本该殒命的在乎之人。 起初刚重生的温景珩是什么也不知,但总隐约哪里有问题,但收到天医葫芦后,敏锐的将矛头直指国师。 于是趁机在见过苍狼部落使臣后,吐血昏倒。 哦对,忘了说,温景珩不能让自己痊愈,却能控制自己在何时吐血。 如他所愿,国师当真来了。 他知道了一切。 而国师那日虚弱,并不是因为救治温景珩,而是因为透露天机,必得反噬。 天道大开方便之门,可世界规则才是天地真正的主宰,那时候的规则还未曾偏向他们的计划,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那之后,无论是几人的重逢,还是各项计划的部署,全由温景珩一手引导。 他将原本的真相细细筛选,刻意删去了自己最后的结局,把余下的部分原原本本地告知了众人。 而那场以他性命为注的计划,也在按部就班地推行着。 那些流露的脆弱、展现的悲痛,全是演的。 温景珩从来不是会自怨自艾的人,更不会那般不堪一击。 这场戏,他演了整整十四年。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 温景珩,永远走不到二十五岁。 一切由他而起,一切由他结束。 所有人都会迎来幸福,而这背后需要付出的“小小代价”,不过是一条本就走向终结的生命罢了。 温景珩觉得,很值。 以一人之命,换万万人安宁,何其值得。 而随他一块儿走的,是四统的半生能力,但两位主神承诺过,会让四统获得更强大的能力。 【代价置换】 温景珩以自己的性命为筹码,一换所有人彻底遗忘自己,二换四统的半生能力尽数转嫁到自己身上。按理说,一条人命断难抵此重价,可他身上积攒的功德与气运,足以轻松覆盖这两份代价。 【绝对精准】 这个能力于他并无实际用处,可他不得不将其一并带走。 但若放任不管,以无信的智慧,即便推演不出他的死局,也定会猜到蛛丝马迹。抹去它,便断了这条线索。 第7.29 章 未名 【万劫同悲】 温景珩将所有人关于自己的情感,所有的牵挂、回忆、温暖甚至执念,全部抽离,转而缚于己身。 这亦是一道保险。 天道虽强,却无法彻底抹消一个人的存在。将来若有人再见他的画像旧物,或许仍会想起零星片段,可若情感已被剥离,即便记得,也不会再痛。 无情无念,才是最好的结局。 至于【兽形枷锁】…… 则纯粹是温景珩一点私心的报复。 他可还没忘当初被004变成小狐狸的旧账! 更何况这个能力实在恶心,能无视一切规则与防御,强行将目标缚为兽形。 温景珩难得大发慈悲,将这惹人厌的东西一并带走。 “不要——!!!” 唐薇五人撕裂虚空,以最快的速度疯狂赶回小世界。 却终究,来迟了一步。 云然等人横倒在地,早已不省人事。 而阵法中央,唯剩温景珩与永昼静立其中。 温景珩仿佛听见了声响,忽然偏过头,朝向惊慌失措、正疯狂奔来的唐薇几人。 他极轻地扬起了唇角,眼中似有微光流转,如同告别,又似解脱。 下一刻, 他的身形倏然破碎,化作万千晶莹的光点,纷纷扬扬,最终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再无痕迹。 唐薇发疯般冲到阵法中央,却只能徒劳的试图抓住荧光。 可那些光点如流沙般从她指缝间溜走,什么也没留下。 “为什么……明明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了啊!温景珩……队长……你肯定还有后手的,对不对?你一定备了什么后手是不是……温……景……珩……” 声音从嘶喊逐渐破碎成哽咽,最终双腿一软,重重跌跪在地。 泪水模糊了眼前最后一点微光,只剩一片空茫的,撕心裂肺的痛。 有泪砸在地上,明明没有声响,却重若千斤。 “啪嗒、啪嗒,哗啦啦——” 下雨了。 雨点啪嗒啪嗒地落下,转眼间便连成一片滂沱的雨幕,哗啦啦地笼罩了整个世界。 像天也在为此默哀,又像是,要彻底将温景珩存在过的痕迹抹除。 几人脑海中关于温景珩的记忆与情感,正如潮水般不受控制地褪去。他们惊慌地挣扎,试图对抗那无可逆转的抹除。 “不行!绝对不能忘记!如果连我们都忘了他,那他所有的牺牲……又算什么?!我不能……绝不能让他就这样消失!” 可他们的抵抗毫无作用。 那些珍贵的记忆如同写满字迹的黑板,被一块无形的橡皮无情地、一寸寸地擦去。 温暖的往事变成苍白的空白,熟悉的名字沦为模糊的音节。 纵使心中百般不愿、千般不甘,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的笑容、他的话语、他最后转身的模样,越来越淡,最终……归于虚无。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大地,也淹没了他们最终未能说出口的告别。 唐薇有些恍惚,她为什么要跪在这里? 忽然觉得大脑一阵刺痛,唐薇捂住头,闷哼出声,记忆像是老旧的电影,跳出一帧又一帧的画面,却最终归为平静。 只留下两个字——队长。 唐薇感到疑惑,什么队长? 又很快反应过来,那位队长,不是早就死亡了吗?啊,有点可惜,他好像是个很好的人。 她们现在应该在帮天道做收尾工作来着,所以为什么会回到这里?真奇怪。 算了算了,那些都不重要。 用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睁开眼扫视一圈,双眼瞪的浑圆,一咕噜从地上爬起,看了看同样呆愣住的四统,急急忙忙的招手叫人。 “别发呆了!先把这些人抬进去啊!” 四统反应过来,上前帮忙抬人。 温景珩的设想没有错,他们关于他的记忆并未被彻底抹除。 可他终究还是如愿以偿。 在二十岁生辰这一日,他为自己策划了一场最干净的谢幕。 他走了。 来时一身清朗,去时也不染尘埃。 温湛宁站在暗处看着。 她是天道,没有任何力量能动摇她的记忆。 而如今这世间,也唯有她与另外三人,仍记得真实的温景珩。 一声无声的叹息融进风雨,温湛宁转身离去。 谋士以身入局,举旗胜天半子。 她想,她终于明白了。 为何观测局与协会皆选中他作为容器,又为何那两位主神,独独择定他为此局的,破局之刃。 当一个人既是执棋者,又是手中的棋子时,那他将无畏无惧,所向披靡。 这是独属于温景珩一人的,盛大哑剧,也是他亲手写就、独自奔赴的,最宏大的遗书与葬礼。 活下来的人,不会再记得他。 可每一个继续向前的人生,都将成为他曾经存在、热烈而决绝地活过、并最终深爱过这个世界的证明。 温景珩,如珩玉般温润,亦如珩玉般注定被献祭。 他的牺牲,是一场清醒的自愿,却也是一场命运毫不容情的驱逐。 他爱这人间,爱得深沉入骨,所以甘愿以身为契,填补高天裂痕。 可也正因他如此深爱,爱那晨光中升起的炊烟,爱那暮色里传来的笑语,爱每一个他曾默默守护的身影,他才那样舍不得离去。 若他曾被世界温柔以待,若他也能行走于阳光之下、畅然呼吸、肆意去爱,谁又会选择在黑暗中选择独自燃烧? 他不是天生英雄,他只是别无选择,却又……选择了所有。 太子景珩,天姿玉质,景珩之才,本可光耀宗庙。然性过洁则世不容,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 落子时春风碎玉声,一步一裂痕。 白衣拂过烽烟处,霜雪尽低头。 玉佩碎作星,葫芦裂成舟,廿载年华碾作尘,垫起人间万古秋。 不要哭啊众生们,请踩着我的骨纹,走向晨光中那扇未叩开的门。 我是执棋者啊,也是被捻落的残片,烬火中不凋的蝶,替你们吻别永夜。 他数过廿载春雪,却数不到廿五秋,生辰烛火晃动着,比月光更消瘦。 最后一盏茶香里浮起温柔回眸:“原谅我以此身,殉你万里朝阳初露。” 不必立碑莫刻名,山河即是我坟茔,稻浪千重是我,星火万家是我。 当众生途经拂晓时,清风喃喃说:“我深爱过……” 。 。 。 。 (要不再往后看看呢?说不定还有反转!) 第172 章 172 这世间,少了谁,都依旧会转动。 温景珩也不会是那个例外。 大战落幕,万物渐归其轨。 糖安四统与唐薇被分到温湛宁手下,一同帮着两位主神重整观测局与协会,废墟之上,新章渐起。 四统还好,按唐薇的话来说,她愁的头发都掉了一大把。 工作量太大了!如果换他来……换谁来?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 崔明志等人则重回朝堂。 不过这次不必卷生卷死,平静悠闲到让他们总觉得哪里不对,浑身刺挠。 回到家中府邸,别总觉得太冷清了些。 晟帝再次坐上龙椅,不知为何,他未曾改元,仍延旧号,永安。 而那些死而复生之人,也各自奔赴前程。 边疆是刘静姝的家,战场是刘静姝归宿。 刘静姝终于不必束胸隐名,她以女子之身、刘家之名,纵马驰骋,直向边疆。 婉君、婉平策马紧随其后,“将军!慢些!” 三道身影逐夕阳而去,奔向自由的风。 夜幕之时,刘静姝坐在山底,和婉平、婉君等着看日出。 当金光划破夜幕时,刘静姝突然开口:“我好像答应过一个人,要给他带北疆的糖糕。” 风吹过,带走未实现的承诺。 王明珠重拾现代所学,经云然引荐,入国子监为道德师。 她立于堂前,声音清朗:“人世本不公平,但律法之下,众生平等。” “拒绝拐卖,拒绝物化人性。” 宋平安拒绝窝在皇宫,带着自己的爱人与女儿去了江南。 兰溪暖笑叹:“哪有一国太后独自跑江南的?” 宋平安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宋平安不是太后,宋平安是兰溪暖的妻子。” 温安暖默默走到甲板上,给这两位上了年纪,却黏糊的母亲留下独处空间。 夕阳洒落脸颊,温安暖抬头,看着大雁飞去,可心中总觉得少了什么。 好像少了一个会甜甜唤她“阿娘”的小身影。 手指在空中一动,像要抓住什么。 崔明志又开始过被老父亲追着打的日子。 崔远征手中拿着扫帚,气得满脸通红:“混蛋玩意!站那别跳!” 华阳扶着崔老太站在一旁,满脸的幸灾乐祸。 秦清月被秦绯雀兄妹二人,天天跟看眼珠子似的看着,干脆留了封信,和秦岚一块又回了秦家村。 秦岚当夜悄悄摸摸,想把三座坟给毁了,却被秦清月拦下。 秦清月说:“不必,左右迟早有一天都会用上。” 二人在坟前,共饮一坛米酒。 秦岚却忽然感觉有些熟悉,像是曾与人像如今这般,一同迎月饮酒。 手腕一翻,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将酒洒在了地上。 解忧君,解忧君,一醉解千愁。 晟帝与星河誓觉得自己病了。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晟帝。 清晨,晟帝站在紧锁的东宫门前,目光幽深地望着那双不听使唤,擅自走到此处的腿。 他蓦地转头,看向一旁浑然未觉的温谕,幽幽发问:“温谕,这世间,可有能操控人行为的奇毒?” 午时,晟帝坐在御案前,目光幽深地盯着不知被谁端端正正摆上桌案的一碟蜜饯。 以手扶额,无奈苦笑:“温谕,朕怕是被人下毒了。” 是夜,晟帝立于观星台下,目光幽深地凝视着自己不知何时握在手中的茯苓梅花饼。 突然转头,望向身后脸色愈发难看的温谕,笃定道:“温谕,朕果然被下毒了!” 其次是星河誓。 三统和唐薇向温湛宁表达了自己的异常,知道一切的温湛宁大手一挥,放这四个打工人和自己的同伴汇合去了。 唉,可怜的娃呀,你们就慢慢儿琢磨去吧。 星河誓在御书房中碰头。 明明依照记忆,这一切本该如常推进,可今日,某种难以言喻的异常感却无声弥漫,仿佛……少了一个人。 不自觉地分坐两侧,却忽然齐齐顿住,那个主位,该由谁来坐? 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最终还是棠烬最先开口。 “我似乎丢失了一部分记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该有那样一座小院……苹果树下该放着一张摇椅,而我应当坐在上面,怀里抱着雪团。” 此话一出,像是炸了锅,低语、猜测、碎片化的画面被不断抛出。 一个时辰,声音渐渐小了。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居然从细碎的话语中拼出了一个小院的样子。 该有棵苹果树,树下该有摇椅,旁有石桌,桌上该摆着几罐糖,或许……还该有一片小小的菜地。 无声的共识悄然达成,他们必须找回那段集体遗失的记忆。 温景珩设想了一切可能,却唯独未曾料到,即便情感已逝、记忆已改,他们对“真实”的执着,竟仍强烈至此。 一个人的情感记忆可以被抹除,可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却是怎么也删不掉,除不了。 根据现有的记忆,他们开始排查京城的所有房屋。 最终却一无所获,理所当然的,将目光移向了皇宫。 最后,锁定在了落锁的东宫。 几人相携行至宫门前,越是靠近,越觉一种无名的压抑自心底蔓延。 裴渡川凝望着门上的铜锁,目光微沉:“锁上有十一道因果线,其中十道指向同一处,另一道……断在半途。” 无需多言,几人默契对视。 裴渡川带着唐不苦和无信一同去寻那十把钥匙,其他人则率先进东宫探查。 这边,几人翻过宫墙,刚落足院中,却齐齐身形一僵。 院中久无人打理,荒草漫生,可院中格局竟与他们记忆中拼凑出的景象依稀重合。 被封锁的记忆仿佛开始挣扎苏醒,零星片段不断上涌。 一个身影在脑海中逐渐清晰,却倏然中断,只留下一道清瘦的白色轮廓,看不清面容,触不到声音。 那边。 裴渡川三人随因果线尽头传送而至,刚站稳脚步,便看见十座墓碑。 当看清碑上姓名时,唐不苦眼皮猛地一跳,一句脏话滚到嘴边,却不知为何又咽了回去。 只嗤笑一声,语气复杂:“真行啊,我人还没死,就这么急着给我立碑了?” 。 【问一下各位宝宝,有没有想看哪个角色的自述?(珩崽是肯定要写的。)】 第173 章173 无信不知从哪掏出三个铲子,三人开始哼哧哼哧把自己的坟给挖了。 果不其然,从中找到了三把刻有名字钥匙。 裴渡川面色凝重,他直觉,自己一定忘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而那个人一定跟消失的因果线有关。 他们又把其余几人的坟给挖开。 三人手中拿着几把钥匙,互相对视一眼,脸色格外难看。 唐不苦深吸气,把钥匙往两人手中一放,袖子一挽就准备去找温湛宁“好、好、交流”。 无信伸手一拦,笑的要多友善就有多友善,“不急,得先回东宫,到时,我们有的是时间好好算账。” 远在观测局的温湛宁只觉鼻子一痒,打个喷嚏。 “主体!你看这是什么!” 软糯糯的童声在耳边响起,可温湛宁低头处理资料,随口糊弄着,“啊是是是,对对对。” 温佑安软萌的包子脸做出翻白眼儿的动作,肉乎乎的手掌往桌子上重重一拍。 “咔嚓!”桌子光荣殉职。 温湛宁:“……” 暴躁的声音在观测局上空的会议室响起。 “温!佑!安!你皮痒痒了是不是?这是你弄坏的第几个桌子了?!” 温佑安理不知气也壮,把手中抱着的东西往前一递,满是骄傲之色:“看!这是漂亮哥哥!” 温湛宁手中的狼牙棒停在半空,对上一双漂亮干净的琥珀色眸子。 纯白的狐耳在空气中抖了抖,小狐狸被温佑安这个小混蛋双手托在腋下,举在半空,却乖乖的没有挣扎。 狼牙棒被随手丢在一旁,温湛宁搓了搓手,把小小只的狐狸崽从温佑安手中接过,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 拿眼神瞥着被抢了哥哥,而愣在当场的温佑安,语气一点也不客气:“说,你从哪找到他的?” 温佑安撇了撇嘴,却还是老实告知:“从东宫那棵本来种着苹果树的地方发现的。” 那日大战,温佑安被温景珩留在了乾清宫。 可他却在一瞬间忽然感觉哥哥的气息不见了,他到处去找,却始终无果。 但今日却又再次出现,只是那气息太淡,随时都能消失。 温佑安急了,随着气息匆匆忙忙的赶到了东宫,第一次不顾别的,动用了天道力量,进了东宫后,就看见一团毛茸茸蜷缩在地上。 温佑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香香哥哥会变成小狐狸,但气息告诉他,这就是哥哥。 在那之后,就是温佑安带着小狐狸来找温湛宁。 温湛宁坐在老板椅上,手掌附上自己膝头那团温热的小身体,将天道之力分成肉眼看不见的细丝,一点点往里输送。 她若有所思,没人能在自愿献祭的阵法后还活着,即使是强为天道,或是那两位主神,也不可能。 但温景珩却是活下来了…… 温佑安蹲在一旁种蘑菇,却见自己那不靠谱的主体,忽然像发了什么大病似的蹦了起来,匆匆忙忙就往外跑。 不过两秒钟,眼前哪还有什么人影。 温佑安:“……” “砰!” 两位忙于处理工作,而浑身散发着怨气的主神抬起头,眼神不善的盯着闯入房间的温湛宁,皮笑肉不笑的问道:“温湛宁,你最好得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温湛宁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把小狐崽往桌上一放,指着双眼懵懂的毛团子,非常真诚的发问:“敢问两位大人,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二位主神:“???” 二位主神把毛团子上上下下、从里到外检查了个遍,最后来了精神,把公文往一旁一推,上手就扒了狐崽,嘴中念念叨叨。 “啥子玩意?!规则的威力降了吗?” “切,我就说他虚的很。” “轰隆!” 温湛宁往后挪了两步,实在不想被雷劈。 在经过噼里啪啦一顿分析后,三人得出结果,这只狐崽是那个貌似没死透的温景珩。 至于温景珩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就不得不提那位“可怜”的温握琯了。 人有三魂七魄,而规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温握琯当成其中的一魄,给劈死了。 而004的伴生能力【兽形枷锁】可能发生了某种意外,让温景珩剩下的这一魄,变成了狐狸,但这却又刚好护住了那一魄,不至于让他失了身体,彻底消散。 三人:“……” 哇哦,真的好巧合哦,傻子才信!世界规则!你#&*&_#,这温景珩还真是你亲儿子啊,给开这么大的外挂! “轰隆!” 三人被劈成黑人。 脆脆的,苦苦的。 规则骂骂咧咧:“要不是你们几个不争气的玩意,用得着我那么大费心机的搞出个气运之子来!” “知不知道世界造出个气运之子要耗费多大的能量?他死了,那我的资源不就全打水漂了!” 好巧不巧,星河誓杀过来了。 崔明志随手拿起已经批好的公文,走到窗边,公文被风吹的咧咧作响。 崔明志无奈叹气:“哎,要是我这一个手滑……” 唐不苦和无信联手,试图再把观测局炸一次。 云然笑意浅浅,委婉的表示,她已经很久没有烧过什么东西了,所以手有点痒。 …… 被威胁的三人咬牙切齿,可却又无法,毕竟,这几个人是真能做出这些事来!!!这群神经病!小疯子! 温湛宁指了指桌上的毛团子,没好气的说:“呢,这就是你们要找的当事人。” 将温景珩所做之事和他现在的状态一股脑的全秃噜了出来。 “情况就是那么个情况,但你们关于他的记忆需要你们自己去找,这个我帮不了。” 几人将温景珩团团围住,却在撞上他那双不染杂质的琉璃色眼眸时,大脑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随即眼前一黑,接连软倒在地。 “喂喂!别晕这里啊!” 惊呼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而他们已彻底坠入记忆的深渊。 这一次,再无任何力量阻拦,过往如潮水般汹涌袭来,清晰得令人窒息。 与他初相见的那一日,他站在光里,眉目清朗。 与他许下的一个又一个关于“平安”的承诺,温柔却坚定。 第174 章 永世长明 那一碗碗名曰“同苦”,实则盛满关怀的药汤。 那些曾兴致勃勃凑在一起、争论队服式样的午后时光…… 与他共赏的最后那场盛大烟花,碰杯时飞溅的酒液,映照着每一张带笑又沾满泪痕的脸。 直至最后,亲眼看见他收到他们“死讯”时,那撕心裂肺却无声的崩溃。 以及记忆尽头,他身形消散,存在被彻底抹去时,那片吞噬一切的空白…… 所有被遗忘的,所有被归还的,都在这一刻,重见天日。 刹那间,A7098小世界之中,束缚所有人记忆的无形锁链轰然崩碎! 被强行掩埋的情感与遗忘的画面如滔天巨浪,狠狠冲刷着每一个人的意识,那个曾被彻底抹去的名字、那个身影,重新变得清晰。 温景珩。 无数人怔立原地,随即被汹涌而来的悲痛淹没,伏地痛哭,哀声遍野。 皇宫内,晟帝手中的茶盏应声落地,摔得粉碎。拇指上的玉扳指骤然变得冰冷刺骨,硌得他指骨生疼。 珩儿……他竟又一次,失去了那个孩子…… 江南一处府中,温安暖心口猛地一痛,接连几次险些晕厥,被宋平安慌忙扶住。 她的孩子……她那历经磨难的孩子,已经不在了! 边关城镇,刘静姝伸向糖糕的手指倏地僵在半空。 她旋即恢复如常,平静地接过掌柜递来的油纸包。 可无人察觉,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双眼红得骇人。 温景珩被留在了观测局,他如今只剩一缕魂魄,脆弱到风吹就散,星河誓主动接过照顾他的任务,日日陪护,不敢松懈。 他们的异常很快被敏锐的晟帝察觉。 几番试探之下,温景珩尚存于世的消息,终究被他知晓。 但除了温安暖与他自己,晟帝未再对任何人吐露半分。 他想,他的孩子已经付出得够多了。 从今往后,他便只是温景珩,只是一个该被守护的存在。 而“永安帝”,就该永远留在陨落的那一日,成为天下人心中一道永恒而不可触碰的痛。 温景珩若“活着”,十年八年之后,他的牺牲或许会被时间冲淡,甚至被世人议论、质疑。 可温景珩“死”了,他才会真正成为无人能够诋毁的白月光,成为史书中最明亮不朽的那颗紫微星。 后世之人,将永世铭记他的付出。 晟帝要让这天下众生,乃至千秋万代的后人,皆铭记温景珩的恩德。 他要让温景珩,真正成“神”。 ———————————————————— 许多年后,A7098小世界繁荣远胜往昔,街巷熙攘,百姓安居。 史书工笔,于《晟史·永安本纪》终卷如是写道: “永安帝,讳景珩。性敏达,仁而毅。 其生也暂,其光也耀。 廿五年华,以身殉道,换万世之安。 天下遂定,紫微永耀。 民念其恩,祠宇遍立,香火不绝。” 而在那凡人不可见之处,观测局深处的静室中,窗边总倚着一道清瘦的身影。 星河誓成员轮流陪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讲着窗外万界的更迭,人间的烟火。 偶尔,在回廊的尽头,会有两道被特殊权限模糊了的身形悄然独立。 晟帝与温安暖隔着遥远的距离,无声凝视着窗内那道身影。 他们从不出声,亦不靠近,只是那般看着,仿佛要将这一切刻入永恒。 风穿过回廊,温湛宁观两位主神对坐弈棋,落子无声。 棋局之外,万界生生不息。 万物永安,故事未央。 ……………………………………………………………… 此身虽微,此心未悔。 诸君不必为我哭,不必为我念。 只见万家灯火明,江山皆安,便足矣。 愿从此,四时有序,万物得所,世人皆能坦途而行,笑泪随心。 而我所爱之人,一生顺遂,白头长安。 于我, 清风过耳,便是回音。 星辉照夜,即为归处。 ——温景珩 至此心所安处,敬我所爱的众生。 。 这本书的篇章已缓缓落幕,但属于他们的故事永远明亮,永不完结。 感谢你,旅行者,陪温景珩走完这段璀璨的旅程,见证他的善良、勇敢与永恒。 请在此处留下你的足迹,愿你我都能如他所愿——平安无忧,万世皆宁。 愿万世皆安,似他当年愿。 2025年8月23日,下午四点零七。 岁在乙巳,桂秋廿三,日昳初刻。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