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也等你》 1. 等风 八月末,南潭镇烈日炎炎。 教室里风扇吱呀吱呀的嘈杂声将老师讲课声压了五分。 温黎坐在靠窗户的位置,窗户后面是空无一人的操场,她扭头看了眼时间,还有五分钟下课。 她从桌肚里掏出来一张正方形纸,熟稔地叠起来“东南西北”折纸,脑海里不自觉浮现一张玩世不恭的脸。 完整的折纸完成,温黎将八个空分别写上“能遇见他”、“不能遇见他”,心里默数“北边9下”,即将揭晓待会儿能否在校园里碰到他的答案时,她眼睫颤抖,紧张地闭上眼。 她深呼吸,按捺着心跳,慢慢睁开眼。 ——能遇见他。 这个幼稚的游戏温黎从开学玩到现在,几乎每节课她都会叠“东南西北”折纸或抽签,抽到“能遇见他”,她就像被巨额大奖砸中,惊喜得小鹿乱撞,于是在人影幢幢的课间寻找他的身影。 若没有碰见他,又犹如被无尽失落包裹。 “黎黎。”同桌岑溪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她,小声说,“别发呆了,老师喊你回答问题。” 温黎抬头看向面色不悦的英语老师,她心口一紧,无措地站起来,脑子空白,根本不知道老师提了什么问题。 一直以来,温黎学习成绩都在年级前一百名,从来不会在课堂上分心,这是她第一次被老师抓包,白皙的脸颊染上粉色,浑身都是热的。 下课铃声响,老师放她一马,看向台下:“再过几天入学第一次测考,同学们上课要认真听,考试分数及年级排名会张贴在一楼告示栏里。” 一听要考试,教室里传来阵阵痛苦的呻.吟。 待温黎坐下,岑溪歪过头看她,即使看了无数遍她的脸,还是会被惊艳到。 面前的少女五官精致,皮肤在阳光下像是加了层柔光滤镜,白皙透亮,看起来又乖又清纯,在人群中格外打眼,右眼尾下的红痣给她添了分媚色。 岑溪默默感叹温黎的美貌,道:“今天被老师骂了心情居然还这么好。” “可不像以前的你啊,乖宝宝。” 温黎一想到折纸的结果,她嘴角止不住翘起,重重点头:“嗯,因为今天开心。” 如果幸运的话,她会遇见他。 “去小卖部吗?”岑溪说,“想买水喝。” 温黎:“好啊。” 两人挽着胳膊往小卖部走,走廊上女生们成群结队快走或跑,有的拿起小镜子边照边涂口红。 “都怪老班拖堂,也不知道贺郗礼还在班上没。” “你们也是看贺郗礼的?别去了,我们刚扑了个空,他和朋友去操场打球了。” “打球?谁不喜欢看帅哥打球啊,走走走。” 女生们一听,连忙下楼梯,朝操场跑去。 “我们也去吧,看完顺便买水。”岑溪笑着说,“贺郗礼又高又帅又有钱,人拽得不行,和他谈恋爱肯定带劲儿,怪不得这么多女生喜欢他。” 岑溪抬手在温黎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呢。” 温黎的思绪被拉回现实,她摇摇头:“没有,就是有点热。” 周围谈论贺郗礼的话不断,落入温黎耳中,整颗心像是泡进柠檬罐里,又酸又涩。 “对了黎黎,你知道吗,贺郗礼是从京北转来咱们南潭一中的。”岑溪感叹道,“京北呀,京北是什么地方,像咱们小镇里的人有几个能考上京北,又有几个能在京北立足的?” 温黎点点头,对她的话表示赞同。 他们南潭师资力量比不上其他城市,更比不上京北,能从南潭一中考上京大的,一年里也只有寥寥几个人。 岑溪小声八卦:“据说贺郗礼家里好像特别有钱,来南潭第一天直接在这儿买了套房,门口停着的那辆豪车咱们这小破地方只此一辆,就连他骑的哈雷......你知道多少钱吗?” 温黎摇摇头:“不知道。” 岑溪的声音充满着不可思议:“六位数!六位数啊!都能在咱们南潭买套房了。” “穿得都是潮牌,身高188,会打篮球腿又长,站在那儿就是一道风景线。”岑溪啧啧出声,“追他的女生特别多,尤其是隔壁职高的校花,主动得要命,那天晚上碰巧遇到他们在一起吃饭,校花穿得火辣,就差贴贺郗礼身上了。” “也不知道贺郗礼会和哪个女生在一起。”岑溪回头看向温黎,好奇地问,“你觉得呢?” 温黎低头看脚尖,半晌,轻声道:“不知道。” 海浪潮起潮落,如同她此时的心绪。 总归,不会是她这种类型的。 温黎心不在焉地往前走,还没抵达操场,女生们的尖叫声,篮球重重砸在地面的震动声,球鞋与地面摩擦声充斥耳边。 温黎抬头,很轻易地从人群中找到那个人。 贺郗礼穿着黑色篮球服,额头绑着发带,手腕戴着黑色护腕,人高腿长,五官冷峻立体,一张脸攻击性极强,长得足够的帅。 他短发被汗水浸湿,单手随意掀起篮球服擦掉下颌的汗,半边清晰的人鱼线和腹肌暴露在空气中,激动的尖叫声热烈喧嚣。 围着篮球场的女生里三层外三层,和贺郗礼转学那天一样夸张。 有球传来,贺郗礼微勾唇,散漫又带着点坏坏的样儿,倒退着运球,转身一个高跃,完美的三分球,人群中的欢呼声瞬间炸裂。 整个人看起来意气风发。 温黎挪不开眼,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这时,和贺郗礼玩在一起的时延被九班的体委绊倒,摔倒声巨响,时延“嘶”了下,膝盖磕得青紫,完全能想象有多疼。 九班体委宋池人高马大,脾气爆,又是南潭一中篮球队队长,据说职高老大还是他哥,学校里没人敢招惹他。 时延看到出黑手人是宋池,脸一黑:“你故意的?” 宋池的目光顺着贺郗礼停在时延身上,嘲笑:“时延,你不行啊,怎么不小心还摔倒了,四肢不协调就别打球,虚不虚你。” 在场的人谁不知道宋池找事是因为贺郗礼的到来导致全校女生眼里全然没了他的存在。 这次打篮球也被贺郗礼出尽风头,作为篮球队队长的宋池脸面全失,他只能杀鸡儆猴,给贺郗礼个下马威。 周围很静,同班男生将时延搀扶起来,而贺郗礼仍是懒散的站姿,表情淡淡的,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贺郗礼单手拍着球,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下一秒,他五指抓住篮球,猛地朝宋池砸去,动作毫不含糊,力量感十足。 篮球准确地飞向宋池的膝盖。 “咚——!” 宋池啊了声,砸得他单膝跪地,膝盖骨差点碎。 半晌,他才缓过来,咬着牙:“草,他妈的哪个傻逼?” 都看到是谁扔的,但没人吭声。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从喉咙里溢出来一声哂笑,他走到篮球框,从里面又抓了只球,指骨明显,因用力青筋脉络明显,转身的瞬间,朝宋池的嘴又是一砸。 男生的表情看起来懒洋洋地,动作却带着强烈的压迫性。 宋池没来得及躲开,“砰”一下又砸得他眼前发黑,嘴角都是麻的。 贺郗礼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说话间带着股拽劲儿:“不会说话,我教你。” 九班的人见贺郗礼不是个善茬,连忙拖着宋池离开操场:“先走吧,下节是教导主任的课。” 宋池呲着牙,阴冷道:“你们给我等着!” 贺郗礼哼笑出声,不甚在意:“行啊,爷等着。” 他扭头看向时延,挑眉:“能走?” “能。”时延歪着嘴,一蹦一跳地,胳膊搭在贺郗礼肩膀,暧昧道,“不是我说,我要是个姑娘,一定爱死你,酷毙了。” 贺郗礼眼皮一撩,唇角勾起:“爱?你想怎么爱。” “......”时延无语地放下胳膊,“你就骚吧。” 他长得本就招摇,这一笑,更招人。气氛旋即燥起来,勾得现场的姑娘们脸红心跳,着实令人上瘾。 温黎知道贺郗礼和他们南潭的人不一样,在这个环境里,整个的气质,做事风格都显得格格不入,无比耀眼。 “要不是我心有所属,我也得栽贺郗礼身上,真惹眼啊。”岑溪靠在温黎肩膀,忍不住道。 温黎看着贺郗礼离开操场的背影,许是心动占据上风,她轻轻点了点头:“嗯。” - “走吧,我们也去小卖部。”岑溪说。 前面男生们个高腿长,很快离她们愈发远。 温黎收回目光:“好。” 南潭一中只有一个小卖部,在操场南边,人潮拥挤。 刚挤进去,温黎听到时延咋呼的嗓音:“贺哥,你生日已经过了?也对,这月十八号你还没来南潭呢,咱们也不认识,要不,咱兄弟几个给你补办个生日会?” 温黎停顿脚步,佯装看向离声源极近的货架零食,视线所及之处只有那个人。 贺郗礼并没有什么表情,无所谓地道:“不用,生日这事,对我来说过不过都成。” 八月十八日。 温黎默默将这个日子记在心里。 “诶诶诶,今天我们贺哥请客,在小卖部的人一人一瓶饮料啊,大家随便选!” 贺郗礼单手插兜,扫了眼人数,直接掏出来一张红色钞票。 2010年,一百块可不是小数目。在温黎家里,十块钱就够她和奶奶用三天。 “黎黎,你喝什么。”岑溪拿了瓶阿萨姆奶茶,“还是冰红茶吗?” 温黎默默数了这里的同学,起码二三十个人,她摇了摇头:“我不喝了。” 能省两三块,也是省,何况,她也不太渴。 冰柜前人很多,知道有人请客,大家挤着往这里来,温黎想出去躲躲,转身和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少年的胸膛硬邦邦的,在意识到眼前的人穿着黑色球服时,温黎的心口骤然一紧,她缓缓抬眼,一句“对不起”卡在喉咙发不出来,僵在原地。 她心跳跳得厉害,大脑仿佛在此刻宕机。 空气很闷,贺郗礼刚打完球,蓬勃的荷尔蒙夹着淡淡清冽的柑橘味儿扑面而来,烫得她浑身燥热。 甚至,忘记该如何呼吸。 她慌乱地敛下眼睫,头顶传来少年沙哑低沉的嗓音:“你喝什么?” 温黎下意识抬头,他真的好高,敛着的眼睫拓下阴影,鼻梁高挺,下颌线条锋利,视线不自觉下移,男生的喉结很突出,上面还藏着一颗黑痣,随着说话时若隐若现,又欲又性感。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目光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忽地,贺郗礼往前倾,温黎被他挤在一方角落,她下意识后退两步,后背被迫抵在冰冷的柜体,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 四周声嘈乱,可她清晰地听到自己节奏杂乱如鼓的心跳声。 贺郗礼单手在冰柜最高那层拿了瓶冰红茶递给她,他目光极淡,只停留半秒,丝毫没有注意她已经红透的面颊,饮料递给她便离开这里。 他拎着可乐汽水,食指扣着易拉罐,轻轻一勾,“啪”,汽水滋滋的气泡声回荡耳边。 “贺哥,谢了。” 身后传来几道。 贺郗礼没有回头,高高举着易拉罐摆了摆,篮球服被夏风灌鼓,满满的少年气。 没有人知道,在接过贺郗礼的冰红茶时,温黎小声说了声,谢谢。 在心里,又认真补了句:贺郗礼,生日快乐。 温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压着心底的失落,长长吐了口气。 他好像真的不记得自己了。 2. 等风 过几天周测,温黎将心思放回学习上,下午饭间时她刻意去小卖部转了一趟,遗憾的是哪里都没有他的身影。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温黎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刚起身,岑溪撞了撞她的胳膊:“我的天,李奕祠说贺郗礼的机车车灯被人给砸了!” “修的话起码得几万块吧......到底是谁砸的?” 温黎忍不住蹙眉:“咱们学校的车棚也没有摄像头。” 岑溪:“肯定是宋池干的,正面刚不过贺郗礼,就来阴的,真是服了。” “算了,贺郗礼又不缺钱,这不是咱们为他考虑的事情。” 温黎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岑溪拎起书包,临走前对着小镜子梳了梳刘海:“黎黎我先走了,李奕祠在楼下等我呢。” 李奕祠是岑溪的青梅竹马,比她们高一届,高三(八)班,和贺郗礼在一个班。 温黎:“好,路上小心点。” 岑溪:“你也是。” 等班里人走得只剩下三四个人,温黎才小心翼翼地将藏了一整天的冰红茶从桌肚里拿出来。 教室内寂静无声,她下意识看了两眼,见没人发现,她才将饮料装进书包里,而后心虚地松了口气。 回到家,温黎看到奶奶正在收拾硬纸板和塑料瓶,她连忙道:“奶奶,待会儿我收拾,您去休息吧。” “我在家没什么事,干点活儿也锻炼身体。”秦秀英问,“黎黎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啊。” 温黎将书包放到沙发后,熟练地将一米多高的硬纸板用绳子捆起来摞到阳台,塑料瓶踩瘪扔进筐里:“买了一些材料,跑了几家商店才买到。” 秦秀英端了碗小米粥放到桌上:“快来吃吧,还热乎呢。” 温黎捧着碗三两下喝完,将厨房收拾完接了一杯温水递给秦秀英:“奶奶,别忘记吃药。” “知道了。”秦秀英笑着揶揄,“小小年纪学这么啰嗦,都快十一点半了,快洗洗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学。” 温黎应了声,待洗漱过后,她回卧室把贺郗礼给她的冰红茶放在面前,犹豫了会儿,把它放进抽屉里。她不舍得喝。 而后又将买来的小灯泡,铁丝,透光板摆在桌子上。 她将铁丝制作形成骨架,透光板内用铁板糊着,困难的是将22颗小灯泡连成线路,她边做边翻物理书,弄到半道,苦恼地抓头发。 时钟指到凌晨两点半,温黎终于将“车灯笼”做好,她按了下开关,“啪”,整间卧室亮如白昼。 也不知道贺郗礼喜不喜欢这件礼物。 毕竟它并不值钱。 温黎压下忐忑的心情,掏出来才买的小卡片,在上面认真地写上: 贺郗礼,生日快乐。 祝: 平平安安。 听说你的车灯被砸,希望车灯笼在这几天可以发挥作用。 半晌,她咬着唇,拿出新的一张卡片,只誊写了前三行。 温黎躺在床上,回想给他的礼物,梦里好像也沾染了甜味儿。 翌日,温黎提前半个小时出发,到学校车棚,一眼看到贺郗礼那辆没开走的机车,担心有人发现,她匆匆将车灯挂在车把上。 刚往前走几步,身后忽地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 “同学,这你放的?” 温黎下意识扭头,看到贺郗礼的那一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站在那儿,手指勾着车灯笼,漆黑的眼眸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身上。 温黎指尖攥得泛白,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剧烈,脸颊变得异常燥热。 她握着手心的汗,尽量使语气不那么颤抖,硬着头皮道:“不是我放的。” 贺郗礼哼笑了声,也不知道是否相信她的话。 在她转身走前,贺郗礼叫住了她:“同学,你知道附近哪儿有修车灯的。” 温黎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商贸街有几家修车行,可以去那里看一下。” 贺郗礼懒洋洋地说:“谢了。” 直至他骑着机车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温黎才不舍的收回目光。 一整天,除了学习,温黎的脑袋里全都在想贺郗礼会如何处置她的礼物。 偶尔也会懊恼,倘若当时她鼓起勇气当面给他,那该多好。 晚上放学铃声响起,岑溪挽着温黎的胳膊下楼:“周末出来玩吗?” 温黎摇头:“要去兼职。” 岑溪:“偶尔也要放松一下啊。” 温黎:“晚上回家刷题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放松。” 岑溪对她竖大拇指:“你也太狠了。” 温黎嘴角翘了翘。 路过车棚,温黎的视线不自觉落过去,走读生的自行车一排排的,放学的同学正在推车子,即使都是黑漆漆的身影,她也能辨别出贺郗礼并不在那里,他的机车也不在。 温黎的心一下子空荡荡的,她努力靠着今天老师讲的内容来转移注意。 走到校门口,岑溪朝一个方向望去,激动地道:“妈呀,真不愧是职高的校花啊,庄娇芫跟个小妖精似的缠着贺郗礼。” 贺郗礼这三个字径直地将温黎拉回现实,她怔了下,抬眼望过去。 男生穿着早上的那件黑色短袖,懒散地坐在机车上,单脚随意撑在地上,嘴里叼着一根烟,昏黄的路灯打在他身上,忽明忽暗的,模样又痞又帅。 庄娇芫穿着吊带短裤,身材很辣,往他怀里依偎,声音甜腻:“我逃课出来找你,你送我回家好不好啊。” 贺郗礼将烟夹在指尖,身体往后移,喉结突出又锋利,他低低笑出声,眉眼尽是浪荡:“不好。” “为什么呀。”庄娇芫扑了个空,撒娇,“我想坐你的后座嘛。”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睨她一眼,撩着嘴角淡笑:“老子的车,是谁能随随便便坐的?” 时延感慨道:“庄校花,别说你想坐了,我他妈也想坐啊,可惜贺哥贼爱他的宝车,认识这么久了,我都没能坐上!” “庄校花怎么还不信呢,也不知道哪个龟孙昨天砸了贺哥的车灯,这不,今天可修好了,简直是把车当老婆养啊。” 贺郗礼挑眉,似笑非笑:“有意见?” 时延秒怂:“我哪儿敢啊。” 庄娇芫气得跺脚,红着眼离开。 温黎控制着此时起伏的情绪,收回视线,默默地往前走。 “李奕祠!”岑溪喊。 等温黎反应过来,她已经被岑溪拉到几个男生那里。 离贺郗礼愈来愈近,每靠近一分,她的心便收缩一分,心绪乱杂成一团,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紧张到头脑空白。 李奕祠推着山地车,对岑溪摆手。 时延暧昧地挤眼:“也不介绍下两位美女?” 李奕祠面无表情地斜他一眼,时延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岑溪大大方方地道:“我们比你们低一届,高二(三)班的岑溪。” “哦,李奕祠就不用介绍了吧。”时延拖着怪腔看着岑溪,胳膊撞了撞李奕祠,被后者摁着后颈揍了一顿,才老实,“叫我时延就行,跟贺郗礼,李奕祠一班。” 等温黎发觉不对时,抬头瞬间撞上贺郗礼的视线,他正歪着头看她。 她的心重重跳了下,半天反应过来:“温黎。” 贺郗礼将烟掐灭,盯着她的眼眸漆黑深邃,音调懒洋洋地:“贺郗礼。” 温黎点了点头,轻声说:“我知道。” 他撩起一边唇角,饶有兴致地挑眉,玩味道:“知道啊?” 少年的嗓音低而磁,被风送入耳中,温黎只觉脸颊的温度飙升,她攥着书包带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怎么会不知道你啊,全校女生都知道好吧。”时延调笑,“身边的妞儿一个接一个,论沓算的。” “说到这儿,你们不知道吧,贺哥又被小女生追了,这回的妞儿知道咱们贺爷车灯被砸,连夜用小灯泡做了个车灯,只可惜卡片上没写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田螺呢。” “我查了查一共22颗灯泡,我摸着我那聪明的脑袋瓜一合计,卡片上“平平安安”不就是22笔画吗!这姑娘真是绝了,真他妈的心灵手巧,还是个物理学霸。” “只可惜贺爷不感兴趣,这么有心的生日礼物送我了。”时延忍不住好奇,“你也不怕人姑娘知道后伤心啊,心都要碎了吧。” 贺郗礼哼笑,瞥他一眼,眼皮自带锋芒:“不收礼物就这么伤心,我要有女人,那不得伤心死。” 时延:“靠!你可真绝情。” 贺郗礼笑得痞坏浪荡:“啊。” 温黎低头,望着她和他交叠的影子失神。心情由最初的提到礼物时的紧张到期待,最后全部变为失落与难过。 但仅一秒,她又忍不住高兴起来。 因为他还不曾收过任何人的礼物。 ...... 晚上,温黎洗完澡回到卧室里打开收音机,周四晚上十一点有她喜欢听的《情歌电台》。 刚打开,收音机里传来主播的声音:“大家晚上好,我是阿哲,最近收到的小纸条都挤满仓库了,夏至的纸条大多是关于感情的,今天来念一下来自云城幸运星小贝的投稿。” “HI,阿哲,我是小贝。我对一个男生一见钟情了,他是我的校友,他长得很帅,学习好,性格也很开朗,总而言之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我喜欢他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知晓这件事,但是暗恋真的好痛苦,阿哲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温黎对此感同身受,她趴在桌上,心脏又酸又涩。 阿哲:“小贝同学,如果真的很喜欢,可以主动试试看,也许会有新的收获呢?一首《私奔到月球》送给同样还在暗恋那个他(她)的你,祝你和你的他(她)私奔到月球热恋。” 五月天的歌声随着收音机的播放回荡在屋内: “其实你是个心狠又手辣的小偷” “我的心,我的呼吸和名字,都偷走” “你才是,绑架我的凶手” ...... 等音乐结束时,温黎才发现她的练习册上,写满了“贺郗礼”三个字,密密麻麻,如同歌词所说,他就像是一个小偷,轻而易举地将她的心偷走。 看了半秒,她腾地坐直,将那一页撕掉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慌乱地像是被发现了盛大的秘密。 只是没过多久,纸团又被她从垃圾桶拿出来用书压平,放进抽屉里。 温黎晃了晃脑袋,关掉收音机,开始刷题。一口气将数学试卷刷完,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打开手机看时间,发现同班的英语课代表孟真给她发了几条Q.Q消息。 【孟真:黎黎,明儿早我要在学校门口检查仪容仪表,可我有事,你帮我顶一下。】 【孟真:好不好啊,我给你带早餐。】 温黎关掉手机,将今天学的英语单元词默写了一遍,脑海里想起主播阿哲的话。 -如果真的喜欢,可以主动试试看。 贺郗礼身边妖艳明媚型的女生多不胜数,怎么可能会缺一个她呢。 温黎叹了口气,最终答应了孟真的请求:【好,早餐就不必了。】 那就试试吧,就当给自己一个多见他一面的机会。 - 次日,温黎特意换了身衣服,扎了高马尾,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 到学校门口时,班长陈尚将小红帽和记录本递给她,惊喜地问:“今天怎么是你来值日。” 他局促地摸了摸眉骨:“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应该是下周值日吗。” 温黎简单地将孟真和她发的消息给陈尚说了下,戴上小红帽站在另一侧。 到了走读生上学的点,人来人往,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游走,紧张又期待。 一直到七点二十五分,还是没有见到他,温黎合上笔,准备转身回班时,她隐约听到有人在喊贺郗礼的名字。 温黎看过去,等了半个小时的人慢悠悠地走过来。 贺郗礼穿着白色T恤,黑色及膝短裤,身型清健有力,左手懒散地往后抓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酷炫的耳机明晃晃地挂在脖子上。 学校规定不能带手机,耳机等设备。 贺郗礼不知道他已经违反校规,坦荡又轻狂,浑身难敛恣意。 温黎睫毛颤了颤,忽地想了个办法,随手把笔丢出去以作捡笔的假象,佯装没有看到他戴着耳机,给他偷偷放水。 哪知将要捡到笔时,已经被贺郗礼捡起。 两个人的指尖在半空中相碰,他的指节很硬,又带着少年独特的炙热,像是一道触电,惹得温黎的心猛地跳了下,浑身发起烫来。 “这位同学。”班长陈尚走过来,“你违反校规了。” 贺郗礼眼皮耷拉着,看起来疲倦,似是没睡好,额前的发丝还有几颗水珠,顺着他高挺的额头划下,十足的欲。 他歪头笑了笑,声音清冽又带点哑:“哪儿违反校规了啊。” 温黎连忙移走视线,不敢再看。 陈尚说:“学校不让戴耳机。” “温黎,把他名字记一下。”陈尚说完,又发现另外一个同学仪容仪表违规,走过去问名字。 被唤住的温黎抬头,睁大了眼盯着贺郗礼,一双杏眼又大又亮,黑黝黝的,站这儿一动不动,乖得要死。 贺郗礼看她良久,忽然笑出声:“我叫什么名字。” 温黎握紧笔的指尖泛白:“贺郗礼。” “嗯。”他下巴指着记录本,“那写呗。” 见她不动,贺郗礼“啧”了声,斜着眼问她:“不知道怎么写啊。” 温黎的脸烫起来,没想到他会主动来让她扣分。她分明是想要给他放水的。 贺郗礼挑眉,抽走她手中的笔,低头弯腰靠近她,发现此举的温黎眼睫抖了抖,不敢乱动,更不敢看他,因为她一侧头便能吻到他的下巴。 离得近,他身上淡淡柑橘味在她的鼻尖环绕,温黎按捺着心跳声,手里捧着记录本,看着他在她的本子上写字,这滋味难捱又令人上瘾。 笔在本子上划过,温黎的视线逐渐转移。 他的无名指上有一块粉色心形的胎记,漂亮又邪性。手臂上有两道经年刀痕,看得她触目惊心。 他的字迹像是练过的,力透纸背,“礼”字随意地外钩,和他这人一般嚣张恣意。 “祝贺贺,希耳郗,礼物的礼。” 贺郗礼偏头望她,一侧眉毛上扬,痞痞坏坏的模样撞进她眼瞳。 “会写了吗。” 3. 等风 温黎屏住呼吸,撑起勇气与他对视,以防那点不该生有的心思暴露在他面前。 “嗯。”她含糊地点头,“会写了。” 贺郗礼单手拎着背包,将笔递给她,看她时,低低地笑了下,声音懒洋洋地,听起来极不正经: “好学生。” 可就是他随意撂的三个字,扰得她整个人七荤八素。 陈尚顺着温黎的视线望去,蹙眉:“我们还有一年就高三了,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其他人身上,何况贺郗礼见一个女生就撩一下,很花心的。” “胳膊上的伤疤一看就是和混混打架搞的,他和咱们不一样,是个坏学生。” 温黎抬眼笔直地看着他,淡道:“你没有和他接触,你怎么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 陈尚脸色一变,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留给他的只有一道纤细的背影。 - 待温黎回到班,早读还有十五分钟结束。 岑溪看着她头上戴着的小红帽,又看了眼黑板上的值日牌,忍不住道:“以后不要学这么好心,有了这次就会有下一次,我说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原来是替别人值日去了。” “那孟真哪儿有什么事啊,她就是不想早起,就是看你好欺负!上次老师让学委把作业抱办公室,她不抱反倒让你去送,她是没手吗。”岑溪越说越气。 “知道了,溪溪别生气了。”温黎抱了抱她的胳膊,从兜里掏出来一颗橘子糖递给她,“吃吗?” 岑溪哼了声:“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接受吧。” 早自习结束后有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吃过饭,岑溪困得趴在桌上补觉,温黎望了一圈,补觉的同学占大多数。 她想了想,将记录本翻开,最后一行是贺郗礼的名字。 温黎拿三角尺比着那一页,将只有“贺郗礼”三个字的地方,忐忑不安又小心谨慎地撕掉。 刚把这张小纸条放进书包夹层,肩膀倏地被一股力拍了下,温黎手抖了抖,做贼心虚般地将书包往里推得更深。 “温黎,第一节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班主任苟爱国见她一副受惊的模样,笑道,“吓到了?” “嗯。”温黎松了口气,还好没被发现。 南潭一中的行政楼在教学楼前方,由一条长廊连接至教学楼的二楼。温黎的班级在四楼,而贺郗礼在三楼。 从露天楼梯下到三楼时,温黎余光匆匆瞥向一班后门最后一排中间的那个位置。 桌面上只有一张卷子和一根笔,教室里并没有贺郗礼的身影。 温黎没有再停留,走到办公室,苟爱国正在批改试卷,察觉到她过来,抬头:“我叫你过来是想跟你谈一下数学竞赛的事。” “你的数学不错,可以试试竞赛保送这条路。”苟爱国也是她高一时的班主任,自然知晓她家里的情况,他道,“初试入围前三等奖学校会发放奖学金。” “如果你得奖,老师会额外奖励你。”担心给她压力,苟爱国笑着说,“即使没有得奖,老师也会送你一套五三作为参与奖。” 温黎知道自身短板,她的数学极好,英语和语文稍差些,靠高考考上京大,清大这类重点大学难度并不小。 她点点头:“谢谢老师,我试试看。” 写完报名表,温黎从行政楼走出来,视线下意识落在三楼。 这一眼,令她顿住脚步。 贺郗礼正懒散地靠在走廊栏杆,身旁的时延对他勾肩搭背,他微低头,显得侧脸轮廓流畅锋利,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嘴角勾起,浑身透着股坏劲儿。 走廊路过的女生红着脸朝他那边瞧,有带手机的,甚至跑到拐角处悄悄拍他的背影。 温黎上到三楼,刚要继续上楼,还是没忍住回头。可就是这次回头,贺郗礼突然抬眸朝她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 他双肘撑在栏杆上,微风吹卷他额前的碎发,漆黑的眼眸似落在她身上,眼神如夏风炽热。 温黎不确定他看的是否是她,按捺着狂跳不止的心跳,手脚不知如何安放,下意识摸了下发烫的耳尖,低头上楼梯。 ...... 南潭一中全年级于周五进行入学第一次考试,得知这个消息,教室里乱作一团。 “怎么这么快。”孟真哭丧着脸,“昨天庄娇芫说好她要逃课翻墙来找我吃饭呢。” 前排的女生转过头来,揶揄道:“庄娇芫哪儿是来找你的,是来找她心上人的吧。” “就是。谁不知道庄娇芫最近在追贺郗礼啊。”另外个女生说,“咱们南潭一中的贴吧里每天都有她的真情告白,都已经顶到几百楼了。” “但他就是帅啊,不夸张的说贺郗礼妥妥一个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帅死了。” “脸能当饭吃吗,像他这种男生,抽烟喝酒打架,学习肯定差劲,谁知道他能不能考上大学。” “......” 温黎收拾考试文具的动作慢了稍许,心绪难以集中。 庄娇芫还会来吗。 第一次考试是按照入学学号分配考试座位的,此次周测是在自己班级里考的,上午数学,英语,下午语文,物化生。 两场考试结束,岑溪拉着温黎奔去食堂:“啊,下午还要考,手都快断了。” 温黎揉了揉她的手:“加油,考完就放假了。” “黎黎对我真好,被你按了几下,我的手一点也不疼了。”岑溪抱着她胳膊,“也不知道哪个臭男人会娶到我们温黎,也太羡慕他了。” 温黎被她的话逗笑。 下一秒,岑溪在食堂的人群中看到李奕祠,喊:“李奕祠,给我和黎黎占个位!” 李奕祠比了个OK的手势。 温黎听到有关贺郗礼身边的人或物,眼睛像是装了雷达,下意识在李奕祠周围寻找那人的身影,但并没看到,想起上午孟真她们闲聊的话,她抿了抿唇。 没心情排队,温黎选了一家人少价钱又低的米饭套餐,刚走到李奕祠占的位置时,她整个人僵住,欣喜的神情浮在面庞。 贺郗礼大喇喇地坐在那儿玩手机,他并没有和庄娇芫在一起。 似是察觉到什么,贺郗礼抬眸,他随手将手机扣在餐桌上,手机一直发出Q.Q消息的声音。 “庄校花还在约你?”时延捞着酸辣粉,“怪有毅力的啊,你就从了她呗,人长得漂亮身材又好,不答应你还想什么呢。” 贺郗礼懒得搭理他:“爷看起来很随便?” 这话一出,时延双肩抖动,笑得太猖狂导致被辣汤呛到,捂着嘴拼命咳嗽。 温黎默默递给他一张纸巾。 贺郗礼指骨敲了敲前方,漫不经心地道:“喂,你说。” 温黎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对上男生这张渣苏脸,她点点头又摇头:“是有点。” 他抱着臂懒散地往后靠,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一副找她算账的混蛋模样,“有点?” 温黎实话实说:“因为你长得好。” 贺郗礼从喉咙里懒洋洋地呵笑出一声,睨了她眼:“那我确实是挺帅的。” “但帅不等于随便啊。” 他的嗓音带着点玩味,眼神直白又轻佻:“温同学,你还挺偏激。” 温黎根本招架不住他这样的视线,好在时延开口帮了她一把,阴阳怪气又欠抽的调调:“行行行,咱们贺爷最帅,最不随便,最不和女生搞暧昧了。” 贺郗礼笑骂:“滚蛋。” “欸,温妹妹,听说你抓住贺哥违反校规戴耳机上学了?”时延问,“扣分没啊。” 被提到的温黎一怔,眼睛圆而润。 贺郗礼撑着下巴,翘着二郎腿,一脸的纨绔痞气,就这么看她怎么回答。 “没。”温黎补充,“没上报。” “瞧咱们小温妹妹多好啊,长得又乖又清纯。”时延凑过来,“交男朋友了吗?” 岑溪:“你问黎黎有没有男朋友干嘛,想追啊。” 贺郗礼盯着满脸局促的温黎,隔着李奕祠踹了时延一脚:“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李奕祠:“......” 时延:“......” 一行人吃完,端着各自的盘子放至门口的蓝桶里。 李奕祠侧头看向旁边的贺郗礼:“看上了?” 贺郗礼单手插兜,漆黑的眼眸落在离他不远的温黎那道瘦弱的身影上,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你猜。” 轻飘飘,又很随意的语气。 - 今天这是温黎和贺郗礼第一次“共进”午餐,她兴奋地没有午休,反倒在考试前多刷了套卷子。 考完放两天假。周六,温黎照常去网吧隔壁的商店兼职,每周末帮忙照看店,收银、摆放货物、记录收付款情况,一个月两百元,偶尔生意好,老板会给她多发工钱。 早上不是特别忙,温黎见缝插针刷了两套数学竞赛题。学校安排专门的竞赛老师给他们上课,批改试卷,讲错题,他们班除了她,陈尚也参加了联考。 刷完题,温黎捏了捏脖颈,脑海里突然浮现周五那天孟真和几个女生的谈话。她拿起手机点进南潭一中的贴吧,最上面飘着红色的“HOT”,标题是“你们能加上贺郗礼吗”。 温黎的手机是从市场上买的二手诺基亚,屏幕很小也很卡,一个月只有几十兆流量,一般情况下她很少用手机上网,担心超流量会增加话费。 可她还是点开了,贴吧楼里几分钟内回复了几十条。 【14L:没!你们呢?】 【20L:天天加,都带不回的,他好冷漠哦[大哭]】 【26L:有加上贺帅逼的同学吗,呜呜呜呜,想和他说句话这么难啊】 【30L:姐妹们,求求了,有贺郗礼的Q.Q号发我一下啊】 【回复30L:288365676,造福全人类,不用谢】 温黎记忆力不太好,英语和语文全靠死记硬背,可这九位数她只是看一遍便牢牢地印在她的脑子里。 她紧张又激动地拿笔记下这一串数字,又在备忘录里誊写一份保存,像是得到梦寐以求的宝藏,欣喜得嘴角不住往上翘。 等她再翻看那则贴吧时,已经被管理员删了。 温黎在商店里站了几个小时,除了工作,脑子里只有这一串数字,想了想,她输入搜索,因网速过慢,手机页面跟着转圈圈,一如她此时起起伏伏的心绪。 两秒后,一个很帅很酷炫的男生背影头像出现在她的面前。 昵称很简单,L。 列表显示“他的Q.Q空间”最近发布的照片—— 男生的手臂有两道刀痕,青筋脉络凸显,从嶙峋的腕骨往后蔓延,又欲又性感。 一只肥嘟嘟的小鸟歪着脑袋立在他手臂上,眼睛亮亮的,很乖的模样。 担心留下浏览的痕迹,温黎始终没有勇气点开。 可没人知道这个页面她看了多少遍,低头抿着唇笑了多少次。 ...... 周日,温黎趁着中午吃饭的空,将家里这段时间寻来的硬纸板,塑料瓶搬到三轮车里,骑到收废品的地方卖钱。 “小姑娘又来卖废品啊。”收废品的大伯戴着顶草帽,因热裸着上身,浑身黑黢黢的,帮着温黎将废品抱出来称了称,“不到十斤,按你十斤算,五块。” 温黎擦了擦额头的汗,将大伯给她的三张一块纸币和两枚硬币收回小包里:“谢谢伯伯。” 这钱她拿着去附近农贸市场买了块猪肉,准备晚上回去给奶奶炒点肉菜。 回去的路上,温黎远远看到宋池朝她走来。 她眼皮跳了下,立刻将三轮车的方向转弯,打算绕路,哪儿知他提前预测她的行动,大步跨过来拦在她面前。 他眼睛直直盯着她:“终于让我逮到你了。” 宋池抬脚蹬在三轮车前轮,吊儿郎当地抖着腿,对她吹了几声口哨:“最近在学校里都没怎么见过你,天天在班里学习,这么漂亮可别学成个傻子,那就不好玩了。” 温黎平静地看着他,身体瘦弱单薄,皮肤倒是又白又嫩,一副招人欺负的模样,偏偏眼神清冷得不行,眼角下的红痣就显得格外妖艳,混在她身上,惹宋池心痒痒。 “瞧给你热的。”宋池吞了下口水,“过来点,我给你擦擦脸。” 宋池个头高,长得又壮,黝黑黏腻的手就往她脸上摸,温黎心一颤,连忙用手去挡。 “啪”地一声拍在他的胳膊上。 察觉到她的拒绝,宋池脸瞬间变了个色,他舔着唇角,笑得猥琐:“没想到你还挺带劲儿,我就喜欢你这种看着乖又有个性的妞儿,跟你睡觉肯定爽死。” 温黎一阵恶寒,更多的是害怕,她明白男女之间的体力悬殊到底有多大。 在宋池要抓住她胳膊时,温黎突然越过他看向不远处,大喊:“警察叔叔救命!” 宋池之前犯过事,听到警察在附近,他脸一白,连忙后退几步作逃跑姿势。 温黎趁机踩着车踏拼命往回蹬,用尽浑身力量甩掉他,整颗心脏跳得又快又响,握着把手的指尖都是颤抖的。 宋池扭头发现周围空无一人,才知道他被人给耍了。 “我操你妈的温黎!” 宋池恶狠狠地盯着温黎的背影,朝地上吐口水:“有本事你永远待在教室里别他妈出来!” ...... 直到跑回楼栋里,温黎才彻底松了口气,她蹲在地上抱着双臂,手还是在颤抖,喉咙干涸地说不出话来,站起来走路腿都是软的。 秦秀英有严重的心脏病,脑梗,温黎不敢将此事告诉奶奶,也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她还了车,在外面平息情绪后才回家。 第二天,温黎照常兼职,好在宋池没有堵她。 即使发生了这件事,她还是期待着明天的到来,因为只有上学,她才能见到贺郗礼。 凌晨,南潭镇忽然刮起狂风,没过多久,雨淅淅沥沥地下,一直持续到周一早晨。学校暂停周一大课间升国旗仪式,让学生自由活动。 第二节下课,温黎拎着水杯接水,结果她们这层的热水器坏了,如果要去接,就得跑去其他楼层。 若是去三楼接水,指不定还能见他一面,温黎怀揣着小心思下楼。 每层的热水房在最尽头,路过高三九班时,她就是在这个时候与宋池碰面。 宋池想起那天被她玩的事,脸色阴冷:“哟,这不是温黎么,怎么今儿光顾我们九班啊。” 温黎心里一紧,拎着水瓶,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就被宋池用力拽着她的胳膊将她箍在怀里,几乎是瞬间,温黎拼命地挣脱,用脚踹他,可他的力气实在大的要命,控制她跟抓一只逃脱不掉的兔子没什么区别。 走廊里渐渐站满了人,只是因为对方是宋池,没有一个人为她出声。 温黎第一次感受到孤立无援是什么滋味。 “放开我!”她甩开他的手,反被他攥得更紧。 宋池被下了面子,冷笑:“也不知道你在清高什么,你爸妈惨死连墓碑上名字都不能有,家里还个老不死的奶奶,穷的靠卖废品为生,就你家那条件,被我宋池看上是你的幸运!” “就这还给我脸子呢,是不是要我......” 宋池话还没说完,一水瓶往他脑袋上砸。 “靠,哪个没长眼的?” 四周静得只能听到水瓶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 “不好意思啊,手滑。” 身后传来一道懒散又熟悉的声音。 贺郗礼单手插兜,随着他走来,人满为患的走廊劈成两半,他的侧脸冷峻,眼底泛着寒意。 宋池还记得上周贺郗礼拿篮球砸他的事:“又是你。” 水瓶滚落到温黎的脚前。 宋池看着她捡起,就要递给贺郗礼的动作,嗤笑:“人贺郗礼家是什么情况,被你碰过的东西他怎么可能要?” “现在不装清高了,是看贺郗礼有钱才凑上去的吧,非得让我塞一百块你才跟我是吗?”他阴沉着脸,嘴里嘲讽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温黎握紧指尖,一簇簇被名为尊严的野草被火苗席卷,烧得她寸草不生。 贺郗礼站在她面前,瞳仁黑不见底,在她的手收回下一秒,他抵着腮笑了声,痞气纵生。 “先帮我拿着。” 温黎愣了两秒。 紧接着场面无法控制。 贺郗礼一改漫不经心,大步上前,直接拎着宋池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到墙上。 “砰——!”一声巨响。 令人生出一种墙被四分五裂的错觉。 宋池惨叫一声往下滑,只觉得脊柱都要断掉。 周围发出阵阵尖叫声,有人捂着嘴满脸震惊,有人吓得跑回教室,有人连忙跑去喊教导主任,走廊乱成一团。 “你他妈犯什么神经,打我干——” 没等宋池说完,贺郗礼一拳挥他脸上,动作又快又狠,掐着他脖子的那只手爆出青筋,浑身透着野痞劲儿。 贺郗礼歪头,居高临下地睇着他,眼神冷戾,语气嚣张狂妄: “老子打你,需要什么理由。” 4. 等风 温黎也被贺郗礼吓到了。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狠戾凶猛的力量,视觉冲击极强。 被同学叫来的教导主任小跑过来,看到打架的场面,怒气飙升:“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教导主任郑志洪是教体育的,长得凶神恶煞,遇到不听话的学生,能动手绝不对嘴,能动脚绝不动手。 所有人,包括宋池,也怕他怕得要命。 宋池顾不得浑身疼痛,扯着青肿的嘴角跟在郑志洪身后,暗骂了声操。 贺郗礼跟个没事人似的,双手抄兜,面色淡然。 和温黎擦肩而过时,她唤住他:“贺郗礼。” 他停下脚步,低头看她一眼,女生眼底盛着浓重的慌乱与担忧,也不知道是她眼角下红痣显的,他总觉得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贺郗礼皱眉,静静看她几秒,说:“没事。” 郑志洪将两人带到行政楼前,开始掰扯:“你俩什么情况,因为什么打架?” 宋池被打这件事的原因,说出来也是他的错,只能疼得嗷嗷叫装傻。 郑志洪的目光落在贺郗礼身上。 他站得很直,姿态又懒洋洋的,语气随意:“他欠打。” “你挺狂啊?”郑志洪说,“从京北转学过来就了不起啊,我告诉你,你现在在南潭一中上学,就得遵守学校的纪律。” “上学是让你们打架来的?” “......” 挨训半个小时,两人一句话不吭,一副认骂的表情。 郑志洪无法可说,临走前,他瞪着两人:“下周一站国旗下给我念检讨,两千字!” “再有下次,叫家长!” ...... 贺郗礼情绪不佳,想找个地方抽烟,刚走几步,余光瞥到公告栏前蹲着一个人。 他眯着眼,认出温黎来。 她人很瘦,很白,蜷在那儿像是一团棉花,手里还抱着他的水杯。 直至一道身影覆在温黎面前,抬眸发现贺郗礼就站在她面前。 他懒洋洋地低笑,看她时有点意味深长:“等我还是在数蚂蚁呢。” 温黎站起来,将水瓶递给他:“水杯我洗过了,热水是新接的。” 贺郗礼挑眉,邪痞地勾着唇:“这么乖啊。” 温黎被他玩味又戏谑的眼神弄得一僵,过了几秒,她说:“刚才的事......对不起。” 她抱着水瓶的手紧了又松:“我可以帮你写检讨。” 贺郗礼从她手中接过水瓶,慢悠悠地说:“因为我打了宋池?” 温黎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打了宋池,他也不会被教导主任抓到写检讨,还要在两千多人面前当众念检讨。 贺郗礼盯着她,长腿几步走到她面前,薄薄的眼皮往下敛,强烈的攻击感直逼而来:“真觉得不好意思啊?” 温黎的身高只有160,仅到贺郗礼锁骨以下的位置,被他堵住去路,像是被他拥在怀里,纤小得不可思议,让人忍不住生出欺负的心思。 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袭来,温黎垂眸“嗯”了声,紧张到不行,下意识后退一步。 她退一步,贺郗礼便往前一步,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再次逼近,嘴角勾着,骨子里带着混坏。 温黎捏着慌乱的心跳,后背“砰”地撞上公告栏,直至退无可退。 贺郗礼单手抄兜,俯视她,漫不经心地道:“那就想想怎么感谢我。” “以身相许怎么样?” 他玩世不恭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说话时呼吸蹭过她脸颊,清冽又干净的气息撞得温黎整颗心蹦到嗓子眼,她偏过头不敢看他,热得她仿佛快要燃烧。 贺郗礼歪头打量她红透的耳朵,故意对着她颤抖的睫毛吹了几下,脸上的痞意藏都藏不住:“当真了?” “你怎么这么不经逗。” 他单手插兜站直身子与她拉远距离,淡道:“好学生就不要逃课,回去吧。” 温黎心跳的频率由快骤然下落,心里掠过一丝失落。 她看他手里捏着烟盒,似是往操场的小树林走去,突然鼓起勇气喊他:“贺郗礼。” 他侧头,漆黑的眼眸落她身上:“怎么。” 男生没有表情时,整个人的轮廓看起来又冷又硬,仿佛方才他所做所言的暧昧都是假象,是她幻想出来的泡沫。 游戏人间,片叶不沾身。 而被他眷顾的花草,如同一滩烂泥永远为他伏臣留低。 温黎将她想说的话咽回去,摇了摇头:“谢谢你。” 他没有表情:“宋池砸坏我的车灯,他该打。” “不关你事。” “再说。”贺郗礼懒散地举起水杯,“已经扯平了。” 他打了宋池,她给他接水。 看着贺郗礼离去的背影,温黎才恍惚过来。 她还在妄想什么呢。 ...... 其实在开学前,温黎和贺郗礼打过一次交道。 他当时应该是刚来南潭镇,撞见他的那一秒,即便过了两年,温黎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就觉得上天对她是有眷顾的,觉得世界上人海茫茫,有缘的人不论在哪儿都会再次重逢。 只是,他把她忘了。 温黎的父母是警察,在两年前因公殉职,秦秀英因此突犯心脏病,好在最后清醒过来,之后的日子里,两人相依为命。 家里没有主心骨,她们只能靠着烈属抚恤金为生,平时温黎会去兼职赚点生活费让生活变得不那么拮据,也会和奶奶捡些硬纸板和瓶子去卖废品。 在父母去世这两年里,温黎不敢买衣服,不敢买鞋子,也不敢买喜欢吃的零食,每花一笔钱都要精打细算。因为秦秀英需要一大笔钱去做心脏搭桥手术,这些还不包括她平时住院以及每日吃的药钱。 温黎记得那天是月底,开学前一天。 她收到兼职店老板给的工钱,两百块被她分成两部分,一百块被她存起来,另外一百块,她在商店里买了两袋老人喝的无糖奶粉,一兜鸡蛋,一瓶她最喜欢的凤梨口味酸奶。 穿过小巷子时,温黎碰到了几个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混混,其中一个黄毛,她有印象,曾偷过路人的手机被她父亲抓到过。 而黄毛刚勒索完一个初中生。 他看到她,眯着眼将她堵在巷角,吸了口烟吐在她脸上:“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温警官的女儿。” “现在捡破烂的都这么有钱了?我看看都买了什么。” 温黎被烟呛得咳嗽一声,一手将买来的东西藏在身后:“这是我用兼职钱买的,钱已经被我花完了。” 黄毛一使眼色,旁边两个混混不由分地抢走她手里的塑料袋。 “奶粉,酸奶,鸡蛋?” “真没劲儿。”他轻蔑地说,“又是买给你家那个老婆子的。” 温黎伸手去抓:“还我!” 黄毛见她着急的模样,笑了下递给她,就在温黎接的一瞬间,他往路边一丢,双手摊开:“哎呀,不小心掉了。” 一兜新鲜的鸡蛋碎在塑料袋里,大片蛋黄蛋清黏顺着流遍地面。 这些鸡蛋能供她们吃一个月,而现在没有一颗鸡蛋是完整的。 温黎抿着唇看他。 “瞪?再给我瞪!” 黄毛被温黎黑黢黢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他冷笑着握着她肩膀,就去搜身:“我就不信你身上没钱!” 几个人摁着温黎不让她反抗,黄毛从她裤兜里掏出来一张十块纸币和一张五毛:“草,搜遍全身就这几个钱?” 挣扎中,温黎的短袖上翻,露出一截纤细白嫩的腰肢,把几个混混看得色心大起。 “日,真他妈白。” “让我摸摸是不是跟豆腐一样嫩。” 温黎慌乱地去推他们,眼眸中充满绝望。 一阵震耳欲聋的机车引擎声由远及近轰炸而来,“嗡嗡嗡”的像是野兽在咆哮。 温黎偏头,看到贺郗礼骑着机车朝他们飙来,没有丝毫减速,他嘴角带着嚣张的笑,双手握着机车把手绕着他们转了一圈,将挑衅二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霎那间,巷子里的满是灰尘夹杂着轮胎摩擦、汽油燃烧的味道。 离他们仅有五米时,他仍未减速,甚至将油门踩到底,机车得到指令如利剑般凶猛地往冲向黄毛。 几个混混被这一幕吓坏了,僵在原地,后背尽是冷汗。 “呲啦”刺耳的刹车声响彻巷子,黄毛看着只离他一寸的机车,脸色惨白,腿抖得完全动不了。 只见少年利落地跳上机车,黑发被风吹得嚣张得立起,他皮肤冷白,眉骨冷硬锋利,胳膊自然垂下,青筋脉络清晰突出,漆黑的眼眸尽是不羁张扬,拽得要死。 他伸手戏弄似地拍拍黄毛的脸,嘴角斜斜勾着,眼神睥睨:“把身上钱掏出来。” 黄毛连连求饶:“我没钱啊......” 贺郗礼一巴掌兜他脑袋上:“没钱就勒索是吧。” “是大老爷们吗,嗯?”他边说,又是一巴掌,“勒索人一小姑娘,要脸吗你。” “大哥,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黄毛哭着绝望着,“我还钱我还钱。” 黄毛连忙将十块五毛给他,而后慌不择路地跑路。 贺郗礼从机车跳下来,单手插兜看着他们,不屑地轻笑:“怂包。” 他将手里的钱递给温黎:“给。” 温黎看着他,视线又落在他手里的纸币上,眼圈一热。 “喂,别哭啊。”少年的声音似是无措,“不是帮你要回来了。” 温黎接过两张钱,轻声说:“谢谢。” 她低着头,不想让他看到她狼狈的模样。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不是在哭,而是喜极而泣。 两年前在京北和他的初见,她以为是永久。 温黎没想到,他们还会有再次重逢的一天,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在她需要的时候,他从天而降地出现在她面前。 贺郗礼是她父母去世后以来,第一个保护她的人。 巷子里极安静,粉色红色白色的蔷薇花铺满整面青墙。 贺郗礼偏头看了眼地上的鸡蛋,他弯腰将奶粉,酸奶递给她,又将碎鸡蛋连带塑料袋丢进附近的垃圾桶。 “在这儿等我。” 说完,他人便没了踪影。 温黎站在他机车旁,拿出纸巾将他车座上的脚印子轻轻擦掉。 没等几分钟,贺郗礼拎着两大兜鸡蛋走过来,将其中一兜递给她:“买多了,拿着。” 他逆着光站在她面前,见她不动:“不要就扔了。” 温黎抿着唇,又道了声谢,将手中唯一的一瓶凤梨酸奶递给他。 贺郗礼挑眉:“给我的?” “嗯。” 他坦荡接过:“谢了。” 那晚,温黎想起贺郗礼恣意无畏的背影,找到两年前被她放在盒子里的日记本,翻至第一页,接着往后写: ——我对一个哥哥一见钟情了,可京北离我那么远,也许这是我与他的最后一次见面。 ——可我还是喜欢他。 ——2008.12.24 ——我和他见面了,他不记得我。 ——2010.8.31 5. 等风 温黎回到班时,第三节课已经结束。 她走进教室,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眼神里有各种情绪,看笑话,羡慕,嫉妒的...... 路过第二排,孟真突然伸脚绊她,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温黎停顿了下,提前一秒收回脚。 孟真佯装不好意思:“哎呀,我不是故意的咯。” 温黎垂睫看她:“那就是有意的。” “有本事你叫贺郗礼来收拾我啊。”孟真盯着她的脸看了良久,指尖紧抠桌沿,恶意地道,“天天一副可怜样儿,就喜欢男人为你打架吗。” “孟真,你有病啊!”岑溪走过来,一掌拍在孟真桌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贺郗礼,早看出来你不是个善茬,以前是嫉妒温黎比你漂亮,学习比你好,现在又——” 孟真眼神慌乱,突然恼怒道:“你胡说八道!我才不喜欢他,是庄娇芫喜欢贺郗礼,我是在帮我朋友看着呢,温黎你抢庄娇芫男朋友,你就等着吧!” 南潭一中部分人知道职高的事情,庄娇芫以前喜欢一个在南潭附中读书的男生,追男生的第一天就被告知他有喜欢的人。 她并没有放弃追求,而是愈战愈勇。 庄娇芫发现那个男生和他同班里的一个女生走的很近,叫了几个人将女生堵在厕所,扇脸扒衣服拍裸.照,各种欺凌,无人敢出头......后来,女生转学,才躲过一劫。 而现在,庄娇芫的追求目标换成了贺郗礼。 “你也怕你喜欢贺郗礼这件事被庄娇芫知道啊。”岑溪笑,“那就别犯事,不然我的嘴漏不漏,哈,谁知道呢。” 孟真冷着脸看着她们回去的背影,想起庄娇芫的所作所为,她惧怕地捏紧拳头,烦躁地咬指甲。 回到位置上,岑溪担心地问:“黎黎,你没事吧。” “看到贴吧别人传的照片,我都吓疯了,可当时上课,我没办法去找你。”岑溪说,“那宋池真恶心,以后你去哪儿一定得带着我,有人在旁边,他不敢那么大胆。” 温黎握着她的手,摇摇头:“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欸,贺郗礼是怎么回事啊。”岑溪怕人听见,刻意压低声音,却抵不住兴奋,“贴吧里他为你揍宋池的照片和视频都传疯了!帅啊,太帅了,就是打人的时候表情有点吓人,但真的好野好man啊。” 温黎一怔,她说:“不是为我,贺郗礼他很善良,如果今天是任何一个女生受欺负,他都会帮忙。” 岑溪叹气,又忍不住说:“但是,黎黎你长得这么漂亮,说不定贺郗礼喜欢你呢。” 温黎从来没有过他会喜欢自己的想法,她笑了笑:“不会的。” “也是,贺郗礼身边女生太多了,而且他太坏了,不是说人坏,他长得蔫坏,做事风格也很拿人,这种痞坏的男生最招女生的喜欢,可惜啊不吸引我们乖乖女,招架不住的。” 温黎掏书的动作顿了下,平静地“嗯”了声。 “那孟真你也得小心点。”岑溪看着前排女生的身影,“不是什么好人。” 温黎弯了弯眼,像一对月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 南潭一中批卷子速度极快,周二上午,成绩已经被贴在教学楼下的公告栏内。 “成绩出来了!” “这么快?老师这么卷的吗,周末也不休息。” “完蛋,又该给家长发成绩单了。” “诶诶诶,大家猜猜这次数学成绩是班长第一还是温黎第一?” 提到这个话题,教室里喧闹一片。 “我压陈尚,高一期末考陈尚排第一。” “温黎也不差啊。” 陈尚走过来,看了眼还在低头写卷子的温黎,笑着说:“我压温黎。” “靠,班长你怎么压竞争对手不压自己啊。” 几个男生坐在桌子上搭着肩,眼神指向温黎,揶揄地道:“是不是......嗯?” 陈尚脸热起来:“别胡扯。” “班长好像喜欢你。”岑溪将教室里发生的事情收尽眼底,小声对温黎说,“真的。” 温黎没有抬头,还在计算一道复杂的数学竞赛题:“班长比较热心肠。” “你还不信,你看他——” 岑溪的话未说完,陈尚已经走了过来,他说:“温黎,下周六数学竞赛初试,一起去吧?” 温黎想了下:“班长家离考点近,咱们不一路。” 陈尚抿了抿唇,又说:“那行,如果有题不会可以问我。包括英语,其他科目都可以。” 温黎:“谢谢。” 等人走了,岑溪凑近:“看吧!还说班长不喜欢你,都这么明显了。” 温黎:“咱们去看成绩吧。” 岑溪:“这话题转的真快,得,知道你对班长没兴趣了。” “哎,我们黎黎跟个小尼姑样,怎么对哪个男人都不感兴趣,我看你跟书过一辈子吧。” “......” 到了公告栏,前面站着不少人,各年级的同学都有。 高三成绩布在高二的右侧,温黎余光扫过去,一眼看到贺郗礼的名字。 数学145,语文140,英语150,物理100,化学100,生物99。 总分734,高三年级断层第一。 “啊啊啊啊我的天呀,我的黎黎,你数学满分!”岑溪拉着温黎,激动地跳起来,“你也太牛逼了!” “班长数学才140。”岑溪顿了一秒,“哦,数学能考140的也是大神中的大神了,哪儿像我,烧香拜佛都上不了130。” 温黎这才收回视线,简单扫了眼自己的成绩,数学满分,物化生勉强能看,语文和英语拉分多,分别是98分,80分,年级总排名153名。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抽气声。 “刚贺郗礼竟然来了。”女生激动地扯着旁边好友的手,“他就站我旁边,站多久我就看了他多久,他真的帅死了!” “他们高三的成绩公告栏不是在右边吗,怎么来咱们高二区。” “不知道啊,可能随便看看?” 温黎听到贺郗礼的名字愣了一秒,连忙回头去寻他的身影。 等找到时,他人已经在露天楼梯的拐弯处,随后走进高三八班。 岑溪没见声音,扭头:“黎黎,你数学考了第一怎么看起来还有心事啊。” 温黎回过神,摇摇头:“哪儿有,走吧,我请你喝饮料。” 岑溪:“噢耶!” 回到班,大家都在讨论周测成绩。 “温黎好厉害,老班说这次数学不简单,全年级上140的都没几个,她竟然满分!” 孟真朝温黎方向看去,呵了声:“数学满分有什么用,高考看的是总成绩可不是单项。” 经过昨天一事,同班的人知道孟真和温黎杠上了,其他人连忙打哈哈:“你们知道吗,贺郗礼这次考试断层第一!有几科都是满分!我靠,之前我还说他这种男生只会抽烟喝酒打架,肯定学习渣渣,没料到这么快就打脸了。” “长得帅又高,会打篮球更会打架,没想到学习成绩居然也这么牛逼,他还是人吗!” “唉,这就是差距啊。” 孟真看了后排某个身影,刻意地道:“那是,庄娇芫看上的男人哪个不是长得帅,学习又好的。” “......” 温黎知道孟真是故意让她听到的。 她并没有任何回应,只低头将贺郗礼的所有成绩分数记录在本子上,又把自己的各科分数写在他的下方。 看着两人的分数对比,温黎默默叹口气。 她要多久,才能追上他的步伐? - 出成绩后,温黎改变学习策略,早自习背完语文背英语,下课时间抽空背英语单词,甚至去接水、上厕所的路上手里都拿着单词卡。 “黎黎,你也太拼了,咱们才高二呢。”岑溪脸色苍白,趴在桌子上,“这几天看你走路都在学习,搞得我都焦虑了。” 温黎把刚接好的热水瓶递给她捂肚子:“我偏科严重,不分点时间给英语,等月考也不知道能不能稳住年级150。” “说的也是,咱们一中太卷了。”岑溪每次来大姨妈肚子都疼得要命,她接过水瓶,感动地道,“呜呜呜还好我有黎黎给我接水暖肚子。” 今天周四的课间活动是跑步,岑溪请假,温黎独自一人去操场。 比起跑步,温黎更喜欢做操,不喜欢跑步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做操能看到贺郗礼。 绕着操场跑了几圈,温黎累得不行,在原地休息一分钟。回教室的路上,她照常拿着单词卡,边背边用手指在腿上画单词。 直到额头一痛,前方视线被挡,温黎才意识到她撞了人。 她觉得对方的胸膛硬邦邦的,撞得她脑袋好疼:“抱歉。” 温黎低头往左走,那人懒散地往右走。 她抿着唇,往右移,他长腿散漫往左挪,晃荡荡地堵住她的去路。 这便是故意的了。 温黎抬头,愣住。 贺郗礼双手插兜站在她面前,眉梢微挑,眼神玩味:“看路啊。” 温黎没料到是他,她迟钝了好几秒。 “哦,好的。” 说完就走。 贺郗礼后退一步,再次封住她的去路。 温黎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心跳声也逐渐打起鼓来,紧张地捏着单词卡,抬头看他。 贺郗礼一脸坏笑:“好什么好啊,是不是故意的?” 温黎眼睫眨了眨:“不是。” 他突然笑起来,低声说:“真呆啊你。” 温黎不知道“呆”这个词,对她来说,是好的还是坏的。 脑子里还回放着他刚才的笑。 几天不见,他怎么又变帅了。 贺郗礼歪头看了眼她手里的卡片,漫不经心道:“单词卡?” “英语成绩不是这么提高的。” 温黎听到这儿,猛地抬起头来,眼睛也亮亮的,里面盛着期待。 “想知道?”贺郗礼戏谑地说,“喊声哥哥听,我就告诉你。” 他的声音低磁,还带着漫不经心的懒劲儿。 活妥妥一混不吝痞子。 温黎整个人像是被丢进火海里,嘴巴也被胶水黏得紧紧的。 她小声反驳:“我才不要。” 谁想跟他当兄妹。 “胆子大了啊。”贺郗礼意外地挑眉,“还知道顶嘴。” 忽地,他低头凑过来,温黎很清晰地看到他喉结上的那颗痣随着说话动了动,她下意识后仰,脸渐渐烧起来。 贺郗礼盯着她局促移走视线的眼神,眉梢微挑,满是邪野和不正经:“这么热啊,脸都红了。” 他是故意的。 温黎没想到他比自己想的更坏,更混。 她整个人想要钻进地缝里,偏偏还要藏起她对他的喜欢。 温黎振作起来,对他点头,保持平静淡定:“今天37度,刚跑完操,确实很热。” 头顶传来低低闷闷的笑声,震得她耳朵发麻。 “行了,不逗你了。” 贺郗礼说:“英语提高很简单,丢掉单词卡,刷卷子,遇到不认识,不熟悉的单词就去查,包括所有的阅读理解,完形填空。把这个单词所有常用的意思写到上面。” “有空就读卷子,弄懂阅读的意思,这样不认识的单词也就认识了。” 贺郗礼懒散地笑:“只要这么做,英语120没问题。” 等温黎回到班里坐下,她埋头趴在桌子上,情绪久久难以平歇。 待脸颊的温度降下,温黎才想起来。 他是怎么知道她想要提高英语的,是在公告栏看了她的英语成绩吗。 只一秒,温黎暗暗反驳自己。 因为任谁看了她在背英语单词,肯定知道她想要提高英语成绩的。 温黎不再胡思乱想,将贺郗礼所说的话付出行动,把周测的英语卷子和英语词典掏出来,开始查不认识的单词。 ...... 周六,温黎一大早去商店里,先将上周的账单清对一下,见没有问题才将英语试卷掏出来,上面写的密密麻麻全是字。 她将试卷通读两遍,然后开始背单词。 今天店里因为旁边网吧举行CS比赛的缘故格外忙碌,来这儿买饮料,泡面,零食的顾客一个接一个。 下午一点的时候,店里的人才渐渐散去。 温黎站起来把货架上的商品重新摆列整齐,随后坐在收银台开始做数学竞赛题。 这次竞赛老师出的试卷比之前的都有难度,温黎咬着笔头,思索着这道题的其他解法。 推拉门“哐当”一声被打开。 外面的风携带着淡淡尼古丁的味道顺着灌进来,细碎的脚步声缓缓停在她面前。 温黎余光瞥到来人穿着黑色的上衣,脑子里被那道竞赛题占据:“您好,欢迎光临。有什么需要您可以直接挑选,最后在这里付账。” 那人顿了两秒离去,没过一会儿,那道身影再次站在她面前。 温黎抬眸的瞬间,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落在她的试卷上。 他无名指有一块粉色心形胎记,手背青筋血管清晰明显,连接指骨的中央还有一颗浅褐色的痣。 她只看了一秒,心脏随之活跃跳动起来。 是贺郗礼的手。 温黎看过去,果然是他。 贺郗礼指间夹着烟,随意弹了弹烟灰,下巴指着试卷:“步骤多了,你的解法有点复杂。”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很淡。 温黎不同于他,此时紧张又欢喜,以至于脑袋卡壳一瞬,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打招呼。 这还是她头一次,在校外遇到他。 “想知道其他解法?” 青白色的烟雾弥漫他的眉眼,看不清他的神情。 温黎重重地点头:“要的。” 贺郗礼挑眉,嘴角微勾,盯着她:“笔啊。” 她反应过来,慌乱无措地将笔递给他。 贺郗礼接笔时,温黎的手不小心蹭过他的,很烫又带电的触感,她连忙抽回,睫毛颤了颤,手心都出了层汗。 他没有察觉她的不对,在题上做了两条辅助线,随意写了几个公式,她用十行得出的答案,他只用三行。 不止如此,他共写了三种解法。 温黎看呆了,实话实说:“你好厉害。” “还成。”他淡道,“在这儿兼职?” 温黎:“嗯。周末在这儿两天。” 他说:“挺好。” 贺郗礼把他买的几样东西递给温黎。 一包烟,一包口香糖,一瓶凤梨酸奶。 温黎看了眼酸奶。 是她最喜欢的口味,以至于她嘴角止不住地上翘。 没想到他也喜欢。 付完帐,贺郗礼懒散地斜靠在收银台,直到温黎疑惑地看他,他漫不经心地说:“会告密吗。” 温黎愣了一秒,知道他说的是抽烟这件事。 她摇摇头,很乖。 贺郗礼咬着烟低笑了声,将手里的凤梨酸奶递给她。 嗓音被烟熏得低哑磁沉。 “给你的。” “贿赂。” 6. 等风 贺郗礼从商店出来就被几个男生围着。 一个棕色斜刘海男生蹲在路边:“贺哥,你认识啊?” “什么。”贺郗礼拆开口香糖丢进嘴里,口腔内被浓重的薄荷味充盈。 另外个男生说:“在店里兼职的妞儿啊。” “看你们刚才差点都抱上了。”男生啧啧出声,“真羡慕啊。” “这妹妹长得深入我心,又乖又纯,想追不敢追,一看就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太乖了,完全不舍得沾染。” 贺郗礼折糖纸的动作停了一瞬。 “我还是第一次看这妞儿跟其他男生离得这么近,唉,还得是贺哥啊,长得帅又高就是有用。” “这就有用了?”贺郗礼轻笑,“爷还是学霸呢。” “贺哥牛逼。” 贺郗礼单手抄兜,透过推拉门往内看,落在温黎身上。 她今天穿了身白色裙子套装,白色及膝袜,皮肤白到发光,白到除了她其他物都变得虚化,有点泛黄的头发柔顺的垂在腰间,正踮着脚整理货架,因这个动作露出半截凹陷的腰肢,腰细得要命,腿又长又直。 她看起来似乎很高兴,嘴角弧度弯弯的,气质恬静,确实很乖。 贺郗礼收回视线,不知怎么,心里升出点燥意。 “欸,贺哥。”男生说,“打个赌玩玩呗。” “什么赌,又是游戏?别啊,谁能打赢贺哥啊,跑跑卡丁车,CS,地下城,哪个不是贺哥赢,哪次不是贺哥带飞,装备都是紫色最牛逼的。” “不是。” “那是什么?” “赌她会不会加贺哥q,或者要联系方式。” “我去,这还用赌吗,肯定会要啊。刚才那氛围暧昧得我在外头看的都有粉红泡泡了,小女生怎么可能抵挡得住贺哥的魅力。” “我觉得不会,她一看就是好学生。” “怎么样贺哥?” 贺郗礼懒散地斜靠着电线杆,低头把玩着打火机,撩眼时笑得勾人:“怎么说。” “截止到周日晚上,如果输了的话。”棕色头发男生摸了下自己脑袋,“加入我们葬爱家族,染发。” “......” 贺郗礼嚼着口香糖,将打火机收回兜内:“走了。” - 周一第二节下课是升国旗仪式,全校学生在校门口国旗台前集合。 上周贺郗礼和宋池打架被教导主任抓住要做检讨的事早早传遍每个人的耳中,前去集合的速度也比平时快了几分钟。 温黎和岑溪不喜欢挤,比大家晚来一分钟,刚走到队伍前列,就听到周围女生疯狂的尖叫声。 “我的天啊,他竟然染头发了!” “教导主任就在旁边,他是疯了吗,他是疯了吗,他一定是疯了!” “我觉得好酷好好看啊,这回他真的是从动漫里出来的男生了。” “啊啊啊啊啊好帅啊,他好白,好耀眼啊,他居然能hold这种冷门色。” 温黎和岑溪并排站,不知所云。 “你们都在看谁呢,染个发也这么稀奇。”岑溪问,“有多帅,有我爱豆帅吗。” 旁边女生给她指了指方向,岑溪踮着脚瞭望,而后拽着温黎的胳膊,震惊脸:“我靠,贺郗礼染发了!” 温黎经不住好奇,正要看,被前面的女生们踮脚挡得严严实实的。 教导主任郑志洪讲完话后,满脸严肃:“上周学校发生一起严重的打架行为,现在由高三九班的宋池以及高三八班的贺郗礼上来念检讨。” 时延在台下说:“哪儿是严重的打架行为,分明是单方面的殴打。” 下面的队伍跟着起哄。 宋池先念检讨,有不服他的,和他有过矛盾的吹口哨,竖中指的,唏嘘一片,让他赶紧念完下台,一场下来,宋池的脸黑成炭。 台下学生阵阵骚动。 温黎知道,该贺郗礼念检讨了。 贺郗礼顶着炙热,烈阳般的亮橘色头发站在台上。他身上的白色衬衫被风灌得鼓起,像扬起的船帆,他站得笔直仍带着几分痞气。 “大家好,我是高三八班的贺郗礼。” 他的声音低沉有磁性,被话筒的声音传播,宛如行走的低音炮。 台下当即一阵轰动。 “今天,我站在这里的原因是我揍了——”贺郗礼停顿一秒,指尖支着太阳穴,歪头看向宋池,“你叫什么来着。” “哇靠!”底下的同学哦哦起哄,“贺哥牛啊。” 宋池脸红一片白一片:“草。” “为什么打他。” 贺郗礼拿着话筒,少年眉眼尽是不羁张扬:“不为什么,看他不爽。” 教导主任的脸比宋池的脸还要黑,胸腔气得起伏。 贺郗礼看着台下:“打架违反校规,希望大家不要向我学习,我也会在课余时间认真检讨自己。” 教导主任听到这儿,表情略微平静了些。 “噗!”时延笑得发抽,“课余时间?贺哥这大饼画得可真是又大又圆啊。” “如若下次遇到还有谁,”贺郗礼漆黑的眼眸望向宋池,懒洋洋地说,“当众欺负同学,在这里,我只想说——” “我一定会再接再厉,打得连他妈都不认识。” 语气嚣张狂傲,拽得不行。 全场一片寂静,随后口哨声肆起。 教导主任想跳上去,被旁边两位老师狠狠拖住:“老郑,镇定,镇定啊,他可是734,734分!” 贺郗礼将话筒归还,站在宋池旁边,面对众人的目光,表情淡然。 郑志洪平息好情绪,拿起话筒:“下面由高三第一名上来演讲。” 然后,贺郗礼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再次上台。 贺郗礼从兜里掏出来发言稿,随意瞥了眼,随后慢悠悠地将发言稿折起来:“学习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 台下乌压压的一群学生顿时对他比了个大拇指往下的手势。 “难死了好吗。” “我们不一样!” “你学习容易,我们可快哭死了,也就只有你几门满分好吧,能考734分的简直都不是人!” “......” 贺郗礼轻轻笑了下:“别说你努力但没有用,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便会事半功倍。” 台下的学生定定地看着他,无数双眼神全数落在他身上。 在场的每一个人没有一个是不想提高成绩的。 “在座的高三生,还有九个月,将近一年时间高考,270天,6480个小时;高二生635天,15240个小时;高一生还有三年的时间拼搏努力,这么多天,数不清的小时分钟,足够了。” “有志者事竟成,只要你认真学,拼命学,往死了去学,成绩就一定会给你回报。” “但想要超越我,劝你们不要想。”他嘴角勾起,眉梢自带桀骜,“贺郗礼永远不可能在任何人下面。” “最后,祝南潭一中的同学们,未来旗开得胜。” 少年站在台上,一身正气,轻狂耀眼,张扬又肆意。 温黎看着他,心脏鼓跳声不断,情绪也跟着他的一番话振奋起来。 各班按秩序解散,温黎和岑溪也跟着队伍回班级。 身边有几个男生大声讨论。 “贺郗礼他装什么逼啊,谁不知道京北的师资力量比咱们南潭这个小破镇强上多少。” “如果我出生在罗马,我也能考734。” 温黎一眼认出来这人是高三一班的张弛,在贺郗礼没有转学之前,他回回第一,而这次,贺郗礼甩他60分位于第一。 李奕祠不知何时走过来,淡道:“你知道他为什么笃定没人能超越他吗。” 张弛没料到说人坏话被听到,他脸色微变:“为什么。” “你们只看到贺郗礼外表的玩世不恭,优渥的家世,优异的成绩,看似轻松,实际呢。”李奕祠说,“贺郗礼从高一开始,每晚刷题刷到凌晨,两三点睡觉是常事。” “就连上次我们一起打球,打到一半他突然扔了球,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想到了竞赛题的其他解法。” “搁你们,你们能吗。” “......” 张弛不再言语。 学习这种事不比感情,它是只要付出努力,就会有收获的。 温黎想起贺郗礼那天在她的数学竞赛试卷上只用了几分钟时间,写出三种解法,可谁知道背后的他到底有多努力。 他就像天上耀眼的月亮,即便在他身边做一颗渺小的星星,她便满足了。 ...... 回到班,温黎隐约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儿,前排的女生看她几眼似是想说什么,对上她的视线又低头回避。 走到位置上,岑溪张望四周,怒道:“谁弄的?” 温黎的书被扔到地上,桌上所有的试卷被牛奶浸泡,凳子腿少了一根,凳面全是透明黏黏的液.体,像是胶水。 班里异常安静,多半人看热闹的心态看她反应。 温黎看向孟真:“是你。” 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孟真转着笔,哼了声:“是我又怎样,不是我又怎样?要怪就怪你自己抢别人男朋友,是你倒霉咯。” 想起贺郗礼方才念检讨时说的那些话,分明是为温黎出头。 孟真讨厌温黎比她漂亮,学习比她好,更讨厌她这幅清高又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岑溪:“贺郗礼有女朋友吗?谁是他女朋友?还抢?你别来学校了你去精神病科看看去吧,谁跟你一样小脑萎缩,大脑有坑啊,我们温黎是要考好大学的。” 孟真冷笑,阴阳怪气:“有的人就是装,也不看看自己长的什么样,贺郗礼喜欢你这种类型吗,上赶着装可怜,人家喜欢的是庄娇芫!” 温黎忽略全班人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她,单手拎着断了条腿的凳子朝孟真走过去,拿起她桌子上的饮料,拧开举高朝她的桌面倒。 饮料浸湿孟真的书,顺着桌沿流到她的衣服上。 孟真不可思议地站起来:“温黎,你干什么啊!” 温黎不作声,又将她的书一把推到地上。 没人想到向来温和的乖乖女竟然会反击,班里瞬间沸腾起来,拍桌子的,起哄的,鼓掌声响彻教室。 温黎抽走孟真的凳子,将少了根腿的凳子丢给她:“你弄坏的,你自己坐,记得不要忘记赔偿学校凳子费。” 说完,温黎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回到座位上。 孟真懵了几秒,随后握紧双拳,闭着眼大叫:“啊!” “叫什么叫!上课铃声都响了,孟真,你不坐那儿还站着干嘛呢!”第三节上课的物理老师走进来,将书扔在讲台上,“不想上课就给我出去!” 孟真红着眼眶,气得颤抖,她扭头瞪向温黎:“你给我等着!” “砰!” 她甩门而出。 物理老师看着孟真,拿着三角尺拍在黑板上:“还甩门?反了是吗?!” 回想起孟真临走之前望她怨毒又厌恶的眼神,温黎抿着唇,低头写卷子。 孟真没有再回班。 第二天的她照常上学,照常和同学聊天,仿佛那天发生的事是一场错觉。 - 从周五开始,南潭持续小雨。 周六早上,温黎熬了锅小米红枣粥,简单炒了盘红萝卜,和奶奶一起吃过后,便背着包参加考试。 这次的数学竞赛初试以南潭附中作为考点,温黎打着伞穿过绵绵细雨走到公交站牌,南潭镇并不大,搭1路公交坐十站直达。 路上,温黎的手机震了下,她打开手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陈树泽给她发的q.q消息。 【陈树泽:到我们学校了吗?】 【陈树泽:考完试后要一起吃顿饭吗?】 【温黎:还没到,等考完试看看吧。】 【陈树泽:好,加油!】 十多分钟后,温黎在附中下车。 雨势有加大的趋势,初秋的风裹着豆大的雨滴往地上砸。 温黎将外套拉链拉到最上面,心里想着等回家要给奶奶换一套被褥,天气开始变冷了。 走到附中对面时,温黎隐约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刚要回头去看,头皮猛地一痛,她被人拽着头发,整个人被一股力推到墙上。 她皱眉闷哼一声,绑着的头发被抓散,伞被人踢翻被风吹得刮走两米远,淅淅沥沥的雨顺着她的发丝往下流。 “叫的真好听,就是靠这声音勾.引的贺郗礼?”女生握着温黎的下巴盯着她白皙的脸,冷笑,“长得是挺纯。” “芫芫,温黎这小贱人跟我一个班,我都给你看着呢,就是她,贺郗礼把宋池给打了!”孟真给庄娇芫打着伞,脸上恨意满满,“我帮你收拾她,结果这贱人泼我一身。” 没有伞的遮掩,温黎被雨迷了一脸,她眼睫微颤,用手甩掉庄娇芫的手:“换做谁,贺郗礼都会帮。” 庄娇芫上去就扯她的衣服:“你当我傻吗,你们学校的贴吧我天天逛!” 孟真紧紧盯着温黎,嘴角上扬,心中无比畅快:“芫芫,她今天考试,咱们把她拖走,想走竞赛这条路,你想都别想。” 温黎闻言,双拳紧握,肌肤在雨水的浸泡中显得愈发白,她眯着眼,穿过二人空隙,看到了陈尚。 陈尚满脸慌乱,眼神四处游离。 庄娇芫扭头:“看什么看!再看连你一块收拾!” 陈尚吞了吞喉咙,将伞盖住脸,低头急促地小跑,离开此地。 “笑死我了,温黎,这就是喜欢你的班长啊,见你被欺负他一个大男人连一句屁话都不敢说就跑了。”孟真轻蔑地看了陈尚的背影。 温黎压下恐惧,保持镇定:“来这里考试的学生并不少,他们看到会报警。” “报警?”庄娇芫攥着她的手腕,大笑,“报啊,当我怕啊。” 身后传来一道轻嗤。 隔着雨声,男生低沉的嗓音顺着风飘过来:“挺厉害啊,报警都不怕?” 懒洋洋又散漫的调子,听起来却带着嘲讽的意味。 庄娇芫扭头,火气在看到来人时瞬间熄灭,眼眸里盛着细碎的光:“贺哥,你怎么来了。” 贺郗礼高高瘦瘦,戴着黑色棒球帽,下颌线锋利瘦削,帽檐遮住他半张脸,看不清此时的神情。 “干嘛呢这是。”他随口一问。 庄娇芫眼底划过一丝慌乱,连忙松开温黎:“没什么,就简单聊几句。” “你是来参加考试的吗?没想到这么巧,周末还能见你一面。” 贺郗礼懒洋洋地从喉咙里溢出来一声呵,漆黑的眼眸斜过去:“还不过来?” 温黎看着庄娇芫满脸欣喜朝他走去,她睫毛颤了颤,明知道会是这样,可她还是忍不住觉得眼眶发烫,鼻子涩得发酸。 他嘴角挑着,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让你过来了么。” 庄娇芫脚步顿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什么?” 贺郗礼微抬下巴:“温黎,过来。” 7. 等风 温黎一怔,没料到他喊得是她。 她指尖攥着背包肩带,在庄娇芫和孟真吃人的眼神下,被贺郗礼拉到他身后。 握着她手腕的手很烫,将她肌肤的湿意牢牢地攥进掌心里。 温黎心脏漏跳一拍,浑身发起热来。 雨消失了。 她抬头,贺郗礼将伞全部打在她那侧。 眼前一黑,他摘下棒球帽盖在她脑袋上,温黎微微仰头,看到他深邃冷硬的轮廓,和突出锋利的喉结。 他敛下眼低头看她,表情淡淡,喉结上下滑动了下,声线从胸腔震出来: “跟我走。” 庄娇芫满脸诧异,没想过他会管这件事。 孟真眼睛黏在贺郗礼握着温黎的手腕上,攥着伞把的手泛白:“看吧,他就是护着她,早知道应该早点把她拖走,狠狠收拾她一顿。” “要你多嘴!”庄娇芫单手抓住她衣领,眯着眼看她,脸色铁青,“我告诉你,我这事不能让贺郗礼知道,懂吗。” 哪个男生会喜欢霸凌的女生? 孟真被庄娇芫的动作吓坏了,眼眸里充满着惧怕:“我,我知道了。” 庄娇芫夺走她的伞,朝着贺郗礼跑去。 “贺哥,我真的是在跟她聊天,你不信,你问问。”庄娇芫从贺郗礼右侧,跑到温黎左侧,“温同学,你说是吧?” 温黎抿着唇,雨珠顺着光洁的额头沾在她眼睫。 贺郗礼攥着她的手腕,无视庄娇芫往前走。 “贺哥,你理理我啊。” 贺郗礼停下脚步,垂着眼皮看她,一双眼透着冷与冽:“你烦不烦。” 全然没有平时浪荡散漫的模样。 庄娇芫咬着唇,妖艳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马上就要考试了,我在这儿等你。” “刚才我真的只是和温同学聊几句,贺哥,你别多想。” 庄娇芫看着两人的背影,偏头对上淋雨走来的孟真,黑着脸:“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贺郗礼也来参加初试!” 如果早知道他也来,她是绝对不会在这儿对温黎出手的。 孟真紧张地无以复加:“我们不一级......所以不清楚,下次,下次我一定把有谁跟贺郗礼关系近的女生消息递给你。” 庄娇芫冷眼看她:“你回去吧,我在这儿等贺郗礼。” - 贺郗礼一路带着温黎在附中校园里走,雨下得比刚才还要大,只是温黎一滴雨也未曾淋到过。 伞并不大,他离她很近,温黎甚至能感受到贺郗礼所有的温度,所有的气息,手腕仍被他攥着,像是将她嵌进骨肉里。 “太大力了......”温黎挣脱不了,只好用小拇指轻轻勾了勾他的手:“疼。” 贺郗礼似乎僵了下,他敛下眼皮,直直地盯着她,嘴角的笑显得又痞又坏:“温黎,你勾我呢。” 温黎鬼迷心窍地点了点头。 他松了一瞬,没有他掌心的温度,冷意袭击而来,温黎打了个寒颤。 贺郗礼低头,她的皮肤白得几近透明,腕骨上明晃晃地印着他的指印,红色的,异常明显。 他眼眸漆黑而深,笑得有点磨人,嗓音低哑得人耳朵发麻:“你怎么这么娇啊,稍微碰一下肌肤就泛红。” 温黎浑身发烫,从耳朵烧到脸颊,然而没等她开口说话,手腕再次被他掌心握着,和方才不同,很轻,很轻,像是怕她融化的力道。 燥热又闷湿的雨季一向不是她喜欢的天气,可是从今天起,温黎喜欢上了下雨天。 温黎被贺郗礼带到了附中的卫生间门前,茫然地看着他收了伞斜放在一侧,不明白他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贺郗礼脱掉外套,拉链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明显,温黎莫名紧张起来。 他身上只剩下件黑色短袖,裸在外面的手臂带着少年荷尔蒙的气息,结实又有力量。 她的头顶突然一黑,他的外套挡住她的视线。 温黎轻轻拽了下外套衣角,一双杏眼暴露在贺郗礼的视线之内,他淡道:“外套脱了。” 温黎反应慢半拍,见周围空无一人,她下意识攥着拉链,瞪大了眼。 贺郗礼胸腔震出低低闷闷的笑,嘴角上提:“想什么呢,你外套这么湿还怎么穿,先穿我的。” 他挑起一侧眉,那模样坏得要死:“还是说你想跟我发生点什么。” 温黎憋得脸泛红,无法回答他的问题,过了会儿,她问:“那你不冷吗?” 贺郗礼单手插兜,嗤笑一声:“我一大老爷们怕什么冷。” “在这等着。” 他看她微湿的发梢,撂下一句话,撑伞走进雨幕。 温黎在原地站了会儿,去卫生间将湿漉漉的外套脱掉,里面只有件内衣,闷潮,身上黏黏的。 犹豫了会儿,她最终还是穿上贺郗礼的外套,一股清冽的柑橘味道扑入鼻中,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等她走出去,贺郗礼已经回来并将伞合上,他站在她身旁,视线落在她身上。 因为下雨,温黎临时将牛仔裤换成百褶裙以防被雨水溅湿裤子。他的外套在她身上显得很大,将将盖住她挺翘的臀落至大腿根部,像是偷穿大人的衣服。 冰冷的雨滴顺着她一双白玉凝脂的腿往下缓缓滑落,形成一道道晶莹剔透的露痕。 温黎察觉到贺郗礼炽热又直白的目光,心紧了紧,局促地缩了下,敛下眼睫。 低头的瞬间,她头顶的棒球帽被摘下。毛茸茸又干燥的触感在她脑袋上,温黎睫毛抖了抖,看着贺郗礼拿着毛巾慢条斯理地给她擦拭头发。 他睫毛又长又卷翘,抿着唇,冷硬锋利的轮廓此时带着丝认真,一向透着坏的眼睛多了几分柔和。 就在贺郗礼半蹲下,想用毛巾给她擦腿时,温黎彻底回过神来,红着脸连连摆手:“我自己来。” 心跳声异常疯狂。 他怎么能对她这么好。 温黎甚至生出了一丁点他对自己是有好感的幻想,她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羞耻。 “嗯。” 贺郗礼哑着声,将毛巾递给她,没再看她,想抽支烟,掏兜摸烟盒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外套给了她。 温黎收拾完,将她湿透的外套和毛巾装进塑料袋里:“毛巾和你的外套,等我回家洗洗再还你,可以吗?” 贺郗礼:“抱歉。” “啊?”她眼睛很大,里面盛着懵懂。 贺郗礼有些烦躁:“以后她们再找你,你来找我。” 温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毕竟这事出在我身上。”他说。 仅两秒钟,温黎体会到了从天堂到地狱的坠落。 原来,他是在自责,在抱歉,在弥补。 她垂眸,掩盖又酸又涩的情绪。 温黎抱着衣服,轻声说:“不怪你,讨厌我的人,不论我做什么事,都会讨厌。” 贺郗礼低头看她,“啧”了声,虎口卡在她细白的脖颈,猛地一抬,温黎撞上他漆黑的眼眸。 “挺直。” “有我在呢,别怕。” ...... 考完试,温黎还能感觉到被贺郗礼箍她脖颈的地方烫烫的,她用双手捧着脸颊降温。 这次数学竞赛题温黎做得很快,检查完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往窗外看,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带着泥土的味道。 温黎把文具收进包内,顺着人.流下楼梯,走到半道,旁边过来一个人。 陈尚满脸的担忧与急切:“温黎,你没事吧?” 温黎:“没事。” “那就好,后来......我又过去找你了,但你们已经不在那里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他说。 温黎说:“已经过去了,班长,你不用在意。” 陈尚松口气,察觉她身上穿着男生的衣服,他问:“你穿谁的衣服?你那时真的没出什么事吗?” “能有什么事。”温黎不咸不淡地看他,“一个好心人给的。” “班长,我先走了。” 陈尚讪讪地嗯了声,心里后悔当时没出口相救,但又不后悔,因为他要高考,他怕麻烦,更怕那些人。 走出校门,刚要拐弯时,温黎听到一道女生的撒娇声。 “贺郗礼,我都在这儿等你一上午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温黎听出来是庄娇芫在说话,她下意识停下脚步,侧过身站在校门口的柱子边上。 贺郗礼双手插兜,懒散地靠在墙上,黑色棒球帽遮掩他半边脸,模样又冷又欲。 庄娇芫仰头望着他,眼里都是他,手拽着他的衣角,恨不得贴他身上:“好不好嘛。” 即便他不说话,站到这儿就已经勾得她失了魂魄。 贺郗礼似是被烦到不行,他低头瞥她,嗓音冷冽:“庄娇芫,你这就没意思了啊。”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改还不成吗?”庄娇芫眼眶泛红,“喜欢乖的,听话的,明艳的,还是什么,我都可以学的。” “如果你讨厌我欺负人,那我以后学乖点,不打架不抽烟也不喝酒,你喜欢什么风格,我就买什么样的衣服,你喜欢长头发我就去接头发,你喜欢短头发,我就把头发给剪了,只要你喜欢我。” 贺郗礼看了眼时间,不耐之意难掩于表,他支着腿站直,侧头笑了下,野痞劲儿满满,可眼底没有半点笑意。 “我喜欢什么样的你都改?” 庄娇芫见有戏,上前攥着他的手腕,男生灼热的体温传到她掌心,烫红她的脸,她重重点头:“我改!我改!”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说:“改成什么样,我都对你不感兴趣。” 她跺脚:“你不能这样!” “松手。”只一秒,他收了笑意,冷冽又疏离的眼眸落在她身上,“别让我说第二次。” 庄娇芫的泪花从眼眶冒出来,周围人并不少,她脸上的面子根本挂不住,往他身上摔了伞,转身离开。 温黎收回目光,心情被贺郗礼拿捏得死死的,看到他拒绝庄娇芫,说实话她心里是有点开心的。 可下一秒,她觉得自己好像变坏了。 正要走,眼前突然覆来一道身影。 贺郗礼不知何时走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还不走,躲这儿等我跟你玩捉迷藏呢。” 温黎心虚地捻着书包肩带,解释:“附中只有一个出口,我还穿着你的外套,我怕庄娇芫看到会误解你我的关系。”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她补充。 贺郗礼看她几秒,伸手捞过她的书包甩在他肩上,淡道:“走了。” 温黎愣了一秒:“去哪儿?” 贺郗礼没作声,迈着步子往前走。 温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上了1路公交车,刚考完试,挤公交的学生很多。 公交中间过道站满了乘客,贺郗礼让温黎站在他前面,刚找好位置站着,司机师傅猛地踩油门,温黎一个没站稳,随着惯性猛地撞向身后。 后背磕在一道坚硬的胸膛上的同时,贺郗礼左手从前面握着她的腰稳住她的身体,两人的距离变得更加严丝合缝。 隔着外套,温黎甚至能感受到他掌心炙热的温度,烫得吓人,百褶裙和他冷硬质感的裤子相叠,大腿根部的肌肤被摩擦泛起粉色。 温黎僵硬一瞬,下意识抬头,冷不丁地撞进贺郗礼的眼,他正低头看她,眼眸深邃,潮热的呼吸浅浅相胶。 窗外的风景如幻影往后倒退,车内喧嚣的声音被屏蔽,世界仿佛只剩他们二人。 温黎心脏收缩,半张脸埋进外套里,藏起她已经红透的脸颊。 十站的车程,她脑袋里都是空的。 “温黎。” 贺郗礼突然喊她,声音不咸不淡。 温黎侧头,看到他垂头,薄薄的眼皮下压,眼神睥睨:“我跟她没关系。” 直到下了公交,温黎还有一种眩晕感。 贺郗礼是在向她解释他跟庄娇芫的关系吗。 温黎回想他当时散漫又不羁的神情,像是随口一提,她吐了口气,决定不再自作多情。 ...... 快走到小区门口,温黎才想起来她的背包还在贺郗礼那里。 她连忙回头,差点撞上身后的人。 “贺郗礼?” 少年个子高高的,亮橘色的头发嚣张又显眼,他双手插兜,挑眉看她时眼皮折痕锋利,手里随意地转着棒球帽。 闻言,他低头扯着嘴角笑了,饶有兴致地道:“你这警惕心怎么长大的,把你卖了你还傻着给人数钱啊。” 温黎早被他撩得迷迷糊糊的,一下公交车就以为分道扬镳了,谁知道他一直在她身后跟着。 “你怎么在这儿啊。”她问。 贺郗礼淡道:“散步。” 他下巴指着她:“走啊。” 温黎再傻也看出来他是要送她回家。 她往前走着,他在身后跟着。 温黎看着他们几近交叠的影子,嘴角止不住上扬。 可一想到这里面的缘由只是因为他的自责,对她被庄娇芫找上的抱歉,她的那点欢喜被迎来的风瞬间吹散。 菜市场附近都是老房子,温黎的家就在这里。三栋六层的家属院前立着几排大约两平方大小的煤棚,里面储存着煤块,冬天取暖用。 到了中间那栋,温黎拿回背包,对贺郗礼摆了摆手:“我回家了,今天谢谢你。” 贺郗礼淡淡“嗯”了声。 温黎背着包走进楼栋,每上一层,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往外看,爬到第四层,她终于没忍住,小心翼翼地走到窗户边,指尖扒着镂花檐,脑袋往外探—— 他懒散地站在煤棚下,低头看手机,屏幕的光打在他脸上,即便从四楼往下看,也能隐约看出来他长得很帅。 直至少年微仰头往上看时,温黎吓得连忙捂着差点尖叫出来的嘴巴,蹲在镂花窗下,耳旁听着自己一下比一下剧烈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仿佛是要蹦到嗓子眼外,腿脚也开始发软。 老房子阳光不好,即使在白天,楼栋里也是黑漆漆的。 他......应该没看到她吧。 手机屏幕在此时亮了一瞬,Q.Q发出一道机器咳嗽的声音。 温黎掏出手机,发现“联系人”那一栏有一个红点。 她下意识点开,在看到那个熟悉的头像时,原本缓和的心跳声再次加快,急促又疯狂,头脑胀热,甚至点开头像的手指也是颤抖的。 每天她都会搜索,是她牢记于心的Q.Q号码。 贺郗礼给她发了两条好友申请,验证消息紧跟其后。 【L:贺郗礼】 【L:明天早上七点十分,楼下等你】 8. 等风 温黎难以形容此时的感觉,得知贺郗礼加她好友,她蹲在四楼好久好久,心跳还在加速,浑身都是燥热的。 回到家,奶奶已经做好了午饭。 “黎黎,你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奶奶脸上挂着担忧,“和早上穿的不一样,好像没见你穿过,有人欺负你吗?” “伞突然坏掉了,正好遇到我一个同学,他把外套借给我了。”温黎没把早上发生的事情告知奶奶,去厨房将鸡蛋面端出来。 “那就好,如果我孙女被欺负,奶奶就是拼了这身老骨头也要保护我们黎黎。” 温黎眨着眼睫,将酸涩压下去。她的父母是缉.毒警察,常年在外,从小到大她是被奶奶养大的。 奶奶曾说她在小时候性格内敛又害羞,胆子极小,当年温黎的父母几年回来一次,偶尔回家想要抱她,五岁的小温黎以为奶奶要把她送给陌生夫妻,把她吓得哇哇大哭,伸出肉乎乎的胳膊只要奶奶抱。 吃过饭,温黎把贺郗礼的外套和毛巾拿进卫生间,他的衣服一看就很贵,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搓,生怕洗坏。 洗后,她将衣服挂在楼顶的天台上,走到栏杆处,不远处有几幢高楼,是南潭镇唯一的富人区,贺郗礼就住在那里。 纵横交错的天线与错综复杂的小巷子像是一条分界线将他们隔开。 - 第二天,温黎提前十分钟下楼,下楼的过程中,她手心发汗,紧张得心脏像是蹦到嗓子眼处。 可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在紧张什么。 下了楼,贺郗礼居然已经到了。 他蹲在煤棚下,眼皮耷拉着,亮橘色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满脸困倦,神情寡淡。 见她下来,贺郗礼把手里的凤梨酸奶递给她,双手插兜自顾自地往前走。 两人没说话,他送她到兼职商店的门前,转身去了隔壁网吧。 晚上下班,贺郗礼就蹲在店门对面的台阶上,手里夹着烟,烟在黑暗中冒着点点猩红,见她锁了门,将烟掐灭,丢进垃圾桶。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许是贺郗礼每天接送的缘故,宋池,庄娇芫以及孟真都没来找她的麻烦,这让温黎松了口气。 周二,数学竞赛初试的成绩公布。 苟爱国站在讲台上,容光焕发:“我来通知一件事,咱们班有两位同学参加全国数学联赛,温黎同学荣获一等奖,初试和加试统共300分。” “温黎同学295分!第一名!一等奖!” “陈尚同学284分,二等奖!” 苟爱国满脸遗憾,边说边拍大腿,懊恼得很:“我查了温黎的卷子,后面大题步骤都正确,数给算错了,不然满分!” 台下一阵“卧槽”,全班的目光都聚集在温黎身上。 “我日,牛逼啊。” “第一?我的天,温黎数学这么强的吗!” “大佬,膝盖给你。” 陈尚扭头看她,眼底复杂,他没想到温黎那天早上被庄娇芫欺负,还能照常发挥,比他高上九分。 温黎被灼热的视线盯得有点不好意思,低头刷题,耳旁还有岑溪激动的声音:“黎黎你可太厉害了,简直是我的神啊!” 孟真听着大家的议论声,脸色苍白,指甲扎在掌心里,疼痛将她感官扯回。 她低头给庄娇芫发短信:【贱人竞赛考了第一,贺郗礼每天还在护着那狐狸精,芫芫,你说怎么办?】 没过一秒,庄娇芫回复:【贺郗礼这种浪子,他会护她一辈子?总有一个人的时候,先等着】 孟真咬紧牙关,闷闷咽下那股气:【好】 ...... 中午,岑溪拉着温黎出校改善伙食,刚走进快餐店,温黎一眼看到最里面顶着一头亮橘色头发的贺郗礼。 他散漫地翘着二郎腿,低头看手机,露出一截嶙峋冷白的棘突,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周围女生余光时不时朝他那儿看,红着脸跟好友用眼神示意。 “这么巧,两位妹妹也来了。”时延对她俩招手,“有位置,过来坐啊。” 岑溪坐在李奕祠对面,只剩下贺郗礼旁边的空位。 温黎坐过去的时候心跳如鼓,听到动静,贺郗礼漆黑深邃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存在感极强。 “想吃什么?”贺郗礼掀起眼皮,“一块儿点。” 岑溪:“我吃麻辣烫!” 李奕祠瞥她一眼:“昨天不是还说脸上冒了颗痘痘,保证这周不吃辣的吗。” “我今天后悔不行吗,还是辣的有味。”岑溪说。 李奕祠:“肚子疼别嗷嗷过来找我。” “就找你。”岑溪眼神一转,故意道,“你不想让我找,那我就找其他人,黎黎,最近我后桌是不是在追我啊,我要不就找——” 李奕祠:“你敢。” 温黎正看着他俩打嘴仗,嘴角微微上扬。 贺郗礼指骨在桌上敲了下:“你想吃什么?” 温黎撞上他的目光,她看了眼贴在墙上的菜单,找了最便宜的:“馄饨吧。” 她仰着头,脖颈拉扯出一道漂亮的弧度,搭在腿上的胳膊白皙又纤细,脆弱地仿佛一折就断,腕骨突出,瘦得像是只猫。 贺郗礼皱眉,问:“能吃饱?” 她顿了下说:“能。” 贺郗礼看她几眼,跟老板报了五份饭。 很快,老板将他们点的餐端过来,热气腾腾地散发着香气。 温黎正要把馄饨挪到她前面,一只手率先端走,而后一份黄焖鸡和米饭推到她面前。 “吃啊,愣什么。”贺郗礼问,“不喜欢?” 温黎睫毛眨了下:“我要的是馄饨。” 贺郗礼一副“爷不给又怎样”的混蛋样儿,胳膊搭在椅子上,痞气肆起:“今天突然想吃馄饨,咱俩换。” 温黎看他拿勺子舀了几口,她犹豫几秒,只能吃他点的黄焖鸡。 这家黄焖鸡特别好吃,汁水浓郁,鸡肉大块又鲜嫩。 两者相比,贺郗礼居然会想吃馄饨,温黎想不通。 “贺哥,你不是不喜欢吃香菜和香油么?”时延正嗦着土豆粉,抬眼诧异问,“上次去隔壁家吃饭,说了不让放香菜和香油,老板太忙给忘了,你一口没吃,又点了碗新的。” 温黎愣了一秒,下意识看向贺郗礼。 贺郗礼将勺子放下,松垮垮地往后靠,双腿大喇喇敞着,眼皮被他撩起:“怎么,就不行我尝尝它们到底有多难吃?” 时延:“......” 李奕祠意味深长地看着温黎,又看了眼旁边的贺郗礼,对时延说:“行了,你管他,他爱吃就吃。” 温黎心里隐隐生出来道错觉,只是那想法过于离谱。 她看着贺郗礼表情自然又不带皱眉地连带香菜,香油的汤喝掉,她指尖暗暗抠了下掌心,这才清醒过来。 以贺郗礼反复无常的性格,想尝试一下不喜欢吃的东西,好像也正常。 吃过饭,一行人回校。 走到公告栏,贺郗礼忽然停下脚步,单手抄兜,眯着眼往一侧看,掀起眼皮看向旁边的温黎,低头笑了下。 衣角被人扯了下,温黎被这道力气拉得往后退了几步。 她回头,见贺郗礼立在她身后,散漫地道:“你挺厉害啊。” 温黎不明所以地啊了声。 时延在这时也发现了公告栏数学联赛排名:“小温妹妹,牛逼啊,数学竞赛那么恐怖的玩意儿你竟然295!?” “贺郗礼比你都低两分,293。” “贺贺,真行啊,是谁说的“贺郗礼永远不可能在任何人下面”的?”时延撞了下贺郗礼肩膀,挤眼睛,“才没几天就被打脸了?” “小温妹妹在你上面,这滋味爽不爽啊。” 这句话有歧义,温黎明明知道时延并不是那种意思,可脸颊仍是发起烫来。 贺郗礼睨他一眼:“姑娘都在这儿,注意点。” 时延经这一说,才恍然大悟,他咳了声:“刚没想那么多,小温妹妹,你别多想啊,我嘴快。” 温黎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直到回到班,温黎将脑袋埋进双臂里,耳边仿佛还回荡着贺郗礼夸她厉害的话。 原来努力是有用的,至少他看到了。 ...... 下周四、下周五运动会,陈尚将报名表带到班内,挨着问了两圈,最后勉强报满。 温黎报了女子800米,岑溪不喜欢运动,没有报任何项目。 接下来几天,各班趁着体育课排列方队,班会上一致获得同学们的同意,去附近服装厂买统一的制服作为运动会开幕式的班服。 温黎被选为三班的秋季运动会举牌员,举牌员的服装是统一的旗袍。 周四早上,温黎换好旗袍出来,岑溪嘴里的鸡蛋掉到了地上,眼睛亮到惊人:“我的天.....我的黎黎,你也太美了!” 她跑过来,直直盯在某个地方,羡慕道:“你看着瘦,怎么那儿那么有料,为什么你长得美又白,腰细胸大,啊啊啊还让不让我活了!” 温黎被她摸了几下,脸红得不可思议。 随后各年级到操场集合,校园广播播放着入场词与背景音乐,运动开幕式正式开始。 温黎举着班牌走在前方,身后方阵整齐,口号嘹亮,缓缓走过主席台,行走间,旗袍开叉,露出一双匀称白皙的长腿。 另一边,已经走完方阵的班级男生们望着操场走道各班的举牌员,眼都看直了。 “学校真能搞,居然弄旗袍。” “我去,那个是谁啊。” “哪个,哪个?” “我看看啊,高二三班的。” “好像叫温黎啊,宋池前几天因为她跟贺哥打架的那个,我记得脸蛋很清纯,看着特乖一女生,没想到居然这么正点。” 时延拿手机对着不远处的温黎拍了张照,胳膊搭在正带着耳机听歌的贺郗礼:“我去,贺哥你快看这谁。” 贺郗礼没摘耳机,里面还放着节奏感强劲的金属音乐,他单手插兜,薄薄的眼皮下压,低头看随意瞥一眼,眼眸变得晦暗炽热。 照片里,温黎举着班牌,鹅黄色的旗袍衬得她肌肤胜雪,额前垂着两缕发丝,长发用一根古典簪子扎着,气质清冷,偏偏身材带劲儿到爆。 时延见他盯了良久,笑了:“温妹妹是不是绝了。” 贺郗礼看着照片里的温黎,忽地让他想起那天公交车上盈盈一握,一手能将她的腰攥住,如今才发觉,她的腰细得要死。 他向时延伸手,手背上青筋血管暴起,声音哑得厉害:“手机。” 时延没多想,递给他。 贺郗礼脸上没有表情,仍是懒散的姿势,低头将照片发到自己手机上,而后将他手机里的照片删除,丢给他。 “我去,你把我给温妹妹拍的照片删了干嘛。” 贺郗礼单手插兜,撩眼,撂下一句:“要拍就拍自己的妞儿。” 时延:“......是我不乐意拍吗,我他妈这不是没吗!” - 开幕式结束,温黎从休息区将自己的衣服袋子拎起来,准备去更衣室换衣服。 走到半道,她听到旁边女生的议论。 “第一场就比赛三千米啊,这么猛。” “听说贺郗礼报了。” “宋池跟几个体育生都报了三千米,你们觉得谁会赢?” “肯定体育生啊......我记得他们好像有过节,宋池那人很阴,手脚不干净,该不会在比赛动什么手脚吧。” 温黎一愣,也顾不得换衣服了,拎着袋子就往操场那边跑。 手腕突然被一道力攥着,温黎被扯进旁边的储藏室,“砰”门被关上,细粒灰尘荡在半空。 温黎被吓了一跳,刚想尖叫,看到眼前的人,心脏跳得更快。 贺郗礼穿着克莱因蓝色的短袖,白色及膝短裤,腕骨扣着蓝色的运动手环,身前缀着白底黑字“18号”,他个子极高,站在这儿甚至挡住上面窗户折射进来的阳光,逆着光,单手抄兜杵她面前。 温黎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是觉得,此时的他危险又迷人。 贺郗礼挑下巴:“怎么还穿这衣服。” 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可落在她的每一秒,每一瞬,温黎都觉得过分的用力。 温黎被他盯得败下阵来,别过眼不去看他,嗓子紧张得干涸,心跳声飞快急促,脸颊的红晕也跟着沾染到她裸在外面的两弯锁骨上。 “我,我刚,刚准备——” 她怕赶不上他比赛,不敢将时间浪费在换衣服上。 可这句话,她该怎么说出来。 “体育老师说下午比赛用的橡胶垫是在储藏室放着的?” 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两道脚步声紧跟而来,像是朝着储藏室这个方向。 “储藏室还是器材室来着,我也忘了。” 温黎慌乱地左看右看,储藏室无处可藏,若是被发现...... 贺郗礼瞧着她眼睛红得像兔子,低低笑了声,震在她耳边:“怕什么?” 温黎想捂着他的嘴,可他太高了,踮脚去够,偏偏贺郗礼坏得要死,逗她玩儿似地扬起下巴,不让她触碰。 “万一被发现,会被以为早恋,会被处分。” 贺郗礼看她几秒,单手穿过她头顶,撑在门板上,青色的筋脉从手背往下盘旋,延伸至两道刀痕处,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温黎眼前是他突出的喉结和锁骨...... 他的呼吸声近在咫尺,温黎别过眼,紧张地攥紧裙角,手心冒了汗,湿闷又燥热。 储藏室门被一股力推动,后背抵在门板的温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跳声咚咚作响。 贺郗礼撑着门,低头看她害怕得闭上眼,气音在她耳边:“保证不让他们发现,信我。” “咦?怎么锁门了。”外面人再次推了推。 “走吧,可能听错了,应该是在器材室。” 声音和脚步声逐渐离去,温黎悬着的心这才落下。 她抬睫,撞上贺郗礼笑得有点坏的眼。 “没骗你吧。” 温黎轻轻嗯了声,那颗心还在兵荒马乱地跳动着。 贺郗礼站直,从兜里掏出来了个东西扔给她。 温黎低头看,是他的手机。 贺郗礼单手抄兜,眉眼透着漫不经心: “拿着,来看我比赛。” 9. 等风 温黎换好衣服,她将贺郗礼的手机放在百褶裙内兜里,透过窗户看周围无人,才走出去。 贺郗礼要跑三千的消息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更何况有宋池他们几个体育生加持,还未比赛,围操场一圈的看台区早已站满了人。 “黎黎,你可来了。”岑溪拉着她,“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温黎回想起贺郗礼临走时,他漫不经心地问:“你什么项目。” 得知她跑800米,他点了点头,面上并无任何表情,单手插兜,走了。 就是这么随意的一句问话,惹得她浑身燥热。 “没事。”温黎说,“天太热了。” 他们三班看台休息区的位置恰好离始终点极近,是最好的观看比赛点。 岑溪拉着温黎坐在第一排凳子上,没过一会儿,时延和李奕祠走过来:“中午出去吃烤肉,十一点就去。” “那家店人多,到了十二点没位置。” 岑溪用眼神询问,温黎参杂了自己的小心思:“好。” “黎黎有一场800米比赛,跑完可能十一点多点,到时候你们先去占位置,我俩跟上。” “行。” “你们说。”时延眉间掠过担忧,“宋池这人心眼比绿豆还小,加上积怨已深,他们几个人会不会在比赛给贺哥使绊子?” “有裁判在这儿,他们应该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吧。”岑溪说。 周围一阵嘈杂声。 温黎循声望去,贺郗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身形颀长,带着少年独有的少年感,懒懒散散地走到起点。 操场四周欢呼声四起。 校园内还放着周杰伦的歌,夹杂着激情昂扬念广播稿声: “高三八班的贺郗礼,在操场上似热烈的火焰,如骏马离弦的箭,也挡不住坚定的步伐,汗水在风中挥洒,相信你勇猛驰骋赛场,拿下第一!最后,我想说贺郗礼你真帅!” 操场一顿哄笑,这恐怕是广播员刻意找的广播稿来“告白”。 温黎下意识看向贺郗礼,他表情有点怪,而后,笔直的目光对准他们这边。 哪怕知道他看的人并不是她,温黎的心脏还是漏跳一拍。 “靠,贺哥竟然猜到是我写的?”时延给贺郗礼做了个鬼脸,语气遗憾,“我写的贼棒吧,可惜那广播员把“贺郗礼你最酷,兄弟永远为你护航”这句给删了,不然我也能出出名。” 贺郗礼站在起点,指着时延,一副“待会儿收拾你”的嚣张样儿。 温黎看了眼周围的同学,全部的眼神集中在赛道上,她紧张又谨慎地将她手机掏出来,背过身,稍稍歪头,将镜头一角落在赛场内穿着克莱因蓝短袖的贺郗礼身上,她嘴角笑出一道弧度。 “咔嚓!” 拍下的那一刻,温黎眼睛放在屏幕里他的身上,贺郗礼恰好侧头,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上。 温黎的心骤然跳动,慌乱地将手机揣兜里。 那年的手机像素都极模糊,更别提她买的二手诺基亚。 可她还是高兴,那是他们第一张合照。 二十多个男生站在比赛道上,贺郗礼左右两边分别是宋池和他关系不错的几个兄弟。 宋池看着贺郗礼,嘲笑:“敢跟我们比,挺能耐。” 贺郗礼没给他眼神,云清风淡的模样憋得他一肚子闷气。 枪声起,赛场上所有人起步往前冲。 宋池给其他几个兄弟使眼色,瞬间朝贺郗礼往边角撞,有趁机伸脚的...... 发现他们小动作的人不少,操场内嘈杂一片。 温黎攥着手,心倏然一紧,眉毛蹙着。 “宋池你他妈故意的,这是比赛,还真搞事?” “卧槽卧槽,还得是贺爷!” 贺郗礼像是知晓他们的行动,在他们小动作之前,往后倒退几步,右手挑衅地在脖间划过一道,嘴角挂着嚣张的笑,用口型对他们说: “垃圾。” 操场上的女生们彻底疯狂,混杂着排山倒海的尖叫声。 温黎双手紧扣,目光紧跟着他。 贺郗礼从一开始就冲刺,衣摆被灌满鼓起,爆发力极强。 全场人都在喊他的名字,后排的甚至站在凳子上吼到嗓子哑。 一圈。 从刚开始的落后,到超越一个又一个。 两圈。 三圈。 四圈。 ...... 贺郗礼一往直前地往前冲,差距不断拉大。 身后的体育生早被他甩了足足两圈。 温黎看着他在赛场上的意气风发,胸腔内升出一种热血沸腾。 最后一百米,他甚至还能加速,全场人都在喊他的名字。 时延:“贺郗礼,你真他妈的帅!” 即将抵达终点,时延给他比了个手.枪:“我贺哥天下第一帅!” 贺郗礼故作被枪打中的模样,手捂着胸口,往后倒退撞上终点线,嘴角勾着,笑得有点坏,而后食指中指并拢在眉梢一点,懒洋洋的,看起来又痞又帅。 全场当时就炸了,疯狂呼喊他的名字,震耳欲聋。 “贺郗礼好帅啊啊啊啊!” “贺郗礼太猛了,刚开始就被宋池他们几个针对,竟然还能甩体育生近三圈,这是什么概念啊卧槽。” “他真的帅死好吗,他要高一转来,我高低得暗恋他三年。” 岑溪握着温黎的手腕,激动地跳动:“天啊,贺郗礼真的好绝!” 温黎的目光还追随在他身上。 贺郗礼跑完三千米跟没跑似的,呼吸微喘,他将碎发往后捋,露出被汗水沾湿的额头,偏偏眼神冷淡,带劲儿死了。 他众星拱月地被女生们围在中央送水,突然,他回头,朝她们方向走。 随着他离得越来越近,温黎的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 贺郗礼站在他们面前,被李奕祠用拳头撞了下他肩膀:“厉害啊。” “还成。” 他浑身热腾腾的,有汗顺着划到锁骨,整个人都是汗津津的,热气烘得她眼神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水。” 许是刚跑过三千,贺郗礼嗓子有点哑。 温黎回过神,下意识将放在凳子上的矿泉水递给他。 贺郗礼看着眼前白皙又纤细的手,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温黎垂睫,被他看得脸热。 这水是温黎专门给贺郗礼买的,可她并没有想过真的给他送水,她没有勇气,也知道以贺郗礼出众的外貌与张狂行事极招惹女生,要给他送水的女生们多不胜数。 刚才是她下意识的反应,好在贺郗礼并未怀疑什么。 他接过,仰头灌进去,喉结上下滚动,水顺着下颌流向喉结的那颗黑痣,欲得不行。 喝完他顺手捏瘪矿泉水瓶子扔进附近临时垃圾桶,浑身透着股荷尔蒙气息。 把周围女生们看得脸红心跳。 温黎不敢再看,生怕自己对他的情绪藏不住。下一秒,视野里,一只脚故意又嚣张地朝她脚尖碰了碰。 她抬睫,冷不丁地撞进贺郗礼的目光里。 他毫不避讳地望着她,挑眉:“手机呢。” 温黎连忙将他的手机递给他,贺郗礼笑:“还挺乖。” “......” 几人无言,倒是将三班当作根据地,站那儿观看比赛。 马上女子800米比,温黎想了想坐在凳子上休养生息。 正午的阳光刺眼又火辣,温黎被烤得睁不开眼,正要将防晒外套脱掉搭在脑袋上时,眼前突然立过来一道身影,遮挡大半耀眼的阳光,几乎瞬间,迎来的风也变得凉丝丝的。 贺郗礼站在她面前,少年的背影高大颀长,垂在裤边的手握着手机,青色血管若隐若现。 温黎嘴角弯了弯,心动声兵荒马乱。 时延:“走吧,等会儿烤肉店没位置了。” 贺郗礼:“行。” 岑溪:“你们先去,黎黎比完赛,我俩就过去。” 时延和李奕祠:“温妹妹,比赛加油啊。” 温黎:“好。” 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温黎收回视线,起身去检录点。 温黎一向不擅长运动,报名八百米也是因为有学分可以助力她拿奖学金。 跑半圈时还能看,一圈之后,她人已经落到了最后,呼吸开始紊乱,喉咙干涸,也热得她浑身是汗。 直到最后半圈,模糊间,她看到了一抹克莱因蓝色。 原本和时延,李奕祠他们离开的贺郗礼不知何时回到了操场,他漫不经心地站在终点,两根手指拎着瓶水。 温黎眨了眨眼,汗水顺着流入她的眼眶,又酸又辣,她说不清此时是什么情绪,各种心情交织着,脚下骤然提速,风擦过双耳,冲向终点。 “可以啊你。”贺郗礼走过来,嘴角勾着抹笑,“前三名。” 温黎第一次跑得这样快,心跳得厉害,气也喘得厉害,喉咙里也有种铁锈的味道,现在只想一动不动地躺在赛道上。 贺郗礼许是知晓她所想,淡道:“别躺也别停,走几分钟就会缓解。” 温黎跑得脸泛红,还喘着气,说话说得不太完整:“你,你怎么回来了。” 贺郗礼给她拧开脉动瓶盖递给她,撩起眼皮说:“门卫看着呢,要去后门翻墙。” 温黎明白了,她和岑溪女生,个头矮,不会翻墙,所以岑溪跟李奕祠,时延先去烤肉店,贺郗礼带她翻墙。 温黎其实很想知道,是他要来的,还是岑溪让他来的,可她始终没有勇气问。 她喝了几口脉动,温温凉凉的,瞬间冲淡她浑身的热气。 学校后门偏僻荒凉,旁边种着几颗桑葚、枇杷树,没有人看管。 贺郗礼单膝蹲下,双手撑在墙上,青筋脉络清晰,带着荷尔蒙贲张的性感,他看着她,挑眉:“上来啊。” 温黎愣了半秒,才知道他要自己踩着他手臂:“我很重的。” 贺郗礼上下瞄着她,眼神直白又露骨,温黎被他看得脸烫,她下意识想遮掩,却听他不正经的话:“捂什么啊,能有多重。” “瘦得风一刮人都能上天。” 贺郗礼看着她柔弱纤瘦的身子,声音带着点哑:“多吃点啊。” 不知道是不是温黎的错觉,她总觉得他的声音低磁又温柔,送入耳边,她人都是酥麻的。 贺郗礼又瞥她眼,抬起下颌指着他手臂,重复:“上来。” 温黎身上穿着白色防晒外套,灰色的百褶裙,两只小脚左右移动,就是不肯动,无从下脚,像是只慌乱无措的兔子。 “怎么这么呆啊。”他笑,低低哑哑的,又慵懒的腔调。 “又不看你,快点。”贺郗礼说,“先踩着我胳膊,再踩肩膀,懂了吗?” 温黎的耳朵莫名发烫,硬着头皮走过去,手撑在他的肩膀,触感硬邦邦的,她抬脚踩上他胳膊,另一腿正要踩肩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们是哪班的!” 温黎吓得整个人一哆嗦,以为要摔下去,哪儿知她的膝窝被一道大力扣着,突然的腾空,她双手下意识抓着贺郗礼的头发,柔软又细腻。 后知后觉,她发现她整个人骑在他脖子上。 百褶裙糊他一脸...... 温黎心脏跳的扑通扑通响,尴尬又羞耻地抓他臂膀,另一手寻他的眼:“不,不许看。” 她手心是少年紧绷而又结实的手臂,清晰地感受到青筋迸发跳动的蓬勃力量感。 贺郗礼垂下眼皮却看到被他紧扣到凹陷的小腿,白皙又细,真就比豆腐还嫩。 他舌尖抵着腮,生平第一次骂了句脏话。 等风 温黎顾不上害怕,三两下爬上墙头,看着贺郗礼往后倒退,助跑几步,单手够墙,动作利落地跳上来,潇洒地一跃而下。 身后教导主任跑过来:“别跑!给我站住!” “来跳。”贺郗礼站在下面,“我会护着你。” 教导主任离得越来越近,温黎双眼一闭,就往下跳。 心脏骤然传来失重感。 贺郗礼上前一步,虎口箍住温黎的腰,稳稳地将她抱住。 温黎脑袋抵在他下巴,鼻尖嗅到他身上淡淡柑橘味道,腰间那双手有力又滚烫,一手便能环住她的,只一秒,贺郗礼将她放到地上。 贺郗礼看她,挑眉,呼吸声落在她耳畔:“怕吗?” 温黎的心跳声趋于平缓,她摇摇头:“不怕。” 贺郗礼撩起眼皮,突然笑了下:“挺好,胆子大了啊。” 温黎觉得自己的脸隐隐要烧起来。 两人朝烤肉店走。 路上,温黎想起刚才被他拥抱到怀里时的气息,腰间仿佛还存留着贺郗礼虎口的力度,两手将她扣得紧紧的,想到这儿,她脸颊的温度再次上升。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于此,那该有多好。 到了烤肉店,店里坐满了人,温黎紧跟贺郗礼身后,走到一间包厢,推开门,时延,李奕祠,岑溪对他们打招呼。 “这么慢啊。” 贺郗礼懒洋洋地走过去,敞腿靠在椅背上:“遇到老郑了。” “我去,这么点背,被抓住没?” 温黎摇头:“没有。” “那就行,被郑志洪抓住那可是死路一条。” 岑溪点头:“老郑太可怕了,听我朋友说他周末偶尔还会去网吧巡逻,抓到就扣分,写检查,发现次数多了,还要叫家长。” “不说老郑了,来来来,喝酒喝酒!”时延将几罐啤酒拎上桌,“烤肉配啤酒,绝配。” 几个人一致同意:“要冰镇的!” 贺郗礼淡瞥他一眼,喊了侍者过来,对他说了句话。没一会儿,侍者过来拿着瓶酸奶递给贺郗礼。 温黎正看着,贺郗礼将那瓶酸奶放在她的面前。 “哎哟,贺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时延说,“怎么只给温妹妹酸奶啊。” 温黎脸皮薄,被他揶揄的手脚不知如何安放。 贺郗礼踹他一脚,扯嘴角:“就你话多。” 他说:“好学生不能喝酒。” 温黎看他,瞳仁乌黑剔透:“那你呢?” “我?”贺郗礼翘着二郎腿,窝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我是坏学生。” 说完,他手机震动起来,贺郗礼瞄了眼,接通,里面传来一道女声:“阿车,想我没啊。” 周围寂静一瞬,都听出来是女生打来的。 要知道贺郗礼从不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其他女生,而看他此时的表情,哪儿有不耐烦,懒懒地,嘴角斜斜地勾着,眼底的笑意是真实存在的。 时延看着贺郗礼的模样:“我靠,该不会是嫂子吧!” 温黎低头正喝着酸辣豆腐汤,猛地被呛到,咳得眼圈泛红。 旁边递过来一张纸巾,温黎抬头,对上贺郗礼微皱起的眉,他啧了声:“喝个汤还能呛着,呆不呆啊。” 贺郗礼边拿着手机,另一手拎着水壶给她倒了杯柠檬水:“喝水润润。” 温黎接过,抿着唇:“谢谢。” “是女的吧?我都听出来了。”时延八卦,“说话有股京腔,该不会是贺哥在京北的女朋友吧?” “怪不得贺哥连庄校花都看不上,要我我也选京北的妞儿啊。” 温黎吃不下去饭,她看着贺郗礼离去接电话的背影,鼻尖突然一酸,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发现她的不对劲儿,她低头默默喝豆腐汤。 刚才还觉得好喝的豆腐汤,突然之间变得好酸,酸得她难以下咽。 贺郗礼走到门口,靠着墙,手机里传来女生的声音: “阿车,你不对劲啊,刚你跟哪个小妹妹讲话呢,这么温柔?可不像你啊。” 绫苏苒继续说:“小妹妹声音可真好听,细细小小又软绵绵的,哎哟哟,去南潭可没多久呢,阿车就有情况了?” 贺郗礼单手插兜,淡道:“有事说事。” 那边电话被靳司屿接住:“绫苏苒抢我手机,阿车别搭理她。” “你们什么时候月考。” 贺郗礼:“下周,怎么?” 靳司屿:“国庆我跟绫苏苒去南潭找你。” 贺郗礼两条长腿支着,笑:“行啊,带你们去野营。” 靳司屿:“在那边怎么样。” 他淡道:“还成。” 过了会儿,靳司屿说:“阿车,那个女人和她儿子搬到你家了,贺岭允许的。” “郗姨闹了几场,被贺岭和那女人找记者堵了回去。” 贺郗礼脸上挂着的松散笑意消散,他从裤兜里掏出烟,想起什么,又放回去,语气冰冷:“是吗。” 贺郗礼没有表情时,侧脸冷峻,眉眼晦暗。 靳司屿停顿下:“还有不到一年时间,阿车,我们在京北等你。” 贺郗礼低笑:“嗯,知道。谢了。” 靳司屿原以为他被流放在一个偏僻小镇会就此堕落,可听到他的话,放下心来,也笑起来。 怎么可能呢。 他可是贺郗礼啊。 他终究是要站在最顶峰的。 “行了,你别再说他们家恶心的事了。”绫苏苒说。 她揶揄道:“我还是更好奇在阿车旁边的女生,咱们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我能不了解阿车啊,身边女人一堆,可没见有哪个女生能近他身的,何况刚阿车那调调,陷入热恋了?” 贺郗礼没说话,回头,一眼看到在店里的温黎。 额前的碎发遮掩她眉眼,昏黄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勾勒出一圈柔光,她抱着他给的酸奶一口一口地抿,看起来清纯又乖巧。 他嗓子痒了下,浑身莫名也燥热起来,顿了几秒,哑声道:“国庆带她来见你们。” “我靠,认真的?”绫苏苒兴奋地道,“我倒是得看看是什么样的小仙女把我们阿车蛊惑得一愣一愣的。” 回应她的是手机挂断“嘟嘟嘟”声。 ...... “贺哥,刚那谁打来的啊。”时延见贺郗礼过来,坏心眼地问,“该不会是在京北的女朋友?” 贺郗礼将手机放桌子上,勾起唇:“京北的朋友。” “咦吁,谁信啊。” 温黎冷不丁撞上他一双黑瞳。 他看她做什么? 贺郗礼歪着头看她,声音慵懒:“温黎,你呢。” 温黎一愣,想了想,认真地点点头:“信。” 只要他说的,她都信。 贺郗礼哼笑下:“有人信,这就成了。” 温黎心底的那点不为人知的心情也因为他的话而悄悄消散。 岑溪在对面看着他们两人,嘴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忍着没吭声。 吃过饭,一行人回校。 待一分开,岑溪捏了捏温黎的胳膊。 在路上,温黎就已经注意到岑溪灼热的目光,她问:“怎么了?” 岑溪:“黎黎,我觉得贺郗礼喜欢你。” 温黎在风中愣了良久,急促跳动的心跳声才渐渐恢复。 “真的,你别不信啊。”岑溪说,“你见到贺郗礼为哪个女生打过架啊,在国旗下公然为你撑腰,不让你喝酒给你拿酸奶,还特意给你解释他没有女朋友。” 温黎心里隐隐也会在想他是不是对她有那么一点好感,可是,万一是她在自作多情呢。 好在这两天是运动会,温黎魂不守舍地在刷题与胡思乱想中度过。 周日,温黎照常七点十分下楼,可煤棚前并没有贺郗礼的人影。 她打开手机q.q,两人之前的聊天记录很简单,几页就能翻完。 左边是他:【下来】 右边是她:【好】 偶尔他有事,也会给她发消息。 然而今天,温黎没有等到。 她抿着唇,等到了八点才垂着头独自一个人去店里。 一直到下班,温黎也没有等到他的消息,就连他的q.q头像,也是灰色的。 周一,温黎给竞赛老师送卷子时,刻意往八班最后一排位置看了几眼,贺郗礼并不在班里。 一直到下午,岑溪汗津津地跑过来:“我天,贺郗礼被打了。” 温黎的笔掉在桌子上,眉眼染着急切与担心:“怎么回事?” “还不是宋池,他俩早就积怨已久,加上这次运动会贺郗礼甩他那么多圈,宋池面子挂不住,找了几个人堵了贺郗礼。” “这得打得多严重啊,连学校都没来。” 温黎握紧指尖,又怕被岑溪发现她的心思,佯装无意地问:“那贺郗礼现在在家吗,去没去医院啊。” 岑溪对此漠不关心,她咬着块水果糖:“听李奕祠说,他好像在网吧呆了两天,喊他去医院,他也不去,好像心情不太好。” 温黎心不在焉地看着桌子上的试卷,连平时做起来极其简单的题此时也觉得如若天书。 上完一节晚自习,温黎做了一件大胆的事,向苟爱国请了病假。 岑溪:“要不我跟你一起去诊所看看吧?黎黎,你生病了也得让我知道啊,咱俩是朋友。” 温黎第一次撒谎,脸都是热的,面对岑溪,惭愧又不安:“没事的,我回家睡一晚就好了。” “那好吧,老师要讲课我帮你记笔记。” “谢谢我的溪溪。” - 温黎指尖攥着背包肩带,一路跑向她兼职商店旁边的网吧。 网吧里烟雾弥漫,呛得她咳嗽几声,听到声音,网吧里的人都朝着她看过来,各个染着发,指尖夹着烟,嘴里操着“来这边,那个房里有人,啊,被打死了”的话。 温黎第一次来网吧,拘谨到脸发烫,走到前台:“你好,我开,先开一个小时的吧。” 前台多见她长得乖,多看几眼,给她开了台机器。 温黎拿着条码,在网吧一楼仔细看了眼,而后上了网吧二楼。 刚上来,她一眼看到坐在偏僻角落的人。 贺郗礼面无表情地戴着耳机,一手握着鼠标窝在转椅里,屏幕的亮光照在他脸上,下颌线线条冷硬又凛冽。 他看上去很不好。 离得远,温黎看不清他身上哪里有伤。 她找了个附近他看不到的地方坐下,静静地看着他,像是这样陪着,就能分担他的不开心。 没一会儿,贺郗礼搁在机器旁的手机亮了下,他看了眼,挂断电话。 他从桌上捞过烟盒,抽了支烟叼着,打火机“咔嚓”点燃一点猩红,娴熟地夹在指间,青白色的烟雾迷朦他的眉眼。 电话一直不断,贺郗礼似是不耐,接通,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突然站起来,“砰”地踹飞一旁的转椅。 “哗啦哗啦”椅子转动的声音招得网吧静谧一瞬。 “贺岭,你他妈再敢给我搞动作,信不信我弄死你!” 温黎从未看到他这样暴戾的模样,心跳声噗通噗通作响。 说完,他挂了电话,重新坐在那儿,只是这次,握着鼠标的手没再动,眼睛直直地盯着屏幕,面无表情。 在温黎心里,贺郗礼一直都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可他现在看起来倦怠又颓废。 孤零零的。 “卧槽,郑志洪来了,南潭一中的赶紧跑啊,教导主任来查人了!”旁边一男生路过窗户,随意瞥了一眼,大叫。 网吧里几个男生听到郑志洪来巡逻,连忙抄起手机,跑了。 温黎慌乱得不行,她没想到第一次来网吧就被老师抓个正着。 正想着该怎么办时,她的手腕被一股大力攥着,温黎抬眼,看到了贺郗礼。 贺郗礼握着她的手腕穿过走廊,来到后门,推门,带着她下楼梯。 温黎跟着他跑,她看着少年被风吹散的头发,背影高大颀长,她的心随着奔跑而急促跳动。 跑了大约几十米,她被贺郗礼捂着嘴推进附近仅仅只能容纳一人的小巷子里。 温黎被贺郗礼压到墙上,他的胸膛坚硬又炙热,她的额头抵在他的锁骨,浓烈的烟草味从他身上飘到她鼻尖。 他们的喘息声在寂静幽深的巷子里异常清晰。 “一中的别跑!”郑志洪从巷子边跑来,“周一不上课来上网吧,被我抓住,有你们好看的!” 贺郗礼单手撑在墙上,偏头将她挡着,他的存在感太强,温黎攥着指尖根本无法招架,她双脚踩在他的鞋上,听着他又或是她的喘息,浑身燥热,心跳剧烈得似是要跳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踮脚往后挪,像是要将自己镶进墙里。 贺郗礼的喉结近在咫尺,他低磁的声音震在她耳边: “好学生不该来这里。” 温黎下意识抬头,映着月光,她看到了贺郗礼脸上的伤痕,他表情冷戾,与平时像是变了个人。 少了痞,多了几分冷硬感。 温黎眼神游离,他离得几近,鼻尖似是要与她相碰,她不敢呼吸,手心,甚至额头都浸了层汗。 她声音颤抖,睫毛抖啊抖:“我,我来这儿是要查资料。” 温黎不敢看他,但也能清晰地察觉到他笔直的目光定在她身上,炙热的呼吸烘在她耳畔,他低低地笑:“撒谎。” 贺郗礼今天像是变了个人,温黎也说不清是什么,危险又迷人,又有一种拒人之外的冷漠。 郑志洪走了,贺郗礼胳膊夹着温黎将她拎出巷外。 贺郗礼双手插兜走在前面。 温黎在身后跟着。 两侧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折在地面。 温黎看着两人的影子,心跳声还在砰砰作响,路过十字路口时,她突然喊住贺郗礼。 他偏头,一双眼不带丝毫情绪。 “贺郗礼,你能在这儿等等我吗?” 她看起来小心翼翼又认真的模样:“我马上就过来。” 贺郗礼没说话,薄薄的眼皮垂着看她,坐在旁边的休息椅上。 “五分钟。” 温黎眼睛一亮,重重点头。 温黎生怕超过时间,买东西是用跑的。 等她回来时已经是十分钟后了。 还好,贺郗礼还在。 温黎拎着袋子快速跑过去,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她顾不上喘息,将买来的药拿出来。 她弯着腰站在他面前,拿着棉签沾着碘伏,小心翼翼地在他受伤的眉骨,脸侧,轻轻擦拭。 贺郗礼掀起眼皮看她,目光深而黑。 温黎穿着白色的裙子,脸颊白皙泛着红晕,光洁的额头沁着层汗珠,杏眼又大又亮,专注地盯着他的伤口。 “你,你的手,怎么也受伤了?”温黎上完他脸上的伤,才发现指骨磨破了皮。 贺郗礼声音有点哑:“打人打的。” 他看着温黎,补充:“我没事,他们几个已经进医院了。” 温黎:“嗯。” 她坐在他旁边,拿着他的手,给他上药。 贺郗礼的手是她的两倍大,温厚又带着点茧,指节修长,分明是一双弹钢琴的手,炙热的烫意顺着掌心传递过来,像是羽毛在她心底划过,痒痒的。 温黎说:“好了。” 贺郗礼看着她,眼底的情绪,温黎看不明白,刻意垂眸不看他。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将买来的奶茶递给他:“红豆布丁奶茶,你尝尝,很甜。” 甜的东西会让人开心。 她想要贺郗礼开心。 温黎半晌没见他伸手,抬眼,撞上他的眼。 贺郗礼视线落在她握着奶茶的手,眼皮撩过来时印出深邃的折痕,锋利的喉结上下滑动,漫不经心地问: “喜欢我?” 等风 “喜欢我?” 温黎耳边再次传来这三个字,愣在原地,大脑当场宕机。 她的心脏停顿一秒,随后疯狂又剧烈地跳动,呼吸开始急促,指尖也开始颤抖。 温黎使劲儿用指甲掐着掌心,她在想她该说是,还是撒谎骗他说不是。 没等她选择出来个结果,贺郗礼眼皮下压,平静地说:“别喜欢我,我不跟人谈恋爱。” 温黎怔了几秒,才晃过神来。 她整个人像是被塞进冷窖里,心是凉的,身体也是僵硬的。 秋夜的风刺骨又凛冽,吹得她眼圈泛红。 温黎轻轻眨了下眼睫,忍着喉咙和鼻尖传来的酸涩不适感:“没有。” 贺郗礼漆黑深邃的眸眼锁住她,淡淡道:“没有就好。” “我这人荤也坏,不值得你喜欢。” 温黎从未想过,人的心情这样的多样化,从春天到冬天的季节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坠入深渊也只不过是他一两句话的距离。 温黎朝他笑了下:“我家里条件不好,奶奶的身体也不好,所以,我的第一任务是学习,是要考好大学的,我也没打算在高中谈恋爱,对我来说,学习更重要。” 她声音软绵绵的,很轻盈,也很坚定。 可不知道为什么,贺郗礼听到后,心底总觉得有一瞬不舒服,烦闷又燥热。 半晌,他“嗯”了声:“挺好。” 温黎站起身:“以后别打架了。” 贺郗礼抬眼,黢黑的一双眼似是要窥探出什么。 温黎问:“你不疼吗?” 他轻哂:“不疼。” 温黎:“那你父母不担心你吗?” 贺郗礼脸色一秒瞬变,抬睫,眼底充斥着冷意:“温黎,你以为你是我的谁?” “你管老子打不打架。” 温黎一僵,脸色苍白:“对不起,是我逾越了。” 她往前走几步,又拐回去,把还是温烫的红豆布丁奶茶放在他腿上,轻声说:“你还记得吗,开学前一天,你在巷子里帮了个女生,那个人是我。” “贺郗礼,谢谢你。” 温黎咽下所有情绪,轻声说:“就当是那天你帮我的回礼。” 说完,她转身离开。 贺郗礼看着温黎纤瘦的背影,心底的那股燥意好像变得更糟糕。 一直走出他的视线,温黎挺直的脊背像是终于泄了劲,肩膀耷着,缓缓弓起腰。 最后,她抱着双膝蹲下来,像是一道紧绷的弯弓。 忍了许久的酸涩,化作眼泪沾湿她的裙子。 “温黎,你表现得很好。”她忍着哭腔,低声对自己说,像是安慰,“他应该不知道的,不会知道你对他的感觉。” 想起贺郗礼冰冷又讽刺的话,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委屈。 只是因为她喜欢他,他不喜欢她而已。 他有什么错。 错的是她自以为是的一腔孤勇,错的是她永远无法填满的欲.望,是她太过贪婪,是她不够满足。 如果女娲娘娘把她捏成他喜欢的模样,捏成喜欢的性格,那他是不是就会喜欢自己。 如果世界上有一颗吃了能让他彻彻底底喜欢上自己的药该有多好。 温黎忍不住又想,如果药有副作用怎么办,他吃了会生病。 可是这个世界里没有如果,这个世界的难题也永远解不完。 温黎在马路边待了一分钟,她擦干眼泪,独自一人走回家。 回到家,秦秀英看到她泛红的眼眶,擦擦手心的湿意,走过来:“黎黎,怎么了这是?” “没事。”温黎抱着秦秀英,闻着熟悉的气息,她摇摇头,“奶奶,晚上我能不能和您一块睡啊。” 秦秀英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也好久没和我们黎黎一块睡了,今晚奶奶给你挠痒痒好不好啊。” “小时候我们黎黎可闹人了,不挠痒痒就睡不着,现在大了,比以前乖了也听话了。” “可有时候,奶奶宁愿你不要那么听话。” 半晌,温黎调整好情绪,笑着说:“奶奶对我真好。” “那是当然啦,黎黎是我唯一一个宝贝孙女,我不疼你疼谁?” 晚上,温黎打开手机,看着贺郗礼的头像,她看过无数遍早已牢记在心的消息,指尖一点,将他的Q.Q拉黑。 像是与她暗恋两年,也从未有过任何故事的初恋告别。 ...... 第二天,贺郗礼不到七点就到了温黎家楼下。 他依然站在煤棚下,手里攥着瓶凤梨酸奶,只是没有和平时散漫悠闲的心绪,时不时点开手机看一下。 到了七点十分,贺郗礼照常给她发:【到了】 下一秒,手机屏幕出现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发送失败,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 温黎虽然知道贺郗礼不会再来接送她回家,为了避免万一,她还是提前半个小时出门。 到了学校,教室门还没开。等了几分钟,在学校住宿的学习委员拿着水杯过来开门:“今天这么早啊。” 温黎:“起早就过来了。” 上完早自习,苟爱国拍了拍讲桌,示意大家安静:“这周三,周四,周五月考。” 话落,教室里所有人丧着脸,一阵哭嚎。 “啊,这么快啊,明明刚周测,怎么又要考试。” “我还什么都不会呢。” “救命,我也是。” “别嚎了,再嚎也挡不住要月考的事实。”苟爱国端着保温杯,笑着说,“那就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月考后就是国庆,七天假期。” 一阵拍桌子跺脚尖叫声。 “当然,除了七天假期,你们还有各科的卷子要做。” 教室里尖叫声变为唏嘘声。 之后,苟爱国把温黎和陈尚叫到门外:“数学联赛复赛在十月中旬,学校安排国庆假期补习三天,你们两个不要忘记。” 温黎:“知道了。” 许是将贺郗礼联系方式删掉,断绝了她的心思,温黎觉得她刷题效率高了不少,就连英语试卷的正确率也比以前提高了20%。 上午最后一节铃声响起,岑溪伸了个懒觉:“终于下课了,累死了,黎黎,你也太厉害了,坐一上午都不带动的。” “走吧,找李奕祠他们吃饭,刚我给他发消息,让他给咱们占位置。” 听到和贺郗礼相关的人,温黎抿着唇:“溪溪,我不去了,竞赛老师布置的作业我还没完成,下午第二节课之前我得给老师送过来,你和他们吃吧。” “啊?”岑溪抱着她胳膊,“不要吧,黎黎你已经够瘦了,不吃饭对身体不好呀。” 温黎笑了下:“不吃饭我就成神仙了,我把这几道题做完就去买吃的。” “好吧,那我走了。” “嗯。” 到了餐厅,时延只看到岑溪一个人过来,他欸了声:“温妹妹呢?” 贺郗礼靠在椅背上,一双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岑溪。 “黎黎在写数学竞赛试卷,最近她还挺忙的,这周月考,国庆她还要补三天的课,放完假就要参加竞赛复赛,真的好忙啊,要是我都要崩溃了。”岑溪吸着面条一边说。 过了几秒,贺郗礼轻呵了声,更多的是嘲讽。 岑溪被他这幅模样吓得不轻,她小心地问李奕祠:“贺郗礼怎么回事啊。” “表情黑得吓人,有点恐怖。” 李奕祠觑了他一眼,轻笑:“谁知道呢,可能跟谁闹矛盾了。” 时延咽下嘴里的食物:“别说,今儿早自习快结束了贺哥才来,那脸沉得快滴水了,还是踹门进来的,动静“砰砰”地,当时那气场那架势......教室里真就没人敢吭一声,背书的都没敢再背,心有灵犀地都开始默念起来了。” “还有啊,大课间的时候,我们班一男生跟他同桌打闹,不小心撞到贺哥的桌子,可能那男生嘻嘻哈哈的也不知道是没道歉还是怎的,贺哥冷着脸让他滚。” “说真的,那一秒,我觉得那男生都快吓哭了。” 岑溪咽了下口水:“......” 匆匆吃过饭,一行人放餐具。 贺郗礼顶着张棱角分明的脸往教室走,中途被一个女生拦住。 女生递给他一封情书:“贺郗礼,我喜欢你。”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道:“你很好,但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所有人都知道贺郗礼这人行事举止浪荡又随性,和女生都是玩玩儿,当不得真,可即便是不作数的恋爱,她也愿意试着撞南墙。 贺郗礼垂着眼皮,居高临下地看她一眼:“我喜欢看着乖的,听话,漂亮的,比你高,比你瘦的。” 说完,他突然低头嘲讽地笑,抬眼时已恢复原本淡然表情:“问这些有用吗。” “喜欢这个词是特定词,心里一旦对那人有了清晰的框架,那就离喜欢她不远了。”女生忍不住问,“你......你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贺郗礼烦躁地皱眉:“不知道,我他妈还没弄明白呢。” “那女生是来跟你告白的?”时延和李奕祠走过来,“被你拒了?看着都快哭了。” 贺郗礼插着兜,睇他一眼:“想什么呢,她丢了样东西,被我捡到了。” 不远处的女生听到贺郗礼的话,眼眶泛红,明白他这么说是保护了她的尊严和面子。 像贺郗礼这样的人,谁能抵抗的了,谁又能将他彻彻底底地忘掉。 回到教室,贺郗礼戴上鸭舌帽,敛下眼,下颚线锋利冷硬,双腿交叠翘在桌上,一副纨绔公子哥的模样。 他一手把玩着手机,头也不抬:“有人拉黑你说明什么。” 时延听到后震惊脸:“卧槽!有人拉黑我贺哥?谁啊,这么有勇气!” 贺郗礼耷拉着眼皮,侧脸冷寂凛然,没吭声。 “是女生?我去,真是女生拉黑你啊,不是,你到底干了什么混账事啊。”时延压着凳子,“我突然心里平衡了,原来我们天下第一帅的贺贺竟然也有女生讨厌。” 贺郗礼转头看他,眼睑半敛,目光冷飕飕的,充满着威胁的味道。 时延秒怂,举双手投降:“行行行,我贺哥怎么可能有女生讨厌呢,爱还来不及呢。” “不过,拉黑你肯定是你做的不对,办法只有一个,哄啊。” 贺郗礼停下转手机的动作,撩眼觑他。 “女生很好哄的,何况你长得那么帅,说不定看到你的脸,你的妞儿气就消了。” 时延刚说完,只见贺郗礼站起来,抄起手机走出教室。 “贺哥,你去哪儿?” “......” 时延看得目瞪口呆,对一旁的李奕祠道:“完了,贺郗礼他完了,他好像坠入爱河了。” “是我瞎了,还是天塌了,他贺郗礼居然放低姿态去哄小女生?” “真是一物降一物啊,也不知道贺郗礼要哄的妞儿咱们认不认识。” 李奕祠意味深长地笑:“有一就有二,这只是开始。” ...... 岑溪回来时,温黎已经将竞赛老师布置的四道大题做完了。 “黎黎,这两天你怎么了,跟失恋一样闷闷不乐的。”岑溪坐在她旁边,撑着下巴看她。 温黎笔尖在试卷上停了瞬,她笑:“没,过完国庆就要参加复赛,假期忙,我怕题刷不完。” 她们坐在临走廊的那一排,午后的太阳将她整个人拢在光里,肌肤透亮白皙,岑溪看得有点呆。 “我们黎黎这么漂亮,也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她好奇地问。 谁也没看到贺郗礼此时就站在走廊,她们那一排的窗户旁。 他手里拎着兜零食,里面有面包,零食,还有杯温热的红豆布丁奶茶。 温黎盯着一个地方发呆,抿着唇:“长得干净,温柔,不抽烟不打架也不会染发,一看就是好学生,这样的男生会让我有安全感。” “啊!”岑溪瞪大眼,“那不是李奕祠吗?!” 温黎看着她受惊的模样,被逗笑:“你喜欢的人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啊。” 她所说的是与贺郗礼相反的形容词。 像是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忘掉那个人。 岑溪臊得去挠她痒痒:“行啊温黎,几天不见你变坏了。” 两人打闹着,没有看到贺郗礼沉着脸将一兜零食扔进垃圾桶。 接下来三天,南潭一中举行月考,白天考试,晚上上自习课。 周五考完试,各科课代表抱来各科假期的作业,试卷。 “我天,数学七张卷子,语文四张,英语四张,物化生各三份,总共将近二十张卷子啊!” “兄弟,除此之外,语文和英语还有背诵任务。” “啊,我不想放假了。” “......” 教室内瞬间哭嚎一片。 话归这么说,放学铃声还没响起,同学们数着倒计时已经将书包收拾完毕。 苟爱国站在讲台上:“孩子们,国庆七天假,不要乱跑,注意安全。” “好了,祝大家国庆快乐,节后见。” “老班同乐!” 放学路上,岑溪挽着温黎的胳膊:“黎黎,国庆你有空吗?” 温黎偏头,问:“怎么了?” “贺郗礼京北的两个朋友要找他,他们几个人要去青野山露营,邀请咱俩一起。” 温黎脑海里还回荡着贺郗礼那天冷冽的话,她抿着唇:“我不去了。” 岑溪叹气:“贺郗礼其中一个朋友就是那天在烤肉店给他打电话的那个女生。万一他逗咱们的,那女生其实是他女朋友或者暧昧对象,这样就剩我一个女生,而且和他们也不熟,多尴尬啊。” 温黎右眼皮跳了下,心底还是涌现出几分涩意。 “去吧去吧。”岑溪撒娇,“好嘛,就当陪我休息两天。” 温黎犹豫几秒,半天点头:“好。” ...... 国庆前三天,温黎白天照常去学校补课,晚上在店里照看生意。 十月三号,温黎被时延拉进一个q.q群里。 群名简单明了——《青野山野炊之旅》。 这个群名被几个人攻击俗套,倒也没再更换。 温黎下意识点开群成员,发现贺郗礼的q.q头像换成了全黑头像,网名还是“L”没变。 她看了会儿,发现除了他们几个,还多了两个人,应该是贺郗礼京北的朋友。 【绫苏苒:@L,我和靳司屿到南潭了,快来接驾[勾.引]】 【绫苏苒:限你二十分钟过来】 【L:。】 温黎合上手机,没再看。 晚上,群里的消息达到了99+,还有艾特她的消息。 【时延:@全体成员,贺哥跟他两个朋友住一块,明天早上八点出去,他们三个开车接咱们[激动]】 温黎看了眼,只剩下她和贺郗礼没有回应。 不回复不礼貌,温黎低头,指尖一动:【收到。】 一秒后,手机震动。 【L:收到。】 温黎的心跳了下。 贺郗礼在她后面发了一样的话。 温黎不再胡思乱想,刚要关掉手机,发现绫苏苒加了她的q.q。 她怔了良久,最终同意绫苏苒的好友请求。 ...... 第二天大早,温黎顶着黑眼圈从床上爬起来,等她收拾完背包下楼,一辆黑色的九座商务车已经停在她的小区门口。 最后一排的车窗滑下来,岑溪对她摆手:“黎黎,快上来。” 其余车窗都是关闭状态,温黎分辨不出贺郗礼在哪儿坐,只希望她和他不挨在一块。 她小跑过去,刚要拉车门,“呲啦”一声,门被里面的人拉开。 车内的光线晦暗,可温黎还是一眼看到了贺郗礼。 几天不见,贺郗礼的头发染回黑色,剃了板寸头,衬得轮廓更加深邃冷硬,他穿着黑色机车服,工装裤,短靴,骨子里透着桀骜不驯的野痞劲儿。 好像比之前更抢眼了。 温黎抬脚的动作顿住,心脏的跳动声一下接着一下。 他敛着薄薄的眼皮,如刀刃锋利直白地朝她刺来:“上来,挡路。” 温黎只好硬着头皮上车。 坐在副驾驶的绫苏苒扭头,揶揄道:“阿车,这么凶人家干嘛,对待女孩子要温柔,你才会有人喜欢啊。” 温黎的脸颊隐隐烧起。 “贺哥这次怎么想起来剃头了?还把头发给染回来,变化不小啊。”时延说。 贺郗礼摸了下寸头,玩味道:“不帅?” “帅啊,酷毙了,一看就是个痞子浑球,小女生就喜欢你这种坏种。” 贺郗礼哼笑:“爷这是根红苗正的男高中生。” “哟哟哟,贺哥六啊,您染黑了看着也不正经啊,这哪儿有根红苗正的意思,该不会是哪个小女生喜欢这种类型的你才为爱染——”后面的话,被贺郗礼一个眼神掠过去,怂得闭上了嘴。 温黎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 靳司屿在前面开车,车内放着音乐,商务车朝青野山驶去。 青野山环路多,离南潭镇一百多公里,需要开车两个小时,山路颠簸,又是将近三百六十度的环道,撞得温黎有些头晕。 绫苏苒偏头就看到温黎蹙着眉靠在车窗,面色不佳的模样:“小美人,你脸怎么这么苍白,不会是晕车吧?” 温黎:“可能昨晚没睡好。” 贺郗礼瞥她一眼,抬起眉骨:“伸手。” 温黎愣了下,对上他漆黑的眼。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看着她,随后丢给她几样东西。 温黎低头,三颗彩色的糖果掉落在她手心。 “阿车。”绫苏苒挑眉,揶揄道,“有我的没啊,我也有点晕车啊。” 贺郗礼两条长腿存在感极强,大剌剌地敞着,似是无意地撞到温黎的腿。 少年炙热的体温源源不断地隔着衣料传递而来,结实有力。 温黎一僵,小腿往左移。 稍移动一些,男生的腿再次撞在她膝盖。 像是故意的。 温黎抬眼,贺郗礼直视前方,侧脸冷峻,淡淡道:“没有了,晕车你找靳司屿。” 她小腿又往左边靠。 绫苏苒:“切,没想到才几个月不见就变得这么狠心。” 他哂笑:“狠心?” 温黎察觉到旁边那人的腿再次撞过来。 以及一道刺背的目光。 贺郗礼在寂静的车厢内,突然低笑出声: “那哪儿能有某人狠?” 等风 是她。 他身上, 偏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时延双手撑在第二排的座上,探头问?” 是。” 绫苏冉索性歪着身子,对他们说:“这得从起, 哦, 我们三个是发小, 对他的了解比他爹妈了解他的还要深。” “贺郗礼这混蛋从小爱飙车, 在赛车场里一骑绝尘, 就没人是他的对手, 不管是队友还是对手,都崇拜他崇拜的不得了。” “车神,就是对他的尊称。”绫苏冉笑, “一场比赛下来,追她的女生排长队, 走哪儿跟哪儿,那场面简直拉风死了。” 温黎凭着绫苏冉所说的话,也能想象出来当时的贺郗礼有多受欢迎。 绫苏冉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温黎:“不过我们阿车看着人浪归浪, 但是吧, 他的车后座至今还没人坐过。” 贺郗礼面无表情地斜她一眼。 “说什么......”绫苏冉卖了个关子,无视他锋利的眼神。 温黎也转过头抬头, 一双杏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绫苏冉:“说什么他的车只能女朋友坐,小美人, 没想到吧,他看上去一副渣男样,是不是特纯儿!” 被点名的温黎, 对上绫苏冉意味深长的目光,她的耳朵莫名有些发烫。 贺郗礼掀起眼皮睇她:“绫苏冉,你话有点多。” 绫苏冉“切”了声, 抱胸靠在背椅,不再理他。 温黎忽地也想起庄娇芫想坐贺郗礼的机车后座,被他拒绝的事。 她余光扫向旁边,贺郗礼懒散地窝在那儿玩手机,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偏头,漫不经心地撩眼打量她。 温黎被他点漆深邃的眼眸看得无端紧张,仅一秒,贺郗礼便收回视线,低头兀自打游戏。 手心里攥着的糖果小小的,也硬硬的。 她拆开一枚金黄色的糖纸,填进嘴里,口腔内被凤梨的味道填满,头疼的症状似乎减轻不少。 半个小时后,一行人抵达青野山脚下。 青野山拢共两座山,第一座山峰是露营的据点,不远的山顶还供奉着神庙,香火旺盛,第二座山峰风景宜人,有瀑布,也可以在观山台望星星,看日落。 “那咱们今天就拜神庙,吃烧烤,晚上在这儿扎帐篷,明天去看星星。”时延说。 “行!” 几个男生背着食材,在前方开路。 温黎和岑溪在后面跟着,绫苏冉走在贺郗礼和靳司屿中间。 “黎黎,她长得好漂亮,像电影明星。”岑溪小声说。 绫苏冉大概172的个子,皮肤白,一张冷艳高级脸,夸张的耳饰,吊带背心外搭牛仔外套,身材极好。 她身上有着和贺郗礼一样的气质,恣意耀眼,一看就不是他们南潭这儿的人。 温黎点头:“确实很漂亮。” “你说,她跟贺郗礼是不是那种关系啊,青梅竹马的感情很深的。” 温黎抿着唇,良久,她摇头:“不知道。” 岑溪吐槽:“如果他俩还在暧昧阶段,贺郗礼还过来撩你,那也太渣了。” 温黎笑:“溪溪,你想多了,他不喜欢我。” 那晚,贺郗礼说的很明白,他不会跟人谈恋爱。 “行吧,反正你喜欢的也不是他这类型。” 温黎违心地“嗯”了声。 青野山从山脚到山顶要爬两个小时,爬了没一会儿,温黎和岑溪喘得不行,脚程也慢了些。 李奕祠走过来拉着岑溪的手,刚开始岑溪还在扭捏,后面实在走不动,拽着他的衣角往上爬。 山上空气新鲜,温黎闭眼深呼吸,刚睁开眼,就看到贺郗礼双手插兜下来,闲散地朝她方向走来。 温黎看着他,心脏无端漏跳了一拍,觉得自己很矛盾,想要远离他,可又控制不住为他跳动的心。 他伸手扯过她的背包拎着:“怎么走这么慢。” 温黎肩膀上没了重物,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她说:“体力不好。” “看出来了。”他瞄她,“多大会儿,额头就出了这么多汗,水做的么。” 温黎偏头,不去看他。 贺郗礼看着她白皙的侧脸,突然凑在她耳边,沉声说:“抱歉。” “那两天心情不好。” 他漫不经心地问:“生气了?” 温黎想起周一那晚,贺郗礼对她说的话。 -别喜欢我,我不跟人谈恋爱。 -温黎,你以为你是我的谁? -你管老子打不打架。 每一句话都充斥着冷冽与嘲讽。 温黎垂下眼,眼睫颤动,并没有否认:“有点。” 但她并不是生气,而是他的话让她清醒过来。 于贺郗礼来讲,她也只不过是一个他勉强认识,也打过交道的人。 贺郗礼不由分地轻嗤:“所以你就把老子拉黑?” 听起来颇有种算账的味道。 温黎抬头,杏眼清澄地看着他:“对。” 贺郗礼下颌紧绷,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和他待在一起的背影,他低头轻笑出声。 这哪是又乖又听话的兔子,分明是只会挠人的小奶猫。 爬到半山腰,温黎累得直喘气,她站在原地休息,眼前一道黑影笼罩在她面前,脸颊冷不丁贴来温凉的触感。 贺郗礼递给她一瓶矿泉水:“过来喝水。” 温黎:“我带的有。” 她刚要翻包,才想起来她的背包被贺郗礼拎着。 贺郗礼吊儿郎当地道:“有?在哪儿啊?” 他笑得很坏,一双眸眼深邃又多情,被他这么看着,很容易掉入陷阱。 温黎抿着唇,不做声。 贺郗礼忽地弯腰:“给点面子,成吗。” 他撩着眼皮:“都看着呢。” 男生的嗓音低沉掺着冷磁的颗粒感,像是被砂纸磨过,荡在她耳边。 温黎被他盯得脸热,没有想过他会来这一出。 她也不再跟自己作对,爬山一个多小时,不渴是不可能的。 她伸手去接,贺郗礼瞧着她白皙柔软的手,拧开瓶盖递给她。 温黎怔愣地看着他,没想过他会给自己开瓶盖。 喝了水,嗓子感觉好受些。 等她喝完,贺郗礼自然地抽走矿泉水,往前上了两个台阶,回头:“握着啊。” 温黎茫然地看着他,手下意识地攥着矿泉水瓶。 他拿着瓶头,她握着瓶底。 贺郗礼散漫的笑:“成了。” 随后他背对她,一手拎包,一手用瓶子作为媒介,拉她上山。 温黎听着自己肆起跳动的心跳声,挪开目光。 温黎和贺郗礼是最晚抵达山顶的,到的时候,几个男生刚将烧烤架支起来,四顶露营帐篷搁在一侧。 时延调侃:“你俩终于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私奔了。” 温黎指尖颤了下,刚想反驳,头顶传来贺郗礼漫不经心的声音: “带她私奔,你们现在还能见到她啊?” “靠,真行,你这还接上话了。” “贺哥快过来搭帐篷,我这手残,完全看不懂啊。”时延笑着,没把他的话当真。 贺郗礼啧了声,走过去,没看说明书,将内账平整展开,动作利落,最后半蹲着拿起锤子将地钉固定在帐篷四角。 很快,帐篷就搭好了。 岑溪拉着温黎坐在小折叠椅上:“没想到贺郗礼跟我想象中的浪荡子不太一样,他好像什么都会,学习好,生活技能也这么熟稔,好像他对什么都是游刃有余的。” 温黎目光落在他身上,点点头。 贺郗礼顶着板寸头,低头做事认真专注,又搭完一顶帐篷,他站起身从兜里摸出根烟咬着。 旁边来露营的女生红着脸拿着打火机走过去,给他点火。 贺郗礼阖下眼睑,叼着烟垂眸睨她一眼,嘴角斜勾了下,痞劲儿尽显。 女生的脸更红了,打火的指尖也在颤抖。 贺郗礼朝靳司屿要打火机,那边扔过来,他点燃,瞥她:“有了。” 被拒绝,女生也不生气,只觉得被他撩得她脸红心跳。 “行啊贺哥,就这一会儿,几个女生了?”时延无语,“服了,一个个的,要么找贺郗礼,要么找靳司屿,要么找李奕祠,就是他妈的没人找我!” 几个人被他的模样逗乐。 温黎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是不是很帅?”绫苏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旁边,勾着折叠椅坐下,“别看他这副贼吸引小女生的样儿,他真挺纯的。” 温黎点头,想了想说:“他转来我们学校第一天,每节课间都有女生去他班上看他。” 绫苏冉一双猫眼落在她身上:“那你呢。” 温黎眼皮跳了下:“偶遇的时候会看几眼。” 绫苏冉笑,突然明白过来贺郗礼为什么会对她感兴趣。 看着乖,性子倒是带劲儿的很。 “悄悄告诉你件事。”绫苏冉凑在她耳边说,“阿车还没谈过恋爱,初吻和初.夜都还在。” “他很喜欢极限运动的,所以身材一直都很棒。” “去年我们几个去泡温泉,一脱衣服,嚯,八块腹肌,把女生们迷得团团转,真的带劲儿死了。”她说,“鼻子也高挺,那方面肯定很强很持久。” 温黎没料到她会说这种禁.忌话题,脸颊的温度瞬间攀升。 “哎哟,你这就脸红了?”绫苏冉没忍住想要掐了掐她的脸,“真可爱。” 刚还坐那儿烤肉的贺郗礼过来,踹她折叠椅,冷眼:“绫苏冉,别犯病啊。” 绫苏冉双手摊在半空,示意并未碰到,擦肩而过时,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还没追上小美人呢,这占有欲,啧。” 贺郗礼单手插兜,淡道:“她人胆小,脸皮也薄,别老欺负她。” 绫苏冉翻了个白眼:“服了。” “我看小美人就没想搭理你的意思,怎么,闹矛盾了?”绫苏冉揶揄道,“还不赶紧哄哄,等小美人跑了,有你哭的。” 贺郗礼冷笑:“笑话,我哭什么。” 绫苏冉:“是是是。” 山里风景好,远处还隐隐传来神庙敲钟清脆的声音。 男女分工合作,女生串烤串,时延负责讲笑话逗她们开心,贺郗礼双腿敞着坐在烧烤架前烤肉,靳司屿和李奕祠去附近的农户拎了箱啤酒过来。 “要去神庙吗?”李奕祠问。 贺郗礼:“不去。” 时延走过来:“不去拜拜佛许个愿什么的?” 贺郗礼从头到尾神情就一副散漫的模样,他抬眼帘,笑得肆意轻狂:“爷只信自己。” “成吧。”时延说,“那我跟温妹妹一起去了,不然她跟在李奕祠岑溪后面当小灯泡,多不合适。” 贺郗礼眯着眼往不远处的背影看,站起身,下巴朝烧烤架指:“你在这儿烤肉。” 说完,他长腿将凳子勾一边,双手插兜,走了。 时延一脸懵逼:“靠,贺郗礼你这人......我特么服了,我还想跟温妹妹待会儿呢。” 靳司屿淡淡瞥他眼:“你跟你温妹妹没戏。” 绫苏冉也笑。 “为什么?”时延见羊肉串熟了,咬上一口,“真香啊,还得是贺哥,手真巧,烤的肉也绝好吃。” 靳司屿:“你猜。” 时延无语:“你们京北人的口头禅都是“你猜”吗?” “......” - 神庙离露营地十分钟的路程,未走到先闻香火味儿。 进了寺庙,温黎入眼看到一棵经年大树,三个人一起抱才能将树环住,垂下的树枝挂着条条红色许愿符,伴着香火袅袅荡在半空。 “准备许什么愿?”耳畔倏地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贺郗礼盯着吓得瞪大双眼的温黎,闷闷笑了声:“我就这么可怕?” 温黎睫毛轻颤:“不告诉你。可怕。” 一句话回答两个问题。 他轻笑:“这么不想跟我说话啊。” 她往前走,贺郗礼倒退着走,黑色眸子紧锁着她:“欸,乖宝宝,还不原谅我呢。” 岑溪也喊过温黎“乖宝宝”,可不一个人的喊法是不同的。 贺郗礼声线低沉喑哑,带着懒洋洋的腔调,伴着他嘴角的那抹笑,蔫坏蔫坏的。 温黎耳尖都泛红了:“你能不能正经点。” 她生气时,一双杏眼水汪汪的。 贺郗礼喉尖一紧,声音有点哑:“成,听你的。” 温黎没再理他,贺郗礼也觉得无所谓,双手抄兜散漫地跟在她身后。 到大殿前,温黎在门口取了三支香,点燃,踏过台阶,虔诚地跪在蒲团上,闭眼许愿。 一愿,奶奶健康万福。 二愿,贺郗礼所愿皆如愿,所行皆坦途。 等她走出大殿,回头才发现贺郗礼在她方才的蒲团上刚起身。 温黎没来得及移走视线,就这么直直地撞上他的目光。 他走过来,眉眼锋利精致,挑眼睨她:“不问问我许了什么愿?” 温黎与他对视:“什么?” 以贺郗礼的性格,他只会信自己。 所以,她挺好奇的。 贺郗礼掀起眸,挑着嘴角,天生放浪形骸的模样,懒懒道:“我跟佛祖说,想要温黎立刻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 “也不知道佛祖听到后会不会实现我的愿望。” 温黎呼吸有一瞬停滞,看到他眼底的玩味,她心跳无端加快,不自在地移走视线。 她说:“你没听说过吗,许愿要憋在心里,被别人知道是不会实现的。” 贺郗礼轻哂:“胡扯,愿望说出来才会有人帮你实现。” “现在,我把愿望说给你听,你呢,就帮我完成愿望,温黎,你看成不?” 他神色散漫,却带着认真。 温黎从未觉得忘记一个人会这样的难。 他总是在她后退时,朝她走来。 随随便便一句话,随随便便一个表情,随随便便一个动作,就已经让她对他的喜欢死灰复燃。 ...... 回到露营点,天色渐晚,烤串也熟了。 一行人围着篝火坐着,时延挨着给每个人分啤酒。 递给温黎时,贺郗礼掠他眼,时延刚收手,一只细白的手接过。 温黎单手拉开易拉罐拉环,“呲呲”泡沫弥漫。 她笑着说:“我能喝酒,酒量还不错。” “厉害,看不出来啊。” 贺郗礼双肘撑在身后,歪头瞥她一眼。 温黎的脸很小,哪里都小小的,看起来很柔软,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保护欲。 看了会儿,贺郗礼嗓子有点痒,拎着易拉罐,灌了半瓶啤酒。 等靳司屿发现已经晚了,他皱眉:“阿车,少喝点。” 贺郗礼淡道:“没事。” 时延纳闷:“怎么了这是,去了一趟神庙像是变了个人,表情冷得跟被人玩了样。” 温黎坐在那儿,山里的风徐徐吹,她的发丝荡在半空,飘在贺郗礼冷硬的脸侧。 淡淡的香味卷入鼻尖,他眼神一暗,拎着易拉罐又喝了几口。 绫苏冉拍手:“来来来,青野山之旅第一天,完美结束,干杯!” “干杯!” 时延举起啤酒易拉罐:“我想说句话啊,贺哥转来我们南潭,我特高兴。” “敬我交了个长相贼牛逼,学习贼牛逼,什么都贼牛逼的哥们。” 贺郗礼笑,他一笑,几个人都开始笑起来。 李奕祠看向隔壁:“敬爱情。” 岑溪脸红:“那就敬我们永远年轻的十七岁。” 时延挤眼睛:“什么十七岁啊,咱们贺哥都已经是可以做成年人可以做的事情的年龄了。” 几个人起哄。 贺郗礼单手大喇喇地撑着地面,笑得浪荡,声线从喉咙滚出来:“别太放肆啊,这儿还有女生。” 他拎着易拉罐:“敬自由。” 温黎余光看向贺郗礼的侧脸,轻声说:“敬梦想。” 靳司屿看到贺郗礼在南潭过得好,也就放心了,他说:“敬朋友。” 七个人一同碰啤酒瓶,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空气里都飘着青春的气息。 吃完烧烤,温黎起身想去卫生间,岑溪拉着她手臂:“我也去。” 温黎回头看绫苏冉,犹豫了会儿,问:“你去吗?” 绫苏冉正眯着眼抽烟,她一手撑着胳膊肘,笑:“小美人你们去吧。” 温黎点头:“好。” 在山里只能去农家解决,青野山的农家厕所一般是按人收费,一个人一块。 农家乐的厕所是露天砖砌的,也没有门,味道很冲,挂在墙上的灯泡昏黄,一闪一闪地,两人对视一眼,犹豫半天还是决定解决下生理需求。 农家乐的老板收完费,披着外套站在灯下,看着她们抽烟。 岑溪:“这老板眼神看着有点猥琐。” 温黎:“你先去,我在外面帮你看着。” “行。” 等岑溪出来,温黎蹙眉走过去:“你带卫生巾了吗?” “没。”岑溪瞪大眼,“你不会来月经了吧?” 温黎捂额头:“好像,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啤酒刺激的,提前了得一周。” “啊,那怎么办啊。”岑溪说,“要不,你先解决,我去问问有人拿没,还好来这儿露营的人不少。” 也只能这样了。 温黎:“好。” 温黎在门口等了十分钟,内裤越来越湿,她想了想,决定先垫点纸再等,刚走进厕所,门前的水泥地突然出现一道人影。 她拉拉链的动作顿住,抬眼与农家乐老板的脸对上。 温黎浑身鸡皮疙瘩冒起,慌乱无措地推开他,刚跑出去,撞进一个坚硬的怀里。 她以为是农家乐老板,吓得尖叫,拼命挣脱,被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抱着:“是我,温黎,是我。” 听到贺郗礼的声音,温黎才反应过来,她的指尖还在颤抖,心跳声急促地跳着。 贺郗礼察觉到温黎整个人发着抖缩在他怀里,低头,她的眼眶泛着红,他脸色微变,握住她手腕:“发生什么了?” 温黎嗓子被堵着,一时之间说不出来话。 他冷冷地看向农家乐老板。 农家乐老板眼神游离:“也没多大的事,我以为厕所没人呢,就过来上个厕所,哎,你这孩子什么眼神,这我家,我家厕所,我想上就上,你——” 贺郗礼垂睑,握着温黎的手把她带到门口,掌心在她脑袋上揉了下:“在这等我。” 贺郗礼又看她眼,转身沉着脸大步朝农家乐老板走去,越走越快,像呼啸的冷风,抬脚将他踹到地上。 男人疼地闷哼一声。 不等他反应过来,贺郗礼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掼到墙上,摁着他脑袋一下又一下地砸,手背青筋血管几近爆起,浑身透着冷戾的气息。 他下颌紧绷成一道利刃,眼皮下压,冷得惊人: “你他妈眼睛不想要了!” 温黎被动静拽回神,地上躺着的男人额头的血顺着墙壁往下流。 “贺郗礼!”她连忙跑过去,拉着他手臂,“别打了,别打了。” 他的手臂紧绷而硬朗,青筋在她掌心用力又疯狂地跳动。 “我,我要报警!”男人满脸惊惧,“我要报警!” 贺郗礼眼底弥漫着汹涌情绪,他突然笑出声,胳膊搭在膝盖,在他面前蹲着:“报啊。” “有本事你就报。” 贺郗礼扣着他脖颈,用力收紧,看着男人喘不过气,冷笑道:“老子有的是钱把你砸进去!” 温黎看着他失去理智的模样,攥着他的手:“贺郗礼,他什么都没看到,我们走吧,好不好。” 贺郗礼站起来,冷硬锋利的脸庞不带丝毫温度,他低头看向温黎,伸手用那只干净的指腹蹭掉她脸上的泪痕:“已经没事了,别哭。” 温黎渐渐平复心情,她看着躺着地上嗷嚎的男人:“他怎么办啊。” 贺郗礼将他拖到一侧:“在他家里出现这种事只多不会少,他要想跟警察长期打交道就随便报。” 温黎被他带到厕所门口。 贺郗礼淡着脸将卫生巾从兜里掏出来递给她:“我在外面守着,去吧。” “别怕。” 等风 温黎快速收拾好, 出心地站着,指尖夹着根烟,表情冷淡。 听到动静, 他撩眼瞥过来, 将烟掐灭, 方并不大, 贺郗礼站得地方离厕所不算远, 有任何动静可能都被他听到了。 她拘谨, 转身去旁边的洗手池,刚要拧开水龙头,视野里出现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她抬头, 他撩眼帘, 扫向瑟缩在屋里的农家乐老板:“热水在哪。” 农家乐老板被打得不敢吭一声,他老老实实地去厨房接了盆水端过来。 贺郗礼试了下水温,是热的, 他漫不经心道:“这几天别碰冷水。” 温黎脸颊微热, 她咬了下唇:“知道的。” 回露营地路上,温黎揪住贺郗礼的衣角, 见他回头,她松手:“这事别让溪溪知道。” “她会担心。” 贺郗礼单手抄兜, 垂眼看她几秒,扯了下唇角:“嗯。” “怎么会是你过来?”她低头,还是忍不住问。 贺郗礼想起刚才的事, 面色黑沉,侧脸下颚线凌厉锋利,随意道:“岑溪跑得太慢。” 温黎:“......” 这是炫耀他腿长吗。 “黎黎你终于回来了。”岑溪迎过来, “我还想着过去找你。” 温黎:“刚跑错地方了。” 岑溪用指头戳了戳她额头:“你就应该找个识方向的男朋友带着你,走丢可不行。” 温黎笑了笑:“我高中不谈恋爱。” “那就是大学谈咯?”岑溪对她眨眼睛,“上大学多谈几个,这样才能知道哪种男生适合你。” 温黎脸皮薄,被她的话逗得有点不好意思:“到时候再说。” 贺郗礼睨着满脸对大学恋爱憧憬的温黎,轻哂一声,漠然地离开。 他们租了四顶帐篷,李奕祠和时延,贺郗礼和靳司屿,岑溪和温黎分别住一顶,绫苏冉住一顶帐篷,为安全起见,帐篷间离得很近。 晚上,温黎和岑溪躺在帐篷里,面对面聊天。 帐篷里挂着一颗小灯泡照明,山里风大,随着风刮,灯泡左右摇晃。 “黎黎,你的脸好像长了几颗红点点。” 映着灯光,温黎的脸苍白,她捂着隐隐开始抽疼的小腹,没多大力气:“可能是来大姨妈的缘故。” 温黎的身体从小不太好,父母不常在家,秦秀英祖孙二人的饮食都是简单打发的,导致她从小就贫血,营养不良,不是公主,身体却偏偏是公主病,一风吹草动就会生病。 从父母两年前去世后,她们的日子更加艰难,许是以前姨妈期间受过冷,之后每次温黎来月事都会疼上两天。 “肚子还是很疼吗?”岑溪趴在她面前,摸摸她头发,“小可怜。” 帐篷前突然覆来一道高大的黑影,经刚才在农家乐的事,温黎心猛地一跳:“谁啊。” 黑影停顿,淡淡的声音传过来:“我。” 岑溪瞪大眼,小声说:“贺郗礼?” 温黎窝在那儿浑身没有半点力气,总觉得浑身发痒,看到她这幅模样,岑溪弯腰拉开帐篷拉链走出去。 “怎么了?”岑溪问,“你是找黎——” 贺郗礼递给她个带花色的暖手宝,掀眸,坦荡道:“给温黎。” 岑溪接过,没料到这暖手宝又沉又烫手,应当是刚烧开的热水灌进去的,烧得她指头疼,连忙隔着衣服抱着。 “太好了,黎黎肚子正疼着,你来的真及时。” 说完岑溪走进帐篷,“呲啦”把帐篷拉链拉上,免得有风入侵。 外面的黑影停了几秒,随后转身离开。 “贺郗礼给你买了暖手宝,可烫了,正好暖暖你的小腹。”岑溪说,“以前还真没发现,贺郗礼还挺细心的,就是这暖手宝颜色太丑了,像咱们以前冬天穿的大棉袄。” 暖手宝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递在她肌肤,温黎抱着暖了会儿,感觉好受了点。 “呀,我天,我刚直接把贺郗礼锁帐篷外了,他不会打我吧。”岑溪捂着脸,懊悔。 温黎摇头:“他不会的。” 岑溪小声八卦道:“你知道贺郗礼手臂的刀疤吗?贴吧里人都说他是跟人发生冲突,跟人打架对砍得来的,还说他杀死了人,他们家才把他转来南潭的。” 温黎声音听起来有点恼:“造谣的人就该尝尝被网.暴的滋味,贺郗礼不是那种人。” 岑溪愣了两秒,她回神:“黎黎,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生气呢。” 温黎抿着唇,指尖微微颤抖,平息良久,她说:“因为我知道被网.暴,被造谣的滋味。” 从她父母因公殉职之后,她被网.暴,被造谣长达一年,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人有谁记得当年的事? 只有被网.暴,被造谣的人才会记得,那道深不见底的疤痕永远不会消失。 岑溪皱眉:“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温黎不愿再想,她摇摇头:“没事,已经过去了。” ...... 凌晨一点多,岑溪被冻醒,映着昏黄灯光,她余光扫了眼在她旁边睡觉的温黎,慌得连鞋都顾不上穿,跑出去喊人。 几个人被叫醒,惺忪着眼:“发生什么事了?” “黎黎她有点不对。”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贺郗礼已经大步冲进帐篷里。 和贺郗礼相识十八年,这还是靳司屿第一次见到他这般失控的模样。 他面色沉寂紧绷,没有半分冷静可言。 掀开帐篷,贺郗礼看到温黎蔫蔫地缩在最外侧,她的脸上,脖子上,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全是红色疹子。 温黎只觉得浑身无力,眼睛烫,脖子烫,手脚冰凉,全身都痛。 她额头倏地覆着一只手,触感凉凉的,下意识往那人蹭了蹭。 贺郗礼皱眉:“温黎,你发烧了。” 温黎迷迷糊糊听到他的声音,嘴唇动了动,说了什么,贺郗礼没听见。 他将人从被窝里抱出来,单手脱掉身上的机车服给她裹上,给她穿上鞋,抱着她从帐篷里钻出来。 迎面撞上时延他们。 “温妹妹这是怎么了?” “脸这么红,还长了这么多疹子,是不是对什么过敏?” “这怎么办啊,凌晨两点了,山里也没个医院诊所。” “我记得山脚下有个诊所,但现在这么黑,怎么下山?” 贺郗礼抿唇,人蹲在地上,一手捞过温黎的腰,将她背在身后。 他双手紧紧握着她的腿窝,往上颠了下,温黎闭着眼,脸颊蹭在他颈窝,滚烫温热又柔软,软绵绵的。 贺郗礼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孩子是这么容易生病,像是玻璃,一碰就碎。 他沉声道:“我背她下山。” “你疯了?”绫苏冉瞪大眼,“你明明知道你对黑——” 贺郗礼侧眸,顿了下:“把她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绫苏冉愣了,低吼:“那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笑了下,语气轻狂:“阎王爷要拿我的命,我早就死了。” 绫苏冉不再说话,她知道贺家那些破事。 当年,贺郗礼差点死在贺家。 “行了,让他去吧。”靳司屿说,“我在后面跟着他。” 贺郗礼将手机手电筒打开,背着温黎下山。 凌晨的世界很安静,山里只有树叶被风刮起唰唰声和虫鸣声。 即便有电筒照明,周遭依旧很黑,青野山一共3860级台阶,贺郗礼数到一百,便没了耐心。 他脸色愈发苍白,额头也浸透了汗水,身上被冷汗打湿,攥着她腿弯的手也在颤抖。 颈窝有浅浅温热的呼吸扑来,贺郗礼浑身一僵,歪头看她眼,抿着唇,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温黎醒来才发现她在贺郗礼的背上趴着,男生的背挺括硬朗,骨骼棘突明显,很有安全感。 贺郗礼是她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这么亲密接触的异性,就连她的父亲,也并没有抱过她,背过她。 少年身上全是汗,他的侧脸紧绷如刀锋,咬着下颌,不知在想什么。 温黎抬手,将他额前的汗擦掉:“累吗?” 贺郗礼侧头看到她醒来,不正经地笑:“心疼我啊?” 温黎指尖搭在他的肩膀,没回答。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说:“不能说男人累,懂了吗?” “现在带你去医院,再睡会儿,嗯?” 他声音很轻,呼吸有些沉,看她时,那双凛冽双眸像是多了几分温柔。 温黎缓缓贴在贺郗礼脖颈,鼻尖萦绕着少年淡淡柑橘和荷尔蒙的气息,她突然想放弃了。 喜欢一个人,她并没有错。 即便将他拉黑,他还是会出现自己的世界面前。 依旧会喜欢,也依旧会心动。 逃避是没有用的。 “你不怕吗?凌晨的山里好黑。”温黎胳膊环着他的脖子,轻声问。 贺郗礼忽地停了秒,看上去似乎有些紧绷。 就当温黎以为是她的错觉时,贺郗礼轻笑,嗓音低哑:“大老爷们怕什么黑,我又不是小姑娘。” 两个小时的山程,贺郗礼背着她只用一个多小时下了山。 到了山脚,贺郗礼敲响一家农户,压了五百块现金,借了辆摩托车。 温黎被贺郗礼稳稳放在地上,她身上还穿着他的机车服,宽大又厚实。 贺郗礼拿了头盔走过来,在温黎抬头之际,将头盔罩在她头上。 头盔很大很重,罩上去时,温黎身子左右摇摆了下,她双手托着头盔,眼睛水汪汪的。 贺郗礼指骨隔着头盔在她脑袋敲了下,坏笑:“看着真呆。” 温黎又改成捂着她的脑袋。 “现在有力气没。”他问。 温黎点头:“有的。” 刚伸腿往摩托车后座跨,贺郗礼“啧”了声,单手环着她的腰,轻轻松松一提,温黎人已经坐在了车后面。 贺郗礼踩油门,摩托车急速地朝前方驶去。 温黎双手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衣摆,被熨帖紧实又有力的背脊近在咫尺,将迎来的风全数挡去。 到了附近医院,温黎简单做了下检查。 来大姨妈期间身体的免疫力下降,加上被农家乐老板那么一吓,就发烧了。 浑身的红疹是因为皮肤对潮湿过敏。 贺郗礼将人领到旁边的休息椅上,他居高临下俯视她,半晌,撩眼嗤笑:“真行,还第一次听说皮肤对潮湿过敏的。” 温黎睫毛动了动:“我也是才知道的。” 他淡道:“娇气得不行。” 温黎抬头,医院里亮光照在贺郗礼身上,他眼皮敛着,折痕锋利明显,脸色依旧苍白,嘴唇泛着青色,不像是累的,倒有些像是生病。 “你怎么了?” 她急得连忙站起来,想要踮脚探他的体温,被贺郗礼拽着手腕将她按了回去。 他沉声道:“老实坐这儿。” 他力气极大,温黎发着高烧,更是无力反抗。 “等着。” 贺郗礼说完,走到护士站借了水瓶,又去热水房灌满了水,递给温黎。 “暖肚子。” “在这儿待会儿,哪儿也别去,我去给你拿药。” 温黎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他的指尖还在颤抖。 等了五分钟,靳司屿看到温黎,朝她跑过去,四处张望:“阿车呢。” “去拿药了。” 靳司屿的脸色凝重:“他状态怎么样。” 温黎将她的发现告诉他,靳司屿抿着唇,说:“阿车他怕黑,在黑暗的环境里,会紧张,呼吸不畅,出冷汗,严重的话会晕过去。” “我在你们身后跟着,但没想到阿车下山那么快,等我追上,你们已经骑摩托走了。” 温黎彻底愣在原地,心脏骤然失重。 “那,那他......” 靳司屿淡道:“和他家庭有关,小时候经常被关在小黑屋里,他父母感情不好,对他也不好,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贺家才将阿车送来南潭。” 温黎垂头,这才想起为什么那晚,她劝他不要打架,对他说“那你父母不担心你吗”时,他的脸色瞬变,对她冷言讽语。 没有一个人不想要父母的爱。 她的话,是在他心坎里戳刀子。 即便他怕黑暗,可还是将她安全地,从山上背下来啊。 “阿车的内心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强大,我和绫苏冉也是担心他堕落,这次才来南潭看看他。” “还好。”靳司屿说,“阿车在这里交到了朋友。” 温黎攥着指尖,眼底发酸。 她突然站起身,在医院里穿梭,待路过安全通道时,温黎余光瞥过道影子,她骤然停下脚步,缓缓推开门。 贺郗礼坐在地上,左腿蜷着,另一条腿抵在墙角,胳膊搭在左膝上,脸色紧绷,额头的汗顺着脸廓滑下。 温黎慌张失措地蹲在他身上,心疼地拿纸巾给他擦汗。 “你怎么不说你怕黑的事。” 他睁开眼,笑得漫不经心:“胡扯,老子一个大男人怕什么黑。” “在这儿休息会儿就没事了。” 温黎抿着唇,静静地看着他。 即便这种状态,贺郗礼还是很帅,满脸的桀骜与恣意。 半晌,他突然低声说:“温黎,我记得。” 温黎没明白什么意思。 “记得什么?” 贺郗礼撩眼,他的眼睛很黑,双眼皮很窄很深,眼窝也深,不笑时,看人自带深情,笑时,整个气场多了几分痞气,顶着一张渣苏脸,很迷女生。 他移开眼,声音很淡:“巷子里救的人,知道是你。” 温黎的心莫名一紧,随之砰砰跳动。 “那你......” 为什么装作不认识她。 贺郗礼哼笑了下,斜睨着她:“我长得这么帅,居然还有一天能让人装作不认识。” 温黎憋得脸红,在看到他的侧脸,她忍不住道:“你先起来,地上凉。” 带他找个地方休息的话还未说出口,贺郗礼突然往她身上倒。 肩膀一沉,他的侧脸砸在她的颈窝,属于他身上侵略性的气息朝她扑来,短寸扎在她脸颊,像是羽毛划过她心尖,痒痒的。 温黎一动不敢动,指尖紧了紧,想抱他,又缩了回去。 她抿着唇,低声说:“别这样,快起来吧,会发烧的。” 贺郗礼歪头,颈窝一热,他轻轻笑出声,温热的呼吸在她耳畔响起: “温黎,你也就会在我面前横。” 等风 他离她很近, 声线低也很轻,懒洋洋的,。 温 , 温黎不敢太大动作, 眼睛下敛, 余光瞥到他纤长卷翘的睫毛, , 眉骨硬朗, 鼻子高挺,棱角分明。 “好看吗?” ,嘴角勾着, 带着坏意。 温黎冷不丁对上他幽邃的眼,这一刻, 她想起绫苏冉对她说的话—— 鼻子高挺,那方面肯定很强很持久。 她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想要推他, 但想起他此时的状态, 只好作罢。 “不好看。”她抿着唇,小声说, “也就一般吧。” 贺郗礼看着她脸颊也不知道是过敏的原因还是什么,和耳朵一样飘着粉色, 他“嘁”了声,哂笑又带着点拽:“我这叫一般?” “喜欢老子的妞儿得从京北排到南潭,你要喜欢我, 还得经过我同意,你才能插个队,温黎你懂不懂啊。” 被他戳中了事实, 温黎眼皮跳了跳,心脏提到嗓子眼,下意识反驳:“我才不喜欢你。” 温黎撇开视线,脖颈蓦地被一股力箍住,贺郗礼虎口卡着她,往他眼前按。 温黎猛地撞上他瘦削锋利的脸庞,两人的距离仅有一寸,那双点漆多情的眼眸直视她,拉着她,像是瞬间坠入属于他的旋涡。 温黎被他的目光定在原地,她眼神游离,睫尖颤抖,心跳声剧烈到久久无法平息。 贺郗礼嘴角斜斜撩起,语调很坏又很混:“来,离近点看。” 被他握着的后颈发烫,热意顺着肌肤传递在她的脸上,温黎没想过他这人即使在生病这种状态,还这么强势。 “老子都看不上。”他嗓音低哑,挟着倨傲嚣张,“温黎,你还挺挑啊?” 温黎被迫与贺郗礼对视,她脸更红,垂着睫缓缓点头:“找男朋友自然是要好好擦亮眼睛的,万一找到渣男就完蛋了。” 贺郗礼挑眉,嗤了声:“变着法子骂我渣男呢。” 下一秒,他轻轻低笑出声,闷闷地,散漫地,温黎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笑。 她抬头,眼帘里,男生修长的手蜷着,伸出无名指弹在她额头上。 不轻不重的力道,但落在她的额头,又痒又令人心动。 他站起身,淡道:“走了。” 没有少年的气息,温黎稍稍有点失落。 她紧跟在贺郗礼身后,注意到他脸色有好转,这才放下心来。 拿过药,输过退烧点滴,已是清晨七点。 中途,贺郗礼将水瓶冷掉的水倒了重新装递给温黎,被重复暖了三四次,小腹的疼痛渐渐消失 天一亮,山上的其余人下山,这场青野山之旅只进行了一天便结束。 “还好你没事,把我吓坏了。”岑溪抱着温黎,“你这身子可真不行啊,得好好补补。” 温黎抱歉地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因为我,大家都没看成瀑布也没有看到星星。” 时延摆手:“多大点事,这正好留给咱们下次一起看啊。” “那就约定毕业旅游怎样?我们高考完,你跟岑溪放暑假,咱们再来一次。” 温黎:“好啊。” 她补充:“那中午我请你们吃饭。” 闻言,贺郗礼睨她一眼,拖着尾音:“铁打的身体,真厉害啊。” 温黎听出来他的反话,耳朵一红,也没了底气。 绫苏苒笑了:“今天你跟阿车身体都有点不适,回去好好睡一天,明天我跟靳司屿回京北前咱们再聚一次,怎么样?” “这么快就回去?” “我们请假来的。”靳司屿说,“京北只放两天假期。” “这就是京北和小镇的差距吗,哎,回去也行,突然想起来还有十几张卷子没写。” “......” 提起作业,一行人直起的肩膀耷拉下来,心情瞬间就不好了。 - 回到家,秦秀英看到温黎脸上的红疹子,放下手里的抹布,连忙走过来问怎么回事。 温黎简单提了下她对潮湿地方过敏的事,知道没多大问题,秦秀英这才放下心来。 等温黎照镜子时,她整个人惊呆了,随后捂着脸,满心被尴尬又丢人的情绪充斥。 贺郗礼当时是怎么面无表情地对着她这么一张满脸红疹子的啊。 洗漱完,温黎越想越丢人,在床上蹬了好几下,终究还是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温黎照常起床去兼职,休息一晚上,红疹轻了不少,但她身子娇又嫩,还是很明显。 她戴着口罩背着包下楼,阳光拢入眼,温黎看到了站在煤棚前的少年。 贺郗礼穿着身棕色棒球服散漫地斜倚靠在墙上,他低头看着手机,侧脸轮廓冷硬又锋利,下颌微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似是听到动静,他撩眼,幽深绵长的眼眸落在她身上。 温黎抱着背包,书包沉甸甸的,心却轻盈盈的。 贺郗礼大步走过来,单手拎走她的包,睇她:“不躲我了?” 温黎脸颊发烫,小声说:“没躲啊。” 贺郗礼喉咙轻飘飘溢出来一声“呵”:“行,没躲。” 他从棒球服兜里掏出来瓶酸奶,还是凤梨味的,递给她。 不同的是,酸奶是温热的。 温黎指尖轻颤,眼底冒出来点酸涩。 她整理好情绪,将手里握着的一枚鸡蛋递给他:“刚煮的。” 贺郗礼挑眉,眼里尽是轻佻笑意:“专门给我的?” 温黎睫毛微动,躲开他的视线:“不是,我给自己煮的。” 她今天没有提早下楼,也没有晚下楼,想着碰碰运气,谁知,贺郗礼真的来了。 “行。”贺郗礼意味不明地瞥她几眼,剥开鸡蛋,一口填进嘴里,“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贺郗礼说得轻松自然又坦荡,温黎口罩下的脸彻底红了。 他好会讨女孩子欢喜啊。 想起他身边总是莺莺燕燕,女生们喜欢他,自然会说些讨他喜欢的话,也难怪。 快走到兼职的商店时,温黎手机响了下,是q.q软件的咳嗽音。 她下意识看旁边一眼,贺郗礼刚收手机,眼神落在她身上,掀起眼皮,嘴角撩着,似笑非笑地说:“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手机?” 温黎舔了下干涸的唇角,心底升出来某个预感。 她点开,屏幕里是前段换成全黑的q.q头像,网名仍然是“L”。 验证消息:【通不通过】 一看就是贺郗礼发的,语气都带着他人一样的拽和狂。 温黎心跳得飞快,眼飘他身上,贺郗礼就让她看,修长的手指抵着他的手机,嘴角勾着,一副威胁她的模样。 他看她会儿,低头抵了下腮,笑,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而后“咔嚓”黑屏。 与此同时,咳嗽声再次响起。 温黎瞥了眼,这一眼,看得她脸红心跳。 验证消息:【不通过信不信强吻你?】 温黎清楚地看到贺郗礼眼里乍然显现的玩味,她磕磕绊绊地道:“你,你流.氓!” 贺郗礼漫不经心把玩着手机,顿了两秒,竟真的迈着两条长腿朝她这儿走来,行走之间强烈的气势逼人。 冷硬的脸庞满是野痞劲儿,骨子里都带着荤坏。 温黎吓得连忙点了通过,而后落荒而逃。 一路跑到店里,她的心跳声依旧震耳欲聋。 手机屏幕亮了下。 贺郗礼全黑头像又换回男生酷帅的背影头像。 【L:怂不怂】 温黎脸微微发烫:【你管我!】 不到一秒,那边回复:【哟,还挺凶,我好怕啊】 温黎:“......” 贺郗礼真的是太坏了! 等风 中午, ,十月的天渐冷,吃火锅正好。 几个人来到南潭一涮, 许是国庆, 来吃的人不少。 “也不知道我们这儿的铜锅涮有京北的地 各有各的滋味。” 他们一行七个人只能坐包厢, 里头有两个铜锅, 这样每个人都能吃得着。 温黎和岑溪坐在一起, 时延刚准备坐她旁边, 衣领被揪住,他卧槽了声,被贺郗礼拎到一旁。 一道身影落下, 温黎指尖微动,贺郗礼大剌剌地坐在她旁边。 “贺哥, 有你这样抢位没啊,要不是知道你这浪子到处拈花惹草喜欢妖艳的,我都以为你想追温妹妹呢。” 温黎一僵, 余光下意识瞥了眼坐在她右侧的人。 贺郗礼手机磕在桌上, 睨他眼:“谁跟你说得我喜欢妖艳型的。” 时延:“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贺郗礼掀了下眼皮,没理他。 桌上李奕祠, 靳司屿和绫苏苒坐在那儿看笑话,被贺郗礼眼锋扫过来, 几个人端着一本正经,喝茶水。 贺郗礼略微歪了下头:“吃什么?” 时延敲筷子:“肉!” 温黎耳朵还留有他说话时浅浅温度,她抬睫, 贺郗礼已正过身,淡着脸坐着,她犹豫了下, 他应该是问的大家吧。 贺郗礼:“那就先来二十盘羊肉,五盘牛肉,两盘虾滑,两盘川粉,其他的你们看看。” “我要肉肠,香菇。” “豆皮,韭菜,笋干,茼蒿,我再看看要点什么。” “你们今天还真想让黎黎吃破产啊。”岑溪说,“少点些,够了,吃不完,二十五盘肉啊!猪都没你们能吃。” 时延:“男生多啊,一人能吃几盘。” 温黎摆摆手,笑着说:“大家吃得开心,也要吃饱,该点就点。” 她兼职的钱还有,吃顿饭而已,也花不了很多。 点完餐,大家轮流去包厢外调料汁。 温黎调了两小份,一小份纯芝麻酱沾涮羊肉,另一小份多加了红辣椒,麻油,蚝油,蒜泥,香菜,葱花。 刚准备回包厢,手里其中一份小料被端走。 她抬头,贺郗礼将新的一碗递给她,里面少了红辣椒和蒜泥。 他瞥她:“还吃辣椒呢,想肚子疼直说。” “其实,可以吃点的。”她小声道。 不吃辣的火锅怎么能叫做火锅呢,再说,今天她的小腹已经不痛了。 贺郗礼眉毛挑起,下巴指着她,一句话不说,已经给了她“不行”的回答。 温黎动作顿住,默默收回想要拿料的手,捧着贺郗礼给她的,回了包厢。 二十五盘肉被扫得一干二净,最后温黎又喊了服务生多拿了几盘羊肉。 吃完,温黎提前去前台结账,哪儿知前台笑着说:“已经被你旁边的帅哥结过帐了。” 温黎扭头,才发现贺郗礼斜倚在旁边:“你怎么结账的呀?” 他漫不经心地说:“出来吃饭,哪儿有让女人结账的道理。” 她抿唇,认真说:“那也不能啊,我说要请你们吃饭的。” “谁请都一样。”贺郗礼单手插兜,忽地散漫笑,“真觉得不好意思,就帮我个忙。” 温黎好奇地问:“什么忙啊?” 贺郗礼居然有需要人帮忙的一天? 温黎正想着,短袖上的帽子被人轻轻拎了下,她顺着力往前扑,在即将倒在贺郗礼怀里那一刻,她心一跳,双手撑在前台沿,稳住身子。 与此同时,头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要看路啊。” 身后端铜锅的服务生连连道歉。 贺郗礼薄薄眼皮下压,慵懒地看着她奇奇怪怪的动作,嘴角斜着:“在想什么呢。” 温黎后退一步,萦绕在鼻尖的那股淡淡少年气缓缓消失,她不大自然地摇摇头:“没。” “你要我帮什么忙啊。”对上少年邪痞的表情,温黎补充,“不准太过分。” 贺郗礼坏笑:“也没什么,跟我回家。” 温黎“啊”了声,脸颊有点红:“回,回......” 贺郗礼给她掀开火锅店门帘,回头,眼里尽是玩味:“替我养几天猫。” “温黎。”他嗓音很淡。 眼前的人突然倾身朝她压来,温黎下意识后退,他硬质的棒球服擦在她肩膀,耳边传来他懒懒地,富有磁性的声音,“你刚刚在想什么,嗯?” 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耳畔,痒痒的,温黎抬眸,冷不丁地撞进他那双满是戏谑的眼。 他嘴角挑着,看着很坏。 那目光烫得她浑身无措,温黎睫尖颤抖,匆忙瞥开视线。 送走靳司屿和绫苏苒,一行人分道扬镳。 “黎黎,上学见啊。”岑溪说。 温黎:“好。” 很快,只剩下温黎和贺郗礼两个人。 察觉到她迟疑的表情,他缓缓撩起眼皮,好整以暇地道:“怕老子把你卖了?” 温黎总被他逗,最后她憋出来个字:“没。” “那走。” 贺郗礼说完,双手插兜,往前走。 贺郗礼在南潭买的房子是他们这里最富裕的地区,高楼,有电梯,直至现在,这片高楼仍没售完,因为南潭这里经济并不发达,大多都是穷人。 一路,温黎忐忑又紧张,跟他晃悠了半天,穿过南潭的大街小巷,最后来到21单元,贺郗礼摁了电梯,昂了下下颌,示意她进来。 温黎小步挪着,站进电梯里,她余光扫了眼,他按了23层,顶层,正瞧着,冷不丁撞上镜面里少年的那一双眼。 贺郗礼个子极高,站在那气势就足,敛眼打量她,嘴角上提,笑起来一肚子坏水,浑身浪荡不羁的痞劲儿张力十足。 她被他眼神撩了下,强作镇定移走视线。 电梯打开,贺郗礼按了指纹锁,对她说:“密码960818。” 温黎装作不知道是他的生日,问:“这个日期是你生日吗?” 贺郗礼“嗯”了声,他歪头:“怎么,想给我过生日?” 温黎一下子想到她熬夜为他做的车灯笼,却被他扔给了时延,心情倏忽像是被拽进塑料网里,闷闷的。 “已经十月了,明年吧。”她说。 贺郗礼看她眼,淡道:“我不过生日。” 温黎下意识问:“为什么呀。” 贺郗礼没说话,只是下颌紧绷,侧脸线条冷硬锋利,看起来不怎么开心。 “不为什么,进来。” 温黎想起靳司屿在医院对她说的话,贺郗礼和他父母关系不好,小时候也是因为家庭原因导致害怕黑暗,最后,还被贺家从京北送来南潭。 她难以想象,像贺郗礼这样的天骄之子,聪明,长得帅,学习好,应当是被众星捧月的,应该是被所有人爱着长大的,可他却过得并不像表面的那样好。 温黎抿了抿唇,抬头看着他:“贺郗礼。” 贺郗礼顶着张桀骜不驯的脸看她,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好的缘故,他五官看起来冷硬夹着点戾气。 温黎上前一步,认真地说:“明年你生日,我会陪你一起过的。” 灯光下,她的脸透亮的白净,眼睛很大很湿润,微微泛黄的长发垂在腰间,仰头看他时,露出一截纤弱如玉的脖颈,唇红饱满,声音细细小小的,和她人一样很软绵。 贺郗礼愣了一秒,随之而来是身体难以控制的燥意,胸腔像是被整个她盛满,满满的。 他喉结上下滑动,别过眼,半晌,哑声说:“好。” 温黎对他的反应说实话有点意外,以他的性格,不应该会逗她的吗。 怎么看起来,有点怪怪的。 贺郗礼过了会儿,睨她:“胆子倒挺大。” 温黎啊了声,有点迷茫地看着他。 “随随便便就跟男人回家啊。”贺郗礼黑色眸子紧盯着她,“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 温黎脸颊控制不了的发热:“你不会。” 贺郗礼撩眼,忽地低低哑哑地笑:“乖宝宝,你怎么那么纯啊。” “以后除了我,其他男人家不准去啊。”他散漫说。 温黎忍不住道:“为什么除了你?你也是男的。” 贺郗礼他本就有一张攻击性极强的脸,眯着眼看她时,显得强势又不可抵抗的气质。 他哼笑出声:“还挺犟。” 贺郗礼松手,淡道:“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外表看着光鲜,内里早就腐烂。” 温黎一愣。 迎面跳来的猫引来她的注意,扑在温黎腿脚边围着她转着喵喵叫,尾巴高兴地左摇右摆,胖乎乎的大脸盘子呜呜地蹭着她小腿。 “胖胖!”温黎蹲在地上,惊喜地将猫咪抱在怀里,脸颊蹭着它的毛发,“我说这段时间不见你,原来你在这儿啊。” “贺郗礼,是你捡了胖胖吗?” “胖胖?它不叫胖胖。” 贺郗礼恢复原本的懒劲儿,看着猫舔着她白皙的脖颈,眼神微眯,伸手捏着猫的脖颈将它提起来,任猫在半空中伸爪子挠他,冲他哈气,贺郗礼自当没看见,将猫丢到沙发上。 “它有名字。”他淡道。 被扔到一边的猫弓着腰,尾巴瞬间炸毛,三根胡子差点竖起来,跳到沙发上沿转来转去,被贺郗礼一瞥,猫瞬间乖顺地窝着不动,对着温黎喵喵叫,像是委屈。 “你干嘛啊,它很乖的,不会挠我。以前我经常喂它,我一喊它胖胖,它就会跑过来,跟只兔子样,有一回,她可能为了感谢我,还给我叼了只老鼠。” “......” 听到这儿,贺郗礼冷脸:“我现在想把它扔了。” “那时候也把我吓一跳。”温黎笑,又问,“它叫什么啊。” 贺郗礼皱眉,半晌,他瞥了眼逗猫的温黎,玩味道:“小白梨。” 温黎心跳的厉害,摸猫时的指尖也在微微发颤。 “梨子的梨。”他懒散地撩唇角,“你以为是哪个黎?” 温黎睫尖颤了颤,不看他,开口时语气也有点生硬:“这个名字很好,比胖胖好听,它浑身都是白白的,小白梨很适合。” 贺郗礼目光落在她白皙的侧脸,忽地低笑:“嗯,我也挺满意。” - 贺郗礼自那天便回了京北,温黎照常在南潭兼职,刷题,写作业。 每天,他都会给她发消息,大多是两个字。 【L:猫呢。】 温黎看到就会给他发猫的照片。 第二天,他依旧会给她发:【猫。】 后面几天,不用他说,温黎就会给贺郗礼发小白梨的照片。 假期最后一天,贺郗礼突然给她发:【除了猫,就没别的话要说?】 收到这条消息的温黎正在苦恼数学联赛题:【没。】 贺郗礼没再回复。 假期很快过去,然而等温黎上学,贺郗礼仍没回南潭。 月考成绩在周一公布。 温黎进步很大,从周测的年级一百五十多名,到这次的年级七十多名,很大原因来源于英语。 这次英语考了100分,只是数学因为马虎,扣了道选择题。 “黎黎,你好厉害啊!”岑溪说,“这才一个月,成绩就提高这么多。” 温黎将贺郗礼给她说的提高英语成绩的方法告诉岑溪:“虽然查单词的含义费很大的劲,但是一个月以来,单词量明显提高了,每张英语试卷不认识的单词越来越少。” 岑溪也开始奋发:“我也要努力了,争取期中考好点!” 前排的孟真看着排名表,看向温黎的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把将所有试卷摔在桌面。 这响声惊扰了班里人,但无人回应。 温黎感觉到了她的眼神,低头继续刷卷子。 “孟真刚被老班叫出来了,好像这次成绩不太好,从年级前三百落到了四百多名。”岑溪说,“活该。” “自己学习不好,发什么火啊,有本事自己往前考啊,干嘛冲卷子撒气。” 孟真满脸嫉恨。 凭什么庄娇芫欺凌她,她竞赛第一,月考成绩上升一大截,凭什么她有贺郗礼护着。 凭什么她受了影响,而温黎没有。 孟真低头,给庄娇芫发消息:【贺郗礼这几天回京北,她身边没人。】 等风 周三, 早上,秦秀英从卧室出来,眼圈微红, 果, 上了香。 温包, 烧纸用的纸钱下楼:“奶奶, 我出门了。” 的身子, 眼里的悲伤化作心疼。 “早点回家, 奶奶做饭给你吃。” “好。” 温黎下了楼,发现陈树泽在楼下等她。 陈树泽长相清隽,以前他们家还在这个小区住时, 不少小姑娘追着堵他告白。 “不用来的。”温黎说。 “请过假了,陪你过来看看温叔, 赵姨。” 陈树泽想接她手里的东西,温黎摇了摇头:“不沉。” 两人坐公交车来到终点站南潭公墓,今天温度骤降, 下了车, 冷风呼呼地吹着,温黎裹着外套, 迎着风,往前走。 她的父亲温成和母亲赵林晴因缉.毒警察的缘故, 墓碑上并没有他们的名字。 温黎将父母的墓碑擦干净,放了水果和面包,蹲在地上烧纸。 燃烧的灰烬烫得她鼻酸眼眶发涩, 温黎待了半个小时,才起身,陈树泽扶着她起来, 轻声说:“走吧。” 回家路上,温黎一路无言。 到了公交下站牌,陈树泽陪着她下车:“下周复赛,上次没聚成,这次不能再反悔了。” 温黎在路上就已经平息好心情,她点头:“好,这次我请你吃饭。” 陈树泽温柔地看着她,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撩开:“那我回去了,晚点Q上聊。” 温黎看着他上公交离开。 不远处,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的孟真,眼光紧紧黏着他们,目光藏着迫不及待与兴奋。 她连忙将偷拍陈树泽给温黎拨弄头发,俩人挨在一起,离开时相望的照片发给孟娇芫。 【孟真:芫芫,你看温黎旁边的男生是谁?】 ...... 回到家,秦秀英做了温黎最爱吃的玉米排骨,又炒了盘鸡蛋番茄,祖孙二人吃着午饭,无言。 吃完,温黎将锅碗瓢盆洗刷过,刚走出厨房,看到秦秀英倒在沙发上,脸色苍白,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 温黎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慌乱地跑到卧室里将药拿出来,倒水,递在秦秀英嘴边,握着水杯的手在颤抖:“奶奶,你怎么样了啊......” 秦秀英吃完药,额头已经渗了一层冷汗,她握住温黎的手:“奶奶没事,别担心。” 温黎眼眶泛红,眼底尽是担心,她轻轻在秦秀英的胸口上下顺气:“奶奶,下午咱们去医院。” “不去,去医院多花钱啊,家里的钱还要留给我们黎黎上大学用。”一听要去医院,秦秀英连忙拒绝,刚说完,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温黎鼻尖酸涩起来,努力控制从眼眶溢出来的眼泪:“奶奶......可我只有你了。” 秦秀英叹了口气,眼眶也跟着红了:“是奶奶拖累你了。” 下午,温黎叫了出租带着秦秀英去南潭第一医院。 张申是秦秀英的主治医生,他照常开了检查单子,温黎领着秦秀英去做检查,抽血,心电图,脑部CT。 医院里消毒水浓郁,有人遇车祸,满身血被推进手术室,家人哭着跟在后面扑在手术室门前哭嚎,到处充满着压抑的气息。 温黎独自坐在检查室门前,心里慌乱又害怕,鼻尖的酸楚连着眼眶,她低着头攥着手指,眼泪在一霎那落了下来。 头顶的广播提醒秦秀英的名字,温黎回过神,连忙到心电室接过单子,跑到主治医生办公室。 温黎紧张地咬着干涸的唇,小心询问:“张医生,我奶奶情况怎么样了?” 张医生拿着单子,沉默了会儿说:“你奶奶今年这是第三次犯吧?” 温黎身子紧绷起来:“嗯。” “你奶奶心脏病复发频率比前两年少,但这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你奶奶年纪已经大了,和年轻人的身体不能比,什么事都有变数,加上你奶奶还有严重的脑梗。” 张医生看着她,轻轻叹息:“这样,我给你奶奶再开点药,回家还是得让你奶奶锻炼身体,每天走走路,但不能干重活,也别让你奶奶受任何刺激,注意多休息。” 温黎:“好。” 张医生开过药单,温黎去大厅排队缴费。 拿完药,秦秀英也拍完了脑部CT,情况和以前没多大的变化。 从医院出来已是傍晚,两个人打车回家,温黎去厨房熬了小米红枣粥,简单炒了两盘菜,吃完饭,她带着奶奶散了会儿步。 看到温黎拿药过来,秦秀英笑:“不会忘的。” “那也要监督。” 秦秀英吃完药,道:“奶奶吃完了,黎黎放心了吧,已经九点半了,你也快回屋休息吧,别看书太晚。” 温黎点头:“奶奶身体有什么不舒服记得喊我。” “好。” 洗完澡,坐在桌前已经十点半,温黎看着试卷,半晌没有动静。 今天是温成和赵林晴的忌日,奶奶突发心脏病,一系列事情下来,温黎心情异常压抑。 学习有用吗,会有钱吗,起码上大学前这一年半,她赚不来钱。即便上了大学,她以后会赚很多很多钱给奶奶治病吗。 温黎也不知道。 她开始做卷子,可数学竞赛题像是一团乱码印在她脑海里,突然什么都看不懂,也做不出来。 温黎揉了揉眼睛,拿起手机,没有任何一条消息。 她点开与贺郗礼的聊天记录,最后的消息是在中午十一点半。 上午和陈树泽告别后,温黎去了贺郗礼的家给小白梨喂吃的,她照例给他发了猫的照片。 他回复很简单,只有一个字:【嗯】 温黎看着屏幕看了良久,给他拍了张她半晌没搞懂的数学竞赛题: 【贺郗礼,我这个题不会,你能帮我看看吗?】 等待消息的过程是紧张的,温黎等了几秒,刚打算关掉手机时,贺郗礼的头像跳了下,发消息过来。 【L:温黎,你是真的会钓鱼】 温黎愣了一秒,不是很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等她反应过来,手机弹出来视频通话。 温黎心猛地一颤,随之心脏跳得厉害,整个人紧张得不行。 两秒后,通话断了。 她拿耳机的动作顿住,懊恼的情绪在视频通话再次响起而结束。 温黎将耳机插.进手机,刚接通,贺郗礼出现她眼前。 他好像是在外面,灯光很暗,贺郗礼穿着球服,领子被汗水浸湿,屏幕随着走动而晃动,那张顶帅的脸在死亡角度下显得完美又打眼。 耳机里传来他运动后轻微的喘息声,欲得温黎耳朵在发麻,脸颊也被氤氲得燥热。 他没说话,温黎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好像看到他,心渐渐变得平静。 屏幕里的景色从室外变到了一幢别墅,他上了楼梯,勾脚随意把门关上。 贺郗礼把手机放支架上,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一双漆黑有力的眼笔直地盯着她,只是下一秒,他眯眼,沉声问:“哭了?” 温黎愣了下,这才看向屏幕旁边的自己,隐隐能看到眼眶泛红,可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她下意识别过眼,摇了摇头:“做题太久,可能揉眼睛揉的。” 贺郗礼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笑:“行,我看看到底是哪道题把你难为得这么委屈。” 温黎脸有点热,喉咙也有些发干。 贺郗礼垂眸看题,只半秒,他抬起头来,温黎冷不丁撞上他一双意味深长的眼。 他歪了下头,撩起眼皮笑了,这笑意很混,又带着深意,落入眼里,她紧张地睫毛颤了颤。 “你再好好看看。”他散漫地往后靠。 温黎忐忑地“喔”了声,低头重新将发给贺郗礼的题读了一遍,刚读完,脑子里自动形成一条思路。 对于她的水平来讲,一分钟就能写出来答案。 温黎怀着心虚抬睫,对上贺郗礼一副“爷倒是要看看你怎么说”的痞样。 她结巴地道:“刚才,是真的没看明白。” 贺郗礼撩了下唇角:“还有吗?” 温黎摇头:“暂时没了。” “嗯。” “你......”温黎鼓起勇气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贺郗礼阖眼,看她良久,突然低笑出声,声调轻佻又戏谑:“想我回去?” 温黎的脸被他暧昧的话烘得一下子烫红,她瞪大了双眼:“我没有!” 良久,她悻悻地道:“今天去你家喂小白梨,它跳在你丢在沙发上的外套里睡觉,可能是想你了吧。” “行,知道了。” 贺郗礼嗓音低沉,磁得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好听到她抬眸,直直对上他挑眼睨过来的眼神,两人对视。 他就这么看着她笑:“周一回去。” 直到挂了电话,温黎的耳朵仿佛还在环绕他的低笑声,闷闷的,又哑哑的,磨得她从头到脚都是麻的。 自温成和赵林晴死后,每一年他们的忌日,温黎都在睁眼中度过。 然而这一晚,她睡着了。 - 第二天大早,温黎收拾好书包出门上学。 刚走出楼栋,她脚步停下,看着庄娇芫带着孟真和几个女生朝她走过来。 庄娇芫扯着红唇,精致漂亮的脸划过几分凌厉:“几天不见,心情挺好啊?” 她用力一推,温黎被几个女生按住,整个人撞到墙上。 “就是靠着这张清纯的脸蛋勾.引我的人?”庄娇芫抓着她头发用力拽,阴狠地道,“抢我一个不行,又抢一个,你他妈要不要脸?” 温黎头皮一痛,指甲掐在摁在她手腕的两个女生手上,她们尖叫一声,猛地松手:“芫姐,这女的竟然掐我!” “我没有抢。”温黎甩开她们的桎梏,“让开,我要上学了。” “想走?”孟真嘲讽地笑,“贺郗礼不在,你今天能走吗你!” “你不知道我们芫芫以前喜欢陈树泽?上一个跟陈树泽离得近的女生已经退学回老家了。”孟真挑起一侧眉,大笑,“温黎,你好好想想你今后该怎么办吧。” “你抢了贺郗礼,还抢芫芫的陈树泽,没想到你这么缺男人是吧,被陈树泽摸得舒服吗?跟贺郗礼接过吻,上过床吗?真恶心!” 温黎再次被几个人按回去,她直视:“我没有。陈树泽是我朋友,我不喜欢他,我也没和贺郗礼接过吻。” 庄娇芫看不得她这副清高又脆弱的模样。 孟真发给庄娇芫的照片她看了,她追了一年的陈树泽,用尽方法,他都不喜欢她,也从未理睬过她。 庄娇芫永远记得陈树泽清隽的面庞,看她时充斥着不耐与冷意:“我有喜欢的人,喜欢她很久。” “别再追我了,我不会喜欢你的。” 陈树泽对她说过那么狠的话,庄娇芫一直牢记在现在。 可她没想到,陈树泽喜欢的人竟然是温黎! 庄娇芫牵动嘴角,突然狠狠摁住温黎的脑袋往墙上砸。 “砰——!” 撞击声在楼栋里响起。 温黎痛得闷哼出声,她奋力挣扎,一巴掌扇过去,庄娇芫右脸被掴得左偏。 巴掌声脆响。 四周瞬间寂静无声。 “我操.你妈——!”庄娇芫倏地抓住她头发,威胁道:“你他妈竟敢打我?” 她红唇启着,冷笑:“你家里还有个奶奶吧,你不在学校,你奶奶肯定是在家吧,我记得你奶奶有心脏病,你也不想让你奶奶发生什么事,嗯?” 温黎没料到她会用奶奶威胁她。 脑海里,庄娇芫的威胁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畔回响。 她指尖颤了颤,双手忍不住攥紧。 “瞪你妈瞪,我他妈让你瞪!”庄娇芫再次拽着温黎脑袋往墙上撞,对着她的脸扇巴掌,“我他妈让你瞪,眼睛他妈给你挖了!” 脸被扇了几下,温黎咬着唇,头发凌乱散着,不吭一声。 “你们在这干嘛呢!”身后传来一道成年男人的声音,“你们几个女生哪个学校的?!” “走吧,芫姐,别他让报警了。” “是啊,晾温黎也不敢说漏嘴,她家还有个老不死的奶奶。” 庄娇芫甩了甩疼得发红的手,斜了温黎眼,冷笑:“走!” 等人走了,在四楼住的张叔连忙走过来:“黎黎,你没事吧,她们为什么打你?” 看着温黎脸颊被打得通红,张叔心疼又生气:“她们叫什么名字,我去找她们父母谈谈!年纪轻轻怎么会被教成这样!” 温黎颤了下睫毛,摇摇头:“叔叔,不用了。” 报警,她们未成年,何况.......奶奶还在家。 若只有她一个人,温黎能豁出去命跟她们打。 可她还有奶奶。 温黎将地上的皮筋捡起,用手抓着凌乱的头发顺了几下,随便扎起来。 “叔叔,这事别给奶奶讲。”她看着他,带着颤音,“求您了。” 秦秀英有心脏病,受不得刺激,这片人都知道。 张叔看着眼前瘦弱不堪的女生,不忍心地叹息:“我知道了,叔叔不提,但要是她们还来找你的麻烦,给叔叔讲,我能帮的忙,一定帮。” 温黎抿着唇,眼底酸涩:“谢谢叔叔。” - 到了学校,教室里一片喧哗。 里面还传着岑溪的叫喊声:“孟真,这次是不是又是你!” 温黎走进来,她能感觉到全班人的目光,她无视,走到位置上,她的桌子下全是垃圾,臭烘烘的,酸水流了一地。 桌子被泼了红色油漆,哗啦啦地往下滴水,上面还刻着“温黎是贱人”五个字。 “黎黎......”岑溪走过来,一下看到她的不对,连忙抓住她的手,“你的脸怎么回事?!” 温黎摇头:“是过敏还没好。” 岑溪半信半疑,忽地想起某件事,她说:“有人在贴吧上发了你和一个男生的照片......看起来很亲密的那种照片,贴吧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下面都在讨论你跟那男生到底什么关系,还发帖的人还说你是......” 后面的话太难听,岑溪没再吭声。 温黎努力压住情绪,看向孟真,后者仰着下巴看她,牵着红唇,满脸笑意和畅快。 手机忽地一震。 温黎垂眼,没想过是贺郗礼给她发的消息。 【过来四楼楼梯口储藏室】 他不是周一才从京北回来吗? 温黎摁掉手机。 她现在这副样子,根本没办法去见他。 【当没看见是吧】 【成】 【你是自己过来,还是我去你班里抱你过来】 贺郗礼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连着轰.炸。 温黎心突突地跳。 她知道,也相信以他的性格,他也敢那么做。 温黎抿着唇将长发散下,试图遮住两颊的红印,她无视众多目光,缓缓走到楼梯口对面的储藏室。 推开门,眼前一片昏暗。 阳光透过小窗洋洋洒洒照射而来,灰尘颗粒飘荡半空。 温黎一眼看到站在那儿的贺郗礼。 一周没见,他好像瘦了。 他穿着黑色戴帽卫衣,牛仔裤,坐在桌子上,板寸头稍长了些,脸瘦削,五官轮廓线条冷硬锋利,捕捉她视线的黑眸在一瞬忽地变得凌厉—— 贺郗礼眯着眼,猛地从桌子上跳下来,大步朝她走过来。 温黎心咯噔一下,连忙别过脸,下巴在下一秒被贺郗礼握住,他寒声问:“谁打的。” 她被迫抬起头来,两颊红色的五指印在她白皙的皮肤异常清晰。 贺郗礼比她高出很多,低头看她时,带着强烈又逼人的气势,他提高声音:“我问你,谁打的。” 温黎轻轻别过眼。 贺郗礼黑沉着脸,眼皮下压,双眸充满戾气,低吼:“我他妈问你,到底是谁打的!” 温黎被打时没哭。 桌子上被泼了油漆,被刻“温黎是贱人”,被故意发网上骂她是卖的,她也没哭。 一个人能够坚强地带着奶奶去医院,一个人也能够平静地办理父母的丧事,面对众多造谣,网.暴,她也能挺直腰板,孑然面对。 可不知道为什么。 见到贺郗礼的这一刻,她眉眼一酸,委屈得想要掉眼泪。 贺郗礼忽地弯腰,额头抵着她的,鼻息间尽是他的气息。 感受到额头贴来的那道温度,温黎僵了下,没动。 头顶传来他嘶哑的嗓音:“是她们,对不对。” 温黎察觉到他似乎在颤抖,她小心翼翼地抱了抱他:“我没事,不疼,我也打了她们。” 贺郗礼突然站起身,双手交叉将身上的黑色卫衣脱掉。 温黎眼前一黑,浑身上下被属于他的味道包围。 贺郗礼将自己的衣服给她套上,她看着宽大到大腿边的卫衣,还没说完,她的手腕被攥着,被他拉着往前走。 “慢点......你去哪儿啊贺郗礼。” 温黎跟在他身后,来到了她们班。 贺郗礼踹在门上,“砰”一声,门被直接踢了个凹。 所有人都被这一脚吓得尖叫。 贺郗礼看着温黎桌子的情况,眼里冷冽,大步朝着孟真过来。 孟真看着穿上贺郗礼卫衣的温黎:“他怎么回来了?” 看到满脸戾气的贺郗礼,她心里一紧,慌乱无措地往后退,只见贺郗礼在众人惊呼中抄起凳子往她脑袋上砸! 孟真抱头往后躲,凳子擦着她肩膀飞到后黑板,还未起身,贺郗礼一脚踹在她的桌子,那张桌子在地面发出刺耳摩擦声猛地撞在她的肋骨。 像是不解气,贺郗礼抬脚又是一踹,孟真被桌沿撞倒在地,手捂着肋骨,痛得直抽气。 孟真疼得大叫,眼泪瞬间从眼眶溢出来,恐惧地哭嚎:“不是我打的,贺郗礼求你放过我吧,是庄娇芫打的!不是我!” 没等孟真反应过来,贺郗礼单手拽着那张布满油漆的桌子拉过来推她身上,用手指着她:“弄干净。” 在看到桌子上刻的字,贺郗礼脸色极度难看:“刻的字也给老子清干净!” 似有再动手之际,温黎回过神来,连忙拉住他:“贺郗礼,别,够了,老师待会儿要过来。” 她的手反被他紧紧握住,肩膀忽地一沉,温黎整个人被贺郗礼强硬地揽入怀。 他冷眼瞟向所有人,桀骜不驯的脸上满是护意: “以后谁再敢动她,自己掂量着办。” “弄不死你们,老子不姓贺!” 她身上还穿着少年的卫衣,像是彰显所有权。 也像是向所有人宣告。 温黎,是他贺郗礼护着的人。 ...... 温黎坐在操场的花坛上,看向不远处。 贺郗礼拎着两兜东西走过来,他将红豆布丁奶茶递给她。 “仰头。” 温黎触碰到温热的奶茶,睫毛动了动,听话地抬头,与贺郗礼的一双眼在半空中相撞。 他握着她的下巴,皱眉,粗粝的指腹轻轻地在她脸颊摩挲,哑着嗓:“疼吗?” 温黎小声说:“不疼,你这样,会不会被处分啊。” 贺郗礼没说话,抽了张湿巾擦手,打开才买的药膏挖一块,涂在她脸上。 药膏凉丝丝的,温黎下意识颤了下,感觉到贺郗礼指尖停下,她摇摇头:“不疼的,只是有点凉。” 贺郗礼抿着薄唇,他的轮廓看起来更加凛冽锋利,涂药的动作更小心起来。 温黎抱着奶茶,小口小口地喝,很甜。 她嘴角翘了翘:“好喝,我喜欢喝红豆布丁奶茶。” 贺郗礼喉结上下滑动,低沉从喉咙滚出来:“还想吃什么。” 温黎看着他,良久,她说:“想吃烤肠。” 贺郗礼眉梢动了下:“喜欢的净是小孩儿喜欢的。” 温黎也不知道是失落还是什么,她垂睑:“之前,我在很无助的时候,一个哥哥帮了我的忙,那时候是冬天,可能他看我冷得不行,就跑去给我买了红豆布丁奶茶还有烤肠。” “在那天之前,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些东西。”温黎抬头,杏眼看着贺郗礼,嘴角扬起,“真的特别,特别好吃。” 贺郗礼瞥她,良久,他轻嗤:“你还挺招人。” 视野忽地出现一只手,温黎刚抬眼,贺郗礼将卫衣帽子给她盖上,遮住她一双湿润的眼。 温黎指尖抵着奶茶,问:“贺郗礼,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正撞上贺郗礼深邃幽黑的眼眸。 周围很静,温黎被他灼热直白的视线盯得发烫,仿佛空气里滋生暧昧的气息,她忍不住紧张起来。 她的头发被撩开,温黎心跳得飞快,只一下他便松开,耳边听到他哑声道:“你哭了。” 因为那晚她哭了。 所以他提前几天,连夜坐飞机赶回来。 等风 , 等她反应过来,悄悄憋红了脸。 她抬头,见, 并未因为说了这句话有其他表情。 贺郗礼低头看她, 。” 温黎“唔”了声, 咬着奶茶吸管看着少年的身影再次跑向小卖部, 来回路上并不超过五分钟, 就见贺郗礼手里拎着两根烤肠走来递给她。 “给, 你喜欢的。”贺郗礼目光在她脸上打转,狭长眼眸轻佻扬起,“小朋友。” 被叫做小朋友的温黎耳朵发麻, 心底也有些不服输,她小声嘟囔:“真的好吃啊, 不信你尝尝。” 温黎抬睫,将烤肠举在半空递给贺郗礼,他就站在她面前睨着她, 嘴角还勾着抹弧度。 贺郗礼没有半点动静, 想他应该也不会喜欢。 手刚要收回来,她的手腕突然被握住。 温黎一僵, 眼眸落在贺郗礼身上。 入眼是他紧贴头皮的板寸头,发质很硬, 眉眼硬朗锋拓,鼻梁高挺,贺郗礼抓着她的手腕, 就着这个姿势,咬了一口。 温黎心跳飞快,手腕被他攥紧的肌肤被烘烫得发热。 贺郗礼看着她红透的耳尖, 掀起眼皮,低笑:“味道还成。” “走了。”他拎了拎她的帽子,“送你回班。” “喔。” 还是楼梯口的储藏室,贺郗礼停下脚步,低头扫了她脸上还残留的巴掌印,他沉了沉脸,见温黎抬头,又恢复原本散漫模样:“去吧,下学在教室等我。” “我来找你。” 温黎垂眼,看到不合身的卫衣:“你的衣服。” “你穿着。”贺郗礼淡道,“我不冷。” 他把黑色卫衣给她套上,身上只剩下件白色长T,十月的天已是初秋,冷风入寒。 温黎摇头:“你会感冒啊。” 她双手刚碰到衣角,贺郗礼单手抓住她的两个手腕,轻而易举地扣着:“让你穿就穿,我是男人,不怕冷,浑身都是热乎的。” 贺郗礼挑眉,嘴角勾着玩味:“不信?” 他掌心的温度已告诉她一切,周围有同学过来,最后温黎只好穿上,在贺郗礼“不信来摸”的眼神下,红着脸回到班上。 - 贺郗礼见温黎身影消失在视野内,他沉着脸下楼。 下到三楼,恰好碰到时延,他哎了声:“贺哥,你去哪儿啊,都要上课了!” “你弄明白没,温妹妹跟贴吧那男的什么关系,不会是男女朋友吧?” 贺郗礼双手抄兜,下楼步伐在时延这句话停下,嗤笑着斜他一眼:“男女朋友个屁,他配吗他。” 时延满脸震惊:“我靠,我这是第一次听你骂人吧,这得载入史书啊。” “不是,贺哥,你到底去哪儿啊?” 贺郗礼快下到二楼,忽地想起一件事,淡道:“那个叫庄什么什么的,哪个学校。” “庄娇芫,庄校花?”时延说,“你是发现校花的美貌去追人家呢?这么迫不及待啊,她在职高啊。” “我也是服你了,庄校花之前天天在你跟前晃,你这人真行,连人家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都不知道。” 贺郗礼没再理他,一路骑着机车飙到附近的职高。 职高校规松散,八点半学生才陆续进校。 门卫保安正看着电视剧,外面一阵嘈杂声,他探头看。 一阵机车轰鸣声由远及近冲来,周围学生无不扭头看着一个方向,尖叫着朝两边散去。 一个少年骑着重型机车冷着脸无视所有人的存在冲了进来。 “站住!”门卫趿拉着拖鞋匆匆推门,“你哪班的学生这么嚣张?!” 那背影像一道飓风,骤然消失在众人眼前。 “我没看错吧,他是贺郗礼?” “贺郗礼怎么来咱们职高了啊!” “近距离看,他真帅,骑机车的模样更带劲儿了,刚偷拍了张糊了,你们谁拍得清楚啊,发我一张呗,太帅了,我要天天看养眼。” “贺郗礼不会是找芫姐的吧,我的天啊,芫姐竟然把他拿下了?” “我这就给芫姐发短信。” ...... 收到消息的庄娇芫立刻掏出来小镜子,补了气垫,重叠了层口红,精致的脸庞划过惊喜与兴奋。 “我今天妆容怎么样?”她问。 旁边的女生说:“好看,真的好看,嘴巴再涂一层水光唇釉吧,我这儿有水蜜桃味的,要和我们芫姐接吻他肯定喜欢死这蜜桃味!” “贺郗礼一看就很厉害,有腹肌,力气也大,和他接吻肯定爽到流泪,芫姐记得和我们分享啊。” 庄娇芫难得羞涩,拿过女生的唇釉涂了层:“行了,真亲了再说。” 还有女生看着贴吧的动态一边说:“来了来了他来了,贺郗礼下了机车,抓了个女生问芫姐在几班!” “上楼了。” “还有最后一层!” “5——4——3......” ...... 随着播报贺郗礼的位置,庄娇芫心底愈发紧张。 “2——1,来了!” 教室窗户落下一道身影,所有人看着贺郗礼走进来。 庄娇芫扬起笑容,话未开口,贺郗礼面无表情大步朝她这边走,单手揪住她的领子像是拖重物把她往外拽。 教室里,走廊里围的全是人。 庄娇芫被勒到尖叫,贺郗礼冷着脸把她掼到男厕所瓷墙上。 “打她几下。”他掀起眼皮,下颌锋利,漫不经心地道,“问你呢,扇她几下?” 庄娇芫这下才知道贺郗礼根本不是看上她,而是给温黎撑腰来的。 她咬着红唇,恶狠狠地道:“那个婊子真够贱——” 贺郗礼抓着她头发往墙上撞,他歪头:“记住了,我跟其他男人不一样,爷打女人。” 庄娇芫痛呼出声,喉咙里溢出来呜咽。 他轻嗤一声,眉眼敛下,居高临下道:“欺负我的人,问我同意没,嗯?” “你,你要敢打我,你就等着吧,我有的是人弄你!弄温黎!”庄娇芫情绪激动起来,提高嗓门大喊。 贺郗礼想起温黎脸上的巴掌印,浑身上下充斥着危险气息,他撩眼时,眼皮折痕明显,透着冷硬,他笑着捋起袖子—— 结实有力的手臂青筋突起,上面有两道明显的刀痕,触目惊心。 庄娇芫惊恐地看着他:“你,贺郗礼,你要做什么?” 贺郗礼散漫地睇她一眼,轻笑:“胳膊上这是刀疤,再砍深点,这条胳膊就断了,老子最不怕的就是死!” “现在。”贺郗礼面无表情,“扇温黎几巴掌,自己动手,加倍!” 庄娇芫早就听过贺郗礼手臂上刀疤的传闻,据说他杀过人,她腿软到虚脱,声音带着哭腔:“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贺郗礼呵了声:“什么事都能用道歉来解决,还要警察做什么。” 他散漫地站在那儿,不耐道:“别浪费老子的时间。” 庄娇芫哭红了眼,伸手自己打自己巴掌,一下又一下。 清脆声在厕所里回荡。 ...... 贺郗礼骑着机车飙到职高的事迅速传到南潭一中。 岑溪看着职高分享在群里的消息,卧槽了声:“黎黎,贺郗礼他太酷了吧!” 温黎握笔的手顿了下。 “贺郗礼去职高找了庄娇芫,不知道怎么对她说的,庄娇芫居然自己打自己巴掌,还挺狠的,听职高人说她扇了自己八下巴掌。” “庄娇芫那人见一个漂亮女生就霸.凌把人堵厕所扇巴掌,往人身上泼冷水,但因为她认识有混社会的,都比较厉害,没人敢出声,现在她发生这么丢人的事,职高不少女生都可高兴了。” “这庄娇芫敢打我们黎黎,打八下有点太少了!” 温黎愣了下,心尖跟着一颤,身上的卫衣到处充满着贺郗礼的味道,浑身发起烫来,可随之而来的是担心。 她低头给贺郗礼发消息:【你在哪?】 【你是因为我才】后面的话,温黎没有打出来。她抿着唇,不确定贺郗礼是否因为她才去职高找的庄娇芫,如果不是,发过去会很尴尬。 温黎胳膊突然被岑溪撞了下,她指尖一抖,把聊天栏的话发了出去。 她的心猛地收紧,连忙点了撤回,心跳声剧烈紧张,保佑着贺郗礼并没有看到她撤回的消息。 “黎黎,你怎么了,脸这么白?” 温黎将手机放回桌肚里:“没。” 桌肚突然震动两声。 温黎知道一定是贺郗礼发过来的消息,她不敢看。 五分钟后,她鼓起勇气打开手机。 【L:是】 【L:温黎,爷在给你撑腰呢】 温黎看着贺郗礼发的这两句话,脸颊透着红晕,心脏悬在半空,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悸动。 ...... 下了课,温黎被苟爱国叫到办公室。 走进办公室,她才发现贺郗礼也在。 他个子很高,身型颀长挺拔,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见到她过来,他面色微变。 “让她过来做什么。” 苟爱国和八班的班主任老何对视一眼说:“过来了解下情况。” 贺郗礼眼眸下沉:“职高我去的,人是我拽的,跟她没关系。” 温黎走过来,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 “温黎,你来说说。”苟爱国说,“没事,实话实说。” 温黎将庄娇芫打她的事说了出来:“庄娇芫找了几个女生堵我。” 她脸上的巴掌印几个小时都没消,苟爱国和老何也看到了。 苟爱国气得将水杯“砰”摔桌子上:“叫庄娇芫是吧,这事老师知道了,待会儿我跟校长去职高一趟,欺负自己学校人不够,还要欺负我们一中的学生!” “贺郗礼,那你去三班找孟真的事和去职高是怎么回事?”老何问。 温黎下意识站在贺郗礼前面:“老师,贺郗礼他人很好,乐于助人,很讲义气,也很热心肠,从来都不打架的。” 这话一出,除了她,在场的三个人都笑出了声。 “贺郗礼不打架?”老何笑,“欸,老苟,你们班的小女生还挺有意思啊,这庇护的,睁眼说瞎话呢。” 温黎一下子脸红了透。 贺郗礼也低头笑,看着比他矮近三十厘米的小姑娘,心底软成一团棉花。 明明紧张到颤抖,明明身子瘦弱纤细得像是小猫,却义无反顾地挡在他前面。 贺郗礼喉咙有些痒,他声音有点哑:“温黎是受害者,她是无辜的,她没有错。” “学校应该杜绝校园暴.力的发生,孟真和那庄娇芫找了几个女生霸.凌人,这就是不对。”贺郗礼说,“踹孟真桌子的是我,去职高找庄娇芫的也是我,该什么处分,该什么惩罚我都接受。” 办公室静谧一瞬。 半晌,老何和苟爱国商量道:“贺郗礼,你跟孟真写份两千字检讨,周一上交。至于庄娇芫,我们去职高找她班主任谈谈处分的事。” “敢欺负我们班的学生。”苟爱国表情难看,“得再把那学生家长叫过来。” “行了,都回去吧。” “温黎,你等下,老师还有话问你。”苟爱国说。 贺郗礼停下脚步,眼睛落在她身上,被老何按着肩膀推出去:“看什么看,回去上课!” 见人都走了,苟爱国咳嗽了声,略有些尴尬:“别紧张,老师就是想问你,你跟贺郗礼......是在早恋?” 温黎被他的话惊到,脸颊和耳朵透着粉色,她局促地摆手:“没有,我和贺郗礼,不是那个关系。” “哦,不是就行。”苟爱国喝了口茶,认真地说,“温黎,以后啊,如果再有什么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老师,相信你的老师,我一定会帮你的。” 温黎被苟爱国的话感动到眼眶微热,她点点头:“谢谢老师。” “还有啊,高中不要谈恋爱,不是说不让你们谈,现在你们主要任务就是学习,等高考结束,你们想怎么谈就怎么谈,这周你们要去参加数学复赛,这也是眼前你最重要的事,抓住保送这条路,等你保送到好大学,什么都会有的。” “老师这里给你申请了助学金,家里有什么困难也要记得给老师说,别一个人闷着。” 温黎努力控制着情绪,眼眶泛红,她“嗯”了声:“好。” “这次复赛有把握吗?” 温黎平息好心情,点头:“应该还行。” “行,有你这句话,老师就放心了。”苟爱国说,“别被其他事受影响,加油!” 从办公室出来,温黎垂眸往教室走。 走到连接行政楼与教学楼的走廊时,她的帽子突然被人拎了下。 温黎顺着力道往后倒,整个后背撞在一堵肉墙上,硬邦邦的。 她扭头,贺郗礼的脸近在咫尺。 他漫不经心问:“没事吧?” “没。”她说。 他没表情:“哦。” 贺郗礼散漫地站在一侧,微阖下颌,在她离开之际,修长的指尖再次揪着她帽子。 温黎拽回来帽子,小声说:“干嘛呀,别被人看到了。” 贺郗礼看她一副躲他的小心样儿,突然轻嗤一声:“看到就看到呗。” 温黎刚被班主任说了不要早恋的事,万一再被发现他俩刚走出办公室就勾勾搭搭,那就不好说了。 “今天的事。”温黎抬眸看他,“贺郗礼,谢谢你。” 贺郗礼看上去并不是很开心:“除了谢谢,你还会说什么啊。” 他低磁的嗓音从喉咙懒洋洋地滚出来:“小温复读机。” 声音不高不低,落入耳中,像是打情骂俏,他的目光仍在她身上,一瞬不瞬地将她定在原地,温黎心跳加快,慌乱地别过眼。 “才不是复读机。” “喂。”他突然喊。 温黎抬头,撞上贺郗礼漆黑深邃的眸子,莫名紧张起来,她“啊”了声:“我在。” 贺郗礼低眉,散漫地从兜里摸出来打火机把玩,他撩眼,随意问:“那男的谁。” 温黎猛地没有反应过来:“谁?” 贺郗礼“啧”了声,又呵了声,将手机递给她:“自己看。” 温黎看到屏幕里有一张照片。 她和陈树泽站在公交站牌前,男生比她高一个头,温柔地看着她,指尖触碰她额前的碎发,角度问题,看上去,像是摸她的脸。 “长得就一副书呆子样,你就喜欢这种类型的?”贺郗礼斜睨她眼,“问你呢。” 温黎的脚被踢了下,不轻不重的力道,却让她脸红心跳到不行。 她结结巴巴地说:“他是我朋友。” 贺郗礼眉骨硬朗地微挑,下颌线条紧绷又锋利,他淡着脸说:“嗯,喜欢长得干净,温柔,不抽烟不打架也不会染发,一看就是好学生,这样的男生会让我有安全感。” 他撩眼瞥她:“你说得就是他啊。” 这句话,温黎觉得好熟悉。 等她反应过来,猛地抬头:“你,你这人怎么可以偷听我跟溪溪的谈话啊!” 贺郗礼“嘁”了声,笑声又痞又坏:“怎么,偷听犯法啊。” 温黎被他目光盯得头皮发麻,耳尖也烫得她头脑一片空白。 他...... 他那天找她了? 温黎慢慢回忆起,好像是她把他拉黑的第二天。 可他,为什么要找她啊。 即便她知道贺郗礼不会喜欢她,可温黎不想让他误会,她抬眸认真地说:“我不喜——” 眼前一黑。 贺郗礼又将她的帽子拽下,属于他独有的柑橘味笼罩鼻尖,卫衣帽遮掩她的眉眼。 这个角度,她看到他自然下垂的手,修长骨节分明,手背青筋脉络清晰突起,无名指的粉色心形胎记明晃晃地荡在她眼前。 温黎不解,怔愣地抬头,和他的眼撞了个正着。 贺郗礼垂眼看她,良久,她听他低声说: “别让那混蛋随随便便碰啊。” 等风 贺郗应, 挑起眼尾:“听到没啊。” 温黎大脑还在宕机状态,她懵懵然地 “当时好像风很大,陈面去, 只碰了头发。” 贺郗礼盯她看了几秒, 眯着黑眸, 。” 有帽子的遮掩, 温黎垂眼, 唇角悄悄翘了翘。 他这么说, 是不是,对她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 一时之间,温黎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半晌, 她抬起脸鼓起勇气说:“你对所有女性朋友都是这样要求的吗?” 贺郗礼怔了下,哂笑, 垂眼斜睨着她:“谁跟你一样,没良心。” 嘴角的弧度渐渐拉直,温黎雀跃的心情像是踩空一脚跌落下来。 像贺郗礼这样恣意又耀眼的人, 喜欢他, 追随他,飞蛾扑火的女生很多, 自然只对他一个人好,也只会看他一个人。 他习惯被那么多人爱, 这只不过是他的占有欲在作祟。 温黎心里酸酸的,没再做声,往教室回。 贺郗礼双手插兜, 在她旁边跟着,突然问:“刚才为什么挡我前面。” 温黎没办法告诉他,那是她下意识的动作。 他散漫笑:“这次不怕老师误会咱俩早恋了?” 温黎停下脚步, 回头对他说:“老师应该不会误会,因为刚才我给老师明确表明,我们不是男女朋友,也不会早恋。” “......” 贺郗礼看着温黎纤瘦的身影,盯了半晌,低头似笑非笑地道:“还真是个没良心的。” - 回到教室,岑溪拉着温黎看手机。 “黎黎,你快看贴吧!” 温黎凑过去看了眼,贴吧页面#大家都知道贺郗礼为女生出气跑去职高的事吗#飘在首页。 【35L:来,我给大家捋一下,之前贺郗礼跟宋池打架也是因为这个温黎,这次又是因为她,大佬连女生都不放过,这不是爱是什么!】 【61L:他俩该不会早恋了吧?那贴吧里发的照片里,温黎和外校的一个男生什么关系啊,该不会是这个温黎脚踏两条船吧......】 【68L:长相清纯漂亮又怎样,人品差到不行,谁认识贺郗礼和那男生啊,赶快给他们说说吧,别被她骗了!】 【79L:听说她家里条件很差,说不定就是为了找有钱人谈朋友,呵呵】 之后贴吧里都被“温黎脚踏两条船”“找有钱人谈朋友”“拜金势利”歪了楼,类似这种评论一条接一条,直接被顶上HOT。 看到这儿,岑溪开小号和他们对骂了五分钟。 温黎注册账号,澄清无果,她便放下手机,并不太在意地略过去。 既然无法堵住所有人的嘴,那她只能放宽自己的心,当什么也没看到,否则,徒增烦恼。 然而下午第一节课铃声响起没过几分钟,一个外班的男生颤颤巍巍地走过来,突然一个90度鞠躬,大声道:“对不起,温黎同学,我不该在贴吧上那样说你。” “请你原谅我。” 温黎怔愣在原地,没等她询问,又来了个外班的女生,和男生一样鞠躬道歉:“温黎,对不起,我不该在贴吧上骂你。” 整个课间,陆陆续续有十多个人来找温黎道歉,场面盛大,所有人都看呆了。 不多会儿,岑溪找到了答案。 “贴吧实名制,贺郗礼托朋友查了所有辱骂你ID背后的人叫什么,哪个班的,挨个踹门揪他们出来给你道歉。” “有了贺郗礼揍宋池和今天这两场事,没人敢不应。” 不止岑溪,班里的女生也羡慕地看着她。 “黎黎,我还是觉得贺郗礼好像喜欢你啊。”岑溪沉吟,“至少他不喜欢庄娇芫。” 温黎也猜不透贺郗礼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就如岑溪所说,他不喜欢庄娇芫这件事是一定的。 岑溪托下巴,皱眉:“不过我觉得啊贺郗礼喜欢一个人的话,肯定会说出口的吧,他这么搞暧昧还挺不像他风格的。” 她继续说:“也有可能你是因为他才卷入这种恶心人的传言,所以他才把辱骂你的人给揪出来,让他们给你道歉。” 温黎吐了口气,也觉得这是可能性最大的答案。 想了想,她还是给贺郗礼发了条消息:【谢谢。】 十分钟后,贺郗礼回:【又来?】 温黎思来想去,对他说:【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贺郗礼没回她的消息。 - 一直到周六,温黎按部就班地上学,补课,回家。 有关温黎的各种传言也渐渐风平浪静,就连孟真也担心背上处分影响高考,变得老实不少。 唯一不同的是贺郗礼他们二人上周的联系全靠小白梨,现在他回了南潭,小白梨不再需要她的喂食,他们的聊天记录就此停留在那天。 周日,南潭各学校组织该校通过数学联赛初试的学生去省会月城参加复赛。 大巴在统一地点停着。 温黎背着包站在人群张望,有他们一中的,有附中的,也有二中的学生。 她环顾四周,没有看到贺郗礼。 肩膀突然被人碰了下,温黎心一跳,连忙回头:“贺——” 目光在撞上陈树泽在那一秒,温黎的眼眸暗了暗。 “怎么了?见到我好像很失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笑容消失术呢。”陈树泽戏谑的声音落在她头顶,“你刚以为是谁啊?” 温黎脸颊一红:“没谁。” 她人很瘦,看起来小小一只,身上还背着初中生都不背的书包,看上去有种笨拙的可爱。 陈树泽不禁笑了下,伸手将她的包提起,下一刻,一只修长的手率先抢过她的包。 他愣在原地,温黎也怔了下。 贺郗礼单手拎着她的包,一手提着一兜沉甸甸的东西,穿着一身黑,睨着他们。 她抬眸与贺郗礼那双黑眸对上。 他似是笑了下,下颌线条仍硬朗凌厉,眉峰高挑,桀骜的面庞透着冷意,笔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温黎心虚地睫毛微抖。 第二眼,她发现贺郗礼身上穿的,竟然是那天套在她身上的黑色戴帽卫衣。 温黎不太自在地移走视线,落入他眼里,这副表情就是心虚。 贺郗礼冷下脸,下颌紧绷,声线如刀刃锋利:“过来。” 陈树泽听他语气像是在找事,皱眉:“你是谁啊,凭什么让阿黎过去。” 贺郗礼眯着眼,舌尖抵着这两个字从喉咙里磨出来:“阿黎?” 温黎尴尬到无以复加,好像更心虚了。 “我谁?”他冷呵了声,下巴高抬,指着温黎:“你说。” 平时的贺郗礼对待任何事都是一副散漫又漫不经心的姿态,此时骨子里透着危险与野痞劲儿。 两个人的目光全数聚在她脸上,温黎喉咙发紧。 “这是我在一中交的朋友。”她对陈树泽说,“他叫贺郗礼。” 说完,温黎下意识瞟了眼贺郗礼,发现他的脸好像更黑了。 温黎忐忑不安,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陈树泽笑着说:“你好,我是陈树泽,是阿黎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贺郗礼也不知道被哪个字眼刺激到,脸阴沉得像冰块,一对眼眸深不见底,眉间掠过戾气。 “走了。” 温黎的手腕骤然被贺郗礼抓住,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他往前扯了几步。 陈树泽看着他们紧紧挨在一起的手,眼神晦暗:“你干什么?” 贺郗礼偏头,笑得漫不经心:“上车啊,你附中的就去你们附中的车上待着,毕竟——” 他掀起眼皮,声音冷淡低沉:“毕竟我们两所学校是竞争对手。” 陈树泽也不知道他说的“竞争对手”是表面的还是他想的那样。 陈树泽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在他们临上车时,突然开口:“阿黎,考完试我在门口等你,上次没吃成饭,这次一起。” 温黎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因为攥着她手腕的力气倏地收紧,贺郗礼掌心炙热的体温熨贴得她头皮发麻。 上了大巴,温黎被贺郗礼拉到倒数第二排。 贺郗礼将她的背包放在大巴上方,随后坐在靠窗户的位置,手肘自然搭在膝上,偏头看窗外,侧脸紧绷,神情晦暗不明。 “那个。”温黎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贺郗礼的膝盖,“你不高兴的话,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不好?” 她的指尖是软的,声音也是软的,软到到像是在撒娇。 贺郗礼回过头斜她眼,对上她清澄透亮的杏眸,他喉咙痒了下,闭了闭眼,低哑的声音震出来: “服了。” 温黎轻轻“啊”了声,下一秒,贺郗礼从那一兜塑料袋里掏出来一个又一个零食丢她怀里,而后大喇喇地敞腿,斜在窗户,闭目养神。 有话梅糖,凤梨糖,饼干,虾条,巧克力,酸奶,几颗圆滚滚的橘子。 还有一包晕车药。 沉甸甸地搁在她腿上。 温黎说不清此时的情绪,抱着那一兜零食心悸又觉得眼烫。 “买多了,帮我解决掉。”他淡道。 温黎偏头看贺郗礼,他单手撑着太阳穴,散漫地撩起眼皮看她眼,像是随意说完,又闭上眼。 温黎从小不喜欢吃药,因为很苦,她不喜欢一切苦的东西。 将苦涩的晕车药填进嘴里,她却觉得是甜的。 - 到了月城考点,所有省的考生都聚集在门口,保安在前方有秩序地指挥,所有人进考场进行复赛考试。 温黎拿到试卷简单先后看了眼,发现在她接受的范围内,只有最后一道大题对她来说有点复杂,看完,她静下心,开始做卷子。 这次大题有点难度,温黎刚做完,监考老师便站起来要收卷子。 走出考场,温黎看到贺郗礼双手抄兜靠在栏杆前等她,他本就长得抢眼,周围路过的女生走一步看他一眼。 见她出来,他没说话,长腿支着起身。 陈树泽早已在门口等着,看到贺郗礼,他拧了下眉。 温黎还记得跟陈树泽的约定,她抬头,刚想说话,头顶传来贺郗礼漫不经心的声音:“不是说请我吃饭?” “忘了?”他睨她眼,似笑非笑,“还是小气不想请?” 温黎也想起来前几天她为感谢贺郗礼帮她澄清传言发的消息,可那时,他没回她。 一直到今天,她和贺郗礼的聊天记录都是空白的。 温黎左看看右看看,犹豫片刻,她问:“要不一起?” “......” 很快,温黎后悔她这个决定。 这顿饭吃得她战战兢兢,气氛僵到了极点,也冷到了极点。 她坐在两人中间,为了缓解尴尬,又怕冷落到两个人,她左一句接着右一句。 最后,温黎实在受不了,提前起身去结账。 等她离开,陈树泽问:“你喜欢阿黎?” 贺郗礼撩眼,看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你猜。” 陈树泽不满他的回答,他道:“阿黎有喜欢的人。” 贺郗礼握筷子的手顿住,脸上的笑容消失,嗓音嘶哑:“谁。” “暗恋了他两年。” 陈树泽看他:“不是我。” “至于是谁,她也没告诉我。” 等风 坐上回程的大巴, 温黎劲。 ,双手插兜背靠着椅背,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 大巴过道:“贺郗礼, 你考完试饿不饿啊, 我这儿有吃的。” 的位置, 她看向车窗外极速退后的风景, 睫毛颤了颤。 贺郗礼这种长相, 不管在哪里, 都是引人瞩目的。 女生没有放弃:“你吃面包吗?” 贺郗礼仰头靠在背椅上,下颌拉扯出冷淡锋利对的线条,目不斜视:“没看我在忙?” “不就是在听歌吗?”女生小声嘟囔。 “我只是想和你分享。”她顿了下, 说,“要不, 咱俩加个好友,我绝对不会随便给你发消息的,真的!” 温黎正关注着贺郗礼的反应, 头顶传来他漠然的嗓音:“温黎。” 她眼皮一跳, 心脏也紧跟着收缩,她结巴地“啊”了声。 他看着她, 问:“想不想听歌。” 温黎心脏跳得更厉害了,她强控制着欢喜不露于表面:“要。” 她刚去拿耳机, 右耳忽地被一道温热又粗粝的指腹擦过,耳机塞过来的那一刻,金属重音乐随着灌入耳。 强劲儿的鼓声伴着节奏一下又一下敲击她耳膜。 反应过来的温黎耳廓“腾”地染成粉色。 “听懂没?”贺郗礼忽地凑过来, 在她耳边坏笑:“是不是很带劲儿。” 那是一首极黄.暴的英文歌曲,每一个音节挟着暧昧的性,震得温黎头皮发麻, 心脏也跳得飞快。 温黎点头,淡定地点评道:“是挺带劲儿的。” 贺郗礼睨着她紧张蜷成一团的指尖,憋到通红的脸颊,嗤了下,低低笑出声。 过道的女生看到他们的互动,难过到不行,对朋友说:“原来他有女朋友啊,长这么帅学习又这么好,真是要命,可惜不是我的。” 温黎眸光一动,下意识侧头看向贺郗礼。 贺郗礼懒散地靠在那儿,表情很淡,似是没有听到她们的话。 温黎悄悄回味“原来他有女朋友啊”这句话,像是偷偷抓住了一抹不属于她的幸福。 回南潭路上遇到堵车,大巴在傍晚的夕阳下行驶。 共有一对耳机,两人的肩膀擦着肩膀,挨得极近,鼻尖还萦绕着少年清冽柑橘的气息。 路过隧道,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色。 温黎往后移,悄悄透过车窗,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她嘴角止不住地上翘。 耳机里切换到了一首粤语歌——《1874》,陈奕迅悲伤又孤独的嗓音回响在耳边: “仍然没有遇到那位跟我绝配的恋人 你根本也未有出现,还是已然逝去 怀疑在某一个国度里的某一年 还未带我到世上那天 存在过一位等我爱的某人,夜夜为我失眠” ...... “为何未及时地出生在1874 邂逅你,看守你,一起老死 互不相识身处在同年代中 仍可同生共死” ...... 外界的喧嚣全然逝去。 温黎余光看向贺郗礼,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 因为很多人穷极一生都遇不到自己喜欢的人,她找到了。 累了一天,温黎的眼皮逐渐黏在一起,脑袋忽地被大掌托着, 枕在贺郗礼的肩膀上。 温黎不确定在他眼里,她是熟睡的还是清醒的。 她睫毛煽动了几下,指尖紧张地缩着,甚至不敢呼吸。 额头扑来一阵温热的气息,挟着他磁沉玩味的嗓音:“免费给你当枕头,还不睡?” “睡的。” 温黎脸有点烧,她连忙闭上眼假眠,许是太困,没过多久便熟睡过去。 直至温黎呼吸平缓,贺郗礼才低头看她。 或许是睡着时的下意识动作,她细白的指尖搭在他的手臂上,眼皮很薄,眼角下的红痣在莹白的皮肤下格外显眼,他眼睛往下移,落在她饱满莹润微启的唇。 只一秒,他嗓子发痒,身体跟着燥热起来。 真就这么放心他啊。 - 大巴抵达南潭已是晚上八点。 温黎睡了一觉精神百倍,她三两下跳下大巴,透过外面的路灯,看到贺郗礼眼皮的折痕微深,看上去一副疲怠的模样。 温黎睫毛动了下:“你没有睡觉吗?” 贺郗礼视线落在她身上,懒洋洋地道:“不想睡。” 温黎:“你不困啊?” 贺郗礼垂眼撩嘴角:“困啊,但有更要紧的事。” 温黎好奇地问:“什么?” 贺郗礼淡淡瞥她眼:“想知道?” “嗯,想的。” 他单手抄兜,嘴角提着,笑得极坏,像个混不吝的痞子:“不告诉你。” 温黎:“......” 路过他们在一起吃过的快餐店时,温黎喊住他:“贺郗礼,你饿吗?” 贺郗礼下巴一斜,散漫道:“那走。” 快餐店叫“好想来”,晚上八点,店里除了老板只有他们两个,见有人过来,老板的视线从头顶的电视屏幕收回。 老板走过来:“同学,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贺郗礼单脚勾凳子敞腿坐下,扬起头看了眼菜单,喉结锋利突出,他说:“两份黄焖鸡,一瓶酸奶。” 他掀起眼皮看向温黎:“还想吃什么?” 温黎摇摇头:“够了。” 贺郗礼指骨抵着桌面:“那就这些。” 很快,两份黄焖鸡端上来。 贺郗礼从旁边筷子筒里拿出来双筷子和铁勺子,放水里涮了下再用纸巾擦净递给她。 像是做一件极其自然的事。 可在温黎眼里,贺郗礼骨子里处处都刻着恣意骄傲,天生就该被所有人爱着,她从未觉得他会给其他人做这种琐碎的事情。 他眉梢一扬:“吃啊。” 贺郗礼心情不太好,温黎有猜他可能是因为陈树泽,想他会不会是吃醋,可她没有勇气去问。 在喜欢贺郗礼这件事上,她其实挺自卑的。 吃到中途,温黎开口:“贺郗礼,我想给你说件事。” 贺郗礼垂眼看她,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轻笑:“这么认真?” 温黎点了点头:“嗯,就是想告诉你,陈树泽只是我的朋友,他的父亲和我的父母都是警察,加上我们是一个小区的缘故,关系会密切点。” 贺郗礼把玩着手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后来,我的父母因公殉职,那段日子不太好过,他们家帮了我和奶奶很多,我很感激他们。”温黎抿着唇,低头看着汤汁,“照片里的那天。” “其实是我父母的忌日。” 贺郗礼手里的动作停下,他眸光闪了下,嗓音有点哑:“抱歉。” 温黎摇摇头,笑道:“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 贺郗礼看她良久,忽地站起身:“走了,带你去个地方。” 温黎啊了声,愣愣地看着他付完账,擦肩而过时,她的手腕被他攥着。 她跟着他身后:“走哪啊。” 贺郗礼睨她眼,眉梢轻佻:“把你卖了。” 温黎垂眼看到他扣在她手腕的手,心怦怦跳:“才不会,我又不值钱。” “胡说。”贺郗礼漫不经心地道,“我看挺值钱的。” 温黎下意识抬头,撞上他一双玩味的眼:“卖猪肉按斤算,你也能卖个几百块钱。” “你好烦啊。”她嘟囔。 贺郗礼眉眼凝着揶揄之色,看着她踢着石子,喉咙里溢出来低低哑哑的轻笑声。 “笑什么笑!” 贺郗礼斜睇她一眼,没理她,带她来到他家小区门口:“等我五分钟。” 温黎的书包被他拎上去,她茫然地站在原地,等了会儿,她开始数地砖,踩一脚数一块。 数到二百多块,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贺郗礼黑色卫衣外套了件夹克,单手拎了件之前穿过的棕色棒球衫,散漫地朝她走过来。 温黎眼前一黑,肩膀忽地一沉。 她抬眼,贺郗礼将棕色棒球衫披在她身上,他淡道:“伸手。” 温黎下意识伸开双手,目光所及之处,贺郗礼俯身,握着她的手穿进长长的袖子里。 他表情很自然,垂眼时,高挺的鼻梁似是蹭到她脸颊,温黎的心跟着跳了几下,脸瞬间烧红,往后退了两步。 倏地一道力将她往前拽,温黎就这么撞进贺郗礼炙热滚烫的胸膛,她的脸,她的耳朵清晰地感受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 温黎看着他将棒球衫的拉链拉到她锁骨间,视线缓缓上移,对上那张玩世不恭的面庞。 贺郗礼漫不经心觑她眼,玩味轻笑:“你是纸做的吗,随便一碰人都要碎了。” 他的嗓音懒懒散散,带着轻佻,磨得她脸红心跳。 “哪有......” 温黎敛下眼睑,趁他看不到的地方,小口小口地呼吸,刚才离他好近,窒息的感觉直逼心尖。 她将衣袖叠了两层,露出两节伶仃手腕,肌肤白的像牛奶,在黑夜里晃来晃去。 贺郗礼眸色微暗,大拇指和无名指相扣箍住她手腕,眼尾上扬,嗓音低哑又勾人:“老子两指头圈住还有空余。” 他......握了她的手腕。 温黎像是揣了只小鹿在她心间活蹦乱跳,撞得她头脑一片空白。 不同于隔着衣料,少年灼热的体温熨帖传递而来烫得她头皮发麻,他粗粝的指腹像是摩挲了下,那种触电般的刺激感从头发丝到脚趾勾得她面红耳赤。 温黎慌乱地甩开他的手,瞪他:“你这人很不老实。” “这叫不老实啊?”贺郗礼看着她,忽然笑出声,轻佻又痞坏:“哟,害羞了。” 温黎别过眼,没搭理他。 他看她样子,闷闷笑了声:“行。” 贺郗礼双臂抻开,下颌微阖,眼皮下压,嚣张地看她:“来,让你占回来,想摸哪儿就摸哪儿。” “老子绝不喊一声。” 温黎被他盯得脸颊快要红透了:“我才不感兴趣。” 哪知贺郗礼一侧眉梢高挑,轻嗤:“那你得遗憾死,你是不知道我的身材到底有多好。” 温黎:“......” 两人走到机车旁,贺郗礼下巴一抬:“上来。” 温黎愣了下,下意识说:“你不是不让其他人坐你的后座吗?” 上次在青野山,她高烧过敏虽然是贺郗礼骑的摩托,可那辆车并不是他的。 贺郗礼直勾勾地盯着她,漫不经心地说:“你是第一个。” 温黎小声说:“骗人。” 贺郗礼挑眉:“骗你干什么,还不上来。” “喔。” 温黎坐上去,看着他挺括的后背,难掩失落。 他还是把她忘了。 - 秋天的晚风冷刺骨。 温黎身上裹着贺郗礼的棒球外套,前面有他挡着,她并不是很冷。 重型机车一路飞驰,路两侧的路灯往后倒退,远处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的。 一路的景象由繁华逐渐变得僻远,绕了半个小时的盘旋路,贺郗礼踩刹车,长腿斜跨地上,偏头:“到了。” 温黎下了车,发现这是南潭最高的地方,往前方瞭望,小镇的万家灯火全然被收入眼底。 贺郗礼脱下夹克随意丢在地上铺着,撩眼看她,淡道:“过来坐。” “衣服会脏的。” 秋天凉意重,草皮染着露气,外套铺在上面,会被水汽沾湿。 他啧了声:“废话不少,让你坐你就坐。” 温黎被他轻轻一拽,坐在他夹克上,她余光看他,贺郗礼长腿交叠,双肘撑在地面,扬起头时,下颌拉扯出锋利的线条。 “看我做什么,抬头,看星星。”他没有回头,维持着懒散的姿势。 温黎缓缓移走视线,抬头,下一秒,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幕布的天空,漫天的星辰,在万家灯火的映照下,熠熠发光。 她已经有几年没有抬头看过星空,也从不知道南潭的星星这样的闪耀。 “看到了吗?”他突然低声开口。 温黎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贺郗礼歪头,他眉骨硬朗,一向桀骜纨绔的面庞带了丝认真:“你这么讨人喜欢,教你的父母也一定是很好的人,他们变成天上的星星,也会看着你。” “你过得高兴,他们也高兴,你过得不高兴,他们看到了,也会不高兴。” 温黎撞上他深邃漆黑的眼眸,他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声音低沉清冽,像是安慰,又像是在哄。 温黎心口一动,胸腔仿佛被柠檬汁浇灌,又酸又甜。 她抱着双腿,下巴抵在膝盖,轻声说:“其实比起我,他们更喜欢工作。” 温成和赵林晴每天都很忙,一年里也不知道能见他们几回,从小,是奶奶将她从小养到大。 她的生日,温成和赵林晴从来不会记得,只有奶奶,每年会给她煮两颗鸡蛋,做一碗长寿面。 偶尔他们回来,也不会像平常父母那样亲亲她,抱抱她,只是在家睡一晚,第二天便又投入工作中。 贺郗礼黑亮的眸子一暗,喉结滚动了下,看着她。 温黎侧着头枕在膝盖上,看着他:“我很讨厌我的名字的。” “为什么。” “他们给我起了温黎这个名字,是因为黎,代表黎明,是希望全世界不再有人贩.毒,他们希望黎明能够拯救黑暗。” 温黎眼睫微动:“是不是觉得我好自私啊,可是我真这么想的,为什么他们不想想自己的女儿呢。” 她抿着唇:“我永远是他们最后的选择。” 脑袋忽地被一只大手覆上,她抬眼,贺郗礼揉了揉她的头发,黑眸亢长:“在我眼里,黎,代表一切的开始,是照亮黑暗的第一抹光,是很好,也很有意义的名字。” 温黎怔怔地看着,脉搏频率逐渐加快。 整个人像是被泡进糖罐子里。 “其实。”温黎低头小声说,“我也不是那么讨厌我的名字,反而有点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 因为她喜欢的人名字里,和她的名字里,都有“LI”。 即便是这么一点点的共同点,也足以让她喜欢上自己的名字,与自己和解。 “所以。”贺郗礼挑眉,“心情好点了吗?” 温黎恍了半秒,这才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 可她没想到贺郗礼本就生在神坛,被众星拱月,也从不在乎任何人的少年,只是为了哄她高兴,冒着寒意骑着机车带她来山顶看星星。 她第一次被这样的人,这样珍视着。 温黎满腔都是热的,烫的,湿润的。 贺郗礼喉结上下滑动,漫不经心地道:“闭眼。” 温黎睫毛颤了颤,听话的闭上眼:“怎么了?” 她耳畔只听到衣料摩擦窸窸窣窣的响声。 “好了。” 温黎缓缓睁开眼,贺郗礼的眼神定在她身上,手里不知道从哪儿里变出来一朵纸玫瑰,精致小巧。 纸玫瑰还带着他的体温。 她问:“哪里来的啊?” 贺郗礼懒洋洋地抬起左膝,侧脸线条棱角分明,表情冷淡又散漫:“上楼拿衣服时叠的。” 温黎整个人都是怔怔的,攥着纸玫瑰的手心浸了汗。 他忽地偏头朝她看来,低沉磁性的嗓音落在她耳畔: “希望我们黎黎永远开心。” 等风 回到家, 温,放在桌子上。 有光的映照下,的, 玫瑰花的边角似是被磨了稍许, 不像新叠的, 倒像是被人。 温黎没想那么多, 她下巴抵着桌子上, 嘴看了半个小时, 而后将它小心地放回抽屉里。 - 。 中午几个人在一起吃饭说起来这件事,时延咬着鸡腿,一边问:“听说这次题不简单, 你们考得怎么样啊?” 温黎放下筷子:“应该还行。” 李奕祠:“最后一道大题没来得及做。” 贺郗礼懒洋洋地掀起眼皮,下巴指着温黎, 慢悠悠地道:“和她一样。” 时延看了眼贺郗礼又看了眼温黎,好奇问:“这次你俩谁分高啊?” “初试温妹妹可是比贺哥高几分呢。”他对贺郗礼挤眼睛,“这次呢。” 温黎犹豫了下, 说:“可能贺郗礼吧。” 她余光看了下贺郗礼, 他懒散地窝在椅子上,唇角挑着似笑非笑, 正看着,那人忽地抬眼, 两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温黎飞快地移走视线,心跳得厉害。 “对了,你们高二老师今天提没提元旦晚会的事啊。”时延吐槽, “这不讨好的事都落我手里了,老何还说什么看我人缘好,肯定能拉几个人参加元旦晚会。” 时延嘚瑟:“哎, 要么怎么就说我的魅力这么大呢。” “......” 时延拉着李奕祠和贺郗礼:“是兄弟吗,是兄弟就报名啊。” 李奕祠看也不看:“不是兄弟。” 时延又看向贺郗礼,他敞着双腿,胳膊自然搭在膝上,半张脸隐在阴影里,显得轮廓桀骜散漫。 他懒洋洋地垂下眼睛:“不去,没意思。” 这便是拒绝的意思了。 时延哭丧着脸:“你俩真果断啊。” 贺郗礼扯唇笑:“啊。” “温黎。”身后突然过来同班的女生说,“英语老师喊你吃完饭去找她。” 温黎起身,对他们说:“那我先去趟老师办公室。” 等她离开,岑溪说:“元旦那天是黎黎生日呢。” 贺郗礼望着不远处那道身影,顿了下,挑眉:“一月一号?” “对啊。”岑溪托着下巴,对他们说,“咱们那天给黎黎过生日吧,我提前买蛋糕。” “我看行。” “那就这么定了!” 回到教室,贺郗礼漫不经心地抬眼:“元旦那晚,我报个名。” 时延满脸震惊:“卧槽,你说真的啊,贺哥你不会耍我吧?” 贺郗礼懒洋洋道:“怎么,不乐意就算了。” “乐意乐意,一千个一万个乐意啊!”时延问,“哎,贺哥你怎么突然就同意了?” 贺郗礼睨他一眼,修长的指尖转着笔:“你猜。” “算了,你的心思谁能猜得着。”时延胳膊搭在贺郗礼肩膀上,调侃,“全校女生要知道你表演节目,当晚你的联系列表不得被加爆啊。” 贺郗礼哼笑了声,打开手机,淡道:“关我什么事。” “……” - 温黎拿着几张英语卷子从办公室出来。 她这次月考成绩提高很大,英语老师见有进步的空间,特意给她找了附中最近的考试试卷。 回到教室,温黎刚准备规整物理试卷的错题,桌肚里的手机震动了下。 看到贺郗礼的头像弹出来,她愣了下。 【L:打个赌?】 温黎指尖点了下:【什么赌?】 【L:压这次复赛,输了答应赢的那人一个要求】 温黎犹豫了下,问:【什么要求都要答应吗?】 【L:不是过分的要求】 温黎:【最后一大答题我没太大的把握,我压你分数高】 【L:行,那我跟你反着来】 有了打赌这件事,温黎对于明天竞赛的结果充满期待与紧张。 下午,温黎和岑溪去老食堂吃饭,回教室路上,意外的碰到了宋池。 两周未见,宋池脸上还有未消的淤青,胳膊吊着石膏,看到温黎,他满脸煞气。 “我不在学校就发生了那么多事。”宋池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冷道,“勾搭一个贺郗礼不成还勾搭个外校的。” 温黎没兴趣跟他多说一句话,拉着岑溪绕过他。 宋池吊儿郎当地堵着她们的路:“走什么,我话说完了?” 岑溪握着温黎胳膊的手收紧:“宋池你别乱来,现在这是学校!” 宋池不屑:“学校算什么东西!” 温黎平静道:“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让开。” 宋池舔着唇角,笑得一阵恶寒:“我要是不让呢。” “不让?”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冷冽,磁沉。 温黎转身,发现贺郗礼站在她身后。 他单手抄兜,一手拎着易拉罐汽水,撩眼看过来时,眼皮折痕如刀刃锋利。 贺郗礼打量宋池,哂笑:“不想再被我打进医院,就滚。” 分明是漫不经心的眼神,但被贺郗礼这么盯着,宋池还是忍不住害怕起来。 上次运动会过后,宋池带着四个人把贺郗礼给堵了,谁知道他一个人就把他们几个揍进了医院。 宋池愤恨地看他一眼,咬着牙:“这次就饶你们一回!” 看到他走了,岑溪松口气:“还好今天遇到了贺郗礼。” 现在的天已是十一月初,南潭天冷的快,温黎已经穿上了薄毛衣,反观贺郗礼,他好似从不怕冷,穿着身黑色冲锋衣,拉链竖在喉结,眉眼硬朗。 贺郗礼仰头一口喝完汽水,突出锋利的喉结随之滚动,捏瘪将易拉罐投进旁边垃圾桶,回头看她们:“走了。” 三个人慢悠悠往教室走,直至把她们两人送到楼梯口,他才下楼回教室。 “太欲了,没想到贺郗礼喝个汽水都这么欲……”岑溪回忆着,兴奋道,“那喉结好大啊,也不知道亲起来什么感觉。” 温黎余光看着贺郗礼的背影,心跳声肆起,没有否认:“嗯。” 周二,数学竞赛成绩出来。 苟爱国站在讲台上,满脸春光得意,他笑着宣布:“咱们班温黎同学,陈尚同学分别获得省一,省二的好成绩!” “也恭喜温黎进入决赛,冬令营中若在所有竞赛者中排名前60,就可以被清大,京大,以及其他重点大学保送!” 这话一出,全班一阵轰动。 “我们才高二人家已经在保送的路上,而我苦逼的数学才八十多分。” “初试我还以为温黎是运气好,没想到人家是大佬中的大佬。” “可惜班长差一步就能进入CMO,没想到班长的数学竟然没温黎的好。” 班里同学看到陈尚低着头,表情难看的模样,连忙用眼示意:“别提班长了。” “……” 下课,苟爱国将温黎叫到走廊旁,还挂着满脸笑意:“这次的CMO比赛延迟到十二月中下旬,这一个多月多努力多刷卷子,竞赛老师这边也会着重辅导,有什么不会的一定要问。” 温黎点头:“好。” 苟爱国笑着说:“下周一学校会给你们获奖的人开表彰大会,顺便发下奖学金,行,没什么事回去吧。” 温黎道了谢回教室。 她忽地想起她跟贺郗礼的赌约,刚打开手机,发现他在两个小时前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L:[图片]】 【L:愿赌服输,每天晚上来我家】 温黎看到最后一行字,心猛地漏跳一拍,而后急速跳动,手心也出了汗。 她点开贺郗礼发的图片,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消息竟然比苟爱国的齐全。 上面显示,温黎和贺郗礼省一,而贺郗礼仍比她低两分。 待平息完情绪,温黎回复:【去你家?】 贺郗礼秒回:【来我家帮我补数学,我给你补物理和英语】 【L:你想什么呢】 温黎看着这句话仿佛想象到贺郗礼扯着唇角,一副坏坏的模样。 她脸有些烧:【但数学你就比我低两分。】 【L:怎么】 温黎只是觉得疑惑,以贺郗礼的成绩根本不需要补课。 竞赛生不上晚自习,有专门的补课训练,一天刷题,一天由竞赛老师讲卷子。 提前刷完卷子,温黎坐上贺郗礼的机车去他家。 进了门,贺郗礼单手抄兜冷脸看着小白梨翘着尾巴喵呜地跑过来蹭温黎的腿,拎着它脖子丢到一旁。 “去卧室等着。”贺郗礼扬着下巴指了指房间。 温黎张了张嘴:“卧,卧室……要不就在客厅吧。” 贺郗礼看着她垂着眼,无助又无措地捏着背包肩带,一副受惊的模样。 温黎肩膀一轻,背包被贺郗礼丢在沙发上。 他忽地凑近,离得近,她清晰地看到他那双玩味的眼神,他扬了扬一侧眉,轻佻说:“我还不至于对个未成年做什么。” 耳边传来低低哑哑的轻笑声,携着戏谑的意味。 温黎耳尖染了红晕,心跳得飞快,别过眼不看他。 贺郗礼居高临下地看她眼:“你先在这儿写着。” 温黎喔了声,将竞赛题几大种类的题归拢在笔记本上,写到一半,她听到厨房有开火的声音。 刚起身,贺郗礼端着两个盘子走过来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一个盘子里装着枣夹核桃,花生,各类坚果,另一个盘子里是清蒸鱼。 贺郗礼淡道:“愣什么,先吃了再做。” 温黎撞进他漆黑的瞳仁,下意识啊了声。 他去厨房把鸡蛋炖牛奶递给她,懒洋洋道:“这是教我学习的回报。” 满屋子弥漫着香甜牛奶的味道。 温黎神色怔愣,这些加起来能是她跟奶奶将近一个月的花销,她摇摇头:“你吃吧,我不饿,何况我给你补数学,你还帮我补习物理和英语,应该是你吃亏才对。” 贺郗礼往后一靠,撩眼,淡道:“那就扔了。” 眼见着他将刚做的清蒸鱼倒入垃圾桶,温黎拽着他胳膊,忍不住说:“你好浪费啊。” 贺郗礼睨她,不咸不淡地道:“那就吃。” “你饿晕过去,谁还给我补课?” 温黎小声嘟囔:“我身体又没有那么差,怎么会饿晕过去。” 贺郗礼上上下下打量她,收到他压迫的眼神,温黎不自在地垂眸缩成一团。 “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小白梨一拳挥过去信不信你都打不过它。”他嘲讽。 温黎:“……” 看着她红透的耳尖,贺郗礼散漫哼笑了声。 清蒸鱼并不是很大,料汁浇在鱼上,鱼质鲜嫩味道香浓。 温黎看了眼正垂眼刷题的贺郗礼,他寸头紧贴发茬,轮廓线条冷硬,单脚踩在椅杠上,神情冷隽。 她没想到贺郗礼竟然会做饭。 想起靳司屿之前谈起他家里的事,难不成是因为他父母关系不好? 温黎有点吃不下去了。 过了会儿,温黎将笔记本递给他:“这是我出的几道题,明天做完给我。” 贺郗礼漫不经心瞥她眼:“行。” “还挺有老师的样。”他轻笑。 温黎对上他揶揄的眼神,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动起来。 学了两个小时,温黎打了个哈欠,贺郗礼看了眼时间,拎着衣服:“送你回去。” 温黎收拾好书包,刚走出单元门,冷风吹得她骨头缝都是冷的。 贺郗礼看她打了个寒颤:“冷?” 温黎裹着外套:“有点。” 贺郗礼淡淡“嗯”了声。 南潭冬冷夏热,夏天和冬天是最难熬的两个季节。 贺郗礼家离她家并不远,十分钟后,温黎安全到家。 她站在微暗的门栋对他摆手:“明天见。” 贺郗礼看着温黎身影在他视野里离开,每走一层,哪一层便会闪出一道昏黄的灯光。 直至六楼一间房灯乍亮,贺郗礼才收回视线,低头给时延打电话。 “贺哥,这么晚怎么给我打电话,我都睡着了。”里面传来时延惺忪的声音。 “有点事。”贺郗礼抬眼又望了眼六楼的方向,指骨抵在机车上敲了敲,散漫道,“老年代步车在哪家店买。” 时延愣了足足两秒:“老年代步车?你买这干啥,那玩意儿丑到爆不说还便宜,贺哥你不要你机车了?不要给我啊!” 贺郗礼淡道:“别废话。” “……”时延说,“运来南潭的基本都是二手的,得去月城买。” “不是,贺哥你买老年代步车干什么啊。” 贺郗礼低眸,咬着根烟,含糊道:“老子怕冷不行?” 时延:“我都穿上毛衣毛裤了,您还单穿条裤子呢,你怕冷?鬼特么才信啊。” “再说你要怕冷也不能开老年代步车啊,多滑稽!”时延突然想起来什么,笑,“哦我忘了,虽然你已经十八,但还没来得及考驾照。” 贺郗礼没搭理他:“挂了。” 接下来几天,温黎每天到贺郗礼家,一天给他补数学,第二天他教她英语物理。 每晚被他喂鱼肉羊肉就是牛肉,餐后还有坚果,水果大礼包。 温黎终于忍不住开口,“我都胖了。” 贺郗礼将笔撂下:“多少斤了?” “之前八十五斤,现在八十六点五。” “……” 贺郗礼皱眉:“八十六点五?” 他轻嗤一声:“养一只二哈,几个月都能上八十,狗都能养一百多斤,你这十多年就被养了八十斤,怎么养的?” 温黎见状眨了眨眼:“我是人,不是狗。” 贺郗礼懒懒道:“那就多吃点,南潭的野狗不少,就喜欢对着你这样体格的欺负。” 前几天南潭报道了个新闻,一只大狗挣脱了牵引绳,对着路人的腿咬,肉都给咬掉了。 温黎一听也有点瘆人,即便肚子已经装不下了,她还是又多吃了一块羊肉。 - 周五大课间,温黎刚把前几天英语老师布置的附中试卷刷完准备拿去办公室,就听到外班的一男生站在门口喊她的名字。 “外校有男生找你,在后门等你。” 这话一出,全班人都哦哦起哄:“温黎,是那天照片那个人吗?” “长得挺帅,看起来就是个学霸,他来咱们学校干嘛来的呀。” “他哪有贺郗礼帅啊!” 温黎没想到陈树泽会来一中找她。 他们之间最后一次联系是从月城参加完复赛的第二天。 陈树泽发了消息给她:【黎黎,那个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两人是从小长大的关系,温黎也没想瞒他:【两年前我从京北回来之后,就对他念念不忘。】 陈树泽没再回复。 温黎犹豫了片刻,给陈树泽发了条消息:【你来一中了?】 等了几分钟没有回应。 她怕陈树泽被教导主任抓到,和岑溪说了声便下楼往后门赶去。 温黎走到后门,才发现来人并不是陈树泽。 她指尖蜷了蜷,看着还吊着石膏的宋池站在一个虎背熊腰,满脸凶相的混混旁边,而这个看起来是老大的混混还抱着个她熟悉的人。 ——庄娇芫。 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伙混混,或站或靠或蹲,手里皆夹着烟,云雾缭绕。 见到温黎过来,吹口哨的吹口哨,起哄的起哄,场面一度失控。 “秦哥,就是这个贱女人害我挨打!”庄娇芫死死盯着温黎,一边对秦奎撒娇,“你要帮我出气啊。” “何况宋池也因为她被人打进了医院,秦哥,好歹宋池也是你弟,他被人打,你的脸也挂不住啊。” 秦奎长得人高马大,腱子肉,剃了飞机头,胳膊肌肉发达,纹着蛇刺青,从手背盘旋至他脖颈间,浑身社会地痞样。 温黎最怕的就是蛇这种地上爬的动物,看得她头皮发麻。 秦奎的目光漫不经心的落在她身上。 温黎最怕冷,今天穿了白色带绒卫衣,外搭姜黄色毛衣厚外套,天蓝色牛仔裤,看起来又乖又纯。 秦奎眯着眼,眼神黏在她身上:“长得是挺纯的,就是肉太少了。” 庄娇芫看着秦奎的模样,嫉恨地道:“秦哥,她不知道早被多少人玩过了,你能看上她?” 他一边说一边揉庄娇芫的,笑得满脸猥.琐:“还是你的。。” 温黎觉得恶心,转身就走,被身后几个混混围住。 “别走啊,我们秦哥请你去酒吧喝喝小酒,别老天天学习,陶冶下情操怎么样啊。” 另一边,高三八班的门“砰”地被撞开。 “卧槽!” 体委林木扒着门框顾不上喘气:“贺哥,你家温黎被职高一伙混混在后门给堵了!” 全场寂静,目光全部聚集在后排中间的位置上。 原本还在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贺郗礼腾地站起来,满脸疲倦消失殆尽,冷着脸握着凳子“啪”敲在桌子上,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人已经拿着凳子腿不见了踪影。 “我靠…….” “我特么还没反应过来人就没了。” 时延跟李奕祠也没闲着,砸了另外两根凳子腿也跟着跑出去:“敢欺负我们温妹妹,职高那群傻逼不要命了!” 体委林木也跟着跑过去,慌得不行:“八班会打架的赶紧跟我走!” 贺郗礼人缘不错,八班几乎所有男生都跟着冲到了后门。 等他们跑到学校后门,贺郗礼就见温黎被一群混混围到中央。 温黎被快一步赶来的贺郗礼拽在他身后。 他拎着凳子腿,表情冷硬,抵着下颌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身后八班的男生跟着贺郗礼身后,秦奎身旁的混混们扔了烟也跟着走过来。 两伙人面对面,谁也不服谁,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贺郗礼扫了眼宋池,淡道:“学不乖是吗。” 宋池没料到他来得这么快,躲在秦奎身后:“哥,就是他,把我们哥几个揍进了医院。” 秦奎眯着眼,吸了口烟,瞥着被他拢在身后的温黎,玩味道:“你的妞儿?” 贺郗礼掀起眼皮,嘴角撩起:“你算什么东西,管得着?” 秦奎还没遇到过敢对他这么说的人,他笑:“胆子我倒是挺欣赏,但你把我的人给揍了,我秦奎还能不能在南潭混了。” 只一秒,他笑容收回,眼眸充满阴翳:“十天后,你带着人来南潭体育场。” “至于规矩。”秦奎扫了眼全场白了脸的男生们,“随便找个人问,应该都知道。” 秦奎笑得意味不明,威胁:“不来?仔细小心着你的妞儿。” “走!” 一伙人走后,温黎被贺郗礼拽着上下打量一番:“没事吧。” 温黎脸色不太好,她睫毛微颤,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那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时延脸色微变,刚想说什么,被贺郗礼扫了眼,他说:“就是篮球比赛。” 温黎总觉得心里不安:“真的吗?” 周围一圈男生都点头:“是啊,真是篮球比赛。” 贺郗礼看着他们:“今天,谢了。” “哎不用,都是一班的兄弟。” “也没出什么力,客气什么啊贺哥。” “就是,只不过没想到宋池叫过来的是秦奎,他……” 后面的话突然顿住,又说:“不过咱们人多,刚才那气势,要拍成电视剧那简直帅炸了。” “行了,都回班吧,马上要上课了。”贺郗礼低眼,对温黎说,“我送你回教室。” 温黎还在想秦奎说的话,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把人送回三班,贺郗礼双手插兜回班,刚坐到位置上,时延一脸严肃走过来:“贺哥,你知道秦奎是谁吗?”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扫一眼。 “秦奎虽然只是职高的学生,但他很混,从以前就是老大,他认的哥是混社会的,台球厅,KTV,地下赌场,赛车场,地下拳击场都是他们开的,什么赚钱他们开什么,黑吃黑,总之惹不起。” 贺郗礼玩世不恭地笑:“是么。” 时延:“我骗你做什么,秦奎所说的篮球比赛可不是一般的比赛。” “那是赌球,打野球。”时延抿唇,“去年秦奎看上个妞儿,人有男朋友,秦奎就威胁,像他们这种混混什么干不出来?不同意就在家门口泼油漆,放鸡血,故意骑摩托撞他们家人用命来威胁,那男生不得不同意。” 贺郗礼看他,指尖转着笔:“然后。” 时延不吭声。 旁边的李奕祠敛眉:“秦奎几个人手持刀片,棍子,还有菜刀的,把人给砍了半条命,现在人还在病房里躺着。” “那秦奎看上的妞儿在这男的进医院当天就掳走强上,胎都打了几个……那女生父母知道也不敢报警,好好一个女生,这一生都被毁了。” 贺郗礼凝眉,渐渐收敛笑意。 “这次秦奎不仅是因为宋池,庄娇芫的原因,你的风头太盛,他这人最是要面子也极有胜负欲,从你一来南潭,他就注意到了你,上次运动会后宋池找的几个打手也是秦奎安排的。”时延继续说,“知道你一打五,我就知道,秦奎早晚会过来找你的事。” 贺郗礼突然抬眸:“这事别跟温黎提。” 时延后知后觉,脑子里将之前发生的事和最近的事连串在一起,意识到什么,他睁大双眼:“我靠,你该不会,你不会是对温妹妹有意思吧!” 李奕祠:“……” “才看出来?” 时延:“卧槽!李奕祠你这人早就知道,合着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啊?” 贺郗礼撩眼,漫不经心啧了声:“我做得够明显了,她怎么没看出来。” 时延:“……” 怪不得他想跟温黎坐一块,被贺郗礼黑着脸把他丢一旁。 时延忍不住问:“温妹妹她——” 贺郗礼一脚踹他,被时延给快一步躲了:“我去,贺哥你干嘛啊。” 贺郗礼歪头笑:“这称呼给改了啊,是你妹妹吗还温妹妹。” 时延:“……我他妈,服了。” “欸,你还真喜欢温妹,温黎啊?”时延八卦,“上次从京北来南潭的那个绫苏冉,真不是你暧昧对象?” 贺郗礼双肘撑在身后桌子上,淡道:“温黎,老子初恋。” “……” “不是吧,你一副渣男样,还搞初恋这套?”时延激动地只想探索背后的故事,满脸坏水,“说说,怎么就初恋了,什么时候看上的啊,啊?准备什么时候上?” 贺郗礼斜他一眼,笑骂:“滚蛋。” 他低头,半晌,又抬眼,轻笑,嗓音有点哑:“上什么上,她未成年,我他妈可不是个畜.生,等个一年半也不算什么。” “六啊。” “牛逼。” “看不出来啊,我贺哥这么纯?” 贺郗礼睇他,掀着嘴角斜斜笑了下。 想到什么,他抿唇又道:“行了,这事也先别给温黎说。” 他想起陈树泽在月城对他说的话。 第一次,贺郗礼生出来不耐燥意与自卑来。 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她暗恋两年。 …… 十天后的比赛,贺郗礼想着独自找秦奎解决,谁知当天,时延就把班里和别班关系好的会打篮球的几个人带过来。 “再带咱们三个,凑了整十,应该够了。” 贺郗礼薄唇抿成条直线,他下颌紧绷,刚要说话,体委林木一拳闷在他肩膀:“都是兄弟,那秦奎有什么可怕的。” 时延:“是啊,那秦奎宋池对你有意见,要下黑手也是对你。” 几个男生听完,笑得东倒西歪。 贺郗礼也低头笑了,抬眼,他郑重道:“谢了。” 大课间,饭间,一行人开始在球场打配合。 周六,贺郗礼推了配合训练,也推了温黎晚上的补课。 “这才第二天,贺哥你就不干了?该不会是去追小姑娘了吧。”时延在电话里调侃,声音欠嗖嗖的。 贺郗礼人已经在南潭车站,他笑:“老子好歹学霸,脑子里装的可不止女人。” “哟。”时延怪腔,“那你干啥去。” 贺郗礼买了票,坐上人挤人,味道熏到快要窒息的大巴车上,他戴上口罩,表情难看:“去月城。” 时延这才想起来:“你要去买代步车。” 旁边大爷背了一布袋臭烘烘的特产,贺郗礼受不了这味,别过脸面向窗户,皱眉:“挂了。” …… 南潭镇从下午开始刮大风。 温黎兼职的商店门口的树都被刮断一节。 天色由昏暗几乎瞬间变得黑沉,乌云密布,六点的天已然被黑云笼罩成幕布。 店内头顶的灯也随着风左摇右晃,收银玻璃柜也开始小幅度的震动起来。 温黎看了下天气预报,从下午到明天八点都是雷阵雨。 一道闪电劈过来,大雨哗啦啦地往下砸。 门外的人跑着回家;也有来商店避雨,见雨不停,只好买把伞跑回去。 温黎还没到下班时间,她看着雨势,即便打伞回去全身也会淋湿,她给秦秀英打了通电话,让奶奶先吃饭,不用等她。 她坐在收银台刷题做作业,只是狂风暴雨夹着电闪雷鸣过于强烈,温黎没多少心思在试卷上。 今天贺郗礼推了他们晚上的补课,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刚刷完一张卷子,头顶的灯泡呲呲明灭了下,而后全数熄灭。 温黎整个人站在漆黑的空间里,她跑过去按了下开关,没反应,看向店外,全是黑的。 她眼皮跳了跳,天气原因,南潭全镇停电。 温黎想起贺郗礼,连忙发信息给他。 没人回。 她慌乱地连背包都没收拾,在店里拿了手电筒,几根蜡烛,拿着雨伞锁了门,冲出雨幕。 雨势太大,狂风肆虐,周遭的树枝折断倒地。 温黎一出商店,被蒙了一脸雨,雨伞几乎瞬间被吹反,刮飞在半空。 冰冷的雨珠打在脸上,浸透全身。 温黎攥紧塑料袋,在黑漆漆的街道奔跑,狂风暴雨遮掩她的呼吸和喘息声。 脑海里,只有当时在青野山,靳司屿对她说的话,以及贺郗礼全身冒冷汗坐在安全通道的模样。 从商店跑去贺郗礼家要二十分钟,跑到单元门,温黎冷得发抖,头发,衣服,全是湿漉漉的,顺着往下流了一滩的雨水。 她顾不得打理,用手背抹了下脸,开始爬楼梯。 温黎爬了二十三层,每一层的楼梯,都是雨水。 到了门口,温黎焦急地拍门,眼底划过担忧,冷得声音发抖:“贺郗礼,你在不在家?” “贺郗礼?” 无意触碰到密码锁,温黎才想起来里面有电子。 她刚要输入密码,门突然开了—— 一片漆黑里,温黎浑身湿冷地撞进一个炙热的怀抱。 等风 整个 没有了视觉, ,腰被一双手轻轻握了下,炽烈又带着炙热的温度, 烫得她僵在原地, 完全动不了。 气息极近, 她清晰地着沐浴露的味道, 温黎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打在她额前。 头顶传来他低哑的嗓音:“温黎?” 温黎忽地想起来她身上被雨淋得已经湿了个透, 担心他受凉, 连忙起身:“你,你还好吗?” 因为太过焦急,她从店里拿的手电筒是快要没电的, 此时只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透过光,贺郗礼看到了温黎。 她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 被雨淋湿的长发黏在额前和脖颈间,衣服湿哒哒地往下滴水,和肌肤贴得紧紧的。脸色被冻得泛白, 整个人无意识地发着抖。 温黎刚想开口, 眼前的贺郗礼目光微沉,下颌紧绷:“我能有什么事, 倒是你,什么情况。” 一只手从她眼前越过, 后颈倏地覆上来一道灼烫的温度,温黎睫毛微颤,看着贺郗礼将她的湿发从颈窝撩出来。 没等她反应过来, 她的手腕就被贺郗礼握住,温黎怔怔地低头看了眼,是那种十指相扣的手势, 紧紧密密地贴合在一起。 温黎脸颊忽地有点烧,恍了两秒,她还记得他怕黑的事,小声说:“贺郗礼,你别怕——” “先别说话。”贺郗礼语气微沉,把她带进他的卧室,“坐这儿,把衣服换了。” 温黎捏着湿漉漉的衣角:“可我会把你的床弄湿。” 她肩膀一沉,她整个人被贺郗礼按进床上,耳畔传来他的轻嗤声:“多大点事。” 贺郗礼从衣柜里拿出来一件卫衣和一条运动裤,又从柜子下面的抽屉里翻出来一条新的毛巾。 他递给她,顿了下说:“停电没有热水,别洗澡了,先把身子擦擦。” 温黎点点头:“好。” 即便是黑暗里,她也能感受到来自贺郗礼灼灼视线。 温黎脸颊有些烧,小声说:“你在这儿,我怎么换啊。” 贺郗礼嗓子痒了下,没说话,带门走到客厅,摸黑点了根烟咬上。 等温黎推门出来,她隐隐看到沙发的位置上有点猩红,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味。 “贺郗礼。”她眼前是黑的,睫毛颤着,“你在哪啊?” “咔哒。” 指腹摩擦打火机磨轮的响声,贺郗礼点燃蜡烛,客厅乍然一明。 他的衣服实在太大,卫衣及她大腿往下的地方,运动裤又长又松,大半堆在她白皙的脚踝处,裤腰松松的直往下掉,温黎只能一手揪着运动裤腰往前走。 贺郗礼皱眉看着她细白纤小的脚在大理石上走,拿了双拖鞋放在她面前。 “才买的,穿上。” 温黎看了眼这双粉色拖鞋,上面还缀着两只兔子,她抿了抿唇,小心地提着裤腿,踩上去时鞋底很软,穿上也很舒服。 刚走到沙发前,贺郗礼眼眸黑沉深邃地看着她快拖地的裤子,淡道:“把卫衣往上撂一下。” 温黎对他很信任,乖巧听话地喔了声,双手捏着卫衣的两个角往上撩。 裤腰松松垮垮地耷拉在她的胯间,平坦又下凹的小腹白得像是牛奶,腰细得一掌能握住,仿佛稍微有点力,便能折在他怀里。 在温黎察觉到贺郗礼微微发紧的呼吸时,她低眉看了眼才发觉不对,等她慌乱地要放下卫衣时—— 贺郗礼咬着烟,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覆在她面前,弯腰,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脸颊。 映着烛光,她看着他结实有力的臂膀将她裤子往上一提,温黎这个力道弄得身子不稳扑在他颈窝,不经意间,她的鼻尖擦过他的耳垂。 贺郗礼似乎僵了一下。 她偏过头,听着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脸颊和耳朵瞬间红了个透。半晌,余光又忍不住落在贺郗礼身上。 他轮廓线条流畅锋利,低眸将她裤腰提到最上方,抽了两根鞋带系在她腰间固定着,而后半蹲,修长又骨节分明的双手仔细地将堆在她脚踝的裤腿往上叠。 被他整理过后,温黎呼吸都觉得不太顺畅:“谢,谢谢。” 贺郗礼掐灭烟,嗓子哑得厉害:“不用。” 他又回卧室把毛巾拿过去,刚要给她擦头发,温黎红着脸接过:“我自己来。” 贺郗礼看她眼,没有作声,敞腿懒散地坐她旁边。 空气里寂静,只留有擦拭头发摩擦的细小声。 暧昧仿佛在昏暗里滋生,温黎紧张无措,期待又害怕,所有的情绪与心情交织在一起,形成如鼓的心跳声在她体内撞来撞去。 “这种天,怎么过来找我。” 忽地,头顶烙下一句话。 温黎下意识侧眸看他,贺郗礼表情看起来并没有像在青野山那晚的苍白,额间也并没有过多的冷汗,看上去倒像是一副游刃有余,懒洋洋的姿态。 “在看店的时候突然停电,担心你。”她后面的话,没再说出口。 全市停电的那一秒,贺郗礼确实回想起小时候他独自一人被关进黑暗逼仄的屋子里,那种湿冷,如同被摁进海浪那种濒临窒息的感觉席卷全身。 可在听到温黎拍门,呼喊他的名字时,那种恐惧感像是在一瞬消失。 门打开,她整个人像是光一样,栽进他的怀抱。 他的所有心绪,都在她身上,全然忘记他惧怕黑暗这件事。 贺郗礼坐在那儿,他抬眼,嘴角扯了抹玩味的笑:“这么担心我?” 温黎面颊绯红,她没说话,盯着他看了良久,最终鼓起勇气点了点头。 他喉结滚动,话含在嘴边,哑声道:“下次别这样了。” 温黎怔了一秒,指尖掐在虎口,心停顿了一秒,随即重重地沉到了谷底。 贺郗礼站起来,低声道:“会感冒,而且那么黑,你一个姑娘家,遇到危险怎么办。” 温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半晌才缓过神来,整个人像是被他的话融化进火海里。 桌面搁着的手机忽地亮了下,温黎看了眼,是时延给贺郗礼打的电话。 “贺郗礼,时延的电话。” 厨房里传来男生的声音:“不用理他。” 温黎怕时延有重要事找他,还是拿着手机走过去,她看到贺郗礼将锅放上去,而后正在切姜丝。 她犹豫了会儿,帮他接通,贺郗礼偏头看她,他的个子很高,温黎只好踮脚,伸长胳膊想要递在他耳旁,下一秒,他似是叹了口气,用手接过,淡声对时延道:“说。” 时延看着窗外还黑黢黢的天,树枝被狂风刮断,担心道:“南潭停电了,贺哥你没事吧?” 贺郗礼单手抄兜,余光瞥向一旁,温黎正乖乖抬头看着他,她穿着他的卫衣,衣服领口也大,烛光也没有她的肌肤亮白。 他眼眸暗了下,别过眼,嗓音低哑:“没。” “我靠你这还没事?听你这声音都快撅过去了,你等着我啊,我马上去你家找你啊,撑着点。”时延慌里慌乱地从家里翻出来电筒。 贺郗礼漫不经心笑道:“你撅过去,老子都不会撅过去。” 旁边传出动静来,他眯着眼去看,水已经煮沸,温黎正要下手拿锅盖,他淡淡道:“别动,往后站。” 温黎愣了下,就看贺郗礼走过来将她拉到安全地带,随后拿走锅盖,水蒸气扑在半空,他将姜丝,红枣扔进锅里,又加了几块冰糖。 “啊?什么别动往后站啊。”时延愣了一秒,等他反应过来,骂了几句草,“我去,你家有人?谁啊?!该不会是温妹妹吧?” 没听到贺郗礼的声音,时延三观都破碎了:“牛逼啊你,你喊人过去的?还他妈说自己能等,人家未成年啊,你可真是狗啊,贺狗!” 贺郗礼听着聒噪,啧了声,挂断电话。 温黎抬头,忍不住问:“时延打电话也是担心你怕黑这事吗?” 贺郗礼看她:“不是,他问我作业写完没。” 温黎啊了声:“停电了,时延还要学习啊?” 贺郗礼淡道:“谁知道呢。” 他将红枣姜汁盛在杯子里递给她:“趁热喝。” 温黎捧着杯子,暖意顺着传递她掌心,她吹了下,小口小口地抿着,舌尖还残留着红枣的香甜,喝完,她的身子也跟着热了起来。 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多了,温黎起身说:“我得回家了。” 贺郗礼敞腿靠在沙发,一对胳膊自然搭在两腿间,扬头看她,漆黑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良久,他偏头看窗户,窗外依旧狂风暴雨,他道:“还下着。” 温黎也看到了,不仅如此她的伞中途被风刮跑,她问:“你家还有多余的伞吗。” 贺郗礼俯身,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把玩,懒懒道:“没。” “那雨衣呢。” 他掀起眼皮,扯唇角:“我会穿那玩意儿?” “那——” 贺郗礼站起来,看她:“在我家住一晚。” 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确定的语气。 他撂下这句话,便去卧室将她沾湿的床单换下,重新换了一张新的床单,等收拾完,贺郗礼偏头看到温黎小小一只站在那儿,指尖扒着门框,要进不进的。 他眉梢很轻地挑了下,下颌线拉扯出条锋利的线条,歪头睨她:“怎么,要我抱你过来?” 温黎睫尖颤了下,慢吞吞地过去,小心翼翼地爬上去,被子盖上的一瞬间,她整个人被贺郗礼身上的味道包围,她的脸也腾地烧红。 她将身体埋在更深处,心跳声跳得起劲,被子忽地被掀开,温黎睁眼,看到贺郗礼目光很深地看着她,他挑眉:“不怕闷?” 温黎察觉到他眼底的戏谑笑意,她夺走他手里的被子,稍微挡了挡她的半张脸,躲在里面呼吸,声音闷闷的:“不怕。” 他眼眸黢黑又直白,薄薄眼皮下压,眼神中带着轻佻散漫:“还真敢在男人家睡啊。” 温黎被他盯得浑身发热,她想说些什么,贺郗礼起身离开。 她捏着被角,已经过了很久,耳旁仿佛还回荡着他低哑,像是磨了沙的声线:“睡吧。” 贺郗礼摸黑走进旁边的客房,他躺在床上,一手撑在额前,脑海里都是温黎。 一截细腰不停地在他脑海中晃,靠近她的肋骨处还有一颗浅褐色的痣。 他烦躁地起身,低头看着眼前的变化,骂了句脏话,然后走进淋浴室,灼热的温度随着冷水浇在他身上。 ...... 第二天早上,温黎醒来时已经快九点。 她走出卧室,到处逛了下,发现贺郗礼并没有在家。 余光往阳台一瞥,温黎的脸红得快要爆炸了。 昨晚她穿的衣服和他的外套高高挂在晾衣架上,白色蕾丝也夹在其中,在一排随风飘荡的衣服里显得格外明显。 她臊得不能行,他怎么把她衣服给洗了...... 温黎在贺郗礼家找了几个袋子,把湿衣服装进去,也顾不得此时她这身不合身的穿搭,抱着衣服跑回家。 回到家,奶奶恰好在附近公园散步,温黎先将湿衣服搭在楼顶,而后冲了个澡,换过衣服出来,脸还是烫的。 直到中午,温黎打开手机,发现贺郗礼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L:跑了?】 【L:我衣服该洗了,顺手也帮你洗了】 已经刷完两套题,平息好情绪的温黎,此时脸颊好像又开始发烫,她忍不住发消息:【那你也不能都洗了啊!】 她自小的衣服都是自己洗的,更何况是贴身衣物。 贺郗礼好像就在玩手机,看到她消息,秒回:【当时没想那么多,谁知道都在里面夹着】 温黎将手机合上,小脸憋得通红,脑袋磕在在桌子上。 当晚照例去贺郗礼家里的补习,温黎给翘了。 周一上学,温黎也躲着贺郗礼。 【L:不补课了?】 【L:生气了?】 【L:不理我】 【L:成,我错了,下次你衣服泡臭我都不会去洗一下,行不】 【L:都两天了,还羞着呢?】 温黎这两天尽量无视贺郗礼的消息,直到中午,一行人猝不及防地在食堂相遇。 时延倒着走跟贺郗礼,李奕祠说着话,贺郗礼淡着脸,单手抄兜往前走,偶尔低头看手机。 岑溪刚要喊他们,温黎连忙捂着她的嘴,趁着他们三人没注意,偷偷地拉着岑溪,绕了个原路,跟他们擦肩而过。 岑溪打饭的时候问:“黎黎,你捂我嘴干什么啊?” 直到贺郗礼离开食堂,温黎才松口气:“......忘了。” 岑溪也没当回事,反正李奕祠他们也吃完饭要走了。 吃过饭回到教室的路上,两人听到来往女生都在谈论贺郗礼。 “贺郗礼打篮球,去看吗?” “最近他们好像一有空就在操场打球,听说职高秦奎要和他们打比赛的事是真的吗?” “是啊,闹得挺大的,好像间接是因为一个女生。” “管他因为谁呢,好不容易到了午休时间,看会儿贺郗礼放松放松。” 温黎低头看手机,发现贺郗礼又给她发了条消息。 【L:别躲了,早看到你了】 看了下时间,是当时在食堂遇到他的时候,原来,他低头看手机是在给她发消息。 “黎黎。”岑溪说,“咱们也去看他们打球吧,下周要跟秦奎比赛,看看他们配合得怎么样了。” 温黎脸皮薄,直到现在多多少少还有些难为情,可反观贺郗礼,像是早已经忘了那件事。 她轻轻吐了吐气:“好。” 两人转头去操场。刚走到操场,温黎看到贺郗礼灌了个篮,周围女生的尖叫声震耳欲聋。 岑溪挽着温黎胳膊,似是看到什么,她激动道,“我去,那女生是不是要给贺郗礼水啊。” 温黎一愣,她思绪杂乱地看着人群中一个女生拿着瓶脉动堵在贺郗礼面前。 男生很懒散地站着,扒在他肩膀上的时延哦哦起哄:“贺哥,有妹子给你送水,快接啊。” 不像时延满脸调侃,贺郗礼的表情倒是寡淡,他懒懒掀起眼皮,瞥到不远处朝这里来的温黎,他嘴角勾着低笑。 只一秒,他回头,浑身透着恣意,看着吊儿郎当,眼神干净又坦荡: “不好意思啊,不是女朋友递的水不接。” 等风 温黎和岑溪走到场地时, 周遭混乱一片,更 “贺溪说,“那女生好像是高一学艺术的, 长得这么漂亮都看不上, 。” 郗礼身上。 他只穿一件黑色短T, 抓着篮球“面, 裸露在外的臂膀结实有力, 隐隐爆出青筋, 浑身都是热烘烘的,气息。 “午休结束了。”李奕祠看了眼时间,“该回班了。” 贺郗礼抬手, 篮球形成一道抛物线,准确地落进篮球框。 他单手拎起挂在一旁的卫衣, 随意套上,而后迈着长腿朝着温黎走来。 离得愈发近,温黎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热气, 烘得她脸颊发热。 贺郗礼挑眉, 上下打量她:“没带水?”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温黎身上, 她强作镇定:“没有。” 他敛下眼皮,睇着她, 良久,散漫低笑:“成。” 说完,温黎看着贺郗礼走向一旁台阶, 他弯腰从水箱里掏出来一瓶矿泉水,旁边的时延正喝着水,看到他这副模样, 突然又看温黎一眼,而后笑得嘴里的矿泉水都喷了出来。 时延对她做了个大拇指朝上的手势。 温黎对此感觉莫名其妙。 接下来几天,关于秦奎和贺郗礼比赛的事传得整个学校的人几乎都知道了。 温黎在贴吧里搜了秦奎各种事迹,不良少年,社会混子,社会中的败.类,人渣,让女生为堕.胎全是他的标签。 “还看呢?”身旁落下一道身影,温黎抬眼看到贺郗礼在她旁边坐下。 温黎抿着唇,总觉得不安:“非得跟秦奎他们打球吗?我看了贴吧,秦奎那人下手很黑,指不定比宋池还会搞小动作。” 贺郗礼散漫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拎着笔打转,语气轻狂:“他打不过我。” “再说,这只是场普通的球赛。”他挑眉,“行了,坐这儿半个小时了,温老师过来帮我看看这道题?” 温黎强忍着坐立不安,看着贺郗礼给她的竞赛题,心思渐渐被拉走。 照例学到凌晨十二点,贺郗礼送温黎回家。 刚出门,外面的风呼呼地吹,泛黄的树叶铺一地,初冬的风凛冽刺骨,现在是深夜,温度比白天还要低上几度。 温黎将拉链拉到最上面,头顶猝不及防撂下一声:“伸手。” 她抬头,看到贺郗礼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只暖宝宝递给她:“拿着暖手。” 暖宝宝很小巧,大约手掌大小,抱在手里正好,是滚烫的,应当是他下楼前灌的热水。 温黎从毛衣里将小脸探出来,睫毛微抖:“你不冷啊。” 下巴忽地被少年捏住,贺郗礼虎口抵着她晃了晃。 温黎感受到他指腹粗粝的质感,炽热的温度烙在她肌肤,她抬眸对上他漆黑玩味的眼,他哼笑:“我是男人,又不怕冷。” “感受到了?”他懒懒道。 “知道了知道了......” 她红着脸别过眼,挣脱他的桎梏,下巴尖还能感受到发烫的指印传来的热感。 贺郗礼看她半晌,唇边撩了下,轻笑:“走了,送你回去。” 温黎正等着他骑机车过来,哪知他走到前面的一辆老年代步车,按了下车钥匙,“滴滴”两声,他将副驾驶门打开。 瞧她愣在原地,他下巴搁她身上:“过来啊。” 贺郗礼人高腿长,站在那儿比代步车顶都要高,怎么看怎么奇怪。 温黎刚坐进副驾驶,冷风仿佛被立刻阻挡,暖宝宝躺在手心里,缓缓向四肢百骸传递热意。 直至贺郗礼坐进来,温黎才发现里面空间很拥挤,他两条长腿像是根本无法安放,将背椅拉到最靠后的位置,启动车子,磨着方向盘,往前行驶。 她眼中的贺郗礼分明行事桀骜嚣张,拥有的,看上的也一定是最好的,更不会委屈自己。 温黎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问:“你什么时候买的啊。” “不骑机车了吗?” 贺郗礼淡瞥了她眼,唇角微弯,玩味道:“这么冷的天,要我骑机车上学,你还挺心狠啊温黎。” 温黎对上他又痞又坏的眼神,小声地说:“我才没有。” 她只是奇怪,他明明就是宁愿被凛冽的风刮着,也要骑他的机车兜风耍酷的人。 “那你什么意思。”贺郗礼撩眼,轻佻又散漫道,“想管我?” 温黎心尖一跳,她知道他是最不喜别人管着他的,绫苏冉加了她好友,偶尔有空会和她说几句有关贺郗礼的事。 有次他们去酒吧玩游戏,几个人要喝酒。 贺郗礼高兴,端着酒杯刚要抿一口,旁边一女生是他们班的,喜欢他,追求他很久了,见他喝酒,心里有些不开心,拉着他胳膊,不满道:“别喝酒好不好啊。” 据绫苏冉的口吻,那女生美得就像是天仙,一开口,场上的几个男生都放下了酒,纷纷劝:“贺哥,人家姑娘都这么说了,你就别喝了,别让人生气。” 半明半暗的灯光下,贺郗礼脸庞挂着顽劣的笑,他漫不经心地道:“知道什么人最讨厌吗?” “管我?”他收敛笑意,侧脸冷峻,“你以为你是谁。” 分明一副散漫的姿态,可字字带着薄情。 那女生听完,哭着跑出酒吧。 ...... 温黎只觉得还好绫苏冉告诉她有关贺郗礼的事,她紧张地摇头:“没有,我没想管你。” 她隐约察觉到什么,下意识扭头,周遭昏暗,贺郗礼逆着光,温黎看不出来他什么情绪,只觉得他一双眼直白又灼烈地定在她身上。 车子行驶到有路灯的地方,光顺着折射在贺郗礼脸上,他唇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味深长道:“也是,只有我女人才能管我。” 温黎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她浑身都是热的。 车子忽地停下,温黎疑惑地看着贺郗礼下车,朝着路对面推车的老爷爷走去。 没一会儿,贺郗礼走回来,车门打开的瞬间,冷风夹杂一股香甜的烤红薯味席卷而来。 温黎愣了下,看着他将红薯扔给她,见她没反应,右眉高挑:“不喜欢?” 手里的红薯烫烫的,烤的还流了糖水出来,里面红薯瓤爆出,味道更加浓郁,一看就好吃。 “喜欢吃的。” 贺郗礼眼尾轻佻,笑:“那看我干嘛,吃啊。” 温黎看着空无一人的街头,各店门紧闭,外面东风凛冽,只有她和贺郗礼在车里看着倒退的南潭小镇,嘴角翘了翘。 红薯很热,她很小心地吹了几下,连皮带肉撕下来一块填嘴里,又香又甜,是她从小到大吃过最好吃的烤红薯。 “好甜啊。” 贺郗礼睨她眼:“只是红薯而已,又不值钱,就有这么喜欢?” 温黎轻轻点了点头:“真的好吃,你要尝尝吗?” 贺郗礼看她的目光很深,淡道:“开车。” 温黎咬着唇肉,按捺着紧张又急促的心跳,鼓起勇气将刚撕的一块红薯肉举高,递在他唇边:“你要吃吗?” 昏暗的环境里遮掩她泛红的脸颊。 贺郗礼侧头,迁就着她,低头,将她手里的红薯含在嘴里。 温黎指尖有温热柔软的触感划过,她僵了下,连忙将手抽回来,放在座位下。 他的唇,碰到了她的指尖。 温黎心跳声砰砰作响,像是有人在她耳边放了烟花,被他擦过的地方,源源不断地向她传送着热气,她将下巴埋进衣服内,悄悄呼了口气。 头顶传来道懒洋洋地低笑:“是还挺甜。” 温黎不敢抬头,生怕与他的视线撞个正着。 ...... 比赛当天是周六,温黎中午给商店老板请了几个小时的假,准备搭公交去体育场。 走到公交站牌附近,周遭传来几个男生的声音,温黎往声源望去,马路对面,贺郗礼,李奕祠,时延,还有另外六七个男生笑着往前走。 似是察觉到目光,贺郗礼偏头,温黎与他漆黑的眼眸撞了个正着。 “欸,那不是温妹——”时延正说着,被贺郗礼眼锋一刺,他连忙改口,“这不是温黎吗?” 贺郗礼单手抄兜,对他们淡道:“下午比赛这事别给她说。” 众人还没听懂什么意思,只见温黎跑过来,她问:“你们要去比赛了吗?” 贺郗礼很轻地挑了下唇角,低眸看她:“比赛刚回来,赢了。” 温黎啊了声:“已经比完了?” 她看向眼前几个男生,面对她的疑惑,众人点头:“是啊妹妹,我们刚打完比赛回来,正准备去网吧打游戏呢。” 温黎又看向李奕祠,像是看穿她的想法,他笑:“没骗你,我们刚打了两辆车回来。” 岑溪说过李奕祠不会说谎,有他这句话,温黎相信了八分。 帽子忽地被人拽着,温黎眨眼的速度被贺郗礼拉到一侧。 “下午网吧有一场比赛,赢了能拿几千块奖金,我就不回家了。”贺郗礼语气懒洋洋地,“你有空帮我喂下小白梨。” 温黎知道他没事,也就放心许多,她点头:“好。” 没了心事,温黎回家跟奶奶吃了顿午饭,下午请了假,她没再去,而是在家里刷了一套英语卷子,一套物理卷子。 这段时间每天都会在贺郗礼互相补习三个小时,她的物理,英语成绩有大幅度的提高。 对完答案,温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便出门去贺郗礼家喂小白梨。 路上,她忽地听到前面一群男男女女的讨论声。 “几点开始啊,咱们现在去不会迟到吧?” “篮球赛有什么可看的?” “贺郗礼啊,那可是贺郗礼,帅死了,咱们又不是一中的学生能天天看到他,好不容易听说他们在体育场打球,那不得凑凑热闹啊。” “别去了,贺郗礼可是跟职高的秦奎打球,秦奎那人你们不了解,他下手特别狠,我怕咱们过去也跟着遭殃。” “......” 温黎心头一紧,这才明白过来,贺郗礼他们根本没有开始。 她咬牙,怕赶不过去,打了辆出租。 到了地方,天色已到了傍晚时分,冬天的南潭天黑的早,入眼是破烂废弃已久的体育场,微弱的灯光伫立在附近,将篮球场内的两队人照亮。 温黎一眼看到人群中鹤立鸡群的贺郗礼。 贺郗礼穿了身红色篮球服,倒着跟其他队员说话,边走边戴护腕,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他一走来,观众席一阵尖叫声。 宋池在旁边看着,嫉恨地往地上呸了一口:“要不是我特么骨折还没好,我不上场弄死他。” 秦奎抽着烟,浓烈烟雾飘在半空,他道:“还真来了。” “秦哥的名声在外,他能不来?”宋池不屑地道,“来也没用,真以为自己能护住温黎?我想要的人,谁也抢不走。” 秦奎看他眼。 宋池眼皮一跳,跟着说:“秦哥也看上那女人了?我不跟哥抢,等哥玩够不想玩了,再给我玩玩也行。” 秦奎没做声,只是笑。 他朝贺郗礼走去,身后人高马大的队员跟在身后。贺郗礼淡淡看着他们:“别废话,直接开始。” 秦奎大笑:“京北来的人口气不小,知道规矩么?” 贺郗礼挑起下巴:“能赢的人不在乎有什么规矩。” 秦奎拍了拍手:“行,那就一局定胜负,一局结束,你若能从地上爬起来,算你赢。” 贺郗礼脸色平静:“输了,别再来我们一中,再觊觎我的人,你们试试。” 职高的那群人都没穿球服,穿什么的都有,只是不知道衣服里到底藏得有什么。 李奕祠肃着脸,对贺郗礼说:“小心他们,秦奎的话,这场比赛是彻底是针对你了。” 贺郗礼拍了拍他的肩,示意没事。 两队退后到各自场内,裁判站在一侧吹口哨,抛球。 比赛开始,贺郗礼一跃跳起勾球,职高几个人没料到他身手这么敏捷,等反应过来,他人已经越过他们,五米开外跳起,手腕一压,球飞速砸向篮球框。 “哐当!” 进球。 场内沸腾一片,全是喊他的名字。 “贺郗礼!” “贺郗礼!” “贺郗礼!” 时延跑过来撞他的肩膀:“牛逼啊贺哥。” 贺郗礼淡笑,只是在转身时,脸色微变。 肩膀在刚才他跑的过程中被人闷了几棍,火辣的疼。 他抿着唇,透过微暗的天色去看,职高1号手里明晃晃地握着四根紧紧捆绑的钢筋。 贺郗礼这下也明白时延当时所说,秦奎看上的女生男朋友怎么会在打球时被砍掉半条命。 “算你命硬。”1号拿钢筋指着他,“这次幸运,下次可不是这样了。” 比赛继续,知道贺郗礼球技,职高几个人开始围堵他。 贺郗礼只得把球传给体委林木,林木个头190,他离得远,看到球朝他飞过来,飞跃几步接住球,运球朝篮筐跑。 职高5号堵着他,在林木做假动作之时,一拳挥过去,林木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整个人被一股力一拽,球被职高人带走的同时,眼前有亮片闪过,5号手心里正捏着刀片。 “靠!” 林木被贺郗礼拉到身后,脸有余惧:“这群傻逼真他妈不是人!” 秦奎找的是专业打野球的人,这些人都是要钱不要命的,赢一场球多至分几千,少至几百,南潭穷人不少,多是靠这群营生生活的人,为了钱,下手狠也毒。 一场下来,贺郗礼被对面拿铁棍砸了不下十下,刀片在他胳膊上划了几道,好在他躲得快,没被伤到致命。 他们也好不到哪儿去,脸上青紫都是他揍的。 观众席的人看着看着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比赛,担心生命安全,有报警的,有喊裁判吹哨的,还有看到血腥画面更加兴奋的。 温黎挤到第一排,随着时间流逝,天色变得更暗,她看着场内心惊胆战,眼睛直直定在贺郗礼身上。 贺郗礼喘着气,冷眼看着对他挥刀片的5号,刚准备做个假动作冲出来,不远处传来一道女声: “贺郗礼,小心身后!” 温黎看着他身后人拿伸缩刀往贺郗礼后背刺向的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浑身发着抖朝贺郗礼冲过去,还没走过去,人被时延拽着。 贺郗礼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弯腰躲过刀子,抬脚踹过去,14号捂着胸口倒在两米开外。 刀子“啪嗒”摔在场地。 14号脸色狰狞,听到身子发出咔嚓声,他发出痛嚎:“草,肋骨断了,妈的。” 没注意5号,贺郗礼只听到风声,他往后撤,侧脸,眉骨两处忽地刺痛,下一秒,有热意顺着面颊流下,他大拇指摸下,手心一片红,是血。 他顾不得这些,低吼:“传球!” 李奕祠被几个职高人堵着,听到贺郗礼声音,脚踝传来剧痛,他咬牙,在摔倒之际将球高高一扔。 贺郗礼往那边跑,运着球,在最后两秒内跑到篮球框,弹跳而起,单手抓住篮球框,臂膀上青筋突出,刀痕下的血顺着滑下。 口哨声响。 一中以一球之分险胜职高。 场内停滞一秒,随后欢呼声,尖叫声掀翻体育场。 这种带着生命威胁的打法过于蛮横,不少前来凑热闹的人看不到一半怕被牵扯到危险,便跑了。 温黎挣脱时延的桎梏,朝贺郗礼跑去,她紧张又小心地看着他的臂膀,上面的血迹被汗水沾湿,有的干成一团,和那两道经久的刀痕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她小心地握着他的手:“贺郗礼,你疼不疼啊。” 贺郗礼沉着脸,眼皮下压:“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 温黎怔愣地看着他,眼眶泛着红,被夜色映照下,小脸苍白。 贺郗礼的火气忽地被浇灭,他道:“我怎么可能会有事。” “没想到你竟然能在这些打手下赢了比赛。”秦奎走过来,“想赚钱吗,我们可是非常需要你这种不要命的人,钱好说,可以给你分红。” 温黎手腕一紧,她整个人被拉到贺郗礼身后。 少年身材高大颀长,站在她面前,将秦奎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 贺郗礼抬起下巴,下颌线条锋利冷硬,眼皮撩过去:“老子有的是钱,不需要。” 秦奎笑了下,意味深长地看着被他扯在身后的人:“这妞儿,挺护着的啊。” 隔着贺郗礼,温黎仿佛能感受到秦奎令人发麻的眼神。 贺郗礼冷眼看他:“手下败将就要有手下败将的姿态,带着你的人,滚!” 似是感受到她的颤抖,握着她手腕的大掌反手握着她的手心,粗粝指腹张开将她五指紧紧包裹在掌心里。 汗渍混合着少年炙热的体温贴得更加严丝合缝。 温黎愣了下,心中的惧怕,仿佛在这一刻彻底消散。 秦奎久久盯着他,笑得阴冷:“会有你找我的一天。” “走!” 等人走后,来比赛的几个人,包括后补走过来:“死里逃生,回去换身衣服去吃火锅!” “妹妹,不是我们不告诉你,是贺哥不让我们说啊。” “这不是没事,别担心,贺哥在场子上还救了我一次,靠,不是他,我的脸都被刀子划了不知道几道。” “这群人渣!” “好在秦奎那人比较重承诺,这次输了应该不会再来咱们一中惹事。” 贺郗礼散漫道:“成,你们定地方再定个大包厢,今晚我请客。” “还得是贺哥大方。” “那我们这次得把贺哥给吃穷了!” “贺哥那么有钱,怎么会被咱们几个人吃穷啊。” 贺郗礼笑:“行了,别贫,都回去收拾下。” “得嘞!” 时延走了几步,扭头,挤眉弄眼:“记得带着温妹妹来啊,别带着人私奔。” 贺郗礼高挑眉,抻脚去踹他,笑骂:“滚蛋。” 时延捂着屁股跑了。 温黎看着已经走远的几个人,没一个人身上是好的,有的脚踝受伤,有的捂着肩膀,脖子,更严重的是贺郗礼。 她没吭声,也没看他,叫出租。 贺郗礼看着她,低笑:“欸,生气了?” 他快一步走在她面前,倒退着走,漆黑眼眸直勾勾地落在她脸颊,“真生气了?” 温黎别过眼,睫毛颤抖。 “嘶——” 身后忽地传来贺郗礼声音:“喂,真走不管我了啊,我浑身疼,走不了。” 温黎心里一紧,连忙回头,眼前一黑,整个人撞进少年的胸膛。 热腾腾的,浑身散发烫意,烘得她也是热的。 温黎又被他骗了一次。 她咬着唇,回头就走,腰间忽地被一道结实有力的臂膀箍住,她被贺郗礼抱在怀里。 她额头抵在他胸口,耳旁是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环在她腰间的臂膀青筋跳起,像是怕她逃跑,勒得她紧紧地。 他弯腰,脸颊仿佛扑来他的气息,低哑的嗓音从胸膛震在她耳侧:“腰怎么还这么细,肉都吃哪儿去了?” 贺郗礼眉骨被刮了两道,侧脸偏向下颌的地方也有一道血痕,血珠滋滋地往外冒,本来冷硬凶相,此时看起来更加骇人。 温黎眼圈泛红,鼻尖倏地涩起来,她垂眼,在看到篮球服内,渗出来的血迹,泪水没控制住,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你能不能别管我。” 她双手抓着他,声音带着哽咽:“因为我,你才受伤。” “因为我,你们才会受伤,才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我!” 贺郗礼感受到温热浸透他的胸口,篮球服被她抓成一团,他僵了下,低头看了温黎一眼,大拇指腹轻轻擦拭着她脸颊的泪痕。 “别哭了。”他嗓音低哑。 “你一哭,我只想把我现在所拥有的都给你。” 等风 回去的路上, ,贺郗礼坐在她旁边,两人一句不言。 出租车司机师架了?” 一动不动的温黎, 他嘴角微掀:“生我气呢。”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 嗓音低磁夹着点哑, 。 温黎心脏漏跳一拍, 脸颊也逐渐升温, 她没忍住瞪他一眼, 偏偏他目光正落在她身上,与他漆黑戏谑的眼眸撞在一起。 温黎抿着唇,别过眼, 没再看贺郗礼什么表情。 这一幕落入司机师傅眼中,想到了以前他和女朋友的往事, 他笑道:“小伙子,是不是你打架受伤,小女朋友就生气了?” “我跟我老婆从高中早恋, 恋爱长跑七年, 毕业我们就结婚了。”司机师傅脸上满满幸福,他看着后排的贺郗礼, “告诉你个诀窍啊,惹女朋友生气, 可不能冷暴力,得道歉啊,缠着她哄着她, 保准所有女孩子都吃这一套。” 温黎听完脸都红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贺郗礼会应下司机师傅说她是他女朋友的话,她局促地摆摆手:“我不——”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 她对上贺郗礼漫不经心的视线,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 贺郗礼一直以来都是骄傲恣意,轻狂耀眼的。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道歉的人。他们之间,最多也只不过是朋友关系,更何况,他也没有理由向她道歉。 忽地,手背覆上来一道温度,温黎心跳了跳,她的手被贺郗礼握着,她想要收回,却被他攥得紧紧的。 贺郗礼的手很大,粗粝的指腹划过她手心,像是羽毛在她心间掠过,温黎睫毛颤抖,看着他敛眉,握着她在她手心一笔一画的写下三个字。 ——对不起。 手心里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温黎回过神来,发现贺郗礼突然凑在她耳边,低声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他用俩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话,低而沉,和平时拽拽的语调不同,像是在哄,苏得她半边身体都快要软掉。 温黎垂着眼,长发划过颈窝,遮掩她泛红的耳尖。 贺郗礼见她没再往车那边挪,大喇喇地坐在她身旁,长腿与她相贴,一边低头单手摁手机。 【L:爷第一次哄人,给点反应啊温黎】 温黎看他眉梢挑起,嘴角勾着轻佻散漫,她的眼底没有笑意,反而藏着的是心疼。 十一月的天,他还穿着篮球服,膝盖上,腿上也全是青紫。 打野球的人手狠脚也狠,明处能看到的地方已是如此,她想不出来他身上看不到地方到底是什么光景。 温黎眼眶又开始酸涩发起烫来,她移开眼,小声对司机师傅道:“师傅,可以麻烦您开一会儿热风吗?” “行。”司机扭头看了眼,揶揄道,“怕他冻着啊。” 温黎没想司机师傅说话这样直白,被戳中心思,她慌乱道:“没,没有……是我自己怕冷。” 旁边冷不丁传来道懒洋洋的轻笑声,贺郗礼单手把玩着手机,玩味又灼烈的眼神盯着她看。 温黎睫毛颤动,扭过头,不让他看到自己已经通红的脸颊。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温黎下了车,去附近的药店买了绷带,消炎药,消肿药膏。 “真不去医院啊?”温黎挑药时,看向站在一旁的贺郗礼,“你的伤看起来很严重。” “不去。”他撂下两个字。 贺郗礼双手插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这算什么严重。” 他挑眉,看她的眼神挟着顽劣:“比起医院的护士,我还是更希望你给我上药。” 温黎被他盯得脸颊温度上升,她抿着唇,将挑选过的药拿到收银台。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贺郗礼斜着唇角,笑。 “一共一百三十五元整。” 温黎刚从兜里掏出来几张钞票,贺郗礼已经将两张红色钞票递给收银员。 找过钱,贺郗礼拎过塑料袋,单手插兜,掀起眸看她:“走啊。” 温黎跟在他身后:“喔。” 回到家,贺郗礼将药扔到茶几上,打开冰箱拿了瓶可乐,弯腰又在下面柜子里拿了瓶常温酸奶递给温黎。 他单指打开易拉罐环,仰头灌进去,突出锋利的喉结随之滚动,满满欲气。 温黎看着他,只觉得嗓子有点痒痒的,眼睛控制不住地往他喉结上瞥。 正看着,贺郗礼很轻地挑眉:“想喝啊?” 温黎愣了下,知道他误以为她在看他手里的可乐,轻轻点了头:“想。” 贺郗礼觑她眼,淡道:“喝你的酸奶,这么冷的天少喝凉的。” 温黎抱着酸奶:“那你呢。” 他散漫勾着唇角:“老子是男的。” “就你这身骨板。”贺郗礼上下打量她,“瘦的跟猫样,喝凉的,还想不想好了。” 温黎低头看看自己,忍不住嘟囔道:“我都胖好几斤了。” 她自己没怎么觉得,直到上周,岑溪对她道:“黎黎,最近你气色好好啊,脸又白又嫩还自带腮红,头发也变黑变亮了!快教教我!” 当时温黎只觉得岑溪是错觉,直到她在商店里兼职时,她称了□□重,已经到八十八斤了。 比起最开始,她胖了四斤。 后来才想起来,一定是在贺郗礼家这段时间吃好的喝好的原因。 贺郗礼从喉咙里懒洋洋呵出一声,他睨她眼:“胖了几斤?我怎么看不出来啊。” 他嗓音低沉挟着轻佻,目光也落及她身上,温黎被他盯得只想逃。 她移走视线,拿起茶几上的药,拆开:“我给你上药。” 贺郗礼看着她笑,其实这点小伤他完全不在乎,也不觉得有多疼,但他还是跟着她去了药店,看着她把药买回来。 他晃悠悠地坐在沙发上,见她不动,双手撑在身后,挑下巴:“不是要上药?” 温黎指尖挠了挠眉心,说话时含糊不清:“衣服……脱了啊。” 贺郗礼佯装没听见,他扬起一侧眉,嘴角斜着,笑起来很坏:“嗯?大点声,没听见。” 知道他是故意逗弄她,温黎抿了抿唇,按捺着如鼓的心跳声:“不脱衣服,我没办法上药。” “哦。” 贺郗礼笑了一下,双手交叉拽掉身上的篮球服,昏黄的灯光下,少年结实的身体暴露在眼前,满满贲张的荷尔蒙挟着蓬勃的狂野汹涌地朝她压来。 烧得她慌乱地移走眼,眼皮跳了又跳,完全不知道她的目光该放在哪里。 温黎忽然想起贺郗礼曾经对她说过“你是不知道我的身材到底有多好”这句话。 只慌乱的一眼,也能看到他八块腹肌熨贴得完美,人鱼线隐隐划入胯骨,浑身透着野性力量。 “不看我,怎么上药?”冷不丁传来一道轻笑声。 温黎抬眼,对上贺郗礼戏谑玩味的眼神,脸颊蹭地染上红晕。 她拿着药罐子坐在沙发上,在看到他胸口,肋骨,后背,双臂全是青青紫紫夹杂着刀片划过的血痕后,她的眼眶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真是受不了你们女人。”贺郗礼看着她,啧了声,“胆儿怎么这么小。” 温黎没说话,小心翼翼地在他身上涂药膏,指尖落在的瞬间,她察觉到他浑身线条紧绷起来,她吓得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落下半空的指尖在颤抖。 “不疼。”贺郗礼敛眼皮,淡道,“继续。” 这次不同于上次贺郗礼与宋池他们几个人打架的程度,温黎从头到尾不敢分一丁点的心,上半身的伤口消完毒上完药,她拿绷带轻轻地环在刀片划过的部位。 刚打完蝴蝶结,头顶“嘶”了一声,温黎顿了下,视线上移,正对上他轻佻散漫的眉眼。 贺郗礼睇她眼,玩味道:“要勒死我啊?” 温黎连忙垂头又检查了遍,绷带离肌肤还有空余,听到贺郗礼低低沉沉的笑声,才知道她被耍了。 她睫毛微动,没搭理他的话,垂眼看了眼他的腿上的伤,犹豫着问:“还有其他地方有伤吗?” 贺郗礼漆黑的眼眸久久停在她身上,他歪头,笑:“需要我脱裤子给你看吗?” 温黎的脸被他的话惹得发烫,她咬了咬唇:“不要!” 贺郗礼懒洋洋地挑眉,“脸红了?” 温黎:“流.氓。” “不你问的?”贺郗礼挑眉,“怎么骂我?” 温黎没搭理他,将买来的创可贴掏出来:“低低头。” 贺郗礼看着创口贴上画着的百变小樱,皱眉:“什么玩意儿。” 温黎心里偷偷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抗拒,突然很想看贺郗礼贴上百变小樱创可贴会是怎样的样子。 她绷紧脸:“创可贴,你眉骨,侧脸都被划了。” 贺郗礼人本来就高,坐在那儿也同样被她高上不少,他下巴高扬,一副嫌弃的模样:“这么娘们的东西,老子才不贴。” 温黎站起来:“会感染的,这不是药店没有卖普通版的嘛。” 两人一进一退,温黎伸手就要贴在他眉骨,手腕忽地被攥住,被一道力拉扯,她顺着往前扑,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坐在他腿上。 她侧着从少年微敞的双腿往下陷,手腕还被他攥着,握着她的手背青筋脉络清晰,往上,对上他冷硬锋利的轮廓线条,他嘴角勾着几分漫不经心,笑得又痞又坏。 温黎浑身发烫,蹭地就要坐起来,手腕却被他攥的死死的。 贺郗礼挑眉,懒洋洋道:“不是要贴?快点啊,给你一分钟时间。” 分明她坐在他腿上,可贺郗礼仍比她高,此时温黎才明白过来,原来男女之间力量差异比她想象的更要大。 肌肤下是少年炙热又硬质的大腿温度,像是烙铁,烧得她浑身颤栗。 温黎心跳得飞快,屏住呼吸,咬着腮肉努力无视他直白又热烈的目光,将创可贴分别贴在贺郗礼眉骨以及右脸下颌处。 贴完,她松了口气,刚要起身,头顶传来贺郗礼低哑声:“温黎。” 她下意识抬头,撞上他漆黑如深渊的眼神。 温黎心脏漏跳一拍:“怎,怎么了?” 贺郗礼就这么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今天为什么哭。” “没看过打野球那种场景,害怕?”贺郗礼一字一句地问,手攥着她手腕,不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还是怕我受伤,心疼。” 不像平时的玩世不恭,此时贺郗礼的眼底氲着认真,又带了点随意。 温黎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声比任何时候都要剧烈无比。 她想要移走视线,下巴尖却被一只手握住,一个用力,被迫与他对视。 “嗯?”他问,“哪个答案。” 温黎后背,乃至全身都僵在这里,她睫毛煽动,良久,她鼓起勇气,问:“那你呢。” “为什么同意和秦奎打赌。” 贺郗礼静静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眸在他瘦削冷硬的轮廓显得深隽绵长。 他忽地笑,低低哑哑地笑声从胸腔内震出来:“温黎,是我表现得不够明显?” “你还真没看出来啊。” 温黎愣了愣,刚想说什么,贺郗礼手机响了。 铃声将她心绪拉回来,温黎这才发现他们的姿势过于亲密,她红着脸连忙从贺郗礼腿上站起来。 贺郗礼看着她兔子似逃到沙发另一边,啧了声,低眼手机显示的名字,不耐道:“什么事。” 时延猛地被贺郗礼冰冷刺骨的话怔了半秒:“贺哥,不是你让大家在火锅店等着呢么,我们都在这儿十分钟了,您人呢?” “温妹妹呢,把人家拐哪儿去了?”时延贱嗖嗖地啊了声,“我去,我该不会坏了贺哥什么事吧?” 贺郗礼淡道:“嘴不想要了我找人拿针线给你缝上。” 时延连忙捂着嘴:“我错了哥。” “那你们还来不啊。” 贺郗礼掀起眼皮,看向旁边坐立不安的姑娘:“去。” “行。” 挂了电话,温黎这才扭头看他:“是时延他们吗?” 贺郗礼“嗯”了声,见他站起来,温黎往后缩了下。 看到她这幅模样,他歪头笑了下:“躲什么,老子能把你怎样。” 温黎抱着小白梨,小声道:“我没躲……” 贺郗礼斜她眼:“不怪小白梨天天窝你怀里,胆小如鼠,是挺喜欢的。” 温黎听出来这句话是在揶揄她胆小,她没说话,看着贺郗礼走进卧室。 几分钟后,贺郗礼换了身机车服,工装裤,棕色短靴,戴了顶黑色鸭舌帽,身材高大,骨子里透着桀骜野痞。 “走了。” 温黎缓缓将视线从他身上移走:“嗯。” 走路几分钟到火锅店,还未进包厢,温黎就听到里面时延讲述他们打球的惊险事迹。 贺郗礼推门而入,里头十多个人看到他过来,嗷嗷叫:“贺哥终于来了!” “换个衣服这么慢啊。” “出来吃个饭,打扮这么帅干嘛啊贺爷,想帅死谁啊。” “反正不是你。” 贺郗礼侧身,抵着腮笑得顽劣:“贫啊。” “哎哟,咱们贺贺本身就帅,今天打球,台下一堆女的都是来看他的。” “这么夸张?” “怎么就你自己?温妹妹不来啊。” 温黎听到喊她,歪了歪身子,探头看向时延:“我在这。” 众人没料到温黎还举了个手,被萌得大笑:“都怪贺哥,把你挡得死死的,没看到。” 温黎被这么多人看着,脸有些发烧。 贺郗礼扫一眼:“话多点菜。” 一行人要了四个锅,开启疯狂点菜模式,整个包厢热热闹闹的。 “黎黎,过来坐。”岑溪招手。 温黎走过去,和上次聚餐的位置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人多了不少,她都不大认识。 时延性子热,挨着对温黎介绍:“这是我们班体委林木,上次你被秦奎堵,也是林木回班喊我们的,这是王安,我们班消息小灵通,学校八卦想知道什么就问他,这是……” 介绍完,男生们开啤酒开始玩游戏,吹牛的吹牛,说笑话的说笑话。 有的烟瘾犯了,刚点烟,贺郗礼眼风斜过去:“烟掐了。” 那人看到包厢里还有两个姑娘,连忙摁灭:“抱歉啊,一天没抽烟了,烟瘾犯了。” 岑溪大方道:“没事,想抽就抽。” “算了算了。”瞧贺郗礼那眼神,要真抽,那他得先被抽死。 “黎黎,你怎么跟贺郗礼一块来啊。”半晌,岑溪凑过来问,“你俩最近的关系好像还挺近。” 温黎想了想,还是简单把秦奎的事由,给贺郗礼上药的事告诉岑溪。 岑溪看她几眼,想说什么,最终没问。 火锅要的也是各种肉,素菜没多少,肉一盘一盘得上,服务生过来端了几次,又端了几盘,好奇问:“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出来聚餐?” “一中的。” “可不是聚餐,我们兄弟几个今天这是过了命的交情,算是吃了这顿饭,以后兄弟有事那就上,有人需要帮忙那就绝不含糊。” “说得好!” 几个人开始碰杯,啤酒撒一桌,热闹非凡。 服务生没见多这么中二的,也笑了。 “欸,姐姐先别走啊。”时延喊住服务生,递给她手机,“帮我们拍张合照呗。” “用贺哥手机拍啊,你那手机像素不行啊。” “哦对,我这破手机几百块买的,像素是真没办法看,贺哥你手机拿一下。” 贺郗礼倒没说什么,将手机递给旁边的李奕祠,顺着挨着传,最后递给服务生。 一行人比较多,服务生姐姐看着画面,指挥:“站起来拍吧,不然拍不齐。” “行,都站起来站起来!” 一阵挪椅子声,十多个人往中间挤,温黎一个踉跄,她下意识喊了声,下一秒,肩膀被一只手握着,她抬眸,贺郗礼淡淡看她眼,直至拍照时,他的手仍未松开。 所有人都在摆Pose,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里,可即便这样,温黎还是燥得发热,心悸得不行。 贺郗礼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二三,茄子!” 众人欢呼声响彻整间包厢,聒噪得服务生姐姐捂着耳朵,无奈地笑。 因为所有人要框进一个画面里,所有人都挤得厉害,离得都很近,近到温黎能够清晰地闻到贺郗礼身上清冽的柑橘味道,以及淡淡的药膏和火锅味。 不难闻,反倒令人觉得安稳。 温黎下意识抬头,贺郗礼正跟李奕祠说话,他侧着头,侧脸轮廓线条被拉扯出一条锋利的线条,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忽地轻笑起来,笑得很坏,很混,突出的喉结随之一动一动的,性感又欲。 在他移过来之际,温黎心一跳,连忙收回眼。 “咔嚓!” 拍了几张照,手机归还给贺郗礼,众人道:“贺哥记得把照片发群里啊。”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看了眼照片,将手机装兜内:“嗯。” 一顿饭吃了两个半小时,结束后,温黎被岑溪拉到一边:“李奕祠,今天我不跟你回家了,我跟黎黎说会儿话。” 李奕祠:“你没车怎么回?” 岑溪没理他,挽着温黎的胳膊,余光扫了下跟在他们身后的贺郗礼。 已是晚上,加上他戴着鸭舌帽,无法辨认他此时的情绪,他人低头看手机,单手插兜,还是懒洋洋的姿态。 “怎么了溪溪。”温黎疑惑地问。 岑溪凑近看她,被盯得发毛,温黎睫毛眨了下:“怎么这么看我啊。” “黎黎。”岑溪说,“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贺郗礼。” 温黎愣了几秒,而后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咳嗽起来,咳得脸都红了。 岑溪还在看着她,良久,温黎重重点头:“喜欢他,喜欢贺郗礼。” 岑溪没料到还真是,而且还承认了,她又往后瞄了眼,贺郗礼刚关了手机,抬眼,目光直直地落在他们这里。 跟他目光撞在一起,岑溪连忙收回眼,感叹道:“不怪你喜欢,贺郗礼真是帅爆了,浑身有股说不出来的劲儿,真挺吸引人的。” 温黎:“嗯。” 她问:“溪溪,你怎么看出来的啊。” 毕竟她藏的很深,就连贺郗礼也不知道她对他的心思。 岑溪:“就刚刚啊,你摔倒的时候抓的不是我,而是下意识去找贺郗礼,一般来说,一个人受到了危险,都会去找自己更信任更喜欢的人。” 温黎愣了下,她对此毫无印象。 “还有啊,贺郗礼搂你的时候,那小脸红的简直没法看,跟你认识这么久第一次见你有这种表情,不仅如此,你还偷偷看他,那眼神,一看就是喜欢他。” 温黎只是想到他,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不过,贺郗礼也喜欢你吧?” “跟你告白没?” 温黎摇头:“没。” 她哪会想这么多,和他是朋友关系就已经是她做梦都没想过的事。 岑溪说:“不是吧,贺郗礼都这么明目张胆了,他没告白?这次打赌也是,他肯定喜欢你。” 温黎也不知道。 “要是贺郗礼给你告白,你答应吗?” 温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睫毛动了动:“那我们算早恋吗,咱们还是高中生。” 岑溪:“……” “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温黎不敢大幅度地回头,她假装将耳边的头发拨至耳后,趁机望了眼身后漫不经心走路的贺郗礼,心动声兵荒马乱。 “嗯。”两秒后,她笑着说,“会。” 岑溪:“看不出来啊,这贺郗礼瘾这么大。” “他虽然又帅又痞,人也厉害,但看起来很渣啊。”岑溪说,“你不怕他花心?” 温黎没想那么多,她低眼:“他花心是他花心,我喜欢归我喜欢。” 半晌,她道:“因为我很久就喜欢他了。” 从两年前在京北的那一面,对他一见钟情。 …… 期中考试之后便是去冬令营的日子。 经过这段时间在贺郗礼家里的补习,温黎从年级150飙到年级第12。 就连温黎也觉得不可思议。 苟爱国对她期望很大,连夜给她单独出了几份数学竞赛题。 班里的同学下课开始过来问温黎如何进步这么大,有什么诀窍,有的趁着下课跑过来问她不会的题。 温黎没有不耐烦,知道的都会对他们讲。 中午,温黎没有午休,刚准备掏出来苟爱国给她出的竞赛题,身前站过来一个人。 她抬头,孟真抱胸居高临下地对她笑,那笑意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温黎:“有事吗。” 孟真坐下看着她,突然说:“当杀.人犯的女儿到底是什么滋味呢。” 温黎的笔掉落在桌子上,她抿着唇看着孟真:“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孟真大笑:“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 “谁让你得罪我们呢,庄娇芫可是为了报复你都跟秦奎那人在一块了,谁知道打野球也输给了贺郗礼。”孟真阴翳地道,“秦奎那人爱钱爱色,唯一的也就说话算数这点还算可以,可是啊,庄娇芫已经把身子给他了,没弄死你,她能忍下这口气?” 温黎静静地看着她。 “所以啊,她打听了你的事,终于打听到了。”孟真挑眉笑,“要是大家都知道你是杀.人犯的女儿,会是怎样的后果呢?” 温黎头皮发麻,指尖发抖,整个人仿若再次回到两年前,她和奶奶被造谣,被网‘暴的日子,不见天日。 她缓缓掀眸,攥紧拳头:“我不是杀.人犯的女儿。” 孟真站起来,留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是不是由你说得算吗?” 接下来一段时间,温黎胆战心惊,生怕有什么流言在一中流传。 想了想,温黎回家向秦秀英道:“奶奶,最近天冷,不要出去了。” “我竞赛比赛也拿了不少奖学金,够咱们家花销一年了。” “遇到陌生人,听到别人说什么话,奶奶您也不要在意。” 秦秀英一愣:“黎黎,是不是……” 温黎懊恼:“没事,我就是随口一说。” 提心吊胆了半个月,温黎也没有遇到什么人,学校也没有关于他们家的传言,而是为马上到来的元旦晚会做准备。 十二月中下旬,全国高中生数学竞赛进入复赛的学生参加为期一周的冬令营。 期间完全模拟IMO,经过两天的考试,决赛进入前60名,则可以入选国家集训队,并获得保送资格。 这是最后一道关卡,一中的老师相当重视。 这次仍是南潭所有入选的学生坐大巴前往月城,此次的冬令营设在月城最好的高中,铭扬高中。 前一天下午到达月城,学校提供住宿,和温黎一个宿舍的女生是铭扬高中的,赵欣和她两人也不太是活泼的性子,只在一起讨论学习。 收拾完两天的行李,温黎手机亮了下。 她打开手机,是贺郗礼的消息。 【L:下来吃饭】 “笑得这么开心啊,不会是男朋友吧?”赵欣揶揄道,“长得帅不帅?” 温黎皮肤白,这会儿穿着白色短款羽绒服,衬得她脸颊红红的,小女生姿态明显,眼睛也湿润润的。 “不是男朋友。”温黎说,“长得挺帅的,学习也好,性格也好,是一个很好的人。” 赵欣:“我就问了他长相,你怎么回答这么多啊,是不是喜欢他?” 温黎睫毛轻轻颤了颤,没否认。 “我们学校也有个和你喜欢的人一样的男生。”赵欣满脸憧憬,“他真的很好,长相是那种很斯文清隽的长相,性格很好,从来都不会生气,学习也很好,上次复赛,他只错了道选择题,对待同学也很温和,有缠着他问问题,他也从不会生气,很有耐心。” 温黎听着赵欣的描述,点头:“是挺不错的。” 赵欣想到什么,叹了口气:“他很惨的,说的美强惨就是他了吧,他爸爸去世了,听说是一对警察夫妇工作出现失误,他们三个人全部丧生,被炸死了。” “都怪那两个警察!”赵欣骂道,“活该被炸死!” 温黎整个人僵在原地,她浑身发冷汗,完全不知道此时还有什么情绪,她听到自己颤着音问:“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 赵欣没注意温黎煞白的脸庞,见她感兴趣,兴致勃勃地说:“谭清。” “名字是不是超级好听?” 听到“谭清”这个名字,温黎一下子泄了劲儿,她抿着唇,突然感觉到浑身无力。 “我有点不舒服。”温黎哑着声,“我上床睡会儿。” “啊?” “你不去约会了啊?” 温黎心不在焉地嗯了声,上了床,给贺郗礼发了消息,拉起被子遮掩她的脸,整个人陷入黑暗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黎迷迷糊糊梦到以前的事,她往前跑往前跑,后面的人扛着摄像机追着她,一边追,一边骂她是杀.人凶手的女儿,骂她不该活在世上,应该死了给他们赔罪。 后来,那些人似乎都变成了谭清的那张脸。 苍白,阴郁。 “温黎?温黎?醒醒,你男朋友过来看你了。” 赵欣的声音把她喊醒。 温黎恍惚睁眼,看着天花板,有点分不清此刻她在哪个地方。 “你怎么出了一身汗啊,你男朋友来了。”赵欣兴奋地说,“他真的好帅啊!比谭清还要帅,也不是,他们不一个类型,又高又帅还很温柔,他给你带了药还捎了饭,呜呜呜他好贴心啊,真羡慕你。” 温黎听到贺郗礼来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心跳得很快,一时也分不清是因为贺郗礼还是那场噩梦。 她有点害怕面对贺郗礼。 怕她看到他的一瞬间,委屈的眼泪流下来,更怕他知道,会因此远离她。 温黎抿了抿唇,手抵着额前湿透的碎发,哑声道:“你可不可以帮我传句话给他说,我有点累,现在不想出去。” “怎么一会儿没看你,就病成这样。”耳旁传来男生漫不经心的嗓音。 温黎一愣,睁眼看到贺郗礼站在她面前,薄唇抿着,表情看起来不太好。 她无法想象自己此时是什么模样,她拉上被子,挡着她的脸,却被贺郗礼一把抓住。 他下颌紧绷,哂道:“闷不闷啊。” 温黎摇摇头,尴尬又难堪,她这幅模样一定很丑。 一只手落在她面前,脸颊忽地传来凉飕飕的触感。 温黎怔怔地看着贺郗礼那种湿巾在她脸上擦拭,他擦完将湿巾扔进垃圾桶,把买的小米粥和包子递给她。 “先吃饭,吃完饭把药吃了。”贺郗礼淡道,一边弯腰将买来的药按照医生的话分成一顿的量放在纸上。 小米粥还散发着热气,烫得她眼泛酸。 “你吃了没啊。”她问。 寝室是上床下桌,贺郗礼没坐,站那儿懒懒地看着她,散漫道:“老子是傻子吗会饿着自己?” 他盯着她:“快吃。” 温黎小口小口的喝粥,意外的,被噩梦冲击的害怕情绪,在贺郗礼的到来,消失了。 吃完饭,贺郗礼将粥扔进垃圾袋系了个结,待会儿带出去。 “药也吃了,别感冒了。”贺郗礼忍不住睨她,“瞧你这身体,寒假天天来我家报道啊。” 温黎心里热热的,余光瞥到赵欣捂着胸口,满脸羡慕的看着她,她的脸一下子红了。 她闷闷“嗯”了声。 吃过药,贺郗礼丢给她块凤梨糖。 温黎抬头,撞上他深邃的眉眼,他散漫地勾唇,轻佻地道:“吃颗糖就不苦了。” 她捏着糖果,心里像是被熨烫过,热热的。 “行了,你再睡会儿,明天开幕式,参观,我给你请假,你好好休息,早午晚我给你送饭。”贺郗礼淡道。 温黎刚想说不用,但又想到谭清,怕和他撞到,于是只能答应:“好。” “谢谢你。” 贺郗礼斜睨她眼:“怎么谢啊?” 温黎眨了眨眼:“你,你说。” “只要我能办到。” 贺郗礼指尖抵着下巴想了会儿,挑眉笑:“这次我要考得分数比你高,你答应我个条件。” 温黎看着他,心跳得厉害:“好。” “成。” 贺郗礼都给她暖宝宝,背对她挥手:“走了。” 等他离开,赵欣激动的原地跳:“我的天啊,你男朋友真的好苏啊,真的有这么帅的人吗!” 温黎被她说得脸热:“他不是我男朋友。” 赵欣:“那他就是在追你!” 温黎第一次听人说贺郗礼在追她,她有些晃神,耳尖止不住泛红。 她突然想起打完野球在贺郗礼家时,他说过的话。 -温黎,是我表现得不够明显? -你还真没看出来啊。 温黎紧张兴奋又害怕,紧张兴奋是他可能真的对她有那么一点的喜欢,怕是担忧她的猜测是错的。 - 在寝室的几天,温黎没有出去,对那场噩梦也渐渐忘了八分。 考试当天,温黎下楼,贺郗礼已经在门口,他双手插兜,懒散地靠在树旁,见她下来,他伸手过来拎着她的包。 “走了,先带你去考场。” 温黎已经知道她的考场考号,她说:“我知道的,别耽误你考试了。” 贺郗礼停下脚步,温黎疑惑地看着他,他居高临下地睨她,嘴角勾着,轻笑:“就你这记性,别跑错了,送你过去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温黎垂眼,看到他拎着她包的手,修长又骨感,腕骨突出,青筋因自然垂下而暴出,无名指的心形胎记好像比之前看起来更红了,晃在眼里,性感又欲。 她余光瞥到旁边的小卖部,突然想到一件事,仰头:“贺郗礼,你等等我。” 贺郗礼看她跑得飞快的背影,嘴角无意识上扬。 没一会儿,温黎从小卖部跑出来。 她还是用跑的,跑到贺郗礼面前时,少女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香味。 温黎微微喘息,有几缕长发凌乱地散在两颊,仰头看他时,眼睛水汪汪的,湿润澄透地看着他,将怀里的东西放进他另外一只手里。 贺郗礼低头看他手里的东西。 是一包“一见钟情花生奶”,滚烫滚烫的。 温黎睫毛轻轻颤了下,扫到了前面的长发,她说话时,半空中还有哈气:“暖暖手,这样考试手就不僵了。” 贺郗礼直直地看着她,被他这么盯,温黎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的温度逐渐升温。 额前的头发忽地被人撩到耳旁,温黎抬头,对上贺郗礼深邃的眼,他直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玩味地道:“就不怕我考赢你,跟你提个过分的要求?” 他的嗓音低而哑,又带着隐隐的暧昧,温黎头皮一麻,含糊道:“等你考赢我再说。” 头顶传来贺郗礼漫不经心地轻笑声。 “温黎。”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温黎下意识回头往声源望去。 一个清隽苍白的男生站在他们身后,银色眼框下的眼睛充满黏腻,他看了眼温黎,又看了眼旁边的贺郗礼。 他温柔地笑:“温黎,好久不见。” 温黎身子一僵,那场噩梦再次重现。 是谭清。 等风 谭清走过来, 清冷的面庞带着笑意:“怎么,” 温黎指尖蜷缩,她强作镇, 我们先走了。” 线, 镜框下的一双眼携着平静, “你男朋友啊?” 谭清 几乎是一瞬间, 温黎往前站了一步, 挡在贺郗礼前面。 “他是我的朋友。”她压着狂跳的心脏, 第一次主动地拽着贺郗礼的手腕,“我们走。” 谭清死死地盯着他们相握的手,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阴翳, 嘴角缓缓扬起,垂着头, 无人能看清他此时的表情。 走到半道,温黎突然意识到什么,她连忙松手, 抬眼, 却发现贺郗礼状态不太对,方才还是一副懒散的模样, 而此时,他表情很淡, 轮廓锋利冷硬,压着稍许戾气。 温黎以为他讨厌别人主动碰他,她连忙道:“我刚不是有意的。” 贺郗礼嗤笑了下。 他想起陈树泽曾说过温黎暗恋一个人两年, 而谭清也说他们有两年未见,只是心里这一个莫无须有的猜测,他的心情就已经被烦躁淹没。 手里的那包花生奶, 仿佛失了温度,硌得掌心发凉。 “你还挺招人。”贺郗礼眼皮半撩不撩地看着她,“一个竹马,这又是哪个,暗恋对象?” 温黎愣了愣,回过神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她局促地道:“不是。” 贺郗礼喉结上下滑动了下,淡道:“先考试。” 温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表情,好像比刚才好了点。 可她还是忐忑不安,谭清的出现,对于她来讲,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引.爆,她身边的人也会因此受到伤害。 两天考试结束,竞赛老师统一批卷,在铭扬高中参加完闭幕式,各学校参加冬令营的学生统一返回。 周二,全国高中数学联赛决赛的成绩公布,温黎下楼到宣告栏,看着贴得红榜。 贺郗礼全省第一。 温黎全省第三。 李奕祠全省第十。 王安全省第五十八。 ...... 南潭一中今年一共有五个被保送,校长高兴地在当天下午组织所有学生来操场,为他们举行颁奖典礼。 苟爱国满脸笑容,遇到个任课老师,自豪地向他们道:“全省第二,我们班的温黎同学。” “哎哟,老苟,你这说了多少遍了,耳朵都起茧子了。” “他跟老何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苟说他们班温黎,老何说他们班贺郗礼,哎,怎么咱们班没这种竞赛的好苗子啊。” “不给你们说了啊,马上颁奖典礼了,我得给我们班温黎递奖杯呢。” “......” 学校的每一处都挂着红条幅,那年的网络还并不发达,南潭一中也没有属于自己的网站,只是在校门口的滚屏中发喜报。 班里每一个人都羡慕的不得了:“温黎,你去京大还是清大?” 温黎已经收到了这两所重点大学的电话,只剩下她的选择,选择任一大学,便会拿到预录取通知书。 “我还不确定。”她犹豫地道。 也不知道贺郗礼报了哪所学校。 她想和他上同一所大学。 “不管哪个学校,都是顶尖大学啊。”有人说,“温黎才高二就已经被保送了,接下来一年可以尽情玩耍了,不像我们啊,还要苦逼的学习。” 温黎笑了笑:“还要打工兼职的,不然交不起学费。” 在场的同学这才想起来温黎家庭状况不好,据说父母去世,还有个多病的奶奶,顿时觉得温黎在这种条件下被保送,忍不住唏嘘不已。 “保送名额也是会被刷下来的。”孟真突然走过来,意味深长地道,“不到最后一步,谁知道到底有没有意外。” “不是吧孟真,你还记仇呢,再说之前是你和那什么庄娇芫欺负温黎,人家怎么你们了,赶紧呸一下,别乌鸦嘴。” 孟真咯咯笑出声:“那就提前祝你路途一路顺风咯。” 温黎全然接受:“谢谢你的祝福,我会的。” 下午,一中所有师生前往操场,按序排列。 温黎站在后台,八班被保送的人陆续走过来,只有贺郗礼没过来。 她抿了抿唇,想起从冬令营闭幕式结束回南潭路上,贺郗礼曾问她关于谭清的事。 大巴极速往前驶去,隧道里明明暗暗的光将他深邃的五官印照得晦涩,温黎只记得当时他瞳色深如墨,目光直白又笔直地落在她身上: “他跟你什么关系。” 她知道贺郗礼说的是谭清。 温黎手心捏满了冷汗,她不敢对他说,怕他知道她们家和谭清的事情,怕谭清伤害他,更怕贺郗礼为她出头。 她已经够麻烦他了。 贺郗礼身上被秦奎他们拿刀片划出来的伤痕还没有愈合,她不想再让他碰到这种他本不应该遇到的烂事。 于是,温黎没告诉贺郗礼。 贺郗礼只淡淡地瞥她,似笑非笑地点头:“成。” 一路无言,临下车前,他撩着眼皮,轻笑,嗓音有点哑:“温黎,你是没有心吗?” 说完这句话,他率先下了大巴。 直至今天,贺郗礼不曾对她说过一句话。 那天下午,贺郗礼也没有参加颁奖典礼,他的荣誉证书,他的奖杯,他的奖学金都由其他人代领。 - 没了竞赛的压力,也没了与贺郗礼相处的那三个小时,温黎回到家,忽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秦秀英将煮热的纯牛奶端来:“奶奶知道我们黎黎喜欢甜的,在里面放了白糖,考完试了,放松放松。” 温黎接过,牛奶的热气熏得她眼眶有些涩。 在贺郗礼家,他也是这样,每晚给她热一杯牛奶。 “黎黎想清楚报哪个学校没啊?” 温黎平复好心情,摇了摇头:“还没。” 她托岑溪侧面打听,李奕祠被复旦大学保送,王安被中南大学保送,而贺郗礼,没有人知道他选择了京大还是清大。 “没事,好好想。”秦秀英坐在她旁边,“看你以后想从事什么专业。” 温黎眼睫低垂,缓缓道:“记者吧。” 秦秀英看着她,叹了口气,心疼地道:“我们黎黎现在这么苦,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变好的。” 临睡觉前,温黎又翻起来她和贺郗礼的聊天记录。 盯了半个多小时,她指尖在聊天框打打删删,在看到手机屏幕突然跳出来的彩信,询问他报哪所学校的话被她删除。 彩信来自月城。 上面是一张她的照片。 下雨天,她没有带伞,穿着白色衬衫百褶裙站在公交站牌前躲雨,浑身湿透,内.衣的痕迹明显,从下往上的角度,雨珠顺着大腿根往下流淌。 角度刁钻,只有半张脸,像是刻意地往下.半身拍。 后面跟着几句话。 【恭喜你,全省第三,你要报京大还是清大?】 【温黎,没有我的存在,你过得很好啊。】 【可没有你,我在月城好孤单。】 【你怎么能紧张除了我之外的人,他是叫贺郗礼吧?全省第一,你还挺厉害,你父母把我爸爸害死,你没有赎罪,反倒勾搭起其他男的,温黎,你让我怎么办呢。】 温黎攥着手机的手泛白,她拨通电话,通了之后,她冷声道:“谭清,你有病吗?” “是你爸爸害死了我的父母!”她红着眼,想要大声尖叫,却因秦秀英在隔壁,只能压着嗓音,“是你爸爸害死了我的爸爸妈妈!你还有妈妈,可我呢?” “我和奶奶因为你的颠倒黑白经历了什么?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是你欠了我们温家,不是我们温家欠的你们!” “我告诉你,你再偷拍我,再胆敢让我身边的人受到任何伤害,我跟你没完!” 温黎胸腔起起伏伏,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小腹也开始疼痛。 话筒里传来谭清发哑的笑声,温黎不理解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下一秒,耳朵里传来男生怪异的喘息声,断断续续地传入她耳中。 温黎眼皮一跳:“你在干什么?” 谭清闷哼一声:“你说呢。” 温黎不是小孩子,她大概能猜到他听着她的声音在做什么事,她恶心地想要反胃:“如果你再骚.扰我,我就报警!” 谭清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他说:“你报啊,看他们到底相信谁。” 只有温黎知道他温和的面具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挂了电话,把谭清拉进黑名单。 当晚,温黎又开始做噩梦,早上醒来发现枕头被眼泪浸湿。 去了学校,照常上课听讲,温黎给苟爱国请了未来早晚自习的假,得知她被保送这几天,她又找了两份兼职,一份是奶茶店,另外一份是早起给南潭订奶的人家送牛奶。 午休过后,温黎隐约觉得教室里的同学看她的表情不太对。 甚至,当着她的面,小声议论。 温黎抿着唇,下意识看手机,没有消息也没有。 抬眼的瞬间,撞上孟真的视线。 孟真挑衅地看着她笑,用口音对她道:“杀.人犯。” 见温黎低头写卷子,周围议论声仿佛更加正大光明。 旁边岑溪忽地站起来,看向全班:“够了!事实到底是什么你们知道吗就在贴吧里传?” “传什么啊,我们就是好奇。” “是啊,诶,说温黎爸妈是杀.人犯,岑溪你这么生气干啥啊,人温黎都没说什么。” “也不知道温黎保送名额会不会取消。” 岑溪看着温黎,握着她的手:“黎黎,你别看贴吧了,那群人,恨不得有热闹看。” 温黎点开贴吧,看到首页飘着#温黎的缉.毒警察父母吸.毒,害死谭姓教授一同炸.死在工厂里#,已经被堆到了几百楼。 下一秒,这则贴吧被删了。 可删了,还会有下一个。 没等下课,温黎被苟爱国叫到了办公室。 “温黎,贴吧里是什么情况?”苟爱国说,“你报的哪所大学,给他们说了吗,什么时候给你邮寄录取通知书?” 发生了这种事,苟爱国担心有人举报,温黎的保送就此中断。 温黎不知道这件事是被谁发到贴吧里,孟真,庄娇芫还是谭清? 她不知道。 “老师,不管您信不信,我的父母很喜欢他们的工作,也不会做出吸.毒的事情,他们只会救人,从来不会做出害人的事情。” 温黎眼睫动了动,说:“是我父母要救那个人,可是那个人引爆易燃品,炸死了我的父母。” 她每说一句,两年前的噩梦像是过电影般,历历在目,那种疼痛感撕扯她的四肢,像是将她撕碎。 苟爱国知道她父母去世的事,也知道两年前十二月的南潭工厂爆.炸案极受关注,他还从新闻里得知那对警察夫妇除了有一个年仅十多岁的女儿,还有一位年迈的奶奶,两个人每天都被记者拿着长.枪短.炮围攻,也被路人扔过鸡蛋。 可他没想到,那对警察夫妇的女儿竟然是温黎。 他喉咙哽了下:“孩子,老师相信你。” “我们会查出来是谁发的帖子,温黎,你别被这些谣言影响,趁现在影响不大,赶快把保送的事情解决了才是最重要的。” 温黎从来没想过有人会相信她的话。 她低着头,压着酸涩的眼眶,抬头的瞬间,她已经调整好了情绪,点头:“谢谢老师。” 饭间,几乎全校的学生都盯着温黎看。 温黎对岑溪说:“溪溪,这段时间,你别跟我在一块了。” 岑溪随意道:“管他们啊,我想跟你一起吃饭,看就让他们看呗,说明我们长得美啊!” 温黎胸腔被热意填满:“溪溪,谢谢你相信我。” “我们是朋友嘛。” 吃过饭,温黎提前回去,然而等她刚走出校门口,蹲在校门两侧的记者扛着镜头乌泱泱地朝她涌来。 记者一看到温黎,疯一般地将镜头怼在她面前。 “离温成,赵林晴和谭燕石教授去世已有两年,请问你对于你的父母害死谭燕石教授有何感想。” “听说你这次竞赛考了全省第三的好成绩,保送到哪所学校?你是否知道谭燕石教授的儿子考了全省第二的成绩,你是否对谭燕石教授一家人赔礼道歉?” “为什么你的父母害死了谭燕石教授,你仍然可以继续好好生活,还能被保送,你不觉得羞耻吗?” ...... 温黎被十多个记者围在中央,摄像头和标着南潭时报,南潭新闻等标签的话筒怼在她面前,像是两年前发生的事再次重来一遍。 她强撑着身体,攥着拳头,良久,她的背脊堂堂正正地挺起来,一字一句地道:“我的父母,温成警官以及赵林晴警官,从来没有做过害过人的事,他们为工作奉献了一生,他们是为救一个不该救的人而牺牲的好警官,不论你们再逼我多少次,我还是这一句话——我的父母,是真正的英雄,他们不该被你们这样被污蔑,被造谣!” 话落,记者们像是被她的话点燃,厉声道:“谭燕石教授为南潭做出多么大的贡献,你居然在镜头前这么说!” “来之前,我们采访了谭燕石教授的儿子,他说,他早已经原谅了你,还特地发了一段祝福你被保送的短视频,可是你呢?” “没羞耻的父母养出来的女儿也是没羞耻的人。” 温黎看着眼前一个个人如同魔鬼,呲牙蒙面,推壤她,像是为了正义,像是终于找到观众们感兴趣的话题,恨不得吃了她的肉抽了她的筋。 肩膀猛地被人用大力一推,成年人的力气温黎完全反抗不了,就在摔倒之际,腰间被握着,她整个人被拥在一个熟悉怀抱。 贺郗礼阴沉着脸,将温黎护在胸口,大力抓住眼前的摄像机,摔在地上。 “啪——!” 摄像机四分五裂。 在场所有人都懵了:“你这学生干什么啊?” “为什么砸摄像机?把你们老师叫过来,怎么教学生的。” 贺郗礼低头看了眼还在颤抖的温黎,双眼刺着冷戾寒意,他嘴角勾着,突然抬脚踹了眼前的男记者。 男记者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声夹着周围人的尖叫声。 一行人被贺郗礼的凛冽气势逼得后退。 贺郗礼眉眼凌厉倨傲,他抬起下颌,冷声道:“你推的她,就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至于怎么教的学生?”他挑眉,笑得漫不经心,“去问问教你们养你们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才会教育出来你们这群吃人血馒头的恶人。” “身为记者,就该挖掘真相。” 贺郗礼如刀刃锋利的眼眸望向所有人:“可你们呢,挖掘真相?为了所谓的热度,大肆造谣宣扬,你们配当一名记者吗?” 说完,他揽着温黎,离开这里。 ...... 温黎是怎么被贺郗礼抱着,是怎么来的他家里,她没有多少印象。 一路上,她胸口像是被无数颗沉甸甸的石头压着,让她喘不过来气。 “怎么办,他们拍到你了。”温黎红着眼,手足无措,“怎么办啊。” 一句一句地重复这一句话。 “没事,我不怕。”她每说一句,贺郗礼耐心地重复一句,“别担心。” 温黎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的人,即便刚才再次重现两年前的光景,她依旧能忍,能挺着。 可一旦牵扯到了贺郗礼,她整个人完全乱如麻,害怕的情绪如网交织。 “你怎么能冲过来啊。” 贺郗礼把她抱在怀里,感受到她身子颤抖,将她抱得更紧,嗓子干到发哑:“别怕,我带你回家了。”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哄人的语气落入温黎耳中,她突然崩溃,睫毛挂着水光,着急地握着他的手腕:“你不知道他们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会将人打入地狱,你未来有好的前程,不能因为我,断送保送资格。” 她颤着声,只是想想,内心的恐惧只增不减。 额头忽地被一道温度抵着,她被贺郗礼抱在怀里,他喉结滚了滚,唇贴在她脸颊,擦去她滚烫的眼泪。 他说:“不会的。” 被她眼泪砸过的地方,像是被刀刃刺过。 贺郗礼掌心捧着她的脸,像是对待珍宝,大拇指腹轻轻在她脸上摩挲,哑声道:“我只怪自己没能保护好你。” 等风 , 她不太自在地揉了下眼,眼眶还是红的。 少年低沉的嗓 她下意识抬头,贺郗礼垂睫看她, 眼眸深邃, 和平时漫不经心, , 多了几分柔和。 “要抱吗?” 温黎还未开口, 下一刻, 她。 贺郗礼的下巴叠在她颈窝,她的腰间和肩膀被他搂得发紧,不隔丝毫缝隙, 贴得严丝合缝,像是想要将她刻进骨子里。 温黎心尖颤动, 只觉得自己好像快要窒息了。 少年胸膛的热度,他浑身熟悉又令人安稳的气息萦绕在眼前。 刚才发生的一切所产生的负面情绪被贺郗礼这个怀抱,奇异地, 全然抵消。 温黎的脸颊无意贴到他的侧脸, 热意顺着传递而来,她莫名一烫, 心跳声逐渐加快。似是感觉到她身体紧绷,贺郗礼环着她的胳膊放轻了力道。 贺郗礼低声问:“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温黎眼睫颤动:“嗯。” “你不想知道吗?”过了半晌, 她问。 外面冷,贺郗礼握着温黎的膝窝,用抱小孩儿的姿势, 将她抱回卧室。 温黎第一次被这样抱着,她抿着唇,脑袋抵着他胸口, 不敢抬眼。 被稳稳放到床上,她双手撑在床单上,看着贺郗礼拿起旁边的遥控器将空调打开,热风启动声在静谧的卧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想说我就听。”贺郗礼坐在床边,将他的被子盖上她身上,“不想说,也没关系,就把我这里当作你的避风港。” 温黎一怔,平息好的情绪再次因为他的话而升腾出别样温暖的情绪。 她眼睫低垂,半晌,轻声对他道:“冬令营遇到的那个人是谭清,他是谭燕石教授的儿子。” 身为缉.毒警察,温成和赵林晴每年都在外地,深.入毒.枭窝,也做过卧底,在温黎上初二那年,夫妇二人由于年纪原因被派回南潭。 但温成和赵林晴即便回来南潭,他们依旧很忙,南潭所有大事,小事,如找宠物猫,社区邻居吵架等等这种事只多不少。两个人也不会因为这些调解的事不耐烦,反而认真处理每一件事。 每一年群众给温成,赵林晴送锦旗的人并不少,南潭电视台闻声前来采访,夫妇二人当年均被誉为“最美警察”的称号。 然而有一天,他们接到线人举.报,南潭最有名的化工工厂的创办者谭燕石教授吸.毒并且贩.毒,所经营的化工工厂便是聚集地。 温成和赵林晴收到举报便前往调查,整个过程中其实并不顺利。 几乎所有南潭的人都知道谭燕石教授,在那个年代能考上大学的一定是文化人,更何况谭燕石教授每年为南潭捐款、修路、做公益,赢得众百姓群众的追捧。 身边的朋友都劝告温成夫妇别相信线人的话。 “谭燕石教授身处高位,爱人也是知识分子,儿子年年三好学生,他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别去了,浪费精力和时间。” 也有人说:“ 假设谭燕石贩.毒,你们没抓住把柄,没有证据,被他反咬一口,你们想过未来会发生什么吗?还是多考虑下家人吧。” 温成和赵林晴义无反顾,他们有太多太多的同事因禁.毒而牺牲,他们不能也绝不允许自己停下脚步。 一个月后,两个人在半夜蹲点时,发现他们正在交易,温成连忙给同事拨打电话,与此同时,他们两个也被眼线看到,交易终止。 见逃脱不成,谭燕石要引.爆易燃物。 温成和赵林晴以为能开解他,以为能拯救他,却没想到谭燕石比他们所想象的更心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割舍。 那晚,化工厂发生大型爆.炸,声音剧烈到十多公里外都能听得见。 在爆.炸瞬间,温成和赵林晴几乎立刻朝谭燕石奔去,试图将他拉至厂外。 警局来人才发现,温成和赵林晴将谭燕石护在身下,两人面无全尸,浑身血肉模糊。 而谭燕石躺在他们身下奄奄一息,被赶来的急救医生送往医院进行紧急手术。 一个月后,谭燕石因烧伤过多身亡。 这场爆.炸案惊动整个南潭。 谭清端着父亲的遗像,无声流泪,哽咽道:“我的父亲不会作出贩.毒的事,他是什么样的人,相信大家在电视上都有了解。” “一定是那对夫妇在工厂吸.毒犯病被我的父亲发现,从而拉我的父亲下水。” “我的爸爸是被他们害死的!” 秦秀英得知温成,赵林晴的死讯,突发心脏病,差点在医院没了性命。 而当年年仅十五岁的温黎还沉浸在父母双亡的悲痛中,一边要准备他们的后事,一边照顾病重的奶奶,还要面对记者,谭家,各方为谭家讨公道路人的围攻网.暴。 在学校的日子更不好过,因为这件事,温黎被孤立。 班里的同学在她面前议论:“温黎父母吸.毒,那她这么瘦,肯定也吸了。” “不想和她在一个班,看见她就恶心,她会不会有什么传染病?” “谭教授一家子该怎么办啊,谭教授死得好惨。” “温黎,你父母把人家爸爸给害死了,你居然还有脸来上学,你怎么不去死给他们赔罪啊!” 那年,谭清和温黎一个初中,所有人要求温黎向谭清道歉。 温黎瘦弱的身躯坚韧地挺起,她咬紧唇,目光坚定:“谭清骗人,他撒谎,我的父母是被他爸爸害死的。” 可没有一个人相信,而是更多的人正大光明地欺凌她。 有一天,谭清对温黎说:“我知道你的父母是无辜的,你放学后来教室找我下,我有话对你说。” 温黎去了,她以为谭清会在电视台面前澄清她父母的事,可谁知道他竟然趁着教室没人伸手抱她。 被他碰一下,温黎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用力推他,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又抄起旁边桌子上的水瓶往谭清头上砸。 温黎咬着牙往外跑,哪知碰到他们班的同学,那人看到倒在地上的谭清,大叫:“你怎么了?” 谭清屈着膝,低垂眼,额前的碎发遮掩他的神情,苍白瘦削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解:“温黎,明明我们谭家是受害者,你为什么推我。” 温黎终于明白他是故意的,他知道谭燕石的事情,为了保住他们家的名声,让她的父母背了黑锅。 而这种颠倒黑白的话,同样用在了她的身上。 温黎眼睛瞪着他,火气涌上来,她气得浑身颤抖。 没等她再甩她一巴掌,校长带着老师过来,严肃道:“温黎,你又在闹什么!” 因为这件事,温黎的三好学生评选被取消,同样取消的还有她的奖学金名额。 所有人不相信她的话,指责她,有喜欢谭清的,甚至趁她上卫生间时,将冷水兜头浇她身上。 那一年,温黎经历的被网.暴,被造谣,被欺.凌就像是生来便存在的伤痕,是这辈子都无法磨灭的阴影。 可那些造谣的人,被更多的新鲜新闻吸引,全然忘记曾经他们做的,说过的话对温黎和秦秀英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 温黎没想过她会将这件埋藏在心间的噩梦全部告诉一个人。 她没有将谭清骚扰她的事说出来,贺郗礼的未来不该被这样的人毁掉。 说完他们家的事,良久,贺郗礼都没有说话,只是手臂抱着她,掌心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温黎从未看到过他这种眼神与神情,她说不太清到底是什么情绪,她仰头看他:“我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贺郗礼温热的呼吸落在她面颊,长时间未开口,嗓音有点沙:“工厂有监控吗?” 温黎点头:“有。” 她抿着唇,接着说:“当时监控室没有和工厂挨在一起,我找了很久才找到在工厂工作的监控人员,他还给我看过视频,但是我那时候没有手机,等我回到家借了U盘跑过去准备拷贝一份时,那人反悔了,说从来就没有监控视频。” “再找他,我已经找不到了。” 贺郗礼沉着脸,半晌,他掀起眼皮:“我来想办法。” 温黎知道那个监控人员一定是谭家拿钱收买了,也许他被送出国,也许现在还在南潭,也许是在这个世界某个角落里生活,可不管哪个选择里,在这茫茫人海里寻找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贺郗礼将热好的牛奶递给她:“喝完睡觉,其他的事别想了。” 温黎捧着杯子,心里还存着事,她垂眸:“我得回家,我担心奶奶知道这件事。” 贺郗礼单手抄兜,淡道:“把牛奶喝了,我送你回去。” 说完,贺郗礼手机铃声响彻整个卧室,他低头看手机,眉头轻微皱起。 等温黎反应过来,他人已经走了出去。 贺郗礼站在阳台,刚接通,里面传来贺岭怒气冲冲的声音:“你在南潭到底什么情况!” “不仅打了记者还把摄像机给砸了,你知不知道你要是上了电视会有什么后果!?” 贺郗礼神色闪过一丝烦躁,他摸出来根烟咬上,眉眼透着漫不经心:“不是已经处理过了?能上什么电视。” 听着他散漫的话,贺岭“啪”一掌拍在桌子上,他忍着恼意道:“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是老子的种,谁他妈还会管你死活!” 贺郗礼听到话筒里还有女人温柔劝他的声音,他眼皮压着冷戾,扯嘴角:“管我的死活?是担心你们贺家的利益吧?” “有必要把话说得这么高尚吗贺总。” 贺岭被他的话气得胸腔浮动:“是又怎样,贺郗礼你别忘了,你若曝光在所有人面前,你想过你妈吗?多少人想拉郗嘉颜下马,不想看你妈被毁,你就给老子老老实实待南潭,别再闹出什么新闻!” 提起郗嘉颜,贺郗礼下颌紧绷,他掐了烟丢进水杯里,他斜靠在栏杆,眼皮的褶皱被燥意压更深。 最终,贺郗礼还是因为郗嘉颜妥了协:“但你得给我查一个人。” 贺岭还没开口说完,贺郗礼掀眸:“你也不想让爷爷知道你跟那女人的私生子住在老宅吧?” 贺岭脸色大变,没想到贺郗礼竟然威胁他。 贺家掌权人仍是贺老爷子。 贺老爷子只认贺郗礼这一个继承人,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已经跟心爱的女人和孩子已经同住一起,后果不仅仅是收回他目前在公司的职位那么简单。 半晌,贺岭道:“把那人资料发我。” 挂断电话,贺郗礼情绪不太好,他推开窗户,凛冽的风刮在他锋利紧绷的轮廓上,漆黑的眼眸看着幕布的天,没有半丝情绪。 似是察觉到什么,他回头,发现原本在卧室床上的温黎,现在站在阳台推拉门前。 她眼底划过担忧,要往他这儿边走,贺郗礼淡道:“别过来。” 温黎脚步停住,刚踏出来的左脚缓缓收回,表情局促又无措。 贺郗礼看着她,心底软成一团,大步走过去将她抱起,突然地腾空,温黎下意识抓住他。 少年的臂膀结实又炙热,和女孩子柔软细腻的肌肤不同,硬邦邦的,很有力量。 隐隐也能透过掌心感受到他因用力而突起跳动的青筋。 温黎没有松手,轻轻握住他,心跳砰砰直跳。 “刚抽烟了。” 头顶撂下一句话。 温黎怔怔地抬头,贺郗礼低眸,离得近,两道呼吸交缠相交,她睫尖微颤,面颊被他看得发烫。 他眼神亢长幽深,眉梢轻佻,懒洋洋地道:“你们女生不能闻烟味儿,懂吗?” 顿了两秒,温黎明白过来,贺郗礼让她别过来,是因为他身上有烟味。 温黎的心在这一刻好似被煮沸的热水,滚烫到快要融化。 她被贺郗礼放到床上,他从柜子里又拿了件黑色羽绒服,他走过来,看着温黎一副呆呆的模样,整个人缩成一团蹲在他的被子里,似笑非笑地道:“过来,穿衣服。” 温黎凑过去,贺郗礼双手掸着羽绒服披在她肩上,她被这阵力栽进他怀里,脸颊蹭在他胸口。 这一回,温黎没有躲,额前,鼻尖萦绕着他灼烈又炽热的温度,被包裹的还有他身上的味道。 “温黎。” 她从少年胸膛抬起头来,撞上贺郗礼一双眼。 “信我吗?” 他忽地俯身凑近,表情漫不经心带着点痞气,语气却认真坚定:“我保证,不会再让你受一丁点伤害,老子会护着你到你不再需要我为止。” 等风 那晚, 温黎被贺郗礼送回家,楼。 楼栋里的灯时亮时不亮,相提并论, 台阶也是坑坑洼洼的, 有的镂花石膏窗因年久而掉落, 的鞋子扑满灰尘, 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 从小到大, 她自卑, 也从未埋怨过上天不公,甚至在温成,赵林晴去世后, 她在外兼职,和奶奶卖硬纸板, 后耻笑,她也觉得无所谓。 因为那是她们劳动所得,是她们靠着双手赚来的生活费。 可此时此刻, 从出生起便拥有一切的贺郗礼, 住的吃的喝的穿的也都用最好的贺郗礼,他因为认识了自己, 做了不该做的事,走了他不该走的路。 她不知道贺郗礼为什么明明在京北有令人羡慕, 耀眼的人生,却来到灰败、贫穷的市井小镇。但她知道,他本应该意气风发, 张扬夺目的,不该被南潭所湮没。 走到六楼,一抹白晃在视野里, 温黎眼前一黑,她被贺郗礼转过身,后背撞进少年炙热的胸膛。 温黎苍白着脸,即便贺郗礼捂着她的双眼,她还是看到了。 她家门口被放了花圈。 贺郗礼冷着脸,将花圈藏在身后,大掌护着她脑袋,低声道:“我已经拿走了,这是不作数的,别怕。” 温黎嗯了声,贺郗礼单手抄兜,垂眼望她:“那我回去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擦肩而过时,一只手攥着他的衣角,贺郗礼脚步停下,回头。 温黎白皙的面颊从昏暗的楼栋探出来,她小声说:“贺郗礼,谢谢你。” 贺郗礼散漫地撩眼,玩味轻笑:“温黎,我这么做都是有目的的。” 温黎心底一跳,只觉得此时的氛围好像变得更粘稠,半晌,她睫毛微颤:“什么目的?” 贺郗礼单手插兜,眉梢轻佻:“你猜。” 温黎被他深邃漆黑的目光盯得指尖紧张地蜷缩,她捏着热汗,眼睛湿润润清凌凌的:“有点猜不到,是,是什么?” 她刚哭过,眼眶还是红的,脸颊小又精致,一双杏眼在抬眼时眼尾微翘,像带着小钩子,天真地又像森林中的麋鹿,眼角下的红痣和她的唇一般嫣红。 贺郗礼看着她,浑身都是燥热的,他视线艰难地从她嘴唇移走,淡着脸,嗓音带着沙哑:“说了怕你吓到。” 他敛眉,笑得很磨人:“比你所有想象中的还要过分。” 温黎被他的话惹得心跳有些快。 撂下这句话,贺郗礼拿着花圈,下楼离开。 他的脚步声带着安稳回荡在她耳尖。 回到家,秦秀英正在看电视,温黎心口一紧,她连忙将电视关掉。 “奶奶,您眼神不好,看电视很毁眼睛的。”温黎怕今天她被记者围堵恶意采访的视频以电视的形式播出,“奶奶,您今晚的药吃了吗?” “吃了吃了,每天都要问我,你不烦啊我这个老婆子都要烦了。” 看秦秀英笑着的模样,温黎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一次,电视好像并没有播放有关他们家的新闻。 第二天一早,温黎穿着厚重的羽绒服,裹着围巾下楼给顾客送牛奶。 十二月底,南潭的天气已经严寒到在外面无法伸出手来,一出门,楼道里的冷风顺着围巾的缝隙往她脖子里刮。 温黎又回去戴了顶毛线帽,下楼时,随着她脚步的声音,头顶的灯一层又一层的亮起,照在她脚下的路。 仅仅一晚的时间,楼道里的灯全被换了新的。 四楼的老爷爷正好出门锻炼身体,注意到她抬头看灯的动作:“昨晚一个长得又高又帅的男生背着梯子给咱们楼道里的灯全换了,我都没见过他,问他不是咱们这栋楼的,怎么帮忙换灯泡?” 温黎听到这个描述,脑海浮现一张离经叛道的脸。 “他怎么说的啊?”她问。 说到这里,老爷爷摸了下脑袋:“说什么闲的,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都在想些什么。” 温黎笑出声,掏出来手机给贺郗礼发了条消息:【我家楼道里的灯是你换的?】 【遇到了四楼的老爷爷,他夸你长得帅又能干。】 发完,温黎骑着借的三轮车冒着严寒送牛奶。 等回到学校,温黎全身已经被冻得不行,手指僵硬青紫,伸不开手,就这么蜷着缩羽绒服兜内保暖。 过了半个小时,她才有点知觉,打开手机,贺郗礼的消息被她置顶在第一位。 【L:眼光挺好】 温黎翘着唇角,刚准备将手机放回书包里,屏幕里跳出来几条来自陌生联系人的短信。 【没想到你招惹的人不少,那个职高姓庄的要搞你,想找我合作】 【你猜我答应没有?】 【温黎,你要能性格软点,更讨人喜欢】 看着这些令人恶寒的短信,温黎面无表情。 【谭清,你觉得是个人会和害死自己父母的凶手的儿子在一起吗?你恶不恶心】 温黎保留他骚扰自己的证据,而后把谭清新买的手机号再次拉黑。 接下来几天,温黎仍然是学校里热议的话题。 几乎每天放学,都会有记者守着,事情越闹越大,清大、京大两所高校打来电话询问此事,说是等调查结果,才能决定温黎的保送资格是否取消。 在一中发帖的人找到了,是庄娇芫发的。 苟爱国和校长再次找到职高校长,有一有二没有再三:“庄娇芫上次公然打我们学生,这次又开始造谣,如果再不处理,我们学校会报警。” 职高校长也怕“校园暴力”、“造谣”这种事被报道,叫了庄娇芫家长,并给予停学处分。 庄娇芫父母听到这个消息,急慌慌地跑来学校:“校长,不是弄错了吧,我们芫芫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庄父庄母为了生计去大城市打工,恰逢元旦,广市那边给他们放了一个月的假,年前回去。 来学校之前,父母俩还想着周末带庄娇芫去月城买新衣服,哪知一个电话打过来通知他们女儿要被停学处分。 “都有证据。”校长将庄娇芫对温黎做的事,在校欺负其他女同学,甚至逼得外校女生退学的事告诉庄父庄母。 庄父看着站在一旁吊儿郎当,化得满脸浓妆的庄娇芫,越听越愤怒,急得一巴掌扇过去:“我跟你妈天天在外打工,为了你省吃俭用,你就这么报答我们的?你心怎么那么狠毒,打人跟谁学的?” 庄父干粗活的,那巴掌力气大到庄娇芫踉跄摔倒在地,她的右脸一瞬间扇出来五指印,她捂着脸,耳朵突然耳鸣起来。 庄母把庄娇芫拉起来:“你打孩子干啥啊!” 庄父看着他的手,他也没料到有一天他会打自己的女儿:“我……” 他的话被庄娇芫中断,她恶狠狠地对他们道:“跟谁学的?我不就是跟你学的吗!你们算什么父母?有人教我也不会沦落现在这个地步,不就是停学吗?正好,我也不喜欢读书!” 庄娇芫指着所有人,头发凌乱,嘴角扯出一道怪异的弧度:“你们都跟那贱女人一伙是吧,行!” 说完,她从庄母手里夺回包,跑出校门。 任庄父庄母再怎么唤她,也没回头。 …… 贺岭把查到的监控工作人员的信息在二十三号晚上发到了贺郗礼手机上。 监控工作人员名叫张川,被谭家花大价钱买通,张川和他老婆被他们安排到偏僻的林村。 看到消息,贺郗礼当夜晚冒着严寒坐出租前往林村,几个小时的路途,到了林村已经接近六点。 找到张川的住所,他拍门,里面传来小孩儿的哭声夹着男人的吼声:“大早上的谁啊?” 等他将门打开,贺郗礼单手攥着他双手将他按到门上,他俯身,冷声道:“当年谭燕石交易的录像在哪。” 两年前的事情,张川没想过还会有人找到他,他冷汗冒出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没有录像。” 贺郗礼用力嵌着他:“再问你一遍,录像在哪儿。” 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女人,她怀里还抱着刚满一岁的婴儿,见眼前场景,她吓得尖叫:“你在干什么?” 孩子哭闹声喊彻整个屋内,张川的妻子边哄孩子,边着急的看着这里。 贺郗礼看着嚎啕大哭的婴儿,最后放开对张川的桎梏,他说:“张先生,你知道两年前发生了什么,你就任由真相永远埋藏在地底下吗?你就真的对那对警察夫妇没有半点的愧疚之心?” 张川脸色微变,就连他的妻子也红了眼眶。 “他们的女儿当年才多大,既要读书又要照顾病重的奶奶,因为你没有将录像公开,你知道那对祖孙两个受尽多少委屈。” 贺郗礼停了半瞬,第一次弯下背脊低头,像是一把折到极致的弓弦,他嗓音沙哑:“拜托您了,帮帮忙行吗。” 他始终维持着鞠躬的姿势:“她是我这辈子唯一一个想要在一起的人,也是我最想要护的人,我不想让她受半点委屈。” “如果您的爱人,您的孩子遭受这一切,您会是如何的心情。” 回程的路上,张川看着贺郗礼的气质,穿衣风格,无一不出挑。 他忍不住道:“看你应该是富家少爷吧,世界上多少女生供你选择,为了一个女生你做出这般,不会觉得掉面子?” 贺郗礼嘴角挑起,高扬一侧眉,漫不经心地道:“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事,这有什么可丢人的。” …… 平安夜这天,贺郗礼没有出现在学校。 温黎给他发了消息:【今天没有来学校吗?】 【L:出来办点事】 其他的话一概没有。 晚自习,温黎拿着请假条走出校门去商店兼职。 冬天的生意并不是特别火爆,来一个顾客,温黎结账,时间过得很快,指针指向晚上七点十五,外面的天已漆黑一片,空荡荡的。 手机忽然亮了下。 温黎看到贺郗礼发来的消息,连忙点开:【七点半准时打开南潭卫视】 她愣了一下:【好。】 温黎没有看新闻的习惯,但她还是听了贺郗礼的话,在七点半准时将商店里的电视打卡,调到南潭卫视。 几乎一瞬间,温黎看到电视里的那个人,她怔愣在原地。 是两年前在谭燕石工厂里工作的监控人员。 新闻主持人着西装,而张川坐在主持人旁边,在他们二人后面的大荧屏打着“真相曝光!两年前化工工厂爆炸的录像现世”这句话。 当夜,南潭在这个时段观看新闻的人都将埋藏了两年的录像看得真切。 原来,谭燕石确实吸.毒。 原来,谭燕石所创办的化工工厂确实是交易地。 原来,温成,赵林晴警官夫妇是为了寻找谭燕石交易的证据在十二月凛冽寒风中在工厂里从白天藏到黑夜。 原来,是谭燕石引.爆的易燃物,是温成,赵林晴为了救他,双双扑倒他身上,而他们却被爆.炸的瞬间变得血肉模糊,没有半点声息。 看到监控录像,所有人都忍不住泪目。 张川双手紧扣,他说:“我因收到了谭家的好处,也害怕他们谭家对我展开报复,所以,我选择逃避,选择退缩,选择将真相埋藏。” “直至今天,一位少年找到我,是他的一番话让我明白过来,这世间光明永远不会被黑暗打败。” “在这里,我要对温家所有人说声对不起,我也会去自.首,我犯下的错会有相应的惩罚。” 新闻主持人眼眶湿润,她再次忏悔并表示愧疚:“两年前,我还是一名记者,可当时的我没有经验,也或许为了追求热点,导致没有深挖真相,导致温成,赵林晴英雄夫妇喊冤两年,在这里,我要对两位英雄道歉,对不起。” “温成和赵林晴夫妇的遗孤在这两年也受到了严重的网.暴,造谣,孤立以及欺凌,在这里,我要郑重地向你们表达歉意,对不起。” “我们每一个人都欠你们一句对不起。” “这则新闻将会在这一周内进行无限的重播。愿未来每一位记者同志追求事实真相,这才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让我们向温成,赵林晴警官夫妇默哀一分钟。” 默哀长笛鸣响,温黎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往下砸,一颗接着一颗。 她的父母从此沉冤得雪。 温黎这才明白贺郗礼没有在学校是因为他找到了张川,可她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找到的张川,如何劝他将录像拿出来。 贺郗礼为她的父母讨回了清白,还了他们的一身正义,她所经历的一切在他为她做出的一切全然抵消。 他就像是一束光,将她从黑暗里拽了出来。 温黎红着眼,眼泪滴落在屏幕,她指尖点着给贺郗礼发消息:【你在哪儿?】 下一刻,岑溪给她打来电话。 温黎平息好情绪,接通,话筒里传来岑溪的声音:“黎黎,你快看贴吧,贺郗礼发布了一则帖子,我一时说不清,但他真的好酷好帅啊。” “那张川所说找他的少年是贺郗礼对不对?”岑溪羡慕地道,“贺郗礼真的好喜欢你啊。” “也恭喜我们黎黎,再也不用经历这一切破事了。” 挂断电话,温黎打开贴吧。 首页里由发帖人贺郗礼发布的帖子——《我们欠温成,赵林晴两位英雄一句道歉,也欠温黎一句道歉》 帖子下方全是曾经造谣,网.暴,欺负她的人,甚至初中辱骂过她的人进行的回复道歉。 一楼跟一楼,一秒几乎刷新一层。 短短一分钟,道歉的楼层已顶到了上百层,还有往上增加的趋势。 温黎看着帖子里无数声,无数遍对不起,她接受他们的道歉,但她不会原谅那些曾经伤害过他们的人。 手机震了下。 贺郗礼的消息跳在屏幕里,她点开:【在商店门口】 看到这五个字,温黎的心骤然一跳,随之产生剧烈的心悸,脉搏跳动强烈又急促。 她跑到商店门口,推开门,冷冽的寒风刺骨,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浑身淌着热意。 对面的路灯下,一道身影矗立在那里。 贺郗礼双手抄兜散漫地斜靠在路灯旁,寸头贴着青茬,眉眼漆黑利落,下颌线冷硬锋利,即使穿着黑色羽绒服也帅得张扬又招摇。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贺郗礼缓缓掀起眼皮朝她看过来,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而后迈着大步朝她走来。 温黎心跳跳得更厉害,她在他灼烈的注视下,也朝着他走去。 一切她想要说的话,仿佛被他深邃的眼神盛下显得无处可逃。 贺郗礼低头看她,一手随意从兜里掏出来颗用精致的装饰纸包裹好的平安果,递给她。 “平安夜还没结束,我来得不晚吧。”他淡道。 贺郗礼见她发愣,挑眉轻笑:“特意挑的又大又红又圆的苹果,保证甜。” 温黎睫毛眨了下,抱住比她掌心还要大的苹果,沉甸甸的。 若用苹果的重量换取平安,那他给她的一定是一世平安。 “可我没有给你买。”半晌,她抿唇,愧疚地道。 温黎以前从未过过任何节日。 就连她的生日,也只是当天奶奶给她煮两颗鸡蛋,做一碗长寿面而已。 贺郗礼哂笑:“商店还开着。” 温黎莫名红了脸,她点头:“待会儿我也要给你挑一个又大又红又圆的,保证甜。” 贺郗礼轻挑眉,斜斜地勾着唇,笑得意味深长,又有点坏。 温黎受不住他的眼神,下意识要移走视线,脑袋忽地覆来少年掌心。 贺郗礼俯身凑近她,温黎就这么撞上他漫不经心又带着痞气的眼。 “温黎,平安夜快乐。” 她被迫仰头贺郗礼,心跳声如鼓剧烈。 他喉结上下滑动,碾出来低低哑哑地轻笑,嘴角提着,神情不羁: “以后,我们黎黎只需要坦荡地朝光走。” “会有骑士永远为你赴汤蹈火。” 等风 温黎锁上商店门, 拉卷帘门时个子原因,手。 ,温黎抬头, 贺郗礼下颌抵在她眼前, 他握着把手轻轻一拉, 弯腰将卷帘门拉下, 上了锁。 温黎跟在他身后, 贺郗礼人高腿长, 他,走几步,停下, 侧眸看她眼,放缓步伐。 , 走路五分钟的路程,走到店内,温黎发现老板准备下班, 她连忙从摊位里挑了。 “是送人的吧?”老板笑着说, “今天平安夜,不少学生来买苹果, 闺女你要装饰纸吗?” 温黎点头:“要的。” 老板递给她一叠:“随便选。” 贺郗礼看着温黎垂眼在里面挑选包装纸的模样,心里划过一阵他也说不清的情绪。 在温黎挑选过后, 贺郗礼在她抬眼瞬间淡淡地移走视线。 走出水果店,温黎将平安果递给贺郗礼。 贺郗礼没接,他低眼, 嘴角斜斜勾着,笑得有点坏:“就没了啊?” 温黎眼睫抖了下,脸颊的温度被他灼热的眼神盯得有些发烫, 她想说的话在舌尖含了许久,她没开口,他就耐心地等着她。 顿了好久,温黎抬起眼,认真地道:“贺郗礼,希望你平安喜乐,未来前途光明,你会站在顶峰的。” 贺郗礼单手握住平安果,挑眉:“你呢?” 温黎愣了下:“我?” “嗯。”贺郗礼状似随意地问,“那你在哪儿。” 温黎几乎一瞬明白他的意思。 -你会站在顶峰的。 -那你在哪儿。 没等她开口,贺郗礼视线落在她身上,懒懒地道:“你也会。” 你也会站在顶峰。 温黎抬头,抿着唇问他:“如果没有呢?” 贺郗礼黑眸盛着恶劣,语气不容置喙:“那就把你绑过来,或者——” 他那张桀骜骄傲的脸庞划过轻笑:“我来陪你。” 温黎心尖颤动,脑中的那根弦仿佛绷紧又断开。 她将他的话过了一遍又一遍,猜不透贺郗礼到底是什么意思。 像是根羽毛,在她心尖挠啊挠,痒痒的。 一路无言。冬日里的南潭街道极安静,只余下他们两人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贺郗礼。”温黎低头看着她的脚,“你怎么劝张川拿出来录像,他又是为什么会同意上电视台作澄清啊。” “他良心发现了呗。”贺郗礼把玩着手里的苹果,扔一下接住,懒散地道。 温黎不相信,如果张川良心发现,为什么不早点将录像拿出来。 “想那么多做什么。”贺郗礼薄薄的眼皮垂下,散漫道,“总之,温叔赵姨已经清白,你应该为他们高兴才对。” 温黎望着他,少年站在这里,是任何人都不会拥有的热烈与赤诚。 她脸上漾着笑意,重重地点头:“嗯!” 走到半道,温黎突然道:“贺郗礼。” 贺郗礼侧眸,一侧眉毛高挑,这个动作在他身上看起来又痞又帅:“在呢,怎么了。” 温黎小走两步,脚尖抵在他的,仰头,以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突出的喉结,那颗黑痣随着喉结滑动显得格外的欲。 她眨了下眼,轻声问:“我,我能抱抱你吗?” 贺郗礼似是愣在原地。 温黎说完这句话脖子在一刹那被温度熨贴地发热,她懊恼地偷偷捏自己的大腿。 她怎么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头顶传来低哑的笑声,飘入耳中,苏得人软了半边身体。 “那不行。”他淡道。 温黎抬起头,倏地与贺郗礼四目相对。 他轻挑下眉,目光直白露骨又放肆,又挟着邪野劲儿,见她看过来,散漫道:“只有我女人才能碰我。” 温黎脸颊有些发烫,也有些失落。 她简单收拾下情绪,想了下说:“那你还挺守男德。” 贺郗礼啊了声,抬眉骨的动作看起来有点痞:“我们贺家从我这代开始,初吻初.夜都得留给自己心爱的女人。” 温黎根本没反应过来他竟然当面对她说这些事,虽然从绫苏冉那里听过同样的话,可说的人不一样,给她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她飞快移走视线,忍不住小声道:“你……你脸皮好厚。” 贺郗礼瞥到她一点一点红透的耳尖,嘴角牵动,笑着扯着她帽子:“欸,你害什么羞。” “问你呢。”他懒洋洋地问。 温黎力气不抵贺郗礼,整个人被他扯着撞到少年胸膛,她抓住自己的帽子戴上掩饰她发烫的脸颊,否认:“我才没有,你看错了。” “老子两只眼视力可是5.2。”他嗤笑,“能看错?” 温黎燥着脸,没理他。 其实她很想问贺郗礼,能看出来她对他的喜欢吗? 走到楼栋门口,贺郗礼没走,而是跟在她身后上楼,送她回家。 白炽灯乍亮,温暖地照着前方的路。 温黎看着墙壁上两人的影子,贺郗礼高大的身影和她离得好近,她微微仰头,墙壁上的影子也跟着动。下一秒,贺郗礼的影子忽地向前倾,两道影子亲密地交叠,像是接了个吻。 温黎心尖一跳,她连忙回过神,手捧着脸颊降温。 到了六楼,贺郗礼和上次一样,撂下一句:“走了。” 温黎在他下到休息平台时,指尖抓着钥匙,突然开口:“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发条消息。” 贺郗礼仰头看她,嘴角勾着坏坏的笑:“成。” 等人离开,温黎拿钥匙开门,刚进门,她听到里面电视传来新闻主持人的声音,和她刚才在店里听到的一模一样,她心里猛地一跳,没用脱鞋走进客厅,发现奶奶躺在地上,她吓得浑身发冷:“奶奶!” 温黎头脑一片空白,连忙拨打救护电话,她小心翼翼探了下鼻息,一遍又一遍喊:“奶奶你醒醒啊,我是温黎。”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脚步声,温黎下意识回头,看到贺郗礼跑过来,眼泪顺着眼眶落下来。 “电话打了吗?” 温黎看着贺郗礼小心翼翼地将秦秀英抱到沙发上,不知所措地道:“打了,没有通。” 贺郗礼只停留半秒,对温黎说:“帮我把奶奶扶我背上,你下去叫出租。” 温黎看着奶奶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模样,她抹掉眼泪,她托着奶奶的上半身。 贺郗礼半蹲在沙发前,安稳地握着秦秀英的腿挪至他背上,起身,坚定地看向温黎:“信我吗。” 温黎眼眶还泛着红。 贺郗礼漆黑的眼眸落在她身上:“二十分钟。我会比救护车还要快地将你奶奶送到医院。” 温黎和他对视,内心深处依旧被恐慌害怕填满:“我信。” “好,你帮我叫出租车。”贺郗礼说,“冷静点温黎,奶奶不会有事的。” 温黎锁上门,率先跑下楼,贺郗礼下颌紧绷,不敢分心一毫,背着秦秀英下楼。 冬天夜里的出租并不好叫,温黎跑了一条街都没看到一辆车。 她急得眼泪再次流下来。 贺郗礼就这么背着奶奶往医院跑,温黎托着秦秀英的后背穿梭在南潭的街道。 跑到前面十字路口,终于拦到一辆空车。 到了医院,秦秀英被送进急救室,温黎站在门口焦虑地等待着,不同的是,这次身边有贺郗礼陪伴。 “奶奶会没事的。”贺郗礼问护士要了一次性水杯接了杯热水递给温黎,沉声道,“别怕。” 温黎手捧着水杯,仍然没有底,她没想到奶奶还是看到了新闻。 “都怪我,如果我提前将电视线拔掉藏起来,奶奶也不会看到新闻,也不会再次犯病。”温黎忍着哭腔。 贺郗礼:“不是你的错,温黎,别这样想。” 秦秀英被推到病房,温黎跑过去找主治医师:“张医生,我奶奶她怎么样?” 张医生摘下医用口罩,他说:“你奶奶已经醒了。” 温黎松了口气:“张医生,谢谢您。” “你奶奶这次心脏病犯的原因可能是激动,受了刺激引起的。”张医生犹豫了下,尽管不忍心,他还是说,“你奶奶可能熬不住多久了。” “怎么可能呢。”温黎急忙说,“有什么办法能救奶奶吗?” 张医生:“脑梗是无法救治的,你奶奶心脏只有一个办法,做心脏搭桥手术,但你奶奶年纪你也知道,年龄大做这个手术也有一定的风险,即便是手术成功,谁也不知道你奶奶能熬多久。” 温黎抬起头,抿唇:“张医生,能不能晚点做?我现在的钱还不够。” “几十万可不是小数目,何况,你还要上大学,术后你奶奶还要住院,检查费用,医药费……等等一系列的费用都是无底洞。” 温黎透过病房的窗户看向躺在床上的秦秀英,轻声说:“小时候,是我奶奶带我长大的,我生病,奶奶背我去看病,喂我吃药,小时候给我洗衣服给我做饭,担任了爸爸妈妈的角色,如今奶奶生病了,我也长大了,若有那么一丁点的生机,我都不会放弃给奶奶治病。” 只要奶奶能治好,能安享晚年,她再累点也无所谓。 贺郗礼走过来,将买来的烧麦和热豆奶递给她:“吃点。” 温黎摇摇头:“不想吃。” 被强硬塞进她怀里,贺郗礼淡道:“不吃哪有力气照看奶奶,快吃。” 温黎:“你呢?” “不饿。”他随意说。 温黎将袋子里的烧麦分成两半,他两个,她两个,“一起吃。” 贺郗礼看她几眼,只拿了一个。 吃完,温黎起身准备去交费,耳边传来贺郗礼声音:“别去了,钱我付过了。” 温黎啊了声,她连忙问:“多少钱啊,我现在给你。” 贺郗礼啧了声,他道:“用不着,你的钱拿着,你奶奶未来还要用钱。” 温黎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她刚将钱掏出来,贺郗礼淡道:“给我就扔了。” “老子不缺钱,真觉得不好意思,就请我吃顿饭。” 温黎见他拒绝的果断,想着将这次的花销记在本子上,下次找时间还给贺郗礼。 晚上,温黎要在医院陪房,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她道:“太晚了,你——” 话被手机铃声中断,贺郗礼皱眉看着手机,他说:“晚上照顾好自己。” 温黎还未开口,贺郗礼接了电话离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情绪不太好。 …… 接下来几天,温黎请假没有去学校。 秦秀英已经清醒,外面的饭不干净也没营养,温黎去菜市场买了三天的菜,一天来回医院跑几回,做了饭将饭盒给奶奶带到医院。 温黎坐在病床前,端着饭盒,舀了一勺小米粥送到奶奶嘴边。 “哎哟,奶奶又不是没手,给奶奶吧。”秦秀英说。 “我喂您吧。” 秦秀英叹了口气,硬不过她,只好张嘴。 吃过饭,秦秀英想起昨晚看到的新闻,眼也红了,温黎看到抿唇,握着她的手:“奶奶您别想了,现在已经还了他们的清白,他们在天上一定会高兴的,您想点别的,这样身体才不会受影响。” 秦秀英心疼地看着她:“好,奶奶知道了。” “我们黎黎长大了,有什么事都开始瞒着奶奶了。”秦秀英摸着她的头发,“前段日子不让奶奶看电视,是不是遇到谭家人,又找你了?” 温黎没说话,过了会儿,她道:“奶奶,您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多锻炼身体,其他的事情都别上心。” “为了我们黎黎,奶奶也会好好努力的。” 下午,温黎接到岑溪的电话,她激动地道:“黎黎,谭家终于遭报应了!” 温黎愣了下,看了眼奶奶,走出病房接电话:“怎么了?” “谭燕石的事啊谭家不仅包庇还让你们家背黑锅,全都拉进警局了,据说要坐牢呢。” “可恨的是谭清还是因为未成年,警方也无法鉴定他是否知晓自己的父亲的事,放了他一马。”岑溪气得拍桌子。 “不过告诉你件好事!” “什么好事?” 岑溪说:“谭清因为家里的事保送资格被取消了,啊啊啊开心死我了!” 温黎被岑溪一提,也想起今天京大,清大给她打了电话表示欢迎她的到来,也就是说保送资格没有取消。 “你怎么跟贺郗礼都请假了,该不会私奔了吧?”岑溪问。 温黎没有将奶奶生病的事告诉岑溪,“贺郗礼也没去学校?” “对啊,好几天了。”岑溪说,“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温黎想起那晚他接了电话便不见了踪影。 “我也不知道。” “啊,他也没给你说啊。” 温黎敛眉:“嗯。” “我还以为他去哪儿都会给你报备呢,害,不用管他了,黎黎你什么时候来学校啊,我好想你。” 温黎回过神:“明天吧。” 秦秀英不想住院,一则她现在已经清醒,也能够自理,二是觉得住院花钱多,她在前天便提了出院的事,温黎好说歹说才往后推了两天。 温黎和秦秀英于当天下午出院,回到家,温黎将家里卫生打扫了一遍,等洗完澡回到卧室已经晚上九点半。 她吹完头发坐在桌前,看着和贺郗礼的聊天记录,心里空空的。 这几天他不在学校,偶尔会问她奶奶怎么样。 温黎埋在桌子上,想了会儿,没忍住问他:【听岑溪说你这几天没有去学校?】 【是因为那晚的电话吗】 温黎犹豫了会儿,又将后面的一句话撤回。 看到手机屏幕“正在输入中……”,她莫名地紧张起来。 【L:回了趟京北】 原来是回了京北。 贺郗礼又发来一条消息:【想我了?】 温黎看到这三个字,如同沉甸甸的石头砸在她脸上,身体瞬间发烫,被戳中心思,她慌乱地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他的消息。 下一秒,他回:【下来】 温黎怔愣在原地,而后跳在地上,甚至忘记穿鞋,跑到阳台推开窗户,脑袋往下探—— 一个人影站在煤棚,手机屏幕隐隐的弱光映照在少年棱角分明的面上。 是贺郗礼。 “黎黎,你怎么光脚,冷不冷啊。”奶奶听到脚板走在地板的声音,从卧室里出来。 温黎脸红红的,她穿上棉拖,裹上羽绒服:“奶奶,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去哪啊。” 温黎心跳得飞快,含糊道:“去商店买样东西。” “好,快点回家。” “知道了。” 温黎一路跑下楼。 她没想到上一秒贺郗礼还在说他在京北,下一秒,他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 下到一楼,温黎发现贺郗礼已经站在在门洞里。 几天未见,他的寸头好像长长了些,眉眼漆黑,轮廓利落分明,散漫地靠在墙上,双手自然垂下,青筋脉络清晰。 深棕色羊羔夹克,黑裤将他的身型衬得修长又有型,听到动静,他掀起眼,打量她的神色散漫又带着玩味。 “穿这不冷啊?”他漫不经心地问。 温黎低头看了自己这一身再对比贺郗礼穿得又潮又帅,脸颊泛着热意,只想上楼换一身再下来。 当时她不想贺郗礼等,只罩了羽绒服,也没拉拉链,穿着粉色绒绒的睡裤,踢着棉拖就下来了。 贺郗礼走过来,弯腰,他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脸颊,温黎心一跳,垂眼看到他修长又好看的手将她羽绒服拉链拉上,又将帽子给她戴上,整个动作利落又自然。 “谢,谢谢。”她小声说。 贺郗礼低沉而磁性的声音落下:“奶奶怎么样。” “出院了。”温黎仰头,“我奶奶知道是你送她去的医院,还想要当面感谢你。” 贺郗礼挑眉,睨她:“怎么给你奶奶提的啊。” 温黎盯着脚尖,耳边还循环着他的嗓音,她揉了揉有点发麻的耳朵,睫毛轻颤:“就,说一个朋友正好在这儿附近,当时也叫不来救护车,是你背着奶奶去的医院。” “朋友?”他尾音拖着,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样的朋友?” 羽绒服的帽子很大,将温黎的脑袋罩在里面,脸小小的,他从上往下看,将她红透的脸和局促紧张的动作收入眼底,贺郗礼嗤笑,忍不住在她额头弹了一下。 力度不大不小,但也有点痛。 温黎捂着额头,眼睛润润地看着他:“你打我。” “这是打吗?”他淡道。 她眨眼:“不是打是什么。” 贺郗礼斜她眼,嘴角扯了一道弧度,笑得顽劣又坏:“调情懂不懂啊。” “这么乖?” 温黎没说话,点着脚,看着两人的影子。灯熄灭,两人也没说话,也没动静让灯再次亮起。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待着。 半晌,温黎问:“你保送去哪个学校啊?” 贺郗礼挑眉,直截了当:“要跟我去京北啊。” 温黎心怦怦跳:“什么叫做要跟你去京北啊,我,我那时要去本来我就要去的学校。” 头顶传来他沙哑的闷笑声,低低的,沉沉的,在寂静的楼栋内显得磁性又好听。 她抿着唇,有点烦自己,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他招得脸红心跳。 “清大。” 灯随着他的声音,乍亮。 贺郗礼漆黑的眉眼落在她脸上,认真地道:“温黎,一起去清大。” “我会在清大等你。” 温黎只觉得仿佛有无数只兔子在她胸口横冲直撞,心跳的频率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她看着贺郗礼,轻轻点了点头:“好。” “我会去清大。”温黎嘴角翘着,“那你要在清大等我。” 贺郗礼笑:“从来没有让老子等的人。” 他撩眼皮,直白地看着她:“温黎,你是第一个。” “也会是最后一个。” 等风 楼栋里透风, 南潭不曾下过雪,,潮湿又凛冽。 , 他身材颀长高大, 将风挡了大半, 映着光, 他眼皮折痕微深, 神情疲倦。 京北到南潭, 吃过饭了吗?” 贺郗礼:“还没。” 温黎抬头看他:“那我请你吃饭吧。” 贺郗礼的轮廓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清晰利落,眼神透着玩味:“行啊。” “就穿这身去?”他挑眉。 温黎点头:“嗯,不冷。” 贺郗礼笑:“那走。” 两个人走在街道上, 找了家离温黎家极近的快餐店,店面很小, 但胜在暖和。 贺郗礼走进来,长腿勾着凳子坐下:“你吃什么?” 温黎坐在他对面,摇了摇头:“我吃过了, 不饿。” 老板走过来, 贺郗礼淡道:“一份三鲜面,一小份鸡汤面。” 温黎:“我真的不饿。” “只喝汤占不了多少肚子。”他眯着眼, 上下打量她,“瘦了。” 温黎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道:“看出来的。” 温黎最近因为谭清, 也因为早晚打工兼职,瘦了几斤。就连天天见她的奶奶也没他这么敏感。 贺郗礼淡着脸,睨她:“真成啊, 老子好不容易把你养到快九十斤,这才几天就又掉回去了。” 温黎被他的话惹得脸烧红,她想反驳, 又好像无法反驳,因为确实是贺郗礼,她的体重才会涨上去。 “说吧,最近干什么了。”他一副审犯人的模样。 温黎不想告诉他又找兼职的事,含糊道:“奶奶病了嘛。” 贺郗礼看她几眼,嗤笑声:“扯,就会在我面前扯。” 他的压迫感太强,温黎不敢看他,索性起身走到后厨门口:“老板,三鲜面不要葱也不要香菜。” 老板探头:“好嘞。” 温黎说完,又拐了回去。 坐到位置上时,她察觉到来自对面炽烈的目光,她抬眼,与贺郗礼散漫玩味的眼神撞在一起。 “知道我不吃这玩意儿啊。” 温黎听出来他语气的调侃,她神色有点紧绷,支支吾吾地应了声:“嗯,上次咱们一起吃饭,听到了,我又不是金鱼的脑子,记忆还是可以的。” 贺郗礼低沉的轻笑声传到耳朵里,她咬着唇,佯装没听到。 吃过饭,贺郗礼将温黎送回六楼。 看到她关门,他才下楼。 走出小区,贺郗礼脸上的表情淡下去,他打开手机拨通电话,两秒后,时延的嗓音传入耳:“贺哥,什么事啊,居然给我打电话。” 贺郗礼从兜里摸出来支烟点上咬在嘴边,淡道:“南潭有什么赚钱的门路。” 时延有一瞬怔愣:“贺哥,你缺钱啊。” 贺郗礼指尖夹着烟,指尖被冷风冻得微微泛红:“缺。” “要快钱,时间越短越好。” “不是吧,贺哥你怎么会缺钱啊,你的机车都六位数呢!”时延说,“你住那房子在我们这儿可是富人住的房啊。” 贺郗礼挑起眉,青白色烟雾迷蒙他的眉眼:“房子不是我的,卖不了。” “车,能卖多少钱?”他又问。 “......”时延忍不住道,“你那车在京北卖还能卖不少钱,在南潭,没人买,可能最多卖一两万?你要不去问问。” “到底出什么事了啊,你家不挺有钱的么。” 贺郗礼被缠得不行,他抽了口烟,淡道:“前几天回去,因为点事闹了一场,家里把我卡给停了。” “那你缺多少啊,不行我们几个给你凑点?”时延吐槽,“你们家也真服了,亲儿子嘞,怎么说停卡就停卡啊。” 贺郗礼嘴角勾出嘲弄的弧度,烟灰掉落在指尖上,灼热的温度烫得他回了神。 半晌,他漫不经心地道:“算了,我自己想办法。” 挂断电话,贺郗礼站在街道将那根烟抽完,掐灭扔进垃圾桶,双手抄兜,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他下颌紧绷,脑海里是前几天在医院里温黎和张医生的对话。 秦秀英治病至少要花几十万。 从小到大,贺郗礼的钱只多不少,只是他有多少花多少,根本没有存钱的习惯,也没有对自己未来的规划与打算,改装车,玩车,玩极限运动,这些玩意儿都是大把大把地扔钞票。 他从不缺钱花,也从未想到有一天,他会需要钱。 温黎瘦得很明显,脸又回到了之前的尖下巴,没有半点肉,显得一双眼更大,也许是因为秦秀英生病,也许是因为谭清,但更多的是因为她一天打三份工。 南潭早晚比白天温差大上不少,他只抽了根烟,手就被冻得通红,更别提温黎大早上在南潭大街小巷里穿梭送牛奶,手不知僵成什么样。 贺郗礼走着想着,一路走回小区,手机亮了下。 时延给他发了几条消息:【贺哥,还记得秦奎么】 【之前给你提过秦奎他哥,去他那儿能赚到钱,但是贺哥,我觉得不是非必要,还是别去赚那钱】 贺郗礼看着时延发的内容,忽地想起和秦奎他们打野球时,秦奎曾问过他想不想赚钱。 他倒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贺郗礼给时延回复完消息,他戴上头盔,长腿跨上机车,利剑般冲了出去。 十多分钟后,他停在一家修车行,单手夹着头盔,走进去。 修车行里面烟雾缭绕,四个人坐在火炉前斗地主,看到贺郗礼过来,捏着烟头:“店打烊了啊,修车明天来。” 贺郗礼:“不修车,帮忙看看我车卖能卖多少钱。” 一个留着长发的男人从牌桌站起来,他叼着烟掀帘子,看到眼前的摩托车,线条利落流畅,是市面上最新款,价格昂贵,他挑眉:“你这车不好买啊,怎么想着卖。” “缺钱。”贺郗礼淡道,“能卖多少。” 男人笑:“别卖了,没人买。” “会玩赛车么?”男人道,“隔段时间南潭和隔壁原崖镇会有几场赛车比赛,能赌能压,赢一场就能拿几千块。” “不要命的话就去试试。” 贺郗礼:“谢了。” 说完,他弓身骑着机车离开。 男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头:“还真不怕死。” ...... 温黎只在那天晚上见过贺郗礼,之后几天他人像是凭空消失在南潭。 牛奶店老板也在昨天告知,他招到了个送奶工,任她怎么说,老板也不愿意再让她做。 “大早上的,冬天天还是黑的,你是女生,万一出点什么事情也是我的问题,麻烦,而且新来的是男生,个头高,一看就有劲儿。” “闺女啊,这几天工钱我给你结了,多给你一周,明天别来了。” 温黎只好答应:“谢谢老板。” 这些年温黎的兼职,奖学金加上父母的烈属抚恤金,原本有三四万存款,前些日子给奶奶看病花了几千,现在也所剩无几。 但老板说得对,现在冬天的早上太冷了,她每天比原来提前两个小时出门,奶奶已经问了她好几次,温黎战战兢兢地,也怕奶奶发现她挨家挨户地去送奶。 想了想,温黎打算把自己所做的数学题,竞赛题重新誊一遍,并写上思路,打印后分批来卖。 到了元旦这天,温黎从房间里出来,秦秀英将煮好的长寿面端过来:“我们黎黎今年又长大一岁。” 长寿面里淌着两颗荷包蛋,上面还洒了稍许葱花,香气浓郁。 温黎上前抱了抱秦秀英:“谢谢奶奶。” “下午奶奶出去给你买个蛋糕吃。”秦秀英说,“以前家里没给你买过蛋糕,今年不一样,我们黎黎十八岁了。” 温黎并没有觉得自己同其他幸福的小孩有什么区别,她有奶奶就已经够了。 到了学校,班里都在讨论今晚元旦晚会,热闹非凡。 “今天贺郗礼也要表演,也不知道他报的什么节目。”岑溪啃着饼,余光扫了眼旁边的温黎,对着李奕祠问,“怎么不见他来啊。” 温黎睫毛颤了下,知道岑溪是故意的,她手伸到下面抓了抓岑溪的大腿。 岑溪笑眯眯地躲。 李奕祠只道:“晚上表演会过来。” 时延:“贺哥最近和家里闹矛盾了,居然把他卡给停了,我是没见过这种父母,把自己孩子丢到穷山沟了不说,钱也不给,贺哥这几天正为钱发愁呢,他——啊草,你踩我干嘛。” 李奕祠看了眼温黎,又斜了时延眼:“吃你的饭。” 温黎抿着唇,她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他有说缺多少吗?” 时延:“应该不多吧,咱们学生能有什么花销,也就一个月生活费,买衣服啥的,不过贺哥生活质量高,可能得多点?” 温黎“嗯”了声,没再说话。 下午,全校学生已经无心学习,到了七点,各班组织按秩序去大礼堂看元旦晚会。 整整一天,贺郗礼都没出现在学校,温黎看着大礼堂乌压压一片的人,舞台此时被红色幕布拉着,根本看不到后台什么情况。 她想了想给贺郗礼发了消息:【你是第几个节目啊?】 过了几秒,手机亮了。 【L:11】 “听说贺郗礼本来被安排到了第二个节目,结果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自己要求排到第十一个。” “啊?那岂不是晚会都要结束了?” “好想早点看到他啊,也不知道他表演什么。” “是啊,按照以往,看一点咱们就逃课了,今天因为贺郗礼,还得等那么久。” “谁让他长得帅呢。” 听到周围女生的议论声,温黎好奇地问:【你的幸运数字是11吗?】 【L:怎么说】 【温黎:打球那天你的篮球服后面也是11号】 【L:想知道?以后再告诉你】 温黎看着他这句话,仿佛能想象到少年痞坏的表情,她低头嘴角上扬,还挺会保持神秘。 今年大礼堂来看晚会的女生很多,有拿手机的,家庭状况好的拿了相机,就等着对着贺郗礼拍。 “坐得这么直啊,节目好看吗?”岑溪瞅着温黎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舞台,忍不住笑,“就等着你的贺郗礼呢,错不过的,到时候一听你的情敌们的尖叫声就知道他上场了。” 温黎被她揶揄得脸热:“我没有等他。” 岑溪“切”了声。 第十个节目落幕,主持人还未上场,台下骚动起来,传来阵阵的尖叫声。 后排的女生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齐齐喊:“贺郗礼!” 穿着礼服的主持人走上来,手里握着话筒,笑着说:“下面,由高三八班的贺郗礼为我们演唱——” 后面的话被沸腾的现场嘈杂呐喊声所遮掩。 贺郗礼从后台走上来,他穿着黑夹克,单手拎着吉他,一双眼漆黑锋利,轮廓分明桀骜,嘴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所到之处都是焦点。 他撩起眼皮,修长的手划过吉他上,同时贺郗礼低沉又磁沉的嗓音懒洋洋地回荡在大礼堂。 “没法掩盖这份情谷欠盖弭彰 这一刹情一缕,影一对人一双 那怕热炽爱一场 潮汐退和涨,月冷风和霜” 贺郗礼唱的是粤语歌,缠绵干冽又性感,带着股野痞劲儿,传入耳中,烫得人耳尖发麻。 现场的女生们看着台上的人,捂着嘴无声尖叫。 温黎第一次听他唱歌,贺郗礼坐在高脚椅上,侧脸线条流畅利落,锋利漆黑的眼眸落在台下,整个人像是在发光,肆意耀眼。 “没法隐藏这份爱,是我深情深似海 一生一世难分开,难改变也难再 让你的爱满心内,让我的爱全给你” 温黎怔怔地看着他,忽地,她对上贺郗礼笔直的目光。 头顶灯光照耀他身上,细小颗粒的灰尘洋洋洒洒地飘荡在半空。 他撩眼看向她,停顿一秒,嘴角勾着抹坏笑,唱完最后一句: ”全给我最爱,地老天荒仍未改” 温黎睫尖轻颤,隔着茫茫人海,与他四目相对。 “好浪漫,他怎么连唱歌都这么好听啊。” “这首粤语歌是《最爱》,贺郗礼是对谁唱的啊,竟然是情歌。” ——最爱。 温黎的心脏“咚”地撞在胸尖,心悸,急促的心跳声疯狂又剧烈地跳动。 下一秒,台上的贺郗礼划动吉他,嘴角散漫地撩着,缓缓唱:“祝你生日快乐。” 一首大家熟悉的生日歌响彻礼堂。 所有人顺着贺郗礼的目光逡巡。 生日歌一声接着一声,岑溪,时延,李奕祠随着贺郗礼的声音一同响起。 温黎看着台上的贺郗礼,又看着他们,整个人怔愣在原地。 “surprise!”岑溪扑她怀里,抱着她,“黎黎,今晚开心吗!” 温黎感受到从未感受过的温暖,鼻尖在一瞬酸涩,眼眶湿润。 台上的贺郗礼轻佻眉梢,眼神准确地捕捉着她,低哑的嗓音含着笑意: “祝某个胆小鬼十八岁生日快乐。” ....... 一直到落幕,温黎还未回过神。 心脏还在砰砰用力地跳动。 台下已经嘈杂成一团,所有人都在猜测贺郗礼给谁唱的情歌,给谁唱的生日快乐歌。 温黎大脑一片空白,她手心还捏着热汗,冷不丁阵阵尖叫声波浪似地由远及近传来,她下意识回头去看—— 贺郗礼从礼堂后面坦荡地向她跑来,穿越一个又一个人,来到她身边。 少年痞气分明的隽脸在她面前放大,手腕被一道炙热又滚烫的掌心攥着,温黎被他拽着朝出门跑。 “跟我走。” 全场被他明目张胆的举动所引爆,震惊,沸腾,尖叫,起哄,口哨声肆起。 温黎跟着他在冬夜里奔跑,耳旁擦过的只有风声,呼吸声,和她心跳声。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贺郗礼回头,少年面庞携着轻狂恣意,他挑眉,笑: “带你私奔啊。” 等风 温黎被贺郗礼一路跑到校门前, 她一 贺郗礼在表演五分钟前,才紧赶车回来,导致没办法回家将代步车开到学校。 贺郗礼低头看手机, 将兜里提前准备好的暖宝宝丢给温黎, “拿着暖手。” 见贺郗礼要脱衣服, 温黎伸手握着他, 他漫不经心道:“不要什么?” 温黎知道贺郗礼又想将衣服给她穿, 可她不是公主, 也不是什么娇弱的女生。 “你穿。”她一双杏眼抬起,执拗地盯着他。 贺郗礼“啧”了声,他斜睨她。 脸颊覆过来一道温热的触感, 温黎有点疼,抬眼, 贺郗礼伸手捏在她侧脸:“管我呢?” 温黎眼睫眨了下:“就管着你了。” 贺郗礼独自一人来到南潭,没有父母的陪伴,只有他自己, 温黎不想他生病。 “胆儿挺肥啊。”贺郗礼睨她眼, 嘴角勾着,“知道之前我怎么说的, 谁能管老子。” 温黎察觉到他的视线,一瞬间感到脸有些热。 她转移话题:“我有个办法。” 贺郗礼懒洋洋地问:“什么。” “你先上车。”她说。 贺郗礼看她眼, 倒是听她的话,长腿随意跨上车。 温黎紧跟着坐到了后座,在贺郗礼注视下, 她红着脸,钻进他宽松的外套里,双手轻轻抓住他里面的卫衣。 视线在刹那间变得漆黑, 鼻尖萦绕着少年清冽柑橘的气息,他炙热的体温烫得她心跳声无端加快。 她感受到他似是僵硬了下,再无任何动作,也没有开口。 温黎指尖攥紧,这段时间里紧张的勇气逐渐放大的无措与害怕代替。 贺郗礼不喜欢人碰他,也不喜欢人坐他的后座。 而她现在不仅坐了,还光明正大地,没有经过他的同意,主动地钻进他外套里。 他会不会打她一顿,会不会觉得她很烦。 这么想着,温黎指尖下意识松了,刚要从贺郗礼的外套里钻出来,手腕忽地被一道不大不小的力抓住—— 黑暗里,她的双手被他带着缓缓地环在他劲瘦结实的腰间。 温黎顿住,藏在外套里的耳尖止不住泛了红。 她的额头抵在少年硬朗的后背,他似是回了身,温黎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撞进他炙热的胸膛。 少年浑身散发着热意,烘得她脸颊烧起来。 头顶传来声轻笑,胸膛也跟着震动,震得她头皮发麻,贺郗礼玩味低哑的嗓音隔着外套传过来:“温黎,你挺会玩啊。” 他揶揄道:“一声不吭钻男人衣服里,跟谁学的?” 温黎听着他的调调,甚至能想象出来他痞坏的模样,她指尖微蜷,脸红到拉她出来她也绝对不会出来,她小手推他扭过去,闷闷道:“你管我,快走吧!” 贺郗礼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脏在看到紧紧贴在他后背的人,仿佛被火山融化。他嘴角扬起,正过身,骑着机车往前走。 一路飞驰,温黎看不见路,耳边是疾风刮在外套的摩擦声,她在里面被温暖包围,她环着贺郗礼的腰,脸颊小心翼翼地贴在他宽阔的后背,对漫无目的的目的地充满期待。 到了地方,贺郗礼刹车,单脚撑在地上,回头掀起眼皮:“还呆里面呢,闷不闷啊。” 从外套里出来,温黎的脸颊感受到一阵凛冽的海风,眼前忽地出现只修长的手,她愣了下,贺郗礼将她额头的碎发拨至而后。 她抬眼,对上他深邃亢长的眼眸,逆着光,他的眼里仿佛盛着万般光。 他指尖还停在她头发上,漫不经心道:“你头发乱了。” 温黎耳尖一热,“喔”了声,余光一瞥,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 宽大壮阔的大坝伫立在南方,周围被不知名树包围,无垠的河面在月光下荡漾着粼粼细纹,不远处有一座红色的砖瓦房,由一条长长的隔空走道连接,栏杆上还挂着游泳圈。 温黎惊讶地问:“这里是水库?” “我在南潭这么久居然不知道有这个地方。” 贺郗礼单手插兜,看着她亮起来的眼眸,心情不由地被她填满:“喜欢就好。”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呀?”温黎看到隔空走道处还别着鱼竿,“不会要夜钓吧,这里有鱼吗?” 温黎好奇,想要跑过去一探究竟,手腕却被身后的少年拉着,她回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贺郗礼看了眼时间,十一点整,他低眸看她:“在这儿站着,闭上眼,然后数到一百,再睁眼。” 温黎仰头,昏暗中,她对上少年流畅利落的下颌线,他眉眼清晰深邃,和夜色一般透着神秘。 他的眼皮很薄,狭长又多情,看她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 温黎的心不受控制地跳了下,她乖乖地闭上眼,站在原地:“那你要快点喔,这里有点黑。” 头顶传来一阵低哑的闷笑声,温黎偷偷半睁了只眼,对上贺郗礼带着玩味的眼神,他眉梢轻佻:“跟我撒娇呢。” 温黎脸上染上了稍许红晕,她果断闭上眼:“我要开始数了,1——” 她闭上眼,什么也看不见,感受着风声,心里默数着。 刚数到八十,温黎忽地听到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入耳,与此同时,贺郗礼懒洋洋的嗓音落在她耳畔: “睁眼。” 温黎缓缓睁开眼。 贺郗礼像是跑过来,呼吸微乱,他双手端着蛋糕站在她面前,夜色中,他黑漆的瞳仁挟着光,瘦削的脸庞冷硬又桀骜,看她时眉眼带着几分痞气。 “温黎,十八岁生日快乐。” 少年低沉清冽的嗓音撂下的同时,身后河边走道高挂的两道灯“砰”“砰”“砰”地亮起来,如同白昼。 温黎愣在原地,心也随着砰砰直跳。 贺郗礼身后的盏盏乍亮的灯光将他轮廓勾勒一圈柔光,少年一身的热烈肆意,他歪头,唇角挑起:“恭喜你啊,温黎,成年快乐。” 温黎眼睫颤了颤,看着他亮眼夺目:“贺郗礼,谢谢你。” 贺郗礼将蛋糕递给她,挑眉:“拿着。” 温黎接住,沉甸甸的蛋糕被她捧在手里,这是她从小到大,这十八年来第一次拥有蛋糕。 上面放着她喜欢吃的凤梨,“温黎,生日快乐”这几个字用粉色的糖珠歪歪扭扭地黏在蛋糕上。 贺郗礼的夹克被风吹鼓,他背对着风,微低头,嘴里咬着烟,单手拢着,机匣发出“啪”地一声脆响,打火机的火苗映得他漆黑深邃的眉眼,烟被猩红点燃。 他从兜里摸出来根心形的仙女棒插.进蛋糕,指尖夹着烟,撩起眼皮,嘴角勾着,懒洋洋地轻笑:“在愣什么呢,快许愿啊。” 温黎看着贺郗礼夹着烟点燃仙女棒,仙女棒发出呲呲的火星苗,她闭上眼,双手相握。 希望奶奶身体健康。 希望她所爱之人得他所愿。 最后,她想要和贺郗礼永远能在一起。 温黎不知道永远代表着几年,或许一年,或许两年,一辈子又或者永恒。 那她希望,温黎和贺郗礼爱意永恒,她也会陪他一辈子。 许完愿,仙女棒也彻底燃尽。 温黎睁开眼,撞上贺郗礼戏谑的眼,他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嘴角挟着痞痞的笑意。 可这一晚,这一幕,她将永远牢记在心里。 “许什么愿啊。”他低眼,随口问。 温黎想到她的愿望,耳尖发热,不太自在地别过眼:“才不要告诉你。” “哟,还不告诉我。”贺郗礼轻哼一声,“你以为老子想知道?” 温黎看着他,嘴角轻轻翘了翘。 两人随意坐在河边的礁石上,温黎将切好的蛋糕分给贺郗礼,他看了眼,没接:“寿星最大,先吃。” 温黎切了第二块递给贺郗礼,这回,他接了。 她拿着小叉子,挖了块填进嘴里,奶油甜甜的,一点也不腻,水果也很新鲜,很好吃。 原来生日蛋糕的味道是这样的。 温黎一口一口吃着,吃完一块肚子已经撑到不行,她扭头,刚要说话,眼前忽地一道阴影落下。 贺郗礼修长的指尖落在她眼前,无名指的那颗心形胎记晃在她面前。 他的指腹粗粝,挟着少年炙热又硬朗的骨感,缓缓擦掉她嘴角的奶油。 温黎呼吸微窒,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仿佛着了火,烫得她心跳肆起。 她敛眼,睫毛颤动,抿了抿唇移走视线,小声说:“谢谢。” 贺郗礼的目光落在她唇角,看了几秒,两条手臂撑在身后,他目光看向大坝,嗓音低哑又磁淡:“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 他掀起眼皮,盯着她看,随意道:“能说出来的。” 温黎抱着双腿,下巴尖抵在膝盖,想了会儿,她说:“想去看海,也想去看雪。” “可是南潭没有大海也不会下雪。”她只遗憾一秒,而后又笑着说,“等明年我毕业去了京北,就能看到下雪的冬天,那景色一定很漂亮。” 贺郗礼斜睨着她,散漫轻笑:“出息。” 温黎嘟囔:“你是京北人嘛,肯定对这些不稀奇。” 贺郗礼轻狂又嚣张:“这有什么难的,今年就让你见到。” 温黎才不信他的话。 “手伸过来。”他忽然道。 温黎眨眼,不明白他要她伸手做什么。 贺郗礼啧了声,似是不耐地握着她的手腕,拉到他怀里。 温黎被少年温热的掌心包裹住,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根手链,他垂着头,薄唇抿着,将手链戴在她手上。 手链温度还是热的,在贺郗礼兜里不知道暖了多久。 温黎紧张地屏住呼吸,心跳仿佛要跳到了嗓子眼处,不远处的灯灭了盏,又紧跟着灭了一盏,昏暗的环境遮掩了她红透的脸颊。 贺郗礼炙热的指腹擦过她手腕肌肤,在扣上手链时,收了回去。 “生日礼物。”他淡道。 手链上挂着一只黄色的梨子,梨子是用玉石打造的,中间还串着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子。 一看就知道一定很贵。 温黎不敢戴,怕丢,似是知晓她所想,贺郗礼侧眸:“不贵,戴着吧,玉养人。” “我——” “敢让我发现手链不在你手腕上。”贺郗礼盯着她,笑着威胁,“那你就试试啊。” 温黎只觉得手链烫手,尽管这样,她低着头,两侧的头发挡着她轻轻上翘的唇角。 这是贺郗礼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啊。 她很喜欢,很喜欢。 贺郗礼看了眼时间,将剩下的蛋糕装起来,单手抄兜,懒洋洋道:“走了。” 温黎跟在他身后:“嗯。” 贺郗礼骑车,温黎坐在后座手里抱着蛋糕。 上了车,机车像是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来之前温黎没有看到来时的风景,回程的路上,在她视野之内,她和贺郗礼穿梭在狭窄的车行道上,大坝,河堤,河水,像是一阵风往后倒退。 贺郗礼单手握着机车把手,另一手从兜里掏出来手机看了时间,回眸看她,懒洋洋地道:“温黎。” 她的长发随风飘荡,她脸很小也很白,杏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里面盛着懵懂与清澄。 温黎察觉到机车因他扭头拐了下弯,吓得一手抱住他的腰:“你要看路呀。” 他嘴角撩起,散漫地道:“温黎,给你看个巨牛逼的玩意儿。” 温黎啊了声,贺郗礼已经回了头,下一秒,他加油门,机车疯一般地往前冲。 温黎指尖下意识紧紧抱着他,少年结实坚硬的腰腹力量传递在她掌心,她怕得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贺郗礼低哑的声音挟着风传进她耳中。 “还有5秒。” 温黎不太明白他的话。 “4。” “3。” “2。” “1——!” 随着声落,嘭嘭嘭,剧烈的响声在幕布的天划彻。 温黎睁开眼,绚丽灿烂的烟火骤然在车行道两侧绽放,整个世界都被渲染成彩色,两边的河道倒映着缤纷的光芒。 每一束腾空升起的烟花照亮整片天,合成九个字。 ——温黎,十八岁生日快乐。 贺郗礼俯身骑着机车,温黎脸颊贴在少年坚硬的脊背,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他一击致命地穿过。 贺郗礼再次回眸,眉梢轻佻,漫不经心问:“喜欢吗?” 温黎的表情已做出一切回应。 贺郗礼灼烈直白地目光落在她身上,嘴角勾着畅然顽劣又肆意的笑,清冽低沉的嗓音随着风传到她耳边: “大海,我会带你去看。” “雪景,我会带你去看。” “每年你的生日,也都会有烟火陪伴。” 等风 回去的路上, 温黎的 机车嗡嗡声停在煤棚前,贺郗礼看座下来的模样,嘴角勾着抹笑意。 声, 知道他笑她个头矮, 她瞪了他一眼。 脑袋忽地一沉, 她随着力道低了下头, 贺郗礼揉着她脑袋, , 最近胆子还真是肥了,又是,谁惯的你。” 温黎杏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像是说,你惯的。 贺郗礼虎口贴在她脖颈, 温黎只觉自己被他一推,头顶落下他清冽的嗓音:“上去吧,回去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意思是, 今晚他不再跟她上楼。 温黎还是看着他, 想起今天白天听到的话,她道:“你在这儿等等我, 我马上就下来,三分钟, 好不好啊?” 贺郗礼盯着她看了会儿,笑:“行。” 听到他应下,温黎转身跑到楼栋里, 老小区的台阶比其他的要高些,她一脚蹬三个台阶,速度快到被台阶绊了下差点跌倒。 到了家, 温黎冲向卧室,秦秀英看她急忙忙地模样:“黎黎,出什么事了?” 温黎拿到东西,又出了门:“奶奶,我没事,我下去一趟,马上回家。” “奶奶给你买了蛋糕在桌子上,待会儿记得吃啊。” “好!” 温黎跑下楼,到了一层,她速度过快,没注意到贺郗礼就在前面,没有反应过来,惯性地撞在他怀里。 贺郗礼闷哼一声,单手环在她腰间,他低头看她,笑得有点坏:“这么急。” 温黎红着脸,腰间被他握着的地方仿佛被火燃烧,心里燥得发痒,她往后退一步,抬眼,撞上他玩味的眼神。 她将银行卡递给他,看向他:“贺郗礼,我这里有三万两千块,你先拿着用。” 白天时延在食堂说的话,她一直记在心里。 虽然不知道贺郗礼和家里闹了什么矛盾将他的卡停了,但听到他为了钱在发愁,温黎心疼的不得了。 她手里原本有三万六千七百八十二元,留了四千作为奶奶的医药费和她们祖孙俩的生活费,剩下的都存到了银行卡里。 温黎从小并不是一个胆大的人,父母不在身边,没有人给她撑腰,所以遇到事情总会缺少点勇气。 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将钱给他,贺郗礼会有什么反应,问她什么意思,问她给他钱做什么,问她是不是喜欢他。 但她还是给了。 贺郗礼半晌没有反应,温黎没忍住抬起眼,他正盯着她,漆黑的眼眸幽深得像是深渊旋涡,昏黄的灯光下,映得他下颌线条冷硬利落。 温黎被他炽热又直白的目光惹得脸发烫:“收下呀。” 她的话刚落,眼前覆过来一道高大身影,温黎突然被他箍在怀里,将要撞在墙壁上时,一只手垫在她后腰。 “温黎,我忍不下去了。” 他嗓音像是磨了沙,低沉发哑,让人听了头皮发麻,被他抱着的腰彻底软掉。 温黎只觉得自己的腰,快要断成两截,他好用力,像是要将她融于一体。 “给老子抱会儿。”贺郗礼俯身埋在她颈窝,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身上。 贺郗礼高挺的鼻梁,薄唇擦在她肌肤,她紧张又无措地攥紧指尖,脖颈间的热度向四肢百骸传递,心脏跳得剧烈疯狂,仿佛下一秒迸发而出。 温黎被贺郗礼弄得脸渐渐羞到潮红,她余光落在他身上,身材高大又骄傲的少年就在她身上压着。 她从未想过一直无所畏惧,勇往直前的贺郗礼竟有需要抱抱安慰的一天。 温黎假装很镇定地拍了拍他的背,放柔声音:“没事啊,你在南潭这么多朋友呢,我身上还有钱,每个月兼职的钱我也会存着,如果不够,你只管我要。” 贺郗礼侧头望着她,颈窝那灼烫的气息更热,他懒洋洋地低笑,嗓音就在她耳畔,他笑得闷闷地,又很哑,扑得她左耳尖红了个透。 温黎浑身发麻,她不好意思地往后躲了躲:“你笑什么啊。” 贺郗礼起身,低下头,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盯着她,见她低头,虎口卡在她下巴尖,温黎被迫地与他对视,可她完全招架不住他的眼神,小脸变得更红了。 “你是傻子么。”贺郗礼忽地俯身,与她平齐,捏了捏她下巴,散漫地笑出声,“女孩子不要乱给男人花钱,知道吗?” “你的钱要拿在自己手里。” 在温黎要开口说话时,贺郗礼顽劣地吹了下她乱颤的睫毛,低声说:“真把我当小白脸养着了啊。” “收回去,哪儿有男人要女人钱的。”他对上温黎湿润水光的杏眸,胸膛被股热意烫过,“钱的事我自己想办法。” 温黎局促地阖下眼睫:“那,那你要有需要,一定要找我。” “需要什么都给我解决?”他拖着尾腔,“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都行?” 温黎瞪大眼,对上贺郗礼轻佻的眉眼,他嘴角斜撩着,看起来又痞又坏,浑身透着纨绔渣男的劲儿。 他,他他...... 温黎没想到他竟然说这种话,看到她脖颈都是粉色的,贺郗礼忍不住轻笑,抬头压在她脑袋上使劲儿揉了下。 “晚安,阿黎。” 等温黎回过神来,她人已经钻进了被窝里,脑海里全是贺郗礼离开前对她道晚安的话。 很轻很轻,又好温柔,像是夏日里荡漾在海边的风,热烈又令人心动。 她埋在被子里,眼前漆黑一片,心跳声却无处可逃。 这是贺郗礼第一次喊她阿黎。 他说,他不想跟别人一样。 他要独特的,唯一的阿黎。 ...... “怎么样贺哥。”时延的话在话筒里响起,一副求表扬的语气,“我和李奕祠放的烟火怎么样,时间掌握的不错吧?” 贺郗礼站在煤棚下,单手夹着烟,看着六楼的一扇窗,想着当时温黎的神情,笑:“谢了兄弟。” 时延在电话那边嘟囔半边,后知后觉他反应过来:“我草,不对,合着我跟李奕祠是你泡妹的工具人啊。” 贺郗礼没搭理他这句话,反而道:“她还给我三万多块钱,全部家当呢。” 时延:“......” “你他妈要不要脸,小姑娘的钱都敢骗。”他忍不住吐槽,那边没吭声,再一回想贺郗礼那隐隐得意的语气,“你故意炫耀的啊贺狗?” “还什么全部家当,我真服了。” “得意个毛线啊你,人姑娘答应跟你好没。” 贺郗礼顿了半秒,漫不经心地弹了弹烟灰:“我长得这么帅,又这么有本事,她能不喜欢我?” 他眼神睥睨,笑得恣意:“即使不喜欢,我也会让她喜欢,嫁给老子那也是迟早的事。” 时延:“.......温黎知道你这么死皮赖脸么。” 贺郗礼:“多谢夸奖。” “温黎家不是......”时延说,“她奶奶也重病,她怎么能把全部家当给你啊。” 贺郗礼抽了口烟,两颊随着抽烟的动作微陷,他低着头,淡淡地将烟掐灭。 “是啊。”他哑声道。 所以,方才他失控了。 在对上她澄亮的杏眼,在她乖乖地将银行卡递给他的那一秒。 想抱她。 想吻她。 更想看她在他身下抓着他手臂又哭又挠,做出让他彻底属于她的事。 ...... 两天后,一行骑着摩托的人停在原崖山山脚下,车边几个打扮成熟火辣的女人或坐或站,与赛车手打情骂俏。 最高的山顶处立着黄色的旗子,山道每隔一段距离会有两三个站岗人员手拎着钢棍或长鞭等武器等候着比赛开始。 在车边站着的美女们的眼睛早在他俯身骑着重型机车过来时黏在贺郗礼身上。 贺郗礼单腿跨下车,将头盔挂在机车上,低头将赛车手套咬下,斜靠在机车上,黑色皮衣深色牛仔衬得他身型挺拔颀长。 见他从兜里掏出来支烟含着,旁边扎着脏辫的明艳女生踩着高跟鞋过来,打火机滑轮擦开,对他放电:“帅哥,怎么称呼。” 他顶着桀骜又冷硬的脸庞睨她一眼,散漫又漫不经心的姿态更招人心魂。 把女生看得脸红心跳的。 贺郗礼嘴角的笑意收敛,淡道:“老子有女人。” “男人嘛,总不会嫌自己女人多的。”女生说着就往他身上贴,“我身材挺好的,不知道你女人技术跟我比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贺郗礼眼尾扫向她,他嗤笑,痞气夹着冷意纵生:“你也配跟我女人比。” “离老子远点!” 女生被他这变脸吓了一跳,讪讪地:“这么凶,有女人早晚也跟你分手。” 身边姐妹说:“床上又野又凶猛的男人最带劲儿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 “看着也够大。”有人瞄了某个部位,“真想跟他睡一觉。” “算了吧,雨姐他都看不上,会看上你?” “......” 组织赛车比赛的人叫豹子,家里是原崖镇纺织厂厂长的儿子,自小喜欢赛车,身边小富二代们也都是喜欢刺激运动的狐朋狗友。 豹子大冬天不怕冷似的只穿着薄薄的外套,他抽着烟走向贺郗礼:“上次只是试试你的车技,这次不一样,确定要参加?” “一旦参加就没有反悔的机会。” “别以为我们在吓唬你,前几天还在这儿的悬崖边摔死了个人。” 贺郗礼捏着烟头,淡道:“输赢怎么说。” 豹子挑眉:“夺下旗子算赢,赢一把是分等级,新手还是要做点防护措施的,跟普通赛车手跑,当然也没有那乱七八糟的规矩,率先拿到旗子一千块。” 贺郗礼嘴角上提,浑身野痞劲儿被勾勒得淋漓尽致。 “看来你是不玩新手的。”豹子道,“那就跟着专业玩赛车的比,规矩也是率先拿下旗子的算赢,但专业赛车手和普通的不一样。” “你也看到了山道两侧都是我们的人,有的是专业赛车手雇的打手,这里的人都想要钱,哪个人都是不怕死的。” “比赛途中不管发生什么事,人受伤,被打,摔车,撞死,摔山崖,都是有的。当然,赛前要立生死状。” “跑一把一千,拿下旗子再给五千。”豹子眯着眼吸了口烟,“也就是说,假设你赢了,六千到账。” 贺郗礼淡道:“成交。” 豹子大笑:“爽快!” 一个为首穿着赛车服的黝黑男人走过来,他看了眼贺郗礼,问豹子:“就他啊,新人?” 黑狼原本是赛车手,为了钱,故意输掉比赛,被发现后车队将他辞退,他便回了老家,跟着豹子他们一行人玩赛车。 心情好了小让一把,心情不好,看谁不顺眼疯一般地开着机车往上撞。 贺郗礼大喇喇地敞腿坐在机车上,重新戴上手套。 他五官本就带着攻击性,邪痞劲儿纵横,一举一动便是在场所有人的焦点。 黝黑男人轻蔑地道:“哪儿来的毛头小子,竟敢跟我黑狼比。” 贺郗礼淡淡地瞥他,嘴角勾着挑衅的笑:“那就试试。” 周遭起哄哦哦声肆起,有的吹起口哨:“上啊狼哥,弄他,让这小子见识下你的车技。” 黑狼阴沉着脸,忽地笑:“够胆量。” 比赛准备,一行人站在山脚下的白线上,左侧一位身穿红裙外套羽绒服的赛车宝贝举着红旗,右侧站着裁判,手里拎着烟雾.枪,随着赛车宝贝一挥旗子,“砰”一声,枪声起。 与此同时,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声响彻原崖山。 机车如绷直的箭一同冲了出去。 贺郗礼俯身往山顶驰骋,到了弯道,两侧打手掂着钢棍子夹着冷风朝他挥来。 贺郗礼嘴角勾着冷笑,他高大的身躯压着机车,更大幅度地在弯道飞驰,几近贴地划过悬崖边缘,躲过打手的袭击,地面的碎石被震得掉落悬崖。 场上的人看到刺激的场面激动地欢呼着,雀跃着。 黑狼阴沉着脸,没料到他会躲过这一劫,他对身后的赛车手使眼色,而后四五个赛车手跟紧前方。 等贺郗礼发现,他人已经被他们包围。 而黑狼趁机而入,率先冲出去,离山顶的黄色旗子仅有百米。 贺郗礼眯着眼,桀骜不羁的面庞突升笑意,他双手握紧把手,高大身躯站起来,用力一掂,前轮高高翘起,连带重型机车冲上陡峭的山崖—— “砰!” 机车双轮落地与地面的摩擦声剧烈,山崖的石头被车轮摩擦滑落。 身后赛车手看着贺郗礼竟然选择骑着机车上悬崖突破重围,目瞪口呆:“卧槽?” 贺郗礼没注意身后冲过来的打手,一棍夯实地敲在他肩膀,骨头咔嚓一声,左胳膊脱臼。 他双眸带着戾气,长腿径直踹向那人,打手被冲击力摔倒在两米开外。 贺郗礼额头冒着冷汗,他抿着唇,右手接骨,沉着脸拧动油门,在弯道轻而易举地超越黑狼。 他侧头,嘴角勾起,挑衅地对黑狼伸出大拇指,缓缓向下的手势。 整个人轻狂又嚣张。 而后他回头驰腾在山顶,单脚划地,机车车轮与地面发出剧烈摩擦的声音。 贺郗礼单手摘下黄旗。 赢了。 然而还是不够。 六千块与几十万相比,还只是个小小的数目。 - 学校马上到期末周,贺郗礼又不见了踪影。 温黎特意绕他的班级,也去过操场,篮球场,但她只看到时延和李奕祠在打球,贺郗礼依旧不在。 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打工,辛不辛苦,累不累。 中午吃饭时,温黎终于逮到机会:“你们知道贺郗礼在哪儿打工吗?” 时延刚想说话,被李奕祠胳膊肘撞了下,他这才晃过神来,想起贺郗礼的嘱咐,他说:“不知道啊,贺哥没提。” 温黎应了声,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 回班时,岑溪忍不住调侃她:“见不到贺郗礼这么想他啊。” 温黎睫毛眨了下,面对好友,她没有撒谎,点头:“想,但我更怕他出什么事,不见他,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哎哟,人还没在这儿呢都让我吃狗粮啊。”岑溪好奇地问,“你俩到底在一起没?” 温黎摇头:“没。” “还没啊?你俩这都只差戳破层纸了吧。” 温黎没说话,但是她觉得,贺郗礼好像和她喜欢他一样,他也喜欢她。 下午,苟爱国在班级里宣布一件事:“今年我们南潭一中突破创新,不再举办高考誓师大会了。” 南潭一中以往的高考誓师大会,高一高二高三年级全体参加。 “太好了!” “我再也不想尴尬地趴在我妈怀里假哭了,还要拥抱着喊妈妈我爱你......” “学校终于不叫那个什么讲师来学校坑我们的钱了。” “就是,那讲师总是讲那些母爱啊让人感人的故事,看见旁边人都在哭,只有我一个人不哭,我都不好意思抬头。” 苟爱国拍了拍手,示意聊天结束:“今年的誓师大会改为跑楼,交际舞,至于舞蹈,大家自由发挥,以开心轻松为主。” 话落,教室内发出阵阵激动的拍桌子声。 下午吃过饭,温黎打算去奶茶店兼职,被岑溪拉住:“黎黎,今晚不能请个假吗,今年咱们一中好不容易出了个创意,你也来参加一下啊。” “据说贺郗礼也要回来。” 温黎听到贺郗礼的名字,她愣了下,没有半丝犹豫:“好,那我现在给奶茶店老板打个电话。” 岑溪:“我算是看透你了,温黎你就是见色忘友!” 温黎被她说得脸热,她小声反驳:“没有。”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他了,马上学校要放寒假,贺郗礼是京北人,家也在京北,肯定是要回去过年的,她只是想多见他几次面。 三节晚自习改为自由活动,所有人都无心学习。 直至校园里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欢呼尖叫声,班里的同学兴奋地往外冲,岑溪拉着温黎也跑出教室。 夜色朦胧,除了每间教室开着灯,走廊里乌压压站着的全是高一高二高三生。 温黎和岑溪靠着栏杆往下探,看到一个人影骑着机车飙进教学楼前。 是贺郗礼。 校园内的呐喊声沸腾,像是想要将房顶掀起的震耳欲聋。 温黎看着贺郗礼下车,旁边李奕祠扔给他国旗。 贺郗礼单手接住,他像是一阵飓风,举着国旗在每一楼层奔跑穿梭,与此同时,校内广播播放着黄征和羽泉的《奔跑》。 “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追逐雷和闪电的力量 把浩瀚的海洋装进我胸膛,即使再小的帆也能远航 随风飞翔有梦作翅膀,敢爱敢做勇敢闯一闯 哪怕遇见再大的风险再大的浪,也会有默契的目光” ...... 走廊里所有人打开手机手电筒,跟着贺郗礼往前跑,大喊“高三加油!”“高考加油!”,喊着喊着,异口同声跟着广播歌唱。 贺郗礼的速度极快,跑完一层跑下一层。 他整个人被千盏光映得光芒万丈,耀眼肆意,是那年所有人十八岁的回忆。 奔跑后是Beyond的光辉岁月,一直到跑楼结束,广播的音乐被换成激昂动感的流行音乐。 操场被白炽灯打亮,几乎所有人都往操场跑。 比起跑楼,一中的学生更喜欢交际舞。 有喜欢的人隔着茫茫人群寻找自己喜欢的人,有暗恋的人小心翼翼地隔着人山人海将目光偷偷逡巡暗恋人身上。 “有人说,不论是男生还是女生,第一个邀请跳舞的人,那就是自己的心上人。” “那我要是被邀请了,那岂不是说明那人喜欢我?” “对啊,所以啊,大家都好激动,都等着邀请自己喜欢的人跳舞呢。” 岑溪碰了碰温黎,好奇地询问:“你要邀请贺郗礼跳舞吗?” 两个人跟着人群下楼往操场去,温黎轻轻摇了摇头。 她不是会邀请贺郗礼跳舞的性子,贺郗礼也不会是凑这个热闹的人。 走到中途,前方黑压压的人群被拨至两侧,挟着一波一波的欢呼声和抽气声。 贺郗礼穿着机车服,衬得他身材高大挺括,他径直地从中间人群走过来,漆黑狭长的眸直直地落在某处,操场的光打在他身上,嘴角勾着,整个人又痞又帅。 而后,他停在温黎面前。 所有人都在尖叫。 温黎捕捉到他黑眸跳跃热烈又炙热的光。 她心跳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脸颊,乃至浑身的温度都被他走近的荷尔蒙烘得身子发烫发麻。 贺郗礼正大光明又明目张胆的在所有人面前,撩眼,将目光放在她面颊。 “我能邀请你跳支舞吗?” 他说完,轻笑着挑眉,而后桀骜又惹眼地道:“不该给你选择的。” 温黎被他灼热的目光盯得脸色渐渐潮红,心脏跳动得像是快要窒息了。 她指尖攥进掌心里,浸透着汗水。 贺郗礼就站在她面前,嘴角上提,笑得很痞,漫不经心中挟着认真与郑重: “温黎,今晚让我成为你的舞伴。” 等风 林, 偶尔他回头看她眼,她视线垂着,很乖地跟在他身后。 非笑地勾着唇角。 温黎的手还被他攥着, 他的手很大, 五指修长骨感, 内, 炙热而有力的触感挥之不去。 回荡在校园各处, 她的心跳声也随着节奏渐渐失控。 温黎没敢看他, 余光在掠过他的手臂时,顿了下:“你怎么了?” 他的左臂膀僵硬地垂在半空,温黎回想起贺郗礼跑楼时, 也只用一只手举着国旗,她没听到回应, 忍不住仰头又问:“你胳膊怎么了。” 贺郗礼根本没想到温黎竟然这么敏感地看出来他胳膊的问题,他散漫地捏了捏她下巴:“这话说的,想你让我有点什么样。” 温黎不信他的话, 杏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敲, 小声说:“那你抬起胳膊让我看一下啊。” 贺郗礼顶着玩世不恭的脸,懒散地啧了声。 “快点呀。”声音有点急, 听起来又像是撒娇。 贺郗礼看着她湿润的眼眸,喉咙痒了下, 漫不经心地抬起左胳膊,低笑:“行了吧。” 尽管他看起来很自然,但温黎还是看到贺郗礼有一瞬蹙了下眉。 她生气地拉着他的右手腕, 往校外走。 贺郗礼从来就没有这么憋屈的时候,也从未想过他会因为一个姑娘的眼神,一败涂地。 “不跳舞了?”他问。 温黎回头:“你胳膊怎么伤的?” 贺郗礼低眸, 第一次看她生气的模样,他忍不住升起逗弄的心思:“心疼了?” 温黎抿着唇没说话,拉着他径直走向附近的小诊所。 医生刚看完一位感冒的病人,抬头:“哪儿不舒服?” 温黎握着贺郗礼的左手,这才发现他左右手的温度是不一样的,右手温热,左手僵硬又冰冷,她担忧地道:“医生,我朋友左手好像受伤了,麻烦您帮忙看一下吧。” 贺郗礼懒散松垮地靠在那儿,轻笑:“真没事。” 温黎将他推到医生面前的凳子前,贺郗礼似是无奈,看她几眼,没抵过她,敞腿坐那儿。 医生摸了摸他的胳膊:“打架了?你胳膊脱臼了。” 他又捏了几下,皱眉:“你自己接了骨?小伙子,以后可不能这么做,你自己接的不对,骨头错位了。” “你不嫌疼啊。” 贺郗礼淡道:“不疼。” “你不疼,你旁边的姑娘可是疼得很啊。”医生瞅一眼温黎,笑道。 贺郗礼下意识看向温黎,她的眼圈不知道什么时候泛了红。 温黎的手腕被一道力攫着,她不低头看也知道是贺郗礼。 医生攥着贺郗礼的左手,上下一摆,只听咔嚓几声,就接好了。 “医生,再开点药吧。” “小伙子人结实,这几天不要打架,不要搬重物,休息几天就好了。” “谢谢医生。” 走出诊所,温黎往前走着,忽地贴来一道炙热的温度,她被贺郗礼从身后抱着,察觉到后背过高的体温和他身上的气息,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心口发软。 “你还挺横。”贺郗礼歪头,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脸颊,“消气没啊。” 温黎咬着唇,心脏招架不住地疯狂跳动。 她的心彻底发软,指尖抓着他手臂抓得很紧,小声叫他:“贺郗礼,你能不能保护好自己,不要再受伤了。” 他低低地“嗯”了声。 她鼓起勇气侧了下头,与他对视:“我会担心的。” 贺郗礼沙哑的嗓音响在她耳畔:“嗯。” “听你的。” “那,拉钩。”她仰脸看他。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额头仿佛相抵,呼吸相胶。 贺郗礼眉梢轻挑,压着笑意:“小孩儿都不玩这玩意儿。” 温黎:“谁说的,才不是呢。” 她伸出小拇指,见他没动静,另一手推了推他。 贺郗礼笑得有点痞,又莫名带着欲气:“温黎,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真的很缠人。” 他伸出小拇指,轻轻在她的勾了下,温热的烫意环绕在指尖,温黎有种说不出口的羞赧感。 他看着她染成粉色的耳尖,哂笑,嗓音显得喑哑:“但我还挺喜欢。” - 隔日,贺郗礼找上了秦奎。 秦奎一点也不意外贺郗礼找上他。 贺郗礼淡瞥眼:“干什么拿钱最快。” 秦奎点了根烟:“你看起来不缺钱。” “不该问的别问。” “你这性格我倒喜欢。” 秦奎继续说:“我哥在延西市新开了家地下赌场和地下拳击场,地下赌场要人多,进了赌场,有老手带你,学会出老千一晚上赚个几千没问题,多至几万;要么做打手,欠债不还钱,你就打到他还钱。” 贺郗礼皱眉,即使要拿钱,他也知道赌是不能沾的。 秦奎抽了口烟,笑:“地下拳击场的钱要比地下赌场的钱难拿,这可是靠一拳一拳打出来的,是用命拿的钱,来这儿做拳击手的人都是不怕死的,要么家里人病重缺医药费,要么不被打手弄死,为还钱才来打拳的。” “你为什么缺钱。”秦奎看他,想到那天打野球的情形,他挑眉,“该不会为了养女人?” 秦奎听庄娇芫提过几嘴,温黎奶奶心脏病加脑梗,医药费是无底洞。 贺郗礼睨他,没回答他的话,淡道:“还有什么。” “打野球。” 秦奎弹了弹烟灰:“打拳的钱你还不满足?来打拳的人多如牛毛,能完整出去的有几个,不是被打得残疾就是被打得半死,死在拳击台的大有人在。” 贺郗礼:“行。” 意思便是知道的意思。 “什么时候来,我得跟我哥说一声,路费报销,医药费房费不报。”秦奎掐灭烟。 贺郗礼看了眼手机:“跨年第二天。” “这一周要打个几场,几万块就到手了。”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道:“跨年夜那天有事。” 他答应过温黎。 所以在跨年夜前,他不能受伤。 - 一直到期末考,温黎见贺郗礼的次数少得一只手都能数的出来。 一中考完试,开始放寒假。 放假当天,岑溪拉着温黎聚餐,李奕祠,时延,还有当时他们一块打野球的几个男生。 “贺哥呢,最近一直不见他。”林木问。 时延:“最近贺哥赚钱赚疯了,跑长途去了。” “跑长途?我说前段时间他怎么考驾照去了,原来是跑长途。”王安说,“他家不是很有钱吗,怎么跑起来长途了。” “我爸就是干长途的,给外省拉木头,货要得急夜里都不能睡觉,咖啡一包一包地喝,路上服务区少,还不能多喝水,一天三餐都只能啃馒头。” “长途真不是人干的。” 这也是王安努力学习的原因,只有好好考大学,他才能有出息,有出息才能帮衬家里。 温黎停下筷子,听他的话,吃不下去饭。 吃完饭,一行人约着去KTV,温黎借由有事,和他们道别分道扬镳。 温黎回家将冰箱里的排骨用热水解冻,花了两个小时炖排骨,又熬了一锅小米绿豆粥,最后炒了鸡蛋番茄,装进保温盒内,出门。 她拎着保温盒去了贺郗礼家,敲了门,没人在。 温黎在三个小时前给他发了消息,她看了眼手机,仍然没有回复。 一月的南潭温度已到了零下,温黎怕煮的饭放凉,她蹲在角落里,将保温盒抱在衣服里暖着。 等贺郗礼走出电梯,一眼看到温黎坐在他家门前。 她脸很小,窝在那儿更像一只流浪猫,睫毛微闭,胳膊紧紧环着怀里的东西,听到声音,她睁眼,见到贺郗礼,双眸忽地亮起,惊喜地起身。 她嗓子有点发哑:“你回来了。” 蹲的时间太长,太久,温黎起身的瞬间,发现双腿发麻到起不来。下一秒,身子突然腾空,她被贺郗礼打横抱起。 他的手臂穿过她腿弯,一手托着她后背,温黎下意识伸手抓着他的肩膀,右手抱着保温盒。 贺郗礼大冷天却只穿着黑夹克,指尖触碰到他肩膀,少年灼热的体温透过衣服传递她掌心。 “怎么不进去,你傻不傻。” 头顶传来他沙哑的嗓音。 温黎抬眼,发现和平时意气风发的少年不同。 贺郗礼面色带着倦怠,眼下黑眼圈明显,在灯光的映照下,轮廓锋利又冷硬,许是没有表情的缘故,看起来又凶又野。 可他怀抱是热的,是燥的,烘得她软在他怀里。 “随便进别人家又不礼貌。”温黎揪着他胸前的衣襟,鼻尖嗅到浓烈的烟味。 贺郗礼忽地低笑,胸膛震得她发麻,温黎下意识抬眼,他眉眼轻佻,笑得玩味:“闻什么闻,不嫌臭?” 温黎脸红了个透,过了几秒,她摇头:“不臭。” 贺郗礼没说话,抬膝顶在墙上,单手抱着温黎,另一手输入密码。 温黎被这一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抬手环着贺郗礼的脖颈,少年的膝盖又硬又热,顶得她不太自在地往上移,脸颊无意间蹭到他的下巴,长出来的青茬磨得她头皮发麻。 贺郗礼淡着脸,下颌绷得很紧,线条流畅又利落,轮廓分明到像是刀刃,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垂眼看她,清冽温热的呼吸洒在她颤抖的睫尖,他喉结滚动了下,移走视线。 直至温黎被贺郗礼放在沙发上,她的心还是紊乱的。 “我给你带了饭,也不知道凉了没有。” 温黎将保温盒盖子打开,里面还冒着热气:“太好了,还是热的!” 她去厨房拿了双筷子递给贺郗礼,双眼亮晶晶的:“快吃啊。” 空气里还弥漫着排骨的香味。 贺郗礼眼眸暗了下,他看着她,喉咙痒得厉害,伸手握着她的手,大掌包裹着她细白的手指,十指相扣,贴得严丝合缝。 温黎很喜欢很喜欢他这样的举动,把她的心拿捏得死死的,整颗心也是软乎乎的。 贺郗礼吃了几口,抬眉:“你做的?” 温黎脸颊微热:“好吃吗?” 贺郗礼漆黑的眼眸落在她身上,喉咙里溢出来一声嗯。 他吃得很快,三两下就把饭吃完,看得温黎心疼的不得了。 “下次我还给你做。” 贺郗礼淡道:“不用,路上都吃过了。” 温黎还是不太放心,她脑子里想着下次贺郗礼再跑长途,给他做点什么,还要提前买些面包和水果。 沙发忽地一空,温黎回神,下意识问:“你要去哪啊。” 贺郗礼单手抄兜,低眼看她,笑得又痞又勾人:“洗澡,想看就过来。” 温黎睫毛颤了颤,又逗她。 贺郗礼没有先去洗澡,而是先去厨房将保温盒洗干净,而后煮了一杯热牛奶端过来递给她。 温黎接过,她抿了一小口,很甜也很烫得她心窝发热。 听到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温黎闲着没事干,本来想给贺郗礼家里打扫一下,却发现家里很干净,她只能坐在沙发上乖乖等他。 贺郗礼洗澡很快,他换好衣服,开着代步车送温黎回家。 到了楼栋门前,临走前,贺郗礼喊住她:“温黎,跨年夜那天有什么安排。” 温黎愣了下,说:“和奶奶吃饭,陪奶奶看春晚。” 贺郗礼嗯了声,他目光笔直地看着她:“那晚,我预约一个小时。” “七点,我来接你。” 说完,不给她任何机会,他开着车走了。 回到家,躺在床上,温黎掰着手指头,离跨年夜还有三天。 今年的南潭是几十年来最冷的一年。天气预报说,南潭在今年可能会下雪。 京北已经连续下了两天,然而到了预报的那天,南潭仍然没有下雪。 整个南潭等待下雪的人,都很失落。 温黎也不例外。 但只是失落一下。 因为等明年她毕业去了清大,她一定会和贺郗礼看雪。 比起看雪,温黎更期待跨年夜。 跨年当天,温黎向商店老板请了一天的假,一下午,她都在挑衣服。 实在选不出来,她将衣服摊在床上拍了张照片发给岑溪。 【溪溪在忙吗,能帮我选一身衣服吗?】 岑溪秒回:【要跟贺郗礼约会?】 温黎看到“约会”这个词,她心跳了下,呼吸紊乱起来。 她不知道今晚和贺郗礼算不算约会。 【和他出去一个小时。】 【岑溪:就一个小时啊?贺郗礼好纯啊,这么好的日子,怎么能占你一个小时,那不得占一个晚上。】 温黎被调侃得有点热,好在岑溪没再开他俩的玩笑。 【岑溪:[图片]穿这件!】 岑溪给她选的是一件黑色毛呢长裙,腰身自然收拢,穿上很显腰身。 【岑溪:上次见你穿过我的天呀我如果是个男生我都得爱上你,显得腰又小又细,胸还特别大,这一穿上,贺郗礼不得迷死你】 手机的温度像是能传染,温黎觉得脸有点烧。 天这么冷,她不可能穿这件黑色毛呢长裙出去。 快到七点,温黎咬着唇,最终还是红着脸穿上,外面套了白色羽绒服。 “奶奶,我朋友找我,我想出去一趟。” 秦秀英看她:“黎黎,你穿这不冷啊。” 温黎指尖蜷缩,不自在地摇头:“不冷吧。” 秦秀英:“是不是跟男同学出去玩啊。” 温黎啊了声,心猛地收紧,她纠结了会儿,轻轻嗯了声:“是男生。” 秦秀英笑着看她:“很漂亮。” 毫无意外地,脸更红了。 温黎平时见贺郗礼都是用跑的,这次,意外地慢吞吞,六层的台阶迟早会下到一楼。 贺郗礼站在她家楼栋里,正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看手机。 似是察觉到什么,他合上手机,抬眸。 温黎睫毛微颤,冷不丁地,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贺郗礼眼眸幽深又灼热,眼皮下压,轻佻的目光地在她身上打量。 温黎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浑身发热,她咬着唇肉,耳畔是她紊乱失常的心跳声。 “冷不冷。”他嗓音有点哑。 温黎还未开口,她的手被他攥在掌心里,微凉的掌心被他一瞬间捂得烫起来。 她摇摇头:“还好。” 贺郗礼低头睨她,握着她手力道不自觉加大,嘴角撩起,笑得痞气顽劣,笑:“今晚我得看着点,免得我们阿黎被人拐跑。” 温黎被他的话,也被他的目光勾得心跳难捱,怎么压也压不住。 坐上车,一路街道的热闹,高挂的红灯笼逐渐消失在眼前,偏僻的道路显得冬夜漆黑又亢长。 温黎看着道路两侧干枯的树木,荒凉的土地,她侧眸:“咱们要去哪儿里呀?” 贺郗礼磨着方向盘拐了个弯,眼前的视野变得宽阔清晰,车子停在废弃的工厂前。 他下车将她的门打开:“到了。” 温黎刚下车,眼前忽地一黑,贺郗礼手里拿着条丝带在她后脑勺绑了个蝴蝶结。 她有些怕:“贺郗礼,你在哪儿。” 指尖被少年握着,她被他带着往前走,没有了视觉,温黎走路小心翼翼地:“咱们要去工厂里吗?这好像是废弃的工厂,会,会不会有鬼啊。” 贺郗礼被她的话逗乐,他轻笑:“傻子。” 温黎瘪嘴:“你才傻呢。” 又走了十多步,温黎听到推门的声音在工厂里回荡。 门开的一瞬间,温黎只觉得冷。 下一秒,她眼上的丝带被解开。 温黎缓缓睁开眼,视线逐渐通透,工厂内的景象落入眼,紧接着心脏砰砰砰剧烈跳动起来。 整个世界都是白的。 几千平方的工厂里白雪皑皑,地面铺满了厚厚的雪,一望无垠,两侧有移栽场内的树木上也压着雪,旁边立着两个一大一小的雪人。 温黎站在原地,像是她本就在雪景里,就像是南潭在今晚下了雪。 她震撼又觉得不可思议。 “这雪是怎么来的啊。” 脚踩在雪上发出的吱呀吱呀的清脆声,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这里真的下雪了。 贺郗礼单手抄兜,满脸桀骜散漫的笑意,他道:“京北下暴雪,货车拉过来的。” 工厂面积太大,他一个人运不过来,雇佣了十多个工人,将他来回跑了几趟货车运回来的雪搬到场内。 还好南潭温度低,雪并没有融化。 温黎怔愣地看着他,眼眶微热,胸腔内装着满满当当的情绪。 贺郗礼低眼,嘴角撩起弧度,笑得痞坏又勾人,他轻抬下颌:“都说了,今年一定会让你看到雪。” 他深邃黑眸直勾勾落在他身上:“对你说过的话,贺郗礼永远不会食言。” 气氛停滞。 温黎整个人像被少年的热烈彻底融化在火海里。 他垂眸看她:“喜欢吗?” 温黎仰头看着他,眼眶湿润,睫毛沾着水光,她点头:“喜欢。” “那喜欢我吗?” 温黎心猛地一紧。 贺郗礼没给她逃跑的机会,伸手将她搂在怀里,躬身抵着她额头,漆黑深邃的眼眸带着笃定:“你喜欢老子。” 和那晚在网吧深街小巷里问她的“喜欢我”是不同的语气。 那晚是反问。 今晚,是肯定。 他额头的温度热而烫,抵着她时,呼吸搅合在一起,温黎下意识屏住呼吸,心脏一点点被他的话攥紧,跳得发慌发胀。 温黎双手抓着他胸前的扣子,紧紧揪着他衣襟,抬眼对上他的视线,用行动代替她的回答。 贺郗礼看着她牢牢抓着他不放的小手,神情与平时漫不经心不同,低头,眼眸黑如星辰: “做我女人很爽的,不用担心我出轨,不必担心我会变心,也不用担心家务做饭这种事,更不用担心生计问题,一切都由我来搞定。” “老子只疼自己女人。” 贺郗礼低眼,认真地问:“温黎,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 温黎耳边是他低沉的话,被他直白炽烈的目光看着,她耳根泛着红,呼吸发紧。 明明身在冰雪里,她却热得发烫,热得想要哭出声来。 原来被暗恋的人喜欢,是这样一种感觉。 温黎睫毛微颤,她臊得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小声说:“好。” 贺郗礼从兜里掏出样东西,他眼眸里只她一个人:“手伸出来。” 温黎没有问为什么,很乖地伸手。 贺郗礼握着她的手,一个冰冷的触感划向她无名指。 温黎手指微蜷,一枚戒指被他戴上,而后,他又将其中一枚男戒戴在手上。 贺郗礼将她的手裹进掌心,笑:“成了,套上了。” “戴上,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温黎感受到戒指硌得她手心发疼,嘴角止不住上扬。 工厂外忽地传来烟火,鞭炮,炮竹的响声。 新的一年要来了。 “温黎。”贺郗礼眉眼漆黑,他喉结滚动,懒散喑哑的嗓音落入耳畔,“我能亲你吗,想很久了。” 温黎对上他混坏的面庞,她白皙的脸染上绯色,睫毛颤抖。 没等她开口,贺郗礼斜着脑袋,吻了下来。 等风 一刻, 温黎脑袋一片空白。 她本能地闭上眼睛,紧张地眼睫不停地颤抖,清晰地感, 和他的人, 也和他的身体一样烫。 温黎心跳加速, 襟, 下一秒, 月要间忽地一紧, 她整个人被贺郗礼抱起,她双手牢牢抓着他结实有力的臂膀,一手难以掌握, 隔着衣荷尔蒙气息。 她轻轻睁开眼,被他抱着, 温黎此时和他一般高,从,贺郗礼眉眼漆黑, 嘴角斜斜挑起, 看起来很坏, 被他这么盯得, 温黎脸颊腾地烧了起来。 她刚敛下睫,下巴被他扣着, 温黎心里一紧,害怕从半空掉下来,她吓得连忙搂着他, 没等她开口,那张桀骜不驯的面庞近在咫尺,吻再次落下来。 和刚才轻轻贴上去不同, 贺郗礼大掌捧着她脸颊,大拇指腹摁压在她唇角,被迫承受他的碾磨,吻得又重又用力,像是将她拆骨入腹,蛮横又色.气。 温黎招架不住也承受不了,她被吻得脖颈后仰,呼吸困难不畅,她拍拍他的肩膀,想要推他,却被他追着吻来,含着她,吮着她,不留一丝缝隙,耳边呼吸声挟着令人脸红的嘬嘬接吻声。 在快要窒息到死的瞬间,唇上的温度消失,温黎别过眼趴在他颈窝拼命地呼吸,嘴角和里面火辣辣的又麻又胀。 脸颊抵过来一道温热,贺郗礼额头贴着她,低笑声闷闷地,又欲又哑:“怎么接个吻连呼吸都不会了。” 温黎躲,贺郗礼跟个黏人精似地去追,她红着脸,在无人看到的地方掐在他身上,硬邦邦的。 她的手被贺郗礼握着掌心里,轻轻摩挲着,他眉梢高挑:“不疼?” 被他碰过的地方划过燥意又像是羽毛扫在心尖,痒痒的。 她收回手,耳尖都是潮红的,很小声:“疼。” 温黎被他放在地上,猛地踩到雪上,腿脚发软地踉跄,贺郗礼笑着,掌心拢着她,又将她搂入怀。 “亲一下就这样。”贺郗礼将她两颊的碎发拨至耳后,戏谑道,“那之后怎么办。” 温黎愣了两秒,还在想什么之后怎么办的时候,察觉到有什么硬硬的,明显又清晰。 她睫毛眨了眨,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杏眼撑大,在对上贺郗礼,她脸颊绯红得不像样。 贺郗礼搂着她,睨她眼,散漫又自然:“看什么,这很正常,哪个男人跟喜欢的女人接吻不会有反应?” “何况这是老子初吻,总得兴奋些。” 温黎被他荤坏的话惹得心脏加速跳动,浑身都是燥热的。 “你没骗我?”她忍不住问。 “什么?”他挑眉。 温黎不自在地别过眼,小声问:“就,就初吻啊。” 她怎么觉得倒像是经历百战,熟稔得不得了。 下巴被贺郗礼虎口夹着,温黎被迫与他对上,他凑近,漆黑深邃的眸里满是轻笑:“男生对这种事都是一点即通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梦里没这么对你过。” 温黎不敢再听,双手捂着泛红的耳朵,也不敢再看他一眼。 贺郗礼单手抄兜,低眼看着她懒洋洋地笑。 回到车上,温黎才注意到她手上的戒指像是一只红嘴蓝身的小鸟,她往贺郗礼无名指看了眼,一片蓝绿色的叶子,心形胎记被挡了大半。 “这是一对的吗?”她问。 贺郗礼开车之余,睇她眼:“那你还想跟谁一对。” 温黎看着对戒,嘴角上翘,心里好似被填完,热乎乎的。 看了会儿,她忍不住好奇地问:“小鸟和树叶怎么是一对。” 车外,南潭镇迎接新年,烟火划响天际,整个世界也被映得五彩缤纷。 光影打在贺郗礼脸上,他侧眸看她,眉眼漆黑恣意,他嘴角撩起:“那是释怀鸟和蓝桉。” “听过一句话吗?” 温黎看他:“什么?” 贺郗礼握着温黎的手,将她指尖收入他的掌心里。 他掀起眼皮,眉梢融着痞气,玩味勾唇:“蓝桉已遇释怀鸟,不爱万物唯爱你。” 贺郗礼的话不似平时漫不经心,语气带着不容置喙。 听入耳,温黎的心跳了跳,浑身开始发着烫,她只觉得不可思议,只觉得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而是她所幻想,虚构的童话。 少年时代所说的唯一哪里会是真正的唯一。 贺郗礼反握着她的手,见温黎看过来,他淡道:“这是换跟我结婚的戒指。” 温黎啊了声,被他的话拽回现实。 贺郗礼深深看她眼,笑:“所以,温黎你要保存好。” 他攥着她手力气很大,很坏地警告她:“不准弄丢。” 温黎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脸颊的温度烧起来,她的心好似也因此安稳下来。 “知道了。”她指尖抵着戒指,点头,“我保证不会弄丢的。” 贺郗礼从喉咙里溢出来懒洋洋地轻笑声,他眉眼轻佻:“真乖。” 温黎不太自然地看向车外,烟火还在放,她忽地想起什么,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五十八分。 温黎愣了愣,他们是七点出发的,到废弃工厂最多只要一点半小时。 也就是说,她和贺郗礼至少亲了有两,两个小时? 温黎咬着唇,嘴巴和舌尖带来的胀痛感依旧强烈,她按耐着跳动的心脏,连忙松开齿尖,浑身都是热的。 “阿黎。” 温黎下意识侧头,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眼。 凌晨最后一秒。 贺郗礼垂眸看她,嘴角撩了下,嗓音透着低醇清冽:“阿黎,新年快乐。” “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陪着你。” 等风 车子停在楼下, 温黎不现实的。 “前,侧身伸手将后排的机器人递给她。 小,长长的手臂像是电线杆, 做工略粗糙, 看起来很呆萌。 温黎抱着机器人, 惊 贺郗礼看她摆弄着机器人, 嘴角勾了下:“嗯, 这是我做的第一个机器人。” 温黎知道他厉害, 但没想过他竟然还会做机器人。 “你好厉害!”她由衷地道,“那这个机器人在你多大的时候做出来的啊。” 贺郗礼淡道:“八岁。” 温黎回想她八岁的时候,好像刚学会加减乘除。 这难不成就是智商压制。 贺郗礼靠在车后背, 抬了抬眉骨:“按下按钮试试。” 温黎刚摁了下按钮,机器人的眼睛亮了一下, 随后车厢内传来贺郗礼漫不经心又带着慵懒的声音:“阿黎,晚上好。” 温黎惊讶地看着小机器人,又看了眼大喇喇坐在那儿的贺郗礼。 虽然带着机器系统声, 但温黎一听便知, 机器人设置的是贺郗礼的声音。 看着她爱不释手的模样,贺郗礼懒洋洋地轻笑, 凑过去从身后环着她,温黎腰间一紧, 没反应过来,她人被他隔空抱在他腿上。 少年灼热的温度低着她,温黎紧张地不敢乱动。 她眼睫微颤, 抬头,贺郗礼下巴落在她颈窝,他漫不经心地环着她肩膀, 在她耳畔道:“这里,是声控,识别到动静,它会呼喊你的名字。” “我给它设置了时间,每到时间点它会暗示提示你喝水,吃饭,锻炼身体,睡觉,不想听它讲话也可以关掉声控。” 温黎身后是他温热又清冽的气息,心脏砰砰直跳:“它有名字吗?” 贺郗礼低头看她,嘴角勾着轻笑:“现在是你的,你想起什么名字,它就叫什么名字。” 温黎指尖点在机器人的眼睛,它又亮了下:“阿黎,已经凌晨十二点半了,该睡觉了。” 落入耳中,就像是贺郗礼对她说这些话一样。 温黎仰头看向贺郗礼,杏眼清凌凌的:“阿车1号。” 说完,对上贺郗礼意味深长的眼眸,他眼中带着戏谑与玩味。 温黎被他看得脸红,下意识敛眉,鼻尖忽地凑过来一道温热。 贺郗礼低头吻在她鼻尖,气息跟随着缓缓往下,吻住她的唇,含了几下,嗓音沙哑低沉:“叫我什么?” 温黎后背抵在方向盘,臊得用手去推他,却被贺郗礼捉住,轻轻在她指尖啄了下:“问你呢。” 贺郗礼一副浪荡轻佻的模样,嘴角弯起邪痞的弧度,勾得人心痒痒,被他吻过的指尖都在发麻。 她脸颊很烫,不敢看他炙烈的目光,额头抵在他锁骨里,将自己藏起来,小声唤他:“阿车。” 贺郗礼眼眸一暗,大掌按在她后腰,顺着这股力,温黎和他贴得严丝合缝,修长的手指擦过她耳廓,低低地道:“快点长大啊。” 温黎啊了声,脑袋偷偷探出来:“我已经成年了。” 贺郗礼撩着眼皮睨她,笑得有点坏:“那也不行,很多过分的事,还要再等等。” 一瞬间,温黎整张脸红了个透。 她匆匆跨下贺郗礼的腿,抱着机器人,往楼栋里跑。 贺郗礼看着她纤瘦的背影,低笑出声。 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掀起眼,温黎离去复返,隔着车窗,她垂着眼睫:“阿车,新年快乐。” 说完,温黎捂着狂跳的心脏,扭头的那一刻,她听到贺郗礼慵懒又带着低磁的声音:“晚安,阿黎。” …… 隔日,贺郗礼坐火车去延西市。 到了车站,他看着手机里秦奎给他留的地址,打车到地下拳击场。 地下拳击场开在隐蔽又脏乱的巷子里,沿着楼下往下走是一条漆黑的通道,走到头视野瞬间变得敞亮。 在最中央是一个拳击台,四面都放着椅子,二层还有观赏台,内坐着VIP,人几乎坐满,黑压压的,里面空气极不好闻。 “砰砰砰”敲锣的声音响起,金发女郎举着牌子在拳击台上走。 底下的人哦哦起哄,扔钱的,将刚开的啤酒挥洒半空的,吹口哨的,整个地下拳击场嘈乱声震耳欲聋。 “今天拳王上不上啊。” “据说这几天有个一米九多的壮汉一连打赢了九场,差点破纪录,今天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厉害。” “你们猜拳王和这个叫白虎的壮汉谁会赢。” “肯定是拳王。” “我把全部家当压白虎新人了。” “你也不怕把底裤赔翻?” 秦奎在这时走过来,刚才他一直在二楼的观赏台,一眼看到贺郗礼。 他单手抄兜站在拳击台旁,轮廓冷硬锋利,顶着黑寸,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桀骜不驯的气息。 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 秦奎道:“给你安排第一场。” 贺郗礼散漫地掀起眼皮看他:“直接跟那个叫白虎的人打,价格怎么说。” 秦奎意外地看他眼,笑:“价格当然不一样,白虎虽是新人,但是他打赢了九场,没有输一次,算是三等拳击手,他再打赢十场,就会和拳王对决,赢了白虎便是新的拳王。” “你跟他打,相当于省去了前面九场。” 贺郗礼:“直接说价。” 秦奎:“打赢白虎三万五,输了五千。” 贺郗礼余光瞥到一众人挤攘的地方,他下巴微抬:“那是什么地方。” “这里人都喜欢刺激,每一场我们这儿都会开设下注,压自己觉得会赢的拳击手,根据赔率,赢了翻倍,若压输了,钱归拳击场。” 贺郗礼淡道:“行,你安排吧,第一场我跟白虎打。” 秦奎挑眉,伸手叫台上的裁判下来,说了几句话,裁判看贺郗礼几眼,忍不住唏嘘:“又是个送死的。” 前两天,有个急需钱的男人也这么说,结果三招下来,白虎把他打得爬都爬不起来,最后还是保安把他拖了出去,等探了探鼻息,人已经没了。 但现场的人就喜欢刺激,知道又来一个新人要跟白虎打,全场再次轰然起来,挤入下注的地方。 贺郗礼将现有的所有钱压了自己:“压新人。” 旁边人看他眼:“小伙子,你得压白虎啊,你傻啊压什么新人。” “新人天天有,哪个能打过白虎的,你没见过白虎吧,一米九多,长得壮,下手狠,前几天刚弄死个新人。” 贺郗礼单手抄兜,一手将一万多现金递给工作人员,笑得轻狂嚣张:“你想赢吗?” “想啊,谁不想要钱。” 他淡道:“那就跟我,压新人。” 那人看傻子样的眼神,对工作人员道:“我压白虎。” 比赛哨吹起,贺郗礼换好拳击裤,站在台上,白炽灯下,少年身躯不同于同龄人的清瘦,蓬勃野性又挟着贲张的荷尔蒙,肌理惑人。 白虎也在众人沸腾的口哨声拉开围挡,跳到拳击台上,一米九多的个头,比贺郗礼高,也更壮。 一局定胜负。 裁判吹哨,白虎就对着贺郗礼冲过来,拳击台随着他跑动而震动。 白虎一拳挥过来,速度快又狠,贺郗礼没料到他这么快,他快速闪躲,但还是被拳头砸到肩膀,顿时听到骨头咔嚓声。 上次赛车被棍子夯的地方再次脱臼。 贺郗礼接上胳膊的同时,白虎拳头再次抡过来,他侧身一脚踹在白虎小腹,却被白虎握着脚,一个侧翻,贺郗礼被摔在拳击台上。 台下呼喊声剧烈,伸着拳头喊白虎的名字。 贺郗礼磕得头晕眼花,刚睁眼,白虎迎面往他身上跳来,胳膊肘狠狠砸向他胸腔,一下又一下,他苍白着脸,能感觉到肋骨断了几根,口腔内满是血腥的味道。 所有人兴奋地站起来,嗓子都喊哑了,只差奔去下注点拿钱。 就在白虎迎来致命一击,贺郗礼攥着他手腕,低吼一声,臂膀通红,青筋血管脉络凸起,一个过肩摔将白虎压制到地上,一拳接着一拳往上砸! 直至白虎求饶,裁判举起他已经脱臼到无力的手,宣告他赢了的那一刻,他浑身冒着冷汗,第一次觉得死亡离他那么近。 贺郗礼拿着三万五,又去下注的地方兑了十倍的钱,十万回来,总共十三万五。 钱打在银行卡里,不似现金沉甸甸的,如他此时虚缓的脚步,轻飘飘的。 他没回南潭,而是在延西开了间房,倒头摔在床上。 贺郗礼闭上眼,脑子嗡嗡直响,可他又很清晰。 离五十万,还差三十多万。 - 一连几天,温黎都没有收到贺郗礼的消息。 阿车1号的机械手敲打在她腿上,不轻不重的力道:“阿黎,该吃午饭了。” 听着从阿车1号里发出贺郗礼的声音,温黎将它抱起来,心想却漂浮不定。 “你的主人该不会后悔和我在一起了吧。” 温黎吃不太下去饭,她知道贺郗礼会飞向更远处的地方,他人厉害,学习好又聪明,八岁都能制作阿车1号这样的机器人,他一定会站在顶峰。 而她,或许只是他停泊港岸遇到的一个休憩的地方。 他要去往无数个地方,会见无数处风光,自然有无数所让他停靠的港湾,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 温黎知道,可只要一想到如果她的身边没有他的存在,她的心开始抽疼,整个人像是被狠狠扯得七零八碎。 晚上吃过饭,洗过澡,温黎躺在床上强迫自己闭上眼。 翻来覆去,没有睡着,就在这时,被她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瞬,几乎同时,温黎拿起手机。 【L:睡了?】 这是这几天来,贺郗礼第一次回她消息。 温黎看着这一周来她发消息的右屏,他空荡荡的左屏幕,心里闷闷的,指尖动了几下,最终没有立刻回他的消息。 说不在意是假话。 温黎每天都在想一个问题,贺郗礼是不是在玩她啊。 不然怎么刚谈恋爱,他人就不见踪影,也不回她的消息。 手机又震了下。 【L:乖宝宝,是睡着了还是生气不想理我】 温黎心一下子软了大半,刚要打字,屏幕里又发了句话:【知道你没睡,我在楼下等你】 一回生二回熟,温黎套上羽绒服,见奶奶不在客厅,她踮着脚轻轻地打开门,下楼。 月色朦胧,楼下很安静,没有见一个人影。 温黎正要低头看手机,身后忽然贴来一道温度,下巴抵在她颈窝,嗅到熟悉的气息她松了口气。 “生气了?”贺郗礼环着她,大掌握着她的手心,贴在她耳边说,“这几天有点事,没来得及看手机。” 贺郗礼握着她腰,稍一用力,温黎被转到他面前,她抬头看到一周来没见到的人。 贺郗礼今天意外穿得很厚,黑色羽绒服,戴着帽子,低头看她时,遮掩他大半脸,裸露在外的下颌瘦削苍白。 温黎踮起脚,可贺郗礼太高,她下意识想要搭在他臂膀上,隐约察觉到他一僵,像是躲她。 他反握着她的手,玩味道:“小姑娘几天不见挺热情,想我了?” 温黎黏糊地贴在他胸膛,感受着他的温度,他的气息,她安稳下来,点头:“想。” 深夜里,万家灯火热闹非凡,大街小巷静谧,温黎又往他怀里贴了贴,黏人得紧。 他失笑,抬胳膊很吃力,摩擦着她脸颊:“怎么跟小白梨撒娇一个样。” 温黎听着贺郗礼心脏有力跳动的声音,忽地想起来她刚才要做什么,她仰头:“你弯下腰。” 贺郗礼站着不动,挑眉:“怎么,想亲我?” 温黎红着脸:“不是,你是不是感冒了?嗓子听起来有点不对,想摸摸你的额头,但你真的好高啊。” 贺郗礼在拳击场被白虎狠砸了十多下,根本弯不下腰,他没敢让温黎发现,笑得漫不经心:“知道感冒还凑这么近,不怕被感染?” 温黎摇摇头:“不怕。” 贺郗礼低眸看她笑,眼里满是揶揄:“这就原谅我了?我家姑娘这么好哄。” 温黎见到他的那一刻,盘旋在心底的不安顿时消散。 “因为你解释了啊。”温黎仰头,杏眸澄亮。 贺郗礼喉咙痒了下,两手指捏着她下巴,他喉结克制地滚了下,眉梢轻佻:“知道怎么哄人吗?” 温黎仍然看着他,睫尖随着摇头煽动:“怎么哄?” 她听到贺郗礼低低哑哑地轻笑声,很轻又闷闷地,目光自带侵略攻击感搁在她身上,气息潮湿又热,听他沙哑地说:“我教你。” 温黎一僵,贺郗礼用力将她抱在怀里,他低头埋在她颈窝间,睫毛扫在她耳廓,感觉到他湿热又干涸的唇缓缓吻着她细白纤长的脖颈,好像在舔她。 她攥着他衣服的指尖渐渐失了力气,被他抱着支撑着,她仰着头,被他趁虚而入,呼吸开始紊乱,贺郗礼缓缓往上移动,最后吻啄在她唇角,他敛眉,嘴角勾着,带着勾人的痞气:“学会了么。” 温黎抵着他轻轻呼吸着,面色潮红,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浑身发麻,像是没骨头似的歪在他怀里。 想和他说的话,被这么一打断,什么也不记得了。 回到家,温黎腿都是软的,她抱着被子,黑暗里,她被他碰过的地方烫得惊人。 手机震了下,是贺郗礼的消息。 【L:[图片][图片][图片]想看哪部电影】 温黎看了眼他发的图片,对中间那部爱情片很感兴趣,是一部港片,郑秀文演的《我左眼见到鬼》。 【L:好,那就看这部】 南潭很小,根本没有电影院,温黎问:【去哪儿看?】 【L:月城】 月城是省会,之前参加竞赛,冬令营葱南潭坐大巴两个小时。 贺郗礼似是知道她所想:【不费事,坐火车去,一个小时,看完电影吃顿饭,再坐火车回来,不会让你在那过夜】 安排得妥妥当当。 温黎想起什么:【你还在感冒,不能乱跑】 【L:别太小看你男人】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带笑意的小脸,温黎发:【好。】 翌日,贺郗礼早早在楼下等她。 他还穿着昨晚的羽绒服,脸色似乎好了不少,薄唇还有些泛白,他懒怠地站在煤棚前,斜靠在墙上,下颌微紧,不知道在想什么。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贺郗礼抬眼朝她望去。 温黎小跑着冲过来,在撞向贺郗礼时,他伸手拎着她领子让她站稳,轻笑道:“多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儿样。” 温黎敏锐地发现他这次没有抱着她,但只是一瞬,她被贺郗礼的话吸引过去。 “以前我没去过电影院。”她又说,“在京北,电影院是不是开的有很多?” 贺郗礼握着她的手攥紧掌心,侧眸,淡嗯了声。 “奥。” 贺郗礼斜睨她眼,知道她做什么怪,扯着嘴角:“想什么呢,老子这也头一回去。” “跟几个大老爷们去电影院有什么意思,又没女朋友。” 温黎低头偷偷笑。 贺郗礼挑起一侧眉,轻佻道:“还笑,刚谁在那儿醋呢。” 温黎立刻回:“反正不是我。” “哦。”贺郗礼嘴角勾着,笑得痞坏,“成,不是你。” 正往前走着,温黎被一股力扯了下,她下意识抬头,对上贺郗礼一双点漆的眼。 “我呢,只说一遍。” 温黎静静地看着他。 贺郗礼眉眼挟着漫不经心,满身傲骨桀骜,又带着一股懒劲儿:“老子认定一个人,那这辈子就只你一个。” “保证别的女人碰不了我一下,让你连醋味儿都闻不到。” 等风 贺郗礼买过票, 两人踏上绿皮火车,,有小孩儿哭嚎吵闹声, 吵架声, 车务人员起。 人群中找到座位, 来往人流量大, 大多背着行李在过道里走动。 腰上忽地覆上一道力, 温黎被贺郗礼推着往里走, 她回眸,” 温黎坐在最内侧,贺她旁边, 他侧头凑近,散漫道:“想睡就靠过来。” 这是她和贺郗礼第一次出来约会, 温黎一点也不困。 她倒没有拒绝,反而指尖亲昵地搭在他的胳膊,脸颊贴在他结实又硬朗的臂膀上, 属于少年灼热的体温肆无忌惮地传递在她四肢百骸。 头顶撂下声轻笑, 懒懒散散地,透着戏谑。 抵在他手臂的掌心都是麻的, 温黎不抬头也能感受到贺郗礼玩味的眼神,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嘴角微微弯起,她从未这么幸福过。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往前行驶,路过隧道, 视野变得昏暗,温黎捏了捏贺郗礼的胳膊,他低头凑过来, 漆黑的眼眸落在她身上:“怎么了。” 他温热气息洒在她耳畔,温黎只觉离他那侧的耳尖微微发烫,她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啊。” 贺郗礼轻挑眉,嘴角上提,勾着漫不经心的坏笑,斜睇她:“是忘了,接吻这事比较私密,等到了电影院再补偿你。” 温黎咬着唇,忍不住拍他一下,脸都被他说红了:“不是。” “哦,我以为是这事。”贺郗礼说得淡然,好似不是这件事,他便没了任何兴趣。 “上次冬令营打的赌,你还没提要求呢。”温黎问,“你也没告诉我11号对你到底有什么意义,该不会是你初恋的幸运数字吧。” 温黎说得很自然随意,像是不在意的样子。 瞅着她这副模样,贺郗礼眼皮下压,眉眼透着坏意:“急什么,等我什么时候想出来个大的再给你讲,至于11号——” 温黎眼巴巴又紧张地盯着他看。 贺郗礼漆黑的眸眼笔直地落在她身上,往后一靠,透着浪荡:“确实跟老子初恋有关。” 温黎睫毛微抖,心一下子跌入万丈谷底,她佯装不在意地“喔”了声。 怪不得那时候问他,他没有告诉她的意思,神秘得很。 脸颊忽地被捏了下,温黎抬睫,对上他的眼。 贺郗礼笑得玩味又深意:“11号是我初恋出生日期,一月一日。” 也是他现在,乃至未来的幸运数字。 一月一日,是她的生日。 温黎的心脏像是浇了一罐蜂蜜,甜津津的。 贺郗礼翘着二郎腿,跟位爷似地大喇喇坐在那儿,懒洋洋地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高兴了?” 他那么骄傲恣意又耀眼的人,喜欢一个人从未藏在心底,而是明目张胆,热烈地让所有人知晓。 温黎脖颈都是热的,她嘴角止不住上扬:“高兴。” 贺郗礼斜她一眼,嗤笑:“傻不傻。” 温黎小声嘟囔:“我才不傻呢。” 她的手被他抓在掌心里,黏糊地十指相握,手心相贴,贴得紧紧的。 一直到了月城,两人都没松手。 电影院在商场顶层,假期间来看电影的人很多,排了一长列人在检票。 在贺郗礼兑换电影票时,温黎去柜台买了一桶爆米花,一杯可乐和一杯奶茶。 刚付完钱,贺郗礼大步走过来,啧了声:“又想包养小白脸呢。” 温黎将可乐递给他:“每次出门都是你掏的钱。” 他上次还给奶奶垫付了医药费住院费,虽然将这些记在本子上,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还,他才会收。 贺郗礼没让她拿任何东西,把所有喝的吃的拿在手里,斜睨她:“我的就是你的,你的是你的。” “下次再让我看到你跟老子出来掏一分钱,小心屁股开花,想欠抽你就付。”他说,“听到没?” 温黎知道这人随性散漫,但从未想过他会在大庭广众下说这么荤的话,她踮起脚就去捂他的嘴,“知道了,小心被人听到。” 贺郗礼坏笑着在她掌心嘬了口,啵的一下带着稍许湿润,温黎的脸彻底红了。 她横了他一眼,杏眸满是控诉:“贺郗礼,你真的好烦。” 他怎么这么混啊。 又偏偏惹得她面红心跳。 临检票,温黎去了趟卫生间。 洗手的时候,几个女生一同走进来,声音带着震惊:“我的天真的假的啊,郗嘉颜割腕自杀了!” “不会吧?她不是才四十多岁吗。” “郗嘉颜是谁啊。”旁边有人问。 “郗嘉颜啊你不认识?她从小出名,电影咖,知名演员,长得绝美,家里好像很有权势,拍了一部悲情电影大爆,当时把看电影的人几乎都虐哭了,在最爆火的时候息影,据说是结婚生孩子去了。” “人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等团队发通知,希望没事,我还想看天仙演戏呢。” 温黎从小生活在小镇子,只为生计奔波,对明星的事从未了解过。 她走出卫生间,看到贺郗礼正在打电话,他的表情看起来很不对,温黎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茫然与无措的神情。 “好。”走近,她听到贺郗礼哑声道,“我现在回去。” 挂断电话,贺郗礼看着温黎,状态很不对,他抿唇:“我得回趟京北。” “家里出了点事。” “抱歉。”他嗓音像是磨了沙,“电影下次我陪你看,成不。” “家里事要紧。” 温黎看着他,轻声问:“阿车,你还好吗?” 贺郗礼嘴角扯了下,笑意未及眼底:“我能有什么事。” “我送你去车站。” 温黎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模样,轻轻勾了下他指尖:“别送我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贺郗礼没做声,叫了辆出租,去火车站。 到了检票口,贺郗礼低眸看她:“我给李奕祠打过招呼,他人靠谱,五十分钟后他会在南潭火车站门口等你,他会把送你回家。” 温黎知道他心里有事,她点头:“好,那你路上要注意安全啊,安全到家要给我发条消息,不然我会担心。” 贺郗礼:“嗯。” 温黎四周看了下,她说:“等我下。” 说完,她跑到前面报亭买了面包,火腿肠和馍片,矿泉水装进塑料袋递给贺郗礼:“这儿离京北还有几个小时,路上吃,不要饿着,对胃不好。” 贺郗礼看着她:“嗯。” 温黎一个人上了火车,找到车位坐下,坐在她对面的是一对情侣,他们手相握,女生靠在男生的肩膀上,两个人同听一对耳机,时笑时闹,像极她和贺郗礼几十分钟前的模样。 来的时候是他们两个人,回来时却只有她一个人。 比起失落,温黎更担心贺郗礼,她低头给他发了条消息。 【我已经坐下了。】 【我还给你买了两颗糖果,吃了心情会变好的。】 发完,对面没回。 她直勾勾地盯着手机屏幕,屏幕暗了便点一下。 旁边忽地落下一道身影,几乎一瞬,温黎闻到熟悉又清冽的柑橘味道,她抬头—— 贺郗礼喘着气,跑过来坐在她隔壁,对上她视线,他平息呼吸,淡道:“先送你回南潭。” “好不容易把你拐到手。”他漫不经心地道,“丢了谁赔我女朋友。” 温黎难以形容此时的情绪,惊讶,心疼,感动,各种交织着,像是在她心底挤了柠檬汁,又酸又涩却又甜。 “能赶上回京北吗?” 贺郗礼“嗯”了声:“机票已经买过了。” 一路上,温黎主动握着他的手,他的掌心很大,平日里如同火炉的温度此时冰凉凉的。 她想给他的手搓热,揉了几下就被贺郗礼攥着,他垂眼看她,笑得有点哑:“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视野里,贺郗礼那张冷硬桀骜的面庞冲她砸了过来,肩膀一沉,他埋在她颈窝,漫不经心的调子:“想娶你。” “十八岁要能结婚就好了。” 温黎的心漏跳一拍,脸,脖子,耳朵都染成粉色,心悸得厉害。 回程的时间过得很快,火车播报南潭火车站即将到站,贺郗礼和温黎下车,走到门口,李奕祠和岑溪就在那等着。 贺郗礼买了几分钟后去机场的车票,温黎被岑溪挽着胳膊,她看到贺郗礼对李奕祠说了几句话,而后对她散漫地勾了勾手。 在岑溪起哄声,温黎朝他走过去,贺郗礼高大的身躯牢牢挡在她面前,他单手抄兜,在所有人都在忙碌各自事情时漫不经心地低头,在她唇角吮了下:“走了。” 等温黎反应过来,贺郗礼已经上了火车。 “贺郗礼跟你说了什么?”岑溪问,“脸好红。” 温黎嘴角又麻又烫,还带着糖果的甜味,他刚才吃了她给他买过的糖果。 “没。” “不就是情侣间的小把戏。”岑溪哼,“贺郗礼怎么又回京北了,最近回去的次数还挺高,那开学前他是不是不回来,在京北过年啊。” 温黎敛下睫毛,她也不知道。 她只希望贺郗礼平安喜乐。 …… 晚上八点多,贺郗礼来到医院。 靳司屿和绫苏冉已经在急诊室门前等着,郗家没来一个人,只派了管家和四五个保镖。 更别提贺家了。 “阿车,你怎么上来的,医院下面蹲的全是记者。”靳司屿问。 贺郗礼坐了一天,眼皮折痕深邃,看上去懒怠疲倦,他淡道:“直接上来。” 郗嘉颜从小不喜他,从未将有关他的任何公布于众,记者猜到她可能因为结婚生子而息影,但并不知道她嫁何人,到底是否生子。 “别担心,郗姨发现及时,一定会没事的。”绫苏冉道,“你吃饭没?” 贺郗礼的神情终于变了,他扬眉,久未言,嗓音有点哑:“我老婆在我临走前给我买了吃的。” “哟。” “变老婆了,进展可以啊。”绫苏冉调侃,“是小温美人?” “不然谁?”贺郗礼撩眼。 靳司屿看了他眼:“认定了?” 贺郗礼淡道:“嗯。” “阿车,你知道的,像咱们这种家族是不被允许随便娶妻的。” 贺郗礼双手抄兜后倚靠在墙,他轻笑,眼底没有丝毫笑意:“贺家跟郗家管不了我。” “他们也从未要过我,更不需要我。” 靳司屿和绫苏冉沉默。 急诊手术室门被打开,贺郗礼走到医生面前,他抿着唇,下颌紧绷,突然一句话不敢询问。 “好在送来及时,病人割腕的手法虽然锋利但幸好没割到动脉,现在就等病人清醒,之后切记别再让她见刀子。”医生摘下口罩道。 护士将郗嘉颜送往病房,她躺在那儿,脸色苍白,面无声息。贺郗礼眼眸落在她身上,嗓子发哑:“谢谢医生。” 贺郗礼对靳司屿和绫苏冉道:“你们回去吧,天晚了。” “这不晚,我跟——”绫苏冉的话被靳司屿挡下。 “车钥匙给你,我跟绫苏冉还有辆车,待会儿你回去洗漱也方便。”靳司屿丢给他车钥匙,说,“走了。” 贺郗礼接过:“谢了。” 绫苏冉还想说什么,被靳司屿卡着脖子拉下电梯。 等人离开,贺郗礼掀起眼皮问:“我妈,她怎么回事。” 管家犹豫半晌,最终道:“自从贺岭和郗嘉颜离婚后,她状态一直不好,被医生诊断重度抑郁,隔三差五去找贺岭,见他跟……那个女人在一起,还带着私生子,情绪大受波动,跟那女人起了争执,你爸他…….自然是向着那女人的,回来之后就……” 贺郗礼没有任何表情,他淡“嗯”了声,去郗嘉颜病房,单脚勾凳子敞腿坐下。 他盯着郗嘉颜,良久,他哂笑:“自杀没用,到头来他来看过你吗?” 上次他回京北是因为贺家与郗家商议离婚事宜,郗嘉颜厌恶贺郗礼,贺岭有他心爱女人的儿子,自然是爱屋及乌。 而贺郗礼,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他在病房坐了会儿,转着车钥匙,去下地库开车。 大G如飞驰的猛兽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半个小时后,贺郗礼飙到西郊别墅。 一进门,贺郗礼看到贺岭正和那女人指挥着将过去郗嘉颜和他用的,买到所有家具扔掉。 贺岭搂着赵青音:“以后这里就是咱们家了,你跟小执想买什么就买,想怎么装修就怎么装修。” 贺郗礼嘴角扯着嘲讽的弧度,如刀锋的眼皮掠过去:“你们家?” “这是郗家的房产,贺岭,你是吃软饭吃多了,郗字不会写了是吧。” 贺岭这辈子最恨“吃软饭”这三个字,他气得胸腔起伏:“郗家昌盛权势已经过去了,现在贺家做的这么大,全是你老子我的功劳!” “呵。”贺郗礼轻哂,“全是你的功劳?” 他双手插兜,淡笑着,双眸压着戾气,一脚猛地踹在沙发上,沙发脚与大理石地板发出剧烈尖锐的摩擦声。 “贺岭我他妈是不是对你说过再敢动小动作你试试!” 他一字一句地咬着,表情阴翳冷冽:“不是你,我妈怎么进的医院?” 贺岭指着他,恶狠狠道:“那是你妈自杀,是她神经有毛病,就该把她关进精神病院一辈子!” “老贺,别说了,阿车他也是担心郗嘉颜,毕竟是你前妻,不过阿车也是的,你怎么能这么对你爸说话呢,像我们小执就很听老贺的话,他啊,阿车你应该还没见过吧,小执比你小一岁,现在在国外呢。”赵青音坐在一旁,端着茶水递给贺岭。 贺郗礼看着赵青音,漫不经心地道:“成啊,这么想你儿子跟他去国外啊,需要我给你安排机票么。” “有个私生子这么自豪啊。”他笑,“介意让所有人知道么。” 赵青音脸色微变。 贺岭“砰”拍桌子,径直将茶杯扔过去。 贺郗礼没躲,茶杯砸在他眉骨,“啪!”碎在地上,血顺着他眉骨往下滴落。 他撩起眼,舔着唇角笑出声,贺岭看不惯他这副模样,走过来一巴掌掼他脸上。 “不收拾你你就不知道你老子是谁?!” 贺岭还要再打,贺郗礼漫不经心地笑,冷戾着脸,抬脚将他踹到沙发上。 赵青音瞪大双眼,吓得大声尖叫:“老贺!” 贺郗礼大步上前,抓着贺岭的衣领将他摁在沙发上,冷笑:“现在我妈在医院,我不跟你们闹,也没什么心思跟你们闹,我来这里就想告诉你们一句话——” 他低头,睥睨得道:“属于郗家的,你他妈别想拿一分一毫,我妈,你也得去看,如果她再出现任何问题,贺岭,你也知道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我可不怕吃牢饭。” 贺郗礼松开对贺岭的桎梏,走出别墅,“砰”地一声,门阻挡贺岭的骂声。 “怎么办啊老贺,他该不会给老爷子说不让咱们小执回国吧。”赵青音坐在沙发上捂着脸,一声一声地抽泣。 贺岭心疼地搂着她:“怎么可能,不会的,咱们小执一定能回来。” 说完,贺岭看向门外又开始骂:“跟他那个神经病妈一个样刻的!” 等贺岭上了楼,赵青音恢复神情,她拿起手机拨打电话:“上次我让你查的事查清楚没有。” 前段贺岭对她说贺郗礼破天荒问他要钱,赵青音怎么可能让钱花在他身上,哭着吼着:“咱们小执高二了,他学习好,得报各种班,得在他身上投资啊。” “一年国外学费花销,交朋友打点的费用哪个不要钱啊,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学校,公子哥来的都是跑车,咱儿子也得要跑车,不能让他们把小执看轻了。” 贺岭最后对贺郗礼说只给他五万块。 “打拳,赛车,打野球,他还真缺钱?”赵青音笑出了声,她说,“那就让他们多照顾照顾。” “死?死了更好,这样这世界上就没人跟我儿子争东西了。” ……. 贺郗礼走出别墅,几乎同一时间,靳司屿的电话打来。 “忙完没,忙完过来。” 靳司屿给他发了酒吧的地址。 贺郗礼低头看了眼,酒吧地址故意选在离贺家别墅近的地方。 靳司屿知道他会来贺家找贺岭算账。 到了酒吧,烟雾缭绕,带感的金属音乐蹦得震耳欲聋,舞台上蹦迪的,黑发女郎绕着跳钢管舞的,应有尽有。 贺郗礼走过来,便吸引不少人的注意。 他顶着黑寸,冷着脸,眉眼漆黑利落携着邪野的痞气,个高腿长,浑身都劲儿劲儿的。 绫苏冉:“靳司屿你俩真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啊,阿车想什么你就送什么。” 靳司屿端着酒杯摇晃着,勾唇。 贺郗礼随手拿起旁边的酒杯,仰头灌下去,喉结一滚一滚的,酒水顺着流畅锋利的下颌线流向突出的喉结,那点黑痣随着滚动,又欲又带劲儿。 坐一块的也都是京北有头有脸的人,旁边一看穿着就知家底丰厚,女生拿着酒杯走到贺郗礼面前,被他痞气的长相吸引得心跳加速。 “有女朋友吗?” 贺郗礼又喝了一杯酒,他眼尾拉长,往上掀,漆黑深邃的眸眼自带深情,被他这么一瞥,她人都软了。 他没回她的话,自顾自喝酒。 女生也不生气,调整好姿态,手刚要搭他肩膀,坐在他腿上,耳边传来贺郗礼冷淡的嗓音:“滚。” “你知道我是谁吗!”女生第一次被当众下面子,气得眼红。 贺郗礼不在意地撩唇:“没搭理你不懂什么意思么。” “老子有主。”他道。 女生愤愤地看他眼,踩着高跟离去。 贺郗礼继续喝,绫苏冉撞了撞靳司屿胳膊,后者夺了他的酒:“阿车,自己不知道过敏是吧。” 在贺家别墅,踹贺岭那一脚撕扯到了贺郗礼肋骨,打拳受的伤随之撕裂的疼。 浑身疼痛,脑袋像是装了无数颗巨石,沉甸甸的,心跳声愈发激烈。 他哑着声:“我自己身体自己知道。” 下一秒,贺郗礼苍白着脸倒地。 “阿车!” …… 温黎仍然没有收到贺郗礼的回复。 凌晨一点多,温黎再次打开手机,发现绫苏冉在几个小时前发了动态。 她点开看了眼,是一则视频。 酒吧里镭射灯来回扫.射着,打扮成熟又火辣的女郎在跳钢管舞,视频画面随着摇摆晃动,屏幕掠过一双手。 无名指戴着蓝绿色叶子男戒,粉色心形胎记在他冷白修长的手格外明显。 温黎抿着唇,心里闷闷的。 原来他在酒吧。 她又给贺郗礼发了条消息,仍然没有回复。 温黎想了很多,心里乱糟糟的如同一团麻线,贺郗礼本就属于京北,朋友也在京北,那个地方是她,是南潭人都无法真正踏入的地方。 他总会走的。 她没有的,绫苏冉有,她不能在京北陪他,可绫苏冉会,即便没有绫苏冉,也会有其他比她更优秀的女生。 温黎在黑暗里盯着天花板,心底莫名涌现出一股冲动,她起身换衣服,穿好羽绒服,抿着唇,鼓起勇气打开与绫苏冉的聊天框: 【你好,我是温黎】 绫苏冉回复的很快:【怎么了小美人?】 温黎把钱装进羽绒服内兜,又拿了充电器跑出门,打车去火车站。 她冲向漆黑的夜,浑身都是热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温黎坐到车上,给绫苏冉发消息:【贺郗礼没有回我的消息,他现在还好吗?】 她脑海里仍然回荡着贺郗礼在电影院打完电话后的神情,他向她保证过他会给她消息,她相信他,也相信他对她说过的话,她不该去胡思乱想。 过了很久,绫苏冉没回复。 温黎心底一紧:【他出事了吗?】 几分钟后,绫苏冉:【他在医院】 温黎眼皮跳了跳:【可以告诉我哪家医院吗?】 …… 贺郗礼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七点。 他睁眼,天花板是白色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味。 “别看了,你在医院。”靳司屿道,“你怎么回事。” 他嗓子很哑:“什么?” 靳司屿没给他好脸色:“医生说了,你浑身是淤青,肋骨断了四根,胳膊脱臼,你这伤不养个半年根本好不了!” “明知道对酒过敏还喝,你他妈不要命了?” “你在南潭到底干什么了。” 贺郗礼面对靳司屿倒没有说谎,他淡道:“打拳,赚钱。” “兄弟的钱我不能要。”他堵着靳司屿的话。 贺郗礼打拳的原因,他大概猜到几分。 “因为温黎?”靳司屿淡道。 贺郗礼掀起眼皮,没说话,只看着他。 靳司屿:“上次你托我问有关心脏搭桥手术的事。” 靳司屿家在京北开了几家医院,所有主治医生,名医他们都有关系。 贺郗礼一身傲骨,他并不是一个欠人情的人,但他却拜托靳司屿咨询老人做心脏搭桥手术成功的概率,以及提前约国内做心脏搭桥手术的名医亲手持刀做手术。 “她知道你为了赚她奶奶的钱治病钱去打拳么。”靳司屿问。 贺郗礼下颌紧绷,面色因过敏还透着红肿:“别让她知道。” 说得太过用力,再次拉扯到肋骨,他咳了几声,痛感撕心裂肺。 整个病房都回荡着他压抑的咳嗽声。 “咦,小姑娘,你怎么站这儿不进去啊。” 护士的声音传过来,她推开门,走进来。 贺郗礼下意识往门口看 昨天他将人送回南潭的温黎,此时就站在病房门口。 温黎穿着白色羽绒服,双手抱着崭新的保温盒,长发因坐了一晚的火车显得略微凌乱,眼睛通红地看着他。 她听到了。 等风 靳司屿意外地看着温黎, 似是没料到她会从郗礼,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眼 温黎站在病房门前一动也不动, 靳司二楚。 她跟秦奎打野球, 浑身是刀片划过的血痕。 而现在, 贺郗礼住院都是因为她, 因为 浑身淤青, 肋骨断了四根, 胳膊脱臼。 贺郗礼躺在病床上,他脸色苍白,嘴唇没有半丝血色, 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温黎咬着唇,抱着保温盒的指尖用力至泛白, 她久久眨了下眼睫,眼眶里的酸涩如潮水般涌出来,心脏像是被无数把刀狠狠地戳剜, 疼得她浑身颤抖。 靳司屿留给两人空间, 走出病房:“你们聊。” 温黎提着保温盒走进来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无视贺郗礼笔直的目光, 垂睫,轻声说:“你答应过我, 要保护好自己的。” “阿黎,我是昨晚喝酒过敏…..”贺郗礼在温黎转身的那一刻看到她眼睫的泪光,心一顿, 想起身,肋骨撕扯得四肢百骸都是疼的。 温黎刚走几步,就听到身后的动静, 她还是没忍住回了头,贺郗礼已经下床朝她走来。 他表情看起来很不好,额头浸了薄薄一层汗,眉头皱起,整个身躯像是直不起来,冰冷的掌心用力攥着她的手腕,他嗓音很哑:“别走。” 温黎也不知道怎么,眼泪跟不受控制似的,夺眶而出,一滴一滴地往下砸。 “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别哭啊,真是过敏。” “要真受那么严重的伤,老子能拖着这身体跟你去月城看电影啊。”贺郗礼另一手环着她的腰,粗粝的指腹在她脸颊轻轻擦拭,低声说,“真没事,不信?我现在给你做一百个俯卧撑给你看。” 她手背随意擦掉眼泪,抬眼,泪光模糊中也能看到贺郗礼就要在病房里给她做俯卧撑,温黎连忙拉住他:“还做什么啊,你再不躺床上我真走了。” 贺郗礼这才停下动作,他揉了揉她后脑勺,嘴角勾着恣意散漫的笑:“躺,我女朋友说什么就是什么。” 温黎没好气地瞪他,贺郗礼不当回事地拉住她,生怕她离开。 她坐在病床旁,将保温盒掀开,里面是五六点去小吃店买来的大米粥,鸡蛋和炒青菜。 “吃饭。” 还是热的。 贺郗礼喉结滚了滚,低哑的嗓音从喉咙里磨出来:“什么时候过来的。” 温黎看着他的脖颈还有着过敏泛红的症状,她闷闷道:“凌晨一两点。” 去火车站路上,温黎找了家24小时营业的商店买了保温盒,再三碾转来到京北医院已经是早上六点多,她去附近卖早餐的地方买完早餐便来找的贺郗礼。 握着她手的力度逐渐变大,贺郗礼眼眸落在她身上:“胆子真大,不怕被人给卖了。” 温黎没做声。 从绫苏冉那里知道他住院的消息,她脑子里除了他,什么都装不下了。 吃过早饭,温黎抿着唇:“衣服掀开我看看。” 贺郗礼又恢复到一副浪荡公子哥模样,漫不经心道:“不好吧,我可是病人。” 温黎直接上手,贺郗礼轻而易举地攥着她双手,他眉梢轻佻:“干嘛啊女朋友。” 她努力想挣开,却没想到贺郗礼即便受着伤,力气也大到惊人。 “我就看一眼。”温黎见他不动,“不让看那我现在就回南潭。” 说完,对上贺郗礼幽深漆黑的眼眸,他好整以暇地嗤了声,最终低声道:“真服了,你就在老子面前横吧。” “看了别哭。” 温黎掀开贺郗礼的上衣,被眼前的一幕看得眼圈再次泛红。 少年浑身没有半点能看的,原本的肌肤颜色已被青紫色的淤青掩盖,肋骨处被砸到充血,像一条条红色的网烙印在体内。 温黎指尖颤抖着不敢上前,更不敢触摸,她咬着唇,眼眶逐渐变得模糊,眼泪再次流下来,她带着哭腔:“你是傻子吗,你不要命了?你又不会打拳,你要是出了事该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你明明受着伤,肋骨都断了,为什么还要带我去月城看电影,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心疼自己的身体啊。” 贺郗礼低头看她哭得鼻尖都是红的,有点想笑,他指尖蹭了下她眼角,很轻地将她眼泪擦掉:“跟你比,这伤算不了什么。” “再说。”贺郗礼撩起嘴角,笑得勾人,“老子有女朋友疼。” 温黎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她眼还是红的,整颗心像是被他揉成一团。 她看着他,突然倾身,指尖搭在贺郗礼的胳膊,轻轻抓着,仰头亲上去。 贺郗礼一僵,眼前的人闭着眼,纤长的睫毛颤抖,脸颊泛着红晕,她在亲他。 “以后别再去打拳了好不好,我奶奶不需要你的钱,我更不需要,我已经存很多了,很快就可以给奶奶手术,贺郗礼,你别再让自己受伤了,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温黎第一次主动,眼睑下垂不敢看他,被他灼热的目光盯着浑身又热又燥。 半晌没听到贺郗礼的声音,温黎还是抬了头。 抬眼的瞬间,她整个人被一股力拉扯到病床上,等反应过来,温黎被贺郗礼抱在怀里,她坐在他的腿上。 她心跟着一紧,担心有护士过来,温黎着急着想要下床,手腕被顷刻间捉住,下巴也被握住,被迫与他对视,贺郗礼歪头吻了过来。 温黎被他吻得很深,她想要呼吸,下意识张唇,却被他深深地吮进去,舌尖勾缠着,暧昧又动情的接吻声惹得她脸颊发烫。 她浑身发软地歪倒在贺郗礼怀里,每每吻到她快要窒息时他微微松开她的唇,等她喘过气,灼热的吻再次烙下。 “滴滴滴滴滴——”旁边机器的警告声响彻病房。 温黎回过神,余光瞥到机器屏幕前上贺郗礼急剧上升的心跳频率,脸色苍白,连忙挣脱他的怀抱:“你心跳怎么这么快,护士呢。” 她爬下病床就要去喊护士医生,手腕被攥着,她人再次倒入贺郗礼的怀抱,后背抵在少年坚硬结实的胸膛。 耳边传来他散漫的轻笑声,低低哑哑地:“叫什么叫,我没事。” 温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指着还在飙升的屏幕:“可,可还是好快啊。” 一般心跳一分钟60-100次,可贺郗礼已经飙到了将近200。 贺郗礼看着她呆呆的模样,懒散地笑出声,大手揽过她,低头咬着她下唇,看着她泛潮的脸,捏着她后颈,鼻尖抵着她,尾音拖得低地有点磨人:“真不懂?跟喜欢的人接吻心跳快一点怎么了。” 温黎不知道是被他的吻,还是他的话,浑身都是软的,脑子也浑浊到不行。 她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 温黎在京北待了一周,给秦秀英打电话说是临时跟同学来京北玩,临回南潭,她打算给奶奶,岑溪他们带点特产。 贺郗礼要跟,她给拒绝了。 靳司屿过来的时候,贺郗礼懒散地站在病房的窗前,他侧身站着,冷硬的轮廓线条被日光映得柔和。 他手里握着手机,嘴角撩着,拖着尾音:“温同学,已经四个小时三十二分零十秒没见面了,还没买回来?”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漫不经心地轻笑:“京北是挺大的,让我跟还不让,谁家女朋友是这样的。” “行。”他低头笑,“我躺着呢。” 挂断电话,贺郗礼转身看到靳司屿满脸复杂眼神盯着他。 他挑眉,慢悠悠地回到病床躺着:“怎么过来了。” 靳司屿淡道:“我还不知道你竟然是个恋爱脑,这么粘人,不怕人姑娘烦的把你给踹了。” 贺郗礼双手捧着后脑勺垫在床上,啧了声:“说话注意点,我跟温黎毕业后可是要结婚的。” 靳司屿走过来靠在墙上:“这么喜欢?” 贺郗礼从小家庭原因就对婚姻没有任何看法,看着为人浪荡,实际比谁都冷情。 这样的人一旦爱上某个人,那定是终身。 贺郗礼看他眼,没否认,想抽烟,但又想到温黎,没点燃只含在嘴边过过瘾。 他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去南潭的那天。 那天下着雨,雨雾朦胧,整个南潭像个蒸笼,又闷又热。 贺郗礼像是一条狗被丢在南潭,他穿着连帽黑T,戴着帽子带着口罩,遮掩他整张脸,漫无目的地在灰败老旧,暴雨中的南潭行走。 站在巷口,他看到了温黎。 她穿着白色的长裙,长发散在她颈窝两侧,侧脸恬静,她从商店里拿了把透明的伞走到外面街头小巷,蹲在地上给一只流浪狗打着伞。 她细白的指尖拿着根香肠小心翼翼地喂着流浪狗,见它摇着尾巴,嘴角的笑意清纯又动人。 白色裙摆被掺杂着泥土雨水打湿她也不在意,雨水顺着她的腿缓缓地往下流,白皙细长的腿弯晃得他眼疼。 似是察觉他的目光,她抬眼,那双眼雨幕里氤氲得湿润朦胧。 对视的一眼,他莫名移走视线。 走到巷口,贺郗礼双手抄兜背靠着墙,仰头,连帽滑下,雨水砸向他的脸庞,雨是冰冷的,浑身却是热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成为她怀里的那条狗。 后来几天,贺郗礼照常来巷口,在她旁边的不再是那只流浪狗,而是一只跟她皮肤一样出奇白的猫。 猫很喜欢她,爪子在她腿上扒,肉垫摁过松开是一道凹陷。 那只猫后来被他拎回了家。 起了个和她肌肤一样白,和她同音字的小白梨。 “那晚,南潭突然停电,外面刮着狂风暴雨。”贺郗礼缓缓撩眼看向靳司屿,从喉咙溢出来声低笑,有点哑,“她浑身湿透爬了23层过来找我,在撞到我怀里那一刻,就是她了。” 靳司屿看着他,没再说话。 贺郗礼喉尖滚了滚,轻笑:“这辈子只有她,不会再是任何人。” 等风 温黎买完特产后回到医院, 她买了两只烤鸭,一只烤鸭带回家给奶奶吃,善下伙食。 吃完午饭, 她的假, 再不回去怕是要将她辞退, 并且过两天就要开学, 。 贺郗礼的经消失, 打拳受的伤还是得靠养。 温黎再三拒绝, 贺郗礼还是出了院把她送到火车站。 “我这边事还没有处理好,下周回去。”贺郗礼看着她,嘴角勾着, “我给时延说过了,你们两家离得不远, 这一周他会在你兼职的地方等你下班。” 郗嘉颜还在昏迷中,贺郗礼这几天趁着温黎熟睡后才有时间去楼下病房看她,直至昨天上午, 郗嘉颜才苏醒, 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他得在京北再待上七天。 温黎抿着唇:“这太麻烦了, 现在没有人欺负我的,而且回家路上都有灯, 路上也有人,我不会出什么事。” 贺郗礼淡瞥她:“每天记得给我发消息,隔半个小时一发。” 温黎心里甜甜的, 她仰头看着他嘁了声:“还说我呢,也不知道哪个人天天不回我的消息。” 贺郗礼撩起眼皮,修长的指尖碰了碰她耳尖:“开始管着我了?” 温黎还记得他曾说过的话, 只有他女人才能管他,她眼睫煽动,反问道:“那你要不要我管着啊。” 贺郗礼单手抄兜,嘴角提起,笑得散漫又勾人:“你说呢,你的人你不管?” “你男人身边不少是想要挖你墙角的,你自己看着办,对我到底是散养还是想好好管着。” 对着他意味不明的眼神,温黎脸热了热,小声对他说:“那你每天要主动给我发消息。” “嗯。”他轻笑,嗓音有点哑。 “不能跟其他女生挨得很近很近。” 贺郗礼抬手将她衣服里的几缕长发捞出来,捏着她后颈,玩味地道:“行,我保证只跟你挨得近,只被你碰,行不。” 温黎耳朵,脖颈都是麻麻的,像是触电的感觉,她嗔他一眼,又说:“好好养伤,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保证下周回去你男朋友生龙活虎,你看成吗女朋友。”他挑眉。 温黎彻底被他打败,心底却软得像一团棉花:“好。” 回南潭的几个小时里,温黎总觉得过去几天是她做的一场梦。 绿皮火车即将达到火车站时,温黎收到贺郗礼的消息:【下车没】 消息落下同时,火车停下。 温黎:【你该不会掐着表发的消息吧?】 不然怎么会这么准。 贺郗礼没回她的话:【时延在外面等你,跟他走】 温黎回过消息,拎着特产下火车,一眼看到时延,他走过来挠挠头:“温妹妹,贺哥让我来接你。” “谢谢,这是给你的特产。” 时延连忙拿过:“哎哟温妹妹真客气,去一趟京北还给我带了特产。” 说着说着,时延又拐到了贺郗礼身上,他笑得有点欠抽:“我还是第一次看贺哥这样,看着一脸渣男负心汉样儿,没想到居然有被人吃得死死的一天。” “温妹妹,你是怎么驯服他的,教教我啊,我还想着骑他的机车呢。” 温黎想了会儿:“要不你试试撒娇?” “有道理,下次我试试。”时延说,“被踹你可得帮我挡着点啊妹妹。” 温黎被他的话逗乐。 正往前走着,温黎忽然头皮发麻,总觉得有人在看她。 她下意识回头,目光落及一个人身上。 谭清。 和在冬令营遇到的谭清相比,他瘦得嶙峋,脸色更加苍白,显得一双眼有些突出,他目光阴翳地看着她,见她看过来,嘴角勾着抹莫名的笑。 温黎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心脏猛地跳动。 他怎么来南潭了。 “怎么了温妹妹?”时延察觉她心不在焉问。 温黎摇了摇头,紧张又忐忑,回头再看,谭清已经不见了人影。 可在南潭遇到谭清这件事,像是一根刺扎在她心底。 回到家,温黎将烤鸭给秦秀英热了热:“奶奶,京北的烤鸭很好吃,快来尝尝。” “我还买了其他特产,奶奶等会吃完烤鸭记得吃。” “我去把剩下的特产给朋友送过去。” 秦秀英看着她忙前忙后的,笑:“慢点,别急。” “知道啦。” 温黎把李奕祠的那一份特产也给了岑溪,让她捎过去。 回到家,秦秀英已经不在客厅,温黎喊了几声:“奶奶?” 秦秀英没有回应。 温黎看了眼时间,比平时睡的早。 她心里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连忙推门打开灯,发现秦秀英躺在床上,呼吸困难,满是沟壑的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她强撑着镇定,打了救护电话,打电话时她紧张又害怕,好在接通,温黎连忙将家庭住址报给护士。 “奶奶,奶奶,你就能听到我说话吗……”她碰了碰秦秀英的胳膊,用手将她额头冒的汗擦掉。 这种事情温黎一个人遇到很多次,可每一次秦秀英昏迷,她都无法做到冷静。 上次贺郗礼背着奶奶及时地将秦秀英送到医院,这次等救护车的过程中,温黎害怕地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秦秀英的名字。 救护车赶来,医护人员将秦秀英抬到救护车里,温黎浑身浸着冷汗跟着上了车。 一个小时后,张医生看着独自一人坐在休息椅上的温黎,她低着头,手指不停搅着,脸上布满无措与紧绷。 “你奶奶是发烧引起的昏迷。” 温黎眼眶微红,瞬间知道了原因。 他们家原来是烧煤取暖,之前有一次忘记通风,温黎和秦秀英差点中毒昏迷,这才将煤火扔掉。 赚的第一笔钱,温黎就给秦秀英的房间装上了窗机空调。 一月的南潭冷的人发僵,奶奶在她出去这一周为了省电,没开空调才导致的发烧。 “打几天点滴,好好休息,你奶奶会没事的。”张医生安慰道,“已经晚了,你也早点休息。” 温黎的身体还紧绷着:“谢谢张医生。” 她坐在病床前的凳子上,秦秀英发着烧,脸还是红的,温黎买了条毛巾用凉水洗了几遍搭在奶奶额头上,又将买来的暖手宝接了热水贴在秦秀英输水的那只手附近。 忙完已经凌晨,温黎才想起来看手机,贺郗礼给她发了几条消息,五分钟前拨了两次电话。 她连忙回:【刚去洗澡了,没看到。】 下一秒,视频电话响起。 温黎看着病房的环境,点了拒绝,他发了个问号,怕贺郗礼起疑,她给他打了电话回过去。 “可以啊女朋友,挂电话挺快。”耳廓传来贺郗礼低沉散漫的嗓音。 听到他熟悉的声音,温黎也不知道怎么,鼻尖眼眶跟着泛了酸,想和他见面,想他在她身边。 以前父母去世,遇到奶奶的事,她完全能一个人处理,可自从遇到贺郗礼,她好像过于依赖他,整个人变得没有那么坚强了。 她平息好情绪:“刚洗完澡,不好打视频。” 话筒那边没有出声,顿了半秒,贺郗礼问:“在哪儿。” 温黎愣了下:“在家。” “撒谎。”他沉声道。 温黎心一紧,她不知道贺郗礼是怎么猜到的,“这么晚了我不在家能去哪呀。” 她听着砰砰跳动的心跳声,听着贺郗礼的呼吸声,紧张得不敢眨眼。 心里越是担心的事,便越会发生。 病房外传来医闹的声音,温黎眼皮一跳,听到的第一时间手握着手机收音的部位,可还是被贺郗礼听到了。 “奶奶出事怎么不跟我提一下。”贺郗礼声音很淡,顿了半晌,他嗓音有点哑,“温黎,你到底把我当你什么了。” 温黎喉咙干涩,她咬着唇:“我奶奶没事,今晚是发烧,不是突发心脏病,你别担心我们了,你早点休息,养好身体,你还要处理家里的事。” “如果不是我听到你在医院,你奶奶生病这事是不是就不会主动给我讲。”他声音冷冽。 温黎没说话。 良久,他忽地哂笑:“温黎,你是第一个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人,你挺厉害的。” 温黎眼眶微酸,指尖攥在一起,她忍不住道:“可我们家的事凭什么让你掺和,我不想让你做你不该做的事,更不想看到你受伤。” 她眼睫颤动,心跳也跟着快速跳动,她声音有些发颤:“贺郗礼,我不想再欠你的了,我还不起。” 空气彻底凝固。 温黎没再说话,电话的对面也是。 她听到贺郗礼呼吸微重,仿佛气极反笑,他下颌紧绷,咬着字:“我不想在电话里跟你吵。” “温黎,你就记着一句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在我这里,你永远排在第一位,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也不需要你还我什么,因为——” 他忽地懒散笑出声,少年热烈又直白的话落在她耳畔:“因为我喜欢你。” 温黎一怔,他的话让她顷刻间湿了眼眶。 挂了电话,她站在病房里,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门外医闹,吵架声不断,到处是压抑的气息,可她好像心情出意外地好。 好像知道她身后有贺郗礼托着她,知道贺郗礼永远站在她身后给她撑着,她便不觉得这辈子那么难熬。 - 第二天醒来,温黎照常给秦秀英擦身。 昨天夜里她每隔一段时间用凉水洗毛巾用物理降温法给奶奶敷额头,此时秦秀英的体温已经降到了37度。 秦秀英醒来已是将近中午,她疲倦地睁开眼,看到温黎正给她擦身,心疼地握着她的手:“奶奶又给我们黎黎添麻烦了。” 温黎笑:“奶奶想什么呢,一点也不麻烦。” “奶奶身体变好了些,昨夜发烧,今天降了温,很快就会好了。”她说,“以后奶奶该开空调还是要开,不能受冻,咱们家有钱着呢,别担心浪费电。” 秦秀英侧过身,她颤抖着趁温黎不注意粗糙的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好。” 见奶奶清醒,温黎回家煮面条,带医院时,她忽地想起要给贺郗礼发消息,她回复完才发现有人给她发短信。 时间是在昨天夜里两点。 【我来南潭了】 【车站那个男的又是谁】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在你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每一个都不是我】 【又不理我,温黎,我爸死了,我妈包庇罪入狱,我的保送资格也就此断送,你真没有一点愧疚吗】 【温黎,我做梦了,梦里都是你,知道我梦到什么了吗,梦到你在身下哭,醒来我的裤子湿了】 温黎盯着谭清发的一条条短信如同缠绕在她身上的网,不断收紧。 她呼吸发紧,颤着手将谭清发的短信挨个删除。 这已经不知道是她拉黑多少次谭清的号码,可拉黑一次,他便又买一张卡继续骚扰。 温黎抿着唇,待秦秀英吃过饭,她去了警局报案。 “这是谭清骚扰我,偷拍我的证据,警察叔叔您看一下。”她把所有谭清发她的短信截图打成了图片。 警察看到证据,弄明白她和谭清之间的纠葛,当即把在网吧待着的谭清带了过去。 谭清的手机里全是温黎的照片,有她穿裙子,有她穿短裤,有她趴在商店兼职的照片,有她各个部位放大的照片,每一张都没有涉及拍到重要地方,但依旧暧昧又色情。 女警看到后心疼地搂着她,温黎指尖扎进掌心,她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她忍不住问:“他不能去死吗。” “我的爸爸妈妈因为救他爸爸,本来可以逃生的,可就因为救了他爸爸,殉职,被毁得面无全非,还要被他们一家人造谣,因为他们的造谣,我的奶奶心脏病复发,我们又......做错了什么。” “而我又做错了什么,被他这种人缠着。”她忍着哭腔,“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四周人面色复杂,但温黎已然恢复平静。 良久,她抬头,淡淡问:“他会怎么处理。” “拘留十天进行教育,罚款五百。” 温黎睫毛轻轻眨动,她笑了下,唇线在下一秒抿直:“麻烦你们了。” 秦秀英出院那天,陈树泽来了。 温黎刚走进病房,看到陈树泽扶着秦秀英,两人似乎聊得很好,奶奶脸上满是笑容。 “你怎么来了?” “奶奶生病,你怎么也不说一声。” “我一个人可以。” 陈树泽看她一眼:“我们不是朋友了吗?” 温黎:“是。” “那就是了,走吧,我送你们回去。”陈树泽说。 走到医院门口,陈树泽打到出租车,三个人准备上车时,温黎隐约察觉到不远处的目光,她抬头,一眼看到站在对面的贺郗礼。 他穿着一身黑懒散靠在路边的车边,长腿支着,戴了顶黑色鸭舌帽,挡着大半边脸也能感觉到他冷硬锋利的轮廓,格外吸睛。 他与她对视一眼,又看了眼旁边的陈树泽,唇角勾了下,透着野痞与冷漠。 温黎顿在原地,离得远他的神情她看不真切,想要过去,马路两边穿梭的车来来回回,像是一条银河将他们隔绝。 她想起去月城竞赛时,贺郗礼对陈树泽的不喜,她抿着唇,下意识跑过去要解释,可他人已经不在马路对面了。 温黎心脏猛地一跳,对陈树泽和秦秀英道:“我有点事,我——” 陈树泽看向温黎身后:“贺郗礼?” 温黎一怔,下意识回头,贺郗礼不知道何时站在他们身后,手里拎着一箱纯牛奶。 面对陈树泽和秦秀英的目光,温黎头皮发麻,她犹豫半晌,说:“这是我,我朋友,贺郗礼。” 贺郗礼一改懒散的劲儿,鸭舌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摘掉勾着手心,他看向秦秀英:“奶奶,这是给您买的牛奶,每晚休息前喝一杯,能睡得更香。” 温黎随着他说一个字,她的心就紧上一分,生怕他说些不该说的话。 她盯着他手里提着牛奶,在马上对面还没呢......这人是飞毛腿吗。 秦秀英笑了笑:“谢谢你啊,你是黎黎朋友,奶奶不能拿你的东西。” 贺郗礼:“拿着吧,温黎帮了我很多忙。” 温黎趁机道:“陈树泽,麻烦你送我奶奶回去吧,我有点事跟,贺郗礼说。” “奶奶我待会儿回去。” 秦秀英好像看透一切,她笑:“行,早点回家。” 陈树泽看着她,想说些什么,最后作罢,眼眸落在贺郗礼身上。 贺郗礼又戴上了鸭舌帽,下颌线条流畅利落,他嘴角提着,两人对视,眼神分毫不让。 等他们走后,贺郗礼垂下眼皮,淡淡睨着她。直把温黎看得紧张慌乱,小脸憋得通红,她说:“不是我叫陈树泽来的,真的。” 头顶传来一声轻嗤声,抬眼对上贺郗礼冷峻的侧脸,他喉结滚了滚,突出又勾人,低头睇她时,五官忽明忽暗地挟着压迫感,语气凛冽:“是啊,比男朋友还殷勤。” 他说:“男朋友想送女朋友跟奶奶回去,不允许,那姓陈的就行。” 贺郗礼说这话时,没有任何表情,很淡又很漫不经心,温黎战战兢兢地瞅他,不太确定他现在这样到底是吃醋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贺郗礼懒散地道:“怎么,不觉得欠那姓陈的人情了?” 他忽地掀起眼皮,漆黑眼眸落在她身上:“还是你已经想好怎么还他人情,把我踹了跟他好?” 这人吃醋生气没跑了,还记仇那天她在电话里对他说的话呢。 温黎失笑,她怎么可能会抛弃他去选择陈树泽呢。 她抬眼,想逗一逗他:“那我真的把你踹了跟他好了呢。” 贺郗礼忽地俯身,腰被他用大力按进他身体里,他将她抱起,极近地看着她:“我看你是真想找死,要真的这样,老子把他第三条腿给打折,弄死你,我再殉情。” “想让我看你跟除了我以外其他男人搁一起,想都别想。” 温黎怔愣在原地,她思绪混杂震颤,但不可否认,她心底塌陷了一块。 贺郗礼虎口捏着她下巴尖,温黎瞪大眼看着他,脸颊被他使劲儿咬了口,不轻不重的力道,沁着湿润,带着麻意传递她四肢百骸。 “你怎么咬我。”她忍不住小声控诉道,“好疼。” 贺郗礼晃着她小脸,笑得痞坏:“这就疼了,这么娇,那以后可怎么办。” 温黎和他相处久了,莫名其妙地就懂了他在说什么话,她横他一眼:“你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贺郗礼低眼看着她笑,掌心拢着她后颈,温黎顺着力道往前扑,他侧身在她耳畔说话,说完单手抄兜,一副懒洋洋的姿势。 而温黎的脸早已红得没办法看。 两人压马路,温黎看着贺郗礼,问:“你的伤现在怎么样了?” 贺郗礼撩起嘴角,双手敞开:“随便看。” 听他语气,温黎就知道不疼了。 “明天你去学校吗?” 贺郗礼:“不去,明天有点事。” 温黎看他几眼:“那你后天去吗。” 贺郗礼侧头,掀起眼皮,睨她:“我发现你今天话挺多啊,我要去厕所你也跟着?” 温黎心底隐隐觉得不对,思来想去,开学第一天她也请了假,早早在贺郗礼家门口蹲着。 虽然也过了严冬,但南潭的早上还是冷得刺骨。 温黎躲在角落里,双手揣兜里,时不时地在台阶蹦蹦跳跳来取暖。 不是她不信贺郗礼,知道秦秀英生病,贺郗礼提前两天回来南潭,加上他有打拳的前科,温黎担心他又跑去给她奶奶赚医药费。 八点多的时候,贺郗礼终于从单元楼下来,温黎小心谨慎地跟在他身后,他骑着机车冲出去,她连忙叫了辆车跟上他。 最后停在火车站,温黎不知道他买的去哪里的车票,急得在滚动的大荧屏看,好在这阶段的车次只有一辆——通向延西。 她赶忙买了张车票,在最后鸣笛声结束前一秒坐上绿皮火车,温黎和贺郗礼不一个车厢,她怕跟丢,小心翼翼地在车厢逡巡,最后在13车厢看到了他。 贺郗礼长得帅,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周围女生时不时看他一眼,都被他无视。 温黎给他发了条消息:【在干什么呢?】 发完,她躲在角落里看着贺郗礼,温黎只能看到他锋利的侧脸,他低头,似是看了眼手机,没几秒,她手机震了下。 【L:睡呢,被女朋友专属铃声震醒了,你说,怎么赔我?】 温黎抿着唇,小声:“骗子。” 到了延西,温黎一路跟着他到了一个肮脏又嘈乱的地方,周围的男人抽着烟,眼神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那种眼神黏腻又令人心惧。 温黎心狂跳着,在贺郗礼下楼梯后快速跟过去。 一直走到下面,看到拳击台,温黎认出来,贺郗礼来到的地方是地下拳击场。 她咬着唇,想要将贺郗礼带回去,她跟着走了几步,被来往的人群挤攘,再一抬眼,人被她跟丢了。 温黎着急地给贺郗礼打电话,没人接。 二楼,秦奎一眼看到到处找人的温黎,她人很白,即便在昏暗的地下拳击场,也抵不过她的白净。 他抽着烟,笑:“看样子是偷摸跟来的。” 旁边一个浑身纹身的男人,瞥他眼:“什么偷摸跟来的。” 秦奎:“哥,看见没,那个妞是不是长得贼清纯,贺郗礼他女人,这小子,我还头一次见有人为了给对方家人治病来这儿打拳的。” 被秦奎喊哥的人叫做郑泽,是开这家地下拳击场的老板,他眯着眼:“是他啊。” “贺郗礼上次把白虎给打赢了,拿了十万,这次——” 郑泽打断他的话,他笑:“让拳王跟他打。” “哥,让他跟拳王打,那不是死路一条么。”秦奎知道拳王的由来,只要他上场就没输过的原因是他吃的东西有问题,每个与拳王打的人不是死就是残疾,“他还是学生。” 郑泽抽着烟,透过烟雾袅袅,他冷笑:“死就死了,他签了合同,跟咱们没关系。” “想要钱么?”他又说,“这小子得罪了人,那人想让他死,事成之后两百万。” 秦奎没再说话。 ...... 温黎找到贺郗礼时,他人已经站在了拳击台上。 他上半身的青紫淤肿消了大半,被台上灯光打着,收进眼底仍然触目惊心。 温黎握着指尖,喊他的名字,可她的声音瞬间被台下阵阵欢呼声淹没。 “这次他跟拳王打,谁会赢?” “我押了新人,上次他让我押他,我没押,赔得我内裤都输光了。” “兄弟,你不压拳王压他?” “你不知道拳王他为什么叫做拳王吗,他......”后面的话给他一个眼神。 拳王上场时,台下人声鼎沸,呼喊声比任何时都要强烈。 随着裁判声起,拳王径直冲着贺郗礼下死手,他的攻击力,速度,反应能力都是极强的,拳头又冷又硬。 贺郗礼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被拳王几拳砸出了血。 忽地他隐约听到温黎的声音,贺郗礼躺在台上,被白炽灯照着,以为是他的幻觉,整个身体艰难地动了下,掀起青肿的眼皮,一眼看到哭红眼的温黎。 她人小小的,扒着拳击台的围挡,却被保安拖走,她一声又一声喊着他的名字,撕心裂肺。 贺郗礼懵了,不是幻觉。 “贺郗礼,小心!”温黎看到拳王手肘撞向他脑袋,眼眶里什么都看不见,她带着哭腔,大喊,“快起来啊,贺郗礼,你快起来!” 贺郗礼被砸得浑身疼,同时也发现拳王的不对,他浑身肌肉充斥着血色,每动一下,血管暴起抽搐,极度亢奋,也极度危险。 他心紧了紧,咬着下颌,在拳王致命一拳撞在他脑袋上那一秒,奋力翻了个身,躲过一截。 再看场外,温黎不见了。 他心猛地一跳,分心的瞬间被拳王一拳抡到地上,胸腔内震得四分五裂。 温黎回忆地下拳击场的构造,她咬紧牙关,抹掉眼泪,她得振作起来,得救贺郗礼。 她跑到入口不远处的另一条过道里,看到地下拳击场的电闸,她左右看,发现不远处站着比她壮上三倍的壮汉,他正打着电话,双眼往她这边瞧,似有往这边过来之际。 温黎害怕到双脚发软,可拳击台那边呼喊声一阵接着一阵传入她的耳中,她捏紧掌心,深呼一口气,快速跑过去想打开电箱,可她个子太矮,她闭上眼,使劲儿往上跳,跳了几次,终于扳动电闸。 啪—— 整个世界瞬间被黑色席卷。 拳击台那边叫喊声,吵闹声肆起,传入她耳畔。 “你干嘛的,站住!”壮汉在身后大吼。 温黎的心砰砰砰直跳,她不敢停留,顺着观众的叫喊声,在狭窄的走道里摸黑往拳击台那边走。 壮汉骂了句,却看到身后不远处有亮光,徐徐烟气儿飘在封闭的地下。 “着火了!” “着火了!快跑啊!” 壮汉一听,也不顾开电闸,打开手机电筒开始跑路。 着火的消息传到拳击台,往外冲的人一个接一个,温黎被挤得往后退,她就拼命往前挤,喊贺郗礼的名字,喊阿车。 没有任何人回应她,她的声音被火声,被四处求救的声音掩盖,地下拳击场被烟雾弥漫,温黎往里走,火烟味更浓,她被呛得捂着嘴直咳嗽。 “诶姑娘,你怎么还往里走啊,快逃吧,里头火势旺,再进去是出不来了。” 温黎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她苍白着脸,心里慌乱地突突响:“我得找人,他,他可能还在拳击台上。” 她不敢想象贺郗礼会怎样,她真的无法想象,眼泪无端地滑落下来。 “您能不能跟我过去搭把手,我朋友他不知道昏迷没有,我——” 她的话被男人打断:“神经病吧你,谁他妈进去送死,手给老子松开!滚!” 温黎被人推到地上,跌落的瞬间,她人被裹进一个怀抱,迎面是浓郁血腥的味道,夹着淡淡的柑橘味。 听到贺郗礼闷哼声,她脑袋嗡嗡直响,她心里一紧,连忙离他远点,握着他的手,焦急地问:“贺郗礼?是你吗?” 火光蹿地极快,映着通红的光,她看到贺郗礼此时的模样。 他捂着肋骨,嘴角青紫,浑身都是肿的,唇色苍白。 温黎看到他这样,再也忍不住,指尖搭在眼眶,指缝之间沾着温热的泪水:“贺郗礼......” “你怎么来了,跟着我?”贺郗礼看她。 见她哭得浑身颤抖,他啧了声,想给她擦眼泪,却发现他的手满是血,怕脏了她的脸。 温黎想碰他,可他浑身没有一丝她敢触碰的地方,指尖在半空颤着。 最后她的手被贺郗礼握着,他单手环着她,带着她爬上楼梯,冲出火海。 温黎支撑着他,往他脸上看一眼,他的脸便又苍白一分,她眼泪一滴一滴地坠落在地面,她扶着他,两人踉跄着跑到百米远,贺郗礼终于撑不住倒在地上。 她哭着地跪在地上,不敢碰他。 贺郗礼靠在墙脚,腿脚也没了力气,他努力睁眼,看着温黎,喉咙干涸得厉害,他哑声说:“别哭,我不疼,真不觉得疼,就是有点累了。” 温黎眼眶红肿,她颤声:“怎么可能不疼,你怎么答应我的,贺郗礼,你怎么答应我的啊,如果这次没有意外发生,你会死的,你会被他打死的你知道吗。” 贺郗礼忽地笑起来,笑的时候又牵扯到他身上的伤,他呼吸微重,想摸摸她的脸,可他实在没力气,疼地他动不了,他说:“没有意外也不会死。” “电闸你关的?” 温黎没说话,手握着衣角给他擦脸上的血痕。 “有这么好的女朋友救我,我怎么可能会死。”他说得有气无力,眼皮折痕很深,面色疲倦。 电闸关掉的瞬间,贺郗礼也因此得救,躲过拳王最后一击。 温黎听着他的声音,眼泪再次无声无息地划下。 “别哭了,过来,让我抱抱。”他低磁沙哑的声音又低又轻,缓慢又艰难地朝着她伸手。 可再用力,他也只抬起几公分。 “骗子。” “贺郗礼,你就是骗子。” 温黎鼻尖酸涩到快要窒息,她上前,不敢碰他,不敢贴在他身上,隔空抱着他,指尖小心翼翼地搭在他肩膀。 贺郗礼脸颊贴在她的,下巴抵在她颈窝,声音很轻,很低:“抱一下,抱一下,我就不疼了。” 等风 警方, 消防,救场,最终查明原因, 地下拳击场厨房失火, 好在无人伤亡。 疗。 着, 红色的急救灯一直明亮着, 她的心紧跟着随之颤抖。 她脑海里浮的面庞, 温黎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中央, 脑子一片空白,浑身都是冷的。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护士推门走出来, 医生也紧跟随后,温黎想过去发现双腿发软, 护士连忙扶着她。 “骨折位移多,心脏处也受到强大的击力,肋骨之前断过还未彻底痊愈, 这次又多了几断。”医生严肃道, “他现在因肋骨折断引起了血胸,一定要注意要静养, 避免剧烈运动,更要避免肋骨处的活动。” 温黎睫毛轻颤:“知道了医生, 谢谢您,那我朋友什么时候会清醒。” “说不好,得看他的身体素质, 小小年纪的怎么被打成这样,伤了身体以后可怎么办。” 温黎低着头,咽下喉咙里传来的干涩。 医院是她从小到大都经常来的地方,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压抑又令人窒息的环境,她其实早就习惯了,可这一次,里面夹杂着她辨不明白的情绪。 她坐在病床前看着贺郗。他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脖颈隐隐凸起的青筋也变得通红,浑身被护士用绷带缠着,他的手无声息地搭在床沿,指骨被磨伤带着丝丝血迹,无名指上,还戴着他们的戒指。 温黎看着蓝绿色叶子的对戒,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眼泪一滴一滴地砸下来。 她站起来洗脸,泪水与水龙头的水流淌在她面颊,分不清是水是温热的,还是冰冷的。 温黎在病房里坐在那看着贺郗礼,她拿了毛巾将他指间的血迹擦拭干净,握着他的手,坐了一夜。 贺郗礼在第二天醒来,他神志有些混沌,浑身疼痛撕扯他的五脏六腑。 他感到手很沉,往左看,温黎握着他的手,弯着腰,脑袋枕在硬床上,睡梦中眉毛紧皱着。 贺郗礼抿着唇,想将她抱床上,起身那一瞬,温黎猛地被清醒,她看着他,声音有点哑:“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啊。” “刚醒。”他嗓音像是磨了沙,“上来躺着,过来睡会儿。” 温黎敛下眼睫,声音有些颤:“你现在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想着我。” 贺郗礼怔住,他嘴角撩起,散漫地道:“你是我女朋友,我不想着你想谁啊。” “想别的女人?那你不得醋死。” 温黎看着贺郗礼苍白无力的面庞,每做个表情都会抽动他的伤口,她鼻尖一酸,眼泪再次掉落下来,心脏只觉得剧烈的疼。 她没说话,转身去卫生间洗了毛巾给他擦脸,贺郗礼在毛巾落在他脸上那一刻攥着她的手腕:“你男人还好着呢,有手能动能跑身体也健全,用不着你给我擦脸。” 温黎看着他,攥紧指尖:“那你自己来,你现在能擦吗能动吗,你不疼吗,你逞什么强啊,你知不知道医生怎么说的,你——” 滚烫的泪水砸到贺郗礼的手背,他的心忽地抽疼,温黎在这一刻转身,他嗓音很哑很低:“阿黎,你不管我就没人再管我了。” 温黎脚步停下,她吸了吸鼻子,又拐回去,看着贺郗礼,他在那儿笑,一副纨绔不羁的模样,丝毫感觉不到疼似的。 她抿着唇,心里又气又心疼,她拿着湿毛巾在他额头,高挺的鼻梁,线条利落流畅的下颌轻轻擦着。 贺郗礼直勾勾地看着她,忽然轻笑,温黎给他擦脸的动作顿下,她淡淡问:“你笑什么。” 温黎觉得他跟铁打似的,医生说他受伤很严重,一笑,一咳嗽都会引起肋骨的撕扯,可他却一点也不嫌疼。 她又想起靳司屿曾说过贺郗礼的父母对他并不好,是常年忍耐的结果吗,他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贺郗礼反握着她的手,大掌将她小手包在拳心里,对戒相抵,他挑了下眉,嗓音磁沉:“我在想,我得好好锻炼身体。” 温黎疑惑地看着他。 对上贺郗礼玩味的眼神,他道:“我得照顾我的人,不然让自己女人照顾我,那多不是男人。” 贺郗礼躺在病床上,即便看起来颓废苍白,可他依旧很帅,任何角度都是上天精心雕刻的,浸润在阳光里,骨相优越冷硬,他嘴角勾着,挟着痞气,活脱脱一个混不吝。 温黎给他擦手心,语气很淡:“那你就不要再去打架打拳,好好的。” 贺郗礼这才知道他姑娘还在生气,他漆黑眼眸久久落在她身上,低声道:“要男朋友哄哄吗?” 温黎眼睫微抬,对上他有点坏坏的脸,一瞬将她拉到那晚的煤棚前—— 他抱像是将她融入骨血,埋头在她脖颈啄吻,炙热的嘴唇在她锁骨划到耳后,呼吸潮热地落在她唇角,暧昧又欲的吻与她勾缠。 她脸有点热,又被贺郗礼打败:“你,你就不能好好养伤吗,怎么老想着这种事。” 贺郗礼歪头,往她这边挪了挪:“哪种事啊。” 温黎没说话,过了会儿,被他直白又热烈的目光刺得移走眼:“你自己知道。” “你不想被哄,那你能哄哄我吗女朋友。”他修长的手勾着她小拇指,像是一阵阵电流传递而来,让她头皮发麻。 温黎只觉得脸好像更烫了,心跳被他撩得砰砰跳:“不行,医生说不能剧烈运动。” 贺郗礼对她勾勾手,温黎眨了下眼,最终还是凑过去:“怎么了。” 她弯腰低在他耳边,下一刻,嘴巴被含着,被人轻轻地啄了下。 温黎愣了秒,连忙后退,她用手捂着嘴,看着躺在病床上满脸痞坏的贺郗礼,后知后觉,嘴角又麻又烫,耳尖也泛着粉色:“贺郗礼你能不能老实一点啊。” 贺郗礼笑得轻佻:“这怎么算剧烈运动啊,跟你生孩子那才算是剧烈运动。” 温黎已经不想再搭理他了。 明明没有交往前,他人冷硬锋利又漫不经心,可现在,就像个黏人精。 但她,出意外地很喜欢,好像从他黏着她这里获得极大的安全感。 让她明白,他是喜欢着她的。 …… 温黎和贺郗礼在延西医院呆了一周,而后回南潭。 贺郗礼现在的身体情况还不能去学校,好在他已经被清大保送,不上课也耽误什么。 温黎给他办了住院,每天她放学去兼职前会陪他会儿。 二月初,贺郗礼出院,一行人给他办了场欢迎仪式,庆祝他重新获得自由。 还是吃的火锅,这次只李奕祠,时延,岑溪他们,并未叫其他人。 贺郗礼出事的原因,没人问,但也不代表李奕祠和时延猜不出来。 “明天来上学吗?”李奕祠问。 贺郗礼:“去。” “半个月没见,想你啊,学校里的女生也贼想你,天天捞着我跟李奕祠问你是不是转学了。”时延涮着肉,满脸疑惑,“都是打听你的,哎,我的魅力有那么差吗。” 贺郗礼笑:“你猜。” 时延表示不猜。 吃过饭,贺郗礼送温黎回去,路上,他问:“这周六我们去看电影?” 上次郗嘉颜自杀,贺郗礼临时回京北,导致他们的电影没看成。 温黎抬睫:“医生让你静养,你的肋骨要彻底痊愈得至少四个月到半年的时间。” “跟你看电影没事。”贺郗礼轻笑,“又不是跟你做什么剧烈运动,伤不到肋骨。” 整条街道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攥着她的手,十指相握,贴得严丝合缝,看她时处处氲着暧昧。 温黎听着他的话,不太自然地垂睫,不敢看他的眼睛。 不管什么时候,贺郗礼总是这样漫不经心,对她又混又坏。 “等周五再说吧。” 贺郗礼笑,不容置疑地道:“什么再说啊,周六上午十点在楼下等我,我来找你。” 他掌心很热,传在她手心里也烫烫的,温黎嘴角弯弯,乖乖点头:“好。” 到了煤棚前,温黎没让他上楼,她们家在六楼,她怕贺郗礼上台阶时再牵动肋骨。 温黎爬上楼,路过第三层时,她透着镂花窗往外看,猝不及防对上贺郗礼的眼。 他双手抄兜,顶着头黑寸,掀起眼皮正看着她。 隔得远,温黎看不真切他的神情,但能感觉到他的视线,笔直又炙热。 她被他看得浑身火烫烫的。 上了楼,她跑到阳台,贺郗礼还在。 在看到她探头时,贺郗礼淡淡瞥她一眼,这才双手抄兜懒洋洋地往回走。 温黎发现每回他都在看她的背影,看到她彻底到家时,他才离开。 这个发现使她心脏那块在塌陷,喜欢他这三个字根本不足以表达她对他的情感。 想要永远和他在一起,和他绑在一起。 察觉到自己有这种病态的想法,温黎晃了晃脑袋。 “黎黎,他是那天给奶奶送牛奶的男生?” 身后忽然传来秦秀英的声音,直把温黎吓了一跳,她回头看到奶奶就站在她身后,眼睛落在贺郗礼身上。 她心一跳,下意识去挡奶奶的视线:“唔。” 秦秀英笑:“黎黎喜欢他啊。” 温黎脸热热的,表情已经告诉秦秀英一切,她说:“长得确实挺帅的。” 温黎点了点头:“嗯,是啊,喜欢他的女生可多了。” 秦秀英听到她语气的醋味儿,笑:“在奶奶心里,我们黎黎最好看。” 温黎抱着秦秀英的胳膊撒娇。 简单洗漱后,温黎回到卧室,阿车1号迈着机器腿跑到她脚下,锤了锤她:“阿黎终于回来了,想你。” 贺郗礼漫不经心挟着懒怠的声音从机器人里传出来,离他将阿车1号送给她已有将近两个月,每天听着它的声音就像是贺郗礼在和她说话,真实又虚幻。 温黎将阿车1号抱起来,像是透过它看另外一个人,她笑:“我也想你。” 阿车1号:“阿黎,现在时间十二点整,到乖宝宝要睡觉的时间了,多睡觉多吃饭才能长个长身体。” 温黎忍不住笑出声,同时内心又升腾出来她男朋友好厉害的想法,竟然在八岁时制造出来这样棒的机器人。 “阿车1号,你会唱摇篮曲吗?”温黎躺在床上,将它放在枕边。 阿车1号咕噜咕噜转身子,像是在搜索词汇:“阿车1号无“摇篮曲”,阿黎可以直接找主人。” “正在传输中……” 温黎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她正迷茫着查看阿车1号的情况,手机传来语音电话。 她愣了下,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 刚接通,贺郗礼轻笑声落下:“想听摇篮曲啊。” 温黎眨了下眼,看着阿车1号,惊奇地道:“真的是阿车1号传送过去的?” 贺郗礼漫不经心中透着懒劲儿:“嗯,女朋友想听什么摇篮曲。” 他声音本就低沉磁性,被话筒里放大,夹着风声,像是低音炮在她耳旁立着,蛊惑又苏麻地,她的耳尖发麻,半边身体也软了下来。 “虫儿飞会吗?”她关上灯,戴上耳机,他那边的动静听得更真切,他浅浅的呼吸声,“砰”关门声,换鞋声……准确地掺入耳。 他喉咙里磨出一道懒洋洋地笑:“会啊,贺郗礼什么不会。” 黑暗里,温黎的嘴角都止不住地上扬。 耳边是他洗漱声,很快,夹着脚步声,倒水声,喉结滚动声,性感又欲,温黎听得脸有些烫,莫名口干舌燥起来。 贺郗礼懒怠的嗓音传过来:“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想谁……” 他唱歌好听是在元旦那晚唱那首粤语歌时温黎便发现了,可没想到贺郗礼唱儿歌又多了几分温柔。 听着听着,温黎眼皮开始打架。 等第二天醒来,她才发现昨晚她和贺郗礼的语音打了一个多小时。 在凌晨两点时,贺郗礼还留给她一条消息。 【L:晚安,女朋友】 温黎看了良久,将“L”改为“WL的光”,犹豫了会儿,又改成“心上人”。 她的好心情截止到出门。 打开门,一股腐臭味传入鼻尖,她低头看,被眼前丢在家门口的死老鼠吓得尖叫。 “黎黎,怎么了?”秦秀英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温黎心跳加速,太阳穴砰砰跳动,她抿了抿唇,强作镇定:“没事,奶奶我去上学了。” 她率先关上门,看着死老鼠,指尖攥得泛白,恼怒,惧怕,又无能为力。 温黎从小怕这些,可如今,她忍着恐惧,颤抖着手,用纸巾包着它们扔到盒子里,回去用肥皂打了无数遍手,那种头皮发麻,软腻的感觉仿佛仍在手间,她洗到最后,胃里一酸,干呕了几声,呕得眼眶泛红。 她擦了擦手,又平息情绪把盒子扔到楼下垃圾桶,走到外面,头皮发麻的感觉依旧强烈。 手机震了下。 温黎眼皮跳了跳。 【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温黎啊,你怎么不学乖呢,把我拘留几天有用吗?】 温黎看着谭清发的短信,浑身冒起皮疙瘩。 从谭清被拘留到至今,已经有半月了,他出狱了。 老鼠的尸体是他放的。 温黎忍无可忍:【谭清,你是觉得十天拘留不够吗?你我之间,是你们家对不住我们温家,我爸妈因救你爸而死,你妈妈和你都犯了包庇罪,坐牢那是应该的,你的保送资格被取消那也是因为你家的原因,关我什么事?关我奶奶什么事?你们家害的我不够惨吗!】 【生气的黎黎我也好喜欢。】 温黎盯着他发的消息,突然又很平静。 坏人,不管怎么劝告,如何去说服,如何去拯救,坏人,永远都只会是坏人,只会陷入阴暗肮脏的地方,像恶臭的老鼠躲在不见阳光的角落。 她冷静地将谭清新买的号再次拉黑。 - 当天,温黎买了张新卡,将旧手机卡扔掉。 贺郗礼一来学,再次成为学校的焦点,贴吧里关于他的事情每天都会有不少帖子。 岑溪:“你家贺郗礼行情真不错。” 温黎歪头也看了眼,帖子里尽是吹贺郗礼长得帅,学习又好,可惜人就是太过冷情,明明看起来浪荡不羁又渣男的,要个联系方式要了快一年都没要到手。 “他哪方面咋样?”岑溪凑过去,好奇地问。 温黎啊了声:“什么。” “别给我装,就那个啊。”岑溪见她一脸懵的表情,索性道,“就床上功夫啊,大不大,时间长不长?” “帖子里有女生偷偷讨论过,贺郗礼那贼厉害。” 谈到这话题,温黎红了脸:“没,我俩没那个,我们还小呢。” “他该不会不行吧,我们黎黎这么漂亮,胸大腰又细,他能忍住?” 温黎连忙解释:“不是,他没有——” 后面的话对上岑溪揶揄又兴冲冲的眼神,默默咽了回去:“不理你了,快学习。” 岑溪笑:“哦,明白了,贺郗礼不是不行,是心疼你呢,哎,没想到贺郗礼看着很会玩一个人,竟然被你拿捏得死死的。” “你知道隔壁班有个女生交了男朋友,那男生天天缠着她那个,也不带措施,让女生怀孕了,前一周女生请假据说打胎去了。” 岑溪感叹:“还是贺郗礼好啊,真好,你们互相喜欢,啊,我要预定当你们孩子的干妈!” 温黎忍不住推她,不自在地道:“八字没一撇呢,现在咱们才高中。” “高中怎么了,你们两个肯定会结婚的,不结婚我就不相信爱情了。” 温黎笑笑。 下午,温黎照例去兼职。 贺郗礼被家里停卡,他也开始找活干,她递给他的银行卡再次退回她手里,并再三保证不再去打拳,她才放他一马。 毕竟地下拳击场被烧得面目全非,贺郗礼也没地方去打野拳。 晚上,温黎到点下班,她收到贺郗礼的消息。 【心上人:回家了吗?】 温黎嘴角弯弯:【嗯,你呢。】 【心上人:在回来的路上,刚从月城科技市场买了点材料,晚上做机器人】 贺郗礼打算将做好的机器人卖掉。 温黎锁上门,在路上想着明天得给他带点好吃的。 她一个人走到寂静的路上,两侧路灯斜打在她身上,走到半道,温黎隐约觉得有人在跟她,她下意识往后扭,一道黑影朝她袭来。 温黎被一股大力掳到旁边巷子里,她的心在看到谭清那一瞬间猛地收紧,她的呼喊求救声被他的手掩盖。 谭清将温黎拖到巷子深处,他戴着黑色帽子,露出一双阴翳的眼:“温黎,终于和你见面了。” 温黎被他捂着嘴,说的话变成呜呜声,她看着谭清看她的目光由痴迷到阴冷再到疯狂,她浑身冷汗冒起,挣脱却被他推到墙上。 脑袋撞上墙上发出砰的声音,谭清埋在她脖间,带着寒意的鼻息缓缓往下,温黎惊恐地摇头,用脚踹他,又被他摁住:“好香,贺郗礼这么对你过么,你跟他到哪一步了。” 温黎浑身发麻,恶心得想要干呕,拼命地求救,她绝望地看着他,心跳声不断加快。 在谭清有下一步动作时,身后一道人影冲过来,拳头挥向他,温黎彻底自由,她整个人发软地从墙上滑下。 她颤抖着,巷子里传来谭清的叫喊声,温黎这才回神,抬眼看到时延揪着谭清的衣领一拳一拳往他身上砸! “你他妈谁啊,报警!温黎,报警!人渣!”时延边说边往谭清脸上挥拳头。 谭清嘴角被砸出血,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一如既往苍白如纸,他瘦得一双眼突得惊人,许是他脸太白了,时延被吓了一跳,谭清嘴角微牵,弧度愈来愈大,随后竟大笑起来。 阴寒又怪异的笑声在巷口回荡。 时延踹他:“他妈的你笑什么!” 还想再打,温黎将时延拽走,她指尖还颤抖,走到有路灯的地方,她急促的呼吸才渐渐平息。 “报警了没,我得给贺哥说,靠,这人渣是谁啊,这么明目张胆。” 见时延拿起手机给贺郗礼打电话,温黎连忙夺走,她红着眼,声音忍着颤抖:“时延,别告诉贺郗礼,求你了。” “贺郗礼他不能再掺合这种事,这件事不能让他知道。” 她声音带着祈求:“时延,不要告诉他好不好……” 贺郗礼出事的原因,时延和李奕祠多多少少也能猜得到,他也明白,若是将谭清对温黎这种事说给贺郗礼,他一定会饶不了谭清。 他刚出院,伤还未好,手里还握着清大保送资格。 离高考还有四个月的时间,贺郗礼不能再出事。 时延将温黎送回家。 一路无言,临走前,温黎还是觉得不安:“时延,你答应我,一定不能告诉贺郗礼这件事。” 时延为难地头快要炸了,今晚也是他收到贺郗礼的消息,下学顺路送兼职回去的温黎回家,只是今天放学晚了几分钟,只是还好,还好赶上了。 最后,时延还是答应了,“那人渣怎么处理。” 温黎听到他答应,终于松了口气:“明天我再去趟警局。” 时延说:“有什么要帮忙的随时喊我,毕竟我是贺哥兄弟,他不在,我们也会护着你。” 温黎心里划过暖意:“谢谢你时延。” 第二天,温黎又去了趟警局,可是她没有谭清想要猥.亵她的证据,立不了案。 温黎只能把谭清在她家扔死老鼠威胁她的照片给了警局,警方找了谭清进行谈话,后面的事暂时以谭清录了保证不会再纠缠她的录音结束。 温黎还是觉得不安,从那天起,她买了把刀子放在书包里每天带在身边。 …… 周六,天气忽转阴。 温黎起来和秦秀英吃了饭,她洗好碗筷,发现贺郗礼给她发了条消息。 【心上人:十点楼下等你】 温黎嘴角上扬:【好】 她不喜欢阴天,也讨厌下雨天,可只要身旁贺郗礼在,她好像也能接受。 温黎换了几身,最终穿了件羊角大衣,里面搭长裙,等待是漫长的,她坐在桌前刷了套卷子。 离十点还有半个小时,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和贺郗礼见面了。 …… 贺郗礼早上送完牛奶,拿了工钱回家,中间因他请假,这两个月的工钱也就比一个月多了一两百块钱。 从延西回来,他跑了一趟赛车,肩膀被闷了一棍,怕伤口撕裂,更怕被温黎发现,他没敢再跑,而是每晚去外省跑长途送货,次结。 洗完澡,贺郗礼将这段时间赚来的三千多块钱装进裤兜里,出门将钱存起来。 九点十分,他下楼,边走边想卡里的钱。 打拳十万,上次拳击场发生了火灾,他没拿到钱,加起来拢共也才十多万。 还差得远。 这样赚法来得慢,贺郗礼想过了,他打算做机器人,若是有人要专利,他也能卖。 他困倦地耷拉下眼皮,快走到银行门前,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贺郗礼回头,他被几个人猛地踹在地上,肋骨在一瞬间崩裂,他下颌紧绷,捂着肋骨想要站起来,钢棍一下又一下往他身上夯! 他捂着胸口侧身倒在地上,几个人将他围在地上,踹他肩膀,踹他小腹,钢棍如沉甸甸石头抡在他背脊,浑身传来撕裂的疼痛。 贺郗礼额头浸着冷汗,口腔内充溢着铁腥味,他手撑在地上,手背青筋暴起,头顶传来一道声音:“继续打。” 有人狠狠踹在他胸口,贺郗礼只觉肋骨四分五裂,他浑身紧绷,疼得他完全直不起腰。 又一猛击掼到他后背,贺郗礼彻底趴在地上,血迹顺着衣襟滑落,滴答滴答落在地面形成一朵朵红色的花。 “秦哥,这都快打死了……” “还打吗?” 贺郗礼虚弱地躺在地上,他看到秦奎和十多个打手站在他面前,他睫毛阖下阴影,看着秦奎,嘴角扬着笑,下颌锋利,哑声道:“别让老子站起来,你们十多个一起上都不是我的对手。” 贺郗礼被拳王打成什么样,秦奎是知道的,但秦奎没想到他被打成这样还是这样不服劲儿,没有半丝落魄。 秦奎冷笑:“继续打!视频继续给我拍!” 打手闻声,一棍一棍又一棍往他身上夯。 贺郗礼咬着下颌,眉心拧着,街道充溢着浓郁的血腥味,他捂着肋骨趴在地上,兜里要存起来的红色钞票被打出来,一张张散落在地上。 下雨了。 雨滴由小变大,淅淅沥沥地砸在地上。 “你们在干什么!”过来的路人看到连忙喊,“还有没有王法了!我报警了!” “秦哥,我们赶快走吧,这人不死也得残。” 秦奎看了眼像是一条死狗的贺郗礼:“招惹谁不行非得招惹女人。” “贺郗礼,如果不是为了两百万,我秦奎倒想交你这个朋友。” “你要怪,就怪你那继母想要你的命。” 秦奎看向旁边拍视频的人:“拍完了吗?” “拍了。” “走!” 秦奎带着十多个人离去,贺郗礼脸色苍白,侧脸被砸得淤青红肿,肋骨再次流血,后背被钢棍抡过的地方也渗着血。 雨珠砸在身上,划过伤口撕裂,刺刺的痛,地上的血与雨水融合往下水道流去。 路人过来扶着他起身:“我给你叫了救护车。” 贺郗礼弯着腰,捂着肋骨:“能帮我把钱捡起来吗,谢了,我暂时弯不下去。” 路人大哥将地上快要湿透的几张钞票捡起来,贺郗礼手也是血,他往裤子上擦了擦,颤着手拿着钞票,再次道谢。 他佝偻着身子去了银行,将钱存进去。 染了雨水和血的几张钞票银行没要。 “您,您还好吗?需要帮您叫救护车吗?”银行工作人员担心地问。 贺郗礼看着里面柜台的表,已经十点了,他哑声说:“不用,我还有事。” 十点了,温黎已经在楼下等他了。 他得过去。 走到一半,雨水将他全身淋湿,伤口疼得他呼吸粗重,他拖着身子缓慢地往前走。 十分钟的路,他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贺郗礼靠在墙角,仰头呼吸,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他艰难地打开手机。 十点。 温黎说,她到了。 十点十分。 温黎问他在哪。 十点三十分。 温黎说下雨了,阿车你记得拿伞。 十点四十分。 温黎说,她刚上楼拿了把伞,阿车你来了吗。 十一点。 温黎说,我在这里等你。 十一点十三分,贺郗礼站在她们小区最外面的墙角落,不敢出现。 他看到了站在煤棚前打着伞一直盯着手机的温黎。 他的姑娘脸很白净,穿得很漂亮,就这么乖乖地站那等他。 等了他一个多小时。 可他现在浑身血,不能见她,更不能抱抱她。 贺郗礼低头,雨珠从他额头划到眼睫,滴落在手机屏幕。 【别等了,我不会来了】 【上楼吧】 等风 雨一直下, 成了条河,交通拥堵,来往的人群踩着水往家赶。 温黎息, 她并没有立刻上楼, 仍然在煤棚前等着, 暴烈的雨珠砸在伞面发出哒哒的声音, 。 贺郗礼的约定履行的人, 他说过的事情, 他对她过的话,总会实现,也从未食言。 温, 突然往外看。 她们小区出口极窄,由一道上坡连接至出口, 东面是栋盖了三层的老式红砖房,再往北穿过狭窄逼仄的小过道是另外几栋楼。 出口处没有贺郗礼的身影,温黎又望向对面的红砖房, 没有, 过道的角落,也没有。 温黎这才相信贺郗礼真的没有来。 手机屏幕亮了下, 她一手举着伞,一手打开聊天屏幕。 【心上人:临时回京北】 【心上人:电影下次带你看】 温黎看了眼天:【带伞了吗?雨好大, 还好你没有过来,我们这儿地势低,来一趟鞋子和裤腿肯定会湿透的, 严重的话还会感冒,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在雨中泡。】 等了很久, 许是五分钟,贺郗礼的消息才过来:【上去吧,等我回来找你】 温黎停顿了一秒:【你怎么知道我还在楼下啊】 她下意识又往四周望了一圈,四方天地里,只有她拿着伞一个人站在雨幕里。 再无旁人。 【心上人:猜的】 温黎这才确定,贺郗礼真的回京北了。 上了楼,秦秀英疑惑地问:“怎么又回来了?” 温黎脱掉牛角大衣,换成睡衣,笑着说:“今天有点事,改天我们再出去。” 她看着虽然在笑着,但秦秀英知道,温黎很失落。 “那中午奶奶给咱们黎黎做好吃的。” 温黎:“那我也来帮奶奶。” 那天之后,贺郗礼一周没有再出现她面前。 现在三月份,离高考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高三生全面复习,冲刺一模二模三模,学习氛围紧张到十分钟课间高三生都在教室里刷卷子或是补觉的。 高一高二也受高三影响,下课在走廊追赶打闹得收敛不少。 上一节课是物理,温黎有一步骤还没有彻底吃透,正研究时,岑溪满脸挂着焦急,她喘着气从教室外跑过来:“黎黎,贺郗礼被人举报了,保送资格取消了。” 温黎愣了一秒:“他在京北啊,为什么会被人举报,保送怎么被取消了?” “举报他打架,视频被人直接发给了清大,清大明确表示取消贺郗礼的保送资格。” “帖子里的视频都传疯了!” “好像就是上周六下雨那天发生的事。” 周六下雨那天,温黎和贺郗礼约定去看电影,贺郗礼发消息说他去了京北。 温黎的笔掉落在桌子上,她不太相信:“怎么会呢,他明明告诉我去了京北啊,他怎么会去打架。” 她打开手机点开贴吧,首页里每一条几乎都是贺郗礼。 温黎心跳加速,最终还是点开视频。 地方很熟悉,是离她家很近的一条街,往前再走五十多米有家银行。 视频一开始,温黎一眼看到贺郗礼的背影,画面随着快跑来回颠簸,几个人冲过去将贺郗礼踹倒地上。 十多人对贺郗礼拳脚交加,钢棍对着他闷,画面里他捂着肋骨,表情苍白无力,撑在地上的手布满青筋。 打手们全被打了码,唯有贺郗礼一举一动全在画面里,一清二楚,鲜血和着雨水渗透身体,兜里的钞票散落在地面。 这场暴力持续半个小时,中间他们的对话也打了码,只留贺郗礼那句轻狂又沙哑的一句“别让老子站起来,你们十多个人一起上都不是我的对手。” 温黎将这段视频看完,嘴唇被她齿尖咬得出了血,她浑身发麻,握着手机的手泛白剧烈地发抖。 岑溪被她这副模样吓坏了,连忙拍拍她肩膀:“黎黎你没事吧。” 温黎像是沉浸自己的世界里,她脑海里浮现那十多个打手一下又一下踹在贺郗礼肋骨,踹他身体的每一处,而他的手只为了保护兜里的钱不被雨水不被血水染湿。 她整个人仿佛被无数个人往四面八方拉扯着,心脏宛如被人变着花样狠狠捅了十几刀,疼得她喘不过来气。 “溪溪。”温黎眼眶泛红,压着颤音,“你知道吗,贺郗礼他,他。” 后面的话温黎哽咽着没有再开口,她起身一路跑,跑到校长办公室,里面还站着贺郗礼的班主任老何。 “现在是上课时间,你是几班的学生?”校长问。 老何认出了温黎,刚想说话,她跑过去:“校长,贺郗礼为什么会被取消保送。” 校长和老何正商量这件事,和清大交涉无果,“被人举报打架。” 温黎平息好情绪,她说:“可视频里明明是贺郗礼被打,他根本没有出手打人。” 老何看了眼校长,将温黎拉到外面,他说:“举报者说贺郗礼有了保送资格不珍惜,旷课和同学打架,还去地下拳击场打拳,跑赛车,那举报者把照片都寄给了清大。” “保送资格可以换吗?”温黎忽地说,“我还有保送资格,能给贺郗礼吗?” 老何震惊地看着她:“温黎你在想什么呢,保送资格怎么可能能送人。” “何老师,贺郗礼知道这件事吗?”良久,温黎轻声问。 老何抿着唇,看着她:“第一时间通知的贺郗礼。” 温黎想问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开口。 老何遗憾又可惜地叹了口气:“只剩下三个月,不到一百天的时间,这孩子可怎么办啊。” “好好的,他去打架打拳跑车干什么,怎么就会被人举报了。” 温黎站在原地,沉默,指尖扣在掌心里攥得生疼。 回到教室,温黎向苟爱国请了假。 去贺郗礼家经过那条街,她站在银行前不远处,站了不知道多久,眼泪不受控制地砸落。 上了电梯,走到贺郗礼家门前,温黎给他发了条消息:【开门】 她没有拍门,只站在门前,等了五分钟,没有人回应。 【贺郗礼我知道你在家】 【我再等五分钟】 【如果……】后面的话没打完,门开了。 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药膏味。 温黎抬睫,贺郗礼穿着宽松的圆领卫衣,灰色运动裤,站在她面前挟着极强的压迫感,逆着光,他的神情晦暗不明,但也能感受到他笔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过了五分钟,然后呢。”他声音很哑,像是浸润过沙,“不理我,分手,结束?” 他咬着字,自然垂下的手背青筋脉络凸起:“温黎,你想都别想。” 眼前高大的身影忽地踉跄,倒在她身上,温黎连忙撑着他,贺郗礼呼吸很沉,扫在她颈窝的气息潮热而沉,嘴唇干涸地贴着她肌肤。 他的体温烫得惊人。 “你发烧了?” 温黎心跳了跳,他的个子极高,她整个身子被压得往后退,她抱着他想撑着他回去,贺郗礼已站直身体,他低眼睨她:“没有。” 他往回走,走了几步,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的温黎,似是怕她离开,单手箍着她肩膀将她拉到房间。 温黎把门关上,换了鞋跟在他身后,有光的斜照下,她看到贺郗礼的脸。 嘴角青肿,眉骨的疤没好透又多了条道,下颌线淤青,整个人看起来很凶,薄薄的眼皮压着,充满戾气。 明明还在发烧。 温黎心口闷闷的:“吃药没,去医院没有。” “那天,周六那天你来找我,所以才发烧了对吗。” “谁打你的。”温黎问,“他们是谁,他们被抓进去了吗?” “贺郗礼,你——” 贺郗礼窝在沙发上,掀起眼皮看她:“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想我回答哪个啊。” 温黎抿了抿唇,她静静地看着他,杏眸湿润,眼眶红肿,一看就哭过。 贺郗礼低头骂了句,他拉着她的手腕,温黎整个人坐在他大腿上,他垂眼,低声说:“吃过药了,也去过医院,是,周六那天找过你,受伤才不敢让你看到,就他妈怕你这样。至于打我的人,和我家的事有点关系,还想问什么。” 他声线很轻很哑,又像在哄她。 温黎听着他的声音,眼睛红了一片,她抵在他肩膀,开始掉眼泪:“你的保送资格没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凭什么,凭什么啊。” 贺郗礼啧了声,右腿夹着她的腿,轻轻碰了下她,嘴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随意道:“不就是个保送,没就没了呗。” 他勾着她的下巴尖,温黎埋在他肩膀不动,卫衣那块被她眼泪浸透,温热传递在他肌肤,贺郗礼哂笑:“我说你是哭包么,再哭你给老子洗衣服。” 温黎闷闷道:“洗就洗。” “你想洗老子也不会让我女人洗。”贺郗礼指尖勾着她长发,“成了,多大点事,我都没当回事。” 温黎抬眼,睫毛上还沾着水光,她对上贺郗礼的视线。 客厅里极暗,窗外的风拂动窗帘,微弱的光时隐时现,贺郗礼藏匿在暗处,可他分明是光芒万丈,意气风发的,未来的前途一片光明,不该是如此。 是他认识了她,一切都变了。 如果不是她,贺郗礼不会去打架,不会因为她而去给她奶奶赚医药费,手术费,更不会去打野拳,不会受伤,更不会失去保送资格。 她就像是个包袱,阻挡贺郗礼登上顶峰的包袱。 如果和他分开…… 这个想法一旦浮现她脑海,温黎心脏猛地抽痛,她完全不敢想她没有了贺郗礼,失去了贺郗礼,她会怎样。 贺郗礼低头看她,等温黎发觉,他歪了头离她很近,对上他漆黑深邃的眼眸时,她心跳变得很快,后颈被贺郗礼按着,距离再次拉进,呼吸的暧昧相胶,他轻轻吻在她睫毛。 “阿黎,我可是贺郗礼,没有保送又如何,保送只是一条路,不靠捷径,我贺郗礼也考上清大。”他嘴角斜斜勾起,轻狂肆意。 温黎在南潭从未见过像贺郗礼这样的人,浑身带着漫不经心的痞气,认真起来,整个人耀眼又意气风发。 他的话,让人不得不去信服。 “还是这句话。”贺郗礼说,“我会在清大等你。” 从那天起,温黎和贺郗礼晚自习下学,贺郗礼将她送到兼职的地方,他回家复习,刷题,等到了时间,贺郗礼提前来接她下班,送她回家。 回家之后,贺郗礼会再系统地整理错题,凌晨两点结束,而后坐在桌前做半个小时的机器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厚重的衣服换回短袖T恤。 贺郗礼一模二模三模成绩相差极大,一模没复习,年级排一百多名,南潭一中高三都会进行一次周测,经过多次周测,贺郗礼成绩逐渐稳定,到了三模,成绩已经稳定,重回年级第一。 就在温黎以为整个世界在慢慢变好时,总会有人给她致命的一击。 六月二号,离高考还有一周的时间。 贺郗礼送温黎回到门栋,他的短寸长长了,碎发遮在硬朗的眉骨,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地,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高考前这一周你还要去学校吗?”温黎仰头问。 南潭一中自以前就有个规定,高考前一周高三生可以随意发挥,想来学校便来,不想来学校也可以在家里自由复习。 贺郗礼笑:“去,女朋友在呢。” 温黎这几个月每次周末会在家里做一顿排骨带到贺郗礼家给他补身子,贺郗礼身体恢复得也七八分,只要不要打架,骨折再过一两个月便会痊愈。 “上去吧,明天早上我来接你。”贺郗礼揉着她脑袋。 温黎心脏变得柔软一团,她弯了弯眼:“好。” 她上到五楼,对门骂骂咧咧的话传过来:“这到底是谁弄的!” 温黎隐隐不安,她快步上楼,发现两家中间的那面墙用鸡血画了大大的“婊.子”两个字。 鸡血顺着白色的墙往下流,流到台阶下,空气里满是腥臭的气味。 温黎脸色一下子变白,邻居看到她,忍不住破口大骂:“也不知道谁的恶作剧,这怎么清理啊。” 她努力保持镇定,她回到家拿了把铲子,趁着秦秀英做饭,温黎一个人忍着腥臭将墙上所有被鸡血沾染的地方刮掉。 三个小时,温黎手都是麻的,她将铲子洗干净,她疲倦地阖下眼。 手机里还躺着一条短信。 【温黎,只要你还在南潭,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等风 谭清里。 了, 他还能护你多久?】 【温黎,】 【你爸妈害了我爸妈,。】 温黎脸白得像纸, 她不明白, 她不明白为什么谭清像是鬼一样缠着她不放。 【贺郗礼他没怪你吗?】 【他被秦奎打成那样, 为了给你奶奶赚手术费去打拳被取消保送, 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难道他真的不会怪你吗?】 温黎盯着一条接着一条的短信, 浑身散发着寒气,她头皮发麻,手颤抖着拨过去电话。 谭清温柔的嗓音在话筒里传过来:“黎黎, 我好想你,我只有你了。” 温黎听到他的声音就感到无比恶心, 她红着眼,嗓音干涩:“是你?” “是你举报的贺郗礼?”回应她的是谭清的笑。 温黎歇斯底里地喊:“是你举报的!谭清你去死,你能不能去死, 像你这种败类就应该下地狱!” 贺郗礼是那样好的人, 他本该走在种满鲜花,盛满阳光的路上, 而不是现在因为她,彻底陷入沼泽之地。 如果没有她, 他还会像以前那般自由轻狂,肆意张扬。 “地狱?”谭清轻轻地笑,他怪异的笑声回荡在耳边, “你得陪我下地狱。” 温黎齿尖咬着,抱着膝盖,纤瘦的身子缩在角落里, 止不住地发抖。 门忽地被敲响。 一下一下,又一下,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敲三下便停。 温黎猛地抬头,心脏皱缩,耳边话筒里呼吸声夹着“咚咚咚”敲门声。 鸡皮疙瘩瞬间冒了一身,电话在此时被挂断,不远处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谁啊。”秦秀英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 温黎听到奶奶起身的动静,她忙不迭地从包里拿出来刀子,快速冲出去,下床的瞬间腿脚发软,她摔在地上,疼痛刺得她眼眶微酸。 她顾不得什么,将刀子藏在身后,在秦秀英出卧室时,温黎努力保持镇定,她说:“奶奶,我去看看,您回卧室吧。” 秦秀英看了眼门口:“大晚上的不会是敲错了吧。” 温黎强作自然地将秦秀英送回卧室把门关上,她拿起刀子随着离门口愈来愈近,她的心跳声愈发剧烈。 她左手持刀,右手将门打开—— 楼栋内空荡荡的。 没有人。 仿佛刚才的敲门声只是她的一场错觉。 温黎彻底跌在地上,刀子也随之掉落在地上,她的手颤抖无力,她抱着发冷的胳膊,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为什么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变好。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这种事要跟她一辈子。 她好害怕。 她好想贺郗礼,想他陪在她身边。 可她不能再连累他了。 温黎软着身子回到卧室,她怔怔地看着贺郗礼刚发给她的消息。 那是几张图片。 崭新的公寓楼,客厅的阳光明媚灿烂,露天阳台摆着摇摇椅,旁边栽着玫瑰花,浓郁的蔷薇花顺着树枝往上攀爬,风一吹,花瓣随之飘舞。 卧室空旷而温暖,衣柜满布墙壁的衣帽间,只供两人的狭小空间里铺着毛茸茸的地毯,投影仪前摆放着长长的沙发。 贺郗礼的电话在这时响起,少年熟悉又磁沉的嗓音将她拉回现实:“喜欢吗。” 在他声音钻入耳廓那一刻,温黎内心深处的那抹被谭清支配的恐惧渐渐消散,她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脑海里一直紧绷的那条弦彻底崩断。 她下意识问:“这是什么?”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道:“就问喜欢吗。” 温黎不明白他的意思,她又翻了一遍他发过来的图片:“喜欢。” 贺郗礼翘着二郎腿,结实的手肘抵在椅座,他眼皮耷拉着,散漫道:“我看的这套房子,离清大很近,走路十分钟便到。” 温黎怔住。 耳边,贺郗礼的嗓音挟着低沉:“这是咱们大学未来四年的小家,你喜欢黄色,咱们就把卧室的墙刷成淡黄色,冬天的京北有暖气,我呢,会把咱们家所有地方都铺一层厚厚的地毯,保证家里不会有半点潮湿,也保证我们阿黎不再对潮湿过敏。” 温黎睫毛簌簌地煽动,心口又酸又涩,喉咙像是被什么紧紧堵着,她张了张唇,可什么话也都说不出来。 “上完课咱们就回家,你想在外面吃咱们就在外面吃,不想在外面吃我就回家给你做,但阿黎你不能挑食,对身体不好,我的任务就是把你再喂胖十斤。”那边还传来猫的叫声,贺郗礼轻轻地笑,“就跟小白梨一样。” 温黎甚至能幻想到未来他们在一起的画面,她嘴角弯弯:“胖十斤,那我就成猪了。” 贺郗礼扬了下眉骨:“哪里会是小猪崽。” 他浅浅的呼吸声落在她耳边,语气慢悠悠地带着点痞气:“你是贺郗礼现在就想娶的人。” 温黎的脸埋进被子里,她听着砰砰跳动的心脏,心动又心悸。 忽地,贺郗礼唤她的名字:“温黎。” “我在。”她轻声回。 良久,贺郗礼认真又坚定的嗓音传入她耳中:“我会给你很好的生活。” “也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在未来的蓝图里,我这里只你一个。” 这一刻,她忘掉了谭清,忘掉所有一切不好的事。 他们仿佛在陷入沼泽的地狱里相爱。 只要她熬过去,只要她从南潭离开,一切都会变好的。 …… 高考倒计时还有五天。 南潭天气燥热,蝉鸣声聒噪,刺眼的阳光笼罩大地。 温黎下楼时,贺郗礼已经在等着她了。 他懒散地站在那儿,下颌线凌厉锋利,五官精致硬朗,似是听到声音,他掀起眼皮,眼尾勾着轻佻的弧度,嘴角斜斜撩起,大步朝她走过来,坦荡地搂着她肩膀往怀里摁。 贺郗礼将手里的凤梨酸奶递给她:“现在喝着正好。” 温黎指尖触碰酸奶纸杯,微微凉,像是特意提前一个小时从冰箱里拿出来。 她依偎在他肩膀,抱着贺郗礼胳膊,一手拿着酸奶慢吞吞地喝着,阳光刺得头发发烫,可她也不嫌热。 贺郗礼看了眼天,将手里的太阳伞撑开放在温黎那边,毒辣的阳光在一瞬间被收拢。 温黎抬头问,“怎么想起来打伞了。” 贺郗礼凑过去:“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皮肤白白的。” 他眉梢轻佻,笑得又痞又坏:“现在天热得厉害,可不能给我姑娘晒黑了。” 温黎下手在他胳膊上捏了下:“贫嘴。” 贺郗礼低低地笑,像是浸了沙,低哑好听:“好捏吗?” 少年浑身上下都是炙热的,手臂贲张硬朗,结实又有力量,指尖覆上去清晰地感受到他臂膀上凸起的青筋在跳动。 温黎脸有点发烫,没理他,但抱他抱得更紧。 身后跟他们一路的谭清穿着一身黑,皮肤白到透明,他压低鸭舌帽,阴测测地看着温黎,嘴角缓缓扯出一道弧度。 离高考还有四天。 每到晚上十一点,敲门声再次响起,隔半个小时,敲一次。 温黎隐忍着,可持续几次,她挡不住秦秀英,奶奶将门打开,外面依旧没有人。 “到底谁在恶作剧?” 温黎知道是谭清,但她不能让奶奶担心,她道:“明天我找人安个监控。” 六楼到屋顶有个大约一平方的洞,可以从爬梯上去。 温黎打算找师傅将小型摄像.头装在上面,晚上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离高考还有三天。 温黎家门口出现刺耳的叫声,这叫声惊动了邻居。 两只幼猫被装在盒子里,浑身血,红色的血液沾满毛发,尖锐的猫叫声在几分钟彻底消失。 幼猫被虐.待致死。 温黎脸色苍白,秦秀英看到眼前的画面立刻报警。 警方出动,秦秀英将最近发生的事一并告知,同时,温黎提供的录像视频,以及这段时间谭清骚扰发的短信。 录像视频里,谭清伪装得极其谨慎,大夏天包裹得严实,戴着帽子口罩,披着宽松的雨衣,刻意弯腰,藏着真实身高与体型,他敲了门,将虐待的猫丢在温黎家门前,故意又张扬地看了眼摄像.头,最后离开。 “这种人太可恶了,就该下地狱!”邻居说,“之前还在我们这倒鸡血,敲门,放死老鼠,我和我老公故意在门外等,愣是没抓到人。” 秦秀英看向心不在焉的温黎,她凝神:“黎黎,该不会是——” 温黎心一紧,她说:“奶奶你别乱想,有警方在,什么事情都会解决的。” 秦秀英还是担心,她沉吟片刻道:“最近你别打工了,放学奶奶去接你,咱们一起回家。” “奶奶真没事。”最后,温黎只好说,“贺郗礼早晚接送我,有他在,奶奶别担心我。” 秦秀英想起贺郗礼,她松了口气:“有他,奶奶就放心了。” 警方根据温黎所述,加上谭清前犯,再次找他问话。 然而一天后。 警方回话,谭清失踪了。 温黎松了口气,但还是隐隐觉得不安,每天她仍将刀子放进包里。 离高考还有两天。 南潭一中所有学生放假,为高三生腾出考场。 回去路上,一行人询问在哪所考点考试。 李奕祠在附中。 时延笑得有点欠:“我还是一中,中午考完还能回家睡会儿。” “贺哥,你呢。” 贺郗礼:“一中。” “哟!可以啊,有伴了,贺哥考完可不能通答案啊。”时延哭丧着脸,“我怕我知道答案下场考试我得崩。” 贺郗礼懒洋洋地笑。 “考完试咱们去吃饭吧。” 岑溪激动地道:“我看行,月城新开了一家密室,咱们抽一天过去玩。” “行。” 一致通过。 “你们考完就解放了,我们还得期末考试才能放假。”岑溪叹息,“放了假我们就是准高三生了。” 李奕祠:“暑假都有什么安排。” 时延:“岑溪和温黎过完这个暑假就没时间了,不如咱们几个暑假去海边玩一圈。” 他看向贺郗礼,后者看向温黎,淡道:“女朋友去我就去。” 时延翻白眼:“无语了啊,贺哥你上辈子铁定伤了一群女生的心,这辈子才生出来你现在的恋爱脑。” 贺郗礼从喉咙里溢出来一声嗤笑:“你懂什么,这叫妇唱夫随。” 时延:“……” “温妹妹,你可管管他吧。” 温黎抿嘴笑,抬睫,对上贺郗礼漆黑的眼神,他低头正直勾勾地看着她,痞气又坦荡。 “真服了你们了,我们要不在这儿,你俩是不是就亲上了。”时延看着他们周围的氛围,忍不住说,“李奕祠,赶紧捂住岑溪的眼,非礼勿视。” 温黎脸上的热度不断攀升。 贺郗礼看她眼,掀起眼皮,抻脚踹时延,笑:“行了啊,别胡扯。” 时延躲:“温妹妹,那你去不啊,你不去贺哥也不去,高考完就各奔东西了,也就这一暑假咱们能聚聚。” 温黎:“去的。” “那就八号考完试在一中门口集合啊,然后一块去吃烤肉,在烤肉店里商量什么时候去海边。” “行。” 几个人在校门口分道扬镳。 温黎背着包往前走着,她脸颊白皙,扎着高马尾,侧脸轮廓线条流畅柔和。 后颈覆来一道温热,贺郗礼虎口卡着她,温黎被迫抬头,冷不丁地对上他的眼。 贺郗礼看着她眼底的青色:“没睡好?” 温黎睫毛颤动,飞快移走视线,她道:“快高考了,紧张。” 贺郗礼哂笑:“你紧张什么啊。” 温黎抬头看着他,仔细地将他五官收进眼底,她小声说:“我还有一年才能去京北。” 意味着他们要分开一年。 贺郗礼玩味地睇着她,按着她脑袋,温黎的额头撞向他胸口。 头顶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大学时间轻松也自由,每周我会来南潭找你,一年有24天周末,国庆暑假寒假各种节假日加起来总共也得有160天,我都会陪着你。” 温黎摇了摇头:“车票太贵了,而且来回跑很累的,也就一年,其实也没什么。” 贺郗礼垂头,指腹轻轻摩挲她眼尾,无名指的对戒磨在她肌肤,他散漫地笑:“能有多贵,你男朋友会赚钱。” 他眉骨微抬,深邃的目光落在她面颊:“阿黎,是你,我才万般愿意。” 温黎心脏软成一团:“那,周末减少次数,寒假你回来南潭,国庆,放暑假我去京北找你。” “这还多啊?”贺郗礼轻笑,低头吻在她眼皮:“老子一天不见你都想你想得要死,还要减少次数,有你这样谈恋爱的?” “还挺没良心。”他两指夹着她下巴尖晃了晃。 “至于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有什么事是你男朋友不能解决的。”他笑着说,“我做的机器人有人买,到手十万,那家公司想跟我合作,我还在考虑。” “真的啊?”温黎惊喜地道,“你真的好厉害!” 十万,在那个年代已经是能买套房子的价格。 贺郗礼眉眼掠过肆意,他说:“阿黎,跟着我,会是你做得最正确的选择,也是我一生之幸,你男朋友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搂着她细细的腰,温黎感受到熟悉又令人心安的气息,比任何时候都想要嫁给他。 就如贺郗礼所说,如果十八岁能结婚该多好。 那么,她一定会奋不顾身地嫁给他。 - 六月七日,高考第一天。 南潭的天气已经热到不行,又干又燥,比以往每一年都要燥热。 温黎起了个早,给老板请了两天假陪贺郗礼考试。 “怎么不上课还背着个包啊。”贺郗礼睨她眼,将她的包拎在手里。 温黎眼皮跳了跳,察觉到他并没有发现包里的刀子,她才放下心来。 她说:“习惯了。” 贺郗礼看着她笑。 一中门前不少家长送考生的,出租车也系上了红色的绳子,凡事今天高三生搭乘出租都是免费送达。 “走了。”贺郗礼罩着温黎的脑袋,“下午别过来了,考完我去你家找你。” 温黎点点头:“好。” 看到他走进考场的背影,温黎没有回家,而是在附近的奶茶店等着。 十一点二十分,温黎准时到达学校门口。 十一点半,收卷铃声响起。 考生陆续走出校园。 贺郗礼一出来,温黎一眼看到他,她踮着脚冲他招手。 温黎紧张地听着周围考生讨论着作文题目,她看了眼贺郗礼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来什么。 见她目光落在他身上,贺郗礼啧了声,箍着她的腰,收紧,低头迁就着她的身高,笑道:“考的很好。” 温黎放下心,她将刚买的热奶茶递给他:“喝点,三分糖,没有那么甜。” “不敢给你买冰的。” 高考什么意外都会有,喝凉的容易肚子疼。 贺郗礼挑眉:“谁家的女朋友啊这么贴心。” 温黎嘴角上扬:“贺郗礼家的。” 眼前一道黑影覆过来,温黎抬眼,贺郗礼弯腰凑过来低头吻在她唇角。 阳光从贺郗礼身后穿过来,在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勾勒出一圈柔光,他逆着光,嘴角勾着,笑得很坏,又故意使坏地在她鼻尖咬了口。 “谢了。”他低声说,“女朋友。” 旁边来往者朝着他们看,温黎羞赧地埋在他怀里,脸出奇地热。 “都看到了。”她笑说声。 贺郗礼单手抄兜,掌心光明正大地搂着她肩膀:“看呗,正好让他们看着,你身边站着的是你男朋友。” 温黎一路上,嘴角都是弯着的。 六月八日,高考最后一天。 温黎仍然送贺郗礼考试,中午理综考完,她陪着贺郗礼回去午休,下午两点半,两人去考场,三点最后一场英语开始,高考结束。 “下午我带奶奶去趟医院,四点五十应该能赶回来。”温黎说,“如果晚了会儿,我会给你发消息。” 贺郗礼笑着歪头:“我跟时延在校门口等你,从医院回来记得给我发消息,我考完试看手机。” 温黎点头:“好,加油!” “不抱下?”贺郗礼垂眼,挑眉,“光口头说说啊。” 温黎红着脸,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往前两步,轻轻抱着他,贴在他胸口:“好了吗?” 贺郗礼在她离开之际,掌心摁着她后腰往他怀里按,垂眼看到她泛着红色的耳尖,笑得很哑:“没好。” 温黎啊了声,抬睫看他:“那,那怎么办啊。” 看起来乖得要死。 贺郗礼捂着她那双澄亮湿润的杏眸,喉结滚了滚,嗓音从喉咙里磨出来:“等考完有大把时间抱你。” 温黎的脸彻底红了个透,眼也湿漉漉的。 两点四十,目送贺郗礼走进考场,温黎带秦秀英去医院简单检查身体,又开了半个月的药,坐车回家。 今天是高考最后一天,路上拥堵,回到家已经是四点四十分,温黎将秦秀英送回家便立刻跑下楼。 她拿着手机给贺郗礼发了条消息:【刚把奶奶送到家,现在过去找你】 十分钟,也够温黎走到学校。 正要穿过巷子,身后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去哪儿。” “又去找贺郗礼?”谭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温黎浑身一僵,她想也不想拔腿就跑,整个人瞬间被身后人嵌住,一大股力将她甩在墙上。 下巴被冰冷的手攥着,温黎惊慌地看着眼前的人,失踪两天的谭清穿着雨衣,戴着帽子将她压在墙上。 她冒着冷汗,手颤抖着去摸身后包的刀子。 “贺郗礼有什么好。”谭清的目光灼热又黏腻的眼神落在她裸露在外的锁骨,指尖覆上去,狠狠掐着,“好嫩啊,真他妈白。” 温黎只觉得呼吸一点点抽空,她大口大口呼吸:“救命,有没有人啊……” “他也这么摸过你么。”谭清看着温黎憋红的脸,他闻着她身上的香味,“温黎,我们才是一路人,你爸妈害死我爸妈,我爸妈害死你爸妈,天生一对,和我在一起,我会好好对你,嗯?” 温黎疯狂挣扎,身子忍不住打颤,用尽所有力气踹他,红着眼,喊:“你休想!我就是死也不可能跟你这种恶心的人在一起,你害我家破人亡,谭清,你这种人就该下地狱!” 谭清眯着眼,嘴角勾起弧度,脸色大变,抓着她头发往墙上砸! “贱人!婊.子!”谭清掐住她脖子往墙上砸,强硬地将她拖在地上,撕她衣服,“我让你骂!我他妈倒要尝尝你这嘴到底是软的还是硬的。” 温黎被他大力按着,她完全动不了。 脑袋被磕得生疼,温热顺着脸颊往下流,嘴边沾满铁锈味。 她看着湛蓝的天空,眼泪绝望地从眼眶流淌,眼底布满红色血丝。 温黎咬着牙,通红着眼,攥紧手里的刀朝着谭清刺去。 …… 五点,贺郗礼和时延站在校门口。 贺郗礼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了,算下时间,温黎应该到校门口,可仍未见她人。 他皱眉:【到哪儿了?我过去接你】 没有人回应。 五点五分,贺郗礼给她打了几通电话,没有人接。 时延见他满脸不对:“怎么了贺哥。” 贺郗礼心底隐隐不安:“温黎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消息,算下时间,她早该过来的。” 时延觉得他大题小做:“这大白天的,南潭治安也——” 想到什么,时延脸色大变。 贺郗礼发现他的不对,眼风扫过去,时延抿着唇,纠结着要说还是不说。 “发生什么事了。”贺郗礼攥着时延的手腕,沉着脸,“温黎怎么了。” 时延第一次发觉贺郗礼力气极大,仿佛要将他手腕折断,他也害怕,最终开口:“贺哥,你别生气,之前……之前你让我送温黎回家,那天放学晚了几分钟,去找温黎时,我发现,发现一个男的把她拖到巷子里……” 后面的话时延停住:“还好我及时赶到,可是温黎求我不让我把这件事告诉你,我想着那以后你都接送温黎,想着没事,我也就没提。” 贺郗礼双眼通红,压着暴戾,死死地盯着他:“温黎要出一点事,这兄弟没法做了!” “也许路上耽搁了,大白天的,那人应该不会吧。” 贺郗礼第一次知道害怕的感觉,他浑身发抖,朝着温黎家方向跑去。 …… 找到温黎时,谭清压在她身上,手里还握着把刀子,刀子散发着尖锐冷厉的光。 温黎的衣领被扯开,白皙的肌肤暴露在外,额头满是血地躺在地上。 贺郗礼眼角发红,他大步上前抓着谭清,将他掼在墙上,双目淬着寒意,双臂青筋贲张,掐着他的脖子,狠狠往地上磕! 他胸口剧烈起伏,脑子里一片空白,将谭清单手拎起来抡墙上,扣着他脸硬生生往墙上砸,“砰!”“砰!”“砰!”一下又一下,鲜血顺着墙上划下一道。 贺郗礼双眼充血,额角,脖子,双臂布满青筋,他冷着眼,充斥着戾气,锋利的眉眼充斥着无尽戾气:“敢碰老子的人,你他妈想死!” 谭清垂着头,笑出声,愈笑愈来大,他抬起苍白到透明的脸,手握着刀子朝他挥过来。 刀子在巷子里散发着锋利冷冽的光。 温黎从地上爬起来,哭着大喊:“贺郗礼!” 贺郗礼抓住刺穿他左手的刀,一滴滴的鲜血从半空中滴落砸向地面。 贺郗礼夺走刀的那一刻,谭清扯着嘴角,黑黢黢的双眸注视着他们:“哪儿有那么容易。” 谭清猛地握着贺郗礼手里后面的刀把,狠狠刺向自己的心脏,阴冷地大笑:“我让你们生不如死!” 血肉陷入体内的声音…… 温黎僵在原地,她几乎立刻跑过去,滚烫的眼泪落下来,她捂着贺郗礼的左手,血黏在她手心,温热又潮湿。 “怎么办……贺郗礼你手怎么办。”她浑身颤抖,她用上衣紧紧包裹着他的手捂着,鲜血瞬间浸透她的衣服。 谭清身体滑落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 胸口的血顺着流向地面,脸上彻底无任何声息。 “别怕,我没事。”贺郗礼看着倒在地上的谭清,嗓音沙哑,“能走吗?” 温黎眼眶被雾气弥漫,她点了点头:“能。” 贺郗礼额头抵着她:“好,那就回家等着。” 温黎呼吸越来越困难,她眼睫微颤,声嘶力竭道:“我们一起走,贺郗礼,一起走,没人看到,是谭清自杀!他是自杀!他想要栽赃陷害你你知道吗!他要我们生不如死!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这种情况,万一警方没有查到他是自杀怎么办。”她忍着哭腔,“你会坐牢的。” 她扑在他怀里,眼泪一滴一滴顺着流下:“我们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生活,我们私奔好不好,我们——” 贺郗礼一掌拍在她脖颈,温黎倒在他怀里。 世界缓缓沉溺,漆黑逐渐侵袭。 她被人紧紧抱起,唇角被温热覆着,耳畔属于他的声音愈来愈远:“阿黎,我说过不会有任何人动你,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别怕,睡一觉一切都会变好,我会没事的。” 等风 温黎缓缓睁开眼, 眼前天花板是白色的,鼻尖是浓郁的消毒水的气味,她 “黎黎, 你担忧的声音落下来, 握着她冰冷的手, 小心翼翼地问。 时延和李奕祠站在旁边, 温黎眼睛还有些模糊, 他们的神情坐起来, 刚起身,脖子和脑袋砸了几下。 刀...... 温,是贺郗礼冲过来将他打倒在地, 刀子刺向贺郗礼,尖锐的刀刺穿他左手, 鲜 最后的画面,谭清握着刀把,苍白阴冷的笑意浮现在他们面前, 他自杀了。 巷子里被血染满, 地狱里盛满妖冶的花。 温黎心口骤缩,她连忙从病床上起来, 起得猛,她整个人眩晕, 在跌倒之际,岑溪抱着她,心疼地道:“黎黎, 你还受着伤,得躺着。” “阿车呢。”温黎双眼通红着看着她,眼泪无声地顺着眼眶流淌, “贺郗礼他人呢,他在哪儿?” 时延和李奕祠没有说话,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病房外传来几道震惊又八卦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真死人了?” “现场到处都是血,送到医院人就已经死透了,据说嫌疑人还是学生,刚高考完。” “这种人就是心理有疾病,不会是考试没考好故意谋杀的吧?” “谁知道那人怎么想的。” “杀人犯呢。” “还能怎么,被抓了。” “别听了,黎黎,那都是假的。”岑溪抱着温黎,温热的眼泪砸在她手背上,她哽咽着,“黎黎,你别信那些人说的话。” 温黎猛地推开她,光脚下床,头痛欲裂,她双腿发软跌在地上,她爬起来冲到外面抓着还在八卦的人:“他没有,他没有杀人,你们不能胡说!” 中年女人被温黎吓了一跳,眼前的女生头发凌乱,额头被绷带包裹,眼睛红得惊人,抓她的力道大得她踉跄,像是个疯子。 “神经病吧你!”中年女人推开她,“杀人犯就该处死,就该判死刑,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现在的学生三观怎么这么不正,神经病,给我松开!” 温黎齿尖咬紧打着颤,她嘶哑地喊:“他不是杀人犯,他不是!我说了他不是!” “来人啊来人啊,这姑娘疯了,快来人。”中年女人推开她,她就又粘过来,“大家快来给我评评理——” 李奕祠和时延拉着温黎的胳膊,将她拉回病房时,两人才发现温黎的胳膊细得可怜,也瘦得可怜。 她跌在病床上,眼角流着一行行的眼泪,无声地流泪,她睫毛颤了颤,声音很轻:“你们相信他吗,贺郗礼真的没有伤人,真的,他真的没有伤人。” 一直以来,温黎是所有人心目的乖乖女,但她不曾软弱,她从小失去父母,奶奶病重,为了生活为了给奶奶治病去打工去兼职,被记者,被吃人血馒头的人们造谣,诽谤,被孤立,被暴力,被这一切一切阴霾溃烂压着,她的背脊仍挺得很直,她没有哭,坚强地面对地眼前的狂风暴雨。 可现在,她就像是被撕碎的破布娃娃,眼里没有一丝希冀,绝望地仿佛风一吹,她人便刮得七零八落。 岑溪再也忍不住,眼眶微湿,她努力控制着情绪,语气平静道:“黎黎,睡一觉好吗,别想了,你的身体要紧。” “再这样下去,你能撑得下来?我待会儿给你带点清淡的饭,你不能再瘦了。”岑溪说,“黎黎,如果被贺郗礼看到,他会心疼的。” 良久,温黎缓缓抬起脸,她张了张唇,没发出来声音,她垂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哑声说:“溪溪,贺郗礼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 贺郗礼的声音仿佛就在她耳边:“别怕,睡一觉一切都会变好,我会没事的。” 温黎埋在膝盖,她眼泪决堤,手背指间被温热浸湿:“我醒了,可一切都没有变好,贺郗礼不在,怎么会变好,怎么可能会变好。” 高考结束,一中漫天飞舞的试卷从天而降,地面上铺着一层又一层,所有人满面漾着笑容,欢呼着,雀跃着,庆祝着解放与自由。 唯有贺郗礼。 他活生生被掩埋在支离破碎的灿烂下。 下午,岑溪照常来医院,推开病房门,病床上空荡荡的。 温黎不见了。 ...... 警局里人往来匆匆。 记者扛着长.枪短炮站在门口,南潭群众拉着红色横幅抵制,嘴里喊着口哨,要将犯人绳之以法。 温黎跑过来时就看到眼前这一幕。 和当年温成,赵林晴被谭燕石害死,谭家将所有罪责嫁祸在他们温家,和温黎所遭遇的暴力一模一样。 如今,她所经历的全数加还在贺郗礼身上。 可他是无辜的,因为保护她,贺郗礼才遭受了这一切。 温黎脸色苍白,还穿着医院里的病人服,她跑进警局,之前报过案的男警和女警看到她:“你醒了?我们刚想找你了解情况。” 温黎被贺郗礼敲晕后,他打电话给时延,让时延带着她离开那个一片血泊又肮脏的巷子里。 尽管贺郗礼告诉他们在场的人只有他和谭清,可时延抱着满头血的温黎跑出巷子的身影被不少路人看到。 温黎无声地听着警方的话,她像是生了场重病,烧得她头重脚轻,四肢无力,倒在地上。 即便是这样,贺郗礼仍护着她,不愿流言沾染她分毫。 他清楚地知道在南潭这样小又贫穷的镇子,若是被他们知晓她被谭清猥亵,她会遭受怎样的恶意流言与蜚语。 温黎突然站起来,对警方道:“贺郗礼是无辜的,他没有杀人,谭清是自杀的,像他这样的恶人什么事干不出来,就是为了让我们生不如死,他到底有什么事干不出来!他是自杀的,求求你们了,放贺郗礼出来好不好,他是要上清大的,他的前途一片光明,他不能因为谭清毁掉他的一辈子,他是无辜的。” 她哽咽着,抓着警察的手,一字一顿道:“他是无辜的,谭清是自杀的。” “哪有人会自杀啊,你跟杀人犯什么关系,还想为他脱罪?”路人看着她,“警察同志你可不能听她的啊,杀人伏法,放了他,人就跑了!跑了我们南潭百姓怎么办,天天提心吊胆他什么时候跑出来也给我们一刀。” “现在还在调查中,不信谣不传谣,大家都回去吧。” 等人散去,温黎已经恢复了平静,她眼眶还泛着红:“人是我杀的,贺郗礼是替我顶罪,我现在来警局就是来自首的,你们把贺郗礼放了把我抓进去吧。”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警方说,“这可不能乱说。” 温黎抬头冷静道:“是真的,谭清之前骚扰我,偷拍我,在我家放死老鼠,放幼猫的死尸,谭燕石害死我的爸妈,他们一家人让我爸爸妈妈背了那么多年的黑锅,我和奶奶被造谣,过的日子完全不是人过的,我早就恨透了他,想让他死,刀子是我准备的,你们可以去查监控,有我买刀子的录像,至于六月八日,他把我拖进小巷子里是想要猥亵我,我就趁机把他杀了。” “这一切都和贺郗礼没有关系,他那时候刚高考完,来找我是想要阻止我,他的手也是被我不小心砍的,直到我把刀子刺入谭清的心脏,贺郗礼才把我劈晕。”温黎笑着说,“所有的事情都和贺郗礼无关,他纯粹就是受害人,他喜欢我,所以要来替我顶罪,人是我杀的,你们把我抓了吧。” 她的话让在场的人沉默不已。 “这是一件极其严肃的事,这不是你们小打小闹,事情我们该调查清楚的一定会调查清楚,你要相信我们。” “相信?”温黎声音破碎,她笑着,笑得很难看,轻嘲地问,“相信有用吗,贺郗礼能清白地走出来吗?” 她静静地看他们良久,转身离开,留给他们一道瘦弱纤细的身影。 病服穿着她身上像是大褂子,被风一刮,摇摇欲坠。 警局的人,对视一眼,不禁唏嘘。 早在贺郗礼以嫌疑人身份逮捕时,他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像是开玩笑道:“如果有一个女生来警局说她来自首,请不要相信她,因为她在说谎。” 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才会为对方顶罪坐牢。 或许是高山移平,也或许是海枯石烂,湖泊干涸竭绝。 - 贺郗礼这件事很轰动,整个南潭都关注着动向。 嫌疑人无法进行探视,温黎跑了几趟仍见不到贺郗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不敢再赌,温黎再次从医院逃走,拿了银行卡坐火车去京北。 到京北火车站,靳司屿和绫苏冉已经提前抵达,温黎上了车,两人指责,恼怒的话在看到她这一刻,熄了半分。 车内异常安静。 温黎将所有事情告诉他们,靳司屿看着她:“所以,你来京北做什么。” “我要找贺家。” 靳司屿嘴角扯了道讽刺的弧度:“贺家?巴不得他死。” 温黎指尖泛白,她撑着身子,被谭清砸的脑袋还是懵的:“可贺郗礼毕竟是他们的孩子,他们怎么可能会放弃他。” “像我们这种家庭。”靳司屿淡道,“是不只有一个孩子的,死了一个,还会有下一个。” 温黎怔在原地,她咬着唇:“我要试试,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要救他出来,他是无辜的。” “你也知道他是无辜的。”半晌,靳司屿没忍住,他道,“你知道贺郗礼以前经历过什么,你是该救他,或者,他就不该来南潭,他不该遇到你,不该对你上心,没有你,他未来的路一定是一帆风顺的。” “行了,你别说了。”绫苏冉看着温黎低着头,整个人佝偻着,抬不起头,更抬不起身子,她拽了拽靳司屿,“别说了。” 贺郗礼现在这样,痛苦的不仅仅是他们,温黎比他们更痛苦。 温黎打了车去贺家别墅。 她坐在车上浑浑噩噩,车窗外是京北的繁华昌盛。 是她和贺郗礼的未来。 可现在,他们的未来是光是暗,她看不真切。 温黎无力地垂眸,脑海里浮现着靳司屿之后说的话。 贺郗礼从一开始便是不被人喜欢的存在。 也是靳司屿的话,让温黎明白贺郗礼的家世,她与他之间的距离比银河还要远。 等风 贺家, 几十年前在京北有权有势,而郗嘉颜是荧屏美人,是电影圈, 电视圈知名演员, 长得绝美, 身上砸。 当时二白的贺岭一见钟情, 为了贺家, 为了荣华富贵, 贺岭抛弃他喜欢的女人赵青音, 家,更看不上贺岭。 结婚生子推掉一切工作, 甚至绝食闹到住院,郗家只有她一个千金自是宠爱, 最后不得事。 郗嘉颜下嫁一事被京北圈内的豪门背后笑话,她丝毫不在意,挽着贺岭的胳膊带他结识人脉, 为他铺路。婚后, 郗家更是帮衬贺家,贺氏集团逐渐走入正轨, 郗家甚至将自家公司与贺家合并。 很快,郗嘉颜有孕, 之后每次孕检贺岭都以工作繁忙拒绝,而彼时以工作为由的贺岭又和赵青音勾搭在一起,在郊区买了套别墅金屋藏娇。 等郗嘉颜肚子八个月大时, 赵青音已经有了身孕。 郗嘉颜去医院做产检时看到贺岭对一个女人悉心照顾,他小心翼翼地搂着她的腰,一边摸着她还未凸起的小腹, 两人说着笑着走进妇产科。 而郗嘉颜,从未收到过贺岭这样细心的对待,自她怀孕,贺岭甚至再没有与她同床共眠过。 郗嘉颜大脑一片空白,不顾保镖阻拦,上去拽赵清音的头发:“插足别人的感情,你有没有脸皮,你怀孕了是不是?孩子立刻给我打掉!” 赵清音转身去找贺岭,哭得梨花带雨。 贺岭一巴掌扇在郗嘉颜脸上,力度极大:“郗嘉颜,你别给脸不要脸,这是医院,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郗嘉颜被甩到地上,她捂着脸,面色苍白,周围尖叫声一片,等她反应过来,才发觉下面疼得厉害,有温热往地板流。 贺岭和赵青音也被这副场面吓了一跳。 在郗嘉颜怀孕八个月时,被贺岭一巴掌扇得差点流产,她被推入手术室,生了两天两夜,婴儿细小的啼哭声回响在医院。 贺郗礼早产两个月,刚出生全身泛着青紫,离死亡只余一口气。 贺老爷子得知贺岭与赵青音有染,拿着家法伺候,停下贺岭在公司的权利,并停了他的卡。 贺岭没了钱没了势,得罪了郗家,贺老爷子不帮衬,身边有头有脸的人也拒绝给他任何帮助,不到半个月,贺岭和赵青音已经接受不了贫苦的生活,决定服软。 贺岭保证他不会再与赵青音在一起,赵青音也会打胎,郗家想要郗嘉颜和贺岭离婚,可郗嘉颜怎么可能愿意,她生活在童话世界里,以为给贺岭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她还会和以前那般幸福。 没有任何人记得贺郗礼,他被丢在医院婴儿舱养了半年,才被郗家接回去。 贺岭和郗嘉颜没抱过贺郗礼,到了该起名字上户口时,贺岭才抱了下他,说:“那就叫做贺郗离。” 直至贺郗离五岁时,郗嘉颜带着贺郗离去公司找贺岭,才发现贺岭在办公室里与一个女人苟且。 而那个女人仍然是多年前的赵青音。 郗嘉颜砸了办公室,没过多久,贺岭的助理带着个小男孩儿走进来,这才知道赵青音根本没有打胎,她将孩子生了出来,只比贺郗离小不到一岁。 贺岭也不愿再这样下去:“离婚!孩子你带,公司从我们贺家掌权也为你们家带来不少效益,股份我们贺家八你们二。” 郗嘉颜不离婚,她死死盯着他们:“我熬也要熬死你们这对狗男女!想离婚?门都没有!” 后来,京北圈隐隐传出来条传闻。 贺郗离的名字是贺岭借古人王献之“不觉有余事,唯忆与郗离”这句诗句,暗喻他和赵青音的故事,即便他和郗嘉颜结婚,他也会永远想着,爱着赵青音,暗喻贺郗离是个没有爱情结晶的孩子,没有人喜欢他。 传言愈来愈多,贺郗离被所有人嘲笑他是没人要的孩子,郗家最终还是将贺郗离的名字改为贺郗礼。 比起贺岭,赵青音,郗嘉颜更恨贺郗礼,恨他让她生了两天两夜差点没命,恨他的出生也挽回不了贺岭,恨他根本不会争宠,恨他不会扮可怜让贺岭回家。 “从那之后,贺郗礼便成为郗嘉颜要贺岭回家的工具,他不会争宠不会扮可怜,她就拿棍子打他,拿鞭子抽他,浑身是血被送到医院的消息传到贺家,贺岭才不得不回来住几天。” “郗嘉颜精神出了温黎,状态不好就拉着贺郗礼一顿毒打,他没有反抗,时间久了,贺岭也就烦了,即便贺郗礼被打进医院,他也不再回来看他们。” “郗嘉颜把他关进地下室,不给他吃的,偶尔想起来给他吃过期的食物,贺郗礼就是在那个时候才怕黑的。” “知道贺郗礼胳膊的刀伤怎么来的吗?” “郗嘉颜砍的,他亲生母亲砍的,贺郗礼只是想让郗嘉颜离婚,摆脱痛苦,可贺郗礼的亲生母亲却是想要他死。” “如果贺郗礼没躲,他人已经不再这个世上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贺家老爷子终于明白过来郗嘉颜心理出现了问题,为了保护贺郗礼,将他送到南潭。 ...... 温黎坐在车里,现在六月天,太阳高挂,毒辣的阳光笼罩大地,可她却冷得发抖。 她喉咙发涩,脑海里还播放着靳司屿的话。 “贺郗礼因为这样的家庭,从不相信爱情,他一个人在黑暗里闯荡十八年,但只要熬过这一年,考上清大,回到京北,靠着他的本事,他一定会站在顶峰。” “可是。”靳司屿顿了良久,他轻嘲,“因为你,一切都毁了。” “就为了给你更好的生活,给你奶奶赚医药费,挨打打拳,被打得浑身是伤,这就算了,是他愿意,是他恋爱脑,可他到底是无辜的,凭什么因为保护你,他要沦落到坐牢的地步。” “谁都知道,一旦坐牢,他的人生,他的前途,一切都付之东流。” 靳司屿眼睛通红地看着她:“你知道贺郗礼的梦想吗。” “他从小喜欢做机器人,每回参加机器人比赛次次拿金奖,可现在呢,他的手废了,废了!因为救你,他的手废了!”靳司屿哑声道,“我知道你没错,你也是受害者,可我宁愿。” 他沉声,咬着字,不再看她:“宁愿贺郗礼从来不认识你。” 温黎回想着贺郗礼手臂上触目惊人的刀疤,一中的论坛里到处说他是打架被砍的,真实情况却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砍的。 他那么骄傲,那么意气风发,是一个做什么事情都轻狂肆意又游刃有余的人,站在那儿就是一束光,照亮陷入深渊旋涡迷途的人。 他拯救世人,可谁能带给他光。 “姑娘,你没事吧?”司机师傅看她在后座发抖,又看了眼,发现她眼眶红肿,满脸的泪水,他急忙问,“怎么哭了啊。” 温黎抵在车窗,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颤音:“我没事,就是太冷了,明明这么热,为什么我这么冷啊......” “我这就把冷风关了。”司机师傅把车内空调关了,“姑娘,副驾驶搭的是我防晒衣,你要不嫌弃的话就披上。” 温黎被他温柔的话刺激到,眼泪更加不受控地往下落,她哽咽着:“谢谢师傅。” 到了贺家别墅,司机师傅犹豫着问:“需要我在这儿等你吗?” 温黎在车里已经平息好情绪,她说:“不用了,谢谢叔叔。” 司机师傅没再说什么,开车走了。 温黎走进别墅,正巧遇到出院子浇花的阿姨,得知她要找贺岭和赵青音,疑惑地看着她,但见她满脸焦急,还是带着她走进别墅。 贺家别墅富丽堂皇,客厅比温黎整个家都要大。贺岭正坐在沙发上,和贺郗礼长得不太像,但仍能看出来年轻时的俊朗,在贺岭旁边坐着一个女人,赵青音。 即便温黎十足地厌恶他们对贺郗礼的所作所为,可如今能救他的也只有贺家。 “贺郗礼就是因为你杀了人?”贺岭看着她,上下打量,眼神轻蔑。 被他这种目光刺到,温黎抿唇:“贺郗礼是您的儿子,他是什么样的人,作为他的父亲,难道你不知道吗,他不会杀人也不可能杀人。” “他是一个重义气的人,朋友受欺负他会帮,路上遇到流浪猫,他会收留领养,碰到流浪汉在街上,他会将手里所有的钱给他,这样的人,这样的贺郗礼,他会去伤人吗?” 贺岭还是第一次被十多岁的丫头片子说教,他笑道:“那你来找我做什么,想让我救贺郗礼?虽然他是我儿子,但不代表我会去救他。” 他“砰”拍桌子:“老子恨不得他死在监狱里,贺郗礼是贺家这件事谁都不允许透露出去,贺氏是我们一手打造到如今地步,若是被所有人知道贺郗礼因杀人坐牢,贺家怎么办?我们贺家不会承认贺郗礼的,我也不可能去捞他,你回去吧。” 温黎从未想过贺家的人是这样狠心,绝情,因利益于亲生儿子不顾,她跑过去拉着贺岭,红着眼:“叔叔,求求你救救贺郗礼吧,他才十八岁,他的人生才刚开始,他是无辜的,如果坐牢,他这辈子就毁了。” “我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贺岭皱眉,厌恶地将她甩出去,“我和青音的儿子才是贺家的人,是未来贺家的继承人。” “郗嘉颜生的,跟他妈一样是个暴力狂,神经病,就该住牢里好好被管教!” “还看着干什么,还不把她弄出去,晦气!” 温黎被保安拖出去,她跌倒在地上,又爬起来拍贺家的门,佣人阿姨看着她忍不住劝道:“放弃吧。” “我不放弃,只要有一丝希望,我是不会放弃的。” 贺家人把温黎赶出门外,她就站在门外,哪里也不去。 她打开手机,搜索了南潭关于那件事的后续。 舆论愈发严峻,南潭百姓都想要杀人凶手绳之以法,每天都有老百姓,记者站在警局面前讨个说法,要结果。 温黎查过资料,如若没人证明贺郗礼无罪,没人证明谭清是自杀,贺郗礼被认为杀人凶手,至少判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他才十八岁,他有大好青春,他不能被诬陷坐牢。 温黎在贺家站了三天,白天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汗水从额头流下,被谭清砸过的伤口发疼又痒,她仍旧没有离开。 晚上,她就靠在贺家门口睡觉,见到贺岭,她求他救贺郗礼,可他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佣人阿姨看不过去,时不时给她点水,甜点吃。 到了第四天,京北下暴雨,温黎站在雨幕中,她抬头,看着天,明明是那么晴朗,可雨又是那么地大,雨水砸在她脸上,她绝望地看着天,几天下来的无助与无措,再也控制不住,崩溃地哭出声。 “凭什么,凭什么世间这样不公。” 温黎无力地跌在地上,身上的衣服瞬间被雨水浸透,声音沙哑:“凭什么,他要遭受这些。” 额头上的伤口被太阳,被汗水,被雨水浇淋,温黎意识逐渐被抽离,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昏迷那一秒,温黎清晰地知道答案。 是因为她,贺郗礼才会遭受这一切。 等温黎清醒,她发现自己在柔软的床上,眼前坐着的是赵青音。 女人穿着贵气,她看着温黎,忽然笑:“醒了,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有意思。” 赵青音没想到两个人的感情这么深,更没想到贺郗礼为她奶奶凑医药费打拳不够,为保护她废了只手,还被当成杀人犯。 温黎睫毛微动,没有说话。 赵青音顿了下,她问:“如果没有证据证明他是无辜的,要坐牢,你会怎么做。” 温黎身体紧绷起来,她看着赵青音:“不可能,不会的。” “如果他被判死刑呢。” 良久,温黎哑着声说:“那我去陪他。” 她会将奶奶养老送终,去找他,陪着他,和他死在一起。 赵青音看她,笑了下:“我可以帮你,可以帮贺郗礼,我会劝贺岭让他救贺郗礼,会找专业的律师团队,也会请京北最专业的法医和刑警。” 温黎怔愣,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更没想到赵青音会帮贺郗礼。 “我现在进不了贺家的门,贺老爷子只认贺郗礼一个人,我儿子他入不了族谱,但他生是贺家的人,我得让他走进贺家。我帮了贺郗礼,贺老爷子看在贺郗礼面子,也会让我儿子回国,进贺家的门。”赵青音说,“但我有个条件。” 温黎心里紧了紧。 赵青音:“离开贺郗礼。” “虽然我不是他亲生母亲,但我毕竟生过孩子,是一个母亲,贺郗礼因为你失去保送资格,因为你折腾成什么样你也清楚明白,现在又因为保护你,手废了一只,差点杀了人,这对于他,对于贺家,都不是什么好事。” “你是害他的元凶。”赵青音一字一顿。 温黎睫毛煽动,她垂着眼,呼吸快要窒息,心骤然疼痛。 “何况,贺郗礼的婚事是不能由他自己做主的,郗家也不可能任由你和贺郗礼在一起,他会为了贺家的利益,为了郗家的利益联姻,同我们的合作伙伴里挑选一位合适的人选当做妻子,而你——” “不离开,你只能当他的情人,你愿意吗?” “且不说你愿不愿意,以你现在,配得上他吗?” 赵青音的话像是一颗炸.弹丢在她耳旁,温黎整个人陷入沼泽的深渊里,眼前都是漆黑的,没有一丝光。 “相应的,我可以帮你出国留学,想去哪个国家,我给你安排,你奶奶的病我会找人给你奶奶做手术,只要你从贺郗礼的世界里消失。” 温黎呼吸不畅,她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顿了良久,她压下眼眶的湿润,哑声道:“那些我都不需要。” 她指尖攥得泛白,鼻子酸涩难忍,她闭上眼睛,竭力忍着哽咽:“我答应你离开贺郗礼,只要你能救他出来。” ...... 温黎没有在贺家停留,她洗了把脸便走出贺家。 赵青音看着她的背影,面无表情。 察觉到目光,赵青音看过去,是从小带她长大的林姨。 “你在奇怪我为什么要救贺郗礼?” 林姨没有否认。 赵青音笑:“南潭那边有人拍下那天的视频,被我拦着没有交给警方,即便没有那天的视频,法医也会根据刀子刺入的方向,力度,判定那人是自杀。” “还是年轻啊,太急躁。”赵青音看着温黎的背影,哂笑,“你说对付贺郗礼最狠的招是什么,不是让他死,而是让他永远失去心爱的人。” 赵青音冷道:“他的一蹶不振,才是我儿子一跃而上的时机,他贺郗礼怎么能跟我儿子比,贺家的一切,郗家的一切都会是我儿子的。” “......” 半晌,林姨想起方才的电话,忍不住问:“秦奎他们兄弟俩又来要钱,给了他们两百万还不知足!” 赵青音眼里透着厌恶:“随便找几个理由,把他们弄进去。” “好,我这就去安排。” - 半个月后,警方在南潭发布通告。 针对六月八日的案件,根据刀子的刺入方向以及有关证人递来的视频表明,谭清是自杀。 贺郗礼无罪释放。 出狱那天,南潭下雨天,天气由三十多度骤降至二十多度。 时延和李奕祠在铁门外等着他。 贺郗礼眯着眼,他下意识往他们身后看了眼,哑声道:“她呢。” 至于谁,时延和李奕祠清楚明白。 “可能有事吧。”时延眼神游离。 李奕祠说:“高三都开学了,温黎还在上课,可能不知道你出狱。” 贺郗礼晃了晃神,忽地意识到他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待了很久,他单手抄兜,漫不经心地道:“先别告诉温黎我出来了,晚点我去找她。” 他看了眼僵硬,颤抖,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的左手,眼底一片晦暗,良久,他问:“你们说,我手废了,她还要我么。” 雨声淅淅沥沥,掩盖贺郗礼的声音。 时延问:“贺哥你刚说什么。” 贺郗礼回过神,嘴角扯出一道笑:“没什么,走了。” 他们叫了辆车,车子行驶之地,雨水四溅。 待出租车不见踪影,温黎才从身后墙角落走出来。 混着冰冷的雨水,眼泪顺着眼眶滑下。 温黎远远地看着,如隔千秋。 她回想起刚才贺郗礼的模样,他的头发长了,整个人消瘦不少,脸部轮廓线条更加冷硬锋利,浑身散发着魄人的气场。 没人知道,她到底用了多大的毅力,多大的意念,才没有跑出来给他拥抱。 等风 温黎收到贺 】 外面雨一直下, 温黎垂着眼,,指骨泛着白, 她忍着酸胀的眼眶, 指尖在屏幕点着:【, 不要淋雨】 贺郗礼, 隐隐觉得不对, 他抬头看六楼窗边, 与平时不同,等他,在看着他。 手颤抖得厉害, 他目光落在被绷带缠着的左手上,嘴角突然扯出一条轻嘲的弧度, 他犹豫了两秒,还是上了楼。 温黎看屏幕看了足足五分钟,那边没有任何回复, 等她反应过来时, 她人已经在阳台,她往下探, 没有人在。 贺郗礼他走了。 温黎僵在原地,心里空荡荡的。 她总要离开的, 可想到这儿,心脏疼得她快要喘不过来气。 【心上人:我在你家门口】 手机振了下,温黎恍惚地低头, 在看到这条消息,她再也忍受不了,跑过去开门。 贺郗礼浑身湿漉漉的, 冷白瘦削的脸庞凌厉锋利,他眼皮垂着,下颌线条紧绷,将近一个月没有见到他,棱角更分明了些。 雨水顺着他衣服往下流淌。 温黎看着他,汹涌的情绪在胸腔内回荡,她再也忍不下去,冲过去,额头抵在他潮湿冰冷的胸膛,紧紧地抱着他,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落:“贺郗礼,我好想你。” 在感受到贺郗礼真实存在的温度,她那颗漂浮不定的心脏仿佛在此刻回到原位。 贺郗礼僵了一瞬,垂下眼睫,双手想要环着她,最终能抱紧她的只有右手,他掌心轻轻搭在她腰间,声音很低很哑:“我身上很湿的,别抱了,会感冒。” 温黎两条胳膊环得他更紧。 他低头看她,散漫地笑:“这么想啊。” 温黎哽咽着,重重地点头,拼尽所有力气抱着他:“想,很想很想,我以为你再也不能见到你了。” 贺郗礼下巴抵在她脑袋上,吻她柔软的发丝,轻声哄她:“我也想你。” “怎么会见不到我,我这不是回来了。”他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脸颊,眼眸黑而沉,他握着她细细的手腕,“怎么又瘦了,要吃饭啊。” 温黎埋在他胸前,不肯出来。 他轻笑:“怎么抱这么紧,我又不会跑。” 贺郗礼垂眸,捏了捏她下巴,温黎抬起眸,她的脸比之前看起来更小,病态的白,脸颊的肉已经没了,一双杏眼显得更大。 他单手抱起温黎,她轻得像是张纸,心脏在那一刻无比抽疼,良久,他轻声说:“我得喂你多久才能把你养回来。” 温黎听着他的话,她摇了摇头:“没瘦多少,你别担心我。” 昏暗的楼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浅浅的呼吸,潮湿又暧昧。 温黎抬眼,对上贺郗礼深长又漆黑的眼眸,心跳逐渐加快。 他低头,潮湿又灼热的吻落在她眼睫,很轻很轻,小心翼翼的吻,环着她腰间的手臂收紧,他弓身,温黎被抵在门后,承受着他细密的吻。 她心脏又烫又热,在贺郗礼的唇蹭在她唇角时,温黎喊他名字:“阿车。” 他哑着嗓子,喉咙里溢出来的声音低沉又沙:“嗯。” 温黎睁眼看他:“你想要我吗?” 贺郗礼愣了下,低头看她的眼里幽黑带了她看不清的情绪,他捏着她后颈,漫不经心道:“你还太小。” 温黎睫毛轻颤,察觉到抵在她的热度:“可你亲我抱我的时候,每次都会有反应。” 贺郗礼挑了下眉梢,他睨着她,忽地轻笑出声:“看不出来,我女朋友挺懂啊。” 温黎直勾勾地盯着他,小声地重复:“那你要吗。” 贺郗礼黢黑的眼神直视她,他捏了捏她脸颊:“我和你谈恋爱不是非要做这种事的,等你再长大些,什么事情都彻底明白了,咱们再说这事。” “你现在主要任务就是养好身体,把你喂得胖胖的,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温黎低着头,眼睛又红了一圈。 她的贺郗礼,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如果离开他,也许再也遇不到比他对她更好的人了。 “你先进来洗个澡,换身衣服。”温黎拉着他的手腕,打开门时悄悄看了眼奶奶的房间,在看到是紧闭状态,她松了口气。 将贺郗礼藏进自己的房间里,她才发现平时只有她自己时,空间大而亮堂,现在多了个人,好像狭窄得没有地方可站。 “不怕奶奶发现啊。”头顶传来他低沉的嗓音。 温黎抬眸,对上贺郗礼玩味的眼神,他眉梢挑着,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被他的目光看得脸热,温黎没有回应他的话,转身将温成以前的旧衣服翻出来递给他,将他推到卫生间:“你快去洗澡。” 贺郗礼笑了下,他拿着衣服去了卫生间,没一会儿,淋浴声响起,温黎又看了眼秦秀英的房间,而后去厨房煮了锅红枣姜茶。 温黎从厨房端着姜茶出来,正好碰到从卫生间出来的贺郗礼,他浑身散发着热气,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儿烘得她整个人也是热的。 她余光瞥到他的左手,白色绷带被水打湿,温黎将姜茶放回房间桌子上,又从客厅将医药箱提过去,关上门,看到贺郗礼懒散地在她床上坐着。 她的床只有一米二宽,床很小也很窄,贺郗礼人高腿长,将近190的个坐上去几近占据全部,他自然地搂着她,温黎坐在他腿上。 没有开灯,下雨天的房间里昏暗,仿佛黑漆漆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把姜茶喝了。”温黎将姜茶递给他,抬眸看他,“怎么不带伞。” 贺郗礼仰头一口灌完,他道:“你男朋友身体素质可以。” “那以后也不要淋雨呀。”温黎依偎在他怀里,鼻子莫名一酸。 “好,答应你。”贺郗礼湿热的指腹蹭在她眼尾,笑了下,“祖宗说什么,我就听。” “行不。” 温黎这才点头。 她看着贺郗礼刻意收在身后的左手,温黎拉过他的手捧在怀里:“绷带都湿了,我给你上药。” 贺郗礼想收回去,但被她握着牢牢不放,他抿着唇,只好放弃。 温黎将绑带解开,半个月过去,贺郗礼掌心被刺穿的刀痕仍是血淋淋的。 她忍着眼眶的酸涩,拿着沾满碘伏的棉签给他消毒,擦上药膏,小心翼翼将绷带缠在他手心。 贺郗礼勾着她腰,随意说,“不疼,还没胳膊上那伤严重,真没事。” “你看。”贺郗礼握了握左手,“只是看着吓人。” 温黎吓得连忙抱着他的手:“万一出血怎么办。” 他额头浸透冷汗,用力全力控制左手,才没让她察觉他的左手在颤抖。 那一刀刺穿了他的骨头,离动脉紧只有几厘米。 医生说他的左手以后也许再也提不起重物,阴雨天,骨头缝里都是疼的。 贺郗礼缓过神,他轻笑,声音很低:“怎么会出血,傻子。” 温黎看着他:“那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啊。”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道:“打架不小心被砍了下,当时疼,现在已经没感觉了。” 温黎看着他,想起靳司屿的话,贺郗礼的手臂哪里是打架,是被他亲生母亲用刀砍的。 差点没了命。 可他却说是打架造成的。 她心疼地抱着他,胸口难受得像是碎成稀巴烂。 “贺郗礼。” “嗯。” 温黎久久地看着他,认真地说:“以后你要以自己为先,不要再做傻事,对自己好点,不要再受伤,不要再淋雨,也不要再生病,好不好?” 贺郗礼低头看她,心软成一团,在她眉间吻了下:“好。” 两人静静地挨在一起,从雨天到天晴,从落日的余晖到渐渐黑夜。 “晚上你能陪陪我吗。” 房间里很静,温黎指尖搭在贺郗礼手臂上,她抬头,脸很烫,见他低头,漆黑深长的眼眸落下她脸颊,她并没有闪躲,只是心跳得厉害。 贺郗礼浑身都是滚烫的,呼吸是热的,眼神也是热的,他抱她的手都是克制的,他额头抵着她,轻轻地笑,嗓音又哑又磁:“真放心我。” 温黎耳尖都是麻的,能感受到搂她的力气逐渐加深,她轻呼一声,被他抱起,像小孩儿那样,她双膝抵在他腿,擦过床单,下巴藏在他颈窝,闻着他的气息,足够的安全感萦绕在她鼻尖。 “睡吧,我陪着你。”他低沉的声音落在她耳畔。 温黎半边身子都软了下来,她歪在贺郗礼肩头,静静地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她不想和他分开了。 尝过一次甜头,她又怎么舍得离开贺郗礼。 贺郗礼已经出狱,赵青音的手再长,也不可能伸到南潭。 即便赵青音真的发现他们还在一起,那她可以和贺郗礼逃离这个地方,去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生活。 渐渐地,温黎眼皮沉了下去。 等温黎再清醒,她发现自己在床上,而贺郗礼早已不见。 她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 手机里也没有贺郗礼发的消息。 温黎推开卧室门,发现大门虚掩着,走近,隐约听到贺郗礼的声音。 她走过去,正要喊他,却听到贺郗礼刻意降低的声音:“出来了,刚在陪女朋友。” 贺郗礼在下面的楼层平台上,背对着她,懒散地靠在墙上,看着镂花窗外,沙哑道:“嗯,清大,京大都打来电话了。” “司屿,抱歉啊,我想再在南潭待一年。” 话筒里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啧了声:“一年而已。” “和温黎比,这一年的时间算什么。”贺郗礼垂眼,没忍住点了根烟咬上,良久,他说,“你不知道,南潭这里地方小,流言蜚语却能杀死人。” 他出狱这一天里,听到各种各样的传言,每一句都让他恨不得将南潭的人全部毁掉。 “温家那丫头看着是个姑娘,心那么狠,据说谭清其实是她杀的。” “我也听说了,她去自首,那牢里的是替她顶罪。” “温家和谭家的渊源,也不怪她想要杀了谭清,她爸妈都被他们家害死,家破人亡,还要打工给她家老婆子看病,怎么可能不恨他。” “我听说谭清在那小巷子里毁了她清白。” “真的?” “那丫头长得就一副狐媚子样,她不还跟一个男生走得很近?勾三搭四,说不定脚踏几条船被谭清发现,这才闹出这一系列的事。” “别说了,温家那孩子怪可怜的。” “可怜什么可怜,长成这样随便找个有钱人嫁了呗,不过南潭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人家要她了,都被糟蹋了谁要啊。” …… 贺郗礼红着眼,攥着拳头,艰涩地道:“我怎么能让她一个人面对,她看着是很坚强,其实人胆小得要死,没有我在身边,她该怎么面对,她怎么能承受得住,现在有我在,我得护着她。” 对面很久没有再开口。 温黎站在门口,透着门缝,贺郗礼弓身靠在墙壁,侧脸轮廓流畅。 明明来南潭只有一年的时间,可他浑身都是伤。 她咬着唇,喉咙发涩发苦。 因为她。 全都因为她。 现在又因为她,他要放弃清大,留在南潭。 就在温黎要离开时,贺郗礼沉声道:“赵青音那边你帮我盯着。” 他面色极冷:“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善茬,手都伸到南潭来了,你小心点。” 贺郗礼艰难地抬起左手,用了十足的力指腹也蜷不到虎口,每一根指头都在颤抖,额头被冷汗沁透,眼底的落寂消失在昏暗里。 他漫不经心又随性的嗓音在楼栋内回荡:“手好好的,我这人幸运,没事。” 她看着贺郗礼的手,顿在原地,眼眶彻底被眼泪打湿。 温黎不敢再听,手背捂着双眼快步跑回卧室。 过了十多分钟,门被轻轻推开。 属于少年温热的气息袭来,感受到他覆在她腰上的手收紧,后背贴在他胸膛。 温黎闭上眼睛,听着他逐渐平缓的呼吸,眼泪浸透枕头。 一夜未眠。 她睁开眼,在四点半时,给陈树泽发了条消息。 【能不能帮我个忙。】 他的手因为保护她而废掉。 赵青音比她想象中更狠绝,她不能存在一丝希冀。 贺郗礼的未来不该如此。 他也本不该是现在这样。 他生在罗马,有着意气风发又肆意的人生,而不该被她拖着坠入无尽的深渊。 - 从那天之后,温黎慢慢变得很少回贺郗礼的消息。 白天,她上学,晚上她去兼职,身后总会跟着一道身影。 周六,贺郗礼仍早早地站在温黎家楼下等她。 他眼眸看向远处,下颌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七点五十,楼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说笑声。 温黎和陈树泽肩并着肩从楼里出来。 这几天南潭的天气不太好,天阴阴的,六七月是雨季,潮湿又闷燥。 温黎一眼看到站在煤棚前的贺郗礼。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硬锋利的面庞挟着晦暗,眼皮垂着,静静地看着他们。 温黎抿着唇,不敢再去看他的表情。 “走吧。”她轻声说。 陈树泽看她眼,又看了眼贺郗礼。 贺郗礼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他面前擦过,他拳头紧握,左手生疼。 他看着她,沙哑的嗓音唤住她:“阿黎。” “你去哪。” 温黎背对他,她仰着头,不敢眨眼,努力将眼眶里的湿润咽回去。 她转过身,贺郗礼漆黑的眼眸落在她身上,他走过来,笑着说:“我送你。” 像是没看到陈树泽。 和参加竞赛时的贺郗礼对陈树泽的态度大相径庭。 他只看着她,眼里只有她,仿佛整个世界也只有她。 温黎下意识逃避他的眼神,她勉强挤出来笑容,疲倦地道:“贺郗礼,我们分手吧。” “不分。” “可我想分手。”她直直地看着他。 贺郗礼无声地看着她,他敛下眉,转向陈树泽:“我要和我女朋友说话,你腾个地方。” 温黎指尖掐着掌心,她说:“不用腾了,和你说完我们就走。” 贺郗礼黢黑的眼眸笔直地落在她身上,嗓音发出来是沙哑的,他笑了下:“我哪儿做错了温黎,我改成吗。” “不是说好一起去清大的吗?房子我已经提前租好了,冬天你怕冷,咱们就去京北过冬,等你毕业,等你20岁,咱们就结婚。”贺郗礼走过来,想要搂她。 温黎躲过他的拥抱,她看着他,贺郗礼眼睛是红的,他没有了平时的意气风发,声音冷冽又嘶哑。 她咽下干涩,他的话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子将她劈成四分五裂。 “你没有什么要改的,是我的问题。”温黎梗涩,她睫毛轻颤,故作镇定地说,“是我太坏了,我喜欢的人是陈树泽。” 她轻飘飘地说:“一直是他。从你没来南潭的时候,喜欢的人一直是他。” 贺郗礼浑身紧绷,他安静地看着她,嘴角扯出一抹轻讽的笑:“你在说什么啊温黎,你觉得我会信?” 他死死地盯着她,攥着双手,左手的刀伤撕裂,鲜血顺着指缝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温黎心脏抽痛,像是被人紧紧捏着,她红着眼,看着他的手,刺得她奔溃窒息。 可她看着他笑出声:“你不会吧贺郗礼,你这样我也不可能会心疼的。” “分开吧。”她不再看他。 手腕被贺郗礼攥着,他低头看着她,呼吸急促,平日里恣意轻狂的少年,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卑微:“是因为我坐过牢,还是因为我的手,还是因为你觉得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温黎。”他紧紧握着她,他沙哑的嗓音从喉咙里滚出来,“这不是你的错。” 温黎想起贺郗礼从来到南潭,因为她给宋池打架,因为她,牺牲自己的时间给她补课给她做饭,因为她,被逼着和秦奎他们打野球,身上被刀片划过的痕迹仍在,为了让她减轻负担,为了给她奶奶治病,他跑货车,跑赛车,跑延西打拳赚要命的钱,他被秦奎打倒在地,手里还紧紧攥着给她奶奶治病的钱,因为她,左手被谭清拿刀刺穿,因为保护她,坐牢。 都是因为她。 怎么可能不是她的错。 温黎闭上眼,竭力控制声音的哽咽,她说:“我说了,我喜欢的人是陈树泽。” 她笑着说:“他家里有钱,他的家人和我父母都是朋友,他们愿意帮我治奶奶的病,也能供我上大学,如果他出国,我也能跟着出国。” “所以,我怎么不选他。” “其实我也远远没你想的那么好。”温黎轻声说,“你没来南潭,我就跟陈树泽上过床,那天我们喝了酒,稀里糊涂的。” 贺郗礼眸里情绪翻滚,嫉妒,疯狂,恨意交织着,手背,臂膀青筋暴起,他恨恨地看着陈树泽,想要他死,想杀了他。 最终,他无声地看着她,轻笑:“我不在乎。” “温黎,我不在乎。” “我会对你好的。” 温黎对上他猩红的双眸,心脏骤然疼痛,她大声喊:“我说了我喜欢的人是陈树泽,你听不懂吗。” 贺郗礼身体一僵,整个人佝偻起来,他抬头,南潭下雨了,雨落在他额头上,顺着面颊滑下,他哑声说:“我不信。” “除非你证明你喜欢的人是他。” “好。” 温黎红着眼,走到陈树泽面前,她看着他,踮起脚就要吻他。 离陈树泽还有几寸,温黎被一道力紧紧箍着,她被甩在墙上,没有疼痛,身后被一只手垫着她的背后,她眼眶湿润着,浸满了雾气。 她抬头,贺郗礼死死地盯着她,眼底一片血红,箍着她肩膀的手不断收紧,他伸手温黎没闭眼,“砰!”剧烈地一声,左手砸在墙上。 贺郗礼通红着眼,失控地盯着她,雨水顺着他的手往下流,血水成河,他也不在乎,他像是妥协了般,额头栽在她肩膀,哽咽道:“你认真的?你他妈认真的,温黎?” 温黎无声哭着,突然好庆幸这场雨,她浑身无力地靠在墙上:“贺郗礼你别这样了,我跟你在一起就是为了气陈树泽。” 感受到他身体僵硬,良久,贺郗礼直起身,他看着她,低声说:“你今天太累了,明天我们再说,明天我来找你。” 贺郗礼说完,转身离开。 雨水兜头浇在他身上。 温黎看着他挺拔落拓的身影像是直不起来,弯着一条弓,他像是逃避,走得很快,有两次差点跌倒,左手伤口裂开,血混着雨水流了一路。 她脸色苍白着,看到他的背影在拐弯处离开,她心口骤疼,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温黎!” 陈树泽连忙抱着她,将她背上楼。 …… 温黎在晚上醒了过来。 她整个人像是死了,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何必呢。”陈树泽说。 温黎眼皮跳了跳,她缓缓看向他,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沙哑难听:“我只能这样,我没有别的办法。” “他不能再为我牺牲什么了,我凭什么啊,我凭什么啊让他为我做这么多,他,没了我,他会变得更好。”她忍着哽咽。 “他的处境比我坏上百倍千倍万倍。”温黎眼泪好像流尽了,她捂着胸口,一刺一刺地疼,她轻声说,“被赵青音下黑手,被他们家族抛弃,他才十八岁,他才十八岁你知道吗,他不能再为了我失去前途。” 陈树泽心疼地看着她,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温黎睡不着,整个人仿佛没有了知觉,没有了感官。 直到听到外面愈来愈大的暴雨声,她睫毛缓缓颤动,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下了床走到阳台。 她往下看,暴雨如注,整个世界都是漆黑的,贺郗礼就站在楼下,一动不动。 -你今天太累了,明天我们再说,明天我来找你。 贺郗礼到底在这里站了多久,淋了多久的雨。 雨下了一夜。 贺郗礼站了一夜。 温黎躲在阳台哭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温黎平静地下楼,在看到她的一瞬,贺郗礼朝着她走来,他皮肤冷白,浑身都是湿的,却是在笑着。 温黎呼吸困难,心脏抽疼,疼得她窒息。 她走在他面前停下,将手上的信封递给他:“这里面是之前在你家吃的钱,给我奶奶垫付医药费的钱,还有其他零碎的钱。” 贺郗礼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凝固,下颌紧绷,轮廓线条凌厉带着冷硬,他直直地看着她。 雨水沁透他漆黑的头发,骄傲的眉眼,也浇透他的一身傲骨。 他落寞地看着她,喉结滚了滚,在看到温黎摘下他们那枚情侣对戒的那一刻,他锋利自带攻击力的五官溢满戾气。 贺郗礼嘴角勾着嘲讽的笑:“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 温黎将戒指给他,贺郗礼不收,释怀鸟掉落在地上,被雨水沾湿,在地上滚了滚最后躺在角落。 贺郗礼看着她,他低下头颅,折弯背脊,哑声道:“这是换我们以后结婚的对戒,温黎,你到底知道什么意思吗。” “嗯。” 他狼狈地看着她,呼吸沉重,他说:“还记得冬令营的赌吗,温黎,陪在我身边,别离开我,好不好?” “奶奶的医药费我已经赚了三十万了,我也有能力给奶奶治病,我也不在乎你喜欢陈树泽,只要你在我身边,你喜欢他,也行,只要你陪在我身边。” “你想要的,我都能给。” “等我几年,好不好?” 温黎呼吸潮湿,她指骨泛白,她笑着说:“别这样,你和我想象中的贺郗礼一点也不像。” 她看着他,轻声说:“别再纠缠我了,我们好聚好散。” 贺郗礼久久盯着她,点头,眼红着,指着她的手颤抖:“行。你行,温黎,你行,我他妈再见一面,我不得好死!” 温黎无声地流泪,整个人好似被分成无数半,被无数人往四面八方扯。 “嗯。” 贺郗礼情绪失控,狠狠道:“再他妈让我见到你,老子玩死你!” “你知道我的能耐,也知道我有这样的本事,温黎,你错过了我,还想祈求我的原谅,你想都别想,门都没有!” “错过我,你想再遇到比我更爱你的人,没有,也不可能,你这辈子,下辈子,都不配!” 温黎睫毛颤动,心脏被根根利剑刺穿,疼得她好像快死了,她拼命呼吸,扶着墙撑着身体。 贺郗礼看着她,眼角湿润,眼泪落下,他道:“想好没。” 温黎看着他,哑声:“嗯。” 贺郗礼看她良久,眼底充血,轻嘲地笑:“行,那就当我的真心喂了狗。” 他一脚踹在墙上,最后再看她一眼。 温黎的背影决绝又狠。 她没有回头。 贺郗礼走了。 等他离开,温黎哭着追过去,眼睛的雾气迷失方向,她蹲在地上,彻底崩溃。 …… 六月高考分数线出来。 南潭镇出了一个几百年难遇的天才。 742分,理科状元,被清大录取。 理科状元坐过牢的事被彻底遗忘,留给他的只有光辉的荣耀。 那之后,温黎再也没有在南潭见过贺郗礼。 只是南潭这么这么小的一个镇子,她曾在这里从早走到晚,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再没有在人群中见过他。 甚至与他背影相似的人也没有,他是独一无二的,任何人都无法与他相似。 他和她之间就像一场骤雨,又像一场滚烫的发烧,天晴了,雨消失,病好了,终究会痊愈。 可在她十八岁的那年,在那个炙热的夏天,在那个南潭潮湿的雨季。 温黎还是失去了她的一生挚爱。 也等你 高三提前补课, 温黎 时延在高考旅也成了空口支票,也许再也不会有五年后的青野山,也许再不会有毕业旅行。 温黎被猥亵, 谭清自杀, 月, 也还是南潭小镇子里的话题。 少。 早在谭清一家人造谣温成, 赵林晴时, 温黎就已经遭受过校园暴力, 她以为面对各种流言蜚语会受影响,真当她走近校园里,听到他们的议论声, 对她的指点,看她嘲讽, 可怜,鄙夷的眼神,她才发觉她的心早已满目疮痍。 她不在乎, 也不在意。 因为她所在意, 在乎的人已经离开南潭。 传言越闹越大,南潭一中校领导针对此事开了场会议, 周一在国旗下讲话时教导主任严重斥责校园暴力,造谣等现象, 再发现一次,给予处分并开除。 但温黎知道谣言是不可能消失的,她自当没看到, 也当没听到。 高三不分班,还是高二的同班同学。 岑溪依旧是温黎的同桌,虽然想知道也很好奇她和贺郗礼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她看到温黎愈发纤瘦的身子,心疼占上风。 “别学了,你都快学成疯子了。”岑溪看着温黎,“这都快一天了,你都没怎么出座位。” 她不理解:“黎黎,你都已经被保送了,还这么努力干什么啊。” 温黎从桌面抬起头,她说:“我准备参加高考。” 岑溪震惊地啊了声。 温黎淡淡地道:“我不去清大了。” 能被保送到清大是每个人的梦,如果靠高考,一个省能有多少人考上清大,寥寥无几。 她也知道,温黎和贺郗礼曾经约定过他们会一起去清大。 岑溪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说:“黎黎,你是因为贺,是因为他吗?可你如果只是为了不想见他就放弃清大,那这个选择真的太傻了。” 温黎嘴角上扬,表情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我怎么可能为了前途开玩笑,我的梦想是当一名记者,京大的新闻传媒专业比清大更好,我想试着考京大,为自己的梦想搏一年。” 只是以她现在的水平考上京大机率并不大,甚至很低。 所以,她需要更努力。 岑溪被她的话激励到:“那我也要努力,不就是一年嘛,我也能行。” “一起加油!” 从那天开始,温黎整个人忙碌起来,每一天,教室,食堂,家三点一线。 晚上,温黎回到家洗漱后,她下意识热了杯牛奶,坐在桌前看着散发着热气的牛奶杯发起呆。 耳边突然响起贺郗礼漫不经心的声音:“愣什么呢,快喝啊,不喜欢喝也要喝,牛奶对身体好,知道不。” 温黎连忙扭头,脸上的笑意在看到空荡荡的卧室消失不见,她吸了吸鼻子,埋头端起杯子一口喝完。 之后,温黎制定了一个计划表,每天早上五点起床,二十分钟洗漱,去学校路上背英语卷子不认识不熟悉的英语单词,早自习语文,英语,每一天的课间零零碎碎加起来能刷完一套试卷,晚自习刷卷子,订正错题,晚上回家洗漱完学到凌晨两点,然后睡觉。 温黎安排得满满当当,每天都很充实,充实根本分不出来一丁点时间给其他人。 岑溪发觉温黎变了,不像原来有表情,有情绪,每天眼里都只有学习。 偶尔去食堂吃饭时,总会遇到一中的学生谈论贺郗礼。 长得又高又帅,差点成为杀人犯,坐过牢,却还能考上清大。 即使离那天过了两个月,即使他已经离开南潭,贺郗礼仍然是南潭的风云人物。 “他好像和温黎分手了。” “他们真的在一起过?没想到贺郗礼喜欢清纯类型的女生。” “不见得吧,像贺郗礼这种天之骄子,生在京北,什么样的女生没见过,跟她谈也会分,更何况他都上大学了,身边莺莺燕燕的,温黎还管得了他吗。” “而且她不是被谭清那个了,哪个男人会要二手货。” 岑溪听到最后一句,冲上去推她:“有病吗,嘴这么臭几年没刷过牙了?” 温黎很平静,她挽着岑溪的胳膊,笑着说:“走吧,我没事。” 岑溪后知后觉,才知道贺郗礼和那件事好像已经影响不到温黎了。 温黎也以为此。 直到八月十七日最后一秒,在转到八月十八日的那一刻,温黎怔怔地看着指针滴答滴答地转。 温黎看着被她放在桌子上的蛋糕,嗓子干涸:“阿车,十九岁生日快乐。” 脚踝被轻轻锤了一下,温黎缓缓眨了下眼睛,看着地上的机器人,阿车1号闪着亮光,属于贺郗礼懒散又痞气的嗓音在卧室里响起:“阿黎,十二点了,要睡觉了,晚安。” 那晚,温黎趴在秦秀英的腿上,眼眶酸涩,眼泪顺着脸颊划到她唇角,咸涩的味道:“奶奶,我很想他。” 秦秀英摸着她脑袋,柔声说:“那就去找他。” 温黎蹭掉眼泪,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我不想成为他的累赘,不想成为他的包袱。” 秦秀英看着温黎,想起一句话:“那就在各自领域里闪闪发光,等你们站在顶峰,终究会再次相逢。” 他不会再喜欢她了。 他们分手太过惨烈,她说的那些话,太难看也太难听,他那么骄傲,怎么可能向她低头,怎么可能再选择她。 国庆期间,时延回来南潭给温黎带了样东西。 “这是贺郗礼托我给你的。” 是一张银行卡。 “里面有五十万。” 温黎愣在原地,她低头看着那张银行卡,心里不是滋味,她说:“我不要,你拿回去给他吧。” 时延苦恼地抓头发:“你们两个我真是哪个都得罪不了。” 他把银行卡丢给她:“你自己找贺郗礼说去吧,这事我管不了。” 那张卡像是沉甸甸的石头砸在她心底。 温黎坐在桌子前,大脑一片空白,等她回过神已经是两个小时后,她犹豫片刻还是给贺郗礼打了通电话。 她不确定贺郗礼是否换了电话号码,也不确定他是否把她拉黑。 等待接通的过程紧张又难捱,心跳声急促又剧烈。 电话接通的声音出现在她耳畔,温黎只觉得恍如隔世。 卧室里很安静,温黎听到手机那边的呼吸声,她没有开口,贺郗礼也没有开口。 良久,贺郗礼熟悉的嗓音响起,和平时懒散痞气的语气不同,他声音淡淡地,挟着凛冽:“找我什么事。” 温黎嗓子艰涩地道:“我见到时延了。” 贺郗礼嗯了声,她听到他那边室友打游戏,打闹的声音,听到他说:“温黎,这五十万不是给你的,是给贺郗礼曾经的阿黎。” 温黎心脏倏地发涩,压抑,沉闷地快要喘不过来气。 她张了张唇,久久,哑着声说:“我不能收。” 贺郗礼淡道:“这是对你承诺的最后一件事,以后不会再有了,毕竟。” 他顿了顿,轻笑:“毕竟你是我曾经喜欢的人,也是曾经想娶的人。” “你放心,我也不是个喜欢纠缠的人。” “密码是你生日。” 电话挂断,温黎缓缓看着手机屏幕,她将方才的录音听了一遍又一遍。 这五十万,是给奶奶做手术的钱。 温黎不知道贺郗礼这几个月如何赚的这么多钱,也不敢去想他赚钱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身体是疼的,眼睛是疼的,呼吸也是疼的,她好像病了。 大雨过后,温黎的病也彻底痊愈。 她将这张银行卡,连带分手那天他没有收的信封装进盒子里,寄往清大。 收件人,贺郗礼。 那次是温黎最后一次和贺郗礼联系。 从那天起,他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温黎按照她制定的计划开始执行,这一年,除了学习就是学习。 月考,温黎从年级一百名考前进到七十五名。 期中考,温黎从年级七十五名退到了八十二名。 期末考,温黎从年级八十二名考进前三十名。 元旦这天,温黎坐在桌前刷卷子,天空忽地乍亮,透过窗外,五彩缤纷的烟火“砰”“砰”“砰”地升起。 “每年你的生日,也都会有烟火陪伴。”耳边仿佛又响起贺郗礼顽劣又恣意的声音。 温黎愣了下,她心跳声倏然漏跳一拍,她跑到阳台,身子往下探。 几个小孩在楼下追着跑着,放着烟花。 她静静地看着他们的笑脸,嘴角牵动,轻嘲地敛睫。 贺郗礼怎么可能会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从炎夏到严冬,再到夏天,一年的时间她竟然熬了过来。 从一模往后的考试,温黎的成绩稳居年级第一。 然而就在离高考前一周,秦秀英晕倒在家。 等温黎晚上放学回到家,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秦秀英手里还抓着张存折,她没有皱眉,没有痛苦,看起来很安详。 温黎跪在地上,她趴在秦秀英身上,整个世界仿佛彻底崩塌,她崩溃地抽泣,哭得撕心裂肺。 “贺郗礼走了,奶奶,你也走了,只剩下我了,我现在只有自己了。”温黎嗓子发不出来声音,她无声说,“我只有我了。” 她视线缓缓移到秦秀英手里的存折。 里面有三万七千八百五十三元五角。 存折里夹着一张纸,上面是奶奶一笔一画写的字迹。 ——给我们黎黎上大学用的生活费。 她们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多年,温黎不知道奶奶是怎么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存了这么多钱,奶奶省着吃省着穿省着喝,只为了她上大学。 房产的名字也早早改为她的名字。 在温黎不知道的情况下,秦秀英已经做好了随时不在世界上的准备,为她铺好了路。 温黎哭了一夜。 第二天,她请假给奶奶办后事。 陈树泽得知消息从学校跑来陪她,他看着温黎红肿的眼睛,心疼地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一夜没睡,你得休息了,下周还要高考,你的眼睛还要不要。” 温黎看着他,眼眶充满血丝,她忍着哭腔,说着哭出声来:“陈树泽,我没有家了,再也没有人爱我了。” 她嘶哑地呜咽:“我没家了。” 陈树泽将她抱在怀里:“奶奶没有离开,她只是换了个方式来爱你。” 温黎哭着哭着没有了力气,她缓缓闭上眼。 在梦里,她见到了贺郗礼。 他远远地朝着她跑来,他头发又剃成了寸头,轮廓线条变得更加锋利利落,变得更帅,也更吸睛。 她被他抱在怀里,她抱着他,抓着他胸前的衣襟不放手,哭着说想要奶奶把她带走,想要他把她带走。 她还梦到去年奶奶发烧昏迷,梦到那时的她同如今这样无助,惧怕,绝望。 梦到那时贺郗礼从京北回来,她后怕地颤抖:“如果奶奶不在,我就真的没有家了。” 梦到那时贺郗礼紧紧地抱着她,眉眼漆黑深邃地落在她身上,轻声哄着她:“你当你男朋友是摆设?我会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有我一口吃的,就会有你一份,奶奶会一直在,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 梦到那时他吻在她眉间:“阿黎,等你二十岁我们就结婚,我会给你家。” 温黎睁开眼,滚烫湿润的眼泪滑落她脸颊。 梦醒了。 奶奶不在了。 贺郗礼也不在了。 她的家彻底不复存在。 …… 给秦秀英办完丧事的第二天,2011年高考正式开考。 两天的考试结束,温黎手机关机,没有参加任何活动,回家蒙头睡了三天。 第四天,她踏上去往京北的火车。 温黎记得那天的京北与南潭比起来,又燥又热。 和贺郗礼曾说过的那样,在京北,她可能永远不会因潮湿而过敏。 她学着坐地铁,转车去清大。 京北很大很大,需要转几趟地铁,坐了一个多小时地铁,她终于来到清大。 一路走来,温黎轻而易举地打听到了贺郗礼的位置。 他长得又高又帅,一进清大便夺走清大校草的头衔,来往的女生无不讨论他。 一如既往地引人注目。 温黎跟在女生的身后,心跳得厉害。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许是奶奶去世时,梦里的贺郗礼太过真实,她想他想得快要疯了。 看一眼,她只偷偷看他一眼。 来到清大的操场,温黎耳边传来嘈杂又激动的尖叫声。 前面人影憧憧,隔着人山人海,她看到了位于中心的贺郗礼。 他比梦里的他更清晰,更打眼。 贺郗礼站在篮球场,穿着红色篮球服,身后不再是11号,而是23号。 他双手自然垂下,左手虎口用绷带绑着,随着运动,两条绷带微松耷拉在半空,青筋脉络清晰,荷尔蒙贲张。 一年未见,贺郗礼像是变了个人,顶着寸头,五官攻击性极强,轮廓比以往分明清晰,冷冽又薄情。 他身型颀长挺拔,懒懒地抓着球在指尖打转,举手投足透着桀骜不驯,站在那就是一条风景线。 四周女生都是看他的,他也浑不在意。 尖叫声掀至最高峰。 温黎看到绫苏冉穿着黑色吊带裙,手里还握着瓶矿泉水,大方坦荡地朝他走去。 绫苏冉比那年在青野山看上去更冷艳,一身名牌,看上就很高级,她将手里的水丢给贺郗礼。 温黎下意识将视线移到贺郗礼身上。 他挑眉,玩味地勾唇,接过,单手拧开瓶盖,仰头灌下半瓶,喉结滚动。 温黎匆匆移走视线,心脏疼得厉害,不敢再看。 她睫毛微动,想起贺郗礼那晚将南潭工厂运满了京北的大雪,想起他对她的告白。 “骗子。” “骗子。”温黎喉咙涩得她发痛,她颤着音,轻声说,“骗子。” 明明说过他只接女朋友的水。 明明说过他不会变心,只会疼她一个人。 “贺郗礼是个骗子。” 可她有什么资格。 没有资格。 他们已经分手一年了。 谁也不再属于对方。 前面女生们交谈的声音钻进她耳廓。 “听说贺郗礼跟绫苏冉是一对,两人家世都很显赫,以后好像还要联姻。” “绫苏冉是谁啊。” “她是电影学院的,也是大一生,以后肯定要往明星发展。” 温黎忽地耳鸣起来,她走在诺大的校园里,什么都没想,又好像什么都想了一遍。 她指尖碰了碰眼角,没有哭,只是眼眶的温度烫得她心脏骤缩,闷得她燥热。 第一次,她讨厌京北的天气。 温黎走到一家蛋糕店,认真挑选一块蛋糕,要了一根蜡烛,她拎着蛋糕坐在湖边,蝉鸣声,虫鸣声仿佛成了交响乐。 她蹲在地上,拆开纸盒,她拿了打火机将蜡烛点上,很久,她说:“提前祝你二十岁生日快乐。” “以后,可能不会再给你过生日了。” 温黎笑了下:“恭喜你啊贺郗礼。” “今年你会许什么愿,应该什么也不会缺了吧。”她虔诚地说,“那,还是祝你梦想成真。” 温黎吹灭蜡烛,用勺子挖下一块塞进嘴里。 校园广播放着音乐,阿梨粤熟悉的粤语歌在校园各处回荡。 “那怕热炽爱一场,潮汐退和涨 …… 让你的爱满心内 让我的爱全给你 全给我最爱 地老天荒仍未改” 贺郗礼曾在元旦那晚唱的《最爱》和阿梨粤歌声重合。 温黎缓缓眨眼,四周再没有他的身影。 她大口大口地吃着蛋糕,明明是甜的,可塞在嘴里,苦得要命,也苦得要死。 贺郗礼说的对,她再也遇不到比他更爱她的人了。 这辈子,除了他,她也再遇不到她爱的人了。 温黎抱着膝,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掉下来。 旁边有人看着她哭,问:“你怎么了?” 温黎眼眶通红,她笑着:“没事,只是丢了样东西。” 她把贺郗礼弄丢了。 有的东西,能被找回来。 可有的人,再也找不回来。 就像她的暗恋,她的初恋,她的青春,像是一阵风无色无味,抓不到也摸不着,也再不会被她拥有。 山高水长,她和他到此为止。 也等你 , 清大的电话,对此她并不意外。 估分,735分, 理科状元, 全省第一, 最终她选择京大。 岑溪你和贺郗礼不愧是前任, 都是理科状元。” 温黎笑笑。 “黎黎, , 岑溪问。 温黎愣了下,想起前几天在京北的贺郗礼,和最初她看到的那样, 肆意张扬,又带着野蛮生长的意气风发。 她想了想, 说:“他已经有自己的生活了。” 岑溪知道,温黎没有忘记贺郗礼。 从那天起,岑溪再没有在温黎面前提过贺郗礼的名字。 温黎从京北回来也没闲着, 她每天做两份家教, 一直到九月开学,她将南潭的房子彻底打扫一遍, 站在门口望了许久,看着屋内飘在半空的细小尘埃, 关上门,与过去告别。 到了京大,温黎仍旧很忙碌。 受过没钱的苦, 温黎从一上大学用零碎时间打工,每一天,每个月看着银行卡多出来的数字, 都成为一种乐趣。 温黎的其他几个室友来自五湖四海,其中她与吕思雨关系最好。 吕思雨家在一个三线城市,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孩,父母很宠她,性格却豪爽又大方,极招人喜欢。 她有一个读清大的男朋友,时常跑去找他,偶尔约着温黎去清大串门,被她以兼职的名义拒绝。 国庆期间,温黎的宿舍只有她和吕思雨在京北,其他室友都回家了。 “黎黎,你怎么也不回家啊。”吕思雨搬着椅子坐在她面前,“我是因为想跟男朋友多待几天,你呢,该不会又要打工吧!” 温黎放下手里的翻译资料,抬起嘴角:“是啊。” “你真厉害,好不容易休息几天,你还打工,你家里人不想你吗?” 温黎愣了下,她垂下眼:“家里没人,现在只有我自己。” 吕思雨听完差点锤死刚才问话的自己,她惭愧又心疼:“对不起黎黎,我不知道。” 温黎笑着说:“没事。” “黎黎,那今晚我带你出去玩吧?”吕思雨说,“我男朋友他们寝室约在一起吃饭,里面有个男生长得特帅,特潮,还特别厉害。” 温黎摇摇头:“不感兴趣。” 吕思雨感叹道:“这让我无比好奇你前男友到底长什么样了,喜欢你的追你的男生排长队,也没见你答应。” “不过说真的,我男朋友他室友真的很牛逼,不是我吹,肯定比你前男友帅,走吧,跟我去放松一下看看帅哥啊,指不定你俩还看对眼好上了。” “你别不信啊,我夸他牛逼真不是吹的,有幸见过他一面,身高188,硬件配件都是顶尖的。听说他参加机器人大赛拿了多次金奖,在大一的时候自主创业创办了一家公司,现在才大二,清大有能力的师哥师姐都被他挖走了。” 吕思雨啧啧出声:“像咱们清大京大的毕业生一开始怎么可能选择这么一个学生创办的小公司啊,那肯定是因为那大帅哥的个人魅力,公司未来的潜力以及工资待遇。” “真的很顶,你确定不来?”吕思雨对着她眨眼。 温黎听到吕思雨这些描述,久久平静的湖面像是被砸了块石头,泛起阵阵涟漪。 她表情怔忪,待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点了头:“去吧。” 晚上八点半,温黎和吕思雨来到京北的一家会馆,打车到会馆前,豪车盛宴,有专门的停泊者前来取钥匙。 走进会馆,里面冷气烘到极致,灯光流转,动感的金属音乐震耳欲聋,人很多,镭射灯扫向的地带推杯换盏,场子又热又燥。 温黎跟在吕思雨身后,她心跳得剧烈急促,直到站在包厢面前,她还是没能想明白,她来这里到底是为什么。 推门进去,里面灯光昏暗,坐着十多个人。 可是温黎一眼看到坐在中央的贺郗礼。 他逆着光,懒散地窝在红色沙发上,顶着寸头,满脸的桀骜不驯,穿得很潮,指间夹着根烟,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旁边有人对他说些什么,贺郗礼侧头凑近,轮廓棱角分明又冷硬,喉结随着低语滚动,在昏暗的场所里带着十足的欲。 周围女生们炽热的目光无不黏在他身上。 温黎怔在原地。 原来,他在京北,和在南潭是不一样的。 这才是他,这才是真正的贺郗礼。 “黎黎,愣着做什么啊。”吕思雨拉着她坐在沙发上,介绍,“这是我室友,温黎,是不是特漂亮特清纯。” 包厢里多是男生,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开玩笑着问:“妹妹有男朋友没啊。” “瞅把你们急的。”吕思雨卖了个关子说,“想知道啊,不告诉你们。” 除了他,其他人都在笑。 “没想到京大妹妹长得一个比一个好看,咱们清大也没见这么好看的。” “那你怎么说林郝在京大找到了咱们思雨妹妹啊。” 吕思雨被她男朋友林郝搂在怀里,难得羞赧地笑。 温黎开始后悔答应吕思雨来这里。 她静静地坐在这里,旁边有男生递给她酒,温黎抬眼时,角度正对着坐在沙发上的贺郗礼,他懒懒掀起眼皮,两人的视线在这一刻隔着人海撞上。 温黎飞快地躲开,握着高脚杯的指尖泛白,旁边男生对她说了什么,她脑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也记不得他说了什么。 她只记得贺郗礼看她的眼神。 冷淡,凛冽,像是看陌生人的目光。 温黎低着头,喝了口酒,酒入喉咙,辣得她心口阵阵地抽痛。 “来玩游戏啊,酒瓶子转到的人回答大家一个问题。” “行啊。” “来来来。” 林郝拿着酒瓶放在桌子转动,瓶口转到窝在沙发上的人身上,包厢里的人看到第一个倒霉的人是贺郗礼时嗷嗷起哄。 “贺哥,这可真不是兄弟的主意,在场哪个妹妹都盯着你呢。” 贺郗礼大喇喇地靠在沙发靠背,挑了下眉,低沉的声音熟悉又陌生:“问什么。” 穿着黑色吊带的女生想撩他很久了,连忙问:“有女朋友吗。” 包厢里的人视线全数聚集在贺郗礼身上。 他垂眼,嘴角斜斜勾着,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良久,他撩眼,笑得很哑又勾人:“有,挺久了。” 在场的女生失落地看着他,也有胆大的女生笑着开玩笑:“介不介意再交一个?” 贺郗礼两条长腿抻着,没说话,只是笑。 温黎分不清她呼吸困难是因为包厢里的闷热,还是他的话。 就像是一击敲响她的幻想,前不久在清大她所看的,听到的,都是真的。 她胸口起伏,仿佛胸腔内的一切被挤压得鼻尖发酸。 包厢里欢笑声,嘈杂声渐渐变得哑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黎胳膊被扯了下,她缓缓抬头,发现在场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除了贺郗礼。 “黎黎,问你呢,都想知道你有男朋友没。”吕思雨给她递了个眼色。 温黎睫毛颤了颤,她余光下意识往贺郗礼那边看。 他身子前倾,双肘抵在膝盖,捞过桌上烟盒抽了支烟,点火,咬上,抽烟姿势很熟稔,也很老手。 在南潭,在她的印象里,贺郗礼极少抽烟,而有她的地方,他也从未吸过烟。 温黎缓缓移走视线,笑着说:“嗯,有男朋友。” 话落,吕思雨看她一眼,刚想说什么,又咽回去。 包厢里的男生知道她不是单身的消息,又将希冀打在其他女生身上。 一场又一场游戏下来,已到了凌晨。 温黎喝了几杯酒,脸颊被染成粉色,她其实酒量不错,只是有些上脸,被吕思雨挽着,担忧地问她晕不晕。 她笑着摇头:“我没事。” 出了会所,十多个人几乎人手一辆车。 温黎这才明白,原来考上名校在她的眼里是终点,可在本就生活在京北的这些人眼里,可能只是起点。 一辆柯尼塞格超跑轰鸣声停在他们面前。 贺郗礼戴了顶鸭舌帽,侧脸看向林郝:“今晚不回去。” 林郝揶揄道:“知道你不回来,就没打算问。” 温黎看着贺郗礼笑得痞气,他修长的手漫不经心地搭在窗沿,左手纹了一片纹身。 天色昏暗,她看不清是什么图案。 温黎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后悔为了保护她受伤,后悔为了她坐牢,后悔因为她做过一切不属于他做的事。 也许会,就像被谭清刺穿的手背,被纹身遮掩。 “诶,贺哥,你住的地方不是离学校很近,你把人姑娘送回去?”林郝喝的酒不少,脸通红,他搂着吕思雨,“我和思雨不回去。” 吕思雨瞪他一眼:“谁跟你出去,我要和黎黎一块回去。” 温黎目光落在贺郗礼身上,他像是看她,又像是穿过她看别处,漆黑的眼眸勾着,嗓音漫不经心掺着随意:“不太合适。” 回复林郝的话。 林郝也想起什么,他说:“哎哎哎,我忘了,贺哥从不载人,只载女朋友。” 贺郗礼淡淡啊了声,嘴角提了下,没看他们:“走了。” 黑橙色的柯尼塞格在京北的城市里横冲直撞,极速地在他们眼前消失。 温黎远远看着,不知怎么,想起分手那天,贺郗礼的脸上是他从未有过的卑微。 “你想要的,我都能给。” “等我几年,好不好?” 只一年,仅仅只有一年,贺郗礼和她的差距已越来越大。 那晚是温黎最后一次见他。 清大和京大离得很近,仅隔着颐和园,步行也就不到两公里。 可虽然只有这两公里,温黎在京北也从未见过贺郗礼。 也是,在南潭那么小的镇子都很难遇到,更何况是在京北。 温黎再次听到贺郗礼的消息是两个月后。 他出国了。 天空中传来飞机飞行的声音,温黎趴在京大宿舍的栏杆上,静静地看着飞机在天空划过的痕迹。 之后的七年,温黎再未听到过贺郗礼任何消息。 也等你 毕业那年, 温黎应聘记者,京北房租昂贵,她找了一周最终选择离公司房。 即便如此, 温黎过得仍然很拮据, 实习的工资低, 房租和存的钱。 新媒体忙碌, 每天除了编辑稿子, 开会, 就是外出跑新闻,温黎职,偶尔周末休息的时候工作, 赚点饭钱。 半年后,总编将各个板块的记者召集在会飞非洲采访森林公安, 保护野生动物者,我们将采访并记录森林公安与盗猎团伙多年的“战争”,这些记录将会剪辑成片发布在上星卫视作为宣传, ” 会议室几乎所有人都低着头, 没有一个人愿意。 非洲是什么地方,时常断电断水没有网络, 伙食住宿不好,盗猎团伙各个手持枪, 每天都陷入危险与混乱中。 主编又将去往非洲的待遇简单提了一下,最后只有温黎一个人愿意飞非洲。 散会后,同事忍不住道:“你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去非洲, 回来也不知道几年后了,你还是女生,不怕危险吗?你家里人不担心啊, 找对象也难。” 温黎倒没在意:“找对象这事暂时我没考虑,我现在还年轻,想多闯闯多奋斗几年。” 在京北,靠着现在的工资,温黎根本交不起房租,去了非洲待遇提高几倍,等拍完采访回来,资历、经验、名声都有了,肯定会比现在要强。 得知她要去非洲,岑溪从南潭跑到京北骂她一顿:“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啊,以前从没觉得你胆子这么大。” 温黎笑着说:“总得为了生存。” 不然,她在京北根本活不下去。 岑溪哭得满脸眼泪:“回南潭不好吗。” 温黎大学这几年只去了四趟,每回都是给父母给奶奶扫墓,南潭对于她来说不止是悲伤,遗憾,只要回到那个地方,她总觉得那个人还在她身边,总觉得他们尚未分开过。 她淡道:“不想回去,怕梦醒。” 梦醒了,看到与之相反的现实,漫长的痛苦会跟着她一辈子。 岑溪抱着她,坚定地说:“黎黎,你以后一定会很有钱,你这么努力,如果上天不让你成功,我每天都要骂醒他!” 温黎嘴角弯弯,被她的话逗笑。 离开京北那天,吕思雨去机场为她送别:“去那儿有网记得给我发消息啊,也不知道你要去多久,一定要注意安全。” 温黎抱着她,笑:“好,我会的。” 两年后,国内微博#7月13日,我方与非洲公安,保护野生动物者共同破获一起残忍猎杀野生动物并收售贩运野生鸟类、猫头鹰、象牙等野生动物的案件#话题登上热搜。 半个月后,一则两个多小时的采访,跟踪,实时拍摄的记录视频在上星卫视播出。 画面的最后,25岁的温黎褪去青涩,五官精致,杏眸坚毅,气质清冷又清纯,她穿着缀有“京北日报”标志的冲锋衣站在弥漫黄沙的非洲。 她拿着话筒,看向镜头,双眼泛红:“713案,我国因保护野生动物殉职两名优秀的森林公安,他们永远是我们的英雄。” “保护野生动物,人人有责。” “我是《京北日报》的记者,温黎。” 《非洲》纪录片收视第一,所有人被纪录片里的内容所震撼,各地警察,森林公安,保护野生动物者看红了眼,仅仅一个月,抓捕盗猎团伙共一百多起。 而温黎在最美新闻工作者的评选活动中被评为“最美记者”。 连带微博粉丝从两位数飙到了五位数。 回到京北,温黎请吕思雨吃饭。 吕思雨知道温黎的情况,她开着车说:“我想吃张亮麻辣烫了,我记得你们公司附近不是有一家?” 两年没回来京北,温黎看着拥堵的交通,多少有些不适应。 她侧头,笑着说:“现在没以前那么缺钱,在非洲我也没什么花销,存款够每月的房租水电,也够我买辆差不多的车子了,而且借着非洲的纪录片我的工资也涨了些,现在还是副编的候选人。” “别吃麻辣烫了,请你吃你最喜欢的泰餐。” 吕思雨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真好,我们黎黎终于熬出来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今天要好好宰你一顿!” 吕思雨将车打转向,往泰餐开去。 到了商圈,吕思雨把车子停到地下停车场,两人上楼到泰餐店坐下,点了四道菜。 吕思雨吃着侍者送来的餐前水果荔枝,问:“那你接下来准备租哪儿?” 温黎昨晚刚从非洲回来,住的宾馆,一晚上她都在看房子。 “还没找到。” 吕思雨说:“我租的这个房子三室一厅,有个租客刚走,她的那间房一个月两千八,但就是空间小,只能摆一张床,和一个衣架子,其他什么都没了,有窗户,离你公司坐地铁也得四五十分钟,你要有想法,我问下房东看租金能不能便宜点。” 温黎看了下吕思雨手机里房子的照片,老破小,七楼,没有电梯,房间很小一间,没有光,很暗;卫生间和厨房小,设备老化严重,但胜在客厅大,阳光充足,有个晾衣服的小阳台。 价格也比她去非洲前租的房要便宜几百,温黎急着找到住处,没犹豫:“行,就这间吧,房间小不是大问题,能避风雨就行。” 吕思雨:“呜呜呜太好了,我们又能在一起住了。” 温黎给她盛了碗冬宫阴汤,递给她时,吕思雨凑过来八卦道:“你去非洲有艳遇没?” “啊?”温黎愣了下,她失笑,“怎么可能,在那儿每天都要扛着一二十斤的摄像机,拍摄记录,编稿,有时候晚上还得时刻注意着盗猎者,有一丝风吹草动我们都得集合,不然有些重要素材拍不到。” 吕思雨也不失望,在她的意料之中:“指不定对你有意思,见你是个事业狂,都望而却步了。” “哎,前不久,赵津执还朝我打听你呢。”吕思雨撞了撞她的胳膊,“现在混得很不错,本来就是京北人,出过国,富二代,有房有车,人长得也特帅,追你几年了,你真不打算试试?” 赵津执也是她们同年考上京大的学生,金融专业,京大校草。 温黎抬眸:“我也想过与他发展试试,可,还是不太行,最多只是朋友关系。” 吕思雨犹豫片刻,开玩笑道:“你该不会还是没有忘掉贺郗礼吧?” 这是这么多年里,温黎第一次从其他人嘴里听到贺郗礼的名字,她愣了下,看着眼前的菠萝炒饭出神。 七年前,和贺郗礼最后一次见面,她仍记得他在会所里说过他有谈的很久的女朋友的话,也记得他坐在超跑里,懒洋洋又漫不经心地以“不合适载女生回家”拒绝林郝的话。 那晚她又请吕思雨喝了一小时的酒,也是那天,吕思雨知道贺郗礼是她的前男友。 原来离那天已经过去七年。 他们分手了也有八年。 温黎回过神,敛下眼睫,将眼底的酸涩压下去。 她笑了笑,并没有否认:“不都说初恋难忘嘛。” 何况是贺郗礼这样炙诚又热烈的桀骜少年。 “赵津执长得简直就是翻版的贺郗礼,你不行了跟他谈谈呗,反正我觉得像赵津执这种富二代也不会多用心,你都单身八年了,找不到正主,先找个替身凑合凑合。”吕思雨说,“和赵津执谈,也不算亏。” 温黎被吕思雨的替身论打败了,她笑:“你啊,少看点电视剧吧。” 即使单身一辈子,她也不可能去找贺郗礼的替身。 贺郗礼永远是唯一的,没有任何人能替代他的存在。 ...... 当晚,温黎搬到了吕思雨的住处。 房租靠着吕思雨的三寸不烂之舌从每个月的两千八降到了两千五。 温黎的生活用品,床单被罩之类的必需品都是刚买的。 第二天,温黎正式在京北上班,因她拍摄的非洲纪录片出圈,一来公司收获不少夸赞,她一一感谢。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拍摄么,谁不会啊,我要去非洲,纪录片肯定完成得更好。”乔绒撩着波浪长发,红唇轻启,嘲讽地扫视一圈,“也就你们当回事。” 说完,乔绒踩着高跟鞋往主编办公室走。 见她离开,在温黎旁边工位坐着的覃琴忍不住低声道:“你别在意,乔绒一直就是这种人,不就是看你突降,都是副主编候选人,怕你争她的位置。” 覃琴越说越不爽:“真不知道从哪个野鸡学校毕业的,靠着关系户干到现在。” 能被《京北日报》录用的毕业生都是名校新媒体传媒等方向的,其他的则有多年经验跳槽的老记者。 只有覃琴,学历一般,能力一般,靠着一张伶牙俐齿的甜嘴,活干得不多,但该拿的不该拿的都有,甚至去年年底的绩效除了上司领导班子外最高的。 “你对她可得注意点,别被她捅刀子。”覃琴说,“去年有一个女同事,能力特别强,都要升职了,也不知道乔绒干了什么,弄得那女同事最后辞了职。” 温黎从电脑屏幕移开:“谢谢你,我知道了。” 身后传来门“砰”地声音。 覃琴的脚连忙扒拉一下,转椅回到工位,假装编辑稿子。 眼前覆过来一道身影,温黎抬头,看到主编徐志国站在她面前,笑着说:“小温啊,你知道时澜集团吗?” 温黎愣了下,她听说过这家公司。 时澜集团最开始是做房地产的,时澜总裁以最精准的眼光、行事狠辣的手段在短短三年内在京北立足,名号打出来后,时澜顶着众多行业人士的不认同及反对,开始研发AI人工智能、芯片、医疗器械、医疗设备方向,然而从近几年看来,时澜总裁的选择是正确的,目前时澜集团年收益额,年盈利额已排在首面。 但时澜总裁一贯神秘,从不将照片泄露,每一家报社每天的采访邀约多不胜数,然而没有一家能够正式采访到这位。 “你的任务就是采访时澜总裁,若拿到一手资料,咱们京北日报的位置彻底稳了。”徐志国说。 办公室的人互相看一眼,没人开口说话。 温黎想了想,说:“主编,可我是社会新闻记者,采访时澜集团的总裁应当是财经记者的工作。” 徐志国没料到她会当众抹他的面子,他表情瞬间沉下来:“你是主编还是我是主编?现在的年轻人没有一点责任心,像我们那时候给你工作,不管是不是你的,只要领导下达的任务,都得干,你看看有谁跟你一样推辞的。” 温黎翻了下最近的工作记事本:“好,我这就准备采访的提纲。” 徐志国的脸色这才好看些。 乔绒趾高气昂地对她笑了笑:“小温,加油啊。” “无语了,乔绒这就已经沉不下来气了?”覃琴翻白眼,对温黎说,“这采访时澜总裁的工作本来就是她的,她拿不下去,怕影响今年年底的升职和绩效,就把这烂差事丢给你了。” “乔绒,她跟主编有一腿。”覃琴担心道,“你小心别得罪主编,让他给你穿小鞋。” 温黎沉默了会儿说:“没事,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者,升职这事儿还得看总编。” 若是她能拿到时澜总裁的第一手资料,不仅年底升职在望,年薪也会增加两倍。 温黎想至此,她重新投入工作中。 接下来几天,温黎白天跑新闻,回到公司编辑稿子发给主编,晚上十点坐一个半小时的公交回到出租屋,开始查时澜集团的有关信息,拟定采访提纲。 周一晚上,在京北郊区的五星酒店举行一场科技峰会的晚宴,温黎不确定时澜集团总裁是否会参加,想了想,她还是拿着记者证在下班高峰期挤着地铁,又转了两趟公交车才抵达目的地。 到了酒店,温黎浑身疲倦,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整理头发,又补了层口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精神不少,她才走出去。 走到大堂,酒店内一阵骚动。 “刚才过去的就是时澜总裁?” “不会吧,这么年轻这么帅......看着也才二十六七吧,哎,人家已经是总裁,而是还是个打工的。” “也不知道有女朋友没有,看他一眼,我觉得我都长寿了两年。” “你们瞧瞧他那张脸,绝了。”女生感叹道,“比娱乐圈男明星还要带劲儿,身边肯定不少女人,但是像时澜总裁这种地位怎么可能看上咱们啊,女人玩玩可以,娶回家那肯定得是豪门千金。” “怪不得咱们记者进来都要上交手机,摄像机。”另外一个女生说,“原来传闻都是真的,时澜总裁不喜欢拍照,更不喜欢采访,那咱们的工作何时才能有进展啊。” 几个人哭丧着脸:“谁知道呢。” 温黎听到时澜集团总裁在这里,立刻打起十分的精神,她将提纲稿子掏出来又看了几遍,开始守株待兔。 酒宴内各个西装革履,灯光流转,推杯换盏,每一个人的面上都洋溢着假笑。 温黎在地铁,公交里站了两个小时,双腿又软又麻,又等了一个小时,周围几个记者聊了几句,纷纷打着哈欠离开。 “都十点了,时澜总裁肯定走了,你还不回去?” 温黎说:“回。” 她只想找个地方捶捶腿休息几分钟。 隐约想到来酒店前,看到二楼的露天小阳台有休息的地方,温黎拖着沉重的身体,上楼。 推开推拉门,夜里的冷风刮在她脸上,长发荡在半空。 刚踏一步,温黎发现这里除了她,还有其他人。 穿着西装的男人背对她站在栏杆前,他身型颀长挺拔,一手拿着高脚杯,里面红酒摇曳,一手自然垂下,露出性感突出的腕骨。 温黎下意识顺着往下落,在看到那人的手时,心口倏地坠落,随后剧烈的跳动,她指尖紧紧攥着,松开时虎口烙下几道印记。 他的无名指有心形胎记,被扳指遮得七七八八,但也足以让她辨认出来他是谁。 似是听到声音,男人偏头,灯光从上方打来,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彻彻底底地暴露在她面前。 贺郗礼的侧脸被灯光裁剪的立体分明,眉眼硬朗,眼里没有了以往的漫不经心,落在她身上,冷淡漠然又锋利,如同看向陌生人的目光。 温黎脸色泛白,被贺郗礼的眼神刮得心像是被无数根细线割得刺痛,也不是特别痛,但足够刻苦铭心。 从分开以后,她不敢也不能主动了解过他的一切。此时酒会嘈杂声像是被她自动屏蔽,眼下只剩下这个人。 他虽着西装,但也能看得出常年健身的痕迹,后脖颈的大片纹身隐匿进离经叛道里,没有半分雅致贵气,反而加重了痞气。 贺郗礼与七年前相比,更帅了,更成熟,更有魄力,也更招人飞蛾扑火地往他身上撞。 两人以这种状态静默了几分钟,张特助隐约觉得空气氛围不太一样。 贺郗礼放下酒杯,点燃手中的烟咬上,青白色的烟雾弥漫他的眉眼。 他夹着烟弹了弹烟灰,撩起眼皮,嗓音冷冽挟着磁沉:“张特助,这里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张特助吓得冷汗冒出来,下意识去看温黎,只见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半晌,温黎从怔愣中回神,笑着说:“贺郗礼,好久不见啊。” 贺郗礼走过来,低头时自带迫感,眯着眼像是仔细辨认,随着时间的迁移,温黎的脸色愈发苍白,她被浓烈的烟味刺激得咳嗽,心也沉到了谷底。 一只手骤然出现她眼前,温黎看到贺郗礼拽走她的记者卡,握着胸卡的手骨节分明,青筋脉络与手臂相连接,有力又带着暧昧的欲。 贺郗礼将嘴边的烟扔进红酒杯,呲啦一声,烈火浇灭,同时,男人被烟浸透低哑的嗓音落下来。 “哦,原来是温小姐。” “是好久不见,久到我已经把你忘了。” 也等你 这两句话, 一共二十一个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 温黎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她睫毛颤了颤, 笑得你啊。” , 早就没有其他人。 贺郗礼离开了。 温黎站在原地茫然许久, 最后下楼朝工作人员要了手机, 达公交站牌。 她独自一人坐在公交最后一排, 车窗外霓虹灯闪烁模糊, 她额头抵在玻璃,深吸一口气,将胸腔内闷热燥意压出去。 温黎曾经想过无数次他们的重逢, 可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将自己忘掉。 那他们在南潭相处的一年算什么。 他为她受过的伤, 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到底算什么。 贺郗礼轻飘飘的两句话, 仿佛将他们之间的羁绊全数被抹去。 温黎转了三趟公交, 直到十一点半才回到出租房。 吕思雨正在客厅里看综艺,笑声荡在房间, 听到声音,她扭头对温黎招手:“黎黎你可回来了, 我买了有鸡爪子,鸭脖子,又辣又过瘾, 看综艺绝配。” 温黎笑了下:“我冲个澡就过来。” “好。” 半个小时后,温黎换了身睡衣,坐到沙发上。 吕思雨看着综艺笑了半天, 扭头发现温黎正在发呆,往下移,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还抱着机器人:“黎黎,你怎么又把它拿出来啊。” “从大学就开始时不时见你摸几下,这机器人被你摸得都快磨光了。” “不是早都坏了吗,你怎么还不丢了啊,去非洲的时候还不忘托我保管着,一保管就是两年。”吕思雨好奇地问,“谁送的啊,这么宝贵。” 温黎这才意识到她习惯性地将阿车1号抱在怀里,她怔了许久:“前男友给的。” 半晌,吕思雨问:“贺郗礼啊?” “嗯。” 吕思雨看着她:“往前看吧,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说不定他都结婚了。” 温黎喉咙又干又涩。 说起来容易,可忘掉一个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现在咱们高中,大学认识的男生进入社会,哪个不是胖子,指不定贺郗礼现在就是个两百多斤的胖子加秃头,肯定没以前帅。”吕思雨打了个哈欠,看眼时间,“这么快可十二点半了,赶紧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社畜狗真不容易啊,希望黎黎赶紧赚大钱暴富,那我就享福了。” 温黎笑着,帮她收拾桌子上的外卖盒。 回到卧室,温黎躺在狭小的空间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太阳穴疼得厉害。 想着明天还要早起,最终还是坐起来拿起一个白色药瓶,倒了几颗药,刚到客厅倒完水,看到推开房门准备上卫生间的吕思雨。 吕思雨看着温黎手里的药,惺忪的睡意跑了七分,她抬手看客厅的表,指针指到凌晨三点十多分,下意识问:“你这是睡醒了还是没睡啊。” “黎黎,这么多年你不会还失眠吧?” 温黎就着凉水将药丸吞下:“比以前好点。” “那也不能天天吃啊,对身体很不好的,医生怎么说啊?”吕思雨担忧地问,眼里布满心疼。 温黎也知道药物对身体没有任何好处,可她这几年找了三四个医生,都没能将她的病治好,甚至有医生建议她去看看心理医生。 “我没事,别担心了。” “晚上睡前喝杯牛奶,有助于睡眠。” “好。” 回到卧室,温黎将放在枕头下的录音笔和耳机拿出来,戴上耳机,闭上眼。 - 翌日,温黎坐地铁去公司。 原本一个月为了省一百多块钱,她打算上下班都坐公交,但京北上下班高峰期交通实在拥堵,担心早上迟到,她只能选择坐地铁。 刚坐到工位,温黎收到赵津执的微信。 【赵津执:如果不是从吕思雨那知道你从非洲回来,你是不是就不会告诉我这个老朋友啊?】 温黎看着他类似调侃的语气,想了想回复:【抱歉,这几天比较忙,没想起来。】 【赵津执:这次不会再走了吧?】 温黎脑海里浮现那张桀骜不驯又离经叛道的面庞,停顿半秒,她指尖敲在屏幕:【可能吧。】 【赵津执: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为你接风洗尘。】 赵津执对她的感情,温黎也清楚,在大学时,她看着他和贺郗礼隐隐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失神过,也曾想过与他交往试试,可这个想法只存在不到半秒。 温黎想了想:【我有喜欢的人,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赵津执顿了几秒:【还是因为你前男友?】 大二那年,赵津执向温黎表白。 等他紧张地说完告白的话,温黎带着歉意地说:“我有一个很喜欢的男生,所以这辈子我不能接受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温黎回过神来:【是,还是他。】 发完消息,温黎便开始工作,半个小时后,赵津执给她发了一段文字:【他有什么好,让你执迷不悟那么多年,大学几年,他在你的世界里出现过吗,你去非洲那么危险的地方采访两年,受过多少伤,受过多少苦,他知道吗?】 这段文字刺得她眼底莫名酸涩起来。 温黎平息好情绪:【感情这事不是这么算的,他对我很好,也为我做了很多,和他分手是我的原因。】 【温黎:谢谢你的喜欢,只是我真的不能接受其他人,祝你早日找到另一半。】 十分钟后,赵津执的消息再次弹跳在屏幕。 【赵津执:我喜欢你是一回事,你不喜欢我是另外一回事,我会一直等着你。】 温黎看了眼,没有再回复。 忙碌到十点,徐志国从办公室走到她的工位:“小温啊,采访时澜总裁进行到哪一步了?” 昨晚在科技峰会的酒宴,她只听到时澜总裁的名声,但也未曾见过他的真实面容。 反倒,在那里见到了贺郗礼。 能参加酒宴的人,都是在京北有头有脸的人。 “还没有进展。”温黎握着鼠标的手紧了紧,“主编,时澜总裁从未接受过采访——” “管他以前接没接受过采访,要你跟进你就跟,多去时澜集团公司楼下蹲蹲,办好这件事,你还愁年底绩效奖金?”徐志国不耐地打断她的话。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温黎只能点头。 临近中午,温黎接到线人举报,郊区一工厂排泄污染,导致附近村里的水质受到严重的污染,村民与工厂的人大大出手。 温黎挂断电话,拎着相机,和同事张毅荣外出跑新闻。 八月的京北燥热异常,车里开着空调也热得人心烦意燥。 到了郊区工厂,大门口围了一二十个村民,手里拿着铁铲跟工厂里的工作人员争得面红耳赤。 另一边几个村民围着一个受伤的村民,吼:“你们不知道随意排泄污染犯法的吗,不仅不给处理,还打伤我们的人,把你们工厂老板叫出来!” 温黎挤过去,拿着相机拍摄现场照片,身后同时有张毅荣摄影实时记录着。 她刚走过去,工厂经理走到受伤的村民那里,轻蔑道:“我们老板在外地,再说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们工厂排废?” 村民叫嚷着想要个说法,工厂过来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堵着他们,眼看着就要打起来,温黎连忙道:“已经有人受伤,别再打了,警察马上就会过来。” 工厂的人看到她和张毅荣手里的相机,脸上登时火气上来,上手推她:“现在的记者真是不要命了,光明正大过来拍,赶紧给我滚!我们这儿不欢迎记者!” 温黎一时没注意,被推到地上,她整个人摔进土坑里,身后村民拉她起来:“姑娘,你没事吧?” 张毅荣也顾不得手里的摄像机,跑过来:“温黎,你怎么样了?” 温黎从土坑里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摇摇头:“我没事。” 警方在这时过来询问情况,工厂里的人一下子老实不少。 等问过话,做过笔录,温黎和张毅荣又绕着工厂走了一大圈,工厂每个门都有人看守,他们根本进不去。 下午,两人回公司,张毅荣骂骂咧咧地给同事讲述他们中午去工厂发生的事。 温黎渴得不行,一连喝了两杯温水。 覃琴递给她一袋面包:“中午没吃东西吧,先垫点,哎,做咱们这一行的,只要外出跑新闻,那铁定饥一顿饱一顿的,你啊,以后外出记得多带点面包,饿了就吃点。” 温黎接过:“谢谢。” ...... 五点,温黎打外出卡。 她并不是一个遇到挫折退缩的人,想到涨薪,想到升职,想到年底的绩效,温黎打算去时澜集团碰碰运气。 报社与时澜集团离得并不远,一栋二十多层的写字大楼都是属于时澜总部的,而他们报社只是写字大楼的其中一层。 走到接待台,得知温黎是《京北日报》的记者,前台问:“请问您有预约吗?” 温黎:“没有。”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必须有预约才能找贺总。” 温黎愣了下:“时澜总裁姓贺?” 前台虽然对她的问题表示疑惑,但她还是笑着回答:“是的。” 察觉到她的失神,前台难得八卦道:“我们贺总特别帅,好多女明星争着往我们总裁怀里摔呢,不过我听说贺总好像有喜欢的人。” “但我来时澜也有两年了,从来没见过贺总跟哪个女人挨得很近,就连身边的助理都是男的,洁身自好的很。” “现在咱们都是手机时代,谁还用钱包啊,但你不知道吧?我们贺总用。”前台托着下巴说,“大概是去年临近元旦的时候,贺总突然着急地从总裁办公室出来找东西,好像是钱包丢了,脸色反正挺不好的。” 前台回忆着,满脸不可置信:“那晚恰好我去楼上拿资料,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我到现在还觉得很震撼。” “一向高高在上,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贺总对着失而复得的钱包哭了。” “后来我听上一任总裁助理说,贺总钱包里放着一个女生的照片,照片的边角都被磨得起毛,他一定很喜欢照片里的女生,所以当时以为钱包丢了的时候他才会那么难过。” 前台话语间透着羡慕:“被贺总喜欢的女生好幸运。” 过了半晌,她醒悟过来:“呀,完了,一不小心给你说这么多,那个,这些事不一定是真的,温记者,你可别胡乱写啊,不然我会被辞退的。” 温黎回过神,她笑着说:“不会乱写的,这是时澜总裁的私事,我们需要采访的是其他内容。” “那就好。”她拍拍胸口。 “其实我们贺总人挺好的,之前有一个流浪汉没地方住,就来我们大厅休息,当时被保安赶走,流浪汉还闹了一场,正好贺总来公司看到这一幕,他给流浪汉提供了一份工作,现在在我们公司当快递员,一天三餐免费。”前台说,“要不你在这儿等会儿?我们贺总虽然外出了,但每天都会回公司住。” 温黎现在也不急着回家,她点了点头:“谢谢您,那我在这儿等会儿。” “没事没事。” 等了几个小时,温黎困得坐在休息椅打着盹,最后被饿醒了。 今天一整天,她只吃了早上一顿饭外加下午覃琴给她的一袋面包。 温黎去门口711买了两块钱的面包低头啃着。 吃到一半,时澜集团大门传来一阵骚动。 胳膊被碰了下,温黎偏头,前台对她道:“我们贺总回来了,你问问贺总能不能接受采访。” 温黎连忙站起来,抬眸的瞬间,看到了昨晚见过的贺郗礼。 男人穿着高定西装,衬得身型落拓,肩宽腿长,似是察觉到目光,他偏头朝她这里看来。 在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温黎心脏猛地提起来,指尖捏紧面包袋,下意识将它藏在身后,嗓子像是被什么堵着。 温黎没想过时澜总裁就是贺郗礼。 贺郗礼漆黑深邃的眼眸盯着她,不似昨晚的冷冽与淡漠,逆着光,里面翻滚的情绪看不真切。 他往她这里走了几步,但也只走了几步,像是回过神来,他脚步顿住,单手抄兜,转身往电梯走去。 许是采访的缘由推着她,温黎朝他跑过去,在电梯门关闭的最后一秒,她走了进去。 逼仄狭小的电梯,只站着他们两个人。 八年的时间,贺郗礼好像比年少时更高了,站在他身旁,压迫感极强,温黎掌心冒着冷汗,心脏不受控地砰砰直跳。 下一秒,她在电梯里看到此时的自己,简单的白色短袖,牛仔裤,眼下泛着青色的黑眼圈,跑了一天凌乱的碎发散在两颊,上衣还残有没拍掉的土粒。和他的西装革履对比起来,狼狈不堪。 温黎喉咙发紧,她攥着面包袋,突如其来的自尊心刺得她眼底发涩。 电梯“叮”地一声,抵达顶层。 贺郗礼一秒未停留,与她擦肩而过,离开电梯。 电梯里仿佛还萦绕着淡淡又熟悉的柑橘味。 温黎睫毛颤了下,比起尊严,她还是得在京北生活下去。 “贺总,我是《京北日报》的记者温黎,请问您有时间接受采访吗?”她跟在他身后,在他将要走进总裁办公室的时候唤住他。 贺郗礼顿了下,回头,嘴角勾着轻嘲的笑:“贺总?” 温黎抬眸,对上他眼底的讥讽。 她抿了下唇,勉强地笑着说:“贺总,我不是故意出现在你面前的,只要您接受采访,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你的面前。” 贺郗礼陡然敛去笑意,脸色变得阴沉,他挟着极其强烈的侵略感与压迫感大步朝她走过来,大掌扣在她锁骨。 温黎后背猛地撞在墙上,疼得她眼眶泛红。 他眼睛眯起,力气极大,她被他压得锁骨泛红,他低头睨她,讽刺道:“不再出现我的面前?温黎,你也知道。” 贺郗礼锋利的目光刺向她,忽地笑出声,嗓音又哑又沉:“我是不是说过以后别再让我见到你,嗯?温黎,我是不是说过别他妈再让我见到你,否则老子玩死你!” 他的额角暴着青筋,双眸带着戾气,像是竭力克制汹涌的情绪,温黎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喉咙哽了下,她轻声说:“我知道。” 八年前分手他们闹得很凶。 贺郗礼曾经那么疼她宠她,从不舍得她难过的人,也对她说了最难听,最狠的话。 他大掌往上,捏着她的脖子,再往上,炙热又灼烫的掌心卡着她的下巴,被迫高高抬起,对上他通红的双眼。温黎看着他,舍不得移开一分一毫,睁着双眼描摹着他,仿佛将他们错失的八年一望到底。 她看他的同时,贺郗礼盯着她上下打量,久久地看着,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跟他在一起之后怎么变得这么狼狈,后悔吗?” 他漫不经心地道:“不然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温黎大脑一片空白,鼻尖又酸又涩,堵得她快要窒息了。 她没想过她为了和他分手说的那些话,贺郗礼一直记到现在。 胸腔闷得她像是无数网将她牢牢兜住,跑不出去,也逃不出去。 她看着他:“后不后悔都是我当初的选择。” “选择?”贺郗礼漆黑的眼眸如同一记刀刃死死钉在她脸上,他无声笑着,明明是笑着的,可眼底没有一丝笑意,他道,“是,每个人都有选择。” 温黎散乱在两颊的碎发被他拨至而后,下一秒,她后颈被他扣着,两人距离拉得极近,对上他愈发深长的眼神,他笑:“看到你,我就想起来当年我给你当狗的那段日子。不过,也正是这些恨,我现在才能有如此成就,我该感谢你的抛弃,温黎。” 贺郗礼低头,额头抵着她,鼻尖蹭着她的,明明是亲密又暧昧的动作,可他的语气冷而凛冽:“但让你过得太幸福,我过不去这道坎。” “我的手段,你以后会慢慢见识到。” 温黎眼睫颤抖,面包袋早已掉在的地上,她指尖握在他的手腕上,感受到男人身体一僵,她看着他,轻声道:“好,你想做什么我都接受。” 她直视他,嘴角勉强上扬,扯出一道笑:“可是贺郗礼,你会心疼吗?” 半晌,头顶蓦地传来男人低低哑哑的轻笑声,她抬头,对上贺郗礼通红的双眼,他低头看她,沙哑的嗓音从喉咙里磨出来:“心疼?” “温黎,你说说,我能以什么身份心疼?” 也等你 回家路上, 温黎一直在。 ,没琢磨透。 脑海里浮眼神,潮湿通红的眼眸里仿佛充斥着千万种情绪, 翻滚着, 涌现着, , 心脏也闷闷的。 她坐在公交上, 蜷缩在角落里, 脑袋疼得厉害,最后戴上耳机, 公交车晃晃荡荡地往前驶去, 在温黎快要睡着之际,迷茫间, 前台的话像是一条后知后觉绷紧的神经,提醒着她。 她攥紧手机,片刻后, 她打开日历, 上面显示着与他分开整整2962天。 贺郗礼钱包里放着女生的照片是谁。 他们之间并没有合照,她也未曾拍过两寸的照片。 是绫苏冉, 还是其他女生。 她那年在会所没看清贺郗礼左手的刺青,今晚也彻底看到了。 一朵玫瑰花刺进他手背血肉, 枝叶蔓延至左掌心。 可属于他的玫瑰到底是哪一朵? 温黎垂着眸,睫毛颤了颤,突然觉得难以呼吸, 她抱着双臂,埋在膝盖。 耳机里传来贺郗礼慵懒又散漫的声音: “早安,阿黎起床了。” “男朋友提醒我们阿黎该喝水了, 水果也要记得吃。” “午安,阿黎想我没,没想?但我很想你。” “阿黎,晚上十二点了,该睡觉了,记得喝牛奶,晚安。” “温黎,这五十万不是给你的,是给贺郗礼曾经的阿黎。” “这是对你承诺的最后一件事,以后不会再有了,毕竟。” “毕竟你是我曾经喜欢的人,也是我曾经最想娶的人。” “你放心,我也不是个喜欢纠缠的人。” “密码是你生日。” 这可能是温黎所拥有最后一样关于贺郗礼的东西。 分手以后,她开始失眠,几乎每晚都要听着这仅仅几句贺郗礼的录音入睡。 阿车1号是在温黎高考后的暑假彻底坏掉的。 温黎趁着阿车1号还能开口说话,将贺郗礼的语音录了下来,她也曾跑过很多很多地方,也没能修好他送给她的机器人。 即便它彻底不能动,也无法再次开口说话,她还是没有将它丢掉。 每搬到一个地方,温黎都会带着阿车1号。 仿佛这样,他就会一直陪伴她的身边,永远不曾离开。 下了公交,温黎沿着马路边往住处走。 她住的地方比较偏,路灯时亮时不亮,走了大约十多分钟,她拐进一个狭窄的门,纤瘦的身影隐匿于黑暗里。 马路对面,贺郗礼看着这个地方,眉心微拧,他穿得还是晚上的那身西装,不似那时平展熨帖,衬衣被抓得褶皱,浑身透着野蛮生长的野痞劲儿。 他淡淡对张特助道:“在这儿等着。” 随着车门“砰”一声,张特助抖了下,过了几分钟,他看着贺郗礼走进那个狭窄的门,才回过神。 来时澜两年,他还是第一次见贺郗礼来这种地方。 还是一路跟着女人来的。 要知道,这两年里,贺总从未近过女色,明明看起来并不是禁欲的人,却比任何人都要寡欲。 许是贺郗礼与周围破旧又糟乱的地方格格不入,来往人的目光无不落在他身上。 贺郗礼无视他们的视线,他站在不远处,眼神在黑夜里紧紧锁着那道进入楼栋里的倩影。 周围环境并不好,垃圾堆满垃圾桶,满了就被住户随意丢在地上,夏天天热,酸臭味伴着苍蝇嗡嗡声,小区是六七十年代的老房子,地面坑坑洼洼的,没有停车位,电动车自行车到处乱摆,没有一处能下脚的地方。 贺郗礼微抬下颌,侧脸拉扯出一道锋利的线条,在看到最顶楼的灯光亮起,他烦躁地扯了扯系在脖间的领带,手背青筋脉络清晰凸起。 他从兜里掏出来根烟咬上,低头点火,脸颊微陷,青白色的烟雾荡在半空,直至几根抽完,他才自嘲地扯着唇角,将烟丢进垃圾桶,离开。 回到车上,贺郗礼仰着脖子闭上眼。 张特助犹豫片刻,还是问:“贺总,咱们现在去哪儿?” 贺郗礼没说话,张特助只好不动。 须臾,贺郗礼手机震了下,他看了下靳司屿发来的消息,嗓音很哑:“去会所。” 张特助:“好。” 到了会所,贺郗礼走进包厢,几个公主在前面跳着钢管舞,衣服漏的只差没全部脱光。 他目不斜视地敞腿窝在沙发里,看向旁边玩得很开的几个人,说:“吵不吵,让她们出去。” 靳司屿身边还坐着个公主,正给他倒酒,闻言,他看贺郗礼眼:“谁惹你了。” 贺郗礼淡道:“没谁。” “没谁,那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儿给谁看呢。”他把玩着手里的佛珠串,慢条斯理地端酒抿了口,“喝酒了?” 贺郗礼将西装外套甩一边,随意捋起袖子,露出两截结实又有力的手臂,贲张荷尔蒙满满,他往后靠在沙发靠背,淡道:“应酬。” 他看着靳司屿,又瞟了眼身旁的公主,嘴角斜着勾起:“不怕家里发大水?” 靳司屿把酒杯放在桌上,他面无表情地道:“能发什么大水。” 贺郗礼没说话,只是笑。 没一会儿,其中一个跳钢管舞的公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贺郗礼,朝他走来,边走,一边将身上如薄纱轻透的外衬脱掉,随意丢在包厢地上,姣好的身材暴露在空气里。 贺郗礼眼皮抬了下,波澜不惊地扫她一眼:“不想死就离我远点。” 那公主长得美,舞跳得好,豁得出去,身材也辣得很,每回都是挤着点她伺候的富家少爷,老总多的是。 这还是她头一次遇到离他还有两三米远,就让她滚的。 在包厢里的人大多还是原本玩在一起的圈子,看这位爷心情不顺,立刻打圆场。 “诶姑娘,你新来的不知道,咱贺爷有女人,心心念念八年,一直为她守身如玉呢。” “下次可得记着啊。” “看不出来吧,看着浪子一个,其实比谁都纯。” “说不定贺哥现在还是个处。” 贺郗礼燥得很,没心情跟他们开玩笑,长腿一抻,窝在沙发当隐形人。 几个人看他这幅模样,连忙闭麦,又将公主们遣。 包厢里荡着他们鬼哭狼嚎的歌声,只有贺郗礼和靳司屿坐在这儿。 半晌,贺郗礼突然开口:“她回来了。” 靳司屿看他眼,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你怎么想。” 贺郗礼垂眸,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扳指,想起晚上她说的话,只要他接受采访,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他面前。 她连见他都不愿。 他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呵了声:“我能怎么想。” 八年来,靳司屿看着贺郗礼从有人气,从炙热炽烈的人变成一个行尸走肉的人,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仅仅几年的时间,打造了一个只属于他的帝国。 别人都道他成功。 可谁又能知道,他内心早已是个空壳。 - 洗完澡,温黎回到逼仄窄小的卧室里,背着电脑上床靠在墙上整理工厂排污的方案。 写完方案已经是凌晨一点半,刚要关灯,手机突然响起来。 是京北的陌生号码。 温黎犹豫了下,还是接通:“喂?” 卧室里很安静,电话对面也没有声音,只有一道沉沉的呼吸声。 她没有挂,对方也没有挂断。 温黎指尖攥紧手机,心底隐约有一个答案,心跳声莫名急促起来。 直至一分钟后,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响声。 那边挂了。 接下来几天,温黎忙着跑工厂排污的新闻,她和张毅荣在工厂蹲了到凌晨四点,并没发现他们排污的证据,只能回家补觉。 休息一个多小时,温黎起床上班,到了公司,却得知公司被收购的消息。 “时澜集团怎么突然收购咱们公司了?” “谁知道啊。” “不过被时澜这么大的公司收购,待遇提高了不少,也算是好事。” “既然时澜集团把我们收购了,那岂不是更好采访时澜总裁了?!” “得了吧,你敢采访自家老板?” “别说你敢采访,同不同意接受采访还是一回事。” “也不知道老板长什么样,多大年纪了,长得帅不帅。” “怎么,你还想发展办公室恋情啊,都当总裁了,哪个不是又胖又矮又秃的。” “说的也是。” “......” 温黎听到同事八卦的话,沉默了会儿,努力平息情绪。 等开完会,看到分到手里的任务都是些实习记者那时做的工作,她知道贺郗礼是来真的。 他要弄她。 他是真的不想让她好过。 记者也是靠着稿子,跑新闻,新闻严峻程度拿年底绩效的,知道她什么都没有,知道她需要钱,准确地拿捏着她的命门,捏得死死的。 温黎抿着唇,深吸口气,将胸腔那股火咽下。 可她终究还是受了影响。 一个小时过去,她还是觉得鼻尖发酸,涩得她浑身发抖。 在南潭那么护着她,那么疼着她的贺郗礼,彻底消失不见。 温黎知道,也猜得到贺郗礼逼着她去找他。 但她没有,而是将丢给她的杂活认认真真地干完。 贺郗礼收购《京北日报》,也并未曾出现在他们面前,之后的半个月,她都没有见到他。 八月十五号上午,温黎接到电话,三环高架那边发生严重的交通事故,有私家车在高架反方向行驶,与迎面而来的越野车相撞,高架车速极快,后面的车没来得及刹车,跟着追尾。 温黎和张毅荣将车停到高架,扛着摄像机一路跑了将近几十分钟才抵达现场。 现场一片混乱,救护车,警察,记者围成一团。 好在事故并不算太严重,私家车和越野车的司机受了点皮外伤,医护人员给他们包扎伤口,后面追尾的车主无碍,等着走保险手续。 温黎也没闲着,拍照,记录,手机编辑,将稿子传给在公司里的覃琴,由覃琴编稿发出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温黎看到了贺郗礼。 他开着张扬的西贝尔超跑,左胳膊随意地搭在大开的车窗沿,玫瑰刺青明显清晰,修长骨感的指尖还夹着根烟,侧脸帅得要死,面无表情的模样也酷得要命,停在附近的女车主时不时地将眼神黏在他身上。 动感的摇滚音乐从车内流泻出来,他不慌不忙地抽着烟,极有耐性的样子,只是坐在那儿便惹得女人蠢蠢欲动。 有青春靓丽的女生害羞着跑过去要联系方式,也有女人拿着带有口红印喷上香水的名片塞进他指尖,他没出声,嘴角勾着,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坏劲儿,是烧得人浴火不生的痞。 温黎不知道贺郗礼有没有被这几个女生撩到,但她知道她们早已沦陷为他膝下的臣民,被他钓得死死的。 终于,这摊子被交警收拾干净,并在前方指挥着交通,仅仅几分钟的时间,恢复正常运转。 那辆跑车发动引擎,温黎望过去,对上贺郗礼的眼神。 漆黑,深沉,睥睨地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了个遍。 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温黎穿的是宽松的短T和牛仔裤,头发随随便便挽了个髻,因着外出跑新闻,满头汗,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的一声哂笑被跑车的轰鸣声掩盖,温黎才后知后觉地理她乱糟糟的头发。 心底涌现出一股涩。 有人说,这世界的差距会愈来愈小,可她并不这么觉得,世界的参差只会越来越大。 就像贺郗礼这样的人上人,只会越来越高攀不起。 而有的人,再努力,再奋力地伸手去够,也碰不到他脚下的淤泥。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浮夸。 ...... 情场失意,事业得意。 经过几天晚上的蹲守,温黎终于拍到了工厂排污的证据,加上村民的举报,成功将工厂关停。 温黎发的这篇报告被顶到了热搜,评论里得知工厂排污,村民被打事件,大肆批判工厂老板。 【这种工厂就不该开!】 【工厂老板叫什么名字,下次见他我非得拿污水往他嘴里灌,让他尝尝村民们受到的苦。】 【感谢正义记者,听说还是一个女记者采访的,一路跟踪,凌晨几点还在工厂附近蹲着拍证据,希望这位女记者不被报复。】 这件事干得漂亮,周一会议,总编特此将温黎拍到工厂排污的证据,一举端掉工厂的事迹提出表彰。 “这次升职铁定是温黎了吧。”有人小声说。 “嘘!”隔壁看到乔绒的神色,撞了撞他胳膊,“小声点,被听到了。” 乔绒指甲扎在掌心,脸色青一片白一片。 待散了会,往办公室走的路上,覃琴问温黎:“你那篇报道没署名吧?” 温黎愣了下,摇头:“没有。” “那就好。”覃琴松了口气,“咱们做记者,尤其是社会新闻记者,更得小心,我记得一个前辈说,他之前发布了一篇报道,因为署名结果被报复了,被几个人蒙着脸打,足足在医院躺了两三个月才出院。” 温黎听得头皮发麻。 “怕不怕?”覃琴问。 温黎想了想说:“有点,但是我感觉这个社会还是光明大于黑暗,社会治安好,我应该不会这么倒霉遇到这种事吧。” 覃琴揶揄道:“怕就找个男朋友啊,咱们这一行加班的加班,外出跑新闻的跑新闻,有个男朋呀天天接送上下班,安全也有保障。” 温黎笑了笑,刚想说话,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声。 乔绒嘴角勾着,抱着双臂,轻蔑道:“温黎哪儿会担心这些啊,恨不得天天跑新闻。” 温黎听着她的阴阳怪气,笑着道:“是啊,正是因为天天跑新闻,我才拍到了工厂排污的证据,总比一直待在办公室里强。” 乔绒没料到她会反击,看着她离去的倩影,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 下午六点,温黎刚完成她手头的工作,被周围嘈杂声和起哄声惊得抬起头。 正对着朝着她走过来的赵津执,他手里还捧着一束蓝色妖姬。 温黎抿着唇,被在场的人盯得有些不太自在:“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赵津执将蓝色妖姬递给她,许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他的脸微红:“问了吕思雨。” “晚上一起吃饭?”他说,“给你发微信了,你没回。” 温黎这才发现早在一个多小时之前,赵津执给她发了消息,也就是说他在公司楼下等她至少一个小时。 她犹豫着,覃琴和旁边的同事说:“你最近好不容易闲了,正好出去约会啊。” 覃琴悄悄地凑过来,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不够意思啊,还说没男朋友,长得这么帅,还不赶紧抓住机会?” 这里人太多,温黎没办法说太多,只对她摇了摇头,表示赵津执并不是她的男朋友。 “哟,没想到温记者这么高调啊。”乔绒踩着高跟鞋走过来,看到赵津执的长相,嫉妒的眼神快要将她淹没。 凭什么她只能跟徐志国又蠢又胖的秃子,而温黎却有这么优质的高富帅追求。 一身名牌,满身的贵气。 乔绒冷笑:“恐怕温记者的约会要泡汤了,刚接到通知,时澜总裁来咱们公司视察工作,之后的饭局大家都要参加。” 听到时澜总裁过来视察的消息,温黎怔愣在原地。 “贺总,这是咱们报社的办公室。” 身后传来徐志国谄媚的声音。 随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往门口望去。 徐志国面上惶恐带着讪笑,弯着腰给后面那人带路。 在看到贺郗礼的那一刻,在场人的眼神无不落在他身上,都看懵了,没料到新任总裁长得又高又帅,还这样年轻有气魄。 温黎收回视线,指尖下意识想要攥着什么东西,手里只有赵津执递给她的蓝色妖姬,她抿着唇,最终没有放回工位。 贺郗礼进来便看到温黎穿着白色系带长裙乖巧的站在高个男人身旁。 她手里还捧着鲜艳欲滴的花束,白皙的脸恬静又清纯,而旁边的男人低着头看着她。 两个人看起来般配极了。 也等你 的眼眸, 里面布满血丝,他的脸瘦削,轮廓棱角分明, 脸色很沉, 瞳 和南潭相径庭。 下降, 如坠冰窖。 赵津执察觉到气氛不对, 扭过间, 脸色微变。 与此同时, 贺郗礼终于看清在温黎身旁男人的脸。 赵津执恢复原来的表情,自然地打招呼:“贺哥。” 贺郗礼冷硬的面庞充斥着戾气,他看着温黎, 又看了眼赵津执,想起方才他们亲密站在一起的模样, 忽地哂笑:“你们这对母子在抢人方面还真是一模一样。” 赵津执听到他的话,脸色泛白,下意识想要反驳, 嘴动了动, 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温黎没太听清楚贺郗礼中间的话:“你们认识?” 赵津执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尴尬又觉得无地自容。 反观贺郗礼单手抄兜, 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目光笔直锋利地看着赵津执, 在看到他那副表情后,他嗤笑了声:“不熟。” 赵津执莫名松了口气,他对温黎说:“我们走吧, 我订了六点半的餐厅。” 温黎犹豫了下,决定跟他出去把话说清楚。 她向徐志国请过假,无视烙在她身上的灼目, 和赵津执走出办公室。 贺郗礼下颌紧绷,目光如刀刃割在他们离去的背影上,周身气压极低。 办公室里的人冷不丁地被贺郗礼倏地变沉的脸色吓得不敢出声。 乔绒笑吟吟地走过来:“贺总您别介意,这温黎就是这样的,刚从非洲回来,不太懂礼数,都知道贺总您要请大家吃饭,温黎还跟着男朋友约会,这不是打您的脸吗?” 乔绒刚开口,贺郗礼一道眼风刮过去,居高临下地睨她眼:“我怎么没看出来她在打我的脸。” 他眸光侵略感更盛,语气凛冽:“反倒是你,不知道的我还以为京北日报的总编换人了。” 覃琴也忍不住道:“乔绒,不就是温黎能力比你强吗,你没必要这么阴阳怪气吧,平时温黎哪天不是加班到九十点才回家啊。” 见乔绒还要反驳,徐志国脸黑如锅底,瞪着她:“还不赶紧闭嘴,贺总在这儿,你乱说什么?!” 乔绒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都干了些什么,她连忙道歉:“贺总,我真没那个意思。” 贺郗礼没再给她眼神,路过温黎的工位,蓝色妖姬的香味荡在半空,他盯着那束花,语气不带任何情绪:“都下班吧,晚上账单直接报我名下。” 等男人高大颀长的身影离去,徐志国强忍着怒火:“大家先去酒店,地址我发群里。” “乔绒留下。” 没一会儿,办公室只剩下徐志国和乔绒两个人。 徐志国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平时小打小闹就算了,这次是贺总过来视察!你别看时澜总裁才二十多岁,手段狠辣着呢,你不想想只靠自己在短短几年里将时澜发展到如此地步,他能和平常人一样吗?” “下次再发生这种问题,我也保不了你!” 乔绒还是第一次见他对她生这么大的脾气,心里不满又委屈,但还得靠着他上位。 她只好忍着,拽着他的胳膊撒娇:“知道了徐哥,别生气了。” …… 贺郗礼刚走到写字楼下,看到温黎耳朵里塞着耳机,静静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站在她身后,黑眸紧锁着她。 夏风拂过,白色长裙随着飘荡,她腰间空荡荡的,身子骨比高中时看起来还要消瘦。 温黎正准备搭公交回去,一道身影覆过来,她下意识抬头,对上贺郗礼的眼神。 他淡淡道:“一个人?” 男人的嗓音比少年时多了丝沉稳,和耳机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温黎有些慌乱地摘下耳机:“嗯。”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道:“怎么,被人抛弃了?还是跟当初甩我一样把他给甩了。” 温黎并不想他误会,下意识向他解释:“我跟赵津执大学一个学校,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逆着光,贺郗礼面上的情绪晦暗不明,他缓缓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京大。” 温黎不明所以。 良久,头顶突然落下一道低哑的嗓音:“我在清大等了你一年。” 等来的却是她被京大录取的消息。 温黎的心脏骤然漏跳一拍,像是被人挤压得又酸又胀。 她抿着唇,最终没有作声。 贺郗礼没看她,径直将一把车钥匙丢给她:“开车送我回去。” 温黎看着手里的车钥匙:“可我开车技术一般。” 贺郗礼:“那就练。” 几千万的跑车钥匙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扔给她,温黎手心里沉甸甸的,最终还是跟在他身后。 开的还是那天在高架上看到的西贝尔超跑,他随意地抬脚坐进副驾驶。 温黎只好坐在驾驶位,小心翼翼地探来探去,琢磨着怎么开。 贺郗礼散漫的声音落在她耳畔:“怎么,你男朋友没教你怎么开?” 还是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 温黎不想再解释,缓缓启动车子。 贺郗礼没再说话,靠在那儿看向窗外,下颌线绷得很紧。 “你怎么不开车?”气氛过于尴尬,温黎忍不住开口缓解气氛。 贺郗礼:“头疼,开不了。” 温黎下意识问:“怎么会头疼啊,昨晚喝酒了?你不是——” 察觉自己语气过于急切,“对酒过敏”四个字被她咽了回去。 贺郗礼收回窗外的目光,漆黑的瞳孔笔直地望向她:“我不是什么?” 温黎睫毛紧张地颤动,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贺郗礼看着她,只淡淡应了声,视线又落回窗外。 “贺郗……贺总。”温黎问,“你家地址在哪儿。” 贺郗礼听着“贺总”这两个字,脸色又沉了沉,呵了声:“不知道。” 这里不能停车,温黎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开。 多年未见,贺郗礼的脾气愈发阴晴不定了。 自己家怎么可能不知道地址? “去你住的地方。”安静的车厢内忽地撂下一句话。 温黎啊了声:“我住的地方?” 贺郗礼:“嗯。” 到了红绿灯,温黎侧头看他,表情很淡,纤长眼睫半阖,看不清他此时的情绪。 绿灯亮,温黎发动车子,一个小时的路程她开了一个半小时。 到了她出租屋小区门口,温黎将车子停在路边:“到了。” 贺郗礼下车,撩眼四处张望,白天的房子比晚上看起来更破旧。 温黎在旁边等着,抬眸对上贺郗礼漆黑的眼眸,他下巴微抬:“带路。” “啊?” 他似有不耐,重复:“带路。” 温黎只好往小区走,其实这里的房子比起南潭她家的房子好不上多少,都是几十年代的老房子,只是贺郗礼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他穿着昂贵的西装,走在这里肮脏又混乱的街道,她总觉得格格不入。 走到狭窄的楼栋前,温黎刚想说话,旁边垃圾堆里忽地发出塑料袋摩擦的响声,她下意识往那边看,一只又大又肥的老鼠从垃圾箱窜出来跑到她旁边的下水道里。 手腕被一道力攥着,温黎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被贺郗礼扯到他身后。 她愣在原地,看着男人高大的身影遮掩她的视线,心绪起起伏伏。 贺郗礼在发现温黎并没有像多年前看到这种玩意儿怕得钻进他怀里,反而看待常物般冷静,像是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的模样,刺得他眼底翻涌各样的情绪,松开她的手腕。 他指着这里,笑得很哑:“就住这里?” “你那喜欢到死的男朋友到头来就让你住这种地方?”贺郗礼声音很淡,表情也很淡。 温黎眼眶突然酸涩起来,她沉默了会儿,深吸一口气说:“这里已经算是不错的住处了,房租还可以,周围有医院,离地铁也近,我挺满意的。” “所以呢。”温黎抬头看她,“你跟着我来这里,是为什么。” 贺郗礼僵了下,看着她澄亮又坦荡的杏眸,他别过眼,淡道:“能为什么。” “我说过,你过得太幸福,我过不去那个坎。” “那现在已经看到了,你能放过我吗?” “放过你?”贺郗礼目光灼灼,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一字一顿道,“温黎,你想都别想,我不可能放过你。” 温黎:“那你刚才把我护在身后是什么意思。” 贺郗礼从兜里摸出来根烟点上,他咬着烟,青白色的烟雾迷蒙他的眉眼:“习惯了而已。” 他深邃的眼眸直勾勾地睨着她,轻笑出声:“难不成你还认为我会像八年前那么爱你?” “想什么呢。”贺郗礼弹了弹烟灰,嗓音被烟沁透,低哑道,“老子没那么深情,更不可能吃回头草。” 温黎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话犹如一把刀,一下又一下地往她心口戳,心脏阵阵抽疼。 她失神地看着他,缓缓低头:“我知道。” 轻声又重复一句:“我知道的。” 他们只在南潭相处仅仅一年的时间,怎么可能会深爱到分手八年还会爱着她。 好在手机铃声救她一命,温黎背对着他接电话,里面传来吕思雨惊慌的嗓音:“黎黎,你没事吧?” 温黎收拾下情绪:“我没事,怎么了?” “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吕思雨带着哭声,“黎黎你快上来看看,你好像惹到什么人了。” 温黎愣在原地:“我马上上去。” 担心吕思雨出事,她没再顾及贺郗礼,径直往楼上跑去。 贺郗礼眉心紧皱,温黎和吕思雨的对话他听不大真切,但看她的反应也知道出了事。 他抿着唇,跟了上去。 等上到七层,温黎看到楼梯间整面墙上用红色油漆画着“温记者别来无恙”几个字。 血红的油漆顺着滴落在地上。 和八年前她遭遇的一模一样,像是重来一遍。 温黎脸色苍白,想起谭清对她做过的事,她浑身不自觉地发抖。 身后一双手握着她肩膀,稳着她的身体,贺郗礼沉着脸:“谁干的。” 吕思雨才发现揽着温黎的人居然是贺郗礼。 她震惊地看着他,又看到贺郗礼左掌轻轻覆在温黎双眼上,手背的玫瑰刺青明显清晰。 眼前一黑,温黎后背抵在男人的胸膛,耳畔传来贺郗礼熟悉又低沉的嗓音:“别怕。” 一瞬间,像是将她拉回在南潭有他在的那段日子。 温黎突然没那么害怕了,她说:“我没事,谢谢你。” 贺郗礼松开捂着她眼的手,四周打量,老房子没有监控,根本找不到人。 走到门口,温黎的记者照被贴大门旁边的墙上,一把美术刀扎她照片里打着红色叉号的脸上。 贺郗礼一把将照片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表情不太好,侧头问:“你有什么人选。” 温黎脸色还泛着苍白,她想了半晌,忽地想到覃琴对她说过的话。 报复。 最近她的工作几乎被贺郗礼阻挡,做的都是些实习记者的零碎工作,除了工厂排污这项新闻。 “可我没有在报道上署名。”温黎犹豫地道,“他们是怎么找到我的住处的。” 贺郗礼下颌紧绷,本就冷硬的轮廓线条更加锋利,他隐忍着情绪,打通电话:“帮我查件事。” 说完,他看到温黎从出租房里拿出来把铲子,蹲在地上熟练地铲墙面上的油漆,像是做过无数次。 贺郗礼当即脸沉下来,大掌攥着温黎的胳膊,上手两根手指握着还留有一截,他抿了抿唇,将她拉起来。 温黎猝不及防倒在男人怀里,温暖又令人心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她抬头,贺郗礼低头看她,四目相对。 他淡道:“回去。” 温黎愣了下:“我得清理下油漆。” 贺郗礼睨她眼,看不出任何情绪,重复道:“回去。” 一旁看了许久的吕思雨连忙挽着温黎的胳膊:“哎呀,这种事就交给男同志做吧,你去给贺郗礼热点开水端过来。” 温黎被吕思雨推上楼,进门之际,她偏过头,而楼梯台阶上的贺郗礼侧脸轮廓分明利落,他漫不经心地铲着墙上的油漆。 沾染着红色的墙皮掉落在他高定西装上,他也毫不在意。 贺郗礼忽地偏头,朝她的方向看来,眉眼深邃漆黑,与她的视线撞在一起。 温黎心脏砰砰直跳,心底一阵颤栗。 她没敢再看,跟着吕思雨进了房间。 “你跟贺郗礼怎么回事?还不赶紧从实招来!”进了门,吕思雨拉着她逼问,“旧情复燃?” 温黎并不觉得她当初对贺郗礼说过那么狠的话,他还会喜欢自己。 就像他刚才所说,他并不是一个深情的人,也不可能吃回头草。 像贺郗礼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允许他低头。 “没有,他收购了我现在的公司,今天也是他让我开车送他回家,可能当年我说的话太狠,他觉得不甘心。”温黎敛下眉,“只是不想让我过得太好。” 吕思雨:“因为不想你过得太好,所以他让你开车送他回家?然后呢,把你送回家来了,再然后呢?他一个高高在上的总裁啊,那几十万的高定西装也不要了,蹲在那儿跟个普通人的男朋友一样,给你刮墙上的油漆?” “你是不是傻啊,我一个局外人都看出来贺郗礼还喜欢着你,你自己看不出来?” 温黎不是没看出来贺郗礼对她的特别,从八年前在南潭,他便一直护着她,对她好。 可现在,她不敢期待,因为怕期待落空。 “黎黎你要好好想想呀,你还喜欢着他,如果他也还喜欢你,就别再等了,人生能有几个八年啊。”吕思雨忍不住敲了敲她脑门。 温黎听着门外传来刮墙皮的声音,有片刻失神。 等温黎端来温水,贺郗礼已经将油漆刮掉,他拿着扫把将地上清理干净。 “热水里我兑过凉水,现在就能喝。”温黎将水杯递给他。 贺郗礼看她眼,接过,仰头灌进去,一口喝完,水珠顺着他唇角划过他凸起锋利的喉结,大拇指腹随意擦去水痕,又欲又荷尔蒙满满。 温黎看得失神,等她反应过来,正对上贺郗礼玩味的眼神。 她脸颊发烫,抿着唇接过:“还喝吗?” 贺郗礼的话还未开口,她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是赵津执。 看到屏幕里备注的这个名字,贺郗礼面色沉了下来,看她的眼神深不见底。 温黎没看到贺郗礼的神情,她低头接电话,下意识往楼梯上走了几步:“喂。” 赵津执:“明天能见个面吗?我有话想对你说,只要半个小时就好。” 温黎今天下午将话说得很清楚,她是不会接受他的,也将蓝色妖姬的钱转给了他。 “不能当恋人,难道连朋友都不能当了吗?”赵津执艰涩地道。 温黎抿了抿唇:“明天下班吧,七点在宴殿见。” 赵津执:“好。” 挂了电话,温黎抬头看到贺郗礼唇角弧度收紧,西装外套脱掉被他拎着手里,表情已经恢复到之前的冷淡和漠然。 “还要喝水吗?”她问。 贺郗礼眼皮下压,下颌线条挟着强烈的压迫感,唇角勾着嘲弄的弧度,他睨着她:“温黎,八年过去,你还是没有心。” 温黎怔怔地看着他,没等她反应过来,贺郗礼已经走下楼。 …… 那天晚上,温黎没有睡着,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到了第二天工作,状态也有些浑浑噩噩的。 中途,她洗了把脸,再次投入工作中。 下午六点五十,温黎下班去公司附近的宴殿。 刚走到店里,才发现赵津执已经到了。 她走过去,意外发现桌附近有两位穿西装的提琴手,他们看着她笑,看她的眼神充满期待。 温黎隐隐觉得情况不太对。 “我觉得——” 话未说出口,提琴手在赵津执的示意下拉起了悠扬的音乐。 不远处,身穿公主裙的女孩弹着钢琴跟随提琴手的节奏。 温黎看着赵津执在此刻单膝下跪,将准备好的戒指盒打开,完全不知所措。 刚想拎包离开,余光瞥到两道熟悉的身影。 贺郗礼从外走进来,他穿着西装,挺拔颀长的身型衬得他宽肩窄腰。 他旁边的人也是她认识的,靳司屿。 赵津执深情脉脉地看着她:“温黎,从大一开学,我就对你一见钟情,我很喜欢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才能答应我,如果我向你求婚,你愿意吗,未来,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赵津执说的话仿佛被屏蔽,温黎看向贺郗礼,下意识想要找他解释。 下一秒,贺郗礼落拓的臂膀碰着她的肩膀,他侧脸如刀刃锋利冷硬,又极平静地与她擦肩而过。 没有看她,甚至眼神没有分给她一分一毫。 如同陌生人般冷漠寡然。 靳司屿看她一眼,又移走视线。 温黎看着贺郗礼一步一步走向二楼,渐渐离开她的视线。 她眼眶已经模糊不清,眼底的酸涩刺得她呼吸不畅。 温黎的心脏蓦地像是被人捏紧,四肢百骸被无数个人往外拉扯,被拽得支离破碎。 她垂下头,温热的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砸。 贺郗礼,真的不要她了。 …… 贺郗礼站在漆黑昏暗的安全通道里,从兜里掏出来烟,一根又一根地抽着。 等靳司屿发现他时,地上已经掐灭了十多根,安全通道里弥漫着浓烈的烟味儿。 “要知道吗?”靳司屿靠在墙上,问,“要知道她接受赵津执求婚么。” 贺郗礼支着腿坐在台阶上,他没说话,将烟送至嘴边,只是夹烟的手在颤抖。 靳司屿:“挺有意思的不是,赵青音抢了你妈的男人,赵青音的儿子想要抢你的女人。” 贺郗礼眼眸半阖,他突然捂着双眼,嗓音嘶哑,像是含了沙:“不想知道。” “什么?”靳司屿没听清。 贺郗礼撩眼,眼皮褶皱极深,他左手搭在膝垂下,看着手背刺的那朵玫瑰,半晌,他哑声道:“不想知道,因为害怕。” 他轻笑:“没想到这世界上居然会有我贺郗礼怕的一天。” 靳司屿看着他血红的眼眸,没说话。 贺郗礼领带早已被扯开,西装外套被他丢在地上,衬衣褶皱不堪,全然没了平日里矜贵的模样,颓废又落寞。 燃着的烟灰落在他手上,贺郗礼也不在乎,他看着某处,像是透过那里看着什么,良久,他低声说:“八年来,我只做过两场梦。” 贺郗礼笑着笑着,他颓着低头,红了眼:“有时会梦到温黎穿着婚纱嫁给我,我娶她为妻,我笑着醒来,却发现这其实是场梦。” 他声音带着颤抖,捂着双眼,却又有眼泪顺着指缝划过:“更多的,梦到温黎嫁给其他人,醒来,醒来……我庆幸这只是一场梦。” “可是,司屿。”贺郗礼双眼红得快要滴血,“我真没想过这场噩梦来得会这么快。” “温黎她是我十八岁就想要娶的人啊。” “她怎么能嫁给其他人。” 靳司屿看着他,从未想过他居然哭了。 贺郗礼一向骄傲,肆意轻狂,是天上最耀眼的太阳,可他却为了她甘愿匍匐于地,献上他所有的一切。 “如果她真嫁给其他人,怎么办。”靳司屿忍不住问。 贺郗礼像是用尽力气站起来,他嗓音喑哑低沉:“只要没嫁,老子就抢婚,嫁了,等她离婚。” “我曾经和时延信誓旦旦说过,温黎肯定是我的,可是现在——” 他垂下的手臂青筋暴起:“可现在,我不确定了。” …… 温黎拒绝了赵津执,独自一人在外坐了很久。 她想回南潭了。 在京北,好像没有意义了。 根本找不到属于她的意义了。 她从天亮走到天黑,走到街道无人,心里空荡荡的。 小区楼栋里没有灯,温黎开着手电一步一步往上走,突然觉得很累很累。 走到五楼,楼栋里传来一股烟味。 越往上,烟味愈发浓烈。 走到七层,一道高大的身影在她视野里出现。 透过手电的余光,温黎看到了一地的烟头。 男人仿佛坐落烟雾中,浑身散发着浓烈的烟酒气。 贺郗礼一双泛红的眼眸紧紧盯着她,里面充满血丝,他看着她朝他走来。 温黎抿着唇,眼底潮湿酸涩,她没再看他,拿起钥匙的那一刻,手腕被男人灼热的掌心握着。 “想采访我?” “可以。”他嗓音哑得厉害。 温黎抬头看他。 她还未答,头顶传来他低哑的嗓音: “和我结婚。” 也等你 手腕传度, 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温黎还记得十八岁生日时,冽的冷风中带着她到南潭的水库。 少年的贺蛋糕站在她面前,指间夹着烟点燃了仙女棒。 , 她还记得。 希望奶奶身体健康。 希望她所爱之人得他所愿。 希望, 她和贺郗礼永远能在一起。 这么多年过去, 上天对她没有丝毫的垂怜。 她的愿望一个也没有实现。 温黎抬头, 认真地看着他:“结婚……你是认真的吗?” 楼栋内陷入沉寂。 贺郗礼眼底还是红的, 衬衫褶皱又凌乱, 浑身凛冽浓郁的烟酒味。 他紧紧盯着她,嗓子很沉:“是。” 温黎毫不犹豫地点头:“好,我答应。” 半晌, 贺郗礼没有任何动静。 手电微弱的灯光倾洒在男人身上,他靠在墙上, 满眼都是她。 许是过了一个世纪,他睫毛缓缓动了下,贺郗礼说:“明天跟我领证。” “啊?” 温黎愣了下, 她没想过这么快。 “怎么?”贺郗礼轻笑一声, 对她冷嘲热讽,“又想骗我?” “就像当年约好要去清大, 可你呢,甚至放弃保送资格也要考到京大去。”他嗓音很低, 周围昏暗,他的神情也隐匿于黑暗里。 他的话像是将她拉回那个夏天。 温黎抿着唇,反握着他的手:“这次不骗你。” 贺郗礼低头看着他们相握的手, 竟觉得是梦境。 “但是明天不能领证。”温黎犹豫下,还是说。 几乎是同时,眼前男人的脸色沉了下来。 温黎连忙说:“我的户口本还在南潭。” 贺郗礼脸色稍好了些:“明天我接你回南潭拿户口本。” 温黎心突突跳:“好。” 贺郗礼淡道:“你那男朋友, 打电话通知他。” 温黎睫毛煽动,她看着紧绷的面庞,小声说:“没男朋友。” 贺郗礼眼也没抬,似是被酒气熏得发热,单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骨子里刻着的野痞与懒散全然透出来。 他睨她,漫不经心地却又咬着字,像是将那三个字淬入血肉:“陈树泽。” 这三个字磨在他喉咙里,每念一遍,每想一次,像是在刀尖划过无数遍。 “分了?”他哑声说,“分了挺好。护不住你,这么多年也没给你什么好生活,就让你住这种破地方,温黎,你以后的眼光能不能好点。” 温黎看着他,仿佛又变回少年时的贺郗礼。 “下午给你求婚的那个,给他也打电话通知一下。” 温黎总觉得这么做有点刻意。 她想了想说:“领完证,我发个朋友圈可以吗?” 贺郗礼撩起眼皮,浑身颓废的气质又恢复到重逢时见到他的矜贵与淡然。 他散漫地说:“可以。” 听起来很勉强。 温黎忍不住也问:“那你,有女朋友吗?” 她想起凌苏冉,想起大一那年与他在会所相见,他曾说有一个谈了挺久的女朋友,前台所说他钱包里放了多年的女生两寸照片。 心脏刺刺又麻麻的。 温黎咬着唇,佯装不在意道:“如果你有女朋友,我们还是算了吧。” 后脖忽地被掌心摁住,她冷不丁地撞进贺郗礼坚硬又炽热的胸膛,男人身上萦绕着烟酒味和淡淡柑橘味,烘得她脸发热。 温黎抬头,与他意味深长的目光相对。 “后天要领证,你觉得呢。” 贺郗礼看着她,沉声道:“没有女朋友,只会有贺太太。” …… 温黎回到出租房,整个人头重脚轻,仿若在梦里。 “黎黎,你怎么这么晚回来啊。”吕思雨听到声音,从卧室推门出来,看她眼,惊讶地问,“你脸好红啊。” 温黎下意识用手背贴在脸颊,发烫。 “可能天气太热了。” 吕思雨也没在意,毕竟八月的天,确实燥热。 温黎洗漱完,躺在床上,脑海里浮现刚才在楼栋里发生的事。 临走前,贺郗礼顶着张桀骜又冷淡的脸,掏出手机:“既然要结婚了,加个微信。” 八年前,那时候还没有流行微信,温黎只有贺郗礼的Q.Q号和联系电话。 大一时,温黎的号被盗了,可贺郗礼的Q.Q号码她早已牢记在心,时常搜索着看他的状态。 然而,从他们分手后,贺郗礼的Q.Q头像再也没有亮过。 温黎看着微信通讯录里跳出来的红点,指尖点了下,添加“L”为好友。 贺郗礼的微信头像是一只白色的猫,猫的尾巴高高翘起,尾巴尖有一点橘。 即便猫圆润不少,温黎一眼认出来那是小白梨。 原来这么多年,小白梨一直被他带到身边,养到现在。 当时在南潭碰到小白梨时,它还是只小流浪猫,转眼间,它都已经八九岁了。 温黎抿着唇,没忍住问:【小白梨还好吗?】 过了几分钟,贺郗礼发过来条微信:【吃得好睡得好,见我会跳肩膀上蹭蹭脸,还算比较有良心】 温黎看着他发的这一句话,隐隐觉得有点阴阳怪气。 她没有再回复。 正要闭眼休息时,手机震了声,温黎打开手机,是岑溪的电话。 她接通,岑溪久违的声音响在耳边:“黎黎宝贝,最近忙吗?” 托贺郗礼的福,她并不是特别忙。 “还行。” “我还有半个月假期,你要不忙,我去找你玩几天。” 温黎犹豫了会儿:“我这两三天可能不太行。” “怎么了?黎黎你没出什么事吧?”岑溪担心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 温黎告诉她实话:“我,我可能要领证,明天得回南潭拿户口本。” “卧槽真的假的啊???”岑溪震惊地提高分贝,聒得耳朵快炸了,“你?温黎?你要结婚?不可能吧,你跟谁啊。” 温黎直到现在还有些游离在状况外,顿了半晌,她说:“就,贺郗礼。” 岑溪一连串消音:“……我就知道你除了他谁也不嫁,不是,我很好奇你俩什么时候又搞上了啊,这么重大的事情我居然都不知道!” 温黎一句话也说不清楚,简单把相遇的事情给她说了下。 “我就说贺郗礼肯定还对你有意思。”岑溪说,“他为你做了那么多,手废了,还为你坐过牢,怎么可能会忘掉你。” 但是即便贺郗礼向她提出了结婚,温黎还是不太确定他对自己到底是何感情。 不论分手时贺郗礼对她说的话,还是那天他在楼栋下对她说的话,都表明他对她,是执念,是不甘,以及对她抛弃他的恨。 她给他带来的是刻骨铭心的痛,所以贺郗礼才会忘不掉她。 就像他说的,不想看到她比他幸福,要用各种手段玩死她,将她永远捆在身边,以他为牢笼,让她再也无法逃出去。 “黎黎,你光想没用啊,你要问啊,问贺郗礼,看他到底什么意思,是恨你想要报复你是想永远带着恨意和你纠缠在一起还是因为喜欢你才选择的结婚。” “你也说了,今天你被求婚,贺郗礼才来找你的,虽然说他用采访的事做理由,但我觉得是贺郗礼害怕你答应求婚,所以才大晚上跑到你住的地方提结婚的事。” “这么说吧,如果贺郗礼真是因为报复你病态地将你绑在身边,那你还愿意和他结婚吗?”岑溪问。 温黎几乎没有半丝犹豫:“愿意。” 岑溪笑:“那就是啦,真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挂了电话,温黎在黑暗里看着发着亮光的手机屏幕,心跳得极快,最后点开贺郗礼的聊天框。 【温黎:贺郗礼,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L:问】 温黎抿了抿唇,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你跟我结婚是为什么?】 对面很久没有回复。 温黎的心脏骤然跳动几下又趋于平缓。 五分钟后,聊天框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而后贺郗礼发来两条消息。 【L:自己拿脑子想】 【L:真想知道,就把之前给你的对戒找到】 温黎又一夜没睡,翻箱倒柜地找释怀鸟对戒。 找不到。 直到第二天清晨,她才恍惚想起来,那枚戒指在他们分手那天,掉在了地上。 过了八年,戒指怎么可能还在原地。 贺郗礼看着温黎郁郁寡欢上车,满脸藏着心事,掀起眼皮:“安全带。” 温黎这才反应过来,她系好安全带,扭头看他:“好了。”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睨她眼,唇角勾着轻嘲:“跟我拿户口本领证就这么不乐意?” “老子也没那么差吧。” 温黎彻底回过神,她睫毛颤了颤:“没有。” “我刚在想事情。” 贺郗礼没再看她:“嗯。” 从京北开车到南潭也要大几个小时,贺郗礼没开超跑,而是开的悍马。 一路无言。 许是一晚未眠,温黎困得眼皮子打架,没一会儿脑袋开始栽。 车内冷风很足,她下意识抱着胳膊,贺郗礼余光扫一眼,抿着唇,将空调关了。 等温黎醒来,她发现她身上还盖着男人的外套,很大,甚至盖在她小腿。 她看了眼贺郗礼,阳光穿透玻璃打在他面庞,将他冷硬流利的线条勾勒一圈柔光,他单手懒洋洋地横在车窗沿,另手掌控着方向盘,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正看着,冷不丁地撞上贺郗礼那双眸,似是开了几个小时,薄薄眼皮褶皱深邃。 “等到了服务区,我开吧。”温黎说。 贺郗礼看她眼,淡道:“不用。” 到了南潭,回到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温黎心跳莫名加快。 她望向车窗外,路过火车站,她想到那时他们去月城,她跟着贺郗礼去延西,她凌晨去京北找贺郗礼。 他们南潭一中上学的地方,奶茶店,她兼职的地方,他们曾吃过的餐店…… 每一处,都充满着和他的回忆。 温黎眼底突然酸涩起来,遗憾充盈她心脏。 如果没有那些烂事,他们也不会分手。 或许,在她二十岁时,她便嫁给了他。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到了家,温黎从柜子里翻出来户口本将其装进包里。 “还有什么需要带的。”贺郗礼斜靠在门框,漫不经心地问。 温黎刚要摇头,透过衣柜看到了一件衣服,她愣了神,很久,她说:“我再带点衣服回去吧。” 拢共也没几件衣服,温黎三两下收拾完装在袋子里,贺郗礼走上前从她手中接过:“走了。” 温黎跟在他身后,慢悠悠下楼,到了煤棚前,她刻意在地上转了几圈。 贺郗礼回头,挑眉:“找什么呢。” 温黎心虚地摇摇头:“没什么,随便看看。” 贺郗礼送给她的戒指,真的被她弄丢了。 “想吃什么?”贺郗礼问。 温黎:“黄焖鸡。” 贺郗礼定定看着她,目光很深,唇边挑着玩味:“那就还那家。” 温黎莫名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发烫,她轻轻点头:“好。” 原来,他也还记得。 到了高中他们常关顾的“好想来”快餐店,似乎比印象里变小变矮了。 贺郗礼弯腰走进去,店里瞬间逼仄起来,他单脚勾着凳子大喇喇地坐着,拿纸巾在他们用餐的地方擦了一遍,丢给她一瓶酸奶。 和少年时的贺郗礼一模一样。 温黎抱着酸奶,低头抿着,嘴角忍不住上扬。 “老板,两份黄焖鸡。” 老板走过来,看着两个人,惊讶地道:“好多年没见你们过来了。” 温黎没想过老板还记得他们。 “毕业就去京北了。” 老板回忆着,感叹:“没想到你俩还在一起呢,不少高中大学谈到对象毕业就分手了,你们两个这么久,挺好。” “结婚没啊?” 温黎有一瞬怅然若失,心脏在某一刻酸酸胀胀的。 他们本可以从校园到婚纱的。 “今天回来拿户口本,明天领证。”贺郗礼抬眼淡漠的眉眼,淡道。 “哎呀那得提前恭喜你们。”老板笑着说,“那我挺幸运,成了你们这对情侣的见证人啊。” 贺郗礼撩起唇角:“谢了。” 温黎怔怔地看着他,玩世不恭挟着肆意轻狂,重逢后,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 莫名地,温黎嘴角弯弯,也开始期待未来的日子。 …… 回到京北已经是晚上。 租房小区地方狭窄,温黎眼见着贺郗礼往里开,她说:“我就在这儿下,里面没有位置,调头很麻烦的。” 贺郗礼没搭理她,自顾自地开进去。 直到楼栋门前,他才停下。 温黎下车前,车内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什么忘了。” 她啊了声,昏暗里对上贺郗礼不悦的面庞,缓缓,小心翼翼带着不确定说:“明天九点楼下见?” 贺郗礼往后靠,轻嗤一声:“还算记得。” “上去吧。” 温黎站在车门外,看着他眼下乌青,弯腰探过去,小声说:“路上注意安全。” “明天见。” 贺郗礼僵在那儿,他看着她逃似的背影,眉梢轻佻,嘴角勾起,低头笑。 许是坐了一天车,温黎回家洗过澡累得瘫在床上。 黑暗里,温黎指尖碰了下被她放在枕边的阿车1号,觉得她还是被上天眷顾的。 她要和贺郗礼领证了。 心跳止不住地砰砰跳。 头一次,温黎没有靠着贺郗礼的录音入睡。 迷迷糊糊中,手机铃声响起,温黎惺忪着脸看了眼手机,瞬间清醒。 张毅荣的电话。 此时凌晨四点二十三分。 这个时候打电话,定是发生大事件。 她连忙坐起来,接听电话。 张毅荣:“我现在在你家小区外,郊区一化工厂发生爆炸,附近着火,□□撞到几公里外的家属楼,死了人。” 得知严重性,温黎换上衣服,也顾不上洗漱,跑到卫生间用漱口水漱了漱口,背着摄像机跑下楼。 站到空旷地方,温黎遥遥望去,西边的天都被火燃成半边的红色。 她不敢再看,坐上车,张毅荣开着车往化工厂开。 抵达现场,到处是家属的哭嚎声,消防员冒着生命安全举着水枪冲进化工厂,救护车,警车,消防车堵满路。 温黎随意将头发扎起来跑进现场,进行拍摄,采访。 火势严峻,消防员从五点灭到早上八点。 三个小时,化工厂已经化为灰烬。 这场爆炸,死一人,伤十二人,消防员烧伤两人,被送上救护车。 张毅荣和温黎没闲着,新闻考虑着实效,他们赶忙回公司,将编辑的报道,照片,视频发出去。 …… 早上八点,贺郗礼开着车来到温黎住的地方。 陆陆续续上班族下楼上班,他们的目光落及这辆豪车上。 贺郗礼毫不在意,索性走出来,站在一旁看着楼上,时不时把玩着打火机。 九点,他低头,拿着手机,打开和她的聊天框,嘴角的笑意敛下。 敲击键盘的指尖在颤抖。 【L:我到了】 没有人回应。 一切仿佛又到了八年前那个暴雨夜。 雨下了一夜,他在温黎家楼下站了一夜,带给他的是她要分手的消息。 贺郗礼咬紧下颌,抵着腮,突然哂笑起来,眼底充斥着嘲弄与讽刺。 心脏的地方刺刺地疼。 九点半,吕思雨下楼,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他们楼下。 她看了一眼愣住:“贺郗礼?” 男人站得很直,单手夹着烟,走近烟味很浓,也不知道抽了多少根才使他身上弥漫这么浓郁的烟味。 他眉眼漆黑深邃,往吕思雨身后看了眼,掀起眼皮,漫不经心的面庞冷硬又锋利。 贺郗礼笑着问:“温黎呢。” 他嗓音听起来很哑,眼睛盯着吕思雨的回答。 “黎黎早就走了啊。” “你找她有什么事?现在都快十点了,肯定不在家啊。” 贺郗礼指尖夹着烟狠狠抽了口,青白色的烟雾朦胧晦暗,伴随他阵阵哂笑声荡在空气里。 吕思雨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他看着某个地方笑着,掺着沙哑,又笑了下,笑得绝望又骇人。 男人红着眼看着楼上,只一眼,掐灭烟头,上车离去。 …… 待温黎彻底忙完已经接近一点。 “这次爆炸案情况严重啊,也不知道得牵扯到多少人。” “哎,别想了,好不容易忙完,走,出去吃饭了,都中午了。” 等走了几步,温黎忽地想起来什么,下意识看了眼手机,黑屏。 没电了。 她慌乱地拉着覃琴:“能让我用下你的手机吗?” 覃琴第一次看到温黎这么着急的样子,她将手机递给她:“怎么了?” 温黎心跳得剧烈,离和贺郗礼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四个小时,他会不会以为她临时脱逃。 她咬着唇,紧张又无措地拨打贺郗礼的电话。 关机。 温黎借了个充电宝,打车回出租房。 一路上,她不停地给贺郗礼打电话。 依旧没人接。 温黎看着九点他给自己发的那条消息,像是一把凌迟的刀子砸落在她头顶。 到了小区,温黎付过钱连忙往里跑,她喘着气,到了楼下,没有人。 她眼皮跳了跳,给贺郗礼发了条短信:【对不起,凌晨有突发事件,郊区化工厂爆炸,我和同事去采访,我忘记给你说了,手机没电刚充上】 没人回。 温黎上楼拿着户口本,身份证,打车去民政局。 不知道贺郗礼在不在,总得去看一看。 一路上,温黎坐在车里,明明八月的天,却冷的像是一月份。 她心里揣着慌乱与懊恼。 这么重要的事,她怎么能忘掉。 怎么能忘记给贺郗礼打电话。 到了地方,温黎下车,顶着凌乱的发往民政局跑。 直至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她渐渐停下脚步。 耳边是她呼吸夹着心跳声。 贺郗礼穿着白色衬衫,西装裤,弓着腰坐在花坛边,他低着头,棘突明显,左手搭在膝上,右手夹着烟。 花坛边放着户口本。 温黎走到他面前,喉咙干涩:“对不起,贺郗礼,我迟到了。” 听到声音,贺郗礼缓缓抬起头,衬衫松散开来,带着野性的颓废。 男人额前碎发遮掩他眉骨,双眼红得厉害,他盯着她,看她良久,微微勾唇,愠意混着嘲弄。 “我还要被你玩几次。” 也等你 他的话很轻很低, 又很哑,像 温黎不是样,像是被火焚烧过, 无边无际在大海里漂泊的绝望。 乱。 干得厉害, “我手机没电了, 今天早上四点多接到同事的电话, 郊区发生了爆炸, 当时事情很紧急, 等我发完 贺郗礼就这么坐着,眼皮很薄,唇线抿着, 他看着她,滚了滚喉结, 忽地轻笑出声,声音沁着喑哑:“所以呢温黎,在你心里, 我永远排在最后是吗。” “陈树泽是一个, 赵津执是一个。” “你工作我理解,打个电话很难吗?被你耍过一次, 我他妈还跟个傻逼一样在这儿乖乖等你。” 温黎胸腔挤压着,心仿佛落空, 深深地往下坠。 她蹲在他面前,握着他的双手,冰冷的触感贴在她手心, 贺郗礼静静地看着她,两人的视线相胶。 “那你还要和我领证吗?” 贺郗礼看着她,很久, 足足有几分钟的时间,温黎以为这个世界是静止的,她整个人笼罩在深渊里。 她的手腕被握着,贺郗礼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拿着他的户口本,将她带到民政局。 温黎跟在他身后,男人人高腿长,步子也大,她要跑两步才能抵得他的一步,被他攥着的力道愈发紧。 “贺郗礼,你能不能走慢点,我有点跟不上。”温黎察觉到面前男人放慢步伐,小声说,“我手腕疼,你力气好大啊。” “我又不会跑。” 贺郗礼侧脸轮廓棱角分明,侧眸看她,语气挟着轻嘲:“你以为老子还吃你这一套?” 下一秒,可温黎还是感觉到握着她手腕的掌心松了些。 到了民政局,工作人员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贺郗礼,又看着站在他旁边的温黎,犹豫了下:“你好,离婚……在另外一边办理。” 温黎刚想说话,贺郗礼低沉冷冽的嗓音落下,他嗤笑:“你哪里看出来我们不是一对的。” “我们来领证。” 工作人员愣了好几秒:“好,这里是两张表,请您填写一下。” 贺郗礼眉眼硬朗,线条也极锋利利落,帅是帅的,但没有表情时看起来很凶,工作人员忍不住多看几眼。 高大的男人时刻攥着旁边女人的手不分开,像是怕人逃了一样。 “这,不会是逼婚的吧?” “要报警问问吗?” 另外一个工作人员抬头看了眼:“这你不知道了吧,这帅哥哪里是逼婚啊,从早上一直在门口等到现在,等得眼都红了,我瞅着都哭了,这一看就是差点被他女朋友放鸽子给气的。” “……” 要拍合照时,工作人员看着镜头,犹豫着还是说:“女方要不梳下头发?” 温黎啊了声,下意识点开手机照相功能看了眼,整张脸都红了,抬脸,正撞上贺郗礼的眼。 跑了一天,她头发乱糟糟的,他是怎么对着她的脸,愿意拉着她领证的。 工作人员递来梳子,温黎刚伸手,梳子被坐在旁边的男人率先拿到手中。 贺郗礼低头,睫毛垂下,修长的指尖将她额前的碎发自然地拨至耳后,拿梳子把她凌乱的长发梳通。 很轻,又带着小心翼翼的力道。 温黎察觉到男人熟悉的气息扑在她额头,抿着唇,只觉得身体发热。 余光一扫,工作人员满是揶揄的眼神。 她的脸仿佛在燃烧。 “好,看镜头,欸,很好,男帅女美,简直天生一对。” “咔嚓!” 温黎捧着结婚证走出门,人都是懵的,她下意识看了眼贺郗礼,发现他正在看结婚证,看了很久,像是失神。 她也翻开看了眼。 结婚证里的男人和年少般肆意耀眼,嘴角微微勾起,看起来有点痞气,又带着野蛮生长的痕迹。 这是和他重逢以来,贺郗礼第二次笑。 温黎看着看着,嘴角也随着上扬,这对于她来讲,仿佛是她做过最美的梦。 她和贺郗礼真的领证了。 “还不走?”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这么喜欢,以后有的时间让你看。” 温黎听到他久违戏谑的语气,有一瞬怀念:“你先看的。” 贺郗礼看她眼,淡道:“看结婚证犯法?” 温黎摇了摇头。 刚上车,岑溪给她打来电话:“黎黎,我来京北了,快来接驾。” 温黎问:“你现在在哪儿?” “机场。” “好,我现在过去找你。” 温黎看了眼还在开车的贺郗礼,犹豫了会儿道:“那个,岑溪来京北了,我就在这里下吧。” 贺郗礼没说话,磨着方向盘转了个方向继续往前开。 车内寂静。 良久,贺郗礼终于分给她一分眼神,嘴角斜着抹弧度:“你想怎么去。” 温黎愣了下:“打车。” 男人扯着嘴角:“你坐的不是车?” “地址。”他撂下一句话。 温黎半晌才反应过来贺郗礼要送她过去。 “会耽误你的工作吗?” 贺郗礼不耐地道:“地球没我能转,公司离了我也能运转。” “地址。” 温黎抿了下唇:“机场。” 一路无言。 到了机场,温黎一眼看到岑溪,她提着个小行李箱站在路边看手机。 贺郗礼刚点刹车,温黎便打开车门下去冲向岑溪,他看着两个人大庭广众下抱来抱去,扯着唇角,面色不太好。 “白眼狼。” “也没见这么抱过我。” 岑溪看到豪车,刚要吼,就看到贺郗礼从车里下来,啧啧赞叹:“瞧瞧你老公这大长腿,这腰,这肩,这长相,带劲儿啊。” 温黎猛地听到“老公”两个字,脸有点红:“你小声点,别被他听到了。” “听到什么。”男人已经走过来,接过岑溪手里的行李箱放车后,淡道,“上车。” 温黎下意识要跟岑溪坐后面,岑溪后背一僵,回头就看到贺郗礼眼风扫她的目光,瘆人。 她讪笑着推温黎:“你还是去副驾驶坐着吧,你老公差点用眼神杀死我。” “我还想多活几年。” 温黎被岑溪塞到车里,而后她钻进后车厢。 “去哪儿。”贺郗礼问。 温黎说:“出租房吧。” 闻言,贺郗礼偏头,黢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 温黎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怎,怎么了?” 贺郗礼没说话,打着方向盘往回开。 手机震了下。 温黎看手机,是岑溪发来的微信:【哎哟,你还问他怎么了,你跟贺郗礼都领证了还回什么出租屋啊,我看着都急!】 好像是……可,好快啊。 温黎心跳莫名加快:【他没提这事,你先跟我在出租房那住几天吧】 【岑溪:……贺大佬真不容易,怎么会看上你这根木头。】 两人在微信里聊着,不一会儿车子停到温黎的小区里。 贺郗礼将岑溪的行李箱提到七楼,而后看着温黎。 察觉到他的目光,温黎回望着他道谢:“今天麻烦你了。” 话语间带着疏离。 贺郗礼哂笑一声,良久,他漫不经心道:“没别的话了?” 温黎不知道他想要她说什么,她睫毛颤了下:“路上小心?” 贺郗礼下颌紧绷,看着她像是气极反笑:“温黎,你长点心吧。” 他最后看她一眼,下楼离开。 岑溪抱着温黎的胳膊,回想着贺郗礼刚才的黑脸,瑟瑟发抖:“你家男人凶起来还真有点可怕,气魄简直能吓死个人,不愧是当总裁的人。” “你真不明白贺郗礼干嘛啊?” 温黎想了想:“明天八月十八,是他的生日,他可能以为我忘了吧。” 可是她从他没来南潭时就已经喜欢上了他,对他的一切早已牢记在心,怎么可能会忘呢。 晚上,两个人挤在一张一米二的小床上讨论着接下来几天去哪儿。 “明天周一,我得去开个会,开完会我请一天假陪你。” “你请假没事吧?” 温黎摇摇头:“没事。” “那咱们上午去故宫,我想吃里面的甜品,据说吃的人特多,下午我想去拜拜财神爷,求求了,让我发大财!” 温黎被她逗笑:“行。” 第二天,温黎起床时,岑溪还在睡觉,她提前给她买了碗粥,两个包子打包上来,等岑溪醒了吃。 到了公司,主编办公室里弥漫着乔绒阵阵哭嚎声。 徐志国的办公室离办公区只隔了层玻璃门,里面的声音没有任何阻挠地传到外面。 “凭什么啊!” “我做错了什么就把我给炒了,徐志国,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让我坐上副编的位置,可现在呢!” 徐志国的声音刻意压低:“还不是因为你干的好事!” “都是因为你,老子的工作也没了!” “……” 里面“啪”一声,花瓶被摔在地上,清脆又响亮。 温黎刚走到工位上,覃琴冷笑:“活该被炒鱿鱼。” “什么情况啊。” “你那晚回家不是发现门外被泼了油漆,还把你照片扎在墙上?给那工厂老板告密你家地址的人找到了,果真是乔绒!” 覃琴:“这事新上任的贺总很重视,就在你来之前十分钟,贺总过来一句话,徐志国都不敢不听,点头哈腰地,果断就把乔绒给炒了。” “你没见乔绒那脸色,真跟调色盘一样。” “乔绒估计也没想到她跟了徐志国那么多年,最终副编没坐上,工作也没了。” “底下手里人做出这种事,徐志国跟着遭了殃,贺总也把他给炒了。” 温黎怔在原地。 她想过是乔绒将她的住址给工厂老板,她才遭遇到报复。 但她没想到贺郗礼会将乔绒乃至徐志国给炒了。 毕竟从重逢一开始,贺郗礼与她之间都是争锋相对的。 他为什么这么做? 就如她到现在也不敢相信他向她提出领证这件事。 明明他那么恨她。 温黎看着手机,看着贺郗礼的微信聊天框,咬了咬唇,最终给他发了消息。 【温黎:乔绒的事,谢谢】 【温黎:可为什么?】 与上次她问贺郗礼为什么要和她结婚领证的回复不同。 【L:你现在是我的人,被欺负也只能被我一个人欺负】 温黎看着他的这句话,心跳漏跳一拍。 贺郗礼从多年前对身边的朋友都很重义,谁出了事,他都会第一时间冲上前,即便知道他也许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心悸。 “砰!” 徐志国的办公门被摔开。 乔绒哭着跑出来,浑身也没了以往趾高气昂的模样。 她死死瞪着温黎,握紧拳头,冷笑:“你以为我会认输?” “你最好给我小心点!” 温黎平静地看着她:“我会的,只是我们应该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故意将报道的同事隐私爆出来,哪家公司还会要你。” 乔绒的脸青一片红一片,恶狠狠地道:“等着瞧!” …… 事发突然,徐志国也被辞退,周一的会议也无法召开。 温黎向总编请了一天假,和岑溪去故宫。 来京北这么多年,她也没来过这里。 两人打卡故宫皇家甜品店,等吃完甜品逛完故宫已经是下午三点。 之后又坐地铁跑到庙子,拜完财神爷,温黎和岑溪在京北的大街小巷转了会儿,回家。 “你打算怎么给贺郗礼过生日啊。” 温黎下意识看了眼她和贺郗礼的聊天框,除了早上的两句话,再无其他联系。 她轻轻吐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把你自己送给他不就得了?”岑溪冲她挤眼睛,“你跟他那个过没啊?技术怎么样?” 温黎被岑溪调侃得不太自在:“没。” 岑溪震惊:“不是吧,你俩之前真没那个过?贺郗礼真能忍,等你生日,我干脆送你一套性感内衣得了,别看他现在穿着人模狗样的,看到你穿那么性感,以贺郗礼的体力那铁定不来个三天三夜?” 说得太露骨,温黎脸愈发红,追着她打。 两人吵吵闹闹跑到小区门口,没看到马路对面停着的悍马。 温黎和岑溪刚拐弯准备走向最里面的楼栋单元,发现四个壮汉站在门口,人高马大,各个面色不善。 见到温黎,其中一个光头男人眯着眼:“就是你吧,温记者,不是你,老子的工厂也不可能被封!” “没想到温记者长得比照片上还美。”厂长笑得猥琐,“旁边的妹妹也不分伯仲,兄弟几个有福了。” 另外三个壮汉跟着笑。 温黎心头一紧,她连忙握着岑溪的手:“跑!” 光头男看到她们往外跑,变了脸色:“给我追!” “怎么办啊黎黎,他们是谁啊?”岑溪问。 “对不起溪溪,让你遇到这种事。”温黎心跳得很慌,两个人握着的手心都浸透了汗。 天色已晚,周围没有任何人,更何况男人和女人的力量根本不能相较。 温黎掏起手机连忙报警,身后壮汉的声音和沉重的脚步声愈发近。 就在他们要抓到她们时,温黎撞在一堵坚硬的胸膛,她抬头,撞上贺郗礼绷紧的脸。 几乎一瞬间,温黎被他扯到身后,岑溪紧跟其后。 “贺郗礼?”温黎看着四个壮汉朝他们跑来,拉着他的手腕,声音因为害怕带着颤音,“我们快跑,他们手里拿的有东西,来寻仇的。” “哟,你男人啊?”光头男舔着唇,笑得猖狂,“你男人来了也是挨打的份!” 他眯着眼,恨恨道:“关停老子的厂子,断了老子的财路,小美人,你就不该发那个报道,就不该当这个记者!” 贺郗礼将她俩安置到一旁,浑身挟着冷冽凌厉的气息,大步走过去,猝不及防地抬脚狠狠踹了他一脚。 光头□□本没有任何防备,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道,他整个人被踹到几米远。 他捂着胸口,骂骂咧咧地:“他妈的,敢打我?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上!” 三个壮汉齐齐上前,拿着手里的铁棍冲过来。 温黎慌乱地看着贺郗礼:“贺郗礼,你别跟他们打,你的手——”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看她眼,随意将身上西装外套丢给她:“拿着。” 温黎下意识接住,西装外套还带着温热熟悉的气息。 贺郗礼扯送领带,瘦削的面庞挟着戾气,扣着眼前男人的后脖,抬膝狠撞向他腹部。 另外个壮汉持着铁棍往他后背夯,温黎心跳声骤然停止,刚要开口,贺郗礼仿佛有所察觉,偏头一躲,一个利落的过肩摔将他摔在地上。 地上传来几个男人痛苦的哀嚎声。 贺郗礼捋起衬衣袖子,结实有力的臂膀暴露在空气中,他冷着脸,攻击性和强烈的压迫感一迸袭来。 四个人被骇得顾不得疼痛,害怕地哆嗦。 贺郗礼突然笑出声,锋利冷硬的眉眼淬着寒意,他攥着光头的脑袋狠狠往地上砸:“敢碰我的人,你他妈不想活了!” 警笛声掩盖他的话,几个警察将那四个壮汉控制住。 温黎连忙跑过去,紧张地看着贺郗礼的左手,仔仔细细地查看一番,眼底泛红:“你的手没事吧,疼不疼啊。” 贺郗礼脸上的戾气在瞬间消失殆尽,他似是僵了下,笑得漫不经心:“手没事,一直都没事,别担心。” 温黎还是担惊受怕。 几个人被拉着去警局做笔录。 贺郗礼因参与打架被警察教育,他懒洋洋地站在那,嘴角勾着,笑得满脸无所谓,与少年时的轮廓仿佛重叠在一起。 岑溪挽着温黎的手腕,羡慕地道:“贺郗礼他从少年时到将近三十而立,都在为你打架啊。” 温黎看着贺郗礼,依旧一如既往地恣意张扬,她的心塌陷一块。 不远处的男人朝她走来,眼眸漆黑深邃,满眼都是她,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有她一个人。 贺郗礼在所有人面前毫不避讳地牵着她的手,嗓音低哑:“回家。” 他脸庞依旧是冷的,可温黎却觉得他握着她的手好热,烫得她脑子一片空白。 回家。 他对她说了回家。 好像有了这一句话,温黎突然对未来充满希望与期待。 到了出租屋,吕思雨看着他们狼狈的三人:“怎么回事啊你们。” 温黎抿着唇:“前几天我报道的工厂排污那件新闻的那家厂长过来报复。” 吕思雨愤怒地道:“有病吧,那油漆果真是他弄的?” 岑溪跟着她吐槽:“就是,排污还有理了?” 温黎刚想插几句嘴,她冷不丁地被人扯到她的卧室门口。 她抬头,对上贺郗礼亢长如夜的眼眸。 男人单手拎着西装外套,白色衬衣领口被扯得露出大片锁骨,下颌线条流畅硬朗,浑身透着野痞劲儿。 触及他的目光,温黎心跳声莫名加快,她眼睫阖下,头顶落下男人低沉的嗓音:“过来收拾你的行李。” 温黎啊了声:“为什么?” 贺郗礼黢黑的眉眼微挑,淡道:“别忘了现在我们是合法夫妻。” 他懒散地靠着墙,嘴角勾着似笑非笑:“你不跟我住跟谁住。” 也等你 就如贺郗礼所说, 领完,按道理来讲,她是得跟他住在一起。 温黎抬眼, 对, 脸颊微烫。 过了会儿, 她小心翼翼地说, 我不能把她抛下。”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睨她眼, 忽地你们麻烦了?” 温黎愣了下, 倒是把这件事给忘了。 岑溪是无辜的,若是今天晚上没有贺郗礼及时赶来,将她牵扯进来, 温黎根本没办法向任何人交代。 “你俩在门口聊什么呢?”岑溪恰好走来。 贺郗礼淡道:“温黎住这儿不安全,今晚收拾好行李搬我那。” 他瞥向岑溪:“你看你是要跟我们回去, 还是住酒店。” 贺郗礼个子极高,站在这里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更何况低头掠过她的眼神, 挟着万般攻击力。 岑溪秒怂:“我选择住酒店。” 温黎:“......” 岑溪侧头对温黎小声道:“你再拧我, 我也选择住酒店,妈呀, 且不说跟你们住一块不合适,我要真说去, 你老公的眼神都能把我给杀死。” “我对贺郗礼真的是服了,住在这里危险,我难道不危险?住在这栋楼的人难道不危险?可贺郗礼这人只说你住在这儿不安全, 他是不是恋爱脑啊?” 温黎被岑溪言语轰炸得不敢多说一句。 “算了,饶你一命,我帮你收拾东西。”岑溪说。 温黎:“没事, 我五分钟就能收拾好。” “我的东西很少,只有几件衣服,床单被罩枕头,几双鞋子就没了。” 床上用品也是她从非洲回来新买的。 而且她这个卧室根本无法一同站两个人。 推开门,卧室里一览无余,整面书架,床和书架没有丝毫缝隙,床尾离带窗户的那面墙仅仅只有几厘米的距离,进门口放着一个大约一米多的衣架,上面挂着她的衣服,下面摆放着几双鞋子。 贺郗礼看着温黎纤瘦的背影在逼仄窄小的卧室里也根本无从下脚,心里一阵刺刺地疼。 温黎正收拾着,手腕忽地一紧,她被一股力往后扯,抬头,贺郗礼不知道何时走进来,他淡道:“我来收拾。” “衣服别带了,找个袋子装进去放楼下的旧衣物爱心箱。” 温黎啊了声,她看着自己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每一件也是一两百块买的,也有花了大一两千为了在正式场合穿的正装。 她对吃穿住行没有什么高的要求,能吃饱,能穿,能睡觉就行,她本就不是个娇气的人。 “这些我都能穿的。”温黎不舍得,“而且放到楼下爱心箱,搬过去我穿什么啊。” 贺郗礼抿着唇,似是想说什么,看她几眼,淡道:“随你。” 他背对着她,弯腰,利落地将床上用品叠在一起,又将她整理好的衣服放在上面:“下楼。” “好。” 温黎给吕思雨告别,对上她揶揄的眼神,她不太自然地睫毛微颤抖。 吕思雨上前抱着她:“周末有空时常约着吃饭,恭喜你啊黎黎,终于和他在一起了。” 温黎嘴角弯弯:“嗯。” 最后临走前,温黎趁着贺郗礼不注意偷偷将阿车1号装进岑溪的行李箱,刚拉上拉链,扭头,她看到他侧过身,与她的视线对上。 男人眼眸带着探究与戏谑,他眼皮下压:“刚才那是什么。” 温黎心虚地攥着指尖:“没什么。” 许是廉价的自尊心在作祟,她并不想让贺郗礼知道她其实一直都带着他给她的机器人。 好在贺郗礼没看到,温黎松了口气。 三个人重新回到车里,贺郗礼将车子开到一家五星级酒店,停下。 到了前台,温黎将银行卡掏出来,刚要递给工作人员,看到迎面走来的大堂经理,恭敬地道:“贺总。” 贺郗礼淡道:“准备一间套房。” “好的,贺总,请跟我来。”大堂经理接过岑溪的行李箱,往前带路。 温黎和岑溪愣了下,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这家五星酒店是贺郗礼开的。 岑溪抱着温黎胳膊,感慨:“这才八年吧?贺郗礼开公司,开酒店,而咱们还是普通老百姓,靠着给人打工为生,天啊,我都有点仇富了。” 温黎也没想到他们如今的差距越来越大。 “行了,那我上去了,你跟贺郗礼回去吧。” 温黎:“我待会儿把明天的行程发给微信上,明天我过来找你。” “好。” 送完岑溪,温黎和贺郗礼回到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车厢安静得过分。 大约半个小时,车子停在高档小区里的地下车库。 “怎么,以为我住别墅?”贺郗礼看着她,懒洋洋地问。 温黎没有否认:“嗯。” 以贺郗礼此时的身份和地位,怎么想,他都会住在富人区。 男人深邃黑眸晦暗,忽地轻笑:“一个人住着没意思。” 他语气很淡,带着漫不经心的模样。 温黎看着他,难以描述她此时的心情。 她那年从靳司屿那里知道了贺郗礼的情况,亲生母亲差点将他砍死,亲生父亲得知他被冤枉入狱果断将他抛弃。 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人。 温黎整个人像是浸泡进海里,憋得她有些透不过来劲儿。 两人坐电梯到十一楼停下,贺郗礼摁指纹开锁。 温黎走进去,贺郗礼弯腰从鞋柜里给她拿了双拖鞋,他淡道:“穿上。” 粉色的凉拖,上面还缀着只兔子,温黎下意识看了眼贺郗礼的,蓝色的凉拖缀着只兔子。 她的脸莫名开始发烫。 凉拖是情侣款式的。 像是有一根羽毛在她心尖轻轻地挠了下,温黎抬起睫毛,不太确定地问:“这是给我准备的呀?” 贺郗礼换好拖鞋,听到她的话,漫不经心地道:“给贺太太准备的。” 温黎有点失落,心仿佛也沉了下去,闷闷的。 最终,她还是鼓起勇气问:“是所有女人都可以当贺太太吗?” 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当贺太太,也都可以享用贺郗礼为贺太太购买的一切。 温黎也不想在意的,可一想到,如果他们没有重逢,贺太太不会是她,只会是其他人。 只要想到那个她与贺郗礼住在一起,穿情侣拖鞋,用情侣牙刷,用各种情侣的东西,甚至睡同一张床,温黎的心像是被无数根针扎得密密麻麻。 贺郗礼看着她失神的脸庞,抿着唇,啧了声:“自己想。” 又是这一句话。 “老是让我猜,我又猜不到你在想什么。”温黎小声嘟囔。 重逢以来,这是温黎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和当年在南潭与他撒娇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贺郗礼久久地看着她,喉咙有些发痒,他低哑的嗓音磨出来:“那你呢,为什么没把阿车1号丢了。” 温黎下意识抬头,撞上男人漆黑深邃的眸,她紧张又心虚,被他盯着,指尖攥着薄薄一层汗。 半晌,她还是说了实话:“不想丢。” 贺郗礼斜靠在门框垂眼静静地她,咬紧下颌,忽地轻笑出声,嗓音沙哑:“所以,就把我丢掉?” 他的声音很轻,很低,携着嘲讽的意味。 温黎心脏骤然收紧,眼眶倏地红了。 他还是在意的。 贺郗礼淡淡看她一眼,往客厅走,没再看她。 “贺郗礼。” 温黎往前走了几小步,轻声唤他的名字。 贺郗礼脚步一顿,终究还是扭过头,掀起眼皮看着她。 温黎抿了抿唇,按捺着心悸又剧烈的跳动声,上前,抱住眼前的男人。 他这八年来好像又长高了,她抱着他,仅仅到他的肩膀以下的位置,温黎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鼓起的心跳声,鼻尖萦绕着她熟悉的柑橘味道,心仿佛在瞬间安定下来。 温黎的下巴尖抵着他的胸膛,抬睫看着他,贺郗礼低头,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男人身体散发着炙热的体温,烘得她心跳加速,温黎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我也会努力学好如何当你的贺太太。” 贺郗礼仿佛僵在原地,良久,他灼灼目光落在她身上,嗓音微哑: “不用学。” “你只需要做自己。” 因为他的贺太太,只能是她。 也等你 温黎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的腰时,她脸颊温度渐渐攀升。 她慌乱地从他身上撤开,懊恼刚才冲动的自己, 飞快地移走视线, 不 余光落及别处时, 温绒球对视, 她眨了眨眼, 惊喜:“小白梨?” 小白目养神, 睁眼看到温黎,整只猫蓦地兴奋跳起,高高一跃跳到她怀里, 温黎连忙抱住它,胖乎乎的脑袋蹭着她, 爪子扒在她胸口,像是在撒娇。 贺郗礼在一旁看着小白梨的爪子放的位置,沉着脸单手揪着它后颈从温黎怀里拎出来。 小白梨四只爪子在半空中扑腾, 他将它放在猫窝, 淡道:“再闹,你小鱼干没了。” 一人一猫对视, 小白梨挪动身体,慢悠悠地用猫屁股对着他。 贺郗礼撩起眼皮, 看着在不远处四周打量的温黎,低哂道:“那是老子的人。” 小白梨扯着嗓子呜呜嗷嗷地叫,骂得贼难听。 “小白梨怎么了?”温黎听到声音走过来, 蹲在地上,担心地问,“不会生病了吧?” 她刚要上手抱它, 贺郗礼淡道:“别碰它,身上有跳虫,过两天我带它去宠物医院洗澡,打完虫你再抱。” 温黎睫毛颤了下:“喔。” 小白梨扭脸,圆鼓鼓的眼看着贺郗礼,拖着长音“喵”了声,似是控诉。 贺郗礼给小白梨拿了两块小鱼干,见刚还生气的猫现在埋头苦吃,偏头看温黎:“过来。” 温黎不明所以,跟在他身后,听着他低沉的嗓音荡在耳畔:“那边是厨房,卫生间,淋浴室,衣帽间。” 公寓三室一厅,两个淋浴间,地方宽阔明亮,还有个露台,装修低调奢华,比起她住的地方不知道大上多少倍。 贺郗礼停在一间房,回头看她:“这是你的卧室。” 温黎愣愣地看着她。 “怎么这副表情。”贺郗礼掀起眼皮,嘴角勾着抹玩味,“想跟我睡一间?” 被戳中心思,温黎局促又尴尬地摆手:“哪儿有,我没这么想。” 贺郗礼垂眸,看着她泛着红晕的白皙脸庞,盯了良久,他移走视线:“没这么想就好。” 温黎怔住,她“嗯”了声,心底还是划过一丝失落。 转头一想,又觉得以他们现在不明不白的关系,在一个房间里同床共枕也挺不合适的,好像太快了。 何况,她现在也猜不透贺郗礼对她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你的衣服都在衣帽间,你看合不合身。”贺郗礼抬下巴指着她卧室的隔壁。 温黎疑惑:“我的?” 贺郗礼懒懒地道:“你试吧,我先去洗澡。” 温黎看着男人走进淋浴间,她局促地走进衣帽间,打开衣柜,春夏秋冬各样的衣服陈列在里面,新的尚未拆过标签,而旁边,是男人的西装,衬衫,混在一起。 她随意拿一件睡衣,尺码都是合适的。 心里莫名被烫到。 也不知道贺郗礼什么时候准备的。 温黎拿着睡衣回卧室,推开门,在看到里面的景象时,她的心还是重重地跳了下。 卧室里的墙被刷成了淡黄色,落地窗上面铺着毛茸茸的毯子,家具是古典白色,临角落里放着三角梯架,摆放着绿荫盆栽。 她想起他们还在一起时,他规划着他们未来大学四年的小家,墙要刷成她喜欢的淡黄色,也曾说过冬天在他们的家里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保证她不会对潮湿过敏。 可八年过去了,贺郗礼还记得。 温黎盯着墙看了会儿,鼻尖瞬间酸涩起来。 贺郗礼,是不是还喜欢着自己。 那些重逢以来他对她说的狠话,是不是也不是真心的? 手机铃声打断她的思绪,温黎收拾好情绪,走出卧室。 - 贺郗礼洗完澡,穿着一件白色宽松短袖,灰色运动裤,单手拿着毛巾擦着湿发。 客厅里只留一盏台灯,昏暗晦涩,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仿佛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擦头发的动作顿住,贺郗礼站在原地,足足有一分钟没有动静,他大步走向温黎的卧室,没有人。 他的心倏地被挖空一块,他又推门走进衣帽间,依旧空无一人。 贺郗礼僵在原地,下颌紧绷,垂下的臂膀青筋脉络突起,半晌,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他嘶哑的嗓音:“温黎!” 没有人回应。 他瘦削的脸庞仿佛了无生息。 身后忽地传来细碎的动静。 他眼睫缓缓动了动,转身。 温黎双手捧着八寸蛋糕从露台走过来,客厅里微弱的台灯照亮一隅,斜照在她白皙的脸庞,像是光,又像是虚幻的温暖。 贺郗礼不敢眨眼,生怕这一切又是他做的一场梦。 温黎走近,映着灯光,贺郗礼眼底蔓延着红色,目光直直地定在她身上。 她看着他此时的模样,怔愣在原地,心脏跟着抽痛起来。 温黎喉咙有些发涩,她轻声说:“我没走,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两个人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谁也没有移开眼睛。 贺郗礼眼眸翻涌着浓郁的情绪,他盯着她,待缓过情绪,漫不经心地道:“哪儿来的蛋糕。” 温黎敛下眼睑:“来到公寓点外卖定的。” “这么晚,店里还有?”他问。 温黎含糊地“唔”了声。 其实是今天她趁着岑溪睡觉时提前去了甜品店,跟着甜品师傅亲手做的,多付了他们两百块钱,而后保存在冰箱里。 她将蛋糕放在茶几上,贺郗礼随后坐在她对面,映着灯光,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庞在此时多了几分柔和。 忽地,撞上男人的视线,他睨她眼,轻飘飘地道:“还算有点心。” 温黎没再看他,从蛋糕盒里拿出来蜡烛,插在蛋糕上,她从桌子上拿出打火机,点燃蜡烛。 隔着烛光,她看着他:“许愿呀。” 贺郗礼唇角掀起道弧度,他毫不在意:“许了也不会实现。” 听到他的话,温黎顿了几秒,而后直勾勾地盯着他,认真地说:“那今年,我努力帮你实现。” 贺郗礼撩起打量她一番,嘴角微提,笑得很哑:“什么都成?” 温黎犹豫了几秒,她重重地点头:“嗯。” 他淡道:“不信。” 温黎垂眼,心脏紧紧缩起来,她知道贺郗礼说的是当年冬令营时打赌承诺要答应他陪在他身边,她失约了。 “这次真的不会了。” 她在男人目光里竖起手指:“我发誓。” 贺郗礼久久看着她,眉梢轻佻,唇角斜斜撩起,仿佛又多了分少年时的痞气:“成,那就暂时信你一次。” 什么暂时啊。 说得这么勉强。 半晌,温黎看着他,嘴角弯成一道浅弧:“贺郗礼,生日快乐。” 过了八年,她好像不曾变过,就这么真实存在地站在他面前。 从十八岁到二十七岁的九年里,这是第一次温黎陪他过生日。 有那么一瞬,温黎觉得贺郗礼眼角好像有些泛红。 然而下一秒,男人又恢复原本的神情,仿佛刚才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贺郗礼闭上眼许愿,温黎的目光终于大胆地落在他面上,男人的轮廓比少年时成熟又带着硬质,桀骜不驯的脸庞寡淡又隽挺。 温黎看得失神。 直至他睁眼,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眼眸,温黎飞快地收回视线。 “看我?”他低沉又磁性的嗓音落下。 温黎刚想着该怎么说,贺郗礼漫不经心地道:“随便看,反正是合法夫妻,你想看我就看,想看哪儿也都是合法的。” 这句话总觉得带着别样的意味,温黎莫名红了脸。 过了会儿,她眨眼询问:“那我能看下你脖颈后面的纹身吗?” 重逢那天,温黎就看到贺郗礼后脖颈大片的纹身,看起来神秘又带感。 贺郗礼愣了下,倒没想过她会提这个要求,他撩眼,笑得有点坏:“那不行。” “啊?”温黎忍不住控诉,“你说的,哪里都可以看。” 贺郗礼懒洋洋地说:“现在不给看,再等等。” “喔。” 吃完蛋糕,已经将近十二点。 温黎拿着睡衣去洗澡,昨天刚洗的头发,今天她只冲澡,很快便从浴室里出来,发现贺郗礼还在客厅待着。 他敞腿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小白梨的脑袋枕在他长腿上,男人修长的指尖时不时地揉着它的耳朵,猫咪发出舒服的哼声。 察觉到目光,贺郗礼偏头,似是长久不说话,嗓音有点喑哑:“洗好了?” 温黎刚洗完澡,小脸白里透红,嫩得出奇,贺郗礼眼眸晦暗,看她几秒,移走视线:“明天有个局,一起去。” “好,溪溪能去吗?” “能,都认识。” “谁啊?” “靳司屿,绫苏冉。” 听到绫苏冉的名字,温黎有一瞬怔愣:“好。” “我哪儿让你不满意?”贺郗礼起身,突然问。 “啊?”温黎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贺郗礼倾身,捞过桌面上的打火机,啪地擦燃又熄灭,他撩眼,轻哂一声:“表情跟刚才不一样,我哪儿惹你不高兴了。” 温黎没料到他竟然这么敏感地捕捉到她的情绪变化。 她心虚地摇摇头:“没有。” 也不能告诉他,她有点吃绫苏冉的醋吧。 温黎转移话题:“你不许愿吗,我能帮你实现什么愿望你还没说呢。” 贺郗礼淡道:“倒是有一个。” 他随意地补充:“咱俩领证这事,你给你前男友跟赵津执打电话说过没?” “既然分手了,你那前任就得跟个死人样活着,别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下,挺烦人的。” 客厅里突然荡着温黎浅浅悦耳的笑声,贺郗礼眉心微皱:“笑什么。” 她忍着笑:“你好傻呀,自己骂自己。” 半晌,贺郗礼反应过来,他也是她的前男友,想到这儿,他脸黑了一截。 温黎:“你还说我呢,你不也没发朋友圈吗。” 贺郗礼斜睨她一眼,从喉咙里呵出一声,他冷笑:“谁跟你一样朝三暮四,老子早发了,自己看。” 温黎拿起手机点开他的朋友圈。 她发现在他们领证当天,贺郗礼就已经发了他们的结婚证照片。 往下拉,下面只有五条朋友圈,而这五条内容皆是一模一样的结婚证照片,只不过每一条的配字不同。 第一条配字:有主了。 第二条配字:已结婚,勿扰。 第三条配字:领证纪念日:8月17日15:21:45 第四条配字:WL&HXL 第五条配字:以后有异性的场子别喊我 直至现在,贺郗礼的朋友圈消息仍然一条一条地蹦出来。 【靳司屿:领个证发五条官宣?贺郗礼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已经从恋爱脑晋升到了舔狗】 贺郗礼挑眉,嘴角提着,漫不经心地敲字:【我舔狗怎么了,我有老婆,你有?】 【靳司屿:......】 【绫苏冉:服,别发了,朋友圈都被你刷屏了】 贺郗礼:【我以为网络延迟,没发出去】 过了会儿,绫苏冉回复:【哦,原来是在等小美人点赞】 贺郗礼看着几千点赞的朋友圈,合上手机,抬眼,望着还在低头看手机的温黎,他道:“看到没,这就是示范。” 温黎看着他发的内容,脸发烫,心跳得也极快。 “你之前都没发朋友圈,这一下发五条,会不会被人讨厌啊。” 贺郗礼大喇喇地将手机丢沙发上,他睨着她:“谁敢拉黑我?” 温黎才想起,他如今是时澜集团的总裁,高高在上,只有他拉黑别人的份。 她抿了抿唇,小声询问:“那你想让我怎么发啊。” 贺郗礼淡淡看她眼:“拿手机过来,我教你。” 温黎应了声,刚走到他面前,一只手从后往前箍住她的肩膀,手臂结实有力,青筋脉络清晰,力道收紧,她的后背骤然与男人结实硬朗的胸膛紧密贴在一起。 她下意识仰头,对上贺郗礼玩世不恭的脸,他忽地低头,潮湿又温热的触感吻下来。 温黎的呼吸在顷刻间停滞。 周遭的声音好似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她剧烈急促的心跳声。 等反应过来,温黎已经迷迷糊糊地躺在了床上。 床单被罩是新的,满满是洗衣液和阳光的味道。 她红着脸打开手机,里面躺着一张最新的照片。 屏幕里,贺郗礼歪头吻在她唇角,男人的下颌线冷硬分明,突出利落的喉结上的黑痣,又欲又性感。 温黎脑海里还浮现着刚才的画面。 贺郗礼拍完照片,垂眼单手摁着她手机,将这张照片发出去。 配字只有三个字:【有主了。】 也等你 这条朋友圈一发, 温黎的微 的黎宝,大晚上的你还让我吃狗粮!】 【吕思雨:我的妈呀,你, 喉结那颗痣也好性感, 真的好带劲儿, 我的黎黎啊, 请把 【时延:我靠我靠, 这是贺哥吧?这是他吧?你不理人就不理人, 【时延:这是那狗东西拿你手机发的吧,蓄谋已久的男人】 【李奕祠:恭喜。】 【李奕祠回复岑溪:几点了还不睡?】 还有其他微信里的好友发的祝福,温黎顶着微烫的脸一一表示感谢。 手机忽地一震, 温黎打开手机,是陈树泽发来的消息。 面对陈树泽, 她总想起那时年少稚嫩,她为了能与贺郗礼分手,求他假装她的男朋友。八年过去, 温黎才知道这个决定对于贺郗礼, 对于陈树泽,都是一根埋在心底里的刺。 【陈树泽:跟他和好了?】 温黎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和好了, 她想了想对他说:【领证了。】 过了半晌,陈树泽又发了条微信:【挺好的。】 【陈树泽:那他知道当年的事是你骗他的吗?】 温黎怔了下, 每每想起八年前的分手,她眼底总是控制不住的泛涩,自责又懊恼, 若给她一个重生的机会,她一定不会再那么做。 和贺郗礼错过的八年,是她最遗憾, 最痛苦,最难熬的八年。 结束聊天后,温黎退出聊天框,点开朋友圈,看到熟悉的小白梨头像挂在她最新朋友圈的下方。 贺郗礼在五分钟前给她点了个赞。 - 第二天,温黎和岑溪爬了长城。 来爬长城的游客人挤人,往外探,大好河山壮丽,两人感叹着爬完全程,而后回酒店里躺尸。 “溪溪,晚上靳司屿组了局,你去吗?”温黎说,“除了贺郗礼,还有绫苏冉。” “去啊!” 岑溪翻了个身道:“诶,绫苏冉还真的成明星了,听八卦说她好像有金.主,资源一个又一个地往她身上砸,绯闻不断,遇到难缠的记者提问直接怼,不过她背后的资本好像挺牛逼的,得罪那么多人也没人敢封杀她。” 温黎很少了解娱乐圈的事,但做记者这一行,总要上微博了解下动态。 绫苏冉从去年开冒头,拍了一部古装剧,一部都市爱情剧,从十八线一下跃到三线,不如其他的流量小花,她黑粉多,忠实粉更多,每天的广场都在互相掐架。 “我还见过她跟她传闻中金主的合照呢。”岑溪边说边翻手机,突然停下动作,“说起来,我当时还觉得那个人长得特像贺郗礼。” 温黎抿了下唇,心紧了紧。 她还记得那年高考后,她去清大找贺郗礼,听到他与绫苏冉之间的纠葛,只接女朋友水的贺郗礼那天接了绫苏冉的水,以及他们未来要联姻的话。 察觉到温黎心不在焉,岑溪说:“你看看这个背影是不是贺郗礼。” 她心跳声不由分地加快,歪头,看到岑溪手机里的照片。 绫苏冉身穿黑色礼服,掐得腰身纤细,旁边的男人西装革履,掌心占有欲地握着她的腰,带着她往前走。 似是发现被偷拍,绫苏冉回头,顶着张高级脸,红唇轻勾,对他们竖了个中指。 照片里的男人看似和贺郗礼身材极像,但温黎很确定,并不是他。 “不是。” “不是就行。”岑溪忍不住道,“贺总就是吃长相的亏,渣苏渣苏的,我总觉得他是个沾花惹草的花心大萝卜。” 温黎忍不住笑出声。 正说着,她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在看到贺郗礼的名字时,温黎还是不自觉紧张起来。 撞上岑溪揶揄的眼神,她别过眼,强作镇定地接通电话。 贺郗礼低沉懒散的声音顺着话筒传过来:“酒店门口等你们。” 温黎:“你怎么过来了?” 早上出来跟岑溪爬长城时,她给他说,晚上她们两个会按时到会所,没想到贺郗礼竟然绕了那么远过来。 贺郗礼淡淡道:“顺路。” “再说,我来接一下合法对象怎么了。” 男人挟着颗粒质感的嗓音落入耳畔,震得她耳尖发麻。 温黎垂眼,嘴角弯了弯。 “怎么,不愿意?” “没有。” 温黎犹豫下,对他道:“我只是觉得会麻烦你。” 话筒里留下一声若有似无地轻笑声,男人磁哑的嗓音从喉咙里溢出来:“做我太太,你只需要去享受,有什么需求随时提。” “也不要怕麻烦我,因为你是我的太太。” 温黎的心脏像是揣了只乱撞的兔子,跳得出奇地快,脸也被他的话烘得泛起红晕。 挂了电话,岑溪凑过来:“贺郗礼在下面呢?” 温黎轻轻点了点头:“嗯。” 两个人简单收拾一番出酒店,贺郗礼的车子已经在马路边停下。 上了车,温黎冷不丁地对上男人漆黑的眼眸。 贺郗礼懒洋洋地靠在那儿,喉结锋利流畅,光影将他侧脸裁剪得落拓不羁,立体分明。 他睨着她一眼,淡道:“渴不渴。” 温黎爬了一天长城,回酒店洗了个澡喝了两杯水,现在倒还好。 “不渴。” 贺郗礼慢条斯理地启动引擎,开了会儿,他说:“你帮我开下你那边的抽屉。” 温黎嗯了声,她倾身,打开贺郗礼所说的抽屉,她愣住。 里面装着两瓶酸奶,是她最喜欢的凤梨酸奶,除此之外,还放着一包糖。 他没有看她,散漫道:“随便买的,喝点垫垫肚子。” 温黎看着那瓶凤梨酸奶,心脏不受控地重重一跳。 像是一下将她拉回在南潭的日子,每天早上他接她上学,接她去兼职的商店时,都会递给她一瓶凤梨酸奶。 她忽然觉得鼻尖有点酸。 贺郗礼挑眉看她,看到她失神的模样,眉心微蹙:“不喜欢?” 温黎垂眼,睫尖微抖:“喜欢的。” “哦,那就喝。”他无所谓道,“喝完还有。” 贺郗礼放了两瓶,温黎将其中一瓶递给岑溪。 岑溪看到,愣住:“这牌子不是几年前就停产了吗,怎么还能买到?” 听到停产的消息,温黎诧异地看向贺郗礼。 男人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似是察觉到她目光,他侧头望她一眼,淡道:“可能又生产了。” 岑溪笑:“也对,不然真停产,你也买不到。” 这个酸奶品牌其实并不算便宜,当年温黎也不舍得买,每次都等商店老板给她发工资,她才会买一两瓶,慢慢享用。 这家牌子是月城那边生产的,自她高中毕业来到京北后,就再也没有喝过。 温黎打开手机上网搜了下牌子,发现在2013年5月份,这家品牌的厂家发布停产的公告。 她也没有多想,可能品牌老板有了资金链,再次营业生产。 到了会所,靳司屿和绫苏冉已经在里面等着了,除此之外,包厢里还坐着几个身穿制服的男生,各个眉清目秀。 绫苏冉穿着黑色吊带短裙,画着精致的妆,她两边坐着两个男生,像是说了什么好玩的,逗得她笑靥如花。 在另外一个沙发上,靳司屿面无表情地看着绫苏冉和他们调.情,眉眼漆黑深沉。 “呀,两位小美人来了。”绫苏冉招手,“过来坐,看看哪位男生合眼缘,尽管挑。” 温黎和岑溪瞬间被几个男生包围。 还没反应过来,温黎只觉得肩膀一沉,她下意识抬头,贺郗礼搂着她,斜睨他们眼,淡道:“不介意我们刚领证吧。” 在场的所有人面面相觑地看着贺郗礼从内衬里掏出来一本红色结婚证。 “......” 绫苏冉:“我真服你了贺郗礼,出来玩还带结婚证,你有病。” 贺郗礼挑眉,将结婚证收回去,一副闲散地姿势:“今天我们公司统计已婚人士,每个已婚人士的各节假日福利多加一份,年终奖再多发一个月的工资。” 靳司屿懒得分眼神看他。 包厢内没一会儿便热闹起来,几个人玩桌游,输了喝酒,绫苏冉输得多,喝到第三杯时,一只手拦住她,靳司屿抽走她的酒想替她喝,却被她夺回来。 “不用你替。” 靳司屿看她几眼,没再有任何动作。 喝完这杯,绫苏冉起身,步子有点摇晃着去卫生间。 温黎担心她出事,跟着她走进去。 待绫苏冉洗过手,看到她杵在这里一动不动乖乖地等着,笑:“终于知道你怎么把贺郗礼勾到手了。” 温黎没想到她会提起贺郗礼。 绫苏冉点了根烟抽上,妖艳的脸被酒气沁得微微泛红,她挑眉:“不介意我抽烟吧?” 温黎摇了摇头:“不介意。” “怎么了,欲言又止的。”见她嘴巴张了张,绫苏冉问。 犹豫了会儿,温黎鼓起勇气问:“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问呗。” “你和贺郗礼......”她硬着头皮说,“家族是不是有联姻啊。” 闻言,绫苏冉凑近,盯着温黎白皙的脸,笑:“是有过。” “不过贺郗礼直接给拒了,他不喜欢我,不提他对我没兴趣,我也不喜欢他这种类型的。” 温黎心跳跳得极快:“那,你们之前没谈过?” 绫苏冉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怎么可能啊小美人,我喜欢的人又不是他。” 看到温黎震惊地看着她,绫苏冉捂着额头:“你怎么会觉得我跟他谈了。” 温黎脸发烫,半晌,她将那年她去清大的事告诉绫苏冉。 绫苏冉叹气:“我去清大是因为靳司屿,但他对我不理不睬的真的很怄火,只给贺郗礼递水也是我故意气靳司屿的。” “就贺郗礼那恋爱脑样,怎么可能看上其他女人啊。”绫苏冉斜靠在洗漱台上,“当初你们分手,贺郗礼整个人跟死过一回一样。” 温黎呼吸一滞,抬眼看她。 绫苏冉抽了口烟,淡道:“贺郗礼回到京北大病一场,连续半个月发高烧,还好最后救了回来,不然谁知道这世上还会有贺郗礼这个人。” 温黎的心骤然收缩,张了张唇,半晌说不出来一句话。 绫苏冉想起当年贺郗礼带着理科状元回京北,想着他刚出狱,又带着荣耀回归,要为他接风洗尘。 两个人去他家找他。 却没想到贺郗礼脸色苍白,没有任何表情地开门,像是行尸走肉般弓着身子靠着沙发一个人坐在地上。 地上和茶几上摆着一排排的酒,啤酒,白酒,喝完一瓶喝另外一瓶,喝掉的酒瓶七零八散地摔在地上。 客厅里浓烈的酒味挥散不去。 小白梨第一次从南潭来到陌生的地方,走路都在抖,最后缩在沙发底下。 “你想死吗,阿车,你不知道你对酒过敏?”靳司屿伸手夺他手里的酒瓶。 贺郗礼仰着头,下颌线拉扯出冷硬锋利的线条,他淡淡看他们眼,又拿出另外一瓶,直接往喉咙里灌,酒水顺着唇角往下流淌,他的衣服像是被暴雨浸过一夜,皱巴巴的,沾着浓郁的酒气。 “死了挺好。”他嗓音嘶哑地难听,说到后面极近哑到无声,“有谁在乎,没人要我,她也不要我。” 他靠在沙发上,长腿支着,左手绷带松垮垮地垂在地上,指骨破皮,掌心那道血淋淋的刀伤冒出一道新伤,血迹早已干涸。 贺郗礼又灌了半瓶酒,他轻嘲地掀起唇角,双眼泛红,他突然笑起来,笑着笑着,喉咙被刺激地发胀:“我从未想过她会抛弃我。” “所有人都可以不要我,但她不能。” 绫苏冉和靳司屿被吓坏了。 从出生到现在他们相识十八九年,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贺郗礼生如死灰的模样。 他们这群人生在罗马,从一出生,他们便是所有人羡慕,嫉妒的对象,他们拥有权力,拥有金钱,拥有人脉,他们过着有的人可能一辈子,甚至几辈子都奋斗不来的生活,至高无上。 可此时的贺郗礼。 落魄,颓废,绝望,整个人仿佛被分成七零八落,永远也拼接不起来。 那天,贺郗礼因过度饮酒过敏送进医院。 除了靳司屿,绫苏冉,再无人探望。 之后半个月,贺郗礼连续高烧进了急诊室,半只脚踏进地狱,差点没命活着走出来。 ...... “病好了,他人也振作了起来。”绫苏冉又掏了根烟抽着,她笑着说,“阿车在清大等了你一年。” “那一年里,他拼命赚钱。他家情况你知道,不靠他们一分一毫,仅仅一年,将公司开起来。” “是挺厉害的吧。”绫苏冉说,“结果一年后等到你去京大的消息。” “所以他出国了。” “出国第二年,他的公司被对家搞,员工辞职的辞职,背后刺刀的刺刀,资金链断了,他卖了车卖了房也没还清债务,可你知道在这个节骨眼里,他做了什么吗?” 温黎眼眶早已红了。 绫苏冉对她说:“那年他欠着几个亿的债,得知你喜欢喝的酸奶品牌宣布破产,此后再不生产的消息,他连夜飞回京北,他那么骄傲的人,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对着从不理不睬他甚至还想要拿刀砍死他的亲生母亲那里,对着他被冤枉坐牢,无视他甚至觉得他是贺家的累赘与污点的亲生父亲那里,求着他们凑了一百万。” “他没有用这些钱还债,而是飞到月城,将那家酸奶品牌给收购了。” “只因为你喜欢。” 温黎眼眶一片模糊,泪珠一颗一颗又一颗地往下砸。 她捂着胸口,仿佛那块地方被撕裂,被砸成稀巴烂,疼得她快要踹不过来气。 “看到阿车这样,你以为我和靳司屿对你没怨气,那是不可能的。”绫苏冉弹了弹烟灰,“阿车喜欢你,我和靳司屿便接受你。” “可是你知道阿车怎么说吗。” “他说,是因为他没有给你想要的生活,是他的错,是他的问题,所以你才会离开他。” 也等你 结束聚会, 温黎望着车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在看到车窗倒影的男人面庞时,她忍了许久, 眼眶泛红。 , 将眼泪咽回去。 “哭了? 车子忽地转了个弯, 等温黎发现时, 贺郗礼已经将车停到了马路边。 她连忙侧头用手背抹了下眼睛, 强作镇定地问:“怎么突然停了。” 贺郗礼深邃的眼眸落在她身上, 像是打量许久,温黎被他看得有些不太自在,下意识将她的脸藏起来。 男人下颌紧绷, 他淡道:“问你呢,哭什么。” 温黎摇了摇头, 她轻声说:“真的没事,就是刚才放的那首歌有点悲伤,而且明天溪溪要回南潭了, 我有点舍不得。” 贺郗礼撩起眼皮, 黢黑眼眸移到她白皙的面庞:“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几个小时的事而已, 想回去看看我开车带你回去。” 温黎的心好似被揉成一团。 车子再次启动,她侧头, 男人漫不经心地开着车,只是那只修长的手开启车内蓝牙,喉结上下滚动, 磁沉的嗓音落下:“连你的蓝牙,想听什么歌就放。” 温黎:“喔。” “晚上把你的歌单列表发我。”贺郗礼看着前方的路,并没有看她, “等有空我把所有车上的歌单调一下。” 温黎怔怔地看着他,脑海里还回荡着绫苏冉对她说过的话。 她隐忍许久的眼泪再也无法控制,湿润顺着脸颊滑下:“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明明在八年前,她对他说了那么多的狠话。 明明她的话,像是彻底践踏他的尊严,他的骄傲,粉碎他的一切。 可他还是对她一如既往的好。 即便那时他们已经分手了两年,甚至那时他欠债几个亿,也要为了她那一点点一点点的喜欢,将宣告破产的酸奶厂家收购。 贺郗礼隽挺的面庞隐匿于半明半暗的晦暗间,良久,他淡哑道:“不为什么,你是我太太。” “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他轻嗤一声:“难道你想让我对别的女人好?” 温黎只是想到有这个的可能性,她的胸口仿佛再次被撕裂,她没有丝毫犹豫地摇头:“不想。” 贺郗礼眼神斜睨过来,唇角勾了下:“这不得了。” 回到家,小白梨许是被贺郗礼之前教育过,跳温黎怀里撒娇便少一块小鱼干,这会儿它只扒拉着贺郗礼的裤腿,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温黎疑惑地看着小白梨:“怎么突然不跟我亲了。” 贺郗礼听到她的话,嘴角勾起弧度,懒洋洋地说:“你当我白养它九年?” 他淡道:“总比某个人有良心,喂了一年,不需要了拍拍屁股就走人,看也不看一眼。” 温黎抿着唇,看着男人漫不经心的模样,像是随意说出来的话,她的心却沉甸甸的。 “跟我过来一趟。”贺郗礼对她道。 温黎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他走进他的卧室。 和她的卧室充满少女心的装修不同,贺郗礼的卧室简约系,黑白配,屋内还散发着淡淡的柑橘味。 贺郗礼在柜子里搬出来一个透明的盒子,瞥眼看到温黎局促地站在门口的样子,他好整以暇地哂笑:“我能吃了你不成,过来。” 温黎红着脸,慢吞吞地走进去,似是觉得她走得极慢,贺郗礼上手将她摁到床上,床很软也很有弹性,随着身子上下动弹,她的心也跳得飞快。 “干,干什么。” 贺郗礼斜睨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将盒子里的本子和银行卡挨个掏出来,他淡道:“这些是我目前所有名下的资产,银行卡,房产,车,公司,拿着。” 温黎看着塞得满满当当的一大盒子放她腿上,她没有迷瞪过来:“啊?” 贺郗礼站在她面前,面上不带任何情绪,像是随意地道:“贺家从我这一代开始,只要是男人,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得交给对象。” 温黎知道如今贺郗礼的身份不菲,别说一年赚的钱,他一个月赚的钱都能把她砸死,更别提这么多年的积蓄。 “可我一个月......工资跟你比起来好低的。”她咬着唇,“你很吃亏的,和我领证结婚,全程都是你在吃亏,而我就是白白占你的便宜。” 贺郗礼好整以暇地睇她,眼眸里掠过玩味:“成,你说说,你都占我什么便宜了?” 他撩起眼皮,直勾勾地盯着她:“抱我了,亲我了,还是跟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上次是我亲你,属于我占你便宜,不算。” 温黎脸彻底红了个透,她紧张地说话都开始支支吾吾:“这,这倒还没有。” “让你拿就拿,想买什么就买,密码我生日。”贺郗礼看着她,“明天跟我去把这些玩意儿过户到你名下。” 温黎看着他轻描淡写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询问:“假如有一天咱俩离婚了呢?” 她刚说完,面前的贺郗礼脸色倏地变了。 他沉着脸,黢黑的眼眸盛满讽刺的意味,他轻笑:“所以你是在这儿等着我的。” “刚领证就提离婚,温黎,真有你的。” 温黎睫毛颤动,她下意识解释:“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假如,假如有一天真的离婚了,我会净身出户的,毕竟这些都是你打拼的,给我了,你怎么办啊。” 贺郗礼看着她,气极反笑:“我的就是你的,男人赚钱不就是让自己女人花的?” 他似是不想再开口,大步朝门口走去。 温黎的心脏骤然收紧,下意识要跟过去,贺郗礼突然转身,他看着她,嘴角扯了扯,又移走视线,低声道:“有钱不好吗?” “有了钱,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等贺郗礼离开,温黎鼻尖酸得发堵,等她反应过来,满脸的湿润划过嘴角,味道又咸又涩。 “不是的。”她哽咽道,“不是这样的。” 可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再没有其他人。 接到岑溪的电话时,温黎失神地看着蜷缩的指尖。 “黎黎。”里面传来岑溪犹豫的声音,“我想来想去,还是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岑溪沉吟片刻,她说:“其实咱们毕业那年,贺郗礼回来过南潭。” 温黎怔住:“什么时候?” “好像是你从京北回来后的那几天吧,你那时候心情挺不好的,看起来郁郁寡欢的,又很消沉,我就约了大家一起出来吃饭,唱K。” 温黎知道岑溪说的是她去清大找贺郗礼,却误会了他和绫苏冉的关系,那段时间她的心情确实不好。 像是天塌了。 “那天你喝了很多酒,把我,时延还有李奕祠都吓坏了。”岑溪说,“也就是那个时候,贺郗礼回来了,本来他不想过来的,但一听到你喝酒,还喝醉了,没过多久,他就跑了过来。” 那晚,包厢里很热闹。 只有温黎一个人独自坐在沙发里,看着他们唱,看着他们笑,看着他们打闹,她想跟着笑的,可是她根本笑不出来。 包厢里放着郑秀文的《爱上一个人》,温黎看着大荧屏,这首歌是电影《我左眼见到鬼》里面的歌曲。 她又想到了贺郗礼。 想到他们两次中断,没有看成的这部电影。 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日子。 温黎下意识看向旁边,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将她的酒杯夺走。 郑秀英悲伤的嗓音在包厢里回荡,温黎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等到岑溪他们发现时,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贺郗礼推开包厢门看到的便是温黎醉倒在沙发上的模样。 他抿着唇,对岑溪道:“我抱她回家。” 岑溪知道他们已经分手了一年,她犹豫了下,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贺郗礼垂下眼睫,已经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温黎抱在怀里,珍惜地像是对待珍宝。 她没再说什么,跟在贺郗礼身后,看着他从KTV稳稳地抱着温黎回到了家。 夏天的南潭又热又燥,贺郗礼走一段路,时不时垂眸看她一眼,见她睡得安稳便继续往前走。 KTV到温黎家走路要十多分钟,他走了足足四十分钟。 到了温黎家,贺郗礼将她抱到床上,他打开了空调,调到27度,定时一个小时,而后给她盖上夏凉被。 梦里的温黎睡得不安稳,她眼睫还挂着泪,眉心也紧皱着,贺郗礼喉咙滚了滚,手落在半空,始终没敢帮她拭去脸上的眼泪。 贺郗礼最后还是洗净毛巾,给她擦了擦脸,脖子,胳膊,等办完这一切,他坐在床沿看了她良久。 久到岑溪甚至觉得他像是一尊雕像。 直至快到第二天清晨,贺郗礼从温黎的卧室走出来,惊醒在外面睡觉的岑溪,他一步步走得极慢,对她道:“我走了。” 他嗓音嘶哑,像是磨了沙:“别告诉她我来过,也别告诉她,是我把她抱回来的。” 岑溪第一次见贺郗礼这幅模样:“为什么。” 贺郗礼低头,最后又望着一个方向看了下,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她可能不愿见到我。” ...... “其实我想告诉你的。”岑溪在电话里说,“但贺郗礼这人,挺轴的,加上你考上京大,他在清大,我也就没说。” “年少时的感情能有多浓烈啊。” “可是我没想到贺郗礼每年在你的生日前一周都会向我打听你的消息,让我问你生日那天要去哪儿,要去干什么。” 温黎垂着头,良久,她声音带着哽咽:“贺郗礼他可能是问我在哪里,跑过来给我放烟花的。” 十八岁那年,贺郗礼骑着机车,她坐在后面,环着少年的腰,他们在空无一人的街头小巷飞驰。 她仿佛还能看到多年前,贺郗礼嘴角勾着顽劣又轻狂的笑意,耳边仿佛还能听到他低沉的嗓音: “大海,我会带你去看。” “雪景,我会带你去看。” “每年你的生日,也都会有烟火陪伴。” 温黎还记得她大三那年,而贺郗礼已经出国两年。 那年的京北下雪了。 那也是她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雪,雪粒很大,很白,簌簌地飘在空中,整个世界也都是白色的。 她却觉得根本无法与当年贺郗礼用货车拉到南潭工厂的雪景相比。 元旦下雪,所有人都在欢呼,室友都回家了,只有温黎是一个人。 温黎做完家教已是晚上八点,手里拿着那家人给她的热红薯,她边暖着手,边啃着红薯,在厚厚的雪上行走。 迎面走来一对情侣,男生将女生的手攥进掌心里,说着笑着,与她擦肩而过。 温黎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直至他们的身影远去,她才回过神。 走着走着,她莫名其妙地哭了。 下雪了。 贺郗礼,京北下雪了。 那是他们分手的第三年。 大雪将她的头发染成了白色,温黎冷得发抖,也就是这个时候,天上乍然升起一束束烟火。 热烈又喧嚣的砰砰砰声使她抬起眼。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人偶熊。 人偶熊看起来很高,他将手里的热奶茶递给她,许是因为那晚是她的生日,她接了。 她和人偶熊站在雪里看着绚丽的烟花开始到烟火的落幕。 “阿黎,二十一岁生日快乐。” 烟火的绽放声掩盖了人偶熊的声音。 ...... 原来这么多年,贺郗礼一直将他对她的承诺贯彻到底。 即使她当年伤他伤得那么狠。 可就像他所说,她每一年,都会有他的陪伴。 挂了电话,温黎突然站起来,往外走。 走到卧室门口,猝不及防撞上男人的胸膛。 她抬眸,贺郗礼低头看着她。 温黎的眼睛很红,睫毛还挂着泪,嘴抿着,像是强忍着情绪。 贺郗礼怔住,僵在原地,他想问又不敢问,半晌,他像是笑了笑:“和我在一起,就让你那么难以接受?” “刚给你热了牛奶,桌子上还有刚做好的汤面,晚上你没吃多少东西,你过去吃点。”他将手里的牛奶递给她,“我回公司了。” 温黎手心传递着牛奶杯子滚烫的温度,她抬头看他:“回公司做什么。” 贺郗礼淡道:“有事要处理。” 在男人转身的那一瞬间,温黎握着他的手腕,她扯着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没有讨厌你,和你在一起,也根本没有你说的那样。” “所以。”她咬着唇,紧紧地攥着他的手,“你不要回公司好不好。” 贺郗礼僵在原地,他看着她,嗓音哑得厉害:“温黎,你在说什么。” 温黎眼眶蒙上一层氤氲雾气,一颗颗豆大的眼珠顺着脸颊往下砸。 她哽咽着小心翼翼地问:“你还要我吗?” 下一秒,男人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温黎贴在他胸膛 ,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感觉到温热的掌心落在她腰上。 “傻吗?”他似是叹了口气。 温黎抬起头,对上男人漆黑深邃的眼眸。 贺郗礼低头,粗粝的指腹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珠,他眸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喉结滚动,语气与平时不同,认真又正经: “不要你,怎会娶你。” 也等你 温黎被贺郗礼抱在怀里, 鼻尖萦绕着熟悉又清冽的柑橘味,男方才听到的话是真实的。 她谅她,哪怕这场婚姻是对她的报复, 将他们永远缠在一起, , 她也能理解。 可他没有。 要你, 怎会娶你。” 温黎紧紧环着他的腰, 埋在男人的胸膛, 温热的眼泪沁透他的上衣,她小 贺郗礼垂眸看她,久久盯着她, 轻笑:“哄你做什么。” 温黎睫毛一动,贺郗礼伸手, 虎口卡在她下巴,温热的指腹擦掉她脸颊上的泪痕。 “那,那我们是和好了吗?”她眸光微亮, 紧张地问。 贺郗礼撩起眼皮, 漫不经心地道:“这就让我原谅你啊。” 温黎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说:“可你不是说要我吗?” “早知道我就录音了。”她小声嘟囔。 头顶传来男人的轻笑声。 嗓音低低的, 带着散漫的意味,在卧室里显得磁沉性感。 温黎离他很近的那只耳尖微微发麻, 她抬眸,对上贺郗礼黝黑亢长如夜的眸。 他懒洋洋地睇她:“对戒呢。” “当年给你换咱们结婚的对戒。”贺郗礼见她满脸心虚,挑眉轻嗤, “弄丢了?” 温黎额头抵在男人的胸膛没敢抬头,只紧紧抱着他,缠得极紧, 闷在他怀里支支吾吾。 “别撒娇,早干嘛去了。” 下巴忽地被他握起,她不得不对上贺郗礼冷隽的脸。 温黎看着他并没有重逢时那么冷淡漠然的表情,整个人也大胆了不少,她跟他打商量:“你给我的手链还有阿车1号我都有好好保存。” “只是阿车1号坏了。”温黎抿着唇,想起陪伴她多年的机器人,她有些闷闷不乐,“我找了好多地方去修它,可没人能修好它。” 从他们分手之后,温黎每天有阿车1号陪着,她才能度过那段难熬的夜晚。 “哪儿呢。”他淡淡道。 温黎一时之间没听明白:“啊?什么哪儿呢。” 贺郗礼啧了声,瞥她眼:“阿车1号,在哪,不是坏了?” “在卧室里。” 这两天她趁空将阿车1号从岑溪那里拿了回来。 温黎下意识问:“能修好吗?” 贺郗礼从喉咙里溢出来呵声,像是不能理解她说出来的话,他道:“机器人谁做的?” 温黎睫毛煽动:“你。” 男人瞥她,眉梢轻佻:“那你说老子会不会修?” 温黎的心鼓动着,她说:“你等我。” 说完,她跑到卧室里将阿车1号抱过来,递给贺郗礼。 他接过,走到桌子前,温黎跟在他身后,他去哪儿,她就跟去哪儿。 贺郗礼掌心罩在她脑后,嘴角勾了勾:“赶紧的,出来吃饭,待会儿凉了,先把牛奶给喝了。” 温黎被他推到餐桌前,桌子上放着鸡蛋汤面,热气腾腾的,里面还有一颗黄澄澄的荷包蛋,几颗虾。 贺郗礼将牛奶杯放在她面前,见她愣神,他戏谑地道:“发什么呆,快喝啊。” 温黎抱着牛奶杯,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年少时的桀骜少年仿佛与此时男人硬朗的轮廓相重叠,她低头,牛奶杯冒着热蒸汽,烘得她眼睛泛酸。 像是穿越时空,将他们分别的八年舍去。 她“喔”了声,埋头将牛奶喝完。 在知道第一口面时,温黎的眼泪哗哗落下:“真的好久没吃过你做的饭了。” 贺郗礼看着她:“服了。” 他走到她旁边坐下,温黎还没反应过来,腰间一紧,她人倏然腾空,被男人抱在他腿上坐着。 “又不是不给你做了,以后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天天吃,让你吃到再也不想吃为止。” 温黎抓着眼前人的衣服,忍不住锤自己的大腿,努力控制泪腺:“可我也控制不住啊。” 贺郗礼低头,下巴抵在她脑袋上,轻笑:“多大了,怎么还跟以前那样。” 温黎抹了抹眼泪,她脸颊泛红:“你没来南潭之前,我都没怎么哭过。” “都是你的错。”她努力直起腰,贴在男人颈窝,蛮不讲理,“就是你的错。” “行,你说我的错,就是我的错。”耳畔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带着哄的意味。 温黎稍稍抬眼,男人利落的喉结近在咫尺,喉尖的那点黑痣随着滚动又欲又性感,仿佛只要她仰头,便会吻到。 等反应过来,她已经吻了上去。 和柔软的唇不同,硬硬的,吻上去时,喉结滚动震得她浑身发麻。 听到一阵闷哼声,温黎才回过神来,她按捺着狂跳的心脏,连忙躲避贺郗礼的视线,尽管她清晰地感受到男人灼灼目光,她也不敢抬睫。 直至察觉到有什么变化,温黎的脸彻底红了个透,整个人僵在那里。 她猛地抬头,杏眼里满是惊讶与无措,在看到男人又痞又坏的面庞,她咬着唇,像只鸵鸟缩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贺郗礼垂眸睨她,懒洋洋地嗤笑:“不知道男人喉结不能碰?” 温黎心脏砰砰跳起来,虽然以前她也遇到过贺郗礼这种情况,可那时的他并没有现在的气场与攻击性强烈与危险。 “那,那怎么办。”她喉咙有点干,小声问。 他淡道:“有个办法。” 温黎好奇,下意识抬眸:“什么办法。” 她抬头,还没有看清贺郗礼的神情,男人歪头朝她吻了过来。 他一手箍着她脖颈,大掌圈住她细腰,逐渐收紧,温黎被扣得呼吸不畅,下意识张唇想要呼吸,却被他吻得更深更重。 寂静的客厅里只有唇.齿间接吻声,衣料摩擦声,混杂着她浅浅的呜咽声。 温黎泛白的指尖紧紧抓着他的臂膀,灼烈的体温烘得她浑身发麻,一手也难以圈牢,指腹甚至能感受到男人青筋脉络猛烈的跳动。 她被烫得拼命地往后躲,却被他追着吮得更凶猛,在她被吻得快要窒息时,男人缓缓上移,鼻尖亲昵又暧.昧地抵着她的鼻尖,轻笑时胸膛震得她耳尖泛起红晕:“这就不行了?” 温黎嘴角都是麻的,双腿也软塌塌地垂在半空,她抵在他月匈口,轻轻喘着,只觉得和他接吻整条命都快没了。只是原以为会减轻症状的位置好似比刚才更加严重。 贺郗礼垂眼看她躲在他怀里不出来,在她耳边低低地笑:“瞧你这点能耐。” 温黎抬眼,对上贺郗礼的目光。 昏黄的灯光下,男人的一双眼眸深而黑,里面仿佛只盛着她一个人,深邃又多情。 她的心漏跳一拍,被他看得脸热:“你,你之后和其他人亲过没啊。” 贺郗礼掌心托着她后月要,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眼皮下压,挟着笑意:“这还用学?” 那就是除了她,他没有亲过别人。 温黎嘴角上扬。 “那你原谅我了不?”她睫毛眨了下,“你都亲我了,肯定是原谅了。” 贺郗礼知道她存的什么心,说实话,他挺受用的,他漫不经心地道:“看你表现。” 温黎:“……” “那我不是被你白亲了。”她没忍住控诉道,“哪儿有你这样的啊。” 贺郗礼眉梢轻佻:“也就亲一下,合法夫妻做什么都是合法的。” “给你修机器人,给你热牛奶,给你做饭洗衣服,亲一下怎么了?” 温黎看着贺郗礼,那个她熟悉的,多年前在南潭护着她,疼着她,又对她混坏的人好像又回来了。 “那你想亲几下跟我和好啊。” 贺郗礼看着她澄亮的杏眸,他掀起眼皮,嘴角撩起一道弧度,随意道:“把八年该亲的亲完吧。” 那……那得多久啊,她的嘴巴也得肿了。 温黎定定地看着他,突然笑:“你是不是一直都很想娶我呀。” 贺郗礼僵了下,只一瞬,他轻笑地看着她,低眼看着坐在他腰上的姑娘,他没有否认,似是无奈,沙哑的嗓音磁沉:“是。” 男人漆黑深邃的眉眼落在她面颊,直白又炽烈地道:“只娶你。” “贺郗礼只想娶你。” 温黎虽然已经猜到这个答案,可真正听到这句话,她的心还是会随之悸动。 她好像又想哭了。 “高兴了?”贺郗礼嘴角勾着,玩世不恭的懒散劲儿又透了出来,他捏了捏她后颈,“行了,去洗漱。” 温黎刚想从男人腿上下来,腰间一紧,贺郗礼托着她双腿,轻轻一捞,突然的腾空,她双手下意识环着男人的脖颈,她被他以抱小孩的姿势抱起,大步往浴室走。 从来没有人这样抱过她。 温黎耳尖泛红,感受着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臂,很稳又极有安全感。 贺郗礼抱着她,可她也只是与接近平齐,温黎环着他,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191。”他淡道,又看她眼,笑得有点坏,“你倒好,八年过去,好像一点都没长。” 温黎绷着脸想反驳,但她没有任何反驳的道理。 因为她高中160,现在只长了1厘米,四舍五入还是160。 贺郗礼将她放在地上,自然地拿着粉色情侣牙刷挤了牙膏,刷牙杯接水递给她,看她闷闷不乐,淡道:“别想了,老子就喜欢31cm的身高差。” 温黎心跳声难以控制,胸膛仿佛被浇了一层蜂蜜。 下一秒,男人漫不经心又散漫的声音落下:“接吻有点费劲儿。” 贺郗礼的话又混又痞,导致温黎的耳根迅速泛红。 她嗔他一眼:“你好烦啊。” 男人低低哑哑地笑。 温黎刷完牙,贺郗礼拿起刚洗过的湿毛巾俯身:“仰头。” 她“啊”了声,想要自己洗,眼前男人硬挺隽朗的面庞离她愈发近,温黎怔怔地看着他认真地给她擦脸,心仿佛软成一团。 良久,温黎突然开口:“为什么重逢那时候,你对我那么冷淡,我以为……你很讨厌我,也确实该讨厌的。” 可现在却对她那么那么的好。 贺郗礼眼眸黢黑深邃,他低眼看她,玩味地笑了下,哑声道:“我只对我的人好。” “那时,你不是。” “现在,是。” 也等你 躺到床上, 温黎总想。 子,有些睡不着,兴奋过去, 是对得而复失的害怕。 , 她像是在做一场梦。 温黎焦虑地坐起来, 她拿起录音笔和耳机像往常一样听贺郗礼的录音闭上眼, 可这次, 它没有丝毫用处。 翻来覆去没睡着, 温黎还是决定把药给吃了。 她抠出来几片药粒,轻轻推开卧室门去客厅倒水,她没穿鞋, 光脚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也没开灯, 只打了手电,怕发出动静影响贺郗礼休息。 走到餐厅,温黎拿出来杯子倒上, 刚要把药填嘴里, 身后传来门响声,她慌乱地将药带水吞下。 等她吃完, 发现贺郗礼脸色微沉地站在她面前,昏暗里, 男人高大颀长的体型将她的光遮得严严实实,透着强烈的压迫感。 “吃的什么药。” 温黎眼神游离:“渴了出来喝点水。” 她指尖紧紧抓着杯子,紧张地心跳速度加快, 她抬睫,撞上男人黝黑晦暗的眼眸。 “地板冷,以后别光脚。”他抿着唇盯着她踩在地上的脚。 眼前覆过来一道黑影, 男人温热又清冽的呼吸落在她面颊,她心尖猛地一跳,腰间环上一道力,下一秒,她整个人被抱起。 贺郗礼单手卡在她腰窝,温黎指尖下意识搭在他的肩膀,她坐在男人的臂膀上,感受到他灼热的温度,她咬着唇,一动也不敢动。 她只穿着睡裙和内裤,裙摆早已堆在半空,男人的臂膀强劲有力,烙在她肌肤,像是炙热的铁块,与她紧密相贴。 温黎红着脸,余光轻扫,昏暗的环境下,她看不清贺郗礼是什么表情。 一路走到她的卧室,即便是漆黑的条件下,男人仍然走得极稳,他将她放到床上,将床头柜的台灯打开。 温暖的灯光照亮一隅,温黎蜷在床上拿夏凉被盖着,她看着贺郗礼在她卧室里逡巡。 最后落在被她随意放在床头柜上的药瓶子,他眉心拧着,看着瓶身的字,认得出来这是治疗失眠焦虑症状的药。 “怎么回事。”贺郗礼嗓音有点哑,“睡不着?” “什么时候的事。” 男人她耳旁撂下一句又一句的问话。 温黎不想让他担心:“没多久,可能是压力太大了。” 贺郗礼下颌线条凌厉锋利,他抿着唇,将人撸到床上。 温黎猝不及防被他摁回被子里,她睁着杏眸,看着贺郗礼坐在她床边,她的手被男人温热宽厚的掌心攥着,他淡道:“明天下班我带你去医院。” “啊?” 一听要去医院,温黎小心翼翼地说:“不用了吧,我真没事,偶尔会这样。” 贺郗礼笔直又锋锐的目光落在她面颊,一声不吭的,温黎也有些不敢再说话。 男人低沉的嗓音荡在卧室:“闭眼。” 温黎侧身躺着,她看着贺郗礼,窗外月光被他高大的身影遮掩,她手动了下,却被他大手攥着十指交叉相握,没有留丝毫缝隙。 “贺郗礼,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睡啊?”温黎越说声音越小,整个人埋在被子里,“你这样会很累。” 半晌没听到回应,她悄悄从夏凉被探出来一双眼,正撞上男人意味深长的眼眸。 贺郗礼眉梢挑着,他嘴角撩起玩味的弧度,嗓音微哑:“除非你真的不想睡了。” 他轻笑:“跟喜欢的人睡在一起,你觉得谁能控制得住?” “睡吧,睡着我再走。” 温黎眼睫颤动,心跳的悸动声不断地朝她涌来。 她连忙闭眼,努力睡着。 许是有贺郗礼陪在身边,温黎眼皮子缓缓黏在一起。 一觉睡到第二天,温黎起来时天已大亮。 她洗漱完发现贺郗礼已经做好了早餐,他拿着两双筷子从厨房走到餐厅,似是察觉到视线,他掀起眼皮,散漫道:“还不过来吃饭。” 他笑:“想让我抱你过来?” 温黎心跳了跳,连忙摇摇头,她走过去发现她面前放着一小碗小米红枣粥,一杯热牛奶,一颗鸡蛋,除此之外,贺郗礼还炒了一小盘青菜,旁边是清煮虾。 “好多,吃不完。” 贺郗礼睨着她:“吃不完也要吃。” “瘦成什么样了。”他声音很低,表情看起来不太好,边说边将虾壳剥开,修长的手将剥好的虾仁放在她的盘子里,“争取半年养回来,待会过来上称。” 从和贺郗礼分开之后,温黎体重下降到了八十二斤,现在当了记者,外出跑新闻有时忙得饭也顾不上吃,可能是有点胃炎的缘故,一天不吃饭她也觉得并不是多饿。 温黎看着给她剥虾的男人,从头到尾他都还没有吃上一口饭,她伸手拿虾,刚要给他剥,贺郗礼已经夺了过来。 “你的任务就是吃,其他事你别管。”他淡道。 “可我什么也不干……”温黎说,“很没有道理啊,结婚之后两个人的付出都是相互的。” “我会做饭的,我也会打扫卫生,洗衣服。” 贺郗礼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轻哂:“就你这小身板?等你什么时候比我高了再说做饭打扫卫生的事。” 温黎忍不住嘟囔:“我长八辈子也不会有你高。” 他轻笑:“行了,做饭我来,刷碗家里也有洗碗机,碗具少我动手洗洗就成,洗衣服有洗衣机,打扫卫生有扫地机器人,有你什么事。” 温黎还是觉得不大好意思。 贺郗礼漆黑的眼眸落在她身上,褪去痞气他认真地说:“我娶你,不是让你干这些破事的。” “当我太太,是让你来享福的,知道吗?”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需要什么,你想做什么,其他的我来搞定。” 温黎怔住,心底仿佛被融化。 吃完饭,她被贺郗礼拉到称面前:“上来我看看你现在多少斤。” 温黎紧张地抿了抿唇,被男人盯得她有点发毛,她小心翼翼地踩上去,随着称上面数字的跳动,她的心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数字最后静止在80.4斤上。 她抬头,对上贺郗礼冷硬又锋利的眉眼,他垂眼睨她:“这几年你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不仅瘦了,每晚还要吃治疗失眠焦虑的药。 男人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心疼。 温黎睫毛轻轻煽动,她看着他:“以后会好的。” 因为她有贺郗礼了。 “走了,送你上班。” 他们住的地方离温黎的公司不算远。 贺郗礼开车很稳,刚要开到公司下,温黎看到了同事,她犹豫地道:“要不,我就在这儿下吧。” 她发在朋友圈的官宣照片里只有贺郗礼下颌线以下的部位,并没有拍到脸。 可现在贺郗礼是他们公司的第一把手,他们公司有规定不能办公室恋情,万一被发现,好像影响不太好。 她的话刚说完,贺郗礼漫不经心地侧头,撩起眼皮,嘴角斜斜勾着:“我这么拿不出手?” 温黎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没有。” “是太拿得出手了。” 贺郗礼轻嗤一声,知道她在耍什么心眼:“挺行,当老子是你地下情.人。” 温黎的脸发热。 “你想玩这一套我就陪你。”贺郗礼轻挑眉,散漫道,“不给点好处?” 温黎紧张地问:“那你想要什么好处。” 贺郗礼没有给她透题,他懒懒地往后靠,不咸不淡道:“自己想。” 温黎眨了眨眼,看着男人紧绷的下颌,侧脸轮廓棱角分明,她突然有点想笑,故意道:“想不出来。” 在贺郗礼扭头的瞬间,温黎倾身上前想要吻他,许是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力度大到撞在男人的唇角。 她红着脸撤回身子,在拉车门时,一只手捞过她的腰,温黎一个惊呼,人已经坐在男人的腿上。 贺郗礼仍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单手握着她,手背的玫瑰刺青清晰。 温黎抬眼,余光落在贺郗礼锋利立体的侧脸,他唇角勾着抹坏笑,漫不经心的模样勾得人心跳加速。 贺郗礼看着她,温热又清冽的气息夹着吻朝她压过来,察觉她往后躲,两根手指侵略十足地嵌着她下巴,嘴角大开大合地卷着她吮。 她被吻得浑身发软,呼吸渐渐紊乱,指尖想要抓着什么,却被男人掌心紧紧扣在车座。 贺郗礼松开她,眼底是浓郁的黑,低哑的嗓音从喉咙里磨出来:“这才是给我的好处。” 温黎双腿泛软,她指尖揪着贺郗礼的衣襟,额头埋在他怀里,听着男人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换气。 他歪头亲了亲她泛红的耳尖,修长的指尖整理她凌乱的发丝:“下午我过来接你。” 温黎红着一张脸下车。 到了公司,脸上的余温仍在,她走进办公区,覃琴端着咖啡走过来:“谈恋爱后的人状态还真是不一样,这小脸红扑扑的。” “不过你男朋友长得可真帅!” “有正脸照片没,给我们瞅瞅?” “不是那天送你花的富二代?” 温黎摇头:“不是。” “你们发现没,咱们贺总跟那天给温黎送花的富二代有点像。” “对对对,我也发现了。” “就好像是兄弟俩。” 温黎也觉得贺郗礼与赵津执眉眼间有几分相似。 赵津执眉眼偏温和,而贺郗礼五官偏向冷硬锋利,看起来攻击性更强。 “哪儿一样了,贺总明显更帅好吗!” 一行人的转移点从温黎的男朋友转到了贺郗礼。 温黎默默开机工作。 徐志国被炒鱿鱼,新上任一位主编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当过战地记者,荣获多项奖项。 主编林琦雲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性,她穿着职业装,做事干练利落。 会议上,林琦雲安排各项工作,到社会新闻组,她道:“近期多次接到举报,暑假期间女大学生甚至女高中毕业生外出旅行时失踪,现在京北警方与我方相配合,查明真相以及将其曝光。” “现在不清楚她们是掉入传销组织还是拐卖,无论哪种情况,都是危险的。” “社会新闻组的各成员先协助着警方查线索,另外进行走访调研工作,加大宣传工作。” 开完会,覃琴说:“这次你们社会新闻组任务艰巨啊。” 张毅荣叹气:“上次我伪装成顾客去一家足浴中心,那里的都是老油条,差点被他们发现我手表里的摄像.头,我倒没什么事躲过一劫,有一个其他报社的记者命不好,被打得半死。” “小温,经历上次工厂老板报复,后悔当记者没啊?”张毅荣好奇地问。 温黎摇了摇头:“没有。” “一直以来我的梦想就是当记者。” 如果她在年少时遇到追求事实,追求真相的记者,那温成,赵林晴不会被蒙冤那么久才洗清清白,她和奶奶也不会受到几年的网络暴.力。 也许在那时的绝望中,她便决定了她未来的职业。 她是幸运的,遇到了贺郗礼。 可世界上有更多更多并没有那么幸运的人,她手里只要握着笔,握着话筒一天,她便会继续追逐真相,还整个世界一个光明。 …… 临近下班,温黎收到贺郗礼的微信。 【L:车在对面】 温黎将零碎工作做完拎着包离开工位。 “男朋友来接啊?”覃琴笑着问。 温黎:“你怎么知道的啊。” 覃琴:“明眼就能看出来,以前从不会准时下班的。” 温黎被她揶揄得脸发烫。 上了车,贺郗礼递给她瓶凤梨酸奶,掀起眼皮:“饿不饿。” “还行。” 他下颌指了指搁置在上面的一兜鼓囊囊的袋子。 温黎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呀?”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道:“拆开看看。” 她打开袋子,发现里面装的都是她爱吃的零食,饼干,果冻,浪味仙,还有新鲜的水果盒。 温黎心尖一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贺郗礼瞅她眼,嘴角勾着:“还说不是,嘴都快咧到墙角了。” 温黎觉得她真的好幸运也好幸福。 她拆开水果盒,拿着牙签扎了苹果块,遇到红绿灯,停下时,温黎将苹果块抵到贺郗礼嘴边。 见他看着自己,温黎道:“快吃啊,等会要绿灯了。” 贺郗礼只好将她递来的苹果块吃掉。 温黎又扎了块哈密瓜,刚要送在贺郗礼嘴边,男人握着她的手腕,送到她嘴边,他不咸不淡道:“老实点,坐那儿好好吃东西。” 温黎抿了下唇:“可我也想让你吃。” “没算白养你一年。”贺郗礼掀起眼皮,眉梢轻佻,“给你买的,吃完了咱们再去超市买。” 温黎最后吃了一半,给贺郗礼留了一半。 到了医院,贺郗礼找了国内知名专家给温黎做检查。 半个小时之后出来结果。 一路上,温黎的手都被贺郗礼攥着,她低头看了眼两人相握的手,她轻轻拽了拽男人的衣角。 贺郗礼垂眸,迁就她的身高低头俯在她面前,温热又清冽的呼吸扑在她面颊:“怎么了?” 离他极近的耳尖被烫得发麻,温黎仰头对他道:“既然来医院了,我也想知道你左手的情况。” 自重逢以来,温黎刻意观察过贺郗礼的手,抱她时多用右手,开车,提东西左手是没问题的。 贺郗礼余光瞥她:“当年也没什么事。” 温黎杏眸微闪,目光直直地看着他。 看得他一败涂地,最后贺郗礼败下阵来:“成,那你别哭。” 温黎眼皮跳了跳:“嗯。” 贺郗礼的手一直都有专门的医生检查,也一直做康复训练。 他的手什么情况他都知道,但他并不想让温黎知道,免得她自责懊恼。 到了医生办公室,温黎询问贺郗礼的情况。 “当初那把刀差几厘米刺到动脉,也还好没刺穿,不然他这条命就被阎王爷收走了。” 时隔八年,温黎听到当时的情况,她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医生,那贺郗礼的手现在怎么样了,能治好吗?” 医生戴着一次性手套拿着贺郗礼的手腕做动作,做了一系列检查后道:“他这手想恢复到原来那样是不可能的。” 温黎心间大震。 “下雨天,还有冬天,你的左手疼不疼?”医生问。 温黎连忙看向贺郗礼,男人注意到她眼眶潮湿,他轻叹了口气,右手探在她脑袋上揉了下:“别吓我家姑娘,哭了你哄啊?” 医生:“……” “合着你不来这看病,是带着女朋友来这儿秀恩爱的。” 贺郗礼懒洋洋地轻笑:“靳伯父,这可不是我女朋友,这是我太太。” “你真结婚了?”靳伯父停下手里的动作,震惊道,“听到你领证的消息我还以为是假的。” 温黎也看着面前的医生,后知后觉发现他长得与靳司屿确实有点像。 她缓下情绪,向他打招呼:“靳伯父好。” 靳伯父笑道:“哎哟,这丫头我可真满意,要早认识我得介绍给我那混小子。” 贺郗礼棱角分明,他占有欲地搂着温黎,挑眉:“这可不行,好不容易追回来的。” 温黎下意识抬头,怔怔地看着他。 男人嘴角撩起,笑得漫不经心,一如既往的坦荡。 靳伯父笑着,闲聊了会儿,他看着温黎,嘱咐道:“阿车这孩子老不当回事,让他每半年过来做检查,死都不愿意来医院,也就是你啊,他才会过来。” “阿车的左手你帮着注意点,遇到下雨天,寒冷天,他的左手骨缝里都是疼的,毕竟挨了一刀,你啊到时候催着他来医院多做护理,平常在家多给他按摩按摩手,多泡热水。” 贺郗礼低头就看到小姑娘满脸认真地听着,甚至拿手机记录半年后那天来检查的日子。 眼见着靳伯父越说越多,他啧了声:“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这对我都算不上什么伤,手早好了。” “别吓她,本来胆子就小。” 靳伯父:“小时候都说你是个混世大魔王,长得一副坏胚样,以后绝对情债不少,没想到现在看来倒是我们阿车最疼人。” 他懒洋洋道:“别在我姑娘面前败坏我名声啊,我什么时候跟别的女人挨得近。” 靳伯父笑:“行行行,去拿药吧,半年后记得过来复查。” “成。” 两人走在医院的走廊里,温黎回想起贺郗礼方才不甚在意的模样,心里难受得皱巴巴的。 “靳伯父的话你听听得了。”贺郗礼大掌覆在她手背,十指相扣,贴得极紧。 温黎抿着唇,不语。 他的手是因为保护她,才被谭清刺了一刀。 “都过去了,还想呢。” 男人忽地抬起她下巴尖,温黎猝不及防撞进他黢黑的双眸,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唇角被他吻了下。 温黎整张脸泛起潮红,她连忙左右扭头,见无人注意到他们,她才松口气。 贺郗礼大拇指腹摩挲她的脸颊,懒洋洋道:“再胡思乱想,就亲你一下。” 温黎睁大眼,半晌才道:“哪儿有你这样的。” 贺郗礼挑眉,玩味道:“走了,去领你的病历单。” 刚走了几步,贺郗礼的脚步忽然停下。 温黎感受到攥着她手的力度加大,她抬头,看到男人下颌紧绷,瘦削的面庞挟着戾气,冷冽又凌厉。 她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不远处赵津执和赵青音站在一起,在看到他们时,脸色微变。 赵青音走过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温黎:“阿车,这是?” 温黎还记得当年她求贺家将被冤枉的贺郗礼从牢里救出来时,赵青音对她说的话。 离开贺郗礼。 她脸色煞白,紧紧攥紧旁边男人的手,思绪混乱。 贺郗礼察觉她的不对,眉心微凝。 这时,赵津执走过来,像是不可置信,荒唐道:“温黎,你跟贺郗礼——” 贺郗礼抬起下颌,看向赵津执,缓缓将目光移到赵青音身上,他冷笑:“管好自己的儿子,别他妈惦记老子的人。” 也等你 贺郗, 握着温黎的手离开。 温黎旁,连什么时候取了病历单,医生对她诊断的病因结果, 以及贺郗礼愈发沉默的面庞, 她都一概不知, 。 过了八年, 赵 赵青一起? “想什么呢?”贺郗礼眉心紧锁, 察觉到温黎的手愈发冰凉, 他抿着唇,大掌将她双手全数包裹起来揉.搓,“在医院里就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 他垂眸睨她眼:“该不会被你那所谓的跟你求了婚的追求者看到咱俩在一起, 你想办法挽回呢,还是后悔跟我领证?” 这句话将温黎彻底拉了回来, 她抬眸对上男人瘦削又离经叛道的面庞。 他表情很淡,语气也淡。 温黎连忙否认:“怎么可能!我才不喜欢他。” 不知道赵津执是赵青音的儿子时,她不喜欢。 在知道他是赵青音的儿子时, 她更不会喜欢。 “看你这么坚决果断, 我勉强相信你。”贺郗礼散漫道。 温黎侧头看向身旁的男人,虽然他与平时并无不同, 但她还是敏感地发现贺郗礼心情不好。 “你,方才那对母子……”她犹豫着开口。 贺郗礼淡道:“贺岭的二婚对象和他们儿子。” 温黎抿着唇, 她眼神里夹着心疼。 分明是扰乱他们家感情的第三者与私生子,可贺郗礼骨子里刻着的教养也没有允许他那么讲他们。 “我不喜欢他们。”坐到车里,温黎攥着指尖, “很不喜欢很不喜欢。” “我也讨厌除了你以外你家里的其他人。” 贺郗礼那么好,那么耀眼夺目的一个人,就该被所有人从小爱到大。 明明他们是一家人, 明明是最亲近的血缘关系,可到头来,没有一个人对他释放善意。 贺郗礼侧眸看着温黎义愤填膺的表情,嘴角上提,他轻笑,仿佛她的一句话,他这一生都值了。 回到家,小白梨似是听到密码锁的声音,早早蹲在门口迎接他们。 贺郗礼单手拎着小白梨的脖颈,丢到温黎怀里:“它在家懒了一天,逗它运动运动,我去做饭。” 小白梨见它终于能和温黎亲近,猫腮子一会儿钻她胳肢窝一会趴在她胸口,兴奋地喵呜喵呜叫。 温黎指尖勾勾小白梨的猫耳朵,她杏眸望着贺郗礼:“我也想帮忙。” “帮什么忙。”他居高临下地睇她,“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给我解释你这八年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的。” 温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她看到被贺郗礼放到桌子上的病历单,上面写着中度抑郁,中度焦虑等字样,她才恍过神来。 多年失眠始终未治好,也有医生让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可温黎从未觉得她心理上有问题。 温黎也终于明白方才贺郗礼表情不好的原因。 她心虚地将小白梨放在沙发上,走向厨房。贺郗礼个子极高,站在那里空间仿佛变得逼仄挟着压迫感。 他将红枣切成片,又将薏米仁和红豆洗过放进锅里,动作利落干脆。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温黎看着男人宽阔落拓的背影,紧张又小心翼翼地问,“你会嫌弃我吗,我会好好看病,努力将病养好的。” 她曾在网络上看过,抑郁症是有遗传几率的,也会影响身边亲密人的心情,给他们带来压力。 下一秒,贺郗礼沉着脸走过来:“谁对你说过这种话。” 温黎愣了下,下意识摇头:“没有人说过。” 即便是她,也只是以为自己是普通的失眠症。 贺郗礼长睫敛下,双臂收紧,将人抱在怀里,他低头,磁沉的嗓音多了几分柔和:“那不是病,我更不会嫌弃你。” 温黎怔怔地看着他俯身,被那双深邃勾人的眼眸看着,仿佛他的世界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贺郗礼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语气郑重又带着认真。 温黎脉搏跳动的频率急促又猛烈,心情瞬间变好不少。 贺郗礼恢复到慵懒的模样:“去外面等着,真觉着无聊就给小白梨喂小鱼干。” 他掌心箍着她脑袋,温黎被他推到厨房外。 她给小白梨喂了两块小鱼干,看着它吃完又将露台的花浇了浇水。 等忙完,温黎坐到沙发上,小白梨紧跟着跳在她怀里撒娇,她刚抱着它,手机屏幕忽地一亮。 【赵津执:温黎,你真和贺郗礼在一起了?你拒绝我的求婚是因为他?】 【赵津执:他是在报复我!】 【赵津执:他怪我拥有父爱而他没有,他怪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他觉得他的母亲是被我们逼死,知道我喜欢你,知道我向你求婚,所以才会选择你】 【赵津执:贺郗礼这几年一直打压着贺氏,家里资金周转困难,他身为贺家的人竟然一点也不为贺家分忧,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怎么可能对你是真心的!】 温黎看着赵津执发来的微信,她从未想过他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温黎拼命压下胸腔内的火气:【我们已经领证了,请你们不要再打扰我和贺郗礼,贺郗礼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更清楚,反倒是你们,难道不该反思一下你们的所作所为?】 【你妈妈对贺郗礼做的那些事,你难道不知情?你们多大的权利,多大的势力,只一个电话而已,当年贺郗礼就被赵青音找的人打得半死,可他呢,对你们做过什么,贺郗礼才是受害者!】 高考后那段时间,温黎听闻秦奎和几个人因事入.狱,她只觉得蹊跷,随后申请探望,从秦奎嘴中,她得知是赵青音给了他们两百万,贺郗礼才会与拳王对打,他才会在存钱的路上被秦奎找来的十多个打手打得肋骨断裂,浑身是血。 温黎将赵津执拉黑,缓了许久,情绪依旧低落。 她不信赵津执的话,更不信贺郗礼是为了报复他们才会与她在一起。 贺郗礼对她的好,对她炙诚又热烈的情感,她从一开始便知道。 …… 去过医院后,贺郗礼每晚坚持给温黎热牛奶,将她药瓶里的安眠药偷偷换成了维生素,在她睡着之前都会陪着她。 许是有贺郗礼每晚的陪伴,温黎不再需要录音笔,睡眠质量也比之前好。 相反地,温黎每天会给贺郗礼接热水泡手,给他的左手按摩,上药。 然而没等温黎按几下,贺郗礼便握着她的手,没让她继续,最后温黎硬是努力挤了几颗鳄鱼眼泪才换来短短的五分钟。 周五,温黎刚整理好大学生失踪案的新闻稿,覃琴从外面走过来:“黎黎,外面有人找你。” 温黎愣下了,以为是贺郗礼,心脏猛地收缩,慌乱地想要解释,余光一瞥,在看到赵青音站在门外的那一刻,她的脸冷了下来。 赵青音穿着一身旗袍,头发盘在后面,浑身透着贵气。 “那是谁啊,你妈妈吗?长得好漂亮啊。” 温黎表情凝滞:“不是。” 她拎着包走出去,赵青音笑着对她道:“我们谈谈。” 两个人来到公司附近的咖啡店,赵青音将爱马仕放在桌面上:“想喝什么?” 温黎没时间跟她磨蹭,她问:“你找我做什么。” 赵青音明显一副想要叙旧的模样,温黎淡道:“有话直接说,我还要回去。” 中年女人挑眉,她道:“没想到你就是我儿子喜欢的人。” 温黎凝眉,不作声。 “离开贺郗礼,和我儿子在一起。”赵青音像是看货物一般将上下她打量,“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好的,把贺郗礼勾得团团转,现在把我儿子也勾得找不到魂。” “小执因为你跟我大吵一架,他以前从来不会和我吵架,还因为你不吃不喝。”赵青音脸上有怒意,更多的是对儿子的心疼,她直视温黎,“你应该感谢小执有我这样好说话的母亲,我能接受你跟贺郗礼的事。” 提起贺郗礼,赵青音脸上带着明显的厌恶。 八年过去,赵青音将贺家女主人的位置坐得牢牢的,根本不用再在外人面前装模样。 温黎只觉得可笑:“我和贺郗礼已经领证,我们不可能离婚,另外,我不喜欢你的儿子,我也绝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总之,我还是很感谢当年你救了贺郗礼。”她说完拎包准备离开。 赵青音看着她,突然笑起来,眉眼里的精明与嘲讽染得淋漓尽致:“你还真是单纯。” 温黎脚步顿下。 “当年我可什么也没做,没有你来找贺家,贺郗礼也会无罪释放。”赵青音说着说着,脸色阴沉,“只是没想到原以为你离开贺郗礼,他会彻底堕落,没想到他会因此振作起来,更没想到他现在竟会到如此地步。” 若是她知道贺郗礼会有现在这般成就,她绝不会提出温黎离开他这个条件。 贺老爷子看不上她,也看不上赵津执,这么多年来,他在贺郗礼身上看到希望,更是瞧不起他们母子俩,甚至还要将贺家的一切给贺郗礼。 赵青音想至此,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面孔狰狞:“贺郗礼他就是个把他母亲都给克死的没人生没人教养的疯子!跟他母亲一样,都是疯子!凭什么他能得到一切,这一切都是我儿子的!” 温黎忍无可忍,她站起身,冷声道:“赵女士,到底谁才是没有教养的人?” 她笔直的目光盯着赵青音:“贺岭不是什么好人,你也不是,他知道自己有妻子,你也明知道他们已经结婚,却偏偏插足,破坏他们的家庭,难道你就很有教养?” 赵青音脸红一片白一片,从未有人对她这样说话,她伸手将杯子里的水泼出去。 温黎没躲开,被赵青音泼出来的水顺着脸颊往下滑。 “果真是死了父母没人教的丫头,还真跟贺郗礼那疯子是一对!” 温黎抄起旁边的水杯往赵青音脸上泼,她平静地道:“还你的。” 赵青音握着拳,脸上还贴着一块柠檬,水浸透她的衣服,她双手抓着,胸腔起伏,气得难堪地大叫:“你个小贱人!” 温黎面无表情,她道:“你骂我无所谓,但你不能辱骂贺郗礼,贺郗礼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临走前,温黎睨着她,冷道:“如果有下次,我不会再顾及你是长辈的身份,我一定会撕烂你的嘴!” …… 推开咖啡厅的门,温黎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她站在雨幕里,任由冰冷的雨珠打在她身上,莫名想起八年前分手时,贺郗礼就是在这样的雨天站了一夜,淋了一夜。 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 温黎眨了眨眼,雨水沾湿她的睫毛,她低头翻看手机,是贺郗礼打来的电话。 她缓缓接通,男人低沉的嗓音落入耳畔:“刚在忙?怎么没回我消息。” “外面下雨,在堵车,你先在办公室待会儿。”贺郗礼那边隐隐传来鸣笛声,“等我过来,你再下来。” 温黎听着他散漫又漫不经心的声音,她眼眶一酸,杏眼朦着雾气,她努力控制着哽涩:“那你慢点啊,我等你。” 挂了电话,温黎失神落魄地站在雨里,脸色苍白,指尖紧紧攥着手机。 是赵青音毁了他们,想起他们分别的八年,就像是一场笑话。 可如果没有赵青音中间的插手,他们还会分手吗? 雨愈发大,温黎浑身被浸透,雨水顺着她的发丝,她的额头往下流淌。 她回过神来,刚想站到遮掩的地方,头顶的雨仿佛停下,耳边传来雨珠砸在雨伞的砰砰声。 温黎下意识仰头,对上贺郗礼漆黑深邃的眉眼,他侧脸线条冷硬锋利,下颌紧绷。 他垂眼看着她,什么也没说,一手撑伞,单手抱着她,往车里走。 温黎环着贺郗礼的脖颈,紧紧地抱着他,感受到男人的体温,她咬着唇瓣,将脸颊贴在他的颈窝。 淅淅沥沥的雨顺着砸向贺郗礼的左肩,温黎直起腰,他的左肩已被雨水淋湿,她刚要挪雨伞的位置,温热清冽的呼吸擦过她脸颊,贺郗礼偏头看她:“好好待着,别乱动。” 她没理他的话,拿着雨伞往他那边打:“可你都淋湿了。” 贺郗礼淡道:“我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倒是你,不在办公室待着下来淋雨?” 温黎没有说话。 贺郗礼将她抱进车里,温黎浑身湿漉漉的,后知后觉才觉得冷。 男人将热风打开,从抽屉里拿出来条毛巾,轻轻地将她头发擦得半干,侧身拽过他后座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温黎看着贺郗礼忙前忙后,只顾着自己,却没有顾上他身上的湿意。 她抿着唇,伸出葱白的指尖将男人额前的雨珠擦掉:“你身上也擦擦。” 贺郗礼瞥她眼:“别管我了,你好好坐着,回去洗个热水澡,感冒你就等着挨揍吧。” 温黎眼睫颤了颤,她侧眸看向开车的男人,侧脸轮廓棱角分明,面色不渝。 车厢内寂静无声。 到了家,贺郗礼将她推到浴室,将热水打开:“洗完把头发吹干再出来。” 温黎点了点头,杏眸黏在他身上不放。 贺郗礼眉梢轻佻,懒洋洋地低笑出声,看起来又痞又坏:“还看呢,想让我帮你洗?” “那也不是不行。” 对上男人混不吝的神情,温黎脸热着摇头:“我这就洗。” 等她关上浴室的门,贺郗礼表情淡了下去,眉心拧着,直至听到哗哗的水声,他才转身去厨房煮红枣姜茶。 洗完澡吹完头发,温黎穿着睡裙出来,正撞上贺郗礼。 男人刚冲完澡,他单手将湿发捋上去,露出一张桀骜攻击性极强的五官,晶莹的水珠顺着他光洁的额头划落,浑身透着邪野劲儿。 贺郗礼手里还端着热腾腾的水杯,他挑眉:“过来把姜茶喝了。” “喔。” 温黎慢吞吞地走过去,抱着水杯分三次喝完。 “待会儿去看电影?”贺郗礼随意地问。 温黎怔怔地看着他,慢慢摇了摇头:“不想去。” 她想起在南潭时他们两次没有看成的电影,心脏骤然缩了下,眼眶潮湿:“总觉得看电影,是一件不幸的事。” 她怕,怕他们去电影院,会和当年一样再分开那么多年。 贺郗礼漆黑的眼眸盯着她看了会儿,抿着唇,晦暗的神情复杂。 “不想去那咱们就在家里看,嗯?”贺郗礼握着温黎的手,将她按在沙发上,瞅着她闷闷地,笑得玩味,“怎么还怕上了,不唯物主义者了?” 温黎被他揶揄得沉重的心情消散了不少:“我才不怕。” 贺郗礼轻笑:“那就把之前没看的那部电影看了。” “好。” 温黎看着贺郗礼打开投影仪,调到《我左眼见到鬼》上,又看着男人大喇喇地坐在她旁边,胳膊搭在她身后的沙发背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似是捕捉到她的眼神,贺郗礼偏头,散漫道:“看电影,看我做什么。”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轮廓棱角分明,嘴角上提,黢黑深邃的眉眼带着痞气,勾得她脸红心跳。 她眼睫抖了抖,鼓起勇气:“我想坐你怀里看。” 温黎说完不敢看贺郗礼是什么表情,只觉得一道直白露骨的眼神刺在她身上。 客厅里传来男人低低哑哑地轻笑声,磁沉又性感,惹得她耳朵发麻。 “不要就算了。”她往右边移了移,闷闷道。 贺郗礼嘴角斜斜地勾着,单手攥着她蜷在沙发细白的脚踝轻轻一拉,温黎被拽到他腿上。 男人双臂环着她的腰,一手掌握,细得要命,大掌摁着她小腹往他方向按,她后背紧贴他炙热的胸膛,贴得严丝合缝。 温黎红着脸坐在贺郗礼的腿间,男人浑身散发的荷尔蒙与热意烘得她心跳不止。 再无其他动作。 电影开始,温黎下意识仰头。 屏幕的光影斜照在贺郗礼脸上,男人下颌线条分明清晰,立体的五官被剪裁得半明半暗,喉结突起,性感又勾人。 贺郗礼懒洋洋地靠在沙发背上,她整个人的身子也随着倾斜,两人距离拉近,她眼神始终没移开。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男人垂眼,低头在她唇上吮了下,低沉沙哑的嗓音像是在她旁边立了个低音炮:“不想看?那来接吻。” 温黎心跳跳得起劲儿,她脸颊潮红,连忙扭过头,结结巴巴地道:“看,看的。” 嘴角仿佛还残留着炙热柔软的温度。 头顶传来男人轻笑声,连带着胸腔震起来,震得她浑身发麻。 温黎躺在贺郗礼怀里,开始看电影。 《我左眼见到鬼》是郑秀文和刘青云演的一部爱情故事。 故事里男女主在海边相识相爱仅仅七天便闪婚,可男主却因为一场事故落海身亡,他很爱自己的妻子,放不下她,所以没能投胎,变成鬼陪伴在她身边。 而电影里的女主浑不在意,她住在老公的豪宅里,酗酒,暴饮暴食,去哪里都要开着老公的豪车,所有人都觉得她爱他的钱,是因为钱才和他结的婚。 屏幕里的郑秀文坐在黄色的休息椅,男鬼在泳池里拼命游泳,她一边哭一边想念她的老公: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很爱我的老公,不过我懒得跟别人讲,讲了也没人信。 那些人会说,切,有多爱,才认识七天,还不是爱他的钱。 就算嘴巴说相信,心里也是这样想,切,有多爱,才认识七天,还不是爱他的钱。” …… 电影里男女主角的对话声渐渐隐去,窝在怀里的人浑身颤抖,客厅里传来克制隐忍的抽泣声。 贺郗礼握着她下巴尖,低头看,温黎眼眶湿润,已经哭得满脸泪水。 “你是小孩子吗?”贺郗礼轻笑,指腹轻轻在她眼角擦拭,他低声说,“只是电影,怎么还哭了。” 温黎抬起眼,撞上男人深邃的眼眸,他揉着她的脑袋,额头抵着她,轻声哄着:“还看吗?不想看,咱们换个其他的。” 像是八年前她对他说过那么狠的话,不复存在。 温黎指尖泛白,鼻尖又酸又涩,她带着哭腔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是因为钱,不是因为你给我带不了好的生活,也不是因为喜欢陈树泽才离开你的。” 她想起八年前,她用尽毕生的狠话对他说:“陈树泽家里有钱,他的家人和我父母是朋友,他们愿意帮我治奶奶的病,也能供我上大学,如果他出国,我也能跟着出国。” “我喜欢的人是陈树泽。” 而那时的贺郗礼,浑身被雨水浇透,眼底通红,那么骄傲,那么轻狂肆意的少年,卑微又执着地求她不要离开。 他不恨她,反而怪罪自己没有给她一个好的生活。 温黎眼眶潮湿,眼泪像是放了闸,一颗又一颗地砸向男人的手背。 贺郗礼喉结滚动,将她深深搂在怀,笑着道:“已经过去了,那时我不在乎,现在更不会在乎。” 她鼻尖酸涩,拼命忍着汹涌的情绪:“我都知道,那晚你在我家楼梯间对靳司屿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贺郗礼一僵,半晌,他敛下眉,一言不发。 他从未想过那晚温黎会醒来,没想到她会听到他们的对话。 “那时的我对于你而言就是一个拖油瓶,你因为我受伤多少次,我奶奶的病你也要包揽,因为保护我,被谭清刺穿一只手,还差点坐牢。”温黎哽咽道,“我怎么能耽误你,你有多好的未来,却因为我,想要复读,那些流言蜚语我根本就不怕。” 可他却害怕她受一丝委屈,担心她听到一丁点肮脏的流言。 她想起今天赵青音说的话,忍着哭腔:“我一直知道医院里见到的人是赵青音,也知道你的事。” 贺郗礼定定地看她,忽地想起下午温黎状态不对,他沉着脸:“赵青音找你了。” 温黎控制不住眼泪,她咬着唇,抹掉眼泪,哭得双肩抖动:“赵青音骗我,当年她骗我,她说只要我和你分手,她就会说服贺家让他们把你救出来,她骗我,根本不需要……是我太傻了,我为什么那么傻……” 贺郗礼抿着唇,终于明白当年为什么他出狱后,温黎瘦了那么多,对他也有了明显的变化。 他下颌紧绷,无法想象那时的温黎是怎么求的贺家。 贺郗礼心疼地抱着她,下巴抵在她脑袋上,缓缓下移,温热的呼吸吻在她面颊,嗓音哑到极致:“别哭了阿黎,你一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温黎听到久违的称呼,听着男人温柔低沉的声音,再也绷不住,双手抓着他的衣服,埋在他胸膛,眼眶泛红:“对不起,贺郗礼对不起,那时候我说的话真的好过分,对不起……” “再哭,眼就肿了。”贺郗礼捧着她的脸,吻着她眼睫,笑着,“没有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反倒是你,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鼻尖抵着她的,掌心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我们现在好好的,只是八年而已,我们的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八年。” “我会永远陪着你。” 温黎被男人吻得浑身都是热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后知后觉,嘴角发麻。 她红着脸扑在贺郗礼的怀里,男人大掌还放在她腰间,手背青筋脉络突起。 贺郗礼温热的呼吸落在她面颊,他灼灼地凝视着她,低哑道:“阿黎。” 温黎的心脏猛地跳了跳,她抬头,撞进男人亢长如夜的双眸。 他眼眸里仿佛只有她一个人,认真地道:“那些伤在我看来是你给我的荣耀,是我能保护你,而得来的荣耀。” “虽然这么说,很荒唐。” 贺郗礼握着她腰的力度收紧,漆黑的眉眼褪去痞气,他低头抵在她额头:“但是,阿黎,我愿意为你去死。” 也等你 温黎听到贺郗礼说的话, 连忙直起腰伸呸!” 她严肃地利的话。” 里,他轻笑:“哪里不吉利。” 少年时他为了保护她,去。 温黎知道他说的那句“我愿意为你去死”一定是实话。 现在想想那时在南潭发生的事, 她还是感到后怕。 她抬眸, 贺郗礼眉眼漆黑, 人还是懒懒散散地窝在沙发上, 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指尖, 每每划过, 挟来阵阵痒意。 见他仍旧不当回事的模样,温黎忍不住上手掐男人的胳膊:“听到没啊,不答应不许碰我。” 男人臂膀硬而有力, 挟着灼热的温度,硬邦邦的, 烫得她指尖发疼。 头顶传来贺郗礼低低哑哑地轻笑声,他嘴角撩起,攫着她葱白的指尖轻咬了口:“不疼?” 温黎老实地说:“都掐不动。” 耳畔传来他闷笑声, 胸腔仿佛在震动, 震得她浑身发麻。 “下回要掐——” 温黎的手忽地被贺郗礼带着,落在男人离经叛道的侧脸, 和他冷硬又攻击力十足的面庞不同,摸上去是柔软的。 握着她手腕的掌心逐渐发烫, 温黎咬着唇,他带着她缓缓向下,点在他撩起的薄唇上。 贺郗礼垂眸, 眉梢轻佻,笑得蔫坏:“这儿。” 温黎被他撩得脸红心跳的,根本没想到他这么不正经。 “反正, 你去哪儿我都要跟到哪儿,你以后也别想摆脱我。”缓过情绪,她认真地说,“你要是有一天死了,我也不可能独活。” 贺郗礼轻挑眉,低头凝视着她,单手懒洋洋地揽着她腰:“那我还是得好好活着,免得我家姑娘做傻事。” 他可以为她生,也能为她死。 温黎从未想过他们会和好,会领证,甚至相拥在沙发上,这一切对于她来说,像是天赐的幸运。 “贺郗礼。”温黎仰头,看着男人骨相优越的面庞,指尖轻轻戳了戳他,“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贺郗礼垂眼,视线下压,眉骨微抬,挟着天然自带的侵略感:“问呗。” 温黎抱着贺郗礼的腰,感受到男人强劲有力的臂膀环着她,下巴抵在她脑袋,她支支吾吾半晌,耳尖泛红:“你那个,钱包里的照片是谁的啊。” 虽然她知道他钱包里的照片一定会是她的,但她还是想要听贺郗礼亲口承认。 半晌没听到反应,她微微抬头,撞进贺郗礼玩味的双眸,他撩起唇,痞笑道:“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温黎被贺郗礼黢黑深长的眼盯着,脸热得厉害,她飞快移走视线,却被男人掰着下巴转回来,再次对上他桀骜邪野的面庞。 贺郗礼懒洋洋地看着她,坦荡地道:“除了你,还会有谁值得老子把她放在钱包里。” 温黎心里快被甜死了,抱着他,脸颊蹭他的颈窝,还有些小得意:“我可不记得我有拍照片。” 她好奇地问:“你从哪儿拿的啊。” 贺郗礼眉梢挑了下,看着她白皙的小脸,勾着她下巴尖跟逗猫似地:“你说呢,我家姑娘高考理科状元,南潭一中不得高高挂起?” 他淡淡道:“我从宣告栏里拿的。” 不仅如此,他看着照片里的温黎瞧得失神,无意打碎宣告栏的玻璃,还被当年的教导主任老郑抓了个正着,当着全校人的面,他一个毕业整整一年的清大生,再次被罚在国旗下做演讲,顺带赔了块玻璃钱。 “啊,那不是偷的嘛。”温黎愣了两秒。 贺郗礼眯着眼盯着她,腰被他不轻不重地揉了下,温黎红着脸,痒得她猛地直起身,话未开口,男人痞气低沉的嗓音落在她耳边:“什么偷的,老子正大光明拿的。” 温黎想起她那时不知道时澜集团的总裁是贺郗礼时,在他们公司下听到前台说过的话。 “一向高高在上,对什么不屑一顾的贺总对着失而复得的钱包哭了。” 想到这里,温黎的心还是颤了颤,她双膝抵在男人腿上,脚尖蹭在沙发上,细白的胳膊紧紧环着男人的脖颈:“贺郗礼,你真的好喜欢我哦。” 贺郗礼挑眉,他喉结上下滚动,淡道:“还要不要看电影。” 温黎才想起来他们的电影还没有看完,刚要点头,她的脸忽地被男人捧着,炙热的吻烙了下来,压着低沉喑哑的嗓音:“以后再看,先来亲会儿。” 她的回应彻底被男人咽了回去。 客厅里的窗帘拉得很严,没有开灯,只有投影仪上的光影,映照在他忽明忽暗的脸庞,显得又欲又性感。 她抱着他有力的臂膀,跳动的青筋脉络烫得她浑身发软,他的吻和前几次不同,吻得很磨人,吮得她口干舌.燥,她被迫仰着头接受他的热烈,睡衣的裙摆什么时候被撩到月要间,她也没有半点印象,只记得男人掌心滚烫,那里也嚣张肆意。 温黎感受着一切,抓着他紧绷的肩膀,心跳声无法平复,分开时,她被男人抱到沙发的一侧,她愣了下,见贺郗礼起身离开,下意识问:“你去哪儿啊。” 贺郗礼自然垂下劲瘦的手懒懒抄进运动裤兜内,他哑着声:“你先看电影,我去趟浴室。” 他说的明目张胆,温黎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她的脸愈发红,整个人手足无措地,在他转身那一刻,她小声说:“我可以......我可以帮你。” 贺郗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目光太过灼人,温黎忍不住嘟囔:“你到底要不要,不要就算了。” “要啊。”她再次又男人抱在腿上,他的神情比起反应淡很多,垂眸睨着她,给她最后一次机会,“确定要帮我?” 温黎头皮都是发麻的,她没敢看他:“你话怎么那么多,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而且,他们都领过证了。 “行,那你待会儿别怕。” 温黎不明白,她只是帮个忙而已她还会怕什么。 她靠在男人怀里,手腕被他攥着,等真正接触时,她整个人僵在原地,震惊到脑袋一片空白,也终于明白他说的别怕,是什么意思。和他的手臂般,她难以圈住。 温黎脸愈发地潮红,脖颈被男人细细啄吻,她被亲得浑身发软,手也是。 “好,好了没啊。”她躲在他怀里,颤着音。 贺郗礼另一手散漫地搂着她,昏暗里看不清神情,他笑得嘶哑:“你说呢。” 温黎咬着唇,眼睫轻颤,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被男人低头嘬了下:“手怎么这么小。” 对上他顽劣又荤坏的眼眸,温黎整个人像是被丢进火海,又燥又想逃进他看不到的地方。 温黎知道他每天都会抽出来时间锻炼身体,也知道他体力应当不错,就像他单手能将她抱在怀里,可她没想到手都酸了,他还没好。 到最后,贺郗礼还是没舍得她累,低头吻在她湿润的眼睫,低声哄她:“好了,是谁说的自己能行的。” 温黎被贺郗礼抱到浴室,余光无意落在镜子前。 镜子里的男人高大,她仅仅到他的胸口,她的脸很红,耳尖也是烫的,嫣红的唇透着水光,而她身后的人弓腰环着她,敛眉,全然没有方才满满谷欠气的模样,表情淡淡的,修长骨节分明的指节攥着她的手,一根一根,从泛红的指尖到指缝,耐心地冲干净。 温黎看着他,心悸得愈发厉害,之后,她被人抱回卧室。 许是亲密过,贺郗礼明目张胆地躺在她旁边,环着她。 男人存在感极强,她翻过身,不太自在,又觉得她好像有点矫情,她扭过头,杏眸澄亮:“你的卧室在隔壁。”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道:“怎么,对我做了这种事,翻脸不认人?” “渣不渣啊你。” 温黎瞪大眼,仿佛一个黑锅甩她脑门上。 “行了,闭眼睡觉,再不闭眼。”男人眉眼挑着,带着痞气,“我可说不准会做什么事。” 温黎连忙听话闭眼。 贺郗礼看着她睫毛颤抖,坏意地吹了吹,怀里的人仍然不敢睁眼,看得他忍不住轻笑:“这破胆儿。” 温黎撑着没有睁眼,反手掐在男人脸上,她小声嘟囔:“你也赶紧闭眼,再不睡我就把你扔出去。” “成。”他笑得放浪不羁,“我还挺想看看你怎么把我丢出去。” 温黎:“......” 许是这一天过得太累,温黎装着装着眼皮开始黏在一起。 贺郗礼久久看着她的睡颜,低头轻轻吻在她发丝。 心里仿佛被填满。 不知道过了多久,躺在床上的手机亮了下,是娱乐新闻的弹屏。 贺郗礼怕影响温黎睡眠,他刚想关掉手机,忽然想起今天发生的事。 赵青音八年前找过温黎。 今天见过赵青音后,温黎浑身被雨淋湿。 他眼神晦暗,在微信里找到赵特助:【之前让你查的事,你查得怎么样了】 没想到赵特助回复得很快:【是啊,我女朋友送的】 贺郗礼皱眉,下一秒,对面似是发现不对,连忙撤回。 【对不起贺总,我刚回复朋友的消息,一不小心回复错了。】 贺郗礼这才发现赵特助的微信头像换成了一只戴着皮筋的手。 他倒是不会强迫手下的员工头像之类的小事,只是这头像过于不太好看。 【赵特助:贺总,您上次让我查的资料已经齐了,明天给您送到办公室。】 【贺郗礼:谈女朋友了?】 【赵特助:是,是啊......】 贺郗礼一手搂着怀里的柔软,单手打字:【嗯,记得去财务填表,公司规定,有对象的员工每月福利,另外,你也在公司干了两年,下个月给你涨工资】 【赵特助:谢谢贺总!】 贺郗礼发完消息,低眉又看了眼他怀里的人,温黎指尖蜷在两人之间,小脸白里透红,看起来就很好亲,他淡淡看了眼,低头落在她唇上。 许是兴奋得睡不着,贺郗礼打开手机看朋友圈,点开便看到赵特助半个小时前发的内容。 发的照片是他现在的微信头像,手上戴着皮筋。 没有附字。 评论区里,只有赵特助的评论:【谢谢祝福啊,没想到大家都知道皮筋是什么意思。】 贺郗礼拧眉,大晚上的,他也不知道脑抽还是无聊,上网搜了搜“女生给男生送小皮筋是什么意思。” 百度问一问转了圈圈,而后出现一篇咨询记录。 【亲,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女生给男生送小皮筋的意思是,这个男生已经名草有主,有小祖宗了,请其他异性自动保持距离,不要靠近。】 贺郗礼看了眼赵特助的头像,突然又觉得赵特助眼光不错,但垂眼看他的手腕,他又觉得赵特助的头像很碍眼。 他淡淡地将这篇咨询记录转发到温黎微信上。 温黎半睡半醒间,只觉得呼吸不畅,等迷迷糊糊醒来,发现她被男人按着吻醒,贺郗礼的唇磨着她纤细的脖颈:“你是不是我小祖宗。” 好不容易有一晚上睡得香甜,却被吵醒,温黎抓狂地捂着男人乱动又灼热的唇:“才不是,哪儿有人把自己睡着的小祖宗给吵醒的啊。” 贺郗礼低眸睨着她,面无表情:“你是。” “明天记得看微信我转发你的东西。” 也等你 温礼发的微信。 昨天与赵青音见面后, 淋了雨,他小时,光荣感冒发烧。 现温黎体温的变化, 以往她最怕冷, 在南潭时, 冬天他总会在兜里备着几袋暖宝宝, 夏天她的手也凉凉的, 温黎迷茫地睁开眼, 发现男人正坐在床边,拿,捕捉到他眼里的心疼, ,我没事的。” 贺郗礼不做声, 看着脸颊潮红的温黎,眉心紧蹙:“班重要你重要?” “别说话了,待会儿医生过来给你看病。” 外面下雨, 他不敢冒险抱她去医院, 怕她发烧加重。 温黎感觉头晕乎乎的,眼前的贺郗礼仿佛在旋转, 她强撑着困意:“我只是普通感冒发烧,睡一天就会好的。” 贺郗礼的心揪成一团, 俯身吻她眼角下的红痣,吻着她鼻尖,即将落在她唇上时, 温黎伸手挡住,她杏眸盛着湿润,语气有点急:“我在发烧, 你不能亲我,会感染的。” 他散漫地扯着唇角,漫不经心地道:“感染就感染呗。” 灼热的吻夹着气息落在她手心,像是羽毛划过,痒痒的。 温黎眨眼的瞬间,她的手腕被男人轻松移开。 贺郗礼单手撑在床上,夹着清冽又温热的气息,吻在她嘴唇。 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 温黎浑身是汗,她刚要起身,贺郗礼端着瓷碗过来,他挑眉:“醒了?先吃饭,吃完饭把药吃了。” “医生什么时候来的?”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贺郗礼坐在她旁边:“你睡着的时候。” “医生开了三天的药,这几天,好好在家养病。” 温黎:“啊,我都觉得我好很多了,最近有个大学生失踪的新闻挺重要的,我还要整理稿子。” 贺郗礼斜睨她一眼,将瓷碗放在床头柜,捧着她脸颊使劲儿地揉了下:“瞧你这病恹恹的样儿,还整理稿子,我看是病先把你给整倒。” 温黎要反驳,腰一紧,她被男人抱在她怀里,她坐在他左膝上,双腿耷拉在半空,她仰头,贺郗礼另一手拿被子披在她身上,端起瓷碗,刚要喂她,发现他已经没手了。 她歪在他怀里,偷偷地笑。 贺郗礼睇她:“笑,再笑一下,等你病好了,你看看我怎么收拾你。” 温黎一秒变怂。 贺郗礼双膝往内合,肌肤相贴,温黎被男人炙热又硬质的腿部肌肉牢牢夹住,低沉的嗓音落下:“别乱动啊,好好靠着。” 温黎老实地依偎在他怀里,看着贺郗礼拿着勺子,盛了一勺皮蛋瘦肉粥递在她嘴边:“张嘴。” 她不太喜欢吃这个粥,总觉得有点腥味,她想了想,打商量:“我能只吃两三口吗?” 贺郗礼漆黑深邃的双眸将她定在原地:“别撒娇啊,不管用,全部吃完。” 温黎只好慢吞吞地吃下去,头顶忽地烙下男人低哑散漫的轻笑声,她疑惑地抬头:“怎么了?” 贺郗礼修长的指尖将她嘴边的米粒擦掉,他唇角撩着,笑得有点坏:“老子还是第一次伺候人跟伺候三岁大的宝宝样。” 男人一边喂她边啧了声:“温黎,你让我多少有点下不去手。” 许是发烧的缘故,温黎大脑有些断路,等她想明白贺郗礼说的什么话后,她的脸瞬间发烫。 温黎面红心跳:“那,怎么办。” 贺郗礼低头,在她额头轻吻,笑道:“能怎么办,继续养着呗。” 接下来几天,温黎的一日三餐全是贺郗礼准备的,只是清汤寡水的,她嘴馋得厉害,但都被贺郗礼拒绝。 熬了三天,温黎终于痊愈。 贺郗礼这几天在家办公,他刚开完视频会议,余光瞥到偷摸摸扒门框的温黎,他轻佻眉,又将视线落在笔记本屏幕上。 温黎只好挪脚步,趴在男人后背上,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英语,她看得眼疼:“我请你吃饭吧,麻辣米线和肉夹馍怎么样?” 贺郗礼侧头,他淡淡看她眼:“米粥倒可以考虑。” 温黎忍不住控诉:“我感冒发烧都好了,可以吃。” 后颈忽地被箍住,温黎被往下拽,唇上一热,贺郗礼含着她唇咬了下,而后漫不经心地道:“再等一两天,带你去。” 温黎没想到她不仅不能吃,还被占了便宜。 她刚想说什么,看到他屏幕里熟悉的游戏标志,她惊讶地问:“这游戏你还玩着呀。” 国兽是他们高中时2D网游,能拜师徒,能结拜,能结情侣,情侣到一定的级别,还能生宝宝。 当年在南潭,国兽颁布一个公告,每个区的游戏情侣参加团战,胜利的一对会有紫色装备,绝版炫装,大量的经验以及大量的金钱。 贺郗礼当时没有情侣,温黎只能创建了个女号,角色的一切都是他打理的,在她18级时,两人在游戏里结了婚。 但她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贺郗礼竟然还对这个游戏情有独钟。 听到温黎的问话,贺郗礼握着鼠标的手顿了下,他“嗯”了声:“偶尔上线玩一会儿。” 温黎也没在意:“喔。” 下午,贺郗礼接了通电话,表情微变,周围的气场压得极地。 温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这样阴沉的神情,她勾了勾他的手:“出什么事了?” 贺郗礼抵着她发顶,搂了下她,嗓音微哑:“没事,我得去公司一趟,晚上想吃什么,提前发我微信,等我回家给你做。” 温黎贴在男人胸膛,轻轻点了点头:“那你路上小心。” 等贺郗礼离开不久,吕思雨打来电话,约她到大学城帮忙挑选礼物。 温黎开着贺郗礼给她的车,接着吕思雨到附近的大学城后街。 “最近没见,黎黎,你被你家老公养胖了。”吕思雨说,“脸上有点肉了,以前真的太瘦了。” “大概比之前长了两斤。”温黎摸了摸自己的脸:“很明显吗?” 这段时间,每天早晚她都被贺郗礼抱着称体重,每次称完体重,他都会记录在本子上,认真得不可思议,在南潭考大学时也没见他那么认真过。 “看来你嫁对人啦,从你脸色都能看出来,嫁给贺郗礼享福得嘞。” 温黎当面被揶揄,她的脸有点热。 和贺郗礼领完证,她在家里几乎什么累活都没干过。 除了那天给他那个。 温黎晃了晃脑袋,将那晚的画面甩掉,她问:“你想买什么?” 来大学城吃喝玩乐的学生人山人海,吕思雨挽着温黎的胳膊,想了想:“不知道,随便买点吧,反正他什么也不缺。” 吕思雨和林郝毕业后就分了,温黎问过原因,但吕思雨不想说,她也就没再问。 “男生?”温黎问。 吕思雨这次倒是爽快:“比咱们大七八岁,家里挺有钱的,我跟他也不算男女朋友,就玩玩,反正他家里也不可能同意我和他在一起。” 对上温黎担忧的目光,吕思雨笑得洒脱:“各取所需,他要人陪,我看中他活儿不错。” 温黎:“......” “不是吧,你跟贺郗礼还没那个过?”见她脸红,吕思雨震惊地问。 温黎不知道该怎么说,总觉得这话题有点私密。 吕思雨:“你老公该不会不行吧,这么大的仙女在旁边,他居然不动心?” 温黎想起那晚的画面,她摇头解释:“不是......他行的。” 可能是太行了,这几天同床,每晚,每天清晨,她都能感觉到他的肆意昂扬。 贺郗礼疼她,又怕吓着她,每回要么冲澡,要么她帮他用另外个方式解决。 怕被吕思雨再八卦,温黎连忙转移话题:“去那家店看看有你想买的礼物没。” 走进店里,温黎看到玻璃柜里的皮筋,她脚步顿下。 “买皮筋?”吕思雨问。 温黎想起贺郗礼给她转发的那条微信,笑了笑:“嗯,买来哄人。” “对了黎黎,你知道贺氏集团出事了吗?” 温黎抬头,吕思雨对着她点头:“是贺郗礼父亲的公司。” 她这几天养病,没有上微博看消息,对于贺岭公司出事,她没有半分神情。 “好像是被查出来了问题,贪.污,偷税漏税,他们家的别墅,全部都被法院封了。”吕思雨说,“微博全是骂的,网友们还挖出来不少料。” 一夜之间,贺氏集团从顶峰跌落至地狱。 “也不知道得罪了谁。” “你家贺郗礼会受影响吗?” 温黎愣在原地,她想起今天下午,贺郗礼接完电话,他的表情变得阴沉,她心神难定,眼皮也跟着跳了跳:“我也不知道。” 旁边忽地传来女生的议论声: “我天,郗嘉颜离世了?” “不会吧!什么时候啊,当年她自杀不是已经抢救回来了吗?” “看新闻说是郗嘉颜吃了一瓶安眠药,在五年前就已经抢救无效死亡......怎么之前没有消息传出来,今天突然爆出来了。” “我说这几年一直没有郗嘉颜的消息,她怎么又自杀啊!” “好可惜啊,郗嘉颜是我女神,她长得好美,连孩子都没有,真的好可惜。” “卧槽!快看微博,好炸裂啊,郗嘉颜从电影爆了之后就结婚生子了,你们知道她儿子是谁吗?” “居然是时澜集团的总裁!就连他的照片都被公布出来了,长得好帅,太绝了!” 温黎连忙点开手机。 #昔日郗嘉颜女神于五年前离世# #时澜集团总裁贺郗礼# #郗嘉颜二十多年前结婚生子贺郗礼# #贺氏集团总裁涉偷税漏税,贪.污# #贺氏集团夫妇控诉视频# 每一条热搜,都让她心脏收紧。 温黎点开其中一条,发现竟然是贺岭与赵青音两个人发布的视频。 视频里,贺岭与赵青音双双眼红,先针对“偷税漏税”向大众道歉,而后道:“时澜集团总裁贺郗礼是我和郗嘉颜的儿子,不是我不公布嘉颜离世的消息,而是我儿子不愿意。” 赵青音哽咽道:“我那继子曾坐过牢,担心嘉颜妹妹离世的消息爆热搜,他担心他坐过牢的事情被发现,所以逼着我和老贺不允许将嘉颜离世的消息散布出去。” “从以前到现在,我扪心自问,老贺,还有我都对贺郗礼不错,贴心照顾,他打架,逃课,杀.人,桩桩令我们寒心,他上了大学,是老贺给他的启动资金,才有了如今的时澜,可贺氏资金链断裂,贺郗礼竟然不顾父子情分,赶尽杀绝。” ...... 后面的视频,温黎胸腔起伏,气得浑身都在抖。 评论区全在辱骂贺郗礼。 #贺氏集团总裁涉偷税漏税,贪.污#的热搜词条逐渐被#时澜集团总裁贺郗礼坐牢#所代替。 一看便是贺岭与赵青音的手笔。 她给贺郗礼打电话,话筒里只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温黎身体僵硬,心跳得愈发急促,她慌乱地对吕思雨说:“我得回家。” 吕思雨也看到了新闻,她看着温黎苍白的脸,担心地道:“黎黎,你别激动啊,贺郗礼一定会没事的,你要相信他。” 温黎眼眶泛红,她哽咽地“嗯”了声:“我得去找他,我得陪着他。” 她咬着唇,暗示自己要冷静,她抹掉眼泪,往停车的地方跑。 温黎想起五年前,她上大二。 她记得那晚是跨年夜,天气极冷,她们寝室的人约着吃火锅,而后去广场看烟花秀。 看烟花秀的人叠着人,热闹非凡。 天空中绽放着无数束烟火。 远处万家灯火,亮着盏盏灯光,广场人山人海望着烟花,欢呼着,庆祝着,倒数着新的一年的到来。 在崭新的一天来临的前一秒,温黎的手机响了。 来自京北号码。 她接通的同时,耳畔烟火炸.裂,掩盖话筒里的声音。 最后,温黎被室友拽了下,她挂断电话。 郗嘉颜在五年前大年初一的开始离世。 原来,那通电话是贺郗礼打来的。 他们分手三年,可在亲生母亲去世那天,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她。 她却没有陪他,甚至没有同他说一句话。 那么热闹的晚上,在所有亲朋好友欢聚一堂庆祝的晚上,只有贺郗礼一个人在医院里孑然一身,孤独地守着已经离世的郗嘉颜。 温黎擦着眼眶的眼泪,可越擦越多,她往前跑着,一边给贺郗礼拨电话。 上了车,她用最快的速度开回家。 到了十一楼,温黎心跳声几近要跳出来,她打开门,在看到漆黑的客厅,整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开灯,喊贺郗礼的名字。 “贺郗礼。” 没有人回应。 “不是说好晚上要回家的吗?” 温黎蹲在地上,直至事情的发生,她才发现,她根本不够了解贺郗礼。 他去了哪里。 他心情不好,能去哪里。 他会找谁。 温黎崩溃地哭出声,心疼得快要死去。 她忽地想起靳司屿和绫苏冉,她眼中充满希冀,刚掏出来手机,身后传来动静。 “门开着,遇到坏人把你偷走,你让我怎么办。”男人熟悉又低沉的嗓音回荡在客厅里。 温黎倏然回头,对上贺郗礼,他还穿着下午的衬衫西裤,手里提着沉甸甸的饭盒。 贺郗礼走过来,将她抱起来:“怎么坐地上,不冷?” 听到他的声音,温黎眼圈愈发红,她抱着他的脖颈:“你去哪儿了,我都找不到你,打电话,发消息,你都没有理我。” 贺郗礼怔了下,他低头吻在她眼睫,笑道:“给某个小馋猫买想吃的去了。” “找不到人,还哭了啊?”他轻笑,“你到底多大了,我很怀疑我娶了个未成年的小太太。” 温黎眼眶朦胧,她垂眼,才发现贺郗礼手里提着米线和肉夹馍。 是她早上央着想吃的。 温黎看着看着,心里又酸又涩,眼泪流得更厉害,她话音带着哭腔:“为什么都这样了,你还一直想着我。” 被亲生父亲,被赵清音联合发布污蔑他的视频。 母亲离世的消息被他们爆到网络上。 他受到无尽的造谣,无尽的关注,无尽的唾骂,将多年前受伤的地方再次剜开,洒下一层又一层的盐水,伤口无法再痊愈。 可贺郗礼呢。 他遭受着这些他不该遭受的,明明心情不好,明明觉得不公,明明觉得恶意将他吞噬,他第一选择的是她。 “看到了?”贺郗礼看温黎的模样,也猜到了,他安慰地拍了拍她后背,轻哄道,“多大点事。” 男人懒散地勾唇:“不过是些陌生人,我不在乎他们的看法。” 温黎看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根本无法想象他小时候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他一个人跌跌撞撞地长大,没有人给他爱,可他却给了她全部的爱,给了她整个世界。 贺郗礼将打包的饭盒放在茶几上,他抱着她:“饿不饿?” 温黎眼眶泛红,她说:“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她忽地攥着男人的手腕,带着他来到衣帽间,温黎将她从南潭带回来的衣服包里,翻出来一件外套。 十多年前的样式,崭新地铺在床上,能看出来保存得有多珍惜。 贺郗礼看着这件棒球服,隐约觉得熟悉。 温黎吸着鼻子,看着他:“其实在南潭并不是第一次见你。” 贺郗礼喉结滚了滚,将她抱在怀里,单手捧着她脸颊,大拇指腹轻轻将她眼泪擦掉,他低头吻着她眉心:“能透个答案吗?” 十一年前,温黎初三。 那年,温成和赵林晴殉职,而温黎和秦秀英遭受各种各样的暴力。 秦秀英突犯心脏病和脑梗,抢救一天一夜,却被医生告知以他们的医术,他们尽力了。 温黎不相信,她哭着看着还在昏迷的秦秀英,可她知道,哭是最没用的办法。 她问了医生哪里的医院最好。 京北。 温黎那时才十几岁,她没出过外省,就连月城,她都没有去过。 可为了奶奶,她一个人在凛冽严寒的冬天,紧张又害怕地捂着被她藏在棉袄内兜的钱,辗转几趟,坐三轮车,坐大巴,坐火车,坐公交,走路,历经七八个小时,终于来到京北。 到京北时,正逢冬雨。 温黎手里攥着她仅有的几百块钱,不舍得买一把伞,有陌生人和她说话,她警惕地看着他们也不敢谈上一句。 到了医院,她找到医生询问她奶奶是否有救,得到的确实不好的消息。 “脑梗,心脏病,无法痊愈,只能好好养着。” 温黎像是天塌了般,她看着淅淅沥沥的雨幕,往回赶的人群,浑身无力地蹲在医院门口。 正当她要离开时,视野里出现一双藏蓝色的板鞋。 她的脚被人踢了踢,温黎缓缓抬头。 少年时的贺郗礼穿着棒球服,双手插兜,歪头看着她,棱角分明的侧脸挂着伤,眉骨破了皮,头发被雨沾湿,满脸压着桀骜与痞气。 他看起来不太耐烦:“小孩,走丢了?” 温黎没说话,眼圈很红。 脚尖又被踢了踢:“啧,说话。” 温黎小声说:“没有走丢。” 少年懒洋洋地问:“哦,那要去哪。” “大巴客站。” 贺郗礼低眼睨着她,小小的一只,看起来没多大,头发乱糟糟的,是看起来没有营养的黄色,很干燥,她的棉袄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小到盖不住手腕,此时被雨水浸透,蹲在门口瑟瑟发抖。 像是一只没有要的流浪猫。 眼前一黑,脑袋上被丢过来一件外套。 是少年的棒球服。 温黎指尖握着,露出一双眼睛,贺郗礼双手抄兜,他淡道:“女孩子不能淋雨,跟我过来。” 她睁着杏眸:“那你,你呢。” 贺郗礼笑得肆意嚣张:“我又不需要。” 他偏头,见这小孩儿傻傻地抱着他衣服,他啧了声,抓着她冰冷的手,将棒球服盖在她脑袋上:“盖着头,会不?” 温黎点点头。 两人走到一辆机车前,机车不比温黎低多少,贺郗礼斜看她几眼,还是单手将她抱到了机车后面。 温黎坐上了贺郗礼的机车,少年的后背落拓又温暖,她的心随之悸动地跳起。 到了大巴客站,温黎买了回南潭的票,回头,脸颊贴过来一道烫意。 贺郗礼将手里的红豆布丁奶茶递给她,还有两根用塑料袋包装起来的烤肠,他淡道:“小孩儿不都喜欢吃,拿着。” 温黎看着比她高上许多的少年,小声说:“谢谢哥哥。” “走了。” 坐在大巴里,温黎拆开红豆布丁奶茶,热热的顺进喉咙,又烫又甜。 烤肠咬一口便会爆出来汁水。 那是她第一次喝红豆布丁奶茶,也是她第一次吃烤肠。 很好吃很好吃。 从那天起,温黎发现她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即便不知道他叫什么,即便他们距离离得极远,她还是很喜欢他。 他的外套,被她一直保存到现在。 ...... 卧室里光线昏暗。 贺郗礼抱着温黎,听着她吸着鼻子,脑海里隐约浮现一个小小的她。 “原来是你啊。”十一年前遇到的小孩与他怀里的宝贝缓缓重叠,他垂眸,额头抵着她的,忽地轻笑,“怎么办,想回到十一年前,把你带回家养。” 温黎听着男人低沉喑哑的嗓音,她仰头,带着颤音:“贺郗礼。” “没关系的,你别难过。” 贺郗礼粗粝的指腹轻轻地拂去她眼睫的眼泪,他漫不经心地看她:“嗯?” “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不要落寞,不要难过,不要孤单。” 对上男人漆黑的双眸,温黎紧紧抱着他,环着他,脸颊贴着他胸膛:“没人爱你,我爱你。” 等风也等你 第二天一早, 温黎和内化妆。 每妆师,两个小时后,妆容造型全部完成。 温黎化完妆, 换好婚纱, 一看越感叹:“黎黎, 你是怎么长得啊, 太美了。” , 婚纱美, 身材也好。” “天啊,看着小腰怎么长得。”她目光往上落,“还有这月匈, 逆天了吗,明明那么瘦。” 岑溪在这方面有发言权:“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黎黎高中身材就特好,天生的!当年我们南潭一中运动会,黎黎是举牌的, 举牌的女生都穿着旗袍, 黎黎一出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你都能想象有多震撼了吧, 到现在黎黎的照片还挂在南潭一中贴吧校花位上,这么多年都没有撤下。” “真是便宜了贺郗礼。” “贺郗礼的......校草位也没有撤下。” “看到这套婚纱了吧, 贺郗礼太有财了,就这套婚纱八位数,八位数啊, 你敢想?据说还是他自己设定的。” “......” 婚礼现场是在海岛室外,场地是贺郗礼提前找的专业人员布置的,设计图也是他以温黎的喜好设计的。 手机震了下, 温黎收到贺郗礼的消息。 【L:我在门口等你】 “瞧黎黎笑的,这么高兴,肯定是贺郗礼来了。”岑溪也看了眼时间,“到点了,我们走吧。” 温黎紧张地“嗯”了声。 门打开,贺郗礼穿着西装,眉眼漆黑挟着痞气,目光自始至终落在他的新娘身上。 周围揶揄声不断,温黎脸颊温度无端生热,她敛下眼睫,手被男人攥紧掌心里。 她抬眸,贺郗礼低头俯身:“走了。” 温黎跟在他身旁,紧张到心跳声肆起。 一路,有专业的摄像师进行跟拍,明朗蔚蓝天空下,无边际清澈的大海朝着岸边礁石拍打,缓缓推进场地,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 漫天飞舞的气球,葱郁的草坪种植着各色馥郁的花,小白梨扑着蝴蝶,二十六层蛋糕上全数有关他们的回忆,少年时的贺郗礼将外套披在蹲在地上的小温黎身上;贺郗礼骑着机车带着她在大街小巷穿梭;贺郗礼给她递奶茶;贺郗礼将温黎护在身后……最上面一层,释怀鸟依偎在蓝桉旁,两个小人身穿婚纱西装在落日飞车上接吻。 随着婚礼现场音乐徐徐传来,直升飞机空降细碎花瓣,与此同时,所有人的视线同时向后移。 贺郗礼一身西装衬得他身材高大落拓,肩宽腿长,冷硬锋利的面庞此时多了一丝柔和,而在他左肩膀坐着的是穿着婚纱的温黎。 男人左手托着她,稳稳地抱着她在红毯上行走。 温黎搂着男人的脖颈,轻声说:“还好吗。” 贺郗礼歪头看她,散漫的脸庞划过玩味:“再来个你也没问题。” 这个“干将莫邪”抱的进场方式是贺郗礼提出来的。 进场一般是由女方父亲将女儿送至男方手中,温黎的父母殉职去世,贺郗礼便来成为她的后盾。 温黎看着贺郗礼,嘴角扬起,两人一同走进世界的尽头。 现场钢琴音乐悦耳,贺郗礼小心翼翼地将温黎放下,男人看着她,目光深邃点漆。 温黎被他看得心脏砰砰跳。 小白梨乖乖地坐在阿车1号上,将他们的婚戒送过来。 贺郗礼嘴角勾起,他将温黎无名指上的释怀鸟对戒取下,给她戴上他们的结婚戒指,低沉道:“这次,我终于把你娶回家了。” 温黎看着他:“这次,我终于嫁给你了。” 两人相视一笑。 贺郗礼低眸,褪去平日里的漫不经心与痞气,认真地说:“我会尽我所能,倾尽我所有,护你一世周全,给你一生幸福,让我们阿黎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 温黎回想她这短短二十多年,属于贺郗礼的身影横冲直撞地闯进来,她眼睫轻颤,眼眶泛红:“我相信的。” 在众人的欢呼中,相爱的两个人在炙热夏天的见证下,接了场热烈的吻。 ...... 礼成,贺郗礼和温黎并没有离开海岛。 贺郗礼穿着海滩裤,一手拎着防晒霜和两瓶矿泉水,右手牵着温黎的手,两人来到海边。 温黎不会游泳,她央着贺郗礼教教她,男人轻挑眉:“有什么好处?” 她环顾四周,见无人见他们,在贺郗礼侧脸吻了下,眼睫眨了下:“行不?” 贺郗礼嘴角斜斜勾起,笑得蔫坏,略歪头望着她,一句不言。 温黎红着脸,只好吻上男人的唇。 哪儿知贺郗礼“啧”了声:“没了?” 一副不满足的模样。 温黎径直上手轻掐男人的臂膀:“把我娶回家连游泳都不教啦,快说,教不教我呀。” 贺郗礼握着她葱白的指尖轻轻摩挲,懒洋洋地从喉咙里磨出笑意:“教啊,怎会不教。” 温黎套上游泳圈跟贺郗礼下海,心情从兴奋到男人随心所欲,正大光明地占她便宜的羞赧再到后悔,可在大海里,她不得不紧紧环在他脖颈,缠着他。 贺郗礼将人抱回沙滩,温黎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泛着红晕,她被男人抱在月退上,他掌心捞过毛巾披在她身上,揽着她躺在阳光椅下。 男人低眼看她,戏谑地问:“游泳好玩吗?” 温黎杏眸湿润,看着他轮廓线条流畅流利的下颌线,将毛巾拉至她眼睛:“不好玩,以后坚决不和你下水。” 头顶撂下男人低低哑哑地笑,传入耳,酥酥麻麻的。 毛巾被他拽下,视线一片清明,温黎刚抬眸,贺郗礼低头在她额头烙下一吻。 “喝点水。”男人拧开瓶盖,将吸管放进瓶里递给她,“润润嗓子。” 温黎喝了半瓶,重新歪在贺郗礼怀里,脑袋枕在男人的臂膀上,困意缓缓席卷全身,渐渐她闭上眼。 迷迷糊糊中,她被贺郗礼吻醒。 直至快要窒息,温黎睁开惺忪的眼眸,对上男人的眼眸,他下颌微抬:“阿黎,看。” 她顺着贺郗礼的视线,抬头。 整面天被落日余晖渲染成暧.昧的色泽,成群结队的海鸥在夕阳下盘旋,美不胜数。 温黎看着看着,突然说:“贺郗礼,这是我们第二次看日落。” 男人揽着她,眉眼挟着恣意:“以后会有无数次。” “日出,日落,涨潮,退潮,我都会陪着你。” 晚上,两个人吃过饭,温黎被贺郗礼带到城堡外。 “阿车,你要带我去哪儿?” 贺郗礼将披肩披在温黎肩膀上,他挑眉:“带你去个好地方。” “喔。” 夜晚的海岛路并不好走,种植各样花荆棘的枝蔓刮在腿上,刺刺的痒。 贺郗礼突然半蹲在地,温黎正疑惑之时,男人挑眉:“上来,背你。” 温黎知道贺郗礼如今对黑并不是特别敏感,也不再惧怕,但她还是担心他的状态,每晚,他们的卧室里她都会开一盏小灯,然而临睡前,贺郗礼总会将灯关灭。 她摇摇头,对他说:“我不累。” 贺郗礼轻扬眉骨,单手往后揽着她膝窝一送,温黎顺着力道扑到男人的后背上,还未有任何反应,他双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她背在身后。 温黎下巴尖抵在贺郗礼的颈窝,直至听到枝蔓扫在男人腿上的声音,她才恍然明白他的用意。 “那你呢?” “嗯?” “你背我,那你呢?”温黎小声说,“你不怕疼吗?” 贺郗礼轻笑:“我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疼,再说,你穿着裙子,能一样?” 温黎歪在他肩膀上,她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啵的一声亲上去。 贺郗礼玩味地看着她:“还挺主动。” 温黎搂着男人的脖颈,脸颊贴在他的侧脸,轻轻“嗯”了声。 贺郗礼背着她穿过花海,来到森林里,他说:“来闭眼,等能睁眼,我喊你。” 温黎不明所以,但她还是乖乖闭眼:“好。” 闭上眼,视野里被黑色弥漫,她只能感受到属于男人炙热的体温,来自森林里清新的气息,能听到每行走一步的脚步声以及摩擦声。 大约走了半个小时,耳畔传来贺郗礼的嗓音:“可以睁眼了。” 温黎缓缓睁开眼,在看到眼前一幕时,杏眸睁大。 森林里被无数只萤火虫照亮,抬头,闪烁的星辰布满整面天际。 整个世界耀眼又梦幻。 仿佛一伸手,便会触摸到星星。 ...... 两人在海岛呆了几天,才带着小白梨回京北。 临近过年,京北马路两边挂着红灯笼,到处洋溢着热闹的气息。 温黎今年的提成奖金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她用这些钱给贺郗礼买了套昂贵的西装,又给他买了皮带。 公司放假后,两人回到南潭,又办了场婚礼。 婚礼是在南潭的酒店举行,有了一次举办婚礼的经验,温黎不再紧张,她穿着旗袍,被贺郗礼搂着两人进行敬酒环节。 来参加南潭婚礼的多是在南潭认识的同学,朋友或是相识的邻居。 高中时常去的黄焖鸡店老板带着妻子孩子来参加他们的婚礼,老板看着贺郗礼,又看着温黎,感叹道:“跟年少时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真好啊。” 贺郗礼和温黎相视一笑。 陈树泽也来了。 他远远地隔着人海,看着温黎依偎在高大男人怀里,满脸笑意,满脸幸福。 “黎丫头如今过得好,咱们也放心了。”陈父偏头,叹息,对陈树泽道,“阿泽,别再想了。” “是啊,和黎丫头结婚的小伙子一看便对她不错,在国外办了场婚礼,想要黎丫头的父母和奶奶看到他们结婚,二话不说,也在南潭办了场盛大的婚礼。”陈母道。 许是看到他们,温黎对他们摆手,她身旁的男人看到他,坦荡地向他们打招呼。 陈树泽回过神。 遗憾吗? 他想,他争取过,该是没有遗憾的。 他只希望他曾经喜欢的女孩永远幸福。 - 在温黎27岁那年,她进入京北市电视台成为副台长。 空余时间,温黎和贺郗礼出国旅游,他们定了个目标,在五十岁之前环游世界。 他们一起看遍整个世界的天气,尝遍世界的美食,在全世界,留下他们相爱的痕迹。 在温黎28岁这年夏天,她和贺郗礼去往阿联酋滑沙。 贺郗礼开着越野在沙漠里一遍又一遍的漂移,温黎坐在副驾,她握着把手随之上下颠覆,刺激得尖叫着。 “阿黎,来看。” 男人漫不经心地磨着方向盘,一个打死,越野车原地转圈,最后停下。 漫天黄沙过后,温黎看到越野轮胎在沙漠划过一串单词。 HXL LOVE WL 一串单词被爱心包裹在内。 温黎心里甜津津的,忍不住笑出声:“好土喔。” 贺郗礼嘴角微提,轻挑眉:“土吗?” 男人歪头,漆黑深邃的眼眸落在她面颊:“那你喜欢吗?” 温黎杏眼澄亮,重重点头:“喜欢呀。” 下了车,贺郗礼单手提着温黎的鞋子,另一手与她十指相扣,两人来到沙漠最高处,一同欣赏他们曾看过无数次的落日。 回到酒店,两人洗过澡去餐厅吃晚餐。 最近温黎胃口大开,食欲比以往好上不少,抱她上称也依然是贺郗礼每天例行的习惯。 从八十斤养大到稳定九十多斤,贺郗礼满足感不止一点。 “这家酒店做得鱼不错。”贺郗礼夹了两条清蒸鱼放在盘子里,他俯身凑近,“还想吃什么?” 温黎看到盘子里被夹得满满当当的,刚想开口,鼻尖却在闻到清蒸鱼的那一刻,胃里一片翻滚。 她连忙捂着嘴,突然干呕几声。 贺郗礼连忙放下盘子,将温黎搂在怀里,狭长的眼眸里闪过担忧:“怎么了?” “我带你去医院。”他看着她苍白的脸颊,沉声道。 一旁夹菜的女人看着温黎这幅模样,忍不住说:“你太太可能是怀孕了。” 温黎和贺郗礼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怔愣在原地。 贺郗礼喉咙干涸,他看着温黎,下颌线条硬朗紧绷,他将她抱起来,用着比平时慢上几乎一倍的速度将她抱到椅子上。 “先吃饭,待会儿我带你去医院。” 温黎第一次听到男人说话时带着颤音,她忍不住笑出声:“好。” 贺郗礼浑身紧绷,回去拿盘子时甚至走错了方向。 她看着,唤他的名字:“阿车。” 男人听到她的呼喊,连忙走过来,胳膊搭在她椅背,俯身低头,哑声:“很难受?” 温黎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我没事的,不要紧张,不要害怕,也不要担心。” 贺郗礼“嗯”了声,久久看着她:“等我十秒钟,我马上来。” “好。” 男人将匆忙放在台上的餐盘端回来,又给温黎盛了杯甜豆浆。 “现在感觉怎么样?” 这两年里,温黎几乎没有在贺郗礼面上看到紧张的情绪,她笑着说:“没事的,真的,而且也不一定怀孕。” 一直以来,他们都会做措.施。 只一次一个多月前,贺郗礼出国一周,回到家两个人从晚上到天明,用了整整一盒。 当贺郗礼清理时,他突然发现其中一只漏了。 温黎被男人揽入怀,她扬起下巴尖看着他,轻声说:“如果真有了宝宝,那就生下来吧。” 月要间勒她的臂膀收紧,贺郗礼抵在她颈窝,嗓音哑得厉害:“抱歉阿黎,我该小心点的。” 温黎一直以来都知道贺郗礼不太想要孩子,也知道他是因为害怕她在生孩子这件事上出意外。 她抱着他:“可是我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宝宝,如果是个女孩子,一定很漂亮,如果是个男孩子,一定很帅气。” 贺郗礼那天,一夜未眠。 之后,他去书店买来有关孕妇,生孩子相关的书籍,每天都会翻阅。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吃过饭,贺郗礼和温黎来到阿联酋的医院做检查。 整个过程中,男人没有一丝松懈,任温黎怎么逗他,贺郗礼仍然一脸严肃。 “恭喜,您要做母亲了。”医生又看向贺郗礼,“也恭喜你,要做爸爸了。” “孩子已经六周了。” 温黎看着她还平坦的肚子,难以想象里面孕育着她和贺郗礼的宝宝。 贺郗礼询问医生该如何照顾孕妇,一日三餐,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问的清晰,整个下来,手机备忘录里足足记了两页。 医生极有耐心,笑着嘱咐道:“多带太太出去转转,一日三餐正常吃,不能吃得过胜,也不能吃得过少,怀孕前三个月期间不能有床.事,后面几个月是可以的,但一定要注意力度和频率……” 温黎没想到国外的医生这样露骨,她红着脸,再看贺郗礼,平日里的玩味与漫不经心早已消失,还在认真低头看他记录医生的话。 两个人又在阿联酋休息一天,温黎再三表明她没有任何不舒服,他们才坐飞机回京北。 回到家,贺郗礼立刻拜托靳伯父,带着温黎又来靳家医院问诊。 靳伯父看着温黎白里透红的脸颊,又看了眼贺郗礼,忍俊不禁:“没想到阿车也有这么紧张的一天。” 再三检查没有问题后,贺郗礼勉强放下心。 怀孕后的温黎不再开车上班,每天都由贺郗礼接送,并将她安全送到电视台,看到她坐在办公室,他才放心。 每天晚上吃过饭,贺郗礼听从医生的嘱咐,带着温黎在别墅附近的广场转圈,溜猫。 怀孕三个月时,温黎的肚子慢慢变大,贺郗礼担心她洗澡滑倒,每次都是他帮她洗,每每洗后,男人额头都是汗,燥得他喉咙都是干的。 温黎的脸早已红透,她被男人抱回床,小声说:“医生不是说三个月后就,就可以了嘛。” 谁知贺郗礼坚决不同意,他低头吻在她唇上,而后给她微微水肿的腿按捏,他漫不经心道:“一年而已,别小看你男人。” “没你的那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温黎抱着他的胳膊,杏眸湿润润的,她知道贺郗礼每天都会有反应,心疼他的忍,最后打商量帮他用手解决。 怀孕快四个月时,温黎嘴馋得厉害,半夜醒来,还未翻身,旁边男人已然坐起来,问她哪里难受。 “想吃草莓,想吃于记灌汤包,想吃榴莲,想吃西瓜,好想吃蛋糕啊。” 温黎抱着肚子:“咱们的崽生下来一定是个吃货,天天缠着我要吃的。” 贺郗礼摸了摸她圆鼓鼓的肚皮,轻笑:“哪里是崽想吃啊。” 温黎耳尖发热:“好吧,其实是我想吃。” 见男人起身穿衣服,她下意识问:“你去哪啊。” 贺郗礼随意套了件夹克,掌心贴在小女人脑袋上:“给我们宝宝买吃的。” 温黎睫毛轻颤,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要凌晨,哪里会有卖。 “不吃了,我只是说说。” 贺郗礼啧了声,他将温黎放到床上,又将玩偶塞在她怀里:“好好在家里待着,无聊了看会儿电视,等我回家,嗯?” 温黎觉得愧疚又觉得自己是个麻烦,男人仿佛知道她所想,他说:“阿黎为我受这么大的苦,受这么多的委屈,满足你的所有需求是最基本的,知道吗?” “何况。”贺郗礼散漫道,“我也馋了。” 温黎被他逗笑:“那你小心点哦。” 贺郗礼低头在她眉间轻吻:“好。” 不是季节的水果难买,贺郗礼跑了半个京北才买到,又托关系要到于记灌汤包的师傅家里。 做灌汤包的师傅接电话时正要休息,打开门,却见位高权重的男人低头躬身拜托道:“我太太怀孕了,很想吃您做的灌汤包,我知道现在这个时间点打扰您并不合适,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我一定帮您实现。” “没事,只是做几个灌汤包而已。” 师傅高兴地说:“我啊,只要有人喜欢我做的灌汤包,我便满足了。” 等贺郗礼开车回去,却看到本来躺在床上的温黎,乖乖地坐在院子里等他。 “怎么起来了。”男人连忙下车,眉心紧蹙,“冷不冷?” 温黎摇摇头,她指了指在她肚子上趴着的小白梨:“小白梨很暖和的,我也加了外套,一点也不冷。” 小白梨见男人回来,仿佛知道它窝的地方有崽崽的存在,它慢悠悠移到温黎大腿上,才放心地跳下去。 吃过她想吃的,温黎感觉人生都圆满了。 吃饱喝足,两人重回卧室睡觉,半夜,温黎突然被男人的声音惊醒。 醒来却看到贺郗礼额头浸透薄薄一层汗,眉头紧锁,像是做了场噩梦。 温黎连忙唤他:“贺郗礼,醒醒。” 待男人醒来,看到温黎那一刻,他彻底放下心来,抱着她,面上的紧张与害怕仍在。 这是温黎第二次看到他这幅神情。 第一次是在南潭,她被谭清持刀压在地上的那一刻。 “做噩梦了?”她问。 贺郗礼哑声嗯了声,将温黎搂入怀:“没事,睡吧。” 只是往后次数愈发多,温黎只能拉着他看医生。 医生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检查过贺郗礼各方面无恙,最终他似是想到什么,道:“你先生可能患的是产前恐惧症。” 温黎啊了声。 “你先生担心你生产出意外,压力太大从而导致做噩梦,你啊,回去好好开导他。”医生笑,“恭喜你啊太太,你以后会很幸福的,你先生把你看得比他自己还要重要。” 温黎听着医生的话,心里却不是滋味。 她眼眶泛酸,鼻尖发涩。 晚上,温黎抱着贺郗礼,一遍一遍地告诉他:“我会没事的,我们的崽崽也会保佑我,你也会,我们还有很多美好的未来,我还要和你做更多更多的事,所以,阿车,你放心,要相信我,我会将咱们的崽崽带到世界上,我也会平安无恙。” 贺郗礼嗓子极哑:“我相信我的阿黎。” 若她出事,他也不可能独活。 …… 十月,贺郗礼带着温黎回南潭。 到了墓园,扫墓的工作由贺郗礼代替。 温黎看着墓碑,嘴角扬起:“爸爸妈妈,奶奶,我和阿车有崽了,崽崽很乖,从来不闹腾,很心疼我的。” 男人将花束放在墓碑前,起身,揽着温黎,沉声说:“爸妈,奶奶,你们放心吧,阿黎会很幸福,我们的孩子也会。” 两人回到南潭的家,细小颗粒在半空荡漾。 贺郗礼将凳子擦干净,让温黎坐下:“乖乖在这儿待着,我来收拾。” 温黎:“我哪儿有那么娇气。” 她跟着男人走进她少年时的卧室。 书桌,书柜,1.2米的小床,依旧和多年前一样的摆设。 一览无余。 温黎眨了眨眼,仿佛看到多年前那个青涩少女埋在桌前为她喜欢的炙热少年连夜制作车灯笼,认真地在纸上写了一遍又一遍他的名字,不知多少次站在衣柜前面对那件经久外套轻轻叹息,最终,都会化作一场蝶梦。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贺郗礼低沉的嗓音落下。 温黎回神,撞进男人玩味的眼神。 她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阿黎,我们回家。” 贺郗礼的轮廓渐渐与少年重叠,他走过来,搂着她,在她唇上一吻。 她嘴角扬起:“好,我们回家。” - 时光回到南潭那一年。 温黎无数次在深夜里,按捺着热烈的心跳声,在千遍万遍循环播放的《最爱》下留言—— 【HXL,我喜欢你】 后来的某一天,温黎登录曾经的账号,发现多年前那则留言下多了一条回复。 【贺郗礼只爱温黎】 在她当年评论的下一秒。 平行世界 06年京北, ,秦秀英突犯心脏病,她一个人医院, 家, 两点一线地跑。 他们家离医院很远, 温黎早上四点半起床给奶奶熬粥, 将熬盒里搭公交, 下了车小跑着。 到了医院, 温黎照例给秦秀英擦脸擦身子,吃过早餐,转圈。 “黎黎, 奶奶没事了,已经住了一周, 。 温黎知道奶奶舍不得住院费和医药费,她挽着秦秀英的胳膊:“那明天下午我再给奶奶办理出院手续。” “马上要开学了,黎黎在家准备开学的资料, 奶奶一个人能回家。” 温黎不愿意的话还未说出口, 不远处传来一阵动静。 她循声望过去,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面带怒意:“我告诉你, 老子能来医院看你妈已经够数了!” 而中年男人对面站着满身充满戾气的少年。 他戴着黑色鸭舌帽,个子极高, 身型瘦削颀长,暴露在外的下半张脸棱角分明。 “够数?” 少年冷笑,他抬起下颌, 那张脸彻底暴露在她的视野里。 眼皮很薄,压着与生俱来的痞气与嚣张,他嘴角微扬, 扯出一道嘲讽的弧度。 “够你妈的数!”他足够的轻狂,又足够的野蛮生长,他哂笑,“不是你们,她能住院?” 他指着堵在医院的狗仔:“记者不是你们喊来的?” 一句又一句的紧逼,中年男人面上的不堪再也无法掩盖,一巴掌甩他脸上。 清脆的响声在花园里回荡。 温黎听到声音,心猛地一颤,她看到少年被打得偏过头,侧脸巴掌印明显,而他表情似是怪异,空气里荡着的只有少年的笑声。 “贺岭,你的人生也就这样了。”少年收敛笑意,嗤道。 中年男人盯着他,看着他那张与另外一张轮廓相仿的面庞,再也忍不下去,伸手就要打,却在半空中被阻挡。 少年掀起眼皮,轻松握着男人的拳头,眼眸里还藏着阴翳,他轻笑:“你以为我还会让你打第二次?” 周围围观的人愈发多,贺岭脸面挂不住,他愤愤地甩手离开,不料转身正撞上温黎和秦秀英。 贺岭被人挡着,火气直冒,他伸手推她们:“给老子滚远点!” 温黎连忙将奶奶往身后扯,她没来得及躲,被贺岭撞倒在地上。 摔得她有点懵。 没等温黎站起来,眼前掠过一道黑影,原本在一旁的少年大步走过来,径直踹在贺岭身上。 “你有毛病我不介意提前送你去精神病院,少他妈在外面欺负人。” 贺岭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子,胸腔压着火,刚想说什么,却发现记者朝他们跑来,他冷着脸:“贺郗礼,你给老子等着,回家收拾不死你!” 说完,贺岭匆匆离开。 眼前忽地出现一双名牌鞋,温黎愣了下,视线上移,少年伫立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随后修长的手落在半空。 “抱歉。”少年嗓音清冽又带着点哑。 温黎轻轻摇了摇头,她没有伸手,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裙子:“没事。” 贺郗礼淡淡瞥她眼:“嗯。” 少年双手抄兜,无视众人的目光,散漫地往前走。 温黎的视线落在他裸露在外的胳膊上,像是被什么打的,血痕还是新的。 秦秀英:“黎黎没事吧,疼不疼?” “什么人啊,哪儿有这样的家长。” 温黎回过神:“我没事的。” 将秦秀英送到病房,温黎走到窗户前将窗户打开,余光无意间掠到站在楼下的贺郗礼。 少年蹲在地上,一条胳膊自然垂下,另一手夹着烟缓缓地抽着,即便帽檐遮掩他大半张脸,也能在他身上看出来落寂来。 温黎看了会儿,她对秦秀英道:“奶奶,我出去一趟。” “不要乱跑,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温黎:“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护士走进来听到她的话,忍不住笑:“怎么不是小孩子啊,不是你奶奶提,我还以为你还上小学呢。” 温黎伸出指头:“我今年已经12岁了,马上要升初一。” “好好好。”护士笑着对秦秀英说,“现在的小孩子啊总想着要长大,等长大成年又想要回到过去。” 温黎见说不通鼓了鼓腮,随后走出病房跑到医院门口附近的药店,买了几条创可贴,犹豫了下,将几条创可贴放下来,最终买了一盒。 跑到后花园时,他不见了。 温黎莫名有些失落,正要离开时,她突然看到少年正倚靠在树旁接电话,他嘴角懒洋洋勾起,少了戾气,多了几分野痞劲儿。 她慢吞吞地朝他走过去,每走一步,心跳也愈发剧烈,直至四目相对。 贺郗礼撩眼,看到比他矮两个头的温黎,挑眉:“有事?” 她压着狂跳的心脏:“这个,给你。” “什么。” 温黎将创可贴递给他,指了指他的胳膊,又指了指他的嘴角。 贺郗礼歪头笑了下,桀骜不驯的面庞透着戏谑:“这点小伤,没必要。” 温黎杏眸轻颤,也不知道哪里升出来的勇气,她将这一盒创可贴塞在他手里,小声说“刚才谢谢你”,而后仓皇跑掉。 贺郗礼看着她远去的身影,这才低头,他手里的盒子还残留着余温。 他打开,在看到里面放着百变小樱的创可贴图案,他漫不经心地合上,不料一样东西掉落在地上。 而后滚到他脚边。 是一颗凤梨果糖。 ……. 当天下午,京北大暴雨。 “黎黎,晚上和奶奶挤一张床吧,看这雨得下一晚。”秦秀英听着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说。 病房里的病床只能容纳一个人,也没有多余的床。 “哎呀,奶奶不要担心我了,我可以买把伞啊,回家还要预习功课呢。” 温黎再三保证她一个人没有问题,秦秀英才放她离开。 直到没有遮挡物,温黎才停下,她站在医院门口,看着淅沥暴雨,又看了眼旁边的商店门口的木桶里放着的伞,标着二十块钱。 她犹豫几分钟,最终还是没买。 正想着往外冲,脑袋上忽地一沉。 温黎抬头,贺郗礼将他的鸭舌帽戴在她头上。 “你父母呢?”他漫不经心地看向在地面砸了一个个坑的雨滴,“还在医院看望病人?” 温黎敛下眼睫:“我父母去世了。” “不是看望病人,我奶奶住院。”她说,“白天我来医院照顾奶奶,晚上回家。” 贺郗礼垂眸,眼前的女孩看上去大约八九岁那年,瘦小纤细,可她抬眸不由一笑:“我奶奶对我很好,小时候也是奶奶带我长大的,我不需要父母。” 天色渐暗,雨愈发大。 “一个人在家不怕?”良久,贺郗礼问。 温黎怔愣在原地,说不怕是假的,她们家所在地方是京北最乱的一条街头小巷的尽头。 所有贫穷人口都在那里住,房子都是盖了几十年的瓦房,据说政府要拆迁,将那边打造成商圈。 “不怕。” 贺郗礼看着她闪躲的杏眸,眉梢微扬,他没再说什么,走了。 温黎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商店里,她后知后觉才想起来他的鸭舌帽还在她头上。 刚往前走一步,贺郗礼从商店里走出来,他手里还拿着套崭新的雨衣,对上她的视线,他懒洋洋地道:“小孩,跟哥哥走。” 温黎下意识问:“去哪儿?” 贺郗礼将雨衣展开,随意地披在她身上,漫不经心道:“把你拐走,怕不怕?” 温黎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缓缓摇头:“不怕。” 少年玩味地低睨着她:“伸手啊。” 温黎抬起胳膊,雨衣被套在她身上,她愣愣地看着贺郗礼将她拉链拉上:“雨衣比创可贴贵好多。” 半晌,贺郗礼才明白她的意思。 她以为他是在还创可贴的钱,才给她买了雨衣。 头顶落下少年清冽肆意的笑声。 温黎不明所以。 雨衣买的成人款,穿在她身上能拖地,袖子垂在裤腿,看起来像是偷穿大人的衣服,小小一只。 贺郗礼挑眉:“小孩,你几岁了?” 还未开口,温黎整个人被提起来,眨眼的瞬间,她被少年抱在怀里,抬眼看到他黑漆挟着坏意的瞳仁,她耳尖莫名热了下。 从来没有人这样抱过她。 “小学几年级了。”贺郗礼问,“学加减乘除了没?” 温黎没想到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被当成“小学生”,她忍不住道:“我不是小孩子,我只是看着小。” 贺郗礼瞥她眼,看她义正严辞的表情,嘴角勾起戏谑的弧度:“成。” 温黎见状也不再解释。 她被少年抱到出租车后座,贺郗礼坐在她身旁,对司机师傅说了地址,车子在雨幕中飞驰。 出租车行驶到半道,温黎才紧张起来:“我们要去哪儿啊,我该回家了。” 贺郗礼笑得又痞又坏:“现在才发现不对啊,晚了。” 出租车停在一幢别墅前,温黎认出来这里是她们家前面街道的富人区。 仅仅相隔两公里,却大相径庭。 贺郗礼浑身被雨水浸透,他也毫不在乎,打开门,看向温黎:“进来吧,今晚在这儿住,明天我送你去医院。” 温黎攥着指尖,睫毛轻眨:“我家就在隔壁街。” 贺郗礼似是没想到这么近,他眉骨轻扬,他将她身上的雨衣脱掉挂在门前的架子上,淡道:“我家没人,房间也多,你放心住。” “你一个小孩,暴雨天家里又没人,万一出点事你奶奶会担心。” 平行世界 温黎的卧室。 他斜靠在门框边, 懒散” 温黎第一次来别人家里,甚至他昂贵。 贺郗礼随手将衣柜里的衣服递给她:“这是我小时候的衣服,没怎么穿过, 你先穿着。” 又给她拿了套新的洗漱用品。 温黎抱着这一堆东西, 她看起来瘦小纤弱, 呆愣愣地站在那儿, 像是只小流浪猫。 贺郗礼揉了揉她脑袋, 又将给她的洗漱用品拿回来, 他低头看她:“跟我过来。” 温黎应了声,紧跟在他身后。 少年人高腿长,走一步步子极大, 身后的小尾巴小跑着跟在他旁边,贺郗礼看着两人印在地面的影子, 嘴角微扬,脚步却在不知不觉间放缓。 把温黎带到浴室,贺郗礼挨着教她:“这是淋浴头, 往左扳是热水, 往右是冷水,这是洗发的, 这瓶是护发的,这是沐浴露。” 他将水调好:“试试这个温度。” 温黎学着贺郗礼的模样, 她伸手,热水打在她掌心,对上少年的眼神, 她小声说:“谢谢哥哥。” 贺郗礼见她乖乖的,突然觉得有个妹妹也挺不错的。 他走出浴室,将地方腾给温黎:“我就在外面, 有事喊我。” 温黎杏眸被蒸气沁着湿润,她乖乖点了点头:“嗯!” 贺郗礼走出浴室,将门关上,随后他拿起短T他散漫地走到沙发窝着,身后水声哗啦啦的,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明显,他忽地拿起手机给对面的靳司屿拨通电话。 “阿车,怎么了?” “第一次见你主动打电话。” 旁边还有绫苏冉的声音:“阿车,靳司屿他又欺负我,我来找他做作业,他只知道看书,都不理我。” 贺郗礼轻笑:“那你也不理他呗。” “不行,我要烦死他。” 贺郗礼懒得理这两人的事,他突然开口:“我捡了一只小奶猫。” “什么猫啊,我要看!”绫苏冉说,“长什么样啊,明天我和靳司屿去你家找你。” 贺郗礼懒洋洋地说:“胆子小,又听话的小猫。” 还未等绫苏冉开口,他道:“我家的,不见人。” “这么宝贵?不看就不看。” 靳司屿:“打电话只是为了说这事?” 贺郗礼啊了声:“怎么。” 靳司屿还是第一次见他颇有炫耀的模样,他道:“幼稚。” “......” “哥哥,我洗好了。”身后传来温黎细小的声音。 隔着手机,靳司屿和绫苏冉都听到了,绫苏冉“阿车你——”后面的话戛然而止,贺郗礼挂断了电话。 他回头,眉心微蹙。 他拿给温黎的是他几年前的衣服,原以为她穿着正合适,没想到她穿上还是大。 全身上下瘦得可怜,只余下那双澄亮乌黑杏眼。 贺郗礼将人捞到沙发上,拿了吹风机给她吹头发,而后起身朝厨房走去。 他往前走,温黎在他身后攥着他衣角小跑跟着。 贺郗礼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像是条小尾巴。 “哥哥,你饿了吗。”温黎看着贺郗礼从冰箱里拿出来几枚鸡蛋,一颗番茄,一盒虾,她说,“我会做饭,我帮你。” 他上下打量她,下巴指着天燃气台板:“还没个灶台高。” 温黎站在柜台,伸手与柜台比了比:“明明我高一头。” “在家里有时也是我来做饭的,我做饭很好吃的。” 贺郗礼低眸,看着她瘦弱的身体,想起她在医院门前对他说过的话。 父母不在,家里只有个病重的奶奶相依为命。 许是同病相怜,他抬手揉着她泛黄的头发,眉眼桀骜:“我习惯吃我做的,别人做的饭,我不喜欢。” “去客厅看动画片等着。” 说完,贺郗礼熟练地将洗过的番茄切成小碎半,鸡蛋加盐搅合,倒入炒菜锅,等他炒完菜,将热水倒入锅内时,余光看到温黎不知合适搬了个小凳子正乖乖地等着他。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家等着他。 贺郗礼喉咙痒了下,突然觉得这种感觉挺好。 待做完虾仁汤面,牛奶也热好了。 温黎刚要下手端,贺郗礼将盛满牛奶的杯子递给她:“你拿这个。” “喔。” 来到餐桌前,贺郗礼瞅着温黎一动不动的模样,挑眉:“吃啊。” “小不点,别忘了把牛奶喝完。” 温黎忍不住道:“我不是小不点,我已经12岁了,过几天升初中。” 贺郗礼瞅她眼:“不听借口啊,把牛奶喝了,喝完才能长个子。” “......” 吃完饭收拾完,贺郗礼将温黎带到他旁边的卧室里,他道:“有什么需要,我就在隔壁。” 温黎睫毛眨了眨:“好。” 躺在床上,她鼻尖被淡淡的洗衣液和太阳的味道萦绕,床单是新的,被罩也是新的,床不比她们家硬板床,很软,整个人像是陷入棉花里。 本以为认床会睡不着,没过一会儿,温黎的眼皮逐渐黏在一起。 温黎是被肚子疼醒的,她侧躺着紧紧捂着肚子,额头的碎发被冷汗浸透,像是有一把刀在她小腹里剜来剜去。 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打开灯,在看到床单上有斑驳色,甚至贺郗礼给她的裤子上也有时,她的脸倏地变白。 温黎从小跟奶奶相依为命,身旁再没有别的大人,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只以为自己可能要死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心脏砰砰直跳,想起奶奶,她眼圈泛红。 温黎坐在桌前,开始写遗书。 她写完将这张纸折起来,而后将床单掀起来叠好,拿去浴室打开水龙头,用手搓洗。 身后脚步声夹着少年惺忪的嗓音:“怎么了?” 在看到温黎苍白如纸的脸,余光掠到床单的那抹斑驳,贺郗礼漫不经心褪去,坦荡的面庞有一丝尴尬。 刚想说什么,眼前的温黎那双乌黑发亮的杏眸此时闪着泪光。 “对不起,我会把床单洗干净的。” 贺郗礼:“大晚上的洗什么洗。” 温黎小声说:“哥哥,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说呗。” 她深吸一口气,睫毛还挂着眼泪:“我写了一封遗书,明天你能不能帮我将遗书送给我奶奶,如果奶奶问,你就说,说我下辈子再当她的孙女吧。” 贺郗礼怔了半秒,随后像是猜到什么,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突然没忍住笑出声。 温黎还沉浸在悲伤中,此时也被少年的笑好奇地收了泪意,她问:“你为什么笑啊。” 贺郗礼将她的手从水里拿出来,他拿起干毛巾给她的手擦干净,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半晌,他说:“你不会死的。” 温黎纤长的睫毛微颤:“真的吗?” 贺郗礼没遇到这种情况,他的身边也只有绫苏冉一个女生,但她家里人宠她宠得要命,自然早早地把这类事教给她,可温黎,从小没有父母,奶奶也不可能将所有考虑进来。 他拿起手机,将百度搜索的那页调好递给她。 温黎看完,她的脸不太自然地微微泛起红晕。 她大概明白是什么了。 上学时的女同学多多少少都来了,有时她们用身子堵着桌肚从里面掏出来样东西藏进口袋里,结伴去卫生间,神神秘秘的,偶尔跑操请假的理由用肚子痛,班级里的男生总会跟着起哄。 温黎有次实在好奇,问她们怎么了。 “装什么装啊,明明知道还问,温黎你是故意的吗?” “哦,忘记了,你好像没有父母。” “那没办法了。” “不过你可以问你奶奶啊。” “哎呀,别和她说话了,她跟她奶奶天天捡垃圾拉瓶子,浑身又脏又臭的,恶心死了。” 那天,温黎和她打了一架。 从那天之后,那个女生再也没有当着她的面讲秦秀英的坏话。 贺郗礼从浴室里的柜子里翻出来片小面包,又给她拿了条裤子。 温黎红着脸,只想钻进地缝里。 等从浴室走出来,贺郗礼已经重新将她卧室铺上了新的床单,他递给她一个充电式的暖宝宝。 “这是。”贺郗礼语气很淡,“这是我妈用的,家里暂时只有这一个,你拿着暖肚子。” 温黎还是觉得羞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头顶忽地覆过一只手,她抬头,贺郗礼揉着她头发,懒洋洋挟着散漫的腔调:“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证明你长大了。” 温黎抱在暖宝宝,烫意顺着身体传递至四肢百骸,方才的阵痛仿佛减轻不少。 一觉睡到天亮,暴雨也在凌晨停歇。 温黎的衣服还没有干,她只能拿塑料袋装着,抬眼,看到贺郗礼单手抄兜,正懒散地斜靠在门框看着她。 想起昨晚的事,她睫毛轻颤:“谢谢你收留我。” 贺郗礼挑眉:“没了?” 温黎怔愣,她问:“那,那你说怎么办,只要我能做的,一定帮你。” 贺郗礼久久看着她,笑声从喉咙里磨出来:“那先欠着。” 他的嗓音倦怠,拖着尾音,带着少年的清冽与磁沉,传入耳中,都是酥麻的。 眼前掠过黑色,温黎看着他伸手,在她后脖颈一箍,她顺着力道不自觉往前走。 “走了,先送你回家。” 温黎抱着潮湿的衣服,心跳声愈发强烈。 她家住在后面的小巷里,越往西走,地方愈发偏僻。 菜市场就在附近,每一天早上,下午,他们这一条街总会摆两条密密麻麻的摊贩。 卖菜的,卖水果的,卖海鲜的......地上的烂叶子,烂水果堆成一团,到处充斥着海腥味和腐烂的味道。 温黎回头,贺郗礼双手抄兜,那张攻击性极强的面庞此时看不出任何情绪。 少年一身潮牌,新换的鞋子上不知何时被这一条脏兮兮的街道染成黑色。 他不该在这里的。 温黎抿着唇:“要不,我自己回家吧,已经快到了。”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瞥她眼,下巴微抬:“继续带路。” 拐出这条街,走到尽头,温黎停在一幢平房前。 经过一夜暴雨,平房前种植的花草被打得凌乱,踩上去,鞋子边缘陷入泥土里。 温黎打开门,她走进厨房烧了热水,又给贺郗礼搬了个小板凳:“哥哥坐,我先去换衣服。” 贺郗礼淡嗯了声,他看着那道纤瘦身影走进卧室,才移走视线。 这幢平房只有一层,厨房对面是卧室,敞开的大门所对的是客厅,里面还有两间小卧室,厕所在院子里。 温黎换好衣服出来发现贺郗礼正站着客厅里,而客厅上方因昨夜暴雨,雨珠顺着楼顶往下砸。 她将盆子放在漏雨的地方,“啪”“啪”“啪”,雨水滴进塑料盆里的声音回荡在屋内。 温黎将碗洗干净,倒了半碗热水,递给他:“哥哥,喝水。” 贺郗礼看着她泛白的指尖,挑眉,接过:“谢了。” 他喝完,将碗刷干净:“你怎么去医院?” 温黎:“坐公交,再走十多分钟的路。” “嗯。”贺郗礼问,“送你过去。” 温黎摇头:“不用了,我已经麻烦你很久了。” “哥哥,你的衣服等我洗过,我再给你送过去,可以吗?” 贺郗礼褪去散漫,淡道:“随你。” 温黎看着他侧脸轮廓,小声问他:“你怎么了?心情好像不太好。” 贺郗礼斜她眼:“没什么。” 他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敏感地察觉他的情绪。 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方才是怎么了。 温黎锁上门朝公交站牌走去,身后少年双手抄兜,慢悠悠地跟着她,离她几米远的距离。 直至她上了公交车,贺郗礼才离开。 到了医院,温黎给秦秀英办完出院手续,她提着医生给奶奶开的药,叫了辆出租车。 回到家已经到了中午,温黎想起昨晚贺郗礼给她做的虾仁汤面,她问:“奶奶,今天咱们吃汤面吧?” 秦秀英:“行,奶奶给我们黎黎做。” 温黎:“我新学了一种做法,很好吃的,想做给奶奶尝尝。” 秦秀英:“那奶奶晚上蒸米饭,待会儿我去菜市场买点肉菜,我孙女正长身体,得补充营养。” “奶奶您在家里吧,我去买,顺便买点虾仁。” 温黎说完,跑去菜市场买菜。 她买了一条鲈鱼,一盒虾仁,一斤排骨,又买了青菜,回到家,她开火做饭,很快,虾仁汤面做好。 两个人吃完,温黎将家里卫生打扫一遍,又将贺郗礼的衣服洗干净搭在院子里。 忙完,已是下午。 “黎黎,晚点奶奶找个工人将咱们家房顶修修。”秦秀英说。 京北夏天干燥炎热,院子里昨夜的水渍早已晒得干涸,可屋内还是很潮。 温黎点头:“好。” 刚准备出门找修补工,门外由远及近传来机车的轰鸣声,最终停在她们院子外。 温黎看到贺郗礼那一刻,她愣了下。 他手里拎着几卷黑漆漆的东西,又提了两个类似油漆的桶,走进她家的院子。 她眼睛微微撑大:“你,你怎么来了?” 温黎下意识要接他手里的水桶,却被贺郗礼闪过:“别碰,脏。” 贺郗礼将这些东西扛到平台上,因用力,少年手臂青筋脉络清晰明显,线条紧绷又结实,看起来极有力量。 “黎黎,谁啊?”秦秀英淘完米,从厨房走出来,“是修补工来了吗?” 温黎紧张地道:“不是,是,是我一个朋友。” 听到“朋友”这两个字,贺郗礼饶有兴致地挑眉。 秦秀英也顺着露天楼梯上来平台。 “奶奶好,我是贺郗礼。”少年褪去散漫,“我来帮你们补一下房顶。” 温黎闻言,怔愣在原地。 不止是她,秦秀英也忍不住道:“你会?” 贺郗礼笑得肆意:“会啊,不信待会儿奶奶上来看。” 温黎从小没什么朋友,这还是秦秀英第一次见有温黎朋友上门,她笑眯眯地道:“不会也没关系,你和黎黎先玩,奶奶给你们做好吃的。” 贺郗礼坦荡地道:“成,那晚上打扰了。” 秦秀英下楼,温黎还未回过神。 眼前忽地落下一只手,贺郗礼在她额头上弹了下:“傻了?” 不轻不重的力度,挟着少年炙热的体温击打在她心底,温黎莫名红了脸。 “没。” “没那就来帮忙。” 贺郗礼将黑漆漆的卷材解开放在地上,他说:“你找下漏雨的地方,将卷材铺上去。” 温黎点点头:“好。” 铺上后,贺郗礼先刷上处理剂,随后将卷材铺上去,见温黎过来,他将人捞到角落里:“在这儿站会儿。” 说完,他拿起火焰喷枪开始将其加热,边喷火加热,边将卷材往前铺。 处理过后,贺郗礼蹲在地上,打开沥青桶,拿起刷子蘸取沥青,在其他漏水细小的地方来回划弄。 天色渐晚,温黎从楼下拿着手电筒帮他照着,一会儿给他送水,一会儿拿毛巾给他擦汗。 贺郗礼抬眸,看着她额头浸着薄汗,杏眸亮晶晶的,他啧了声,又将人拎到一旁。 “乖点在这等着。” 温黎以为他嫌自己麻烦,她蹲在他旁边,没再动。 夏风徐徐吹着,少年瘦削的脸庞轮廓分明硬朗,眉眼挟着漫不经心与痞气,却又异常认真。 “好了。” 贺郗礼忽地抬眼,温黎与他漆黑的眼眸撞了个正着。 她的心猛地一颤,忘记移走视线:“好快。” 好在夜晚降临,遮掩她发烫的脸颊,温黎轻轻舒了口气。 “这还快啊。”贺郗礼轻佻眉,“走了,别待这儿了。” 两人下楼,秦秀英也将饭做好:“快来洗手吃饭啦。” 贺郗礼提前一步接过秦秀英手里的折叠桌子,他将桌子支在院子里,看着傻愣在原地的温黎,笑得有点坏:“院子里的灯不开,想摸黑吃饭啊。” 温黎对着少年玩味的眼神,被他看得脸红心跳,她“喔”了声,连忙拉下灯绳,一刹那,院子灯火通明。 今晚有客人,秦秀英做了五菜一汤,红萝卜香菇炖排骨,鸡蛋炒番茄,芹菜虾仁,豆角肉末,清蒸鲈鱼,紫菜蛋花汤。 贺郗礼拿着筷子夹菜。 “好吃吗?”秦秀英忐忑地问。 贺郗礼笑:“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顿。” 秦秀英看着他的衣着打扮不难猜到他的家境:“我这个老婆子做的饭哪儿会有你家人做的好啊。” 提起家人,温黎下意识看了眼贺郗礼。 他收敛笑意,半明半暗间,月色遮掩他的神情。 温黎知道奶奶没有认出来他便是昨天医院里和贺岭起争执的少年。 她刚想打圆场,只听旁边人淡道:“奶奶,我爸妈可能要离婚了。” 秦秀英愣了半晌,温黎也将筷子放下。 贺郗礼看着她们,忽地轻笑,他漫不经心道:“也没什么,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 秦秀英给他夹了块鱼肉:“以后多来奶奶这儿,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温黎下意识看向贺郗礼,不料正撞上他的视线,她指尖握紧筷子,她点头:“我和奶奶都很欢迎你来家里。” 贺郗礼眉梢轻扬:“嗯。” 从那天起,贺郗礼成了温家的常客,每次过来,时不时带着时令新鲜的菜,带过来的肉比她们一年买的都要多。 九月初,温黎开学,京北附中离她家并不算远,走路二十分钟便到。 在宣告栏查到自己的班级时,她背着双肩包走向一班。 温黎的同桌是个长相可爱的女生,叫做岑溪,两个人很快混熟。 下午,一班体育课,岑溪挽着温黎往操场走。 “黎黎,咱们学校有好多帅哥。”岑溪兴奋地道,“我来附中就是因为帅哥多。” 温黎被她的话逗乐,她脑海里忽地浮现一张桀骜不驯的脸庞:“有多帅?” 岑溪四处逡巡,像是发现了什么,她扯了扯温黎胳膊:“快看,我说的就是他们。” 温黎顺着岑溪指的方向抬眼的瞬间,周遭传来几道尖叫声。 “小心球——!” 一颗篮球直冲冲地朝着她们砸来。 温黎还未反应过来,眼前掠过一道黑影,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将篮球稳稳截住。 因用力,手背青筋凸显,往下,无名指的那颗心形胎记格外明显。 温黎的心骤然收紧,她下意识抬眸,在看到眼前的少年时,心脏随之悸动起来。 真的是贺郗礼。 他穿着红色篮球服,额头绑着发带将他短梢的黑发拢起,眉梢漆黑凛然,一双眼眸挟着肆意轻狂。 岑溪的抽气声将温黎的心绪拉了回来。 她按捺着心跳声,小声地说:“谢谢。” 篮球砸向地面发出“砰”“砰”“砰”的响声,剧烈到地面仿佛都在震动。 贺郗礼单手拍了几下球,随意地将其夹在臂膀下,歪头,嘴角上提,玩味地看着她笑。 对上少年的眼神,温黎睫毛颤抖,飞快地移走视线。 “贺哥,人没事吧。” “不好意思啊妹妹,我不是故意的。” 眼见周围人愈发多,温黎摇了摇头:“没事。” 说完,就要拉着岑溪离开。 对面的少年仿佛预料到她的动作,长腿往左一挪,挡住她去路。 温黎差点撞到他的胸膛,她往右移,头顶落下一道清冽的低笑声,那人左腿一抻,再次挡住她的去路。 知道贺郗礼是故意的,温黎抬起白皙的脸庞,耳尖晕上绯色。 “怎么,不认识我了?”少年戏谑的话烙在耳畔。 同样穿着红色篮球服的男生凑过来:“贺哥,原来你认识人家啊。” “肯定认识啊,第一次见咱们贺哥逗小女生玩。” “关系肯定不浅,说吧,贺哥你暑假在哪儿招惹了个这么清纯的小妹妹?” 贺郗礼睨他们一眼:“这我妹。” 那人躲,一边拖着腔调:“什么妹妹啊,情妹妹?” 贺郗礼余光瞥到温黎低着头,看不见她半张神情,他“啧”了声,一脚踹过去:“我看你是想欠揍。” 惹谁都不敢惹贺郗礼,几个人连忙往后撤。 温黎听着他们的话,一时有时不知所措。 等她反应过来,温黎被贺郗礼拉到一旁,他回头,将篮球抛向对面:“靳司屿!” 准确地丢向另外一个男生手里。 贺郗礼低眸,对她挑眉:“还真不认识了?” 温黎没想到她能在京北附中遇到他,她犹豫两秒说:“认识。” “那就装不认识?挺行啊你。” 她脸颊微热:“没装不认识。” 少年的掌心朝她脑袋压下来,温黎抬头,对上他玩味的眼神:“还真没骗人,多吃点啊。” 温黎知道他在说自己矮,刚想要反驳,只听贺郗礼问:“几班的。” “一班的。” “成,知道了。”贺郗礼懒洋洋地说,“晚上放学在一班门口等我。” 说完,留给她一道背影。 “黎黎,你认识贺郗礼啊?”岑溪见人走了,连忙跑过来,双眼泛光,“我说的就是他,帅死了,还有他身边的朋友靳司屿,李奕祠,时延,他们几个都超帅的,打篮球也超酷,联赛回回第一,比咱们大一届。” 温黎对上岑溪八卦的眼神,她心里一跳,忙不迭道:“前段时间认识的。” 贺郗礼个子极高,行为处事一点也不像她这年龄段的,温黎以为他比自己好多岁,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同龄人。 想起自己比他矮两个个头,她还喊了他“哥哥”,羞耻感一下子从谷底升腾而起。 岑溪开始向他介绍:“贺郗礼他很厉害,看他长得一副学渣样,其实他可是学霸,从小参加各项机器人大赛都拿金奖,家里背景也不是一般人能抵的,总而言之,别说咱们学校的女生,其他学校喜欢他的女生多到排队。” 温黎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她下意识往球场望去,贺郗礼被几个人围在一起,其中一个女生身材高挑也朝他走去,温黎不敢再看,她收回视线与岑溪往班级队伍走。 “阿车,刚怎么回事啊?”绫苏冉对着他挤眼睛,“那妹妹是谁啊。” 因贺家的事,贺郗礼从来不会与其他女生有过多的接触,这还是头一次见他主动凑在异性面前。 贺郗礼懒散地站在那儿,漫不经心朝一个方向看了眼,嘴角微提:“你猜。” 靳司屿淡瞥他眼,从喉咙里发出轻哼声:“无不无聊。” 贺郗礼只是笑。 绫苏冉:“得,肯定是那天电话里出现的女生,还说什么捡了只猫,阿车,你挺有情.趣啊。。” 贺郗礼无视她的调侃,从靳司屿手中截球,他撩眼:“还打不打球?” “打。” - 体育课过后,班里大半的女同学走向温黎。 “黎黎,你认识贺学长?” “你们什么关系啊?” “他有女朋友吗?你有他联系方式吗?” 从操场跟到位置上,温黎和岑溪身旁站满了人。 “等等,温黎,你不会是贺郗礼的女——” 温黎心一跳,怕被她们误会,连忙说:“不是,我和他在刚认识,不算特别熟。” 几个女生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那说明我们还有戏。” “我要给贺郗礼写情书,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收,好紧张啊。” “写什么情书啊,直接告白啊!” 温黎睫毛半阖,默默将下节课的课本拿出来。 一下午,她的心思都跑到别处。 直至听到斜后方的女生坐回位置,同桌问:“怎么样,他收了吗?” 温黎紧张地蜷起指尖,下意识停下笔。 “没......”郑欣宜趴在桌子上叹息,“看都不看一眼,贺郗礼真难搞,我长得不漂亮吗?” “你要不漂亮,谁还能称得上漂亮二字。” 郑欣宜:“那贺郗礼怎么不收啊!” “哎呀别想了,贺郗礼可能对谈恋爱不感兴趣,要么就是害羞,不好意思接受。” “......” 温黎紧绷的身子彻底松懈下来。 晚上放学铃声响起,班里走读的同学早已收拾好书包。 “黎黎,你家在哪儿啊,离得近可以一起上下学。”岑溪问。 温黎刚说完她家的地址,门口涌现一阵骚乱。 “郑欣宜,贺郗礼过来了,他该不会改变想法,要跟你在一起了吧?”后桌满脸兴奋。 郑欣宜书包也不收拾了:“真的?!” 门口斜靠一道颀长的身影,贺郗礼黑色T恤,工装裤,头发剃了板寸头,轮廓棱角分明,攻击性极强,浑身透着桀骜张扬。 他目光在班里逡巡,最后落在某处。 “收拾好了么。” 岑溪坏意地撞了撞温黎的胳膊:“贺郗礼从对面教学楼跑到咱们班来接你回家,还说不熟。” 温黎下意识抬头,少年正掀起眼皮朝她看过来。 四目相对,将她的眼神捕捉。 她心跳倏地漏跳一拍。 郑欣宜连忙背着包,跑到贺郗礼面前,她脸颊泛着红晕,“我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贺郗礼眉梢微挑,半晌,他目光落在一班还在看热闹的同学,他双手抄兜往暗处走。 看着郑欣宜回头对她同桌比了个耶,脸红着跟在贺郗礼身后,两个人消失在黑幕里。 “我去,贺郗礼还真的是在找郑欣宜啊。”岑溪震惊,“郑欣宜告白成功了?” 温黎攥着书包肩带:“也许吧。” “那咱们也回家吧。” “嗯。” 谁知刚走到半路,温黎衣领被一道力揪住,她顺着往后退,后背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 她扭过头,贺郗礼大喇喇地站在她身后,漫不经心道:“不是让你等我。” 温黎愣了下:“你不是找郑欣宜的吗?” 在一旁八卦的岑溪想继续看,但又不想当电灯泡,她说:“黎黎,那我先走了啊,明天见!” 说完,岑溪对温黎挤眼睛,没等到回复,她人跑得飞快。 两人无声往前走着。 贺郗礼低睨她,随手将温黎肩膀上的包拎到手里,他懒洋洋说:“刚才人太多,当着你们班同学面前拒绝怕是不给那个女生面子。” 后知后觉,温黎才明白过来,他是在对她解释。 她踢着操场的小石子,嘴角止不住上扬:“奥。” 走到校门口,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我说阿车一下课人怎么跑没影了,原来是见色忘友来了。” 温黎下意识回头,女生个子高挑,近处看,她五官冷艳漂亮,穿搭前卫,像是女明星。 是下午和贺郗礼几个男生看起来关系不错的女生。 “绫苏冉,你话有点多。”贺郗礼懒散道,“靳司屿赶紧把她拎走。” 靳司屿:“管不了。” 贺郗礼没再理他们,他斜倚在一辆炫酷的机车面前,将温黎的双肩背包挂在车把手上,另一手拍了下后座,掀起眼皮:“走了,送你回家。” 绫苏冉忍不住腹诽:“不是吧,我和靳司屿都没坐过你的车,还敢说你不是重色轻友?” 贺郗礼挑眉:“那哪儿能一样。” 他招手,嘴角撩着,笑得蔫坏儿:“过来啊,还想让我抱你上来?” 温黎慢吞吞地走过去,腰间一紧,她整个人被贺郗礼抱到机车后座。 属于少年清冽柑橘味道席卷全身,她耳尖发烫,心脏处仿佛有只小鹿乱撞。 “走了。” 机车轰鸣声响彻街道,贺郗礼俯身骑着机车往前冲。 温黎一个没坐稳,额头直直撞进少年的脊背,疼得鼻尖泛酸。 她捂着额头,却见贺郗礼长腿支在地上,坏笑着偏头,睨她:“还不抱着?” “待会儿把你甩出去别哭啊。” 男生的嗓音挟着少年气,又带着清冽的低沉,传入耳中,烧得她浑身发烫。 温黎指尖攥紧,小心翼翼地将双手放在少年的衣角:“知道的。” 贺郗礼骑着机车带着她深夜的小巷子里横冲直撞,映着月光,少年的背影仿佛在发光。 从那以后,贺郗礼每天早上骑着机车在她家门口等着,递给她一枚鸡蛋和一瓶热牛奶,每天晚上,待温黎下课,少年从黑暗角落支起长腿,双手抄兜朝她走来,而后骑机车送她回家。 持续几天看到两人在一起,班里渐渐传出温黎和贺郗礼的流言。 没过多久,流言变成“温黎故意抢郑欣宜男朋友”。 “我算是发现了什么是白莲花,嘴上说和贺郗礼不熟,实际呢,看着我去告白,就差临门一脚跑过来插.足,真是好笑。” 郑欣宜故意往前推桌子。 桌子与地面划过“呲啦”摩擦声,温黎和岑溪在她们前一排,没有意料到她的举动,桌子沿撞上她们后背。 岑溪:“郑欣宜你够了,有完没完啊,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你自己清楚!” 郑欣宜脑海里浮现贺郗礼没有任何情绪的那张轮廓,想到他说的话,她的脸色瞬时间像是调色盘,青一片,白一片。 “我清楚什么?”郑欣宜冷笑,“我清楚温黎抢我喜欢的人,果然是没爸没妈教养,也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野.种!” 班级里传来阵阵嘈乱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温黎身上。 温黎站起来,杏眼漆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郑欣宜被她看得发毛:“看什么看!我说的难道不是,你爸妈早死了,只有一个病重的奶奶,不是野——” 后面的话被她的尖叫声所代替。 一颗篮球从后门准确地砸向郑欣宜脑袋,她被砸得头眼昏花,捂着脑袋扭头,怒吼:“谁砸的,有病啊!” 贺郗礼大步走进来,单手将郑欣宜从位置上扯出来,力气极大,她被勒得呼吸困难,任由她尖叫,他冷着脸将她甩到过道对面的桌沿上。 “道歉。” 他沉声道:“给温黎道歉。” 郑欣宜对上贺郗礼漆黑凛冽的眉眼,浑身痞气被暴戾所代替,她被吓得捂着被撞到的位置,下意识道:“凭什么要我给她道歉!” 贺郗礼漫不经心地扫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郑欣宜脸上,他轻笑了声:“凭什么?” 这事发生的突然,班里的男生都把郑欣宜当做“女神”,长得漂亮,成绩好,家有钱,却没想到被他们当成“女神”的郑欣宜竟然将“野.种”挂在嘴边。 贺郗礼嘴角弧度拉直,笑意收敛,嗤笑:“也对,有的人有父母,但没有父母教,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教养,也难怪“道歉”两个字憋在嘴里说不出来。” 他歪头:“是不知道怎么写吗?” 听到他的话,班级里瞬间哄笑一堂。 郑欣宜咬着唇,瞪着温黎:“有本事别勾搭别人的人。” 贺郗礼上前一步,将温黎护在他身后,挡着郑欣宜的视线。 他居高临下地睨她,表情冷然:“本来是想给你面子,不想被你误会。” “那晚我对你说的话还不够明白?” “那好。” “我再重复一遍。” 贺郗礼不咸不淡地道:“我来一班不是来找你的,我不认识你,也不喜欢你。” “原来是郑欣宜自作多情啊。” “贺郗礼是来找温黎的,她怎么......对咱们说贺郗礼是来找她的,没想到郑欣宜这么会骗人。” “......” 一场闹剧以郑欣宜眼眶泛红,哭着跑出去而结束。 温黎被贺郗礼拉到树荫下。 “在这儿等我。” 贺郗礼撂下一句话,随后跑向小卖部。 温黎收回视线,坐在健身器材上,没一会儿,脸颊贴来一道温热。 她抬眸,贺郗礼将买来的奶茶递给她,他坐在她旁边,双手枕在后脖颈,懒散地靠在树旁。 “听人说,不开心的时候吃甜的,心情会变好。” 他偏过眼,对上她的目光,他低低地笑:“看我做什么,喝啊,你们女生不挺喜欢喝这玩意儿的。” 温黎手心触及奶茶的温度,心跳声也噗通噗通地跳动。 “贺郗礼,谢谢你。” 贺郗礼睨她:“还挺没大没小,前几天还乖乖地喊哥哥,现在胆子大了?” 温黎低头,睫毛煽动:“对呀。” “而且又没有比我大很多。”她小声嘟囔,“才不喊哥哥。” 贺郗礼轻挑了下眉眼:“一个人在这儿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温黎摇摇头,没再说话。 两人无言,许是有贺郗礼的陪伴,温黎的心情却异常好。 过了会儿,她问:“你们班老师布置的有手工任务吗?” 贺郗礼眯着眼:“有啊。” 温黎:“那你打算做什么啊。” 贺郗礼随意道:“机器人。” 温黎不算意外,从岑溪口中,她知道贺郗礼从小会做机器人,甚至在各机器人比赛中获得金奖。 “你呢。” 温黎想了想说:“做个小房子。” 贺郗礼挑眉。 “我们家房子太破了,下雨会漏,而且很潮湿,一到下雨天,奶奶的膝盖就会疼。”温黎抿着唇,“冬天冷,夏天又很热,奶奶很受苦的。” 她杏眸弯弯,笑着说:“所以我想做个小房子,长大了努力赚钱,照着我做的小房子,买一套房子给奶奶住。” 贺郗礼轻笑:“这么简单啊。” 温黎喝了口奶茶,很甜很甜,她忍不住怀疑人生:“哪儿简单啦,做小房子很难的。” 贺郗礼懒洋洋地哼笑:“这有什么难的。” 温黎下意识看向他。 逆着光,少年侧脸轮廓桀骜锋利,他微扬起下颌,骨子里透着放浪形骸的痞气。 他像是,自始至终都站在顶峰。 耀眼恣意又意气风发。 ...... 从这天起,贺郗礼正大光明地接送温黎。 “黎黎,我发现你最近气色好了,比刚开学看起来有肉了。”岑溪看着温黎白皙恬静的侧脸,忍不住上手掐了掐,“好软啊,皮肤好嫩啊,怎么养的,快教教我。” 温黎愣了下,类似这样的话,秦秀英也说过。 她也问过贺郗礼。 谁知听到她的话后,他斜她一眼:“哪儿胖了?” 贺郗礼那张桀骜英隽的面庞朝她压来,他单手勒过她的腰,温黎整个人被他抱起来掂了掂。 属于少年清冽的气息扑在她面颊,腰间仿佛还能感受到炙热又硬质的温度,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心脏不受控的跳动。 直至她被放下,她才拼命地呼吸。 头顶落下少年散漫又不满的嗓音:“老子白养你几个月,肉都跑哪儿去了。” 温黎这才恍然明白,贺郗礼借口家里没人做饭,拎着各种各样的菜和营养品来温家,只是为了改善她和奶奶的伙食。 “黎黎,你手工开始做了吗?”岑溪问。 温黎回过神来,她摇了摇头:“还没开始。” 最近她参加了数学竞赛,每天除了刷卷子便是做卷子,加上她对做房子一窍不通,只能搁置一旁。 “我也还没开始呢,但是下个月不是要交吗,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岑溪叹息。 温黎想了一上午,最终决定放弃做房子。 岑溪趴在桌子上,问:“过几天,你是不是要去参加集训啊?” 温黎点点头:“嗯,大概十天,考完试回来。” “虽然我去不成,但是我会向菩萨保佑黎黎拿第一名回来的。” 温黎唇角翘起:“谢谢溪溪。” 晚上,贺郗礼照常来一班门口等她。 温黎收拾好书包,刚走出教室,却见贺郗礼心不在焉地低头看手机,棱角分明的轮廓藏匿于黑暗中。 似是听到动静,他掀起眼皮,将手机装进兜里。 贺郗礼拎起她的书包,开口时嗓音有点哑:“走了。” 温黎看着他紧绷的面庞,下意识问:“你怎么了?” “嗯?”他偏头看她。 她说:“你看上去很不开心。” 贺郗礼轻笑了下,他掌心箍在她后颈,将她拉至身前:“我哪儿有什么事。” 贺郗礼骑机车将她送到家门口,他长腿支着,半晌,他道:“这几天我有点事,你一个人能上下学吗?” 温黎点点头:“能的。” 两人在黑夜里对视,顿了半晌,贺郗礼道:“算了,早上还是原时间,我来接你。” 温黎回到家,回想起贺郗礼临走时的神情,心里总觉得不安。 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晌,她最终起床换了身衣服,拿着手电筒朝贺郗礼家跑去。 天色很黑,街上只有温黎一个人,她每走一步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她,回头,发现空无一人,那只是她的错觉。 她捂着心跳声,只能听见她奔跑时的喘气声,十多分钟后,她来到那幢别墅。 门居然开着。 客厅里的光顺着门缝斜照出来,与此同时,别墅里传来花瓶打碎的响声。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瘆人。 温黎连忙跑过去。 “离婚?”客厅里,郗嘉颜脸色涨红,长发凌乱,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将桌子上放的瓷器狠狠摔在地上,“不可能!” 贺岭脸上挂着不耐,旁边赵青音拉着他胳膊:“老贺,好好说,别生气,她刚出院。” “她住院是她活该,管老子什么事!” 郗嘉颜不可思议地看着贺岭,她被激得胸腔起伏:“你说什么?贺岭你说什么?贺家有现在还不是靠着我们郗家,我费那么大的力将我们郗家的资源介绍给你,你呢?!” “到头来,还是跟赵青音搞在一起。” 郗嘉颜恨恨地看着相依的男女,她再也忍不下去,走上前一巴掌扇赵青音脸上。 她的手在半空中被贺岭攥着,中年男人将她甩一边:“郗嘉颜,老子受够你了!离婚!” 郗嘉颜脚步踉跄,跌倒之际,被贺郗礼扶起来,他抬眼,漆黑平静的眼神冷冷看向贺岭。 “离婚吧。”贺郗礼漫不经心看向郗嘉颜,“这日子过着有意思?” 郗嘉颜看着赵青音被贺岭搂在一旁,视线缓缓移到他身上,在看到贺郗礼的那一刻,眼眸里的恨意纵生:“你给我闭嘴!” “你算什么东西,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你!”她身体颤抖,嘶哑道,“若不是你不会讨人喜欢,我也不会落到如今地步,贺岭也不会离开我。” “都是你!” “都是你!” “只要你死了,贺岭就会回到我身边。” 贺郗礼想起以前郗嘉颜将他关进地下室,将他打进医院,只是为了让贺岭回家。 他忽地轻笑出声,嗓音低哑:“妈,和他离婚吧,即便我死了,他也不可能回来。” 郗嘉颜眼神混沌,这句话像是无数把利剑狠狠戳向她的心脏,大脑一片空白,余光瞥到水果刀,她抄起刀子,径直朝他砍去。 贺岭和赵青音根本没预料到郗嘉颜会疯到如此地步,惊恐得往后退几步。 而贺郗礼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郗嘉颜朝着他冲来。 “贺郗礼!” 身后突然冲过来一道纤瘦的影子。 在刀子砍向贺郗礼时,温黎将郗嘉颜推到一侧,可还是晚了一步,刀子在他胳膊划过一道血痕。 郗嘉颜看到水果刀上的血迹,她突然捂着脑袋,头痛欲裂,撕心裂肺地尖叫声在客厅内回荡。 温黎看着在医院里对他拳打脚踢的贺岭,看着竟然持刀砍自己亲生儿子的郗嘉颜,她嗓子干涸,像是被什么堵着。 她将贺郗礼护在身后,眼眶泛红,看着他们:“你们根本不配做贺郗礼的父母!” “我们走。” 温黎拉着贺郗礼走出别墅。 黑夜里寂静得只能听到鸣蝉声,飞虫义无反顾地撞向明亮的路灯。 贺郗礼看着比他低两个头的温黎大步朝前走,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攥着他,他忽地低笑出声:“喂,这么晚了,带我去哪儿啊。” 温黎回头,在看到她泛红的眼眶,贺郗礼愣了下,他抿着唇,不再说话。 来到24小时营业药店,温黎买了碘酒和绷带,将他带到旁边的公园里。 “这点小伤。”贺郗礼懒散地敞腿坐在椅子上,“明天起来都能愈合。” 温黎睫毛下压,眼角敛着:“你是故意的,对吗?” 贺郗礼眼皮抬起:“什么?” 她说:“你没躲,是故意的。” 贺郗礼怔在原地,似是只有一秒,他散漫地道:“怎么可能,当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他漫不经心道:“再说,我这不是没事。” 温黎抿着唇:“如果我没有及时赶来,刀子肯定会刺穿你的胳膊。” “好了,别再想没有发生的事了。”贺郗礼将她拉到椅子上,低低笑出声,“买来碘酒和绷带干嘛的,我一只手弄不成,你帮我?” 温黎知道他是在哄她,她咬着唇,只得转身面对他。 两个人距离极近,膝盖相抵,属于少年炙热的温度挟着蓬勃的荷尔蒙徐徐贴进她肌肤,她脸颊渐渐发烫。 他没动,她也没动。 温黎将棉签蘸取碘酒在他胳膊上点着,动作很轻很轻,她的发丝垂落在他胳膊上,痒痒的。 察觉到贺郗礼僵硬,她连忙顿住:“很疼?” 她抬起白皙的小脸,杏眸在月色映衬下氤氲着湿润,看了会儿,贺郗礼移走视线,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发痒。 “没。”他嗓音像是沁了沙,沙哑道,“不疼。” 温黎放下心,只是她的动作比刚才更加小心翼翼,最后用绷带将他伤口缠绕:“好了。” 贺郗礼:“嗯。” 两人在公园里坐了会儿,温黎忽地开口:“贺郗礼,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贺郗礼起身,他嘴角撩起,温黎被他的目光看得心里一紧。 她指尖攥着:“如果你不想......” 他轻笑:“走呗,没说不去。” 温黎在前面走,贺郗礼在她身后跟着,两个交叠的影子折在墙上。 “到了。” 贺郗礼抬眸,看着眼前的游戏厅,站在外面都能听到游戏厅里糟乱的声音。 “游戏厅?”他轻佻眉,“这可不是好学生要来的地方。” 温黎耳廓染上薄红,她佯装镇定:“我又不是好学生。” 贺郗礼低笑,随后褪去散漫,认真地对她说:“以后自己一个人不要来这种地方。” “想来,我陪你。” 少年的嗓音很低,懒怠又磁沉:“知道了吗?” 温黎耳尖发烫,她点头:“知道了。” 来到游戏厅,温黎指着两辆机车:“想玩赛车双人游戏。” 贺郗礼双手抄兜,挑眉:“确定要和我比?” 贺郗礼从小喜欢极限运动,赛车不在话下,每次跑赛车,他总是断层第一。 温黎“嘁”了声:“我又不一定会输。” 贺郗礼看着她不服输的模样,玩味道:“还挺有勇气,输了怎么办。” 温黎想了想,她说:“输了我给你买奶茶。” 贺郗礼斜睨她眼,轻笑:“行。” 温黎和贺郗礼一人一辆车,只是她个子太矮,只能伏着身子握着把手,比赛开始,她把控着方向盘,看着屏幕里的红色机车轻而易举地超越她的黑色机车。 反观旁边的贺郗礼,淡定地磨着方向盘,侧脸冷隽硬挺,嘴角勾着,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温黎一个没注意,身下的机车发起震动,而屏幕里代表她的小人从机车上摔了下来。 输了。 温黎不信她赢不过贺郗礼:“再来!” 贺郗礼面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还挺有劲儿。” 这次她专注看着屏幕,过弯道紧张地心跳加速,可还是在弯道摔了下来。 温黎下意识偏头:“好难啊,贺郗礼这点怎么过关呀。” 眼前少年桀骜不驯的面庞逐渐放大,她呼吸停滞,身后贴来一道炙热的温度。 整个人被贺郗礼环在怀里,他的手覆在她手上,低沉的嗓音落在她耳畔:“我教你。” 温黎不敢回头,她的心跳声愈发强烈,机车随着少年的倾斜,屏幕里的小人紧跟着压弯,一个飘移,骑着黑色机车的小人如箭一般冲向终点。 “会了么?” 温热的呼吸猝不及防扑面而来,温黎耳廓发烫。 她紧张地有点结巴:“会,会了。” 直至少年下了机车,温黎还能听到她的心跳声,强烈又疯狂。 一直玩到凌晨五点,两人才从游戏厅出来。 少年穿着白T,运动裤,垂在腿侧的腕骨清晰,胳膊上的绷带还渗着血迹,他背影落拓颀长,孑然地走在落败的巷子里。 温黎看着他:“贺郗礼。” 少年回过头,眼皮撩过来时印来深刻的折痕:“嗯?” 温黎久久看着他,鼓起勇气上前。 温暖柔软的身体扑在他怀里,像是一团棉花填满他的心,贺郗礼愣在原地。 他低头,温黎仰头,四目相对。 她脸颊泛着热意,细白的胳膊却紧紧环着他,认真地道:“贺郗礼,世界上会有爱你的人,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爱你。” “所以,不要把他们放在心上。” “也不要不开心。” 太阳在此刻升起,阳光照耀在她身上,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贺郗礼垂在半空的指尖动了动,抱起她的那一刻,仿佛所有负面情绪在顷刻间消失。 ...... 周一,温黎去隔壁市参加为期十天的集训。 半年来,温黎每天和贺郗礼在一起,猛地分开,她还有些不习惯。 短短十天,像是度过一年。 她没有手机,没办法联系他和奶奶,她晃了晃头,将其他思绪晃掉,低头做卷子。 考完试,成绩在当天公布,温黎得了第一名。 中午,温黎坐大巴回京北。 大巴在附中停下,她背着包,一个人走回家。 还未走进家门,她的眼睛忽地被一双手捂住,世界变得黑漆漆的。 淡淡的柑橘味道萦绕在她鼻尖。 “贺郗礼?” 身后少年啧了声,他挑眉:“怎么猜到的。” 温黎睫毛眨了眨:“才不要告诉你。” “还不告诉我?”贺郗礼捏着她脸颊,“我看你是胆子肥了。” 温黎指尖搭在他胳膊上:“干嘛捂着我的眼睛啊,我都看不见了。” 少年的低笑声烙在她耳畔,他搂着她带着她往前走,一手捂着她眼睛:“闭眼,待会儿让你看。” 温黎看不到,却一点也不害怕。 贺郗礼走几步,她跟着走几步。 “现在开始上台阶,总共十二个。” “喔。” 温黎知道贺郗礼带她上了平台,等到了地方,覆在她眼前的手松开。 她睁眼,世界恢复明亮。 一个小木瓦房伫立在她面前,外观还散发着油漆味道。 温黎下意识回头。 贺郗礼嘴角轻扬,他下颌抬了抬:“打开门,看看。” 温黎走上前,拧开门把手,“吱呀”一声,门推开的瞬间,小木屋灯光乍亮,她怔愣在原地。 小木屋里,放着一张比她现在卧室里的床还要大的公主床,木屋墙角搁着张化妆柜,地面铺着毛茸茸的地毯,空调架在半空,窗帘是梦幻的粉色。 贺郗礼将她推进小木屋,他斜靠在门框,散漫道:“喜欢不。” 少年的侧脸轮廓冷硬桀骜,眼下青黑一团,他轻笑:“说了做个小房子很简单的。” 他懒洋洋地道:“虽然现在只能住进一个人,但以后,我会给你和奶奶建一个更大的房子。” 温黎看着贺郗礼,心跳无端加速。 十天前,平台上什么也没有。 十天后。 贺郗礼给她一个家。 靳X绫(一) 。 出生那天, ,护士,靳屹, 陈娴, 绫城, 还有绫家请来的保姆, 月嫂。 给刚生完孩子的陆露点在她干涸的唇上, 他握着她的手:“辛苦了, 露露。” 陆露摇了摇头。 ,你看绫总对你多好,连生的男孩女孩都没问, 看都不看一眼,直奔着照顾你。” 陆露被好朋友揶揄的话惹得脸颊有些发热, 她推了推绫城:“咱们的小孩是男是女啊。” 绫城面上划过一丝尴尬,他回头:“我家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长得可漂亮了。”陈娴抱着还是小婴儿的绫苏冉, 越看越羡慕, “哎哟,看到我的干女儿, 我都想把我家臭小子给丢了。” 护士也忍不住逗着绫苏冉:“一出生都白嫩嫩的,一看就是美人坯子, 长大指不定要当女明星呢。” 陈娴和陆露是发小,从小玩到大,也是有缘, 两个人一个嫁给靳家,一个嫁给绫家,两家还是邻居。 这一年, 贺郗礼,靳司屿,绫苏冉相继出生。 在绫苏冉一岁时,她穿着白色的公主裙,小揪揪上戴着小蝴蝶结,肉乎乎的小胳膊像是小莲藕,被陆露抱着放在一张长桌子上。 桌子上还放着计算器,书,笔,印章等抓周物品。 “也不知道冉冉能抓什么?”陆露对绫城道。 绫城揽着她,笑着说:“咱们的女儿有绫家为她保驾护航,她以后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阿绫……”陆露想起当年的事,眼眶渐渐泛红,“对不起。” 绫城安抚地抱了抱她:“以前的事,不要再想了。” 陆露看到陈娴和靳屹抱着靳司屿到来,她才恢复原本的神情。 简单寒暄几句,绫苏冉开始抓周。 她在长桌子上在众人面前抓了下印章后,将印章放在一旁,拿起不远处的化妆镜。 “看来冉冉以后是个爱美的。” “还别说,冉冉长得比童星漂亮多了。” “欸,露露,你们家和靳家,贺家关系不错,他们三个小孩年龄也相仿,肥水不流外人田,寻一家做娃娃亲啊。” 闻言,陆露愣了下,她看着还在玩化妆镜的绫苏冉,笑道:“孩子这么小,什么都不懂呢。” 陈娴:“以前说好的,如果咱们生的孩子正好是男孩女孩,是要定娃娃亲的。” 陈娴突然想起什么,她不由分地将靳司屿抱在桌子上,又嘱咐旁边被保姆抱着的贺郗礼同样抱在桌子上:“咱们这三个孩子有缘,也不知道冉冉更喜欢我家臭小子还是贺家的。” 三个小孩面对面坐着,绫苏冉的眼睛在贺郗礼和靳司屿之间骨碌骨碌地转着。 贺郗礼不感兴趣地瞥过脸,而靳司屿直勾勾地看着绫苏冉,过了会儿,他伸手戳了戳绫苏冉肉乎乎的小脸。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绫苏冉给了靳司屿一拳,他没料到这一击,猝不及防地被揍倒。 靳司屿呆呆地坐起来,不哭也不闹,像是被打懵一般,良久,他看着绫苏冉乌黑发亮的眼睛,缓缓地,握住了绫苏冉的手。 这不争气的模样把陈娴笑得半死:“看来我们家小屿很喜欢冉冉啊。” 陆露脸色倏然变得苍白起来,她勉强笑道:“是啊。” …… 由于靳家和绫家住在邻居,两家一商量,将两个小孩搁一起养。 从那之后,靳司屿和绫苏冉一人一个宝宝椅,在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洗澡。 一直到两人上幼稚园的某一天,保姆照例将他们抱到盛满热水的大盆里,里面丢了几只一捏能发出来声音的小黄鸭,一堆会变形的机器人。 绫苏冉自小被绫城被陆露宠到大,小脸肉乎乎的,小胳膊小腿跟莲藕似的一截一截的,一双眼睛黑溜溜的,像极了玛瑙。 她玩着小黄鸭,看着靳司屿分解机器人,绫苏冉看着看着,眼睛忽然睁大,她胖嘟嘟的小手往水里一摸:“哥哥,为什么你有这个,我没有。” 被摸到的靳司屿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保姆看到被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我的小宝贝哟,你可不敢摸啊。” 绫苏冉眨了眨眼:“为什么?” 满脸充满好奇。 两个保姆面面相觑,最后一合计,索性道:“摸坏了你也会长这个。” 绫苏冉一听自己也要长,她绷紧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不要长,好丑啊我才不要长。” 哄绫苏冉,保姆很有一套,把她的小化妆镜递给她玩,再夸几句漂亮的话,绫苏冉立刻止住哭意。 哪儿知刚把绫苏冉哄好,从来不哭的靳司屿哭了起来。 保姆好生哄,才将靳司屿哄好。 另一边,陆露知道这事,好生教育绫苏冉:“男女生之间的区别在于此。” “冉冉,你这么做是不对的,要给哥哥道歉,知道吗?” 讲完,绫苏冉点了头,转身歪歪扭扭地跑到靳司屿家。 她摸到靳司屿的卧室,房门被禁闭,绫苏冉小心翼翼推开,发现他正在床上看书。 发现她过来,靳司屿沉默,看她一眼便移开视线。 绫苏冉厚着脸皮爬上他的床,他闷着气不理自己,她也丝毫不在意,从口袋里掏出来她喜欢吃的果冻:“果冻给哥哥吃。” 靳司屿知道绫苏冉爱吃,遇到喜欢吃的零食也不愿意分享,占有欲很强地将她喜欢的抱在怀里:“我的,不给。” 一下子将她私藏的十多只果冻都给他,这还是他第一次见。 绫苏冉睁着乌溜溜的眼,小脑袋往靳司屿的胳膊上凑:“哥哥吃,我的就是哥哥的。” 小手抓住他的胳膊,靳司屿看着她,发现气消失了。 靳司屿拆开果冻,绫苏冉眼巴巴地看着,最后他将果冻送到她的嘴里。 绫苏冉嗷呜一口,将果冻吃掉。 “哥哥,那你原谅我了吗?” “嗯。” 绫苏冉询问:“我可以再摸一下吗。” 靳司屿经过保姆,陈娴,靳屹连番解释,他才知道那是所有男生都有的。 “不可以,妈妈说这是我未来老婆才能碰。”靳司屿合上书,正经地说。 绫苏冉知道“老婆”是什么。 在家里,绫城天天喊妈妈老婆,在她面前亲亲。 绫苏冉看着靳司屿帅帅的脸,她眨着眼睛,“mua”一下在他脸上啵了一口:“那我给哥哥当老婆。” 靳司屿再淡定,耳朵也开始泛红。 “……” - 日子一晃过去。 贺郗礼,靳司屿,绫苏冉从小形影不离,一起上幼稚园,一起上小学,一起上初中。 长大后的绫苏冉比小时候更漂亮,她的个子比起同龄男生都要高,外表冷艳高级,皮肤极白,几乎是所有男生心目中的女神。 而贺郗礼,靳司屿则是女生们之间讨论的对象。 贺郗礼长得一副渣苏脸,行事张扬恣意,看起来又痞又坏,随随便便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也会撩得人脸红心跳。 追他的女生也数不胜数。 就连他们去校外解决午饭,也会有女生来告白。 绫苏冉看着附近三高的校花穿着辣妹装朝他们走来。 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贺郗礼身上。 绫苏冉好整以暇地支着下巴看戏,却见贺郗礼看也不看,淡着拒绝:“旁边不坐人。” 校花尴尬一秒又重整旗鼓:“贺哥,你——” 贺郗礼懒洋洋地靠在那,他轻挑眉,一副浪荡公子哥的模样:“走啊,别让我说第二遍。” 话里话外透着薄情与冷淡。 校花红着眼眶跑了出去。 靳司屿对此见怪不怪。 绫苏冉好整以暇地支着下巴:“那校花长得不挺带劲儿的,漂亮,身材又好,你还想要什么样?” “没感觉。” 贺郗礼嘴角上提,轻笑:“宁缺毋滥懂不懂啊。” 绫苏冉:“……” “你怎么不问靳司屿?”贺郗礼随意问。 绫苏冉看了眼坐在她旁边的靳司屿,他穿着白色衬衣,五官清隽,气质清冷禁欲。 她嘁了声:“就靳司屿这样的,哪个女生喜欢他这么没情趣的,跟个和尚没什么区别。” 靳司屿淡淡看她眼:“还要补课么。” 绫苏冉似笑非笑地挑着红唇道:“正好不想补课。” 靳司屿没再理她。 和小时候不同,长大后的靳司屿话更少,也更冷。 回班路上,贺郗礼被叫去跑赛车,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晚上露姨不在家,你来我家吃饭。”临走前,靳司屿单手抄兜站在班级门口,对她道。 绫苏冉也与小时候不同,为了保持体重,她连零食也不再吃了,每天只吃营养餐或减脂餐。 靳司屿看不惯,只要他在,绫苏冉被管着,多多少少也会吃一点。 绫苏冉懒洋洋地道:“知道了。” 靳司屿:“作业,错题本带着。” 绫苏冉不在意,随意道:“看我心情咯。” 说完,她双手插兜晃荡荡地往教室走。 放学后,绫苏冉在楼梯间等了几分钟,没见靳司屿,她拎着包往楼上走。 刚走到三楼,绫苏冉脚步停下。 靳司屿被人堵在教室门前,而堵他的女生,绫苏冉认识。 高一的田昔颜,是她的死对头。 田昔颜是绫苏冉父母资助的孩子,比她小一岁,因为学习优异,跳级和他们同级。从她来到绫家,各种和她争东西,争父母的宠爱,争人脉……以及靳司屿。 绫苏冉长得明艳,眼尾上翘,不笑时也能勾人,田昔颜是她的极端,清纯甜美,站在那儿会令人生出怜爱的心。 田昔颜仰慕地看着靳司屿:“这周六是我的生日,陈阿姨和绫叔叔给我在五星级酒店举办了一场生日晚会,司屿哥,那晚我能邀请你跳支舞吗?” 说话间,少女情态满满。 绫苏冉抱胸斜靠在柱子旁,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靳司屿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扫过来,又将目光落在田昔颜身上,他淡道:“抱歉,我要给绫苏冉补课。” 田昔颜脸色忽地变得苍白如纸,她忙不迭地道:“绫苏冉什么都不缺,有陈阿姨有绫叔叔的爱,她学习又不好,也不爱学习,司屿哥你给她补习不觉得浪费——” “浪费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田昔颜偏头,在看到绫苏冉的那一刻,她浑身僵硬起来。 绫苏冉秾丽的面庞挟着戏谑,歪头睨她:“浪费时间?” “靳司屿可不觉得浪费时间。”她挑眉勾唇,眸光落在另一处,“你说呢?” 在田昔颜的注视下,靳司屿漫不经心瞥她一眼:“嗯。” 得到他肯定的回复,田昔颜的脸红一片白一片。 刚想说什么,绫苏冉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朝田昔颜走过来。 绫苏冉个子比田昔颜高半头,居高临下地看她,轻飘飘地问:“你看上靳司屿什么。” 田昔颜没料到绫苏冉会问她这种问题,她愣了一下,道:“学习好,长得帅又矜贵,人温和斯文,眼睛好看,鼻子好看……” 越说,她的脸愈发羞红:“哪里都好。” 绫苏冉单手揪着靳司屿的衣领拉向自己:“田昔颜,只有他,你想都别想,” 她笑得明艳妖媚:“我的,靳司屿全身上下都是我的。” 语气中带着强烈占有欲,不像是对待人,而像是对待玩物的随性感。 靳司屿单手抄兜,漫不经心地觑着绫苏冉,两人挨得极近,呼吸几乎相胶,他没有丝毫表情,冷淡又禁欲,可偏偏看她的目光带着无形的宠溺,和对其他人的眼神大相径庭。 说完,绫苏冉看也不看田昔颜,往楼下走。 看着她离开,靳司屿跟在她身后,甚至没有回教室,只留给田昔颜一道清冷颀长的身影。 绫苏冉功课马马虎虎,她聪明,智商也高,但她对学习并不感兴趣,也只有靳司屿的话,她多少会听一些。 靳家司机已在校门口候着,上了车,绫苏冉兴趣缺缺,她撑着脑袋看着窗外的风景,侧脸轮廓精致浓烈,骨相美得优越,气质倨傲。 两人一路无言。 快到家时,靳司屿收到两条短信。 来自京北的陌生号码。 【绫苏冉从小都是这样,自私自利,永远只爱自己,她只是把你当做自己的所有物,她并不是真正地喜欢你,司屿哥,认清现实吧。】 【别到时候和她连青梅竹马都做不成。】 手机屏幕在车厢内发出微亮的光,折射在少年清冷的面庞,他淡淡看一眼,将发消息的田昔颜拉黑,短信删除。 只是车厢内的温度仿佛比方才更冷。 车子缓缓在别墅门前停下。 绫苏冉单手将书包甩在肩膀上,她淡道:“程之寅喊我去酒吧,晚上我要出去,今天补课暂停。” 通知的语气。 根本不会询问他的意见。 “砰——!” 车门被关上的声音。 司机小张:“程家的小儿子?” “他不是纨绔子弟一个么,绫小姐怎么跟他玩在一起了?” “听说程家这位少爷最近正追一个富家千金追得厉害,上周刚花一百多万给人买了包,被程家当家的好一顿揍,靳少爷——” 小张边说边往后视镜望,在看到靳司屿紧绷着下颌,冷到极致的脸庞时,他倏地停下嘴里的话。 说实话,比起靳屹,他更怕靳司屿。 年纪虽小,但他什么表情都不会表现在面上,有种令人捉摸不透的骇然感。 自然,小张也并不知道,程之寅如今追的人正是绫苏冉。 - 绫苏冉将包丢家里,换了件撞色背心,短裙,露一双长腿,随意将长发扎起来,欧美妆,夸张的金属耳环,看起来随性又带劲儿。 别墅前响起一阵跑车的轰鸣声,与此同时,她手机屏幕亮了几下。 绫苏冉目光随意落在邻居的大门处,那辆黑色的车已入院,她又看了几眼,拿起手机走出门上了停在她家门前的跑车。 程之寅比她大几岁,今年拿了驾照便开着家里给他买的跑车出来带着妞儿出来浪。 绫苏冉面无表情地上了车。 程之寅看她,挑眉:“祖宗,今儿是怎么了,心情不好?哪个没眼力劲儿的招惹你了?给我说,寅哥帮你收拾他。” 绫苏冉想起方才某个碍眼的画面,她撩眼:“还能有谁,靳司屿呗。” 听到靳司屿的名字,程之寅知道这俩人又干架了,他随口道:“你跟靳家的小子关系还挺好。” “靳司屿找小女朋友没?” “他喜欢什么样的,哥给他找个好的。” 绫苏冉睨他眼:“当媒婆当上瘾了?” 听着她不耐烦的模样,程之寅连忙闭麦,过了会儿,他瞅着淡着脸的绫苏冉,忍不住嘟囔:“世界上还能找到比我更舔的狗?靠,被骂也觉得舒坦。” “……” 到了酒吧门前,程之寅下车给绫苏冉开门:“祖宗,下车了。” 绫苏冉下车,两人走进酒吧。 酒吧里镭射灯晃眼,舞池中央跳动着摇曳的舞姿,有金发女郎在台上跳着钢管舞,动感的音乐鼓点强劲儿,气氛嗨到极点。 绫苏冉一进场,不少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前来搭讪的,都被程之寅挡去。 “我他妈还没追上呢,你们后面排队去。” 来这家酒吧的大多都是京北富豪圈的纨绔子弟,熟不熟的,各圈子里都会有相识到人。 听到程之寅的话,众人调侃道:“还没追上呢哥?” “寅哥,你成不成啊。” “该不会绫妹妹喜欢靳家那小子吧,毕竟俩人青梅竹马,在一起的时间比咱们跟爸妈时间都久。”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青梅竹马要有感觉早就火花四溅搞上了。” 绫苏冉要了杯鸡尾酒,她坐在高脚椅上,酒杯上印出她的红唇印。 “欸欸,你们听说了没,靳家那小子也就是绫妹子的竹马来据说不是靳家亲生的。” “靠,真的假的啊?” “真的啊。” “那他是谁家的?” “什么哪家的?野、种啊。” “野.种”二字刻意加重,这句话说完,几个纨绔子弟笑出声来。 正笑着,一道风突然袭来。 说话者下意识抬头,绫苏冉举着啤酒瓶往他头上砸! “砰——!” 啤酒瓶摔在脑袋上发出剧烈的响声夹杂着痛苦的哀嚎声。 “卧槽,绫苏冉你他妈神经吧!”李年“嘶”了声,被砸得捂着额头,温热黏腻的液.体沾满他手,“操,流血了。” 绫苏冉从吧台又抄起啤酒瓶,她敲在左掌心上,歪头冷笑:“来,再提一句靳司屿,信不信我把你脑袋敲烂!” 李年和程之寅差不多大,这还是他头一次被妞儿打,还是比他小几岁的妞打,他面子根本挂不住,都是京北圈内的,猛地被这么多人围观了,恼意瞬间从胸腔内迸发。 他“操”了一声,伸出拳头就往绫苏冉脸上砸! 一只手从半空撅住他的手。 李年抬眼看到比他高一头的靳司屿轻松地制裁他,将他扣住。 靳司屿清隽的脸庞没有任何波动的,他冷冷地看着李年,手腕轻松一扭,酒吧里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嚎声。 “卧槽,程哥,救我啊!” “疼死我了,放手,给老子放手!” 任李年如何嘶嚎,靳司屿也未曾松手,单手拎着他,将他摁进酒吧里的水池里。 李年被推倒,“噗通”一声巨响,酒吧里音乐声不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浑身湿透,像是落汤鸡。 偷笑声,嘲笑声肆起。 脑袋被绫苏冉拿啤酒瓶磕破的血在水池里泛着红。 李年狼狈地从水池里爬起来,却看到靳司屿拽着绫苏冉走出酒吧。 …… 车厢内,到处充斥着强烈的冷气压。 绫苏冉的手腕还被靳司屿牢牢攥着,像是怕她逃跑似的,仿佛用尽所有力气。 她微蹙眉:“靳司屿,你是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多大吗?” 靳司屿压抑着情绪,觑她一眼,在看到她白皙的手腕肌肤上浮现他的五指红.痕,他喉咙微痒,松开,嘴角微扯:“既然知道,还逞什么能。” “不知道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有多大,招惹他做什么。” 他语气冷冽亦然。 绫苏冉听得不舒服,她懒得跟他解释,不耐烦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靳司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双眼漆黑幽深,看得有些瘆人。 绫苏冉从不当回事,她别过眼,无视旁边人灼烈的眼神。 烦。 不爽。 很不爽。 绫苏冉想起今天一件件事,仿佛在她心底火上浇油,许是酒劲儿上头,也或许是田昔颜和李年加的两把火,车子停下来,她抱着胳膊径直往靳家走。 她从小在靳家跑,自然知道靳家的大门密码。 靳司屿抿唇,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走进靳家,看着她走进他的卧室,门“咔嚓”一声被她反锁。 自然得这像是她的房间。 “开门。”靳司屿淡道。 里面的人没有出声。 他站在门外,静静地,像是透过门看某个人。 良久,靳司屿离开。 两分钟后,钥匙转动的声响。 靳司屿推开他卧室的瞬间,一股淡淡的烟味顺着门缝传进鼻息。 绫苏冉穿着晚上的那件小吊带,短裤随意搭在椅背,只穿着小内.裤,靠在他的床背,指尖夹着烟正抽着。 白皙的长腿横在他黑色床单上,黑白相撞,格外吸睛。 靳司屿淡淡扫一眼,将门反锁,走过去自然地将她手里的烟掐灭。 绫苏冉抬眸看他,红唇勾着,又从他床头柜的烟盒里抽出一支—— 她的手腕再次被他握住。 靳司屿掌心的温度灼热又烫人,像是要将她燃烧。 他皱眉,嗓音有点哑:“别闹。” “把裤子穿上。” 绫苏冉看也不看:“不穿,小时候又不是没看过。” 她笑:“我还摸过你小——” 靳司屿抿唇,将短裤丢她身上,绫苏冉随意一蹬,短裤又被她踢到床下。 像是已经习惯,靳司屿无视她,坐在桌子前开始刷卷子。 绫苏冉最烦的就是靳司屿这种人身畜.面的模样,她看着他的背影,等了足足五分钟没见他笔有动过一分一毫。 假正经。 她啧了声,高挑眉:“我刚拿啤酒瓶砸李年,手指破了。” 过了两秒,靳司屿起身,熟稔地从柜子里拿出来医药箱,走到床沿坐下:“手伸过来。” 绫苏冉自然地将腿抻在他腿上,恩赐似地,将右手递给他。 一看便是从小养尊处优的手,手如柔荑,指甲染成砖红色,和她白皙的指尖形成鲜明对比。 她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伤痕。 知道被骗,靳司屿淡淡看她一眼,对上绫苏冉戏谑的眼神,他握着她瘦削的脚.踝:“好玩?” 少年的手炙热而滚烫,像是烙铁,将温度刻进她肌肤,绫苏冉嗓子莫名干涸起来,她挑眉:“好玩啊。” 靳司屿将她伸在他膝盖的月退放回床上:“不补课,就回家。” 他将医药箱放回原位。 “不回,家里没人。”她脚趾点在他身上,懒洋洋道,“司屿哥,今晚我在你这儿睡咯?” 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靳司屿淡道:“回去。” 绫苏冉切了声:“就不回,怎么了?” “以前又不是没在一张.床.睡.过。”她云淡风轻道,“害羞了?” 靳司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没有作声。 “还是说,怕田昔颜误会?” 听到“田昔颜”这个名字,靳司屿想起她给他发的短信,面色一点点冷了下来。 他嗤笑:“田昔颜?” 靳司屿莫名想起每当绫苏冉看到田昔颜过来找他,她都像是一副被人抢了玩具的模样,给他一巴掌又喂他一颗枣。 就像田昔颜所说。 占有欲。 她的所有物。 他淡道:“绫苏冉,你到底回不回去?” 绫苏冉看着他,也变了脸,她不管不顾地将他的被子撩上额头,盖着她的眼睛。 “不、回。” “有本事你杀了我。” 靳X绫(二) 绫苏占着靳司屿的床。 鼻尖的气息, 她和他认识十多年,从婴儿时期便在一起,只要他在她两米之内,绫从一众人里挑出来。 被子被撩起来, 。 绫苏冉侧身, 夹紧, 撩眼挑眉看他, 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靳司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精致清隽的面庞垂眸时,长睫低敛,在他眼下打下一片阴影, 衬衣最上方的纽扣严谨地系在喉结处, 半遮半掩间谷欠到不行。 绫苏冉的视线落在他喉结处,她还未反应过来,下巴忽地被抬起, 她想动,却被靳司屿按在枕头上。 “你干什么啊。” 靳司屿在看到某处时, 他脸色微变:“你脸怎么回事。” 绫苏冉感受到他指腹的温度,粗粝的触感划在她脸颊, 痒痒的。 “什么?”她回过神,“脸怎么了?” 绫苏冉这会儿什么也顾不上,拿起被她放在靳司屿卧室里的化妆镜, 发现她的侧脸偏向脖颈的位置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 只是不仔细看, 是完全发现不出来的。 余光掠过靳司屿的神情, 绫苏冉挑眉:“打李年时,啤酒瓶的碎渣不小心溅过来的。” 靳司屿抿着唇,面无表情时, 表情冷冽如刀锋。 一直以来,绫苏冉的梦想便是当女明星,脸上自然是不能有疤痕的。 靳司屿起身又将医药箱拿出来:“过来,我给你上药。” 绫苏冉看着他坐在桌子前,身型挺拔颀长,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将医药箱内的药拿出来,垂眸时,侧脸面庞线条流畅,满满禁欲感。 她咬着皮筋,随意将长发扎起,光着脚下床,没有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而是坐在他左月退上。 少年的骨骼硬朗结实,隔着层薄薄的布料,炙热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在她肌肤上,硌得她不舒服。 绫苏冉葱白的指尖按在靳司屿的肩膀,眉心微蹙,在他月退上调整坐姿。 月要间忽地一沉,掌心从身后环着她摁在她小月复,耳畔传来一道温热的气息:“别乱动。” 声线清冷,又夹着点哑。 绫苏冉偏要动,她唯一的兴致便是看靳司屿撕掉伪装温和的面具。 靳司屿扣着她手腕,一字一句地,嗓音哑得厉害,像是磨了沙:“绫苏冉。” 她挑眉:“怎么了?” 他瞳仁幽黑如点漆,一个用力,她被靳司屿抱在桌子上,他淡道:“老实点。” 绫苏冉双手撑在桌后,看着他低头给她上药,纤长的睫毛敛下一片阴影,薄唇微抿。 靳司屿上药的动作轻如羽翼,像是对待珍宝。 她长腿自然垂在半空,随之晃动,余光再次落在他靳司屿面上,心底莫名软塌塌的。 - 自从靳司屿给绫苏冉上过药后,两人之间的别扭仿佛一挥而散。 但靳司屿还是给她规定几点要求。 不可以和他同.床。 针对第一条要求,绫苏冉挑眉:“那我自己一个人在家害怕怎么办。” 靳司屿淡道:“不会。” 她斜睨他一眼:“靳司屿,哪儿有你这样的,小时候打雷天是谁跑我卧室里捂着我耳朵的?现在虽说几年过去,我一个女生,你还挺忍心看我一个人在家待着啊,万一家里进小偷呢。” “靳司屿,你以后还想不想有女朋友了?就你这么闷这么不会疼人的性格,哪个女生想要你。” “……” 靳司屿上下打量她,绫苏冉环着纤细的胳膊,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半晌,他道:“来我卧室可以,衣服穿好。” 绫苏冉似笑非笑:“我哪天来你卧室没穿好衣服?” 靳司屿瞥她一眼,不作声。 “我又不是全.裸。”绫苏冉随意道,“我平时在家睡觉都是裸着的,再说了,我身材这么好让你看一下也算便宜你了,你要真觉得不平衡,你也可以只穿内.裤给我瞧,天天裹那么严实,我又不会吃了你。” 对上绫苏冉玩味的眼神,靳司屿寡淡漠然的面庞划过一丝不自然。 最后,靳司屿的要求逐渐降低:“在我床上不许吃零食。” 绫苏冉早几年开始每周上体型课,控制饮食,零食,油大的食品她基本不吃。 “什么零食都不许吃?” “嗯。” 绫苏冉嘴唇扬起,眼尾上挑:“那你呢?” 靳司屿看她的眸眼幽黑,像极了漩涡,他用警告的语气:“绫苏冉。” 绫苏冉“嘁”了声,她别过眼:“这点玩笑都开不得,无不无聊。” 靳司屿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垂眸,额前的碎发遮掩他此时的神情。 从小,绫苏冉就是一个反骨的人。 对于他的话,她自当没有听到,穿着吊带超短裙在他卧室里打游戏,偶尔试着勾.引他,每次都被他扼.杀进摇篮里,不是被靳司屿拎出去,就是被他用夏凉被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周六,绫城和陆露邀请了不少京北圈有头有脸的人来参加田昔颜的生日宴,绫苏冉和靳司屿不得不参加这种这种场合。 田昔颜今天特意打扮过,她穿着公主裙,头戴皇冠,脖子上戴着的项链是陆露和绫城刚给她买的生日礼物。 绫苏冉依旧简单的不规则白T,短裙,长发新挑染了几撮白灰色,衬得五官精致冷艳。 和田昔颜关系不错的女生看着斜靠在栏杆处嚼口香糖的绫苏人,打量她的全身,嗤笑:“明明是他们亲生女儿,怎么浑身没几个像样的首饰。” 女生看向田昔颜的脖子挂着的项链,满脸羡慕:“绫叔叔和陆阿姨看起来还是更疼你啊,瞧着项链得几万吧,好看死了。” “不过也是,绫苏冉长得再漂亮有什么用,学习吊车尾,只是会投胎而已,颜颜,你可要好好学习啊,争取给绫叔叔和陆阿姨争光。” 田昔颜摸着项链,努力压着扬起的嘴角:“别这样说啦,冉冉毕竟是绫叔叔和陆阿姨的千金。” 忽然传来一声哂笑。 转身,贺郗礼和靳司屿站在他们身后。 两个人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都是在人群中最出众最出挑的,性格行事却完全不同。 贺郗礼长着一副渣苏脸,嘴角微微撩起,看起来又痞又坏,行事张扬轻狂又恣意。而靳司屿,斯文矜贵,永远一副寡然清淡的模样,仿佛无欲无求,克制又隐忍,实则内心蔫坏。 看到这两位,田昔颜尴尬一瞬,又恢复到优雅的笑容:“贺哥,司——” 贺郗礼挑眉,他轻描淡写道:“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 他单手抄兜,分毫不给她任何面子。 田昔颜看着贺郗礼离去的背影,下意识将视线落在靳司屿身上,解释道:“我刚,没有说冉冉不是的意思。” 靳司屿面上没有任何情绪,目光睥睨,像是看蝼蚁的眼神,他没停留,转身离开。 田昔颜顿时难堪起来。 “穷山沟来的土鳖还想当公主?”旁边身穿黑色礼服的女生忍不住笑,“知道绫苏冉手腕上的表和首饰值多少吗?” “八位数,加起来九位数。”女生轻蔑地看着她们,“几万的项链就把你们打发了?” 田昔颜知道绫苏冉不喜欢戴首饰,但她从未想过只是一只表而已,竟然将近九位数。 回想起方才靳司屿和贺郗礼的眼神,田昔颜抿着唇,脸早已涨成红色。 她愤愤地将脖子里的项链一把扯掉。 生日宴刚开始没多久,经常和绫苏冉他们玩的一行人转场去酒吧。 包厢内昏暗,镭射灯在头顶晃动,金属音乐响彻内场,气氛嗨到极致。 几个人坐在沙发,其中一位是林家的小儿子林绰,他说:“玩游戏?” “玩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输了真心话或者大冒险,答不出来玩不起喝酒。” “玩呗。” 位置狭窄,靳司屿的膝盖擦过她大腿,隔着裤子,属于少年灼热的温度徐徐不断地传递在她肌肤。 绫苏冉抿着唇,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发着烫。 林绰开始转动啤酒瓶。 第三轮,啤酒瓶对准靳司屿,包厢内传来起哄声。 “屿哥,选什么?” 靳司屿:“真心话。” 几个人商量着,好奇道:“还不知道屿哥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清纯型的,可爱型的还是明艳型的?” 绫苏冉单手支着下巴,目光往右偏,昏暗里,靳司屿的五官轮廓清晰分明,他修长指尖轻搭在膝盖,在纸醉金迷里氤氲着神秘感。 没等靳司屿回答,林绰忍不住道:“这种小儿科的问题你们也问,咱绫姐从小跟屿哥青梅竹马,有绫姐这么一顶一的明媚冷艳大美人在,屿哥都不感冒,那肯定是清纯可爱型啊,是吧屿哥。” 靳司屿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没有作声。 “屿哥,前些日子我认了个妹子,长得特纯,一逗就脸红。”林绰挤眼,“要不我给你俩撮合一下?” “哈哈哈哈我看成,我还挺想看咱屿哥私底下谈恋爱到底是什么样。” 绫苏冉听着他们的话,愈发觉得没劲儿透了,她倾身从卡座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刚准备喝第二杯,一只手将她的酒杯夺走。 靳司屿将她的酒杯搁至在桌子上,淡道:“再喝,待会儿醉了。”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靳司屿:“喝醉了又怎样。” 绫苏冉没再看他,径直将那杯酒喝完,起身走到包厢外的露台。 外面天色漆黑,她靠在栏杆点燃一支烟,徐徐地抽着,青白色的烟雾迷蒙她整张脸。 透过包厢的玻璃,绫苏冉看到一个穿着性感火辣的女生走向靳司屿,在她方才的位置坐下,对着他说着什么。 靳司屿侧身背对着她,绫苏冉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而那个女生待了不到一分钟,她转身离开。 包厢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出去看场区舞台的表演,靳司屿本不喜热闹,没过一会儿,只剩下他一个人。 等散完烟味儿,绫苏冉走进包厢,靳司屿靠在沙发靠背闭着眼,修长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搭在双膝,手背青筋脉络突显,像是睡着了。 她抱着胸斜在旁侧,目光落在他因扬起而突起的喉结。绫苏冉没有过多的犹豫,她走到靳司屿面前,一手撑在沙发靠背上支着身体,弯腰在他薄唇上落下一吻。 和自己嘴唇相贴的触感完全不同。 靳司屿的嘴唇更柔软,呼吸时他的气息洒在她脸颊上,也更烫。 往下,落在他的喉结。 绫苏冉没有过多停留,吻过之后便离开包厢。 门轻轻被带上。 一分钟后,靳司屿缓缓从沙发上坐起来。 眼眸里没有丝毫惺忪的睡意。 - 看完表演,一行人各回各家。 车里,绫苏冉低头玩手机,靳司屿坐在她旁边,一路无言。 临下车前,靳司屿道:“待会儿过来找我补课。” 绫苏冉回眸看他。 “下周考试,还想考进班级前十么?” 车内昏黄的灯光打在他清隽的脸庞,靳司屿的目光没有落在她身上:“我在书房等你。” 绫苏冉挑眉:“等我半小时,我先回家洗个澡。” 等她洗完澡来到靳司屿的书房已是四十分钟后。 书房里开着极低的冷气,像是走进冰窖,是绫苏冉最喜欢的温度。 靳司屿已经洗过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看到她过来,他将她的错题集打开,说:“这道题之前讲过。” 绫苏冉凑过来:“哪个。” 她发丝挟着淡淡的香味和湿意掠过他侧脸,靳司屿喉咙莫名痒了下,他抿着唇,嗓音微哑:“最后一道。” “哦。”绫苏冉随意道,“那再讲一遍咯。” 她穿着宽松的男款T,动作间,一侧下滑,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两人对视间,靳司屿目光落在她圆润光滑的肩头,顿住,而后他率先移走视线,拿笔在她的本子上做标记。 靳司屿给她讲题时,绫苏冉注意力却在他唇上,似是想到什么,她突然轻笑出声,旁边人停下动作,撩眼问:“笑什么。” 绫苏冉好整以暇地道:“笑你挺能装的,假不假啊你。” 靳司屿漆黑的眉眼寡淡无味,似是在等她后面的话。 绫苏冉挑眉:“装睡好玩么?” 良久,靳司屿哑声道:“什么。” 绫苏冉觑他一眼,随后她坐在他腿上,单手勾着他脖颈,仰头,咬上他的唇。 这是她第二次接吻,第一次是在两个小时前的包厢内,没有太多的经验,她只知道咬,咬得生涩又激烈,她闭着眼,脸颊泛着潮红,吮得投入。 靳司屿的双眸黑得几近要滴水,握着她月要间的掌心用力到快要将她刻进骨子里,他敛眉,掩盖他翻涌的情绪,嵌着她下巴往外推。 绫苏冉听着他紊乱的呼吸声,再次凑过前吻他上下滑动的喉结。 “司屿哥,跟我谈恋爱呗。” 靳司屿似是一僵,在看到她随意的神情后,想起之前田昔颜给他发过的消息。 他微扬下颌,躲过她的吻,淡道:“绫苏冉,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若只是因为田昔颜,你没必要这样。” 莫名提起田昔颜,绫苏冉烦躁地道:“提她做什么。” “我要的是你跟我谈恋爱。” 靳司屿喉结动了动,最终一言不发。 绫苏冉懒懒撩起眼:“有这么难回答么,你敢说你对我没感觉?” “也不知道刚才哪个人失控,吻得我现在的嘴角都是麻的。” 绫苏冉也没想逼靳司屿立刻做选择,她道:“给你一晚上时间考虑。” 说完,她转身回家。 当晚,绫苏冉第一次失眠,说不忐忑是假的,他们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关系的转变本就复杂。 她也不确定靳司屿是否喜欢她。 若不喜欢,也许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一夜无眠,第二天起床时,绫苏冉比平时磨蹭了足足半个小时,等她换好衣服出去时,她的脸沉了下来。 门口没有靳司屿的身影。 就连司机也不在。 绫苏冉将手机掏出来,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 靳司屿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第五天晚上。 靳司屿浑身散发着水汽回到卧室,他单手拿着毛巾慢条斯理地擦头发,在看到绫苏冉正坐在椅子上时,动作忽地顿住。 绫苏冉抬起眼,靳司屿像是没看到她似的掠过她。 几天未见,靳司屿似乎瘦了,脸部轮廓瘦削,眼下乌青,满脸挟着倦怠。 她哂笑:“至于么。” 绫苏冉佯装随意道:“不就是亲你两下,大不了给你亲回来。” 靳司屿唇线紧绷,眼眸里装着的情绪她看不真切。 他垂眸,额前的碎发遮掩他的神情,脸色苍白隐忍与绝望。 半晌,他突然低笑出声,声音哑到了极致:“绫苏冉,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 绫苏冉从靳司屿家里回来之后,在外面被风吹一晚上,毫无疑问,她生病了。 “绫苏冉,我们不可能在一起”这句话在她脑海中回荡了一遍又一遍。 陆露和绫城得知绫苏冉发烧,给她请了一周的假。 “这孩子怎么发烧了?”陆露摸着她的额头,低头看了眼体温计,脸上划过担忧的,“都一晚上了,还是三十九度。” 绫城搂着陆露:“我叫了家庭医生,别担心,冉冉会没事的。” 家庭医生很快来到家里,他给绫苏冉量了体温,开了三天的药。 然而第三天,绫苏冉还处于低烧,什么也吃不下,没办法,陆露只能喊靳司屿来家里。 “冉冉最听你的话,多少也得让她喝点粥,这样才好的快。” 靳司屿端着小米粥推开房门,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绫苏冉。 她的脸因发烧泛着红晕,看上去极虚弱。 似是听到动静,绫苏冉缓缓睁开眼,在看到靳司屿那一刻,她道:“我妈喊你来的?” “嗯。” 靳司屿坐在床沿,眼眸里的情绪在她看过来时一瞬即逝,他淡道:“把小米粥喝了再睡。” “没胃口。”绫苏冉看着他,突然开口,“我喝也行,陪我一晚上。” 靳司屿抿唇,刚想说什么,绫苏冉漫不经心道:“像小时候那样,你想什么呢。” 看着她苍白的嘴唇,靳司屿妥协了。 喂过小米粥,靳司屿将毛巾用冷水打湿敷在她额头进行物理降温。 绫苏冉看着靳司屿轮廓分明的侧脸,纤细的胳膊上前环住他。 他的身体很凉,贴上去时很舒服。 感受到什么,绫苏冉笑:“敢说对我没有感觉。” 靳司屿修长的指尖箍着她乱动的手腕,嗓音微微哑:“这是正常反应。” 他看起来清冷寡欲,可攥着她手腕的掌心烫得惊人。 绫苏冉懒懒掀起眼皮,凑过去:“听说发烧做,很爽的。” 她唇角碰着他耳垂,轻挑眉:“要不要试试?” 对上靳司屿深不见底的眼眸,握着她手腕的力度逐渐收紧,他喉结动了动:“绫苏冉,你安分点。” 他的嗓音挟着少年的冷冽,和他以往的语气截然不同。 绫苏冉看着他,忽地闭上眼,转过身去,她道:“你回去吧。” “靳司屿,我不需要你了。” - 第一个发现两人不对的是贺郗礼。 原本形影不离的人也不再一同上学,甚至在学校里也从未再见过他们两个一同出现的画面。 聚会,有绫苏冉没靳司屿。 有靳司屿,没绫苏冉。 没过多久,他们这个圈子都知道靳司屿和绫苏冉冷战闹矛盾了。 可两个人的嘴比谁都严,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猜到原因。 到了靳司屿生日这天,绫苏冉将礼物递给贺郗礼。 “什么意思?”贺郗礼挑眉,“靳司屿生日也不准备参加了?” 绫苏冉漫不经心道:“不去,程之寅约我出去。” 他“啧”了声:“真服了,你们两个多大了,这都多久了,还没和好?” 绫苏冉觑他:“管我。” 贺郗礼看她几眼,想开口,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到了郊外别墅,里面都是和他们玩的比较好的圈内人。 靳司屿一个人坐在那儿,目光落在贺郗礼身后,停留几秒,视线下移,在看到他手里的东西,他眸光骤灭。 贺郗礼逡巡四周,别墅里的装饰,甜品,饮品都是绫苏冉喜欢的。 “怎么,看到人没来,这才急了?”他将绫苏冉的礼物都给靳司屿,“你们两个最近到底怎么回事。” 靳司屿抿唇,下颌紧绷,良久,他道:“阿车……” 后面的话被咽了回去。 他敛睫,修长的指尖在礼物盒摩挲,像是过了一整个世纪,抬眸时双眼泛着红血丝,他哑声道:“阿车,你知道么。” 他笑了下,低嘲:“这辈子,我永远也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绫苏冉告白那天晚上,靳司屿翻来覆去没有睡着,离第二天上学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他索性起身在衣柜里翻出来明天要穿的衣服。 换好衣服,靳司屿准备去绫苏冉家门口等着,推开门,靳屹和陈娴所在卧室的灯光顺着门缝折叠在走廊。 里面隐约传来两个人刻意压低的吵架声。 “那晚大家都喝疯了,我以为那个人是你,直到前几天我才知道,当年和我上.床的是陆露不是你。”靳屹疲惫地道,“是我对不起你。” 陈娴压抑的抽泣声在卧室里响起,靳屹搂着她,说了一遍又一遍的对不起。 “那冉冉其实是……” 半晌,靳屹苦涩道:“我让陆露拿了冉冉的头发,结果出来,是我女儿。” 走廊寂静一片。 门外,靳司屿脚步停下,他双拳紧握,站在那儿宛若一尊雕像。 半晌,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房间。 靳司屿躺在床上,整个人像是一具尸.体。 他对自己的亲妹妹产生了感情。 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 …… 绫苏冉是个高傲的人,靳司屿拒绝她两次,但她并不后悔她对他的告白。 一直到高二,两个人都像是陌生人。 贺郗礼被送到南潭后,绫苏冉和靳司屿逐渐恢复到普通关系。 但也仅仅止步于此。 绫苏冉不再去靳司屿的卧室。 即便生病,也不会再需要他的拥抱。 做什么,也不会第一时间去找靳司屿。 高二那年,绫苏冉主动央着绫城,陆露给她请来私人家教,一整年里,她的成绩从年级二百多名前进到前进到年级前十。 高考那年,绫苏冉瞒着绫城和陆露报考电影学院,最终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 艺考那天,绫苏冉的素颜照被各方记者进行拍摄,“最美艺考生”被顶到了热搜前排。 绫城和陆露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绫苏冉考上电影学院。 回到家,陆露和绫苏冉大吵一架。 “当明星有什么好的,你难道不知道你郗姨在娱乐圈里都遭遇过什么!?” 绫苏冉道:“我喜欢演戏。” 从小,她就想要当个演员。 “冉冉,妈妈是为了你好,你这种性格进入娱乐圈会得罪多少人你难道不知道?”陆露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她道,“要么你退学,我跟你爸把你送出国留学,要么,我跟你爸不会再管你,家里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露露!”绫城似是没料到她会对绫苏冉说这么重的话,“女儿想做什么就让她做,想当演员就让她当,绫家能护住她。” 绫苏冉从来不是半路退缩的人,即便撞南墙,她也不会后悔这一遭。 她朝着陆露和绫城鞠了个躬:“爸妈,谢谢你们养我十八年,这十八年来,我走着你们给我铺好的路,从未反抗过你们的话,可我现在只想走这条路,我喜欢演戏,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也不会怕。” 陆露满脸失望。 当晚,绫苏冉拉着行李打车回学校。 过惯了富家千金的生活,陆露断掉她的生活费,她只能靠兼职赚钱。 进组,拍平面,兼职淘宝模特,每一天忙到深夜才能躺到床上。 在绫苏冉以为她会忘记靳司屿时,一道消息传入她的耳中。 靳司屿可能要联姻了。 联姻对象是京北圈的沈家千金,和靳司屿,贺郗礼都在清大。 听到这个消息,绫苏冉终究还是没忍住跑去清大。 贺郗礼和靳司屿正在打篮球,围观的女生围了一圈又一圈,呐喊声响彻篮球场。 绫苏冉的目光落在靳司屿身上。 他穿着黑色篮球服,头戴发带,手腕带着护腕,额前的碎发被沾湿,清冷英隽的面庞轮廓挟着欲气。 绫苏冉一言不发地站在林荫处,下意识拿了一瓶矿泉水,刚往篮球场走,不远处一道倩影先一步将矿泉水递给靳司屿。 太阳毒辣,阳光刺得绫苏冉睁不开眼,但她也能辨认出来给靳司屿送水的女生是沈书宜。 沈书宜和她名字一样,大家闺秀,是真正的富家千金。 “欸,那不是绫姐吗?” 打球的男生看到她,招手:“这边!” 绫苏冉和靳司屿在半空中四目相对,即便移走视线,她也能察觉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她将矿泉水递给贺郗礼。 贺郗礼挑眉,瞥了眼旁边气压极低的靳司屿,接过:“谢了。” “今儿绫姐怎么不给屿哥拿水啊?”相熟的男生被旁边的人撞了下,在看到靳司屿身旁站着的沈书宜才反应过来,调侃道,“屿哥有沈美人送水,怎么还需要绫姐的水。” 几个人起哄:“沈美人什么时候跟屿哥定下?” 沈书宜冷不丁被cue,她的脸染上红晕:“八字还没一撇呢。” 靳司屿刚想开口,又有人问:“绫姐,听说你又要进组了?我一哥们也是电影学院的,我给他提过你,他一听,嘿,熟人。” 绫苏冉问:“谁啊?” “段野。” 绫苏冉听名字挺熟,想了一会儿,记起来一张脸,是前些日子读剧本,坐在她旁边的男生。 “绫姐,我这哥们对你有意思,就喜欢你这种带劲儿的,知道你俩有吻戏激动得直给我得瑟。” “他家也贼有钱,绫姐,不准备和他试试?说不定因戏生情呢。” 绫苏冉刚想否认,余光无意瞥到要给靳司屿擦汗的沈书宜,而前者听到“吻戏”也是一副漫不经心,淡然的模样,似乎在那一刻,她也变得无所谓了。 世界上的男人多得是。 她也不是非靳司屿不可。 绫苏冉笑:“我对段野没什么兴趣,倒是这部剧男主长相挺是我的菜。” 没有察觉到靳司屿的目光定在她身上,微凉的夏风吹着他额前的碎发,他却燥得出奇。 心底仿佛被挖空。 “我靠,我看了官宣,绫姐这是要火的节奏啊,这部剧配置绝了,男主是近两年的顶级TOP万衡,女主是四大小。” “万衡?”沈书宜眼睛一亮,她激动地说,“万衡很帅啊,冉冉,如果可以,你能帮我要一张他的签名吗?” 绫苏冉:“行。” 等两人加完微信,绫苏冉听到沈书宜突然叫了下:“司屿怎么走了,我得去找他,冉冉下次我请你吃饭。” 沈书宜朝靳司屿跑去,她穿着蓝色的公主裙,在他身旁蹦蹦跳跳的,天真又动人。 男生个子极高,他单手抄兜,女生只到他的胸口,仰头看他时,里面的倾慕难以遮掩。 绫苏冉看了几秒,无声地移走视线。 贺郗礼手运着球,篮球在地面发出“砰”“砰”“砰”的震动声,他漫不经心地道:“看什么?” 绫苏冉红唇勾起:“挺般配。” 贺郗礼巡着她目光望去,他嗤笑一声:“你俩之间发生什么事我没兴趣,但——” 他挑眉,漆黑的眼眸落在她身上:“靳司屿对谁感兴趣,我知道,你也知道。” 微风袭来,绫苏冉长发被吹得凌乱,她随意将头发拢着扎起来,淡笑:“靳司屿的事,他未来想跟谁谈,要跟谁结婚,跟我无关。” 她已经给过他两次机会。 她不会再主动。 没劲儿。 - 大三那年,绫苏冉以这张高级冷艳脸,精妙绝伦的演技一炮走红。 她的资源越来越多,递过来的剧本一叠又一叠。 大四毕业那年,除了绫苏冉走红毯的舔屏照,红爆全国的角色,有关她的绯闻也一并荣登榜首。 绫苏冉一夜爆红,靠着绫苏冉引.流量,引话题,炒噱头的狗仔只多不少。 晚上八点,#当红L姓女星和多个男艺人有.染#后面跟着红色的【爆】。 营销号发的每一张动图里,都用红色箭头标注着“L姓当红女星”。 动图里的女人五官辨认度极高,浓颜系骨相,一双勾人的猫眼,身材极好,冷艳又带劲儿,一眼便认出来L姓当红女星是绫苏冉。 第一张动图,绫苏冉长腿交叠,黑色的细高跟勾在白皙的脚尖,半掉不掉,她侧脸轮廓极其优越,纤细的胳膊勾着万衡的脖颈,红唇微启,凑在男人耳边,笑得妩媚性感。 第二张动图背景是在酒吧,绫苏冉穿着黑色绑带吊带,牛仔短裤,头戴鸭舌帽,斜靠在一角吞云吐雾。 似是发现跟拍,她纤白的指尖夹着烟耷在半空,歪头,对着镜头,勾唇。 一副大大方方地让他们拍的神情。 第三张动图,绫苏冉戴着墨镜开着超跑,被发现跟拍,她勾掉墨镜,对他们比了个大拇指朝下的手势,猖狂得不可思议。 第四张乃至到第九张动图,都是绫苏冉和几个主演接吻的画面。 性感又欲又带感,每一张都是真人上阵,舌.吻。 最后几张动图过于黄.暴,秒被微博工作人员屏蔽打码。 #绫苏冉演一部戏,谈一个男人# #旧爱万衡夜堵绫苏冉新欢,爆!# #绫苏冉私生活曝光# …… 接下来几天里,绫苏冉霸占各个娱乐新闻头条。 她的忠实粉能打能骂能扛数据,黑粉也是,黑红也是红,绫苏冉的身价直逼一线,一线珠宝品牌,奢侈品牌纷纷向她抛橄榄枝。 绫苏冉彻底爆红。 对于微博上各种黑她,污蔑她的言论,绫苏冉一概不管。 她照样进组,照样拍戏,照样红遍全国。 第二年七月份,绫苏冉结束一部电视剧的戏份,她连夜赶回京北。 这几年,有绫城劝着,加上绫苏冉常年拍戏不在家,母女两个人的关系逐渐缓和。 这次回京北是因为靳司屿母亲陈娴五十大寿,两家关系密切,绫苏冉不去不合适。 临回京北,绫苏冉飞了趟国外,买了大包小包的奢侈品回国。 到了家,陆露看着绫苏冉,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心疼地道:“瘦了。” 绫苏冉本就高,172的个子踩着高跟鞋,站在那儿气质就很绝。 “上镜显胖。”她淡道。 陆露知道她的性格,管不住,便只能让她注意身体,少熬夜。 这次陈娴的五十大寿办得极简单,在靳家聚,由靳屹掌厨,人并不多,只有他们两家。 到了靳家,陈娴迎过来,来来回回将绫苏冉看了几遍:“我们冉冉又漂亮了。” 绫苏冉将买来的包递给她:“干妈,生日快乐。” 这款包是陈娴上周提了一句国内没有卖的,绫苏冉在国外跑了几家才买来的。 “哎哟,看我们冉冉,还是闺女贴心。” 绫苏冉笑笑:“干妈喜欢就好。” 她又把其他礼盒拿出来:“这是给干爸买的,这是靳司屿的。” 谈起靳司屿,陈娴望了一圈:“司屿呢?” 正收拾礼盒的佣人道:“少爷应该在电影厅。” 陈娴蹙眉:“怎么一回来就钻电影厅。” “冉冉,你去三楼电影厅把司屿喊下来,咱们该开饭了。” 绫苏冉没拒绝:“行。” 这几年,绫苏冉通告多,和贺郗礼,靳司屿的联系也少得可怜。 上电梯时,绫苏冉看着电梯间里光鲜亮丽的自己,回想靳司屿的模样,突然发现,多年前那张熟悉的面庞仍然浮现她脑海。 电梯门打开,绫苏冉往电影厅走。 电影厅的门紧闭状态,别墅内隔音效果极好,绫苏冉没有听到任何影厅内播放的声音。 她敲门,没人应。 绫苏冉推开门,视线骤然变得漆黑。 冷气四面八方地朝她扑来,冷得绫苏冉打了个寒颤。 以前她喜欢在这样低温的房间里披着被子,只是前两年,有一场冬天的戏,她在冰冷的水里足足待了半个小时,受了寒,从那以后,受一点冷,她骨头缝都是疼的。 绫苏冉走进去,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和暧昧搅缠的声音后,她眉心微拧。 抬眼,在看到大荧幕时,她脚步停下。 四面大荧幕布满电影厅。 每一张大荧幕里,被放着她和不同男演员接.吻的画面。 她每一场戏,包括打戏,从未用过替身,亲密戏亦然。 绫苏冉长相就极有张力,看人时,那双猫眼自带深情,又勾人心魂。 屏幕里,她被赤.裸的男人推到墙上强.吻,暧昧的喘声,低沉的呼吸声,接吻时交替声在电影厅一遍又一遍回响。 绫苏冉的吻戏又欲又涩情,被网友们列为教科书。 这还是绫苏冉第一次这么直观地看她和其他人的吻戏。 还是当着靳司屿的面。 绫苏冉挑眉,踩着细高跟往内走。 电影厅只放着一张沙发床,多年未见的男人正躺在那里。 他白色衬衫淌在沙发沿,领带被粗鲁地扯掉,纽扣解开两粒,锋利的喉结下锁骨暴露在空气中,他长腿支着,西装裤凌乱不堪。 似是察觉到什么,靳司屿缓缓抬眸,在看到绫苏冉时,眼眸逐渐变得清明。 男人清冷寡淡的轮廓染着色谷欠,他没有任何遮掩,慢条斯理地拿起湿巾将他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擦干净。 浑身上下透着她未曾见过的另一面。 靳司屿按了暂停。 电影厅瞬间寂静无声。 绫苏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玩得爽么?” 靳司屿从沙发上站起身,他单手抄兜,白色衬衣垂在半空,领带松松垮垮地,西装裤衬得他窄腰腿长。 他没有半点干坏事被抓到的狼狈,反倒勾得她异常燥热。 “还行。”靳司屿声线又低又哑,挟着磁性,“来得太早,败了兴致。” 绫苏冉红唇勾着,她轻笑:“那你继续,我就不打扰了。” 走了几步,她回眸,挑眉:“靳总,看朋友和其他男人的吻戏自。,是觉得特带劲儿还是特刺激?” 靳司屿看向暂停的画面里的绫苏冉,她的唇角被男人吻到泛起湿气,红润又饱满,像是被采撷的樱桃。 他的面庞晦暗不明,漆黑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淡道:“绫小姐吻技不错。” 绫苏冉仿佛回到多年前的夏天。 她故意穿着吊带坐在他月退上,勾.引他。 那时的初吻生涩又美好。 绫苏冉笑笑:“多谢靳总夸奖。” “吻技嘛是可以练的,靳总如果想学,不是有现成的?我想沈小姐应当不会拒绝。” 说完,她转身离开。 只留靳司屿一个人,电影厅灯光昏暗,他半阖眼睫,没人能看清他此时的神情。 半个小时后,靳司屿缓缓从楼梯走下来,他刚洗过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仍是白衬衣西装裤。 唯一不同的,衬衣的纽扣被系至喉结处。 刚才行事浪荡的男人又回到矜贵禁欲的模样。 陈娴忍不住道:“司屿,你怎么这么慢。” “赶紧过来,今天冉冉带了男朋友回来,就差没介绍给你认识了。” 靳司屿下楼梯的脚步顿住。 那一瞬间,那张清冷寡淡的轮廓划过条条裂缝。 靳X绫(三) 靳司看向餐厅方向。 边的男人。 和不同, 是他并未见过的一张脸。 ,绯闻很多,但靳司屿并未当真。 玩玩而已。 只是接吻而已。 只是上个床而已。 几年里,这是绫苏冉第一次将人带回京北给家里人认识。 “怎么了这是, 胃又开始疼了?”看到靳司屿苍白的面庞, 陈娴担心的问。 绫苏冉没有抬头, 旁边的男人正殷勤地给她盛鸡汤。 靳司屿淡道:“没事。” 餐厅只余下一个位置, 在绫苏冉的对面。 他坐下, 握着筷子的指尖紧绷而泛白。 “冉冉,你跟谢焕怎么认识的?”陈娴问。 对于绫苏冉交男朋友这事,陆露也很意外。 京北谢家权势显赫, 谢家和他们商界并不同, 从政界。 更何况,绫苏冉是黑料众多的女艺人。 谢焕笑道:“我是冉冉的粉丝,我朋友圈跟冉冉的朋友圈有重合, 在一次饭局认识的,死皮赖脸地追上了。” “你们谈了多久?” “一年。” “一年?”陆露说, “你微博上爆出来的绯闻怎么回事。” 绫苏冉:“逢场作戏呗,炒作, 也有谈的,没意思就分了。” “冉冉跟我谈了一年是时间最久的。”谢焕说这话时颇有些得意。 “一年也不短了,你家里人怎么说?” 绫苏冉“啧”了声, 对陆露道:“妈, 今天可是干妈五十大寿, 真想知道,吃完饭再聊,谢焕又不会跑。” “好好好, 不说了,吃饭。” 椅子与地面摩擦声。 靳司屿忽然起身,他道:“阿车喊我有点事,我出去一趟。” “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 “正事要紧,让他们忙去吧。” “司屿这几年跟沈家那位怎样了?” “……” 靳司屿订了常去的酒吧包厢,他到的时候还没有人来,他要了一箱酒,独自一人喝着。 一行人陆续进来:“屿哥怎么一个人先喝上了?” “遇到什么事了,借酒消愁?” “哎哟瞧你怎么说话呢,屿哥怎么可能借酒消愁,如今咱屿哥,贺哥哪个不是混得风生水起的?” “对了屿哥,我看上你们娱乐公司里一新出道的小妹妹了,你看看能不能搭个线让我认识认识。” 哪儿知靳司屿冷笑:“认识?” “当我这儿介绍所?” 包厢内的气压极低,没人知道也没人能猜出来靳司屿怎么突然变了神色。 像是抢了他老婆。 一行人不敢再言语,叫了几个公主,拿着话筒开始唱歌。 靳司屿喝完一杯酒,正要接着倒,一只纤细的手接了过去,他瞥过去,穿着制服的女生不知何时坐在他旁边,给他倒酒。 “我去,屿哥是怎么回事儿,平时不近女色,今天竟然让人坐过来?肯定有事。” “男人嘛,禁欲久了,放纵起来那可就……” 几个人笑。 贺郗礼过来时表情不太好,他看着包厢内的公主,敞腿坐在沙发上:“让她们出去,吵不吵?” 他看到靳司屿旁边坐着的公主,挑眉:“不怕家里发大水?” 靳司屿顿了下,想起绫苏冉,想起谢焕,想起他们谈的一年,想到那一年里他们能做的任何事,他的心脏像是被无数把锋利的刀子剜了一道又一道。 想杀人。 他将酒杯放在桌子上,面无表情,嘴角勾着,挟着嘲弄:”能发什么大水?” 酒局足足喝了三个小时才结束。 贺郗礼将靳司屿手里的酒杯夺走:“行了,都醉成这样了还喝?再喝进医院了,车钥匙给我,送你回去。” 靳司屿:“没醉。” 贺郗礼瞥他眼,知道靳司屿醉了大半。 车子停到院子里,贺郗礼挑眉:“车我开走,明天我让人送过来。” 靳司屿“嗯”了声,跑车引擎声远去,他站在别墅门前,抬起视线,落在某处。 - 绫苏冉刚洗完澡敷完面膜,门被敲响。 家里只有绫城,陆露和保姆,平时,也不会有人来她的房间。 “进。” 没有动静。 绫苏冉刚打开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高大的身影挟着强烈的侵略感覆在她面前。 “你怎么来了?” 靳司屿还穿着下午的那套衬衣西裤,他盯着她,眼眸黑如夜色。灯光下,男人的神情看起来晦暗不明。 绫苏冉:“喝酒了?” 还是没人应。 绫苏冉被他弄得烦躁,她下逐客令:“我该睡了,靳总半夜来我家不合适吧。” 在看到某处后,男人脸色倏变。 绫苏冉的脖子忽然被扣住,靳司屿粗砺的指腹摩挲着她锁骨的红.痕,力道重到她快要窒息。 “靳司屿,你他妈神经病吧!”绫苏冉伸手掴他一巴掌,“发酒疯去别处发。” 清脆的一巴掌将他扇醒。 靳司屿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他卑劣地看着她,戴了已久的面具在这一刻彻底撕碎。 他掌心箍着她脖颈,托着,男女体力差距在一瞬显现,绫苏冉被迫抬起头,她个子并不低,可在靳司屿面前,她仍抬头看他。 靳司屿嘴角勾起,冷嘲热讽:“就这么饥渴。” “下午到现在短短三个小时也忍不了?” 绫苏冉冷道:“你有病。” “我有病?”靳司屿清冷的面庞划过一丝阴翳,他突然低笑出声,“我有病?是啊,我是有病。” 绫苏冉只觉得锁骨一疼,她拧眉看到靳司屿咬在她锁骨,又重又狠。 她忍无可忍,抓着他头发往外拽:“几年不见,靳司屿你他妈是不是退化了,变成狗了?这么爱咬人?” 他歪头,又咬在她脖颈动脉处。 绫苏冉疼得“嘶”了一声:“靳司屿,我还要拍戏。” 趴在她身上的男人停下动作,只是那灼热的气息缓缓向下,在她锁骨处小心翼翼地□□。 绫苏冉在这时发现她锁骨有块被虫子咬的红痕,看起来像是吻.痕。 她抿着唇,又忍不住想笑,笑到眼眶潮热泛红。 一道猜想浮在面前。 “靳司屿,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这句话像是捏住他的命门。 靳司屿一向清冷寡淡的面庞轮廓凌乱,他眼眸翻滚着情绪:“什么人都可以。” 绫苏冉:“什么?” 靳司屿嗓音嘶哑:“为什么不能是我。” 绫苏冉觉得他莫名其妙,她轻笑:“你说呢。” “靳司屿,我给过你机会。” 她淡淡看着他:“已经过去了,往前看——” 话戛然而止。 靳司屿低头含上她的唇。 绫苏冉被男人炙烈的温度烫得颤抖,和她拍戏接吻时的感觉不同,她挣扎着,却被靳司屿强硬地捏着手腕,吻比刚才更深,更重,吸得她头皮发麻,双腿发软。 “往前看?想都别想。” “绫苏冉,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豆大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向窗沿,一同砸向的还有她频率紊乱的心脏。 绫苏冉可悲地发现,这么多年过去,她仍然喜欢靳司屿。 她被他吻遍全身,情深之处,葱白的指尖抓着男人的臂膀,被他盯着,绫苏冉额头抵着床单却被靳司屿强硬地嵌着她下巴与他对视,他吻她,咬着她唇,呼吸相搅。 绫苏冉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等她醒来已第二天中午。 旁边早已是空的,没有半点余温。 绫苏冉撑着坐起来,额头浸着汗,她看着靳司屿的杰作,咬牙:“人渣。” 禽.兽不如的狗东西。 想起昨晚靳司屿喝醉酒,她不知道他是否断片,不知道他今天早上看到他昨晚的所作所为到底有何感想。 可他走了。 绫苏冉:“人渣!” 等她收拾完,打开手机,发现靳司屿早在两个小时之前发了几条消息:【等我】 绫苏冉把他拉黑,刚下楼,她看到陆露在沙发上坐着。 陆露看着她,像是在等她已久。 绫苏冉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喝下几口,她走过去:“怎么了?” 陆露看着绫苏冉脖颈,锁骨处的吻.痕,半晌,她动了动唇,嘶哑道:“你跟靳司屿,上.床了?” 绫苏冉这才发现她穿的短袖根本遮不住,就连她的胳膊上也是,她没忍住又骂了句禽.兽。 靳X绫(四) 被陆露发现, ,她道:“嗯。” 神情,她长腿交叠坐在沙发椅背上,佯装随意道:“妈, 当初不是说咱们两家做亲家么, 你现 “除了靳司屿, 其他人都行, 看, “昨晚你们做措施没有?” 绫苏冉回想起昨天疯狂的一晚,靳司屿像是从未有过女人,在她身上折腾来折腾去, 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 可即便再无法克制,他每次都还是做了措施。 这人喝了酒过来,也不知道从哪儿拿的。 绫苏冉不太自然地道:“妈, 我都二十多岁了,这好歹是我感情私事, 你怎么盘问这么清楚。” “你喜欢靳司屿?”陆露突然问。 绫苏冉透过窗户,她看到隔壁别墅二层的方向, 抿着唇,良久,她道:“喜欢啊。” 年少时, 她能凭借着努力考上京北电影学院, 现在, 她能靠着这一身皮囊,靠着演技,凭借运气爬到娱乐圈的顶端。 可感情哪儿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绫苏冉她并不是胆小懦弱, 更不是一个会自卑的人,面对拒绝她两次的靳司屿,她不敢,也没有勇气再向前。 绫苏冉以为她能靠着交各种各样的男朋友来忘记靳司屿,后来她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靳司屿只要出现在她面前,她便会朝他投降。 “砰——!” 水杯摔碎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再喜欢也不行,你们两个不能在一起。”陆露面庞掠过苍白,她绷紧脸,“靳家和沈家快要联姻了,你跟靳司屿这件事憋在心里,谁也不许说。” 绫苏冉不明白陆露对她和靳司屿在一起这件事有这么大的意见,她散漫笑了下:“知道了,我回卧室了。” 她没再看陆露是何表情,将手里的冰水喝完丢进垃圾桶,每走一步全身撕拉着疼痛,走到卧室,绫苏冉额头浸着薄薄一层汗。 回到床上,绫苏冉看了眼手机,已经十二点,除了早上靳司屿给她发的两个字,再无其他。 绫苏冉睡不着,又等了会儿,她点开他头像,发了两个字:【混蛋!】 发完,她将手机丢到一旁,补眠。 一觉睡到傍晚,醒来时,窗外的夕阳余晖洒向卧室,整片天都是火烧的颜色。 手机里仍旧没有消息。 绫苏冉索性趿拉着拖鞋走到露台,她穿着真丝睡裙,她肌肤雪白细腻,被吸得泛红泛紫的吻,痕显得格外清晰。 她慵懒地靠在栏杆处,葱白的指尖夹着烟,望着远处的风景,眯着眼徐徐抽着。 手机震动了下。 绫苏冉瞥了眼,掸烟灰的动作停滞。 被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跳出来一条微博热门。 #靳氏太子爷与沈氏千金婚期在即# #靳司屿沈书宜 亲密会面# 绫苏冉点开微博,里面是条长达一分钟的视频。 视频从机场开始,靳司屿身穿笔挺落拓的西装,矜贵又禁欲,身后站着两位保镖以及两位助理,等了大约两分钟,沈书宜拉着行李箱走出来,保镖连忙走上前接过沈书宜的行李箱。 看到靳司屿时,沈书宜嘴角弯弯,满眼都是他。 从前还是从后看,两个人看起来极其般配。 到了酒店,双方家长各坐一方,视频里他们相谈甚欢。 绫苏冉静静地看着手机屏幕,直至烟灰燃在她指尖,她才反应过来。 评论区早已沦陷。 【靳氏?是我想的那个靳氏吗?京北有名的几家连锁医院都是靳家的,靳太子爷在前几年创办了靳氏,以毒辣的眼光捧出来不少艺人】 【靳太子爷长得也太帅了,要是能戴上眼镜,那不得狠狠把我拿下,妥妥的一斯文败类啊!爱了爱了!】 【沈家千金好有气质啊,据说还是个学霸,两个人在大学就开始谈了,你们说他们会不会因孕结婚?】 【我靠我靠,我发现了华点,快看靳太子爷的喉结,还有锁骨,有女人印!像是咬的也有点像吻.痕,妈呀,这也太带感了吧】 【等等,沈家那位不是刚回国?那靳司屿身上的那些…….是哪个女人弄的】 【多正常啊,京北圈的公子哥乱得很,左拥右抱金屋藏娇这一套玩得多溜,家族联姻而已】 …… 绫苏冉定了良久,将烟掐灭,她回衣帽间换了身衣服,踩着细高跟下楼。 刚推开门,陆露拽着她:“去哪儿。” 绫苏冉好整以暇地问:“能去哪啊,明天要拍戏,去横店。” 绫苏冉在她身边长大,二十多年,陆露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性格,也知道她要去哪儿。 “看到了?” 陆露道:“靳司屿已经和沈书宜订婚了,过不了多久就会结婚,冉冉,听妈妈的话,忘了他吧,谢焕呢,谢家走政路,谢焕对你也好,人也上进,他哪点比不上司屿?” 绫苏冉抿着唇,握着手机的指尖泛白,她笑道:“妈,难道你还不了解我?” “什么。” 绫苏冉漫不经心地道:“谢焕是我故意找来的。” “我知道靳司屿喜欢我,他不可能和沈书宜在一起,更不可能跟她结婚。” 绫苏冉无视陆露愈发难看的脸,她拎着包往下走。 身后倏地传来陆露尖锐的声音:“不许去!” “如果你不想我死,不许去找他。” 陆露手里不知道何时拿了把刀,锋利的刀刃抵着她脖颈,她面带复杂,最终颤抖着嗓音道:“冉冉,是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爸爸。” “靳屹才是你的亲生父亲。”陆露痛苦道,“冉冉,你和靳司屿是兄妹。” “你们不能在一起。” 包砸落在地上。 绫苏冉的睫毛缓缓动了动,她喉咙干涸到疼痛,想发声却发现她根本发不出来任何声音。 良久,绫苏冉低头,她笑着说:“妈,你是在骗我吧。” “怎么可能呢……” 陆露将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意外告诉绫苏冉:“绫城没有怪我,他坚持让我把你生下来,后来,我不能再孕,他仍对我如初。” “在你高二那年,我知道你生父其实是靳屹,靳家也知道,我对不起陈娴,也对不起阿城,我会用一生去赎罪,也许不能再怀孕,不能为阿城生一个属于他的孩子就是我的报应。”陆露哭着说,“可是冉冉,你不能和靳司屿在一起。” “靳司屿已经和沈家联姻,婚期在十月,冉冉,听妈妈的话,忘了他吧,忘了他吧。” 绫苏冉看着以死相逼的陆露,眼眶泛红,转身回了卧室。 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浮现着陆露的话,头脑一片空白,仿佛什么都没有了又仿佛被装得满满当当。 绫苏冉忽然想起一年前。 她还是随叫随到的小明星,小艺人,她的长相在娱乐圈里深受欢迎,不少政界,商界名流对她抛下隐晦的话。 跟了他们,要什么资源有什么资源。 绫苏冉自然不屑,她也不可能忍受这些侮辱,当即拎着红酒瓶径直摔破那人脑袋,一脚将他踹进别墅外的游泳池。 她得罪了人,被彻底封杀。 那段时间,绫苏冉并不好过,后来,当时她的经纪人以有个女N号的角色为由将她骗到饭局。 等绫苏冉走进来,她才发现这是鸿门宴。 里面坐着的是那天的商界大佬,和几个眼熟的人,都对她虎视眈眈。 而最上座,是靳司屿。 他穿着西装外套,高高在上,眉眼漆黑,轮廓矜贵清冷。 修长的指尖端着酒杯抿着,在她到包厢的那一刻,从未看过她一眼。 绫苏冉换了个方向,改变主意,坐了下来。 经纪人松了口气,小声对她说:“冉冉啊,不是我害你,我这是对你好,这里面的哪一位咱们都没办法招惹,钱总说了,只要你来,他便放你一马,你都被封杀这么久了,现在的市场需要曝光,你这么久没戏拍,观众粉丝很快就会把你忘掉。” 绫苏冉抱着胳膊,嘴角勾起,慵懒地斜在椅子上。 她今天穿了身黑色礼裙,侧身高高开衩,露出一双修长白皙的腿,在包厢内白到发光,美得张扬夺目。 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除了靳司屿。 钱总猥.琐地看她一眼,故意道:“哎哟,这不是绫小姐吗,听说最近绫小姐没什么工作行程啊。” 绫苏冉轻笑:“妥钱总的福,自然是清闲的。” 靳司屿放下酒杯时,淡瞥他们眼,缓缓从绫苏冉那双猫眼移走视线。 “看来经过此事,绫小姐变乖了。”钱总看着她白皙的长腿,只觉周身温度骤降,想起什么,他道,“这是靳总,还不过来敬靳总一杯?哄好了有你的好处!” 绫苏冉挑眉,她觑着面不改色的靳司屿,拿着酒杯,踩着细高跟往包厢高位走。 刚走到靳司屿身旁,腰间一紧,绫苏冉猝不及防被男人搂入怀。 众人震惊地看着绫苏冉坐在靳司屿腿上,而后者径直夺走她手里的酒杯,仰头,喉结上下滚动,一饮而尽。 “添座,添餐具。”靳司屿淡道,“加热水,五十度的水,不能过热,不能过冷。” 很快,侍者将椅子,餐具加在靳司屿旁边,绫苏冉自然地从男人腿上下来,坐在他旁侧。 靳司屿将侍者端来五十度的热水倒进绫苏冉的杯子里,熟练地像是做过千遍万遍。 钱总彻底傻了脸。 这才明白过来,绫苏冉竟然是靳司屿的人。 一场饭局下来,钱总和其他几位颔首低眉,弓腰对绫苏冉敬酒道歉。 冷汗瞬间冒出来,身上没有一处是干的。 一局下来,几个人醉摊在桌子上。 那晚,两人没有说一句话。 等饭局结束,靳司屿单手将锁骨的纽扣系上,他哑声道:“送你回去。” 绫苏冉拎着包:“那走呗。” 走出包厢,绫苏冉隐约听到相机的咔嚓声,她回头,看到有狗仔在跟拍。 腰间忽地一沉,靳司屿的掌心占有欲地握着她的腰,带着她往前走。 走到中途,绫苏冉突然回眸,顶着张高级脸,红唇勾起,对着身后的狗仔竖了个中指,笑得明媚欲气。 一双白皙的长腿在行走间晃动在夜色深处。 男人停下脚步,脱掉西装外套将她腰间一系,将她的腿遮盖得严严实实。 凌晨,绫苏冉和靳司屿这张偷拍照被爆到网上。 #绫苏冉金.主# #绫苏冉被包.养# 齐齐爆热搜。 不到五分钟,有关词汇被彻底删除。 第二天,钱总和那几位做“情.色交易”被抓。 之后,绫苏冉的资源愈来愈多,她换了家娱乐公司,也换了位金牌经纪人。 绫苏冉知道,这一切都是靳司屿的手笔。 …… 手机震动几声。 绫苏冉回过神来,她低头,看到靳司屿给她发了消息:【还疼吗?】 【我忙完事了,现在过去找你。】 绫苏冉看着屏幕,眼前被雾气弥漫,她恍然明白高二那年,靳司屿为什么拒绝她。 明明对她是有感觉的,明明是喜欢她的。 拒绝她,躲她,是因为他知道他们的关系。 是因为知道他们不能在一起。 绫苏冉久久地看着靳司屿发的消息,想起他和沈书宜婚礼在即,想起以死相逼的陆露,想起靳司屿和她是兄妹关系,双肩倏然耷下。 她抿着唇,划下和他的聊天记录,短短两分钟便能刷完全部内容。 绫苏冉不敢再看,指尖一点,将靳司屿拉黑。 当晚,绫苏冉飞往横店。 靳司屿在绫家等了一夜。 靳X绫(五) 事愈传愈烈, 爆了热搜。 一夜之间,这个遍。 为靳司屿的发小,自然少不了各路的问候。 【冉冉,靳司 【冉冉, 他俩大学真的谈了???不会吧, 我一直以为你们两个互相喜欢来着。】 【贺哥闪婚, 没想到司屿也要结婚了。】 眼不见为净, 绫苏冉申请了个微信小号, 工作用这个号。 绫苏冉在横店进行收尾工作,补拍两个场景后,她飞国外度假。 没想到绫苏冉刚下飞机, 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程之寅身穿松垮的夹克套装, 在看到她时,烟被他掐灭丢进垃圾桶,他自然地朝她走来, 拉着她的行李箱:“祖宗,可算等到你了。” 而他身后的两个男人举着“恭迎绫大仙女”的欢迎牌。 绫苏冉挑眉:“你怎么来了。” “打听到的。”程之寅笑, “好歹追你那么多年,来我的地盘, 不得尽一下地主之宜?” “城堡,别墅,公寓, 农庄随你选。” 绫苏冉如今二十三四, 程之寅比她大几岁, 如今三十而立。 男人眉目硬朗,比多年前看上去成熟稳重不少,行为处事仍能看出纨绔子弟的那一套。 绫苏冉坐上车, 她道:“听说你最近相亲。” 提起这个,程之寅扶额:“绫苏冉,你故意的吧,别提相亲这事,你又不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 绫苏冉笑笑:“假深情就算了,前些日子还听说你跟一留学大学生刚散。” 程之寅桃花眼微挑,他边开车边随意道:“不想知道那妞儿长什么样?” 绫苏冉对此并不感兴趣。 程之寅:“像你。” “也只样貌像个一成。”他说,“其他,一点都不像。” 绫苏冉没说话,良久,她回眸看他:“程之寅,我喜欢靳司屿。” 程之寅脸色瞬变,他苦笑:“没想到几年前你对我说的话在几年后我又听了一遍。” “靳司屿和沈书宜要结婚的事我已经听说了。”程之寅难得跟她开玩笑,“所以来国外是要逃避现实?” 绫苏冉静默,她顿了下,没有否认:“算是吧。” 她根本无法确认,靳司屿与沈书宜订婚的消息是真是假,她不敢问,更不敢知道事实。 即便知道又如何,他们身上流着的都是靳屹的血,即便靳司屿和沈书宜并没有订婚,然后呢? 绫苏冉知道,靳司屿只要站在她面前,她一定会选择他。 伦理,道德,乱.伦,她以为她并不在乎,可她还是逃了。 到了住所,程之寅单手撑着下颌:“欸,要跟我结婚么?” 绫苏冉愣住:“什么?” 程之寅漫不经心道:“我未婚你未嫁,你跟靳司屿也走不在一起,陆姨自杀的事我也听说了,待你回国,面临的情况不会比我好多少,咱们这些人没有所谓自由的,除了联姻还能有什么。” “跟我结婚,总比你和一个只见了一面的男人结婚要强吧,你觉得呢?” 手机屏幕里,#靳氏太子爷否认与沈氏千金的婚事#上了热搜。 有关靳司屿和沈书宜的词条一如她被网.暴的那年,不知何时被清除。 绫苏冉将手机合上,她抬眸:“我考虑一下。” …… 靳司屿进绫家,被陆露挡了回去。 “司屿,你是阿姨看着长大的,你跟冉冉不合适。” 靳司屿站在她面前,抿着唇,面带倦怠,眼下乌青明显,明明比她高,却像是被打碎筋骨,颓败又佝偻。 陆露狠心道:“程之寅向冉冉求了婚,这几天冉冉一直和他待在国外度假。” “程之寅从小喜欢冉冉,这事你也清楚,这孩子比冉冉大几岁,也到了结婚年龄,喜欢冉冉这么多年,等了冉冉这么多年,就连是我,我也会被感动到。” 靳司屿知道程之寅以前喜欢绫苏冉。 但他知道,绫苏冉不会喜欢程之寅,更不会轻易被谁感动到。 陆露的话传入耳边,靳司屿还是生出来一丝怕意义 半晌,他哑声道:“陆姨,可我等她等得更久。” 比程之寅更早,喜欢她。 也许在她说过“要做他新娘”时,他便只有她一人。 回到家,靳司屿打听到绫苏冉的下落。 前两天正如陆露所言,她和程之寅在国外。 今天,她从国外飞回京北参加颁奖典礼。 “回来了?”陈娴看着靳司屿的模样,问,“怎么了这是。” 靳司屿单手拎着西装外套垂在半空,衬衫凌乱,额前碎发扫在眉间,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过来看冉冉,直播已经开始了。” 听到绫苏冉的名字,靳司屿抬起眼眸,电视屏幕里正浮着直播现场。 镜头在现场晃动,最后停在绫苏冉那张精致白皙的面庞。 她今晚穿了身白色高定礼服,卷发披肩,五官精致秾丽,眼尾外挑,一双猫眼摇曳风情,一颦一笑勾着媚色。 靳司屿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 往下,天鹅颈上还未消除的浅色吻.痕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明目张胆又坦荡。 绫苏冉本就是焦点,她粉丝多,黑粉也多,一瞬间她的私生活再次引爆网络热潮。 【绫苏冉居然不遮……她怎么想的?】 【我看不是谈恋爱,倒像是被包.养吧,不然词条怎么没了,资本呵呵】 【抱走美人。】 【少管闲事,绫苏冉长得美有演技,又不是爱豆,怎么的,不能谈个恋爱?】 【救命,只有我羡慕跟绫苏冉谈恋爱的男的么,美死了,身材又好,到底谁这么幸运!】 …… 粉丝和黑粉撕得昏天黑地。 下一秒,主持人拿着话筒:“让我们恭喜主演《向光缘》的绫苏冉,提名最佳女主演!” 镜头扫向座位上的绫苏冉,她站起来,气质一绝,勾着唇踩着细高跟走向舞台。 绫苏冉接过奖杯,笑着说:“谢谢大家的喜欢,在这里,我想公开一件事情——” 现场,甚至屏幕外的空气在这时骤然停滞。 “我要结婚了。” 满屏幕的抽气声,#绫苏冉公开结婚#被瞬间顶上热搜。 “冉冉怎么突然结婚了?”陈娴问。 一道巨大的响声响起。 陈娴和靳屹回头,靳司屿昏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任何反应。 靳司屿当即被送往自家医院。 胃出血,过度劳累,过度刺激导致的昏迷。 陆露是在第二天得知靳司屿晕倒的消息,她赶去医院,看着陈娴和靳屹,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靳司屿,她只能将绫苏冉和他的事说出来。 高二那年,在得知绫苏冉亲生父亲是靳屹后,绫城陪着陆露来到靳家。 那晚的意外导致两家有几年未曾联系,直至前几年,陈娴和陆露的关系恢复如初。 “对不起阿娴。”这几天下来,陆露瘦了不少,脸瘦削,颧骨微突,“我没想到冉冉对——” 陈娴和靳屹这才明白靳司屿为什么拒绝和沈家的联姻,不顾沈家的颜面,公然在微博澄清,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看到绫苏冉宣布结婚的消息而晕倒。 半晌,陈娴敛下眉,缓缓道:“司屿……是抱养的。” 当年陈娴生子难产,靳屹保了大人,他们的孩子没保住。 而医院内一对小情侣将刚出生的婴儿抛弃在病床离去,陈娴和靳屹觉得这个婴儿就像是他们未曾出生的孩子带来的礼物,最后将其领养养大成人。 知道绫苏冉和靳司屿并不是亲兄妹,陆露松了口气, 等她们反应过来时,不知何时醒来的靳司屿早已离开。 …… 靳司屿从医院里出来,给绫苏冉打电话,却还是无法接通状态。 他紧绷着下颌,最后只得给程之寅联系。 接通的那一秒,靳司屿像是变了一个人,从容不迫的淡然被打碎,握着手机的手无端颤抖:“绫苏冉在哪儿。” 程之寅听出靳司屿的声音,怔了一秒,他轻嗤道:“原来是靳总,你找冉冉做什么。” 靳司屿满脸颓败,额前的碎发遮掩他通红的眼:“程之寅,绫苏冉不能和你在一起。” “现在才发现自己喜欢她?靳总,你不觉得已经晚了吗?” 程之寅的话像是密密麻麻的网将他兜头蒙住,窒息到他难以呼吸。 半晌,靳司屿开口,嗓音哑得厉害:“宴哥,绫苏冉她,是我一直都喜欢的人。” 从小到大,他喜欢她二十年。 他的卧室里藏满她的照片。 整个思春期,梦里的人只有绫苏冉。 一直以来,靳司屿都是淡然从容的,程之寅从未见过靳司屿这副模样。 程之寅想起昨晚绫苏冉拉着行李,向他告别。 绫苏冉还是没有选择他。 她还是走了。 回到了京北,回到有靳司屿的地方。 “她在等你。”程之寅语气含着不甘,“至于什么地方,我不知道。” 挂断电话,靳司屿没有多想,朝着一个地方赶去。 一路上,夏风从车窗灌进来,风声肆意,两侧的风景极速倒退。 繁华的市区,纵横交错的高架桥,再到偏僻的林荫深处,随着离目的地愈来愈近,靳司屿的脉搏跳得猛烈又急促。 车子停在一个荒废的小学前。 那是他们曾经上学的地方,在不远处,有滑梯,有秋千,还有一条横穿河面的拱桥。 靳司屿往前走,脑海里浮现十多年前的画面。 七八岁的绫苏冉比同龄女孩子都爱玩,也更招男生喜欢。 每天下午,他们都会在这里玩捉迷藏。 靳司屿做完作业,便会与绫苏冉汇合,一同回家。 直至有一次,绫苏冉同班男生焦急跑回来:“绫苏冉不见了!” “我们玩捉迷藏,找了半个小时也没找到她,这可怎么办啊。” 靳司屿想也没想,连忙跑出去找人,学校的同学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他跑遍校园所有角落,最终,在夕阳落下时,他找到了绫苏冉。 她一个人蹲在拱桥下,在看到靳司屿那一刻,绫苏冉欣喜地跑出来:“终于有人找到我了!” “我藏了好久的。” 靳司屿绷着脸,可看到她弯起的眼眸,他松了口气,严肃道:“以后不要乱跑,跑丢了怎么办。” 绫苏冉眨着乌黑发亮的眼,小手勾着他:“不会丢的。” “因为你会找到我的。” …… 靳司屿在拱桥前停下。 他看着那抹熟悉的倩影,嗓子干涩:“绫苏冉。” 站在河边的女人仍穿着领奖时的白色礼裙,夕阳余晖下,身上仿佛披了件橙色的婚纱。 绫苏冉回眸,像是与十多年前重叠,她勾唇,眼眶潮湿:“我等你很久了,你怎么才来。” 靳司屿喉结滚动,走上前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吻上她的唇。 这枚吻莽撞又猛烈,像是将她吮进腹里,吻得尽兴又疯狂。 绫苏冉双腿发软地倒在靳司屿怀里,她指尖抓着他臂膀,她被吻得微张着唇,侧脸泛着潮红。 “颁奖礼是怎么回事。”男人低沉的嗓音落下,挟着控诉,“绫苏冉,该做的事做了,你还想跟谁结婚?” 她挑眉,面庞晕着轻笑:“你说呢。” 靳司屿静静看着她,像是将她钉在原地。 男人眼眶还是红的,绫苏冉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副模样,她不再捉弄他,上前勾着他脖颈,踮脚吻着他唇:“看你咯。” “过来找我,我跟你私奔,不来找我……”绫苏冉笑,“我就和程之寅结婚。” 话音刚落,绫苏冉嘴角一疼,靳司屿的吻再次落下来:“嫁给别人,想也别想。” 他卑劣,龌.龊,自私地将她拽入地狱。 可即便深处开满荆棘的地狱,她也要和他相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