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虫族装疯卖傻》 1、第 1 章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二觉可以没有引导者,但三觉必须有是吗?”柏西斐接过私虫模拟意识星期五送来的甜酒冰酪,头也不抬地对身后的拜访者说,“是这个意思吗?” “埃诗南迦阁下,我们也是按章程办事,”拜访者几步走到柏西斐的面前,半跪了下来,楚楚可怜地仰视他道,“您就,当为自己的安全着想。” 柏西斐抬眼一瞧,见他身披藏青色织绒大衣,腰束杜玛经典款宝蓝绳结,佩金边香谢丽双子肩章,一身联邦雄性保护联合会的高级雇员制服,也是个雄虫。 他琢磨了会儿,挖了勺冰酪,没忍,直接笑了出来。 “引导者制度”,即“引导雌虫制度”,脱胎自虫族的变态发育,古早虫族社会雄性剥削雌性的一种表现形式。 一名虫族一生经历三次蜕皮,三次觉醒,蜕皮重塑肉身,觉醒发育精神。而其中最凶险的,是十八岁进入预成年期时,同步进行的三蜕与二觉,这一过程又被称作“羽化”。羽化过后,虫族体态容貌将不再改变,直到终末将至,步入衰落期。 不同于一二蜕相对温和的不全变态,三蜕的完全变态作为一个打破重组的过程,恐怕用剥皮拆骨、剜肉钻心等词都不足以形容。针对这一把“痛死”化作现实的过程,虫族理所当然进化,柏西斐认为是退化出了相应的麻醉机制。 更准确地说,是雄虫,是没有感官调节系统的雄虫为了顺利羽化,把在三蜕的时候发情刻进了基因,利用情热分泌特殊的化学物质,达到麻醉效果。 在无法隔离信息素的古代,只要一群雌虫,娇贵的雄虫阁下就可以无痛蜕皮,纵享欢愉,无忧情热信息素招来的疯雌,而只需回馈雌虫一个成为自己雌奴的资格,简直是一石三鸟的无本买卖。“引导雌虫制度”于是应运而生,竟还是两厢情愿,皆大欢喜。 然而,时至今日,麻醉手法五花八门,信息素隔离手段多如牛毛,连雌奴这个称呼都不被允许存在了,“引导雌虫制度”又是哪个牌面上的事?什么叫他必须要找一名引导者?你们雄保会拿前前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 逼婚他爹的就直说! 他甚至不是羽化,是三觉! 二十五岁的三觉它不伴蜕皮! 这事实在太荒谬,荒谬到柏西斐连生气,都气不起来。 他似笑非笑地说:“为安全着想?怎么?我不找,你们雄保会就要威胁我的安全?” “奥瑞啊,不,当然不!您怎会这样想!”雄虫秘书大惊失色,几乎要扑到柏西斐的膝上,焦急道,“阁下如今贵为第一雄虫,身份今非昔比,多少不法之徒正数着日子等您三觉,万不可掉以轻心呀。” 柏西斐点头:“有道理,就像熔岩派对?就像热泉·夏札那个狗爹养的贱货?” 雄虫秘书顷刻收声,小心翼翼地观察柏西斐的脸色,半天嗫嚅了句:“您说笑了。” 看着那根粗壮有力的尾鞭,爬过湿润的青石板,爬上他光亮的小皮靴,将翠色足肢扎进织面,环过自己颤抖的身躯,捧起他的下巴,他委屈地看向尾鞭的主虫,没有动。 柏西斐眼含笑意,微微俯身,问他紧张的客虫:“不好笑?真的不好笑吗?这个笑话还是前日里您的同事与我说的,不瞒您说,我惊为天虫,当即决定一定要和别虫分享。现在您,觉得不好笑?” 短短两个月,雄保会十三次来访,柏西斐拒了八次,见了五次,直至上一次,一年轻虫突然语不惊虫死不休,在他的半公开的痛点上跳起了霹雳舞。 柏西斐一鞭把他们的领头打飞,将他们驱逐出境,愠怒之余,却也知晓雄保会在对自己下达“最后通牒”。 果不其然,这回迎来的,是一名职位明显高于此前拜访者的雄秘。 联邦对付“不太听话”的雄虫,历来采取“以雄制雄”策略,这是个小小的潜规则。比如现在半跪在柏西斐眼前的这位仁兄,端的一副柔弱可欺相,行的全是咄咄逼虫事,净等着他动手。 柏西斐说:“是几年不见,想我了,还是他联邦明珠的点子就这么硬,让你们昏了头,挑上我做软柿子?” 秘书阁下一听,小脸煞白,立马红了眼睛,像一只被打湿的小猫咪,对他撒娇弄痴。 柏西斐是当了几年阿宅,不是瞎了,聋了,傻了,更不是死了。他不服管教不是一天两天,雄保会为什么突发恶疾,找起了他这万年老处男的麻烦,他不说一清二楚,也有几分成算。 几月前,全虫族雌性的梦中情虫,前第一雄虫,被誉为“联邦明珠”的鸢殊,突然被曝实际性别为雌,引爆舆论,震动全域。 “旷世奇闻,雌扮雄装第一雄虫” “维思党的超级诈骗” “有史以来最大丑闻,我们需要真相!” “新第一雄虫:厌雌症埃诗南迦·柏西斐” “雌虫与雄虫,未来何去何从” “繁育中心:将组织新一轮公共健康卫生检查” …… 联邦明珠案爆,负责全体雄性健康管理,每季度组织一次体检的繁育中心站上风口浪尖。若干虫等不堪多方压力,火速滑跪,公开致歉并发起了一场超规格临时体检,给了柏西斐这个老六一个猝不及防的大逼兜。 柏西斐藏锋数载,终于藏了个寂寞,一着不慎,就不幸暴露了他高达87的精神综合偏差,被动被迫晋身,从普普通通一高阶雄虫摇身一变,站上虫族基因序列之巅,变身权力、金钱、名望的象征,特权者中的特权者,新第一雄虫。 这要放在雅爱纪那会儿,都够他原地加冕成王,一夜君临第五簇区了。 所以,政府宣传多年的雌性主义平权大使,温柔友善又强大的雄虫门面,鸢殊,这厮他爹的竟然是个雌虫,这还不够,接任他的还是柏西斐这个臭名昭著的厌雌症疯雄? 奥瑞在上,这和指着雌虫们的鼻子骂小丑有什么区别?! “嘿,蠢货们,世界上压根没有那种雄虫,他爹的快别做梦了!” 好一场酣畅淋漓的坟头蹦迪。 联邦政府遭晴天霹雳,大急特急,焦头烂额地向柏西斐这位新第一施压,指望他相亲结婚生崽闪电一条龙,挽回一下令虫绝望的风评,以降低联邦明珠案的负面影响,缓和雌雄矛盾,压制雌虫狂暴率的进一步攀升。 眼看联邦明珠案一审开庭在即,柏西斐油盐不进,雄保会从隔空问好到上门威逼,什么体统,什么脸面,都丢了个干净。柏西斐“拖字诀”失效,再思及几月来,鸢殊层出不穷的丑闻与正热的大选,哪里还能不知自己这是路遇神仙打架,成了遭殃的小鬼。 雄虫秘书哭唧唧:“阁下,您都知道啦?” 柏西斐死人微活,心说,他知道,他知道个屁。 他知道还能让虫有机会拿捏他? 早他爹跑路了。 他语重心长地说:“鸢殊那家伙呢,我不熟,他捅了天大的娄子,和我也没关系,我凭什么给你们收拾烂摊子,您说对吧,没这道理。” 雄虫秘书眼睛睁得溜圆儿,软软地贴了贴那条冰冷锋利的蜈蚣尾鞭,含羞带怯道:“道理不道理的,真的,不可以吗?” 唉,外面造谣他雄同也就算了,你们雄保会亲眼看着他把热泉那鳖孙儿往死里整,怎么还信,这能是上上下下的事儿吗? 柏西斐用飞一般的速度收回尾鞭,一脚踢开了雄虫秘书,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有着独属于老艺术家的从容。 他冷嘲热讽道:“你们做事太不讲究,没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我若再不同意,怕不是要从海芙里知道自己的婚讯。” 雄虫秘书脸红,忸怩道:“您说什么呀,那怎么可能呢。” 柏西斐含着口冰酪,慢吞吞道:“左右我的意见没什么要紧的,你们还来找我做什么呢,扰了我整个假期的清净。” 雄虫秘书甜甜地笑,卖乖道:“若您的意见都不重要,这世上就没有重要的事儿了。” 柏西斐便替他说:“因为我一向无法无天,你们心知肚明,怕真先斩后奏,把我惹毛了,我又来一回同归于尽,大家都下不来台。您上面的虫也不想和我这疯子打交道,但却没得选,就来逼我点头。” 他没说的是,偏偏让他们瞎猫碰着了死耗子,逮到了一个摆大烂的他。 柏西斐继续说:“你们想的很对,鸢殊不会顾及的,我不会,鸢殊会顾及的,我也不会,我就是这样不知好歹的虫。您的同事让我很不高兴,我就想,不如下回义务服务讲个故事,还省得那些个雌虫投诉我消极怠工。” 雄虫秘书渐渐不笑了。 “但我也知道,我说了这么多,您其实一点也不怕。”柏西斐托腮一笑,还有几分慵懒的可爱,“因为您确信,您不会无功而返,毕竟我见了您,还说了那么多废话,如果不是为了把事情了结,难道还是为了寻开心吗,这未免有点浪费时间了。” 雄虫秘书爬了起来,去老远给自己拖来一条花园椅,端正地坐到了柏西斐的对面:“您的意思是?” “你们真该谢谢美昂家的雌子,他让我明白,‘第一雄虫’的威力,能让堂堂四方核心的小少爷向我一个冷感症在身的废物求婚。”柏西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阴沉沉地说,“也让我明白,我的确需要一个雌君。” 秘书阁下闻弦知雅意,大喜,迫不及待地接话:“那定是位沉稳、可靠又善解虫意的先生。” 所谓义务服务,其实就是雄虫相比雌虫太稀少,大量底层雌虫这辈子都摸不着阁下的小手,政府为了让他们不死于,至少慢点死于意识域崩溃,所规定的三项雄虫强制性义务工作之一。 即“健康的预成年期及成年期雄性虫族有义务,定期定量通过精神网链接的方式,完成大范围雌虫意识域的浅抚慰”,用人类的话通俗点说,就是每个雄虫生理发育成熟以后都要滚去兼职爱豆。 又因为柏西斐常年腥闻在外,现成为新第一雄虫后,更是抵达了一种无虫不知,无虫不晓的境界。所以他那番话的意思,其实是表明自己不吝于使用舆论牌,且不怕他们的报复,是明晃晃的威胁。 话虽如此,最后唬住了虫,柏西斐也是松了口气。他外强中干,亏了往日积威甚重,战绩斐然,才把结果控制在了能接受的范围之内,保住了起码的贞操。 对他而言,挑一个可以控制的平民组成形婚,配合雄保会背后的主儿演上一出模范夫夫的戏,换来雄保会保驾护航,一劳永逸,还可以算得上一个不那么糟糕的买卖。 看到这里,你终于搞明白柏西斐这个逼人在矫情什么,然后毫不犹豫地竖起了中指。 你破口大骂:日你爸,浪费感情,凡尔赛狗! 柏西斐也很委屈,凭什么人家穿越都是醉卧沙场、逐鹿天下、美人……美女在怀,轮到他这,就成了煞费苦心和老鸨周旋?啊,这像话吗? 是的,他埃诗南迦·柏西斐,原名不提,是一名自我认知暂且还是蓝星人类的蜈蚣裔高等雄虫。虽然谁也没明说,但我们都知道,他来自蓝星,是一个穿越者。 有的人肉.体沉疴腐朽,灵魂升入天堂;有的人身体健壮如牛,元神却要出走,永落异乡。柏西斐细思恐极,思前想后,还觉得是仇人咒的。 在这场没有缘由的流放里,他怅然的思绪飘向卧室的保险柜,唯一能证明他曾真正为人的,从人类相伴到虫族,居然是一枚海绵宝宝的周边钥匙坠。 服了,你说怎么能有这么傻逼的事呢?对吧? 二十二年前,柏西斐在一场宿醉后灵肉分离,魔幻地跨越时间与星海,从一具死于一觉的幼年雄性虫躯中醒来。那时他还没有领悟到这个沟槽世界的真谛,看着铁锈色的漩涡天空,不觉落寞,不觉恐惧,试问哪一个华夏人没做过宏图霸业的穿越梦,他就差跟泰坦尼克号上的杰克一样,喊出那句经典的“i''''mthekingoftheworld”。 谁能说他不是世界之王,那时他真的以为,自己是命定的龙傲天。 不怪他产生这样的错觉。想他初来乍到,也不知人类的灵魂与虫族精神力究竟有什么异曲同工之处,不仅没成那天残,还将原身本应溃散的精神力尽数吸收,随随便便迈入了别虫梦寐以求的境界。只一闭一睁眼,这个陌生种族金字塔的最顶端就向他热烈地招手,太平无忧的神仙未来尽收眼底,躺着数钱的人生理想触手可及。 各位,你们能想象吗?在这里,左拥右抱为基础,广纳后宫是美德,四处留情乃慈善,美人们倒贴奔赴你怀,心荡神摇间,刘备文学随时展开。 除了美人都是壮汉这点小瑕疵外,一切都完美到了极点。 不是,这他爹是小瑕疵?谁家龙傲天穿进脆皮鸭文学啊! 什么雄虫、雌虫,都是男人!什么狂蜂浪蝶前仆后继,那叫魑魅魍魉吸人精气! 呔,妖怪,休得放肆! 柏西斐自认宇宙第一直男,悲痛欲绝表示,他就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也绝不撅男人屁股!被撅也不行! #谢邀,性向女,爱好蜂腰翘臀大长腿# 作为雌雄比高达30:1的虫族社会中珍贵的雄性,在这方面他有绝对的恋爱自主权;可作为无权无势的战争孤儿,面对权贵们软硬兼施的婚约,他又深知自由的限度。 至此,为逃避逼婚,保全清白,柏西斐不得不选择自毁声名,给自己塑造出一个经典款雅爱暴君虫设,配合刚穿来时不会说话装自闭被医生惊吓误诊的虫族著名雄性精神疾病“冷感症”,让自己这支超级优质股跌停。 怎么说呢,要不冷感症的那些个测验是给虫准备的,哪个人能从里头得了趣儿呢? 他只深恨那时不懂,不然一定变本加厉,早早来个病入膏肓,少说后来也能省个半筐破烂事儿。 冷感症,大名“正向情绪感知障碍”,顾名思义,患者失去了对快乐的基本感知能力。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冷感症患者无法打开雄虫基因里的“安全阀”,无法对雌虫的意识域起到正调和作用,无法给出遗传物质完成虫族的交.配。也就是说,最根本的两个需求,精神抚慰和自然虫崽,他们一个都给不了,他们不行。 也罢,太监而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柏西斐忍了。经过持之以恒的努力,将“疑似冷感症”的“疑似”二字摘去后,他如愿以偿宣判了自己婚姻市场一个毫无转圜余地的死刑,然后在肉.欲纵横的虫族社会达成了“童贞的成年高阶雄虫”这一震古烁今的伟大成就。 一言以蔽之,看得上他的,他有权拒绝,他拒绝不了的,也看不上他。 好嘛,现在好了,不一样了,飞来横祸,“第一雄虫”光环闪瞎虫眼。退一步讲,都联邦时代了,雌虫理论上和雄虫一样都能有复数位的配偶,权贵雌虫有个个把地下情虫那是司空见惯的事,一个雄君不行,那就下一个,这种雌虫,不差黄瓜,差肥料。 这不,把埃诗南迦·上好的肥料·柏西斐吓得着急忙慌找挡箭牌。 阴云蔽日,风雨欲来。 柏西斐说:「星期五,祝我一切顺利。」 2、第 2 章 几天后,第五簇区,宝石云端,黄金不夜星叶赛蒙,法丽塔观景天台。 叶赛蒙是一颗已经潮汐锁定,百分之九十的使用区都在永夜面,却被称为不夜星的商业星球。哪怕在豪横的虫族,单一属性的公共星球也很罕见,但凡被贴上单一属性标签的,没有一个简单的货色,就像叶赛蒙,不夜的永夜之星,听着就他爹牛逼。 在这颗冰冷荒芜的死星之上,建筑群的霓虹如海,映照连绵的星云。玫瑰色、蓝色、绿色、金棕的气体尘埃成云成雾,从观景平台看去,像魔法,在天际线收敛。柏西斐再低头,金色与银色的光弧纵横成网,是由点成线的漫游舰,地面虫如潮涌,熙来攘往,繁华永不停歇。 都说没在叶赛蒙有个门面的奢牌不是奢牌,没在叶赛蒙投过广告的明星不是明星。作为享誉全域的购物天堂,虫族雄性必打卡地点排行榜前十,柏西斐作证,这里,至少叶赛蒙最高建筑法丽塔的厕所净化系统放出的感官香氛,确实是赞都每年在圣雅礼的忌日限量发售的雅礼赞歌。 说真的,赞都方面知道这事儿吗? 三天前,雄保会打了鸡血,效率惊虫地把相亲名单交给他审阅。柏西斐听到约会地点是叶赛蒙,一边怀疑相亲对象的出身,一边怕相亲对象结不起“埃诗南迦阁下”的账单,又不能破坏“以自我为中心”的虫设张嘴问,那叫一个心惊胆战又憋屈。 结果证明,柏西斐还是多虑了,雄保会富得流油,甘愿为他的婚姻负重前行。呵呵,这都申请得下来,可想而知这群混蛋日常是怎么挥霍纳税虫钱的。正义如他,当即追加了一套最高级别的尾鞭保养服务,当然,是正经服务。 “阁下?您认为呢?”第三十七位嘉宾狐狸眼突然问道。 他认为?他认为什么?他认为你最好别问! 柏西斐这头山猪,包场坐在黄金不夜星以秒计费的最佳观景点,既不欣赏美景,也不关心美色。一双漂亮的绿眼睛盯着流光溢彩的酒液,脸臭得像三天没洗的臭袜子,脑子里想的不是厕所的香氛就是酒里的元素周期表。 是他不想给对面热情洋溢的帅哥一点尊重吗? nonono,分明是他们不给他好吧! 什么生命的大和谐运动? 说好的不走肾不走心,只走钱呢? 你们怎么敢!玷污这纯洁的金钱关系! 我们的埃诗南迦阁下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甄别雌虫们是否怀有假戏真做的企图,从踌躇满志到心如死灰,再无侥幸,不得不悲痛承认自己这是纯粹的白费功夫。 柏西斐道:兄弟有没有搞错,我不行啊,我不行啊你们不知道吗? 他静悄悄地崩溃了,就要摔杯走虫—— “嗡!” 精神力与意识域链接成的虫族网络海芙社区里,两个模拟意识,公共与安全服务主管海芙与政府事务主管叶什赞发来紧急联合通知。 这一刻,发信范围内所有虫都停止了行动,动作整齐划一地,去读取这段精神流。 * “奥瑞啊,那边狂暴了!” “呜,呜呜,雌父,好痛!” “让开!让开!都让开!” “这里是一位阁下!请都让开!” “舒缓剂!谁有舒缓剂!” …… 汹涌的虫潮向外扩散,危险地攒动。惊恐的虫群推搡挤压,竭尽全力往远离的方向奔跑飞行,都害怕被那翻滚的怪物感染,也陷入思维的混沌。 “让我们见机行事!”押运车旁,灰衣警官暴躁地抓头发,焦急地看着正在不远处吼啸的血纹白蛛,“他们要先上报!” 另一虫大叫:“上报个屁!他们是没事了,我们怎么办!” 哦,那可不是怪物,是一名狂暴的蛛裔雌虫。 你问,何为狂暴? 答曰,雌虫附骨之疽尔。 由虫族独特的种族天性影响,在面对族群全体利益之时,他们天然服从基因的等阶安排,在虫巢意识的影响下,具备无与伦比的向心力与凝聚性。 这使得这个有着无数国家、联盟、独立星域、混沌星区的文明,不仅没有像其他众多一二级乃至三级文明一样,逐渐在无尽的宇宙扩张里分裂乃至消逝,还能统一接受唯一的中央联邦领导管辖。 而如果说虫巢意识是虫族统一思想的天然工具,那么虫群共鸣,就是虫族纵横宇宙、所向披靡的超级武器。 虫群共鸣使完全虫化后失去理性的雌虫绝对服从来自巢,即由雄虫精神力所编织的超频计算网络的命令。在共鸣意识域中,雌虫战士们将不知疼痛,不明恐惧,不畏死亡,为族群的利益粉碎一切。 雄虫是“脑”,雌虫为“戈”,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共同组成了被外域异种称作“天灾”的虫族。 但万事万物没有十全十美,神赋予了他们战争兵器的凶戾悍勇,便又在雌虫与雄虫的基因里分别上了一把无解的锁。 没错,雌虫的锁就是虫虫闻之色变的狂暴症。为了适应虫群共鸣这种近乎无敌的群体协同作战能力,雌虫们的意识域不得不无时无刻不接受海量垃圾信息的洗刷,也因此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无可奈何的混乱与暴动。 如若得不到雄虫的精神抚慰,雌虫们便注定,在意识域不堪重负的一日,迎来他们痴呆、疯狂乃至脑死亡的堕落结局。 “操他的!”又一次被切断精神链接,警官忍不住骂道。 “老大,要再等等吗?”棕毛警员进入半虫化状态,紧张地摸索前肢上装载的光能武器。 “再等下去,芳丹不知道会怎么样,我们肯定是完蛋了!”光头警员崩溃地看着大搞拆迁的血纹白蛛。 “cbru(狂暴症对策特勤组)建议我们就地击毙。”红毛警员切断了链接报告,不解地喊道,“他们骂我,说什么都a阶了,喊他们收尸吗。” “可这虫是鸢殊案的关键证虫!” “奥瑞啊!他是a阶啊!年纪轻轻的a阶!他怎么就狂暴了?” “搞得一点准备都没有,他体检到底怎么做的。” 警官说:“听到了,伙计们,就地击毙。” 检察官坚决反对:“不!我不允许!不行!” 警察们一顿,看向他们的老大。 “愣着做什么?”警官可不管检察官有什么意见,他们和这群什么都不懂还爱指手画脚的家伙向来不对付,尿不到一个壶里,他一声暴喝,“解放武装,立即执行!” 检察官急得用手挡炮口,大叱道:“您没有权限!” 警官逼视检察官,冷冷说:“我当然有。” 检察官一步上前,咄咄道:“他是鸢殊案的重要证虫,我有理由怀疑您这是在灭口。” “操.你的灭口,这可是叶赛蒙!日均虫流量能破十亿次的黄金不夜星!” “所以我们现在要疏散虫群!” “你这个白痴,这是a阶的血腥白幽灵!” “杀了他您负责?”检察官死死挡在蓄能的光炮前,低声吼道,“上到总议长下到我的虫崽,全宇宙都在盯着这个案子,杀了他您负责吗?杀了他您负责吗!” “他狂暴了。” “假性的。” 警官深深看了眼检察官,眼中滑过一片审视:“您发誓您没有私心。” 检察官抹脸,深吸一口气,颤抖道:“听好了,于私,他绝不能死于我们的武器,于公,芳丹·米拉吉必须活着,于公于私,我们都要让他停下!” “芳丹是a阶,他还狂暴了!”警官烦地想连同检察官一起轰死。 “高阶雄虫,和他的家属!我们有机会!”检察官听着血纹白蛛击穿脑颅的尖啸,极力保持冷静。 “先生,要搞定他,雄虫最少也要同阶,a阶,奥瑞,您还不如给芳丹一个痛快!”光头警员被打飞回来,苦逼地说。 “这行不通,叶检。”一直不敢吭声的检察员也忍不住说,“就算权限上能调来,据我所知,最近的a阶应该是秋无忧秋警司,他最少也在几十光年外,我们不可能干等,芳丹也撑不到他来。” 检察官却是一笑,指尖划过灯火,指向绮丽的尽头。 “喂,”他朗声道,“这里可是黄金不夜星啊!” “您是说,”其他虫互相看了看,“可保密协——” 检察官不耐地打断:“他是鸢殊吗?” 众虫都犹豫:“这……” 检察官一把揽过警官的肩膀,链接了他的意识域,发出隐秘通讯。 「您听着,无论如何我不甘心,我决不要为了这种事情断送前途。」 「这不是钻空子,这是最优解。」 「这只狂暴却没被及时处理的血腥白幽灵是特殊虫证芳丹·米拉吉的事必须以合理的方式泄露出去,社会紧急援助就是最好最合规的办法。」 「届时舆论上自然有虫为我们说话,芳丹背后的虫也一定保我们不被问责,等风头一过,就再没虫记得我们。」 「……」 「您不想救下他吗?」 「……」 * “a阶,血腥白幽灵,狂暴……社会紧急援助?” 这种稀罕事儿也能叫他撞上? 精神海里,漂浮着通知的附件,名为芳丹·米拉吉的雌虫的全息影像。 柏西斐又通读了一遍紧急通知,习惯性控制这名白发红眼的陌生雌虫来回转圈,确认没搞错,真找的a阶雄虫。 突然,他不知看到了什么,瞳孔一缩,精神海失控地震动,耳畔响起一片杂乱的絮语。 顾不上等灼痛冷却,他小心翼翼牵动未受波及的精神力,一点一点,来回调整雌虫影像的角度—— 柏西斐停下了动作。 “……” 3、第 3 章 社会紧急援助,一项政府予以具特殊贡献雌性的福利保障措施。在柏西斐看来,这玩意儿就是鸡肋的骨头,不去救需要虫的命,净给不需要的添乱,专膈应虫。 想想吧,能拿到相应指标的雌性,那都是些什么虫!一个个序列高、基因稳定,更不缺接触雄性的渠道,他们失心疯了,跑大街上,赤身裸体背着炸药玩抓盲盒? 你别说,像那个什么主人的任务,是雄虫做得出的事,擦汗。 这条政策虽然自出台以来就像个摆设,是搞出来作秀的,但反直觉的是,它的存在感其实非常高。这一来,虫族的文娱作品离了它就像人类的古早狗血失去车祸白血病,没了灵魂;二来嘛,马有失蹄,人有失足,虫也一样,现实里总有那么些个倒霉蛋用得上它救急,然后喜登社会版头条。 往往左一个“首先保证自身安全”,右一个“力有不逮”,接到通知且符合要求有义务前往救援的雄虫就手握了尚方宝剑,被允许轻率地对待救援,继而救援不利甚至直接不去,与死者的家属或朋友产生大量纠纷。 我们的埃诗南迦阁下高傲、自私又残忍,本该也是这挥舞尚方宝剑的一员。但柏西斐还不太想是,至少大多数时候,他不会这样做,尤其这一次,这个虫,别说a阶了,就是要s阶来救,也不准死。 怎么说呢,在很多时候,柏西斐都会想象,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另一个人,只是他们未曾相认。 你就说如果那破钥匙坠是你和发小在k记得到的联名礼品,是成套系列物件之一的时候,你会不会这样觉得? 对吧,你很难不怀疑,有人拿着派大星的钢笔,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和他一样,研读历史,远游四方,在公开场合讲没虫明白的蓝星没品笑话,把派大星变成义务服务的背景,然后一无所获,对着一群虫的尬笑,被讨厌鬼说品味独特。 而现在,此时此刻,在他彻底放弃的时候,这张神似故人的脸,又出现在他眼前了。 老天爷,你玩他呢? “意思是,要我救这蠢货?”柏西斐尾鞭一甩一甩,把晶石地板都拍得裂了条缝。 “阁下不去也没什么。”相亲对象狐狸眼如沐春风,好像不是在教唆。 一旁正要上前做保养服务的侍者看了眼地板,娴熟而有眼色地退回了隔间。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柏西斐闻言敲了敲桌子,冷笑道,“媒体会高兴死的。” 狐狸眼立马阿谀奉承了上来:“反正对阁下来说,都无足轻重。” 柏西斐不快地看了他一眼:“假使没有你们存在的话,当然,少尉。” 爹的,这虫怎么不上道? 可怜的少尉不知道眼前的雄虫在骂他,还道埃诗南迦·柏西斐果然喜怒无常。 瞧,这个雄虫阴云转瞬即逝,几句话的功夫,便又明朗起来,兴致勃勃想要作乐。 “说来这堕落种,我好像还没见过?”他好像有种邪恶的天真。 狐狸眼看着雄虫扫视四周,不知在找什么,然后冷不丁地,他就对上了那对无机质感的碧眼,霎时心跳停拍。 “少尉,您是蜻蜓裔吧?”雄虫若有所思,“礼貌”地颐指气使道,“太好了,现在,请带我飞过去。” * “他的‘场’像黏糊糊的下水道,发酵了三天三夜的呕吐物。啧,好运的短命鬼,多活几天又有什么用?” 虫族这个就很不好,雌虫的狂暴症,只能靠雄虫的深度梳洗才能逆转,也就是交.配。其他的手段,什么注射雄素制剂啦,什么精神干涉手术啦,甚至让雄虫亲身上阵抚慰,都只能减缓恶化速度。 你说这叫什么事,不纯逼雌虫做狗? 这个地方的虫做狗就像呼吸一样简单,整个世界都是一个大型的主人与狗的游戏,这可不是他口出虎狼之辞,是肺腑之言。柏西斐已经完全搞明白了,两虫相遇,管他雌雌雄雄,要么做主人,要么做狗,没有第三种选择。 那头,棕毛警员正惊喜万分地狂奔来,也听见了柏西斐的话,是一盆凉水浇心底,透心凉。 瞧他过来,柏西斐也不着急问情况,还和脚下的蜻蜓逗趣儿。 “您说呢少尉,”他的笑声如在云端,却非天音,“他的头会像剥了皮的果珠一样爆炸吗?” 这是玩笑,是恐吓,取乐,而或灵机一动? 原来他为此而来,那便不足为奇,所有虫都知道他可以,也能够。 “什,什么?”棕毛警员麻木地撕出一个笑,他甚至来不及悲愤,因为大脑一片空白。 在那对绿眸饶有兴味的打量里,他无力地发现雄虫竟然没有恶意,这不是挑衅,更非蓄谋已久,他只是想要,想单纯地使用那由神赋予他的权力。 柏西斐没有回答他什么,像安抚家里的小宠物一样,拍了拍警雌的头。 这位阁下自然地搭过递来的手跃至地面,然后当面,行云流水地就解下了与之接触的薄绸。这在角落用金丝绣着制作者名字的湖色绸巾好似真化作了湖水,顺指尖流淌而去,淌到了他沾了泥水的绿绒皮靴前。 “走吧,先生。”他抬脚,将靴底的腌臜碾去。 哦,当他不想时,他当然不需要掩饰自己的傲慢。 棕毛警员想起来了,黑发绿眼,玄尾翠肢,这个形象,这个做派,这分明是大名鼎鼎的厌雌症疯雄,宝石蜈蚣埃诗南迦·柏西斐! 他边引着雄虫往安全的地方走,边干巴巴地解释道:“感谢阁下的帮助,是这样,我们还在联系芳丹的召醒者,稍等,您稍等好吗?” 奥瑞啊,这样的雄虫,芳丹真的还有救吗? 柏西斐随口应了声,目光已经完全被那宛如一座小山似的苍白色蜘蛛吸引去。 说是蜘蛛,其实只是他单方面翻译,不过胸腹夹细腰,形似蜘蛛。怪物皮表犄角嶙峋,切豆腐似的把不知名混凝土地面剌出一道道狰狞的口子,除了生着背甲,长了鳌刺,还布有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血红色眼睛,脚也比蜘蛛多一对。 这鬼样,若让人见了,大概三成要僵直,三成会尖叫,三成转身就跑,剩下一成,两眼一翻,晕倒过去。但他,许是看多了,麻木了,同化了,从这虫身上掉san的猩红色斑纹里,竟也琢磨出了几分美感。 羡慕,他也想要这么帅的皮肤。 再看那边,几个灰大衣围成一团,个个神色凝重,额角挂了豆大的汗珠。 众所周知,狂暴状态的雌虫警惕、敏感,而极具攻击性,这时候想进入雌虫的意识域,不是压过雌虫两个大阶的雄虫不敢尝试。所以大多数时候,大家还是寄希望于雌虫熟悉的气息、信任的声音、喜爱的物品,一些给他安全感的东西,能先唤回一点雌虫的神智,降低“撬门”难度。 相比难搞的雄虫们,这步骤难道不是soeasy吗? 然而,当他们加急调出芳丹的资料后,却都傻眼了。 死掉的雌父,失联的雄父,剩下一个兄长鸢殊,罪恶之源本虫,超级通缉犯! 往下看,紧急联系虫,空白,死亡,空白,还是空白。奥瑞,在役军雌也不能清一色的空白啊!他是军情局的特务吗他!一个普通朋友也没有! 完了,这下押运员们,无论是警察还是检察,都如丧考妣,哆嗦了。 柏西斐迟迟没见动静,便知哪儿又出了问题,止不住地摇头。 不靠谱的,净掉链子。 他往押运员们那边走,想问问情况,但刚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低头一看,你猜怎么着? 他踩到了,一只派大星耳坠。 毛绒的!粉色沙滩裤小海星! …… …………? ………………?? 什么玩意儿? 他的心中何止震动。 这一时刻,一些他曾眼睁睁看着被拆解,碾碎,然后一点一点消逝的东西,好似一个回身,又在那浮光掠影的尽头复活了,连同他对蓝星深切的思念,把整个胸膛点燃。 是他吗? 是他吗! 是他吗…… 这高傲的虫,如遭一棒,骄矜的脸上,无谓的情态如潮水般退去。那只纤尘勿犯的手,死死握着从泥水里捞出的耳坠,紧抓不放,寸寸相贴。 一个转息,他闪现到押运员的眼前,蜈蚣裔的迅猛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押运员们惊愕地看着他。 他一把攥住其中一个的领口,拽下头,与之对视。一双剔透的绿眼睛激荡着如火一般热烈的情绪,眼尾长长的睫毛上泛着似有若无的晶莹。 还沉浸在不甘中的检察官没反应过来:“您——” 柏西斐等不及了,直接打断:“这是芳丹的?” 他们不知没明白还是没听清:“什么?” 身后是地动山摇的废墟,警报声响彻云霄。 “芳丹!”他高举起耳坠,不得不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般嘶吼,“我问你这傻逼东西是不是芳丹的!” 检察官被吓得一愣一愣,颠三倒四地说:“是,是?对,我记得!是他的!我有印象!” 柏西斐笑了。 “哈。” 不是像。 “哈哈。” 就是那个刻薄鬼。 “哈哈哈哈哈!” 他,他也有今天? 柏西斐弯下了腰,揽着腹部,眼角沁出泪花,笑得头昏脑胀,肚子都在痛。 众虫皆惊,纷纷退避一步,而后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柏西斐哪还顾得上他们,他颤抖地呼唤海芙,火速从设备库调出了自己闲时吃饱了撑没事干,复刻的那把小提琴。 当指尖抚上琴弦,沉淀在背影里的记忆便纷至沓来。就像骑自行车,多年不骑,你以为自己忘了,会跌个狗吃屎,但其实一切顺利。他感到生疏、紧张、软弱,甚至呼吸急促,他的唇翕动着,手却意外的稳。 毫无疑问,他的琴音飘忽走调,无法震动任何人的灵魂,但无论如何,他确信,如果是陈凤青的话,绝不会遗忘这一首曲子,不会遗忘陈女士的遗作《天光》。 众虫便看见,他将这投影的弦乐器架上锁骨,眉眼温柔,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气质纯净如出水芙蓉的忧郁青年,会是刚刚那个刻薄尖酸、目下无虫的疯雄,埃诗南迦! “奥瑞啊,他要是个哑巴多好。”有虫不禁感叹。 雄虫流畅起手,他们听见,优美而舒展的乐声飘扬,在废墟的上空流转。仿佛有只新生的小鸟,飞过河谷,飞过森林,飞过高山,无畏地,一往无前地,飞向遥远的天际。 苍白色的怪兽渐渐安静。 一声清澈而穿透力十足的“惊啼”划过夜空。 “天光乍现”。 押运员们目瞪口呆,震惊的目光在成功链接的两虫间来回移动。 “他,他们认识?” “奥瑞,这,是一对儿?” “埃诗南迦不认得芳丹的脸,他们是三蜕,还是二蜕前认识的?” “哦,可爱,宝宝爱情。” “这不对吧,芳丹三蜕那会儿,埃诗南迦出生了吗?” “万一是网恋?” “噗,幽默,兄弟。” “那个粉色的丑东西不会是定情信物吧?” “感动,我想知道他们的故事。” “能降伏埃诗南迦这种雄鬼,芳丹简直神虫。” “不管怎么样,这事解决了,我愿意祝他们幸福。” “你们是不是忘了芳丹是我们转押的嫌犯?” “操他的。” “我忘了。” “兄弟们,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办,我也是。” 4、第 4 章 霞光下浪潮汹涌,拍打嶙峋的崖壁,海面波涛粼粼,像一片金红色的天鹅绒裙摆。猩红的落日仿佛触手可及,沉沉地卧倒在连绵不尽的山峦,为漫山遍野的神圣尤百赫泼上一层狰狞的血色。 柏西斐“看见”,一座风化的瞭望者遗迹伫立在山崖上,荒芜而寂静。海风吹拂,似乎从远方带来那翡瑞安奏响的圣音。遗迹被密密层层、重重叠叠的尤百赫簇拥,恍若一艘漂游在白海里,残破朽烂的幽灵船。 忽听空灵的高音击穿浓浓雾霭,花海之上狂风大作,遗迹深处,三只血红的眼睛缓缓睁开,相隔无限精神、物质的阻碍,如堕五里雾中,他们便相对视。 柏西斐站在血腥白幽灵足有他虫高的指甲盖儿前,收起了他的全息提琴,目光穿越提琴消散时投影的蓝色荧火,正对上了三只直勾勾的主眼。 奥瑞!但怪兽没有突然蹦起来,用指甲盖儿弹飞他这挑衅的小虫子。锋利的翎羽、冰冷的鳞片有条不紊地软化,褪去,逐渐变得柔软,变得无害。 吓一大跳,是个巧合。看着白蛛收拢了身形,把外骨骼与原型肢都缩回到了虫纹隙的夹囊里,柏西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哗”,他眼疾手快就是一扑,把自己的外套盖了上去。 拜托别问他为什么知道这种细节,被耍过流氓很奇怪吗? 他摸摸白发雌虫被血水染红的头发,一搓濡湿的指尖,脸黑得像锅底。 「我是海芙,竭诚为您服务,埃诗南迦阁下。」 「报急救。」 「打开通讯录。」 柏西斐看了走到他身侧的狐狸眼一眼:“能站到我的面前,您一定知道沉默是金。” 狐狸眼眼神很复杂,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喝了一杯,您对蜻蜓裔的飞行速度感到好奇,于是我载着您离开法丽塔兜风,没多久,您让我离开,中间什么也没发生。” 柏西斐嗯了一声,认可了这套说辞:“之后会有虫联系您,雄保会的承诺,我双倍兑现。” 押运员们听了个尾巴,心里响铃大作。 便见柏西斐站起身,看向他们:“芳丹·米拉吉犯的什么罪?” 他的声音冷得能抖出冰碴,一句话,冻死了押运员们悬着的心。 “呃,阁下,是这样的,”刚刚负责接待他的棕毛警员出列,舔了舔唇,斟酌道,“那个鸢殊的案子今早一审嘛,不知道怎么回事出庭的鸢殊不是鸢殊是他,这个,应该已经传遍了,我们几个,也是一头雾水啊。” 柏西斐两眼一黑,他就知道,能把这厮搞那么惨的,能是一般事吗? 倒霉催,世上案子千千万,偏是那杀千刀的联邦明珠案,他恨。 前个儿费尽心机把自己撇出来,今天却要一个猛子扎进去,谁来不得说他一句有病? 他可真有病! “这我管不着,”柏西斐不耐烦道,“反正,虫我要带走。” 雌虫这个状况,明摆着不正常,他知道,徐徐图之是行不通了,只能快刀斩乱麻,截下再说,不然这一别,下次再见,怕就是一具尸体。 他只希望,陈凤青的同盟更聪明些,和他打上配合,他不想考虑怎么劫法场。 警官和检察官互相看了看,后者硬着头皮上前,低声下气道:“您瞧,阁下,我们就是一笼子,那开车的,什么主也做不了。” 柏西斐目露不悦,指着远处徘徊的那些追上来的保镖,吓唬他们:“您没明白,这不是商量,我大可不用你们同意。” 警官是个死脑筋的冷硬派,一句话差点把检察官吓个魂飞魄散:“那您就这么做吧。” 检察官一把把警官推到了后面,尖声道:“不,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柏西斐气红了脸,一双眼睛亮得惊虫:“这是谋杀,你们这些混蛋!我可怜的的米拉,看看这些伤,你们要杀了他吗!” 几个押运员何尝不知米拉吉身上的问题,纷纷低下头,不敢和雄虫对视。 柏西斐深谙软硬兼施的道理,适时又放软声音:“我只是要带他去医院,帮帮忙吧,先生们,你们一起,他就没有离开你们的视线了,不是吗?” 警官不说话了,检察官张了张嘴,说:“您知道原则上,我们不能偏离路线。” 闻言,柏西斐立刻心领神会,笑着承诺:“他狂暴症发作,你们紧急避险,谈何失了原则,机智应对,不该嘉奖吗?” 与此同时,精神海里,柏西斐翻出了丢到爪哇国的链接,整个精神海简直要闹翻了天。 他心累,陈凤青,你欠他的拿什么还! 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后悔几年前走得那样干脆。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好好做虫,绝不摆烂。看看他的前任,米拉吉他哥,一个正常的第一雄虫,就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说一不二,哪至于被动成他这熊样。 柏西斐很忧伤,没管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傻逼,左看右看,揪出了看起来还算靠谱的那一个。 「受宠若惊,您竟还留着我们的链接?」 「解决问题,我不介意永远保留。」 「……」 「奥瑞,您吓到我了。」 「罪雌是吗,我真的好奇了,到底什么虫能让您说出‘代价不计’四个字。」 「您只要告诉我怎么做。」 「很简单啊,求您垂怜的骑士能从茹南排到甘嘉呢。」 「别开玩笑。」 「不是您说代价不计吗?要不雄骑士也行啊。」 「李维可。」 「好吧,想必轻刑犯您也犯不着来问我,您可以考虑下这个。」 「附件:雄性配偶精神对策特别担保条例」 「您是高阶,不,是准超高阶,用这项条例运作一下,应该有机会。您有病不是吗,啊,我没有侮辱您的意思。我知道有一个这样被强保出来的,那蠢货可是闯了个天大的祸。」 要不说在怎么为非作歹这一事项上,还得看他们专业的。 「但我和他并不是配偶的关系。」 「埃诗南迦,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是讲规矩还是不讲规矩(笑)。」 柏西斐悟了。 * “区长,我想您必须得看看这个。” 区长正忙着打探今天审判庭真假鸢殊的闹剧。 滑天下之大稽,从“鸢殊”被捕到开庭已经几月余,程序在各部门之间流转,理论上他的基因序列被核验过不下六次。结果呢,搞到一审都开庭了,抓的是个假货的事才被发现。 还是当事虫自爆的。 那芳丹甚至连拟态都没做,仅一点聊胜于无的粗陋变装,就骗过了上上下下那么多虫! 联邦中央雷霆震怒,直辖星域戈黛姆的域政府首当其冲被问责,应该已经挨了骂。他作为戈黛姆下辖星区玛林星链的首席执政,必须做好面见黑脸域长的准备,万万不能触了雷区。 这时还有什么能重要得过这个?区长知道自己这位大秘的能力,狐疑地接过递来的文件。 “什么?”他嘶了声,确认地问道,“埃诗南迦和芳丹家那个胆大包天的崽子,有些,哎呀,私虫上的关系?” 秘书摇了摇头:“我看雄虫的态度,可不仅仅是有些呢。” 区长不以为意:“那又怎么样,高阶阁下也没有特权,民众会支持我的。” “埃诗南迦可不是普通的高阶,阁下,他已经是货真价实的第一雄虫了,一位有潜力的准殿下,”秘书觑了觑他,“鸢殊第二啊。” 区长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秘书严谨地补充:“不对,鸢殊的条件都比不上他,埃诗南迦还是战争孤儿呢。” 区长咳嗽了声:“他和鸢殊怎么能相提并论,好了,董秘书,真殿下来了也不行,圣灵玛迦的裁决之刃在这儿挂着呢,我得坚持原则。” 董岐从善如流:“哦是的,您的品德与操守向来引我钦佩,但您事务繁忙,可能没注意。我不得不提醒您,我们戈黛姆的域长先生不久前才刚上了香谢丽勋章的授勋名单。” “香谢丽勋章?”区长沉默了一瞬,“域长?” 他当然知道香谢丽勋章是什么,一枚含金量不低的虫权荣誉勋章,联邦用以表彰雄性自由的勋章。 这枚勋章取名自在大革命里牺牲的第一指挥官,雄虫将军香谢丽·桔挲,自新历元年起,被授予为雄雌平等以及反对虫权侵害而抗争的个虫或团体。 但域长那色胚? 他何德何能? 两虫一个对视,不约而同地跳过了这个问题。 “区长,您只要知道,这份名单可还处在雄委会审核的公示期呢。” “您的意思是?” “如果,当然这是一种不存在的情况,区长,我现在不过做个无关紧要的假设。我只是假设我们对香谢丽勋章势在必得的域长先生与埃诗南迦阁下,一个备受关注的雄性意见代表,他们不存在的矛盾冲突被不存在的媒体因为不存在的意外从不存在的渠道获知……”[1] 区长笑了,多么真心实意的快乐。 “可怕至极,这是个灾难,董秘书,我甚至不敢想象。” “是的,区长,所以我们有义务实施一些预防措施。” “比方说?” “比方说我可以在稍后的聚会里同域长的顾问黄先生提个醒。” “好极了,请代我向他问好。” 区长又佯作浏览状,重新打量了一下手中的文件,沉吟:“我想起来了,埃诗南迦阁下的冷感症病情好像很是有些严重吧?” “没错,该死的硅基生物,这可是s阶的潜力。” “唉,我觉得吧,我们办事,还是应该更灵活一些。于其把芳丹家这个傻乎乎的雌崽子关起来浪费公共资源,还不如送他去我们的第一雄虫阁下那儿,呃,复苏超高阶基因,如何,您觉得呢?” “英明的决策,无与伦比的。” “那么,”区长面色如常,话锋一转,“董秘书,他们给了您什么?” 董岐闻言眨眨眼,大呼冤枉:“区长,您说什么呢,我的忠心日月可鉴。” 区长静静看着他:“是吗?” 董岐泰然自若地与他对视。 少顷。 秘书微微一笑。 他躬身道:“当然,我尊敬的总长大人。” 5、第 5 章 饶是柏西斐,经过这一番折腾,也累得眼冒金星。 他赶走诚惶诚恐的医院工作虫员,抱着臂,靠在病房的墙上,忍不住地发笑。他看着米拉吉陌生又熟悉的苍白面孔,疲惫,又喜悦异常。 在这个怪诞的世界里呆久了,很难说,他没有沾上一点放浪形骸的疯狂。比如此刻,他就很想像只灵巧的猴子一样,爬上叶赛蒙的高山,向群星,向世界呐喊,振臂欢呼,和每一个过路虫说,看吧,兄弟,看,我不是那个唯一。 哦,这应该不只是喜悦了,他可能有些亢奋,但亢奋怎么了,沸腾的精神海不会烧穿他的脑颅,作为雄虫,亢奋地撒欢,本不就是他的使命? sowhynot? 「埃诗南迦阁下?」一名陌生雌虫担忧地看着他,「您,您还好吗?」 嗯? 雌虫? 太好了,是雌虫。 柏西斐招鸡逗狗似的朝虫勾勾手,示意往外走。 「哪来的?」他边走边问,出病房前还不忘确认一遍环境系统参数。 “阁下日安,”来者见状暗暗咋舌,彻底相信了昨日听到的离谱传闻,面上不动声色,“玛林星区区长秘书办公室,安南,很高兴认识您。” 柏西斐逗弄自己的尾鞭:“你说。” 安南说:“您的诉求,我们了解,考虑到您的冷感症,这边讨论了一下,还是决定,为您破例。” 柏西斐笑笑,有种让虫头昏目眩的甜。 安南也被闪到了,几乎愣了两秒,然后才稍稍俯身,压低了声音,提醒道:“还请您务必低调,您也知道,我们这样钻了空子,不太体面。结婚手续昨天加急办好了,但毕竟是在候审期结婚取保……当然,经过评估,这绝对合宜。” 柏西斐又笑笑,想了想,说:“昨天比较急,忘了说,你们给录的是几等?” 安南毫不犹豫地回答:“自然是您说了算,如果有婚前协议,您随时联系我。” 事实是,已经按照惯例,默认第三等提交了。只不过,这位秘书先生在短短的接触过程里,机敏地发现,他眼前备受争议的阁下,有着与其风评截然相反的态度,随即意识到自己不能那样说,适才改了说辞。 左右一份申请的事,对他们来说,约等于左手倒右手,敲章签字基因验证上传一条龙,不打紧。 对话进行到这里,你肯定对他们说的什么第三等一头雾水。这个玩意儿呢,还要从婚姻法讲起。 联邦婚姻法规定重点有三: 1.雌雄配偶财产不共享。 2.雌性配偶有义务维护雄性配偶雄性生存基本权益(详见雄性保护法)。 3.雄性配偶有义务维护雌性配偶意识域的基础健康(参考第七版精神健康知识手册)。 可怜时至今天,几乎再没有虫族配偶参照执行,无论是雌性主导还是雄性主导,婚前协议都成了虫手一份的结婚必备品。 要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只可道一句说来话长。 由于虫族雌性与雄性数量的巨大差距,生理上先天的供需关系,与本能里对基因序列的服从天性整整三重大山,联邦建立之初确立的“雌雄平等”,不可避免地逐渐沦为单纯的口号。 雄尊雌卑的现实与雌雄权责的完全失衡致使雌雄矛盾愈演愈烈,暴力事件层出不穷,舆论环境恶臭难闻,上一纪黑暗的弗伦暴政更是仍历历在目。雄性安全感每况愈下,连锁导致雄育率下滑雌雄比扩大狂暴率飙升,政府于是不得不给法律加码以安抚雄性,然后雌性必然又会群情激愤,又是新的一轮恶性循环。 婚姻法不如草纸,每隔几年便是一份新的修正草案,一步步将最初的模样抹去。开始时只是无伤大雅的小小让步,后来便成了退无可退的无奈选择,直到不知道哪一次为条例最后添上了一句“特殊状况酌情处理”…… 至此,联邦婚姻法彻底宣告报废,成为了一块文明的遮羞布。 《废奴法案》曾被三度颁布,尽管最近一次解放的是雄性.奴隶,也不妨碍法律上定义着雌性.奴隶,无论雌雄的奴隶,其存在不合法。但那又如何呢,“奴隶”仍比比皆然,又何处不在,就与名存实亡的群婚制一样,曾经湮没在历史中的雌奴现在以另一种形式卷土重来。 “不自由,毋宁死”[1]是奢侈的口号,生存当前,数不尽的雌虫用放弃一切权益的方式博取雄虫垂青,在新时代创造了新的婚姻形式,他们心甘情愿,屈膝俯首,戴上名为配偶实为主奴的镣铐。 雅爱旧历里的雌侍雌奴早有了更隐晦的称呼,新历里,他们被喊作第二等第三等配偶。陪嫁所有财产,丧失作为公民的权利,连生命权都不被保障,这哪是什么婚前协议,分明是张卖身奴契。 我们从中亦可由小见大,扭曲的婚姻不过是这个畸形社会的小小缩影。柏西斐同样是被裹挟的一员,他没有办法逃脱,又自诩为人不愿沉沦,既无法独善其身,也不可能力挽狂澜。 柏西斐说:“意思是我和米拉吉的婚姻已经生效?” 安南点头:“是的,您可以核查,几大模拟意识的域库均有存档。” 柏西斐看着他:“所以海芙上都已经录入了?” “呃,”安南迟疑了,但还是肯定地说,“没错。” 只要上传海芙,就必然留痕,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柏西斐的笑容更让虫迷醉了,他图穷匕见:“那就好了,雄保会那边最近发了疯,一直催我结婚,还要我分享什么婚后生活,呵,简直无礼至极,您说是不是?” 雄保会背后的推手,始终在围绕联邦明珠案做事,无论他们目的为何,这个案子的中心虫物,都是鸢殊,米拉吉的亲哥哥。 在这种情况下,他和鸢殊两虫,就天然统一了战线。此时形势不明,雄保会的幕后主使作为局中虫,理所当然,也在他需要防备的范围之内。 所以,借眼前这伙地头蛇的第三方能量,对雄保会隐瞒“他结婚对象是鸢殊弟弟米拉吉”的消息,就成了他蒙蔽潜在敌虫视线,混淆视听的不二之选。 他愉快地甩锅道:“你们记得通知雄保会,我任务完成,就不要再给我安排约会了。” 现在木已成舟,相关信息录入,不想被殃及池鱼,就乖乖帮他遮掩吧。 安南疑惑了一瞬,既而脸色大变,仿佛见了鬼。 “您,您这,哎呀。”他苦笑。 “你们不特意说,想来也没虫在意我的新配偶究竟是谁。”柏西斐嘲弄地看了安南一眼,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安南,“安秘书,你好我好大家好,若是出了岔子,说不得,那戈黛姆审判庭上的乱子就能找着负责虫了?您说对吗?” 安南看着柏西斐,这个外表纯洁美丽如天使的雄虫,冷汗直流,算是领教了这位新第一雄虫的厉害。 高阶没有省油的灯,基因序列诚不欺虫。 他还能如何,总归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 秘书先生只能咬牙认栽: “那就在这里——” “祝阁下与雌君新婚快乐了。” * 与此同时,戈黛姆的另一边,鸢氏下属花园领星,一颗宛如童话仙境的生命星球,珠丽。 此处春色早来,长长的石板台阶被蛛网般的绵绵细雨浸润,生长了如纱般轻盈的长藻与并不密集的粉色山芙萸。抬起头,云雾缭绕,溪水潺潺,将河边的湿地与绵延的山脉相连。远远望去,云、雾与水的尽头,是成片成片的秘鸢花,栽满了整座山谷。 “事情就是这样离奇,先有我亲爱的校友,玛林星区常务秘书董岐,仗义执言不图回报;后有赫赫有名的高岭之花,阿莱嘉德的柏西斐,舍身取爱忘乎所以。”鸢凛摊开手,散漫一笑,“反正,是保出来了。” 玛林伯爵耷拉着眼:“什么都是他们的功劳,您又干什么去了?” 鸢凛大为吃惊:“哎,我这不是在为您打探消息吗?” 老雌虫晦气地撇开头,看他这模样就来气。 鸢凛吊儿郎当地往廊柱上一靠:“董岐的态度我勉强也能理解,表面看,是为别虫做嫁衣,要我们在大选后戈黛姆域政府重组时支持区长取得能源总长的位置;实际上,他平稳送走了自己不听话的瘟神上司,还两边卖好,两边拿虫情。” 玛林伯爵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摸怀里长耳岚狮的头:“这块地界上,只有落井下石和锦上添花,没有雪中送炭的道理,你且看着,他多半有求于虫,只是,没到时候。” 鸢凛一愣,笑了:“做行务官的就是精,他这无本的买卖,我们还不得不承情,哈哈,成雪中送炭了。” 玛林伯爵看他一眼:“你不是一直看那个扎比尔不顺眼?这不,机会来了。” “对哦,我怎么忘了!”鸢凛一听这话,一主一副两对宝蓝色的眼睛,蹭一下亮了起来,“米拉吉再怎么不得公爵的欢心,也是他亲雌子,我的好叔叔总不至于在亲雌子要去坐牢的关头,为姘头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出头。” “什么姘头,注意你的言辞,”玛林伯爵干脆地吩咐道,“多事之秋,弄他走,把账平了,然后位置送给董秘书。一个星链级的矿委会主席,怎么也够了,早些消了虫情,莫要等以后难做。” 鸢凛咧了张嘴:“太好了,那个贪得无厌的白痴终于滚蛋了。” 玛林伯爵冷笑,没眼看道:“蠢货,瞧你这点儿出息。” 鸢凛翻了个白眼儿,阴阳怪气道:“是是是,您那么聪明,一定知道阿莱嘉德的柏西斐是怎么回事吧?奥瑞,他们两个,见也没见过,就发了狠,忘了情,一往情深,无法自拔了,匪夷所思啊。” 玛林伯爵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鸢凛轻佻一笑:“我们的新任第一雄虫阁下销声匿迹多年,既没去圣茹南参拜,也没去封地巡游,原是来了我们五区的戈黛姆。拉弗尼雅在上,我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呀,平平无奇的小米拉究竟哪里搔到了这位神仙的痒处,勾得他不惜亲身下场,和区政府斡旋。” 玛林伯爵若有所思,蒙着病翳的眼睛望向群山,渺远的雾与浓稠的云相互纠缠,好似一朵朵翻涌的浪花。 他慢吞吞地说:“当年这一位,金蔻花-阿莱嘉德伯爵,是为什么离开甘嘉来着?” 6、第 6 章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鸢凛奇怪,又提醒道,“还有,私下里也就罢了,当面您可别这么喊他。他和金蔻花的关系不比从前,还认不认这个姓难说,爵位更是不行,您忘了,五年前那事儿闹的,柏西斐公开宣称放弃阿莱嘉德的封土及伯爵头衔,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他不无可惜地说:“要不是无论赞都还是甘嘉都以没有先例、程序不合法为由不予承认,红议庭当天驳回了这份宣称,呵呵,那阿莱嘉德,恐怕我们也能分上一杯羹。” 金发雌虫畅想了会儿,一抬头,便对上了他伯祖父那看天字第一号蠢物的眼神。 玛林伯爵教训道:“我有没有教过你,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行为,归根结底,只有两种力量驱使虫行动。” 鸢凛讪讪地接上:“欲望和仇恨。” 还不待伯爵说什么,他就和机关枪似的自己突突突分析起来:“不可能是欲望,米拉吉身上唯一值得觊觎的,排除鸢殊后并不稳固的对宝石云端的第一继承权,柏西斐如果想要,本来唾手可得。热吉那的那西亚早不订婚晚不订婚,偏偏在柏西斐离开甘嘉后和二区宋家那个病秧子订婚,也太巧了,金蔻花原本属意的肯定是柏西斐。如果柏西斐没走,他们金蔻花可没我们矫情,热吉那公爵本虫就是雌性,那西亚和柏西斐,他们二虫结合,对热吉那的继承序位只高不低,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君主或共治者,他哪里用得着舍近求远,几年后找上米拉吉?必不可能是欲望。” 玛林伯爵循循善诱:“然后?” 鸢凛恍然大悟:“不是欲望,所以是仇恨,他要复仇,敌虫的敌虫就是朋友,他认为我们会是他的朋友。” 玛林伯爵好整以暇:“五年前的熔岩派对案肯定不像他们说的那样简单,就是不知道,金蔻花在里面充当了什么角色,柏西斐要复仇的对象,是金蔻花,金蔻花的同盟,还是金蔻花要保的哪个虫了。” 鸢凛彻底明白了:“但不管这个虫是谁,他和我们一定不对付。对上了,这个时候,和金蔻花一块玩的,能和我们有多对付。” 玛林伯爵挠挠小岚狮的下巴,悠悠地说:“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究竟要不要认下这桩婚事。米拉吉身上还有婚约,在俗世的意义里,柏西斐已经是米拉吉的初婚配偶,但以贵族的法理,他名不正言不顺,只能算情夫。” 鸢凛喃喃道:“奥瑞啊,天心岛的玛撒尔和阿莱嘉德的柏西斐,一个心怀不轨把趁火打劫写在眼里,一个什么都好却偏偏生不出孩子。” 天心岛的玛撒尔,一个尤百赫,没什么可说的,谁还不知道他们尤百赫啊,这群滥情的、不要脸的白蚂蚁,依仗婚姻窃取荣光的惯犯了。 看看那些埋葬在历史里的前车之鉴,圣茹南的月光,失乐湖的赫榴花,哪一个不曾是威名赫赫的簪缨贵胄,却也统统化作了尤百赫的膏粱。同为雅爱纪留存至今的神代氏族,因上一代宿怨面临前所未有绝嗣危机的宝石鸢氏,正无可奈何地陷落到与他们相同的境地中去。此情此景,面对这诅咒一般的婚约,他们如何能不预感到某种毛骨悚然的命运。 而阿莱嘉德的柏西斐,优秀,真的优秀,一个头脑、相貌、身段、基因,无一不是一等一的神之宠儿。要是这雄虫看上的是鸢凛,他二话不说,洗心革面从良上岸。更妙的是,柏西斐还是个明摆着脱离了原生族群的孤子,这意味着即使他优秀到了喧宾夺主的地步,也不会损害鸢氏的利益。 可偏偏,哎,他为什么就是生不了孩子啊! 他们鸢花宝石蜂都要死绝了,隔代遗传的概率已经够小了,难道还要再雪上加霜,来第二次天杀的虫工生育吗?这和自掘坟墓有什么区别? 鸢凛想了想,还是更喜欢柏西斐一点,仿佛做梦一样说:“柏西斐的冷感症真的没法治吗?或者,我们有办法说服他接受别的雄虫进门吗?” 这世道,说是雌雄平等,可即使柏西斐真见鬼地同意了别的雄虫加入他和米拉吉的婚姻,允许他的雌君拥有其他的合法配偶,然后结合诞下与他无关的合法子嗣,甚至被伊梅拉的迷情剂药坏了脑子,甘愿为这个孩子谋划付出,又有哪个正经的高阶雄虫会来做这个必定沦为全上流社会笑柄的傻逼呢? 玛林伯爵闭上眼睛,拿定了主意:“你和小加特拉一起去天心岛,把订婚契带回来,这个婚约纠缠了这么久,也该解决了。” 鸢凛不知该喜还是该悲:“所以您不管柏西斐那要命的小问题了?” 玛林伯爵非常肯定地说:“阿莱嘉德的柏西斐那种虫,是最骄傲的。若当真病入膏肓,他要么不结婚,一旦结了,就不可能允许雌君冠冕上的宝石因自己的无能而暗淡。” 鸢凛又怀疑地说:“那,现在的局势,尤百赫攥着米拉吉,能甘愿放手吗?这鸭子可都煮熟了。” 玛林伯爵轻蔑地啐了一口:“鸭子带毒,他们唯恐避之不及,你去就是了。呵呵,一个教养雄子去当交际花的族群,他们要有你想象中半分的胆量和本事,也不至于到今天还被豢养在自家地盘上当个吉祥物。” 鸢殊扭扭捏捏,犹犹豫豫,还有话说。 玛林伯爵看他一眼:“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鸢凛便开口道:“阁下,我相信以鸢殊和先内卿的能力,整整四十一年,既然藏了性别,就不可能没有后手。但现在这个情况,我们是不是,也做个两手准备呀。” 一阵潮湿的风吹过,掀起了两虫的衣摆,凉意胡乱打在鸢凛的脸上,飞扬了金发,也迷蒙了他的眼。 玛林伯爵沉默了两秒,随后笑道:“米拉吉不就是第二手?” 鸢凛摸了摸袖口靛青色的纹绣,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说:“可米拉吉他,他是一个芳丹呀,鸢殊好歹还姓鸢呢。” 玛林伯爵喝了口茶,淡淡道:“芳丹在多年以前就已经向我们证明,他们那无与伦比的忠实,难道我们就不需要向我们最忠实的盟友,展示自己的真诚吗?” 这一刻,他就坐在那里,半瞎的眼睛,目光却如有实质,仿佛有千斤之重。 鸢凛的后背冒起了汗,他勉强勾起嘴角:“我不是这个意思,血鸢花当然牢不可破了,我,我只是觉得,我们是否有点太被动了。” 玛林伯爵哈哈笑了两声:“那您觉得还有哪一位呢?鸢斐吗?” 鸢凛有几分急切:“他是目前除了公爵本虫外唯一的鸢花宝石雄蜂,这胜过一切!他的出身不名誉,但来得及描补;基因不够优秀,可还算过得去;不曾流有芳丹强大的血液,这压根算不上一个难题。” “我没给他机会吗?”玛林伯爵难掩愤怒与失望,申斥道,“几个月啊,鸢殊的事情是闹了几个月,不是几天!这时间,够他勾搭好几个芳丹家的雌子了,速度快些,连自然卵都能破壳,这样的天赐良机,他干了什么?整日花枝招展,游走大小宴会,满心享受奉承,被天心岛的玛撒尔当枪使还不自知,得意洋洋地在公开场合对芳丹捧在掌心里的小雄子加特丽夏出言不逊,就因为那孩子和鸢殊关系好!” 他心灰意懒地说:“奥瑞啊,他四十五,不是十五,竟连逢场作戏的道理都不明白,当面对着我甩脸子……简直是灾难。他已经被您那位蒙主恩召的叔叔彻彻底底地废了,心胸狭隘、目光短浅、蠢钝如猪,别说惊才绝艳的鸢殊,米拉吉也能轻松甩他八条街,不,换随便一个虫来,没准都已经坐稳了宝石云端少君的宝座。” 鸢凛不赞同道:“这,也都可以教嘛,哪有天生就会的道理。” “您要相信,先生,物种的多样性超乎您的想象。”老雌虫难得幽默一把,“鸢斐认为我欺压他的雌父,阻止他正名,是个老匹夫,那就随他去吧。历史已经告诉我们,以德报怨的叶什赞最后被投进了太阳烧死,我不想被烧死,建议您也不要。” 鸢凛讷讷了起来。 玛林伯爵不轻不重地说:“很早以前,有虫和我说过一句话,他说‘野心是能者的回春剂,是庸者的催命符’,每一个听到这句的虫都觉得自己是前者,但其中的大多数,都玩火自焚了。我当时同样觉得自己是前者,一个字也没听他的,事实证明我还活着,所以我也不指望您听。” 鸢凛呼吸一滞,惶恐地看老雌虫。 玛林伯爵继续说:“但前提是,这颗野心是自己长的,不是被撩拨出来的,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鸢凛“咚”地跪下,下军令状道:“我会处理好这个问题。” 老伯爵又将目光投向了远方。 “连你的心都乱了。” 鸢凛把头埋得更深。 鸢洵感叹:“我不想再看一回《高塔之春》啦,先生。” 7、第 7 章 沉静的病房里,模拟意识监测到床上病虫时而短促时而深长的呼吸声,悄无声息地将局域的环境气味调整为了安神的亚鼠草香,但这并没有能够抚平雌虫紧锁的眉宇。 下一秒,三只猩红的眼眸同一时间睁开,某种撕碎一切的狠戾喷涌而出,从警惕、惊讶,到疑惑,第三只又默默闭了上。白头发的雌虫呆呆地看着眼前仿真的全息星空穹顶,好像一只被抢走了萝卜的傻兔子。 他费力地支撑起身体,只感受到加速愈合时的酥麻。抬起手摸了摸脸颊,妆、血污、伤口,还有横支的骨头,都得到了妥善的处理。环视四周,典雅华贵的病房,低头,柔软的丁香色安康服,云绸的,被汗水浸透,正湿冷地贴在背上。 雌虫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神色莫测—— 他们从哪里知道那首曲子的? 又是哪里请到的a阶雄虫?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外面的医院? 究竟发生了什么? “呀,醒啦?”欢快的清亮的嗓音,没有威胁,一如他的脚步声。 米拉吉并不意外地抬头,然后惊讶地瞪圆了眼。 即便有一百种设想,他也不会想到,见到的会是这样一位,和他无论如何搭不上关系的阁下。 他,神啊,他真漂亮。 来者有着一头海藻般浓密的过耳长发,长发凌乱地微鬈着,细小的鳞片令这深幽的黑色在自然光下反射出柔和而梦幻的光晕。饱满的额头与疏朗的眉宇则是他非凡英俊的根基,再往下看,深邃的眼窝中嵌着的是一对高透明度的碧眼,这绿钻石般的眼睛本该给虫以无机质物的冰冷,却莫名洋溢了热烈生机。 他笑得异常甜蜜,纯真美好如天使,但米拉吉仍能透过这张天使般的面孔,看到一星半点的真实。一双灵动的眼睛并不能遮盖他脸上挥之不去的阴霾,即使极力掩饰,那股子郁郁寡欢的刻薄也依然引虫瞩目。米拉吉完全能够想象,当这个雄虫不笑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冰冷,怎样的无情。 再细看,翠玉足肢,玄金鳞甲,一条随主虫名传全域的蜈蚣尾鞭正匍匐在雄虫的脚边,米拉吉不确定地又看了看,这是,那个埃诗南迦·柏西斐? 这时,雄虫漂亮的小脸突进到了米拉吉的眼前,毫无边界感,吓了他一大跳。出于一惯的谨慎,雌虫没有出声,事情虽然荒诞,发展到这里也还算能够理解,直到下一秒—— 雄虫扑上了床上来。 他扑了上来! 米拉吉的大脑宕机了。 柏西斐“嘿”一声,把双臂撑在了床的两侧,以一种严重突破正常社交距离的姿势,注视着被他罩住的米拉吉,脸上极尽促狭之意。 他分外得意地用华夏语说:“陈凤青!还不谢主隆恩?” 米拉吉缓慢地眨了下眼,吐了口气,温温柔柔地笑了起来。 原是认错了,他知道“陈凤青”,鸢殊在退役前使用的秘密身份之一,现在被公开的名字中使用时间最长的那一个。还有这种声韵柔美平缓、发声器单一的语言,没错了,是鸢殊的老相识。 他正要解释,却不及雄虫跳脱的速度。 柏西斐灼灼的目光落在空落落的安康服上,先前鲜血淋漓的的场面不断闪回。雄虫眼神一肃,眼疾手快就是一扒拉,竟直接掀飞了衣服的下摆! “效果不错啊。”他满意地点头,眼睛亮亮的,“太好了,等毒排干净,这点儿伤口,对你们雌虫,应该也就是两秒的事了。” 米拉吉石化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柏西斐,好像控诉,也可能是不知所措。 柏西斐浑然未觉,露出了一个邪恶的小表情,不怀好意地喔了声。 却听“啪”的一声。 死了一般的寂静。 本就半麻的身体好像彻底失去知觉,灵魂轻飘飘地飞出迟钝的大脑,现世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米拉吉的世界,彻底安静了。 柏西斐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久违地犯贱道:“哇哦,八块腹肌。” 不得不说,美丽的脸蛋露出再猥琐的表情也是美丽的,哪怕作怪,也透着一股不做作的清爽。 柏西斐做人的时候,忙得和狗似的,也就上学那会还有点帅哥应有的配置。现下得了虫族身体的好处,懒惰如他也不是个细狗,但像雌虫这样块块分明,那没可能。 所谓兄弟的腹肌,就是他的腹肌,看着这具优秀的肉.体,他理所当然没想过客气,皇天在上,后土在下,这不摸一把,还是人? 米拉吉悚然一惊,断线的大脑被唤醒重连,这一瞬间,他虚弱的身体爆发了本应已被药物所侵蚀的力量。“嘭”,雌虫慌不择路,一蹦蹦到了那闪着密密银光的穹顶上! 这兵荒马乱的时刻,米拉吉在天旋地转间看到雄虫那张惊慌的脸,脚腕上的剧痛与注射物在极短的时间里卸掉了他所有的反应能力,他本能地僵直,从装饰石膏上坠落。恍惚间,米拉吉只来得及想,原来自己还带着监控镣铐,原来带着镣铐竟连弹跳都不允许。 扑过去接他的柏西斐一个趔趄,险些要被带倒。 两虫四目相对,米拉吉吸取教训,抢先一步大喊出声:“阁下您认错虫了!” …… ………… 柏西斐好可怜:“别和我开玩笑好不好。” 米拉吉也虚弱地笑笑:“我很认真,阁下,如果您找的是陈凤青,那应该是我哥哥鸢殊,您可能碰到他在执行任务,这,是一个假身份。” 他一点儿也顾不上思考谁轻薄了谁的那点小问题,满脑子都是,奥瑞啊,柏西斐和鸢殊,到底什么关系! 柏西斐:魂兮离去。 #再见了朋友,今晚我就要远航# 柏西斐机械地把怀中雌虫放回床上,耳根一片嫣红,艳如桃李,红得滴血。现在,他又成了个哑巴,把目光锁定在白发雌虫左耳上,那儿有另一只派大星耳坠。 米拉吉摘下那只耳坠,捧在手里:“您知道吧,我在冒充我的哥哥。” 柏西斐张了张嘴,强颜欢笑:“那,那只曲子?” 米拉吉点头,轻轻地说:“当然,哥哥很喜欢。” 霎时间,一系列信息就在他脑子里完成了整合,回想自己刚刚干的蠢事,柏西斐感到一股热气直冲头顶,冒烟儿了。他小狗似的呜了一声,转过身,抱头蹲下,不敢面对现实。 #求助:初次见面,性骚扰了兄弟的妹妹怎么办# 奥瑞在上,他都该死地干了些什么! “那个。” “呜。” “我没有介意。” “呜。” “天哪阁下,我很乐意。” “对不起!” 柏西斐要碎了,长长的尾鞭把自己捆成一团。 米拉吉换好了雄虫准备的常服,绕到他面前站定。 柏西斐抬起头,一双大眼睛委屈地望向米拉吉,睫毛又卷又翘,好像还有点潮湿。 米拉吉看得一愣,整个虫都柔软了下来,扑哧一声笑了。 “我说真的阁下,您不必这样,能被您这样的雄虫,触碰,是我的荣幸。” 柏西斐阴郁得像一朵蘑菇,绝望地说:“您根本不知道我究竟做了些什么。” 作为一个人,他本应诚恳地道歉,并为自己的不当行为负责,不是那种负责,但他爹的他已经那种负责了,他还能穿回去扭转乾坤吗! 米拉吉不以为然,莞尔一笑:“您先说说,不说怎么知道是坏事呢。” 柏西斐想了想,站起身,先伸出手:“你好米拉吉,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埃诗南迦·柏西斐,你哥哥的朋友。埃诗南迦,柏西斐,如果你愿意,柏西也可以,只要别叫我阁下。 “当然,柏西斐。”米拉吉笑了笑,从善如流地如柏西斐所料取了中间选项,也伸出了手,“芳丹·米拉吉,鸢殊的弟弟。” 两虫的长指指腹都与对方的手心相贴,然后一触即分,完成了一个虫族同辈见面礼中最友善的切翅。切翅和握手很像,柏西斐也最喜欢,但不同的是,切翅只接触那几个指尖的面积,远不如交握踏实,也并不紧密相连。 “是这样的,”柏西斐艰难的组织语言,“昨天我正好在附近法丽塔。” 米拉吉了然:“我狂暴了。” 柏西斐点头:“是的,他们启动了社会紧急援助的程序。” 米拉吉提起耳坠晃了晃:“接着受召而来的您在现场捡到了掉落的那一枚,然后认出它属于鸢殊,您以为我是我的哥哥。” 柏西斐抿唇道:“对,我很快发现你的状态有异,判断不能让他们带走你,为了保释你,我利用了一份特殊条例。” 米拉吉明白了:“这份条例的使用条件有问题?” 柏西斐不忍直视地说:“米拉吉,我们结婚了。” “哦所以,”米拉吉咀嚼了下柏西斐的话,惊奇道,“我和您,已经是合法的配偶了?” 柏西斐泪目:“很抱歉,这是情急之下的决定,都是我的错!” 本以为不过一场无足轻重的戏,既能把人捞出来,又能解决他头疼已久的问题,他何乐而不为。 结果这下,换成了米拉吉这位陌生的本土雌虫,可真叫他知道了,什么叫骑虎难下。 你可以想见虫族社会在这方面的极度保守。对于虫族雌性来说,离婚所代表的,其严重程度绝非人类可比。普通雌虫自不必多说,离婚无疑代表着求偶权的彻底丧失,乃至社会性、生理性的折磨与死亡。可即使是掌握一定主动权的雌性权贵,若非没有选择,也不会轻易解除婚姻关系,这不光彩也不符合利益。在这样的社会里,雌虫将貌和神离的婚姻维持下去或许才是一种“正确”。 要命的是,他和米拉吉还是初婚! 前面我们说过,因为历史上遗留的问题,联邦现今施行的婚姻制度,是强行在名义上平等的群婚制。这个制度有点像人类的开放式关系,所有虫无论雌雄,都被允许拥有不止一个配偶,只是后来者的合法加入,需要经得所有先行者的同意。比如这里有个经典的讽刺笑话,“我配偶的配偶的配偶,还是我的配偶”,非要这么做的话,是的,一个虫能同时交叉出现在好几段婚姻关系里。 在这个情况下,就是用脚想,也能知道初婚的意义有多不一般!对权贵来说,婚姻代表的是利益的捆绑,哪怕是普通虫,毫无疑问,你也不能既要又要,你的财产不能给他又给他吧。 这时候你思考虫族的老生常谈,那无法靠规定来强行达成的雌雄平等,就会发现,无论最初法律的制定者抱着怎样美好的愿景,“群婚制”终究只是雄虫的“群婚制”。大家心中都有着朴素的一杆秤,有权力决定给不给后来者名分的雄虫初婚对象,那不就是“雌君”吗? 所以,姑且不提虫族社会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真情,就说点实际的,以米拉吉的身份,原本这段婚姻无疑该给他带来庞大的利益与此生最亲密的盟友,而现在柏西斐夺走了这个机会,并很难完美补偿。 高阶雄虫柏西斐还不懂吗,一坨坨雕花的狗屎。本来就是粪坑里挑男人,这要再降几个档次,那得是什么品种的牛鬼蛇神。奥瑞,他头一回为自己的莽撞感到如此之后悔,这些年真是随心所欲惯了,看看吧,这下欠大了。 米拉吉善解虫意地说:“您不必介怀,我本就是一位不婚主义者。” 但就这短短的几分钟里,雄虫已经充分见识到了他这位新雌君有多么擅长审时度势,所以认为此言真实性仍有待考证。 米拉吉眉眼弯弯,轻松的模样和柏西斐的凝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果您感到困扰,柏西斐,我随时接受您对此做出任何的决定。” 柏西斐看向了米拉吉。 首先是那对眼睛。 一对猩红色的眼睛。 8、第 8 章 柏西斐沉思片刻,做出了决定。 他说:“这样,保不保留这段婚姻,由您决定。事情会变成这样,完全是我思虑不周导致,我会承担相应的责任。” 既然他的自我认知是个人,还他爹的管那多做甚,雄虫心说,就得按人的规矩做事。他想了想,给出了两个方案。 “如果您希望保留,我会给予您应有的尊荣,包括所有可能存在的,作为雄君的合理支持,我不会干涉您个虫的感情问题与私虫生活,如您需要,我也接受您未来与他虫缔结婚姻。” “如果您倾向不保留,作为补偿,离婚后我将赠与您我名下除管制与特办外四分之一的财产,并且在任何情况下坚定地维护您的名誉,如有必要,我可以对这段纯洁的有名无实的合作关系进行强有力的澄清。”他幽默道,“您知道,我有冷感症。” 自古以来,古今中外有钱的寡妇都是大受欢迎的,虽然米拉吉不是寡妇,虫族也不是人类,但道理往往是共通的,外星人怎么不能算一款外?即使要打个折扣,也还算有些用处。 只要够有钱,任你再冥顽不灵又如何?虫的本性就是什么都能上秤,底线当然可以为钱而灵活游走。外界的奚落会随着金币滚落金山的锃响消失,他们会转而露出嫉妒的红眼,而大多时候都用不着金山,甚至那枚金币,只磨损的金末,灵魂就可以被出卖了。对此,柏西斐大概是没任何抨击资格的,因为不出卖灵魂谁又叫他们活下去,凭他高高在上的嘴,还是满身的华美不凡?这个垃圾的地方就是如此,它已经被寄生被主宰,并且现在,他也是这里的一条长蛆。 所以,柏西斐重复,只要够有钱。 而他很有钱。 “相对应的,我需要这段婚姻再存续一段时间,请您配合我的表演,直到我完全解除来自甘嘉方面的施压。对于您身上的麻烦,当然,我也会全权配合。这个时间有多长我现在并不能给您一个明确的数字,但绝不会超过三年。” 米拉吉面不改色道:“然后?” “没有然后了,米拉吉,”柏西斐低低地笑,给出一个原因,“如果我在这时候敲诈勒索,你哥哥会杀了我的。” 米拉吉浅笑,笑出一个小梨涡:“这听起来完全是在做慈善。” 柏西斐不着痕迹地表明立场:“你的感觉没错,我就是在做慈善,弟弟。” 现年四十一的弟弟一挑眉:“很优渥的条件,我没有不接受的理由。” 柏西斐高兴地拍了下手:“看来我们达成了共识。” “在那之前,我还得提醒您,”米拉吉委婉地说,“如果您是基于高尚的品格,怜悯我,做出这一决定。我必须告诉您,初婚这一筹码对我无足轻重,继承权不动摇,我就不会缺追求者,而我的雌父,他是一名芳丹。” 这柏西斐却是不清楚了,他曾经的交际圈和金蔻花家族密不可分,而金蔻花家族属于联邦典型的新钱,贴金披了张老皮,同正儿八经的老钱,出自神代氏族的宝石鸢氏不是一个圈子。 除此以外,他们在地理上领地不接近,在血缘上三代无联姻,在生意上也没有过多的往来,是以此前柏西斐对宝石鸢氏的了解,仅限于早年礼仪教习课上背的族徽、纹章、家谱与某些乱七八糟的八卦。至于芳丹……米拉吉指的显然不是芳丹。 但不论如何,这是件好事。 柏西斐立刻表态:“这不影响我对您的补偿。” 米拉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的耳坠,神情越发复杂了。 他只好说:“我没问题了,选择的话,请容我再考虑一段时间。” 柏西斐自无不可,点了点头,专注地削从模拟意识那里抢过来的澄明果。 米拉吉便静静地看他削。 过了会,柏西斐突然问道:“鸢殊有提过我吗?” 晶莹剔透的澄明果被他习惯性削出了个小兔子的雏形。 “我之前在臧喀拉驻防。”米拉吉一愣,斟酌着回答,“不太回来。” 柏西斐明白了,嗯了声,然后去接了杯甜口的营养补剂递给雌虫。 “你有话说?”他微笑着,又拿了个新果,这果子质软,三两下就不成个形了,“不要拘谨,把我当你的朋友,雌性朋友就好。” 米拉吉对雄虫的容忍度已经有了一个新的认知,闻言,喝了两口补剂润润嗓子,放开直说道:“柏西斐和哥哥,是恋虫的关系吗?” 这位与众不同的阁下觉得这场婚姻会给他的虫生造成极重大的负面影响,但换成鸢殊,却不以为不妥。在他的认知里,好像鸢殊不仅能接受刚刚那种程度的“玩笑”,还不会介意被先斩后奏地结婚。奥瑞啊,好一个冷笑话,他们三个里,至少有一个脑子撞坏了。 柏西斐几不可察地一抖,几分膈应,几分凌乱,一句嚣张的“老子是他爹”险些就脱口而出,急急地在喉头刹住了车。 有句话说得好,男人和女人之间,很难有纯粹的友谊,因为性。这个现象在虫族,在这一饥渴的种族,被放大到了极致。你不能指望雄虫和雌虫产生太多超脱凡俗的友谊,正如你不能指望主人和他们的狗高山流水灵魂共鸣。 他还能有什么理由?见也没见过,不是见色起意,是什么?别有用心? 此世柏西斐与鸢殊的虫生都有迹可循,经不起推敲,能动点手脚的只有落地在战区的那几年,而幸运的是,以年龄推测,鸢殊早年既参过军,那很可能当年也确实在边境。 听听,平民和士兵,战场结缘,英雄救美,念念不忘好多年,喔,可太有逻辑了! 再者,这个误会有什么不好,脱离了最初的别扭,柏西斐很快放飞了自我,兄弟嘛,就是拿来插刀的。种种前车之鉴告诉他,如果想和雌虫正常相处,那一开始就要防患未然,奥瑞,他们现在甚至是“夫妻”这样危险的关系,误会,什么误会,没有误会! “恋,恋虫,什么恋虫?”雄虫目光躲闪,端是一派欲语含羞,倏忽间,如花含苞待放。 他强忍着恶心,抓取记忆里形形色色图谋不轨之徒,比如最近那个雄保会秘书的形象模仿,眉梢都好似漾起了不足为外虫道也的隐秘情思。 兄弟共夫? 纲常大忌? 于是他“承认”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都道多说多错,便让虫自己脑补去吧,好过惹来疑窦。 朋友这条线! 给他焊死了! 哦是暗恋啊,米拉吉也懂了,思及雄虫那和本虫貌似沾不上半点边的厌雌症名号,甚至疑心这位阁下之前莫不是一直当自己是个同性恋。众所周知,爱玩没关系,但走心的雄同,在虫族,只有虫虫喊打、绝对禁忌的份。 他一点儿也不意外,以鸢殊之能,吸引到“同性”不足为奇,柏西斐不是米拉吉所知的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的哥哥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任谁也入不得眼,他从不多管闲事。 不过,对眼前这位慷慨的阁下,他认为自己还是有义务做出提醒的。 “柏西斐,”米拉吉轻轻侧首,额发滑落,掩住了他的神光,“虽然现在,我们都知道我哥哥是个雌性,但他确实有过一个雌性恋虫,您知道这事吗?” 柏西斐愣了,眼睛简直要瞪得脱眶而出。 米拉吉担忧地看着他:“很遗憾,鸢殊的取向是雌性。” 柏西斐大惊,捋了捋,才颤声道:“鸢殊,有过恋虫,还是雌性?” “是的,那位先生曾是他的战友,虽已不幸辞世,但我还是建议您,做好放下这份感情的准备。”米拉吉淡淡地补充,“我哥哥在雌父面前发过誓,誓守爱终身,他这个虫,从来言出必行的。” 所有知情虫都看在眼里,有好事的见证者还给后来的鸢殊作了“不起波澜,心古井水;断情绝爱,唯奔前程”的批语,众虫都认同这条批语为那件事后鸢殊的真实写照。 米拉吉知道的还要更多些,他虽不清楚鸢殊对英年早逝的那位是否真的有过超越界限的情感,但能百分之一百确定,经此一役,鸢殊这辈子必然是无心情爱了。当然,他也怀疑他哥哥本来除了自己就谁也不爱,是条卧蛇。 还守爱终身? 柏西斐牙都要酸倒了,马上把心揣回了肚子里。 要他来说,一派胡言,压根不是那厮的画风! 柏西斐心道,陈凤青十有八九和他一样,是逮了个挡箭牌。回忆起自己被“莺莺燕燕”围追堵截的过去,他心有戚戚,然后想到现在,更累了。奥瑞啊,捞鸢殊的弟弟,和捞鸢殊本虫,这岂止上了一个量级的难度! 还得是他的天才哥,就算是搞事,也必须是top级的。 特此说明,这声天才是在哂人,他是要悲呼,这神人换了一个世界,竟依旧发挥稳定。 还是那句话,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好好做虫,绝不摆烂。然事已至此,烂摊子已成定局,便也只好寄希望于事态,仍在那混帐的掌控之中了。 “奥瑞啊,”柏西斐缓缓摇头,将手上的小兔削了最后一刀,注视着掌心栩栩如生的成品,看似悲悯,实为心死道,“愿阿纳伊斯,愿命运降福于他。” 米拉吉好像被这种神圣的光辉镇住了。 好极了,柏西斐心想,雌虫现在一定觉得,这儿有个令虫绝望的圣父,一个可怕的恋爱脑。 想来以这里“软弱者死罪”的充沛武德,这弟弟应当,也不会再对他有兴趣了。 “那么请和我说说,昨天是怎么一回事吧,米拉吉。” 柏西斐眨了眨眼睛,眼中似乎闪过一种忧郁的光。 他说:“我已身在局中。” 米拉吉沉默。 柏西斐手托着小兔,送给眼前的病患。 “这是什么?” “一种兔子。” “兔子?” 这个宇宙的兔子并没有一副可爱的样貌,或者它们根本就不是蓝星定义中的兔子,只是如若柏西斐非要为这种长耳朵的四脚野兽冠以兔子的名号,那也没什么可辩驳的。 “哦,是的。” 雄虫突然想到一个有趣的巧合,于是笑了。 “它有白色的柔软皮毛,和红宝石般的眼。” 9、第 9 章 在与医生确认了情况后,柏西斐将米拉吉带回了自己就在玛林星链的领星,两虫迫不及待地针对联邦明珠案展开了一场谈话。 这一年,埃诗南迦·柏西斐二十三岁,已在此生存二十二个甘嘉年。此时的他,尚不知道这是一场传奇开启的前夜,只道自己终于触碰到唯一同类存于此世的,那一鳞半爪的珍贵痕迹。 从米拉吉的口中,柏西斐知悉在此案爆发前,连作为鸢殊亲弟弟的眼前虫,竟都不知道其真实性别,从始至终以为同胞兄弟是个雄性。 对于鸢殊的性别,海芙社区中众说纷纭,而米拉吉则向柏西斐表明,自己曾明确接受过数次来自鸢殊的浅抚慰,他很确定鸢殊拥有精神力,起码拥有过类精神力的能力。 半年多前,远在五区边境臧喀拉与世隔绝的米拉吉收到来自宝石云端的紧急问询,这才得知“鸢殊被曝雌性,休假待审”的消息,而这里的“休假”其实就是“停职”与“待辞职”的委婉说法。不过鸢殊背景过硬,对于鸢氏来说此时情况也尚在控制范围内,事情的声势浩大至此,他们亦有安全着陆的把握。所以在宝石云端那边向米拉吉再次确认鸢殊的精神力问题后,米拉吉的生活就回归了日常,没多久后他有听说鸢殊被运作回鸢氏影响力所覆盖的戈黛姆接受审查,他们都没有把这场风波当回事。 后续的斗法米拉吉不得而知,因为彼时他正在域外执行任务。直到后面灰头土脸回到驻防地,也就是三个月多前,他才发现事情不对劲,匆忙向上级递交了长假申请,然后连续三级跳以最快速度跃迁赶回了戈黛姆。 米拉吉说:“情况急转直下,哥哥在很短的时间里先后被指控贪污、谋杀等重大罪名,以及最致命最严肃的一条,我们从一些渠道获知,有调查显示,鸢殊是那个臭名昭著的恐怖组织,极左翼雌性主义团体,翡瑞安的高层干部。” 饶是不问世事如柏西斐也曾听说过翡瑞安的恶名,下到随机虐杀上到暴力恐袭,就没有他们干不来的。这样一个可怕的组织,其名“翡瑞安”却意为“美丽的梦想乡”,乃是出自虫族色茵教根本经典《渡蓝经》的极乐之地。 各种念头在脑海中荡了个来回,柏西斐若无其事地闲谈道:“你认为这是污蔑吗?” 米拉吉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说不知道。 柏西斐便有了成算。 话说回米拉吉赶回戈黛姆的时候,这个针对鸢殊的局已经来到了凶相毕露的最高潮,米拉吉说,是端的一副赶尽杀绝的架势。柏西斐回忆那个时间点,肯定那时这些事还没有摆到台面上被公众审阅,海芙社区只来回地吵鸢殊的雌雄真身,所有乱七八糟的传闻都是后面慢慢才流出,影响力越来越大还致使一审公开审理,想来又是各方博弈的结果。 也就是说,柏西斐仅粗略一算,有虫想斩立决要鸢殊负罪速死,有虫的目的不在于杀死鸢殊而在于公开丑闻,有虫则单在意盖子能不能捂住,还有死保鸢殊和只要他命的。 不过刚刚开场,竟已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柏西斐他爹的服了。 至于为何米拉吉会代替鸢殊坐到审判庭的被告席之上,其本虫说明,这是紧急应变下的一个意外。 “那天我正好去拜访哥哥,事出突然,他收到一则消息,很生气,没管我,匆匆拿了些东西就走了。出于对他的了解,我立刻原地取材乔装成了他。我们的相貌有八分相似,如果我刻意模仿,那就能有九成九。我清楚,如果情况是我想象的那样,那么我不帮他拖延时间,他基本没可能混过哨口。” 可谓是纵享精彩虫生了。 “接下来也的确没有出乎我所料,哥哥收到的预警提前了但没完全提前,他前脚刚走,后脚安调局探员就上了门,宣称拿到了切实的证据。” 米拉吉表示自己的本意只是稍微拖延安调局的追缉,没曾想形势比他想的还要严峻。那些虫被默许无视程序来换取速度,在里面私刑逼供,企图将米拉吉屈打成招,甚至胆敢动用精神类管制药物诱供。而核验基因信息的小事自然也属于那被省略的步骤之一,事到临头,没被发现冒名顶替的米拉吉改变了主意,他没有摊牌,并留在了那里直到一审开庭。 对此,米拉吉却认为自己有充分的理由。 其一,他有心想要抓他们的把柄;其二,以安调局的权限与武装警备力量,他担忧鸢殊短时间内无法到达安全的地界;其三,米拉吉深深怀疑,如若他坦明身份,以这帮欺公罔法之徒不要脸的程度,他们真的不敢一不做二不休将他灭口吗?要知道他安调局抓的虫是鸢殊,又不是米拉吉,米拉吉失踪同他们有何干。 柏西斐打断道:“所以你意识域的问题是因为这个?” 米拉吉的叙述停了,那对猩红的眼睛久久凝视雄虫。 最终,他轻轻地笑了笑,解释说:“我是军雌,柏西斐,不同于被当作雄虫养大的哥哥,我长期身处前线,并接受过非常全面的反刑讯训练,有很强的疼痛耐受度与自愈能力,在这方面我身经百战,做出的决策是所有军雌基于实际情况,都会做出的灵活且合理的应变。” “请不要低估我的能力。”他试图缓解气氛。 柏西斐脸色一沉,想说他又不是没见过联邦军虫是个什么鸟样,但最后,他也还是没对这套行事逻辑指手画脚什么。所谓不可交浅言深,只好在心里大骂陈凤青猪头三,怎么养的弟弟。 “如果感觉头疼,尽可来找我,我做精神抚慰……还不错。”雄虫叹气,暗示自己的冷感症有水分。 不,或许也用不着暗示,作为切切实实亲身体验了回的当事虫,米拉吉又怎可能分不清,给自己做浅抚慰的虫,到底是靠的技术勉力梳理,还是游刃有余地正导安抚呢。 “感谢您的关心,我会注意的。”雌虫很无辜地看他。 柏西斐见他不以为意,没好气地搓了两把乱糟糟的白毛狗头,看雌虫眼睛瞪得溜圆儿,心烦意乱倒也去了几分。 “好极了,”他摆摆手转身向楼下去,“所以我们英勇的米拉弟弟有忌口吗?” 米拉吉忍了忍。 没忍住。 “我恐怕我比您年长有二十,”他微微一笑,“小阁下。” 雄虫哼了声,报之以一个不屑的后脑勺。 10、第 10 章 柏西斐把需要静养的米拉吉暂时放生了,然后回到书房,进入了海芙社区。 虽然明知现在去海芙社区,只能见到一池的浑水,但他还是欢快地顺着链接爬进了他“积灰”已久的社交社群。 怎么着,找不到真相还看不着热闹吗?你就说,有朋友的乐子看,你看不看? 反正他爱看,他不仅看,他还记笔记。 鸢殊,表音名作秘鸢·忒嘉拉,前第一雄虫,是被誉为“联邦明珠”的全文明级偶像,也是宝石公爵仅有的两名合法子嗣中被寄予厚望的长子。 却说宝石鸢氏近年作风低调,要非此番风波,恐怕他这显赫的家世仍不会现于虫前。 十五岁崭露头角,提前于顶级军校陆克利亚首席毕业,以亚成年体被破例准许入伍;参军后,顶着年龄的劣势,跨越资历的门槛,五年就升至星军少校;二十岁,因伤退役弃戎从政;现年不过四十一,竟已位至中央系域级主官,领先同龄虫百八十年不止! 好一个龙傲天在世,履历竟比其失智迷弟此前吹破天的牛皮还荒诞,一众粉丝的想象力拍马都追不上这位联邦巨佬真实的赢家虫生,柏西斐初次听说联邦明珠那因《雄性隐私保护条例》失效而流传得满大街都是的部分档案时如是感叹,彼时他尚未明了其皮下真身。 之前的柏西斐:奥瑞啊什么神仙? 现在的柏西斐:原来是有脏东西。 话说这厮,早年从军,后来从政,脚踩通天路,头顶星云天,保密等级拉到顶配不说,就连义务服务,都被准许以白噪音形式完成,好像有什么被害妄想。柏西斐深深怀疑,他莫不是做军雄时太招恨,生怕被域外势力集火报复。 一个政客,搞宣传竟然都不爱露脸,视曝光率为无物,这合适吗?你让那些个撒了天价经费巡回狂欢式拉票还没掀起什么水花的议员怎么做虫? 怪不得现在都说鸢殊蓄意伪装雄虫呢,这不,不爱露脸,水灵灵的证据。哇塞,一张脸藏得密不透风,柏西斐明明同他身处同一阶层,竟硬是一次也不得见过这张脸,他到底是怎地能评上联邦明珠,有黑幕吧,一定有黑幕,必须唾弃! 想到这里,柏西斐突然就看《雄性隐私保护条例》哪哪都不顺眼了起来。 前面我们说,其实每一个雄虫都是某种意义上的偶像,相对应的,雄保会就成了他们的经纪公司。而这个《雄性隐私保护条例》,表面上是在保护雄虫隐私不受侵犯,不允许任何未经授权的信息在社媒传播;实际上,则是为了确立雄保会在这一桩暴利生意上的垄断性地位,把所有竞争对手打入非法的行列。不然你说,一般雄虫哪有什么话语权,授不授权还不都是雄保会一句话的事,强如柏西斐,也得受他们钳制。 以前,柏西斐对他们的小动作乐见其成,因为这项条例也算是维护他现实生活薛定谔式平静的最大功臣,让更多的虫只听过他的名字,而不能分辨他真虫。现在看来,操他的,那该看的虫也被拦住了呀。义务服务他倒是没避讳露脸,但想也知道,陈凤青虽不是什么正经人,但也不会对雄虫的猎奇世界有哪怕一指甲盖儿的兴趣! 随便进入一个全息录像,里面的鸢殊俨然还是个没三蜕的少年郎,正在联合军演里作为陆克利亚作战指挥系的学生代表演讲致词。他个头比旁虫矮一大截,却道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相比他弟弟的温和内敛,鸢殊的面孔可以说颇具攻击性。其面部线条凌厉,眼型狭长,眼尾要多一笔朱痕,像刀锋。瞳色不似米拉吉若浓稠的血,而相对淡且通透。还有头发,看来也要更莹润。 众虫见他,身姿挺拔,凛然如剑,目若寒星,不敢逼视。用柏西斐的话来说,人模狗样的。 有些天赋异禀的人能够知道,人都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气场,每个人气场是不同的,这种气场在人对世界还没有一个准确且清晰的认知之时就已经在被塑造出来,直至成型,非命运重大变故,再不可更改。俗话里的第六感强大说的就是这种人,这些拥有独特感知力的人往往能从这种敏感里养成有别于常人的认知方式,相比于分辨可以被有意更改训练的相貌、习惯与行事作风,他们更依赖于直觉的判定,而柏西斐就是这样的人。 怪不得能扮雄虫,裸露部分没有虫纹,很光洁,柏西斐此时只有这样的念头,这么拽,这么装,这回肯定是了。 再说回昨天审判庭的乌龙大戏,这场大戏在聆阙已经有了标签。柏西斐进入标签#联邦明珠案一审乌龙#,不出意外,里面相关的录影切片不是在审核,就是已违规,一句话,看不了。整个话题下乌烟瘴气,含爹量极高,各地俚语对对碰,辱骂与质问花样百出,让虫大开眼界。 柏西斐犹豫了几秒,不抱希望,但还是顺着话题里的精神链接,摸去了审判庭的官方局域,然而,事实令他大跌眼镜,庭审全息录影,竟真还完整地存活! “搞什么?”目瞪口呆。 柏西斐扼腕叹息,他这硬生生浪费了多少直击现场的时间! 这真不怪他疏忽大意,谁能想到,奥瑞,一支能调动隶属中央司法部理应只忠于联邦宪法的安调局为其私虫服务的势力,会摆不平一段小小的录像? 柏西斐由此可以有端猜测,掌控着此局域管辖权限的最高审判庭中,起码有一股力量,希望这种明确的非正义的迫害行为被曝露虫前。这群虫也许是有友好的,但更大的可能,他们站在中立的立场上,不愿意偏向任何一方,亦或是一根想渔翁得利的搅屎棍,奉行哪方势弱帮哪方的原则,满心在里面捞取好处。 当然了,也不排除世界这大草台班子里,又有个倒霉蛋捅了个天大的娄子,柏西斐撇撇嘴,不论如何,事情到了这一步,显然更有利于他们。 「‘被告虫鸢殊,雌,869年3月36日出生,公民身份编码:5909351************s,蛛裔血腥白幽灵……’录影里,检察官已经开始宣读起诉书。」 庭审的氛围有多肃穆,局域的精神波动就有多躁动,审判庭官方局域一整年的流量加起来恐怕都没这两天多,好嘛,吃瓜果真是全智慧生命共同的爱好。 柏西斐看着录影中白发雌虫“乖巧”的模样,皱眉。有道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这群虫真是自作自受,活该。要知道,上庭时也是要核验基因信息确认身份的,结果呢,米拉吉就这样顺顺利利地站到了被告席上,换谁,也不能信是意外吧? 如米拉吉所说,他几乎浑浑噩噩了一整个流程。他们两个都认为,给他核验身份的虫应该发现了他不是鸢殊,但却没有声张,所以此虫大概率接受了打点,并把这个问题也误当作了需要打掩护的一部分;也有可能,为掩盖他当时被注射了精神药物这一事实,检测报告被提前动了手脚……总之,这群虫完完全全弄巧成拙,自讨苦吃了。 是的,米拉吉在上庭前被注射了精神类的管制药物,这群虫意图控制“鸢殊”的言行,要剥夺“鸢殊”为自己辩护的权力,米拉吉甚至能确切说出自己被注射的药物品类是高浓度的黄金听话水“妃诺密的低语”。因此柏西斐知道有幕后黑手想让“鸢殊”干脆利落地死在罪状之上,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若非米拉吉横插一脚,凭鸢殊脆弱的身板,他们的伎俩定然已经得逞。 就这一点来说,鸢殊果断跑路,果然有他的道理在哦。 这一套操作背后的逻辑是很扭曲、很垃圾的,幕后者甘愿顶着公开审理的压力去这么做,对其而言,似乎相比起杀死鸢殊,其他的风险全都不值一提。 柏西斐觉得,这和虫族先辈带的头不好有很大的关系,某任总议长就遭受过类似的政治迫害,最主要的是,这位阁下真的被成功地合法谋杀了。 有些事情不能开先河,你说说这事儿办的,“珠玉”在前,后来者能不学吗? 在我们看来,这样不留余地的做法很不可理喻。成功了,他们会叫一个已经出局的对手死去;失败了,代价却要整个虫族来偿还。 他们将在对联邦司法造成毁灭性打击的同时,把石头丢进虫族内部那本已经要锅底烧穿的沸水,谁也不知道这口脆弱的锅会不会就此四分五裂。而这一切,只是为了更快地将一个仇敌斩草除根式解决,更快。奥瑞,何等不值当的愚蠢行径,风险收益远不成正比。 但其实,你只需要听两句话,就能豁然开朗了。 一,公众的利益不是他们的利益。 二,没被发现,就没有错误。 综上所述,他们的所有行为都围绕此进行,他们不在乎。 我们不能理解,这很正常,人怎么能去理解虫的想法,所以柏西斐也不去理解,因为他说了他是个人。如果有朝一日,我们与他们这套狗屁倒灶的逻辑和解,视若平常,那才是真正的大事不妙了。 毕竟我们总不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与荣辱,寄托于拥有这种思维的虫,指望他们哪一天突然立地成佛。 好了,基于此,柏西斐又可以得出两个结论:首先,鸢殊至关重要,这是废话了;其次,作风如此,他的对手无疑也属于虫族的残渣败类。当然,第二条信息实际上同样没用,但对柏西斐来说却也值得欣慰,因为这代表着鸢殊在此界是个好东西的可能性又稍微增加了那么一点点点。 所以,柏西斐淡淡道,这群虫犯了大错。 雄虫将指尖点向虚空。 他说:“他们被发现了。” 11、第 11 章 「‘经依法审查查明:885年至887年,被告虫鸢殊在担任第五簇区边境零三集团军舰载星军蛛裔特殊作战团指挥参谋期间,伙同其上级军官莎蛇·斯嘉丽、季文叶等三十八虫弄虚作假,谎报军情、冒认军功……’」 毫无疑问,这本应归属于军事审判庭审理的范畴,然而此刻这些军队内部的丑事却被摊到大庭广众下接受审阅。 虽然按照联邦的规矩,鸢殊作为已退役的前军官,被协同交由一般审判庭审理也无可厚非,但出于对虫族上层的了解,柏西斐直觉不对。他们绝不可能这样“亲民”,就像主人不会在吵架的时候要家里的狗评理,如果主人这么做了,一定是准备放狗咬人。 简而言之,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展开想象,出现这样情况,是怕夜长梦多,是意图避开军部不利的因素,还是另有缘由,现在的柏西斐仍不得而知。 「‘……887年至889年,被告虫鸢殊利用担任前凛冬突击队第七特战部情报参谋组长职务上的便利以及利用本虫职权、地位形成的有利条件与性别上的优势,组织并强迫他虫进行权色交易,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为相关团体在获取各类资金、资源、虫员分配的事项上提供帮助。经查,887年6月5日被告虫鸢殊在明知塞维拉e4作战点引力过载的情况下,故意将……」 柏西斐掏了掏“耳朵”。 “权什么交易?” 「‘被告虫鸢殊……891年至910年,被告虫鸢殊利用担任中央星圈甘嘉星域洛曼星链代区长、财政部长、农业部长,与第四簇区莎朗斯蒂仙子座域长、财政部长、神学与宗教事务部长、医疗发展统筹委员会主席等职务上的便利以及利用本虫职权、地位形成的有利条件,或伙同其他联邦工作虫员,利用其他联邦工作虫员职务上的便利,为相关公司在获得银行贷款、专项资金、资源倾斜等事项上提供帮助,非法收受他虫给予的钱款,侵吞、骗取公共财物,挪用公款进行营利活动,非法所得及孳息共计佑恩币71亿余贝。经查,891年2月11日……’」 多少? 还未从“权色交易”四个字里缓过神的柏西斐蹭地站了起来,脑子像被炮轰了一样凌乱。 这他爹,认真的? 他的震撼无以言表,但却不完全是因为这七十一亿,七十一亿佑恩币虽是一笔巨款,对柏西斐这个该死的阔佬来说却也不是一笔拿不出的现金,他震撼的是这七十一亿所代表的东西。奥瑞,单位“亿”还不够小众吗,还要再上一个数级? 事情发展到这里,我们需要了解一些联邦关于受贿的潜规则。 首先,实际上的赃款有相当一部分从最初就不会进入调查程序。因为如果不能预知结果,盲目发起调查会牵扯出别的事,这在系统性腐败的联邦基本是一种必然。所以当一项调查被正式开启就意味着事情已经有了参考答案,而调查官需要做的,只是按图索骥,把证据的拼图放到它们应该也必须在的地方。 其次,虫族联邦所定义的受贿,同我们所理解的受贿并不完全是一个意思。在我们看来贪污受贿无非就是钱权交易,但在虫族却并不是所有的钱权交易都能称得上犯罪。如何合法地进行权力寻租,是所有参与游戏者的基础必修课。 这里面的门道,只有我们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出。从最直接的政治献金,到稍微曲折那么一步的邀请费和慈善款,再有巧立名目的各色雇佣、评估、承包费用,此类行径不一而足,都只能算明面上最无害的初级伎俩。于是,我们就能明白会被看到且归类为非法行贿的犯罪所得,大概不足这座黑色冰山百一。 最后,哪怕是小孩子也知道,玩泥巴就玩泥巴,不能脏兮兮地回家,会被妈妈揍。 落到需要被调查的地步之时,绝大部分的非法所得都应当已经在久远的时间里完成了洗白,即通过名目繁多的“渠道”,折损部分后进入了正常的流通。这种“渠道”可以是皮包公司,可以是不记名证券,可以是珠宝首饰、真假艺术品……种种手段并非无迹可寻,它不高明,甚至粗鄙,但哪怕所有虫都知道里面有问题,这笔钱也得是合法合理的收入,因为大家都这么做。 柏西斐深吸一口气,释怀地笑了。 老师,我们家子涵身上背了个天元鼎啊你有没有看见。 即使各部门配合调查时,都欣喜若狂地把锅丢到了鸢殊头顶上平账,这个数额是不是也太夸张了一点呀。 此刻,他很难不产生一个大胆的猜想,由于暂且还不能妄下定论,所以不表。不过,这一切最好都是何患无辞的欲加之罪,如若不然,事情就真的大条了。 「‘889年,被告虫鸢殊因不服战友前凛冬突击队员兰·阿瑞尔狂暴死亡一案判决,勾结翡瑞安恐怖分子使用十余种特殊凶器虐杀死者雄性配偶并将其曝尸示众,情节恶劣。’ ‘此案后鸢殊加入翡瑞安,成为翡瑞安安插在政府内部的高级间谍,为其长期提供资金、资源与情报上的支持,造成了联邦直接间接经济损失共计佑恩币8400亿余贝……’」 889年,又是889年,柏西斐算是彻底明白了,889年,鸢殊二十岁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他在心里给“凛冬突击队”与“兰·阿瑞尔”做了个高亮的标记,决定后期着重调查。 「‘889年至910年,被告虫鸢殊前后组织了翡瑞安七次大规模暴力袭击事件,导致二万四千余虫伤亡。经查,890年多罗可隆静默事件……’」 「‘903年至907年,被告虫鸢殊……’」 「‘……’」 「‘认定上述事实的证据如下……’」 柏西斐沉吟片刻,熟练地按住抽搐的手指,忽然有所顿悟,人是不是也不必非要那么讲义气。 走私、行贿、贪污、谋杀、军功造假,现在大概还能再追加一个拒捕逃匿,如此的累累罪行,在这惊世骇俗的履历里,竟也只能算得上平平无奇的间或一笔。间谍罪、反虫族罪、破坏文明安全罪、攻击平民和实行恐怖主义行动……奥瑞啊,他看着录像里念得唾液横飞的检察官,好像灵魂都出了窍,恨不得眼睛一闭,当在做梦。两辈子了,他听都没听过的这么多罪状,这个逼给他来个牛逼plus,直接背上身。 喂,鸢殊在这儿,是兼职了甲级战犯吗? 回答我!lookinmyeyes! 「忽听一句‘异议’如惊雷乍响。 此声其实弱如蚊蝇,但在宽阔的空荡的星域级大审判庭里,在检察官麻木的拖沓的宣读声中,不亚于于死水中,投下一枚毁天灭地的原子弹。 审判席上,列座诸位,正襟危坐,衣冠楚楚,是知情者、放纵者、旁观者与投机者。在这一刻,他们的命运是相连通的,像他们空白的脸,一样滑稽、惨淡,惹虫发笑。 就是这一个‘异议’,仿佛输入指令一般,嘎吱嘎吱,每一颗头颅都僵硬地转向了同一个方向,齐刷刷地转向了米拉吉。 却见白发雌虫柔柔一笑,没有嘲讽,胜似嘲讽:‘我不是鸢殊。’ 万众瞩目下,虫们这才发现,他的眼神涣散,眼周不知何时,浮现了一种诡谲的浅紫色。 审判长高悬上首,死死盯着白发雌虫,停了一瞬,击打三下铜镇铃:‘肃静。’ 米拉吉抬起头,面无惧色,云淡风轻,又一次重申:‘我是他的弟弟,芳丹·米拉吉。’ 话音未落,观席相继起身,一片哗然。」 柏西斐:“哇哦。” 其他吃瓜的精神流:「哇哦。」 「‘你们抓错了虫。’ ‘肃静!保持肃静,被告!’ ‘我不是鸢殊,却能通过庭上核验,庭审可被交易,判决沦为儿戏,对这次审判的公正性,我持有相当的怀疑态度。我要求……’ ‘第一次警告!阁下,您的行为严重干扰了审判的程序,如果不停止,接下来我有权对您使用强制手段维持庭上秩序。’ ‘……我要指控安调局有虫,将个虫意志凌驾于司法程序之上,践踏法度,公器私用,视公平与正义为掌中玩物,非法使用精神类管控药物……’ ‘警卫!警卫!’ ‘……非法动用私刑,严刑逼供诱供,为不可告虫之目的,对我施行了非虫的虐待……’ ‘被告,无关此案的内容不要再说,稍后有虫向您复核,再不停止,我将依法向您追究刑事责任!’ ‘……此前提交的所有所谓陈词供述,均不受我,或鸢殊的认可。我要求,立刻成立独立调查组,启动特别调查程序,重新审理审查,通过权威媒体,向全社会公开审查进度……’ ‘肃静!!!’ 惊叫声、斥骂声、打斗声、议论声……汇成一曲的噪音交响,交响的鼓手法警,从四面八方涌来,包围了米拉吉。 但血腥白幽灵又岂是浪得虚名,米拉吉宁可自毁意识域,也要突破镣铐解放虫躯,意志之坚,几发小当量光炮下去,仍条理分明,口齿清晰,根本奈何不得。 旁虫一看,不若罪犯大放厥词,像圣子慈悲,真理昭彰。」 柏西斐挺直脊背,搭在尾鞭上的手颤抖,不由自主地抓挠起自己玄光跃金的鳞。他的目光落在哀啸不止的米拉吉身上,思绪却好似飘向了另一个寒冷彻骨的远方。 与此同时,兴奋的看客还在不断地涌入,他们的精神聚成了连绵的波涛,随众心起伏,倾山倒海,是要滔天。 许久过后,柏西斐终于回神,灰蒙的混沌间,一句「海芙提醒您,无法找到当前局域信息,请稍后再尝试访问」掠过,虽迟但到。 他笑着鼓了鼓掌。 台上唱念做打滑稽戏,台下呕哑嘲哳百相生。 而他,他默默道,他是戏中虫,也是众生一相。 12、第 12 章 世界少了任何一个虫,都是一样地运转,虫生波澜壮阔如鸢殊,也不能例外。退出审判庭官方,海芙社区风平浪静。 短短一两天的时间,远不足以令这件事发酵,有关虫员以一种非凡的速度,处理得相当及时,“真假鸢殊”这荒腔走板的一戏,算是落下了一段帷幕。 毕竟,社会上大多数虫都不会追踪无趣的“xx的审判”,而至多在热点之巅口诛笔伐个三言两语,直到有类似新闻标题“xx一审宣判”登上头条,才会回溯零星的记忆。 当然了,这个急速降温的现象也不能说是完全正常。因为即使一支股票已经跌到了最低点,也总会有试图抄底的赌徒逆风来投。在局势还没有彻底一边倒的时候,社交媒体背后那些精明的掌控者,不可能会全部都投向同一边。现在他们不约而同地互相配合,保持缄默,把一个值得疯狂撕咬的“伤口”安然地晾在阴影里,最大可能,有两种解释。 第一种解释,鸢殊已经彻底被他原本所属的利益集团抛弃,没有虫有趁势洗白他的意愿。换一种说法,就是鸢殊本身的价值,没有高过洗白他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在一审中要杀死鸢殊的势力手中,可能同样掌握了致命的武器,大家投鼠忌器,所以保鸢殊的优先级很低,要为整体的局势让步。 这个把柄,可以在更合时宜的时候捅进敌虫的心脏,至于那个时候鸢殊是死是活,权利场上还有没有他的立足之地,谁在乎,没有虫会关心一个借口的下场。我们设想得更糟糕一点,没准连那握着把柄的虫也希望满腹秘密的鸢殊识相地去死,这样他的冤血就能淬刀,让刀更利。 第二种解释,鸢殊的情况很特殊,特殊到那位持刀的幕后者愿意大局为重,暂且按捺住攀咬政敌的本能,以谋取更大的利益。 我们可以打个比方,假设这里本来有一个计划,这个计划事关极其重大,优先级高过一切,那么这个时候,只要计划需要鸢殊陷落泥潭,关切者理所当然就不会去洗白他了。 以上,现在的柏西斐不明真相,便就随意猜度,不可当真。但显然不论是哪一种解释,对鸢殊而言,都不能算作友好。 群众不行使知情权,群众行使不知情权,这件事似乎是被成功压下了,不过他却知道,这一定是暴风雨的前奏,何时有骤雨疾风来,端看那龙蛟虾蟹,要何时在海里兴风作浪。 埃诗南迦·虾米·柏西斐干笑了两声,然后恨恨地掐了一把发痒的喉咙。这两日精神过于紧绷,他的旧伤好像又开始复发了。 星期五早就监测到了主虫的状态,径直把一个制冷药箱推了过来。 不管,柏西斐瞥了眼药箱,嚷一声“过期啦”,然后刺溜一下滑出了书房,像一尾灵巧的鱼。 这尾鱼从走廊穿行而过,上行阶梯,一路走来,庄园很大、很贵、很华丽。厅堂角落里堆积着珠宝奇珍,壁炉架上放置了意义非凡的十数枚宝石纹章,墙上荼狄宫廷风古螺画高高悬挂,园圃中域外花草木植争奇斗艳。不知为何,又很空、很静、很寂寥。珠宝奇珍被弃之如敝履,纹章矿粉脱落已经丧失光泽,螺画表面的保护漆掉着渣泛了黄,珍稀植物虽称不上枯死但也瞧不出什么生气。 偌大的庄园,好似只有私虫模拟意识与智能设备在勉强维持运转,与其说是高阶阁下爱幸的行宫,不如说像一座经营不善的博物馆,荒芜,破落,一个虫也没有。 但柏西斐习以为常,一点儿也不奇怪,废话,就是他本虫把这儿的内务管理团队赶去卫星的,他们实在太吵了。 没品位!这叫返璞归真!回归自然! 他跑去找米拉吉,雌虫躺治疗仓的时间应该够了,他现在有一个缺德、但对破局很有效的主意,急需得到雌虫的认可与配合。 柏西斐趴到了治疗仓的仓壁上,等里头的虫出来。 于是米拉吉一开仓门,就看见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沉默。 有种梅开二度的感觉。 柏西斐迫不及待地说:“米拉吉,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吗?我身上的麻烦?” 米拉吉看看他,淡定地从治疗仓里爬了出来,身上还带着点水汽。 柏西斐抿了抿唇,尴尬一笑,往后退开了点距离。 米拉吉走到了阳台上,转过身,靠着栏杆:“您是说雄保会那边的麻烦?” 柏西斐跟到阳台,在另一侧站定,迎着风,一点慵懒,一点调笑:“是呀,亲爱的拉洁儿,我们还有个恩爱配偶的指标呢。” 米拉吉一愣,眉宇间那股淡淡的忧愁,都被惊疑冲散了些许:“拉,拉洁儿?” 柏西斐挥挥手,仿佛天经地义般,义正辞严道:“不要死板,可爱的米拉吉都是拉洁儿,没有规定说,只有雄的米拉吉才可以是拉洁儿吧。” 米拉吉吓,睁大眼睛,不知是恼还是羞,脸颊泛起一抹曼妙的霞红,无奈地嗔怪道:“您这是什么意思,您,您明知道,《高塔之春》的紫藤家族就是宝石鸢氏,里面那个为爱私奔的拉洁儿,就是我们前代的雄子。哎呀,我可不信您没听过,除了您,哪个虫会在我们面前提他。” 《高塔之春》,查禁歌剧,讲述了一出贵族雄虫米拉吉与平民雌虫夏特丽诚挚相爱,誓言相依,但遭雄虫家族阻挠,最后雌虫惨死,雄虫生死相随,为爱殉情的双死悲剧。 此剧听起来老套,放在虫族,也不足为奇,但牛就牛在,这个故事取材于真实案例。哇,那可不得了,在这个世界,在这片爱情的荒漠上,竟长出了一颗饱满的果实。《高塔之春》因而名声大噪,作为证明虫族不是完全冷血变态的证据,也受到柏西斐喜爱。 怎么说,其主虫公受困家族,拥抱真爱,追求自由,当然十足十值得被称颂,可要是,让其中的反派来看,恐怕还是不太美妙。 记昔年,宝石鸢氏盛极一时,并不若今日之子息凋敝,柏西斐不得见鸢氏那百年间的辉煌与落幕,也曾听闻其同室操戈的血腥秘闻。据传,拉洁儿的原型,宝石云端前代少君鸢懿,为爱私奔,埋骨域外,战死不回。他死得很痛快,却道直接导致宝石云端长达几十年的继承者战争。仅一代虫,就毁了鸢氏数百年经营,等到纷争平息之时,其本家鸢花宝石蜂的血系几近绝嗣。 由此可见,《高塔之春》指不定是那个时候的哪位冤家,排演来恶心宝石鸢氏,踩他们痛脚的。 柏西斐便装傻,撒娇卖萌道:“咦,有这种事?” 米拉吉狐疑地看着他:“您真的不知道吗?” 柏西斐委屈地眨巴眼睛,就差指天发誓:“当然不!” 米拉吉没说信不信,包容地笑了笑,叹气道:“您想叫就叫好了,反正,我管不了您的主意。” 柏西斐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又凑近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大可以利用《高塔之春》给鸢氏带来的名声?” 米拉吉古怪地看着他:“您,什么名声,顽固不化、冥顽不灵吗?” 柏西斐一听雌虫这俩形容词眼睛就亮了,神秘一笑,咏叹:“不对,是相信爱,追求爱,宁死不悔。” 米拉吉没听明白:“硬要这么说,也没错,您是想?” 柏西斐坐上栏杆,对着雌虫甜甜地笑:“听说过危机公关吗,如果没有办法立刻澄清丑闻,就要把目的转向降低丑闻带来的负面影响,就像雄保会背后的虫正在做的,用我的婚讯,让鸢殊尽快从公众视野消失。” 米拉吉缓缓看向柏西斐,轻声道:“但您的结婚对象是我。” 柏西斐点了点头:“对啊,所以鸢殊的事不会过去,这全是在火上浇油。” 米拉吉微蹙眉头,有点明白了什么,苍白的脸更白了一个度。 柏西斐便继续道:“这种策略,有个弊端,就是约等于默认了丑闻。而如果执意于澄清丑闻,就决不能这么做。在一个地方,危机公关有‘黄金七十二小时’的说法,差不多便是因为七十二小时后丑闻入脑,热度却过去,再想澄清,门也没有。” 米拉吉倒吸了口气,张了张嘴,简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您不会是想洗清我哥哥身上的丑闻吧,那根本不可能,您不能这么做,这是毁了您自己,您真是疯了!” 柏西斐诡异地笑了笑,异常地坚决:“为什么不可能,如果他是清白的,我要做的,就是协助他,为他回来铺平道路。而让一则丑闻长久地维持无害的热度,就是让这则丑闻变得可笑,变得艳情,变得下流,我正好可以做到,就这么简单。” 米拉吉惊愕地看着他,一时间口不择言:“可若是他不清白呢?” 柏西斐玩味一笑,暧昧不清地说了句真话:“那这个世界,我再无留恋了。” 闻言,米拉吉几乎颤抖了下,他死死握着栏杆,半晌,才轻声问道:“您希望我怎么做?” 柏西斐偏过头看他,微笑着反问:“你真心愿意帮我,我们?” 米拉吉温柔地笑了笑:“如果要我在族群和哥哥之间选择的话,您已经看到结果了,我替哥哥出现在了被告席之上,这可不是他们所希望看到的。我也不认为,一个默许私生子大闹主雌葬礼的家族,值得我牺牲血亲。” 柏西斐注视着雌虫,见余晖的金光落在他的发上,将枯白染成了光辉的黄金。在这水汽氤氲的午后,朦胧的光里,这一捧如月般的清冷也被暖化了,无端多出几分缱绻。 「嘀嗒。」海芙的摄像音响起,是第一视角拍摄照片的防偷拍提醒。 影像中,雌虫嘴角的微笑还未来得及收回,发梢熠熠,弯曲出了一个温柔的弧度,落在明亮而澄澈的眼睛上,随风而动,好像翩迁的蝶。 “就这张吧。”雄虫说。 米拉吉疑惑地看向柏西斐。 “我这段时间的义务服务指标还没有完成,明天展开工作,就先请亲爱的配合了。”柏西斐笑眯眯道,“以目前的情况,你的身份恐怕还不适合暴露,我会记得勾选隐私项,模糊掉你的脸,不必担心。” “看来您已经有计划了?”米拉吉说。 “什么计划,”柏西斐打了个哈哈,“左不过,走一步看一步。” 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达成三个目标: 1.让陈凤青知道自己的存在 2.在最短时间内提高自身影响力 3.探索联邦明珠案内情 先前骗米拉吉的那些情情爱爱的傻逼话,给了柏西斐一个很大的启示,也让他想出了个损招儿。最主要的是,柏西斐想坑回去,不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于是在一众提高影响力的方案里,他选择借雄保会的力,以义务服务为平台,给自己,给鸢殊,编造一些不存在的过去。而媒介,就是他的雌君,鸢殊的弟弟,米拉吉。 唯一的问题在于,他的雌君先生是否愿意配合。 “我需要紧急学习一下表演技巧吗?” “放轻松,我也是第一次,相信我,我们扬长避短。” 好在试探的结果,柏西斐还算满意。 * 当晚,海芙社区聆阙,埃诗南迦·柏西斐尘封数年的账号竟破天荒更新了一条动态。 埃诗南迦·柏西斐[雄]: 「光」 「全息全景影像」 第五簇区·北冕\910.8.12\21:04 上亿关注了他的虫族都陷入了震惊。 「我意识域出问题了?」 「柏西?柏西!我的柏西宝贝你被威胁了就眨眨眼!」 「他不是不行吗?这精神映射残留,不像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发疯)」 「白发红眼,最近怎么哪都是这个搭配?蛛裔?蛾裔?还是蜻蜓裔?」 「他爹的,你不是厌雌吗?这虫不是雌的?!」 「不是哥,你也给我整这出?」 「这不是埃诗南迦拍的吧?造假走点心行不行啊?」 「这是哪儿呀?」 「笑死了,就算是假的,不也是埃诗南迦的账号发出来的吗?」 「呜呜呜,是真的!这精神感染力,没有a阶我吃屎!」 「兄弟又来骗吃骗喝啊?」 「宝贝!还说你有冷感症!你骗得我好苦啊!」 「他是看那谁倒了出来营销了吗?」 「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知道他这一条动态会有多少合作找上门吗?」 「别搞笑了,埃诗南迦那种虫,缺什么也不缺钱。」 「埃诗南迦别他爹的是想学那个谁造神吧?淦,我不会上当第二次的!」 「上什么当啊,起码这次是实打实的雄性,不像某自称尾勾型的伪雄。埃诗南迦可是尾鞭型,一直露在外面的!」 「赞美慷慨的柏西!」 「赞美柏西!赞美奥瑞!」 「嘶哈嘶哈。」 「嘿嘿,宝石蜈蚣,嘿嘿嘿,宝石蜈蚣。」 「受不了了,别在这里发癫行不行。」 「哼,你们就是嫉妒雄主宠我。」 「全息全景影像」 「操.你的,这也敢改,[海芙][海芙],帮你叫了,不客气。」 「甚至雄主,我哭死,他连做梦都不敢幻想是雄君。」 「要真是为了学**,那埃诗南迦牺牲真有点大了,啧啧,怜爱了。」 「答应我,别太舔好吗?」 「我倒要看看他要整什么幺蛾子。」 「会一直营业吗?浅浅观望一下。塌房的危险系数有点高耶,但话说回来娱乐圈那几个好像本来也成天塌房啊。嗨,那没事了,雄虫都那样,不强求!」 「就冲这脸、这腰、这腿,还有尾鞭……我也勉……我操他爹的勉强什么勉强,我们柏西宝贝愿意演一演就很棒了!你们不要不识好歹!」 「他还有大包(羞涩)(羞涩)(逃)」 「附件(安全警告):大宝贝」 「(跪)你是懂重点的。」 「大师!教教我!」 「真难为你在他仅有的授权影像里截出来。」 「服了你们了,好刁钻的角度,没模糊处理,这不合理。」 「怎么就断定是演的了哇?说不定这是他真爱呢?(笑)」 「《真爱》」 「《真爱》」 「《真爱》」 「对对对,以前埃诗南迦厌雌那是守他的雄德呢,你们懂个屁。」 「明天是不是埃诗南迦的月常规?有点意思。」 「我真的绷不住了。」 …… 13、第 13 章 万籁俱寂,晨光熹微,由远及近,身姿挺拔的雄虫独自站在高入云端的塔楼之上,形影相携,茕茕孑立,惹虫怜爱。 他揭下斗篷帽檐,露出一头乌黑亮丽的发,与一双翠绿空灵的眼,神色恬静,周身一片纯粹的碧蓝,洁净无瑕。 「我来看看到底怎么个事儿。」 「怎么孤零零一个虫呀柏西?」 「埃诗南迦再怎么样,脸还是很能打的。」 「别提了,除了脸是一点儿没别的了。」 「不是说这虫抚慰效果为零吗,怎么还这么多虫?」 「你不也在这儿。」 「兄弟,你没看聆阙啊,他自爆恋情,都看热闹来了。」 「那必须啊,我就是要死了,也得看完了再死!」 「什么叫自爆恋情,就一张雌虫的照片而已。(无语)」 「他手里抓着的什么东西?乐器?」 「狗屁的恋情!他门都不出!他不可能谈了知不知道!」 「我服了,好绝的脸蛋子,救命,你们看过的嘴真严啊!」 「收回辱骂,埃诗南迦当第一雄虫我批准了。」 「看吧,呵呵,又溺爱上了。」 「雌虫是这样的,狗一样的东西。」 「傻逼,扣你爹帽子呢!」 柏西斐往后抓了把头发,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风飒飒地吹,他看似恣意地握琴搭弓,甚是潇洒,其实肩膀硬得像石头,掌心冒汗如泉涌,指尖泛白,马上都要给弓撅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越是缺什么,越要强调什么。虫族冷漠,无论雌雄,兽性高于人性,信奉野蛮的力量,臣服原始的冲动,接受本能的支配,不易被感性驱使,于是反而追捧爱情,就如追捧一件象征绝世功勋的战利品。 这个鬼地方,以“爱情”为主题的文娱作品如过江猛鲫,多得要命不说,还讲政治正确。 想从里面脱颖而出,说容易,也容易,若他肯拉的下脸面,大可易转雌雄攻势,在雄保法的底线上跳一支踢踏舞,做狗嘛,一回生,两回熟;说困难,也困难,戴王冠,承其责,他享受了虫族诸多奉养,要为一己私欲,猛踹虫族两性平衡的瘸腿儿,造孽哦,忒不是人。 噫,做人好难,怎么那么难,难爆了,柏西斐心说,在米拉吉面前他是一派轻松,仿佛胸有成竹,实际呢,慌得一批,全在强装镇定。 他觉着自个儿吧,就像那个纸上谈兵的赵括,夸夸其谈,冢中枯骨尔。 你看看你看看,完蛋哦,他母胎单身,实操经验为零,就硬着头皮上了! 柏西斐眼睛一闭,在这颗酷似蓝星的星球上,迎着东方第一缕朝晖,拉响了第一个婉转的音符。恰此时,一阵沁凉的风,裹挟着湿润的云露扑面而来,扬起他的发,留下细碎晶莹,晶莹宛如一颗颗玄彩夺目的鲍珠,跳跃,旋转,飞翔。 精神海里,两岸猿声啼不住,听取哇声一片。[1] 「我操,我操,我操,他拉琴给我听?!」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这张脸!长在他这中看不中用的身上!」 「超绝不经意!狗屎!我不信这是巧合!」 「这什么琴?这什么琴?」 「埃诗南迦这是,准备出道吗?」 「真是被pua久了,出息点兄弟们,这是义务服务,这是应该的!」 音渐高,拍渐急,浑厚的精神力凝实成半透明的线,细如发,韧如弦。 突然,一道华丽的高音,丝线从衣摆下劲射而出,鼓起斗篷,再向上包裹,成茧如蕾,霎那间绽放,如同一朵饱满的水色大丽花。下一秒,精神力分线成点,四溅而出,溶于虚无,大珠小珠落碧蓝。 精神海里,无数虫闻讯而来,精神流量爆发,呈指数级攀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什么情况!」 「这是草包?这是草包?啊,这是草包?你们说屁呢!」 「疯了,真是疯了,我疯了还是他疯了?」 「不是,今天什么日子?开席了?」 「临死前的幻觉吧。」 「救,这就是第一雄虫真正的实力吗!」 「操了,我都不敢想现场的效果能有多好!」 「太好了柏西,你的病是好了吗?」 「操.你的,不是说有冷感症吗!背着兄弟吃这么好!一点风声也不露!去安防局上班吧你们这些吃独食的混蛋!」 「不是啊哥,冤枉,他平常就是给我们看吃饭睡觉,不高兴了还骂我们两下,他冷感症,免死金牌,谁也管不了他。」 「啊,老哥,这你还看他?图什么?」 「你就说他好不好看吧,我下饭啊。」 「你们到底懂不懂重点!他这浅抚慰强度,哪里是有病的样子!」 「无所谓,听到就是赚到,爽,原谅世界三秒。」 音渐低,拍渐缓,曲将歇,幽幽咽咽,流水潺潺。随音长音短,净空泛起无形的波纹,精神力聚气成雾,将雄虫环绕。朦胧,恍惚,隐隐寥寥。 雾中虫睁开了眼睛,便见飘渺当中,翠色昭昭,精神力化作露水,细细密密地悬浮,酥酥麻麻地炸开,雾散了,雨落了,曲终了,犹如一缕轻风,抚过溃烂的伤口,如梦方醒。 「雌父,这是天堂吗?(痴呆)」 「爹啊,感觉比来一发还好使啊。」 「来了来了,听说这里有超绝抚慰!」 「来迟了兄弟,埃诗南迦应该不会吃错药第二次了。(悲)(悲)(悲)」 「呜呼,我头盖骨都酥飞了。」 「立了。」 「兄弟,话糙理不糙,但你这也太糙了。」 「不是啊兄弟们,他装病吧,他装病,不该每次都这样吗!」 「精神强度高到一定程度的话,也可以做到吧,说到底只是浅抚慰。」 「支持每次!不会再溺爱了!这都是我应得的!」 柏西斐神色平淡,放下提琴,冷不丁地询问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他的语气不算亲切,也不若往日高慢,一句话,便惊掉精神海中一片下巴。 「不能更好!可以再来一次吗!」 「仙乐袅袅!天国乐章!」 「啊,我还能评价?好听,好听死了!」 柏西斐蹙眉,顿了顿,还是耐心道:“有没有太刺激,会不会醉神,用不用降低输入?” 「什,什么意思?我也配提意见?」 「阁下,您直说吧,要干嘛,不是杀虫放火的我就干了,别这样,我害怕。」 「不会!非常好!您随便来!我受得住!」 柏西斐猫儿似的眯了眯眼睛,慢吞吞地说:“意识域受过伤,过敏,假性狂暴过的来说。” 这极具指向性的话一出,精神海里的波动都停滞了一瞬。 「不是吧,这,是我想的那样吗?」 「哪个虫意识域受伤了?」 「您是在给那个白发红眼的雌虫问吗?」 「别演了埃诗南迦,你这也太生硬了,一点儿铺垫也不给啊,到底是要干嘛,给句准话。」 「我是超敏体,没有醉,腿软了。(爽)(爽)(爽)」 「不会又要说那照片是你拍的吧,没意思,你不是有病吗,这会儿又没了,无语。」 「又来这一套,我真是服了,起码预热一下吧。」 「说吧,是要从政了,出道了,还是带货,别整这花里胡哨的,我们直接一点,你抚慰,我出票。」 「我狂暴中期了,没有不适,阁下以后还会再拉吗?」 「操啊,‘深情’是什么时尚单品吗,你们雄虫就非要虫手来一个呗?」 「埃诗南迦,我对你很失望,你终究还是变虚伪了。」 「俗,太俗了。」 「你们别阴阳了,他又看不见,光恶心我。」 柏西斐顺着铁质的旋转楼梯向下走去,闻言,停了下来。 “嗯?”他骄矜地挑起眉梢,“我看得见,全部。” 「什么?」 雄虫笑了声,像戏谑又像鄙夷:“没有纯净模式,我关了。” 「啊啊啊啊啊!!!」 「阁下的病情是好转了吗?」 「哦哦哦,宝贝今天的心情很好吗?」 「你不是有冷感症吗!你哪来的权限关!」 「你精神测评合格了?病好了?怎么回事!」 柏西斐拢拢斗篷,继续往下走,云淡风轻地说:“一直都是关的,我有许可证啊。” 「许可证!!!」 「不是,你凭什么有许可证?」 「呃,你们不知道吗,他是色兰帝的高材生,精神力应用,我直系学长。」 「什么!他不是花瓶吗!」 「你有病吧,他学历史的好吗,是我们地弗温的虫!」 「你才有病,你们地弗温的少爷就是不要脸,什么都抢。」 「你再说一遍?别逼我去线下揍你!」 「奥瑞啊,真的有必要抢他吗,不是我说,这光荣吗。」 「弱弱,他会不会是双学位啊?」 「救命,不论是哪种可能我都不能接受,世界观崩塌了。」 笑话,娱乐阉割,这能忍? 别说一个精神力应用的学位,就是三个,他也得修出来,把这傻逼的宝宝巴士模式给去了。 不懂,搞不明白,他好像没藏过啊,怎么这群虫就执着地认定了他不学无术? 难道他长着一张愚蠢的脸吗? 柏西斐很不高兴,邓布利多摇头,不想说话。 「嗨,所以你的病没好?」 「那这个浅抚慰算什么。」 「算他技术好。」 「很有道理,他学精神力应用哦。」 柏西斐露出了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病?什么病?我可没病。” 「你果然是装——」 柏西斐大喘气,轻蔑地抬起头,冷嘲道:“冷感症算什么病。” 是是是,雌虫们都很包容,迅速进行了雄虫语翻译。 「那个全息影像不是您拍的?」 「阁下,代理虫乱动您的账号!」 「昨晚您的聆阙账号发了一段全息影像!里面是一个白发红眼的雌虫!」 「而且影像里的精神映射残留诱导我们以为您喜欢他!柏西宝贝快去看看!」 「吓死老子了,真以为你转性了。」 「你们这就信了?不是,这个强度的浅抚慰是光靠技术能做到的?」 「好安心,这世界上,起码还有埃诗南迦,几十年如一日,死性不改。」 「啊啊啊啊啊,屎,能不能别这么地狱!」 “你们在说什么?”柏西斐走进长长的廊道,靠在石柱上,面朝广阔森林,看着扑腾的小白鸟,眉眼温柔,微笑说,“那是我新婚的雌君。” 话音未落,刹那间,精神海一片死寂。 雄虫漫不经心地伸出手,从头上摘下了那只胆大包天的白色小漂亮,一声轻笑,像一把小刷子扫过心尖。 「雌君!!!」 天崩了,地裂了,精神海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海啸爆发。 14、第 14 章 精神海外,鸟语花香,岁月静好。 柏西斐送飞了小白鸟,抬手一拉系带,落下斗篷,露出一身利落的劲装与盘在腰间的粗壮尾鞭。斗篷松松垮垮地堆叠在石砖上,就像一捧柔软的新雪,很快被星期五所操控的家用工兵回收。 精神海里,鬼哭狼嚎,地动山摇。 一众雌虫遭当头一棒,五雷轰顶,接受不能,回不过神,都顾不上欣赏雄虫优美的身段。仿佛有一道惊雷,劈入了涌动的火山,致命的疑问如岩浆翻腾,“轰”的一声,冲天,喷薄而出。 有不可置信的: 「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谁!是谁!谁这么牛逼?!」 「啊?啊?啊啊啊!没听说啊!!」 「我不信!我一个字也不信啊!!」 「你结婚了?你结婚了!!你结婚了!!!」 「啊啊啊,闪婚!闪婚?!」 「你什么时候开放过约会了吗?!不可能啊!我每天都盯着呢!」 有阴阳怪气的: 「笑死我了,之前怎么说来着,埃诗南迦又疯又病,评价是不如五感片,怎么,现在又激动了。」 「我看这白毛也是死期将至了。」 「酸鸡,凭他这手抚慰技术,冷感症根本无所谓了。」 「傻逼,还用得着等狂暴,你也不看看埃诗南迦以前和谁一起玩的,也就你们信他纯。」 「屌,我受不了了,这都什么舔狗啊。」 「忍忍吧,就是这样记吃不记打的,永远相信,永远被骗,永远包容。」 还有破大防,质问的: 「说好的厌雌呢?不是说靠近雌虫就恶心吗!」 「你他爹不是对雌虫过敏吗?不是碰一下就要吐吗!!」 「你在说什么啊你!!你崩虫设了你知道吗!!!」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啊!你上个月不还一副莫挨老子的样儿吗!!」 「柏西,我的柏西!呜呜呜,你变了!」 「凭什么!!!」 柏西斐郎心似铁,不为所动,低垂着眸,向家用工兵伸出一双干净修长的手,让它们帮他戴护具,不知“听”到了什么,一下冷了脸,不悦道:“嘴巴放干净点,他是我的雌君。” 眼皮没抬一下,只是一句斥责,算不上警告,言辞不激烈,也没有回答任何问题,但话里话外,谁听不出他的重视。 「他爹的这虫到底谁啊!!!」 「我很尊重他了!不然就是喊这个逼了!」 「你们不会信了吧?上面的任务罢了。」 「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怕,他虫的成功加倍揪心。」 「不是吧,可能吗?一个月就爱上了?一步到位直接结婚?你们要不看看,他像吗,像这样的虫吗!搞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咬牙切齿)」 柏西斐抬起手,试了试护臂的松紧,后撤一步,前腿一蹬,旋身,稳稳跨坐到了运输工兵的背上。 精神海里的虫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纷纷道:「这是要去哪儿?」 柏西斐懒得理他们,感知了下,就控制工兵,一头扎进了莽莽丛林。 工兵全速奔袭,像一枚炮弹,但很灵巧,虽是家用型,速度也不容小觑。周遭的绿模糊成一片,好似一幅朦胧的印象派油画,柏西斐看去,在虫族极端优异的动态视力下,一切却都一清二楚,纤毫毕现。 「是私虫领星吗?」 「单恒星系统,蓝色天空,目测大气层成分偏纯净、厚度适中,无改造痕迹,天然碳基生命星球,已具备高生物多样性,存在发展文明可能,可惜看不到星空,没法计算坐标。」 「全是原始森林!这地方不会只有埃诗南迦一个庄园吧?不开发吗?(心痛)」 「要是我,怕不是要还债到宇宙毁灭。(酸)(酸)(酸)」 「不,你贷不到款,也没有购买资质。(悲)」 「一整颗生命星球,呜呜,我买盆净化空气的绿沙茸,都要检查三回我们这儿的种植指标,就怕活不了,这宇宙多我一个有钱虫怎么了!」 闲谈间,视野渐阔,是一片广阔的、宁静的沼泽洼。 柏西斐伏下身,绷紧了肌肉,紧贴工兵的背,一虫一工兵,浑然一体,几乎化作一枚流星。 同一时间,下方一深渊巨口破沼而出,随后更多,一呼一吸间,遍布洼地。一个个,一只只,竟是恶臭的腐尸,森然的白骨,然而,它们并不丑陋,相反极尽艳丽。魔魅的、邪肆的花朵将其装点,如同为棺中少女擦上口红。 一晃神,是虫是人,都要以为自己身处魔法世界,面对一支自地狱而来的亡灵军团。 柏西斐早有预料,面无波澜,尾鞭一甩,仿佛甩下一条锁链,一圈,又一圈,牢牢缠住身下工兵,而后纵身一跃—— 「好恶心,这什么?」 「花在搞鬼?土著品种?挺漂亮的,不认识,真菌倒见过类似的。」 「我操,好辣!」 「嗷嗷嗷,宝贝别跳啊!臭啊!」 「别他爹的臭了你们!危险啊!这花一看就不是善茬,他一雄虫,别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被吃了!侍从官呢!!都死哪儿去了!!!」 「怎么也是a阶,没那么容易受伤吧,而且他带着护具呢,急什么。」 「他到底要干嘛。」 柏西斐坠落进了巨嘴之中,呕,的确恶臭熏天,他抬起手,行云流水地连射三枪,高温弹天女散花似的炸开,火焰像龙卷风席卷整个腔室。 顷刻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焦香升腾,成网如织的根须乱舞,柏西斐猛地拽下根须的源头,一块黢黑的瘤状块根。根须齐断,“尖叫声”击穿屏障,刺入精神海中,只一声,便泥牛入海无影无踪。他尾鞭发力,一个大回旋,回到了工兵的背上,一派轻松,头发丝都没乱一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精神海里所有虫都傻眼了。 「这,这这,他是雄虫吧,这回真是雄虫了吧?别搞我!」 「我知道,都在盯尾鞭对吧,你们辨认真假的样子真的很狼狈!」 「来吧,我接受了,这个扯淡的世界,他哪个军校的,认领吧。」 「兄弟,这回真没有了,他天赋异禀啊!」 「**罪大恶极,救命,我现在看到哪个雄虫都要怀疑一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流汗)(流汗)(流汗)」 「没虫注意到这鬼花会精神穿刺吗?」 「就这小动静,也算精神穿刺哈哈哈,笑劈叉了。」 「傻逼,这他爹是能释放精神波的东西!」 柏西斐就坐在工兵上,晃晃悠悠地往回去,尾鞭自然下垂,随工兵的行动,一点一点的,不时拂开拦路的杂色番草。 不多时,抬眼一望,宏伟、华美,而又破败的石造宫殿就在尽头,就在众虫的眼前了。 「我操,这墙,裂了?」 「路上杂草也太多了,没虫维护吗?」 「森林就算了,生活区怎么一个虫也没有,是有听说埃诗南迦赶走侍从官,但这也太彻底了吧,不只雄保会安排的侍从官,普通的佣侍也不雇吗?」 「目测这地方要正常运转,起码雇4万虫。」 「怎么会这样,是缺钱吗?」 「扯淡,这星球,都不用开发,租出去一部分,都能供好几座这样的庄园。」 「我的天哪,阁下,您不会一直一个虫生活吧?」 「不可能,驻荒军都要按时换虫,随时精神疏导介入,他要是一个虫住一颗星的话,早就疯了。」 「咳咳,他不就是,那什么吗?」 「够了,你们这些没受过洗的蠢猪!闭嘴!」 星期五任劳任怨地“迎接”主虫。 柏西斐接过解渴的花浆,任由工兵为他卸去护具,而后将手中的块根投入玲珑剔透的水晶瓶。块根一落入营养液,眨眼生出新芽,长出新蕾,用纤弱的枝条讨好地蹭他的指尖。 含苞待放,娇艳欲滴,一个字,美,还很眼熟。 「矢靡罗!!!」精神海里爆炸了。 柏西斐捧起水晶瓶,阳光大盛,穿透瓶身,落入眼底。 他轻轻一笑,睫毛翕动,哇塞,打眼儿看去,真的很纯,很天真。 但一众虫族眼里已经没有美色了。 「不是,没虫告诉我矢靡罗吃尸体长大啊!」 「听说舒缓剂都用这玩意儿做原料,呕。」 「想太多,矢靡罗这种高级货也是你想用就用的,你配吗?(悲)」 「别说那么恶心好不好,说到底,你吃的不也是尸体?」 接着,柏西斐就捧着他的战利品,欢快地向室内奔去了。 「好了好了,知道你喜欢了,再喜欢用得着亲自去摘吗?」 「这是要放哪里呀?这么高兴?」 「他的侍养家族是哪几家,也太失职了,就让他一个住着,摘个花都要自己去。」 许是不喜欢柏西斐的虫大都待不到现在,陆续走了,精神海里的虫都不禁变得宠溺了起来。 便见柏西斐扑进一雕花箱子,扒拉出一条又一条漂亮的缎带,在锃光瓦亮的地上依次铺开。 他时不时提起一条,这抖抖,那挥挥,有时候还拽着转个圈,神情严肃,简直像仙杜瑞拉的仙女教母,对这装扮的游戏有非同一般的执着。 众虫一默。 「你们不觉得,这根本就是个礼物吗?」有虫打破沉寂,「他都开始挑礼品绳了啊!」 众虫大怒。 混账,要你说! 15、第 15 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什么礼品绳!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那是发带!是美好国度的云顶山风!限量款!懂不懂啊穷鬼!」 「你真信他结婚了?也没有搞错!他这种虫会闪婚?一个月,哈哈,他连订婚宴的请柬回执都收不完啊!」 「他和谁打赌打输了吧。(笑)(笑)(笑)」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说,柏西斐都已经挑出了他心仪的那一条。 墨绿色的,配红花,赛狗屁,他点头,很好,经典,好得很。 「他这绑的,还挺花哨哦。」 「是阿芙丽结呢。」 「兄弟们,别说哈,怪闪的,要不抵我半年工资呢,是比别的看起来高级哦。」 「笑死,不会真的有虫信吧?我笑他半年。」 「不是,埃诗南迦,你有病吧!」 「早说了,只要是个雄的,就多的是雌虫买账。」 「剧本,都是剧本!」 「看看看,又开始造神了。」 「阁下,这不兴学啊阁下!」 「你们宁愿相信他学前任哥作秀,也不相信他有心上虫哈哈哈。」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报警!我要报警!我真的要报警了!」 「你急什么!到底急什么啊!有什么好跑的!还护着你那破花!」 「你是雄虫!你是雄虫!是高贵的高阶阁下!你给我坐回去啊啊啊!」 一众虫族心态爆炸,七窍生烟,眼睁睁看着柏西斐似一头雀跃的小鹿,奔跑,拾级往上。雄虫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像一缕缕闷热、潮湿的气,钻进他们的耳道,弄得整个意识域都好似长出一层绒毛,麻痒难耐。 柏西斐穿越小教堂,从北翼登上主堡阶梯,一层,又一层,跑到了最顶,然后是一个,又一个的弯。长廊那么长,那么宽,红色的地毯一眼望不到头,名贵的摆件定点定距刷新,画像如出一辙地笑,沉默地注视,终于,自然光,抬头,他们来到了这座庄园的最南端。 多年以前,也是这里,发生过这样的对话: “这里会是幅巨窗,您希望达到一个什么效果呢?” “下面是小教堂?” “是,这一层那边也是。” “那用彩色琉璃拼一篇圣典吧。” “这种,抗冲击能力不太好啊。” “琉璃,就用琉璃。” 于是现在,他们都看到,那是一组恢弘的彩色琉璃窗,净宽五六步之长,足高六七米之高。冰裂纹的琉璃小块小块,形状各异,被金丝,被银线勾勒,镶嵌,流光溢彩,光辉夺目,拼凑出一个神圣的故事。 精神海里,不乏虔诚的色茵教徒,陆续认出窗扇上,属于《渡蓝经》列王纪的章节,条件反射地开始背诵: 「雅礼王在急难中撕裂衣服,披上麻布,进入奥瑞殿的至圣所,在坛前俯伏,向奥瑞他的神恳求,奥瑞我们列祖的神啊,求你今日垂怜,看顾你的产业所受的羞辱,若曼、爱希、热格的的虫上来,要灭绝你的名将我们交付与仇敌……」 一切的纷纷扰扰,便都在此暂停了。 「……天使对王说,你们虽虫少力微,却要奋勇。因我扎法尔,奥瑞所差遣的,必在你们前头行,与你们同在,你们要信,奇迹与你们同在。」 一时间,精神海里,便只剩下了一句赞词“神与我同在”,整齐划一。 一时间,周遭的一切,仿佛连眼前的门板,都镀上了一层灼眼的金光。 柏西斐随之抬手—— “咚。” 空气被静止,时间也被收束,这厚重的响声,仿佛拥有魔力。 “咚。” 这一声,好像撼动精神海底,自裂隙而来,浑厚、深重、悠远。 “咚。” 一片圣洁的寂静里,无限的期待与遐想,便从各自的心中诞生。 所有虫无端都屏住了呼吸。 先是一缕晨光,从门隙窜入怀中,抬眼顺应而上,厚厚的帷幕被收拢在两侧,光明如瀑倾泻,映得纤尘飞舞。忽闻鹰鸟长鸣,白宇明光,落地长窗前,一道模糊的剪影静立,脚下是峭壁悬崖,往前,面对森野,一望无际。 雄虫低眉垂眼,一抿红唇,轻嗅芬芳:“日安,亲爱的。” 令虫惊悚的温顺! 他递上水晶瓶,一双干净、柔韧、修长的手,是象牙般的白,扶着繁复诡丽的猩红色矢靡罗,像烟花,在视网膜嘭一下炸开。 视线上移,那张纯质的美丽面孔在这一刻,像天使,也像恶魔,当然,最像伪装成天使的恶魔,甜美、邪恶、危险,拥有虫族最无法抵抗的吸引力。 柏西斐看着他,含羞道:“我刚刚在练琴。” 看客们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埃诗南迦? 那个喜怒无常的疯雄? 厌雌症埃诗南迦? 剪影先是迟疑,没有说话。 看客急死:说话啊哑巴!他在邀请你! 剪影接过花,闻了闻,试探地说:“我有荣幸?” 柏西斐烂漫一笑,刹那间,恍见花团锦簇,春色满园。 精神海里,雌虫们却都无暇再顾及这一股仿佛泼了成吨欢欣剂的暖流。 意识如婴初洗,精神宛若新生。 他们是瞠目结舌,惊愕失色,还是……心跳加速? 链接端口关闭。 良久。 「坏了,兄弟们,埃诗南迦他好像来真的!」 * 端口那头的混乱先放一边,这头,自诩扬长避短,出卖色相,大卖特卖的柏西斐正在验收他的成果。 「权限核验通过,安全系数判定合格。」 「检测当前无监控环境,链接搭载中——」 在乱成一锅粥的精神海里,海芙模拟意识毫无起伏的声线简直如同一支穿云箭,击穿所有障碍,直中红心。 「您好,埃诗南迦阁下。」链接搭载完成的一瞬间,嘈杂的声音清理一空,一把破铜锣嗓子不软硬夹,紧随其后,「我们这里接到了好几条警情通讯,数虫宣称您在求救,请问这一情况是否属实,您是否正处于危险中。如果是,请不必担心外界察觉,您可以通过说安全码‘8033’以外的任何话,或保持沉默,来表示您需要帮助。」 哎呀,看吧,这不是效果拔群吗? 柏西斐把警察先生打发走,快乐地像是要飞起来,一屁股蹦上了床,然后下一秒想起床有了新主虫,又连滚带爬坐到了地上。 他盘着腿,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呼,太不习惯家里还有个虫了。 米拉吉还站在那里,摇了摇头,轻轻地笑。 柏西斐咳嗽一声,抬头对他说:“亲爱的,就在刚刚,我收到了一封特别的信。” 说罢,他一挥手,调出了无名信件的全息投影,信一亮相,他们便对其来历心照不宣。 投影悬浮在半空,还原了录入时的全部状态。青色的桑格纸由两枝俏丽的秘鸢花捆扎,花瓣寻风摆动,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蓝雀鸟。花尖儿卷翘,晨露欲滴,要掉不掉地挂着,好像要把清澈的靛色晕去。 米拉吉一默,叹了口气:“本家的请帖。” 柏西斐站了起来,一动心神,精神力轻轻抚过花枝,惊起虚无的涟漪,纸卷缓缓展开,一股馥郁的芬芳飘进两虫的鼻腔。 “矢靡罗香,”他拨弄了下瓶中真花,“看来这封信才新鲜出炉呀。” 米拉吉笑笑说:“可其实,您一点儿也不喜欢矢靡罗。” 语出惊虫,柏西斐惊讶地看他,扬起眉梢,然后倏地,就笑了。 “天哪先生,要是谁都同您一般敏锐,这回,我恐怕就要一败涂地了。” 这花儿若在前世,奶奶们肯定爱死了,广场上鬓间一插,那就是一条街最靓的老太太。一阵香风吹过,反正是快把他放倒了,一个接一个的喷嚏就堵在气管里,差一点,就没刹住车。 便见米拉吉上前一步,突然靠近,柏西斐一吓,没噎死。 米拉吉说:“不要抗拒。” 柏西斐一愣,感觉到在雌虫链接他的精神海,犹豫了瞬,没有反抗。 米拉吉又说:“跟着我。” 好,好近,柏西斐一动也不敢动,精神力被动地循着米拉吉的指引流动。 他比雌虫要矮上半个头,所以眼睛就直对着其下半张脸。浅粉色的嘴唇在他眼前,一动一动的,有点起皮。鼻尖圆润,枯白的碎发落在上面。还有颧骨的位置,之前怎地不曾发现,发青发紫,全是红血丝,也不知作祟的,是边境的风霜,还是宇宙的辐射。 米拉吉浅浅一笑:“好了,这个路径,可以封闭嗅觉。” 柏西斐傻傻呆呆地点头:“嗯嗯嗯。” 米拉吉很忧虑地看着他:“您真的记住了?这个技巧有风险的,按理我不能告诉您。” 柏西斐一震,忙说:“记住了,记住了,你看,是这样吧,一点味道都闻不着了。” 米拉吉眉眼一弯,便又笑了,一头白发随着笑声颤动,好蓬松。 柏西斐一看,不由联想,非要选,雪苏就不错嘛,漂亮,还好吃。 米拉吉说:“什么雪苏?” 嗯?他说出来了? 柏西斐说:“哦,我说比起矢靡罗,能吃的雪苏可能还更和我心意。” 还是回到正题。 邀请函是手写的,纸面上除了矢靡罗的熏香,还有特制的防伪合金双层印花。 看得出笔者并不熟练使用象形文字,多半也是从哪儿听了他的偏好,才会特意为之。 「阁下我的兄弟, 今晨我在山谷中采摘了两枝最精神的秘鸢,给亲爱的、尊敬的埃诗南迦·柏西斐和雌君芳丹·米拉吉带去诚挚的问候,希望得到您的喜爱。 就在昨日,我与我的家虫意外获知阁下与米拉吉的婚讯。我们喜悦的同时,考虑您的雌君蒙遭此冤辱,也万分盼望确认他的安危与健康,并期待与您会面交谈。恰逢绯月节将至,后山湖泊里一枝并蒂的蓝霁到了绽放的时候,珍稀可爱,遥想您或感兴趣,便冒昧在此邀请您携雌君拨冗赏花为盼。 愿爱与美的圣灵拉弗尼雅永远眷顾二位,祝新婚快乐。 您尚未谋面的堂兄,鸢凛」 「附件:坐标\\珠丽」 「附件:私虫领域通行许可」 「附件:回执」 16、第 16 章 柏西斐移开推拉门,走到露台上,扬声道:“米拉吉以为,我该以什么态度,对待我新的族虫呢?” 米拉吉沉默了瞬,跟上雄虫也上了露台,答非所问:“鸢殊从不迁就,更不妥协,对族群,先斩后奏是常事,阳奉阴违是惯例,大义灭亲,他也不是没做过,但直到今天,他仍是宝石云端的第一继承虫。” 柏西斐歪了下头,看向他,微微一笑:“我问的你哦,不是他,我知道他会做什么,现在,你才是我的雌君。” 米拉吉很轻地蹙了下眉,沉默了更久,久到仿佛有一个世纪之长,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是一块夹心饼干。” 好直接,柏西斐一呛,被雌虫煞到了。 他狐疑地说:“你是不是在怼我,先说好,我绝不想冒犯你。” 米拉吉脆弱地说:“怎么会呢,不如这样,我和您讲讲他们的故事,好的,坏的,您自己把握,如何?” 柏西斐尴尬,且深有体会地说:“呃,不想说不用勉强,米拉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们这样的,都奉行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头掉了,王冠也不能掉。” 米拉吉神秘一笑:“不包括我,如果您再大些,就会知道我是个相当出名的叛逆分子。” 柏西斐看看他,干干地说:“哇哦,那真是看不出来。” 米拉吉想了想说:“可能因为,无论是头,还是王冠,都不是我的。” 奥瑞在上,好尴尬,这是冷笑话? 柏西斐一抖,快被冻死,勉强点点头道:“那你说。” 原来当年,鸢懿得知真相,毅然决然抛下一切,奔赴战场,六年的时间,如愿迎来死亡,彻底击碎宝石鸢氏岌岌可危的平衡,吹响了宝石云端继承者战争的号角。 而鸢懿所抛下的一切里,有一个虫很牛叉,他叫做芳丹·雅礼,是鸢懿名义上的雌君,《高塔之春》这出爱情剧里实至名归的首席恶毒男配,一个因不解风情而一败涂地的事业脑。 这个虫,就是鸢殊米拉吉两兄弟的雌父,现任宝石公爵已逝的内卿,继承者战争实际上的最终胜利者。 这个没准立了志,就要做宝石公爵内卿的绝世猛雌,在死了雄君,做了寡雌后,带着满身的负面buff,从社会性死亡,到大权在握,老牛吃嫩草,挽着幼弱小叔子的手,以尸为阶,还是回到了本属于他的位置上,做了宝石公爵内卿。 柏西斐小心翼翼地问:“你雌父雄父差几岁啊?” 米拉吉轻描淡写地说:“三十几吧,反正,鸢懿死的时候,鸢昭还没出生。” 不是,鸢昭是你爸吧,直呼其名,面子工程都不做,这关系是有多差。 柏西斐又奇道:“公爵是雄虫呀,我记得,你们宝石鸢氏,是色茵教族吧?” 话说这色茵教,就是虫族的最主流宗教,在雅爱纪和俗世王权贵族分庭抗礼,在庇渊纪被打为罪恶之源遭大清洗,是雅爱贵族维护统治的重要工具,核心思想就一个,“雄性中心论”。 庇渊雌虫矫枉过正,招来灭顶之灾,联邦先辈又取其精华,以凝聚虫心。新纪到来,满目疮痍,百废待兴,色茵教也找到了自己的新位置,作为文明的一部分,被共同复兴。九百多年过去,谁也不知,最早的革命先辈们是否有过想象,那条恶龙,还有机会秽土转生,卷土重来。 简单地说,鸢昭既是纯正的鸢花宝石雄蜂,宝石鸢氏这样的封建余孽,这继承者战争怎么打起来的,不该一锤定音? 米拉吉温柔地说:“他就是个半残,试管勉强筛出来的,精神海有点问题,滑档又厉害,只有d阶,基因烂得不能看,要不是本家没虫了,怎么也轮不到他。” 柏西斐一吓:“d阶?只有d阶!那你雌父?” 米拉吉说:“他是a阶。” 差这么多,怎么生的! 柏西斐结巴:“你们,你和鸢殊,不会是那个,咳,冻精?” 米拉吉笑笑:“那没有,雌父还没厉害到这个份上。” 不不不,你雌父都能顺利把鸢殊雌扮雄装,感觉逼急了,朝外边借个种,蛮轻松的,擦汗。 柏西斐冷静下来:“不可能是基改,那么,就还是试管了?” 米拉吉沉吟:“对,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互补互溶血系,就是两支结合以后,第二代有可能隔代遗传血系,比如鸢花宝石蜂与血腥白幽灵的情况。宝石鸢氏既不愿意看着本家血系绝嗣,也不能承受基因滑档的代价,于是就有了我们。” 柏西斐明白了:“你们一代保等阶,你们的孩子二代返祖血系。” 米拉吉点头:“但整整三个大阶,哪怕使用试管技术,也很艰难,我和哥哥各有各的毛病,不过,他们可能觉得不影响下一代鸢花宝石蜂就好了。” 柏西斐先是惊讶,继而担心:“毛病?什么毛病?难道你的意识域,不是这次的缘故,是天生的?” 米拉吉一愣,复杂地看他:“不,我的问题无伤大雅,倒是哥哥,他是雌虫,但好像真有精神力,问题还不大吗?” 啊,就这,那没事了。 柏西斐放松了,靠在栏杆上,懒懒地笑:“怪不得,鸢殊一个血腥白幽灵,却姓鸢,我还道是怎么回事。” 不同于人类,联邦虫族社会结构特殊,施行单边的抚养(继承)制度。在子嗣的问题上,法律规定,一切,包括姓氏,全都跟随第一监护虫,而第二监护虫,仅有负担部分抚育金的义务。 所以联邦早期,一度还出现了姓氏主要以雌父系传承的奇景,那时只有最受宠的孩子,才会从雄父姓,他们往往都是雄子。 当然了,时至今日,雌虫们自身都难保,哪顾得上孩子,大多数虫族都回归了传统雄父系传承,但这绝对不可能,是鸢殊从雄父姓的原因。 雄性依靠婚姻关系与性别上的优势,挤压雌性生存空间,所得到的那点权利,对真正的支配者阶级来说,全然不值一提,是个笑话。而宝石鸢氏与十三血刃的芳丹,就是毋庸置疑的支配者,你对着他们的雌子,吆五喝六一个试试? 按照常理,联邦上流社会有从血系继承的潜规则。这种方案最不存在争议,能减少出现纷争的可能,避免内耗乃至反目成仇,维护双方更长久的利益。这个时候,鸢殊这家伙姓鸢,你懂吧,就很不合群。 米拉吉继续说:“这个过程很艰难,他们用了十几年,才堪堪得来了我和哥哥。而这十几年里,我的雄父率先有了私生子,c阶鸢花宝石雄蜂,一个真正的威胁;我的雌父则伤了根基,没了再继续的可能,后来更是不足百岁,便英年早逝。” 柏西斐叹气:“这就是为什么,鸢殊是‘雄虫’了。” 米拉吉低下头,没再说话。 柏西斐偷偷看他一眼,又一眼,觉得他有点伤心。 柏西斐便问:「星期五,酒窖里还有御度百翠吗?」 星期五一板一眼地回答:「有的,雄主。」 柏西斐奇怪:「嗯?怎么突然改叫我雄主了。」 星期五解释:「因为现在庄园里已经有雌主了。」 柏西斐红了脸:「说什么呢,做两份御度百翠的甜酒冰酪,一份给客虫,芳丹阁下。」 星期五物似主虫形,同样是个勇敢的犟种,嘲讽道:「呵,客虫,权限全开放的客虫,您真有意思。」 米拉吉轻轻地笑了一声,一双暗色调的眼睛都亮了几分。 柏西斐只好点点头,亲切地喊:「傻逼?」 星期五抗议:「雄主,我不喜欢您这样叫我。」 柏西斐冷笑:「我知道,傻逼,闭上你的嘴。」 米拉吉笑得更大声了。 柏西斐用谴责的目光看他。 米拉吉咳了咳:“我忘了一件事,鸢凛是我的堂兄,他只是写信的虫。邀请您的那一位,是宝石云端目前的实际控制虫,玛林伯爵,鸢洵。” 柏西斐故意哂他:“心情不好要吃点甜的,您是用不着了,现在我很需要。” 米拉吉假装没听见:“需要注意的是,鸢洵阁下就是鸢懿的雌父。” 柏西斐哼了声:“好吧好吧,原谅你了,谢谢。” 17、第 17 章 “咚——咚——咚——” 黄金色花海的中央,一座古朴的教堂,敲响了悠长的钟声,宣告祭仪结束。 热吉那公爵内卿停下对雌子仪表不端的责备,错愕道:“只两个时不到,精神稳定率就提高了3.3个百分点?还是隔着海芙的浅抚慰?” 那西亚抬手,指向外面,激动得手都在抖,高声道:“我早说了,雄父,他根本就没病!他怎么可能有冷感症,你们谁也不信我!” 雌虫高大、俊美,一双琥珀金的眼睛里盛满了委屈与愤怒,一头赤红色的长发随动作在空中翻涌,如炽焰流火,滚滚燃烧。 “好了那西亚,”内卿深吸了空气,转身向神像告罪,“主啊。” 那西亚不以为意地说:“得了吧雄父,祭礼都结束了,主不在乎。” 内卿愠怒地瞪他一眼,而后带着他向外走,训斥道:“你的规矩呢?” 随侍无声退避,视野渐辽阔,在田埂上望去,星球的时刻已近黄昏,紫红的霞光像一匹绸缎,轻轻落在灿金色的花海上,经风一吹,霞云与花朵在天际,打出一个又一个温柔的浪。 内卿皱着眉,沉声道:“那西亚,五年前那么多专家,无一例外,都说无能为力,建议保守治疗,留观再看,偏你不高兴,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要无理取闹。” 那西亚暴躁地来回走动,战栗间,簌簌掉着鳞粉,风一吹,鳞粉洒在花瓣上,落下一片烧灼的痕迹:“我也说过很多次!只要他想,那种测试,完全能控制结果!” 内卿不耐烦地转过身:“你以为他是军情局的特务吗,那西亚,别这样,别像个耍脾气的小孩子!” 那西亚愤愤不平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总觉得自己比我更了解他?您甚至都没怎么见过他!” 内卿头疼地揉额角:“奥瑞啊,我看你,还有你弟弟,你们两个,都被他下了降头。” 那西亚高兴地说:“看吧,今天他义务服务的数据,就证明了我的正确,你们不能再拦着我了。” “正不正确,难道重要?”雄虫失望看了雌子一会儿,末了,心力交瘁地摆摆手,“别再和我说埃诗南迦的事了,我不想和你吵。” 闻言,那西亚怒从心起,一把攥住身侧的花枝发泄地齐根拽断,狠狠扔在了地上,赤色长发在空中甩出一个完美的圆弧。 “说来说去,就是因为玛撒尔!” “那西亚!” 那西亚咬牙切齿地说:“六年前,你们说他有冷感症,不可以,现在他好了;六年前,你们逼我担起责任,去和宋煜结婚,去年他死了。” 内卿低声呵斥:“你这是什么态度!” 那西亚抬起头,展开双臂,质问:“这不是神的旨意是什么?” 内卿无奈地说:“这都不是一回事。” 那西亚控诉道:“同样的事,你们管束我,却放任玛撒尔胡作非为,凭什么!” 内卿勃然大怒:“够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那西亚咄咄逼虫:“我为什么不能说!他那点丑事,敢做不敢当?雄虫和雄虫,哼,不愧是玛撒尔,放荡无耻的贱货——” “闭嘴!”内卿惊怒交加地向前一步,精神力如海啸般压向雌子,“他是你弟弟!” “是啊,我的弟弟,强.奸哥哥心上虫的好弟弟!”那西亚强忍疼痛,冷笑了声,“若他不是我弟弟,我早剁了他,臊子喂鱼!” 内卿感到一阵眩晕,扶住额头,语无伦次道:“不,那西亚,这,这,奥瑞,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竟不知,你有这么多不满,那西亚,你,主啊。” 那西亚哈哈一笑:“不是我想的这样?那是什么?玛撒尔这个天上地下的白痴,居然被神志不清的猎物废了精神海,太好笑了。” 内卿不可置信地看着雌子,捂着心,一时失语,半晌,才忍不住诘责:“玛撒尔的精神海,你还知道,你弟弟被埃诗南迦害得半身瘫痪,你还知道,他至今不良于行。” 那西亚冷嘲热讽:“您少怪罪我,他自作自受,不然,您倒是说呀,他究竟有什么苦衷。” 内卿刚要说什么,一愣,接着抬起了手,捧住雌子的脸,眯起眼,盯着那对蜜糖般的眼睛。 那西亚低下头,歇了火,往后退去,左右转了转右腿,在地上刨出一个浅浅的小窝。 “我想做他的雌君,求您,雄父,我喜欢他,我爱他,求您了,我也是您的雌子呀!”那西亚哽咽,轻轻地央求。 “那西亚,他不是废掉了你的弟弟,是把家族的脸面踩在地上碾。”内卿指着他扔在地上的金蔻花,残花散落一地,有的被鞋碾作泥,有的仍亭亭翘立,花瓣颤抖,宛如金蝶翩翩,一点朱色点缀,是垂瓣的冠毛。 “但有我们的支持,他大有能力超越鸢殊。”那西亚讨好地笑笑,有理有据,另辟蹊径,“玛撒尔已经废了,我们更需要柏西了,不是吗?” 内卿摇着头,连连叹气:“那西亚……” 雌子乞求地望着他。 内卿还是松了口:“好吧,我不反对你去争取与他婚姻,但也不会支持。” 那西亚欢喜地抱住他瘦弱的雄父:“谢谢雄父!” 内卿继续说:“但是,你必须取得玛撒尔的同意。我不主动和你雌父说,我管不了你,就当从来没听过,你雌父可不惯着你,你最好不要瞒他。” 那西亚说:“雄父,我明白的。” 内卿说:“如果让金蔻花再次蒙羞……” 那西亚说:“我会给出交代。” 内卿冷淡地说:“不,你不可以那西亚,记住,你雌父不缺你一个健康的孩子。” 那西亚倨傲地反问:“可只有我是a+不是吗?” 见证山缘最后的余晖落幕,热吉那公爵内卿整了整肩上松软的绒毯。 “我累了,那西亚。” “到此为止吧。” “你该去看望你可怜的弟弟了。” * 甘嘉星域,钢铁之心,音乐之都,多玛。 冰川之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尊遮天蔽日的巨兽骸骨,往下看,一望无际的机械、钢铁与白骨互相支撑,穿插,拼接,深深地扎进皑皑的白雪里,看不到底。 最大的骸骨下笼罩,是全域闻名的艺术与音乐之圣所。一路向前,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繁弦急管,乐声不停,热舞欢歌。冰雪是苍茫的,身躯却异常火热,虫影幢幢,香风美酒,闻娇声,享柔骨,奏得是冰与火,落了,这天上虫间。 宝楼塔顶,一片烟雾缭绕间,亚麻色头发的雄虫餍足地踢开脚边软烂如泥的雌虫,偏头问道:“亲爱的,你说,他这是向金蔻花服软了吗?” 帷幔深处,雌虫懒洋洋地哼了声,过了一会,挂着只小雄虫从黑暗中走出,浑身赤裸,坦荡地倚着全景落地窗,点燃一支柑夷芯。 他吐了口烟气:“你说谁?” 雄虫嫌弃地皱眉:“别抽了,好腻,还能是谁,柏西斐啊。” 雌虫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把芯草卷随手按进了怀中面团似的小东西嘴里。 小雄虫疼得直打颤,却一声也不吭,一动也不动。 “柏西斐?他要回来了?” “好吧,你没看?” “嗯?什么?” “哦,也没什么,他只是在义务服务的时候,说自己结婚了,然后给雌君送了朵花。” “咳,什么?咳咳,谁?”雌虫一呛,烟气还没吐出去,从鼻子里钻了出来,雄虫少年温柔小意,轻轻地拍他的背,他一把推开,难以置信地确认,“柏西斐?阿莱嘉德的柏西斐?金蔻花家的那个?” 遥远的星光与冷色灯火相连,如银蛇环绕了一整个世界,他们不约而同朝窗外看去,仿佛目光能穿越群星,直击那个虫。 雌虫目光闪烁:“奥瑞啊,柏西斐完了,那西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有戏看了。” 雄虫不赞同道:“那西亚是那西亚,金蔻花是金蔻花。他五年前都能全身而退,现在,那西亚又能拿他如何。” 雌虫便笑哼一声,慢慢向雄虫走去:“柏西斐是不是服软了,还犹未可知呢。” 雄虫少年识趣地悄然退下,与地上其他的雌雌雄雄一起缩到了角落里。 雄虫往后躺了躺。 雌虫跨坐了上去。 他们交换了一个湿热的带了点微毒的长吻。 雌虫媚眼如丝。 他说:“我宁可相信,这是宣战。” * 世界的另一端,白发雌虫周身肃杀稍缓,退出海芙,露出了一个长久未见的衷心笑容。 回归现实,他重新把目光投向了眼前这扇拥有体温的“活着”的门,象征性地敲了两下。 一、二、三,他没有得到回应,于是自然而然地释放了精神力,接管力场,自己把门打开。 首先是黑,但不纯然漆黑。 墙壁滑腻斑驳,覆盖大片的不知名苔藓,苔藓为这里,带来了点聊胜于无的蓝光。借着这微弱的光,左右看看,角落里,隐约杂物堆积,地面上,垃圾四散,疑似发酵的排泄物,或食物残遗,飘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性恶臭。 鸢殊收回目光,自我介绍道:“您好,总督阁下,我是鸢殊。” 被称为总督的虫蜷缩在杂物之后,一动不动,闻声一个激灵,抬起头来,蓬头垢面。一双爬满了血丝的浑浊眼睛蹭地亮了,瞪得像铜铃,射出两道几乎能把虫洞穿的目光。他手脚并用,异常急切地想爬起来,却跌了个踉跄,扯扯自己皱巴巴的衣摆,不知所措地瑟缩了下,才站到了更亮的地方。 “您好,您好,鸢殊阁下,”总督紧紧盯着鸢殊,搓了两下手,还是讪讪地没伸出来,抽抽噎噎地说,“感谢主,您终于来了,终于来了,太好了。” “是的,辛苦您了,”鸢殊点点头,肯定道,“上面确实很有疑虑,所以让我来这里。” 总督就像见到了亲爹,哆嗦着不住哭诉:“好,好的,来的哪一支军队,真是太及时了,感谢他们,天哪,您真不知道我都遭遇了些什么。珊拉沦陷了,那些可怕的野蛮虫!疯子!突然就冲进了总督府!我简直不能相信,罗勒少校、康奇中校……好些优秀的战士都牺牲了,那群被魔鬼诅咒的怪物,胆敢把他们挂上天空塔当众处刑,奥瑞啊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被腰斩放血……” 对此,鸢殊静静地抬起手,对准门外—— “轰——啊啊啊啊!” 总督安静如鸡。 门外的虫被痛醒,破口大骂:“鸢殊!你这个宝石云端的表子,梵特吕姆的烂货,维思党丢掉的一块抹布,两副面孔的奸佞小虫,奥瑞厌弃的孤魂野狗,操.你爹的,魔蛇的一根屌,叛徒!你这个叛徒!你对得起你的血吗!你不得好死——” “轰。” 总督冷汗涔涔,腿一软,啪地摔在了地上。 鸢殊蹲下,看着他,温柔地说:“阁下,您明白我的意思了?” 总督大脑宕机,僵硬地说:“鸢殊阁下,我又想起来了,还有几个不安分的反动分子,这些不知好歹的、卑鄙的、下贱的东西,居然预谋对革命不利,还有几个,我突然有了点猜想,我知道他们把钱藏去哪儿了。” 鸢殊眼含怜悯,宛如一尊慈悲天使:“感谢您阁下,要我说,您合不该在这里,去更舒服的地方吧,为您的通情达理。” 总督擦擦自己冰冰凉的脸,麻木地恭维道:“您才是善解虫意。” 鸢殊站了起来:“谬赞,等稍后有虫来找您?” 总督涨红了脸,像打了鸡血:“保证完成任务,我为革命效死!” 鸢殊一顿,轻轻地笑:“赞美您的觉悟。” 总督便也挤出个笑,比哭还难看:“我毕生的荣幸。” 18、第 18 章 世界风云变幻,暂且不提,海芙各大社区,却是已然被潮水般的“柏西斐”淹没,整一个,全都成了“柏西斐”趋势。 「爆:埃诗南迦·柏西斐社会义务服务」 「爆:新第一雄虫埃诗南迦·柏西斐闪婚」 「爆:花卉公司:否认尸体栽培,统一使用营养液培育」 「爆:白发红眼或将成为新一轮潮流趋势」 「爆:真爱?还是作秀?」 「爆:埃诗南迦·柏西斐冷感症病愈」 首先,海芙社区最多、最主流的,是对公众虫物的习惯性质疑。 一个个鲜红的“爆”字下,联邦民众简直恨不得把柏西斐的反常行为,分析出三千字的阴谋论小作文。 「作秀!绝对是作秀!」 「有一说一,埃诗南迦目中无虫,不太像那种作秀的虫。」 「他在搞笑吗?我们看起来很傻吗?一个月就闪婚了,谁会信啊?」 「屌,不辱雌改舔雌了?」 「早说了,上面不可能允许第一雄虫那副样子的,肯定是达成什么协议了,就是演,也得演出一个和谐友爱的样子。」 「啊啊啊啊啊,真他爹服了,我愿封那个谁为影帝。」 「他是不是和雄保会签了宣传大使啊,我记得绿蒂的合约快到期了吧。」 「什么鬼故事,他干这个,不纯纯起反作用?」 「你想多了,雄保会一贯爱用非高阶的甜豆儿偶像,埃诗南迦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乐)」 「众所周知,雄虫造神第一步,建立‘恋爱脑’虫设。」 「随便吧,他要是能一直演,我也不是不能溺爱一下。」 「救命,你们都没在现场吗!他那个冷感症才扯好吗!再说一次!他要么病好了,要么一直在骗虫!」 「不是,这到底有什么骗的必要啊,谁会骗别虫自己残疾啊。(无语)」 「他绝对好了!这个浅抚慰强度,没好我直播喝苦圣谛水!十瓶!」 「说真的,呕吐水还在生产,都是你们这些傻逼的责任。」 「不,是因为赞都的老爷们不差钱(悲)。」 接着,紧随其后的是劈头盖脸的嘲讽。曾有意无意说过的那些刻薄话,在此刻,每一字,每一句,都成了回旋镖。一把又一把,又快又准又狠,黑色的幽默,力透标靶,心脏开花。 「什么情况?闪婚?字面意思?没有阴阳?真结婚了?」 「他不是放话,这辈子都不会碰雌虫一根毛的吗?」 「什么打脸进行时。」 「谁会和狗谈情说爱~像一坨猪肉~骑龙鸟的可以考虑~这辈子都不~宁可去死~」 「厌雌症魅力时刻。」 「啊啊啊,你们哪是在打他的脸,是打我的脸!肿了!」 「笑崩溃,我又想起来了,去年还前年,真有研究所给龙鸟整复活了。」 「虽然但是,那个变态跟踪狂挨骂并不无辜。」 「怪他自己,嘴巴太坏,酷爱扫射。我一直怀疑,他就喜欢你们骂他。」 再之后,两个虫,怎可能单独落下一个。是羡慕嫉妒,是鄙夷不屑,是评头论足,还是无事生非,若说那针对天降白毛米拉吉的风言风语,必也是不可能少。 「淦,那个白毛,到底他爹谁?」 「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凭什么?啊?凭什么?我就不懂,他哪里特别?」 「五区,白毛红眼,那可太多了。蛉裔的雪蛉、蜻蜓裔的隐翅红玉蜓、蛛裔的血腥白幽灵、蜂裔的赤流光白魔蜂、蜈蚣裔的宝石蜈蚣……这还只是纯血,要是埃诗南迦不按套路出牌,脑袋一抽,选了个杂种,呵呵。」 「低阶废物骂谁杂种?」 「基改残废又在狗叫。」 「赌一个宝石蜈蚣,同血系好文明!」 「不管是不是做戏,这白毛也是勇士,这一套下来,死了都没虫收尸。」 「情趣意外警告!」 撇除不友好的部分,当然,柏西斐也不是没有支持者。说起来可怜,大部分都是不走心的颜狗,但谁能说,这份支持不纯粹,谁又能把这张脸,从头骨扒下。 没有谁,神也不能。 「我恨隐私保护条例!雄保会吃屎啊!我要看回放!」 「好!很有精神!」 「畜生!你们这些畜生!嘴上叫他厌雌症,身体个比个诚实!我刚想约个瞳色手术,他爹排到明年了?」 「好搞笑,矢靡罗价格跳水,最正义的一集。」 「支持埃诗南迦把价格打下来!早该治治那些天杀的花贩子,一支矢靡罗卖得比高级舒缓剂还贵!」 「因为这个花虽然宣传是说可以当舒缓剂用,但雌虫买来都是当珍稀观赏花送雄虫的,没谁真冲功效去,现在营销的概念整个塌掉了,再送雄虫这个,很有煞风景的嫌疑。」 「我,在线发疯!柏西,我也是白发,看看我啊!看看我!!」 「附件:简历」 「操,哥们你这也太奔放了!!!」 「你们都不懂!他超可爱!!」 「他的脸太权威了,操,拉弗尼雅再世!」 柏西斐从容不迫,见怪不怪,施施然退出了海芙社区。 咳咳,感谢雄保会的幕后主使及其团队的杰出贡献,小小一次义务服务,能在吃顿饭的功夫席卷全海芙,他们属实功不可没。 这一是正值绯月节,“奇迹圣灵”扎法尔灵诞,节日氛围笼罩;二是他的婚讯,宣传可以说铺天盖地。两者瓜分流量,冲淡了严肃氛围,全海芙对鸢殊的讨论度,也立竿见影地来到了近两月历史最低。 瞧瞧,到现在,海芙社区都没见有“埃诗南迦这是被拉来给联邦明珠案压热度”之类的话出现。 这可都是加班,挥洒的汗水!是钱,燃烧的money! 不存在的良心痛一下。 全息影像对面,雌虫秘书身穿藏青制服一丝不苟,笑出了满脸的褶子,毫无所察:“哎呀,太感谢阁下了,真没想到,您愿意这样尽心,以后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找我,千万不要客气。” 柏西斐矜持一笑,话里有话:“我不和贵会客气。” 真的,你以后不要气到杀虫就好。 再看戈黛姆审判庭的后续,不出所料,毫无曝光,字儿小的,快找死他。 柏西斐精神力聚焦某个角落,抱怨了起来:“这版面,也太小气了。” 上面大致意思说,上级政府成立了一支针对米拉吉庭上发言的特别调查组。 翻译一下,就是他们组了一个在查,但无可奉告组。 柏西斐想了想,懒懒地往后一靠,没一会儿,脑袋又突突地疼。 星期五再一次“呯呯哐哐”地把制冷药箱推了过来。 柏西斐撩了下眼皮,淡淡一笑,随手从一旁的抽屉里摸出了一根金属的通心长杆。 长杆的一边,是一个水晶容器。里面盛放着一泼粘稠的棕褐色液体,飘着异香,隐隐约约,还浸润有几散半枯的植物。 柏西斐拾起长杆。 星期五说:「短视的愚蠢行为,不建议您自讨苦吃。」 柏西斐晃动长杆。 星期五便拣出一散,垫着绢布,扶着长杆,把柑夷芯塞了进去。 “咔哒。”柏西斐老练地拨转焰枪的滚珠。 星火忽明忽暗地闪烁,照亮他一张姣好的阴郁的脸。 话说他前世做人的时候,也是个烟酒不沾、作风端正的五好青年,这做了虫,便酒也喝得,烟也抽得,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好似就成了五毒俱全。想那星海也是海,是洋,洋货可能就是不一样,有魔法,反正不是他的问题。 柏西斐轻轻吐出一口烟气。 珍珠白的烟雾在半空凝聚,飘散,像一只阿拉丁神灯精灵。 穿透雾气,忽见一蓝盈盈的投影,是他代理团队的虫,侍候多时。 对方见他看来,便试探性一句问候:“日安阁下,最近还好吗?” 柏西斐一抖长杆,开门见山道:“我结婚了,帮我拟两式婚前协议,你看看,这是要求,还有之后的婚礼,也交给你了。” 代理虫打开文件,震撼地来回看内容和雇主,忍不住道:“这,这条件是否太优厚了?您认真的?” 柏西斐没回答,把那天要来的资料,押运员的,蜻蜓少尉的,发了过去:“还有这几位先生,给足补偿,让他们能发自内心地,闭上他们的嘴。我不希望,看到有任何,任何虫打着我的旗号为难他们,导致不利于我和雌君的风声传出,明白?” 代理虫点头称是,熟练地做记录,然后讲起来意:“阁下,这两天我们收到了很多邀请和合作,还是都推掉吗?” 闻言,柏西斐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哦,不,狄安,我改主意啦。” 以前拼了命低调,现在拼了命炫耀,哈哈,孔雀开屏,好好笑哦。 先有一次大体检,综合偏差逼近临界,后又一次义务服务,浅抚慰强度惊世震俗。别说那些有心虫,就是精神有问题,也会心里嘀咕,这个虫,是不是有潜力打破魔咒,进阶超高。 哎,这不就对了? 结盟无非就是这么一回事,你占我的便宜,我占你的便宜,一来二去,难舍难分,藕断丝连。要是推掉,他高调这一回的意义在哪里,不白干了? 狄安便问:“那您的意思是?” 柏西斐故意吓他:“你不是一直干得挺好的?” 狄安一惊,急得冒汗,结结巴巴:“我,我,您……” 柏西斐托着腮,打断了他:“好了,我亲手把你从那里带出来,当然也知道你都在想些什么。如何,我的名字,还好用吗?亲爱的,五年了,我所受的伤害,他们付出的可还远远不够。” 狄安睁大眼睛,俯身,大声附和:“毫无疑问,他们都该遭报应。” 柏西斐点点头,轻轻地呢喃:“没错,正因我与你感同身受,所以我们站在一个战壕中。” 狄安一愣,嘴唇发抖:“是,是的,一切如您所愿。” 柏西斐便笑了笑,吞云吐雾,静静地注视,无波无澜。 狄安抬头,缭绕的烟气之中,那一双绿色的眼异常冰冷。 “甘嘉见,”柏西斐和善地说,“我的朋友。” 19、第 19 章 一支小型舰队上着哑光黑色漆面,涂装亮绿蜈蚣盘抱,无声地滑行。舷窗外,宇宙黑沉沉,深邃不可见远,宛如一张巨口,冷冷吞噬一切。 起初,是一枚可爱的灰斑映入眼帘,像雾面珍珠,孤零零地缀在深黑的幕布上。放眼望去,黑暗无垠,无有他物,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们一匹孤舟,与这一颗珠。 随着舰队完成最后一次推进,光速引擎进入休眠,珍珠渐渐膨大,星球的轮廓也渐渐清晰,蓝灰色的眼状云团互相吞噬,勾勒出一道道明暗相间的优美曲线。这一体的浑圆,从可爱变成可怖,平静的表象下,酝酿着一种毁天灭地的能量。他们越靠越近,越靠越近,一次又一次更换轨道,轻盈,平滑,最后滑入环星航空港所在的近地轨。 柏西斐终于看清了星球边缘那道纤细、壮美,且朦胧的弧线,分割黑夜与白昼,如同寒光利刃,划开宇宙。目光下移,蚂蚁大的黑点儿错落在平台,正朝着这个方向聚来。 顺着对接通道,进入航空港封闭的星外部分,初极狭,才通虫,复行百十步,豁然开朗,如同才睁开眼一般,忽地亮如白昼。抬头看去,见一队虫站在升降梯的一边,面带如出一辙的微笑。为首一虫,金发蓝眼,有着与米拉吉别无二致的桃花眸。 “奥瑞,可把您等来了,原谅我情不自禁,阁下的美丽令日月失辉。”鸢凛迎上,亲昵地笑,伸出手,“我是鸢凛。” “初次见面,鸢凛先生,”柏西斐看了眼米拉吉,转回头,也伸出手,切翅,“希望今天是美好的一天。” 鸢凛也看向米拉吉,哀怨地说:“好大的惊喜亲爱的,我真没想到,你会出现在那里。” 米拉吉轻轻一笑,从容地说:“抱歉凛哥,我也没想到,我能发誓,这是个意外。” 鸢凛叹气,还能说什么,一眨眼睛,又嗔怪:“那这婚事,总不是意外了吧,米拉,你瞒得家里好苦,竟忍得住,一个字也不说。” 柏西斐一个侧身,挡住金发雌虫的视线,打断道:“他当然不说,先生,因为我对他,是一见钟情。” 鸢凛闻言一愣,干笑,讪讪地说:“好啊,好,也是一桩天赐良缘。” 三言两语间,一行虫搭乘升降梯,行到下面。 舰组随行与安保团队跟在后面,航空港工作虫陆续上前,引导他们离开。安保队长是最后一个,在眼神询问雇主后,也愉快地去带薪休假。 刚踏实站上地空换乘区地面,刚才站在迎接队伍右后方的雌虫飞来,附在鸢凛耳侧,以精神波的方式同他耳语。 鸢凛听完,回头,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容:“我都忘了,我们米拉受了好大的委屈。亲爱的,茹南的医生到了,全是最好的精神专家,你是现在去,还是,等会儿?” 柏西斐无语地看他一眼,问米拉吉就问米拉吉,瞧他作甚,毫不犹豫对米拉吉道:“怎么说,米拉?” 结果米拉吉浅浅一笑,却说出虫意料:“好啊,那我现在过去吧。” 一言出,惊四座,在场几虫,都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他。 你这虫,怎么能待还不待,情愿被支走? 柏西斐好不可怜,呆呆地说:“你,你不和我一起?” 米拉吉垂下眼睫,如落下霜花,笑笑说:“别那么黏虫亲爱的,医生都到了。” 倒反天罡!不知谁倒吸了口冷气。 柏西斐听了,反而没甚意见,只轻轻横他一眼,不情愿地点点头,有点委屈。 啊?说好的冷若冰霜、恶劣难搞呢?就荡然无存了? 米拉吉见他不高兴,想了想,便又说:“要不,您替我折一支雪苏,就当我去了。我记得,您不是喜欢?湖那一边,正好有几支天池雪苏。” 不是,你小子,还指派上任务了? 柏西斐懒懒拖长了声音,腰上的尾鞭悄悄地,快翘天上去:“知道啦,我会认真选的。” 众虫目瞪口呆,目送米拉吉离去,肃然起敬,像是在他身后,看到一件不存在的华披,眼神都变了。 鸢凛也有点小震惊,但他怎么说,也是装模作样的一把好手,很好控制住了表情,淡定地一邀手:“那阁下随我来。” 柏西斐就跟着他坐进了一艘造型低调、但明显不凡的漫游舰。 轻轻一瞥,舰尾弦翼之上,一枚四方核心的徽记闪烁着幽光,目光划过舰躯,一道又一道组合缝向前延伸,流畅、美丽、优雅,数量远超常规。联想米拉吉的姓氏,很难不怀疑,这本质,是一艘军舰。 “轰隆,轰隆——” 一阵巨响,猛烈的推背感从后传来。余光里,热焰一闪而逝,爆闪几乎照亮整片朦胧的天空。风卷云海,气浪滚滚,不多时,落下原地一块透亮。 他们穿行过云层,速度极快,从舷窗向外看,全是灰蓝的、白茫的一片。 极目处,忽现一抹亮色,翠绿的、碧蓝的、赤红的,在云上云下穿梭。 柏西斐一怔,眯起眼睛:“这是?” 鸢凛哈哈一笑:“龙鸟,是龙鸟,听说阁下喜欢?” 柏西斐看着他,一顿,笑笑说:“喜欢,一直都很喜欢。” 鸢凛便向他邀功:“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我特地向他们讨来,这一支种群下一代要出生,届时给您送去。” 好啊,前两年才在一区的保护星球复苏了几个亚种的龙鸟,这就成了博他一笑的宠物;各色博物、动物、珍稀藏馆申请不上的龙鸟,这就要住进他家堪称原始的后花园。宝石鸢氏,果然名不虚传,这下,噫,大家不是非得一起吊死在路灯上? 漫游舰开始减速,好像是预备降落。 俯望去,峡谷尽头,一片童话般的五彩湖泊,有点像前世九寨沟,水光澄澈,发散奇幻的缤纷。 鸢凛见他感兴趣,主动介绍:“里面养了几支能共生的外星域藻类,晚间会有很漂亮的荧光流动,不过,珠丽的自转周期有点长,您如果有兴趣,可能就要多等等。” 柏西斐指湖心岛上的老者:“这位阁下,就是玛林伯爵?” 鸢凛看去,笑着点头:“伯祖父等您多时。” 柏西斐也笑,慢吞吞道:“哦,我亦始终期待。” 说着,他举起一只手,在雌虫面前晃了晃。 fine,没反应。 下一秒,心念一动,一瞬间,舱内力场主客易位。 舱门悄无声息地打开,狂暴的风压入舱室,他站在舱门前,不动如山,以人类的方式,形式性地活动了两下关节。 风与云与他仅一步之遥,他转过身,向风、向云,仰倒去。霎时间,天色、雪色与水色混作一团,在视野里一晃而过。胸腹腔三枚心脏如擂鼓,仿佛演奏野蜂飞舞。精神海深处,隐痛连绵,化作扭曲的快意,无限亢奋,从心脏泵涌。 柏西斐在笑,一点儿也不在意灌入鼻喉的风息。 话说那龙鸟,亮亮的鳞片,鲜亮的羽毛,像传说中的凤凰,哇塞,不喜欢不是华夏人。就有一点不好,一个尴尬的小故事,导致很多虫坚信,龙鸟的存在,是他黑历史,龙鸟的复活,是打他的脸。诚然,他不在意,但这是虫族,对高阶雄虫来说,丢了面子,约等于要了命。 曾有人总结过一套很好用的方法辨别善恶意。如果因为某些事,某句话,你感到不舒服,但又不确定,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时候,你就把自己,替换成对方的上级,随便一个他不能得罪的人,然后想象,对方还会不会这么做,这么说。 若今日,是总议长当面,你,你们,还会这么做吗? 柏西斐不关心他们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孰是孰非,也并不重要。 因为反正,他是有意的。 “嘭!”便听一声巨响。 柏西斐精准地砸在了湖心岛缘,掀起好一道惊涛雨浪,遮天蔽日,如幕如瀑。 身体达到b阶雌性的水准,精神致幻高阶雌虫信手拈来,可还满意,你们看到的? 雄虫从缓冲的蹲姿站直,一步步淌水而上。一双手指节分明,擦过面颊,水珠悬停在精神力所成膜外,从指缝相汇,滑落。一头发乌黑亮丽,带着潮气,抓到脑后,看起来是那样桀骜不驯。还有一双绿钻石般的眼睛,仿佛都会说话。 它们说:瞧瞧,瞧瞧,殿下的冠冕,在他头顶熠熠生辉! “腿脚不便,只好在这儿等您。”玛林伯爵乐呵呵抿了口甜茶,浓稠到拉丝,挽起湿透的下裾,自然地露出下半身的残疾,最后抬杯,指向龙鸟,“很可爱吧,这些孩子。” 顺着方向看去,天空灰蒙蒙,水气氤氲,薄雾如纱,龙鸟穿插其中,如一缕彩线,瑰丽、华美、生动。再低头,浅滩上,陆地与湖水分列两侧,一左一右,两虫一坐一站,一老一少,一暮一朝,滨线横列中间,分界阴阳。 奥瑞在上,老弱病残,四项俱全,柏西斐啊柏西斐,你怎么好意思盛气凌人,太不像话! 柏西斐不屑一哼,鄙视地说,人,什么人,这儿哪有人? 两兽相遇,先看块头,胜者生存,败者入肚。 虫族虫族,野兽野兽。 利益当前,没有雌雄老少,好脾气的雄虫不会生出尖牙,长出利爪。猎手一拥而上,猎物必将流尽最后一滴血。最后餐桌再会,一身披皮草,雍容华贵,一煎炸炒煮,喷香美味。 收回你们试探的手脚! 立刻! 马上! 没有下次! “是呀,伯爵阁下。”柏西斐定定地看着老伯爵,笑了,笑得多么甜美,同样一语双关道,“非常可爱,我真的很喜欢,正如同您。” 20、第 20 章 玛林伯爵从最无害的话题开始:“恕我直言阁下,您与米拉吉以前并没有交集。” 柏西斐不紧不慢,坚持说:“没错,我对他一见钟情。” 玛林伯爵面露难色,苦笑道:“这,阁下,我不是质疑您,只是据我所知,你们的初遇,实在算不上美好。” 柏西斐哈哈一笑:“阁下在说什么,我们可是虫族,哪管那些。” 玛林伯爵又道:“您身边的优秀追求者,多如牛毛,不知凡几。” 柏西斐眼皮也不撩一下:“群蚁附膻,非我所愿。” 玛林伯爵继续说:“米拉吉在其中,并无特殊。” 柏西斐微微蹙眉,冷淡地说:“恐怕你们没有识虫之明。” 玛林伯爵便叹了口气,诚恳地说:“若您不过一时兴起,还望提前说明。” 柏西斐沉默了两秒,模棱两可地笑笑:“也许,谁知道呢,我不知道。” 始料未及,一句话,好像突然就没了某种说漂亮话的默契。 玛林伯爵一愣,惊讶地看他:“您这是什么意思?” 柏西斐神情古怪,似笑非笑:“没准,我比您更想知道为什么。” 玛林伯爵倒了两杯新的甜茶:“洗耳恭听。” 柏西斐仿佛陷入回忆,讽刺地说:“您可能知道内情,也可能不知道,随便怎么都好,我从不掩饰,反正,您一定听过我的病情。” 玛林伯爵说:“您是说冷感症?略有耳闻。” 柏西斐大笑:“不,我没有冷感症,那都是旁虫凭空臆造。我虽无意澄清,但我之所以会这样,不是因为什么冷感症,而是因为我的精神海,曾二度遭受重创。一次在幼年时,使我永久性失忆,一次在五年前,快要了我半条命,也因此,我患有间歇性失忆症。” 玛林伯爵恍然:“您怀疑,您失去了一段重要记忆,与米拉吉有关。” 柏西斐每一个字都发自内心:“我只能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将他抱在怀中,这,简直不可思议,您明白吗?” 玛林伯爵点点头,含笑道:“这就是‘一见钟情’。” 柏西斐指尖打了个转儿,甜蜜地说:“这当然是一见钟情,那感觉可太好啦,好到,我都怀疑我会无条件为他退让呢。我当然会,阁下,这是值当的,至少在一切结束前,一周,一月,或是一年?” 玛林伯爵慈爱地说:“哦亲爱的,也许这一切不会结束。” 柏西斐便笑:“只是一点小激情,那过后,才是我们要谈的,不是吗?” 看吧,他若说‘我爱他’,那是不可信的,但若说‘我不会爱他’,就反倒可疑了。 聪明的虫只相信自己的推断,多疑的虫见谁都觉得心怀鬼胎,好贱啊,但是本性。想骗过玛林伯爵这样的老狐狸,就要先骗过自己,而撒谎的最高境界,就是不说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1],哈哈,搞不好,那就是一见钟情,还是那句话,谁知道呢。 柏西斐说:“还是说五年前,熔岩派对案,我闹得很大,流传的说法有很多。” “第一种,最广为虫知的,外界流传的版本。我精神状况堪忧,在熔岩派对上意外羽化,热泉·夏札靠太近与我共鸣,惨遭连累,事后因应对有误,被我这疯子追责,遭强权压迫,进了监狱,成为联邦有史以来第一个不因危害文明罪而入狱的高阶雄虫。最后我因舆论负气出走,离开甘嘉。” “第二种,知道部分隐情的,少数消息灵通者的版本。热泉·夏札那个狗爹养的东西,色胆包天到了我头上,胆敢对我使用违禁品,险些毁掉我的精神海,他没有成功,我稳住等阶后送他入狱,然后因坏了规矩,把事情闹到明面上,而不得不离开甘嘉避风头。这也是您知道的版本。” 玛林伯爵说:“但其实,这两个版本都不对,或不完全对。” 柏西斐阴沉沉地说:“这两个版本的故事,都把两个虫神隐,一个真正的加害者,与另一个,真正的受害者。” 玛林伯爵一听,很快想起了什么:“哦,原来如此,金蔻花那个,前两年,据说碰到力场爆炸,后来销声匿迹的小雄子?” 柏西斐继续说:“热泉只是背锅的棋子,金蔻花祸起萧墙,熔岩派对案,实际上是那西亚为废掉他胞弟,金蔻花最尊贵的嗣子,玛撒尔,伙同支持者所设计的阴谋。热泉不是主谋,本该掉进陷阱的,也不是我。热泉这个蠢货搞砸了所有,却又阴差阳错地,帮那西亚那个表子,达成了目标。” 玛林伯爵惋惜地说:“这孩子,才是与您共鸣的虫,可怜没您幸运,我听说,整个精神海都碎了吧。” 柏西斐低下头,鬓发滑落,遮住眼睛,露出一道唇,在颤抖:“不,我没有任何幸运!是玛撒尔,这个笨蛋,在千钧一发之际,主动与我共鸣联结,为了救我!他保住了我的精神海,但神没有眷顾我们,天使没有怜悯我们,他拿了自己的来换,替我受难!” 玛林伯爵的脸上浮现了稍许动容:“奥瑞啊。” 柏西斐的声音从虚弱,到愤怒,渐快渐急:“精神海四分之三粉碎,丧失全部功能性,右半边躯体瘫痪失觉,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二觉!都是我的错,不,那群贱货,白痴,劣等种,毫无廉耻心的小偷!” 玛林伯爵沉默,眼含怜悯,注视着眼前这失魂落魄的孩子。 柏西斐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发光,脸红如烧云遮:“一点金钱算什么,那本就是我弟弟的东西!玛撒尔生来要做热吉那的圣选王,补偿,什么补偿,他们怎么说得出口!我不会放过他们,绝不,去死,都去死,我要他们死!” 玛林伯爵说:“您要他们死?” 柏西斐说:“否则怎么对得起我兄弟所承受的。” 玛林伯爵说:“即使与金蔻花为敌?” 柏西斐说:“即使与金蔻花为敌,如您所见我坐到这里。” 一老一少两虫对视了一眼,又错开了视线。 柏西斐验证了猜测,心中靴子落地,面上森然一笑,像一个美丽的罗煞鬼:“您瞧,金蔻花默许,是金蔻花的事,不是我的,我可不会接受这样荒唐的结果。如果金蔻花不能为我弟弟讨回公道,那我就不做金蔻花,如果没有虫能叫这群渣滓付出代价,那就今天,我亲自来。” 话到这里,什么靴子,什么落地,什么有的没的,你听了一通,一头雾水,这两个虫为什么好好地,翻起了老黄历。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他来干嘛的,郎有情,妾有意,王八看绿豆,对眼儿来了呀! 你说说,这勾搭,缠绵,也是门技术,他难道邪魅一笑,就说“呦老登,我和你们家鸢殊上辈子穿一条裤子长大,给点钱,再给点人,一个晚上,我还你个奇迹”吗? 像个被标红的骚扰电话:您好,x先生/女士,快速低息贷款有没有兴趣,利率低!额度高!不看征信! 好丢脸,没办法,还得先找个理由,于是重新审视这根,宝石鸢氏主动递出的橄榄枝。 这种敏感的时候,这个行为本身,便暗藏着极大的信息量,宝石鸢氏显然认为,他们双方有合作的可能,且值得促成。 这意味着,一,他们互相有利可图;二,他们有信任的基础。 第一条没什么可说的,但第二条,就非常微妙,他们是什么,是虫,虫与虫之间,信任的基础是什么,共同的利益,或共同的敌虫。 共同的利益无从谈起,共同的敌虫却值得推敲。 前面我们说过,联邦贵族总体可以分为新老两个派系,金蔻花属于前者,秘鸢花则是后者。两者不说水火不容,也是泾渭分明,所以被金蔻花教养大的柏西斐,对宝石鸢氏的了解有限。 现在我们要说,这两个派系,投射到政治上,柏西斐单方面总结为,右翼自由派与右翼保守派。是的,都是右翼,无论雌雄各阶级虫民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是什么,联邦社会日趋保守,且始终没有踩下“复古”的刹车,维思党作为联邦最大的右翼党,已经连续数届执政。正值换届大选,白议庭席位陆续对外公布,联邦明珠案事发前,维思党已经又一次锁定胜局,只差总议长虫选悬而未定,柏西斐故而严重怀疑,联邦明珠案是维思党内部的权力倾轧,也即上述两派的矛盾具象。 因为正常情况下,最后的庭上大投都是走个过场,总议长向来由在白议庭获多数席位政党的政党领袖担任。但柏西斐才发现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本届候选里,竟然还没有虫以维思党新党魁的身份外宣。这无疑说明,其内部的分歧已经大到了一种无法粉饰的地步,同时,联邦明珠案也正好为这个本该明朗的局面,蒙上了一层阴云。 结合老伯爵的态度,柏西斐便很容易确认,他的第一侍养家族金蔻花,也是这海中,搅风搅雨的一条龙蛟,那一个所谓的,他们共同的敌虫。 玛林伯爵看他激动,还止不住咳嗽,又叹气,换了杯清茶递上。 柏西斐拂开了茶,抬着脸,脸上是憎恨、快乐、悲伤,还是愤怒,看不出,只是笑,一个天真的、魔魅的、柔软的笑。 “金蔻花抛弃了玛撒尔,也抛弃了我,我不再属于金蔻花。”他轻飘飘地说,如同吐出一朵花,一片云,“那么,我既爱他,爱一个秘鸢,为什么,阁下,为什么,我不能投入宝石云端的怀抱呢?” 21、第 21 章 玛林伯爵没有正面回答,喝了口茶,转而说:“几月前,莎朗斯蒂仙子座流入一批非法的精神制剂,域政府提前收到消息,依法收缴,扣留了这批货物。由于数额巨大,鸢殊出面关切,以莎朗斯蒂仙子座域长和医统委主席的身份,发起了相关调查。” 好一个非法,好一个提前,好一个发起调查,这是互换信任,是交底了。 柏西斐一哂,小嘴一张,可汗大点兵:“我猜猜,这批非法精神制剂,走了我哪个老熟虫的渠道,美奇亚制药、宋氏生物科技,还是,造物主生命工程?” 原来如此,常威,你又在打来福! 是这样的,我们大致,可以把联邦的医药公司、集团,分为两类,一类异军突起,手握虫工生育技术如日中天,一类根深蒂固,把持传统精神医疗不动如山,各自分属哪个派系,不消多说。双方积怨已久,前者挑衅后者,后者打压前者,每隔一段时间,就大闹一回红白议庭,大家见怪不怪。柏西斐当然一清二楚,因为金蔻花正是前者,更从这里,完成了资本的进一步积累与扩张。 这批药剂可能有质量问题,也可能没有,但一定没证,非法,是走私。在这个时候,鸢殊发起调查,无疑是得到了背后利益集团的授意,要引爆炸弹,揭露对立方丑闻。 玛林伯爵目露欣赏,然后苦恼地笑了笑:“正是如此,您说,谁能料到呢,在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们年轻一代精英的代表,我亲爱的、办事牢靠的侄孙,就要让全世界,都重新认识他。” 不敢苟同,你孙子经常一个不注意,就吓死人,真神仙,从不打低端局。总之,大哥不说二哥,互相设局,你们棋差一招,鸢殊作为维思党青年派旗帜,不够干净,因党内矛盾,被枪打了出头鸟,没得喷。 柏西斐惆怅,想了想,不兜圈子:“你们支持的是谁?” 玛林伯爵气定神闲,回答说:“自然是总议长阁下。” 柏西斐先鄙视,这时候,还正确,正确什么,给谁看,用得着吗? 随即意识到,这个总议长,不是未来的赢家,而是卸任那一位。 柏西斐迅速回忆这位大佬任期内的作为,没错,保守派,他看向老伯爵,了然地问:“财长?” 这里有一个关于联邦枢机院的潜规则。 众所周知,枢机院臣也有高低,前七席从高到低,分别为,财政部长、联合地方事务部长、内政部长、司法部长、安防部长、雄虫事务委员会主席、卫生保健与公共服务部长,均有过上任总议长的先例,但这,并不能说明他们机会等同。 总议长就任后组建新枢机,在任期间,也可能多次重组,所以越是总议长的心腹肱骨之臣,越可能担任要职,位次越靠前。而无论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避免虫走政息,还是为了安然退休,不被清算,总议长都会希望,能够和一名可靠的后继者,顺利完成交接。 于是久而久之,就出现了这样的潜规则,财政部长和联合地方事务部长,两位太子,轮替上位。即上一届由财长继任,这一届,就择定联务长披华。比如这一届,正轮到太子一号财政部长,总议长们以这种方式,隐晦地向党内、向大众表明,自己对下一任总议长虫选的期望,为后继者提前铺路,并减少内耗。 柏西斐忍不住吐槽:“名正言顺,怎么闹成这副样子。” 玛林伯爵摇着头说:“后辈不成器,闹出大乱子,让您见笑了。” 柏西斐才想起直接导火索到底是谁,忙咳了咳:“那么那边亲近的,就是联务长?” 玛林伯爵笑笑,给出一个刻薄的评价:“好大喜功、智力低下,是个好傀儡。” 联务长是不是个爱出风头的巨怪不知道,但听得出来,你这纯恶意,擦汗。 柏西斐短促地笑了声,讽刺道:“你们的代表,也不怎么样,连场都控不住。” 虽然吧,是,鸢殊惹出了点小麻烦,但抛开事实不谈,难道财长就一点错也没有吗? 要不是他没有力压同僚的手腕和能量,别个虫,又怎么会生出取而代之的心思,震声! 玛林伯爵俏皮地眨眨眼,无奈地说:“瞧您说的,这不是,矮个子里拔将军,没得选嘛。” 噫,这一通贬低呀,看来您老这段时间,铁定也是受气了。 柏西斐一边腹诽,一边正色,相互交了底,接下来,就是磋商环节。 先画个大饼。 “做不成金蔻花的雄子,我便做秘鸢花的雄子,阁下,我是认真的,”他坐直身体,点点头道,“我可以承诺,无论我对米拉吉的感情,发生什么变化,我都不会再有第二个雌君,他的孩子,也会是我毋庸置疑的第一继承虫。” 玛林伯爵便也郑重起来:“您当知道,我们宝石云端后继无虫的窘境,考虑到您的身体情况,如果,我是说如果——” 柏西斐泰然一笑,扬声打断:“没有如果,若您细听,便知我说‘他的孩子’,不是‘我们的’,即使这个孩子与我没有血缘关系,承诺,也依然奏效。” 说的虫随便讲,听的虫也没当真,一张空头支票,上书‘继承权’,再一看,钩直饵咸,字缝里全是‘阿莱嘉德’。 我们都已知晓,阿莱嘉德是柏西斐的封地,却不知,它还是目前联邦域内,最重要的交通枢纽之一,更是新航道开辟后,在战略上能直跳甘嘉的红级跳岛,一根撬动了五区对联邦外运航道半垄断性控制这一局面的撬棍。 当年,柏西斐仍苦苦追寻蓝星而不得,不惜数次偷渡,一意孤行,接连进行超远距宇宙航行。夜路走多了,总会撞到鬼,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他一个亚成年,违规操作多如牛毛,终于一天,跑进了乱流,命悬一线。蒙主恩赐,他没死,还误打误撞发现了一张以阿莱嘉德为中心的新交通网络,属实命硬。想来,若非这样的壮举是他一虫之功,赏无可赏,又有金蔻花等一众利益关切者支持,阿莱嘉德封君的头衔,该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他头上,而这,也令他一举成名。 现在,柏西斐对着五区权贵宝石鸢氏画饼,挑着阿莱嘉德这张饼画,就像吃了人家蛋糕,嘴边一圈奶油,然后调戏被抢的人,‘哎蛋糕你还吃不,求我,给你留点儿呀’,哇,这个虫,太缺德了,但真的很勾。 玛林伯爵看起来定力很足,涵养也好,不和小孩计较,其实可坏,一听这话,眼睛一眯,就笑道:“哎呀,阁下何必如此,传出去,雄保会都要上门了。不如这样,下一次环赤(环阿莱嘉德-猩红陨石带贸易合作组织)综合会议,您站出来,提议重审一下我们宝石云端的入会申请,怎么样?” 超级笑料!什么俄淮廷申请加入某北半球军事同盟组织行为,环赤搞的就是你们五区虫,宝石云端加进去,那成什么了?! 柏西斐一抖,憋住笑,轻轻拍了两下手:“我是不介意,但我认为,有个更好的主意,展示我的诚意。” 玛林伯爵微笑,从善如流:“哦?什么主意?愿闻其详。” 柏西斐微微低头,光线在水汽中散射,模糊了他的脸:“您觉得,我把几位在赞都的朋友请来,主持我与米拉吉的婚礼,如何?” 话音未落,玛林伯爵喝茶的动作一停,从未动摇的和容悦色,终于出现一丝破绽,不过淡了眼角几分笑纹,却与方才,判若两虫。 柏西斐嘴角噙着一丝维持客套的冷淡笑意:“好几位紫衣猊下,都与我保持了不错的私交。如有我为宝石云端作保,想必有些误会,也能得到解开了。” 玛林伯爵依旧端坐在那里,还是喝着甜掉牙的维甫花茶,一对浑浊的蓝眼睛轻轻一抬,霎时间,震慑虫心的神光,便从那眼底的深处窜出,泄露出本相里,一缕不怒自威的气概。 柏西斐转而正坐,眼中是胜券在握的锋芒,靴跟落定,惊起一片鸥鹭。 雅爱纪末,愤怒的勇者,虫族的雌性们,屠了恶龙,却成为了新的恶龙。他们建立了虫族历史上第一个完全雌性政权,但因为思想、和时机上的不成熟,没有为虫族带来欢声笑语,只给世界,留下了一道抹不去的黑暗阴影。庇渊纪末,反抗这条新恶龙的大革命胜利,随之而来的,是如何建设好新纪元的严峻挑战。 在异种入侵、文明破碎的紧要关头,革命先辈们临危受命,接连完成攘外与安内两项重任,破了旧局,却没想过新局何立。这支队伍在发展的过程中,成分越来越复杂,早没了一开始的纯粹。一众虫族因反抗暴政,反抗共同的敌虫聚集在一起,在敌虫倒下后,便暴露了互相间本质的分歧。 因为大革命初期,正值最动荡时期,虫族虫心涣散,仅仅一个“雌雄平等”的口号是不够的,急需一针精神上的强心针,而危急存亡之际,没有时间和机会开展新思想运动,色茵教义余威犹在,是当时无可奈何下,最好的选择,把虫族重新拧成一股绳。又因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保皇派前身是雅爱贵族,虽遭清算,但仍不容小觑,且天然团结,在角力里夺得了先机。所以战后,这群虫面对“大好局面”,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群众基础和上层力量,倒行逆施,推动恢复(分隔)帝制,试图篡取革命的果实。 新历元年一月一日,月光皇室最后的孑遗,月光·柏加,在甘嘉雅冕星四季宫登基,匆匆地披上了冕服,宣布第七联合帝国成立。 这个帝国只存在了三个月,仅仅三个月,这位被称作“三月皇帝”的皇帝陛下就和三月前同样的匆匆,麻溜地退位了。他坚决地对外宣称,自己血脉不正,无以服众,欲承祖业,祭奉至高,然后作为新的茹南公,回到祖地茹南荣养,临走前,还不忘向当权派卖好,公开演说,希望民众把对皇帝的忠诚投向奥瑞,为政权的过渡,为虫族迈入共和,铺平了最后的道路。 那时,无论是迫不及待退位的茹南公本虫,展望美好未来的普通虫民,还是总算舒了口气的联邦决策者,都不会想到,这个普通的、虚伪的、小小的举动,将成为那颗令教权力量死灰复燃的火星。 我们可以设想,当贵族的簪花礼改交神职虫员代天主持,当神职虫员与贵族一样自动升任红议员,当权贵子弟、高阶雄虫都将茹南赞都视作镀金与谋权的好去处,当卸任的高级官员荣誉封爵挂名红议庭成了默认的规矩……那么,红议庭、贵族与赞都之间,将会产生一个怎么样细思恐极的联动反应。 柏西斐口中的保守派,联动反应的结果,一个以色茵教义之名搭建,由众多高阶雄虫维系的保守势力联盟,便诞生了。 普罗大众都说,鸢殊背景通天,所以他同僚选择性眼瞎,对他雌扮雄视而不见,质疑维思党高官同敝相济,狼狈为奸。 柏西斐干干一笑,觉得很淦,不是很赞同。“联邦明珠”的价值固然惹虫心动,但鸢殊是谁,他那升职速度,堪称一路狂飙,明晃晃,直指枢机啊。这投入的海量资源,区区一花哨头衔,又算个屁,保守派何必因小失大,埋下巨雷,非鸢殊不可。 雄虫的精神力确实没法弄虚作假,但全世界,唯有柏西斐清楚地知道,鸢殊,这个混蛋,他是个人类,他有灵魂! 如果,鸢殊的上司、下属、同僚与合作者,还真从始至终,诚心实意地以为,他是个雄虫呢? 于是问题就来了,他们,这些保守派虫,突然发现,竟有一个高阶雌虫,他身体强健,基因无缺,却有精神力,如臂使指,与雄虫毫无区别,甚至面对面,都足够以假乱真。 哎,你别说! 听着还怪熟的? 是不是有点像,那个传说中的完美雌虫啊? 呆。 这,这不根本就是吗?! 奥瑞在上,完美雌虫,五级文明概念基石,庇渊雌虫倾世之力,都没成功搞出一个的存在,就这么水灵灵、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了啊!! 这还了得!!! 虫体实验? 先天变异? 会遗传吗? 能复刻吗? …… 算了,反正,悖逆不轨,逆道乱常,此天地不容之祸孽,宁错杀,不放过! 至于宝石鸢氏? 你们敢说自己一无所知! 好了,宝石鸢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也好,是心如明镜,惺惺作态也罢,事已至此,都必须给姻亲同盟们一个解释! 否则,呵呵。 大选鸡飞蛋打如何? 豺狼虎豹环伺又如何? 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莫非万劫不复也。 柏西斐低眉俯首,形容楚楚,唯有森森碧眼中的竖瞳,与苍白面颊上的红霞,能展露几许,其内里奋激的自命不凡。 “这便算我给族群的见面礼,不知我亲爱的伯祖父,可否满意?” 两虫皆知,他有从中斡旋的底气,自然也有落井下石的本事。这不体面的言外之意,他们心照不宣。 俯仰间,精神视界,柏西斐已遥“见”嶙峋峡隙有雪苏挣出。他微微一笑,悄然收拢肆无忌惮铺开的精神力,凝实,折下云巅的一枝寒梢。 玛林伯爵便也笑,笑容亲切又和蔼。 在这汹涌腾啸的欲念漩涡里,他们谁也没有选择。 “瞧,蓝霁开了,小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