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走到老》 第二百零三章 你的微笑泛起了涟漪 出了“早香居”,邢成义拉着王红梅往公交站走,路边的梧桐树影在风里晃,像谁在地上撒了把碎银子。等车的人不少,都裹着棉袄缩着脖子,有个大爷揣着手,跟旁边人念叨:“这2月的风,比腊月里的刀子还利,刮得人脑仁疼。”邢成义把王红梅往站牌后头的避风处让了让,自己站在外头当“挡风墙”,眼睛盯着来车的方向。 320路公交“哐当哐当”地来了,车身上还沾着去年没洗干净的雪渍。邢成义先一步跨上去,掏出两枚硬币“叮当”投进投币箱,回头扶了王红梅一把:“慢点,台阶高。”车厢里不算挤,靠后的位置空着两个座,他拉着王红梅坐下,椅垫是绒布的,吸了一冬的寒气,刚坐上去时王红梅不由得往邢成义那边挪了挪,他瞅见了,把自己的棉外套脱下来垫在她屁股底下:“垫着,别冻着腰。” 公交车刚拐过羊坊路路口,就见着路边的莲花池公园。隔着车窗,能看见湖面上的冰还没化透,像块碎了又拼起来的大玻璃,岸边的柳树条光秃秃地垂着,枝条上挂着去年的枯叶,被风一吹,像一串串小铃铛似的晃。“这公园开春好看,”邢成义指着湖边的亭子,“到了四月,湖里的冰化了,能划船,岸边的迎春花开得黄灿灿的,跟撒了一地金子似的。我去年春天跟后厨的老李来这儿遛弯,他说这池子还是老BJ的‘西湖’呢,过去皇上说不定都在这儿看过景。” 王红梅趴在车窗上看,忽然指着远处的一座塔:“那是啥?尖顶子跟铅笔似的。” “那是中央广播电视塔,”邢成义咧嘴笑,“听说能上到顶上去看BJ全景,跟站在云彩里似的。不过咱现在可去不起,门票贵着呢。等你转正了,工资高了,咱攒俩月钱,上去瞅瞅,看看咱住的胡同在哪个犄角旮旯。”他说得逗,王红梅“噗嗤”笑出声,旁边座的大妈也跟着乐:“这小伙子会说话,姑娘你有福了。”王红梅脸一红,赶紧转回头看窗外,耳朵却悄悄地红了。 公交车过了复兴门,路边的高楼一下子多了起来,玻璃幕墙在太阳底下亮得晃眼。邢成义指着一栋楼顶上的旋转餐厅:“听说那上头吃饭能转着圈看风景,一盘菜能顶我三天工资。不过咱不羡慕,咱吃小笼包蘸醋,比那山珍海味香。”他忽然压低声音,凑到王红梅耳边说:“我给你讲个笑话,是后厨王师傅说的——说有个城里人去乡下,看见地里的麦子,问农民:‘这草长得挺齐整啊,啥品种?’农民说:‘这叫麦子,能磨面蒸馒头。’城里人又说:‘哦,那你们这儿的馒头是草做的?’” 王红梅没忍住,笑得肩膀直抖,手里的桃核都差点掉出来:“哪有人这么傻,连麦子都不认识。” “可多呢,”邢成义也笑,“就跟咱刚到BJ,分不清东南西北一样,咱觉得天经地义的事,人家说不定也觉得新鲜。就像你是大学生,人家主管就多给你钱,这就是学问的好处,咱得认。”他说这话时,语气里没半点酸,倒像是在说“这天儿真冷”似的平常,王红梅心里忽然暖烘烘的,觉得身边这男人,心眼比胡同里的老槐树还实在。 车到海淀黄庄,路边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不少人背着双肩包,手里拿着厚厚的书,走路都带风。邢成义指着路边的广告牌:“你看那上头写的‘中关村,中国硅谷’,听说这儿的人都跟电脑打交道,脑子转得比公交车还快。咱在这儿干活,可得机灵点,人家说句话,咱得琢磨琢磨啥意思。”他忽然一拍大腿,“对了,我再给你讲个,说有个程序员去买包子,老板问:‘要啥馅的?’程序员说:‘要香菇青菜的,再来个豆沙的。’老板说:‘一共六块。’程序员掏钱时说:‘给我来个组合拳,香菇青菜和豆沙放一个包子里。’老板愣了:‘那叫啥?’程序员说:‘叫混合痔(馅)。’” 王红梅刚开始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才明白,脸“腾”地红了,伸手轻轻捶了他一下:“成义,你咋说这个,怪不好意思的。” 邢成义笑得更欢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褶子:“逗你呢,你看你,脸跟小笼包似的,红扑扑的。”正说着,公交车报站:“中关村南到了,请乘客后门下车。”邢成义赶紧站起来,扶着王红梅的胳膊:“到了,咱下车。” 下车时,风卷着地上的碎纸片往脚边钻。邢成义把外套往王红梅身上披:“披上,这儿比羊坊路风大。”王红梅刚把外套穿上,就听见他又说:“你瞧,前面那栋楼就是中关村店,门口挂着红灯笼呢。咱今儿先熟悉熟悉环境,明儿你上班。” 王红梅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天,太阳正挂在高楼顶上,亮得晃眼。她忽然觉得,这BJ的路,好像也没那么难走,尤其是身边有这么个人,跟她说笑话,跟她讲规矩,跟她一起盼着日子能像八宝粥似的,熬着熬着就稠了,甜了。 中关村店的红漆大门敞着,门楣上的灯笼被风刮得轻轻转,门两边的迎宾柱包着金箔,边角磨出了细闪的光。邢成义刚踏上台阶,就见迎宾台后那个穿藏青西装的身影直起身,领口的红领结像朵刚开的花——张亮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皮鞋底在大理石地面上蹭出“吱呀”声,到了跟前才猛地收住脚,西装下摆还在颤。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成义!”他嗓门亮得能穿透店里飘出来的菜香,伸手就攥住邢成义的胳膊,指节都捏白了,“你可算来啦!上回在电话里说要带新人来,我还以为你哄我呢!” 邢成义拍开他的手,故意上下打量他:“瞧瞧这头发梳的,苍蝇落上去都得打滑;再瞅瞅这领结,系得比绣娘描的花还齐整——我早说过吧?你这张脸,不站这儿迎客可惜了。当初在素味斋后厨择菜,简直是埋汰人才,你看现在,往门口一站,客人看了都得多进三分门。” 张亮被他说得耳尖发红,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西装袖口露出的手表链闪了闪:“还不是邓总瞧见了,说我‘笑起来眼睛像月牙,适合跟客人打交道’,硬把我从后厨拽过来的。”他这才注意到邢成义身后的王红梅,赶紧往后退半步,腰板挺得笔直,微微鞠了一躬,动作比礼仪课教的还标准,“这位是?” “这是王红梅,我姐。”邢成义往旁边让了让,声音里带着点显摆的得意,“今儿起在咱店上班,你可得多照看。” 王红梅刚要开口问好,张亮已经笑着应道:“王姐好!我叫张亮,以后您在前厅有啥需要,喊我一声就行。成义哥的姐,就是咱全店的亲姐!”他说话时眼睛弯成了月牙,睫毛在阳光下投出浅浅的影,王红梅忍不住抿嘴笑,觉得这人确实像邢成义说的,比姑娘家还俊朗几分。 两人正说着,大厅里传来清脆的脚步声。康龙娟端着个铜制托盘从“牡丹厅”走出来,藏青领班制服的领口别着枚银色铭牌,上头“前厅领班”四个字闪着光,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发间别着支珍珠发卡,走路时发卡随着动作轻轻晃。“哟,这不是邢成义吗?”她老远就扬声笑,托盘在手里稳得像长在上面,“啥时候回咱们中关村店探亲了?” 她身后跟着李紫琪,同款制服,手里捏着本烫金点菜单,见了邢成义,眼睛一下子亮了:“成义哥!你可算来啦!上次公司搞趣味运动会,你跟向佳乐抢拔河绳,把裤子都扯破了,我现在想起来还笑呢!” 邢成义哈哈笑,伸手拍了拍康龙娟的胳膊:“康大领班,这才多久不见,越发像模像样了。”又转向李紫琪,“李二领班也不赖,听说你把包间管得比自家闺房还利索?”他指了指王红梅,“给你们介绍下,我姐王红梅,以后就在这儿上班,你们多带带她。” 康龙娟把托盘往旁边服务员手里一递,上来就拉住王红梅的手,手心热乎乎的:“王姐看着就面善!成义哥的亲人,那就是自家人。前厅的规矩多,啥时候该给客人换骨碟,啥时候该续茶水,您要是记不住,随时来问我,保准教会。” 李紫琪也笑着点头,点菜单在手里卷成个筒:“咱包间的客人讲究多,有的爱喝碧螺春,有的只喝茉莉花茶,还有的吃菜不许放葱姜蒜,这些我都记在小本本上,回头拿给您看。王姐要是被分到包间,我手把手教您摆台,保证三天就让您上手。” 王红梅被她们说得心里暖烘烘的,刚到陌生地方的拘谨散了大半,忙说:“那可太谢谢你们了。” “谢啥!”康龙娟摆了摆手,珍珠发卡随着动作闪了闪,“上次公司组织打台球,要不是成义哥替我挡了那杆黑八,我输得就得去给全店人买冰棍!这份情,我还没还呢!” 李紫琪也接话:“就是!那回盛安输了球赖账,还是成义哥把他按在球桌上挠痒痒,才逼得他掏了钱买可乐。” 正说笑着,后厨方向传来“哐当”一声,接着是向佳乐的大嗓门:“谁又把我那把专用菜刀挪地方了?!”邢成义一听就乐了:“说曹操曹操到,这广西小子嗓门还是这么大。” 话音刚落,个高瘦的小伙子拎着把明晃晃的菜刀从后厨跑出来,蓝布工装的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沾着点肉末,正是向佳乐。他看见邢成义,眼睛瞪得溜圆,菜刀“哐当”一声扔在旁边的备餐台上,上来就给了邢成义胸口一拳:“你个老小子!调去素味斋就把我们忘了?上次约你打台球,你说后厨忙,我看你是故意躲着我,怕输了请客!” “就你心眼多。”邢成义笑着躲了躲,拍了拍他胳膊上的肌肉,“可以啊,这才多久,胳膊上的劲儿见涨,看来切菜没少练。”他往旁边挪了挪,把王红梅让到前头,“给你介绍,我姐王红梅,以后在这儿上班,你可得多照看。” 向佳乐这才注意到王红梅,赶紧把沾着肉末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带着点广西口音的憨直:“王姐好!我叫向佳乐,从广西来的。成义哥的姐,就是我亲姐!以后谁敢欺负您,您跟我说,我一扁担……哦不,我一围裙抽他!”他说得认真,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护崽的小狼,逗得王红梅捂着嘴直笑,手里的桃核在掌心转了又转。 这时,凉菜房的门帘被掀开,盛安端着盘凉拌木耳走出来,白大褂上沾着点酱油渍,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镜片擦得锃亮。他看见邢成义,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来了?我刚拌了盘木耳,放了点小米辣,你尝尝?”他说话慢悠悠的,跟向佳乐的急脾气截然相反,像凉菜房里刚镇过的酸梅汤,清清爽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还是盛安讲究,”邢成义笑着点头,“知道我就好这口。”他又指了指王红梅,“这是我姐,以后多照顾。” 盛安点点头,目光落在王红梅身上,语气温和:“王姐好。我在凉菜房,您要是想吃点爽口的,随时过来,我给您拌盘黄瓜,放麻酱的,倍儿香。” “哎哎哎,盛安你别抢!”向佳乐赶紧挤到前头,梗着脖子跟盛安较劲,“王姐,我跟你说,盛安这人看着老实,上次我切坏了块五花肉,他转头就告给莫厨了,害我被骂了半小时!要找帮忙,还得找我,我们广西人最讲义气!” 盛安不急不恼,慢悠悠地说:“我那是怕你被莫厨撞见,先替你认了错,不然你得被扣三天工资,连买冰棍的钱都没了。” “你少来!”向佳乐不服气,伸手拍了拍胸脯,“上次李紫琪的包丢了,还是我在垃圾桶里翻出来的!虽然是我先藏进去逗她玩的,但最后找着的人是我啊!” “就你能耐。”康龙娟在旁边拆台,伸手拍了下他的胳膊,“要不是你藏的,人家包能丢吗?”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王红梅笑得肩膀都在抖,觉得这店里的人,跟老家村口的街坊似的,热热闹闹的,透着股实在劲儿。邢成义看着她笑,自己也跟着乐,心里头那点担心——怕她刚来不适应,怕她受委屈——像被这笑声泡软了,慢慢化了。 “行了,别在这儿堵着路,影响客人走路。”邢成义拍了拍向佳乐的肩膀,“我先带我姐去见邓总,回头再跟你们唠。”他又跟康龙娟、李紫琪、张亮嘱咐了几句,才领着王红梅往办公室走。 走廊的墙面上贴着“员工风采”照片,最上头一张是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眉眼温和,正跟员工们一起包饺子。“那是邓总,咱店的大家长。”邢成义指着照片说,“别看他平时话不多,去年中秋给咱发月饼,知道我爱吃五仁的,特意多塞了两盒,说‘干活累,得多吃点甜的’。有回后厨的冰箱坏了,他连夜守在店里,跟维修师傅一起修到天亮,第二天照样准时来上班。” 正说着,个穿米白色西装套裙的女人从办公室里走出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噔噔”响,头发利落地挽成髻,耳坠是小巧的珍珠款,手里拿着个文件夹,走路时文件夹随着动作轻轻晃。“栾经理!”邢成义赶紧打招呼,“正找您呢。” 栾经理停下脚步,镜片后的眼睛笑成了弯月,目光落在王红梅身上时,语气柔和了些:“这位就是王红梅吧?人事部刚打过电话。我是前厅经理栾静,往后前厅的事,不管是客人投诉还是员工排班,直接找我就行。”她伸手跟王红梅握了握,指尖微凉却有力,“咱们店规矩严,但人心热,你别怵,有啥难处随时开口,别跟我客气。” 王红梅刚点头应下,后厨方向传来粗声大气的吆喝:“栾经理!今儿的鲈鱼不新鲜,让水产部赶紧给换了!别耽误了中午的宴席!”话音未落,个围着白围裙、肩上搭着条蓝毛巾的壮汉走过来,国字脸,络腮胡刮得发青,围裙上沾着点油渍,正是后厨的莫厨。他看见邢成义,眼睛一瞪,嗓门更响了:“你小子还知道来?上次借我的那把剔骨刀,啥时候还?都快被你磨秃了!” “莫厨您别催,”邢成义笑着拱手,“这不为您带新人来了嘛。王红梅,我姐,以后在前厅,您多关照。” 莫厨打量了王红梅两眼,忽然把嗓门放软了些,像刚出锅的馒头,透着股热乎气:“是成义的姐啊?行,以后前厅要是有人欺负你,跟我说,我让后厨给他们少放肉!让他们天天啃白菜帮子!” 栾经理在旁边笑:“就你会吓唬人。王姐,别听他的,后厨的人都怕他,但他护短得很,咱们自己人受了委屈,他第一个不答应。上次有个客人刁难康龙娟,还是他拎着锅铲就冲出去了,把客人怼得没话说。” 正说着,邓总从办公室里出来了,手里拿着份报表,西装袖口露出的手表表盘闪着光。“邓总!”众人齐声喊,声音里带着点敬重。 邓总点点头,目光在王红梅身上停了停,语气平稳却让人踏实:“来了?我跟人事部通过气了。中关村店忙,但能学东西,好好干,不会亏待你。”他话不多,却像块定盘星,让人心里一下子稳了。“栾经理,”他转向栾静,“先带王姐熟悉环境,安排个老师傅带她,让她尽快上手。” “哎,好嘞!”栾经理应着,拉过王红梅的手,“走,我带你去前厅转转,先认识认识包间和散座的布局,咱们这儿有‘梅兰竹菊’四个包间,每个包间的规矩都不一样……” 邢成义看着王红梅跟着栾经理往前走,背影挺得笔直,像株刚栽到土里的树苗,透着股往上长的劲儿。莫厨拍了拍他的肩膀,毛巾上的面粉蹭到他衣服上,留下个白印:“放心吧,你姐看着就是实在人,错不了。” 向佳乐不知啥时候跟了过来,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声音里带着笑:“邢哥,中午我请你吃莫厨刚卤的猪耳朵,下酒!保证比盛安拌的木耳还香!” “就你嘴馋。”邢成义笑着骂,眼睛却望着王红梅的方向,见她正跟栾经理说着啥,侧脸在走廊灯光下透着股亮,像开春刚抽芽的柳树枝,带着股劲儿。他忽然觉得,这中关村店的空气里,除了饭菜香,好像还多了点啥,暖暖的,让人心里敞亮。 喜欢一生走到老请大家收藏:()一生走到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零四章 抬头望你落凡尘 邢成义抱着那套刚领来的被褥,浅蓝色的被面在风里轻轻晃,边角沾了点新棉絮的白。他跟在王红梅身后,看着她的红色羽绒服像团跳跃的火苗,在金沙食府通往女生宿舍的路上忽左忽右地飘。路两旁的梧桐树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叉在灰蓝色的天上,风穿过去时带着哨音,却吹不散王红梅身上那股松快的劲儿——她不再像刚进店时那样抿着嘴沉默,步子迈得比先前大了些,黑色紧身牛仔裤裹着笔直的腿,踩在人行道的方砖上,踏出轻快的节奏,倒像是怕跟不上风的脚步。 “姐,慢点儿走,被褥沉,我跟不上你。”邢成义故意拖长了调子喊,怀里的被褥被他颠了颠,棉胎里的空气发出“噗噗”的轻响。 王红梅猛地停下脚,转过身时,红色羽绒服的帽子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额前碎碎的刘海。她抬手把帽子按回去,指尖在冻得发红的耳朵上捏了捏,眼里闪着点不好意思的笑:“光顾着看路了,忘了你还抱着东西。”她往回走了两步,挨到邢成义身边,马尾辫在脑后轻轻扫过羽绒服的领口,“累不累?要不我替你抱会儿?” “你?”邢成义挑眉,故意把被褥往怀里紧了紧,“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别闪了腰。我在素味斋后厨扛过五十斤的面袋,这点玩意儿算啥?”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放慢了脚步,跟王红梅并排走着,“刚才邓总说的话,你都听清了?栾经理带你的时候,多留心看,前厅的活儿看着简单,其实门道多着呢。就拿摆台来说,骨碟离桌边得有两指宽,筷子尖不能对着客人,这些讲究,记不住就先记在纸上,慢慢就熟了。” 王红梅点点头,眼睛望着远处街角的路灯,风把她的声音吹得有点散:“我都记着呢。刚才康龙娟说,有啥不懂的就问她,李紫琪还说要把客人的喜好抄给我看……他们人真好。”她顿了顿,忽然侧过头看邢成义,眼里亮闪闪的,“成义,你在这儿上班的时候,是不是也跟他们处得这么好?” “那可不。”邢成义的语气里透着得意,“张亮刚从前厅当学徒的时候,连红酒塞都拔不开,还是我教他用开瓶器的诀窍;向佳乐第一次切腰花,切得跟烂泥似的,被莫厨骂得直哭,是我偷偷把他的‘杰作’混进员工餐,才没让他丢面子;还有盛安,别看他平时慢悠悠的,上次我发烧,还是他从凉菜房偷摸给我弄了碗姜丝可乐,说‘喝了发发汗就好了’。”他说着,忽然笑出声,“不过盛安那姜丝切得比手指头还粗,我喝的时候差点没噎着。” 王红梅被他说得笑起来,青涩的笑声像风铃似的,在风里荡开。她抬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马尾辫,发绳上的塑料小花在阳光下闪了闪:“听你这么说,倒像是一家人似的。” “本来就是一家人。”邢成义的脚步顿了顿,怀里的被褥轻轻蹭着他的胳膊,“干我们这行的,一天大半时间都在店里,同事比家人见得还多。谁有难处了,搭把手;谁受委屈了,帮着说句话。就像莫厨,看着凶巴巴的,上次有个熟客故意刁难李紫琪,说菜里有头发,其实是他自己掉的,莫厨拎着锅铲就从后厨冲出来,指着那客人的鼻子说‘我这后厨的师傅都戴发帽,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把菜倒你头上,看看是你的头发还是我的’,吓得那客人赶紧结了账跑了。” 王红梅听得眼睛都直了:“莫厨真这么说?” “那还有假。”邢成义笑得更欢了,“莫厨护短得很,咱们自己人,谁也不能受外人的欺负。你往后要是遇到难缠的客人,别慌,先找栾经理,要是栾经理不在,就喊莫厨,他保准第一个站出来。”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路边的超市招牌亮得晃眼,“物美价廉”四个红漆大字在风里微微颤。超市门口堆着成箱的橘子,黄澄澄的,透着股甜香,穿军大衣的老板正弯腰给橘子套网套,见他们走过,抬头笑了笑:“买点橘子不?刚到的,甜得很。” 王红梅的脚步顿了顿,眼睛落在橘子上,又飞快地移开,摇了摇头。邢成义看在眼里,心里微微发酸——他知道王红梅爱吃橘子,以前在家的时候,每次赶集,她都要缠着娘买两斤,说“橘子瓣像小灯笼,看着就喜庆”。他刚想开口说“买点吧”,王红梅却拉了拉他的胳膊:“快走吧,别让宿舍管理员等急了。” “不急。”邢成义停下脚,把怀里的被褥往王红梅怀里一塞,“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买两斤。” “别去了,成义。”王红梅赶紧把被褥推回去,脸有点红,“刚领了被褥,还不知道宿舍啥样呢,再说,橘子挺贵的……” “贵啥。”邢成义不由分说地把被褥塞给她,转身就往超市跑,“你等着,我很快就回来。”他跑过老板身边时,大声说:“来两斤橘子,要最甜的!” 王红梅抱着被褥站在路边,风把她的羽绒服吹得鼓鼓的,像只圆滚滚的红气球。她看着邢成义在超市里跟老板讨价还价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这个弟弟,从小就护着她。小时候她被邻居家的狗追,是成义拿着木棍冲上去,把狗赶跑,自己却被狗咬了小腿,现在她来城里找工作,又是成义跑前跑后,替她打点好一切。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给,拿着。”邢成义拎着一塑料袋橘子跑回来,塞到王红梅手里,橘子的清香混着他身上的油烟味,让王红梅觉得心里暖暖的。“老板说这是砂糖橘,甜得很,你尝尝。”他说着,自己先剥了一个,塞进嘴里,橘瓣的汁水在他嘴里爆开,“嗯,是挺甜。” 王红梅也剥了一个,小小的橘瓣在她手心里,像颗颗晶莹的琥珀。她放进嘴里,甜味顺着喉咙往心里钻,刚才还萦绕在心头的拘谨和不安,好像被这甜味冲淡了不少。她忽然觉得,这个陌生的城市,因为有了成义,有了刚才店里那些热情的人,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塑料袋里的橘子轻轻晃,发出“沙沙”的声响。路两旁的店铺渐渐少了,换成了一排排居民楼,墙面上爬满了干枯的爬山虎,像给楼房裹了层褐色的网。王红梅看着楼群里亮起来的窗户,有的窗户里映着炒菜的火光,有的窗户里传来电视的声响,忽然觉得,这些窗户里的人,或许也像她一样,在为了生活努力着,在陌生的城市里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温暖。 “快到了。”邢成义指了指前面那栋灰蓝色的居民楼,“就是那栋,17楼。以前我来给张亮送过他落在店里的工牌,跟后勤主管打过照面,他认识我,所以才让我带你过来。” 王红梅抬头望着那栋楼,17楼的位置不算低,能看到楼顶的水箱在风里轻轻晃。她深吸了口气,忽然觉得有点紧张:“宿舍里……住几个人啊?都是店里的同事吗?” “应该都是前厅的姐妹,具体住几个人,我也不太清楚。”邢成义拍了拍她的胳膊,“别担心,能在一个宿舍住,都是缘分。要是合不来,咱们再想办法,总能解决的。”他顿了顿,又说:“你要是缺啥日用品,楼下就有小卖部,实在没有,对面那条街上有个大超市,东西全得很。床单被罩要是嫌硬,回头我给你买新的;要是晚上冷,就多盖床被子,别冻着。” 王红梅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话,鼻子忽然有点酸。她吸了吸鼻子,把脸转向一边,假装看楼墙上的广告:“知道了,你比俺娘还啰嗦。” 邢成义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马尾辫,发梢的碎头发蹭在他手心里,有点痒:“我这不是怕你不习惯嘛。你从小就怕生。”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王红梅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嘴角却扬着笑,“我现在长大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单元楼门口。楼门是深绿色的铁皮门,上面贴着张泛黄的通知,字迹已经模糊了,只能看清“请住户随手关门”几个字。邢成义上前推了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带着点楼道里特有的潮湿味。 “姐,这里就是了。”邢成义侧过身,让王红梅先进去,“不过宿舍在17楼,咱们坐电梯上去。” 王红梅抱着被褥,拎着橘子,抬脚走进单元楼。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她的脚步声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打在墙壁上,映出斑驳的印记。电梯间就在不远处,银色的电梯门紧闭着,上面的数字“1”亮得显眼。她站在电梯口,回头看了看邢成义,眼里带着点期待,又有点忐忑。 邢成义紧跟着走进来,怀里的被褥轻轻晃了晃。他看着王红梅的眼睛,忽然笑了:“别紧张,上去看看,说不定你的室友正等着欢迎你呢。” 王红梅点点头,深吸了口气,伸手按下了电梯的上行键。按钮亮了起来,发出微弱的红光,像一颗小小的火种,在这暖黄色的楼道里,静静地亮着。 喜欢一生走到老请大家收藏:()一生走到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零五章 此情可待成回忆 电梯门像两片厚重的嘴唇,缓缓合上时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将楼道里的潮湿味关在了外面。王红梅的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邢成义的胳膊,羽绒服的袖口被她攥出几道褶子,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她不敢看电梯顶部跳动的数字,眼睛死死盯着脚下的金属地板,那里映出她红扑扑的脸,像颗被攥在手心的苹果。 “别怕,姐。”邢成义能感觉到她胳膊在微微发颤,干脆伸出胳膊,轻轻搂住了她的腰。王红梅的腰很细,隔着羽绒服也能摸到她紧绷的肌肉,像根被拉得太紧的弦。他把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像哄小时候怕黑的她,“这电梯稳着呢,比咱们那公交车稳多了,你看,一点都不晃。” 王红梅没说话,只是往他身边靠了靠,马尾辫的发梢蹭到他的下巴,有点痒。电梯里的灯光白得晃眼,照在邢成义抱着被褥的手上,能看见他指缝里还沾着点新棉絮的白。她能听见电梯上行的“嗡嗡”声,像只巨大的甲虫在耳边爬,每升高一层,她的心跳就跟着重一分,直到数字跳到“17”,电梯发出“叮”的轻响,门缓缓打开时,她才猛地松了口气,抓着邢成义胳膊的手一下子软了。 “到了。”邢成义先迈步走出电梯,回头扶了王红梅一把。她刚踏出电梯门,下意识地往楼道窗边瞥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17楼的高度让楼下的行人变成了移动的黑点,路边的树像插在地上的细牙签,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呼啸的声浪,吓得她赶紧缩回目光,手又重新抓住了邢成义的胳膊,“我的娘,咋这么高……” “刚开始都这样,住惯了就好了。”邢成义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你看那鸽子,飞得比这楼还高,不也好好的?”他指了指窗外盘旋的鸽子,白色的翅膀在阳光下闪着光,“以后你站在窗边看鸽子,就不觉得怕了。” 王红梅没接话,只是紧紧跟着他往前走。楼道里铺着红色的塑胶地板,踩上去软软的,像踩在棉花上。两边的宿舍门都关着,有的门后传来说话声,有的门把手上挂着花花绿绿的布偶,透着股女孩子的热闹。走到302门口时,邢成义停下脚步,抬手敲了敲门,“咚咚咚”的声音在楼道里轻轻荡开。 “谁啊?”门里传来个清亮的女声,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 “是我,邢成义。” 门“咔哒”一声开了,探出张圆圆的脸,梳着齐耳的短发,额前的刘海有点乱,眼睛像刚剥开的葡萄,亮晶晶的。“成义哥?”魏丹利看清来人,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赶紧把门拉开,“你咋来了?快进来!”她身上还穿着粉色的睡衣,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半截白生生的胳膊,看见王红梅时,又往后退了半步,笑着点头,“这位是?” “这是我姐,王红梅,今儿刚来店里上班,以后跟你住一个宿舍。”邢成义侧身让王红梅进来,怀里的被褥在门框上轻轻蹭了下,“丹利比我早来半年,人勤快,你有啥不懂的,就问她。” “王姐好!”魏丹利赶紧往屋里让,声音脆生生的,“我叫魏丹利,在‘兰’字包间当服务员。快进来坐,我刚把屋子收拾了一遍,还挺干净的。”她指着靠窗边的那张空床,“姐,你就睡这张吧,朝阳,早上能晒着太阳,旁边那衣柜也是空的,你衣裳啥的都能往里放。” 王红梅往屋里打量了一圈,宿舍不算大,摆着四张上下床,靠门的两张床都铺着花花绿绿的被褥,枕头边堆着毛绒玩具,只有窗边的那张床空荡荡的,床垫上铺着层干净的褥子。墙角放着张长条桌,上面摆着四个暖水瓶,瓶身上印着“金沙食府”的字样,桌角堆着几本杂志,封面上的明星笑得灿烂。 “我帮你把被褥铺上吧。”邢成义说着就要动手,刚把被褥往床上放,就被魏丹利笑着推了出去。 “成义哥,你快出去吧,女宿舍哪能让男生待太久。”魏丹利把他往门口推,眼睛弯成了月牙,“铺床叠被这些活儿,我跟王姐来就行,你一个大老爷们,手笨得很,别把被罩套歪了。” “就是,你出去等着。”王红梅也跟着笑,往邢成义手里塞了个橘子,“我们俩一会儿就好。” 邢成义被推出门时,还听见魏丹利跟王红梅说:“王姐,你这羽绒服真好看,红得像过年的福字……”他靠在走廊的墙上,手里转着那个橘子,听着屋里传来的说话声,心里头那点悬着的石头慢慢落了地。刚才在店里时,他总怕王红梅融不进去,现在看她跟魏丹利能说上话,倒像是自己多操心了。 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电梯运行的“嗡嗡”声偶尔传来。他望着窗外,鸽子还在盘旋,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手背上,暖烘烘的。他想起小时候,王红梅总爱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给他缝补磨破的裤子,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手上,像撒了层金粉。那时候他总盼着长大,能挣好多钱,让姐不用再那么辛苦,现在姐真的跟他一起来城里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长大了,能替家里人撑起一片天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成义。”宿舍门忽然开了,王红梅探出头来,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我瞅着洗漱用品还没买呢,你能陪我去趟超市不?” “刚想说呢。”邢成义直起身,把橘子塞回兜里,“走吧,楼下那个超市东西就挺全的,我陪你去挑。” 王红梅跟着他往电梯口走,脚步比刚才轻快了些,马尾辫在脑后轻轻晃。“丹利说,宿舍里的姐妹都挺好的,晚上下班了还会一起煮面条吃。”她侧过头看邢成义,眼睛里亮闪闪的,“她说‘梅’字包间的张姐手巧,会织毛衣,等过阵子不忙了,教我织围巾呢。” “那敢情好。”邢成义按了电梯下行键,按钮亮起来的红光映在他脸上,“你小时候不就爱跟娘学织毛衣?后来为了供我念书,才把毛线团收起来了。” 王红梅的脚步顿了顿,手在羽绒服口袋里攥紧了,声音低低的:“那时候家里穷,哪有闲钱买毛线。”她顿了顿,又抬起头笑,“现在好了,我自己能挣钱了,想买啥就买啥。” 电梯门开了,两人走进去时,王红梅没再抓他的胳膊,只是往他身边站了站。下行的电梯比上行时稳当,她望着跳动的数字,忽然说:“成义,刚才丹利说,栾经理跟她说,让我先在散座学着,等熟练了再去包间。你说我能学好不?我怕自己笨手笨脚的,给客人添乱。” “咋不能?”邢成义说得肯定,“我姐啥时候笨过?小时候你扎的稻草人,比隔壁二丫扎的好看多了;你纳的鞋底,又结实又好看,娘总说你有双巧手。前厅的活儿,无非就是端茶倒水、摆台点菜,你用心学,肯定比谁都强。”他看着王红梅的眼睛,认真地说,“要是真遇到难处,不是还有我吗?我就在素味斋,离这儿不远,你随时找我。” 王红梅看着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像被春风吹开的花:“知道了,就你会说。” 电梯到一楼时,王红梅走得比刚才直了,红色的羽绒服在楼道里划出轻快的弧线。出了单元楼,风好像小了点,阳光落在身上暖烘烘的,她往超市的方向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脚,回头看了看那栋17层高的楼,又转回头笑:“其实站在楼下看,也没那么高。” “本来就不高。”邢成义跟上来,往超市门口指了指,“快走吧,晚了超市该上人了。” 超市里果然人不少,推着购物车的大妈在货架间穿梭,收银台前排着小队。王红梅走到洗漱用品区,眼睛在一排排牙膏牙刷间转来转去,拿起这支看看,又拿起那支瞧瞧,像在挑啥宝贝。“这个牙膏挺香的,橙子味的。”她举着支橙色的牙膏给邢成义看,“还不贵,才五块钱。” “你喜欢就买。”邢成义往她手里塞了个粉色的牙刷,“这个软毛的,不伤牙龈。”他又拿起个印着小熊图案的漱口杯,“这个好看,跟你那羽绒服一个色。” 王红梅看着那个粉色的漱口杯,脸有点红,却还是接了过来:“那就买这个吧。”她又挑了块茉莉花香的香皂,说“洗完手香香的”,拿了条蓝格子的毛巾,说“这个吸水”,最后在货架上看到个塑料盆,蹲下来摸了摸,说“晚上能泡脚,解乏”。 邢成义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认真挑东西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头暖暖的。她挑东西时总爱先看价格,挑来挑去,选的都是最便宜的那款,可刚才在宿舍里,魏丹利说哪个床朝阳,她眼睛里的光却比看到啥都亮。他知道,姐这辈子就没为自己活过,小时候为了他,长大了为了家里,现在终于能为自己挑点东西了,哪怕只是支牙膏、一块香皂,都透着股不容易。 “再买个梳子吧,你那马尾辫得梳得整整齐齐的。”邢成义拿起把木梳,齿子密密的,“这个好,不挂头发。” “哎。”王红梅接过来,用手指在梳齿上划了划,笑着说,“是挺好。” 付账的时候,王红梅非要自己掏钱,从羽绒服内袋里摸出个用手绢包着的钱包,一层一层打开,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最大的面额是五十块。她数了三遍,把钱递给收银员,接过找零的时候,又仔细数了一遍,才小心地揣回兜里。 “走吧,我送你回去。”邢成义拎着那个装着洗漱用品的塑料袋,沉甸甸的,却觉得比刚才抱被褥时轻多了。 两人往宿舍走时,王红梅手里攥着那把木梳,手指在梳背上轻轻摩挲。路过刚才那家橘子摊时,她忽然说:“明天上班,我得早点起,别迟到了。” “我明早过来叫你,咱一起去店里。”邢成义说,“正好我也想跟莫厨聊聊,看看他那儿缺不缺人,要是缺,我偶尔过来帮个忙。” 王红梅停下脚,看着他,眼里有点湿:“成义,你不用总为我操心,我自己能行。” “我知道你能行。”邢成义笑着揉了揉她的马尾辫,“但我是你弟,不为你操心,为谁操心?”他拎着塑料袋往前走,“快走吧,一会儿该天黑了,楼道里黑,我送你到宿舍门口。” 王红梅看着他的背影,红色的塑料袋在他手里轻轻晃,忽然觉得,这个在她眼里一直长不大的弟弟,真的成了能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她快步跟上去,风把她的笑声吹得很远,像撒在地上的橘子瓣,甜甜的,暖暖的。 喜欢一生走到老请大家收藏:()一生走到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零六章 土豪啊你 从超市往宿舍走的那段路,风忽然变得稠了些,卷着路边烤红薯的甜香往人鼻子里钻。邢成义拎着装洗漱用品的塑料袋,步子迈得有点沉,塑料把手勒得手指发红,他忽然停住脚,侧头看向王红梅,眼神里带着点认真,又有点犹豫,像是把话在舌尖滚了好几圈才敢说出口:“对了,姐,你身上……现在有多少钱?要是不够,我这儿给你留着点。” 他说这话时,眉头微微蹙着,额前的碎头发被风吹得乱翘,倒显得那双眼睛更亮了,像揣着两颗操心的星子。其实这话他在心里盘了一路,从王红梅在超市里数钱时就想说——看她把钱包捂得那么紧,指节捏着皱巴巴的票子反复数,他就知道她舍不得花,可出门在外哪能没点闲钱?万一遇着个头疼脑热,或是想买点啥急用的,总不能手忙脚乱。 王红梅正低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听见这话猛地抬起头,马尾辫在脑后甩了个轻快的弧度。她眼里先是闪过点惊讶,随即漾开层笑意,像春风吹皱了湖面,连眼角的细纹都跟着软了:“不用啊。”她往羽绒服口袋里摸了摸,指尖隔着布料按了按那个手绢包着的钱包,声音里带着点小得意,“我从家来的时候,咱爸咱妈给了我两千多块呢,够花一阵子了。” “两千多?”邢成义的眼睛“唰”地一下瞪圆了,像被惊着的猫头鹰,手里的塑料袋“啪嗒”一声撞在腿上,他都没察觉。他张着嘴,半天没合上,嘴角微微往下撇,带着点实打实的傻气:“这么多?”他挠了挠后脑勺,指腹蹭过刚冒出来的胡茬,“大伯大娘可真疼你……你这是出来挣钱,还是来城里消费的?” 他说着,忽然往旁边的路灯杆上靠了靠,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里带着点自嘲的感慨:“想想我当初出来的时候,身上就带了两百块钱路费,路上买了瓶矿泉水、俩馒头,就花了十六块,到城里找我表哥那阵,兜里只剩一百八十四,还是表哥先借了我五百,才撑到发第一笔工资。” 他说这话时,眼睛望着远处的车流,灯光在他瞳孔里明明灭灭,像是在回忆那段攥着皱巴巴的钱、连个肉包子都舍不得买的日子。那时候他最怕下雨,因为鞋子漏了个洞,一沾水就磨得脚底板生疼,可哪怕那样,他也没敢跟家里说——知道爹娘供他出来不容易,报喜不报忧都成了本能。 王红梅听着,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她往邢成义身边凑了凑,红色的羽绒服几乎要挨着他的胳膊。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动作像小时候他被爹骂了,她偷偷塞给他块糖时那样轻柔:“那不一样啊。”她的声音放得软软的,带着点嗔怪,又有点心疼,“你是你们家的男子汉、大丈夫,出来闯世界,总觉得得自己扛着;我这娇滴滴的小女子,”她故意把“娇滴滴”三个字说得拖长了点,眼睛弯成了月牙,“没点钱在身上,哪敢出门啊?万一遇着事,哭都找不着地方。” 她边说边往他眼前凑了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认真地跟他讲道理。睫毛在路灯下投出浅浅的影,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倒比刚才在超市里挑的那把木梳还要灵动。 邢成义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凑近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脖子,耳朵尖“腾”地一下红了,像被路灯烤热的番茄。他张了张嘴,想说“你哪娇滴滴了,小时候爬树比我还快”,可话到嘴边,看着她眼里那点狡黠的光,又咽了回去。 两人就这么站在路灯下,大眼瞪小眼地瞅着。 邢成义的眼神里,先是惊讶,再是不解,最后慢慢洇开点无奈的笑意——他这姐,从小就会这套,明明是在讲道理,偏要带着点撒娇的劲儿,让你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他看着她被风吹得发红的鼻尖,看着她马尾辫上沾着的一小片落叶,忽然觉得,两千多就两千多吧,爹娘疼女儿,天经地义,总比像他当初那样,兜里揣着几十块钱,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强。 王红梅呢,看着邢成义那副傻愣愣的样子,看着他红到耳根的脖子,忍不住想笑,可嘴角刚翘起来,又想起他刚才说的“两百块花十六块”,心里头忽然有点酸。她知道弟弟不是真的嫌她带得多,是觉得爹娘偏心?还是在心疼她没吃过苦?她伸出手,飞快地捏了捏他的胳膊,像小时候抢他手里的糖那样干脆:“傻样儿。” 邢成义被她捏得一哆嗦,终于回过神来,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把那片落叶摘下来,语气里带着点认命的纵容:“行吧,你有钱就好。但也别太省着,该花的得花。要是不够了,千万别瞒着,跟我说,我那儿还有。”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上个月发了工资,除了寄回家的,还留了点,够你应急的。” 王红梅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鼻子有点堵,她吸了吸鼻子,故意把脸转向一边,看着路边卖烤红薯的摊子:“知道了,就你能。”可声音里的笑意,却像烤红薯的热气,挡都挡不住地往外冒。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一个高,一个矮,紧紧挨着,被风吹得轻轻晃。邢成义拎起地上的塑料袋,往宿舍的方向偏了偏头:“走吧,再站会儿,烤红薯都要卖完了。” “哎。”王红梅应着,跟在他身边往前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她偷偷看了眼邢成义的侧脸,看他把那片落叶随手扔进垃圾桶,看他拎着塑料袋的手又紧了紧,忽然觉得,这两千多块钱,不止是爹娘给的底气,更是弟弟在身边的踏实。 她伸手往口袋里摸了摸,指尖触到钱包硬硬的边角,心里头忽然暖暖的。其实她没说,那两千多块里,有一千是爹娘硬塞的,还有一千,是她自己攒了大半年的私房钱——她知道出来挣钱不容易,不想总靠着弟弟,可刚才看着邢成义那副紧张的样子,她忽然觉得,偶尔让他“操心”一下,好像也不错。 风还在吹,烤红薯的甜香混着两人的脚步声,在路灯下慢慢往宿舍的方向飘。邢成义忽然想起啥似的,又开口:“对了,你那钱可得放好,宿舍人多,别随便往外拿。” 王红梅翻了个白眼,却还是乖乖点头:“知道啦,事多。” 邢成义看着她的背影,忽然笑了,笑得比刚才吃的砂糖橘还要甜—— 王红梅说这话时,眼神亮得像浸了水的星星,伸手往羽绒服内袋里掏了掏,指尖勾着那个蓝布手绢的角,一抽,就把钱包拽了出来。她没看邢成义,低着头在钱包里捻着票子,手指在几张百元大钞上顿了顿,又数了数,才把一沓钱抽出来,递到他面前。 “这钱你拿着。”她把钱往邢成义手里塞,语气说得轻快,像在递一块糖,“我出门在外也花不到啥大钱,有几百块零花钱就够了。真不够了,就给你打电话,你再给我送点来,多方便。” 那1500块钱在路灯下泛着淡淡的光,被她捏得有点潮,边角微微卷着。邢成义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那沓钱,又抬头看王红梅——她脸上没啥特别的表情,就那么笑着,眼尾的细纹里都透着股笃定,好像递过来的不是钱,是块刚烤好的红薯。 他愣了半天,才慢慢伸出手接过来,钱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沉甸甸的,压得他手心里发慌。他捏着钱,指腹蹭过粗糙的纸面,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干,扯着嗓子问:“你就不怕……我给你花了?” 这话问得有点傻,尾音都带着点颤。他其实想说“你咋这么信我”,又想问“你自己留着多好”,可话到嘴边,就成了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他看着王红梅,眼睛瞪得圆圆的,像个等着答案的孩子。 王红梅听了,忽然“噗嗤”一声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红色羽绒服像团跳动的火苗。她往前凑了凑,几乎要贴到邢成义跟前,马尾辫的发梢扫过他的胳膊,痒痒的。 “你花了才好呢。”她仰着脸看他,眼睛弯成了月牙,睫毛在路灯下投出浅浅的影,“你花了,那就你养着我呗。反正我也不想上班了,天天在家待着,不干活还有钱花,多好。” 她说得漫不经心,手指却在邢成义胳膊上轻轻戳了戳,带着点玩笑的意思。可那语气里的笃定,比刚才递钱时还要真——好像他真的会把钱花光,好像她真的信他会养着她,好像这世上最靠谱的事,就是他邢成义不会让她饿着。 邢成义被她戳得一哆嗦,手里的钱捏得更紧了,指节都泛白了。他看着王红梅眼里的笑,那笑里没有半点犹豫,像小时候他说“姐我给你摘枣子”,她就乖乖站在树下等,从没想过他会不会摔下来。 “你……”他张了张嘴,想说“别胡说”,又想说“我才不养你”,可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啥也说不出来了。最后只憋出句:“你想得美。” 王红梅笑得更欢了,伸手拍了拍他手里的钱:“快拿着吧,别弄丢了。你在素味斋上班,总得出门买东西,手里有钱方便。再说了,你是我弟,我的钱不跟你花,跟谁花?” 邢成义没再说话,只是把钱小心翼翼地往兜里塞,塞得很深,好像怕风刮跑似的。他能感觉到钱在兜里硌着,像块暖乎乎的石头,把心都熨得发烫。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他把攒了半个月的糖纸给王红梅,她高兴得跟啥似的;现在她把大半的钱给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走吧。”王红梅拉了拉他的胳膊,“再磨蹭,宿舍门该锁了。” 邢成义“嗯”了一声,跟在她身后往前走。风把她的笑声吹过来,混着烤红薯的甜香,他摸了摸兜里的钱,忽然觉得,这1500块钱,比他发过的任何一笔工资都沉。 他抬头看了看王红梅的背影,红色的羽绒服在风里轻轻晃,忽然在心里说:这钱我一分都不动,等你啥时候要,我原封不动给你。要是真到了那一步……我养你,就养你。 喜欢一生走到老请大家收藏:()一生走到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零七章 相思不会被时间冲淡 回到宿舍,王红梅把新买的洗漱用品往衣柜里归置,塑料盆磕在柜角发出“咚”的轻响。她转头往魏丹利的床那边看了眼,姑娘正蜷在被窝里翻杂志,齐耳短发被压得有点翘,像只刚睡醒的猫。“丹利,”王红梅把毛巾往晾衣绳上搭,“出去吃点东西不?我请你。” 魏丹利从杂志里抬起头,眼睛眨了眨,指尖还夹着页没翻过去的纸:“不了王姐,我中午吃得多,现在还不饿呢。”她往床头摸了摸,拎起个苹果抛了抛,“我啃个苹果就行,你们去吧。” 王红梅应了声,转身跟邢成义往外走。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亮起来,暖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被拉长的橡皮筋。“刚到这儿,总不能让你啃苹果当晚饭。”邢成义的声音在楼道里有点空,“楼下那家‘老马家菜馆’,我以前常去,老板的小炒肉炒得香,给的肉片子比别家厚。” 菜馆就在小区门口,门脸不大,玻璃上蒙着层薄薄的油烟,里头亮着盏昏黄的灯,把几张木桌照得暖烘烘的。老板正蹲在门口择菜,见他们进来,直起身抹了把围裙:“成义?好些日子没来了。”他往王红梅身后瞅了瞅,笑着往里头让,“快坐,还是老位置?” “就那桌。”邢成义拉着王红梅往靠窗的桌子走,木椅在水泥地上蹭出“吱呀”声。桌上的玻璃板底下压着泛黄的菜单,边角卷着,印着“鱼香肉丝 22元”“西红柿鸡蛋汤 8元”的字样,旁边还粘着滴干了的酱油渍。 “想吃啥?”邢成义把菜单往王红梅跟前推,“别客气,就当给你接风。” 王红梅的指尖在菜单上划了划,眼睛在“醋溜土豆丝”那行停了停:“就来个这个吧,再要个……”她抬头看了眼邢成义,“你爱吃的小炒肉?” “再加个紫菜蛋花汤。”邢成义朝老板喊了声,“多打个鸡蛋!” 老板在灶台后应着,“滋啦”一声,像是把油倒进了锅。王红梅往窗外看,路灯刚亮起来,昏黄的光把路边的梧桐叶照得透亮,有片叶子打着旋儿往下落,像只折了翅膀的蝴蝶。“刚才丹利跟我说,后厨的莫厨最疼新人,上个月有个小姑娘切菜切到手,他背着人往药箱里塞了瓶进口药膏,说‘别让栾经理看见,不然又说我惯着你们’。” 邢成义正用筷子扒拉着桌上的醋瓶,闻言笑了:“他就那样,嘴上厉害,心比谁都软。以前我在后厨,切坏了块牛里脊,吓得直哆嗦,他瞪着眼睛骂我‘败家子’,转头却把那块肉剁成馅,给我包了碗馄饨。” 说话间,菜就端上来了。醋溜土豆丝盛在粗瓷盘里,金黄的土豆丝裹着红亮的醋汁,上头撒着翠绿的葱花,热气一冒,酸香先钻到鼻子里;小炒肉用的是五花肉,肥瘦相间,炒得油光锃亮,配着青红辣椒,看着就下饭;紫菜蛋花汤装在白瓷碗里,蛋花飘在上面,像撕碎的云,撒了把虾皮,鲜气直往嗓子眼钻。 王红梅拿起筷子,夹了根土豆丝,酸溜溜的味道在嘴里炸开,她忍不住眯起眼睛:“真好吃,比家里炒的酸。” “城里的醋劲儿大。”邢成义给她盛了碗汤,“多喝点,暖和。”他自己夹了一大筷子小炒肉,肥瘦在嘴里抿出油气,香得他直咂嘴,“你看这肉,比素味斋的厚实多了,老板知道我爱吃带皮的,特意给我挑的。” 两人没再多说啥,就着灯光慢慢吃。王红梅吃饭慢,小口小口地扒着米饭,土豆丝的醋汁滴在白米饭上,染出一小片黄;邢成义吃得快,筷子扒拉得飞快,偶尔停下来,给她碗里夹块瘦肉,说“这个不腻”。窗外的风呜呜地刮,菜馆里的抽油烟机“嗡嗡”响,隔壁桌的两个工人在聊工地上的事,声音糙得像砂纸,可这些声响混在一起,倒让人觉得踏实。 吃到一半,王红梅忽然笑了,指着邢成义的嘴角:“沾上辣椒了。”她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都愣了下,又赶紧收回手,像小时候分糖吃时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指头。 邢成义擦了擦嘴,耳朵有点红:“你也吃点肉,别光吃土豆。” “够了。”王红梅夹了块肉,慢慢嚼着,“其实我在家的时候,娘总说我‘爱吃素,将来准是个当尼姑的命’。” “那可不行。”邢成义把最后一块肉夹给她,“我姐得吃肉,吃胖点,才有力气干活。” 汤喝到见底,碗底沉着几粒虾皮,王红梅用勺子舀起来,慢慢吃了。邢成义结了账,三十块零五毛,老板抹了五毛零头,说“成义的姐,就是自家人”。走出门时,风里的烤红薯香更浓了,王红梅摸了摸肚子,觉得暖暖的,刚才在宿舍里的那点拘谨,好像都被这顿饭熨平了。 “吃饱了?”邢成义问。 “嗯。”王红梅点头,往宿舍的方向走,脚步比来时轻快,“比家里的饭香。” 邢成义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红色的羽绒服在路灯下晃,忽然觉得,其实在哪儿吃饭不重要,重要的是身边有个人,能跟你一起,把简单的两个菜、一个汤,吃得有滋有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暮色渐沉,街灯初上。红梅送成义至驿亭,将欲别也。成义所乘之公车,已候于道旁,轮蹄静默,似知离情。 二人相对而立,晚风拂红梅之袂,红袄翩跹如蝶;成义衣上犹带菜馆之烟火气,襟袖间尚余小炒肉香。红梅执成义之手,指腹摩挲其掌心老茧——盖昔日在后厨揉面、切菜所留也,哽咽曰:“弟此去,善自珍重。素味斋事繁,勿过劳形。” 成义亦握紧其手,见红梅眸中泪光莹然,如含露之星,乃强笑曰:“姐勿忧。吾每旬必来视汝,或携中关村店之糖糕,或带素味斋之酱肘,定不使姐念之。”言毕,伸臂揽红梅入怀。红梅头抵其胸,闻其心跳如鼓,似敲离绪;成义觉其肩微颤,知其泣也,遂轻抚其背,马尾辫之发绳擦过指端,微痒如昔。 俄而公车鸣笛,声穿暮色,催人行色。成义释手,整红梅之衣领,曰:“宿舍楼高,夜寒,盖好被褥。若前厅事难,可问栾经理,或告之莫厨——彼虽面厉,实护短也。”红梅颔首,泪落沾襟,拭之曰:“弟亦当谨避刀砧之险,莫学向佳乐,为争菜刀而惊众人。” 成义登车,回首望之。红梅立站台,红袄在昏灯中如一点暖炬,挥袖不止。车渐行,红梅之影渐小,终为街树所掩。成义倚窗而坐,掌间犹存红梅体温,衣上似留其发香,乃喟然曰:“聚时短,别时长,唯盼来日相见,再话厨下烟霞耳。” 车窗外,风摇灯影,一路皆离情也。 白话文如下 暮色渐渐变浓,街边的灯刚刚亮起。红梅送成义到驿亭,即将分别。成义要坐的公共汽车,已经在路边等候,车轮和马蹄都静悄悄的,好像知道这离别的情愫。 两人面对面站着,晚风吹拂着红梅的衣袖,红色的棉袄像蝴蝶一样轻轻飘动;成义的衣服上还带着菜馆的烟火气味,衣襟和衣袖间还残留着小炒肉的香味。红梅握着成义的手,用指腹抚摸他掌心的老茧——这是以前在厨房揉面、切菜留下的,她哽咽着说:“弟弟这一去,要好好保重自己。素味斋的事情繁多,不要过度劳累身体。” 成义也握紧她的手,看见红梅眼里泪光闪闪,像含着露水的星星,于是勉强笑着说:“姐姐不要担心。我每十天必定来探望你,要么带中关村店的糖糕,要么带素味斋的酱肘,一定不让姐姐挂念。”说完,伸臂把红梅揽进怀里。红梅把头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像打鼓一样的心跳,仿佛在敲打着离别的愁绪;成义感觉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知道她在哭泣,于是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她马尾辫的发绳擦过指尖,像往常一样有点痒。 过了一会儿,公共汽车鸣笛,声音穿过暮色,催促着行人动身。成义松开手,整理好红梅的衣领,说:“宿舍楼高,夜晚寒冷,要盖好被子。如果前厅有难办的事,可以问栾经理,或者告诉莫厨——他虽然表面严厉,其实很护着自己人。”红梅点头,泪水落在衣襟上,她擦了擦泪说:“弟弟也要小心刀砧的危险,不要学向佳乐,因为争菜刀而惊动大家。” 成义上车,回头望去。红梅站在站台上,红色的棉袄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点温暖的火炬,不停地挥着衣袖。车子渐渐前行,红梅的身影渐渐变小,最后被路边的树遮住了。成义靠着车窗坐下,手掌里还留存着红梅的体温,衣服上好像还留着她的发香,于是叹息着说:“相聚的时间短,离别的时间长,只盼望将来相见,再聊聊厨房下的烟火往事啊。” 车窗外,风吹动着灯影,一路上都是离别的情意。 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轧轧”之声,如泣如诉。成义凭窗远眺,见那站台灯火渐远,红梅之身影已渺,唯余晚风卷着街边烤红薯之香,丝丝缕缕,入窗而来,竟与方才菜馆之味相混,惹起人无限怅然。 忽忆日间种种:初至店门,张亮迎之甚殷;康龙娟、李紫琪殷殷嘱之;向佳乐、盛安拌嘴逗趣;莫厨外厉内慈,栾经理干练温和,邓总言简意重。更有姐弟共挑被褥、同逛超市、分食橘子、共餐小馆之事,桩桩件件,如在目前。成义抚袖,觉袖中那一千五百钱,沉甸甸压在心头,非独为钱重,乃为那份全然之信赖,比金石更坚。 车过十字街口,霓虹闪烁,映在成义眸中,忽明忽暗。他默念:“姐初至异乡,虽有众人照拂,然乍离桑梓,必多不适。吾当速归素味斋,勤于职事,早积余资,若姐有需,可随时相助。”又念,“旬日之期,虽暂,然可慰相思。下次相见,当携她至那超市,买那茉莉香皂,再添个暖水袋,免她夜寒。” 正思忖间,车又停,上来二三乘客,喧哗之声稍扰。成义敛神,复望向窗外,夜色愈浓,街树如墨,唯有远处高楼灯火,如星子坠于人间。他知,红梅此刻或已归宿舍,与魏丹利闲话,或正整理行囊,摩挲那木梳、漱口杯。念及此,唇边不禁漾起一丝浅笑,方才离别之戚,稍减几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车继续前行,载着满车归人,亦载着成义一份牵挂,往素味斋方向而去。前路漫漫,然心中有念,便觉夜色不寒,风尘不累。只盼时光速逝,旬日之后,再赴中关村,见那抹红衣身影,听她唤一声“成义”,便足矣。 白话文如下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轧轧”的声响,像在哭泣又像在诉说。成义靠着车窗往远处看,只见站台的灯火渐渐变远,红梅的身影已经模糊不清,只剩下晚风吹着街边烤红薯的香味,一丝丝一缕缕飘进车窗,竟然和刚才菜馆里的味道混在一起,惹得人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惆怅。 忽然想起白天的种种事情:刚到店门口,张亮就很热情地迎接他;康龙娟、李紫琪恳切地叮嘱他;向佳乐和盛安拌嘴逗乐;莫厨外表严厉内心慈祥,栾经理干练又温和,邓总说话简洁却意味深长。还有和姐姐一起挑被褥、一起逛超市、分着吃橘子、在小饭馆一起吃饭的事,每一件都像在眼前一样清晰。成义摸了摸袖子,觉得袖子里那一千五百块钱,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不光是因为钱重,更是因为那份毫无保留的信赖,比金石还要坚固。 车子经过十字街口,霓虹灯光闪烁,映在成义的眼里,忽明忽暗。他在心里默念:“姐姐刚到异乡,虽然有大家照顾,但突然离开家乡,肯定有很多不适应。我得赶紧回素味斋,勤奋工作,早点攒下积蓄,要是姐姐有需要,就能随时帮到她。”又想到:“十天的期限,虽然短暂,但能慰藉相思之情。下次见面,要带她去那家超市,买那茉莉香皂,再添个暖水袋,免得她夜里冷。” 正琢磨着,车子又停了,上来两三个乘客,喧闹的声音稍微打扰了他。成义收了收神,再看向窗外,夜色越来越浓,路边的树像墨一样黑,只有远处高楼的灯火,像星星落在了人间。他知道,红梅这时候或许已经回宿舍了,和魏丹利闲聊,或许正在整理行李,摸着那把木梳、那个漱口杯。想到这里,他嘴角不禁露出一丝浅笑,刚才离别的伤感,稍微减轻了一些。 车子继续往前开,载着满车回家的人,也载着成义的一份牵挂,往素味斋的方向而去。前路还很长,但心里有牵挂的人,就觉得夜色不冷,旅途的风尘也不累。只盼望时间过得快些,十天之后,再到中关村,见到那抹穿红衣的身影,听她叫一声“成义”,就足够了。 王红梅推开宿舍门时,魏丹利已经睡下了,呼吸轻轻的,像落在枕头上的羽毛。窗外的路灯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片淡淡的光。她没开灯,借着那点光慢慢收拾东西。 把新买的木梳放进床头柜抽屉时,指尖碰到了口袋里剩下的橘子,是下午没吃完的,还带着点温乎气。她剥开一个,橘瓣的甜香在安静的宿舍里散开,让她想起邢成义上车前的样子——他说“旬日必来”,眼睛亮得像老家灶台上的火苗。 衣柜门“咔哒”一声合上,里面挂着她带来的几件衣裳,最上面是那件红色羽绒服。她摸了摸衣角,想起白天在店里,康龙娟说“王姐穿红衣裳真精神”,李紫琪笑着接话“比咱包间的牡丹绢花还艳”。那时候心里的拘谨,早被这些热乎话烘得烟消云散了。 收拾完坐在床沿,月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在被子上描出条银亮的线。她想起邓总说的“好好干,不会亏待你”,想起栾经理握着她的手说“有难处随时开口”,想起向佳乐拍着胸脯说“谁敢欺负你,我一围裙抽他”。这些话像种子,落在心里,正悄悄发着芽。 窗外的风还在吹,可王红梅觉得不冷了。她把橘子核扔进垃圾桶,躺下来盖好被子,鼻尖还萦绕着橘瓣的甜香。明天一早,她就要去前厅学摆台了,骨碟要离桌边两指宽,筷子尖不能对着客人——这些规矩,她要记牢。 黑暗里,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以后在这里,有弟弟,有这么多热热闹闹的人,日子一定会像刚出锅的馒头,热气腾腾,带着股子往上冒的劲儿。她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看见自己穿着制服,笑着给客人续茶水的样子,心里头,是满满当当的期待。 喜欢一生走到老请大家收藏:()一生走到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零八章 莫上人如玉 天还没亮透,王红梅就醒了。魏丹利的呼吸还匀着,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借着窗帘缝漏进的微光摸出那件红色羽绒服。指尖刚碰到布料,就想起李紫琪说的“比牡丹绢花还艳”,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又赶紧按住——可不能吵醒人家。 洗漱间的水龙头滴着水,她拧开时特意放轻了力道。镜子里的自己眼尾带着点红,是昨天激动的,鬓角的碎发用木梳抿了抿,梳齿划过头皮,像邢成义临走前替她拢头发的手,温温的。兜里的橘子还剩一个,她摸出来塞进嘴里,甜汁顺着喉咙往下滑,心里也跟着甜丝丝的。 “王姐,起这么早?”向佳乐系着围裙从后厨钻出来,手里还攥着块刚发好的面团,“邓总说让你先跟我熟悉下前厅布局,我这就带你转。” 走廊里飘着油条的香味,向佳乐指着尽头的包间:“那间叫‘牡丹厅’,就是昨天紫琪说的挂绢花的,你记着,里头的骨碟得用新换的白瓷,客人多是熟客,讲究着呢。”他又拽着她往靠窗的散座走,“这儿的桌子矮,摆台时得蹲下来量,两指宽可不是瞎蒙的,栾经理昨儿还蹲这儿教我呢。” 正说着,康龙娟端着托盘从楼梯下来,见了她就笑:“王姐穿制服真好看!等会儿我教你叠餐巾花,牡丹的,配你正好。” 栾经理从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个笔记本:“红梅,这是前厅的规矩,你先看着,有不懂的随时问。邓总说了,你踏实学,咱们这儿不缺机会。” 王红梅接过笔记本,指尖有点抖。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纸页上投下亮斑,像老家灶台上跳动的火苗。她想起邢成义说的“旬日必来”,想起邓总的“不会亏待你”,想起向佳乐的“一围裙抽他”,鼻子忽然有点酸。 “王姐,发什么愣呢?”向佳乐拍她胳膊,“快,客人要来了,我教你摆骨碟!” 她赶紧点头,跟着向佳乐走到桌边。骨碟捏在手里沉甸甸的,她伸出手指量着距离,心里默念:两指宽,不能歪。窗外的风还在吹,可透过玻璃照进来的阳光,暖烘烘地落在背上,像裹着层热乎的棉絮。 她抬起头,看见康龙娟在叠餐巾花,粉白的布在手里转着转着,就成了朵含苞的牡丹。向佳乐在擦桌子,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栾经理在吧台后核对账单,笔尖划过纸页沙沙响。 王红梅弯了弯嘴角,把第二个骨碟摆好。橘子的甜香好像还在鼻尖萦绕,心里头那点刚发芽的种子,正顺着阳光往上长,带着股子热气腾腾的劲儿。她知道,从今天起,这热热闹闹的地方,就是她的新日子了。 花开两朵个表一支 公交车的尾气混着风刮过脸颊,邢成义站在站台愣了好一会儿。王红梅刚才攥着他袖口的手还带着点潮,那句“到了就给我报信”说得轻声轻气,眼尾红得像被晨露浸过的桃花。他抬手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橘子皮,刚才塞给她两个,自己留了一个,此刻橘香顺着指缝往外钻,倒把心里那点不舍烘得更沉了。 “走了啊。”他当时是这么说的,声音有点硬,像怕多说一个字就迈不开腿。王红梅点点头,没敢抬头,直到公交车开了,他才看见她隔着玻璃朝他挥手,红色的羽绒服在人群里晃得人眼热。 回到素味斋时,后厨的油烟味正浓。小张在后灶颠着锅,葱花爆香的气浪扑过来,邢成义却没心思闻。他往自己的灶台边一靠,手里攥着抹布转来转去,脑子里全是王红梅站在金沙食府门口的样子——那么大个院子,那么多穿制服的人,她会不会又像刚进城时那样,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成义,发什么呆?李厨找你了。”大师傅的嗓门从蒸箱后头传过来。 邢成义“嗯”了一声,手里的抹布“啪”地甩在案子上。他忽然想起莫厨——莫厨是金沙食府的老厨头,当年还是他把自己从传菜部自愿调来的,后来素味斋初建,廖总从三个店把自己和其他人一起调过来的。 这么想着,他往休息室退了两步,摸出那部磨掉漆的旧手机。拨号的时候手指有点抖,听筒里“嘟——嘟——”的长音,倒像是敲在他心上。 “喂?成义?”莫厨的声音带着点烟火气,估计刚从灶台边过来。 “莫师傅,是我。”邢成义清了清嗓子,“我今儿……把我对象王红梅送到金沙食府了,栾经理接的,您看……” “哦?那姑娘我听说了,栾经理跟我提了一嘴,说看着挺实在。”莫厨在那头笑了,“怎么,不放心?” “不是不放心,”邢成义挠了挠头,声音低了些,“我想着……我当年也是您从金沙带出来的,现在那边多了个人让我挂心,我能不能……跟邓总说说,调回金沙去?哪怕从打杂的干起呢,能离得近点,好歹能照应着。” 他说这话时,耳朵有点热。素味斋的待遇其实比金沙好,可刚才在站台,王红梅那眼神里的拘谨,像根小刺扎在他心里。他这辈子没怎么为自己争过什么,可现在就想离她近点,哪怕只是收工后能隔着院墙喊她一声,知道她平平安安的,也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你这小子,”莫厨在那头叹了口气,又带着点欣慰,“行,这事儿我帮你问问。邓总跟我是老交情,金沙这边最近也确实缺人手,你要是真想回来,估计不难。不过成义,你可想好了,回来就别惦记素味斋的工钱了。” “想好了!”邢成义赶紧接话,心里那块石头落了一半,“钱少点不怕,能守着她就行。麻烦您了莫师傅。” 挂了莫厨的电话,邢成义站在休息室的窗户边,望着外头灰蒙蒙的天,忽然想给家里打个电话。手指头在拨号键上按了半天,才把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摁出去。 “喂?是成义不?”娘的声音从听筒里钻出来,带着点电流的杂音。 “娘,是我。”邢成义往墙角靠了靠,声音放软了,“我到BJ了,一切都好。” “好就好,”娘在那头絮絮叨叨地问,“吃住惯不惯?活儿累不累?红梅跟你一块儿去了?安顿好了没?” “安顿好了,”邢成义笑了,眼角的褶子都松了,“我把她安排在金沙食府,跟我以前待过的地方一个系统,那边人都熟,栾经理还特意照应着,让她先学前厅摆台,活儿不重。” “那就好,那就好,”爹的声音突然插进来,瓮声瓮气的,“红梅那姑娘老实,你得多看着点,别让人家受委屈。” “我知道,爹。”邢成义点头,“我正跟莫师傅打听呢,想调去金沙那边,离她近点,好照顾。” “调工作?”娘在那头急了,“你现在的活儿不是挺好的?别瞎折腾!” “不折腾,娘,”邢成义赶紧解释,“金沙那边我熟,莫师傅也在,能照应。红梅一个姑娘家在外头,我离得远,心里不踏实。钱少挣点没事,人在一块儿,比啥都强。” 听筒那头安静了会儿,然后娘叹了口气:“你这孩子,随你爹,认准了就不撒手。行吧,你自己拿主意,就是到了那边,得好好干,别让人说闲话,更得好好待红梅,人家大老远跟你出来,不容易。” “我知道,娘,您放心。”邢成义的眼眶有点热,“我会对她好的。等安定下来,就让她跟您打电话。” 又跟爹娘说了说BJ的天气,说素味斋的大师傅人不错,说金沙食府的院子里种着石榴树,挂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他摩挲着手机壳,想了想,又翻出王大伯的号码。王红梅爹娘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把姑娘交给他,他总得有个交代。 “大伯,是我,成义。” “成义啊,”王大伯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到BJ了?红梅呢?” “到了,大伯。红梅我安排在食府了,管吃管住,活儿也轻快,栾经理说会好好教她。”邢成义坐直了身子,语气格外郑重,“您跟大娘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我正想办法调去她那边的食府,以后就能天天看着她,保证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唉,女大不由娘啊。”王大伯在那头叹了口气,“她跟你出来,我们是一百个放心的。成义,红梅性子腼腆,你多担待点,要是受了啥委屈,你可得护着她。” “您放心,大伯,”邢成义攥紧了手机,指节都有点发白,“我就是拼了命,也得护着她。等她学出师了,我就跟她提亲,将来在BJ好好过日子,让她天天都能笑出声来。” 挂了电话,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小张探进头来:“义哥,李师傅让你过去一趟。” 邢成义“哎”了一声,起身往外走。夕阳的光从走廊的窗户斜照进来,在地上铺了层金晃晃的暖光,他踩着那片光往前走,心里头像揣了个刚出锅的馒头,热乎气从里往外冒。 不管能不能调过去,他都得让王红梅在BJ扎根。这个念头在他心里扎得牢牢的,比当年在金沙食府后灶埋下的那棵石榴树,还要结实。 喜欢一生走到老请大家收藏:()一生走到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零九章 去总店做个跳板 素味斋后厨的抽油烟机刚歇下,空气里还飘着股淡淡的葱油香。邢成义攥着刚擦完的锅铲,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刚才在后灶听见李厨喊他“到办公室来一趟”时,心就跟被灶火燎了似的,突突地跳。他知道这多半是为了调去金沙食府的事,手里的抹布被他拧得能出水,脚步却迈得稳当,青砖地被踩出“噔噔”的响,像在给自己壮胆。 李厨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门是那种旧松木的,边缘磨得发亮,门楣上挂着块“主厨办公室”的木牌,漆皮掉了好几块。邢成义在门口站定,抬手敲了三下,指腹碰到门板时,才发现手心早沁出了汗。 “进。”里头传来李厨的声音,带着点烟嗓,像是刚吸过烟。 邢成义推门进去,一股子烟草混着茶叶的味道扑面而来。李厨正坐在藤椅上,手里夹着支烟,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好几个烟蒂。窗台上摆着盆绿萝,叶子上落了层薄灰,倒是藤椅旁边的铁皮柜擦得锃亮,柜门上贴着张泛黄的排班表,边角都卷了。 “李厨。”邢成义站在离办公桌两步远的地方,腰微微弓着,像棵被风压弯的玉米秆。他这人不大会说话,尤其在李厨面前——这位从三星酒店挖来的老师傅,不仅教他炒糖色要“起霜挂旗”,还教他“做菜跟做人一样,得有嚼头”,在他心里,李厨比亲师傅还亲。 李厨没抬头,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烟灰簌簌落在桌布上。那桌布是蓝格子的,洗得发白,边角还有个小破洞,是上次邢成义帮他搬蒸笼时不小心勾破的,后来他缝了个小补丁,不细看倒看不出来。“坐。”李厨终于开口,指了指对面的木凳。 邢成义坐下时,凳子腿在水泥地上蹭出“吱呀”一声,他赶紧把身子坐直了,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那是双劳保鞋,鞋面沾着点油渍,还是上个月李厨见他鞋底子磨透了,从库房找给他的,说“后厨地滑,穿结实点”。 “老莫跟我打电话了。”李厨吸了口烟,烟雾从鼻孔里钻出来,在他眼前绕了个圈。他这人不爱绕弯子,眼角的皱纹里都带着股直爽劲儿,“说想把你调回金沙食府,你小子,这才来素味斋半年,就想挪窝了?” 邢成义的脸“腾”地红了,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子,像被灶火烤过似的。他赶紧摆手,又觉得不妥,手悬在半空,最后攥成个拳头:“李厨,我不是忘恩负义,我是……是红梅她刚去金沙,我不放心。您也知道,她一个姑娘家,从没离开过老家,我离得近点,好歹能照应着。”他说这话时,声音有点发颤,眼睛却亮得很,像老家冬夜里的星星,“我知道素味斋待我好,您待我更是没话说,可我……” “行了,我懂。”李厨打断他,把烟蒂摁在烟灰缸里,发出“滋”的一声。他抬眼看邢成义,那目光像把老菜刀,看着糙,却带着股子温乎劲儿,“你小子,看着闷,心倒是细。当年老莫把你送来时就跟我说,‘这徒弟我不藏着,你好好带’,现在看来,他没看错人,你不仅手艺扎实,还重情义。” 邢成义的眼圈有点热,他想起刚到素味斋那会儿,连颠锅都颠不稳,李厨拿着长柄勺在旁边站着,说“胳膊别晃,跟打夯似的,稳住了”;想起有次他炒糊了鱼香肉丝,李厨没骂他,自己重新炒了一份,然后让他把糊的那份吃了,说“知道疼了,下次就记住了”;想起上个月他发高烧,李厨让他在宿舍躺着,自己顶了他的班,还让小张送了碗姜汤,说“发发汗就好了”。这些事儿像米粒似的,在他心里攒成了堆,沉甸甸的。 “不过啊,”李厨话锋一转,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你毕竟是从金沙调过来的,现在又要回去,按规矩,不能直接走。人事部那边要是问起来,我不好回话。”他顿了顿,看着邢成义紧绷的脸,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了堆,“我跟老莫合计了一下,你先去总店的鱼翅档口帮几天忙,就当是支援总店,过阵子再从总店调去金沙,这样名正言顺,人事部那边也挑不出错来。” 邢成义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的光像要溢出来似的。他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又硬生生按捺住,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才站起来给李厨鞠了个躬:“谢谢您,李厨!您真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他不知道该说啥,心里的热乎气像刚烧开的水,“咕噜咕噜”地往外冒,“不管我到了哪里,都忘不了您教我的手艺,忘不了您对我的好。将来您要是有啥吩咐,我邢成义水里火里,绝不推辞!” “你小子,说这些就见外了。”李厨摆了摆手,嘴角却扬着笑,“我教你手艺,不是图你报答,是看你是块好料。老莫当年把你送来,就是让你多学点东西,现在你要走,我拦不住,也不能拦。毕竟,人这一辈子,总得为点啥事儿、啥人拼一把,是不是?”他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茶水,那杯子上印着“劳动模范”四个字,还是前年他评上区里的先进得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在素味斋这半年,活儿干得咋样,大家都看在眼里。”李厨放下杯子,语气里带着点感慨,“上次公司组织去基地培训,三十多号人,就你把笔记记得密密麻麻,回来还跟我请教‘分子料理’的门道,虽说咱这素味斋用不上那花哨玩意儿,但你这份心,就比旁人强。还有上个月那桌寿宴,客人要吃‘百鸟朝凤’,你凌晨三点就起来雕萝卜花,雕得那凤凰翅膀上的羽毛,一根是一根,连老掌柜都夸你‘后生可畏’。” 邢成义听着,头埋得更低了,耳朵却红得像要滴血。他这人不爱听夸,觉得自己就是个做菜的,把菜做好了,比啥都强。可李厨说这些的时候,他心里像被揣了个暖炉,烘得他鼻子发酸。 “老莫那人,看着粗,其实心细。他跟我要你,不光是因为你是他徒弟,更是因为你手艺扎实,靠得住。”李厨叹了口气,“这年头,好师傅难找,好徒弟更难找。你去了金沙,好好干,别给我丢人,也别给老莫丢人。” “哎!我记住了!”邢成义用力点头,脖子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我到了金沙,一定好好做菜,绝不给您和莫师傅抹黑!” “对了,”李厨像是想起了啥,从抽屉里拿出张纸条,递给邢成义,“你明天不用来素味斋了,带着行李直接去总店,找人事部的张姐,这是她的电话。她会给你安排活儿,你在鱼翅档口机灵点,那边的王师傅是个老古板,但手艺没得说,你正好跟他学学发鱼翅的诀窍,那可是真本事。” 邢成义双手接过纸条,指尖碰到李厨的手,才发现李厨的手上全是老茧,指关节还有道疤,是当年切菜时不小心划的。他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紧贴着心口,像揣着块滚烫的烙铁。 “行了,你去收拾东西吧。”李厨挥了挥手,转过身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他花白的头发上镀了层金边,“后厨的活儿,我已经让小张替你了,你不用操心。” “哎!”邢成义应了一声,又给李厨鞠了个躬,才慢慢往后退。走到门口时,他停住脚,回头看了一眼李厨的背影,那背影不算高大,甚至有点佝偻,却像座山似的,让他心里踏实。“李厨,那我……走了?” 李厨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去吧,路上小心。到了总店,给我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哎!”邢成义应着,轻轻带上门,门“咔哒”一声合上,把屋里的烟草味和茶叶味都关在了里头。他站在走廊里,愣了好一会儿,才抬脚往宿舍走。走廊里的灯忽明忽暗,照着他的影子,一会儿拉得老长,一会儿缩成一团,像他此刻的心情,又激动,又不舍。 宿舍在二楼,就一张单人床,一个木柜子,是他刚来素味斋时住的地方。床上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像块豆腐,那是他在部队时养成的习惯,后来一直没改。柜子上放着个相框,是他和王红梅在老家的麦地里拍的,照片上的王红梅穿着红格子衬衫,笑得眼睛眯成了条缝,他站在旁边,傻呵呵地咧着嘴。 邢成义走过去,拿起相框,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手指在王红梅的脸上轻轻摩挲着,嘴角忍不住往上翘。“红梅,我这就来陪你了。”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照片里的人。 他开始收拾东西,动作不快,却很仔细。先是把几件换洗衣裳叠好,放进那个蓝布包里,那包还是娘给他缝的,边角都磨破了,他用针线缝了又缝。然后是那本基地培训的笔记,他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压在衣裳底下,生怕折了角。还有李厨送他的那把菜刀,他用软布擦了又擦,刀身亮得能照见人影,他把刀放进刀鞘里,也塞进了包里。 收拾到最后,他看见枕头底下压着块手帕,是王红梅给他绣的,上面绣着朵小兰花,针脚有点歪歪扭扭,却是她熬了三个晚上绣成的。他拿起手帕,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好像还能闻到王红梅身上的皂角香,心里那点不舍,忽然就被一股更强烈的期待取代了。 他把包往肩上一甩,包带勒得肩膀有点疼,却让他觉得踏实。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这间宿舍,墙上还贴着他刚来时贴的菜谱,上面的字迹已经有点模糊,墙角的蜘蛛网也结了不少。他在这里住了半年,从生涩到熟练,从拘谨到自在,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刻着他的脚印。 “走了。”他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然后转身关上门,脚步声“噔噔噔”地走下楼梯,消失在走廊尽头。 窗外的天已经擦黑了,素味斋的灯笼亮了起来,红通通的,在风里晃来晃去。邢成义背着包站在门口,抬头望了望那灯笼,又望了望远处金沙食府的方向,嘴角弯成了个月牙。他知道,从明天起,他的日子又要翻开新的一页了,这一页里,有王红梅的笑,有李厨的叮嘱,还有他对未来的盼头,像刚出锅的馒头,热气腾腾,带着股子往上冒的劲儿。他紧了紧肩上的包,迈开步子,朝着夜色里走去,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却透着股子踏实和坚定。 喜欢一生走到老请大家收藏:()一生走到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一十章 也许我们的不只是同事 素味斋的宿舍楼藏在胡同拐角,墙根儿爬满了爬山虎,秋末的叶子红得像泼了把胭脂。邢成义背着蓝布包刚下到二楼楼梯口,就听见楼下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是陈露她们的声音,这伙人总是踩着饭点聚在一块儿。他下意识地把包带紧了紧,布包里的菜刀隔着帆布硌着腰,像揣了块硬邦邦的念想。刚走到楼门口,穿杏色毛衣的陈露就眼尖地瞅见他,手里的保温桶“当啷”一声磕在石阶上:“邢成义?你这是干啥?背着行李跟逃难似的!”她嗓门亮,惊得旁边的徐涛、李萌萌都转过头来。徐涛正给李萌萌手里塞橘子,见状赶紧把橘子往兜里一揣,两步跨过来:“成义哥,你这是……不干了?”他眉头拧得像打了个结,“素味斋后厨离了你,那糖醋里脊谁来炒?李厨不得急眼?”李萌萌和苏清远也围上来,两个姑娘都穿着食堂的蓝布围裙,围裙角还沾着点面粉。李萌萌性子软,拉了拉邢成义的胳膊:“邢哥,是不是受啥委屈了?你跟我们说,我们去跟李厨求情——上次我打碎了酱醋瓶,还是你替我认的错呢。”邢成义被围在中间,脸腾地红到了耳根。他这人脸皮薄,最受不了这样的阵仗,赶紧摆手:“别瞎猜,没不干。”他挠了挠后脑勺,声音放得像蚊子哼,“李厨让我去总店帮几天忙,我想着今晚过去,提前适应下环境。”“总店?”陈露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保温桶往石阶上一墩,“鱼翅档口那个总店?听说那儿的王师傅脾气跟炮仗似的,你去那儿遭罪?”她上下打量着邢成义,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是不是因为……王红梅?”这话戳到了点子上,邢成义的耳朵更红了,像被灶火燎过的烙铁。他正琢磨着怎么回话,身后突然窜出个壮实的身影,是熊立雄——这小子刚从后厨换了衣服出来,军绿色夹克敞开着,露出里头印着“素味斋”字样的文化衫。“邢哥!”熊立雄一把抢过他肩上的蓝布包,掂量了掂量,“多大点事儿!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他不由分说就把包往肩上一甩,大步流星往楼梯上走,“行李我先给你放回去,今晚说啥也得留你喝两杯——我昨儿刚发了奖金,正好请大伙撮一顿!”“哎你这……”邢成义想拦,却被陈露她们拽住了。陈露胳膊一扬,把保温桶塞给李萌萌:“走!就去巷口那家‘老北京菜馆’,他们家的锅贴刚出锅能烫掉舌头,正好给邢成义饯行!”徐涛已经掏出手机开始订座,李萌萌拉着苏清远的手笑:“我要吃拔丝地瓜,邢哥最爱吃这个了。”苏清远抿着嘴笑,偷偷往邢成义那边瞥了一眼——她平时话少,却总在邢成义炒完菜后,默默递上一杯晾好的茶水。邢成义站在原地,看着熊立雄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听着身边姑娘们叽叽喳喳的笑声,心里头像被撒了把糖,甜丝丝的又有点发涩。他在素味斋这半年,天天在后厨跟锅碗瓢盆打交道,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被人惦记过。 老北京菜馆的门帘是红绸子的,一掀就飘出股酱肘子的香味。熊立雄把行李送回去赶过来时,陈露已经点好了一桌子菜:锅贴冒着热气,拔丝地瓜裹着晶亮的糖丝,酱肘子切得薄如纸,连邢成义爱吃的拍黄瓜都撒了芝麻。“坐!”熊立雄把邢成义按在主位上,自己拎了瓶二锅头往桌上一墩,“今儿咱不醉不归——哎不行,明儿还得上班,那就少喝点,意思意思。”他给每人面前摆了个玻璃杯,倒酒时手却往邢成义那边偏,给他的杯子斟得满满当当。陈露“啪”地打掉他的手:“少给邢成义灌酒,他明儿还得去总店报到呢!”她抢过酒瓶,给邢成义换了杯酸梅汤,“喝这个,解腻。”徐涛啃着锅贴含糊不清地问:“成义哥,你真要调去金沙食府啊?刚才立雄跟我们说了一嘴,说是为了王红梅?”邢成义舀了勺酸梅汤,冰凉的甜水滑过喉咙,才敢抬头看众人。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放,认真地说:“红梅刚到金沙,我不放心。她在老家从没出过远门,上次去买木梳,连公交站牌都看不懂。”他想起王红梅攥着他袖口问“这302路是不是到食府”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弯了弯,“我离得近点,她有难处喊一声,我能听见。”“傻样儿。”陈露嗤笑一声,眼里却透着热乎气,“上次王红梅来后厨找你,站在门口跟个鹌鹑似的,我就知道你俩准成。”她夹了块拔丝地瓜放进邢成义碗里,“不过金沙食府的工钱可比素味斋低,你真乐意?”“钱少点不怕。”邢成义扒拉着米饭,声音闷在碗里,“我娘跟我说,日子是俩人过出来的,不是钱堆出来的。”他忽然想起李厨的话,抬头望着众人,“李厨说我能去总店过渡,还让我跟王师傅学发鱼翅。他说‘做菜得有嚼头,做人得有盼头’,我现在的盼头,就是看着红梅在金沙站稳脚跟。”熊立雄“砰”地跟他碰了下杯:“邢哥你这话说得在理!想当年我刚来素味斋,连菜刀都不会拿,是你手把手教我切土豆丝,说‘切菜跟做人一样,得匀实’。现在你要走,我虽说舍不得,但知道你是为了正经事,我支持你!”李萌萌眼圈有点红,戳着碗里的米饭小声说:“以后没人给我们修饭盒了。”上次她的饭盒扣坏了,是邢成义拿铁丝给拧好的,还磨得光溜溜的不硌手。苏清远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邢哥,王师傅发鱼翅要放葱姜水去腥味,你记着多放两片姜,他老人家就爱挑这个理。”她在总店实习过三个月,最懂那边的门道。邢成义赶紧点头,掏出李厨给的那张纸条,借着饭馆的灯光仔细看:“我把张姐的电话记着呢,明儿一早就去人事部报到。”他想起李厨拍着他肩膀说“别给我丢人”的样子,心里头的劲儿又上来了,“到了金沙,我一定好好做菜,绝不给素味斋丢脸。”“那是自然。”陈露夹了块肘子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做的糖醋里脊,能让客人把盘子都舔干净,到哪儿都错不了。”一桌人边吃边聊,从邢成义第一次炒糊的鱼香肉丝,聊到李厨藏在柜子里的好酒,从王红梅绣歪了的兰花手帕,聊到熊立雄追隔壁理发店姑娘的糗事。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菜馆的灯笼亮了,红通通的光映在每个人脸上,像抹了层胭脂。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出菜馆时,晚风带着点凉意。熊立雄一拍脑门:“哎!咱去台球厅吧!就前面那家‘星牌撞球’,我请客!给邢哥留个念想!”“我不去,”陈露摆摆手,“我这水平,去了净给你们当球童。”话虽这么说,脚步却跟着往台球厅的方向挪。李萌萌拉着苏清远的手,眼睛亮晶晶的:“我看电视里的人打台球都可帅了,邢哥你会打不?”邢成义挠挠头:“瞎打还行,当年在老家跟街坊练过两回。”台球厅里暖烘烘的,灯光是橘黄色的,照在绿色的球桌上,像铺了块绒布。熊立雄熟门熟路地开了个台,拿起球杆在手里转了转:“邢哥,咱俩先来一局!输了的罚喝汽水!”邢成义刚拿起球杆,陈露就凑过来说:“让我试试!”她学着别人的样子弯腰,球杆却“哐当”一声戳在台呢上,白球纹丝不动,逗得李萌萌直笑。苏清远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手里捧着杯热奶茶,安安静静地看邢成义和熊立雄打球。邢成义打球时很专注,眉头微微皱着,左手架杆的姿势稳得像钉在地上,球杆划过手心,白球“嗖”地出去,精准地撞上彩球,“啪”的一声落进袋里。“好球!”李萌萌拍着手喊。熊立雄不服气,撸起袖子说:“再来!我就不信赢不了你!”打到第三局时,陈露也琢磨出点门道,居然能把红球撞进袋了,她乐得直蹦,像个得了糖的孩子。邢成义站在球桌旁,看着眼前闹哄哄的景象,心里头暖融融的。他想起刚到素味斋那天,陈露把他的行李扛上三楼,徐涛给他端来一碗热汤面,李萌萌塞给他一包润喉糖说“后厨油烟大,含着舒服”,苏清远默默帮他把床铺铺得平平整整。这些细碎的好,像撒在日子里的芝麻,看着不起眼,凑在一块儿却香得很。熊立雄突然把球杆一放:“哎,咱拍张照吧!”他掏出手机,拉着众人站到球桌旁,“邢哥,你站中间!”邢成义被推到最前面,陈露和李萌萌站在他左边,徐涛和苏清远站在右边,熊立雄举着手机往后退了退:“笑一个!一二三——”闪光灯亮的那一刻,邢成义看见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陈露的虎牙露在外面,李萌萌的辫子歪在一边,苏清远的嘴角弯成了月牙,徐涛正偷偷比着剪刀手,熊立雄举着手机的手还在抖。这张照片后来被邢成义设成了手机壁纸,每次想家,想素味斋,想这些热热闹闹的人,他就拿出来看看,心里的空落处好像就被填满了。离开台球厅时,快十点了。熊立雄把邢成义送到宿舍楼门口,从兜里掏出个东西塞给他:“这个你拿着。”是个崭新的打火机,上面印着“素味斋”三个字。“我知道你不抽烟,”熊立雄挠挠头,“但王师傅爱抽烟,你拿着,说不定啥时候能用上。”邢成义捏着打火机,金属壳子凉丝丝的,心里却热得很。陈露从包里掏出个小布包:“这是我娘做的酱菜,配粥吃的,你带去总店,别总吃食堂的咸菜。”李萌萌塞给他一个笔记本:“这是我攒的后厨秘方,你看看说不定有用。”苏清远递过来一个保温杯:“王师傅爱喝浓茶,你泡好了给他端过去,他准保对你另眼相看。”徐涛拍了拍他的肩膀:“到了那边好好干,我们等着听你跟王红梅的好消息。”邢成义站在原地,手里攥着这些沉甸甸的心意,喉咙像被堵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他朝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抬起头时,眼圈红了:“谢谢你们。”夜风穿过胡同,吹得爬山虎叶子沙沙响。邢成义看着众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转身往楼上走。宿舍里安安静静的,他把酱菜、笔记本、保温杯一一摆到桌上,最后拿起那个印着“素味斋”的打火机,在手里摩挲了半天。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片淡淡的光,像撒了层银粉。他躺在床上,心里头既激动又踏实。明天就要去总店了,离王红梅又近了一步,离他盼着的日子也近了一步。而这些留在素味斋的人,这些热乎乎的牵挂,会像灶膛里的火苗,一直暖着他往后的路。 喜欢一生走到老请大家收藏:()一生走到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一十一章 奔向你的路上 邢成义躺在床上,手里还攥着那个印着“素味斋”的打火机,冰凉的金属壳子被手心的温度焐得渐渐有了暖意。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钻进来,在墙上描出一道细长的银线,像老家屋檐下挂着的冰凌子,看着清冽,却藏着点温柔。他想起刚才在台球厅,陈露为了打进球差点趴在球桌上,裙子沾了灰也不在意;李萌萌举着手机拍照时,辫子梢扫到他脸上,痒丝丝的;苏清远递保温杯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耳根红得像抹了胭脂。这些画面在脑子里转来转去,像锅里翻腾的菜,咕嘟咕嘟冒着热乎气。 后半夜他醒了一回,听见隔壁宿舍熊立雄的呼噜声,还有远处马路上汽车驶过的动静。摸了摸枕头底下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显示凌晨三点。他点开那张在台球厅拍的合照,照片里的自己笑得有点傻,嘴角咧到了耳根,陈露正扒着他的肩膀,李萌萌的辫子在他胳膊上扫来扫去,苏清远站在最边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镜头,徐涛的剪刀手比得歪歪扭扭,熊立雄举着手机的胳膊还没放下。他盯着照片看了半天,手指在每个人脸上轻轻点过,心里头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当当的,又酸又软。 天快亮时,他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又回到素味斋的后厨。李厨站在灶台边,手里拿着长柄勺敲他的锅沿:“炒糖色要小火,急啥?跟你追红梅似的,毛手毛脚!”陈露在旁边切菜,菜刀“当当”地响,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徐涛蹲在地上择菜,时不时抬头跟他说两句笑话;李萌萌和苏清远在擦桌子,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们身上,像镀了层金。他站在灶台前,颠着锅,糖醋里脊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后厨,恍惚间,王红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成义,我来看你了。”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邢成义赶紧爬起来,叠被子时还保持着在部队的习惯,叠得方方正正像块豆腐。他把陈露给的酱菜装进包里,李萌萌的笔记本揣在怀里,苏清远的保温杯灌满了热水,最后把那个打火机塞进裤兜,指尖碰到时,还能想起熊立雄塞给他时的样子。收拾完行李,他站在宿舍中央,环顾了一圈——墙上还贴着他刚来时贴的菜谱,字迹被油烟熏得有点模糊;床底下的盆里,还放着上次李萌萌帮他洗的围裙;窗台上,苏清远给他的那盆绿萝,叶子又抽出了新的嫩芽。他走过去,摸了摸绿萝的叶子,心里默念:“我走了啊。” 下楼时,碰见徐涛去后厨上班,看见他背着包,愣了一下,随即拍了拍他的胳膊:“路上小心,到了总店给我们报个信。”邢成义点点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憋出一句:“你也保重。”走到巷口,陈露和李萌萌正站在早点摊前,看见他,赶紧把手里的油条塞给他:“刚炸的,趁热吃。”李萌萌眼睛红红的,却笑着说:“邢哥,到了金沙,别忘了给我们寄明信片。”陈露在旁边捅了她一下:“说啥呢,等邢哥站稳脚跟,咱们去金沙看他和王红梅!” 邢成义咬了口油条,烫得直哈气,心里却甜得很。他把油条揣进兜里,朝着众人挥了挥手:“我走了!”转身往公交站走时,听见身后陈露喊:“邢成义,要是王师傅欺负你,回来告诉我们,我们去掀他的桌子!”他笑着回头,看见李萌萌在抹眼泪,苏清远站在早点摊的柱子后面,正偷偷往他这边看,见他回头,赶紧把脸转了过去。 公交车来了,邢成义挤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开时,他看见陈露她们还站在巷口,朝着他挥手,像几棵在风里摇晃的向日葵。他把脸贴在玻璃上,看着素味斋的招牌越来越远,最后缩成一个小小的红点,心里头忽然空了一块,但很快又被另一种期待填满——他仿佛已经看见中店金沙食府的大门,看见王红梅穿着红色羽绒服站在门口等他,看见莫师傅在灶台边朝他招手,看见那些热气腾腾的日子,正像刚出锅的馒头,冒着白花花的热气,朝着他扑面而来。兜里的油条还带着温度,像揣了个小小的太阳,暖得他心里头,也跟着亮堂起来。 邢成义背着蓝布包挤上300路公交车时,亮马桥的早高峰刚起头。车窗外,亮马河的水泛着灰蓝,岸边的银杏叶黄得透亮,被风卷着往路面上飘,像撒了把碎金子。站台边的写字楼直插云霄,玻璃幕墙反射着朝阳,晃得人眼睛发花,穿西装的年轻人攥着咖啡杯往楼里冲,步子快得像踩着风火轮。 “往里挤挤嘞!”售票员大姐嗓门亮得像喇叭,手里的票夹“啪嗒啪嗒”响,“下站三元桥,有下车的提前挪步!” 邢成义被挤在后门边上,蓝布包的带子勒得肩膀生疼,包里的菜刀隔着帆布硌着腰。他往窗边挪了挪,看见路边的报刊亭支着“京华时报”的牌子,摊主正往铁架上挂地图,红箭头从亮马桥指向天安门,像条醒目的线。 “师傅,您这包够沉的,装的啥呀?”旁边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妈瞅着他的包,篮子里的冬枣红得发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没啥,就几件衣裳,还有把菜刀。”邢成义有点不好意思,“去总店上班,后厨用的。” “后厨?”大妈眼睛一亮,“是厨子?我跟你说,我儿子就爱吃那糖醋里脊,上次在饭馆点了一盘,那汁儿裹得,啧啧,比你这菜刀还亮!” “那得用冰糖炒糖色,起霜挂旗的时候倒里脊,火候得掐准了。”邢成义一说起做菜,话就多了,“您要是想学,我回头给您写个方子。” 大妈乐得直拍大腿:“那敢情好!我家那口子就爱吃我做的菜,就是这糖醋口总弄不好。对了,您去哪个总店?” “金沙食府,在羊坊路那边,离北京西站不远。”邢成义望着窗外,三元桥的立交桥像个巨大的迷宫,公交车在车流里钻来钻去,车轮碾过路面,发出“轰隆隆”的响。 车到西坝河,上来个穿校服的小姑娘,背着比人还高的书包,手里捏着本英语书,嘴里念念有词:“bus station,train station……”她往邢成义旁边一站,书包蹭到了他的包,赶紧道歉:“叔叔对不起!” “没事没事。”邢成义往边上让了让,“这是要去学校?” “嗯,去西站那边补课,我妈说那边老师教得好。”小姑娘翻着英语书,“叔叔您去西站?是要出差?” “不是,去总店上班。”邢成义笑了,“我对象在中关村的分店,等我在总店熟悉了,就调过去,离她近点。” 小姑娘眨眨眼:“跟我爸妈似的,我爸在海淀上班,我妈在丰台,天天盼着能调到一块儿。”她指着窗外掠过的护城河,“您看那柳树,都快掉光叶子了,等开春发芽,说不定您就调过去了。” 邢成义望着河边的柳树,枝条光秃秃地垂着,倒像老家屋檐下挂着的玉米须。他想起王红梅说过,最爱看BJ的春天,杨树毛毛飘得像雪,胡同里的海棠花能香一条街。 公交车过了西直门,路边的景象渐渐变了。高楼少了,胡同多了,墙根儿下有大爷支着马扎下棋,棋子“啪”地拍在木盘上,吼一声“将军!”;门墩上的石狮子被摸得溜光,嘴角沾着点鸟屎,倒像笑出了褶子;穿棉袄的大妈蹲在门口择白菜,菜叶扔了一地,绿油油的像片小菜地。 “快到羊坊路了啊!”售票员大姐扯着嗓子喊,“要去西站的,下站换乘9路!” 邢成义攥紧了包带,心跟着车轮一起“怦怦”跳。他看见路边的招牌上写着“羊坊路社区”,墙面上画着水墨画,有老BJ的胡同,有穿旗袍的姑娘,还有提着鸟笼的大爷,笔墨晕染得像刚下过雨。 公交车到站,他跟着人群往下挤,脚刚落地,就听见“哐当”一声,包扣开了,李萌萌给的笔记本掉了出来。他赶紧蹲下去捡,指尖刚碰到本子,就看见封面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灶台,旁边写着“邢哥的秘方”,字迹嫩得像刚抽芽的草。 “小伙子,没事吧?”刚才同车的大妈也下了车,帮他把本子塞进包,“羊坊路往里走,第三个胡同口左拐,就看见金沙食府的红灯笼了,红得跟庙里的福字似的。” 邢成义谢过大妈,背着包往胡同里走。路边的槐树落了满地叶子,踩上去“沙沙”响,像踩着老家的麦秸秆。他看见墙根儿有个修鞋摊,师傅正给皮鞋钉掌,锤子敲得“叮当”响;卖糖葫芦的大爷举着草靶子,红果串在阳光下亮闪闪的,像串小灯笼。 走到第三个胡同口,果然看见两盏红灯笼挂在门楣上,“金沙食府”四个金字在阳光下透着光。邢成义站在门口,摸了摸兜里的打火机,又想起台球厅里的合照,心里头暖融融的。他深吸一口气,背着包往里走,砖地被踩得“噔噔”响,像在跟这里的日子打招呼。 远处,北京西站的钟楼传来“铛铛”的钟声,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邢成义抬起头,看见蓝天上飘着朵云,像块刚揉好的面团,软乎乎的,正往中关村的方向飘——那里有王红梅,有他盼着的热乎日子,正等着他呢。 喜欢一生走到老请大家收藏:()一生走到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一十二章 初入总店心平稳 八点半的阳光斜斜地切过羊坊路的胡同,给金沙食府门楣上的红灯笼镀了层金边,也透过人事部办公室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块菱形的亮斑。邢成义站在门外时,先听见里面传来“沙沙”的翻页声,像是有人在捋顺一叠刚裁好的宣纸。他指尖在玻璃门上碰了碰,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爬上来,倒让心里那点紧张淡了些——就像当年第一次进素味斋后厨,摸着灶台瓷砖的温度,反倒踏实了。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墨香混着旧纸张的味道涌了出来。办公室不大,靠窗摆着张深棕色的实木办公桌,桌面被磨得发亮,边角处有道浅浅的刻痕,像个没写完的“王”字。桌上摞着几叠文件,最上面的文件夹上贴着“后厨人事变动”的标签,标签边角卷了毛,像是被人反复捏过。桌角立着个青花瓷笔筒,里面插着几支钢笔,笔帽上的金漆掉了大半,倒显得比新笔更有底气;旁边压着块镇纸,是块暗绿色的玉石,上面雕着片荷叶,水珠纹路里积着点灰,想来是摆了有些年头了。 办公桌对面放着两把木椅,椅背上搭着件深灰色的西装外套,袖口绣着极小的“天宇”二字,针脚细密,该是家里人给绣的。墙面上挂着幅装裱好的字,写着“食不厌精”,笔锋遒劲,只是右下角洇了块水渍,像滴不小心溅上的酱油。墙角的铁皮柜上摆着盆绿萝,叶子垂下来能碰到柜顶的文件夹,根须在透明花盆里盘得密密麻麻,像团没解开的绳。 王天宇正低着头在文件上写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唰唰”声。他穿着件浅灰色的衬衫,领口系着条深蓝色的领带,领带夹是块小小的铜片,上面刻着个“廖”字——邢成义认得,这是店里老板的姓。听见门响,他手里的笔顿了顿,墨点在纸上晕开个小圈,像粒没煮透的米粒。抬头时,眼镜片反射着晨光,他先是眯了眯眼,随即把笔搁在砚台形状的笔山上,站起身来。 “你好,你是王主管吧?我是素味斋后厨的邢成义,今天来总店报道。”邢成义站在门口,蓝布包的带子在肩膀上勒出道红痕,他下意识地把包往身后挪了挪,生怕包里的菜刀硌着门框。声音比在公交车上低了些,带着点刚见生人时的拘谨,就像当年第一次跟莫厨学切菜,手里的刀总怕碰着案板上的姜片。 王天宇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片刻。这年轻人比文件上写的要清瘦些,170出头的个子,站在门口像根刚拔节的竹子,肩膀窄窄的,却把蓝布包挺得很直。白净的脸上没什么棱角,颧骨处透着点淡红,许是赶路时冻的。最显眼的是那双眼睛,大大的,眼仁黑得像后厨腌咸菜的坛子,一眨一眨时,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倒不像个掌勺的厨子,反倒像学堂里刚毕业的学生。他心里不由得“哦”了一声——莫厨在电话里只说“这孩子手脚麻利,脑子灵光”,没说生得这样俊朗,倒让他想起自家隔壁那个学画的小伙子,眉眼间都带着股干净气。 “对,我是王天宇,总店的人事部主管。”他伸出手,掌心带着点常年握笔的薄茧,“你是邢成义,邢师傅对吧?昨天莫厨给这边打了电话,你的工作安排都理顺了。”说话时,他指了指桌上的一份文件,封面上“邢成义”三个字是用毛笔写的,笔锋里带着点莫厨特有的撇捺——邢成义认得,莫厨写员工名时总爱把“义”字的捺脚拉得老长,说这样“看着就有担当”。 王天宇的手指在文件上敲了敲,继续说道:“你先去鲍翅档报道。那边属于明档,日常归后勤部管,但厨房的规矩也得守,两边都能管着你。”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茶,茶叶梗在水里浮浮沉沉,“你稍微在大厅等会儿,后勤部的张主管还没到,他来了我跟他说一声,让他带你过去,工作上的事他都会跟你交代清楚。” 说这话时,王天宇的目光又落回邢成义身上。他想起莫厨的电话,那老厨子在电话里嗓门洪亮,说“成义这孩子,得给个能练手的地儿,总店的鲍翅档虽说是明档,可见的世面多,适合他”。莫厨在店里是什么分量?老板廖总和叶总见了都得递根烟,后厨的事从不用旁人插嘴,如今竟为个年轻厨子亲自打电话,这里头的意思可就深了。王天宇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心里琢磨着:这邢成义怕不是莫厨的得意门生?来总店怕是走个过场,将来多半要调回中店挑大梁的。这么一想,看邢成义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客气,连说话的语气都放缓了些,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邢成义没听出这话里的门道,只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鲍翅档他在素味斋时听老师傅说过,说是能掌鲍翅档的都是师傅级别的,刀工火候都得是顶尖的。他攥了攥包带,指尖有点冒汗,像是刚握过烧红的锅铲。“好的,谢谢王主管。”他说着,往后退了半步,转身轻轻带上玻璃门,门轴“吱呀”一声,像句没说完的话。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出门时,他的胳膊肘不小心蹭到了门框边的绿萝,叶子“簌簌”抖了抖,掉下来片嫩黄的叶尖,落在他的蓝布包上。他弯腰捡起来,夹在耳朵后面,像别了片小小的书签。走在通往大厅的走廊上,地砖是青灰色的,被来往的人踩得光溜溜的,倒映着头顶的灯笼影子,一步一晃,像在水里走。 王天宇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坐回椅子上。他拿起桌上的文件,翻到邢成义的简历页,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白色的厨师服,站在素味斋的灶台前,手里举着锅铲,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简历上写着:十九岁,河北人,师从莫向东,擅长鲁菜,尤其拿手糖醋里脊和葱烧海参。王天宇用手指敲了敲“葱烧海参”那几个字,这道菜是莫厨的招牌,从不轻易教外人,看来这邢成义是真得了真传。他拿起笔,在文件右上角写了个“优”字,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又添了句“重点培养”,墨迹慢慢晕开,像朵悄悄绽开的花。 窗外的阳光又移了移,落在办公桌的文件上,把“邢成义”三个字照得透亮。王天宇端起搪瓷杯,看着茶叶梗沉到杯底,心里想着:等张主管来了,得嘱咐他多照看些,莫厨的面子不能不给,这年轻人看着也确实顺眼,说不定将来真是块好料。他想起刚才邢成义关门时那轻手轻脚的样子,不像后厨那些咋咋呼呼的师傅,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斯文,忍不住笑了笑——后厨里能有这么个干净利落的年轻人,倒也新鲜。 走廊里,邢成义正往大厅走。蓝布包里的菜刀隔着帆布硌着腰,像是在提醒他:这不是在素味斋的小灶台了,往后要掌的,是金沙食府的鲍翅档。他摸了摸耳朵后面的绿萝叶,嫩生生的,带着点潮气,像极了老家春天刚冒头的菠菜尖。大厅里还没上客人,红木桌子擦得能照见人影,墙角的鱼缸里,几条红鲤鱼正甩着尾巴游来游去,搅得水面上的阳光碎成一片金箔。他找了个靠窗的椅子坐下,蓝布包放在腿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包上的补丁——那是王红梅给他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比店里最精致的盘扣还让他安心。 他望着窗外胡同里的老槐树,树枝光秃秃地指着天,像极了莫厨炒菜时挥勺的样子。心里头忽上忽下的,像在锅里翻腾的菜,既有对新灶台的期待,又有点念着素味斋的老伙计。但他知道,从跨进这金沙食府的门开始,日子就像刚添了柴的灶,得慢慢烧,才能热起来,才能把日子炒得香喷喷的,像他最拿手的糖醋里脊,酸里带甜,都是盼头。 邢成义在大厅靠窗的椅子上坐定,指尖在蓝布包上按了按,才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上蒙着层薄灰,是今早挤公交时沾上的,他用袖口蹭了蹭,亮出来的联系人列表里,“红梅姐”三个字排在最上头,像颗挂在枝头的红山楂,显眼得很。 他深吸口气,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下去,听筒里“嘟嘟”两声刚起,就被一把清亮的女声接了起来,像刚揭开的蒸笼,带着股热气。 “哎,姐,你在那边住得习惯不?”邢成义的声音放得软软的,尾音里带着点没褪尽的乡音,“第一天睡那么高的17楼,会不会害怕啊?我昨儿就琢磨,那窗户要是开着,风刮得呼呼的,你会不会跟小时候似的,攥着被角不敢睡?” 手机那头静了静,接着传来王红梅轻得像羽毛拂过的声音,混着点远处空调的嗡嗡声:“啊,成义啊。”她像是刚喝了口水,嗓子润润的,“没事,挺好的。宿舍里那几个姑娘都随和,昨晚还凑一块儿说笑话呢。床挨着墙,我把枕头垫得高高的,看不见窗外的黑,睡着挺踏实的。”顿了顿,她的声音里添了点急,“你那边怎么样了?现在到总店了?人事部的人好说话不?没给你刁难吧?” 邢成义听得嘴角弯起来,眼角的笑纹像刚揉开的面团,软乎乎的:“到了,早到了。”他抬手摸了摸耳朵后面别着的绿萝叶,叶子上的绒毛蹭得指尖发痒,“我已经去人事部报道过了,王主管人挺客气,说话斯斯文文的,不像咱素味斋那管事的,嗓门能掀了房顶。现在在大厅等着呢,等后勤部的主管来了,就带我去鲍翅档口。”他故意把“鲍翅档口”四个字说得慢悠悠的,像在炫耀刚得了块糖的孩子,“听说那是明档,能让客人瞅着做菜,往后我颠勺的样子,说不定能被哪个吃客学了去。” 王红梅在那头“噗嗤”笑出了声,声音脆得像咬开了颗脆冬枣:“看把你能的。”她的语气里松快了不少,却又藏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行啊,那就挺好的。你在那边好好干,别毛手毛脚的,给师傅丢人。”说到这儿,她的声音低了些,像怕被人听见似的,“有空了,来这边看我啊。我在这店里做服务员,满眼都是生面孔,可就只认识你一人。昨儿个端盘子时,差点把醋瓶碰倒了,吓得心怦怦跳,要是你在,肯定能帮我瞅着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好的,好的,放心吧。”邢成义赶紧应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壳上划来划去,那壳子是王红梅给买的,上面印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熊,“等我这边理顺了,下了班就去找你。你那宿舍离我这儿远不远?要不我骑着共享单车过去,顺便给你带两串糖葫芦,就咱素味斋门口那大爷卖的,酸里裹着甜的那种。” “不远,坐公交就三站地。”王红梅的声音亮了起来,像突然被阳光照到的花,“糖葫芦就不用了,店里管饭,就是菜有点淡,没有你炒的那醋溜白菜够味儿。”她顿了顿,又补了句,“你也别太累,刚去新地方,手脚勤快点是好,可也得顾着自个儿的腰,别总像在素味斋那样,一站灶台就忘了时辰。” “知道啦,姐。”邢成义笑着应道,眼角瞥见走廊那头有人影晃过来,估摸着是后勤部主管来了,“我先不跟你说了,这边好像有人找我了。你上班也当心点,别烫着碰着。” “嗯,你也当心。”王红梅的声音软得像棉花,“挂了啊。” “哎。” 邢成义挂了电话,把手机揣回兜里,指尖还留着屏幕的温热。他抬头望向走廊,心里头像揣了个暖炉,先前那点紧张早被这通电话烘得烟消云散了。鲍翅档口也好,新灶台也罢,只要想着不远处有红梅姐在,这BJ的日子,就总有个盼头,像灶台上慢慢炖着的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早晚能熬出最香的味儿来。 喜欢一生走到老请大家收藏:()一生走到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一十二章 总店的忙碌 挂了电话,邢成义刚把手机揣回兜里,就觉着眼皮子跳了跳——大厅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些人影。穿白褂子的师傅正往后厨走,手里的铁锅“哐当”撞在门框上;端着托盘的服务员低着头擦桌子,抹布在红木桌面上划出道道水痕,映得头顶的灯笼影子摇摇晃晃。他抬腕看了眼表,指针刚过八点五十,心里不由得暗叹:总店的人是真勤快,离九点半的上班点还有四十分钟呢,这要是在素味斋,后厨的烟囱还没冒起第一缕烟呢。 他正琢磨着,对面的椅子被人轻轻拉开,带起一阵风,混着点淡淡的栀子花香。抬头一瞧,是个穿西服的年轻人,藏青色的职业装裹着匀称的身子,领口系着条米白色丝巾,衬得脖颈又细又白。她往椅子上一坐,膝盖并得齐齐的,手里的文件夹轻轻放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你是邢成义,从素味斋过来的?”姑娘开口时,声音像浸了温水的玉,润得很,眼睛弯成了月牙,眼角却带着点干练的光。 邢成义赶紧站起身,蓝布包的带子在肩膀上滑了滑:“是的,我是邢成义。刚到这儿,刚才去人事部找王主管报道过了。”他瞅着姑娘,心里暗赞——这身高怕有一米六五往上,穿高跟鞋站着,说不定比自己还显高些。一身职业装穿在她身上,不像王主管那样透着严肃,反倒像把刚开封的折扇,挺括里带着点柔和,让人瞧着舒服,半点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 “我是后勤部主管夏小汐。”姑娘伸出手,指尖修得干干净净,指甲盖透着淡淡的粉,“邢师傅,跟我走吧,咱们去开个早例会,我给大家介绍下你。” “哎,好。”邢成义应着,拎起蓝布包跟上。走过大厅时,他看见夏小汐的高跟鞋踩在青地砖上,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敲在琴键上似的,跟后厨切菜的节奏竟有几分像。 后勤部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推门进去,里头已经坐了七八个人,有穿工服的保洁阿姨,有戴安全帽的维修师傅,还有两个跟夏小汐一样穿西服的年轻人,正低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见他们进来,屋里的人都抬起头,目光齐刷刷落在邢成义身上,像灶台上刚摆开的一溜盘子,个个都敞着口等着添菜。 夏小汐走到屋子中间,清了清嗓子:“大伙儿先停一下,给大家介绍位新同事。”她侧身指了指邢成义,“这位是邢成义师傅,从素味斋调过来的,往后就在咱们后勤部管辖的鲍翅档工作。邢师傅,跟大家说两句?” 邢成义往前站了半步,手里的蓝布包带子攥得更紧了些:“大伙儿好,我叫邢成义,山东来的。往后在鲍翅档干活,要是有啥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各位多担待,多指点。”他说得实在,脸上带着笑,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揣了两颗星星,“我会炒菜,要是往后部门聚餐,我给大伙儿露两手,保证比食堂的菜香。”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保洁张阿姨率先开口:“邢师傅看着就面善!鲍翅档离咱们休息室近,往后歇脚时,可得给咱讲讲素味斋的新鲜事!” “就是就是。”维修李师傅也接话,“听说素味斋的酱肘子一绝,邢师傅回头得教教咱食堂大师傅!” 夏小汐等大家笑够了,才抬手往下压了压:“好了,邢师傅刚到,大家多帮衬着点。”她看向邢成义,“鲍翅档属于明档,直接对着客人,往后卫生、摆盘这些都得按总店的规矩来,有不懂的随时找我,或者找鲍翅档的刘师傅,他在那儿干了五年,门儿清。” “哎,记住了。”邢成义点头,心里头暖烘烘的,像刚喝了碗热粥。 “行,那早例会继续。”夏小汐翻开文件夹,“先说下今天的重点……” 邢成义站在边上,听着夏小汐安排工作,目光却忍不住往屋里扫。墙上的白板写着“后勤部本周计划”,字是娟秀的楷体,想来是夏小汐写的;墙角的饮水机“咕嘟”冒了个泡,像后厨熬汤时浮起的浮沫;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条条亮斑,晃得人心里也亮堂堂的。他悄悄摸了摸蓝布包里的菜刀,刀柄的温度透过帆布传过来,像在跟他说:这下,算是真正在总店扎下根了。 早例会开得不长,夏小汐把当日的活计安排得明明白白,末了又特意嘱咐:“邢师傅初来乍到,鲍翅档的刘师傅多带带,餐具消毒柜的使用流程、明档区域的卫生标准,都给讲细致些。” 散会时,夏小汐领着邢成义往鲍翅档走。穿过后厨的走廊,空气中渐渐飘来股淡淡的高汤香,混着葱姜的气息,勾得人嗓子眼发紧。“前头就是鲍翅档了。”夏小汐侧身让他,“那口明档灶台,是咱总店的脸面,天天擦得能照见人影,客人吃饭时,就爱盯着师傅们做菜。” 邢成义往前瞅,果然见个半开放式的档口,青灰色的台面光溜溜的,锃亮的锅碗瓢盆摆得整整齐齐,像列队的兵。一个四十来岁的师傅正弯腰擦灶台,后背的围裙沾着点油渍,看着倒比素味斋的老师傅们讲究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刘师傅,忙着呢?”夏小汐扬声喊了句。 那师傅直起身,转过身来。脸上带着道浅浅的疤痕,从眉骨延伸到颧骨,笑起来时疤痕也跟着动,倒添了几分和气:“小汐主管,这是?” “这就是从素味斋调过来的邢成义师傅,往后跟您在鲍翅档搭伙。”夏小汐把邢成义往前推了推,“邢师傅,这位是刘建军刘师傅,鲍翅档的老大哥,您可得多请教。” 邢成义赶紧伸出手:“刘师傅好,我叫邢成义,往后您多指点。” 刘建军握着他的手,掌心粗糙得像砂纸,却很有力:“邢师傅年轻啊!莫厨的徒弟?我跟莫厨早年在厨艺交流会上见过,他那手葱烧海参,绝了!”他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身后的灶台,“这就是你往后的‘战场’,家伙什都齐,缺啥跟我说,库房里备着呢。” 邢成义看着那口燃气灶,蓝色的火苗在灶眼里轻轻跳,像老家灶膛里的火星子。灶台上摆着个白玉瓷盘,里面盛着泡发好的海参,个个饱满得像小胖娃娃,旁边的鲍汁正用小火煨着,咕嘟咕嘟冒热气,香得人直咽口水。 “先别急着上手,”刘建军递给他块干净的抹布,“明档的规矩,头天先熟悉环境。台面得擦三遍,水渍不能留;餐具摆的时候,盘边得对齐档口的红线;客人点单后,报菜声得洪亮,让前厅服务员听得清。”他指着档口外的座位,“瞧见没?那几桌离得近,客人能瞅见你颠勺,手得稳,别慌。” 邢成义点点头,拿起抹布擦台面,冰凉的大理石透过布料传来凉意,倒让他心里更踏实了些。他擦得仔细,连边角的缝隙都没放过,擦完直起腰,台面果然亮得能照见自己的影子——比素味斋后厨的水泥台,讲究多了。 刘建军在一旁看着,嘴角悄悄翘了翘。这年轻人看着斯文,干活倒不毛躁,擦个台子都这么上心,莫厨教出来的徒弟,果然错不了。他往邢成义手里塞了个小本子:“这是鲍翅档的常点菜谱,配料分量、火候时长都写着呢,闲了看看,记不住没关系,做的时候我在边上盯着。” 邢成义接过本子,封面上印着“金沙食府鲍翅档”几个字,纸页边缘有点卷,想来是被人翻了无数遍。他翻开第一页,“鲍汁扣辽参”五个字下面,密密麻麻写着步骤,字里行间还画着小记号,像“酱油少放半勺”“煨汁时加陈皮”,想来是刘师傅自己添的。 “刘师傅,您这方子记得真细。”邢成义由衷地说。 “干这行,就得较真。”刘建军往灶里添了点气,火苗“呼”地窜高些,“客人来咱这儿吃鲍翅,图的就是个地道,差一分火候,味道就偏了。”他拍了拍邢成义的肩膀,“慢慢学,你年轻,脑子活,用不了多久就能上手。” 邢成义把本子揣进兜里,看着刘师傅开始备菜。他刀工利落,切海参时手起刀落,大小均匀得像用尺子量过;调鲍汁时,各种调料加得不多不少,手腕抖得有节奏,像在打拍子。邢成义看得入了神,忘了手里的抹布还攥在手里——原来鲍翅档的师傅做菜,不光是手艺,更像在演一出戏,得让看的人也觉得舒坦。 档口外渐渐有客人来了,前厅服务员的报菜声此起彼伏:“鲍翅档,一份浓汤鱼翅,两位客人!”“刘师傅,来份XO酱爆澳带!” 刘建军应着声,手脚麻利地忙活起来。邢成义站在一旁,眼瞧着他颠勺时,火苗顺着锅沿往上窜,映得他脸上的疤痕都泛着红光,那股子精气神,比素味斋后厨热闹多了。他悄悄摸了摸蓝布包里的笔记本,那上面记着他自己琢磨的糖醋里脊秘方,或许将来有一天,也能在这明档灶台上,让客人尝尝他的手艺。 窗外的太阳越升越高,透过档口的玻璃照进来,落在邢成义的手背上,暖融融的。他知道,往后的日子,就得像这鲍汁一样,慢慢熬,细细煨,才能熬出最醇厚的滋味。 喜欢一生走到老请大家收藏:()一生走到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一十三章 宿舍咋那么远 中午两点,邢成义在金沙食府总店的员工餐厅吃过午餐,便到了下班时间。这员工餐厅藏在地下室一层,午饭时还是夏小汐领着他来的,两人索性挨着坐了同一桌。 餐盘刚端上桌,夏小汐就瞅着邢成义的饭菜犯了难。员工餐向来荤腥扎实,红烧排骨、梅菜扣肉堆得冒尖,可邢成义的盘子里却只有清炒时蔬和一碗白粥,连半点肉星子都没沾。“邢师傅,这肉您真不吃?”夏小汐夹着块排骨的手悬在半空,“咱后厨师傅们饭量大,不多吃点肉哪有力气颠勺。” 邢成义正小口扒着粥,闻言抬头笑了笑:“习惯了,在素味斋待久了,肠胃早不沾荤腥了。”他扒得仔细,每口粥都配着青菜,嚼得慢悠悠,没多久就放下了筷子,“您看,这就饱了。” 夏小汐瞥了眼他的餐盘,心里暗暗称奇。白瓷盘光溜溜的,米粒一颗没剩,菜叶吃得干干净净,只在盘边堆着几颗红亮的干辣椒——那是炒青菜里混的,邢成义不吃辣,刚才吃饭时一点一点从菜里挑出来的,码得整整齐齐,像排小灯笼。反观周围,不少师傅的餐盘里剩着大半碗青菜,有的甚至刚动几筷子就端去倒了,虽说墙上贴着“杜绝浪费”的标语,可总有人不当回事。 “您这盘子,比洗过的还干净。”夏小汐打趣道,“食堂师傅见了准得夸您。” 邢成义腼腆地抹了抹嘴角:“在家娘就教,饭碗里不能剩东西。” 两人边吃边聊,夏小汐忽然想起什么:“说起来,咱总店早年有俩师傅调去素味斋了,陈露和熊立雄,您认识不?” “认识认识,”邢成义眼睛亮了些,“陈师傅刀工好,熊师傅最会做素鹅,去年还教过我两招。” “他俩在素味斋咋样?”夏小汐追问,“前阵子听人说素味斋后厨翻新了?” 邢成义一一答了,从灶台换了新瓷砖,说到门口添了个腌菜坛子,夏小汐听得认真,时不时插句嘴,餐盘里的排骨倒没吃几口。 吃完午饭,夏小汐领着邢成义往餐厅外走:“邢师傅,我带您去宿舍安顿下。咱宿舍早搬了,不在地下室憋屈着了——叶总和廖总两口子心疼员工,特意租了栋宿舍楼,就是离店远点,我带您坐班车去。” 她边说边数着班车时间:“早上两趟,7点半和9点半;中午2点20一趟送员工回宿舍,4点10分再接回来;晚上更晚,9点20和10点10分各一趟。您可得记准了,错过了就得自己想辙,打车回去得绕大半个城呢。” 邢成义跟着她往楼梯口走,手里还攥着那只空餐盘,心里琢磨着,这金沙食府的日子,似乎比想象中更暖些。 夏小汐顺手拎起邢成义脚边的帆布背包,邢成义则拉起自己那只半旧的行李箱,滚轮在水泥地上“咕噜咕噜”轻响。两人走到公司门口,就见一辆蓝白相间的公交车停在路边,车身上没印公交线路,只在挡风玻璃后贴了张“金沙食府员工班车”的纸牌。 “这就是班车了,看着像公交,其实只拉咱店里人。”夏小汐说着拉开后车门,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皮革座椅的气息飘了出来。邢成义先让她上了车,自己紧跟着把行李箱拎上去,靠过道的位置正好空着两个座。他把行李往座位旁的空位一放,自己挨着走道坐下,抬手示意夏小汐坐里面靠窗的位置:“您坐里头吧,能靠着歇会儿。” 夏小汐也不客气,撩了撩裙摆坐下,转头看向窗外:“咱这班车司机老周,开了快五年了,路况熟得很。”她忽然想起什么,扭头冲邢成义笑,“跟你说个有意思的,前阵子刘师傅坐班车,揣了袋刚出锅的糖蒜,结果一路香得整车人直咽口水,最后愣是被抢着分吃了,连汤都没剩。” 邢成义听得笑起来,刚要接话,夏小汐又指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说:“瞧见那排老槐树没?夏天开花的时候,班车从底下过,满车都是香味。对了,咱后厨王师傅的媳妇,就在树底下开了家裁缝铺,谁衣裳破了、裤脚长了,找她准能弄利索。” 一路絮絮叨叨说着总店的趣事,车窗外的街景从繁华的商铺渐渐变成了居民楼,不过二十分钟,班车就稳稳停在一栋五层红砖楼前。邢成义跟着下车,仰头打量着楼体,墙面上爬着几丛绿藤,二楼阳台上还摆着盆开得正艳的月季。“好家伙,这楼五层呢,全是咱员工住?” 夏小汐抿嘴一笑,领着他往楼门口走:“哪能全占了,就一到三层是咱的。一层二层住男师傅,三层住女同事——别看你们男生占了两层,三层的姑娘们可比你们人多,光前厅服务员就占了大半。” 进了楼门,楼道里铺着浅灰色地砖,墙角摆着个铁皮柜,上面贴着“失物招领”的纸条。两人踩着楼梯往上走,夏小汐的高跟鞋“噔噔”敲着台阶:“咱宿舍是四人一间,都是上下铺,带个小阳台。”说着就到了一楼走廊尽头,108号房门虚掩着,推开门,里面已经住了三个人,靠窗的下铺空着,铺板擦得干干净净。“就这张空铺,你先住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夏小汐转身往斜对门的仓库走,回来时抱着一套被褥,手里还拎着个蓝白格子的三件套:“被罩、床单、枕套都是新洗的,你直接换上就行。”邢成义连忙接过,被褥带着股阳光晒过的暖意,他低声道了句“谢谢夏主管”。 “客气啥,”夏小汐拍了拍手上的灰,看了眼腕表,“我得回三楼了,下午还得对账。你先收拾着,有啥缺的,跟宿舍管理员说,他就在一楼值班室。”说罢,她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往三楼去了,楼道里还隐约飘来她跟人打招呼的声音。 邢成义放下东西,走到空铺前,伸手摸了摸铺板,又掀开窗帘看了看阳台,外面晾着几件工装,风一吹轻轻晃着。他低头瞅了瞅怀里的被褥,心里头那点初来乍到的拘谨,像被这暖烘烘的棉絮裹着,慢慢松快了些。 邢成义把帆布背包往空铺的床脚一放,行李箱靠墙立好,先拿起那套蓝白格子的三件套。被罩的边角还带着针脚的痕迹,摸起来是扎实的棉布,他笨手笨脚地把棉絮往里塞,边角总也扯不平,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总算让被罩服服帖帖裹住了棉絮,像给床铺穿了件整齐的衣裳。 刚铺好床单,隔壁床的师傅正好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个搪瓷缸,见他在收拾,咧嘴笑了笑:“新来的?我叫老马,在后厨杀鱼的。” “马师傅好,我叫邢成义,刚从素味斋调过来,在鲍翅档。”邢成义连忙停下手里的活,直起身打招呼。 “鲍翅档?那可是咱店的金字招牌。”老马呷了口缸里的茶水,“刘师傅带徒弟,严得很,你往后可得多上心。”他指了指对面铺位,“那俩一个是面点房的小张,一个是洗碗间的小李,这会儿估计在楼下小卖部聊天呢,晚点你们就见着了。” 邢成义点点头,把枕头套也套好,往床头一摆,这铺床就算拾掇利索了。他拉开行李箱拉链,里面没什么花哨物件,几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叠得整整齐齐,最底下压着那本记满菜谱的笔记本,还有个用布包着的搪瓷碗——那是在素味斋时用惯的,吃饭总爱带着。 正收拾着,门口又探进个脑袋,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手里攥着袋瓜子:“哟,新室友?我是小张!”他蹦进来,往自己床上一坐,瓜子“咔嚓”嗑得脆响,“听夏主管说你从素味斋来?我表姑以前就在素味斋当服务员,说那儿的素包子绝了!” 邢成义被他问得一愣,随即笑了:“要是往后有机会,我给你露一手。” “那可太好嘞!”小张眼睛一亮,又指了指刚进门的另一个年轻人,“这是小李,咱宿舍最勤快的,天天把地板擦得能照见人。” 小李个子不高,脸圆圆的,手里还拿着块抹布,闻言腼腆地笑了笑:“邢师傅好,往后缺啥少啥,跟我说就行。” 正说着,窗外传来班车发动的声音,老马探头看了眼:“得,送人的班车要走了,下午四点一十才来接,咱这宿舍离店远,没事最好别瞎跑。”他指了指窗外那排老槐树,“树底下有个石桌,闲了能去那儿坐会儿,就是蚊子多,得带花露水。” 邢成义走到窗边,往下望了望。楼底下果然有几个师傅坐在石桌旁下棋,还有人端着小马扎在旁边看,嘻嘻哈哈的笑声顺着风飘上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斑斑点点的,像撒了把碎金子。他摸了摸兜里刘师傅给的那本菜谱,又看了看床头叠好的工装,忽然觉得,这108号宿舍,虽然才刚到,却已经有了点“家”的意思。 喜欢一生走到老请大家收藏:()一生走到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一十四章 轻声细语熟悉你我啊 邢成义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屏幕边缘磕掉了块漆,还是去年在素味斋时,自己买的。他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嘟”了两声就被接起,王红梅的轻声隔着听筒传过来:“成义?刚安顿好?” “嗯,在宿舍呢。”邢成义往床沿上坐,后背靠着刚铺好的被褥,暖意透过布料渗过来,“红梅姐,你那儿咋样?” “还能咋样,忙着呢。”王红梅那边隐约有空调的声音,“跟你说个正经事——大姐红艳的婚期定了,过了正月十五,就选在十六那天。可惜咱俩都出来了,回不去喝喜酒了。”她叹了口气,“二姐红玉在家盯着,等大姐结完婚,她再出来找活。” 邢成义摩挲着手机壳上磨白的图案,那是王红梅去年绣的朵小兰花:“十六是个好日子,咱虽回不去,到时候打个电话道贺。” “可不是嘛。”王红梅的声音低了些,“成义,你说……结婚真得听家里大人的?” 邢成义愣了愣,想起素味斋后厨常说的那些家长里短,缓声道:“姐,别听旁人的。结婚是自己过日子,跟对方得聊得来、心投缘才行,不然往后几十年咋熬?” 电话那头静了静,忽然传来王红梅带笑的声音:“你倒说得轻巧。” 邢成义怕她多心,赶紧憨笑两声:“嘿嘿,我是说,像咱俩这样,不就挺聊得来?” “贫嘴。”王红梅嗔了句,语气却软了,“你说是就是吧。” “对了成义,你在那边咋样?”她转了话题,“住得惯不?” “还行,宿舍是四人一间,就是离店远,得坐班车上下班。”邢成义往窗外瞥了眼,阳光把树影投在墙上,晃晃悠悠的,“夏主管说班车时间得记准,不然就得自己打车,绕远路。” “那可得当心,别错过了点。”王红梅又叮嘱了几句,“后厨不比素味斋,鲍翅档讲究多,你慢慢学,别着急。” “我知道。”邢成义应着,听见宿舍里小张他们在小声说笑,“姐,我这边中午得歇会儿,下午还得去档口,先不聊了?” “行,你歇着吧,有空再打。”王红梅顿了顿,又补了句,“自己照顾好自个儿。” 挂了电话,邢成义把手机揣回兜里,靠在床头眯着眼。窗外的蝉鸣懒洋洋的,宿舍里的呼吸声渐渐匀了,他脑子里却想着王红梅的话——结婚要聊得来,过日子大抵也和做菜一样,得找对了滋味,才能慢慢熬出暖来。这么想着,眼皮越来越沉,没多久就伴着窗外的树影,浅浅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邢成义被窗外的蝉鸣声叫醒。阳光已经挪到了床尾,宿舍里静悄悄的,老马和小李趴在床上打盹,小张戴着耳机在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划着。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浑身的骨头松快了不少,刚才梦里还在琢磨刘师傅那本菜谱上的“煨汁加陈皮”,这会儿倒记清了陈皮得用三年陈的才不涩。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到阳台。阳台上晾着几件工装,风一吹像小旗子似的晃。对面楼的墙根下,几个老太太搬着小马扎晒太阳,手里织着毛衣,说话声顺着风飘过来,絮絮叨叨的,像老家村口的光景。邢成义摸了摸兜里的小本子,想起刘师傅说“干这行就得较真”,又想起王红梅电话里的声音,心里忽然有点踏实——不管是素味斋还是金沙食府,过日子、学手艺,大抵都是一个理,得慢慢来,不能急。 “邢师傅,醒啦?”小张摘下耳机,冲他扬了扬下巴,“离班车来还有阵子,要不要去楼下小卖部买瓶水?听说那儿的冰红茶比店里便宜五毛。” 邢成义笑了笑:“不了,我再看看菜谱。”他从床头拿起刘师傅给的本子,坐在小马扎上翻。阳光透过纱窗落在纸页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像活了似的,“酱油少放半勺”“火候要‘文武相济’”,字里行间都是功夫。他忽然想起素味斋的老师傅说过,做菜和做人一样,得有底味,底味正了,再添啥料都错不了。 正看着,楼下传来班车的喇叭声,“嘀——嘀——”两声响,不高,却透着股实在。老马“腾”地坐起来:“得,接人的车来了,收拾收拾,该回店了。” 邢成义把本子揣进兜里,拍了拍身上的灰。宿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廊里渐渐热闹起来,脚步声、说话声混在一起,像一锅刚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他跟着老马他们往楼下走,心里想着,下午去了鲍翅档,得好好看看刘师傅调鲍汁,那手腕上的功夫,可比菜谱上的字更有讲究。 刚走到宿舍门口,就见一个穿白色前厅工装的女子站在楼道口,发梢用同色系发带束着,手里攥着个记事本。见108宿舍的门开了,邢成义走出来,她立刻迎上来,眉眼弯得像月牙:“您就是邢师傅吧?我是前厅的刘紫荷,夏主管特意让我在这儿等您——说您刚来,怕对班车路线不熟,让我陪您一起回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邢成义连忙停下脚步,点头应道:“麻烦你了,刘姑娘。” “不麻烦,”刘紫荷笑着伸出右手,指尖涂着淡淡的粉色指甲油,“夏主管说您是从素味斋来的老师傅,往后还得多仰仗呢。” 邢成义愣了愣,赶紧伸出左手跟她握了握,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细腻的皮肤,自己先红了脸,忙收回手往楼梯口走:“快走吧,别误了班车。” 两人并肩往楼下走,刘紫荷步子轻快,工装裙摆在台阶上轻轻扫过:“邢师傅,我听夏主管说,您在素味斋可是大师傅?尤其那道糖醋桂鱼,居然是用冬瓜雕刻的?真能做得跟真鱼一模一样?”她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好奇,“我上次跟朋友去素菜馆,点过类似的,鱼眼居然是用黑橄榄做的,咬一口才发现是冬瓜,当时惊得我半天说不出话!” 邢成义被她逗笑了,脚步也放慢些:“确实是用冬瓜雕的。我们素味斋有规矩,不分前厅后厨,人人都得练‘全能功’。王店长常说,服务员得会掂勺切菜,知道每道菜的火候;后厨师傅也得会给客人报菜名、讲典故,遇上外国客人,还得能用英语介绍‘素斋十八鲜’。” “哇,这要求也太高了!”刘紫荷咋舌,“咱总店前厅和后厨分得细,我除了会记菜名、摆台,连菜刀都没碰过呢。上次帮后厨递盘子,差点把一摞骨碟摔了,被刘师傅笑着说‘还是回你前厅端茶杯去吧’。”她吐了吐舌头,又问,“那你们学英语难不难?我上学时最头疼英语,上次遇上个外国客人,想说‘您慢用’,憋了半天只说出‘you eat slowly’,后来被同事笑了好几天。” “刚开始是难,”邢成义想起素味斋后厨贴的英语单词表,“王店长请了老师来教,每天学五个菜名,三个月下来,基本的‘this is罗汉斋’‘that is素鹅’还是能说的。有回店里来了个外国老先生,指着素火腿问‘what’s this’,我憋了半天说‘soybean made’,他居然听懂了,还竖了大拇指呢。” 说话间已走到班车旁,司机老周正靠在车门上抽烟,见他们来,扬了扬下巴:“就等你们俩了。” 两人上了车,找了后排的座位坐下。刘紫荷从包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到记满菜名的那页:“邢师傅,您再跟我说说素味斋的‘全素宴’呗?是不是每道菜都有讲究?比如用豆腐做的‘红烧肉’,真能烧出肥肉的油香?” 邢成义看着她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忽然觉得,这金沙食府的人,跟素味斋一样,都透着股对吃食的热乎劲儿。他清了清嗓子,从“素红烧肉得用老豆腐先炸再煨”说起,窗外的树影在刘紫荷认真的侧脸晃过,班车“哐当哐当”往前开,像载着一车厢的烟火气,慢慢往热闹的后厨去。 班车在柏油路上平稳地行驶,邢成义正说着素味斋用香菇做“酱鸭”的诀窍,刘紫荷忽然拍了下手:“哦对了!邢师傅,咱总店前厅最近在学‘一菜一故事’,就是每道招牌菜背后的讲究,比如刘师傅的鲍汁扣辽参,说是按老BJ大宅门里的方子改良的。您那道冬瓜雕的糖醋桂鱼,是不是也有说法?” 邢成义想了想,道:“算有吧。早年王店长去江南采风,见当地师傅用冬瓜雕龙船,回来就琢磨着雕成鱼形,配上糖醋汁,取名‘假鱼真味’,意思是虽无鱼肉,却有鱼鲜,也算应了‘素斋不素心’的理。” “‘素斋不素心’,这话说得真好!”刘紫荷赶紧在本子上记下,笔尖在纸上划过“沙沙”声,“回头我得跟夏主管说说,让您给前厅的人讲讲素味斋的菜,保准大家听得入迷。” 邢成义摆摆手:“我哪会讲这些,就是做熟了罢了。”正说着,他瞥见窗外闪过一家挂着“老面馒头”招牌的铺子,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们总店的员工餐,早上有馒头吗?素味斋的碱面馒头,就着咸菜吃,顶饱。” “有!”刘紫荷眼睛一亮,“食堂张师傅蒸的馒头,暄得能弹起来,就是早上得抢,去晚了只剩窝窝头。不过您要是爱吃,我明天帮您多拿两个,放保温盒里,保准还是热乎的。” 邢成义连忙道谢,心里暖烘烘的。他原以为换了新地方,总得拘谨些,可不管是夏主管的周到,刘师傅的实在,还是眼前这姑娘的热络,都让他觉得像在自家院子里聊天似的,没半分生分。 班车渐渐驶近金沙食府的后门,远远就瞧见后厨的烟囱冒着淡淡的白汽,混着隐约的菜香飘进车窗。刘紫荷收起本子,起身帮邢成义拎过帆布背包:“到啦!下午鲍翅档忙,您可得多留神——刘师傅虽然看着随和,对火候要求严着呢,上次小张替班炒澳带,多炒了十秒,被他念叨了半天。” 邢成义点点头,跟着她下了车。午后的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望着后厨那扇挂着“闲人免进”牌子的木门,忽然觉得,这扇门后的烟火气,和素味斋的虽不一样,却同样让人心里踏实。 喜欢一生走到老请大家收藏:()一生走到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