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郁万人嫌觉醒了》
1. 开局
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无庸君/2025.7.24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纱窗,落在略微阴沉的房间中,添了一分明媚亮光。
封延之坐在床沿边,看着床头柜上放着的日历。
如今已经是三月末,明天即将迎来芳菲四月,迎来封延之最期待的四月一日——这一天是他的生日,只有在这一天,向来厌恶他的父母会给他一个微笑。
今天正好是周六,封延之洗漱完,穿着柔软的睡衣下楼准备早饭。
他不会花里胡哨的菜,只是简单给自己做了一碗番茄鸡蛋面。
坐在餐桌上,他捻起一筷子面条准备入口,就听见二楼扶梯传来脚步声。
现在才早上七点,会这么早起床的,只有他那个上班勤勉的大哥封故。
封延之抬眼看过去,果不其然见到一身西装革履的封故从楼上走下来。
封故眉目英挺,相貌英俊,梳着大背头,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活像霸道总裁从书里走出来。
封延之在看他,他自然也注意到对方的视线……那双卑怯又带着浓烈濡慕的视线,想忽视都难。
对方见到他来,微微弓着腰,过长的刘海半遮住那双胆怯的眼睛,略带讨好地笑了笑,怯生生冲他打招呼道:“哥哥。”
封家人都有自身的气场,在任何场面都能保持淡定从容,唯独封延之,看着没有一点封家人的样子。
封故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想到这人是他的弟弟,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他的招呼,“你头发太长了,会遮挡视线,找个时间剪短。”
虽然封延之私下审美更喜欢头发留长一点,但这是大哥的要求,他自然会听。
所以他乖巧地点头:“嗯,好。”
哥哥刚刚关心了他,所以他鼓起勇气和对方搭话道:“哥哥,要不要吃鸡蛋面?”
封故一看餐桌上的鸡蛋面,就知道不是保姆王妈的手艺,王妈不会让这么简陋的早餐出现在他家餐桌上。
想到这里,他语气有些不好地对封延之说:“早饭这种东西,你要想吃就让王妈做,你一个少爷,为什么总要抢下人的活做?”
某种时候,封延之真的不像个少爷,在某些方面过于“独”了。
不只是抢着做早饭,还会抢着帮家里洗衣服、拖地、打扫卫生,甚至在寒暑假出去打工赚钱。
封故想,可能是和这个差了五岁的弟弟有代沟,他完全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自降身份,做这些没有意义浪费时间的事情。
他皱了皱眉头,语气严肃了些:“告诉你多少次了,这种事情交给王妈,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搞好自己的学习成绩,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你要是本科线都混不上,就只有出国这一条路了。”
听见对方关心的话语,封延之抿唇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哥哥,其实,我的成绩还”不错。
他话没说完,就只看见了封故的一个背影。
对方已经离开了。
封延之掩下心底的失落,吃着桌上的面。
番茄鸡蛋面还飘着淡淡的热气,香气四溢,但封延之回味着今天封故对他说的话,顿时没了胃口。
这世上谁不会享乐享福?他也想早上起来就有人给他做了早餐。
他们家的佣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尤其是王妈,看他在封家没有存在感,也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他。
好几次封延之带朋友来家里玩,请王妈帮忙准备点吃的,都被对方忽视了。连朋友都看出来,王妈不把他当回事儿。
这样经历了好几次,封延之鼓起勇气向封父封母说了这件事,却被她们指责:“王妈跟咱们关系不错,手脚也麻利,做事情很利索,你应该反思自己,是不是在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了她。”
当时听完那一番话,他是什么反应来着?
封延之记不清了,大抵是脸色很难堪,最后怯懦地点头称是吧。
他在父母面前,总是这样狼狈,连他自己,都有些看不起自己了。
反正经历过那一次后,王妈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他告了状,自此对他的态度,终于不再是忽视,而是转为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了。
她时不时就要说两句怪话刺激他,甚至故意在封父封母面前说她坏话。
封延之不在乎王妈的针对,却在乎自己在封父封母心里的形象。他没办法,只有去找王妈求和。
对方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时不时就让他帮忙做家务,自己躲在一边玩手机。
封父封母偶尔看见了,却什么话也没说,只当没看见。
回忆毕,封延之食不知味地吃完面,放下筷子自嘲道:“真是窝囊。”
但他却无力改善如今糟糕的局面,他知道王妈只是趋炎附势的外人,一个让他不痛不痒的人。
只是一个外人,封延之不会对她抱有期待感,真正让他难过的,是至亲的冷漠和忽视。
小时候还没那么明显,只是不怎么和他说话交流,不来参加他的家长会。
等他上了高中,父母时不时因为他而吵架,从小时候的忽视,渐渐演变成略加修饰的厌恶。
可孩童的心思向来敏感,大人敷衍地掩饰自己的厌恶,久而久之,年幼的封延之也渐渐明白父母不像喜欢封故那样喜欢自己。
封延之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当是父母因为事业压力大,尽力不给他们惹麻烦,降低存在感,当一个乖孩子。
降低存在感的代价,是封父封母完全遗忘了他,甚至初二的时候,他们直接忘记给他交学费,导致他差点上不了学。
封父封母完全当他透明人,没有给他钱,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最后还是和封故说,拜托对方代缴了学费。
经过这一次,封延之明白,只有自己手里有钱,才会有安全感。
但他不敢找封父封母要钱,也不好意思频繁麻烦当时还在读大学的哥哥,只能自己想办法。
他当时年纪小,当童工没什么人要,所幸封父封母爱面子,送他读的私立贵族学校,周围有钱人很多。
他学习成绩还不错,便私下做了交易,帮那些成绩比较差的同学补课攒学费生活费。
因为贵族学校几乎没有学生通过这种方式赚外快挣钱,这件事就渐渐传开了,不少人给他给他编了一套励志又离奇的身世:
父母双亡的14岁天才孤儿,独立自强,靠自己养活自己!
这个谣言一开始封延之还不知道,只是奇怪为什么不少来找他补课的学生都会时不时投喂他,并且投以怜悯的眼神。
直到上了高二,有一个男生说要每个月给他十万包养他,他才知道这回事儿。
他试图澄清自己有父母,并且家境还不错,只是这个谣言已经传了三年,大家都深信不疑。
如今他这么解释,只被人当做自尊心强,不想别人知道他凄惨的身世。
解释无果,封无延只能当这件事不存在,继续老实当自己的家教,直到现在,哪怕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他依旧在给别人补课。
今天封故特意叮嘱了要注意学习成绩,封无延盘算着先暂时放弃家教的兼职,专心备考。
虽然他现在的分数够得上国内那两所顶尖大学,但如果一个不顺发挥失常,那就得不偿失了。
哥哥那样叮嘱他了,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哥哥失望。
晚上躺在床上,他又过了一遍英语单词,平时这个时间他都睡了,现在却因为明天的生日宴会兴奋得有些睡不着。
封故是家里唯一能记得他生日的人,在他的安排下,哪怕封父封母不在意封无延,也会出于封故的面子露脸。
并且,这也是唯一一天,封父封母不会因为他在场而吵架的日子。因此,很少见到父母的封无延格外珍惜这一天。
他闭上眼,嘴角带着笑,期待明天的生日。
困意渐渐来袭,半梦半醒间,他听见楼道有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凌乱又繁杂,听着不像是一个人上楼。
封延之迷迷糊糊按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两点。
是爸爸妈妈回来了么?
这么晚回来,是跟客户出去应酬了?
现在王妈应该睡了,他要不要起床,给他们做一碗醒酒汤。
可是爸爸妈妈见到他,可能会不高兴。
这么纠结着,封延之还是下床准备去厨房做两份醒酒汤。
醒酒汤只是借口,他已经太久没见到爸爸和妈妈了。
做了这么久的乖孩子,封无延想在生日这天任性一次,见一见他们。
端着做好的醒酒汤,封无延惴惴不安地端着汤上楼,心里祈祷着爸妈今天晚上心情好一点,不会责难他。
封父封母的房间在三楼,和他不在同一层。他小心翼翼地端着汤来到三楼。
隔着走廊,他没见到封父封母,反而是看到一个清秀的少年站在走廊上。
恍然一见,是完全没见过的陌生人。
封无延有些奇怪这人是谁,又为什么把这个人带到家里来?
他没想出来个所以然,就见封父封母从房间出来,脸上是喜气洋洋的神情,流露出肉眼可见的高兴之色。
封母更是温声对陌生少年道:“子卿,今天房间没收拾出来,你先将就着和我睡一晚……正好我也想多看看你,弥补失去的那段时光。”
封无延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封母温柔的神情,心里难以抑制地泛起一股酸涩之情:她们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和他说过话。
他远远看着,封母封父都争着拉陌生少年的手,不停地和他说话,少年则是微笑回应着,模样从容镇定。
他们三人之间形成了一股莫名的氛围,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其他人都插不进去。
这个想法来得莫名其妙,而封无延突然害怕被封父封母看见,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跑。
但已经来不及了,眼尖的封父叫住他,语气有些严厉道:“封无延,你躲在那里干什么?不是叫你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要上三楼吗?”
没法逃跑的封无延,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爸爸,妈妈,我给你们做了……”
“算了,我不想听你说话。”封父打断他。
找回了亲生儿子,封父心情愉悦至极,在见到封无延时,这份好心情全被毁掉了。
他被找回亲儿子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却忘记了思考如何处理这个冒牌货。
如今夜色已晚,封父决定明天再处理他,“你滚下去。”
封无延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回话,倒是旁边的陌生少年意味深长道:“这就是那位对吧?”
他话说的不明不白,在场除了封无延本人的两位却都听懂了。
封母眼神难掩嫌恶,语气很差道:“就是他,霸占了你生活的人。”
她眼睛瞄到封无延像根木桩子一样站在这,手里还端着两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嫌恶更上一层楼:“你怎么还站在这里,你爸不是叫你滚下去吗?听不懂话?”
在陌生人面前被父母训斥,封无延脸色涨得通红,只能低着头掩饰自己的狼狈,嘴里不停说着:“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
封父看他的窝囊劲儿就生气,没忍住踢了一下他的小腿,“别叫我爸,滚下去!”
被踢到的地方不痛,但手里的醒酒汤因为他重心不稳撒了一些出去。
看着被弄脏的地面,心下想着爸妈不让上三楼,只能麻烦王妈清扫了。
嘴里最后说了一声“对不起”,才端着两个碗下楼,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
手里的碗还盛着大半碗醒酒汤,浅黄色的汤倒映出他的脸,苍白的一张脸上,红红的眼角带着泪痕。
他苦笑反省着:“真是笨蛋,弄什么醒酒汤。”
爸妈根本没喝酒,他真的是净干多此一举的蠢事。
眼泪滴落在碗里。
为了不浪费,封无延将汤全部喝下。
他喃喃自语:“放冷了有点苦,不好喝,幸好没给爸妈喝。”
明明刚做出锅的时候,味道还行的。
“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啊。”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安慰自己:“没关系的,明天我生日,会好起来的。”
他竭力忘记刚刚封父封母说的话,不去细想对方话语中的恶意。
他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不安慰和欺骗自己,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从冰冷的现实中,汲取爱和温暖。
怀着悲伤的情绪入睡,睡梦中,他好像做了个梦,梦中的故事也是悲伤的。
但他早上醒来时,已经忘记梦到了什么,只有眼角还留着泪痕。
他照镜子,看着镜子里宛若游魂的人,苦笑一声。
拍了拍脸颊,封无延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今天可是特别的日子,一定不能丧脸。”
丧着脸,会让他们更讨厌的。
他精心挑选了一套衣服,简约的白衬衫黑西裤,配着尚佳的相貌,看着不再那么没精神气。
没有发自内心想笑的欲望,封延之强行扯出一个笑容来,推开门下楼朝着客厅走去。
本以为封父封母会像往常一般不在意他的生日,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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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却破天荒地让佣人布置了场地,客厅扎着不少漂亮的气球和彩带。
封延之本该高兴的,但回想起昨天封父封母对他说的话,还有见到的那个陌生少年,反而多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很快,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王妈用推桌推着一个三层大蛋糕走过来,注意到封延之看过来的视线,冷笑一声:“看什么看,这蛋糕也不是给你的……看你的表情,还不知道吧?真可怜。”
她表情中带着浓浓的讥讽和怜悯,活像在看一个可怜虫。
不好的预感渐渐加重,封延之着急追问:“你什么意思!”
王妈还没说话,封母从楼上走下来,对他冷笑道:“意思就是,你根本不是我们封家的孩子,而是一个冒牌货。”
听到这句话,封延之第一反应是茫然:“妈妈,你在和我开玩笑吗?我怎么可能不是……”您的孩子。
后面半截话,他突然说不出口了。
他大可以把这当成愚人节玩笑,但他清楚的知道,封母从来不和他开玩笑。
他迅速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却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茫然地看着封母,茫然重复着那句:“我不是您的孩子?”
封父也很快从楼上下来,旁边还跟着昨天见到的少年。
昨晚注意力都在封父封母上,现在封延之才真正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对方一张清秀的脸,眉骨却很英挺,确实结合了封父和封母的相貌,和封故也有五分相似,一眼看过去就是封家人的长相。
封子卿面带微笑,气质从容自信:“妈妈,这位就是在医院和我一起被抱错的孩子?”
“就是这个冤家,”封母眼眶红了,“如果不是他,你也不会在外面受那么多苦!”
一旁的封父也用眼刀剐封延之,语气带着憎恨:“如果不是他,我和你妈也不会误会这么多年。”
当年封母诞下第二子,封父自是对封延之宠着爱着,可当封延之到三岁时,五官渐渐张开,封父渐渐发现封延之和封母倒是还有两分相似,却一点都不像自己。
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就会渐渐生根发芽,他没忍住取了封延之一根头发和自己做了DNA鉴定。
结果也如他怀疑的那样,封延之和他确实没有血缘关系。
他得出一个结论:孩子不是他的,封母出轨了。
在一瞬间,他想要找封母闹,但这么多年的感情,伉俪情深,他如果点破封母出轨,他们的感情就彻底完了。
还有他这人最重面子,如果被戴绿帽子这事情传出去,他的脸就彻底没了。
所以思来想去,他没说。
但他忍不了这股气,时不时拿封延之起话头挑封母的刺,怀疑封母的人际关系,不准她出去见陌生男人。
一无所知的封母完全不明白丈夫为什么性情大变,无论她做什么,都无法挽回。长久下来,佳偶终成怨偶。
父母之间的纠葛,最终反馈到孩子身上。封父见到封延之那张艳丽的脸,就会想起这是野男人的种,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
封母则是觉得家里的和谐关系全因封延之被破坏了,久而久之,也厌恶起这第二个儿子。
就这样过了十八年,直到封父因因缘巧合遇见封子卿,看到他的长相,他福至心灵,调查了对方的背景,才发现医院报错的乌龙。
后面也去做了DNA鉴定,确定对方确实是他和封母的孩子,这才解开了这长达十八年的误会。
想看这些年的波折,封父眼神冰冷,对封延之憎恶道:“你对子卿没有一点话要说吗?你可是偷走了他十八年的幸福生活。”
封母冷哼一声:“和他说什么,一个白眼狼而已……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弥补子卿。”
她温柔地拉过封子卿的手,带着他切蛋糕:“今天晚上正好季家举办晚宴,我和你爸带你去见见人,过几天我们封家也会举办一场晚宴,我们会向所有人昭告,你是我们封家的孩子。”
封无卿笑得甜甜的,“谢谢妈妈。”
他很会来事儿,又对封父说了一句:“谢谢爸爸,谢谢你们为我做了这么多。”
相当和谐的氛围,封延之看在眼里,只觉得他们的热闹,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本应该嫉妒眼前父慈子孝的场景,可想到如今的身份,却是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本应该痛苦流涕,可心好像渐渐死去,变得一片麻木,连眼泪也流不出来。
他站在这里,像一棵扎根在沙地的老枯树,无知无觉,任由风刀霜剑往身上刺,让本就渐渐干涸的生命力愈发枯竭,逼近绝望的死亡。
他们在加速消耗着他对封家的爱,他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大门传来响动,封故提着一个礼盒走进来。
封无延眼神残存着最后一点光,下意识追逐着封故的背影,将视线投注在身上,用喑哑干渴的嗓子喊道:“哥哥……”
但封故像是没听见一般,没理会他,而是径直朝着封子卿走去,将手中的礼物递给他,面带真心实意的笑容:“欢迎回家,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哪怕知道此刻出声打扰不合时宜,但封无延还是像即将溺水的人那样努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哑着嗓子喊道:“哥哥……”
封故面带笑意地送完礼物,在听到封无延的喊声后,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封无延原本还想走过去,离封故更近一点,却被对方冷漠的眼神冻在原地。
这双眼睛,不再包含过往的关切,也不像封父封母那般厌恶和憎恨。
里面除了冷漠的情绪,空无一物。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封无延如坠冰寒,只觉得全身发寒。
慢慢的,身体开始回温,他也渐渐认清了现实:
原来不只是爸爸妈妈不要他了,哥哥也不要他了。
他现在一无所有了。
就像学校里流传的谣言一样,成了没人要的孤儿。
内心的光亮好像被一个黑洞慢慢侵蚀掉了,世界仿佛在崩塌。封延之眼中最后一点亮光也黯淡下去,纯黑的眼睛变得空洞虚无。
下一刻,一大股杂七杂八的记忆载入他的脑海,过强的冲击让他眼前突然一黑,之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客厅已经人去楼空,只有封延之一个人被丢在客厅里。
他没有管那群人的去向,而是坐在沙发上厘清刚刚被强塞入的记忆,消化着一个比自己不是封家孩子更可怕的信息:
他们现在的世界并非真实,他们所有人都生活在一本书中。
2. 宴会
虽然他身上发生了很狗血的真假少爷事件,但这本书并不是真假少爷文,而是一本无CP万人迷文。
所有人都是书中的角色,为闪闪发光的万人迷主角季疏鸿服务。
无论是他自己这个假少爷,还是刚刚回来的真少爷封子卿,都只是不起眼的角色。
他们所有的人,要么是背景板,要么是炮灰,最终都只是为了衬托万人迷季疏鸿有多么优秀的垫脚石。
他拿的是背景板身份,和万人迷几乎没什么交集,而真少爷封子卿就比较惨了,爱慕季疏鸿却求而不得,在做出一系列极端行径后,最终选择了跳楼自杀。
封无延冷笑一声,自己还圣母心发作怜悯起封子卿来了,明明自己的结局也没好多少。
书中的“封无延”被封家人抛弃,只能流落街头。因为没有自理能力,为了生存,“封无延”放下尊严跪在封家大门口求收留,却遭受封家人一顿冷嘲热讽后被无情赶走。
最终,那个无生存能力的“封无延”,在被赶出封家的第三十三天,因得了病没钱治死在天桥下。
封无延梳理着书里的内容,眼神微黯。
有些细节听起来很荒谬,譬如因为没有自理能力,舔着脸求封家收留这一点。
封无延自觉今天之后,已经断了和封家的情分。
以前那么委屈求全,事事顺着他们的心意,不过是因为他真的将封家夫妇当父母。
如今真相大白,封家夫妇血缘上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虽然他们做事绝情,但只要看成陌生人的无情,封无延便也释然了。
他曾经对王妈没有期待,因为归根到底,他们之间的关系是陌生人。
今天之后,他也不会再对封家夫妇有任何期待。
如今的他,宁愿去餐馆刷盘子,去工厂打螺丝,也不会弯着腰,跪着对曾经羞辱过他的“陌生人”夫妇摇尾乞怜。
由此看来,书中剧情并不百分百正确,但大致走向,和他过去的亲身经历基本符合。
书中是以万人迷主角季疏鸿的视角写的,关于封无延的内容其实并不多。
但今天会发生的一些大事,书中还是交代了的:今天季疏鸿所在的家族季家会举办庆祝宴会,而“封无延”会被封家父母带到宴会上去。
在这个时间点被带去宴会,自然没什么好事。
在那场宴会上,封家夫妇公开将他除名,转而将封子卿介绍给众人。
封无延收回思绪,视线落在茶几上,见上面竟真的放着一封晚宴邀请函。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句:7点开始,不准迟到。
封无延一眼认出纸条是封故写的。
他一直以来都很崇拜自己这个优秀的哥哥,读中学时成绩优秀,字也写的好看。年幼的封无延曾经模仿过他的字迹,不过被封父封母骂东施效颦后,他便没有再模仿了。
封无延拿起那烫金的邀请函,扯了扯唇。
以前举办宴会,封父封母都是带封故去,他几乎没有见世面的机会。
如今机会来了,却不是见世面的机会,而是去受羞辱的。
曾经求而不得之物,如今将要离开封家,也终究还是得不到。
封无延攥紧着邀请函,黑瞳颜色愈发深沉,像是能滴出墨来。
若是外人见到他的眼睛,一定会被吓一跳,误以为被恐怖片女主盯上了。
他回过神,视线落在变得有些皱巴的邀请函上,最终没有扔进垃圾桶,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其抚平。
*
季家晚宴上,璀璨的水晶吊灯投下亮光,照清楚宴席上每一张言笑晏晏的面孔。
今天季家举办宴会,是为了给他家公子季疏鸿庆祝学业,祝贺他成功保研升学的。
不过就是升学,还有特意大办特办,将圈子里的人都请过来,足以表现季家对他的重视。
不过季家对他的重视合情合理。季疏鸿在20岁时就凭借出色的商业头脑和铁血手腕,帮季家拿下了一个大项目,助当时已经渐渐衰败的季家起死回生,继续稳坐C城四大家的位置。
甚至如今在季疏鸿的操持下,四大家隐隐有以季家为首的趋势。
大家不说,但心里都清楚,季疏鸿已经是铁板钉钉的季家继承人。
封父羡慕季四光生出这样一个好儿子,虽然自家的大儿子封故也不差,只是还是比不了季疏鸿,至于二儿子……
想起今天的那堆破事儿,封父又有些头疼了。
有些事情应该尽早解决,快刀斩乱麻,拖着无论是对封家,还是对刚刚找回来的封子卿都不好。
他皱了皱眉头,问站一旁的封故:“那个冒牌货还没来?”
封故听到这个称呼,垂了垂眼,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手看了看腕表道:“我让他七点来。”
但现在已经将近八点,宴会已经将近尾声,封无延迟到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们两人,都没有想过封无延不会来这个可能性。
如果给人贴上标签,在他们眼中,封无延身上的第一个标签就是“听话”,听话得宛若一条家养的狗,主人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乖巧得不像话。
在封父眼中,听话是封无延身上唯一的优点。
但显然,这唯一的优点,在封父眼中也要消失了。
他语气变得有些烦躁:“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来。”
封故垂下眼睫,语气平缓,仿佛没有夹杂别的情绪道:“您不是在半小时前,就已经在圈内宣告了封子卿的存在,并把封无延除名了么,为什么现在一定要封无延到场?”
封父敏感地察觉到封故的情绪,哼笑道:“你好像对我的决定不满意,是觉得我对他做得太绝了?”
封故语气平淡,像是平淡的水,起不了一丝波澜:“没有。”
“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子卿,”封父捏了捏眉心,语重心长道:“如果不把事情做干净,说清楚,以后子卿一定会被那些人说闲话。”
封故下意识想问,保全了封子卿,那封无延呢?
但最终,他没有将这句会让封父不快的话问出口,只是转而问道:“这又和一定要让封无延到场有什么关系?”
封父:“你还记得,我们封家和江家联姻的事?”
封故回忆了片刻,答道:“封无延和江若生的亲事?”
他如果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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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错,这桩亲事是在封无延很小的时候定下的。
江若生那个花花公子,还是封无延名义上的未婚夫,虽然他们至今都没见过一面。
封父表情严肃:“家族之间的联姻再正常不过,我虽然不重视封无延,但当时他好歹也是封家的人,嫁给江若生也算门当户对,但如今他身份被撞破,和江家的婚事,自然也该作罢。”
封故拧了拧眉:“联姻作废,江家肯善罢甘休?”
这事儿说到底,还是他们封家理亏。
封父冷笑一声:“当然不肯,江庸那个老狐狸,说既然真少爷找回来,不如就让子卿来顶替这桩婚事。”
“您答应了?”
“不答应能怎么办?总不能真和江家闹翻,”封父说起这事,越说越气,“江庸没安好心眼,他那个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您说江若生?他又怎么了?”
封父:“他很爽快地答应了解除和封无延的婚约,但他有一个要求,在解约前,他想见封无延一面。”
封故这下明白为什么今晚一定要封无延到场了,合着是江若生还有花花肠子。
联想到江若生拈花惹草的作风,封故眉头皱得更紧。
他不免担心封无延今晚会不会遭遇不测,也担心以后封子卿嫁入江家的生活。
担心归担心,他知道自己就算说一点什么,封父也不会因他的话改变决定,反而会因为他的话感到不快。
所以他像往常一般,隐藏自己的真情实感,将自己变为一座无情的冰人,冷静对封父说了一声:“我去给江无延打电话。”
封父摆了摆手,“去吧,还是你最省心。”
封故刚刚拿出手机,就听见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这么晚了,还有人来?”
“不知道来的是谁,迟到这么久,敢不给季家人面子,是个人物。”
“有人见过他吗?长得还挺好看的。”
“不会是谁家的小情人闯进来了吧?”
有人接话,没有压低声音,显然不怕人听见:“你们不知道吗?这个就是刚被封家除名的封无延。”
“原来就是他啊,他来这里干什么,还不嫌丢人?”
“说不定是来这里傍大款的,他不是刚被封家赶了出去,以后没地方去,总得抱条大腿吧哈哈哈……”
宴会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封无延只当没听见这些人的冷嘲热讽,他环视一圈,试图找到封家人的身影。
他来这里,自然不是余情未了,还想见封家人最后一面,他没那么下贱。
他只是想验证,那本书中内容的剧情走向是不是真的正确。
所以他按照书里剧情写的那样,来到季家的宴会。
书里,他被封家人羞辱除名,之后失魂落魄地在大厅游荡。
之后他那个从没见过的未婚夫江若生,会主动上前向他搭话。
但他比书里晚来了一个小时,封家除名的情节大概已经过去,那么即将迎来的将是……
“美人,你就是和我江家退婚的封无延吧?”
封无延闻声看去。
一个穿着酒红色衬衫的男子,捏着酒杯朝他走来。
3. 初见
封无延收回视线,装作不知道他的身份:“你是?”
男子微笑:“你的未婚夫,江若生。”
江若生虽然是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却有着一副好皮相,最出众的是一双含情眼,看狗都深情。
被这样的一双眼注视,仿佛沦陷也是人之常情。
书中的“封无延”被封家人抛弃,失魂落魄不知何处可去,正巧在这个时候遇见了江若生。
江若生看上了“封无延”艳丽貌美的脸,将他选做下一个猎物,并借此展开攻略。
“封无延”很少和江若生这样惯会花言巧语的男子相处,又正逢失意的时候,一瞬间就被对方三言两语迷惑,宴会当晚就稀里糊涂将身体给了对方。
江若生拿他当情人看待,对封无延也算无微不至,和他欢好了一周。
只是花花公子的本性作祟,他对性格柔顺的封无延新鲜感很快就过去了。
又正巧遇见他的新未婚妻封子卿,他立马将兴趣转移到封子卿身上,毫不留情地和“封无延”断绝了关系。
再次被抛弃的“封无延”伤心欲绝,自此一蹶不振,靠在天桥下乞讨维持生活,最后病死天桥。
当时看完这段和江若生有关的未来时,封无延甚至有些想笑。这段即将发生的剧情,在他看来,就是恶俗的三流小说。
今天他出现在这里,真的如书中剧情所说那样遇见了江若生,如此,他已经确定剧情的真实性。
如果他不做出改变,病死天桥的结局真的有可能成真。
他绝对不会让这种未来应验,他要做出改变的第一步,便是不和江若生扯上关系。
封无延思考着怎么从这场宴会脱身,就听见一旁的江若生轻笑道:“怎么在走神?是不愿意谈封家的事么。”
封无延回神,看向这只正在表演开屏的花孔雀:“您想说什么?”
花孔雀本人见夺回了他的注意力,轻轻一笑,朝前走半步,手亲昵地搭在他肩膀上:“我还没有和你解除婚约……我现在很喜欢你,如果你愿意和我交往,我保证,不管封家人怎么对你,我会护着你。”
封家提出解除婚约的时候,江若生不是很意外。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封家的那点破事儿他也有所耳闻。
本来退婚这事儿,应该由他们江家提,没想到封家却先找上门。在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那位从来没见过面的未婚妻很可怜。
所以,他才会在封父提出退婚的时候,要求最后见封无延一面。
他实在好奇,他这位未婚妻在知道自己彻底被封家抛弃,当做没有价值的垃圾扫地出门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虽然没见过封无延,却听说过自家未婚妻的一些传闻,概括起来就是:一个阴郁自闭的貌美小可怜。
在面对无情的封家人时,他应当是做不出在公众场合对封家人破口大骂、暴力撕打的泼妇行径的。
估计是更像风吹雨淋的小白花,被封家人欺负得很可怜,泫然欲泣,却又不敢落泪,只能一个人故作坚强,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
这种性格,恰好是他喜欢的情人类型。因为缺爱非常容易攻陷,恋爱的时候好拿捏,就算突然分手也不会缠着人。
他期待着和封无延见面,并设想了很多,但等真的见面时,他没想到对方的反应会这么的难以形容,用一个词准确形容的话,应该说是平淡?
他故意提起封家人,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封无延的表情。
却见对方听到封家,那双黑如点墨的眼睛没有任何变化,面上更是一丝波动也无,就像是听到陌生人那般无动于衷。
封无延感受到对方手掌放在他肩膀上,生理性产生厌恶感,不自觉退后一步,略带烦躁地看向他。
江若生手落了空,笑了笑,随意地换个动作抹了抹头发,故作风雅道:“我想错了么,本以为是柔软的小蛋糕,没想到是一道硬菜。”
封无延懒得想他话里是什么意思,连理由都懒得找,准备转身离开时,就听见自宴会为中心蔓延,接连爆发出一片掌声。
他寻声看过去,旁边的江若生嗤笑一声:“是主人公终于登场了吗?季疏鸿这家伙,真会搞排场。”
他没说什么好话,但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满含欣赏。
封无延当没听见他的话,只是看向远处拥挤的人群。
隔得太远,他看不清季疏鸿的相貌,只瞧见一头显眼的银发在人群中若隐若现。
身着华服的年轻少爷小姐,都失了礼仪,抛下往日的矜骄,朝着一个人簇拥而上,渴望得到那人的关注,和他说上一句话。
一圈圈的人拥挤而上,围得水泄不通,活像一个小型追星现场。
江若生也远远看了两眼,感慨道:“哪怕没有和他深入接触过,也能看出他是一个有独特魅力的男子,对吧?这世界上讨厌季疏鸿的人,估计还没出生。”
没得到回应,江若生偏头,却见原本站在这里的封无延,早就不见了踪迹。
*
封无延对季疏鸿没什么兴趣,目的已经达成,原本想着就这样回家,却发现远处的封故正朝他走来。
他不想面对封家人,除了平添坏情绪,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他逃跑了,躲了起来,躲在封家人很难找到的地方——二楼的阳台。
几乎所有人都在一楼看季疏鸿,二楼没什么人,封无延得以喘息。
靠在天台上,吹着凉凉的夜风,封无延心中千愁万绪,不知道如何排解。
他难过的时候,一般会躲在房间里哭,静静哭一场就好了。
但那是还小的时候,过了今晚他就满18岁,是大人了,不能随便哭。
那大人又是怎么排解坏情绪的呢?
他摸了摸口袋,里面放着他唯一的朋友送给他的成年礼物,一包烟,祝贺他成为了大人。
他掏出烟盒,从里面取出一根细烟,学着别人的样子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做完这一步,他停了下来,没有再动。
“是没带火机?”略带笑意的声音传入耳畔,“我借你。”
封无延方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听到这道声音,才注意到阳台边还有一个人。
月色与灯光之间,封无延看清了那人。
那人有着一头银短发,肤色洁如白雪,容貌隽逸,气质如温柔的月光般皎洁,见之难忘。
见封无延没有回答,那人桃花眼微弯,又问了一遍:“需要火机吗?”
封无延回过神,静静地点了点头。
对方向他靠近,封无延下意识伸出手。
一阵清风掠过,火机递了过来。对方的指尖擦过封无延的掌心,短暂的一触即分,火机落在手心,似雪落般轻柔。
封无延不清楚刚刚是什么感觉,只能竭力忽视。
那人看他还傻站在原地,轻笑一声:“好呆,你手上的是女士烟吧?”
封无延再次回神,他没听清对方说他呆,只老实答后面半截:“不清楚,是朋友送的。”
“原来没抽过啊,”那人自言自语道,“那我好像办了一件坏事。”
封无延不再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借着他的火机点燃手里的烟,“谢谢。”
他把火机递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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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接过,像是随口聊天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封无延沉默一瞬,纠结了一秒要不要编个身份后,如实报上自己的大名。
那人听到他的名字,倒是没有像刚刚见过的宾客那样给出奇怪的反应,而是点了点头,相当守礼地报上自己的名字:“季疏鸿。”
封无延原本半睁半合的眼睛,瞬间睁大。
原来他就是季疏鸿!
季疏鸿却误会了他的意思,笑了笑:“其实楼下那个是我弟弟,我让他染了银发,帮我应付那些宾客。”
封无延有一瞬间的混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原来眼前的人就是季疏鸿,这么看着,其实除了皮相,也没什么很特别。
回想起楼下“季疏鸿”被人簇拥的场景,封无延的表情有一丝阴郁。
原来真正的季疏鸿,是一个会骗人、任性荒唐的坏家伙。
这样一个坏家伙,只是因为是主角,就可以获得那么多人的喜爱吗?
真是太过轻松,也……太不公平了。
封无延知道,他现在的恶意来的很莫名其妙。
理智告诉他,季疏鸿没有伤害过他,他现在所有的负面情绪,只是因为嫉妒作祟。
可当他想到眼前的人是季疏鸿后,情感上没有办法不去讨厌他。
只是因为季疏鸿是主角,他就可以一辈子顺风顺水,得到所有人的关心爱护。而他只因生为炮灰,就要被身边所有人嫌弃厌恶。
这样的他,怎么能不讨厌季疏鸿?
他偏过头,竭力压制自己的恶意与厌恶,不让对方看出来。
但对方好像察觉到什么,“心情不好吗?要不要吃巧克力,吃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
说着,他从西裤里掏出一颗酒心巧克力。
封无延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有些应激道:“不用!”
他的尾音有些高,季疏鸿一愣,显然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
封无延也反应过来,刚才的反应好像有些过激了。
明明对方是好心,他却是这个反应,一定很扫兴吧……
这副糟糕的模样,别说是季疏鸿,就连他自己都看不上。
封无延抿了抿唇,将自己的消极情绪收好,佯装镇定,体面补救道:“谢谢你,但我不爱吃巧克力。”
他在说谎。
季疏鸿还没来得及接话,就见对方像是不愿意再和他聊,匆忙转身离去。
看着对方清瘦的背影,季疏鸿若有所思:“好像真的讨厌我,刚刚明明不是这个反应……是因为知道我是季疏鸿么?”
真新鲜,居然碰见一个讨厌他的人。
季疏鸿扬了扬唇,也准备离开阳台,余光凑巧瞥见落在阳台栏杆上的一包香烟。
他拿起栏杆上的香烟,向下面一楼望过去,没看见封无延的身影。
“看来不只是很呆,还有点冒失。”
本来想将这包烟交给保姆,让她帮忙寻找失主。
但想起对方说这包烟是朋友送的,怕保姆做事不上心,季疏鸿索性自己收起来,亲自等对方送上门来。
季疏鸿看着手里开封了的香烟,沉默一瞬。
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叉,只是一包普通的烟,就算是朋友送的,对方也不一定会找上门来。
但万一对方会来呢?
季疏鸿左右脑互搏几秒后,叹了口气,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就当报酬了。”
他抽出来一根烟,却没有点上,只是端详片刻后,又放回了烟盒,忍不住轻笑:“猜对了,真的是女士香烟。”
4. 叶母
封无延下楼,直奔宴会大门,却被看见他的封故拦下来了。
封故语气寻常,像往常一般交代他:“爸爸在找你。”
封无延现在抛开了亲人滤镜,看这些人,只觉得分外可笑。
他们为什么可以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若无其事地和他说话?
封无延心中冷笑,面上面无表情道:“如果是退婚的事,我已经见过江若生,你可以交差了。”
封故意外他会猜到封父的企图,不动声色皱了皱眉:是做得明显,被他猜出来了么?
他有意想解释,但下一秒又觉得没有必要,所以只是沉默。
封无延语气冷漠:“如果你没有其他事,还请让开路。”
封故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冷漠,又带些反叛。
这种感觉让他不舒服极了,但他还是勉强忍耐道:“你要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不用你操心。”封无延掀了掀眼皮,第一次直视封故,看着他的眼睛。
他以前恐惧封故的眼神,怕在他的眼中看到否定和厌恶。
但如今看来,曾经的担心完全没必要。
他曾经认为如高山般难以超越的人,此刻也只是如普通人一般,露出意外和无措的神情。
其实,也就这样,封无延想。
“你怎么和你哥说话的!”封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还不跟你哥道歉!”
封无延惊讶:“您不是已经将我从封家除名了,我现在可不是封家人,自然也没理由向你们道歉。”
或许是曾经活得太压抑,压抑到极致,开始触底反弹,封无延只想将曾经受到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他看着封父的脸,突然轻笑:“还是说你们封家人就是如此‘会做生意’,既不想我吃封家的红利,又希望我像一条狗一样被你们呼来喝去?封总,你们这种行径,用一句俗话来说,就是当了……还要立贞洁牌坊。”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轻飘飘的,却相当有分量,直接点燃了封父的怒火。
“你这个逆子!混账东西!”
封父从来没有被小辈这么顶撞过,怒火涌上心头,脸涨得通红,想要大骂封无延。
但他注意到周遭宾客的视线,向来顾忌面子的封父,不方便说出其他恶毒的话,只能憋屈地一直重复那两个词。
封无延就没有这个顾忌了,肆无忌惮地放飞自我:“您在家里不是有各种话羞辱我么?怎么在这里就装起大尾巴狼了?果然,论起装模作样,这宴会上的人都排不上号,您得属第一。”
封父被气得气结,抖着手指着他,“逆子!封家就不该养你这个白眼狼!”
封无延微笑,看着封父这副想要发作又不得机会的样子,只觉得万分好笑。
“够了,”封故冷声道,“你不该这么顶撞爸爸,你如果还有几分理智,就该知道这样做,对你没有半分好处。”
封无延现在,只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学生,还无依无靠,想要拿捏他实在太容易了。
封无延也知道这个道理。
他对着封故叹了一口气:“我也想做体面人,大家好聚好散,但你们偏偏要上赶着来犯贱,你们既然上赶着来,不骂你们一顿,就太对不起你们了。”
封无延前半辈子受尽委屈,不管之后的人生如何,他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都是炮灰,谁也不比谁高贵。
要是封家把他惹急了,他就投奔别家,凭借书中剧情优势让封家倒台!
反正光脚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和他们爆了。
封故不知道他有这么危险的想法,只是习惯性批评威胁,希望对方能服软认错:“封无延,希望你之后,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封无延不为所动,同样横眉冷对,“拭目以待。”
说罢,也不管他们的反应,直接出门而去。
走出富丽堂皇的宴会厅,外面一片漆黑,一副萧条景象。夜风吹拂着瘦削脸颊,封无延站在大街上,不知道去往何方。
他知道,走出这里,他和封家就再没关系了。
难免失落,但更多的是解脱。
“一个人生活,应该也还不错,”封无延强行打起精神,给自己安排事情做,“过两天去把身份证上的名字改了好了。”
是直接叫无延,还是改一个好听的姓好呢?
他不着边际地想着,就听见旁边有一个女人冲他轻轻喊道:“延延?是延延吗?”
听声音能听出上了年纪,但嗓音温柔,让人心生好感。
封无延看过去,就见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中年女子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相貌俊秀的少年。他估摸不出少年的具体年纪,只觉得应当和他年岁相仿。
见封无延没回应,中年女人又神情激动地追问:“是延延对吗?”
“妈,照片对得上,”少年开口道,“你好,我们是你的……亲人。”
少年斟酌了一下语言,怕对方觉得冒昧,最终选择了亲人这个不近不远的词。
封无延看着眼前这对母子,回忆书中剧情,终于对上了号。
在他接连被封家和江若生抛弃后,他已经心如死灰,还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就在这时,一对自称是他妈妈和哥哥的母子找上来,说要接他回家。
接连受过两次严重创伤,不愿再信任别人的“封无延”,自然是不愿再相信这对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母子。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们,后来这对母子又好几次找上他。他当时抑郁症发作,情绪爆发,对他们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自此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对母子。
如果他没记错,这对母子应该就是他亲生妈妈和亲哥哥,妈妈叫叶紫云,哥哥叫……
见封无延久久没反应,少年再次开口:“我叫顾松雪,你应该就是封无延,对吧?”
对封家人封无延可以口出恶言,对有恶意的人他可以横眉冷对,可在面对带着善意的血亲时,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所以他只是呆呆地点头,“嗯,我是。”
怕对方觉得敷衍,他又像害羞的蜗牛一般慢吞吞补了一句:“我是封无延。”
少年还没来得及接话,旁边的叶紫云已经眼眶通红,伸出手环抱住封无延:“太好了,孩子,我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你……”
女人的怀抱很温暖,封无延鼻尖能闻到淡淡的柠檬香,是女人洗衣粉的香气,是贵妇们完全不会使用的味道。
这淡淡的柠檬香气,将他从虚伪繁华的空中楼阁拉到真实的烟火人间。
两人肌肤相贴,温度相互传递,体内相似的血液好似在翻腾共鸣。封无延大脑放空,静静铭记此刻的感受。
叶紫云这温柔的一抱,让封无延记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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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在不久之后,他会很快意识到,自己或许又要重蹈覆辙了。
这是他逃不掉的命运,这一辈子,他都将逃不出名为亲情与爱的桎梏。
不知道抱了多久,叶紫云松开他,抹了抹眼角的泪:“孩子,跟妈妈和哥哥回家好吗?”
这样直白的请求,封无延犹豫了。
他前不久才刚决定一个人生活,可命运之神又偏要作弄他,在下一刻,让叶紫云出现在他面前。
看着眼前这个红着眼眶、眼神透露出小心翼翼的期盼的中年女人,封无延无论如何,也无法狠下心拒绝。
所以他轻声问道:“我有住的地方吗?”
叶紫云眼神亮起,嘴角扬起,情不自禁流下开心的泪水,她不想在封无延面前丢丑,抹去眼泪,发自真心笑着,语气温柔:“有的,我们都准备好了……跟我们走吧?”
就这样,封无延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跟他们上了出租车。
坐在后座出租车上,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封无延,没忍住自嘲一笑。
原来,他和书中的“封无延”也没太大区别。
书中的“封无延”沉溺于江若生编造的虚假幻梦,他则沦陷于眼前这个名为叶紫云的女人,带来的不知真假的温暖。
叶紫云因为想多看看封无延,拒绝了顾松雪让她坐更舒服的副驾驶的请求,和封无延一起坐在后排。
她余光一直关注着封无延,在发现对方突然笑了,只以为对方接受了他们成为一家人的事,心里的负担放下一半。
下一刻,她听见封无延突然问道:“冒昧问您一句,您怎么会想到在这里找我?”
封无延细细思索,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他几乎没做什么,遇见叶紫云母子的时间却提前了这么多。
“我们问封家人,他们说的,”前排坐在副驾驶的顾松雪接话,“说你会出席这场宴会。”
封无延了然,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书中他没有在这个剧情点遇到叶紫云了。
当时的“封无延”被江若生三言两语俘虏,压根就没出这个宴会的酒楼,直接在三楼滚了一夜床单,第二天下午才拖着酸痛的身体离开。
后面他又和江若生厮混,出入各种声色场合,神出鬼没,叶紫云母子找不到他也正常。
封无延想到书中的“自己”干的那些荒唐事,有一些头疼。
他沉默一瞬,想到一个问题:“所以你们就一直在这里等我?”
顾松雪轻声回道:“嗯。”
但他们没邀请函,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等。
封无延淡声道:“只是等待,效率太低了。”
顾松雪语气坚定:“他们说你会出席宴会,我们会等到的。”
像是为了让封无延相信,他补充了一句:“一定。”
叶紫云听到两人的对话,脸上露出笑容:“松雪说的没错,我们现在就等到了你。”
这次,封无延沉默得更久,他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为了找到他,没有别的手段,只能听封家人给的消息,在这里蹲守。
如果他一直不出来,他们又会在外面等他多久呢?
会不会等到宴会结束,等到宴会散尽,等到最后一个宾客离去,等到曦月西沉旭日东升,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失望离开呢?
这一刻,除了心疼,他突然升出了一股强烈的憎恨感。
5. 温情
他憎恨封家人。
明明封家可以直接告诉他叶紫云在找他,为他们牵线搭桥见一面。
但偏偏他们什么都不说,让他蒙被在鼓里。
对叶家母子,也是玩弄一般,给出似是而非的信息,乐意看他们费更多的功夫寻求一场重逢。
当然,他知道,封家没将只是普通人的叶家母子放在眼里,他们真正想针对他的人是他。
既不屑于他的价值,要将他赶走,又不希望他跟了叶家之后就忘记封家施舍给他的恩德,希望他像哈巴狗似地永远忠诚于封家,所以才施展出这种不痛不痒的绊子。
封无延不介意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封家人,在他眼里,封家人就是这种人——拥有“上层人”刻在骨子里的劣根性,自私、卑劣。
封无延眼神阴郁。
叶紫云一直观察着他的神色,此刻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是怕到新家不适应么?”
封无延反应过来自己难看的脸色似乎引起了误会,解释道:“没有,只是想到了一些事,心情不太好。”
叶紫云理解他,但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宽慰他,只能略显笨拙安慰:“我们家家境不是很好,可能没办法给你很好的生活条件,但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和你哥一定会尽力满足你。”
坐在前排的顾松雪没说话,可能是默认了。
从来没有人对封无延说过这么纵容的话。
他听到这句话时,第一时间不是感觉喜悦和幸福,而是感到一阵沉重的负担。
就像是给习惯喝冰美式咖啡的人,送上一杯加糖版珍珠奶茶,不仅不习惯,还可能消化不良。
封无延就像是整个人裹在棉花糖里,绵柔柔的,却绑住了他的手脚,一整个动弹不得。
他已经习惯应对恶意,如今面对这般过于激进强烈的好意,反而不知道如何应对。
所幸前排顾松雪突然开口道:“我妈只是习惯性说大话,你要是让她把封家买下来,那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封无延听了,没忍住轻笑。
看来他这个哥哥看着成熟稳重,但性格也没那么大方宽容,对封家也是有些许怨气的。
叶紫云以为封无延是在笑她,有些不好意思,对顾松雪佯装嗔怒道:“你这孩子,怎么拆你妈的台?”
封无延淡笑:“您别怪他……我不会让您买封家的,那块地太埋汰。”
叶紫云一愣:为什么延延,好像对封家很不满的样子?
当然她没有直接问,而是看似不经意问:“怎么个埋汰法?”
封无延几乎是不加思考脱口而出道:“烂人太多。”
叶紫云没有怀疑他说的话,心下暗暗心疼他受苦,又转而想到另一个问题:要是封家人不好,那她的子卿……
但这种话,明显不适合直接问封无延,她只能暗自着急,琢磨着等下找个时候给封子卿打个电话。
“到了。”出租车司机大叔开口。
叶紫云说他们家境不好并非自谦,他们到站的地方是C城外三环的贫民区。
一栋栋破旧居民楼没有规划地胡乱摆落,是没人管理的三无地带,唯一的好处大概是不用交物业费。
居民楼是老房子只有步梯,几人爬到五楼,叶紫云打开门,封无延走进去。
房子整体空间不算大,不到70平方又硬整出三室两厅的布局,略显拥挤。设施还算齐全,家具陈设整洁有序。很多地方摆放着装饰品,富有生活气息。
叶紫云招呼封无延道:“前面就是你的房间。”
她带他走进一个空房间。
理所应当的,这个房间也不大,却胜在干净整洁,也没有其他人的生活气息,明显是提前用心收拾过的。
像是怕他嫌弃,叶紫云有些局促:“比不上你以前住的,希望你别介意。”
封无延摇摇头:“比我们宿舍好很多。”
其实这句话是宽慰叶紫云的,他上的是私立贵族学校,里面的设施都是顶尖的,宿舍更是豪华单人公寓。
叶紫云稍稍松了口气,又看向他:“那你就先放心住这儿,缺什么和我说,不用不好意思……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宵夜?”
封无延摇头,“我不饿,麻烦您了。”
叶紫云面带笑意:“我们之间,哪用说什么麻不麻烦。”
她又和封无延攀谈了几句,最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人走了,封无延松一口气:他真的不擅长应对长辈。
躺在柔软的床上,封无延思索着自己的未来。
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他得好好准备。
大学是一定得上的,但他手里也没什么钱,封家不会再给他提供任何经济支持,他得想办法赚钱。
就这样思索着睡了,半梦半醒,他似乎沉入了一个黑甜的梦。
第二天清晨他起了个大早准备做早饭,出房间就见桌上已经放好了包子豆浆,顾松雪正拿着油条啃。
昨晚高冷的小仙男此刻坐在这儿啃油条,嘴角还沾着豆浆渍,画面相当有反差感。
顾松雪见到他来,招了招手:“来食。”
封无延没有客气,坐下来啃包子。两人都不算话多的类型,一时相对无话。
顾松雪先吃完,他拿餐巾纸擦干净嘴,“起这么早,是要出门么?”
封无延端起豆浆抿了一口,“身份证件还在封家没拿走,得回去一趟。”
顾松雪:“要不要我送你?”
“嗯?”
对方:“我有车。”
楼了楼,封无延看着眼前这一辆自·劳斯莱斯幻影·行车,忍不住嘴角抽搐,“原来车是自行车吗?”
“算电动车,”顾松雪道,“我给他装了发动机。”
封无延叹为观止,“你这是违规改造。”
顾松雪一本正经道:“我没被抓到过。”
封无延:“……”要我夸你吗?
他下意识看了眼顾松雪的神情,见对方面色冷淡,眼神却难掩期待。
封无延心下叹气,面上还是道:“竟然会组装发动机,实在太厉害了哥……所以我要坐哪里?”
顾松雪嘴角轻扬,指了指自行车后面的宝宝专座,语气带着淡淡的愉悦:“那里。”
封无延:“……”
最终他还是没有拒绝。
封无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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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很瘦,可以侧坐在宝宝专座上,他选择用这种方式保全颜面。
天朗气清,两名少年行驰在街道上。
风吹拂过面颊,带来夏日的气息,封无延随手捋了捋碎发,看着眼前迅速变换的景象,不禁会心一笑。
温馨舒适的房子,友好温柔的新妈妈,面冷心热的新哥哥,一切好像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看着离得越来越近的封家,封无延心下坚定,他一定要改变自己糟糕的结局,走向新的人生。
到地方顾松雪停下车,“用不用我陪你进去?”
封无延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不出意外,他今天又会和封家闹得很难看,他不能将顾松雪也拉下水。
顾松雪也没强求,“那好,我在外面等你。”
“可能花费的时间会很久,你不用等我了。”
顾松雪摇头:“我不着急,遇到什么困难,给我打电话。”
说着,他掏出手机,就要和封无延交换联系方式。
封无延心头一暖:“谢谢。”
顾松雪点头,心下遗憾没有听到对方再喊他“哥”。
封无延不知对方的心思,做好心理准备走向封家。
封家大门是指纹锁,封无延试了试自己的指纹,果然不出意外地解不开了。
他干脆敲门,不一会儿王妈打开门,看到封无延的脸时,露出嫌恶神色:“你怎么还来?”
“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封无延进门。
王妈讥讽:“封家哪有东西是属于你的。”
“我的身份证件,”封无延冷笑,“它不属于我,难道属于你这个长舌妇?”
“你!”王妈要被气死了,她完全没想过,以前任由她欺辱的家伙,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真是牙尖嘴利!”
封无延懒得搭理她,径直上二楼走入房间。
果然没意外的,曾经属于他的房间,已经放满了封子卿的物品。
王妈急急忙忙追上来:“你乱开门干什么!你的破烂放在杂物间,要找去那里找!”
这冒牌货要是弄乱了子卿少爷的东西,她可就要倒霉了!
想到这里,王妈不由得对封子卿心生怨气:刚住进来一天就摆主人架子,要清扫这里要打扫那里,事儿真多,这破脾气还不如冒牌货!
产生这个想法时,王妈吓了一跳,赶紧把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封无延去杂物间找到了自己的东西,属于他的东西很少,打包起来也就一个行李箱。
他拖着行李箱,正准备离开封家时,就见穿着一身居家服的封故从楼上下来:“封无延,你等一下,我有话同你说。”
封无延挑了挑眉:他昨晚都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这样封家人都还要黏上来?
封故靠近他,“江若生同意取消和你的婚约了。”
“为什么告诉我,是想看我有什么反应?”封无延笑了笑:“恭喜封家?”
封故淡声开口:“但他有一个条件。”
封无延有一个不好的预感,他拖着行李向后撤步。
下一刻,他听见封故道:“江若生要你和他玩半个月。”
6. 赵狗
封无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发出一声冷笑,语气讽刺:“你们将封子卿卖给他还不够,还想拉我这个局外人下水?”
封故默了默,也知道自己理亏,但为了封家的利益,他还是态度强硬道:“你必须去,就算你现在脱离了封家,你也无法反抗我们。”
他步步紧逼,“你马上就要高考了,封家有很多手段阻止你考试,就算你被大学录取,我们也会联系他们取消你的录取名额。”
封无延恨恨地看着他,又蓦地一笑,“你们封家,还当真是只手遮天……但人生可以有很多条出路,你们无法掌控我的人生。”
“我们能,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前途,总要考虑别人吧。”
封故眼神微沉,语气不急不缓道:“刚把你接回来去的叶紫云母子,我听说她那个儿子还在上大学。”
这一句话,无疑触了封无延的逆鳞,他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通红:“你们冲我来!不要牵连别人!”
看曾经的弟弟露出这样憎恨的眼神,封故心头微动,泛起一股酸感,像是被根针扎了,不舒服极了。
他忽视这股糟糕的情绪,继续冷声道:“我们会不会针对叶紫云母子,取决于你的选择。”
“你们封家简直混账!”封无延没忍住,伸出拳头垂在封故肩膀上。
封故闷哼一声,受了这一拳,仿佛这样心下的愧疚感减轻些许,“所以你想好了么?”
“你们都这样威逼了,我还有别的选择么。”封无延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他没得选,甚至没必要分析利弊,但又重新掉回封家的陷阱,他不甘心。
所以他语气冷酷道:“你们封家人想要人做事,只会语言威逼,行动上不给表示?”
封无延从来没向封故讨要过东西,所以他这一提,封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要什么?”
封无延看着他的脸就恶心,语气讥讽:“当然是要钱啊,大少爷。”
昨晚他还想着高考完打工赚钱,如今看,打个锤子的工!
不薅封家难消他心头之恨!
封故默默从兜里掏出一张卡,“你先用着。”
“多少?”
“……十万。”
封无延讥笑:“你们封家是不是要破产了?”
封故解释:“我不能挪用大额资金,如果爸知道我给你钱……”
话说到这个份上,封无延也好再追要更多。
不是他心善,而是担心要多了,阴险的封家人反手诬陷他勒索,那事情就很麻烦了。
封故见他收下卡,报了一串数字:“这是江若生的联系方式,我现在可以送你去见他。”
封无延嘲讽:“这么迫不及待扮演老鸨这个角色?”
封故心下又是一刺,生出一点委屈: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过了短短几天,曾经那么濡慕他的弟弟变成了这副模样,处处与他针锋相对,与他为难。
他太不习惯了,但封家继承人的身份让他拉不下面子示弱。
他只能假装冷淡地解释:“江若生不是会霸王硬上弓的人,只要你不主动,他不会对你怎么样。”
封无延不想再理会他,和他多说一句话都嫌恶心。
见对方不算配合的模样,封故只能自己联系江若生,问到对方家的地址,他对封无延道:“今天你必须去见江若生,是我送你,还是你自己过去。”
封无延:“我自己去,和你多待一秒都是折磨。”
说完,他便拖着小行李箱朝门口走去。
封故听完他那句话,再也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说话?”为什么突然这么讨厌他?
难道封无延对他就一点情谊也不讲么?
封无延没有回头,只是逃离封家的速度更快。
直到大门关上,封故也没有得到答案。
呼吸到新鲜空气,封无延稍稍放松,看着还等在外面的顾松雪,他拖着行李走过去,“久等了。”
“不算久,”顾松雪落在他的小行李箱上,难掩惊讶,“只有这一点东西吗?”
封无延明白他的弦外之音,风轻云淡道:“那些东西是属于封家的,不属于我。”
顾松雪不善言辞,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所以他沉默了,反倒是封无延语气轻松道:“能麻烦你帮我把行李运回去吗?”
他的行李箱很小,应该正好能放下。
顾松雪点点头,歪头问道:“你不回家吗?”
“嗯,”封无延不愿将无辜的人卷进来,所以干脆隐瞒道,“有点事,可能回来的会比较晚。”
顾松雪抿抿唇,“那我们做好晚饭等你回来。”
封无延心头一暖,“好,我一定提前回来。”
等顾松雪开着他那辆“劳斯莱斯幻影”离开,他便打了辆出租车去江若生家。
江若生家住别墅区,这一带住的人非富即贵,封无延在保安再三排查下,甚至迫不得已打了一通电话给江若生,才终于被放进去。
别墅区房子都很低矮,不会超过四层楼高,每家住户都是单独一栋别墅。
封无延按照江若生说的方向找位置,走到附近,他注意不远处亮眼的蔷薇院子。
艳红的蔷薇花顺着藩篱顺延而上,一簇簇结伴相拥,绚丽至极。
蔷薇藩篱呈方形,将中间的别墅围了起来。而四层楼高的别墅房顶上也种满了蔷薇,沿着墙壁顺下来,足有十几米长。
封无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童话故事里居住在城堡里的长发公主,这蔷薇花藤像极了公主的头发。
就是不知道这栋别墅里住的是哪一位公主了。
封无延自娱自乐地笑起来,就听见旁边有人道:“是封少爷么?江少爷让我来接你。”
他寻声看过去,见对方的穿着,猜测是江家的佣人,便点了点头:“是我,但不必叫我少爷。”
对方顺从地点头,带着封无延朝着前面走。
封无延的方位没找错,江若生的家就在蔷薇院子旁边。他走进门的时候,江若生正在客厅和人说笑。
和江若生说笑的两个人,封无延凑巧都认识,一个是封家刚领回来的真少爷封子卿,另一个则是赵家的少爷赵决明。
赵决明和封无延从小一起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他算是封无延唯一的朋友,他生日的那包烟就是赵决明送的。
江若生看到封无延,放下手里的牌,冲他点点头:“来了?”
说说笑笑的赵决明也看到了封无延,微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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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延,你怎么在这?”
江若生意外:“你也认识封无延?”
赵决明交代:“表哥,我和他是同学兼朋友。”
江若生眼眸微深,“原来你们有这种交情,怎么不早告诉我呢?”
赵决明挠头,有些莫名其妙。
他和封无延就是普通朋友,有什么必要特地说呢?
而且他跟自家这位表哥其实也没有怎么走动,怎么可能莫名奇妙说他和封无延的关系呢。
如果不是因为封子卿说要来找江若生,他可能大半年都不会见上这位表哥一面。
封无延看着在场的三人,突然轻笑道:“这里还挺热闹的,这么看来,我不是非来不可。”
他从前留着长长的头发,表情总是一脸阴郁,畏缩胆怯,哪怕笑也总是压制着,低头不让人看见。
如今将头发用皮筋随手扎起来,露出明艳的面容,却又总是摆出冷淡的脸色。
现在乍然一笑,灿然至极,江若生看愣了,半晌回过神,接话道:“不会,你才是今天的中心,他们都是附带的。”
赵决明不在意表哥的话,一旁作客的封子卿却不舒服了。
但他面上不显,而是温声细语道:“既然江哥又有朋友来,那便一起来玩吧。”
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架势。
封无延直接无视了他,对江若生道:“既然你有人作陪,我就先走了,改日作陪。”
现在赶回去叶家,应该还能赶上中午饭。
江若生笑道:“你别走,知道你要来,我可是特地叫佣人多准备了食材……你这么想走,是不想见到我们?”
封无延面无表情:“你挺有自知之明。”
本就是被强迫来的,他根本懒得装。
要是江若生早日厌烦他,他还能早点解脱。
一旁的赵决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得云里雾里的,不过他自顾自脑补了一些内容,便开口道:“无延,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赵决明有些烦躁,从沙发上站起来,将封无延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道:“你想走,是不是因为子卿在这里,觉得很尴尬?”
封无延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怎么认识他的?”
之前赵决明和封子卿应该没有交集才对。
“他前几天转到我们学校,一来二去就熟了,他人很好,我们现在已经是不错的朋友,”赵决明执意问道,“你就说你不想留在这,是不是因为他?”
封无延从不质疑赵决明的社交能力,毕竟他都能和自己这么阴郁的人成为朋友,和封子卿成为朋友又有什么不可能?
赵决明朋友很多,曾经他还会有些吃醋,后来就看开了。
他不对赵决明和封子卿的朋友关系发表意见,只道:“不是因为他,只是单纯不想和江少爷相处。”
赵决明却不信他的说辞,一副已经看穿的表情:“你其实是对封子卿心怀愧疚,所以不敢面对他吧?”
封无延皱眉,有些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会对他愧疚?”
赵决明更是一脸震惊,像是在看他不理解的未知生物:“你当然应该愧疚,因为你抢走了本该属于子卿的生活啊!”
7. 清醒
封无延冷笑一声:“你得了失心疯?”
赵决明委屈:“我说的是实话啊,你为什么骂我?”
“你居然没得失心疯,”封无延此刻万分无语,“那你应该去医院看看脑科,看看脑子发育完全没有。”
若他这些年享受了封家的许多恩惠,那他或许可能会愧疚。但这些年,比起恩惠,得到的伤痛更多。
他不会被这些人PUA的,当年的事情并非他的错,他不会背负别人因疏忽而犯下的罪孽。
如果他有选择,他也绝对不会进入封家这个牢笼。
赵决明看他的表情,还想说什么,又怕触怒他,只好讪讪闭嘴。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江若生走过来,饶有兴味说,“能不能和我们说说?”
封无延没回他的话,赵决明尴尬地挠挠头:“没什么……表哥,我们继续玩儿牌吧。”
“四个人可不太方便玩斗地主,”江若生笑道,“我们换个游戏,来玩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这种社交游戏最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虽然封无延并不想加入,但江若生和赵决明一人站一边硬劝,他只得答应。
规则也很简单,摇骰子,摇到最大点数的人则来提出要求,而点数最小的人则必须说真心话或进行大冒险。
封无延比较走运,好几轮都没轮到他。但这种运气持续时间很短,他最终还是不幸摇到1点,而目前点数最大的是江若生。
江若生笑眯眯问:“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封无延不愿意袒露自己的真心,但面对觊觎他的江若生,更怕他会做出出格的举动,索性道:“真心话。”
江若生轻轻一笑,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而出:“有过几次经验?”
赵决明懵懵的:“什么经验?”
一旁的封子卿秒懂,不语,只是面色微红。
赵决明看他的反应,明白过来,吐出五字真言:“我操,恶俗啊!”
封无延面无表情:“没有经验。”
“居然还是处男啊,”江若生心下满意他的回答,“长着这样一张脸,却这么纯情?”
封无延不想理会他的骚话,“下一局吧。”
因为刚刚江若生的调戏,在场的人心思各异,气氛被炒热。
很不幸,命运轮回了,输的是封无延,赢的又是江若生。
“上次选了真心话,这次就只能选大冒险了。”
江若生笑眯眯的,肚子里显然有了主意:“要不你亲我一口?”
封无延不言,面上泛着冷意。
他面容稠艳,偏偏神色冷淡,江若生品出别的一番风味,于是他改了主意:“换一个要求好了……你只用坐那别动,坚持半分钟就好。”
江若生见他真的没动,缓缓从沙发上站起来坐在他旁边。
两人离得很近,江若生看着他的侧脸,感叹:“这么细看,你还真是生得好看。”
封无延看相貌,确实是富养着的少爷。
长着一身白瓷似的细腻冷白皮肉,脸蛋很小,不过巴掌大,黑如鸦羽的长睫扑闪,秀挺的鼻梁下是殷红的唇,中间生出一颗带着情.色意味的唇珠。
看着很想咬一口,尝尝是什么感觉。
看得入迷了,情不自禁想要做点什么,所以他伸出了手。
指尖即将碰到封无延的脸,一旁封子卿突然道:“半分钟到了。”
江若生手一顿,放下手:“早知道将时间说长一些了。”
封无延神色冷淡,他没有管江若生,而是看向一旁封子卿。
封子卿像往常那般微微笑着,是毫无错处的表情。
封无延读不出他的情绪,不再看他,“我不想玩了。”
江若生还没表态,赵决明倒是急急忙忙跳出来表态:“再玩儿两把!最后两把!”
封无延知道他的尿性,如果不答应,他绝对会一直缠着他,索性答应最后玩儿两把。
偏偏最后两把也不顺利,第一把输了,被问了个不轻不重的问题。
而第二局,他又离谱地拿到最小的点数,点数最大的则是封子卿。
江若生道:“又是大冒险,逃不掉哦。”
封子卿轻轻哎呀一声,淡笑道:“我不知道让你做什么呢……我看决明似乎有愿望,不如让他来说吧。”
赵决明眼睛一亮,他今天玩这个,就是为了此刻的机会:“子卿你人太好了!放心,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心意!”
见他这般献殷勤,封无延眼皮子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赵决明道:“要不无延,你给子卿道个歉吧,然后子卿原谅你,咱们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将话说开,大家就都能快乐和睦地相处了。
他的想法和头脑像草履虫那样很简单,但在场其他人却不同,一时间气氛冷凝,江若生表情更是一脸微妙。
江若生关注着封无延的神情,准备看他生气的模样。
封无延表情也确实冷了下来,下一刻,他又扬起笑容。
他笑意不达眼底,眼神阴郁又凛冽,看着有几分渗人:“决明,我是不是今天给你脸给多了?”
说罢,他拿起桌上放着的茶水,直接泼向赵决明。
对方毫无防备,直接被泼了一脸,甚至头发上还挂着茶叶。
茶水顺着头发丝滴落,赵决明懵懵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发火啊……我都是为了你啊!你不明白我的心意?”
赵大少爷没受过这委屈,一时间怒火烧起来,他想发脾气,却又不想在几人面前丢面子,只能憋在心里,一时间难受至极。
江若生看着眼里,说了句实话:“决明,你不是当事人,又不知道内情,做事不要太想当然了。”
江若生是知道一些内部消息的,在封子卿出现前,他就听说过封家人苛待封无延的事儿。
连“亲生儿子”都苛待,他们封家人可不是什么善茬。
和这样的家庭结为亲家,有一定的风险。他不愿意爽快地和封家联姻,便是基于这个原因。
封无延只是他拿出来拖延联姻的幌子,他只是以此为契机,继续观察封家值不值得继续合作。
封子卿适时开口道:“也不能都怪决明,他也是为了我,请你们别怪他。”
赵决明感动地抹了抹眼睛滴下来的茶水:“子卿,你真是太好了!”
封无延懒得看他们表演,泼完茶手上沾了点水,他用纸巾擦拭手指,“游戏结束,我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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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留下来吃中午饭吧,”江若生从容接话道,“不是说好要陪我一起玩儿吗?”
他在提醒封无延那15天的约定。
封无延一顿,烦躁地将纸巾扔进垃圾桶。
他实在不想再看见这三人:一个装货,一个low货,一个蠢货,见到他们只会让他心烦。
他随意找了个不走心的理由上了楼,暂时避开他们。
二楼是客房,没什么好玩的,三楼倒是有棋牌室和游戏室,他却也没心情玩儿,索性上顶楼吹风。
站在顶楼,可以更近距离看清隔壁“长发公主”家种的蔷薇花,但他此刻却没有闲心欣赏。
吹着天台的风,封无延复盘了一下今天的遭遇,越想越气闷。
他明明只是想好好生活,远离这些腌臜事,可偏偏所有事都不如他所愿。
不仅被牵扯进这些腌臜事,还一直被这群人牵着鼻子走,像提线木偶一样被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种感觉还真是……令人不爽、令人憎恨。
恨意在心中激荡,封无延突然生出了一种可怕的想法:哪怕毁了现在的一切,他也要报复他们。
他想报复拿他当玩物的江若生,报复自以为是的赵决明,以及……报复自私丑陋的封家人!
复仇的火种落下,一点即燃,如燎原之火般熊熊燃烧。
从前没有这个念头,便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旦生出来了,便再难回头。
渴望获得平静生活的天真幻想被打破,封无延早该明白的,他其实只是书中的炮灰,一个无权无势的炮灰。
那些大人物掌控着他的一切,他们只要轻轻抬一抬手,就能摧毁他现在拥有的一切。
哪怕他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如果还是像现在一样,只是一味想着逃跑,他将无法逃离惨死的结局。
所以,他需要主动出击。
将封家人打垮,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便不会再有东西拘束着他。
之前还有所迷茫,但现在,他什么都不需要想,只用想一件事:用什么手段整垮封家。
就这样思索着,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因为过于入神,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隔壁“长发公主”家的楼顶,突然上来了个人。
那人手里拿着个浇水壶,正悠哉闲适地给楼顶种着的蔷薇花浇水。
那人今天穿着身白衬衫,身形清瘦,气质清俊干净,和这满楼妖冶艳丽的蔷薇花极为不搭,气质更接近纯洁的百合花。
偏偏就是这样外表的家伙,栽了满院子的蔷薇。
封无延看着不远处忙碌的人,心下腹诽:季疏鸿还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奇葩。
他看见了季疏鸿,而对面也不是个瞎的,同样注意到有人在看他。
季疏鸿看见封无延,有些意外,随即放下手里的水壶,优雅地用手帕擦拭手上沾着的水渍,冲他笑了笑,并对他说了一句话。
封无延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想开口问,却见对方又拿起浇水壶开始作业。
封无延若有所思:如果季疏鸿真的说了那句话,那他或许可以加以利用。
他突然有了一个危险的想法:
如果是身为主角的季疏鸿,那么一定可以帮助他扳倒封家吧?
8. 相争
封无延下楼时,江若生几个人还在玩桌游。
江若生见他下来,热情邀请:“要不要一起?”
封无延神色冷淡:“我出去一趟。”
“出去一趟?”江若生放下手里的牌,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不信任,“你这出去了,还会回来吧?”
“当然。”
说完,他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径直走出大门,朝蔷薇院走去。
之前只是远远观望,如今身处其中,才发现季疏鸿种植的蔷薇花远比想象中的多,密密麻麻团簇在一起,仿佛踏入了一片只属于蔷薇的空间。
跨过外围的花海,封无延思索着季疏鸿叫他过来的意图,一边敲响大门。
敲响不过半分钟,门突然打开,入眼的就是季疏鸿温和的脸。
封无延反应不及,下意识退后一步。
对方见他一副被吓了一跳的模样,轻轻一哂:“请进。”
封无延走进去,才发现季疏鸿家并没有其他人,连佣人也没有。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浇花和开门这种活,都是季疏鸿本人在做。
季疏鸿主动说道:“我不喜欢人太多,这个地方只有我一个人。”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个万人迷交际花,封无延还就真信他的说辞了。
他淡声问:“你让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原来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季疏鸿走到茶几那,从抽屉盒摸出个东西,“就这样过来,也太没警惕心了,万一我不怀好意呢?”
他将抽屉盒里的东西扔过去,封无延顺手接住,一看,才发现是之前落下的那包烟。
“吸烟有害健康,”季疏鸿站起来,“物归原主。”
封无延盯着手里的女士烟,三秒后,毫不犹豫地将它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你说对,吸烟有害健康。”
封无延淡淡道:“不好意思,辜负你的好意了。”
季疏鸿想说这烟不是朋友送的嘛,但想了想,觉得没什么要问的必要,转移话题道:“来都来了,要不要留下来吃午饭?”
他随手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拆开外层的金锡箔纸,将巧克力球放入口中,“来一颗?”
他递了一颗过去。
封无延下意识拒绝对方的好意,但想起要和对方打好关系,便接了过来。
他刚拆开外层的锡箔纸,手蓦地一顿,想起那天自己对他说过不爱吃巧克力,如今这样,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脸有些发烫,他心虚地看季疏鸿一眼,却见对方并没有试探他的意思,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自顾自剥开了第二颗巧克力球塞入嘴里。
封无延:“……”
他好像知道可以用什么方法拉近距离了,就是可能有点不体面。
他抿了抿唇,似随口说道:“市中心有家甜品店味道不错。”
季疏鸿将口中的巧克力咽下去,眨巴着眼睛:“店名叫什么?”
封无延装作若无其事,用诱骗小朋友的语气说道:“店名忘了,如果你想去,我可以带你去。”
“可以,只是这样不会让你为难么?”季疏鸿优雅地擦拭掉手上沾着的巧克力酱,“毕竟,和我相处的时候,你好像都很紧张。”
不只是紧张,还有一丝抵触。
抵触着他,却又要约他去甜品店么?
封无延几不可查地皱眉:这人就像能察觉人好恶的猫,太过敏锐。怀着别样目的的自己,真的能和这样的人正常交往么?
季疏鸿突然道:“既然要一起去甜品店,加个好友吧,方便联系。”
封无延不明白这人思维怎么跳跃的这么快,上一秒还在怀疑自己,下一秒又主动入他的“陷阱”。
但这正合封无延的心意,他扫了对方的绿泡泡,发送了好友申请。
“你的头像是大白猫啊,真可爱。”季疏鸿淡笑。
封无延听他这么一提,下意识看了眼对方的头像:是满墙娇艳欲滴的紫红蔷薇花。
封无延:“……”
看着对方笑眯眯的脸,他有充足的理由怀疑,对方其实是想炫耀自己种的花。
他咬了咬牙:为了拉近关系,忍了!
于是他说:“你好像很擅长种花……外面种的蔷薇花,很漂亮。”
“谢谢你的夸奖,”季疏鸿淡笑道,“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从商,我一定会选择开一家花卉种植基地。”
封无延:“然后只种蔷薇?”
“你说的没错。”季疏鸿点头,“中午留下来吃饭吧,我很想和你说一说话。”
他话音刚落,门外门铃声突然响起。
“奇怪,应该没人会知道我住在这里,会是谁呢?”他掏出手机。
他花钱装的智能锁,能通过手机看见访客,见屏幕里是一个不认识的人,“真奇怪。”
封无延余光看见他的屏幕,有些意外拜访的人是封子卿。
随后,他想起来书里封子卿喜欢季疏鸿的事,一时间有些心情复杂。
看着一无所知的季疏鸿,封无延不知道该不该旁敲侧击提醒他。
但季疏鸿已经做好了决断:“看着不是什么变态,放进来好了,左右我们有两个人,打起来应该能赢。”
封无延:“……”
这个主角的脑回路,好像真的有点异于常人。
他点了一下手机屏,电子锁应声而开,大门自动打开。
封无延惊讶:“门可以自动开?”
“嗯。”
封无延欲言又止,外面的封子卿已经走了进来:“无延,原来你真的在这里,决明说看见你走进隔壁邻居家,我还不相信,原来……”
他像是才看见季疏鸿在这,捂嘴惊讶道:“原来,这里是季先生家吗?”
“嗯,希望你不要说出去,”季疏鸿态度不咸不淡:“你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季先生你好,我是封家的封子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颊边碎发,笑容清甜,“我是来找无延的。”
封无延大为惊叹封子卿的变脸技术,在江若生家还是温和懂礼的世家公子样,在季疏鸿面前,直接变身春心萌动的花季少男了。
季疏鸿没说话,只是看向封无延,语气莫名冷淡下来:“原来你们认识。”
封无延微妙察觉出对方态度的变化,干脆撇清关系道:“不熟。”
这时候封子卿又突然开口道:“可能季先生还不清楚,我原本是封家的孩子,可惜阴错阳差和无延交换了身份……幸好我现在已经回到了封家,还很幸运地因为这神奇的缘分认识了无延。”
封无延受过不少针对,一下子就听出对方话语中的恶意。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错处,随便换个人都要夸封子卿善良大方,并潜移默化地厌恶抢走他身份的封无延。
但偏偏季疏鸿不接他的话茬,只是淡淡道:“哦,你要留下来吃饭吗?”
封子卿眼神一亮:“季先生,您……要留我吃饭吗?”
“没有,我只是想说,没准备多余的食材,”季疏鸿贴心道,“你还是先回家吧,别耽误了吃中午饭。”
封子卿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维持住,“这样……这样啊,那我就不打扰了。”
他看向封无延:“走吧,江哥还在等我们。”
季疏鸿想要开口,但现在又不合时宜,只能微微眨眼睛希望封无延留下来。
但封无延现在并不想和季疏鸿吃饭,封子卿这一番话,反倒让他不用找理由拒绝了。
于是他顺水推舟道:“下次见。”
见对方没有留下来的打算,季疏鸿也不强求,语气温和平静:“好,下次见。”希望不会等太久。
走出季家的门,封子卿突然道:“你是怎么和他认识的?”
封无延没理会他的问题,而是反道:“你喜欢他?”
封子卿不意外对方会看出来,因为他根本没有隐藏。
面上带着的虚伪笑意消失,封子卿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是啊,怎么,你想和我抢?”
见对方不装了,封无延也开诚布公:“我对他没那个意思,好心提醒你一句,如果你坚持追求他,会什么也得不到。”
封无延这句话,在封子卿看来,不是提醒,更像是恶毒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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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无表情道:“我知道喜欢他的人很多,但我作为封家的少爷,不会比那些追求者差。”
封无延语气冷淡:“你既然要争,便随你,但不要再针对我,今天这些话不要再说了,你们封家的事情和我无关。”
说完,他继续朝前走,将对方扔在身后。
封子卿停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灿然一笑,一双杏眼流出憎恶:“抢走了我的东西,还想撇清关系,世上没这么好的事情。”
他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江家,一走进门,赵决明便冲了上来:“无延,我不过和你吵了两句,你就躲在隔壁邻居家,也太任性了。”
封无延已经不想搭理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了,他看过去,就见餐桌上已经备满食物。
江若生正坐在餐桌上,看见人回来,挑唇道:“既然回来了,就吃饭吧,我饿了。”
但很诡异的,这顿饭吃的有些安静,几人像是找不到共通话题,什么话也没说。
封无延很享受这片刻的安逸,如果可以选择,他希望这几个人这辈子都能这么安静。
安静的氛围,给了他思考的时间,他开始琢磨今天季疏鸿对他的态度。
并不过分亲近,但也不冷淡。
他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相信自己,心甘情愿被自己利用?
思来想去,他也没得出个答案。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不了解季疏鸿。
书里的季疏鸿是长袖善舞的万人迷交际花,游走在所有人之间,所有人都喜欢他,爱他。
但除此之外,他对季疏鸿一无所知。
封无延咀嚼完嘴里的食物,开口问江若生:“你知道隔壁住的是季疏鸿么?”
封子卿打断:“你忘了,季先生让我们不要将他住在这里的事情说出去。”
封无延现在十分厌烦他这副白莲花做派,说话不客气道:“他是对你说的,并没有交代我也要保密。”
他这轻飘飘一句话,却狠狠扎了封子卿的心。
封子卿皮笑肉不笑道:“是么?”
江若生不知道他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出来打圆场:“季疏鸿想瞒也瞒不住我,我隔三差五就能看见他来这儿养花。”
封无延顺势问道:“既然是邻居,那你应该很了解他?”
“不算了解,只是觉得他有些……与众不同。”江若生精心选了个中性词来形容他。
“明明是有钱家的少爷,却不请人照顾自己,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也不爱玩乐,整天到这里伺候花草。”
赵决明夹了一筷子鱼,随口道:“好无聊的人。”
江若生回过味儿来,似笑非笑看着封无延:“为什么突然提他,不会是对他有点什么吧?”
赵决明有些不高兴地放下筷子:“表哥你别乱说,真是的……还有无延,为什么莫名其妙跑季疏鸿家里去,万一给人带来麻烦怎么办?”
他越说越来劲:“如果不是子卿主动去找你,还不知道要在那儿呆多久呢,你快谢谢他。”
封子卿不好意思道:“也没什么,我只是担心无延会出什么意外,所以才去看看。”
封无延冷眼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心底一片冰冷。
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轻得只有他一人能听见:
“决明,你为什么总是指责我……”
为什么明明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朋友,却打着为他好的旗号,联合封子卿来欺负他?
赵决明为什么不能明白,因为真假少爷的事情,他有多反感封家人,有多不想和封子卿扯上关系?
是不是因为没身处过同样悲惨的处境,所以才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呢?
封无延面无表情,脸色苍白,如一抹淡淡的幽魂。他眼瞳如墨,眼神冷如寒潭,一丝光线也照不进去。
片刻后,他抬起脸,突然对着还在喋喋不休的赵决明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身处同样的处境好了。
如果他没记错,书中曾经一笔带过一件事:
赵决明的爸爸,有一个没领回家的私生子。
9. 赵清
封无延还没打开回家的门,一股饭菜香便透过门缝飘了出来。
里面的人似乎是时刻注意着门外的动静,一听到脚步声便匆匆来开门。
叶紫云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热情招呼:“小延回来了,正好,晚饭已经做好了,快坐下来吃。”
和谐的晚餐,冲淡了今天在江若生家里的不虞。
叶紫云给他夹了一筷子小炒肉,突然认真道:“阿延,有个事儿我们想跟你商量商量。”
她没有一口气说完,而是下意识看了顾松雪一眼,希望得到对方的鼓励和支持。
顾松雪也放下筷子,冲她点了点头。
封无延道:“有什么事情您尽管说,只要我力所能及。”
听他这么说,叶紫云压力减半,缓缓道:“我们想你回家。”
封无延不解:“我现在已经在这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叶紫云有些不好意思,“我们想让你的身份,回归顾家。”
顾松雪补充道:“妈妈想让你改姓,方便入族谱。”
原本以为是什么麻烦的事,封无延还严阵以待,发现只是改名,他也松了一口气:“我非常愿意‘回家’。”
叶紫云因为上了年龄而略显疲惫的眼睛,此刻露出毫不掩饰的笑容,泛着点点泪光:“你愿意回来真是太好了……这样青凤他在天有灵,也可以瞑目了。”
封无延敏锐地注意到她提到的青凤,“青凤是?”
叶紫云擦开眼角的泪,“青凤他、他是你的亲生爸爸,在生下你的第二年,因患上白血病去世了。可怜他去的早,没有机会见到你和松雪长大成人的样子。”
听到白血病这三个字,封无延心头一沉。
白血病是极其可怕的肿瘤病,治愈率极低,分为急性和慢性两种,急性一发作起来,可能活不过三个月。
他原本以为之所以没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是因为叶紫云和他离婚了,没想到真相竟如此悲伤。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哭泣的叶紫云,只能靠近她,用笨拙的方式拥抱、依偎着她。
叶紫云握着他的手,欣慰地说道:“好孩子,有你在,就是对我最好的慰藉。”
看着他那张与顾青凤有五分相似的脸,恍然间,叶紫云又想起了顾青凤还在世时的样子。
岁月悠悠,青丝成白发,原来已经过了十七年。
叶紫云握紧他的手,就像握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明天我们就去公安局改名字。”
改名似乎成了叶紫云的心病,天一亮,就拉着他去改名。
封无延也乐得配合她。
看着户口簿上的“封”变为了“顾”,他莫名感觉到,和封家最后一丝牵绊,也断掉了。
从今以后,他将是顾无延。
叶紫云搂着他的臂膀,“孩子,现在你什么顾虑也不必有,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因为你是我的孩子。”
这句话,初见时她也说过,当时顾无延只觉得沉重。
如今只不过过去短短两天,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在这里,他找到了归宿。
所以这次,他没有再点头,而是点了点头:“好。”
叶紫云笑了笑,握住他的手。
*
顾无延按照书中描述的内容,寻找赵家的私生子赵清。
书里说赵家家主,也就是赵决明他爸爸。赵家家主和赵决明妈妈是商业联姻,没什么感情。
但在联姻前,赵家家主有一个初恋,后来还交往了一段时间,但那个初恋女友家境普通,赵家家主迫于家族压力被迫和女友分手,最终娶了赵决明的妈妈。
但赵家家主不知道的是,和初恋分手时对方已经有了一个月身孕。
最终初恋还是将孩子生了下来,给孩子取名赵清,顶着外界指指点点的压力,将孩子独自抚养长大。
书里没有详细讲赵清家在哪儿,甚至关于赵清的内容描述,还是在对方回到赵家开始的。
但顾无延知道,对方经常去一个地方——市中心医院。
因为赵清的妈妈在赵清就读高三时患了癌症,就这样硬生生拖了一年,最后不幸去世。
赵清妈妈自从知道自己患病后,怕自己死后没人照顾赵清,便告诉了他的身世。
而赵清为了拿钱给妈妈治病,主动去赵家寻亲。
赵家家主知道这是自己初恋给自己生下的孩子,喜不自胜,欣然接受了这个孩子。
赵清也拿到了足够治疗妈妈的钱,但一切都已经太晚,对方已经到癌症晚期,就算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
顾无延推算了时间线,现在应该是他妈妈癌症刚发作的时候,距离赵清回赵家还有一年的时间,都还来得及。
他不知道能不能在市中心医院碰见赵清,只能来碰碰运气。
他只能大致推断出对方应该在肿瘤科这一层,但在哪个病房却不确定。
只能询问医院护士站了,回想起书中赵清妈妈的名字,他淡声开口道:“您好,请问谢春红在哪个病房啊?”
正在查询账务的值班护士抬头看向他,见是个美少年,便例行询问道:“你和患者是什么关系?”
顾无延淡声道:“我和她儿子赵清是同学,听说他妈妈病了,学校派我当代表来看望他。”
说着,他提起手里买的花篮。
护士见了,也信了他的说辞,查询完病房号,“24号病房。”
竟然真的找到了。
封无延心下的大石落地,走到24号病房前,确定完门牌号便推门而入。
赵清家没什么钱,只能入住普通病房,三个病人挤在一个房间里。
赵清刚服侍妈妈睡着,没有一刻歇息的时间,拿出书包里的试卷开始写。
等会儿他还有一个夜间兼职要做,现在不把作业写完,就再没有时间写了。
他现在正值高三,还有两个月高考,可偏偏这时候母亲罹患重病,他不得不暂缓学业照顾妈妈。
家里的钱所剩不多,赵清只能找了三个兼职先做着,但学校那边只能耽搁了。
所有的压力放在他身上,他几乎要喘不过气,看着眼前白花花的卷子,他一个字也写不下。
他想,先休学好了,之后再复读,现在先想办法赚钱。
手术费还差45万,总能想到办法的。
去夜场,借高利贷,总能有办法的。他几乎有些麻木地想。
如果妈妈死了,他以后的努力,就都没了意义。
眼前的卷子渐渐有些模糊,原来不知不觉,眼泪又充盈了眼眶。
这些天,他几乎每天都在哭。
哪怕知道哭也哭不出个未来,但过重的压力担在肩上,哭是他唯一的宣泄途径。
他自嘲地想:在妈妈生病前,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么脆弱。
他抹掉眼泪,收敛好消极的情绪,准备继续写试卷,就见病房门突然被推开。
是一个陌生的少年。
赵清有些奇怪,他们这个病房的人都身患重病,已经被家属放弃,养在这里也是等死,只有护士查房会来看看,平时根本没有别人来。
眼前的少年,又是谁的家属?
算了,自顾不暇,哪有空管别人。
赵清收回发散的思绪,继续埋头写试卷。
“你是赵清?”
赵清抬头,犹豫地看向冲他搭话的少年:“你是。”
“你不用管我是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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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用知道,我有办法解决你妈妈手术费的办法。”少年说。
赵清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分外警惕:“你……我身上没有钱,你找错对象了。”
少年沉默一瞬,良久,才开口道:“我不是骗子。”
赵清看他的模样也不像骗子,更像是哪家的矜贵少爷,但人不可貌相。
他还是警惕道:“我不卖肾,也不借贷……呃,借贷好像也行?”
对方这次沉默得更久,像是在思考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就在赵清以为他会离开时,就见对方掏出个花篮:“请你相信,不管我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到这里,最终的结果,一定是对你母亲有好处的。”
看到花篮,赵清大概信他不是骗子,毕竟骗子没必要倒贴钱。
他看向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年:“你有什么办法?”
他问完这句话,就见对方张了张口,最终说了一个关于“豪门棒打鸳鸯梦,豪门贵子流落民间”的故事。
这次轮到赵清沉默了,“你的意思是说,我的爸爸是个有钱人,而我是豪门私生子?”
少年点头。
赵清被气笑了,情绪激动道:“你是谁派来整我的?你们这些人还有没有心啊,我都这样了,你们还要编无聊的故事来骗我……”
他越说越气愤,最后更是直接要被气哭了。
他抹掉眼角的泪,就要赶少年走,却见对方突然伸出手,递过来一张卡。
赵清愣住了:“你这是……”
“卡里面有10万,你可以拿着它先去缴费,然后再去找家认亲,如果最终结果是我骗了你,那这10万你便可以不用还我。”
赵清顿住,犹豫片刻,还是接过银行卡,推门去了护士站。
几分钟后,他回到病房,脸上换了一副神情。
方才还在哭哭啼啼,此刻面上却是冷静得可怕:“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他现在已经完全相信少年说的是真的了,因为不会有人会拿10万故意玩弄他。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现在的价值远远没有10万。
但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对方图谋的是他以后的价值……前提是对方说的都是真的。
“你很聪明,”少年淡声道,“但我不需要你特意为我做什么,你只要回到赵家,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他似想起什么,蓦地一笑,“对了,回到赵家后,记得还我钱哦,毕竟我现在挺缺钱的。”
赵清被他的笑容晃了神,心跳蓦地加速,耳膜仿佛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呆呆地点点头,片刻后反应过来:“能加个联系方式么?之后方便联系……还钱。”
他结结巴巴补充,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对方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偏了偏头,像是在思索,最终还是点头道:“好。”
加上联系方式,下一刻,对方给他发送了一串地址,他猜,这应该就是赵家的地址。
有了确切地址,赵清心头的大石落地。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见交代完的少年放下手里的花篮,即将转身离开。
赵清急忙走过去追问道:“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已经握住门把手,正准备离开,听到问题动作一顿。
他背着光,看不清脸,身体一半隐匿在阴影中。
但此刻,少年的形象在赵清眼中不亚于天神。
他满怀期待地等着少年的回答,下一刻,就见对方已经踏出病房。
房门即将合上,对方没有告诉他。
赵清有些失落,但下一刻,对方的声音透过房门传进来:
“我叫季疏鸿。”
10. 猫狗
顾无延解决完赵清的事,倒也没在外停留,直接回了家。
叶紫云真的很会养孩子,提前准备好了晚饭,简单关心了顾无延今天的动向,便没再多问。
顾无延没别的事情做,回房躺在床上规划自己的以后。
如今最重要的是高考,只剩下不到两个月了,要抓紧时间。
这么想着,他从床上爬起来刷了一套数学卷子,做完核对答案之际,便看到手机屏幕亮起。
绿色泡泡上,是江若生发的消息:[亲爱的,明天下午来我家玩。]
顾无延表情阴郁。
要再和江若生周旋半个月,甚至可能不只是半个月,他根本没时间回学校学习。
虽说他现在成绩稳定,在家自习也行,但被不喜欢的人占用时间,让他难受极了。
顾无延看着聊天界面,一阵心烦意乱,突然顶上弹出一条新消息:[明天上午你有空吗?我想去你说的那家甜品店(小狗兴奋jpg.)]
居然是主动联系他的季疏鸿。
顾无延神色一凛,思索再三后回复了对方,敲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第二天清晨,他提前十分钟到达见面的地点,却见对方竟也提前到达,已经在大树下等着了。
今天季疏鸿穿了件酒红色衬衫,配上黑色西裤,露出的皮肤白皙如冷玉。他就站在那里,沉默不语,衬得整个人清冷若雪,气质优雅神秘。
季疏鸿看了看腕表,抬头见到顾无延时,他展颜一笑,清冷的气质瞬间被打破,被温和取而代之。
他朝着顾无延走过来,面带笑意,语气温和:“那家店在哪里,带我去吧。”
顾无延莫名有些不自在,“嗯。”
他其实只是找借口约季无延出来,所谓好吃的甜品店到底如何,他其实并不了解,只是上学的时候偶尔听旁边的女生聊起过。
不过提前踩过点,他倒是不至于找不到路。只是真的到那家店,看到外面排着一列人,不由得皱眉。
“生意真是火爆啊,”季疏鸿叹气,“我最讨厌的就是等待。”
顾无延:“这事是我做的不好,没提前预约,要不要换家店?”
“不怪你,这种店应该也没法提前预约,”对方笑了笑,“跟我来,我有办法排到前面。”
说着,季疏鸿拉着他的手走过去。
顾无延被他拉着走,瞪大眼睛:“等会,你不会是要……”插队吧?
这么想着,季疏鸿拉着他排到最后。
顾无延好奇他会怎么做,就见季疏鸿手指轻轻点了点前面的人的肩膀:“你好,能跟你换个位置吗?”
前面的是个小姑娘,她转过来,见到季疏鸿的帅脸,浑身一震。
顾无延见小姑娘脸微微有些红,轻轻点了点头,就这样轻易将前面的位置让了出来。
顾无延一时语塞,心说:原来是靠刷脸吗?
季疏鸿故技重施,又点了点前面的人的肩膀。
这次前面的是个一米九壮汉,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说动,顾无延心说。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一米九的壮汉,慢慢地开始脸红,并羞涩地将位置让了出来。
顾无延:“……”
事情好像变得有些诡异了。
他看着季疏鸿一路故技重施,两人的位置越来越靠前。
直到最后一位,排队的是个老人,免疫美人计。
以为终于能看到季疏鸿吃瘪,顾无延心情复杂。
然后他就看着季疏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两张红钞票,笑眯眯地递给老人,然后老人就心甘情愿地让出了位置。
顾无延轻声感慨:“钱才是真正的万人迷。”
“好了,到我们了,进去吧,”季疏鸿突然朝身后排队的人,语气平稳道,“谢谢让给我位置的大家,今天大家买的甜品由我买单。”
人群中爆发一阵欢呼声。
顾无延看着兴奋的人群,以及笑眯眯的季疏鸿,忽然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他了。
谁不喜欢到处给人买单,人傻钱多的金主大人呢?
他淡声道:“季公子,我们进去吧。”
“为什么这么叫我?”季疏鸿诧异。
顾无延:“因为今天全场的消费由季公子买单。”
听懂对方是在笑话自己,季疏鸿但笑不语。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过来。
季疏鸿点了几道招牌甜品,将黑卡递给服务员,将买全场单的事和对方说了。
服务员听完肃然起敬,拿着黑卡谨慎地离开了。
如今穷得要死的顾无延有些眼酸,“季公子今天为了几道甜品,可以说是一掷千金了。”
“不只是为了甜品,”季疏鸿没多说,只轻轻一笑,有些无奈道,“你要一直这么叫我么?”
顾无延一本正经道:“今日限定。”
服务员端上来两份黑森林巧克力蛋糕,季疏鸿手上用叉子切割蛋糕,状似漫不经心道:“你还真是矛盾呢。”
猜出对方要说什么的顾无延脸色微变,就听见对方轻笑着说:“明明一副很抵触我的样子,却又答应和我见面。”
顾无延不是很意外对方会看出来自己的情绪,计划中的交好,毫无疑问失败了。
他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不再伪装自己的情绪,恢复对生人的冷漠:“我很抱歉,但既然你知道了我的态度,那我们也没必要再继续相处下去了。”
他准备起身离开,季疏鸿原本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对方这么果断地离开,有些慌乱无措地张口:“不要这么心急……这就准备走了,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顾无延指尖点着桌面,表情阴郁:“你非常喜欢和一个讨厌你的人聊天吗?”
“不喜欢,我又不是抖m,”季疏鸿笑了笑,“但我想和你继续相处。”
对方只当季疏鸿是在玩弄自己,语气更加不愉:“我有什么价值,值得你同我虚与委蛇?”
“并非虚与委蛇,我是真心想和你好好相处,”季疏鸿笑了笑,语气温和,“因为你很可爱。”
可爱这个词儿也能形容他?
顾无延起了鸡皮疙瘩,“你真是可怕。”
“可能你自己不觉得……你真的很像一只黑猫,”季疏鸿不急不缓地解释,“明明满身戒备,对路过的我竖起尖爪,却又因某些不得而知的原因不情不愿地靠近我,同我亲昵,这种反应实在有趣。”
如果将世界上所有的人比作动物,那么他身边接触到的人都是白狗,包括他自己也是白狗。
温顺听话得不可思议,按照世界的某种规律,按部就班地做着某些事,重复着无趣的内容。
在他眼中,满是温和的白狗的世界,突然闯入了一只冷漠叛逆的黑猫,又如何能不感兴趣呢?
至少季疏鸿知道,这毫无新意的世界,终于有一些有趣的事情。
顾无延不懂他的言外之意,只是挑了挑眉,“你将我看做你的宠物?”
季疏鸿哑然:“你怎么会这么想?”
顾无延不言,只是以意想不到的速度抓住他的右手。
季疏鸿有些莫名,就见对方抓着他的手,将手轻柔地放在自己的脸上,睁着一双桃花眼,面露无辜,看着懵懂单纯。
与这亲密的动作不同的是,对方的语气冷淡,音色清冷,“那哥哥……愿不愿意好好照顾猫呢?”
指尖传来脸蛋柔软的触感,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季疏鸿像是触电一样缩回手,面露紧张:“你……你干什么呢……”
季疏鸿有些没底气,但在看见对方嘴角流露出得逞的笑意,瞬间明白自己被反将了一军。
他扶了扶额,语气无奈:“如果你真是一只猫,那还真是没法收拾。”
见对方笑意愈盛,季疏鸿正经道:“以后这种招数少用,一般人受不了这个。”
再来几次,对心脏不好。
季疏鸿决定找回自己的主场,他十指交叉,语气深沉:“你是不是有事想找我帮忙?”
顾无延一顿,没想到峰回路转,事情按照他最想要的方向发展了。
只要他将事情和盘托出,或许就不用这么烦恼了,这也是他此行的目的。
可是现在,真的是适合交代的时机吗?
已经被对方看穿了自己的真面目,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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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知道自己是有目的而来的,如果是这样,对方还会帮自己吗?
季疏鸿看出他的犹豫,笑了笑:“小猫主动来找我,不就是为了讨些猫粮吃吃,现在我可是主动给,珍惜机会哦。”
顾无延张了张口,像是要说什么。
看出对方的动摇,季疏鸿忍不住调侃:“刚刚不是还主动求我庇护,怎么现在又主动缩在壳里躲起来了?”
原本顾无延只是不满季疏鸿的捉弄,才故意挑逗对方一把。但现在听对方提起来,反而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了。
季疏鸿看着他微微红的耳根,轻轻一笑,淡淡道:“你不必有负担,就只当在向一个朋友倾诉烦恼就好。”
顾无延有些怔愣:“朋友?”
季疏鸿引导他:“对,我们现在不是朋友么?”
顾无延想了想,没有反驳,沉淀完情绪,没提封家,只是简单交代了江若生的事。
季疏鸿听完,只有一个感受:“他真是畜生。”
居然能对未成年小猫下毒手!
不知不觉他将心里话说了出来,顾无延纠正:“我成年了。”
季疏鸿面不改色道:“你放心好了,作为朋友,我绝对不会让你遭他的毒手。”
顾无延眨了眨眼睛:“你……真的会帮我吗?”
“不相信我?”季疏鸿笑了笑,“那还来找我?”
顾无延觉得,眼睛这个看似纯洁的白月光,从中间切开看,里面好像是黑的。
他摇了摇头,抬起脸道:“谢谢你,如果你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季疏鸿看他白净的小脸满是郑重,心里一片柔软,嘴上仍调侃:“举手之劳,不过如果你真的这么想报答我,正好我家里还缺一位田螺姑娘帮我打扫卫生。”
他本是随意一说,却见对方点头道:“好,明天到你家去可以吗?”
季疏鸿慢慢拍反应过来,对方竟然将他的玩笑话当了真,有些好笑地摸摸他的头:“你真的好呆,呆猫。”
顾无延面无表情。
明明被他利用的季疏鸿,才是真正的呆子。
见完季疏鸿的第二天,他就接到了江若生的电话。
“亲爱的,原来你这么有手段,竟能入季疏鸿的眼。”
对方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传来,不是太真切,但顾无延莫名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
顾无延懒得问对方什么意思,就听见他继续说着:“如你所愿,之后你不必再来找我了……不能拿你当挡箭牌,真是可惜。”
对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解决掉一个心腹大患,顾无延收起手机松了口气。
不用再和江若生委与虚蛇,真是愉快的结果,多亏了季疏鸿。
想起季疏鸿,顾无延有点心虚,想起了前两天和赵清见面,留的是季疏鸿的名儿这件事。
因为怕被赵决明知道是自己做的手脚,所以他不能暴露真实的身份。
走的时候,他感觉到赵清似乎对他有好感。他没有想过如何解决“被人喜欢”的问题,索性将这种烦恼丢给万人迷主角。
但如今季疏鸿帮了自己,这样算不算恩将仇报呢?
顾无延怀着一种诡异的愧疚心情,刷完了两套数学卷子。
做完题他站起来,准备做晚饭时,眼前突然一黑,缓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顾无延惨白着一张脸,手撑在书桌上,防止摔倒,喃喃自语:“贫血么?还是低血糖?有空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好了。”
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准备走出房门时,一通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看着来电显示的“赵决明”三个字,顾无延默了默,还是接通了电话。
对方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无延,我现在有一些难过。”
赵决明这个人生性精力旺盛,好像有使不完的牛劲,和他相处的时候,对方永远处于一种兴奋的状态。
可偏偏这通电话有些不同,对方的精力好像被榨干了,透露着失落和无精打采。
顾无延知道,或许是赵清起作用了。
下一秒,对方说道:“我能和你见一面吗……就现在。”
11. 后悔
顾无延走到约定见面的公园那里,高高大大的赵决明正缩在长椅上,委屈得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他走过去时,赵决明抬眼,见到他时眼睛一亮:“你终于来了!”
顾无延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个时候约我出来?”
赵决明回想起家里的那一团糟心事,又委屈起来,手抱着膝盖,低声说道:“我没想到……我爸一向洁身自好,居然会有一个比我还大的私生子。”
顾无延看着赵决明脸上的巴掌印,知道事情发生得绝不像他说的那么平淡。
他直接视而不见,只淡淡附和:“还有这种事?”
赵决明以为找到了组织,瞬间义愤填膺,从椅子上站起来:“对!那个私生子真的可恶,居然敢堂而皇之的找上门,还找我爸要钱!我爸也是贱骨头,不只把钱给了他,还将他接到了家里,他这样怎么对得起我妈!”
他知道他妈和他爸是商业联姻,没什么感情基础,但是关系也算和睦,一家人相处也是和和美美。
但那个私生子一来,一切都变了样,家里乱得天翻地覆,妈妈整日以泪洗面。
但爸爸就像被灌了迷魂汤,铁了心,要将这个私生子接到家里面,甚至还找家里其他长辈商量着,要将私生子纳入族谱!天底下哪有这样荒谬的事!
他越想越气,像倒豆子一样朝顾无延抒发负面情绪。
顾无延只是静静听着,看他发泄,直到他渐渐冷静下来,才淡声道:“明天能去你家里一趟吗?我想去见见那个私生子。”
赵决明眼睛一亮,灰暗的瞳孔中燃着希望:“无延,我就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会无条件站在我的身边!好,明天你就跟我一起去,咱们哥俩狠狠教训教训那个私生子,让他不敢打我赵家的主意!”
说完,他更是激动地抱住顾无延,头亲昵地放在对方肩膀上,嘴里念叨着:“幸好有你这个朋友……果然在这种时候,我能相信的只有你。”
赵决明抱着顾无延,从他的角度,完全看不见顾无延眼中的冷意和漠然,只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第二天顾无延来到了赵家门口。
说来可笑,在与赵决明当朋友的这十几年里,他一次也没有来过赵家。
赵决明从来没有邀请过他,而他也不喜欢踏足别人的领地,更不喜欢和复杂的大人社交。
这么多年都没有来,但偏偏就是在此时此刻,他来了。
过了今天,应该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但是那又如何呢?
与其延续孽缘,不如果决地斩断,重获自由。
顾无延不着边际地想着。
赵决明一直在2楼看着窗外,看到顾无延的身影,欢欢喜喜地下楼将人迎进去。
他一边走一边说着:“那个杂种现在在3楼睡着呢,我们现在就去找他麻烦,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顾无延问:“你爸妈不在?”
赵决明讽刺道:“他现在忙着给私生子上族谱的事,一大早就出门了,可没空管我做什么……我妈,现在还在房间里,还是不提了。”
顾无延来到1楼,客厅此时乱糟糟的,天花板上的吊灯缺了一角,茶几上的东西东倒西歪,砸碎的陶瓷花瓶碎片孤零零地躺在角落里,俨然一副战后景象。
顾无延假装没看见,由着赵决明将他带上3楼。
赵决明一路上气势汹汹,带他走到3楼一间锁着的房门前,用脚重重地踢着门:“开门!小杂种你给我出来!”
门被他踹得呼呼作响,整个楼道仿佛都在震颤,但此刻却没有人出来阻止他的恶行。
赵决明又连续踹了好几脚,把脚都踹疼了,见还是没反应,索性敞开嗓子骂里面的人:“好不要脸的人,居然跑来破坏别人的家庭,果然小三的儿子也是小三,有爹生没娘养的野.种!”
骂到最后一句,里面都有了反应,下一刻,门被打开了,露出赵清那张冷漠的脸。
赵清可以容忍对方骂自己,但绝不容许对方骂自己的母亲,正要反击回去,可当视线落在赵决明旁边的顾无延时,一下子愣住了:“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无延淡淡笑了笑:“来看你过得怎么样。”
赵清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喜欢的人,意外之余还含着一份惊喜,而一旁的赵决明更是当场傻眼了:“你们……认识?”
顾无延点了点头:“对,我和他是朋友。”
说完,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将赵清拉进房门,反手锁上门,将赵决明隔绝在屋外。
赵清刚才还一脸冷漠,见到顾无延后瞬间冰雪消融:“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
他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无延倒是目的明确,压低声音对他说道:“不要将我去医院找过你的事情告诉赵家人。”
赵清点头如捣蒜:“嗯,我知道,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那个,我想问问你,你和那个姓赵的,是什么关系啊?”
他问得小心翼翼,又连忙补充道:“不想回答也没关系的。”
“朋友,”顾无延如实说道,“但很快就不是了。”
赵清似懂非懂,猜测其中可能有什么缘故,但他没有细究,只是喃喃道:“也是,你应该不可能和那种没脑子的家伙做朋友。”
顾无延笑了笑,没有解释,只询问道:“这几天还好吗?”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赵清叹了口气,“没想到你说的居然是真的,我还真是豪门的私生子,卷进了这莫名其妙的豪门恩怨,还惹了一条疯狗。”
顾无延默了默,又问:“那你后悔了吗?”
“当然不,”赵清笑了笑,眼神亮若星辰,“如果没有这次的机遇,我绝对没有钱治母亲的病,甚至有可能为了钱去做很多极端的事,比起那样糟糕的未来,现在这样也不算坏。”
顾无延点了点头:“你不后悔现在的选择就好。”
外面传来敲门声,比起刚才粗暴的踹门,现在这样略显急迫的敲门声,对比起来已经算相当温和了。
“你们在里面说什么?为什么你们认识,开门,快开门!”
顾无延已经说完想说的,索性将门打开。
赵决明站在门外,满脸的委屈,像是做错事的狗,“你们怎么会认识……你们……”
你明明知道我和赵清有仇,为什么还要和他做朋友?你一点都不在意我的感受吗?
赵决明满腹委屈,其实他有很多话想问顾无延,但碍于赵清在这里,怕丢了面子,所以没有直接问。
顾无延看穿他的想法,直言不讳道:“你不要再找赵清的麻烦了。”
赵决明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啊!你今天来,明明是为了……”
顾无延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你没有资格愤怒,相反,你应该给赵清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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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决明顿时感觉这个世界很荒谬:“什么玩意儿,我给他道歉?你要我给一个私生子道歉?”
相比起赵决明的疑惑不解以及愤怒,顾无延倒是显得气定神闲,语气不急不慌:“你当然应该道歉,因为你抢走了本该属于赵清的生活啊。”
面对好友的反水,赵决明已经在爆发的边缘,如今听到这番话,更是气得脑子发昏,口不择言道:“你个傻.逼,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你要我给一个私生子道歉!”
被骂了的顾无延一点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哂笑:“你不觉得刚刚我说的这句话有点耳熟吗?”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赵决明因为这句话被定在原地,过往说过的话,在头脑中光速掠过。
【你当然应该愧疚,因为你抢走了本该属于子卿的生活啊!】
赵决明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无延,忍不住发抖:“你……你是在报复我吗?你原来没有原谅我嘛……可是我那一番话,都是为了你……”
顾无延只是微笑:“朋友之间,不必说什么原不原谅,我没有怪你,相反,我认可了你,所以我打算用你对我好的方式,来‘报答’你。”
“我也是为了你好,”顾无延不急不缓说着,“是赵清妈妈先和你爸在一起,你妈妈才是第三者,如果没有你妈妈,赵清妈妈应该和你爸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你才是‘私生子’,抢走了本该属于赵清的生活,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父爱。”
顾无延靠近赵决明,低声呢喃着,像是低语的恶魔,诉说着惑人心智的恶语:“从头到尾错的都是你,决明。所以今天,你给赵清道个歉吧,然后赵清原谅你,咱们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要不无延,你给子卿道个歉吧,然后子卿原谅你,咱们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赵决明面露痛苦,大声咆哮道:“你闭嘴!闭嘴!不要再说了!”
顾无延偏了偏头,像是不解:“你为什么发火,我都是为了你,你不明白我的心意?”
【你为什么发火啊……我都是为了你啊!你不明白我的心意?】
赵决明通红的眼眶流下一串泪,他哑着声音道:“对不起,我不该说出那样的话,你原谅我吧,求你原谅我吧……”
顾无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哭,像是在看鳄鱼的眼泪。
他靠近赵决明的头,亲密得像在耳语,说出的话却十分冰冷无情:“你的朋友有那么多,从来不缺我一个,所以你也从来不需要考虑我的感受,所以你开心的和封子卿交朋友,但是到这种糟糕的时候,你下意识想联系的朋友却只有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无延道:“因为你清楚,如果落得这样糟糕的局面,他们那群人知道了,只会心里嘲笑、贬低、疏远你,只有同样落魄的我,才会体会你痛苦的处境,并真心的安慰你……但很可惜,这次我不可能如你所愿了。”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这样看来,你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笨。”
赵决明呆滞地抬了抬头,看着顾无延的眼睛:“对不起,对不起!求你不要抛弃我,不要在这个时候……”
赵清在一旁看着,莫名觉得有些解气,小声道:“现在知道后悔,早干嘛去了。”
顾无延无言,只是静静看着他哭,片刻后,他道:“现在很害怕吧,害怕被抛弃,父亲更爱赵清的妈妈,爱屋及乌,更是积极地给赵清上族谱……你很害怕被父亲给抛弃,害怕落得和我一样的境地对吧?”
12. 绝症
赵决明无力地跪在地上,止不住地流泪,身体发抖。
十几年的相处,顾无延太了解他了,每一句话都直戳他心窝。
他淡淡道:“你确实应该害怕,毕竟你只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只知道吃喝玩乐结交狐朋狗友,成绩稀烂,脑子更是不行,比起你,成熟可靠的赵清,显然更适合当赵家的继承人。”
赵家家主虽然算得上痴情,但绝对不是一个恋爱脑。
比起爱情,他更在乎家族利益,否则当年也不会放弃初恋选择联姻。
他也听过一些赵家的八卦,赵决明妈妈的家族势力日渐衰落,构不成威胁,赵家一家独大。而赵决明本人又烂泥扶不上墙,赵家家主每天都在担心家族基业毁在赵决明身上。
恰好这个时候赵清出现了,得知赵清不仅是初恋的孩子,而且性格成熟稳重,有当继承人的潜质,所以赵家家主才果断将人接了回来。
顾无延看着垂头哭的赵决明,忽然觉得一切都很没意思,他有些厌倦道:“已成定局,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还不如好好提升自己,保证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言尽于此。”
他准备下楼,却被跪在地上的赵决明握住脚腕。
顾无延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说,静静地等着,良久,才听见对方道:“对不起……我们……还会是朋友吗?”
顾无延没有回答,一切尽在不言中,赵决明垂下头,绝望地松开手。
他出了赵家的门,等着网约车过来之际,赵清也走了出来,语气淡淡道:“你和那个讨厌的家伙都有话说,就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顾无延眨了眨眼,装傻充愣:“你确定要听我口出恶言吗?”
赵清抿了抿唇:“那还是不了。”
顾无延笑了笑,也认真地说了两句正经话:“反正你好好稳着,别浪,不出意外,以后赵家就是你的了。”
书里面,最终也确实是赵清继承了赵家。
赵清摇了摇头:“我没想那么远的以后,我没有那么大的理想,只想和母亲好好生活。”
顾无延听了他的话,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在书里面,赵清回赵家的时候,母亲已经病入膏肓,最终药石无医死去。
赵清心灰意冷,偏偏这个时候赵决明母子搞事,他便将所有心力都投入在搞事业上,很快将赵家收入囊中。
但如今赵清妈妈极有可能不会死,赵清也不像一个贪恋权势的人,未来的赵家家主是谁还真说不定。
担心是因为自己做的事改变了未来,造成了不好的蝴蝶效应,顾无延及时补救道:“豪门的水很深,赵决明母子也不是什么善茬,如果你不争,他们可能会反过来害你。”
生怕对方不信,他举例道:“我才听说某家的继承人被绑架了,现在还没找回来人呢,你如果不争,可能失踪的就是你。”
赵清没有当真,笑了笑:“你是在吓唬我吗?”
“我很严肃,因为我说的是真的。”顾无延板着脸。
“好好好,”赵清目光温柔,“如果这是你希望我做的,我会努力去完成。”
他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温柔而坚定。
顾无延:“……也不是我希望你这样,反正你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就好。”
“嗯,”赵清笑了笑,“好,我会听你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顾无延完全不敢看他的眼睛,假装看手机。
赵清察觉到对方的有意躲避,心底有些失落,但他藏得很好,静静道:“你的车好像来了。”
一辆网约车开到他们面前。
“嗯。”
赵清温柔笑了笑:“再见,下次见面,我请你吃饭。”
顾无延坐着车回到家,这个时间点叶紫云还没有下班,顾松雪也还没有放学,家里没有人。
他寻思着看看冰箱里有什么菜,简单做两个炒菜吃。
一打开冰箱,一股冷气扑面而来,顾无延突然浑身无力,眼前又是一黑,下一刻,他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眼,顾无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顾松雪坐在床沿边,见他醒了,低声问道:“我回来见你倒在地上,就把你扶回了房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趟医院?”
顾无延脸色还是有些发白,“谢谢,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顾松雪皱了皱眉:“你现在的脸色很不好,还是去趟医院吧。”
顾无延没有拒绝。
他最近身体确实很不舒服,时常会眼前发黑,身体乏力,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好。
顾松雪怕顾无延坐在自己的“劳斯莱斯·幻影”上突然晕倒摔下来,索性打了辆车去医院。
现在已经将近晚上,病人不是很多,顾无延做完常规的检查,便在等候区等报告结果。
等待的过程很无聊,顾无延没有闲心玩手机,索性和顾松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顾无延像是想到什么,问:“对了,她呢。”
到现在,顾无延还是有一些别扭,少了数年的相伴,缺乏安全感,不是一朝一夕能找回来的。
他不好意思开口叫叶紫云为妈妈,但更不想喊亲生母亲为阿姨,只好别扭地用“她”代称。
顾松雪明白他说的谁,斟酌着怎么回答,最后他选择实话实说:“顾……封子卿不知道怎么回事摔伤了腿,妈妈赶去探望他。”
“哦,这样。”顾无延掩饰自己的失落,努力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情绪。
难怪自己现在在医院,叶紫云没有过来看他。
果然,就算是到了新家,和养了18年的养子相比,自己是没什么分量的,也是最容易被放弃的那个,就像在封家一样。
阴郁的情绪笼罩心头。
哪怕顾无延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试图转移注意力,可消极的情绪像是阴天的乌云一般,挥之不去。
顾松雪一直注意着顾无延,见他情绪不好,大致猜到原因,安慰说:“我不想妈妈担心两头跑,所以还没告诉妈妈你来检查的事。”
他这么一说,顾无延心里好受了些,努力调节自己的情绪,轻松道:“也是,估计就是贫血,开点药也就没事儿了。”
他们兄弟俩又等了一会儿,看着时间去拿检查报告。
他们一过去,就见医生等在那儿了,手里还拿着一份体检报告单在研究。
顾无延眨了眨眼睛:“请问我的报告有什么问题吗?”
“有些贫血。”
顾无延松了口气:果然是贫血,这也算他的老毛病了。
但下一秒,医生又道:“血小板有异常,还有几项数值也有问题,我给你开个单子,你再去做一个详细的检查。”
顾无延心下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拿着单子,忧心忡忡地走出检查室。
顾松雪道:“别太担心,可能是你最近作息不正常,有几项数值高了。”
学医的他这么说着,其实自己都不是很相信。
看着血检报告上那几项异样的数值,还有医生开出的检查单,顾松雪脑子里有了个可怕的想法。
但他没说,只是静静等着顾无延做检查,等待新的检查结果。
他们静默地等了两小时,但等来的不是检查结果,而是医生的亲自面谈。
*
叶紫云将亲手做好的鸡汤递给封子卿,“孩子,快喝,喝鸡汤补钙,腿好的快。”
封子卿接过鸡汤,压下眼底的嫌弃,面上笑语盈盈:“谢谢妈妈,我会好好喝的。”
听到这声妈妈,叶紫云弯了弯眉眼,心底一片柔软,嘴上还是叮嘱道:“以后下楼梯小心点,别又伤到自己。”
封子卿面上乖巧:“嗯,我会的。”
其实他只是不小心被桌柜脚划伤了,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子,伤口并不严重。
但他想起上次顾无延让自己不痛快的经历,决心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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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复回来,所以他这才打了个电话,把叶紫云骗了过来伺候自己。
不过现在他已经有些后悔了,叶紫云人实在太唠叨,聊的话题又无聊,待在这里又不肯走,完全就是耽误了他的时间。
封子卿陪她聊了两个小时,早就有些不耐烦了。
像是老天爷听到他内心的吐槽,叶紫云突然出去接了个电话,就慌慌张张地和他告别离开了封家。
*
叶紫云坐在去往医院的出租车上,脑子昏昏沉沉的,一直循环着顾松雪告诉她的那个噩耗:
顾无延确诊了白血病。
确诊了和他死去的爸爸一样的绝症。
叶紫云匆匆忙忙来到医院病房,就见自己的孩子已经换上了病号服,面色苍白地坐在床上。
得知自己得了绝症的顾无延,这两个小时都在消化这个事实,看到叶紫云跌跌撞撞地跑进病房,他下意识露出了个笑容:“别担心,我没事。”
叶紫云握住他的手,眼眶红润:“为什么会得这个病,它带走了你爸,现在又要带走你,这不公平……明明我才找回了你,我还没来得及对你好……这不公平!”
她声音哽咽,渐渐泣不成声,将头埋在被子里失声痛哭。
顾无延看着叶紫云因为哭泣而起伏的身体,渐渐悲从中来,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轻轻地抚摸对方的背以表安慰。
叶紫云痛哭着,顾无延也在想着自己的病。
好不容易解决掉江若生和赵决明两个麻烦,只要再解决掉封家,就可以重获新生。
可一场绝症,将一切都摧毁了。
顾无延不由得想到书中的结局:书中的他,因为得了传染病,病死在天桥。
如今的他因为找到了新家,没有被迫流浪,也没有传染病,却患上了绝症。
虽然是殊途,但是同归了。不管怎样挣扎,都无法扭转死亡的结局。
他自以为是地认为可以扭转结局,不过是一场痴望。
顾无延凝望空中,喃喃道:“前面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看着伏在他身上痛哭的叶紫云,心中的悲伤像潮水一样蔓延。
他还没有好好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却又要很快失去了。
顾无延叹了口气,用力反握住叶紫云的手:“妈妈,能够遇见你,我真的很开心,请不要为我而难过。”
叶紫云停止了哭泣,她将头从被子中抬起来。
脸上的妆容早已哭花,一双眼肿得像核桃一样,她浑然不在意自己的狼狈,只是带着哭腔道:“孩子,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想尽所有办法,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顾无延还想说一些让叶紫云放弃自己的话,但见对方面上满是决绝,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到最后,直到叶紫云离开病房,他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让一位母亲放弃自己孩子的这种话,不管对谁来说,都太残忍了。
叶紫云在等候区抹了抹眼泪,一旁的顾松雪沉默了很久,见对方勉强收拾好情绪,才问:“妈妈,我们应该怎么办?”
叶紫云坚定道:“用尽所有办法救你弟弟。”
顾松雪没有劝解,只道:“家里还有几万存款,再加上房子,应该能凑个50万,能支撑一段时间。”
叶紫云摇摇头:“没办法的,仅凭我们的力量,也只是延长几个月的时间,没有办法救阿延。”
学医的顾松雪,更知道这个道理。
白血病是绝望的绝症,烧钱,治愈率低。
想要根治,不只是得有钱,还要有人脉,找到适配的人选进行干细胞移植才能根治。
无论是钱还是人脉,普通家庭根本无法承受,只能绝望的看着自己的亲人一步步走向死亡。
叶紫云她们,同样无法承受。
但顾松雪想到了另外一种办法,他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您的意思是,我们去找顾家帮忙?”
13. 坚持
顾无延躺在病床上,脑子一片烦乱,思考着以后。
旁边的病友是位七旬大爷,癌症已经到了晚期,命不久矣,每天都在旁边叹气,呜嚎着子女不孝,不来探望他。
顾无延听着声音,只觉得愈发心烦意乱,不自觉胡思乱想:我以后也会落到这个地步吗?病入膏肓,无人探望。
他苦笑一声,想法越来越不着边际:这种悲惨的结局,恐怕只有重生,或者绑定系统才能解决。
才这么想着,下一秒耳边听到提示音:倒计时10,9,8……
顾无延神情一凛,下一秒,整栋住院楼都震动了起来——地震了,所有人都在跑,刚才只是手机倒计时提示音。
他们这个地方不经常地震,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无延看了一眼震级,指数才4.2,并且距离震源很远。
想了想自己还有绝症buff加在身上,索性就老老实实躺在床上没有跑。
反正都要死,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消极的情绪笼罩着他,却见一旁的大爷翻下了床,冲他吼道:“地震来了,快跑!”
顾无延犹豫:“可是……”
大爷没管他这儿那的,用因病痛折磨而骨瘦如柴的手,紧紧抓住顾无延手臂,一手扶着吊瓶拉着人跑下楼!
顾无延一路上浑浑噩噩被大爷牵着走,他一时间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只觉得抓着他的大爷的手宛若年迈的雄鹰利爪,坚韧有力,还流淌着他失去的生命力。
跑下住院楼,下面是空旷的空地,不少人挤在这儿,叽叽喳喳地说话。
大爷跑了段路,喘了一分钟的粗气,才对顾无延道:“你这个年轻人怎么木木的,地震来了都不知道跑,你还这么年轻,万一小命就这么交代进去了怎么办?那你的家人得多伤心啊……”
明明只是老一辈寻常的唠叨,顾无延却听得心头一暖,仿佛一股暖流流过心田。
是啊,他还这么年轻,还有无限的可能。
不过是癌症早期,还不到放弃的时候,他要自救。
顾无延抹了一把脸,郑重对老人说道:“谢谢您。”
地震是上午震的,顾无延是下午出院的。
虽然医生强烈反对,但最终还是拗不过他,给他办了出院手续。
顾无延坐在出租车上,从脑中滚过一圈人名,发现能帮助自己的没几个时,叹了一口气:“看来我的人缘还真是不好。”
或许这就是万人嫌的宿命吧,朋友到用时方恨少。
前排的司机提醒他:“到了。”
顾无延付了钱下车,看着眼前这栋别墅,他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还会回到这里。
他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一个女佣前来开门:“您是?”
是没有见过的生面孔。
顾无延从善如流问道:“王妈呢?”
封家请的佣人不算多,只有王妈和一个打下手的女佣,今天这个却是第1次见。
女佣解释:“您是说前任打扫阿姨王金梅吗,她因为手脚不干净,被少爷赶出去了。”
顾无延笑了笑,没想到折磨自己这么久的王妈,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赶走了。
由此可见,封子卿确实很受封家的宠爱。
顾无延面上带笑,眼角却毫无笑意:“你们少爷在吗?麻烦叫他出来。”
女佣点点头,静静地走去楼上敲门。
顾无延坐在沙发上等着人来,等了两分钟,封子卿姗姗来迟。
封子卿听女佣说来的是一个没见过的帅哥,还欢欢喜喜地以为是季疏鸿来看他,结果没想到会见到最不想见到的人。
毕竟是在封家,周围也没有其他人,封子卿也不像在外面那样装蒜,直接摆出脸色:“这位前封家少爷,来到我们家有什么企图?”
顾无延冷笑一声,坐在沙发上抬眼看他,眼角眉梢尽是冷意:“既然你称呼我一句前封家少爷,那是不是也应该清楚认识到,你现在并不是叶紫云的孩子。”
封子卿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有必要和我装傻么?”
顾无延当时在医院,因为叶紫云没有及时赶过来而一阵丧恼。
但他了解叶紫云对自己的重视,这个时候正好不在他身边,封子卿一定有搞鬼。
他回过味儿来,心中始终有股气在,不吐不快,如今人之将死,索性解决了他,直接打了个车直奔封家。
封子卿不屑道:“还以为你找我是想说什么呢,原来是想和我算旧账……呵,那个穷酸女人当真上不得台面,我不过假装自己受伤,给她打了个电话,就屁颠屁颠跑过来伺候我了。”
顾无延看着他得意的嘴脸,面无表情道:“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个跳梁小丑,没想到竟畜生不如,如此戏耍善待你的养母。”
封子卿原本以为能刺激到对方,没想到却平白遭了一顿骂,竖眉怒道:“你!”
顾无延对着他冷笑:“以及我没想到,新找回来的封家少爷这么缺爱缺存在感,不只是爱抢别人的朋友,甚至一点不顾及自己做人的面子,连别人的亲生父母也要抢走吗?”
自己私下偷偷做是一回事,但被人公开场合戳穿,封子卿到底还是个刚刚成年的孩子,脸上挂不住,面上烧红一大片,结结巴巴道:“你胡说什么呢!我才看不上那个又穷又上不到台面的妈!”
他因为激动,声音变得很尖,很有穿透性,惊扰了在3楼休息的封母,也就是顾霜。
顾霜从楼上走下来,她今天穿着一身靛青色旗袍,身姿婀娜纤细,优雅动人,活脱脱的贵妇人。
只是这位贵妇人在见到顾无延的时候,没有什么好气:“你怎么又出现在封家,莫不是恬不知耻赖上我们家了,想要从我们这儿讨好处?”
顾无延不阴不阳地回击:“我并非来封家讨要什么,我只是来提醒您的儿子,不要觊觎别人的母亲。”
顾霜竟然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封子卿。
顾无延轻笑:“看来您还不知道吧,封子卿和我的母亲往来甚密,都快超过我和我母亲的相处时间了。”
顾霜听出他在挑拨,因为对顾无延怀抱恶意,也没有训斥封子卿,只回击道:“哼,你和你妈妈相处不顺,应该找找自己的问题,我家宝贝儿这么惹人怜爱,喜欢上他不是应该的?”
顾无延早已经习惯她的尖酸刻薄,也不恼怒,只淡淡道:“是么?我听说,封子卿受伤,第一时间告知的是我妈妈,而不是您呢,或许在他看来,您比不得我妈妈可靠、值得信赖。”
前面的话顾霜还可以反击回去,但这句话却像是一根不硬不软的刺儿,扎进了她的心底。
这段时间将封子卿接回了家,虽然对方对他们亲热,但顾霜到底是女人家,心思细腻,能感觉到自家儿子与他们还隔了一层隔膜。
她很多时候都不明白封子卿在想些什么。
原本以为只是没有怎么相处过,只需要一些时日,便可以走入对方的心。
但如今顾无延一句话,打破了她的希冀:不是需要时日来适应,而是封子卿不信任他们。
可明明他们已经对找回来的封子卿够好了,什么需求都满足他,也花了很多时间陪他。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为什么还是不信任他们?
顾霜心里伤心,朝封子卿投去一个悲伤的眼神。
封子卿心里一个咯噔,心里直觉不妙,但他又不能将事情的原委供出来抹黑自己的形象。
所以他只能苍白无力地解释:“妈妈,你不要听他胡说!他是在挑拨你和我的关系!”
顾霜摇摇头,“没事,你是妈妈的孩子,妈妈不怪你。”
封子卿垂下眼,不再解释 。
顾无延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只觉得分外碍眼,冷不丁说:“封夫人,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看你们演母子情深,只是作为一个普通外人提醒您,管好自家的孩子,少来招惹我妈。”
他淡淡看了封子卿一眼,意味深长道:“毕竟任何一个有家教的人,都不会做插足别人家庭的事儿,您说是吧?”
封子卿心头一梗,却又不知道如何回话。
已经警告了封子卿,谅他以后也不敢再用下作手段,有事没事地找叶紫云。
他正要离开,就听顾霜道:“我们封家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也不知道佣人是怎么想的,也不过问主人家的意思,就这么把你放了进来。”
这番霸道的言论,让顾无延不禁侧目,他正要说话,就听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原来封家还有这样的规矩吗?那我是不是也唐突了夫人,没有顾及夫人的意思,就这样进来了。”
季疏鸿从1楼的书房走出来,后面还跟着黑脸的封父。
顾无延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有些小小的意外。
季疏鸿接收到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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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对他眨了眨眼。
封父从后面走出来:“吵什么吵,有客人在这里,还这么没有分寸。”
顾霜显然也认出季疏鸿是谁,满脸堆笑打圆场道:“季少爷当然能来我们封家,我们欢迎之至,子卿还在我们面前念叨过你……我说的是某些不三不四的人,不应该随便闯入封家。”
季疏鸿脸上的笑意淡了:“无延是我的朋友,既然夫人不欢迎我的朋友,那我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
他拉着顾无延的手,就要离开这里。
封父瞪了顾霜一眼,连忙追上去开口道:“疏鸿别走那么急,阿霜说话不中听,你别跟她计较……我们合作的事还没谈完。”
季疏鸿摇摇头:“我记得无延至少曾经也做过你们的孩子吧,你们却这么不留情面。”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感叹道:“对自己的孩子都这么不留情,更何况是对合伙人呢?”
说着,也不等人解释,直接拉着顾无延往外走。
顾无延由着他拉,直到走到离封家有些距离时才停下来。
顾无延语气淡淡:“谢谢你帮了我,以及,手。”
“啊,不好意思,”季疏鸿似笑非笑地松开,“差点忘了。”
顾无延问他:“你是来和封家的谈合作的?”
“对,不过很明显,闹掰了。”季疏鸿靠在停在路边的玛莎拉蒂旁边。
顾无延:“虽然这么说显得很自恋,但是不是因为我……才没达成合作?”
“有一部分的原因在,”季疏鸿笑了笑,“但更多的是封家的所做所为我不欣赏,在我看来,他们不是合格的合作者,与他们合作风险会很高。”
他笑了笑,面上是一片从容与淡定:“我不缺合作者,所以没必要和这种高风险人物合作。”
顾无延听他这么说,放下心来,没有强行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季疏鸿看了看他的表情,面上的笑意带着些调侃:“看你这欲言又止的表情,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是不是想问我听到了多少?”
“……嗯。”
“你们的对话我全听到了,”季疏鸿语气轻松休闲,“你别说,封家的别墅修得气派,结果却一点也不隔音,在书房我将你们的对话听着一字不漏。”
他笑了笑:“当然不只是我听到了,封家主事人,也就是你的前任爸自然也听到了,你不知道他听到那些话表情可有意思了。”
他面上有些意犹未尽:“他一边和我说着合作方案,一边又忍不住朝着门外看,一副想出去让你们闭嘴的表情,真的是很值得研究细品。”
顾无延扶额:“你还真是恶趣味。”
季疏鸿笑了笑,没有反驳,只道:“好了,别站在路边说话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顾无延点点头:“好,谢谢。”
他报了串地址,就要拉季疏鸿靠着的玛莎拉蒂的把手,却没有将车门拉开。
下一刻,就见远处有人急急忙忙跑过来:“喂,你们干什么!不要动我的车!”
顾无延看向季疏鸿:“……”
合着你靠的不是你的车?
季疏鸿一脸无辜:“其实是封家主事人送我来封家的,我今天没有开车来,我说送你回去,其实是想帮你打车。”
顾无延:“……”
最后两人你一通我一通的解释,实则是靠着两张帅脸,勉强让玛莎拉蒂车主相信他们两人不是偷车贼。
解决完这个事,季疏鸿打了辆车准备送他回去。
两人坐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顾无延心里惦记着那个病,思索着解决的办法。
身边没什么关系好的人,借钱困难,借人脉更是没有。
他准备明天去找赵清,先让对方把那10万块还给自己,其他的再另外想办法。
这么想着,顾无延眼前突然又是一黑,他闭上眼睛,一股恶心感涌了上来,后知后觉自己的病又发作了。
季疏鸿原本还在和他聊天,突然聊天声停下了,他见顾无延突然闭起了眼睛,有些奇怪:“现在的年轻人睡眠质量这么好?还是晕车了?”
季疏鸿看着顾无延苍白的脸色和紧闭的眼睛,奇怪的感觉愈发强烈,“有点不对劲……理理我,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见顾无延面色愈加苍白,季疏鸿神色一凛,急忙对司机道:“麻烦调一下头,去最近的医院。”
14. 侄儿
“醒了?”
顾无延再次醒来是在病床上,季疏鸿正表情严肃地低着头拿刀削苹果,听到他的动静,才抬起头,将刀放在一旁。
季疏鸿将手里的苹果递给他:“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看过的电视剧里,几乎每一个有关病房的场景,家属一定会给病人削苹果,现在我明白了这种心情,他们是将美好的祝福寄托在苹果中,希望亲人‘平平安安’。”
顾无延点头:“谢谢……你知道了?”
“嗯。”
季疏鸿没有问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没告诉他,还像没事人一样在外面乱走,他没有这个立场质问,只是安安静静地像普通朋友一样:“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顾无延看向他真诚的眼。
他没有办法强撑着说“没有”,那样太虚假了,事实上,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所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跑去找赵清要钱,而是强撑着一具身体,强行装着体面,跑到封家去质问,发着最后的疯宣泄自己的不满。
面对季疏鸿真诚且担心的眼神,顾无延道:“我现在很不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
病弱总是会让心格外的脆弱,面对对方温暖的关心,顾无延竖起的冰墙被打破。
想到这一路以来的经历,被养父养母针对厌恶,被仰慕的哥哥抛弃,曾经唯一的朋友也背弃了他,还被讨厌的渣男缠上。
他都快要死了,还要被养母针对辱骂,这一切都太糟糕了。
他突然有些情绪失控,崩溃地用手捂住脸,默默无声地哭,像从前在封家的每一个夜晚那样哭泣。
他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坚强,也根本不可能抛下过去的一切。
他恨封家,但也在乎着封家。
过去18年的经历,在他身上狠狠打下了烙印,成就了脆弱又坚强的他。
季疏鸿看着他哭,没有出言安慰,只是用手抚摸着他的脊背,温柔又亲昵。
感受到手下的身体颤抖起伏小了些,季疏鸿知道对方应该快哭完了。
下一刻,顾无延抹掉眼角的泪水,装作若无其事:“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季疏鸿看着他眼眶红红的,像是脆弱的小兔子,惹人怜爱,又令人心疼。
他摇摇头道:“你都这样了,我不可能放下你不管的。”
他说话比方才多了几分坚决:“治疗需要很多钱吧,先给你500万,不够了再打电话和我说。”
顾无延被他的豪气震惊住,都没时间哭了:“你要给我500万?”
季疏鸿点头。
顾无延:“……你这样,我会很有心理负担。”
500万,他要工作多久才能还完?
看来以后大学选专业,还是选一个来钱多的工作比较好,顾无延思绪发散。
“现在就已经在想着以后工作的事了?”季疏鸿笑了笑,“与其想这个,不如直接以身相许更实际。”
顾无延才惊觉,原来是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他瞪了对方一眼:“你在对一个刚刚成年的人说什么呢!”
“你想到哪里去了,”季疏鸿十分冤枉,“我说的以身相许,是指你毕业后干脆直接来我公司工作吧,与其便宜了其他公司,不如便宜了我。”
顾无延:“……资本家的丑恶嘴脸。”
季疏鸿笑了笑,掏出一张卡给他:“我刚刚开玩笑的,不到我家公司工作也可以,现在我要重新立人设了,其实我是一个大善人,就算是在网上看到水滴筹,都会给他捐助50万。”
顾无延从未见过如此冤种之人,一时间震惊住了,但他不好直接问你是不是傻,只能委婉道:“水滴筹是资本家的阴谋,层层搜刮,到病患手里的可能十不存一。”
“年少无知,”季疏鸿笑了笑,“后面有经验了,直接私联的病患家人转的钱。”
顾无延眨了眨眼睛,见对方没说完,似乎后面还有后续。
就见对方不急不缓道:“但给他们转了50万后,我就被拉黑了,我感觉不对劲,报了警才知道其实是个诈.骗团伙。 ”
顾无延:“……”少爷的生活,好像也有些多姿多彩。
季疏鸿笑了笑:“不要用看笨蛋的眼神看我,那个时候的我才15岁,没经历多少世事,你也一样。”
顾无延一愣,就听见对方缓缓道:“你也才18岁,才刚刚迈入青年人的年纪,很多事情不要一个人自己扛,那会很难过,有时候不用那么懂事,也可以自私一点,交给大人就好了。”
他强行将手里的黑卡塞入顾无延手里,态度强硬,不容拒绝:“所以请收下我的心意,虽然这么说有点像炫富,但这点钱对我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请不要有心理负担。”
说完,他笑了笑:“如果能用这九牛一毛都算不上的钱,挽救一条年轻的生命,挽救一个善良又坚韧的灵魂,那么对我而言,是相当值的。”
顾无延握着黑卡,眼眶又有些发酸,哑着嗓子道:“怎么会有人将资助别人这种事,说得这么正义凛然……”
还以为会是一个精明聪慧的万人迷,结果怎么会是一个这么笨蛋,又这么温柔的人……
季疏鸿伸出手,用指腹轻柔地擦掉他眼角溢出的泪水:“好了,我说这话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弄哭你……有一点病人的自觉好吗?不要哭了,哭对病情不好。”
顾无延自觉丢人,手忙脚乱地将脸别过去,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你又不是医生……怎么知道对病情不好……”
季疏鸿看他这副放下戒备的样子,心情大好,有一种在外面养了很久的流浪猫终于愿意黏他的愉悦感。
他从陪护椅上站起来,贴心道:“好了,我先出去,你整理一下情绪,免得你不好意思。”
说着,他出了病房,给对方留出一点私人空间和时间。
对方的体贴抚平了顾无延脆弱的神经,他渐渐放松下来,整理好情绪,思索着怎么解决自己的病。
现在钱的问题大概解决了,医生说过他这个病,大概可以靠移植合适的造血干细胞来治愈,但是合适的造血干细胞不好匹配,只有静静地等。
所幸他的白血病是慢性的,不至于三个月内就并发死去,还有等的时间。
这么想着,顾无延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想起叶紫云还在外面为自己奔波筹钱,为了让对方放心,他给对方打了个电话。
可过了一分钟,还是没有人接,他又打了个电话,依旧没有人接,显示电话关机。
他喃喃自语道:“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
叶紫云此刻没有注意到没电的手机,紧张地握着顾松雪的手,渴望从自己大儿子手中汲取力量,嘴里念叨着:“一定要成功,一定不能让无延出事。”
顾松雪回握住她的手:“放心吧妈妈,会没事的,有我在。”
有他的支持,叶紫云稍微有了些勇气。
她几乎没有来过顾家,上一次来还是17年前。
这么想着,她敲响顾家的大门。
下一秒,女佣来开门,见是陌生的面孔:“您是?”
叶紫云心情有些忐忑:“你好,我是顾青凤的妻子,有事想找你们家主。”
女佣心里奇怪顾青凤是谁,虽然姓顾,却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但面上还是礼貌道:“您稍等,我去问一下先生。”
叶紫云和顾松雪就在外面站了30分钟,被晾了这么久,女佣才姗姗来迟:“不好意思,我们先生说不见你。”
叶紫云瞪大眼睛:“是不是我没说清楚……麻烦您再转告一下家主,我和青凤的孩子生病了,希望家主能帮忙出手救救他!”
女佣回想起先生听到顾青凤这个名字后大发雷霆的表现,缩了一下脖子,不情不愿道:“还请你不要再为难我,我们先生说了,不见你。”
叶紫云却是激动得抓住女佣的手臂,眼睛流着泪,情绪崩溃道:“求你发发善心,帮帮我们,再帮我们说一下,说我和青凤的孩子出事了,求你了,我的孩子不能死!那是一条命啊!求你发发善心帮帮我!”
女佣见她一副癫狂的样子,有些不情愿道:“你快点走,你再这样,我要叫保镖来了!”
“在这吵什么呢?”一道优雅沉稳的女音传来。
女佣见是顾霜,连忙将门打开:“二小姐,您来了。”
顾霜虽然嫁进了封家,但和本家感情很好,每周都要回来一趟看看他爸顾叶秋。
顾霜有些奇怪地打量着叶紫云:“你有些眼熟啊……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叶紫云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这位夫人,我是青凤的妻子,我和青凤的孩子生病了,能不能请您告诉一下家主,请家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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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手救救他!”
顾霜陡然听到顾青凤的名字,面上露出怀念的神情:“哥哥……原来你是哥哥的妻子?那就是我嫂子了,快进门坐。”
说完,她瞪了一眼女佣:“没眼色的东西,竟敢把我嫂子拦在外面,从今天起,你不用来了。”
女佣白着一张脸:“二小姐……”
顾霜睨她一眼:“还不从我眼前消失?”
说完,她亲昵地拉着叶紫云的手,面上流露出怀念:“里面坐,这么多年,哥哥一次都没带你来看过我们,真是太狠心了……唉,细细想来也不是你们的错,都怪爸爸。”
她和顾青凤是亲兄妹,从小一起长大,顾青凤从小就宠着她,兄妹感情很好。
她妈妈死的早,爸爸顾叶秋很看重哥哥顾青凤,也一直将顾青凤当做继承人培养,一家人也算和睦。
直到顾青凤谈了个恋爱,一切就变了。
错的不是顾青凤谈恋爱,而是顾青凤谈恋爱的对象没有显赫的家世,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顾叶秋让自己儿子和那个女人分手,但一向温柔、顺从父亲的顾青凤,第一次生出了反骨,坚决要和叶紫云在一起。
顾叶秋一气之下放出话,如果不和那个女人断了关系,就把顾青凤赶出顾家。
后来不是顾叶秋将顾青凤赶出了顾家,而是顾青凤先一步放弃了顾家,放弃了上亿家产,选择了和叶紫云私奔。
顾霜感慨道:“当年爸爸和哥哥都很固执,谁也不肯服输,之后哥哥搬出了顾家,我其实是有些怨你的,怨你让他们父子生了嫌隙。”
叶紫云一怔,就听顾霜又笑道:“但后来哥哥给我打电话,说他过得很好,我又释然了,哥哥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他没有错,他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就可以了……这么多年来,其实是爸爸错了。”
叶紫云闻言,抹了抹眼角的泪:“青凤……”
顾霜失笑:“好了嫂子,不提从前的事了,都过去了……哥哥这些年,还好吗?”
一提到这个,叶紫云又忍不住想哭泣:“他……已经不在了。”
顾霜心神震荡,难以置信,眼神流露出痛苦:“你说哥哥……他不在了?”
哥哥成家后,和她的联系渐渐少了,之后甚至电话都打不通。
顾霜只当是故人情意不在,也不再强求。
原来不是故人情意不在,而是故人已经离世。
顾霜本是一个看重亲情的人,心头悲凉,“怎么会……哥哥,原来……”
一滴泪落下,晕湿了眼妆,顾霜抹去眼泪,缓了缓自己的失态,才敢问出那个问题:“哥哥是怎么……死的?”
叶紫云也擦了擦眼泪:“白血病……他是患上白血病去世的。”
顾霜痛心万分:“哥哥怎么会患上那种病,这可是绝症……遇到这种问题,嫂子,你怎么不来找我们求助?”
如果来找他们,或许哥哥还有存活下来的机会。
聊起当年的事,叶紫云伤心万分:“我也是这么想的,但青凤固执,坚决不肯求助顾家……没有他的首肯,我只能悄悄地去顾家,但家主恨我入骨,无论如何也不肯见我,我根本没有机会见到他,就被赶了出去。”
顾霜一时间悲从中来,只恨这阴差阳错,眼中的泪积蓄更多:“怎么会这样……如果那个时候,那个时候爸爸愿意见你,那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但可惜没如果。
叶紫云抹了抹眼泪:“这次如果不是遇见二小姐,可能我不只会失去青凤,还会再次失去我的儿子。”
顾霜擦掉流下的眼泪:“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这次前来,也是因为我儿子也患上了白血病,希望青凤爸爸,能帮帮我们。”
顾霜这才惊醒,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人站着:“这就是你的儿子,也就是我的侄子?”
虽然表情有点冷淡,但看着很健康啊?
叶紫云摇摇头:“这是我的大儿子,生病的是我小儿子,他现在正在医院。”
顾霜闻言,一瞬间想到生病的是自己亲哥哥的儿子,也就是自己的亲侄子,油然生出一种使命感:当年没能救回哥哥,无论如何也要挽救哥哥的孩子。
她神情严肃道:“我爸太固执了,你和他讲道理讲不通的,如果是需要钱,我也能帮上嫂子你的忙,我侄儿在哪里,现在能不能去看看他?”
15. 匹配
顾霜也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有完全信叶紫云一个陌生女人的话。
她准备亲眼见一见叶紫云的孩子,再做个血缘鉴定,如果真是哥哥的孩子,她一定不遗余力地救助。
但如果叶紫云是骗子,她一定会让对方知道欺骗自己是什么下场。
叶紫云不知道她的顾虑,只当对方真的准备救助自己的孩子,惊喜道:“您要……和我一起去医院吗?”
顾霜优雅地点了点:“是有必要见一见的,毕竟是哥哥的孩子。”
叶紫云没有多想,直接带着人去医院。
可等他们真的到市医院时,询问了医生,却得知对方退房的消息。
叶紫云急得想打电话,却发现手机已经关机,连忙对顾松雪道:“你给你弟弟打个电话,问问他在什么地方!”
她脸上露出焦虑和心急,还有一丝担忧。
但这些情绪在顾霜看来,全部化为了可疑。
顾松雪给顾无延打了电话,并很快得到了一个新的医院地址。
得知对方老实地待在医院,没有胡乱跑,只是换了个地方,叶紫云松了一口气,对顾松雪道:“我们现在去找他吧。”
顾霜听着新医院的地址,却多了一丝顾虑:如果他没记错,新的医院地址是一家私人医院,并且还是季家的产业。
这个所谓的“侄子”,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住院?
顾霜心里有着算计,但还是跟着叶紫云去了新医院,在护士的带领下,左拐右拐到了病房,也看到了病床上闭眼休憩的人。
顾霜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是你?”
为什么会是顾无延!
她看向叶紫云,只觉得荒谬和可笑:“顾无延是你儿子?”
叶紫云点点头。
顾霜只觉得自己被做局了,还是顾无延做的局:“绕了这么一大圈演一场戏,只是为了戏弄我?那你们也真是太费心机了。”
上午还在封家骂了她的人,下午就躺在病床上装病,博取她的怜爱,未免太可笑了!
顾霜只觉得被玩弄,她很想将躺在病床上的顾无延拽起来训斥一顿,但又恐暴露自己入了陷阱失了颜面,情绪一时间不上不下的,索性怒气冲冲地走出病房!
在状况之外的叶紫云,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在见到自己儿子后会变了一副脸色,甚至生气地走了。
但为了儿子的生机,叶紫云追了出去,拽住她的手:“夫人你为什么要走……你不是答应救我儿子吗?”
顾霜愤怒甩开她:“你的目的达到了,我被你们玩的团团转,现在你已经不用演戏了!”
叶紫云痛苦地摇头,眼眶红红:“你在说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我的儿子是真生病!求求你救救他……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给你看他的病历!”
说着,她急急忙忙打开包,取出打印出来的病历单。
顾霜冷静下来,冷眼瞧着对方的动作,随后接过对方的病历单。
看着病历单上的症状,主治医生的签名,以及病患的信息,顾霜面色沉下来。
顾无延生病的事,好像是真的。
可是上午还在和她吵架,下午就躺在医院了,会有这么巧的事?
还是说就算是生病,得了绝症,也要跑到封家来和她吵架?就这么恨她?
顾霜心头像扎了一根刺,非常不爽,并且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顾无延不是她的儿子,但很可能是她哥哥的亲儿子。
她或许做了一件最大的错事——冷暴力了自己的亲侄子18年。
想到顾无延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的面容,顾霜第一回有一种心悸、惊慌失措的感觉。
她面色难看得可怕,不愿意去想自己犯下的错,自欺欺人地对顾霜道:“你去病房里取一根你儿子的头发,我要做dna鉴定。”
她甚至不愿意再走进那个病房,再次亲眼看见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顾无延。
叶紫云愣了一瞬,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对方其实并没有完全信任自己。
她也不失望,只要对方能救自己的儿子,对自己提什么要求都行。
她进去取了一根头发,忧心忡忡道:“如果确认了他和你的血缘关系,请一定救救他。”
顾霜囫囵地嗯了一声,拿着袋子里装着头发,急匆匆地走出了医院。
叶紫云不敢将希望全部寄托在顾霜身上,准备找个时候再去顾家登门拜访。
她走进病房,顾无延已经醒了,“您来了。”
叶紫云点头:“你这孩子,先好好休息,多休息病才能好的快。”
她这时候才有空打量周遭环境,看着顾无延入住的单间病房,询问道:“为什么突然换到这里了,是原来的环境不适应?”
虽然这里环境好了不少,但单间病房的价格肯定要比寻常病房贵上好几倍。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负担得起昂贵的费用,但又不愿意将这种窘迫暴露给孩子,只能旁敲侧击地问。
顾无延摇摇头,看出她的顾虑:“妈妈,您先别担心,钱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现在手里暂时有500万。”
叶紫云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钱?”
顾无延:“从一个朋友那里借的,病房也是他帮我找的。”
借到了钱,叶紫云心头的大石头落了一半,至于需要还高额的费用,那是她以后需要负担考虑的,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儿子的命。
所以她只是追问:“那能不能让你的朋友,再帮忙找一找合适的造血干细胞匹配者?”
顾无延点了点头:“我说了的,他会帮我找。”
叶紫云心头的另一块大石也落地了,“菩萨保佑,你真是结交了一个好朋友……妈没用,没帮上你的忙,你有什么需要都跟妈说,妈一定满足你。”
问题都是靠顾无延自己解决的,叶紫云有一些愧疚。
顾无延摇摇头:“您在身边陪着我,就是在给予我最大的精神安慰。”
叶紫云因为他这一句话,心头一片柔软:“好孩子……对了,你那个朋友是什么人?竟然能一次性借给你500万,是以前读书时候认识的吗?”
作为父母,总是不免操心,担心孩子是不是遇见了别有用心的人。如果是遇见骗子或者放高利贷的,那就比较麻烦了。
她这么想着,下一秒,有人推门而入,手里还提着个果篮,看见她时,大大方方地打招呼:“阿姨好,我是无延的朋友小季。”
叶紫云看过去,就见一个相貌俊秀、长身玉立的男子对她笑着,气质从容优雅。
猜到对方就是借给无延钱的人,又这副容貌,叶紫云不由得心生好感,心放了下来,招呼道:“既然是无延的朋友,那你们先聊,阿姨就不打扰你们了。”
季疏鸿看着她走出病房,将果篮放下来,随意挑了根香蕉剥开,自顾自吃了起来:“你和你妈妈长得不是很像啊,你和你爸是不是长得更像?还有外面那个人,是不是你哥哥?”
顾无延瞥了他一眼:“你怎么还抢病患的食物。”
“因为我相信,你很快就会出院,”季疏鸿笑了笑,从果篮里又拿了一根香蕉递给对方,“别生气,你要我帮忙的事,我已经在着手做了,相信很快就会出匹配结果。”
顾无延点点头,顺从地接过香蕉,剥开皮吃了起来。
因为生病住院,几天没晒到阳光,顾无延脸上血色稀缺,好似比平时还要更苍白脆弱,像是易碎的琉璃,需要人精心护养。
季疏鸿心生怜爱:“早日好起来吧,你还要大学毕业给我打工呢。”
顾无延:“……”
还记挂着这茬呢。
另一边,顾霜给检验机构提供了自己和顾无延的头发,便一直在焦虑地等待着结果。
这几天她一直睡不宁吃不安,期待着某个结果,又恐惧着某个结果。
直到两天后,检测结果到了她的手里,她却迟迟不敢拆开。
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她终于打开了袋子,略过一串串数据分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最后的结论,忍不住流下一滴泪:“真的……原来是真的……这么多年来,我究竟在做些什么?”
顾无延,真的是哥哥的孩子。
这么多年来,她为什么一直没发现?
没发现顾无延长相和自己相比,长相明明更像哥哥,小时候的样子,更像是和哥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这个笨蛋,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
因为她这18年来,将对封父的怨恨,都转移到了顾无延身上。
她忽视顾无延,冷暴力他,甚至责骂他。
这18年来,除了出生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几次认真端详对方的模样,又怎么会认出来,那明明是哥哥的样子。
哥哥从小就对她很好,小时候爸爸很忙,忙着谈生意搞事业,母亲又因病去世了,都是哥哥在照顾她。
对她来说,长兄如父,哥哥在她心里的地位,甚至远远超过自己的亲生父亲。
哥哥护她,她也敬重哥哥,也尊敬哥哥做的一切决定。
所以哥哥同那个女人私奔了,她除了恨,更多的是理解祝福。
在她心里,只要哥哥能得到幸福,其他的都不是很重要。
可现实却是,哥哥死了17年,她一无所知。
哥哥的孩子在她手里待了18年,她也一无所知。
她被保护的太好,年少有哥哥和顾家保驾护航,结婚之后也有封家为她兜底。
她就像城堡里的公主,温室里精心呵护的花,没有经历过风浪。
惯常都是别人爱她、护她,可轮到她护别人,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都说爱人如养花,她自己也只是一朵在温室里活了40年的花,她没有养好自己的哥哥,更没有养好哥哥的儿子。
如今哥哥死了,哥哥的孩子也要死了。
原来,一直以来,她都做错了。
反思,责备,陷入痛苦,负面情绪滚滚而来。
她扔下报告,寇红的指甲捂着脸,大声痛哭,“哥哥……对不起,哥哥……”
*
知道鉴定报告内容的第二天,顾霜顶着一双红肿的眼,来到顾无延所在的医院。
她在病房外久久徘徊,却迟迟不敢进去。
她不知道该用何种面目去面对顾无延,也不知道要用什么语言让顾无延接受自己的新身份。
她并不是一个笨蛋,甚至在某个方面,她敏锐得可怕。
她不像封父以及封故那样自大,也知道自己曾经的言语和行为,给顾无延造成了很大的心理伤害。
她现在实在没有立场去面对这个亲侄子,所以她只能在外面焦灼地来回走动。
她的异常行为,明显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季疏鸿温和开口道:“封夫人,你也是来看无延的?”
顾霜没想到是曾经让她难堪过的季疏鸿,面上有些不自在,只快速地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对方。
季疏鸿是知道封家人和顾无延有些矛盾的,直觉对方来这里肯定不怀好意,于是微笑道:“无延他现在已经睡了,你现在要是见他的话,可能不太方便。”
顾霜讷讷地张口:“我就看他一眼,看完我就走。”
季疏鸿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态度上的转变,但他没有放松警惕,而是笑道:“封夫人,看来我应该将话说得清楚些,我想,无延他应该不会想见你,你的到来,只会让他的心情变差,影响他的病情。”
虽然季家地位高,在C城是四大家族之首,但顾家同样是四大家族之一。
顾霜前面是给季家面子,但如今作为长辈,被一个小辈顶撞,她自然怒了:“这是我们的家事,你季家就算势力再大,但居然还管到别人家里,未免手伸的太长了!”
季疏鸿淡淡一笑:“封家不是在我季家举办宴会的那天,就堂而皇之地昭告天下将无延除名了么?他都不算你封家的人,又怎么能叫家事呢?”
顾霜冷笑:“他现在确实不是封家的人,但他如今是我顾家的人,我哥哥顾青凤的亲生子。”
季疏鸿闻言,没有露出吃瘪的表情,反而是若有所思:“难怪封夫人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原来是有这层关系。”
顾霜明白自己被套话了,她咬了咬牙,“现在总能让我进去了?”
“也不行,”季疏鸿微笑,“我还是那句话,无延他不会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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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会让他的心情变差影响病情。”
“况且,”他语气不急不缓,慢慢悠悠道,“无延他自己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多了你这个亲生姑姑,否则你也不会在这里晃荡半天也不进去。”
这一句话狠狠刺痛了顾霜的自尊,但说又说不过,她只能恶狠狠地剜他一眼,踩着一双高跟鞋扬长而去。
顾霜没有就此放弃,而是继续想办法。
想来想去,她终于想到一个主意:无延如今患上重病,只要自己想办法治好他,他总归会原谅自己,和她冰释前嫌的。
顾霜想着,便去找叶紫云要了病历单,寻找匹配的造血干细胞匹配者。
当她找到医生,让医生进行系统匹配时,却很快得到了结果。
医生拿着匹配者名单给她:“这是你需要的。”
顾霜惊讶:“为什么会这么快出结果?”
医生道:“几天前就有一位先生让我们进行匹配了。”
顾霜想了想,也只有季疏鸿会做这种事了。
匹配比他慢了一步,那之后就一定要比他先一步联系到匹配者了,顾霜心想。
血干细胞移植需要供者和受者的HLA(人类白细胞抗原)高度匹配,以减少排斥反应和移植物抗宿主病的风险,这种匹配具有高度的个体特异性。(1)
换言之,条件很苛刻,符合匹配结果的人很少,名单上也只有3个人。
顾霜在看到名单上的名字后,下意识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只见名单上写着:
[符合捐献初步匹配名单:贺程程,冯可柯,封子卿]
顾霜拿着这份名单回家,一时间心乱如麻。
没想到这世上的事情会这么巧,自己亲儿子的造血红细胞,居然能够拯救哥哥的孩子。
这是不是老天爷的安排?
顾霜脑子一片混乱,用手机搜索“捐献造血干细胞后对身体的影响”,得到了“好好休息,对身体没有影响”的结果后,大松一口气。
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她决定先去联系前两位匹配者,如果她们愿意捐献,并且二次匹配合适的话,那暂时也不需要封子卿帮忙。
如果前面两个人匹配不上,或者不愿意帮忙,就再让自己儿子出面。
顾霜恍惚拨开了云雾,心情大好,只觉得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她按照医院给的联系方式,分别联系了前两位匹配者,但情况很不顺。
第1位匹配者以为她是骗子,在多次询问后,直接将她拉进了黑名单。
第2位倒是愿意配合,直接和她一起去医院做了造血干细胞匹配,但结果却不尽人意。
因为第2位是个体质稍微羸弱的女生,身上还有遗传病,医生并不建议她抽取造血干细胞,这会大大影响她的健康。
兜兜转转一圈,关键还是回到了封子卿身上。
顾霜倒是不担心封子卿会不配合,就是害怕医院给出的结果也是不匹配,那么她就只能下功夫,去外省寻找合适的匹配者了。
在她将封子卿叫来,解释了一通顾无延和自己的关系,以及造血干细胞匹配的内容后,她通知对方:“今天时间有点晚了,明天你跟我去医院做一下匹配吧。”
封子卿只觉得天塌了,世界都变得魔幻:“您的意思是说,要抽我的脊髓,去救顾无延的命?”
顾霜有些不满他的语气:“只是抽脊髓,我查过了,休养几天就没事了,要不了你的命。”
封子卿委屈道:“可是抽脊髓好痛,我害怕。”
怕痛是真的,但更重要的是,他才不想救讨厌的顾无延。
别说救顾无延了,封子卿更希望对方死掉,这样就不会威胁他的地位了。
顾霜不知道他的弯弯绕绕,看见对方红了眼眶,下意识心疼他,但想到危在旦夕的顾无延,她又狠下心肠:“你忍一忍,只要帮妈妈这一次,之后你要做什么妈妈都依你。”
封子卿摇头:“我不要,移植骨髓可是会伤害我的身体,我害怕……妈妈,你只是他的姑姑,甚至他可能还不承认你的身份,根本没必要为他做这么多。”
如果只听前面一句,顾霜还会有些心疼,但听到后面,直接戳到了她敏感的神经,她的表情冷下来:“他不只是我的侄子,更重要的是,他是我兄长的孩子,我不可能不管他。”
封子卿直接带着哭腔抱着她:“顾无延是你的侄子!可我才是你的亲生孩子,你要为了他伤害我吗!你忍心吗!”
顾霜没有被他的思绪带跑,或者说到了她这个年纪,往往固执己见,不会轻易听信别人的话。
她态度难得强硬:“我说过了,只要养护得当,对你的身体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如果你不救无延,他就会死,你不能这么自私。”
封子卿哽咽,甚至泣不成声:“可是……我才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坏,还不如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顾无延。”
听着他说的话,顾霜心愈发冷淡:“我对你不够好?你扪心自问,你回到封家的这一个月,我和你爸是不是把你宠上了天,我们每个月给你100万零花钱,分给你封氏5%的股权,每周给你举办派对,每天抽两个小时陪着你玩,这些无延以前从来没有过……我看是我们太纵着你,把你惯坏了,才变得这般恃宠而骄,不知分寸。”
封子卿一时间哑口无言,知道自己再卖惨,只会徒惹人嫌,于是他聪明地闭嘴了,只是抱着顾霜低声哭泣。
听着耳边的泣音,顾霜只觉得一阵心烦。刚刚谈起从前,她不由得怀念以前那个听话乖巧的无延了。
会每天给她做早饭,体贴地给宿醉的她熬醒酒汤,温柔地给她揉捏酸痛的肩膀,像小狗一样乖乖地坐在客厅等她回家吃饭。
这些曾经被她忽视的点点温馨,一瞬间涌入她的脑海中,她嘴角不自觉地微笑。
她将视线又放在封子卿身上,语气坚决,态度不可撼动:“你明天就跟我去医院,别想跑。”
之前在封子卿看来温柔多金的贵妇妈妈,如今却变成了一副魔鬼模样。
他冷汗直冒,就见顾霜面无表情对他说:
“如果我哥哥的孩子死了,我不会原谅你。”
16. 乱炖
封子卿最后还是跟着顾霜去了医院。
因为他知道,如果不这么做,他可能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他做了一个月的少爷梦,现在终于清醒过来,顾霜是一个多么冷酷无情的女人。
她只在乎自己,哪怕是亲生的孩子,只要不合她的意,就会被她放弃。
当年的顾无延如此,现在的他也一样。
他按照医生的指示,做了一连串体检,盲目地在等候区等待匹配结果出来。
他不敢怨恨顾霜,便只能祈祷匹配不顺利。
他才不想拿着自己的干红细胞,去拯救一个自己讨厌的人,顾无延死了最好,这样他们封家才能少一些纷争。
顾霜在一旁站着,盯着检查室望眼欲穿。
很快,医生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匹配报告单:“很遗憾,夫人,您的孩子有轻度血小板减少症,会有伤口难以愈合的风险,不适合进行干红细胞移植。”
顾霜脸色难看:“竟然不能匹配。”
封子卿松了一口气:“那我就回去了。”
顾霜回过神来,注意到他,愧疚道:“孩子,辛苦你跟我来这一趟了,不过就当做一趟身体检查了……这个病不要紧吧?”
医生解释:“只要不受什么严重的伤,就没什么问题。”
顾霜心不在焉地点头,算是应付完对方的话,口中喃喃道:“C城没有合适的匹配人选,难道只能去外省继续找了么?”
封子卿看对方全心全意为顾无延考虑,心头的酸水直往上冒。
他很想质问顾霜:明明我才是你的孩子,为什么你却只想着那个冒牌货。
但他不能这么说,因为他知道说出这句话后,顾霜不仅不会醒悟过来,反而会指责他,在心里埋怨他。
封子卿握紧拳头,指甲卡进肉里,带来一丝丝刺痛。
*
季疏鸿先顾霜一步知道匹配结果,也去联系了那两个匹配者,结果却不尽人意。
叶紫云哭丧着脸:“没有合适的人选,我的孩子该怎么办……还有别的办法能救他吗?”
她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再去顾家找人帮忙?
季疏鸿没有发挥自己的超高情商第一时间安慰她,而是沉思片刻,最后叹气,独自去了匹配室。
两小时后,他回到病房,对叶紫云道:“伯母您不用担心,合适的匹配人选已经找到了。”
叶紫云欣喜又震惊,身体有些颤抖:“找、找到了?不是说匹配了全C城的病人数据库,才找到几个合适的人选,可那几个匹配者都不合适……”
看着对方的表情,叶紫云心头有了一个想法,犹豫问道:“那个合适的那个人是谁?”
季疏鸿笑了笑:“我,C城的脊髓库里没有我的数据,所以我就去试着匹配了一下。”
叶紫云瞪大眼睛:“世上竟会有如此巧的事!”
季疏鸿脸上的笑意舒朗:“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我从小运气就好的离谱,本来只是想试试,没想到真的能匹配上。”
叶紫云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神情:“那你能不能现在就……”
她话说一半止住了,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过功利急迫,生怕把人家吓走。
季疏鸿点头:“我已经联系医生和他说了手术的事,相信这几天就可以推进。”
在病床上,刚刚苏醒过来的顾无延,听完两人对话,一时间心情复杂地看着季疏鸿。
本来他已经欠了季疏鸿很多,如今更是欠下救命针,不知道该如何偿还。
他现在感觉自己就是一只鸵鸟,将头埋在沙子里,想逃避沉重的人情世故。
季疏鸿注意到他的视线,淡淡道:“别用那么深情的眼神看着我,我会误会的。”
顾无延默默将视线移开。
骨髓白细胞移植手术事前准备十分复杂,季疏鸿怕手术出错,特地预约了c城最好的医疗团队。
手术那天,季疏鸿难得收起了轻松的笑意,严肃地对顾无延道:“一定要醒过来。”
顾无延看着同样穿着病号服的季疏鸿,语气坚定:“你也一样。”
两人被推进手术室。
麻醉针扎入顾无延脊骨,冰凉又酸软的感觉蔓延开,身体渐渐无知无觉。
顾无延想着季疏鸿对他说的那句话,看着天花板,意识渐渐消失。
不知昏迷了多久,顾无延再次醒来,就见叶紫云握住他的手,热泪盈眶:“孩子,没事了,孩子!”
顾无延身上麻药的劲儿还没过去,浑身都不能动,只能静静地听叶紫云在旁边絮絮叨叨,他偶尔应和一声。
末了,顾无延突然问道:“季疏鸿没什么事儿吧?”
叶紫云一顿,回答道:“我去看看他,你先在这休息。”
说着,推门去了隔壁病房。
病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顾无延享受着片刻的寂静,又回忆起来这半个月的日子,真是大起大落,幸好都过去了。
现在已经5月,春日明媚,转眼却到了末期,即将迎来盛夏。
有人推门而入,将一束花放在他的病房内:“没想到你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顾无延看过去,就见穿着一身校服的赵清,正睁着一双狗狗眼看着他。
看着赵清身上的校服,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已经5月了,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
时间还来得及。
得亏赵清不知道他的想法,否则一定会气笑。
赵清替他倒了杯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顾无延接过水却没有喝,而是将水放在一旁:“手术很成功,已经没有大碍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赵清得到这个消息,松了一口气,向他解释:“我本来是不知道的,但我妈妈转院转到了这里,我经常来看她,然后凑巧就看见了你在这里,还穿着一身病号服。”
他语气温柔,“原本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结果向护士一打听,才知道真的是你。”
看着对方露出担心的神情,顾无延淡淡道:“没事,我已经好了,再住半个月就可以出院了,还能赶上高考。”
赵清果不其然露出生气的神情:“这种时候就别想着那破考试了,你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好好休息,赶紧康复。”
顾无延笑了笑,没有多解释。
赵清在这里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原本以为能安静养病,哪曾想穿着一身病号服的季疏鸿,又可怜兮兮一脸虚弱地走进来。
顾无延挑了挑眉,看着面色同样苍白的季疏鸿,劝说道:“你刚刚做了手术,应该好好休息,别乱跑。”
“这话同样送给身为病患的你,”季疏鸿眼神瞟了瞟门外,“刚刚走出去的那个是谁?你同学吗?”
“嗯,差不多。”
见对方含含糊糊,没有细说的打算,季疏鸿也不追根究底,只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恶心或者呕吐?”
顾无延老实道:“有一点,但不明显。”
“这是正常的,那说明我的干红细胞在融入你的身体。”
季疏鸿笑了笑,语气温柔:“说起来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呢,你的身体里,流淌着我的血液。”
他没有刻意地引导,只是像平常一样说话,可偏偏就是平添了一段暧昧,令人不禁神思荡漾。
顾无延想了想,认真喊道:“爸爸。”
季疏鸿:“?”
他环顾了四周,并没有发现人进来,顿时明白过来:“你刚刚是在叫我?”
顾无延认真道:“你之于我而言,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季疏鸿头一回生气了:“你滚开,谁要你这个儿子!”
顾无延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对方有些哭笑不得:“我就比你大几岁,辈分别乱了,我只想安静当你的救命恩人,什么爸爸、爷爷之类的,可就免了。”
顾无延面无表情:“什么爷爷,你不要擅自抬高自己的辈分。”
季疏鸿这下看懂了,对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意思,只是在装傻。
他挑了挑眉,伸手摸他的头,像是在抚摸倔强的小黑猫:“你什么时候才能老实一点啊。”
他也没有什么很龌龊的想法,只是单纯想和眼前这个人,建立一些比朋友更亲密的关系而已。
顾无延没有躲开,而是任由他摸,等他摸够了,才问:“我们多久能出院?”
季疏鸿:“我应该三天就可以,你就要多观察几天了,看看愈合情况怎么样。”
“几天是多久?”
季疏鸿回忆着医生的话,道:“短则半个月,多则无上限?你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吗?”
顾无延在隐瞒和坦白之间,选择了坦白,告诉对方自己想参加高考的事后,祈求道:“能不能麻烦你出院后,将我房间里的书拿过来。”
“不用等我出院,现在就可以,”季疏鸿给自己便宜弟弟打了个电话,交代完这个事,又看向顾无延,“你现在努力学习是可以的,但更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
他给对方打预防针:“如果没能提前出院也没关系,高考可以明年再战,生命只有一次。”
没什么压力的季疏鸿,换位思考了一下,想到对方如今的家庭条件,也明白了对方的压力。
殷实的背景,让他没什么生活和家庭压力,但对普通家庭来说,高考就是出人头地的唯一机会,成绩更是重中之重。
填鸭式教育下,很多学生压力非常大,甚至有不少学生因此抑郁,选择了结自己的生命。
季疏鸿想起一个地狱笑话:如今的学生压力大到想直接跳楼,都没有想过休学。
但这种情况,一般是出现在父母会施压的家庭中。
季疏鸿纳闷道:“是顾霜之前给了你很大的压力?还是说是现在的……”
顾无延摇头,“都不是。”
但他没有解释。
以前总是封家父母被忽略、无视,他以为只要像哥哥那样成绩优秀,就能得到他们的重视,所以他拼命努力地学习。
但他完全想错了,即使拿着满分的成绩单,他们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顾无延因此灰心丧气,却没有想过放弃学习,因为一直以来的努力,让他已经习惯这种生活方式了。
他因为学习好得到了老师的关注和表扬,同学也会经常借他的作业抄,甚至后面找他当家教。
他从中收获到了一丝成就感和喜悦,也明白学习是他唯一擅长的事,除此之外,没有什么是属于他的。
顾无延淡淡道:“毕竟努力了这么多年,总想看到一个结果。”
季疏鸿不知道他的心理路程,只是望着他的眼睛,一瞬不瞬道:“你会获得自己想要的。”
*
顾无延出院那天,同样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
叶紫云和顾松雪收拾东西陪他一起回去,期间叶紫云问他:“无延,接下来是在家里休养吧,别去上学了。”
顾无延向他解释:“我回学校只是还有些东西没有拿,并不打算在那里上课。”
总归也只有十几天了,再上学也没有意义,而且还会见到一些讨厌的人,败坏心情。
叶紫云担心他的身体:“这种事情让你哥哥代劳就好,你就在家好好休息。”
顾无延摇头解释:“我们学校管理严格,校外人员一般不能轻易进去。”
叶紫云抿唇,退了一步:“那就让你哥哥陪着你一起去,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顾无延这次没再拒绝,两人一起来到学校。
一向话少的顾松雪,突然开了口:“很巧,我的母校也是这里。”
顾无延眨了眨眼:“那你现在就读的大学是……”
“C大。”
也是全国的顶尖学府,并且就在本市。
顾无延眨了眨眼:“难怪你总是每周都要回家,原来这么近。”
顾松雪笑了笑:“有没有心仪的大学?”
“从前的目标是那两所顶尖学府,”顾无延感叹道,“但现在我只想留在本市,所以就C大好了。”
这话换一个人来说,只会觉得他不自量力。
但顾松雪看过顾无延写的卷子,几乎每张正确率都接近100%,所以他相信自己弟弟也有这个实力,点头道:“去你想去的地方吧……但水往高处流,如果有更好的选择,还是不要拘泥于本市。”
顾无延突然笑了:“哥哥,你也对我太有自信了,我在医院躺了一个月,脑子都躺傻了,说不定连考上C大都难。”
顾无延主要是来拿回自己总结的知识点错题集,想着考试前复习巩固片刻。
顾松雪没有进去,就在门外等他。
顾无延有将近两个月没来学校,一出现在班级里,全班都向他投来隐秘的视线。
他视若无睹,只想赶紧收拾完东西回家。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背后传来一声幽怨的声音:“无延,我已经两个月没见到你了,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顾无延一转头就见赵决明站在他身后。
很久没看见对方了,以前那个阳光开朗好友众多的赵决明,此刻笼罩着一股阴郁之气,面色也憔悴了许多。
周遭响起窃窃私语声,不只是议论顾无延的回归,还在议论赵决明。
赵家出事儿,自然瞒不了这个圈子,这个班里的大部分人会跟赵决明交往,也是因为对方的家世。
可如今杀出来一个备受宠爱的“私生子”,赵决明继承人的地位动摇,自然也有不少人选择远离他,不掺和他们家的事。
这段时间,赵决明也算是历经人情冷暖,可偏偏顾无延也不在他身边,不能和顾无延分享自己的痛苦,只能自己独自承受。
顾无延看了看他,没有多说话,一副不愿和他多交流的模样。
但赵决明却自顾自说个不停,和从前一样:“无延,你不知道这两个月我是怎么过的……那个私生子回来,爸爸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天天和妈妈吵架,什么好东西都往他那里塞,完全忽略我……”
他语无伦次地叙述着自己的委屈,顾无延有些不耐烦:“好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一点意思都没有。”
赵决明讪讪闭嘴,小心翼翼地看他两眼,“我不说我的事了,这两个月你去哪儿了?”
“无可奉告。”
顾无延瞥了他一眼:“我以为上次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我要和你断交,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不要再来缠着我。”
赵决明如遭雷击,面上一脸痴呆相:“什么……你说你要和我断交?!为什么!你上次明明还好心劝告我,让我好好努力和那个私生子争,你明明在为我好,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情绪激动,音量略高,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将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好奇地吃着瓜。
顾无延不喜欢被人当猴看,微微蹙着:“好了,不要再说了,你希望在这最后的十几天,让自己成为笑话吗?”
赵决明也注意到周遭的视线,不满地冲他们吼道:“看什么看,把眼睛收回去!”
有人阴阳怪气道:“嚣张个什么劲儿啊,还以为自己是高贵的赵家大少爷呢。”
“就是,说不定等那个私生子上位,直接将他这个讨人厌的家伙赶出赵家,然后高高在上的赵家大少爷就要沦落为乞丐了,哈哈,那可太有乐子了。”
赵决明气得脸都要红了:“你们这群家伙,给我闭嘴!”
顾无延看着就想闹剧,没有一点反应,只是默默加速收东西的速度。
顾松雪等了几分钟,听到里面的喧闹,以为是顾无延被欺负了,从教室外面走进来,见人没事,问道:“收拾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可以走了。”对方回应道。
赵决明一听对方要走,迫切地抓住他的肩膀:“等等!无延,你还不肯原谅我吗?我已经落得那样的下场,我也明白了你的感受,为什么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
他的语气悲伤,甚至蔓延出一丝怨恨:“我们可是认识了十几年……明明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你就一定要抓着我的那一点小错,追着不放吗?”
顾无延已经不想理会他,旁边的顾松雪拍打赵决明的手,“松开。”
赵决明被打了手,怒气冲冲瞪着顾松雪,刚想开口骂他,但又顾及这人疑似是顾无延的朋友,怕骂了这人惹顾无延不开心,只能将委屈憋着,可怜巴巴道:“原谅我吧,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只要我们能变回从前。”
顾无延原本不想理会他,听他这么说,突然有了计较。
顾无延检查完桌盒里的东西,确定都被收拾完后,懒散地看着赵决明,挑了挑唇:“既然这样,那你就先和封子卿断绝关系,再来和我说件事吧。”
看着对方果不其然地露出为难的表情,顾无延扯了扯唇,心底讽刺。
“再见。”
顾无延跟着顾松雪走出教室,将赵决明甩在身后。
出了校门,顾松雪打了一辆车,见顾无延面色不是很好看,便问:“刚刚那个人是你的朋友?”
“曾经是。”
顾松雪了然:“既然已经成为过去,那就向前看吧。”
顾无延:“……”
顾松雪见他不说话,好奇地看他表情,就见他突然笑了起来。
顾松雪迷惑:“你在笑什么?”
顾无延摇摇头,收敛脸上的笑意:“没什么,只是觉得哥哥你居然会说出这样类似鸡汤的话,实在是很新奇。”
顾松雪浑身愉悦:顾无延今天叫了他两声哥哥。
他矜持地点点头:“回家吃饭。”
距离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顾无延这些天都在家里复习。
叶紫云是又欣喜又焦虑,时不时走到顾无延房间问:“要不要出去走走,整天憋在房间里会憋出病的,医生也说你恢复需要多晒晒太阳。”
非常统一的家长话术,顾无延这半个月都在复习,也够累,虽然只有几天就要考试了,是时候出去走走。
恰好这时候季疏鸿发来消息,约他出去玩,便顺势答应了下来。
到了约定的地点,季疏鸿笑了笑,打趣他:“这次怎么这么好约,我记得上次好像怎么叫你,你都不愿意出来。”
顾无延:“人总是会变的。”
“这么短时间就变了,那很‘善变’了。”
顾无延没有被他的冷笑话逗笑,只道:“我们去书店吧,我在网上看到一套感兴趣的题集,想看看线下有没有卖。”
季疏鸿感叹:“还真是努力,我当年要是有你这么努力,定能上那两所顶尖学府。”
顾无延眨了眨眼:“如果你能重生的话,可要好好学习。”
季疏鸿语气带着笑意:“我有些怀疑你这半个月不是在复习,而是在看一些奇奇怪怪的小说,要不然怎么脑子里都是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顾无延一本正经道:“说不定这世上真有穿越重生,但是我们没遇到。”
作为报答,他可是将世界的本质透露给这位万人迷主角了。
但季疏鸿只当他是在开玩笑,顺着他的思路道:“其实我偶尔也会在想,这个世界是不是有修仙者的存在,只是因为我们只是普通的路人,没有机缘,所以没有修仙资质,只能做一个普通人。”
顾无延摇摇头:“如果连你都算路人了,这个世界就没有龙傲天这种存在了。”
季疏鸿眨了眨眼,自我攻略:“原来在你心目中,我这么厉害,是像主角一样的存在吗?”
顾无延尽量忽视他灼热的视线,转移话题道:“我们先去书店吧。”
他运气不错,确实在书店买到了想买的题集。
他脑子里想着“断崖式分手”,计划找个理由把季疏鸿甩掉,回去刷心爱的题集。
一想到冰冷的二人相处时间,会化作温暖的知识和分数,顾无延不禁唇角一弯。
季疏鸿后背一凉,狐疑地看着表情略显诡异的顾无延:“你在打什么坏主意,不会是想甩掉我,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待一下午吧?”
顾无延一本正经:“当然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猜中了。
季疏鸿分析出来他的表情,无奈扶额:“真是恶劣。”
顾无延眼神温暖:“我没有那么无情,现在已经快中午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吃完饭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季疏鸿看穿他的心思,也没有戳破,只轻轻点头:“好。”
“疏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季疏鸿转头,以为遇见了熟人,他顺着声音看过去,结果却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少年。
一旁的顾无延身体一僵:居然在这里遇见了赵清。
他上一次在病房,为了不惹麻烦,告诉赵清自己叫“季疏鸿”。
现在看来,这个决定简直错的离谱。
季疏鸿脑子搜寻着,试图回忆起这个人是谁。
他疑惑地看着赵清走过来,看着赵清对顾无延道:“疏鸿,你来书店是为了买书吗?”
季疏鸿:“……”事情变得有点诡异了。
他明白过来,一定是顾无延搞的鬼,默默无言地盯着他。
顾无延被盯得汗流浃背,面上却淡定道:“嗯,来买一些题集。”
赵清和顾无延寒暄了几句,终于注意到一旁站着的季疏鸿,好奇地问道:“疏鸿,这是你的朋友吗?”
顾无延假装淡定:“嗯,是。”
季疏鸿已经拿出了平时完美的社交笑容:“你好,我是顾无延。”
顾无延:“……”玩阴的是吧。
季疏鸿看一旁顾无延无语的表情,忍住笑意和赵清寒暄。
赵清对这一切无知无觉,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他们play的一环,情不自禁道:“你好,很高兴见到你……你长得真好看。”
面对对方直白的夸奖,季疏鸿矜持道:“谢谢。”
赵清看了看手机时间:“差不多要吃中午饭了,疏鸿,还有这位顾先生,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季疏鸿憋着笑意,时不时看一看顾无延的脸色,接话道:“好啊,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好吃的西餐厅。”
顾无延实在忍无可忍,向赵清坦白了姓名的乌龙。
赵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这位‘顾先生’一副在憋笑的样子,我还以为是我今天穿错了衣服,惹他发笑呢。”
季疏鸿淡笑,打趣顾无延:“真是一个美妙的误会,无延,原来你干了坏事之后,报的都是我的名字。”
赵清连忙解释:“不不不,无延帮助了我很多,如果没有他,我现在在哪里做什么都不知道。”
季疏鸿似笑非笑:“原来是做好事不留名……不对,应该说是做好事留别人名,无延是在替我积功德吗?”
顾无延已经不想回忆当时的心理路程了,现在他也不明白当时为什么脑抽做出这种蠢事,不仅没有避免麻烦,还被季疏鸿看了乐子。
顾无延抿了抿唇,当做没有听见,岔开话题:“不是说要去吃饭?”
三人结伴去西餐厅,季疏鸿办了会员卡,在这里也算是老熟人了,由店长亲自来接待。
顾无延尝着这里的招牌菜,认可了季疏鸿的品位:“确实很好吃。”
三人悠闲地在这里吃饭,就听见旁边吃饭的客人爆发争吵:“赵决明,你要为了那个人和我决裂?有必要吗?他都离开你了,你以前的那些势力眼狗腿子,现在也不和你往来,现在也只有我陪着你,你连我也要赶走吗?”
赵决明无奈扶额:“子卿你冷静一点,我不是要和你断交啊,只是希望这段时间我们能保持一下距离,等过段时间,我们就可以恢复原来的关系,你为什么要那么生气?”
这段类似于渣男的发言,成功把封子卿整笑了。
不只是顾无延注意到了赵决明和封子卿整出来的动静,季疏鸿显然也看到了他们两人,玩笑道:“今天还真是熟人聚在一起了。”
赵清在看到赵决明时,心情也不大好,嘟囔着:“真是倒霉,出门应该看黄历。”
见封子卿生气,赵决明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在见到隔壁桌的顾无延时,眼睛一亮,顿时什么都忘了,只顾着喊:“无延!好巧!”
赵决明激动地走过来,但一想到方才的发言,又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他:“你刚才应该没有听到什么吧?”
他计划和封子卿假意疏远,在然后挽回顾无延后,再和顾无延坦白,让对方慢慢接受封子卿。
但刚刚自己声音好像很大,如果顾无延刚才听到了什么,那么自己的计划就要破产了。
但他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对方刚刚在干别的,没有听见他刚刚的话。
然而顾无延的话打破了他的幻想:“全都听到了,听到的一清二楚,赵决明,其实你和封子卿关系怎么样我根本不在乎,就算你真的和封子卿断交,我也不会再继续和你当朋友。”
赵决明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他抓住对方的肩膀,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在说气话对不对?你在生气,气我骗了你对不对?”
他的力气很大,抓得顾无延肩膀一痛,他闷哼一声,但下一刻,却是赵决明传来一声大叫:“卧槽,好痛!”
肩膀上的桎梏松开了,就见季疏鸿用力地抓住赵决明的手腕,文质彬彬道:“无延现在身体很虚弱,还请你不要碰他。”
说着,将赵决明的手甩到一边去。
赵决明狼狈地抱着胳膊,脸上因为疼痛,出了一层细细的密汗:“你……”
他下意识想放狠话,但意识到对方是季家的季疏鸿,又只能将狠话憋回去。
他的视线扫了一圈,最终落在赵清身上:“你这个私生子怎么会在这!还跟无延他们一起吃饭……你们居然还有联系!”
顾无延已经不想再看这场闹剧,冷着脸道:“够了。”
季疏鸿招来服务员:“你好,这位客人有点影响到我们用餐了,麻烦将他请出去。”
赵决明气结,只能瞪大着一双眼,被服务员请出去。
闹事的人被请了出去,餐厅一下子安静下来。
三人正准备恢复用餐,就见封子卿端着餐盘走过来,眨了眨眼睛:“同伴不在,一个人吃饭好无聊,不介意我加入你们吧?”
顾无延没忍住笑了:“你的同伴不是刚刚被请出去了吗?你现在不应该马上追出去?”
封子卿握着餐盘的手紧了紧,没搭理他的话,坐在季疏鸿旁边,“季先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你是这家餐厅的常客吗?”
季疏鸿手里切割着牛排,礼貌回应他:“不算常客。”
封子卿笑了笑,语气有些暧昧:“这家餐厅牛排的味道很好呢,要不要尝尝我的?”
季疏鸿心下有些反感他的逾越,面上还是微笑道:“我家比较遵循用餐礼仪,不能吃别人盘子里的东西。”
封子卿没有接受过精英教育,不尴不尬地笑了笑:“好吧。”
一旁的赵清像吃瓜一样看着两人的互动,悄悄和坐在一旁的封子卿说:“他们俩是不是有什么呀?这个人是不是在追求季先生?”
顾无延意外:“你居然都看出来了?”
对方摇摇头:“我又不是笨蛋,没那么迟钝,这个人表现的太明显了。”
哪怕知道季疏鸿对封子卿没那个意思,但顾无延还是有些不爽,不过他将不爽的原因归结于看见封子卿这张晦气的脸。
他不爽快了,也不想让对方开心,索性道:“你来了,我们这个餐桌都变得有些拥挤。”
封子卿面上一僵,委委屈屈对他说:“无延,你为什么这么说,我也不是很胖啊,没有占用很多位置。”
他确实不胖,身材匀称,是很健康的身体。
封子卿受了委屈,看向素来公平友善的季疏鸿,希望对方主持公道。
季疏鸿笑了笑:“其实我也觉得你坐过来后,稍微有些拥挤了,我的手臂都伸展不开。”
封子卿:“……”
哪里拥挤了!你的胳膊离我的胳膊明明有半米那么远!
为什么一副冰清玉洁、生怕我碰到你的样子!
封子卿有苦不能言,只能自己含泪往下吞:“对不起……我来到这里打扰到你们了。”
赵清眨了眨眼:“既然知道打扰到我们,为什么你还不坐回去?”
他不知道封子卿和顾无延的恩怨,也没有针对他的意思,只是单纯疑惑,所以非常自然地问了出来。
但这种自然的单纯,让封子卿脸上挂不住了。
他虽然是想接近季疏鸿刷一刷好感度,但被人这样反复地下面子,也实在是忍不了了,憋着怒气,连饭也不吃了,结了帐离开这家餐厅。
封子卿一走,他们又恢复到了方才吃饭的和谐氛围。
中途赵清接了个电话,是医院那边打来的,说他妈妈有情况,让他赶紧过去。
赵清便匆匆忙忙地和两人告别,赶到医院去。
一时间人去楼空,又恢复成了二人的空间。
季疏鸿慢条斯理地搅着意面,“说起来,告诉你一个消息,你应该会很感兴趣。”
“什么?”
季疏鸿说着:“在你住院的这段日子里,江家可是发生了大变故。”
顾无延没插话,静静地听。
季疏鸿笑眯眯道:“江若生的父亲江庸突发脑溢血,死了,江家乱作一团,股票大跌,江家人为了争夺继承权,打得头破血流,最后你猜是谁获胜了?”
顾无延看着他的表情,“肯定不是江若生。”
季疏鸿肯定道:“没错,最后是江若生的哥哥独揽大权,他哥也是个狠人,为了排除异己,用了很多上不了台面的手,江若生也被他赶了出去,现在江家已经成了他哥的一言堂。”
顾无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个:“所以?”
季疏鸿微微一笑:“所以江若生现在自顾不暇,应该没有那个空余时间找你麻烦。”
明白对方是在变相担心自己,顾无延心头一暖:“嗯,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只是随口和你八卦一下,”季疏鸿笑了笑,“接下来你就安心准备你的考试吧。”
“嗯。”
季疏鸿也有自己的公事要处理,吃完饭便和他匆匆分别了。
顾无延原本想直接回家继续刷题,但一阵风吹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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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的碎发糊住了眼睛,他转变了想法,决定先去理发店将这过长的头发剪掉。
他随意找了家理发店,负责理发的是个阿姨,对方用着亲切的口吻:“小帅哥,要剪个啥子发型?”
顾无延道:“额前碎发剪短一点就好,其他的不用动。”
阿姨热情道:“好嘞,先跟我来洗头台,我们先洗个头。”
或许理发师都擅长和人聊天,阿姨不停聊着各种各样的话题,顾无延抽空应付着她。
洗完头,终于熬到了剪头发的时候,顾无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略微长的头发遮盖住后脖,额前的碎发也已经长到盖住鼻梁,配上他这张艳丽的脸,像极了电影里的艳鬼。
以前在封家,封故总是嫌弃他面貌不精神,会勒令他剪头发,将头发剃成寸头。
但顾无延心里是不情愿的,比起寸头,他的审美更大众,更喜欢流行发型里那种倒长不短的头发。
阿姨看着他的脸型,感叹道:“帅哥长得真挺不错,要不要试着弄个造型,弄个韩式的发型?”
顾无延是连寸头都剃过的人,也不介意改变一下自己,便同意了对方的话。
阿姨喜气洋洋地拿出剪刀开始修剪,剪完又用工具做冷烫,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你长得可真俊啊,能留一张照片不?我想拿你当我们店铺的门面做宣传。”
顾无延想了想自己的照片被贴在店里墙边的画面,有些头皮发麻,婉拒道:“还是不了。”
阿姨试图挽留:“弄嘛,大不了阿姨给你钱……你们年轻人管这个叫啥来着,哦对,授权费。”
顾无延:“那你要给我多少?”
阿姨伸出手比了个数。
顾无延想了想自己欠的500万,欣然同意了。
他着实是没想到,自己还有靠脸吃饭的这一天。
阿姨顿时喜气洋洋,给他烫头发烫的更欢了。
过了几个小时,新造型新鲜出炉,顾无延看着镜子里的人,心情好上不少。
阿姨更是感叹:“小帅哥,我看你这脸都可以直接当明星出道了……如果你以后真的准备出道当明星,火了之后记得宣传宣传我的店,说你来我这儿做过发型哦。”
阿姨她太想进步了。
顾无延笑了笑,没有扫阿姨的兴致,说了声好。
温和的风吹拂着面容,顾无延走出理发店,一缕香烟气飘散在他的面前。
看过去,就见很久没见的江若生手里捏着烟,正靠在路灯杆子上吞云吐雾。
江若生注意到他的视线,愣了一秒,片刻后开口道:“差点没认出来,这是从小漂亮变成大漂亮了?”
顾无延不想搭理他,抱着自己的练习集册就要走。
江若生突然开口道:“我劝你现在不要离开。”
顾无延停下来看着他,像是想搞明白他在玩什么花样。
江若生笑了笑,指了指天:“因为,马上就会下雨。”
他话音刚落,雨滴落在地面,说话之间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顾无延睨了他一眼:“你还真是个乌鸦嘴。”
江若生直呼冤枉:“我是未雨绸缪,天气预报专员。”
顾无延不想和他说话,试图用手机打车,可惜下雨天很难打到车。
没有别的事儿做,只能等到雨停,他索性蹲在理发店的屋檐前,不急不缓地开始刷题。
江若生看着他真就不管自己,自顾自地在那里做题,一时有些无言:“我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你却不搭理我,我可太委屈了。”
对方一直在耳边叽叽喳喳 ,外面的雨声也令人心烦,顾无延收起了题集,“你不忙着收回江家,还有空在外面瞎晃悠?”
“原来这事你也听说了,看来闹的确实很大,”江若生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那个哥可是个狠人,直接将我赶了出来,一点余地都不留给我,我现在无家可归,身无分文,想要夺回江家可是难上加难。”
顾无延认真道:“你哥还是不够狠,照我说,你哥就该把聒噪的你绑起来,扔进海里面喂鲨鱼。”
江若生:“……”
他闭嘴了。
顾无延见他老实了,松了口气,给叶紫云打电话报了个平安。
他刚挂断电话,江若生又开始了:“你在给你妈妈打电话?”
顾无延不想理会他越界的探究欲,但对方话锋一转,又说起了之前:“之前拿你当联姻的挡箭牌,实在对不住,不过现在也没有必要拿你当挡箭牌了,你不用再害怕我。”
顾无延抿了抿唇:“我没有害怕你。”
“没有吗?”江若生笑了笑,下雨天有点闷热,他略显孟浪地解开领口的扣子,嘴上说着,“竟然没有害怕我,为什么坐得离我那么远?”
顾无延将手机揣进兜里,看向他:“你们这类人,都这么自以为是吗?”
江若生没有因为他的话生气,反而笑道:“你现在说话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之前明明是一副怨怼,却又不敢说的样子,现在变成这样,是因为我落魄了,还是说……”
“因为背后有季疏鸿撑腰,才这么有恃无恐?”
他手指不老实地捏着自己的扣衬衫,语速很慢,仿佛无限的暧昧都蕴藏在他这句话中。
顾无延不想揣测他话中的风流含义,没有回答他,保持着面无表情。
江若生状似感叹道:“说起来,这么多年,我可没瞧见季家那位少爷和谁主动亲近过,所以你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呢?真是让我好奇。”
“你喜欢季疏鸿?”顾无延突然冷不丁来上一句。
江若生错愕的愣在原地,“什么?你怎么会这么想?”
顾无延冷冷开口道:“如果不是因为你喜欢季疏鸿,我实在想不到第二个原因来解释为什么你会这么好奇这件事了。”
江若生挑逗道:“就不能是因为喜欢你?”
顾无延嫌恶地蹙眉:“你说这话,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江若生说惯了甜言蜜语,什么话都能泰然自若地接:“没有这种感觉。”
阵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外面的雨渐渐小了起来,到最后雨彻底停了,一抹彩虹出现在空中。
顾无延拿着题集准备回家,江若生则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迹象。
顾无延想起对方刚刚说自己“无家可归,身无分文”,也不知这其中有几分真。
但他没有“救风尘”的爱好,所以只是顺口问了句江若生:“你不走?”
江若生笑了笑:“你先走吧,我先在这儿游荡一会儿。”
顾无延也懒得管他,离开理发店廊檐朝前走。
走了100米,他回头看了一眼。
江若生斜靠在灯杆旁,雨水给他染上了一抹潮气,头发湿哒哒搭在额前,像是落水的狗,一双深黑色的眼笼罩着看不透的雾气,莫名显得落寞凄苦。
顾无延收回视线,没再理会站在原地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在家里复习准备考试,忙得昏天黑地,直到等到考试那天,坐在考场中央,才后知后觉产生一丝紧张感。
两天考试下来很顺利,顾无延发挥稳定,第二天考试一结束,叶紫云带着顾松雪和顾无延,准备直接下馆子摆庆功宴。
只是走在路上,却被人拦住。
叶紫云看见顾霜,眼前一亮:“原来是你呀,上次多亏了你的帮忙。”
顾霜摆了摆手,笑容体面:“上次没能帮上忙,我心里还很过意不去呢,我听说无延病已经好了,真是可喜可贺。”
顾无延还不知道自己和顾霜的关系,所以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诡异十足。
顾霜和叶紫云说完话,又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孩子,过去都是我不好,但我现在一定会补偿你……”
顾无延只觉得对方中邪了,不耐烦地拉着叶紫云和顾松雪朝前走,将人甩在后面。
走了一段路,顾无延回头确认顾霜没有跟上来,才松了一口气。
叶紫云不知道顾霜和顾无延的恩怨,只是有些疑惑:“无延,你讨厌顾家小姐?”
顾无延没有否认,将自己和顾霜之间的关系说了出来。
说罢,他有些嫌恶道:“明明之前处处针对我,如今却突然亲热了起来,也不知道她在耍什么花样。”
叶紫云闻言,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并没有耍花样,也对,你现在还不知道,其实……其实顾霜是你的亲姑姑。”
顾无延当场愣在原地,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听不懂中文:“什么?”
那个从心理上折磨了他十几年的顾霜,居然是他的亲生姑姑?
这个世界也太荒谬了!
叶紫云又叹了口气,将顾青凤的背景,以及和顾霜的关系解释了一通。
叶紫云看着顾无延无措的表情,心疼道:“真是造化弄人,顾家小姐现在应该觉得很对不起你……阿延,既然你已经知道自己和她的关系,以后无论你是选择和我们在一起,还是选择回到封家,我们都尊重你的选择。”
一滴泪从眼眶滑落,叶紫云错愕又慌张地给他抹眼泪,边抹边念叨:“阿延,你这孩子,怎么哭了。”
顾无延也知道此刻不该哭,但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停不下来。
叶紫云又心疼又焦急:“怨我,非要这个时候跟你说这些……明明医生说了你不能大喜大悲,身体要好好养,我还说了这话来刺激你,阿延,对不起,你别哭了……”
顾无延抹掉自己的眼泪,委委屈屈地说:“妈妈,你是不要我了吗?”
他因为哭泣,声音有些细弱,带着浓浓的鼻音,听着又娇又软,叶紫云的心跟着软得一塌糊涂,连忙将他抱在怀里:“怎么会呢,妈妈最爱你……只是封家有更好的物质条件,妈妈希望你过上更好的生活。”
顾无延紧紧回抱着她:“我不要封家的物质,我讨厌顾霜 ,并且绝对不会回到封家,你们才是我的家,我只要妈妈和哥哥就够了。”
叶紫云感动地流下眼泪,一旁的顾松雪也红了眼眶。
他们知道,直到这个时候,他们三个才彻底成为不可分割的一家子人了。
*
季疏鸿一回到家,季父季母正坐在客厅等着他。
季疏鸿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大事不好,想先溜为敬先一步上楼,却被季父一把叫住:“疏鸿,过来,咱们有事儿商量。”
季疏鸿无奈认命,走过去坐在他们旁边,在他们开口前先一步说:“先说好,别谈相亲的事。”
这一句话就把季父给堵住了,拿着相亲对象照片的手一时间不上不下。
季母这个时候插话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找个对象了,别整天捣鼓你那破蔷薇。”
“那不是破蔷薇,是我的心头好,”季疏鸿一本正经道:“我年纪也不大吧,刚刚大学本科毕业,之后还有三年研要读,没有空搞对象。”
一说起这个,季母就急,十分忧心道:“你说说你,还不如你弟弟,你弟弟比你小,都交了好几届女朋友了,现在手头谈的这个也不错,你怎么不能学学他。”
之前季母也给他介绍过漂亮女孩,被季疏鸿拒绝了,后面她转变思路,给对方介绍男孩,更是被拒绝了个彻底。
现在她怀疑自家儿子既不喜欢男的,也不喜欢女的,他根本压根就不喜欢人!
季疏鸿一本正经反驳道:“我弟那样的太花心了,不像正经人家,我认为还是我这样比较好,洁身自好。”
季母冷笑:“比起洁身自好,我更怀疑你是不是性.功能障碍,所以才一直不谈恋爱。”
季疏鸿:“……”
他直呼冤枉。
但他目前确实对谈恋爱兴趣,季母给他介绍的那些对象,要么就是看上他的家世,要么就是看上他的脸,然后用着千篇一律的话术来撩他,实在没意思。
他每次都这么解释,可是季母就是不相信是这么简单的理由,并且还会回怼他:“第一次见面,对方会看你的家世和外貌很正常,不然他们还能看你什么?空空如也的内在?”
季疏鸿语塞:“我有这么不堪吗?”
季母不屑:“在外面装装就得了,我们面前你还装什么?”
季疏鸿无话可说。
抛开家世外貌不谈,再抛开在外伪装的温柔面具,他的性格本质上和大部分人一样普通:温和,不叛逆,没什么个性,有点坏心眼子,做事情偶尔还残留一点天真。
季疏鸿叹气:“为什么非要逼着我谈恋爱呢,有我弟弟顶着你们也不需要我传宗接代,我也没有看对眼的人,这恋爱真的无从谈起。”
看对眼的人没有,只勉勉强强有一个看顺眼的人。
季母懒得搭理他,季父看了自家夫人一眼,觉得这事儿差不多消停了,便说:“其实留你不只是说这个,还有别的。”
季疏鸿挑眉:“还有什么事?”
季父:“今天顾家要派人来,说是要和我们季家合作。”
“顾家?”季疏鸿有些意外,“我们和顾家不是素来没什么交集么,他们怎么会找上我们?”
季母没好气道:“谁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季疏鸿沉思:“那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他话音刚落,外面的门铃就响了。
季父意味深长道:“说曹操曹操到,看来访客来了,疏鸿,去开门。”
季疏鸿听话地去开门,结果就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他稳住心神,平静地打招呼:“封夫人。”
上次和封家谈合作没成功,这次对方找上来,是为了这事儿?
“不必那样称呼我,今天我是代表顾家上门。”顾霜提着包走进来。
季疏鸿从善如流地改口:“顾小姐。”
顾霜和季父季母简单打过一遍,又转头对季疏鸿道:“今天我来,主要是有话想对你说。”
季父季母不插话,安静地听着。
季疏鸿有些意外,回应道:“我不知道有什么话,需要您和我单独说?”
“牙尖嘴利,”顾霜撩了撩卷曲的头发,“和顾无延相关的,听不听?”
季疏鸿一凛,听她说道:“上次你套了我的话,想必你也清楚,顾无延是我们顾家的孩子,这事儿我爸暂时还不知道。”
“如今顾家人丁单薄,一个能挑顾家大梁的都没有,如果我爸知道了顾无延的存在,必定会要顾无延认祖归宗。”
季疏鸿面上不动声色:“这是你们顾家的家事,为什么要和我商讨?”
“没必要和我装蒜,你和无延的关系,我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继续听我往下说。”
“按照常理来说,无延会成为顾家的继承人,但偏偏我哥哥还有一个孩子叫顾松雪,他们两个一定会被一起认领回去,而我爸爸,也一定会看他们两个的资质,再决定谁是继承人。”
顾霜讽刺地扯了扯嘴角:“顾家和你们季家不同,顾家只有继承人和牺牲品这两种东西存在,他们两个其中一个,会成为顾家的继承人,另外一个则是作为牺牲品送去联姻。”
季疏鸿面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顾霜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突然挑起一个笑,但说话的语气却是冰冷的:“你猜,最后谁会成为那个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