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弱绿茶只想当丫鬟》
1. 灼灼
嵘国洛京城,东郊。
彼时正值日夜交替的傍晚,着一身碧色圆领衫八破裙的年轻侍女疾步穿梭在院中。
祥月左臂上挎着从厨房取来的食盒,正匆匆走向正房。
忽地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了桂花的甜香,她抬眼望去,视线之中桂花花瓣随风飘舞。
不远处的影影绰绰中,一抹瘦弱单薄的身影倚在窗棂前,祥月更是加急了脚步。
随着她的接近,视野中的身影越发清晰,勾人眼球的瓜子面桃花眼,长相娇艳至极。
那便是她家姑娘,瑞国公府的二房嫡女,姜灼璎。
“姑娘,天气渐凉,您就别坐在窗边了。”
姜灼璎倚在窗前赏桂花,闻花香,闻声她懒懒抬眼望着自己的小丫鬟:“好祥月,去厨房取些酒来。”
祥月拧着眉摇头:“姑娘,您面色不大好,今日还是别饮了。”
她如何能不知晓自家姑娘心中不好受,可近日她饮的酒已然够多了。
姜灼璎轻笑了一声,扶着窗沿缓缓站了起来,樱唇不知在何时已然失了血色。
她视线右移,望向院中飞舞的桂花花瓣:“祥月,我想娘亲了。”
“奴婢晓得,可姑娘啊,您还是得”
祥月话还未落,只闻见“咚~”的一声,便眼睁睁瞧着跟前纤瘦的身影忽地倒了地。
“姑娘!快来人呐!祥星……”
……
姜灼璎醒来之时,眼前朦胧隐约,浑身似是浸泡在水中,整个身子都能感受到一股微微向上的浮力。
她摇了摇脑袋,当即听见了耳旁的对话声。
“殿下快瞧!灼灼动了!灼灼当真是动了啊!”
旋即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姜灼璎不由得抬头向上望,那是方才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咕噜咕噜咕噜!”
姜灼璎先是被眼前的陌生男子吓了一跳,后又被自己发出的声音给吓了一个激灵。
她滑动着身侧的胸鳍,在水中不停地乱游转圈。
她怎地发不出声儿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她焦虑慌乱至极,一番动作更是鳍足无措,言行混乱……
可这一番不知所谓的举动在旁人看来,那便是毫无预兆的“犯了病”。
姜灼璎的躁动不安使得水缸里的水四散溅开,她的上方旋即出现了另一个男子的声音。
那人的语气寒冽阴冷:“灼灼怎会如此狂躁?是否你用药过多所致?”
“这……殿下,下官用药极为谨慎呐!许是灼灼病了许久,这一朝醒来太过兴奋?还望殿下容下官再行观察观察……”
王岳以宽袖擦了擦额角的细汗,他是宫中兽医,为了这条通红的绯鲤,已经来此别院住了近三日。
满朝文武皆知这尾赤鲤乃是二皇子的掌中宝。
二皇子虽不得当今圣上的重用,可既身为皇子,若是想拿他一条性命依旧是轻而易举之事。
也正因如此,他不敢不用心,可他虽身为兽医,却从未医治过这水生的兽类啊!
在他看来,这尾赤鲤已是凶多吉少。
他在此日夜守候,也是想着待这尾红鲤当真去了,他也能惹得二皇子少发些怒。
看在他如此尽心伺候的份儿上,这条小命说不准也就保住了。
可却没想到,他将这死鲤当成活鲤医,还当真成了!??
祁凡闻言面色不虞,可灼灼的确是又活了过来……
他留意观察了一番,发觉这水缸中的赤鲤在一番躁动之后,动作又逐渐缓和了下来。
他心里微松,嗓音也随之温和了些:“多亏王大人的照料,灼灼才能醒来,那接下来之事依旧是劳烦王大人了。”
王岳深深作了一揖:“殿下客气了,此乃下官职责所在。”
……
姜灼璎经历了方才突如其来的打击,再一番“发狂”之后,已经游得累了。
她划拉着尾鳍和胸鳍听完了头顶两人的对话。
尽管眼前之事太过于匪夷所思,她也万分不想接受,可这终归是事实。
她竟成了一尾鲤!
她不过就是忽然间觉着有些头晕,紧接着又似是失去意识晕了过去,怎地醒来就成了一尾鲤?!!
好在听这两人方才的对话,她应当不是一尾普通的鲤。
她有名字,也有专人前来照料,甚至这其中一人还被称为“殿下”。
在嵘国,殿下此称谓并非普通人所能享,必得是宫中那几个最为要紧的主子,除此以外那便是皇子公主以及王爷。
看眼前此人着了一件玄色长裰,身形颀长,甚至腰间还未来得及配上腰带绶带,刀眉冷眼,气度从容肃然。
这般年岁,定不会是那几个王爷,当是某位皇子。
可她已离了那世家权贵圈数年,这些猜测也算不得准。
“咕噜咕噜咕噜……”
姜灼璎:“……”
莫名变成一尾鳍也就罢了,怎地还剥夺了她言语的权利?
她该不会还是在梦魇之中?
忽地有了此猜测,姜灼璎越想越觉着可能,便因此下定决心一试!
她环顾四周,自己应当是在一瓷缸中,这瓷缸算不得大,只及她三个身长。
听闻在梦中是不会知晓疼痛的,她便鼓足勇气撞一回缸壁,若能回去那也值了!
姜灼璎酝酿了半晌,忽地一个急速往前蹿了过去。
“咚~”的一声。
她在身旁之人的惊呼声中,两眼冒着星花晕了过去……
姜灼璎再度醒来之际,鱼眼一睁,便知自己还是在那白瓷缸里。
“殿下,灼灼已往可有此等症状?”
“从未,你问此事有何用意?”
“殿下,请恕下官直言。”王岳突地以头磕地,趴伏在了地砖上。
祁凡眉心微跳,心中忽地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看向地上之人:“你说。”
王岳未敢抬头,只盯着地上的砖缝,缓缓措辞道:“灼灼似是……有些不慧。”
屋内安静,这话姜灼璎也听见了,把她气得够呛,她哪里不慧了?
“咕噜咕噜咕噜!”
她在水里吐着气泡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可缸外的两人压根儿没人注意到她。
小肥鲤游到了水面,又瞄准了跪在地上那人的方向,下一刻又用自己的尾巴狠狠拍打水面——
“唉哟!”
兜头而下的凉水浇了王岳一脸,偏缸中那鱼还在不停地拍打水面。
王岳很快便被浇了个透心凉。
跟前的二皇子殿下一字未吭,他也因此不敢挪动半分,只硬生生受了这突如其来的意外。
“咕噜咕噜!”
这便是偷摸着说她小话的下场!
“嗤……”男人浅笑了一声,以食指揉了揉太阳穴,“王大人似是看走了眼。”
“瞧,我家灼灼这不是聪慧得很?”
“是,是下官看走了眼,灼灼当真是耳聪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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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伶俐。”
姜灼璎听了这明显讨好的话语,息了些火气,又摇了摇尾巴,沉下了水底。
不对……茁茁?
这尾鱼的名字是哪个zhuo?
总不会正正好又跟她撞上了?
“王大人衣衫浸湿,还是快些下去换一身吧。”
“是,多谢殿□□恤,下官这就去。”
……
姜灼璎沉在水底,亲耳听见了一人离开,接着又是另一人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祁凡行至瓷缸前停下,他敛目盯着一汪清水中的赤鲤,这尾赤鲤通体火红,是他年少时母亲的爱宠。
如今这尾绯鲤已十岁有余,体型已达十五寸,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念想。
男人冷冽如霜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桃之夭夭,灼灼其华(1),母妃曾言你通体鲜艳似火,此名于你最为相配,望你莫要辜负她的心意,必要好生活下去。”
姜灼璎:“!”
果真是她的那个‘灼’!
这宫中的贵人连给一尾鱼起名都如此讲究嚒?
祁凡盯着一动不动的红鲤看了半晌,又俯身拾起一旁巴掌大的陶瓷罐,用木制镊子从里头夹起一只蚯蚓。
姜灼璎方才亲耳听见了母妃一词,算是在心里落定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是皇子,可却不知是行几?
她抬头望向站在瓷缸边的男人,原是想再好生瞧一瞧这人,可她却瞧见了什么!
“咕噜咕噜咕噜!”
姜灼璎拼命摇着尾巴,别扔别扔!
她从小到大最害怕的便是这些虫了,尤其是这种软体虫!
男人扫她一眼:“竟如此兴奋?莫急,知晓你的喜好,这是我特意让人捉的新鲜的。”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喜好?她才不会喜欢如此可怖的虫!
别扔啊,呜呜,姜灼璎急得在原地游着转圈……
她一直抬眼紧盯着男人的动作,直到男人当真朝着她扔下来一只蚯蚓。
说扔其实并不恰当,许是不愿溅起水花,男人亲手用木制镊子将蚯蚓‘放’进了水面,才收回了手。
祁凡甫一收手,缸中的小肥鲤便似发了狂一般狂躁,一面急速地绕着缸边游,一面不停地拍打着水。
从瓷缸中溅起的浪花猝不及防地溅湿了男人的面颊,男人霎时黑了脸。
他抬臂欲要擦拭面上的水珠,可缸中的绯鲤竟就在此时破水而出,硬生生地从水里跳了出来!
男人脸色一紧,当即飞身接住了这尾通身火红的赤鲤。
姜灼璎到了男人的臂弯还在不停地挣扎,方才她是因着惧怕那水中的蚯蚓,现下是因着她离了水身子难受。
祁凡托抱着怀中滑不溜手的赤鲤,面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他知晓,鲤离了水自是不能活,双臂一个用力,怀中的肥鲤便作一条弧线被扔回了大瓷缸。
“咕噜咕噜咕噜!”
姜灼璎见到眼前的蚯蚓,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嗖~”的一声又跃出了水面……
意料之中地被男人接住,不过这回她没有再行挣扎了。
她表现得如此明显,这人该知晓她怕什么了吧?!
祁凡细长眼眸半眯,面色沉沉,朝着门外呵了一声:“来人!”
门口很快响起来人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男子嗓音略显柔细,且还带着一抹惊讶:“主子爷您这是?”
祁凡面沉似水:“将那水缸里的地龙捞出来。”
2. 心计
“是,奴才这就去。”
楚一心捋起了袖口,努力压着嘴角低头去瓷缸里捉蛐蟮,不再瞧那抱着肥鲤站在屋子正中的主子。
尽管这一幕实在让人瞠目结舌,又带着些……滑稽。
姜灼璎离了水实在是难受,下意识地就要挣扎,她难耐地扭了扭身子,突地发觉自己的体型竟然如此庞大?!
她竟比抱着自己的高大男人的肩膀还宽?
在水中游的时候还未有此实感,她原以为自己还是一尾娇小柔弱的小赤鲤……
姜灼璎左右望了望,发现了正对着她方向的一面铜镜。
天爷!自己不仅体型如此之长,还长得如此壮实?
哪里是什么小赤鲤,分明是圆圆滚滚的大肥鲤!
姜灼璎在心里悄摸着打消这个想法,她最多只能接受自己叫小肥鲤……
“主子,这蛐蟮已经捞起来了。”
楚一心手脚利落,功夫也不错,没费多少功夫便捞起了那只活蹦乱窜的地龙。
“嗯。”
祁凡微微颔首,往前行了两步,将臂弯中的火红赤鲤再一次扔进了缸里。
刹那间水花四溅,男人冷着脸细眯眼眸,任由溅起的水花打湿衣襟。
楚一心打量着自家主子的脸色,试探道:“爷,去卧房内换身衣裳吧?”
祁凡依旧神色冷漠,半阖着眼看向瓷缸中的赤鲤。
他身侧微弓着腰的楚一心也朝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姜灼璎窝在缸底的位置一动不动,她周身皆觉着不适,只要一回想起方才那蛐蟮在这水中肆意游动,她便快活不起来。
她想沐浴……
可她原就在水中,还能如何沐浴?
姜灼璎微叹口气:“咕噜咕噜咕噜……”
“将瓷缸中的水再行换过。”
尽管男人的嗓音清寒,可姜灼璎却觉得这声音悦耳之至。
她从水底缓缓浮了起来,欢快地摇摆着尾鳍,在祁凡的眼前来回游动。
这番动作引得楚一心啧啧称奇,他盯着水面的绯鲤惊讶出声:“爷,灼灼这是?”
男人凝视着那团来来回回的红影,唇角扬起了半分弧度:“养了这么些年,许是成精了。”
“……啊?”
楚一心愣了一瞬,又蓦地转过头来,却见自家主子已经抖着广袖阔步往卧房去了。
他也当即将满肚子的疑问收好转身离开。
还得赶紧着去给灼灼换水呢!
姜灼璎对此极为满意,至于方才那男人所言的‘成精’,她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若有机会,她以后的表现定会更为惊人!
这会儿屋里一静,她的心也随之泛空,也不知她如何才能回去……
总不能以后就一直以这绯鲤的身子过活吧?
她刚来时,身旁守着兽医,由此可见这尾绯鲤定是病了。
那她原本的身子难不成也是病了?
*
与此同时的东郊庄子内。
正房被单独隔离开来,房门紧闭,门口空无一人。
而一门之隔的屋内,时不时响起女子焦急的哭嗓。
祥月的嗓音已然发哑,她一遍又一遍地为床榻上的女子擦拭着额间:“姑娘,奴婢求您了,您可万万要挺住啊!”
榻上的女子双眸紧闭,一张尖尖的小脸已经烧得通红,露出的脖颈处甚至生出了绯色皮疹。
“姑娘,您想想大人和公子,大人定是还活着,奴婢求您,大人还未回来,您可不能有事啊!”
祥月哭得厉害,一双眼眸也早已红肿,她的身后匆匆行来另一丫鬟。
“祥月,你怎地还在哭?这是大夫熬制的方剂,赶紧喂给姑娘,还有此煎汤,需用此给姑娘擦拭身子……”
祥月闻言吸了吸鼻头站起身来,又随同祥星一道将姜灼璎扶起身,半靠在身后的引枕上。
她接过了祥星手中的药碗,又跪在榻前,一勺一勺地喂给已经失去了意识的姜灼璎。
“若是大人还在府里,姑娘何苦受这样的罪啊……”祥月几乎无法抑制眸中流出的泪水,她瘪着嘴喃喃出声,“姑娘发了痘疾危在旦夕,国公府竟连太医也不愿替姑娘请来……”
祥星紧拧着眉:“好了,别再说这些无用的话,姑娘若是听见该难受了。”
她跪在祥月的身侧,捏着姜灼璎的下颚,语气坚定:“咱们二人哪怕拼尽了性命,也得想法子让姑娘熬过来。”
“嗯……”祥月点头如捣蒜,一边抹着泪,“那是自然。”
她紧盯着面色潮红的女子,声色喃喃:“姑娘便是我的命。”
*
瓷缸中的水已然更换过,姜灼璎正在干净清亮的净水中摇摆。
“爷,该用晚膳了,奴才这会儿使人传膳过来?”
传膳嚒?
姜灼璎吐着泡泡,她也腹中空空呢,自她睁眼成为一尾赤鲤后,就未曾进过食。
“咕噜咕噜咕噜!~”
可无论她再如何叫唤,这屋内竟也无人搭理她。
“嗯,再让王岳送些灼灼的膳食过来。”
男人顿了顿:“要熟食。”
楚一心弓下腰:“奴才晓得,只是主子,灼灼已往一向喜好活饵,这又才将将醒来不久,当真不用再备些蛐蟮么?”
“活饵?”祁凡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特制的鱼缸,眼里闪着意味不明。
不过片刻,他语气清冷:“不必。”
“是,那奴才这就去准备着。”
姜灼璎浮在水中,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逞心如意地划拉着胸鳍。
不愧是身为皇子的人啊,当真是一点就透,她身而为人,自然得用熟食。
……
水面上又浮现了两个盯着她目不转睛的身影。
“殿下,此为去盐去壳的虾仁,此为番瓜丁,此为熟波棱……”
姜灼璎急得在水里转圈儿,她已饿得狠了,且还嗅到了鲜香的虾味儿,快些喂她用食啊!
偏那人的动作慢条斯理,一项项将每一瓷碟中的食物问了个详细,待到最后又轻微颔首。
“嗯,劳烦王大人再为吾详细言明这每一项膳食之功效。”
姜灼璎:“!”
“禀二皇子殿下,据下官所研,这虾仁当为灼灼增添营养……”
姜灼璎所幸懒于再游动,她直接沉入了水底,一面歇息一面等着外头的两人交谈。
她以胸鳍拨弄着水底的水草叶片,听其中一人所言,想来外头那颀长身影便是当今的二皇子。
她于三载以前离开瑞国公府,住到这洛京城东郊的庄子里,彼时她便有所耳闻。
这二皇子实在是不堪大任!
嵘安帝子嗣不丰,只育有三子。
原太子乃中宫皇后所出,乃嵘安帝的嫡长子,自出生便被立为了太子,却还未及冠便薨逝。
自此这太子之位便悬空,二皇子的生母是婉嫔,于数年前病逝,三皇子的生母是贵妃,多年来盛宠不衰。
她以往便听过这传闻,婉嫔不得圣心,连带着皇上也对二皇子不上心,不然哪儿会有天家子嗣取名为‘凡’?
姜灼璎凝思瞎想之际,一不小心将缸底绑在沉石上的水草给翻了起来……
她又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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鳍划拉了几下,妄图将水草给拉回来,显然是理所当然地失败了。
……
“嗯,那依王大人看,灼灼现下是否已经恢复如常?”
姜灼璎听了这话,自然而然地望向了水面,又正巧对上王岳那张眼圈发黑的脸。
王岳正趴伏在瓷缸正上方,额上褶皱横生,尽显力倦神疲,瞧上去近日当是操劳不已。
姜灼璎对此颇有同情,瞧吧,想必正是被那二皇子给折腾的……
正经主子哪里会如此折腾下边儿的人?
她以往便听闻三皇子礼贤下士、以德服人,朝中一片赞誉之声,可关于二皇子之事,却是鲜有耳闻。
姜灼璎瞪大眼睛望着王岳,又颇为同情地朝他摆了摆尾。
王岳放心地点了点头,后又立起身子:“禀二皇子,灼灼已然恢复如常,现下很是康健活跃。”
紧接着便响起男人清寒的嗓音:“既如此,王大人便可回宫了,这几日劳烦王大人衣不解带照顾灼灼。”
姜灼璎在水里摇着脑袋,瞧瞧,果真如此。
可这种时候,无论如何也应当给些赏银吧?
如此苛刻又吝啬,哪里会有下人甘心为他做事?
就算是这面上再恭敬不过的王大人,恐也在心底对他多有微词。
果真是如传闻那般无才又平庸,不懂得如何用人。
小肥鲤摇了摇头,“啧啧啧儿~”地吐着泡泡。
“灼灼乃是吾心爱之物,这枚随身的玉佩便赠予王大人,以谢王大人救了灼灼一命。”
“这……这般贵重,下官如何能收得?”
“无碍。”
王岳作了一长揖,感激涕零:“下官多谢殿下赏赐。”
水里的姜灼璎被震惊得直吐泡泡。
她方才若是没瞧错,这玉佩是男人径直从佩绶上解下来的。
寻常之人绝不会以此作为赏赐,这枚玉佩显然是他的贴身之物!
若要赠出这等意义非凡的物件儿,若非极为重视对方,那便是手中拮据。
未料到他竟如此看重这尾赤鲤,想必当前这位王大人也定是百感交集、极为感动。
果然下一句便是王大人激昂不已的声音:“若日后有用得着下官之时,殿下尽管开口!下官绝无推辞!”
“王大人客气,天色将晚,我使人送你回府。”
王岳再次埋头拱手:“多谢殿□□恤!”
姜灼璎亲耳听见王岳离开,房门打开又再度阖上,接着很快又传来新的脚步声。
“爷,晚膳到了。”
“嗯,摆膳吧。”祁凡面色漠然地颔首,掀开前摆直接落座在圆桌旁的方凳上。
跟在楚一心身后的两个小厮规矩利索地摆着膳,前者又踏进卧房捧了一托盘出来。
“还请爷过目。”
男人抬眼一扫:“白玉即可。”
“是。”
这屋内便只余两人对话,姜灼璎想不听见都不行。
白玉?
她不由得想起方才送出去的玉佩。
总不至于……
“爷的计谋天下无双,方才王大人离开之时,双手捧着那玉佩感动得几近热泪盈眶。”
姜灼璎难忍好奇,直接跃出了水面,又瞪大眼睛往前瞧去。
那太监捧着的托盘里,赫然排列整齐又满满当当的各式玉佩。
各种材质、样式应有尽有!
“咚~”的一声,火红赤鲤落回了水面。
姜灼璎心中震撼。
这般心计,哪里是她曾听闻的平庸无能?
好一个有心计的二皇子!
3. 秘密
姜灼璎“咚~”的一声砸入了水中,这偌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屋内众人的注意。
祁凡手上微顿,当即起身阔步走向了那一口青花瓷缸,楚一心也紧跟在他身后。
他盯着水里的那抹火红心里忐忑:“爷,这方才换的水,灼灼这般反常,难不成是这水有什么问题?”
王大夫回宫之前便说过,赤鲤跳缸,或是水质有异,或是这赤鲤本身就得了病。
可这大夫前脚刚走,灼灼本身定是康健的,那便只能是这水有问题了。
祁凡凝眸:“是后山的泉水?”
“是啊,奴才亲自去挑的,后山的山泉水,做不得假!”
他忽地压低声音,尖细的嗓子微哑:“爷,难不成是三皇子动手了?”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他家主子视灼灼如己命,若想对主子不利,那灼灼便是最佳的入手之处。
祁凡暂且未吭声,二人皆垂眸盯着缸里的火红肥鲤,面色凝重。
姜灼璎摇晃着尾鳍,朝着水面上二人的脸吐着泡泡。
当真是一个赛一个地会遐想……
人三皇子如此才貌出众,受满朝文武推崇,又何至于来害他一不受宠的皇子身边的一尾鲤?
“主子,晚膳已经摆好了。”是方才摆膳的小厮在后头禀报。
姜灼璎也随之嗅到了膳食的香味,腹中的饥饿之感由此变得更为明显了。
不是,她的晚膳呢?
过了这般久,为何还不将她的晚膳喂给她?
楚一心低声道:“爷,您先去用膳吧?奴才在这儿守着灼灼。”
祁凡凝神又盯了那火红的赤鲤几息,随之颔首:“也好,你顺道将灼灼的晚膳喂予它。”
楚一心弯腰:“奴才明白。”
总算是想着要给她喂食儿了,姜灼璎摆着尾巴缓缓浮了上来。
她眼睁睁瞧着那下巴光洁,无半分胡须的男子拿起一旁的瓷碟,又以瓷匙从中舀了些什么,又旋即往这水缸中一抛洒……
是虾仁!
姜灼璎张嘴咽了一颗飘在她嘴边的虾仁儿,又尝试着咀嚼。
嗯……味道还算是不错。
可……
她打眼看着漂浮在水中,如同天女散花般的食物,腮中咀嚼的动作缓缓停下。
这样儿不大对劲儿吧……
即便她腹中极为饥饿,可她又如何能不顾形象地去满缸追逐?
好歹她也是瑞国公府二房的嫡出小姐。
楚一心见水缸中的绯鲤竟一动不动,心中一沉,当即开始止不住地担忧。
他弓下腰低声诱哄:“灼灼主子这是哪处不顺心呐?以往这时候你可是最为兴奋的。”
平日里的灼灼懒懒散散,可每当喂食儿的时候,便会兴奋得满池子蹿。
眼下的这般情形,还当真是从未有过的。
难不成这方才换的水当真被人动了手脚?
姜灼璎仰头望他,楚一心满脸的担忧焦灼不似作假,她有些心软了。
于是呼,楚一心便瞧见浮在水中的小肥鲤开始缓慢地划拉着胸鳍,慢悠悠地浮了上来,又将脑袋探出了水面。
姜灼璎仰着头探出水面,以胸鳍尽力攀着缸沿,身后的尾巴努力地划拉着维持身体的平衡,旋即又张开了嘴。
她已然准备好了,喂她嘴里来吧!
“这……”
楚一心瞳孔震颤,眼前的火红赤鲤动作如此显而易见,他自然懂了它的用意。
可灼灼以往从未有过这般的行为动作!
他忽而响起主子爷方才所说过的话,他紧蹙着眉头,‘成精’了么?
姜灼璎等了几息,可那木讷的太监却无半分动作!
她顿时失了耐性,“啪~”的一声,以鱼尾拍打了水面,溅起的浪花顿时打湿了楚一心的手背。
楚一心当即回过神来,又弯腰堆起了笑意:“灼灼别急,奴才这就来,这就来。”
他跟方才一样,以小肥鲤的专属瓷匙舀起丁点儿虾仁,又仔细着喂到了姜灼璎的嘴里。
楚一心办事谨慎,他怕因此卡着赤鲤的嗓子眼儿,还特意每回只喂给姜灼璎半匙。
姜灼璎对此是满意的,每每用下一口,她便回到水中细细咀嚼完再咽下,接着又探出脑袋,那木讷的太监便会接着喂给她下一口。
“哎,灼灼当真是冰雪聪明!”楚一心笑着夸赞,眼尾随之泛起了褶子。
姜灼璎尾鳍摆动的幅度大了些,这太监说得不错。
她的确是从小就冰雪聪明,三岁便已启蒙,夫子以及爹娘无一不夸她聪慧。
楚一心的夸赞入了祁凡的耳,男人微顿,放下手中的筷著,起身阔步朝着青花瓷缸而去。
姜灼璎才将将咽下了最后一口,这最后一口是她自个儿定下的。
先前她已在铜镜中见到了自己如今的体型,圆圆滚滚的小肥鲤一只。
如此,她得克制着,这一日三餐饱了便罢了,可不能用得过多。
可她终归是小瞧了这尾绯鲤的胃口,分明已然饱腹,却还不自觉地想再继续用一些……
以往的她可不是这样的!
祁凡将楚一心给姜灼璎喂食的情景看在眼里,深沉的黑眸中划过一抹暗色。
“爷,不若您亲自来喂灼灼?灼灼定然更为愉悦。”
男人颔首,楚一心将手中的瓷匙递给他。
姜灼璎望着眼前伸到水面上方的瓷匙纠结了几息,她克制着移开视线,又瞧见了男人腰间挂着的白玉玉佩。
“噗~”的一声,男人黑瞳中倒映着的那只火红赤鲤一头转身扎进了水里……
姜灼璎迅速沉下了水底,如此工于心计利用他人,她才不愿吃他喂的食儿呢!
更何况,她已然饱腹了。
男人冷峻的面容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咳咳,爷,灼灼方才已经用了不少,应是已经饱腹了。”
楚一心煞费苦心地寻着缘由,可心里也觉着纳闷儿。
主子爷自灼灼仅一指之长的时候便陪伴左右了,灼灼以往可是对主子爷极为亲近的。
这现下也不知是怎地了?
祁凡将手里的瓷匙扔了回去:“罢了,去瞧瞧今日的消息送来了么?”
“是,奴才这就去。”
楚一心离开后,姜灼璎也没抬头,她知晓那男人依旧还站在瓷缸旁看她。
她以胸鳍随意拨弄着缸底的水草,等等……那是何物?!
白日里她压根儿没能注意到此处,可现下已经用了晚膳,天色渐晚,房中也已掌了灯,她忽地发觉缸底的石块缝隙里竟有一发亮的物什。
姜灼璎往前游了游,又以自身的胸鳍往外掏了掏,她瞧出来了。
这竟是一颗夜明珠,比她的脑袋还大!
夜明珠于她来说并不算是稀奇物件儿,可这般个头的夜明珠那就稀奇了。
身为国公府的小姐,父亲又曾任执金吾,她自小便是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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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受宠的。
可即便如此,她闺房里的夜明珠也才一指节大小,可比眼前的这颗小太多了。
姜灼璎顿感新奇,追着这颗夜明珠查看起来……
“消息已经到了,还请爷过目。”
又是那个满脸堆笑的太监的声音,姜灼璎不以为意,也未将此话放在心上。
接着便是一阵“淅淅索索”纸张摩擦的响声。
男人拆开信纸,垂眸细看,整整五页信纸,他一字未落。
“呵,三弟倒是打了个好算盘。”
这话没头没尾,楚一心不好接,便也只是规规矩矩立在身旁,并未多言。
“你也来瞧瞧。”
祁凡随手将手中拆开的信纸递给了身旁的楚一心。
二皇子的三弟?
姜灼璎顿在了原地,说的是三皇子?
涉及皇嗣的秘闻,她是决计不能窥听的,这可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可……
她现在只是一尾赤鲤,即便是听了又有何干系?
姜灼璎当即扔下夜明珠,悄悄往上浮了浮。
“三皇子及贵妃皆属意瑞国公府家的小姐为正妃,爷,这瑞国公可是三朝元老,尽得圣心呐。”
楚一心也看完了这五页信纸,他折起信纸,打量着自家主子爷的脸色。
“爷,绯影还在信中提及,国公府两房皆有嫡出的姑娘,您觉着贵妃及三皇子会更属意哪一位?”
姜灼璎真没料到只是随意一听,竟也能听到关于自己的事儿。
是了,那太监说得不错,瑞国公府共两房,长子从文中了举,又因着背靠国公府进了翰林院。
可以举人之姿,原是进不了翰林院的。
对伯父的此番行径,她的祖父瑞国公也是颇有不满,祖父历来为人正直,自此便视此事为不齿。
而她的父亲,也就是瑞国公的次子,则从的是武。
父亲官至执金吾,三年前又被封骠骑将军出征北御西岩,可这一仗输了,不仅输了,连父亲也自此失了踪迹。
战场上伏尸百万,而那一仗又太过惨烈……
打了败仗本应受惩,可念着主将的尸身未曾寻回,皇上便由此网开了一面。
一开始娘亲及她皆坚信父亲有朝一日会归来,可后来娘亲却因意外失足落了水,脑后又在水中磕了石头,甫一救上岸来便失了气息。
她从此便带着几个信得过的丫鬟下人到了这东郊的庄子来住,自此已是三载有余。
……
“瑞国公刚正,这爵位理当传给长子,若是在姜铮出事之前,两房恐还能一争,如今他当然应选长房之女。”
长房之女,那便是伯父的女儿姜莹。
听见男人淡漠清冷的话语,姜灼璎虽心中泛疼,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便是事实。
也难怪前几日,长房还特地遣人给她送了不少绫罗绸缎和首饰摆件儿来。
许是想着她如今境况不佳,为她着想,便也未同她言明,可想来便也是庆贺这婚事吧……
男人盯着水里兴致缺缺、散漫游动的绯鲤,忽而出声:“姜铮的夫人可是三年前没的?”
“正是,爷不记得了?三年前咱们安在国公府的暗桩曾禀过此事,说是姜铮的夫人死得蹊跷,可爷当时并未让人彻查此事。”
“嗯。”男人盯着水面淡淡的波纹,“让人细查此事。”
“这?”楚一心愕然,“可此事已过了这么些年,怕是……”
4. 骗鲤
祁凡睇他一眼,只冷声道:“尽快。”
楚一心立时便改了口:“奴才明白。”
屋内忽地恢复了寂静,可却无人能知青花瓷缸中的那尾绯鲤的心中掀起了怎样的风浪。
方才那太监所言的是何意?
死得蹊跷?
她娘亲是失足落水砸伤脑部而亡,大夫们束手无策,皆言来不及了。
那段时日于她而言过于黑暗,她知晓娘亲因为爹爹的事日日茶饭不思、以泪洗面,可她却一度以为娘亲是因为伤心过度神思恍惚而落水。
她竟从未怀疑过娘亲的死因。
死得蹊跷?
姜灼璎沉在水底,任由波动着的水流拍打着身体,她不敢想,可她必须得想。
三载已然过去,她的孝期已然结束,若娘亲的死当真有异,那她必得寻出这其中的真相!
而距真相最近之人,那便是她跟前的这个男人。
如今嵘国的二皇子。
姜灼璎忽地发力往水面冲了上去,可原站在此处的男人已然没了踪迹。
姜灼璎绕着瓷缸的缸壁游着转圈,她原本是盼望着早些回庄子上去的。
可此事一出,她又想待在此处,等弄清了这其中的真相再回去。
她一夜无眠,待日上三竿之际,那尾火红的绯鲤依旧趴伏在缸底……
等姜灼璎再度恢复意识,头顶又传来了那太监尖细的嗓音。
“爷,灼灼的精神似是不大好,不仅胃口比不上从前,这天色大亮了竟也还在歇息。”
姜灼璎忙甩了甩脑袋,仰着头往上浮到了水面。
“哎?爷快瞧,灼灼总算是醒了!”
祁凡显然也在第一时间瞧见了生龙活虎的赤鲤,清淡细长的眸中划过一抹安定。
他淡淡颔首:“嗯,去厨房将灼灼的早膳取来。”
“得嘞,奴才这就去!”楚一心扫着拂尘,眉开眼笑地离开。
姜灼璎停在水面,她正直直盯着男人的脸,身为闺中少女,这是她第一回如此大胆直白地打量一个男人。
听闻当年的婉嫔极为貌美,这二皇子许是承袭了这项长处。
尽管着的是一身极为低调的鸦青直裾,上头也见不到任何绣样,可此人偏身姿修长挺拔,衬得他尽显清贵。
视线缓缓上移,薄唇如刃,鼻梁高耸挺拔,眼窝较深,眉眼间尽显深沉,黑沉沉的眼眸似深邃似疏离,似能吸纳一切。
姜灼璎见着那男人薄唇轻启:“不躲了?”
水中的小肥鲤摆了摆尾巴,转头又扎进了水中。
长得好又如何?总归是个不受圣上宠爱的,且还往她国公府安插了探子?
城府如此深,算计了这么多却还是未得到皇上的青眼,可见愚笨。
祁凡方才略勾起的唇角又蓦地被熨平。
男人盯着水里只用尾巴对着他的绯鲤,面呈如水,也不知是在思索着些什么。
姜灼璎只听见了稳健离开的踱步声,她在缸中水草的遮掩之下随意游动。
这是她莫名成为赤鲤的第三日,已然熟悉了这缸里的环境,可这日子也渐变得无聊起来。
自爹爹和小弟失踪,娘亲又相继离世,她这每一日都过得甚是艰难。
半年前她的守孝三年之期已满,身边两个可心的丫鬟又日夜不停地讨她欢心,凭借心中那丝丝缕缕的希望,也算是挨到了今日。
若她娘亲真如二皇子所言,死因有异,那她定会为她讨回公道。
待父亲和弟弟归来的那一日,她也得对他们有个交待。
……
“灼灼,该用膳了!”
听到这声儿的同时,姜灼璎也嗅到了熟悉的香味儿,她划拉着胸鳍开始往上游。
然今日手持瓷匙的人并非那个面善的太监,而是一旁面容肃冷的男人。
姜灼璎对他的印象算不上好,从他人传言再到玉佩再到国公府的探子,更遑论此人对着她也总是一副冷淡漠然的神色。
她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脸色。
绯鲤僵持着待在水里,并未浮出水面,只以脑袋正对着康一心的方向。
“哎?灼灼怎地不探出脑袋来?那便只能将这膳食倒入水”
康一心的话还未说完,便见着小肥鲤仰着头出了水面,跟昨日一个模样。
可坏就坏在,这灼灼是面朝着他的啊……
这病了一场,认错主了?
康一心接连咳嗽了几声,便听到男人淡然吩咐:“去取些它喜好的物件儿过来。”
“是,奴才这就去。”
姜灼璎闻言又沉入了水中,喜好的物件儿?
一尾赤鲤,能有什么喜好的物件儿?
然事实证明,是她目光短浅了。
康一心很快将东西送了来,祁凡从中挑挑拣拣,最终拿起了一只木制的水鸭。
男人将此物至于掌中,又递送到姜灼璎的头顶:“特意命人打造的,能在水中沉浮。”
说完他便将手中的木制水鸭扔在了姜灼璎的眼前。
姜灼璎:“……”
笑话,她并非真正的赤鲤,哪里会对这种小儿才会喜好的东西感兴趣?
不过……这东西都到她跟前了,玩一玩也无伤大雅。
姜灼璎这么想着,又伸出胸鳍去碰了碰这鸭子,水鸭被她推得远离了几分,其余却并无什么动静。
头顶的男人低笑了两声,姜灼璎立即收回了胸鳍。
他能以什么立场笑话她?!
男人一言未发,只伸手将那木制的水鸭推进了水中。
姜灼璎睁大眼瞧见那木鸭里流入了水,再然后原本漂浮在水面上的水鸭沉了一半身子入水中,只余另一半的身子浮在水面。
她一眼便知晓这其中的原理,可终是没拗过赤鲤的天性,冲过去用头顶着将这水鸭往缸底推,接着水鸭又晃晃悠悠地浮了起来……
一个来回后,男人将水鸭收了回去,又再一次拿起了瓷匙,眼神中的用意很明显。
吃他喂的东西,便能得到这小玩意儿。
姜灼璎:“……”
肤浅!
男人面色不变,直接将楚一心手持的那托盘里的东西展示给她。
岂止五六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姜灼璎当真大吃了一惊,如此大小的夜明珠,只一颗便是稀世珍宝,应是极难寻得的,他这儿怎会有这么多?
她还愣在原处,楚一心又有了新的猜测:“爷,灼灼近日如此反常,该不会是……”
“嗯?”
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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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水中的绯鲤似是被夜明珠吸引,又从中挑出一颗最大的送至姜灼璎的眼前。
楚一心顿了顿,斟酌道:“灼灼常年形单影只,许是觉得孤单寂寞了?”
姜灼璎:“?”
祁凡咻地沉下脸色,周遭的气息让人生寒。
楚一心忙低头弓腰:“是奴才失言,放眼天下,灼灼自是无鲤能配得上的。”
姜灼璎骤然松了口气,忽觉跟前的二皇子前所未有的顺眼。
为了赶紧将当前的话题转移,姜灼璎往祁凡的方向凑了凑,一口咬住了瓷匙。
“哎哟,祖宗您可别咬伤了嘴!”
二人的注意力当即被眼前的一幕所牵扯,姜灼璎满意了。
待她用完早膳,自己的缸里便多了三颗夜明珠以及方才那只木制的水鸭。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人都已经出去了,姜灼璎来来回回戳着那几颗夜明珠。
若是她每回用膳便能得三颗拳头大的夜明珠,那假以时日……
这桩买卖稳赚不赔呐,总归日后二房的门楣还得靠她来撑着。
青花瓷缸中的肥鲤甩了甩脑袋,她在想些什么呢?
这些夜明珠给了她,她也带不走啊!
再说了,若是细究,这些东西也并非是给她的,给的是那尾真正的赤鲤。
……
一日过去,姜灼璎得了九颗夜明珠,她把它们堆在了一起,在缸底垒成了一座小山丘。
九颗夜明珠发出的光芒照得她眼底发亮,可这光线也让她难以入眠。
姜灼璎只能尽量远离,背对着那座夜明珠小山丘,趴在缸底缓缓睡了过去。
翌日。
姜灼璎发现她垒起的那座山丘不见了!
她的夜明珠一颗也不剩!
她又仰头望向水面,她的水鸭也不见了!
“灼灼,该用膳了。”
水面上又传来了太监细尖的嗓音。
姜灼璎一头雾水往上浮,甫一露出水面便瞧见了那托盘中的夜明珠和水鸭。
她蓦地转头看向一脸淡然的男人。
姜灼璎:“!”
他怎能如此无耻?
祁凡故技重施,挑出托盘中的水鸭,让它浮在水面上摇摇摆摆。
姜灼璎气冲冲,转头又沉入了水底,这回是无论楚一心如何说好话赔笑她也没再浮上去。
这二人当她真是鲤呢?
她记性可好了,忘不了!
楚一心见这架势傻了眼,他侧头:“爷?”
“呵,说它成了精还当真未冤枉它。”
男人扔下瓷匙离开,楚一心急忙跟了上去。
姜灼璎气了一会儿便不气了,甚至还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应当将早膳用了再发脾气的。
她扯了扯缸底的水草,忽地房门被人推开,一连串的脚步声接连而入,姜灼璎往上浮的同时竖起了耳朵。
很快她便见到一群小厮纷纷围到了她的水缸旁。
“咕噜咕噜咕噜!”
这是要做什么?
姜灼璎心底有些慌,往下游沉到了水底。
“这可如何是好?上回灼灼是没了意识,这回若是想捉它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姜灼璎瞪大了眼,什么?还想要捉她?
5. 冒雨喂鲤
“若是将灼灼伤着了,那可是天大的罪过!”
“不若咱们将这水缸一道抬走?”
“那也需得舀些水出来。”
……
一群小厮围绕在她的瓷缸周围窃窃私语,最终达成了共识。
姜灼璎便见着有人用葫芦瓢开始从她的缸里舀水出去。
“咕噜咕噜咕噜!”
她躲在水草下朝这些人吐着泡泡。
她可是二皇子的鲤!
这些人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
姜灼璎一直躲在水草下边儿,恨不得将自己的整条身子都塞进那沉石的缝隙里。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多少有些不安。
如今人为刀俎,她为鱼肉。
但很快她便发现了这些人并不想伤害她,只是围着瓷缸想将它连带着这缸一同带走。
这定是那二皇子吩咐的,可又要将她送到哪里去?
姜灼璎有些焦急,她不想离开这间屋子。
在这里她能听到关于她母亲死因的最新消息,若是离了这里,她日后不就难以接触到这些消息了?
姜灼璎急得绕着缸壁转圈,可无论她有多心急,也无法改变自己要被送走的事实。
她仰头望着天花板的变化,从室内到室外,从屋顶到天穹……
她默默估算着此处的距离,好在没隔多久她头顶的云朵便暂停了移动。
“总算到地儿了,赶紧将灼灼放回去吧!”
这尖尖的嗓音明显是跟在那男人身侧的太监的。
放回去?
姜灼璎心道不妙,她在瓷缸里往上冲蹦,又原地砸回了水面。
就这么几个来回,她也只是尝试一番,不知道那太监能不能看懂。
她不愿“回去”!
她就想待在这瓷缸里!!
“哟,瞧灼灼都等不及了,赶紧着赶紧着!”
姜灼璎:“……”
赤鲤‘咚’的一声落回了水里,也不再往上蹦跶了。
至今姜灼璎也未想明白,为何她偏偏成了一尾赤鲤?
哪怕是只狸奴,又或者是只鹦哥儿也成啊!
成了一尾赤鲤,她压根儿就出不了声,只会‘咕噜咕噜’地吐泡泡。
且活动范围也极为有限,只能在这有水的地界儿……
她在生无可恋中顺着流水,‘咚~“的一声砸进了更深的池水里。
楚一心笑眯眯地拍了拍手,身侧立马有人呈上来了一托盘,那盘中盛着的便是曾属于她的夜明珠和水鸭。
姜灼璎眼见着跟前的太监将那托盘中的物件儿一股脑全倒进了池子里。
“这回灼灼应是高兴了。”楚一心满意地颔首。
他转头对着身侧的人吩咐:“再去多搜罗些灼灼喜好的物件儿来,凡是那亮闪闪的、能在水里浮着的都成,就是个头得大些,得让灼灼吞不下……”
姜灼璎的耳边萦绕着太监细柔的嗓音,她仰头观察这周遭的环境。
此处应是在后院的水池里,她前方便是正房,后方虽被假山巨石遮挡着,但也能隐约瞧见一排后罩房。
这水池于她的身形来说也是十分的宽阔,池边有竹有树,夏日还能遮阴,池中想来修建的人也是费了心思的。
姜灼璎随意游了游,又潜下了水底……
池底亮晶晶的一片,她算是知晓为何方才那太监会说出那话了。
这池底除了寻常的鹅卵石以及砖石,另外还镶嵌着好几颗夜明珠以及各色的琉璃东珠。
姜灼璎惊诧不已,这些东西,比起她妆匣里的那些宝贝也不遑多让。
二皇子对这尾绯鲤,起码在身外之物上是绝不吝啬的。
“缘宝楼的掌柜前几日来禀报过,说是铺里又有了一批从塞外来的玉石,你去取来,让灼灼先挑挑。”
姜灼璎:“!”
她听到了什么?
“是,小的这就去。”
缘宝楼是洛京城中极为有名的首饰铺子,她以前也曾是缘宝楼的常客,这背后之人竟是二皇子?
姜灼璎忽觉有些不对,她来此处好几日了,无论是这宅子的装潢,还是二皇子这个主子的衣着,皆是极为低调不起眼的。
这二皇子的心计如此深沉,难道是在故意藏拙?
之前她听得的传言便是二皇子才疏学浅,碌碌无为,又不得圣宠。
如此一个无能的二皇子当真能经营得出风靡洛京的缘宝楼嚒?
楚一心带人离开后,没多会儿天上便下起了毛毛细雨。
姜灼璎左右望了望,发现这池里还特意在水面上建了一个池中亭,看这大小,难不成是给她挡雨用的?
姜灼璎也不再犹豫,摆着尾巴去躲雨……
她才刚游到亭中,不远处的石板小径尽头便出现了一颀长的身影。
是二皇子,他竟未撑伞?
男人一手提着食盒,就这样在淅淅沥沥的朦胧雨中朝着她走来。
祁凡身上着的是一件象牙白的长衫,外着同色纱织广袖罩衫,在雨中更显缥缈。
姜灼璎看得呆了,这二皇子实在太过古怪,淋着雨来给她喂食儿?
她猜测得没错,男人停在了池边,又俯身坐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指尖敲了敲食盒。
木头制成的食盒盖发出了‘噔噔~’的声音。
“过来。”他的音色在雨声中听起来有些许模糊,但依旧能听得清。
姜灼璎所在遮雨用的小亭子本就在岸边。
她没用早膳,腹中也有些饿意,既然这男人如此有诚意,她没做过多的犹豫,也就缓缓游着到了他的跟前。
男人眼中总算透出些微笑意,他抬手打开了食盒。
姜灼璎的视线由此转向了他的手,手掌宽厚,骨节分明。
陡然这么一瞧便会觉得,这人顶着这么张脸,有这么双手也是应当。
可她也不知瞧见了什么,忽地视线一凝……
这二皇子手掌上的厚茧,跟手背似是泾渭分明,几乎不像是同一个人的手。
男人慢条斯理地用食盒的盖子遮住瓷匙,以此保证瓷匙内的食物在姜灼璎进口之前不会被淋湿。
一条火红的赤鲤就这样靠在池壁,一口一口将亲自喂到它嘴中的食物吞下肚……
姜灼璎饱了,她转头扎进了水里,又朝着祁凡摆了摆尾,这是她在道谢。
尽管冒雨来给她送食这种行为有些古怪,可她也从中得了好处,是应该道谢的。
看她离开岸边,祁凡也并未多言,只是将食盒重新盖好放在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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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站了起来,这会儿雨小了些,可他的全身皆已被淋湿,柔软的浅色布料紧贴身形,更显身姿挺拔魁岸。
姜灼璎悄悄往水下沉,只露出了两只眼睛在水面,她脸上有些发烫……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她怎能这样!?
岸上的男人却并未理会她的一举一动,泛着水珠的双手来到腰间,竟然开始解开了罩衫的系带。
姜灼璎:“!!!”
这是要做什嚒?
水池中的绯鲤“嗖~”的一声沉下了水面,水上随之冒出了一连串的气泡。
祁凡微抬眼眸,扫了一眼小肥鲤消失的地点,又侧身继续方才的动作。
姜灼璎窝在水底,望着岸边的方向。
天爷,这二皇子当真是癫狂了!
也不知是受了何刺激?难不成是又遭贬斥了?
姜灼璎望着他的背影,发现他竟去下罩衫,踏入了与她的鱼池并列的另一个池里。
她之前从未注意到,自己身处的鱼池旁边竟还有另一个池子?
火红颜色的赤鲤幽幽浮出了水面,姜灼璎细细观察着,发现男人的周围似是腾起了细细的烟雾。
难道这还是一方汤泉?
一面淋着雨,一面泡着汤泉,二皇子还当真是——
诡谲费解。
男人原是背对着姜灼璎,却忽而猝不及防地转过了头,将水池中探出脑袋的小肥鲤捉了个正着。
姜灼璎:“!”
她被吓得惊慌失措,咻而沉入了水,这二皇子怎么回事儿?
难不成背后还生了眼不成?
不过她方才瞧见了,男人线条分明的腹部有一长条疤痕。
指头粗细的疤痕几乎横亘了整个腹部,猛地那么一瞧还挺吓人的。
未听闻二皇子曾领兵上过战场啊?
放眼整个嵘国,又有谁胆敢行刺皇子?
姜灼璎躲进了避雨亭,直到雨霁。
她没等到男人离开,反倒是再一次等来了楚一心。
他双手呈着一托盘,上头堆叠着给自家主子带来更换用的衣物。
姜灼璎百无聊赖地瞄了一眼,发现是青灰色的,依旧没有任何绣样。
“爷,午膳已然备好了,您是要在何处用膳?”
隔了几息,姜灼璎听闻身后传来的低沉嗓音:“摆到亭中。”
“是。”
……
不多时,又有两名小厮带着食盒来到后院。
都是些零散的琐事,姜灼璎没什么兴趣。
总归雨已经停了,她才刚来到新鲜的环境,转头便划拉着胸鳍开始去探索鱼池。
……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啊,奴才们并非有意!实在是不知这膳食中为何会有辛辣之味啊!”
怎么回事儿?
姜灼璎从假山的缝隙里钻了出来,不就辣了点儿嚒?
她最是喜好食辣呢!
这些下人为何如此恐慌?
还是说二皇子苛待下人?
可她先前瞧见的那些小厮做派,不似是被苛待的模样。
“都下去,让余季查清了再过来。”
这话是祁凡说的,除了鬓间悄然沁出的汗珠,他神情并无明显的异样。
6. 鲤还怎么活
“是是是,小的们这就回去转告余总管!”
两名小厮疾步离开,姜灼璎又听见了太监刻意压低的尖细声音:“爷,您可还好?”
“无碍。”
“多亏爷及时发觉,不若又得生生熬一阵儿了。”
男人只拧眉盯着不远处那抹火红的小身影:“日后或是再难安稳。”
如今日这般的试探将只多不少。
“爷,您韬光养晦多年,盼望已久的时机也该到了。”
男人紧抿唇线:“无论发生何事,也得护住灼灼。”
“爷放心,奴才们懂得。”
姜灼璎听了这一席意有所指的话,胡思乱想之际,后院儿便又赶来了一人。
这人她并未见过,可依据他的请安自称,姜灼璎记住了他。
是余季。
“爷,据属下所查,午膳里的食茱萸是厨房昨日新来的帮厨悄摸着放的。”
“说是……说是他的侄儿不知在哪儿打听到的,以为殿下好辛辣。”
楚一心攒着眉心,因着语气激动,嗓音比平时更尖:“哪里来的帮厨?咱们院儿里怎会来外人?”
名叫余季的男子弓下腰:“是原本的帮厨家中有急事告假了三日,属下也就临时寻人顶替了一番。”
“新来的帮厨也已详细探查过身家背景,这……此事总归是属下办事不力,还请爷责罚。”
自家主子用食茱萸会过敏,此事只得几个亲近的下人知晓。
未免过多暴露,主子食用的菜品一向清淡为主。
可三皇子安插的探子无孔不入,不知从哪儿得了些道听途说的消息,想以此作试探。
竟还真巧试了个准儿。
亭中的男人坐在石凳上,闻言沉默了须臾,语气平静淡然:“那便循此查一查。”
“是,属下明白。”
看样子这位二皇子是一丁点儿的辛辣也沾不得?
池中的火红赤鲤紧贴着鹅卵石砌成的石壁,想要将这几人的对话听得更清楚些。
“隔几日便是母妃的忌日,吾需携灼灼去桂花林小住几日,你二人随行即可。”
……
桂花林?
二皇子的母亲那便是当年的婉嫔,婉嫔娘娘的忌日为何要去桂花林住?
“爷,灼灼还是同往常一样?”
男人颔首:“嗯。”
姜灼璎:“?”
她悄悄趴在池边,将几人的对话听了个全。
可这几人的话像是哑谜似的,她还得半听半猜。
就如同方才的那一句‘同往常一样’究竟是何意?
就不能将此说得明了些嚒?
……
眨眼间,姜灼璎在这方鱼池里已经度过了五日。
她日日都得见好几回这位二皇子,次数一多,姜灼璎多少也摸着了些他的脾性。
这位二皇子心思深沉,胸有城府,压根儿不似传闻的那般碌碌无为。
他面上一向喜怒难辨,唯有面对着自己时,偶会露出几不可查的悠然。
他不显露半分锋芒,内里却深不可测,绝不似外间地传闻那般难堪重用。
这日的清晨,碧空万里。
姜灼璎是被吵醒的,一大早这院儿里的小厮便来来往往,忙个不停。
这又是在做什么?
她昨儿夜里数夜明珠数到深夜,困倦得很呐。
气愤之余,小肥鲤狠狠摆了摆尾。
她来此鱼池五日有余,日日都会数一数那池中的夜明珠,可直至今日也没数清过。
倒不是说那夜明珠的数量数不尽,是她这池里水因着水轮的缘故一直在流动。
她好不容易数过的夜明珠,没隔多会儿便被水流携着没了影儿……
“咕噜咕噜咕噜!”
姜灼璎原想呵斥一番,可她一张嘴便开始吐起了泡泡。
“来来来,小心着点儿!”
是那太监的声音,姜灼璎没精打采地浮上了水面,正好瞧见楚一心带着几名小厮往池边走。
而那几名小厮跟上回相似,正一同肩挑着陶缸往这边行来。
这陶缸姜灼璎没见过,并非是她上回待过的那青花陶缸。
此缸的个头明显小了许多,估计起比她的体长来,也大不了多少。
“行了,就放在这儿吧。”
楚一心压着嗓子,转头又正好对上姜灼璎探出水面的双眸,他立马扯开了笑。
“灼灼,待会儿得委屈你了。”
姜灼璎摆尾巴:“?”
她才在这池里逍遥了几日,这就又要将她放回缸里了?
不对劲……
姜灼璎忽地回想起了前几日她听过的那主仆几人间的对话。
跟婉嫔娘娘相关的桂花林嚒?
许是今日便是启程的日子?
“楚公公,这回又该如何捉灼灼?”立在一旁的小厮望着池中的火红一团,发出了灵魂一问。
楚一心也跟着他望向姜灼璎,他轻微清了清嗓子:“待主子来捉。”
以往每一年的这个时候,也是主子亲自来诱灼灼上岸的。
话音刚落,石板路的尽头便出现了一玄色身影。
男人踏着同色皂靴阔步而来。
“请殿下安。”
“都起来。”
祁凡一挥衣袖,径直踏向了岸边,他身后的余季旋即将食盒揭开……
姜灼璎在水里浪了狼,她原还以为会用什么稀奇物件儿来诱她呢。
便是这点儿吃的?
罢了罢了,还是去用早膳吧。
水池中的火红赤鲤一瞧见男人,便划拉着胸鳍,摆着尾巴过来了。
岸上的楚一心见此笑得和蔼:“瞧灼灼多喜爱殿下啊,一见着殿下竟如此高兴。”
姜灼璎霎时刹在水面,这太监怎地这点儿都瞧不明白?
她这全是看在早膳的份儿上啊!
此人心思难测,若非必要,她是不想去接触的。
也不知何时能探听到她娘亲的死因,她自个儿的身子现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模样儿。
姜灼璎配合着被抱进陶缸里,为了搬运便利,缸内的水盛得不多,因此她能活动的范围也就极其有限。
在路途中,她一直细细听着周遭之人的谈话,也悉心观察着头顶的环境变化。
要去那二皇子口中的桂花林,总不能就这样抬着缸去?
果不其然,没多会儿她便被抬进了马车。
待在马车上安置好,又有人来给她的缸里掺了许多水,这样她便能稍微活动活动筋骨,再抻一抻筋。
姜灼璎其实早就发现了,二皇子手底下的人个顶个儿的利索。
没多会儿那太监及二皇子便踏进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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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随即感受到了水里的晃动。
这便开始启程了。
“爷,宫里来的消息,贵妃已向皇上请旨了,要瑞国公的大房嫡女姜莹为三皇子妃。”
男人推开木窗,望向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别院:“嗯。”
楚一心打量着他的脸色:“日后三皇子那便是又多了一大助力,爷,您或许”
“楚一心。”
连名带姓的一声,不怒自威,男人的面色阴沉如水,语气也似已是冻成了冰。
“是奴才逾矩了,还请主子息怒。”楚一心起身跪在了祁凡的脚边。
马车内的空间本就不松泛,还摆了一只偌大的陶缸,让他连跪的地儿也难寻。
祁凡斜眺着窗外,他无需此助力,依旧能得到那个位子。
旁人也就罢了,他的三弟,他可是最为了解。
若是让那人知晓母妃的真正死因……
二人的对话,一惯收入了姜灼璎的耳中。
那条火红赤鲤正微蜷着身子,静静趴伏在缸底。
她未发出任何响动,就是不想引起那二人的注意,她对三皇子和姜莹的事皆没那么在意。
她想听他们提及的是关于国公府的事,关于她娘亲的事。
“起来吧,绯影那边如何?”男人音色稍缓。
跪在地上的太监缓缓起身:“爷,绯影还未传回确切的消息,这时间间隔太久,应是得费些功夫。”
“嗯。”
祁凡颔首,视线却并未偏移,一直望着逐渐缩小,成了芝麻粒儿点大的别院。
姜灼璎甩了甩尾巴,绯影?
她对这个名字是有印象的。
上回提到她国公府的消息之时,便是此人送来的消息。
依着这位楚公公的意思,那便是她娘亲的事还没个回信。
楚一心沉默了几息,自顾自地想着,自家主子主动提及,那便是在意的。
寂静的车厢内忽地响起尖柔的嗓音:“爷,您是怀疑姜铮夫人的死,同大房有关?”
陶缸内的姜灼璎鱼躯一震,大伯父?
这如何可能?
她贴得缸壁更近了些,集中精力地竖起了耳朵。
“还是等绯影的消息再作打算。”
此话是二皇子的音色,并未承认,但也未反驳。
姜灼璎的胸口被敲了一闷棍。
她激动得猛地甩了一尾巴,忽地“啪嚓~”的一声。
似是陶瓷器开裂的响声。
姜灼璎:“?!!”
什么声儿?
这么大的响动,车厢内的二人自然也注意到了。
楚一心当即站了起来,他仰头呵了一声:“停下。”
“是!”
外头驾车的余季当即勒住了前进中的马匹。
乍然响起的高呵声吓了姜灼璎一个激灵,她难以自抑地又甩了一甩尾巴。
“嚓~”紧接着又是一声更为明显的开裂声。
余季在车外恭敬询问:“爷,可是出了何事?”
姜灼璎缩成了一团,有事的哪里是二皇子,分明是她才对啊!!!
完了完了,她现在可是一尾赤鲤啊!
陶缸裂了,水没了,她还怎么活?
这二皇子府内的陶缸怎地品质如此差劲!
“缸裂了。”男人冷冽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7. 痘疾
姜灼璎瑟瑟发抖,这事儿她也知晓啊,就不用再行强调了吧……
性命攸关的时候了,这位二皇子怎地还如此镇定自若?
不是说这是婉嫔娘娘在世时留给他的赤鲤嚒?
不是说极为珍爱的嚒?
难不成皆是假的嚒?!!
“爷,此陶缸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当初也是为了轻便些才用了这陶缸,早知灼灼如此调皮,还是应当用瓷缸的。”
姜灼璎窝在缸底,团成了一团,压根儿不敢动。
好一个巧言令色的太监,先前在她跟前笑得如此谄媚,眼下竟是放马后炮。
若是这缸当真裂了,她还怎么活?
还不赶紧着去替她想法子!
“嗯,去让人换只缸来。”头顶响起不咸不淡的嗓音。
姜灼璎:“?”
换只缸?
如此大的陶缸,这一路上竟还有第二只?
“是,奴才这就使人来换缸。”
楚一心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马车,车厢内便只余下了一人一鲤。
姜灼璎蜷成了一团,尽力护着自己的脸。
她生怕这陶缸骤然间炸裂,若是那碎陶片伤着了她的脸该如何是好?
男人盯着陶缸中那尾缩成一团的绯鲤,缓缓出声:“母妃曾言你极为有灵性,既如此,那便佑吾成了这大事。”
没来由的一句低语,惊了姜灼璎一身冷汗。
什么大事?
她不由得往那个最为不可思议的方向猜测,下一瞬就将自己团得更紧。
天爷,这位被排挤在朝堂之外的二皇子可别是有那般大的胆子?
尽管这赤鲤古称神仙鱼,据传的确身怀灵性。
可她自来这赤鲤身上,也没学过该如何佑人啊。
别唤她,别唤她……
幸好,没隔多会儿,楚一心便领着人来为她更换陶缸。
那尖柔的嗓子一边张罗着一边夸赞她:“灼灼的尾鳍真是有劲儿,这力道是越发地大了。”
姜灼璎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可还是朝他吐了几颗泡泡。
【谄媚。】
话落,楚一心又侧过头:“爷未雨绸缪,起先命人准备的陶缸果真是派上了用场。”
男人已然落座,手持着讲述兵法的书册,闻言并未抬头,只懒懒道:“下回再多备一只缸,防患于未然。”
“奴才晓得。”
这话姜灼璎也听见了,再多备一只?
那这缸是得有多不结实?
……
车轮很快再度滚动起来,姜灼璎很想瞧一瞧外头,可她这陶缸也没能给她开个窗户。
她百无聊赖,懒懒趴在水底,还得克制着自己别再激动乱蹦,以免再损坏了这只脆弱的陶缸。
就在她即将要入眠之际,外头传来了禀报声。
“爷,到了。”
这就到了?姜灼璎忽而精神起来。
从启程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时辰,看来这桂花林距二皇子的府邸算不得远。
陶缸被小厮们肩挑起来,又被簇拥着运送下了马车。
姜灼璎在缸里也不敢乱动,盼望着自己能早些被放回池里。
她待在这陶缸里当真是战战兢兢,心有余悸。
“二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仁德,还请救我家小姐一命!”
忽然尖细激昂的呐喊声传入了她的耳里。
这声音?
姜灼璎鲤躯一震动,这同祥月的嗓音极为相似!
“什么人?”男人嗓音依旧淡淡,冷冽如冰。
“奴才这就去瞧瞧。”
楚一心简单行礼,往前头被拦住的姑娘那处行去。
那姑娘打扮离奇,面上竟还裹着面巾……
姜灼璎的心跳也愈发的快,她应当是没听错的,那是祥月。
她方才喊的是救她家小姐,难不成是她原本的身子出了什么差错?
……
半盏茶的时间,楚一心询问了个大概,便将那作侍女打扮的姑娘领到了祁凡跟前。
“爷,这位姑娘自称是瑞国公府二房嫡女的贴身丫鬟。”
姜灼璎心头一震,果真是祥月!
祥月一走近便“唰~”的一声跪在了祁凡跟前,不停地以头抢地:“二皇子殿下,殿下仁慈,还请救救我家姑娘!”
男人眼眸微眯:“姜铮之女?”
“正是,我家姑娘名唤姜灼璎,是姜大人唯一的嫡女,还请殿下看在大人曾为嵘国立下汗马功劳的份儿上,救救我家姑娘!”
男人垂眸盯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她十分注意与旁人的间隔,且面上带着面巾,遮了整整大半张脸。
“将面巾取下。”
祥月急得满头大汗,她赤着眼忽地一头磕在地上。
石子儿磕破了她的额间,可她毫不在意,咬着牙道出实情:“殿下,奴婢这面巾取不得!”
男人眼中闪过了然,面上却不显,随即嗓音发寒。
“道出实情,便饶你一命。”
祥月咬着牙:“奴婢并非刻意隐瞒,我家姑娘自十日前突然不省人事,继而便是浑身高热,大夫言……姑娘那是发了痘疾!”
她伏在地上,弓着腰:“不过奴婢小时曾犯过痘疾,是绝无可能被染的,且也时刻注意未与殿下的人有过接触,来之前曾浸泡擦洗了药浴,也戴了面巾。”
陶缸里的姜灼璎惊诧不已,原来自己是发了痘疾!
她从小到大的确从未感染过痘疾,未免发生意外,爹娘安排在她身边的祥月和祥星也皆是感染过痘疾且痊愈的。
她近日根本没有出过庄子,怎会莫名染了痘疾?
“既已请了大夫,为何还来求吾?”男人声色微缓。
祥月心下大松,二皇子竟未怪罪于她。
看来那些关于二皇子不好的传言也不尽然。
她稳下心境:“回殿下,奴婢们使人给国公府传了信儿,可不仅未曾等到太医,甚至还等来了人将姑娘的庄子围了。”
“说是……说是不能将痘疾传了出去……”
“大夫先前熬制的汤药已经用完了,可在姑娘身上作用却不大,奴婢这才斗胆,前来寻求二皇子的相助。”
祥月的这一番话言毕,姜灼璎却是在陡然间明白了过来。
前几日大房使人来给她送过不少东西,从绫罗绸缎到首饰摆件。
她基本都过了目,且其中有一件手帕,上头的纹样是她娘亲生前最爱的宝相花纹,她还拿起来瞧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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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这便是原因?
可……她下意识地拒绝相信这一种可能。
“余季。”男人侧头唤了一个人名,随即吩咐,“随这丫鬟走一遭。”
“是。”
原本跟在不远处的男人行了过来,立在祥月身前:“姑娘起身吧,在下尚有些医术傍身,便随你去瞧瞧你家小姐。”
“是是是,奴婢多谢殿下,奴婢多谢公子!”
祥月喜极而泣,连忙站起身来为余季带路。
二人离开后,男人侧头又吩咐楚一心:“着人给太医院院使飞鸽传书,便说洛京东郊一庄子内有人疑似发了痘疾,此事该如何妥善处置,身为太医自当知晓。”
楚一心心里一咯噔,随即点头应是。
主子及这周遭的下属皆是染过痘疾的,自然是无惧。
可若那姜姑娘的痘疾为真,那怕是得闹出大动静了。
痘疾有多凶险,姜灼璎自然是晓得的,自己的身子也算不得多强健,若是未能撑得过去……
那她岂非再也回不去了?
赤鲤无精打采团在了缸底。
*
无论是祁凡还是楚一心,皆发觉了赤鲤的异样。
自将那尾火红的赤鲤放入鱼池后,它便一直蜷在角落,无论旁人如何逗弄它,皆是毫无动静。
楚一心面带急色:“爷,难不成灼灼是方才给吓着了?”
自陶缸有破裂的迹象以来,灼灼便大不如从前那般活跃。
“奴才这就去取些灼灼的玩物来!”
楚一心急急忙忙地离开……
姜灼璎多少有些动容,那太监虽是惯于奉承,可心中对她许是有几分真心的。
可她现下心有所忧,的确打不起精神来。
自楚一心急慌慌地离开,祁凡直接席地而坐。
桂花林的宅子比不得他的别院,堪堪只一座一进的院落。
这鱼池修建得自然也没有那般精细,可再如何,也多少是花了些心思的。
往年来此地小住,灼灼从未有过此等症状。
男人微抿着唇线,他目不转视盯着水池中那抹火红的身影:“既养在了我手中,便只管肆意活着。”
这话一出,姜灼璎倒是抬起了头。
她透过池水望向岸边那紧绷的下颌。
说什么只管肆意活着,方才不还曾言让她佑他成事?
“咕噜咕噜……”
她吐了几个泡泡,如今的确别无他法,可此事也怪不得这位二皇子。
反倒还得向他致谢,是他派了余季跟随祥月离开,现下也只能期盼自己能争些气了。
楚一心很快取来了一托盘的玩物,其中也包含了几颗夜明珠。
姜灼璎对此却兴致缺缺,只不过她还是给面儿地游了几圈,还朝着两人摆了摆尾巴。
楚一心松了口气,他侧过头:“爷,灼灼应是逐渐恢复了。”
“嗯。”
男人颔首,继而站了起来:“若余季有了消息,立即告知于我。”
“奴才知晓。”
楚一心当然知晓,此为大事。
男人负手而立,背对着鱼池的方向侧身吩咐:“再给太医院院使修书一封,让之务必想法子保住姜铮之女的性命。”
8. 黏人的鲤
姜灼璎猛一抬头,若她此刻为人,简直想要跪拜以致谢了。
她同二皇子素不相识,他竟待她如此!
呜呜……她为自己之前在心中的腹诽而致歉!
“此女还有用,保得她性命,日后许是助力。”
激动得摆尾的赤鲤忽而顿住:“?”
楚一心弓腰:“爷放心,奴才这就去安排。”
“嗯。”
男人挥袖,再一次转过身来面对着鱼池。
这才发觉,方才还面朝着自己兴奋摆尾的赤鲤,不知何时已然游着去了距他最远的角落。
甚至于还是背对着他的方向。
姜灼璎听见了几声“灼灼”,她对此充耳不闻。
她才不要理会他!
然这场不理会也只持续了不足一个时辰,午膳之时,男人照常来给她喂食儿。
姜灼璎朝着他游得勉强,直至匆匆而至的楚一心言了一句:“爷,余季送消息回来了。”
后者压低了嗓音,似是要禀报极为要紧的隐秘。
姜灼璎生怕自个儿听不清,顿时加速游得飞快,几息之间便到了祁凡的跟前。
如此明显的转变,引得两个男人侧目。
“爷,灼灼许是饿了。”
男人扫了一眼池中:“晚些再给它喂食。”
楚一心也随他的视线看过去,池中的火红赤鲤浮出了水面探着头,似是已经迫不及待。
“余季送回了什么消息?”
耳边响起主子爷不咸不淡地嗓音,他当即回过神来,集中精力禀报。
“爷,据余季所言,那位姜姑娘的痘疾似是有些古怪。”
说罢,他又压低了些声音,往祁凡的方向凑得近了些:“余季说,姜姑娘得的不似是痘疾。”
男人神色微凝,原本盯着姜灼璎的视线也已收回,嗓音忽而有些玩味:“不似痘疾?”
楚一心弓腰:“正是,可若得确认还需得费些功夫。”
这一番话,姜灼璎也全都听见了。
她心头跳得厉害,不是痘疾?
那可太好了啊!那她就能活下来了呀!
姜灼璎悬于嗓子眼儿的那口气微微落下。
“可即便非真正的痘疾,看姜姑娘的症状,也依旧凶险,能不能挺得过来还两说。”
姜灼璎:“!”
这又是何意?那她还是不一定能保得性命?
祁凡默了几息,转而沉声吩咐:“太医院的人也应当快到了,让他们尽力而为。”
“奴才这就去传话。”
楚一心退下后,男人转身再度望向池中的小肥鲤。
他盯着火红赤鲤的脊背,微微眯眼,嗓音寒凉得让姜灼璎后背发毛。
“你对姜铮之女有兴趣?”
姜灼璎浑身一僵,她未料到这位二皇子竟如此敏锐!
她压下心中的慌乱,若无其事地转着圈儿游动,佯装着自己一无所知。
二皇子当真多疑,竟会疑心一尾赤鲤!
男人立在岸边,沉默着盯了那慌不择路的小肥鲤许久。
直至眼睁睁瞧着她一头扎进已经凋零的残荷丛中。
他轻嗤了一声:“过来。”
姜灼璎躲在莲蓬丛内,他让她过去那便过去?
那岂非是坐实了她能听得懂人言?
她才不会如此蠢笨。
“哒哒哒~”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这就走了?
姜灼璎又等待了几息,悄摸着探出了脑袋,正巧对上了那双冷清深邃的双眸。
甚至于她还亲眼瞧见了对方轻扬的唇角。
姜灼璎:“!”
此人是有多无聊?竟会给一尾鲤做局!
姜灼璎又默默潜回了水里,很快她便听见岸边传来幽幽的嗓音:“待我携食盒回来,若还见不着灼灼,那今日你便不必用膳了。”
姜灼璎还在诽腹着此人的阴险,顺带纠结着要不要让他得逞,却又听见男人漫不经心地补了一句。
“日后也不会有人在你面前透露有关姜铮嫡女的任何事。”
姜灼璎:“!”
威逼利诱,说的便是他这种人!
甚至于他仅有威逼,并无利诱!
男人言毕便径直离去,脚步声越来越小。
姜灼璎又往上浮了浮,从荷叶的缝隙中往外瞧,确定二皇子是当真离开了。
此人疑窦丛生,的确不好糊弄。
姜灼璎犹豫了半晌,转而一头扎进了更深的池水里。
一炷香后,男人手提食盒回来了。
待他行至池边,看清水中的情景时,眸中闪过微不可查的讶异。
姜灼璎方才趁着那一炷香的时间,从池水深处想法子掏了几节儿莲藕上来。
这会儿已是秋季,池中的莲藕早已成熟,却一直无人打理。
她为了这藕,可费了老大劲儿了!
池中的火红赤鲤以头顶着莲藕往岸边拱,不停地在水中吐着泡泡。
祁凡蹲下身来,直视着池中的姜灼璎:“这莲藕是灼灼特地送给我的?”
姜灼璎从手忙脚乱的繁忙中抬起头来:“咕噜咕噜咕噜!”
眼见着她如此费力,此人却袖手旁观,一派悠闲自在的模样,半分不知帮忙!
她分明没能说出话来,可男人却挑着眉梢:“灼灼这是在责怪我?”
姜灼璎心虚地沉进了水里,又以头顶着莲藕,往前凑了凑。
莲藕已经触及了池壁,不能再继续往前了……
这男人怎地没点儿眼力见儿啊!
就在姜灼璎一筹莫展之际,二皇子总算是伸臂主动将那几节莲藕捞上了岸。
姜灼璎累得气喘吁吁,仰头望他,也不知她精心挑选的礼能否将此事糊弄过去。
祁凡侧眸看了一眼那几节还裹挟着泥土的莲藕,转而直视着小肥鲤:“灼灼当真是伶俐乖巧。”
姜灼璎摆了摆尾鳍,眼见男人那修长的手指已经了揭开食盒,看样子是不打算再提先前的事儿了。
那便好……
她微微松了口气。
待用过午膳,男人又携着食盒离去。
姜灼璎东张西望,她一直在等待着楚一心带回来的消息,压根儿无法完全放下心来。
好在这是一方一进的院落,鱼池就在院中。
若那太监从大门进来,无论是去哪儿,皆得路过院子,她也能看得见他。
姜灼璎绕着鱼池缓缓游动,也不知是游到了第几圈儿,终于听见了院中传来急急匆匆的脚步声。
她连忙从水中探出了脑袋,来人果真是那惯于奉承的太监!
他足下大步流星,瞧起来行色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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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去往的正房方向。
姜灼璎心下一紧,她得拦住他!
至于拦人的法子,她早已在心中酝酿了多时。
姜灼璎蓄力,一回接着一回地蹦出水面,一刻也不曾停歇。
这般拍打水面的动静,必会引起那太监的注意。
果不其然,楚一心行至院中之时,登时被她这边的动静所吸引。
他立即调转脚尖的朝向,又朝着鱼池的方向行了过来。
见到那不停蹦出水面的赤鲤,他不自觉蹙起了眉:“哎哟,灼灼这又是怎地了?”
姜灼璎口不能言,只能接二连三地蹦出水面,溅起的水花溅到了楚一心的脸颊上。
他一拍大腿,捏着嗓子:“咱家这就去寻主子爷过来,灼灼你可别再乱蹦了!”
说罢,他立即转身加急了脚步……
姜灼璎也随之停了下来,她就是要见到二皇子,那便是她的目的。
二皇子的贴身太监带回来的消息,她也得知晓!
……
男人来得极快,然他却没能瞧见方才康一心所言的场面。
楚一心见着池中乖巧游动的小肥鲤擦了擦额角。
“咳,爷,方才灼灼上窜下跳,胡蹦乱跳得厉害,奴才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
“现下许是……蹦累了?”
男人拧着眉蹲下身来,又细细俯察了一番池中的赤鲤。
一切如常,并无异处。
姜灼璎朝着他探出了脑袋,还左右晃了晃,用意很明显。
男人眼中闪过了然,伸手轻抚她的头顶。
楚一心看得心中称奇,不由得叹道:“灼灼近日的脾性比起以往变了许多。”
以往虽也讨人喜欢,但却不如近日这般生动活泼。
瞧瞧这都开始蹭主子爷的手了。
“嗯。”
男人轻应一声,算是认同了他的话。
姜灼璎对此不以为意,这性子有所变化再正常不过了。
无论如何这二人也想不到这赤鲤的芯儿竟是真正的人!
……
祁凡亲眼见到了无虞的赤鲤,心下微松,陪它稍作玩闹,这便打算起身回屋了。
姜灼璎一见他有起身的苗头,立马又往上凑了凑,就是不愿放他离开。
楚一心啧啧称奇:“呵呵,灼灼越发黏人了。”
眼前的情景平和而温馨,他默了默,直接话锋一转。
“爷,奴才方才是来向您禀报有关姜姑娘的事儿。”
祁凡闻言面色微凝,看向水中赤鲤的眼神由悠然转为深沉。
他随意点了点赤鲤的头顶。
男人的指尖布满一层厚厚的茧,姜灼璎能感受到那粗糙的触感。
她急得不行,说啊!继续说啊!
怎地这话就说一半儿?
楚一心是在等着自家主子的回话。
可偏生祁凡默不作声,只幽幽盯着池中明显急躁起来的赤鲤。
“爷?”
楚一心生出了些疑惑,此事极为要紧,主子爷的态度未免冷淡了些。
男人又沉默须臾,这才缓缓道:“如何了?”
“回主子的话,太医院院使传来的消息,已经确认过了,姜姑娘得的并非痘疾。”
男人闻言轻啧了一声:“看来瑞国公是老糊涂了。”
9. 鲤会被欺负?
祁凡盯着忽然间镇静下来的小肥鲤,眼底带笑。
“不止姜铮夫人的死因,我要瑞国公府内宅的所有消息。”
“奴才明白。”
楚一心领命欲退,男人却喊停了他:“既如此,那姑娘如何了?”
姑娘?
楚一心琢磨了几息,这才回过味儿来。
“禀主子,姜姑娘若无意外,应是无碍了。”
“嗯,去吧。”
“是,那奴才这就去传信儿!”
听着楚一心匆忙离开的脚步声,姜灼璎心定魂安。
知晓了自己的身子没事儿,她立即恢复了活跃。
不止来来回回在祁凡的跟前游得飞快,还时不时跃出水面。
任谁也能瞧得出她当下的兴奋劲儿。
太好了!
眼下这是最为理想的境况!
她从二皇子这儿得到关于她娘亲死因的真相,再回府查清关于她忽发“痘疾”之事。
若无意外,她此番突发的“痘疾”应是同姜莹结亲一事有关。
可当中细节,还得她亲自去查探。
比起她的事来,查清娘亲的死因则更为要紧。
姜灼璎暗自筹谋了一番,将自己眼下要做的事儿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自小就受尽家中宠爱,也从小就积极乐观。
尽管前几年因着爹娘的事有过一段消沉的日子,可眼下她又有了新的念头。
……
姜灼璎是忽然间被惊醒的。
她原还在午睡,却在陡然间被被一尖细嘹亮的嗓子给吵了一个激灵。
这声儿,听起来也像是太监,可却不是二皇子那位贴身太监的音色。
姜灼璎心下疑惑,缓缓上浮,想去瞧瞧究竟是谁来了。
她甫一露出水面,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岸边的两个太监。
二人皆立在池边,正朝着水面张望。
等寻到了池中那抹火红的身影,那脸生的太监眸中发亮,尖着嗓子语气惊喜:“这便是灼灼了吧?”
楚一心笑着接话:“正是,这池中便只有灼灼,殿下说了,灼灼无需同旁的赤鲤争宠。”
姜灼璎瞧着那二皇子的贴身太监如此有礼,对那脸生太监的身份更是心生好奇。
她往前游至岸边,在二人的眼前来来回回,不停地从两人的眼底游过。
“灼灼的身形同去年相比,并无明显变化。”
楚一心当即接话:“柳公公说笑了,灼灼已经年余十岁,不会再长了。”
那脸生的太监闻言沉默了几息,忽而话锋一转:“陛下也十分想念灼灼。”
姜灼璎:“!”
她听到了什么?
陛下?不是说这二皇子不得圣宠嚒?
若当真不得圣宠,皇上又怎会记得这一尾赤鲤?
正当这时,姜灼璎的头顶又传来熟悉的冷冽嗓音:“柳公公,劳烦你跑这一趟。”
柳黎当即转过身:“奴才给二皇子殿下请安。”
“柳公公客气,起身吧。”
柳黎抬起头来,掺着笑:“殿下,陛下可是极为记挂着您,这回也遣奴才来给灼灼带了不少好物件儿。”
祁凡却不为所动,只平静地侧过身拱手道:“儿臣替灼灼多谢父皇。”
姜灼璎更是震惊,皇上还特地遣人给她送来了东西?
“咳咳。”柳黎轻咳了两声,转而又道,“二皇子,奴才这回前来还有另有要事转告。”
“柳公公直言即可。”祁凡身姿挺拔,朝他微微颔首。
“咳,这三皇子有意瑞国公府的大房嫡女为皇子妃,陛下啊,也想为您指一门婚事。”
男人眼神微凝:“不知父皇是属意哪家的贵女?”
“陛下想先听您的意思,不知殿下可有心仪的女子?”
柳黎的脸上写满了期待,这是陛下交代给他的最为要紧之事。
男人垂眸沉思,继而又摇头:“还望柳公公转告父皇,儿臣只愿清闲度日,无意成婚。”
柳黎扬起的唇角僵住:“殿下啊,恕老奴多嘴,这清闲的日子,成了婚也享得啊!”
姜灼璎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男人沉吟不语,状似思考,未几又缓缓开口:“我常年避世而居,性情冷淡,并无娶亲之意。”
柳黎无奈点头:“殿下的意思,奴才晓得了,定会如实禀告给陛下!”
祁凡脸色依旧淡淡:“劳烦柳公公,院中已然安排好了住处,柳公公可随时前去歇息。”
“奴才晓得,可许久不见楚公公,奴才想跟他啊,叙会儿旧!”
“嗯。”
……没意思。
姜灼璎摆了摆脑袋,沉入水底深处。
这二皇子不仅年岁大,也当真古板无趣。
……可真等她沉入水中,水面上的二人又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你给咱家透露透露,二皇子当真是无心仪的女子?”
楚一心愕然:“这……殿下说的自然是实情。”
“哎,咱们当奴才的自然皆是向着主子,可二皇子已然这般年岁,三皇子可比二皇子少了近五岁!”
说罢,他又悄悄拍了拍楚一心的胳膊:“你跟在二皇子殿下身旁这么些年,心中当真不急?”
后者哑然,他心急有何用?
自二皇子出生起他便跟在身旁,这么些年过去,他自是希望二皇子能达成所愿,可也望他能享常人的喜乐。
爷心中有大业,如今大业未成,怕是没什么心思在这男女情爱上。
柳黎左右望了望,压低了嗓音:“咳,你给咱家说说,二皇子可是有何偏好?”
“即便不娶妻,待回到宫中咱家向皇上这么一禀,给二皇子安排几个妾室通房来,这一得了趣儿,日后可不就顺其自然了?”
楚一心有些微的动摇。
“实话同你所说,陛下心中记挂婉嫔娘娘,自然也牵挂二皇子,这三皇子也即将成亲,二皇子再这般下去,皇上又哪里会应允?”
“咳咳。”
楚一心紧握了下拂尘,罢了,待日后再向主子请罪。
他下定决心,又将声音放得更低:“若是这般,还是得性情娇怯些的为好,最好是那单纯、乖巧又听话的,再柔弱……”
这声儿太小了,姜灼璎已几近浮到了水面上,可还是听得断断续续。
只听到了‘娇怯乖巧’‘听话单纯’‘柔弱……’
原来二皇子偏好这样的女子。
楚一心考虑得周到,自家主子从未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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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过女子,如此还是得选些单纯乖巧的好。
让爷知晓,这女子啊天生就跟男子不同,可比整日研究那兵书得趣儿。
柳黎听罢,赞同地点头:“你所说的有理,待回宫咱家便禀告给陛下。”
“去屋里吃杯茶,慢慢儿再说……”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姜灼璎也随之离了岸边,游进了莲蓬深处。
她梳理着脑中思绪,若无意外,方才来的那太监是皇上身边的人。
二皇子来此本是为了婉嫔娘娘的忌日。
且方才那太监还曾言‘一年过去,赤鲤的体型并无变化’,这就说明皇上每年都会派贴身之人来此。
二皇子在皇上心中绝非如谣传的那般!
姜灼璎只略微回想来此处后所探听到的消息,心中便得了一个结论。
这二皇子身上的隐秘可不少!
……
姜灼璎的晚膳依旧是祁凡亲自来喂的,可这回与往常有所不同。
她被围观了!
喂她吃食儿的人虽神色淡然,可他身旁的两名太监却是极为捧场。
好似她全身皆是优点,数也数不尽。
夸她颜色好,夸她游得快,还夸她通人性……
对此姜灼璎甚是无语,她可原本就是人啊。
姜灼璎被一声接一声的夸赞声给淹没,这般的吵闹忍忍也就罢了。
可有一事却让她难以忍受。
这俩人夸她的同时,偏生口沫横飞,这都快溅到她瓷匙里的虾仁儿上了!
“咕噜咕噜咕噜!”
她凶狠地朝着他们吐泡泡。
“咳咳,瞧上去灼灼也很是兴奋。”柳黎笑呵呵,“奴才回去就将此事禀报给皇上,也不知二皇子殿下何时能将灼灼带回宫中,让皇上也瞧上一瞧。”
姜灼璎:“……”
若非是这外人就在跟前,为了给二皇子留些面子,那她可就要当即发怒了。
“回宫?”一直无言地男人忽地接了话。
“没错儿,带回宫中。”柳黎眉开眼笑地颔首。
祁凡低笑一声:“这可不成,灼灼自小便是宠着长大的,到了那宫里的鱼池,许是会被欺负。”
“这……”
柳黎咋舌,他视线转向了池中的火红赤鲤。
再一回想宫中鱼池内的小小金鱼。
这体型悬殊犹如天壤之别……会被欺负?
姜灼璎微怔,他爹爹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阿灼是被宠着长大的,日后可得多长些心眼儿,若是被欺负了可如何是好?”
男人将瓷匙递送到水面,姜灼璎却迟迟未有动作。
曾听闻父女连心,她冥冥之中总有预料之感,爹爹还会回来。
可娘没了,她该如何跟爹爹交代?
“灼灼?”楚一心见水面无甚动静,随口唤了一声。
就在下一瞬,三人皆瞧见水中的赤鲤忽地甩了甩尾鳍,又从水中探出脑袋,一口吞下了瓷匙中的碎虾仁儿。
柳黎面露惊诧,语气也似是大吃了一惊:“灼灼这是……能辨识自己的名字?”
祁凡的面色当即沉了下来。
姜灼璎:“!”
男人半阖着双眸,语气幽幽:“是么?”
10. 醒来
“那奴才再唤几声试试?”柳黎眼中泛着精光,试探着问道。
男人扫了一眼已经沉入水中的小肥鲤,稍作颔首:“柳公公请便。”
姜灼璎恨不得直接沉入水底,自个儿方才完全是鬼使神差。
等下可得提着精神,再不能有所暴露惹人怀疑了。
柳黎清了几下嗓子,柔声唤道:“灼灼?”
姜灼璎没理他,依旧在接近池底的地方,还越游越远。
“灼灼……灼灼,灼灼?”
柳黎一脸唤了好几声,依旧没能得到那尾胖乎乎的火红赤鲤半分回应。
“咳。”他讪讪起身,“看来方才应是巧合。”
“嗯。”
祁凡示意了楚一心一眼,后者麻溜地收捡起食盒:“柳公公,那咱走吧?今日得早些歇息,明儿的事可耽误不得!”
柳黎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池中的赤鲤一眼,心道应是自己多想了,这才跟着楚一心离开。
*
翌日清晨。
天色还未亮之际,姜灼璎便闻见岸上吵嚷忙碌的声音。
她浮上水面,岸上的人忙忙碌碌,再加之天色昏暗,一时无人注意到她。
“待会儿给灼灼喂食儿,需得用那瓷匙喂进它口中,可得记住喽!”
“楚公公放心,小的谨记着呢,必会好生喂养灼灼的。”
楚一心点了点头:“嗯,殿下晚间才会回来,近日不大太平,你就在此守着,将灼灼看好……”
姜灼璎摇摆着尾鳍,大冰碴子要出门儿?
她略一回想,皇上的贴身太监昨日特来此处。
不出意料,今日是得去祭拜已故的婉嫔娘娘了。
未几,祁凡来了池边,跟她一个对视后又未作停顿,转身便带着人离开。
姜灼璎:“……”
专程来同她对眼儿的?
院儿中很快恢复了寂静。
姜灼璎悠悠沉下了水底,预备着再补上一个回笼觉。
待她再度清醒,天色已然大亮。
胖乎乎的小肥鲤甫一浮出水面,岸边正襟危坐的人便发现了它。
“灼灼可是饿了?小的这就去厨房给你取膳来。”
姜灼璎还未看清他的脸,小厮打扮的人便已经转身疾步朝着厨房去了。
行吧,现在用膳也不是不成。
姜灼璎悠闲地绕着池边游动,顺带等着那小厮给她送膳来。
没隔几息,岸上便响起了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姜灼璎仰头浮出水面,水下的胸鳍和尾鳍忙乎得厉害……
她亲眼瞧见那小厮将食盒打开,又从中取出了一只瓷碗,接着又将碗中满满的蟹肉‘唰~’地抛洒进了池中。
姜灼璎:“?”
方才那二皇子的贴身太监不是叮嘱过嚒?
得用小瓷匙喂进她的口中啊!
“小东西赶紧用啊,这蟹肉多香啊,赶紧着多用些!”
那人迫不及待地催促,面上布满了怪笑。
姜灼璎一怔,立马往下沉,沉到水底后,转身便往莲蓬深游,想要远离岸上的那人。
这并非方才的那小厮,不仅是对她的称呼,就连音色也不一致。
此人定是想害她!她可得离远些……
不能着了他的道儿!
见着火红的赤鲤‘嗖~’一声游远,犹如那离弦的箭一般,岸上那人顿时沉下了脸。
罢了,他洒进了满满一碗蟹肉,只要那尾赤鲤腹中饥饿之时多用些,那便足够了。
姜灼璎躲在莲蓬深处往岸上望,亲眼见到岸上的人提起食盒又转身匆匆离开……
水里的那些蟹肉是定然不能再用了,可待那蟹肉融入水中,会不会也对她的身子有损?
姜灼璎又往远离岸边的位置游了游,开始谋划着等大冰碴子回来,她便想法子从这池里出去。
待在缸里就很好,再将缸置于他的房内!
这样他同旁人的谈话,她皆能听得全了。
……
给她送蟹肉的小厮走后没多会儿,之前说是去给她提膳的人又回来了。
姜灼璎这会儿心有余悸,草木皆兵,此人提来的膳食她也不敢再用。
还是待二皇子回来再行打算吧……
一日不用食而已,她能忍得住。
可她绝食的这番行径却是急坏了岸上的人,那人连着唤了许久。
一声又一声的‘灼灼’,甚至到最后嗓子也哑了,却依旧不见那池里的赤鲤有回应。
姜灼璎心中生出许多歉意,她只是为了保命,并非是想刻意折腾他的。
偏她口不能言,不若就直接告诉他了……
半日就这样过去,午膳之时,不止是那专门看守她的小厮,甚至是厨房里的厨子和洒扫的下人也聚来了池边。
众人一道商讨着法子。
姜灼璎无法,只能浮上水面露了个面,表现得十分活跃。
让人一瞧就知晓她活蹦乱跳得很,一副吃饱喝足,无所事事的模样。
岸上的人群随之松了口气……
“瞧吧,灼灼当时康健得很,说不准是昨晚殿下喂食儿喂得多了?”
“是啊,你就在这儿坐着,待它饿了自然会浮上来,莫要再担忧了。”
……
姜灼璎窝在池底,她从未如此盼望着二皇子早些回来。
午后困倦,她也的确无事,就这样趴在池底光滑的沉石上睡了过去。
*
“姑娘究竟何时才能醒来?这都晕了快半月了!”
姜灼璎缓缓睁眼,方才那句话她听得不大真切,但似是祥月的声音?
“你就别急了,依那位余大夫所言,姑娘并非痘疾,很快就该醒了。”
“我怎能不急!姑娘就是我的命,若她有何好歹,我又如何能活下去……”
祥月说着说着竟是抹起了泪。
姜灼璎心中震颤不已,自己难不成就这样回来了?
“祥月?”
甫一出声,她才突觉自己嗓音沙哑至极,几近失声,简直难以入耳。
“姑娘?”
祥月忽而转过身来,又一把拉开床帐,她瞳孔骤缩,突地跪在了榻前:“姑娘您总算是醒了!奴婢可等了您好久!”
她趴伏在榻边,捧着姜灼璎的手,哭得厉害:“姑娘您这一晕可是半月了,奴婢和祥星可是急坏了!”
姜灼璎艰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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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好了,我这不是醒过来了嚒?”
说罢,她又看向祥月身后跪着的祥星:“快别哭了,我,咳咳,有事要问你们。”
祥星当即拉着祥月起身:“好了,姑娘才刚醒来身子虚弱,你快拾掇好自个儿,去给姑娘沏盏茶来。”
祥月抹着泪点头,这就疾步往外走。
祥星这才俯身,弓腰至姜灼璎的耳旁柔声道:“姑娘是有事要吩咐?”
姜灼璎颔首:“扶我起来。”
祥星扶着她的胳膊:“姑娘莫急,奴婢这就去寻引枕来。”
她步履匆匆,很快便从一旁的罗汉床上取来了引枕和软靠,又搀扶着姜灼璎坐起身来,靠在身后的引枕上。
祥月也捧着茶盏急匆匆地来了,她红肿着双眸:“奴婢喂您,水温合适的。”
姜灼璎虚虚颔首,一口一口咽下温水。
干疼的嗓子被温水浸润,顿时好上了不少,她轻咳了两声,才缓缓道。
“我是因何会突然晕倒?”
祥月回过头同祥星对视了一眼,她后退了几步,让祥星前来禀报。
后者凑上前来,细细诉说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待祥月言毕,姜灼璎有气无力地半阖着眸子:“如此,我这是中了毒,那这庄子中可还有其余的人有此症状?”
“姑娘,浆洗房的小翠也同您一样,不过她昨日晚间就醒了,现下也已经无碍了。”
姜灼璎微微颔首,这同她先前的猜测相吻合。
她面色苍白,却蹙着一双娥眉想到了另一桩事。
自己忽然从灼灼身上回到此处,也不知真正的灼灼如何了?
那小厮投喂的蟹肉必定有问题,若灼灼不慎将此吞下了肚……
她忽而抬起头来:“祥星,你方才所说的余大夫,是二皇子的人?”
祥星点头,又侧头看了祥月一眼:“是祥月略会拳脚功夫,这才想法子逃了出去为姑娘去求了二皇子。”
姜灼璎心中动容,祥月在祁凡跟前所言的每一个字,她皆记得。
她抬手拉住祥月的手:“好祥月,你是从哪儿得知二皇子的住处?”
“姑娘,二皇子的别院距咱们的庄子也就一炷香的车程,是您这几年不问世事,未曾留意过。”
“至于那桂花林,您也去过啊,只不过皆在外围,内里有人把守,咱们未曾进得去。”
姜灼璎随即愣住,是了,她想起来了!
她只是一时未曾将此联系起来,原来她曾去过的那片桂花林便是二皇子着人把守的。
祥星在此时忽而插了一句嘴:“姑娘,您和祥月先聊着,奴婢去请余大夫。”
“他曾言若是您醒了,得让他来再把一回脉。”
……
祥星离开后,祥月又急着放下了床帐:“奴婢没让那余大夫瞧着您的脸呢,奴婢知晓姑娘您爱俏,未让人瞧见您的病容。”
“且那余大夫也是个有本事的,说是只需把脉再加之奴婢们的口述即可。”
此话一出,姜灼璎又是心里一紧,痘疾?
若是有此怀疑,那她身上岂非是已经起了疹泡?
她忽而拉扯住祥月的袖口:“快将铜镜拿来给我瞧瞧。”
11. 奴婢给二皇子殿下送贺礼
祥月转头扑哧一声笑了:“好好好,奴婢这就去。”
她疾步从一旁的妆奁上取来铜镜,又抱着铜镜给姜灼璎瞧。
镜中当即显出了一张面带憔悴的面庞,桃花眼瓜子面,本是极为娇艳的面容,可当下却毫无血色。
她脸上并未有疹泡的痕迹,只是脖颈间依稀有还未完全消除的痘痕。
若是细瞧,还是能瞧得出端倪。
“姑娘,余大夫和太医皆看过您手臂上的痘痕,说是无碍,再过些时日,定会消除得干干净净的。”
“且您这疹泡,也就是您刚晕倒那两日长起来的,可远不及真正的痘疾,因着医治得及时,这后头也没再长了。”
“余大夫说,这也是断定您并非痘疾的缘由之一。”
姜灼璎虚惊了一场,如释重负,外头也传来了祥星的声音,说是余大夫到了。
她让祥月拉好了床帐,这才让人进来。
她从醒来到现在这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心中已有了些许盘算。
既然这二皇子身边的余大夫未见过她,那正正好如了她的意!
姜灼璎从纱帐中伸出手腕,让余季给她号了脉……
“姜姑娘如今已经大安,可近日身子还虚,只要好生调养一阵即可恢复原样。”
姜灼璎刻意压着嗓子,让他听不出自己原本的音色:“多谢余大夫的救命之恩。”
“姜姑娘客气了,若当真细究,也是殿下遣某来此,姜姑娘若是要谢,也应当谢殿下才是。”
姜灼璎暗暗翘起了唇角,她等的便是这句话。
“咳咳,听闻二皇子殿下身旁有一尾赤鲤相伴,二皇子还将之视为心尖爱宠?”
床帐外传来迟疑的男声:“……正是,不知姜姑娘是因何询问此事?”
姜灼璎又轻咳了两声:“余大夫不必多虑,二皇子殿下既救了我,我自然是想报恩的。”
她默了默又道:“我身旁有一丫鬟,极擅养鲤,若是二皇子有用得着的时候,还请随时吩咐。”
祥月诧异地望了一眼丝罗床帐的方向,她们家小姐身边何时有了这号人?
庄子中唯一的一方池塘内也只种了些芙蕖,哪儿来的鲤?
“姜姑娘的意思,待某回去定会如实禀报给二皇子。”
姜灼璎捏了捏手帕,知晓此事不能在面上太过急切,不然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她点了点头:“嗯,那便劳烦余大夫了。”
“如此,姜姑娘既已无碍,某便回府了。”
姜灼璎看向祥星:“祥星,送送余大夫。”
“奴婢晓得。”
二人接连着退出去,直到房门‘嘎吱~’的一声响,姜灼璎唰地拉开了床帐。
“快快快,祥月,快去库房取些金玉珠宝出来,我记得库房中有一尊“鲤跃龙门”?”
“……啊?”
祥月满面疑惑:“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姜灼璎已然下榻趿上了绣鞋,她一面扶着床沿站了起来,下一瞬却差点儿腿软倒地。
“姑娘!”
祥月飞奔而至,扶住了她的胳膊:“姑娘您如此慌乱作甚?小心着些。”
到底是太久没能在这地面行走了,姜灼璎轻叹一声,又放松坐在了床沿上。
她拍了拍祥月的胳膊:“你先去做我方才吩咐你的事,记得除了那尊‘鲤跃龙门’,其余地皆挑选些贵重的小物件儿,待会儿得送去二皇子府上。”
如此一说,祥月便懂了。
原来是要送到二皇子的府上去,姑娘的救命之恩确实需得好好答谢!
她点点头,一脸的慎重:“奴婢晓得了,姑娘您好生歇着,奴婢这就去!”
待祥月去库房忙活了一通,精挑细选了好些东西回来之时,却瞧见自家姑娘坐在妆奁前,而她身后的祥星却在给她梳着双螺髻。
姜灼璎已经在铜镜中瞧见了祥月大惑不解的眼神。
她微侧过头:“都挑好了?”
祥月点头,往一侧跨了两步,将身后的东西显露出来。
姜灼璎一眼扫过去,点点头还算是满意。
祥月是按照她吩咐办事的,除了那尊显眼的玉雕,那便是一些精巧的小物件儿。
有笔托、玉佩、扳指、砚台……
选这么多的小物件儿,并非她吝啬,只因待会儿她得亲自将这些送到二皇子的住处。
若是太重了,她可压根儿抱不动……
“姑娘,您这是在做什么?”
祥月上前几步行至姜灼璎的身前:“您为何要挽双螺髻?”
姜灼璎神神秘秘看她一眼:“待会儿我会离开这庄子,前去二皇子府上,还得在二皇子府上住上一段时日。”
“你们俩将这庄子给我守好了,吩咐底下的人,不得透露半分我离开的事。”
“什么?”
祥月瞪大了眼,只下一瞬瞳孔便盛满了惊慌和无措:“姑娘您怎能!”
她忽地又压低了声音,捂着嘴:“姑娘您怎能……怎能……这样?”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未能将自家姑娘要做的事儿给复述出来。
这实在是荒唐!
若是大人知晓了,她和祥星的一顿板子怕是少不了。
且这顿板子,怕是姑娘也得挨!
姜灼璎压低了声音:“你二人小声着些,我中了毒这事儿,已有了些眉目,现下我是去查清心中所虑的……”
她随意忽悠了一番,总归没将自个儿曾变成赤鲤的事儿说出来。
此事太过匪夷所思,尽管她信任祥月和祥星,可让太多人知晓也并非是好事。
“总之,你们是信我的吧?”
祥月和祥星对视了一眼,纷纷点头:“姑娘,哪怕让奴婢们为您豁出性命,奴婢们也是愿意的。”
姜灼璎挥了挥手:“日后不许说这些不详的话,跟着我自会让你们有好日子过的。”
“庄子上皆是我信得过的人,你们务必守好我离开的消息……”
姜灼璎已将自己能考虑到的事皆嘱咐了一遍。
“另外若是这庄子里出了事,又或者是国公府出了事,祥月你便亲自来二皇子府上寻我,就说……就说是姜姑娘寻我回来问话。”
“知晓了嚒?”
祥月咽了咽口水,点头接下了这项重要的任务。
姜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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璎将诸事安排好,便让祥月驾马车送她去了桂花林。
……
马车停下,祥月扶着她缓缓下来,转头又将那尊“鲤跃龙门”放到托盘上,再加上那一堆零碎物件儿。
她犹犹豫豫还未将托盘递给姜灼璎:“姑娘,您身子还未恢复,不若奴婢送您过去吧?”
姜灼璎透过隐隐约约的桂花林,瞧见了那方简约朴实的宅子。
她摇摇头:“不必了,你快些回去,记得同祥星一道办好我吩咐过的事。”
祥月点头应好,又忧心忡忡地望着自家姑娘愈来愈远的背影。
……
姜灼璎端着托盘,缓缓朝那桂花林中的宅子行去。
离得越近,她越能听见院中的喧闹吵嚷声,似是出了什么迫切不已的大事。
她忽而想起了灼灼,心中也随之升起了一股不大好的预感。
心中越是着急,脚下的步履也就越快。
在距宅院的门口约摸十丈之距,她被两名持刀侍卫拦下。
姜灼璎微怔,是了,这也本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姑娘,此地你来不得,还是快些回去吧。”其中的一侍卫面无表情道。
姜灼璎缓了缓越跳越快的心跳,故作慌张惊惧地抬起了头。
她满脸的胆怯害怕,嗓音细软:“两位大人,奴婢,奴婢是姜姑娘遣来给二皇子殿下送贺礼的。”
“还望两位大人通融一番。”
二人看清了姜灼璎的脸皆愣了一瞬,继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识出警惕。
“姜姑娘?哪里来的姜姑娘?”方才那侍卫拧起了眉。
殿下向来不近女色,身旁也未曾有过女人。
这位突然出现的女子长相这般妖娆娇艳,简直就是迷惑人心神的妖精,根本不似真正的丫鬟。
难不成这是三皇子使的美人计?
想到此处,他捏紧了手中的刀柄,更是冷硬着一张脸:“勿论你是谁,此地也不是你能进得了的,若还想保住性命,便赶紧着离开!”
姜灼璎握紧了手中的托盘,她抿了抿唇,颤颤巍巍地打着商量。
“两位大人,小女子并未说谎,二皇子殿下曾遣余大夫前去救治我家姑娘,也就是前两日的事儿。”
“不知余大夫可在府中?烦请二位大人一问便知。”
依姜灼璎的想法,只要跟那位余大夫稍作对峙,那她的身份便能得到认证了。
可她万万没料到,余季压根儿没回此处院落!
于是她话音才将将落下,便听见‘锵~’的一声。
下一瞬那出了鞘的刀刃便压在了她脖颈处。
姜灼璎手中一颤,那一托盘的物件儿便随着托盘摔落在地。
紧接着又是‘啪嚓~’的碎裂声。
姜灼璎没敢低头,但也知晓那尊玉雕的鲤跃龙门必是已经碎了。
“何人派你来的?你又是从何处探听得知余管事的行踪?”
谢凌震惊不已,同时双目也发着亮光。
只要他将此美人奸细捉住,再询问出背后之人,那不就是立了一功?
日后说不准也能在殿下那儿留有姓名了!
12. 奴婢能救灼灼
姜灼璎僵着身子不敢乱动,刀剑可是不长眼。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这么挟持过。
少女瞧上去被吓得瑟瑟发抖,面色惨白,可她心里却在冷静分析着当前面临的状况。
若她咬定自己是“姜姑娘”派来的,那侍卫又不信她,一刀刺了下去……
那她焉能还有小命在?
刀架在她脖子上的侍卫朝另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
后者点点头,随即从怀中掏出了一根麻绳。
瞧上去比姜灼璎的拇指还粗。
他绕至少女的身后,正欲将她的两只手腕捆绑起来。
后方忽然传来了一尖细的嗓音:“这是怎的了?”
是二皇子身边那个太监的嗓音!
姜灼璎的瞳孔微睁,还未来得及开口,又忽觉脖颈处传来刺痛。
“老实点儿。”谢凌沉着脸吓了她一声。
将少女吓得浑身僵硬,他这才收了手,朝着正前方抱拳见礼。
“殿下,这女细作也不知是何人遣来的,竟探听得知了余管事的行踪,特地趁着此时前来,必有所图。”
“我?”余季皱眉。
少女突然转过身,跪在了地上,柳腰挺直。
她颤着嗓子带着哭腔:“奴婢是被姜姑娘遣来给二皇子殿下送谢礼的,并非女细作,还请殿下明鉴。”
说罢,她抬起了那张让在场众人震颤的面庞。
眼中通红不说,泪珠还在桃花双眸中打着转,杨柳细腰随着哽咽声微颤,更显细弱。
“余大夫,姑娘说她事先知会过您的。”
余季浑身一怔,硬着头皮回过头:“爷,这……似乎,的确有此事。”
只是他并未料到那姜姑娘竟直接将人给遣了过来,不是说待他回来问过再行打算吗?
难道这就是姜姑娘曾提过的那极擅养鲤的丫鬟?
他方才不经意间扫了一眼。
美人垂泪,我见犹怜。
他怎地觉得这位姜姑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姜灼璎小心翼翼抬头,望向人群中挺拔颀长的身影,犹如群山之中唯一的雪山,冷寒料峭,孤高挺拔。
可那男人却压根儿没看她。
祁凡只睇了一眼余季,并未说什么,漠着一张脸提步往前。
姜灼璎余光瞧见距离她愈来愈近的青灰色衣摆,不由得垂下了头。
“乖巧单纯,柔弱娇怯。”这是她接近这位大冰碴子的八字真言。
一阵沉香的味道由远及近,似从鼻尖拂过,继而远离……
这是二皇子身上所惯有的。
眼瞅着主子离开,余季赶忙上前走到了姜灼璎的跟前。
这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他进退两难,挠了挠后脑勺。
“咳,姑娘快起来吧,这院子寻常人等是进不得的,你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姜灼璎还跪坐在原地,她正想着该如何不露声色地探听一番灼灼的情况。
耳旁又传来了那熟悉的尖细嗓音:“余季!赶紧去请王大夫来。”
姜灼璎咻然抬头,正好瞧见那位太监已经跑了回来。
“王大夫?可是灼灼出事了?”
楚一心急得满头大汗,他点着头:“正是,灼灼不知怎的竟开始无故发狂!爷正急着呢!”
“那我这就去”
余季的话还未言毕,姜灼璎就忽地站了起来:“敢问二位大人,可是二皇子养的赤鲤出了毛病?”
“你这丫头,此事不当你知晓的,别瞎打听。”楚一心板着脸斥了她一句。
余季却忽而抬掌拦住了他,侧头打量了一番姜灼璎:“你便是姜姑娘说的那位极擅养鲤的丫鬟?”
姜灼璎连连点头,急不可待道:“正是!奴婢极擅养鲤,若让奴婢去瞧上一瞧,保管能让灼灼恢复原样。”
“好大的口气,就连宫中的兽医也不敢作此承诺。”楚一心满脸狐疑,眯眼皱起眉。
姜灼璎恭恭敬敬:“这位公公,多说无益,还不若赶紧让奴婢去瞧上一眼,楚大夫也可当即前去寻大夫,如此也不再耽搁时间。”
余季也跟着颔首:“这丫鬟所说有理。”
他看向一旁的楚一心:“带这丫鬟进去瞧瞧吧,眼下之事要紧,主子不会怪罪的。”
楚一心犹豫了几息,终是点了头:“跟过来。”
……
“待会儿若是殿下有所询问,你便实话实说,不必害怕,殿下虽冷淡了些,对待下人却并不苛责。”
“奴婢明白了。”
姜灼璎点着头,垂首紧跟在楚一心的身后进了院门。
她还是来晚了一步,也不知灼灼究竟食用了多少蟹肉。
甫一进入院门,她就朝着那方鱼池疾步而去。
一尾胖乎乎的火红赤鲤正在池中杂乱无章地发狂乱蹦,她心中一紧,立即焦急大喊:“赶紧将它救出来!”
祁凡听见她的声音,转过头来,目光凌厉。
姜灼璎焦急万分,慌忙间只得简单解释:“回禀殿下,这池水必有问题,灼灼这是在求救啊!”
男人盯着她看了几息,旋即转身吩咐:“把水缸备好,再取长柄网兜来。”
下人们训练有素,很快便备好了相应的东西。
可池中胡乱蹦跳的赤鲤似是已经失了理智,并非是用长柄网兜能网得住的。
祁凡和楚一心接连下了池,可灼灼也不知怎的,见着人后表现得更是慌张地乱窜。
尽管面临养了它十余年的主人,可它却似是认不得了。
姜灼璎瞧着眼前一片景象心急如焚。
她跪在岸沿,俯着身子伸出双臂:“灼灼别怕!到我这儿来……”
她原也只是稍作尝试,毕竟自己同这尾赤鲤也算是颇有渊源,她也不知自己唤它是否会有所回应。
“灼灼,快到这里来,别害怕。”
“灼灼别害怕……”
她一连唤了三回,池中一通乱窜后又钻进了莲蓬深处,让人无计可施的赤鲤竟然从中探出了脑袋。
男人原本紧攒的双拳缓缓松开,黑眸中闪过一抹异样。
姜灼璎朝着赤鲤张开双臂,可那尾有姜灼璎一只手臂长的赤鲤游至距岸边约两三尺的距离时,却忽地不再往前了。
“灼灼?你怎么了?”
姜灼璎软语温言,唯恐会惊吓了它。
可灼灼依旧停在原处,虽不停地摇摆着尾鳍和胸鳍,却始终没有往前游一寸。
姜灼璎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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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咬唇瓣,这池水盖过了二皇子的膝头,便说明并不深。
她轻言轻语哄着水中的赤鲤:“那我下水来了?”
姜灼璎提起裙摆,往池水中探去……
如今已是秋季,天色也不早了,池水冰凉刺骨。
绣鞋一沁入水,姜灼璎便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子。
院中无一人吭声,所有人皆屏着呼吸,等着姜灼璎的动作。
她咬咬牙,狠下心肠,直接往下滑入了水。
她是会凫水的,幼时,爹爹教弟弟凫水时也教了她。
“灼灼?快些过来。”
姜灼璎张开双臂。
这池水尚浅,胖乎乎的火红赤鲤摆着尾鳍,忽而毫无预兆地一跃,竟是跃到了姜灼璎的怀里。
“哎!”
灼灼足有姜灼璎一只手臂那般长,甫一蹦到姜灼璎怀里,突如其来的重量哪里是她能承受得住的!
姜灼璎被灼灼扑得往后仰躺,‘哗啦~’一声摔入了水中。
还好她本就会凫水,这猝不及防的意外也并未让她不知所措。
可如此一来,她身上的衣裙可是都被浸湿了……
“都退下。”
耳旁忽地响起男人清寒的嗓音。
“是。”
院中的无关人等极快地离开了院子,就连楚一心也加急着脚步朝着正房去了。
他的下半衣摆也还在不停地淌着水……
姜灼璎微红着脸:“还请殿下转过身去,奴婢这就将灼灼抱入水缸里。”
男人闷声不语,过了几息忽然问道:“你抱得动它?”
“……啊?”
姜灼璎看着眼前还不停绕着她转圈的灼灼,忽而沉默。
“奴婢……试试?”
好在灼灼已经不似方才那般惊慌失措地闷头乱窜了。
“不必。”
男人意简言赅拒绝了她。
姜灼璎随即听到涉水的脚步声,她略带慌张地又往池中缩了缩。
她毕竟还是未出阁的贵女,如此这般实在不合礼数,可她此刻偏偏也没地方能躲。
“不会看你。”
清冷的音色传来,姜灼璎心中一顿,忽而抬头望过去。
她这才发觉二皇子竟是闭着双目来的。
习武之人许是能听声辨位,姜灼璎抿了抿唇,一时倒不知该说些什么。
“躲远些。”
又是一声带着命令口吻的寒冽嗓音,姜灼璎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不悦。
她长这么大,还没人以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呢!
“奴婢晓得了。”姜灼璎语调有些僵硬,她开始慢慢往身侧移动。
可让姜灼璎意想不到的是,无论她往哪处移动,水中的绯鲤却一直紧紧跟着她环绕……
姜灼璎:“……”
“咳,殿下,灼灼一直跟着奴婢呢,要不还是让奴婢试试吧?”
男人闻言停在半道:“……嗯。”
“动作快些。”他寒着嗓音地补了一句。
姜灼璎看他依旧闭着眼,耷拉着嘴角悄悄朝他皱了皱鼻子,这是她表达不满的小动作。
可嗓音却是一派清甜细腻,听起来柔顺乖巧:“是,奴婢晓得的。”
13. 奴婢头晕站不稳
她站起身来,又俯身去抱灼灼。
灼灼知晓她是来抱自己的,欢欢喜喜往姜灼璎怀里钻……
姜灼璎感受着怀里的重量,咬紧牙关,竭尽全力将这尾滑不溜手的赤鲤给抱了起来。
装满水的陶缸就在岸边,她艰难往岸边挪动。
前行中有水的阻力,怀抱中又有难以承受的重量,她行走得极为费力。
“别压着灼灼的尾鳍了。”
冷冽的嗓音,其中唯一的一丁点儿关怀,很明显不是给她的。
秋日晚间的凉风应景地一吹,姜灼璎感到后背冷飕飕,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怀中胖乎乎的赤鲤也跟着抖了抖,姜灼璎忙不迭抱紧了它……
回忆起接近某人的八字真言,姜灼璎克制住心中不悦,娇娇柔柔地回道:“殿下您放心,奴婢定不会伤着灼灼的。”
“嗯。”淡淡的嗓音,由秋风送及姜灼璎的耳旁。
她暗自侧头瞪了他一眼,这才继续往前……
终于行至了岸边,姜灼璎咬着唇瓣,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将怀中的赤鲤给举起来扔进陶缸。
“咚~”的一声水花四溅,她也随之松了一口气。
男人立即出声:“送回陶缸了?”
“是的呢殿下。”姜灼璎软着嗓子。
“嗯,你再忍忍,有人给你送披风来。”
姜灼璎:“……”
她忍!
“多谢殿下的关照。”
姜灼璎娇娇怯怯地回答。
浸湿了衣裙着实不雅,她只得又退回了水中。
天色将暗,池水越发的冰寒刺骨,她浸在水中不由得打着寒颤。
院中又响起了愈来愈近的脚步声,随即而来的是熟悉的尖细嗓音:“爷,奴才取了您的披风来。”
“嗯。”
楚一心背对着水池,姜灼璎接过了他手中的玄色披风将自己裹好,又瑟缩着身子回到岸上。
“多,多谢殿下,奴婢已然裹好披风了。”
少女的嗓音柔柔弱弱,细听竟还打着颤,似是在池中冷着了。
祁凡这才正眼瞧了她一眼。
梳着双螺髻的小丫鬟,身上裹着他的暗纹玄色披风,娇小玲珑如同垂耳绒兔,站在岸边瑟瑟发着抖。
他身量长,这件披风于她来说过于宽大,长长的一截儿被拖在地上,也拖染了一长溜明显的水渍。
“带她去换件衣裳。”男人移开了视线。
“是。”楚一心稍微侧过头,眼神却并未直视身后的女郎,“姑娘跟我来吧。”
他领着姜灼璎进了正房,接着又寻了一叠衣物给她:“这院儿内并无女子的衣裳,这一身是新做的,姑娘将就将就?”
姜灼璎立即颔首,朝他感激地笑了笑:“多谢楚公公。”
楚一心又嘱咐几句,这就掠过她往外走,还贴心地替她带上了门。
姜灼璎这才上手摸了摸置于桌面的烟色袍子,料子及颜色皆极为低调。
她提起袍子试着比划,这长度,应当是二皇子本人的衣袍。
紧贴着身子的布料黏黏糊糊,极度不适。
她立即将身上原本的衣裙换下,又穿上了这一身明显宽大的男装。
楚一心还为她准备了另一件干燥的披风,她也将之穿戴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天色已晚,想来她今日是暂且留下了。
也不知楚公公会将她安排在哪一间房歇息?
姜灼璎蹑着步子出了房门,心里还在演练着待会儿谢恩的语气……
高大身影依旧站在陶缸侧面,想来是还在观察缸中的灼灼,楚一心则站在他的身后提着油灯。
姜灼璎捏着披风的边缘,慢慢吞吞移动到陶缸的前侧,继而弯下身子:“奴婢已经换过衣裳了,多谢殿下,多谢楚公公。”
她微垂着眸,眼神则盯着陶缸里的赤鲤一动不动。
不是说二皇子偏好柔弱乖巧的女子?
她今日可是极尽乖巧柔弱,又温柔可人。
“你是如何得知这池水有问题?”清寒的嗓音响彻头顶。
姜灼璎一怔,立即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回禀殿下,奴婢自幼便学着养鲤,这赤鲤的一举一动皆有所因。”
“方才灼灼的举动便是想要逃离这方池水,若是殿下有所疑虑,尽可派人一查。”
这话音才落,院门口便传来了响动。
是余季将王大夫请了来,人一来,前者又马不停蹄地离开。
姜灼璎悄悄打量着那位王大夫,确认这就是她之前从缸中醒来时,见过的那位从宫里来的兽医。
也是诚惶诚恐地收下了二皇子玉佩的那位,王大夫。
祁凡当即命他彻查一番池水,务必找出灼灼突然发狂的缘由。
姜灼璎则噤声站在一侧,说来她有些犯困了。
再如何她也算是大病初愈,方才又折腾了这一番,身上还穿着湿漉漉的小衣。
她想躺下歇息了。
就当她发着呆出神之际,耳旁又忽地响起男人的吩咐声:“着人将她送回去。”
姜灼璎咻地抬起头:“?”
她才刚下水救了灼灼,这般楚楚可怜,天色也已经全黑,此人便让她拖着如此疲惫的身子回府?
她的猜想是对的。
楚一心已经提着油灯朝她走过来:“姑娘跟我来,我这就使人送你回府。”
姜灼璎蹙了眉,她可不能在这时候回去!
失了这次机会,想要再寻由头来二皇子的身边可就难了。
“姑娘?”楚一心又捏着嗓子唤了一声。
姜灼璎忽而踉跄了一步,扶着额抬头:“楚公公,奴婢,奴婢头晕得厉害,您方才说的什么……”
话落,她便往侧旁一倒,正好晕在了松软的草地上。
楚一心一愣,赶忙回头:“爷,那丫头晕过去了!”
姜灼璎闭阖着双目,静待着二皇子的出声。
可那冷冽的嗓音迟迟未曾响起,她只听见一阵散乱又急促的脚步声将她包围。
“爷,这可如何是好?余管事回别院了,咱这儿……也没大夫啊?”
姜灼璎庆幸现下已经天黑,光线黑暗,也难以看清她的神情。
不若可当真容易露馅儿……
她很快闻到了一阵苦甜交织的沉香味道。
似是有人用掌心贴紧了她的额头,旋即便传来她等了许久的清冷音色:“起热了。”
发热了?她竟发热了嚒?可她分明是装的呀?
“发热了?”楚一心惊叹一声,他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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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身大声唤道:“王大夫,若是这女子发热了,您可能医治啊?”
姜灼璎:“?”
她强忍着未当场醒来驳斥于他,若是她未记错,王大夫可是兽医!
“哎哟,楚公公您可别为难我,这人哪里是我能医治的?赶紧着去请太医啊!”
远处传来了王大夫的叫喊声。
姜灼璎当即松了口气……
“进城去请大夫来。”男人抿唇看了楚一心一眼,继而将草地上的小姑娘打横抱了起来。
甫一站直,他便拧起了眉。
怀中的人儿娇小玲珑,轻盈柔软,还散发着若有若无轻柔的花香……
男人撑着胳膊将姜灼璎抱得离自己远了些,面色也愈发的凛然。
*
姜灼璎知晓自己是被抱进了房中,还被平放在了榻上。
她既不能睁眼,脑中也越发的迷糊,竟当真就这样睡了过去……
待她醒来,天色已经亮了。
姜灼璎睁开眼,觉得浑身皆虚脱无力,她强撑起身子往外瞧。
模模糊糊的纱帐外有一人影愈来愈近,又‘唰~’的一声撩开了床帐。
“你是?”
姜灼璎蹙眉,眼前的是一女子,可据她所了解,这院中并无其他女子的存在。
她嗓子发干发疼,又紧接着咳了几声。
“姑娘,我是在洛京城内开医馆的女医,昨夜便来此处了,你方才退了热,身上无力实属正常,还是再歇会儿吧。”
姜灼璎有些惊诧,女医?
她接过来人手中的药碗,垂眸啄饮着碗中的汤药。
同时她也明白了过来,这是二皇子着人连夜为她请来的大夫。
如今这世道,女子学医本就不易,更别说还要自个儿开医馆。
她抬起头细细看了那女医一眼,清丽的样貌,气质灵秀。
“可别嫌这药苦,良药方苦口,还是尽早趁热饮了吧。”
姜灼璎微愣,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看一个女子看入了神。
她蹙着眉将汤药饮尽,口中当即弥漫满了苦涩。
手中的药碗被人收回:“你身子骨还虚,这汤药还有六日的量,可得记得饮尽。”
女子转身将药碗放下,又拿起一小口瓷瓶:“此为我自己调配的玉肤膏,看你的身上还有些微的痘痕,涂抹此膏能恢复得快些。”
姜灼璎恍恍惚惚地点头:“多谢。”
“对了,昨夜见你还穿着浸湿的小衣,想必是无合适的衣物可更换,今日清晨我特地归家去取了几件我自个儿的。”
“皆是我亲手所做还未上过身的,若你不介意,便赠予你了。”
姜灼璎心里一暖,她看向女子手中的几件薄薄的布料,真挚致谢:“多谢你。”
女子回了她一个温和的笑:“我名唤柳知悠,你可唤我阿悠。”
“阿悠,我名为姜”
姜灼璎微顿,立即又道:“江灼,江河的江,灼热的灼。”
“嗯,阿灼,你已无大碍,我也得赶着回城了,医馆外定然已是排了长队。”
姜灼璎接连点头:“好,昨夜辛苦你了,夜半前来当属不易。”
柳知悠收捡药箱的动作暂停,转而朝她浅笑:“还好,我夫君同我一道前来的。”
14. 奴婢的错,殿下莫怪旁人
姜灼璎霎时闭上了嘴,只俏皮眨了眨眼。
“咳咳,昨日你家中的小厮来寻我之时,医馆恰好打烊,可他非得请我到城外来。”
“我一人自是不敢前来的,夫君便陪同我一道来了。”
姜灼璎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夜间女子出行的确得小心谨慎些。
柳知悠又朝她笑了笑:“既如此,你便好生歇息,日后有缘再见。”
姜灼璎也朝她回了一笑:“好,阿悠慢走。”
……
祁凡亲自送顾云词出了堂屋。
顾云辞是为慎郡王的世子,时任刑部侍郎。
“那我便同阿悠回城了。”
“嗯。”
“啧,那姑娘当真同你无甚干系?”
祁凡清凌凌看他一眼:“毫无干系。”
面对着的男子摸了摸鼻子,听着动静又侧首招手:“阿悠快过来,你不是早就想见灼灼了?”
柳知悠走上前来给祁凡见了一礼,又噙着笑道:“可真是凑巧。”
“哪儿凑巧?”顾云辞眉梢微挑,似是有些不解。
柳知悠看向他:“名字凑巧,听闻殿下屋内的那位姑娘也名唤阿灼。”
“阿灼?”祁凡微阖着眼眸,眉心微紧。
顾云辞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你连她名字也不知晓?”
既不知晓这姑娘的名字,还让她住在正房?
男人睇他一眼,又朝柳知悠颔首:“二位请便。”
言毕,他负手转身离开。
*
姜灼璎从细口瓶内取出了些玉肤膏,试着抹了些在手背上。
她并非不信任方才那女医,只是既历经了‘假痘疾’之事,她日后更得慎行。
若是这玉肤膏并不适应她的肤质,她一回又抹了太多,岂不是会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
待她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又重新坐回了榻沿上。
二皇子为人冷漠,瞧上去并不愿留下她,若是想长留此处,还得想想法子。
甫一想到此处,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再接着便是那极容易辨认的尖细嗓音:“姑娘可是得空?若是方便那便应一声,我这就进来了。”
姜灼璎愣了愣神,只微微侧头,便对上了铜镜中的那张娇艳的瓜子面。
以及她方才整理过的发髻。
只微作思忖,她便取下了头顶的发簪,发丝顿时散落开来。
乌发及臀,显得她比起方才憔悴苍白了些。
姜灼璎起身,软着嗓:“是楚公公嚒?奴婢这就来了。”
她起身去开门,门口立着的正是楚一心。
她略一福身:“公公寻奴婢?可是殿下有吩咐?”
楚一心扯了扯嘴角,噙着笑,眼神却由上至下飞速将她打量了个全。
主子爷方才遣他来瞧瞧这位姑娘,若是身子大好了,那便将她送回去。
可这姑娘瞧着面色惨白,身形孱弱,似是还没个大好。
姜灼璎屏着一口气,若是她没料错,这位楚公公许是来赶人的。
她福了身子站起身后,又忽而一个踉跄,偏偏欲倒。
“哎哟,姑娘你身子还未好,行这些虚礼作甚?快快坐下歇着吧。”
楚一心伸手去扶人,也随即打消了方才的念头。
姜灼璎被扶着手臂,缓缓行至圈椅坐下。
她一副病弱的模样,朝着楚一心扯了扯嘴角,气若游丝:“多谢楚公公,不知公公来寻奴婢是有何事?”
楚一心略微琢磨,便压下声量低声道。
“姑娘救了灼灼,殿下赏赐了不少物件儿,我这是来通传一声,待会儿便将那些赏赐之物给送过来。”
姜灼璎闻言,又特地起身:“奴婢多谢殿下的赏赐,只是……”
“此为举手之劳,是奴婢应该做的,奴婢无颜收下这些赏赐。”
楚一心对此并不认同,他悄声劝道:“姑娘心善,可你既救了灼灼,便是我二皇子府上的恩人。”
恩人?
姜灼璎眼眸微闪,她有法子了……
“楚公公,既如此,奴婢也该去向二皇子殿下谢恩才是。”
收了礼,去谢恩,这再寻常不过了。
她得见到二皇子本人,才能有发挥的余地。
最怕的便是二皇子再不露面,而自己又立即被送回去,那就再难有对策了。
她已经暴露了自己的面容,若是再以瑞国公府姜姑娘的身份相见,这些事情她难以解释。
楚一心犹豫着点了头。
这姑娘说得不错,既收了赏赐,按理的确应当谢恩。
虽说这姑娘的来路有些古怪,可瞧着这性子倒是柔顺。
“那我这就领着姑娘前去谢恩?”
姜灼璎连连点头:“劳烦楚公公。”
……
姜灼璎跟着去了院中的书房。
房中清苦的沉香味道更为浓郁,她总算是知晓二皇子身上的香味是从何得来的了。
踏进书房,二皇子端坐在书案后,神情冷冽,正垂眸瞧着些什么。
姜灼璎在楚一心的示意下往前行了几步,又垂着头缓缓跪下:“殿下,奴婢是来谢恩的。”
“谢恩?”许是久未说话,男人的嗓音略哑。
“正是,听楚公公所言,殿下因着灼灼的缘故赏赐了奴婢不少东西,奴婢特来谢恩。”
姜灼璎又顿了顿:“方才路过院中,瞧见灼灼一切都好,不知关于那一方池水的事可有论断?”
男人扔下手中的书卷,略一敛眸,直视着跪在屋中的少女。
青丝如潮,弱不胜衣。
他的嗓音又恢复了如常的寒冽:“池水确有问题。”
言尽于此,他并未多言,只话锋一转:“你是因何擅养鲤?是随何人所学?”
姜灼璎垂着头,将心中早已备好的说辞柔柔道来。
“奴婢并非随他人所学,只是意外察觉自己极为招赤鲤的喜爱,也能从赤鲤的所言所行中隐约探知它的意图……”
这番说辞是玄乎了些,可她之前都在赤鲤身上待了一阵,这岂非更加玄乎?
因此,姜灼璎神情泰然,柔和着嗓音缓缓讲述了一通,也不管二皇子是否当真相信她。
总归,不问便罢了,问了她便是这番说辞。
男人听后却并未追问相关的事宜,只又问道:“你是姜铮的女儿派来的?”
姜灼璎微愣,继而抬起了头:“正是,奴婢是姜姑娘派来送谢礼的。”
巴掌脸瓜子面,樱唇翘鼻,面色无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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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如此姿容难得的丫鬟,还擅养鲤,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男人微眯着双眸:“唤作何名?”
姜灼璎闻言,本攒着拳头的两只手捏得更紧了,她绵言细语道:“回禀殿下,奴婢名唤江灼。”
“江河的江,灼热的灼。”
此话一出,就连立在书案旁的楚一心也变了眼神。
灼?
这姑娘的出现实在太过巧合,别说是主子爷,就连他也不得不怀疑。
难怪主子爷想紧着将她送走。
“嗯,退下吧。”
姜灼璎听见了,可却依旧跪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江姑娘?”楚一心唤了她一声。
姜灼璎忽而弓下腰,伏着身子:“奴婢……奴婢可否不要那些赏赐?”
“不要赏赐?”男人缓缓重复了一遍,语气略重,“那你想要什么?”
姜灼璎抿了抿唇角,两拳咻然攒紧:“二皇子殿下贵为天潢贵胄,日后奴婢若是有难,只愿殿下能救奴婢一命。”
祁凡闻言,黑如潭水的双眸划过一抹异色。
屋内一派寂静,暂且无人出声,沉香的清苦气息似是变得更为浓郁。
“你犯了何事?”
姜灼璎略松了口气,事情正往着她所期盼的方向发展。
“殿下英明,奴婢是被姜姑娘使来给二皇子殿下送谢礼的,可……”
“可那谢礼中最为要紧的鲤跃龙门玉雕已然摔碎,其余的宝物也不知去向,奴婢……奴婢不敢回去。”
男人闻言,侧目看了过去。
楚一心当即弓腰禀报:“爷,这丫头昨日来的时候的确带了好些谢礼,可这在门口就摔碎了啊。”
姜灼璎抓紧机会接话:“是奴婢的胆子小,被殿下门口的侍卫给吓得浑身发颤,指尖一抖便将那些宝物摔落到了地上。”
“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太没用了……”
书案后的主仆二人皆朝着她看过去。
姜灼璎跪坐在地,一双桃花眼里泛着泪花,她时不时抬手,以袖口抹着泪。
满脸的惊慌不说,脖颈上那圈儿雪白的纱布也极为显眼。
男人似是终于正眼瞧见了那纱布,他拧眉回忆,昨日在门外见到她时,少女也似这般跪坐在地。
可那脖颈间似是没这碍眼的东西。
凌冽的视线如有实质,姜灼璎自是感受到了,她抹泪之时似是不慎擦碰过脖间……
下一瞬,寂静的房屋内响起一声吃痛的软绵音嗓。
男人默了默,终于是问出了口。
“脖子怎么了?”
少女乖顺地柔着嗓:“回禀殿下,是昨日奴婢……奴婢不小心撞上侍卫的刀剑了……”
“皆是奴婢的错,殿下可莫要怪罪侍卫大人。”
若是昨日那侍卫的刀锋再偏上一寸,她现下也不知还能否跪在这儿。
一想到此处,她便心有余悸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方才所说的这些话可是没作任何的欺瞒,只是……换了个方式说出来。
楚一心赶紧俯身至自家主子的耳廓悄声禀报。
“咳咳,爷,昨日守在门口的是谢凌和裴云,谢凌已告知奴才了,说是以为江姑娘是三皇子派来的细作,使的是美人计……”
15. 奴婢又晕了
祁凡转而看了姜灼璎一眼,目光淡漠疏离,带着某些难以察觉的审视。
姜灼璎顶着如此锐利的视线,略微心虚地以袖口掩住面部,遮挡对方的视线。
这位二皇子的眼神怎地跟她爹爹的眼神有些相似。
目光如炬,似能看透她闯祸后的所有心虚及小把戏……
“不必多虑,此事到底是我府上侍卫之过,至于摔碎的谢礼,你家小姐不会知晓。”
“先前所说的赏赐,你也可尽数收下。”
姜灼璎垂着眸思考,其实说到底,也的确是她未弄清形势便独自闯了来。
若她当真是这位江丫鬟,那二皇子的话她便应了。
可她的目的并非如此。
她得混迹到二皇子的身边,将瑞国公府的事弄个明白,将娘亲的死因弄个明白。
想到此处,她再度低垂着头俯下身子,佯装着喜极而泣:“奴婢明白了,多谢殿下救奴婢性命。”
房中忽地又静了下来,书案后的男人未吭声,她也没有擅自起身。
“不过摔了几件玩物,何至于伤了性命?”
男人的音色虽是清冷,可也不难从中听出一丝狐疑。
姜灼璎抿着唇角,垂着眸子往下看:“姑娘对奴婢们极为严苛,奴婢又未办好姑娘所交代的要事,因此害怕被罚。”
“对待下人的确当声色俱厉。”坐在书案之后的男人缓缓开口,音色寒冽。
姜灼璎不由得蹙起了眉:“???”
这话是何意?
说她就应当被罚?
少女略微俯身:“殿下说得是。”
“退下。”那音色似是又冷了几分。
姜灼璎:“……”
事情的发展同她预想的出现了偏差,然她当下只得缓缓起身:“是。”
转过身的同时,她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同二皇子的交谈并不愉快。
说不准她这次还没回到房内,便被楚公公追了上来,又遣她速速离去。
……
“咚~”的一声,随着楚一心的惊呼:“爷!那丫头又晕了!”
祁凡抬眼看过去,面色淡淡:“寻两个人抬回去。”
楚一心还想再劝:“爷,不过就是个胆小的丫鬟,您方才那是吓着她了。”
“方才奴才去唤她之时,那小脸儿惨白得,站也站不稳还想着来谢恩……就算是被人给派来的,瞧着那本性也是个规矩的。”
男人淡淡看他一眼:“你倒是会识人。”
“咳咳……”有气无力的咳嗽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主仆二人皆往门口望了过去……
姜灼璎扒拉着门框又缓缓站了起来。
她扶着太阳穴转身弯腰:“殿下恕罪,奴婢方才脑中一空,竟又是不慎晕了过去。”
“奴婢实在头晕无力,不止能否再稍作歇息?”
少女站得远,扶着门框站也站不稳,更显得身形娇小瘦弱。
祁凡微抿着唇:“回去歇着,我会着人告知姜姑娘,待你养好了再回府。”
“是,多谢殿下。”姜灼璎微松了口气,颤颤巍巍又行一礼,“那奴婢便退下了。”
她行得慢,身姿袅袅似摇摇欲坠,背影也是逐渐缓慢地缩小……
楚一心压低了声音,小声嘀咕:“丫头多惹人怜呐……”
身侧的男人瞥他一眼,眸中别有深意。
楚一心当即住了嘴,欲要离开,中途又想起了皇上身边的柳公公所交代之事。
他心中权衡了一番,自觉今日并非是同主子爷吐露实话的好日子,于是也抬起头径自离去。
*
姜灼璎回了正房,她阖上房门,缓缓走至厅堂的圈椅落座。
虽说那位二皇子是松了口,让她养好了身子再回府。
可若是这几日她未能探听到真相……
眼下看来还得备着点儿其它招数。
窗外鸟儿叫声清脆,“啾啾~”地啭个不停。
她被引得望了过去,却被偶然间扫过的那一副字给吸住了眼球。
悬挂在次间的墙壁上,是一幅狂草字体,署名上印的正是二皇子的私印。
姜灼璎盯着那幅字看了半晌,终是微微漾起了笑容。
这不就巧了嚒?
她最为擅长的,也正是狂草书体。
姜灼璎自幼时开始习书法,彼时洛京城中的闺秀中盛行的是簪花小楷。
可父亲为武将,擅一手的草书体,也曾言愿自己这一生无忧无虑,活得肆意。
爹爹教她狂草书体,娘亲还曾有些说辞,可后来瞧着女儿自个儿也喜欢,便也由着去了。
回忆到此处,姜灼璎站了起来往次间走,她站在那幅二皇子的佳作前细细观摩。
若是要让她来评价,那眼前的这一幅便是真正的笔走龙蛇,势如破竹。
自己虽习此字体多年,可她身为女子力量偏弱,常年在内宅阅历也有限。
只能做到行云流水般自得其乐。
若是以二皇子的资质水平,想要模仿她的笔力,想来也是轻而易举。
姜灼璎翻遍了屋内,还真让她寻到了上好的宣纸及笔墨砚台。
她将窗户关好,又算了一番时辰,当前距午膳还有至少一个时辰,暂且不会有人来扰她。
姜灼璎用心写了一幅字,摘抄的是父亲喜欢的一首词。
等待笔墨晾干的时候,她又将方才寻到的笔墨纸砚擦拭干净,放还回了原位。
“嘭嘭嘭~”又是敲门的声音,可这还未到用午膳的时辰呢。
姜灼璎拧眉将那幅字放到了榻上,又将两侧的床帐拨过来遮住,这才疾步去开了门。
门口立着的又是楚一心。
姜灼璎面带疑惑:“楚公公?您这是?”
她扫了一眼,这位楚公公也没将方才说的那些赏赐带过来。
楚一心的脸色有些急迫也有些尴尬,他拂了拂额角,扯着笑。
“江姑娘能否去瞧一眼灼灼?也不知怎地又不肯用食儿了,殿下正急着呢。”
姜灼璎微怔,登时便颔首:“好,我这就去。”
她阖上房门,随同楚一心一道去了东厢房。
这是当前灼灼的陶缸所放置的地儿,也是二皇子所歇息的地儿。
“昨日外头的池水查出问题后,殿下就命人将陶缸搬进了东厢房,有了殿下看顾,无关人等便进不了灼灼的身。”
姜灼璎点头,二皇子对这尾赤鲤的在乎劲儿,她是知晓的。
“奴婢给殿下请安。”
她甫一踏进房门,便瞧见了那修长挺拔的背影,当即便福下身行礼。
男人并未回头,只直言道:“过来给灼灼瞧上一眼。”
姜灼璎:“……”
唤她来,并非是让她来见灼灼,而是来被灼灼瞧的?
尽管心中腹诽,可她依旧秉着柔和细腻的声色:“是,奴婢这就来。”
姜灼璎快步至了陶缸跟前,她稍稍探身,让灼灼能以它的角度看得见她。
“灼灼?我来啦~”
她朝着水中的赤鲤笑了笑,那赤鲤果真似是能认得她一样,顿时激动得绕着陶缸团团转。
男人将此情景尽收眼底,他扫了一眼跟前少女的发顶,不露声色地冷了脸。
姜灼璎也深感奇妙,灼灼当真能认得她,且对她的好感也显而易见。
她抬眸,温温柔柔道:“殿下,奴婢听楚公公言,灼灼是不肯用食?不知可否让奴婢一试?”
祁凡侧头看了楚一心一眼,后者立即端来了给灼灼准备好的膳食。
“江姑娘,这便是给灼灼备的膳食了。”
姜灼璎柔柔点头,又捏起瓷匙将碟中的肉食洒进了水中。
祁凡霎时皱起了眉:“你……”
“嗯?殿下是觉着有何不妥嚒?”
男人的视线已经移至了水中,灼灼果真已经寻着水中的鱼食儿吃得欢。
姜灼璎略一分析,当即便明了了。
这二人定还是像之前那般,等着灼灼主动探出水面来用食呢。
可这赤鲤的芯儿可不是她了,自然也会回到原本的习性。
“并无不妥。”祁凡微眯着眸子,目色沉沉。
姜灼璎将碟中的吃食喂完,便又主动行礼欲要退下。
“殿下若无其他吩咐,那奴婢便退下了?”
男人颔首,并无多言。
姜灼璎一扫而过他的淡漠脸庞,转身离开。
她一边离开一边反复思虑着,忽而后知后觉了一件事。
这二皇子对她有偏见!
再怎样,她也当了那么久的赤鲤,也同二皇子相处了这么些日子。
他对其余人的态度跟对她的简直是判若两人!
对其他人,虽面容冷淡,可到底还是客气有礼的。
可轮上自己,那便是从内到外的冷淡漠然……
自己这是哪一处惹他不喜了?
姜灼璎不由得摸了摸脸颊,并非她自我吹嘘,她这张脸人人都见得着的。
再说性情,她也是照着二皇子的喜好扮的啊,乖巧柔弱不说,说话也温吞细语。
当真是怪异……
*
东厢房。
楚一心盯着姜灼璎离开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了拐角处,这才转过头。
“爷,瞧那丫头乖巧温顺,也听话懂事,您又何苦……”
男人睇他一眼,漠然开口:“你莫不是瞧不出她来此处的目的?”
楚一心哑然,瑞国公府暗流涌动,三皇子和大房的婚事已有定论,这位二房的嫡女在此时派这么个颇有姿色的丫鬟前来……
想了想,他换了个说法:“这奴才又选不得何人做主子,就算那位姜姑娘是另有图谋,可这丫头也不过是一颗可怜的棋子罢了。”
祁凡又重新看向陶缸中的灼灼:“是否是棋子,还难有定论。”
“去问问王大夫,这人的身上,是否可能使何法子让赤鲤更为亲近?”
楚一心皱眉:“主子您是怀疑……”
男人话锋突地一转:“池中的蟹肉可查清楚了?”
“这……并未,只是从距宅院后门十丈外发现了可疑的鞋印儿。”
“裴云已循迹查了过去,现下还暂且没有音讯。”
“嗯,去吧。”
楚一心颔首:“是。”
他转过头,同时也明白了,难不成主子这是怀疑给灼灼下药之人……也是姜姑娘派来的?
可依他所见,爷这是历来心思重,太过多疑了。
*
姜灼璎回了正房,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二皇子对她会是这个态度。
分明这一切皆是按照他的喜好来的……
她回到卧房,将榻上的那幅字给取了出来,她还有些时间,这幅字便暂且留着,隔两日再使。
午膳需得她自个儿去厨房取,她在厨房又遇上了裴云及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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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
彼时二人的对话声从门外传来——
“你说我是否应当去给那位姑娘致歉?”
“随你。”
“我不慎划伤了她的脖子,若是想给姑娘家致歉,是否应当准备些歉礼?”
“随你。”
“嘶……你怎地这番态度?”
裴云瞥了一眼谢凌:“她的伤也并非我所致。”
谢凌:“……”
他半眯着眼转移话题:“那后门外的鞋印还没查出来?殿下这是责备你了?”
裴云当即肃了脸色:“慎言。”
谢凌:“……”
他脚步停在原处,并未跟着裴云走进厨房,可没隔几息便从厨房传来了裴云的声音。
“姑娘也在?谢凌说是要同你致歉。”
谢凌:“???”
他加急脚步跨入了厨房,抬眼便是站在灶台侧面的姜灼璎。
眼瞧着瘦弱的少女脖颈处还缠着一圈儿纱布,他的神色陡然变得窘迫起来。
“姑,姑娘抱歉,是我昨日误会你了,还害得你受了伤。”
他面色有些尴尬,眼里也闪着歉意,视线乱晃间,又瞧见了姜灼璎手上的食案。
少女的手腕纤细瘦弱,玉指如葱,似是难以负担得起这食案的重量。
他挤开一旁的裴云,上前了两步,神色认真:“咳,我来帮你?”
说罢,他竟直接上了手,想要从姜灼璎的手上夺过这食案。
姜灼璎吓了一跳,自小到大,哪里有陌生的男子胆敢离她这么近过?
她直接松了手,食案便落到了谢凌的手上,继而又急着后退了两步,斟酌了一番言语。
“不,不必了,我并无大碍,只是一点儿小伤,就是这纱布瞧着吓人罢了。”
谢凌听了她这话,心中更是歉疚得无以复加。
他昨日也不知是被什么迷了眼,竟将这般善良胆小的女子视为奸细。
他怎能因着她的长相便以偏概全呢?
谢凌越听心头越软,他不住地摇头:“不不不,我是真心想跟姑娘致歉的,就让我为你做些事吧?”
姜灼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肤色偏黑的魁梧男人,人高马大。
昨日不觉得,今日这一番话瞧着倒是有些发憨。
他神色焦急不安,似是极度盼望着能从她那儿得到肯定的回答。
罢了……既如此,姜灼璎点了点头。
“那便劳烦你送至我屋内吧?只是有了这一遭,我便是接受你的歉意了,日后你不必再像这般。”
“好,没问题!”
裴云侧目看了谢凌一眼,神色有些一言难尽,他转而给姜灼璎颔首示意,接着便取回了自己的午膳。
谢凌呼出一口气,又朝姜灼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咱们走吧?”
姜灼璎也颔首,她刻意同他离了些距离:“好,多谢你。”
“我叫谢凌,你住在此处,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皆可唤我来。”
谢凌想了想:“不若每到饭点儿,皆由我来给你送膳吧?”
姜灼璎想也没想便拒绝了,这些皆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她不需要帮忙。
比起这个,她有其余的事需要得到确认。
二人路过院中池塘之时,姜灼璎望向了池水,她神色略带忧愁地小声喃喃。
“也不知这池水中的异样查清了没,让灼灼一直待在那口陶缸中,实在是有些委屈。”
她的音量不大不小,正好能让两步以外的谢凌听个清楚。
昨日姜灼璎在院中救回了狂躁乱窜的灼灼,当时就连二皇子也拿灼灼毫无办法。
此事,这满院儿里的人皆是知晓的。
谢凌听见了姜灼璎的担忧,他默了默忽而答道:“姑娘不必忧心,此事已有了进展,想必不日就能捉到往池水中下药的真凶。”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此处,姜灼璎便直接问道:“方才我听闻你同另一位侍卫谈到了后门外的鞋印,是同此事有关嚒?”
“若……若这事儿我不方便知晓,你也可以不说的。”
谢凌摇头:“此事还未有所定论,只是略有怀疑罢了。”
他这话一出,姜灼璎登时便明白了过来。
怀疑!
二皇子的疑心之重,心计之深,自然会有所怀疑……
就这几句话间,二人便已经行至了正房门口。
姜灼璎简单地谢过,她不欲让此人进屋,便接过了谢凌手中的食案。
“谢侍卫,此番多谢你了,日后不必如此客气,我会当作昨日之事没发生过。”
此处亮堂,谢凌将比他矮了一头有余的少女面容看了个清。
他书读得不多,只知晓这定是他所见过最美的女子。
“……嗯。”他呆愣地点头。
姜灼璎微微颔首,这便手持食案进了屋。
……
东厢房。
男人立在窗柩旁,面色漠然地盯着远处的二人。
楚一心正在屋内摆膳,待备好膳食,这才看向窗户:“爷?用膳吧。”
“嗯。”
虽这声儿是应了,可却迟迟未曾听到脚步声。
楚一心心有疑惑,也跟着来到了窗旁,这一瞧,他便明了了。
他侧眸看了一眼身侧的男人,又轻咳一声:“咳,这江姑娘性情好,长得也好,是挺讨人喜欢。”
男人幽幽看他一眼:“让谢凌过来。”
16. 殿下厌恶奴婢?
楚一心:“……”
“咳,爷,谢侍卫这般年纪,也正是春心萌动之时,这就不必……”
“即刻就去。”话被冷厉的嗓音打断。
楚一心住了嘴,只得低下头:“是,奴才这就去。”
……
谢凌来得也快,他单膝跪在屋中央,神色冷峻严肃:“不知殿下寻属下是有何吩咐?”
头皮承受的视线太过锐利,让他不由得生出几分心慌。
是自己做错了事?
祁凡坐在八仙桌之后,敲了敲桌面:“方才是她让你送她回屋的?”
“啊?”
谢凌微愣,几息之后终于是恍然大悟,殿下问的难不成是那天仙儿似的姑娘?
他还悔着方才未能问得她的名字呢。
“回禀殿下,方才是属下主动要送她回去的,属下是见她受了伤,心中有所歉疚,这才主动提出送她回屋。”
男人闻言,唇线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身侧立着的楚一心拼命压住上扬的唇角,又装模作样问了一句:“那江姑娘可有同你说什么?”
江姑娘?
原来她是姓江?
‘噔噔~’两声敲击桌面的声音,谢凌当即回了魂儿。
“不记得了?还是不愿说?”
男人的嗓音寒峻,让他脊背发寒。
谢凌细微地甩了甩头:“回禀殿下,属下是在厨房遇上的江姑娘……”
谢凌将自己同姜灼璎说过的每一句话,皆原原本本地复述了出来。
包括他想要给她送膳,却被拒绝,以及对方问到鞋印的事儿。
言毕,他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单膝跪在地上,等待着自家殿下的示意。
“下去吧。”
谢凌却有些纠结,殿下问这些做什么?
他并未立即起身,反倒是拱手道:“殿下,属下跟江姑娘虽相识不久,可觉得她为人良善、柔弱胆怯,实在是不似那些工于心计的狡猾细作。”
祁凡闻言,忽而对上了他的双眼,目光凌冽。
后者顿了顿,又继续道:“这只是属下的想法,殿下尽可查探验证。”
“退下。”这一声比起方才多了几分不悦。
“是!”
……
谢凌退下后,楚一心侧身看了祁凡一眼,他张口欲言,却最终也没能出声。
“怎么,你也要为那丫头说话?”
楚一心微叹口气:“爷,奴才自是知晓您的脾性,其余的也不说什么,只望您别永远将自个儿困在那无形的牢笼里头。”
“娘娘若是见您这样,又如何能放心?”
他稍作劝导,也跟着转身离开……
*
姜灼璎明白了,她出现的时间太过凑巧,她嘴上说着擅养鲤,可一来此处灼灼便出了意外。
还正好是她从中发现端倪,灼灼还正好跟她亲近……
这些事情加在一块儿,实在是巧得不正常。
大冰碴子本就生性多疑,也难怪他会对自己有所怀疑。
如此……得想个法子让他消除对自己的怀疑才行。
至于那鞋印?
想要害灼灼的人必定不是普通人,若是大户人家的下人着装那都是统一采买的。
不知能不能从此处着手查出些东西?
姜灼璎用完膳后,便光明正大地去了后门,她打算去瞧瞧那传说中的鞋印。
未料到的是,她又在此处碰上了谢凌和裴云。
谢凌见到她,面上有着明显的惊喜:“江姑娘你这是去哪儿?”
姜灼璎微微行了一礼,退了半步:“我思来想去,实在是忧心灼灼的事,便想去瞧一瞧你说的那鞋印。”
“不知二位可否带我前去瞧上一眼?”
“这……”谢凌挠了挠头,视线却偏向了她的身后。
“你想去?”
身后男人的嗓音太有辨别力,寒冽清透,似能直接穿过心扉。
姜灼璎浑身一僵,立即转过身来行礼:“殿下。”
男人轻轻颔首,阔步前行,青灰衣袍携卷着沉香的气味从她的鼻尖一掠而过。
他没让她起来……
姜灼璎抿了抿唇,嗓音软绵柔和,轻声解释:“殿下,奴婢同灼灼算是有缘,对池水之事实在放心不下,故而想去瞧一瞧那鞋印。”
话落,她耐心等待着,可这周遭依旧无人应她。
她能感受到对方审视的目光。
微微弯曲的腿部肌肉僵硬酸疼,姜灼璎暗暗咬牙,她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当机立断,下一瞬她便佯装头晕,一个踉跄就往旁侧倒……
她踉踉跄跄地站稳,又赶紧着蹲下身来:“殿下恕罪,是奴婢失礼了。”
这回她干脆直接蹲了下来,比起方才那不上不下地蹲在半空可算是好受了不少。
“起来吧。”男人的嗓音飘渺如雾,似是根本未将她方才的不适看在眼里。
姜灼璎:“……”
她强压下心中的不悦,娇娇柔柔出声:“多谢殿下。”
姜灼璎心里一肚子的气,她撑着自己的膝头缓缓站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想撂挑子不干这事儿了。
这二皇子好难相处。
可偏偏他身上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为了得到她想要的真相,这点子挫折她定能克服。
姜灼璎眯了眯眼,她不信若自个儿使尽浑身解数,还依旧是不能取得他的信任。
这丫鬟她当定了!
“跟上来。”
又是那熟悉的清冷嗓音,姜灼璎忙颔首:“是。”
她跟在一群人之后出了院门,又直直往北走。
不过行了一盏茶的时间,领头的谢凌和裴云便停在了一棵桂花树下。
“殿下,离院子近些的脚印皆被刻意抹去了,唯有此处尚有遗漏。”
说罢,二人让开了位置,让自家主子能走近观察。
姜灼璎也跟着凑了过去,她并未打搅其余人的动作,自己的个头娇小,她只挑选了一个小小的空隙蹲下。
这鞋底印在泥里,花样繁复。
姜灼璎回想起那日喂给她蟹肉的面生小厮,他身着的是二皇子府下人的统一着装。
那这鞋底儿呢?
“瞧出了什么?”
耳旁忽地响起冷冽的嗓音。
姜灼璎充耳不闻,她并不认为这是在同她说话。
“江姑娘,爷唤你呢?”
“啊?”姜灼璎懵懵抬头,抬眼便对上了二皇子那漆黑深邃的双目。
“奴婢……殿下问的是奴婢?”
此处这么些人,不仅有谢凌这些侍卫,还有他的贴身太监。
怎地也轮不上问她一个小丫鬟的想法吧?
可男人却只盯着她,面上瞧不出表情:“你既主动请缨,应是能得出些看法。”
姜灼璎轻吸了口气,这位对她的意见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
少女轻摇着头,低垂着眼眸,装作不敢直视对方的双目:“奴婢愚钝,瞧不出来什么,还请殿下恕罪。”
她的音色楚楚可怜,带着些失落,睫毛微颤,面上也惊慌与忐忑并重,似是唯恐被眼前之人惩处。
“殿下,依属下来看,此人定是有充足的准备……”谢凌拱手禀道,嗓音洪亮。
“何时问了你?”
男人忽而打断了谢凌的声音,同时也沉了脸。
“殿下,江姑娘只是一介弱女子,您何必……”
谢凌皱着眉心吞吞吐吐,他原是想说‘何必为难’。
可殿下毕竟是殿下,他自是不能逾矩。
姜灼璎心下生出几分感激,没想到谢凌还会为她说话。
她悄摸着抬眼瞄了一眼,发觉二皇子的脸色并不怎么好。
也是……自己身边的侍卫竟为一外来的丫鬟说话。
若她是二皇子,心中也定会生出不满。
想来谢凌是当真对她心有歉疚,想以此来表达歉意。
可她不愿因这种事而连累谢凌在祁凡心中的印象。
届时,自己是拿到消息走人了,可谢凌却是祁凡的侍卫,还得在他手里讨生活。
想到此处,姜灼璎忽而出声打断了当前尴尬寂静的局面。
“回殿下的话,奴婢方才仔细查看了一番这泥地里的鞋印,奴婢觉得此人既是胆敢潜入院中,且未经人发觉,想必是经过了充分的伪装。”
“例如,他许是换上了殿下府中小厮的衣裳,那这鞋子许是也换成了殿下府中小厮的鞋。”
“想必殿下府中下人的着装皆是经由专人缝制采买的,数量也有定数,不知可否从此处入手详细查探?”
姜灼璎一股脑地将自己的猜测都抖露了出来,其实她也拿不准自己说的有无道理。
但她只想转移话题,将自己从谢凌的口中摘出来。
言毕,不止是楚一心面露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就连祁凡的脸色也略有所动,谢凌更是面露震惊。
事实上,姜灼璎猜的不错。
晨间,裴云已经沿着这鞋印在四周搜寻了一番,可半日的时间过去也依旧毫无所获。
更让他二人一头雾水的是,这鞋印上的花纹也正是二皇子府上统一定制采购的一种。
此次跟随殿下前来桂花林的,皆是殿下的心腹,绝不会有叛主之人。
祁凡淡淡看了谢凌一眼:“听见了?”
“属下这就去查!”
裴云同谢凌二人告退,先一步离开,后者走到半路还回头望了一眼。
桂花树下的那小丫鬟还跪坐在原地,身形娇小瘦弱。
萧瑟的秋风一吹,似在肉眼可见地瑟瑟发抖,很难让人不生出几分保护欲来。
“别怪我没提醒你,她不是你能觊觎的。”
耳边响起凉凉的音色,谢凌扭头:“你什么意思?”
裴云木着脸:“她对你无意。”
谢凌面色顿时有些难看,他攒着眉握紧拳头:“江姑娘腼腆胆小……她方才还为我解围,再者说,你又如何知晓?”
裴云瞧傻子一样瞥他一眼:“我以为……有眼之人皆能知晓。”
“你!”
“别将心思放在这上头。”裴云最后提醒了他一句,转身往前行去。
谢凌双拳握得更紧,他并不将裴云的话放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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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云不也同他一样,都是没成婚的,怎地就他能懂姑娘家的心思?
他不信。
*
姜灼璎依然还跪在树下,自她说了自己的猜测后,跟前的男人就没再理会她了。
她也没能起身,还好身下的泥土松软,跪坐着也算是省力。
祁凡睨着跪在他跟前的小丫鬟,才在他院儿里住了一日,跟谢凌见了两面,竟就将他的心腹侍卫撩拨成了这般模样。
一张过于美艳的脸。
留得久还不知会惹出些什么事来。
男人漆黑的双目中尽显淡漠:“身子可好些了?”
姜灼璎浑身一怔,这话哪里像是从这男人的口中问出的?
她垂着头,柔柔出声:“多谢殿下记挂,奴婢”
等等!二皇子能忽地问出如此不符合常理的话来,必有猫腻!
姜灼璎蓦的回想起那句话,让她养好了身子再回去……
‘身子可好些了?’
她眼眸微动,这才刚用完午膳,就想要将她赶回府了?
“你既主动出了院子,还有心思来此分析这鞋印,想必是已经没有大碍了。”
她分明还未有所应答,可男人已经替她补全了接下来的话。
姜灼璎暗暗发怒,可还是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软绵绵道:“是,殿下洞若观火,奴婢的确觉得身子已经好多了。”
“先起来。”他音色清冷,一如既往地不带情绪。
起来?她可不能如此轻易地就起来!
可眼下,她依旧只有装晕这一条路。
姜灼璎点了点头,随即两只小臂互相摩挲了几下,由此彰显她当下觉得有些冷。
她缩着身子缓慢站了起来,还未站直腰,便猝然扶住了额,声音已是极尽虚弱。
“殿,殿下……殿下恕罪……”
话音才落,她便双膝一软,整个人直直地往下倒……
这树下的泥土地松软,摔一下问题也不算大,可就是这身上的衣裳又得换了。
可她还未及地,腰间就被一只灼热的大掌给捞住,掌下用力之大,让她差点儿咬了舌头才堪堪忍住没有痛呼出声。
这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了?
她可从未想过能被这男人接住的,甚至还将她揽腰抱了起来……
“爷?”
“嗯,瞧一瞧地上的鞋印,可还完好?”
姜灼璎:“……”
“没呢!这鞋印儿好着呢。”
“那便回吧。”
“好嘞!对了,这江姑娘,不若奴才再去请一大夫来?”
“不必。”话音才落,姜灼璎便感受到脸侧胸膛的震动。
环绕着她腰间的胳膊结实有力,她被托得很稳。
姜灼璎顺着惯性,将脸转至面对他胸膛的方向,同时微睁开眼悄摸瞪了他一眼。
她就知晓这个二皇子是个没有心的!
她都晕倒在了他的面前,只在乎脚印也就罢了,连个大夫也不愿给她请!
“昨夜大夫给她开的方子,让厨房煎了送过来。”
“哎,奴才这就去。”
有脚步声离去,应当是楚公公去了厨房。
姜灼璎被横抱着,感受到周遭的光线变暗,自己应当是被抱进了屋。
再接着,她肩背接触到了柔软,自己应是被放到了床榻上。
紧接着屋内便没了任何响动,连脚步声也没有响起。
很显然,此人没有离开,反倒是一直站在她的榻前。
姜灼璎不敢轻举妄动,她努力保持着呼吸的平稳,就连睫毛也不敢有细微的颤动。
祁凡垂目而视,榻上的少女闭着双眸,原以为她那双桃花眼眸最为勾人,双瞳剪水,眸若清泉。
可眼下来看,就算是她闭上了眼,那尖尖的小脸,白皙如雪的肌肤几近透明,削肩细腰,也足够惹人垂怜。
男人漠着脸打量完榻上的少女,忽而拂袖转向了一旁的窗棂……
姜灼璎听到了疾步行至窗边的脚步声,她悄无声息睁开了一点眸子。
透过朦朦胧胧的床帷,她亲眼瞧见祁凡朝着那柜屉去了……
坏了!
姜灼璎的心里咚咚咚直响,她晒干墨迹的那一副草书正好被她放在那柜屉里。
若是被二皇子瞧见……
“咳咳咳……”
午后安静的房屋内,乍然间响起了少女的轻咳,咳嗽声没个停歇,愈来愈重,那床帷都似在跟着颤抖。
瑟瑟秋风从窗口吹入,将床帷吹得随风摆动。
内里印着少女单薄瘦弱的倩影,纤细楚腰盈盈一握,随着咳嗽声愈来愈剧烈,纤腰更是随之颤动。
姜灼璎拼了命的咳嗽,她时不时抬眸瞧上那么一眼。
帐外的身影并无移动的迹象,依旧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她咬了咬唇,忽而心生一计。
咳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停歇,紧着便是少女细弱沙哑的嗓音:“殿下,殿下是厌恶奴婢嚒?”
“不知奴婢是有何处做错了,竟不慎惹了殿下不满。”
话落,帐外的黑影处总算是传来了森冷的声色:“不知错在何处?”
17. 奴婢闯祸了
姜灼璎柳眉微蹙,她这也就是句托词……
难不成还真觉得她做错了?
还是说,他是认定了她跟灼灼池水一事有关?
姜灼璎想了想,语气微弱:“殿下……奴婢历来胆小,从不敢做任何逾矩之事。”
“奴婢思来想去,只觉一事恐有误会,殿下可是怀疑,奴婢同灼灼的池水被下药一事有关?”
姜灼璎喘了口气,又轻咳几声:“奴婢也只是碰巧前来,同此事是无关的。”
“是否有关,你说了不算。”
男人的音色比起方才多了几分冷淡。
姜灼璎沉默,几息后竟是酝酿出了哭腔:“您……您为何要如此针对奴婢?”
沉闷的脚步声再度响起,姜灼璎眼前的光亮缓缓被黑影笼罩,声音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
“你觉着呢?”
姜灼璎深吸了一口气:“咳咳咳……”
她这回是真被自个儿给呛到了。
姜灼璎又装着啜泣了几声,低垂着头没有应答。
“噔噔~”房门被敲响,“爷,奴才送汤药来了。”
“进来。”
姜灼璎也一面拭着眼泪,一面抬起头,楚一心从远处而来,双手端着食案,上头搁置着一青花药碗。
他甫一走近,便瞧见了正在抹着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再瞄一眼自家无动于衷的主子。
楚一心暗暗皱眉,心中生出些难以言喻的担忧。
这江姑娘生成了这般,主子竟还是这般冷淡?
平常男子若是瞧见这般光景,怕是早就蠢蠢欲动了!
“走吧。”
又是一声冷淡的催促,楚一心颔首:“哎。”
他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桌面,又转身跟着自家主子离开。
才将将跨进次间,身后便传来了小声的呜咽,似是在尽力压抑着哭声,显得既断断续续又十分微弱。
楚一心下意识望了一眼自家主子,一脸的不为所动……
他忽地觉着有些心梗,若是这般的妙人儿也不能引得主子有丝毫的动心,那柳公公那边……
眼瞧着二人离开她的视线,房门又再一次被阖上,姜灼璎当即换了一副神色。
她拧着眉小口啄着汤药,还当真够苦的。
*
楚一心跟随着出了正房,他再度瞅了瞅祁凡,欲言又止。
“怎么?”男人语气淡淡。
“爷,您将那丫头给惹哭了?”
楚一心斟酌着用词,同时也在心里努力回忆着。
自己从主子出生之日起便跟在身旁了,这似是主子第一回将姑娘给惹哭?
走在身前的男人忽而停步,又默了默道:“那是她自个儿哭的。”
“噢。”
楚一心不信,人那么大一姑娘,没事儿干嘛自个儿哭?
定是主子爷性子太冷,又说了什么不受听的话,让那丫头难过了。
……
傍晚,姜灼璎正在对着铜镜理发髻。
她无事可做,午后被送回来后,所幸直接在榻上歇息了半日,这会儿头发也有点儿乱了。
“噔噔噔~”
“何人在门外?”姜灼璎偏过头等了几息,无人应答。
她抿了抿唇,起身往门口去,甫一拉开门,门口站着的竟是谢凌。
姜灼璎不由得惊诧:“是你?殿下不是使你同裴侍卫一道前去查鞋印的事儿了嚒?”
夕阳撒着橙红色的金光,谢凌古铜色脸庞上的红晕也不知是晒的还是热的。
他从怀中掏出一油纸包,又递到少女眼前:“嗯,已经查到些眉目了,我回来之时路过了点心铺,听闻姑娘家都爱点心,这是给你带的。”
姜灼璎更惊讶了,茶色的瞳孔微缩,她盯着深色掌心的油纸包,忽而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身为国公府的贵女,长居闺中,哪里有外男能有这样的机会接近她?
再后来,她久居在郊外的庄子为娘守孝,更是不会见外男。
因此,这是她第一回如此明显地感受到……
这就是男子的示好嚒?
“江姑娘?你不喜欢?”
姜灼璎被他提醒,当即回过了神,继而又皱起了眉。
这包点心,她不能收。
可她要如何才能让谢凌明白,自己并非他的良缘。
与此同时,东厢房内。
祁凡立在窗旁逗弄着灼灼,抬首间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眼眸微眯……
姜灼璎往后退了一步:“抱歉,我不喜欢。”
“啊?”
谢凌浑身一僵,他未料到如此温柔似水的江姑娘会这般直接地就拒绝了他。
姜灼璎酝酿着说辞:“谢侍卫,我……”
她一咬牙:“我在家乡已经定了亲了。”
谢凌面色怔怔,脸上原本依稀可见的红晕尽数消退。
他心里在听到这话时陡然一沉,那股名为雀跃的情绪骤然间消散。
“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姜灼璎抿着唇补完了这段话。
“你明白嚒?”
谢凌托着纸包的胳膊骤然收紧,可他依旧强撑着没有立即收回手。
“我……江姑娘的意思我明白,可你许是有所误会,我并无此意,只是这点心原是买给舍妹的,只是不慎买得多了,我也不爱用这些,若你不介意就收下吧。”
“我只当你是妹妹,就如同我的胞妹一般。”
他眼神中闪着执拗,伸出来的胳膊也迟迟未收回。
姜灼璎稍作思索,最终还是决定收下,他既说这话了,自己也不能过于驳了他的面子。
“好。”
她点了点头,双手接过那油纸包着的点心,掀开一角,里头竟包裹着好几种在洛京风靡的点心。
“哎哟,这都站在门口做什么呢?”
尖细的嗓音响起,姜灼璎抬起头:“楚公公。”
视线再略一上移,挺拔颀长的男人跟在楚一心的身后,就是那黑漆漆的眼神似是淬了冰……
姜灼璎猝不及防打了一个寒颤,她福下身行礼:“给殿下请安。”
身侧的谢凌同她一样。
略等了几息,只等来了一个冷冰冰的“嗯”字。
嗯?
姜灼璎暗暗蹙眉,那她究竟能不能起身?
楚一心瞄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脸色:“咳咳,江姑娘快起来吧,你身子还未大好呢!”
姜灼璎咬唇,颤颤巍巍不敢起身,她侧眸瞟了一眼谢凌的方向,他倒是身姿如松。
忽觉当下的情况,怎地就似是在棒打鸳鸯一般?
虽说她同谢凌也并非是一对儿鸳鸯。
这男人的脾性真是怪异,怎地以往当鲤的时候没觉察出来?
“听不明白?”
头顶又响起冷冰冰的声色,姜灼璎强压住心里的火气,颤着身子起身:“是奴婢没能体会殿下的意思,殿下恕罪。”
然她心中却燃着难言的怒火。
且等着吧,若日后她有了机会,定要让他将自己如今的委屈尝个遍!
她是站直了,可谢凌还未。
“事情查明了?”
男人瞥了一眼姜灼璎手中的点心,说的话很明显是针对的谢凌。
“禀殿下,属下同裴云已经查出了些眉目,只是还未来得及给殿下回禀。”
楚一心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移开视线,未来得及给殿下禀报,却来得及给江姑娘送点心?
“跟过来。”
祁凡拂袖扬长而去,谢凌只得起身紧跟着离开,中途也并未得空跟姜灼璎示意。
楚一心依旧扯着嘴角地朝姜灼璎点了点头,也转身跟了上去。
*
东厢房。
“……殿下,裴云已经去查那人的身份底细了。”
谢凌昂首挺胸,此前江姑娘确有几分嫌疑。
可此番查探已经证实,有图谋不轨之人在布庄定制了同府中下人一模一样的衣物鞋履。
凭布庄掌柜的回忆,那人的长相极似三皇子身旁的心腹。
裴云已前去证实此事,他是特地回来给殿下提前禀报的。
事情已然禀报完成,可坐在书案后的祁凡却迟迟未曾言语。
谢凌又等了一会儿,以为自家殿下出了神,正欲提醒之时,书案后的男人出了声。
“你武艺上佳,当侍卫也已有了几载,若遣你去绯影身旁助她收集情报,你可有异议?”
谢凌浑身一震,旋即双目发亮地抬起头:“属下并无异议!多谢殿下提拔!”
“嗯,退下吧。”
“是!”
“你年纪尚青,院中那丫头同你并非是一路人,日后你会知晓。”男人又板着脸补了这一句。
此话一出,楚一心唰地转头看向了祁凡,他捏着拂尘的手指略抖。
主子爷这是……开窍了?
“殿下,属下明白的,再者江姑娘已经有了婚配,属下绝不会夺人所好!”
楚一心一怔,又唰地看向了跪在地上的谢凌。
方才谢侍卫说的什么?
已有了婚配?
他不由自主又去打量祁凡的脸色……
男人的面色一如既往,不苟言笑也难以辨出情绪,不过他自是能感受得到,主子不悦。
哎哟……怎会这样儿?
若江姑娘有了婚配,那主子爷又该怎么办?
*
姜灼璎浑然不知,二皇子的小院儿因着她的到来生出了许多事。
她只知晓,自己已经三日没能见到那个男人了。
自那日在正房门口,同谢凌一道见了那男人一面,再后来二皇子就似是消失了一般……
就连厢房内的灼灼,也是裴云按时按点去喂食儿。
这可如何是好?
再耽搁下去,她就没理由能留在此处了。
桌面上是她早已备好的‘陷阱’,她原先写好的那副草书字体已经被她精心浸湿,字儿也花了。
可见不到二皇子,她要怎样才能让他跳进这‘陷阱’?
她微叹了口气,顺着视线望向影壁,下一瞬便眼前一亮……
是楚公公!
他既在此处,那二皇子还会远嚒?
她略一思索,择日不如撞日,那便今日实行计划吧。
姜灼璎起身快步走向次间,同时也使了狠劲儿揉了揉自己的双眸……
她才落座没多久,眼泪也恰巧酝酿得差不多了,房门便被人给敲响。
“江姑娘?在屋里头么?”
姜灼璎哽咽,带着哭腔:“是楚公公?在的,奴婢在屋里,您进来吧。”
‘嘎吱~’的一声响,房门被人推开,接着便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姜灼璎慌着站起来,又垂下头:“楚公公。”
“哎,江姑娘这是怎么了?怎地哭了?是这院儿里有人欺负你了?”
楚一心心里咯噔一响,今日原是想送这姑娘回去的,怎地又出事儿了?
姜灼璎摇头:“不,无人欺负奴婢,是奴婢……是奴婢自己闯了祸。”
她两只眼皆眼眶通红,又慌又急地摇着头,瞧着跟被灰狼恐吓过的兔子似的。
这种时候,任谁也说不出一句让她赶紧离开的话来。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楚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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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闯了什么祸啊?”他谨慎着问了一句,暂且还不敢夸下海口为她做主。
姜灼璎抹着泪看向桌面上那幅字,似是已经泣不成声:“这是我家姑娘让我带来的,说是听闻二皇子殿下极擅草书体,想让殿下指导一番……”
“可……奴婢不慎将它弄成了这副模样,这可是姑娘最爱的一幅字。”
“呜呜呜……”
姜灼璎说了这些话,多少有些心虚,为了掩盖这几分心虚,接着又哭得凶了些。
“哎哟……这字儿。”
楚一心上前几步去看了个全,这整幅字皆被浸湿染花了,定是用不得了。
姜灼璎在他跟前哭得哽咽难鸣,无论如何,眼前这幅场景还是得禀了主子才是。
“姑娘莫急,我先去禀了主子再说,看主子能否想想法子。”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姜灼璎呜呜咽咽,直到他的身影缩小成了一颗米粒。
姜灼璎转身去了铜镜跟前,又照着镜子做了几个表情,仔细研究自己在哪个角度做何表情显得最为楚楚可怜。
没隔多久脚步声又及近了,这回的听声儿不止一人……
她下一瞬便小脸儿一垮,嘴角也跟着垂了下来。
鸦青色的衣摆已经飘过了门槛,姜灼璎朝着男人来的方向跪在了地毯上。
“奴婢给殿下请安。”
祁凡阔步进了门,几步便走进了那张八仙桌跟前,桌面摆着的的确是一幅狂草字体。
正如楚一心所说,笔势游云惊龙,瞧这笔力,习字之人少说也有十余载的功底,
倒是没想到姜铮的女儿竟写得一手好狂草,男人的眉目间染了几分惊讶。
“……殿下?”
姜灼璎哽咽着,又唤了他一声,莫不是将她给忘了?
“咳,这便是你闯的祸?”
男人又恢复了原本的冷淡神情。
姜灼璎抽抽噎噎:“正,正是。”
“为何今日才察觉此祸?”
“奴婢落水之后病了两日,头脑也不怎么清醒,这事儿是前两日察觉的,只是殿下不在这院中……”
“呜呜,此为姑娘最爱的一幅字,是我家大人离开洛京之前,指导姑娘所作。”
“可这幅字毁了,奴婢……奴婢若是回去了,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浑身战战兢兢,不仅说话断断续续,就连身体也在颤抖。
这副模样,并不是一般的害怕,更似恐惧,怕得有些过了。
祁凡微不可查地拧起眉:“你就这么怕那位姜姑娘?”
眸中单薄的身子又是狠狠一颤,接着那单薄娇小的身子更是埋得低了些:“奴婢……奴婢不怕。”
“是奴婢闯了天大的祸事,姑娘想要如何惩戒,那都是应该的。”
男人盯着眼底不断瑟缩的娇小一团,不知隔了多久,久到姜灼璎觉着自己眼泪都流干了。
那不远处的男人才缓缓开口:“嗯。”
姜灼璎:“???”
她不可置信地一窒,继而缓缓抬起了头,角度拿捏得近乎完美。
桃花眼中闪着晶莹,我见犹怜。
她哽咽难鸣,佯装生气:“殿下不愿帮奴婢想想法子便罢了,为何还戏弄奴婢?”
男人黑眸如漆,不知想到了什么,视线蓦地一转,不再直视她。
“起来。”
姜灼璎抿了抿唇,有些拿不准他的用意,但也只能暂且站起身。
“这幅字,你回去便说是我不慎弄坏的。”
“……啊?”姜灼璎怔在原地。
她未料到二皇子竟会想出这种主意。
按照她的想法,她扮着可怜,让二皇子心存怜惜,然后再仿着这幅字再作一幅便可。
那她就能在此期间留在此处,也算是拖延了几日时间。
若这几日结束,还未探听到瑞国公府的消息,那她就再想其余的法子。
可这……这是自己为她顶了这罪过?
“看你身子已无大碍,这幅字的难处也已经解了,去拾掇拾掇随身衣物,一会儿便使人送你回去。”
姜灼璎:“……”
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嚒?
她究竟有何不好?
如此乖巧柔顺又楚楚可怜,且还长得花容月貌,为何就这么急着送她走?
竟似是一刻也等不得……
姜灼璎忽觉心灰意冷,一时间竟是连装晕也忘了。
直到二人已经离开了房间,她才缓缓回过神来。
扫视一眼四周,难不成二皇子是觉得她占了他的正房?
她分明可以不住这儿的……让她住厢房也不是不行啊……
姜灼璎一计未成,只得思虑了半晌又生一计。
她随意收捡了一番随身的衣物,其实这些都是前几日楚公公使人给她买来的。
待收得差不多了,又提着裙摆打算去一趟东厢房。
她决意借着跟灼灼告别的名义,再在二皇子跟前晕上一回!
姜灼璎轻手轻脚路过厢房的窗户,还未来得及现身,便听见了里头传来的谈话声。
“人都安排好了?”
“正是,奴才已吩咐让裴侍卫送江姑娘回去……”
楚一心欲说还休,他原以为这终于有能让主子动心的姑娘出现了,没想到……
哎,可惜,当真可惜!
祁凡看他一眼:“这丫鬟目的不纯,你当看得出来,即便池水里的蟹肉同姜家小姐无关,可如此姿色又擅养鲤……”
他默了默,随即回想起那柔情似水,像是带着钩子的眼神。
还是一个已经定了亲的。
18. 被赶走
楚一心沉默,姜家大房同三皇子定亲,这位二房嫡女许是想从他家主子身上动心思,这事儿稍一动脑便能猜得。
他知晓这是姜家的姑娘派来引诱主子的丫鬟,可他瞧着这丫头的秉性并不坏。
“爷,当下人的也是身不由己,那丫头如此乖巧柔顺,被惹得急了也只知道哭。”
“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呢,何况是人?即便有些小心思也再正常不过了。”
祁凡睇他一眼,楚一心心领神会闭了嘴。
他差点儿又给忘了,那姑娘可是定了亲的。
……
彼时,姜灼璎正蹲在窗外,她内心受到了极大冲击。
原来是这样!
她一直以为二皇子只是疑心她同那被下药的池水有关。
没想到这最终的缘由竟在这儿……
她竟被怀疑是特地来引诱他的?
姜灼璎长到这般大,第一回觉得有口难言。
长得美还会养鲤,如今成了她的错处?还加重了她身上的疑点?
再者说……她又为何非得来引诱他?
毕竟外人皆以为二皇子为皇上所不喜,不堪重用。
自以为是!
尽管心中腹诽了不少,可此事还得想法子解决。
既已经知晓了自己为二皇子所不喜的缘由,那这策略可就得改一改……
姜灼璎敛着目又思虑了一番,拨弄着绣鞋旁的小草,微弱地点了点头。
……
心中已有了谋划,姜灼璎依旧按照原本的计划去寻了二皇子。
她蹑手蹑脚来到厢房门口,又大方地敲了门:“奴婢是来给殿下告别的,也想着来见一见灼灼,不知奴婢可否进来?”
楚一心听了这声儿,侧眸看了眼自家主子:“爷?”
祁凡略微颔首,楚一心便捏着拂尘阔步而出,去将姜灼璎给领了进来。
姜灼璎低垂着头,走到屋子的正中,又规规矩矩地跪下:“奴婢特来给殿下道别,多谢殿下收留奴婢,还为奴婢请了大夫。”
祁凡手持书卷,抬眸看了她一眼,声色淡淡:“嗯,收拾好了便让裴云送你回去。”
姜灼璎沉默了几息,这才行了一个大礼:“是。”
她咬着唇站起来,又望了一眼陶缸的方向,声音柔软细弱:“不知奴婢可否再见一见灼灼?奴婢自觉同它有缘。”
“可这番离别,怕是此生也不会再见了。”
她说到此处,语气伤感,细听甚至还带了些哽咽。
楚一心看了她一眼,若是旁人说此话,那九成九是在有心攀附。
可若是这丫头说此话,他倒是觉得有几分真心在,毕竟灼灼对她那亲近劲儿,他也是看在眼里。
“去吧。”
祁凡前所未有的好说话,许是觉得她就要离开了,给些恩典也无伤大雅。
姜灼璎又福了福身,自顾自地朝着陶缸去了。
跟上回一样,她甫一探出脑袋,缸内的赤鲤也陡然间变得欢快起来。
火红赤鲤也跃跃欲试地探出水面,不停地想用脑袋来蹭她的掌心。
姜灼璎弯唇,真心实意笑了,她摸了摸灼灼的脑袋:“奴婢要离开了,望灼灼日后活得肆意愉悦呀~”
书案后的男人看她一眼。
“殿下,那奴婢便启程离开了,这几日承蒙殿下庇护,奴婢过得极为顺心,是奴婢之幸。”
“嗯。”嗓音冷淡,眼神也未从那书卷上移开,显然不以为意。
姜灼璎福了福身,利落转头离开,可行了三步之后,忽又一个回眸。
眸中剔透,泪水晶莹。
正正好对上那双深邃淡漠的眼眸。
少女惊慌地移开视线,加速了离开的脚步。
案后的男人缓缓阖目,又轻哂了一声。
楚一心不知所以,只瞧着姜灼璎离开的背影,有些惋惜。
*
姜灼璎离开的脚步轻快。
原本她也没几分把握,可最后离开之时的那一个对视。
二皇子也不是那么厌恶她,若知晓她有难,且又误会了她,十有八九还是会为她解围的!
回府一趟也好,正好见一见祥月和祥星,问一问她们最近可有出什么事儿。
姜灼璎什么也没带,只穿着自己来时的那一身衣裙,随着裴云回了自己在东郊的庄子。
庄子里的下人皆是她的心腹,自是将她之前的指示牢记在心。
在有外人在时,皆当她是丫鬟来对待。
姜灼璎下了马车,立在车旁:“裴侍卫,劳烦你一路护送,我只是一丫鬟,这就不请你进府了。”
“江姑娘客气,那裴某便先行离去了。”
裴云朝他拱手,表情冷淡却不失礼节。
姜灼璎颔首:“好,裴侍卫慢走。”
裴云驾车离开,姜灼璎也转身进府。
祥月和祥星皆得了消息,已经站在门后候着她。
只待那马车行远,姜灼璎又踏进门槛之际,两个丫鬟皆急着围了过来。
“小姐!小姐您这几日过得可好?”
“姑娘您的下巴似是更尖了,怎地又瘦了?”
“奴婢们可是担心死您了……”
姜灼璎让人关上庄子的大门,又领着两个丫鬟回了房。
鹅梨帐中香充溢的房间内,祥月正给姜灼璎捏着肩膀。
祥星正挎着食盒从厨房赶来,她去取了些姜灼璎平日里爱用的点心。
……
“也就是说,姑娘您此番的计谋还未成事?”
正在为姜灼璎捶腿的祥月抬起了头。
姜灼璎捏着手里的桂花糕,如今正值桂花盛开的季节,这桂花糕采用的新鲜花瓣,香气宜人,实在软糯美味。
她点了点头,心中也有几分怨气:“是,二皇子心思太深,疑神疑鬼,实在难以接近。”
祥月鼓了鼓嘴:“姑娘,不若算了吧,您这般娇贵,怎么能去当丫鬟呢?”
“要奴婢说,那是二皇子有眼无珠,您哪里都好,是他浅薄!”
“噗~”
姜灼璎‘扑哧~’的一声笑开了怀,这几日她在祁凡那处,的确是受了些气。
听祥月这么一说,也跟着煞有其事地点头:“你说得对,的确是他有眼无珠!”
一旁妆奁上的铜镜内,映出了主仆二人欢笑的面庞。
“不过”姜灼璎话锋一转,“这事儿是不可半途而废的,祥星,你去将无咎叫过来。”
祥星弯腰:“是,奴婢这就去。”
“小姐,您唤无咎来做什么?”祥月生出了几分忧心。
无咎是大人留给小姐的影卫,可他平日里也没做影卫的活儿,只是在这庄子里做些洒扫的活计。
自家小姐忽然唤此人进来,难道是要出大事了?
姜灼璎咬下一口桂花糕,笑得娇艳:“自然是让那有眼无珠之人……上钩!”
……
无咎来得极快,他立在卧房与厅堂的交接的珠帘外,敛着眉目微垂着头。
姜灼璎上下扫视了一番,又试探着开口:“无咎,你身上的武功,这些年没丢吧?”
“回禀小姐,属下这几年虽一直待在庄子内,可依旧是日日卯时起身练功,无一日落下。”
姜灼璎闻言满意地点点头,旋即又压低了音量:“若是派你去盯着二皇子,你可有把握不被发现?”
“……啊?”
饶是无咎,也惊诧地抬起了头,可珠帘后的少女贵气逼人,让他不敢直视。
只在下一瞬,他又咻地垂下了眸。
“咳咳~”姜灼璎也跟着轻咳了两声,忽地觉得有些难为情。
她饮下一口茶水,开始给他灌输缘由:“此事并非玩笑,同我之前突然感染痘疾一事有关,我需得将此事查清,你能否帮我?”
无咎一听,便知晓了此事的重要,他待在小姐的身边,本就是为了护小姐的安危。
他当即拱手:“属下万死不辞!”
姜灼璎的眉心一跳。
“不需你舍命,我只用你去桂花林的外围盯着,若瞧见二皇子有要回别院的架势,便回来告知于我。”
“如此,你可能做到?”
无咎颔首:“属下哪怕豁出性命,也定不辱使命!”
姜灼璎蹙了蹙眉,她以往跟无咎也没怎么搭过话,也不知是否他说话皆是这般‘要命’。
她抿了抿唇角:“我不需你舍命,一切以你自己的安危为重,若是做不到也无碍,我再想其他法子便是。”
“明白嚒?”
姜灼璎有些担忧这无咎是一根筋,跟她弟弟一样。
“是,属下明白。”
“嗯,那你即刻就去吧。”
无咎离开了,姜灼璎转而拍了拍祥月的手臂:“去箱笼里找找以前的衣物,可有破了的?”
祥星闻言拦住了即将要离去的祥月,又俯身道:“姑娘,府中哪有那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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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裳?”
“以往在国公府时,下人的服饰皆有定例,这来了庄子后,也不缺银子使啊。”
姜灼璎沉默,想了想退而求其次:“那将你们以前穿旧了的衣裳拿来给我,我来挑选挑选。”
祥月和祥星视线交汇,看来姑娘是铁了心地要去接近那位二皇子了。
祥月去取来了一些旧衣裳,姜灼璎从中挑挑拣拣,选了一件砂色的满褶裙和米色的刺绣衫。
她观二皇子的衣物,多为低调的色系,她也跟着选,投其所好。
至于那件刺绣衫上,绣着的是一株红梅,在此浅色衣衫上很是显眼,也算是点睛之笔。
她选定了衣裳,又起身坐在了妆奁前,她这几年无心梳妆,也没几件妆粉胭脂。
“祥月,你去一趟洛京城,将现在市面上有的胭脂以及口脂颜色,皆给我买回来。”
“……啊?”
在祥月看来,姑娘好生奇怪,要她们的衣物也就罢了,可还要这么多胭脂和口脂做什么?
“去吧,尽量快些,待你回来便知晓这其中的用途了。”
祥月点了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祥月本就有功夫在身,也会骑马,赶在天黑之前就将姜灼璎要的东西给带回了庄子。
“姑娘,您总算是有心思打扮了……”
祥月几乎要喜极而泣。
这几年姑娘心里苦,虽说大人及夫人的事她们这些下人也深感惋惜,可这活人总归是要将日子过下去的。
她将包袱递给了一旁的祥星。
“姑娘,日后奴婢们定会同您一道,好好活下去!”
她迫不及待地畅想以后,她们家姑娘不仅要活得好,还要嫁得好儿郎,日后皆要顺顺遂遂的。
连着夫人的份儿,一起活下去!说不定还能等到大人和少爷回来的那一日……
姜灼璎看了她一眼:“行了,这些话什么时候说都行,你和祥星赶紧过来,陪同我探究探究……”
“探究?”
祥月同祥星上前几步,围了过去……
姜灼璎是有自己的谋划的,且这回必定得成事才行。
如此……她得下些猛药。
就例如当前的这一堆胭脂……
她谋划着,将这胭脂画成受了伤的伤口。
届时再不经意间在二皇子眼底下露出来,岂不是更添怜惜?
主仆三人忙活了整整一晚,才勉强画出姜灼璎满意的伤口来。
姜灼璎三人皆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这既是没见过,自然也难以创作。
“祥星,你觉得成嚒?”
姜灼璎抬眼望祥星,之所以不问祥月,那便是那丫头只知晓夸赞她。
无论她做什么,祥月皆是一副‘小姐什么都好’‘小姐什么都对’的模样。
如此重要之事,她还是得听些实话。
祥星细细端详了一番,自家姑娘的小臂上已经用好几种口脂胭脂以及妆粉作画,成了一条极大的渗着血丝儿的伤口。
“这……奴婢觉得应当,嗯……”
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这有口难言的模样,姜灼璎一看便知晓了。
她素手一挥,让祥月去将无咎带了过来。
天色已晚,无咎已经从桂花林回来了。
他听了姜灼璎的话,思索半晌:“这伤画得太重了些,若是二皇子请了大夫来,那姑娘或是容易被戳穿。”
“不若画成陈年旧伤的模样,隐隐约约,也不容易暴露。”
姜灼璎眼前一亮:“你说得有理!祥星,重新将色泽调配得淡一些!”
“是。”
……
姜灼璎房内的油灯燃至了子时,最终总算是得了个满意。
祥月心疼她,一面收拾着桌面上的杂乱,一面催促她:“姑娘快歇着吧,这都子时了。”
“要奴婢说哪儿能这么着急呢?应当明日起来再做这些事儿的……”
她絮絮叨叨,催着祥星为她梳洗。
姜灼璎莞尔一笑:“二皇子心眼极多,还是得多做些准备才行,好了,你们也赶紧去歇着吧。”
两个丫鬟服侍着她洗漱,又窝上了榻……
*
翌日。
姜灼璎还睡得正沉,便生生被人给摇醒了。
“小姐!小姐快醒醒,无咎回来了,说是二皇子今早便要回别院去……小姐!”
姜灼璎在睡梦中惊醒,她蓦地睁大眼:“今早?”
19. 哭得不够狠
“快快快,将昨日我选好的衣裳拿过来,还有祥星呢,赶紧帮我重新弄一弄手臂上的伤痕。”
祥月伺候着她梳洗换衣,一面忍不住地颇有微词:“这二皇子怕不是姑娘的克星?怎地偏得这个时候回别院呢?”
“害得姑娘您昨夜未歇好,今儿还得早起……”
姜灼璎应和着点头:“你说得有理,但有一点你可说错了,就算是,也得我是他的克星!”
祥月眨了眨眼,这有区别嚒?
姜灼璎急急忙忙,在两个丫鬟的服侍下,乱中有序拾掇好了自己。
离开之前还特地将自己的身份安排妥当,那人如此多疑,届时定会使人核实她的身份!
除此以外,她还吩咐了无咎,从明日起,让他每隔三日的巳时便到二皇子别院外守着。
若是她出来了便来见她,若是没出来,回庄子便是。
无咎自然无条件应是,他看着身前娇小瘦弱的身板,默了默:“姑娘,您保重。”
姜灼璎原已掠过了他,往前迈着步子的脚下一顿,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怎地每回无咎说话,她皆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嗯,自然。”
她微微颔首,领着祥月出了大门。
跟上回一样,依旧是祥月送她出去,可这回时间紧迫,马车就不便了,她只能跟着祥月骑马过去。
姜灼璎背上自己精心准备的布包袱,跟着祥月跨上马匹往洛京城的方向赶。
二皇子若要回别院,也得往此方向行路。
她需得提前赶至二皇子回别院的必经之路上,再守株待兔……
一切皆按照她所预料的情形发生。
祥月将她送到了一处郊外的茶摊,又依依不舍地向她告别:“姑娘,愿您此行顺遂,早日得偿所愿。”
姜灼璎点头:“放心吧,你就在此处等着,我一直往前走。”
“若有何意外发生,我会回来寻你,可若是二皇子从此处经过后,我一直未归,那便是成事了,你放心回去便是。”
祥月认真点头:“奴婢记下了。”
“好。”
姜灼璎顺着官道前行,她有把握,若是那人回别院,必会行经此地。
灼灼必须一直待在水缸内,而水缸又需得以马车来运送,因此他们一行人必行官道。
姜灼璎背着小包袱慢悠悠往前行,她那包袱里装的大部分是祥月和祥星绣好的手帕,这也是她计谋的一环。
约摸往前行了五里路,姜灼璎脚底儿走得生疼,双腿也又僵又痛,膝盖骨似是难以弯曲,恨不得当即软在地上。
她哪里走过这么远的路?
这二皇子怎地还不来?
少女拧着秀眉,又弯腰锤了锤腿间的肌肉。
弯腰之时,她正好从臂弯的空隙处,瞧见了身后逐渐显现出来的一行队伍。
那领头之人,乘在一健壮的马匹之上,身形有些像裴云。
怎地不见谢侍卫呢?
姜灼璎只略一疑惑,可也没有深究,她得赶紧按计行事才是。
……
一纤细瘦弱的少女身影行在黄土路的边缘。
从背后看,她身形有些不稳,踉踉跄跄,似是体力已经支撑到了极限,随时可能会倒地。
裴云只多瞥了一眼,便目不斜视往前打马。
他身旁的是同行的护卫:“头儿,那姑娘像是要晕了。”
“嗯。”
“头儿,咱不帮忙?”
裴云睇他一眼:“殿下不喜女人。”
“可咱也不能见此不救啊!”
“如何救?那不也没晕么?”裴云又瞥了一眼一旁步履蹒跚的背影。
话音还未落,前头不远处的娇小身影便“噗~”的一声缓缓倒了地……
姜灼璎屏住呼吸,选了一个稍微洁净些的位置。
然这毕竟是黄土地,依旧还是因着她的倒地而扬起了一层尘土。
姜灼璎强忍住咳嗽的冲动,硬生生将这一阵扬起的沙尘忍了过去。
……
“头儿!那姑娘晕了!”
这一声的音量极大,就连倒地的姜灼璎也听见了。
裴云:“……”
他皱了皱眉:“先勿轻举妄动,容我去禀报殿下。”
“是!”
男人打马朝着身后马车的方向去了。
没隔多会儿,他又打着马回来,对上下属目光炯炯的眼神微微颔首。
二人下马,一前一后,朝着路边倒地的瘦小身影而去。
小护卫正想将倒地的少女给扶起来,却被裴云给猛地一挡。
他不明所以:“头儿?”
裴云盯着那张紧挨着黄土的娇容,音色比起方才严肃了不少:“别碰她。”
小护卫:“?”
姜灼璎:“??”
“咳,待我再去禀报一番。”
小护卫茫然:“啊……哦,是。”
裴云转身,行了两步又乍然回首,辞色俱厉:“别碰她。”
小护卫这回连连颔首:“是,属下明白。”
没隔多会儿,小护卫亲眼见到殿下掀帘下了马车。
他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又侧眸瞟了一眼地上的少女,暗自咋舌,面上也难掩好奇和惊诧。
而姜灼璎则一直闭着眼在静静等待。
她晕倒在地上,耳朵距离地面近,遂也能清晰听见从地面传来的一串脚步声。
与此同时,她呼吸到的尘土味儿也越来越重。
这人群一来,地面上扬起的沙土也明显更为浓郁。
姜灼璎暗暗后悔,失策了,早知晓就该靠着树干晕的……
脚步声停在她身前几步的距离。
“爷,这是江姑娘?不是送回去了么?怎会晕倒在此处?”
祁凡看了一眼裴云,后者当即拱手:“殿下,属下的确是将江姑娘送了回去,还亲眼见她进了大门。”
姜灼璎阖着双目听他们的对话,觉得也是差不多的时候醒来了。
她微微睁开双眸,眼前便是数十只白底黑靴,只有中间的一双,绣着浅银色的云纹。
忽然间见到这样乌压压的一片,哪怕早有准备,姜灼璎也被吓了一个哆嗦,压迫感太足了。
紧接着她便吸入了空气中的沙土,毫无预兆地被呛得咳嗽:“咳咳……咳咳咳……”
很显然,地上的少女醒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皆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姜灼璎咳得厉害,一双桃花眼也跟着酝出了泪花儿。
“你,你们是什么人?”
少女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半躺在地上,双目含泪,嗓音慌乱至极。
细看,那娇小的身子还颤抖个不停,似是太过恐惧。
“是江姑娘?你莫要害怕。”
这话是楚一心所出,声色温和。
蜷缩在地的少女乍然一怔,紧接着又抬起头来。
染着泪的桃花眼,内里的惊惧很快转变为一丝希冀,再又转换为失落……
她规规矩矩跪坐在地,紧紧咬着唇角,似是在用尽全身力气忍着眼泪:“奴婢……奴婢见过二皇子殿下,呜呜……”
四周一片寂静,悄无声息,这跟姜灼璎所预料的不同。
怎地不问她呢?
她哭得这么可怜,就不问问她为何哭?
姜灼璎呜咽几声,又并紧双腿垂下头,坐在自己的后脚跟上,心中疑惑不解。
不是说欢喜柔弱胆怯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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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嚒?她还不够柔弱胆怯?哭得还不够狠?
“为何会在此处?”
男人终于吭了声,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冽。
姜灼璎心里松了口气,赶紧吸了吸鼻子,声音楚楚可怜:“回禀殿下,奴婢……这是去往洛京城的路上。”
又是一阵沉默。
姜灼璎埋着头,盯着自己裙摆上的褶皱,上头已经裹上了沙土。
这男人每说一句话,都得思虑这么许久嚒?
惹人心烦又心焦。
楚一心转身瞅了眼自个儿的主子,又是抿着唇一脸漠然的样子。
他略一思索,所幸自个儿帮主子问出了口:“你家小姐未安排马车送你前去?这光靠两条腿儿走着,得走到什么时辰去啊?”
他这话音一落,跪坐在地上的少女却又是浑身一颤。
楚一心皱眉回忆,他方才也没恐吓这丫头吧?
姜灼璎弯着腰,更显得瘦弱可欺了,她噙着泪哑着嗓子。
“是奴婢做错了事,小姐她……总之,总之奴婢日后就不再是小姐身旁的人了。”
她说完这句话后,似是伤心到了极致,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哭腔,竟就这样开始抹起了泪。
楚一心皱眉,此番话的意思已经极为明了。
这丫头虽未明言,可这分明就是被那姜家小姐赶出了府的意思。
他又侧眸看了一眼自己主子,依旧是那副冷面心肠……
楚一心轻咳一声。
“咳,那江姑娘你这是去洛京城做什么?怎地不自个儿雇一辆马车呢?”
主子爷没开口,他自然也只能继续有的没的搭着话。
可他这话问出口后,地上的少女却迟迟未曾作答。
“江姑娘你这是……”
不知何处来的一阵旋风突然升起,将姜灼璎手边的包袱吹开,里头的手帕忽地被风卷了出来。
少女一惊,又赶紧起身追逐拾捡。
可她一个弱女子,动作再快又如何能快得过这一阵旋风?
手帕随风而散,终是散落了一地……
少女慌慌张张追了几步,最后又跪在地上,一面哭一面拾着手帕。
男人那张神似冰铁面具的脸庞总算有所裂痕,他拧着眉:“你这是”
可他这话还未说完,便被忽然回首的少女给打断。
姜灼璎抓住时机,忽然间回眸,泪珠争先恐后地从眼眸中溢出。
似是委屈羞恼到了极致,终于忍受不住了,娇着嗓子哭。
“奴婢是去城里变卖这些手帕的,离了庄子奴婢便无处可去,手头也拮据得很。”
“若是不将这些帕子卖了,莫说雇马车的银钱,奴婢连住店的银钱也拿不出!”
待她说完这番话,才终似是脱了力,又鼓着勇气抬起通红的双眸,同那双淡漠的眸子相撞,嗓音绵软可怜。
“殿下还请移步。”
男人眉心咻地一跳,他往后退了一步,跪坐在地上的少女捡起方才被他不慎踩到边角的手帕,哭得比方才更伤心了。
她喃喃自语:“这些手帕也脏了……”
祁凡视线一转,看向一旁被吹开的包袱,里头有几两散碎银子。
他喉结略微滚动,原是想说,她不是已经定了亲?
这般情形,难不成她那未婚夫婿无动于衷?
可少女哭得实在伤心,声嘶力竭,似是下一秒就要晕了过去。
这周遭围着太多人,少女埋着脸不肯再抬头,似是为方才的意外感到后悔羞恼。
祁凡示意周围围着的人都退下去。
未几,这一处便只剩下了他和地上的姜灼璎。
男人睨着地上的小姑娘,声音已经不似方才那般淡漠:“起来。”
20. 被抱起来
姜灼璎依旧埋着头,没动。
祁凡吐出一口浊气,上前两步俯身拾起了地上的布包袱。
小小巧巧,轻飘飘的没丁点儿重量。
他捏着包袱直起身,里头却又猝不及防掉出了两片轻飘飘的布料。
男人随手一捞,原以为是两张手帕,可视线不经意地一扫,那上头挂着的系带却让他目光一顿。
姜灼璎埋着头等了一会儿,可身后一直没声儿。
她怕自己作过了头,遂也缓缓转身,悄摸着瞄了一眼身后的情况。
若是二皇子厌了她这般做派,直接转身离去,那她可是得不偿失。
可她瞧见了什么?!!
姜灼璎的脸‘唰~’地爆红,她踉踉跄跄从地上站起身,往男人的位置扑了过去。
“你……你做什么呢?!”
少女羞恼不已,整张脸皆弥漫着绯红,还含着泪珠的双眸怒视着对方。
她不过是让祥月为她收拾包袱,捡了些手帕和碎银子进去。
这小衣她究竟是何时放进去的?!!!
姜灼璎扑过去,妄图从男人的手中抢过包袱。
可也不知是她拉扯的力道太猛,还是男人压根儿未曾松手,那薄薄布料上的系带就这样‘唰~’的一声。
断裂开来。
姜灼璎扯着手上的那截儿妃色布料,不受控制往后仰躺着倒下去……
“救……”
她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声,腰间便被一长臂箍住。
姜灼璎又再一次往前扑,这回她直接扑到了男人怀里,甜凉交织的沉香味瞬间充盈了感官。
“我,你……呜呜……”
姜灼璎这回是真哭了,她觉着自己当真是受辱!
怀中娇小的一团哭得嘤嘤呜呜,祁凡只觉脑仁儿生疼。
他抿了抿唇,板着脸:“我并未瞧见。”
“瞧见什嚒?”小姑娘哭哑着嗓子。
“你的肚兜。”
怀中的娇软身子明显一僵,紧接着便哭得更伤心了。
男人紧闭着双唇,嘴角抿成直线……
他僵在原地,两只手臂垂落在身体两侧,自己方才竟是脱口而出。
常年冷如寒冰的面庞闪过一丝懊恼。
他略等了几息,可怀中的少女似是水做的,抽抽噎噎,根本没有半分停歇的迹象。
“莫哭了。”
有些生硬,可除了这话,他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此番场景,他也是第一回经历。
姜灼璎捂着脸从他怀中退出来,抽抽搭搭,薄薄的削肩还在发抖。
“不是无处可去?暂且可住到我的别院中。”
男人皱额,声色寡淡,听起来并非诚心相邀。
姜灼璎咬了咬唇角:“不必了,殿下本就不喜奴婢,还是莫要勉强得好。”
祁凡闻言,脸色更是沉了几分,抿紧薄唇不再说话。
姜灼璎低头,又要回头去捡她的那些手帕。
她状似无意地抬手,摸了摸发间唯一的一朵珠花,衣袖落下,她手臂上的鞭痕显露了出来。
泛着红的鞭痕,杂乱无章地印在少女的手臂上,颜色有深有浅。
乍一看,受伤的年头有近有远,可就是没断过。
姜灼璎只略微露了几息,时间短了她怕二皇子没能瞧见,时间长了她又怕对方看出端倪。
男人自是瞧见了,他眉目一凛,转而看向了小姑娘的脸。
少女方才哭过,这会儿整张娇颜还泛着红,脸颊上有着错落的泪痕,时不时还会有断断续续的几颗泪珠滑落。
姜灼璎装作不知身后之人的动向,只顾着低头捡手帕……
手臂忽地被人捉住,姜灼璎当即不假思索地挣扎着想往旁边躲:“别,别打我!”
“谁打了你?”
冷若寒冰的一句,让姜灼璎登时停了挣扎,她小心翼翼地抬头,正好对上那双深邃黑沉的眸子。
“是被谁打了?”
男人漠着一张脸,微抿着唇又重复了一遍。
少女似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似的,一个劲儿地摇头:“没,没人打奴婢,这是奴婢应受的,是奴婢没能办好差事。”
说罢,她又垂下了头:“殿下不是也曾说过嚒?对待下人就是应当严厉些的。”
祁凡沉默。
“殿下还是放手吧,奴婢还得赶着进城呢。”
“若是晚了,这些手帕就卖不出去了。”
小姑娘的嗓子又柔又哑,柔是她原本的,哑是她哭久了。
话既说到此处,祁凡又想起了她那未婚夫婿,说不准就住在洛京城内。
男人漠着脸松开手。
姜灼璎将地上的手帕捡了起来,又小心地拍打尘土,再将它们叠好放回包袱里。
眼瞧着包袱里头那件已经断了系带的肚兜,她雪白的双耳又缓缓变得绯红。
姜灼璎咬着唇将包袱收拾好,又起身福了福身:“那奴婢告退了。”
她垂着头转身,身前的男人意料之外地未拦她。
姜灼璎暗暗拧眉,转身的同时又抬手摸了摸发间的珠花。
衣袖再一次滑落,小臂上的伤痕也再度露了出来……
她跟着又抹了抹眼泪,依旧未听见男人叫停她的声音。
她都这么楚楚可怜了,这男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嚒?!!
姜灼璎愤愤往前行了两步,看来还是得靠她下一步谋略。
若按照她原本的计谋,瞅着不对劲那便会直接装晕。
可现如今她又有了新的主意。
方才这男人分明是留了她,那便证明心中有所松动,可后续又似是反悔了,那便是她做的还不够。
她必须要得到二皇子的信任才行,倘若只是勉强着将她带回府,也并非如她的意。
而今日这个机会,必须得把握住。
视野中娇小的身影渐行渐远,行得虽慢却一直在往前。
从背后看过去,虽极为柔弱,却难掩倔强。
楚一心原还立在不远处吃瓜,当看到自家主子主动捏住了姑娘家的手臂时,他不由得捏紧了拂尘。
可等到最后,那姑娘还是缓缓地行远了……
而主子却还立在原地,望着那抹倩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一心琢磨了几瞬,还是没能忍住凑上前去:“爷,您怎地不送送江姑娘?”
“她一姑娘家,凭那两条腿儿走到洛京城,也不知得何时去了。”
男人冷着脸睇他一眼:“她不需得我送。”
此话一出,楚一心当即住了嘴。
*
姜灼璎行得慢,一来是她还得回去见祥月,当前走得越多,待会儿岂不是会倒退得更多?
二来是她的确也走得累了。
尘土扬得越来越高,身后的马蹄及车轮滚动的声音也越来越近,二皇子的队伍从她身旁快速掠过。
楚一心透过车厢的窗户一直注视着少女,直到那抹身影缩小成一颗小点儿……
他侧眸打量着主子爷的脸色,张了张嘴,终是没将嘴里的话说出口。
……
姜灼璎眼见着那驾马车消失,当即转身往回走,才走了几十余步,便遇上了赶来的祥月。
“小姐,您怎地没跟着二皇子离开?可是又出了何事?”
祥月上前来接过了她肩上的包袱,又扶着她的胳膊,殷切询问。
姜灼璎呼了口气,又咬牙切齿:“二皇子太难接近。”
“啊?那……要不姑娘跟奴婢回去吧?咱们想其他法子去,今夜奴婢让厨房给您热桂花酒?”
提及桂花酒,姜灼璎舔了舔唇角,可很快她又半眯着眸子:“那可不成,今日我必会让他带我回府!”
瞧着自家小姐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祥月瘪了瘪嘴角:“可是……您今日出门前也是这样说的。”
“这不也没成么……”她小声反驳。
姜灼璎瞥她一眼,又捏起了她的脸颊:“好你个祥月,竟敢拆你家小姐的台!”
“我还没同你算账呢,那包袱里的肚兜你是何时装进去的?”
“小姐,不是不是,奴婢错了……”
祥月边躲边认错,还未说个所以然出来呢,背后又隐约响起了马蹄奔腾的声音。
姜灼璎神情一肃,她这会儿还背对着马蹄声出现的方向。
她赶忙示意祥月:“你快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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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可是二皇子的车队回来了?”
祥月打眼望了过去,几息后,又慎重地点头:“是的没错!是二皇子的车队!”
方才她一直躲在不远处,是以对二皇子的车队也瞧了个清楚。
姜灼璎忙推了她一把:“快走,赶紧骑着马走,届时别被追上了!”
“……啊?”
祥月忽地被这么一推,往后踉跄了两步,同时也似是琢磨出了两分。
她抱着手里的包袱:“姑娘您这是又有新的计谋了?”
姜灼璎连忙点头:“待会儿无论我做何事,你皆别回头,那都是你家小姐的谋略!”
祥月:“……”
“奴婢明白了。”
她当然不能坏了自家小姐的大计。
祥月抱着包袱转头就跑,又在不远处骑上了马,吆喝着以极快的速度远离……
姜灼璎跌坐在了地上,听着背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只稍加酝酿,桃花眼中便盈满了泪花儿。
马蹄声在不远处停下,接着便是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江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是楚一心的音色。
他方才又在车里劝说了一通主子,江姑娘可是救过灼灼的人,更何况也得灼灼的亲近。
只派人将一姑娘送到洛京,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不才有了此番的回头路?
姜灼璎充耳不闻,似是谁的话也听不进了,只顾着埋头哭泣。
这声儿,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楚一心心道不好,转身便想请示车内的主子爷。
可主子爷竟自个儿出来了!
男人掀开车帘,只几步便行至了少女的身侧。
姜灼璎只感到眼前的光亮被一片阴影所替代。
“不是要走着去洛京城?”
“这是改主意了,想哭着去?”
男人的嗓音依旧冷漠。
姜灼璎忽而一哽,被自个儿的口水给呛得直咳。
她好似懂了点儿这男人的脾性了。
难不成方才是因着她的拒绝而恼羞成怒了?
是了……姜灼璎忽地福临心至,他喜爱的是温柔乖巧,懂事柔顺的女子啊!
她方才表现得太过刚强,反而是弄巧成拙。
想到此处,她很快便打定了主意,既然这方向歪了,那就得正回来。
姜灼璎捂着嘴直咳,等好不容易咳完,才抬起一双泪眼汪汪的桃花眸:“殿下,我”
她说到一半,忽而又停住了,埋下头又以指尖捏着裙摆,似是极为纠结焦灼。
“说。”
少女似是终于鼓足了勇气,再度扬起天鹅一般的细长脖颈,声音里满含绝望。
“奴婢……奴婢无处可去了……”
男人一眼扫过她的周遭:“包袱呢?”
小姑娘似是已经绝望到了极致,自暴自弃坐在原地。
她哽咽着:“姑娘派人来将奴婢的手帕夺了回去,说是奴婢既做错了事,便该得到惩处。”
“绣手帕用的针线和绣样皆是府里的下人才能用的,奴婢既已离开,便不能以此谋生。”
“可是……可是那些手帕皆是奴婢一针一线绣好的……呜呜……”
少女又开始泪如雨下。
男人拧眉,他看向一旁的楚一心。
后者弓腰:“奴才方才还在远处,的确是瞧见了一人影儿将江姑娘的包袱给夺走了!”
祁凡霎时想起了那包袱里的薄软布料,脸色骤然变黑:“裴云,去追。”
“是!”
裴云拱手,踏马而去。
姜灼璎垂着头紧张不已,她搓着指尖,还望祥月机灵点儿,别被追上了。
“先跟我回府,待裴云回来再行定夺。”
姜灼璎松了口气,这回她可不能再任性拒绝了。
少女俯在地上行了一礼:“多谢殿下愿意收留奴婢。”
她撑着膝头起身。
也不知是否是因着方才行了太多的路,她屈膝行礼之时双腿竟是一软,难以自持地往地上跪倒……
男人手下动作太快,姜灼璎还未来得及惊慌,便已经被横抱了起来。
“……殿下?”她弱弱出声。
21. 让他喜欢
可神色冷峻的男人并未理她,只步履稳重地抱着人往马车的方向走。
楚一心极有眼色地往前小跑了几步,又掀开车帘,堆着笑:“爷,您小心着点儿。”
这可是爷头回抱着姑娘家上马车!
有了第一回,这第二回还会远么?
娘娘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啊!
祁凡冷眼睨他一眼,眼神不悦,后者登时敛了笑。
他心中的确不悦,可这不悦并非是对着旁人,而是对着自己。
不过是一时没站稳,可他……
姜灼璎被放下,臀下一沾着座儿,便唰地站了起来。
少女满脸的受宠若惊,声音惶恐:“奴婢多谢殿下。”
祁凡沉沉看了她一眼,旋即转身掀袍坐下:“你是被姜铮之女赶出的府?”
姜灼璎忽而一怔,立即点头。
她声音细弱,似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可又不得不承认:“是。”
“为何赶你出府?”
男人黑眸沉沉紧盯着她:“裴云昨日才送你回去。”
姜灼璎心里狂跳,来了来了,这便是她所要抓住的机会!
她必须得趁此消除对方的误解,最好是再对她生出些愧疚。
心中越是激动,面上就越需得稳得住,这是爹爹曾教给她的。
少女也不知怎的,原已停了哭泣,忽地又泪眼盈盈,清亮的眸中生出几分委屈,两颊也升起了红晕。
祁凡好整以暇,默默看着她。
“我……奴婢……”
姜灼璎吞吞吐吐,支支吾吾,所幸又唰地跪倒在地。
“还请殿下恕罪!”
男人微眯着眸子:“你不说,我又如何恕你?”
少女跪坐在陶缸侧面,低垂着头,后脖颈由此显露出来,细长白皙。
薄薄的身板儿微颤,似是洗了一口长长的气,这才缓缓开口。
“奴婢……奴婢本是小姐派来,引,引诱殿下的……”
男人神色冷淡,视线下移,少女埋着脸,他只能隐约瞧见尖尖的下巴。
“继续。”
姜灼璎:“?”
她抬起一双潋滟的桃花眸,小声喃喃:“殿下?”
“继续你方才的话。”
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
太过胆怯,也少了几分聪慧。
姜灼璎可不知自个儿在二皇子的心头得了如此评价。
她垂下眸子,默了默又道:“可奴婢哪里敢在殿下跟前行那,那种事宜?”
“奴婢本想着寻个由头在殿下府上多赖上几日,待回去就禀报给小姐,说是奴婢未能成事……”
“可许是奴婢实在太过无用,惹了小姐生气,便将奴婢赶出了府。”
姜灼璎说完便弯下腰,娇小柔软的身躯缩在地上,静待着男人的发落。
祁凡侧目看向车窗外,楚一心正立在路边,时不时地往车厢的方向望上两眼。
“你方才是说,不敢引诱?”
清凌凌的嗓音充斥着狭小的车厢,听得姜灼璎莫名觉着脊背发寒。
她轻轻颔首:“殿下明鉴,虽我家姑娘曾有过此心思,可奴婢的确是不敢的。”
不敢?
祁凡又看了一眼窗外,这回正好与楚一心那好奇的眼神相对。
后者忙着移开视线,佯装什么也没瞧见。
他视线转向那瘦弱的脊背:“那姜铮之女,是为何要使人来引诱吾?”
“这……”
地上的少女霎时又开始哽咽起来:“奴婢,奴婢也不知晓啊……小姐的心思,哪里是奴婢能窥探得了的?”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祁凡目光疏离,瞧着地上害怕得不断发颤的身子,他缄默须臾,终是发了话:“起来。”
姜灼璎装着可怜兮兮地抬眸望他一眼:“可,可以嚒?”
男人忽而阴冷一笑:“若听不懂,那便在这地上一直跪着。”
姜灼璎喉间一噎。
心里也‘腾~’地一下子升起一股火气,真想起身踹他一脚!
这误会不是已经解了嚒?
先前怀疑她是特地来行引诱之事的,这会儿她都将计就计了,也说了自己是被逼无奈的。
她长得这般貌美,又如此我见犹怜,还按照他喜欢的性情行事,就得不了他一张好脸色?
少女强压下心中不满,颤巍巍起了身,又福了福身子:“奴婢多谢殿□□恤。”
说罢,她小心坐上了侧座,只肯挨着一点儿边沿,挺直着薄背,坐姿笔挺端正,白皙的天鹅颈尤为突出。
车厢从此刻开始静默,姜灼璎端坐了一会儿,心里想的全是祥月。
若是待会儿裴云将祥月捉回来了,那她可就真是前功尽弃了。
提着一颗心也不知等了多久,直到车外传来马蹄奔腾的声音。
裴云直接驭马到了马车的车窗旁,姜灼璎背对着的位置。
“咴咴~”马儿的叫喘声正对着她的后脖颈,还喷出了一股热气。
姜灼璎吓了一跳,再也保持不了淡定,唰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还不住地想躲。
可她身前是一只巨大的陶缸,便只能往侧处去。
因着太过慌忙紧张,她慌张挪动之时,左足绊着右足,下一瞬便不受控制往侧面倒了去。
“啊——”
就连裴云座下的马儿也霎时瞪大了眼!
只一闪而过,那娇小的少女是怎地就摔进了殿下的怀里?
裴云维持着拱手的姿势,一时未能出声。
臀下是温热的触感,鼻尖萦绕着厚重的沉香味道。
姜灼璎吓了一跳,慌着就想从祁凡的怀中起身。
“殿,殿下恕罪,我不是故意的!”
她太过慌乱,连自称奴婢也给忘了。
手下想寻一个支点,姜灼璎胡乱摩挲着……
“再摸下去,我很难信你并非故意。”
幽寒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姜灼璎浑身一僵,忽而将两只手举了起来:“奴,奴婢没有。”
祁凡:“……”
姜灼璎只感到腰间一紧,接着眼前一花,再接着自己就坐在了男人的身侧。
臀下已经变回了坚硬的木板。
她垂着眸,双耳通红:“殿下恕罪,奴婢当真是一时不慎……”
柔软的嗓音越来越小。
这话她说着都觉得没几分可信度,分明方才说了自己没心思引诱,这眨眼就坐进了对方怀里……
“如何了?”
“奴”姜灼璎才吐出一个字儿,便听见了裴云铿锵的禀报声。
“属下已尽全力追了上去,可那女子已经不见了身影,是以属下并未帮江姑娘寻回包袱,还请殿下恕罪。”
姜灼璎当即松了一口气,这才得空去看窗外的情形。
裴云正跨坐在马上,一脸肃容地朝二皇子回禀事宜。
只是……为何他的耳朵有些泛红?
姜灼璎微蹙着柳眉,细细端详着,这裴侍卫乃是属沉闷冷淡的性子。
这双耳红得,甚有古怪。
“你在看什么?”头顶冷冽的嗓音让姜灼璎浑身一颤。
她蓦地抬起头,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眸子。
分明是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可就是莫名让她发寒。
姜灼璎:“……”
心虚,她总不能直接说,自己在瞧裴侍卫的红耳朵?
还怀疑他方才的禀报有古怪?
“咳,奴婢……奴婢方才走神了,还望殿下恕罪。”
男人抿唇,窗外这会儿不仅是裴云了,就连楚一心也凑了上来。
他很快弄清了眼前的情形,又轻咳了两声解围:“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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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既江姑娘的包袱没了,那可还要送她去洛京?”
此话一出,三人皆朝着她看了过来。
姜灼璎:“……”
她搅了搅白嫩的指尖:“奴婢……奴婢既无了手帕,就算去了洛京也无事可做了。”
“不知殿下能否暂且收留奴婢几日?”
“为答谢殿下,奴婢愿做殿下的贴身丫鬟伺候!”
当了贴身丫鬟,她就能日日待在二皇子的身侧,如此一来,听到消息的可能性也大些。
她话已出口,可身侧的男人却迟迟未曾答复。
姜灼璎心里又有些拿不准了,方才不还主动说了让她住在他府中嚒?
难不成又改主意了?
只能由他主动,却不能由她开口?
于是,几人又瞧见那长得实在不似丫鬟的丫鬟柔柔弱弱地出声:“殿下方才不是说了奴婢可以去暂住的嚒?”
她这话一出,其余二人又看向了自家的主子。
祁凡面色不变,眸中冰封更甚。
透过少女期盼地目光,他仿佛见到了被自己扯断的系带,以及在自己胸前抽抽噎噎的姑娘。
他眉目微敛:“嗯。”
短短的一个字,姜灼璎总算是得偿所愿。
“多谢殿下。”
姜灼璎又起身行了个礼,再就坐回了马车的侧面。
毕竟她现在也只是一个丫鬟,若要让挨着二皇子坐,也是于理不合。
裴云既已归来,车队便继续朝着二皇子的别院前行。
这一路,姜灼璎未再寻得机会同男人说话,她也正好趁此假寐养精蓄锐。
方才走了那么些路,着实让她腰酸腿疼。
昏昏沉沉之际,马车停了,听外头的裴云禀报,是到地儿了。
姜灼璎先行起身,又立即掀开了车帘。
甫一探出头,便见着外头裴云惊诧的眼神。
姜灼璎:“?”
“咳咳咳。”车内的楚一心也随即咳嗽起来。
姜灼璎的动作忽地一顿……
坏了,她当下身为丫鬟,怎么能赶在主子之前下马车呢?
她这是习惯了,坐了这会儿马车,头晕脑胀的,一时竟是给忘了这茬。
“咳咳……呕……”
姜灼璎放下车帘,又退回车厢内:“殿下,奴婢是身子不适,未免惊扰殿下,才先行一步掀开车帘的。”
“还望殿下恕罪。”
少女脸色苍白,削肩细腰,身形已经极尽瘦弱。
因着方才那番慌乱的动作,袖口微皱,手腕处的鞭痕露了出来。
祁凡拧眉,没说什么,直接掠过她出了马车。
楚一心跟在男人身后,顺道给她使了个眼色。
姜灼璎点头,也随之跟了上去。
一路畅行,直到男人踏进书房的那刻,二皇子突然转身。
“我身边不需丫鬟。”
姜灼璎:“?”
少女蓦地抬眸,眼底皆是慌乱。
这是……反悔了?
楚一心也是一怔,不过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连连点头:“是,那便由奴才做主,给江姑娘暂且安排一活计?”
“随你。”
二皇子拂袖径直踏进了书房,只留姜灼璎和楚一心在门外。
少女一脸忐忑,试探着问道:“楚公公,殿下这是何用意啊?”
楚一心暗叹了一声可惜,好不容易才遇上了这么一姑娘,可偏偏已经定了亲。
他们家主子再怎样也不能当这恶人不是?
他只扯唇笑了笑:“主子不喜身边有丫鬟伺候,江姑娘不必多想。”
“噢,原是如此。”
姜灼璎点着头,虽表面装得淡定,可心里早已开始打起了新的主意。
不喜有丫鬟伺候?
那便让他喜欢不就成了?
22. 殿下想让奴婢自生自灭?
“咳咳,江姑娘之前在府中是做何差事的呀?”
姜灼璎对此早有准备,她怯怯回道:“奴婢愚钝,许多差事皆做不明白,只凭借着同鱼儿们亲近,遂帮小姐照顾着府中的鱼池。”
楚一心略一思索,这不是正巧了?
他点点头:“那你跟以往一样,在这府中,你只需照顾灼灼便是了。”
“日后灼灼的吃食便由你来负责,你日日观察它的一举一动,若有异处,便及时禀报。”
“如何?江姑娘对此活计可有异议?”
尖尖细细的嗓音,却含着笑,也守礼。
姜灼璎对此当然无异议,这也是她计划中最为理想的差事。
每日跟一尾鲤玩一玩就好,这对她来说轻而易举,且也清闲自在。
于是乎,少女不住地点头:“奴婢明白,多谢楚公公的照料。”
楚一心扯着笑:“主子的别院儿里,没有丫鬟伺候,你跟我来。”
姜灼璎面上腼腆应好,心中却不乏震惊。
她之前也在这里待了一阵,印象中的确是没见过丫鬟。
可真的就……一个也没有嚒?
楚一心将她带到了后罩房中的一间:“府中既没有其余丫鬟,那江姑娘便一人一间屋子。”
姜灼璎继续点头:“好,多谢楚公公照拂。”
……
楚一心捏着拂尘笑呵呵走了。
姜灼璎转头进了屋子,这屋里头应是久未住人,也无人打扫,灰尘飞扬,呛得她直咳嗽。
她站在门前,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身为国公府家的姑娘,吃穿住行皆有着一堆人的照料,她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可虽说从未上手洒扫过,见却是见过的。
现下这副情形,看样子理应先去寻一把扫帚?
目光所及之处,没这东西。
姜灼璎转身,打算去其他地方寻一寻。
巧的是,她刚一拐过转角,便瞧见一小厮正埋着头洒扫。
他手上的,那不就是扫帚?
姜灼璎上前几步:“……这位”
她一时还没想好该如何称呼,可她甫一出声,那人便抬起了头。
姜灼璎瞳孔微张,她认得他!
他便是那日二皇子离开后,在水池边一直守着她的那一小厮。
那日因着蟹肉的缘故,她可是让他焦灼了许久。
也因此她心怀了几分愧疚。
“姑娘?”
那人见着她,眼中也满是诧异:“姑娘您是……到府中,做客的?”
他也是第一回在二皇子殿下的府中见到女子。
这等容貌气度,说是哪家的贵女也是信得的,可就是这周身的穿着打扮,并非贵女的穿着。
姜灼璎笑了笑,眼眸弯弯:“我从今日起就在府中照顾灼灼了。”
“你的扫帚能否借我使一使?我需得打扫打扫屋子。”
姜灼璎垂眸看了眼他手中的扫帚。
“当然可以!”
男子当即将手中的扫帚递给她:“若是不嫌弃,你日后可唤我赵大哥。”
姜灼璎点了点头,接过扫帚,也回了一笑:“多谢赵大哥,我名唤江灼。”
赵喜平挠了挠头:“江姑娘你先回,我帮你去取些水来,打扫的时候用得着。”
姜灼璎闻言,心里更是一喜,她连连点头:“好,多谢赵大哥!”
这一回她笑得真心,一双桃花眼布满笑意,唇角两侧显露出了两颗梨涡。
“不,不必言谢,既都在府上做工,那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赵喜平被眼前的明艳晃花了眼,直到那单薄的背影转过了拐角,他才缓缓回过神来……
姜灼璎虽是取回了扫帚,可她并不会洒扫。
虽说这属于‘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可当真等她亲自上手时,动作多少有些怪异。
且也束手束脚,一点儿也不利索。
不一会儿,赵喜平便提着一木桶的水来了,且还额外帮着带来了几张抹布。
看了两眼,他欲言又止,眼前的少女做事,的确是拙手笨脚……
直到少女被一阵风吹过的尘土给呛得咳嗽之时,他再也看不下去了。
“咳,江姑娘,不若我来帮你吧?”
“咳咳咳……啊?”
姜灼璎转过头,鼻尖上还染了一鼻子的灰,也不知是从何处蹭的。
赵喜平上前两步,从她手中接过扫帚,埋头便干净利落地清扫起来。
“江姑娘以前应当极少做这清扫的活儿?这用扫帚,可不能像姑娘方才那般,应当像我这样,双手得紧紧抓住……”
姜灼璎站在一旁,看着跟前的男子手疾眼快,没几下就将屋门口给打扫了个干净。
……
楚一心下意识地看向走在他前头一步的男人。
大半日过去,那丫头的身份已然落实,没想到还是一个身世凄惨的,与之相对的是那张格格不入的脸。
这般的容貌,即便是定了亲,也不知她那未婚夫婿能否守得住。
姜灼璎背对二人,并不知晓有人来了。
还是在见到赵喜平行礼请安之时,才知晓二皇子就在她的身后。
“奴婢给殿下请安。”她也跟着转身行礼。
“洒扫之事也做不得?”男人拧着眉冷冷开口。
姜灼璎喉咙一哽,他这话说得其实没错……
她本就是来做丫鬟的,试问有哪一家府上的丫鬟连打扫自己的屋子还得让人来帮忙的?
“回禀殿下,是奴才自愿来帮江姑娘洒扫的,奴才见她只一弱女子,又是初来府上,便想着帮一帮。”
祁凡闻言,面色更是转寒了几分。
又是他府上的人,先是谢凌,现在又是一小厮。
姜灼璎抬眸瞟了他一眼,她实在不解,为何这厮永远一副随时要发难的模样?
她清了清嗓子:“殿下,是奴婢笨手笨脚不怎么会洒扫,赵大哥看不下去才来帮奴婢的。”
赵大哥?
祁凡拧眉,她那未婚夫婿知晓她见谁皆唤大哥?
男人冷着脸:“府中下人皆有自己的差事,你让赵喜平帮了你,那他的差事便落下了。”
这话的意思……是说她扰了赵大哥做事?
姜灼璎立即将责任揽了过来:“若是奴婢扰了赵大哥的差事,那奴婢也会帮他补上的。”
祁凡抿唇:“……”
他睨了一眼少女的双螺髻:“随你。”
姜灼璎又福了福身,目送着男人离开。
她暗自呼出一口气,这大冰碴子好生难伺候,压根儿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每当自己以为十拿九稳之际,总会出些莫名的岔子。
“殿下今日有些古怪。”
这话是身后的男人所言,姜灼璎挑了挑眉,转过头:“赵大哥何出此言?”
赵喜平朝她憨憨一笑:“姑娘刚来有所不知,虽说殿下性子冷,可也善体下情,从未像今日这般……”
像今日这般话中带刺。
“许是殿下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今日心绪不佳吧。”
他补了一句,似乎也只有这样的说法能解释今日祁凡的异样。
……
姜灼璎大概洒扫完了自己的屋子,这就过去了大半日的时间。
她捏锤着自己的小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若是在府中,那便有她贴心的祥月和祥星来为她捏肩捶腿了……
“哎。”
她微叹口气,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差不多该给灼灼喂食儿了,这个时候去,也不知能不能遇上二皇子。
姜灼璎去了一趟厨房,却被告知灼灼的晚膳已经被取走了。
她再多问了一句,便得知这人是二皇子殿下身边的楚公公。
姜灼璎踌躇了几息,还是决定上赶着去见一见二皇子。
毕竟自己的最终目标是取得他的信任,那就得多见上一见。
才能培养信任不是?
*
傍晚朦胧,天色已经擦黑,姜灼璎慢悠悠去了后院。
灼灼待的专属鱼池,她可熟得很。
遥遥看过去,池边果真立着一高大黑影,她轻吸口气,蹑手蹑脚往池边而去。
距池边约摸十尺之距,姜灼璎还未来得及请安,黑影却忽地一动。
男人身形如同鬼魅,她只堪堪吐出一个字节,喉咙便被人给掐住。
脚下被绊倒,眼前的黑影如同一座大山将她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殿……”少女艰难出声,桃花眼中泪花朦胧。
祁凡只手下捏住那滑嫩细腻的脖颈之时,便觉出了不对劲。
这会儿趁着屋檐下灯笼的照明,更是瞧清了眼下这张涨红的瓜子面。
手下一松,身下的少女捂着喉咙咳得厉害。
他收回手:“你来做什么?”
姜灼璎捂着喉咙,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样装着懂事乖巧。
“咳咳,是奴婢的错,奴婢的差事便是照顾灼灼,此番是特地前来看一眼灼灼的,未曾想却扰了殿下清净。”
“还望殿下恕罪。”
“咳咳咳……”
男人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睨着眼底的少女。
姜灼璎正坐在地上缩成一团,因着咳嗽,她瘦削的双肩颤动,一张白皙的瓜子面也变得满脸通红。
男人的双手隐在暗处,手指微蜷,面无表情盯着她,将她的表情变换尽收眼底。
“日后离吾远些。”
姜灼璎一噎,咳得更厉害了。
她这般花容月貌,还事事按着他的喜好来装得柔弱乖巧,就这么不受他待见?
少女委委屈屈捏着嗓子:“奴婢,奴婢明白了。”
祁凡没应,姜灼璎抬眼瞄了瞄眼前几步远的食盒,顿时有了主意。
“不知今日灼灼的晚食儿可喂完了?不若剩下的让奴婢来喂?”
男人微眯着眸睨着她,深色莫测。
姜灼璎佯装着看不懂,捂着自己的脖颈,咬了咬唇角:“殿下?”
她是真觉着这男人病得不轻,这会儿子该不会还对她有所怀疑?
先是灼灼的事,再又疑心她是来引诱他的。
那现在呢?
整日疑神疑鬼,也不知晓他累不累……
“去吧。”
“是。”
姜灼璎捂着脖子起身,又弯腰福了福身道:“奴婢方才太过惶恐,一时未曾听清,还请殿下恕罪。”
谁知她这番话却得了男人的一声轻笑。
姜灼璎心底发毛,总觉着他这声笑透着某种让她后背发寒的古怪。
她抿了抿唇角,压下心中的不耐,柔着嗓音:“那奴婢去了?”
按照她的想法,跟灼灼搞好关系,早晚也能得二皇子的信任。
“……嗯。”男人的嗓音少见的多了几分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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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
少女蹜蹜而行,快步到了池边,池中的赤鲤一见着她,便高兴得来来回回蹦出水面。
直到她伸出手,灼灼便主动探出了水面去蹭她的手心。
男人黑眸沉沉,紧盯着眼前的这一幕。
这会儿天色已经黑了,月光明亮又柔和,如同一层朦胧柔亮的薄纱覆盖在少女及赤鲤的身上。
少女同赤鲤的互动如此和谐又自然,似是神话书本中的赤鲤仙子。
……
姜灼璎当然能感受到灼灼对她的喜爱,她同这尾赤鲤有着某种道不明的缘分,许是冥冥之中的机缘。
既是她的,也是这赤鲤的。
姜灼璎用瓷匙喂它用膳,这会儿它又愿意探出水面来直接咬住那瓷匙了。
二皇子剩下的膳食并不多,没多会儿姜灼璎便将这些吃食喂了个完。
可灼灼还是在她跟前游来游去,不愿意离开……
姜灼璎有些无奈,只好摸着它的头:“明日我还会来的~”
说完她便拍了拍膝头,直起身,可水中的赤鲤却似不舍到了极致,竟然飞身一跃,从池水中一跃而起……
如同上回在桂花林一样,直接跃进了她怀中。
姜灼璎措手不及,只来得及下意识地伸手接它。
“唔……”
突如其来的迅猛冲击,让她不受控制地踉跄着后退……
就当她右足踩着石子儿,难以自持地往后仰倒之际,腰间陡然横过来了一只有力的臂膀。
祁凡收紧力道,掌中的腰肢纤细如柳。
上两回危急时刻抱她回房,他手下刻意移了些角度,未曾像今日这般,有如此直观的感受。
盈盈一握,柔若无骨。
姜灼璎被稳住身形,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便觉出怀中一轻,紧接着稳住自己身形的那条铁臂也随之消失……
“啊——”
她整个人倒在了地上,顿时觉得晕头转向,满脸的懵懂。
待到肩背和臀下传来钝痛,姜灼璎这才张了张嘴,眼泪不受控地从眼眶内溢出。
“咚~”的一声,是男人将灼灼扔回池里的响动。
姜灼璎依旧还坐在地上,对方才发生的一切感到不可置信。
“唔……呜呜……嘤嘤呜呜……”
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自己身为国公府的小姐,历来她的身边都围满了下人。
哪里有人敢如此对她?!
男人望着水中时不时探头的赤鲤,僵着身子转身。
地上坐着的少女哭得泣不成声,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他拧眉,蜷了蜷依旧还僵硬的手心。
男女授受不亲,且她还有了未婚夫婿。
他不过是……
“退下吧。”
姜灼璎不可思议地抬眸,她眨了眨噙买泪花的双眸,他说什么?
退下……吧?
实在是欺人太甚!
今日她是必不可能自己从此处走回去!
“呜呜呜……奴婢疼……”
男人板着脸无动于衷,只开口道:“哪一处不适?”
细听那语调,比起平时似是多了几分不稳。
少女泪眼朦胧,哑着嗓子:“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奴婢走不了了路了……”
又是一阵沉默,祁凡对上那双含泪的桃花眼,内里似是带着一抹幽怨,满含控诉。
男人抿唇,再眯了眯眸,那抹似是幻觉的幽怨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小鸟依人般的楚楚可怜。
是了,这丫头胆小至极,遇事也只知晓哭,哪里来的胆子有那般神情。
可眼前这副场景,终归是不成样子……
“江姑娘?你怎的在这儿?”
昏暗的草丛后忽地响起熟悉的男子嗓音,姜灼璎咻而停了哭泣,也跟着抬头去看。
是赵喜平。
“赵大哥?”
她才哭过,声音黏糊绵软,听得赵喜平耳后一热。
然等他几步跨过草丛,才忽地觉察到跟前还立着一不容忽视的男人。
“殿下也在?奴才给殿下请安。”
男人声色淡淡:“起来吧。”
“是。”
赵喜平抱拳而立,眼神却止不住地往斜下方瞟。
姜灼璎方才哭了一阵,这会儿竟莫名打了个哭嗝儿。
不打还好,一旦起了头,竟是接连不断,压根儿停不下来。
“嗝儿……嗝儿……嗝儿……”
姜灼璎羞愤欲死,两只交叠的小手捂着自己的唇口,埋着头不肯再与人对视。
这番动静,自然轻而易举地引了两个男人的注意。
赵喜平没能忍住,问了一嘴:“江姑娘为何坐在地上?”
姜灼璎一面捂着嘴,一面支支吾吾地回他:“我不慎摔了一跤……”
“啊……”他挠了挠头,“若江姑娘不介意,我来背你回去?”
话音一落,他便感到这周遭的气温变凉了不少,四周的空气似是在陡然间凝结成冰。
“退下。”
赵喜平顿时住了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当即行礼告退。
淅淅索索地掠过草丛的声音逐渐远去,姜灼璎也逐渐缓了过来。
黑暗之中响起少女绵软的嗓音,其中夹杂着明显的惧意:“殿下不愿让赵大哥送奴婢回去……”
“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殿下想让奴婢在此自生自灭嚒?”
23. 胳膊伤了
她话音才落,高大的身影便朝着她走了过来。
一言不发地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天色昏暗,瞧不清他的神情。
可姜灼璎能感受到男人握紧了拳,步履稳健地抱着她朝后罩房走去。
她心里那股气儿稍微顺了些。
如此一来,她也有了心思思虑方才那一幕。
分明那是稳稳接住了她的,为何中途又将她扔下?
昏暗之中,少女抿了抿唇,语气有些委屈:“奴婢方才只是为了抱住灼灼,殿下为何要刻意将奴婢扔下?”
她强调了‘刻意’两个字,这点让她不解。
男人已经踏入房内,趁着窗外的月光将她扔在榻上。
“嘭~”的一声闷响伴随着姜灼璎的一声惊呼。
她的语气哀怨柔弱:“殿下是想要摔死奴婢?”
男人睨她一眼,转而又去点燃了烛台。
手中虽是做着一连串的事情,可却一直未曾答复她方才问的问话。
姜灼璎又抿了抿唇角,虽说她摔在这榻上也不痛,可方才心里压下去的那点儿火气又复燃了起来。
“殿下?”
男人忽而抬眸,目光深邃幽暗,似旋涡般能吸纳一切。
“做好你该做的事,无需多想。”
他的音色有点儿哑,可又似是刻意维持着一直以来的淡漠,语气依旧寒冽。
姜灼璎微怔:“?”
这话是何意?
保护灼灼难道不正是她该做的事嚒?
待她想问个明白之时,却只见着男人拂袖离去的背影。
姜灼璎:“……”
她知晓了,这位二皇子年纪大,且爱疑神疑鬼,就连说话也是不知所云,颠三倒四。
难怪他平时冷漠至极,半日说不出一句话。
说不准就是怕被人瞧出破绽来……
天色已晚,她大概梳洗了一番,便沉沉睡去。
*
翌日。
姜灼璎迷迷蒙蒙醒来,手臂只随意一摆动,骤然袭来的酸疼之意让她忍不住咧了嘴。
“嘶~”
定是她昨夜陡然间接住灼灼的缘故。
灼灼太沉了,她本就难以负担它的体重,更何况它又搞了突袭的那一招。
姜灼璎缓慢活动着胳膊,痛觉难忍。
“呜……”
眼泪咻地渗出了眼眶。
她想让大夫来瞧瞧……
可眼下的情形,姜灼璎忽地想起她手臂上用胭脂画的鞭痕。
且不说昨晚她已经将那些鞭痕洗净了,就算是还在她手上,那大夫一瞧,不也暴露了?
这可不成……起码不能将此事告诉楚公公或是二皇子。
姜灼璎转瞬又想起了一件事,今日她得想法子去见一见无咎。
打量了一番空空如也的屋内,她转瞬便有了主意。
……
“去洛京城?”
姜灼璎点头:“正是。”
“可你那包袱不是已经丢了?此番去洛京城又是为的何事?”
楚一心问得详细。
毕竟现下这丫头也算是他们府上的人,这来路去向他自是得了解清楚。
姜灼璎还未来得及回,一双织银竹纹足靴便从正房的门槛跨了出来。
“爷?”
“嗯。”男人扫了一眼旁边立着的俏生生的小姑娘,“出了何事?”
楚一心噙着笑:“这江姑娘是想去一趟洛京城。”
“洛京?”
男人视线一转,又看向了一旁的少女。
今日姜灼璎梳的并非双螺髻,原因很简单,她不会……
身旁没了丫鬟照顾,只她一人,手臂又痛,她对发髻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因此也只咬着牙用簪子将碎发挽了挽,看着得体也就罢了。
姜灼璎一脸的乖顺:“回禀殿下,奴婢是想去购买一些衣物和琐碎用品……”
男人面不改色:“将单子列给府中采购之人即可。”
姜灼璎噎了一嘴,她抿着唇,只好拿出自己的底牌。
“可……殿下,奴婢是去买……被殿下拉扯坏的……”
她吞吞吐吐,并未直接言明,可即便如此,二皇子也定能听得懂。
果真……她此话一出,立在跟前的男人陡然间沉默。
轻薄滑腻的布料触感,只稍加回想,手中便似如有实质。
“咳咳咳咳。”尖细的嗓音咳得厉害。
男人睇了一眼身旁的楚一心,后者当即换了一副面孔转过身来。
“江姑娘?那我使人送你前去?”
“不不不,不必了。”少女不住地摇头,“我……只需准许奴婢去账房支些银子就好。”
“奴婢自个儿就能去的,无需特地相送。”
她拒绝得过于干脆笃定,楚一心倒是忽然间失了语,他侧眸看向自家主子。
男人依旧板着脸,对此并无异议。
他松了口气,后又捏着嗓子:“行,那你自个儿去账房支工钱?”
“是,多谢楚公公,多谢殿下。”
姜灼璎转身离开,一切皆按照她的计划发展。
即便她并不需那点儿银两,可为了掩人耳目,让人挑不出错,她还是忍着不适去了一趟账房。
离开庄子时,自己曾嘱咐过无咎,从今日起,每隔三日巳时前来见她。
此刻出门,想必也正正好。
……
姜灼璎孤身出了二皇子的别院。
她去账房支银子之时还碰上了赵喜平,后者告知她,距这别院东面二里地外,有一驿站,她可去驿站租赁马车。
姜灼璎打眼一望,没能瞧见无咎。
想必他应是躲在暗处,这般想着,姜灼璎抬脚往东行了去。
只要行出一定的距离,无咎自觉不会被人发觉之时,定会现身来见她。
果真在她快要行至驿站之时,无咎现了身。
姜灼璎立即让他带自己去洛京,再寻一医馆瞧瞧她的手臂。
无咎不敢耽搁,姑娘的手伤着了,此为最最要紧之事。
他当即租了一辆马车,又亲自驾车带着姜灼璎去了洛京城。
进了城内,无咎到处打听,又带着姜灼璎去了宝福医馆。
姜灼璎在此处见到了一位熟人,柳知悠。
能在医馆见到她,柳知悠的脸上也难掩讶异:“阿灼?你来此处是?”
上回见着她,还是二皇子连夜使人来请大夫,可今日却见她一姑娘家独自前来,她难免不感到疑惑。
姜灼璎朝她笑了笑,心里还在庆幸着,幸好方才她将无咎支出去给她买点心去了。
“阿悠,我两只手臂昨日提抱了重物,今早便感到些许不适,你能否帮我瞧一瞧?”
一提及病情,柳知悠当即正了脸色:“好,你别急。”
……
一刻钟后,姜灼璎走出了宝福医馆,她的手臂并无大碍,可即便如此,柳知悠还是给了她两罐搽抹的药膏。
“姑娘?您怎的出来了?”
无咎手上托着一包桂花糕,正从外头往医馆走,见到已经出了医馆的自家小姐,满脸震惊。
“我这伤并无大碍,你快将这桂花糕取出来让我尝尝。”
“……是。”
……
姜灼璎咬着手里的桂花糕,味道远不如她小厨房做的好,可也能解解馋。
无咎则在她身后为她挡着来往冲撞的人群。
他面色越发严肃:“姑娘,此地来来往往的人群太过繁杂,恐冲撞了您,不若还是换个地儿吧?”
其实他也不懂,为何自家姑娘好不容易回一趟洛京城,却偏得往这比肩接踵的闹市里钻?
“若您是想买些衣裳首饰,何不去缘宝楼?”
在无咎的眼里,也只有缘宝楼里的东西能勉强配得上自家姑娘。
姜灼璎吞下口中的桂花糕:“你家小姐我,现在只是一丫鬟,你想让我戴多贵的钗环首饰?”
“这……”
话已至此,姜灼璎忽而被一路边的首饰摊吸引了目光。
这些首饰细看虽略显粗糙,可胜在造型别致。
姜灼璎细细看了几圈儿,随手挑选了几只簪子和珠花。
“给银子。”
她侧眸吩咐无咎,语气轻快。
“是。”
无咎立即埋头,从荷包中挑出相应的银钱。
……
与此同时,首饰摊位正对面的茶楼二层中。
一静雅厢房内,凭窗立着三人,二人站在窗后,将眼前此情此景尽收眼底,而另一年纪稍大的无须男人则站在后方。
“那丫头是什么人?”
顾云辞瞧了一眼身侧冷眼旁观,却又走不动道儿的男人。
旋即转头,问的是楚一心。
“回世子,那便是世子夫人上回来府上医治的人啊。”
“噢?”
男人语调上扬,突然多了几分兴趣。
“这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世子有所不知,这江姑娘早就有了未婚夫婿。”
“噢?”
这一声语气加重,眼中冒出的兴味比方才更是浓烈了几分,他又往窗外看了一会儿,得出结论。
“瞧起来,这江姑娘的未婚夫婿对她也算是疼爱有佳。”
“不仅抢着出银子,也时刻护着她的安危,更甚者也时刻遵守着男女大防……”
“子谦,你说呢?
男人侧眸,祁凡面色未变,只冷着一张脸,转身行至四方桌前。
“贵妃身边的嬷嬷已经安置好了?”
“啧,这才聊几句,就迫不及待要谈这些枯燥事儿了?”
“依我看,你若当真喜欢,夺过来不就成了?还用得着似这般觊觎”
“慎言。”
冷若寒冰的两字,裹挟着无尽威严。
顾云辞看了楚一心一眼,摊了摊手。
*
姜灼璎在这闹市摊上逛了许久,无咎的两手都快要提不下了。
她扫视了一番四周,又径直往那门可罗雀的缘宝楼而行……
无咎第一反应便是回想了一番,自己此番出行兜里带了多少银两?
他并未想着小姐会来洛京,更未料到她会来采买这么多东西……
姜灼璎浑然不知他心中的想法,只径自进了缘宝楼。
说来她在家中出事之前,也曾来过此处,此番再度踏进门来,身边却早已物是人非。
姜灼璎的心思很简单,她只是顺道来逛逛,自己的确是多年未曾来过这些地方。
钗环首饰、绫罗珠宝对姑娘家的吸引力,自古不变。
此为一楼,是稍微富庶些的寻常人家便能消费的,姜灼璎对此很是熟悉。
若是在此之前,她定会径自上楼,可今日便罢了,她暂且提不起如此兴致。
这里的东西虽比起方才的小摊儿上精致许多,可也没能达到让姜灼璎眼前一亮的程度。
她兴致缺缺,环着柜台缓缓往前行……
皆没什么趣味儿,百无聊赖间,她打眼往回瞧,却见着无咎在一发簪前停下了脚步。
姜灼璎微挑眉梢,往回行了几步,瞧清那是一根累丝绿松石蝴蝶簪。
“怎么?喜欢这簪子?”
无咎登时抬起头,神色多了几分窘迫:“姑,姑娘……”
姜灼璎一脸的‘了如指掌’:“你这是有了心仪之人?”
无咎举棋不定,犹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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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豫,最终咽下口水开口道:“不知姑娘可知祥星喜好哪样的首饰?”
“祥星?”
姜灼璎瞪大了眼,她怎地不知祥星何时跟无咎有了瓜葛?
无咎窘着脸保证:“属下是当真爱慕祥星,定会对她好的!
姜灼璎脸色微顿,她这主子当得也太不称职了……
祥星是她的贴身丫鬟,她却连这点动向都不知晓。
可无咎见着她沉默,心里更是七上八下起来,以为她这是不同意这桩事的意思。
他霎时急得脑门儿冒汗:“小姐,属下……属下是真心的……”
姜灼璎回过神来,看他一眼:“你们俩,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无咎心中一紧,忙将事儿都揽到自己身上。
他语气有些急切:“是属下先行钦慕祥星的,是属下步步为营……”
“原本祥星是想要将此事告知小姐的,也是属下拦着她,这才未及时告知小姐。”
姜灼璎就这样看着他搓手顿足的样子,抿了抿唇角:“这事儿日后再说,我只想知晓你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无咎顿了顿,道出实话:“一年前。”
姜灼璎哑然,这都一年了!
她竟是毫无察觉……
“姑娘?”
无咎又试探着开口。
姜灼璎微叹口气:“行了,我知晓了,你是想送她这根簪子?”
无咎又垂眸看了眼那绿松石的簪子,随即点头:“属下觉得这簪子勉强能配得上祥星,姑娘觉得呢?”
姜灼璎闻言,埋头细细打量了一番,绿松石累丝,既清新又精美,同祥星稳重娴静的性子相适配。
无咎所言不错。
她点了头,顺手也将店里的伙计招呼了过来……
*
与此同时,缘宝楼的二楼,顾云词抱着一四四方方的锦盒前行,预备着下楼回府。
他侧过头:“这套头面送予阿悠,她定会喜欢,我替她向你道谢。”
“这倒不必。”
“啧,你这性子”
话还未了,他便觉察出些微妙来,顺着对方的视线俯瞰下去。
“哟,这姑娘还带着未来夫婿来了缘宝楼?这是瞧上了些什么?”
他既问出了口,无论是否玩笑,身边也有人前去打探。
不多时,身侧的小厮便回来禀报:“大人,那位姑娘瞧上了一支绿松石簪子,许是手头并不宽裕,这不还在犹豫着呢?”
顾云词顺着他的话,继续往楼下俯瞰……
果然见到那姑娘手中捏着一根绿松石发簪。
他随口问身侧的小厮:“那簪子现如今卖多少银两?”
“回大人的话,五两银子。”
顾云词又兴致勃勃看向身侧的男人。
……
姜灼璎挥手让伙计先退下,继而捏着那根簪子上下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不对劲之处,又抬眸望向无咎。
“祥星应当会喜欢的,就要这一根嚒?”
无咎点头,随后又接连摇头:“姑娘,此番出行我毫无准备,没带够这么多银两,待将您送回了住处,属下再来将此买下即可。”
姜灼璎眨了眨眼:“我来之前在二皇子的府上预支了工钱,不若先用我的?”
她适时提出建议,却未料到无咎竟坚定地摇头:“不成,这成何体统?这是属下要送与祥星的,必得用属下的银两。”
姜灼璎蹙起眉头,说这只是暂且借给他的银钱,可对方依旧不为所动。
姜灼璎:“……”
祥星当真会喜欢如此执拗又一根筋的人嚒?
她劝不了,便也只能作罢。
将那根簪子还到伙计手上,姜灼璎转身:“那咱们这就回去吧。”
“是。”
无咎双手挂满了东西,又护着她离开……
顾云词挑眉:“不若将那支簪子留下?”
她问的自然是一旁沉默寡言的男人。
祁凡睇他一眼:“你若喜欢便留下。”
“啧……这又干我何事?”
*
姜灼璎买了不少东西,又被送回了二皇子的别院。
她思虑了一路,同无咎分道扬镳前又嘱咐:“日后让祥月过来就行,你就不必过来了。”
无咎霎时有些慌张:“小姐……是属下哪里做得不好?”
姜灼璎摇头:“不,之前让你来,是因着你的武艺比祥月好上不少,可现下看来,她来也是能行的。”
“再者,你就在庄子里多陪陪祥星吧,这些年我对她们关怀不周,且祥月在我身旁,办事也方便些。”
无咎愣了愣,随即肃着脸点头。
他心头狂喜,知晓自家姑娘这是没有反对他同祥星的事。
“属下领命!姑娘您慢着些回。”
姜灼璎点头,抱着一堆包袱往二皇子的别院而去……
她心绪上佳,哼着某不知名的小调儿,扬着唇角往回走。
在大门口又遇上了跨马而归的二皇子和楚公公。
瞧着这二人也不知是从何处回来的,不过她对此也并不在意。
“奴婢给殿下请安,楚公公也好。”
她抱着一大堆各式各样的包袱,礼节并不周到,只大概福了福身。
然她眉开眼笑的神情,任谁也能瞧得出她当下的愉悦。
楚一心笑着回她:“江姑娘去了一趟洛京城,瞧着是喜气儿洋洋的。”
姜灼璎毫无遮掩地点头:“买了不少东西,奴婢自然高兴的。”
一道冷冰冰的声色却忽地横了进来:“现下已经过了午时,你就是这般照顾灼灼的?”
“……啊?”
姜灼璎似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面上的笑容骤然消散。
24. 肥美大耗子
自己的确是没拿捏好时辰,可离开之前,她也算是告了假吧?
姜灼璎沉默,可想着想着又有些心虚,也不知灼灼现下用过午膳了没?
“……是奴婢未能及时赶回来,还请殿下恕罪。”
小姑娘是真心感到抱歉,语气充满惶恐。
祁凡抿唇,正当僵持之际,内里小跑着来了一小厮。
“奴才给殿下请安!”
这音色……姜灼璎微微抬眸看了过去。
果真是赵喜平。
“如此匆忙是有何事?”男人语调平稳。
“回禀殿下,灼灼也不知是怎地了,又跟上回一样不肯用膳,奴才担心池水有异,故急着来禀告殿下。”
又不肯用膳?
姜灼璎下意识也怀疑起那池水来,上回是因为蟹肉的缘故,才让灼灼行为有异。
可这也不是在那座桂花林里的小院子内。
二皇子的别院,不说围得如同铁桶一般,可也有不少侍卫把守的。
应当……不会如此容易就进了歹人吧?
“还愣在此处作甚?”冷冽的音色传至耳旁。
姜灼璎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她又福了福身:“奴婢这就去瞧瞧。”
她抱着一堆包袱往里走,赵喜平走在她身旁,一面伸出胳膊:“江姑娘,我来帮你?”
姜灼璎松了口气,点着头:“多谢赵大哥。”
她抱了这堆包袱许久,手上有些脱力,且她的胳膊原本就不适。
二人加急了脚步,一面交谈,一面往后院行去。
姜灼璎将包袱递给赵喜平时,从一布包裹中掉下一罐药膏。
轻轻的‘咕咚~’一声,两人急着去后院,皆未有所发觉。
可在他二人身后的主仆二人却是亲眼所见了这一幕。
楚一心上前两步拾起瓷罐,又回头交给了祁凡:“爷。”
“还回”
男人以为这是姑娘家用的胭脂一类,随意一瞥却又瞧见罐上‘宝福医馆’四个字。
这是顾云词的世子妃所在的医馆……
病了?
“爷?”
楚一心又唤了一声,男人伸手将瓷罐握进手心:“去瞧瞧灼灼。”
“是。”
……
一行人走到了池边,岸上的食盒里是给灼灼备好的午膳。
祁凡上前,跟往常一样欲要给灼灼喂食儿。
可水中的赤鲤压根儿不予理会他,只一个劲儿地朝着姜灼璎的方向跃跃探头。
姜灼璎:“……”
她垂下眸,多少有些尴尬,这可是人二皇子养了十年的赤鲤啊!
这会儿却只愿贴着她……
她都不敢同那人深沉的双眸对视。
“咳咳,江姑娘还愣着做什么?你也去试试?”
是楚一心在催促。
姜灼璎点点头,踩着小碎步往前,又顶着一道难以忽略的视线,捏起了那只着灼灼专用的瓷匙。
火红的赤鲤迫不及待地从水里探出身子,又将少女喂给它的吃食吞下了肚。
……
赵喜平送姜灼璎回屋,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江姑娘,未想你竟如此受灼灼的喜爱!”
回想起方才那令人震惊的一幕,赵喜平忍不住将心中所想述之于口:“江姑娘,你前世该不会就是赤鲤仙子?”
姜灼璎:“……”
前世与否她倒是不能确定,可这一世她可是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之事。
就算她说出来,恐怕也无人会信。
“呵呵,许是我同灼灼有缘吧,不然也不会领到这份差事了。”
姜灼璎笑了笑,前方这就到她的屋子了,她正欲同赵喜平告别,可立在她门口的那挺拔身影又是谁?!!
……
“奴婢给殿下请安。”
心里虽不乐意至极,可她还是柔着嗓子装乖巧。
今日去了洛京城,又走了这么些路,她早已经累了,并不想扯着笑脸虚与委蛇。
她垂着头看向地面,嗓音绵柔:“不知殿下来此处寻奴婢是有何事吩咐?”
男人沉默,看了一眼站在少女身旁的赵喜平。
后者蓦地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驱赶意图,只是他手中挂着的皆是一旁姑娘的东西。
“咳,奴才手上还有要事未完成,江姑娘你的这些东西……”
“赵大哥交还给我便是。”
姜灼璎了然颔首,又伸出手来想将那些包袱接过。
一只强健有力的臂膀忽然挡在姜灼璎和赵喜平之间。
姜灼璎眨了眨眼,不可思议地抬眸。
她莫不是出现了幻觉?
一向冷冰冰,见着她摔倒也无动于衷的二皇子竟主动帮她拿包袱?
赵喜平不敢耽搁,忙将手中的包袱都递给了祁凡,后又急匆匆转身离去。
“……殿下?”
姜灼璎懵懵开口,男人垂眸看向她。
小姑娘一脸的不可置信,细看甚至还有些许惶恐不安。
男人微抿着唇角,偏生在他跟前就如此胆小?
分明在洛京城之时,她同身边的男子相处十分自在,无半分拘束之意。
“殿下您这是?”
花瓣唇口微张,从中吐出柔软的几个字,霎时让回忆中的祁凡回过神。
是了,那是她的未婚夫婿,自然是相处得自在。
“进去吧。”
“噢……”
姜灼璎无言,性情实在太过古怪,难不成是因为年岁太大?
说是不愿成婚也好,若是哪家温柔可亲的闺秀落到他手上,还不得日日抹泪……
“多谢殿下帮忙,烦请殿下将这些包袱放在桌面上就好。”
“嗯。”
淡漠的一字回应,男人环顾四周,很快便拧起了眉:“这便是你洒扫过的屋子?”
姜灼璎微怔,她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
不过是随意摆放在桌上的抹布,布满灰尘的八仙桌也只擦了一角,因着那一角她要用来摆放茶壶和茶盏。
茶盏也只擦洗了一只,地上更是尘土遍布,更甚者墙角还似是有一缕蛛网。
少女咽了咽口水,只在几息间便急中生智寻到了借口。
于是,几乎算得上是脏乱的房间内,响起了小姑娘‘嘤嘤嘤~’的啜泣声。
听上去委屈极了。
男人一怔,眉头拧得更紧:“哭什么?”
姜灼璎边哭着边摇头,小声认错:“是奴婢不好,不过是手臂伤了,可却未将屋内打扫得整洁干净。”
“让这屋子有碍观瞻,是奴婢让殿下不悦了,还请殿下恕罪。”
祁凡面无表情:“……”
他是特来归还她落下的瓷罐。
宝福医馆的药膏,原来并非是病了,而是伤了手臂。
她既伤了手臂,那未婚夫婿竟让她独自抱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祁凡抿着唇,脸色比起方才莫名冷了几分。
姜灼璎抬眸瞄他一眼,不明白这男人怎地又黑了脸。
她咬了咬唇角,又装着满腔的惧意:“都是奴婢没用,连灼灼也接不住,是奴婢的力气太小了……”
祁凡:“……”
“住嘴。”
少女当即住了嘴,颤着薄肩一抖一抖地抽泣。
男人皱着眉,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个来回,才出声道:“无人责怪于你。”
‘咚~’的一声,姜灼璎看向桌面,忽地发觉二皇子带来的小瓷罐怎地跟阿悠给她的如此相像?
“放好,别再丢了。”
“是……”
原来这本就是她的,难怪如此相似。
男人隔着一张八仙桌看她,以俯视的角度。
没办法,姜灼璎的身量在他面前压根儿不够看。
少女小碎步往前,将小瓷罐握进手里,接着又左右张望,应是在寻一合适的位置。
未几,她竟是又将那小瓷罐放回了桌面。
与方才不同的是,姜灼璎将小瓷罐放到了被擦拭干净的那一角。
祁凡:“……”
他捏了捏眉心:“将它收进柜屉。”
姜灼璎僵了僵,有些犹豫,她压根儿没打扫柜子,更遑论柜屉。
不过……这一尊黑着脸的煞神就站在此处盯着她,她也没法儿赶他走。
“是。”
男人眼见着少女点头,又收回瓷罐走到了床榻旁的顶箱柜。
姜灼璎打开柜门,指尖瞬时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再打开柜屉……
“啊——”
少女慌慌张张往后跳了两步,手里的瓷罐也随之脱手,被她径直扔进了柜屉里。
紧接着又是‘啪啦~’的一声,瓷器脆裂的声音……
立在一侧稳如泰山的男人:“?”
姜灼璎粗粗喘着气,还惊魂未定地捂着自己的胸口,方才柜屉里的那一幕让她几近六神无主……
男人已经走近去了,当他看清柜屉内的情形时,更是骤然间沉默。
柜屉里赫然躺着一只肥美的大耗子……
耗子身旁还散着乱七八糟的碎瓷片,也不知是否是将将才被砸晕的。
男人回眸看向明显还心有余悸的少女,少女眼中流淌着亮闪闪的泪花儿。
姜灼璎努力转动着思绪,哑着声音开口:“我……我不是故意没洒扫的……”
男人沉默。
几息后,他幽幽开口:“跟我来。”
姜灼璎抬眸,跟他对视一眼,接着又犹犹豫豫地点头。
她跟在男人身后,有些心虚:“殿下这是要带奴婢去哪儿?”
姜灼璎粗粗有了几种猜测。
让她滚出别院?
又或是罚她洒扫整个院子?
总不能是同她出去谈心吧?
……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楚一心就站在不远处的灌木丛旁。
见着自家主子出来了,他也跟着凑了过来。
“爷?”
男人睇他一眼:“使人打扫干净。”
楚一心望了一眼跟在他家主子身后哭唧唧的小姑娘,埋头应是。
姜灼璎抹掉挂在眼睫上的泪珠,连忙道谢:“多谢殿下。”
男人一如既往冷冰冰:“你是因着救灼灼而伤,不必道谢。”
姜灼璎点头,她懂的,都是因为灼灼嘛,这是让她别生出妄想。
可她压根儿不在意他怎么想,她有自己的目的,不过几句话,劝退不了她。
“奴婢明白的,多谢殿下为奴婢着想。”
她红着眼,扬起嘴角怯生生向男人致谢,唇边的两颗梨涡更显得整张脸娇艳欲滴。
男人漠着脸移开视线。
……
楚一心安排了好几个小厮前来,没多会儿就将姜灼璎的这间小屋给里里外外打扫了个干净。
这下走进去,鞋底儿是尘土都不会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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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姜灼璎满意了,笑着道谢:“多谢楚公公。”
“嘿,谢我做什么?你也听见了,是主子的吩咐。”
“那江姑娘若是没什么事儿,我就领着人先走了?”
姜灼璎点头:“好,楚公公慢走。”
午后这会儿时间,她有些疲乏,想午睡一会儿。
楚一心笑呵呵领人离开,她关上小屋的门,转头便窝上了榻。
*
别院正房内。
“着人去趟宝福医馆,将她今日取过的药再重新取一副。”
楚一心应是,转念又一想:“爷,那缘宝楼的那簪子?”
他提及的自然是那根绿松石的发簪。
那簪子最终还是未被买走,不过瞧当时那丫头的神情,对那簪子也是满意的。
祁凡漠然看他一眼,后者垂下头:“那奴才告退。”
楚一心说完,便转身离开。
正当他要踏出房门之际,身后传来冷幽幽的一句:“将簪子取回来。”
“哎!奴才晓得!”
楚一心回应地嗓音陡然大了些,又乐滋滋地出了门。
没等他跨出几步,又一拍大腿。
嘿!他又是在乐什么?无论如何,那也是别人家的姑娘,又跟他家主子无干!
……
楚一心盘算着皇宫内要送人来的时机,琢磨了半晌,又亲自去了一趟洛京城。
两个时辰后,他面色难测地回到别院,径直去了正房。
身姿挺拔的男人正坐在书案后,手执的是一本兵书。
楚一心弯着身,眉眼生动,绘声绘色地为他讲述着。
“爷,您是没瞧见呐!那负心汉可是没半分犹豫,直接就将那簪子簪进了女子的发间。”
“啧啧,瞧上去倒是郎情妾意,可丝毫未见白日里舍不得花银子那模样……”
楚一心抿着嘴摇头:“想不到那江丫头竟碰上这般人!瞧她喜滋滋抱回来那堆包袱,可加起来也赶不上这绿松石簪子的价儿啊!”
‘啪~’的一声响,男人扔下兵书,神情没什么变化:“出去。”
“……啊?”
楚一心默了默:“爷,要不您……”
这样好的机会,只要将这事儿给捅出去,那……不是正正好趁虚而入?
呸呸呸,瞧他想些什么呢?
怎能叫趁虚而入?
那是对伤怀的小姑娘施以关爱。
然尽管他在心中来回思虑,主子爷却是半分不感兴趣的模样……
他不死心地又试探了一句:“咳咳,爷?”
“出去。”
“哎!”
楚一心立即低头离开。
心里却觉着奇了怪了,难不成主子当真对江丫头没那意思?
*
傍晚,姜灼璎在池边喂完了灼灼,正打算提着食盒往回走。
迎面却撞上了一人……
“楚公公?”
“江姑娘,这就喂完食儿了?”他眉开眼笑的,瞧着是一脸喜气儿。
姜灼璎愣愣点头:“是。”
楚公公可从未主动同她搭过话的。
“来接着,这是主子爷特地嘱咐给你取来的。”
姜灼璎立即伸手接住,定睛一看,原来是她砸碎的那瓶药膏。
少女弯了弯唇角:“奴婢多谢殿下。”
“我回去便帮你转告给主子。”
姜灼璎点点头,这就打算回去了,却又被楚一心伸臂挡住。
“楚公公?”
少女语气疑惑:“是有什么事儿嚒?”
楚一心咳了几声,忽而换了一副神情,面带凝重,一脸的不忍:“我啊,有事儿得告诉你。”
“什,什么事儿啊?”
姜灼璎被他唬得发愣,难不成自己的秘密被戳穿了?
“江姑娘,此事恐会让你难过许久,可我乃亲眼所见,若不告知你,的确于心不忍。”
“……主子爷亦然。”
姜灼璎眨了眨眼:“?”
“楚公公就别再打哑谜了,是什么事儿啊?”
她没忍住催了催,有什么事儿竟能值得如此古怪的阵仗?
“咳……今日你同那男子在洛京城所做之事,我,主子爷皆知晓了!”
楚一心加重了语气,惹得姜灼璎心里猛地一跳,她陡然间捏紧了裙摆上的褶皱。
“什,什么?”
姜灼璎下意识蹙紧了眉头,难不成这是寻着她的错处来找她算账的?
可这神情也不像啊!
楚一心又咳了两声,压低了嗓音:“江姑娘跟我来,咱们坐下慢慢儿说!”
姜灼璎咽了咽口水,颤巍巍点头:“……好,好。”
眼前的无须太监,这神情似是深有古怪,再加上这语气,就似是挖了坑等着她往里跳似的。
姜灼璎跟着走进了院中的亭子。
“江姑娘坐,可得坐稳喽。”
姜灼璎:“……”
她将食盒放到石桌桌面,自己捏着裙摆坐下,小心试探:“究竟是什么事儿呐?”
“咳咳……方才主子命我特地去了一趟洛京城!”
……
“江姑娘?江姑娘?”
姜灼璎愣在原地,她方才听见了什么?
她的未婚夫婿?
未婚夫婿还有了其余的相好?
什么簪子?
还让她莫要难过伤心……
25. 殿下是个好人
“江姑娘?你可还好?”
姜灼璎一开始的确震惊,可没隔多会儿,她便反应了过来……
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她只能哭笑不得:“楚公公,我好得很。”
“好得很?”
楚一心满脸狐疑:“江姑娘,如此负心汉可是不值得你难过……你可莫要做傻事,主子可担心着呢!”
姜灼璎默了默:“殿下担心……我?”
那张不苟言笑,满脸漠然的脸……担心她?
楚一心却忽然间情绪激动了起来。
他原是坐在石凳上,听了姜灼璎的质疑,当即捏着拂尘站了起来,一派眉飞色舞。
“自然!你呀,才刚来这府上,跟主子爷不相熟,其实咱主子可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喏!”
“若是不信,江姑娘你平日里跟这满府的侍卫小厮打听打听,看谁人不夸主子的好?”
……
姜灼璎:“……”
面冷心热?
若那日他不松手让自己摔下地,她或许还能信个两分。
至于这满府的小厮和侍卫,毕竟是在二皇子的手下做工,难不成还能说他的不好?
姜灼璎毫不走心地弯起嘴角,嗓音柔柔:“嗯,奴婢知晓的,二皇子殿下定是个好人!”
楚一心尴尬扯了扯嘴角,忽而不知该如何接这丫头的话。
“总归啊,你听我一句劝,这样的未婚夫婿可不能再要了!”
姜灼璎继续乖巧点头:“嗯,那是自然。”
“你可莫要过于伤怀,这天底下衷情的男子可有的是,比你那未婚夫婿好的也有的是啊!”
楚一心原还想着提一嘴自家主子,可转念又一想,如今这时机算不得好。
现如今,她只能苦口婆心劝一劝。
还是等着这江姑娘同她那负心汉断了个干净,再来试探。
姜灼璎心中早已啼笑皆非,可面上还是装得有模有样,只强忍着笑意,愣愣地点头应是。
她这副模样并不怎么自然,可落在楚一心的眼里,那便是太过伤心欲绝。
这丫头啊……这定是在忍着哭呢!
……
姜灼璎目送人离开,丝毫不知自己在他心中已经是怎样一副形象。
她捏着楚一心专程来给她送的药膏回了自己的小屋。
这种身边没有丫鬟侍女,任何事都得她亲自来做的日子,甚是新鲜。
虽说是麻烦了些,却是无比的自由。
只是……她的计划许是得赶紧些了。
若是只得以给灼灼喂食儿的时机才能时不时见那人一面,那也不知何时才能得他信任。
转念又想起来方才楚公公带给她的那番话……
她随之摇了摇头,这怎地可能呢?
……
从这日起,楚一心日日都会来寻她。
而且总是关照她,让她若是想要告假,只需同他说一声即可。
姜灼璎也会笑脸相迎,心里对楚一心的印象是越发的好了。
晌午,姜灼璎正蹲在池边给灼灼喂午膳。
楚一心又掐着时间点儿来了。
姜灼璎手上忙活着,只仰头朝他笑了笑:“楚公公?”
“哎!”楚一心面上虽是笑嘻嘻,心里却不乏郁闷。
这都三日过去了,这姑娘怎地没点信儿呢!
瞧上去的确是个优柔寡断的软弱性子,要说这三日过去,该想的事儿也应当是想明白了。
难不成这是打算佯装着不知?
午后的光线强,蹲在池边的少女瞧起来更是明媚娇艳。
眼里瞧着少女跟火红赤鲤的互动,楚一心只觉得养眼。
这样明媚的姑娘可不能落到那负心汉的手里!
“咳咳,江姑娘这几日还是不打算出府?”
少女的嗓音娇娇柔柔:“嗯。”
她这几日的确没这打算,上回同无咎去洛京城已经买了不少东西。
且她的手臂还没恢复呢,她想再养几日……
谈话间,灼灼的午膳已经喂完了,她又摸了摸它的头,提着裙摆准备起身。
“嘶~”
许是方才只顾着跟灼灼玩闹,蹲了太久。
她这忽地一起身,竟眼冒金花,眼前一黑直往下倒……
“哎哟,这是怎地了?”
随着一声尖细的惊呼,她腰间被一只结实强壮的臂膀拦住,接着身子一轻,又被人抱在了半空。
姜灼璎依旧还晕着,暂且没能缓过神来,只能闭着眼睛感受着一阵天旋地转……
依稀间,她只听到带着一丝急切的冰冷嗓音:“让余季过来。”
姜灼璎细细喘着气儿,也没精气神阻止他。
待到自己被放回了榻上,她才稍微缓过神来。
少女靠着榻上的软枕,面色不怎么好看,声音也柔弱至极:“多谢殿下送奴婢回来。”
男人抿着唇并未回答,直至她的头顶响起熟悉的嗓音:“爷?”
这声儿?
姜灼璎霎时蹙起了眉,是余大夫?
她不由自主多了几分不安,同时也捏着拳头,安慰着自己。
不会被察觉的,他并未见过自己的脸,且嗓音也不一样。
……
姜灼璎垂头让人给她把了脉,随后又听到对方的回禀。
“姑娘这是受了风寒,简单开张方子即可。”
祁凡颔首,声音并无异样:“去吧。”
姜灼璎却是再度拧起了眉,风寒?
……为何她又没有察觉呢?
“不过一个品性低劣之人,就如此难过?”
头顶忽地又响起淡漠的嗓音。
姜灼璎蓦地抬头:“啊?”
她这才发觉,这小屋内也不知何时只余下了他二人,余大夫和楚公公皆不知在何时已经离去了。
男人漠着一张脸,居高临下盯着她,黑漆漆的眸子太过深沉,难以读懂内里的情绪。
“……奴婢,还好吧?”
姜灼璎脑子有些呆滞,只应了个无功无过的回答。
待话已出口,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难不成这厮说的是……她和无咎的事?
蓦地回想起楚公公曾说过的话,姜灼璎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中生出了一计。
她垂着头,稍微酝酿出些情绪,又抬眸望着男人:“殿下何处此言?是……关心奴婢嚒?”
四目相对,男人抿着嘴角。
“殿下真是心善,奴婢多谢殿下关爱。”
少女又缓缓垂下了头,声音中能听出她的失落和委屈。
祁凡微皱眉心,这丫鬟的发髻一日比一日简单。
若非心中实在难过,身为女子,何至于连打扮自己的心思也无了?
“莫要未不值得的人伤心挂怀。”
冷不丁的又添了这么一句,姜灼璎心中登时下定了决心。
于是乎,几乎只在下一瞬,房间内便响起了‘嘤嘤呜呜’的哭声。
少女哭得泪眼婆娑,颤抖着薄肩:“多谢殿下的良言相劝。”
“可是……可是奴婢依旧难过。”
“奴婢实在不知,为何他会在突然间移情别恋,分明……分明前几日还好好的。”
“呜呜……”
“楚公公说曾亲眼见到那名女子,她……应当比奴婢更好吧。”
少女泪眼朦胧,两只小手揪着被面儿,似是好不容易才鼓足了极大的勇气,仰着通红的桃花眼望他。
祁凡:“……”
男人的嗓音莫名温和了几分,许是极度不习惯,他的话断断续续。
“这并非你的过错。”
“……嗯。”
又是跟方才一样的委屈和失落。
男人指尖微蜷,终于是冷着脸加了一句:“你很好。”
姜灼璎又呜咽了两声:“多谢殿下安慰奴婢,殿下真是心肠好,不过奴婢知晓,奴婢定然是不够好的……”
男人抿了抿唇角,正欲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少女又带着哭腔赶他离开。
“是奴婢失礼了,奴婢的这副样子实在难以见人,恐污了殿下的眼,还请殿下先行离开吧,奴婢改日再来告罪。”
男人不为所动,少女的哭声却愈来愈大。
终于,房屋内响起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待到房门重新阖上,床榻上的哭声陡然暂停,姜灼璎也随之松了一口气。
她之所以催促着让二皇子离开,是因为她需点时间好生理一理当前的情况。
需得等她做足准备,再继续行事,可不能太过冒进,反而得不偿失。
眼看方才的情形,二皇子待她,应当是有了几分……怜惜?
她得好生想想……如何才能利用这怜惜让她走进二皇子的心。
她要如何才能当得上贴身丫鬟呢?
正当她想得入迷,思绪放空,昏昏欲睡之时,房门被人敲响。
“江姑娘?咱家来给你送汤药了,你现下可还方便?”
姜灼璎立即回过了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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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的。”
楚一心推门而入,一面笑着一面端了一食案过来,上头搁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江姑娘,主子有点事儿,正忙着呢,不然这会儿就是主子亲自来了。”
姜灼璎一脸的受宠若惊:“奴婢这点儿小事,哪儿敢劳烦殿下啊?”
“楚公公亲自前来,已经是奴婢之幸了。”
“哎哟,江姑娘这哪儿的话?咱们整个二皇子府,如今也就只你这一朵娇花儿,自然应当上心着。”
楚一心将食案放下,又将汤药碗递给了榻上的少女。
姜灼璎心中忐忑,却又只能忍着嘴里的苦意,将汤药喝了个干净。
在这儿,她可没脸让楚公公给她寻蜜饯。
再者,她在此处可是乖巧懂事听话的,哪儿能如此娇气呢?
楚一心当然不知她心中的想法,眼见着榻上的乖巧少女将汤药饮尽,他热情地将空碗接过。
接着终于道出了来意。
“江姑娘,你年纪小,这世上啊,许多挫折皆算不得事儿,转眼便过了,就比如当下这事儿,可别再继续伤神了。”
姜灼璎点头:“是,多谢楚公公特意相劝,奴婢晓得的。”
楚一心又默了默,忽而开口:“事已至此,江姑娘还是得早日同那等负心汉划清界限才是啊!”
少女继续颔首:“是,楚公公所言极是,奴婢晓得的。
“那你预备何时同他一刀两断呐?”
姜灼璎登时抬起头:“……啊?”
“江丫头!你可莫要将此不当回事,这姑娘家名节要紧着呢!早日同这等心思不正之人分道扬镳,对你可是好事!”
“你啊……可得为自个儿着想哟!”
姜灼璎嗫喏着唇瓣,顿时无言。
“这可得赶紧提上日程才是!江丫头你一瞧就个单纯的,这事儿啊,可得听我一句劝,这病好了就赶紧去吧!”
姜灼璎:“……”
“江丫头?”
姜灼璎抬起头:“多谢楚公公相劝,奴婢明白了,奴婢……明日就去见他。”
楚一心面色陡然一喜:“这就好这就好!”
“对喽,不若我派几个小厮同你一道前去?若是那负心汉不讲理,那便以此威慑他!”
楚一心眉飞色舞地提着意见。
姜灼璎虽是不懂他怎会如此愉悦,可也没做耽搁,直接拒绝。
“这就不必了,此事说到底也是奴婢个人的私事儿,奴婢会处理好的。”
楚一心点头:“好好好,可别怪我这阉人多嘴,江姑娘日后便会知晓,咱家这也是为你着想!”
姜灼璎闻言笑了笑:“公公多虑了,这其中的利害,我也是知晓的。”
“好嘞,那我便离开了,江丫头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来寻我!”
姜灼璎小鸡啄米地点着头:“是,公公慢走。”
她目送着一脸喜气儿的楚一心离开,自己又重新躺下。
但愿她这回的计谋能有作用。
可……若是要确保万无一失,她还得再添点儿火候才行。
*
翌日。
楚一心一早就来给她送药,顺便还笑呵呵地递给她一个钱袋。
“这是主子爷赏给你的,说是既受了委屈,那就给些银钱补偿你,那缘宝楼里的发簪,姑娘可去随意挑选。”
姜灼璎当即推辞:“不必了,这府里的工钱已经够高了,奴婢不需这个。”
楚一心嘴角僵了僵,可也依着她收回了手。
“那江姑娘打算何时出门呐?待会儿我便着人给你记上告假。”
姜灼璎眨了眨眼:“待用完汤药,我拾掇拾掇便打算出门了。”
“好好好。”
楚一心接连应是,待她用完汤药后,又端着食案头也不回地赶着离开。
姜灼璎这才扬唇笑了笑,方才那银子可并非是二皇子赏给她的。
楚公公许是忘了那钱袋上还绣着一个小小的‘楚’字。
她眼神儿好,方才一眼就瞧见了。
说来,这楚公公对她也算是不错的,许是真当她是小辈吧。
……
姜灼璎简单拾掇了一番,这就打算“出门”了。
今日并非是她同祥月约好的日子,得明日才是。
于是,姜灼璎按照自己的计划,甫一踏出二皇子别院的大门,便晕倒在地。
门口的小厮立即去禀告了祁凡。
男人手持密信拧着眉:“又晕了?”
26. 这回是真病
“身子这么弱?”这后一句,明显降低了音量,似是在自言自语。
身侧的楚一心当即接嘴:“那可不是?这丫头瞧起来就弱不禁风。”
“那小身板儿,似风都能吹得倒,再加上这几日定是伤怀至极,许是身子撑不住了?”
“人呢?”男人直接打断了他的意有所指。
“这……还在府门口呢……不过奴才已经着人去取床舆了。”
小厮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那可是个姑娘,这男女授受不亲不说,也没人胆敢在殿下没示意之前送她回房。
“哎?爷?等等奴才啊!”
话音才落,身侧的男人当即阔步离开。
楚一心赶忙捏着拂尘追了上去。
……
姜灼璎斜躺在地上,方才她晕倒之际,特意选了一个有树荫遮盖的地儿。
这会儿太阳也晒不着她,不过就是这地上又冷又硬,硌得她难受,心里也随之生出了几分急切。
方才听那些小厮说,是去取床舆了,可这怎地还未取来?
若再不回来,她可就得自个儿醒了。
“给殿下请安。”
“请殿下安。”
……
此起彼伏的请安声,是二皇子来了?
姜灼璎屏住了呼吸,她并不自负,也不认为此人是特意为了她前来。
她可没这么要紧。
估摸着是路过吧……
可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自己又被结实有力的臂膀给一声不吭抱了起来,姜灼璎心里不由得开始发紧。
一路无言,直至被放到床榻上,她才悠悠地转醒。
少女缓缓睁开双眸,一看清眼前的情景便立时慌张不已,她撑着身子坐立起来:“殿下?奴婢怎地会在这儿?”
她的嗓音黏糊糊的,透着些迷茫。
似是觉着头晕,还以手揉了揉太阳穴。
“江丫头?你方才晕在了大门口,还是主子送你回来的呢!”
大冰碴子没吭声,热心回复她的是楚公公。
姜灼璎对此早已习惯,此人就是这般性情。
她需得尽量忽略这些,只要按自己的计划行进,就算是万年寒冰也得给他融咯!
“什么?我竟是晕过去了?”
少女一脸的惊诧,张着小嘴儿似无所适从。
“若当不好这丫鬟,那就离开。”
头顶又响起冰冷冷的嗓音,只是这话里的意思,让姜灼璎浑身一僵。
不是说欢喜柔弱的?她难道还不够柔弱?
姜灼璎低着头,有些紧张,心中正想着能补救的法子。
男人已经拂袖离开,这就要踏出她的房门了。
姜灼璎心中慌乱,忽而回想起,二皇子还喜欢乖巧听话的……
少女忽地跪坐在床榻上,不住地磕头,每一回她的额头都抵在柔软的锦被上。
倒是不疼,就是动作太大有些犯晕……
“殿下,是奴婢错了,是奴婢的错……”
虽说她也不知自己哪里惹到了这尊冷面煞神,可首先得装着乖巧认错才是正道儿。
“恳请殿下饶恕奴婢这一回”
“哎哎哎!江丫头!”
楚一心原还心焦着该如何劝说主子,左右看了看,心中为难正为难着,却未想榻上的这姑娘竟一头栽了下来。
他忙着想去扶,可已经来不及了。
“咚~”的一声闷响,姜灼璎是真栽到了地上。
失去意识前的一瞬,她只想着,自己这算是自作自受了吧?
楚一心的惊呼,成功让已经行至门口的男人顿了脚步。
才甫一转身,便亲眼瞧见那单薄娇小的身影直直往地上坠了下去。
他瞳孔微缩,立即飞身前去,也已是来不及……
*
姜灼璎再度睁眼之时,周遭一片寂静,她只略微一回想,便想起了自己晕倒之前发生的事。
她忽地从榻上坐了起来,脑中的眩晕让她捂住自己的额头,这才惊觉掌下特殊的触感。
是纱布……那她的脸?!
姜灼璎骤然惊惧起来,她方才是不慎栽下了地,难不成竟伤了脸?
少女惊慌失色,慌着从下了榻,只胡乱趿了绣鞋,便朝着铜镜跑……
‘嘎吱~’的一声响,房门也在此时被人推开。
姜灼璎也下意识回眸看过去。
门口站立着的高大身影逆着亮光。
少女唇瓣微张:“殿,殿下?”
“奴婢请殿下安。”
姜灼璎立即福下身,她是没忘了这尊煞神先前说过的话的。
若当真让她离开,那她先前所有的努力皆白费了。
男人的身量比她高了太多,只一眼就瞧见了少女身后的陈旧铜镜。
他漠着脸:“起来。”
“是。”
姜灼璎直起了身,她微低着头,只想让眼前的人赶紧出去。
她想看看自己的脸究竟是伤哪儿了!
少女抿了抿唇:“殿下来寻奴婢是有何事嚒?”
“回榻上去。”
这会儿冷面煞神倒是不惜字如金了,竟对她说了四个字儿!
且还不是那些难听的话。
姜灼璎咽了咽口水,又转头瞄了一眼铜镜,依依不舍地回了榻。
她坐在榻沿:“奴婢回榻上了。”
这话……怎地听着有些怪异?
姜灼璎默了默,又重新补了一句:“奴婢在榻上了。”
还是有些不对劲……
姜灼璎移开视线,尴尬地轻咳了两声。
“哎哟,江丫头怎地起来了?你发了热,还是赶紧上榻歇息会儿吧!”
高大昂藏的身形之后,突然冒出了低矮许多的楚一心,他手上还端着一碗汤药。
“咱这府上啊,没有其余的丫鬟,江丫头你就将就将就,啊?”
他噙着笑往前走。
姜灼璎现在对这位二皇子别院唯一的太监,还是心存好感的。
她也回了个笑:“多谢楚公公的照料。”
楚一心已经走到了她跟前,闻言又朝她拧了拧眉,打着眉眼官司。
姜灼璎福临心至,加大了些音量:“多谢殿下的照料。”
楚一心赶忙接话:“你既病了便不用客气,将此汤药用完便歇着吧。”
“嗯。”少女听话地颔首。
姜灼璎在两人的注视下,十分不自在地将满满一碗汤药饮完。
楚一心才刚从她手上接过药碗,那抹昂藏的身影便从门口走了过来。
“额间有轻微撞伤,此为药膏。”
男人冷着一张脸,又抬臂递给她了些什么。
姜灼璎下意识摊开掌心,下一瞬掌中便多了一只瓷瓶。
“多谢殿下。”她咽了咽口水,喃喃道。
瞧这意思,是自己柔弱又乖巧的举动奏效了?
“余季说你的风寒加重了,这是为何?”
鼻尖萦绕着清苦的沉香味,男人的嗓音也如往常一般寒冽。
姜灼璎霎时无言,觉得自己还当真是苦,从内到外。
她默了默,斟酌一番,还是顺着自己原本的计划答道。
“回禀殿下,奴婢……奴婢昨夜想着那事,心中憋闷愁苦不已,久久未眠,许是因此缘故又不小心着凉了吧。”
少女低着头,视线直视着地面。
以男人的角度,只能瞧见她乌黑的发顶。
祁凡抿唇,嗓音比起方才更冷了:“你舍不得他?”
姜灼璎微愣,又赶紧答道:“奴婢只是一时想不明白。”
她抿了抿唇:“明日我会寻他问个清楚的。”
“问个清楚?”
男人微眯着眼。
姜灼璎:“?”
她略微回想,觉得自己的回答并无错处,于是继续颔首:“是,明日奴婢定会去寻他问个清楚的。”
“多谢殿下的挂怀和照料。”
男人的眼底冷然一片:“随你。”
说罢他径自拂袖离去。
姜灼璎又在榻上福了福身,柔着嗓音:“殿下慢走。”
年纪大的男子都这般无法琢磨吗?
方才给了她好脸色,怎地一转眼又变了?
楚一心当然了解自己主子的脾性,当即缓和着气氛打着哈哈。
“殿下这是心情不好,江丫头可莫要多想,你日后就安心在这儿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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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什么就跟我说。”
姜灼璎点头:“是,奴婢明白的,那……那殿下还会逐奴婢离开嚒?”
“若是离了这儿,奴婢是当真无处可去了……”
她嘤咛着,带着哭腔。
在楚公公面前,可比在方才那尊冷面煞神面前好发挥许多。
“哎哟,江丫头你可真是多心啰!殿下近几日是有了点烦心事,你啊,就放一百个心住下吧!”
楚一心压低了声音,神神叨叨:“我同你保证,殿下不会当真让你走的!”
姜灼璎顿时失语,他保证能有什么用?
她做这些,也只是希望自己柔弱可怜的形象根深蒂固,再期望楚公公去二皇子跟前多说一说她的可怜之处……
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弱弱点头:“是,奴婢记下了。”
她用了汤药有些犯困,待楚公公一离开,便顺势睡了过去。
*
“爷!您是没瞧见呐,江丫头哭得真是伤心极了!”
“那可怜见儿的模样,生怕自个儿被您赶走,原就还病着,奴才真忧心她就这样哭晕了过去。”
眼见盯着兵书的主子不为所动,他咽了咽口水继续道。
“本就是个胆小怕事的性子,也不知会不会被吓出什么毛病?”
男人终于有了动作,睇他一眼:“你没跟她说些什么?”
“哎哟,哪儿能啊!奴才一直都是按着主子的吩咐办事儿,哪儿敢多嘴。”
祁凡轻笑一声,并未做过多的言语。
楚一心打量着他的神色,想了想开口道:“江丫头终归是个姑娘家,如今病了,这满院儿的人也不好照料。”
“不若给她请个人来照料?”
男人幽幽看他一眼:“我看你就不错。”
楚一心顿时扯了扯嘴角:“爷说笑了,奴才自是专门伺候主子的。”
他心里暗想着,那便是不愿了……
午后。
男人用过午膳,踱步至了后院儿,盯着池中游得欢快的赤鲤瞧。
楚一心随即禀报:“爷没说要来,灼灼的午膳已经着人喂过了。”
祁凡略一颔首,视线又转向了后罩房的方位。
楚一心压下已经扬起的唇角:“也不是江丫头,奴才给她告了病假。”
男人侧眸睇他一眼:“区区风寒。”
后者低下头:“再怎样那也是姑娘家,瞧起来身子也弱,自是不能跟咱们习武之人相比。”
祁凡没再说话了。
楚一心又忽地皱眉:“说来也不知江丫头用了午膳没,奴才吩咐过厨房,可当下也没来个人回禀。”
男人充耳不闻,只似往常般午后踱步,可不知怎地就走到了后罩房门前……
祁凡抿唇,正欲转身离开。
可身后之人却当即往前行了几步:“爷,来也来了,不若问候一句?”
他自知这话深究不得,哪有当主子的前来问候丫鬟的理儿?
可他如今却有胆子说这样的话。
主子从未接触过姑娘,也不知该如何同姑娘家相处,那他自然得当好这其中的那架拱桥。
这般想着,楚一心疾步往前行了几步,又敲响了姜灼璎的房门。
“江丫头?人还在里头么?”
“江丫头?”
楚一心一连唤了几声,可没得了一声应答。
他皱起眉头,侧头看向自家主子:“难不成是不在屋里?”
可这不在屋里又能去哪儿?
男人视线微凝,只思索了几息,便当机立断走上前来。
“嘭~”的一声闷响,足靴落地,本就单薄的门板断成了两截。
祁凡只身走进屋内,只三两步便行至了榻前。
榻上的少女烧得迷糊,两颊粉粉嫩嫩,身上只着了较为单薄的寝衣,可这被衾却早已被她踢在了足下。
方才那声‘嘭~’的巨响,把姜灼璎硬生生给吓醒了。
她朝门口忘了过去,视线有些模糊不清。
只瞧着那抹高大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近,那人的脸色又黑又冷,让她冷不丁抖了抖……
这人难不成是万年寒冰转世?
要不然她怎会忽地觉得浑身发冷?
27. 小姐您怎么又瘦了
姜灼璎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殿下?您的脸怎地这么黑?”
话说完了,她才后知后觉想到,自己当前还扮着丫鬟呢。
遇上这冷面阎王,得乖巧懂事地行礼才是……
这样想着,她又慢慢吞吞起身跪坐在榻上:“奴婢给殿下请安。”
浑身皆没什么力气,少女甫一行完礼,身子一歪,又倒在了榻上。
还好是软乎乎的,她将所有多出来的被衾皆垫在了身下。
男人的脸比起方才似是又黑了几个度,嗓音已经是极尽冷冽:“你是不知晓自己病了?”
姜灼璎又打了一个寒颤:“殿下恕罪,奴婢……知晓的。”
男人皱眉,扯着床榻底部的锦被把姜灼璎整个人盖住。
可锦被下的少女还在打着哆嗦:“好冷。”
男人转头看了楚一心一眼,后者当即走向了顶箱柜,按照常理来说,一间屋子配的是三床被褥。
可他一打开柜门,里头却空空如也……
“这……爷,里头空的啊。”
男人眉心皱得更紧:“你房里的被褥呢?”
难不成是有人克扣了她?
“被褥……在榻上呢。”
“什么?”男人眼里闪过匪夷所思,烧糊涂了?
小姑娘从被褥里伸出手,又掀开身下被褥的一角,弱弱回答:“皆在榻上呢……”
这板床太硬了,怎么也睡不着,她也不是故意的。
祁凡:“……”
他捏了捏眉心,转头吩咐:“让余季过来,再去抱两床被褥回来。”
“哎,奴才这就去。”
楚一心着急忙慌地离开,他心里也急得慌。
这几个时辰没见,好好儿的人怎地就成了这副模样?
姜灼璎半阖着眼,见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她,已是面沉如水。
“看来姜铮之女遣你离府也实属有因。”
姜灼璎浑身冷得发抖,正瑟缩着蜷成一团,忽然间听到这句话,她愣了愣,下意识问道:“什么?”
“你当不了这差事。”
这话犹如兜头的冷水,浇了姜灼璎一身。
她本就难受,浑身冷得发抖,嗓子又痛又干,平日里两个贴身丫鬟围着她忙前忙后,满院子的人任她差使。
但凡她有个咳嗽伤风,早就有人围上来嘘寒问暖了,也因此她对自己病情的发展失了分寸。
她何时又受过这样的委屈?
昏昏沉沉中,她心中一恼,露出了原本的脾性。
“那我便不当了!”
“殿下既这般厌恶我,那我不当这差事了!”
“奴婢万分感谢殿下这几日的收留,待我病好了,不,不必等到那日,我现在就走!”
姜灼璎忍着不适,‘唰~’地一下子掀开了锦被,穿着一身寝衣就下了榻,她胡乱趿了绣鞋闷头往外走……
等几步跨到门边,被门外清凉的秋风一吹,这才突然间意识到了些什么。
若她就这样离开了,那她娘亲的死因,靠她自己要何时才能查清?
可……少女紧蹙着眉心,只能用老法子了……
双膝随之一软,姜灼璎往下倒去,预想之中的疼痛却并未到来。
她顺着托着她的力道倒了下去,接着又重新被送回了榻上。
楚一心抱着几床干净的被褥回来,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他张大了眼睛:“爷?这是?”
男人只抿着唇,脸色有些难看。
楚一心看了眼榻上紧闭着双眸的少女,又紧着上前了两步,将带来的被褥都盖在了姜灼璎身上。
祁凡立在一旁,也抿着唇帮着牵了牵被角。
小姑娘单薄瘦弱,可这几床被褥……
祁凡皱眉:“这被褥为何如此厚重?”
楚一心忙碌中搭了一嘴:“爷,这是方才从府库里取来的棉被,自然不及您的鹅绒被轻薄暖和。”
男人抿着嘴角:“冬日给她换上鹅绒的被衾。”
楚一心手下微顿,又赶紧应了下来:“是!奴才记下了。”
*
姜灼璎一开始是装晕,可后来就当真睡着了。
待她再度醒来,只觉得浑身皆汗涔涔的,又热又难受。
屋内只余她一人,她使劲儿想将盖在自己身上重如千斤的被褥掀开,可努力了许久竟是纹丝未动。
姜灼璎:“……”
“咳咳……”
她被呛得咳了两声,怎么回事儿啊?
少女费劲地从被褥底下爬出来,又擦了擦脑门儿上的薄汗。
她左右望了望,这才发觉被褥的四个角皆被绳索分别绑在了四根床柱上。
姜灼璎顿时哑然。
这是谁想的主意……
她发了一场汗,也应当差不多退了热,这会儿脑袋比起方才可谓是清醒了不少。
“嘶!”
少女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却忘了之前额头上的撞伤,霎时痛呼出了声。
她怎地跟二皇子发了脾气?
怎就一时没能忍住呢?真是神志不清了。
“哎……”
这时候了,若是功亏一篑……不成,她决不能让此事功亏一篑!
随着“嘎吱~”的一声闷响,有人推门而入。
姜灼璎朝门口望了去,其实她并未一眼看清对方的脸,可她仅从那身形便能知晓。
此人是二皇子。
少女蹙了一对娥眉,难不成是来赶她走的?
不管了,先认错!
得堵住他的嘴。
少女乖巧地跪坐在榻上,因着烧了一场,又未能及时进水,她的嗓音有些沙哑干疼。
“殿下,方才是奴婢神志不清做错了事,还望殿下能宽恕。”
男人没有立即回答她,只几步阔步到她身前,将手中的药碗递了出去。
姜灼璎不知晓他究竟是否还生着气,可也不能不伸手去接……
“将药饮尽,此事我便不再追究。”
话音还未落,“嘭~”的一声,姜灼璎手中一松,汤药碗翻倒在榻上。
接着那瓷碗又顺着榻沿滚落到地,脆响一声,摔了个碎。
姜灼璎:“……”
她忙低下了头:“是奴婢手上没劲儿,辜负了殿下的好意。”
她并非是手上没劲儿,而是被方才男人的那句话给惊着了。
什么叫‘喝了药,就不再追究’?
这样的语气,就似是哄人一样,怪不适应的……
“哎哟喂,这又是怎地了?”
尖尖细细的嗓音从门口处传来。
姜灼璎低垂着头,忍不住在心头感叹,楚公公还当真是神机妙算,每回都出现得正正好。
她咽了咽口水,缓解着喉咙的不适:“是奴婢不慎将汤药碗打翻了。”
“小事儿小事儿,江丫头你现在过于草木皆兵了!”
“您说是吧,爷?”
楚一心笑呵呵地望过去,满眼的期待。
方才他可是好好儿地跟主子剖析了一番,期盼主子可别再吓唬这丫头了。
男人抿着唇,在楚一心期盼又热烈的目光下转移了话题。
“去东厢房歇。”
没头没尾的一句。
姜灼璎不敢托大,沉默着等了几息,也没听见楚一心的回话,这才认了下来。
“……是。”
既是东厢房,自然比后罩房的一小间舒适许多,不仅宽敞,各种家具器皿也更精巧顺眼。
姜灼璎随着楚一心去了厢房,后者捏着拂尘笑呵呵:“江丫头好生歇着,我就先回了。”
“是,楚公公慢走。”
楚一心走了几步,忽地又转过头来:“对喽,每到用药的时间点儿,厨房的人会来给你送汤药,你就放心养病吧。”
姜灼璎心里发暖,缓缓点着头:“嗯,多谢楚公公。”
“嘿,谢我作甚?这厢房也是主子提前着人收整出来的,你呀,要谢就去谢殿下吧!”
姜灼璎乖巧应是:“楚公公说的是,待到下回见着殿下,奴婢定会道谢的。”
她虽是染了风寒,心中却也明晰。
二皇子怎地可能对她如此上心?这十有八九也是楚公公对她的照顾。
就如同上回那绣着‘楚’字儿的钱袋。
目送着楚一心离开,姜灼璎转身进了卧房。
器皿家具皆一尘不染,她拉开床帐,锦被面儿上绣的纹样繁复的花鸟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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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粗粗摸了摸,明显感受到触感不一样了。
楚公公真是个好人……
她这般想着,掀开被褥窝进了榻,心里想着接下来的事情,又再一次睡了过去。
*
一夜过去,她自觉身子已然大好。
其实她虽瞧起来瘦弱,却从小却身子强健。
这几日得了风寒,想必也是夜间无人给她守夜所致。
以往祥月或祥星总是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陡然间离了人照料,自然是容易出岔子。
今日得去见一见祥月了。
姜灼璎换了一身衣裳,又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这就去寻楚一心告假。
……
“江丫头你身子可好了?不若再养两天?”
姜灼璎摇头:“奴婢已无大碍了,只想早日去见一见他,同他说个清楚。”
楚一心点头,随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压低嗓音提醒。
“江丫头你可得擦亮眼呐,若是他不承认,你可得多长个心眼儿,我可当真是亲眼所见,绝未欺瞒你。”
姜灼璎点头:“嗯,奴婢知晓的。”
楚一心目送着少女离开的娇小背影,转头便踏入了正房。
……
“爷,您说江丫头性子这般单纯,若是又被人给骗了可如何是好?”
“她如今也算是咱们府上的人,爷您一向护短儿,不若还是”
他故意在此停顿,可却未能得到意向中的答案。
男人只盯着手上的兵书,面无改色:“如此轻易被欺骗,那便当不得我府上的人。”
楚一心:“……”
他抿了抿唇,又看了一眼冷冰冰的主子。
他倒是想知晓,若是那一日当真来了,也不知主子是否还会如今日这般淡然?
*
驿站二楼的厢房。
姜灼璎被祥月紧紧抱着“嘤嘤~”地哭……
“小姐,奴婢可见着您呢,您怎么又瘦了!”
“那二皇子府上是不是克扣了您的吃食?”
“您何时穿过这样料子的衣裳,呜呜……我的小姐受苦了……”
姜灼璎揉了揉太阳穴:“快些起来,我前两日染了风寒,这会儿还没好呢,吵得我头昏。”
祥月咻地瞪大了眼,她立起身来:“什么?您怎就又染了风寒?!”
“奴婢就是觉着那二皇子同您相克,哦对了……”
祥月忽地拿起了一旁放置在桌面上的巨大包袱。
姜灼璎的视线也随之移了过去……
说来她也觉着有些好奇,这么一个瞧起来能把祥月给装进去的包袱里能装些什么……
祥月打开包袱后,内里的东西便显露了出来。
有几身厚实的冬日衣裙,也有披风和大氅,甚至还有加了兔绒的绣鞋,姜灼璎以往用惯了的茶壶水杯,笔墨纸砚……
总归是能搬得动的,祥月都给她带来了。
少女顿时无言:“……”
祥月在那堆冬日的衣裙里翻翻找找,终于眼前一亮,将内里的一个荷包取了出来。
她一面打开荷包,一面絮絮叨叨跟姜灼璎介绍。
“小姐,这是奴婢昨日同祥星一起去福安寺给您求来的,里头有两枚护身符,若是您不慎丢失了一枚,还剩一枚呢……”
一提及这事儿,姜灼璎顿时来了兴趣。
她接过荷包,挑了挑眉:“昨日无咎也在?”
祥月顿时瞪大了眼,支支吾吾:“……小姐,您怎么知晓的?”
“你家小姐,自然是有你不知晓的本事~”
祥月咽了咽口水:“小姐您都知晓啦,无咎求得的那枚护身符给了祥星。”
“噢。”姜灼璎慢悠悠颔首,看来无咎所言不虚。
她捏了捏祥月的脸:“那你呢?祥星既跟无咎走到了一处,你可有心仪之人?”
后者慌着摇头,又扑过来抱紧了姜灼璎的腰肢:“奴婢一辈子都跟着姑娘的!姑娘去哪儿,奴婢就跟着去哪儿!”
“奴婢的命是大人给的,这辈子奴婢便是姑娘的人!”
“呜呜……小姐您的腰又细了,难不成二皇子不许您用膳?”
姜灼璎:“……”
28. 愿做贴身丫鬟
楚一心在门口来回张望,瞧这天色,也快到午时了。
这人可是辰时就离了府,怎地还未回来?
这江丫头虽是胆小单纯,瞧着跟只兔子似的,可也算是个通透的人儿。
难不成当真被骗走了?
他偏过头,小声嘱咐守在房门口的小厮:“去门口守着,若是江姑娘回来了,立即回来递信儿。”
“是。”
小厮点点头,往府门口的方向小跑着去了。
姜灼璎原是打算同祥月简要交代一番就回去的。
可祥月非抱着她不放,眼泪汪汪说她这几日吃苦了,得好好补一补。
于是,姜灼璎便遂着她的意留下来用了午膳,又在祥月依依不舍的目光下,抱着包袱回了二皇子的别院。
这包袱里的东西,姜灼璎思索良久,究竟是要还是不要。
眼瞧着这天气渐寒,她也不知还得在这二皇子的别院中待多久,厚实的衣物和鞋袜自然是不可或缺的。
且祥月送来的皆是她以往用惯了的,比外头随意买的自然是好上不少。
若是不趁此寻个由头带回去,日后可就更没机会了。
这样想着,姜灼璎纠结了半晌,还是决定不能委屈了自己。
这由头嘛,她自然是信手拈来……
大门口的小厮见到姗姗来迟的少女身影,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转身往里跑。
*
正房一耳室被用作了书房。
这会儿已经是午后,楚一心站在门外探身往里瞧。
若是往常,这个时辰那便是午歇的时候,可这会儿主子爷竟还端坐在书案后……
虽是不说,可他心里斗胆猜测,爷定是在记挂着江丫头。
他轻轻“啧~”了一声,就爷这高傲的性子,日后这情路也不定有多艰难。
楚一心捏着拂尘,又往外打望了一眼,这一眼便瞧见了正往里跑的小厮。
他下了一级台阶,那人也刚好气喘吁吁地跑至他的身前。
楚一心先一步开口:“如何了?可是回来了?”
来人喘着粗气点头:“是,楚公公,江姑娘回来了,还抱着好大一个包袱!”
楚一心也跟着颔首:“好好好,那你在此歇会儿。”
说罢,他一甩拂尘便往屋内奔。
停在书案前,楚一心一脸地喜色:“爷,江丫头回来了!”
男人终于从那已经不知多久未曾翻页过的兵书上移开视线,看向了满面喜色的楚一心。
他的嗓音淡然:“她回来,你如此兴奋作甚?”
楚一心胸口一噎:“……”
“呵呵,奴才这不也是为着江丫头高兴?”
“对喽,方才门口的小厮回禀,江丫头抱了好大一个包袱,也不知她那小身板儿能不能抱得动?”
他边说边打量着祁凡的脸色:“昨日才发了热,今日身上定是没劲儿的,奴才这就出去瞧瞧,看能否帮得上忙?”
男人鼻音轻哼了一声,这便是同意了。
楚一心乐滋滋转身往外走……
彼时,姜灼璎方才进了大门,她抱了一个包袱遮挡住视线,走得比平日里更慢些。
跨进大门没几步路,她手上就骤然一轻。
姜灼璎顿了顿,这才反应过来,抬眼望了过去……
*
“江丫头?”
姜灼璎还隔得老远便瞧见了站在厢房门口的楚公公。
她侧身跟赵喜平道谢:“赵大哥,多谢你了,就到这儿吧,不必再送了。”
“好,那你小心着点儿。”
赵喜平将手里的包袱还给了身侧的少女。
见到正前方的楚一心,他又热情打了个招呼。
岂料这历来都是笑呵呵的楚公公今日似是心情不大好,只对他稍作颔首了事。
赵喜平摸了摸后脑勺,也未多想,只憨笑着离开。
姜灼璎抱着怀里的包袱回房,顺道跟楚一心问好。
“楚公公怎地在这儿呢,是寻奴婢有什么事儿嚒?”
楚一心噙着笑摇头:“并未,是主子听说你回来了,让我来瞧瞧你有什么要帮忙的没?”
他一手接过她的包袱,状似无意的搭话:“江丫头抱着这么大个包袱,是顺道去采买去了?”
姜灼璎如今也自认为同这位楚公公关系还算是不错,同他相处比起以前也算是放松了许多。
正好他又是二皇子的人。
姜灼璎想了想,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道了出来。
“不是的……这是我那……前未婚夫婿赠予我的。”
楚一心浑身一顿,立觉手里的布包袱发起烫来……
‘啪~’的一声,那布包袱摔落在地。
尖尖细细的嗓音立即叫了起来:“哎哟,我一时没给抱稳喽,江丫头对不住了!”
姜灼璎愣了愣,这倒是也恰好合了她的意。
她蹲下身来,将摔开的包袱重新绑好,顺带摇着头:“无碍的,都是一些衣裙绣鞋什么的,摔了也不妨事。”
包袱里装的是什么,眼尖的楚一心自然也是一眼就瞧清了。
这些衣物一瞧就是上好的料子,他心里头‘突突~’跳个不停。
江丫头别是……被这几样儿‘好’东西给糊了眼呐!
他舔了舔唇角:“咳咳,江丫头?那狼心狗肺的腌臜男人又是为何赠予你这些东西啊?”
这称呼的变化,姜灼璎也察觉到了。
虽是不知晓为何这前缀忽地变得严重了些,可这并不影响她的回答。
“我们已经一刀两断了,他自觉于我有愧,便将这些送予了我以表歉意。”
楚一心霎时无言:“……”
他又瞧见了那只摔落出来的兔绒靴,默了默道。
“你放心,日后你便是我二皇子府的人了,爷最是护短,日后你也必不会再受欺负。”
此话一出,姜灼璎手下微顿,顺势道谢:“多谢楚公公,对了,不知殿下可在府内?奴婢应当去向殿下道谢的。”
“在!在呢。”
楚一心连忙颔首:“你先拾掇拾掇,等歇息好了再来正房就行,我这就先回了?”
“好。”少女怯怯点头,“楚公公慢走。”
楚一心转过身,火急火燎地回了正房。
也不知那人面兽心的男人打的什么主意,竟送了这么些东西,当真是诡计多端。
难不成是想让江丫头睹物思人?
姜灼璎将带回来的衣物放进了早已被打扫得干净整洁的顶箱柜中。
至于方才沾了地面上尘土的衣物……她将此分开放进了衣篓里。
接着她又盯着已经堆满的衣篓出神。
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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浆洗衣物,更何况她是女子,也不能随意将自己的衣物拿给府中专门负责浆洗的小厮。
看来得好生学一学了,万不可被二皇子瞧出把柄……
*
楚一心回到正房,这才发现书房中竟多了一人。
“阿六?”
阿六伶俐地行了一礼:“楚公公?别来无恙。”
阿六是洛京城中二皇子府内的丫鬟,主子爷向来就疑心重,府中下人不多,但都是信得过的自己人。
阿六更是其中的心腹。
楚一心不免惊讶,可面上却未曾表露出来,只点头示意后往前几步行至了书案前。
他俯着身:“爷,江姑娘的事?”
祁凡扫他一眼:“说。”
“哎!爷您猜江丫头抱的那一包袱里装的是些什么?”
男人神色未变,并未答话。
好在楚一心也并非是真心想让他猜测的意思,自个儿自顾自地又接了话。
“那满满的一包袱,竟全是那朝秦暮楚的男人送的!”
“奴才可都瞧见了,有这冬日的衣裙,甚至连鞋袜都一一俱全,瞧着倒是用上好的料子制的,做工也都精细。”
‘啪嚓~’的一声脆响,楚一心低下了头。
自个儿主子往常最爱的青玉杯……
接着便是沉闷的音调:“她都收下了?”
楚一心微愣,继而点头:“是呢,不过”
他正说到此处,屋外又传来少女小心又温软的嗓音:“奴婢江灼特来向殿下道谢,不知殿下可在屋内?”
楚一心顿在原处,看了眼主子爷,又给阿六使了个眼色,自己则后退了一步站直了身子。
姜灼璎第一回见着这院儿里出现女子,一瞧见阿六她便眼心里微动。
可此时也并非是打招呼的好时机,她微微点头示意,这就提起裙摆进了屋。
不是说身边不需要贴身丫鬟嚒?
这有了一,再加一个她,也不算过分吧?
这样想着,她心中的底气更足了,更是铆足了劲儿开始蓄泪。
杨柳细腰,身姿单薄的少女缓缓进了书房。
走至屋内正中,她直接跪了下来,低垂着头:“奴婢是特来向殿下道谢的。”
“多谢殿下在奴婢无处可去之时的好心收留,若是没有殿下,说不准奴婢现下已然遭遇了不测。”
“这几日因着奴婢也给殿下府中带来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也惹了殿下不快。”
“殿下的恩情,奴婢感激不尽,难以为报。”
这话越听,楚一心的脸色越白。
江丫头这话,怎地听起来倒更像是辞别前的赠言?
他心里七上八下地侧头去看主子的脸色。
果不其然,爷的脸色已经一片阴沉,难看至极。
姜灼璎垂着眼眸说了一大段关于自个儿十分感激,不胜惶恐的句子。
想着也应当铺垫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步入正题了。
她使着柔软至极的音调:“奴婢思虑良久,想来也只有一种法子能报答殿下的恩情了。”
男人嗓音寒凉:“噢?”
姜灼璎心头微哽,自己酝酿许久的情绪差点儿被打断。
少女蓦地弯腰,俯在地上,单薄的身子几近同地面平行:“奴婢愿做殿下的贴身侍女,日后竭尽所能地伺候殿下。”
29. 补偿
楚一心眼前咻地一亮,麻不溜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这日子过得,还当真是大起大落!
他稳住笑意,视线下意识瞟向了沉默寡言的主子。
只见男人眉目微凛……
楚一心心头猛地一跳,要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不必,我身旁不需得丫鬟伺候。”
楚一心:“……”
姜灼璎还弓着腰,对此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跪坐在书房正中的少女迟迟未曾起身,几息之后,姜灼璎的头顶又响起了熟悉的冷冽嗓音:“先退下。”
退下?
姜灼璎稍稍抬头,无论是通红的眼眶,还是吞声忍泪、极为惹人怜爱的神情,皆是她蓄谋已久的。
“并非是你。”
她松了一口气,又垂下了头。
待屋内的其余二人离开,姜灼璎下垂的视野中出现了越来越近的鹤纹衣摆。
清凉的沉香气味也越发的浓郁。
“抬起头来。”
少女两只细弱的小手捏紧了浅绯色的衣摆,缓缓地扬起了头。
祁凡面无表情,淡淡盯着眼前这张瓜子面。
她原本就生得娇艳,这副咬着唇死死忍泪的模样,又在娇媚中增添一抹倔强。
更是让人移不开眼了。
若是换个人在她身前,怕是早已方寸大乱。
可眼前的这个男人却偏生还是这副冷淡的模样。
姜灼璎时刻谨记着心中给自己定下的八字真言。
乖巧柔弱,善良体贴。
“为何非得当这贴身丫鬟?”
姜灼璎只跟他对视一眼,便慌忙移开了视线。
男人的眼神太过锐利,她不仅从中摸不透半分,甚至还有一种无所遁形之感。
“回殿下的话,奴婢只是想尽力回报,伺候殿下。”
她盯着他的衣襟回话。
“我身边从未有过贴身丫鬟。”他语气未变,就像是在诉说一件再寻常不过之事。
姜灼璎悄悄瘪嘴,这话若是之前她也算信了五分,可今日那丫鬟装扮的女子她又不是没瞧见。
少女瘪着嘴,嗓音轻巧细弱:“殿下嫌奴婢笨手笨脚便罢了,为何要骗奴婢?”
男人那张无波无澜的脸,罕见地皱起了眉:“骗?”
姜灼璎点头:“正是,方才奴婢已经瞧见殿下这里有旁的丫鬟了。”
说着,她又稍稍转头看了一眼屋外的方向。
很明显,她指的是阿六。
男人默然。
姜灼璎看他沉默,以为自己是说对了。
又加紧表明了自己的衷心:“奴婢不会的都能学的,奴婢就想日日在殿下身旁伺候。”
男人又看她一眼,神色温和了几分:“你原本的差事只是喂养灼灼,清闲自在有何不好?”
瞧吧,果真是又在怀疑她的动机了。
还好她对此有疑心病的男人早有准备!
姜灼璎摇头,支支吾吾地开口:“不好的,奴婢在姜二姑娘那儿,就是因着差事没办好才被赶出来的。”
“如今,他心悦的女子正好是姜姑娘的贴身丫鬟,他说那女子手脚伶俐,深得姜姑娘的喜爱。”
“……此乃奴婢的不足,奴婢也想要弥补。”
瞧瞧她备好的理由,当真是无可挑剔!
姜灼璎胸有成竹地等着男人开口同意。
岂料方才温和了几分脸色的男人,唰地又黑了脸。
“就因着这种缘由?”
“啊?”
姜灼璎被他寒冽的嗓音一刺,顿觉脊背发寒,不由得抬头望了过去。
“出去。”
短促的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少女眸中的泪将落未落,似是被他吓得狠了,连连点着头:“殿下恕罪,奴婢这就退下。”
接着她又慌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仓促离开的背影还能看得出她抬臂抹泪的动作。
姜灼璎心里头虽不满,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差错,可当下乖巧听话是最为要紧的。
她抹着泪回了自己的厢房。
少女甫一踏进门槛,那边楚一心也火急火燎地回了书房。
他备好了一肚子苦口婆心的话,可一进门就瞧见面色不善的主子。
“爷?您这是?”
江丫头惹爷生气了?
这也不能啊,那丫头胆小又乖巧,哪儿有这般本事?
也就是爷将她惹哭还情由所原。
“你也出去。”
楚一心一愣,登时弓下腰来:“是。”
*
姜灼璎揉着眼角回了厢房,却见方才在正房的那丫鬟竟在屋内等着她。
她顿时睁大了眼,走上前去:“你这是?”
那人朝她福了福身:“奴婢阿六,是奉主子之命来照顾姑娘的。”
姜灼璎:“…………?”
“什,什么?”
她现如今不就是丫鬟?
丫鬟还需得丫鬟照顾嚒?
阿六脸色未变:“奴婢一切皆听从主子的命令行事,姑娘不必介怀。”
“对了,方才这屋里,奴婢已经洒扫了一遍,那衣篓里的衣物,可是需得浆洗的?”
姜灼璎也跟着她的视线望向了自己的衣篓:“这……”
她又收回视线,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阿六。
阿六的肤色略黑,人倒是长得干练精瘦。
“姑娘不必觉得难为情,别院中并无其他丫鬟,奴婢本也得浆洗自己的衣物,再说了,照顾姑娘便是奴婢的差事。”
阿六说话语速很快,意思也很直白,并无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的意思。
姜灼璎微微点头:“好,好的。”
“不过你在我跟前不用自称奴婢了,咱们都是一样的。”
她特意提出了这一点,既是想同她处好关系,也是怕她多想。
阿六闻言顿了顿,郑重点头:“是。”
阿六抱着衣篓出去,姜灼璎坐在厅堂的圈椅上,她手边是阿六给她沏好的玫瑰花茶。
自来这里的几日,她都是喝的热水,这还是第一回喝上了热茶。
二皇子油盐不进,脾气古怪,也不知方才怎地又惹着他了……
眼看着就要成了的事情,忽地又徒增变故,真是让她烦心。
“哎……”
……
虽说姜灼璎想接近二皇子当贴身丫鬟的事儿没成,可灼灼的晚膳还是得喂的。
她掐着饭点儿去了鱼池,空无一人,二皇子不在这儿。
“哎……”
姜灼璎摸了摸灼灼的脑袋:“你的主子怎地这么难以接近?”
灼灼兴奋地朝她摆尾,在她身前游来游去……
火红喜庆的一团,看得姜灼璎心情好上了不少。
“江姑娘?又在喂灼灼呢?”
蹲在池边的少女回过头,也跟着回了一笑:“赵大哥?”
她视线下移,发觉男子正捧着好几个陶瓷茶罐。
姜灼璎歪了歪头,示意他手上的茶罐:“赵大哥取了这么多茶叶?”
赵喜平往前走了两步,悉心跟她介绍:“江姑娘误会了,这些茶罐皆是空的,这是要去采摘桂花。”
“摘桂花?”
姜灼璎微愣,她望了眼天色:“可这都快傍晚了。”
“嘿嘿,看这天色,今夜许是有场大雨,正好那些桂花也开得好,我是想趁着下雨前,将那些桂花都采摘下来。”
别院里的桂花树,姜灼璎知晓,就种在院子的角落里,没多少棵。
但赵喜平曾告诉过她,说是二皇子对这几棵树甚是看重,而他除了每日的洒扫,也会打理这几棵桂花树。
只稍作联想,姜灼璎便已知晓为何二皇子会看重这几棵树。
想必也是因着婉嫔娘娘的缘故。
她收好瓷匙站了起来:“赵大哥稍等,我同你一道去吧?”
赵喜平乐于助人,且这几日也帮了她不少忙。
这是小事,应当礼尚往来的。
更何况灼灼的晚膳她也已经喂完了。
“那就多谢江姑娘了。”
赵喜平摸着后脖颈道谢,他并未推托,只因当下多个人帮忙确是好事。
姜灼璎将食盒送回了厨房,这就跟着赵喜平一道去采摘桂花。
别院的桂花自然不似桂花林那样成片,只种在后院的两个角落。
姜灼璎数了数,共有六棵。
“江姑娘,烦请你在此等候片刻,我这就去取木梯过来。”
姜灼璎颔首:“好,赵大哥你去吧。”
一盏茶的时间,赵喜平就回来了,不仅取来了木梯,也带回了一张布帛。
二人将布帛铺在树下,接着姜灼璎又爬上了木梯,赵喜平则在下方帮她扶着梯子□□。
姜灼璎伸臂轻摇树枝,成片的桂花便被抖下了树。
这种事,她是第一回做,觉着有些新鲜。
她不由得翘起唇角,笑着低头:“这样可以嚒?”
“可以,江姑娘做得极好。”
赵喜平憨笑着回她。
桂花雨下,其乐融融,画面瞧上去赏心悦目。
若是旁的人瞧见,定会忍不住扬唇,可正房的雕花窗栏后,气氛却有些沉闷。
楚一心悄摸着揉了揉太阳穴,早知如此,主子又为何板着一张脸嘴硬?
这又是何苦?
他在心里微叹了口气,看来这路还长着呢!
‘轰隆隆~’
头顶响起了微弱的雷声,赵喜平霎时正了脸色:“江姑娘,得快些了。”
姜灼璎点头:“好。”
她一面说着,低头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
雕花窗栏后,细微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主子。”
楚一心跟阿六点头示意,打了一个无声的招呼。
立在男人略微侧头,神情冷清。
“都办好了,奴婢已将江姑娘柜中的衣物皆取了出来,奴婢笨手笨脚力气也大,届时洗坏了也未可知。”
楚一心霎时张大了瞳孔:“?”
“嗯,知晓接下来该如何做?”男人的音色并无波澜。
“奴婢明白。”
阿六说完福了福身退下。
一旁的楚一心通体舒泰,这路哪儿长了?也就是见着天儿的事儿!
阿六退下后不久,窗外便开始飘起了细雨。
如牛毛般,落在姜灼璎的脸上,感觉丝丝冰凉,却也并非不能忍受。
“江姑娘,下雨了,不若你先回去吧?姑娘家身子娇弱,淋了雨恐患风寒。”
姜灼璎抹了一把脸,摇着头:“无碍的,趁着雨还小,只剩一棵树了。”
……
立在窗后的男人神色越发冰冷,终于在瞧见少女脚下虚虚一滑,差点儿从木梯上摔下来之时变了脸色。
姜灼璎捂着心口心有余悸,再出口之时,已经有些结巴:“多,多谢赵大哥。”
对亏他立时扶稳了木梯,不然自己定是已经摔了下去。
“你下来吧,剩下的活儿我来就成。”
赵喜平皱了皱眉,神色有些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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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江姑娘当真摔了下来,那便是得不偿失。
刚巧这棵树上的桂花也已经采得差不多了,姜灼璎点点头,又扶着木梯小心翼翼往下走。
她才刚踩到实处,便瞧见不远处的楚公公领着来了几个小厮。
“江丫头,这儿没你事儿了,先回去吧。”
姜灼璎微愣,一瞧见她身后的小厮便知晓这是来帮忙的人。
有了他们,自然也不再需要她了。
少女乖巧地颔首:“好,多谢楚公公相助,那奴婢便先行回屋了。”
楚一心扯着嘴角,原是想告诉她这是主子的吩咐。
可这周遭围着一圈儿小厮,也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于是他也只能点点头应好。
姜灼璎转身跟赵喜平颔首:“赵大哥,那我先走了。”
“江姑娘慢走。”
短短的两句话,听得楚一心脸色发白。
姜灼璎回了自己的厢房,阿六已经为她备好水,她也就舒舒服服泡了一个澡,这才窝回了榻上。
与此同时,楚一心正在书房复命。
……
“说来也不知为何,这江丫头何时同赵喜平关系这般好了?”
“爷,您是没瞧见,江丫头一口一个赵大哥,瞧起来可真是亲密。”
书案后的男人紧抿薄唇,视线虽盯着手上的兵书,却已经许久未曾翻阅了。
‘啪~’的一声,他将书本扔到了桌面,继而捏了捏眉心。
“让她明日过来当值。”
没头没尾的一句,楚一心倒是登时变了脸色,立即扬起了笑。
“好嘞!”
“既这般清闲,原本无事也偏喜欢去寻些事做,那便再给她安排些差事。”
男人冷着脸,出口的话让身侧的太监不停抽搐着嘴角。
“奴才晓得,这就告知江丫头去!”
*
姜灼璎已经阖上了眼,正迷迷蒙蒙地酝酿着睡意,却被外头的交谈声给吵醒了。
她屏息听了会儿,辨出了这是楚公公的音色。
阿六也在屋内,姜灼璎以为他这是来寻阿六的,也就没打算起身。
可隔了会儿,阿六竟是走到了她的床帐外。
“江姑娘?楚公公方才来只会了一声,说是主子让您明早去当值。”
“当值?”
姜灼璎迷迷糊糊地蹙起了眉。
“正是,姑娘先前不是还说想去主子跟前当丫鬟?姑娘这是改主意了?那我这就去同楚公公说一说。”
“哎哎哎!等等!”
姜灼璎忽地坐起了身:“阿六你等等,我没改主意呢,你方才是说……殿下同意我去当贴身丫鬟了?”
少女的双手从正中的位置撩开了床帐,一张芙蓉娇面从中间探出来,笑逐颜开,满眼的兴奋。
阿六愣愣地点头:“是,同意了。”
她心里犯着嘀咕,这……主子对江姑娘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哪有兔子还上赶着被吃的理儿啊?
虽说这大户人家里想要爬床的丫鬟不少,可楚公公早已将江姑娘的来头告诉了她。
如此她也知晓,江姑娘并非这样的人。
她纠结了几息,还是将方才楚一心嘱咐她的话告知了面前欢欢喜喜的少女。
“主子喜静,平日在书房的时候,更是不能打搅……”
姜灼璎点头将这些一一记下。
她快要成了,只要好好当值,获取二皇子的信任,日后她就能有机会听到那些密谈了!
翌日一早。
姜灼璎拉开了顶箱柜,随之一愣。
这里头的衣物怎地塞得满满当当的?
昨日她将从祥月那儿取来的衣裙都放了进去,分明记得连一格的一半儿也没满呢。
她随手拿出了一件,这料子摸起来柔软滑腻,上头针脚细密,绣样是极为反复的孔雀纹。
这绣线的色泽一瞧便价值不菲。
阿六正好在这时行了过来:“江姑娘,我……昨日浆洗衣物的时候出了些差错,您的衣物都被我洗坏了。”
姜灼璎:“?”
她捏着手里的桃红斗篷转过头来,满脸的不可思议:“洗坏了?”
“所有的……全都坏了?”
阿六埋着头:“都是我不好,昨日晾晒的时候,我没去守着,门房养的獒犬也不知怎地被放出来了……”
姜灼璎沉默:“……”
门房养的獒犬她见过一回,是用铁链锁着的,据说是皇上赐给二皇子的,来自西域。
瞧着的确凶狠,撕碎衣物对它来说,想必是极为简单之事。
虽是不知晓为何它会盯上自己的衣物?
姜灼璎瞅了一眼柜子的底层,她将自己的兔绒靴放在的这里的。
今日这兔绒靴虽还在,却也不再是昨日的那一双。
满满的一排绣鞋,鞋面绣着不同的纹样,有莲花纹、海棠花纹,如此种种……
内里不仅有兔绒,也有细羊羔绒的。
阿六也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随即解释道:“昨日我帮姑娘将鞋也给洗了。”
“也被獒犬给?”姜灼璎咽了咽口水试探地问道。
阿六神色微赧:“这倒不是,江姑娘您也知晓,昨夜下了一场大雨,我忘了将鞋给收回来,已经被淋得不能再穿了。”
姜灼璎惊得张大了嘴,她指了指一旁的顶箱柜:“那这一柜子的衣物皆是你准备的?”
阿六立即摇头:“不,昨日獒犬的事我禀给了楚公公,楚公公说……这些是补偿给您的。”
补偿?